《我不是恶魔》 第1章 纪念与序章 锄历7年,深冬,克洛歌尔奎因镇一处华丽的贵族墓园里,几个男孩女孩正围绕着墓碑捉对嬉戏,天空飘下冰冷灿烂的雪花,孩子们的笑声传递在空荡的墓园。 此时从远处走来一位中年男人,军人打扮,面相雷厉肃杀,身披的风衣随风舞动。 “将军,将军,您走慢些!我给您打伞——” 男人身后跟随着五六个黑衣保镖。这说话的是左手侧一白胡子老头,像是管家。一群人黑云压城,这一来吓坏了正在玩耍的孩童,聪明的几个掉头就跑,当鬼的女孩最后发现,慌忙间摔在地上,再一抬眼周围全是黑衣男,小屁孩哪见过如此阵仗,顿时嚎啕大哭。 中年男人原地站住,抬手示意随从散开,他半蹲下身子盯着小女孩,等她平静下来,柔声说道:“你……不要哭了,我们不是坏人。” 小女孩滴溜溜转眼睛,看人退开,壮着胆子说:“你骗人,我妈妈说,坏人就说自己不是坏人。” 中年男人一愣,脸上神色稍缓,无奈道:“那我是坏人。” “看吧,你承认了!”小女孩借坡下驴,脸上害怕未消,又浮现出揭露坏人阴谋的得意。 “……我真的是好人,小妹妹,你看,我穿着军服,是个将军。” 男人稍微咧开嘴,尽力摆了个难看的笑容。 “我来这里,只是来看我的一位朋友。” “你的朋友?”小女孩瞪着圆眼睛,“他在哪?” “他……很多年前不幸去世了,我们今天来纪念他。” “小律,小律……” 身旁传来女人急促的声音,中年男脸上笑容下意识的消失,抬头是个衣着光鲜的年轻女人,女人迅速走来把小女孩搂抱住,连声道歉。 男人一低头致意道:“没关系。”接着便板着脸与其擦身而过,不再停留。 这女孩妈妈是克洛歌尔大贵族家眷,今天带着孩子家人来陪丈夫扫墓,这一照面发现对方竟是大人物麾下将军,先前只在照片上看过,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这种人平时根本不会抛头露面,怎么会出现在这民间墓园? 如果能和他攀上关系就好了! 女人的目光灵巧跟随,见那中年男人一帮子围在不远一处单独小墓面前,暗自记下。对方没多久就离开,没清扫,没祭拜,只在墓前献了花,女人将孩子哄好放走,自己走到小墓面前看,一皱眉,发现这不显眼的墓碑似乎并非家族所有,更像是无名之辈。那就更不对,这墓园虽不算顶级风水宝地,可也不该是无名之辈能呆的地方才对,更何况还有大将军来上坟看望,这人是谁? 好奇心趋势着她低头打量。只见那墓碑上名字很奇怪地被划掉了前面姓氏,唯独有后半,叫麒林。 墓志铭则是一个叫艾伦的人写的,日期落款在十八年前,只有短短一句—— “我看见这一代最杰出的头脑毁于疯狂。” 第2章 恶魔的重生与少女的失忆 麒林从地下钻出来的时候形象实在算不上光鲜亮丽,而且整个身体上都沾满雨后泥泞里的土腥味儿。 但他没有在意这些,只是呆呆地凝望自己的双手。 这是怎么回事? 是的,他又活了。确切的说,在泥土里挣扎的第三个月份又四天零六个小时之后,时隔十七年,也许更久,他终于再一次获得了能跑能跳,有所知觉的身体。 虽然头脑开始有意识,听觉、视觉也慢慢出现,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 这几个月来,鸟的叫声,蟋蟀摩擦翅膀,日出时的微微的透亮,这些他都已如数家珍。但那时候他无法支配身体的任何部分,既没有更多的知觉,也不会感到疲倦。 反反复复之下,以至于后来,在无尽的黑暗和微亮交替里,恐惧逐渐包裹他的思维。 过去几个星期他曾经一度要放弃,他以为自己以后都是这样了,或许真的如他们所说,自己坏事做尽,去了地狱也说不定。 直到有一天,不知是虫子还是老鼠咬到了他的下体。 在那一刻麒林感受到了,这是疼痛啊,他感动至极——尽管过去的十几年里,他只在梦里回味过,而且还总把痛和痒的感觉搞混。 哦,这美妙的滋味儿!感谢虫子,感谢老鼠。 从那天开始,麒林每天努力挪动自己的身子,后来把精神又集中在右手的拇指。 于是在风和日丽的今天,他衣着褴褛、破土而出。 仔细环顾视线所及,入目,大大小小不规则的石板伫立在潮湿的深绿上,方正倾斜如同行尸的波浪。再往远处的高空也并无建筑,只有半死的树木,绿色黄色掺杂,看不到半个活物。 这是一片墓地,麒林所在的是墓地的中央,向西面的外围能看到简易的铁栅栏。 光线刺眼,荒无人烟,可那之后到底发生过什么?这里又是哪? 一切毫无头绪。 …… 时间大约下午两点,斗大的阳光喷射在地表,这是深春的季节。虽然不能确定具体的日期,可就算不看太阳,麒林能大致推测出时间——这是他在“罐头”里就学会的把戏。 向深望眼皆是巨大的石碑,但并不整齐。他没找到自己的,看起来只是挤了人家的地方,和一个姑娘睡在一起,墓碑上用歪扭的大陆语写着——科波兰·蜜娅,享年68岁。 这里是荷米斯亚大陆? 这下他总算知道之前在地下他一直抓着的是一把什么零碎,那可能是科波兰的手骨头。 “别这样吧,蜜娅。其实我还挺年轻的。”麒林站起身来,拍拍它的头顶,“新时代不会讲究葬爱吧?” …… 呆在这里不是办法,麒林决定先走出墓园再说,从地上起身后,他有点头晕目眩,摇晃脑袋聚焦,突然发现在就他身前不远处,似有一根短柄插在地里,在阳光下闪着光。 “……这个是?” 他走近看,果然有东西,露在土外面的是一小段剑柄。 麒林表情凝重地伸手握上,将它用力拔出,打磨面上的泥尘,细细考察。 只见那剑刃处是由细至宽,单面开光,整体线条优雅简丽,又莫名古朴,中线挺拔修长,手中握柄的地方像一只鹰爪,牢牢抓住上面的灰色球体。剑本身感觉并不沉,拿远了看来,让人直觉一股采菊东篱,悠然自得的气息。 这真是一把好剑——仿佛其中沉睡着铸剑者的半数灵魂,敲打时的放歌! 但麒林没有惊讶,他只有心情沉痛,因为他认识这把剑。 “所以说。”麒林脸上浮现淡淡的愁容,“那根本不是我在做梦。” 深吸气之后,沉重的心悸声环绕在他的耳畔。他用手抹去脸上风干的泥土,然后努力吞了几次口水,再次用右手擦抹剑刃。银色的反光折射高空的艳阳,瞬间就要晃瞎他的眼。 重生后的这大半小时,有那么几个瞬间,他还好心的期待自己是从土里长出来的呢。 他缓缓摆正剑身。 事与愿违,剑里映照而出的,是一张恶魔的脸。 他的剑,他的脸。 ………… “锄历七年冬,恶魔要上门。家家赶幅报,祖宗忙迁坟。叔父把姊骑,高台对穿沉。竹刻幽梦曲,老母不还魂。”麒林惊疑不定地抚摸自己的脸,默默念着。这是克洛歌尔孩童的民谣,过去曾有个小女孩说给他听。 同年克洛歌尔发生暴乱与屠杀,大量原住民逃离。 也就是在她说给他听之后的日子,她来的越来越少,但来探望时,神情言语也一如往常。她不说,他也不提,但变化是瞒不住他的。 麒林不知觉地开始了回忆。 他永远忘不了那个夜,实验室外人声鼎沸,他们叫喊着,嘶嚷着——恶魔来了!恶魔来了!继而一片轰鸣声、惨叫声循序熄灭后,无声代替语言行走在通道内。随着“砰”的一声巨响,一个男人冲了进来,那是一个身形高大的,受伤的陌生男人。他的身体周遭燃着无数淡黄色的电花儿,充斥着象征爆发的力量,麒林眼睁睁看他把剑刺入一个躲进此处的实验人员脖子,昏红色的实验室内血光四溅。 人全部死光之后,他一手扯下脸上碎裂的面具,灯光下,麒林于是看到了他的脸,他的面部表情扭曲着,但又极度冷静。随后他摇晃着回过身关上变形的门,上了锁。 面具,剑。 “是恶魔。恶魔来了。” 那时候,恶魔右手中的剑就是这把鹰爪宽剑。他把剑杵在地上,撑住身体,右手一把拔出身上插的几只铁器丢在一旁,自己慢慢在实验室的墙边倚靠下来。 恶魔不动,麒林在自己的“罐头”里一动也不敢动,好吧其实他并不能动。 他已经在这个破罐子里呆了十七年,没有手臂,没有大腿,还有只眼是瞎的。这个实验室是他的家。 就这样过去不知多久,地上的恶魔突然看向这边,紧接着他站起身缓缓走来,一抬手打破了麒林的罐子。液体喷涌而出,麒林感觉身体丢去了重心,独有的右眼里,视野开始天旋地转。 恶魔的一双大手把他从地上抓起,抱在了怀里。 他感觉到他在消失,就算他没有那么强的知觉,但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在被吞噬。眼前慢慢变黑,接着,他睁开眼睛,面前是无比陌生的视角,他看到了破碎的,装自己的罐子! 麒林低下头,他看见自己有手有脚,立在地上。但他不能站得平稳,这个低头的动作让眼前的景色木马般开始旋转,浮现又归位——他已经十几年没有用过这双脚了!他感觉自己正在失去平衡! “砰”的一声,麒林什么也不知道了。他只记得自己做了噩梦,梦见自己变成了恶魔,被人追杀,四处逃窜—— 再睁开眼的时候,按照回忆来说,他就是在这片墓地出生。 最可怕的是,他真的如同倒地前一样秉承着恶魔的身体,而不是十几年里,某一天的一个噩梦。 无数的念头在他脑中百转千回。 最后他跪下来,盯着手中的剑。无声的沉默下去。 也许这里应该使用时间也不知道过去多久的说法,但他就算气急败坏到骨子里也不会忘记时间的流动,也无法停止默算。 十三分钟后,麒林站起来,一手拄着剑,踉踉跄跄的朝着墓地外走去。 克洛歌尔。 克洛歌尔和荷米斯亚大陆隔海相望,他必须要回去! 尽管现在获得了梦寐的身体,梦寐的脚趾——他认定自己一点会搞清这件事的始末,为什么自己会在大陆上出现,自己的家又怎么样了;为什么恶魔选中了他,恶魔又去了哪里,死去了吗。 还有就是绝对,无论如何,绝对不能被人认出来。 自己一定会被当做恶魔。 …… 下午两点五十分,麒林顺着阴湿的树林路走了没多久,前方隐约传来女人嘶哑嗓音的哭喊。他循声而去,在不远处的草棚子里,两个身穿制服的男人一人手中握着一只藤条,正在围着殴打一个被铁链锁住的长发女孩儿。 这毕竟是第一次遇到活人,麒林内心有些激动。但也没有上前阻止,而是远远观察。 两个男人胡子拉碴,年纪大约在三十上下。 “说!给我好好交代!东西去哪了!”其中一个年轻男人说着又打了一鞭子,“说!” 果然是大陆语。 这里果然是荷米斯亚大陆,吗。 然后年纪大些的男人也跟着打了一鞭子,麒林从侧面目见他阴狠的神情。撇了撇嘴。 “啊……我不知道我不知……我什么也不记得……求你们放了我啊……啊……” “啪!”又是一鞭子!麒林看见他的头上,汗水顺流而下。 在藤条的声响和喝问声,同时掺杂女孩儿的哭喊,年轻漂亮的女孩身体裸露的,弹润的皮肤白皙处,逐渐多出渗血和深紫色的伤痕,衣服也被打的开绽。半长的秀发凌乱的铺散,她梨花带雨,一双大眼睛露出绝望的气息。 麒林围观不上前,可这时年纪大的男人突然停止了殴打回过头来,阴狠的目光直勾勾钉在树下的麒林脸上。 他伸手捅了捅年轻男人,而后上前几步,用手里的藤条指着麒林说道:“你,是干什么的?” “我?咳……”麒林的嗓音还有些怪怪的,但开口也用了标准的大陆语。“我是路过的……呃……虽然我没穿衣服,可我真的像良民。你们应该相信我?” 在地下呆的太久,他的上半身几乎算是赤裸,这形象着实有些问题,麒林描述一半的时候也发现了问题,所以用了疑问句。 “二哥,这地方不应该有人的,而且还光着身子,难道是那些人的同伙?”年轻男人打量麒林道,目光上下游走。 “喂喂,这地方不该有人的,你们手持凶器还殴打小女孩儿,难道是两个变态?”麒林效仿着大声说,并瞪大眼睛使用了看到奇人异事的表情。 然后又一脸正气歪过头:“再怎么说,我看你们真的很可疑!” “你放什么屁,我们是公差!二哥!” “你是什么人。”老男人放下手里的藤条,慢慢朝着麒林靠过来。 麒林瞥眼看去,年轻的一个也跟着接近,左手放在身后。两人无形中成包围状。 “想打架?” 麒林手指捏紧藏在身后的剑。 老男人看着麒林,眼中微微吐出精光。两人距离不足五米,他伏下身体,手也伸向腰间,这似乎是准备发力的姿势。 因此麒林先动了。他猛然一个跨步,剑在左,人在右,半秒不到就俯冲到老男人身前,接着马上又停止了动作,因为这速度着实把他自己吓了一跳。更不提对方二人。 可几乎就是某种本能,人未到,风声未到,剑却已经出了。所以最惊讶的不该是麒林,也不是年轻男人,而是年岁大些的男人。 他愣愣地盯住自己的腹部,只见在这一把烂肉当中,正直插着小半截银光四射的剑刃! 随着老男人的呼吸,剑仿佛也在呼吸,呼气的时候,剑刃便微微颤动。他觉得,或者是麒林的手在颤动。 但是麒林是知道的,这是剑在动。 它在兴奋,它在欢呼,它在欣喜。这一瞬间,它的吟唱年轻了十岁! 麒林没有把它刺下去,而是横削,整个剑刃后拉,这由左向右的力道配合上刃的锋利,径直划破对方的衣衫与血肉。老男人的左半边身子也正在宣示着这一点。因为剑刃宽窄的部分已经皮开肉绽,像是被斧子劈斩的树干,他被砍断了,砍了一半,还剩一半。 他的整个身子已经倾歪了起来,缺斤短两的血肉不能让他继续保持直立,乱七八糟的东西溅射一地。 然后就这样失去平衡,一言不发地倒了下去。 “啊……”麒林咽了口唾沫。 “杀……杀人啦!!”年轻男人吓得退坐在地上,麒林注意到他手中捏着块牌子,制服的裤子中央瞬间多了一片古怪的颜色。 “你这!你这!你这个恶魔!!” “恶魔?” 麒林缓缓念着,皱眉停止了动作。 场中只剩他们二人。 这期间,大约二十几秒的时间,年轻的男人倒在地上始终不能站起来——即便他一直在努力。他们耳边,仅仅环绕周遭的鸟叫声,以及不远处漂亮女孩儿无声的抽噎。 第3章 克洛歌尔与失落之地传说 “我改主意了,我觉得你还是去死一死比较好。” 麒林不想把年轻男人的上衣也弄脏,没有用剑。代价就是他的手上多了几道被挠出的血痕,掉了些皮肉。 不用低头,他如今能感受到仿佛某处伤口在隐隐作痛,却不能确定究竟痛在哪里;且说是疼痛,这刺激性的感觉又如苍蝇搓手反复萦绕在他心头,勾得他心痒难耐。 用两个人组合的衣服和下装勉强遮掩自己之后,麒林一只手撕掉上面的肩章纽带,他也不去捡地上的剑,只是步伐沉稳的走向哭泣的女孩儿,手里拿着从自己腰上扯下的钥匙串。 “你好?” 麒林立正站稳。 草棚边缘,这漂亮女孩再度露出极度惊恐的神情,防范地向后缩着身体,一面慌张解释。 “你……把他们杀了?不要!别杀我……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啊!我是被抓来的!” “别慌,同志,我是一位冒险家,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见义勇为一向是我的己任,伸张正义是我的职责。” 麒林笑着说,却没靠得太近。他一边蹲身下来靠近女孩,向她摇晃手里的钥匙,示意可以帮她打开手脚上的链条。 女孩身着一袭布衣,犯人打扮,脚上没有鞋子。 那可真是一双水灵的脚。白里透着红。 他看着那双脚,左右环顾,晃着钥匙在原地没动。 女孩脸上余泪未干,麒林却没有上前,女孩这次仿佛看懂形势,下决心般地点头。 她咬住牙、红着眼眶哭诉道:“我不是坏人……请您务必救救我!他们给我注射了药,又逼问我他们说的东西去哪了,可是,我真的……什么也不记得了。我也不知道他们说的到底是什么。” “呃……什么也不记得了?”麒林挑起眉来,看上去似乎因为女孩的话被捉回了出神,他转而问道,“这是指关于他们这件事还是……” “我应该是失忆了……”女孩顿了一顿,低下头,“是他们叫醒我,可我也不记得我之前在哪里……做过什么。” “白长这么漂亮。”他本以为救了人话会好说些,结果却出了意料。 早知道就留下刚刚那个,麒林无语。 “你的名字呢?” “……我叫……朝露。”说着话,朝露又坦白出痛苦的神情。“我的头好痛。” “是因为药的缘故吗。”麒林四处找,没找到注射器一类的玩意儿。然后他突如其来地开始想入非非。 “我……不知道。” “那这附近有其他人吗……你也不知道。” 朝露无助地看着他,摇了摇头。 什么鬼,怎么和自己一个样。 麒林叹口气,无奈道:“那你还能想到啥?什么都行,说说。” 他交流不下去了。他感觉自己像在帮集市里走丢的小女孩找妈妈。她一定娘的除了哭和说自己的名字。其他什么也不会。 女孩儿果然还是摇头。 锁链被打开后的几分钟,她终于能站得起来。她又用极快的速度,看了一眼不远处倒着的两人。然后脸色就变成了酱紫。 看起来她身上的伤倒是没什么事。麒林挤挤眉毛,一手滑在她纤细的肩:“别看了,别看。我为了救你而杀人,你肯定不会说出去。你不说出去,就是在包庇罪犯,所以我俩现在是共犯。现在我们俩杀了人,要做的就是抓紧时间逃逸,对不对?” 女孩为难点头,露出畏惧的神色:“是……可是我。” “总之你就和我先走吧,”麒林没有把她独自留下,而是招呼道,“慢慢想,这不安全。” 说着,他向后面跑了几步,找回自己的剑。顺着树林唯一一条通路继续向外走去。 “失落之地!” 麒林扭过头:“你说啥?” 并非没有听清。失落之地,麒林是知道的,在下方,整个荷米斯亚西部大陆只有一个失落之地。 那是一片神秘的活火山地带,据说进入其中最中心地带的探险队和考古学家统统没有再出来过,当然这只是传说的一部分——他曾经从其他实验人员那里无意间听到过,但他也不知道更多了。他所知的地理知识还停留在十几年前,又是在其他大陆。 “这么说,这里是失落之地附近吗?” “啊?”朝露被麒林问得一愣,但还是很快回答道,“我不知道,我只记得是在失落之地附近最后见过我认识的人。” “这样啊。” “可我看不清他们的脸,我只记得他们在做——‘仪式’。” “嗯……你继续说。”麒林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这次连身子也扭了过来。 “失落之地。我知道了,那时我们正在失落之地。我要回去。那里有重要的东西。我去了之后一定可以找回失去的记忆。” “你说重要的东西?具体是指什么?” “我不知道。我只能回忆起这些。”朝露一边查看自己身上的伤口,不知道是伤口疼还是头疼,她痛苦地吸着气,“但是仪式似乎被打断了,有很多人冲了进来。他们掠夺推搡,杀死我们的人。我看到之后,抱着头在地上哭。再后来就被人从后面打晕了。” “我清醒之后,面前就是那两个人。他们说要给我注射吐真药剂,逼我交代事实。可是我真的不知道他们说的东西是什么。” “……挺有趣的。” “什么?” “我说,挺有趣的。我很有兴趣。”麒林欠了欠身,组织语言道,“虽然我对宝物毫——无兴趣,但是我是一个冒险家,对这类事情,也算愿闻其详。因为一些原因,我也不太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我姓言,语言的言。你可以叫我老言。” 朝露脸上一瞬间洒过心悦的表情,似乎对麒林的话毫不做怀疑,但从一个失忆女孩的角度来说,这也不错,她一下子靠过来,因为个子不高,只能从下方抬眼看着他:“言……言哥哥,你这么厉害……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失落之地吗?我一定会想尽办法报答你的。” 哦,想尽办法是什么办法?从这个角度看下去,女孩儿的眼睛被放的更大,莫名就有了楚楚可人的感觉,看得这老言一阵心慌。 “嗯,哈哈,我说话算数。真男人从来都是知行合一,格物致知,说到做到。”麒林开始口胡,心中也暂且打定主意,宝物的确不是他的目的,他只想口头答应,现在首要目标是弄清自己在哪,在确认形势之前尽量不要招惹麻烦。 于是一番合计之下,麒林答应朝露帮助她找回记忆,如果可以,就随同她一起去往她口中所透露的,西部大陆的神秘传说——失落之地。而朝露看上去也确实是失忆了,自己救了她,应该不会有问题。麒林稍微放下心。 出发前,他换了个地方把手里的剑埋掉,看到朝露疑惑的神情,他解释说剑是他捡来的,现在又成了凶器。 他不想在旅途的一开始就背上这么沉重的东西。 墓地所接壤的白桦林外,四通八达着蜿蜒向远方的路,但四下真的是毫无人烟,草草掩盖了公差二人尸体,麒林做主,选上一条极远处看得到半道建筑似的的小路。 他为她取来老公差的鞋子。说要顺着这路先找到人迹。确认自己的位置。 麒林的志向尤其远大,但无尽的山野犹如木制的大海,下坡进去之后,建筑和小路就全没了。没有任何交通可言的他们在中途就不得不停下来。 时至傍晚,大约在六点出头,天色便已经由晴转暗。春色深掩着二人的影子,麒林在山野中奋力寻找野味无果,只在树上摘得几枚树子,还顺手偷了两颗鸟蛋,他借由稍微熟悉了走路的感觉,再好好体验了一把有手有脚的幸福。而且奇怪的是,自从在地下重生以来他便未曾感受到饥饿,可偏偏从墓地离开不到半天,饥饿感就开始出现,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体会过这样的感觉,就好像胃袋子被人拉扯住不松手一般。很神奇。 野果不多,这走了小半天依旧没有找到人迹,麒林有些担忧这样下去还能挺多久,会不会倒在半路上。 但他想既然此处有公差,也就代表有人迹,也因此他才选择顺着大路行进,而不是按方向走,可没想到入了这相貌平平的山林之后,地形竟然恍惚复杂起来,黄昏后更是连太阳也彻头消失不见,只能原地停下,避免走错路。 天完全黑下之后,二人寻木取火,又简单吃过粪土般口感的食物,麒林不打算再向前走,夜晚的山林并不安全,但索性如今是暖春天气,无风无雨,单薄在林中也并不困难。吃饭后,他从制服上衣顺出团儿被揉皱的草,直说这是防治感染的好法子,不由分说就要帮朝露涂上身体。 朝露欲言又止,但苦而无从拒绝,只能任由麒林把草药嚼了。 光印晃动下,她缓缓褪下淡棕色上衣右边的半截衣袖,又向左拨起微长的秀发,露出半面乳白色的肩,这在苦火映衬中,就像是夕照里苍茫茫的一片雪原山崖,上面有深浅不一的伤痕,麒林想。那是山崖峭壁的紫雪莲。浑然天成。 他有点后悔自己的决定,只觉得面前的女孩真的是个美人。 “你真是个美人。” “啊?” “我说你,你长得真美。” “谢……谢谢你?”朝露一下子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气氛也在恍惚间转向了沉默。刹那里,只剩下火光被风吹过,明灭不定的声音不知是火发出的,还是风发出的。 麒林把药在手里抹均匀,用另一只手食指和中指占了点滴,轻轻抚上她的背。 “呀!”她急声沉吟。 “呃,弄疼你了?”麒林停下动作,用手腕擦擦鼻子。 “没关系,请继续吧。” “好。” “言哥哥。”朝露轻声道。 “怎么了。” “我可以问的话——你是……从什么地方来的?怎么会在墓地周围,还……还赤裸着身体。” 她手里紧紧握着拳,话却越说越小声,见麒林手上不停,但也不回答她的疑问,又赶忙开口道:“没关系的,我只是好奇,要是有什么不好提……” “没什么,我来自克洛歌尔。但那是很早以前的事了。不瞒你说,我也失忆。” 经过一整天的打磨,他已经基本掌握了身体的一静一动。麒林再次用左手沾一点草药,涂上她的伤口。 这次像是从前在私塾,他的师傅教他画上的那一抚山和水。五岁前的他也曾经用手指勾勒。指下同样是美丽的事物,只不过那时候的山水是假的。朝露则是个女人。 而从第一次之后,她便没再发出过痛苦的声音,手指下,她的皮肉有几处外翻,麒林看出她是在强忍。 “你如果疼的话,稍微发出声音也没关系。”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记不起来。说不定是小的时候父母教育我,疼了也要忍着吧,虽然我也不记得他们是谁了。” 说完,朝露扭过头笑笑,麒林看到她的额头已经渗下一些汗。 “怎么说呢,这其实就相当是一种语言,”麒林也没再强说,随便回答道,“我从小的时候,就很懂语言,也喜欢研究语言,进化把我们分布在世界的各个角落,在这颗星星的各处,我是说,但我们不约而同地成为人类。” “我们不约而同地,学会了语言,即便它们是那么与众不同,可它们却有着同样的力量。比如为我们记录生活的点滴,使我们学得会与人沟通,与自然沟通,我们于是不再是分开的个体。当然不仅是话语,一个微笑,一段哭泣,一则故事。都是我们在表达的明证,是我们存在的意义。” 她没再回过头。 麒林看着朝露白润的肩膀:“所以不管是疼痛,还是开心,应当是要表达出来。” “是吗。原来如此。” 光火斑斓,两人不再继续交谈,麒林扭头看四下无人,倒也正是还没有遇到人烟的迹象,最终还是收回了手,可这时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本应白天被那官差挠破的腕子上,并未有丝毫受过伤的痕迹。 第4章 消失的蓝雾与战事 露宿一晚以后,第二天清晨天还未全亮,他们就遭遇了从另一条路开来的马车车队。 麒林当时还在树上倒头大睡,这一觉睡得很踏实,深春的夜晚已经有了不低的温度,他甚至做了正在吃东西的梦,幸福满满。马车引来的阵阵车鸣隆响都没能把他们叫醒,反倒是领队车夫当先看到了依靠在树下的朝露。 她的长发遮住眉眼,脖子上一片悲惨的印记未消,车夫还以为遇到了死人。 …… “我哥哥在树上。你们等一下我叫他下来。” “喂!言哥哥!”车队的到来似乎给朝露吃下定心丸,她用力敲打树干。 车夫们也围过来朝树上看。只见那麒林一只脚插在树杈中间,头卡在树干处,看样子是睡着了害怕自己掉下去才这么干的。既然没发现什么野兽,一开始麒林提议抱团取暖,但是还没等朝露拒绝,他又自己反悔,最后说可以去树上,这样既能相互照应,又算男女有别。 “嘿!上面的兄弟!”中间的一位胖车夫推搡开前排,跟着喊道。 到底是胖子,他这一声中气十足,振聋发聩,熟睡中的麒林听到惊醒,接着又被下面围着的人吓了一跳,差点摔下树来。 “你们好,你们好。”终于下来。 “你好,兄弟,我们是路过的,西大陆老陈商会的人。我叫唐吉,是这里的车夫。”领头的车夫唐吉笑着伸出手来,他身形瘦高,头戴毡帽,脸上有眼镜,稍稍蓄着胡子,露出的短发微微天然卷。 “啊,商会。”握手,麒林扭头看着车夫们身后的马车,并对其结构表示惊叹。 “是的,我们刚刚在这里看到树下的……朝露小姐。”领头的唐吉没好意思说以为她是死人,他上下打量麒林的样子,开口问道,“你们为什么会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还是……这副打扮?” “呃,是这样的,我们是男女朋友……”麒林笑着说,“至于为什么会在这里,这说来话长啦。” 麒林故意拉长语气微微踱着步子,他需要时间编。 “男女朋友?可是朝露小姐说,你们是……兄妹?” “是了!”麒林汗下来了。 “我们是兄妹没错。哎呀。兄弟,事情是这样的,我们本来是一对青梅竹马的恋人,可是家里知道我们的事之后却一直反对,后来终于忍痛说出实情,原来我们是同父异母的一对亲兄妹,但我们也确是深深相爱。” 说到此处,麒林深情的望一眼朝露,一边回忆着克洛歌尔经典戏剧《雷雨》的剧情。 “要怪,都怪命运坎坷无情了。随着事情愈演愈烈,甚至造成了两家的矛盾,眼看有情人不能成眷属,我于是决定带着露儿私奔。” “私奔?” “是的。我们跋山涉水只为隐姓埋名,安稳度过一生,可惜后来——”麒林一边观察唐吉的反应,突然深深叹一口气,停了下来。 “后来怎样?” “后来没想到路过荒郊野岭被恶人欺骗,又遭遇了贼,他们抢走钱财,又打晕我,辱我妹妹……最后我们身无分文,迷了方向,眼看距离城镇越来越远,已经在这里打晃几天了……” 麒林垂头丧气,车夫们则默契的看向朝露,后面的胖车夫用力吞口水,发出“咯咚”一声。 众人皆沉默。 朝露被车夫们同情又复杂的目光看的不是滋味,尴尬地出声道:“唐哥,还有车夫哥哥们,这里是野外,我和我哥哥再这样下去一定会死在这里。你们能不能带我们去附近的村庄城镇呢?” “嗯……这事儿好说,你们稍等。” 唐吉扭过头去后方的马车,掀开帘子对里面说上一些话。随后从马车里就走出来个中年妇人。她身材微胖,脸上丝毫不着妆容,眉浅且短,本是刻薄象,但胜在笑容可掬,加之脸上脂肪堆积,看起来有八分是宽容近人。 胖女人自我介绍说是分会的采购经理,他们正在奉命运送一批货物去西线列车处,由于这里路途偏僻不方便,就要用到马车和商会下派的车夫,每个季度时候都是如此。 接着又心疼地把朝露的手拉了起,边叙话边带进后面的马车,同时吩咐唐吉准备一些食物,好生招待他们二人,让麒林一起坐上后面的位子,答应带他们去距离这里最近的甘宁城。 说是食物,其实车上几乎只有劣质的罐装食品,果腹为主,不知是不是荷米斯亚大陆的经济状况让人担忧,至少车队的口粮是不太行,当然麒林已经饿红眼,不挑食,他一路靠着胡编乱造和马屁,和几个车夫迅速打通关系,当天下午,一行人就到达之前眺目所及之处——那里竟然还真的有半道建筑。 车队在这里修整。 麒林也终于藉此搞清楚自己重生所在的地方。严格来说,这里是西部大陆的中下部,广义上来讲隶属甘宁城,从此往南,再穿越古拉山脉就可以行至朝露所说的失落之地。 至于那建筑处是个村庄,庄名谓蓝雾。听唐吉一行介绍,这村子原本不叫这个名,蓝雾之名的来源是这里在秋日雨后总会升起蓝色迷雾:究其原因,是附近自然生长着一种叫做兰草的植物,它的花瓣在秋天就会产出蓝色气状花粉,雨后这种花草就会齐齐绽放。 自古每逢秋日,便会有各地的情侣游人来此赏花赏雾,饮酒。直到后来村子里出个聪明村长,村里人把兰草人工栽培,在外围设立关卡,同时加大宣传,冠以蓝雾之名,使之在几短短年里成了闻名周遭的地方,据说还有不远万里的学者特意赶来。 此时麒林正站在村口破旧的杂货店,已经借小李的钱换下可疑的公差服。他一手里握着地图,一手摸下巴。思绪不停。 地图上的克洛歌尔只占寥寥几笔,但也不错,和麒林印象中相当,克洛歌尔与西大陆隔海相望,相较大陆来讲实在只能算是个岛屿。 朝露没和他在一起,反而是唐吉也打算采购食物和水,就一起来了。 麒林摆着手向老板买下这份地图,一边向唐吉说:“唐哥,我是西大陆小地方来的人,我们这里是不是距离海很近啊,我从没见过大海。” 唐吉一听,顺势吹牛:“你年纪还太小,以后总有机会看到海的。这样吧,我看我们也合得来,不如你就加入我们商会一起做工,你总不能靠乞讨流浪养活你妹妹一辈子吧?她毕竟是女人,以后有了孩子……呃,我是说,以后日子还长,这年头柴米油盐,一样比一样贵,她抛弃一切和你出逃,你也得想办法让她过上好日子才行——” “海长啥样?” 不想这次麒林主动打断了滔滔不绝的唐吉,转移话题。 “啊?嗯……是深蓝色的吧……一望无际的,还有各式各样的鱼和宝物藏在里面。”唐吉看着麒林“渴望”的眼光,暗自一笑,“海我们见得多了,经常有客户要运送海里的珍奇明宝到大陆里来。” 麒林对着唐吉眨眨眼:“唐哥你说海的尽头是什么呢,从地图上看的话,最近就是克洛歌尔了呀。” “……你说克努格尔?” 唐吉没反应过来。 “对对,克努格尔,我乡下人,发音有问题。”麒林跟着改口,然后他神神秘秘地靠近唐吉,作附耳状,“我之前听路上的人说,克努格尔发生战争了……” “战争?克努格尔?不会吧,这个没听说过。” “没听过吗?” “什么战争?”杂货店老板也放下手里的报纸,在一旁插嘴,“那地方和我们隔着大海,鲜少发生战争,再说大型的战役就算是隔着海岸,也会被大家知道啊,西大陆有句谚语叫做——克努格尔无战事,你没有听过吗?战争不断的,也就是我们东西大陆交界这种地方了。” 唐吉撇嘴说:“我看呐,要是把我们大陆也劈成海岛,就不会有这么多这事儿了。” “诶嘿!说的是!”老板接茬。 没有战争? “哦,这样啊。” 没有战争。 “可是我还听说,”麒林不甘心般再次努力道,“我听说……克努格尔有人扮作恶魔在到处杀人,就是,他会带着剑和面具,到处杀人……” “哈哈哈哈!你这人真怪,你说的是什么都市传说吗?是不是他还惩恶扬善,劫富济贫来着?”店老板哈哈大笑。 “啊,哈哈,因为我是在路上听说书先生在聊这些。”麒林挠着头。 唐吉也笑,觉得这人脑子不太好:“说书先生讲的故事有哪一个是真的?小言你也太老实了吧?你还不如相信我,我说的可都是实话。” 他说的倒不一定都是实话。但是他说没有战争。也没有什么恶魔。麒林低着头想道。 那,我是谁? 麒林看自己双手,那是一双宽大的手掌,手指纤细修长,纹路清晰,能够看得到青筋血管,指缝也很宽。 手上没有被磨出老茧。根本不像是用过剑的手。 如果不是麒林亲手把剑挖将出来,又埋回去,如果不是老公差喷血的尸首倒下去的情景历历在目,他也许就当即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疯过头,自己也许只是个普通人,没有什么力量也不是什么恶魔,没遇到过什么朝露什么唐吉。 这只不过是一个平平凡凡的下午:他从家里出门购物,一边幻想得乌七八糟,一边和店老板闲聊。 “言哥哥,你们在这里啊。” 轻柔的女声敲玻璃一样,“咔嚓”一声打破麒林的思维。 麒林迅速折起手里的地图,眼神左右闪烁,转过头看见朝露和陈娜一起走着,女人的友谊来的迅猛,见陈娜拉了朝露的手在先,两人有如一对早生晚育的好姐妹一般。看来也是陈娜出钱,朝露已经换上了一身西大陆特色的崭新衣服。 上面一套白色蕾丝内衬搭配米黄色兜帽衫外套,下身则是深色短裤和打底的裤袜,多半是为了遮掩腿上的伤痕才这样穿搭。 她又以一颗红色发饰自然地捆住半数发线,在额前处以左眉为分界,两边划开。 即便没有多做什么打扮,可这就已经再次让唐吉看得分神。 “小唐,怎么这么久。入驻旅店要求出示我们的商会证件,在你身上对吧?”陈娜用责怪的眼色挖了一下唐吉,道。 唐吉称是,放下手里的东西,在身上翻翻找找。 “哎呀娜姐,我好像放在车上了……” “你去拿来。我们在这里等你。” “好嘞!”唐吉一声应和,迅速离了去,店老板也继续在柜台后看起报纸。 “露儿妹妹,想买点什么,你随便挑。姐姐来付账。”陈娜大方道。 “娜姐姐你太客气了,这身衣服已经是你在付钱了,”朝露看着唐吉远去的方向,稍微正色道,“车队能带我们回到城市,已经是救命之恩,露儿要是和言哥哥这笨手笨脚的人在一块儿,肯定会饿死在深山老林的。” 说得这里,朝露“噗”的一声笑出来,娇俏的瞥了一眼麒林,陈娜也跟着看麒林,两人一起笑了起来。 麒林顺势作憨厚状,摸了摸头。等待大家都没在注意自己之后,他在店里左转右转,满眼的大陆语让他产生了些许阅读障碍。 他回身自然地招呼道:“啊,老哥,这里有在卖台历之类的东西吗?” “台历?哦,有。”店老板眼睛还是放在报纸上,抽出一只手从柜台下方抽出一本造型普通的台历,丢在桌上。 麒林深吸一口气,拿起台历来,首页便写着今年的年份——公历1687年。 1687年,减去1679,今年是锄历8年。毫无疑问,麒林没有在穿越也没有被冰川结冻,克洛歌尔是去年被恶魔入侵,麒林也是死于这一年,按他估算,那时还是秋天。 深不见底的秋天。 麒林握紧双拳,看着不远处店门出口的方向,门外无人,被门框框柱的白光四散开来,就像是一块青布。 恶魔的力量明显高于常人,至少一定比他还活着的时候强很多,他花了很多功夫去适应现在的身体,但其实以前是怎样,他也记不清了。 第5章 是方与熊 “你看那个,那就是兰草。”唐吉用手中的鞭子指着道路两旁的花草对麒林介绍道。 之前他坐在后面的胖子小李车上,现在又换在唐吉车上。麒林顺着鞭子垂下的抛物线放眼过去,只看到大片被围住的、淡黄色与棕色相间的惨淡杂草。 唐吉表现得有些兴奋:“我听说到秋季时,这里可漂亮哩!” “阿嚏!”麒林打个喷嚏,伸手揉揉鼻子,没想到竟然出血了。 唐吉问他是不是感冒,麒林回答说有可能是这里天气太干燥,水土不服。 “可是这草好像只能在这里生长,有人试着把它带回家去,或者搬迁外地,都没能成功。就算用上当地的泥土也不行。” 唐吉一副惋惜神色,似乎他也试过一样。 “这样啊,可真漂亮。” 麒林走了神,心不在焉迎合他的感情,然后唐吉就笑了:“现在有什么好漂亮的,这样看起来也和荒草差不多吧。” 麒林无语,但迅速憋红了脸说是想象到了它秋天的样子,不行么?唐吉摇头大笑。 虽说马车飞驰速度不慢,但这里也并非只有马车通行,即使是偏僻小镇,对面偶尔也会开来能在田间通行的越野轮制式导力机,噪响不停;又偶有赶着驴车马车的运货人因为路窄互相避让。 中间车队还路过一次难民营地样的地方,说起时唐吉却避之不谈。麒林不敢追问,他在车上呆的无聊,顺手抽起唐吉车厢内的地图端详。两人聊些什么。 这地图和在杂货店看到的世界地图不同,是只有车夫才能看得懂的黑地图,上面标记大方向和站点。又写画得圈圈叉叉,好不热闹。 麒林将一双腿丢在车外,躺下身子,透过光看地图。他觉得这说不定是张海盗的藏宝图。在他的那个年代,只有藏宝图才长这个样子。开玩笑。 唐吉瞥眼看见麒林正把地图翻过来冲着天上研究,顺口介绍:“这后面就要到‘是方岔口’了,你看那地图,是不是在左边打了叉。还有一处黑色图案?” 麒林说对对,怎么会这样呢。 “因为那条路是不能走的,”唐吉严肃道,“在咱们车夫界,地图可比钱都金贵,这黑团的意思是指,这条路上有猛兽出没。你看这图脏兮兮,乱写乱画的,但却是先人前辈们用血和痛的教训一次次勾勒出来得到的。就这样慢慢完善,传了很多年才变成今天这样,得尊敬它。” 麒林当即把地图翻回来放在膝上,闭上眼双手合十。再次引得唐吉捧腹,又叮嘱道:“你看完了的话记得挂回去,地图只有领队和娜姐有,一式两份,弄丢了她要骂死我。” 麒林于是把地图挂回车厢的内口处,那是一块原木框,下有网兜,最外面插着的就是地图,后面放着些纸质杂物,有票据和证书等等。 他一边和唐吉聊些有的没的,唐吉就和他半吹嘘半讲述,还说了商会的情况,后来车队平稳驶入右侧的林间小径。 待到日头落了半截,唐吉向后打了哨子,二车的小李也打哨子,声声打起。半晌,车队就停驻在大路一侧,一众人下车把马栓了,说是今日就在此处宿营整顿。清晨继续出发。 除祛唐吉和小李的车厢,商会其余车厢还有四节。陈娜的车厢在队伍的中后,晚饭时分,她也下车来和车夫们围坐在一起,唐吉带上小李和小宋寻柴架火,商会一行七人,加上麒林和朝露,开始今天第一次的正餐。 众人饮水煮饭,果然还是罐头,还有干粮。小李最勤快,把罐头吃光后,瓶挂在火上,放进周围捡来的蘑菇野果,煮起汤来。他和小宋都是身形壮硕,熊腰虎背,但小宋生的黑,小李白嫩些,姓米的师傅介绍说那二人可能是队里的黑白双煞,招人时是一起来的。又引得众人一气乱笑。 只有麒林没笑,他被这普通的汤水香气感动到流下泪来,人声混杂,唯独他混在人群里,沐浴着重获自由的喜悦。 吃过晚餐,时间约是九点,众人各自回车厢休息,陈娜车厢的车夫老谷师傅和小宋睡一起。麒林打算睡在唐吉的车厢,就过去拍他肩膀,结果这一拍把唐吉吓了一跳,但麒林没特意轻手轻脚,反倒是唐吉,好像紧张似的,吃饭时就这样。 “那唐哥,晚上我就和你挤挤啦。你有家有室的,可不要打我主意呀?” 麒林学着之前朝露的表情用眼神瞥弄唐吉,莫名性感。 “哎?要不然你和小李一起吧?”不想唐吉略显为难地说,“我夜里爱打鼾,怕影响你休息。” “不是吧……那还是容我告辞。” 麒林溜之大吉,在无意扭头时候,他注意到不远处陈娜正在看这边,神情似有些疑惑,但也就是那一下,陈娜马上扭过头去,实在不好捕捉。麒林也是恰好看见,他觉得她不像是在看自己,她是在看唐吉。 月色沉落,麒林意外的没睡好。马车车厢内部分两节,人在外,货在内,小李已经在对面沉沉入睡许久,而且还打鼾。 他头脑里还在反复回味陈娜的那个眼神。 陈娜由于微胖而鼓起的脸颊和眼皮,麒林想不清,只觉得有哪里奇怪。 而就在此时,一袭阴冷的感觉划过麒林的背,只听得附近传来什么东西的沉重撞击声。 “咚!” “咚!” 鸡皮疙瘩顺着麒林的背蔓延到小臂,这是本能警示。他想也没想,一个翻身就跃出车窗,下一秒一声爆炸的巨响从他背后传来。 几乎是同时,还伴随着一声野兽低沉的咆哮! “哈!” 只数秒内,爆炸声,火声和惊马的叫声顿时混做一片,麒林方才一头栽在路面上,连着滚了两下缓冲掉来时的力气,扭头看去后身竟然已是火光冲天。之前他所在的马车上部被炸得支离破碎,木制与棉质的周边当即起了火,小李还在车里情况危急,眼看多半凶多吉少。 而更可怕的是,在不远处,一双血红的眼睛,正在锁定麒林的身躯。 那是一头熊。 借着马车的火,麒林眯眼打量它的样子,这是多大一只熊啊,甚至比这节车厢更宽更大。黑棕色的熊毛融化在森林的夜色里。只有它的眼睛布满血丝,目眦欲裂,血盆大口微微打开,露出猛兽的牙齿和腥臭的涎水。 “他吗的。有人要害死劳资。” 麒林把眼睛轻轻眯起,直勾勾的和这头巨兽对视,一边从地上站起身来,一脚踢在马车的车轮处,“啪嚓”一声,车厢右侧就被击得粉碎。露出其中小李的半截身子,麒林向上拨开木块,右手伸进去将他拉扯出来丢在一旁,火光里,依稀见他头上鲜血淋漓,不知是晕过去还是死了。 黑熊一动不动的看着麒林的动作,哪怕是他猛然一脚踢开车厢时候,它也不曾动过一下。它只是用那双愤怒的眼盯着他,仿佛是和他有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而只有它不断流下的涎水正在宣布它是一只猛兽,不是一尊雕像。 麒林什么也没做,他不能动,这种情况下,逃进黑暗的森林根本是自寻死路,而且他看到,在大黑熊的身后,接续已经有数双血红色的眼睛慢慢地浮现出来。 车队这边也有了反应,此时已经有数名车夫从车厢奔出,爆炸的只有小李的车厢,这一下看到黑熊出现,车夫们顿时都被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那老瞎子似是见人来的差不多,低头发出一声嘶吼,身后几只熊精接了指令,一时间纷纷暴起。领头一只跑的快的一头就撞在前手小李的后半车厢上,车厢直接被顶出一个洞来,向右倒去,那熊的身子被卡在车厢当中,也连同一气倒将下去,轰然一声巨响把自己砸在地面,直把那车的后半截压破得粉碎。 “有黑瞎!快点起火把!木棍!” 黑暗中不知谁大喊一句,车夫们也皆从惊慌中清醒过来,在又两头熊撞击车厢之后。老谷师傅终于领头点起火来,只见他拿着火把直接冲将上去,对着其中一只最“瘦弱”的熊精一通挥舞,那熊一下子不敢上前,和老谷师傅对峙起来。 在老谷师傅的身后,几个年轻车夫也装起武器,有的点起火把。 这时的陈娜方才从车厢探出头来。看到这分情景,心中大呼不妙,她一手扯着后面的朝露,二人衣衫不整,慌忙逃向车夫们集中的地方。那几头黑熊渐渐对车队行成包围态势,另一位米师傅一手火把,一手在木棍前捆上匕首制成长枪,直冲到陈娜身边。驱赶一只已经快要接近的黑熊。 只要车夫们的武器组装起来,黑熊们马上就会落入劣势。 这时只听突然一声低低的咆哮,那老熊首领不知何时已经穿过旁边的黑熊,乍至米师傅身旁!米师傅手中的火把丝毫没有阻挡它前进的意志,它猛然扬起头部,“咚”的一声顶在米师傅的腰上,瞬间把他冲出十米,接着又是一记熊掌拍在旁边的车厢顶,躲在其中的陈娜一声尖叫直接昏厥过去。 这一次冲锋带给所有黑瞎子勇气,一时间纷纷冲将上来,反压制住人类阵营。 这边战局人类开始露出颓势,那黑熊精却没有马上去支援别处,而是发出一声怪怪的低吟,看着倒在车厢附近的陈娜,竟然抬起右爪就要踩下!近处看那黑熊足足比身旁的同类身形肥大臃肿上一圈,上一掌直接削去马车车厢的车顶,这一掌若是让它从上到下压实了,只怕陈娜当场便要化作肉泥。 朝露情急之至左右环顾,根本毫无办法,在这关键一刻,她紧闭双唇,竟一把以手护住倒在地上的陈娜。从黑熊虎扑而来到抬起右爪,这期间时长不过半分钟,米师傅,陈娜,朝露,所有人已经做出临危的本能反应。 眼看黑熊的攻击已经悬在半空,一枚黑影急速袭来,挡在朝露二人身前,定睛一看居然是麒林。他人还未到右手已经蓄力完毕,发力处在地表,左、右、左。他把最后一力用在左脚,整个人已经蜷缩、呈现出不自然的扭曲。 此时的他,就像一枚蓄满力的弹簧,拉满月的劲弓,整个人以这个奇怪的姿势凝滞了一下,紧接着突然发力,右手成爪,从右下划至左上,“砰”的一声划在那黑熊的下巴处。 一连串动作后麒林足足飞身高有大半米,而在一人一熊的接触位置,他又一次凝滞一下,接着只听黑熊一声哀嚎,头部竟被连带着击飞向后扬起,一屁股坐在后面的空地,随后在接下来的三秒内,轰然侧翻倒地。 “喂,站得起来吗?” 麒林不回头,用一只手护住身后二人,对着空气说道。 “言……言哥哥你来了!快救救米师傅!他……” “先救你。”麒林打断道。“这些东西的目标似乎是车厢,不能在这待着,你先把陈娜从里面拉出来再说。” “好,我现在就做。” 朝露喘着气,被麒林方才击退黑熊的情景震惊,内心恍惚,这短短两句答应里还掺杂着对他的信任,要知道这时的车厢已经是她们保护自己的最后一道屏障。 朝露独自拉扯陈娜很费力,但麒林没去帮忙,原地站着警戒。另一侧老黑熊被打倒在地,半晌不能起来,麒林刚才这一爪恰好勾在它的下巴处,力道不可谓不猛,直把它整个击得蒙晕过去。而听到响动,近处其他两头黑熊一时也都停下进攻,无声地围向这边,车夫这边大多手里还只有火把,松口气还来不及,根本无法阻止它们离开。 老熊精此时也恢复了神志,站得身来却没有上前,那双眼中带血,千丝万缕,仿佛要把麒林生吞活剥!它低低的嘶吼着,而左右的黑熊也同时从麒林的背后靠近而来。 没了米师傅的火把,在黑暗当中只剩那几颗悬空而立的红宝石还在明晃晃的亮着,但绝对没有照明作用。 麒林低声咒骂一句,毫不退缩。 他对着老熊的方向用右手在空中一划,朗声说道:“你还要再来一下吗?狗东西!” 第6章 怪盗与魔法之风 随着车夫们拿起武器,在老熊精的低吼声下,数只黑熊齐齐退走,只有那头脑袋扎在车厢里的还被困着,被两个车夫一拥而上捅杀了去,肠子血肉流了一地,虽然熊已退走,可众人尚且惊魂未定,包扎伤势,寻找伤员,现场形势一片混乱。 朝露看见麒林一言不发地走开,眼珠一转,赶忙追了上去。 “你没事吧?言哥哥。这真是太可怕了。不知道哪里来的黑熊,竟然会袭击商会的车队。” 麒林扭头看她一眼,她像是第一次见到熊这种生物似的,脸色被吓得惨白。 麒林皱着眉摇摇头,脚步不停:“不是这么简单。朝露,陈娜的车厢在哪?” “怎么了吗,她的车厢已经没有别的人了。”朝露见麒林认真的表情,还是指路道,“在那边儿。” 麒林边走边解释道:“不只是熊,车厢着火是在那之前,熊是不会放火的,一定有人在背后主导这一切。” “至于为什么要袭击商会,你要首先想,商会里有什么值得图谋。” “你是说,他们运送的货物?” “这里是最可能的地方。”麒林一边解释,一边大步流星走到陈娜车厢旁边,右手用力一掀车厢的门帘,里面的景象让朝露吃了一惊。 她腿还在发软,只顾得上用手轻掩朱唇,直指着车厢中的那人道:“唐吉?你怎么在这里?” “是你用火炸劳资的车厢?” 麒林眯着眼睛走上台级,这车厢和小李的不一样,内外部之间有一处横梁门框,但没有遮掩门帘。 唐吉在装货物的车厢内处,手里拿着一叠纸票,东西货物被翻开,甚至露出一些贵重财物。此时看见门口突然出现的两人,他也顿时惊呆了,直接被吓得愣住,纸票掉落一地。 眼看那麒林一步步走近,唐吉本来直勾勾盯住麒林的双眼,突然向左一瞥,麒林惊觉有诈,立即后撤,左手胡乱抓起车厢内的四脚矮桌。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黑影从门框背后急速闪出,手中持着一团黑色物什,他再以右手叠于左手之上,大喝一声:“风刃”! 麒林迅速高举矮脚桌挡在脸前,右脚后退半步,左臂顶住桌子,并稍微偏转出一个角度,没有太大以至于仍旧可以挡住自己。 而后只听得“砰砰砰”三声劲响,巨大的冲击力砸在桌面上,铁木制品的矮脚桌立即被划出三道弹痕。 “魔法师?” 那人影止住身形,一袭黑衣劲装遮面,嘴里发出低低的声音:“高手?哼。请不要把我和那些丑恶的能力者混为一谈。” 麒林用手一指:“就是你用火炸劳资的车厢?” “哈哈哈,不是我!”话音未落,黑衣人又举出一团黑色,这次看清,是块类似铁质的令牌,他喝道,“风神!” 麒林抢先蹲身,把桌子立在地上,可这一记空气炮与风刃不同,还未接触到铁板就当先在凌空爆炸,巨大的气压击打在桌子上,直接把桌子轰飞出去,桌后没人,那黑衣服不见麒林身形,以为被打飞了。 他一边探出头观察,一边在手中收敛令牌。没想到麒林从车厢连接突然出现,一把按住他的左手,带着他一起撞在车厢墙壁上,用力之大,简直把铁质的厢体边缘砸得变形。 黑衣人吃痛,手中令牌洒了一地。虽然不知道麒林是何时绕过来的,可他反应也是极快,眼见调转身形来不及,干脆一个猛扑飞向门口的朝露。 两人撞在一起,朝露撞在车厢门帘处,黑衣人则直接滚了出去,麒林见势不妙直接捡起地上的一块令牌,拇指扣住中央部分,单手亮出,对准车厢外黑衣人的方向喊道:“射!” 一道巨大的风刃如钢刀般应声而出,直接擦过黑衣人的后腰,乌央的鲜血当场喷射,他接连滚出几步远,起得身来,一只手忍痛捂住屁股,眼神中满是愤怒与惶恐:“竟然……该死的魔法师!!” 马车车厢摇动,那麒林不依不饶就要出来,黑衣人用手一摸,不知又从哪搜出一块令牌来。 他咬着牙单膝跪地,对着车厢双手一叠:“风刃!” 麒林闻声马上退回车厢,但等了一下没听到爆炸,出来时人已经不见了。 “淦!被晃了一枪!” 骂人之后,麒林愤怒地走进车厢,越过地上的零碎一把扯住唐吉的衣领,把他按在墙上:“喂,那家伙是什么来头?你们在这里搞什么!” “不……不是我,我都是被逼的!我不认识他的!” 唐吉被顶在墙上,头都要撞上车顶,一下子鼻涕眼泪流了一脸,脸色因为憋气变得酱红,他惊恐地看着这个自己眼里曾经的憨厚男人,此时此刻只能看到他眼中疯狂的凶光。 先前还暗自笑话他被山贼享用了老婆,说他什么也只会傻笑;但慢慢地又被他的憨厚所感染,不知觉照顾起他来,现在唐吉知道自己一定是被他骗了,他是魔法师。先前憨厚也罢,崇拜的眼光也罢,全是人家演给自己看的。 这世道,怎么就没有一个好人呢。 “唐吉!唐吉!麒林兄弟!”此时外面传来谷师傅的叫喊。 “淦铁锤!”麒林低骂一声,他恶狠狠地逼近唐吉,脸贴着脸道,“你们要干什么跟我没有关系,我也没想着图谋你们商会一金半银,但你要是害到我头上来,劳资就杀你全家!” 他松开手臂,唐吉掉在地上捂着喉咙咳嗽不停。 “这事情……还有我会用魔法的事情,说出去对谁好对谁不好,你心里有数。”指着唐吉说完这番话,麒林又看一眼门口的朝露,朝露也正看向这边,两人对视一秒,麒林点点头不再说什么,径直向外走去。 然后朝露看到他出门的时候,把半块金条塞进了裤兜。 …… 天亮之后,地面上一片狼藉,熊的尸体,货物和马车的碎片以及烧焦的痕迹、伤员零散的分布在路边各处,没有受伤的唐吉和谷师傅为伤员包扎。麒林和朝露则守在陈娜身边。 陈娜恢复意识后先是愣了半晌,清醒了又揽住朝露的肩膀哭泣不停。她派遣谷师傅去距离这里最近的驿站,带救援回来。 麒林向大家转达的剧情是,事情发生时他正起夜在树下哼曲,突然发生了爆炸之后,遇到了过来查看的唐吉,两人商议之下决定立即去车队后方保护陈娜和朝露。但是进入陈娜车厢后他们没在外车厢找到人,开灯一看里面竟然有一个飞贼正在翻窃财宝。 于是二人和飞贼缠斗起来。飞贼虽然只有一人但是身体灵敏还会使用魔法,所以推测先前小宋的车顶就是被他炸的,最后飞贼不敌,加上财宝很可能已经到手。不再恋战,败退而去。 而随着飞贼的离开,熊精也尽数退走。众人这才得救。 因为米师傅被击飞,陈娜晕厥,所以目睹麒林逼退老黑熊的当场只有朝露一人,朝露则帮助麒林,按照他的话解释,是熊精击飞米师傅、掀翻车顶之后,突然原地不动。之后远远听到了哨子声,才一声嘶吼,下了撤退命令。 陈娜也因此捡了条命。 一番梳理之后,陈娜恢复了些力气,朝露搀扶了她去到自己车厢查看,果真被人翻了个底朝天。但是他们之前只进行过每件货品的称重,具体丢了什么没了什么,只能等到救援来了,再之后一一上报总部核查。 这飞贼有备而来,得手而去,这一次陈娜恐怕是要担下责任,甚至要引咎辞职。其余人等也好不到哪去,最惨的是韩师傅,他被一头黑熊拍断了右腿。米师傅被老黑熊击飞砸在树上,断了三根肋骨,幸运的还是小李,麒林救他一命,也没参加战斗,醒来后竟然神奇的只留下些额头擦伤。 朝露安慰陈娜这事情并非人力之所能避免。就算哀戚之至,也只能顺应变故。把事情一五一十回复给上面的话,也许责任会小一些。 午饭前谷师傅尚未归来,陈娜红着眼对车夫们道歉,一众人心有戚戚,集合起来哄慰陈娜,这一遭本来车夫们惊魂难定,终于在此时沉痛气氛得到些许缓解。 朝露到处寻找麒林的踪影,在远处树后发现了他。 深春的气息是和蔼的,丝丝入扣,阳光经常透露森林的叶间打磨,又有微风阵阵,摇动地上的树影。只有路面上的狼藉映示着昨晚的灾难。 麒林正用手把玩怪盗掉下的令牌,东西不大但分量不轻,虽然有的已经失效了,但这的确是集石没错——曾经改变麒林命运轨迹的东西。 麒林对它可说是无比熟悉,曾经他不但会使用魔法,还是高手,这也是他昨晚能够使用令牌的原因所在。 那时第一次接触集石是在他六岁那年,那一年,58岁的斯科沃多夫人在实验室制造提取出世界上第一枚人造集石。而后发表的学术论文轰动克洛歌尔科学界。 在此之前人们还在大规模使用其他间接太阳能源,在这颗星球上,提及能源人们第一时间意识到的尚且是石油、天然气、油页岩、煤炭这类东西,在漫长的能源发展历史中,无论是间接太阳能源,地下能还是潮汐能,这些都属于太阳。 而斯科沃多夫人则坚定地、坦诚地相信着,并告诉克洛歌尔以及全世界,集石能源,将是未来人类使用的第一能源。 按麒林的想法大致解释其原理,就是在稀有矿物“集”反应堆中提取其中的纯净元素,再把这种元素的正负分离,加入另一种矿物的中子进行无限链式反应,从而人为生产出这种不稳定的新物质——集石。 集石最神奇的地方在于它可以与人类的精神挂钩,当人们用身体神志接触它的时候,可以通过自身想法使其加速产生裂变,并以某种形式表现出来。 比如在一定工具辅助下,可以剥离导体中的正负电荷,产生电流,即后来的电魔法;也可以是操纵空气,以高速推动或挤压空气产生气压和气流,即风魔法;或者使物体在高温下产生激烈的能量释放和电子跃迁,即高低温魔法;其余通过实验发现也可以抽压空气中的水,意念推动物体(类风魔法、意念魔法),或者光能、生物能等一一不同。 只要是精神稳定的人类,几乎都可以通过这种模式,使用其意志力来触发其中的能源反应,但是可控性很差,至今科学尚不能解释这种行为,对此的定义也是民间的最通俗说法——魔法。 人人都有魔力,但并非每个人都具备魔阶等级。举个例子来说,就是麒林使用怪盗令牌里的集石片发出的巨型风刃。如果是单用集石片的情况,换做唐吉或者小李,就只能吹出一阵风来。唐吉吹出一阵稍大的风,持续时间是五分钟;小李则是一阵极小的微风,但是可以持续半小时。换做其它类魔法同理。 简单来说,当魔力等级不高的情况下,每个人都可以无限地使用集石转化能量。无论是电、光、风力、水压还是温度反应,都可以在适当的工具辅助下合理反转化为动能。 相较其他方式,它的优秀之处更在于,就算一个人大量使用也最多导致精神不振,在魔法与集石之间,人类的精神只充当催化剂,不会被磨损。只要一块集石里的能源没用光,就可以供人无限的使用魔法。魔法的属性根据人的天赋而定。 天生魔力等级低、但同时具备其他系别魔法天赋的话,少部分也可以进行后天培养纠正。 但魔阶不行,它相当于人类对魔法的控制力。如果没有魔阶,没有魔法天赋,则风不能形成风刃,火不能形成恒温,魔力等级也就很难迅速增长。 反之,魔阶尚未有存在的合适手段测量其等级,但魔力可以。 根据天赋的不同,即转化集石能源为xx沃多秒,是为人类的魔力等级划分标准。通常测量范围内,魔法师的魔力等级在2-9不等,而没有魔法天赋的人类则几乎不超过3级。麒林最后一次接受测试时,魔力等级就已经在6级左右。 那年麒林只有17岁。那也是他活在世上的最后一个年头。 第7章 魔女之殇与唐吉之死 这一切其实本来和麒林的关系不大,他只是个大家族的少爷,还一度是根正苗红的独子,万千宠爱于一身。从小受到高等的教育的他,甚至在五岁那年就定下未来的婚约。 他从没想过和人打打杀杀。唯独热爱琴棋书画,梦想是成为一名远走他乡的翻译,游历世界,体验万物之美,风土民情。再回来继承家业,光大家族,传递香火。 这一切正如公历1658年,斯科沃多夫人向世界宣布新能源的诞生。骄傲的她也曾自信满满地认为,只要世界上有了足够的可持续能源,世界的大国就不会继续战争。人类的未来是源源不断的自由,人与人之间平等,繁荣。 天知道是偶然还是必然—— 他和她的梦想,因为彼此的存在而被打破了。 麒林在6岁那年第一次接触到“集石”,集石不是一块石,由于“集”在空气中的活泼属性,斯科沃多夫人使用半导体合金将该元素反应堆进行包裹重铸,使之能够在不被活泼属性影响的情况下供人实用,也就是最早期的魔法杖。 麒林在父亲的生日宴会上收到这份礼物,送礼人是他的婚约对象家。在当时集石还只是于科学界名声大噪,在民间尚未被传说更广。 麒林父亲收到集石后很高兴,当场命人开箱验宝,说要见识下这物什的奇妙之处,当他把这造价奇高的魔法手杖握在手里,果真可以吹出一阵风来,遂大喜。正是宴客眼红,亲朋也跃跃欲试的时候,其父抱住一旁年少的儿子,让他也用用魔法。 麒林接过法杖,在父亲的教导下成功吹出风来,宾客们交头接耳,称道神奇。 而那时,6岁的麒林突然问到:“要是把空气集中一些压出去的话,我是不是就能把它吹得更远?” 父亲笑着说那看你天赋如何了。 同1658年,麒林发出人类历史当中的第一枚风之刃。 好巧不巧的是。这枚风之刃,伴随奇迹般的呼啸声,穿过餐桌碎片、木屑和一位宾客的肩膀,随后直插上他婚约对象母亲修长的颈子。 “言哥哥,言哥哥?” “啊?”麒林吸了一口短气,方才回过神来。 “言哥哥,你在这呢,我看到处都找不到你,有点担心。”朝露露出有点勉强的乖巧笑容。 “我没事儿。”麒林用右手把自己头发向后收拢,“哦豁,是不是开饭了,真香,我正饿着。走,一起吃饭。” 朝露闻言噗地笑出声,嗔道:“言哥哥,你是不是饿的产生幻觉。我确实是来叫你吃饭的,但是饭还没做呢,你从哪闻到真香的。” 麒林转过头望着朝露揉苏的眉眼,半笑着认真道:“我是说你今天真香,还容易勾起人的食欲。” 朝露说你言哥哥是流氓,不跟你斤斤计较。 由于车队的人伤的伤躺的躺,只好由陈娜和朝露煮饭,麒林为她们打下手。 朝露把贮存袋里的饮用水倒在铁罐里,倒下些许食材,煮起汤来。陈娜那边负责煮饭,又把青菜蒸熟。麒林瞥见她红肿的眼睛,用头巾裹起长发,一边用手煽风,擦拭脸上的汗,似是背影里吞咽了悉数的委屈和倔强。 “言哥哥……”朝露轻声唤他,“你盯着人家看什么呢……” “没什么。” 麒林摇摇头,将视线拖回柴火堆,若有所思。 朝露劝慰道:“言哥哥不必苛责自己,这事儿,我们也无能为力……” “没,我并不是在可怜她,”麒林挑眉毛,“也没打算招认昨晚的事——那样做只会让我们都陷进去。况且这事情本来就和我们无关。” “嗯……是……” “我是想有时候,人的命运就像一条大河,而我们就像其中的浮萍。明明你已经用尽身上的力气把自己浮将起来,明明有的时候已经足够努力,黔驴技穷,可还是会被突如其来的浪头砸到粉身碎骨。” 朝露皱着眉凝视麒林的眼睛,里面是有哀伤,但看上去果真不是同情;也并非因为回忆而催生出同理心。 他是在远远望着她,仅此而已。 汤煮熟后,麒林正被烫的捏耳朵,唐吉却突然走了过来。朝露当先看到,捅了麒林肩膀,左右环顾,周围此时没什么人,陈娜正在把煮好的饭分给大家。唐吉也应该是正好把握住这时间来的。 一夜之间两人关系发生奇异的变化,这一切显然是出于麒林的魔法师身份。麒林也不知道在荷米斯亚使用魔法会带来什么后果,只是情急便用了,但听昨夜那怪盗的话还有唐吉的反应,觉得如今魔法师在荷米斯亚大陆可能并不是什么受欢迎的人群。 他皱眉头将朝露护在身后,低声问道:“你有什么事?” 唐吉从今早就躲在马车上没有露过面,麒林替他解释是受了精神打击。此时他为难地上前,麒林一下子摸不透他的意思。 唐吉把头上帽子摘下,双手扭住握在胸前:“言兄弟……我对不起你,有关昨晚的事……我真的没有想过把你卷进来,还让朝露小姐也遭遇危险,我……” 麒林等他说完,平静地回道:“事到如今你说这些就没什么意思了,道歉有意义还要法……还要拳头有什么用?” 见唐吉不回答,欲言又止,麒林不知他是骗人,还是有怎样的难言之隐,但是这不关他的事。 麒林扭曲的三观一直告诉他,人是可以有恻隐之心,但这也理应建立在事不关己的条件下,只有对别人的遭遇感到不幸才称得上恻隐。 他于是用上语重心长的语气讲道:“你没必要这样子。现在我知道你是贼,你也知道我不是好人,世道艰难,我们彼此彼此……所以说,我既不打算至你于死地,也没说要追究谁的责任。你来我这里说这些,难不成是要挽回我们的友谊?” 麒林说话间唐吉低着脑袋,接着抬起眼来时脸上竟已沾满泪水:“言兄弟,你……你带我走吧!” “哈?”麒林眉毛褶皱成问号? “不是的,我是说……我是说……”唐吉深吸一口气,“言兄弟,你知道的我有个2岁的孩子,我还有媳妇,有老父亲老母亲……言兄弟你是世外高人对不对?你一定能带我走的对不对?还有朝露小姐……你替我和言兄弟讲上两句好话好不好?我……我之前也是帮你们向娜姐说过话的!” 朝露没理解他的意思,只好看麒林,但见麒林挠挠头看着唐吉:“唐大哥,你知道我帮不了你的。让你失望,我既不是什么世外高人,也没有回天之力。我和你一样,是个小人物,的确我有事在瞒你,但并不意味——” 唐吉听了这一席话是真的急了,他像一个溺水的孩子拼命想要抓住救命稻草,声音量也逐渐控制不住:“不可能的!怎么可能!我从没见过魔法师施展魔法——整个大陆上怎么会有贫弱的魔法师!你们都是大人物,动不动就是大手段,能惊天动地。” 麒林诧异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唐吉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又低声恳言:“言兄弟,我求你,我求你带我走吧,我愿意给你当牛做马。我唐吉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我求求你,你看在我为你们说过好话的面子上!看在上帝的面子上!言兄弟……朝露……朝露小姐……” 朝露想做些什么,但没资格,只能看麒林,麒林不说话。另一侧眼看唐吉已经哭出鼻涕。陈娜这时也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她快步走来,蹲下身放了右手的饭碗—— “小唐——你怎么哭了呀。”她只当他是为昨晚的事感到懊悔,“这……这不关你的事,是娜姐不好,都是娜姐的责任啊。你驱赶盗贼已经是竭尽所能,就算丢了货物被上面责怪,我们也可以从头再来的。没事的。没事的。” “我知道了!”唐吉用手在脸上横着擦去滂沱样的涕泗,猛地站起身,先是看了一眼陈娜,又用无比怨恨的、悲伤的眼神望着麒林。 他倒着退去两步,仿佛还是期待麒林会说些什么,几步之后终于转过身,踉跄地走向马车。陈娜就要追上去,朝露拉了陈娜的手,难过地表示应该让他冷静一下。 就此时间过去几个小时,救援的马车方才姗姗来迟,领头的是谷师傅和救援队长老刘。 是他们一起发现,唐吉已经死在马车的车厢内——锋利的匕首插在他的胸上,似乎是和人在外车厢遭遇,刀口不深,甚至连白刃都没能全部没入,但是一刀致命,流血过多而死。他后退几步倒在内外车厢交界处,死前脸色痛苦的扭曲。 结合麒林的说法,结论暂定为昨晚行窃的黑衣人还在附近,应该是唐吉目击、或者被认为目击到了什么证据,清理的同时怒下杀手。 但值得玩味的是他却没有发出惊叫和求救声,就这样安静的死去了。有如同今时今日的深春,如同深春安静的风声穿过了悠扬之森林。 老刘向众人说出一个疯狂的事实,这里并不是正确的路,虽然同样可以穿过森林到达甘宁城的外扩区,殊途同归,但这里是黑熊出没的区域,简单来说,他们选错路了。在是方岔口处,他们应当走左侧的岔口,那里被人为开发过,已经不见黑熊的踪迹。 麒林回忆唐吉车上的地图,那可确是在左侧打了叉的,但是唐吉的车厢已经在昨晚的灾难中被毁去,老刘于是向陈娜索要地图,半晌后陈娜说她找不到,可能是在袭击中遗失了。 …… 马车急速飞驰,他们必须在天黑前开出是方森林。好在这里相距出口已然不远,车上的物资来不及清点,尸体和伤员也被草草收拾放上救援马车,厢体的碎片、死去的熊被堆弃在道路两旁。 再次说明身份后,麒林和朝露坐在一辆车上,相对无言。 “言哥哥。” “怎么?” “没什么……” “……” “你觉得唐吉是被谁杀死的?” “那种事怎样都好吧……反正已经死了。” “啊……不是的,言哥哥,我在想如果……如果我那时候没有阻止陈娜的话,唐吉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你没必要为不相干人的死负责,况且非要我说的话,我觉得他是自己杀害了自己。” “你说什么……自杀?怎么会……” “我不认为是黑衣人动手。无论得手与否,他都不太有冒险回到现场的动机。况且……唐吉回到车厢后我稍微把注意力放到那边过,直到谷师傅带人过来之前,我不认为有什么人接近过马车。我的推断是这样:首先我们得知,这事儿是他被逼迫做的,并假设真的如他所说,他什么也不知道。而且他提到过自己有老婆孩子,不只是这份工作,如果他不配合或者说出个什么,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但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死。唯一的解释。我认为他们的偷窃因为我失败了。目标很可能还在车上。可是也说不通,既然我说明不打算指控他,找机会再偷也没问题,为什么偏偏要寻死呢?换个说法,就算是有人想要灭口,用他的亲人性命做要挟——那反倒应该做出自杀的伪装。只要逼他写下遗书担下罪责,再以死谢罪就可以了。这是把人逼到了绝境,到最后连光明正大的自杀也不行。” “他有可能是在用这种方式保护自己的家人。我猜的。” 车厢无声摇动,朝露捂住嘴一句话也说不出,原来麒林早有想法。她回忆起老刘嘴里形容唐吉的死相,想象他临死去前难下决心的样子,说是连白刃的地方都没能全捅进去——那该有多疼啊。 一个连自杀都如此懦弱的人,却又拼尽全力只为保护自己身后的老小;她觉得这一定是自相矛盾的,却又在情理之中。 第8章 甘宁城与朝露的约会 救援马车进城光手续就办了两小时,后又与商会人员好一通交接,领头的还是刘师傅,陈娜说本来负责交接的应该是上级陈可歆,但听说其之前路上不幸出了车祸,手臂骨折。 商会清点物资后共计遗失、被损上锁高级货品十三份,遗失金银细软少量,书画等数件。麒林和朝露也因此受到怀疑和搜身,但结果一无所获,工作人员对此恭敬地表达歉意。 朝露眼睁睁看见麒林把右手藏着的金条在背后迅速递回左手,又塞进左边裤兜,然后拍拍工作人员的肩膀,一脸苦大仇深地说他能理解,有什么需要一定配合。 出得门来又遇到陈娜,陈娜再次表示对不起,并勉力笑着挽留他们住上一晚。朝露本想拒绝,但是麒林抢在前面答应下来。 两人送走陈娜后,麒林看朝露还是不怎么说话,问她要不要和他约会,去甘宁城里四处转一转,说不定可以想起什么。朝露笑着说好。 …… 时至傍晚,街上开始亮起阵阵霓虹。甘宁城是所属荷米斯亚大陆的一座南方城,也被称作歌与酒的不夜城。 这地方与先前路过的蓝雾村庄等地分明只隔了一道城墙,可城内外却形成鲜明对照,城外几百米开始破旧落后,有难民倒地,城内却奢华堪比当年的克洛歌尔中心州。想想也对,任何大陆都有贫富差距,哪能一荣俱荣?只是这一墙就把穷人阻隔在外,距离太近,有魔幻现实色彩。 不同于北方的城镇,甘宁的商铺酒店有的甚至能营业到夜里4点。由于占地面积大,交通便利,所以除了商业用途之外,无论是公用建筑还是居民区的楼房,盖的都不是很高。 麒林比约定时间早半小时出了门,一面独自游览这外乡之城,一面借机和人攀谈有关于克洛歌尔的消息,但没什么收获——即使这甘宁甚至能算得上半个临海城市,可不管是那边的战争也好,恶魔也好,教会也好,本地人似乎对这些事全然不解,但大多又是知道克洛歌尔的。这令麒林不禁心中打鼓,他敲定主意,既然现在阴差阳错弄到了钱,不如在今晚就把金条换成现金,待得明日一早就出发去码头相关的地方,询问出海事宜。 半小时后,他在约定好的地方寻到了朝露,可朝露却没能一眼认出他来,直到走得近了才敢试着确认,细问之下觉得好笑,原因居然是因为自己洗了澡,不过这点倒也没错,不知是不是在地下埋得太久,这恶魔的肤色偏白,虽然先前也在陈娜的车队里洗过脸,可到底也还是不算干净。这次他洗过澡,梳理头发刘海,显露出恶魔深邃的眉宇,还有泾渭分明的刻板面庞,颜值相当高。 二人就此肩并肩走在一片灯红酒绿之中,开始了约会。路上说些有的没的,朝露又想把唐吉的旧事重提,麒林说他也没办法知情更多了。只能是推测—— “比如我们可以大胆地假设陈娜和唐吉有一腿。” 他挠着头说道:“虽然我根本没证据,我只是凭借一个点。” “那天夜里我和唐吉在他车厢前对话,陈娜有一个疑惑的表情,我记得很清楚,嗯,就是……疑惑的表情。我在夜里没睡着,我觉得我没看错,一直在想这事。也因此我和小李才幸免于被火烧。” “那么为什么会疑惑呢,仔细回忆我们之前其实只说过一句话,唐吉说他夜里打鼾,让我不要和他睡在一起——抛开他这么说的理由不谈,为什么陈娜会疑惑呢。因为他们睡过觉。陈娜认为,唐吉睡觉时是不会打鼾的。也就是说,他那时已经策划好这场夜袭。可是明明又是野生的熊,怎么会如此训练有素呢。” 麒林一边说,朝露思考,两人步入交易行,用金条和交易行老板换了纸币出来。 话题就这样被打断,接过纸币的麒林大声吵闹,说老板给他说的金条重量缺斤短两,市面上金的价格一克有270元,这小半块金条明明有大几十克,老板却只给一万三千块,把他当傻子云云。 典当行人来人往,这一闹可把老板吓坏了,赶忙吩咐吓人把麒林领进屋内,一通商量才见其姗姗走出,不知拿了什么好处。 就如此出了交易行,两人走在靓丽繁华之处,麒林突然扭头问朝露道:“对了,你的头怎么样了,现在你能回忆起更多了吗?” 朝露苦笑地摇头,表示没有任何头绪,看到眼前的场景也没有熟悉的感觉。然后又对麒林说:“言哥哥突然说要和我约会,吓我一跳。” 路上人多,麒林笑着欠身为别人让路,回答道:“约个会而已,你长得漂亮,性格又温婉,我想你就算在失忆之前,也一定是男人们蜂拥追求的目标。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有了白马王子。” “哪有……”朝露努力红了脸,微微娇嗔,“言哥哥你又在开露儿玩笑了。” 麒林眨眨眼道:“我说真的啊,我从小就喜欢文静类型的女生,你也知道我一直接受高等教育,爱好都是琴棋书画之类的,小时候梦想就是以后娶上一位添香红袖……然后成为一个作家……什么的。哈哈。我开玩笑。” 朝露看他突然苦笑一下,顺着他的意思试探道:“那你后来为什么没有去写书,反而练就了一身武艺魔法呢?” “才不是吧。我根本没练过魔法。也没练过什么武艺。”麒林撇撇嘴说道。 朝露没懂他的意思,但麒林也没说更多,此时顺着大路行罢,两人恰好走在甘宁城最繁华的步行街上,道路两侧林立商业建筑和街边小吃。天气祛了初春的乍暖还寒,路上的姑娘们犹如鸭子般先知了这份温暖,早早换上单衣短裤,露出一条条萝卜样白嫩的长腿。 麒林开始惊叹。他的时代过去十几年,外面的世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过去麒林在科普书上看到荷米斯亚大陆的照片,多是被军兵砸烂烧毁后,破败和残缺的城镇,印象中这里还是被统治阶级奴役的民间,符合墙外的样子,哪知墙里科技发展迅速,是浪漫主义者的天堂。 他也不知道这一万多块到底有多高价值,在路边买了份炸豆腐。那老板指指牌子,麒林兴高采烈地付了12元。 朝露还穿着陈娜送她的米黄色外套,披散的发线压住半张俏丽的面庞,即便是在甘宁,她也只是恬静地跟在麒林身后,可她的外貌无疑是引人注目的。 像是那炸豆腐的老板就惊为天人似的,不停夸赞麒林女朋友真漂亮,麒林笑着回应说这是他的荣幸。 商业街的中心地带人潮汹涌,朝露捧了炸豆腐跟在麒林身后。不知觉走到来往人多的地方,前面的人流开始浓稠,麒林弯下腰邀请朝露握住他的手,自己在前面开路,朝露右手握着炸豆腐,左手被麒林牵扯,麒林个子比她高,她的身体因此向后仰,于是顺势抬头看起天空。 此情此景她突然感觉到熟悉,仔细回忆后,这里应当是另个老爷爷的背影,她因为贪玩不愿下山,老人拉着她的手走在前面,她无力反抗,不情愿地拖着步子,忽地又去打量起天空来了。 这一切。怎么会变成这样的呢。 夜色冗长,可甘宁的繁华对麒林来说似与那日的墓园春色一般难能可贵,走出人群后他也没有松开她的手,就这样慢慢地走着路。炸豆腐她只吃了一块儿,剩下的已经快要凉了。 “对了。” “那个。” 二人同时开口。 “你先说……”朝露谦让。 麒林松开她,笑着掏出另一只拳头慢慢打开,只见他的掌心里躺着一只小小的蓝色发饰。 “你的发带之前掉了吧。这个给你。” “啊……” “喜欢吗,我刚才偷的。” 淡蓝色的破珠子滚在他的手心,朝露一下子笑出声。又埋怨麒林明明有钱却要用偷的。麒林红着脸辩解说反正钱也是偷来的,区别不大,朝露气恼他的歪理,又觉得好笑。最后还是接过他手里的发饰,用手一别,熟练地绑住半数长发,而后拨乱反正,抿嘴笑道:“好看吗?” 麒林认真点点头,说道:“你很像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人。”朝露还没来得及回应,忽然见他鼻子下面窜出鲜红色的血来,急忙让他抬起头,麒林解释说自己可能有贫血。两人进入街边的餐厅。 盥洗室内她用清水帮麒林拍打额头,麒林说了声真管用,然后就晕倒过去。 …… 麒林醒来时候人回到了自己的实验室——当然与其说是实验不如说是被实验——他就靠在门口那夜恶魔倒下去的位置。 胆红色的灯光打在室内,右边是装自己的罐子碎了一地。奇怪的是罐子背后却空无一物,仿佛有雾气缠绕,懵懵懂懂看不真切。 话虽如此,可麒林实际上并不知道这里到底应该是什么,他没有一次回过头去看过,因为做不到。被泡在罐子里时除了呼吸和发出变调的声音,他什么也不能干。 他不记得自己背后应该是什么。也许真的是雾也说不定。 这是自己的幻觉吗? 冥冥中他站起身来,试着拉动实验室的门。 门刚开始的时候很重,他费了力气,但推开后又轻起来,像是被卡住了。 一阵白光从缝隙里迸进来,他看到门外竟然是一整片的雪地。就连天空中也在大雪纷飞,雪地中央有个人蹲在地上,背对这边。 他试着开口喊道:“你好?” 那人闻声回过头,麒林定睛一看,惊觉那人赫然是那恶魔的样子! 他被吓得好一阵惊心动魄,不敢再多看一眼就马上退回实验室深处,用左手关上了门。 …… 与此同时。 在麒林他们下榻的住处楼下,朝露正与一个身形瘦弱的男子争执。 “师姐!你就让我去吧。”男子神情激动。他低声说罢,当即就要冲进酒店,朝露一手拦着他。 “我说了,无论发生什么。我们应该听旬先知大人的教导。不得动用武力。” “师姐我知道你说得对,可是先知大人也不会想到我们能将这恶魔降服啊。”男人瞪大眼睛兴奋道。 “现在眼见他已经没了还手之力,恶魔的力量和邪恶你也看在眼里,与其等他醒来事情生变,我们不如就这样把他捆了,一路运至失落之地交由先知大人处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我要将这恶魔砍手砍脚,挖他的眼睛!师兄们的仇……我恨不得现在就报!” 朝露摇头:“这行不通的,多闻。” “有哪里行不通!师姐!你怎么瞻前顾后的,师兄们……他们!” 多闻说着就要流下眼泪,情绪很激动。 “我瞻前顾后?你自己想想!”朝露怒道,“你冷静下来听我说——好吗?首先我们还不能确定他就是剑的主人;其次择而取物,不可蛮硬,你难道忘了先知对我们的教导吗?” “师姐你莫要用先生的名来压我,我多闻一人做事一人当。就算他突然醒来把我杀了,这事也与师姐你无关,到时候你只要说你不认识我就好了。” “啪!”朝露一巴掌扇在多闻脸上。 多闻当场愣住,难以置信地捂着脸颊瞪她。朝露也红了眼眶,她急声道:“你说的这都是什么混账话!你好好想想我们这么做是为什么!师哥们、还有凝气妹妹的死又为了什么,我们一路走到如今不易,也牺牲了很多伙伴,你可记得?” “这条路是他们用鲜血铺成,这是我们的责任……如果事情因此出现问题,我们可对得起国度的家人们?若是你们一个个都死了,我还要这‘家’有什么用?” “师姐!”男子咬牙,“……我……我担心你。” “你不用再说了,我意已决。”朝露的声音温柔而坚定,她又叹一口气,像是败给了他。继而用纤细的手拉住男子的手背,“多闻,你要相信姐姐。我现在已经取得了他的信任。更何况我——我已经想到了办法。无论如何……我发誓,无论如何,姐姐都会保护我们的‘家’。” 第9章 审讯与卧底 屋子里有三个人。 光线只从门上窗勉强照进来,黑暗中朝露正跪在地上,被一个黑影扯着头发,刀子横架在白嫩的脖颈,他俩的手脚则被手铐从背后捆了,麒林整个人侧卧着躺在床头。朝露的嘴里还塞着块破布,吱吱呜呜的发不出声来。 见麒林醒来,男人当先开了口:“你好,言先生。清醒了吗?” “看来没问题。我呢,是来自‘太阳论坛’的一位无名小卒。形势你也清楚,在这里我就直言了。” “我们在这里的目的是审讯你,如果你选择不回答,你们很可能会死。” 眼冒金星,麒林多用了几秒钟才认清形势,感觉着剧烈头痛的余韵,他平复一下,突然大声冲着黑暗处的男人大声吼道:“陈可歆!你给我跪下!” 这一声只吓坏了朝露,黑暗中的那人疑惑道:“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刚睡醒,随便喊喊,哈哈。” “我再重复一次,言先生,我警告你……” “您请讲。” “……什么?” “我说您请讲……您是大哥……喂,你别这么看我,换位思考,假如你是我——现在你的手脚被捆住,在一个不知道他酿的什么地方,心爱的姑娘被我用刀架着,然后我问你大哥,我们是日论坛的战地记者,能不能给你做一个简短的采访。你有拒绝的权利吗?” “哈哈!爽快,言先生是聪明人。但是你说的话没有诚意,我恐怕没办法相信。” “马泽伐柯。你还没问,你怎么知道我没诚意的?来来来,亲爱的,你把我放开,我们好酒一杯,好生交谈,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有道理有道理。”黑衣人放开了朝露,凑近麒林笑着说,“但是你用风刃砍我,这笔账怎么算?我确实打算把你放开和你好好谈谈,不过那是半小时以后的事。我现在特别欣赏你这个姿势!简直棒极……” 黑衣人话音未落,床上麒林突然暴起,显然身后的手铐在刚刚他叫喊出声时就已经被偷偷搅开。此时趁着对方靠近,猛然起身。他的脚虽被捆着,但顽强地摇摆了身体,紧接着一拳眼看就要砸上黑衣人的脸。 这麒林自从夺舍了恶魔身体,力道之大,可是连成吨的老熊都能拼上一拼。更别提眼前的黑衣人,他这一膀子向后抡得滚圆,大开大合。要是被砸实了,对方真可能殒命当场。 然而黑衣人虽然脸上吃惊却半步未退,麒林暴起之后,上半身还扭在空中,突然感觉一股蓬勃气力紧压在自己后颈,视角一换,伴随巨痛和晕眩,整个人已经被按倒在床上。 “啧啧啧!”那黑衣人故意用尖细的嗓音叫到,“……听……听着都疼!” 他又起身,一边竖起兰花指来:“你说说你们这些练武的,暴力!瞧瞧这,一身的肌肉一身的肌肉……你们脑袋里放的是什么?驾驶员吗?” 麒林被按着头不能看清,朝露却自始至终都能看见,此时在他们身后,正站着一位无声的庞然大物。同样一袭黑衣,但并未遮面。她方才也想提醒麒林但吱吱呜呜的发不出声来。 再看床边上,麒林生生挨了这一下,刚刚缓解了头痛顿时又开始眼冒金星。黑衣人坐回椅子上,翘起二郎腿来,慢慢地道:“言先生,你看我说你没诚意果然没错吧——不过我觉得现在你应该稍微有点诚意了。” “屁股还疼吗?” “哧……”黑暗中突然传来一声嗤笑。接着麒林脑袋后面的力道又紧了紧。 黑衣人被气恼了,一翻手拿出一块令牌,他起身,把令牌直抵在麒林的脑袋上,恶狠狠道:“先回答我三个问题。你们是谁?从哪里来的?隶属何处?我警告你,老实他吗的一点。” 麒林咬牙,用稍微被压变形的声音回道:“大哥,我说,你别激动嘛……” 他回忆着酒店内电热水器的牌子,迅速说道:“我叫库伯?言大牛。本身是克洛歌尔武道家族的人,来这里快十年了,当初是因为被人追杀,家人死光,最终无奈偷渡辗转,死里逃生才来到这片大陆的。到了这里很久没得生计,年纪也小,无奈只好做了山贼。我一没地盘二没手下,东西全是靠武术根基偷来抢来的。” “扯他吗的淡!你一个学武的会用魔法?” “啊……是这样……是一次偶然我接触到了魔法——我在打劫来的货品里找到了‘魔法石’。”麒林偷眼打量黑衣人,“遂发现自己竟然拥有这种天赋。我偷偷把那些‘魔法石’……用了个精光,现在能用出一些强力的魔法,像风刃和闪电链之类的。但是不得要领,用出的魔法也时强时弱……我之所以混在老陈商会的车队里,也是想看看他们的货物里有没有‘魔法石’。” 黑衣人稍微严肃着审视麒林,又看一眼朝露,问道:“这女人哪里来的。” “我不认识她。我是在一片墓地的地方救了她……当时她正被两个公差欺辱,我见她生的漂亮就出手相助。事后她说她失忆了,我就想着日后把她骗了娶老婆。” 黑衣人盯着麒林的眼,紧接着问道:“那你也不认识唐吉?” “不认识不认识。那天夜里我救了这娘们之后,看到陈娜已经晕了过去就去她的车厢打算找‘魔法石’。谁知道唐吉和大哥您已经在里面相商要事……之后我害怕被卷进去,还吩咐朝露不要把事情说出去……” 黑衣人看一旁跪地的朝露,她勉力点了点头。 “呵,你少来诈我,唐吉也不是我的人。”那黑衣服后退几米,仿佛突然没了兴趣,在屋里踱步一会,“既然是无关的人,我就不为难你们了。” 他起身推开屋子的门。屋外走廊的黄色灯光刺伤了麒林的眼,黑衣人扭头说道:“不过你们已经见了我,就还请你们把秘密带进坟墓里去吧。阿隆。” 眼看房门缓缓关闭,麒林紧咬牙关,一言不发。朝露挣扎着发出惊恐的支吾声。 “咯咚”一声过后,屋子重新陷入了黑暗。 半晌无声,按在麒林脑后的巴掌也未松懈,但听得身后人缓缓开口:“阿战,进来吧。” 屋门被一手拨开,黑衣人闻声探了头进来。 阿隆沉声说道:“我相信他们。” …… 麒林还是觉得陈战长得真是太帅了,没想到黑衣遮面之下竟是生得如此一副奶油小生面孔,皮肤白皙不说,脸也不大,虽然体格不错,身形高而精瘦,但面庞又略显柔媚,尤其是见惯了黑衣的形象,组合起来怪怪的。 酒店内,为了表示诚意,祥隆向麒林正式介绍了他们二人。 “太阳论坛”是隶属“反魔法公会”的首席组织之一,陈战则是以卧底身份在老陈商会名下工作的一员,现在是陈可歆的顶头上司。麒林怒骂陈战是“监守自盗的狗贼”,二人险些又大打出手,幸好场面上有祥隆镇着。 那陈战吐了口气骂道:“要不是我们这里急缺魔法师,你以为我会放过你?” “你不就是魔法师吗?”麒林笑着抬眼看陈战。 陈战觉得这狐狸人有明知故问的嫌疑,但还是解释道:“我不会魔法,我是没有魔法操控天赋的普通人。我的魔力水平是4,但是我没有魔阶水平。能用出魔法,全靠的是制式武器……你笑个球!” 麒林面无表情地念到:“哈、哈、哈——我没笑我没笑。我们克洛歌人描述一个人极度悲伤时候就喜欢用哈哈哈哈……” “你!”陈战此时不再用黑布遮面,虽然不是年轻年纪,可脸上莫名有股子少年气,他眉眼处显得柔媚,五官也生得足够漂亮,有一张让女人也嫉妒的脸。 眼看这两人就又要周旋起来,祥隆出来再打圆场:“库伯兄弟,事情确实是这样,我们现在需要一位帮手,潜入魔法师公会为我们做些事情。” “哦?魔法公会……”金店老板有提。 “可是这也找不到我吧,大家素不相识,你们没有其他人选吗?” “原本是有的。可事情出了意外。” 祥隆答道:“我们现在正在寻找一位魔法公会没有记录在案的魔法天赋者,而且最好是有所亮眼,比如魔力等级高,天赋全等等,这样才能迅速切近我们的目标。你放心,所有的后援我们都会负责。” 麒林向后一靠,看手指甲:“别开玩笑了,我帮你们有什么好处。” 陈战怒道:“臭小子,我们刚刚饶了你的狗命,你现在就开口要好处?” “哎……”祥隆皱眉,从中间伸手道,“阿战,天下熙攘,为利来往。库伯兄弟问的不过分。我这里能给兄弟你的不多——钱,地位,女人,还有魔法典籍。兄弟大可任选其中一二。” 麒林看起来在犹豫,但最后还是摇头道:“看隆哥你是真诚待人,我才愿意说上几句。我乃一届草民,以前的妻子和孩子也都被仇人所杀,在这世上无依无靠,除了每日吃喝拉撒,去城里泡女人,其余就剩下胡乱活着;提起报仇二字,别说有没有能力,就是连仇人的模样我也不晓得。我去商会里偷魔法石其实也是有这几分味道,我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够魔武双修,再回到克洛歌尔,找到屠杀我家族的仇人……报仇雪恨。” “如果可以的话,”麒林扭头看一眼被捆绑在地的朝露,朝露也在看他。 “我希望你们能给我合理的身份,再送我去克洛歌尔。” 麒林说得恳切,祥隆认真凝视他几秒,严肃回答道:“库伯兄弟,你虽然是克洛歌人,但是自从来到荷米斯亚却消息闭塞……你可能不知道,近几年来,克洛歌尔已经成为自闭的大陆了。” “……什么意思?” 祥隆与陈战略一对视,慢慢地道:“这是大陆的平民不知道的,他们只知道克洛歌尔严格控制人口流入,只有有钱人、有身份的人才能办理入国手续。我也是透过我们太阳论坛高层领导之口才知道这些事,他们谈及,近几年来,克洛歌尔已经几乎封闭了,而且更是单方面断绝与荷米斯亚大陆的来往,禁止人员流动。至于这边,东帝和南帝我不知道,至少在西大陆,国王有下令封锁消息,制造舆论和假说。大陆人应该已经很久没听到过真正的克洛歌尔的新闻了。” “现在大陆人们眼中的克洛歌尔,只是一个存在于过去的,捏造的,口口相传的传闻。” 冷汗顺着麒林的太阳穴流下,的确,不论是金店老板还是唐吉陈娜、酒店前台,他们口中所述的克洛歌尔都与麒林的认知有巨大冲突,其中金店老板更是直言码头的船是不会过公海的。可是既然这样,恶魔又是如何往返两座大陆的呢,难道靠斯坦罗森不成? 话至如此,麒林心中思考,如果他选择拒绝就要杀死眼前二人,祥隆趁着空档对一旁的陈战点点头,陈战把桌子下的手抽了上来。 祥隆继续道:“但是库伯兄弟你也不必过于绝望了,我有一个折中办法,可以给你一个永久的正当身份,至于克洛歌尔,事成之后,我会动用太阳论坛的地下人脉帮助你,试试从临海乘船偷渡。” “你身怀魔法之力,又不是魔法公会的人。不瞒你说,这两天我们在各大势力中,明里暗里都检索过你。的确如你所说,你不属于任何组织。也正因如此,我们才在这里有了这份对话。太阳论坛都是精英单兵作战,包括陈战和我也都是明暗两重身份,现在魔法公会崛起,我们不得不小心行事,让兄弟见笑了。直到刚才为止,我们还在这个测试当中。” “魔法公会崛起……我的魔法都是自学,除了有的时候做山贼,也没怎么实际用过,我之前就想知道,”麒林试探着问道,“唐吉也好,难道说帝国的魔法师在普通人眼里,是具备相当身份地位的存在?” 祥隆点点头,说道:“是,也不全是,这要看你如何定义普通人了——首先具备魔法也就具备了一些资历,这些资历是只有魔法师才能得到的,比如进入魔法委员会、公会,以及组织,这是平民晋升贵族仕途的第一步;当然,并不是会魔法就能得到金钱,这只是个必要不充分的东西,对贵族和皇家的整体来说并不是绝对的。个体则不同,如此对贵族来说,魔法子女象征着更有潜力的未来。对百姓来讲,魔法则是飞黄腾达的机会。在西大陆,一个人具备魔法天赋,像你,这其实是足以改变命运的东西。” “所以本身兄弟也不要怪我们多疑。不过方才听君一席独白,豁然开朗,是非已清,希望兄弟不计前嫌,现在我祥隆,作为部门的首领人之一,正式邀请你加入太阳论坛。” “我考虑一下……你们解决魔法公会的事,大约需要多久?” “不出一月。” 第10章 魔法导师与魔法创始人 “呃,大家不要慌,原地别动,”麒林轻声道,“可能是电梯出了些小故障,救援人员应该马上就会来。” 无人出声。 接着伴随“呋”的一声轻响,封闭的电梯内竟然发出了悠悠白光,麒林定睛,发现光源原来在之前的长腿美女手中,那是一根长约20公分的袖珍法杖,长轴的部分被做的很短,在美女的手中恰好是盈盈而握,只能算手杖。 看来新时代的法杖并不再拘泥于经典硬核的外形构造,不过内核部分仍旧是顶部的集石。仔细想来,不仅是法杖,这还是麒林在荷米斯亚大陆第一次见到魔法师。 电梯内二人无声看向美女,她手中的光亮打照在自己脸上,女孩正疑惑地歪着脑袋,半晌开口问道:“这位……先生?请问……你不是魔法师吗?” 趁着她看陈战,后面的麒林也故意摆出难以置信的目光投向陈战,很皮。 美女继续说道:“这里是用魔力作为使能的魔法电梯,呃,虽然还是试验品?”陈战听后连农民伯伯的设定都忘得一干二净,当场红了脸,事先以为做了足够的功课,没想到人家的门还没进就吃了“下马威”。 队友掉链子,麒林赶忙冷静地补充:“咳咳,我是魔法师,但我哥不是,我们第一次来魔法公会。请问应该怎样使用呢?” “啊,是这样。”美女举着法杖,稍稍向前跨出一步,陈战马上避开,脸冲着墙壁。只见她手指在按键上稍作停留,随后按下。 “只要像这样使用魔力,再按下按键就可以了。一般只要是魔法师,三级或以上魔力就可以。” “原来如此。”麒林瞥一眼陈战,陈战摸着下巴假装看别处。 果然在她按下按钮的一瞬间,电梯的灯光重新亮了起来,缓缓提升,麒林笑着表示感谢。 出了电梯,外侧是白色墙壁包裹的走廊,左右房间被均匀挖开,分前后门,美女走出几步,又转过身来对二人说道:“你们……来找电能系的尼尔主任吗?” “哎?是的,事情是这样,我和哥哥来自甘宁城外编的‘常安’郊区,我是一位当地的教书先生。” 麒林和陈战对眼色:“最近我在无意间接受过魔力值测试,结果发现和小时候测出结果的不一致。我现在的魔力值有六级。” “六级?”美女用手轻掩小嘴,镜片后的大眼睛露出吃惊的神色,“竟然比我还要高一级。” 电梯门在身后关闭,麒林说道:“当时恰好有位商会经理在场,因为测试并不是官方的,他就说可以帮我写推荐信到魔法公会。” 美女想了想说道:“呃……虽然普通人也可能带有与生俱来的魔力值,但是能够成长的——我是说如果测量结果没错的话,你很可能是具备魔法天赋的人类。在过去一段时间……你曾有过使用魔法的经历吗?” 麒林迟疑地回答说没有过。 “好吧,你们随我来。” 有长腿美女在前方引路,麒林二人紧随其后,她穿过过往的几间教室,径直敲响一间办公室的门,还未等里面作答就扭把手打开屋门。 “尼尔老师……您在吗?” 麒林跟上,一面打量周围情境一面进办公室,屋内右手侧摆设一张红木办公桌,桌后坐着个微胖中年男人,大约50出头,头发很浓密,眼睛不大。他的腮帮由于胖的缘故把嘴巴两侧挤出两道弧形,和陈娜那种不一样。 男人当先看到长腿美女进来:“明哲……呃……您二位是?” “尼尔老师,事情是这样的……” 美女抢先开口,把之前麒林所说云云一一复述。尼尔眼珠一转,草草看过陈战出示的有关测量证明之后。他站起身,用抽屉里的钥匙打开身后高层柜子,从最上层取出一套皮带卷。打开一看琳琅满目,全是短法杖。 男人邀请麒林和他去隔壁教室走一趟。 自魔法风刃第一次被麒林使用后,事情广为流传,集石、魔法,包括斯科沃多夫人的名字传遍克洛歌尔的大街小巷。越来越多的普通群众主动参加魔法测试,但法杖在市面上还是太少,最初的测试方法就是效仿麒林,看是否可以将空气凝结成刃,直至后来更多的魔法行为才被人发现总结。 由于斯科沃多夫人没有对法杖、集石的研究有所保留,数年后魔法石开始被贵族企业家大规模生产,法杖、测试石等衍生品也迅速投入市场。 对于魔力而言,经验告诉人们:最基础的魔法修行方式就是频繁使用魔法,用得越多越可能在其中得到收益,不仅魔法技能可以生巧,魔力值也会在潜移默化中得到提升。 不过世界之大,偏也有一些独特案例。有的人在接受测试伊始就具备很高的魔力等级。不过如果是没有天赋的普通人,就算魔力等级高,也不能成为魔法师,反而集石的存在对他们来说是种危险。 如果在不熟悉的状况下接触到集石,没有经验的人很可能无意间使用出魔法,风系天赋,或者意念类天赋的人还好说,如果是光能、电能系之流,很可能直接引发爆炸。魔力值越高就越危险。一旦其超越4级或以上,那么任何不具备天赋的魔法使用都可能造成魔力暴走。 在西大陆,魔法公会作为官方,规定在孩子6岁和12岁时,共接受两次魔法天赋能力评级,如果具备2级以上或两次评级能力不一,就强制进行下一步测试。一旦发现其具备魔法天赋就登记在案,这些人将会受到魔法公会的保护以及持续关注。尤其是魔力等级高、系别具有强攻击性的人,即便不具备魔法天赋也一样。 近些年来,曾经发现有组织吸收魔力高但天赋不足的人进入其中做专门培养,关键时刻,即使没有魔阶,这些人也能作为一次性热武使用。 这做法堪称丧心病狂,且不稳定,但胜在成本低、破坏力强。 …… 尼尔引着麒林三人进到一间实验室内,这实验室被巨大的玻璃门分为两部分,其中一侧排布着有数间透明方形小屋,电话亭大小;另一侧则按照系别分区,有的区是导体,有的区是测量仪表等等。这是一间魔法能力测试房间,构造麒林以前见过差不多的,总归都是为了保证安全。 尼尔简短询问过麒林之后,要他做好相应的心理准备,然后人从教室后门进入透明板的另一侧,把其中一根法杖置在了对面的台子上。 接着他交代麒林从这间“电话亭”内伸出手拿取对面的法杖。法杖重量很轻,麒林从下面的洞口伸过手去将其拿起,这动作有点像在银行取钱。 “言同学,你不要紧张,深呼吸。” 尼尔站在电话亭外,一只手指着对面的1号区说道:“虽然这些法杖魔力储存较小,可六级的魔力等级,如果发生意外也是相当危险的。言同学你看,我们这里基本有9种分类。分别对应最常见的9种魔法天赋,从1-9依次为:水魔法、风魔法、光能魔法、尘埃魔法、高温魔法、低温魔法、意念能力魔法、电能魔法以及生物能魔法。” “我们现在站的是1号区,在1号区里,空气湿度要比其他区域更高。尽管普通人也可以具备一定的魔力阶级……”尼尔很认真说明。 “但有一件事是区别,那就是对于魔法的控制能力,还有想象力。你现在把手伸过去,试着让空气中的水汽凝结在法杖跟前。” 麒林假装闭上眼用力,一群人的视线全都集中在他身上,半晌过去,只听“嘶”的一声,一股水团如焰火般在法杖前端迅速凝聚,接着还没持***就爆炸,瞬间将法杖的能量榨个干净,这水虽然不多但喷射力很强,水花开绽,溅到面前的玻璃板和他的手上。 麒林讨厌水魔法。 “够了!够了!停下吧……言同学,你一定要谨记,如果没有这一门天赋的话,一定不要强行试图控制魔法的能量,不然轻则施法失败,重则像你这样的高级魔力,一旦控制不当,就会发生能量暴走。我们这里使用的是一次性的小型法术杖,所以刚刚你把所有的能量一次用光也没有大问题,正常情况是不行的,这和具备魔法天赋但第一次使用时发生爆炸不相同,你的魔力值太高,异于常人,记得千万不要试图使用无天赋魔法。” 尼尔说罢,又去了一次隔壁教室,把新的法杖安置好。 “我们看2号区,这里我们放了一张很薄的纸,你知道,我们身边是有空气的——虽然它们是无色无味。我们每天都要呼吸,所以现在你可以看到,这间教室其实不是空的,在这个空间里装满了流动的空气……” 陈战看麒林一副认真听讲的模样恨不得上去抽他,现在他屁股上还贴着膏药。 “咻!” 麒林动作循序渐进,伸手,闭眼,蓄力,而后在睁眼的一瞬间,四周空气向中间同时挤压,形成一把空气刀如弹弓泄力一般迅速飞出,呼啸着划破空气,直勾勾穿过对面的薄纸夹子,戳出一个洞来。那风刃去势不止,撞在后面的复合玻璃板上才停下,发出“咔”的一声闷响。 “好!我应该恭喜你。言同学,果真如你所想,你是具备魔法天分的人类。”尼尔一拍手,含笑道,“之后你想必会有完全不同的人生,普通人类在还未使用过魔法的前提下最多是有2-4级的魔力水准,而你与生俱来就有6级,法术强度甚至超过了测试杖的总量,看在上帝的面子上——说不定未来你会成为一位伟大的魔法大师!” 麒林略带深沉笑意点点头,看陈战,想顺势揶揄他的屁股,但是陈战没看这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接下来的几项实验,除了光魔法被成功释放以外,麒林表现平平。尼尔一边为他登记相关的天赋调查表,一面出声安慰道:“没关系的,一个人能有全面的能力就并不代表他具备全面的成就;相对就算只有一项能力——像我,只要天分足够,努力足够,也可以在魔法的道路上走得更远。” 是这样没错,天赋不是万能的,没天赋万万不能,麒林点下头观察尼尔反应,看来这样入学就可以定了,但仅仅这样还不够。 “还剩两个区,分别是电能系和生物能。小同学,如果你能在电系方面有天赋,未来就有可能是我的学生。呵呵,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你看那边地面上是铜块,铜块是导体,连接大地;你手中则是法杖,可以引流能量与物质,接下来你会使用一道强力电流连接你的法杖顶端和导体……等等,言同学,我要提前和你说,电能魔法虽然是这九种魔法中最具普遍威力的魔法,接下来我希望你能控制自己的魔法本能。我打个比方来说,假设暴雨中的闪电是湍急的搏龙江,你接下来要用出的魔法,就是山涧里流淌的小溪,听好了,一定要学会控制你的力量,这在你未来的学习中也将是无比重要的一点。” “好了,请开始吧。” 麒林屏息凝神,众人目光再次聚集到他手中的法杖上,只见那顶端的悬空处,蹭的迸发出银白色弧光来,迅速链接法杖顶端和8号区里的铜块。 尼尔暗道一声成了,心里已经开始算计把麒林拉拢到自己的系别,可接下来眼前发生的事却让他瞪大双眼。 他本以为这应当是一道迅捷的闪光,他的多数学生,即便是那些贵族子女中所谓的天才,在第一次控制电能魔法的时候,也几乎都在发生爆炸,还有闪电、电球到处乱劈的;而只见麒林手中电流不停,去势柔和均匀,稳稳链接在对面导体上,触点温度之高,铜块瞬间已经被烧得滚烫通红。 看着麒林和明哲有说有笑的背影,尼尔当即下决心:不惜一切代价,这个学生,他要定了。 第11章 老学究与女学生 “我觉得有点不对。陈战,你帮我查一下这个女人和尼尔的关系。叫陆明哲,如果能查到那老男人玩女学生,后面的事就简单了。” “啊?你说他们俩……真的假的。” 陈战头脑里浮现出陆明哲被压着趴倒在办公桌上的模样,一双长腿绷紧,身后是五短身材的老尼尔—— 戒骄戒躁,戒骄戒躁。 陈战对麒林说:“可以是可以,先前跟你说过,这个尼尔是我们的主要目标之一。在这个分会,他不光是整个学院管理体系的综合主任,同时也是上面领导的直接接触人之一。我们如果能抓到他的把柄,逼他和我们里应外合,情报应该更容易到手。不过我什么时候成了你的下属?喂……” 他快步追上麒林,两人并肩走在魔法学园里。麒林说是不是现在还是上课时间,这地方人都不见一个,陈战告诉他今天是礼拜六,这里每周有两天属于休息日,学园已经静校了。更何况办公区、实验教室平时也是没有学生的,学生都在这片建筑街对面的宿舍楼区域。 两人向着停车处走回,这一头尼尔在见识过麒林精致的演技和他的类弧光放电之后,当即拍板做主,招揽麒林成为他精英班上的转学成员,直接转入一学年下半期,未来几年内一切和电学相关的魔法战斗知识都将由他亲授亲为。暂定修电系为主,风系为辅。麒林于是在申请表上签下他的大名,抹了克洛歌尔才有的复姓,和陈战为他办的假身份一致,就叫言大牛。 事后他和尼尔说明,既然选择留下,人就要住进学园,这一别良久,他想把自己哥哥送出校外。尼尔欣然同意,现在字也签了,人是他的。在外人面前故作冷静快把他逼疯了,他只想赶紧把门关上好好亲一亲申请单,哦,可千万别让口水把文件弄湿了。 陈战临上车时候回身从兜里掏出一支录音笔,边在手里摇晃着,随后婉转告诉麒林,昨天夜里他针对三人的对话有所留存,同时也会暗中监视他。这事儿祥隆并不知情,是他对于麒林进入魔法公会后会不会沉醉其中有所担忧。虽然麒林表达了要回到克洛歌尔复仇的坚定意愿,可是复仇远在天边,魔法公会待遇好,前途好,则近在眼前。 大意是威胁麒林:如今他借着太阳论坛进入学园,事后到底如何决定去留——究竟是加入魔法公会还是选择去克洛歌尔复仇,这与他们无关。唯有情报不可不取之,如果他不配合,或者想着出卖自己一方获得利益,别的不说,只把这录音内容往尼尔桌上一拍,追查审问灭口三连,他是吃定了。 环视四周围的雄伟建筑,麒林一时还不太能习惯魔法师在大陆上的尊崇地位,和陈战的理解不大一样。 陈战怒道:“你笑个篮子,我可警告你,就算我打不过你——这录音我手里的只是复制品,你也别打歪脑筋。好好听话对大家都好,我走了。” “哎!陈战——” 车窗摇下来,陈战不耐烦道:“干嘛?我商会很忙的,有屁快放。” 麒林在原地说:“没什么……想问问你,为什么要加入反魔法公会的?” “关你屁事。”他把窗子重新摇起,摇了一半,想了想又开口道,“哥的一切,都被魔法毁了。” 麒林闻言挑挑眉毛。 “是吗……那对不起了。” “你道什么歉?神经病。” 二手轿车绝尘而去,麒林耸耸肩回到办公楼下,正好看到陆明哲从里面出来。陆明哲摆着手一路小跑过来:“同学,同学,可算找到你了。” “有什么事吗。” “你就不用上去了,尼尔老师让我下来找你,带你在学校里转转,熟悉环境。之后你要拿着老师给你的文件去教务处登记。”她背着手转了小半圈,“从下周一开始,你就是我的学弟了。” 麒林笑笑,温文尔雅地回应一声学姐好。 陆明哲走在前面,轻啐,说道:“小孩子,就算你嘴巴甜也不会给你好处的。”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校园,许久还没到地方,这时下午4点多,日头有些晒人。根据陆明哲的介绍,整个甘宁魔法师公会占地面积有40万平方米,建筑面积在19万平方左右,是西大陆魔法公会下属最大的一家学园分会。 当然,其实就算把学生和其他公会成员加起来也根本用不到那么大地方,多数场地都是由演习场和室内教学设备组成的,各系魔法也都分别有建造专用的教学楼,其他还包括后身的先进魔法实验中心、体育场和淡水湖也相当大。 这边话到半截,见麒林似乎很是认真听讲,陆明哲就顺势问起他之前用电流发射持续弧光是如何做到的,为什么明明是第一次用魔法,就可以有高级魔法师的控制能力。 对此麒林解释:“私下说,是其实我没有严格按照尼尔老师的思路来释放,按他所说,把电能魔法比作博龙江,也就是说,是要使用法杖将能量引流,从集石流淌至目标处;这初始阶段他却没有表达明白——比如我的电能魔法该以怎样的形式出现?怎样控制这股能量奔向目标?” “……我不太明白。”陆明哲没懂。 麒林想了想说道:“你的法杖,拿出来一下。” “这……” 陆明哲迟疑地掏出身后的精致法杖,公会内有规定不得在建筑区释放大型攻击魔法。麒林说不用,人站在她右后方,让她把杖子齐肩举起。 “是这样吗?”她没有回头,明明对方还是刚刚入学的小白,可这气氛里她感觉到麒林在自己身后,竟有点紧张。 “对的,你看,现在我们站在这里,你举起法杖,前方是目标。此时魔法因为我们俩的意志而产生。” 麒林单纯是认真讲课,指着不远处的一座人形石雕,顺着也把手放在短杖上:“所以你看——” “呃呀!”陆明哲轻声喊叫,挣脱开。 她小声说道:“这样不行的……两人同时摸法杖的话……” 麒林被她打断,皱眉头:“什么……我是说,这就类似于你在按下魔法电梯的按钮——我刚才下楼也试了一下。虽然我不太清楚具体原理,但你也说了,是你的动作给予电梯使能——我们抛开其中复杂结构不谈,简单来说,这和你触摸法杖释放魔法一般无二。在你看到按钮中央写的数字3的一刻开始,你认定按下数字后能够启动电梯,使其去三楼的事实。” 陆明哲转过身,略一思考道:“嗯……尼尔老师在课上也讲过类似的观点。所以你是想说,是你在释放魔法之前,首先认定电能会到达,然后才用意志控制电能前进至目标的吗?” “聪明。”麒林打个响指,“但不仅是这样。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刚刚也看到,我释放水魔法是失败的,原因是我没有水系天赋。可为什么大多数魔法师明明具备电能魔法天赋,可在初次接触电能魔法时,仍然不能控制自己的魔力,发生爆炸呢?” “因为不自信?” 麒林摇头:“因为他们的思路有问题。我打比方来说,如果按照尼尔老师的说法释放电能——当然一般人也是这样理解的。我手中是一条大江大河,比喻能量的存在;我在上游,目标在下游,比喻能量发生倾斜。” “当能量突然从上游倾泻而出,在已经找准目标的前提下,我的大河为什么还会涨潮溢出呢?” 陆明哲一拍手惊讶道:“是因为能量太多,而河道太小!” 麒林忍不住笑:“你是我带过最棒的一届学生。” 陆明哲暗暗兴奋,仔细想想又发现不对,气恼道:“谁是你的学生,不过,尼尔老师可是公会上下最具权威的学者导师。不管多天才的魔法师都以接受他的提点为荣。你初来乍到,竟然就敢说他有错。” “老师说的也没错,我只不过觉得,每个魔法师都应当有自己的思路。这样才对。”麒林露出一脸大男孩的笑容,不知不觉话多起来。已经很多年没有人和他探讨魔法了,加之能够重握法杖的兴奋。 “与其说这种感觉是大江大浪,不如说是蚂蚁过河。我为敌人和法杖建立起一座桥来,是先有蚂蚁再架桥,反之先架桥再过蚂蚁。这点尤为重要。” 陆明哲点点头,又问道:“但是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我觉得你的讲解比学院里的老师还清楚。” “我在来这里之前,在乡村做初中老师。” 麒林点到为止,苦笑着转开话题:“唉,一想到之后要离开孩子们,心里多少有点不舍。” “抱歉……” 陆明哲看麒林一副忧郁的神色,映衬他阳光下略显优柔的眉眼,喉结也微微颤动样子,也想着转移话题,于是开口道:“刚刚看你在申请表里填过信息,你今年多大了?” 多大?麒林也不知道自己有多大……呃,有多少岁。 如果按照他的真实年龄计算,应该是35岁;要是排除在罐子里那17年,就是18岁。恶魔的身体呢,不可思议,各方面看起来很年轻的样子,应该不会超过30岁—— “我刚好25吧,应该。” “25吗,”陆明哲的双眼微微发亮,“嗯,我22。” 谁问你了。 麒林认真回答那你是不是应该叫我一声学长,结果遭来陆明哲的追打。 此后去教务处进行入学申请,他拿到宿舍的钥匙和校园卡。由于已经过了入学期,现在是第一期下半期末,尼尔在申请书背面特意写明为麒林免除该学期的学费,又应允他如果在半年后学业有成,下学期会亲自为他和公会说情,继续办理免除手续。 …… 时间过去一天,转眼已经是星期日的傍晚。在这独门单间的床上醒来,有卧室还有客厅,厨房浴室一应俱全,相比陈娜安排的旅店房间要大出两倍有余,这在甘宁城内这般寸土寸金的地方显得独树一帜。 麒林再一次感叹魔法公会的手比之大,建造之奢华。 自打他昨晚与陆明哲道别住进这里,就没再出过屋,东西也没吃过。按陈战的想法,是打算先让麒林入学住下,同时想办法和校领导打通关系。目前为止,他只透露太阳论坛想偷取的情报是一份名单,到时候总公会的一位大魔法师会下来视察,之后的计划还没敲定。他会在适当的时候来与麒林接头,提供情报。 他提起,之前有一份不可靠的线报称,大魔法师视察是假,背后交易是真。而其中一方的交易内容中就包含这份名单,交接人正是这个学园分部的领导层,具体是谁尚未可知。 麒林也有自己的计较,他同意来魔法师公会的主要原因除了偷取情报换取克洛歌尔的消息,也同时需要这个正当身份,他打算见识一下目前大陆上的魔法发展,顺便弄到集石。 麒林是个魔法师,以前是,现在也是。他一直认为,想要在大陆上行走,只靠些拳脚功夫是不行的,那天晚上的失利就是教训,魔法法术威力巨大,自己得心应手。再有就是如果能有大量集石做铺垫,或许某天,他可以再次继续他的实验也说不定,虽然事到如今已经没意义了。 加之,他也不认为在晕倒后他的所见所闻是幻觉。灵魂出窍驾驭别人的身体这种事听起来玄而又玄,但确实不由得他不相信,恶魔故意把自己的身体拱手让人,也不知是什么缘由。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一定还没死,只是暂时存活在自己身体里。 可是一个身体真的能够同时承载两枚灵魂吗——如果世上真的有灵魂的话。 正在胡思乱想,陈战突然推门进来,身上和昨天同样装扮,显然是用的是麒林亲戚的身份。 “喂,醒醒!别睡了!我来给你带消息的,你不是让我查陆明哲吗……” 态度欠佳,麒林闭目养神,懒得理他。 “咚咚咚”。 陈战刚进屋内没半分钟,门外就在前后脚传来敲门声。 “学弟,你在吗?” “你赶快出去。” “靠。你醒着啊。” “学弟你在吗?我进来了哦?里面怎么有响声啊。” 麒林起身一脚踢在陈战屁股上。 “快出去。” 第12章 贝恩与邢雯雯 陆明哲走进房间的时候看到卧室门窗都打开着,傍晚的凉风将淡黄色窗帘撩起,麒林在床上和衣而睡。她先是走到右侧把窗子关了,再绕回床边打算将麒林叫醒,麒林一心一意装睡,好掩盖刚才不回答的事。 他闭着眼等她叫醒自己,结果半天没动静,只好动用自己逼真演技从假装醒来、假装没睡醒到假装被吓到,一条龙服务。 陆明哲也被他吓了一跳,站在原地无所适从。 场面略显尴尬,麒林伸个懒腰,主动问候道:“……学姐好,你怎么来了。” 陆明哲这头正想着该怎么解释自己私闯民宅,听麒林主动开口,正好混过去。 她回答道:“说好要带你熟悉公会,但是昨天晚上我有事情要帮尼尔老师处理,只能今天继续啦。” 麒林从床上坐起身,笑着说:“嗯……那个没关系的,你都带我去过教务处了。而且我们昨天一路从常安来,舟车劳顿没睡过觉,挺累的。也没来得及吃东西。” 陆明哲惊讶道:“你才起来?中午的时候没有服务生来敲过门吗?这里的宿舍应该有送餐服务才对……” “没来过,大概是新来的还没登记好吧?” “不管了,”陆明哲摆手说道,“你现在就和我出门,我带你去吃饭。” “那太麻烦你了。” 麒林一扭头,正看到陆明哲趴在书桌垫脚尖,把墙面上的请服务按钮扭到红色,今天她也穿着白色短裙,脚下换了帆布鞋,从身后看去,她的两簇黑发从蓝色上衣淌下,丰满的臀部翘起,一双紧并着的长腿弧线,由背后的臀部根处划下,直到膝盖处是最细。加上踮脚的效果,小腿和丰满的上半部相比几乎等长,却又纤瘦的紧,就连脚踝上也没有一丝赘肉。 麒林觉得最恰如其分的,是那大腿之间的光的阴影,映衬出无与伦比的脚线美。 陆明哲没注意到麒林的目光,关好按钮后,她转身过来继续道:“就算没有尼尔老师的旨意,照顾学弟也是学姐应该做的。这才刚来一天课都没上过,你饭也不吃。身体饿坏了怎么办?” 麒林点点头,也确实感到饿了。 “好吧。我们去外面吗?” “对,我带你去食堂吧。” 陆明哲说罢,就朝着门口走去,麒林提提衣服跟上,临出门看见陈战透过厕所间的玻璃房门,用手不知道在笔画什么,没看明白。 宿舍区此时已经有了一些人气,麒林所在的宿舍楼共分四层,每层大约10个房间,他的门牌是7403号。入住的时候没看到什么邻居,出门却和斜对面的人碰个正着。 那是个20岁左右的矮个马尾女孩,脸上化着淡淡的眼妆,黑色连衣短裙。上身衣服正齐胸,又披件黑色网状披肩,欲露未露,很是性感,只没到陆明哲刚才那个自然性感的档次。 这女生疑惑看一眼麒林,又看到陆明哲,不禁瞪大双眼出声:“你是?陆明哲前辈?啊……真的是你。” 陆明哲闻声转身,回应道:“你好,我是陆明哲。我们在哪里……见过面吗?” 女孩慌乱摆手:“没有没有,我不是实验班的。我只在之前电能系演讲和聚餐的时候远远见过你,尼尔导师大课的时候也是。我……我很崇拜你。” “谢谢你,”陆明哲伸出纤细的右手,女孩受宠接住。 她微笑着询问道:“你呢,你叫什么名字,也是主修电能系的吗?” 女孩连点头,回答道:“没错!学姐好!我是电能系的邢雯雯,今天第一次和学姐说上话,以前都是离得超远,不敢接近嘞。” 听到她的大陆语有些类似民西地方的味道,麒林挑了下眉。 陆明哲听她这样说,故意摆出好气的责备面孔:“什么叫不敢接近,难道我是魔鬼吗?” 邢雯雯嘿嘿傻乐:“不是不是,你是我们电能系的女神。怎么会是魔鬼嘞。” 然后又偷眼打量麒林,陆明哲遂介绍道:“这位是我朋友,言……言同学。” 麒林伸出手来:“你好,雯雯,我叫言大牛,是昨天转到电能系的。我从距离这里很远的乡下来。很高兴认识你。” 似乎说明自己也是乡下来的之后,邢雯雯放松一口气。怯生生伸出小手和麒林一握,那柔嫩的感觉盈盈,像块凝脂似的。 “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多多关照。”麒林说罢又低声冲陆明哲眨了左眼,“谢啦,明哲。” 陆明哲脸上一热,赶忙别过头去。 二人等邢雯雯先走,但她原地站着眨巴眼睛,没有要动的意思。麒林看大家僵在原地,问邢雯雯打算出门做什么,答曰散步,于是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吃饭,他来做东。邢雯雯看陆明哲,得到同意后欣然答应。 一行人打算移步距离这里不远的,魔法公会四号学生食堂,时间是晚上6点不到,吃饭有点早。宿舍楼附近有人在活动,路上迎面也偶尔走来三两成对的年轻女孩,男生反倒不多。随着距离食堂越来越近,人流才稍显密集。 忽而又听得后方一声招呼,是个男生。仔细交谈原来是他约了邢雯雯一起出门,场面一阵尴尬,麒林只好解围。提议四人一起去餐厅。 这个男生个子不高但身材满健壮,和邢雯雯同样在电能系,但却是辅修,主修是生物,名叫贝恩。陆明哲今天没穿那双厚底凉鞋,但还是比他高些,她悄悄拉开和贝恩的间距,站到麒林这一侧。 自我介绍环节过后,麒林主动问起贝恩,什么是生物魔法。 在他的年代,生物魔法尚未得到广泛应用。说起生物魔法,麒林头脑简单,第一反应其实就是想到植物的催生、催熟。在战斗方面,生物魔法也往往不比其他来的好用,对人的作用体现上,大多停留在提供短时间增益。已经发现的有可以提供人体神经过敏和伤口长合速度等等,效果还行。 不过非常可惜的是,由于集石只能调动能量,不能直接提供能量,所以生物魔法只能催熟。用催熟一盆仙人掌举例,生物魔法所消耗的能量会让其加速吸收土壤内的养分和水,从而达到催熟的目的。这个催熟有上限,如果调动多余的能量它们就会在之后几秒内迅速挥发。 另有弊端就是,当催熟速度超过植物本身能够承受的极限,就可能造成植物死亡。这种做法也会对提供养分的土地本身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换算到人类身上也是如此。 十几年过去,生物魔法似乎还是和原来一样没用,不过贝恩侃侃而谈,将之奉为神技,又为三人解释生物魔法的基本原则,他提到上一次魔法战争时,生物魔法在阵型战、阵地战中的实际应用。 他的说法中尚有不少误区,不知是荷米斯亚的共识还是贝恩学术不精,目前麒林对于荷米斯亚的魔法发展大致有了了解,草率点去形容,可能还不如十几年前克洛歌尔。 “你知道前几年那个连环杀人案件吗,特别吓人!” 另一旁,贝恩又故意摆出一副耸人听闻的神情,低声介绍:“据说杀手对生物魔法有特别的兴趣,而且目标都是年轻女性,他把人关在地下室,每天用额度内的生物魔法折磨她们。” “最后,人被救出来时候,已经都是老年人面孔,甚至时间特别长的,都成了干尸。” “这事儿我也知道嘞。”邢雯雯也说道,“真的是太可怕了,要我变成老人,我宁愿去死。” “是吗。还有这种事。” 麒林跟着表示惊叹,虽然生物魔法在短时间的激烈增益效果可以致人死亡,但利用这点来杀人也太过舍近求远,距离又要挨得足够近,还要施法时间。完全比不上水魔法和闪电魔法。且和其他大型魔法相同,效果越强,能量越高的生物魔法,施法时间也就越长。如果想用生物魔法直接杀人,怎么也要酝酿个三五分钟,这时间内用匕首扎也足够死个十几次了。 至于在战争中用途倒是闻所未闻,这事儿陈战也提过,大陆曾将魔法用于战争。 不过生物魔法的话,要利用大型植物,树木等在短时间内造成阵地吗?如果这样做,别的不提,单说所使用的土地可能在几十年内都不能恢复活力,难以种植,麒林懂魔法,但不懂战争,觉得意义不明。 不过贝恩显然也对麒林不怎么感兴趣,说着说着就提起之前在校外的宴会上恰好和陆明哲见过几面,果然也是认识她的,又说起宴会主人——他的叔父是魔法公会在甘宁城内的高级会员云云,其也是在这所分会毕业的,几乎是最早一批学生,但并没有选择留校。 四人来到学生食堂,麒林一刷学生卡,金额十足,学园里饭食物美价廉,种类繁多,现做现卖,学生却寥寥无几,麒林提问,僧少粥多,这么多的美食吃不了怎么处理,陆明哲很自然地反对将东西留到第二天,也不许麒林那么做。 另一头贝恩似乎对之前邢雯雯意图放他鸽子的事耿耿于怀,反倒向陆明哲展示出过分的热情,利用以前见过之类的话题套近乎,看到麒林与她走得近就用言语暗暗揶揄鄙视之,让两个女孩不胜其烦。 吃饭时刻,人来人往,麒林听闻不断有声音和陆明哲打招呼,不只是学生,连老师也有。他不禁对之前自己的想法产生怀疑。 就是尼尔和其关系的那事儿。 他之所以想到这一层实际上基于在之前离开系办公室,去实验间的时候,他看到尼尔自然地用手去推陆明哲肩膀,如果是师生,就算关系好也应该只摸到背,背和肩虽然间隔不远,但动作的含义往往不同。再有就是通过学生的问候,麒林注意到只有比陆明哲高级的学生身上才偶有携带魔法短杖,低级和同辈的则没有,邢雯雯和贝恩也没有。 难道是自己误解了?等会回去问陈战好了。差点把这家伙忘了。 结果晚餐陆明哲坚持要付钱,麒林拗不过,由她去了。 陆明哲于是打趣说如果觉得过意不去,那可以之后请回来,等麒林也上过课,顺带还能一起探讨电能魔法的知识与应用。一旁的邢雯雯听到后马上抢话,说也想一起。陆明哲不好拒绝,也没答应,麒林笑着回答想要他请客,是过了这一村,没有这一店的。 …… 饭后四人原地解散,麒林把陆明哲送回她所在的宿舍,距离不近,顺带路上旁敲侧击询问学园内的领导关系和尼尔的事。等自己回到宿舍时候已经8点多,看对面邢雯雯的房间还是显示请勿打扰,应该还没回来。不知道这两个人什么关系,说是情侣反倒不像,麒林边开门边回忆着,贝恩看向陆明哲的眼光让他不大舒服,两人之间的互动也怪怪的,总感觉有哪里不对。 在过分宽敞的玄关处换好鞋,麒林进入卧室时发现屋里没人,窗子也关着,于是走到窗口,窗外陈战突然探头出来,吓他一跳。 麒林伸手一指:“你有病吧在窗外藏着干嘛,偷隔壁女生内裤去了。” 陈战则伸头看他身后,麒林怒问你找啥呢,陈战答曰:“谁知道你会不会把女人带进屋。万一你两你侬我侬进门,却发现我躺在你床上,这怎么解释?” “你少啰嗦,劳资在这里陪这些小孩装绅士,已经累得够呛了,之后还要想办法和尼尔打通关系。让你帮查的事怎么样了,还有祥隆之前答应我的事,你们联系过了吗?” 麒林指甲敲桌子。 “你让我一样一样说,”陈战老神在在,一屁股坐在麒林的床上,“我先给你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 他正色道:“我们上面的人找到了门路,临海地带有人愿意高价带你偷渡。回克洛歌尔。” 第13章 尼尔丑闻与计划 克洛歌尔。那是麒林出生和长大的地方。 但是此时此刻他回去能干什么呢?麒林其实不知道。暴乱和恶魔毁灭了自己的家。虽然在那之前,家已经不是家了。 现在他侥幸活下来,还有了身体。十八年过去,不知道家族中的那些曾经熟悉的人现在如何了,如果有天他们真的还能相见,他又该怎么面对故人,怎么解释现在的模样呢。 “……这么快?”他扭头看着床上的陈战。“我是说……你们之前还讲的是,克洛歌尔封闭对大陆来往,现在这么快又说有渠道?” 陈战道:“那是谈判手段嘛。可跟我没有关系,是隆哥说的。不过隆哥对人真诚,大体上也是不会骗你的。究竟发生什么事我不知道,但是从很久以前的时候——那时候魔法还没有完全在荷米斯亚普及,魔法公会成型不久,法杖也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从那时候开始,克洛歌尔就已经开始自闭了吧。那时候我偶有听说有人陷在那里不能回大陆,难说是不是谣言。但近几年,尤其是近几年,有关于克洛歌尔的消息、舆论实在太过一致,如果你在街上问路人,大多只能听到他们对以前‘克罗歌’的印象,或者就是被宣传那里是代言和平的幻想乡。” “你说自闭开始。具体哪一年?” “呃……太早了!那时候我还在武行做学徒——公历……七几年?再早我不知道了。” 公历1670年之后……麒林没有这段记忆,那时候他已经在罐子里了。那是他人生里最崩溃的两年,每天都在绝望的边缘挣扎。甚至连自杀都做不到。 但是现在比那时候更好些,麒林看着自己的双手,如果让自己选择获得身体还是阻止暴乱、拯救家族的话,自己会怎么选呢。 他也许有答案,但好在没得选。 “喂,想啥呢?”陈战在他面前晃着手,“我说,你如果之后去克洛歌尔,你女人怎么办?” 麒林一愣,问:“谁?朝露?” “是呀。她在哪?” 陈战若无其事问道,其实他知道她在哪,他派眼线在酒店盯了两天,回报曰:每天很规律的生活,不乱走动,陈娜走后也没见过任何人,按时付续住房费。甚至三餐都在同一家店购买。什么问题都没有,可正是这样陈战才反而觉得奇怪。 “你到底在哪捡到这么漂亮的妹子。” “我把身上的钱大都给她,让她在酒店住下了。”麒林说道,“之后去克洛歌尔,我会带上她……也可能不带,那就委托可靠的人送她去南方。” “你不是说她失忆了吗?” “是啊,哎,不说这个,帮你们做事更要紧。” 麒林似乎不想提起关于自己的事:“在这件事情上我会尽我所能。现在我们就把所知情报总结一下。在这点上我希望表达我的诚意,我虽然是你们的人,但我对什么魔法反魔法不感兴趣。所以也希望你不要对我有所隐瞒。” 陈战翻白眼道:“我对你隐瞒是为你好。总之先从尼尔说起吧,昨天没有全和你说完,就结论来说,尼尔和陆明哲是父女关系。” “父女?可是看起来他们……好像没那么亲近?”麒林稍微回忆着说。 陈战一边思考,顺着窗口向左右看:“这我不知道,我也说这是表面。老尼尔是我们这次行动的重点目标之一,之前和你说过,你必须想办法跟他拉近关系。他所在的办公教学区和宿舍区不同,抛开监控不说,而且明里暗里有高手巡逻,我进不去。宿舍这边倒是管理很松,我只登记说是你的亲戚,就让我进来了。” “为什么说是表面?”麒林问道。 “嗯,怎么说呢。在这方面我只是个打杂的,本来我负责的也不是这一部分。事实上隆哥今天才给我看了所有关于这次行动的情报收集。尼尔前身本来就是西大陆级委员会的成员,他在甘宁有妻儿,陆明哲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但都不具备魔法天赋,姐姐和二哥不在甘宁,最大的哥哥在一家企业做事,大她6岁。” 麒林摸自己下巴,提问道:“嗯……一直生孩子,直到生出她为止吗,是为了遗传自己的魔法天赋?” “有可能,而且现在的老婆是尼尔续娶的,这女人曾经在他家做过帮佣,但时间不长。尼尔的原配夫人死于多年前的一场意外,过去他们有过一个男孩,但很小的时候就夭折。” “那陆明哲母亲之前的男人?” “没有男人。她是一位单身母亲,陆明哲也跟母亲姓。” 听陈战如此说,麒林稍微眯眼道:“有没有可能,陆明哲母亲实际上是尼尔之前在外面养的小老婆,他们藕断丝连,专门为了生下有具备魔法天赋的孩子,这种剧本?他们什么时候结的婚?” “陆明哲3岁那年。” 麒林点点头,继续推论:“那时候已经可以得知她的天赋,发现后才结婚。名义上尼尔是她的继父,但实际是生父。” 陈战不说话,思考可能性:“你这么说不无道理。但有一个疑点是时间太早了,虽然现在这种现象在贵族里屡见不鲜。可尼尔家从商,不是贵族,他今年50多,老婆要大他几岁。” “这个女人最大的孩子已经26岁,26年前魔法在大陆上根本还没有流行起来,只有西大陆的皇室对其有所涉猎。要是从那时候就开始养老婆生孩子,也太有远见了。所以我怀疑他们不仅仅是这种关系。” “是了,我忘了这回事。”麒林挠挠头,“还查到别的吗?” “没了。尼尔几乎不回家,吃住都在公会,也没有出轨的迹象,不光如此,这老家伙清正廉洁,不食人间烟火,只对他的魔法和公会里的地位感兴趣。其他更深远就查不到了,我们能力有限。” 陈战在屋里一边踱着步,靴子发出“咳咚咳咚”的响声:“绑架是下下策,这点来说,他是公众人物,养小老婆这种事如果坐实也算半个丑闻,如果加上大肆散播舆论,说不定可以威胁到他的地位。我们或许可以利用这点来警告他,但如果想成功就必须掌握别人不知道的消息,至少明面上的不行;证据越确凿越好。” 麒林摇头,不赞同:“如果有那么容易知道内情,他对手这么多,肯定早就被翻出来了。” 陈战却伸手道:“你想多了,我们也没必要知道内情。” “什么意思……” “我们只要让故事足够吸引人,丑闻足够臭就可以了。把有限的、真实的情报联系起来点出,公布给大众——只要这些是隐情的话,就足以搞臭他。”陈战握拳头道。 麒林插嘴道:“可搞臭他不是我们的目的。” “那就做一半。” “……我大概能懂你的意思。” 陈战点头:“所以我才说,必须掌握到别人不知道的信息。你能弄到他的头发、血渍吗?或者其他体液,最好还有陆明哲的。” “可以。” 陈战嘱咐道:“如果是头发的话,剪肯定是不行的,记得一定要带发囊,而且不要少于20根,别弄污染。我向隆哥申请,让上面派人去弄他哥哥的dna。” 麒林皱眉问道:“算上这个,在大领导下访之前,我们大概有多少时间?” “嗯,这个我正要跟你说,总公会这次下派视察的是一位大人物,具体是谁还没查到,时间大约在三个星期之后。在这之前,我们必须做好尽可能多的准备。下次我会给你带迷你相机,能在不惊动对方的情况下得到复制品是最理想的;相反动手杀人不可取。对了说起这个——” 陈战从衣服里掏出张照片,麒林伸头去看,照片是监控摄像的视角,由上至下拍到一个长发的女人,推测年纪不大,长得挺漂亮。 陈战指着照片道:“这个女的,照片不能给你,你记一下,她是甘宁魔法公会的副会长,学园部总园长、且很可能是这次甘宁方面的交易人;尼尔负责教学部,她负责公会部,是尼尔的上司。这人不常出现在学园里,平时是见不到的,你要尽量想办法多去尼尔的办公楼,她的办公室也在那栋楼,上级领导来之前她一定会出现。” 麒林接过照片,惊讶:“总学园长这么年轻?” 陈战也围过来看:“是,这个女人的叔叔是西大陆委员会的人,但不是魔法部,她在魔法方面战斗能力很强,据说曾经在遇袭的时候孤身杀死十七名杀手。是个狠角色。其余就对不起,我们能查到的资料实在有限,除了官方贴出的什么也看不到。也有传闻说她是被委员会的大人物包养……我怀疑她接受过特殊训练,建议你不要想着用暴力。你可以把她理解为西大陆委员会其它部门所派、为了掌控一部分魔法公会而放出的爪牙,因此她在公会里除了明码身份还有关系成分,有特殊地位。” 麒林默默打量女人的样子,将东西记在心里,半晌后说道:“我会试试的,哦,还有个事情……我能问吗。在我之前的那个,我是说你们本来打算派进魔法公会的卧底,他去哪了?” 陈战静静地盯住麒林的眼睛,试图看破什么,但在那双眼里没荡漾起什么涟漪环扣,他似是在问一件事不关己的八卦,连好奇也算不上,更像是男人间的闲聊。 陈战低下头,平静回答道:“他死掉了。” 麒林点头,这在意料之内:“所以才着急找我?是你的提议。” “我们真的找到了在不使用魔法情况下增长魔力的个例,可惜是个短命鬼。在来的路上突然暴毙而亡,我们卖他用的报酬也白白打了水漂。”陈战长吁一口气,摇着脑袋说道,“至于找你那是隆哥的主意,不过说实话现在我觉得……你也不错,我说真的,如果换成之前那家伙,事情不会如此顺利,虽然他对我们的要求倒是千依百顺……” 他把照片从麒林手里抽回,转眼间瞥见地上有几枚深褐色的斑点,挑起眉来,一般人或许看不出来,但陈战对这个颜色挺敏感,骗不过他。 “地上这个是血?你流血了?” “没事,我自己弄的。”麒林无所谓回答道,“做了个实验。” “哈?啥玩意。” 陈战没懂,麒林笑着回答说:“我想实验看看自己有没有超能力。” “你说啥?我没听错吧?你们高尚的魔法师还讲究超能力呢?”陈战鄙夷。 “嗯哼,”麒林认真点头,“其实我会分身术。” “哈哈哈……他酿的你骗鬼呢!爬一边去!” 麒林好笑看着陈战,眯眯眼开口道:“我说的是真的,你不信的话把衣服脱了,我现在就给你展示一下。” “???” …… 周一的一大早上课时间,麒林就在楼下碰到陆明哲,昨晚从便利店回来就接到她的室内电话,通知他周一早上八点要上课和开早会,没想到下楼时她人已经俏生生站在那儿。 今早上的气温还是有些低,陆明哲换打扮,穿了条蓝色的七分牛仔裤,格子上衣,还是熟悉的黑框眼镜,麒林快步走近,不好意思道:“抱歉,我来的晚了。” 她看眼腕子上的手表,道:“现在是七点四十分,步行去的话,时间足够来得及——尼尔老师昨晚特意给我打电话,让我今早来接你,每周一会有早课点名,不分年级,你第一天可不许迟到。” “是是是,学姐教训的是——”麒林故意拉长音量,慢吞吞前进几步,又扭头笑道,“我们走吧。” “嘿!明哲!”二人刚打算离开,后身传来男生的声音,麒林扭头看见原来是贝恩。他打老远跑来,看了麒林一眼就开始和陆明哲交谈,两个男人把她夹在当中,麒林于是不再说话,只当自己是陪衬。 第14章 魔法修习与课后辅导 “那么,点名到此结束了,现在学期将近结束,希望各位同学戒骄戒躁,把每节课上好,多的我就不说了。另外,这一位是我们班上的新同学,他转学来到这里,希望同学们和他友好相处。” 尼尔在讲台上用大手拍着麒林肩膀:“来,天才同学,做个自我介绍。” 电能系实验班的早课,麒林与陆明哲进屋时,屋内已经人满为患,尼尔很干脆将麒林扣住,在讲桌边站了好久,底下人议论纷纷。 再次环视周围后,麒林朗声发言,自信微笑:“承蒙老师赞誉了。同学们好,我是言大牛,来自遥远的乡下地方,我是上周转学来报道的;我家养了三头牛,父亲想让我和其中最大的一头一样茁壮成长,所以才为我取了这个名字。” 台下哄笑,麒林闭嘴,接着不卑不亢道:“在来这里之前,我是一位乡村教师,过着普通的日子。但是最近检测出我的魔力水平有6级,天生的。” 这次语不惊人死不休,班上学生彻底沸腾,因为这里的学生在三年级后才会配发正式法杖,所以6级的魔力值就是高年级也不能算正常水平,包括陆明哲周围的几个学生也在议论纷纷,陆明哲心中早料到会是这个局面,或许因为她是第一个在魔法学园接见麒林的人,她此时感觉莫名有点骄傲。 麒林顿一顿,等待嘈杂声过去:“当然并非魔力等级高的人就一定更强——正因为对魔法怀抱有憧憬和天赋,所以才来到这里就学,这点我和各位一样。拥有操纵性魔法天赋的人类只占全人类极小一部分,相信在座的每一位同学,都是被阳光炫照的孩子。魔法之路是人类的未来,但我不关心人类的未来——我没那么伟大。我是对魔法有兴趣,而且我也需要钱。” “好了那么。希望大家和我共同学习,共同进步。” “好,你就自己找个空位坐下吧。” 听尼尔似乎对他的介绍还算满意,麒林回身致意,接着从讲台上走下。 这个实验班上有47名学员,四个年级的都有,魔法公会学园采用学分制度,在每个学年的选课中修得足够的学分才能进入下一学年,同时每一年的学分选课有上限,只能留级,不能跳级。听陆明哲介绍,学园内各系学生相加、每学年有2000人左右,加上毕业后续加学年的研究学生1000人,加之零散,共计学生不到一万。 从此几乎就能推断到大陆上的魔法师总量,要知道,这一万人加起来就几乎是西大陆甘宁辐射地区绝大多数年轻魔法师了,就江原辽阔的荷米斯亚来说,比例可以说相当低。 看到陆明哲正坐在教室的第二排和一个女性好友在一起,虽然右侧没有人,但麒林还是选择坐到后排。 “好帅啊。” “身材好棒。” 身后传来年轻女孩们的交头接耳。麒林假装没听见,安静低调地坐下。尼尔一拍手,让大家开始自习。实验班是凌驾于其它班级的存在,每个系别各设立一个,共九个,由各系主任直接管理;而其余班级则会按学年进行划分,每学年按照不同发展方向分为10个班,每个班只有20人左右。 上午的时候麒林听了两节《模拟电能魔法在城市通电应用中的能耗》,这是第一学年的基础课程之一,实验班上还需要上这门课的只有他一个。这门课的设立是滑稽的,原因在于荷米斯亚的城市通电根本和魔法没关系,课程论述全凭假设,书上内容也几乎是云里雾里。这种类似课程会在之后的两年里学个没完,直到第三年才教实战,麒林觉得不是很合理,原因不明。 不说荷米斯亚大陆,将魔法用于供电这点即便在曾经的克洛歌尔也未曾实现过。两个小时,麒林全程盯着那中年女人在讲台上疯狂卖弄,知识点又非常后期,用陈战的话来说就是“完全不知道这个批在说什么”。下面的学生吃的吃,睡的睡,一派安静祥和;任由老女人搔首弄姿激烈斗争,讲台上下一个动一个静,又互不干涉,没有一点违和感。 麒林听得认真一方面是对魔法发展有兴趣,能听懂小半,再有就是,在克洛歌尔魔法时代,这种全盘假设的论文于当时的体制下非常常见,大魔法时代自他使用魔法后两年开始,随着他的倒下而逐渐结束,前后历经十余年。没成想此时此刻又听到这样熟悉的论述,即便纯粹胡扯,可他心中怀念。 下课时老女人在众目睽睽下走到麒林身边,和他握手,说是很久没见到这么认真听讲的好学生了,将来一定是有前途的大陆之栋梁,魔法界的小红花。 于是周围的目光一下子聚集到麒林身上,麒林思索着回答说这节课下来受益匪浅,魔法与科学发展相结合是必经之路,遗憾的是虽然课程深奥,知识繁杂,论点却因此变得更微观,很难提起一般学生的积极性;既然课程名是应用中的能耗,如果加入些能耗与应用的实际互动,以实际案例作为支撑点,效果也许会更好云云。 一番话说下来,老女人根本没听出他的旁敲侧击,反倒感动不已,非要拉他去喝茶,麒林微笑婉拒。 魔法学园现在虽然是学期末,但每天课程其实也安排的不多。期间见过风系的主任,是个中年男人,姓刘。然后直到星期三上午麒林才正式听到尼尔的大课。 和城市通电形成鲜明对照,他来的时候,巨大环形的台阶教室里已经坐了足足三四百人,离得远的学生要靠扩音装置才能正常听课。进楼门意外碰到了邢雯雯,于是结伴走路。 麒林委婉说明和陆明哲有约,得先去三层的楼梯口处找她,但来的时候没见到人,可能是在另一侧,叫邢雯雯先坐;邢雯雯一听陆明哲也来了,眼神顿时闪闪发亮,一定要和麒林一起去。 半晌,二人在另一侧楼梯口也没找到陆明哲。正打算回教室,却听得不远处窗口转角处隐约传来男女交谈的声音,邢雯雯兴奋一拍手,麒林却竖起食指示意她安静,自己走上去,在拐弯处偷眼打量,却见是陆明哲和贝恩站在一起。陆明哲双手抱肩,两人不知道在说什么。麒林转过头来刚想说话,邢雯雯已经冲了上去。 “嗨贝恩,明哲前辈,你们在这里干什么呐?” 贝恩神色不悦,解释说恰好在这里遇到陆明哲,随便聊天。麒林也走上来打招呼,说来找明哲一起上课。 陆明哲脸色如常,笑着说道:“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赶快去教室吧,再晚就没有座位了,每次尼尔老师开课,教室后排都有人挂站票,” 她抱歉地看麒林:“其实倒不是位子不够,因为有很多其他系的学生也会过来,不只有结伴,还有很多是慕名而来。” 麒林回答道:“嗯,我也是刚刚才来,教室里前排都已经坐的很满了。” 几人进到教室,前方尼尔已经在教室中央就位,正在调整话筒,看到他们进来,朝这边轻轻招手示意,周围学生也看过来。陆明哲是系里出名的学霸美女,加上和尼尔关系不错,不是秘密,学生们自觉让出一条小路让四人通过。但是已经找不到四人的空位,于是分成两组,贝恩带着邢雯雯离开。 一节课在两小时后结束,尼尔就电能系魔法的施放技巧深入浅出地进行探讨,又提到魔法不只可以单纯用于攻击敌人,就算是以攻击强着称的电能魔法也是一样,在实战中这些内容需要灵巧运用,地形、介质和施放环境同样重要。 学生们大多数听的是热闹,尼尔谈吐不错,讲课风格也细腻,讲的还是大家最有兴趣的战斗机巧。 听陈战介绍,这些学生从魔法公会的学院毕业之后,并不是所有,甚至大多数人是不会加入军队和武装组织的:其中相当一部分是贵族子弟,就算不是大家族,父母也多是。大部分能力者都希望进入魔法公会工作,少部分会留校,但同样是西大陆王国所属。 尼尔在下课前总结的时候提到,希望同学们不要小觑基础,就算是最最普通的电能攻击,也蕴涵不同的道理。每个魔法师都应该有自己的思维方式,施放旋律,循规蹈矩虽然无错,但反倒是创新,才能给魔法发展未来。 麒林扭头看陆明哲,她却完全没注意到这边,镜片后一双杏眼正盯着讲话的尼尔,嘴角轻轻抿着,脸上笑意满满。 尼尔习惯在学生全部离开之后才离开教室,课下后人走的差不多,他招呼麒林过去,问及最近在魔法公会吃住是否习惯等等。 稍作回答后,麒林顺水推舟聊起尼尔在课上的观点,又对那天自己不按照尼尔所言释放魔法的事作了自首和检讨,尼尔大方说没关系,夸赞麒林做的很对,陆明哲在一旁撇嘴。两个男人假装没看见。 麒林接着提到,其实说那天的释放方式是“蚂蚁过河”还是不能完全说清,如果单纯把桥梁当做通道,把它从魔法石到目标贯通,第一次释放起来的困难程度一定有增无减,这其中还有一个投机取巧的地方——桥并非是桥,而是粘液。 这番话一出口,陆明哲也收起小脾气,转过头来和尼尔一起悉心听讲。 麒林认为,电能魔法虽然和水能类似,都是物质或能量的倾斜,由高至低,但所谓的通道其实不同,水是物质,需要空间,而电能是能量,需要介质。这就造成桥梁,也就是传导方式的不同。 “我把法杖放在铜块上了。”他如是说道。 “怎么可能?”陆明哲马上出声反驳,尼尔抬手阻止,示意麒林继续。 “我把法杖放在铜块上,它们之间就产生了粘液,像是口水;我把它渐渐地拿离,但是粘液还在它们中间,它两侧粗壮,中段最细;我慢慢地、慢慢地抬手,生怕粘液被扯断,我一步一步退回,直到回到我站的位置。” 麒林一边伸手比划,从讲桌上把右手缓缓抬起,然后定住。 “这时,法杖和铜块之间的粘稠物,就有如是我的桥梁。” “你过去学习过魔法?或者有过哪位名师提点吗。”尼尔认真问道。 麒林知道自己说的过头了,但他同时需要向尼尔传达出自己的天分,而如果是天才,就不能仅仅是学霸,像陆明哲学习能力就很强,光靠这点是不足的,也不够明显,他必须试着提出更独特的观点,并将其引流到自己身上魔力增长的奥秘上,只有这样尼尔才会对他有所好奇——这其中的度是很难把握的。 现在尼尔问到点上,麒林装作疑惑着回答:“没有啊,除了之前几次测验,我前几天才第一次接触魔法石,也第一次用魔法。” “嗯……的确,你说的很模糊,而且与其说是用过魔法,更像在天马行空,这说法我也没在什么书籍上看到过……言同学你别在意,我没别的意思。在魔法公会时间长了,我们这些老学究思维固化,学生们一代一代只会按照我们的想法走下去……看来反倒是新人才能给我们意想不到的思路。” 尼尔点点头。麒林连忙就坡下驴,迷茫着说道:“其实我还有很多关于这些的想法,我对魔法很有兴趣,但听说学院似乎要到第三学年才能给我们配发法杖……” “在第二学年就可以修习实用魔法了。但是确实法杖要在第三年才配发。这样吧,今天下午没课,你来我办公室,正好那边也有各类魔法器材和实验室,我也对你说的想法有点兴趣。”尼尔笑道。 “电能系主任的课外辅导,我想你应该不会拒绝吧?” “当然!我很乐意。” 第15章 梳子与盗贼 麒林一路从办公区刷着校园卡回宿舍区,如果不是在上下课时间,最外围还会遭到人力的证件审查,但是麒林已经和门卫们混的熟了,招呼一声李哥,横杆就被打开,门卫们也对这个每天静校后还在办公区逗留的年轻人有了印象。距离第一次课后辅导已经过去几天,今天是周六,麒林从尼尔办公室采集dna样品未果,尼尔总是直入主题,闲暇的课后辅导都被安排在魔法修习室里。 这几天的交往下来,麒林也并非一无所获,虽然他不能从其中落后的魔法知识里学到什么,但却变相了解了大陆过去十几年间的战争历史和魔法发展。不过大多数时间还是陪着尼尔演戏,博取对方的好感。 除此之外,情报消息以及陆明哲父女两的dna,他还一样没搞到,因为他是初学者,尼尔没有允许他把法杖带出教学区。顺带从上周三开始麒林就没再见过陆明哲,要想再见只能等到周一早上的班级点名,虽然知道她的宿舍楼,但不知道门牌,也没办法打内线电话过去。他本想放着那边不管,先着手老尼尔这里,现在看来没什么进展。 虽然对未来的打算尚有犹豫。但祥隆那边已经给了答复,他也不想继续浪费时间,回到宿舍后坐下休息,一瞥眼看到桌上的电话,先前陆明哲用这个给自己打来过,就是不知道能不能通向外线。 一低头,电话右上角写着0000——客服总台,他想了一下将其拨通,没想时间已经不早,可对面迅速接起,是个年轻女声。 “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麒林把玩电话线,一面开口回答道:“您好。我是7403的住户,叫言大牛,是最近转学入住的一级电能系学员。” “很高兴为您服务。您有什么需要吗?” 对方说法很礼貌,麒林询问自己想要的东西:“请问我想查询一下自己之前的内线通话记录,可以吗?” 女声一愣,专业不失疑惑:“没明白您的意思,先生,您不是这部电话的持有人吗?” 麒林稍微吸口气,看来没那么容易。 他赶忙答道:“是,我是持有人——其实事情是这样的,上周末时候我接到一个女生的电话,她说和我一样是电能系的学生,但我不认识她;她还说对我见第一面很有好感。” “之后我们在电话里稍微聊了一下,我也觉得她人还不错,就提出想要和她见面做个朋友,她虽然没拒绝,但是后面很害羞把电话挂了。” “嗯,您是说想知道她的联系方式?” “是的,因为之后她没再打过来了。您别误会。我没有乱七八糟的意思,我是个性比较开朗的类型,但是因为刚刚转学过来,在魔法学园还没有很多熟人——不知道是否无意间冒犯到她。如果是我也想稍作道歉来的。这样子。” 女声停顿一下,开口道:“我听您说话知书达理,我想应该不会——好吧,我可以帮您查询一下,但是如果她拒接或者您有任何越轨行为,我们的内线电话挂断时有供用户选择的自主录音功能,被举报的话可是会遭到公会处分哦。” “我明白,谢谢你。对了还有一件事我想问。” “您请讲。” “就是这个电话可以接通外线吗?” “这个不可以的,如果您想和外线通话可以去学园接待处后的公用亭。” “那里的通话也会被录音吗?” “这个不会,学园很尊重学生们的隐私,只有在自主选择时才会进行录音。” “好的,我明白了。” 通话结束麒林松口气,原本微笑着的面部肌肉也松弛下来;窗外已经传来月亮粘稠的光亮,他挂上电话,轻声呼气,随后拨通了陆明哲的内线号码。 周日的天黑后是个不错的深春初夏之夜,麒林终于如愿以偿见到了人。 这天的气温已经开始稍涨,陆明哲穿件乳白色的连衣短裙,胸部开得略低,上衣与双峰的交界的布料上还镶嵌一朵小花儿。麒林在玄关处接待了她。 “学姐,你来了。”麒林穿一身灰色制服,把扣子系的严丝合缝,两人闲聊,他引着陆明哲到客厅坐下,又回到厨房的案板后面。 “怎么这么早,菜还没烧好呢。” 室内被稍加布置过,虽然没有胡乱的装饰品,但却稍微有了些人情味儿,书桌长椅整洁齐放。陆明哲在屋里左看右看,麒林站在厨房背对她,锅里正在“滋啦滋啦”炸着东西。 她起身走去,倚靠门框说道:“要我帮忙吗?” “不用,学姐你笨手笨脚的,别挡着我。”麒林头也不回说道。 “喂!你……说谁笨手笨脚。”陆明哲好心好意反遭拒绝,很恼。 这也没错,在学园分部,她陆明哲是电能系的女神,不光人长得漂亮,学习成绩还名列前茅,自从入学以来就备受关注与仰慕,宛如高岭之花;加之性格好,没架子,所以常常有人围绕在身边,夸赞的话都要把耳朵磨出茧子来,哪有人敢说她笨手笨脚。 虽然自己确实对料理不很擅长……什么的。可是他也不能这么说呀。 她气哼哼坐在客厅,麒林也不说话,一心做饭,看起来心情不错,几分钟过去还是如此。客厅里充斥着油炸食品的香气和噪声,又没人说话,仔细听,“滋啦滋啦”的声音好像附有神秘的节奏感,延绵不绝。 陆明哲一边想着近来的烦心事,又盯着他的背影,从此有些脱离了日常生活的感觉,眼前的场景开始失焦,恍惚地分了神。 这时声音戛然而止,麒林一边用锅底调汁,回过头,正和陆明哲四目相对,陆明哲被抓个正着,倒打一耙问他看什么,麒林说完事了,赶快过来端菜上桌。 “今天的主菜是虾,共有两道,这道是夏每的名菜,叫做鸾尾虾排,虾是主料,我放了蛋清加淀粉调味。酱料在这边,不知道你喜欢哪种,就甜咸兼备,做了番茄和花椒盐两种,可以祛腥。”麒林举起手里的米饭碗摇晃。 “另一道是这个,有钱虾球,皮衣是薄切的土豆丝,酸、甜、微辣,外酥里嫩,土豆炸过之后会有奶香,顺带一提听说经常吃这个会变有钱。” “还有这个,豆皮斗篷青菜,最后这道是我家乡小吃,老妈妈尖卷,是用肉蛋和芡粉调制,尝尝看——啊,汤要好了。” 陆明哲被桌上的饭菜香缠住,竟不禁吞了口水,她一边默默责怪自己不够淑女,一面被麒林的手艺惊叹,印象中很少有男孩子如此擅长料理。 开饭时,麒林解释说起,在常安乡下条件差,平时其实是吃不到虾的。几经战乱之后,孩子们的课堂里真正的老师很少,工资也低,年轻的后生们有手有脚的就去主城打工做生意,街上是多数只有老人和妇女的。正因如此,老师们不止要教课,炒菜做饭,修理桌椅,打扫卫生,必须要一把挑起。 他乐呵呵介绍:“我们那儿的老师,可都是全能战士。” 这一停顿,陆明哲抿了嘴,轻声问道:“那你现在也离开的话……” “是啊。”麒林苦笑着挠挠头,“……不过等我回去,孩子们也都已经长大了吧。当然那儿也有其他老师了,有我的朋友们……哈哈。” 陆明哲放下筷子,摇着头说道:“甘宁这边,虽然繁华,但距离东和北都远,除了征兵以外鲜少参与大规模战争,我从小在这里长大,没出过城市,如果不是听你说,我都想不到主城之外的地方还有这副光景。” 麒林转过头,想起以前在克洛歌尔的事:“其实我也知道我离开意味着什么,但是你说,靠我努力教书一辈子,可以改变一代人,或者几代人——就像我父亲那样。” “而我想改变家族,改变未来所有的孩子。” 陆明哲眨眨眼,看面前傻笑的男子,他有土里土气的名字,还说想像牛一样茁壮成长;他英俊,心思细腻,眉眼深邃修长,听说系里已经有女孩想要追求他;他是魔法天才,尼尔也为他的天赋所惊叹;他时而坏笑,时而认真。 他现在说,他想为家乡的孩子们改变未来。什么的。 “明哲?” “啊……”陆明哲呆愣愣回应。“嗯。” “今天怎么总发呆啊,果然是因为之前的事吗。” 麒林担心地说道:“就是……贝恩?” “没有。我们没什么。”陆明哲光速解释,然后又暗自责怪自己失言,为什么要这么说。 “为什么这么说?”麒林问道。 陆明哲语塞,组织语言,手腕外翻着说道:“呃,就是因为他在……追求我。” “你们之前就认识?” “不是,”陆明哲摇头,“对了,你还不知道吧,魔法学园在学期结束前是没有考试的,公会的各门课程测验大多设立在开学的时候,相应这星期后会有一次联欢,有魔法烟花,还有篝火晚会之类的。公会这边成对的男女会一起参加联欢和晚会,在几处篝火前跳舞……贝恩他之前邀请了我。” “哦。” “我们之前确实不认识,只是一起出席过一些宴会,但是他亲戚是公会的高级会员,和……我父亲的关系不错,直白地拒绝也不太好。”她为难地说着,偷眼打量麒林,麒林正吃虾。 “不要说他啦。说起来,你今天为什么心情这么好邀请我来吃饭,还亲自下厨。” “其实也没啥,”麒林大咧咧回答道,“我用校园卡领的厨具到了,想做饭试试看,但是做饭这个事儿嘛,一个人做就很没动力,正好之前受了你不少照顾,想着得好好回报你才对,啊差点忘了……还有这个。” 他放筷子,起身从书桌的抽屉中拿出一个精致包装盒。 “送给你的。谢谢你的照顾。” 陆明哲脸上有些惊喜,接手过来打开看,里面是一只精致的木梳子,麒林笑着说:“头发长自己打理起来很辛苦吧?不过我知道你应该有很多梳子啦,可是一下子也想不到送什么好。” “嗯——嗯,”陆明哲轻轻摇头道,“没关系,我很喜欢,谢谢你。” 麒林点点脑袋,抬眼睛说道:“哼嗯,那机会难得,待会我帮你梳头发?” “啊?”陆明哲一下没反应过来,表情略带迷茫。 “这个不太好吧?” “没事儿,我以前经常帮学校里的小女孩梳头发扎辫子,手法很好的。”麒林歪着头看过来,微微把眉毛中间处挑起,以表询问。 “那好吧。就一会儿的话——” …… 坐在书桌前,陆明哲轻轻闭着双眼,睫毛颤动,麒林则一边哼着歌一边把梳子和手指轮流划过她的秀发,头皮上偶尔能感觉到他指尖的温暖。 她的头发在理发厅做了自来卷造型,可长时间没再去,发丝的底部有些分叉了,说要去做营养,但最近事情多,心事多,预约后只去了两三次,一直没腾出时间。 他该不会摸到分叉的部分了吧,她忽然担忧起来,于是稍微打开眼睛,透过梳妆镜的反光偷偷打量,发现麒林只是用心梳着,低垂了眼睑。 她从一本表情管理的书上看到过,人的眼皮关系也会到表情现象,眼睛与眉毛间距越短,人就会显得精神凶猛,反之则会显得柔和懦弱,这也是瞪眼的原理所在。 因此在拍照的时候,如果将相机拿高,就会有缩短眉眼距离的效果;因此在这个男人低着眼睛的时候,她仿佛看到他的眉宇间散发出温暖的火焰。 于是她这次完全闭了眼,把那些全都交给他。就一会儿的话。 …… “没想到你竟然睡着了,有那么舒服吗。” 麒林快步走在楼梯上,回过头笑话她。 陆明哲手里拿着梳子盒,咬牙说道:“你闭嘴。” 麒林回过头,嘴上没停:“效果好的话欢迎下次再来,梳子自带。” “我让你闭嘴啦!” 两人正在楼门口打闹,楼洞里突然传来一声叫喊。 “草!来人啊!有贼!快抓住他!” 第16章 住院与探病 “怎么回事?”麒林扭过头看身后,陆明哲也跟着他的目光回头。 只听得楼梯转角一阵“叮呤咣啷”声响起,不知道什么东西被砸在地上。接着是混乱沉重的步伐声,一个黑衣的蒙面男人应声落下,夺路狂奔,身后跟下来一个强壮的小伙子,两人正在追逐。 跑一半,小伙子体力跟不上,两人拉开了距离,哪知这蒙面男人突然回身抽手,亮出一块魔力弹丸,高声喝道——“雷暴”! “嘭!” 这轰然一击炸响在小伙子的脚下,顿时炸出一片黑渍,没中,小伙吓了一跳,向后弹出几步坐倒在地上,嘴里还喊:“靠!别让这家伙跑了!” 麒林和陆明哲正好在门口处,陆明哲闻声第一时间抽出身后的法杖准备应战,可半天没放出个法术,她是学园公会里的文科学霸,各项考试全能。可攻击魔法没放过几个,说到底只是个柔弱的女孩子,关键时候头脑里胡思乱想,手抖不停,对不准移动的目标。 “滚开!滚开!” 黑衣男人气急败坏冲过来。 眼看距离只有十几步远,麒林马上向右跨出一步让路,没想到陆明哲不仅原地没动,还举法杖对准黑衣人。 她喊道:“你站住,穿黑衣服的!再靠近我就用法术了!” 黑衣人闻声终于停下脚步来,似乎没看出这边是无经验法师,觉得自己无路可逃了,他举手示意投降。 正在对峙时,周围几栋门户也闻声陆续出来学生,楼上也有人走下来,本来都是看热闹,谁想门口法杖相向,纷纷避之不及,不想遭池鱼之殃,近处一个男生出门吃饭,看一眼,马上把门关了;对门一女生身穿睡衣出门,看到这情景被吓得原地不动。 黑衣人闻声扭头朝着女生的方向看一眼,陆明哲见势不妙,反倒定了心绪,这次她鼓起勇气汇出电流,攻击目标在黑衣人的腿,一道极细的闪电瞬间在半空中划出银白色——她当然不想杀人,只能尝试用较弱的电流击晕对方。可那黑衣人似乎早已经料到她的出招,灵敏得不正常,他反身向后一滚,这一击打在不远处的墙面,去向无踪。 陆明哲自己也没想到出招竟然被躲开,愣在原地,而待她再次转移眼光的时候,赫然那人已经掏出一块魔法枪对准自己——“风刃”! 瞬息!风比声音来得更快!说时已经迟了半秒,风刃虽无形,可这一击分明对准了陆明哲的喉咙,疾而滚滚,十步的近距离,飞行时间只消一呼一吸,在她的面前,仿佛肉眼可见空气的扭曲急袭而来,她的额头甚至已经开始发痒。 时间被放慢,她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怎么会这样,自己,已经要死了吗。 “小心!” 正在紧要关头,一股子力道突兀从她右边推来,她身子先动,失去平衡,头部也被带动,整个人去势不止,猛然撞在墙上。 “嘶——” 好疼!这一下简直要把柔弱的陆明哲撞晕过去,接着耳朵里不断传来“啪啦”的响声、尖叫声、脚步声混杂一片。 自己还活着……陆明哲一手扶着墙壁,摇摇脑袋试图让视线重合,定睛看去,前面已经不见黑衣人的踪影,再看右手边,麒林面冲下蜷缩卧倒在地上,捂着身体中间,痛苦地抽搐着。 鲜红色的血液从他身下缓缓流出,污了一地。 …… 麒林睡醒的时候,看到陆明哲正趴在自己病床边的杆子上睡着,微卷的长发如黑色瀑布般流淌,窗外天色已经清亮,传进阵阵鸟叫声音。 麒林用右手轻缓抚摸她的秀发,指尖传来温润的触感,还带着一簌洗发水的清香。 “抱歉啦。” 陆明哲本来睡得不深,他这样划拉,不知哪一下摸得深了,让她醒过来,迷迷糊糊的,她也意识到自己正在被做些什么。熬了大半夜,自己竟然不小心睡着了,脸颊滚烫,只好做个装睡的人。谁知麒林却停下了动作,传来憋笑的声音,陆明哲知道被他看破,一下子抬起头来,果然麒林正躺在床上坏笑。 她恼怒,又一时不知该从何处开始责怪他,愤懑道:“……你不好好休息,摸我头干什么。” 麒林狂笑:“哈哈我错了我错了。可是果然很舒服吗,竟然还要装睡,太可爱了吧。喂别逗我笑啦,好疼。” 看他这样,她羞恼到极致,怒道:“疼死你算了!不管你了!” 麒林撇撇嘴。向下低头看一眼手臂的位置,左手被绷带上上下下缠住,打了夹板挂在肩上,克洛人变洛克人。昨晚黑衣盗贼施放风刃时候,正是他一把将陆明哲推开,救她一命,但是法术不长眼,那长条风刃从他小臂处穿体而出,削开的一整块肉被接连掀起,伤口深可见骨,他当即把肉按了回去,但还是失血不少。 移送公会内的医院后做了紧急处理和各项检查,万幸没有伤及骨头,按住也是正确的决定,最大限度减少了出血和感染。他的紧急联络人只写了陈战,打过去是个女人接的,公会派人转达了原委。 这次由于事态恶劣,有人受伤,惊动整个魔法公会上下,虽然以前的学生宿舍也偶尔有过盗贼关顾,但基本是小偷小摸,且相当一部分是学生作案。 这也是理所应当,不是活腻了,有哪个贼敢来挑战魔法公会的权威?而且盗窃被人发现后还公然用潘多拉伤人,这更是闻所未闻。 事情在学生间迅速传开,总会长闻讯大发雷霆,学园里,领导层和保安整夜都在追查黑衣人行踪,没有结果。安保处派人回到宿舍区排查登记,发现在7号楼内共有多户被行窃,累计丢失财物数件,制式法杖两根。 “喂,你想什么呢!” 陆明哲看他好像也不怎么疼:“正常来说你不是应该劝我回去休息吗。” “不行。我一个人呆在医院肯定会无聊。”病房是单人间。 麒林皱着眉向后扭动身体,让背靠在折起的病床上。此时天色已经完全亮起,他扭头看一眼窗外,慢慢地说道:“不过谢谢你陪我。我们俩都没事,这挺好。” 陆明哲看着他被捆着绷带的滑稽样子,突然就生出几颗泪珠在眼里打转:“还说什么没事……你这是没事的样子吗?” “我没事。”麒林认真说道,意识集中过去之后,他只感觉手臂很痒,非常痒,甚至马上就要忍不住伸手去抓。 “我没开玩笑,事发突然,你如果因此丢了性命,我可能在之后几年都忘不掉这件事;我会记得有个女人因为我的错而死去。她……” 回想起风刃疾驰而过的场景,血液溅了出来。麒林稍微吸口气,由上至下打量陆明哲,用淡淡的语气说着:“她还很年轻。带着眼镜,长长的头发,腿很长身材很好……我们还挺合得来的。” 他扭头笑着:“和那种事相比,受点伤反倒是可以修复的。用不了好几年。” “为什么过好几年就忘了……你给我一直记着啊,混蛋!” 两人正在说着,门被推开,陆明哲赶忙低头用手肘抹眼睛。麒林看过去竟然是尼尔来了。 老尼尔一袭单薄风衣,风尘仆仆,手里环抱着资料文件,显然已经和医生交涉过。 “尼尔老师。”麒林问候,身子向后扭动,试图坐起来。 尼尔马上伸手示意他不用:“你好好躺着,我是昨天接到明哲的消息,当时人在甘宁那边,夜里路封了,只能今天早上赶过来。” “让您费心了。”麒林恭敬道。 尼尔拒绝他的谢意:“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是我的学生,我一把老骨头,对你们就像我自己的孩子一样。听说这次是你救了明哲,我对你……真的非常感激。她平时娇俏惯了,不知天高地厚。而且如果学院里真的闹出人命,后果不堪设想。” 尼尔话说到一半,掏出手帕,抹擦头上的汗迹。 麒林对他的言论觉得奇怪,担心道:“查出那黑衣人的身份了吗?” 尼尔微微摇头,无奈道:“完全没有头绪,那人带着魔力弹丸,不会只是一般的贼,可是——我这么说可能不合适,我问过安保处,宿舍楼里除了两根学生法杖外,只丢了一些普通财物。所以我担心这是在掩人耳目,他另有目的。” “原来如此,那么公会的人呢,校外也查过了吧。是否有什么蛛丝马迹?”麒林又追问道。 尼尔叹气回答:“找不到,校外的监控录像也没有拍摄到这人的行踪。所以这真的很奇怪,可以看出这个人对学园很熟悉,但又像是初次作案。” 麒林点点头,出声安慰道:“这样啊,尼尔老师,不要着急,事情一步步来。如果真的如你所说,我觉得他还可能再次盗窃。” “我也是这么想的,”尼尔将文件放一旁,“这次来得急,也没准备什么慰问品,一会我跟食堂说一声,明天叫人送来。” 麒林摆手道:“不用这么紧张的,尼尔老师,这个不严重。” 尼尔点头:“这还不严重?医生都和我说了,缝了十二针,好狠的盗贼!这法术是要取人性命!” 三人皆沉默,麒林开口道:“我刚才试了几下,应该不影响行动。尼尔老师,您能不能和院方交涉下,如果今天早上没问题……我就还是回宿舍静养吧。这里的感觉我不太习惯。” “啊?”陆明哲听他要回去,立即反对,“你不在医院住吗?这怎么行。” “就是说,言同学,该住院还是要住院,你放心,医药费公会一定不收你的。” 尼尔语重心长劝说半天,麒林拗不过,只好同意:“那好吧,我想给我表哥打个电话……” 早上下过一场雨,第二天中午,陆明哲准时又来医院报到,进门时看到麒林正用残废的左手夹着书,右手在水池前洗苹果,把他好一顿数落。自己抢过来干活,让他躺回去。 “我只是手划伤而已,苹果为什么不能削。” 看她在床前笨手笨脚削着苹果,麒林无奈道:“学姐,你不用觉得对不起我的,我受伤不是你的错,是那个贼的错。你如果想着承担责任来补偿我,我心里会过意不去。” “自作多情……”陆明哲停下动作,握着刀的手竖起手指,“我这不是在补偿你。也不是喜欢上你了,是学姐在照顾自己受伤的学弟。明白吗?” “哦。” “不许说哦,要回答明白了。”她一边说着,又起身把手里的苹果一块块切进盘子里,又在上面插了牙签。 一盘苹果摆在两人中间,麒林不知道该怎么吃,陆明哲有心事,也不说话,气氛尴尬起来。 “我说,”她犹豫着,“下周开始就要参加晚会,周末的准备工作方面我已经替你向系里请了假,你不用去帮忙了,但是如果到时候不影响行动的话,活动还是可以参加的。” 麒林斜倚床头,笑着说:“那样最好了,我其实以前没参加过这种联欢会,听你提起还挺期待的。” 陆明哲失笑:“什么联欢会。魔法学园的晚会可不是那么简单,会有各种魔法表演和节目,而且只要有学生或老师引荐,人数不多的情况下,往年都是破例准许外校人员参加的,到时候还会有魔法烟火,食堂会摆放摊位小吃,超级热闹。” 她停顿一下,眼神向下漂移:“嗯,对了,你现在是病人。不如这样吧,那天我带你去逛。你第一年来,正好可以给你介绍这些。” “咚咚咚。” 麒林尚未作答,这时突然听到轻轻的敲门声音,陆明哲膝盖上托着那盘碎苹果,也顺着麒林的目光回头看去,门被打开一半,只见一个身穿米黄色上衣的漂亮女人走了进来。 “言哥哥——” 麒林一愣,惊讶道:“朝露?你怎么来了?” 第17章 恶魔梦靥与魔法晚会 “行吧行吧,那我就不打扰你们小两口时间啦,”陆明哲无奈向门口退去,出门前又说道,“对了学弟,星期三有尼尔老师的课。你要是不能来的话就提前和我说,到时候带笔记给你,我就先撤啦。” “好,慢走。如果没问题的话我就去找你。” 病房的门发出“咔咚”一声脆响,屋里只剩麒林和朝露二人。 “言哥哥,你叫我来是——我刚刚没说错话吧?”朝露试探问道。 麒林摇摇头:“你做的很好。” “啊……可是她好像……” 朝露欲言又止,苹果盘子被丢弃在一边桌上,麒林揉弄自己的眉心,对朝露交代道:“没问题的。隔壁也有陪护用的病床,接下来几天你就和我在这间房间住吧。” …… 星期二晚上麒林给陆明哲打了电话,说恢复的不是特别理想,明天的课人多拥挤,还是不去听了。陆明哲于是答应说下课后会把笔记送到,结果直到天黑才来,没坐一会就离开了,只留朝露在病房里照顾。 本来一切都在有条不紊进行,这天晚上两人分床躺下。麒林光速入眠,打了夹板的手挣脱束缚被举到脑后;朝露睡不着,想事情,回过神来已经是午夜了,干脆轻轻掀开被子,起身站到窗口。 甘宁的夜晚是浮花似锦,魔法学园这边则是远离喧嚣,世外桃源。 今夜是个阴天夜,除了能从二楼病房看到不远处的惨白灯光,什么声音也听不到,反倒有灯火逐渐被夜晚的波浪吞噬,像是从发光体变成受亮物一般。 朝露手捏着窗台,给自己出主意,又转头看一眼麒林,这一看吃了一惊,透过窗外的灯,只见他嘴唇处,下巴上染了黑漆漆的血,面色青白,眉头紧皱。于是走过去推他,轻声叫了几句言哥哥,毫无反应。干脆按下紧急呼叫。 ——看来情况比上次在甘宁主城时还要严重,他怎么了? 紧急护理还不来,眼看血已经流到麒林衣服领口,染黑了床单,朝露手忙脚乱去拿毛巾给他擦拭,又搀扶起来,终于止了血。 麒林此时正在实验室的大门上倚靠。 他推测这里是某种梦境,或者灵魂内部。直面的墙壁、左手边的大门形状全都和记忆中一模一样,右前方则是装自己的罐子,罐子背后漆黑一片。他闭上双眼,故意不去听敲门的声音。 “咚咚咚。” 这次是人声,说的是克洛歌尔的通用语言:“你是不是在里面啊,喂,小子。把门打开。” 暗红色房间里,敲门声绕梁返还,久久不消散,冷汗顺着麒林的头上流下,他四处环顾着寻找些能顶住大门的东西,不敢离开也不敢出声。 “算了,不开门也无所谓。反正我也进不来,在这里是我们头脑,我不能伤害到你,你也不能过来我这一边。” 这个是——恶魔的声音? 麒林轻手脚走到门边,门外的人继续用别扭的语法说道:“我不知道你是用什么办法,竟然能做这一步,身体都被你拿走了。” “很快我会拿回来的。我知道现在劝你也不会放弃。不过我想等我拿回身体之后你也会就消失了,或者幸运的话,永远被关这里,我的身体不容易受伤。在我拿回它之前,希望你能不要四处露面,我不太喜欢这样,会给我麻烦。” 恶魔在门外自言自语不停,麒林背靠着冰冷的房门握紧拳头,沉了几秒,终于还是咬牙开口:“我有事情想要问你。” “什么事?”回复很快,像是来自意料之内的平静声音。 “你为什么要杀害我的家人。” “你们是家人吗?”恶魔反问道。 一股凉意从他的头上浇下,麒林沉声说道:“是,是我的家人。你把他们全都杀掉了吗。” “嗯,我杀光了所有人。男人,女人和孩子,如果有人逃跑一定在我之前。你所在实验室是最后的。我不想有人地下管道逃跑,用烟在里面熏,没想到顺着管道找到这地方。” “这里面——没有一个小女孩,大概只有十几岁,你有见过吗?” “你这样讲我不记得。这些人长相都没差,我记不清楚。不过女孩应该是非常多。” “是吗。” “是。” 麒林紧紧地握拳咬牙,头上的青筋暴起,但语气平缓:“……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你和克洛歌尔人的仇怨。为什么……连孩子也不放过呢。” “嗯,怎么讲。如果你想说他们无罪的,他们没错过什么,我觉得不是。”恶魔轻轻开口,说起长句的时候,他的语法有些卡顿,“我杀他们,也不是为了复仇。” 铜墙铁壁的大门外,传来犹如之前所见寒冷刺骨的冰霜世界一般,平静又摧枯拉朽的嗓音,恶魔缓缓说道—— “而是所有克洛歌尔人,也有你在内,都应该杀光。” “我他吗的先杀了你!!” 麒林猛然拉开了身前的大门。 …… 两名工会的护士妹子正围着麒林做身体检查,朝露在一旁焦急地等待着。 这时护士长从外面风风火火走进来,底下人纷纷让路,她问两边道:“怎么样,身体各项正常吗,血压多少。” “基本正常,脑部没有外伤出血,无脑梗;没有糖尿病低血糖病史;心跳血压都平稳,可人就是昏迷,对疼痛、精神刺激没有反应。”其中一个护士手拿文件夹说道。 护士长用手指拨开他的眼睑,另一个短发护士在一旁补充:“瞳孔放大,测试过角膜反射、对光反射、咳嗽吞咽,有反应;呼吸循环稳定,病理反射呈阳性。” 护士长擦一把额头的汗,指挥道:“你们把他架下来,推去手术室。已经加急叫值班的大夫过来了。” 几个女人七手八脚行动,车子已经推了过来,一回头只见那麒林却已经坐起在病床上,睁着眼,长发护士叫一声“妈呀”,吓得退出三四步。另一个护士背对她被撞到,两人碰成一团。 反倒是朝露最先反应过来,第一个靠近,用左手握着他的手,一边抚上他的额头。担心道:“言哥哥,没事吧,你可把露儿吓死了,叫你也不出声,你流了好多……血……” 麒林本来一腿蜷起上面放着右手,被捏住手才有了反应,一股黑气缠绕着他的身体,他淡淡抬头看了她一眼。 就这一下四目相对,朝露只觉得眼前突然一黑,那感觉不像是看到人类的一对眸子,而是一座深不见底的悬崖——自己就站在万米高空的边缘,有几块石头落了下去,悬崖下漆黑一片,无数魔物伸着手招呼着,下来吧!下来吧! 癫狂荒诞的声响呼之欲出,黑洞的恐惧将她紧紧抓住,她失了神,产生了幻觉。只看到眼前不断晃过恶心的绿色甲壳虫子、爆炸的汁液、四处喷溅的鲜血、尿液、猴子、皇冠。她难以呼吸,难以呼吸。是一双带有黑色指甲的手卡住了自己的颈子! “哈…救……救命。” 危急时刻,麒林神色一清,稍稍回过神,低下了头。朝露此时终于喘过气来,顿时向左扑倒在地板上,哇的一声呕了出来。 其他三名护士看了这情景,纷纷不敢再上前。麒林一反往常,俯视地、疑惑地看着跪在地上呕吐不止的朝露,脸上毫无表情。 这景象持续了半分钟,护士长终于打破沉默,汗水滑落她俏丽的额头。 她人没有走过来,只是远远出声:“言大牛同学?” 白色病房的室内只有呕吐的声音清晰可闻,麒林轻轻吸气,又用颤抖的喉咙把它吐出。阔别十七年后充盈的氧气使他下定决心。 他沉声开口:“我在。” …… 经过昨晚一夜兵荒马乱,公会医院内的一干人员全都已经精疲力尽。几个护士打着哈欠离去,让周四度过平静的半天。 对发生的事,麒林解释为自己由于魔力生长过快,造成体内的力量失控暴走,又好生安慰朝露。而后大夫赶来为他做了身体各项检查,没查到任何问题,而提及魔法的事情就难分真假,最后只能登记了他自己的说辞,草草收场。 之后的几天里,麒林又开始学校、病房、尼尔办公室的三点一线生活,偶尔和陆明哲、邢雯雯、还有陆明哲闺蜜几人一起吃饭,开学习会。朝露也暂时在魔法公会住了下来。事情有了进展,只是他每次去尼尔办公室都没有机会逗留,跟别提单独进屋,老尼尔总是比他先到,来了又被直接抓去实习教室。 昼夜交替,时间一转已经是周末公会的期末晚会当天。 这夜晚天气着实不错,色彩缤纷的魔法焰火渲染半壁穹顶,办公区和教学区之间的广场上热闹非凡,小吃、表演繁多嘈杂,人声鼎沸。前几日的几起事故丝毫没在学生的团体内打响什么水花。 焰火的爆炸声中,麒林从办公教学楼离开,一只手缠着左边的绷带,行至大门处,抬手和门卫李哥打招呼,李哥和他稍作攀谈,问他伤好得怎么样,一边给他开个门缝。 这些日子下来,两人已经开始兄弟相称,李文跃觉得这小伙子脾气好,有本事,最重要还谦逊,平时总是彬彬有礼的。想到这大好的日子,兄弟们都去晚会做内保便衣闲逛,有吃有喝,说不定还能和漂亮的女学员们说上几句话,就只有自己和老吕还在这里值班,他的心烦透了。 鲤鱼总爱逆流而上,顶着人潮人海,麒林一路暗中疾行,最后在电能系晚会广场附近找到等待已久的朝露。 她今日穿一件红色格子衬衣,下身是牛仔裤。看他过来就上了前去挽住他的胳膊,两人一边聊着天走向广场中部,此时篝火晚会已经开始良久,在最初的大合跳之后,成对的男女开始搂抱在一起,围绕火焰悠悠转起圈来。 麒林快速前进两步,转身微笑道:“美丽的小姐,能否给在下一个机会与你共舞呢?”随后又欠身弯腰,伸出右手。 朝露习惯了他这一套,点头回应:“言哥哥,人家抱女孩子可都是用两只手。” 但她还是伸手搭上他的手腕,麒林舞技不错,又从能在关键时候避开朝露不小心踩过来的脚,一会过后,朝露也懂得了几分简单的舞步,就和他一起转起圈来。 夜空上繁星已经熄灭,只剩火焰的镂空,朝露闻见火堆的焦味儿。但遗憾的是篝火旁并没有音乐,麒林就按着脚步的拍子,在她的耳边缓缓哼起歌来,曲调不难,但胜在修柔蜿蜒,不知不觉让人沉醉其中。 一片安静的祥和里,他神态自若,不喜不悲,似有心事但又不曾踩错脚步。朝露觉得看不穿面前这个男人。 但这也不重要,她决定找个话题。 “谢谢你送我衣服和包。” 麒林笑着点点头:“早知道气氛是这样,我应该送你长裙才对。” 朝露故意将头放近他肩膀,慢慢说:“不要,那之后也太难走路了……你刚刚哼的是什么曲子?很好听嘛。” 麒林回忆说:“那个是克洛歌尔的一首民谣叙事歌。还有个故事——从前呢,有一位神功盖世的武士,他修行有道,下得山来,惩恶扬善。帮助贫苦百姓,专杀坏人。” “诶?那岂不是应该谱上更激昂的曲调才对吗,怎么会这么优柔来的。”朝露搭腔问。 “嘛。他确实是在一直杀坏人,帮好人。但是好人也会变成坏人,反而坏人也会有好的一面。你知道要改变世界,就要靠改写规则,而不能是个人。所以后来他开始感到迷茫,就想着洗手不干了。” “啊……怎么会这样……” “就是有这种人的,你可以理解成他是扭曲的规则下,大自然用来平衡世界的诞生品。”麒林回忆着说道。 “我们也说回故事,在不断的惩恶扬善中呢,这个武士被卷入尘世的纠纷当中而不自知。想洗手的时候已经太晚。最终家人被悉数杀害。在那个大雨天开始,他就一人一刀去报仇雪恨,最终迷失在杀戮的深渊里。” “……” “信仰说,恶业害身如火,坏人是燃烧的人类。所以惩罚罪孽同时也是一种罪孽。没有人能正义凛然,独善其身。如果不够坚定,最后就被烧死了。” “至于为什么没有用上激昂的曲调——” 麒林深深看着朝露的双眼,他们的身后,是耀眼灼热之光亮。 “我想是因为这首民谣并非歌颂武士的功德,也没为他感到遗憾,而是在诉说,这熊熊燃烧的大火。” 第18章 业火之歌与陆明哲的时间(上) 时间回到数天前。 —— “这个是我女朋友朝露。”躺在病床上,言大牛大方介绍道,“这是陆明哲学姐,我之前和你说过的,她人超好。” 米黄上衣的美女伸出手来和陆明哲轻轻相握,打声招呼。言大牛继续说道:“她在甘宁读书的,之前她家里为此倾了老少之力,你知道,我们乡下地方,一说到大城市就是甘宁没错啦……” “原来是这样。” 陆明哲试着接了几句,再低头看手指间的苹果盘子。眼前的景象紧跟着模糊起来,那言同学的声音也逐渐远去。 几分钟前,她还像个怀春的少女,对他们的以后惴惴不安,又不乐意被看穿丝毫。她顺其自然地邀请他,默默盘算在那天打扮得花枝招展,卑鄙地想要他先迈出步伐。 然而现在屋子里坐着三个人,就在自己眼前,他和她默契相通,即便没用眉目传情也没有搂搂抱抱,陆明哲还是知道,他们肯定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是他欺骗自己吗?不是的。他什么都没有对自己表达过。什么承诺也没有给过。除了那次梳头,他全然没有过半点越界。不,就算那次他也只是大方地邀请自己,在他的眼里,也许自己和初中的小女生一般无二。 他是阳光里的男孩。动着歪脑筋处心积虑的只有自己,害羞的只有自己,想太多的也只有自己…… 空荡荡的病房里,在言大牛和朝露的中间夹着,陆明哲感到手足无措。话是说不下去了,此时此刻她只想离开这里。 她于是猛然站起身,没想到竟然有颗泪珠失重地掉了出来,吃了一惊。赶忙补充道:“行吧行吧,那我就不打扰你们小两口时间啦。” 他看到了吗?自己的眼泪,该不会看到了吧。 他为什么看不到呢。 她缓慢地向门口走去,极力压制着哽咽,但发出的声音还是不太正常。 “对了学弟,星期三有尼尔老师的课。你要是不能来的话就提前和我说,到时候带笔记给你,我就先撤啦。” 可言大牛神色如常,笑着对她挥手说道:“好,慢走。如果没问题的话我就去找你。” 医院的二楼走廊里,陆明哲的步子越走越快,最后几乎小跑起来。 午间里阳光滋润万分,栽种的树苗被挤压出嫩绿。 她从小和父亲一起生活。十几岁时的情窦初开是自己亲戚家的一个哥哥,那个哥哥比她早生了七八岁。自从在一次家庭聚会上和他相遇,陆明哲就偷偷喜欢了他,也许那时候的感情还算不上爱情那么严重,她甚至还不知道那究竟意味着什么。就单纯的是莫名期待,期待假期的时候再和他见面,见面前一次次梳好自己的头发,在镜子面前照个不停,期待和他一起出门,或者坐在他自行车的后身,用手揽着他的腰。 “你的心意哥哥很开心,但是明哲,你还太小了,是可爱的小姑娘。要是哥哥晚出生十年,一定很愿意和你在一起。” 他笑意满满,蹲身下来用手抚摸她的长发:“你不要哭啦——今天是哥哥大喜的日子,你可能不知道啊,其实对待爱情,哥哥和你一样算是情窦初开,也挺迷糊的。但是我知道我有一个深爱的女孩儿,我想给她后半生幸福。” “爱情是怎样我不清楚,可是你以后也一定会遇到一个你想给他后半生幸福的男人,他会比我更优秀、迷人,那时候你再想起我,我一定在你眼里什么都不是,连长什么样子也记不清楚啦。” 一语成谶,至今快十年过去,的确如他所愿,陆明哲再没见过他。 但听闻。在结婚后的第三年,那个哥哥便在东西大陆的较量中成了牺牲品,他的承诺和他盖着白布的腐臭尸体一起魂飞魄散,妻子另嫁他人杳无音讯,而自己也顺利转入魔法公会,成为西大陆、暗地里最珍贵的资源之一。 明明自己长得不差,家世不差,为什么感情却总是屡战屡败呢,虽然算来算去也只有两次。陆明哲想不明白。 可是言大牛已经有了那么漂亮的女朋友——回想起那个叫朝露的女孩子,天真可爱,又温婉如水、贤良淑德,他和她在一起时是那么般配,一个阳光,一个纯白,唯独是自己的嫉妒心相形见绌。 一夜难入眠,尼尔交代的工作,每天按时复习课程,她一样没做,直到第二天言大牛如约打来电话告知了情况。 但她又是不愿去见他的,想着推托可放心不下,最后还是去了。幸好朝露不在病房里,出去买饭。陆明哲草草坐了一会就离开,她不想和朝露碰面。结果在回宿舍的路上却意外看到老尼尔。 就在距离校医院不远处的宿舍楼附近,很多人聚集,不止尼尔,刘民生和水能系主任柯达也在。 凑近过去向学生问明情况,原来就在刚刚她去给言大牛送笔记的时候,有高年级同学目击到那个穿黑衣的盗贼出现在宿舍附近,一群大男生听说后拉帮结伙,其中就有人偷偷拿了法杖,一番搜寻之下两方还真的遭遇。黑衣人调头就跑,几个学生抄起棍棒在后面撵。 这节骨眼上,那偷拿法杖的水能系的学生在后面憋着一股气,结合低温魔法,追到一半原地站住,一瞬间十几发寒冰箭向左右起飞,先后扎出,前面学生一见放了大招,纷纷让开,可黑衣人脚步不停,眼睁睁看着目标越来越远,结果十几发箭一发未中,反倒把后面一栋宿舍楼的混凝土方块砸掉一个角。再看黑衣人一头扎进第七宿舍内,人已经不见了。 本来这事情可大可小,但是依照校规,公会建筑区是不允许释放大型攻击类法术的,无故违反者要被做处分,当时人就被赶来的安保部扣下。但这次所幸事出有因,该学生也努力辩解这一行为是出于保护其他同学才做的,水能系主任和尼尔马上出面来做处理。 结果有人通风叫了刘民生过来,这风系主任和水系的一向不合,非说自己是纯路人,一听到要宣布处理就挨得贼近,嘴里吹凉风,说些俏皮话。 这众目睽睽,黑衣人并无攻击举动,本来他要是不来,这事儿先斩后奏,判了也就判了,人一放,大事化小,小事不提,当场批评事后教育。可现在刘民生也在场,又毕竟说的在理。一时间尼尔下不来台,这才有三个老男人唱宫廷戏的一出。 正在插科打诨,尼尔打老远看见陆明哲出现,眼前一亮,这会儿见她已经问明情况,就冲那边点头。 陆明哲心领神会,努力将糟糕事放在脑后,上前俏生生招呼道:“尼尔老师,民生老师,柯达老师,你们好。都聚在这里做什么呢?” 柯达闻声转头:“哦,是明哲啊。正好你来了,你也算是这事件的受害者,你不知道,刚刚在这里又有学生险些被先前的盗贼伤了。现在我们正在搜人呢!” 这番话说的有技巧,故意伤人变正当防卫。陆明哲皱眉回道:“真奇怪。魔法公会这样纪律严明的地方,强者无数,这个贼吃了熊心豹子胆,三番四次地来捣乱。上一次要不是我的同班同学舍命相救,现在在医院里的就是我了——我和他近距离接触过,他虽然不会魔法,可手里有魔法弹丸,战斗经验也很足,如果放任不管再伤到学生……唉,还请各位老师一定要严查此事,给明哲做主。” 刘民生神色一紧,还未开口,尼尔抢先对陆明哲说道:“是啊,学生伤贼事小,那人显然是个亡命徒,万一到时候出了人命,学院长追查下来,我必然首当其冲,不说引咎辞职,调职换位是少不了的。虽然我们先前已经派了魔法战斗小队四处巡逻,可结果今天事情都发生半天人才赶到。魔法公会地方大,我们的人少,这也是没有办法的。” 老尼尔半天不说到底怎么判,一开口就是老油条,柯达赶忙上来与其一唱一和,终于把刘民生压住,这才把人放了,柯达上前好生教养自己系的坏学生。魔法公会的管理层风生水起,明争暗斗,他水能系学生争气的没有几个,反倒碰上这惹得一身骚的事儿一个个争先恐后过犹不及。 刘民生不依不饶跟上去监督,柯达明面上恶狠狠教育学生,暗地里把牙咬碎了,尼尔不再跟上,转身对陆明哲很满意点点头,低声对她交代些关于魔法晚会的问题。 第二天开始直到周末,陆明哲照尼尔吩咐记录电能系同学布置晚会现场的情况,工作到很晚。这天再次对底下学员交代安排后,她踏着熟悉的地形去往实验楼汇报。结果进门的时候正听到尼尔在里面冲下面的魔法护卫队长发脾气,陆明哲敲门进来,他叹一口气,挥手遣了柏擎队长回去巡卫。 陆明哲与低着头、倒退称是的柏擎队长擦肩而过,待到对方把门关了,她便绕道来尼尔身后,一边伸手按着老尼尔的肩膀,柔声问道:“这又是怎么啦。最近总见你发脾气发脾气,一天到晚就知道发脾气。” 尼尔又叹一口气,道:“唉,下面的人不争气,应付差事,把我当傻子;上面的人觉得我不争气,一通数落,也把我当傻子!” “上面的人……学园长来了?” 一想到那个如黑玫瑰一般带刺的女人,就连陆明哲也不禁打了个寒战。 “没有,但是她也看了那天的监控录像。不知道是谁先说起,保安队、系里的老师和一些知情人,现在统统传说这贼会穿墙闪现,人人自危,气氛糟透了……” “这……” “唉……神他吗的穿墙术!”怒火攻心,一向文绉绉的老尼尔竟然也忍不住爆了粗口。 “监控录像吗……”陆明哲回想起言大牛在学习会时和她说的话,对老尼尔道,“流言蜚语是管理不住的,只有抓到人才是办法。确实那个人是从七号宿舍进去,又六号宿舍的后门逃跑了,看似玄幻的状况……但是有没有可能,我是说,这个贼实际上本身就是一位魔法师。” “此话怎讲?” 这番话似乎并不只是猜测,还有下文,尼尔听后追问道。 陆明哲清清嗓子,不自觉学习起那种论证似的语气:“这是个盲点——就平常意义来说,魔法师肯定用法杖,因为一来魔法弹丸大多只具备基础攻击魔法,花样太少,二来储量较小,后劲不足。可是反过来想,魔法弹丸本身也是由集石制成,只要用手接触其中的集成部分,本身是魔法师的话,实际上还是可以随心所欲的施放魔法的……” “你是说他故意用魔法弹丸来迷惑我们,掩盖自己是魔法师的事实?” 陆明哲点头道:“只是有这种可能。毕竟现在不只是学生,大陆上的魔法师几乎都能查到底细,只要根据魔力等级、魔法施放习惯、性别年龄之类的进行查询,多半也可以缩小身份的范围。这两栋宿舍楼离得近,只要利用魔法弹丸所不具备的风魔法,再与光线反射魔法相结合,从高空‘隐身’弹射过去并非是完全不可能。” “确实可以利用作用力进行移动。但你说隐身……是什么意思。” “最最基础的魔法——光的墙壁。强度不高的话,只要从空中向下施法,下面的人抬头看到的只会是白光。而我们的摄像头是针对地面,不可能朝天空摆放的。” 光的墙壁,基础光魔法之一。在身体前方展开一道或数道矩阵射线,可以照亮前方区域。附加是由于施法速度快,只要强度足够高,即可使周遭没有防备的敌人短暂失明,是强光照射的衍生版本,此法术牺牲施法时间来加大作用范围,因为加大了命中率,又属于很基础的蓄力法术,在初学者间广为流传。 “灯下黑?”尼尔听后缓缓点着头表示认可,又笑道,“明哲,这办法恐怕不是你自己想到的吧?” 第19章 业火之歌与陆明哲的时间(下) 陆明哲脸上一热,急道:“我为什么就想不到了。我好歹也是电能系的学霸,我……” “是言大牛教你的吧。” “是又怎么样……他只是提醒我,具体还是我自己想到的。” 老尼尔看着陆明哲放在桌上的汇报文件,悠悠说道:“言大牛确实是魔法鬼才。这办法说得在理,但还是不切实际。而且我想不到他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再加上之后还是没能查到这人的踪迹,我觉得……” 陆明哲打断道:“那假如这人是公会的人呢?” 尼尔神色一冷,沉吟半晌,对陆明哲说:“这话你在我这里说说就好,没有证据,不要到外面乱嚷嚷。” “是。” 陆明哲安分回答,可没想尼尔竟接着说道:“但我不是没有这样怀疑过。” “……” “我已经指派了可信的人员进行巡查,也划了可疑目标出来。但是现在尘埃未定,倘若大张旗鼓反倒会打草惊蛇。我在这位子坐了这么多年,虽然不上不下,可也不是那么容易坐稳的,现在领导就要下来视察,加上期末晚会鱼龙混杂,正是多事之秋,很多人在盯着我呢。” 他顿了顿:“明哲,我听说,过两天的晚会,生物系的贝恩有约你一起游玩?” 此话一出,贝恩一脸毫不掩藏的色相又浮现在眼前,陆明哲一惊,迟疑问:“你怎么知道……” 尼尔咳嗽一声,说道:“明哲你也老大不小,之后人生大事,你怎么想的?” “我还年轻,现在想一心钻研魔法,没空理这些。” 陆明哲被这一问问得小鹿乱撞,低头看椅背。 尼尔拂去她按在肩上的手,转过转椅来认真望着她:“言大牛确实是个优秀的孩子,有他在我班上,假以时日,必定是一颗耀眼之星。” 陆明哲一愣,咬牙道:“我和他没什么。” “我有这么问过吗?不过,没什么最好,”尼尔缓缓说道,“他只和我有关系,我也很看重他。我打算培养他去下一届魔法战争大会。至于期末晚会的话,我反倒觉得贝恩不错。” “你说什么!”陆明哲瞪大双眼,贝恩的事她没听进去,“魔法战争……你是想要他去死吗?他只是个刚入学的学生,怎么可能赢得下来啊……” “你说的什么话!什么叫去死……再说不试试你又怎么知道?他的魔力水平比你还高一级呢。” “这!尼尔老师,我是亲眼去见识过魔法战争的,法术无眼,前几届下来多少年轻的魔法师被打伤打残……白昱学长就是血淋淋的例子!” “你别再说了。”尼尔一听到白昱的名字,不禁恼怒起来,沉声道,“这事只是我和言大牛之间的约定,与别人无关。我让你去和贝恩约会也是为你的未来着想,这是我站在父亲的角度才说这话,你明白吗?” 两人对峙一会,陆明哲眼里噙了泪,低声道:“哪有父亲说这种话?你从一开始就打算让他去参加魔法战争了,对不对?你是因为他无名无籍,就要他去充数,对不对?” 尼尔闭目转身,冷漠地说道:“你放心,我既然选他,就绝不是要去充数。我会给他最好的教导,给他足够关于战斗的知识。他魔阶级足够,差的只是实战经验,甘宁已经多少届败北了,我们都知道。如果一举成功,不说我这里,他的未来炙手可热,哪怕是加入皇室,成为一方之主都有可能。你和他更加会是两个世界的人。你老父亲我不求你大富大贵——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我只想你能嫁个好人家,过安稳的后半生。” “哪怕我过得不幸福也无所谓,是吗?” “你喜欢他?” “我没有!我就是不能看着我学弟年纪轻轻、前途无量,他还怀揣着改变家乡的梦想,然后放了假就去送死。” “送死?” 陆明哲言辞激烈,尼尔听后脸色也憋得酱红:“我试验班不缺名门贵族,也不缺勤学苦练的主,他没学历没背景,你以为我为什么每天只给他单独辅导?你看看我们班优秀的学生,朱磊也好,卡文也好,都是以仕途为目标的贵族;像修安这种前途无量的人家又不愿意冒这个风险,也攀上高枝。假期之后就要开始报名参赛了,学院长要我出人,我能怎么办?你以为商会是白白给我推荐他的吗?” “我不可能让他去的。” 陆明哲流了眼泪,丢下这话后转身离去,只剩老尼尔独自坐在办公桌后气恼。 又接下来几日,她照例与常安然一起上课下课,偶尔和言大牛一起吃饭,但没对他提过魔法大赛的事,只是对尼尔闹起别扭来。转眼到了期末晚会当天,却又收到老父亲的电话。 挂断电话后她沉默许久,最后还是收拾行装,联系了贝恩。 因为从小就和父亲一起,那时候在陆明哲眼里,父亲尼尔优雅、聪慧、受人尊崇,不管是什么学术上的问题,只要自己问出口,他都能为她解答,是无所不能象征。 有人说单亲家庭的孩子性格上会有些缺失,陆明哲不以为然。与母亲的常年分隔反倒致使她们间有了隔阂。她崇拜尼尔,信仰他,书上讲这是某种恋父情结,随着年龄增长就会转入叛逆,但不同于正常情况,她一恋就是这许多年。 然而那个她最信任的伟大父亲,在电话里却低声下气地说道—— “求你了明哲,这对我来说很重要,那天是我不对。至少请你敷衍他到学期结束吧。” ……为什么会这样呢。她想不明白,看着不远处冉冉的篝火,还有言大牛与朝露相拥旋转的身影,她感到阵阵发慌。那个背影高大的父亲,循循善诱的父亲。自己对父亲来说,难道其实只是个交易的物品吗? “明哲,看我给你带来什么生日礼物?哈哈,猜对啦,是你最喜欢的小丑鱼布偶。” “你要认真在公会学习,一定得给做父亲的争口气。” “我们不能在公会里父女相称,以后在人多的地方,就叫我老师,当然啦,回家后还是一样的。” 视野模糊的天空的焰火已经熄灭,只剩下尘埃魔法的碎片产生的火药味,最近自己哭的太多了——她就这样看着眼前燃烧着灼热的光亮,他和她深情相拥,广场上没有音乐响起,火焰缓缓升腾炸裂,映示着她的失败——陆明哲身穿淡红色连衣长裙,在广场附近等着贝恩到来。 十分钟、十五分钟过去。分明约定在这里见面,可是贝恩只在电话里临时说要去拿定制的礼服,就再没了消息。只是那个恶心的声音到现在还回响在她的耳畔。 她多想他不会来了,最好从此消失在世界上。 可是到底这只是自己的期盼。他最后还是会来吧。等那时,贝恩一定会用肮脏的手摸自己的腰、还有肩、还有背。 自己也会被弄脏吗? 陆明哲觉得自己就像是被关在仓库的石头,而言大牛和朝露则是窗口里自由的阳光,他们互相映衬拉扯,又无意间照耀在自己身上,把自己也晒得暖洋洋的。即便天黑后还是会回归冰冷—— 但自从那之后,她便总期盼朝阳。 如果不是他,还有初恋哥哥的温暖,自己怎么会知道这个世界原来如此美丽悠扬呢? 如果没有朝露,他会不会选我呢?如果以后都没有朝露的话。陆明哲用裙摆盖住蜷缩的双腿,卑微地幻想着、坐在教学楼的楼角下。 然而直到火焰被熄灭,贝恩一整晚都没有出现。 期末晚会结束后,周二的清晨,陆明哲行色匆匆来到第一教学楼。她是接到尼尔电话赶来的,贝恩死了。一楼的男厕在外横拉着黄线,有个女孩子正在一旁接受公会人员的问询,走近一看竟是邢雯雯。 邢雯雯边哭边说,陆明哲走近后喊道:“雯雯?”又从后面拍了她的背,结果她一声惊叫后弹了出去,显然是之前受到过刺激,惊魂未定。 待到看清来人是陆明哲,邢雯雯面色又变得古怪,她用牙齿故意咬住下嘴唇。转头说道:“前……前辈,是你来了啊。你也是接到电话过来的吗?你知道……贝恩他……” 邢雯雯面色发青,摆手道:“……你自己进去看吧。” …… 陆明哲总觉得自己注定永远忘不了这恐怖的一幕—— 在一楼的男厕内,一具焦黑的尸体背靠着坐便的门外,瘫坐在地上,早已经没了声息,被火烧得不成人形。 那东西完全炭化,全身的皮肤裂开,像被人用刀子割开过,恶心至极。 他的身后,整座白色的门上被火焰熏出一个焦黑的圆圈,尸体的肌肉因高温燃烧和缩短,四肢屈曲,双手握着拳,颈子上还缠绕着半截烧断的领带。地上到处是干涸了的血。 陆明哲只感觉自己在发抖,她生生咽下一打口水,紧贴着墙壁不能呼吸出声。尼尔这时从外面走进来,面色凝重,用手搭上她肩膀,道:“别看了。你跟我来吧。” 陆明哲原地没动,腿发软:“他是……贝恩?” 尼尔点点头:“嗯……虽然化验结果还没出来,但从他的随身物品来看……” “他怎么会在这?” 形势超脱她的想象,来不及再和尼尔计较那些缘由。 “昨晚你和我说他始终没来,我就打电话去问过了,宿舍的管理人员说,最后一次见到他是晚上七点钟焰火表演开始前。他参加生物系宴会回来进过一次宿舍,后来神色慌忙离开了。” “……那时候他用宿舍的电话和我联络过。说要去取送来的礼服。” “他去见了谁?” “我不清楚。” 尼尔手里搭着大衣,两人退到黄线外:“这个我们慢慢查,不急,总而言之他拿到了自己的晚礼服,我们在男厕外的垃圾箱里找到的——他被人用礼服领带挂在男厕坐便的门框上,不知道是死于窒息还是失血过多,并且死前应该受到过……审问?死相很惨。” 尼尔显然对审问这一词汇的应用保留意见,陆明哲喃喃说道:“审问?他知道什么……难道和你之前说的有……” “不,和那个没关系!”尼尔瞪大眼赶忙制止她,“不但没有关系,明哲,在这里你不要提之前的事,不管谁问你,一定要记着,我提前让你来也是要和你说这件事……” “……我知道了……” 尼尔再次远远地、上下打量那尸体的样子,说道:“这与其说是审问,不如说是……虐待?审问的话,凶手不会反复用刀子捅刺同一个部位吧。也难说。” “是魔法的火焰吗?”陆明哲提到关键点。 尼尔扭头看一眼她,又看尸体:“是高温魔法。凶手很可能是一位魔法师。又用了冷兵器,当然也不排除使用魔法弹丸的可能……” “你是说……黑衣盗贼——”陆明哲掩盖住嘴说道。 尼尔摇摇头,不作答,只说:“昨晚黑衣盗贼在宿舍区出现过,还和柏擎他们的部队激烈交火,有队员重伤,在生物魔法的帮助下才捡回一条命……后来他从住宿区逃走。我们在办公区交接的地方埋设了大部队,哪怕是之前在宿舍发生战斗的时候都没有撤走过……这一整晚,我敢保证绝对没有人能飞檐走壁通过这座围墙。” “那贝恩他——” “这的确很难置信……因为我们在他脚下的靴子残骸里,发现了这个……” 尼尔从怀里摸出一袋取证用塑胶,里面赫然装着一块潘多拉的魔法弹丸。 “贝恩就是黑衣盗贼?!”陆明哲惊恐道。 “你别这么大声……” “尼尔主任!”正在此时,柏擎从门外招手,打断了他们的谈话,“这边!” “你跟我过来。”尼尔收起证物,招呼陆明哲道。 柏擎一脸倦容,满头是汗,与老尼尔附耳几句,尼尔大惊失色。 陆明哲急忙跟上来搀扶,试探道:“尼尔老师?” 尼尔摆手推开她,神色颓然道:“完了……看来这次不光出了人命……有人在我办公室里使用魔法大打出手,我放在储物柜里的精纯集石……全被偷了……” 第20章 业火之歌与陈战的时间(上) —— “你要录音笔干什么用?”周三入夜,7403室内。陈战正坐在言大牛床上吸着烟屁股,疑惑看他,不过问是这么问,他还是从怀里掏了录音笔出来。 言大牛甩了几下缠着绷带的左手,不耐烦道:“我要收集情报。” 陈战将信将疑把东西递过去,言大牛接过录音笔,转头瞥眼一旁靠在床头、同样被烟雾缭绕的秋野霁,终于问了句她的事:“这女人也归我们管吗。” “对,但不能这么说,她是其他部门的一位高管派过来协助的。我们不分上下级。”陈战答道,“她是潜行和手术的高手,昨天就是我们两个对换了身份,才把戏演好。哦,还有之前陆明哲大哥的dna也是她这边弄来的。” 言大牛哦了一声。 “幸会啦……” 那名叫秋野霁的女人穿着和陈战同款的黑色紧身衣,听到说起自己,她向右撩开自己遮住半张面孔的短发,一步一顿上前靠近言大牛,故意把口中的烟气喷在他脸上。 这两个人脸贴着脸,鼻子都快要挨到一起,言大牛抬眼看美女,但表情没变,另一头,秋野霁的身上散发出香烟和香水混合的味道,媚意满满。 “幸会啦,帅哥。想不想知道我是用什么办法弄来dna的啊?那个……很精彩的。” “我没兴趣。”言大牛正视她,又对陈战说道,“如果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陈战把烟熄了点头,也站起身:“那计划就是这样了,那天我会在这边闹腾,把人尽量吸引过来。剩下的就靠你了。” “唉——我知道了。” 言大牛从正门离开,可能是因为入夜,他的声音有些疲惫。秋野霁靠在床头的身姿逐渐收敛了笑容,挑挑眉毛说道:“这家伙还挺有趣的。” 陈战收拾纸张,手里是言大牛画出的监控位置图,看着上面方正详尽的位置点,他心里疑惑:“我感觉他有点奇怪,不知道怎么了。” 秋野霁闻言就笑:“你还挺了解?查过他的底细吗。” 陈战答:“查过,没查到。六级的魔法师,武力值也很高——至少西大陆魔法公会没有这一号人。说不定真的如他所说,是从克洛歌尔漂泊而来。” 秋野霁挑眉道:“克洛歌尔?我是不信。这样的人你们也敢用……” “我也不信……但能怎么办?之前人死有我的责任,现在这么大事情压下来,要不是隆哥帮我出面想办法,又首肯了这言大牛,到最后只能是我和我朋友以身犯险。倒不如说,就目前来说的情况反倒好些……” 陈战搔几下头发,拿起香烟盒子,想想又无心点燃,放了回去。 “哈哈哈哈……你是说让他来做主导的情况?” 陈战翻白眼,明知这女人是在嘲笑自己,还是说道:“他的能力远超我们对他的预期……不过我不管他是言大牛还是言二牛,只要能把情报拿到手,都是好牛!不知道隆哥怎么想,反正我是光脚不怕穿鞋。” 他低下眉眼说道:“大不了最后把他也做了,反正他没组织没家世,当没有这个人就是了。只不过在那之前,我们得信任他。” “做了?你真舍得,能力头脑兼备,这么棒的人才……”秋野霁坏坏一笑,左半边嘴角倾斜着上挑,“不打算吸收他进你们太阳论坛吗?” “不打算。不只是从前没这么想过,现在我更加确认这一点。”陈战摇头,反过来凝视秋野霁,“他太危险了。” …… 时间来到魔法宴会的当天,陈战在镜子前打点过自己,确认已经收拾好自己的黑色衣装,最后又把面部用黑布遮住,这是他们的计策之一,言大牛已经事先侦查过办公区的魔法摄像区域和闸门设置,他会在做事的时候也穿上黑色行装。 为了帮助言大牛洗脱嫌疑,祛除有可能发生战斗的麻烦,必要的三点在于: 第一,必须要让魔法公会的人得到首要认知,那就是黑衣人只有一个,因而绝不可以有多名黑衣人同时出现在大众视野或闭路电视内; 第二,就是在此基础上做出黑衣人来去无踪,形影缥缈的错觉,给对面制造恐慌,给舆论压力,所以才在言大牛无法分身的情况下,借用了秋野霁; 第三,一定要把言大牛和黑衣人制作成两个人,故此一定要让黑衣人和言大牛同时出现,这里由于尼尔可能在事后成为主要负责人,陆明哲就是最好不过的证人。 因而综上,发生了宿舍楼内的那一幕,陈战伪装成黑衣人在收到信号后刻意出现,包括之前打中言大牛的那道风刃也在他们的计划之内,言大牛本来是要求陈战直射他身体的不要害处,但当时形势紧逼,最后关头他当先打了一发风刃打算逼开陆明哲,那一手他瞄得很稳,理应是顺着她的脖颈几厘米划过,没想到言大牛手比风快,还能预判到他的风刃发射轨迹——不,也许是自己想多了,他只是不想伤及无辜,所以伸手救命……也说不定。 “不管怎么说,”陈战一边从窗口跳出,自己一边对着学生摆冷酷的姿势,一边说你们跟不上我的速度的时候,“这还真是羞耻爆了。” “嘭!” “咻——嘭!” 时间已到。魔法学园的黑夜映衬出各式赤条的颜色,这是公会的人在施放药品和温度魔法,天空上数支火花同时迸发而出,四散而去,像铁树似的。陈战大摇大摆靠近12号宿舍楼的楼栋门口,他从第一次用言大牛表哥名义来宿舍区的时候就已经做过尝试,所以很清楚,选定12号楼也有讲究。 由于需要保护学生的隐私,所有宿舍楼内都是不能安装监控录像的,但是楼门口有,角度朝外,陈战故意在监控范围下站了一会,转身进了那宿舍楼等人来抓,一边上楼,边找个门户撬坏了门锁进去。 室内没有开灯,学生们全部离开之后,宿舍楼内的电闸也被关闭,加之陈战上来之前烧断了保险丝,此时更是不可能有亮光。 屋子里虽然黑暗,但借着窗外的烟火明灭,他能看得出这是个女孩子的房间,床头抽屉里还放着和男友的照片贴纸。明明是贴纸,却没有贴在屋子里,它微微卷着,背后有胶,像从什么地方撕下来的。 陈战将其展开,照片里,年幼的女孩笑靥如花,男孩噘着嘴用斜视的目光看她,二人关系不言而喻,不得而知,陈战愣愣盯着照片,有点走神儿。 他自幼被爷爷送到武馆做学徒,过了不少苦日子,后来师傅看他骨骼惊奇,吃苦耐劳,是百年一遇的练武奇才,便同意将他收入门下,打算传之一身武艺绝技:于是第一年扎马步,第二年挑水,四年五年终于熬到梅花桩,可紧接着魔法风潮便席卷荷米斯亚大陆,不仅东西大陆战争愈演愈烈,街道上甚至有拿着法杖杀人行凶的追到武馆门口。 小破武馆本来就收不到有钱学员,来的都是穷苦百姓,大多家长一去就再没消息,送孩子和丢孩子没区别。这一来二去,生意更加惨淡,道骨仙风的老师傅整日愁眉苦脸,咒骂魔法是妖术害人,直到有天自己拿到测试石一看,竟有魔法天赋,当场笑到变形:第二天变卖武馆地盘,转型魔法大师,老石沉大海。 一群人里另一个有天赋的是他小师妹,大家全在饿肚子时候,唯独她被大家族选中娶进门,陈战一行师兄弟几个,义薄云天,冲上豪宅要人,被风刃杀了两个。师妹心念往日旧情,赶快出面乞求,让师兄弟们自寻生路,别来恶心人了。 “……就知道你会趁火打劫。” 门口粗犷男人的低声嗓音打乱陈战思绪,层层叠叠把他抓回现实。 “目标人物出现!12楼!呼叫大部队!” 陈战一言不发地将照片塞进裤兜,扭身直接打出扣在袖里的魔法弹丸——电刃!转头的一瞬间才发现身后竟然空无一人,可弹丸已经先出,这轰然一击直勾勾戳出卧室门口,凶狠地喷射在转角鞋柜上,犹如老树扎根四散扎入,木质的鞋柜瞬间被呲得一片焦黑。 低声嗓音嘴里喊得气势,跑得也快。眼见技能未中,陈战猛然冲刺几步,打算从三楼窗口跳出,哪知刚跑到阳台前的课桌处,面前突然有个人影现身出来,手中是一跟法杖。 法杖狠狠顶在陈战腰上,明显不是刚刚的低沉嗓音,那人咬牙迅速说道:“别动!呵呵,人身体里有百分之七十是水,我这一击至少可以抽出百分之20,你敢动一下,水魔法就会要了你的命。” 陈战抬起头来,横跨一步,举手放在头上示意投降,那人满意微笑,陈战假装无意看镜子,后面的人出现后,竟然轻举手里的法杖储备技能,他瞬间明悟,前面能在黑夜里潜行的是个光法师,多半不会什么水魔法。自己被诈了。 几乎一个瞬间,他把刚刚用两根手指从脖子后面夹出的一枚魔力弹丸向窗口前的书桌上一丢,一把抓住对方的领口,用头部猛顶他的鼻梁,因为两人挨得极近,光法师明显毫无准备,什么也没打出来就被陈战熊抱,法杖叮咣咣滚在地上。惯性之下,两人抱在一起转了个圈,他方才勉强与陈战扭打起来。 另一边的低沉嗓音拿着法杖蓄备冰箭,左瞄右准,又害怕伤了自己队友,举棋不定。 论力量,陈战一向自认不会输给什么魔法师,除开那言大牛,按他的想法,言大牛本身就是武道家,半路出家才做了法师,根本不能算。魔法师理应是些柔弱的角色——就像面前这干脆的魔法公会护卫人员一样。 当然这只是两厢对比才有的效果,并非魔法师就全都是孱弱的。 不过由于劲道猛,懂擒拿,加上那人被头锤撞得眼冒金星,一番扭打之下陈战很快占尽优势,成功按住对方脖子,腾出右手从腰间抽出匕首,门口的法师见状前逼半步,以为他要挟持人质,谁知陈战想也没想,直接把刀子插在那人脖颈上。 “我曹!”门口的低沉嗓子当场惊呆,没想到陈战心狠手辣,直接下死手。 伴随一声魔法火焰弹在窗外炸裂的声音,陈战手中的刀子在抽出的同时,划破那光法的动脉,大量的鲜血喷涌出来,他在拔刀的同时一脚踢在对方腰上,尽力避免血液溅射到自己,那可怜的护卫法师受力之下一路连滚,躺倒在自己队友身旁,血却止不住,开闸般地涌出来。 胖些的低沉嗓子见状马上丢了法杖,两手按住他的脖子,半跪在地上声嘶力竭地大喊:“增援啊!叫生物的过来!有人受伤!” 低沉的呐喊恰巧淹没进窗外的烟火声,而就在他喊话的同时,眼看增援就要逼近,陈战一个翻身跳出窗外,之前他丢在桌上的是一发光墙,想着逃走的时候掩护自己,谁知那冰法法杖也丢了,战力全无,他也不想弄出人命。结果没用上。 下了一层,陈战单手挂住二楼的通风钢架,用脚蹬玻璃,借用重力转化前冲的速度,踢破了楼下同位宿舍的窗子,人也借势滚了进来。 同样拜烟火的噪音所赐,门外的声音也因此完全听不清楚了。只有楼道中沉重的脚步让整个墙壁都震颤起来。陈战回身把卧室的窗帘拉上,之后屈膝前行,一边抬头左右观望,安保人员越聚越多,其中当然并不全都是魔法师,但人来的凶猛,看不出是什么阵型。 此时如果冲到宿舍楼外,就算跑得再快,被围堵后一定必死无疑,自己只有一个人,还身兼吸引注意的重任,无论如何必须要想办法弄出更大的动静来。 而不能去开阔地带的话,也只有在宿舍楼内利用地势捉迷藏,才有一战之力。 想到这里,他蹑手蹑脚打开房间的外门,探个头出去。 第21章 业火之歌与陈战的时间(下) 每个成年人都有独自过马路的经验,学校的启蒙老师教导说,因为在荷米斯亚,马车导力车都是靠右,所以应该先向左观察,再向右观察,这也造成大多在大陆长大的成年人有先左后右的经验习惯,不过陈战在出门的时候却先看了右边。 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即使警惕心再重,这情况下,也不可能同时看到两侧,更别说他从楼上借着爆炸声跳下,心里认为不会有人追这么快。 于是一手扶门框,探头一看,这一眼只来得及瞄到个黑色影子—— 他想也没想,迅速把头向回抽! “咻!” 这一道疾风之刃从他的脸面前呼啸而过,虽然勉强躲开,但巨大的气压之下,他整个头部被生拉硬拽,随着风刃流动的方向被扯过去三两厘米,呲喇一声在他的黑色面罩上划出一条口子来,右侧腮部也随之被划破。 楼道里有法师在!可是怎么会这么快下到二楼的?心有余悸,心有余悸!如果刚才自己先看的是左边,后果不堪设想。 不去管对方为什么这么快赶到,陈战也算当机立断,马上用手带上门,加锁,一面窜钻回客厅内部。 手里捏着半张面罩,这时他忽然想到,在之后的几小时里,言大牛那边就会展开行动,中间两人只按信号交流,是无法见面的。 自己这边故技重施,脱身有道,问题在于与宿舍区不同,办公楼的魔法摄录是无法避开的,它们不仅遍布道路两侧,同时还出现在楼道、教室、电梯等等地方。 唯一的办法就是言大牛用自己的真实身份进入办公区。 因此为了帮他洗脱嫌疑,两人必然就要伪装成同一个人:自己在宿舍区出现的时候,言大牛本人也要在办公区出现,而后自己消失,言大牛扮黑衣人作案,言大牛脱去黑衣,使用真实身份离开。 最终造成是黑衣人横穿宿舍区去往办公区,又凭空消失的假象。如此可将黑衣人归结为外来人员,也就是言大牛口中的超能力分身术。 不幸的是现在他脸罩被撕破,待会衣服说不定也要坏,人可能受伤,如果言大牛身穿着完好的黑衣现身……该死!自己想漏了这一层! 怎么办,灭口?想办法通知他? 陈战心思急转,但已经听得“嘭!”的一声,屋门的锁头被人用法术打破。 看来现在没时间顾虑那个了……先干完这一场才行! 心下打定主意,他迅速深呼吸三次,将被撕破的半块面罩咬在嘴里,勉力遮掩住破损的部分,一边闪身滑进卧室,顺势躲在门后。脑后听到屋门被人用脚踢开。他侧耳倾听,可此时窗外焰火声、楼道上下的嘈杂声叫喊声混成一片,只靠耳力实在难以分辨对方细微的脚步,如果会光魔法就更难。 只有先用这个了—— 陈战打开腰间的布袋,从中摸出一把淡黄色粉末,这是他此前突发思维,在魔法公会快速公路周围的乡村田地里,找农民阿姨买到的玉米粉。此时洒在卧室的入口处一些沉底较大颗粒,借着窗外奔袭而来的火光,粉尘映衬出一小片明暗交加的银色,但是这种光感并不明显,从卧室入口处看去,一定会和原本的地板反光重合在一起。一旦有人进来,这份异响就会警示他。 撒过粉之后,他未作停留,人借着焰火声的掩护蹲身藏在桌子后。手中翻出两枚魔力弹丸,精神集中起来。 然而可惜的是他等到的不是人,而是一发蓄势已久的光弹。 光魔法! 在黑暗的场景里,陈战的瞳孔放大,眼睛早已习惯,要知道在这种环境里,最棘手的反而是光法师,黑暗中的闪光往往可以呈现数倍的威力。这一颗巨大的光球飘进室内,瞬间就把屋子里照个通透,陈战反应也算够快,急忙以手遮眼,可显然为时已晚,巨大的反差式冲击让他直接失掉了视力,连带头脑也开始眩晕起来。 不过也好歹是在刀尖上滚过几回的人,陈战虽不会魔法,但他对魔法的基本技能,尤其是在实战中经常使用、简单有效的类型,全都摸索到门清。此时失去了视力,可本能还在,加之听觉反而更加敏锐,这才没有丢掉冷静。 “咳嚓……” 是门口!有人进门! 风刃! 他一边在心中默念,同时双手交叠,人半跪在桌子上,三发风刃已出,闭眼盲射,不知打中哪里,对方人数也未可知。 风刃在墙壁上四分撞散,一阵惶急的脚步声之后,只听得“啪啦啦……”,是东西砸碎的声音。 这回他终于听清——没错,对面只有一个人! 此时光球未消,室内无比透亮,敌暗我明,实在被动。陈战瞬间做出判断,朝着响动的入口方向猛然虎扑,果然砸中,嘴亲在对方天灵盖,唇部被自己的牙齿顶出了血。那法师刚躲过风刃就被撞倒,也发出一声闷哼。 压倒之后,陈战骑在对方的腰上,一把抓住那人右手,狠砸在地板上,听闻法杖滚落,再把手反过来按在其的脖子上。 此时他还是闭着眼的,没办法确定对方另一只手在哪里,混乱中又挨了两下拳头,但胜似挠痒,于是从腰间胡乱扯出一把玉米粉,照着对方的脸直接撒了出去,那法师来不及反应,迷了眼,但没被呛到,两人就在地上滚打起来。 这下没了魔法,单论肉搏,陈战显然更胜一筹,不出十秒就将对方制服,法师被他脸冲下卡在腿里,吱吱呜呜喊不出声,右手被拧在身后,这时陈战视力逐渐恢复,睁眼一看,果然是个女人。 他稍微熟悉了下光感环境,正在打算下手时候,门口再次传来响动,有人急声喊道:“春棋!” 转头看去,一个手持长法杖的男人径直冲了进来,眼看陈战手中拿出匕首,形势危急,他站在客厅大吼:“狗贼看招——” 男法师立定站稳,双手把法杖凶猛地插在地上,同时唤道:“飞-沙-走-石!” “砰!” 伴随着木杖戳在地上的清脆响声和悠悠的回气,周遭的石头、空气中的尘埃、甚至室内的地板墙壁都脱落下来,他这一招分毫没有顾及队友的概念,春棋赶忙蜷缩起来,用手护住脑袋,陈战向后翻滚极限躲开这一击,可石头们竟然如同长了眼一般转弯追来,陈战抽出一发弹丸夹在指尖,低声念道:“土墙!” 地上的地板石头应声而起,连根拔出,但是对比迎面而来的飞沙走石,这墙壁显然太过单薄了,一枚钢筋混凝土块直接把底板砸出窟窿,且破势未减,急袭而去,对面法师被地板砖挡住了视线,失去对魔法的控制,石块全部砸在地板和阳台。 “春棋!你没事吧?” “该死的!我没事!” 男法师上前拉起春棋,一边警觉,一边捡起她的法杖递过,两人等了一会不见动静。此时光球的余温早已停止,小心翼翼绕过来过来看,废墟后空无一人,只剩一个光秃秃的洞口嵌在地上。 二人这才想到原来黑衣人的目的并不只是用土墙壁防御,更是为了掀起地板逃走,现在显然已经顺着洞口消失在楼下。 “他一定是从这里跳下去了!” 春棋愤怒地跺脚,恨声道:“狡猾的贼!走,我们追!” 话音未落。她已经手持着半米长的法杖,当先从洞口跃下,男法师只来得及道:“别!你!”伸手想拉她,抓了个空。连忙跪到洞口向下看,见到她已经在楼下打亮光线魔法,如火把一般把法杖举在手里。 法师松了口气,说道:“你也太鲁莽了,底下一片黑,你就往下跳……万一人家在下面埋伏你怎么办!刚才也是——” “……好了,我知道错了,你快点下来。” 春棋声音从下面传来,但话显然没听进去,此时人已经往前去了,男法师无奈,起身欲跳——眼前突然一黑,有人用胳膊捂住他的嘴眼。 “呜——”他想出声却喊不出来,挣扎着蹬了几下腿,紧接着太阳穴受到剧烈的撞击,发出一声闷哼后就昏死过去…… 黑暗中显现出半个人影,正是手捏着石块的陈战。原来他方才虽然在地板上开了洞,本来确实准备逃走,可临门又改变主意,人没跳下,而是后退躲在阳台,这一手博弈上升到第五层,果真骗过对方。 半晌眼见女法师跳下去,男法师则半个身子背对着他,跪倒在洞口向下张望。陈战从地上拾了一块大小合适的硬物,三步并作两步过来,挡住他的口鼻后,找准头部就是一下。 在这么近的距离,魔法还不如石头好用。况且陈战是贼,可不是什么战士。方才砸的那下他留了力气,想了想,又抽了小腿上的匕首出来,对着男人的小腿连戳两刀。 楼下的春棋走出门外,半晌还没看到男法师跟下来,发觉事情不对,走回洞口,抬头张望,同时对着三米高的楼上唤道:“狄卡?” “喂!狄卡……” 无人应答,抬着头的春棋只感觉脸上一湿,用手摸了一下,湿滑温凉的手感已经让她心下凉了半截。张手一看,果然全是血。 她发疯一样夺门而出,从楼梯上去,途中遇到一小队安保人员,这队安保没有配备魔法人员,告知说是其他队员分布在宿舍区的也正在赶来。 况且需要增援的不止她这一处,三楼的水系魔法师受伤,生物系的护送救人的安保队离去,场面混乱不堪。她头上的青筋暴起,冷着脸指挥道:“你三个跟我来,剩下的把宿舍围了,绝对不能把人放跑!” 冲上二楼,几人在刚刚的房间门口观察,但关心则乱,不知道狄卡的情况如何,她着急进屋,示意安保先上。门没有锁,那安保猛地一踢门,万万没想到竟然一袭黑衣的陈战直勾勾就站在眼前,手里正拿着潘多拉弹丸,两方照面,陈战一发闪电箭射在安保身上,直接把人电倒,躺在地上抽搐不止。再然后缩回屋里就没了动静,仿佛无事发生。 另一侧的安保本来也打算抄着短棍跟上,但看了同伴的惨相,一下子在门口犹豫不决,只好回头看春棋,用眼神询问着。 春棋一皱眉头就欲上前,而就在此时,没想到屋内的陈战竟然放弃了地形优势,再次主动出击,从斜刺里冲出来。见对面是刚才的法师,他当先一拳打在其中一个安保男人下巴上,见那安保被打得后退三步,陈战再次猛然蹿出,一把拧过对方的手,撞上墙壁,短棍应声滚落在地。 “啪——啪啦啪啦——” “啊!” 伴随安保男的惨叫,陈战不依不饶将其翻身,左腿屈膝猛击对方下体,然后一秒未停,回身掏出第二张光墙魔力弹丸,抬手朝着春棋和另一人射了过来。 这边春棋虽然因为两方纠缠没放法术,可也是有所防备,瞬间判别出是某种光魔法,她小臂遮住双眼侧身后退半步,抬手变出一道镜像魔法。 光墙不比光球术,速度虽然更快、面积也广,但只有一瞬间,且法术威力并不大,春棋人躲在镜像后偏头,余光瞥见黑衣人冲进对面宿舍。 “你!去这间屋里救人,有人受伤了,喊生物系法师过来止血!” 她向右伸手指门让方才恢复视力的安保进屋,自己则只身跟进左手边黑衣人去向。这一侧的宿舍背对办公区,听不见烟火,打开门看到里面一片昏暗,不见人影也无声响,只觉莫名空气有点呛人,她咳嗽几声捂住鼻子,顺势抬手施放了一个照明魔法。 “轰——” 一声巨响先行,随后伴随着强烈的气流轰炸,刚刚拉着同伴站起身的安保人员抬眼看去,只见那春棋法师,人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飞出来,轻巧地砸在对面墙壁上,不省人事。 第22章 业火之歌与麒林的时间(上) —— “云是白的,天是蓝的,蓝色的好说,可我要怎么在白色画卷上画白色的云呢?”年幼的麒林曾经问过老师这样的问题。 老的掉渣的绘画老师告诉他,要先有背景映衬,有了蓝色的天,才能看到白色的云。麒林追问,那如果是白色的天呢?老师答,可以用暖灰色的笔把白色的阴影勾勒出来,当我们将事物体现在画卷上,所有东西都可以有黑色的轮廓。 他还是不甘心,继续追问,那如果是现实的世界呢?我为什么会看到云呢? 老师再耐心回答,仔细观察世界,当有太阳出现的时候,阳光透射过云层,你会发现云的内部并不纯粹,往往在其中凝结着固体颗粒物,这时候抬眼望去,就看见所谓的白云,其实人们眼中的白云并不是无色的,反而越靠近太阳的越黑。 …… 麒林已经太久没有体验过愤怒的感觉,他无力愤怒,即便后来听闻家族已经遗忘他的存在,也听闻父母有了新的小孩。 那天在“灵魂世界”中,他到底还是拉开了“实验室”的房门,不过端的是恐惧与不甘作祟。 不知是不是已经在最初两年就把后面十几年的情绪全都挥霍一空,他悲伤过,痛恨过,歇斯底里过;刚从罐子里醒来的时候他也曾以为自己可以大难不死,直到后来来探望的人越来越少,直到他的家族为他在外面立起坟墓。 麒林命令实验人员把他了断,但后来不管他说什么,实验人员也不再与他交流了,从那时开始,他才知道这些人从一开始就不曾听从他的命令,而自己也已经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他们从没想过要救他,他们只想榨干他的最后价值。 罐子里的那些年,不但没能让他变得沉稳成熟,反而时间终于还是碾碎了他的心绪,永恒黑暗的场景一度将他熄灭。 他疯了,陷入癫狂!没有愤怒的理由,没有行动的能力。他是花盆里的绿色盆栽,是失落的残垣断壁。 他打开实验室的房门,不顾一切的冲上去——结果鼻梁撞在透明的“玻璃板”上,把自己撞得头晕眼花。恶魔说的没错,他进不来。 同理的是,他也出不去。实验室的大门将二人分隔开,麒林的实验室被整片雪地所包裹,那是恶魔的地盘,他自己则是个十足的外来者,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且如恶魔所言,他们似乎被灵魂世界的规则束缚,因而不能走进对方的领域。 麒林瘫坐在地面,大门外,同样相貌的恶魔就站在不远处,他冷漠地注视着他,一双眼睛犹如装载着无尽的黑暗。 魔法公会举行晚宴的当天,麒林按时参加了电能系的聚餐大会,由于人数有限制,聚餐是只允许自己系别参加的,麒林跟陆明哲一起坐在实验班的位子上。 在一开始的转学热度之后,他以尽可能的低调方式行走在学校里,每天上下课独来独往,只和陆明哲、刑雯雯等人接触,加之和班上同学年级不同,课程也是分开选的。久而久之,大家关注的焦点也不在他身上了,除开本班相熟的几个男学员,电能系内最多算是流言蜚语,学生们知道有这么一号人。 时间推进到傍晚,华丽的晚宴结束后,酒会开始,陆明哲说身体有些不太舒服,想先行离开。麒林询问需不需要自己送她回去,被拒绝了。他觉得她的态度有点奇怪,但没多问,走了也好。剩下来的时间就和邢雯雯坐在角落的圆桌沙发上喝酒聊天。 这间餐厅是用演讲厅临时改的,此时距离篝火会时间尚早,酒会伊始,头顶的灯就被关闭,转而闪亮起簇簇霓虹,舞台上有高年级的几位学长伴随淡淡的节奏演唱着什么。 两人刚开始喝的还是普通酒水,后来麒林招手要了一瓶加冰的赐尔温,度数有点高。邢雯雯酒意盎然,不知深浅,莫名喝得有点多了,倚着他的肩膀说些醉话,还操练起一口有些可爱的民西方言,这酒会上也没人认识他们,麒林搂着她娇柔的身体,笑而不答。 尽管音乐节奏愈加吵闹,但还是难遮掩门外魔法焰火的爆炸声。又过了十几分钟之后,这邢雯雯已经完全斜倚在中央,台上的表演不知在何时散去,舞池中央年轻的法师们开始下场跳舞唱歌。 这处角落沙发上只有他们两个,也没人会注意这里。邢雯雯呼吸急促,脸上微微泛红,借着音乐和光线的熏染,麒林摘下脖颈上的收束带,用打着夹板的手臂托着她的背;另一手如芭蕾舞演员的舞步般,由下至上,缓缓爬上她的手背。 邢雯雯酒醉后被吓到,睁开眼睛来,眼前极近处的,是麒林英俊迷人的脸庞。两人对视几秒,邢雯雯轻闭上眼,上身僵硬的挺起,短而浓密的睫毛颤动不停,麒林笑了笑,快速低头下去。 二人初一接触,就有团火焰顺着心脏被一齐点燃,麒林顺势向前,品尝到赐尔温的芳香余韵,接着又行走在她的牙床;邢雯雯也不是新手,两人互相回应,愈演愈烈地,她的下方阵地被尖兵刺破,一股蜜枣般的血腥味儿在嘴里扩散开来。 这就是前辈喜欢的男人吗。现在正在自己面前的—— 前辈。前辈。 “别……”邢雯雯一手拉住麒林的手指,因为缺氧兀自补充呼吸,“别在这里。” “我们回宿舍吗。”麒林挑着眉,笑容洋溢。 “我……”邢雯雯脸上涨红得就要挤出水来,“我那个……” “我现在去买。” “……” 他挣脱拦在脖子上的手臂,从沙发上起身,看着她的样子,轻轻笑起来,柔声说道:“在这儿等我回来。” …… 麒林跑步速度真挺快的,从电能系聚餐的地方到达教学区他只用了七分钟,时间刚好,再和李哥说明自己想去那边的自动贩卖的药店一趟,有个女同学喝醉了,他要去买点醒酒药。 因为宿舍那边实在太远,而整个教学区的药房只有这一处,李哥痛快放了行。大家都是成年人,懂的都懂,他没权利干涉他人隐私,今晚也确实有几个学生来买过药和用品。 进入教学区,麒林抬头看焰火,地广人稀,今晚所有魔法学园的学生都聚集在篝火晚会举行的地方,教学区也断电,寂静的黑色因为对比了对岸的霓虹而失色,麒林一面假装找不到路,若无其事地七拐八拐,巧妙绕过几个摄像,但除了路上,自动贩卖处也有拍摄点。且药店和第四教学楼距离很近。 许是计划顺利,教学区的摄像虽然都在正常运转,可是安保人员却不见一个,麒林心中计算时间,故意在路上耗了一会,买好东西后想了想,又买了一包烟,抽出一支在门口点燃。 “还不来?难道是挂了吗。” 香烟燃尽,加上他来的功夫应该和安排的正好相当,可陈战那头的信号却迟迟不见。麒林不耐烦地踩着地面,暗自忖度。 然后就在话音刚落,天空本来一片火红璀璨的火焰魔法中间,突兀着斜刺里直生出一抹异色,由黄转白,反复几次。 来了!他眯起眼睛仔细确认,凝神看着天空,原来是讯息。 麒林走出摄像范围,迅速行动,捂着肚子跑进教学楼一楼的男厕所,厕所这一片也是教学区为数不多的无摄像区域。他从一间被反锁的单人间马桶内找到事先放好的黑衣,匆忙换上后从教学楼内部走上天台。 此时夹板取下,但看他的左手手臂,分明如之前一般白皙有力,陈战那一道风刃划破的伤,连痕迹都没有留下。这就是他所谓的分身术,恶魔没有骗他,他的身体不只是不容易受伤,甚至可以在受伤后迅速恢复,实验证明,不管在任何部位,只要麒林将意识集中在受伤的部分,伤口就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长合。 此时默算时间从距离焰火表演开始,已经过了整整40分钟。既然这“不死之身”是真的,那么恶魔说他马上会拿回自己的身体也是真的—— 他从天台处向下张望四顾。这里可以看到平时的场景在魔法焰火的照射下忽明忽暗,因为学生需要观赏焰火的缘故,所有的路灯也全部关闭了。 这机会就像白给的一样,今天如果行动失败…… “要去死的是你,狗东西。” 他深呼吸,倒退几步,助跑后,一个鱼跃从天台上跳出,手脚抱团深蹲,两座楼间相距十几米,这一跳之下,只有不到十米长短,眼看人在空中越飞越慢,麒林手抽出一根短法杖,向前一挥,口中低声喝道:“风流斩!” 前方空气被切割开来,如同被划开的水流一般。事实上说是什么风流斩,实际相当于一发巨大的风刃,不同之处在于这风流斩只是空气在流动,之后便会四散喷开,于前方并没有杀伤力。 与光墙、光弹的分别恰恰相反,风流斩的施放较之于风刃难度更高。首先要把其他方向的空气隔绝,给出一条通道,其次要求前方的空气迅速前行,速度之快犹如消失。如此,这一斩之后,因为空气的快速“消去”,平日里相互推搡的大气终于有了可乘之机,后方的气体压如洪水一般向着空缺处拼命涌来,巨大的动力推动气道内的空气流通,连带着麒林所在的位置一同前行。 麒林整个人像箭在弦上一般弹射而出,然而距离却没预估好,气流推动的力量之大,让他在天台上连磕带跳,高速滚出几米远才止住去势,险些从另一侧掉下去。 “淦,好疼。” 好久没用这一招,有误差难以避免。麒林从地上站起来,揉了揉肩膀,没耽搁几秒,就继续向下一栋楼层跃去。几番风流之后,他终于差不多掌握了应该使用的魔力剂量,但人已经到达尼尔所在的办公楼。 “一,二,三……五。” 再来一次,“一,二,三……五。” “嘭!” 从魔法火焰弹开始升空,直至爆炸,约有五秒时间。这样的话—— 麒林绕路到另一边找准位置,伸出头朝下看,正对着的大路边上有棵歪脖子树。他做好准备,等待下一发魔法焰火升天。 “一……二!” 数到一半,他迅速从五层高的天台跳下,以左手护头,右手再发风流斩,这次招式略有变通,前方多出几分威力,化形为刃,如此恰好在焰火爆炸时,用声音做掩护,先以空气成型砸裂玻璃,再撞进三楼的尼尔办公室。 “嘭!” 这一道操作惊险至极,办公楼的周围满布摄像机位,哪怕有半点失误也会出问题,教学区四面环墙,没有能攀爬出去的余地,就算到时候侥幸安全落地又成功逃走,任务也一定是失败了。 不过这些计划都只在他脑中,也没和陈战他们交代过。 耳鸣声遮掩了窗外的焰火爆炸,将将落地之后,剧烈的疼痛使他一时不能起身,他仰躺在地上,借着焰火声掩护,低低地呻吟几声,最后终于挣扎着站了起来。开始在室内翻找情报文件,顺带收集尼尔留下的dna痕迹。 第23章 业火之歌与麒林的时间(下) “咚-咚咚!” 窗外爆炸声匆忙阵阵,声声刺耳,敲门声第一次响起的时候,麒林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是—— “咚-咚咚!” 门外有人。 是谁?安保人员?不对,巡逻为什么会敲门?自己被发现了吗,也不对,如果是那样的话一定已经展开抓捕行动了,为什么要敲门呢,这岂不是反倒打草惊蛇?难不成是有人恰巧路过听到了窗户破碎的声音吗。 不,不管是谁,既然是敲门,至少是不确定屋里有人的。 “咔哒——” 这次是门外的人试图开门,但是门被锁着。 这人绝不是安保!是谁?其他的贼?陈战?拜托你赶快走吧。 心思急转之下,麒林不仅没有进行躲藏,反而加快了手上动作,汗液从他的头上滴滴渗出,仿佛就要划破他的脸颊。 他手里一左一右拿着两截细铁丝,正在撬锁,这是他小时候贪玩学过的本事,本来时间过得太久,就已经不够熟练;现在情势紧逼,他更紧张了,左手的别针被卡在里面,拔出来时候已经弯了。 …… “噗——砰!” 尼尔办公室的大门被一脚踢开,撞在墙上,来人是一个身形不高的女人。仔细看去,这一脚用力之大,甚至把脚上高跟鞋的鞋跟嵌进木质门框,在上面扎穿一个洞出来。 这女人身穿白色衬衣,下面一条黑色包臀裙,腿上是黑色丝袜,虽然容貌俏丽,但神色却极尽冷峻之姿,长发披肩。她淡淡看了一眼地上的玻璃碎渣,面上毫不意外,也没有任何惊惧之情。而是反手关上了身后的门。 扫视屋内,空无一人,除了窗口处的痕迹外,尼尔办公桌身后的橱柜门大开,显然被人翻找过。办公室的窗子分四个格,下面两块小,上面两块较为宽大,破掉的是其中一面宽大的玻璃。不过窗虽然破了但是没有被打开,周围残余的玻璃也没有被收拾的痕迹。 人还在屋里。 “咚——咚-咚——” 女人踩着有节奏的高跟鞋声,涂了指甲油的纤细手掌里,正持着小臂长的手杖,她握住手杖顶端魔法石所在的部分,就保持这样的姿势在屋内迈开步子。四处搜寻。 “咿——” 在行至衣柜旁的时候,她拉开红木质的大门——里面除了尼尔的几件风衣什么也没有。 但她没有就此罢休,接着向前走去,把衣柜门一扇扇拉开,可是直到最后也不见人的身影。尼尔的办公室并不大,进门是沙发,左右除去衣柜和桌下不剩什么地方可以藏人,她于是抬头向上看去,随即神色一冷,发现天花板上竟有一个黑黝黝的洞穴。原本的顶板已经被人移开半扇儿。 女人借着窗外光亮眯起眼向上看去,正在这时,那处顶板的塑料砖突然无风而动,那模样就像被什么力量微微拉扯似的! 说时迟那时快,女人右手抽拿法杖,猛然挥出,一阵疾风袭过,她使用出了类似麒林风流斩一类的招数,作用力之下,瞬间离开原地。 也就是在这毫厘之间,一道巨型的风刃从天花板的洞口灌射而出,由上至下划穿屋内,正砸在女人刚刚站着的位置,它破空气的速度之快,直发出“呲喇”一声巨响,刺耳声音听得人背脊发痒。 这风刃落空后不肯散去,强大的力道在往后几秒内四处流窜,化形成更小的尖刀,卷得屋子里气流行走,直把尼尔桌上的办公文件、纸质用品尽数吹飞撕裂。 再看这一边,那穿制服的女人退身后反应极快,一瞬间用手护住额头,看清来招之后,还未等风刃的余波消除,就挥起手中的法杖向上一指,同时用优雅而特别的声线低声喝道:“风雨招来!” 屋子里的风元素与水汽听了这一声怒喝,一瞬间如同收受贿赂一般判了变,囊括刚刚降下的风刃一起,大量的气流污汽被鼓动、卷起,向上飞去,路途中又纷纷成刃。那一时刻,如果风刃水汽有颜色,就仿佛深海大洋的闪亮鱼群一般,在风和日丽的一天被鲨鱼驱赶着,逃窜着,几十把尖刀打着旋直插向上,只消五六秒就贯穿整个屋顶,数十块顶板砖被砸得飞的飞、穿的穿,屋顶的陈年灰尘被惊醒,连同着顶板的碎末悬落而下,顿时粉屑一地。 这一招威力极大,即便是在屋里保留了力量,可每一道刃子都是如此尖利可怖。 而女人早早用尼尔的一份文件夹遮住脸,保住视力,但屋内已经被粉尘铺满,她后退到角落里,咳了两声,抬头查看,屋顶上一时竟毫无动静。 女人神色没有半点放松,等过几秒粉尘散去,伸手就要继续出招,可是刚把手抬起就被人从身后擒抱,她反应也快,未等那人合擒便用力张开双臂,左右挣扎,但后方人力大无比,硬是完成了合围,一双臂膀如紧箍咒一样将她牢牢圈紧。 眼见不妙,身后的手臂也无法挣脱,制服女人干脆地拉扯对方前进几步,前面就是尼尔的办公桌,她一脚蹬上,另一脚也紧跟,双腿蜷缩对着办公桌一踢,两人一起向后撞去,她的头和他的背一起磕碰在尼尔的储物柜上,昏暗中有什么东西叮叮咣咣坠落一地,手杖与黑衣人的匕首齐声落地,两人顺势分开,她从他的身上滚下,被途中的圆形杂物硌了腰。 眼前的焦黑逐渐退却,清醒后,她立即扑向自己的法杖,而面前的黑衣人则扑向匕首,两人几乎是同时抓到武器,女人将手杖在身前一横,当即就凝聚力量出招:“风暴之刃!” 说这风暴之刃是风系近战中的经典招式,能够在一瞬间打乱空气的流动,狂乱的风暴内汇总凝聚的是无数细小的风刃,虽然是瞬发,可每把风刃都牙尖嘴利,且在球体内运行速度极快。这招一般会配合长法杖来使用,手杖的长度意义也有部分在于此,施法之后,手中法杖就变成一支长枪,可挑可戳可横划,前段一旦碰到人体,可以在瞬间就把肉身划伤撕裂,威力恐怖。 此时用处,眼看能量汇聚成型,她预判到黑衣人会滚地逃生、用掩体遮挡、奋力上前意图两败俱伤等等多种可能,然而她唯独没想到的是,魔法的施放失败了! 身形瘦长的黑衣人直勾勾站在她面前,只做了一个动作,就是单手抓住她手里的法杖。 就是这样一个动作,她魔法的施放,居然失败了…… 就连一二年级未配发法杖的公会学生都知道……当两个魔法师同时手握集石,且两方同时意图使用法杖的情况下,魔法控制力强的一方将完全获得集石的掌控权。在同级魔法师的对决中,近身可谓大忌,可女人显然没有顾及过这一点——显而易见,站在她面前的,不单单是一位魔法师,而且是一个魔阶比她至少不弱、甚至更高的高手。 来不及思考,对面人手中的银光莹莹生辉,抬手欲刺,她顿时落入两难境地! 若是放手躲刀,法杖就会被对方夺走,法术一出,自己当场就会被杀;若是抓着不放,就算在法杖的控制权上自己尚有一争之力,可眼看就要中刀。 来不及思考!来不及思考!怎么办? 五子棋原则,第一条,在对方连成四子时不作任何考虑—— 松手! 她双手一张迅速向后退去,没想到那黑衣人夺了手杖却没用任何法术,而是抬手欺身上前追刀而来! “咻——砰!” 窗外又是一发魔法火焰弹炸裂开来,两人挨得极近,一丝栀子花的香味从女人身上传递过来。 此时光亮一现,双方看清了对面的模样,黑暗中,那黑衣人身周似乎缠绕着一层淡淡的雾气,即便是这样,她依然清晰地看到他露在面罩外的双眼微微一眯,雾气和他的手同时一凝,这迅猛的一刀在空中划了个优美的弧度,改变方向,直冲冲扎进她的手背。 “呃!!——” 刺骨的疼痛犹如凛冬寒风一般诛心伤人,黑衣人猛推她一把,她又一次撞在尼尔的储物柜上。 双方见了鲜血,明暗之中,那黑衣人身上的雾气似乎更浓了,他手握法杖,点点地面,用沙哑的嗓音低声说道:“不想杀人、滚到门口去!” “好……好……别杀我!求你了别杀我!” 黑衣人被这嗓子吓得一哆嗦,也没想这方才还霸道十足的女人此时居然哭喊起来,她一边捂住手背的血,唯唯诺诺地后退向门口,黑衣人静静看着她的动作,看到她走出几米后,把手杖向窗外一丢,让它顺着破洞飞走,旋即开始在地上拾取刚刚掉落的东西。 这一番激战,他的手似乎有点发抖,又捡得太快,一个球体从他手臂中滴溜溜地滑出,滚在地上,隔着办公桌,女人这回看清楚,那些球状物是尼尔平日锁在储物柜中的集石原石。 “咻——砰!” 魔法焰火再次从窗外炸裂,黑衣人狗熊掰棒子,捡了一块掉了三块,又捡起三块,抽空回头,这一看之下惊恐发现那穿制服的女人竟然借着焰火声掩护,再次冲了过来,甚至为了不发出声音,连脚上的高跟鞋都被她脱下丢在原地,黑丝袜直接踩在地板上。 黑衣人马上掏出匕首应战,有点仓促,可看女人那边确是赤手空拳,不知哪来的勇气。 他抬手就扎,女人则是横扫拳头,这莫名其妙的一拳离着黑衣人还有小半米,黑衣人只当她是不会搏击,挥空了。匕首找准女人的手臂划下,双方手臂交叉而过。 谁想这一次,黑衣人手中力道像是打在棉花上,意识到的时候,半截刀刃已经横飞了出去。 他惊觉诡诈,不顾一切地回收脖颈,但明显已经为时已晚,就在发现匕首折断的同时,他只觉到脖子上一凉,流了血出来,若不是及时后退,他头没了。 黑衣人慌忙用胳膊捂住脖子,紧接着逃向右侧,混乱中不小心撞在办公桌上,而后夺门逃出。 女人回身欲追,人还未动,只见那门口阴恻恻伸出一只手来,手中持着个黑色物什,她不敢大意,当机立断,蹲身到办公桌后。 还没稳住,就听得身后一阵暴风卷起室内无数尘埃奔走。 这招威力之小与先前呈鲜明对比,几秒钟门口就没了动静,女人以手肘遮挡面部观察四周。此时在她的脸上,根本丝毫不见刚刚求饶时候的表情,她撇着嘴甩甩手背上的血,拾起角落里的法杖,一边对着手臂施放法术,一边迈出步子,紧追上去。 出得门口,眼看在楼道尽头,那跌跌撞撞的黑衣人一头钻进魔法电梯,她三步并作两步,赤脚赶上去猛按几下打开键,但电梯门没有反应,显然已经开始运行,她在电梯门口站一会,看到上方显示着——正在下行。于是顺着左方楼道奔走下楼,到达二楼的时候远远望去,魔法电梯显示在二楼,但仍在下行中,她没有上前而是直接跑向一楼,这魔法电梯是她设计的她最清楚—— 魔法电梯与常规电梯最可观的不同一点是,中途是不能受到“外部指令”干扰而开门的,也就是说,去几层就是去几层,在此之前不会停下,魔法电梯只接受在内部的、按动按钮人的指令。而且最投机取巧是外部设计,其实门外的按钮只是一个无关魔法的开门、传呼键。 她到达一楼出口时,电梯也缓缓到达,她把半个身子遮掩在墙壁后,右手举起法杖,凝聚力量对准门口,黑衣人身上说不定还会有集石,千万不能大意。 “叮——” 随着电梯门的大开,内部的灯光逐渐投影到女人的脸上,她缓缓收了手中法杖,愣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亲手设计的魔法电梯。 里面竟然空无一人。 眼看门被关闭,整个楼道逐渐黑了下来,她立即转身向门外追去。 第24章 问讯与嫌疑 “砰——咚咚咚咚——” “你他酿的你知道你杀的谁吗你!”秋野霁横抱住陈战的双臂,但他不依不饶,顺手抄起桌上的半瓶饮用水丢出去,正砸在另一侧麒林头上。 秋野霁连挡带劝说道:“算了算了……别,陈战!小点声!” “你他酿的……” 麒林脸上挨了这下,也没好气,他倚靠着窗口不咸不淡地说道:“我想怎么做跟你没有关系吧?” 陈战透过秋野霁的臂弯伸出手来指着麒林:“他是学生!他只是个不大的……孩子……你说杀就杀?而且我告诉过你,那家伙叔叔是甘宁魔法公会的顶级会员,他说几句话公会这边就算是学园长这边都不能不当回事,又无儿无女,把贝恩当亲儿子看待,你现在把他弄死了,后面的行动怎么办?你想了吗?你如果不喜欢他,揍一顿也好,打断腿也好,为什么非要他死?就因为他想睡你姘头?” 麒林见他竟说这种话,仿佛行侠仗义似的,哈哈一笑:“什么意思?你们这种职业还讲究盗亦有道?” “你……!!” 这两人一个热一个冷,互不相让,秋野霁稍微用了点技巧,将陈战推回原地,双手按他肩膀:“行了行了,别吵了……言大牛,你说话也注意点。” 屋子里一时无声,麒林缓缓开口:“我进门换衣服的时候被他看到了。” 陈战无语:“靠!你……你不是满嘴跑火车吗?你编个谎话不行吗?” “我和公会学园长在办公楼打了一架,被看到了,身上有血,还穿着夜行衣,我编什么谎话?” “你说什么?”陈战一惊,“……那个学园长来了?” “是,我正在搜东西,她突然出现在教学楼。”麒林点头,面色并不轻松。 “那女人兼修风系和水系法术,很厉害,而且很可能在身上有秘典,或者隐藏的法术机关,可以在没有法杖的情况下用出某些小型法术,一般法师是不会带两根法杖的。我也不敢对她下手……她一路穷追猛赶,我死里逃生才回来。计划全被打乱了。” “靠!”陈战颓废坐回沙发上,懊恼地搔头发,事态的发展超脱他想象。公会总学园长无声无息驾临在学院里,必定和情报的事有关。现在死的是贝恩,虽然尸体还尚未被发现,但最迟也是明天一早的事。 顺着这个思路下去,之后贝恩的叔叔如果来彻查这件事,不可能会善罢甘休。继而事情闹大,惊动魔法公会总部的人,说不定交易就会取消。就算不取消,也一定会在各个方面严防死守…… 该死……怎么办。 陈战陷入思考旋涡,麒林上前去坐到沙发上,顺势把手臂搭在他肩膀,脸贴着他的脸,语重心长道:“陈战,你要清楚,我、你,现在是一条线上的两只蚂蚱,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我们都需要这份情报,发生这种事我也不想,但我是会想办法把计划继续下去,你得相信我这边也是拼尽全力的。” 他说的有理。 陈战一副难以释怀的表情,但面子上也不得不接受这个说法,加之事情已经既成事实,也不由得他不同意。 “还有就是——”麒林又站起身来面对陈战,室内的灯光影子在背后展开,让他整个人的正面,不知道是遭受光线还是什么的影响,无端显得很黑。 “之前祥隆联系过我,在这件事上,我取得了他的支持。我有权利使用任何我认为合理的手段来达成目的。你的任务是配合我。” “你说啥?”陈战瞪大了双眼,“隆哥他真这么说的?” 麒林眯着眼说道:“你们关系这么好,我在这里骗你有什么意义吗?” “……” “你也该收敛你的性子,你记得之前,我问过你为什么要加入太阳论坛吧。”麒林假装叹口气,说道,“你的性格其实不适合留在这里,虽然你身手不错,万金油,可还是太冲动了,心事都写在脸上。” “……你。” “做事情,要隐忍。自己真正得势的时候,才是血债血还的时候。”这句话也说给他自己。 陈战愣在原地,脸色一阵红一阵白,麒林则摇摇头,招呼秋野霁道:“霁姐,你跟我到卧室一趟,有件事情需要你帮忙。” 麒林说罢,不再回头,当先进了屋。 秋野霁迅速看了陈战一眼,也转头跟上。 …… 第二天上午,陆明哲在病房找到麒林,委婉表明有事情需要他帮忙协助调查。 麒林问是不是和12号宿舍楼被封楼有关系,陆明哲告诉他,昨晚公会里发生了大事,先前的黑衣盗贼出现,行凶杀人,其他的她一时也说不清,总之希望借助他的力量破案。 麒林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权利,主动点头,简单收拾,跟随出发。 两人到达4号办公楼的实训教室时候,屋子里已经站了不少人,都是学生,人虽然多但是没有交头接耳,都在专注看屋里,麒林跟眼看去,有4名学生正站在实验玻璃的后面,三男一女,门口也有四个男生,都是生面孔。 这讯问场所看起来像是临时搭建的。麒林进屋后看到尼尔,老尼尔在一张桌子后正襟危坐,听声转头,看是麒林来了,两人相互点头致意。 玻璃板的一侧放着一张长桌,桌上三人,尼尔被卡在正中,看来是主审。 他的左边坐着一个阴沉男子,长头发,戴眼镜;右侧则坐着身穿白领制服的女人,和两个男人不同的是,女人此时正把两条细长的、穿着黑丝袜的腿正交叠着置在桌上,腿的另一侧摆着个塑料袋,臀下的四脚椅子只剩两脚着地。她双手交叉,抱着一对丰满的胸,整个人向后躺仰,长发也披散在椅背上。 周围男人们,甚至学生们的目光都在时不时、有意无意地扫向她,可她本人似乎完全没感觉这个姿势有什么不妥,此时正面无表情地俯视着玻璃背后的几名学生。 这房间风水不错,午间周身的阳光环绕在屋内,女人虽然使用魅惑流气的坐姿,整体看上去又俨然一副优雅神圣的模样,脸蛋漂亮却表情冰冷。 麒林转移目光,朝着玻璃板背后看去,尼尔低头和女人低语几句,她点点头应允道:“嗯,开始吧。” 于是随着话声,从左数第一名男生上前一步,他贼眉鼠眼地扫视玻璃这一侧的人,忍不住咽下口水,尼尔轻轻咳了一声,重复道:“可以开始了。” 男生终于回了神,口里咿呀两句,尴尬看着手中的纸甲板,呆愣愣念到:“我不想杀人,滚到门口去。”说完站在原地。 玻璃这侧女人轻轻点头:“嗯,下一个。” 纸板传递下来,二是个虎背熊腰的男生,他摆出凶神恶煞的表情道:“不想杀人,给我滚到门口去!” 女人不做评价:“下一个。” 第三人是吊儿郎当的男生,似乎其他人中有他的相识,不知是对这个场面觉得好笑还是生来就不正经,拿着纸甲板憋笑半天,滑稽表情念道:“我不想杀人啊,快给我一边去!” 最后的女生也表演完毕,女人努努嘴,尼尔察言观色道:“好了同学们,感谢你们的配合,都出来吧,你们四个进去。” 麒林站在一边好奇看着学生表演,待到所有人结束辨认之后,尼尔调整好录像,一边下令让大家先回去,之后如果事情有进展会另行通知。 八名同学作鸟兽散,出门之后不禁开始议论纷纷,尼尔听到后起身跟到外面。 “等一等,同学们。”他将几人叫停。 “这个……也不瞒你们说,大家都知道因为最近黑衣盗贼的事情学园有点焦头烂额,昨天夜里,这盗贼不仅在12号宿舍楼大闹,就连我的办公室也遭了贼。”他苦笑着瞒去死人的事情不谈,“现在公会正在调查这件事,在场的大家都是昨晚在那个时间进到过办公区的,叫各位来,绝不是因为有什么问题,反而是为了帮助大家洗脱嫌疑才这样做的,这是我的主张。希望大家理解。再一个,就是希望大家能帮我保守这个秘密,毕竟这事关学生们的安全,非常感谢!” 尼尔本身在学生群体内就有一定地位,这一番话毕,他再深鞠一躬,几个比较懂事的同学顿时受宠若惊,纷纷带头答应。他这才松口气回到了实验室。 女人见尼尔回来,开口道:“录像里有十名学生,还差一个。” “哦,学园长,剩下这个是我自己的学生,我和您提起过,就是之前在宿舍楼和黑衣人搏斗,索性救了小女一命的那位。”尼尔招手示意麒林靠近,“这是言大牛,魔法天才,六级魔力——他现在是我班里的重点培养对象……大牛,你对面这位是公会分部的副会长,也是负责甘宁魔法公会的学园长。” 学园长听了这句,眯起了眼睛,她由上到下扫视麒林的样子,麒林歪了下头,自我介绍道:“学园长先生,您好,我叫言大牛。是电能系尼尔老师班上的学生,兼修风能系。” 这里用先生是敬语,不分男女,算是学术上的称呼。学园长闻言将两条腿从桌上拿了,转身将手臂搭在椅背。 “哦,你还兼修风系?” “嗯,是的,不过风系我学的一般般。”麒林耸耸肩。 尼尔看学园长眼神还在扫视,轻咳一声,上前一步拍麒林肩膀:“大牛啊,我们公事公办。昨天晚上,你去办公区干什么了?” “呃……办公区?” 麒林看眼陆明哲,回答道:“昨天晚上本来我和明哲在一起,但是她饭后说……不舒服,提前回去了。之后我就和邢雯雯在一起喝酒,邢雯雯心情不太好,我陪着她,最后喝醉了,我就去办公区那边给她买点醒酒药……之前我整晚都和她在一起吧。基本上。” “嗯,买了药之后呢?你去哪里了。”尼尔问道。 “我拿着药回去聚餐现场,但是邢雯雯已经不在那儿了,加上那时候人太多,也联系不上。正好我女朋友来找我参加篝火舞会,我就把这事放一边……不过后来晚上的时候我特意去宿舍找过她,她说之前是自己恢复了一些,就回去了,她收下醒酒药之后,我回的病房。”麒林想了想又补充道,“呃,我和邢雯雯不光是同学,还是邻居。所以比较熟。” “嗯,”尼尔点头,又问,“那你认识贝恩吗?” “贝恩?生物系的那个吗……” “是。” “……这怎么说呢……不太熟吧,”麒林挠挠头,“他好像是邢雯雯男朋友。不过最近两人感情似乎出问题,我们之前见过,但很久不见了,干嘛说起他?他昨天也去办公区了吗?” “哦,没事,”尼尔答道,“那行了,时间也快中午,你们就先回去,本来你手伤没好,不想叫你过来的,但是我也要避嫌嘛……该公事公办还是不能马虎,所以之后如果案情有进展,可能还要麻烦你。” “没关系的,尼尔老师。”这次距离被拉近,麒林下意识瞥了一眼公学园长的右手手背,上面没有绷带药膏的涂抹,只见到一条细而白净的伤痕,那是新生肌肤的柔嫩。 这是,生物魔法?! 麒林顺其自然地退到陆明哲身后的地方,轻声说道:“尼尔老师,没别的事的话,我们就先回去……” 尼尔点头:“嗯,那你和明哲……” “等等。”两人正说,另一侧学园长突然叫停道,“既然来了,你也去念一下刚刚他们的台词。” 麒林露出莫名的表情,询问着看向尼尔,尼尔转头看学园长,僵持一秒后,只好走到桌子旁拿了纸甲板给他。麒林接过纸甲,语气尽量无奈,念道:“不想杀人,滚到一边去吧。” “啪嗒!——”桌上的茶杯被挤得掉落在地砸了个稀碎,女学园长推开桌子,猛然上前,她一把扯住麒林的衣领,狠声说道:“你,把刚刚的词再说一遍。” 第25章 珠玑与诛心 这抓人的动作太过突然,尼尔和陆明哲都被吓了一跳。 那学园长一上前,身后的阴沉男子也跟随站起身来,眼中吐露出毒蛇般的目光;尼尔则向着麒林这边稍微靠拢,若无意地遮挡在男子的侧面,场面上虽然无人说话,但似乎能感受到什么东西在空气中流动。 陆明哲倒数第一个反应过来,赶忙开口劝道:“学园长,您别这样,言大牛他肯定不会是黑衣贼啊——他的手就是之前被黑衣人用魔法伤到的,差点落下残疾;而且昨天晚上事情发生的时候……他确实正在和女朋友跳舞……我有在一旁看到!您……这一定是有什么误会了。” 形势紧张至极,麒林被抓着脖子,腰部被狠狠挤在桌子上,保持着后仰的姿势不能移动,他略显吃惊得扭过头来,看向陆明哲,但没说什么。 陆明哲一愣,摆着手解释道:“我是真的有看到,只是当时我碰巧正在广场上等人,但是对方一直没来,所以才看到的!” 麒林扭过头疑惑道:“你在等人?你不是说不舒服先回去……” “不是……我……” 陆明哲当然不想将贝恩的事说出来,麒林这一问反倒将她推上浪尖,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急得跺脚,幸好这时学园长出声打断。 她一边在手里加大力气,声音却很轻慢:“先回答我的问题。哼,六级魔力,不是黑衣贼也可能是杀黑衣贼的人。还有你明明和贝恩的女朋友在一起喝酒,却说和贝恩不熟?” 麒林皱着眉头看学园长,没有立即辩驳。 “……这是真的!园长先生,而且他没有高温魔法的天赋啊……” 陆明哲着急看向麒林,想叫他赶快说点什么。而麒林已经捕捉到对方话里的珠玑,他将身体维持微妙的平衡,冷静地试探着,反问学园长道:“这……什么意思?您是说,黑衣盗贼……死了?学园长先生,您看,首先我还挂着伤,手臂不能用力,况且我是一年级生,没有配发法杖,就算魔力再高也不会是黑衣人的对手……不然先前也不会受伤了;其次,就算我可以杀他,我也肯定会承认吧?” “这可不好说。”学园长松手甩开他,看着他手臂上缠绕的夹板绷带,蛮横地说道,“手臂不能用力?那麻烦你把绷带解开让我看一下。” “这……” 麒林被这要求噎住,陆明哲上前一步,伸手拦住两人间的位置,认真说道:“学园长先生……恕明哲直言,您这样的怀疑是否不太有逻辑道理?言大牛为救我受伤不能有假,他手臂缝的针,也是我们公会医生亲自操刀做的手术……现在没到一星期,伤口还没换过药,不消毒就打开是会感染的。” 麒林尴尬左右看两人,稍微朝着尼尔的方向退了半步。 学园长冷声说道:“不愿意?我帮你解。” 声未至人先行,她一个错身就绕过陆明哲,陆明哲跟着转过身来却扑了个空,眼见着她一把扯过麒林的左手,用力一撕,把他手上的绷带连带着消毒帖一起扯开掀起。众人的视线一瞬间集中到麒林地手臂上,就连陆明哲也忍不住看来,只见那只左手上面,触目惊心的道道紫色伤疤、黑色的线爬着像条古怪的蜈蚣虫子。由于伤口结痂化脓,手臂的肉和消毒帖黏在一起,这一扯之下又用力过猛,当场就涌出血来。 “哎啊!”麒林应声痛呼,捂着手臂蹲在地上,陆明哲赶忙追上来将他扶住。 尼尔刚刚一直冷眼旁观,这时才走上前查看,假装行家开口道:“哎呀遭了,刀口可能开裂了,明哲,快送他去医务室。” “您这是干什么啊……” 陆明哲由下至上看学园长,眼里都要灿出泪花儿,她一手扶住麒林的背:“来,大牛我们赶快去医务室。” 一场争斗,学园长站在原地没动,也没有继续阻止,她身后阴沉男子看这架势,也默默退回玻璃旁,三个人目送着麒林在陆明哲的搀扶下离去。 尼尔方才介绍过言大牛是他自己的学生,学园长这样做等于是完全没有顾及他这个主任的面子,加上有外人在场,现在不是特别好看。但他看一眼桌上的塑料袋,还是没敢说什么。 今日一早接到清洁工举报后,尼尔第一时间就赶去在案发现场,同时安排安保队和柏擎的魔法队员迅速展开行动,在学生上课前封锁消息和教学楼,相关课程也全部暂停。后来调查到一半,他接到柏擎的消息才来自己办公室。 这集石的储备虽然在魔法公会数不胜数,但在西大陆,尤其是以甘宁为中心的西南发达处,一般民众是不能从正规途径获得集石的,魔法公会代西王国对此有所管控,现在不光死了学生,在他这里还丢了集石,东西是小事,面子反而是大事。如果因此为人诟病就祸不单行。 走在路上,他本以为自己储物柜里已经被贼人横扫一空,懊恼不已,心里甚至已经开始计算后面要发生的事。没想到刚进宿舍楼,碰到学园长从楼上电梯下来,一脸寒霜模样,手里还提着自己丢掉的一整袋魔法石,吓得魂飞魄散。学园长将魔法石交还给他,解释是来的时候故意没有声张,并且在得知贝恩的事后亲自下了命令。 于是这才有了后面的一整套问讯。 刚刚形势惊险,但是尼尔看得出来,学园长刚开始并不是真的怀疑言大牛,让他重复应该只是诈他,看看其作何反应,所以他才没有加以阻拦,可没想到后来竟发展到撕破脸动手,又让他有些摸不到头脑。 在他印象里,学园长虽然人狠话不多,可却不是随便会动手的类型,这后续几个动作难道真有什么猫腻不成?还或者也许是看在他神情慌张?要不然干脆是因为他有高强度的魔力?毕竟—— “不想杀人,滚到一边去。” 这句台词可不简单!学园长要求每个来接受审讯的学生都说这句话,不难想象,这也就意味着昨晚在学园长和黑衣人,姑且称之为黑衣人过招的情况下,黑衣人有说过这句话。 是什么情况下才会说这句话呢? 显然是黑衣人在打斗中,哪怕是出于袭击。但至少有一瞬间,黑衣人曾经制服过学园长。 多么恐怖的实力!能和甘宁魔法公会学园长打得你来我往——所以作为一个学生来说,既然言大牛具备6级魔法的实力,哪怕之前没有使用过魔法,且在实战方面根本是半吊子,可受到怀疑其实也无可厚非。 自己的办公室里没有特别机密的文件,但是储物柜是被撬开的,加之之前宿舍楼内也丢过法杖,也就意味着黑衣人对魔法石有兴趣。在这种时机下又被学园长抢回了石头…… 当然也可能是黑衣人在不明对方实力的情况下就出声威胁,最后被反打,落荒而逃。这也不一定。 不过这些,尼尔望着学园长冷冽的神情,对方不说,他也不敢主动问起。 反观言大牛这边说的话基本属实,药店的确拍到了他买药,还有违规在药店门口吸烟。再引申一步,他的供词与之前邢雯雯所述也几乎是一致的。虽然邢雯雯没有提到他去买药,只说自己回了宿舍,和言大牛分开,中间他去参加舞会,后来来宿舍找过自己等等——这几点都没有问题。 唯一一点是言大牛隐去不说的,之前有学生目击在酒会上,他和邢雯雯两人在沙发上接吻。事后言大牛慌张从卫生间离开,但这也和邢雯雯的说法没有冲突,不如说反倒让事情更加润滑。 他听主治校医提起,贝恩被残害的地方不光是整个尸体内外被烧焦,就连所在的场景周边也没能幸免,一律有被高温魔法烧过的痕迹,这给调查带来了更多阻力。 最后校医只好用到解剖,也就是简单直接的验尸方法——通过观察胃部的食物残渣、身体系统之流来得出结论。 由于所有人都参加了聚餐,根据贝恩肠胃里消化食物的情况来看,初步可以将他的死亡时间大致推测在昨晚聚餐之后,入夜之前;而教学区从一早就被封锁,此时里面已经空无一人,清洁工等等都是早上进入的,没有学生或任何人只出不进,所以也应该排除人一直潜伏的可能。而在安保登记处,除去贝恩,昨晚的九个学生是最后的进出的人。 到底谁会是凶手? 他还是想不通,如果贝恩是黑衣盗贼,也就能够解释黑衣贼是如何在宿舍区消失后出现在教学楼的,时间也对得上。但杀死贝恩的人又是谁呢? 如果不在这些学生当中,那么他又是从什么地方出现,杀人之后又为什么可以人间蒸发呢。 “尼尔主任。” 这时一声呼唤将尼尔思路打断,在门口出现的是柏擎队上的副队长,尼尔招呼他过来,副队长本打算低声汇报,尼尔挥手表示不用。 “好的主任……是这样,药店的购买记录排查出来了,请您过目,”副队长恭敬说着,一边递上资料,“几乎都是和口供对上了。不过有一位学生的刷卡记录是没在刚刚的……” 尼尔咳嗽一声,故意朗声问道:“嗯,我知道,他买的什么?” “康可宁,是一种醒酒药。”副队长回答道,“除此之外,我们还查到了贝恩的购买记录。” 尼尔皱起眉来,问道:“你说贝恩?他也去过药店吗?” 副队长神色一凛,翻看手里纸张:“呃,他买了安全套,还有……呋达苏。” “呋达苏是什么?”尼尔听过这种药,似乎是用于治疗偏头痛。 副队长再看手里,犹豫着回道:“……一种镇静剂,也有不错的安眠效果,这个属于处方药,刷了学生证才能开。” “……” 此时学园长与尼尔只有一桌之隔,没看到他在桌下突然握紧的拳头,反而是稍远处的阴沉男子瞥见这一幕。 他上前一步问道:“尼尔主任,您似乎知道什么内情?” 尼尔没作回答。 学园长扭过头看一眼阴沉男子,面上毫无微笑,也看不出尴尬,表情很淡,男子下意识地后退,但仍紧盯着尼尔的脸不放,仿佛想从上面看出什么隐情,这问句明显不是空穴来风,一定要他回答。 她于是接口应允:“尼尔。” 老尼尔知道这事一旦要查就肯定会水落石出,遮遮掩掩还不如从实招来。 他低着头说道:“学园长,我倒不是故意隐瞒,和之前我们在供录里所说的一致,因为我昨天接到过小女的来电,所以后来去联系过贝恩的宿舍舍管。究其原因,其实是我要求小女去和他约会的。” 学园长歪着头,上下扫视尼尔身形:“嗯,继续。” “您也知道,明哲她平日里一心扑在学习上,系里的活动一律不参加,入学两年了,就连朋友都没几个,再者,您知道贝恩的叔叔是……我的相识……”尼尔迅速看一眼阴沉男子的方向,“在这件事情上,我也是私心作祟,所以贝恩联系我,说想和明哲去参加舞会又被拒绝的时候,我把她拉过来数落了一通,还因为这事情吵了架。不过最后明哲在我的劝说下,勉强同意试试看。” 学园长点头,冷漠道:“哦……所以贝恩才来办公区买安眠药。” “……” “学园长,请恕我有些逾越了,但有些话我也不得不说。”另一侧阴沉男子接口说,“尼尔主任、陆明哲还有贝恩之间,看起来似乎不是像表面这么简单,虽然我也不能直说尼尔主任和贝恩之间是有什么不愉快、或者对他有恨意,因为我毫无证据,但您看这主导调查之职,是否需要别人来代劳呢?” 男人一早就来了,但话却没说过几句,即便是收到尼尔拿出一系列证据指认贝恩是黑衣盗贼的时候他也没做过硬性反驳,直到此时方才一开口,便是字字珠玑,字字诛心,直接将矛头反指向尼尔。 第26章 办公室与卫生间(上) 并非尼尔真的想让陆明哲和贝恩组成一对,那贝恩是什么学生他心里再清楚不过。 其人在学园里仗着势力在,无人敢招惹,曾经做下不少错事,一年级生的时候因为私藏法杖、使用法术在学园内攻击同学,一度险些被赶出实验班,那次最后是在生物系主任墨雅的担保下才安然无恙。 之后虽然他收敛不少,但这人喜好美色一点没变,女友换了一个又一个,但凡是系里有点姿色的姑娘,尤其是家中没钱没势的,或多或少都被他骚扰迫害过。 贝恩肮脏不是秘密,陆明哲与之相比则是高岭之花。老尼尔就这么一个万众瞩目的电能女神、宝贝女儿,该怎么做他心中一直有数,明里暗里也没少操心。 直到半周前的一天上午贝恩来找他商谈—— “好了,那叔叔的话我也传达到位了,最近因为评选和视察的事,大家都弄得谨小慎微,只能我来充当快递员了。” 尼尔顺手接过文件夹,笑眯眯回道:“学园里的日子也差不多。麻烦你走这一趟,剩下的事我回头和你叔叔在电话里聊。” 这话是逐客令,面前贝恩虽然衣着整洁,器宇也在,可尼尔不太喜欢这孩子,并非只是因为他那些生活作风的事儿,而是觉得他不上道。 尼尔打算起身送客,可贝恩看起来没有要走的意思。 “尼尔老师,说起来,还有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想和您说。”他顿一下,竖起一只手,神神秘秘,说道,“一条小道消息,是和您有关的。” “什么消息?” “有人说这个陆明哲不是您的亲生女儿。” “嗯?”尼尔眼睛一转,笑着回答,“那是谣传吧,每次到这种时候总会有些奇怪的流言蜚语,我都已经习惯了。” 贝恩也笑,仿佛胸有成竹:“您说的是,这个我也理解,可是您看,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流言蜚语总要有个终结的办法,所以我们为了帮您辟谣证明,就有幸收集了您家人的血型数据什么的……” “血型数据?”尼尔稍微眯了眼睛道,“这也是你贝比塔叔叔的意思吗?” “不不,当然不是,这是我个人的意愿。” “哦,这样啊。” 尼尔脸上不再带笑,转而用双手交叉撑在台上,隐隐遮住半张脸。阳光从他身后照射进来,两人隔着一张办公桌。 尼尔的办公椅要比桌子外为客人准备的板凳高出半头,这是他特意定做的,这间办公室偶尔也会作为会客室,迎进一些谈判时间,把自己的位置调高,对面放低一些,加上这里是自己的地盘,就可以在心理上占据一定优势,一个高低便有了主客之分。该客气客气,该认真的时候也可以认真。 贝恩强气抬头,眼中吐露着精光:“……尼尔老师,我想说的其实也不是这个,您和您家人的事与我无关,如果没有意外,我不会多事的,毕竟您和叔叔关系不错,这次或者还能将关系更进一步。” 尼尔面无表情回道:“那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不不不,我刚才说了,这完全是我的一己之见,自作主张。”贝恩摇着手说道,“其实我也没有别的意思,您能和叔叔关系更进一步,您的未来也是我们的未来,这我知道……” “可是您和叔叔毕竟是上一代的关系,在此基础上,我们年轻人也想为家族做点事。” 尼尔知道贝恩话里有话,应声道:“想为家族做事,你的出发点是好的,但是做事要讲究循序渐进,不能一蹴而就,你如果想把注意打到我身上,应该先和你叔叔商讨。” “这个您就误会了,其实学生只想拜托您一件生活上的事。” 贝恩赶忙解释:“……就是……您看最近半年一次的魔法宴会也要开始了,我们实验班的男生们都找了舞伴,只有我还是单身一人,苦无伴侣;其实也不是这么说,您也知道我的情况,要说女朋友,我还是有过一些的。但自从上一次您班上的言大牛转入学校,机缘巧合下我又再遇到您女儿陆明哲……” 贝恩抬眼打量尼尔的神情,尼尔什么也没说。 于是他只好更直白一些:“尼尔老师,这几番接触之后,明哲虽然和我私下关系不错,但奇怪的是,又一直在拒绝做我的舞伴,我问了您班上的学生才知道,她是和您的转学生交好……” 尼尔闭眼睛,面无表情地说道:“这不关我的事。明哲虽然是我女儿,可孩子们的感情问题我不懂,一般也不会插手。” 贝恩嘿嘿一笑,也把头伸向办公桌:“尼尔老师,莫非您是想要撮合他和陆明哲?您该不会以为,魔法实力真能当饭吃吧?” …… 贝恩死后第三天,麒林回到宿舍和秋野霁碰头。 “陈战呢?” “他没来,可能是心情不太好。怎么,和姐姐在一起你不高兴吗?”一身紧身衣的秋野霁媚眼如水,娇滴滴地笑着,像条狐狸。 麒林皱着眉说道:“那家伙……算了,霁姐,麻烦那个材料给我看一下。” “喏——”秋野霁把密封着的牛皮袋子递过来,人也跟着坐到麒林床上,和他挨得很近,麒林扭头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牛皮袋子四四方方,草纸棕色,上方的折角与纽扣间拴着白线,层层打开,另侧秋野霁用手撑住上身,探头过来一起看。 报告书不多,前面内容花里胡哨,麒林没耐性,直接翻到最后一页—— 【五、血缘鉴定结论】 排除尼尔(拟父)与陆佚伦(儿子)的亲生关系,确认陆远晴(拟母)与儿子陆佚伦(儿子)的亲生关系。 这本是陆明哲哥哥的档案袋,陆佚伦只和母亲有血缘关系,并不是尼尔的孩子,麒林点点头,这是有可能的。 那么,更关键的是这一本—— 【四、血缘鉴定结论】 本次所有str遗传标记检测以及上述统计学遗传结果,文持如下结论:被鉴定人尼尔与被鉴定孩子陆明哲是亲生父女关系;被鉴定人陆远晴与被鉴定孩子陆明哲是亲生母女关系。 “……这不可能。” 麒林皱着眉又把鉴定报告书念一遍:“贝恩到死还在骗我?” “恐怕是这样没错了……”秋野霁和麒林对视一眼,“报告书不会有假,如果真的如你所说,贝恩掌握了尼尔的把柄,那一定另有其事。” “怎么可能……在那种情况下,他只求活命,说谎给他带不来任何收益。” 不,不对,麒林抓头发,仔细想想是有可能的,真实情况与他和陈战叙述的略有不同。 那天夜里在厕所遇到贝恩之前,他其实已经卸下了黑衣,藏回厕所,人是站在卫生间盥洗室的。他对着镜子看脖子伤口,那女学园长不知是用什么秘法甩出法术,反正麒林是没看清。镜子里他的脖子上是一条细长的划痕,应该是被风刃所伤无误,方才一幕惊险至极,那根气刀随着学园长拳头挥动切割开他手中匕首,所幸他出于本能及时后撤,才幸免于难。 眼下伤口已经止血,他在逃跑路上集中意识到脖子,随即刀口两面就开始发痒长合,现在看上去只能见得一些细嫩的肉芽互相咬着,留下一道单薄痕迹。看来恶魔身体能力不仅仅能够作用于手臂,脖子也行。他点点头,仔细回忆是否有遗漏,拧开卫生间的水龙头洗个手,然后就听到门口传来脚步声。 他大吃一惊但无路可走,只有原地不动。 谁知抬眼一瞟来人竟是贝恩,两人在镜子里的目光重合,对视一秒,麒林低下头去掩盖脖子上的伤口。 可贝恩却一眼认出了麒林,他晃悠着上前拍拍麒林肩膀,笑道:“哟,这不是咱们电能系的天才转学生吗。怎么在这,不用去和你的明哲前辈参加舞会吗?” 麒林没躲过,尴尬回答:“呃,明哲她说身体不舒服……” 这话音未落,贝恩就一手扯过他的衣领,把他人提起来压在盥洗台上。麒林赶忙大叫:“别别,我胳膊……胳膊……” 麒林哀声惨叫,可贝恩毫无放手的意思,这次他在酒后一改平日阴损温吞的模样,怒声说道:“明哲,明哲,我说你每天叫的怎么这么好听?臭小子,有的人不是你能配得上的,你明白不?” 同时一手从怀中掏出一根法杖,在空中比划两下,又用它戳着麒林胸口:“看见这个吗?法杖。你有六级怎么样啊?尼尔也给你配法杖了吗?没法杖,你六级也好,十级也罢,你就是个屁。懂吗?别以为受了几句照应夸奖,有尼尔罩着,你就可以每天一副天才自居的模样,我看着恶心!” “嘣!”贝恩以手横握法杖,重重朝着麒林腹部来了一下。 这一下用劲挺猛,麒林也没想对方说打就打,身体被推倒在台子上,不幸露出颈下的伤痕肉芽来。 这下让贝恩看了个满眼!他用奇怪的目光瞅一眼麒林脖子,麒林心中疯狂盘算,嘴里惯性着说刚才想好的台词:“贝……贝恩哥……我错了……我没有那个意思,而且你忘了,我有女朋友的。她虽然是个普通乡下女孩,但是我们感情很好,我对陆前辈那方面毫无想法,我发誓!我就是看她总来找我,想着用她来拉近和尼尔主任的关系来着……” “贝恩哥,我和您这样的大人物不一样啊。要想在公会里生存,有未来,就必须要攀关系。这您得理解我……” “哈哈哈哈……笑死人了……言大牛,你还真是头牛不成?我说……你真以为陆明哲喜欢上你了?” 贝恩嘴里喷吐着酒气,笑得手上的力气都松了几分,麒林的腰也从盥洗台滑下来。 “呃……倒也不算吧……” “我告诉你,知道为什么她跟你说身体不舒服吗?那是想甩开你,”贝恩笑得开了花,“今天晚上她就和我睡,尼尔老头儿已经答应了,现在她正穿着礼服在广场等我呢。你可长点心吧。” 麒林低着头,面无表情地问道:“哎?可是贝恩哥,你和陆前辈约会,为什么要让尼尔老师答应啊?” “啊?”贝恩信口开河,“……当然是他撮合我们了,我叔叔在委员会里可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就算是公会里的学园长也得给他面子。老尼尔肯定也是想和我攀关系的了。你就好好靠着尼尔,等以后陆明哲成了你嫂子,哥也出来罩着你。” “那就谢谢大哥啦——”麒林心中打定了主意,缓缓说道,“不过我听说,尼尔老师爱女如命,万事都随她任性。再说,陆明哲恋父情结这么强,我觉得这可能会不太顺利吧。” “哈哈哈……这你都听谁说的?你还真当他们是一对好父女呢……” “哦?什么意思?这里面有什么隐情吗?” “咳咳——这就不是你该知道的了,总之尼尔也好,陆明哲也好,现在都得听我的话。等我今晚玩好了她,再拍上几张好照片——啧啧,那双大长腿,可让我日思夜想好几个月。” 贝恩丝毫没注意到对方的不正常,只感觉自己说的有点多,驱赶着回答,想就此作罢,而见麒林突然抬起头来,此刻不再掩藏杀意,他张大眼睛盯住贝恩,目光无神,浑浊的黑色瞳孔在黑暗中被放得极大。 “好几个月啊。也就是说,你在最近,收到了足以威胁尼尔,让他把陆明哲送出来给你的消息。我这么理解没错吧?” 四目相对,酒醉的贝恩被这副神情吓了一跳,头脑也清醒几分,他倒退两步伸出来手中的短小法杖:“我凭什么告诉你?你他吗的这什么眼神?干你酿……他吗的再看我搞死你信不信?” “槽你酿的!闪电棍!”贝恩一声令下,奇怪的是法杖毫无反应,低头一看法杖的底端竟然被对方握住。 “闪电棍——闪电棍——闪……” 他用尽全力掰扯几下,法杖纹丝不动,法术也不见凝聚。 眼前的言大牛面不改色。 “就麻烦你把事情从头说一遍了,贝恩哥,还有,之前我就觉得了,你真的好烦啊。” 第27章 办公室与卫生间(下) 陆明哲的确是尼尔的亲生女儿,一切和他预想中不同。 夜幕降临,深沉的颜色熄灭7403的房间地板,麒林坐在自己的床上,反复看着手中的鉴定书。 “霁姐,你能确定这份材料的准确性吗?”麒林皱着眉说道,“不,我知道不太可能,但是这和我之前想的不一样。有没有可能,我是说,比如把陆明哲和陆佚伦弄反了之类。” “唔嗯……虽然我没有全程参与,不过我想应该不会吧,这也太不负责任了。”秋野霁一边翻弄麒林的冰箱,即便美食是好姐妹美貌的天敌,但她此时想找点吃的。 “可是我还是有疑惑……” 麒林摸下巴,想不通,秋野霁转过头来望向他,见其是一副认真思考模样,感觉这男人莫名很有魅力。 “你先别急,说到底这些内容本来又不是你的负责,威逼利诱之类的事,交给祥隆他们处理怎么样?” 麒林摇摇头,说道:“先前我和祥隆聊过,如陈战所说,因为贝恩的事,我们唯恐事情有变,排查和警戒力度也会增加,所以想尽快将情报拿到手。毕竟现在说是做了事,实际上也可以说没有实质进展,如果威逼不成功,就只能寄希望于利诱了。” “所以你才在这用功?” “这计划是我跟陈战商量的,真实情况只有我了解,能多提供一些情况总是好的。” “喔,”秋野霁叹气笑道,“主动加班的临时工,他们雇你来还真是超值……那么你有什么疑惑和我说说,我来帮你整理下思路?” 思路,思路。 陆明哲和尼尔的确是亲生父女没错,如果是这样,那么之前基于这一点开始的的编造就要全部被推翻。麒林用右手遮住自己的鼻子,冷静下来思考。 几次呼吸后,他揉揉眼睛,开始缓缓叙述:“假设把最开始我和陈战商讨时的猜想思路列为一: 陆明哲是尼尔亲生,陆佚伦也是尼尔亲生,则尼尔就是28年前,与女佣产下陆明哲大哥,按照陈战的想法,在公布消息后,以操纵舆论为要挟,帮其上位为条件,逼尼尔做出配合。 故事梗概的话,举个例子可以大致为—— 尼尔多年与陆远晴藕断丝连,在生活中的不满堆积之后对原配夫人的孩子下手,后来被其得知内情,一怒之下杀人灭口,最后伪装成意外事故。” “哇,阴谋论啊,你们说的故事也太吓人了。” “……这是我刚刚才编的,举例而已。” “你这样说就更可怕了……” 秋野霁用诧异的眼光看麒林,她想了想说道:“可你的故事编的这么好,直接用来吓唬他不可以吗?” 麒林摇摇头:“当然不行,故事是假的,你用来造谣可以,但搞臭他不是我们的目的。如果检测出他们不是父女关系,我们就有理由开始在不为人知的历史上编故事,但尼尔此人鲜有劣迹,如果抓不到他的小尾巴,想威胁对方就没那么容易。” 秋野霁皱眉:“我还是不明白……” 麒林耐心解释道:“过去发生的事无从查证,口说无凭,但反过来,你想证明自己清白也不是那么容易。我举个例子,说有三个实力相当的人一起去应聘,竞争一个职位,其中甲稍强,被看中,这时有路人说,甲从前做过小偷,甲当场否认。这能有什么效果呢?基本没有。但是如果路人证明,甲身上的钱包不是自己的,据说以前还做过小偷,效果怎么样呢?” “这就是你说的小尾巴?” 麒林点头:“没错,在一场竞争中,一旦有一人被攻击,其余竞争者就会群起而攻之。这点在任何组织都是如此,想要威胁他,我们最好能拿出一份不符合事实的事实,况且于贝恩的事情来说,恐怕这其中确实是有问题的,我们推测的越准确,尼尔就范的可能就越大。” “按照这样的想法,把我从贝恩处得知消息的猜想思路整理为二: 意即陆明哲不是尼尔亲生女儿,陆佚伦也不是,则尼尔并非如其所述是与单身母亲相恋后有了陆明哲,我们就可以推测—— 尼尔为了确保自己在魔法公会地位一直想要有一个具备魔法天赋的后代,在尝试某些偏门办法之后甚至害死了自己的孩子,而在多年努力,甚至以高价在黑市寻找无果后,他听闻过去在自己家的帮佣和一位有妇之夫苟且,并有了陆明哲,在给出高价之后两人成为名义上的夫妻,这也就是目前他们不住在一起的原因,因为没有夫妻之实。” “……那现在呢?”秋野霁跟着说道,“这份调查记录没有问题吗?” “毫无问题,”麒林犹豫着说道,“陆佚伦不是尼尔亲生,陆明哲是,这也是尼尔对外的面貌—— 尼尔与原配夫人的孩子死亡后几年内,两人无子女,直到原配夫人发生意外死于事故,他由于心痛欲绝所以本不想再娶,然而多年后在一次聚会上重逢了陆明哲的母亲。两人再有了陆明哲,遂顺水结为连理,现在十分恩爱,只不过由于工作缘故不能时常见面,只把陆明哲带在身边,培养为未来接班,她的电能魔法天赋来源于自己。” 但是为什么贝恩能够用错误的信息威胁到尼尔呢?麒林想不通。 难道说,尼尔为了讨好贝恩的叔叔,所以决定和贝恩亲上加亲,两人一拍即合? 不可能,且不说尼尔爱女如命,陆明哲不仅仅是他在魔法公会地位的保障之一,两人也真的有父女感情。而如果是尼尔与贝恩想法一致的情况,贝恩没理由把这句话作为要挟说出口,如果能够以合拍的方式解决问题,他也不会是这一副表情。 ——“你还真当他们是一对好父女呢?” 太真实了。麒林抓头发。 不管是在他与贝恩撕破脸前,还是动手后,贝恩的各种反应都让人觉得他是这么想的没错。等等。如果他真的是这么想的呢?可是尼尔为什么会受到胁迫呢。顺水推舟吗?想利用陆明哲做双面间谍?不,从她的状态反应来看并不是这样。 不止是事发之后,从一周前麒林就感受到陆明哲和尼尔之间的关系有些僵,现在想来,可以认为是在那之前就因为贝恩的事产生了一些矛盾。 想到这里,麒林再次拨通陆明哲的宿舍电话,响几声后对方接起。 “喂,你好?” “喂。” “言大牛?呃……怎么突然打电话过来?不对,你在宿舍里?” “嗯,我回来拿点东西。” “拿什么东西?医生不是交代你要好好在病房呆着吗?刀口没开裂就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哈哈。我偷偷溜出来。”麒林笑着回答。 “朝露小姐就会放纵你。赶快回去!” “嗯,我收拾一下,很快就走。宿舍我好久没回来,都落了灰了。” “那是你现在该考虑的事吗?你现在是病人好不好。一点也不知道爱惜自己……”陆明哲无语,“说吧,打电话找我有什么事?” “你昨天走得太急,都还没来得及和你道谢。” “……嗯。”陆明哲轻声应道。 “……之后学园长没再说过什么吧?” “我没听说。学园长她……虽然是个雷厉风行的人,但其实不是个坏人来的,从以前一些事都能看出来,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对你,明明是她想错了。” “好了,医生都说没事了,而且我恢复的不错,就别纠结这个了。” “唉,好吧,你都这样说了。” “除此之外还有事想问你。” “呃,什么事?” “那天晚上,”麒林思索着开口,“你说你在等人,是贝恩吗?” “……是他。” “为什么和他一起参加舞会。”麒林顿了顿,“哦,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觉得这不像你会做的事。” “这个,我……” 麒林等了几秒,陆明哲那一边还是没有说话的意思。 “明哲?” “嗯。” “好吧,你不方便的话,是我多问了。不过,我的意思是。如果有心事的话可以向我说。因为看你最近状态不太好。我打电话来,也是想说这个。” “谢谢你。我会考虑的。” “那么晚安。” “晚安。” 沉默几秒,麒林挂断电话,刚刚还阳光彩烂的面色马上就恢复阴沉,秋野霁在一旁看个圆满,不禁调侃道:“哟,帅哥,川剧变脸啊。” 麒林撇撇嘴没接话题,转而说道:“看来确实如贝恩所说,陆明哲是受到尼尔指派,才去和他参加舞会。可是他却说陆明哲和尼尔并非亲生父女,与事实冲突。” 秋野霁提了罐冰箱里的饮料在旁边喝着,不过看上去与其说是在喝更像是在玩乐,她故意不用嘴唇接触易拉罐,而是仰起头来,把罐子放在离嘴唇几厘米的地方,几滴冷饮顺着嘴角流下。这个动作让她原本盖住半张脸庞的头发也向后落去,露出好看的眼线:“会不会是父女同谋?” “不会。”麒林否定道,“同时我也不认为贝恩对我说了谎,那么排除不可能的部分,问题就是为什么贝恩明明向尼尔阐述了错误的信息,却依然得到想要的结果。这是悖论。” 屋子里只打开了卧室灯,并不算亮,反倒是窗外不远处的路灯喧宾夺主,在秋野霁喉咙上的水滴中,不断折射出夜的光辉。麒林一番话毕,等着回复,只好盯着她的喉咙上下滚动。 “哈……好凉!你这么说的话。要不然直白一点,干脆假设这就是事实呢?” “什么意思,没听懂。” 秋野霁就从床上跳下,站直身体,在屋子里走几步后,突然说道:“尼尔老师。” “哈?”麒林左右看看,什么啊。 “我想和陆明哲一起跳舞。”秋野霁继续说道,提出了问题。 麒林反应过来,这是场景重现,她是贝恩。 于是说道:“呃……不行。我帮不了你。这事情你和我说也没用。你要她同意才行。” “尼尔老师,你答应人家嘛。”这是央求的部分。 秋野霁顺势重新坐回床上,由于宿舍这边也增加不少看守,今天她是以陈战夫人的名义来探望的,穿了身普通衣物,不知从哪借来的,似乎不太合身。尤其是胸部的部分被高高撑起,她虽然整体身材不胖,但胸、腰、臀、腿,该凸该翘一样不落,较之陆明哲的纤瘦弹润,更上了几分富饶姿色,此时坐在柔软的床上,立刻把臀下的被褥压陷下去,麒林甚至能清楚地感觉到身下的地形发生了倾斜。 “绝对不行的。我现在就找个借口拒绝你。” “老师,”秋野霁正色道,“既然这样我就直说了,你有一样把柄在我手中。我通过调查发现,陆明哲不是你的亲生女儿。” “……好吧。那我只好同意。” 原来如此。 麒林用手撕扯人中上的破皮,确实是有这种可能的。假如尼尔在家庭问题上的确存在问题,那么在被说这话的时候,贝恩实际上是说错了的,尼尔选择同意,就在无形中避免了真正的问题被发现。甚至把贝恩的目光暂时吸引到了陆明哲身上。 这不是顺水推舟,而是避重就轻的缓兵之计。缺点就是事后难免遭人怀疑,但他的目的或许只是拖住而已。 贝恩的话将中而未中,既然如此。 “问题有可能是在陆明哲母亲、陆明哲的其他兄弟姐妹那边,我们应该再查一下她母亲的背景。” “嗯?怎么样,觉得有可能吧?”秋野霁身体后仰,用双臂支撑住身体,反衬出一双迷人的挺拔。 麒林微笑道:“我想半天没想通,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不,是你很聪明。” 光影摇晃,这还是秋野霁第一次在麒林脸上看到这样缓解的笑意。 “时间紧迫,我们恐怕要改变战术。”麒林揉揉眼睛,起身,“今天也不早,解散吧。对了,如果能遇见陈战,替我说声抱歉。” “看你们俩天天吵架,原来还挺惺惺相惜的……”秋野霁回答道,“之后,见到他我会说的。” “不是,不过那就好,我先走了。”他走向门口。 “拜拜,对了,帅哥……”秋野霁懒散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麒林回过头去,她没在看这边,而是一只手撑着身体,另一只手摇晃手中的易拉罐,目光注视着上面。 “说句实话。你得小心祥隆。” “哦?”麒林停下脚步,“你们是敌对关系?” “不能这么说,”秋野霁随便道,“我可不是任何人的敌人。” “行。”麒林歪了下脑袋,不置可否,“走的时候记得锁门。” “是是,长官,遵命。” 第28章 真相与事实(上) 本来在这个周末,陆明哲应该和常安然、还有朋友几个人一起去逛街购物,兑现之前的女生计划。可现在日头顶高,她却身在言大牛的病房里,两人独处。 有人说恋爱是谁先喜欢上了对方就输了的行为。 陆明哲于是觉得他偷偷喜欢言大牛这件事是个秘密,不会有别人知道。 自从朝露出现后,她就开始和他刻意的保持些距离,时间缓缓的这些日子,虽然至今言大牛仍和她偶尔在一起吃饭,或是开个学习会,或者打电话给她,朝露也从没说过什么,甚至每当她去病房探望时总是佩戴着柔和的笑意与她打声招呼。 但陆明哲不能坦然面对自己。 即便现在朝露已经回了甘宁——对二十多岁才又一次“情窦初开”的陆明哲来说,喜欢上“有妇之夫”是件了不得的事情,乃至于此时此刻,就连喜欢这个形容都是会伤害自尊的句子。 她是万众瞩目的天才,是校主任的掌上明珠。相比得到,她更害怕丢掉。 青梅竹马的亲戚哥哥,指尖划过的青葱岁月,即便她已经记不清他的相貌,可那次的被拒绝依旧不大不小地在她心里擦伤一道印记。 曾几何时,有点赌气的,她决定和他说的一样,去找寻属于自己的那份爱情,找一个比他更优秀、更迷人、更成熟、更聪明的另一半,那时候自己就想给他幸福。 可她没想过让别人幸福,相比让别人幸福,她更不想变得不幸。 于是就在收拾好行装准备去见闺蜜前,接到言大牛电话的时候,她想也没想就点头答应。 推脱过常安然,再仔细端详过一遍镜子里的样貌之后。陆明哲时而为自己找着借口,时而伴随模糊的挫败,还有某种放下心的罪恶感,她穿越日渐温暖的校园小道,来到了言大牛所在的医院。 “……找我有什么事?” 陆明哲在麒林病床前坐下,手握住护理架,四周是半雪白半淡绿色泽的墙壁,她半开玩笑地说着:“最近你给我打电话有点频繁哦。是因为朝露小姐不在,所以寂寞了吗。” “嗯,有一点。” 麒林干脆地承认,他点头说道:“朝露她还要上学,虽然请了假期,可要养好手臂需要太久了,没办法,我只能推她回去。” 这是距离上一次学园长在公用楼发飙,她送他来医院之后,第一次再见到他。几天过去,他看起来甚是面容憔悴,让她有些担心。 麒林肩上披着件单薄外套,半倚靠在床头,勉力微笑:“其实也没什么事,检查也检查差不多,我觉得现在应该能出院了。” “医生怎么说?” “说我恢复的很好……” 麒林扭过头去看着窗外,医院的位置和病房的朝向都不错,如果站在他病房所在的窗口,就能张望到不远处的学生广场模样。可只是在床上的话,人的视线就会被卡住,只能看到一片模糊光亮的窗口,陆明哲也随着他的眼光向外面看去,有棵树的枝丫戳在窗边附近,但似乎不是因为春天的到来。 她坐在他的病床边,又草率地把视线移回他瘦削的侧脸,呢喃着说道:“……嗯。那就好。” 他看着窗,她看着他。 麒林没回头,轻声叹道:“学姐——” “嗯?怎么……” 她迅速回答,被他吓了一跳,脸有点红,却没想到麒林转过身来将自己右手叠在她的手上。陆明哲下意识地想抽离,又没来得及行动。 麒林直视着她的双眼,犹豫道:“学姐,你对我不错,我觉得,这事儿还是应该和你说……我想我可能要退学了。” “啊?”陆明哲反应了一下,才领会他的意思。她这下没心情再去顾虑自己的手,着急地凑近:“你说什么退学?为什么??” 麒林避而不答,抿着嘴说道:“魔法宴会那天,你和我说身体不舒服,其实是骗我的吧?” “这个现在也不重要吧?那件事……”陆明哲咬了下嘴唇:“那件事……我还没想好怎么和你说……” 麒林摇脑袋:“我想说的不是这个。尼尔老师他……遭到了贝恩的威胁,这件事你也知道吗?” “威胁?”陆明哲惊讶道,“……我不知道这件事。他怎么能威胁到尼尔老师?” 麒林叹气说:“果然是这样,尼尔老师怎么和你说的?” “……这……” 陆明哲一时语塞,麒林抢答道:“我来告诉你好了——他之所以安排你和贝恩约会,实际上原因,是因为受到了他和贝比塔家族的胁迫。” “你也知道贝比塔家族的事?” 陆明哲愣了几秒,随后低下头回答道:“尼尔老师只和我说,是因为我年纪不小了,想着能为以后的事情考虑……” 麒林苦笑着摇头:“以你对尼尔的了解……对你父亲的了解,贝恩是什么类型的人在公会里也不是什么秘密,你认为他会把你嫁给贝恩?” 陆明哲抬头惊讶地看麒林,支吾道:“……我和尼尔老师是父女这件事是秘密……” “这大家都知道。” 面对他的紧追不舍,陆明哲终于还是放弃抵抗,紧捏着膝盖上的双手,说道:“这件事确实有蹊跷,但尼尔老师和我说,现在的形势他也不能左右,要我敷衍贝恩直到学期末……” “那天晚上,贝恩和我说了实情。说他得到了这份的把柄,并且以此来威胁尼尔,也因此尼尔劝说你和他参加舞会——” 麒林认真凝望陆明哲的双眼,缓缓说道:“所谓的把柄就是你——和尼尔老师并不是亲生关系,也因为这样,尼尔才把你当做学生来对待……” “这怎么可能?”陆明哲急声打断,认真说道,“尼尔老师是我父亲没错。” “这我也不清楚,贝恩和我说的也未必是真话了,”麒林慢慢地犹豫着,看她低着头不开口,他继续补充道,“不是你也可能是你的兄弟姐妹,总之是和你家里的秘密有关吧。” 陆明哲皱眉头:“要说我家的关系……我的家庭关系确实不太好,可是父亲和母亲结婚这么多年,感情一直不错,我、还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也都是父母所生,这点也不会错啊。” “可是你知道的也不一定就是真相吧?尼尔可能对你有所隐瞒。” “我很清楚!你连我的话也不信吗?却要相信贝恩——”陆明哲话音落下沉了一秒,瞪大了一对杏眼直视麒林的脸,“等等,你说你见过贝恩?在魔法宴会的晚上?” 麒林耸耸肩,答道:“我去药店给邢雯雯买醒酒药,我自己也喝了一点,结果那东西是催吐的,加上我药物过敏,只好去找厕所,然后在教学楼遇见他。我进去,正好看见他穿着礼服走出来,他的脖子受了伤。” 陆明哲整个人向后退了半步,深吸口气,颤抖着说道:“——你不要告诉我,是你杀了贝恩。” “……恐怕是这样。” 麒林表情乱作一团,苦笑着回答道:“我们在厕所里打起来,他殴打我之后,还拿了法杖出来对我用闪电棍……我被电晕了在地上,把胃液都吐出来,加上喝醉,就用当时身上带的匕首捅了他。” 陆明哲呆愣愣看麒林,学园的调查这么多天没进展,就是因为杀死贝恩的凶手不翼而飞,她连忙追问道:“真的是你?这么说——在现场发现的潘多拉是哪来的?” “是他身上携带的……我先前也并不知道,贝恩就是黑衣盗贼。” “他真的是黑衣盗贼?这……” “真的是他,我在厕所的抽水马桶储水器里找到了他的夜行衣。他应该是刚刚换过衣服的,储水器里还有几枚潘多拉——这东西我只在魔法公会的书库里看到过绘图,后来尼尔老师也和我介绍过。” 麒林回忆道:“之前在我家乡有过一次使用潘多拉弹丸恶性伤人的事件。刚开始是两家人因为牲畜的事发生口角,但其实事情另有缘由,几天之后,其中有一家的、一个参与婚外恋的女人被高温魔法毁容,最后自杀了。” “……高温魔法是你用潘多拉施放的。” 麒林不语,只苦笑点头。 陆明哲摸着自己的额头,皱眉说道:“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大牛,你不知道,贝恩的叔叔贝比塔在魔法公会和商会都有很高的地位,如果被他发现是你做的,你——唉,你真的太冲动了。” “学姐,贝恩不止想要你参加舞会这么简单,他受贝比塔家族指使,打扮成盗贼去尼尔办公室偷盗,身上还带着催情药水和那种乱七八糟的用品——他是打定主意要害你,并且打算用你来进一步威胁尼尔老师。” 陆明哲咽口唾沫:“你是因为这个才和他打架?天啊,你怎么这么傻?我从一开始就没想着和他发生任何事,去舞会也只是表面功夫,早就做好过防范了,就算他心思不好……我也不可能被害的啊……或者你来告诉我,大不了我反悔不去就是了……你怎么这么傻,非要和他动手打架。” “我咽不下这口气,你是我朋友,我总不能眼睁睁看他害你……现在说这些太晚了。” 麒林的声音也不再淡定,他颤抖着吐气道:“事后我用魔力弹丸清扫了现场,又烧掉了证据和尸体,当时我很慌乱,头脑里一片空白,只想着或许可以作出黑衣人和同伙内讧的迹象——结果却没想到进出教学楼的只有寥寥几人。” “烧去尸体的确遮掩了一时,可这事儿迟早要被发现,学园长现在已经在怀疑我,排查也进行得差不多。最近甚至已经开始有保安队员在病房和宿舍监视我。我觉得我瞒不了太久了。” “所以你就想着退学,一走了之?你以为事情会这么简单吗?” 麒林咬着嘴唇说道:“这就是我和你说的原因了,尼尔老师是这起案件的负责人,在那天见过学园长之后,我原本以为很快就会被告发,所以让朝露赶快离开,这事情她是不知道的。没想到时间竟然拖了这么久,这其中也有尼尔老师的原因。我不想连累你们,如果可以,希望尼尔老师能亲手把我逮捕。” “你疯了!这件事不只是魔法公会内部,贝比塔和商会那边的人也正在疯狂找凶手,一旦你被抓,不只是打架这么简单,黑衣盗贼、学园失窃的事都会由你来背黑锅,贝比塔最疼爱的就是贝恩,现在人死了,还被识破黑衣身份百口莫辩,他们暂时没有声张也是原因在此。这样下去,等到时间一长,贝比塔那边不仅要吃哑巴亏,还多了黑料,是竞选不利的把柄。” “现在不说贝恩的家人恨不得把凶手剥皮餐肉,贝比塔也在暗中发力。你这时候自首,无异于自投罗网,不单单是你一个人死无葬身之地,就连家人也会被株连。就算你自己死了无所谓,可你为朝露小姐,还有你的家人考虑过吗?” “……” 麒林咬着嘴唇不回答,两人僵持一会,陆明哲开口道:“不行,这事情我要去和尼尔老师说。” “你要去说什么……”麒林吓一跳,“学姐,我不能因为我的错把你们也拉下水……” “不管你做错什么,起因也是我,所以我也有责任,不是吗?”陆明哲道,“事到如今你直接退学也一样被怀疑。这件事,只有我们和尼尔老师坦白,让他帮我们瞒过去。” “他不会同意的,学姐,尼尔老师为人刚正,就算你去说……” 陆明哲作势就要动身,麒林伸手抓住她的手腕:“现在事情败露,是我的错我会承担,我只是想先把朝露送走,给我点时间。” 二人对视几秒,陆明哲忽然深吸口气,伸出另一只手回握麒林,咬牙说道:“你放心大牛,学姐帮你想办法,既然贝恩就是黑衣盗贼,那就没有问题——这件事我会假装不知情,而且你也没和别人提起过,对吧?” 第29章 真相与事实(下) 时间接近傍晚,可初夏的天黑的晚,外面仍是一片亮堂堂的。尼尔挂断电话,独自一人坐在与总学园长同层的临时办公室内。 距离贝恩被杀事件过去一周,调查工作也开始进入收尾阶段,公会里的风波也看似告一段落,再没有黑衣人出现过。仿佛这些歹徒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目的是什么,一切都以贝恩的死亡作结,消散而去。 上午的时候贝恩的叔叔贝比塔不远万里,辞了差事,连天赶来甘宁魔法公会,随同还有贝恩的母亲和舅舅,一家人看过尸体后抱头痛哭。 其母亲一行绝口不提黑衣人的事,反而对公会内学生的安全问题和尼尔调查不利大加指责,声称一定要找到杀害自己儿子的凶手。 贝比塔虽然没有表态,但是人在这就已经等同是在发声,几人一度与柏擎魔法部队为首的公会安保势力僵持不下,最后还是尼尔请出学园长来才解决纷争。 在事发的头一天,贝比塔就派遣自己在当地的管家律师周知福前来协助调查,也就是那天和学园长同行的阴沉男子。 就结论来说,学园长虽然在外人面前对尼尔指责打压,毫不留情,然而却并没有撤下他的任何实质权利,也没有对贝恩是否是黑衣盗贼的事盖棺定论,只是交代尼尔抓紧呈现出所有证据,不需要加以说明,在那之后她亲自进行了一部分调查,结果如何没和尼尔说。 尼尔认为,奇怪的是,这黑衣盗贼几次在公会里大闹之后,除去魔法护卫队的几名人员受伤、以及一些法杖物品丢失以外,公会没有受到其他损失,事情平息得莫名其妙,其目的不清楚,被同伙杀害的原因也无从得知。 本来上午应付贝比塔和贝恩的家人已经让尼尔筋疲力尽,下午又去开了定期会议。 可就像是特意算准了他回到刚自己办公室的时机,他刚进门,对方就打响了这通电话。 反魔法公会。 真该死。这帮疯子终于还是找到自己头上来了。 而且还口口声声,说掌握着自己怎么也洗不去的“秘密”—— 尼尔今年已经50出头,岁月的流逝在他脸上刻下仓惶的印记。 年轻时他借用自己父亲的关系混入当地的审判机构,他的父亲是一位商人,母亲是大家闺秀,父母双方的家族都是从商而富,只不过相比之下母亲一方的家族底蕴更足,历史更悠久,父亲这一边更像是因势得才。本来一切都在有条不紊中进行,可后来最终因为商业对手的釜底抽薪,尼尔父亲的商业帝国一夜坍塌,面临破产。 彼时,尼尔很干脆的与家族划开关系,全心扑在仕途。一路披荆斩棘的他在几年后终于爬上曾经眼界中的顶点,成为西大陆王国委员会的一员。 然而人越是知道的更多,就越会明白自己的无知。就像进入西大陆委员会后,他才知道原先自己的世界有多狭隘。 时年六月,西大陆十四王子艾达在皇后的暗中支持下发动政变,中间历时仅不到三周就以失败告终,艾达本人饮鸩自尽身亡。而与艾达相关的皇室、贵族、女人儿童,重则被杀,四散逃亡;轻则被发配,终生不得再踏入丁奉城一步;就连皇后也被敷衍以外出巡游之名驱逐出境。 年轻的尼尔在那次大事件中,充当风雨飘摇的小叶一片。他是努力派,学院派,很快就因为站队失误,加上皇室的重新洗牌,被有心人排挤下来,调任边疆。这中间距离他上任只有一年出头。 那时候一心一意陪在心思颓废的他的身边的,不是他那指点婚姻、丝毫不肯放他在眼里的原配夫人,而是他父亲的情人,他家的前家仆——陆远晴。 随后三年内,随着麒林射穿丈母娘喉咙的那道疾风之刃,象征魔法力量的号角相比克洛歌尔迟了整整十年左右,才在荷米斯亚大陆上吹响。 经年,大陆四处刮起腥风血雨,一发不可收拾。西大陆皇室自顾不暇,老国王病死,各地多处魔法武装发起革命,同时还要面对东大陆以及南方大陆的正面战场压力,可谓内忧外患,年仅22岁的艾西皇子临危就任,放手一搏,他积蓄力量组建了魔法部队,第一个选择将魔法用于战争。 而同年在皇室暗中支持下处理内忧以及平民的,就是初代魔法公会。 书归正传。就结论来说,是尼尔强迫了陆远晴。与麒林所构想的不一致,魔法在西大陆出现的时间、方式与克洛歌尔截然不同,他完完全全想差了。 那时候尼尔的原配夫人已死,孩子也早就夭折。事发一段时间之后,尼尔因为魔法天赋被重新划入新建立的魔法组织,再次启程。而他和陆远晴,这不恰当的关系持续了相当几年之后,两人有了陆明哲,尼尔在父亲死后第二周将其娶为正妻。而陆明哲的大哥二哥和姐姐则是尼尔父亲所生,真要按辈分排序,陆明哲的大哥陆轶伦实际上是她的叔父。 然而电话人给出了另一种编篡——陆远晴才是罪魁祸首。在商业帝国崩塌之后,为了摆脱尼尔父亲的控制,她以手段与意外事故害死尼尔妻儿在先,诱惑尼尔在后,顺理成章成为了其家族的一员。 这等发言完全超乎他的想象! 办公室内,尼尔恼怒地把玩手中的钢笔,首先就陆远晴和他父亲的关系被查到这件事,就已经是他怎么也想不到的。当时时局动荡,自己是小人物,父亲和陆远晴的关系也并不曾为人所知。逆流追溯,至多可以查到陆远晴在他家做过下人,早在那时候,尼尔就已经对这位亦师亦姐的女孩暗生情愫,那对年少的他来说,是某种新鲜的血液——也是以此为契机,父亲用卑鄙的手段占有了少女,并在其不得已离职后,以家庭势力和财力等进行了一系列的威逼利诱,最终将其发展成他的地下情人之一,并先后诞下三名子嗣。 虽然之前据贝恩说法,疑似贝比塔的党羽对陆明哲等人的身份进行过查证,可这种事并不是第一次了。 每每他在一方面做出明里暗里的努力;另一方面,现在魔法公会风雨欲来,群魔乱舞。陆远晴只想过平常人的生活,而尼尔则一心向往着弄潮人间。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人情与大事总难取舍。 出于保护陆远晴不受伤害,他带着陆明哲安身魔法公会。有人背地里说两人感情不好,话传到尼尔这里,他不做表示,外界就变本加厉,可即便如此,也没有公约条文规定夫妻和睦的。 在这种形势下,自己越是和她疏远,就更加可以让她远离恶意。 原本以为这些会随着贝恩的死画上半个句号,最差的情况就是要面临贝比塔家族的打击报复,没想到竟然透过贝恩,情报被泄露给了反魔法公会。 如同大海中的鲨鱼,黑暗的深海中有无数危险潜伏。鲨鱼之所以能够生存,立命根本是它们的独立和强大,一般来说同类间也不会互相撕咬,哪怕是其中一方更加强大——因为一旦受了伤,血液渗透到海水中——即便没有最关键的证据,可既然已经被查到这一步,哪怕只是公之于众,对尼尔来说都会是致命的。 反过来说,如果自己此时把贝恩的死因与反魔法公会有关的事爆出,陆远晴和孩子们就有可能遭受对方的疯狂报复…… 如果用一个成语来形容尼尔此时的状态,那一定是焦头烂额。 “咚咚咚——” 此时有敲门声响起,尼尔皱眉看挂钟,嘴里说道:“请进。” “尼尔老师,您在呢。” 尼尔抬眼打量,看是言大牛来了,于是说道:“身体恢复的如何?去帮我从柜子那边那两根法杖出来,我们去实验室。” 他整理好桌子上的文件,看那言大牛站在原地没动,奇怪道:“怎么了?” “尼尔老师,”言大牛咬紧嘴唇,为难地说道,“我有事情想和您说。” “什么事?我们边走边聊。” “呃……” “好吧,那你现在说。我在听。”尼尔停下脚步,无奈道。 天色已经昏黑,室内还是没有开灯,言大牛站在一片黑夜里深吸着气。 过了几秒后,终于鼓起勇气似的,他轻轻开口说道:“尼尔老师,贝恩,是我杀的。” “哈??”尼尔难以置信的瞪大双眼,“啥?啥??” “……”言大牛脸色阴沉,低着头,似乎不愿意把话说第二遍。 但尼尔并不是没有听清,不如说如雷贯耳才对。他下意识地左右看看,快步走到言大牛身前,双手抓住他的肩膀:“你此话当真?” “嗯……尼尔老师,” 言大牛抬起头来,脸上挂着两行泪痕。他愤恼地打开紧握着的双拳,里面正安静地躺着一枚魔法弹丸潘多拉。 “我的上帝!”这一看,尼尔瞬间明了真相,他急忙追问,“可是你为什么要杀他?你们……发生了矛盾?因为什么?因为邢雯雯?” “不,不是的……” 整理思绪,言大牛似是担忧,又像是感到恐慌似的说道:“我……我只是在厕所遭遇了受伤的黑衣盗贼,我在杀死他之前,并不知道他是贝恩……虽然现在勉强逃过了审查。可是从那天回去后却总是想起来他的样子,我现在要被逼疯了一样。每天,每天,每天,我就听到有人在说他的事,睡觉梦见他来找我,我已经坚持不下去了……” 尼尔皱着眉揉搓自己的脸颊,略作考虑,然后拍拍他的肩膀说道:“你先别着急。来,过来坐下,我们把事情好好梳理一下。” 两人顺次坐在沙发,言大牛情绪有些失控,尼尔稍等片刻,好生安慰。终于言大牛开始讲述那天发生的事,时隔数日,贝恩死去的谜团如阴影般消散不去,而此时,真相终于逐渐在尼尔眼前展开: 按照他的说法,邢雯雯是个贱女人……私人生活很乱,因为乡下的出身,又没能在魔法公会混出什么名堂,所以一直想着在公会里抱住大家族或者能力强者的大腿。 根据尼尔事后的调查,之前其也确实与贝恩也有过乱七八糟的关系,但贝恩是大户人家出身,只是和她玩玩儿,没那个意思,尼尔认为她是被骗了; 当天晚上陆明哲为了和贝恩参加篝火舞会,骗言大牛说身体不舒服。在她离开之后,言大牛和邢雯雯都在酒会上喝醉。 邢雯雯在被贝恩抛弃后,又计上心来,想和这新晋的魔法天才发生点什么。就在酒醉后找其哭诉,吐露与贝恩的深层关系。言大牛酒醉,又禁不住诱惑。然后就不自觉动手,两人在沙发上做些龌龊事儿…… 对此言大牛解释为,当时想到邢雯雯是来勾引他的,中途落跑——因此从卫生间出来以后,以买药为借口离开,所以才会在之后去教学区。邢雯雯这边则以为他是性急,以买药为借口买些其他物什,于是回宿舍等人。 言大牛服用醒酒药之后,去了距离药店最近的教学楼厕所关上门呕吐,半截听到外面有人。打开门一看竟然是黑衣盗贼。 按他的描述,当时的黑衣盗贼脖子严重受伤,见了言大牛,二话不说就想杀人灭口,但其已经是强弩之末,言大牛力量占优,拼死抵抗,搏斗中用黑衣人腰间的匕首反制,由于情绪失控,即便对方已经断气,他还是不停捅了数十下才停下来——这就是为什么会在其身上同一位置发现如此多的刀口。 人杀了,他本想报案,谁想到打开面罩发现里面是贝恩,因为深知其家族势力庞大,言大牛选择了聪明的做法——不但没有说出去,反而用他身上的几枚高温魔法潘多拉将贝恩吊起来烧掉,一并毁灭了自己来过的痕迹。 当场没有发现其他同伙。 贝恩,就是黑衣盗贼。 第30章 三个条件与双管齐下 单纯计算从魔法学园到甘宁城内的车程大约两小时,周四下午,麒林借着去甘宁探望朝露的缘由,搭乘陈战的二手导力车离开学园,虽然似乎没有发现被人跟踪,但二人还是选择谨慎地在城内绕路变装,麒林换上一身革履衬衣,跟随陈战进了老陈商会的驻地。 这是一家办公用场所,建筑的一层后身被改装成半个货运中转站,虽有华丽的瓷砖地板铺设,地上却不怎么干净,并且不时有送货的人员往来。 麒林想着可能会遇到陈娜和小李他们,尽量低着头行进。 不仅他是低调的,这一路走来,也没看到有人和陈战打招呼,对此他解释说是自己地位比较高,通常不会和下属人员进行沟通,再加上商会人员多,鱼龙混杂,只在门口有登记限制,进门以后只要你不主动开口,通常也不会有人来招待你。 这次麒林是以商会客人的身份进入的,跟随陈战,乘着电梯直达三层,在一间办公室内见到祥隆,祥隆着一身儒雅风衣,四平八稳地端坐在红木椅上,整个人看上去重心放低,不动如山,即使是宽大的衣摆也难遮掩其膨胀的肌肉身材。 这是麒林自去往魔法公会之后第一次再见到他,两人稍事寒暄,祥隆说道:“言兄弟,一路辛苦了,本来这些问题我们可以在电话里说,不过我仔细考虑再三,还是叫你来当面商讨合适。” “嗯,情况我大概知道,”麒林回答,“他们调查进行到哪一步?” 祥隆说道:“有人已经在查你的身份,包括朝露小姐的来历在内。但是因为惊动到我们的暗线,所以我这边提前收到预警,在他们动手之前,提早做了相应准备。” “但是?” “但是恐怕对方不会就此罢休,”祥隆为难道,“最尊贵的魔法学园内,重重保护之下死了学生,甚至还是贵族子弟,这恐怕触碰到一些利益人的底线。” “原来如此,没想到对方这么果断。” 麒林找地方坐下,因为提前散去下人,祥隆只好示意陈战泡茶:“这一次我们准备仓促,但所幸对方的调查也不是很彻底,有些瑕疵问题没去深究考据,这恐怕和你在学园长面前洗脱嫌疑有关。那个女人不是简单角色,言兄弟务必小心。” 祥隆此话略带歉意,麒林耸肩喝茶,无所谓道:“这是没办法的事,毕竟我的魔力值登记很高,要想在短期内引起高层重视,这是最快的办法了。” 祥隆跟着叹气:“这事儿是我们准备不足,太阳论坛慌忙之下初入魔法学园,导致很多预想之外的困难,总归我们能进展到这一步,还是多亏言兄弟你。如果因此你受到安全威胁,就是我们商定以外的。” 麒林喝茶,不动声色:“不说那个。这次我来,是为了和你们商量计划的,尼尔的事先前在电话里我说过了,他的把柄难抓,我想知道你们能给他的好处是什么。” 祥隆点头,缓声说:“我们可以帮助他在选举中获得优势。” “选举啊……这个我听说过。” 麒林犹豫说道:“虽然现在问有点晚,不过你们考虑过换目标吗?” 祥隆再点头道:“这个当然也考虑过,只不过一来尼尔与学园长沈冰音两人是情报交换的直接接触者,近水楼台,二来‘优势’这东西是个隐性内容,目前来讲,尼尔在选举中本身就占优,加之则可以胜券在握,倘若换成他人,唯恐再有变数。毕竟我们也不知道双方的底牌是什么。” “好吧……”麒林叹一口气,回应道,“既然你们有办法,关于尼尔的事我就不参与了,我等你们的消息。” 一旁康桥半天的陈战皱眉看麒林,接口道:“隆哥,我认为有必要加速推进计划,之前也是栽在这上,如果我们早一步介入,变数就会小很多。” “阿战你说得对,只不过如今反魔法公会并不如从前,各个分部之间的事……并不是我们能做一言堂的。”祥隆苦笑道,“……先前在言兄弟的提醒下,我派人去调查尼尔夫人的资料,发现了一些新的东西。如果没猜错的话,尼尔此人对于陆远晴,并不是像表面上那般不闻不问,相反陆远晴喜欢的东西,生活爱好等等都很熟悉,从这些细节上来看,两人至少是有过感情的……也因此更显得反常。” “哦?还有这样的事?”麒林皱眉头。 祥隆点头,又说道:“种种证据表明,或许尼尔不想我们接近陆远晴,因此反而在生活上疏远她。这其中的原因我们还在查,言兄弟,你的任务是想办法阻止魔法学园继续翻看你的底细,我不知道这个人是尼尔还是学园长,还是另有其人,一旦你的假身份被翻出来,不仅我们丢了机会,还会对你造成危险。” 祥隆说得挺诚恳,麒林也懂,他在来商会前已经想了对策—— “他们查来查去,无非是因为贝恩的死始终得不到解释,那么要想停止调查,就要给他们一个合理的说法。” 陈战闻言一愣,跟着说道:“难道还要我扮成黑衣人出现?行是行,可是这样一来,我们先前营造的错觉就无效了,黑衣人变成两个,你、还有那天去教学区的其他学生都会遭到怀疑。” 麒林摆手说道:“不用你去,那样太冒险,而且一旦得知黑衣人还活着,贝恩的家族肯定不消停,学园方面也会加强警戒,给后续带来麻烦,这个黑衣人的身份,我们就让它和贝恩一起消失就好。” “那你怎么解释贝恩的死?他总不能是自杀……” 说到这里,陈战白了麒林一眼,神色也是无奈。麒林摇摇头,继续道:“每个人都需要一个解释,但解释不一定只有一种,你只要误导着对方,朝他所认同的想法走就行了。” “这又是啥意思……”陈战没懂。 “我没必要全和你说清楚。”麒林伸出一只手对他说道,“总之你再去拿一个潘多拉给我,就你那个魔力弹丸……” ——三天后,尼尔办公室内。 “这件事你没有和别人说过吧?”尼尔阴沉着脸眯眼道。 麒林心跳不停,嘴上犹豫着答道:“没有,我没有别的人可以说……” “那就是了,”尼尔松了一口气,靠回到沙发背上,说道,“言大牛,人是你杀的,既然你来我这里自首,也就是说,你应该做好承担责任的准备了吧?” 两人并肩坐着,麒林心下紧张,咬牙说道:“是,我自己犯的错我会承认。尼尔老师,我只希望这件事不要连累到我的家人,还有朝露。” “这个嘛。”尼尔停顿一会,“你也知道,贝恩家里很有势力,现在你出来说你就是杀人凶手,要不连累家人……我觉得可能会比较难。” “可是这事情跟他们没有关系!”麒林急道,“这只是我自己一个人做的。” “不然,不然,大牛啊,如果是平凡的打架斗殴,故意伤害倒还好说,但这次不幸就不幸在这里——” 尼尔伸手出来,拿捏着麒林送来的高温魔法潘多拉,里面的魔力已经空空如也,变成了块普通牌子。 “现在你和我说贝恩是黑衣盗贼,我信,但贝比塔和我说你是黑衣盗贼,你说我信不信?” 麒林瞪大双眼:“我怎么可能是黑衣盗贼?” “哎!别说不可能,就算是有嫌疑,嫌疑之下也要对你的家庭背景进行彻查。到时候人关了,加上关押审问……这屈打成招的情况,恐怕也是在所难免的。” 麒林着急道:“尼尔老师,这,怎么能这样?这您可一定要帮我啊,我出身贫寒,家里三代都是教书的穷人,直到我这里才出了一个魔法天赋,家里不说指望我出人头地衣锦还乡就算了,要是反过来再害了他们,我……” 尼尔犹豫地说:“大牛,你是老师的学生,原则上来说,老师肯定是想帮你的,但是贝比塔的家族也和我有一定渊源,我和他算是老友了。贝恩就算再怎么冥顽,也是我的半个侄子,你们的矛盾我不说谁对谁错。只是偏颇了哪一方都不太好。加上现在贝比塔家已经插手,想钻空子可不是那么容易。” “可是真相不是这样的,贝恩他的确是黑衣盗贼没错,不然他怎么会有夜行衣和潘多拉……” “真相只有一个,那就是多数人都认可的事实。”尼尔把手放在麒林的手背上,悠悠说道。 两人对视一秒,麒林咬牙恳言道:“尼尔老师,如果您愿意帮我这一次——我愿意后半生听您的差遣。不管是当牛做马还是挺身犯险,我只求这次能不要连累到我的亲人朋友,事情是我自己做的,我愿意以任何方式承担罪责。” “哼,说得好听,你都被关进大牢,还怎么给我当牛做马?” “……” “大牛,我教书多年,你几乎是老师心中最有天赋的一位学生,”尼尔站起身,由上至下看着麒林,“我很欣赏你,也不想你就这样早夭,出于这点,这次我可以帮你,舍下身段去作伪证也不是问题,但不是无偿的。我帮你洗脱嫌疑,这件事你知我知,黑衣盗贼的屎盆子会牢牢扣在贝恩头上。” “这……” “既然贝比塔家族不承认事情和他们有关,那么贝恩的死因,我们谁也不清楚。就这样就足够了。”尼尔说着,竖起三根手指,“再说回我的条件,也用不着当牛做马,我只让你帮我做三件事。” 麒林呆愣了半晌,随即狠狠点头道:“您说,别说是三件,就是一百件一万件我也愿意!” 尼尔摆手:“不用这么急着答应。你刚刚的报备我这边已经做了记录,算作投案。先说好,从我开始说的这一刻,你就是我这边的人,以后跟着我做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的家庭背景,女朋友的背景公会里相信也有备案,还有这潘多拉——我就和备录一起,先收下了,如果有朝一日你背叛我,或者把事情捅出去,后果你一定明白。不只是贝比塔家族饶不了你,我也一样。” “我明白。您……请讲。”麒林咽了口唾沫看着尼尔说道。 “你听说过反魔法公会吗?” “反魔法公会?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反魔法公会是个庞大的组织,你可以理解为是西大陆魔法公会的镜像版。只不过他们活在暗影里,无处不在,我本人虽然不完全属于这一方,但确是作为暗线援助之一跻身魔法公会的。” “您说……您是卧底?”麒林惊讶道。 尼尔悠然点头道:“没错,不过你且听完,老师今天和你说这个事是出于对你的欣赏和信任。相信你不会说出去,对吧?因为对你也没好处。” 麒林茫然点头道:“这……我不会,我只是有点难以置信。” “没什么好惊讶的。听好了,我要你替我办事。” “……您,您说。” 尼尔凑近脸,面无表情道:“魔法学园的学园长你之前见过了对吧?反魔法公会呢,打算从她这里夺取一份重要资料。但是现在还缺一个配合我行动的人手。公会里我有人脉有护卫队,可那都是明面上的,不能动用、不能参与。现在期限将至,我物色许久没找到值得信任的人,又不想把明哲牵扯进来。所以我的第一个要求就是,你来帮我做这件事。” 麒林仿佛还未从震惊中走出来,听了这话又吓一跳:“您要我去对抗学园长?不不不不,我……我怎么可能是学园长的对手?” “没让你去动手打架。学园长的确是一位魔法天才,实力深不可测。据说她的魔力在两年前就已经到8级,迈入魔法大师的水准。现在只可能更高。” “您是说,她有9级?” “不清楚,至少有可能,我之前教过你还记得吧,目前人类依赖集石水晶力场,能检测到的魔力值最高就是9级。” “记得是记得。您的意思是?” “的确9级是最高的记录等级,但我相信如果细致划分,也一定会有10级、20级、100级的分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人类的上限在哪里,没人知道——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想——人类没有上限,可你知道所谓魔法师的上限是什么吗?” 麒林沉默一会,回答道:“您是指人类脆弱身体的本身吗?” 尼尔一愣,旋即笑着说道:“你这么说也没错,不论多强的魔法师,5级也好,9级也好,只要被刀砍,一样会受伤,会死。但这是人类本身的限制。在这个基础上,你认为所谓的魔法师究竟是什么呢?” 麒林皱眉试探道:“呃……是指具备魔法天赋的人?” “不对,”尼尔否定,“或者说对了一半,我举个例子好了,假设让6级的、初接触魔法的你和8级的、实战经验丰富的学园长打上一架,谁会赢?” “她会赢吧,我不是她的对手。” “哼,我没说要你们用魔法对决。”尼尔阴沉着脸,“所谓的魔法师,就是指具备魔法天赋的、拿着法杖的人。没了魔法,她是女人你是男人,谁会赢?她没有魔法,你却有,谁会赢?” 第31章 玉米与尖刀 办公区外的广场处有一尊奇怪的雕像,整体是用大理石之类的乳白色石体建筑而成,雕的是个戴着眼镜,衣着长袍的男人,高约三米,不大,加上说它奇怪,也是麒林今天才发觉的,这分明是一座人像,却没有佩戴相应的人物铭牌,底座上的标记处空空如也。 这雕像居于办公区正中,按理说该是什么名人,以前麒林曾经远远望见过几次,没觉得有什么玄机,只是今天恰好在这里等陆明哲来,但距离约定时间已经过了十几分钟,人还没到,于是他绕着外围转了几圈,最终才停在雕像前。 他想起自己生前也有近视,戴过眼镜,但是营养罐里没法戴眼镜,所以在罐子里那些年他看到的景象大多也模糊,甚至因为常年在黑暗的环境中,瞳孔持续放大,后来一开灯,他就失明。 潦草的回忆层层叠叠扑面而来,一如这日春风和煦,麒林看雕像完又看花草,感叹重获新生的美好,过得三五分,上身穿黑色衬衫,下面是黑色百褶裙、高筒袜的陆明哲姗姗来迟。这次不同以往,由于全身都是黑色,反倒映衬她裙摆和袜子间的那抹白色显得雪亮,像是减函数的温度计似的,由于气温上升,她裙子下摆的幅度也循序上升了不少,不知道冬天时候会怎么穿,麒林一边比喻着,扬了扬吊在脖子上的左手。 远看陆明哲的精神似乎不太好,眼圈略红,这一路小跑过来,她用手掌压住膝盖轻轻喘息一会儿。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麒林一摆手,说道:“没晚,是我没想到尼尔老师也叫你来了,而且昨天匆匆约定,所以来早了。” 看她为难地欲言又止,麒林苦笑,又叹息道:“没想到最后还是拖你们下水……” “啊,”陆明哲眼前一亮,“这么说尼尔老师答应了?” “嗯,算是吧。”麒林点点头,又低声说道,“所以今天我才来的,和我说是之前的调查已经告一段落了,结果不久后就会随之公开。最近学园长一直没在公会这边,因此才特批我们参与的,尤其是还在我有嫌疑的情况下。” 陆明哲也露出些许担忧的神色,但还是鼓起精神说道:“不管结果怎么样,学姐都站在你这边。” “我也希望是这样……”麒林微笑道,“不过明哲,我并没和尼尔老师说过你知道这件事,所以你得假装不知道才行。” “什么……”陆明哲皱起眉来,“你这是什么意思,想要把我排除在外,保护我吗?” 麒林原地站住,草草叹气,转过头来认真凝望陆明哲的双眼,说道:“我当然不想你有事。” 这动作让陆明哲千万言语卡在嘴边,脸红心跳。麒林上前伸手捏住她的小臂,轻轻说道:“学姐你帮我的已经够多了,这些事参与的越少越好。这点我相信你父亲也是这么想。” 陆明哲闻言一愣:“……尼尔老师还对你提了其他条件?” “其他条件?”麒林和她跨省聊天,但总不能把什么反魔法公会的事说出口,只好点头,让她照着自己的怀疑想,“……那算是吧。” 陆明哲心中颤抖,也明白为什么尼尔会愿意出手相助。她沉默不语地向前走去,心里打定着主意,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去往尼尔所在办公楼,像从前麒林刚来魔法公会时的样子,自从上次事件之后,办公楼的电梯就被封了,想要上楼只能通过应急楼梯的安全出口。 陆明哲敲响尼尔的临时办公室房门,里面传来尼尔的声音,麒林跟随陆明哲进入房间,却看到一身办公制服的学园长正不声不响的,翘腿坐在办公桌旁,吃了惊后退半步。 尼尔面不改色,伸手说道:“放松点,这次你们来参与结果公开,是经过园长先生首肯的。之后这些内容也会公布给公会里的其他同学,所以并不算是特殊待遇。” “园长先生好。”陆明哲出声问候。 麒林赶忙也低了头,跟声道:“园长先生……” “嗯,你们好。”一如往日冰冷的、没情调的声音回响在室内,麒林抬眼观察,那学园长如同陈战给他的照片上一般面无表情,不过真人看上去比照片更多几分小巧,神情也强势许多,上一次没敢盯着看,这次屋里没别人,两人又一次四目相对,尽管她现在只是坐在那里没说什么,但似乎能让人感觉到一股不容反驳的态势扑面而来。 不过他事先其实已经知道学园长要来,尼尔不知道麒林本来就是黑衣人,加之有先前与学园长的冲突事件,要他今天参与案情分析其实包含了一层洗脱嫌疑的成分在里面;麒林这边同样也需要见到学园长,毕竟要想与其直接对话,这次是难得的机会。 之前的调查像石子入海,没打起什么涟漪,公会一方也完全没有公开的意思,尼尔伸手道:“明哲,帮我把资料夹打开贴一下。” “是,尼尔老师。” 陆明哲在学园长面前显得有点紧张,不过手上没停,有平日积攒的惯性,尼尔手中资料夹内共有6张打印纸,她一一展开,用磁铁吸附在身后的白板上。 上一次目击案发现场给她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这次再看到那张现场的照片,她受到的冲击比看照片更大,加上联想到麒林与之搏斗后毁尸的场景,手心里捏着一把汗,沾湿了磁铁石。 尼尔微微起身站到白板侧面,手指第一张纸。 “我们先看这张照片——” 众人眼光下意识集中过去,图片中只能看见天色昏暗,也没有强烈的灯光,依稀看到有个黑色身影,尼尔缓缓说道,“据我们的调查所知,黑衣人于当晚八点五分左右,被监控录像发现在12号宿舍楼门口现身,也就是这张照片,我们在周边学宿区巡逻的魔法护卫部队,以我直属部下柏擎为首,迅速行动包围了该宿舍楼,在与黑衣人缠斗中,除去普通安保人员,一名水系法师和一名土系法师被匕首刺伤,随后其在宿舍楼内制造爆炸,一名光系法师被爆炸波及,但所幸不严重,只是受伤昏迷,黑衣人在众目睽睽下消失,并未受伤。” 学园长插口问道:“是怎样的爆炸,魔法器械造成的吗?” “不是,”尼尔回答,“据我们对现场残留成分的分析,爆炸的应该是玉米粉。” “哎?玉米粉?”陆明哲轻掩嘴唇,惊讶道,“玉米难道也会爆炸吗?” 尼尔点点头说道:“当然会的,玉米粉本身实际上属于可燃粉尘,爆炸的原理可以归类于粉尘爆炸的一种——所谓的粉尘爆炸就是指悬浮于空气中的可燃粉尘触及明火或高能量反应时发生的爆炸现象。黑衣人在房间内使用玉米粉和风系魔法,致使分散的可燃固体物质充斥整个密闭的宿舍内,之后诱导光法师和其余几名安保人员进入后,光法师使用了点亮魔法,魔法触发瞬间产生的高能量就成了引燃爆炸的导火索。” “原来还会这样。”陆明哲涨知识,又再问道,“这些玉米粉难道黑衣人一直带着在身上吗?” “嗯,应该是他带来的没错,据魔法部队的光系法师报告说,他在战斗中也使用了粉末状投掷物,我们派遣安保人员进行了后续勘察,确认了这一点。”尼尔停顿一会,继续说明道,“之所以先前调查没有结束,有一部分原因在于这位光系法师受伤,加上毁容对其的心理打击,暂时不能参与问供。” 学园长又提问:“除了风魔法,这黑衣人还用过哪一系的能力?” “除了风魔法,据所知的还有电能系和土地系。全部都是通过潘多拉进行施放的。” “我知道了,请继续吧。”尼尔静待下文,但学园长只是慵懒地摆摆手,不再多说。尼尔点头称是,手指第二张图片,这张看上去是办公区的外围概念图。 “之后就是在办公楼现身了,我之前也和您在电话里提及过,因为在我们发现其现身后,立即针对宿舍区进行了全方位的封锁,并且加派了人员在外围的巡逻。”他移向第三张照片,“本身我对于巡逻的密度还是很有信心的,可是他竟然毫不被察觉的就轻易绕过了我们的哨岗,并且在我的办公室试图盗取集石碎块。” “这点的确是我们无能,在先前的战斗中对黑衣人并未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但是其中那位土系法师后来提到一点让我很在意——他用风系法术划开了半截黑衣人的遮脸布。而学园长,根据您之前提供的消息,在办公楼黑衣人不仅没有受伤,而且他的夜行衣非常完好,没有破损和其他战斗痕迹,这更加佐证了我的猜疑——也就是黑衣人是穿着正常,通过大门进入办公区,而后再次进行换装的。不然没办法解释为什么衣装完好这一点,只不过我们没能从宿舍区搜索到另一套夜行衣,魔法公会向来尊重学生们的隐私,加上有学生们的背景在,想要彻底搜查会很有困难。” 尼尔话毕,麒林不动表情地看他说完,这才接口道:“这么说学生们的可疑程度就更高了。” 尼尔点头同意道:“是的。虽然时间没有具体的登记,但根据摄录机以及门卫的证词,当晚进入办公区的只有十名学生,”尼尔手指下一张资料图,环视众人,“这当中也包含贝恩在内。” 麒林摸下巴,再插一嘴:“尼尔老师,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理论上来说,在黑衣人消失前进入办公区的人是不是就可以排除嫌疑了?” “嗯,我也是这么想过,”尼尔别有深意看一眼麒林,说道,“但是很遗憾,一方面对于战斗最终所花费的时间界定比较模糊,再有就是这十人包含你在内,都是在焰火表演开始之后才进入办公区的,除了一名女生是过来寻人以外,其余的目的地都是药店。当然你说时间早些的嫌疑会降低,这也有道理——我们依次勘察过这九名学生的证词,结合一些目击,没发现太大问题,时间点上也没有不合理的出入,从摄录来看,停留时间都没有超过半个小时。” “谁的时间最长?”学园长问道,“谁逗留的时间最长?” “呃……是那名女生,园长先生。” “嗯,”学园长闭目摸下巴,长发倾泻在办公桌上,“尼尔,我们即便默认贝恩是黑衣盗贼,也一定还有另一个人杀死了他。基于此,这九个人作为嫌疑者来说,有哪几个是和贝恩时间重合?” “有三名学生在他之前进入,六名在之后,因为贝恩进去了就没再出来,所以理论上剩余九人都是不能逃脱嫌疑的。” 麒林扭头看一眼学园长,心中揣测,听她的口吻似乎已经要把贝恩当做黑衣人,这怎么可能,难道她在那晚见识过自己战斗力的情况下仍旧这么想吗。 虽然之前对贝恩了解不多,但麒林知道他是贵族子弟,放到学园长身上,就算与他不相熟,也多少应该有所耳闻,一个细绢纨绔却能徒手阻止学园长的魔法攻击,这份战斗力在学园长的眼里说什么也不会是合理的。 那么即便尼尔在时间点上做掩护,让自己成功和剩余八人混为一谈,加之绝口不提自己的特殊之处,如此既没有失之偏颇,又浑水摸鱼。可这是建立在尼尔相信贝恩是黑衣盗贼的基础上,而且反之可以推理出,尼尔对于当晚的详细情况并不知情…… 学园长此时正面无表情地盯住黑板那边,麒林偷眼看她紧凑丰腴的下身,咬着嘴唇,现在所有人,就算是贝比塔家族都在默认贝恩就是黑衣盗贼,这女人不但没有说破这一点,反倒隐瞒事实,莫非只是想息事宁人吗。 第32章 打篮球的猩猩与楼道口的山羊(上) 麒林小时候听过这样一个故事,相传从前在克洛歌尔,有三个来自偏远地区的科学家去大城镇奎因参加科学会议,在越过郊区边境的时候,他们发现了一只黑山羊。 于是天文学家说道:真是奇异,这里的山羊竟然是黑色的。 自然科学学家反驳:你说的也太片面了,我们只见过一只山羊,怎么能说所有的山羊都是黑的呢?就算说,也只能说是这里有一些山羊是黑色,而不是全部。 最后逻辑学家说道:我们只能认为这里存在一只黑山羊罢了,说不定是其他地方的牧羊人把它带来的呢?我们既不能肯定它来自奎因,也不能把它划归奎因,更别提从它身上得出什么结论了。就像这头羊,哪怕从这面看起来是黑色的,另一面也说不定是白色呢? 这故事看似废话多,但说的就是逻辑的片面性,与之相对的,当人们越执着于自己的看法时,往往这份片面性就会被放的更大,反之来说,但凡结论,都会具备一定的片面性,加高数据的基数才是更稳定的统计方式。就如同一个人至多只能看到骰子的三个平面一样,想要把所有数字看全,至少也要两个人。 这时候的尼尔已经笃定贝恩就是黑衣盗贼,麒林的自投罗网又顺理成章地解释了贝恩的死,除了贝恩之前的行为尚难解释以外,其余疑惑在他这里沉淀数日之后被说明通畅,加之反魔法公会的恩威并施,他现在一心想着帮助麒林洗脱嫌疑,再利用他盗取情报,投诚反魔法公会,从而摆脱贝比塔以及商会的控制,使一切走上正轨。 与虎谋皮,他知道这是拆东墙补西墙的行为,但现在形势紧逼,贝比塔家族因为贝恩出事,被迫与魔法公会开战,他没得选择,只能借力打力,以至于魔法大赛的事也需要放缓、甚至重新选人。 麒林从身后默默盯着学园长的侧脸,她正一言不发地听着老尼尔的滔滔不绝,鲜少提问,直到最后也没再说什么。反倒开始心不在焉起来,低头把弄着左手上食指的戒指。 只有陆明哲时不时向尼尔提问,尼尔则做出相应的解释,把事件和时间点梳理通顺。又把九位嫌疑人的口供,人证和事后调查等一一说明,前后过去二十分钟。最后问道:“园长先生,您看,就我们目前所知的这些情报和您遇到黑衣贼的情况是否有所冲突呢?” 被问到问题,这女人终于抬起头来,麒林稍微端详她的样子,纤细狭长的眉毛被极淡的妆容修饰着,再搭配以低垂的眼睑,从这个角度看去,给整个人无端平添几分妩媚。 学园长也没有马上回答尼尔的话,反倒是把手指放在鼻子下轻轻吸口气,抬眼瞥着麒林的方向,麒林被这眼光看得不是滋味儿,尴尬的笑两声,扬了扬挂在肩膀上的左手。 她于是摇摇头,一边打量麒林的身形,嘴里说道:“大体一致吧,那人身手很好,不单单是魔法师这么简单,而且我确定他一定是具备魔法天赋的人类。” “——那天夜里,我在办公室听到楼下有响动,于是坐电梯下楼巡视,虽然不知道具体位置,但我认为尼尔的办公室是整层最有价值的屋子,所以第一时间来到这里,进屋之后被那黑衣人偷袭擒住,他夺走我的法杖并威胁我离开——也就是有了之前我说的那台词。我看准机会将其反制,刺伤了他的脖颈,抢回集石,但在追踪的时候被他用风系魔法阻挡了去路;我是亲眼看他使用法杖释放魔法,所以他一定本身就是魔法师。” 学园长回忆着说道。 “之后他乘电梯逃走,这点我至今没有想通——我是在办公室门口亲眼看着他走上电梯,关了门的;二楼的时候我没追上,可电梯也没停;奇怪的是,在我到达一楼时候,门打开了,里面却没有人。” “呃……您是说?”尼尔问道,“黑衣人的脖颈曾经被您刺伤?” “是的,第二天我仔细观察过在场所有人的脖子,就即便是使用生物魔法,我想也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把伤口打磨到干净利索,至少新生的肌肤不会说谎,但是没有人受伤,也看不到妆容打扮的痕迹。所以当时我已经基本排除黑衣人是九人之一的观点。” 麒林微微皱眉,捕捉到学园长话中的纰漏,现在他几乎可以确信,暗中调查自己身份的人就出现在尼尔、学园长、或者两人同谋之中。 他立即试探着问道:“园长先生这么说,您当时是在故意怀疑我吗?” “怀疑你,一方面确实是为了应对周知福,”学园长低着头看自己手指甲,漫不经心,“你手臂受伤,按理来说是最没嫌疑的一个,如此一来二去,可以堵上他的嘴,也省的他来干扰调查。” 陆明哲听了不禁低声念叨:“那您也不用做到这种地步呀……” 声音虽然不大,但在场人都听在耳朵里,麒林赶快打圆场说道:“呃……没事没事,我本来也都好的差不多了。” “是这样了,”学园长看一眼麒林,懒散地用手指卷头发,“只是打开看看而已,如果真的因为侦查伤口感染,学园会赔付的,况且当时我的怀疑合情合理,你拒不配合也不能怪我动粗吧。” 这是上位者的思考模式,一席话原原本本,丝毫没有委婉或者照顾别人情绪的意思,现场的气氛顿时冷了下来。只有场中的麒林低着头谄媚道:“是是是……您说的有道理。” 陆明哲扭头深深看了麒林一眼,咬咬牙没再说什么,尼尔也只是眼观鼻鼻观心,沉默地收拾资料夹,屋子里人们的动作重新流动,学园长挑了下眉,把翘着的腿放下,丝袜摩挲发出轻微的响动。 她闭目说道:“那今天就到此为止吧,虽然没抓到人,但尼尔你对事件的调查做得还算充分,明天把这些资料大致公布出去,记得只要说资料,不要妄加推测,还有不要把我的部分加进去,这你知道吧。” “好的,园长先生——我会按照您说的去做。”尼尔恭敬回答道。 学园长道:“我之后还有事要做,明天前别来打扰,还有,甘宁那边来了消息,上面视察临近,我要你们在此之前把事情结束掉。至于贝比塔那边……” 尼尔回答:“资料已经按您说的,尽数共享了。” “嗯,”学园长答应一声,兀自站起身来,“外面的电梯可以用了吧?” 尼尔一愣,点头道:“是,这个现场我们已经搜查过了。” “采样结果呢?” “没找到您说的血渍……但是采样到脚印,这个不在公开的资料里。您如果需要的话,我——” “脚印没用,扔了吧——这么说确定那人是进入过电梯的?” 女学园长经过麒林身边的时候,用手拨了自己的发尾,撩去肩膀后,这动作让空气中再一次微微弥漫起那出栀子花的香气。麒林稍稍分了神。 “是,理论上是这样。”尼尔不浅不深回答道。 于是学园长在门口站住身,低头沉思,一旁的麒林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突然扭过头插口说道:“园长先生,您真的看到那人进电梯吗?” “嗯?”学园长一愣,“什么意思?” “呃……”麒林略微犹豫着,又扭头看一眼陆明哲,开口道,“您可能不知道,因为现在在学生们之间流传着黑衣人会使用瞬间转移之类的能力,这样一种说法,当然如此一来,在假设其具备转移能力的前提下,的确不管是穿过办公区与学宿区的严防死守也好,电梯的事也好,还有避过摄像,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之类,都能得到解释没错了。您觉得有这种可能吗?” “荒唐……”学园长听他说完,慢慢地说道,“我的回答是——我不相信,但我们也无法排除这种可能性。” “您也这样想吧?我其实也这样觉得……”麒林顿了一下,“况且这些也未必不能用其他方法做到。” “哦?那比如呢?” “嗯……您之前说,黑衣人可以使用风魔法……”麒林一边比划着,“我听说,使用风魔法,是可以实现在空中短距离移动的,比如从一栋宿舍楼的楼顶移动到另一栋的楼顶……类似于反作用力之类,之前风系的朱老师也这样讲过。呃,虽然我还用不出来。” “是有可能,”学园长呼了半口气,重新坐到沙发上,说道,“那电梯的事呢,你是有什么想法吗。” 还未待麒林开口,尼尔打断道:“大牛,这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就不要妄加猜测了吧。” “你让他说。”学园长皱眉数落,尼尔听了只好做罢称是。 麒林笑了一下开口。 “……是这样,假设风魔法是可能的话,那么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没有在楼附近的监控内看到黑衣人,至于电梯,我是这样想——” 麒林一边踱着步子,走到白板前,拿起一只马克笔,在上面画了一个方块和两条平行线、几个点:“假设,这个点是您所在的位置,办公室,而楼梯口和电梯入口挨得很近,在这里,电梯出门的右手边。按照您的说法,您看到黑衣人进入,电梯下行,您跟随电梯去了一楼,是这样没错吧?” “是。” “这魔法电梯我刚刚来的那天明哲学姐恰好带我们乘坐过,当时我不会魔法的叔叔还闹了笑话,我之后也使用过不少次。您看到黑衣人从三楼进入,一楼消失,虽然电梯去了一层,但是实际上他有可能并不只是按下一,而是按了二、一。” 他再拿起一只红色的笔,在白板上用两只颜色的笔同时画着两条路线,蓝色代表黑衣人,红色代表学园长。 “所以实际上,在您从办公室走向二楼的时候,电梯已经打开,关闭一次了,在您到达二楼电梯处时黑衣人这时已经离开电梯,由于受伤不敢再战,所以放弃了偷袭,只能藏身在您身后;您确认电梯还在下行,于是迅速跑向一楼,而黑衣人在之后跑去楼顶,使用风魔法逃脱。所以您在一楼电梯门打开后,没找到黑衣人。” “时间差?”学园长说道。 “没错。”麒林背对着众人说道。 “什么是时间差?”陆明哲眼看三人都能懂的样子,没跟上话题,于是试探着问道。 见学园长没有回答的意思,尼尔无奈低声解释:“顾名思义就是时间的差距,最初是在排球运动中有这种战术,是指守方队员跳起拦网下落后攻方队员才进行攻球,比如打快球队员佯攻作扣快球的起跳姿势,而实际并未跳离地面,待对方拦网队员受骗起跳下落时,扣球队员再快速跳起扣杀二传手预定传出的半高球,造成空挡进攻。这两者之间造成短暂的时间差距,这种进攻方法就叫做打时间差。” 对陆明哲解释后,尼尔又朗声说:“大牛的意思是,黑衣人利用园长先生从三楼办公室去往二楼的时间打开一次电梯门,并且离开了电梯,又利用园长从二楼去一楼的时间去了楼顶。造成了时间差——不过虽然封了电梯,可是办公楼我们还在使用,想要再去搜二楼的采样,很可能已经晚了。” 麒林点点头,说道:“在我的家乡,有句谚语叫做——如果你不能把兔子拿起来端详,就不要断定它是全黑的。所以我认为,即使在园长先生、保卫部队、还有学生们的眼里,黑衣人是不翼而飞的,也不能因此断定他会穿墙术。” “我说言同学,你这是在说我吗?”陆明哲突然插口道。 麒林扭头一看,这才想到今天她穿的也是一袭黑衣,自己只想着把山羊改成兔子,不禁嗤笑出声,摆手回答着:“没有没有,这可是天大的误会,这真的是一句谚语而已。学姐你是不是全黑的我可不知道。” 第33章 打篮球的猩猩与楼道口的山羊(下) “你!” 陆明哲看他明摆着耍流氓,身边又有轻声咳嗽的尼尔和学园长在,只好咬牙恨声,不再多说这个话题,强行整理思绪,回到问题上来,思考道:“但是听你这么讲,我大概明白了——” “可是这样做也太依赖运气了,如果园长先生没有按黑衣人所预想的行动,或者走得快了、慢了,那岂不是撞个正着?” 众人无言。麒林也没有加以辩驳,倒是笑着开口道:“我只是觉得有这种可能啦,具体的形势我又不清楚,乱猜;只不过是想驳倒所谓的穿墙术而已。而且除了这种也不是没有别的可能吧?” “呵哦?这么说你还有想法。”学园长眯眼微笑,“有意思,你统统说说看。” 麒林摸下巴,正色开口:“嗯,我想问……在一楼电梯门打开的时候,您身在哪里?” 学园长略一回忆:“那时候我恰好走到楼梯口。” “之后呢?” “……之后我去搜了楼的附近,又回到楼内检查了现场,取了集石。” “哦?”麒林眼睛稍亮,“这么说您没进过电梯吗?” “没有,我走楼梯。” 学园长皱眉说道:“电梯的话,我不想破坏里面有可能留下的证据,所以一直在一楼没动过,不过当时回到办公楼的时候,我不甘心,曾在一楼门口打开电梯门观察,里面很干净,而且如你们所知,也没有被破坏的迹象。这电梯结构内部我很清楚,整体都是密闭的,厢顶的入口也不在电梯内部,不可能藏人。” “——这样啊,那有没有这种可能?” 麒林停顿两秒,抬手在白板上画了个立方体,并且在顶部画了叉:“这电梯我们都用过,里面全部是由银色金属制成的,顶部有灯光,我记得之前有几次来乘坐电梯,都是天黑以后,那时候办公楼没有学生在使用,走廊的灯光就会被全部关闭,相信夜里也是这样;虽然电梯门的开口比内部略窄,但实际上从外部就可以看到里面有没有人。” “你想表达什么?”学园长走近一步,催促道。 “镜像魔法。我听明哲说过,在光系的法术中,有这样一个东西,实际效果就是在面前放置一面平光镜,除了应对同系的、较弱的光魔法以外,在战斗中没有很强的实际意义,但是消耗很低、可大可小,又很方便,是女孩子们日常使用的一项法术。” 麒林伸出手在空中比划着。 “不知道您有没有去过甘宁城的商业广场,那里寸土寸金,我刚从乡下来的时候也被惊呆了。在那里有件事我留意过,就是你经常可以看到,在餐饮区也好,还有服装售卖区,会在墙面上装饰巨大的平光镜。据说这样是可以起到造成室内更加宽敞的视觉效果作用,因为虽然没有实际的面积,但是从镜子中看去,就像多了一间屋子一样神奇。” 麒林伸手招呼陆明哲道:“来,明哲,帮我个忙,你就在这里释放一次镜像魔法吧,光魔法方面好像只有你可以,我们都对这个理解不深的。” 见学园长颔首示意,陆明哲点点头,从身后抽出短而精致的法杖,闭目一会儿,轻声吟唱道:“镜像!” 话音刚落,由打她手中法杖顶部,一面两米高,人身宽窄的镜面从中心处张开,铺开在墙壁前不远处,镜中照应出站立的陆明哲和麒林身姿,还有学园长回首看去的样子,但法术有瑕疵,边缘地方并不清晰。 陆明哲迟疑道:“镜像魔法就是这样了……而且有一个缺点,就是一旦释放就很难控制它的大小位置,想要调整位置,还不如直接取消掉再放一次来的快些。镜像的话,你是说黑衣人在电梯里使用了镜像魔法吗?这有什么意义吗,就算用镜像魔法遮住自己,可如果电梯里突然出现了‘镜子’,不是一下子就被发现了吗?” 麒林说道:“不是这样的,明哲,但你说的有一点没错,就是黑衣人可以用镜像魔法遮住自己,但不是随便哪个角度都可以的。” 这次他抬手在白板上画出一个正方形,又画了一条纵向线,将方形结构一分为二:“我以前是乡村老师,你们知道,小学的启蒙课本上有节课叫光的传播,就是讲太阳光照射在世间万物上,进行漫反射,课件范围里,人的眼睛收到物体所不接受的光线,于是成像。” “——在镜像魔法中,这种光路叫做平光反射,假设园长先生您作为观察者,站立于楼梯处,也就是从侧面观察电梯;这条纵线就是镜面,观察的视线与光线起始相反。” 麒林由电梯内部的点向镜面连接,做出法线与反射线,反射线指向侧面的楼梯入口处。全部做完之后,他一步一顿地走向陆明哲的镜像魔法背后,不同于常规镜子在背后镀银或铜金属,这镜像魔法的背后是漆黑一片。 “那么如此一来,黑衣人藏身在镜面之后,而镜像魔法延伸出电梯门口,又没有到达楼梯处,当观察者在楼梯入口,就可以看到完整的、空旷的电梯,直至其关闭。” “等等,虽然电梯结构是对称的,可是门口却只有一边有按键啊,而且只要仔细观察,魔法的边缘还是可以发现的——” “对,你说的没错,不过人们不能总是发现所有事实。”麒林对陆明哲说道,“再给你讲个故事,以前在一所有名的大学里,教授为高材生们放一段篮球的录像,要求大家看完之后说出来,两队各进了多少球,于是大家认真观察,生怕疏漏;最后问答阶段,几乎所有高材生都能回答出进球的个数,而教授则问道,有多少人注意到刚刚比赛中有一只大猩猩走过?结果只有极少数的几个人注意到了。” “噗——你在说什么,”陆明哲被逗乐了,“这怎么可能?一只猩猩……也太扯了吧?教授在逗大家开心吗?” 麒林点点头,挑起嘴角:“确实如此,再说,这其实不是故事,而是一个很有名的实验,那次在统计了所有人的回答之后,教授把录像又放了一遍,确实,比赛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有只大猩猩堂而皇之、昂首阔步经过,位置还相当抢眼,想看不到都不容易。这一次所有人都在刻意寻找大猩猩,它刚刚出现就有人惊呼出声。” “大牛说的是真的——人的眼睛会忽略一些你不去关注的事情,尤其是在你有所关注的前提下,大脑通过计算补充的部分就可能会失效。教授之所以在一开始说明要求大家关注比赛的比分,这本身就是一个陷阱。”尼尔在一旁补充道,“这叫灯下黑。” 一边听着麒林与陆明哲说笑,学园长皱起眉,她试图回想起那天电梯开关门时的细节,却记不太清了:那时她藏身在楼梯入口处,电梯开门的一瞬间被空无一人的景象惊呆,愣在原地。之后又紧追而出搜索,根本没时间进去确认。 但是,这真的有可能吗?在生死一线的时候,却用这么侥幸的理论办法? “总之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还有别的方法可说吗?” 麒林皱着眉挠挠头说道:“还有个办法,但是这个我不太确定是不是可行的,得和这电梯的设计人员沟通一下才能知道——我觉得这魔法电梯本身设计就是有缺陷的。” “你可以直接说,”学园长笑道,“这电梯是我设计的。” “啊?”麒林吓一跳,“呃,园长先生我没那个意思。” “没关系,说你的看法。” “嗯——按照明哲前辈之前和我介绍所说,魔法电梯本身是使用集石来操纵的,”麒林伸手比划着,“也就是说,当人处于电梯内部,类似于按下按键的想法成为魔法的意识指令,给予电梯使能。不论在电梯内部按下数字一还是数字三,链接的是同一块集石,数字本身仅仅是种心理暗示。” “但是那时候我就有个疑问,大家知道,当两个魔法师同时触摸法杖的时候,魔阶更高的人会取得控制权,那么可以设想一下,假如电梯内部有人,而同时外部也有人,中途外部来了一个高级魔法师,按下打开键,那么电梯的运行会被中断吗。” 这话陆明哲没听懂,学园长也没接茬,最终尼尔回答道:“从设计应用的角度来看,应该是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加之不需要持续按动按键这一点来看,从内部按下电梯是一道魔法指令;那么电梯的运行本身应当不是属于持续施法,而是延时操作,在接到运动指令后,通过内部的运算,将信号传递给相应的开关阀;所以就算外部和内部的按键链接到同一块集石,也不会出现打断运行的情况。” 麒林摇头:“这不应该,假如是在同一块集石上链接延时动作,那我先按下三楼,再按下二楼,电梯怎么会优先执行在二楼开门的命令呢?” “那只能用两块集石了,这样使内部指令完全优于外部,电梯只有在停止内部运行的情况下,才会试图执行外部的指令,而电梯内部人员在知情的情况下,缺省电梯的规则运动,就不会造成指令的冲突了。” 麒林扭头说道:“学园长,您怎么看?” 学园长没回答,反而问道:“你怎么看?” 沉默了半晌,麒林开口:“魔法师也是分门别类的,按电梯属于哪一种魔法呢,我一直在想,是意念魔法吗?如果要是按电梯的人不具备这种天赋会怎么样呢?像我叔叔操作时候那样,导致电梯停电吗。” “既然黑衣盗贼可以使用电梯,是不是也能根据这一点来证明他是一位魔法师呢?”麒林踱着步子,伸手道,“魔法电梯,顾名思义,是只有魔法师可以使用的电梯,但是本身不具备意念魔法天赋的我也可以使用它——这很奇怪……于是我想到,魔法师和普通人类的区分之处,除了可以使用集石,还有一样东西可以让他们划清界限,大家都用过的——检测石。” 在来魔法公会的路上,麒林听陈战描述过,新时代的检测石已经变形成为水晶球状,但实际作用没有改变,依旧只能检测一到九级魔力,由魔法公会毕业后在城内驻扎就职的固定人员进行定期检测,检测结果载入魔法档案和个人档案,一式两份。 “检测石?”陆明哲奇怪,“这和检测石没有关系吧?电梯说明指示有写,在按压按键时,请认定电梯即将发生的行动……确实我一直都觉得这个制作很神奇,看起来好像人人都可以使用意念魔法一样了。” “为什么要做这么麻烦呢,只要把检测石对应在数字按键后,分别进行到达1层,到达2层的实际运行就可以了。” “那为什么还要认定电梯的行动呢?而且这样也不能解决你说的,先按三楼再按二楼的问题啊。” “普通电梯都可以,为什么魔法电梯不行?”麒林摆摆手,“比如我可以根据电梯所在处和目的楼层的减数坐标来确认优先级,或者做打断运行都是可以的——” “你是说电梯的说明是假的?” 陆明哲小声惊讶道,轻轻瞥一眼学园长,马上又移回了目光,却发现她此时竟然笑容满面:“言大牛同学,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呢?” “如果只是我从头到尾使用电梯的话,说不定也会为这份神秘所折服,但是好巧不巧的是,我叔叔也使用过这部电梯,他按了开门键,电梯照常打开,可是在他按动内部按键的时候,电梯却停电了。”麒林脸上挂着微笑,“所以虽然我没去亲自试过,但我觉得,很可能它的内外是分开运行的,外部并没有使用集石结构,而是单纯的显示电梯的运行方向与位置。而且因为这种结构的存在,内部的构造也写的很死,那就是不论按下哪层,执行的命令都是到达该层,开门。因此您所看到门的打开,并不一定是第一次打开。而是慌乱之下,被连按了两次。” 第34章 巴姆公馆与不幸的名单(上) 甘宁魔法公会主要成员在贝恩事件发酵后召开了发布会,学园长沈冰音带领尼尔及其几位公会下属、调查部门主任进行了主持。本着有一说一、实事求是的态度,对学校内部及外界加以说明,就结果来说,公会对贝恩的定义始终是为被害人,但同时也交代了公会在现场尸体上提取的夜行衣物残骸、掉落的潘多拉等等。 在这种形势下,明眼人都知道,几乎所有的证据都指向贝恩就是黑衣人,矛头更是隐隐暗示其身后的贝比塔家族。 受此影响,贝比塔家族此次只派遣了一个成员代表周知福参加会议,和事发之后那次大相径庭,这脸上满是毒蛇形象的男子全程划水,一言不发,似乎整个家族已经默认接受了这个事实,将贝恩当作弃子。 再有就是关于凶手是谁,公会方面给出的解释是涉及与外部人员相关,由于其目标主要是盗取法杖,因此初步怀疑和之前的一起集石私运挂钩。此事正派遣专门人员进行走访,只是由于探查尚未终结,因此具体细节暂无法进行说明,仅承诺一经发现新的情报就在第一时间公开。 ——周一。 这个时间段已经有部分学生收拾好离开公会学园,从这个周末开始,学园将进入为期两个月的春假,开学后,将进行一系列魔法知识储备考核以及实战演练,之后便是魔法大会,这两个月也是总公会要进行场地材料准备的时间。 麒林大半夜未眠,直到早上天要亮了才抓紧时间合了眼。他所在的房间是向阳的,如果不拉窗帘,清晨时分,斜刺里就会有几米白光落入卧室,比高悬着的窗口更要窄些、长些。 这是过去在他还活着的时候,便总爱熬夜了,他就感觉午夜之后是动脑的好时间。每每夜色深沉、静谧如水,自己就能静得下来,克蕾儿因为这个事儿还经常骂他。 不过说是这样说,其实他也没多想什么计划。这房间盖得奢华,宽阔的空间与不拘一格的设计,反倒弥彰了夜的落寞。麒林就靠在窗下半张桌的边,独自喝杯热水,想过去的事,想家。闹钟啪啦啦,醒来时间已经接近中午。 与此同时,在距离甘宁魔法公会74公里外的巴姆公馆,沈冰音与尼尔,陆明哲一行人正在通过正门处复杂程序的安检。 这是坐落于甘宁城南部城区边境处的一处交际公馆,说是交际公馆,但并非是作用于某些不良用途,反而较之普通酒店的管理异常严明,不止在内部完全禁止利器、法杖类的危险品进入,四处保安巡逻,而且一般是不会对普通百姓开放的,就紧密程度说,甚至比起魔法公会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里就是甘宁城的巴姆公馆。相传这巴姆公馆最初是一位古老的贵族开设,那时就是以安保森严,对外公证为噱头吸引当时的顾客,走的一直是高端路线。如此久之成为黑白两道来这里做相关协商和交易的圣地,当然,这其中主要被看重的更是老贵族的面子。 后来随着甘宁的统一变迁、王族的改换朝代以及魔法公会的崛起,几经转手和改装,并最终引申成为一些大人物,尤其是魔法公会的内部成员在甘宁低调落脚与友好会晤的地方。 时间到现代,巴姆公馆已经抛却了当初以贵族身份作为底蕴的传统,打响了自己的名气。如今公馆主人叫李芸,是甘宁城有名的交际花,传闻是西大陆一个官员的私生女。 整座“巴姆”依稀可以看出原本的半哥特式风采,不论是充斥宗教感、暗色系的雕刻墙壁,还是尖形拱门与肋状的拱顶,都无时无刻不在复写着曾经冰冷严酷的气息。加之改装加装所造成的不对称,让整个场馆都吐露出一种古老而神秘的颜色。 天公不作美,在午间的雨后,天色阴沉。 身前安保有数名,学园长沈冰音坦然张开双手,法杖被她丢在来时乘坐的导力车后座。 面带微笑的女搜查丝毫没有因为她是魔法师和贵族身份就放宽查验。检测结束,尼尔一边快速折衬着自己刚刚脱下的外套,小碎步跑来。 “今天馆长竟然没有出来迎接,奇怪了。”尼尔一边自言自语,替沈冰音分开道路,“园长先生,这地方就是这样,您别放在心上。” “嗯。”接过服务生手中的手提包和钥匙,沈冰音情绪不高,但也没有因为对方的失礼而生气,只摇摇头问尼尔,“那边通知说什么时候来?4点?” 尼尔颔首回答:“本来定的是下午4点到,但领头部队好像还没消息,加上昨天夜里下了雨,可能阻碍了交通也说不定。” “就算晚了,多少应该打个消息过来。” 不知是否是天气难受,沈冰音少见的出声责怪,尼尔赶忙补充道:“您放心,房间已经提前订好了。这边虽然我也不常来,不知道具体服务怎么样,可至少安全系数会很高,毕竟李芸名声在外,公会来人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而且这两天这里承诺只接待我们——刚刚的安检您也看到了,指甲刀都不让进——” 尼尔一只手比划着指甲刀大小的样式,看了看她的表情,欲言又止。 “其实我先前也和他们说最好不要选这里,去公会就好……但是那边说既然已经预定了,就不改了,听说是上面的意思。” 沈冰音蹙眉瞥了尼尔一眼,摇头说道:“那些人,嘴上总说怕麻烦,实际上每次都是麻烦的源头。” 学园长语气不善,尼尔听了也没敢搭腔,低头抹擦额头的冷汗。 “……园长先生,既然这边还没消息,这大早上的一路大家奔波劳累,明哲又晕车,您看是不是我们先把行李放进房间,然后吃个午餐?我这边会派人盯着,一有来信的话会马上通知的。” “嗯,”沈冰音点头道,“那就这样吧,既然不熟悉,叫你的人在附近盯梢稳妥。” “您说的是。” “柏擎也来了?” “来了。”尼尔低声回答,“不过我让他在暗中保护,剩下魔法部队的人员在外围站岗,进来的几个是相对武力比较好的。” “嗯,我听说之前他在总公会表现挺抢眼,评选了个什么,雷霆之子?什么来着?” “啊,是有这么回事,他和我这种理论大师可不一样,一招一式都是在刀尖上滚出来的,他自从在魔法大赛获得名次,这些年在魔法战斗部出生入死,也没有白练,下一步我准备提拔他进甘宁团队——不过这个雷鸣之子的称号,还是承蒙大家谬赞了。” “这样,”沈冰音听他提起魔法大赛,转过身来,略略提点说道,“他是甘宁所属,应该好好培养,一直负责魔法部队会很奇怪……” 尼尔咽口唾沫,低着头回答:“好的,我明白。” 沈冰音瞥他一眼,说道:“我先上去了,你去照看陆明哲吧。” 尼尔又问:“啊,园长先生,这个午餐您看是给您送上去还是?” “暂时不用,”沈冰音一手提着公文包,迈步前去,又扭头问道,“你刚才说,最好不要选这里,为什么?” “呃,这个……” 尼尔向前追了几步,附耳说道:“因为据说两个月前,公馆这里出了事情,一个官员的老婆被人发现死在公馆二楼的房间里——推断是自杀的。” 沈冰音听后,稍微迈了半步离尼尔远些,疑惑看着他的脸说道:“这应该和我们没关系。” “确实,”尼尔挠挠头回答道,“关键是听说,自从那件事之后的日子,公馆里面就不怎么太平……” “胡闹。这样的事不要信。”沈冰音摇摇头,不再多说。随后一边确认手中的钥匙铭牌,自顾自地进了公馆的a座建筑。 尼尔因为行李还没拿,也没同行,原地站住,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银灰色的合并的大门中央,仿佛是被一张嘴吃了。 公馆的门内外相隔绝,在室内如果没有钟表就会很难分清昼夜时间,顺着非自然的橘红色灯光,沈冰音朝着回旋的楼梯看去,那里应该是直通向二楼,公馆一楼没有人,但显然气氛烘托的不错,和外部看来给人的印象不同,内里的装修除了庄严肃穆外,还吐露出一丝典雅的感觉。 另外就是楼层的高度,明显高于普通房屋,这一层的高度大约有普通楼房的两倍之多。康庄的走廊勾栏着电梯口,一左一右对称着,她乘电梯到达三楼,手中的房间号显示是3012,尼尔与其余人应该也在这一层。 这次倒是见了服务生,两个女仆人正在电梯附近低声交谈,都带着白口罩和帽子,似乎是在交接什么工作,打老远见客人来了,就停止动作低头致意。 电梯从二楼上升到三层,出门后的走廊呈t字形,沈冰音左右确认,选了数字小的一边,随后穿过狭长的管道,顺着门牌的编码寻到尽头的房间,正是12号房。但她同时也注意到令人奇怪一点——房间编码似乎并不是按照顺序排列的,比如9号房之后就是11号房,再然后是尽头的12号房。 外人对沈冰音不甚了解,看上去她总是对大事小情漠不关心,似乎是个不拘一格的角色,但实际上不管是在魔法的理解上,还是对其他什么也好,她总是会留意到平常人看不到的细节。这个习惯多次救过她的命,就连之前所谓的成名之战也是拜此所赐。 那年冬天她独自参加总部位于丁奉城的秘密会议之后,途中在转乘导力铁轨列车的小镇茶馆里落脚,遭遇了十七名刺客暗杀,有人提前得知了公会预订的茶馆项目,那家的店主、收银员、服务生、包括剩余店内的几名客人,全部是由刺客假扮的,沈冰音因为吃罪当时的贵族人物,且在魔法公会有人被买通的情况下——那本来会是一场完美的刺杀,或者只是一个开始——就是因为当时的其中两个客人点菜的内容出了问题,被沈冰音提前察觉。 在那个镇上的时候,无意间她在药店听当地人提起过,说那当地,过去曾以线状首乌的出产而小有名气。普遍在人们的常识里,众所周知的是没有浸泡开水的线状首乌不能与枣子同食,虽然毒性并不强,但如果料理不得当,则会使人产生迷幻,甚至轻度昏厥,又恰好这两位食材常在冬日汤中作为滋补共存,这就涉及到一个手法问题;而在当地,由于天气和地理条件原因,线状首乌发生了变种,由原先的绿紫色变为淡红色,毒性很小几乎可以不计,所以只需将它与其他食材一同煮熟即可。 也怪那刺客自作聪明,竟嘱托那老板记得将首乌煮熟,本身却又穿着当地出产的衣服鞋子,这之下才激起沈冰音的疑心,最终导致暗杀失败,十七名刺客半数伤亡,抛了几个尸体四散逃去。 除此之外,那次的战斗也根本不是外界所描述的那样——那是沈冰音有生遭遇的最危险的状况,对方摆明要指她于死地,十七个刺客个个都是练家子,而由于本身魔法师在狭窄地形放法术就会碍手碍脚,很难施展,加上体力不占优,弱势于近战。如果不是她提前发觉不对,利用计策强冲出房间内外的包围圈,再强行以生物魔法越级治疗,对方又不想多做拖延提前撤退,那一次怕是真的会凶多吉少。 这次事件一度展开丁奉城贵族与魔法公会之间的矛盾,而在该事件的内鬼被排查出来之后,沈冰音本人却没去总部追究,而是在申请对当地部门进行理赔后,一个人默默返回甘宁养伤,任凭传言四散。其他不论内鬼也好,贵族争端也好,统统只是交给魔法公会处理,这是后话。 第35章 巴姆公馆与不幸的名单(中) 但实际上沈冰音又不是一个喜欢深究细节的人,在善于观察这点来说,她有一个原则就是绝不洗垢索瘢,对于细节的观察只会在不耽搁行动的情况下进行;换尼尔言之,沈冰音真的是一位极度追求效率的领导,不喜欢绕弯路,不喜欢开玩笑,思维又比常人更跳跃,就算是身边的人也难明解她的真意。 公馆三层,沈冰音在站着拿出钥匙的间隙,扭头顺着走廊上地毯的豁口一路数过去,可明明说是t字型,此时却发现从左手尽头的房间看不到右手一边的房间,似乎是在楼道中央的位置被拧转了一个微妙的角度,最远只能勉强看到电梯的地方的那两个服务生。她们低声交谈的时候似乎也在偷眼打量这边。 沈冰音皱了眉,这次她停下手上动作,刻意去观察房间结构。 在整个层数的左半边的确共有12间房,9号,11号,原本应该是10号房间的豁口所属成了9号房间。通常当12个数字组合排列的时候,比较常用的无非是蛇形排队,顺列排队,以及左右依次类推。这样排除左右依次的情况下,9号所对面的一般就是3或者4,因此想要知道其具体排布的话,看看对面的房间就应该可以——想到这里,沈冰音半扭过身,看向对面房间的门牌,只见12号房对应的是—— 300—— “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吗?” 突然间耳边传来的声音吓坏了沉思中的沈冰音。 她手中的钥匙牌号发出一声清脆的震声,挂在锁孔里,人倒退了半步,那人草草伸了伸手,似乎打算搀扶她一把,但为时已晚,她的高跟鞋与门框的木板焦触,发出“嘭”的一声脆响。 面前,说话的是个普普通通的白发老者,自来卷的发丝耷拉在前额,脸上皱纹横竖相间,身穿公馆制服的围裙和裤子,头上还遮盖着半块白头巾,他扭头看沈冰音,面露疑惑,但恭敬地、用略带口音的语调问道:“您……有什么需要吗?因为我看您在这儿愣住半天。” 清洁员?这人什么时候靠近过来的? 沈冰音迅速扭头看了一眼两个女服务生的方向,两人已经分开,她暗暗责怪自己走神,同时嘴里回答道:“您好。没什么,我是甘宁魔法公会的人,这两天住这里,请多关照。” 老头低声闭眼道:“欢迎您,您有需要打扫的话可以和那边的服务生说。” “呃——嗯,好的。”沈冰音声音错位的敷衍道。 这对话罢了,清洁老头低了脑袋,缓慢地扭身离去。沈冰音匆匆整理一下额前的头发,把戒指重新带好,转个身开门进屋。 中午的时候又下起雨来,这是春夏交际的绵绵雨气,但好在室内与室外几乎是隔绝的,只有顶上高处开了半扇通风小窗,下面则是百叶窗帘的设计,与寻常住处不同,这放在当初应该是考虑安全和密闭性才如此加工的。 公馆三楼的屋内被打扫得一尘不染,水果用品一应俱全,显然早有准备,按照魔法公会的作风,此次也无疑是包下了整个公馆用作会面。沈冰音进屋后不久,有人按时来敲门。她再次拒绝了送餐服务,说想单独待一会,不要来打扰,只收下热咖啡。 这次甘宁魔法公会方面与总部团队的行程初步定下在公馆作陪两天,开会,第三日上午乘车参观魔法学园,后面几天则由对方在甘宁城内的魔法公会总部进行视察工作,毕竟放假的只有学生,学院所属的公职人员在假期也会迁回到总部办公。 眼下时间尚早,沈冰音本想在屋子里休息一下,最近事情太多,她的神经一直紧绷着。此前由于贝恩事件的影响,这些天她也暗自下了不少功夫。 不过实际上单从魔法公会的角度来讲,杀死贝恩的凶手是谁并不重要,和那个相比,更重要的是此次事件对学园分部的名誉影响,还有贝比塔家族的关系处理上。 这贝比塔原名贝极,其本人在商界与魔法界名声相当不错,性格温润老道,讲义气,有修养。祖上是没落的贵族,后面到了新时期,举家负债累累,不得已由他挑头做了半个战争贩子。 于是在几次铤而走险后其家族再次积累了原始资本,但贝比塔不满足于还账度日,而是在众人尚不能领教魔法之精妙的时候,眼光独到地用这笔钱做了集石买卖,最终陡然而富,后来才有了这个新晋的老贵族故事,家族与其本人也正式更名贝比塔,还了祖上几十年的愿望,本质属于让人眼馋嘴酸的暴发户。 不过就算是暴发户,由于魔法公会的崛起,以及西大陆新皇室的成型,贝比塔家族的能量也同样不可小觑,不仅仅因为贝比塔笑着接受了先前骑在他头上拉屎撒尿的老贵族们抛出的橄榄枝,更加上现在集石买卖被魔法公会专属控制。在吸收了这老土匪的全部集石家当到内部之后,为了更进一步控制散落在民间的魔法交易,魔法公会的做法多少有点皇室招安的意思。 贝比塔虽然库存放空但人脉全在,在这个敏感的时间点上,没人敢对他有怀璧其罪的指责,哪怕他真的犯了错。可偏偏又在这个时间点上,他的唯一侄子贝恩被公然杀害在魔法学园的厕所里。 如此一来不只是贝比塔本人对贝恩偏爱的问题,他的整个家族也把这当做一个奇异的信号,纷纷把丢在地上、还没来得及没收的铁枪又拾了起来。 这两个星期内看似大家相安无事,实则暗流涌动,虽然因为有那及时雨贝比塔在上面压着,尚且没有分割成派,但暗自里有几股势力拉帮结伙,拧成绳,虽然不足以做更多事,但其中有不少统领者是老油条,不好收拾。 方厅中央悬挂的钟表显示着1点,长形的窗外,雨声也渐渐狂躁起来,就这样思考着几方势力的结构,还有尼尔、言大牛的事,沈冰音倚靠在床头,合了衣服,迷迷糊糊睡去。 然后她做梦了,梦到自己半夜在公馆里走动,为什么是半夜呢,明明馆内灯火通明,也没有钟表时间,可她就是知道这是半夜,她像是灵魂出体一样,偷偷飘在自己的身后,看着梦里的自己行动——先是兜了个圈子,从三楼的楼梯处走下二楼。然后挨家挨户地敲打房门,可是都没有反应,自己的速度也不快,不像是想要开门躲避追逃,更像是在查找什么似的,敲了之后还会在门前稍等一会儿,不厌其烦地,一圈又一圈。 沈冰音觉得梦里的自己不是自己,她不能控制自己,就像是被牵了线的提线木偶,不停地运作着,这少有的是个噩梦。 她梦见自己最后敲过四号门之后就停了下来,在那里站了良久,似乎在思考。过了一会后好像想起了什么,突然加速,从二楼走廊出发,爬升回到了自己的屋里,可是进了屋之后又没有下一步的动作,而是失落地坐在床头,叹着气,仿佛是已经累坏了。 就在她正奇怪的时候,突然感觉到自己放在床上的右手摸到了一片冰凉,这一刻她幽魂入体,这是真的冰凉,不同于梦里的感觉而如此真实,她迅速抽回手来拿到眼前一看,吓得身体一抖,只见那只手上面竟然沾满了鲜血。 她猛然从床上起身,回头看去,只见床板上竟躺着一个被砍断喉咙的女人! 她的的整个头部都因为脖子断掉而向后倒去,还在一直喷着血,整个人也因此不停地抽动着,身在梦中的沈冰音也失去了平日的冷静和决断力,惊慌之下只顾着倒退过去,踉跄着撞倒在身后的衣柜上。 此时再定睛看去,只见那床上的女人竟然自己动了起来,不,那与其说是动,更明显是被拉扯着!像是一双无形的大手把她提了起来,她一动不动地贴在墙面上,只剩下血液还在不停地喷射出来。 紧接着,随着一声猛烈的炸响,方才还在喷血的女人尸体在下一刻撕裂开来,并迅速燃烧,整个形状随着无声的火焰扭曲,而逐渐地枯萎下去,墙面上也因此留下一个焦黑的印记。 就像厕所里贝恩被烧焦的尸体一样。 “咚咚咚。” 有人在敲门!是谁?沈冰音扭头看去—— “咚咚咚。”她摇着头从床上坐起身来,看墙上的挂钟,此时已经4点半了。 “……您……” 门外的人似乎说了什么。 ……头好晕。 摇晃着脑袋从床上挣扎着坐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入睡姿势不对造成了缺氧,沈冰音整个人都眩晕着,感到有些难以呼吸。眼前的场景在反复归位,加上口干舌燥,如果不是这敲门声叫醒自己,她甚至怀疑会不会就这样昏死过去。看来自己真的是太累了。 她在略作整理后打开门,发现外面站着是尼尔,身边还跟着刚刚送咖啡来的胖仆人。 尼尔瞥了一眼沈冰音的脸,侧身说道:“园长先生,这位是公馆方面的人,刚刚收到消息,总公会的人来了。” “是吗,哈……带我过去吧。”沈冰音折回屋里拿上公文夹,临走前又不禁看了自己靠墙的床位,头脑里再次返现出那女尸的样子。 随后两人在胖女仆的带领下去往四楼。 恢复一些后,沈冰音在身后轻声询问尼尔道:“陆明哲呢?” 尼尔在前方引路,闻言尴尬回声道:“呃,我去敲门没反应,可能还是身体不舒服,在休息吧,不好意思啊园长先生。” “没关系,正好我和那边有其他事商量。不带她也好。” 沈冰音摇头表示不要紧,尼尔顿了一下,突然补充道:“我好像也有点不太舒服,不知道是不是对这里的什么花草植物过敏了。您有这种感觉吗?” “没有。” “好吧,那可能是我年岁大了。”尼尔讪讪笑。 于是两人说着,一边进入电梯,沈冰音沉思后仿佛有了灵感,皱眉对尼尔说:“之前那个贝恩的案子。你回去之后,把资料重新整理一份,给我送来。包括尸检的部分。” 尼尔一愣:“这个您是指?” “你不用知道,且送来就好。”沈冰音微微合眼,看来不打算多作解释,尼尔只好点头称是。 巴姆公馆四楼的构造与三楼一般无二,但不同的是房间内部被制作成会议厅的样子,整体也几乎有两米高,内部装饰整洁划一,干净利落。 胖女仆敲门之后就先行退下,尼尔与沈冰音两人鱼贯进入。 这边只见在4007号房间内,一个带着眼镜,皮肤黝黑的高大的西装男子正在椅子上正襟危坐,旁边站着一个身形瘦弱的从者。 见人来齐,高大男子主动起身,上前开口道:“您好,我是这次总公会走访的代表,小弟姓李,叫李瀚空。初次见面沈小姐,您果然如传闻当中一般美丽可人。这次上面派我来,幸好没有推辞。” 沈冰音在会议桌边缘找了个地方坐下,随便问道:“之前没见过你。你是副会长的人?” “可以这么说。” 男子点头回答,沈冰音接着问道:“是鹰派还是……” “我是鲸派所属。” 李瀚空一边递上魔法公会的徽章证明,谄笑着回答道,“我们来得比较快,刚刚听芸姐说您已经到了,所以在明天的会议前我想先见您一面,而且这里还有一些关于走访回馈的文件资料需要通过您的单独审批,明天人多手杂,怕来不及处理。” 随从于是拿出一沓整齐纸张,但沈冰音没接。 她递还徽章,打着哈欠说道:“那个你找尼尔盖章就行了。” “那好吧,朱响,先把东西放边上。”李瀚空指挥完毕,笑眯眯搓着手问道,“更重要的是,沈小姐,那份名单,您带来了吗?” 这动作透露着一股莫名的邪魅气息,与他的高大身形正相反,姿态放得极低。 沈冰音顿了一下,把手里文件一提,抬起头说道:“你没看我空手来的吗?那个要走的时候才能给你。” 第36章 巴姆公馆与不幸的名单(下)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皆是一愣,李瀚空眼里紧盯沈冰音手里的文件袋子,尴尬着微笑说道:“沈小姐您不要说笑呀,这个东西……我们需要加急上交的,您是说因为还没准备好——” “没,准备好了。我开个玩笑。” “啊……啊哈哈哈,”李瀚空笑着松下口气,“沈小姐果然风趣,名不虚传、名不虚传。” 说是开玩笑,可她脸上却没有半点笑容。李瀚空眼见沈冰音从夹子里拿出几页白纸,伸手欲接,沈冰音认真道:“除了照片,文件的部分文字是加过密的。编译密码是上一次的密码加上0,按这个翻译。” 李瀚空下拉眼镜,低下头看手中文件,果然有关键部分是由意味不明的音节拼凑而成。 他抬起头与沈冰音对视:“好,那这个我就先收下了,如果不出意外会提前派人送去总部。” 沈冰音皱眉头问道:“你们剩下的人呢?” “已经全都来了,”李瀚空微笑道,“这次我们连同随行人员共来了十四人,房间订在二楼,沈小姐不远长路过来接待,荣幸之至,虽然这次郭会长不在,晚上我们预订甘宁最好的一家海鲜盛宴,不光是魔法公会的人员,甘宁的官员也会到场,到时还请甘宁分部的各位务必赏脸。” 沈冰音没回答,单手从脖颈中抽出一支镀银怀表看时间,这动作不小心拉扯了她单薄的制服衣领,使之皱起魅惑的弧度,但李瀚空没有抬头的意思,反倒是身旁的随从朱响沉默地吞了口水。 尼尔见状代为笑着作答。 李瀚空点点头,一边招手道:“朱响,你先下去,把这个收好,别弄丢了。” “是。”瘦弱的朱响开口回答,他单手接过文件资料就要离开,结果正要拧门把手时,门外却响起敲门声。 众人皆是一愣。 朱响打开门,门外站着微微喘息的陆明哲。 尼尔奇怪道:“这……明哲?你怎么上来了?不是在房间休息吗。” “您好,我是甘宁魔法公会的陆明哲。”陆明哲看到对方也是惊讶,但反应也快,她眨眨眼回答,“尼尔老师,我刚刚在楼下的。可听服务生说总公会的人来了,才想赶快上来准备……都开始了吗。真对不起,怎么会比预订时间早这么多——” “呲啦——” “嘶——啊!!我——我的手我的手!” 陆明哲说话完毕不到三秒,痛苦的嚎叫声响彻会议厅。几人循声看去,只见那随从朱响正捂着胳膊在地上来回翻滚,哀嚎不止,像是身上着了火,a4大小的纸张撒落开来,沾上大量鲜血,赫然,一只尚捏着几张白纸的断手掉落在不远处。 “哦,我的上帝!!” 尼尔看了此情景吓得倒退数步,靠到李瀚空一边,陆明哲更是一声尖叫,坐倒在地,炸裂而无声的现场文件与鲜血齐飞,屋子里顿时一片混乱。 “您,我的上帝——园长先生,您这是在做什么?”尼尔面目褶皱着,甚至都变形出某些古怪来。“这——朱响先生,您别急,您别急,我这就去找医生来!” “站住!”沈冰音一声爆喝,尼尔愣在原地没动,只见她把文件一张一张捡起,其中有的沾上深红色的鲜血,但她依旧一张一张把它们拾起,丝毫没顾及粘在手上血。 而后她深吸口气说道:“陆明哲。” “园……长先生。” 陆明哲的身体颤抖不停,黑框眼镜也掉在大腿上,眼前的视线一片模糊。 而另一侧沈冰音抿着嘴唇,眼神冷漠地盯住她—— “现在几点了?” 陆明哲将眼镜重新插回耳后,在失去视力的几秒内,室内的场景更加鲜红!她的嘴角不停抽动着,此时听学园长叫到自己,努力回过神,挣扎着把目光移开:“您说……什么……” “没听清吗?”沈冰音云淡风轻地重复,甚至语气惹上了几分让人怜爱的温柔。 “我问你现在几点了。” “我……我上来时是两点十分,现在,现在应该……”陆明哲越说越急,口齿不清。 “够了,”沈冰音轻声阻拦道,她伸出手中打开的怀表,“不管到底是几点,我想不应该是四点二十,这样才对。” 尼尔大惊,扭头看向李瀚空的方向,谁知那李瀚空早已不在原地,不知何时,他已从脚下靴子抽出一把尖锐的短刀,这功夫顺势扯过手无寸铁的老尼尔,从背后把刀架在他的脖颈处,脸上表情比翻书还快,狰狞毕露地笑道:“您的表看来是出了岔子了。早点修比较好,现在是四点没错,您应该把文件交给我,然后晚上我们去吃海鲜大餐——臭狗,你他酿的还不快点给老子站起来?老子白养你了!” 地上的男子依旧哀嚎不停,沈冰音慢条斯理地捡起全部的文件,李瀚空见她没有被威胁的意思,再次出声大吼:“喂!沈冰音!你是不是觉得我在开玩笑?喂!” 另一侧沈冰音原地站起身,稍退几步到陆明哲身旁,与李瀚空对峙道:“对不起,我没有这样觉得,只是这尼尔耗得起,你的臭狗可耗不起了,再这样流血下去,他就没了。” “哈哈,沈冰音,你可真是个好领导!来,那我们就看看谁耗得起!” 李瀚空一声冷笑,手起刀落,一把将匕首插在尼尔的大腿上,尼尔一声痛呼,身体不受控制地倒在地上,他体重不低,这一跪让伤口扯得更长,李瀚空也没有去抓他,而是在他倒地之后,用右手抓其衣领,再次把刀架好,隔空叫道:“该死的,臭狗!快用你的生物魔法啊,槽你酿!你是干什么吃的。臭垃圾东西!废物!没用的东西!胡姐,别等了!赶快进来!” 这显然是还有其他人在,沈冰音身体一沉,扭头看门外,没人,再看地上的男子,他这时竟然已经停止了哀嚎,一言不发、脸色铁青地跪倒在地上,一面深深呼气,一面颤抖着从怀里轻轻摸索,竟从中摸出一根短小法杖来。 沈冰音左右环顾,眼看对方要将此处包围,地上男子也掏出武器,咬牙看一眼倒地的老尼尔。突然纵身向后一跃,瞬间穿过陆明哲身边,同时嘴里大声道:“都在我手里,你想要文件就来追我!” 话音未落,她人就已经消失在门口,屋内几人就连老尼尔也完全没料到,沈冰音竟会丢下同伴直接逃走,朱响此时已经从地上勉力站起,颤巍巍地开始施法,李瀚空愤恨地将尼尔推开,大声吼道:“他吗的,给我追!” 说罢,身形高大的李瀚空当先迈开步子飞奔而出,臭狗朱响一瘸一拐跟上,两人跑到出入口处的时候,电梯刚从三楼到达四楼,先前送人过来的胖女仆趴在楼梯入口,头对着这一边,身体还在不停抽动,像是摔倒了。李瀚空上前把她翻过来,才发现人已经不行了,右眼处只剩下个窟窿,眼球被活活顶了出来,弹珠子般滚落在一旁,只剩下窟窿里还在涌出血汁,身子底下,黄的白的流了一地。 “呕——”朱响本来一只手还捏着自己的断手,此时看了当先忍不住吐出来,地上的女人前两天还和他在床上翻腾过,现在竟然说死就死了,变成了这副模样。 “陈哥,她,她跑了……” “她跑不了。”那陈哥咬牙道,“电梯刚刚才上来,她只能走楼梯,这楼二三楼之间是没楼梯的,除非她跳楼!不,我猜她也不敢贸然跑出去,你把电梯卡住,我们去三楼搜!” …… 陈哥推测的基本没错,沈冰音此时正藏身在三楼另一侧的3007室内,透过通风口向外打量。她本身还抱有侥幸心理,希望能在三楼找到魔法公会的自己人,可这室内,两名随行的人员正躺在单人床上,不省人事。通风的窗距离地面两米多,从窗户跳出到地面至少也有十多米,而且最不幸的是,这天窗横竖都有栏杆,室内的光几乎都是非自然光,这里又没有合适的垫脚物,要穿过一个人实在是有几分困难。 啧,如果自己把法杖带在身边怎么会有这种事! 沈冰音心中怒骂:这该死的巴姆公馆和丁奉城中的安全检测一个鸟样,统统对外吹嘘营造,每每普通民众越是安全就越是被针对,锄头银针一律不让带,让大家感觉挺好,结果到了关键时刻,大事小情法术刺杀一应俱全,事后安检变本加厉,看起来身强体壮的民众都被拦下教育。 自己一定要想办法知会外侧的魔法部队才行。 沈冰音捏紧手中圆环,开始回忆走廊的整体构造,思考应战的可能性。 然后她背后的人突然插嘴说道:“小姐,您……没事吧?还有他们两个是怎么了?需不需要我下去求助……” 沈冰音回过头,只见那白发老头正看着自己。 方才在她惊觉二三楼之间没有楼梯的时候,正是这老头从走廊中间走来,这才用其手中的备用钥匙打开这间房门,现在两人一起藏身在里面。 听了他的话,沈冰音不耐烦地挥手说道:“你老实呆在这里,不要出声,没我的允许不可以出门。你放心,我是甘宁魔法公会分会副会长,这两天公馆被公会包下,不会追究你的责任。” “好吧。”老头怯懦地回答道,“可是您说外面有恶人在追杀您……这……公馆应该是配备了相关的安保人员,只要报公差求助的话……” “刚开始我也认为是那些人用假身份混进来的,可他们明显持有凶器,这样看,公馆的安全系统应该已经沦陷了。” 沈冰音回忆方才倒在地上的胖女仆,眉头紧皱,又补充道:“也有可能是被强攻进来的,不知道外面什么情况的时候,我让你别出去是保护你。” 老头想了想,对沈冰音说道:“我只是个没用的清洁员,他们的目标毕竟不是我,只要能去一楼……” 沈冰音没回头,略作思考后回答说:“现在公馆的人一个都不能信任。包括你在内,我的下属也被人控制了。报公差不实际,这边天高皇帝远,距离城心有相当的距离,现在只有两个办法,要么在这里拖时间到4点,或者能穿过大门联系到外围的魔法部队。还要拿到我的法杖。有了法杖,有些事情就好说。” “您说4点……4点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清洁老头下意识抬眼,看屋内的钟表,离四点还远。 沈冰音擦抹额头的汗液,低声说道:“我不想再解释了,请你把嘴闭上,老实的坐下!”接着不管老头作何反应,独自上前,再次查看两名魔法公会人员的眼睑状态,这一次,在身后老头看不见的方向,她把左手轻轻放在其中一人的脖颈处,几秒后,叹口气把手拿开。 这两人应该是陷入昏迷有段时间了,想必其余房间的人也是这样。 房间的钟表显示正常时间,换而言之,醒过来的只有三人,自己,尼尔,还有陆明哲,不过陆明哲显然是计划外的一环,加上她说自己去了楼下和知道真正时间这一点来看,至少楼下某处或陆明哲身上的表是不曾修改的。 如果是一般药效的迷药,通过自己刚刚的生物魔法刺激后,他们的血液循环与肾上腺素应该多少会出现反应,不该是如此一眠不醒,而且现在回忆,自己在醒来后也出现了眩晕不适等症状,这点也很难解释得通。 等等,如果是这样。 “喂,老头,”屋外没有半点声音,十分钟过去,丝毫不见有人追来的迹象,安静的室内似乎落针可闻,沈冰音轻轻问道,“遇到我之前,你在哪来着,有什么异常吗?” “没有啊,”老头操着那口古怪的口音回答道,“我之前在三楼的储物间休息呢。” 第37章 冰山美人与雷鸣之子(上) 时间距离沈冰音从楼上逃下来仅过去二十分不到,巴姆公馆3007室内,床单地毯被折腾的一团糟,桌上的花瓶被砸碎后四散在门口,瓷片花束洒落一地。 “你看,这是什么,刀!我是习武之人,你是魔法师。既然都知道争斗只会对自己不利,结果又不会变,不如你干脆点,就按我说的做。好吧?” “嘶——啊……” 屋子正当中,沈冰音单手被那清洁老头擒住,整个人朝下,被一只膝盖按压在床上,这老头看似瘦弱不禁风,力气却奇大,随着他的警告声,一股强烈的反转感从她手腕处传来,沈冰音嘴里不禁发出一声嗔,她咬牙说道:“文件,文件我给你,你拿走吧。我不问你是谁派来的,你拿上你想要的东西走就是了。” 老头听了这话沉吟半秒,手上力气丝毫没有放松,说道:“除了文件,我还想要你的命来着,怎么办,一起拿走吗。” 身体完全使不上力,沈冰音闭眼说道:“你如果想杀我刚刚就可以动手。” 老头哈哈一笑:“你觉得我不想杀你?” 沈冰音回答:“我……是魔法公会的重要人物,我的身价远远高于这份文件,它只是复制品,可一旦我死了,文件丢失,不仅是清单里的东西会被强制保护,总公会也会进行彻查。不如我们谈判好。你们现在拿着东西走,我当做没发生,怎么样?” “哈哈,不错,不错,”老头口中不断发出古怪的笑声,“你说的的确有理,不过我很奇怪,你堂堂魔法学园的领导人,怎么一点骨气都没有的,动不动就求饶。这文件这么多人来抢,你不说誓死扞卫,怎么也应该斗上一斗才对吧。” 这次仿佛因为笑得失去力气,沈冰音感觉对方手上的力气小了些许,她立即试着挣扎,但没用。 于是叹息道:“我是一个魔法师,但是法杖没带在身边用不出法术,现在只不过是个普通女人,女人的生命只有一次,资料被抢我可以想办法,公会也可以想办法,退一步说,我也只是个枢纽人,负责的仅仅是把文件递上去,我们各自有路要走,你放了我,好吗?” 老头这次终于像是逗弄够了沈冰音,答应说好,收了刀子,放手松了她的手腕。随后按她说的从公文包中拿出资料夹,沈冰音因为刚刚被卡住脖子,坐在一旁咳嗽不止。 屋里此时只开了两盏主卧室灯,那老头单手从腹部的口袋里拿出一台时物取景相机,把文件一一平铺在地上,一边扭头问道:“这文件上的字不仅仅是文字这么简单吧,与其说是外语,不如说是……” “密码我已经告诉过李瀚空了……” 老头停顿一下,皱眉说道:“我和他不熟。只不过受同一个人雇佣罢了。你把密码告诉我,我能多分点钱。” “密码是0。” “这什么?我还要用数字破译?” “……只是关键词而已,是要使用规则把数字分离,再套用魔法公会总章的页数和行数进行解读,你只要把这数字说给你的雇主,应该就足够了,李瀚空也懂。” 老头听后一愣,凝视沈冰音的双眼,两人对视一会,她极力用眼睛表达出真诚。这下老头迟疑一会,方才自顾自地转过身去,专心拍照,似乎是相信了。 沈冰音瑟瑟地把双腿从床上放下,左手揉捏右手的手腕,顺势缓慢地站起身来走到老头身后,同时说道:“你有这种设备就更好了,这样我也可以向上传达文件没有丢失,少了责任。” “嗯……”老头没回头。 “除了这4位密码之外,还需要串联之前两次情报工作的4位密码,进行合并解读,很遗憾我只是经手,不知道上一次的密码是什么。不然这里面的内容我也可以读到。” “……这样啊。”还是没回头。看样子他似乎很确信沈冰音是魔法师,因而完全没把她放在眼里。 那沈冰音安静地站在老头身后,高高地俯视下去,嘴里还在不停嘱咐,那一对儿漂亮的柳叶眸子划成直型,就在这一刹那,她的脸色突变如盯住羚的猎豹! 沈冰音将左手稍微举起,只见她纤细的指尖周遭,忽地、隐隐约约地浮现出一些气压,这些气压在空中翻滚升腾,但不作响动,空气与她的嘴角一般,逐渐凝结成一个完整的弧度—— “帮我关下灯。” 什么? 沈冰音高度集中的精神被对方这句没头没脑的“打岔”弄到措手不及,她下意识地看向门口室内,那开关所在之处。半个秒内,她此时的大脑就已经意识到问题所在,然而游离的眼球还在不停地旋转,万马奔腾般走在原本的轨迹上,这停下的指令只来得及让她的视野在空中打个转。 慌乱之间,她试图用上力气挥动左手,可此时,她的手腕已经被老头紧紧握住,接着整个人身体一轻,被拖着衣领拉离地面。 老头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的手指,那是一双白润纤细的手,手指纤长漂亮,看不到有伤口和老茧,眯眼看去,她的手里什么也没有—— 可那手指上却分明缠绕着看不见的气压,那是一道极速滚动的气环,气环围绕着她的手指转动切割,越向边缘延伸转速就越快。如同一把木匠手中疯狂转动的角磨圆锯。 她小巧的身体被猛烈砸向墙壁。 “噫——” 老头就这样把她的左手直送向她自己的脸颊,气流带动她额前的秀发飘散,此时的沈冰音终于失去了内心的沉着。她面色扭曲,也顾不上呼吸,奋力抵抗,双脚乱踢,即便她的身体素质实际不错,可双方在力量上何止是不小的差距? 老头身材更高,沈冰音不愿消散法术,只能以余光眼睁睁看着老头把右手附上她的手指,只肖一瞬间,上方疯狂回旋的气环便如泄了气般停止了转动,空气法术无声地弥散在空气中。 “果然是你。黑衣盗贼!” 沈冰音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咳,咳咳……你这该死的混蛋!” “我们魔法士,可不会被同样的招式打败两次。”老头拔下她手上的戒指,微笑着放开手,向右侧一把推开她,她后退几步又一次跌倒在床上,老头手里把玩着戒指,步步逼近。 “你还给我!”沈冰音再次从床上挣扎着爬起,谁料老头已经单手举起戒指,与此同时,巨大的能量顿时汇聚在二人之间,让她不敢再动分毫。 风魔法,沈冰音也并非第一次直面风魔法,但凡是风刃,基本原理无非是操纵风魔法造成空气的高速流动,在高速的流体冲击下,四周的空气也会被挤压吸引,从而很容易造成人体可以感受到的气压。 打个比方来说,就像在面前开过一辆高速的导力车,周遭的空气不受控制的离去,于是这种气压便随之而来推动你的背。车速越快,压力来的也就越强。 但这种力量一定是建立在风刃发射的情况下,然而面前的这风刃似乎与寻常不同,单单是在空中悬着,沈冰音就已经感受到强而有力的吸引,即便不能被肉眼所见,她也知道,这是风刃,不止一道的风刃,就在这一瞬间,在二人之间的空白处,甚至已经填满了狂啸的气流,恐怕她稍一动作就会殒命当场。 老头遮住额头的发丝被刮起,露出半双精亮的眼。 他到底是什么人? 空中的气压不变,在她面前,老头竟就这样转过身去,甩着左手走出几步,似乎又想起什么,他缓缓开口说道:“你们所谓的什么一石一法一石二鸟,就是个土法子,搞偷袭还行,可最终是上不得台面的,弟弟行为。藏着掖着,故步自封,则是魔法的大忌。” “你懂什么?该死的……你故意骗我出招?”沈冰音此时终于明白过来,对方故意将背后露给她,原来是早就猜到自己会动手。 “呵,什么叫骗?兵不厌诈!是你自己太贪心,手里拿着法杖,却不肯用魔法,你可别说是没认出我啊……”老头笑道,“我只是不知道你的法杖藏在哪里,一石一法我还是猜得到的。在你眼里,你部下和他女儿的命,恐怕都还没有戒指的秘密重要吧。” 老头说的没错,但叫法错了,沈冰音用的正是前任甘宁学园长,也是她的魔法导师所教授的多法杖魔法绝技。 在一般法师的常识中,魔法师至多只会佩戴一根法杖,原因是当魔法释放的时候,如果一个法师同时接触着两枚甚至更多集石,很难保证魔法能够通过某一枚集石输出,比如在手中拿着一根法杖释放风刃的同时,腰里还别着另一根法杖,且本身知情,就会可能造成另一根法杖分走法术的力量甚至法术本身的情况,严重的会造成其他法杖自动施法,甚至能力暴走。这也就是老头口中的所谓多石一法。 众所周知的是,在保证集石容量足够的情况下,魔法的强度几乎只取决于法师本身,就是说即便双手同时施法,也不会让法术更强,好的情况是分单能量,糟糕的各种各样。而沈冰音老师之所以可以同时操纵多根法杖,是源于其独家发明的魔法修习,具体方法类似于某种心理暗示。拿沈冰音来说,她的第二法杖只能释放不常用的生物治疗魔法,空气法环等等几个法术。这几个法术是绝不会在第一法杖中出现的。 她的老师一心教导她,多法杖修习的第一阶段是绝对的,一旦失手使用第一法杖来释放第二法杖的法术,或者反之,即为破身,也就意味着放弃多法杖修习。 直到后来有次师徒二人因事决裂,大吵一架互不搭理,不想那为国为民的老好人、前任学园长在不久后竟死于一场谋杀,之后一年,沈冰音动用背景力量空降调任到甘宁,继任、兼任了学园长的位置,严惩恶徒,尼尔也因此在主任职位上原地没动,功亏一篑,气得半死。 还未来得及道歉,老师人就没了,后面的路只能沈冰音自己走,为了在人前隐藏修习,她特意从副会长那里求来了这枚法术戒指,第二法术也几乎选用了平时不会用到的本能治愈术等等。可谓用心良苦。 耳听老头此时将老师的魔法成果比作故步自封,那状若冰山的沈冰音再也难忍心中的怒火,把银牙咬得咔咔响。 这次老头学聪明,用浴室的带子将沈冰音从背后捆住双手,放倒在床上。眼看情报已经拍摄完成,老头就站在她面前一张张查看照片清洗。 “密码是多少来着?你再说一遍,我给忘了。” “……我没有骗你,密码是0。”沈冰音回答。 “啪!”老头一巴掌拍在沈冰音脸颊上,“你答错了。” 这一下用劲不小,沈冰音右边吹弹可破的脸颊迅速红肿起来,她的眼中仿佛就要喷出火来,捂着脸颊愤恨地低声说道:“你……你竟敢打我!你明知道我说的没错——我在乎的不是文件,我此时此刻,现在,只想杀了你。魔法师,连一场魔法对决都不敢,卑鄙用计把我们骗到公馆,你的魔法尊严何在?” “打你怎么了?”老头啐了一口,停下动作,不屑地说道,“输了就是输了,你说个几把?” 自己的话起了效果,沈冰音按捺火气,瞥一眼墙上的挂钟,继续冷笑着骂道:“是你卑鄙无耻,你的启蒙老师也会为你感到悲哀!你根本不配使用魔法。” “呵槽,臭婊子,你少来这套——我不会动手杀你的。不过我忘了跟你说,你们有内鬼,魔法公会的人早就被截在半路上了,来不了的。” 那老头儿转过身,卷发重新盖住半张褶皱的面容,微微袒露出眼中的凶光。他看着床上半跪坐着的沈冰音,凌乱的制服已经被扯得不成样子;再看一眼右边昏睡不醒的男安保,突然用手提了提清洁服的腰带,旋即笑着说道:“你嘴巴这么臭,清洗照片这功夫,不如我们来玩点别的。” 第38章 冰山美人与雷鸣之子(中) 时间是下午三点二十分。 巴姆公馆,麒林离开三楼房间,单手打理衣领,迅速走向电梯间,整个三楼没有一个人影。电梯的白炽灯光下只有他一人,他取出沈冰音的戒指打量,细看之下不禁皱起了眉。 相传戒指最早在皇室义同戒止,那时候还是一夫多妻制,每当有王妃大姨妈,就戴上暗示戒止,后来才广泛流传于贵族间,成了奢侈品的一员。 麒林原本以为此物不过是袖珍法杖,可这戒指的构造却很独特,并不是单纯使用类法杖构造制成的,也不是变形体,而是整身都用材料进行包裹,把集石的占用空间释放到有限的最大。 不过如此一来,弊端就明显——整个戒指都成了法杖的作用端,使用的时候就容易伤及施法者—— 麒林将它捏在手中,放了一个柔和简易的风魔法,又试着将它戴回手上,这才恍然大悟:按魔法师的法杖制作要求来说,锐廉不忮肯定是基本,因此这枚戒指上方的圆形镶嵌设计恰好弥补了这一点,简单来说,镶嵌物并不是集石,而是被改成发射口,反之将集石结构暗藏在环里。 这结构,他莫名地觉得很眼熟,但就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于是再次把戒指举高,透过光看。 这研究的功夫,电梯已经到了二层,可门还没开,就从外面传来一声玻璃被砸破的响声,依稀还有人的叫喊声,麒林一惊,现在按关门已经来不及了,于是快速把戒指戴回手上,人贴在右面墙壁。 门打开,他隔老远就看见那先前冒充总公会的男人满脸是血站在不远处的桌柜后面,一手持刀抓着安检的女服务生,旁边还倒着两具尸体,另一个男子手抱头蹲在旁边;更可怕的是,一楼大门处密密麻麻聚集着人头,为首一人伸手指这边,两方隔空对骂叫嚷,显然是正在对峙,你死我活。 所幸没人注意他这一边,麒林一瞪眼马上狂按按钮,电梯门不紧不慢地关闭,他犹豫了一下,按下四楼,心道这都是谁? 刚才他还奇怪这许久过去为什么假冒公会的一行人却没在三楼弄出半点动静,原来是被人堵在一楼了。可按现在的时间来看,总部的人应该还被堵在路上,外面的人又是哪来的?尼尔的魔法部队?他想干什么?杀人灭口吗,自己还没出去啊。 该死。什么情况。 事态发展超乎他的掌控,事发一天前,麒林只身住进巴姆公馆。他化妆成白发老头以魔法公会成员的正式身份出现。在原本的计划里,由于巴姆公馆不允许带法杖入内,尼尔会在午后想办法拖延时间,麒林则趁机入室盗窃,偷不到就潜伏起来袭击学园长,得手后直接从正门离开。 他的身份是两重的,在魔法公会人员眼里他是清洁工,在公馆方面则认为他是公会成员,因此他提前入住公馆,在第一天他已经和几个眼熟的服务生迅速打好关系,服务生对他的称呼也变成李哥,第二天再选择闭门不出,入住的房间则正是沈冰音对面的屋子,这样即使被服务人员看到也可以蒙混解释。 而至于李瀚空则完全是个计划外的人物,整个上午他趴在房门上观察对面房间,然而一小时里毫无动静,他耐心等待,直到中途女仆来敲门,沈冰音拒绝了送餐服务为止,尼尔并没有按约定好的来开门;再过一小时,女仆再来敲门,然后门开,他本以为是沈冰音终于打算离开,可透过猫眼一看,竟然是刚刚的女仆开了门,放一个陌生男人进了房间。 这下他才发现事情不对,以他对沈冰音有限的了解,这女人可绝不是会在公馆点名按摩服务的类型,果然在女仆的望风之下,男子很快又从房间出来,这两人在门口稍微发生口角,麒林隔着门听不清,商议之下男子再次进屋,五分钟后两人一起离开。 麒林担心情报已经失窃,强忍追上去的冲动,在二人离开后用偷来的钥匙进入对面房间,拍了床上的沈冰音两下,发现其昏迷不醒,刚开始四下翻找情报的时候,女仆带着尼尔再次敲门,他只好转身躲在床下,透过缝隙看着几人离开。 那沈冰音临行前还回头打量床头,却并不知自己已经成了树头的蝉,对面的黄雀就在床单后与自己对视。 故意拖延一会,麒林追上四楼的时候已经不知几人进了哪个屋,却在楼梯口遇到了望风的胖女仆。 胖女仆意图阻止麒林进入四楼,两人各怀鬼胎插科打诨一会,麒林扮作公馆的清洁人员,故意对女仆身份产生怀疑,胖女仆一心逃避追问却不知对方也是假人,反而打消了应有的警惕。正待麒林打算渔翁得利之时,谁知那半边房间突然就斗了起来,这胖女仆听见男人的呼喊就要去支援,麒林从身后突然暴起,拾起旁边的清洁锥将其击杀,下手之重,把女人的头部砸个对穿,一声闷哼就倒下去。 麒林从侧面听闻尼尔被抓做人质,沈冰音逃走时他提前按了电梯下楼,假装与之偶遇,再等到那朱响治愈完毕追出发现尸体的时候,麒林和沈冰音已经进了三楼的房间。而李瀚空在沈冰音房间搜查无果后,也没想到她能进入另一侧的其他房间,于是继续追杀,这才和外面的人打起来。 …… 麒林乘坐电梯到达四楼,方才因为他自己的原因耽误时间,现在东西拿到了,人却出不去。不过也正因为慢了这半拍才没被卷入战斗。 这栋公馆建筑的外围除了正门以外高墙四起,外围的构造简直和钱福思监狱一样。更关键的是他不知道门外具体什么情况,这时候不管是强闯还是继续办成清洁员估计都难脱身,去往一楼说不定还会被抓成人质。 仓皇之下两厢对比,麒林决定先上楼找尼尔,把这烫手的情报先给他,一楼的李瀚空肯定无法坚持多久,就算抓了人质,被攻陷也是迟早的事,沈冰音暂时被关在三楼房间出不来,他打算卡在战斗结束时下楼,这样情报不在身上,要说搜身也可以应付。 步入四楼的走廊,左右一个人影不见,很可能是在麒林去三楼的期间发生了什么事,他只见得地上的胖女仆尸体被翻了过来,右眼一边的窟窿黑漆漆地朝上。 麒林饶过她,手握戒指静步前进,十几米之后,便来到沈冰音逃出的房间,门开着,他装作不知情的样子探头查看,这一看之下松口气,屋内尼尔陆明哲都在,还有个陌生男子正为尼尔包扎腿部,看起来是受伤了。 尼尔正面冲这边,第一个发现,当即认出他来,挥手致意,陆明哲也随后看向这边,露出警戒的神情,微微起身。 麒林略带犹豫进入屋内,绕过陆明哲,还是使用口音伪装的声音说道:“到底发生什么事——尼尔,你要的东西我拿到了。” “真的吗?”老尼尔眯了眯眼,“你做得不错。学园长在哪里?” 麒林一愣,还是回答道:“她在三楼的屋子里,一时不会出来,很安全。” 尼尔笑着搓手:“那就好,东西呢。” 麒林低了下头,眼睛斜视看地上男子,这人一副正派的长相,高挺的鼻子,嘴唇单薄,眉宇如剑,此时正一言不发,只顾手中活计。 尼尔挥手向麒林示意这是自己人。麒林遂从衣服里掏那打照片,递了出来,尼尔伸手结果一一查看,确实看上去一件不落,而且为了避免模糊,一式两份,只是有少的部分被血迹淹没,看不真了。 “这照片太完美了。”尼尔兴奋地说道,有了这套情报,等同是又有了前进的资本。 他伸手示意地上男子起身,麒林皱眉低声打断:“楼下来了一大批魔法部队把公馆围了,是魔法公会的人吗?还有,怎么会有另一批人来抢情报?他们又是谁派来的?” 尼尔摇头说:“我也不清楚,这些人串通公馆服务人员用迷药迷晕了我们,还将法杖带了进来,多半背后也有很大的势力。看来这情报相当抢手。” 麒林急道:“他们和魔法部队打起来了,现在死了人。我这个样子也不好出去,你得想个办法。” 尼尔摆手笑道:“那没关系,你不用担心,楼下来的是我们的救兵。” 麒林眉头一皱:“甘宁的人?那我怎么出去?” 尼尔把照片一收,挠脸颊,说道:“这个好说,我派人送你一程——柏擎,麻烦你。” 柏擎?麒林一愣,这名字在哪里听过,好像陆明哲还是谁提起。 尼尔两人略一交谈,地上男子点头称是,麒林也转身,下意识摩擦手里的戒指,就这个两秒来钟的缝儿,他突然感觉到左耳后方悄然而至一股轻轻地推力,这是他的头发扎了耳垂。 紧接着,难说是条件反射还是第六反射,一股莫名的力气从他身体里炸开,右腿后方的臀大肌不受控制地猛烈收缩,这劲气仿佛一杯热开水里暴动的水分子一般,由上至下由后至前,在他的下肢迅速奔涌游走,下一秒,他便感觉到整个背上阴气袭来。 可在那之前,他整个人早就弹射出去,这功夫已然就势在地上滚走三番,白色的假发也掉落在地,再回身一看,只见那空中一道格外刺眼的淡蓝色火光闪烁,这火光未中不说,且是不依不饶,下个瞬间便朝着他倒地的方向急袭而来。 麒林反应再快一筹,在那火光冲击之前便已抬手,抢先一步移走背后的空气,巨大的气压推着他的身体硬生生向后挪动半米,随即那火花也在地面炸开,发出“滋啦”一声响。 法术完毕,麒林半躺在地上惊魂未定,维持施法的样子,他的背上已经全被冷汗浸透,手也因为肾上腺素飙升而颤抖不停,刚刚这一个交叉,自己俨然已在那阎王府门口走上一遭,而不远处,那为尼尔包扎伤口的男子正半蹲在地上,手中优雅夹住一根袖珍法杖,定然就是施法者无疑。 见这场景,虽然动手的是不远处的男子,可是谁指示也不必说了,麒林不禁血气上涌,他愤然坐起,一指不远处的尼尔,怒声骂道:“尼尔老狗,你过河拆桥,想要劳资的命?” “呵,反应挺快的,”尼尔扶着椅背缓缓站起,冷笑一声说道,“你还带了法杖进来,言大牛,你隐藏实力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吧?” 尼尔的声音携带空中的爆炸余温,还有尚未消散完全的青烟水汽,声声入耳,麒林吃了一瘪,咬着牙没能开口,尼尔原地不动,柏擎则轻轻站到尼尔身前。 就只剩下一旁惊声的陆明哲。 “你说什么……言大牛——尼尔老师……他是言大牛?” “哼,”老尼尔再出寒声,脸上的皱纹难看地掐在一起,他伸手指道,“就是你心心念念的言大牛,优秀的魔法天才——除此之外,他还是反魔法公会潜入的卧底,黑衣刺客之一,杀害、嫁祸贝恩的凶手!柏擎,还不快动手拿下这狗贼!” “等等!”陆明哲赶忙伸手拦在三人中间,扭头看一眼麒林急道,“……这怎么可能?之前我们不是已经打消他的嫌疑了吗?黑衣刺客不可能是他,而且……我明明都……” “明哲——” 眼看事情已经败露无疑,再装下去也毫无意义,麒林抹了抹嘴角,终于换出本音。 他的话音不大,可陆明哲背对麒林的身影分明原地一抽,足足像是受了雷击。 她呆呆地转过身来凝视他,刚刚那一下偷袭虽然没能伤到他,可他滚在地上确是摔得不轻,现在虽然站起来了,可右腿关节的地方疼痛难当,再加上假发脱落,脸上的皱纹贴纸也掉了半截,样子非常滑稽。 第39章 冰山美人与雷鸣之子(下) “言……大牛——” “……明哲……我……” “大牛,尼尔老师说你是黑衣刺客,还有是潜入公会的卧底,这里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对不对?”陆明哲握紧双拳,杏子样的眼仿佛失掉了平日里的闪光,她低头说道,“你一定不是,对不对?” “明哲——” “你解释啊!我可以听你的解释……你也告诉尼尔老师,你不是!” 麒林张了张口,最终还是难出声地放弃—— “……我没有什么可以解释。都是我做的,是我的计划,从一开始就是。尼尔说的没错,我替反魔法公会做事,渗入魔法学园也是为了接近你们收集情报,偷这份名单。” 麒林的声音不大,陆明哲闻言后却再次退了半步,像是被吓到了,她的指甲用力刺进皮肤,稍微渗出血来。 “……这么说,你的身份也是假的。” “……” “你早就会魔法。”陆明哲一边摇头一边向后退,“你说突然获得了天赋是假的,魔法测试是假的,为了我受伤是假的,和朝露的事也是假的,说你想为家乡的孩子们创造未来也是假的……这些都是假的。” 这些质疑的话像是陈战那二手导力车一样连番追问,响个不停。麒林抿了嘴唇说道:“……我原本打算偷到情报就独自离开,再也不回来了……对不起,明哲学姐,是我骗了你。” “你混蛋,言大牛你混蛋。”陆明哲咬牙。 麒林一时无言以对,只能说道:“明哲学姐,这些日子来,你带我去上魔法课,参加晚宴,还让我和你的朋友们一起开学习会,在魔法公会的日子有时也让我幸福出错觉——可我注定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是骗了你,但没有想要你伤心,那次受伤也是真的为了救你……” 麒林眼看陆明哲越退越远,不禁跟上一步去。 “够了!别再说下去了,言大牛。你不要这样——不要这样。”陆明哲顿了一下,可此时也已经是泪若红雨,“你想要的东西你拿到了吗。是的话你就带着它离开吧,就当我们没有认识过!我以后再也不想见到你,言大牛。你没亏欠我什么。” “这……我……”麒林收回了手,欲言又止。 “他可走不了,言大牛,知道为什么我要你拍摄两份照片吗,因为这一份是我的,还有一份是我从你这里缴获的,哈哈。哦,对了,还有贝恩的案子也缺一个杀人凶手,最好是死掉了的那种。”尼尔从柏擎身后微微跨出一步,打断二人的谈话,“柏擎——” “柏擎!”陆明哲再次拦在他面前,面露惶恐地说道,“尼尔老师,你让他走。” “明哲,你让开。这不关你的事!”尼尔阴着脸说道,“你也看到了,他是彻头彻尾的卧底,孬种,叛徒,图谋不轨的东西!” “可他救过我的命,尼尔老师——你让他走!算我求你。”陆明哲再次炸出哭腔,“我不想欠他的。他只要走出这个门,你再去通缉他也好,取他性命也好,我都绝不会再拦了——” “不行!”尼尔断然拒绝,“事到如今你竟然还向着他!柏擎,快动手!” 这一次柏擎皱起眉,低声称是,可又眼见陆明哲在前面横身跟了半步,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他是法师,一出手怕伤及友军,只好再看向尼尔。 尼尔看一眼大门方向,吼道:“你不要管她!别让他跑了!再晚一点我们都要完。” “够了,尼尔!”这次是麒林远远出声,“我不想和你开战。再怎么说是我坏事当先,你又是陆明哲父亲,贝恩的事——我知道瞒不住多久,可贝恩和你尼尔没有瓜葛,你要杀我,无非是给贝比塔家族交代,给学园长交代,太阳论坛,我朋友给的价码,相信不仅仅是威胁这么简单,你合作我们以后就是同事关系,你想要替罪羊也不难,何苦现在就要自相残害呢?” “我没说不会合作,不过你今天死在这里只是因为你认真完成任务,最后被魔法护卫队发现,虽然你试图拼死抵抗,”老尼尔悠悠笑道,“关于这点,我也很遗憾。” 麒林眯眼冷笑道:“我没听错吧,你这是想独吞功劳?去当反魔法公会的走狗?” “这个你可以去问上帝。” 尼尔眼神突然一动,又改口说道:“现在是看在明哲的面子上,我给你一个机会,你也知道,下面的出口已经被堵住了,你下去是死路一条。而我身边这位是魔法护卫队的队长,既然你们都受我教导,魔力等级也都是6级,你就和他打一场,你赢了,我亲自护送你走。条件是你再也不要出现在我们面前。” “……” 站在中间的陆明哲陷入两难,可明显尼尔说的是实话,这才退开,去了尼尔一边。而麒林则紧盯尼尔的双眼,最后深吸口气,开口说道:“哈,那好吧,尼尔。如果是我赢,我便从此离开甘宁,再不出现。之后你愿意把杀人凶手说成是我也好,怎样也好,都随你,我保证不会对你的事透露半点。这算是我对你的承诺。” 一席话毕,陆明哲脸色灰暗,柏擎则冲尼尔一点头,快速走到场中央,他把右手放在后腰,左手手腕朝上,后退半步,持法杖平伸做了一个弯腰礼。 “这什么意思?” 看着这熟悉的动作,麒林不禁瞪大眼,这礼节是标准的克洛歌尔武士礼,只不过刀剑变成了法杖,这礼节传统源远流长,一般只会在武士对决、且双方敬重对手的情况下才会互相施礼。并且虽然形式不同,可后来即使在魔法对决之前也一并如此了。 但这里是荷米斯亚啊。眼前的男人难道和克洛歌尔有关系不成? 这一侧麒林心思急转,对面柏擎则皱眉盯着他,因为始终没看到他的法杖集石藏于何处。 柏擎冷静地说道:“很遗憾今天我们只有一个人能活着走出这里了,我与阁下素无恩仇,但听闻同样是魔法天才,多有冒犯,使我在战前擅自惺惺了。” 麒林问道:“你——为什么要向我施礼?这礼节谁教你的?” 柏擎微微一愣,随后释然,回答道:“原谅我先前的冒犯。您可能初入魔法学园不知道,既然现在您也可以使用魔法,是公平的决斗,彼此敬重的两位魔法师在动手前,都应当向对手施以此礼——至少您刚刚的那个招式,我是看懂的。可就算这样,您只说了赢了之后会怎样,这是不是也太过自信了呢?” “呵,我也很敬重你,尼尔的狗。” 面朝着不远处绅士的男子,麒林也跟着做了拜手礼,微笑回应道:“输了就是一死罢了,我们魔法师无惧生死,还有就是——” “就是什么?请您赶快将法杖拿出来吧,我不喜欢趁人之危。” 这话说毕,柏擎就感觉有哪里不对,到底是哪里呢?他想不出来。 而麒林一抬头,看向对面尼尔和魔法护卫队长扭曲吃惊的面部神情,还有他的半颗头颅如同梧桐树子般打着旋儿飞落,身体却没倒下,那颗头正面掉在地上,一只眼还睁着,他的视野永远凝结在身后陆明哲的身上,这是他生前看到的最后一个场景。 杀戮的气息无声飘荡在嘈杂的空气中,与陆明哲的惊声尖叫层层跌宕在一起。 麒林充耳不闻,他沉默地看着地上的半个脑袋,鼻腔里仿佛嗅见了:似乎雨后草地的芬芳摩挲他的头皮。 “就算是公平决斗,结果还是一样。我可没说过我只有6级啊。”麒林挠了挠头说道,“这下你满意了吧,尼尔?” 不管尼尔满不满意,这戒指搭配延迟施法伤人于无形,麒林自己还挺满意的,可就连他也没注意到的是,就在他左手的小臂处,不知何时竟略微浮现出一些淡金色的光花。 …… “该死的东西!混蛋!” 众人围聚在李芸的办公室外,沈冰音愤然一拳砸在墙面,身旁跟随的两个魔法公会成员吓得低着头不敢言语。 她气得浑身发抖,这人满为患的办公室里,还活着的却都挤在一边,那李芸的**着的尸体半趴在自己的办公桌前,身后的墙壁上,一名男性被悬吊而起,他也如同先前的贝恩一样,被高温魔法燃烧殆尽;就算没有专业人员,只单从这情景来看,沈冰音便知道,显然李芸和她的野男人早就被人害去性命,在她们来到公馆之前就已经死了。可这一切竟然瞒天过海,做得如此不露痕迹,让公馆的工作层依旧如常。 再如此想来,也难怪沈冰音气恼发疯,这一系列事件的发生并非偶然,而是有预谋有策划,逼着自己一步步跌入陷阱,泄露情报。 此时时间其实也没过去多久。 从她割断浴袍的腰带距离老头离开,也就大半小时功夫,甚至连嘴里那股子涩味儿还未消去。 这个该死的混账! 老头离开后,沈冰音到窗边观察楼下情况,一看之下发现门外密密麻麻簇拥十几号人,才知是真的总公会来了,而且恐怕双方已经遭遇,一顿愤懑权衡之后,她最终还是决定收拾现场痕迹,先做好吃下哑巴亏的准备,再下楼观察,拦住老头和情报一切好说,拦不住就先说情报没有泄露,再派人进行追杀。 现在是甘宁分会的重要阶段,即使情报泄露对整体来说未必是致命伤,可这责任是她万万担不起的。 站在事故现场,沈冰音这一拳除去暗自恼火,更有六分是色厉内荏。就在刚刚的半小时内,一楼发生血战,李瀚空、朱响以及一个混入内部的奸细在极尽抵抗之后悉数被杀。不仅如此,所有公馆相关的人员也全部被聚集到一起接受盘问,可偏偏唯独没见那老头的身影。 现在总公会的人已经控制整座公馆,由下至上检索,沈冰音无法确定老头脱身与否,现在面对眼前的顶头上司盘问,即便冷静理智如她,也难做回答! 若是交代实情,便是认下过失,人抓到了还好,抓不到罪名就大了;而若是隐瞒实情,一旦人抓到了,即便情报可以追回,自己和甘宁分会继而就要担下瞒上扯谎的罪过。 “这些该死的混蛋,竟然摆明是陷阱要我们来踩,又杀害公会人员,这事情背后的人,我们一定要调查到底。” “你也别太较真了。”眼前慈眉善目的中年男人安慰道,“我知道你性子直,但既然现在情报没丢,他们也都死了,问题就没有那么大。毕竟发生这种事也不是我们想的,你反而处理的不错。” “郭书记,”眼看搜查时间过去那么久,沈冰音握紧拳头顺流而下,这次她赌下身家去企盼——希望那个自己恨不得生啖其肉的混蛋已经安全离开,“这次的确是我的责任,没得推托,是我害死了柏擎和那几位年轻的成员。如果不是您和德古老师及时出现,我们恐怕真的凶多吉少……事先甘宁公会方面完全没有通知是你们亲自来,这才让那些人险些钻了空子。” “这是我们的责任。”中年男人颔首道,“公会内部我敢肯定是出了问题,中间有些联络是被人故意拿下的。而且来的那些人都是亡命徒——只可惜柏擎的死,唉,原本我还意外的看好他能作为下一届委员会的黑马出现……” “郭铭文。” 正说,却从门口传来一声磁性低沉的男音,两人齐齐回头,沈冰音内心一阵发麻,果真是一手拄着绅士拐杖的德古进来了。 这下子公会的众人纷纷停止声音让出一条路来,而看到德古另一手的东西,沈冰音的眼前顿时一黑。 “还有个奸细被我活捉了,沈冰音,这个是你的吧?” 外面的天色尚且昏黄,一日的时间似乎刚刚过半。却只见那瘸腿的德古、手里扬着的,是那枚他亲手为沈冰音制作的储能魔法戒指。 ps第一卷业火之歌到此结束,下面是第二卷失落之地的内容。感谢阅读。 第40章 斯科沃多与天玄月(上) 时间回到一小时以前。 “出来吧,刺客,你要藏到什么时候。” 柏擎的无头尸体被抬下去,会议桌前,独自拄着拐杖的干瘦男子面冲着墙面。他似乎对镂空的壁灯兴趣满满,抬头打量着,“还是说,你觉得你会是我的对手?” 一席话说完了,他转过身来,而此时终于现身的麒林竟呆愣愣地站在桌对面,毫无动手的意思,两人隔着桌子相望,麒林抿起嘴唇,轻轻地用家乡语言唤道:“库泊……真的是你吗。” “嘭!”男子把手中杖子向下一戳,继而以充满磁性的克洛歌尔语回道:“你是谁?” “库泊,你怎么会在荷米斯亚。”麒林将左手按在自己胸前,他动容道,“我是麒林……天玄月·麒林。” 听了这名字,纵然稳如中年男子,也不禁咽下一口唾液,他原地不动,可再看时,额头上分明已经青筋暴起:“好吧,看来接下来无论你怎么说,都不能活着离开这个房间了。只不过我是很好奇,在荷米斯亚,西大陆,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个名字。” 麒林瞬间清醒几分,退后半步,伸手说道:“库泊,别动手!真的是我!虽然这可能说来话长,我不再是原来那张脸。可你看看我……我从克洛歌尔来,是天玄月家族的大少爷,我的女朋友叫……芙娜·克蕾尔……我父亲是天玄月·言邢!” 听过这些,男子再次变了脸色,他上上下下仔细打量麒林的脸,阴晴不定地促道:“……这不够,这还不够我相信你,真的是麒林的话,你要说出我们两个人才知道的事。” “我们两个的事……”麒林急道,“第47次魔法实验……云母法杖,等效函数抵减——你母亲给的公式,那是我们最成功的一次试验,你的肩膀因此受伤,还有当时我们的住处……碧落花苑里是你把小玉猫偷偷埋了!” “砰咚咚……咚……” 这几句秘密和语气让他无比熟悉,中年男子猛然呼喊道:“真的是你……麒林!” 这一声反倒把尽力解释的麒林惊了一呆,男人失态之下就连手杖也丢在一旁,可腿又明显是落着残疾,没了手杖的支撑,他扭动身体,踉跄着扑将过来,用力握住麒林的双肩,然后一把把他环抱在怀中。 “麒林!你怎么会在这?这么多年没有你的消息……我以为你早就死了!” 男人整个人要比麒林的恶魔身体矮上半个头,说是环抱,更像是一头栽进他的胸口。 麒林低下头,眼前男人不仅纤瘦的体格与印象中大相径庭,就连身高差也变了,如果是从前,一定是他更高一些才对——麒林原地伸出手,不知所措,耳边却已经传来男人的几乎无声呜咽,他乌黑色的头发散落在麒林的肩膀,男人止不住地颤抖着;这一来,麒林的眼泪也终于不禁从脸颊滑落,他的手就这样悬空。 ——就是这样一个拥抱,麒林便觉得自己紧绷的精神仿佛松懈出一个闸口,十八年过去,他终于又经历了能够双脚站立,紧握法杖的一天,终于能够再次拥抱别人。 自打他莫名其妙地重生以来,身边的一切事件便接踵而来,刚开始他也试图隐藏实力,弄清真相,可从那是方森林,到甘宁旅店的夜晚,再到魔法公会学园,每一件事都将他步步紧逼,逼着他不得不全力施为,出谋划策;而身边的人,唐吉,祥隆,尼尔,学园长,随着他能力的一步步展现,似乎所有人都开始对他图谋不轨,把他当作棋子和可以利用的对象;他心系克洛歌尔的家乡,担心克蕾尔和小姑娘的安危,担心恶魔会在体内再次苏醒。 这一切的一切使他精疲力竭,可偏偏在那些时候,又有另外一些东西牵引他,捆绑他,容不得半点松懈。说不得,在这片广袤无垠的极东大陆上,他甚至没有一个可以完全信任的人,大陆和恶魔又有太多谜团解不清,也无从下手。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知道,他不能倒下,一如从前,还有很多事情等他去做,还有责任等他重新挑起——哪怕是为了自己的生命,为了不再让恶魔苏醒,他都不能放弃。 只是此时,在他假装出门逃逸,又绕过尼尔两人重新藏身会议室,库泊,这个让他怎么也想不到的人却出现了——明明他们在十八年前便相约老死不相往来!可如今,他只是紧紧拥抱着他,他便成了他的一道光,让世界重新回归了现实。他用他倍显成熟的面庞,真实的触感告诉麒林,这一切并不是他的一个噩梦。 那一年,克洛歌尔接连发生数次严重的自然灾害,也恰逢魔法界的轴心时代,有数位杰出的魔法大师在各地涌现,聚集各自的团队。而其中麒林的队伍无疑是最早的,最强大的,也同时是最具权威的,与其他魔法势力、家族相比,他更多了大陆明里暗里的支持,也更早一步开始运作,因而强大的已经不再只是麒林这个魔法天才本身,更是他的团队和背景。 再者,魔法的研习这事儿无疑是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的,可在那个时代,尽管因为克洛歌尔本身地域特征和强压、集权的管辖制度等等,没有如荷米斯亚一般在东西北大陆交界持续发生大规模战争;可由于其对于魔法研究的高额奖赏制度,本身在职其他各行各业的人们纷纷放下手中活计,不管是有没有魔法之力,都拼了命来参与研究一把,后期更是学术造假,抄袭,诋毁频发。加之实在是新兴学术,监察不利,各大组织互相腐败缠斗,于几年下来,大陆的领导者们腰包亏空,如此,再加收关税,一度陷入恶性循环,民不聊生。 也正是那几年。魔法师和平民之间才正式从身份阶级上拉开了距离。 遂在大灾变开始之后,各个地方便不约而同地向魔法的地位提出质疑,希望大陆可以不再出钱供养、奖励魔法研究,加之当时的大陆已经在魔法研发方面力不从心,多年的研习并未在科技进步中取得长足进步,反而加剧了局部的魔法斗争,资源掠夺和家族内斗,大灾变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颗“铁球”。而所谓的联名质疑,这所讲看上去的是魔法学术本身,实际上却掺杂了更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 大陆骑虎难下,眼看资源难以为继,蝮蛇螫手,领导者们终于下决议壮士断腕换得生存。可这之后的逐步撤资,取消奖赏,也的确导致了更多数人的不幸。 麒林与库泊第一次相见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那时斯科沃多夫人为了说服麒林参与她的魔法课题曾经登门拜访,尽管当时麒林尚且年幼,却已经分外早熟,不仅成为大陆上第一个魔法师,而且在最初有限的几年内就展现出惊人的魔法天赋,魔法能力迅速成长,博众家之所长,虽然本身他与斯科沃多不同,对集石结构等科学制造知识不甚了解,可只要是在魔法使用领域,不论是哪一家来的领先学术理论,他都可以迅速进行拆解实践,也因此获得了“魔法理论实验机器”的名声。 虽然使用魔法这事儿,即便是优秀者亦不能以一敌百,但在早几年的盛名之下,各个魔法势力和有天赋的魔法师都来到天玄月家族争相拜访,有试图拜师学艺的,也有利益合作关系的,还有验证理论妄图成名的。 后来来的人实在太多,以致影响到他的生活和魔法研究,麒林便定下规矩,每天只安排两次面谈,周末休息。外围的事沉淀后,则放手安排给天玄月家族去做,如此几年下来,反倒是家族的魔法协会利益体被麒林分割成数门数份,交由他父亲与叔叔们领导,成立出独立的利益集团,麒林本人则成了信仰类的旗帜以及幕后决策人之一,只剩下学术人士会来见面。 这当中就包含了魔法石的发现者、创造者——斯科沃多夫人。 在经历早年的打击之后,面对魔法在大陆横行,流血成河的局面,斯科沃多夫人决定亲手弥补犯下的“过错”,多年来她竭尽所能呼吁并亲力亲为,希望鼓励魔法师们,把魔法的使用归总到人类进步中去,这点和荷米斯亚最初的反魔法协会是不谋而合的,却也同样是注定失败的。 假如说没有魔法之前的人类是相隔甚远、互相张牙舞爪的怪物,只守护自己的地盘,魔法的出现就等同给了它们40米长刀和重新划分地盘的机会,催化出无数明争暗斗——更可怕的是,与长刀的出现不同,并非所有人都能使用魔法。那么得到刀的人,哪怕只是一部分,也注定会去剥削比他更弱者,这点无论在克洛歌尔还是荷米斯亚都是一样。 久而久之,斯科沃多夫人再次意识到,在魔法事件上,单凭呼吁和倡导是远远不够的,要想早日阻止这场无穷无尽的资源战,想让无天赋者不被奴役,从历史上来说,要么用时间去给人类血的教训,使强大者一统魔法界,成立魔法的组织,要么就得从根本上解决魔法师与普通人之间的不平衡问题,或区分,或让高能者成为某种意义的上位。 到这一步她又想到,究竟是什么导致有的人具备魔法天赋,而有的人没有呢,抛开人伦的思维去考虑,既然现在魔法的出现已经不可挽回,那么是否可以通过自己的研究,从根本上改变魔法师与普通人的阶级差异,让更多的人使用魔法呢? 抱着如此的态度,本身并不具备魔法天赋的斯科沃多夫人亲自去拜访了麒林和他的天玄月家族,但第一次去就被拒之门外,当时麒林正因为自己“徒弟”暗影的事焦头烂额,他公开地、委婉地转告她,自己对魔法石课题的研究并不擅长,加之对其倡导的人性、善良角度也并不敢苟同,所以难作加盟。 远道而来的斯科沃多夫人连口茶都没喝上,只好在众目睽睽之下作罢,悻悻而归。 一段时间之后,麒林在给她的秘密回信中提到——说查阅了相关资料,尽管他本人因为局势所限不能亲自加入,但出于对斯科沃多夫人本人的尊敬,愿意在理论上以信件方式提供持续援助,并且他还叙述道,在他考虑所谓魔法,一定是人的思维主导:在施法的情况下,最重要的就是对魔法反应本质的认识,以及思路的不同,这是魔法师与魔法师之间的差别;而普通人和魔法师,麒林认为魔法天赋这件事,并不一定是与生俱来的,而很可能是与人类的大脑潜意识有关,童年的记忆,成长环境都可能造成大量的潜意识变化,这也是为什么魔法力只有在达到一定年龄后才能进行查验的原因,具体他还不能分辨其中的差异。 斯科沃多夫人在收到回信后方才理解麒林的处境,自责不已,当时麒林所在的家族因为势力之争一直是众家攻击的对象,本身就在风口浪尖,再加上大灾变与暗影事件的影响,想要他与立场明确的自己合作的确是强人所难。 于是一个月后,斯科沃多夫人暗中派人把培养多年的独子库泊送去麒林的家族,意作双方的研究纽带,嘱托他在不露面的情况下参与实验,来往全部使用书信电音,实验结束前不得走出天玄月家族半步。 事后,麒林看似被斯科沃多夫人的诚意所打动,虽然没有认同她的观点,但还是专门成立了魔法研究部交由库泊管理,并正式参与到一部分课题中来。 彼时麒林年纪尚小,库泊年长麒林4岁,虽然听从安排来了,可他最初对母亲的这份执着始终抱有不解,内心想着对方只不过是屁大的小孩子,尽管对外宣称是克洛歌尔的第一魔法师,可那只不过是因为他先接触集石罢了,换做同样有才能、有魔法天赋的自己也同样可以。而就目前所见的天玄月魔法势力,也一定是麒林的父母长辈参与运作,是浮夸的名誉。 他的想法不错,这也正符合当时大多数人对麒林的看法。 抱着这样的心理,库泊在天玄月家族等待了两天——因为麒林出远门不在家,尽管天玄月家族对他招待不错,他也是渐渐火气上涌,觉得受了怠慢。然后在初见之下,两人仅仅一番面谈,还未谈及魔法,库泊便把对麒林的脑内印象做了个颠倒——那夜麒林冒雨夜归,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遣散随从来探望他,诚心道歉,在看了他的住处之后又觉得不满,最后亲自招待搬家去了他自己住的地方,当是邻居。 在库泊看来很难理解,对方只不过是一个年仅十五岁的少年,举手投足就已经有了如此成熟的方式和态度,不骄不躁,和他交往,言谈中让人感觉亲切轻松,自己的火气也像拳头打在了棉花上;他看出不管是对朋友长辈还是对下人,麒林总有股子英雄气节,说话时条理分明,不卑不亢,不说话也不容忽视;反观自己,未见其人便先有了偏见,对方好生招待入住之后,又急于见面。交往下来,库泊感到羞愧难当,因为同样是少年心绪,这只在做人,自己便落了下乘。 而在隔天麒林说出其对意念魔法的理解之后,库泊再次理解认同了母亲的做法,尽管他才是修习了意念魔法的人,可对方一个没天赋的对自己这一门理解之深,单就理论知识来说甚至就已经远超自己了。管中窥豹,库泊暗自意识到,面前这个年岁不大的孩子,不仅是天赋异禀的魔法天才,他,还有他的家族能有此时今日的地位成就,必然是和其本人积年累月的努力分不开的。 再从那天开始,斯科沃多·库泊安心在麒林家族住下,二人不仅合作学习魔法概念,配合斯科沃多夫人的研究,从此也成了半对形影不离的朋友。 第41章 斯科沃多与天玄月(下) 不知库泊是怎样想,可对麒林来说,此时在巴姆公馆,再次见到对方无疑是欣喜的,可同时也带有更复杂的心绪;在他由于实验失败粉身碎骨的前半年开始,二人就因为实验理念的不同而争吵过数次,后来再以麒林跟班言小七的死为节点,再次爆发后,库泊便一声不响地独自离开天玄月家族,不知所踪了。麒林后来也派了家族的人去寻,可始终一无所获。而对两人未完成的实验,麒林一心坚持贯彻自己的想法,不顾家族的反对,也导致了女朋友克蕾儿与他分手,他成了真正意义上的众叛亲离。 在库泊的拥抱下,麒林呆愣愣地举着双手,感受对方的体温,他远去了十几年的记忆,一朝之间似乎又重回了他的脑海——魔法、实验报告、克蕾儿、父母家族,紧接着便是无尽的折磨、黑暗,还有隐隐当中那份痛苦与不甘。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麒林轻轻握住颤抖的双拳,他告诉自己。现在他重新站起来了,再也不必回到那无尽的黑暗当中去——他可以重新做到从前的成绩,找回失散的家族成员,甚至完成从前未完成的目标,只要他愿意! 静默之间,麒林轻轻推去库泊的肩膀,他轻巧地开口道:“这些年你去了哪里……我……当时派人去斯科沃多的家族遗址找过你……” 两人分开,眼神对望,库泊瘦弱的手臂捏着麒林的肩膀,他苦笑道:“能见到你真好……我当时没回去,我家和你家不一样,只有我和母亲相依为命,既然家都已经成了灰烬,回去还有什么意义呢。” 闻言,麒林抿下嘴唇,又问道:“那你是什么时候来的荷米斯亚?克洛歌尔被恶魔袭击的时候你在哪里?” “谁?恶魔?你说克洛歌尔被袭击了?”库泊奇怪道。 “是的……你不知道吗?”麒林低下头,“我想应该大约在一年前,甚至更早开始,据听说,有一个手持凶剑,头戴面具的恶魔出现在克洛歌尔,每次屠杀百姓后又诡异失踪,就连女人和孩子都不放过,人们想尽办法与之对抗——可甚至魔法也不能杀死他,在一年前的一次遭遇中,几乎整个天玄月家族的人……都被他杀光了。” “你说什么?”库泊摇晃麒林的肩膀,“有这等事?你父母和二叔,还有家族的人呢,他们也全都死了?” “恐怕是这样,除开逃走的、临时不在家族的人,幸存的很可能只有寥寥几个,更具体的我也不清楚。” 库泊倒吸一口冷气,他耷拉下肩膀,说道:“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关注过克洛歌尔的消息了,也没有回去过,加上后来大陆断绝了与克洛歌尔的来往……没想到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那你呢?你又怎么会出现在荷米斯亚的。” “这就是我接下来要和你说的,库泊。”麒林为难道,“现在我说的那个恶魔,他的灵魂……大概就住在我的脑袋里。” “什么??”库泊皱起眉来,他狐疑道,“你说——是你杀害了你的家人?” “不不,不是那样你听我说——”麒林吃了一惊,赶忙继续说道,“……哎,看来,你是真的对你离开之后发生的事一无所知了。你是在哪一年来的荷米斯亚?” “嗯……从你那离开之后的第二年,也许。具体时间我也记不清了。”库泊将信,叹口气回答,“这其中发生过很多事,我还一度被人拐卖当做牲口,但我来到荷米斯亚这事确实是机缘巧合。” “这样啊,”麒林扭头看一眼门外,他突然意识到现在的处境好像不适合让他们叙旧,“库泊,你……现在是西大陆魔法公会的人员吗?” “啊……”库泊倒退两步倚靠在桌子上,他看一眼地上还未消去的血渍,无奈道,“你不提起这个我简直要忘了我们的身份,麒林,你是受人雇佣来行刺的吗?目标是谁?” “我是来偷情报的,是反魔法公会雇佣了我,”麒林也没做隐瞒,直接回答道,“你呢?你现在在魔法公会又是什么身份?” “我是副会长,这次来和甘宁分部做视察交流的。”库泊答道。刚刚的激烈行动似乎让他消耗了不少体力,配合上他那纤瘦的躯干,此时看上去像是有些孱弱。他招招手示意道,“反魔法公会吗……你放心说,我不会让人来打扰我们。” “……凭你的本事,要做到这个职位倒也确实不难。早知道来的是你,我也不必做这些难事了。”麒林当他是与沈冰音类似的职位,轻声继续说道,“说来惭愧,在你走之后我又做了那个实验——” 听到他再次提起实验的事,库泊的神色也黯淡下来,明知故问道:“那,你成功了吗?” 麒林苦笑摇头。 “素材呢?这次你害死的又是谁?” “我自己。” “你说什么……”库泊不能置信,他再次上下打量麒林的身体,“这么说你成功了?神界真的存在吗?” “这该怎么回答好呢……” 麒林停下来,仿佛陷入了难做回答的窘境:“严格来说,我确实应该是失败了,我的身体、还有制作的装备,一同在穿过门的途中支离破碎,在家族秘法之下才勉强活下来,但是四肢躯干,都没能保持完好,只能靠营养液和福尔亚醚维持生命。家族把我安置在地下室的一间秘密房间,这一关,就是整整十七年……” 麒林越说越慢,缓缓叙述当年的事,库泊在一旁安静倾听,在听到实验失败、众叛亲离、被安置十七年的时候,他的内心也不禁动容,这一些年,他在大陆的十七八年间,曾经有一度也想念过麒林,不知道他的实验究竟如何了,不知道克蕾儿、天玄月家族怎么样了。他独自在荷米斯亚生活这么多年,悲惨过也荣幸过,总归借着自己领先大陆的魔法水平和搭档的扶持,这才勉强有了今时今日的成就。 但不同的是,无论曾经的库泊如何悲惨,他都没想过回去,反而是待到他——说是功成名就之后也好,那时候他才反复有空想起克洛歌尔的事,但那时两岸的消息已经彻底封闭,只听闻对岸的局势发生过复杂的变化,还一度禁止集石交易等等。再后来他又耐不住托人打听了几次,可非但没有麒林和天玄月的消息,还遭受了顶头上司的警告。 总而十七八年过去,归根究底,库泊的心里,他知道自己当初是把麒林在冥冥中当做了对手,无论是最初才华横溢但备受打击的他,还是意见不合与之分道扬镳的他,他把麒林的样子当做自己的目标,待人友善也好,拼命努力也好,甚至到现在他的性格也有麒林的当初模样。越是打探不到他的消息,他的内心就一度更加百感交集。 那可是整整十八年啊。 他活在他的影子里,又被时光所打磨,成了他未来的样子,可他却死了,库泊想,像是睡了一觉,做了噩梦,醒来的时候还依旧是少年。 麒林看他脸上似乎流了汗,走出几步帮他捡回手杖,递了上去。库泊接过,把手杖横置在双腿上,万般无奈地盯住麒林的双眼,仿佛想从其中发现出什么似的。 “你……” 两人同时开口。麒林抢先道:“库泊,当初的事……是我对不起大家。” “哈……这算什么……你不能和我说对不起,麒林,不要这样,别人不知道,我是知道的,你麒林心比天高……你这种人和我说对不起,那一定是在羞辱我。”库泊摇头拒绝。分明心比天高是个激昂的修饰,可他此时却有气无力的说着,“事已至此,我们说这些已经没意义了,不是吗?你如果真的还算有心……你就去言小七墓前,和他多说两句。” “小七……吗?”麒林喃喃,顺着库泊的目光一同飞向更远点的地面门边,好像看到了同一个人,可是那里却只有朱响断手时候喷射留下的一团血迹,另一边是柏擎的。 两人颇有默契的陷入数秒无声。库泊努力摇头,撇去阴霾,再开口道:“……你说你已经身体破碎,可现在又怎么会好好地站在这里呢?克洛歌尔,天玄月家族后来……怎么样了?” 麒林移开目光,为难说道:“那些我也不知道了,我父母后来应该是有了新的孩子,他们把我关在地下室,最初还会有人来探望我,也问关于魔法的事,我大发脾气。到后来,也没有人再来了……我不能再使用魔法,所以彻底被家族抛弃了。” “麒林……”库泊伸手放在麒林的肩膀。仿佛在安慰他。 麒林则笑着摆手,说道:“我不怪他们。这些都是我咎由自取的。” “……” 库泊无言,看他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想要否认他的说法,但没能开口。 麒林继续说道:“时间太长了,实在是太长了,我疯了很多年……中间的事情……还有以前的很多事情我都记不清了。到现在也只能回忆起十七八岁时候的事,再往前头,还有魔法的使用方法招式,还有以前的人,很多东西我都忘得一干二净。之所以现在不是个疯子,还是因为很多年后,有个小孩子乌龙巧合下进到地下室,和我算是……做了朋友,拜她所赐,我才没有彻底迷失心智……” “再后来就发生了恶魔的事件……按现在的时间来说……就是发生在一年前。他在天玄月家族进行屠杀之后,找进了我的地下室,杀光了人,砸碎我的罐子把我‘吃’了。” 库泊一愣:“你说什么?吃了?恶魔会吃人吗?” “这我不清楚,但我想是有可能的。而且更蹊跷的是——就在今年年初的时候,我竟然复活了,我发现我没有死,而醒来的时候就在距离这里几百里外的公墓里。我现在的身体模样应该就是传言中的恶魔。我想我可能夺舍了他的身体。” “夺舍?这么年轻的身体?你——这此话当真?” “是真的,库泊,”麒林伸出左手凝视,又试着握了握,“但我也很难说清其中的事,我想应该是那恶魔修习了传闻中噬人性命而不死的法术,再后来走火入魔,机缘巧合之下,才被我‘借尸还魂’,占去了身体。” 可是还有疑点,麒林没说,他依稀记得恶魔明明也杀死了其他人——那两个躲进地下室的工作人员,可却也只是杀了,被吞噬的只有自己。 库泊此时也开始相信天玄月家族是真的没了,他摇头答道:“这样的法术闻所未闻,不过你既然能再站起来,这好歹倒算是好事……可你是在克洛歌尔死去,又怎么会出现在荷米斯亚呢,还和反魔法公会的人搞到一起去了。” 麒林舔舔嘴唇,道:“我拜托他们……送我回克洛歌尔。” “你还要回去?”库泊瞪大眼睛吃惊道。 “是,我要回去,不管怎么样,我要去看看家族还有没有幸存者,不只是我家,还有芙娜家,安东尼家,还有我认识的那个小女孩儿,还有克蕾儿和毕亚达他们,还有……”麒林用手压住头,他竟一时说不出其他人的名字。“总之现在我醒了,就一定要弄清这事儿的原委。” “可是你现在的样子是恶魔啊。你就这样回去?况且现在克洛歌尔与大陆断绝来往,就算你能从这边出海,想要入境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我会注意隐蔽自己的相貌的——”麒林再握拳,回身说道,“库泊,你也和我走吧。回克洛歌尔。向恶魔复仇,然后从头开始,我会带领大家重新组建家族,拿回属于我们的东西。” “可恶魔不是已经被你抢走身体了吗?”库泊楞了一下,皱起眉来,“再者,且不说能不能顺利回去……” “库泊,我需要你的帮助——” 眼看麒林伸出手,库泊却退了半步:“我不想回去……麒林,克洛歌尔对我来说如今已经没什么东西好挂念了,这已经多少年过去了……我在那边也没钱没势,没亲人没朋友,仇敌倒是一大堆。在这里我至少还能控制一些西大陆的魔法公会,不愁温饱。虽然魔法公会现在的形势还不太稳定,被皇室贵族压榨,可至少在西大陆我们已经完全站得住脚,反倒是你,既然已经来了这里为什么还要冒着风险回去?” “为什么回去……” “你家族的人,我在的时候你们就同床异梦了,现在死的死,就算没死他们真的还会记得你,接受你吗?与其回去,还不如在荷米斯亚生活,加入魔法公会,以你的能力——你现在应该还可以使用魔法吧?” “……” “还有,不仅如此,在魔法组织稳定之后的这些年,我也做了很多努力,为了继续我们的实验,我雇佣人才,购置仪器,以我现在的地位,整个公式已经有所起色了。只要按这样的势头进行下去……反倒是我需要你的帮助,麒林,那才是我们的梦想啊。” “那你成功了吗。” “我……” “……那是我的责任所在,”麒林摇着头后退些许,整理语句,“……魔法的事我已经记不清了……这些天我也试着用过魔法……虽然我的天赋还在——这也侧面证明,我认为的天赋与肉体无关这事儿,但很多东西,我真的已经忘了。我也帮不了你,库泊。” “……可你真的要回去吗?” “是,就算天玄月已经不在了,”麒林确信道—— “不管怎么说,荷米斯亚终归不是我的家。” 第42章 烧火棍与影子坟(上) 眼看二人之间的氛围变得微妙,有些无话可谈的架势,库泊转身撑起手杖,他的目光微微流转,转而问道:“克蕾儿后来怎么样了。” “克蕾儿……”听了这名字,麒林的语气也略微松弛下来,“我不知道……实验失败,我清醒后拜托家人发出公告,公布了我的死讯,之后就再没见过她。按现在的年纪,如果她还活着,应该也已经嫁人生子了吧。” “……这样啊。也确实是你的风格。” “而且,”麒林苦笑道,“在那之前,她就已经离开我了。” “你们分手了?” “嗯,”麒林停下来回忆道,“我不顾家族反对一心实验,到后来实验室的很多人都选择离开,我不怪他们。克蕾儿也是,她觉得我一定是害了失心疯。” “所以你就亲自下场进行实验?”库泊追问。 “也不全是因为这个吧,毕竟,”麒林说道,“……哪怕知道成功的几率很小,我也不想再叫别人替我去死,我必须为我的名誉担起责任。小七的事……我当时不愿意多说,那天下午我抱着他的尸体,他临死前。让我不要灰心,答应他把实验继续下去,也是因为这样,更加让我下定决心。” 听对方再说这事情,库泊阴沉了脸,如果可以,他也不愿再提起过去。 “那你为什么当时不说?” “……” 会议室的暖色灯光下,麒林脸上绘画着如甜瓜般温润的笑意,一如曾经的少年。 “你没给我说的机会嘛……” 这光景让库泊看得微微发愣,他摇头道:“我回来的时候得知他的死讯,赶忙进去实验室,却只看到你在一心忙你的,当时我都要气疯了,明明我先前还在警告你那行不通,你却同意他替你去实验——我当时恨不得把你掐死在试验台上。” 麒林没回答,只是坚定笑道:“如果可以,我也要将实验继续下去。” “麒林……” “这是我答应言小七的。” “你错了。麒林,那时候小七他并不是赞同你的观点,只是因为他相信你,才愿意为了你参加实验,这你应该知道,甚至……最后你进行实验的时候,他之所以主动顶替你,说不定也是因为已经预见到实验的失败了。” “你凭什么这么说?”麒林反身问道,“参与计算的也有你在内,这是百密无一疏的推算结果,我们没有理由失败的!” 库泊沉声回答道:“在魔法中,我母亲教导我,实践方能出真知,实践的本身也是探索的过程,你也知道,即便所有的推算都认知在内也不能保证成功不是吗……小七和你的失败难道还不能证明吗?麒林,那是条死路,暗影的事也是个例,与其认定不如回去坚持我们最初的思路,他只是个傻子,所言未必是真,你脑袋这么聪明,为什么非要执迷不悟呢。” “……可我们已经明确过!我的理念告诉我,世界上的公式因果均衡,如果得不到果,那一定是因还不够精确。这是没有商量的、没有退路的,库泊,上帝不会掷骰子!我们在这条思路上已经费尽心思,做了所有的努力,直到最后你却和我说这条路行不通,你要退出。这我不能接受!” “我也不能接受!现在已经不一样了,麒林!你不能总像荆棘鸟一样,陷在自己的不幸中感动自己。”库泊手指地面,再次劝道,“现在已经不是我们那个时代了,这里也不是克洛歌尔。我的公会现在已经逐步控制了西大陆的魔法势力,也获得民众的认可,接下来我们就协助皇室,征服东大陆和南方大陆,未来有一天,也会一统荷米斯亚和克洛歌尔。” “就凭魔法?你想得太容易了,用魔法去协助皇室,未来有一天也无非是狡兔死,走狗烹。” “不!你又凭什么否认我!我不只是在想,你不在的这些年我也没有一刻停止过努力!所有事情都在落实,再加上实验也没有停下,我只是说,即便实验不能成功,只要能统一世界上的魔法势力,让魔法师与普通人类区分开,也同样可以停止魔法战争。也只有如此,我母亲和言小七的灵魂也才能在地下安息。” “你连你母亲的仇都不愿意报,还说什么安息?” “麒林!”库泊愤恨地将手杖敲响在会议桌上,但很快又冷静下来,他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我母亲的死与你无关,我自始至终都没有怪过你,没有人要你负这个责任!” “所以要怎么做,复仇与否也是我自己的事,我只想帮她完成愿望。事情已经过去二十年了!你清醒一点。” “二十年?”麒林恍惚道,对他来说有些事过去得实在是太久了,而有些则似是发生在昨日;只不过,这确信是过去二十年没错的。 …… 如果要给曾经克洛歌尔短暂的十几年魔法时代写上一本编年史,那么麒林和他的徒弟暗影一定是其中的有名人物;而如果让麒林说出一位比他更具魔法天赋的人,他也一定会头一个想到暗影。不过可惜的是,暗影的魔法天分并未如麒林一般给时代推动脚步。 首先暗影只单攻光魔法一门,其次,世人皆知其善用光魔法,可这消息的来源并非是他对魔法研究有过什么贡献,而是受到了血的教训。 这事的起源是克洛歌尔的另一位魔法学者科鲁迪亚发表的一篇关于光魔法的研究报告,在报告发出后,相关学术界的人曾经邀请麒林共同进行探讨,麒林则由于本身的光系天赋普普通通,招式不深,所以在民间招标,意图寻求几位天赋较强的入门级别者成为伙伴。 这语气也讲究:第一是表明要求,天赋是第一位,再一个是入门级别者,也好理解,就是说你可以没水平,但不能没天赋;至于报酬则只字未提,只谈名誉,刷脸,当然已经说明要求的是入门级别者,也就映示着即便你是魔法大师,报酬也不会太高。 当时就这样等过几天,应征者寥寥,倒不是程序上出了什么问题,而是暗中还有一道坎,大多数不符合要求的连麒林的面都没见到,就被天玄月的几位魔法导师刷下去了。在如此挑选之下,最终勉力选出几人,在其中有一位是个三十多岁的女性魔法师。 这人是麒林亲自确定的,之所以选她也是有一些私心。 早先的魔法研究已经表明,魔法的反复使用可以使施法者本身的魔力值提升,而这效应放在年轻的魔法使用者身上往往能得到加倍的效果,年长者次之,年迈者则几乎无效;换而言之,对魔法修习这件事来说,是越早越好,人类本身的魔法适应力也是一个从无到有,从强变弱的过程。麒林为此描绘过一个有名的曲线,曲线用其实验者的名字命名,也被称为艾德浩斯魔力曲线,化繁为简来说,魔法天赋出现多数在孩童时期的三岁到五岁之间,而魔法适应力在五岁到十一岁之间稍有变化,从十一岁到十八岁急速增长,十八岁至二十五岁之间趋于平稳,二十五岁之后开始下滑,直至消失。 在这情况内,魔法适应力越强,在魔法的使用中所收获的魔力值增长也就越大,而在适应力彻底消失之后,无论怎样使用魔法,魔力也不会继续增加,但也不会掉落,而是永久维持在最终的水平,故此,从斯科沃多夫人发现集石到如今,克洛歌尔也好,荷米斯亚也好,魔法师鲜有年迈的人,最高也只是和尼尔年纪相仿,且大多已经难再有进境了。 不过先前也提过,魔力值对应着魔法转换能力的高低,但也不是越高就越好的,打个比方来说,类似于导力车方向盘设置灵敏度,灵敏度越高,转向越快,但微调也就越困难。再有就是,即使一个人的魔法适应力完全消失,其魔法水平也会继续增长,比如法术的控制力,起手速度,招式的多变等等,这些则是熟练度和知识累计的问题,与年龄往往无关。 这位三十多岁、未婚貌美的女魔法师就是吃了魔法适应力的亏,就麒林来看,其魔法控制力的天赋观念极强,如果早上二十年来培养,一定可以成为优秀的魔法使用者,可惜的是发现的太晚了,以至于她的魔法适应力几乎已经消失,魔力只有可怜的二级出头。 女法师对此也感到奇怪,因为就常理来说,魔法适应力的确会在年纪大了之后消失,可显然不会这么早,具体要因人而异,而且毕竟前几级魔力值不难提升,麒林就见到过有五十多岁的大叔还能高速提升魔力的先例。 她来这里的目的也纯粹,她同意为麒林做任何所需要的魔法实验,不问风险,可一不要钱二不求出名,只想让麒林和其团队尝试帮助她恢复一些魔法适应力,好让她能成为一位真正意义上的魔法师。再一个条件就是要天玄月家族收留她和她的弟弟,也就是后来的暗影。她来的时候是也是带着暗影一起。当时暗影十七岁,麒林年仅十四岁。 女法师自我介绍,她名叫彭瑟·索尼娅,她与弟弟泰勒两人的父母在多年前的一次意外事故中去世,后来姐弟两人相依为命,弟弟天生患有自闭症和轻度的脑瘫,对人交流很有困难以至于不能正常生活,能对话的只有自己姐姐。而索尼娅则是富贵人家的一位女仆,在一次意外中接触到魔法石,于是发现了自己的魔法天赋,当即大喜。要知道在当时,魔法师在克洛歌尔大陆是具备一定身份地位的,按照魔力等级和对魔法界的贡献度可以按月享受一定津贴补给,相当于大陆诏安。当然这份补给对麒林这种富贵家族出身是毫无用处,他也一次也没去领过,可对一般家庭来说,尤其是一位女仆来说,4级到5级的这份法师津贴可能已经足够养活她和她弟弟。 然而没想到的是,分明最初还有人为她的光魔法控制力称叹,可在她辞去女仆职务,又花了大价钱使用魔法几个月后,魔力值却分毫未动,她这才开始慌了,托人打听之下,原来是魔法适应力出了问题,自己是不能做魔法师的。几经周转,又因为魔法石花掉了积蓄,无奈只好回去做了女仆。 两个月后,恰逢麒林招标,于是在朋友介绍下,无法按捺的索尼娅才再次动了这种心思。一番打扮之后来到天玄月家族进行应征。 当然,本来就这样的条件显然是不能通过海选的,可那天正好碰上麒林本人去海选组找人,有人喊了他的名字,正在排队的索尼娅眼珠一转,立即扯开胸襟,抱住麒林大腿不松,又哭又闹,一番折腾之下终于如愿以偿,得到了天玄月家族的收留。 麒林留下索尼娅的私心并非是她的色诱出了什么成效,也不是麒林可怜他们姐弟,而是她的经历和之前麒林在一篇魔法说论文上面看到的类似,都是控制力强,但过早失去魔法适应力的典型例子,加上时间拖得有点久了,这索尼娅虽然魔力值很低,可其他能力甚是优秀,而且她所要求的东西对麒林来说实在是九牛一毛,于是就顺手同意了。 谁也不曾想到就是因为这次顺手,间接造成了麒林的身亡、天玄月家族的坍塌、还有克洛歌尔魔法界的天翻地覆。 首先光魔法实验没什么进展,反倒是因为索尼娅私自将魔法石拿给弟弟泰勒,机缘巧合之下发现他也具备魔法天赋,于是索尼娅再次来央求麒林,让她的弟弟一同参加天玄月家族的魔法训练,但是被果断拒绝了;不过意外的是,麒林的光魔法研究,恰恰是在这泰勒身上迈出了关键性的一步。 当时的课题至今麒林仍然记忆犹新,是关于光魔法的波粒二象在真空中的弯曲可能性,整篇论文冗长乏味,所叙述的东西也很复杂,而且最终的验证方向还是个假想,也就是说,连论文者本身都不能做出这种操作,这东西拿到今天来说可能显得有些不切实际,内容相当难理解,麒林负责的也只是其中一部分。 实验进行中的某天泰勒来找姐姐索尼娅,没想到索尼娅对麒林拒绝她弟弟的事心有不甘,再次把集石偷偷拿给泰勒,继而他轻而易举便做出了成功的操作,麒林发现后很惊讶,来不及责怪索尼娅,就欣然将泰勒纳入自己的实验部门,并为他提供集石和一些私人魔法指导,这之后也如他所料,发现了泰勒不为人知的、惊人的魔法天赋。 比如他可以通过魔法使一束光穿越铁板,无缝出现在铁板的另一端,麒林在实验室内铺设了粉尘来观察后,发现这束光甚至不是从一端消失,再从铁板后的墙面上出现,而是真真切切地“穿过”铁板,或者说,是从铁板的正面消失,从背面出现。 尽管泰勒本人根本没有能力来描述自己是如何做到这一切,可麒林发现,泰勒的魔法控制能力之所以强于普通人,是因为他释放魔法的思路迥异于常人。更不可思议的地方在于,当麒林通过索妮娅的翻译来教导,让他认清一些事,比如普通的光不能穿越铁板之后,他也顺势消除了自己的这种能力,再也不能使其穿过铁板了。 第43章 烧火棍与影子坟(下) 其实严格来讲,泰勒与麒林并非是名义上的师徒关系,彼时麒林一心为天玄月家族行动,能加入魔法训练的只有家族内部的孩子,而之所以愿意拿出资源培养他,也是由于看中他身上的秘密,但直到光魔法的研究告一段落,麒林仍旧没能破获任何有关泰勒魔法天赋的奥妙,尽管他只会这“没什么用”的光魔法,可在他手里释放的法术与人不同的地方,似乎不仅仅是释放思路上的差异,仿佛就连现实也跟随他的认知一般发生了奇妙的扭曲。 打个比喻来说,就像一个未成年的孩子第一次见到大海,在此之前,她只听说过海上可以浮起成吨的轮船,于是她捡起海边的一块石头丢下水去,在她想来,石头也会像轮船一样浮在水面,可现实则会告诉她石头和轮船的不同,无论她怎样坚信,或者丢再多的石头下去也不会改变;可泰勒不同,他手中的“石头”似乎发生过奇妙的变化,真的如轮船一般浮在水面了,而更神奇的是,并非他捡到的石头有什么不同,因为只要这时候,索尼娅在他耳边告诉他,石头本来是不该浮在水面上,泰勒便如梦初醒,石头也会跟着掉下水去! 哦!这是怎样的神奇! 发现了这个事实的麒林迅速关闭了泰勒与外界的接触渠道,也停止让索尼娅教导他魔法知识;因为在麒林一直认为,魔法理论通常是受用于任何魔法师的,直觉告诉他,破解眼前这个不会开口讲话、只会重复用手杖挥舞的孩子身上的秘密,有可能让自己在魔法认知领域前进一大步,甚至从此改变魔法界,让天玄月家族再次伫立在克洛歌尔大陆的顶端。 他就像一颗变异的种子,从天而降,因为知晓了不该知道的东西,所以才被上天抹去了交流的能力! 认识到这一点之后,麒林安排家族的人员,正式接纳了索尼娅姐弟,并且下令将有关弟弟泰勒的所有事情实施严格保密,又推去闲杂事宜,立项专门开始对泰勒的研究。 本来事情进展的不错,虽然对比组、医学研究均没得到具备广泛适用性的结果,泰勒像是一个迥异于常人的个例存在着,但由于麒林对泰勒的重点保护和私人教导使得他迅速的成长起来,魔力值也迅速突破三级,称得上半个光系魔法师了。 期间保密工作严格进行,可偏偏问题又出在了这娇俏可爱的索尼娅身上。 从研究开始,麒林便用安全教导的名义把泰勒半软禁在天玄月家族里,可却没有限制索尼娅的自由。一个月后,家族的成员告诉麒林,说看到索尼娅最近经常独自一人偷偷去往城镇开放的小诊所。 麒林奇怪,明明家族内就有医生,治疗条件也好很多,为什么索尼娅却要去小诊所看病,难道是看上了那里的医生不成。 他多心,安排了自己人暗中跟随,竟被报告说索尼娅当时已经有了身孕,去小诊所问过打胎事宜。麒林听了这消息吓一跳,但滑稽的是,虽然那些坏事儿他也和克蕾儿做过大半,可他们首次亲热还要在一年以后,更别说什么身孕什么生子,只会魔法的他知识储备不足,根本不知道查身孕还能知道到底有几个月,也不知道怀孕的女人要等上一两月才知道消息。 别忘了那时候他也是个不大的孩子,听了这事第一反应是不该插手,于是乎闹了乌龙,报告之下麒林一摸脑袋先入为主,以为这“风韵万千”的索尼娅是和哪个家族成员有了一腿,因此撤除了对她的监视。放任她去小诊所“看病”。 当然事实并非如他所想,索尼娅的孩子是她做女仆时,和前任家主有的,被发现时实际上已经有了三个月大,只要按时间推算就可以打消家族成员的嫌疑。 不过索尼娅当然不是因为爱上了那个油嘴滑舌的老男人,完全是生活所迫,现在她抱上了天玄月家族的大腿,变成老男人反过来央求她看在往日对她不错的情分下,好歹把孩子生下来,因为他和原配夫人只生了两个女儿,而据医生说索尼娅怀的是儿子。 当时老男人答应事后给索尼娅一笔钱,并且不再纠缠,他本来就对索尼娅不差,现在更是态度好得不得了。 可事到如今索尼娅内心也纠结,理论上当然现在在天玄月家族的待遇要比原先好上太多,也不用再出卖身体保护自己,可这魔法实验毕竟是一时之策,虽然弟弟泰勒现在也成了半个魔法师,未来能领取大陆给的津贴,但毕竟是问题儿童,到时候说不定会有什么麻烦。 她自己不能做魔法师,可在当时克洛歌尔普通民众看来,大陆上的灾后环境还算安定,老男人的这笔钱足可以让她背井离乡,带着弟弟做比不大的生意,再嫁个老实男人安度后半生。 但生也有生的问题,索尼娅这边显然并不知道自己怀孕的事麒林早已经心知肚明,她是认为天玄月毕竟是大家族,麒林又不准假,自己现在吃住在这里,每天和大少爷密切接触,现在却未婚先孕,要命的是孩子不是人家的,万一主子一个不高兴把她和她弟弟扫地出门,那可就得不偿失,到时候没了天玄月家族的庇护,钱拿不到不说,还要面对那势利眼老男人的纠缠。 心下两难的她找到曾经一起工作的闺蜜小女仆商量,还把现在在天玄月的遭遇说了出去,谁想知人知面不知心,小女仆反过头来把情报卖给了索尼娅的老男人。老男人知道后果然一转态度,不光用这事威胁索尼娅,在她不同意再次陪他之后还出手打人。索尼娅连遭背叛内心委屈,只有回来和自己的傻弟弟泰勒一顿哭诉。并且下定决心,必须想办法和老男人一刀两断。 那时候恰逢大灾变后的第一次魔法峰会,每一年的峰会,所有涉及魔法领域的大家族都必须参与讨论。麒林虽然也腻歪那一套太极拳,可不出面肯定不行,于是在安排好事宜后跟着二叔他们短期离开天玄月家族。 索尼娅看准时机,让弟弟带着集石和自己逃离,打着与老男人面谈的名义把他骗出来,让泰勒在暗中找机会行刺,打算杀人后抛尸宾馆,再藉着天玄月的势力躲避追查。 可结果泰勒还藏在柜子里没出现,老男人就带一大帮人强行拐走了索尼娅,愚蠢的他打算先抓人,再反过来用弟弟泰勒的事勒索天玄月家族,而衣柜里的泰勒心系姐姐安危,又不敌对方人多,于是不顾麒林的千万嘱咐,当面用出了他们三人研究几个星期才成功的隐身术。 当然,这也不是泰勒故意,虽然他的脑发育不如正常人,可智力却还是有的,而光魔法虽然不及电魔法和风魔法之流具备杀伤力,但一般水平的法师去对付几个打手还是游刃有余,那时之所以泰勒抛去光弹光墙不用,而用了这复杂的隐身术,是因为他真的只会隐身术。 麒林和索尼娅并没有来得及教他致盲和隐身术之外的技能,致盲又同时只能给一个人放,这也是太多光系法师的通病,因为致盲也好,镜像也好,都是需要持续控制光线的;这也就意味着,一旦放了致盲,就不能放光弹,自己甚至只能傻愣愣地站在原地。 再说到隐身术,放在克洛歌尔魔法界,光系法术所谓的隐身,最多是在黑夜通过控制射线来隐藏,可泰勒则完全不同,这几个星期麒林和索尼娅教导他,光系法术可以使物体在白天消失,只要如同光线射穿铁板一样,假想光也完全穿透物体就可以做到,但物体被穿透,也就意味着没有光线反射进人的眼睛,所以物体也应当消失才对。 事实也当真如此,一切的常理仿佛在他身上不适用一般,他真的做到了。麒林把这种招数进行嫁接,一段时间之后,泰勒便可以使用隐身术成功消失在麒林面前,而且这法术出乎意料的与他相性非常合适,没多久他就可以掌握了。 这也正是他从天玄月家族出逃的方法。 于是,悲剧的一切开始了。隐身成功的泰勒谨记姐姐的话,拔出尖刀不顾一切地刺进老贵族的胸膛,但老男人血脉井喷的情景实在太壮观,让他心绪不宁,隐身也因此破了,结果还未来得及继续释放,就被四五个打手围住殴打。 而方才店家看到老男人气势汹汹的带人闯入,就偷偷报警说楼上有人聚众斗殴,这时巡查人员也正好来了,又看到地上老贵族的尸体,几个打手和索尼娅被关在屋里抓个正着。可最后清点人数一看,唯独少了那杀人行凶的法师泰勒。 如此,泰勒可以隐身的事情不再是秘密,麒林惊闻此事迅速赶回天玄月家族,先去安抚宅邸内的库泊,再派人赎回了被关押的索尼娅,但泰勒此时已经人间蒸发,索尼娅也不知道他在哪里,只知道在最后时刻他释放隐身术逃走了。 接下来的几个月,通过几次目击,巡查方曾经在事发当地追查到泰勒的位置,可最后不但人没抓到,还有一名倒霉的警官被隐身的泰勒抹了脖子。 事情闹大,魔法界也紧跟着有了动作,所有人心知肚明,这死了个贵族事小,可一位能够在光天化日下隐身的法师绝对是闻所未闻,这技能越传越邪,各大家族派遣高手明察暗访,意图抓人,还给他取了称号,直译叫做暗影。 再一方面,各方也迅速向天玄月家族施压,一群协会的人闹到麒林家里,要求他把教唆杀人的姐姐索尼娅交出来。而且听闻有消息放出,这影子泰勒也是师出麒林,众方秉承着魔法学术研究应该“对外公正公开”的原则,逼麒林说出隐身术的秘密。此时再加上大灾变后变本加厉的舆论与竞争者的矛头,一时之间似乎整个克洛歌尔的乌云全部压向天玄月家族,这一来纵使它的身后有大陆某些领导者的存在,也难抵御众说纷纭,陷入了泥潭。 不过恰恰相反,麒林的态度从一开始就很坚决,他明确拒绝交出索尼娅,并花了大价钱在司法部门以长期申诉和暗中贿赂的方式成功洗脱索尼娅教唆杀人的嫌疑,将责任一股脑推托给那杳无音讯的泰勒,再把备案偷天换日,同时公开说明索尼娅是天玄月家族的一份子,不仅在众目睽睽之下教导索尼娅光系法术,还否认了与暗影的师徒名分;另一方面则开始雇用专家,帮助库泊和斯科沃多夫人着手进行适应型魔法杖的研究。 如此一来,不光是家族外部的压力,就连天玄月内部也开始逐层变节,麒林的二叔和父亲也多次来劝解他适当的逃脱干系,交出索尼娅,可麒林不知道为什么,就摆明了打算固执己见,以至于当家族内部开始流传索尼娅的孩子也是她和麒林所有时,他也未曾出面辩解。 而在这期间的大半年内,暗影泰勒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开始频繁出现在魔法家族的视野,他在隐身术的基础上,更是又领悟出各种令人匪夷所思魔法招式,最有名的就是其中的“光刃”,可以以光化刀,杀人于无形。各大势力和魔法家族明里暗里所派遣的高手纷纷折戟沉沙,死的死伤的伤。损失惨重。 再过一个月,索尼娅的孩子生下来,麒林秘密动身去拜访了斯科沃多夫人,两人一番深谈,尽管先前的法杖研究已经有所成就,但麒林却直接推翻了半年内的结论,并就相关研究单独请教了她。 他来去的时候都是一个人,还做了变装,可没想到很快二人私密研究的事儿就被人传了出来。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皆哗然。 听说有人在研究让所有人都能使用魔法的法杖,第一个不干的反倒是所谓“具备魔法天赋的人们”;民众则多数认为只要斯科沃多夫人想做,这能让所有人都使用魔法的方法多半也是时间问题,毕竟当初制作魔法石的就是她。 民间和魔法界都沸腾了起来。 于是,在有心人的推动下,势单力薄的斯科沃多夫人被群众所质疑,她多年来积累的反战、和平大使形象在一夜间轰然倒塌,反而被扣上了魔女、地狱人的帽子。 面对无尽的质疑,斯科沃多夫人举行发布会,承认这一切都是她的主意。 麒林这边则亲自出面清理门户,杀死了消失多日的暗影,后公示其尸体,并秘密地处死了索尼娅。 而几乎同时,有专门的情报通知天玄月家族,说有激进的反战分子俘虏并准备杀害斯科沃多夫人,麒林得知后立即派人去救,可为时已晚,天玄月家族的人赶到的时候,被掳去的斯科沃多夫人已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架在十字架上烧死了。 第44章 男心腹与女接待 “二十年,吗?” 麒林摇摇头回答道:“不管事情过去多久,承诺和责任都不会变,你不用劝我了。既然你不愿意和我走,我也不愿留下,我们有缘再见。” 库泊深深凝望麒林的双眼,麒林却别开了目光,虽然说了再见,可他却没有马上转身离开,两人历经这么多苦难之后重逢,现在才刚刚见面就又要各奔前程,库泊的心情也很是复杂。 他说道:“接下来公馆这里会被封锁,还是我派人送你出去吧。” 麒林迟疑着抬头道:“外面不只是总公会,还有沈冰音和尼尔的人在,我就这么出去恐怕不行吧。” 库泊想了想说道:“我有办法,我待会儿叫人过来,就说是活捉了你,我会让我的人在把你押送出去之后偷偷放你走。” “那……也可以,”麒林回答道,“不过你得保证真的是自己的人。” 库泊苦笑:“这你放心,心腹我还是有的。” 两人沉默一会儿,麒林再补充道:“如果可以的话,你就伪装成把我就地处决了吧。” 库泊没理解,说道:“可以是可以,不过这没必要的,在公会里我的权限很高,只是一个刺客,我抓走去审,不会有人来过问的,反而说杀掉了倒是可能会引来刨根问底——” 麒林听了,反倒露出一些无奈的笑意,他摇着头,将怀里伪装的胡子头套重新戴上,隔着伪装,说道:“那你就这样说就好……我记得克洛歌尔有句谚语说,没有任何理想会崇高到成为伤一个人心的理由,虽然我不能顾及这些,可我总是愧疚,以前也是一样。” “那好吧,”库泊虽然没听懂他的意思,但也不再过问,而后微微朗声道,“许杨,你进来一下。” 铁门应声打开,一个年轻男子从门缝里闪身进来,麒林微微一惊,这么快的开门速度,恐怕这人刚刚也一直把守在门外,自己和库泊聊了这许久,对话的声音肯定能听得到,可这人却一直没有进来。 库泊交代道:“你去带上自己人,假装把他押送出去放掉,对外,就说是有刺客意图行刺我,然后被活捉。过段时间再回来汇报,说他在路上反抗,被当场击毙了。” 男子点头恭敬道:“是,副会长大人。” “嗯,”库泊想了想,又改用克洛歌尔语说道,“麒林,你说反魔法公会叫你来盗取的资料,是不是沈冰音这次要交给总公会的东西?上面应该是一些人的资料名单。” 麒林联想到上面依稀的内容,回问道:“是,不过那是谁的名单?魔法公会成员的吗?” 库泊一愣,说道:“你不知道吗?麒林,我劝你不要把这份资料交给反魔法公会,这上面的名字,对应着魔法公会近一次所搜集并保护的、具备魔法天赋的孩子们。而且我们听说,反魔法公会的部分所属最近在一个叫做泰纳克的地方谋求一种药剂样品,它可以使人的魔法本能退化,不但自己不再能使用魔法,他们的魔法基因也很难再遗传给下一代。” 麒林皱眉道:“禁魔药剂?你是说魔法实验吗?” “是的,他们先前也掳走过一些穷苦没名的野法师,现在又打主意到这上,名单上的大多数都是些小孩子,”库泊压低声音道,“你也做过魔法实验,你知道这其中是很残酷的。” 麒林没正面回答,反而追问:“没想到在荷米斯亚,魔法师还会穷困潦倒……我听说反魔法公会最开始有着和斯科沃多夫人类似的理念,可是怎么会走到这一步呢?” 库泊沉吟道:“是分裂造成的——即使在今天,也有很多反魔法公会所产生的分支,这其中分门别派,各自为战,有的能保持初心,有的则吸收进各路在魔法浪潮中淹没的人才,成了真正与魔法为敌的人;还有相当一部分,是专门与魔法公会为敌的激进分子——这些则是没落造成的。” 麒林说道:“如果把资料还给你,你可以想办法给我身份,送我去克洛歌尔吗。” “这,”库泊被卡了一下,他犹豫半晌,还是说了实话,“这个我暂时没有相关的途径,因为现在不论什么身份都不能从这里出海,皇室对此把控很严苛,就连封弊的理由也没有对外公布,我只知道这事儿是克洛歌尔掀起的。现在除非和皇室拉上关系,不然就只有选择偷渡,但我也不建议你这样做……你如果非要出海,我会派我的人去帮你询问,不过这里不是我的地盘,我也没有反魔法公会的野路子深,但会尽力帮你。” “我明白了。” 麒林无奈与库泊相视,但三个人又一次迟迟站在场中没动,许杨就站在门口。僵了几秒,麒林突然伸手入怀,对面的许杨见了,手部下意识地微微一抽,但没有动。 这时麒林也意识到什么,他转过身,正看到库泊也稍微拿起了手中的法杖。 三人略显迟疑地站着。麒林苦笑,他的手则轻轻地、缓慢地从怀里抽出,手里拿着的正是先前拍摄的照片。 “原件我没有拿走,应该还在沈冰音手里,”麒林把半沓照片置在桌子上,再翻手拿出袖子里的魔法戒指,压在照片上。 “我走了,库泊,你自己保重。” “哎——”眼看麒林出门,库泊赶忙伸出手向前追出两步,“麒林!我……我派人帮你去打听……” “不用了。”麒林没回头说道,“我会有办法。你自己保重。自己保重。” 麒林离开,许杨跟上,随着二人的离去,库泊手里的法杖轻轻垂落,屋子里这次真的只剩他一人。 他独自对着桌上的照片和魔法戒指,怅然如失。 …… 麒林头戴黑色布罩,在沈冰音、德古和魔法公会人员的注视下捆着双手被押上导力车,许杨驾驶,另一个公会成员和麒林坐在后座,许杨冲着身后成员点头,驱动导力车随车轮的滚动离去。 助手将麒林的头套摘下,麒林透过车背窗向后看,夕阳照射的光彩,让整个围绕着公馆的林间浮现出几分动人的杂色,他再回头,思绪无声。 导力车开出一段,前座的许杨恭敬着回头道:“这位,麒林兄弟,你要我们把你送去哪里,还是就在附近下车?” 麒林道:“就这里就好。” 许杨应了,轻轻把车子停下,另一个成员先从左边下车,绕过半圈来帮麒林打开车门,麒林的手被从后面捆着,只好先把双腿放下,才钻出车来。 这许杨果然听了库泊的命令,三人所在的是一小片树林附近,虽然还没想好怎么离开,但这里好歹是公路,花点钱搭个顺风车也不是问题,想到这里,麒林便对许杨二人说道:“谢谢你们,那我就先走了,以后我可能没机会和你上司见面了,好好辅佐他,我们后会有期。” 许杨点头称是,冲着另一人使了眼色,这人会意,猛地一个熊抱将麒林拦腰抓住,麒林还没反应,对面的许杨已经把一根短法杖顶在他的头上。 “我曹,你们干什么?” 面对麒林的质问,许杨没作回答。任谁也没想到他二人上一秒尚在和和气气,下一秒说动手就要取人性命,这一瞬间,纵使如麒林也没办法多做思考,他只感觉到眼前一黑,头脑内的一股气血上涌! 这两人把他夹在中间,他下意识地想借用身后熊抱的支点从地上起跳,但身上莫名使不出力气,挣脱不开;千钧一发之际,麒林突然认识到,对面的许杨用的是水魔法,他用尽力气把头向右偏出半截,视线才稍稍恢复过来,接着愤然出腿,力度不小,许杨被踢中下身,腿部向后飞去,整个人以腰部为轴,失去平衡趴倒在地上。 身后的人和麒林身高差不多,二人就地争斗起来,许杨从地上爬起,一脚踢在麒林的腹部,麒林吃痛弯腰,身后的人顺势将他压在身下,意图以体重致胜,而麒林的头脑尚未从水魔法的后摇当中完全恢复过来,他的脸贴紧地上的泥土,丢了视野,又挣脱不开,许杨面无表情地再拿法杖,狠狠戳中麒林的后脑。 正在此时,三人周遭突然发出一阵轻微的轰鸣,许杨立即警戒,抬眼巡查四周,但没见有别人,紧接着只听一声轻响。 “呼噜呼噜——” 伴随滚动的声音,地上一个圆柱形的铁罐轱辘出来,公会二人一惊,赶忙向后跳出,可已经为时太晚,随着“嘭”的一声响,耀眼的光亮从铁罐内炸出。这下压在麒林身上的公会成员被冲个正着,他发出短促的痛苦尖叫,捂住双眼便向后倒去。 麒林恰好脸贴在地上,不知发生什么,但即使他透过泥土也发觉到周围是有光弹爆发,他急忙闭眼,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按照印象朝着森林处跑去,此时突然一股力气抓在他领口,他犹豫了一下,没有反击,又听面前一个女声在他轻声在他耳朵边叫道:“跟我来。” 麒林手上一紧,心知是有人相救。急忙调整平衡,跟着跑出去,女人则改用手叉在他右边腋下,两人朝着森林的方向飞奔而去。 由于刚刚遭受了水魔法和肉搏的冲击,麒林的腹部依旧隐隐作痛,跑了几分钟,他的呼吸也乱了,直感觉肋骨下面随着呼吸传来剧痛,但此时他的视力已经勉强恢复,睁了眼开来,看到前面的女人身上巴姆公馆的工作服。 再跑了几步,转头看去,发现身后的景色已经如前方一般无二,天色也已经完全黑了,他在右手一用力,整个人停下来,女人也感觉到他的意思,扭过头来。 这女人今天化了妆,眉眼英气,一副干练精明的相貌,不是别人,正是方才被李瀚空劫持的女接待员,库泊把所有公馆人员带去辨认收押,受伤的送医治疗,所有人都去了,唯独少了这女接待员。众人上楼的时候她从楼上下来,披着一件不只是哪个男人的外衣,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魔法公会人多手杂,一个中层做了认可,也把她安排出巴姆公馆,一同送医。 女人此时停下来,用手扶着膝盖粗喘几下,显然也是累坏了,她笑道:“后面的应该没追来了,不过还是赶快离开为妙……瞧你喘的,缺乏运动吧?哈……呼……帅哥,我今天救了你的命,你以后可得好好报答我。” “呵……哈……”麒林再喘几下,咽了唾沫,苦着脸回应。 “死女人,这种时候你还笑得出来,你想要的话就来找我,就不用讲什么你的我的了吧?霁姐。” “这话我爱听。”秋野霁一撩额前的头发,露出半张很是女人味儿的面庞,“不过你想的是占便宜,和我要求的不一样。” 麒林苦笑道:“这一趟险象环生,没想到总公会的人这么快来了,要不是你在楼下拖延,我连照片都拿不到就要被抓了。” “哈,”秋野霁也跟着笑,“你刚刚可是差点就死了,还有心思关心照片?” 麒林道:“死了当然就不关心了,这不是没死吗,所以照片呢,你已经交给祥隆了?” 秋野霁伸手到上身的衣服里,拿出照片递给麒林,耸耸肩说道:“没有,这是你们之间的事,交易也是你们的事。和我没关系,我只是来协助你完成任务。理论上说,只要组织能得到照片,你的死活我也不在乎,来救你是觉得你很有趣,才冒险一试。再说,这情报的密码现在除了公会的人,恐怕就只有你知道了。我可不想再费心思去找密码。” 麒林伸手摊开掌中被抓得褶皱的照片,看上面一个个脆弱的名字,若有所思。 整件事情确实没有完全超出他的计划,除了库泊。 刚刚在他藏身会议室之前,曾经想从楼道逃走,但迎面魔法公会的人已经从电梯上来,他只好将两份照片中的一份藏在先前说好的窗外排风机上一处隐秘地点,然后向上逃,又看公会人员即将上楼,情急之下才藏回了会议室,把最危险的地方当做最安全的地方,这才有了老乡见老乡的一幕。 而另一方面,秋野霁则早了几日便化妆成公馆人员开始潜伏,按麒林预先告知的路线行动,虽然被李瀚空压为人质是意外,但还是在最后得手了照片,并勉力脱身,最后又以人力追车。也所幸许杨的车速不快、不打算开出太远,这才得以在关键时刻出手相救。 天色暗了下来,麒林与秋野霁二人在森林内缓速穿梭,一小时后寻到了陈战的接应,三人开车离开巴姆公馆的辐射范围,但奇怪的是,自始至终也没有人再追上来,许杨二人似乎已经回去了。 第45章 老陈与包子铺 天色黝黑,二手导力车急速行驶在公路中央,道路上并无灯光,但今夜是个晴天夜,这里又远离主城,单单说星光和月光的亮度就已经相当高。 陈战一边开车一边从副手的座椅上拎过一个塑料袋,里面是几块干粮,他自己取了一块咬在嘴里,再把袋子向后递来。 后车厢,秋野霁轻巧的接过塑料袋,麒林此时正侧卧在她的大腿上,昏沉沉睡了过去,她用食指和拇指夹住取出一块饼,另一只手接住残渣咬了一口,干粮的味道实在有限,但她已经饿了一整天,顾不及那些了。 陈战嘴里叼着饼,从镜子里抬眼看到后面两人很是暧昧的姿势,重复的路段让他开始犯困,所以轻声试着搭腔道:“咳咳,说起来,你检查过他那些照片吗?” 秋野霁低头看一眼麒林的侧脸,他脸上没表情,只是安静地睡着,于是轻声作答:“我草草看过,但是文件需要破译,这始终是个麻烦事,就算知道了密码也不一定能全部破解,所以还是要动尼尔这条线。” 陈战苦恼:“可是上面的命令也不能当做耳旁风啊,这次德古和书记亲自下场,事情肯定不像表面那么简单的。” 秋野霁点头道:“陈战,祥隆有和你说过情报的具体内容吗?” 陈战略一思考,答:“我只知道是份和魔法公会有关的名单,具体的不清楚,虽然隆哥不是故意瞒我,但也没有特意向我解释过。事关重大,我不好问。” “原来如此。”秋野霁可爱地歪了下脑袋,她知道陈战也不是故意和她说起这个,而是想聊聊天,于是说道,“我倒是不妨和你说说,现在的话有了这份名单,围绕着你的药剂样品,关键的部分已经全部凑齐了,如果之后你上面的人能够破析其中的成分,这也算是你们太阳论坛自分立以来的最大动作了——你加入这里多久了?” “有大几个年头了,我记不清,”陈战一边掰扯着方向盘,又补充道,“啊,如果单算太阳论坛这里的话,上一次我们见面时,那时候我刚从反魔法会总部调过来,认识了隆哥他们。” 秋野霁笑道:“那是两年前吧,时间过得可真快,这之后你有什么计划?我是说,假如这药真的可以研发成功的话,让魔法从世界上消失?呵,那可真疯狂,我不敢想象。” 秋野霁幸灾乐祸,陈战倒是没笑出来。 “魔法的消失和当初魔法的出现一样令人疯狂,你知道在过去,魔法,元素,这些东西都是只存在我们想象中的东西,人们一边怀揣对玄幻的理解,一面度过穷苦和日复一日努力生活的时间,谁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们真的出现了,就像龙、怪兽一样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还有什么会比这更疯狂的?” “怪兽有什么,”秋野霁笑,一语双关道,“现在神牛不是也出现在你面前了?” “什么神牛?”陈战一下子没听明白,而后恍然一悟,他再从镜子里看麒林,不禁失笑道,“是是,他的出现也确实是个迷,还有那套花里胡哨的说辞,我听了都想笑!只有隆哥那么傻相信他……不过现在看来隆哥的做法有道理,不管他的目的是真是假,至少想去克洛歌尔这点是没错的,大概。” “那这么说你们真的帮他去打通了出海的关系?”秋野霁问道。 “那是当然,既然这家伙都信守承诺,我们也不可能在这种事情上骗人,那不是砸了我们太阳论坛的牌子?”陈战哼声道。 “哈哈哈哈……”秋野霁看陈战这副样子,突然笑得前仰后合。 陈战回头怒道:“你笑什么!我说的是实话。” 秋野霁摆摆手,满脸敷衍地认同道:“你说得对……说得对。” “不只是走私用的船只费用,这次为了打通海关的门路,隆哥亲自出面跑了两天……”陈战不依不饶地解释,又重新摆正身子开车,目前他们所在的这条路是连接巴姆和甘宁主城的唯一通路,整条路上车影也不见一个,而且周围都是农田,路面多少有不平整的地方,此时车子再次颠簸一下,后座的麒林被震动抬起身来,秋野霁下意识地用手护住他的额头。 麒林似乎睡得并不好,轻声咳嗽起来,但没有醒,二人继续闲聊,不作在意,然而咳嗽声却愈加剧烈起来,让他整个人也被蜷缩住,但人还是没有醒,秋野霁这时也发觉事情不太对,连忙摇动麒林的肩膀,喊了两句—— “言大牛……言大牛?” “咳咳咳……咳咳……咳……”麒林睁了眼睛,咳嗽地更加剧烈,他试着扶住前方陈战的座椅但抓了个空,人从秋野霁腿上滚落,摔倒在后车厢的夹缝里。 陈战听到响动降低车速,抬头看后视镜,却只看到秋野霁,问道:“喂,他怎么了,没事吧?” “咳咳……咳……”麒林咳嗽不止,秋野霁勉强搀扶他坐起身来,从后身取了毛巾递给他,麒林接过,用毛巾捂住口鼻,再咳一会儿,打开一看,只见白色的毛巾上如西瓜汁洇湿一般,浮现出暗红色的血迹。 秋野霁皱眉关心道:“你没事吧?” 麒林此时终于停下咳嗽,扭头笑着回答:“谢谢你叫醒我,应该没事,可能是刚才和那家伙打斗,水魔法留下内伤。我休息休息就好了。” “水魔法?他不是没有释放成功吗?”秋野霁奇怪道。 “并不是完全没出手,”麒林勉强解释道,“水魔法是一个循序渐进的释放方式,在你吸取一杯水到你的手中时,总有一部分水先开始行动。所以并不是他没有释放成功,而是我体内大部分的水还没来得及反应,可就算这样,有很多东西已经不在原位了。” “原来是这样。”秋野霁似懂非懂,“我对魔法的事不太清楚。” 虽然秋野霁是没有魔法天赋,可听她这么说,麒林也觉得不正常,毕竟她是反魔法公会的人,在麒林的看法,大多时候想要对抗魔法,也得用魔法才行,就算不能用也要有所了解。 再看手中毛巾上的鲜血,麒林暗自感到心悸,又忍不住干呕了几次,虽然秋野霁是接受了他的解释,可他自己却知道,刚才许杨的法杖对准的是他的头。而咳血却不是第一次了,包括先前的鼻血也是一样,如果刚刚秋野霁没有及时叫醒他,说不定他又会被召唤到那个冰雪世界去。 陈战看他似乎恢复了一些,抬头问道:“你行不行,要不要我停车给你人工呼吸?” “你去给马嘴人工呼吸吧。”麒林翻白眼骂,他草草收了毛巾,再次感受一下身上的各个部位,似乎没有什么问题,扭头问道,“霁姐,我睡了多久?” 秋野霁看眼怀表:“嗯——有一会了,我们也快到甘宁了,这边的一些路不允许导力车进入,所以待会还要步行一段才能到,你忍着点,老陈商会那里有医生。” “这个医生恐怕也治不了,”麒林苦笑,他摸了摸早已经空空如也的胃,叹气道,“我估计我是挺不了多久了,拜托你们给我最后吃顿好的。” “哼!”秋野霁被麒林的样子逗乐,“想吃好的肯定没问题,老陈商会从前是开人肉包子铺发家的,我吃过,手艺一级棒。” 麒林听了吓一跳:“卧槽,那我吃饱之后岂不是明天也要出现在蒸笼里了?” 两人在后面一唱一和,陈战一头黑线,忍不住插口指责道:“你们两个信谣传谣给我适可而止啊,有个老陈商会的地区经理还在这坐着呢……” 听陈战回嘴,麒林笑他是开包子铺的,陈战透过后视镜的折射望向麒林的双眼,看他脸上似乎少了先前在魔法公会时的阴霾,有些释然地舒了口气,不知是担心麒林的状态,还是因为现在不同于彼时,情报和药剂已经全部到手,一身轻松了。 一路三人聊些有的没的,陈战的精神也好了一些,余下的车程不多,很快就开到了甘宁城心关的地方,即使是这个时间,关口全副武装的士兵们也未曾松懈,罗列两排。 甘宁城与丁奉城、周泰城一样,城内禁止一切打斗与大型魔法,一经发现,理论上说士兵们有权利将反抗者就地论处,虽然刺杀与私自斗法依旧频发,但以此规章可见三大主城把守之严明,好歹算是抹去了公然作案与组织之间的大规模火拼。 而不同于另外两个主城,甘宁最早属于沿海地带,在与克洛歌尔断绝来往之前,双方贸易船只一度非常多,如今却因地势问题废除了几乎所有港口。 因为通船的缘故,据传说最早荷米斯亚大陆也曾经作为克洛歌尔的殖民地,但克洛歌尔人少,荷米斯亚相对则地大物博,所以被占领的地带也很是有限,麒林小时候看到的历史照片也多是那时候留下的。 殖民时期持续过相当一段时间,直到后来内地民族的武力崛起,维克亚皇子在中军阀的压制当中揭竿而起一统荷米斯亚,诉写了一代传说。可惜好景不长,维克亚在临近成功之际得了急性传染病身亡,荷米斯亚统一后,皇子的孩子还未来得及登基,大臣将军们就纷纷倒戈,最终在多年的纷争之后,南方大陆的大将军系别取缔了最初维克亚皇子的侄子的皇位,东西大陆的领导者也分别登基,形成了如今三分天下的模板。 三人低调过关,陈战交车费,再开出一段距离,此时路上的车辆渐渐多起来,但在城内不仅有导力车,还有马车和行人混杂,必须降低车速,陈战找到一间地下停车场留下车子,三人改为步行。 秋野霁和陈战在前面带路,麒林只身在后,让自己有机会思考;他在回想傍晚时许杨的一举一动,还有库泊。从库泊最终的反应来看,似乎并不是他下令要取自己性命,可无疑他对许杨也是非常信任的。 麒林知道。如果库泊想杀自己,在房间里他也有很多机会,包括自己放下魔法戒指之后,没必要让属下出手。再联想到自己被秋野霁救下后三人没有在路上遭遇追击的情况来看,这其中就更不可能是魔法公会在主导。 那么,也就是许杨擅自动手? 麒林只能想到这样的可能性,但是如果是这样,恐怕库泊的处境也是不妙的,毕竟连自己的心腹也心怀鬼胎,主使是会内其他人,甚至从结果来看,最可能的是来自总公会的控制。 麒林踌躇要不要找办法把这件事告知给库泊,但又一时拿不定主意,首先这问题是库泊自己的事,方才二人已经诀别,各奔前程,分路扬镳,况且如果是公会内部的问题,库泊也理应比自己了解的更多,聪明如他应该能找得到生存的办法,如果强行帮助反倒可能会弄巧成拙,点燃导火索。 他再联想到与库泊之间的对话,库泊的劝导不仅没有改变他的想法,反而打消了他的犹豫,在麒林仅有十七年的记忆里,自从他触发了魔法天赋,不论是魔法的使用还是论文的研究、大家族的争端,他总是走在最先列。 克洛歌尔有名望的人物曾经这样形容麒林,如果把魔法之路比作一座大山,那么众人就如同总在攀登,而唯有他驻在山巅。 彼时的魔法界之于天玄月、天玄月家族之于麒林犹如众星捧月,可麒林是知道的,即便他在山巅,并非就可以把别人踢下山去,魔法之路更像是无数的高塔,每个家族都在搭建、每个成员都在攀登。 他无法阻止别人的努力,而只有加倍比别人更努力才能守住他的山巅,守护他所拥有的一切,守护他的家——武技没有第二,魔法没有第一——他们这样说,是因为往往更多的时候,天玄月家族也好,魔法界的人们也好,库泊也好,只是把他所在的地方当做了山巅。 看着陈战与秋野霁模糊的身影,麒林再次回忆起他的曾经,他不禁握紧拳头。 所谓王者必须忍受孤独,山巅总是寒冷:麒林最初所展露的天赋光彩给他开始的机会,也遮掩了他全部的勤奋。 外来的人们神话他,邪化他,但从未否认过他是成功的;而天玄月家族则倚靠他的存在而存在,不断扩张,直到他们大厦将倾,有些人仍一心相信,天玄月麒林可以做到,他可以带领他们永远的昌盛下去。 正是这份严厉的期待塑造出麒林从前的人格,促使他不顾一切地走上山尖塔顶,也正是这份期待的严厉成了让他最终倒下的伏笔。 第46章 密码与毒药 老陈商会的客房处。 屋内灯火通明,窗帘全部被拉上,人也有不少,可气氛却显得有点诡异。 正当中,祥隆四平八稳地坐在檀木椅上,手中拄着一面长在一米以上的巨大盾牌,那盾牌上刻印着神话中的古代巨兽,整体呈墨绿色,厚重磅礴,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制成的;麒林这边倒是没抬头,忙着在不远处大快朵颐,陈战、秋野霁和两名麒林没见过的太阳论坛成员则分列两头。 人一多,就很容易让不大的会客厅显得臃肿。加上没人说话,祥隆就和善微笑着地看麒林狂吃,也不催他。陈战百无聊赖,他隆哥不许他吸烟,此时午夜未至,加上最近休息不好,他早就开始犯困,只好强忍睡意盯着麒林看,想让他感到羞愧,然后早点吃完大家早点散会。 “所以呢?为什么不去问尼尔?”故事早就讲完,麒林喝了口水,吃得差不多,把筷子一丢,看他终于停下开口说话,在场的人都暗自松了口气。 祥隆笑着回答道:“言兄弟是这样,不瞒你说,我们最近收到一些情报,尼尔虽然有心合作,但魔法公会总会的德古已经亲自来到甘宁,据听说,此人诡计多端,又心思缜密,现在去联系尼尔恐怕会对双方造成风险,还有言兄弟你也是,你毕竟在魔法公会露过面,这其中还牵扯一些商会的关系,我们得考虑周全。” “嗯,德古……吗?”麒林想了想说道,“那恐怕你们得过段时间才能破解文件了。这东西我也不太懂。” 祥隆颔首道:“这事儿确实也是我的疏忽,我们事先并不知道这文件还在关键之处做了密码,不过按你描述,既然沈冰音说的轻巧,我想破译方法应该不仅仅局限在魔法公会的高级阶层,而是某种通用的规则,那么难点我认为反而是在密码。” 麒林答:“她的原话是——要使用规则把数字分离,再套用魔法公会总章的页数和行数,联合以前的情报工作的密码进行解读,然后她只知道这次的密码。” 祥隆点头,略一思索说道:“看似是这样不错,但我认为沈冰音在这件事上依旧有可能说了谎,原因也很简单,言兄弟你忘了一点,那就是编纂情报也需要全部的协议密码存在,如果她口中的汇报工作是以总公会为准,而她所知只是其中一次,那么密码就必须成为数次不同情报编写人员公知的存在,或者可以进行逻辑推理,这没有意义。所以我认为她所谓以前的情报工作,极有可能出自同一人之手,都是关于‘名单’的汇报工作。” “你说的有道理,”麒林皱眉回忆,“但我并不认为沈冰音说了谎,她也好、德古也好,在这次工作中应该都是情报传递的身份,没必要非得知道所有密码不可,叠加密码也是有可能的。” “我随便举个例子,比如,我们约定在旧密码的基础上叠加新密码,然后以某种规则取数——第一次是4位所以全取,第二次叠加起来是8位,所以应当取2的倍数,分别取得使用2468位的密码,第三次是3倍数,得到,第9次则是,以此类推,那么就能一直具备4位密码。所以现在你们想破译,我认为还是需要去情报编写者那边碰碰运气。”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祥隆沉吟几秒,又摇头道,“不过言兄弟,恐怕你有所不知,这次来的德古很可能就是这次情报的最终接手人。” “哦?”麒林奇怪道,“我没见到这个人,这个德古有这么大的权力?他在总公会是什么身份……等等,你是说德古,那个魔法公会的创始人之一?德古?” “是的,就是他没错。” 祥隆肯定回答,却看到麒林轻轻瞪大了双眼。 “排除创始人的第二把交椅,这个德古,难道就是总公会的副会长?” “是的。”祥隆有些诧异他的反应,但还是肯定道。 “……原来如此,”麒林苦笑摇头,自诩聪明如他,却在最后才看清真相,“原来是这么一回事,隆哥,这次,我就是差点栽在这个德古手里。就是他发现了我藏身的地方。” “果然啊——言兄弟你可能没听过这德古的事迹,”祥隆缓缓解释道,“自从多年前魔法公会成立之时他便是名人了,此人为人不错,朋友多,在组织内属于精神领袖,但是对敌人和陌生人手段相当狠辣歹毒,你栽在他手里并不冤枉。” 麒林再次无奈:“……他派手下把我押送去甘宁总部审讯,可是没想到那个叫许杨的,竟然在中途诱我下车,想要私自处决我,幸好有霁姐相救,我才得以逃出生天。” 一旁的秋野霁听到麒林说自己,耸耸肩说道:“你讲得轻松,我可是用两条腿追在后面,原本我是打算超到前面假装受伤迷路来着——我也没想到他们突然停车对你下手。” 麒林内心一动,先发制人道:“人心歹毒,五脏俱全,恐怕魔法公会高层内部也不像看上去那么团结。但我想不出他们非要在这里杀我的理由。” “嗯……这点也确实可疑,按理说这次来的人当中应该没有比德古权力更高的了。不过那也算是他们自家的事,我们反魔法公会反的并不是魔法公会,而是魔法本身。” 祥隆看一眼麒林桌上的照片,总结道:“言兄弟,这次你代替我们九死一生,做了这许多,如果不是有你,我们恐怕必败无疑,不知还要损去多少兄弟性命,更别说还能取得这份关键性的情报。这份恩情,我祥隆无以为报,无论言兄弟你是否考虑加入,以后都是我们太阳论坛的朋友,座上之宾。” 说罢,祥隆将手中盾牌向右一放,双手抱拳施了一礼。麒林见此也笑着回应道:“这是我们谈好的,我只不过是按条件做事。而且密码的事我也帮不上忙,该说抱歉的其实是我……陈战,别睡了,你记一下这个密码。” “我没睡!”陈战愤愤道,“大晚上的,你赶紧把东西交代了,大家好散会。” “先不要说。”这边麒林还没说话,祥隆一伸手阻止道。 “啊?”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到他脸上,他轻声解释:“言兄弟,虽然你如此信任我们是好事,大家都是朋友,但万事我们也该有个流程,我们先前约定为你找到偷渡出海之策,所以理应是我先为你介绍规划好的方案路线,之后再做交接,照片容易损毁,我们可以暂代收下;至于密码,明日一早我亲自送言兄弟上车,到时候你再说与我也不算迟。” 麒林咧嘴笑道:“隆哥是讲究人。未来如果我还能从克洛歌尔回得来,我们务必再叙。” 祥隆听了这话,知道麒林是去意已决,他暗自一顿,招手说道:“小五,你把我们之前看的地图和行李拿过来。” “是。隆哥。”下面陈战右边的小伙一溜烟小跑进屋中,迅速取出一份图和包裹出来;祥隆接过,先把包裹的上层打开,原来里面是一根造型平凡的法杖,淡棕色手柄,看上去虽然普通,应该是陈战从魔法公会偷来改装的,但好歹算是属于麒林自己的第一根法杖,他略微感动,收下握在手里。 祥隆见气氛不错,顺势再把地图打开,指着其中一块海岸标志对麒林说道:“这里,言兄弟,你看,这里就是你要出海的地方,我之前已经亲自去探访过,这边的城市标志是甘宁,越过甘宁和这片森林,再穿过两个村子的交界向西,驾驶马车的话再走一天,就到了临海的泰纳克,这边的地形你应该也熟吧?” 麒林一愣,随即释然道:“不,我不清楚。” “是吗。”祥隆点点头,继续介绍道,“之所以选择泰纳克,是因为这里被发现有一座废弃的民间港口船舱,说实话,先前我们也怀疑过言兄弟是来自泰纳克的人,因为听说泰纳克实际上也有掌握着神秘魔法力量的人类组织存在过,而且因为靠近大海,与克洛歌尔有过一些瓜葛。但这也只是传说,这是实则是个闭塞的小地方,原住民不多,我们对那里了解甚少,也没有足够的证据,再有就是因为那里已经荒废很久没有人居住了。” 麒林见祥隆一边说一边观察自己,似乎有意照顾自己的情绪,他沉默一会,终于还是开口道:“隆哥,既然我们现在是朋友,我就不瞒你,我真的来自克洛歌尔,但我并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到这片大陆的了,以前的记忆丢了一部分。从前我是克洛歌尔一个魔法家族的掌管者,但我只记得自己在家里被袭击,有人杀死我的家人,事后我赤身裸体在一片公墓醒来,又遇到了朝露,她也和我一样失去了记忆,但她说她来自荷米斯亚。” 麒林切换语言说了几句,试图说明自己的身份,在克洛歌尔,会大陆语的人不在少数,但反之荷米斯亚能掌握克洛歌语的人并不多。 “我们结伴而行,之后就遇到了老陈商会的车队。我的家人的确被恶人所害,我说的话是真的,但只不过那时候我不想展露自己有魔法天赋,所以才没有全盘托出。” 陈战听麒林这么说,忍不住插口道:“我就知道你是满嘴跑火车,蓝雾村庄以西的地带人烟稀少,除了老陈商会在管辖基本没有人口走动,特产也不多,你在那里当山贼,等客人来,只怕是要被饿死。” “哎,阿战,”祥隆皱眉道,“怎么这么说话,言兄弟当时出了意外,又丢失记忆,出现在陌生的大陆,换做是你又会怎样?提些防人之心也是常理。” 接着他又转头看着地图思索道:“不过为什么会出现在荷米斯亚呢,不知言兄弟当时所在的公墓是?” 麒林略一思考,回答道:“是距离蓝雾村庄不远的一片公墓,坐马车约么有大半天的车程。” “嗯……这样的事……” 麒林打断道:“我知道这事儿听上去很玄幻,不过也确实是发生在我身上的,当时和你们见面没有把实际情况说出来,这也是原因之一。与其说自己是死而复生还不如说是山贼更靠谱一些。” 祥隆道:“那好吧,兄弟的事我记下了,明天我再派人去打听一下,包括你们之后去泰纳克,也可以绕路去你所在的公墓,马车的指挥权在你,我这边如果有什么线索也一定及时通知你。” 麒林笑道:“那就多谢隆哥了。不过我现在比起破解秘密,更想回自己的家。” 祥隆朗声一笑,说道:“言兄弟说的是。不管走到哪里,家永远是最重要的东西。阿战,你之后负责把照片做好备份,明天送去总部,阿秋你带上小五,明日一早送言兄弟去泰纳克,马车已经准备好了,我们一星期后在总部会合。” 陈战迟疑着应了一声,从麒林手中接过照片。 众人都行动起来,麒林却突然问道:“……我听说贵公会正在为一种魔法迟缓药剂的研发做努力,难道这个样品就是之前陈战从自家商会偷的东西?” 听他这么问,陈战脸色变化几分,祥隆也有些迟疑,但很快又收敛了,点头承认,麒林则开口解释:“你们别误会,我不是想做什么,因为之前在克洛歌尔,对魔法这方面是有过一定研究的,现在隆哥帮我这么多,密码的事我却没收拾好就离开,对不住大家,所以想着礼尚往来,就算不能加入实验,也稍微出谋划策,毕竟这算我的专业领域。” 祥隆一摸脑袋,回答道:“嗯,这个其实也不是我们有意隐瞒兄弟你,当时上面是有规矩在,现在不一样,一来东西已经齐全,二来现在言兄弟是我们太阳论坛的朋友。你如果真的有兴趣,我倒是可以稍微为你介绍一番。” “呃,方便的话就好……我还以为我说错话……”麒林瞥眼看了陈战,迅速说道,“抱歉,我是说,在克洛歌尔,我也恰好碰到过类似的药。当时我们做实验,可最后付出了很多实验者的生命也没能成功,药一开始的确是有用的,但假如把实验的周期拖到足够长,就会发现在这药品仅仅能够祛除初期魔法觉醒者的魔力感应,少部分实验者会在身体完全排除药品之后重新恢复魔法能力,虽然魔力值很低,但依旧是恢复的;更多的人则会死去。我们吃过这个亏,所以我说一下可能会避免一些弯路,少死几个人。” 麒林摆弄着手里的法杖,试着选择合适的语言。 “我是说——嗯,我想如果反魔法公会的根本是在于反战与反魔法,那么一针毒药应当不是你们所需要的,更不说在过程中这其中无数的伤亡了。当然我不是反对实验,我是说想要抑制魔法,要么控制集石,要么就得配合抑制类药物,从精神环境的基因体出发,比如把魔法师关押72小时,或者通过拷问折磨他的精神,再有,人和人也是不一样的,所以需要控制变量……” 室内的气氛一片安静祥和,双方都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此时默默听麒林说着。 太阳论坛的人对比麒林,显然对魔法根源知之甚少;而麒林说的很快,想快点说完,他的脸上也浮现出略显真诚的颜色,仿佛是某种对于学术的认知。 第47章 寒冰箭与闪电棍 马车走在四平八稳的大路中央,这是这年春天的第二场雨,浇熄了路途中偶有飘起的杨絮,麒林与秋野霁坐在马车后座,谢武负责赶车,实际上用马车走这种柏油路要比导力车慢上太多,但这条主城修建的柏油路也确是他们路途中仅剩的一条了,考虑到离开甘宁之后的地形,马车是唯一的选择。 麒林掀起马车的后门帘,再次感激,冲祥隆挥挥手道别,祥隆从关口下迈出几步送行,人就走到雨中,他身后的随从立即跟随为他撑伞,祥隆则回头向随从笑着道谢。 雨中祥隆二人的景象逐渐模糊,麒林放下棉布帘子坐了回来,他的手背上已经沾了雨水,秋野霁递了毛巾过来。 擦拭着水珠,麒林的内心忐忑。尽管在魔法公会和甘宁还有很多事他都没能做好,恶魔的事也仍旧是隐患,他放心不下独自在荷米斯亚生活的库泊,对不起朝露。但此时似乎这一切已经有了新的开端,他告诉自己可以不去计较那些,因为荷米斯亚大陆即将与他完全无关了。 历尽险阻,付出代价,他终于可以回到熟悉的克洛歌尔,时隔十七年,他终于能够重新组建他的天玄月,而且这一次他站起来了,带着他的魔法天赋,这一次再也没有人可以阻止他。 “你真的不打算带你的小女朋友走吗。”秋野霁看麒林擦水,突然问道。 “啊?什么……”麒林嘴角微微上扬,不知是雨声太大还是他心不在焉,他没听清秋野霁的话,又问了一次,“你说谁?” 秋野霁举起一只手,稍微靠近他的耳朵说道:“我说,这一次看你是不想着回来了,那朝露小姐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朝露?”麒林摊开手说道,“她的确很信任我,如果可以我也想帮助她,但现在我要回克洛歌尔,我想她也应该有更重要的事去做,比如找回失去的记忆,去她记忆中的失落之地。” “失落之地?你是说文鸯城边上的那片神秘山脉?” “是吧……她说她失去记忆之前去过那里,所以我想如果旧地重游,说不定就能想起些什么,或者能够碰见她认识的人——不过我不觉得那里有什么宝藏就是了,最多是珍惜的动植物。” 麒林顿了一顿,又说道:“其实从我醒来到现在,她帮助我很多,也一直陪在我身边,算是对我有所依赖吧。但我有我的路要走,此去千难万难,我不能保证自己可以活着回来,要丢下她也是迫不得已。” 秋野霁听他如此说,歪了歪头,转而说道:“有传说那片山脉里生活着传说中的失落一族,他们可以预知未来,西大陆的皇族也与之有瓜葛,所以过去的领导者才会对古拉一族多加照顾,甚至时而拜访迅游。” “那地方住不了人吧?而且预知未来,”麒林挑挑眉毛,“是什么原理?光魔法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况且也只是传说。传说这种东西,没什么依据的,我觉得真实情况多半是荒无人烟的大山吧。”秋野霁耸肩。 “……昨天夜里我托陈战给朝露带去我的信,还有一些钱,未来能怎样就要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吁!!” 麒林正在犹豫是否要将朝露的事说出来,可他的话音未落,突然就听前门外赶车的谢武喊了号子,车厢当即一停,再听得前方传来一声剧烈的马嘶,麒林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跃起向前冲去,猛然撞在木板上,紧接着,随着木板接连断裂的声音,整个马车的室内剧烈地倾斜起来,车厢内部向后倒去,麒林一抓车内扶手,勉强止住身形。 “啊呀!”秋野霁手中还拿着行李来不及抓扶手,车厢却已经屁股着地,又马上向右轰然倒下,麒林一把握住飞出去的秋野霁手臂,及时将她揽了回来护在怀里,两人一同朝着麒林所在的一边摔倒,他的后脑重重砸在车厢壁上,疼痛不已。 “我去……这怎么了?”麒林用力一抓地板,把散落在自己身上的两件行李和秋野霁一同推开,向后撑地坐起身来,头部传来的阵阵眩晕感让他视线模糊。 这时车厢后的门帘被人一把抓起,是谢武冲进来。他着急道:“你们没事吧?快起来!有人埋伏,我们的马被人勒腿了!” “你说什么?”听他如此说,麒林吓了一跳,马上恢复了清醒,他迅速向腰上摸了一把,将祥隆赠给他的法杖握在手里。 秋野霁此时也起身,脸上沾了血,似乎是在马车倒地的时候受了伤,她吸冷气捂住腰。 “嘶——好疼,是哪个构娘养的下的手,我要杀了他!” 麒林心思急转,思来想去怀疑到库泊头上,莫非库泊放他离开只是为了放线钓鱼,抓包反魔法公会? 他伸手拦住秋野霁,一边挥动法杖,大声道:“你先别冲动……有可能是魔法公会的人,谢武,外面什么情况!” “你们快出来,外面好多……” 车厢外谢武话还没说完,大雨里,两把锃光瓦亮银白色的长刀就已经架上他的脖颈。 “不许动!” “老实点!” “谢武!你!” 麒林方才向上一追,此时车厢外迎面有个人探头进来,来的是个男子,他身穿一套黑色盔甲战衣,身后两根法杖已经对准了麒林和秋野霁。 男子面上笑容可掬,他单手持刀,将马车的左边门帘向上撩开,淡然地说道:“你们好,很高兴见到二位,今天下这么大的雨你们还要冒雨赶路,不知道是有什么急事呢?不如和我回关内几日,等天气好了再出发,对了,如果据不投降,杀无赦。” 别看这黑衣男子淡定,可他身后两根法杖上分明已经实打实地蓄好了力气,麒林咽下一口唾沫,举起手中法杖丢在地上,黑衣男看他们放弃抵抗,向后起身示意抓人,两根法杖却并未撤走。麒林注意到对面右手边红色袖子的一个人用的是水魔法和低温魔法的结合,今日雨水法杖的前面有水汽凝结成霜不断下落。 他抬眼看了看车厢顶,随即朗声道:“先等等——你要我投降可以,但能不能让我输个明白,我想知道是谁主使你们,魔法公会吗?德古吗?”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主使呢?”黑衣人再次把头探进车厢笑了笑,不过还是没有否认,“别担心,你和我回去自然就会知道了。” 麒林用古怪的神情看他,只见他嘲笑完毕,胸口当即迸现出一簇凶猛的血花,整个人随着一股猛然的气浪倒飞而出。 “队长!” 黑衣男做梦也没想到,对方分明眼见丢下了法杖,自己还会被击飞,但施放法术的也确实不是他人,正是麒林。 这一手空气延时法术是风系法术的高阶应用,原理是使用空中的一个气浪回旋来回推挤,将一道螺旋风刀卡在中央,最初只是一道细长的风刃在气浪的引流之下越滚越大,最终化为正方半米左右的方盘形状,旋转着从一个挑选好的角度斜射而下。 这和昨天他在公馆内打败柏擎用的是同一类型,但这次攻击范围更广,锋利程度不足,此法虽然时间和位置很难掌控,但胜在出其不意,可以按时间推移在空手的情况下触发,加上气压向内,飞在空中,此谓攻其不备,是一式充分利用风系魔法特性的招数。 事实上这法术麒林在马车倒下、谢武冲进来的第一时间就已经放了,同时心中默算着时间,方才也正因为时间没到,他才试图和黑衣男子交涉,以此来拖延最后几秒。 而此时见法术击中,麒林眼中神色剧烈地一闪,他还未等对方法师反应,就当先捡起地上的一面车窗作盾,顶在他和秋野霁面前,秋野霁反应也快,没有退后,反而上前半步与麒林一起贴紧在破窗之后。 “砰!哧!”秋野霁刚调整好位置,车窗上顿时两声劲响就已经爆发,麒林见车窗明显不够结实,吃了这发寒冰箭当场便把木片碎裂开来。其中一只冰箭不偏不倚插在他的肩头,鲜血从伤口处汹涌压出,他也发起狠来,干脆不退反进,以窗作盾向前顶去,成功夹住门口一只没来及抽回的手,他再夹一下,那人手骨被砸裂,痛声疾呼求援。 秋野霁这边则趁着对面这波声势偃旗息鼓,退至车厢正门,这车厢看似独门独院,但实际上却是两面开门,外敞开,内狭长,方才谢武驾车时便关了前门遮风,只留后门避免过堂。秋野霁用肩膀撞开正门,伸头看去外面果然没人,一看来对方人数不多,再是对方的位置应该是全部聚集在后门出口警戒,不知这边厢门也可以打开。 她大声喊道:“言大牛!这边!” 麒林听她的声音,马上伸手松了车窗板,在狭窄的车厢内向后一滚,抄起法杖钻出车外,他先是墩身,再出头一看,除了那倒地不起的黑衣男子,对方还有五人,同样装束,皆携有轻制铁甲,两人持盾。 那边几人显然也不是傻子,立即认识到这车厢的构造,左右围拢过来,那法师再一道冰箭打出,麒林及时矮身,冰箭未中。 他反手锁住车门,另一只手左右两枚风刃吹出,击中左方一个男人手臂,对方人马向后退去,左右开盾护卫,其中一人持刀降住谢武,隔着车厢冲麒林这边大声吼道:“不要再挣扎了,你们不是我们的对手,如果再继续冥顽不灵,我就先杀了他!” 麒林人这次没露头,只伸法杖出去,没有二话,冲着说话声的方向抬手径直打出一枚风刃,那人见势不妙竟然直接把谢武当做人肉掩护,这细长的风枪疾驰,劲道十足,连就衣服一起,呲喇一声刺破贯穿谢武的肚子,甚至还去势不减,顺带划破挟持者的小腿,二人同时倒地。 大雨中央,所有人围在倒下的车厢两侧,麒林和秋野霁卡在车厢后身,也无法逃走,此时虽然他们刚刚出关不远,但对方的人都在那边,向回跑肯定不明智;反之向外跑也不可取,原因无他,单说这方圆几十米都是柏油大道,连棵树都找不到,对方至少两名法师待命,向外跑只能沦为活靶子。 那匹老马倒在雨里不动,此时他们进退两难,只能倚靠巨大的车厢最掩,但对方显然也是这样想。在空旷的地带,这车厢成了双方共同的掩体。 于是冰法师和麒林以车厢为界,寒冰箭与巨型风刃法术对轰,秋野霁和对方剩余几人则龟缩在后。对方也算吃一堑长一智,两边人谁也不敢向前走出车后半步,生怕受到法术殃及。 冰法师施法很快,与往日不同,今天的他不必从空气中凝结水元素,而是直接混合雨水作原料,冰箭要比往日更粗壮雄伟胜上一筹,而且取之不尽。两方人看似势均力敌,实际上麒林这边是完全被压着打,有两枚冰箭从侧面插在车厢上,力道十足,把铁板也打出半个对穿。 麒林知道这样下去不行,现在下这么大的雨,对方的冰法师仍旧在用寒冰箭,而不是水系魔法,一来麒林的风刃除开第一发,后面几乎是通过弯曲的弧度打出的,人没露面,加上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对面不能确定麒林在车厢后的具体位置,二来寒冰箭是以低温魔法做主导,对方的水系控制能力想必有限。但冰法师也聪明,知道自己魔力等级低,所以只是小型法术频发,也不上前,目的就是火力压制,等另一个法师恢复。 又一发风刃丢出,麒林闭上眼感受集石内部残余的能量,同时扭头对秋野霁喊道:“能不能帮我争取时间!十秒左右。” 秋野霁看他胸口的血,迅速点点头:“你想做什么?” 麒林回手施法,打回一个意图从左方包抄的家伙,指指法杖:“大型法术,要时间!你只管拖延,不要过去——” 雨水浸湿她的秀发,秋野霁再次点头表示明白,同时从腰里摸出一个圆球,回身道:“我身上只有这一个!” “足够了,赶快!你扔了之后向外跑,能跑多远跑多远!” 秋野霁人靠在车厢,拔开栓销把圆球向后扔出,同时立即起身向后跑去。 麒林看到秋野霁信任自己,也知那空中圆球是闪光弹,他停止法术,趁此时机默默蓄力,将集石内魔力一分为三,同时不断告知自己即将做出的行为,约有七八秒,他突然睁眼,仿佛感受到大自然元素中的召唤,紧接着一个转身猛然起身,双手打开向上撑起一片风墙,这风墙也是延时法术,带有微微的弧度,状若勺型,其上方大雨滂沱,空中的雨水顿时被积攒起来斜灌而下,重重泼洒在车厢另一头,麒林这边则仿若雨停,他原地跳起,再接一个风流斩将自己带起更高,紧接着伸手,将法杖直插入雨水当中,自己手留在外。 此时他整个人就恰好悬在空中,向上的势能将将用完,下一秒就会坠落,这一上一下中间只有半秒,但已经足够,他把控自己身形将将一滞,愤怒吼道—— “吗的闪电棍!” 第48章 暴雨与城关 四周是甘宁城的两列护卫把守,祥隆虽然淋了雨,却并未出得边界,他返回关内避雨,笑着推辞同行随从的雨伞。再望一眼透过雨水的马车的痕迹,负起手来。不知是对同行的小文子说话还是自言自语:“这人是个人才,我们太阳论坛什么时候也拥有如此能者,一定是整个组织的荣幸。” 小文子笑着回应:“这言大牛的确是人中龙凤,但世界上强者无数,有才华的无数,一个组织想要存活、有凝聚力,更需要的是一个核心,像隆哥你,如果不是你的恩情,我们这些吆五喝六的角色也不可能聚到一起。我们尊敬你,信任这个组织,这才是太阳论坛的成功之道。” 祥隆也笑,佯装生气道:“你小子什么时候也学会拍马屁了?好的不学。” 这两人说话的功夫,马车便已经不见影子,现在名单之事借言大牛之手告一段落,祥隆他们也打算去办接下来的正事,尽管昨日言大牛的一席话让他内心隐约不安,但研发不开始,谁也不能断定结果;他再揣测言大牛的深意,看似说了很多但又没有说透。多年来的识人经验阅历增长,有一种感觉告诉祥隆,言大牛所言非虚,至少他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其他目的。 这春雨来得急,就连小文子手里的雨伞还是言大牛从行李中让的,他和祥隆本来也是乘着谢武的马车一同到此,谁知十来天不见云团的天说话就降下雨来,现在送走言大牛,他们也没有急着回老陈商会。今天祥隆本打算去见见几位甘宁的合作伙伴,但此时下雨,也多是要等到雨停才出发。 等了约么十余分钟,忽然见得从甘宁城内方向走来一个头戴兜帽的男人,祥隆不禁皱起眉头,右手则稍微伸向背后的盾牌,要知道这城外方圆几十里无建筑,城里人徒步出行是不太可能,而看对方装束也不像是官兵,加上衣物未湿,那么只剩下两种可能,要么就如祥隆二人是来送行接客,是早就到了,要么就是来者不善。 甘宁虽然禁止打斗魔法,但却不禁止武器存在,毕竟是大主城,武士也好雇佣者也好各种形式的职业应有尽有,查是查不完的,因此在原则上来说,只要没有伤及民众嫌疑和黑名单历史,单是背负刀剑法杖,是不会遭到官兵盘问的。 这只见面前来者体型稍瘦,不像是武士打扮,他故意与祥隆擦肩而过,却并未停步,而是直接走到关口官兵把守处,从怀里掏出样物什来,对着关外打量,祥隆回头看此人,手握盾牌。 此时文子也发现这人可疑,于是用眼神请示祥隆,收到授意后主动走上前搭讪道:“好大的雨,这位老哥你既不带伞又不赶车,莫非是有朋友要入关?” “你们误会了。” 此时雨大车稀,入关的车辆寥寥,这一对话,周边几个官兵也看过来,但没人有进一步动作。 带兜帽的男人向左看一眼小文子,兀自点头道:“我并不想出关,我是来胁迫你们交出魔法公会名单的,还是说,名单在城外的马车里?” “这是什么意思?” 小文子身后,虎背熊腰的祥隆横跨一步出来,稍微逼近了兜帽男人,虽然他的面相和善,可身材上却和兜帽男不成比例,要足足高出他一个头来,他向前半步,兜帽男赶快举了双手,并迅速瞟了一眼官兵方向。 他摇摇头道:“在这里动手可不明智吧?” 眼见官兵有所关注,祥隆深吸口气,微微开眼道:“不知道兄台是哪里人士,是否是同僚,这消息又是从何听来的。我只能说你要找的东西不在我们手里,我们也无能为力,还请另寻高明吧。” “看来没在马车里吗,真遗憾,不过我有办法让你开口的,”兜帽男晃了下手中短柄的眺望镜,他指指关外倾盆的大雨,阴狠地低声笑道,“你的兄弟恐怕要先走一步了。” 祥隆闻言一惊,他急往关外看去,此时却只能目见一片苍茫雨滴,还有柠檬片般混杂的囫囵声响,他二话不说,用左手持起盾来,直向着关外走去。 身后的小文子看看“兜帽”,再看祥隆已经走至关口,这甘宁城是出关容易入关难,只要不过分,通常出关是不会遭到排查的,可入关就没那么容易,看上去危险的,相貌不端的,运送货物的,哪怕你只是出了甘宁边界,然后绕个圈儿回来,也同样需要登记报告,对比你的名字照片是否在受威胁名单上。 看祥隆远走,小文子还未跟上,兜帽男在身后突然高声道:“祥隆!你这样出去真的好吗,你知道一旦出了这甘宁城,官兵可不会再动手照顾我们的死活,万一,我是说,万一有不轨之徒在城外埋伏……嘿嘿……我看倒不如交代了名单去向,我能保证你们所有人平安。” 周遭几个官兵闻声均作出架势,而祥隆听了这话,人未作半步停留,反而逐渐加速向外走去,小文子快速追上去说道:“隆哥,这人显然是想诱你出关,我们就这样出去不明智的,而且下这么大雨,马车赶得快他们也很难能追的上,那家伙的话也未必是真的。依我看不如我们回去招来兄弟人马,到时再出关一探,如此更为稳妥。” 阴雨瓢泼,祥隆闻言终于回过头来,他一伸手推在小文子肩膀:“你的意思我明白,名单是我们太阳论坛的未来,我不能丢;但小五还在车上,阿秋也在车上,现在他们可能发生危险,我同样不能不去。你不要跟来,现在马上联系庞宜,叫他带人来支援。” 小文子闻言瞪圆了眼:“隆哥你不能去!你要出关,我也跟你一起!” “阿文,我只是一介武夫,而你是组织的头脑,我想你知道应该怎么做。”祥隆笑了笑,再看一眼兜帽男位置,他轻轻拍拍小文子肩膀,转身向关外走去。他的步子很沉稳,却又状如流星。待到官兵放行后,他迈开步子,急速消失在雨中。 “嗨呀……”小文子无从劝阻欲追再停,他又不会武艺,一跺脚愤恨地回头,冒了雨,故意只走大路找公用通话,兜帽男则站在原地未动,没有追上的意思,只是目送二人左右离开。 雨比之前更大了。 这雨水犹如钢炼迸发的火星,只消落地便溅射湮灭,祥隆沿着甘宁城延伸而出的主路一路奔走,跑出几百米去,终于依稀见得谢武的马车残骸,还有雨水中的依稀一地人影,他立即摘下身后盾牌向着事发处冲刺,人在后盾在前,凑近后再透过观察窗看,整场残骸中央竟然还站着一人,再仔细观望竟是言大牛手持着一根紫蓝色法杖对准自己的方向,除此之外再无他人,谢武和秋野霁也不见人影。 邪风裹挟着雨水来回捶打在他身上,可是他持法杖的手却没有动摇一分,在他脚下,柏油路面被深红纳垢的水迹染得通红,以倒着的几人身下为中心悄悄蔓延开来,但很快又再次被冲去痕迹。 此时麒林虽然认出祥隆那独特盾牌的样式,可却没有放下手中法杖。 不知是因为不确定盾牌后的人还是出于对祥隆的不信任,方才一番血战让他杀红了眼,除了被电击后昏迷不醒的冰法师与主导此事的黑衣男人,地上其余几名轻甲打手都被他用小型风刀抹了脖子。而之所以留下冰法师也是担心黑衣男人死去,此时远远看到祥隆来的时候,他正把他的手脚用麻绳捆了,丢在一旁。 见此情景祥隆也惊呆了,兜帽男自信满满地胁迫自己这半天,他也没想到言大牛以一己之力杀出重围,还以为自己要有一番血战。在左右确认情况之后,祥隆看着麒林没有下一步动作,他也没有立即靠近,而是从盾后举起左手开口叫道:“言兄弟!我是祥隆……我是来帮你的。你没事吧?” “祥隆?” “是我!”祥隆从盾牌后露出全貌,“言兄弟,是你把他们全都杀了?谢武和阿秋呢?” 麒林闻言终于将法杖放下,这次他透过雨水看清了祥隆样貌,加上看身后再无追兵,这才稍微松弛肩膀的警戒,转头示意道:“他们在车厢里。谢武失血过多,霁姐正在帮他处理伤口。除了你之外没有其他人了吗。” 祥隆一面将盾牌向后背,快步走上前来,他注意到麒林肩膀顺流而下的血渍和破损的衣衫,不知是谁的血,问道:“言兄弟,你受伤了?谢武的情况怎么样?” 麒林面色有些奇怪地回答道:“我没事,你自己进去看吧。” “嗯,我已经派人去叫增援了,”祥隆看他的样子有些奇怪,但还是继续问道,“看你的样子,是他们在路上袭击了马车?” 再看一眼倒在地上的车厢和尸体,祥隆不再做停留,当即掀开车的后门帘进入内部,麒林没跟进去,在外面点头回答道:“他们给马车使了绊子。谢武伤太严重,我们实在没办法冒雨抬他回甘宁,只能做了简单处理,你增援如果再不到,恐怕他的性命堪忧。” 这时车内的秋野霁也看到门一边的祥隆,她站起身来给让他出个位子,露出身后气若游丝的谢武,祥隆看他受伤严重,但也束手无策。只好握住谢武的手,检查他的伤势,再向秋野霁询问事情经过。 秋野霁避去麒林伤了谢武不谈,单说黑衣人一方,两人略一商议,祥隆听闻言大牛以一己之姿力战数人,便也没提兜帽男的事,他打算留未受伤的秋野霁在此照顾,自己则带上言大牛回甘宁,一边安排他治疗,再召集关口的马车来运送谢武。 “再派人联系到陈战,要他当心,”祥隆一只手掀开门帘,另一只手推开半边破损错位的车门,回头再对秋野霁交代道,“你就在此处照看,谢武的情况不太好,可能坚持不到支援来了,我去租马车过来,如果有敌人再出现,你记得保全自己性命要紧。” 秋野霁闻言先是一愣,随后凝重点头,目送祥隆顶起盾牌做伞,再出车厢,却不见车厢外麒林影子,左右一看,竟然发现他整个人面朝下倒在一块空旷的雨水中央,早已不省人事。 …… 麒林知道自己要去哪,不知是错觉还是某种知觉逐渐变得清晰,这次的“传送”过程似乎比前两次来得更凶猛也更漫长。 他意识到自己正被固定在一个巨大的立方体中央,四周则是平静的海水,立方体脚上顶点着地,在海上不停地翻滚前行,速度极快。而立方体中央的他却跟着外部一同迅速翻转,有点儿像训练笼中的仓鼠。 不知转了多少圈之后,他苏醒过来,这次他出现在另一个地方,四周是晶莹剔透的绿色溶液,溶液外的东西也与往日没什么不同,被玻璃的弧度稍微扭曲着。 这场景对他来说在熟悉不过了,可能远比碧落花园、或是克蕾儿的胸形更清晰,因为他们相对的时间积年累月,这些不变的景物犹如缠人的梦魇一般时刻充斥他的头脑。 这是他的罐子。 ——这一刻,麒林突然忘记了他重生后的种种,这仿佛又是一个深绿色的早晨,他从梦里醒来,看看墙上挂的钟表,一般会是9点,也有时候是4点,这个时间不会有任何人靠近这间地下室,白衣的工作人员一般是下午来例行检查,小女孩则只会出现在晚上。 “原来这一切是我的梦啊。我的。”麒林在水中晃一下头,面前的场景也随之抖动起来,这下子他彻底又变得松弛了,方才的这个梦让他心力交瘁。他梦见自己去了荷米斯亚大陆,开始了新的冒险,奇怪的是,他瞬间就学会了荷米斯亚大陆的语言,在路上,他偶遇到失去记忆的美少女,两人发生了美妙的感情,后来他们一路冒险,抢夺洞窟中的古代财宝,还有形色古怪的大叔成为了他的同伴。 “好长的梦啊。”麒林闭上右眼,微笑着想道,“那个大叔,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第49章 雨后初蝉与罐中狂想 “咚咚咚——”是敲门的声音。 麒林正沉浸在无限美好的回忆当中,这时竟然有一阵敲门声传来。 本来他的意识已经随着思维逐渐远走,好巧不巧,正是这段突兀的敲门声使得这条漂流的海水峰回路转,他的视线重新找回了失去的焦距。 “敲门的声音?”恍惚间他终于清醒了一些,奇怪,实验室里怎么会有敲门的声音? “咚咚咚!”这确实是敲门的声音。 麒林此时终于回过神。 “咔啦咔啦——” 仿佛有什么在他的脑子里碎裂开来,不,是面前的绿色溶液随着一阵脆响忽而消退,麒林本来竖直的身体也失去平衡向前倒去,他从罐子里掉了出来,整个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而支撑住他身体的,正是一双一对完好的手脚。 他这次方才真正清醒过来:“哈——哈——哈——” 他的胸部剧烈地起伏着,呼吸也异常急促,如同刚刚在红郁河里潜了水一般;他抬起摊开自己的右手手掌查看,在他的手下积攒着一滩玻璃碎裂后的碎片,身上则是半透明的绿色液体不断滴落。 “咚咚咚,”门口敲门声再次传来,好在手掌没有被玻璃割破,他整理力气爬向门口,斜靠在门后用手背猛砸了一下门框示意,敲门声也因此停止。 逐渐冷静后,他看清了自己所在的地方,这里果然是他与恶魔二人共存的精神世界。而随之冷静而来的却是一阵后怕,因为这次与之前截然不同,他没有直接被“传送”到地面,而是被装进了罐子里,常人可能无法可想,但十几年如一日的思维误区的确只在瞬间就吞噬了他,如果不是刚刚恶魔的敲门声恰时响起,说不定他就要在黑暗中永远沉沦了。 “你果然在啊。”恶魔的声音。 “咳……你找我有事。”麒林尽力掩盖住咳嗽的愿望,但没成功。 “没错,”恶魔操持着相当不熟练的克洛歌语,缓缓说道,“你也知道吧,精神世界里,门的一边就是我和你,如果你的部分消失,我就可以重新获得身体的权利;我在外面看到你这边变得模糊,不知道是我侵占的作用还是你来了,所以过来询问你。” 原来如此,麒林内心考量。 这么说最近愈加频繁出现的出血确实如他所想,是恶魔在趁虚而入,试图洗脱精神世界里自己的部分,恶魔的精神世界是一片白雪地,而这间实验室就是自己精神深处最可怖,或者说最深刻的灵魂容纳所。 而与此相对,他们的肉身就像是一辆导力车,自己和恶魔都可能是驾驶者,每当自己精神脆弱和疲劳的时候,恶魔就会试图主导这具身体,严重的时候自己就会被迫下场;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恶魔的冲击才造成自己精神的疲劳,麒林再次回忆近来的几次事故,试图从中暗自摸索出一些规律。 但不论如何,刚刚那种事是第一次发生,恶魔这次肯定比之前更有把握,也就是说,如果在这之后再次发生意外,让自身产生意志不够坚定的情况——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想到这里,麒林回答道:“对不起,让你失望了,想拿回身体也不是那么简单的。我拿到的东西,我就已经是主人了,你赶快放弃吧。” 恶魔认真道:“不,你错了,我想可能很快你就会失败了。” “你凭什么这么说?”麒林反问道。 “我有我的办法,”恶魔似乎不打算对他多做解释,“我只是规劝你,如果我们当中的人竞争失败,不要做给对方不利的事情。” “不利的事情?你这是在威胁我?”麒林反问道。 恶魔则依旧轻声回答:“这是我公平的说法。如果我刚刚不来问你,我也在怀疑,你的这一边是否会就此消失,但我不能认定。所以还是来了。” 尽管知道这一切只存在于幻境,可麒林只觉得自己的心脏扑通跳得不停,胸腔里仿佛是烧开的热水顶动水壶盖子。 “毕竟现在的结果是你造成,我想你懂得比较多,应该也清楚自己的处境吧。愿赌服输。” “话不要说的太早了,你这恶魔!”麒林起身,一拳砸在门框边缘,他凶狠地握住铁门板的凹楞,咬牙骂了几句克洛歌语的粗话,“还有,你少装成我们很好的样子来,我们是朋友吗?你毁了我苦心经营这么多年的家族,杀我父母亲人,我恨不得吃了你,喝你的血扒你的皮,把你的灵魂挫骨扬灰!这事儿还没完呢!该死的恶魔,你等着,我不光要抢你的身体,只要有机会,我一定要你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 耳边传来雨后初蝉撕裂般的吟叫声。 这次是柔软的触感,自己的额头上像是遮盖了东西。麒林没有马上睁开双眼,刚刚从昏迷中醒来,他还不能很好的操控自己的身子——他总觉得自己最近晕倒醒来的次数太多了。 他想起自己曾经跟过的一个精神物理命题,那论证的理论此时放在这里倒是蛮适用: 不管是在现实世界,还是梦中的精神世界,对于他来说都太过于真实了,这让他每次醒来都似乎能认定自己的所在就是现实。但如果仔细回忆也不难发现,方才他在罐子中的那番臆想实际上是虚幻的、压根不存在的东西。可就像梦中的自己无法意识到自己在梦中一样,谁又能保证自己所认定的现实不是梦境呢。 二维世界的纸人会被闭锁在正方形里,因为它们无从走向三维甚至更高;但三维世界的人类却可以通过视觉仿造立体,在二维世界呈现不存在的规则,再改变一部分规则来实现伪三维。 麒林认为,那与其说是马良之笔,不如说是在梦后再接续一个梦,而第二个梦恰好梦到自己醒来一样,由于感官的缺失,人们有时候会误以为自己跨越了梦境,把自己的存在当做真实。换而言之,我们同样时刻有理由质疑我们所存在的维度与可靠性,实验者假想能够通过魔法改变现实世界的规则来尝试看到更高维度的世界,但前提是你必须理解比你更高阶的维度。 究竟哪一边才是世界的真相。麒林不知道,当初的命题也宣告失败。可如果把时间当做第四维来看,至少对现在的他来说,脑后的这片柔软就是真实的,身处的现实,便是现实。 他打开双眼,眼前的世界一片花白,无比酸涩。 “喂,言哥哥,言哥哥……”模糊的声音。 他伸手稍微摸索自己的位置,太好了,这次他的手还在。溯流散乱的灯光仰视而上,右侧的眼前是一个昏暗的人影,他这一动,脑后的柔软也不安地扭动几下,麒林迅速向左一滑,从女人的双腿上滚落下来。 “哎,你没事吧,言哥哥……你总算醒了,我还以为你再也醒不来了……” “朝露?咳……咳咳……”麒林轻轻地咳嗽起来,没能听清朝露的后半句,他用手撑住床板,依稀看到上面插着几根管子,连接在一旁的吊瓶上。尽管很轻,可每一次咳嗽都能给他的身体带来超乎想象的负担,仿佛有山顶的信仰者以莛撞钟似的,回声伴随着震动复刻在他的口腔里,让他倍感虚弱。 “你……感觉怎么样?” 朝露担心地安抚他的背,麒林摇摇头阻止道:“我没事,咳咳……我……晕过去多久?” 两人一同跪坐在双人床上,朝露脸色有些尴尬,轻声道:“从祥隆把你带回来之后算起,已经六天了,你刚刚突然在床上滚动,我很担心所以才……” “你说什么?六天!?” 再喘几次粗气,麒林眼前一黑,脑中胡乱思绪,这时间明显超过了他的预期,但也好歹也解释了他之所以如此虚弱的原因,看来这几天恐怕自己就是靠扎吊瓶、还有恶魔的身体勉强维持着生命。 不同于从前掌管家族的时代,后来因为在罐子里的锻炼,他的时间观念变得很强。可这之前,就算加上与恶魔的对话,体感时间也不超过半小时。那么问题就是出在最开始的幻觉阶段?还是自己在罐子中迷失的时候?麒林的头脑开始慌乱,他竭力克制住自己。 “……这么说是祥隆救我回来,他人呢?” “他们早就走了,因为等了两天,言哥哥也没有醒过来。临走前只留下一些现金说是给我们用,还有他交代我,如果你的情况不见好转,就送你去魔法公会。” “什么!这……这里是魔法公会?” 他再次打量四周环境,只能看出是个普通房间,但并不是先前陈娜送他们去的地方。 “不是的,不是的。你别急,”朝露赶忙解释道,“我没有送你去公会。祥隆说你倘若中了魔法之毒,走火入魔,魔法公会也未必能救得回来。但送你回去也是唯一的办法,总好过因此死去。他还写了一封信,你等等,我拿给你。” 话毕她轻巧的扭身,下床穿了鞋子,从不远处的包裹处拿来封好的信,再接半杯水来递给麒林。 “……你做得对。” 麒林接过,道了声谢,先喝水。 朝露重新坐到床边的凳子上,手握拳放在膝盖,看麒林打开信封,忽然问道:“言哥哥,你现在身体状况怎么样?真的是走火入魔吗?” “这……应该和过度使用魔法有关吧,具体我也不清楚。” “嗯……你想吃点什么吗,我去楼下要。” “简单一点就好,我现在可能有点虚弱。” 朝露欲言又止,看麒林没抬头,起身离开。麒林关心出海的约定,颤抖着手迅速拿出信件展开,字迹很是工整,也透出习武之人的气质,抑扬顿挫: 致言大牛兄弟。 言兄弟,很感谢你救了谢武和秋野霁的命,事情因我们太阳论坛而起,这次再连累兄弟,在下内心很是过意不去。 托兄弟之福,谢武已经脱离生命危险,后续只要接着治疗应该可以恢复得不错,刀枪无眼,言兄弟务必不要记挂在心。 当日你肩膀上的衣物碎片我已经帮你手术取出,一天过去,你依旧没有醒来,我推测是你使用生物魔法引起了副作用,只可惜一旦涉及魔法,大脑之复杂,单就我们所掌握的医术就显得触不可及了。 这也导致兄弟你持续的昏迷不醒,想要医治你恐怕还要借助魔法公会之手,但魔法公会已经不能再回,思来想去,难下决断,遂决定将你暂时安置于此,交于朝露小姐,普医救治,待观察几日过去,如果情况不见好转,生死攸关之时,再由她将你送往魔法公会。 再望兄弟莫怪我们先行离去,这两日间,内部巨变,消息走漏,分部被人袭击搜刮,目的恐与名单之事相关。在下遂携众人紧急撤出甘宁,此实乃不得已而为之。至于泰纳克之约,这边酬劳已付,我们派人相商,其自今日起三日之内,依旧有效,如你醒来,可至当地寻得一人名号是为海棠,再提我姓名目的便可。 然,海关之外毕竟不是我太阳论坛之人,过时难候,倘若拖得更长,恐不能完成,这点也请恕在下无能。如果真的至此一步,海关风险甚高,兄弟没有背景身份,莫要再去。 自此老陈商会将与我等再无瓜葛。之后一月我将去往丁奉,再暗中回甘宁及其余主城,但无法保证,如果到时兄弟仍在甘宁等候,或有幸再见,泰纳克的事便算作我等未能完成之约,来日必定再次相报。 祥隆,麒林合起信,落款是四天前。 “法克!”麒林猛然将信扔在床头,三天,三天,如今已是六天!他沮丧的抱住脑袋摇头,这信件看似客气,礼数周到,但满张纸要交代的就是一句话。 我先撤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麒林无从责怪祥隆,自己这“病”早不发作晚不发作,不偏不倚在战斗时发作,而且一晕就是六天。两方的东西已经交接完毕,祥隆也并没有违反约定的意思——即使自己不愿意加入人家,还被魔法公会的人追杀。 太阳论坛和魔法公会没有对抗之心,又是地下组织,与之叫板犹如蚍蜉撼树,这样的情况下这些人没有趁危杀人灭口,还保护了自己和朝露,也算仗义。 麒林再看信封,祥隆对于反魔法公会内部的事没有多做交代,也未提及兜帽男的事。他思来想去,理清了思路,最有可能的就是库泊想要抢夺魔法退化药剂,顺带放线钓鱼,放自己走,又暗中跟随,意图敲断反魔法公会的爪牙,自己这边应该只是其中一个战场。 再多想一步,麒林也觉得自己可笑,毕竟从再见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库泊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库泊,时间过去十八年,重逢的喜悦,以及对克洛歌尔的担心冲昏了他的脑袋,甚至在险些被杀之后还想着回去嘱托对方,现在仔细回想,一切都在人家的计算里,恐怕就算没有秋野霁出手相救,自己也会被放走。 没错。 时间过去十八年,库泊都变成如此,那么自己的家族呢,新生代是否还能承认自己,又有多少人在灾难中活了下来呢,麒林不知道,库泊也不知道。 他心灰意冷地想着! 这一切或许真的如库泊所说,克洛歌尔已经不再是自己的家了,家族也好,王国也好,时过境迁,就算他回去也未必能改变什么。 “咚咚——” 随着敲门声,朝露端了盘子侧身进来,麒林苦笑,他现在对敲门声有阴影。 “言哥哥,先吃点东西吧。你真的身体没什么问题吗?用不用去我去拿药来?” “不用的,我想应该没什么问题,谢谢你。” 太阳论坛卷包会,没想到反是朝露顶着压力照顾自己许多天,不离不弃。麒林当然没提恶魔身体的事,他把盘子接过,内心里也燃起几分内疚。 “好吧,你是魔法师,你的身体状况自己应该更清楚。虽然你刚醒,外面天已经黑了,今晚上你还是先好好休息一下吧,”朝露重新坐下,这次也终于鼓起勇气开口,“已经这么多天,我也不知道你会昏迷多久,不过既然你醒了……言哥哥,我有事想和你说……” “对不起,”麒林当先沮丧道,“我说过要带你一起走的,我说过这次要回去克洛歌尔寻仇,我以为路上会有风险,恐怕之后也会是九死一生……” “啊……” “可结果还没走多远就被人追杀,现在倒在这里,出海也出不成了。” “我知道你的意思的,言哥哥,这些话你说过不止一次了。” “呃……” “本来现在的我也不该在这里。” 朝露安静地说道,她的语调虽与往日无异,可似乎又有哪里不对:“只是没办法把你一个人丢下,所以又在甘宁等过两天,祥隆说,去魔法公会是羊入虎口,他们一走,甘宁城内的官差就开始搜查病人身份,医生也不肯继续收留你。所以不管是你自己醒来还是和继续求医,我也不能就这样离开。” “朝露。谢谢你,”麒林叹口气,有些动容,眼神柔和下来,“不告而别是我不对……” “那没关系的……嗯,也不是这样,该怎么说呢,我有重要的事想和你说,”朝露再次勉强笑着开口道,“言哥哥,我的记忆恢复了。” 第50章 失落之门与妙手回春 “你说什么——” 听朝露的话,麒林吃了一惊。 “恢复了?你现在能想起来了?以前的事?” “嗯——也不完全吧,还有些事情我怎么也想不起来。”朝露仿佛带着一些疑惑般回答,“这些恢复的前兆之前在魔法学院的时候就已经朦胧出现了,但我又一直想不起具体的东西,所以也没有和你提起过。直到五天前的晚上,契机之下才突然恢复的,所以第一时间我想来找你,你先前和我说魔法公会已经不安全,我就去了陈战给的地址,这才遇到了祥隆他们,没想到祥隆说你受了重伤昏迷。” “我让陈战给你的带的话,他没去找你么?” “没有……” “……原来如此,这是好事。的确,恢复记忆你就没必要继续跟着我冒险了,”麒林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稍微向后坐起身来,靠住床背呼吸几次,身上有些使不上力。 “还有失落之地的事,先前你说被人袭击,结果又被那两个公差抓住出现在甘宁这边,所以失忆之前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这可能说来话长……言哥哥。” “我先前一直在想,为什么在我记忆中,失落之地是我亲人所在的地方,可又分明我是在失落之地的深谷中探险时被袭击,这两者自相矛盾,是我一直没能破除的死结。”朝露苦笑着说道,“现在我明白了,因为失落之地就是我的家。” “你说什么?你家?”麒林挠头,“失落之地不是鬼山吗,地下温度扭曲,气候异常,就算是我也知道,那儿的环境根本不适合人类居住,别说人类,就是植物也几乎绝种的。” 朝露摇头,说道:“我确实来自那里,不过我从小生活的地方并不是大山,而是城镇。” “呃……你是说你在失落之地的外围?” “不是的,我们的确生活在山脉内部,可能我这样说你很难会相信——在失落之地中央的丛林地形里有一处秘密通路,通路尽头就连接着我们的国度。” “你说国度……你们生活在地底?”火山地带,那得有多地底? 麒林皱起眉,突然回想起秋野霁和他提起过的什么失落一族传说。 “当然不是。”朝露略带困惑地回答道,“来到荷米斯亚后我才知道这里的样子,就用西大陆举例,我想除了风土人情和科技发展的不同,其他日出日落也好,种田织熨也好,和我们那里都是差不多的。我是说,和荷米斯亚明显不同的是,我们那里没有这么先进的现代生活,没有战争发生,也没有魔法存在,城镇之间相处都很和谐,就算有争吵也不会发展到大动干戈……就是这样的地方,尤其是在相比现在,魔法石普遍出现在大陆之后,我们那儿由于没有魔法和武器存在,有点像故事里的乌托邦。” “乌托邦?你是指世外桃源吗?没有战争的地方。” “……当然不是,那种只是人们的想象吧,”朝露有些疑惑地低头凑近麒林的脸,认真道,“就算没有魔法刀枪,人和人也会用拳头互相伤害的。” “我理解,也就是说你生活在山脉里,可是那里却是有建筑市集的那种城镇吗?” 麒林也被勾起一些兴趣,不过朝露的话他没听懂。 据他所知,失落之地主要分布在西大陆的左下方,距离甘宁不算太远,比较公认的说法是,在上万年前,那地方因为撞击和挤压形成活火山之后,荷米斯亚的中下部板块又因为特殊的潮汐运动多次发生拆解重组,遗失了部分陆地,因此又造成大陆西方和南方的沉默群岛以及失落之地;且尚有猜测和一些证据表明,其中最大的一块在漂流前就是最初克洛歌尔的原型。 正是在这样的神秘力量驱使和奇特运作下才形成了如今这般绝景,也因而克洛歌尔人才称荷米斯亚作为大陆。 难道失落之地中有一块土地被秘密开发过—— “你的记忆真的没问题吗,我说,如果是在山中开挖出平原,那失落之地里面不光有人居住,还被打造出城镇,且不说地形不允许,建筑条件苛刻,如果真是这样怎么可能没有被大陆人发现呢,这么多年了,光是地质勘探和冒险者就有不少吧。” “你也这样觉得吧,”朝露用手指推着下巴,想了想回答道,“也许,我在想,也许因为通路的另一头并不是山脉内部……当然这也一直只是我的推测,在来到荷米斯亚大陆以前、在我们的认知里,你们所在的荷米斯亚才是山脉的另一头。可在大陆人的眼里,山脉另一头不是我们,而是大海。” “什么意思?” “怎么说呢……打个比方,在来到这边的大陆以前,我们的地图是这样的——” 麒林喝粥,朝露伸手倒了一些醋在他的盘子上,绘画正方。 “假设这个方形是我们所在的荷米斯亚,这个左下角落里就是失落之地。” 接着她又伸手在大方形的左下方再画一个小上一圈的方形,在右上角画出同样的醋点儿,继续解释道:“而在我们的地图里是这样,这里是失落之地,可以说是在我们的北方向。” 麒林眯眼打量,朝露继续画,这次她重新画出两个方形,让大小两个方形顶点重合,如此大方形的左下角和小方形的右上角便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方块,而其中的醋点儿正是方才失落之地的标志。 “以前我也不能认同,直到见识了荷米斯亚的广阔,我又转而认为自己所在的地图只是山脉内部的存在,但在你们看来,山脉内部也是什么都没有的。” 这是——斯坦罗森? “你画得真抽象。”麒林偏过头咳了几声,他内心激动,脸上则翻白眼,伸手沾粥,轻轻把失落之地所在的方形左上与右下相连,斜着一分为二,说道,“你的意思是,这道斜线就是你们所在的通路,或者说,门,对吗?穿过了门,你就从你们的大陆来到了荷米斯亚,我们不在内部,你们也不在,只不过门的另一头是有人居住的,而且这些人和大陆人种是一样的,但不会什么魔法。” “哇,言哥哥你真聪明,就是这个意思!当然,这样也只是我自己的推测,而且事实上有所不同的是,我们是知道山脉另一头有人类生活的,只不过我从小接受的教育并没有清晰地将荷米斯亚大陆描绘出来,并且因为太危险,私自去往山脉的另一头也是禁止事项。大多数人是没有去过失落之地的,不过我们的语言确实相通,就连对失落之地的称呼也是一致的,这也有点雷同于荷米斯亚人对它的认知。因此我们那儿的人也普遍不能认识到荷米斯亚大陆,我们觉得——至少不是如此之大。” 而且并不是神界,麒林犹豫着继续追问:“你们那儿大约有多少人居住?你说的不会魔法是指没有魔法天赋还是?” 朝露道:“是没有魔法石,因为和这里隔绝,我们那里没有发现过魔法石。至于有多少人居住,因为地广人稀,资源充裕的缘故。加上对人口的合理把控。我想应该只有西大陆的五分之一,甚至更少吧。” 麒林点点头,转眼珠说道:“虽然听上去离奇,不过我能明白你的意思……这就像是……两个世界,对吗?” 朝露点头。 “可既然失落之地如此危险,你又怎么会穿过它到荷米斯亚来呢?被人追杀?” “没有没有,”朝露赶忙摇头加摆手,“这个我也正要说,我们的——国度,算是国度吧,我们那里的人会这样称呼它——虽然毋庸置疑,国度相对荷米斯亚来说更加和平,土地资源也更好,可是也正因如此,在我们的地域里,居民更加倾向于悠闲地生活而非努力发展,积年累月之下,虽然与荷米斯亚只有‘一墙之隔’,可科技水平无形中被出落了巨大的鸿沟。” 麒林点头:“……所以你们来,学习?” “嗯,也不能这么说,”朝露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而是摇摇头道,“如果一下子把这些不平衡的信息带回去,恐怕会引起冲击,况且本身我们过得也很好……不过在我们那儿有一项不成文的规定,每过二十年左右,管理者们就会相继选拔出一组情况优异的年轻人,在失落之地守护者的指引下穿越通道,去往山脉的另一边,作为学者与荷米斯亚大陆的人们交换物资,学习有用的知识来解决一些难题等等。因为我们的国度共分为九个领域,所以这队年轻人一共有九个。他们在接受过外物的锻炼,学成之后也就不再回去,而是就此生活在荷米斯亚。他们所学到的知识,还有大陆的历史则交由山脉的守护智者代为转达。” “守护智者是什么鬼?这么说你就是九人中的一员咯?” 见朝露再点头,麒林略一思考,掰手指总结道:“智者来决定哪些应该传达,哪些不该传达,以此来让知识变得可控,而你们作为学者,学会的东西五花八门难以把握,为了不把这些糟粕返还给桃源,所以干脆把人赶出去……吗。” “……当时我们当然也不知道会是这样,”听麒林越说越怪,朝露的脸色也逐渐灰暗下去,仿佛默认了他的说法,“这名额是我们付出很多才争取来的,还有运气,几千人,几万人里才挑一个,山脉另一头会是怎样的情景,大家像是期待一次去其他世界探索的旅行,我们以为荷米斯亚、克洛歌尔也如国度一般自由、美丽、四季如春——但后来我在路上听同行人说起,曾经有个长辈告诉他,这项久而成精的规定并不是国度的传统,而是一种献祭。” “献祭?” “是,年长的人们迷信只要把这件事坚持下去,就可以呵护国度的领土永远和平梦幻,”朝露别过头说道,“我一开始也不相信他的话,但是事情在我们见到守护者,出了通道之后就开始变得不对。” “你是说有人袭击了你?” “没有……那是之后的事。”朝露继续解释,“出了通路之后,守护者让我们九人服下毒药。并且告诉我们,说这是世上无双之毒,除她以外无人可解;但是又叫我们不必担心,因为毒在一年后才会开始起效,两年后则逐渐加重直至病发,服用毒药只是穿越山脉的必要条件,而只要在一年内完成任务回来,就可以解毒,并且获得自由。” 言罢,朝露伸出右手,翻开白细的手腕,麒林将信着凑过脑袋,只在她的小臂手肘隐秘处,肉眼能见到有条不起眼的浅色黑线,从手腕隐隐延伸向手肘,乍看像是有些脏了,麒林也是第一次注意到。 朝露指点着手臂悉心叙述,似乎是看出了麒林的疑惑:“这条线就是中毒的标记,五天前就是因为它突然发作,我的记忆才开始恢复,在那之后,以前的事情慢慢地在我脑中拼凑出来。” “你从那里出来已经一年了吗?” “已经三年了,言哥哥,至少从日期上看是这样,而且现在我可以回答关于年龄的问题了,我今年二十六岁。出发那年我二十三。”朝露略显无奈道。 “你没有回去,所以毒才会发作。”麒林奇怪,“……这么说守护者给你们下毒,是为了让你们听从指令,不做逃兵?” “她是这样解释的,我们当时也很奇怪。你知道,在我们当中不乏对国度高度忠诚的人,而且几乎都具备信仰,包括当时的我在内——代表我们所在的领域成为学者,是我们一生的殊荣,就算没有这毒,也没有人想过要逃跑。不过守护者告诉我们,每一代的学者们都会中下此毒,只要按时回来交代,毒也会是很容易解的。到时候她还会给我们引荐前几代学者认识,说他们在荷米斯亚过得很好。” 麒林皱眉道:“这么说毒是真的,可是已经过了三年你还没有解毒,前几个月就没有毒发过吗,中毒的表现是什么呢?” “……” “朝露?” 见朝露没回答,十来秒的功夫沉默不语,麒林歪过头看她垂下的眸子,而她终于回神,朱唇轻启道:“两年以后,中毒的具体表现——是具备几率的暴毙而亡。” “什么意思,”麒林追问,“暴毙而亡我懂。” 朝露缓缓说道:“也就是说,每一次发作都会有更高的几率死去,时间拖得越久,几率就越高;如果足够不幸,那么第一次发作就死去也是可能的。” “几率?”麒林理解几秒钟,“虽然我在这方面孤陋寡闻,不过就常理来说这种毒也算稀奇了,发作周期呢?几个月一次?” “不是的,五天前……说不定……是我第一次发作。”朝露咬着嘴唇说道,“因为我的毒在大陆被一位恩人医治过,时间应该被推后了,不过我很清楚,因为这条线就是毒发开始的证明——我亲眼看到过其他人毒发的样子,随着时间推移,发作次数的增加,这条线就会越来越长。” “被人医治——这种毒且不说我不知道,你们的守护者也说这是什么无双之毒,吹了半天,荷米斯亚却有能进行医治的医生?专治疑难杂症吗?” 麒林此时吃了些东西,体力好像恢复了一些,说话也有了几分中气,朝露从他手里接过餐盘。继续回忆说道:“……那时我们刚从失落之地出来不久,一切都和我们想象中不同,刚出山脉我们的行李就在转运处失窃了,后来更是遭遇了强盗,死了人,同伴们都走散了,只剩我和另外两个成员一起行动,这里充斥着犯罪和追逃,荷米斯亚简直成了我们心中恶魔地狱。” “我们在西大陆偏下的一个小镇遇到一个农夫,事出有因,在阴差阳错下帮助了他,后来得知他是那个小镇的镇长,年轻时是医生,名号是妙手回春。毒发的具体症状和体现也是他告诉我们的,他说这种毒是和人类大脑,还有魔法息息相关的,我们也是在他那第一次正式得知了魔法的存在。” “哦,还有这种人?高手在民间啊——可是你又为什么没有按时回去呢?”麒林问道。 “我回去了,但是还没等得到解药,一切就已经来不及挽回了,当时按约定回到山脚下的只有五个人,”朝露咬紧下唇,苦笑着摇头,“在我们当中,有人背叛了国度。” 第51章 迷失与邀约 “这种流言不知道是谁先开始说起的,也许最开始也未必有恶意——在我们最开始的想象中,荷米斯亚应该是一个大城镇的模样,只是科技更发达些,地域风情略有不同,如此。” 朝露伸手帮麒林把室内的灯调得更亮些,麒林穿了鞋子缓慢地开始活动手脚,几天不走路,他的身体不是很协调,但没有刚刚复活时那么严重。 “我和队员们走散前,队伍里有个我比较相熟的女孩子,她告诉我所谓的解药很可能是不存在的,我们应征学者,得到了很多昂贵的殊荣,还有金钱、财产送去给我们的家人,而且每个人不一样,她得到的数额是我的三倍不止,仔细想想和买命也无差别;她说守护者既然将我们送出,就不打算带我们回去,毒药则是为了逼迫我们继续完成使命,将荷米斯亚大陆近二十年先进的技术发展带回去。” “因为只要认识出去的路,失落之地也并非如人所想的那样危险万般,而只要出了通路,又没再遇到其他艰难;我们认识到,山脉的存在更大的意义是为了隔绝荷米斯亚与国度,荷米斯亚大陆虽地大物博,可在大陆人的连年战争之下,很多东西都被不可挽回地摧毁了,如果将两面的世界联合起来,战火很快就会烧到美丽富饶的国度中去,而我们既然已经掌握了通路的存在,对于国度而言,也就从忠诚者变成了隐藏的威胁。” 麒林试着从床上站起,但失败了,朝露上前搀扶,他扭过头问道:“我还是对你所说的通路很好奇,你说的通路,或者说门,里面是什么样子的?可以和我说说吗。” “说说倒是无妨,不过什么样子……”朝露皱眉思考,“唔……那是在山脉当中的晦暗通路。首先穿过天险后其中有一处山洞迷宫,守护者将我们送到迷宫的中央,指引我们进入另一边通道,或者说洞口吧,走了一段时间后我们就穿越出山脉,进入了火山岩地带,也就是出来了。不过守护者特意嘱托过我们,在穿越通路的过程中不要点起火把,所以通路中到底有什么我也不是很清楚,当时只觉得是普通的路,两面环墙,路也不长,我们不敢多作逗留。” 这真的难说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麒林的额头因为虚弱渗出一些冷汗。 他开口道:“我曾经在克洛歌尔听说过类似的东西,也是一种传送门,叫做斯坦罗森桥,有些魔法师可以打开这种门,不过普通人是不能入内的,据传说它可以分割人们的时空世界,到达其它地域,甚至能够进行时间旅行。” 朝露睁大眼道:“真的吗?这么说克洛歌尔也有类似的地方?” “传说中有,”麒林摇头,“不过我想还是有区别,第一这种门是和魔法相关,如果如你所说你们那里没有魔法存在,我想应该不会形成这种构造;第二就是你所说的门是固定在那里的,斯坦罗森桥则是由魔法师释放,需要大量的魔力进行维持的,这也不同。但也不排除它们是相似的,或者自然形成。具体我想必须要亲眼看看才知道——” 见朝露低头沉思不语,麒林意识到自己话多,转移道:“不过为什么你说有人背叛了国度呢?你回去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朝露抬头看一眼麒林,为难地说:“……当时在山脚下遇到了队伍的另外两人,我们真的很意外很激动,但是我们回去的时候,有人把荷米斯亚人带了过来,在整个队伍不知情的情况下。” “哦?”麒林略微吃惊道,“这么说荷米斯亚人也可以通过通路吗?” “可以的吧,因为我们已经从通路穿越回去了,”朝露语气似乎不太确定,“并且在迷宫中央我们见到了守护者大人,交代情况之后,守护者也没有多做解释,只是让我们在洞口祭拜牺牲的学者们,就在这时,全副武装的荷米斯亚人就冲了进来,我们来不及抵抗,我的一个队员,守护者,还有她同来的两名下属也被人杀死了,之后我也被人袭击,醒来时就出现在我们相遇的墓地,现在回忆那两个人问我的是‘东西去哪了’,我觉得也和失落之地挂不上钩,我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还有中间的一年间我又去了哪里,这部分的记忆我还是没有找回来,总不可能是一直昏迷才对——我觉得我之所以失去记忆也和这一年发生的事情有关,希望不是我想的那样才好……言哥哥,我们在墓地相遇之前,除了抓住我的两个公差,你有看到过其他人吗?” “墓地吗?”麒林挠头回答道,“没有,鸟都没有一个,我只是路过见到你们。” “是吗。”朝露有些失落地叹气,“这样……” 这次麒林在朝露的搀扶下起身,稍微走了几步。 他道谢,又说道:“总之先别去想那些了,说实话,因为以前的一些经历,我也有些从前的人和事记不住了,但这不影响现在的生活嘛,你就当无事发生好了——不过我还以为你恢复记忆后,会性情大变什么的,现在看来好像没有。” 朝露一愣,柔弱地嗔道:“那怎么会……就算失去了记忆我也还是我啊。” 麒林点点头,正色几分:“不过按你这么说,正常的毒发周期是多久呢?既然已经开始了两年以上的反应岂不是很不妙?” “确实啊,周期的话……应该因人而异,短则半月,长则一两月。”朝露回答道,“不管怎么说我现在都要抓紧行动了,这样下去坐以待毙的话我肯定会死。” “你要回失落之地?”麒林扭头问道。 刚才因为站不稳的缘故,两人的手挽在一起,此时停下来就显得略有暧昧,但朝露没有放手的意思;虽然嘴上不说,但麒林还是感觉到她和恢复记忆之前的不同,仿佛眼中多了几分坚定似的。 于是就在这距离之下,朝露抿了嘴唇道:“言哥哥,既然现在我的记忆恢复了,至少有了照顾自己的能力,你也有你的事要做,露儿也不想强留你在我身边……失落之地现在不知道情况如何,如果被人入侵控制,想必回去也是危险的,可我没有别的办法。言哥哥,你想走的话……” 太极了一会儿,终于朝露这是把话挑明。麒林内心也犹豫,现在从泰纳克出海这条路几乎算是断了,自己又该何去何从呢。 在荷米斯亚大陆他只认识库泊和太阳论坛的人,现在库泊不会帮助自己,祥隆他们渺无音讯,精神世界里恶魔又步步紧逼,在下一次冲击之前,自己究竟还能控制身体多久、做多少事还是个未知数。 至于朝露这边所说的斯坦罗森他是知道的,而且与曾经害死他的实验有关。虽然事到如今实验已经不再有当初所存在的意义,但理论上来说这地方他也一定要去看看的——假如真的存在神的世界的话——它的价值是隐约高于重回家族的,尤其是在让他心灰意冷的十七年之后,自己说不定也可以从中获取和恶魔对抗的方法。 家族、地位、承诺,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呢。 麒林慌了神,似乎坚定如他也像曾经失忆的朝露一般,陷入了深深的迷茫。 “你让我考虑一下吧。” 麒林稍微挣脱朝露的手,颤巍巍地走回床边,身体的动作和平衡性恢复的很快,说话间他已经可以走路了。 朝露从背后做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这才吞吐道:“还有就是,言哥哥,我们现在已经不在甘宁城了。” “啊?”麒林这次更惊讶,“我们出城了?我昏迷的这几天到底还发生了什么……” 朝露被麒林的声音吓得稍微一缩,轻声解释道:“言哥哥你昏迷了六天,最初我去拜访过几家甘宁城的诊所,但他们也不能给出好的治疗办法,甘宁的事情发生后,祥隆临走前交代我们尽量不要抛头露面,再往后就开始有人在甘宁范围内追捕不明身份的病人,我只好提前带你出城。那以后,我想起祥隆说你昏迷恐怕和魔法之咒有关,于是就想到了‘回春先生’。” “你说之前给你解毒的那个村长?” “是的,就是他,他曾经和我们说起过,年轻时曾经为特异的魔法师治疗头脑的伤势,加上他本身具备魔法天赋,可却没有修习魔法而是选择传承医术,也正是因为这个才救回许多在战争中受伤还有因为特殊缘故走火入魔的魔法师,被称为‘回春先生’的。” “原来如此,你打算带我去见那位医生吗……我们现在在什么地方?” 麒林点头,这几日事情的发展好歹掌握了,魔法公会没追上来,但对于回春先生的事他反倒没觉得有什么新奇,彼时在克洛歌尔能为法师治疗和研究的人不在少数;可如今在荷米斯亚,放眼西大陆,哪怕如魔法公会分部之家大业大,也竟找不出一个能对魔法本质认识颇深的人,更别说医师了。 荷米斯亚人似乎更多地倾向将魔法的猛兽驯化成拼杀的工具,至于科学应用,甘宁学园倒是开设了相关课程,可在他看来真正懂的人却不多,理论虽杂,但在根本上缺乏创新,只局限在认识而贫乏于实用。 “是的,言哥哥,而且我中毒的事也想试着拜托他……在甘宁等了两天后你还是没有醒,我又不能把你送去魔法公会,加上心急中毒的事,所以干脆用之前你给我的钱租了车南下,幸好出城时甘宁城的管理还不严;甘宁以南城镇多于北部,这几天晚上我们就在附近的镇上落脚,我不会赶车,和我们同行的还有一位车夫,现在住在楼下……只是不知道那位先生是否还在当初的地方。” “好吧,无论如何还是要谢谢你,”麒林道,“那既然那个医生认得你的毒,就不能根治吗,只能推缓发作?” 朝露无奈回答:“当初我们也是以为可以根治的,那位先生用魔法石给我们进行了生物治疗,我记得很清楚,他本人也是这样说的,可没想到三年后毒还是发作了,也许真的如同守护大人说的,这是世上无双之毒,现在我已经能体会到了,这种不知毒会何时发作,不知毒发后会不会死亡的心理,比直接的作用更折磨,很容易让人感到彻头彻尾的恐惧。” “而且现在我也不清楚国度究竟怎么样了,守护者死去到底会造成什么后果,而且守护者大人一死,我的毒又该找谁去解。过去的一年我又去了哪里,虽说是恢复了记忆,可是现在这些我还都没有头绪,反而更糊涂了。” 看朝露似乎有些无助地抱住头,麒林也感同身受,他把手摊开轻声道:“我现在和你的处境也差不多了,抛开克洛歌尔的事不提,因为魔法昏迷过去也不是第一次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东西就会要了我的命也说不定。” “魔法的事我不懂,不过,也许那位‘回春先生’可以帮助你呢?” 朝露笑着回应,麒林却根本没有这么想,相比如今的荷米斯亚,他更加固执地愿意相信曾经的理念,即便大陆被战争打磨这许多年,麒林也不认为这里能够在对魔法的本质方面有超越曾经克洛歌尔的见解,加上对出海的戒严,更别说人脑深处、灵魂附体这种闻所未闻的事了。 他原本计划能够在不暴露恶魔身份的情况下回去克洛歌尔,找寻以前相对可靠的合作伙伴以及一些魔法教授来共同了解有关灵魂的问题,但现在自己在甘宁忙活了一月有余,好不容易帮助太阳论坛拿到情报,结果到最后却因为魔法公会和恶魔而狼狈告终,竹篮打水。 他顺着话题敷衍答道:“这其中的问题我多少了解一些,知道是什么引起的,但是这恐怕只有我自己可以解决,外人插不了手……说起来我们在旅店,也就是说现在是晚上咯?” 本来他是转移话题,没想到朝露闻言却一愣,她低下头去稍微收拢耳旁的秀发,轻声答道:“我也没想到你会突然醒过来,毕竟这几天你都是这样,但是也不好把你自己安排在房间,帮你输液的这个又没人照顾,是为了方便才——” 麒林也反应过来,失笑道:“这么说我们这几天一直住在一个房间吗?” 他略显无奈,可朝露听了脸上更加羞红,头更低说道:“这是套间,我在另一边的——我马上去换一个房间出来。” “就不用了,不用了吧,”麒林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几天不都是这样住过来的嘛。” 朝露扭过头来露出认真的脸色,伸手说道:“要换,肯定要换,我只是刚才忘了而已。” 麒林再笑,忍不住调戏她:“你对我这么好,这样等你回去失落之地可没办法和老公交代了。” “我哪有什么老公,言哥哥你尽会瞎说!”朝露偷眼看麒林,恼道,“我前半青春全都奉献给了国度,连男朋友也找不到,我都二十六了,以前的同学朋友们肯定孩子都生下来。” 麒林被她的神态逗弄得内心一动,挑眉回道:“那你这是在暗示我和你生孩子?” “生你个大头鬼!”朝露举拳欲打,想想又放了下,转身走到桌子旁去拿餐盘,两人就这样沉默了一会,麒林打开防御姿势的手臂看去,见她背对这边,似乎是又想起什么沉重的事,两人同时开口,麒林收声。屋里只有朝露轻声说话。 “言哥哥你总是这样……即使我现在恢复记忆,但和你在一起的这些日子我也没有忘,你的救命之恩,你对我说的那些话,你对我故意使坏,还有我对你的……或许是因为失忆才产生的依赖之情。现在这些仍然纠结在我的脑袋里,我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不知道以前的我是不是现在的我……” “你是荷米斯亚这边的人,和我们国度的人不一样——尽管已经来这边三年,但你知道,这里对我来说真的仍旧是一个未知的世界。仇恨也好,战争也好,魔法也好,我不知道这些对你们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因为我从小就没有接触过它们;于我的想法,我知道这样讲很不近人情,但既然魔法会伤害你,仇恨会引业火烧身,既然敌人远在海的那头,不会日日夜夜追杀你,为什么你不愿意把它们放下,就此重新生活呢。” “呃……你这是在说啥呢?”麒林挠头。 “露儿不懂。” “……” “如果是露儿,如果守护者大人不在,我的毒不能解,我打算回去更加自由、美丽的国度——如果不能,就去失落之地下的小镇走完生命的最后一段儿——”朝露抓着餐盘站在门口,字句中仿佛夹带着些许墨意,“言哥哥,不管你的决定如何,我都不想你就这样去死、还有因为使用魔法继续伤害自己或者,你也和我一起走,好吗?” 第52章 古拉文鸯与余晖之火 第二天一早麒林醒得很早,昨夜喝下粥之后他睡得莫名昏沉,这套间的卧室没有窗,他缓步周遭,只在出门外的客厅窗台才寻得一马阳光,从他死而复生,时间已经来到不知觉的初夏,标志就是在室内24小时光着身子也不会感觉到冷。 他不知道朝露具体后来又换去了哪个房间,只能在这里等。于是一人孤零零坐在客厅叹气。脑海中忽而又轻轻浮现出克蕾儿的模样。 对于克蕾儿,这是他近来少有的清晰的回忆。麒林想,也许这是她和朝露有相似之处。但又不是,十八年过去,岁月的并合对他这个罐头男来说意味着更久,麒林已经记不清克蕾儿的声音,只记得他们偶有的对话情节,且多是无关紧要的琐事。 “都怪自己昨天一个冲动就答应了。” 麒林对朝露的不离不弃有感动,但又有些懊恼。果然答应是答应了,可现在出血和昏迷的症状愈发频繁,这次甚至发生了长时间的昏迷。因为一直没能找到有效的方法与恶魔对抗,命还在悬崖边上,该何去何从他也很犹豫。 借着地图和朝露提到的路线草草计算,这次去往失落之地从这里出发,路程并不远,只需要一周左右。 首先是要从甘宁下方穿越小型城镇与森林,往南是作为西大陆与其南方通达导力铁路的文鸯城,坐上这班铁路车,再用三天来穿越古拉山脉,到达终点站也就是最南方的失落之地,从那里乘马车或导力车向回,便是古拉一族领地,也是回春先生所在的小镇处,向南则是失落山脉所属。 经历思索和迷茫,麒林努力打起一些精神,虽然自己从魔法公会的事件里出力没讨好,但好在对于现今的荷米斯亚有了初步了解,又意料之外地获悉了曾经在克洛歌尔求之不得的东西—— 那就是库泊提出过的假想,理论上有可能存在的,由自然结构形成的斯坦罗森桥,麒林曾经派天玄月的人去打探过类似的传闻情报,但无所获。少数几个类似的情报也被证明不实,没想到大陆的失落之地内竟然真的有这样的存在,且穿越过的人就在他面前活生生地站着,不由得他开始心思热络。 在魔法时代,麒林和库泊一度认识到门之所以不能穿越,意味着它本身的不稳定,而相对,如果反其道而行之,从稳定的门中获取秘诀,将其还原成不稳定,再来建造不稳定的门,就像从迷宫的终点走回起点,亦如同将机械装回大于拼起,这条所穿过的路径,无疑就是最正确的方式。 不过提及斯坦罗森,当然还是要从暗影说起。 当初暗影杀死索尼娅的前任主人后,逃逸在外。不过他并没有离开原先的地方太远,且仍在暗中与姐姐联系,接受魔法基础的训练。可奇怪的是,不论他躲在哪里,各地的探查者似乎总能发现他的位置,暗影只好频繁更换藏身处;在一次次的追逃拼杀中,暗影的光魔法能力更加成熟,无形中他也具备了一定对魔法的认知,逐渐发现了自己的与众不同。 这种疑惑几番积累之下,终于爆发出来。在某一次与敌人的一个女法师遭遇后,他一如既往听从姐姐的话,将对方杀死,但那女法师临终的问话再次使他陷入了巨大的矛盾之中。 不同于平日对索尼娅的依赖,这一次暗影第一次对姐姐的话产生了怀疑,就这样,法术形态的集石能量在巨大的思维混乱之下发生了异变,克洛歌尔已知的魔法历史上第一座人为的斯坦罗森桥就这样产生了,暗影把它称作一扇门,一扇传送门。 据他叙述,那传送门是原地开启的,他穿越门走向另一头的世界,并且发现了有人类存在,对方和他打招呼。 暗影无比震惊,但门对面的人却没有对他的出现感到意外,只是告诉他,由魔法开启的门是向上的门,门的另一面通向神的世界,因为是高于境界本身的存在,因此在某种意义上可以制定这个世界的规则。 如果暗影的话没有虚假,这就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超脱维度与“神明”进行的对话。 他在与“神明”交流后回到了原本的世界。不过可惜的是由于得知太晚,不知是精神疾病作祟还是因为窥探了神明,此前积压数个月压力的暗影在破获世界的秘密之前,精神就宣告崩溃,他玄乎其玄的魔法能力也随之走向了枯萎,最终直到死去也没能再次打开传送门。 彻底丧失能力后,麒林带着索尼娅找上门来,暗影将一切合盘托出,使得麒林一方对于门的了解仅限于以下几点: 首先门至少可以进行传送,门的另一端具备更高级的存在,他们口中的规则很有可能关乎人类的魔法天赋、生理构造本身;门的开启条件需要法师本身具备极高的魔法控制力、以及数倍于法师本身魔力的魔法石;维持门存在不需要过高的魔力输出,但打开门的行为本身会对魔法石造成不可修复的损伤;门不允许人类本身以外的生命通过,否则剧烈的时空共振会摧毁它们。 这一切恰好符合克洛歌尔科学家斯坦·罗森先生对于时空旅行可能性的假想,所以即使斯坦·罗森的定义与暗影的描述并非完全一致,且他已经去世多年,但麒林还是沿用了斯坦罗森桥的名称来命名这扇神奇的传送门。 …… 麒林斜着身体倚靠在门框上思考记忆里有关于斯坦罗森的储存。 这家旅店的装潢似乎还不错,桌椅墙壁也被打扫的很干净,可就是整个屋子的角落有多处略显破旧,屋顶也有些裸露,像个藏不住岁月年华的风韵少妇似的,屋子的形状长而窄,这让卧室门口的阳光在反复折射下变得昏暗,卧室内则因为没有打开灯而显得毫无透亮。 如他所想,现在去往泰纳克肯定是来不及,他决定当先与朝露出发去往失落之地外围的斯坦罗森桥一探究竟,顺便避过甘宁魔法公会的风头,在路上探查沿海地图。 另外就是关于精神世界,恶魔比自己的了解显然更多,两厢对抗,他也只能寄希望于自己的灵魂足够坚定,没那么容易被消除,这事情至少在荷米斯亚没人能帮他。 不过他也不认为事实真的如恶魔所说,仿佛自己在他面前没有任何抵抗能力一样;冷静下来思考,假如恶魔取回身体真的只是时间问题,而自己却拿对方毫无办法的话,这事儿恶魔没有必要告诉自己。 既然现在几个月过去,自己仍旧掌握身体的操纵权—— 难道恶魔也仅仅是虚张声势而已? 麒林的思维打了结:他决定暂时不回克洛歌尔,给自己一月时间往返失落之地,接下来如果能够如朝露所言顺利穿过古拉山脉到达斯坦罗森并了解到其中的奥秘,他就想办法搜集魔法石和材料进行实验; 而如果失落之地的通路与斯坦罗森无关,他就乘坐铁轨导力车原路返回至文鸯城,再租车前往最近的沿海地区——一个叫做阿莱富亚的小镇,并由此出发一路向回,沿海探寻回到克洛歌尔的方法,离开荷米斯亚。 “咚咚!” 麒林方才打定主意,两声敲门的脆响就应声落地,他深吸一口气走向门口,意料之外门口却站着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 “你找谁?” “啊,你是……哦,先生!您醒了!” 眼前朴素穿着的男人上前一步捉了麒林的手左右打量不停:“感谢上天,这真是不可思议!之前我看您昏迷不醒很多天,我还以为——真的是难为朝露小姐一路坚持照顾您,看来好人真的会好报啊!” 是车夫。麒林大致猜出对方身份,笑着答:“是的,我也很感谢她。你先进来坐,我昨晚就醒来了,朝露她应该在楼下的房间,你进来稍等一下吧。” “她没在房间里?”男子疑惑道。 麒林一愣,微笑道:“我们不是那种关系。我醒来了之后她说最好还是分开住,说是怕影响我休息什么的。” “原来如此——”男子点头道,“不过我还是不进去了,我就是来说下,马车的手续已经办好了,物资也备了一下,您二位可以随时下来,我在楼下等。” “谢谢。怎么称呼你?” “我叫肖墙,他们都叫我小强。呃,您的手怎么了?” “没什么,我不小心碰伤了。不要紧。” “好吧,那我先下去了。” “好,麻烦你,”肖墙转身,麒林觉得有哪里奇怪,但没多想。正欲关门,恰好朝露从楼下上来,三人一番合计,定在十分钟之后出发。 麒林寻了朝露问事,才知这几日来,朝露为了同房照顾他,一直对外称呼自己二人是夫妻关系,她的丈夫一直患有严重的嗜睡症,结果在某日一睡不醒,去往文鸯城则是受了甘宁医生的指引,为了联系文鸯的名医就诊。 朝露再把行车路线对他讲上一遍,因为从甘宁去往文鸯城的路线虽然不长,但因为地形繁杂,途经森林与盆地,马车速度有所不及,正是最耗费时间精力的一段路程,现在已经走了小半。 事实上接下来的几日也的确如其所言,来不及和那罗里吧嗦或说热情的旅店老板道别,三人驾驶租借马车一路远行而去。 麒林本以为肖墙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不太好相处,但行程后半,肖墙习惯了麒林的存在,两人又都是男人,话就逐渐多起来。 麒林坐在后半助手席上,听他反复念叨些自己身上、身边的故事,有的没的——例如儿时婚约的女子因瞧不起他嫁与他人;和原本日夜拼车的车夫大吵一架;所在公会因为收成不好而没收了大车;母亲再婚失败终日酗酒;路过旅店时遇到捉奸…… 麒林初始只是在听,后来也偶尔给出他贵族骨子里的资本意见,两人视角不一,麒林做事讲究万事抓根源,看事也笼统,肖墙则爱反复讲个人感受,多数他们不能说服对方,朝露但听不语。遂如此白日赶路,夜晚在城镇落脚休憩规避盗贼,又穿越甘宁下方的城镇分布区,三人于第三天傍晚终于到达西大路所属最偏僻的一个主城——文鸯。 据肖墙介绍,这文鸯城虽然划归西大陆,但实际上并未列入西大陆主城。也所谓西大陆三大主城有四个。不过这也不是由于文鸯城规模或者发展不够,实际上文鸯的地理位置不错,较之甘宁并不算差,只是由于它向南相邻古拉山脉,其中的古拉一族发源自山上流下的波尔河,最早便形成了人类聚集地,历史悠长。 靠近古拉山脉的族民自古便抗拒与西大陆居民来往,加之种族生性好斗,各种不服从统治,充满血性,所以虽然人数不多,但组成的军队战力极强。彼时从古拉山脉下山的人民融入且迅速霸占文鸯城,最初一段时间内导致当地人民不聊生,可也正因如此,文鸯城才有了今日之发展。 这地方易守难攻,被面有山,西大陆如果强行出军管制必定费时费力,这样下去又不是办法。因而在过去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即便其居民大多只是据山自守,不主动侵略招惹,也不愿与中原人多交流,但自从古拉一族出山直至当时的文鸯一直是西大陆皇室的眼中钉、肉中刺,皇室想将古拉一族的政权打压,将其战斗力据为己有,又没有太好的办法。 肖墙又啰嗦地介绍到近二十年间的事:说是西大陆皇族出了人才,一改往年兵戎相见的架势,反倒以艾雅公主联姻事件作为开端,试着向文鸯移民女人,输送人才,还主动出资,以扶植文鸯之名打通与失落之地相交的古拉隧道。 聪明些的人看出来,这是温水煮青蛙,从下向上侵蚀古拉一族的精神文明,把西大陆人和古拉的少数民族混淆成一派,生儿育女,等到水煮熟了,青蛙也就失去了蹦出锅底的勇气。 古拉一族的一部分人也明白这点,但性格使然,他们也同样漠视这一点,毕竟本来就是吃软不吃硬,更何况尽管大家都懂呼吁,懂长远,可还是没人会拒绝放在眼前的好处,不得不说这是攻心为上的奸计,也是西大陆以大欺小的妙计。 这番科普下来麒林也收获一些有关西大陆周边的了解,他原本对历史知识不是很有兴趣,但似乎正是荷米斯亚大陆复杂的地理人文因素造成了其不同与克洛歌尔的魔法发展、科技发展,再联想到朝露所在的国度,古拉一族也是同样,短期来看闭关起来似乎更加安稳平和,可即便外敌可以对抗,最终也还是难逃文化浪涛的侵袭,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这几日麒林总感觉吵吵嚷嚷,睡得不好,三人借着日落的时间匆匆入城,文鸯城城门在余晖的照耀下显得孤僻而古朴,也反射出温暖的神色。城内大多人们的装束也有所不同,相比甘宁等中原地区更加奔放热情,还有标志性质的头巾,以白色为美的穿着以及建筑色调等等,无一不在昭示着众人已经踏入古拉民族所有的地盘。 文鸯城最早就不是只有少数民族存在的地盘,它更像是古拉一族对于西大陆的妥协而存在的混合领域,居民也更加鱼龙混杂,这点从麒林等人进城时候的审查力度就能看得出来,横向对比甘宁的严密,镇守文鸯城门的官兵简直快要睡着了。不过据听说如果想要从文鸯城进入古拉山脉就必须持有相关证明,可见两个门安全程度还是有区别。 麒林拉了朝露的手下车,询问肖墙意见,肖墙表示会在第二天一早再离开。不知道是不是由于自己偷偷检查了他的行李包裹而感到抱歉,麒林坚持付了他今晚的住宿费用和一些小费,肖墙给麒林留了一份联系方式。 三人就此道别,分别找店住下,在与店老板稍作攀谈之后,麒林惊喜的发现这文鸯城竟然不受魔法公会管辖,有单独的魔法道具在卖,于是立即决定出发采购,留朝露在店里休息。 说这麒林毕竟是大家族出身,这点在其转型为魔法家族之前就是如此了,他这种人一向认定钱财是身外之物,高阶魔法师补贴一次没去领过,论文奖金发来直接在工作室平分,谁在给谁,不在的从家里拨一份一样的,出手阔绰是习惯了。 肖墙离开后,二人去往荷米斯亚所属最后一家中心钱庄用磁卡凭证取了钱,朝露小心提醒麒林他们身上所剩的钱不多了,嘱托他剩下的钱要耐下心来花,之后不止舟车劳顿需要花钱,进入失落之地之前也要购买相应的装备食品物资。 朝露说话苦口婆心,麒林听了也是幡然悔悟,满口答应。 然后半小时后,他就花了大半儿金钱,买了一条储备充足、做工精细的成人法杖,并对此表示甚是满意。 第53章 车站骚乱与穿堂风 “你不要再说了,言哥哥,钱是你自己的,你想怎么花都没问题。” “不是,朝露,朝露你听我说,这个法杖它和先前那种学生用的不一样,这个储能多几倍的,而且你看这个手感,哇,能比得上克洛歌尔制造了——还有这个手套,哇,防滑,我们魔法师最怕法杖脱手了!” 圆筒状的车站里,穿堂风阵阵吹起,麒林追着朝露解释不停,显然是因为买车票时不小心暴露了昨天败家的事情; 近来几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恶魔在为下一次冲击夺舍积蓄力量,他的身体相比之前似乎稳定了许多,一路上他与朝露观赏荷米斯亚的人文景色,吃当地的美食,还抽空去邱牙镇拜会了庙宇景观。 虽然朝露的病症时刻还有发作的风险,不过去稍微绕路也是朝露的主意,她只说在这种情况下就算下次发作就死去也是可能的,所以想趁着还有命多在大陆上走走看一看,麒林也就只好默认了这种乐观的态度,顺她心意一起去了几次,对于荷米斯亚也算多出三两见闻。相比克洛歌尔来说,荷米斯亚的地域,单是西大陆就广阔出几倍,自甘宁城往下远离了战争边境,美景更甚,田园耕作,商队聚集,看上去一派和谐。 两人正在追闹,忽然听到远处有人声嘈杂,麒林收了笑容聚睛一看,似乎是个男的在冲下人发脾气,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当众就跪在地上,旁边有个年岁大些的在劝,车站人多,周边当即有几人驻足围观,但被两个凶神恶煞的保安瞪眼驱散开来,一时没人敢上前,偶有的人流也被空出一片区域,一些相识的在远处交头接耳,顿时全场只听见那厮在中间怪叫。 朝露闻声也停了脚步,扭头道:“言哥哥,你看那边。” 麒林摸摸下巴多看几眼,因为这铁轨导力车站是建立在文鸯城内部的,下一站就在山的另一头,自车站进入古拉山脉并不能中途下车,所以相比来说审查力度低了不少,可见人群里混着些个鱼龙,带了武器刀剑。 仔细打量也有很多和麒林一样从西大陆中部过来的人,这些人有的为了向失落所属的地带行商,寻找珍奇,也有的是危险人物,不过正应了祥隆那句“天下熙攘,为利来往”。 他对祥隆和反魔法公会的过节颇有些耿耿于怀,发愣时没注意朝露就要上前,赶忙伸手拦下她:“哎,你干什么去。” 朝露抿抿嘴:“言哥哥,你走神了,我说那人在虐待下人,这么半天没人劝,天这么热,这大庭广众之下的,太过分了。” 麒林一摆手刚想说话,突然眼前一亮,于是故作踌躇道:“确实太可怜了,不过我们还是应该低调行事,看那边人都是有钱有势,别到时候引火烧身就不好了——” 朝露打量麒林神情,点点头:“放心言哥哥,我会小心说话。” 她说罢上前,这几天下来不知道是因为麒林醒来还是路上游玩开心,朝露的精神也好了很多。今早梳妆打扮,浅墨凝香,穿了一身干净短衣短裤,流利地展示出修长的身材,在人群里本来就显眼,此时上前,把对方两个保镖都看直了眼没来及反应,就连刚刚还在推搡女孩的年轻贵族也停下了动作。 朝露看两个保镖没说话,干脆再走近一些,开口问道:“先生,您这里出什么事了吗?我是路过的游客,要是有什么能帮上忙的话——” 年轻贵族上下打量朝露,轻轻挥手退去了两个才反应过来的保镖,眼珠一转,笑道:“美女你看清楚,可不是我要她跪在地上的,是她不让我走;你有所不知,这个人是车站的服务人员,我委托他们帮我托运一批重要的东西,可是现在发现这货物缺斤短两,少了内容,导力车马上就要出发了,就算我想要补货也来不及,我只能先上车自己吃下这些亏损,准备事后再来投诉他们讨个说法。” “求求您,求求您不要!” 听了贵族的这番话,方才跪在地上道歉的女孩抬起头来:“原本的规定不应该是这样的,但是后来被修改过;假设您如果投诉的话,按照目前的规定就会变成要我一个人承担所有赔偿——您是城主的人,高高在上,我只是个鸿毛是个尘土,东西丢了是我们的责任,但是这些东西对您来说是九牛一毛,对我来说可是几年也还不上的债呀,我家里上有老下有小,您大人有大量,再给我们一些时间,千万不要告诉城主大人——算我求您!我给您磕头了!” 贵族皱眉道:“城主大人从小就教导我,做人要有担当负责任,现在东西丢了就是丢了,你不能因为这些对我来说是廉价对你来说是昂贵就侵犯我所有的权益,对不对?美女,你也来评评理。” “这——”朝露本来构思了一些劝人冷静的话,可没想到事实却和看上去完全相反。这综合看来,虽然女孩跪在场中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乞求原谅,可贵族这边的话也说得有理。 她也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下意识地抬头看向麒林一边,却找不到麒林踪影,只好劝道:“您先别生气,我看这事儿是您这边比较有道理,可是她也只是个服务人员,货物丢失她固然有责任,但也没有大到完全要她负责的程度,我看不如先宽限他们几日,看看能不能搜索找回,如果不能,那这个责任也应当分担给所有参与的人员,而不是只让她自己负责,您看?” 贵族舔下嘴唇,笑了一下:“规定的事和我无关,我没办法评判,投诉也是我唯一能做的,至于这个责任谁来担——我做不了主,在其位谋其职,美女你说对吧?” 朝露被男人看得心慌慌,小声念叨:“您说的有理,可是这钱对您来说相信应该不是……” 贵族挑起眉,点点头中肯道:“当然了,钱也没有多少钱,也就几万荷米斯亚钱币而已——这样吧,这些钱如果美女你能付得起,或者在场有人愿意伸出援手,问题也可以解决,毕竟我只是想要回我的损失,没有非要难为谁。” 这话一出,周围围上来的人群瞬间向后退了退,朝露为难地摇头道:“我也付不起……” 看着这情景,贵族男人不禁笑了起来,和地上哭泣不止的年轻女孩形成鲜明对比,他绅士地说道:“如果实在付不出钱,也可以打工还债,比如让这位女孩在车站这里白干几年——” 地上的女孩听了急忙磕头求饶,又是说家里有生病老母又是说家乡百废待兴的,贵族摆摆手示意她停下,稍微躬身道:“这没什么好说的,或者我看美女你气质沉静大方,你如果愿意在我身边做一年工——当然我不瞒你,你知道,我是这文鸯城城主大人的直系,你来工作的话,薪酬待遇我们好说,至少在同类里一定算不错的。如此,这亏损的几万块,就当做是招揽你来工作的契机,我们一笔勾销,你看如何?” “这恐怕……” 朝露后退半步,这场面似乎不妙,当真应了麒林的那句引火烧身,然而正在众人僵持这时,场中的穿堂风突然大了起来,还夹带些莫名其妙的沙尘,朝露不小心迷了眼睛,向后退了半步,混乱中不小心绊了石头险些摔倒,一双手臂从后面环住自己,止住去势。 “呀!不要……”她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推开那人的手。 “露儿,是我,”这回听清,身后原来是麒林声音,“怎么啦,露儿,我们昨晚还睡在一家旅店,怎么今天连亲热一下都不行啦。” 这是实话,这情景下朝露也无从澄清,只顾得喊道:“言哥哥!” 穿堂风停,周围的人也有不少迷了眼,麒林抿嘴笑:“刚才的事我也听到了,这个怎么说呢,贵族先生说得有理——” “言哥哥……”朝露听麒林口风不对,有些焦急,不禁轻呼出声。 麒林一伸手,朗声道:“这个东西是这样,奖是奖惩是惩,规矩在先,做事在后,不能因为事发后发现规则有漏洞,就在当事里破坏规则,只能修订,不能反悔,我这么说你懂吧——至于规定的问题,我觉得妹子,你应该找你上司申诉,不是在这里跪着求客人留情,如果他为你留情自己就会受害,换句话说,你这是在祈求他伤害自己,你说他不这样做,就是没人性,这不是绑架人家嘛。” 贵族男人听了这话轻轻咬牙,但面不改色道:“这位兄弟说的在理,不知道兄弟哪里人士,也打算去往古拉山脉的另一头吗。” 这导力铁轨车每天只有一班,麒林点头:“您也是今天出发的话,我们同车,四小时之后。” 贵族笑:“那可真是缘分了,兄弟待会可以赏脸来我这边车厢,我们话里投机,可以多聊几句,我的车厢是特别订制的,美酒美食都有,还有这位——露儿小姐,如果有幸能有美女作陪就更好啦。” 麒林笑:“真的可以吗?那就恭敬不如从命,正好这边的东西我吃不惯,早就想改善伙食了。” 场中气氛融洽又微妙,服务女孩尚跪在地,麒林和贵族两人则各怀鬼胎哈哈笑个不停,朝露拉了麒林到一边说话,群众弄清事情原委之后也逐个散去,女孩在年迈管家和同事的劝说下黯然离开。 …… 时至中午,麒林二人在中心钱庄附近吃午饭。 麒林点菜很多,专挑贵的,可经过方才事情,朝露的心情似乎不是很好,若即若离拨弄盘子里的食物,心不在焉。 麒林想了想,开口道:“朝露你听过这么个故事,在从前的克洛歌尔,最早时候犯罪是要被执行绞刑的,就是拉断脊椎,你懂吧。” “克洛歌尔相比如今战时腐败的荷米斯亚不同,在各大家族势力和魔法出现之前,某几个中央集权的朝代里,纪律一度严明,惩罚措施很夸张,有可能小小的过失就致人死命,而那时候对于绞刑的定义也很简单,就是上绞刑架。” 朝露没懂他的意思,悻悻道:“克洛歌尔还有这种时候啊。” 麒林皱眉:“嗯哼,问题恰恰也是发生在这上面,记得有一次,一个大户人家的女仆和户主苟且,有了孩子,户主怕自己老婆发现,于是把这个女仆关在地下室里,直到孩子生下来,没想到夜晚孩子的哭声引人注意,女主人发现后,将女仆的事公之于众,女仆则气恼男主人把自己关进地下室这么久,事到如今扔不为自己说话,不承认孩子是他的,于是女仆说‘既然这孩子没人要,多半是我自己生下来的’,然后上头,当众摔死了自己的孩子,男主人心痛万分,由爱生恨,将女仆告上法庭,然后女仆就被判了绞刑。” 朝露听后皱起眉来:“这些贵族、大户人家,都向来就是如此不知羞耻吗。那女孩也太可怜了。” 麒林点头道:“但是法律是这样的,杀人偿命——然后伏笔来了,这女仆被吊上绞刑架,停了呼吸,没想到人们把她放下来几分钟过后,她又奇迹般地活了过来。” “啊?”朝露被故事的反转吸引,惊讶道,“这样也行——” “这可是真实事件,现在克洛歌尔历史里还记着这一页呢,当时舆论也爆炸了,说是上天开眼。” 麒林点头问道:“那我们话说回来,你说这件事我作为规则,该怎么办呢。” 朝露想了想道:“虽然事出有因,但理论上女仆犯了法,这点毋庸置疑……宣判绞刑就是要女仆杀人偿命……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麒林放下筷子:“当时是这样处理的,女仆犯法毋庸置疑,对于犯法的惩罚,是执行绞刑,绞刑的定义是上架,执行完毕,却并没有规定人下架之后该如何,因为没想过会发生这种情况;因此他们认定,如今的女仆上过绞刑架,已经受过相应的处罚,是为无罪的。” 朝露睁大眼睛点点头:“那这还真的是老天开眼……” “但是这件事过后,克洛歌尔修改了法律,绞刑的定义为使用绞刑架杀死罪犯,直至其死亡。” “我所以说,规则这个东西是先去制订,才有执行,制订是相对的,但执行是绝对的,就和刚才的事情一样。” “可是在改变规则之前产生的受害者又怎么办呢……” “我们不能保证规则的完美,它永远趋近于完美,直至出现受害者或是钻了空子的受益者,他们也有必要遵从不完美的规则,因为规则必须具备权威性。” 看朝露若有所思,麒林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张磁卡凭据,这磁卡黑金镶边,另有淡蓝色隐约条纹相称,一看就知不是凡物。 他大咧咧将卡丢在桌子上:“这个是我从贵族身上拿的,刚才你等餐的时候我去看了,里面钱不多,可至少比我现在身家多,挺猛的。” “哇,言哥哥!”朝露这次终于惊喜地瞪大眼睛,“那这么说,你是为了那个女孩才……” “当然不是,我又不可能是好人,”麒林挠头,“我是因为我没钱才偷的,不对魔法师的偷能算做偷吗。” “那我……” “你当然可以那样做,我的钱就是你的钱,”麒林伸手摆出磁卡,想了想回答道,“这隔壁是荷米斯亚最后一家中心钱庄,他们暂时不会发现的,不过我也和你说过,这事情上贵族所做是行使自己的权利,是受害者,服务员则是环境的受害者,他们没有谁在欺负谁。所以你也应该在这件事上做出自己的判断。是我偷钱,我给你钱,你去施舍这么个关系,和那贵族无关,至于给还是不给,给多少,都由你做主。” 第54章 饿狼与飞刀 “露露,你已经长大了不是孩子了,是否去帮助大树战胜蝉,你该用自己的判断来选择,这点我不会干涉,不然你永远也不能长大,而且我也很好奇你会怎样选。” “可是先知大人,书上说虫子分害虫和益虫,而蝉是害虫,我们应当消灭……它……” “正反的道理我都和你交代过,可道理没有绝对,我的看法也是片面的看法,你现在长大了,有了杀死虫子的能力,没人会因为你杀死虫子而找你麻烦,所以该怎么做,都由你来决定。” …… 朝露轻轻审视麒林的背影,那影子高,于是尚且宽厚的背就这样反衬着:他有些瘦削的肩,仿佛是被飞流打磨过的石头,畸形的坚硬。 麒林今天新买件乳白色短袖上衣,在背后背着几件不起眼的金制品,身上还换了些零钱,去中心钱庄换钱时候,他很是谨慎,先是变装后委托当地的一个水果贩子,没有本人进入,而后剩下的卡则被他放在夹层里寄存在酒店前台,也没有带上车。 这是一个夏日有些温吞的下午,暮色百合号列车无言的开启,将这份炎热的尘气抛洒在脑后,服从古典气质的车厢内坐满旅者,但奇怪的是人群却分外安静,陌生人间也没有过多的交谈,这辆外观老式,内装华丽的导力铁轨列车共有十五节,而且车如其名,被一前一后划分为金色百合区域和银色百合区域,也就是所谓的贵族分类,金色百合区不仅售票价格更高,同时仅有包厢出售一种出售形式,劝退老百姓。票价方面更是出格,历时三天两夜的古拉山脉之行加上个人服务费,银色百合区域的单独座位售价就要破千。 这里不仅没有卧床休息的地方,个人携带的行李重量还要有所限制,但据钱庄老板说,文鸯城大多事宜针对古拉一族、文鸯城贵族以及商会都是有不同待遇的,但这点难知真假。 登车之前,守候在站台的贵族男人主动找到麒林二人,银色区环境着实有些差,看起来坏人不少,麒林身怀巨款美女作伴,只想低调行事,于是和朝露顺理成章地跟着贵族一起混上了金色百合区,三人一同坐在最后一节专设车厢品尝美酒。 车厢内共有6人,包含两名保镖和管家在内,麒林一边啃鸡小腿一边推托朝露上前敷衍,如果不是有人在旁边,重生后的每一次吃饭他几乎都能感动到落下泪来,好在这老哥和麒林对彼此一样没兴趣,只是抓着朝露一通尬聊,麒林也因此稍微放下心来。于是路上这才形成这样奇异的对话模式。 贵族男人接过老管家的手,亲自为朝露倒酒:“原来你们是男女朋友关系啊,哈哈,言先生能有这么漂亮大方的女朋友可真是羡煞旁人啊,哈哈哈哈。” 麒林:“哈哈哈哈(嚼)。” 朝露低头:“胡先生您过奖了。” 男人则不依不饶:“我说的是实话,对了,不知道二位是做什么职业呢?” 朝露望一眼麒林方向,见麒林轻轻点头,于是回答:“我们原本生活在甘宁附近的小镇,做些普通生意,但是言哥哥他有一次在接触过魔法石之后就染上了怪病,总是在白天嗜睡不醒,问遍名医也没效果,我们听说在古拉山脉的另一头有一位叫‘回春先生’的人,专治魔法相关的病症,虽然嗜睡并不是什么致命问题,但这次除了旅行散心,如果可以,也希望能得到他的帮助,你看,言哥哥他又病发了——” 麒林:“zzz(嚼)。” 贵族男人低头看了一眼麒林,真诚说道:“原来如此,我虽然不认识回春先生,但是在文鸯城好歹还算有些名气,现在我和这位兄台投缘,这样,我给你留下我的联系方式和地址,如果在这边没能医治好的话,就回到文鸯城找我,我会请求城主大人帮助你们,你报上我的名字,全名叫胡燕。你也不用总胡先生胡先生的叫我了。” 朝露暗自翻个白眼,但还是表面答应下来,麒林吃饱喝足,表演嗜睡症到一半竟然真就睡着了,列车也已经开出一小时,正式开始提速,它一路掠过周遭,头也不回地扎进山脉,巨型的站台已经全然不见踪影。 太阳从浓密的云层里射出光线,拥有神秘面纱的古拉山脉和森林里的夏季景色也就此彻底展开帷幕。 在穿越一座狭长的高架隧道之后,银色区域的车头方向恍惚间传来一些嘈杂声响,最开始似乎还有东西打碎的声响,但很快被列车的轰鸣声盖过。 胡燕站起身目视后方,继续开展话题道:“好吧,露儿妹妹——说真的,其实我一直很羡慕像你们这样漂泊不定神仙眷侣的生活,唉,华丽的城堡从内部看更是结实的铁窗。” 朝露如先前一样态度恭敬:“您过誉了,我们只是普通人的普通生活,没什么特别的,您是未来的大人物,没必要揪心于此的。” 朝露是客气恭维,没想到胡燕这次竟然点点头赞同,脸上神情也与之前有所不同,他招呼朝露起身并肩站到车尾:“露儿,你看到刚刚那个隧道了没有?” 朝露点头,没有离麒林太远。 “那个叫做文华隧道,用的是我父亲、文鸯城主的名字,过了这条隧道也就正式代表我们进入了古拉山脉的领域,更重要的是,荷米斯亚人的法律规则也不再奏效了。从甘宁向下直到文鸯,算是西大陆最平和安定的地方。其实你们应该在那里好好生活才对,没必要来这里的。” “呃,”朝露皱眉,不知道该作何回答,“我们是为了言哥哥的病才……”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别总是言哥哥言哥哥的,烦不烦!露儿妹妹,你跟着这种家伙没什么好结果的。” 胡燕不耐烦道:“不过幸好你们来的是金色区域,如果在银色区域,就算有人管理不至于闹出人命,但你长这么漂亮,估计也躲不过今晚——你们也太天真,银色百合区的票子也敢买,那边可都是一群饿狼呐!” 朝露冷静回道:“……就算这里属于古拉山脉,也应该有相应的规则……” 胡燕收敛了笑容:“嗯,你说的没错,当然不是每辆车都这样了,可你没发现这辆车的车票贩卖完全没有门槛吗,而且暮色百合号是这几辆列车中售票最贵的,也是人最多的。为什么?因为它的乘客都不是正常人!是囤积到的、无法登上其他车的人!” “这……”朝露一愣,“能收留我们,露儿非常……感谢您。” “哈哈哈哈!”胡燕轻笑出声,他低头靠近朝露的脸,合不拢嘴。 “不用谢不用谢,因为我也是一头饿狼嘛,但饿狼总比群狼强,更何况我还有身份地位在,带女孩儿上车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不过我其实看不上那些女人,俗!又太廉价!你说主动贴上来的女人,能有什么好货色?我用完了就丢回银色区了。” “胡……胡先生,你。” 朝露也发现形势不对,对方显然没在看玩笑,她向后挪一些,试着靠近麒林的方向。 胡燕越说越激动,他缓步逼近朝露:“露儿妹妹,我觉得你和那些狗屎女人是不同的,我胡燕见过漂亮女人,但你在其中也绝对排的上号,尤其是这水灵灵的感觉,啧,真的是独一无二——所以我也乐意给你机会,你就干脆离了你那傻吃傻歹的言哥哥,跟了我算了。或者你愿意的话,我会放你回银色区。不过那也太过暴殄天物了嘛。你说是不是。” 场中一时静谧无声,仿佛远处传来的嘈杂声也消停了去,朝露后退看一眼,却发现那管家老头已经无声地横在她和麒林之间,门口靠近卧铺区的地方也站着两个壮汉看守,胡燕则站在车尾,这几人虽然手里什么也没拿,但无形的压力悠悠传来,尤其是老头子身上,虽然看似弱不禁风,可这自我独到的气息,绝不是身后壮汉能比的。 胡燕此时也转过身来,他指指身后趴在桌上的麒林:“他睡得这么死,指望不上的,如果你答应我的话,我会安排人把他安全送回文鸯……其实我本来也想等到晚上的……我虽然是狼,但有时候又特别喜欢做人,就是那种,你的猎物在你眼前,你把她拿捏在手掌心里,但是她又毫无防备地和你聊天,哈哈哈,那种感觉——那种感觉你懂吧——不过你的言哥哥现在还在嗜睡,我可没有给他下过药的,我所以突然觉得,不如就趁他睡觉的时候,我们,啊哈哈哈,怎么样怎么样,这种背德感是不是很有趣啊?露儿妹妹……” 胡燕正在坏笑,朝露突然蹲身向下,现场几人被她这动作吓了一跳,注意力都在这边,谁也没想到刚刚还趴在桌上一动不动的麒林突然暴起,动作之快,让两个负责看门的壮汉保镖根本来不及上前反应,只有老管家听闻声音来得及回头,麒林却更快一阶,三步并作两步靠近老管家身前,伸手抓其肩膀,抬脚直踢他的小腿,接着手握对方衣领,过肩把人向后扔去,正个好砸中身后的两个保镖。 他看一眼胡燕方向,胡燕傻愣愣伫立原地,再扭头看老管家时,发现对方竟然没有彻底失去反抗能力,还打算从身后伸手,他也不再犹豫,抬手就是一道风刃穿出! “咻!嘭!” 随着急速的切割声响划破空气,老管家肩膀猛然爆裂出一簇汹涌的血花,麒林一伸手将朝露护在身后,走近两米。一只手抄起法杖对着胡燕的后颈就是一下,接着又用正面顶住他的脑袋。 那麒林手臂稳如磐石,口中缓缓说道:“都他吗别给我乱动,不然他命没了!” 眼见老大被擒,麒林的话一出,当场果然没人敢有动作,老管家痛苦地捂住伤口向后靠在木门处,鲜血喷射在窗口的玻璃上,簌簌流下,胡燕的脑袋被法杖戳了一下,眼前星光溅射,冰冷坚硬的感觉刺得他生疼,他想故作沉稳,但眼见老管家失去战力,不断颤动的双腿和滚动的喉结还是出卖了他:“魔魔魔……魔法师?” 麒林被这反差的怂样逗乐了,低声回答:“是魔法大师。” 胡燕迅速抬头看一眼车窗处,再次吞下一口唾液,麒林以为他耍诈,没跟着看去,没想到这家伙却说道:“竟然是魔法师,是我失策了,不过你要找的人不在这里,我不是胡燕,我是他的哥哥胡格。” “什么鬼……” 麒林扬起眉毛道:“我管你叫什么名字。” 胡格这边先是诧异,但过了一会好像又反应回来,语无伦次道:“先别动手,你难道不是法拉图派来的人?” “谁是法拉图?”麒林扭头确认朝露无事,“我们是真的去山那头找回春先生的。” 胡燕眯眼道:“回春先生早就被人杀了,你不知道吗。” “啊?被杀了,谁干的?” 胡燕咬牙点点头,没有回答麒林的问题,而是色厉内荏道:“我不管你是谁。我劝你最好把我放了——古拉一族一向抵制魔法师,认为那是邪恶的力量,这辆列车就有古拉一族管理,一旦被发现了你带法杖上车,他们一定把你碎尸万段!” 麒林一笑:“你现在知道我们为什么要选择这辆车,而不是玫瑰号和向日葵号了吧,我真名叫陈战,身份是逃犯,在甘宁城十里八方都知道我鸡鸣狗盗的恶名,刚才在站台我等你过来搭讪,也是因为早就相中你这最末节车厢,也早就打算过了,看你对我女朋友图谋不轨,若是你不动手还好,你敢动手我就把你们一个个都杀了丢下车去。” “救命!救命!” 麒林之凶恶显然出乎胡格的预料,他抬头看一眼对方身后,开始呼喊,麒林抬手要打,这时却从门外推门进来一年轻侍者,身后还跟着两个更小的女乘务员,也就十几岁样子。 这一开门,三人显然是被场中形势吓坏,但却没有马上离开,年轻侍者颤巍巍地问道:“您……这里发生什么事了,列车长要我们过来问一问。” 两个保镖这时也顺势抬起老管家,其中一人刚要开口,就被麒林一声暴喝打断。 “嘿!” 只见他一脚踢中胡格的小腿,这一下实在突然,足以让他这手无缚鸡的肾虚病号哀嚎着跪倒在地。 两方对峙,麒林用手杖再顶一下胡格的脑袋:“不关你们的事,这里是贵族车厢,什么时候轮到乘务员插手了?都给我滚!保镖和老头不许走!” 这一阵怒骂似乎成功地控制住局势,年轻侍者畏畏缩缩向后退,两个保镖也没敢乱说话,麒林刚松一口气,突然两个保镖几乎同时在原地倒了下去,露出身后两个女人的脸。 说时迟那时快,男侍者躬身后退,女人们则蓄力出手,两把飞刀有如惊鸿瞬间朝着他扔出,以麒林的身法虽然可以躲过,但身后还有朝露,此时就暴露出风系和电能系魔法师的短板,面对近身战斗和实体飞行物,比如弓箭,再如飞刀,电能风魔法显然是无能为力的,而风魔法虽然有能力卷起气流阻止飞行物,但又需要一定时间施法。 他想从周边抓个掩体,但余光所见尽是固定在列车间的桌椅板凳,胡格又被击倒跪在地上,第二时间想拉他起来挡刀为时太晚,就这么一个思考的功夫,电光石火中两把飞刀已然宾至如归。 第55章 弯刀妹与指虎姐 “噗——噗!” “言哥哥!” 伴随朝露的一声惊叫,麒林左手以一个奇怪的姿势护在脸前,手臂上顿时多出两把尖刀,他的手颤抖不停,而那刀刃的雪亮带着鲜红的流丝透体而出,朵朵绽放在他的眼前,上一把的刀头距离他的左眼眼睑仅有不到3厘米。 麒林呲了下牙,左手,又是左手!小臂上不断传来的痛感让他止不住痉挛,但也更加清醒。 “该死的混蛋,你们可真敢啊——” “咔啦、咔啦!”麒林接踵拔出两把匕首,轻轻掷在后方地上,右手则化圆施法。对面两个小女人各自上前一步,两方对阵,形势一触即发。 最远处男侍者见他手中法杖也是意外惶恐,低声下令:“小心法师!先杀此人。” 他的话音一落,便有一女上前,这女人“噌”的一声拔出大腿处所藏短刀,压低重心朝着麒林直冲而来,另一女则紧随其后,这手上戴的是一对暗金指虎。 虽说兵家习武,讲究一寸长一寸强,纵横捭阖,横扫千军如卷席,可眼下这四周皆是焊死在列车上的木质板凳桌椅;明眼人都懂,相比长武器和法术,短兵相接的优势不言而喻。 这两人年纪不大,但出手阴狠,持短刀的女人急于上前打断麒林施法,一把半臂长的弯刀左右挥砍直逼下三路,麒林神情一凛,纵身后跳,左右脚分别踏上座椅,右手收回,从上而下挥落,口中念道:“风刃!” 女人眼见打断未成功,也不多做纠缠,仰头后撤,登时滚在地板上,欲躲过这道魔法攻击,而见半空无中生有,忽地蹿出一道银白色闪电来。 这麒林卑鄙,喊的是风刃放的却是雷电,电火如银蛇蜿蜒前进,“呲溜”一下钻进地里,在铁质列车的底部如银色百合一般绽放开来,拿短刀的女人虽然滚得几米但也遭受波及,痛呼失声,更不提身后的胡格老哥,这位从一开始就没看懂形势,又挨了打,原地没动过,只因挨得近,一道闪电被他吸走大半,连声音也来不及发出便抽搐着瘫在一边。 麒林瞥一眼胡格,不在多看,他余光盯住男侍者的动向,见其似乎只是在找机会没有上前的意思,而且身形也不健壮。于是一手摇晃法杖准备再次施法,这次换作指虎女上前。 指虎在民间武术界也唤作铁莲花,这套暗金指头看上去是被改装过,刻有层层钢钉,被此女一打更是拳拳生风,若挨着一下身上必然多出四个洞来。 两人对阵,麒林一道风刃飞出未中,陷入被动,不想与之硬抗,向后扫出一发风流斩,顺着气流的助力拉出距离,更远处的朝露见势也躲开半米; 麒林再向后退打出一发闪电,女人向右跳上木头座椅竟然完美避开,双方一进一退之间,身后遭受雷电魔法余波的短刀女也恢复起来,晃着脑袋再次加入战局。 原本接下来便是麒林被二打一压制的局面,谁成想那指虎女看对方两发风刃放的稀碎,还一副手忙脚乱的样子,不禁自信起来,没等短刀女近身就先行逼近,这次趁麒林再空风刃,她手脚并用向前突进,这刹那却忽地见其古怪一笑。 这笑容的影子一直伴随她更加悲惨可怜的后半生,那是可恨、可憎的笑意,仿佛对方只是在玩一场游戏,场面里所有人都会在下一秒沦为他的笑柄,而他本想装到最后,但却又不禁失笑—— 她想向后退,这是怯意,但身体已经不听使唤地前进,下一个时刻,如他二人所料,指虎女被两道陷阱般的风刃由下至上洞穿了下巴,而后仅仅再过一秒,她的视线便失去了颜色,身体也没了力气,她失去平衡,痛恨、不甘地掉落下去,仿佛上一秒还在咆哮着冲向猎人的野兽,顿时被弓箭射穿一般,她忧郁、温顺地倒在猎人的脚下,像是他的狗。 两道鲜血肆意绘画在麒林白色上衣的领口,他趁着短刀女发愣举起法杖指着门口的男侍者,开口骂道:“不管你们是谁,今天一个都别想走!” 男侍者闻言二话不说退出车厢,下一秒两发无形的风刃便切在门框上,发出“嘭、嘭”两声闷响,麒林一咂嘴,回身继续与短刀女对战。 这短刀女见到同伴被击倒并未上前救助,但眼中喷射而出的怒火仿佛要将麒林吞噬,她不顾一切地向前冲击,短刀切割空气、砸中椅背接连发出刺耳的鸣叫和响声。 麒林生前是法师,让一个法师近战必然不利,以往让他与人对战,一向就是阴招狠招不断,喜欢狮子搏兔,除此之外暗中施法、延迟施法、利用法术强行规避伤害的法子也是层出不穷。 但这一切在他适用恶魔的身体后似乎显出偶有多余。 这次实战中也是如此:麒林其实可以更快地解决敌人,可他没有那样做,“指虎”和“短刀”的出现更加让他领悟到这一点——他的力量相比从前早就不可同日而语了,从最起初复生后他对战两个公差,到后来和棕熊掐架时候就很是明显。只不过在他重新拿起法杖之后,不自觉地又一次回到从前的战斗模式,这毕竟是他记忆最深处的反应,哪怕过去再多年也不会改变。 此时他无视场中短刀女咄咄逼人、刀刀意欲致他死命,也没有急于还击,而是试着躲避对方的攻击,集中注意力之后,他发现短刀女的动作在他眼中正在被放慢——下劈、左横扫,这一切在他眼中竟是如此熟悉,麒林默默盯住她的刀——下一步她应该会翻转刀口,然后是右横扫——来了!右横扫!鬼使神差地,麒林迅速伸出右手,将法杖由下至上插进对方怀中卡住刀柄,猛然回拉! “呵咚咚咚——” 事情就发生在几秒钟里,短发女人手中的短刀应声落地,麒林猛地回过神来,短发女也是一惊,她只想着打断法师施法,谁想到对方直接用法杖做了冷兵器,刀落在地她反应也极快,低头要捡,麒林下意识一伸法杖,但大脑尚在卡壳,没想好该放什么法术,女人却是吓得不清,抬手打拳,麒林拉回右手握紧法杖,后手出拳,两人拳拳相对,随着空气中发出的一声模糊的响动,女人便稀里糊涂地倒将下去,撞在后面的木头桌上。 两人对拳,麒林竟然分毫未退,他在原地看着自己的拳头眨眨眼,刚刚发生的一切着实让他难以判断,对方的动作层层谍影,如幻境海市一般重现在他的眼前,这一切显然并非是对方真的放慢了动作,那些似曾相识的既视感也绝非是他曾经亲身经历过的。 是谁?那是谁的记忆?握刀的手又是谁的。 他想不起来。 暮色百合号猛然一个提速,麒林摇晃了下身体,他感受到身体上汗毛直立,难道是恶魔吗?是恶魔的意识上身吗? 不,不是这样,这一次他的感觉绝不和从前相同,也没有七窍流血,没有晕倒失去意识。 在刚刚那一刻,更像是——更像是他自己回忆起了什么,对方挥刀的轨迹,自己伸手卡住刀柄的动作,这一切更像是他自己的亲身经历。 “唔呃……”短刀女人在地面上发出痛苦的呻吟。 电光石火间麒林已经回过神来,他蹲下身,用有些脱力的左手揪住对方衣领,法杖底部接连猛敲她的太阳穴。 “风刃!” 正在短刀女迫使着最后的意识伸手,竭力反抗的时候,门框处突然传来一声呼喝,麒林闻声蹲身勉力躲过这一击,风刃砸在铁板上来回弹响,他看门口,是那男侍者在门口释放风属性潘多拉; “风刃!” 男侍者再发招,这次麒林原地没动,右手扬起,一道漏斗形状的气旋屏障在半空浮现而出,瞬间便把那风刃卷得形神俱灭。 “煞比!” 麒林啐了一口,随手把短刀女一丢,这下摔得不轻,女人的头再遭重击,终于挺不住晕了过去,男侍者紧跟着躲进门后。 麒林抬手,冷声骂道:“你真以为一个法师,十米距离,一个法术,不能把你们三人一并撕得粉碎?” “……那你可以试试看啊!”男侍者这次更显色厉内荏,但闻其声不见其人。 “敢偷袭劳资,你的命马上到头了。”麒林整理衣襟,竟没再施展魔法,而是矮身捡起地上那把短刀,一步一顿向着车门的方向走去! 车厢内,全场只剩朝露和麒林尚有清醒,麒林经过时,朝露从淡红色桌椅后方的缝隙里观察,不敢现身,但见这风暴的余波未消,让她不禁眯了眸子。 她见麒林捡了刀子,迎风而行,阵阵旋涡将他身上染了血的白色短衣掀起摆弄,拉扯不止。 他脚上的步子并未因对方原地不动而放缓,也并未因敌人的触怒龙鳞而加快,只有一对长眉举重若轻地压住他愤怒而冰冷的双目。 他扭头看一眼朝露的方向,继续动作。 仅仅是惊鸿一瞥! “那是多么可怕的一对眼啊!”朝露靠在椅背处,不禁身上起了疙瘩,她又回忆起上一次在魔法学园,麒林魔法走火之后的样子,她至今仍然忘不记那对梦魇般的神秘引力,忘不了那些怪兽、王冠、虫子,但这次的他与上次再有不同,他的眼中多了些许天性悯人般的光彩,也更多了坚定的神色—— “咚,咚,咚。” 麒林的呼吸均匀,步子不急不缓,但颇有节奏。皮靴在列车地板上作响。而另一侧,男侍者只身躲在门后,咬牙忍耐,就在双方仅距离5米左右之时,他终于按捺不住,决定先行发难。 这是他的计策:他生在古拉长在文鸯,哪曾见过真正高级别的大法师? 在他的成长环境里,潘多拉,便是拥有最高杀伤力的兵器,无论是风刃、闪电还是意念,或者更高级的冰箭,他没见过真正的法师,更不曾遇到过足以掀翻暮色百合的风暴、直径几米的闪电链——尽管那些法术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释放成功。 因此在麒林开口警告他的时候,他也不敢百分百确定真假,但从刚刚的对战中他却看出来,不管是风刃还是闪电,麒林的法术自始至终威力不大,这点也仿佛印证他的猜想——法师,便是能用法杖自由替代潘多拉的人,也不过如此。 想到这里,男侍者再次捏紧了手中的两枚潘多拉,这其中一枚是光系法术,另一枚则是意念魔法: 意念魔法与风魔法,水魔法理念不同,它的释放并非就地取材,而是基于施法者对于死物的认知,也就是说如果想要操纵某种物体,就需要对它非常熟悉,越是亲近之物在施法过程中也就越灵敏,正因如此,意念魔法也是最晚被发现的一种魔法,那位最初的施法者是参与研发法杖研究的工作人员,本来其经过测试已经认定自己不具备魔法天赋,然而在几月之后的一次意外中,他竟然成功施法,让自己的眼镜悬浮空中——也正是源于这点,麒林等人一直认为世界上应当尚且存在着更多种类型的魔法,也有更多的人因为魔法种类的量产化而未能发觉自己的魔法天赋。 于是这也成为了意念魔法师的一种特质,每一个使用这种魔法的人都会随身携带数种利器,比如短刀匕首钢针层出不穷,在克洛歌尔这有个学名,叫做“流系物”,意念法师不能没有流系物,因为不仅仅是没有法杖,脱离了这些他们一样也会失去战斗力;不过与之相对,意念魔法的优越之处也很明显,由于不限制流系物的大小种类,从衣服纽扣到自己砍下来的手臂,相比飞沙走石,意念魔法更适合攻其不备、暗杀、魔武双修以及在近身搏斗中出其不意,扭转战局。 这时候藏身车门后的男侍者也是如此,只有他自己知道,方才两个女人丢出的便是他随身数月的两把飞刀,现在他手扣潘多拉,这两柄飞刀则正在麒林身后吟吟作响,刀尖也在无声中调转了方向,只待主人呼唤。 两人的相距不到五米,不知为何他却看到麒林的脸上扬起古怪的笑意。 男侍者再一次告诉自己对方没什么可怕,他将潘多拉藏在袖里,恰好时机以脚推门,这手推门吃了轴承的劲道猛然拍打在另一侧弧形的木柜上,男侍者咬紧牙关,抬手暴喝:“光弹!” “呋——” 光弹牌! 这是他手中型号最大的一枚魔力弹丸,也是他能驾驭最大的一枚,虽然光魔法在白日释放会有所限制,但这个法术却威力甚大,乃至伤人害己,此时一出,即便因为控制力不足给了麒林单手遮眼的时间,可威力仍然不容小觑。随着这发巨大的光源在半空中悠悠爆炸,骇人的闪光四散而出,男侍者却没有做出遮挡,甚至眼都没来得及闭,而是利用最后的几秒空余丢弃光弹的废片子,拔出另一只手,急速向上回拉,也几乎在同一时间,他失去了最后的视力。 第56章 完美一击与音容宛在 这本应该是完美的一击! 他计算得当、蓄势待发、运筹帷幄、一泻千里!如果非要比喻,他甚至认为这一击如同猛禽飞燕捕食小鸡,对方明明用手挡住眼睛,不如说这光弹威力之大,对方的动作已经太慢了!只要解决法师,目标一行人就全部失去了行动能力,对面只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这招数也练习过好久,他没可能失败的,他明明没可能失败的! 眼前的曝光逐渐散去,男侍者愣愣地盯住自己胸前的两处刀柄,太滑稽了——这两把刀方才刚刚还沾了敌人的血,现在它们一个转弯插回自己的胸口,敌人却完好无损站在他眼前,与光弹爆炸前几乎是同一个位置…… 怎么会这样?他是透明人吗,有法术可以将人的身体变成无形?还是这飞刀长眼,绕了敌人直插自己? “咳!!”男侍者不知是悲还是愤,一口鲜血竟顿时从嘴里咯了出来,随着眼前的景物开始晃动,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仰躺去,斜靠在门框上,“你……哈……真不愧是货真价实的法师!果然是匪夷所思。” 麒林这时候也从光弹的余光中缓解过来,他好奇地挑眉打量对方手中的潘多拉,这发光魔法似乎不仅仅是光弹,还掺杂了高温魔法在其中,让人耳鸣不止,很是高级。只不过眼见男侍者竟然引刀自尽,麒林最后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上一秒二人还在拼杀,车厢摇晃,你死我活;可就在下一秒,胜负已分,男侍者与麒林相视而笑——一是苦笑,一是嘲笑。 ——于是现场的气氛也随之冰释,变得温柔起来,就连车厢广播也忽地放起温婉的音乐,小提琴悠扬的独奏伴随车厢晃动此起彼伏。 男侍者咬牙摇着脑袋,用不太娴熟的大陆语说道:“是你赢了,法师。魔法对我们古拉人来说总归还是触而不得,但我很高兴可以与你一战。” “嗯,你们的目的是那个叫胡燕的吧?其实这不关我事,我没打算插手——话是这么说,但就算我说我只是个路过的你也不会放过我们吧。哎呀,你咯血了,呼吸道受伤的话,人可挺不了多久。” “你说得对……咳咳……如果可以的话,能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吗?” “喂喂——试音——咿——” 广播内开始有人出声,紧随着尖锐的噪声掺杂拍打麦克的声音,,麒林与男侍者同时抬头走了个神。 这时间,男侍者背靠着门框,身体开始缓缓下滑,麒林抬起的脸上则洋溢着放松灿烂的光彩,似乎有些洋洋得意。 “怎么做到的……我凭什么告诉你啊?” “你——”男侍者像是什么地方开始疼,脸上倍加痛苦,紧接着咽下去的后半句话,他的脸色也被憋成酱紫,但好歹停下了下滑的步调。 “我都已经是将死之人,今天的事,以后的事,对我已经不再重要了,即使这样你也……咳……” “是是。”麒林停下笑容,面无表情地抬手伸出短刀,“我马上就送你下地狱,你就带上这份疑问,还有你的两个同伴,下去慢慢想吧。” “预祝你音容宛在。” “言哥哥!!” 正在麒林伸了手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女声,他一愣,扭过头去,随即看见朝露从散乱的木桌与地上残骸中盈盈跻身而来,他暗自停下手中动作,上前伸出右手接过朝露的腰,朝露也顺势与他一合。 这一接触,他注意到她薄弱的身子似乎尤在微颤,退了步子悉心问道:“你没事吧?” “我没事……”朝露摇头说,由于光弹爆发,她也没看清麒林是如何击败男侍者的,只是光华一闪之间二人便分出了胜负,走近才看到男侍者身上插着的两把匕首,她眼神左右摇摆,心悸不已。 “反倒是你的手……” 麒林轻轻笑,把左手再向后藏,没让朝露见到血,但小臂的上未干的痕迹仍旧向下滴了两次在地板上。 “不要紧的,我恢复起来超快。” “我帮你包扎一下吧……言哥哥……他……好像已经没有反抗能力了,我们就不要再杀人了吧……既然他都无力再出手了……我们不如询问下列车上的人。” “不用包扎了,小伤口而已。” 麒林扭头冷眼瞥了男侍者,见他已经半躺在地上捯气,点点头,兀自收了补刀的想法,再看指虎和短刀女的方向,这二人身形都被木椅子挡住,只露个下半身出来,短刀女没动静,指虎女却还活着,在地上翻来覆去地苟命,还给自己做了简单处理。 他将法杖插回腰间,左手刀子递交给右手,对朝露说:“这几个人是暴徒,不能留着,我现在处理一下,就把人丢下车去;反倒是胡格——还是胡燕啊,可以留他一命,他是贵族,杀了他可能会有麻烦。这些人来得正好,可以背锅,不过我这也算是变相救他水火。你就先去把他扶起来,看看人怎么样了。” 朝露原地欲言又止:“可是他们已经……” 麒林则当先走去,不在意地挥手:“没事,现在只剩他一个,他不敢怎么样的。” “那好吧,我去看一下,你……” 朝露话没说完,播音里突然传来一个懒散散男声开始播音,两人不约而同朝着出声的地方话筒看去。 “您好……试音结束……亲爱的旅客朋友们你们好,欢迎大家乘坐本次暮色百合号列车我是列车长——讲道理,我们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报冤,烧杀辱掠的就请停一停;理论上,我们已经正式到达古拉一族所属山脉的范围内了——就在五分钟以前。我现在需要介绍一下我们美丽富饶的古拉山脉——” “唔——呜呜呜——” 麒林不想再让车厢内混乱的血迹喷射更多,于是伴随着播音中囫囵的台词,短刀女人由于在昏迷中窒息,发出痛苦的挣扎声。即便朝露早就见识过麒林杀人不眨眼的功夫,但此时余光所见其晃动抽搐的双脚、以及耳畔回响的声音,仍然让她稳不住身形,往后十几个夜晚去,夜夜也不能忘怀。 然而事情又偏离他们的期望,短刀女反复挣扎了很久才终于销声匿迹。麒林喘了几声,看一看短刀,又重新把法杖从腰间抽出,有了这个经验,他决定就不吝惜这一点魔力,好歹放个电魔法出来了结指虎女,风魔法虽然洞穿她的下巴两侧,但却没有造成大规模的出血,这半天她还有力气在地上抖动不停。 但死过去也是迟早的事。 “等一等!” 麒林起身刚走出两步,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叫喊。 “少侠,少侠还请手下留人!” “你又是谁?” 麒林这次是真的不高兴了,倒下一个又来一个,难不成今天在这里要把整条车上人杀干净才算完? “呼……呼……快快快,救人救人,动起来动起来。”麒林挑眉,静静看着对方带人将门口两个保卫、老管家和男侍者抬走,没开口。 这来人是个年纪不大的男孩,身后跟了数人,男孩约摸十八九岁,脸上稚嫩痕迹未消,棱角不足,身穿一袭淡蓝色衣装,他来的时候似乎跑了步,此时正把手放在膝盖上喘气。 “少侠,我是这车上的管理人员,你有所不知,我们正在追查方才袭击你的三人,真的很感谢你能出手制住他们,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能把人交给我们处理,我们想做些审问之类,今天的事也是秘密,你放心,不管发生什么情况我们会保证乘客的安全。” “是吗?”麒林边说着,忽然一个矮身将短刀从地上捡起,横在胡格的脖子上,朝露见了立即躲远,麒林一手举起法杖直指少年方向。 “如果我说不行呢?” 但当他手指瞬间,从少年的右侧方不知从何处挤出一个男人:此人身高约一米八,体形强壮,不仅虎背熊围,腰腹处还袒露出半个满是油膘的肚腩,胖成一匹马。 他一伸手横栏在少年眼前,两厢对比,少年胸口恐怕还没这男人手臂膀粗壮,麒林定睛一看,只见他那伸出的手中,却是一根精致法杖盈盈而握,用的材质甚至与麒林自己手中这根一般无二,显然也是文鸯城买的。 麒林紧盯对方手中法杖,那法师也盯麒林,麒林左右回忆周遭场景与朝露位置,两人无声对峙,在他们眼里仿佛场中再无他人。 大战一触即发。 “哎哎哎——胖叔,胖叔,你让我说,我说。” 少年被遮住视线钻了两下试图前进,那胖子却压低臂膀,沉声道:“少爷您退后。” “我可不相信这列车上有什么管理人员。”麒林眯起眼来朗声说道。 就算真的有,有胡格在,自己也肯定会被圈定成危险人物。但他认为对方没说实话,屋子角落有摄像,显然在进屋之前他们便掌握了车厢内的情况,很可能是一开始就察觉到了,不知是考虑胡格安全还是什么,迟迟拖到现在才出现。 不过麒林的说辞也是权衡过,几人所在的这节车厢经过方才一番大战已经千疮百孔,经不起法术摧残——这也是麒林一直忍住没有使用大型法术的原因——更何况现在自己是在末节车厢,对方既然有法师存在,就算自己有自信能在法术对轰中占优,但假如双方以命相搏,对方聪明一点,退回上一节再打破两节车厢间的钩舌……到时候可就麻烦大了。 “是真的,我是真的管理人员,你别冲动呀!”少年叽叽喳喳的叫嚷着,语气有点着急,活像是一只山谷里的喜鹊。“能不能先让我把人救了,有什么问题咱们坐下来好好商量?” 麒林没有放下短刀,虽然不清楚对方的目的,但他知道这车厢里最贵重的无非就是胡格的命。 “救人没问题,”他柔声道,“但我希望你们可以和我说实话,大家都是成年人。如果你真的知道这节车厢发生了什么的话——还有,让你的法师把法杖收好了,要是万一擦枪走火,我说,这车壳可禁不住那么一两次冲击波了。” “好好好,别打,别打。” 少年人低声劝说胖子,胖子不听,两人矫情一番,少年点点头,从胖子手底下钻出来,举起双手示意靠近,这次换了稍微强硬的口吻说道:“法师,你不相信我我理解,但我反过来跟你说,这列车背后的势力是文鸯城和古拉一族,你一个人肯定是斗不过我们的,就算你能杀了我,杀了车上的人,等到下了车你一样也会被抓,明白吗?” 麒林未动,继续紧盯胖子。 “虽然你是法师,但你魔力总是有限的吧,我的命比胡格更值钱,现在我就在你面前,你想杀我易如覆手;倘若我真的想要擒你,你以为负隅顽抗就有用吗,更何况我们现在只想救人,没人会伤害你。好吧?” 麒林开口问道:“你是胡燕?” 少年一愣,旋即点头回答:“正是在下。我才是这些人的绑架目标,因为我们是兄弟,长相相似,胡格哥哥是代我以身犯险,仅此而已。” “他是你哥哥,为什么你们现在才迟迟现身?” “已经够快啦!”少年抱怨道,“虽然你先前也欺负了他,但那只怪他自找,我知道你不是我们的目标,所以不能打草惊蛇。” 两人距离拉近,麒林虽然没听懂,但还是向少年略一点头,少年脸上欢喜,转身招手,三个男人迅速冲过来检查现场,将胡格与指虎女也抬了去。 麒林瞥眼对面胖子,见其收了法杖,于是侧身站进桌椅处让出路来,与少年并肩而立:“虽然胡格意图猥亵我女友在前,但他现在是受到电光法术波及,应该只是晕过去——我们也不算深仇大恨,这事就这么算了;那两个女的估计不行了吧,男的是头目,你如果有本事把他救活,有什么问题审他就好。” 广播不知在什么时候停止了放送,慵懒的列车长似乎已然把工作汇报完毕,少年胡燕轻轻摇头道:“没关系,他们是谁派来的我一清二楚,所以有没有情报对我来说并不要紧,但抢救是一定要抢救的。” “法师先生,你救了我哥哥的命,你放心,他不会来找你麻烦的。” 麒林见胡燕的表情莫名笃定,有些诧异,但绝口没提:“不是想要情报……他们要杀你你还要救人?” “要救啊。”胡燕对着麒林咧嘴一笑,这笑容多少熟悉。 于是麒林这下知道他下一句要说什么了,默默也在心中念了这句话。 胡燕则有些骄傲地开口道:“他们想杀我,我怎么能让他们这么轻易就去死?” 第57章 胡燕与胡格 暮色百合无言地前行。麒林手臂上已经被草草缠绕了绷带。 此时他正左右打量胡燕与胡格二人相貌,这二人一个老成,猥琐邋遢,一个稚嫩,眼里含光。他寻思这俩人长得也不像啊,就算真做诱饵,有必要动用自己亲哥哥吗。 顺带从法师的常识来说,秒放的电魔法在致人殒命这方面,实际上还是略差于风刃冰箭的,电压在未达到高压地步的情况中,如果不是持续释放,让对方离了余电,普通人多少也能抗了这一下,虽然受击后发生昏厥、失去意识或口吐白沫不可避免,但好歹强过失血和致命伤。 这点特征也同样应用于近远程施法的区别,比如风刃会随着敌我距离的拉远而降低命中率与杀伤力,电击也是如此,就秒放来说,闪电棍在其中无疑是威力最强的,中近程的电击次之,落地弹起的则压根不可与前者相提并论;不过电魔法的有效范围与制敌效果在近距离战斗中也理所显得更加优秀。 拜这些所赐,这位胡格老哥现在仍能敢怒不敢言地坐在麒林对面,时不时低下头呲牙咧嘴,麒林支着下巴,感觉像隔玻璃看动物园里的狮子。 再往另一边,小年纪的胡燕则笑意盎然地与胡格并排坐在椅子上,胡格靠窗,朝露则在麒林一侧,几人这次换了倒数第十一节金色百合车厢乘坐。 上车的时候麒林没多留意,这时一路行来,他发现除了十二节车厢,十三十四节是没有人在的,看来果真如胡格所说,暮色百合号历来并不太受贵族青睐。 这次换上一个半熟女郎为几人倒上茶饮,胡燕饮了茶,对麒林说:“……言先生。无论如何,我为哥哥的事向你们道歉,这是当先。” 有当先就有其次,麒林耸肩:“没事,我们这边没受到什么实质性伤害,只要你哥哥保证下车前不再对我女朋友对手动脚,这事就这么算了。” 胡燕笑:“老哥他流氓习惯了,这次踢到铁板,也是给他教训。” 麒林看胡燕的脸,笑得很好看,胡格则在一旁黑着脸不说话,既不道歉也没有出言不逊。这两人刚刚在胡格醒来之后就因为什么事大吵一架,麒林知道这当中还有奥妙,但没多问。总之现在坐下来的两人似乎暂时达成了一致——这样看,也许是胡格占了下风受制于自己弟弟也不一定。 据胡燕所说,男侍者一行人是在他们上车前就已经潜入的,而他们则事先拉网情报,早已得知了对方的存在,城主与文鸯方面希望能在到达古拉一族势力地域前掌握对方先出手的证据并解决事端;所以这次他们既是制敌,一方面也是钓鱼,抓人把柄,以绝后患。 如此包括胡格从出家门、还有上车前便开始高调行事,生怕对方认不出之流,这其中有很深的原因在,胡燕也不好与麒林明说,只单单指责了胡格意图欺辱朝露的事是他临时起意。 虽然他们也怀疑过麒林二人是法拉图的人,但主事的胡燕认为这与情报不符,也未能查到相关形迹,因此才决定按兵不动,随哥哥的意思办事,可没想到麒林竟然还是一位法师,不但反击了胡格,成功吸引对方出手,还顺势与三名刺客来了个鹬蚌相争。也因此胡燕才叫停了己方法师参与争斗,敌人的敌人是朋友。 看这意思,胡格多半对于弟弟将自己生死置之度外的行为颇有些微词,但胡燕认为不存在那些如果,好的结果说明一切。 一番坦诚琐碎之后,麒林也算大致了解了事情本身,虽然具体细节还有疑点,但对方既然都这样说,他也没了再追问的兴趣。 胡燕表示,为了赔礼道歉,也感谢麒林二人的救命之恩,他愿意将第十三节金色百合车厢的位置让出,单独审批给他们二人,麒林听出其有所图谋,没有立即道谢,只是点头。 果然胡燕话锋一转又问:“不知二位此行目的究竟为何?” 麒林看胡格,回答道:“你在监控车厢的话,应该也听到了吧,这件事我们没有对你哥哥说谎,确实是要去山那头找回春先生的,但我听他说……” 胡格听到麒林提点自己,皱个眉头道:“回春先生早死了。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跟我装糊涂?” 麒林皱眉头:“被人杀了?” “被杀了,早被杀了,回春先生这么有名的人,就算我当真与他没交集也不可能不知道啊……不仅仅是他被杀了,他的家人邻居也遭殃,所在的镇子后来也逐渐成了荒镇。” 胡燕看胡格开口,便开始饮茶,麒林追问道:“是谁下此狠手?” “谁知道,我觉得他是治了不该治的病,惹了不该惹的人吧。” “这……”麒林看朝露方向,朝露摇头表示不知情。 “那有没可能是有人绑架他去治病呢?” “不该。那人是个软善的货色,他在前线那些年,也是见人便医、救命当先,不问阵营的,所以这才落下个好名声,”胡格眼神偷偷上下打量朝露漂亮的上半身材,啰嗦道。 “哪怕已经洗手,但真有什么疑难杂症,要治病,你就直接去他门上求他,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这件事最可怕的地方恰恰是对方毫无威胁求果之意,单就是杀人,我觉得要么是灭口,要么是陈年恩怨。无非这两种。” 麒林摸下巴,仔细回忆朝露的话:“嗯,我们对这边的事不了解,仅仅是听老人提了他妙手回春的威名。你说人被杀,时间大约在什么时候?” “就去年。”胡格咽唾沫,心不在焉回答,又道,“记不清了。” 随即抬起茶来一饮而尽。 双方沉默了一阵,任由半熟女郎添茶,也未可知是否是因为这样个老好人死相凄惨,没好报,大家各有思绪。 胡燕左右看看麒林与胡格,继续开口:“你有什么病?” 麒林看朝露,朝露眼观鼻鼻观心,他遂装作说谎,摇头答:“是灵魂相关的事,我们也不确定回春先生就能治好。只是听闻他医治过相关的病例,死马当做活马医。” “哦?”胡燕眨巴大眼睛,似乎有些兴趣,“言先生,你认为这世上真的有灵魂这样东西?” 麒林向后靠,试着躲避他的热情:“谁知道呢。自从我哥哥因事故而死后,我的体内便总感觉有另个人存在。” 想了想又补充:“就像是人格分裂那样。” “我不太懂。”胡燕退回道,“但我听人说西大陆皇室对此有研究。” “哦?真的吗?”麒林追问。 胡燕摸下巴回忆:“不清楚,也有多数人说是神棍的,现在的皇室不像从前了。” 麒林略一思量,记在心头,不动声色回答道:“这样,我会记得这个,多谢。” “可是这跟魔法有什么关系?”胡燕问。 “没关系,但我是魔法师,我哥哥也是,所以也不能就算没关系。总之是我的灵魂出了毛病……要么是我的脑袋出了毛病。” “你是不是应该看神经科?”胡格在一旁皱眉嚼舌根,又不敢大声,怕了。 “胡格你别瞎说!言先生说的话是认真的,我能感觉到。” 胡燕皱眉指责,而后眼珠一转继续问道:“你们去过失落之地那一带吗?” 麒林摇头不解:“失落之地?那地方那么荒凉,听人说又危险重重,谁会去那里……” 胡燕答:“先生有所不知,失落之地深处腹地近来出了一种灵物仙草,可以固本归元,起死人肉白骨,这些月被出入那里的冒险者发现,这药草无比珍贵,夜来会发光,有如星星夜色一般之辉耀。” “仙草?”麒林疑惑道,“据我所知那地方鸟不拉屎。” “并非……”胡燕摇头,“失落之地内是有‘绿洲’存在的,并非是一片荒芜,但是‘绿洲’需要寻找,绿洲内的仙草也是——也不知这东西对你的病症有无好处?” “我不清楚,不像是有用的样子,”听他提到绿洲,麒林起意,谨慎作答,“不过听你这么说,这个草就是你们此行的目的?” “也不尽然,”胡燕把身体重新靠回椅背上,“只不过文鸯城最近确是被这个东西的流言刷榜了,我们此行的主要任务是与古拉一族的朋友交接契约文书,不过那个做起来很快;不瞒你说,下个月就是我们父亲诞辰,加之近年来父亲身体状况并不健康,今年初更是大病一场。我就和哥哥想着,顺道去一次失落之地。” “虽然此去一程地形不便,路上还可能会有古拉一族的刺客出马,可我们的装备相对充足,队伍里还有法师,如果能克服万难,一举将此仙草入手,作为礼物献给父亲大人,到时候一定可以在众家之前博个头彩。每多一位法师,你知道,也就意味多一份保证。”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几人沉默,胡燕见麒林不再说话,这次压低脑袋苦恼道:“我们也没想到这行刺客如此凶狠,现在虽然没有人死掉,可还是让我们的战力大大受损了。言先生,这点我得说,你也有一定责任来的。” “……” “你别误会,言先生,事出有因,我也说了,要怪只能怪我哥哥做事没分寸,”胡燕点头说道,“但我转念一想,言先生你本身就是法师啊,我看如果你不嫌弃,可以加入我们的队伍,作为保镖和我们同路去失落之地,如果我没看错,你是风属性与雷电属性的法师,胖叔则是水属性与低温属性,如此攻防兼备,正好互补,如果你和胖叔都在,各种方面就有保障。” “……你给我什么好处?”麒林挑挑眉毛问道,“那地方很危险吧?” “你放心,这次我们准备了专业工具和熟悉附近地形的向导。失落之地虽然对常人来说是危险的,可你身为法师,论自保手段一定比常人强出十倍,寻常危机伤不到你,这次你只要负责保护我和哥哥周全,在必要时候展现魔法,其余不必担忧。” “……可我对草药没兴趣。”麒林努嘴犹豫道。 “我知道,所以这个你应该熟悉吧。” 言罢,这胡燕从怀里伸手拿出一样物什,麒林低头一看,没克制住眉头微微一顿,这东西不是其他,正是一张大陆钱庄磁卡,黑金镶边,淡蓝条纹,契约尾号是6370。 “此去虽然回春先生已死,但如果能顺路赚到些小钱,对一个法师来说也不是件坏事。” 麒林笑道:“给钱不错,你出多少?” 胡燕也笑:“如此两张,不多不少。” 两人握手,麒林苦笑摇头:“是我失算——我们成交。” 胡燕这边明显笑得更得意,他一面靠回沙发椅背,顺势拍拍胡格肩膀。胡格左右打量二人神情,低头喝茶。 胡燕伸手递出磁卡道:“这是定金。” 麒林接过,默默盘算里面还剩多少钱,点头回答:“先说好,我们这次只做保镖,找草药可以,但如果出了其他事情,杀人的事我可以做,也有权利不做。这在我们这行里也算潜规则。” “嗯,你是说具备势力的角色——好,这我理解。如果加钱的话,可以做?” “加钱的话要全杀光,按对方配置算钱。” “可以。” “另外,我法杖没油了,帮我配一根我才有战斗力。” “这我理解。” 胡燕似乎是不想再让麒林开口,无中生话:“胖叔他毕竟是水系法师,在战斗方面不比言先生之威力,所以言先生这次的职责就是跟着我们行动,我有胖叔在,所以你来负责我哥哥胡格,如果有人或物危及他的安全,还请出手相救,另外我也很看重你的风魔法,去往失落之地危险会有,必要时请出手与胖叔配合,归来之后如果事成,除了我们说好的,还会有更多,另外有关言先生的病,我会亲自委托城主大人帮忙寻医。你看如何?” “的确,你提出了言先生无法回绝的条件。” 麒林看胡格一眼,点头同意。此时一男人上前打断与胡燕低语,胡燕先是低头,而后眉头稍微挑动,抬眼问道:“那个男的呢?” 男人低声答:“在救。” 胡燕道:“务必尽力。” 男人点头称是,胡燕神色一转,继续与麒林二人相谈,像是没事发生过。 第58章 暮色百合与满江红 时间趋近傍晚。列车不觉已经穿越了部分山脉洞穴,转而行进于高架之上,行驶速度也更平稳。 十三号金色百合车厢内,朝露担忧地查看麒林手臂伤口,距离胡燕与胖叔一行离去已过稍顷。麒林一面仔细打量车厢环境,摆手轻轻安慰她:“不碍事,现在血已经止住了。我的体质优于常人,应该很快就会恢复;但是我听他们说那回春已死,不像是胡诌来的,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朝露遭问,微微迟疑道:“我之前实际已经做好回春先生不在的心里准备了,况且就算真的能找到他,也未必可以医治我身上的毒,只是可怜先生他是个好人,我想过很多可能,但没想到事情会如此;事到如今,无论如何我都要回失落之地一次,也要找之前的同伴,到那时或许可以搞清楚发生的事,另外,我也在担心家里的情况,我出来这么久,原本不再回去。可现在既然如今守护者已经不在,或许事情还有转机。” “那我们就直接去失落之地?” “是,我是这样打算,不过言哥哥听你意思,你是打算和那胡姓兄弟同路?我们身上的钱已经很够用,如果是因为酬金,我想应该……” “我不想再多问题,随便答应而已,到时候再做打算,”麒林打断道,“不过没想到我藏在酒店的磁卡都被他们翻出来,如果不出意外,不仅仅车站那女人是他们的人,就连附近人员、车上旅客也存在眼线,这一切从车站的时候就是他们自导自演的一场戏。” “这——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朝露皱眉道。 她此时庆幸当时没有把钱送去给那个女人。 “是为了引蛇出洞?也许,但这其中一定还有其他原因的,我感觉的到,胡燕没对我说实话,但他也没有刻意隐瞒,这人也不简单,心思很多。” 他顿了顿:“说来惭愧,他的性格有点像,少年时代的我?” “哦?言哥哥小的时候?”朝露好奇追问。 “年少轻狂嘛,可以理解,”麒林避开不答,只道,“不过我只当他们是贵族,谁想到是城主的儿子。我想还是暂时不要撕破脸比较好,且有他们在,我们能更快速到达失落之地,古拉当地混乱,如此同行应该可以省去一些苍蝇麻烦。胡燕对我有防范,但又看中我法师身份。” “嗯,的确。”朝露也点头。 麒林道:“这才刚出发第一天就发生这种事,我想他拉拢我不只是为了灵草这么简单,我们一路上也未听说过灵草的传闻。他们是城主的儿子,也许会牵扯到势力之争。我们对文鸯和古拉一族的事不甚了解,中途如果事情不妙随时准备跑路。我有脱身的法子,就给你暗号,与虎同谋也不是个坏主意。将计就计,但务必小心为上。” “我明白。” …… 出乎意料的是,暮色百合号行车的后两天没再闹出过什么事来,日常则是胡燕身边的半熟女郎前来送餐,金色百合车厢的条件好,吃东西麒林则是让朝露先吃,自己延后,保证安全,但也没再发生过意外,也没有其他人前来打扰,没见过胡格。 看得出胡燕此人是真的有心合作。直至其再次露面是在车停前的一天,这次他只身送来两件黑色斗篷,道是当地衣装,并嘱咐要二人下车后蒙面跟随、隐藏法杖武器,减少麻烦,但对于当地也没有过多作介绍解释。 麒林言语中透露出是第一次来这里,对古拉的风土民情并不了解,胡燕则表示他会安排团队住店,自己与哥哥胡格同去见古拉一族的接待者;一天之后待装备齐全后全员出发去往失落之地寻找神草。 于是在当天下车后,麒林便见到了所谓熟悉地形的向导。向导只身前往,是古拉人,大约四十多岁,几乎与麒林同高,但强壮有余,口上满布络腮胡子,有点像克罗歌神话中的乌宜人。 他操着一口不太流利的大陆语和胡燕握手交谈,时而还夹杂嘈乱的古拉话,不老客气。又对胡燕身后人员指指点点,胡燕则低声解释,笑气盈盈,态度截然相反。 麒林没找到先前老侍者与保镖二人身影。而与他们一样,这里大多数当地人身披黑色斗篷,不过麒林穿上后发现这斗篷似乎是某种特殊的纱织材质制成,虽然吸光,但胜在透气,遂在如此炎热时节也算不上难受。 两方人正在交谈的功夫,列车另一头从车上打到车下,一个年轻小伙子拔剑将对面老男人砍倒在地,麒林伸手将朝露护在身后。 列车、鲜血、夕阳。 看着流淌铺散在站台处的粘稠红色,麒林想起小时候绘画老师的代表作《满江红》,画的是夕照时分,古朴、内敛的克罗迪雅江水喷射翻腾,江水全部用深浅不一的深红色代替,仿佛孕育着太阳般十足的力量。 麒林还在打量,朝露悄悄捅了他的腰,伸手捉住麒林衣角,麒林伸手抓了她的手,对她点点头,朝露皱眉示意,麒林顺位抬眼,看到胡燕在前面用神色招呼,老向导则冲这边袒露出怀疑的目光。 这才发现似乎所有人包括胡燕一行在内都对这些司空见惯,人群沉默的散去,就连那老流氓胡格也一言不发的站着,只有自己饶有兴趣地围观,赶快低下头跟上众人脚步。 老向导靠近胡燕悄摸说上几句,胡燕再次低声解释,麒林知道自己显眼了,后半程干脆贴在胡格身后,把斗篷披盖在头上不再说话。但老向导没有因为这样便放过他,麒林切实感受到他时不时从斗篷下穿透而来的目光,不想再惹麻烦,于是躲躲闪闪装作看不见,老向导因此更频繁的看来,让麒林不胜其烦。 古拉一族的领地并不似麒林所想是像文鸯城一样,由众人下车的站台向着西大陆的北方向回头望去,蜿蜒的脉搏曲线起伏被近处两座硕大的巨型山峦所遮挡,山上绿色植被满布,肮脏而俏丽。但见高架上依然停着那列啰嗦冗长的暮色百合号。而环绕着切斜山脉近处的建筑被强硬塞进山峦之下,也算别具特色,仿佛是先有建筑,再从顶上长出了石头一般。 老向导带领一行人向着山峦行出三四里地,期间不忘和胡燕唠唠叨叨念个不停,麒林在后身位置听不清二人的谈话,只见其一直招手,边说边比划,稍顷,一行人被送至高架后方的一处招待所,此时绕过挤压着铁轨的山峦,依稀可见远处被畸形山丘夹杂的平房,歪歪斜斜地贴在各处,见不得任何规律。 胡燕胡格二人在储物处存了贵重东西,来不及休息便动身出发。麒林暗自奇怪为何定了房间却要将东西存在柜台。胡燕回过头,正好看到麒林带着朝露四处打量,自由散漫。 沉思一会,似乎觉得对于其拉拢还不够彻底,干脆在老向导的注视下径直走近过来,对二人轻声交代道:“言先生,那我二人就如先前计划,去一趟古拉一族领地,如果不出意外,按照古拉一族的待客规矩,我们会在明天上午归来,届时我们就当天出发去往至南方的失落之地。下一班暮色百合号我已经为你们提前预订了单独的金色车厢,言先生还请务必不要忘记你我之约定。” 麒林听懂他的担忧和潜层意思,点头称是:“没问题,不过明天一早回来的话难道不需要休息后再出发吗。” “少见多怪,”这话正被一旁的老贵族胡格听见,麒林扭头见他阴着个脸,话声也较先前多了几分底气,“古拉人招待客人有规矩,清晨不得进,入夜不得离,每次我们来都会举办小规模的典礼晚会,况且西大陆送来的女人至今仍源源不断,今晚我一定挑一位与朝露姑娘长得最像的。” 看得出胡格对麒林伤他的事余恨未消,不过现在主事的不是他。 麒林于是干脆地回应道:“对不起,长得最像朝露的无非就是朝露本人了,胡燕兄弟,麻烦晚上给我们开一间大床房!” “另外还是好好管理你的哥哥为妙,咬了人怎么办。” 麒林故意将哥哥二字咬的很重。 胡格摇头冷笑道:“呵!小人得志。” “胡格……言先生,之前我忘了和你说,”胡燕一边抬手制止胡格,无奈开腔,话音过半又打量不远处老向导,低声对他说道,“这向导是我们委托古拉势力找来的,本事虽有但人却不牢靠。在我回来之前还请不要轻易展露你的魔法力量……除非遇到致命威胁,否则有事情交给胖叔处理就好——” “你知道有少部分古拉族人认为魔法之力是远古恶魔遗留之物,此地虽然魔力弹丸尚有,但如果发现具备魔法天赋的人类,就算没有遇到激进派,也或多或少会被视为异类,招惹麻烦。” “你是说文鸯城的话?”麒林挑起眉。 “对,所以一般是不会有没有势力的魔法师无缘无故来到这里的,西大陆的法师大多被贵族与皇室控制,只身来古拉山脉的你还是我近些年来见到的第一个。在古拉当地的商店等地,眼线比我们在文鸯还多,所以还请不要购买魔法相关的物品,明天我会给你带来新的法杖……” 麒林还待再问,但招待人已经急匆匆牵了马来,胡燕三人上马出发,临行前与麒林眼神略一交流,麒林再次注意到这胡燕原来年纪并不大,到底就连声音腔调还透露着女人般的稚嫩。 “这马真的骑得动吗?” 他目送三人离去,低头问朝露道:“和我想得不太一样。回春先生的镇子也是像这样一般吗?” 朝露回道:“这边的地形大抵如此,说是镇子,但一般居民房屋的间隔极远,互相间的交流也不多,交通不发达。” 麒林点头,想了想又道:“那西大陆派来的女人是怎么分配的?” “这我不清楚,”朝露苦笑道,“多半是一辈子也不离家吧,古拉男人更贴近传统思维,又在穷乡僻壤,一旦到了这里,穿上这件斗篷,一个女人的命运也就不在自己手中了。” 朝露的话说得委婉,但麒林大致明白其中含义。联想到胡格所描述古拉人的待客习惯,唯恐也是在有了西大陆女人之后才新添的坏毛病。 两人顺势跟在胖叔身后,进旅店登记,队尾,朝露轻声问麒林:“言哥哥,如果掌管西大陆皇室的是你,在这件事上你也会如此处理吗?” 麒林被问得一愣,来不及思考,顺口答道:“不现实但有效。从目前我所见和肖墙所说还是区别不小,单靠西大陆的女人来扭转局势显然是不够的,古拉的男性过于强势,地形又不同于大陆之自由,她们在这里没有得到人权。可见领导者也对此有所防范,不但没有将大陆人的思想传递下去,反倒有被同化的倾向,至于人才之说我就不太清楚;只是要单靠这种方式来影响古拉族的思想,想是要等到三十年之后才能开花结果,这么多的女人要到哪里找也是个问题,我是说,包括其中的奸细在内。” 他所问非所答,朝露与麒林对视,组织语言道:“那……那如果真的有效的话……我是说。你会同意这样做吗?牺牲少部分人来换取整个西大陆王国的利益……” “什么。照这样肯定不行啊。”麒林扭头,想了想回答道,“现在皇室的意愿并不只是安抚古拉一族的情绪,也没打算让文鸯城恢复和平。假如那个肖墙所说,皇室是要想吞吃掉这一族,把其中的汗血风格推向前线,让他们为皇室而战。有话直说,我觉得这是痴人说梦。” “但如果只是想和平,”他补充道,“完全可以将古拉人赶回山里,这群人才只适合在山里作战,真指望他们攻城掠地,未必可行。这什么输送人才的法子听上去厉害,但实际上费时费力,还送了人口。皇室肯定不是傻子,如果没猜错的话,不出三五年,这地方必有大动作。” 第59章 不眠之夜与她的心事 且不论草药保镖的交易,胡燕近三日来的表现似乎是真的看中了麒林野生法师的身份,打算就地拉拢,古拉山谷中心也确实如其所说丝毫不见半个法师影子。 胡燕离开后,胖叔一行对麒林与朝露态度友好,还依照麒林的要求为他二人开了大床房,索性屋内还有沙发隔间,两人分床,麒林睡沙发。 当晚麒林入睡很快,他属于那种睡得香醒得快的类型,但不习惯早睡。从前参与研究时候时常熬夜摸黑,每天只睡三小时。现在换了恶魔身体,睡眠方式却还是一样,十一点之后,朝露就装作闭眼,奈何直到几乎坚持不住要睡去时才依稀听见麒林躺下,再过一会儿,等他呼吸均匀,看时间已经午夜一点,她掀开被子,蹑了手脚离开房间。 今夜是个阴天夜。 起伏颠簸的坡围铺散着古拉山脉囫囵的黑色,背对时隐时现的月光,朝露持着电筒时时张望回头,紧张兮兮地前进,偶尔仰仗月亮的光辉。少时去了,身后就完全不见旅店的影子。她才停下脚步喘息,再一次确认方向与地形。 与西部大陆的平原不同,古拉山谷中心并没有严格意义上的大道,环绕着漆黑色的山体大约行进十分有余,直到汗水浸湿她的肌肤,才顺着山体找到一块周长见方的大石。 她双手攀着石头的边缘向上。 在国度长大的朝露本就生的瘦弱,也从未经受过体系的锻炼。女生柔弱的臂力甚至支撑不得自己的体重,她只能稍微抬起诱人但不算挺翘的臀部,用一个难看的姿势爬上石头。 就这样等了一会儿,石头上的朝露再次朝着黑暗猩红的夜色极力张望去,这时依稀可见前方的山石闪烁光亮。 她见状立即举起手中的电筒,照着那光束不远方向的山石上打去,一开一关,间隔有序,如同什么暗号似的。 果不其然。在她完整的关闭手电之后,山石的另一处也停止了照亮。朝露本打算跳下石头,但此时月色突然消失不见,黑夜笼罩将石头与地面的距离无限拉长,加上地面湿滑崎岖,不比白天,一人高矮的深浅也不禁让她心生怯意。 就在游移不定的时候,石头下方传来年轻男人的声音。 “师姐?你在哪里?” 朝露本来低着头用电筒照在地面,听了男子声音立即惊喜回应道:“多闻!我在这儿,在石头上!” “师姐!” 趁了月光重新升起,石头下年轻英俊的男子抬起头来,正将将望见石头上娇滴滴的朝露,她柔弱地跪坐在石头上,月光映衬在她雪白的肌肤,反倒折射出些许淡红,就像国度的富朵雪山,多闻觉得。 两人对望一会儿,似乎一同红了脸。朝露无奈地笑道:“你在那儿呆愣愣做什么呢。还不快拉我下去。” “啊,好,好,这就来。” 多闻如春梦初醒,下意识地张开双臂,朝露看到后停了一下,但还是将双腿横放下去,脱了石头的支撑,两人的身体在下一刻对撞在一起,多闻没做好准备,向后退走半步,被地面绊倒,朝露也随着他一同倒下去,压在他身上。 这次她没耽搁,虽然发生意外,但没见有哪里尴尬,迅速起身道声抱歉,反倒是多闻挨了这下过后,脸红心跳不止,草草也说对不起,开始沉默。 朝露记起时间,主动开口问道:“抱歉来晚了,提前来的这几日你都在这里等我?” 二人白天远远见过面,多闻老实回答:“也不是,我去失落之地那边周遭打了一晃,一来探望那里的地形是否有变化,为之后探探路,还有……我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上次那只猴子。” 听了这话朝露脸色一变,沉声责怪道:“你怎么能自己去呢,太危险了!” “……师姐。我只是远远地望上几眼,并没有进去,那火山的入口如此大,就算真的想要遇到也没那么容易。” 多闻一本正经的辩解,朝露却皱起了眉。 “那猴子古怪的很,狡诈阴险比人类更甚——我知道你的心思,多闻,但这事儿不该你来做。这次除了恶魔言大牛,我们的队伍里还有另一位法师,如果真的遇到那家伙,我来想办法抓住它为凝儿报仇。” “师姐我知道你担心我……”多闻咬了嘴唇道,“这队伍里的每一个人,从出发时就在照顾我,我们一行六人,如今就剩下我们两个。” “……多闻。” “可就算是这样,你还是要冲在我前面。面对恶魔也好,收集情报也好,哪怕我去探路也统统不能做,师姐。如果是这样,我也觉得自己是个废人。” 多闻低着头不说话,朝露一时语噎,只好安慰他道:“你怎么会这么想呢,大家照顾你是因为你还小,这任务是先知大人派发给我们的,也与你无关……” “我知道,这理由你说过一千八百遍了!”多闻转过身去伸手抹眼。 “多闻——”朝露追上,从身后把手放在他肩膀,轻声道,“你的心意我懂,这也是我现在还要你跟着我,而不是要你逃回国度的理由。不管怎么说,师姐是个女人,从石头上下来也要人接住的女人。我没有坚实的臂膀,也没有魔法天赋。但那恶魔的力量你我却都见识过了,虽然和先知先生所说有所不同,可单单是他表现出来的部分,就已经超越我们太多。我们在他的面前就像尚会行走的孩童。现在好容易把之前的事掩过去——不管怎样说,如果真的有一天我们不得不和他正面交锋,你想过吗?如果有一天我陷入危险,我会需要你,会倚靠你。因为你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至少强过我。对不对?” “师姐……”多闻流着眼泪道,“我已经失去了师兄和师叔,还失去了凝儿和……阔师姐,我不能再没有你。” “多闻——”朝露点点头,目光温柔看着眼前的男子,将他额前的秀发拨弄开,“我们一路行来不易,付出甚多才取得恶魔的信任——至少他现在还对我的话没有怀疑。事情如今只差一步,我们进入失落之地后,你就按我们行进的轨迹前进,为了保险记得带上两人份的补给,我会在丛林和你会和。还有,你务必要小心那只猴子,如果遇上就远远绕开……师姐这里还有一些钱你拿上,去给自己购买装备,严丝合缝一些,这次我没办法照顾你,你要自己穿越无人区。凝儿也已经不在了,多闻,你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 “师姐……钱我有。”多闻下意识地护紧空荡荡的行囊,事实上为了购买必要的装备,没有收入来源的他已经连续啃了很多天干粮,没吃饱饭了。 “师姐叫你拿着你就拿着。”朝露伸手进衣袋,拿出先准备好的纸币,递给多闻。 “好吧……谢谢师姐。”多闻脸红道。 “傻小子——你跟师姐还客气……”朝露浅浅笑道,“不过亏你能看懂我的手语,刚才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那个我好歹也是懂的啊……”多闻轻声念叨。 朝露点点头,握了他的手道:“一切计划不变,我还要赶快回去,不然那恶魔醒了恐怕会出来找。” 朝露言罢就要离去,没想多闻竟用力反抓了她的手背,这一来意味似乎又和方才不同,她故意转回身问道:“怎么了吗?” 月色此时稍微亮堂起来,虚脱脱照在二人身上。多闻只听朝露轻声唤他的名字,却一言不发,只是狠命捉了她的手,低着个脑袋不知在想什么。看不见表情。朝露于是走近他身前,轻轻揽住他的肩膀,把他搂在怀里三秒。 …… 回到招待处,时间已经将近三更,入口的看门人如出门时一样安心睡着。遮蔽简易楼房的山石树荫将月光打散斑斓。 朝露的心事重重。 推门进入卧室的时候不小心踢了地上垃圾桶,麒林听了声音警觉,“直溜溜”一个翻身从沙发上掉下来,头插地摔得很惨,混乱中却还执拗地将法杖对准门边,发现是自己人后马上丢了法杖捂住头,把朝露逗笑了。 似乎这下摔得还真挺严重,麒林坐在地上半天没起来,朝露走上前蹲身查看,肿了个漂亮的大包。 “我去外面找点药来吧。”她边帮麒林揉弄,开口道。 麒林摆手表示不用,明天就可以好,况且这事说出来怪丢人的,朝露只好答应,笑着承认自己有错。边着手继续帮他揉脑袋:“言哥哥,有时候,这样看你还挺像个普通人的。” “什么意思。”麒林推开她的手,越揉越疼。 “我可不就是个普通人吗。” “……没。” 朝露意识到自己没说清,想了想又补充道,“怎么说呢,就像你使用魔法的时候,还有用拳头打黑瞎子的时候,这样的时候就不像普通人……” 还有杀人不眨眼的时候——她怯生生地不能说出口。 “然后久而久之,你在普通人眼中的形象就不再是个普通人。这样。” 麒林无语:“……你是还没有见识过我真正的力量啦,也没见过大型法术,现在的荷米斯亚人似乎并没有将大型魔法用在搬山走石上,而是专注于战斗——这是民情与魔法初期碰撞的结果——所以那些蓄力时间长,效果又不佳的力量只在大规模战争中才用得到。” 他又补充:“不过也有例外,像是飞沙地震,还有水魔法……” “我以前在克洛歌尔曾经见过一位脾气暴躁的高阶水系法师,有一回我们去外地开会,他与一户人家发生口角,他发怒,把河水引流,冲烂了江边人家十几户的宅子,那场面别提多壮观,人工洪水。和那种力量相比的话……” “……言哥哥,你说魔法真的会有这么强的力量吗?”朝露问道。 “当然有,”麒林挠头,“只不过很多大型魔法在战斗中并不适用,大家招式虽然不同,但原理好歹相当的;就拿雷电法术举例,近距离中,不管是小型瞬发的电击术还是蓄力半小时去引天雷,都足以致人死命。” “人命在魔法面前是极度脆弱的。换句话说,人的生命本来就很脆弱,一把匕首一个闷棍,哪怕是从沙发上掉下来都有可能死去。” “噗。言哥哥你说的太夸张了。那如果是高阶魔法师对战,岂不是要毁天灭地?” 朝露笑个不停,可麒林没笑,他没在开玩笑:“也不全是。要说法师之间战斗的话……虽然魔法与魔法之间也存在克制关系,不过这种克制关系并非每次都能在实战中用到。大多数时候,哪怕是高阶法师之间,多半谁的手快,谁就赢、谁的组合招式厉害,防不胜防,谁就赢。生死往往就在一瞬间。就算你知道土魔法、水魔法可以制衡雷电,但一个冗长的土魔法根本不能在电击术下救你的命。” “这样。”朝露点头听懂了一些,她也看出麒林每每说起有关魔法,话就不停,于是继续试探道,“那高低阶魔法师岂不是没有什么不同?” “这个嘛。不同到底还是不同的。但魔力值如果只是想用来战斗,最好还是控制在一个适合自己的等级,不要太高也不能太低。克洛歌尔从前也经历过魔法战争的年代,如果不是高度的中央集权和铁血手腕,我想最终可能也会变成如今荷米斯亚的模样。” “克洛歌尔吗。言哥哥,我先前听老陈商会的人说过,克洛歌尔大陆现在与荷米斯亚已经彻底断绝往来,你说家人被杀,你又是什么时候从克洛歌尔来呢?” “呃,”麒林语塞,“早些时候,早些时候,这些年我过得浑浑噩噩,忘记了年份,但应该我小时候就已经坐船过来了。也算是……阴差阳错。” “是,你的大陆语倒是蛮标准。或许你可以和我说说你以前的事——还可以教我一些克洛歌尔的语言歌曲,就像先前那个……” “业火之歌?” “嗯。那个很好听。”朝露紧张道。 “那个是民谣而已,”麒林笑着说,又顺势打个哈欠,“而且我要睡觉了,你想听的话明天请早。” “……嗯,我们睡觉吧。不管怎么样,明天就要出发去失落之地,不管是怎样的结果,我都要去面对。最坏的结果就是死嘛,如果是这样没什么大不了。”朝露站起身背对麒林,稍微颤抖着,说着这样的话。 麒林在后面随口附和:“那让我们一起加油吧。” 朝露转过头,看他正在揉额头,又看看有些狭窄的沙发:“要不然你也上床来睡吧,这个床,还挺大……的……” “哦?哦?”麒林笑道,“那我可真的来了,你自己说的别后悔。” 朝露这边吓了一跳,赶忙解释:“你别想歪了。我只是看你在沙发睡很可怜……” 她很认真道:“再说,我们会睡到一间,也是言哥哥你的缘故。” 麒林起身,一边揉着头上前,由上至下地审视她的眼,她的眼珠如雪渍贫洗,干净而温柔;她的面颊如水晶透亮,是红润又对称的好看。 “我是想着保护你。我受伤的那几天是你照顾我,我知道,你对我不错,所以我答应和你同行,不是像最开始时候那样骗你,是真的答应你。既然同行,你也是我的责任。” “至少和你这一路走来,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放松。” 言罢,这次他轻轻亲吻朝露的嘴唇。这很突然。她的嘴唇滚烫,不知该作何回应,只能努力自己配合上去。 麒林顺势将臂膀拦下她的腰身,月光透露过窗影随意铺散在二人身体,也正让在窗外偷窥的多闻看个满眼。 第60章 乌拉达之壁与三条准则 招待所外,胡燕面对众人总算给出了介绍,此次行动除去朝露和麒林,他的本身计划中共有八人以及一个向导组成团队,如今因为麒林执意要带朝露在身边所以只好从原本团队中抽出两人让位。 自从穿越古拉山脉后,气温骤然上升了不少。胡燕顺着的手指方向一一说明,站在最先列的是个当地服装、头戴纱巾的大胡子。 “这位是古拉一族的当地向导,我们费了很大力气才请出他来。他对古拉当地、包括失落之地的环境、人文很是了解,曾经多次进入失落周边探险,是个不错的老手,各处的朋友门路也多,我们手上的装备工具也是委托他才拿到的,这次他会和我们一起行动,战斗能力的话——您是会使用一些传统的搏击术,对吧?” 大胡子点头,神情有些不友好、用半生的大陆语说道:“这地方用不掉什么战斗能力。你们叫我可可利亚就行了。我对地形更了解,你们听指挥行动。尤其是团队里的魔法师。不可以擅自使用魔法。” “是,向导先生说的没错。” 胡燕连声称是,笑着向前一步,站在第二位的是胖叔,胖叔身高一米八,脸面白净无胡须,体型甚是强壮,名字虽叫胖叔,但细细观察就能发现,他的身体并非全然是臃肿肥肉,麒林看出他下盘很稳,两人之前并没有动起手来,灵活与否不知道,至少不像是纯粹的魔法师。 “这位是胖叔,魔法师,水系、低温系,擅长用的法术是寒冰箭、冰封术、血液凝固等等。胖叔跟了我很多年,虽然因为年纪方面原因魔法造诣一般,但他确实是可靠的战斗力之一,请大家安心把背后托付给他。” 胖叔随和一笑,没说话,无声招呼,胡燕再走一步,指着麒林介绍道:“我们团队中有两位法师,胖叔是我的人,这位则是胡格家族派来的,同样也值得信任。他的专长是风系以及电系攻击法术,威力甚大,战斗能力甚至在胖叔之上,也是他先前在百合号上力战数人,保护了胡格性命,这次是我们队伍中的攻坚手。” 麒林冲着左右点头道:“我虽然是胡格家的人,但我只是负责他的安全,你们也看到,我们之间感情没那么好,这次我参加的主要目的是协助各位拿到星辰草,此去艰难,各位小心自己安全,法术不长眼。假如有意外发生,我只会些攻击魔法,到那时能负责的也只有胡格一人。” 他这话一出,身后几人都皱起眉,却没人敢明着反对,他们也懂,魔法师这种百里挑一的职业可并不都如胖叔一般好说话,尤其是在这种魔法稀缺地,言语中有骄傲自负无可厚非。只是在场的也并非全是无名之辈,此举也同样不招人喜欢罢了。 胡燕没看懂麒林的意思,当他自是立威,不多解释,继续向前。这次是轮到朝露。 他想了想说:“哦,忘了介绍他名字,他姓言,各位可以称呼他言先生,他身边这位是魔法助手,朝露小姐。在路上他们分配在一组。” 朝露也冲着众人左右点下头,这次其余人总算看清她斗篷下的脸。她昨夜似乎没睡好,脸上粉黛未施,倦容尚在,可即便如此也难掩姣好的姿色,这份感觉可没有人在“西大陆专供”里见识过,让初次见面的几人反应各有不同。 站在朝露右方的是两个皮肤黝黑的肌肉男、一个瘦高个子,三人斗篷下都穿紧身战衣,款式相当,麒林认出瘦高个子是先前陪伴在胡燕身边一人,剩余两个倒没见过。 胡燕提名道:“这边两位是古拉当地探险人员——马喜亚和万喀,他们与我们一起行动,主要负责药草采集,对付危险,是这次探险的中坚力量、领先部队,他们在古拉山脉以及失落周边山脉摸爬滚打多年,都是经验老道的人手,不管遇到什么风险,我们应该紧随其后。” 哦,炮灰。麒林点头。 “胡格和我不用介绍了,还有剩下这位是我的人,张佳达,大家也应该都认识,他是撮合我们本次行动团队的人,我们队伍的轴承。失落之地虽然在传说中危险无比,但别忘了我们的队伍和其他队伍不同,装备精良,人员齐备。所以大家要有信心。” 一番介绍完毕,队里人员开始相互寒暄,麒林低头问胡燕道:“我昨天想提又给忘了,我说,你和胡格有必要去吗。” 胡燕扭头:“什么意思?” “呃,”怎么说,麒林摆手道,“且不说你。我们谈好我来保护路上胡格的安全,可去往失落之地想必危险重重,一旦进去,想必也不会有人再来刺杀了,胡格在这个队伍里除了被保护什么也做不了。你又为什么非要带上他呢?” “在失落之地保护胡格也是我雇佣你的主要目的之一。”胡燕眨眨眼,想了一下说,“告诉你无妨,但别张扬。除开可可利亚,胡格是我们当中唯一一个多年前就深入过失落之地,且活着回来的人。” “啊?”麒林瞪大眼睛愣在原地。他怀疑自己听错,这贪图美色、欺软怕硬的胡格竟然去过失落之地,他一个公子哥,去那里干什么? 麒林想问没问出口,胡燕已经开始继续部署。 按照他的说法,此行九人,共分为三组,向导和两位冒险者一组;胡燕与胖叔、张佳达一组,朝露与麒林、胡格一组;其中胡燕、麒林与大胡子可可利亚分别作为三组人员的组长,一旦发生危险或意外情况,队员就按照所在小组行动,三人互相照应。队伍物资等等也都以精简为主。 一个小时后众人收拾各自行李上马离开,这次受地形限制,没有马车可坐,骑马实际上比看上去更耗费体力,但好在速度不快。自车站招待所向南的地表迅速缺失了绿色,但麒林没想到车站地带就已经是古拉所属边缘,也是最后一片有人居住的地带。 他了解到,之所以导力铁轨没有直接连通至古拉山脉内部,根本原因也是由于古拉传统一族部分人的反对。故其选址是周遭最合适的一处高地平原,也是古拉一族领地与失落之地的交界,当地人称之为“乌拉达”,有巨大的墙壁之意。 据传说这里在数百年前,曾经阻挡住失落之地蔓延而来的致命岩浆,保护了山脉安全,但之后由于岩浆存在,也间接造成古拉一族的领地划界后退、植被被毁、地形从高山成了坡路等等。 这说法只能算口口相传,无从考据,但可以见到的是,从“乌拉达”向南的确只有断崖式的下坡路。如果想要向北寻找古拉一族的主营地,光是骑马就要三天,而胡燕去见使者往返时间短,则是因为他们早早就带着“资源”,来此地的大型招待恭候了。 在路上麒林试着与万喀交谈,让朝露陪着胡格,也因此获悉了一些当地民情知识。两位冒险者当中,万喀的年纪不算大,而且言谈热情,大陆语说得相对不错,麒林对当地语言也敏感,两人很快就可以顺利交流。万喀自我介绍说是曾经也做类似情况的导游和翻译,除了冒险者,翻译是他的主要谋生手段,冒险则是赚到别人不敢赚的钱,豁出性命赚些好日子过活,目前还没成家。 万喀也对麒林的魔法师身份好奇,他自称并非传统派古拉人,和马喜亚的祖上都有大陆血统。他还告诉麒林,现在拒绝魔法入侵的传统派要比原先少很多,他们更加退居深山。自己对魔法职业没有仇视,反倒一直想要了解,可惜从小到大见过的纯种法师也没几个,多数都是使用潘多拉的“走狗”,他们这边真正的法师会在宫廷要员身边充当保护者。 休息时间,麒林将法杖递给他检测,意料之中的没有检测出魔法天赋,但在麒林的描述教导下,最平和的魔法吹风还是成功完成,万喀对此高兴地手舞足蹈。 一行人顺着南方向走出大半日,天色渐暗。大胡子向导宣布停下安营扎寨,于是落地,找一处干净平整地形扎起简易帐篷。到此处,四周已经完全不见绿色植被踪影,地形也更加趋**原。但四周堆砌着的巨石、以及地上的黑色螺纹,无一不在宣告他们已经开始正式踏足失落之地的领域。 失落之地并不能算传统意义上的活火山,但就所谓活火山的定义来说,迄今并没有一种严格而科学的标准,经验上或传统上,人们更倾向于将有过历史喷发或有历史喷发记载的火山成为活火山。而失落之地内有火山地形这点毋庸置疑。 这样的地形荷米斯亚大陆的陆地及周边海洋内就有十三处,喷发历史来说短则几百年,长的有上千年。由于古拉一族的闭塞,现在连数百年前的“乌拉达事件”都没有明确的记载。不过万喀对麒林说,消息的闭塞也有一部分是出于对大陆人的戒备,古拉一族领头人内部并不乏对失落之地有了解,且他听说过,从前古拉一族有将牛羊、孩童等送去失落之地献祭的说法。 麒林顺势想起朝露对他所说的献祭一事。 朝露则表示记忆中先前在国度大门前见到的人并非古拉一族,而是荷米斯亚装束的人,麒林由于没有去过古拉领地,也没办法替她做辨认。 朝露对麒林解释,三年前她们一行人并不知道导力铁轨存在,而是步行通过古拉一族领地的,“乌拉达”之壁也是她第一次来。当时她们还一度认为古拉一族的地盘就是荷米斯亚大陆的民情常态。麒林遂顺势询问古拉是否在一两年内有过大规模荷米斯亚人探访,可万喀不记得有过这回事,只道是这里鱼龙混杂,记不清了。 第一日并未发生意料之外的状况,在绕过黑石堆砌的地方之后,路途也大多足以走马,大胡子向导没说更多的话,麒林本想找胡燕聊几句,但一整天里可可利亚都在身边虎视眈眈,有意无意挤兑监视。麒林也不愿意和他闹矛盾,就没找到合适机会。 虽然在进到这荒芜之地后,脱离了古拉一族视线,单论战斗力他无所畏惧,大不了把人全杀了死无对证,但现在大家还有合作的余地,一是前方未知艰险很多,需要胖叔这个法师补给,二来他还想打听有关斯坦罗森地形历史的情报,对他来说,多一人比少一人更有意义。 他把帐篷搭起,和朝露一间。马西亚和万喀、张佳达三人负责轮班守夜,胡燕则与胡格一个帐篷,此时正抓着他说些什么。 进了帐篷四下再无他人,麒林和朝露同时松一口气,麒林说道:“大家都说此地凶险,但看样子好像没出什么问题。我们明天就要进到火山地区,你说这地方究竟厉害在哪里,能让这么多冒险者有去无回?是不是你们的国度、或者和斯坦罗森有关?” 朝露思考,摇头说:“我想并不是所有探险者进去都不能出来,真的硬要从生还几率来说,对有经验的探险者来说,其实应该是很高的才对。” “我们出来的时候并没有遇上特别大的危险,只是穿越火山地形本身是困难的,我的伙伴也因此发生过烫伤,甚至摔倒差点没命。但我在第一次回来的时候也特意了解过原因。对于活着从失落回来的,或者经验老道的探险者来说,他们讲有三条准则。” 麒林坐正:“愿闻其详?” “一是不能摔倒,第二是不能相信天空,第三,是要小心猴子。” “猴子?”奇怪,“这火山地形里还能有猴子?没有食物吃什么啊。” 朝露笑了一下,组织语言道:“不是的言哥哥,这火山因为连接着大海,这里已经趋近于热带,每年的降雨量也有不少的,所以即便是在这样地形里,绿色植被在沿海的地带仍然存在,去过的话会看到,有的地方因为岩浆滚流已经发生了初生演替,出现了闻所未闻的植物,也因此我们能推断这座火山在近年里一定曾经激烈喷发过,只不过岩浆的流动方向更多是向着大海,也因此拓宽了大陆的面积,新生代的植物也只会出现在这样的地形内。” “初生演替是说从头开始出现植物?” “是的,有的地方的植物应该是在火山喷发的过程中被完全消灭了。如果我们没看错的话。”朝露点头道,“然后又结合没被摧毁的地方,所以在这样的环境里出现动物也不稀奇。” “那为什么说要小心猴子呢,不是豺狼不是虎豹,而是猴子?” “这我也不清楚了,往返的路上我们没遇到过动物的踪迹,不只是动物,就连迷路和入夜的危险也没有碰到过,可能是我们运气比较好吧。毕竟只出入过一次而已,不过提起这个,守护者大人那时候确实给过我们的一些行走的诀窍,是一种按照风向来辨认方向的办法。” 麒林收拾地面:“地理的东西我不太懂,看来只有到了之后才见分晓,希望不要有意外。除了这个,到达国度的路你还记得多少?” “还记得大致,穿越火山岩后我们就能进入丛林地形,这应该也是胡燕他们的目的所在,这点不难。我们在出来的路上曾经做过相关标志,到了那里我就可以辨认,不过前提是我们可以顺利找到当时的路,还有那些标志,不,如果那片丛林尚在的话。” 第61章 巨人之血与落雨魔法 在启程的第二天,麒林总算见到了失落之地的真实风景,无边的黑色散碎岩石呈巧克力蛋糕的形态,地毯般平铺在地面,其状犹如洞出,毫无源头与起伏,在这枯萎了的平原里,从左向右四周已经不见任何植物、建筑和高山,只剩下没有穷尽的苍黑色、还有天空不高出几米的蓝白。 而恰恰也是从第二天清晨开始,麒林能清楚地感觉到海拔和温度都开始陡然升高,气温至少在三十度以上。 一行人骑马在略显陡峭的山岩上缓速前进,朝露在麒林后方为他接续昨夜的话题解释,这次有了实物就更好说,根据朝露曾经伙伴们的推测研究,还有曾经出入的经验来说,失落之地并非如人言一般是危险至极,有死无生的地带,这点与麒林、荷米斯亚人的印象不同。 朝露认为,失落之地火山地带的形成实际上也和其他地形无异,只不过是一个更加巨大而平滑的丘,整个地形也是由固体碎屑、熔岩流和穹状喷出物围绕着其喷出口堆积而成的隆起的。往更深远的意义来说,这些喷出口都是一条条由行星本身地幔或岩石圈到地表的通道。 当然如果按正常情况来说,大部分物质会堆积在火山口附近。只是恰恰与其他火山地形不同的是,因为失落之地特殊地形或者某种原因所致,这些堆积物被大气携带到高处并且在短时间内辐射扩散到成百上千里以外的地方。且此地的熔岩通道范围更多、更杂,就像人体的毛细血管,网状漫布在整个丘的下方。 麒林觉得按这个定义来推,和自己认知也有殊途同归。朝露的说法是,几乎所有的火山地形都形成在板块交接处:在大陆板块交接的地方,一个板块会俯冲道另一个板块下方,俯冲下去的板块岩石就因为上方压力而融化,也就形成了随时会突破而出的岩浆。 麒林对此有耳闻,证据同样指向曾经有过大陆存在于失落之地下方,不然也不会有如今半陆地半岛屿的失落火山存在,而这部分大陆却因为某种原因、某种巨大的力量而被击碎,消失在了地图上。 如果真的是这样反推,也就从侧面说明失落之地的形成甚至是早于克洛歌尔的。这一切是否与斯坦罗森有关?又是什么样的力量打破了大陆版块呢。麒林明白,如果想考证这点还是要从古拉一族着手。 正在此时,前方的胡燕一行打了手势要求停车。 麒林跟到前面的高坡看看究竟,也不禁面露凝重,原来几人正在黑石笼络之处,这位置比周遭凌空高了两米。而只见在众人所处的坡度下方,已经有一块不大的岩浆孔凸露出地表,它的上方和周遭石头中不断喷发出粉尘和白色烟气。整个圈口呈椭圆形,橙红色的岩浆仿佛一锅沸腾奔放的铁水在其中不停翻滚焚烧。 没路了。麒林暗道一声。 最前方领头的大胡子向导从不远的较高散石处跳下,他将众人喊停聚集,布置万喀两人让马匹留在原地,取下行李包裹,再喂上所有携带的马草。等了一会儿,未待马儿们消食殆尽,几人便在其余人惊诧的目光下,手持短鞭同时抽下马屁股,如此几下过去,马群惊起逃亡,裹扎着不曾挨打的几匹,只肖瞬间便消失在众人视野。 麒林低头看着地上大片被蹂躏糟践过的残骸马草,一时无言。这是焚舟破釜了。他找到机会上前,与落单的胡燕并肩而立,轻声地质疑道:“喂,胡燕。我说以我们进入这里带的粮草装备,最多也就坚持个三五天,把马也赶走真的有必要吗?难道就不能捆在原地?” 胡燕也皱着眉头:“……别看这两天我们没停下太久,但我草草估计,其实我们走的路程只有不到80公里,路实在太难走,实际上骑马速度和步行无异,而且再向前的情况也不允许骑马了,把马捆在原地就这些粮草显然又不够,既然可可利亚坚持的话……我们也不好破坏当地人的规矩。按他们的说法,只有讲规矩的人才能自由进出失落之地,况且人未至马先死是不行的。” 麒林抿了抿嘴唇,换话题道:“万喀马喜亚和大胡子认识?” “嗯?是,我委托他找人……你不要这样看我,这么说,可可利亚先生对我们,至少是无害的。况且当地雇佣的冒险者不可信,”胡燕压低声音道,“不过真要发生危险,他们的安危你不必记挂,保护好胡格。” 二人只好沉默地看着大胡子指挥行动,麒林想起刚才的事,闲谈道:“古拉一族的历史你了解吗?” “怎么说起这个?”胡燕看上去并没在意,走神。又回头来看麒林,点头道,“我稍微知道一些。” 麒林现学现卖:“我以前在书上看到过,因为从地理上来说,半大陆半海洋的火山是不太常见的,加上一些群岛假说,克洛歌尔大陆假说,我推断最可能的情况是,失落之地的火山地形本身是是存在一座岛上,我们所在的这片平原,应该是岩浆冲击海水造成的,但依旧有地方奇怪。” “哪里奇怪?” “地形奇怪?我说不上来,”麒林说,“古拉一族历史中有关于大陆冲击和板块撞击之类的假说吗?” “哈,”胡燕听麒林说,失笑,“有的,古拉一族认为,是神明脚踏陨石降临在这片大陆,并且一怒之下挥动神剑消除了下半片克洛歌尔。” “什么鬼!”麒林骂道。“有没有正常点的说法?” “嘘!”胡燕瞥一眼对面,“你可别大声,人家有信仰的。” “……” 胡燕想了想,又对他说道:“你说的这些我其实稍微了解过,但我也懂的不是很多,古拉一族实际上和你们中原西大陆人的固有印象不同,他们是很敬重历史的,统治也比较统一,讲究天子世袭,所有有针对的历史记录几乎都是严丝合缝的,哪怕统治者的决策失误也会记载,他们认为这属于命数。” “可奇怪的是他们似乎也没有大陆形成这么久远的历史,文鸯城所处的地带在历史上曾经有相当一段时间天灾不断,居民都逃光了,如果不是西大陆统一后派人重建,又深入古拉,到现在我们可能也不知道这个民族的存在。比较有公知性的说法是,古拉一族并非无中生有,他们的祖先也曾是西大陆人民,在迁徙后又因为天灾造成的地理缘故或者人为原因不再与西大陆人来往,久而久之形成了这样的民族。” “原来如此,”麒林摸下巴,“如果我对这些历史有兴趣的话,你能帮我搞到相关的历史资料吗?” 胡燕这次认真看麒林的脸:“可以,收费。” “靠,那就算了。” 看麒林一个劲儿挠头,胡燕眨眨眼道:“我开玩笑的,不过你怎么会对历史有兴趣呢?” 麒林说:“并不是我对历史有兴趣,我女朋友,就那家伙,她总喜欢研究这些有的没的,我如果能问到就帮她问问,既然我的病没什么进展,就顺路赚点钱,能研究这些的话,问问也无妨,毕竟冒了这么大风险进到失落之地,来都来了。” 胡燕抿嘴唇,说答应也没答应,转而说道:“那些是小事……你的病真的很严重吗,如果我帮你治好的话——我是说假设——你愿意为我和我哥哥继续效力几年吗,有偿的那种。” 话题扯远了。麒林无心纠缠:“在文鸯城吗?如果没有生命危险的话。几年内或许可以。前提是我的病治好,这是首要条件,这次如果不是已经过了山脉,我也不会来参加你这事儿的,只是顺带。你知道,你的那些其实也不太能难为到我,只不过你是地头蛇。” “这我知道。”胡燕紧盯麒林的眼睛,稍顷又停下,兀自摇了摇头。 “怎么了?” “没什么……说实话,我现在是信任你的。虽然开始我也有其他怀疑,毕竟这地方不会有什么法师过来,但现在要说你是法拉图,或者胡德之流派来的卧底,我反倒不信,只是你这个人不是傻子。你有你自己的想法,我可以拿钱和势力收买你,别人也会,你我萍水相逢,你不适合做心腹。” “你这样说仅仅是因为我法师的身份吗?” 麒林在高一处的黑色板石上踩了几下,哪怕隔着厚底靴子也能感受到这不一般的高温。他头也不回地发问,然后伸手摸石头,哪怕已经有了准备依旧被烫的不轻,瞬间肿起水泡来。 胡燕看他行动,眯眼盯着背影回答:“哈。魔法师,尤其是出身清白的魔法师!谁愿意呆在文鸯、古拉这种地方?这地方唯一的好处就是法治不发达,更自由,但这是对普通人说,只要是优秀的有战斗力的魔法师,在西大陆贵族混一混,想拿到的同样都可以拿到……除了得罪人太多的精神病,还有在觉醒前,是原本就在这里的人,像胖叔这样。只是现在他年纪大了,法术修为也快走到尽头,跟着我这么多年,反倒在修习魔法前就落下一身伤病……我们需要像你这样的力量,无比需要。” “谁说我出身清白了,”麒林摸手,问道,“那你是打算派我去杀你的亲生兄弟,还是古拉一族的人?” 胡燕摇摇头:“杀谁并不是关键,关键的是你的实力……我想让胡格成为文鸯城主。” “哈?不是你吗?” “我不行的,”胡燕苦笑道,“这和其他事不同,这事儿只能他来做。” 可可利亚那边做的差不多,向这边二人招手示意,胡燕于是动身过去,麒林赶紧追上。 “这为啥?你话别说一半啊!胡格这种人为什么会来失落之地?也是为了星辰草吗?” “不是,那时候还没有星辰草这东西,”两人并排,胡燕低着头回答,“他是十年前来的……好了好了,我已经说太多了,再深的东西你也没必要知道——” 麒林被噎住,悻悻收了声,胡燕走到大胡子向导跟前问道:“可可利亚先生,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 大胡子粗喘几声,抹了把额头的汗,没好气地抬头看二人,回应道:“当然走路,什么话。后面的路马过不去了,放了了事。” 后面这句像是在对麒林解释。麒林再次把目光投向那处曝露在外的岩浆脉络,克洛歌尔有过盘古太荒的神话传说,道是巨人躺卧形成大山,血液淌成河流,而此处之势仿佛便是巨人破损的手臂与半干涸的鲜血伤口,还有滚烫的红色。 四散的队伍被重新召集起来零星地立于丘上。 而既然存在火山口,也就意味着在众人脚下几米的地方存在几千度高温的岩浆湖。也是从这个地带开始,遥望前方可见黑色石头堆砌而成的高山,从这处岩浆出口的状况来看,这些黑色石头恐怕有些已经携带不低的温度,甚至有一些本身并不牢靠,贸然用脚踩上去定然无比危险。 可可利亚用半生的大陆语指挥道:“从这里开始大家步行,不要摔倒,踩上不正常的石头前,先用温度杖测量,一下子不能把全部身体重量放上去,跟紧我,但即使我们踩过的石头仍有可能坍塌。所有人要把面具带上,烟气都是有毒性的,大量吸入会死。” 胡燕于是跟着布置,马喜亚负责分发装备,麒林接到两样东西,一样是防毒面具,淡棕色的外围和透明制的面罩中间夹着个简单的过滤罐,麒林在书上看到过这种防毒面具最早先是根据野猪鼻孔制造的; 另一样是折叠测试杖,打开后长约一米二,细长造型,下方的测量处一分为三,仿佛张开的触手,用手一摸,前爪处应该是放在半透明存储罐中的特殊金属,三个爪分别注明100、200和500。 他走到一旁用100的前爪来回测试,在一块浅出的石头上触碰后,100的金属迅速融化为液态。他心里有数,接下来大胡子所介绍的使用方法和他所想无异,这东西的原理很简单,只是找到相应熔点的金属不易,不过看来也未必是金属就是了。 队伍按照这方法谨慎出发,麒林首先尝试开路,朝露第二个跟在麒林身后,打算绕过有岩浆曝露的地带,但是难走的石头太多了,他左右拐弯,脚步深浅不一,时长会陷进滚烫的石头里,麒林用不出高级的水魔法和低温魔法,测试杖不得已兼职了拐杖的用途,承受了一根测试杖不该承受的压力。 一旁的胡燕见众人已经逐渐熟悉步行方法,再次喊停,并冲着后方的胖叔点点头。 胖叔于是微倾身体,小心测试着走上前面一块较高的黑石,而后从身后缓缓拿出法杖。 “喔,这个有意思。”麒林脖子伸长,原地打量他的动作—— 只见胖叔双眼微闭,将短法杖举在胸口齐高,嘴唇抿着,如雕像般伫立于黑石之上。过了三五秒,他不大的双眼猛地一睁,瞬间又将法杖横持,集石向左,左手则向着集石方向伸展,这动作缓慢而凝重,仿佛宝剑出鞘手势。而在下一刻,空气中一股无形的力量膨胀、浮现,环绕在他周遭,胖叔将法杖“咻”地向斜上方伸展出去,口中喝到:“落——雨!” “啪!” 直到这时众人才注意到,不知何时天空中已经凝聚出一枚巨大的水珠。随着胖叔挥动法杖的这一下,这水珠便涨开破裂,发出奇妙的响声,四散而去,当真如一场清晨小雨似的由天空下降,落在黑石各处,一刹那间,“刺啦刺啦”的声响不绝于耳,那是高温的黑石在蒸发水汽。 众人一阵赞叹,麒林没去看法术的结果,扭头看了看大胡子向导可可利亚,他的表情有轻蔑,又带着点厌恶。 第62章 黑石山与东北风 不知谁带的头,掌声响起来。 但实际上用法术开路显然并不是一个好方案,胖叔的这个落雨魔法的确几乎覆盖了众人前方目力所及的扇形范畴,属于大型法术,但这对于之后要走的路来说算得上一牛一毛,地下的热度持续不断涌现出来,雨水则是薄薄一层,如此做法会入不敷出。胡燕也懂,这是试水,长此不管是集石储备还是胖叔精力都难坚持,他意思是如果遇到难绕过的路途再用此计。 不过不妨碍掌声响起来。这次是胡燕带人领路走在前面,一行人按可可利亚说明出发,经过魔法降温的黑石温度自然比先前下降不少,但缝隙中的烟气却喷射得变本加厉,因为是火山地形,其本身产生的气体就是带毒的。 这看上去声势不小的落雨魔法所带来的雨水也并没能在地上形成水洼,这黑石黏连而成的恶劣地形就像甘宁城城墙下最出色的排水系统,雨水还未开始存积便顺着凸翘的弧度滚滚而下,蒸发的蒸发,流进洞中的便瞬间消失不见。 “果然像你说的,这地方并非不会下雨,而是下雨后找不见雨水。” 在跟随大部队翻越巨石堆积处之后,麒林吞吐着空气中的干燥味道,同意了朝露的说法。 两人并肩,本来骑马和连天的赶路就已经让人难以忍受,朝露的体力跟不上,隔着面罩也能感受到她的喘息:“是的言哥哥,不只是这样,你也看到了这里的毒气很厉害,如果是一般雨水,在落地前就会被腐蚀,变成酸雨,也是这样的雨抹杀了最后一丝植被存在的可能。” “怎么,朝露妹妹,你还对天气有研究不成?”身后声音传来,很意外,是胡格主动地冷不丁插口。 这次弃马启程之后他仍和麒林朝露走在一组,看他好像不很情愿的样子,不知是不是出于胡燕的警告,也没再骚扰朝露。麒林想到,不仅是话少了,似乎是从进入这里之后,胡格的脸色就没好过。 “我听说,”朝露没回答,麒林眼神制止她,找到机会走近胡格发问,“我听说你来过这个地方?” 胡格反问:“跟你有什么关系?” 麒林看着远处层叠交错的黑色,面无表情把视线移回胡格脸上:“不是,咱们现在不是化敌为友吗,化敌为友。有情报的话我总得了解。” “你看你那个吊样,谁跟你化敌为友了?” “你不说我也可以去问胡燕,”麒林摊开手道,“就是随便找你聊聊。” “那你就去问他,少来烦我。” 麒林吃了一瘪,一旁的朝露左右看看,说道:“胡格,是这样的,并不是我对天气有研究,我父母恰好是从事地质学专业的探险者,所以从小耳濡目染知道一些……不过我和言哥哥一起之前,他们就在一次行动中去世了,是言哥哥收留我。” “喔……”胡格给朝露面子,又有点和麒林较劲的意思,说道,“我确实来过这里一次,在我年轻时候,带着团队来的。但是后来因为受伤中途返程,也没能见到那‘沙漠中的绿洲’。那时候没有向导,所以也没什么情报价值。” 胡格手里把弄着测试杖,隔着面罩,麒林难看清他的脸,于是拉一下朝露的手示意继续,朝露一反往常被吓到,本来要说的话也忘了,呆愣楞看麒林。 胡格见状暗骂一声晦气,加快步伐离去。 “哎,哎你别走啊。你队友咋死的?喂!” 胡格走得很快,麒林也不好离他太远,另一手握着法杖,假如有人脚下石头坍塌,他还能用风流斩救人。一齐跟上前方领先部队的步伐。这黑石山经历过枯萎,现在又因为岩浆的存在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来。 而尽管众人速度不慢,可还未等通过落雨魔法照顾到的一半地带,地表就重新烧热起来,让初来的几人见识到这黑石山的可怕之处。 前方的马喜亚一个不甚脚滑,踩错地方,耐高温的厚底鞋子竟然瞬间就燃起来,胖叔当即施了水魔法,一行人因此停下,检查后看样子是烧伤了脚底,但不严重,又在原地重新修整一番,得以继续出发。 只不过由于这一耽误,再往后的黑石开始滚烫起来,麒林等人也不得已用上了测试杖,花了三十分钟左右才勉强通过——尽管要穿越失落火山,克服毒气与局部的高温黑石地带就是必须要做的事,但行进速度却被大幅降低了,不得已时要绕路行进,七拐八拐之下,只有大胡子可可利亚在辨认方向。 麒林看太阳,确认总体是在朝着南方前进。但如此走法行至傍晚,也没能走出太远。众人只好顺势找寻一片毒气稀少的低温高地形安营扎寨,且因为黑石山荒芜的缘故,好歹避开了野兽袭击的可能,守夜人员轮班也缩减成一人。 按胡燕的说法,此去寻找“绿洲”的时间最多只有五天,尽管众人携带的物资装备并不算少,又有魔法师补给,但在不迷路和不能续航的情况下,五天内发起返程是比较安全的边缘值,另一方面就算没有星辰草,他们也要去赶上城主的寿宴,时间紧迫。 这夜麒林安慰朝露躺下,可自己却睡不好,毕竟是在一望无际的黑石山里,虽然朝露说了几次这地方的危险只是传说,可他总归放心不下。 于是半夜又从帐篷里钻出来和带伤守夜的马喜亚聊天,马喜亚大陆语不好,两人隔着面罩交流起来有困难,麒林怀念万喀,转头去欣赏周遭大大小小黑石山的夜的风光。但在太阳落山的后半夜,云层多起来,环绕黑石山的天空弥漫着苍茫的粉尘,四周的星辰也完全变暗,只剩黑石山远近处曝露出的巨人之血闪闪发亮,在黑夜里失了远近距离,仿若不远处的一双双红眼紧盯,有点瘆人。 麒林没来由又想起那三个原则,还有从万喀那打听来的一些失落传说。无边的黑暗中,似乎总能看到有猴子一样的黑影蹦来跳去。麒林揉眼睛,他知道的可可利亚他们不会不知道,但这事没人提过。 兴许只是传说。 再等一会,马喜亚续火灯,麒林遂灰溜溜回了帐篷,但还是没睡好。 第二日众人明显开始疲惫,由于毒气日夜存在,可可利亚嘱托,即便到了睡觉时候防毒面具也不能轻易摘下。虽然第一夜没发生危险,但此时回过头去,或说四周的景色已经没什么不同,让人感到像是身处黑石的大海,不安也正常。 第二日间,整个队伍就在可可利亚的领路向导下艰难行进,唯与第一日不同的是温度越来越高,海拔不见下降,期间张佳达与胡燕交流,说是行至此处,仪表指针一律失去作用,可可利亚解释说这是因为已经逼近失落黑石山的中心。 麒林想到,这也是导致从前探险者们迷失在这里的主要原因之一,除开毒气、高温缺水等原因不谈,光是辨认方向就成问题,这四周景色几乎完全一致,还不时需要绕路行进,和在大海上一样,青天白日尚可以看太阳,阴天下雨怎么办。 至于仪表失去作用是磁场原因。 麒林稍微懂个皮毛。他记得克洛歌尔的上方小岛周边的捕鱼海域也有过类似海妖传说,相传捕鱼船只走过的时候大海的礁石上会有衣着美丽的女人带着海螺出现,她用海螺奏响美丽的音符,迷惑船员,最终使得船只迷失在大海间,尸骨无存。 下午时分,胖叔寻找干净地带,操纵水魔法为众人补充一次水源。也正是因为水魔法师的存在,行李装备的压力骤然减低不少。在这种地带走路,最令人恐怖的就是失去水源,而对胖叔这样的水系法师来说,从空气中变出些干净的水来并不算是难事,尽管小型法术的出水量不大,但总算足够维持团队日常使用。 麒林屏住呼吸拿下面罩,先喝了几口,随后将水壶内剩下的一股脑倒在头上,昏热的毒气和环境让人感到烦躁绝望,所有人都在忍耐。今日穿越熔岩区时他操纵风魔法救了张佳达一次,让他免于断腿的不幸,此时拉开距离低声和朝露交谈,很奇怪当初没有水魔法的朝露一行是如何从这地方走出去的。 朝露解答说当时携带的饮用水不少,从失落之地的“绿洲”补充水源后,出发直到走出黑石山大约走了五天,第二次由于有所准备,回归花了四天。路线则与目前可可利亚所走无异。都是先向南直行至海边,再向东走。 麒林听后略微安下心,这路线至少听上去没有七拐八弯,他琢磨着到时候迷路就暗示大家向正确的地方走,实在不行就老实交代自己来过,可第二日仍是如同在黑石湖面上四处漂流,海面的边缘则始终未见芳踪。 事情的转折发生在第四天早上,清晨接续昨日的阴天下了一场雨,众人没有选择冒雨出发,这种雨浸湿硫磺毒气,显然并不能喝,也不能直接和皮肤接触,队伍原地停下重新搭了帐篷避雨。 两个小时后,太阳浮现在云端,不知是不是下雨的缘故,今天的空气似乎凉爽一些。可可利亚组织一行人开路,麒林习惯性地抬眼看方向,却发现这次似乎是向西南方走,无形中似乎已经偏离了原先的轨道。但此事却无人提出,所有人一如昨日般行进。 可可利亚还是老样子不待见麒林,他于是追上前方开路的胡燕小声提了这事儿,胡燕小声对他解释道:“言先生有所不知,这点可可利亚先生已经和我提前介绍过,此处不仅是指南针失去了作用,太阳的方向也会有所不同。” “哈?”麒林惊讶,“难道太阳的位置还能变的?” “具体原理我们不清楚,但有经验的冒险者都知道这点,在失落之地的天黑后,尤其是阴雨天气之后,天空中太阳、云朵所在的位置也会随之变化。” “呃。你是说因为光的折射导致他们偏离了原本的位置?” 胡燕摊手。但麒林也只能这么解释,就如同在水面看水下的鱼变高了一样,是光魔法中折射一说,光在突破水面的同时改变了方向。可天空不应该这样,尤其是太阳的位置偏离了左右,这跨度如此之大,难用学识的方法说得通。 “……”麒林沉吟,看来这就是所谓第二条准则,不能相信天空的含义了,“那既然太阳和罗盘都失去作用,可可利亚是用什么方法辨认方向?” “是依靠风向,”胡燕用测试杖敲打几次喷射着白色气体的地表,发出一连串咚咚闷响,黑石山雨后的天气不但没有渐变清新,反而持续潮湿闷热,让人呼吸困难,胡燕吞下口水说,“按冒险者的说法,由于此地的地形特殊,所有的风向都是由东北吹向西南的。这点我认为是没错的,至少能从我的学识内解释通,但这应该也和天空会产生变形的事无关。” 麒林抬眼向天空看去,似乎与昨日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在透过灼烧空气的背后,眼见了天空的抖动。但假设此时不断拍打麒林左肩膀的风是东北风,那么无疑他们行进的方向是向西没错。 “那你认为风向为啥会不变呢?” “嗯,”胡燕想了想回答道,“简单来说和环流有关,我们脚下的黑石山地带已经接近热带,也就是受热最多的地带,在热带这里的空气会膨胀,相对我们所在的亚热带地区空气会升高,在近地面也就形成了低气压带,我们的空气源源不断向热带吹去,此时再加上星球本身的偏向力,也就有了这种风的形成。他的方向永远来自东北,也就是我们左肩的后方。” “原来如此。” 麒林点头,还有这样的说法。这点和风魔法的高阶运用有点类似,想必朝露口中使用风向辨认方向的源头也是这个。可是为什么迟迟不见大海呢,难道是行进速度变慢,或者在这一年间由于火山喷发形成了新的陆地? 回到组内再次询问过朝露后,麒林还是决定按兵不动,朝露也不清楚见不到大海的原因,只说目前为止应该还能把握大体方向。 他们这一组人是在队伍的最后方,两人正在话间,前方传来骚动,队伍再次停了下来,麒林又加快速度追上去,顿时也瞪大了双眼。原因无他,这次与昨晚的幻觉不同,这次他是真的顺着众人的目光,看见了一只猴子。 第63章 杂毛猴与黑丝巾(上) 准确来说也不是猴子,至少从这生物的样貌来说绝对不能算是普通的猴子。它通体浅棕,又掺了斑驳的杂红,这颜色由背部逐渐变浅,在它的脖颈处缠绕着一块黑色的破布;头不大,脸部发白,两只黑溜溜的圆眼睛大而无神;眼眶朝向前方,眶间距很窄,整个脸型有种让人难以形容的诡异,看上去就像是人类的表情——与其说是猴子,不如说是某种猿类的怪诞。此时这东西正两后脚着地,远远立在一处凸立的黑石之上。 “这……”队伍人员交头接耳,麒林眯起双眼仔细观察,扭头问朝露道,“这就是你说的猴子?” 却见朝露表情僵硬地回答道:“不……我也没有见过这种……” “俄!!”她话音未落,远处的猴子突然对准这边尖叫出声,朝露吓得后退两步,麒林赶忙伸手搀扶。结果猴子叫声过后,竟开始“呵斥呵斥”笑起来。 “你没事吧?” “我没事言哥哥,我只是能感觉到这东西绝不是善类,它……太可怕了。” ——尤其是它身上缠绕的那块纱巾。朝露颤抖着捏紧手指,直在手掌中心压出几道银白色的印子。 别人不认识,她不可能不认识,这猴子无疑便是她们一众人从失落之地出发所遭遇的猴子,它身上围巾的上一任主人叫做凝气,也就是多闻口中的死去的凝儿,是在启程后他们失去的第一个伙伴。 归根结底,事情的开端在一年前也是因凝气而起—— 朝露对麒林所言并非全是谎言,在离开国度的第二天,他们一行七人四男三女,穿越在失落之地囊括下,漫无边际的丛林当中,首次离开国度的他们对外界的一切都太过好奇,在丛林内兜兜转转,缓慢行进。这天下午,他们还惊喜地发现此处地形里也有种植国度内人人喜爱的一种热带水果,学名鳄果,据说因为其表皮如鳄鱼皮一般结实而得名。 这种植物是落叶乔木,最高能到十米有余,树冠开展,分枝多而密,树皮厚,主干不算粗,叶子则是长圆形的,在这几乎是热带丛林的地形里,树木表面缠绕着各类寄生植物,反而让人更易于攀爬。 于是在队内最为年长的白磊带领下,派男人们做代表上树采摘,这棵树并不算高,每人分到两枚晶莹小巧的绿色果子。 离了家乡,就连一颗普通的果子也分外好吃起来,正在众人兴奋的时刻,凝气却忽然说道:“哎,白大哥,朝露姐?你们听,我好像听到有人的声音……” “凝儿妹妹,你可别吓我们,先知大人说过,不止这地方没人,在我们走出失落之地以前都是不会有人迹存在的。”第二年长的男人吴军如停下手里动作,瓮声瓮气说笑道,他虽年长,但说话时还是看看白磊和朝露方向。 “可是我真的听到了啊,”凝气有些固执道,“哎呀师兄你们先别出声,仔细听听看!” 一旁的多闻点点头:“我好像也听到有什么声音……” 本来热闹的场中少了人声,只听得热带丛林中鸟怪尖锐的回响,凝气左走右走,顺着声音望去,正看到不远处一棵极高的鳄果树当中,卡着一只小小的猴子,这仿佛人声的叫喊原来便是它发出的求救音。 “原来是这畜生的声音,”白磊点点头,凝重说道,“你别说,不仔细听,还真确实有几分和人的声音相像。” “它一定是受伤了,”他们走近后,猴子惨叫声更不止,凝气抬着头看树上着急道,“白大哥,你们想想办法,救救它吧。” 现场几个人都零零星星表示赞同,只有凝气的师兄常州呆愣愣提了反对意见,因为按先知和国度的教诲来说,对待大自然应当采取保持距离的做法,老虎受伤是老虎的命运,帮助了老虎就会变相杀害羚羊。所以猴子卡在树上受伤是猴子自身的命运,不应当由他们来插手。 凝气听了马上反对:“常州师兄你也太死板了!你看这小猴子人畜无害,它能和老虎相提并论吗?再说了,这不正是因为我们走过这里看到了它,才有心拯救它,我觉得我们救了它才是它的命运,是它命不该绝,这样才对。” 常州弱弱地道:“可是师妹,猴子也会觅食。再说这老虎的例子并不仅仅是说兔子,而是因为我们对自然的插手破坏了自然平衡本身……吧……” 凝气皱起眉来:“既然离开了国度,站在这里,我们本身也是自然的一部分,这又怎么说?我们也吃了鳄果,也踩了绿草芳茵,那算不算破坏平衡呢?” “这……” “嗨呀!既然你有意见,那我们不如举手表决,”耳边小猴子的呜咽声阵阵传来,凝气开始有些气急道,“白大哥和阔师姐、朝露师姐刚刚都同意的,还有谁不同意?” “……” “……好吧,”白磊左右观望,做下首肯,“凝气妹妹说的其实也没错,既然我们从此路过,听到了它的求助,就说明我们应当帮它脱离困境。举手之劳,却是对生命的拯救。让我来吧。” 言罢,他将手中剩下的一枚鳄果递给凝气,再次伸手爬树,这次的鳄果树要比方才他们摘果子的更高几米,也不知这猴子是怎么爬到这么高的地方,还卡在当中的。 白磊的速度不慢,小猴子在见到他开始爬树之后,不知是明白他来相救还是出于害怕,尖叫声更甚,不停发出“俄、俄”的声音,这声音类似婴孩啼哭、夜猫初春,在寂静幽深的丛林中不停反省出清脆的回响。 他手脚并用,很快便接近猴子所在的位置,这近了一看才看清,这猴子是被一道尖锐的树枝插中背部,它蜷曲的尾巴用力地、可怜地卷在身后的枝丫上,让自己尽可能不那么痛苦。 白磊推测它很可能是在高空跳跃的途中跌落下来,这才不幸的插中在树枝上。他用力将腿卡紧寄生树枝,小心地伸手握住猴子的背,一边捏紧它的伤口轻轻将树枝拔出,随着小猴子凄惨的叫声,白磊终于是把它从树枝间救了出来,随后又把它放在距离他们最近的一段粗枝上。 白磊这边在观望,然而小猴子却仿佛精疲力竭地倒了下去,没有恢复活力的迹象,白磊想到,如此下去它也难逃一死。便伸手再去捉它,想着将它带下树去简单包扎。 没想到这一伸手间,他的手指方才碰到小猴子的背,它便回光返照一般“噌”地跳起,一巴掌挠在白磊的右手,白磊吃痛向后仰倒,那小猴子竟然冲着他的脸飞扑而来,速度之快,白磊根本来不及反应,下意识地一推,它便从枝子上掉下去,不过这次显然没有之前幸运,白磊脚下狭长坚硬的寄生枝干正挂在它受伤的伤口,巧合之下只听“呲喇”一声,把它的整个背上的皮也剥落下来,登时便死了个干脆…… 白磊下树来将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心中满是自责,却收到了其余人的开脱和安慰,就连方才反对过的常州也连连说不是白磊的错。但这件事无疑成了众人心中的阴影,之后的半天内没人再敢轻易提起,就连一向活泼的凝气也不再主动开口,队伍无声地前进着,直到黑夜。 本来这事情也算过去,可偏偏在第二天他们又遇到了猴子,这次是躺在路中央的猴子,看上去像是摔伤了,凝气上前把鳄果喂给它,又喂了水,总算是让它重新站了起来。 这次的猴子不同于昨天的小猴子,体型大了足足一倍有余,而且面上的表情也很丰富,起身后对着几人又是作揖又是摆手,好不热闹。 白磊看到这情景,不由又想起昨日的事,虽然不是他本意,可天性善良忠厚的他很难接受自己亲手害死一条小生命的事实。 正在几人垂头丧气的时候,凝气却奇怪道:“你们看这猴子好像有些不对,它是不是想叫我们跟它走?” “不……不太会吧,”长相相对普通的师姐阔雨小心翼翼回答,“……或者可能是它很感谢我们,想带我们去找食物?” 常州则说道:“难道它是知道捷径,想带我们走出这片树林?” “那怎么可能,”吴军如打断道,“一只猴子而已,你以为它像人一样有智力不成。” “可是它确实是想带我们走的样子……” 凝气环抱肩膀,看地上的大猴子在前方招手,当先跟了上去,猴子又走出几步,回头再招手。她灵机一动提示道:“难不成是它想我们帮助它?” 阔雨点头:“这倒是有可能,但是我们有事在身,也不好耽误许久……现在天色都快黑了,赶快穿越这片丛林和失落火山,找到人迹才是我们的主要任务。” “有什么关系嘛,师姐,帮它一下对我们来说只是举手之劳,先知也说了,寻找恶魔不是一日两日可以完成,”凝气扭头看一眼背着布包裹的朝露,说道,“你说对不对嘛,朝露师姐。” 话题于是到了朝露这儿,其他人都禁了声,朝露沉吟道:“……我想如果不会耽误太久的话,万一需要时间,我们也是无能为力的,天就快黑了我们也要找地方生火休息……阔师姐说得没错,毕竟任务对我们来说才是第一要做的。” “好耶!你们看,朝露师姐都同意了!”凝气高兴道。 朝露的语气则有些无奈:“我是答应了,但凝儿,你也要改改你的脾气。” “知道啦,师姐——” 凝气话也没说完就当先追去。迅速和朝露等人拉开了距离,猴子也没停下,反而越走越快,凝气一边喊着“等等我”一边加速向前。白磊和多闻见状也赶忙跟了上去。可还没等到他们追上便出了事。 那猴子虽然体型不小但体重是和成年人没法比的,在它经过一处干净小路时,凝气想也没多想就跟上去,但地表的树枝落叶却经受不住她的重量,层层落叶密草崩塌滑落,她眼前一黑就失重跌落下去。 更加不幸的是,这个“陷阱”并非只是高低落差,而是大大小小遍布在丛林地形当中,由火山岩浆曾经流过、坍塌而形成的通道,与朝露他们从国度出来时的洞窟类似。整个洞口直径约有三米,广口呈45度角向天空开放,入口处被树根盘踞,只留出一米左右的口子。地下一片无光,深不见底,只有一些寄生植物和零散树根从洞口处伸下手足,肆意流淌在湿滑的岩壁上,像这样的洞穴,深度最深可以达到十几米有余,地下的石头尖锐无比、构造奇特,依稀可见数千年、甚至上万年前岩浆流过的恐怖景象。 可怜的凝气眼里只有猴子,显然没有注意到莫名被花草大量遮盖的洞口,于是从侧面滑落,索性她肩膀上黑色的丝巾勾在悬空的植物树根上,没有跌落太深,而是恰好勾在了距离地面五米左右的地方。加上掉落的过程中,尖锐的植物划破她的背,血液浸湿蔓延在整棵藤蔓上,她痛极了,自幼在国度内生活、加上娇生丽质的她哪里受过这样的苦。 “救命……师姐救命……” 眼泪不争气的从她的眼眶滑出,这还是凝气有生以来第一次出这么多血,背部传来的阵阵痛感让她手足无措,停顿身形后她立即试着挣扎,但刚动了一下整个身体便再一次下滑。脆弱的寄生藤蔓仍旧无法支撑她的身体。 向下看去,身下就是无边的黑暗,洞外的光只能照顾到上方几米的位置,完全无法蔓延到脚下的深处,这两腿悬空的情境,让她再次回忆起国度外的洞窟还有在黑洞内的遭遇,黑暗中仿佛有无数虫蛇恶魔在低沉地嘶吼,若是从此落定然下不死也伤。国度外的黑暗甬道!她一辈子也不想再关顾那样的地方! 想到这里,凝气反而冷静了几分,挂伤总比掉下去没命要好,她不敢再动分毫,反手用手指勾住身后的藤条,强忍背后的疼痛,眼泪七零八落地丢下深渊。 “凝气!” “凝儿师妹!” “我……我在这里……呀!”话音未落,凝气身后的藤蔓再折断几根,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下,又止住身形,整个人几乎悬在半空,与背后的寄生植物维持在一个奇妙的平衡里。 第64章 杂毛猴与黑丝巾(下) “救命,救救我,白大哥,朝露姐姐……我好疼……我的背破了……” “凝儿,你先别乱动,我们这就想办法救你!” 上方的朝露趴在洞口惊慌喊道,凝气是他们当中最小的妹妹,虽然按辈分年龄她排不上号,可无疑大家默认自己是这次行动的负责人,她一直告诉自己有责任担当起伙伴们的安全。然而刚才出国度不久就出了这样的事情,索性看情况凝气并没有掉下太深。 吴军如和常州几人先后冲着洞口喊话,有鼓舞还有问什么情况的,现场很乱,凝气在下面也是回答得语无伦次,朝露心里满是焦急,额上也跟着落下一些冷汗,她也跟着跪倒在洞口,把上半身探下去打量,多闻看了立即上前捉住她的衣摆,朝露再和凝气对话几句,好歹了解了情况,她起身摇摇头道:“大家都起来让她冷静一下吧,听声音她应该没有落下太深,但是这个距离只靠人手长短是不够的,也看不到她的具体位置,我推测至少有三米以上。” “那怎么办?”多闻急道,“不然,不然我下去救她。” “那不行。” “那肯定不行……” 众人声音嘈杂,但听出是朝露和阔雨几乎拒绝了多闻的提议,朝露冲着阔雨点点头,环视说道:“她现在被植物救了一命,你这样下去非但不能救她,多半要一起掉下去,这下面深不见底,虽然不至于丢掉性命,可要上来就麻烦了。” “那这样,”白磊还算是几人里比较沉着的,他出主意道,“凝气她应该是背上衣服挂住墙壁,双手是自由的,我们就去附近找一根合适大小的木棍从上方探下去延长距离,把她拉上来。” “好主意!就这么办!”吴军如第一个积极道,“我这就去寻来。” “我们也一起去!” 朝露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提议通过,于是白磊组织上常州、吴军如和多闻四人迅速行动起来,但只在附近搜索,很快就发现了关键问题——他们没有合适的工具去切割树干,而在地上寻找到的树枝不是太短就是太脆弱,根本经不起成年人的重量。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白磊当机立断,让几人分成两组散开,一边向更远处边搜索一边再想办法,留下阔雨和朝露在原地看情况。 朝露跪在洞口不停向下喊话,劝诫凝气务必冷静下来不要乱动,现在洞口外的两人总算确认了凝气在下方的状况。似乎是又一次向下滑落之后,凝气也不敢再大声回话,她正用手指抠在身后的植物上,生怕一个震动让它们加速断裂。 朝露在专注下方,头顶“俄、俄”的声音却突然响起,把她吓得不轻,抬眼一看舒一口气,竟是那只杂毛猴子也在一旁观望,它急匆匆地跳将过来,也如朝露方才一般向下伸头看去,又站起身来像朝露二人比划着什么。那团团转的焦急动作神态实在太像是人类,似乎也在担心凝气的安危。 看着杂毛猴子的神情举动,朝露咬了咬牙,蹲下身一边比划道:“对不起,我们现在不能帮你了,我们的朋友,下去,掉下去了……你,明白?” 猴子听罢动作剧烈更甚,抓耳挠腮,方才一直沉默着的阔雨说道:“你看,露儿,它好像是想告诉我们什么。” 朝露摇摇头:“现在没心思管它。况且白磊大哥去了这许久,还不回来,再这样下去凝儿可能先坚持不住了。” “那要不然你在这里看着,我去寻他。”阔雨踌躇道。 “这……”杂毛猴子也后脚着地,人立而起,和阔雨一同盯着朝露,等她下决策,朝露再低下头看黝深洞口,舔嘴唇道,“唉……那好吧,我在这里看着,你尽快回来,就算找不到也不要离太远,就在附近喊喊话,天色快晚了,这丛林地形复杂又只有你一个人,走的深了会迷路。” “嗯。不用担心我。我很快回来!” 言罢阔雨便朝着白磊方才的方向追去,一边喊着他和多闻的名字。留下朝露在原地和猴子大眼瞪小眼。 天色将晚,眼见穿越高空的、无力的金色阳光越来越少,朝露的心情愈加焦躁。下面凝气动静也越来越小,她忍不住跪下身子,再次冲着黝黑的洞口喊道:“凝儿,你怎么样了。要是没事的话就回答我。” 无人理会。 “凝儿!凝儿,你还好吗?” 正当朝露慌急无奈的时候,洞口的声音终于姗姗来迟:“朝露师姐……” “哎,哎,我在……”金红色的阳光反射在朝露身前,她咬牙回应道,“凝儿,我在……” “朝露!” 背后传来突如其来的声音,是白磊的声音!朝露满是欣喜回头张望,却正看见那杂毛猴子在背后无声地盯着她,一人一猴打了个对望。猴子圆睁着的双眼一如下午相见时那般天真无邪,只是朝露在之后整整一年内都难以忘怀当时杂毛猴子那个别有深意的眼神,并时时化身成了她的梦魇。 …… 对视只是一个瞬间,猴子快速转过身去面朝着白磊几人的方向,并摆手示意让他们快来,朝露也匆忙起身。 她远远看到白磊身后的几人哄抬拉扯着一根藤条走来,拿近后才发现这是由他们将缠绕在乔木上的寄生植物剥落下来编结而成的。每个人手上都被擦出几道瘆人的鲜血来。 此时的朝露内心更加自责,而白磊回来后仿佛成了她的主心骨,白磊看着地上跟着吴军如二人一起向洞口观望的猴子,皱眉头。 “这猴子怎么还在这里……” “它一直在这里不肯走,赶它也没用,不过它似乎也知道凝儿被困在下面,很奇怪,这猴子通人性似的。” “唉,晦气,”白磊一声长叹,“要不是它,凝气也不至于掉下去!” 朝露无言以对。 在确认下方凝气安全之后,白磊指挥众人开始行动。 朝露突然想起什么,左右寻找,问道:“……常州师弟,你……你们没见到阔师姐吗?” “没有啊?”吴军如趴在洞口将藤条向下延伸,白磊和多闻在后面拉着他的双脚,只有常州因为手被划伤站在后面,他奇怪答道,“阔师姐去哪了?” 这一问反倒让朝露语塞,她伸手指着南边的方向道:“我们在这里等待许久不见人影,凝气她坚持不住,阔师姐就去那个方向寻你们了……” “这样,”常州正经点头道,“我们没见到她,天要黑了,我想待会儿她找不到人就会回来了吧。” “但愿如此。”天色渐晚,穿透丛林的金红色光景逐渐狭窄,朝露被一系列急转直下的事件冲击到焦头烂额,此时眼见凝气有救,她又开始担心阔雨会不会迷失在黑暗中的无边丛林。 “不行啊,凝气说她摸不到藤条的位置……”吴军如努力许久之后起身说道,长时间的脑充血让他眼前直发黑。 “怎么会?”眼看天黑,白磊也有点急了,他上前接手藤条继续尝试,但始终不能确认凝气的位置。 他冲着下方大喊道:“凝气,我们现在把藤条从左向右移动,它离你最近的时候你喊停,可以吗?” “好……白大哥。”过了几秒后,凝气虚弱地回答道。 于是试着摆动寄生植物拧成的“麻绳”,在凝气回答最近的地方停下。 “白大哥……我现在位置很差,这个墙壁向后倾斜,藤条大概离我……还有……可能三五公分吧,我不敢伸手……我松手会掉下去的。” “那你可以跳到空中抓住它么?” “不行,我是悬在半空的,后面应该没有让我用力的地方,这个藤条只比我在的地方长一点点……我也没有力气跳了……我好累,我流了好多血,白大哥,呜呜……我不想再做这个任务了……我想回家。”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开始呜咽起来。 白磊不得已最终还是将藤条拉了上来,现在的情况很糟糕,他没想到凝气的位置竟比想象中深,藤条还是短了一截,如此就算从洞口的另一边将藤条伸下,也会因为不够长失败。 现在再去延长藤条也不太可行,众人一筹莫展,朝露注意到藤条是软的,为了防止缠绕的麻绳散开,前端有一小节是被绿色植物捆住,扶着额头想办法。 “如果我们把藤条前端捆上重物,向前甩,利用惯性把它甩到凝儿面前……这样可行吗?” “不太好,”白磊答道,“藤条长度太长,力度难掌握,万一砸到凝气就更危险。” “那如果我们出一个人延伸下藤条如何?”常州提议道,“师兄抓着我,我向下的话是不是能让藤条更长?” “嗯,应该也不行……”白磊再次摇头,“现在凝气的问题是她抓不到藤条,就算我们把它伸得更远也不能解决,除非长度可以足够从另一边伸下去,这样才有角度。” 吴军如道:“那就只有再重新制作藤条了……都怪我,刚才急着回来,如果我们能采集更多的话……” “可是凝气她可能坚持不了那么久了……” “那我下去!” 此言一出大家眼神立即聚焦起来,竟然是方才不声不响的多闻提了意见。 “让我抓着藤条下去,我去救凝儿上来。”多闻固执地重复一次。 “多闻,”朝露听后立即阻止道,“你不要胡闹,藤条未必经受得住两人的重量……我们不能赔了夫人又折兵。再说,就算是有人下去,也轮不到你做。” “这是什么意思?师姐,”多闻急声道,“你们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在贪生怕死吗……一个个的,是要对凝儿见死不救?” “那怎么可能!”朝露寒声道,“我们在想办法,多闻你……” “够了!师姐,你的意思我明白,但是凝儿坚持不住这么久了不是吗?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让我去试一试!” “还是让我来吧。”吴军如插口道,“多闻,我辈分比你们高,力气也大……这事儿理应还是我来做。” “师兄……” “俄……俄……” 正在众人吵闹时,耳边熟悉的叫声响起——半天没发声、只是跟着围观的猴子又叫起来,一旁拉着藤条的白磊低头看去,只见那猴子竟后腿着地坐在地上,一只手握住藤条另一端举起,另一只手捶胸,再搭配上焦急的神态,仿佛在自告奋勇一般。 吴军如也看到这一幕,他怔怔道:“莫非这猴子是在说让它下去?” “真的假的?”朝露难以置信道,“难道它还能听懂我们说话不成?” “诶——”吴军如摆摆手蹲下身去,对着猴子边摆手势,出声道,“你是在说,让你……下去……去救人?” 猴子点头。 这下一众人都震惊了,没想到这猴子真的如此通人性,还能明白吴军如的意思。如果是这样,那么想来它没有离开,还有之前招呼的动作也都可以解释的通了。 看现场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且猴子的重量要比人轻不少,吴军如当即提议,用藤条将猴子放下去;与朝露之前的提议类似,但是猴子在下方摇摆返回,却又不像重物般不长眼。队伍中并不乏有人对此抱有疑议,但眼见已经耽误到日落,没有时间给他们做其他尝试了。 于是和凝气喊话后,无比滑稽的一幕发生了:在吴军如三人的拉扯下,藤条带着杂毛猴深入洞口,很快下方的藤条就开始摇摆起来,不知是被猴子吓到了还是怎样,凝气在底下发出一声“呀”的惊叫。 这声惊叫比先前她的回答来得更有气势,朝露立即跪下身子询问情况,但久久没有回答的声音传上来,藤条也随之一轻、停摆,趴在地上的吴军如试着轻轻拉扯藤条顶部,但下面有另一股力气抗衡,没拉动。 白磊也在后方盯着看,他开始感受到有什么地方不对。 “凝儿,”朝露再次冲着下方轻声唤道,“你摸到藤条了吗?凝儿?” “我没事。”一声古怪语气的回答传上来,尽管奇怪但众人舒了一口气。 朝露无奈笑了下:“凝儿你没事倒是回答我呀,吓我们一跳。” “拉我上来。” “……” 随着这句回答,紧接着底下的藤条猛地一沉,吴军如、白磊和多闻一同开始发力,常州和朝露也冲向洞口位置准备拉人。 于是接下来,在众人目光的交汇处,无限漂亮的金红色夕阳里,耗时半个下午后,凝气的上半身终于被拉出黑暗,只是藤条的前端却没有被手握住,而是从口腔插进她的喉咙,她的手就那样无力的掉在一边,模样像极了昨日被白磊推下树去的小猴子。 第65章 巨神之刃与弥望山丘 “你笑你马呢?” “咻——咔!” 随着麒林的口灿莲花,两道魔法风刃顺着他手中法杖顶端凝聚飞出,死亡一指,正在“呵斥呵斥”发出笑声的杂毛猴子脚下黑石应声炸响,顿时被砸飞出几块碎屑。虽未击中,猴子却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吓得不轻,它看不懂魔法,可反应足够快,“呲溜”一下躲进后方石头海当中,只用了几秒便消失不见。 “擦,没打着。” “克拉里亚!!瞧瞧你这巫师都做了什么!” 眼见麒林施法攻击,胡燕胡格几人尚未反应过来,可可利亚便当先一声大吼原地跳将起来,他快速冲到麒林跟前,一把捉住他的衣领,嘴里连大陆语又是古拉语叽里呱啦吵嚷个不停。 这两人身高相差不多,大胡子骂得凶狠,连拉带拽,仿佛要和他拼老命的架势,麒林也不是省油的灯,右手拿着法杖,左手伸出就是一掌掴在那老向导肩膀上,他早就看他不爽,这一下下了狠手,可可利亚被转着圈打出两米开外,头冲下栽在地上,眼冒金星。 麒林狠劲儿有点上来,被胡燕揽住身体,他把面罩一摘,不依不饶地指着可可利亚道:“我给你脸了?你再骂我一句试试?” 可可利亚恨恨地盯住麒林,他没想到麒林这种不声不响的法师竟有这么大力气,这下被推个晕头转向,坐在地上喘着粗气,鼻翼好笑的一鼓一鼓,待到反应过来,赶忙再看一眼杂毛猴子刚才所在的方向,猴子已经原地消失不见,不知道逃去哪里。 “完了,全完了……” 可可利亚神情颓废,一瘸一拐地走上前方一块巨大的黑石,不顾地上的高温跪下来,把头磕得当当作响,一边磕一边嘴里发疯似的念叨着古拉语。 胡燕在一旁劝麒林冷静冷静,大局为重。胡格幸灾乐祸,看狗咬狗。其余没人再敢说话,万喀和马喜亚虽然没有跟着跪拜,但无声走到老向导一边。 几分钟内人群便无形中分散成两方,朝露站在原地,沉默地想起过去事,眼前嘈杂的景象仿佛成了不真实的走马幻影,她赶忙伸手擦了眼睛。不仅仅是出于对凝气的死的悲伤,她心里也对杂毛猴子充斥着恐惧。 凝气死后,猴子从洞内攀爬出来,完全不顾这一方哭喊咒骂,兀自站到洞对面“俄、俄”尖叫起来,那声音既象征着威胁,也是嘲笑。几个男人发疯似的冲上前去,但猴子转身一窜就钻进身后巨大的蕨类植物,速度之快没人能追的上。 直到那一刻白磊才意识到不对的地方是哪里,凝气的遭遇与前一日死去的小猴子太过相像,人们过迟地明白了杂毛猴子的用意:它根本未曾受伤,也没有打算带他们走出丛林,它一定是目睹了昨日的一幕,然后带着充足的恨意和计划来对他们展开报复的。 朝露看着前方混乱的现场,内心闪过几种不同的说辞,自从那一天凝气死去,直到走出这片热带丛林前,杂毛猴子一直都尾随着他们,并且时不时在逃窜路上挖陷阱,攻击单独行动的人,或在夜里的暗处疯狂嚎叫,把所有人的精神都逼到了崩溃的最边缘。 那时候人们已经没有心思再去追它报复,队伍里的每个人都只想更快离开丛林,甩掉猴子,可丛林里尚要走的路却长得吓人,远远超出预估,每逢深夜众人只能抱团取暖,时时担忧暗中潜藏的危险——它也如所料没有跟着他们走进黑石山,但由于它的驱赶造成准备不足,朝露一行人在没有装备的情况下,忍受饥渴、摔伤、酸雨之后,最终九死一生才走出失落之地。 猴子的阴影也成了他们内心里最可怖的魔障,以至于阔雨后来害了失心疯自尽,白磊失踪,吴军如和常州被麒林杀死之后,队伍里只剩下朝露和多闻两个人。这是后话。 总之在一众人的目光注视下,可可利亚在方才猴子出现的黑石边缘处再次跪拜,完全不顾及几十度的高温,额头也被刚才的激烈操作撞出一小片紫红色的伤口,张佳达好说歹说帮他上了药,可可利亚便在原地开始叽里呱啦地说起古拉语,队伍因此停滞下来。 “他说什么?”麒林问一旁的胡燕道。 “他说他不想和你这种魔神继续交流,明明来到古拉人的地方,却不肯按照他们的规矩办事。现在情况很不好,希望神可以原谅他。”胡燕无奈做翻译,又解释道,“他们认为那类似猴子的生物是‘绿洲’的守护神,是极罕见的,可遇不可求,遇到了守护神是因为它感知到信仰者的到来,现身迎接我们进入,而信仰者也会在守护神的祝福下变得更强大。” “这东西笑得这么邪性,能是守护神?”麒林挠头,“再说他也没告诉我啊。” “叽里呱啦……” “他是不是又在骂人?”麒林实在听不懂,语速太快。 “没有没有,”胡燕苦笑道,“……他说如果这队伍里,你执意想要伤害他们的守护者,他就会拒绝做我们的向导。” “神经病,”麒林翻白眼,“不止他没说过,我也没在古拉见过有人供奉猴子啊,而且不是还有说法,要在进入失落之地时小心猴子吗?” “哦?你还知道这个,”胡燕有些惊讶,“但言先生恐怕你理解错了,古拉语的小心、谨慎也有尊敬崇尚的意思——这怪我没有提前和你说起,他们的讲究颇多,一来我也不是全都了解,二来要从头说起实在麻烦,我所以拜托可可利亚先生遇到一件讲一件,哪知兄弟你出手太快。我只想着从这里找到草药,全身而退,猴子的事我听说过,但也只当是传说。” “……顺带一提,刚才我们在望远镜里侦测到了一大片的岩石边缘,还有,如果不是面积特别足的黑石带的话,我觉得那应该就是海岸线没错了,只是看不到大面积的植物,很奇怪。” “……那是不是要转方向了?” 看着张佳达继续安慰可可利亚,并保证这一方不会在做出刚才的举动,不知者不怪。相信守护神也会原谅魔法师巴拉巴拉,麒林移回眼神,重新戴上面罩,气温虽然已经比之前低,但仍旧让人感到口干舌燥,虽然水壶就在背包里,但他不想再把装备摘下来,只好吞下口水。 “不知道,还是要再走近看,但我确实看到鸟了,火山地形食物稀缺,所以很有可能是海鸟,”胡燕回答说,“按时间推算也该到了,在遇到海岸线后我们沿着东方向行进,应该就能找到‘绿洲’的所在——他们是这样称呼它的,这地方就是我们最终的目的地。星辰草生长的地方。” 也是斯坦罗森最可能出现的地方,麒林点头。 “你也要冷静,”胡燕无奈地补充,“在进入‘绿洲’之后可可利亚的向导对我们很有用的……” 再次整顿上路时,可可利亚小声用大陆语咒骂麒林会遭到远古之神的报复云云,麒林当没听见,这次登到附近最高一处黑石顶上观望,确认是临近海边,这次可可利亚从背包中掏出一组古怪器具,一番鼓捣之后成功辨认地形,指挥队伍转头继续向东行进。 第二天清晨队伍遭遇了一处塌陷下去的熔岩管道,在经历剧烈的地震之后,整个地面掉落下去,大地就如同古拉传说中那样,被神明之刃砍断成两截,从左向右是一眼望不到边际的鸿沟,沟壑内部则是融化又干涸的黑色地表,深不见底。 如果绕路实在要花费太久,胖叔与麒林商议后决定合作施法,要知道如果仅仅利用水魔法和冰冻魔法制作桥梁,必须要有极高的魔力支撑,首先单是将水凝结成型就不简单,更难的是要在水流下落之前将其降温直至冷冻。这鸿沟目测有七八米,麒林用风魔法运人风险太高。胖叔单独行动则费时费力。 现在队伍里有两个法师,分工合作起来就不一样,胖叔先在高空中进行大量采水,麒林则在原地造起空气甬道承接水源制成水桥,下一步胖叔再进行降温冷冻形成冰封。 再次翻越一座黑石山丘后,随着万喀的一声欣喜欢呼,队伍终于从望远镜的另一端看见了热带丛林的影子,由此人们的脚下也开始逐渐浮现出绿色植物,这些植物生长的密度比前几日他们脚下加起来还要大。而自从昨日被麒林用魔法攻击之后,身上缠绕破布的猴子也再没出现过,而在到达“绿洲”之前,他们还在高处惊讶地发现了些许人迹踪影。 又是万喀发现的,虽说是人迹,但也可见应是经过了极久远的时间了,除了一小片类似生火的痕迹以外,黑石被人从中间挖开来,一些风化严重的动物的骨头和铁质物品的碎片被丢弃在深处,犹如一个天然形成的垃圾桶一般,更神奇的是风沙没有将它完全掩埋,正在开路的万喀一脚踩陷进去还没来得及下落,当即感受到身后一股强力的气流拉扯,顺势一屁股坐在地上;也正是由于黑石被挖开,这些“垃圾桶”里,杂物痕迹才巧妙地得以保存。坑也不算深,但看上去非常工整,不知是用什么工具做到的。 万喀小心翼翼冲着麒林点头——毕竟昨日发生过一些不愉快——随后跳入坑边检查,将黑土重新挖开,没发现什么有用的信息,年月更是无法估算,但他们很确信是人迹,因为在黑石的边缘发现了一行不太好辨认的古拉语小字,翻译大致意思是—— 弥望山丘:人类的文明,始于藩篱建起的地方。 万喀缓缓将它翻译出大陆语,没人理解这行小字的真正意思,只不过看上去这地方还有个很诗意的名字叫做弥望山丘。不知是什么人在什么情况下写下这些文字,麒林低声询问过朝露,但朝露也没头绪。可能是何时的冒险者经过写下的。 对于这种贮藏结构麒林看懂一些,坑里的碎屑并非在一开始就是碎屑,而是将土块称起的架子,在上方泥土凝结安稳后,架子被腐蚀脆弱,反过来被上方架起的土块保护,所以直到万喀将它踩塌陷之前架子应该还是完好的。只不过想不出为何搭建这种结构,也许关了一只活老鼠在里面?也许。 …… 像一句荷米斯亚谚语说,看山近走山远,望远镜中看到的“绿洲”分明从弥望山丘便能从肉眼中打量到轮廓,可行至跟前还是花费了大半日时间,在两座巨型无边际的中央,一整片林迹缓缓向两方打开,逐渐展现在众人面前。这地形很是隐秘,看起来丛林并不大,却又在走近后豁然开朗,原来大批的绿色尽数掩藏在两座绵延的黑山之后,左右无边,恰似形成一处幽然入口。只不过地形依旧是黑石为主,要见到土地必须行至更深处。 实际上看似“沙漠绿洲”的丛林内要比黑石山更具危险,黑石山里人们需要面对的是高温缺水、毒气以及酸雨,属于慢性死亡;丛林则不一样,野兽、蜈蚣、毒蛇等等都是直接来要你命的,可可利亚与胡燕商量,安排队伍今日就在丛林入口安营扎寨,并且再次叮嘱队伍内人员在他首肯前不得伤害任何所见植物动物,尤其是猴子。 晚睡之前麒林问起朝露当初的寻路标志是否还在,发觉她情绪似乎不太好。朝露回答说丛林的入口大体不变,因为是在地图上呈现菱形所以易于辨认,她很确定这就是国度的入口,可可利亚一定也是借由这点行进至此。 标志所在的地方要更接近丛林地形深处,理论上经由入口向南一路走去就能找到。最终再穿越一条巨型熔岩隧道即可到达国度。 麒林听后也算安心,即使没能打听到有关地形形成的历史,但历时这么多天辗转而来,这天然形成的斯坦罗森桥如今终于是离他不远了,尘封的回忆,还有已经身为魔法公会副会长的库泊样子再次涌上心头,身为曾经的魔法研究人员,也曾经追求卓越,或许没什么能比实地考察、直接接触更科学,也更让人兴奋的。 这次队伍的守夜是张佳达、万喀与马喜亚轮换,在进入“绿洲”的第一夜发生了两件事,一是麒林的病犯了,在帐篷里不小心划破手指,随后晕倒,人魔大战;二是胡燕与胡格大吵一架,少见的胡燕动起肝火来,第二天谁也不理谁。胡燕独自打开帐篷去寻可可利亚,但可可利亚并没在帐篷内,一大早便不知去向。 第66章 宫廷酒与花木兰(上) 可可利亚迟迟不归。 许是出于丛林内野兽毒蛇出没的原因考虑,这次胡燕下令胖叔在原地等待保护众人,自己则叫上麒林探入丛林寻找可可利亚。 来到雨林地形的好处是不必再戴着防毒面具,两人也将先前防治毒气的外衣褪下留在营地,胡燕只穿了白色的内衬,麒林穿件半袖衣。 对胡燕来说,做好最坏的打算是可可利亚失踪,或者是只身进入丛林,被野兽袭击吃掉。距离早上已经过了大半钟头,可可利亚不管是先行探路还是拉肚子都说不通。 如今失落之地的“绿洲”近在眼前,后面的路可以靠朝露指引,麒林不在乎可可利亚的死活,胡燕也抱着半放弃的态度,两人不打算深入,但没想到很快就在一片灌木草地背后的泥地里寻到了他。 这是极富有戏剧性的一幕,老远见得可可利亚四仰八叉躺在地上,一只杂毛猴子像个女人似的劈腿骑在他的胸口,两只不大的爪子狠命握住他的脖颈,可可利亚显然还没有失去意识,但也没有用手去推猴子,而是痛苦地扣住地面的泥土叶子。侧面看去面目狰狞青筋暴起,脸上已经见了青绿色。 两人同时向前跑去,胡燕在右边跑边挥手喊:“法术,用法术!” 不必他提醒,麒林法杖早已握在了手里,眼下听了命令才出手,上一次让对方跑了实在丢人,这次法杖在半空中画出一道弧线收敛空气,数道疾风之刃直勾勾由集石顶端向前飞出,不同于在室内打斗时束手束脚,麒林很干脆地瞄准猴子上半空的位置,这一击魔力用去不少,为了保证威力又将风刃分为数道,效果也是立竿见影,从这边出手到猴子身上连续三处喷溅鲜血不足两秒。 杂毛猴子倒将下去,沉甸甸扑在可可利亚脸上,麒林停下施法胡燕没停,他迅速上前伸手把猴子尸体翻开。肉眼能见可可利亚脖子上骇人的几道纤细的指甲印,人在捯气,紧接着剧烈地咳嗽起来。总算保住了性命。 胡燕扶起可可利亚,却见他双目无神,一副失了魂魄模样,低头对他喊话道:“可可利亚先生!可可利亚先生?你没事吧?” 两人身影叠在一起,可可利亚虽然缓过气来,但毫无反应。 另一边麒林一手摆弄着法杖,姗姗来迟,上前踢了一脚死去的猴子,发现脖子上没戴黑丝巾,扭头道:“我就说这猴子不是好东西,而且数量恐怕不止一只两只。” 胡燕沉吟一下,对麒林说道:“好了……不要再说这个了。眼下我们先扶他回营地要紧。” 麒林点头,随后表情一变,只见方才还在原地喘息的可可利亚突然发起疯来,他一把将胡燕推开,嘴里大陆语古拉语交加,大喊着“杀害守护者”、“守护者会帮助我们成神”、“吃了机会”之类的胡话。 胡燕一手摇晃可可利亚的肩膀,同时拍着胸口喊道:“可可利亚先生!是我,我是胡燕。你清醒一点!” 谁知可可利亚听后非但没有停止发癫,更是猛然扑将上来,这边两人都没料到这情况,瘦弱的胡燕瞬间便被推倒制住,可可利亚一把扯开胡燕的衣领伸手卡住他的脖子,麒林一个箭步上前扯住可可利亚左手,力气很大。可可利亚半身都被抓起来,但眼里根本没有麒林的存在,只是狠命地冲着胡燕划拉。 胡燕双腿乱踢泥土后退,护住衣领,少有地露出惊恐神色,麒林左右找绳子无果,一个物理法杖抡下去将可可利亚敲晕。 “我了个去,这家伙无可救药了。” 胡燕一手抚摸脖子粗喘,心有余悸:“哈……我……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言先生。多谢你救我,幸亏你在。” “没什么,哎,我知道这些人有信仰,有信仰也不能这么搞啊……” 麒林瞥了一眼胡燕,兀自摆手道:“我老家那儿也有落后的地方信老虎,他们相信在背上烫个老虎能带给自己力量,但是也没见有傻子去拜真老虎,他们崇尚老虎的力量,但也知道人被吃就会死。古拉人如果连最起码的野兽和图腾都分不清楚,靠什么智商和文鸯城斗这么久。” “古拉人的生存之道在于顽固,”胡燕惊魂未定,坐在地上,摇头答道,“天高皇帝远,至少大陆人还没有研究出比他们更适合在古拉山脉生存的办法,但总有一天他们也会死于顽固,这点所有人都明白。” 麒林蹲身查看可可利亚状况,又看蜷缩在一旁的猴子尸体,突然觉得躺在地上的犹像两只猴子。有点对称的滑稽。 “古拉一族吗。”麒林挠头,伸手将胡燕从地上拉起,眼神在他瘦弱的身形上迅速一滑,“接下来该怎么办?” “……总之先把他弄回营地再说。”胡燕决策道。 麒林摊手,将法杖别回腰间:“好吧,不过没有他向导,你那草还找不找了?” 胡燕皱眉回答:“找肯定是要找的,这是我们来这么远的目的,事到如今不能因为少他一人就不做了。我们还有万喀和马喜亚可以用,回去之后先把他弄醒,交给万喀他们处理,希望他到时候可以冷静一点……虽然我很尊敬他,但请他来我们也是付出报酬的。” 此时距离两人离开营地不足一时,麒林伸手将可可利亚抓起背在背上,继续问道:“那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为啥要女扮男装?” “……” 两人沉默几秒,麒林无所谓道:“不说也没事,反正和我没关系,可可利亚死活也跟我没关系。我是江湖人,会因为可可利亚有用救他,也会因为他很烦就杀人,你别想多了。” “嗯,谢谢你。”胡燕加快速度向前领路,似乎少有地显露出弱势的一面,麒林盯着背影来回看,觉得这人不像表面看上去这么简单,但不关自己事。 胡燕在回营地的路上与麒林对好口供,一来希望他保守自己的秘密,二来统一口径可可利亚是遭遇猴子袭击后晕倒,虽然这说法并非长久之计,等他醒来之后难免要有一番对质,但不知是对方身体出问题还是麒林那拐杖下手太狠,直到天色将黑,老向导仍在马喜亚的背上睡得踏实。 于是一行人正式进入“绿洲”。 胡燕不愿意因为可可利亚不能导路就停下脚步,在几个队员面前一番陈述,对他来说即便具体归期未定,但越快越好。尤其是在东西已在眼前的当口,他不能再等下去了。 第二夜的安营扎寨选在几棵倒下的树干间,大片热带植物的叶子倒塌叠放在一起。一队人就围着清理出的中央空地生火坐下。 眼下队伍携带的食物分量还算充裕,尤其是进入丛林地形,万喀顺藤摸瓜采摘到一批不错的野果野菜,扎好帐篷后,队里人就围坐着聊天吃水果,用野草煮汤,可能是出于路上有惊无险的庆幸,虽然可可利亚还在半昏迷缺席,但这一晚确是队伍启程后气氛最好的一晚,万喀人来疯,借着火把和食物的香气唱起歌来。胡格也难得笑了几下,比先前在火山时活泼一些,但还是与胡燕互不搭理。 相对的马喜亚有点郁郁寡欢,他担心可可利亚身体状况,又提到在附近地上看见野猪一类动物的粪便和足迹,万喀拍着他的肩膀表示言先生大师会把野猪和貘杀干净给大家烤肉串。 众人开始哄笑,麒林也跟着吃东西,向南的路还有的要走,他没有急着脱离组织,顺路不说,夜里也不安全,多个守夜的人会好很多——麒林对守夜三人组指指自己帐篷的方向,说是有事先喊他,他会用强大的护盾魔法保卫大家安全。结果等朝露睡下后万喀就来叫麒林。 麒林一个猛龙摆尾将法杖掏出来,万喀连忙招手示意他别声张。 “诶,言先生,别,自己人……自己人。” 麒林挠头:“这么晚了你不睡我要睡了。”其实睡不着。 万喀伸出手猥琐地、笑眯眯说道:“言先生你来,我万喀什么时候骗过你。” 麒林遂跟随他出帐篷,左右打量:“咋了?马喜亚人呢?” 万喀边揽着麒林肩膀向火堆走,麒林看见背光处,马喜亚正拿着他那个小小的铁水壶,万喀笑着说:“言先生你看马喜亚这个猥琐的家伙!有好东西不拿出来分享就算了,还故意藏着掖着。” 麒林挑眉毛:“什么东西?” “拿过来!”万喀作势要打,一手夺过马喜亚身后另一个铁水壶,这壶和他手里那个一般无二,可打开盖子后一股奇异的清香顿时便飘散在空气里。 “这是……酒?” 麒林鼻子凑到水壶前清嗅,这次味道更冲,除了某种干粮浓郁的香气外,仿佛还有另一种香气在内,两种怪味儿纠缠扭打,直冲进人后脑勺去。 “呜!这是好东西呀。”麒林点头首肯,虽然烟酒他浅尝辄止,相比味道更在乎情调,对酒文化理解不足,但香气总归是没错的。这酒和大陆流通的类型差别很大,相较赐尔温之流只能给人猛烈、迷药般的冲击,这种浓郁香气和幽深的呼吸质感绝对是大陆酒所不具备的。里面有水果。 “你看,”万喀有些得意,“我说什么言先生,不过你可不能告诉可可利亚,还有胡燕胡格大人。我们毕竟是出来做任务的嘛。” “哈。”麒林无奈笑,盛情难却,他也不算没兴趣,“这个我懂。这是你们这里独有的酒?” “是马喜亚从宫廷里弄来的,宫廷玉液。” “哦?” 麒林有心了解宫廷事,万喀不知道,可马喜亚似乎了解更多,眼下有人做翻译,是个和马喜亚交流的机会。他接过铁水壶抬头便饮,万喀二人都吓了一跳,马上阻拦但为时已晚,麒林几口饮下瞬间只觉天旋地转,眼前火堆的亮光景物不断朝着他撞击而来,奇怪的是脑中却似警钟长鸣,嗡嗡作响,非但没有失去理智意识,甚至感官更加敏锐起来,夜晚的温度,空气的流动一瞬间围绕上他的心房。 万喀的声音由远及近再远,如酒香低头抬头,几秒过去,麒林眼前景物终于汇聚合一,万喀急道:“……言先生,言先生,你没事吧——你也太心急了,这酒可不是大陆酒,而是浓缩汁,除非是酒量极好的人斗酒,否则平日是要兑水、或者牛奶蜂蜜饮用的。” “嗯,我没事,不过一下子头有点晕,兑水喝……你咋不早说。” “你也没给我机会呀……” “你们在干什么?” 麒林马喜亚和万喀闻声转头,胡燕也没睡,听见麒林声音,披着黑斗篷走出来。 万喀瞪大眼,急忙将水壶往身后一藏,偷摸拧上瓶盖。紧张兮兮心里有鬼,胡燕大方招手道:“你俩白天累了,先下去睡一会儿吧,现在时间尚早,我睡不着,就让我和言先生先守两小时,等会儿再去换你们出来。” “这不太好吧……”马喜亚不说话,万喀欲言又止。 “别担心,有言先生的实力在,不会有问题。”胡燕略显疲惫地说道。 “另外把酒留下。” 两人灰溜溜退走,只剩麒林与胡燕靠着火边并排落坐,细看他的面颊,火光摇曳在脸上,那是与胡格毫不相像的细嫩面庞,极短的发梢。 人就是这样了,一旦心里认定他是女人,怎么看都觉得像女人:“所以找我有什么事?白天的事?” “……也不是那样,”胡燕认真摇头,“不过我确实很好奇你是怎么看穿我的。” 麒林下意识低头看胡燕胸,没有胸,白天时候胡燕虽然被可可利亚袭击,但衣服质量不错,没破。 “正常男人被勒脖子的第一反应是摸脖子,你在抓衣领。”麒林一边戳着自己锁骨说道,“况且我就那么一问,一来没兴趣,二来没把握——但是问一问也不亏——我是说就算你直接否认也可以。” “……你好聪明。”胡燕不服输一般低下头叹道。 “所以这就是你要胡格做城主的缘由?” “……言先生,我说真的,你来文鸯城帮我,我们做起一番事业,大展宏图——有朝一日文鸯城也是西大陆的主城、能保卫起自己的子民,胡格能重新打起精神——我知道这不太可能。” 她捏紧拳头,袒露出不甘还是奢望的神情,但也并没因此朝着麒林看来,反而将眼神落在面前摇曳的火堆。 “你陪我喝一杯吧。” 第67章 宫廷酒与花木兰(下) 这次兑了水,一比三,麒林还是喝不出滋味儿,反而脑袋逐渐晕起来。 没想到这所谓的宫廷玉液不仅香气味觉与赐尔温不同,还后劲十足,两杯下肚,他便感觉耳根后心跳声加剧,小扳手似的,顺着血管声声震在头顶。 夜晚火光靠得太近让人感到炽热,离得远了又会觉得冷,胡燕没注意到麒林的不适,虽然喝了酒,但他没想好该和他聊什么:说是招揽,自己也觉得不实际;说是对白天事情担忧困扰,那也不算。只是翻来覆去睡不下,又恰巧听到几人声音,便出来了。 并非是对他有什么期望,胡燕知道,自己只是绝望。 两人各怀心事,让沉默流淌在火光周围,胡燕短发垂落在面前,手里紧捉着铁质的壶嘴杯,麒林则把另个水壶的壶嘴盖回去,让头部保持平衡,缓缓酒劲,主动挑起话题:“你言下之意,色老头以前是个厉害人物……权当讲故事,不如说给我听听。” 他不知道两人争吵的事。 “……” 胡燕愣一下,没理解谁是色老头,想了想,答非所问:“我之前和你说,胡格年轻的时候来过失落之地对吧?” “是,他来这干什么。也是为星辰草?” “不是,星辰草是近几年才被探险者发现的,”胡燕摇头道,“我说出来你别笑,他是为了探险开荒而来。” “探险?神经病吧?”麒林难理解,他过去也认识一些冒险者,但实在难把胡格和那种猛男形象重合起来。 “这,”胡燕苦笑,“有个事我们瞒着你,那次因为他受伤探险中止,正是你要找的回春先生救他一命。没想到后来回春先生和家人惨遭毒手……” “你们果然认识。” “是的。不过我不认识,只是胡格。” 麒林捏手指道:“……这算什么。枪打出头鸟?” “我们也不清楚,”胡燕说,“从前胡格最爱冒险,当年失落之地也没有如今这般好进出,是远近闻名的死地,那时的胡格不仅行事勇猛,在我们食指派里也是顶尖的策略家,主导者,意气风发……你不敢相信,也曾经是他做主收留下我这个私生子。” 行事勇猛,策略家,麒林回想胡格在暮色百合上躲在桌下的那番光景,化身丈二和尚。 “哈,换做你也完全想象不到吧,十来年,一个人的改变能有这么大……”胡燕扭头看帐篷,喃喃道,“在我尚不能成事的那年,我们的父亲,城主大人突发重病,格局被打乱,胡格和胖叔几人预料到文鸯城的棋盘大厦将倾,托关系、力排众议将我和弟弟送到西大陆的中部主城学习进修,选择独自承担一切。” “我不在的这些年,几方势力各自为战,文鸯城乱作一团,黑烟势力崛起,古拉势力壮大,元老派投靠皇室,民众在水深火热中,还要被西大陆遥控——” “你是说西大陆特供的事?” “对,包括那个。”胡燕点头,“你可以理解为出于一些原因,西大陆对古拉一族有图谋,但鞭长莫及,战事困顿,因此一直都在酝酿。城主重病后的这些年,我们几乎失去了对外交的控制,现在的西大陆特供事宜也全权交由特派贵族掌控。” “这么说你们一派与皇室抗衡过?” “没有永远的朋友和敌人,”胡燕无奈说道,“你知道,是因为胡格的决策失误,我们一派才会遭遇如今的滑铁卢:数年前我们的盟友古典派彻底失势,胡格选择明哲保身,没想到之后一夜之间食指派几个元老纷纷脱离阵营,墙倒众人推,胡格的两个孩子被魔法师暗杀吊死在城门口,妻子也承受不了压力离开他改嫁别人。之后他便一蹶不振,不愿再战,解散了食指派大部分势力,带着财产逃到丁奉城。” “愚蠢的操作,就这智力还当领导?”麒林笑骂道,“他难道以为解散势力就能结束这一切。” 胡燕一愣,随后环视周遭,无奈地叹道:“你说得没错,在丛林法则中,弱小是原罪,危险是怀璧其罪。胡格的心软只会成为不幸的诱因,无论是对敌人还是对自己。我们食指派原先是最强大的一派,但一切就在一夜之间化为乌有。在解散后不论投敌与否,中层干部和家属一个不留,这是法拉图的原话。” “然后你才回来?” “……有人来公祺城向我和弟弟求助,呵,可笑的是,这些人正是当初对我和弟弟私生子身份抱有非议的干部们,他们的到来吸引敌对势力万里追杀,我弟弟胡燕在追逃时被寒冰箭的潘多拉击中死掉,我被连夜赶来的胖叔救下。” “——所以你已经死了你是你弟弟。”麒林在说书里听过这一段。 胡燕抬头看麒林一眼,没搭理他的玩笑,继续说道:“如今虽然势力好歹重新收集起来,我也愿意付出一切。但我没法做城主,也不可能一辈子顶着假男人的身份生儿育女,久而久之一定会败露,做到这一步,我的秘密已经不那么重要,只有让胡格回来才是最完美的办法,我们都在等他回来。” 麒林眯眼联想:“这么说你们来失落之地寻找星辰草,并不是是为了在城主面前展露,而是为了给他吊住一口气,拖延时间?” “我不知道……”胡燕沮丧着将酒杯贴在额头,“我不知道我要拖多久才有希望……” “……”麒林努努嘴,将左手放在胡燕纤细肩膀,顺势他将额头撞击在他胸口,这小屁孩喝醉了。 他明白胡燕的意思,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城城也有:事到如今胡格也好胡燕也好,哪怕再加上一个他这样的高阶魔法师,也难改变文鸯城的局势,一切的一切都在胡格当初的失败中被损毁了,相对如今雷霆手段的胡燕反倒是个无关紧要的角色。 按麒林的性格此时不该沉默,他会劝人带上家产溜之大吉,要么就借势,趁文鸯城与皇室博弈,利用自己嫡系的优势和元老们争相做皇室的狗腿子,把城卖了换官做,也算有机会。 但他没劝,事不关己足够聪明,但有的人不聪明,说来道去是责任俩字。这些沦为笑柄的人值得利用,也值得交往和敬佩,是他曾经的垫脚石、伙伴,也是曾经的自己。所以哪怕有些话不是坏主意,但说多了是亵渎,没意思。 于是悄摸挣脱站起,将掉在地上的黑袍子盖回胡燕背上,想必他明天清醒之后就又开始雷厉风行,满脸假笑,今日的软弱明天大家当无事发生,就说自己喝醉了。 麒林挠头,说好两小时,眼下40分钟多,犹豫着叫不叫万喀出来——当然要叫,若不是胡燕发话,鬼才要在外面受冻。自己帐篷里还有朝露这种大美人在,夜深了一起睡,调笑也好揩油也不赖,那晚之后,她很少拒绝亲密。 不过这样的两人算是什么关系呢。她是他复活后在大陆遇到的第一个人,那一夜、那一夜还有那一夜自己都不算没心动。对其他女人则不然,邢雯雯、秋野霁。沈冰音,哪怕是对陆明哲也没有这样的心绪—— 尤其是在甘宁城那次昏厥,被库泊欺骗的自己做着最坏的打算,醒来后却被柔弱的她守护着;还有在听闻她的身世故事,她邀请他一起逃走的时候——说是内疚也好、保护欲也行,麒林觉得自己应该帮助她。就像他们第一次相遇时那样。 和身体上的感觉不同,这可能算是喜爱。 所以,除了探寻斯坦罗森……麒林酒意淡淡,弄不明白,回想克蕾儿;虽然朝露和她不像,但没办法,他只有过这一个女朋友。 就这样,头脑不很清醒走到万喀帐篷附近,皱眉头看,拉帘前有个人身披黑斗篷,背对这边半蹲着,麒林上前一扒肩膀喊道:“喂,叫你们睡觉怎么在外面站着?” 他只觉手心触感有些奇怪,那人没转身只是把头回过来,这处离火堆有些距离,借着不算亮堂的热光,麒林看见对面人脸上全是青色,压根不是万喀,瞬间冷汗洇湿额头,酒醒了大半,这地方除了他们连冒险者都不可能遇到,大半夜丛林鬼地,来个陌生人孤伶伶站着,换谁也要吓个半死。 “我你他吗谁?” 麒林大吼一声,却根本没上前的意思,一边向后退一边掏法杖左右挥舞,那“人”原地没动,麒林“噌”的一声划开一个光魔法,刺眼的亮度骤然升空,划破夜色,聚睛一看只见不远处那“人”脸上血色全无,棕红色的杂毛盖在黑丝巾下面,梳理整齐,人立而起。俨然便是他们一行在失落之地黑石山内遇到的杂毛猴子。 它冲他呲牙咧嘴地一歪脑袋。 光弹湮灭,风刃凝集,麒林瞬间出手。风魔法几乎是在他抬手的同时贴合划出,并借着夜色飞行,这一击威力不大却势在必得,猴子见到麒林抬手当即原地跳起,不过反应落后几拍,依旧被风刃擦中小腿。 “俄!!!” 黑色的血液顺势喷洒在地上,因为距离变近,猴子癫狂的叫声听上去比白日时候更大两倍,这叫声饱含着恨意,却不敢上前,远远地朝这边丢出一团黑色物什,麒林靠着光弹余下亮光见其出手,一个矮身躲过攻击,猴子负伤钻进无边黑暗的植物,速度奇快,麒林猛追几步同样无果,不依不饶照着植物放几发闪电链,咒骂着回到营地。 那边人猴交战,越跑越远,这边厢张佳达帐篷离得近,被方才吼声惊醒,知道出事,原地点起备用的火把叫醒隔壁,这火把在野外要比电筒靠谱的多。还没等几人下一步动作那边就打完了,麒林黑着个脸回来,将猴子的事与众人说了。 火堆旁,胡燕接着也被叫醒,倦容满脸,听闻事后下命令让几人检查行李物品有没有遗失,众人回自己帐篷,万喀和马喜亚在附近搜索猴子留下的痕迹。 如果没发生早上的事,胡燕也不会认为这猴子会有多危险,先前他一直将其当成古拉一族的传闻,不认为动物本身有问题,也没想真能相遇。直到早上可可利亚失踪,又险遭杀害,身体明明没有大碍却至今昏迷不醒,一连串事情发展下来,猴子们就像是明知他们位置似的。 胡燕知道可可利亚绝不像是单纯的被麒林砸晕,猴子也不是单纯的猴子。可怜刚进对地方向导就没了,无疑为星辰草的事增加难度,心里烦躁。 两人站原地看万喀两人忙碌,麒林喃喃道:“守护神,守护神……这邪性的东西难道是在拒绝我们入侵这里?想方设法制造恐慌?” 不然没理由摆出那副样子,逃就是了,他咬嘴唇思考,所谓的守护神难道是指守护另一个世界入口的生物?还是……这东西有这么聪明? “这……”胡燕也皱眉,“我觉得至少不会是抱有善意……” 麒林问道:“你还了解什么有关猴子的事,说来听听,比如类似三个准则,或者听说‘绿洲’里有什么值得守护的东西,埋有宝藏的神宫?” “没有那种东西……”胡燕摇摇头回答道,“理论上来说,星辰草应该是这里最值钱的东西了,但也不属于宝藏,有说法表明这种植物是初生演替和独特天气条件下巧合形成的,我其实有幸见过实物,它应当是真的可以延缓抑制城主的病,效果并非以讹传讹。” “好吧……”麒林眼前一亮,动歪脑筋,岔开话题道,“那寿宴的事也是假的?” “是真的,不过说不定有人会在那时图谋不轨……这次我们在黑石山耽误时间比预想要长,我和胡格得尽快回去。” “胡燕大人!言先生,不好了!” 这两人各自想心事,却见张佳达一边喊,举着个火把跑来。 胡燕一惊,心里的不安仿佛要落实:“发生什么事?” “朝露……朝露小姐不见了!” “你说什么!”麒林跳脚,他方才没有急着回去,是因为猴子刚才的位置离自己帐篷最远,这半天没见胡格和朝露,以为还在睡觉,张佳达这报告他急忙跑回去找人,却只见帐篷内空空如也。 “朝露!朝露!” 他接过马喜亚手中火把,盲目的四处追去,可周围、远处只有一片死寂,全无人影。按道理来说,朝露所在的帐篷距离火堆很近,可从他离开火堆去往万喀那边,中间上个厕所,视线离开只有短短几分钟,朝露却如人间蒸发一般消失在帐篷里,如果真的遭遇危险—— 按万喀所说,帐篷的拉链并没有被打开,周围也没有明显足迹,甚至连求救声都没听到。这样的情况朝露一定是自己离开帐篷。 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这次麒林是真的急了,一种不妙的预感笼罩在他心头。他再次穿过众人汇集地方,向方才与杂毛猴子遭遇之处走去,火光照耀之下,地上鲜红血液勉强尚在,但更深的痕迹已经全被植物遮盖,要追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法克!”麒林绝望地踩踏一脚植物,身后胡燕从黑暗中追上来,伸手拿出一块东西,喊道:“言先生,怎么样了……你看,我在你们帐篷里发现这个!” “什么?” “你……自己看吧……” 麒林心慌意乱,接过胡燕手中东西看,竟是一小块团住的白布,似乎是从衣物上扯下来的。麒林将火把拿近,打开看清,心里咯噔一下。 只见那白布上用手指沾血,歪歪扭扭写着两个黑字: “救我。” 第68章 两只猴子与一台好戏 “从长计议,从长计议,你就知道从长计议!” 麒林愤怒地将手中装着野草汤的碗丢在地上,汤汁洒了一地,但折叠的塑胶碗没破,弹起来掉在一旁。对面胡燕表情也僵住,两人都顶着黑眼圈,他无声地叹一口气,起身拍拍麒林肩膀,擦身而过,回自己帐篷收拾东西。 今天众人一早没有出发,可可利亚仍旧昏迷不醒,加上朝露失踪,人心惶惶。清晨开始万喀和马喜亚在周围探路,寻找食物做补给,没想到好不容易把人凑齐,刚开饭,两人就争吵起来。 可可利亚昏迷之后,胡燕和麒林隐隐成为团队中两个重要角色。胡燕有资本,麒林有实力,谁都不好惹。这胡燕一走,胖叔赶忙跟上,其他人纷纷禁声吃饭,就连胡格也没心思嘲笑麒林,活生生的美女就这么没了,生死难料,他心里也有几分惋惜,不是滋味儿。 于是也站起来,走到麒林身旁,摆着滑稽又严肃的表情,想了半天憋出来一句:“现在去找,还是有机会。” 麒林见竟然是这家伙过来安慰,一时无言以对,先前两人相处不来,胡格对麒林总抱有敌意,麒林则认定胡格是个色厉内荏的黄色贵族。昨日听闻故事,对其有所改观,加上胡燕这次特意带着胡格,两人亲自进入失落之地,除开古拉的面子和提供人员因素,难说没有唤他回忆的意思。但有些东西并不是他想的那么简单,这点大家都知道,包括胡燕自己。 麒林疲惫地将头发向后敛,挤出微笑冲着胡格点点头。摇晃着法杖左右打量,接着有些紧张地走到胡燕帐篷附近蹲身,胖叔似乎回了自己帐篷,只剩胡燕正在帐篷内整理物资,折叠帐篷很矮,需要跪着身子进入。胡燕就这样头冲外跪在地上,见他来了,脸色也不好看。 “你又来我这里干什么?” “我……”麒林咬着下嘴唇说道,“胡燕,刚才是我不对……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再为我耽误些时间,现在是白天,我想带大家再去附近找找看。” “我没有这个时间!”胡燕半坐在帐篷里置气道,“昨晚帮你去寻已经是我能做的冒险事,如果因为人员分散,再有人出危险怎么办?现在已经过去一夜,朝露小姐还是没回来,就算再去探索,向回走,你认为能找到什么?尸体?好,你如果想离开我也不拦着!” “再给我一天时间!就一天就好……”麒林闻言开口祈求道,“这里太大了,我自己一个人什么也做不了,我们可以分组行动,你说对不对?就像昨天晚上那样。昨天不是也没事吗?” 胡燕摇头道:“言先生,我们在这里已经拖得够久了,别人不知道……难道你不知道吗,我和胡格的事迫在眉睫,早日寻到星辰草,这对我们,还有我们的家人,团队都无比重要。虽然朝露小姐失踪,我也同样心痛,但这件事不是我一个人的个人情感做主,我希望你能理解我!” 麒林咬了下牙齿,突然对着胡燕跪下身来,双手扶着地面大声恳求道:“胡燕先生,算我求你!你不知道我和她的感情很深,没有她我也活不下去了……你若帮我寻到朝露,我愿意,我愿意做你的牛马,为你卖命。” 他这声音很大,这边吃饭的几人也都听得清清楚楚。众人没资格决策,正在吃饭的把头低得更低,没饭的假装碗里有饭,只有胡格皱着眉头盯两人方向,不知在想什么。 麒林话说完毕身体往前拱,在一个身后人看不到的角度,把自己左手按在胡燕放在地上的手上,胡燕瞬间全身汗毛炸起,双腿乱踢着向后滑去,背靠在帐篷顶,脸上袒露出无比厌恶的神情。 “胡燕先生……胡燕……” 胡燕浑身发抖,半天还在粗喘,他低着声音打断道:“言先生,我没想到你竟是这种人!” 麒林依旧跪着,头也不抬:“我也不想这样,是迫不得已,胡燕,你帮我这一次吧。” “够了!”胡燕冷着脸说道,“言先生,这件事是我自己错……你让开吧。” 麒林颤巍巍地从帐篷前让出位置,胡燕转身将收好的东西放进背包,起身回到队伍中央,麒林在原地站起来跟上。 胡燕整理表情,对着全队人说道:“我来和大家说一下,今天我们暂停进发一天,不仅仅因为朝露小姐失踪、可可利亚先生昏迷,猴子的事对我们来说始终是个隐患,就算我们有心警惕,可我们在明它在暗,倘若不管,今天抓我们一人,明天再伤我们一人,星辰草的事也一定被耽搁。” “下面我说一下分组,我和言先生、胖叔分为一组,马喜亚、万喀一组,张佳达你和胡格在营地看守。因为向丛林深处的反向我们可以在之后出发时顺带搜索,所以这一次的范围就定在从这里到黑石山中间,我这组向西,万喀你们向东。” “是。”万喀闻言立即站起身来,他虽是冒险者,但心地却纯善,是个不折不扣的好人,朝露失踪后他也万分焦急,昨夜顺着可能出现痕迹的方向找了大半夜,一无所获,今天精神萎靡。虽然他也想继续找,但胡燕才是队伍的老板,他不发话谁也不能自己做主。眼下胡燕在麒林的恳求下终于松口,心坎里都要激动地流下泪来。 “那我们这就出发,”万喀迅速拾起地上包裹,仿佛害怕胡燕收回命令似的,他用古拉语招呼马喜亚道,“马喜亚,快跟上!” “来了。”马喜亚低声应了,两人朝着来时的方向行去。 胡燕目送二人离开,像是余气未消,在原地待了一会才冲胖叔点点头,自己当先离去,胖叔与麒林跟上胡燕步伐。 这三人在岔路走向西方。丛林地形分为上下两层,高处的植物顶一旦露出缝隙,让阳光照下来,地面的土壤就立即被绿色植物覆盖,高低渐变,凡是有阳光的地方必然全是绿色,一点也马虎不得。麒林在当前开路,一面挥舞着法杖,一面叫喊着朝露的名字。 如此沉默着大约走出三四百米,麒林在前,胡燕在后,他扭头见此时距离营地已经很远,突然一挥手与胖叔停下脚步,使个眼色上去,胖叔点头,顺势从手腕里一翻,明晃晃掉落出一把锃亮银光的弯匕首,三步并作两步跟上去,抬手扎向麒林脖子。 麒林听到有人跟上来,正好回头看到胖叔下手,慌忙躲避,可胖叔显然没有停手的打算,一不做二不休,这一刀狠命地扎下去,正戳进麒林锁骨下方。 “呃!” 麒林一声痛呼,仓惶跳开滚在地上,哪想到这匕首并不是普通的弯度,而是在刀尖处呈椭圆形,这一刀插中,胖叔果断翻手把匕首推得更深,麒林这一拉扯,肩膀上的一小块肉被切割开来,鲜红的血液在空中顿时扬起。 “胡燕!你想杀人灭口?” 分开距离后他跪在地上,怒目盯着胡燕。 “这是你自找的!”胡燕踮着脚在远处骂道。 麒林一只手痛苦地按住肩膀,但血还在冒,握着法杖的右手无力地垂落在一旁。 胖叔见装立即向前扑,想夺法杖,麒林却顺势向右一滚,丝毫不顾肩膀疼痛把法杖捂在身下,左手捏住,两人身体剧烈撞在一起,麒林被顶飞出去。胖叔虽然体型大,但动起身来异常灵活,他一把拨开麒林身体让他朝上,同时翻身上马,跨坐在麒林腰上制住其下身,紧接着把两只手一并捏在麒林握着法杖的左腕上。 麒林双腿拼命左右踢动泥土,身上的血溅粘在胖叔身上脸上,虽然他的力量更大,但右手此时失去了力气,两人抓着法杖进行争夺,胖叔双拳打虎仍旧不敌,猛然一拳降在麒林受伤的肩膀。 “啊啊……” 麒林痛苦的嚎叫反复传递在幽深的丛林,让情况继续下去,一旦法杖被夺他必死无疑,可此时已经没有人能够出手相救! 眼看二人僵持,胡燕从右边凑上来无从下手,胖叔则毫不手软地继续施压,这心狠的一拳之后反而激发麒林强烈的反抗,硬是靠一只左手紧抓法杖不松。胖叔抢夺不开,只好再放开拳头朝着他右肩砸下去,一下,两下,却见麒林突然咬紧牙关,闭上了双眼—— 胖叔一惊,连忙再抓法杖,然而为时已晚,法杖顶端随着两人的手同时向上挑起,下一秒虽未见到血花,可胖叔那庞大的身躯却突然停顿在空中,就像是突然没了力气一般,向着麒林身上轰然倒下,不再动弹。 这巨大的压力让麒林本就受伤的身体再遭重击,法杖终于因为握不紧而滚落到一边。胡燕见了连忙跟上,左右查看拾起地上的一块瓦楞石头,蹲身高举,朝着麒林头上砸去,麒林虽然在原地挣扎又丢了法杖,可瘦死骆驼大过马,他在狭小的空间里转头避过,一手攥住胡燕手腕,双腿挣扎将胖叔踢开,两人一个在上一个在下咬牙对抗。 “你竟敢杀我胖叔,我和你拼了!” “你才是,你这背后捅刀子的小人!你去死吧!” 就在这时,在无人视线的背后,一个黑影顺着高处乔木树干悄然滑落,麒林与胡燕两人只把注意力放在对方身上,谁也没有看到背后。 那黑影落地无声,竟是一只棕色的小猴子,它再一打量胡燕与麒林形势,眼看机不可失,佝偻着身子急速逼近过来,两方距离约有十几米,却见躺在地上的胖叔身体突然抽动一下,麒林一把按住他的肩膀,继续和胡燕拉扯。 小猴子矮身行进,速度很快,可却有另一个黑影比它更快,在它与麒林距离只剩十米时,大一号的它在植物中间出现,转瞬间就超过了前一只猴子,后发先至,跑到近处后猛然人立而起,瞬间高出一倍有余,果真便是昨夜一众人搜索许久都不见踪影的带着黑丝巾的杂毛猴子。 它一把扒开上方的胡燕,力气竟全然不输壮年男子,胡燕瘦弱的身子被扔飞出足足三米在植物间打滚撞上树干,下一秒整个猴子的样子终于完整展现在麒林面前: 平日团着身子又有纱巾遮盖看不出,在它完全将身体拉伸开之后身高足有两米,张开嘴能见到两枚短而尖的獠牙,虎背熊腰,身上肌肉结实有力,上身更强于下身。说是猴子更像是长了猛兽脸的猩猩。 这一双长满黑毛的爪子朝着麒林抓来,相比胡燕可完全是两个概念,麒林目光一紧伸出双手抓住它的双爪,丝毫看不出方才受过伤的样子!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虽说从下向上发力,但强大如恶魔的身体在这一瞬间竟然稍微落了下风。 一人一猴十指相扣,他吃惊猴子更急,两方被彼此的力道惊呆了,纷纷爆发出全力对抗,一个向下一个朝上——猴子锋利修长的指尖直勾勾穿破麒林的手背。 而在下一秒,猴子抓破头也更没想到的是,先前被攻击倒下,一动不动的胖叔竟然一个翻身爬了起来,定睛一看他手里握着的正是被麒林丢下的法杖。杂毛猴子这下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对,发疯一般地嚎叫着,拼命想向后弹起,可麒林怪笑着躺在原地死命扣住它的双爪,让它动弹不得。 这一挣扎间虽然时间很短,可对胖叔来说却足够争取到使用魔法的时机,只见他双眼一眯,右手作抽刀动作,更远处小半号的猴子也被这突然的阵势惊呆,愣在原地上也不是退也不是,它知道刚刚只要再快几秒,现在被困住的就是自己! 因为饮用水储存不少,这还是胖叔第一次在丛林中释放水魔法,周遭空气中的潮湿,地上的死水,树木间流淌的汁液在一刹那产出灵性,朝着胖叔身前汇聚来,继而缠绕上猴子身体,它们裹挟着杂陈,在下一刻温度骤降自半空中凝结,猴子眼睁睁看下半身被冰冻大吃一惊,冰块越凝越大,不出十秒便产出一平方左右大小。 猴子目眦欲裂,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去,朝着不远处小猴子“俄!俄!”地吼叫起来,麒林眼神一动,紧跟着猛地甩开它双爪,上前两步将胖叔手中法杖拿回,胖叔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伸出手想说什么,但最终没发出声—— 远处的小猴子这才反应过来转身欲逃,可哪里还来得及?它不过瞬间就被麒林一发闪电链追上砸中,嚎叫着摔倒在草里,大猴子半身被冰块冻住毫无办法,冰块已经顺着它的腰蔓延到上半身,失去最后的平衡,反方向倒在原地,绝望地伸出爪子乱刨。 尘埃落定,麒林冲着胖叔点点头,朝着小猴子的方向走去,胖叔则沉默着起身去查看胡燕的情况。 第69章 问答与逼供 马喜亚与万喀顺着来时的东方向兢兢业业搜寻整个上午,但不知是不是走岔了,行了许久,队伍来时用来做标记的红色绳索却一条也没见到,反倒是随路的劈砍痕迹有一些,二人只好在保证能回到营地的条件下缓慢行进,搜寻没什么结果,带着疑惑待在中午时分按约定回营地集合,可打老远就看见更加难以置信的情况。 只见营地内所有人都站着围在营地边上一棵树旁,麒林、胡燕胡格、胖叔、张佳达,树上捆着一只猴子,万喀知道是胡燕他们有所获,当即跑上前去。 众人闻声转头发现是万喀二人归来,点头致意,没多说什么。胡燕低声询问万喀有没有找到朝露小姐踪迹,万喀遗憾摇头。 “这么说你能听懂人类的语言。”人群当中,麒林猫着腰歪脑袋说道。 “人类的语言?这是在说什么呢……”万喀奇怪,先前凑合伸头,这才发现地上还有一只遍体受伤的猴子被绳索捆得结实,正是他们两天前在黑石山遇到的那一只带着围巾的杂毛猴子,此时它正蜷缩在地上,表情痛苦。麒林一只脚踩在它前爪,那句话应该是和猴子说的。 然而杂毛猴子对此毫无反应,脑袋紧贴着地面一动不动。 和猴子说话……万喀震惊,他认真的吗? “嗯,看来这样还听不懂的话,说不定是我们猜错了,”麒林松开脚,皱下眉头,对一旁胡燕说,又未等胡燕回答就朗声招呼,“胖叔,来帮我一下。” 胖叔答应一声,跟着凑近,麒林在其耳边叨咕几句,胖叔犹豫后点点头。 麒林蹲身下去,将杂毛猴子身体扶正,靠住树干。这猴子自从被抓带回营地之后,如同徐庶进曹营,这边厢胖叔虽然解除了寒冰魔法,但猴子仿佛被冻傻了,任凭麒林拳打脚踢,愣是连叫唤一声都没有。反而是树上的小猴子蹬腿一直没停,嗓子也嘶吼哑了,开始叫出怪声。 万喀跟着看半天不知道在干什么,但大家都不说话,自己辈分低,也不好开口问,然后这会儿眼睁睁看麒林冲自己走来,手足失措。 麒林伸手,大咧咧道:“刀子借我。” “什,什么……” 麒林重复:“刀子。奈福。” “啊……啊。”万喀这才做了反应,呆愣愣从腰间拔出短匕首,麒林迅速接过,另一边胖叔无声掏出法杖,做施法动作,万喀眼神跟上,但这次空气中没见有水出来,麒林在其法杖上伸手把刀子一晃,另只手去抓小猴子的脚,小猴子仿佛意料到什么似的,开始疯狂挣扎,靠着树干的杂毛猴子也不禁把头抬起看来。 小猴子的力气哪里拉扯的过麒林,只见他一把将它的脚抓起,按在树干上,右手猛地一扎,血液溅射在树干、麒林手指还有杂毛猴子头上。动作果断毫不留情,把万喀看得心里一颤。 这次大猴子终于做了反应,它嘴里发出低沉的叫声,这是喉咙抖动的声音,在动物界通用含义是威胁,还有愤怒。 小猴子带血的脚趾被丢在地上,一脚踩烂,胖叔抿着嘴唇上前,将滚烫的法杖顶部抵在它的腿部,麒林一手按住它的腿,伤口立即被烫得“愈合”。撕心裂肺的怪叫声传递在绿洲之下。 麒林低头冷眼看杂毛猴子,一人一猴目光针锋相对,接着抬起手又是一刀—— “我靠……”万喀这瞬间也被麒林的凶狠震惊到,先前与之相处觉得他是个没什么架子的魔法师,这会儿眼见他竟然严刑逼供一只猴子,尚且不说猴子是不是能听得懂……单是这下手的狠劲就足让他的三观有些颤动。再看那树上的小猴子已经被痛得昏厥过去,脸上还带着鼻涕眼泪,身体微微抽搐。 猴子也会哭吗,万喀默默想道——而另一头麒林则面无表情的蹲身下去,与呜呜出声的杂毛猴子脸对着脸,正视着它开口:“我不管你听不听得懂,也不管是不是你做的。我只知道昨天晚上我见过你,还知道自从我们队伍进入绿洲之后你们这些该死的猴子就跟着我,让我很反感!” “我营地里有个女人昨天夜里失踪了,就在你来的时候。我想知道她去哪了,是不是还活着——” “女人,明白吗?女人。”麒林用手比划着长头发的样子突然大吼道,接着他后退些许,“我说到做到,如果你能给我答案,我就放这小东西离开;你不配合,或者听不懂,那很遗憾,你们没有价值。你,还有它。你两个一起埋在这里,埋,埋明白不明白?” 尽管有些人有这份猜测,但这次让真的所有人都微微吃惊,只见杂毛猴子似乎终于是耐不住压力,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点了脑袋。 “卧槽,这猴子竟然真的通人性的。”万喀再次三观震碎,忍不住喊道,胡燕等人看到这一幕也都是眼前一亮,毕竟被监视这件事其实只是他的推测。 话说昨夜众人搜寻无果,拖着疲惫的身子回营地,胡燕主动寻到麒林帐篷商议:他回忆第一天队伍走了不少路,丛林地形复杂,“听风辩位”也可能出现误差,但目的地已经到了只要大体位置不丢失,向着丛林深处行进便可。 万喀领队,在尽量不丢失方向的情况下做了几次转向,边在沿途捆上红色绳索以保证可以全身而退。按理说就算那杂毛猴子不该这么快寻来,所以胡燕才怀疑到是被跟踪了,麒林在与之交手之后则认为这里的猴子可能拥有比普通动物更高级的智商。 两人一番对话这才敲定了第二天的戏码,他们在明,猴子在暗,为了保证真实,这事儿除了胖叔外所有人都被蒙在鼓里,就连胡格也不知情。三人从离开到开打有理有据,呈现出麒林的受伤,还有鹬蚌相争的形势,加之胖叔在进入绿洲之后没有使用过魔法,于是顺势装死成为暗枪,这才成功吸引到杂毛猴子出手。 “你早点松口,对大家都好的。” 几日过去,麒林脸上难得浮现笑容:“这么说是你掳走了她?她在哪里?” 上方小猴子因为挣扎累了耷拉着不再动弹,杂毛猴子听后开始摇头。这虽然确定猴子可以听懂自己的话,可要它开口表达可太难了。麒林于是改用是否来问话。 “没有掳走她?” 摇头。 “但你知道她在哪?” 摇头。 “你知道她被谁抓走?不,你知道她为什么会逃走。” 摇头。 麒林无奈,抓耳挠腮几秒,灵光般再问道:“你不知道她在哪,但你知道她去向什么地方。” 点头。 “你认识那个地方。” 点头。 麒林便退了两步不问了,脸色阴晴不定,于是换胡燕上去问几句。追问之下,果然杂毛猴子也知道丛林内星辰草的所在之处,众人大喜。 但毕竟朝露仍旧下落不明,胡燕不能逾越,只是如此一来星辰草总算重新游了着落,内里一块大石落地,这一刻可可利亚是否苏醒也不再重要,耽误行程去付诸一个抓猴子的计划,他赌对了。 胡燕按捺心中感情,主动上前拍麒林肩膀,说道:“言先生,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带着这猴子上路,你放心,我们在找到朝露小姐之前先把星辰草的事放一边。人命关天,这事不能耽搁。” 麒林心下也在犹豫,不知是什么原因所在,但朝露无疑问是提前一步逃向国度了。但帐篷内食物物资没带走,哪怕是在丛林地形不是黑石山,但她一个人必定坚持不久。 而胡燕这些人恰好是不错的补给战力,他想道。只是如果真的能找到斯坦罗森,找到朝露口中的国度。麒林也根本没准备将这个秘密公知给荷米斯亚大陆的任何人。 “你说得对,”麒林看着胖叔的方向回答道,“我要赶快去救她才行。不过沿途能遇到采摘星辰草的机会,我也不能耽误你的事……大不了我们分头行动,事后我再去文鸯城找你会合。” 胡燕闻言愣了一愣,失笑道:“别担心,只要我们努力,事情总会有解决的办法。” …… 这次一番修整,除了昏迷不醒的可可利亚,众人还要带上两只猴子启程,杂毛猴子由麒林在前方牵着,方便认路,胖叔和胡燕负责殿后,无法行走的小猴子由张佳达和万喀轮流背着。另一人负责掩护。 一众人在大猴子的带领下踉跄着走近绿洲深处,四周的颜色从浅绿变为深绿,再变回浅绿,第一天的行进似乎很顺利,无事发生,但杂毛猴子只是低头走路,没有停下的意思。夜了将两只猴子喂下普通干粮,捆在帐篷附近,由两人严加看守。 万喀向胡燕汇报红绳索消失的事,胡燕自是怀疑杂毛猴子尾随时暗中将标记拆除了,这天队伍提前驻扎之后派万喀回探,果然一路标记仍在,二人稍微放下心。 第二天清晨5点,天色蒙蒙亮,气温骤降。绿洲中下起诡异的雾来,这地方本就潮湿,晨里夜色尚不能隐去,雾气便接手了视野的迷失,众人顶上数道看不清的天色好歹说是到了日间,万喀和张佳达坐在火堆旁取暖,二人身上都围了黑色斗篷,一边说些有的没的,麒林从帐篷里钻出来,他急着出发,早早起床,昨夜醒了几次出来看情况,将法杖别在手套上。 深入这片绿洲,左右前后样子相当,其实和黑石山也无分别,大地之广阔总让凡人心生恐惧。虽然进入丛林只是第三天,但如果不是继续和胡燕队伍在一起,麒林也怀疑自己会不会因为道路走不到头而崩溃迷路。 “卧槽,好冷!” 方才从冷热隔绝的帐篷里都能感受到这异常的温度,外面估计真的可以结冰了,麒林挥挥手,发现手套上已经沾上一层细密的灰色。 他将法杖重新别回腰里,对着张佳达和万喀招呼道:“我说,已经天亮了么?” “哦,是言先生,”张佳达恭敬道,“唉,这雾好像是夜里就有了,天亮我们才发现居然有这么严重。希望能尽快散去,不然可能会耽误我们前进。” “早不来晚不来。那小猴子怎么样了?”麒林揉着太阳穴,脑袋痛。 张佳达一指身后树干地方,两只猴子好好地在树干上捆着:“还没醒呢,昨天也没闹出什么动静。呃……燕哥夜里来看过之后它们就睡着了。” “睡着了?”麒林皱下眉头,说不上哪里奇怪。“胡燕夜里来过?” “啊……是,他来看看小猴子伤势,怕给死了。” “哦,这样……”麒林叉腰转问万喀,“万喀,我们什么时候出发,要等雾散了吗?” 一旁万喀正在玩草,闻言想了想道:“嗯,这恐怕是这样了,按理说不该有这么冷的,但是我们唯一来过绿洲的可可利亚还没醒。” 麒林想起胡格,但胡格也没来过,欲言又止:“能辨认方向吗?” 万喀摇头道:“不好办,除非那猴子能认路。就算那样恐怕也很勉强,虽然我也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不过言先生你放心,一般早晨的雾不会持续太久,太阳出来了,也就没了。” “那就好,辛苦你们,你们谁进去休息会,我睡不着了,来顶会班。” 麒林长吁口气,觉得奇怪,这次是真睡不着,且心情复杂。主要还是担心朝露,对他来说时间拖得越久朝露安全的几率就越渺茫,虽然这里是她的老家,但她身上没有物资水源,而且为什么她会离开,又为什么会在衣物上写“救我”,更是疑云重重。按理讲被人掳走几率不大,如果是那种情况没机会在衣物上留信息,而如果是出于什么原因主动离开,则没必要要他去救。 麒林边说边想,另一旁张佳达和万喀好顿客气,最后发展成三人一同坐下来。麒林接了水和干粮吃几口,但吃不下:“这样也就没必要去喊他们起了,也罢,让大家多休息会儿,这两天你们因为朝露的事辛苦了。” 万喀摆手道:“言先生您客气了,这我们应该的,而且朝露小姐吉人自有天相,说不定今天就能和我们会合……” 这话一出,场面随之微妙地缄默下来,麒林勉强笑笑,自己正在尽力,如果还是来不及救她,也算是朝露的命了。 他于是想着打个哈哈,可紧接着下一秒脸上表情凝固住,他吞咽一口唾沫,很自然地对着万喀二人道:“喂张佳达,你……去胖叔,胖叔那个帐篷,把他喊起来。我有事找他,就他一个就行,别人别打扰;万喀,你去两只猴子地方站着,你身上有刀是吧,我待会有用,还有就是你的嗓门太大了,接下来给我汇报工作时候不要喊。” “你记住这句话,就是你要汇报的,我已经知道了,这样你就不用喊了。” 第70章 恐惧迷雾与猴子窝 这当口张佳达也看见了。 方才他和万喀背对着的方向上,银白色的雾气里,地上、草丛内、树后,大大小小至少有七八双眼睛同时盯着三人的方向,那是无数只杂毛猴子组成的军队。张佳达不知何时它们就已经在这,以致于麒林出声提醒前他和万喀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东西接近过。 朦胧的雾气和深浅不一的丛林此时成了猴子们接近营地时天然的保护色,临近天亮他和万喀都放松了警惕,半小时前他甚至还在附近巡逻观察地形,但他对天发誓,他真的连一根猴子毛都没有见过! 张佳达不敢多看,更不敢去细数到底有多少只猴子。只知道自从他发现第一只开始仔细着眼,其余地方惊鸿一瞥之下就已经见到不少,无论是草丛还是树上都有猴子一动不动地盯着这边,铜铃般的双眼各个失神而圆睁,他慌忙将视线拉低,原地坐在火堆旁,仿佛被火焰的热气烤得冷汗直流。 “张佳达,你怎么还不去?”麒林见他坐着不动,再次出声提醒,另一头万喀压根没搞懂局势,但他更机灵些,加上因为魔法之类的事对麒林此人很是有几分敬仰,知道麒林不会无缘无故这么指挥,于是先行一步,一边冲着树干去一边回头看表情奇怪的二人。同时低调地左右打量,可从他的角度似乎注意不到猴子大军的存在,麒林也没说下一步要干什么,他不敢乱动,只能遵从口令假装望风。 麒林目送张佳达踉踉跄跄走出几步,伸手从身后摸出法杖,该来的还是来了。他猜得不错,杂毛猴子果然是丛林中猴子们的领袖,只此一天,援军便到,这也是他没有选择与胡燕一行分道扬镳的原因之一。不管他能力再强也终归是一个人,人都需要休息,会疲惫,与其等着被袭击不如抢先一步围点打援,将这些该死的猴子一网打尽。 他本以为入夜时会有小猴子来动手脚,没想到早上才到,再没想到就是这所谓的援军竟有如此之多。他比张佳达看得更清楚,十几只,仅仅在这个方向上就有十几只杂毛猴子。麒林知道,既然他们没有选择夜里动手,没有解救大猴子,而是集体出动,来意不善,二来这些猴子如此聪明恐怕不会只出现在一个方向上,如果他没猜错,现在整个营地恐怕已经陷入它们的合围。 幸好他醒得早,发现得早!不然等猴子们攻上来自己一行人必然会被打得措手不及……可是它们在等什么?是畏惧魔法的力量吗,不,如果是那样更该在入夜时动手,救大猴子也好袭击也罢,为什么偏偏等到早上呢。麒林定睛再看去,却发现方才还趴在树根下偷窥的猴子消失不见了。 “嗯?” 不仅仅是树根下的猴子,麒林万分惊奇地发现,其他地方的猴子也找不到了,是发现自己注意到,然后撤退了吗?可侦探情报也不需要如此大动干戈。 他原地起立,把不远处的万喀吓了一跳,忍不住四处打量起来,麒林没去管他,走出几步继续观察,可方才还能看到的大小猴子这几分钟之内真的一只也找不见了,就算是撤退自己也不应该看不见,难道是他产生了幻觉?不对,看张佳达刚才的表现,应该也看见了。 麒林咬紧牙关,这诡异的丛林,还有这诡异的雾,从内而外透露着不详的氛围。 等等,雾?他再次眯眼打量,这才明白过来,这次他再向之前发现第一只猴子的树根眺望去,果然连树本身也看不清了。这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诡异的雾气,随着日出之后的时间推移,不仅没有散去的迹象,反而正在逐渐加深。 猴子们正在等他们被雾吞噬!想到这里他立即行动,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帐篷门口的张佳达,不曾想这家伙胆子如此之小。 而在环环白色雾气里,张佳达此时感觉到四处都有猴子的存在,四周看不见的地方仿佛有无数只眼睛正在盯着他看,颤巍巍喊过胖叔之后原地打哆嗦,麒林从后面一脚踢上去。 “你特么的这个废物,情况有变,快把所有人叫起来,要快!”他同时自己冲出几步冲着另一边几个帐篷大喊,“胡燕胡格!敌袭!快都起来!” 胖叔在帐篷里被叫醒,只道是天亮了,张佳达说魔法师找他有事,也不说清,他正奇怪,接着便听见麒林在外叫喊,也是大失方寸,连忙抓了法杖冲出来,同时被周遭环境惊呆。 这是天虽然已经亮了但浑浊的雾气此起彼伏,仿似人在高山云端里,四下皆是灰蒙蒙一片,胖叔猛地提了口气,吸空气入肺,接着便剧烈地咳嗽起来,他抬头看去不见天日,旁边也不见麒林身影,只有张佳达一人坐倒在帐篷外双手环抱住脑袋。 胖叔低头推动张佳达,连问几声敌人在哪,来的是什么东西。可张佳达答不出,浑身发抖表情痛苦地缩成一团。眼见雾气越来越浓,胡燕的帐篷逐渐消失在视野里。胖叔只好把张佳达拉到一旁推进帐篷,同时抄起法杖当先奔着胡燕的帐篷冲去。 另一头胡燕人在梦里,许是前两日与麒林旧事重提,她梦到弟弟被潘多拉杀害一幕,绝望的自己躲在家附近房子与墙壁卡缝里,这地方是她有一次无意间寻找小猫发现的,弟弟在外面被人捉住,口中丧心病狂地呼喊她的名字,不知是在求救还是想拉她一起下地狱。 “胡燕——胡燕!” 不对,自己不是胡燕,胡燕已经…… “啊!!”他大喊一声从梦中惊醒坐起,浑身冷汗浸湿衣服,梦里的事却记不清了,只是双手微微发抖,扭头看胡格还在躺着不动,下一秒帐篷拉链被人一把扯开。 “胖叔?” “燕,你快把胡格叫醒,言先生说有敌袭!” “敌袭?什么敌?是那些猴子来了?”虽然还没清醒,但胡燕反应不算慢,抬手拍胡格脸颊,湿乎乎的,人没动静,拿起电筒一照发现他额头上也都是汗。 “胡格!快起来……喂!” 胖叔在帐篷外原地警戒,确认胡燕起来之后他尝试用低消耗的水魔法推动雾气散开,魔法的确起效了,可眼前景物却依旧看不清,最大能见度只有几米不到。那水魔法的效果就像是在白米粥里用汤勺搅动一般,只在白雾里卷起层层烟气,周遭的雾很快围绕而来,呛得人咳嗽不止。 这白雾的组成并不是水。 胖叔见状不敢再轻举妄动,用袖口掩住口鼻呼吸。 随后白雾中跑来一人影,走近看是马喜亚点燃火把过来支援,胖叔松一口气,赶忙把手松开,问道:“言先生和万喀人呢?” 马喜亚一拍手,用半生的大陆语和胖叔交流,大致意思是魔法师叫他出来的,但人却没见到。万喀他也不清楚。 再问他是否知道天气是怎么一回事,马喜亚再摇头。 而这时身后胡燕还没出帐篷,周遭白雾弥漫让人呼吸都有困难,胖叔一咬牙,指挥道:“不管了,你就站在这里不要去找,我们先把人凑齐再说,这雾太大了,要一起移动!” …… 麒林在酝酿。 每一道高阶魔法都需要酝酿,这个高阶不是指到底有多高,而是高于魔法师的能力本身,就像先前胖叔所释放的冰冻魔法,如果麒林也会水魔法和寒冰魔法,以他的魔阶等级抬抬手就可以放出来。而如果是再早先的落雨魔法,也不会需要胖叔那么长的蓄力时间。总而言之一切都基于魔法师本身的魔阶和集石大小,魔法本身并不具备上限。 假如把集石比作一块能量的集中体,那么等级更高的魔法师,同样时间内能唤醒的力量也就越庞大,于是在这个时间值有上限的情况下,也就决定了魔法师的上限。 麒林此时在酝酿的法术显然比胖叔释放的更强大,而且也不是什么落雨魔法。就在捆住两只猴子的树干旁,万喀正按照麒林的命令遮掩口鼻,两人周遭全是雾气,仿佛置身皑皑的白雪世界。万喀朝着胡燕帐篷看去,眼前空虚一片,能见度不足三米。另一边猴子们虽然还没有展开攻势,但依旧全在暗处,随着时间推移形势只会更加被动,麒林思考后,决定施展风魔法将白雾强行吹开。 几分钟前,万喀朝着对面喊话全无回应,想着走几步过去,可走出几米后却找不到帐篷位置,退几步想回到树下,身后却变成另一棵树。幸好白雾中撞见冲将过来的麒林,才和他一起退回树下。 万喀捂着嘴看一眼正在施法的麒林,又看看两只猴子被捆的树干,依寻着猴子的位置比划过去,琢磨着帐篷明明应该在自己刚刚走的方向上,可是为什么会迷路呢?他想不通。 “进!” 这头麒林一声令下,一旁的万喀、帐篷边的胖叔和胡燕、马喜亚全部感觉到,只是一瞬间,狂风前吹去,紧接着身后和两侧庞大的气压跟随推挤而来,万喀被吹得抱头蹲伏,睁不开眼,麒林自己最懂,他是背靠着树干施法的,同时也屏足了呼吸,没被白雾呛到。 十来秒过去,二人重新睁眼,万喀咳嗽不止,白雾还是那个白雾,周围依旧模糊一片,而且似乎比之方才更甚,万喀已经连麒林的身影也看不清了。 “果然如此。”麒林眯眼,他想过会是这样的结果,白雾的存在范围和浓度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宽。 这也是风魔法的弊端之一,所谓的风魔法不是创造空气,而是使空气凝结、扩散和移动,形成尖锐或带有力量的风,无论麒林的魔阶等级再高,他所能操纵的空气也只会是在由集石为中心,向周遭扩大的范围内。 此时麒林选择将身边的风向前吹,身后和左右的风就会裹杂着这些白雾补充到他所在的位置,除非白雾只针对他们,或者麒林的法术够强。 备用的法杖还放在朝露的背包里,麒林当机立断,继续施法,这次是由下至上,魔力的释放比刚才那次试探更强,法术结束后,果然如他所想周遭白雾一瞬间便涌上来。 他再次开始蓄力。 冷风不停息,白雾却更浓,万喀打个哆嗦,他已经感觉难以呼吸,眼见麒林再次蓄力施法,忍不住质疑道:“言先生,你这样真的有用吗?” “言先……” “俄!”“俄!” 正在这时,随着突然而至的两声号角般的声音作为起点,四面八方的白雾中猴子终于不再选择等待,尖锐的吼叫此起彼伏,如同波浪一般。 “卧槽,言先生!猴子,猴子来了!” 刚才表现还算沉着的万喀这次也慌了神,他只听麒林说有猴子在白雾中潜伏包围他们,却没想到有如此之多,不说别的,就单凭这些叫声来说,至少要有二十只以上,猴子的战斗力虽然可能比不上人类,可胜在不会被白雾影响,也许是他们已经习惯绿洲内的天气变化,或者长了人类没有的第三只眼睛。反观胡燕一行被白雾分开阵型,在丛林中,火把、刀具、电能这些人类赖以与大自然对抗的武器此时也完全失去了作用。唯一的力量落在麒林和胖叔两位魔法师身上。 再次释放法术后,麒林睁了眼,他也听到猴子声音了。万喀一边伸手挡住喷涌而来的白雾,赶忙开口问:“言先生,猴子,好多猴子,他们要攻上来了!” 麒林一指捆在树上的杂毛猴子道:“人质!拿它当人质!对着白雾里喊话拖延时间,你掩护我!” “这……” 白雾似乎有阻断声音的作用啊,而且这猴子,猴子能叫人质吗? 万喀一脸焦急,还待再说,却见麒林已经继续开始蓄力,一咬牙将手里镰刃横拿,那半长的开路刀卡在昏睡的杂毛猴子脖颈上,万喀对着白雾内用古拉语大声吼叫道:“该死的臭猴子们,你们听好了!你们老大在我们手上,想打架的话,它性命不保!” 然后话音刚落,白雾中便伴随着恐怖的嘶叫声窜出一道黑影,“俄俄”喊着从正面扑在他脸上。 白雾环绕下视野本就模糊,猴子速度又快,万喀直接被砸飞出去。这下不仅是麒林,就连举刀子威胁的万喀自己也没想到,他手里锋利的镰刃被一撞之下借力划破大猴子的脖颈,半个猴脑袋居然就这么掉了下来。 第71章 血雨与烟霞 “起!” 随着麒林再声暗喝,周遭的空气连带白雾又一次被卷起,在高处再转化为风刃向着更高处冲去,但这白雾似乎已经充斥了整个绿洲,无论飞起的风刃有多少,都有源源不断的白雾向着暴风点的麒林身旁补充而来。 他之所以知道那个黑猩猩与篮球的故事,其实也是有得于法师的施法动作。在魔法领域,想要使法术成功释放,就需要魔法师在施法时注意力高度集中,法术效果和精准度超越法师本身越多就越是如此。 这个魔法也算是麒林在重生后释放的第一次大型法术。在闭目凝神的时候,他选择屏息、闭眼来架空周围的一切,直到法术清算之前几乎等同于失去意识一样傻站在原地。也因此,大型法术如果在没有人掩护的情况下就地施法是很危险的,魔法师们在施法前通常会仔细观察周围环境。 苏醒过来的麒林先是感觉额头火热,脸上有东西在流淌,随着视力恢复,正面对到杂毛猴子没头没脑的样子,震惊了。用手抹把脸好歹恢复视野,全是血浆。 “万喀!你吗的,万喀!” 四下静悄悄,只有无尽的白雾潮水般涌来。无人回应。 麒林想起这白雾似乎还有着隔绝声音的效果,他也不知道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好好的人质怎么转眼就死了,很是抓狂。 紧接着还未等他想明白,一只不大的猴子就从后面奔出来,从后脚处攀爬,迅速挂上了他的脑袋,得手的同时开始“俄俄”怪叫。 事发突然,可麒林身体素质好,稳住身形没有被扑倒,左手跟着向上一抓,正捉了猴子左腿外的毛皮向下拉。 猴子左右开弓在麒林头顶猛挠,这爪子攻击力道虽不大但胜在尖利,麒林头顶隔着头发登时也出了血。他倒吸一口凉气,狠劲上来,仗着自己力气大,左摇右晃,顺势直接将猴子的左腿全部握在手里,紧跟着向反方向猛地一扭,喀喇一声便让它倒着骨折了去。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功夫间又有一只更小的猴子怪叫着扑出来抱住麒林大腿,捉紧后开口就咬,麒林大法师虽然法杖在手,但法术这时候反倒不好使,猴子灵活速度又快。他也没想到这些猴子们根本没什么战术,单是不要命地猛攻,可就算没战术,眼下周遭寒冷的冰雾越来越浓,自己的风魔法也迟迟不见效果,如此下去人类阵营必定不敌。 另一边,他头上猴子也是悍将,左腿虽断还用力不止。可折断的左腿已经没有继续遮挡麒林视线,他将法杖一横,风刃正击中一只侧翼扑来的猴子,这回连声也没出,直接将它从肩膀处划开两半,掉在地上没死;另一手捏住头顶猴子左腿向外一甩,一发风刃精准接上,瞬间鲜血喷溅;而后动作不止,人扎马步保住重心,低头对着大腿瞬发风流斩,那拉长了也不足一米的小猴子被突然出现的气压力量拉扯,射出去砸在树上,麒林追上两步对着其胸口打闪电棍。 黑色毛发的小猴子口吐白沫掉在地上,抽搐不止,但双眼却依旧睁着,目眦欲裂,血丝无数,嘴巴也大开,露出后槽里几颗獠牙,却再发不出声音。 “鬼东西……” 麒林喘着粗气警戒四面,他发现了这猴子的状态不太对,伸手一棍子敲醒树上被捆着的小猴子,小猴子先是懵懂看四周,随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眼睛,开始在树上疯狂挣扎起来,无声地冲麒林伸出爪子。麒林原地没动,这只脚趾受伤的小猴子被绳索牢牢捆住,只是仔细看它的状态,并不像先前那般拥有智力,反倒像是因为这白雾的缘故发起疯来,变回了普通的野兽。 麒林动手了结了它。 白雾弥漫,麒林向外走出两步之后便看不清原先地方的树干。四周什么也不见,仿佛置身于云层仙境当中,温度也较之刚才变得更低。要保持四周警戒很难,他只好无奈回到树下,情况陷入僵局,但好在没有猴子再攻上来。 就这样在树下站了好一会,现在杂毛猴子已经死了,而猴子们的进攻显然在某种程度上是依靠白雾的作用,这样发疯的能力虽然可以提升战斗力,可还是不敌魔法,在麒林看来是开大智力减10护甲加2的愚蠢行为。同时他也相信这样的透支无法持续太久,因此原地不动,做好打算以静制动,先耗一下试试。 然后万喀竟然回来了,一个人摸索着走回了树下。只见他脸上道道血痕,身上衣服上也沾满了血迹,整个人几乎被染红,显然也是经历了连番大战。他左手里握着镰刃,右手一把匕首倒持,一只眼睛紧闭还在流血,咬着牙喘粗气,俨然战神下凡模样。 麒林赶快迎上去扶住他,急切上下打量,问道:“你还行吗,有没有致命伤?” 万喀流着血眯起眼睛看清眼前人是麒林,这才重重呼了一口气,眼泪都要掉下来:“我没事,言先生……我可算是回来了!走了这么久都走不到头,树和草都是重复的,我还以为自己已经离你们很远了!” 麒林抓住他肩膀靠近树干,奇怪道:“你走了很久?” “是啊!”万喀在搀扶下整个人都瘫软下来,他扭头望一眼树干上的死猴子,苦笑说道,“果然死了……刚刚你叫我拿那大猴子做人质,然后我就被另一只猴子袭击了,后面又一下子围上来好几只,又抓又挠。” “我们在雾里打个天昏地暗,你死我活……我虽然赢了,可方向已经完全不知道了,也不知道自己在哪,然后我就一边喊你一边走,结果更多的猴子又来了。我得杀了十来只!” “真亏你还能回得来……” 麒林突然将手指在嘴唇上一横:“不对,你先别说话!” 万喀赶忙禁声。 麒林矮身后退半步,万喀吃惊要跟上,麒林伸手制止,全神贯注,突然眼前一亮,伸法杖划拉出手,轻念:“看招!” “嘭!” 白雾当中,一只朝着万喀冲上来的红眼猴子随着他出手动作被砸出去,这只猴子实在太小了,较之刚才麒林腿上那只更小,被这一击之下硬是被改变了飞行轨迹,麒林上前对准白雾里补上一发风刃,不知道中没中,又补一发,总归看上去没了动静。 “哇,好帅啊,言先生!”万喀兴奋道。 “嘘!”麒林急忙再伸手比划,“你轻声说话……” “啊……”万喀没反应过来,被脸上伤口痛到。 “又……又来了?” “没了!”麒林观察一下,轻声问道,“不是……你刚刚说,你一边喊我一边走?” “是啊。” 万喀也跟着低声,做疑惑表情窃窃私语道:“但是很怪的,这个雾似乎还有阻隔声音的效果,可是我们——你看,现在我们也在雾里,脸贴脸说话没问题,隔了远两步就不行。真是奇了怪了。” 麒林摸下巴:“……你有没有想过,这些猴子可能是被你的叫声吸引来的?” “啊?”万喀回忆方才细节,一拍脑门恍然大悟。的确如麒林所说,不管是第一次自己冲着雾里大吼,还是呼喊寻人,猴子都是在自己出声后冲上来的。 万喀狂点头无比认真道:“言先生你真是个天才。” 麒林瞧见他一副滑稽样子,无奈说道:“我觉得你都这样了还能自己走回来才是天才。” 万喀嘿嘿一笑道:“那是,因为我正好撞到了昨天天黑前我撒尿的地方,有股子老味道。” “恶心。” 见麒林面露难色,万喀嘿嘿一笑,随后又举起镰刃正色道:“言先生,过程不要紧,总之现在我回来了,你就继续安心用你的法术,我这是小伤,别担心我,我还能给你作掩护!” 麒林苦笑着点点头,但没立即施法,而是挥着手套眯眼说道:“知道不,万喀,这种白雾不是你平时见到的雾。” “哦?这……有什么特别吗?”万喀赶忙问。 麒林答:“我曾经在大洋彼岸的克洛歌尔见过这种雾,气象之流的学者们称之为烟霞,之中的区别,简单来说,雾是由水组成的,胖叔的水魔法见过吧,就是那个,它源于自然,洒脱给自然,是小水珠悬浮在空气中……可这烟霞却不一样,它是灰尘,是颗粒物,是二氧化硫或者其它空气里的碎末组成的。这也就是为什么你吸入之后会咳嗽不止。” “对对,我刚才也想说,我现在吸气感觉有点儿像是在吸那宫廷大烟似的,难受得紧。” 万喀皱眉头道:“可我们怎么才能把这雾消除呢?” “从自然角度来说,我也不知道,说实话,”麒林挠头原地踱着步子,“我只遇到过那么一次,道听途说,所以也只能猜测它和以前所遭遇、发生的情景相同,因为首先它们都是在反常的低温中产生的。” “……通常来说,我们所在的地表温度更高,高于天上,但发生烟霞的时候是反着的,或者说是两层冷夹一层热,像是汉堡包。” “什么是汉堡包?” “呃,就是说现在我们这里冷得不行,但是却有一层热气在我们上方,像个锅盖子一样盖在我们头顶,它将更冷的空气隔绝在外,然后将它其中的脏东西,比如黑石山火焰所产生的杂质不断漫射进我们所在的低温区域。也就产生了所谓的烟霞。” 万喀狂点头,没懂。 麒林也点点头,为自己的精准描述所折服:“这种情况下常规风魔法就没用了,无论再怎么吹风,都只会将空气搅得更浑浊,因为空气始终都在锅盖里旋转,向前吹两侧的风就回来。而且我们队伍里没有尘埃魔法的大法师,我只能尝试着将这些东西凝结成风刃打上高空,但是按现在的情况来看,热流层要比我想象当中更高更厚,我的魔法失效了。” “怎么会……”没想到说半天得出这么个结论,万喀心态没了,他着急道,“那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有,你走出去就好了,直着走,离开这片污染区。” “这……可是猴子们……” 麒林拍拍他肩膀:“是啊,猴子不会同意的,所以我们现在有两个方案,一就是站在树底下等,就算我不用魔法,可这雾总会散的,丛林地形复杂,天气变幻莫测,虽然不知道这雾的产生和猴子们有什么关系,但只要我们坚守阵地就行了。我认为它们是被操纵的一方,至少没能力让雾一直持续……” “啊,好……”万喀追问,“那另一个方案呢?” 麒林左右打量,没回答,而是低声沉吟道:“我们虽然暂时安全,可一来不知道胡燕他们是怎样的情况,二就是我们的时间比猴子命更宝贵,如果在这里被它们耗到天黑,恐怕还会有别的变数。之前进了误区,还以为猴子的视力比我们更好,但现在看不是这样,它们是依靠听觉,攻击方式也无非先扑上来,然后通过嚎叫吸引同伴。而我们有两个人……” 麒林伸两根手指—— “另一个方案就是把烟霞暂时放在一边,你来做诱饵,用声音吸引猴子,我来杀,就和刚才一样。” 万喀听后拍大腿,想也没想,立即激动同意道:“这!这样好啊!我们就这样做吧!杀光他们!” 麒林也没想到他这么痛快。他也想过利用绳索先和胡燕会合之类的办法,但既然万喀能回来,时下那样做就已经不是最好方案。 现在猴子们大军出击,显然是要制己方于死地,而自己又恰好摸索到猴子的行动方式,那么无论对他还是朝露而言,能在这里杀死猴子军团以除后患显然是更好的选择。 一旦确定大家安全再想去杀猴子就难了——麒林瞥了眼树上的绳索。他有自己的顾虑,危难当头,胡燕一边反倒开始众志成城。有时候太团结未必是好事。 “好,我们就这样做……你且附耳过来。”麒林对万喀招手,万喀跟着贴近耳朵,却忽然感觉到脚下地面微微颤动起来。 第72章 堡垒与藤蔓 另一边马喜亚也在担心他的好兄弟。这时胡燕一行人正被卡在两个帐篷中间,胖叔在众人的掩护下以一己之力撑起一座环形的寒冰围墙,将所有人围在当中,只有可可利亚所在帐篷距离太远没来得及施救。 在场的或多或少都受了伤,胖叔的右手被猴子咬伤最为严重,獠牙撕开一个口子深可见骨,胡燕正在为他包扎防治感染,也所幸白雾中温度足够低,即便他不去刻意维持低温魔法,这道高足三米的冰墙之围也能牢牢座落在地面上,成为众人最后一道安全堡垒。 围墙正当中的胡燕面色阴沉,白皙的脸庞上被划出三道爪子印,不知是不是因为集中意识,汗从头上滴下来,张佳达在被猴子袭击后便陷入了昏迷,他也没有好法子。 在他回到文鸯统领人马之后,张佳达此人也算陪他出生入死过的兄弟,两人有些感情。先前在可可利亚和古拉一族的保证下,又添了麒林这样的高阶法师,他本以为这次摘草的行动势在必得,难就难在失落之地本身的火山地形中,谁知黑石山安全通过后,还没来得及高兴,结果刚进“绿洲”三天就发生这么多坏事。 不如说自从遇到了那倒霉的杂毛猴子,就没发生好事。 “等它带着自己找到星辰草之后一定除之后快!”胡燕咬牙。默默想道。 相对于麒林二人,胡燕一方遭遇了更多几倍的猴子,因为没能及时将冲上来的猴子杀掉,每只猴子都会引来更多的猴子,数量呈指数增长,直到寒冰堡垒建起之后猴子们的攻势才总算停止。几个男人七零八落挤在狭窄的围墙内。 马喜亚照顾着张佳达,胡格一边给自己上药,在后面碎碎念叨:“唉,凶多吉少,凶多吉少,我和你说凶多吉少。就为了那老不死的再活几年,却把自己性命搭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值么?” 这话显然有针对,众人无一敢回应,胡燕忍无可忍,感到头上一阵眩晕,烦躁道:“胡格,你够了,现在不是说丧气话的时候。” “我说什么丧气话?啊?我说什么了?” 没想到胡格脾气更暴躁,这下找到爆发点,他直指着胡燕骂道:“古拉人说没人能派,你还不知是什么意思么?跟你说多少次,我们不是以前那个食指派了,你非要自己亲自来,你说你来就来,你还要拉上我,我招谁惹谁了?” “说话啊!臭弟弟!” 胡燕一手还捏着医用绷带,白雾里却看不清近在咫尺的胡格模样,千言万语凝噎在喉咙里说不出口,他捂着胸口悲愤道:“胡格!” “行了,行了,”形势紧张,胖叔少有的插手了家事,“眼下,我们更要紧的是想办法脱身出去,哪怕不能取得星辰草,也要想办法全身而退——” “咚!” 胖叔的话被一声闷响打断,全员警戒,目光朝着声响处望去,在胖叔的寒冰围墙上,似乎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糟了,他们又来了,”马喜亚说了句古拉语,第一个站起身拿武器,瞬间进入战备状态,多年的雇佣兵生涯给他比常人更高的反应速度,但墙面在发出“咚”的一声过后,就再没了别的声音。所有人都默契地禁声,马喜亚不顾寒冷将耳朵轻轻贴上冰墙,什么声音也听不见。 胡燕低声问胖叔:“这冰墙有多厚?” 胖叔想了想道:“应该至少有十公分,具体的每次都不太一样。” “那你可以把它加固吗?” “应该可以。” 胖叔有些犹豫,加固冰魔法显然比塑性更容易,只要将水魔法凝集在冰上,再从内部重复释以低温法术就行,但难就难在低温所传达的距离是有限的,他的低温魔法使用算不上熟稔,寒冰围墙的局部塑形可能会因此失去平衡。 再有就是因为弧度拉得太宽,导致十公分的冰面并没有想象中结实,如果着重一点反复打击,以成年人的力道是可以将它砸开裂的。只是围墙虽然不够结实,但以猴子的智力似乎并不能发现其中有人存在,至少在他将围墙建起后外面的猴子们便没了声响。 “嘭!” “嗯?这……什么声音?” 正在说,围墙上却传来一声奇怪的响动。这响声相比刚才清脆很多,但力道不大,来源约在比人头稍高的位置。 “糟了,肯定是又有猴子发现我们了!”胡格急声道。 人头攒动,胡燕皱眉头:“嘘!大家先别动,我没听见猴子叫,未必是……” “你他吗傻啊,”胡格低声骂,“这白雾里只要不是视野所及,声音一概听不到,何况隔着一堵墙?” “对。你说得对,”胡燕点头道,声音应该是通过墙面传来的,不是空气。 “胖叔,你看……” “我试试。” 胖叔小心伸出法杖抵在冰墙上,但没做下一步动作,这堡垒是众人最后一道防御,必须小心谨慎。如果另一侧只是碰巧发出声音,那么强化冰墙反倒会暴露自己。假如再发生和刚才一样的恶斗,谁也不能保证还有机会建起第二座围墙。 就在所有人都紧盯墙面等待胖叔的下一个动作时,身后却突然响起惨叫。 “啊!!啊!” 胖叔急忙回过头去,发现惨叫的是胡格,而在他身后,刚刚还昏迷不醒的张佳达此时突然爬起,从地上环抱住胡格大腿,张口就咬。 “卧槽你吗你疯了!” 胡格一边狂叫一边踢腿,胡燕赶忙冲上去分开二人,混乱中胡格一脚踢在张佳达下巴,然而被踢到一旁的张佳达不顾一切再冲上来,仿佛失了心智一般,围墙内顿时吵成一团。 “嘭!嘭!” 又是两声急而猛的声音反复砸在一个点上,胖叔抬手将法杖放在响声发出的冰面处,不顾身后吵闹努力集中心智,汗水从他的额头滑下。 另一头马喜亚也将武器掏出,准备好在第一时间将敌方击杀。 他提议道:“我们不如主动将冰打破,杀对方措手不及。” “再……再等等!”胖叔咬牙,身后的事让他无比分心,他不是麒林一样的高级法师。哪怕是施个小法术也要努力摒杂情绪。 “嘭!”随着再一声巨响,胖叔伸手附近的冰面被震开一道缝隙,这次他很明确的感受到了对方的力道。在眼前精光划过,伸手释法,水汽缓缓凝结在内外冰墙处,接着他再使用低温魔法,迅速将其冷冻。 “啪!”这次是人腰高矮的位置,发出清脆的一声。胖叔再伸手过去释法。围墙内外形成拉锯战。 另一头胡燕和胡格合力制住张佳达,他的症状与可可利亚被猴子袭击后相当相似,而且看准胡格之后眼里根本没有其他人。胡燕朝着他后颈上猛敲两下,但没能将他敲晕,三人就这样纠缠在一起,形势万分紧急,随着冰面上各处发出的脆响,所有人都明白,大战已如箭在弦,一触即发。 狭小的空间内,分不清面前是口中呼出的白汽还是冰凉的白雾。胡燕在心里祈祷着奇迹可以发生,祈祷有人可以救他,甚至祈祷麒林会如神兵天降般将猴子杀光。就像几年前胖叔来救他的时候一样—— 紧接着,他的眼前景色骤然开始模糊,面前的胡格、张佳达身影分成了两个光点,急剧的黑色从两侧围绕而来。 他不禁惊恐道:“这,这是什么东西,天怎么突然黑了!胖叔?胖叔!” 但显然在此时陷入黑暗的只有他一个。 胡格没听懂他的意思,一边狠抓着张佳达,吼道:“喂!喂你别松手啊!胡燕!” 另一侧胖叔回头看一眼情况,无暇顾及身后,他干脆放弃了弥补冰墙,从原地退开半步,转手蓄力起寒冰箭。随着胡燕失去力气,张佳达持着一股莫名的力气挣脱开来,而后一口咬在胡格肩膀。 圆圆的冰墙像是口井,狭隘的井里,人们像一群叠在一起的蛙。 胡格疼痛难当,闭着眼抬起头痛苦嚎叫。画面定格在这一秒,绝望、恐惧、悔恨的情绪蔓延在蛙的中央。 天上就这样下起雨来…… 却见那白色的雾好似是一团团惊恐的白色虫子,在大雨里拼命逃窜,急速散去;然后胡燕眼前的黑色也跟着散去,恢复了视力;气温开始回升,然后冰墙外的声音也停下来,偶有能听见墙外的猴子恐怖吼叫声,但这一切杂音都在不足三分钟里,随着白雾的退散消失而去。 马喜亚与胡格合力将张佳达捆住。 三米多高的寒冰堡垒随着温暖的雨缓缓化开,所有人做好了战斗的准备。可冰墙外猴子大军如他们所料已经不复存在,墙边上只躺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那是可怜的万喀,在手里还握着镰刃,人已经奄奄一息。胖叔这才明白,原来刚刚敲击墙面的人竟然是他。 众人一拥而上。 …… 麒林此时正躺在冰凉的石头上,头晕目眩,老腰剧痛。他也不知道万喀在哪里,二人方才商议如何将猴子大军击溃。他还没来得及说计划,就被一浑然巨兽顶飞出去,万喀被撞开原地消失,麒林则被挂在巨兽头顶带出十来米才掉下地上,他为了躲避巨兽的踩踏,向着侧面急滚,没想到失足掉进这座深不见底的石坑里。 “想不到一语成谶,竟然被这防滑手套救了。咳咳……” 洞内昏暗无比,麒林咳了一会儿,抬起手看法杖,在手套的底部有道保险。他平时不会用,只是昨夜有警惕心,就将法杖捆在手套保险上,白天也没摘,就是因为这么一个操作,才不至于在被顶飞时丢了法杖,掉下深渊时接连用了几次风流斩止住身形,终于是安全落在这块大石头上。 视线错过手腕,他仰躺着向上看去,极小的洞口处投落下些许白光。麒林伸手投影一个小型光弹照明,发现自己此时竟然身处一个四通八达的山洞内,周遭也没了白雾缭绕,严峻身材的山岩朝着下方流淌向无限黑暗的各处。 原以为这只是个深坑,没想到这坑里连通着地下甬道,应该是与火山地形挂钩的结构。他努力眯起眼睛,只可惜光弹的投影只有微弱的几米范围,不能看到更远,而这一处最高点距离头顶的洞口少说十米,侧边的山体向内凹进。要想爬上去哪怕借助风魔法也没那么简单,连续的瞬发风流斩不能完全抵消向下的重力——否则刚才他就不会摔得那么惨了。 …… 几分钟过去,麒林费尽心力站起身来,只感觉腰部被撞得最狠,还是二次受创,疼到吐血,到最后他也没能看清那只野兽到底是个什么物种,视线内那东西黑黝黝的一团,半人多高,四肢着地,力道极猛,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它肯定不是猴子。说不定是野猪或猫科之类的生物,至于到底是因为受到白雾感染还是被猴子攻击后发狂,麒林也无从得知。 他将法杖拿在手心感受几秒,所剩能量还有很多,胡燕给的这根是高级货,虽然外形相似,可比他在文鸯城买的那根更好。 他手握法杖缓慢地将光弹维系在集石顶端,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也沾了不少血。再次仔细检查身体没有受外伤之后,麒林勉力维持着身形开始走动,小心探查地洞内部,一边收集上去的办法。 可以见到的是,地面上除了他身处的大块岩石外,四处各有凸翘的尖刺岩,头顶和湿滑的岩壁上分别滴下冰凉的液体,积存在地洞各处。 麒林对地理知识了解甚少,只知道这些水是活水,很干净,说不定可以饮用,这些水也是尖刺和地形形成的主要原因。 他试着在岩石高处上寻找树根之类的植物,想通过植物攀爬出去,没有选择向昏暗的山洞内部走,而是朝着洞口方向查探,但这边是死路,向内凹进的石壁距离洞口实在太远,加上洞口被植物覆盖,使得下方几乎接触不到阳光,除了高处少量的石藓什么也没有,半天后还是一无所获。 继续向前,眯眼打量,麒林发现似乎在洞口的正下方有植物,他加快步子上去,近看,除了洞口下有依稀可见的一些树根之外,眼下还有一长条状的藤蔓打着卷倚靠在石壁上,是株死植物,虽然还是硬的,但它实在是太短了,只有三四米左右,距离头顶洞口且有距离,用不上,估摸是掉下来的。麒林失望的叹口气,一低头发现地上居然还有一具人类的尸体,低头照亮后再松一口气,不是朝露。 可让他吃惊的是,这株靠在墙壁的植物竟是从尸体的嘴里“长”出来的。 “……行为艺术?” 麒林不禁自言自语,蹲身看,这下也算开了眼。自古克洛歌尔有典故,说是宗教人道行高深,能念咒语让空空如也的钵盂中开出花来,后来有个成语便说“舌灿莲花”。麒林一直以为那是某种生物魔法的演变,再怎么说也不能无中生有,有种子的,一晃十几年,没想到今天长见识,有道行高深的冒险者,原来不仅仅能口灿莲花,还能口灿藤蔓。 第73章 迷光通路与深水之壁 麒林只身一人站在地洞内。洞里除了他应当没有什么其他活物。 他回忆起朝露对于国度通道的描述,山洞——地洞,也差不多,众人是跟着那杂毛猴子来的,难不成自己误打误撞,掉进了去往国度的通路上? 如此想着,他将法杖举高,凝神向着地洞深处望去,无边的黑暗也如丛林中白雾的波浪一般吞吐,把有形的地洞轮廓逐渐化为无形。 不可能。麒林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如果是那样,猴子昨天不就该领自己过来了吗。没必要等到第二天,还是说,它是为了等待救援? 他摇摇头,事情要一步一步来。 重新抬起视线看近处:眼前这棵藤蔓是由几束淡棕色的条状植物缠绕组成,交叉斑杂,看上去是奇迹般的生长于尸体之上,努力朝着洞外奔去,可在中途吸干尸体的能量之后、或因为长时间没有阳光便死去了。 再低头再看尸体:是以一个奇怪的姿势盘在地上,头却仰面朝上,仿佛朝圣般的样子。从外观着装上看,这似乎是一个冒险者,穿着较短的、便于行动的衣装,颜色也比较深,很多地方因为肉质的腐烂粘贴已经相当难以分辨。麒林将法杖向下伸出照明,随意用脚翻动尸体的衣物,光魔法对比火把的优势就体现出来,不烫手。 简单看来,眼前这人显然已经死去多时,并不是在这里一天两天了,尸体已经僵硬定型,加上这地洞里阴暗潮湿,溶解发臭的厉害,如此让他更加肯定死去的不会是朝露。 这尸体除了口吐藤蔓之外也没什么特别之处,他不大想用手碰,但在用脚拨动的时候,却留意到这东西的下半身是空的。 这不是说皮肤和肉质腐烂,而是空的,小腿处踩上去没有骨头。 难道是被野兽叼走了?不对,他摇头,衣物还很完整——面对无尽的黑暗,麒林也感到有些不寒而栗,不禁扭头朝地洞深处看去,把后背留给墙,远处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巢穴。光魔法也难以触及,除非他肯往里走,可无尽的深幽中毫无声音传来,就连风声也听不到。 额头上的液体开始警告这地方不适合他,他下意识地来回摸自己的身体,重生以来他可以接受这些黑暗的环境,但此时的地貌又再一次勾起他不健康的回忆。麒林一边捏紧了法杖,顺手向上放出一颗小型光弹,这才稍微安心下来。由于持续制导的光魔法和其他魔法不能同时释放,光弹会比法杖发光好一些,虽然消耗更大,但现在可不是该珍惜资源的时候。 这一处石板距离头顶的入口已经算是直上直下,十米距离,换算下来也就是三层楼高矮,他左右勘察,这一处只能考虑用大型风魔法将自己弹射上去。 这次光弹比方才亮度更高,持续时间也还很长。借着这份视野,他扯了扯后身的斗篷,绕过植物蹲下去仔细看,这一看不要紧,眼珠差点没掉出来。方才自己只顾打量植物和尸体的衣服,却没往头上看过,此时细看之下才发觉尸体的头骨原来根本不是人类的。 这哪里是什么冒险者,分明是一只死去的猴子! 麒林心下诧异万分:即使人是从猴子一类近亲进化而来,但死去后从头骨上依然能看出明显的区别——最就是这尸体的下颌骨比人类的更加粗大凸出,植物两边上卡有极大的犬齿獠牙,其次还有鼻骨和颅骨的区别,猴子的鼻骨是低矮的,更宽,而人的鼻骨更高。 他蹲下去再放光魔法仔细查看细节——这些关于猴子骨头的知识是他一个魔法界朋友从前在饭桌上科普给他的。麒林生前懂得料理,亲密朋友上门时而自己下厨,曾听闻克洛歌尔的少数猎奇贵族喜食猴脑,他朋友恰好见识过: 一张桌子,中间绑住活猴,事先将头部毛发剃了,身子则夹在密封罐子中,只露个顶尖,随后以小型锯子割开,烧起滚烫的油汁淋上去。整个过程中猴子不会死去,那头脑食之如水嫩豆腐,色味虽不足但胜在珍奇,吃什么补什么。 不同于第一个吃螃蟹,第一个吃狼果,或许就是因为人与猴子也算近亲,这种事情才倍显激烈。他顺着联想到杂毛猴子先前也有穿戴人类衣物的行为,却没想到地上这尸体也是猴子留下的,看来这些猴子不仅通达人智,竟然还会穿衣打扮,让人莫名的闻之也心有余悸。 小心用手捻起它身上的衣物向下拉,尸体的下半身果然还在,只是因为太短的缘故全部蜷缩在上衣里,导致下半身看起来是空的。 石洞、植物、猴子,这一幕可说诡异至极,他暗自皱眉,难道是这些猴子死后,便会从口腔中生长出植物来?它又为什么会死在这? 麒林摇摇头,接着光顺猴子口中植物向上看,终于发现了谜团的终点。 只见这处墙壁的夹角上,纵向生长着石壁,而在那座墙面的中央,遍布着浑浊液体,在光魔法近距离的照射下,反回出极浅的墨绿色。 石墙安静地伫立,墙面上的水却没有下落滚动的意思,仿佛被凝固在墙面里,换而言之,这水是漂浮在半空中的…… 麒林将法杖插入水中引流,水洼随即顺着他手指方向在墙面上形成漩涡。 “这地方——难道说……” 麒林自言自语,这次他伸手在法杖前端使了个风魔法,让螺旋气流包裹住小臂,接着向前伸手,墙面上的水被空气挤压后退,透明的水花被卷起袭击在他手上。麒林继续动作,直至半个胳膊进入其中,还不到底。而就在他想抽手出来的时候,突然一股磅礴的吸力从水里震荡而出。 “嘭——” 事发突然,他的人失去平衡,左手抓个寂寞,几乎是径直地被吸入了墙面上的水洼。 …… 这是在深水之壁的内部! 四周一片昏暗,什么也看不见,麒林悬浮在水中,下意识用手护住脑袋,缠绕身边的风魔法在水流冲击之下散乱开来,集聚的引力却合力将他向水面上拉去。他手脚胡乱划动分不清方向,慌忙间只顾上屏住呼吸…… 麒林掉进了一条河,准确的说,他是从河的底部钻了进来。 混乱中他只感觉人是在向上漂,在水中努力睁开眼后,四周全都是黑色的水流,他的身体只是被动地,在剩余少量风魔法的气流裹挟下向上浮动,手中的法杖时而触及水时而控制风,根本没机会完整用法术。 情况十分危难,所幸麒林并未失去理智,瞬间改施法为蓄力,下令将法杖触碰到的气体重新收集于前端,屏息之后将法杖拿到面前稍作呼吸,而后将气团环抱在胸口,持续施法,让空气团越集越大。 紧接着几秒内,随着温暖的、风魔法的消退,冰冷刺骨的寒流从四面八方涌来,他整个人完全浸在水里,黑暗的氛围顿时达到顶点。所幸是风魔法已经得以稳定,人也因此跟着气流向水面上浮去。 这墙根里竟藏着如此神秘通路、即使看不见光,但在这瞬间他觉察到了自己的处境,他果然曾经见过这种结构——他开始借助着法杖前不断损失的气团向上游。 然而在换气三次后仍旧没有浮出水面。 既没有浮出水面,也没有停下来。剧烈的运动下,他爆发出的体力已经几乎消耗殆尽,气团也在水中损耗缩小,他只好再次加大法力,犹如在空气中施展水魔法一般,在水中也同样可以吸收空气。 可黑暗的水通路里,想要原路返回已经不可能。 “嗯——” “咿——” 这是……什么声音? “嗯————咿——” 即使闭着眼,麒林也能感受到强烈地水的波动! 身后传来的长吟声音就像是古旧的家具柜打开时摩擦发出的尖锐咿呀,顺着黑色的河流暗涛不断翻滚出回声,而且似乎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这水中竟还有活物! “咿——!” 难以呼吸,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麒林暂停换气,借着“气囊”奋力上浮,速度同样不慢,拜恶魔的身体所赐,如此情境下他的潜力再次爆发出来,一面向上打腿,同时迅速撕扯掉自己身上衣服裤子——它们已经随着浸水变得越来越沉。然而于此,叫声还是紧随其后追来,麒林甚至已经可以感受到一股强力的暗流。 不会太长,不会太长,他告诉自己! “噗——” 就在最后几秒,麒林破水而出! “咳咳……咳咳咳!呕……” 他赤身裸体、连滚带爬摔在一块冰冷的石板上,咳嗽后又开始呕吐。身体也因为一下子不能适应压力,感觉无比沉重。最诡异的是,他并非由下向上浮出水面,而是从墙面里向前弹出,出水后丧失平衡掉在地上,整个世界的空间如同被扭曲翻滚了90度一样。 好晕……好恶心…… 在黑暗的空间里打起光弹,他发现这里还是石洞内,可却并不是方才的地方,前方是深不见底狭长的隧道通路;回头看去,麒林发现自己是从一道直径四米左右的、椭圆形的石洞中央“逃逸”出来的。 不,与其说它是石洞,不如说是翻转过90度的水面。 他马上远离了那个水面!但它已经不再传出声音,也一如进入时那般平静。 左右打量,这石洞的构造、氛围与方才一般无异,麒林寻找石头无果,目光找准地上冒尖的石刺,打着冷颤对其较薄弱的缺口地方放一发风魔法,石头纹丝未动,改为拳打脚踢,最终用法杖成功砸下来。 得到长条状的石块之后,他顾不上身体寒冷,立即举着它跑到水墙边,小心翼翼用手捏着靠近,放进去一小半,又拿出来,用手一摸,确是湿的;再动手,这次放进去一大半,明显感觉到了不同,当石头的重心进入垂直的水面,一股吸引力便从水中出现,取代了原本向下的重力改为向前。麒林事先有准备,还是险些没抓住石头。 “果然是这样。” 抹去脸上水,麒林点头,他也不敢离墙面太近,顺势将手指一松,石头遂沉下去。在整个墙面上溅起阵阵涟漪。 ——这墙面并不是“截断”的河流,而是“倒下”的河面。和石头一样,如果让大半个身体进入其中,引力就会发生改变,将人向水底拉去。至于水底有什么,麒林不得而知,只是那阵阵长吟声依旧回响在他的耳边。 他从事魔法实验多年,奇人异事听闻不少、也见了不少,可因为克洛歌尔地貌舒缓,地理面积也仅有荷米斯亚的几分之一,加之使用魔法、工业进行大量开发,类似于失落之地这样完全杳无人烟的地方确是不存在几个,他人在克洛歌尔发达的核心区,自然界的怪物也大多单是传说,无非随着人类侵略进步的轨迹而消失。 麒林跺跺脚将身上水抖落干净,举起法杖,迫不及待顺着幽暗的隧道前进,隧道内里空荡狭长,不过好在没有岔路。那岩壁上皱褶着层层石圈,仿佛曾有巨型的钢铁毛虫爬过;它的角度跟着他向前的步伐而逐渐张开,犹如孩童出生时滚落挤压的甬道。 他谨慎行进着,刚才险些溺水窒息、还有对未知和黑暗的恐惧让他回忆起,即便有了魔法,人类依旧不能与自然抗衡,不论在水底嚎叫的生物究竟是什么,他都应当敬畏。 他孤立无援地行走在地洞里,不断喘着粗气,体温不断下降着。即使两侧的石壁越来越宽,他仍然止不住地开始担心自己会走不到尽头也回不去,陷入了什么奇怪的回路里。可是不该,如果他的猜想无误的话—— 等等,看前方!那是光亮!是光亮!他兴奋地向前跑动起来: 黏贴在墙面的光弹已经熄灭,他再放出一发来,低头看去,只见盘坐在地上的猴子尸体原地没动,上面残留被他摸过的痕迹,而向上吐出的藤蔓此时更仿佛指路的明灯,直通向顶部那处黯淡的光。 “果然是夹层……没想到里面竟然会有那样恐怖的存在。”麒林打个寒战、站起身,再为自己方才的冒险感到阵阵后怕,脸上却又不禁袒露出欣喜、五味杂陈的笑容。 “不过终于找到你了……斯坦罗森。” “原来如此。” 第74章 神明先知与失落之匣 无尽的黑暗中,朝露本想等得更久。可自从麒林被万喀喊出去之后便一直没回来。 低矮的帐篷里,她稍微挺起身子,用手指捂住小腹。随后又将帐篷的拉链拉下,露出缝隙观察,看到麒林似乎正和胡燕二人在火堆后攀谈。 她暗自下了决心离去,等待机会。转而又想起什么似的,从包裹中翻出内衬,一面在缝隙里观察麒林动向。她本想用虎牙咬破手指,可咬了几次,换了几个方向都没能成功,想来自己并没有做过这种事。咬咬牙狠下心来,改从手腕处下口,忍着疼痛沾血,在白色布条上写下两个字。 ——救我。 …… 和其他人不同,朝露在儿时便崇拜先知了。 据区域里的长辈说,国度的先知是一个不老不死的仙人,自几百几千年前就存在。往年间的记载上,但凡国度内发生天灾、瘟疫,他便会及时出现给大家帮助。而平日里他生活在名为失落之地的大山中,拒绝与人们相见,他之于国度,就如同克洛歌尔之于神明,荷米斯亚之于上帝。 国度是一片四面环海的大陆,与荷米斯亚一样,但不同的是,除了少量的村长镇长之外,国度并没有明确的统治者,也没有发生过战争,有历史以来,它就被很硬性地划分为九个区域,区域内的人民各自呆在自己的地理位置上,区域的命名也是简单纯粹的,由一至九。 朝露出生长大所在的第三区域是九个领域中距离失落山脉最近的一个。因为近百年来国度风调雨顺,四季如春,从没有灾祸发生,先知也很多年没有出现过了,除去少部分人始终愿意祈祷,村长镇长墨守成规,大多数民众实际上是怀疑先知的存在是否真实的。 信仰会随着安康逐渐薄弱,这无可厚非:毕竟没有人亲眼见过神。 更甚的是,失落山脉又以杳无人烟着称,如此地方,日久年深,你要说传承出失落的传说也不足为奇,这些传说总而随着人类的进步逐渐被侵蚀,成为信仰一类的东西。唯其神秘之处在于,失落山脉仍旧不向人们打开大门,这是国度的死角之一,它永远都遮盖着神秘的面纱。 据说偶有不怕忌讳的年轻人去往山脉附近探寻,却寻不到进山之路。进山的人总会在途中莫名返回,那些人都说,上山的路走不到头,下山却很快就能下来。 信仰者与无信仰者相持不下,最终这样的神秘现象反倒成了先知存在的某种佐证。 朝露与其他人不同,她既不坚信存在,也不否认,因为她见过先知,两人是朋友。 在9岁那年,一场大雨后,朝露和姨妈吵了架,独自逃到山脉附近散心。这第三区域是大陆的一角,她从小生活在其中边缘的小镇上。自打她记事以来,就没见过亲生父母,和妹妹二人跟随姨妈长大。 偌大的村镇里,只有她和妹妹没有父母。即使国度里的人们始终善良,镇上的其他人也未曾排斥过她们,反而照顾来的更多,可说到底他们不是她的父母;姨妈虽然一心抚养她们姐妹,可也有自己的儿子,总在为家计和男人争吵,日子一天天过去,镇上那些若有若无的怜悯声反倒更加让朝露觉得刺耳。 朝露总觉得,她们就如孤儿一般生活在家里;大雨倾盆,年幼的她向着失落山脉放声呐喊—— “如果你真的存在,就来拯救我吧。” 她任性地说道。 于是野生的老先知便这样出现了,他问她找谁。 与所有传说当中的那样并不太相同,老先知没有鹤发童颜,也没有金光加身,没有坐骑祥云,只是他真的很老。老到什么程度呢,大概要比朝露所有见过的老人都要老,白发,秃顶,走路一瘸一拐。 如果不是他自我介绍,朝露肯定会以为他是隔壁镇子来探亲戚的老头儿。 这样的先知也算是神明吗?朝露不相信。 于是那一天,老先知带着她走进了失落山脉。然后神奇的事情发生了,与所有传闻不同,穿越茂密的树林植被,他们竟然很快就到达了山顶,走过那段不长的下雨的路,他和她都已经累的气喘吁吁,那也成了朝露永远都难忘的回忆:老先知带她去了山顶,那里有一片神秘花园,花园里馥郁似锦,疏影暗香,再往深处有各式野菜野果,还有圈养的鸡鸭家禽。 谁能想到世人口口相传杳无人烟的失落山脉此刻竟犹如世外桃源?朝露从未见过那样美丽的地方,她兴奋极了,老先知也笑着带她在果园内参观,游山玩水。 那路上:她问他,为什么会出现? 他答,碰巧。 她又问,为什么会住在山上。 他答,为了护佑国度一直存在。 聪明的朝露没在问过其他,只是从那以后她时时会去山上寻找老先知,老先知了解她是孤儿,于是二人似乎由此成了朋友般的存在,山脉的大门也一直为她敞开。 朝露顺势将这个秘密掩埋。每每先知大人陪她在山洞前玩耍,给她讲从没听过的故事,天黑了便送她下山。 她以为日子会这样一直下去,但后来有一天,山脉的大门突然就消失了,向左、向右,她无论如何都走不到山顶去——记得那一次也下了雨,年幼的朝露迷失在失落山脉,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但转念又想起传说,遂试着向下走去,果真不出5分就落了地。 从那以后的十年,长得大些的她还是不放弃地去登山,老先知待她很好,只是有时候会在,有时候不会,标志就是山脉能不能登顶。如果不在,那便是不在,大半年都不会出现。 ——据说她去其他领域求学的那两年,有个白发老人还来镇子上找过她,自称是她的远房亲戚,她后来问他来没来过,他答,没有。 和其他故事里的神明不一样,老先知从未释放过什么神迹,也没有呼风唤雨,他就是个普通老头。唯一不普通之处在于,他没有变老。任凭时光如白驹过隙,朝露从一个9岁的孩子成长为双十年华的少女,十八变化,摇身一变成了镇子上最漂亮的女孩儿,可先知依旧没有变老。 或者说他一直就是这么老。 因为年纪大,老先知的身体一直都有问题在,时而咳嗽不止,头晕脑胀,记事情也糊涂,可他始终不愿去看医生。待到朝露年纪大些,每次上山时候,就为他熬些从镇上带来的药,老先知顺势教导朝露一些病理知识。朝露则帮他做些农活,或是说些家长里短,说在镇上有十几个男孩子追求她。 时间长了,朝露的寻医问药力曲线上升,甚至超过了正宗药店,各项生活里的困难也在先知耳濡目染的智慧下顺利解决;再后来几年,她除了照看家里的农活儿,偶尔也在镇子上帮助其他人采药治病,把一部分田改为草药地,成了几个镇子里小有名气的医生。 事情转变于朝露22岁那年,那年来自第五区水源上游污染引发了瘟疫,饮水中毒者会造成强烈消化系统感染,严重者会死于并发症和神经紊乱。得知这个消息后,镇上人们遂陷入恐慌,有人开始拒绝饮水,拒绝食用蔬菜——尽管它们并未停止生长。 身为医生的朝露和几个镇上男孩探寻感染源无果,眼看情况日益严重,她于是只身去往失落山脉寻找老先知,但山门未开,于是扎营住在山脚下,所幸这次没有半年一年……一周后先知下山和她相遇,他说已经对这次疫情有所了解,早些天就该下来,但污染源头没查到所以耽搁了。 那是先知大人第一次在朝露面前展现能力,二人先是来到朝露所在小镇,传出先知下凡的传闻,朝露为其铺垫说是先知大人下凡之时金光加身、脚踏祥云;先知则表示是朝露几天几夜的祈求终于传达到他那里,才决定来人间解决疾苦。 老先知先是下达“煮熟后的水可以饮用”之意思,靠着舆论一传十十传百,又有村长和信仰者为先驱,果然减缓了瘟疫传播,制止了恐慌。随之而来的是第三区域有先知下凡的传闻愈演愈烈,无数人赶来争相朝拜,但未见其人。老先知已经提前一步带着朝露寻找到上游的感染源,源头上已经起了浓雾,他们清理水中残留的动物尸体,就地掩埋。 据先知解释,疾病的源头是一种寄生在动物身体里的虫,它们通过蚕食生物细胞来获得能量复制自己,肉眼很难看见,动物大批死亡后,一部分虫子随着河水流下,造成了瘟疫。 ——那些动物就是猴子。 一个月后,二人回到小镇,病毒造成的瘟疫感染随着时间被消除,没有在疾病中死去的人们也逐个康复起来,国度的居民自然将所有的福报归结为先知下凡。远道而来朝拜之人络绎不绝,第三区的人们便搭建祭坛、寺庙来供奉他,而先知没有再出现,只是偷偷去见了朝露的姨妈,说要带朝露去失落山脉修行,可能一去不返。 朝露好生与姨妈和妹妹道别,只说她是自愿去的,也是为了追求自己的人生目标,为了成为和先知一样的人:即便手无缚鸡之力,却竭尽所能努力守护国度的平安喜乐。 从小到大,说是那些故事也好,耳濡目染也好,先知无意之下彻底改变了朝露的人生,而朝露也知道老先知的意思,所以当他小心提问朝露是否愿意上山做他徒弟的时候,朝露几乎没忍住眼泪。 ——就算他不说,唯独朝露是明白的,老先知太老了,探寻病源一路上风雨交错,道路崎岖,他的身体并没有金光加持、脚踏祥云。几十年如一日地守护这片土地——或许他已经无力再继续下去。 如此上山,一去不返,她便是未来的先知。 朝露先是去探望了一些年纪大的病人,挨家挨户嘱托珍重,留下药方,临行几天又带老先知回家小住。 家里三口,含泪收拾;亲密朋友,偷摸道别,仿佛是在做什么坏事,畏罪潜走。为了不让朋友们伤心,朝露对他们说是去其他区域学习几年医术,只告诉家人,又提前一日出发,不让远近老人来送行,低调地离开。 黎明临行的时分,姨妈哭倒在大门,妹妹提出为他们提行李上山,沉默的氛围下,一众三人在中午就进了山脉。 姐姐道别,妹妹打算离开,老先知突然开口让她停留几日,朝露得了首肯,兴奋地带妹妹游览她无比熟悉的花园:给她采果子,切奶酪,感觉快乐极了,仿佛失落山巅不再是山巅,反倒成了世外之所,说是克洛歌尔口中的天堂也不为过。 可好景不常在。姐妹二人住进老先知的家,之后一段时间,老先知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下去,他自己似乎也很清楚,将近一周过去,又犯起严重的肺病。朝露带上山的各种药草用得差不多,但几次提出要下山抓药,都被拒绝了。无论如何都不允许朝露打开山门。 紧接着第二周,老先知开始卧床不起,每日食水不进,朝露难过万分,先知将她叫到屋里交代后事,告诉她不必为他伤心,并且给她讲述了先知一族的故事。 …… 这先知一族本是受上古神明嘱托掌管国度的存在,除了护佑百姓安居乐业,也有控制人口上限之类的职责。由无上的时间以前流传,至今已经经历了无数代,他们能够预知某些未来,每一代先知在死去之前需要从国度内选择新的先知,并将能力遗传下去。 老先知咬牙对朝露说,这样的遗传并非是持续永久的,在大预言中,先知一族的存在是为了等待一个人的出现,他是神剑“麒麟”之主,也是最终一代的先知,原本从时间上来计算,一年内这个人就会出现在山脉另一头的荷米斯亚,而老先知恰好应当是亲手将能力“间接”赠予他的人,但因为他自己的错误,过多的去干涉国度百姓,这才导致命数作尽,事到如今,他已经无法等到那一天了。 朝露就是他临时选定的继承人。 朝露赶忙问,该如何寻找到这个人,先知于是为她开一波天眼,指明了时间和位置,但老先知说这个时间与地点是模糊的,且要等到第三年春天,他在临死前还会再试着找到更近的定位,如果不行,未来也可从国度里选人,去荷米斯亚大陆上寻找,越早越好,这是他的遗愿。 第75章 月色与镰刀 “师姐,我们……真的不等到天亮再出发吗?我带了……睡袋的。” 暗夜里,绿洲的层层树影内,神秘的黑色蔓溢而出,多闻在身后紧跟,朝露走在前面,速度很快。多闻手中电筒的光亮从身后绘出她苗条柔软的身影,让自己分了心。 “没有时间了。” 背对多闻的她的神情,集紧张、恐惧、担忧于一身,她不回头,恍惚着回答:“不能再等下去了,现在临门一脚,我们必须领先恶魔一步回到国度,帮助先知大人建立击败恶魔的法阵。” 多闻听后皱眉头:“你也要和我一起去吗,师姐,如果我们两个都去了国度,恶魔不来,或者临阵脱逃,那岂不是功亏一篑?” 朝露站住脚步道:“你放心,只要进入这片森林,他就无路可退了。我有先知大人教导的办法封闭出口,他除了进入国度没有别的地方可去,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而且我在逃走前给他留了信息,如果不错,他也会为寻找我继续前进,不会后退,如今法阵更为重要,只要我们领先一步进入国度,剩下的都好说。这也是计划好的。” “这也是计划之一?”多闻的心里仿佛被什么拽了一下,他疑惑说道,“师姐,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情没有告诉我……就算是我也可以为先知大人出一份力的……” “……你怎么了?” 朝露感觉到多闻似乎话中有话,她再走几步,支起电筒左右观望,接着走到一棵树附近,再次伸手割断树上的标记,想了想说道:“多闻,我不是说过吗,不要总抱着这样的想法,计划在我脑袋里,也不是一成不变的,我承认不和你说是有保护你的成分,可师姐同时也在依赖你,接下来我们要联合起来对抗恶魔。走到这一步不容易,况且现在除了你,我也已经没有别人可以依赖了……” 朝露言罢,似乎想到了什么似的,把手上的动作凝滞一下,多闻在她身后看着眼前这个柔弱的、美丽的黑色背影,在这一刻仿佛无比孤单,他猛然走上去牵住朝露的手,朝露被吓了一下。 “师姐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成功,我会保护你的。” 朝露扭头,深深看一眼多闻,挤出一丝笑容:“好了,我知道你的心意,也知道你是好人,我们国度的人都是好人……” “师姐……” “不说那个,多闻,罗盘你取来了对吧,把它给我。” “……我拿来了。” 多闻伸手在包里摸索一阵,掏出一块护心镜大小模样的物什,这罗盘不沉,但似乎又是以金银打造,哪怕只在电筒的照射下都能反射出晶莹漂亮的光华。 多闻看着它,表情凝重,罗盘是一年前他们从失落之地走出后朝露寄存在当地的,那时候他们只顾着慨叹成功走出黑石山,加上凝气的死给整个队伍蒙上一层阴影,谁也没心情顾及其他,谁也想不到——一年后的如今,只剩下他和朝露两个人。 朝露就此接过罗盘,转过身去,二人皆是沉默不语,多闻沉浸在悲伤中无法自拔,朝露则面朝黑暗握紧了拳头。两个电筒亮光都无法照射到朝露的脸,她的面色也在这片黑暗里看不清模样。 就这样,她稍微拧动把玩着手中的罗盘说道:“总之标记也拆除的差不多,剩下的不去找了,我们现在就出发,争取在两天之内到达。” “什么?两天?你记错了吧?我们出来的时候可是足足走了五六天啊?”多闻不可思议道。 “没错的,多闻,我没有记错,这条路出入不同,回去的时候会更快一些——你还记得关于失落山脉的传说吗,先知大人的山顶不对下界开放,平日里,当有不知进退的外来者闯入的时候,上山的路就会变得无比漫长,而下山只消十几分钟,不论他先前走上多久,下山都只要很短时间,这里也是一样的。” “有这样的传说吗?”多闻揉揉鼻子,“我没听过……” “……这样,”朝露顿了顿,反倒坚定了信心,“总之,你可以理解成,从黑石山,到失落山脉这条路是一个三角形,我们来的时候走了弯路,回去时候抄了近路,尽管它们是同一条路。” “是这样吗……” 多闻似懂非懂。但朝露没说假话,二人连夜行进,只在中途稍作休息,甚至超过了她的预期,在第二天便回到出发时的大路上,当天夜里他们在路的尽头找到了通向国度的山洞。 一天两夜,即便没有遭遇其他阻碍,但因为主动担起大多数开路职责,短把镰刀都已经微微卷刃,多闻已经耗费了太多体力,所有的疲劳终于在见到山洞的这一刻释放出来。 没成想,离开时无比兴奋,却又因为回家差点流出泪来。多闻本想惊叹出声,却一个失足跪坐在地上,朝露回过头来,脸上也难得露出了笑容。 洞窟则到底还是他们离开时的模样,平稳、突兀,像一座巢穴般建立在道路中央,生怕别人不能发现似的。多闻在离开时钻出洞窟,只觉这里花鸟丛生,春意盎然,而此时看去,月光下,四周皆被黑暗包裹,很难想象与之前所在是同一处地方。 朝露冲多闻点点头,声音中同样满是疲惫:“终于到了,比我想得要更快一些,多亏有你在。” 多闻站起身来,扑腾衣袖上的灰土,神情复杂地看着她:“离开时我们谁能想到外面世界是那般模样呢,也想不到恶魔竟是那么恐怖的、毫无人性的存在——现在,就连回到这里都是如此困难……” 他向前几步:“但是总归功夫不负有心人,我们成功带回了恶魔,这下兄弟姐妹的在天之灵也会得以慰藉吧?” “嗯,肯定会的。”朝露抿着嘴唇,没有继续接下他的话茬,转而说道,“接下来就是最关键的一步了。多闻,我们要帮助先知大人建立法阵对抗恶魔。” “我该怎么做?” “我也还不知道,先回到国度听从先知大人的安排吧。” “好,我们现在就出发!” 多闻努力甩脱身体的疲劳和脑海中不幸的想法,重新焕发出笑脸。朝露伸手取过他的行囊,先前为了快速行进,二人轮番背负,朝露边走边将包裹里大量杂货丢弃,让他好一阵心疼。 眼前的洞口微微向下,依稀记得这是一道不长不短的坡路,一队人在出来的时候曾经这一段狭而倾斜的地面通向地表,而这之后应当是更长的、更蛇曲的火山甬道,直通向回家的路。 朝露从包裹背后取下备用的电筒电池递过来,一面说道:“师姐怕黑,我想还是你走在前面比较好……” “当然。”多闻点头,“我不是说了吗,我会保护你的,师姐。” “嗯。” 朝露应声跟随,缓缓从背后拿下他们开路用的折叠柄镰刀,握在手里。多闻在前走出数步,朝露咬紧牙关,抬起手,用握把的一头朝着他的后脑狠命抡下,这时多闻却正好又转过头来,朝露急忙收了力气,但这几斤重的铁条还是重重砸在多闻右耳上。 这一锤子打得他措手不及,失去平衡,脑袋冲下从洞口处滚将下去,朝露的手法不够熟稔,这锤子里决心不小,手法却不对,加上其回头导致砸错了地方,多闻的意识尚在,就从洞口踉跄着侧滚下去,大约走了三五米有余,摔在地上血流不止。 而朝露眼看多闻飞出去,内心也是慌乱至极,下手打人,又担心真的将他打出个好歹来,手里抓了折叠刀连忙跟上,追出大几步,不幸崴了脚,筋骨生疼。 多闻此时仰躺着黑暗里头晕眼花,电筒也不知丢去何处,他尚且不能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自己只是扭了个头,接着就被砸中了脑袋。又过去几秒,有人在摇晃自己身子,视线和声音才缓慢重合起来。 朝露顺着坡路找到多闻,她这下再也顾及不得其他,只抓着镰刀柄跪倒在地,电筒也被丢在一旁。 “多闻,多闻……你……你没事吧。” “……师……姐。” 朝露听了这一声叫唤吓一跳,分明手上摸得全是粘稠的血,没想到对方竟然还清醒。 “师姐你为什么要打我啊……呃……啊……” 他的吐字很清楚,人也清醒,只是流血,听到这里,朝露的眼泪也突然流下来,泣不成声。 多闻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洞口的月光越来越稀疏,只能依稀见得朝露的轮廓,而且眼前的景象是两个,一左一右。 “多闻……多闻……不是这样的,多闻,我是因为……我不想你参与到和恶魔的对抗中,就想着把你打晕藏起来,却没想你突然回头,后面的战斗无比危险,就连……就连先知大人也不能做出预言……” “够了,别说这个……”多闻的头很晕,脸上的肌肉也感到麻木,牵动不起来,眼前的景象怎么也合不到一起。 他努力摇晃脑袋组织语言,反而更晕了,只是说话语气反而更加平缓。 “师姐……就算我一直不愿意这样想,就算哪怕是一万,不,十万分之一的事,师姐……难道你,已经背叛了先知大人,投入恶魔的怀抱了吗?” “什……么,多闻你怎么会这么想?” 朝露急着向前,多闻退了一下。 朝露低着头说道:“我对于先知大人、对国度的守护之心是绝不可能动摇的……恶魔,恶魔他只会毁坏国度的和平,是会造成毁灭的存在。我们必须齐心协力消灭她……” “可是你先前却和恶魔在房间里接……接接……接吻!” “……我……没……” 朝露满口的谎言被塞在嘴边,突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能干巴巴地答道:“我没有……” 眼见她无从辩驳,多闻只觉得一股热血冲上脑子:“……这是我亲眼所见,还能有假?” “那是……那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才做的!” “我不相信!” 多闻边后退边吼道:“我早就觉得奇怪了,这恶魔杀人不眨眼,嗜血成性,两个师兄也死在他的手里,可是路上你们在一起时间这么久,他对你却是百般呵护、言听计从!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已经和他苟合过了!” “啪!” 清亮的耳光打在多闻面颊,朝露缩回手来,颤抖着说道:“我从没做过那样的事,多闻,你要相信师姐,我是真的真的因为不想你遭遇危险才出手打晕你。这是师姐错了,师姐给你道歉,这事情过后,你想怎么惩罚我都可以……” “你不要说了……我要去找先知大人,我要去告诉先知大人,这件事到底是谁对谁错,先知大人会用神力给我一个答案!” 这话说罢,多闻转身便走,可前方的路因为月光的角度越来越小,所以越发变得狭隘,仿佛是低矮的死路一般,但他顾不得这些,也没去寻找电筒,只是固执地向前走去。不论朝露在身后如何叫喊也不回头。 那些声音不停:莫名的恐怖围绕在他的心头,比前方的黑暗更让他感到陌生和危险。 “多闻!多闻你不能去!” 朝露捏紧了拳头,低沉着颤声说道。 她崴着脚,一手持着镰刀柄先前追上去,在这仅能容下两人有余的甬道里,两人一先一后扶着墙壁前进,像是重回母胎的隧道一般争先恐后。 此时的朝露不再总去想那些奇怪的决心,守护国度也好,先知大人的教诲也好,那些曾经在一处处,一次次给她勇气和希望的事物,全都被她忘得一干二净。 她如此只是单纯地恐惧着,恐惧谎言被拆穿,恐惧努力建起的一切顷刻坍塌。 道路的尽头就是国度。 朝露颤抖着双手按下镰刀的展开按钮,这双手不知何时早已被滑腻温热的鲜血浸湿,她一面呼喊多闻的名字,一面向前追着,却听见前面咕咚咕咚的摔倒声。 “多闻……多闻……是我,是师姐啊……你就待在那不要动。好吗?” “多闻!多闻!” 第76章 绿洲之下与三重桥 朝露二人抵达入口后的第三天。 无边的绿洲之下,麒林独自背负行囊帐篷走在林立中间,他单手抓着开山刀,腰后别着法杖。 蓝天透过头顶的缝隙给予光明,周遭则纵横着热带植物永恒的绿意,他大步向前,尽挑选那些好走的大路,也不在意方向,似乎并不担心自己会迷路。 这时也正是胡燕一行被猴子大军围攻过后的第三天,自从那场雨过后,麒林也没再见到过一只猴子,这些奇异又恐怖的小生物像是被什么东西惊扰了一般,集体消失在绿洲中,一如是方森林的狗熊。 他到达位于大路中央的目的地是在中午过后,也就是那个山洞。 麒林想象过这地方是如何好分辨,但没想到它就这样孤伶伶的立在道路正中,比迷光通路中的出入口还好找,好找到让人实在很难认错它。 与绿洲的草重花复相比,它实在是太突兀了——朝露口中所说什么山洞,可要说山洞,总得先有山,后有洞,就像先有鸡后有蛋似的。可这处“山洞”却特立独行,不仅只有一人多高,还无花无草,石块堆砌仿佛单纯是为描绘这洞存在的,如果不是身处野外丛林,要说是人为修建的都不为过。 山洞四周空荡,不见人迹和动物,麒林伸手将背后的火把取下,这是两天前他与胡燕一行分别时,马喜亚给他做的,他用外星人大陆语加手势说了半天,总算表明自己意思:在丛林里,火把要比手电实在些。 那天麒林从地洞爬出的时候,众人已经在搜寻他的踪迹,随着风魔法将冷空气带上高层的降雨,猴子大军烟消云散。 一行人在一日后成功寻得星辰草,可谓功夫不负苦心人,只是路上队伍里伤兵败将,麒林主动对胡燕道别,准备独自继续前进,二人说起推托。 如今相处时间虽然不长,可这两人从最开始在暮色百合号上的相互试探,到丛林里的深夜交谈,再到合谋演戏,莫名多了几分惺惺相惜的味道来,不过两人也都知道,朝露的失踪一事谜团重重,绿洲中不知名的危险更多,要让胡燕继续拉着一众人搜寻下去也是不可能的事。 大家都是成熟人,此时麒林主动开口,也免去尴尬。只是这份推托里,多少说不得有些许真心,谁多谁少不得而知罢了。 胡燕将约定的磁卡给了麒林,再相约文鸯城见面,其余人等也纷纷与之道别,马喜亚当场送了火把,胖叔送了随身吉祥护符,说能保佑平安,搞得很迷信。 火把亮起,麒林用水送下干粮,只带个水壶,将其余包裹行李尽数堆在洞口。矮身钻进山洞里,而后跟随着缓慢的步调下潜。 这山洞入口狼藉,甚至不比外面干净,石头散碎都有,麒林低头摸索,除了石头似乎还有铁质物品的残渣,更加肯定了路没走错。 黑暗中的火把并不能驱赶黑暗,只能让人看清火把本身。斜向下45度的石头甬道深不见底,路越走越窄,只能蹲身前进。 火把炙热,麒林随着曲折的幅度行进十余分钟,虽然起伏不大,可回头已然不见正午的光亮。再向下对比发现,这时竟然进到半个死口中——前面没路了! “奇怪,不应该啊,难道还会找错地方?” 光亮下的甬道越来越窄,面前气温灼热,再向前火把就要烧头发了。麒林默念着对不起马喜亚,吸冷气将火把丢弃在后方,但未熄灭,又想一想,伸手摸出法杖,对着火把头施法,空气瞬间散开,火焰随之消却,他整个人顿时被洞窟内的黑色包裹起来,就连周遭的温度也突然降至零点。 麒林打了个寒战。 随着“呋”的一声轻响,洞窟内重新亮堂起来,借着这份更强烈的光度,他这才终于看清前方原来并非死路,而是一个纵向的拐角,只要上下调整视线就能让石头“动起来”。 他一手持着熄灭的火把,将法杖向下递,拐角不深,仅是一人多高,接下去仍然是45度的坡路,麒林倒退身体跳下拐角,转过身抬头一看,豁然开朗,这处拐角果然就是甬道的尽头,再向前已经无限宽敞起来,只靠手中法杖在黑暗中收集的光亮,根本看不清楚。 麒林想起那句克洛歌尔谚语:在绝对黑暗的地方,就连光魔法也会失效。 漆黑中传来水流声,经历前几天那一役,麒林对这声音心有余悸。拜猴子大军的围攻和那个猪突猛进的野兽所赐,他落入绿洲的地下,机缘巧合下看破了失落之地的秘密,还从那神秘的环形河道中游荡了一整圈,甚至与其中的洪水怪物擦肩而过——他从没想过其中竟还有“生命”的存在,虽然那差点儿要了他的命,可他感到兴奋。 简单来说,按照麒林生前对斯坦罗森桥的理解,显然极大一部分是和目前的处境相吻合的,他几乎可以确定这地方就是一处天然存在的斯坦罗森;而确认斯坦罗森的存在,就证明朝露所说的国度也存在无疑。 只不过麒林认为,朝露对他说山洞是传送门的说法是不对的,按他目前为止的观察,所谓的传送门恐怕不是指这个山洞,而是这整个火山丛林才对,换句话说——传送门就是绿洲本身,绿洲即是传送门,虽然这和他曾经的认识相违背,但只有这样解释,才能与环形外皮的事相对应,如果把绿洲比作方才的石头甬道,那么环形外皮即是中空的石头,里面填了水,这也就形成了环形河道本身。 如果不幸死在那条河里——他的尸体就会被卷进水涡的螺旋空间中搅得稀烂,或者混在绿洲的外皮里,跟随永恒的黑暗陷入漂流。 背靠着石壁,麒林调整火把的温度使之重新燃起,在这冰冷的地下,火把带来的温度相对过剩,他将火把插在脚下石板缝隙里,抬手对着头顶抛出一枚光弹,随着小型光弹的炸开,他终于可以看清这里的地形。 这一看之下当真吃了一惊,没想到此处竟是一座石质中空的大厅,最高处得有十几米,顶部崎岖凹凸,阴影层叠,唯独平坦些的地方勉强能被光弹照亮,依稀可以见得越来越高,称得上穹顶,左右看不到边;正前方则是一座宽长石桥,石桥凭空而立,麒林蹲下身子扒头向下施法,桥身两侧深不见底,超出光弹射程太多,想看得更远,除非他愿意把火把扔下去。 于是整个平台下只留一路向前,而稀里散响的水流声也是从更下方传来的,多半应该有地下河存在,只是是否与斯坦罗森有关尚难断定。 再确认过桥面的结实程度之后,麒林举起火把前进,一脚踏上石桥,决定先向前走,将整个洞内大小摸清再说。尽管这桥面宽敞,但左右并无遮拦,他尽量放低身段,调整重心,避免失足。 如今这山洞内里的模样与先前朝露形容一般无二,自己也曾把这里误认为斯坦罗森。现在看来,此处要么属于绿洲边缘,要么干脆是国度的领土范畴,并没有什么特殊性。因此他没再继续发射光弹,而是顺着桥面走下去。 他想着走到尽头再折返,可哪知这石厅之大,漫漫长路不着边际,几分钟过去没走到头,甚至使得前后景色逐渐一致起来。 空气中传来些许奇怪的味道,有淡淡的鱼腥味,水声也变得更响,麒林再次抬手向上射出一枚光弹,惊讶地发现头顶的石板变得更高了,尽管幅度不大,可麒林对自己光弹射程还是有手感的,这两次施法他用了差不多的魔力,然而这一次的石壁上亮度明显不如刚才。 他挠挠头思考,按照方才他下潜的坡度来计算,桥头的地方离地面其实也就十几米的样子,可现在穹顶却变得更高,加之从山洞外只能看到平坦大路,这也就意味着他可能并没有在直行,而是稍稍向下走了。 这有点像小时候玩蚂蚁,如果将蚂蚁放在一个球上,手去转动球,蚂蚁就会一直向前爬,因为当一个曲面相对足够长,上面的蚂蚁就很难发现这个弧度,就像小王子站在星星上似的。 麒林低头将水壶盖子打开,这水壶是胡燕出发前找人订制的,壶盖子大而深,能当杯用,他将水小心倒进壶盖,放在地上观察,好像也没看出水面有明显倾斜,以此推断倾斜幅度也不大。 “咯吱——” 就在此时,趴在地上的麒林突然听得身后一声脆响,他反应极快,想也没想,出手就是一发闪电箭,只听得滋啦一声,一个重物应声倒地,麒林起身拿火把警戒,水壶倒在地上,壶盖子顺势直溜溜朝着深渊滚落下去,消失在黑暗里,回声都没听见。 接着,麒林将火把向前一伸,看清倒地物什,瞬时倒吸一口冷气。 是只不大的猴子。 麒林皱眉头,太黑了,刚才他趴在地上,这猴子蔫不溜靠近,自己根本没发现,如果不是它踩到石头出声,后果不堪设想,这桥面虽宽,可两侧皆是悬空,一旦自己受到攻击掉下去,人命多半没了。 千算万算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消失多日的猴子,难不成这地方是它们的老家?它们不需要光的吗,像蝙蝠一样? 麒林回忆先前的白雾,深切思考这种可能性。 面前这猴子挨了发闪电,在地上抽搐不停,口吐白沫,麒林哪里留情,废物利用,朝着猴子嘴里插进法杖,闭目施了两个复杂法术,接着点点头,伸手将猴子丢下深渊,人趴在地上观察。 猴子掉落速度极快,十米每秒,三秒左右凌空切开,“吐”出一个小型光弹来,光弹炸裂出去。 猴子其余部分还活着,惨叫着掉落更深。 借着这份被保护的光,麒林终于看清更深处的景象——他发现这石桥原来并非凌空形成,而是人为制造。身处的这座石桥下方十来米以石柱相通,架构连接着另一座石桥,上下一致,再往深处还是如此,至少三座;第三座和地下河挨得很近,其表面相当一部分被河水吞没,显然是后来长高;地下河水颜色深,流速也猛,湍急之处堪比克洛歌尔的斯尔拉提河畔。 这到底是怎样一个“山洞”啊,麒林挠头,它是由谁建造,曾经又有着什么样的用途呢? 这次把水壶扔在原地,他比刚才更小心些,也前进地更迅速,如此从原地约走出五百米去,终于见得石桥尽头。麒林加速行进,小跑起来,再走近看,石桥之尽头传来微弱的光,居然打老远望见还似有一人影靠在桥头。 难道自己到站了?这……难道就是国度吗? 麒林抓着法杖,缓慢朝人影走去,慎防它站起来发现是只猴子,走近之后发现不是,松口气的同时又提起精神。 这人影是个老妪,长白头发披散肩上,身穿一件大红色袍子,衣着整洁,面上皱纹层叠,看上去七十岁有余,四平八稳坐在一把藤椅上,光线似乎是从更远处传来的,缓缓折射在她的身上。 这……毫无疑问是个活人? 当然,如果这里是甘宁城脚下居民区,这老妇人气质出众,衣着光鲜,往楼梯下一坐乘凉,绝对算得上道骨仙风。 然而此处可不是什么应该出现老妇人的地方啊。 老女人见麒林举着火把靠近,原地没动,这藤椅景象是说不出的诡异古怪。 双方遥相观望,都不出声,麒林有点改主意了,现在他宁可桥头是一只猴子。 如此却也不能绕过她,他没靠近,径直在桥上停住脚步,咽下一口唾沫,用荷米斯亚的大陆语开口问道:“你好?” “你好。”老妇人不假思索地开口,吓了他一个寒战。 对方也说大陆语:“请问从哪来?” “呃,我没有恶意——我是从古拉山脉过来的,我是个冒险家,”麒林没提朝露的事,眨眨眼回答道,“你又是谁,为什么会在这儿?” “……你是来找朝露小姐的吧?”老妇人顿了一顿,突然和善笑道。 “朝露是谁?”麒林奇怪道。 “朝露就是朝露,”老妇人点点头,“就像你就是你一样,你们来到这里,都是命运的一环。” 麒林犹豫一下,还是没靠近,谨慎道:“我没有明白你说的意思,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先知,”老妇人缓慢站起身来,兀自点点头,对麒林说道,“我在这里迎接你的到来,欢迎你……来到国度,年轻人。” 第77章 先知大人与偷剑贼(上) 石桥之上,麒林一步一顿。 他走近看清,老妇人的藤椅之下,竟然跪拜着两只小猴子。不仅如此,石桥与边沿处的平台并没有相连,而是断裂开来,中间隔了有半米左右,往下则是几十丈深渊。 麒林心里没底,抓法杖。 老妇人倒是对他的到来未显意外,笑着问道:“你刚刚把我的猴子丢下去了,是吧?” “是你养的猴子?”麒林皱眉头,捏紧法杖。 “要说是我养的,倒也不算,只有其中一部分归我管理。”老妇人摇摇头说,“我方才派它去接你过来。” “啊?”麒林愣了足有一秒,哪有悄无声息出现在背后迎接的道理? 可那猴子似乎也没攻击自己,看来和外面那些危险的类型不一样? 他没追问下去,却看对方似乎没有因此生气,小心绕过话题,转而问道:“你是这里的守护者?” “守护者?”老妇人思考一下,慢条斯理地说道,“对,算是,不过这里的人们更习惯称呼我为‘先知’。” 先知? 麒林皱起眉头问:“先知……世界上真的有先知这种存在吗?你能预知未来发生的事?或者说,未来的事从一开始就已经全部注定了?” 老妇人没回答他的问题,似乎也不着急,一字一顿,反问说道:“关于命运,你是怎么看的呢?” “命运?” 面对突然的提问,麒林有些诧异,但还是捏着法杖冷静道:“从论理一点的角度来说,命运这东西我认为是存在的,就像等式两侧应该相等,数字加上法则注定结果;比如我在天花板安了一个灯泡,从我安装的那时候,它本身的质量,以及一切与它相关的环境,就注定了它什么时候会腐朽,然后掉下来……换算成世界的话,如果法则不变,那么一切结果在宇宙起始之时就注定也是没问题的。” “哦?你说的有理,那么,你会因此感到害怕吗?”老妇人隐藏在黑暗中问道。 “害怕?”麒林挑眉毛,“害怕什么?” 老妇人眨眨眼:“任何事都是被注定的,这难道不可怕吗?” “不会怕吧,”麒林严肃神情回答道,“就算命运是真存在的,也不影响我奋斗啊……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假如把命运比喻成一本书,我种了西瓜,上面就会写我种了西瓜,我种豆子上面就改成我种豆子;虽然上面可能一开始就写我把西瓜地改成豆子地,可决定却始终是我自己做的,它没有影响我,主观过来想,也就是我的任何决定都可以改写命运课本上本来的叙述。对吧?” 他语速不慢,自己都不确定说清楚了,老妇人听了却点头。 “你的理解还算可以。” “不,但是我不相信有命运课本存在的……”麒林摆手道,“那是悖论,我能左右命运的前提条件是我对它保持未知,或者它本身是能够改变的——但能改变的就不叫命运——换句话说,谁也不可能知道真正的命运,只能是根据现有的条件推演结果,比如明天魔法考试,我没学习,我就推演我不及格,这也能称得上先知?” 这话属于当面拆台,要知道,神棍在克洛歌尔有不少,虽然其中不乏有所谓成功的预言者,还被大人物供奉,可麒林当初对这类人有仇恨,有一说一。 老妇人听了没生气,脸上依旧保持笑容:“我想你是对先知本身的定义有所误解。先知之所以知道未来发生的事,这并不是预知了未来,而是选择了未来。” “选择未来?” 麒林惊讶道:“你的意思是?” “在你的理解中,只有物质与法则,可如果在那之上还有一个存在呢?” 这似乎是一个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这神奇的老妇人就在石桥尽头娓娓道来,麒林这边则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在克洛歌尔,他曾经用一百种恶心话诋毁过预言者,可事到如今一个自称先知的人就站在他面前,给了一切他曾经否认过的事情一个了不起的可能性。 更关键的是对方明显有备而来……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么。 “你能证明给我看吗?”他缓慢地开口说道。 “我想应该可以。” 老妇人点点头,紧接着就那样兀自站起身来,麒林身子微微弓起,开口问道:“你想干什么……” 老妇人对麒林说道:“我是国度的先知,并不是这个世界的先知,我能掌控的只有国度的未来,并不知道你接下来会做什么,哪怕你打算使用魔法把我杀死——你应该不会这么做吧?” “我没打算这么做。”麒林扬了下脑袋,轻声说。 老妇人点着头,笑着,似乎无谓用自己的生命开玩笑的事:“那就好……我先前说了,你来到这里,也算是命运的一环,我本人向来很尊重命运,所以也愿意对你和善,仅此而已。” 如此麒林终于肯收了蓄力,将法杖收回腰后,走近过来,同时说道:“我该怎么称呼你?” 老先知见他靠近,伸出纤细劳损的手来,示意要拉他一把,麒林摆手示意不用,虽然石桥断裂,可毕竟下有梁柱,结实还是在的,只不过半米多的地裂缝隙,他抬腿便迈,然后落地很不可思议地向前踉跄一下,立即回过头去,感觉不太正常。 老先知自相遇以来第一次露出严肃的神色:“这儿与外界不一样,你还是小心一点为好,国度几百年进不来一个陌生人,我可不想你掉下这深渊去……” 麒林低头瞥一眼地上的小猴子,尴尬道:“不是,我感觉……怎么说呢,就是下桥之后身体自己往前仰了,我平时走路都很稳的。” 老先知回身向石桥处望去,指了指那边厢无尽黑暗的方向,平静说道:“当然,你的感觉没错,这石桥可不是水平的,它是弯的。” “弯的?” “嗯,如果这里是亮的你一定就能发现了,只有十几米的话,看不出也感受不到,就像星球仪上的蚂蚁一样。” 老先知也举出这个例子。 麒林奇怪道:“可是刚才我在上面喝了一杯水,水面并没有倾斜。” “那是因为在桥的脚下有引力,就像你站在星球上,这石桥、绿洲与外界不同,它改变了世界本身的法则,更像一个浓缩的宇宙。你刚才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围绕着这条河走了半周了,不是直的,而是一条抛物线,不然它为什么会一直在你脚下?” “这……”麒林不可思议扭头去,“……真是神奇的地方。” 看来今天注定是开眼界的一天,他决定不懂就问:“这个……先知先生,我想提一些问题,可以吗?” “我们可以边走边聊。”老先知伸手邀请。 “当然。”麒林点头跟上。 他想了一下开口:“先知先生,你知道我是不属于国度的,可你先前却又说,你知道我会来,我想知道这是否意味着,当我站在国度的领土,或者绿洲里,你也能掌控我?” “当然不能,你并不属于国度本身,我就不知道你,而且你的出现也会改变国度的历史。产生蝴蝶效应。”老先知回答道。 “……那你怎么知道我会来?” “是朝露和我说的。” “啊?那你说你的猴子被我扔下去也是?” “是我猜的。” “……” 白色的幽光与麒林手中火把亮度交相辉映,两人边走边说,将跪拜的猴子留在原地。麒林扭头看过几眼,回过头时,脚下的这处地域也逐渐亮堂起来。他向前观望,发现这些光亮是从远处一片拐角传来的,而四周则均是一成不变的石板,老先知没火把,麒林想,也不知道她是如何走到桥边的。 先知走得很慢,麒林只好跟着放慢脚步:“那么先知先生,我还想问:既然我不属于这里,按照你的说法,国度的命运从一开始就注定,那么我的出现会造成什么结果?” 老先知摇摇头:“我没说命运不会改变。国度本身的确是会按照它的轨迹运行下去,可外物也同时会干涉它,比如你、我——就像你在天花板上安的灯泡,有一天经历了地震一样,属于计划外的部分;所以我才遗世独立,很少,与国度的居民接触,不然就可能发生改变历史的问题。” “那接触还是会有?” “嗯,没错,这也就是为什么我只能知道大致未来的原因——说起来,这里已经很久没有迎来外面的人了。” “嗯……啊,朝露呢?她现在在哪?” 老先知楞了一下,说道:“朝露在我家中,先前我在丛林救了她。” “哦,这样,”麒林松口气,说道,“我听她说,但凡外出的国度居民就不能回到国度里——这个也是出于不可改变历史的原因吧?” “嗯,算是。她以后就住在我家。” “这我理解。” 往前几步,脚下的石板愈加光亮起来,老先知闷头向前走,似乎有点吃力,麒林也不好逾越,随行在后,左右观察,但昏暗中的石板、还有石板折射出的昏暗,没什么好描述的。 再行数百米,二人到达光亮的起点,麒林探头看,这一边果然也是山洞,不过孤伶伶的洞口显然要比另一边的入口大上太多,少有三米,老先知先前开路,进洞右转。 随着甬道的弧度循序渐进,麒林发现这完全是个椭圆弯道,光芒反复折射在石壁上,行至尽头,有一灯光耀眼,他眯眼打量,其左右有线,似是电灯,灯后竖着一座很有现代气息的铁门,老先知走近后把门向外拉开,麒林闭嘴跟上,进门后发现这内里竟然是普通房间,大跌眼镜。 不仅普通,甚至进门还是一处克洛歌尔风的玄关走廊,墙顶有淡黄色灯火照明,左手摆放一瓷器花瓶,上有各式插花,似是新采,美不胜收,向前可见是上楼和下楼的木质楼梯,打扫干净,前进则到客厅,依稀能见得几样木质衣柜家具,极具生活气息。 不管怎样说,在经历火山、丛林、地下河之后却进入这样的房间,实在有些魔幻现实。麒林左右打量,怎么也没想到这里竟和那石桥空间反差巨大,简直天上地下,还真是个家,想想又在情理内。 他低声对老先知说道:“先知先生,如果不方便,我可以不进入国度,但是能先见见朝露吗?她先前逃离营地,我还挺担心的。” 他说的是实话。旁边老先知在原地伸手擦汗,几百米的路程对她来说有压力,听了麒林这话不禁一笑,表示可以,伸手向下,指明朝露在楼下房间。 麒林眨眼看老先知褶皱面庞的笑容,淡黄色灯光下似乎反映出别样的美感,有点眼熟又说不上来,暗自罪恶自己是不是单身太久,看老太婆都漂亮。 …… “——我带你下去。” “好……麻烦你。” 麒林客气说着,当先迈开步子,二人一前一后,沿暖黄色灯光下坠。这楼梯处宽敞大方,打扮温馨典雅,但他似乎闻见一股子旧木头的霉味儿,想想这房间哪里都好,就是墙上没窗,构造气氛有点像巴姆公馆。 “咚咚咚。” 老先知下楼速度很慢,麒林在门前等上一会儿,等她开门。 “克拉——克拉——” 就这功夫,二人鱼贯而入,紧接着,一切就在瞬息变化。 这门内的空间超出他的想象,且构造与楼上大相径庭—— 麒林一瞪眼,瞬间将法杖抽在手里! 天啊!这屋内哪里还像楼上那般靓丽温馨:肉眼可触的地方只有白色灯光,且全由水泥堆砌,桌椅摆设都作金属,墙面地面四处沾着已经发黑的血迹,再前面看,那高处挂的尽是铁链锁甲,右手一把椅子扎在地上,两侧系有皮带,地上散落着刑具,而朝露正被吊捆在靠墙正中—— 她还醒着! 麒林赶忙唤她名字:“朝露!” 锁链之下,朝露的头原本向下垂着,听得门响无力地抬眼观望。谁曾想竟是麒林走进来,背后还跟着老先知! “言哥哥?别!别过来!快杀了她!” 不用朝露提示,麒林早就将法杖握在右手,就在朝露尖叫出声的同时,麒林的法术已经凝聚成型,强烈的空气在法杖前端攒动暴走,目标正是那边回手关门的老先知! “噌!” 电光火石之间,麒林甚至还未意识到发生什么事,只是奇怪法术没动,扭头一看,自己右手已经携着那精致法杖原地消失,只剩断裂的手腕剧烈喷血,席卷头脑的疼痛奔袭而来…… “啊!!”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攻击我们?” 这功夫,老先知原地抬着手,嘴角咧出一个恐怖的笑容,转变之快,与方才完全是两个人。 “呵,你没必要知道那些了,你去死吧!” “该死!” 随着鲜血喷发,麒林眼前开始阵阵模糊,他咬牙冲向门口,在法杖和时间中选择了后者。老女人不知用什么手段割去他的手臂,出血这么多,再拖下去他就会先倒下。 他想仗着恶魔身体打倒对方,可那老先知此时哪还有方才那番衰老颓废模样?她不退反进,迎头朝着麒林走来,两人一个冲锋一个静步,麒林挥拳便打,老女人右手抓了麒林左手,力量不大,但那手指中青光乍现,竟扭得他失去平衡,借着这份力气,老女人紧接朝着麒林腹部打出右拳! “嘭!” 麒林直觉胸口一麻,低头看时,腹部比平时多了个窟窿,他的眼前全是血色,嘴里也不断呕出血沫子,舌头、咽喉、头顶、手臂、数十种奇异的感觉同时汇报给头脑,下一秒直勾勾倒将下去。 “你……” “言哥哥!不!不!!” 朝露的哭喊声回荡在空旷房间,她竭力扭动着身子向前,但此时麒林倒在地上血流成河,肠子脏器泄流出来,眼见没了生息。 一切已经太迟了。 第78章 先知大人与偷剑贼(下) “呼呵……呼呵……” 老先知站在原地气喘不止,但脸上扭曲的笑意已经完全遮掩不住。 她拂了大红色袍子的衣袖,咧嘴笑道:“呵,不过如此!不过如此!枉费我做了百般准备,看来没了剑,这人不过是个废物!哈哈哈哈……啊哈哈哈!” 屋内朝露的哭喊声嘶力竭,她几年来的一切处心积虑和忍气吞声都随着麒林的殒命毁于一旦,连同在内到来的,唯恐还有国度注定永无宁日的未来。 “死透了么……” 老先知阴恻恻蹲身翻过地上麒林尸体,眼珠左右闪烁,似还是放心不下。迈着外八字扭身向屋内跑去,左高右低,很是滑稽,不大会儿折返回来,怀里抱着一只脏兮兮的布袋子。 她将这物什竖着立在地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接着剥一个开口,伸手捂住袋子里东西的头柄,缓缓将它拖扯拔出,只见是一把无鞘宽剑,这剑刃是雪亮非常,由细至宽,单面抛光,古朴修长,握柄之处有如鹰爪,紧握下面的灰色球体。 如果麒林此时尚有意识,必定认出,这剑不是别的,正是他从墓地复活时,插在坟头的那把剑——那是恶魔的剑,屠宰了无数克洛歌尔人生命的剑,彻底摧毁天玄月家族的剑。 老先知斯哈斯哈地怪叫着,双手吃力反握着剑柄,由上至下狠命将剑扎进麒林心脏。 一下,两下,她刺个不停!仿佛每一剑都宣泄着命运的不公,每一剑都具象着她完整的权威。 “朝霞!够了……够了……” 朝露在身后哭得已经完全失了力气,嗓音也变了质:“停下吧,朝霞,你不能这样做!国度不是你的,先知的力量也不是!那只会害了你……” “呼哈……呼哈……” 老先知累得气喘吁吁,闻言又面目狰狞的回过头,冲将几步,用力扯了朝露的发根,不遗余力地摇晃着:“你说什么?力量会害了我?哈哈哈哈……那可真是天大的笑话!想要害了我的是你,是你!你刚刚对他说什么?嗯?杀了我?你这贱人!!你来告诉我,如果我没有这力量,岂不是被你两个狗男女按在地上鱼肉?如果我没有力量,现在躺在地上的尸体是不是我!!” “啊!你说啊!!” “嘭——咚咚咚咚——” 老先知退出半步去,将剑丢在墙角,剑柄砸在水泥地板上乒乓乱响,她边说边用手指拼命指点自己的鼻子,显然已经陷入兴奋的癫狂。 朝露双手被吊在墙顶动弹不得,头顶传来的剧痛更是难当,她摇着头,泪流满面地说道:“朝霞……你错了,先知大人指明这个人才是国度未来的守护者,而不是你……你我两人只不过是为了填补命运而存在的齿轮。你逆天而行,势必会害人害己,你重启国度,辣手狠心。如果有朝一日将这一切昭告天下,不只是我,一定没有任何人会愿意站在你这一边——而你现在得到的这一切,也必定会流于虚无。” “指明这个人?那老东西什么时候说过他指明这个人?我呸!他指明的只有我!是我!他指明我的时候甚至从没有顾及过我的感受!你们两个贱人!!” 朝霞怒不可遏地嘶吼,头顶青筋暴起,再次伸手撕扯朝露的头发,朝露遂发出惨叫,她扯了相当一会儿,直到两人都没了力气,又咬牙切齿地说道:“他只说,剑的主人是下一任,现在剑在我手里,那家伙也死了,我现在就是它的主人!” “朝霞……你……” “咳咳咳咳……” 两人还待对骂,可就在这时,门口的地方却突兀地传来几声怪异响动,朝霞立即回过头去,这一看差点儿没让下巴掉在地上—— 只见门口处麒林背对着一侧,竟原地坐了起来,正用左手捂着胸口剧烈咳嗽。 “言……哥哥……” “我的娘!!这你都不死??” 朝霞此时的心情已经难用吃惊、讶异来形容,一个人类,一个正常的人类在被切割手臂、洞穿身体、还被连续捅了七八剑心脏之后是能坐起身来的么?不,那怎么会还有“活着”的可能性的? 朝霞的身体不自觉地颤抖起来——她慌了,并非是对面前这个“死了又活”的男人,而是对命运,对老先知的预言充满担忧! 三年前处心积虑的暗杀,被他在荷米斯亚死里逃生,三年后自己把他引入领域内亲手杀死,可这人却又在自己眼前明目张胆地复活了? 难道说命运真的是不可抵抗的吗?难道说面前这个奇怪的男人真的是被命运选择,来夺走自己一切的吗? 不,不这不公平,这一定不可能。 就在朝霞愣住这一功夫,另一侧麒林已经原地站起,胸口上窟窿尚在。看着这窟窿,朝霞脑里告诉自己,这是回光返照,在国度的领域里,自己才是先知,命运捏在自己手里。 可接下来的事却让她瞠目结舌: 只听伴随着“滋滋”的声音,麒林腹部的大窟窿里猛然伸展出几条触手一样的条状物,既像是骨骼又像是血管,这些大触手内里不断分支出小枝丫,并在左右迅速地交互、纠缠起来,一晃眼就连外皮也在迅速伸展猛长,几秒后腹部就只剩一块丑陋的缝合疤。 这还没完,紧接着麒林微微皱眉,看向自己缺失的右手,下一秒,他的右手腕缺口处也长出“骨骼触手”来,上面没有皮肤,骨骼上只有碎肉和血管,管里没血,整个手掌血色全无,在这白色灯光之下更显灵异,随着细微刺耳的磨合声,他的手掌竟逐渐探索出完整的模样,和好如初,只是仍旧无力地向下耷拉着。 恢复完毕后,他叹一口气,就这样抬眼朝着朝霞二人方向看来。 ——那眼神朝露见过一次,在魔法学园,麒林夜里出血,醒来后自己上前凝视他的时候也是如此,它犹如一双黑洞,深深将自己整个人都吸纳进去,那里面反射出自己最真实的恐惧。 “……竟然是这样……” 朝露不自觉地低声道。 这一声也正式惊醒了前方的朝霞,她咧着嘴巴冲过来,双手卡住朝露的脖子,低声骂道:“你这贱人!你做了什么!你……” “呃咳咳咳……不是我……不是……” 朝露被她捏得喘不过气来,喉咙里发出怪声,朝霞扭头见另一侧麒林的身体竟已恢复出厂,咬牙收了手,一个摆动,地上的法杖和麒林的残肢应声碾碎。 二人四目相视,老太婆发起狠来,瞪着眼扑向右侧地上的剑,整个人重重摔在地上,但剑已入手。她立刻捧宝贝似的将它搂在怀里。 然而另一侧,麒林站在原地没动,虽然此时他的身体已经恢复了七七八八,但他没动。 他只是默默看着老先知,或者说朝霞的动作,无声地皱起眉来,旋即用低沉磁性的嗓音开口。 —— “是你啊,偷剑的贼。” “哈哈哈……你这回终于认出我来了吗……可惜已经太晚了!剑是我的了!剑是我的了!” 面对麒林冰冷的话语,朝霞用奸笑加以回答。她仰躺在地上抱着剑柄,一面蹬腿一面向后撤,可不知为何,分明法杖和剑都在自己这一边,但是面对那一侧冷眼旁观的男人,还有那死了活的身体,她内心却感到焦躁。女人的直觉告诉她,眼前这个男人与方才似有不同。 难道说他也掌握着某种领域的力量?这怎么可能! 这边厢,麒林站在原地微皱着眉,声音略带着困惑。 “那你应该把它还给我。” “不可能!它是我的!我知道你想用它来对付我!我不会让你得逞的……只要没了这剑,在国度的领域里,你自以为还会是我的对手?你去死吧!” 朝霞嘴中不断暴喝,裹挟着乱七八糟的咒骂和脏字。她虽然有神秘力量在手,可毕竟岁数大了,对方原地不动,她也不敢先出手,坐着恢复体力,麒林那边则像是有点搞不清楚状况,两边遥想对望。 唯独朝露却在这当口说了话。 “不对,咳咳……咳,你,你不是言哥哥,你是谁?” 朝霞瞪大铜铃眼望向朝露:“什么不是?你在说什么?” 朝露尚没有从刚才的掐脖子缓过来,她有些艰难地开口说道:“这不是同一个人,可为什么……” “什么不是为什么!你能不能把话好好说完!” 朝霞躺在地上怒吼。 “你没看出来吗?他不是刚才那个人!上次也是这样,还有上一次!他……可能是……两个人组成的——不,也可能更多,现在他的身体正被另外一个意识操控着!” “什么东西?一身两魂魄?这人难道是孙猴子变的吗!” …… 她说的不错,此时的麒林正站在一大片雪地中央不知所措,确切的说,只有他的后身是雪地,而前方则是由无数紫黑色连营组成的庞大建筑。 过去他一直以为,自己的实验室是被雪地包围,坐落在中央。可现在从这一侧看去,反而是雪地被这些建筑拼命挤压着,甚至有些地方已然消失殆尽,他向前看去,只见每一座建筑正中都有一道黑色的大门。 那是实验室的大门。 “你认识他?” 恶魔站在地下室的大门前,目光转向朝露,朗声开口。 “这身体本来就是我的,是他在鸠占鹊巢。总之,你把剑还给我,剩下的事我们慢慢说。” 恶魔就这样毫无防备地走近朝霞,伸手讨剑,朝霞暗声叫好,假装乏力不能起身,待到他上得前来,突然从地上暴起,左手抱着剑柄,右手操控一股淡青色神秘力量喷射而出。这力量虽然比不得那些蓄力魔法的力道,不能毁天灭地也见不得摧枯拉朽,可对付一个脆弱的人体显然已经足够。 更神奇的是,这神秘力量的源头并非出自法杖,而是出于朝霞的身体本身,这无疑违反了魔法类力量的规则。这一招出其不意攻其不备,麒林方才便因此有所大意,自以为法杖尽可伤人,结果阴沟翻船,当场去世。 说时迟,那时快,朝霞突然出手,恶魔却在刹那间向后跳出半步,接着伸手一记冲拳打在朝霞下巴上,朝霞手中力量散开后依旧有所杀伤,呲喇一声划在恶魔胸前衣物,如此见得三道血淋淋伤痕,二人两败俱伤。恶魔再退三步,一低头,胸口的伤痕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缝合起来,根本没事。 可朝霞这边就不行了,她挨了这一记重拳差点没当场昏死过去,赶忙借这机会向后拉开距离,躲到朝露旁边伸手揽住她雪白的脖颈—— “你不要过来!你这鬼东西!恶魔!你再靠近我就杀了她!” 她丧心病狂地嘶吼着,可恶魔哪管这一套,顿都没顿继续上前,朝霞一看威胁无效,立即挥动手臂,淡青色的物质再次被短距离抛出来,一部分砸在铁质椅子上,当即将椅背切割断开,恶魔再次后退,形成僵局。 空荡的室内。朝霞一只手抱着剑,一只手发招,时而张牙舞爪地逼近,但找不到机会重伤对方,加之自己已经疲惫不堪,力量所剩无几,恶魔则打着转与其周旋,连滚带扭,躲重伤吃轻伤,时时找机会反攻。 朝霞气喘吁吁! 接下去,不说被抓到机会近身,单说再这样僵持,等到她体力用光就必败无疑。她看恶魔虽然可以快速治愈,可却不敢吃下重创,回忆起方才他死而复生似乎需要时间,并非完全不死,想来自己只有重伤对方让其失去行动力方可致胜,心想哪怕不能杀了他,也要永远把他关在地牢里。 她向后退缩,恶魔果真向前逼来,两人敌退我进,朝霞逐步退到室内角落,似乎已经疲惫不堪,恶魔看起来也已经厌烦了这场攻坚战,借了朝霞挥舞的空隙冲刺,朝霞假装不敌闪身跳到刑具架后方,恶魔继续追赶,却见朝霞一个翻身,将抱了许久的大剑丢在地上,叮咣乱响,空出左手一下挥砍,恶魔向左移动但来不及,肩膀连带手臂被应声砍出口子,鲜血四溅,朝霞一见得手,紧跟着发起冲锋。 “看招!” 这一道青色物质由上至下挥砍而出,彷如一道弯月! “呲喇!” 就在朝霞将手砍下的一瞬间,恶魔短缺的肩膀处突然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伸展出无数条触手骨骼,一寸长一寸强,尖锐的骨头前端就这样深深插在朝霞汝房上,直插进她的肺里。 “呃啊啊啊啊!” 恶魔猛地一推,朝霞向后躺倒,大出血。恶魔则慢悠悠用另一只手捡起剑来,显然是不打算让她活了,朝霞眼前的视野逐渐消失,只有尽力扔出淡青色物质,哪想到那恶魔左右挥剑遮挡,淡青色物质就像遇到天敌一般,遇剑便消。 “呋——” 这怎么可能—— 朝霞在这一刻终于体会到什么是绝望的感受,意识逐渐模糊,呼吸困难,肺部出血不断,恶魔提剑走来,她从不知道原来人的身体里竟有这么多血—— 可神奇的是,接着的时间里,她的意识忽而又清醒来了,身体的痛感也减轻,视野重现,她一低头,知道自己是回光返照了。 恶魔在一旁恢复手臂,甩动剑身看她喷血,并没在第一时间上前。 焦急的泪水从朝霞眼中流出,她就这样仰在地上喃喃地念叨。 “该死的老东西,就连这些你都算到了吗?” “……既然是这样,你们谁都别想得到它……” 弹尽粮绝,老朝霞拼尽全力撑起身,向着恶魔的方向扑过去,恶魔一挑眉,翻手刺一个剑花。 “噌!” 这一剑深深切进朝霞的胸膛。 “唔——” “嗷!!!!!” 随之,屋内不知哪里,隐约传来一声哀嚎,那声音余声绕梁,久久回响在昏暗的地下室里。朝霞用手捂着剑刃,颤抖地摸索胸口,接着居然抽搐着嘴角咧出笑容来,还露出参差的老掉牙。 “可我朝霞……不信命……” 第79章 人算与天算 其实朝霞不想的。 她不想被杀掉,不想和朝露反目成仇,不想守护国度,她没兴趣探寻世界的真理,也压根不想当这个劳什子的先知。 几年前,不,几十年前的那天,她之所以和朝露一起上山,只不过是来送行,加之想亲眼目送她进山,要不是对方盛情邀请,她逢场作戏——她甚至不想跟进来的! “人算不如天算”。 就是这么一个决定,改变了未来国度无数人的命运,也改变了她和姐姐朝露。 在往后的几十年时光里,性情大变的朝霞反反复复回忆着那个时间的片段,后悔到肠子发青了。 ——和朝露不同,朝霞从小就是个合群的孩子,朝露就显得孤僻。姐妹二人无父无母,听姨妈说,她们的父亲是商贩,路过第三区时候和母亲相爱留下了,后来知道父亲在其他区有老婆,有孩子,母亲正妻变小三,后来人家原配客气找上门,把父亲一顿臭骂带走,还赔了钱,只是往后就再没回来过。 母亲就托人带书信,没回信,独自养着两个孩子度过几年,患了心病,身上生出奇怪的疹子来,没多久死了。 这事儿在镇上传开,人们都很同情姐妹二人。朝霞也确实没见过另一家和她们同样的情况,姨妈告诉她,他们第三区的家庭大多数人都守本分,从一而终,相濡以沫的,她父母这种属于少数情况,做不得数。 于是朝霞觉得许是朝露年纪更大些,对父母有印象,童年害了阴影,所以小时候不爱说话,而且忤逆,经常被姨妈教训,朝霞就不同,她更懦弱些、人也开朗,是个听话的小孩。她知道在家里姨妈的儿子更有地位,说话打闹,该让着人家就让着。也习惯了从中调解矛盾,还拉着朝露加进孩子团。这情况一直持续到朝露十几岁后才好转。 小猫会爬树,小老虎会抓兔,小孩长大随父母,学了个三角恋。 这年龄增长,朝露继承到母亲的美貌,大眼睛双眼皮,皮肤白,脸蛋儿也生的红润漂亮,再大些时候,她的胸就挺起来,臀也翘,不知觉出落成镇子上有名的美人儿。于是朝霞喜欢的镇上的帅气的孩子王喜欢上朝露,不过朝露只爱自己一个人呆着,对他没兴趣。 有时候爱情这东西偏偏如此,得不到要骚动,装在心里是白月光,对方越是不待见自己,你就越难忘。 朝霞觉得男孩这是在犯贱,但她就是喜欢他。 当然人年轻时的爱情大多没什么结果,孩子王也就算朝露众多追求者里的一个,两人始终没能发生什么,十几岁时朝霞明里暗里吹“枕边风”,让姨妈送朝露去外乡学养蚕,自己捷足先进门,谁知适得其反,孩子王对朝露朝思暮想,写诗写信,成了追求者中最头铁的一个,并且还对朝霞几人说,自己非朝露不娶,一定等她回来。 两年后养蚕风潮过去,朝露又不是男孩子,就回家帮姨妈照看农活,到了适婚年龄,家里说媒提亲的踢破门槛,可朝露又偏偏与众不同,一个不接受,开始自学医术,几年后竟做的风生水起,十里八乡有了名气。 这时候孩子王也开始对朝霞有那么点意思,这么多年女追男隔层纱,虽然明里朝霞还是毫无竞争力,可也就在这时,瘟疫爆发,先知显灵救世,事后朝露对家里提出被下凡的先知选中,要跟随其上山。 所以朝霞其实是不想的,即便羽化登仙是很多人梦寐以求,但人难免愿意一条路走到黑。就像你是一个跑步运动员,苦心锻炼二十年为了在赛场上拿冠军证明自己,然后大赛临开始前,石油大亨问你要不要嫁过来生孩子。 只是朝霞没得选。她和姐姐在失落山住下的那个月,老先知突然改注意要将先知之位传给她,朝霞根本不想,但先知没给她选择的机会。 老先知之所以对朝露说,他和麒麟剑主是间接传位,是由于这先知之位男传女,女传男,不马虎。第二天朝霞成为先知的时候,胸口上长出一颗豆大的大瘤子,她吓得胆子要破了,可老先知告诉她,这颗瘤子正是先知的标志,而在传位之后,他也快要死了。 临死前他对朝霞布下任务,坦白一切,做了叮嘱,又通过计算得知了最近一次麒麟剑主人的出现时机,朝霞无从违抗,含泪点头,又问朝露姐姐该怎么办。老先知慈祥微笑,说你放她下山去吧,她不适合做这个,先知的力量无穷极,在找到剑的主人传承以前,失落山也好,房间也好,全都是你的了。 老人说完话在朝霞怀里死去,朝霞独自把尸体托进事先准备的棺材里,内心惶恐,也不安,她没法子对朝露解释发生的一切,自己哭了半宿,偷摸跑下山。如此阴差阳错之下获得了先知的力量,以后自己就算是半个神明了,只是命太短,不足一年。 下山后,朝霞立即领悟了先知之力包含且广为流传的第一件事,长生不老。 原来事实上失落之地与国度的时间流速是不同的,所谓山上一日地下一年,甚至一年半,国度的时间相对流逝得更快,老先知上山喝杯茶的功夫,五分钟,国度内已经过了两天两夜。 不说出来谁也想不到这便是先知几百年不老不死的秘密——他从未活得比常人更久过。 朝霞上山那天孩子王24岁,两周后下山,孩子王已经40多,她走到原先的姨妈家,那地方已经被夷为平地,她就找去孩子王,两人相见,朝霞还在双十年华,孩子王吓得屁滚尿流,以为见了鬼。 这一眼万年,要不是她不听老先知劝告,早早下得山来,对方人没了。 鲁迅说,人到中年,其言也善,孩子王家中逢变,性格早就和年轻时不同,朝霞横竖一番解释自己得道升天后,他跪下就拜,涕泗横流,又给朝霞说了这些年第三区的变化,还有他们身上发生的事。 其实也没啥事,对朝霞来说最大的事是两个,姨妈生病去世以及孩子王娶了王小花,这女人从前是孩子团里不起眼的一个,家里是养牲口的,孩子王的父亲工伤瘫痪后,亲朋好友唯恐避之不及,只有王小花愿意嫁给他。 不过久病床前焉得孝子,父亲的病拖垮了一家人,两人也没孩子,现在王小花每天不着家,时常在外面喝酒鬼混,勾三搭四,回到家就把孩子王一顿痛骂,又哭又上吊的,埋怨他的无能,怨恨自己跟错人。 朝霞听了悲从中来,无语凝噎,事情已经发生,即便是先知也没能力让他爸站起来。她本以为嫁给石油大亨生了孩子,还能回赛场跑步,可回来的时候物是人非事事休,奥运会都变成奇数年。 朝霞祭拜过姨妈,在坟前痛哭,之后没再见别的熟人,心灰意冷,独自打开山门回失落之地去,相比长生不死的幻灭,朝霞更多的是对发生的一切感到悲伤,她想如果她当初没有上山,如果当初朝露不邀请她进门,如果老先知不选中她,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上山后的时间果然还停留在她下山的一刻,几乎没有流动,朝露从楼上下来,问她发生什么事。朝霞迁怒于她,直说老先知将位置传给自己,不愿再多作解释。 从此,姐妹分裂,她再不愿下山去,闭门不出,也不允许朝露下山,两人在山上住下。 本来一切已成定局,但往后,朝霞在老先知房间找到其留下的笔记。根据上面的记载,从他50多岁继任先知接管国度以来,共计下山百余次,时间横跨数千年,拯救过世界,消灭过野兽,为了守护国度可谓是尽心竭力,不过他不与人类接触;近晚年,下山次数突然增多,再往后看竟然还写到了朝露。 那段时间他下山谋求间接传递先知之力的女人,正巧遇到年幼的朝露,两人相识,老先知觉得她长得漂亮,便选中她。但在之后的相处中,老先知又对她产生了疼爱女儿般的感情。 他一生未娶,为国度付出一切。朝露长大后和他很像,他称她是个有理想抱负的孩子,总爱把守护国度作为己任,为了不影响她身上的时间,老先知甚至将自己的住处和田地挪进国度,一来二去耽误了传承的时机。 再向里翻,柜子里还有前任先知们的记录,这些人有的勤奋有的懒散,大到老头小到十几岁的女孩,各式不一,这些人并非全都如老先知一样负责。有的人甚至干脆在失落之地住了一辈子,对国度撒手不管,有的去过荷米斯亚大陆,见过皇帝。 她不知从哪一任先知开始有记笔记的爱好,也不知后来是否记得全了,上面大多没日期,有的看不懂。这些笔记又厚又多,朝霞疑惑既然有人完全不管,国度也过得挺好,老先知是不是徒费工夫,细看之下发现他接管的国度竟是被重启过的。 在老先知继任之前,国度由于瘟疫导致大批人类被感染,和先前水源污染那次很相似,患病人会死于“精神紊乱”。她连夜翻看笔记,发现这种病不是第一次发生,人类也不是第一次灭亡—— 而先知们,具备一项能力,可以关闭国度予以重启并加速,他们通过种种手段改变历史进程,使疾病推迟发生,而由于每一任先知所处的历史不尽相同,他们所掌握的知识,思维都会发生变化,先知们以这样的方式传承着,只为等待麒麟剑的主人。 朝霞这一次终于明白为什么老先知选中自己:因为他疼爱朝露,尽管朝露万分愿意,但他很自责,对传承这事儿犹豫不决。最终由于自己的出现改了主意,他想牺牲她,来保护朝露不受伤害,下山做个普通人。 …… “这就是我所知道的全部了,言哥哥。关于之前对你有所隐瞒,还骗过你,是我不对,但我迫不得已,也不敢肯定你会帮助我……” 朝露坐在地上苦笑着讲完故事,又看向朝霞的尸体,眼泪止不住。 麒林没多说什么,大体消化一下信息量,也跟着向老女人看去:“所以她一直重启国度是为了什么?” “这我不知道,总之她不允许我进入国度,后来人也变得越来越暴躁,她的身体因为经常呆在国度内加速生长,我虽然是姐姐,可她现在至少要比我大三十岁……” “那你说你们去刺杀我,也是因为这个?” “嗯,她认为抢走麒麟剑就可以改变命运,真正成为先知。但那次……你,你杀死十几人,自己跳下悬崖。朝霞下去找剑,几个月都找不到,这才回来。” “我没告诉她你会在三年后出现的事,只说再去找剑——那时候我们几乎已经不交谈了,她终日沉浸在对国度的折磨当中,只派了一队人马跟随,我不知道其中是否人在监视,只好与他们为敌,排除可疑的人。也因此才有后来这一切,如果可以,我真的不想伤害任何人。” 麒林从断掉的椅子上站起身来,感觉浑身酸痛,莫名不自在,又回忆起那两个不幸成为牺牲品的“公差”。 他走到朝霞身边,大战过后地上满是狼藉,其中甚至还掺着自己的肠子,没想到这身体除了快速愈合,还能再生,看着朝霞胸口上的剑,麒林心中百感交集,其实他对朝霞的事并不太关心,可今天恶魔抢回身体也绝非偶然,他不能再等下去了。 “哎……朝露,你来看,这个是什么?” “什么?” 麒林一挥手,朝露低头,二人同时蹲身,只见恶魔那把麒麟剑的剑锋处,朝霞的胸口上,两峰之间,赫然长着一张人脸。 说是人脸,实际上只有眼睛鼻子和嘴巴,方才恶魔那一件扎在朝霞身上,也恰好将这张脸扎个对穿。 朝露感到毛骨悚然,后退着说:“这……我也没见过,说不定是先知力量的某种来源。说实话我不知道先知之力是怎样传递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先知大人会选中我妹妹。” “黏糊糊的。” 麒林点点头,将剑快速拔了,低着身子摸索研究:“这个我想仔细看看,不过在那之前,我们先去一趟国度吧。百闻不如一见。” 他站起身来,不自觉摇晃一下,感觉虚弱,朝露赶忙搀扶住他,两人挨得很近。 “我没事。别挨过来了,我身上全是血。” 麒林无奈说着,哪知下一秒身子被朝露紧紧抱住,她莫名动容地说道:“言哥哥,无论如何,是你从朝霞手中拯救了国度,还有我。我对你所做的这一切……真的很感谢。” “……不客气。” “不,言哥哥,”朝露摇头道,“如今国度重新恢复自由,你就是新一任的先知。你如果不嫌弃,我向你保证我的忠诚——从今天起……露儿的身子、性命都是你的,如臂驱使。” “呃,不不不,”麒林赶忙摆手,“再说我没做什么,杀人的也不是我,我来这只是想来还清你救我的恩情,顺便研究斯坦罗森——” “嗯……谢谢你能来救我。” 激烈的战斗过后,余下两人相视,朝露努力点着头,笑逐颜开。 “刚刚你七窍流血晕过去,比之前几次都要严重太多,把我吓坏了,我还被绑在墙上,你要是又几天几夜不醒,我就要饿死在这里了。” “嘛,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可你真的是有两个人格吗?还有……你的身体为什么能死而复生呢?” “这个说来话长,不过我可没精神分裂,我和他完全是两个人。” 麒林挠挠头,不知该从何说起,但毕竟问题似乎解决了,现在气氛不错,人家美少女都要以身相许,于是他决定把自己的秘密稍微抖落出来。 “不过要说我的故事的话,那得说半天,不如我们边走边聊。” ps:那么第二卷失落之地到此结束,下接第三卷,魔法战争。 第80章 陆逊城流血案与正当防卫(上) 一周前,丁奉城。 这座坐落于西大陆核心位置的城池,从占地面积上说足是甘宁城的三倍,整个内城区也即是西大陆皇室所在的大本营。 这里是标准的北半环境,冬日结束以来,气温也并未有显着提升,街上穿什么的都有。立夏后的第三天,内城区,丁奉魔法师公会总部奢华的大门敞开,门下人头攒动,分立两侧,这些人衣着正式考究,男人女人,大多手持相机、音筒、笔记,胸前挂着身份证明,尽是到访者与特派员。 人潮如拥挤的企鹅群左右摇摆,原地取热,往台阶下看却干净得很,大陆中央平地铺一张红毯,如此过了半小时左右,一辆精致导力车自街角转弯,姗姗来迟。 人群因此躁动起来,是热锅上的企鹅。 在他们的注视下,黑色导力车不疾不徐停稳在红毯旁,由打副驾驶走下一制服绅士,他迅速行至后座将车门拉开,然后原地让出位置,这车门里矮身钻出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身着魔法公会黑色制服、皮鞋,身体健壮,头发稀疏,眉目深陷,一对眼中含有精光,魔法制服也在他身上紧贴,显得格外干练。 所有人在瞬间冷静下来,没人再敢交头接耳,只留下此起彼伏的快门合并声。 干练男人下车后径直朝着魔法公会大门走去,没有左右扭头,也没有理会门旁的人群,进门后,在魔法公会大厅内分两排站着守卫,十米两人,手中都有法杖武器。男人速度不慢,一路穿越守卫们组成的通道,迈着台阶走向内室,一面伸手系上制服扣子。 在他进入门后许久,导力车方才开走,两名魔法公会成员从门内走出,引导人群跟随,并开始第二轮安检。 几分钟时间,男人已经独自进入公会内部,这路线他驾轻就熟,整个丁奉魔法公会的建筑风格有点类似巴姆公馆,单层很高,但不同之处在于其开阔式的造型,室内两侧尽数是大型玻璃窗,这些窗户被装饰得色彩斑斓,图画着皇家与大陆的典故传闻,从外到内都十分瑰丽华美,极尽奢华之能事。 大量通透的白光因此洒进室内,男人就在光芒的中央迅速行走,但他没有直接走向最大的议事厅,而是拐了个弯,绕路去了后方。 穿过通体灰白的狭长走廊,男人最终停在一间房门之外,门口站着个背手的魔法师,见到他来了,立即鞠躬。 男人伸手阻止他开口,并问道:“德古在里面吗?” “会长大人。” 法师点头道:“副会长在里面,不过他好像心情不太好。” 这干练男人并非别人,正是西大陆魔法公会总会长冕京。 “心情不好?” 冕京闻言一愣,却马上又得到了答案,只听此间屋子里发出一阵中年男人特有的低沉声响,他好奇地将耳朵附上门去,却被一声怒吼震得耳膜生疼,赶忙将身体后仰,又问门口的法师道:“他在和谁说话?” 法师皱眉摇了摇头:“是电话。对方具体是谁我不清楚,副会长近来要处理的事情繁多,脸色少有好的时候,也增加了独处时间,但打电话和人吵架还是第一次。” “有谁惹他了吗?” “这个不清楚——我们最近和人会晤都有记录,却没见过他发脾气,无缘无故的。” 冕京一抬头,用不太善意的眼光看一眼法师,缓缓说道:“怎么可能会有人无缘无故心情不好?你就是这么做记录的?” 法师被瞪眼吓得一哆嗦,赶忙解释道:“会长大人,真不是我失职,副会长他……他的通话记录、生活轨迹我们都有记录在案,他心情不好……具体的事儿也没和我们主动提过,我实在是不好过问。这次通话我稍后一定会彻查。”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屋内通话声戛然而止,冕京上前拍拍法师的肩膀,他的双腿被吓得一矮,靠在墙边。 “我只是说,皮裤套棉裤,必然有缘故。有空多和你的许杨哥学学。” “是,是是……” 法师疯狂点头,冷汗直冒,冕京无奈看他一眼,摇着脑袋推门,门内德古正懊恼坐在电话机旁,手杖也被他横放在桌上。 听人进门他扭头瞪眼,一看是冕京一路走来,又撇嘴回去继续懊恼。 冕京将地上东西捡起放回他桌上:“又发脾气,一天到晚总见你发脾气,我说老哥,咱俩都不年轻了,气坏了身子是自己的。” 德古头也不回说道:“说是这么说,可我没有你那么好脾气,我这是发泄,我憋着我难受,再说,我气自己的身子,又没气你的。” “哈……”冕京被逗得一笑,走上前,“你怎么一把年纪说话像小孩儿一样。” 德古深叹一口气,看挂钟,站起身来整理桌上文件,一面说道:“时间快到了,大家都在底下等了吧,赶快走。” “急什么?让他们等着嘛。”冕京不在乎,“我们是开发布会,又不是汇报工作,晚了也不扣你钱。” 德古无奈道:“时间观念很重要,你身为总会长,整个西大陆的聚光灯打在你头上,你的形象就是西大陆魔法公会的形象,你得有这份责任感才行。” “别,我知道你又要啰嗦我。” 冕京转头当先走向门外:“人活得悠闲点才能长命百岁。” “等等,先不要走。”德古出声道。 “怎么了?”冕京原地站住,回过头来。 “我想起来还有事和你说。” 德古瘸着腿,一边从手中抽出文件:“上次反魔法公会事件,我们清扫抓的人招供了,我发现他们在整个甘宁城里盘踞了一些势力,根据这个人的情报,又先后从丁奉、马谡、伯约城抓到一些头目,但可惜的是那个最终头目在被抓时宁死不降,带领数人酣战,最终几乎全军覆没,没死的也自杀了。” “哦,那不错。”冕京回过身,点头道。 “可是那个药……” “继续找就是了,也记得派人去泰纳克废墟,双管齐下。” “……已经派了,那还有些剩下的俘虏我怎么处理?” “问我吗?” 冕京略一思考,回道:“全杀了吧。我觉得他们没有利用价值。也不可能投降,如果你想吸收没有天赋的人进魔法公会,或者放走,反倒是节外生枝。” “可是这些人数量不少,而且相当一部分都是被收买进其组织的普通人——都杀了恐怕?” “都杀了下次才不会有人被收买。” 冕京整理衣襟说道:“你可不能忽视小角色的作用,很多时候往往是这些无关人员被组合起来做大事……德古,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了。我知道你的做法,也信任你,从坏人身上做连环计,打情报战,这些是你擅长的,你放手去做,但是有的时候还是不要心慈手软,他们被收买一次,就会被收买第二次,相反如果杀了就斩草除根,杀鸡儆猴,你放心,西大陆的人很多,杀掉一些不打紧,而且王国有给我们这个权利,对不对?” “唉,你说的没错。”德古咬咬牙赞同道。 “包括一会儿我们发布会要谈的这个事情,同样要重视,不要把它看得太简单,如果有魔法师因为加入魔法公会的原因被杀害,我们会内的其他魔法师会怎么想?那些潜在的魔法资源会怎么想?” 冕京走近德古身旁,墙上的挂钟已经到了发布会该开始的时间。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我们做公会,就要对大陆上的魔法师有这样的气势,如此一来,才能增加组织的向心力。这才是我们魔法公会要树立的形象。” “可是……” 德古欲言又止,他显然还没有习惯做一个组织的领导者,魔法公会的确给了他前所未有的权利,但即便十几年过去,他的思路始终还是在克洛歌尔的那一套,换而言之,是麒林指派他的那一套。 “好了,我们该出发了。” 冕京也知道他听懂,不再多说,指指挂钟后,扭身向门口走去。 德古叹口气,整理文件,提起桌边的手杖,一边摸索着手上的戒指。 这戒指造型不凡,呈圆环状,喷涂色彩俱全。如果麒林在场,会很惊奇地发现,它和沈冰音手上的一模一样—— 德古跟上冕京的步伐走出后台,心中想的却是方才电话的内容,心不在焉,和前面落下距离。 另一侧许杨等人已经在出口待机,更强烈的灯光从通道外喷射进来,照亮内里的阴沉。冕京率先前进,门口处人们顺势低下头去,但没有马上抬起,德古知道这是在等他通过,他深吸一口气,加急脚步向外走去。 魔法公会的外围一改后方灰白的色调体系,德古瞥见室内两侧的大型玻璃窗,这些窗户被装饰得色彩斑斓,图画着皇家与大陆的典故传闻,从外到内都十分瑰丽华美,极尽奢华之能事。 大量通透的白光因此洒进室内,两个男人就在光芒的中央迅速行走,身后跟随着一众随从。 大量的到访者已经在会议厅中央就坐,此时正因为久等而躁动,突然看到几人从右侧登场,顿时鸦雀无声,手快的几个已经开始拍摄。 魔法公会主要成员鲜少在人群前出席,这次不止是常驻发言人、副会长德古,就连冕京也来了,实属千载难逢,无论是商会、贵族还是魔法师群体都不想错过这个正面到访的机会,但放出这个机会的筛选也同样严格,会议厅中间只留下层层划分的二十人左右,他们当中也不乏有贵族势力代表者直接出面。 德古在横放的木桌前找写着自己名字的标签,他以为无非是在正中央的左边或右边,但翻开看,都不是。 冕京从右手推了他一把,说道:“你坐中间。” “啊,我吗?”瞬间德古出神,没反应过来。 “对啊,”冕京头也不回说道,“你是发言人当然在中间——你怎么了,今天感觉你奇奇怪怪,怎么,还在想刚才的话吗?” “呃——有……有一点……” “你说什么?” “我说……没,我忘记吃早饭了。” 第81章 陆逊城流血案与正当防卫(下) “近来发生的数次流血事件对我们公会来说意义重大,我和冕京会长也相当重视,我们知道,暗地中,有东国人员、反魔法组织势力、商会以及少数一部分贵族仍旧对西大陆魔法公会的力量有所觊觎。” “……”发布会上,德古带上金丝眼镜,朗读手中冗长的文稿,身下是十几个正装男女到访者做着笔录。 他话至一半,一不懂事年轻女孩儿突然发声提问:“您能不能说详细一点呢?副会长先生,比如这次在陆逊城行凶的到底是东国人员还是反魔法势力?” 女孩儿的话惊四座,众人眼光瞬间击中到她身上。她的提问虽不礼貌,但也问出大家所想。 “咳咳……那个……”德古轻咳嗽道,“我想还没到提问的环节,如果你有疑问,我们等到……” “噫——嘭!” 德古话又说一半被打断,这次是一旁的冕京拉过了话筒,并且磕碰出杂音。 那冕京半皱眉头,气势很足说道:“我插一句,这次是谁行凶我们也不清楚,因为抓到这个人之后我们把他就地处决。” “真的假的?” “您为什么要这么做?” “冕京会长您这么说的理由是什么?” 随着冕京的话,场中人们集中地躁动起来。他们捕捉着他话语中的珠玑,试图牵扯出更大的新闻。 “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冕京一抬手,制止众人声音,同时继续说道,“没有特别的理由,因为我们是魔法公会,不是西大陆王国,也不是公差,我们没必要知道到底是谁针对我们行凶,也无从使他们停止恶行。我们只是正当防卫。” “所有意图伤害公会内魔法师的人,抓住了统统处死,包括那些宁死不降的亡命徒,今天我们浪费时间在这里做发布会,就是要告诉这些人,你们当中有谁想试图挑战魔法公会的权威的,可以带上你的父母、兄弟、孩子来丁奉城,你看我弄不弄你就完事了。” 冕京的话惊呆所有人,包括德古——可这就是他在外界人眼中的风格,杀伐果断,我行我素。好一个公会会长,好一个正当防卫。这一语既出,座下半晌无人再敢发问,但没想到的是,沉默的几秒钟过后,这空旷的魔法公会大厅内,突兀的刮起一阵风来。 “呋——” “呀!” 伴随人群中一女孩儿的轻声尖叫,这阵会议厅内的妖风吹得更大起来,手持话筒的冕京第一个变了脸色,他一抬头,与身边的许杨几人对视一眼,场中几人瞬间变化阵型,将他和德古二人围绕在中央,并将法杖抽出拿在手里。 而后人群开始骚乱。 “发生什么事!” “这是法术吗?还是有人开窗!” “施法者在什么地方?” 冕京立于几人正中,手里并无武器,但神情并未紧张,他面色凛然下指令道:“南希,你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哪个法师的魔力暴走了?” 冕京的怀疑有理有据,这魔法公会大厅怎么会吹起风来! 别人不知道,魔法公会自己人又怎么会不知道。这地方坐拥皇室外最好的地势,一年四季遮风避日,大门坐北朝南,进门还有左右通道,要到这会议大厅光走路就要走十分钟,怎么可能会有自然风吹进来? 而且更诡异的是这风并无杀伤力,只是劲道不小,卷得地上毯子帘罩飞动,吹起女士们的裙装和相机照片设备四散开去。 因此冕京才说是可能有人魔力失控,毕竟要说是谁敢在魔法公会滥用魔法,甚至行凶伤人,不提他还要不要命的问题,但是这层层包围之下的卫兵和法师构造,就不可能让骚乱持续这么久。 正当人群慌乱之际,门口处隐约传来一声爆炸响动,人们还来不及反应,到访者中央一中年男子凌空倒飞弹出,正朝着魔法公会几人的包围圈飞来,冕京身旁土系法师抬手施法,地上石砖登时斜向立起,将男子接下。 他大喝一声:“有刺客!所有人戒备!” 这次再明显不过,虽然不知道这风魔法到底有什么幺蛾子,但无疑并非是什么意外,而是刺客行凶。 土法师虽然将男子接下,可来不及再去顾及他的死活,转手再次施法保护中央的冕京二人,只用余光瞥见其身上被法术伤害,血流不止。其余法师也纷纷亮出招式,法杖前段各自积蓄力气。 下一秒,又有一人遭殃,还是倒霉的到访者,这也凑巧,由于是发布会,这些人没有携带任何武器装备,更别说保镖护卫。加之会议室距离外围有一定距离,门外的护卫不知为何,始终没来支援。 紧接着又是一声爆炸,会议室与楼下的相连处发出轰然巨响,两侧落地窗应声而碎。 “嘭!” “该死的,这是——土魔法?怎么回事!有谁看到施法者?” 无数的粉尘碎渣从头顶降落,许杨急声说道:“会长大人,副会长大人,我们是不是应该先向后台撤离?” 德古没说话,冕京扭头看他满脸虚汗,回答许杨道:“不行,进了后台反倒不利于魔法发挥,现在不知道外面什么情况,是谁这么大胆敢来攻击魔法公会总部?” “难道是东国来袭?” “不可能,东大陆也不敢如此名目张胆。” 许杨道:“会长大人,副会长大人。这妖风如此诡异,我根本没看到施法者,恐怕是我们闻所未闻的大型魔法,待在这里不是办法。而且下面的人没有魔法护卫,这样下去他们都会死!” 许杨的话还没说完,便有下身两个人抢险朝着魔法公会人员逃来。 “救救我们!” “会长大人救命!” “不要让他们靠近!” 冕京单手接过德古递来的随身法杖,分开人群走出,同时冷静下令道:“他们当中说不定也有刺客存在。大家也不要靠近墙壁,哼,既然对方不露面,再等下去外围的土系法师马上就能打通通道,没想到竟然有人敢挑战魔法公会的权威!今天不要放走任何一个刺客!所有人听命,准备迎战!” 后方的风系法师第一个上前施法,将两个逃来的到访者击飞,毫不留情,他同时叫喊道:“下面的人不要靠近,请各自找掩体藏身,不要靠近!我再重复一次!否则我们不会客气!” 此言一出,反倒将人群注意力吸引上来,虽然这半天已经没有人再受伤,可无声的恐怖情绪蔓延在人群和妖风里。 “噗!” 这次是一女人肩膀受伤,鲜血四溅,喷射隔壁男人一脸,他再也坚持不下,一边哀嚎着一边向上方逃来,紧随其后,其余人群蜂拥而至,眼看情况无法阻止,风系法师手中一抖,法不责众,不敢对所有人下手。 其余几人只好一同上前,拦住恐慌的人群,人中间不知谁喊了一声:“到会长那里去,他那最安全!” 这下仿佛沙丁鱼群中放下一条鲶鱼来,人群疯挤向上,冕京等人节节后退,变换阵型,这两拨人马在几分钟前还井然有序,上下分明,然而到了生死关头却马上把礼义廉耻统统抛弃,互相顶撞起来。 就这时,只听“轰隆”一声巨响,众人头顶天花板爆裂开来,所有人一时间停下动作,不约而同向上望去,一个黑衣刺客由打半空中下落,手持法杖施法,一枚风刃凝聚,在途中化形为三,先后扎在三个法师背上,群众一哄而散,土系法师被一女孩挤倒在地上,手被踩断,惨呼出声。 这一侧许杨赶快迎头冲上护卫,凝结寒冰箭魔法,哪知黑衣人已经抢先一步出手,两人在人群正中交锋,黑衣人由下至上出手,法杖前端顶起一把风刀,这一刀贯穿许杨下巴连接后脑,顿时鲜血脑浆飞溅,寒冰箭和法杖一起叮叮咣咣落在地上。 许杨倒下,登时毙命,人群作鸟兽散开,露出正上方德古与冕京二人,三双眼睛于人缝中瞬间对视,冕京清楚看到这人着装,脸上带着一张猴子面具,红白色液体从其上流淌而下,中间露出一对恐怖的眸子。 这是多么恐怖的一双眼! 冕京一把将德古扒开,无声出手,巨大的闪电链于他法杖上凝聚飞射,呈现爪状,不分敌我,但黑衣人刹那间已在人中消失,几个无关群众和地上的土系法师被电得当场昏厥,唯独不见那黑衣刺客的影子。 “啊!” 这次又有一个法师中招,倒地喷血。 冕京原地喊道:“无名小贼,可敢与我一战!” 下一刻,黑衣人当真从人群里飞身而起,这下显然用了什么风系法术,速度不比寻常,冕京右手护住德古身体,德古被推倒在地上,面露一言难尽的恐惧神情,冕京来不及思考,他前进一步,瞬发一个闪电火花,身在半空的刺客伸出左手一挡,不知是用了什么装备,竟将电能尽数吸附在手臂上,人没受伤,反而扔出两发风刃过来。 冕京扭身躲开,嘴里吼道:“德古你先走!”同时向前迎战,这一来一回他与刺客已经距离极近,冕京伸手放出风刀,刺客也放风刀,两人近距离交锋,法杖前端磕碰在一起,冕京仓促应战,再加把力气,放出更多风能,刺客不敌,手中法杖倒飞出去。 冕京喘粗气,看眼对面空手的猴子脸,准备下个法术了结他,但那猴子脸刺客竟毫无退意,急速抽出黑袍下的左手,这手中居然还握着一根法杖,再看时,法杖前端已经抵住他的喉咙。 “咕咚。” 冕京咬紧牙关,吞咽口水,他输了! 刺客伸手轻巧取了他手里的法杖,塞进衣袖,同时一枚风刃出手,正中背对二人爬走的德古大腿,德古本就腿瘸,应声倒地,站不起来。 “刺客,你等等,你的法术用的不错,是谁雇佣你来,我是冕京。我,以魔法公会会长的名义,出十倍的价钱。” 冕京原地凝视猴子面具,仿佛想要将它看穿。 而下一秒,这猴子的嘴脸居然缓慢地扭动起来,咧嘴,似是嘲笑,又发出低沉的声音:“冕京会长,对吧,这是我和德古先生的私人恩怨,希望你不要插手。” “……德古是我兄弟!我不想他死,刺客,你可以告诉我你是谁。”冕京努力压抑内心情绪,越是紧急关头他的思维就越是冷静。 “德古他的确做错很多事,得罪不少人,但背后无非是我指使,与他无关。这仇恨应当算在我头上。外围的人员马上就要包围这里,你今天杀他,自己也会葬身于此,刺客,告诉我,你是谁?” “我是谁?”猴子脸指指自己的面具,“你可以伸手摘下我的面具看啊,但后果我不保证,毕竟我也会正当防卫。” 冕京深深地与猴子脸对视,面具后是一对空洞黑暗色的眸子,仿佛没有正常人的感情在里面。 ——他不敢伸手! “呵……” 下一刻,猴子脸摇着头用法杖底部将冕京击倒,再放三枚风刃刺向地上爬动的德古,三枚法杖先后插中他的脑袋,发招之狠,就连他的后颈都切削下来,德古应声倒下,没了声息。 猴子脸仍不依不饶向前走去。 冕京浑身颤抖,眼前黑白交互,手指用尽全力朝着猴子脸的背影伸出! “飞沙走石!” “风刃!” “轰!” 就这声呼唤后,两块大理石板飞出,其中一块砸中猴子脸后背,此时大门口也终于传来“咔嚓”的响动,显然是有土系法师正在解围。 猴子脸被石头砸出几米,翻滚躲过后续风魔法,起身瞄准了朝着自己胸口呕出一口鲜血,扭过头冲着半空喊:“该你出手了!” 随后半空妖风更猛,土系法师连忙找掩体,但无事发生,再出头看时,猴子脸消失,高台上只留下死去的德古和一地鲜血狼藉。 第82章 临阵脱逃与替补选手 “喂,你看,那个不是陆明哲吗?” 甘宁魔法学园里,炎热的空气已经无声开始蔓延在周遭,春假结束,再过一天就到开学日期,魔法学员们也已经基本就位。宿舍区大门口,两个男生正在交流开学考试,其中一个心不在焉,抬起头,正看到不远处的电能系女神陆明哲和水系主任柯达走过,赶忙捅下隔壁。 另个男生也抬头看去,但慢半拍,只看到个背影,夏季的陆明哲穿着白色短裙,白色凉鞋,上身是学园发的制服。 魔法学园并没有强制穿制服的规定,所以学园内穿的人不多,但大多数学生都愿意穿着它去城里,毕竟这样更有身份,也更容易吸引城区里优秀异性的注意。物以稀为贵。 “好像真是她。” 即便是个背影,但这一身着装搭配陆明哲的身材,还有隐约白皙的腿部线条,对两个单身小伙来说依旧打击不小,后抬头的男生没搭茬,不过口水进喉咙的声音出卖了他。 “喂,你干嘛一直盯着人家看啊,已经走了,喂!” “你还好意思说我,你还不是一直盯着看。你是不是喜欢人家?” “胡说八道!” …… 一周前魔法公会遇袭,公会大门被人用火药炸出一个窟窿,副会长德古以及几名重要成员当场阵亡,更神奇的是,自始至终魔法公会没能在其中、其后抓住哪怕一个刺客,唯一所知露面行刺的是个戴猴子面具的成年男子。 消息很快不胫而走,虽然具体死了谁、损失多少没人知道,但仅仅是总公会遇袭就足够让人瞠目,魔法公会在大陆上地位不低,可以说是西大陆皇室的一人之下,东大陆也有魔法公会,但却是帝国以及贵族扶持起来,实力与西大陆不成正比。 南方大陆更是连固定组织也没有,各方一片混乱,唯独西大陆的魔法公会是自力更生,不仅如此,甚至还与皇室签订合约,并借此与贵族势力分庭抗礼,隐隐有压其一头的架势。 在东西大陆修订有关禁魔条例之后,双方的公会规模皆有削减,南方大陆则作为中间的监督者建立规章制度,包括不仅限于魔法大赛的举办、魔法师的实名制度等等。 魔法公会遇袭的消息很快走漏到另外两国,国王贵族们拍手称快,并迅速发来信帖,表示沉痛哀悼。 在袭击中幸免于难的总会长冕京也在随后开始动作,他没有对外公布德古的死,只说人员受伤——如果发布这个消息,魔法公会的名义恐会受挫。 冕京沉默地展开一系列报复,不仅将公会里羁押的各路俘虏尽数处死,还同时在丁奉、甘宁、周泰城下发条约,打击各路与魔法公会为敌的势力,开始了新一轮洗牌,手腕做法极其狠毒,显然有怨恨在心。 不过这些对魔法学员的学生们还有普通民众不重要,加上消息封锁很严密,甚至魔法大赛、开学考试、定期审查等等统统没有延期打算,人人自危的只有魔法公会的各路管理层,自从陆逊城的新人魔法分队被人攻击之后,一股有预谋的刺杀看似正在逼近。 而说到魔法大赛,这也正是陆明哲今天与水系主任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本来这魔法大赛选人就是由各系推荐,假期前已经基本敲定了,谁知开学时报名来,水系主任的推荐人,一个叫王嘉的男生竟临阵退缩,说什么也不肯在簿上签名。尼尔赶忙让陆明哲请柯达过来,这才有了两人从学园里匆匆而过的一幕。 柯达边走边说道:“这个王嘉,好生让我丢脸,明明先前都讲清楚明白,等到临门一脚却给我打退堂鼓!” 陆明哲安慰道:“柯达老师,您先别急,我们待会慢慢问他原因就好,呃,不过我看他不想参加的的态度很坚决,您这边还有其他参赛人选吗?” 一个假期不见陆明哲,似乎模样清瘦些许,镜片后藏住一双幽弱的眼,更加楚楚动人起来。柯达再次感叹老尼尔生了个好闺女。 嘴里回答道:“我们水系的学生什么时候也能出一两个尖子生就好了,像之前我见过的那个朱磊,还有卡文,我都很中意他们,对了还有那个,新来的,叫什么名字来着——大牛?就是那个生来就有六级魔力的。” “……是言大牛,柯达老师。”陆明哲闻言一愣,低着头说道。 “对对,言大牛,我就记得是个奇怪的姓氏来着。” 柯达点点头,继续追问:“为什么电能系不派他参加比赛,反倒派了修安呢。” “我不知道。”两人走向电梯间,陆明哲抱着文件夹,面带微笑。 “可能他自己不愿意吧……” 柯达跟上陆明哲脚步进入电梯:“真是的,这种情况就应该好好和他说嘛,六个主城,十三个次级主城,我们学园已经很多届没有拿过好名次了,最近外面又不太平——不过我也没资格说尼尔就是了。” “他现在还没来学园报道,我们也不清楚他的具体情况。” 陆明哲微笑道:“总之当务之急是先把人员名单敲定,柯达老师。” 柯达点头道:“唉,你说的没错。”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尼尔三楼的办公室门口,陆明哲敲门后领头进入,这间办公室在黑衣刺客事件发生后一直处于维护状态,直到临近开学才修正完毕。 柯达进门,一眼看到屋子角落里的王嘉,还有办公位上的尼尔,快步上前,王嘉畏畏缩缩蹲在座位上,柯达先和尼尔招呼一声,老尼尔摆手让他自己解决。 柯达进一步,低声对王嘉说:“怎么回事,为什么不肯签名?” “柯达老师……”王嘉表情委屈又愧疚说道,“不……不是我不肯签名,这和我们说好的不一样,我们这一届学生都是没去看过魔法大赛的,你先前也没说是人和人对战呀。” “我怎么没说?既然是大赛,肯定是魔法师之间的对决,你是我们系里最优秀的学生,代表我们水能系出战是众望所归。”柯达看一眼尼尔和陆明哲方向,用更小的声音说道,“这个名额也是老师花费心思帮你争取到的,你不愿意为什么到现在才说?” “这……”王嘉为难道,“因为我先前看到了那个……记录,说是有学员在魔法对战中受伤,听说还有人回去就死掉了。” “这是谁跟你说的!”柯达皱起眉,“魔法无眼,对战受伤是可能的,但不会死,魔法大赛有专门的规定和指导老师在,况且大家都是抱着切磋技艺去的,又不是上战场,没必要拼的你死我活,先前确实有参赛者受伤,可那是意外。如果技不如人,我们认输不就行了?” “就……就算认输也可能受伤,我还听说,甘宁学园上一届有个学长,受伤之后落下残疾,然后退学了。听说后半辈子他都要坐轮椅,我还年轻,我不想和他一样。而且……而且尼尔老师刚才也承认了!这个并不是造谣。” “这……” “咳咳。” 窗户边上,尼尔轻咳一声,犹豫半晌,还是开口:“我说柯达,你没必要这样说,魔法对战确实是残酷的,你就算用这样的方法骗他参赛,到那里之后他自然也会明白。我们不能为了凑足这个名额而欺骗学生。” 尼尔一席话等于没给柯达留面子,把实话说了,柯达脸上一阵青红皂白,被噎得说不出半句话来。这也亏是没有其他系老师在场,又有尼尔和他的关系,这才说得出来。 尼尔从座位上挺起腰,双手撑住桌子,安静地说道:“王嘉,可能柯达老师的阐述不够清楚,你有所误会;魔法大赛确实是要和其他法师交手,并不是像在实验室那样打靶,而是真刀真枪的战斗。这次的魔法大赛分团体赛和个人赛,团体在前,个人在后,规则是由皇室协同南方大陆订制的。” “不过柯达老师没有骗你,第一我们确实只是抱着切磋技艺的心态去参赛的,至少我们甘宁分会是如此,再一个,你说受伤,也的确多是意外造成,战斗时候有专业的老师们在场,大家都会尽可能的保证参赛者安全,毕竟你们是西大陆的未来。” “——你的背景学园做过记录,你来自乡村,父母年纪大了,家里兄弟姐妹也不少,从那里走出来的却只有你一个。这次参赛,柯达老师没有骗你,名额的确难求,因为魔法大赛是整个西大陆的运动,无数皇室贵族都在看,而你是整个甘宁公会学园里水魔法使用的佼佼者,如果你能在他们面前把你的能力发挥出来,也就意味着无数功名利禄的到来。” “这些条件都摆在桌面上。”尼尔将身子前倾,窗外的光线涌进来浮现在他的背后,“至于是否愿意去获得,就全凭你的个人意愿。” “我……”王嘉颤抖着捏紧双拳,屋内三双眼睛紧盯着他,包括那位人见人爱的电能系女神学妹,这让他的额头滴下更多的汗液。 无人说话,屋内落针可闻,十几秒度日如年。 这王嘉终于咬紧牙关开口道:“我……我不去。” 说罢,他似乎反而松一口气,失落地站起身来,向着门外逃去,出门时还不小心撞到了陆明哲肩膀,但来不及道歉就消失在门口。 屋里两个老男人相视,眼中尽是无奈,柯达咬了牙说道:“怎么办,都到这种时候,唉!这个白眼狼,哪里对得起我辅导他这么久!” “你有其他人选吗?”尼尔皱眉问道,“时间来不及准备,哪怕是用成绩一般的学生也……” “那怎么行,这么多人盯着看,拿一般的学生替代好学生,我丢不起这个人呀,”柯达苦恼,接着眼前一亮,“哎,尼尔,你系里有没有好的人选?不如你选一个人,然后我就说是出让名额,怎么样?” 尼尔摇头道:“我这边没有好的人选,修安也是我花了一些功夫才劝说他报名的。唉,就是因为我们甘宁的学生们这种得过且过的态度,才让成绩这么惨。” “你再说说看啊,对了还有那个言大牛,他不是还没来报道吗,你能不能联系上他?问问看?如果他愿意参加的话,肯定可以拿到好成绩。” “啊……言大牛……”尼尔和陆明哲听了这名字同时顿住,尼尔轻咳一声解释道,“……他的话,我听说他在假期因为出了严重的事故,受重伤住院,命在旦夕,恐怕不能再来学园报道了。” 陆明哲听闻尼尔的话,眼眶不知觉发红。 她知道他再也回不来了。 为了遮掩神情,她扭过头去,所幸柯达也没在看这边,办公室的门被敞开着,门口突然冒出个制服人影和她对视,高挑英俊,像是言大牛来了。 “我说尼尔老师,就算我迟到了,你也不能这样咒我啊……” 陆明哲赶快揉眼睛,言大牛欺骗自己,背叛魔法公会,本以为这些日子过去一切如常,就连方才柯达的提问也能对答如流,可说到底内心里的自己竟还是忘不了他,直到出现幻觉吗。 ——她朝着尼尔的方向看去,谁知尼尔和柯达竟也同时望向门口。 老尼尔呆愣而恐惧地开口唤道:“言大牛?你还活着??” 第83章 证据与诬陷 此话一出,在场皆惊。 麒林扭头瞥一眼旁边站着的柯达,不认识,于是奇怪道:“什么叫我还活着,我当然还活着。” 老尼尔也反应过来,赶忙补充道:“你……你家乡的负责人和学园联系,说你在老家出了事故,可能不能来继续学习了……说法很委婉,我们都以为你已经死了。” “以讹传讹!” 麒林摇头道:“事故确实是有,但我没事。只不过村长他们想留我在家乡教书,顺便做魔法组的管理人,发掘更多人才——我说那要三年后毕业才能回去,可他们担心我会从此一去不返,所以编造理由扣留了我的父母家人,还打电话来公会,真是很过分了。” “呃,原来如此。”尼尔头脑也聪明,赶紧借坡下驴,“不过你也不必被家乡的事捆住,想要为家乡出力也不一定人要留在家乡。毕业以后去哪里是你的自由,如果你不想去其他主城,那么就留在甘宁也不错,这样回家也不耽误……如果有人使用不好的手段,你随时可以求助甘宁魔法公会。” “谢谢尼尔老师。” “这位就是……” 两人还在说,一旁的柯达终于找到机会插嘴,这次仿佛见了救星:“这位就是言大牛同学吧?真是久闻其名,未见其人了,幸会,我是甘宁魔法学园的水系主任柯达。” 麒林与其伸手一握:“柯达老师好,我是言大牛。” 两人对视,陆明哲和尼尔都没说话,柯达莫名地感觉到现场气氛似乎不容自己这个外人存在,但为了凑足名额,豁出去尴尬道:“这个……言同学,我看尼尔老师他说的没错,不过你也未必要留在甘宁,甘宁城虽然是三大主城之一,但始终是边缘地方,各种条件不如中心区。以你如此的魔法天赋,未来去到丁奉,甚至皇家都不成问题,一旦在皇家混出贵族名号,呃,我是说成为和皇室相关的贵族,到时候加封领地,成为一方之主,说话也会更有分量,到那时候,你想改变家乡情况,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您说的是,”麒林不明所以,但知道对方不怀好意,于是回应道,“我也没想到他们会做出这么过分的事来。所以这次解决问题后回到魔法公会,也是有靠拢这边的意思。不过以后的事还是以后再做决定,我想目前还是以学业为主,好歹要先毕业再说。” “毕业还要等三年呢,言同学,”柯达轻咳,抓紧转入正题,“不知你是否听说过西大陆每年一度的魔法战争大会?” 听过还是没听过呢,麒林的身高比柯达多出不少,由上至下盯着柯达的脸。 “我听尼尔老师提起过。” “哎!这就对了,”柯达点头,凑近一些说道,“你可知道这次大赛是由皇室直接举办的,到时候不仅是贵族,更会有国王亲自参与观战与评判,在西大陆,很多魔法学园的学生都是通过魔法大赛获得皇家赏识的,如果你想更进一步的话,这不失为一条好路。” “您的意思是希望我代表甘宁魔法公会参赛?”麒林笑着说道。 “呃,这的确可以,但是因为你报到晚了,所以这次的参赛人选各系都已经申报完成了,恐怕……”柯达犹豫道,“要不然这样,这次就让我们水能系的学生让个名额出来,尼尔老师这里有签字协议,如果你同意的话——” 柯达一边说着,一边向尼尔方向靠近,尼尔哭笑不得,戳穿道:“我说柯达,你先不要急,我们堂堂甘宁魔法公会,什么时候沦落到几个参赛学生都选不出来了?你的意思我懂,我看此事就由我和言大牛商量,毕竟各项参赛的问题,也需要提前和他说明,你就先回去,稍后我联系你。” “这……” 柯达欲言又止,被尼尔推搡着出了办公室的门,两人从外围关上房门说话,陆明哲沉默地让出门口的位置。 麒林率先开口,看她低着脑袋,就半蹲下身子:“明哲前辈,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你竟然还活着,魔法公会没有处理你吗?” “哦,你说那个,现在我和他们达成了一致,就放我走了——原本我和反魔法公会也只是契约关系,”麒林扭头看一眼门口,低声说道,“现在契约结束,他们继续斗争,反倒没我什么事了,所以德古就下令,放我离开。这件事只有他知道,不过他也和我保证绝不说出去,所以明面上我还是公会的学生。” “原来是这样……” 陆明哲的喉咙里一阵乱响,心脏也急速跳动,看着眼前这个欺骗自己感情,通敌卧底后被总公会抓走,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如今又突然死而复生、出现在面前的男人,她有无数的责问想说出口。 气息紊乱,眼泪在她眼眶中打转:“那你为什么还要回来?反魔法公会的事情结束,这里已经没有你来的理由了,不是吗……就算你现在回来,尼尔老师和……我,也不会欢迎你。” “是吗,”麒林挠挠头,低下眼眉看着她,回应道,“可我还挺想你的。” “……你混蛋!” 陆明哲作势抬起右手抽向麒林的脸颊,麒林向右一躲闪,左手捉住她的右手手背,这动作和那日第一次遭遇陈战扮演的黑衣盗贼时,两人在楼道中的打闹如出一辙。陆明哲咬紧银牙,气愤和痛苦一同涌上心头来,下一秒眼泪划过颧骨一侧,吧嗒吧嗒掉下来。 这时办公室门打开,尼尔从外面走进,两人赶快松了手,默契地向后退一步,但尼尔已经看出情况不对,他笑眯眯地上前,直入正题,但在手里多了一根法杖。 “言大牛同学,我们好久不见了,你不是被总公会抓走了吗,为什么还能出现在这里?” 看来是把那个水系主任送下去了。麒林挑挑眉毛,转个身走向尼尔的会客沙发,坐下身去,看起来完全没把对方的敌意和法杖放在眼里。 “尼尔老师,确实很久不见,办公椅坐得还舒服吗?”麒林摇头道,“和您相比,我这种初出茅庐的小屁孩差得还远,就像沙发和办公椅这么远。” “言大牛……” 尼尔上前半步,脸上毫无笑意。伸手将陆明哲拦在身后:“我不管你是如何从总公会逃出来的,现在甘宁魔法学园没有你要的东西,我也没在和你开玩笑。” “哈哈哈,别慌别慌,尼尔老师,”麒林笑着摇头,“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我胁迫你,你算计我,我们扯平,今天我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是有事要做,而且尼尔老师——” 麒林伸出三根手指:“第一,你误会了,魔法总公会、反魔法公会的事我已经和他们算清楚,达成一致。我不是逃亡,而是名正言顺被释放。你不用管我以前从哪来,叫什么,从此以后我的身份只有一个,就是言大牛,隶属甘宁魔法公会学园的学生;” “第二,我来做的事情也和你不冲突,我记得我还在这里的时候,你就想利用我参加魔法战争大会了,我虽然不知道这其中的故事,但简单推测就能知道,你无非希望甘宁学园在魔法大赛中取得好名次,然后以此为契机让学园长升迁,离开甘宁,你来继任。” “你!一派胡言!”尼尔怒极,上前一步将手中法杖举起,“你凭什么这么说!” “我猜的,”麒林挑起一边眉毛,背靠着坐在沙发上回答道,“从你之前做的事,我猜到一些,加上太阳论坛的人告诉我,现在甘宁的学园长沈冰音并不是原本就在甘宁,而是在上一任学园长意外被杀后空降过来,原本的学园长应该是你,尼尔。你一定很气吧——在推波助澜地谋害陈琛之后。” “你!咳咳咳……言大牛!!”尼尔脸色气得酱紫,但法杖直指之下,麒林并无退意,而是眯眼直视尼尔的双眼。 尼尔咬牙切齿道:“我现在就杀了你!” “算了吧,你不是我的对手,尼尔老师。” 麒林有恃无恐:“不然你就自己去参加魔法战争好了。” “尼尔老师,先不要动手,他——”陆明哲听了麒林的话也是震惊三观,“言大牛他说的是真的?上一任学园长的事……” “他胡说八道,”尼尔扭头痛骂,脸上倒看不出什么畏惧神色,“你为什么要相信这个叛徒卧底的话,你受他的骗难道还少吗!” “可是……” 陆明哲心里也慌乱,面前两人针锋相对,但她也不知应该信谁,一边是培养陪伴自己多年的父亲,一边是曾经的同学言大牛——尽管他骗过她,可现在他又无缘无故地被释放,无缘无故地出现在她和尼尔面前,还颇有自信的说着这番话。 “言大牛,你这么说,要拿出证据证明。”陆明哲也上前一步,“如果没有证据,就不要诬陷好人。” 麒林耸耸肩膀,重新靠回沙发,慢悠悠说:“我都说了是我猜的嘛。尼尔为了在上一次评选中获胜,甚至不惜与反魔法公会合作,又在最后关头想杀我灭口……我就猜他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猜他看似无欲无求,实则喜欢权利地位喜欢的要命。这也不算无凭无据。” “……” 陆明哲再扭头看尼尔,尼尔不说话。 麒林继续伸手指:“信不信由你,这不重要,更何况,如果尼尔你心里没有鬼,现在应该带着魔法部队告发我,而不是拿个学生法杖在这盘算杀人灭口,对不对?你很清楚那样做对我们都没好处。” “还有就是第三,您不是喜欢交易吗,尼尔老师,不如我们再做笔交易。那个水系的学长,叫……王嘉是吧,他不是退赛吗,我来顶替他,帮你在魔法战争中拿到名次。一个纯水系的废物,血都没见过,能在魔法战斗中发挥什么作用?我的实力是他的两倍。” “你还认识王嘉?” 尼尔怒极反笑:“呵,好算计啊,言大牛,原来是你劝他退赛吗?那你想参赛又是什么目的呢,让我们好好猜一猜,你想……加入贵族皇室,不,不是这么简单。反魔法公会——哦,这么说最近的陆逊城流血案事件、魔法总会袭击案,你也统统是知情者了?” “……你这么说,要拿出证据证明。” 麒林撇撇嘴:“如果没有证据,就不要诬陷好人。” 第84章 魔法大会与参赛者们 正午时分,一身长七尺,斯文体面的男生出现在尼尔的办公楼下,前面是个短发女生,头上别个造型奇怪的蝴蝶发卡,两人巧遇。 男生微微笑,样子很好看:“小蝶学妹,没想到你来的比我早。” 女生回过头,些许不耐烦,回答道:“这不是修安吗,怎么,你没回宿舍。” “没有,”修安欠了欠身,“这不是想早点来听听比赛规则嘛。毕竟你我代表学园参赛都是第一次。小蝶学妹你有意念魔法护体,可能要比我好上不少。” “哦,可能吧。” 叫小蝶的女生没搭理修安的茬,但修安也没生气,反而追问说:“你哥哥呢,没和你一起吗?” 小蝶听了这话翻白眼,本来就对这人没好感,此时又无意间被碰触了雷区,恶狠狠回道:“我不知道,我也不和他住一起,上午之后就没了影子。可能找女朋友去了吧,有他在就没好事,谁知道他是使了什么手段才被选上参赛的,成绩又不行。” 修安点点头:“呃,你哥哥人其实很好的,只不过有的时候刀子嘴豆腐心。他的尘埃魔法我见识过,而且人格魅力也强,适合做队长。” “你眼瞎了吧?” 修安一顿违心吹嘘,谁知小蝶不领情,作死鱼眼状,满脸不屑。只好自己解除尴尬道:“……现在时间也差不多,要不然我们就先上去?说不定已经有人先来了。” “没人先来,我先来的。” 这诸葛小蝶是句句噎人,不把修安放在眼里,修安深吸一口气,平缓情绪,一面在心里嘲笑小蝶是个丑女,一面假笑出声。 “原来如此,那我和你在这里等好了。” 先前讲到,这修安本来是不打算参赛的。他有个贵族女友,叫王小麻,长相虽然不尽如人意,但家中经商,财产地产无数,王家家主更是负责整个甘宁商业街的运营,两人在学园公会的聚餐上相识,一见钟情——当然是假的,修安早就打听到这女孩儿身份不一般,想方设法接近。 只不过他这个斯文冷酷的类型在贵族中屡见不鲜,其中长相优秀、家产颇多的男人更是数不胜数。 当时追王小麻的有十来号,修安本身一没钱二没势,又没什么特征,最多算是魔法师,缺乏核心竞争力。但她懂女人心,又乐得当舔狗,三下五除二把王小麻吹得天花乱坠,一周之后就带上了床。 两人从情侣酒店出来的一幕被跟踪王小麻的敌对商会拍个正着,在小报纸上将其写成乱交少女,揭竿而起,打商会的舆论战,王小麻是真委屈,她第一次遇到如此欣赏自己的男人,而且对方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并非为钱而来。这回家被一通乱骂,关在房里,家族对外称照片是假,同时坚定反对王小麻与修安见面。 不过爱情这东西,阻力越大动力也就越大,修安想尽办法与王小麻交流,在王小麻贴身侍女的帮助下暗度陈仓,棋盘挡人,又是写信又是送诗,说是虽然没想到她是贵族家庭,但不论她是贵族还是乞丐,爱的是她这个人,一通操作把王小麻感动得稀里哗啦,非他不嫁。 女人的劲头子上来了了不得,一哭二闹三上吊,还通敌,将家族禁止真爱的事捅出去,说是家人只拿她当婚约道具。 这事儿在当时的甘宁也算闹得满城风雨,王家人一咬牙,承认了修安身份,将王小麻放出来团聚,有情人终成眷属。 然后事情过去不到半年,王小麻就厌倦了修安的那一套。 她感觉无论自己做什么,修安都夸赞,无论自己穿什么,修安都说美,仔细一想这男人也没别的好。遂想找机会和他分手。 修安也意识到自己地位岌岌可危,但他没什么好办法,自己在学园里一直标榜好男人形象,拒绝各路女孩心意,现在临近毕业如果被分手,面子没了是小事,钱途就没了。 他于是和王小麻说,现在我还是一样爱你,所以错的是你,我可以和你分手,但念在你我往日恩情,可否将此事延缓至毕业之后,想着就算西瓜没了芝麻也得捡,打算一边利用王家底蕴积累财富,顺便再找个好工作,一边再认识其他女人当新的目标,卖悲惨人设。 这事儿当然也逃不出尼尔法眼,因此在麒林被商会推来魔法公会前,修安就曾经是他的备选方案之一。开学前两人左右合计,修安本来不想以身犯险,但事到如今,如果再不做些事迹出来,自己就要毕业了,到那时王小麻也离开,没了王家的势力庇护,从前得罪的富二代们全都要找上门。眼下不如在魔法大赛上做做样子,随便加入丁奉城贵族,逃离甘宁才是好办法。 综上所述,修安才出现在这里,堆砌着满脸假笑,尽可能和未来的队友打好关系。这个小蝶全名是诸葛小蝶,假小子,有传说她不喜欢男人,魔法方面修安不知道,只知道她是意念系的,不过她的哥哥诸葛雨泽就相当有名了,是系里的一棵草,人见人爱,入学两年女朋友换了六个,还有人在排队,比贝恩猛。另外书面成绩虽然不行,但其使用的尘埃魔法实战却是系里数一数二,才貌双全。 这两人虽然平时不来往,但整个学园姓诸葛的只有他们俩,认错也难。 再等一会儿,修安尴尬的结束与诸葛小蝶的聊天,打老远看到剩下的几人都来了,这次大赛每系推荐一人,代表甘宁魔法公会的全员九人,修安一数人来了五个,唯独少了水系的王嘉还有诸葛雨泽两人。 来人左边两个是钱多多和周圣江,这两人一个高温一个低温,关系却甚是融洽,来之前就是朋友,周圣江也是帅哥,在自己的低温系、水系上课时大多有男团围绕,和系里女生集团关系也好,在学园里属于交际花、精神领袖,选他出场在意料之中。 修安觉得这次队长非他莫属:而且这个人更奇怪的是,和诸葛雨泽不同,他似乎没有什么不良嗜好,除了参与魔法修行就是自学,和朋友们参加运动会,打网球,入学三年也没有女朋友,家乡可能是五台山。 周圣江右侧是跟班二号,叫赵俊迈,是生物系来的,两人上午报道时第一次见面,但看上去已经混入了周圣江的小团体。再往右则是光系的陈宇翔,再往后是个样子很可爱的女生,叫冯楠,先前修安只闻其名,也是上午认识的。 这几人每人手里都拿着一杯茶饮,肯定是中午同去吃的饭。修安不想被孤立,赶忙上去打招呼:“呀,圣江,你们都来了。” 周圣江笑着回答:“修安,还有诸葛学妹,你们已经先到了,我们来晚了,不好意思。” “没晚没晚,是我来早了,”修安假装害羞道,“呃,你们有看到王嘉和诸葛雨泽吗?” 周圣江回答:“雨泽他出去找人了,可能待会才能来,王嘉的话,他不是有事和尼尔老师商量,留在办公室吗,说不定人已经在里面了。我们先上去吧,晚了不太好。” “是是是,说的是。” 修安点头称是。看着他的样子,诸葛小蝶在后面连翻白眼,扭着身子上去和钱多多问候,这两人也是同学,魔法学园说大不大,做人也是一样,当做到某个程度的时候,圈子就变得很小了。 后面叫冯楠的可爱女生提着塑料袋,里面也是茶饮,走上来分给修安和诸葛小蝶,诸葛小蝶一扭头,没要。钱多多赶快替她接下来,说大家都是队友,不用分那么清楚。 一群人熙熙攘上楼,魔法电梯里满满当当,三楼门口,周圣江第一个敲门,得到允许后,进办公室,沙发上午就不够多,众人只能拥挤在门口,屋里没找到王嘉,反倒是个年轻男人坐在沙发上,翘个腿,没人认识。 修安跟在后面伸头一看,电能系的女神陆明哲竟然也在,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看到坐在沙发上的,竟是那个好久不见的魔法天才,言大牛。 陆明哲看突然进了许多人,赶忙伸手抹了下眼角,上前招呼大家进来,又上前和诸葛小蝶说了几句话,诸葛小蝶对陆明哲似乎很有好感,一改之前对修安和冯楠的态度,满脸堆笑。 陆明哲的小动作诸葛小蝶心大没留意,但被修安看得清楚,相传言大牛和这个漂亮学妹关系甚密,仔细看陆明哲神色异常,似乎刚刚哭过,言大牛则一副神气样子。 他本还以为尼尔选自己就是默认他的位置比言大牛更高,可如今看言大牛和尼尔还有陆明哲的关系,还有翘着的二郎腿,恐怕并不是只看上去那么简单,说不定已经是内定的女婿了,心里一阵嫉妒恼火,牙根发痒,没说话。 周圣江左右看看,率先打破沉默,走上去望一眼沙发的麒林,不认识,也不知道是老师还是学生,没敢乱打招呼,只是低头示意:“尼尔老师,我们人差不多到齐了,就是王嘉和雨泽两人没到,可能会晚一会儿。” 尼尔闻言点头,深吸一口气,说道:“王嘉他不能参加这次的魔法战争了,很遗憾,我和柯达老师研究了一下,他潜力无限但还年轻,毕竟也是二年生,所以我们想培养他参加明年的大会。” “呃……” “怎么这么突然?” “真的假的啊。” “本来上午不是还打算签字吗?” 众人一阵骚乱,周圣江总结问道:“尼尔老师,可是这魔法大会每系固定推荐一人,王嘉他不参赛的话,我们难道要八个人出赛吗?” “当然不会,”尼尔摆手道,“正好,你们也互相认识一下,坐在下面的这位……可能只有修安认识,大牛,你自我介绍一下吧。” 第85章 规则与生死 麒林点头,一转曾经在魔法公会里低声下气的低调模样,正经审视面前几人,半晌后停下,对面学生们被他看得头皮发麻。 他将翘着的腿放下,手里拿出一本合着的白色资料夹,摇着簿子说道:“我是言大牛,尼尔老师电能系的学生,一年级,法术能力有风和电。你们的资料我刚才已经看过了,不过对不上号,各位麻烦报一下自己姓名,让我认识认识。之后尼尔老师会为大家介绍比赛规则。” “哦,修安我认识——其他人说一下。” 众人左顾右盼,没人开头,还是周圣江眨眨眼,上前一步,主动伸手与麒林一握,麒林没起身。 “言同学,你好,初次见面,我是周圣江,低温魔法系推荐来的,擅长寒冰魔法,水魔法,也会一些电系的防身法术。” “嗯,你不错。”麒林上下打量周圣江,这人也算是一表人才,眼底含光,与麒林对视也不卑不亢,不显怯懦。 “我看资料上写,”麒林翻动手里簿子,“你有六级魔力。” “是,”周圣江微笑道,“我是三年级生,不过也是最近突破升到六级,并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 “嗯哼?”麒林挑了下眉毛,资料上写他在刚升三年级的测验中已经是六级,且这些人中只有他和修安是六级,修安还是春假时突破上来的,麒林不知他这么说是想照顾其他人面子还是因为这半年没突破找场子。不过看他神色并无遮掩,多半是前者。 “好吧,下一个。” 麒林低头看资料,又抬头,众人面面相觑,剩下人没人想开这个头,麒林挠挠头,没耐心:“怎么回事,要不我点名?” 听麒林似乎不太高兴,周圣江扭头招手道:“俊迈,多多,你两个先自我介绍一下吧。” “可是我们上午已经说过一次了啊。”赵俊迈迟疑地看着麒林,感觉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 周圣江摆手道:“好了好了,你说就是了,不要啰嗦!” “那好吧,”赵俊迈也走近,摇头晃脑道,“我是生物系的赵俊迈,这位……大牛同学,以后我们就是队友了。” 麒林点头说:“嗯,下一个。” 后边钱多多就开口:“我……我是钱多多……” “喂!” 钱多多的话被粗暴打断,吓得身体一激灵,扭头发现是赵俊迈的喊叫:“我还没说完呢,我是生物系的你难道就觉得不行?没有评价吗,这次大会有团队赛,这里生物系是必不可少的,你知道不知道?” 麒林闭着嘴,无声盯了一下赵俊迈,把他看得稍微退缩。 “我知道你是生物系的,还会光魔法,这不是资料上都写了吗,你吼什么呀?有事?” “我……” 赵俊迈也没事,就是因为王嘉的突然退出心里不爽,这时候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后面修安从人缝里钻出来,心不在焉说道:“俊迈你别生气,这位大牛同学是我电能系的魔法天才,哎,不过奇怪了,你也是电能系的,为什么你来了是替换王嘉而不是我啊。” 这一席话是劝说,可赵俊迈在言语中抓住话柄,跟着问:“对呀!王嘉同学他人呢,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魔法战争大会这么大的事,大家都抢着参加……难道你威胁他退赛?” 麒林一噘嘴:“尼尔老师安排的,跟我没关系。” 尼尔在后面本来没说话,一脸黑线的想事情,陆明哲也神情晦暗站在一旁。此时麒林将话题抛来,他不得不解释道:“王嘉的事是我和柯达老师安排的,与言大牛无关。同学们你们抓紧时间自我介绍,言大牛这次是你们的队长,我不在的时候就听他的话。” “啊?他是队长?”站在后面的矮个子女孩儿听完这话也钻出来,“之前不是说好让周圣江当队长吗,怎么说换就换啊,就他,凭什么呀?” 这冯楠长相可爱,眼睛很大,说话也带着气势,并时不时得瞟向周圣江,多少有点女孩心思在里面。 “就是说啊!” 赵俊迈也狂赞同,他语言组织能力不行,急出青筋也憋不出好话。 反倒是周圣江摇头说:“那个队长只是暂时的,和比赛的队长没有关系,如果是比赛的队长,我们应当以实力为准,言大牛同学,你可以介绍一下自己,要是你的能力足够能胜任我们的队长,我们都会承认你。” “说得好!” “我也觉得是……” 一时间冯楠和赵俊迈两人顺杆爬,撺掇麒林做介绍,麒林无奈开口:“我是风系和电系。八级魔力。” 此话一出,场中顿时鸦雀无声,就连尼尔和陆明哲都吞咽下口水,老尼尔这时也终于明白方才、还有之前言大牛的自信究竟从何而来。 倘若这个言大牛真的具备八级魔力,加上之前显露出的魔法控制天赋——不说魔法学园,八级魔力的魔法师就算在整个甘宁魔法公会里也没有几个,除了那个神秘的魔女学园长以外,其余有天赋的学生无一不被挑选去丁奉总公会。但是这八级魔力就已经凑够进入总公会的条件,加上他是风系电系这种攻击性能的法术天赋,假以时日成为总公会的大法师丝毫不是问题。 可他为什么会在这儿?尼尔想不明白。这样的人为什么要特意参加魔法战争大会,又为什么加入反魔法公会做交易,他有反对魔法的必要吗? 麒林环视周遭,从沙发站起身,分明没动,可无形的压力缓缓在室内波动开来,赵俊迈本想拉着他去做魔力等级测验,但看他的架势,恐怕此言非虚。 “不过我是八级魔力这件事并没有在魔法公会登记过,这次我的目的是在魔法战争中获胜,为甘宁方面取得荣誉,”麒林挠挠头,“如果我登记的话,恐怕他们不会允许我参加比赛。” “也正因如此,我不想在团体赛中展现过多的个人能力,以免在决赛中受人针对。现在没有人有异议了,就请各位抓紧时间自我介绍吧。只说名字和系别就可以了。” 麒林原地叹口气,这些人的能力在资料上都有写,他要人自我介绍除了分清谁是谁,也想看看大家的为人和性格,不过此时看来除了周圣江还算懂事,其他人都不太行。 众人如数自我介绍,与资料上相当,除了两个六级魔力以外,冯楠、赵俊迈、诸葛雨泽和陈宇翔是五级,诸葛小蝶和那个畏畏缩缩的钱多多则是四级,菜的不行,天知道各系主任是怎么选上来的,麒林只好祈祷这些人魔阶高些,别都是些笔试高手,像陆明哲似的。 他沉吟一会儿,瞥了老尼尔一眼,转过身开口道:“总之我大概心里有数了,那个还没来的,叫……诸葛雨泽是吧,总之先不等他,尼尔老师,麻烦开始介绍比赛规则吧。” “嗯,好,咳咳。”尼尔一清嗓子,缓慢开始讲述。 “同学们这次的魔法战争大会出,台了新规则,与往届略有不同,不过你们不必担忧,反正你们都是第一次,首先魔法战争是不允许重复参加的,所有人也只有这一次机会,比赛分为团体战与个人战两部分。” “首先是团体战,在团体战中的排名意味着你能出选多少参赛者进入个人赛,因为有六个分区,所以在团队赛中获得第一名的学园可以出赛六人,第二名五人,以此类推。” “不过这次的团体战与往届有很大区别,因为他们发现在过去,有不少学园都在来之前为学生们选择固定的战术配合,虽然人员是每系一人,不过法术可以多修,我记得前年有一次,马谡城学园分区的所有参赛者都以水系和闪电系兼修,团体战中他们用这一套打出了极强的集体魔法,决赛中内战就打假赛,最终获得第二名。” “因此在这一届为了避免这种情况,他们决定出,台大逃杀类似的团队赛,每个人会被蒙眼睛带入比赛区域,区域和从前一样还是专门的赛区,山水树木都有,大家不必担心水系或者高温系无从发挥的状况。” “团体赛不仅要考验团队战术,还要考验选手的个人能力,小团体魔法组织能力,选手之间的配合能力。你们要随时准备和不同的队员进行组队,击败对手,或者逼迫对手交出身份铭牌,时间结束后均可得分,时间结束存活且持有自己铭牌得一分。” 尼尔费劲解说半天,底下学生交头接耳,尼尔轻声咳嗽,让大家稍安勿躁。 “在这个基础上,我们选拔参赛者进入个人赛,最终六个分区结算出二十一人,其中得分最高的队伍首轮轮空,后面则是抽签决定,决赛是三人决胜。具体的细则我会到时候和大家说。这次比赛我也会跟着去,挂名指导老师。” 尼尔凝重说道:“同学们,还有一点我必须和你们说清楚,因为有个别系的主任没有提前告诉你们,这次的比赛并不是玩笑,而是魔法师与魔法师之间的战斗,法术无眼,死伤都是有可能的。其中更有些学园的参赛者不怀好意,在比赛中故意伤人。” “为了避免这样的情况发生,魔法公会额外添加了一条规则,就是致人严重受伤和死亡的魔法师会受到一定程度的惩罚。” 尼尔环视周遭,无人敢应,只有麒林接口。 “什么惩罚?不允许继续参赛?” “不是那样,”尼尔摇了摇头,“伤人的法师可以继续参赛,只不过他会被标红。其余法师可以对他任意施法,不计生死,没有惩罚。” 第86章 他的安慰与她的眼泪 “天呐,那可太残忍了。” “我不要那样……” 尼尔解释完规则,众人的惊讶在意料之内,反倒是两个女生没说什么,诸葛小蝶低着头脸色阴沉,冯楠则畏缩着左右看其他人的反应,又看周圣江。 麒林站在一旁冷静观察学生们的反应,等待骚乱过去,但等半天越来越吵,慢悠悠地扭头说道:“尼尔老师,我们学园的参赛者就只有这种素质吗?” 他的声音不大,但几乎所有人都听到了,赵俊迈努起嘴喊道:“喂!你说谁没素质。” 麒林皱眉头,无奈看他:“在座的各位,有谁用法术伤过人?” 众人听他这问题很奇怪,没人应答。 尼尔在后面轻声咳嗽,掩饰尴尬:“这些参赛者是各系主任推荐来的,大家的法术能力都有保证,只不过用法术伤人不是小事,甘宁魔法学园不允许在校园内使用法术对战,三年级前也不允许将法杖带出学园。所以……” “啊,不过这些条例在六所学区内统统适用,大家也都是成年人,在先前有用法术参加过狩猎、打靶、导师对战等等,基本能力也都掌握,所以你不必担心有人心慈手软的状况。” “就是!”赵俊迈跟着说道,“你把我们都当成什么了,我们可是魔法师!按照圣江的说法,这次是要为学园争光的!我们都是一起来的,主动报名!” 麒林点头,无奈对尼尔说道:“其实我也不是担心团体战,有我在,队伍应该不会拿倒数第一,但这个比赛不能杀人,也不能致人重伤,所以他们首先要帮助我在团体赛中隐藏实力,其次是个人赛,我听说往届拿过不少倒数,所以也有准备好进入决赛的只有我一个的状况,不过最好还是多几个人,这样一来能够显示出甘宁以实力取胜,二来能帮我排除和看清对手的实力,大家都是魔法师,未必没有一些棘手的法术组合藏着。” “说起来各位有什么特别的技能组合,可以和我说说,如果没有的,我教几个,离出发还有三天,大家练一练,也算有用。” 几个学生互相看看,虽然升到二年级后,学园里有些老师还是注重实用的,可平时上课都是各系安排,少有综合教学,单系的法术难成体系。 周圣江想了想说道:“我的话,应该可以使用水系和电系的组合,虽然这两系我都不是主修,可在水魔法中放电可以增加电能魔法的法术距离和命中率。其他就是寒冰箭,这个我运用的还算可以,也是主要的技巧。” “圣江说得好!”赵俊迈跟着点头称赞,周圣江一说话仿佛让他脸上也跟着涨了光似的。只不过他是生物系,除了帮助治疗和打光弹以外没什么其他招数。 麒林摸下巴:“好,这两招虽然普遍但实用性都不错,周圣江你可以做队伍的主要输出位,明天你来找我,我看看你能做到什么程度。其他人呢,那个意念系的,诸葛小蝶,你的流系物是什么?” “啊?”诸葛小蝶被点到名,脸上一愣,“啥是流系物?” “呃,就是你的意念魔法控制的常用物品,你现在应该也带着吧?”麒林不小心说出克洛歌尔的名词来,又跟着解释几句。 诸葛小蝶点头,从裤兜里一阵摸索,动作着实不雅,几个男生都转过头去,只有麒林紧盯着她的动作。 这是两把锃光瓦亮的双刃短剑,看来平时就绑在大腿上,一左一右。 “嗯,不错,你还挺拼的。”麒林认可道。 没想诸葛小蝶无所谓道:“等下哈,我还没拿完。” 说罢又底下身去,从下身小腿处开始向外抽,一把、两把,刀刃叮叮当当落在地上,接着又拿上身,手臂,草草一算足有十来把尖刀。 这下大家的眼光都不再回避,反而被惊叹,待到掏捡完毕,诸葛小蝶人都瘦下去一圈,修安还瞥到她腿上的蝴蝶文身。 ——这女人难道平时就是这样过日子,吃饭睡觉的吗?人们默默吞下口水,麒林倒是点头认可,一个女孩子肯选短刀做流系物,已经很厉害,甚至还能每天背在身上,就更离谱。 当众收拾衣服,反倒是诸葛小蝶不以为耻,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资料上只写是匕首,没写有这么多,麒林合起文件说道:“你不错,具体的操作方法我回头会教你,你是纯系法师,我知道意念魔法因为用量不大所以魔力难提升,待会我让尼尔给你一个法杖,你的任务是这三天,包括我们去参赛的路上,只要醒着,就让你的刀漂浮旋转,争取突破到五级。” “啊,我不要,那样好累的……”诸葛小蝶摇头,麒林皱眉看尼尔,尼尔遂将诸葛小蝶叫到一边谈话。 麒林继续说道:“赵俊迈、陈宇翔,你们两个都是……光系,对吧,光弹你们都会,我想你们如果没有其他技能的话,回去这两天就练一个法术,叫镜像。” “可我是生物系的啊。”赵俊迈叫道。 麒林一拍脑门:“我知道你是生物系的,别啰嗦,不然也去尼尔老师那谈话。听好了,镜像要大,且不能有瑕疵,你两个这两天就都组队,组队练习,你有不懂的就问他!” 陈宇翔同意,但也没多说什么。麒林感觉他是个孤僻性格,就连周圣江的圈子都不融入,正好与暴躁的赵俊迈磨合一下,加入团体中来。 “剩下的还有……修安。” “我在我在。”修安假笑着上前,“队长你看我怎么安排?” 麒林见他这么快改口,也失笑,想了想说道:“这么听话,你明天也来,尼尔老师明天有空,让他教你一点电能控制技巧。魔力就不用了练了,六级足够。” 尼尔在后面冲他点头,修安内心一喜,归功于他长时间对王小麻察言观色的缘故,他方才就看出这个言大牛和尼尔有关系,才上来舔,果然这声队长没白叫。 “那……那我呢,还有冯楠。”麒林一抬头,是那个小个子男孩钱多多在说话,他被麒林看得退了一下,旁边是长相可爱的女生冯楠,正用怀疑的目光看麒林。 麒林挠挠头,看文件:“你是高温和水系,还有一点点风系。呃你风系法术掌握的怎么样?” “我……没怎么用过,风……刃我也用不好……” 钱多多越说越小声,话也说不利索,麒林听得着急:“啊?那就是只会高温和水,那能干什么,烧开水?” “我……” 钱多多被噎住哑口无言,周圣江皱了皱眉,但未开口,旁边的冯楠看一眼周圣江,向前站出来说道:“我说这个队长,钱多多这么可爱,你可别欺负他呀,大家都有发出法杖,安排练习,你不能厚此薄彼。” “练,我没说不练啊。” 麒林伸手入怀,突然抽出一根法杖来,所有人看到都后退一步。 他站住不动吩咐道:“那个,明哲,你帮我捏两个纸团放桌上。” 陆明哲听他叫自己名字,身体不由自主一抖,神色复杂地从抽屉中拿纸,用手揉动后放在另一侧的桌面:“是这样吗?” “嗯,行了,”麒林看了纸团位置,一挥手闭眼,手中法杖凝聚魔力,接着对着一众人就挥棒施法,把大家吓得不行,不过什么也没发生。 麒林点头将法杖放在沙发上,开口说道:“同学们,现在注意看桌上的纸团。尤其是你,冯楠。” 这次众人目光紧盯纸团,两个纸团在桌上一动不动,莫名其妙。 麒林伸个手指说:“接下来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三,二……” “噗!” 谁也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桌上两个纸团竟原地飞起,一先一后撞击在墙边柜子上。 “天,这是怎么回事?” “是你在施法?” “这不会是自然风吧?” 不只是学生们,就连尼尔和陆明哲也看得惊呆,陆明哲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她想到的只有一个人——柏擎。 毫无疑问,就是这个法术技巧,要了他的命。 陆明哲的眼泪不声不响流下来,吧嗒吧嗒落在衣领,也不知是为柏擎的死伤感还是惊悚,尼尔见状赶快从座椅上起身,走上前去安慰。 但其他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纸团处,互相吵着。 麒林咳一声打断众人聒噪,开口道:“这个不关你们其他人的事,冯楠,你是风系的,而且我看见二年级就到五级魔力,你来说说,这个法术的原理。” 冯楠眼珠滴溜溜转动:“我……难不成是你让风缓慢地吹动,或者刮起旋风,不对,不是旋风,总之就是缓慢的移动,非常缓慢,然后法术已经结束,但风还没到,就像……嗯,就像落雨魔法似的,雨还在下,但施法者并没有再继续干涉了。” 麒林点头又摇头:“你说的不全对,遗憾在缓慢的风是不能伤人的,也不能吹起纸团。” “那就是……” “咚咚咚!” 冯楠的小声分析被淹没在敲门声中,紧接着门被打开,一个高个男生走进来,身材修长,衣装得体,大家都被吸引过去。只有麒林和冯楠还在小声对话,二人沉浸在方才的风魔法作用里。 这男生进来左右看看,不好意思说道:“大家好,尼尔老师好,我来晚了不好意思。” 接着他挤开人群走上前,来到尼尔身旁,于是见到陆明哲在流眼泪,惊讶道:“这……这怎么了?明哲学妹,是谁欺负你?” 众人这才发现陆明哲表情不对,纷纷挤上前来。 陆明哲赶快摆手道:“没事,我没事的,雨泽前辈,我只不过是眼睛里进了沙子。” 这人看来就是诸葛雨泽,他一把推搡出位置,还用一只手搭上陆明哲的肩,担心地说道:“没事吧,我,我来帮你吹出来吧?” 陆明哲还未来得及拒绝,麒林打老远就见这一幕,他上前拍拍诸葛雨泽的肩膀。 “喂,雨泽同学,你迟到了。” 诸葛雨泽一愣,回过头来:“呃,对,对不起,老师。我今天有点事情在路上耽误了,我已经在跑了,可还是晚了,真的对不起!” 说罢还双手合掌。 麒林看他两人站的近心里不太舒服,又见陆明哲眼眶发红,心里烦躁,皱着眉问道:“你和他很熟?” 陆明哲抬起头,近在咫尺是麒林的面庞,她的眼泪突然止不住,吸着气用手抹眼角,又背过头去:“对不起,我眼睛真的挺疼的,我……我去医务室看看!” 陆明哲从人群中钻出身去,尼尔欲言又止没有跟上,麒林黑着个脸追出去,但陆明哲已经跑上了三楼的电梯。 麒林又黑着脸进门,心情不好,迁怒在诸葛雨泽身上,让他到门口站着,所有人都走了后再单独进来。 第87章 出发之日与女人心 “我觉得你挺有天赋,不过主要体现在魔力成长,控制能力不行,你得学着控制你的法术释放,不然晚期就是个炮台。” 甘宁魔法公会外的草坪上,麒林正从身后看冯楠施法。 冯楠今天穿一身学园制服,下身是淡黄色短裙,黑色过膝袜,此时手里拿着精致漂亮的法杖,法杖底端还加了点点少女装饰,这是私有物,搭配起来很是青春靓丽。如果诸葛小蝶在场必定相形见绌。 听麒林评价,她扭过头笑着说:“奇怪队长,你别泼我冷水啊,我才刚学,慢一些也正常啦。” “我没和你开玩笑。” 麒林挠挠头:“根据你的描述就知道,你的魔力成长太快了,不正常。你才刚上二年级,没用过多少魔法。” 冯楠眨眨眼,犹豫着说:“可是我才五级呀。队长你可有八级呢,比我们系的主任都高一级。” 麒林挑眉毛:“我不是成长快的类型。” “那你哪来的八级?”冯楠好奇宝宝。 当然是用钱堆出来的。这话麒林不能说,但他确是魔阶高魔力成长低的类型,彼时在克洛歌尔家大业大,几十根法杖拿出来,魔法猪也能堆起来。 “不说我,我在说你。” 麒林摇头转移话题:“魔力这东西,等级与等级之间是没有限制的,今天你是五级顶峰,明天就有可能是六级,等级只是一个计算方式,本身并不存在。之前你们风系理论课的刘威老师讲过一个东西,叫魔力系数,一个人的魔力系数越高,每次施法带给他的魔力成长就越快,魔力曲线就越陡峭,在年轻魔法师的同一年或近几年中,这会是一个趋近固定的值。” “具体的你没必要知道,你只要知道,太快的魔力成长对你没好处,而且你的控制能力不行,魔力一旦过高就会造成法术的变形,也很难释放出小型魔法,抬手就是狂风骤雨,如果有天上战场和人对决,法杖的魔力很快会被消耗殆尽,对面五十人不站在一起,你抬手一个风暴杀一个人,后面四十九个怎么办。” 麒林提起法术就有点认真,冯楠被他说得心虚,又有点委屈。 “我知道了嘛,你干嘛一口气说这么多,吓人,我又不会真的上战场。” “呃……”麒林挠头道,“我没那个意思,只是看到了就说起来,而且在这次大赛来说,你当然是越强越好。” 看到冯楠对自己的态度不太亲切,麒林想着说点别的什么,她虽然表面上认同自己,又来参加特训,可总归与自己有隔阂。 魔法修行不能急于求成,麒林打算聊点女生喜欢的话题,顺带让她休息一下,递上一瓶水。 “这个……冯楠,你和周圣江是怎么认识的,你们又不是同年级。” “啊……”冯楠轻掩住小嘴,被问得一愣,“队长你刚刚还在说魔法的话题,怎么又说到周圣江他了。” 麒林摸鼻子:“啊,你不是喜欢他吗?” “队长!你!你这从何说起的!我和周圣江只是普通朋友关系。” 冯楠满脸通红狡辩,只是面色丝毫不作假,麒林赶忙摆手道:“我还以为大家都知道呢……” “你!” 麒林一语中的,但冯楠显然不太想提起这事,她的确喜欢周圣江,甚至是因为听说周圣江会参赛才同意系主任的邀请,来参加魔法战争。但周圣江是个出名的“木疙瘩”,虽然成绩好,人长得帅,可算上自己和他认识的两年,任凭学园里追求他的女孩儿数不胜数,他却始终保持单身。 女生总爱为自己的求爱失败找借口,尤其女追男本身就已经很丢人。冯楠觉得,这种情况如果换个人出来,早就要被功败垂成的女生们口诛笔伐,但周圣江就是这么一个人,他不只做人光明磊落,还和男生们关系都好,也很懂得和女生亲切又保持距离。从这情况看,冯楠始终不相信他真的是木疙瘩。也因此始终不敢对他提出自己的心意,就这么藏着。 冯楠脸色忽明忽暗,麒林见状笑着摇摇头:“是暗恋吗?年轻真好,嗯不过,你和我说的话,我可以帮你们分到一个小组了,近水楼台先得月嘛。” “……” 冯楠有些窘迫,自己藏得如此好,很奇怪事情是怎么被他知道。眼前这个队长才和她认识没两天,对他的印象无非是身份神秘,法术厉害,但又喜欢不起来。 她小女孩心思,本想着蒙混过关,可听麒林如此说,又滴溜溜转起眼珠来。心想这个队长虽然讨厌,可如果能利用好和他的关系接近周圣江,再利用一同为学园战斗的关系把自己的地位凸显出来,说不定周圣江就会主动对自己示爱呢,开玩笑。 面前麒林就这样盯着冯楠,认定这是个小聪明的女孩,心思目的也不在好好修习魔法上,之所以来找自己特训,又这么用功,多半只是被延迟魔法吸引,想速成招数,然后在心上人面前表现自己。 他不认为这两人能在一起,周圣江与老尼尔不同,是有原则、舍己为人、心系荣誉的类型,未来想的也只会是家国天下,冯楠则是小女生,需要人疼爱。她给不出周圣江需要的东西,周圣江也给不了她呵护。 但既然爱情是冯楠的动力,麒林不惜帮她加油,他并不关心爱情故事,只想赢比赛,因此才对冯楠说了刚才的话。 今天已经是出发的当天,三天期间,冯楠只在最后一天和今早出现,钱多多和周圣江第一天来找麒林,后面自己练习,见识过麒林的风系法术后他对这个队长也算小有敬仰,言语相处中多了客气,其余人统统没出现,意外的是诸葛小蝶也来过一次,但汇报说魔力值仍是四级。 麒林和冯楠没说多一会儿,尼尔从教学楼下来,后面跟了陆明哲,远远参观二人训练,按理说校园里不是训练的地方,可麒林表示风系魔法应该多接触大自然,这才获准了特批。 尼尔走近前来,告知时间已经差不多,该出发,余下只能路上再继续说,冯楠于是告辞,回宿舍拿东西,跑向门口。 麒林老远望着陆明哲,但前面有尼尔挡着,欲说又止。两人从那天之后是第一次见面,麒林内心纠结。 分明陆明哲如今已经和他的目标没关系,可他心里有愧疚,也有些喜欢这个聪明懂事的女孩。即便两人的关系已经无法挽回,可他还是想说些什么。 上午时间,魔法公会的学生们已经有一部分下课,逆流于人群,尼尔带头走路,后面跟着两人,到门口已经有导力车在等待,其余人也拖行李箱,尽数到齐,人群里目光集中在麒林脸上,并不都是友善。 麒林看陆明哲没有离开的意思,皱眉问尼尔道:“你女儿难道也要参加魔法大赛?” 尼尔看了麒林一眼,眯着眼睛说:“她是我的助手身份,批准过了。还有,我和她是父女这事儿,你不要到处说。” 麒林这下更纠结,犹豫几秒:“可是带着她不太好吧,魔法大赛到处是血,她一个女孩子……” “去年她也去了,”尼尔摇着脑袋,“她是去学习,顺带帮助我办公,不是因为你在才去的,这事儿早就定下来了。” 言罢又用更低的声线说道:“既然你想参加魔法战争,我们说好互帮互助,作假也好,冒险也罢,我一定会不遗余力帮你获胜,只不过有两个条件——一是你和副会长之间的什么约定,以魔法公会的作风,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放你走,你也不愿意和我解释,那么你如果自己暴露,或者其中出了差错,就休要怪我无情,你也不能再用之前的事要挟我,这事儿我们一笔勾销;第二,就是你不要再和我女儿接触,她有平凡可贵的未来,你自己是什么人你自己清楚。她已经被你害得够惨了。” 麒林被老尼尔的话一噎,心里烦躁,眯眼嘲讽道:“我不和她接触难道你要贝恩和她接触?嫁给贵族就是她可贵的未来吗?” “你!”尼尔脸色差点绷不住,但打老远人们都在看着,尼尔背过身来,咬牙切齿说道,“那事儿是我迫不得已,你只要知道,我没有将女儿做交易的意思,这其中和贝比塔商会的事情非常复杂,我也不必和你解释。你只要离她远点就好!” “……” 麒林无声点头,笑容有些苦涩,陆明哲的跟随让事情变得更多,但他也没理由拒绝老尼尔。 尼尔上前招呼法师学生们站好,分布到几辆导力车当中去,随行的还有一个女老师,但冯楠迟迟未到,麒林就和尼尔在原地等,陆明哲则坐上诸葛小蝶兄妹那辆车提前出发,麒林看到诸葛小蝶对陆明哲有分外的热情,有些奇怪。 遂问尼尔道:“诸葛小蝶还有诸葛雨泽,他们和陆明哲很熟吗?” 两人并排站在魔法公会大门前,门卫的李哥看到是麒林在,还探头出来打招呼,顺带问尼尔好。 尼尔看麒林一眼,没回头说道:“这事儿和你没关系。” 麒林料到他会这么说,也耸耸肩,两人一车等过许久,冯楠才从宿舍区门口出现,旁边还跟着个矮个子男生,麒林靠过去,看到男生手里拿了一个巨型行李箱,左右肩膀各自挎一个小包,脖子上还有个小熊图案的袋子。 冯楠转过头去和男生道谢,男生受宠若惊,一顿不好意思地离去。 “我说,你带的这都是什么?”麒林半指责,也好奇。 “队长,你怎么一点也不绅士。” 冯楠摇着手指:“女孩子的东西,你为什么要问?” “因为我好奇。”麒林挠下巴,“你看我,啥也没带,这叫两袖清风。我们是去比赛,又不是春游。必要的用品那边都会准备,有需要也可以买。” “噗……” 麒林无心玩笑,可冯楠却被他的话逗笑了。 她俏生生地站在原地说:“什么两袖清风……啧啧啧,队长,你魔法厉害,不过可一点也不懂,女人心!” 第88章 时空裂缝与天鹅屎 天玄月家族办公室,麒林手里拿着一份十六开纸,纸上密密麻麻堆满歪七扭八的克洛歌尔文字,费力才能看懂。 但他很满意地点头:“可以,虽然字丑了点,但看得出你这份检讨很用心。” 办公桌外,面前站着的也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脸上稚嫩气色未肖。办公室外围尽是一些成年男人走来走去,场景有点古怪,但两人似乎习以为常。 少年听闻麒林夸奖,不好意思的摸后脑勺:“麒林哥你这么说让我都不好意思了,嘿嘿,但这次我是真挺用心的,因为我是真的悔改了。” “是吗,”麒林也笑,“我看得出来,那你今天就回去……” “好嘞!”少年咧嘴一笑,转身就要跑。 麒林一伸手:“等会儿,我还没说完呢——” “麒林哥你说!” “我说,你今天就回去好好休息,明天再来我这,”麒林一笑,“把这个检查给我默写一遍,两相对比,错一个字你就回去重写一份。” “啊!?”少年大惊失色,“麒林哥,不要啊……我,我真知道错了!” “嘭——” “你知道个屁!” 麒林一拍桌面,站起身来,把手指少年:“他吗的我跟你说了多少次,对待自己的敌人,不要有丝毫留情,狮子搏兔,全力施为!你知道你这次给我造成多大麻烦?你真知道?你反过来想想,动动猪脑,他是你的敌人,你们换位过去,是不是人家也会留你性命,对你心软?” “可是他还是个孩子……麒林哥……” “你再狡辩,你……” “报告!” 两人的对话被人打断,麒林扭头看是门口的侍卫进来,知是客人按时到了,半晌没看表,时间竟已到了十点。 少年看这架势赶忙低头说:“麒林哥,安能也的法师队伍来了,我去招待,啊我去倒个茶,你先过去,你先过去!” 说罢头也不回溜走。 麒林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无奈又失笑,他喊一声:“喂!” “言小七?” 声音过去,且见少年回过头来,麒林却看不清他的脸。他低下头,桌面,侍卫,还有人来人往,眼前的一切他拼命想看仔细,却越发变得模糊不清。 再仔细一看,少年的脸竟缓缓浮现,却变成个年近三十的男人,那是陈战的样子,他恼怒地走过来冲着麒林吼:“可是他还是个……孩子……” “呋——” 话音一落,麒林只感觉身上顿时无比燥热,赶忙低头看,只见他的胸口,手臂尽数燃着鲜艳的烈火!紧接着,灼烧的疼痛接踵而来,任凭他扑打翻滚,那列火却毅然不灭。 “哈……哈……” 麒林粗喘着从座位上醒来,眼前是冯楠和诸葛雨泽。 冯楠正好奇盯着麒林的脸:“喂喂,队长,你没事吧?你在说梦话……” “我……咳……我没事。” 麒林摆手,但感觉口干舌燥。 “对不起,那个……冯楠,能帮我拿杯水吗?” “好……” 冯楠面带古怪地离开,四人座里只剩下麒林和诸葛雨泽。这里本来的安排是陈宇翔,但麒林叫诸葛雨泽和他换了位子,说要安排战术。 甘宁城去往丁奉的路要比去文鸯城方便几倍,不仅道路被打通,还有导力铁轨建起,只不过基站与甘宁城中也有相当远的距离,麒林与整个甘宁的法师参赛团队一同坐上这班铁轨列车,一路朝着丁奉城进发。 麒林扶额,重生以来,鲜有的他做了噩梦,还梦到以前事。 在前几代先知的笔记里,他找到一些有可能与他灵魂状态相关的线索,国度先知一族的确在从前与西大陆皇室瓜葛甚密。而根据笔记中的记载,近代国王身边都有一位灵魂行者,辅佐皇室血脉的走向。麒林数周前在丁奉城多番努力无果,情报商将国王皇室出席魔法战争的事告知他,今次麒林的目标就是在比赛中拔得头筹,进而接触皇室。 当然,对于身份上的事他也有所担忧,无论是麒林的身份还是恶魔的外表。不过一来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二来哪怕国王和灵魂行者不信任他,单单作为王国来说,只要一个人能力足够,过去有时未必是问题。 座位上就剩下他和诸葛雨泽大眼瞪小眼,战术的事没提过。不一会儿,冯楠端着水杯回来,身后还跟着尼尔,麒林低着头查看身体状况,感觉似乎有一棵木棍从小腹直插到自己咽喉,头也痛。 他接过冯楠的水,笑笑表示感谢,冯楠则奇异地发现这个队长脸上原来也会出现普通人的表情。 尼尔巡查队员情况后回来,在麒林右侧坐下,和大家说些往届比赛的故事,主要是对麒林说,又聊到近来丁奉城发生的新闻和怪事。 最近的新闻无非两件,一是魔法公会总部遭袭,二是更早之前,在丁奉城城门脚下有人发现一道裂缝。 这裂缝出现在墙门上,在石墙的内部。刚开始只是有行商路过的恰巧碰见,事情很快传到丁奉城管理层,这丁奉城一向又是西大陆的门面,当天下午维修勘察就到现场,专家们一看,发现裂缝并非是石墙产生,而是凭空出现,位置正好吞噬掉一部分石墙。 裂缝本身不大,大约十五厘米长,十厘米宽,由中间至两面变窄,正是一只手臂可以伸进去的大小——于是专家把手伸进去了,裂缝成功囊括他的手。 因为已经提前挖掉身后的墙体,这场景看起来甚是古怪,仿佛他的整只手伸进一块石砖中去似的,他又将手拔出来,也没事,一群人围过去,向裂缝中投石子,亦听不见回响。 人们猜测这是一条空间裂缝。 事情于是上报到皇室,但领导层并不重视,几个大臣一合计,提议把裂缝改装,用作垃圾排污。专门倾倒集石制作废料、魔法实验边角货。这事儿前几日还算成功,倒进去的东西仿佛丢进无底洞,不过因为裂缝太小,使用并不方便,实际意义也不大,于是后来一段时间就放弃这个方案,转而将其围起了事。 尼尔说到时候有空会带大家去参观一下这道闻所未闻的时空裂缝,麒林坐在位子上没搭茬,反倒是对面两人饶有兴趣。 导力铁轨车速很快,一天一夜便到达中转站,学生们导力车转马车,第二日下午到达西大陆准备好的落脚点。 这是家庞大的旅行店,装饰装潢都在上乘,四周花草树木种植,内里雕像喷泉陈设,墙壁地板则尽数用奢华精致的大理石砖铺开,边缘是金色镀边,路中央的人工小湖养着黑白天鹅。 马车停车后,另个小组的陆明哲放缓步伐回到尼尔身边。冯楠则加急脚步甩开麒林,有些兴奋地走上周圣江的小团体那头,一边指着天鹅说可爱,一边显示自己有多可爱。 尼尔带头在旅行酒店门口登记,麒林注意到,不远处门口已经有人先到了,是两个身着正装的中年人,对方也看这边,就信步走来。 麒林低声问尼尔:“所有学校都在这边吗?” 尼尔则盯紧走来的两个人,不动声色道:“哼,没错,不过这次规定比赛前选手不能见面,我们的到达时间不同,不过领导老师都是认识的,对方如果不怀好意,你注意最好不要在正式开赛前与人起冲突。” 麒林耸耸肩表示没事,这些人都是杂鱼。想了想又问这里距离丁奉城主城的位置,想提前一天进城玩玩。尼尔没同意,说比赛不允许选手乱跑,进城手续也不好办,叫他安分点。 这对话期间,两个中年已经走到近前,其中一人上前问候尼尔:“哟,这不是尼尔老师吗?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我旁边这位是学园的新老师,怎么这次甘宁就派你一人来啊,洲老师呢。” “成锋老师,好久不见了,这次只有我一人,”尼尔点头道,“带我向你们园长先生问好。” “不必不必,园长先生他忙,话说这年岁大了,眼神是一天不如一天,打老远,我还以为是陆逊城的倒数第二名来了,想过来羞辱一番。没想到是你,早知道就不用出来了,天气这么热。” 成锋话语也带着锋,丝毫不把老尼尔放在眼里。去年魔法战争尼尔带着团队在团体战中拔得垫底,决赛也一场没赢,是名副其实的菜。不过甘宁城垫底不是一两年,各大分会制定战术都拿甘宁当做行走的分数,后两年团体赛中遭到不少围攻,很多人实力没能得到发挥。 大部队不在此处,麒林见状向后撤,不想蹚浑水,也不想太显眼,打算走到湖边去看天鹅和冯楠养养眼。 于是就留下老尼尔在场中尴尬,陆明哲见状在边上劝道:“尼尔老师,长途跋涉,我身体不是很舒服,想先进酒店登记,您看……” 问候也问候过了,再待下去无非被羞辱,尼尔当然不想纠缠,借着陆明哲给的台阶点头,说话就要向前走。 成锋边上的男人从开始就一直盯紧陆明哲的下身,此时见人要走,突然插嘴说:“成主任,这甘宁学园能力虽差,可女学生的质量倒挺不错的。” 成锋摇摇头:“这位是叫……陆明哲?我记得是学生,也算是尼尔老师的助手,去年来过,并不参赛的,我看是和这老尼尔关系不浅,带出来长长脸,毕竟他们魔法不行嘛。哈哈哈。” 两人说话分明没有降低音量,故意引人生气,陆明哲懂事,一手从身后遮掩裙摆,一手拉尼尔肩膀。尼尔气不打一处来,回过头恨恨地望一眼二人,把心一横,想此次有言大牛出战,不论后果如何,自己就算赌上前程也要信他一回,单车变摩托。 学生们在看天鹅,两人就这样看着尼尔的背影大声发笑,说他逃走的样子像条狗。 忽然湖面荡起涟漪,天鹅一阵扑棱,一只黑天鹅当场放飞,在半空中滋啦啦地吓出屎来,黄的白的团团糊状,正掉在这成锋两人面前,成锋尖叫着跳脚躲开。 正在看景色的学生们也注意到这一幕,回过头议论纷纷,麒林兀自低头撇嘴,打得不准,据说天鹅屎可以去黑头呢。 第89章 阵亡者与战栗的沈冰音 由于麒林的申请,甘宁魔法公会是在限制内的最后时间出发,于是入住华贵的莱娜酒店一天后,参赛者们休息整顿,随即就是团体赛正式开赛的第一天。 清晨伊始,电话响个不停,尼尔在单间醒来,迅速接起通话。以为是客房服务,尼尔用半睡醒的声音问道:“您好,有什么事?” 却不想另头是个分外熟悉的女声:“尼尔?” 声音冰冷彻骨,老尼尔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他一手将话筒塞住,连着清了两次嗓音,人上了岁数,痰多。 “学园长先生,您怎么打通酒店的电话?您……” “我已经到了,就在前台,我身上没带证件,你跟他们说一下。” 尼尔连声称是,这确是甘宁副会长兼任学园长沈冰音的声音,但自从上次巴姆公馆之后,整个假期里尼尔就再没见过她。 谁也没想到公馆事件以如此的方式结尾:名为“反魔法公会太阳论坛成员”的间谍除一人活捉被副会长德古抓走,其余悉数被杀,情报看似是被德古私下截回。尼尔、沈冰音两人万念俱灰,老尼尔让陆明哲独自回到甘宁城的家找陆远晴,自己则在学园宿舍里留下,焦躁十来天,一边慌张转移财产,几度想到自首和逃走,但没有任何人找上门,也没有迹象表明言大牛供出了他。 言大牛此人仿佛人间蒸发。 连同他一起蒸发的还有反魔法公会的消息,太阳论坛虽然用陆远晴的事威胁过尼尔,可此事后却没再和他联络,连同也没有兑现帮助他连任的诺言。 老尼尔就这样忐忑地度日,忐忑地参加柏擎的葬礼,忐忑地参与竞选,并且还忐忑地连任成功了。 一切都像没发生过似的,这个叫言大牛的魔法师似乎从未出现过一般。 而此时电话里沈冰音的声音就像一盆冷水,一瞬间老尼尔头脑里闪过无数念头,嘴上不停道:“您好,我是1231房间的住户,是甘宁学园的指导老师尼尔,楼下是我们的学园长,麻烦让她通过。” “好的,尼尔先生,不好意思打扰到您休息。” 酒店前台,一端庄的制服女经理礼貌回答,同时抬眼看面前的女人。这女人和她一样长发,但用皮筋扎一个英气马尾,个子不高,但身材不错,在上身的衬衣与下身黑色短裙、丝袜的包裹下显得格外性感,与其说她是学园长身份,女经理觉得更像是办公室里的年轻职员。还是多半会被上司骚扰的那种。 电话挂断,女经理将双手交叠,礼貌一鞠躬:“很抱歉,学园长先生,我们这边没做过您的记录,是我们工作失职。” “没什么……”沈冰音罕见地没有不耐烦,她迅速摆手道,“快让我进去。” “是,您稍等我带您上楼,”女经理打开前台,人矮身出来,“对了,如果您需要住下的话,我可以先临时帮您开一间房休息。” “不用了。” 沈冰音大步迈开,自顾自走向电梯间,女经理赶快跟上,抢先按下电梯按键,沈冰音则在一旁半抱着肩膀,手捏下巴,从眼神和动作中看,似乎有些紧张。 自从巴姆公馆事件结束后她就按原计划转移到丁奉工作一段时间,一是正值暑期,学园里事情不多,再者她的第一任期已经接近结束,前任学园长被害的案件仍然没能查明,如果想继续待下去,就要再次动用家里贵族的能量——她十分抗拒这样做,只不过她并非是土生土长的甘宁人,在任的一年也没有用力积攒人脉,要想单纯靠实力取胜,其实不简单。 公馆那日,副会长德古生擒古怪老头,并派许杨带走,沈冰音因为自身失职的事被发觉,没能在第一时间跟上,眼睁睁看老头被带上车,进一步把心一横,在和德古坦白一切的时候,德古竟然说要将此人处决,非但没有责怪沈冰音的失利,反倒要她吞下一切。 她早料到行刺的老头身份复杂,却没想到连魔法公会副会长也牵扯其中,恐怕早就有事情瓜葛,以至于她不知道老头究竟为何要被处死,是否真的是处死。而且事后许杨很快回来,还当面汇报已经将人处决,再往后有听闻反魔法公会盘踞在甘宁城的势力被连根拔起,人死了大半,她也只好不再追问这件事。 这件事显然归功于魔法公会副会长德古。 德古以及他所带领的鹰派在公会中一直承担情报网、反斗争和保密局工作,知悉公会大量情报内容甚至更多于总会长,而另一位四十多岁的副会长落乃华女士则与其鲸派承担公会管理、督查、皇室贵族联络的职责等等。 “叮叮——” 电梯声打断沈冰音思绪,电梯门开,里面有两人,是陆明哲和一年轻的高个男生,两人正在交谈,状态略显亲密,这莱娜酒店是丁奉城皇室指定的酒店,占地面积很足,这次比赛特意说明不允许选手提前见面,也不允许私自走动,这男生如此年轻,沈冰音又不认识,多半是违规出门的选手。 两人下得电梯,惊觉面前竟是学园长,陆明哲赶快上前:“园长……先生,您这么早就来了。” “是你啊,陆明哲,”沈冰音咬着下嘴唇眯眼道,“你旁边这位是?” “他是诸葛雨泽,”陆明哲顿一下,再补充,“是诸葛小蝶的哥哥。” “学园长好!”诸葛雨泽微微低下头向沈冰音问候。 “她还有个哥哥?” 沈冰音审视面前男生,直到听到诸葛的名字,顿时眉头一舒,又摇头道:“如果你是来参赛的,就赶快回房间去,私自出门是要被取消比赛资格。” “啊……”诸葛雨泽装作一愣,转眼珠道,“我只是来送明哲学妹出门,她要去登记上午出发的马车,大家都在收拾东西,说话我就跟下来了,我没注意。” “好了,”沈冰音熟练地皱起眉,但态度并不强硬,“你跟我上来,和我走一起。” “是。” 陆明哲抱着文件向外走,诸葛雨泽连忙跟上脚步,随同女经理一起返回电梯内。 沈冰音扭头看他一眼,主动开口问道:“你和诸葛小蝶是亲兄妹。” “是,园长先生,我们是亲兄妹。” 沈冰音愣住一下,仿佛联想到什么,再问道:“你是什么系的,之前就在甘宁学园上学吗?” “是的,园长先生,我现在已经读三年级,是主修尘埃魔法系的,也会些意念魔法。”诸葛雨泽低着头回答沈冰音的问题,眼神却落在对方大腿上。 那是多漂亮的一双腿啊,就像两棵白萝卜似的,哪怕透过黑色的裤袜,他也能在勒紧的地方找到那抹粉嫩的白色,以致于每次园内的园长讲话,他听得都最认真。可如此近距离观察还是头一遭! “咕咚。”诸葛雨泽嘴角偷着咧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一面无心回答着沈冰音的问题,直到电梯开门,沈冰音离开,他的眼睛仍在连接现实与幻想的天国,幻想沈冰音跪在地上求饶的样子。 “怎么了?”出电梯的沈冰音见其没有跟上,回过头看他,一旁的女经理只好用手按住电梯的打开键。 沈冰音见他低着头,以为是因为自己方才提到对方父亲的事,也无从安慰,只好稍微走回电梯,将手搭在诸葛雨泽肩膀,低声说道:“你父亲生前是个不错的人,虽然没见过太多次,但我……很敬佩他。比赛的事,如果你和你妹妹遇到什么难题,可以来找我和尼尔。” 说话毕,沈冰音摇摇头,转身离开电梯,诸葛雨泽被吓得一身汗,沈冰音的话他只听到最后这句,之所以没有离开电梯,可不是因为什么父亲的死,而是以他这个状态,走路肯定是要露馅的。 这一层是甘宁学园的活动范围,沈冰音跟随后追上来的女经理,径直走到1231房间,敲门,里面穿衣整齐的老尼尔已经在等。 沈冰音疲惫地坐下,没说话,尼尔赶忙伸手递上咖啡。 “园长先生……”尼尔皱眉道,“是您一路奔波太辛苦,还是说……” “嗯?”沈冰音抬头看尼尔,目光如炬。 “你从我脸上看出什么?” “呃,属下不敢。”尼尔赶忙摆手。 沈冰音叹气,抬起头看他:“你但说无妨。” “属下看出您似乎……有心事。”尼尔犹豫着说,半晌再打量沈冰音的反应。 “呼……”沈冰音长舒气,不知是夸赞还是讥讽道,“你在官场打磨多年,看人的本事倒是见长。” “属下不敢。”尼尔低头,看不见表情。 沈冰音一摆手:“上周魔法公会遇袭的事你知道吧?我是说……总公会。” “呃,我知道,但并不具体,说是袭击者没抓到,也没能查明身份,我觉得不应该——上面应该是刻意隐瞒了这件事的原委。”尼尔擦把汗,心里想的是言大牛的事,毕竟从反应看,他多半也是知情者之一。 “没错,”沈冰音正色道,“我也是今早才听到消息,不过和你想的不一样,袭击者身份确实没查到,也没抓住。” “这……这怎么可能?”尼尔难以置信,“在丁奉城,魔法总公会,居然有人能在行凶后全身而退?这不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事实如此。”沈冰音捏紧右拳,“这次出现的刺客本领相当不一般,至少两人,但露面的只有一人。他在发布会上出现,从天而降,杀入总公会法师阵营,如入无人之境,连杀六人后带伤离开,人间蒸发。魔法公会元气大伤,其中的死亡者包括……副会长,德古。” “啪!!” 尼尔手中的咖啡杯应声而碎,汁液溅射到酒店拖鞋上,他大惊失色站起身来:“你说什么!!” “德……德古大人……他!” “这是总公会直接发布给我的消息,不会有错。” “这……这这这!!” “……这就是冕京会长如此震怒的原因,他发誓将此人和组织连根刨出,统统碎尸万段,宁杀错不放过。还给这次行动亲自定下计划——叫做恶魔追捕战。” “您……您和我说这话的意思是。” “这是我私下和你说,因为我没能力完成上面给的任务。” 沈冰音摇头道:“我需要你的一些协助。” 尼尔诚惶诚恐:“是什么任务……就连您也……” “那个露面的刺客在战斗收尾时也受了重伤,应该暂时不会出现,再据说他们在战斗中使用了闻所未闻的风系魔法……” “我要你登记甘宁城辐射范围内,所有你所知的,尤其是魔法公会外的人员,具备风系法术天赋的高级别魔法师名单,一个也不能漏。” “啊?风……风系?” “是,怎么,你有头绪?” “不。”接踵而至的震惊消息吞噬着尼尔的脑袋,他的额头神经止不住地跳动。 “我也没什么想法……” 第90章 奶牛女神与三面埋伏(上) “别转了别转了,我头晕,我要吐了我。” 天气燥热,马车颠簸,四只手在麒林摸来探去,麒林赶忙推托说别搞了。 前面一优柔男声说道:“这是比赛的规定,你必须转够圈数,避免作弊。如果不舒服,我们休息一会儿再继续。” “啊?” 麒林这下真要吐:“还没转够,转来转去我头不还是朝前坐下吗?” “呃,大赛规定这个,是为了避免你知道马车前进的方向,然后提前与队友集合。今年新制订的。”另个男声尴尬说道,“同学你是哪个分区?” “我是……周泰城来的。” 周泰分区没听说,不过陆逊城倒数第二,其他城里选一个,不能是丁奉城。 “哦,原来是周泰分区的,上次你们获得第四名,我记得是第四名来着。” 淦!麒林拍大腿,尴尬笑道:“没办法,不是我的学长们不用功,奈何其他学区选手太强了……” “嘛,每一届选手都是独立的,学长的成绩也不代表你们的成绩——总之,你先休息一下,我来趁此机会和你说下规则。” 男声似乎比刚才更温柔些:“鉴于去年团体赛发生了一些不公平。所以这次有规定,你们选手在参赛前不能见面,避免有所针对,我们现在身处的地方是丁奉城外围的一个小型山林,六个学区分别从六个方向进发。此地山水都有,你不必担心法术发挥问题。” “还有,打败对手,对手认输,或抢夺牌子都得分,没有牌子则会被淘汰。牌子就是你胸前挂着的这个,每个一分,你记得抢到的牌子也只能挂在胸前或拿在手里,可以转交,但不能丢弃或藏起来。另外为了避免有学区消极比赛,我们还圈定赛场中央的一片地,这里是中心,在这里有等价于所有参赛人数的牌子分散悬挂在各处,找到他们同样可以得分。至于这个中心的位置,你可以在各个树干上找到标引路牌,触碰、改变、涂抹它们是违规的。” 另个男声补充:“你们的制服都是统一,各个分区都不同,具体颜色是今早决定的,像你们分区是白色。在比赛中你会碰到穿绿色衣服的,不是很显眼,那些是裁判,法术打斗不要过激,也不要伤及他们,否则会被判惩罚。团体比赛尽量以争夺牌子得分为主,伤及裁判、恶意凑近裁判以及其他违反规则行为,黄牌,两张直接下场,恶意伤人、伤人重伤、致残、死亡的则是红牌,会被标记和展示资料,遭受其余法师的任意攻击,直至魔法大会结束。” “我明白了。”麒林点头,“那比赛结束的时间是?” “天黑后一小时,今天日落在七点八分,五十三秒。” “不是天黑就结束吗?” “这个,”男声想了想,“可能是考虑到光法师的法术发挥吧,这些细则都是提前发布的。” “好吧,”麒林打断对方,“对了,我还有事要问。” “你说。” “我们的比赛场地,是被围起来的对吧,大致有多大。” “多大,”男声犹豫,显然并不清楚,“我觉得应该有六千亩以上。” 另个男声问道:“六千亩是多大?” “四百万平方米。”麒林脱口而出,替他回答。 “嗯,没错,”裁判顿了一下,夸赞道,“同学,你数学很好。” 另个男声惊奇:“哇,有这么大吗?” “不大,”麒林再答,“也就几个魔法学园大……总之我明白了。” “那就好,那么同学,聊天结束,现在转完圈,你就可以下车了。”男声回答,同时两人四手再摸上来,而后摘下麒林头上蒙面布。 “你可以出发了,注意安全,祝你比赛顺利,为校区争光。” 麒林看清对面的原来是两个很年轻的人,也就三十左右,看来都是魔法师,却没想两人没留在马车上,而是下车,再一看都穿绿色,原来兼任裁判,如此推算整个赛场上将会有足足108个法师坐镇,比选手还多一倍。奇怪之处在于,分明连日落时间都背下来,可选手服装颜色却不知情,这或许是出于维护比赛的公平性。 两个裁判下车后一人迅速离开,另一人则跟上麒林脚步,但并不靠近,也拒绝和麒林继续交谈,并出示了黄牌威胁他远离。 麒林原地看看风景,确实是片树林,不远处也有土坡,他说了转圈没用,是真没用。马车在途中改变的方向只有一次,那时候他站住装作要吐,而按照眼前一处向心标记反推回去,现在向右就是他出发的入口。 正常马车速度20公里,树林里放缓,也就5公里每小时,刚才说话的时间是二十分钟,开离入口应该已经一千六百米,但算上左右折损,距离中心也许只有一千米出头,这山林场地是六千亩,方形场地边长也就4000多米,但不算小。自己应该处于中心地带的边缘位置。 不过这事儿显然他知道没用。 考虑到甘宁城选手素质低下,麒林在入场前会议上很干脆将计划写好:落地尽量向回走,如果不知道方向,比如被蒙眼,就朝着一个方向走。除了他和周圣江,所有人都在抵达边缘后就地隐身,原地不动,他和周圣江则绕着场地寻找队员,顺时针方向组队前进,直至下午三点,如果找齐半数就向回走,没找齐就于三点向中心前进,收理残局,优先保命,目标第三名。 诸葛小蝶当时就问,如果有人和他们计划一样怎么办,如果发现落单对手怎么办。 麒林答,人多于对方两个就打,人少就跑,打你打不过,跑还跑不了吗。 此时是正午时分,大家吃了午饭出发,打八小时,路又不好走,学生们很容易精疲力尽,麒林仗着是恶魔身体,朝着出口的方向短跑过去,很快甩掉身后裁判。 这也是一开始就约定好的,麒林打算在沿路上动手抢牌子,一是他能力更强,二来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看清方向,这样就算大部队折戟沉沙,他趁乱单打独斗也能得点分,前提是得趁敌方还没集结。 说话间就向前走,行了三五分,前方已经有了中心小山,地形开始起伏,麒林左右观察,目光眼角就瞥见一绿衣服裁判,他立即原地站住,藏身树后,目光顺着裁判走,裁判眼神半天没动,麒林知道这是有人遭遇或者停下了。 他双脚不停,手中捻起法杖,在裁判没注意到的情况下接近,探个头出去。 且见是一男一女正在法术对战,一个穿棕色一个穿紫色,两人都是尘埃魔法,这地方土地又多,不同于往常,石板砖头你来我回,打起来那叫一个精彩。 树林里声音传不远,奈何尘埃魔法动静太大,麒林不想陷入混战,叉起腰来和裁判一起看戏。 不知为何,土系法师就是爱用长法杖,也许考虑到要将法杖插在地上的原因吧,麒林想着:于是那边男法师果真将法杖插在地表,操纵大量泥土石块飞起,女法师边应对边向后撤,也是长法杖,不过显然不是这边对手,她自己也很快意识到这一点。 男法师得力不饶人,女法师魔力不行,跑得还慢,翻手用出一个光系魔法,晃瞎男法师双眼,又放一道镜像迷惑对方,可转头时候恰被一块石头砸中脑门,原地飞出去,砸中一棵树,镜像也散了。 男法师恢复视力大喜,冲上前去解女法师脖子上的铭牌,解到一半发现女法师有一对丰满前胸,没出息地吞了口水。 女法师虽然倒地,但意识尚在,赶忙开口求情! 大致意思是:这位大哥,妹妹我初次参赛,如果这么快就被淘汰,回到系里,没法交待。 男法师回:我也一样,怜香惜玉是我心之所向,为校争光,也不敢忘,都怪你在我面前晃。 女法师见他吞口水,把心一横,拍拍衣领:放我一马,胸任你摸。 麒林这边听不见对话,看得奇怪,和裁判一起走到右边,只见男法师不知怎么一脸兴奋,神情犹如醍醐灌顶,紧接着竟把法杖一丢,开始伸手施法起来。 这下把麒林看得瞠目结舌,扭头看裁判,裁判没动,也没有上前阻止的意思。麒林于是催促道:“喂!裁判,这样也行?这犯规了,你不上去判罚吗?” 绿衣服裁判被麒林吓一跳,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个人,立即伸手掏黄牌,并指着麒林道:“魔法战争除了伤及性命和恶意比赛,其余都在规则内,现在第一次警告你,不要距离我太近,如果再不离开,要吃黄牌!” 这声音不大不小,足够对面树下男女听到,男法师正满脸陶醉,一抬头是裁判过来,马上吓得跳起离开女法师,又见有麒林在,赶紧低头找法杖。 大胸女生反应更快,她可不管到底是谁来,趁乱拾起掉落在地的法杖,借势一个翻滚站起,将法杖向右侧土包上一插,顿时两块泥土掀起飞出,将男法师砸出五米,躺在地上没了声息。 她凌空一声喝,正义凛然:“臭流氓!竟敢对我趁乱打劫,你去死吧!”紧接着又朝麒林冲来。 裁判马上让开,麒林原地伸手施法,风系法术比尘埃更快,三枚风刃先后穿出,女法师将法杖底部向上一掀,一整块石板从地上飞起。 “噗!噗!嘭!!” 风刃在石板上先后发出三声劲响,对方毫发无伤,但石板同样遮蔽女法师的视线,于是从右手侧探头出来查看,没见到人。 而此时麒林趁着风刃袭击已经绕到侧翼,女法师没见他影子,左右寻找,麒林见对方伸头,下意识想施法,但又缓住,这时如果打出风刃,女法师可能命就没了。与往日不同,在这魔法大赛中,他得想办法制服对方,而不是伤人。 第91章 奶牛女神与三面埋伏(下) 这麒林虽然绕身到侧翼,但因为规则限制没在第一时间找好机会,这个距离内风系法术射程够,但对方有尘埃魔法,防御力是上乘,很难在正面对战中占到便宜;转而看电能系法术,威力因为太远而降低,尘埃魔法看似笨重,可却是行走的炮台,正面冲上去也不明智。 麒林陷入两难,虽然他有把握用风系法术杀人于无形,或者在风刃的掩护下欺身战斗,但他不想杀人,也不能陷入混战,此时距离方才二人大战已经过去良久,说不定已经有人围上来,再强的法师也难抵挡多人同时进攻,自己队员才刚下车,比赛伊始,这时候如果因为大意受伤绝对得不偿失。 想到这里,麒林闭眼开始凝聚法力,同时移动身形,让大量、小型的延迟风刃凝集在半空,同时现身出来,大喝一声:“奶牛妹,我在这!” 虽然出声,麒林想法是吸引女法师出手攻击,但对方根本没上当,反而环顾四周,如临大敌,紧接着一个土魔法将地板提起包裹自己。 “尘埃堡垒!” 此时四面八方凝聚的风刃开始依次飞出,一枚,两枚。 “噗!噗!” 风刃不停地在尘埃堡垒上,紫衣女法师在土包里谨慎出手,不断从地下汲取尘埃土块,将堡垒越堆越厚,同时在其中大喊出声。 “喂!你再这样攻击下去,我们就会被包围,你的风法术根本奈何不了我,我也打不到你,我们法术声音这么大,很快就会有其他队赶来,不如你我各退一步,”女法师急声道,“同归于尽又是何必呢!” 无人回应,只有细微的风刃敲打声不绝于耳,风魔法距离长,土魔法防御高,奶牛在堡垒里气得跳脚,但眼看对方不打算放弃,她也只好继续堆积土墙。 奶牛妹说得没错,除了她和麒林以外,周围已经出现两个黄衣法师,这是丁奉城来的队员,二人运气爆表,下车不久就欢聚一堂。 这丁奉城给队员们的策略就是小组战,遇到谁就组谁,并非成锋自大,他深知在这些参赛队伍中,丁奉城的学生个人能力已经在顶层,魔力人均六级,且多是多系天赋者,这种情况下如果太多人员凑在一起反而不好出手,两到三人组队最是理想。 两名队员在方才麒林现身时就已经围上来,眼睁睁看麒林与奶牛法术对轰,随后不久,奶牛妹便架起尘埃堡垒,麒林则绕到倒地的男法师身后解牌子,随后迅速离去,任凭奶牛在堡垒里想方设法地沟通。 黄衣法师朝着另一人道:“王雷学长,他跑了!我们要不要追那个人?他身上至少有两个牌子。” 这边的王雷一摇头:“且慢,你看,这周遭的风刃还在轰炸,很可能是那个白衣服的队友掩护,法术强度虽低可那人在暗处,就连我也没找到。我们如果突然现身,很可能遭遇包围圈,现在比赛刚开始,我们可不能阴沟里翻船。” “好吧。” 另个法师点头听信,两人等啊等,直到风刃逐渐没了声音,期间大约过了半分,王雷朝着队员一点头,两人围绕着树林搜索,同时留意着尘埃堡垒的动向。 搜索一大圈,周围没见人,王雷确信对方已经退走,两人一左一右朝着堡垒围上去,王雷伸手积蓄雷击,另个法师伸手将法杖插在堡垒上,用力一拔,巨大的尘埃堡垒顿时破出一个窟窿。 “轰!” 王雷行动迅速,举着电击棒向前一探头,拍大腿,这奶牛妹竟然从地下挖土走了。 “真该死!”黄衣队员怒骂,“连正面对决都不敢,只会逃跑,这样也能算是魔法师吗。这些人真的太狡猾了,简直有违魔法师的尊严。学长我们追!” 王雷一拦队友,深叹气:“不行,下去太危险了,说不定有陷阱,学弟你别慌,既然他们逃跑,就说明手里没有几个真章,这是好事。成锋老师让我们小心也不是没道理,毕竟对对方不了解,我已经记住这二人长相,下次遇到咱们,就没这么好运了。” “学长你说得对!” 黄衣学弟朝着不远处土系法师走过去,用脚踢踢对方,男法师悠悠醒转,梦里全都是奶牛和牛奶。 “这……这是哪里?嘶……啊……头好疼。” 眼前站着两个陌生人,男法师赶快找法杖。准备迎战。 “——别找了,你已经被淘汰了,朋友。” 王雷低头看着他,眼中有些许同情,也有奚落。 “啊?”男法师低头一看,自己牌子没了,法杖也不知丢哪去,气得捶地面,都怪自己喜欢牛,不对,都怪那头牛太狡猾! “刚刚都发生了什么?”他不甘心,“你们见到那个……土系的女法师吗?” 王雷点头:“她逃跑了,你的牌子是被一个风系法师摘走的,他们法术都不强,我们也是听到声音赶来,不过没能与对方正面交战。” “这……唉,真想不到我竟然会败给这种无名小卒。” 王雷看看男法师,又看自己队员,摇头笑道:“魔法对战可不是谁的魔力强谁就厉害。对了同学,你是哪个阵营的?” “我是周泰城来的,你们呢。” “我们……” 王雷还待再问,这时身后走来裁判,吹笛示警,三人同时回头,裁判说不能与被淘汰的人员进行交流,接着帮助检查伤势,带走了男法师。两人退出比赛。 王雷与其队友也在之后离开,朝着中央山上前进,麒林在几人散去后冒出头来,犹豫着没有出手,看着脖子上两块铭牌,其中一块刻着名字,叫谭雅,铭牌在阳光下缓缓折射出光芒,看来大多数队伍还是想办法联络集结的,虽然边缘位置会更安全,但毕竟队员本身的存活才是更大的得分基数,麒林想了一会儿,还是改变主意,决定优先寻找自己队员。 他绕过山体方向,打了个半圈,又听见不远方向上有声音传来,这次倒不是两个法师法术对轰,而是个男声在大吼大叫,他想着绕开,但距离已经不远,此处山体有一溪水流淌,因为稍微远离茂密山林,声音才传递过来。 麒林捏个法杖向前走,躲在块大石头后半蹲身子看出去,且见是个蓝衣服参赛者出声,但其周围并无他人,只是自己用手作喇叭状—— “你这法师,快快看招!” “这法术我已经看穿了,混蛋!不要走!” “遭了!”麒林一拍脑门,心知这是对方的计谋,连忙回头向四周看,然而为时已晚,两个蓝衣法师缓缓朝着麒林围绕过来,其中一人甚至正在施法! 他也不知对方路数,连滚带爬跳到巨石另一侧,但这一侧是那个正在叫喊的男人,而后但听巨石上轰然爆炸,石沫粉屑四溅,是道风刃炸裂。 正在演戏的法师立即注意到这一侧的麒林,赶忙掏法杖,麒林眼疾手快,一道风刃朝着对方打出,男法师见其抬手,二话不说就跳到小溪另侧,躲进石堆,几秒后从石缝里跳出三枚寒冰箭来,霹雳乓啷砸在距离麒林十几米开外的空地上。 噌噌噌! 又是寒冰箭飞出,这次比上次瞄得更准几米。麒林伸手召唤风刃,与最后一枚歪打正着的冰箭对撞,将它弹飞出去。紧接着抬头观察另外两人,人还没看见,风刃就来,他赶忙缩头躲过。 如此对方三人形成夹击,瞬间形成包围圈,人少的一方虽然更好突破,但一来对方藏在石头里不好攻击,二来四周实在干净,一旦脱离巨石,相当于没了掩护,人裸在敌方视野里。 三面埋伏。 麒林略微后悔前来查看,他的分散转圈战术弱点也在于不能迅速集合,队员之间并无其他约定联系,一旦在路上遭遇埋伏袭击,简直束手就擒。 他对着溪水对面石头吹出几枚风刃,同时向更远处观察,能感觉到四周除了这三人外还有其他人存在,不过他不认为对方能如此迅速集结,多半在隐蔽处有裁判看场。于是心下有了计策。 他决定以静制动。 连续的风刃飞出让溪水对面法师不敢抬头,麒林擦把额头的汗,在四周布置下数枚延迟风刃,目标尽是石堆处。同时回头抽空释放光弹,观察对手。 既然不能主动出击,他干脆原地等着后方两个法师切近,再找机会以一敌二。可对方也是相当谨慎,麒林这次抬头时候已经找不到人,身后两人竟然各自找地方躲起来,一枚风刃就在距离麒林几十厘米的地方炸开,里面还沾了水系法术,但好在距离足够远,溅开的细小水花没有对他造成伤害。 麒林又看向小溪对面石头,那低温法师躲在其中不出来,偶尔射出两枚寒冰箭,也完全没瞄准过,水平相当次。 他心中明白,对方一定还约了其他队员到场,比如约定顺着溪水出发等等,只不过这是支过度谨慎的队伍,因为不清楚自己实力,两人包围也不敢硬冲,只肯在远处射击。目的就是暂且将自己困住,同时等待更多人到来。 麒林前进的脚步再次被搁浅,局面陷入了意料之外的僵持。 第92章 主裁判与空气炮 小型山林外搭建一处临时建筑,虽说是临时建筑,但单论其优雅奢华的构造,可丝毫不输莱娜酒店半分。这整个建筑的建材完全是木质,几乎找不到其他材料,雕像与楼台完美融合于一体,上书团体赛会客厅,在朴实无华中透露出大量艺术造诣。 尼尔与陆明哲乘着来时的一辆马车最后才赶到,在他们来之前,木质建筑下已经过往多数马车,细细查看,不乏明显是达官贵人的座驾,马贵车也贵,不过这魔法大赛单是皇室与贵族选人,与魔法公会本身关系并不大,总公会也没有派人来,至少没有看到相关标志。 就连陆明哲也心知建筑中的都是些什么人,即使去年尼尔来观战的时候没有带她。两人在仆人的带领下走上阶梯,上了半层,仆人介绍,这第一层的单间是为各个学区参赛老师准备的,如果没有意外情况,尽量不要私下走动,更不要上楼,有需要可以按服务铃。 陆明哲朝着远处尽头阶梯瞥眼,明面有两人看守,她点头搀着尼尔进入房间。 房间不大,但茶饮桌椅卧房一应俱全,正中摆放一台闭路电录机器,其中画面正在播放山林内的情况,能看到其中两个法师正在对战,随着对战愈演愈烈,电录机也在不断跟随切换画面,不过没有录进声音,可见是正在实时播放赛场内拍摄到的画面。 房间右角音筒中一高昂男声正在解说这场比赛。 “看来伯约赛区的红衣少年并不想与丁奉城的主力队员战斗,且战且退,丁奉的队员也没有再追,这片是树林地形,可能是担心有诈,但其实我们从画面上看到,山林里什么人也没有,伯约分区的队员们大多已经集中在赛场中心部分,可以见得,他们的战术就是迅速集中!” 男子说话完毕,画面再一切,电录机中竟然出现言大牛的身影,尼尔眼前一亮,走近看,不过看起来似乎这言大牛处境并不理想,此时他正缓缓靠近陆逊城队员们的包围圈。 解说立即分析道:“这边是陆逊分区的队员们,所幸他们的战术并非颗粒无收,这位在比赛伊始就抢得一分的甘宁队员已经踏入对方的包围区,我们可以看到后方,两个陆逊队员正在靠近,还在靠近——甘宁的队员趴在石头后侦查情况——哦!甘宁队员发现情况不对,他们出手了,身后的风系法师打出潜藏的一击!唉,可惜这周围没有其余甘宁队员在,我想这位参赛者恐怕凶多吉少,他的手上可有两分呢!” 尼尔用力盯紧画面中言大牛的身影,但他并未使用什么特殊的法术,只是隔空与对方施法,接着陆逊城的队员因为对实力不自信而选择保守,三人包围住言大牛,明显是想要耗尽他的心态。 陆明哲也在一旁紧盯住画面,看着言大牛被敌人包围,她的心里暗暗揪着。自从学园里见面以来,她都在刻意与他保持距离,哪怕他来和她说话聊天,陆明哲也只是敷衍退走,言大牛死而复生,让她本已经安稳的内心再次激起涟漪。曾几何时,他无情的伤害她,欺骗她,但他被副会长抓走的时候,陆明哲知道,自己还是不想他死。 整个暑假的时间,她在努力调整中度过,尽力不去想起他。 然而没想到,暑假才方过后,本以为自己的人生可以顺理成章地继续,可他却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出现。还展现出惊人的魔力等级,说要来参加魔法战争,站在观战室,陆明哲心情更复杂三分,要知道她曾经还为了这事儿与尼尔大吵一架。 她不知该为他加油,还是别的如何。 “尼尔老师,言大牛他……” 尼尔听陆明哲说话,转过头瞥她一眼,嘴里念叨:“言大牛,怎么,你还喜欢这小子?” “怎么可能!”陆明哲攥着拳否定道,“他……不是好人,还用乡下身世骗我,伪装成黑衣人骗我,我对他……心里只有责怪和憎恨。” “哼,”尼尔摇摇头,叹气道,“就是你这么说我才不放心……如果你真的把他忘了,就不该再有憎恨。” “可是他……是个骗子,还做了那么多坏事,他还杀了柏擎……” 陆明哲捏着双手,急声说道:“尼尔老师,我们不该让他去参赛的。” 听闻此言,尼尔略显惊讶,半晌又悠悠说道:“你不明白,甘宁城的魔法学园需要一次胜利,我们已经失败几届,不只是其他学区,就连我们自己的学生们都自认不如别人,这种风气不能再继续下去。假如说曾经言大牛的出现,让我看到曙光,如今就是……不成功便成仁的赌博。” “……可是他……” 画面中言大牛正被身穿蓝衣的三名法师围攻,尼尔的严肃眼神则未离开画面分毫:“你就睁大眼睛看着好了,他可不会输。” …… 麒林此时正背对巨石,手中沉着握着法杖。 风系法术与电能系法术不擅防御是出名的,放眼魔法书籍也找不出几个用风魔法防御其他魔法的例子,对比明显的就是尘埃魔法和低温魔法,石头一飞,冰块凝结,是人是鬼都挡在外面。 与此相对,风系法术算是攻击类法术中的标杆,它的能力更主要体现在攻击无形,速度快,距离中远,不过缺点也明显,那就是弱于防御,且一旦面临重甲敌人就倍显困难。 好在魔法大赛不允许穿护甲。 麒林手指来回变换,风刃集中地朝石堆飞去,压得冰法师不敢抬头,这边厢又折返身体蓄力,一枚巨大的风刃缓缓凝结盘踞于半空之上,但又是无形,对方三人并没有警觉。 紧接着,麒林转身站起,手中法杖高举,陆逊城队员显然也没想到他还敢起身,藏在树后的风系法师虽是慌张出手,但麒林位置没变,他的风刃仍旧急速向麒林飞来,又只见麒林一眼看中他的位置,天空中巨型风刃挥斥而下。 这两枚风刃在半空中无声对撞,陆逊一边法术的力道连他一半都没有,空气力道只在瞬间就被吞噬,而麒林的风刃则去势不止,又在飞行途中化形为空气炮,压缩的气体轰然炸开,将风系法师连同其藏身的树干一同轰炸了去。 另一侧包围的当即用出一招飞沙走石,掀起泥土成块砸向麒林,但麒林早就将头缩回去,顺带放风刃压制河对岸的冰法。 他心中早有计策,方才便通过风刃方向反推,暗中记下对方风系法师所在大概位置,这九种法术中,最快的是光,二一个就是风系法术,他虽然不知另一侧法师路数,可远程法术,瞬发的就那几种,他很确定无论对方使用寒冰箭还是掀地板,一时半会必定无非伤及自己。 如此一来,他的对手只剩下风法师一人,两人是在一条直线上,对方不可能凝结大型法术等自己起身,反而一定是瞬发,如此,麒林有把握让自己的空气炮飞得更快,只要迎面对撞,他就赢了。 听闻对方队员惨叫,麒林知道自己法术击中,趁着风刃砸石堆,他一个利索的翻身从巨石处跳下,直冲到石堆附近,另一侧那个法师也没追上来,多半是去扶起队友,这无疑给了麒林太多突破包围的时间。 他迅速奔向石堆处,伸头一看,低温的水系法师正低着头从河里取水,动作笨拙把麒林逗笑了,瞬发两枚风刃砸到水里,冰法师手一抖,法杖差点掉进溪水,麒林冲上去一脚踢翻对方手腕踩在脚底,再伸法杖一指其喉咙,冰法师吓得哭爹喊娘,嘴里狂喊饶命。 胜负已定,麒林摇头取下他的铭牌,转身出了石堆,慢悠悠地走回对面,放眼一看,这边一绿衣服正在搀扶地上法师起来。这是裁判。 麒林快步走上前,一边警戒四周,探出头说道:“裁判先生,我们对战还没结束呢。” “已经结束了,你的对手逃走了。”绿衣裁判三十来岁,抬头看一眼麒林,点头回答道。 “逃走了?”麒林一蹙眉,想想也在情理之中。 又低头问道:“这人没事吧?” “他没事,只是晕过去了,你的法术对决很精彩,战术也得当。”绿衣服简单评价道。 麒林一伸手:“那他这是退赛了,他的铭牌是不是给我?” “给不了你,”绿衣服扭头看一眼麒林,“很遗憾,在你去对面的时候,他的铭牌被队友摘走了。” “这也可以?这是不是犯规啊。”麒林不太平衡。 绿衣服笑笑:“我们只规定没了铭牌要退赛,没说牌子不能给队友。这算是利用规则,不算犯规。” “擦,早知道我先冲这边。”麒林懊恼地挠挠头,转身要走。 绿衣服在后面叫道:“同学你是甘宁城来的吧,你叫什么名字?” 麒林原地站住,转过身看裁判:“你怎么知道我是甘宁来的?” 绿衣服一愣,笑着说道:“我知道的比一般裁判多一点,算是半个主裁判。” “原来如此。”麒林点点头,“不过比赛有规定,我和你不能聊天,不然要吃黄牌的,想认识我的话,比赛后再来找我吧,我名字叫修安,是个了不起的小白脸。” 第93章 英雄与救美 麒林一路朝着边缘处进发,避开一处法师对战,他本想绕过山体,可一扭头看到山上有个穿白衣的人正在原地打转,当即调转方向上山去。 这人是诸葛雨泽。 麒林从后面喊他:“嘿,诸葛雨泽!” 诸葛雨泽吓得一愣,回头也看见麒林,一边靠近,又狐疑着打量四周:“言大牛?就你一个?” 麒林一摆手:“当然就我一个,我们定的战术是分散啊,安全归安全,想要途中遇到就不那么容易了。” “你现在还要去边缘?” “当然,比赛才刚开始,收集队员是最重要的。我进场前说你没听吗?不管其他队伍能从中心得多少分,这些分始终是要在队与队之间抢夺,胜者应该只有一家,被抢夺者就什么也没有,所以如果能把这些队员的基础分稳定拿到,我们就不至于垫底。” 诸葛雨泽听麒林再次解释战术,脸上有些不悦:“可是我说啊,大家都是五级六级的魔法师,你还是个八级,就算正面战斗也没什么吧,你为什么一开始定战术就把我们甘宁队默认成废物,不战而逃?” 麒林挠挠头,也不好说你们确实是废物这种话,遂决定让尼尔背锅:“这个战术是尼尔老师想的,我只是转述啊……然后从我的意见来看,这样做也确实有助于获得更趋近中等的名次,没什么不好。” 诸葛雨泽听是尼尔战术,用力撇嘴,又补充道:“我刚才在山体处和一个法师交战过,对方也不强。既然大家都去周围躲着,那你去不去应该都是安全的,不如干脆和我一起杀进中心,得点大分,要不你的能力岂不是浪费?” “不,”麒林摇头拒绝,“你不能这么考虑,场地这么大,其他队伍的战术未必不和我们相重叠。魔法是这样,人多力量大些——我现在去中心,如果造成队员得分丢失,事后尼尔老师找我,我担不起这个责任。” 诸葛雨泽皱起眉:“得了吧,说到底你还不是怕担责,我们甘宁城这么多年都是垫底,刚才我在马车上都被裁判笑话!你心里不想着为学园争光,只知道自己,我们早就看出来了!” 麒林轻轻吸气,鼻翼微微鼓动,他稍微耐心地解释:“团体赛没有第几名,我们要考虑的是个人赛,那个才是魔法战争的最终名次。雨泽啊,听话,咱们找到三点,就算人不齐,也会朝着中心进发,到时候还是有收割的机会……” “你少来这套!你要是不走,我自己走!” 诸葛雨泽说罢不再与麒林啰嗦,转身就要继续上山,麒林抬起手将风刃射在他脚下,泥土石块瞬间炸开,诸葛雨泽做梦也没想到言大牛竟敢对自己人出手,被风刃的爆炸吓得原地跳起,坐在地上,举起法杖到处看,以为是敌袭。 周围没别人,诸葛雨泽转来看去发现竟是言大牛的风刃,顿时火冒三丈。 “你……你疯了!你为什么朝我放法术,你想杀了我吗!” 麒林摆摆手,无所谓道:“规则里没说不允许向队友出手吧。我也不想的,但是与其让你这样独闯中心区然后送掉一分,还不如把牌子交给我。” “给你?你疯了吗?我只有这一块铭牌,给你我岂不是要被淘汰出局?”听麒林这样说,诸葛雨泽顿时气血上涌,“你这家伙,从一开始就针对我,我告诉你,这里看似无人,但四处都有录像,你如果敢对我出手,我……学园和老师们一定饶不了你!” “我可不管那些!” 麒林被惹得烦了,眯起眼睛,一转方才的细致态度,冷冰冰说道:“魔法斗争中,一个不听指挥的士兵还不如一具尸体有价值。另外,你想多了,我没空针对你,对我来说,胜利是必须的。我给你机会你不中用,让你练习的东西你当放屁,战场上你不听指挥,还不如你那傻x妹妹。” 麒林说话完毕,当真将法杖高举,两人距离也不远,诸葛雨泽感觉半空中有无形的吸引力仿佛要将他吸走,他虽然手中也有武器,可就是有种感觉告诉他,一旦自己试着反击,只消瞬间,对方就能要了他的命。 诸葛雨泽咬紧牙关,但终究还是在压力中溃败下阵,他将法杖插回腰间,嘴里答应道:“好,我跟你走!我偏就要看看你能帮甘宁拿多少分!” “呼——” 剧烈的气压在短暂几秒内弥散于天空之中,它们将四处树叶花草吹飞,久久不停。诸葛雨泽心有余悸,这次他知道,这个言大牛刚才说要拿走自己的铭牌,绝对不是说说而已。 疯子,这人一定是个疯子! 诸葛雨泽在心中暗自咒骂,其实他心中也明知自己独行不太好,可偏偏在比赛中第一个遇到的队友就是他最讨厌的这个言大牛,如果可以换一个人就好了,哪怕是那个废物钱多多也行。 事情往前倒,说这诸葛雨泽和诸葛小蝶的父亲并非魔法师,而是一位主城建筑家,这人的名气不只在西大陆,整个荷米斯亚都知道他的事迹,如果说斯科沃多夫人改变了整个大陆的战争局面,那诸葛琦就是改变大陆建筑格局的革命家。 诸葛琦极具艺术天份,早于魔法变革之前已经闻名于世,而甘宁城正是他的故乡。这人属于有国没家的类型,其一生投身艺术事业,直到身患重病也没时间回甘宁看望妻子孩子,五十出头的他上个月死在了丁奉城皇宫里。 皇室将其厚葬,并嘱托人脉照看其遗孀,事情一来二去查到魔法公会头上,发现他的两个孩子竟都有魔法天赋,成绩还都不错,恰逢魔法战争大会,因此被选中也在情理之中,尤其是魔力不足的诸葛小蝶。 诸葛雨泽与妹妹关系并不好,但诸葛这姓氏稀有,学园里大多也都能猜到二人关系,父亲的死讯传来,兄妹没有前去吊唁的心思,诸葛小蝶叛逆,只说不认识这人,诸葛雨泽也忙着与女人交流,想也不想拒绝了邀请,只有二人的母亲只身去了丁奉城。 方才被风刃炸到的时候诸葛雨泽崴了脚,就一瘸一拐跟在麒林后面,不远不近的,麒林也不想和他多说,带头走路,两人朝边缘方向进发,没多久就见到了铁网,看来为了防止出界,举办方很干脆将场地围起来,不过铁网不高,只是起到标明作用。 麒林与周圣江约定是顺时针方向行走,面朝铁网,麒林向右,其实如果考虑迅速集合,让队员逆时针行动会更快,但他不敢冒这个风险。敌对学区的参赛选手攻击欲望都很强,即使是现在这样的战术,麒林也担心队员们能否平安抵达边线,尤其是周圣江,一旦他遭受攻击或被淘汰,这计划就等于自毁一半。 两人一先一后围绕铁栏行走,过了十五分有余,且见前方有法师正在战斗,麒林一抬手握拳,诸葛雨泽跟着蹲身,再仔细一瞧,来的不是别人,是冯楠和赵俊迈。冯楠边逃边朝身后放风刃,顺着铁网冲刺,正与麒林二人碰到一起。 麒林没有急于现身,对方有几人也不知道,于是挥手叫诸葛雨泽:“喂,刚才是我不对。雨泽同志,英雄救美,大好机会就送给你好了,当做补偿。” “……” 诸葛雨泽不屑地看麒林,不过英雄救美还是要救:“不用你说,他们都是我的队友,我自会出手。” 说话罢了,诸葛雨泽当真抄起法杖钻出树林,那边冯楠被他吓一跳,以为是对面包围,着急忙慌调转法杖施法,诸葛雨泽赶紧抬手:“别打……是我。” “嘭!” 剧烈的爆炸在诸葛雨泽身后响起,他愤怒吼道:“都说了是自己人!” “啊?”冯楠一瞪眼,“不是我打的,后面,还傻愣着干什么!快躲起来啊!” 两人打个照面,冯楠拽着赵俊迈向后跑,赵俊迈只会生物魔法和光能魔法,多想和身后法师拼命,可眼睁自己没用,如果不是冯楠跳出来保护,现在分已经丢了,他心里气得难受,把脸憋得紫红,一声不吭跟在冯楠后面。 诸葛雨泽绕了个圈子向后躲到树下,看清对方是两个黄衣服法师身在不远处,其实要按实力来算,他在甘宁的队伍里还算排的上号,多少有些实战经验,这功夫他向前起手就是一发风刃对面法师知道这边有风魔法,不露头也不肯放弃。 诸葛雨泽扭头看树干,心知对方也会风魔法,于是冲刺几步,抬手朝着空地施用土系法术,地面泥土尘埃当即弹起,这土魔法与风魔法不同,积累的过程是肉眼可见的,法术强度也是完全累加的过程。 在诸葛雨泽的法术挥动下,地面尘土越凝聚越多,对面两人看了互相一点头,一前一后掩护着前进。 他们知道,当场面上只有两方的时候,唯一的掩体就会成为双方共同的掩体,两个黄衣法师认定对方是软柿子,不想放走到手的分数,连忙发起冲锋,一人主力,另一人警戒冯楠,身份在一静一动之间交换。 哪知这一头诸葛雨泽却根本没有逃走的意思,人就藏在壁垒后面,领头的黄衣服法师一露面,这侧冯楠、赵俊迈、诸葛雨泽一拥而上,风刃砸在这人大腿和小腹上,这人反应也快,用尽全力转身,将脖子上铭牌丢出去,同时朝四人正中放一枚光弹。 “咿——” 随着这枚光弹爆炸,壁垒一旁的四个人同时失去了视力,后面的黄衣服法师队友发现中计,权衡再三,没有上前拼命,捡起铭牌调头逃走。 第94章 电击治疗与全系天才 山林场地的边缘,身穿黄衣的丁奉城学生悠悠醒转。 “哎呦!好疼……是谁偷袭我!” “你醒了,你被淘汰了,同学。”出现在面前的是裁判,这裁判留了一圈胡子,正在上下翻腾他的身体,“你除了电能法术还受过别的伤吗?” “我被淘汰了?”小同学难以置信看着自己手里,还有胸前,空空如也,看来裁判没有骗自己。 “你被电傻了吗,连对方是谁都没看清?” “我……我没有,我是被……对了我是被人偷袭的!”法师努力回想自己方才的遭遇,终于想起在倒地后依稀看到有人来掰扯自己的手。 “嗯,你队友就是想问这个吧。” 胡子裁判让了个身位出去,露出身后的人,这人背着光,法师努力眯眼看,只看出半个优柔的身材轮廓。 “时雨学妹!” “是你啊,刘米学长。”阳光下,这个身穿黄衣、个子不高,被称作时雨的女孩正蹲身朝他望着,这动作也不再遮蔽身后的太阳,刘米一下子被光线刺得睁不开眼。 时雨稍微低下头,轻轻说道:“你被人袭击吗?那人去哪了?” 刘米脸色白红交加,心里百感交集:“我是被偷袭的,对方可真卑鄙!趁我与人交战后在这埋伏!” “他穿什么颜色制服?” “什么颜色……”刘米努力回想,但想不起来,刚才被袭击时,那人站的身位与时雨差不多,背光加上自己被电晕,根本没看清。 “不知道吗,那算了,”时雨抿了下嘴唇,袒露出一对好看的眉眼,她微笑道,“如果我早点来就好了,那样还可以把牌子分给你。” 刘米抬头,眼神恰好划过对方略显平坦的胸部,顿时吃惊到张大嘴说不出话,只见这个叫时雨的女孩身前,散落、挂着至少七八个铭牌。 “我的天,这么多分,你可太厉害了,时雨学妹。”刘米缓了半天憋出这么一句,再想想自己和队友两人组队,找了半天没遇到对手,结果刚开始第一战就被打败,自己落荒而逃不说,还被人袭击丢了两分。 时雨没有继续被夸赞的话题,她稍微立起身来说道:“除开被偷袭,你刚刚还说与人交战,那些对手又在什么位置?指个方向给我吧。” “就在那边!他们是白衣服的,都很弱,我们是被伏击才没打过,对方有三个人。他们打伤了管一柠,时雨学妹,你是全系天才,一定可以为我们报仇!” …… 与此同时,在刘米所指方向上,冯楠和诸葛雨泽正沉浸在刚才刺激的对战中。 “学长你太厉害啦!多亏有你!” “哈哈,我就说嘛,根本没必要逃跑的。” 诸葛雨泽听了冯楠捧场,顿时笑容满溢,下巴扬到天上去:“枉费主任和我说魔法战争有多危险,对面多强大云云,这样看也不过如此嘛。” “就是说嘛!”冯楠也不禁拍手叫喊,第一次在实战中用魔法击败敌人让她内心兴奋不已,“得分啦得分啦,这次肯定要给那个盛气凌人的队长看看我们有多厉害!” “哦,那个言大牛……说起来……”诸葛雨泽左右摆头,像在找东西。 “怎么了嘛?”冯楠也没兴趣给地上法师止血,反倒是赵俊迈低下头,默默用生物魔法帮对方止血疗伤,黄衣服法师不时发出痛苦的嚎叫。 “呃!啊……” 赵俊迈用手捏紧对方大腿根部,同时伸手用魔法,他低声道:“行了行了别喊了,大老爷们,至于不至于。” “谢……” “你说什么?” “谢……谢你。” 突如其来的感谢让赵俊迈有些措手不及,他扁着嘴说道:“这是应该的,这只是比赛,又不是上战场打仗——归根结底,我觉得这规则就有问题。” 两人正说,身后有一人靠近,众人一起回头,诸葛雨泽和冯楠赶忙找掩体,但定睛一看是个穿绿衣的裁判。 赵俊迈虽然也害怕,但没有停止施法,他不敢用太强魔力,直到对方出血处缓缓长合。裁判放下法杖,接手从身上摸出医疗用品,给伤员包扎。 冯楠突然一愣,拍脑袋说道:“啊,那个牌子!” 她绕过裁判,朝躺在地上的法师伸手:“喂!你没事了吧你,没事就把牌子交出来!” 裁判此时包扎完毕,用麦克与其他裁判沟通,法师躺在石板处没动,他见来的是那个刚刚被追杀的可爱女生,又想到自己被人家反杀,老脸一红,低着脑袋回答:“牌子没在我这,我队友给拿走了……” “你说什么!”冯楠大喊一声,把地上法师吓得一哆嗦。“不对你肯定是骗我,赶快拿出来!裁判就在旁边呢!” 法师无奈,委委屈屈道:“真没在我这儿,这是我们队伍的战术,一旦有队员被围攻或者失去战斗力,牌子就转交其他队员,避免丢分。” “啊?”冯楠一瞪眼,又吓人家一哆嗦,她转过头去拍裁判肩膀,“裁判,他被我们打败了,但是他说牌子被队友拿走了,这是不是犯规!” “这不算犯规,同学。”绿衣裁判将麦克别回腰里,歪了下头,沉着回答道,“刚才你们的战斗我也看了,最后关头他将铭牌丢出去,被另一个队员捡去了。我看你们不再打了才出面的。” “真讨厌!”冯楠气得跺脚,“这样我们不就白打了吗!” “没有白打,我们魔法士怎么能被同一招打败两次?” 正在这时,一个声音从冯楠背后出现,不是别人,正是方才消失的麒林,他躲在后面本来想出手保护队友,直到诸葛雨泽原地建起沙土堡垒,对面发起冲锋的时候,他明白胜负局面已经确定,就绕到后面去准备补一刀。 也是没想到这丁奉队员猥琐得不行,眼见不是对手,干脆走为上计,麒林从身后跟上,找准机会从斜刺里冲出来给了一个闪电棍,可怜的黄衣法师脑子里还在想去叫增援,结果没出几步就被电击治疗,顿时口吐白沫,人昏厥过去。 麒林从他手里和脖子上抠出两枚铭牌,看上面只写了名字,没有学区也没有属性,应该和自己的一样。于是顺着边缘原路返回,半晌慢悠悠地出现在众人身旁。 “奇怪队长!”冯楠见是麒林出现,虽然不是周圣江让她稍微失落,但经历方才的大战,魔法能力的重要性在她心里上升足足三个层次,这瞬间感觉有了主心骨,马上冲上去摇头摆尾。 麒林嘴角稍微上挑,摸了下小狗的脑袋:“你刚才做的不错,还保护了队友,我都看到了。” 冯楠被摸头,脸上一红:“那是,我的法术也是有进步的。” “是是是,”麒林伸手出来,“再给你个惊喜。” “什么……哇,队长,你哪来的,哇你脖子上还有!” “就是刚才那两人的,他队友被我拦下了,没跑掉。” 麒林低头看一眼地上的法师,显然也说给他听,法师咬牙叹气,阴沟里翻船,心里后悔得要死。 “队长你就是神!啊哈哈哈!” 诸葛雨泽见二人打得火热,脸上笑容逐渐消失,在后面低声咒骂道:“戚!迎风倒的表子。” 这话冯楠和麒林都没听到,反让赵俊迈听见,赵俊迈皱眉拍拍诸葛雨泽肩膀:“雨泽,你怎么说话呢,我可都听见了……既然进了这赛场,不管你有多讨厌这个队长,我们都是一支队伍,而且说实话,我也讨厌他,只是他的实力也是有目共睹,所以……” “你说什么呢?你别在我这逼逼叨叨,要做他的走狗你就去,只会生物魔法的废物。”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怎么了,我就笑你刚才还要女孩保护,废物!” “诸葛雨泽!” 赵俊迈声音不小,麒林也听见两人争吵,上前走几步:“哎哎哎,你俩吵啥呢?” “他!他说我是废物!”赵俊迈头上青筋暴起,但碍于乱七八糟的原因没有动手。 麒林瞥了一眼诸葛雨泽,又看气鼓鼓的赵俊迈,闭眼说道:“这比赛呢,要吵回去吵,都给我消停点。” 正说,远处背后又浮现一人影,麒林眼神好,第一个掏法杖,剩下三人见队长剑拔弩张也慌忙跟上。 绿衣裁判也转头,看到一个黄衣女孩出现在不远处树下。 好漂亮的女孩,而且看起来年龄不大,脸上稚嫩气色未肖,但又与可爱、萝莉等词汇搭不上勾,眉目间有几分难以言喻的英气——如此美人胚子,长大后肯定更好看。 双方剑拔弩张,裁判半跪在地上赶忙吹响哨子,同时站起身说道:“大家先不要开战!这里有伤员,我正在为他治疗,稍后你们就各自离开吧。” 这个树下的黄衣服女孩正是丁奉城的选手,方才根据刘米的指示追过来。她眼神稍微打量在场的白衣队员们,嘴里答道:“好,那我在那边等你们。” 看她手指身后,丝毫不把这边几人放在眼里,冯楠不甘示弱地回道:“傻子才去呢,那边肯定有人埋伏!” 听闻冯楠发言,黄衣女孩歪了下脑袋,皱眉回答:“只有我一个。” “我信你个鬼!”冯楠大声回骂,气势不能输。 “等等!”这是麒林声音,他这声丹田发力,甚至盖过冯楠的嗓音,把裁判都惊到了。 “那边的,呃,小妹妹,我说……你是不是叫……时雨?” 第95章 流落与重逢 “你认识我?”山林之上,叫作时雨的小女孩歪着脑袋看向麒林。 “你真的叫时雨?唔……时雨妹妹,我是甘宁分区的队长,请问可否借一步说话?你放心,我不拿法杖过来。” 赛场中央,麒林眼前有些明亮,仿佛被露水折射进阳光,话也不是说说而已,他朝身后冯楠一点头,当真将法杖递过去。 “队长你疯了?”冯楠不接,急声质疑道,“她是敌人,你不拿法杖过去肯定会被她淘汰的!” 绿衣裁判也起身对麒林说道:“没错,同学,我虽然说暂停打斗,但如果你靠近过去的话,她攻击你也不犯规。” 麒林抿嘴唇,摇摇头:“你们放心,我只是有话和她说——喂,时雨妹妹,如果你不愿意的话,赛后我来找你也可以。” 山丘之上,叫时雨的女孩眉头紧皱,她盯着眼前的男人:眉目冷峻,嘴角上扬,说话间却又眼角温润的样子,只觉得是个奇怪的家伙。 “你有什么事比赛后再说吧!” 时雨摇摇头,既然裁判不让她出手,她也不想再和这些人多纠缠,话毕就要转身离去。这个来回间,麒林没忍住,他颤抖着、轻轻伸手道:“你……应该认识一个人叫麒林。” “谁?!”时雨闻言原地站住,她充满震惊地回过头,眼神直盯到麒林脸上,以为是听错了。 但麒林吐字清晰,让在场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麒林——他姓天。” 冷汗从时雨额头滑了下,她声音一反方才的柔弱:“你……不要再往下说,你有什么话,我跟你走就是!” 麒林面上笑意更足,将法杖插回腰间,三步并作两步追上时雨,带着她朝着树林深处走去,走时不忘回头喊:“你们在这等我,我马上回来。”害得冯楠大骂他见色忘义。 周围人烟消去,只剩个绿裁判站在暗中,麒林在前方迅速走,时雨默默跟随。 麒林不回头,轻声唤道:“喂,我说,你真的是……时雨?我是说,你今年……十八岁?” “……我十七岁,你认识我?”时雨用法杖轻轻指着麒林的脖子,“还有,你怎么会知道——麒林,这个名字?” 说话时候,她又用手指捏着胸前一把铭牌,意图说明自己没在开玩笑。 “你最好一五一十告诉我,你有什么目的。如果你的回答不让我满意,我可能会杀死你,听着,我可不管什么魔法大赛的规矩。” “你还会魔法。”麒林挠挠头,左右环视时雨略显幼小的身体,两人的身材比例很有些差距,但时雨的眼神却充斥着自信。 “真不错,看到你还活着,真不错啊……” 麒林的脸上止不住笑意:“你听着,小妹妹,我,我就是麒林。” 时雨神色一凛:“你在说什么,这个可不好笑。” “呵……呼。” 麒林吐着气,轻轻摇头,这已经是他第二次为了解释自己身份而着急了,但这次不同,面前的不是别人,这个女孩儿正是在他被关进罐子后多年,出现在实验室并唤醒他神志的小女孩,天玄月?时雨。 “你先别急,我知道这很难以置信,但我有办法证明。” …… “真的是您吗?家主大人!” 麒林的话还未说完,时雨便一个闪身冲到他身前,麒林赶忙用手接住她。 时雨一头跪下身去,再抬起脸时已然泪流满面:“您竟然还活着……自从恶魔袭击我们的家,我们流落在外这些日子,我找您的消息找得……好辛苦!” “你干什么,快起来!”麒林赶紧将她扶起,“这旁边很多摄影的。” “我不管……我参加这个竞赛的目的就是寻找您的消息,还有恶魔的消息!现在我知道您还活着,就算让我马上退赛也没问题。” 麒林看着面前执拗语气的小女孩儿,恍惚间又好像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样子。不禁嘴角流露出笑容,稍微疼惜地拉住她的手。 “笨死了,你退赛没问题,我参加比赛可是有目的的。” 近在咫尺,时雨呆愣愣地看他:“这……这么说您已经知道了?而且您还……” “我知道什么——恶魔屠杀天玄月家族后的一年,我在荷米斯亚的一处墓地苏醒,我发现自己没有死。并且还有了身体。” 麒林退出一些距离,同时伸出自己右手,一开一合,看着手掌心说道:“恶魔没能把我杀死,相反还被我占据了精神世界,现在这身体便是他的。” “这!”时雨再低头,恭敬道,“真不愧是您,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您不会轻易死去,家主大人!” 麒林挠挠头:“其实具体原因我也不太清楚啦,不过事实如此,而且那恶魔如今也没有消失,而是寄宿在我这身体中,时不时还会和我争夺身体的控制权,虽然现在我已经占据上风——之所以我会来参加魔法战争,也是有一半和此事有关——这次我要一举将他消除!” “您……”天气炎热,时雨额头上滴下少许汗液,“如果有什么事需要我,如果可以的话,时雨愿意为您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麒林眨眨眼:“这么说你也愿意和我回克洛歌尔,重建家族吗?” “愿意!我当然愿意!家主大人,如果可以让天玄月家族再度复兴……辅佐您,就是我存在的意义。”时雨急声拍着扁平的胸口说道。 麒林笑着摆手:“呵,你言重了,我先前也在担忧你的安危。这点我刚才有说,荷米斯亚大陆现在禁止出海,这里也听不到克洛歌尔的任何消息,所以我暂时没能找到途径,这次参加魔法战争,除了恶魔的事,我也有和皇室交流的意思,前提是我的能力可以被对方看中,所以就想先拿个第一名……那样的话,我们就有机会通过正式方法穿越海峡。” “原来如此,家主大人您深明大义!” “……先别夸我啊。” 麒林脚踢树干,神情正色道:“我来丁奉城之前去探访过沿海的几个主城和村落,那边几乎所有的码头都处于关闭状态,海鲜都吃不到。恶魔袭击天玄月家族的时候,你又在哪里逃过一劫,为什么会在荷米斯亚?我父母……我……弟弟……还有其他人……天玄月家族还有生还者吗?” 麒林神情中透露着些许希冀和仇恨交加的复杂神色,时雨则略显慌乱:“应该没有了,当时我独自在外,事后回到天玄月的时候,那里已经没有一个活人……我所有认识的人……一夕之间都成了尸体。” “……” “我发疯似的下到地下室,但那里整体都被炸烂,进不去,我一边寻找生还者一边流浪,但半月过去,一无所获……所以我想找到恶魔,逼问他其他家族成员的下落,再为天玄月家族的人们报仇……虽然我知道自己肯定不是他的对手,而且在那次袭击之后,他也彻底失去了踪迹。” “……我之所以来到荷米斯亚,是因为那个恶魔说的是荷米斯亚语言,在克洛歌尔寻求无果后,我就乘船偷渡来到这里,又阴差阳错地加入了魔法公会,我想有朝一日如果能在大陆上再次找到他的消息,就能够借助魔法师和贵族的力量讨伐那个……恶魔。” “不错,”麒林不疑有他,赞赏着拉紧时雨的手,“想不到。小女孩你也长大了,天玄月能有你这样的后辈是家族之幸——总之在这场比赛后,你就暂时跟着我吧。我要想办法消除恶魔的灵魂,之后……我们一起回克洛歌尔,重建家族。” “谨遵家主大人的意志。” “好了,”麒林竖起食指,同时提起自己的白色制服,“在这里我的身份暂时还是秘密,我是从甘宁城魔法公会参赛的,艺名是言大牛。比赛后你来找我就好,对了,你也不用像以前一样,一口一个家主大人,改改称呼吧,天玄月家族现在已经没了,而且,我早就不是家主了。” 说罢,麒林摆着手向场地边缘的方向行去,时雨一时没能参透麒林性格上的急剧变化,但在眼前的这个男人,毫无疑问就是天玄月家族的家主,天玄月?麒林没错,不如说,这样的性格与说话方式,更加符合贴切在资料中记载的形象。 时雨想到这里,紧盯着麒林的背影,心绪激动——这个男人就是天玄月家族曾经的全部,是他们的信仰与希望。也本该是她的。 “麒……林大人!” “怎么,还有事?”麒林闻声回头,“……麒林这个名字我觉得也不要用吧,毕竟来到这片大陆的克洛歌尔人,好像不止我们俩。” “那……言大人。”时雨追上麒林的步伐,痛快地将胸前铭牌统统摘下,“这些得分也给您!以您的实力一定可以取得第一名!我会看着您,支持您!” “嗯?那不用了。” 麒林笑笑:“你都说我的实力足够了,我和从前一样可以用魔法,而且复活这么久,实力与那时相比恢复的七七八八。得第一没什么问题的。” “可是这些得分……” “那些你就收着吧,不然他们会算我作弊,”麒林指着头顶的电录机说道,“不过你竟然也会魔法,以前没听你说过。” “我……不是刻意隐瞒,在来到荷米斯亚后,我才第一次接触法杖。” 时雨伸手将腰间法杖摸出来:“虽然魔力不强,但我好像拥有全系魔法的天赋。” “喔哦,真假的,”麒林赞叹,“这种魔法师当初在克洛歌尔可都没发现几个,不过魔阶等级呢,全系魔法师的控制力会相对较弱,成长也会更慢——” “控制力吗?”时雨伸手看法杖,“我没觉得有什么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 麒林挠了下头,想想也对:“看你能在比赛里拿这么多分,应该问题不大,总之……看到你还活着,我很开心……” 他的神色由明转暗:“以前……我说不了那么多话,你知道……赛后我们一定要好好聊一下。” “家主大人……” 时雨下意识地喊出这句话,又发现自己说错,轻掩住嘴唇:“能看到您大难不死,还击败恶魔,拥有了自己的身体,能够亲身与您接触,与您并肩作战,我也很开心!” 第96章 中心战况与陆逊城的报复 “看来这两位是私下认识的,并且不打算在团队赛中交手。”电录机中,画面给到麒林和时雨,低沉优雅的男声正在解说比赛。他的语气中透露出一丝疑惑。 “他们一位是来自甘宁学区的优秀队员,一位是方才独自砍下八分的丁奉队员,也是方才为大家非正式介绍过的,拥有全系魔法天赋,年仅十七岁的天才少女。是朋友,也是惺惺相惜的对手……等等,丁奉学区的女队员跪下了?这——上帝啊,我没有看错吧!等等,导播员为什么切开了画面?” “这是!原来另一侧发生重大摩擦了!两支集结起来的强队在中心区展开斗法!” 因为没有延时,电录机中、各方势力的观战下,举办方差点出直播事故。 解说老哥反应不慢,迅速找回状态,开始为观众说明现场情况:“让我们先来看这一侧的战况。他们分别是……身穿棕色战衣的周泰选手,还有红色战衣的伯约分区选手们,从数据上来看,这两支队伍的平均魔力等级和综合实力都比较强,是今年团体赛的两支夺冠种子队,看来两方都不肯让出中心的得分区。” “但是我们也可以看出这两支队伍的战术略有不同,从画面上来看,周泰分区的选手们是先集合,再集体朝中心区进发;而伯约城的选手们更快一步,他们直接选择在中心区集合,看来是对个人实力相当自信的战术。” 观战区,尼尔和陆明哲紧盯电录机。尼尔没在看战斗,心思挂在言大牛身上,从刚才的画面看,这丁奉城来的女孩与言大牛并非只是相识这么简单。 他摸着下巴说道:“这个言大牛……或许比我想象中做了更多准备。” 陆明哲捏着拳,转头问道:“尼尔老师,这是从何说起?” “嗯……” 尼尔一边看画面中两个伯约城选手相继倒下,其中一个腹部大腿被风系法术所伤,流血不止,但裁判没有终止比赛,周泰选手为了防止造成伤亡只好向后拉开,给对方抢救和喘息的机会。 尼尔继续道,“那女孩儿,我觉得他们并不是认识,而是有把柄掌握在他手里。” 陆明哲一愣,刚才被解说的台词误导,细细想来,尼尔的猜想并非不可能,甚至更好解释两人之间的互动。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不知道,也许只是意外,或许他提前掌握了对方信息,做好准备在比赛的关键时刻抖落出来。都有可能。” 尼尔与陆明哲正说,画面中伯约的选手还是败下阵来,被迅速淘汰三人,战斗结束,周泰的选手上前打扫战场,但发现中计,被击败的三人手中并无多余得分,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看似是为了抢夺中心区的得分,但实际更多的选手已经带着中心区的分数散开了。 解说也是如此分析:“我想周泰城的选手们未必愿意将好不容易集结的队伍再分散开来,这样得不得分不好说,还要面对外围的另外四家队伍。说不定自身难保。”“喔,从画面上看来也确实如此,身穿棕色战衣的周泰城学员选手们,正在朝着无人的中心区行进,他们应该是打算对中心区散落的无主铭牌进行二次搜刮。而分散开来手持大量得分的伯约城选手们,则需要面对外围丁奉队员的包围圈,还有正在埋伏并沿着溪水缓慢集结的陆逊队伍。” “让我们再来看看剩余两支队,一是画面当中身穿紫衣的马谡学区,他们好像在漫无目的的行进,遭遇战斗基本以逃跑和自保为主;甘宁学区的选手则分散在场地边缘各处,有的分队在围绕场地行进,看来也是制定了计划的,以他们往年的成绩,这或许真的不失为一种稳妥的战术!” 陆明哲听解说员分析战况,又转头看尼尔,神情略显担忧:“尼尔老师,这样下去,我们可以得第几名?” 尼尔是战术指导,除了能从甘宁角度出发,对中心战况也有更深于裁判组织的理解,他想了想说道:“照这个状况,首先是伯约城,我认为他们不会得第一,后期大家都在逐渐形成抱团,而他们早早分散,剩下的六个学员肯定不能全部存活,一旦有人折损,就丢大分。严重的说不定会垫底。” “其次是丁奉城,他们虽然分散,但几乎都在朝边线进发,目标很可能是边缘的弱队。解说也说了,他们下一步一定是朝中心前进,呈包围态势。加上个人能力强,还有刚才的那个得分王在……我只希望我们的队员能多存活几个,或者言大牛能够制止她和她的队员攻击我们。” 陆明哲轻微吃惊道:“难不成就是因为这个,他才……” “并不是没可能。” 尼尔摇头,转而又冷笑说:“不管他做了什么事,我倒是很好奇对方有什么把柄是如此严重,话一出口,都要当场下跪的程度——主力队员叛变投敌,刚刚这画面一播出,现在成锋他们应该急得要死了。” “那……其他队伍呢?”陆明哲继续追问。 尼尔回忆方才解说员透露过的一些情况,分析道:“不好说。我认为第一名将会产生在稳妥的周泰学区与丁奉学区之间,垫底则是伯约和马谡学区,也可能是我们,陆逊学区则是未知数,但多半是倒数,因为他们的能力较差,如果集结的他们与集结的我们或周泰学区之流相遇,很可能会全军覆没。” 尼尔与陆明哲一通分析,把场上局面稍微掌握个遍,并非他的战术能力不足,相反老尼尔对于战斗方面有些天分,只不过一来甘宁城魔法学园就是这个氛围,二来是历史原因,这甘宁城是三大主城之一,又远离战线,间接导致许多在魔法革命前就累积财富资本的贵族搬迁至此,他们花钱产出的后代里,大多数学生能力不足,气势有余,真的敢上场实战的都不算多。 此时再看电录机画面,转来转去竟然转到钱多多和陈宇翔身上,这两人没在边缘区域,反而登上了山,走的是沿着溪水下坡的道路,从铭牌和着装情况看,一路上也并未遇到对手,很幸运地穿越高手众多的中心区,想着场地边缘滑行。 “画面给到……刚才出现过的甘宁城的两位队员,他们身穿白衣行走在山林中央偏下的位置,这地方已经偏离中心区不少,看来他们很幸运,没有被伯约和周泰的队员包围,不过福兮祸所伏,导播画面给到他们这么久,显然是要发生战斗……” 画面转动,解说突然灵机一动,说道:“原来如此,这甘宁城的两人很聪明地沿河畔前进,但这个战术无形中与陆逊城的队员们冲突了,身穿蓝衣的陆逊队员们也是沿着河畔寻找队员和埋伏,再这样下去,他们二人恐怕要与对方遭遇。” “遭了,这样下去……钱多多和陈宇翔他俩……”陆明哲眼神一动不动盯紧电录机,显然是为甘宁的两人着急。 尼尔没说话,可脸色也不好,因为紧接着,画面就如同解说所料,切到正在埋伏的两名蓝衣队员身上。 “来了!来了,是正在埋伏中的陆逊队员,如大家所知,甘宁城分区与陆逊分区在去年的魔法大赛上分别获得第六名与第五名,成绩均不理想,甘宁城更是连续几年倒数第一,去年唯一给我留下印象的是那位,不幸被砍断双腿的队员——可我想,如果是这两支队伍遭遇起来,结果还真不好说……甘宁的二位尚未出手过,不知是不是还会有像之前以一敌三,又……降服丁奉女学员的那位高手一样,跌破眼镜的操作呢?让我们拭目以待!” 画面中,钱多多正在和陈宇翔边走边聊,因为周圣江从中调和的缘故,这两人倒是听了麒林话,径直朝一个方向走,寻找场地边缘,而之所以走到这里完全只是方向感不足,他们本想绕过高低起伏的山体,结果又迷路,向着低处走半天反倒误打误撞进了中心区。如果不是钱多多中途提议沿着溪水下山,恐怕还要在山林里打转。 “太好了,这样终于是下山的路,我们应该走对啦!”钱多多兴奋说道。 陈宇翔沉默着点点头,但眼中也多了几分光辉,在魔法大赛中,只会一门属性的他实在吃亏,光弹之流魔法确实有用,但如果不配合其他法术,就不能对敌人造成实质伤害,所幸下车后很快遇到自己队友,一路上小心避开战斗区域,安安稳稳到了这里。 钱多多心里也害怕,他和陈宇翔都没什么自保能力,遇到敌人投降都算好的,比赛形势如此紧张,万一对方风刃电击砸过来,自己不死也残。 然后下一秒,仿佛墨菲正在印证他的猜想一般,一枚带火的土块迎风飞来。 “嘭!!” 因为他们和施法者距离不远,剧烈的爆炸敲响在二人中间,散碎的、滚烫的石子碎片四散裂开来,钱多多直接被气浪吹得滚出去,法杖也脱手而出。 “好疼……呃……” “刘哥我砸中了我!” 钱多多努力集中摇晃的视线,朝声音的方向看去,且见是两个身穿蓝衣的男人,因为不是直接命中,他也没有当场重伤,再看陈宇翔的方向,陈宇翔也没受伤,只是被余波震晕,正从地上缓慢地站起。 “不对,还有一个人呢?”钱多多视线里,另一个男人的身影恍惚出现,他缓缓向自己走来,“刚才不是两个人吗?” “可能跑了?” “这些狡猾的白衣服,刚才就是他们队的人淘汰我们队员,还把周同学打成重伤,这些弱的我们一个也不要放跑!” 听两人对话,钱多多奇怪,陈宇翔明明就站在刚才爆炸的旁边没动,这两人难道瞎了?他摇摇头,再仔细看,发现陈宇翔慌忙间没有自乱阵脚,伸着法杖正在持续施法,这是——镜像魔法? 没错,虽然赵俊迈不来,可陈宇翔为人老实,当真听了麒林的话回去研究镜像魔法,此时是大白天,虽有林荫但日头正劲,光弹显然不适合,而此招施展出来后,他将镜像竖立在爆炸处,自己则藏身于后,并缓慢扩大着镜像范围。山林地形山重水复,这一下当真迷惑到远处的两人,一时竟也没发现他的位置。 钱多多急忙背对敌人,作势向法杖爬过去,努力吸引敌人注意,同时挤眉弄眼朝陈宇翔使眼色: 快跑!别管我! 第97章 猪猪女孩与陈宇翔之死 时间已经将近三点,到了约定向中心进发的时间,麒林一行人始终没在找到其他队员,也不见周圣江。 “噌!” “哎呦!” 山林场地边缘,众人正在商议其余队伍战术,突然旁边麒林伸手一招,风刃飞出,急速划过树后躲藏的女队员手腕,鲜红血液喷溅,女孩的法杖滚落在地。 眼看躲藏暴露,她也顾不上捡起法杖对战,顺着小路朝树林密集处逃去,但没了法杖的法师和白板没区别,麒林迅速追上去。 冯楠和诸葛雨泽三人本来在聊天,这走在前方的队长就动手施法,貌似命中后又独自冲进树林,其余三人都没反应过来。 “怎么了?怎么了?你们刚才看见人了吗?”急躁的赵俊迈一边跟着向前跑,同时问另外两人道。 “没看见,我们跟上吧?” “赵俊迈!还有冯楠学妹,咱们先别去!” 那两人着急,诸葛雨泽却站着没动,他皱眉头说道:“我只听见有人惨叫,但惨叫未必是法术命中,也可能是对方的诱敌之计,我来的路上就见到有队伍用这种办法埋伏,我们身上可是有三分,还是小心为妙。” 冯楠跟着赵俊迈跑了两步,但由于诸葛雨泽耽误的这个来回就找不到麒林踪影,气得原地跺脚:“诸葛雨泽!你为什么不追!我们有三分不错,可队长身上可是有五分呢!” “哎,冯楠学妹,你先别急,我没说不追,只不过魔法对战就是讲究步步为营,一旦跳出掩体裸身在外,很可能被一锅端,我看既然队长能力强,我们就远远跟上,做个掩护。” 话是这么说,诸葛雨泽脚步却压根没动,赵俊迈又开口和他对峙,两人再吵起来,这次冯楠没心思劝,心里吐槽这个队伍根本不团结,下面的人吵架就算了,一个当队长的竟然说跑就跑,再说就算要跑,至少也把身上的分数留下嘛! 冯楠想法有理,麒林追到一半也想起这事儿,但眼前这女队员跑得很快,一面还将手腕包扎上,暗红色的身影不断穿插在林间。他不想到手的分数长翅膀飞了,便没有停身,边跑边施法,两枚风刃在树林间长了眼一般飞行出去。 麒林不敢伤她,故意打得偏离几米,冲击波在对方脚下炸响,可女孩只是被吓到,加快速度,头也不回地向树林里跑。 麒林无奈,干脆收了法杖,运动起恶魔的身体,脚步如流星般交换,速度将近是女孩的两倍,在一个转角伸手捉住其衣领,猛然向后一拉,女孩连滚在地面上。 这是个身形略胖的女选手,圆脸圆脑袋,略显小的鼻翼还微微翘起,梳了个西瓜发型,麒林伸手折住对方肩膀,把膝盖压在她的背脊,嘴里说道:“行了,别跑了,抓紧时间把牌子交出来,我不想伤害你。” “好疼好疼!别,别抓我……” 猪猪女孩哭爹喊娘,麒林摇摇头,干嘛让这么柔弱的小孩上战场,虽然在魔法领域不分性别,可女人的天性更多是温柔和软弱,哪里能比得过这些臭男人的凶狠。诸葛小蝶除外。 “你把牌子给我,我就松手,别乱动好吧。” 麒林一边说着,伸手去摸她胸前铭牌,但女孩奋力朝泥土里钻,来回挣扎。麒林够不到,只能顺着衣领摸索,两人扭打在地上,莫名有些桃色氛围。 “拿过来吧你!” 半晌过去,麒林一用力,猪妹妹的猪牌吊绳应声而断,稀里哗啦掉在地上,显然不止一个,怪不得跑得这么拼命。 麒林很高兴,用手提着女孩衣领丢到一旁,蹲身下去捡铭牌,不想这猪妹妹竟然在背后嚎啕大哭起来。 “流氓!真的是流氓!我要告诉裁判,说你猥琐我!你犯规了!你等着吧你,在决赛里遇到你我肯定要杀了你!” 麒林将牌子捡好,一数有三个,起身挠着脑袋劝道:“大姐,不是我故意的,谁叫你不配合。” “我呸渣男!”猪女孩哭得是梨花带雨,麒林耸耸肩膀转身就走,没想到那红衣服女孩竟加速追上来,从身后搂住麒林肩膀,“你把牌子还给我,一个也行!我保证之后不靠近你们队伍,我说真的,算我求你!” “你被淘汰了,赶紧下场吧,大姐……” 猪女孩身材虽然略胖,但整个人却不大,这一搂就挂在麒林身上,仿佛熟门熟路,她急声道:“没有,我没被淘汰,只要咱俩还在抢,战斗还没结束,我就不算被淘汰,有本事你打死我。” 麒林:“……裁判!裁判!” “救命救命!有流氓!” “轰!!” 麒林和猪女孩正在闹,忽然听山上传来爆炸声,还有人的呼喊,他一把将身上女孩摘下,迅速进入备战状态,先前已经吃了一次亏,求救的是谁他也不相信。 这刚刚下了决定,下一秒对面树林里人就已经钻出来,定睛一看竟是钱多多,自己人,麒林没有马上向前,而是翻身躲在树下,这是被追的。他不清楚形势就跑出去肯定是不行,干脆拿钱多多当诱饵。 果不其然,不久不远,在树林中又跳出两人,直勾勾冲下山,边跑边放土魔法,根本没有寻找掩体的意思,钱多多也是蒙头只顾逃跑,速度还不慢,手里拿着法杖像在跑接力短跑似的,根本没有回击的意思。 麒林从树后一看,发现对面不仅是蓝衣服,还有一人正是刚才拿着铭牌逃跑的法师,冤家路窄。 他伸手酝酿法术,想着来个手起刀落,结果地上猪猪女孩不干,大声吆喝:“前面的快跑,有埋伏!” “靠,你干什么?”麒林停止施法,用手捂住女孩嘴巴,扭头向外看。 两个蓝衣服本来追得兴起,听了这没头脑的女声也愣住,两人躲进树林,土系法师对旁边人道:“刘哥这什么情况,我们还追不追了?” 刘哥也不知对方意思,哪有人埋伏还会通知的:“不知道啊,这是个女人——难道是那个白衣服的队友?想吓退我们?” “可她为什么不放法术?” “这……” “呜呜……”红衣服女孩被麒林捏住嘴,不断发出怪音,反倒被钱多多发现位置,一见这头是麒林,慌忙改变方向,连滚带爬地逃过来。 这下彻底暴露了位置,麒林放开猪妹妹,向后躲避,刚躲开几秒树的旁边就被炸了。 “轰!!” “哎呀!妈呀!” 巨石炸裂,高温迸发,猪妹妹当场被吓呆,蹲在地上没动,麒林又跑回来,一手女孩,一手钱多多,向后拉扯着离开轰炸区,真不知道这女人单枪匹马是怎么拿到三枚铭牌的。 十米开外,麒林一松手,右边钱多多也哭,甚至更激烈,一时间仿佛置身幼儿园,皱眉头道:“喂多多,是我,你哭个啥,第一次被人打,吓坏了?” “队长……” 钱多多眼泪有如洪水开闸,把旁边猪妹妹看呆,哭也忘记了。 钱多多向麒林喊道:“陈宇翔……陈宇翔他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麒林震惊,虽然法术凶猛,但参赛者谁也不想拿红牌,出招都有所保留,四下又有裁判盯梢,除非是非常倒霉的状况,比如被法术直接砸中致命处之类的,否则会有抢救。 “他……他为了保护我,冲上来和对面法师拼命,我们都没什么自保招数,然后……然后他叫我先走,用光弹自爆,然后对面法师就……用电击和火焰魔法击中了他,他倒地了还打,他们是故意伤人!” “然后呢,然后你就跑了?”麒林皱眉头。 “嗯……”钱多多边哭边说,“我一路从山上下来,陈宇翔他就倒在那,他流了好多血……都是我,是我的错,如果我直接投降他就不会死了。” “这不是没死吗?” “可是他还在那啊。” “……你放心,这里旁边有很多裁判,会帮他治疗的。”麒林松口气,无奈说道。 “真的吗?队长你没骗我。” “你没见过裁判吗,穿绿衣服的,”麒林伸手指树林,“比如那边那个,还有那边那个,看见没。” “……我第一次和人遇到。” 麒林扶额,想收回刚才男女法师的评价,这事还得看人。 他起身拍拍钱多多的肩膀:“行了,他不会有事,你这个样子还来参赛,怪不得甘宁年年倒数第一。” “然后你就在这站着看好了,我教教你什么是魔法实战。敢欺负老实人。” 说罢,麒林扫去身上泥土,心里清楚对方一人是土系、而刚才逃走的应该是没有远程手段的电能系。并且还有人会高温魔法。 此时轰炸区停止了法术轰鸣,对方想必已经包围过来,麒林伸手在原地蓄力,一枚巨大的闪电肉眼可见地凝聚于法杖之上。 紧接着他伸手一招,巨型电花化形成数个大小均等的闪电球,缓慢朝着林荫各处视野死角飘去,最近一枚迅速落地,瞬间便炸开形成一个威力十足的电场。 雷电球四处飘散,麒林伸腿迈出几步,脱离了树木遮蔽,此时一个蓝衣法师迅速从树木后现身,麒林作势出手,对方赶忙放出法杖上的石头块,这招并不为伤人,只是想掩护自己转移。 与此同时,麒林左侧的一处树后,另个蓝衣法师跳脱出来,一招闪电射向麒林脚下,麒林跑出几米,离开闪电的有效范围,而脚步未停朝着土系法师冲去! 电系法师刘哥看得着急,这电能魔法在超远程作用几乎没有,这也正是方才三人包围麒林时他没有出手的原因,虽然他是整个队伍中魔力等级最高的,但上了赛场他才知道,这魔法战争大家都倾向于瞬发法术,没时间给他蓄力使用准备好的法术风暴,对方位置瞬息万变不说,除非是阵地战,否则蓄力途中自己也是活靶子。 加上他方才也远远认出白衣服的这人,深知对方能力不弱,此时眼看麒林冲向自己队友,一旦队员被打败,只会电能系魔法的自己被抓住也只是时间问题。 怎么办,逃跑吗。不,他不能再一次逃跑,如果自己不能面对这份困难,如果他两次逃跑,不止和老师同学没法交待,自己的队员们也会瞧不起他这个队长! 想到这里,刘哥咬牙跺脚,侧面绕行而出,下一秒人打着螺旋倒飞出去,一枚风刃直勾勾穿过他的肩膀。 “呃啊——!” 疼痛刹那间便过电在刘哥的大脑,他用尽全力站起身来,却看见对面的白衣法师已经击败自己队友,慢悠悠走在树林当中,他一只手转着铭牌,另一只手也没闲着,法杖前端正凝聚着大量的无形的空气,目标直指自己。 他们输了! 第98章 分道扬镳与猴子再现 麒林带着钱多多回到边缘时候,看到了周圣江带着冯楠三人正朝自己方向赶来,他潇洒挥挥手,同时开口道:“还有别的人吗?” “没有了。”周圣江摇头,“是我能力不足,中途与人交战过,转圈的速度慢了,我没找到其他人,怎么办,我们要按约定向中心进发还是?” “没找到不用找了,”麒林一摆手,“诸葛小蝶和……修安是吧,以他们的能力如果遇到多个对手,必败无疑。” 周圣江握紧拳头:“都是我的错,如果我能再快一些的话……” 冯楠赶忙为他开脱:“学长,这不怪你啦,计划赶不上变化,再说你还得分了呢,已经很努力啦。你也给我们说说战术,说不定大家可以一起出主意。” 周圣江点头,想了半晌,说道:“我是从起点处顺时针一路找来的,但第一次见到的自己人就是你们,既然现在已经三点之后,我觉得还是按照计划行事,向中心区走,顺便寻找剩下的人,除了修安和诸葛小蝶,还有陈宇翔。” “陈宇翔没了,”麒林摇头道,“他刚才和钱多多在一起,我们现在离起点其实不远,是我定战术有问题,这点我在开始行动后才想到——到达边缘之后我们应该在原地等会儿再出发的,因为你的速度比他们更快,所以也可能小蝶他们是在你经过之后才抵达边缘。加上你转得也快,你们错过了。” “这……你言之有理。是我想当然了。” 周圣江自责道:“可现在时间已经到了,不知道他们还会不会在边缘等……” 麒林挠挠头:“既然你也在,我们改变战术吧,没必要去中心区了,我现在手里有十分,你有一分,加上我们的人数,一共十六,没必要再去里面争了。其他人随缘就行了。” 周圣江犹豫道:“……这不太好吧,如果剩余的人还存活,按照我们的原定计划前往中心区,岂不是自投罗网?” “对啊!”诸葛雨泽不分对错,就是看麒林不爽,他火上浇油道,“我妹妹还在里面呢!” “送掉就送掉呗,”麒林无所谓,“按这个战况,我们分已经足够拿第三了。” 诸葛雨泽抓住机会,断然拒绝:“那不行!如果我妹妹受伤怎么办?修安受伤怎么办?你如果畏首畏尾,不敢进去打,我和圣江他们去,你拿着分在边上猥琐吧!” “你什么时候和你妹妹关系变好了?” 麒林被诸葛雨泽的变相拆台逗笑,无奈摇摇头:“你去也行,谁愿意和你去也行,把分留下,我是说,全部留下。” “你!你难道又要对自己人出手?!” 麒林眨眨眼,面无表情道:“你看我像开玩笑吗。” 这突然的翻脸来得猝不及防,所有人都愣在原地,周圣江左右看看,沉默着点头:“分数的情况,言队长说得没错,后期队伍都在集结,我们也没有集体法术,以现在的状况来看,原地不动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周圣江,连你也?”诸葛雨泽难以置信,一向温柔照顾别人的周圣江竟会说出抛弃队员这种话。 “怎么了?”冯楠反应超快,周圣江一发表看法,第一时间就转换说辞站出来撑腰,“学长这是以大局为重,你懂个屁。其他人也同意,我们来参赛是为了替学校争光,再说又不是有什么生命危险,打不过就投降嘛。现在进去,丢了西瓜捡芝麻,笨蛋。” 麒林没参与吵架,也不擅长。他喜欢一言堂,从天玄月时代就是如此,整个家族的一切以他为中心来行动,一旦他说了决策,底下人就参照不讨论,不民主,不过问三大原则,独断专行惯了。 “言队长。” “干嘛?” 听周圣江叫自己,麒林扭头答应,好歹这也算是队伍里的主力队员,具备号召力的同时还很听话,东厂头目选他准没错。 “如果十六分可以拿到前三,那十五分应该也没问题,对吧?” “你要自己去,不行,这些人不听我的,你得在这管住他们。” “……” “学长你要自己去中心区吗!”冯楠急道,“不行不行,你去我也去,我肯定不会让你自己冒险的。” “你看吧?”麒林耸肩。 周圣江苦笑对冯楠点了下头,继续和麒林说:“可我实在不能放下自己队友不管,魔法战斗危险至极,哪怕只有一个人,哪怕只是微小的可能,我的良心也不允许我这么做。” “你有病啊。”麒林挠头,东厂造反了。 两人在原地僵持一会儿,麒林看周圣江眼神里写满坚定,也大致知道他是那种人,想了一会儿终于松口道:“你的想法是好,但你也看到,你如果坚持去,你的小迷妹也会跟你去,好色男也跟她去,跟屁虫们也从众,最后只能剩我自己在这里,这大笔的分数,我是交给你,让你带进中心区冒险,还是自己拿着?” 周圣江一愣,摇头道:“我说了,只要我自己去就好。其余人都留在这里防御。” “他们会听你的吗?” “……” 麒林拍拍周圣江肩膀,环视着周围人们目光,缓缓说道:“领导者与好朋友不可得兼,是我对你的期待太高了……明知道进去是送死,可你始终不愿意背弃你自己的信念,你就靠这个东西活着,然后以为自我牺牲就是解脱吗?” “……” “那只有一个办法了,”麒林想着自己进去再打打,转换口风道,“——你拿着分数,和这些人留下好了。” “队长……” 周圣江聪明,瞬间明白麒林意思,但麒林的话也在他心中奏响回荡。噎得他哑口无言。 说罢,麒林将脖子的号牌统统摘下,混了那三个没吊坠的,递交到周圣江手边。 “你别误会,我可不愿意牺牲,也没心思在乎队员的死活,我只是想要胜利。” 战术在分歧中统一,众人皆沉默认同,虽然方才除了诸葛雨泽没人针对这个队长,但造成这个结果,他们每个人都有责任。 眼见麒林转身出发,周圣江捏紧拳头,他此时想要的仿佛更多,追了几步麒林的身影,开口问道:“那我应该怎么做,怎么做才是对的?” “什么怎么做?”麒林闻声停下脚步,一下没懂他意思,“怎么做是你自己的事,问我干球,那是你的责任——” 又见周圣江诚挚迷茫的眼神,于是摊开双手道:“我也曾经有一个需要我来负责任的团队,你知道要负责,就要成为领导者,成为第一,要比别人更努力,就是这种责任感日以继夜地迫使我。但成为领导者也就意味着你将凌驾于你的伙伴,意味着你要抛弃你的信念。每个人都是人的。并非所有人都愿意承认你,可以认同你,这也是为难……走了。” 一群人盯着麒林的背影消失在林间,无人开口,冯楠对着周圣江张了张嘴,但没说出话来。周圣江则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 与此同时,团体赛观战室楼下,大规模的部队正在集结,这些可不是简单的魔法师和安保,而是真正穿金戴甲的士兵将领,一位身材高大、头戴羽毛铁帽的男人从马上跨下,在他的身后,至少跟着三百人有余的马术部队,个个身着铠甲盾牌,这甲并非是普通铁甲,而是绝缘甲,足下绝缘大地,材料也非同凡响,可以防御住魔法师的小规模电击。 这马术部队并不仅是普通的部队,而是从职业部队中精挑细选,又专门针对反魔法进行演练数年的精锐,不止铠甲装备是花重金打造,每个士兵更是无价之物,整个西大陆皇室也就有两支如此部队,一支攘外,一支安内,人数虽少,但威力不俗。 虽然东西大陆签订了禁魔条约,可谁也不敢保证对方不在关键时刻撕破脸,彼此之间也除了南方大陆之外,没有更多制约手段。这也正是东大陆在瘟疫年之后兵力逐年孱弱,却始终没有遭到大规模侵略的原因之一。 团体赛观战室门口侍卫见了来人,大吃一惊,迅速向上汇报,不一会儿楼上下来一个羽扇纶巾味道的小胡子,身边是个法师,小胡子一见将军,赶忙小跑下来迎接,将军也与其伸手一握。 “大人,魔法公会那边又出事了。” 小胡子皱眉头道:“什么事?还需要陈将军您亲自出马,如此大动干戈,现在魔法战争的团体赛正在进行,您出动这么多人马,恐怕不好吧……” 姓陈的将军瞪了下眼,立即低头道:“您是说,那位,在楼上?” “这……我也不好说,”小胡子眼珠乱滚,一手拉扯衣领道,“您是接了谁的命令到此,还是?” “是孙大人下令。”陈将军抱拳道。“您有所不知,魔法公会的人员又在丁奉城遭遇刺杀,三四个人头戴猴子面具出现,死的是个主管,冕京气急败坏,动了大量资源在城里进行追杀,两方在登雀楼展开法术火并,很多平民受伤。” “有这等事?”小胡子本以为是冕京又有动作,可没想到继上次猴子面具出现后没到两周,这些人就再次行刺,丝毫不把魔法公会和皇室威严放在眼里。 “结果呢?” “结果当然是魔法公会胜出,我们也去了,但战斗已经结束,冕京亲自带人出现,但他拒绝交出活人,并且在登雀楼当众将两名还活着的刺客砍了脑袋。” “看来猴子面具是一个组织,专门针对魔法公会的,不过事情到这一步,就已经不再是魔法公会的事了,冕京怎么说,明面上有同意我们介入吗?” “这我不清楚,”将军迟疑道,“我只是又被派到此处,说是魔法大赛人员和贵族们需要保护。您看……” 小胡子略一思考,心知事情严重,点头道:“我明白了,陈将军。您带人在楼下稍安勿躁,我现在就上楼。” 第99章 奶牛女神与黑夜奇袭(上) 赛场内选手和观战群体并不知道外围的事情,电录机中,解说员不知疲倦地旁白几个小时,专业素养相当高。 “比赛还在激烈进行,我们看到画面中出现的,是身穿黄色战衣,低调整场的丁奉选手们!他们以强劲的个人实力和小分队战术逐渐将比分追上,并且缓慢靠近中心区,将疲惫至极的周泰选手包围!而分散守护得分成果的伯约队伍也是被各大学区选手蚕食殆尽,如果丁奉学区能够一举将周泰队伍吃掉,那么毫无疑问将登顶这次团体赛的第一!先前领先整场的伯约和周泰,现在已经沦为对手们争相强夺的对象!这场比赛真是一波三折!” 解说员的分析挺到位,麒林也是这么想,几小时过去,他没见到冯楠和修安影子,加上其余队伍大多已经纠集在一起,所以也没有主动出击抢牌子。 此时他正坐在两支队伍法术对轰的不远处的作壁上观。天色将黑,山林之上丁奉队伍不断从四面八方向中心区投掷远程法术,而周泰分区的几个选手苦苦支撑,不断在中心区寻找突破口。 他们的落败逐渐成了时间问题。 按照这个剧本走向,甘宁队的十六分足以拿到团体赛的第二名。麒林坐在树干上,默默回忆几只队伍的实力和醒目选手,为之后个人赛做个准备,细细想来除了时雨以外,似乎也没碰到什么高手,虽然也不能保证对方没有人保存实力就是了。 在丁奉分区的最后战斗后,团体赛基本算是落幕,对麒林来说也算顺利,加上和天玄月时雨的重逢,内心欣慰得不行。 树干之上,他一边回忆过去,转过身观赏落日,但罐子里的那些事他也记不清了,除了有限的一些场景和对话,其余多是空白。那感觉就像是……他在阅读一个人的传记,而后成为了他似的,罐子里逼疯他的十几年仿佛被一笔带过了。 中心区的战斗僵持几分钟,周泰队伍决定在天黑之前孤注一掷,几个还有战斗力的队员拿着倒地队员的铭牌,全力压向丁奉队伍一个较为薄弱的死角,丁奉队伍其他队员从后面一拥而上,决战了。 麒林借着夕阳最后的余晖向那个死角望去,正好看见反斜坡后藏身的时雨。 看来还有战术呢,可喜可贺,那个围着罐子和自己说话的小女孩长大了。 丁奉分区队员开始行动,这同时,落日也逐渐消去最后的光辉,天色开始变黑,麒林手插进口袋,决定回到自己队伍身边,避免发生意外。于是打算顺着山路向下走。 可就在这树木的一拐角,他发现不远处有个绿色衣服的裁判正盯着自己看,麒林瞬间感到不对,不做思考地向后缩身,然后,说时迟那时快—— “噗!噗!” 有人偷袭!在哪? 麒林没有施展光系法术,而是借用黯淡的光线折射向四处看去。失去光明的衣服也同样失去了颜色,周围几人谁是对手谁是裁判,他一时也看不清。干脆伸出一只手连发七八只风刃向外。 这些风刃四处散射,几乎没给对方造成什么麻烦,但紧接着麒林所在的树根就又被炸了。对方明显是知道他的位置,而且敌人不只有一个。 是哪边?紫色还是蓝色? 身后不断响起法术轰鸣与光弹闪烁,麒林正夹在三支队伍中心,眼看战术就要落幕。山下的黑影子们向着麒林发起冲锋,人太多了,麒林不愿意显露自己的实力,位置又差,准备在对方包围自己的时候假装投降,于是向树梢上放个光明法术,率先点了灯。 灯影折射之下,一支多人队伍集体冲锋,待看清麒林衣服颜色后,两三人直接从他藏身树边左右跑过,停都没停,麒林一愣,瞬间明白他们的目标不是自己,而是身后的另外两支队伍。 这些人身穿紫色战衣,数量至少六个往上,几乎与丁奉相当,麒林没细数,朝着山下看到底还有多少人,可见最终是一女法师殿后。 不对,乘着光弹折射出的影,麒林看到这女法师并不是殿后,而是竭力地跟上,跑到麒林边上耗光了体力,蹲着身子喘气。原因无他,只是胸前太重。 “奶牛妹——这么巧啊?” “哇啊!!”奶牛妹被闪身而出的麒林吓得直抖,“等等……是你?” 麒林扭头看向中心区,大大小小的光弹在半空凝聚,而后齐飞向不远处的另外两支队伍,三方展开激烈的混战。 他抱着手臂点点头,对奶牛妹说道:“你们藏得挺深呀,先前看你又是色诱又是打地洞的,我还以为会在那边一直苟到最后呢……” “你懂个屁,小不忍则乱大谋。” 奶牛低头看麒林胸前,不屑说道:“不跟你说了,反正你只有一分,饶你一条狗命。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在我背后下手,兄弟们一定把你乱法术弄死!反正大家都是轻伤,不算犯规!” 麒林冲着奶牛离去的背影点头,这些人显然都会光系法术,虽然能力不一,但光弹都会,此时集结起来轰炸,不分敌我,威力可谓非同凡响。加上又是偷袭,把丁奉和周泰的人打得措手不及,这些生力军的加入使得原本明朗的战局瞬间又陷入混乱。 他顺着山体轨迹向上走了一段距离,转身攀爬到树梢,努力寻找时雨的位置,最终在外围斜坡的掩体后发现了她。她的地带还算不错,对方两个紫衣法师拿她没什么办法,但此时天色已黑,丁奉的其余队员纷纷溃散,尤其是不会光系法术的,分数在几分钟内就被砍掉。 眼见时雨对面紫衣法师一人火力压制,另一人准备法术,麒林伸手亮出法杖,以更快的速度攒出一枚巨型风刃,左右挤压后飞射出去,炸响在紫衣法师身旁。他的法术打断,山下时雨抬头见得混战,立即借着空挡向场地边缘逃去,把丁奉分区个人主义战术发挥得淋漓尽致。 “怎么办,萌姐。对面那个全系法师跑了,我们没拦住!” 一个紫衣法师打着光弹朝奶牛妹跑过去,汇报情况,顺带招呼人扶起被麒林炸飞的一人。 “我们追吗?”另个法师也从黑暗中出现,凑近光弹所在位置,“其他分数已经得的差不多了。我们现在手上有十几分,已经超过那个女人,我们大概率是第一。” 奶牛妹原地思考,点点头道:“可惜没把她拦住,她的分数是大头,不过穷寇莫追,我们现在已经丧失了先手权,个人能力又不行,如果深追恐怕会被她逐个击破,打乱阵型。” 又个紫衣法师也出现,他犹豫道:“可我们也不确定她的分数有多少,有棕色衣服在我们来之前就被淘汰了,而且有两个黄衣服队员身上也是没有铭牌,问他们不说,我觉得有可能是全被这女人拿走了。” “真狡猾!计划赶不上变化,既然追人不是上策,我还有一个办法,”奶牛妹咬牙道,“我们在这边打了闪电战,距离比赛结束还有一些时间,干脆趁着剩下的时间再吃掉一队!这样一来占有先手,二来分数稳超黄衣服队。” “队长英明!” “萌姐聪明绝顶!” 奶牛压下场上几人舔狗发言,再问道:“黑天,不会有队伍改变位置,他们一定原地躲藏防御,禁不住我们的光弹雨——小陈,现在我们情报里还有几个队的位置?” 叫小陈的法师看看衣服上记号,回道:“还有两个,萌姐,一个是小溪畔的蓝衣服队,一个是……场地边缘的白衣服队。” “他们实力如何,共有几人?” “嗯,蓝衣服队还有四人,实力完全不行,我和他们交手过,活到现在全靠两个土系法师和一个意念系的在顶,易守难攻,应该吃不住我们的光弹雨。” 小陈摇着脑袋回忆道:“另外就是白衣服队,人数也是四到五个,这队很多人没展现实力,但我见过其中两人出手,一个是意念系的女法师,现在没和队伍在一起,估计自己藏起来了,还有一个是水电交加的男法师,先前以一敌二还反杀一个,厉害的紧。” “我认为去蓝衣服那边拿四分比较稳妥。”小陈最终总结道。 “四分……吗。”奶牛妹咬紧下嘴唇,除了水电和意念魔法,奶牛妹知道还有刚才的风法师在,他身上的分数不该是一。至少是二才对。 “走,我们去打白衣服队。如果我猜的没错,他们身上的分数绝对不止是基本分数,很可能是潜在的对手。而之所以只有明面上几人出手,我认为有两种情况——一是可能剩下的全是废物,不敢到中心来打,要么已经得了不少分,在边缘等待比赛结束。” 奶牛妹环抱着肩膀说道:“不论是哪种情况,我们都不能放任他们存活!” “哎哟!卧槽!” “有人偷袭!有人偷袭!” 奶牛妹话音刚落,身旁一紫衣法师手腕喷血,紧接着另一人也中招,整个队伍立即熄灭光弹,分散到黑暗的掩体之后,奶牛冲着山下位置大吼道:“该死的白衣服风法师,我知道是你!你还真敢从背后出手!你死定了!” “噗!嘭!” 黑暗中无人应响,回答她的是两枚分散炸开的风刃。 第100章 奶牛女神与黑夜奇袭(下) 这个奶牛妹看似胸大无脑,实则违背物理法则,不仅是马谡分区今年最有潜力的选手之一,还是队伍的队长兼任参谋。正是她在通过渠道知晓比赛细则后一力修改参赛成员,将重心迁移至团体赛,又在比赛前制定下这黑夜奇袭的战术。 整个团体赛中马谡分区的选手们毫无亮点,纷纷以避战为主,探查情报为辅,又在临近结束时通过方向暗号迅速集结,趁黑直冲中心区,动作整齐划一。 眼下战术虽然大体成功,但由于麒林的暗中帮助,时雨成了团体赛积分表上最大的变数,直接导致他们所获分数不足。 加上没有透露自己来源的白衣甘宁队,间接也成了潜在的竞争对手,奶牛妹不愿屈居第二,时雨和白衣队必取其一,一番揣摩后下令直扑场地边缘的甘宁分区。 隐藏在黑暗中的麒林眼见奶牛调转枪口对准自己队伍,赶忙出手阻挠,现在距离比赛结束尚有半小时,麒林不求打败对手,只要在时间内阻止他们下山,或者逼迫他们去追时雨或蓝衣队,他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萌姐,我们怎么办?对面好像不止一个人。”小陈从坡后攀爬着接近奶牛的掩体,几个队员虽然就地掩藏,但距离都不是很远,好处是通讯靠吼,危险在于怕被包围。 这风刃从两面四方包围而来,显然在劝退他们,麒林也是摸黑乱打,夏季的夜晚却是个阴天夜,此处又远离灯火升明的丁奉城区,四周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在这样的场景里,谁先开光谁就会成为法术轰炸的目标,能不能找到敌人不好说,自己绝对先变成灯泡。 奶牛细细回忆先前自己与白衣法师交手的时候,也没在周围见到他的队友,此时她有些后悔放过了麒林,可当时谁也没想到有人放着队伍不集合,还有心情在旁看戏,若说是想坐收渔翁,就凭一个人也太天方夜谭。 因此当马谡队员直勾勾包围冲锋时,慢上几分钟对面就有可能逃跑或做准备,她实在来不及分出人手。 “难不成他只有一个人?” 奶牛思来想去,还是狐疑,开口叫队员:“小陈,你过来……” “啊?一个人?这也太……” 小陈听下奶牛说法,也想不通,他先是点头,而后又道:“萌姐我觉得你说的并不是不可能,但我们真的有必要去冒这个风险吗——以我们现在的得分,至少也是个保二争一,要不然这样,我们将铭牌统统摘下来给你,你留在这,我们向前冲锋,就算兄弟们折去两人,我们好歹还是第二。” 奶牛听后默默摇头,干脆地承认道:“不行,你们走了,我一个人也不是那风法师的对手。这人非常狡猾,法术能力也不差,我先前有和他遭遇过。” “那如果退而求其次呢?”小陈再提议,“真斗起来我们虽不怕他,但我们把目标定作白队已经被他看出来,如果他对我们进行骚扰,或者通风报信,我怕大家跑到山下扑个空,浪费了最后的得分时间。” 奶牛妹黑暗中用力一挥手:“小陈,你听我说,这次比赛我们虽然都是第一次参加,但我和你们不一样——我已经是三年级,明年就要毕业,家里给我安排了亲事,未来我可能没机会再用魔法了。” “萌姐……” “有一说一,我们的队伍个人能力都不强,尤其是我,我的能力其实不足以做这个队长,只是大家都喜欢我才——这真的是很遗憾的事,我们的队伍很难拿到这次大赛的第一名,这是事实……” 奶牛苦笑着说道:“但我不甘心,我不想就这样毕业,我想让马谡魔法公会学园在魔法战争中留下光辉的一幕,哪怕只是团体赛的第一,我不想就这么放弃。我也知道让你们陪着我一起赌博是很没道理的事,但除了第一,其他的我都不想要。” 伴随奶牛的轻声细语,天色仿佛也得到几分缓解,逐渐由暗转明,再接着落下一些小雨。小陈在黑暗中凝视着刘萌萌的眼,月光似乎从里面反射出他的影子,还有他从未见到过的光彩。 “萌姐,我愿意和你一起战斗到最后!兄弟们,战术已定,我们向山下一点钟方向冲刺,吞掉白衣队,要么拿第一,要么放弃比赛。” 小陈站起身大吼,然后立即挨了一发风刃,肩膀被擦出道凄厉厉的血痕,衣服也破了。 迟下几秒,剩余人也小声开始回答。 “萌姐,我也愿意!” “算我一个!” “你们……” 耳边传来声声呼唤,刘萌萌的眼眶被泪水浸湿,她起身扬手,放出第一枚光弹。 “我们一起冲锋!” “冲啊!” 随着叫声此起彼伏,一枚枚光弹孔明灯般亮起升空,迎接他们的是远处接踵而至的细小风刃,小陈伸出剩下的手展开风系屏障,奶牛也顶起劣质的土块堡垒,一个意念法师将流系物尽数甩出,山上六七个法师八仙过海,顶着伤痕,集体向下发起死亡冲锋。 “卧槽,疯了吧?” 麒林放了半圈法术后,在山下坡里躲藏,眼见对方带伤前进,一下子也不知道该打哪个,尤其还有规则限制——要他击败这些人并不难,可对方轻伤不下火线,站位又在无形中互保,他也不敢真的动用大型魔法;如果选择在暗中逐个击破,那就不能留手。现在甘宁局势不错,倘若此时法杖一滑杀了人,决赛里就会陷入被动,还会引人瞩目,得不偿失。 他犹豫几秒后打定主意,趁着延迟法术还在,伸手打起光弹,调转方向朝着山下跑去。 眼尖的一个马谡法师看到麒林逃走,立即冲着其余人大喊:“跑了!对面朝着一点钟方向跑了!” 小陈与奶牛相隔不远,两人相视,小陈捂着肩膀迟疑道:“可是萌姐,风法术还在继续!” 奶牛顺着一点钟看,正瞥见麒林背影,正举着光弹向下,明目张胆。 她也不知对方是否有计策,但还是对小陈道:“看来是我猜错,对方不止一人,他们可能是从比赛开始就在一起行动的两个人!之所以这样就是故意想让我们陷入误解,实则故弄玄虚。” “那我们?” 奶牛一挥手道:“熄灭光弹,让这个风法师找不到我们位置,同时大家分小队下山,包围一点钟的边缘位置,这样虽然会慢一些,但法术线更多,他们队伍以强护弱,必定不会分头,一旦发现对方向左或向右移动,我们就派一人打出信号,同时作为诱饵投降,其余人顺势向前,就像刚才黄衣服战队一样,敌进我退,展开围攻!” “大家听我分队!”熄灭光弹后,小陈紧跟着也展开部署。而对方的风魔法也在这时逐渐停缓下去,他点头道,“看来萌姐确实猜中,各单位加快速度,同时注意风法师动向,他敢放光,就用最快速度把他抓死!” “明白!” “我们走!” 眼见战术起效,对面停火,马谡队伍队员们士气更上一层楼,他们队伍的优势本也在与团结,与他们相比,丁奉队伍虽然能力更强,但队员之间暗自较劲,都想在大赛中崭露头角;伯约则错估形势,队员又群龙无首不懂变通,在丁奉的逼迫下提早展开分散战术,导致失败;除了因为集结前被麒林两次屠戮殆尽的陆逊队伍,剩余的周泰分队也就成了他们的唯一竞争对手。 这马谡分区以奶牛妹为核心行动,一呼八应,又将光法和情报员小陈的长处发挥到极致,眼下因为时雨的变数临时转向,集体冲向山下的甘宁队,以周圣江等人的能力,在黑夜中完全不是对手,这保三争二的甘宁看似已经面临死局。 距离比赛结束还有十五分钟,就连裁判们也不再藏身。 十四分!十三分! 奶牛心中默数时间,但她也知道自己数得太慢,她此时只想时间能够停滞下来。就这功夫,一群人展开光法冲下山林,终于在不到十分的时候直达甘宁队的眼前! 奶牛和小陈冲在最前,打老远看见麒林和其余队员分立两侧。 麒林暗中施法,自远处发射一枚风刃,擦中奶牛大腿,血花四溅。马谡队立即群起攻之,麒林掉头就跑。 奶牛捂住伤口咬牙,一挥手道:“别去管他,打这边!” 其余队员纷纷停手,再次发挥队伍优势,将大量光弹先后砸向周圣江等人所在的赛场边缘。 几个队员如狼似虎,跑到近前一看,周圣江刚从致盲中恢复,直接带头抬手投降,后面几个白衣服也是蹲着身子瑟瑟发抖,其中钱多多最甚,别人都是蹲着,就他趴着,仿佛就要吓出尿来。 小陈欣喜至极,对着奶牛一点头,将她留在原地,跟上几个队员打着光束一看,惊讶发现周圣江领口并无铭牌。而就在此时,身后麒林跟个鬼一样闪身出现在奶牛脸上,奶牛大惊失色,慌忙堆砌魔法壁垒,麒林速度更快,黑暗中一脚踢掉她的法杖,冲上来就要抢牌子,奶牛咬牙环抱住自己肩膀,死也不给。 “嘣!” 头上传来一阵剧痛,奶牛眼泪流下来,以为自己要死了,过去几秒摸摸脸蛋,原来没死,再一睁眼见那白衣法师在队友们的枪林弹雨中不敌而退,小陈迅速冲上来,失声吼道:“萌姐,你没事吧?” “我……我没事。”奶牛妹一摸自己脑袋,光束也打开,没发现伤口,只是红肿。 那狡猾的白衣法师似乎只是……用手指弹了自己的头? “分数呢?分数拿到了吗?” “没有啊,萌姐,他们身上都没有分数!好像都被那个白衣服拿走了!” “他还能行动,很有可能!你们别管我,快追!他往那边跑了!” “这个狐狸!算个屁的男人,兄弟们跟我追!”小陈头脑发热,举起法杖就冲,身后一帮人乌央央跟上,半晌就不见踪影。 “一定要成功啊!”奶牛一手捂头,一手捂住大腿,此时疼痛更甚,眼泪止不住。不怪家里拼命反对,她一个女学生,哪里受过这么重的伤。 可他为什么没有抢自己的分呢,不对,不该是这样!奶牛突然醒悟。 他……如果分数在他手里,他是绝对不该回来的啊! “该死的,小陈!小陈!” 奶牛的法杖被踢飞,只能冲着黑暗中奋起呼喊,但无人回应,反倒她的声音引来山下响起的杂乱的脚步声。 她冷汗直冒,颤巍巍回过头去。 对面是个更加颤巍巍的男生领头,甚至后面几人还在因为意见不和而争吵。 奶牛捂住胸口趴在地上,死也不给。 “有本事你们杀了我!” 赵俊迈、诸葛雨泽和冯楠互相看看,一拥而上。 第101章 庆功宴与女汉子 “干杯!” 暂时的庆功宴上,麒林和陆明哲还没到场,大家决定先开起饭来。 觥筹交错,皇室赞助的场所豪华程度足有甘宁那边的两倍。其中最高兴的当属老尼尔,即便早先料到言大牛的能力不俗,但他对甘宁学园学生们的水平着实不抱希望。魔法战争这事儿,甘宁各系老师和学园长都不上心,加上去年战队惨败白翌受伤致残,消息不胫而走,包括陆明哲在内的下届学生们不乏将魔法战争妖魔化。如此更加不敢有老师肯指派有身份背景的学生上场。 因此尼尔最担心的就是这团体赛,几个参赛学生虽然都不算贵族,但个个心高气傲的,尤其是诸葛雨泽和修安,而言大牛也绝对不是个好领导,我说我的,就说一遍,你爱执行不执行。赛前战术基本没有,全靠自己发挥。 他可以想象,最差的情况就是战队在战斗中不团结,被人家逐个击破,言大牛虽然能得分,但双拳难敌四手,他人又凶狠,倘若强行攻击其他战队,受伤和犯规对后面的名次赛来说,都不是好结果。 “尼尔老师我敬您!多谢尼尔老师指导。” 尼尔一转头,是修安,尴尬笑笑,这家伙在比赛中的表现他通过电录机看得一清二楚,仗着电系魔法厉害追着敌方落单的生物法师猛打,得分后被人围攻,早早淘汰下场,自己教他的魔法释放技巧屁也没用出来。 这次六支队伍排名依次是:丁奉、马谡、甘宁、伯约、陆逊,周泰全灭垫底,丁奉方面以时雨一人身上集结的分数勇夺第一,甘宁则以十六分获得第三,虽然并非大获全胜,可这对于多年连败的甘宁来说,着实也算难能可贵。 不过从修安的表现看来,队员们还并不知道有电录机和直播观战的事。 尼尔于是顺着饭桌观察几个队员的表现。 那修安敬过酒,脸上红晕阵阵,又转头和钱多多继续吹牛:“嗨呀,本来我先斩两分,想着和你们汇合,结果被那些卑鄙的蓝衣服偷袭,我以一敌多,和他们酣战三十个回合!奈何敌人已经占据先手,这才败下阵来,实在惭愧!” 老实的钱多多被他话圈中,默默点头,饭桌另一侧除了比较孤僻的陈宇翔和诸葛小蝶,其余几个队员围着周圣江,轮流喝酒,把他一顿吹捧,周圣江酒量不错,为人也谦虚,摇头道:“其实这次你们要感谢言队长才对,是他战术成功,而且又带大家得分。” 余下几人七嘴八舌夸周圣江谦虚,诸葛雨泽领头将功劳推给他,心里把麒林讨厌到天上去,一旁冯楠转着眼珠道:“学长……虽然队长也功不可没,可带着我们守护分数,又打跑两支队伍的是你,这是团队赛,队伍团结一致最重要,没有你我们肯定不行的呀。” “就是就是!”赵俊迈接口,“不过队长这次也厉害,他有帮助我和冯楠,嗨呀,说来说去,只有我在比赛里什么作用,屁个法术也没放出来!还要冯楠保护我,往后面就没我什么事了,我打酱油,对不起这个第三名。” 冯楠赶忙害羞着摆手道:“大家的法术用途不同而已,而且你不是给伤员做过法术止血吗,那个在场大家都做不到的,所以我觉得没必要妄自菲薄。” 赵俊迈被冯楠说得心里燥热,大老爷们红了脸:“我……我也是下意识地就……因为我家从小就是开医馆,救死扶伤习惯了,他法术挺厉害,其实要是不管他,说不定能在决赛获得对方减员的优势呢。” 周圣江听了补充道:“哎,俊迈,我觉得你做得没错,第一这只是比赛,再一个医者无国界,这点从过去的战争开始就是如此,救人者不分敌我,也不允许被攻击,这也正是我们需要生物魔法上场的真正意义。相信你的表现,举办方的裁判们都看在眼里。” 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语,是互相吹捧,但谁也难掩心中兴奋情绪,连周圣江也如此,毕竟都是第一次参赛,年纪也小。 而此时正说,却见麒林独自从外围进场,所有人目光瞬间集中到他的身上,麒林风尘仆仆,神情也并未放松,一边潇洒摆手,示意你们继续。自己转身坐到孤僻二人组一头,坐下吃些东西,也不说话,似乎在想事情。 另头因为有冯楠这个女生存在,气氛被炒得火热,饭到一半,冯楠矫情说自己酒打不开,周圣江主动帮了,于是一群人围着他俩撮合着喝个交杯酒,诸葛小蝶坐在麒林身旁,努着嘴喝自己的,间隙时候默默念了句,婊子。 麒林看看那头,又看诸葛小蝶,扭头问句:“怎么,你也喜欢他呀?” “我?我喜欢谁?” “周圣江啊。” 诸葛小蝶皱眉头:“怎么可能?你为什么这么说。” 看来并没有:“那你为什么那么说。” “切,”诸葛小蝶放下杯子,似乎并不介意麒林听到她的话,“我就受不了那种女人,相处不来。不行吗?” “……” “我知道你们男人都喜欢这个类型。”诸葛小蝶见麒林沉默,又补一刀。 一旁陈宇翔也向这边偏头,麒林摸了摸下巴,对诸葛小蝶道:“怎么说呢,这个其实我觉得还好了,她喜欢他嘛。” 他看诸葛小蝶钻牛角尖,想了想又小声哄道:“小蝶,人各有长,打个比方,比如我现在问你意念魔法的事,你会怎么想?” “你不是比我懂得更多吗?干嘛来问我。”诸葛小蝶鄙夷道。 “诺诺,世界上不只是女人,一个人在自己的圈子里如果太厉害,那就没办法和平常人相处,就像我似的。有时候未必是你真的需要,比如冯楠说酒瓶子打不开,其实她能不能开呢,当然能,为什么要你来做呢,这是一个互动性,是通过示弱来利用男人的思维方式,最后来表明亲切的目的。” 麒林看着周圣江方向,一边喝着酒。 “就像意念魔法我自己研究也没问题,可来问你擅长的,就侧面体现出我的缺点,这样才能平衡,让对方也在相处中体现价值。” “我不需要。谢谢。”诸葛小蝶翻白眼。 “你不需要就没办法,这方法也得周圣江不傻,他如果是个直男,肯定就问啊,你他吗自己不会拧啊,残疾人?” 麒林故意模仿周圣江语气,说了奇怪的台词。 诸葛小蝶被逗得哭笑不得,皱眉说:“可我自己能行,我干嘛找你?” 麒林一拍手说道:“你看这你就是女汉子的思想了吧,真实。这些小事我全部可以自己做,我还要对方有屁屁用——结果当然是无法讨人喜欢,于是女汉子自我安慰,老娘自己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最后孤独终老了。” “你!” 诸葛小蝶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摇头:“如果是这样的方式换来的亲切,那我宁可不要。” 麒林笑:“但是人有一天会遇见自己真的不行的时候,那天,女汉子哭啼啼,自己贤良淑德秀外慧中善解人意蕙质兰心,为什么就没有人爱呢,都怪这些臭男人,只爱婊子,天长地久,哈哈。” “……你少在这讥讽我,比赛的时候我早早到达边缘,等了几小时都不见你们人。三点的时候我只能自己向中心走,结果白白丢了这分,什么破计划。”诸葛小蝶斗嘴斗不过,曲线救国。 “咳咳,计划赶不上变化嘛。”麒林尴尬,又看看诸葛小蝶桌子下悬起的飞刀,舞动着筷子说道,“你放心,决赛我会安排你上场。你在团体赛没露面,对面就不了解你情况,这焉知非福。” 诸葛小蝶顺着麒林目光看飞刀,心有戚戚。 自她和诸葛雨泽父亲死后,大建筑家子女的头衔就挂在头上,摘不掉,都是女孩子,心里实际也渴望父爱,但诸葛琦一心搞建设,家庭和女人对他来说就是附属品,想必周圣江以后也大抵如此,喜欢他的冯楠多半也没好结果。 麒林并不知道诸葛琦的事,此时无意问她是否喜欢周圣江这种人,算是踩到雷点。 诸葛小蝶咬紧下唇,心里难过。并非不讨厌冯楠,但也为她感到不值。就像父亲的死,还有母亲的无条件追随,都让她看不明白。女汉子不懂爱。 讪讪道:“你要真的这么懂和人相处,怎么会和陆明哲闹到现在这种关系?” “陆明哲?” 麒林刚才听尼尔转述比赛情况,和她在屋里遇到,她只说了些祝贺,然后就去办手续。 于是转头看小蝶:“说起来我还想问,你们是怎么认识的,通过你哥?我看他女朋友不少。” 诸葛小蝶难得从麒林脸上看到这般神色,说是愠怒还是焦躁,不禁失笑:“你这是什么表情?喂,你该不会是在吃醋吧。别恶心我。” “滚,我堂堂八级魔法师。” 麒林想了想,他对陆明哲不算爱,更多是歉疚,自己和眼前这些人也是过客,就想着彻底离开前能让事情过去,可她又总躲着他,要见面说话也多是公式。 越是如此,麒林就越惦念,甚至因此做了两次幼稚事,一次在办公室,一次在天鹅湖,不是他的风格。 诸葛小蝶冷眼看着这个队长脸上阴晴不定,偏过头说道:“哼,你放心吧,我和诸葛雨泽是因为一些公事才和明哲同学认识的,她人很好,而且和那些婊子不一样,是我见过最有女人味的女人。暑假时候我哥约了几回,但完全没给面子,左右扫听,知道她对谁都这样,因为早就有个心上人,只是始终都不知道是谁,我问她都不说。” 诸葛小蝶摊开手说道:“直到那天在办公室里见了你。” 第102章 田忌赛马与周泰陷阱 甘宁的学生们在莱娜旅店住下三天,等待决赛开始,这其间队员们只允许在旅店内活动,麒林再利用光法术掩护,偷跑去丁奉城一趟,跟之前认识的情报贩子接头,传回消息,顺道询问了猴子面具的事。 结合尼尔的话,这次得到的结论也很明确:有人假借猴子面具的名义对魔法公会展开攻击,团体赛时攻击公会主管的四人里,还有一人没有魔法天赋,就是刺客,但余下三人全是高手。冕京带人将四人包围,两死两伤,又波及平民,伤的两人当场审问无果,明显有组织纪律,最终在登雀楼将人处死。 这下把先前就在发酵的事情彻底闹大,皇室的反魔法部队也现身,但并未插手魔法公会的事,只围绕观战的贵族和比赛的学生们进行了保护。 而就在麒林从丁奉回酒店的当天,又有三人头戴猴子面具现身,目标还是丁奉城的魔法公会成员,这次踢到铁板,对方是魔法大师,且早有准备,法杖都在兜里。三刺客中一死两逃,公会成员这边一人受伤,没有平民受牵连。 冕京派人将尸体回收,事后发出通告,辩说此事与先前的总部遇袭、德古退居后台等等无关,这是一个有组织的团队,他们针对魔法公会,目的是挑拨公会与皇室关系、恶意摸黑公会在民众心中形象。最可怕的是,被刺杀的人员也并非有所联系,而是无差别杀人、具备迷惑性质的杀人。只要是魔法公会成员,都会遭受一定程度的威胁,因此魔法公会暂停了除魔法战争外的几项集体活动,同时建议近期内公会成员不要抛头露面,不要佩戴穿着公会的勋章服装,尽量结伴出行、自备武装。 事情过去三天,麒林在莱娜酒店没听闻后续消息,只是明暗里守卫换了几人,心知是上面有所隐瞒,皇室不想暂停比赛之类的原因,于是也没去问尼尔。皇室和魔法公会摆明互不干预,既然比赛还在继续,又有人免费保护,那魔法公会和刺客组织死再多人都不关他的事,这些人的出现一定程度上可以帮他鱼目混珠。至于猴子面具的招牌送就送了,下次他可以戴猫猫面具。 自第三天开始,魔法战争进入后半段,甘宁由于获得第三名,可以出战四人,这四人是指四个名额,除去被击败的选手不得再次登场,其余人员是可以不重复轮换的,输掉一场就降低一个名额。 这也给比赛带来更多战术可能,各个分区的导师队长要想办法在付出最小的情况下赢下比赛,将底牌和强的队员留到最后。 这个人赛的场地在团体赛几百米外,是一环形体育场地,为了保证各种系别法师发挥,同样山水都有,但多了两项规则,一是出界判负,这不必多说,二是投降规则:当裁判发现比赛中两人形势不成正比,或其中一位参赛者询问对方是否投降时,另一方会回答是或否——如果答否,那么就会进入死斗模式,当场比赛不计规则,不计后果。 第一天的赛程由陆明哲代为抽签,结果当天早上公布过来,是有两场比赛,一场对战周泰分区,第二场打丁奉。 各个队伍在接到通知后有一小时时间安排上场人员,甘宁队与其他队伍不同,指导老师完全没话语权,麒林也没定具体战术,要么按计划进行,要么临场应变。一小时匆匆过去,几个队员各干各的,诸葛雨泽和服务生美女聊天,钱多多拉肚子,冯楠在化妆。 到时间后集体上马车,周圣江主动换到麒林车厢和他聊聊,把冯楠高兴坏了。 “不是我不想安排战术,在个人赛里,我认为没有人能做到在被针对的情况下取胜,这点我也一样,而且就算上场,有什么绝招组合,多半也会藏着掖着,所以团体赛还是很重要的,上场的人越多,底牌就越不容易暴露,相反还有更多机会逼出对方的高手。田忌赛马你们听过没?” 车里尼尔也在,麒林左右看看,三人摇头,才想起这是源于克洛歌尔的典故,于是稍微解释道:“这样的,说在古代有两个贵族赛马,两方的马都分上中下三等,一位军师献计说,三场比赛,第一场我们用下等马输给对方的上等马,而后用中等马与对方下等马相比,再用上等马来对付他们的中等马。贵族听后照做,果然三局两胜。” “原来如此,”周圣江点头道,“故意输掉一局来换取敌方的高价码,以此来追求收益最大化……可是言队长,我们要面对的是多个队伍,而且不同法师之间还存在克制,我们如何分清上中下呢?” 麒林一笑回答:“你,你就是我的上等马。” “比我们上场人数更多的对手是丁奉和那个奶牛妹的队伍,之前的团体赛里,我除了对战也观察过其他队伍的选手,但难免大家有所保留,决赛里,那些上场人数少的队伍往往是开局凶猛,因为只能上来就出底牌,尤其是周泰,他们肯定是不愿意拿倒数第一的。所以第一场我上。” “而至于丁奉和奶牛妹两支队,用较差的队员来分清里面谁是上等马,谁是下等马,就是队伍之间的博弈,必要时我会放弃一两场比赛的胜利,他们也会,我猜测如果既不想让顶级选手失利,又不想输掉名额,那么这些队伍可能会在比赛开始派出中档选手。” 上车直至比赛开始,尼尔转去后台,冯楠一直努力在旁边搭腔,但周圣江一心追着麒林商讨战术,原因似乎已经不止于想取得胜利,不同于几个队员的敬恨交加,他隐约感觉能从这个队长身上学到更多东西。 这场比赛是上午的第一场比赛,聚集了太多人的眼光,麒林上场的时候是直线通过周遭搭建的厅室,从后台直达下方出口,回头看四面八方是环形阶梯,但室外无人,被一处处单间分隔开,至少有三十处以上,排除第一排的六间给各个分区,后排观战的房间都是通过单面玻璃。 麒林觉得这设计上有点雷同于古代克洛歌尔的角斗场。 入口外是圆形水流,上有小桥,整个场地约两百平方,水流外就算出界,场地四周有几个法师坐镇,中央是主裁判,手里拿的是话筒和法杖。 “那么我们有请第一战的两位主角登场,他们一位是来自甘宁分区的言大牛同学,另一位是周泰分区的谭雅。这次周泰分区可谓背水一战,一旦输了就要回家,所以他们不愿意丢掉哪怕一分,而甘宁想必也是如此——” “希望两位友好比赛,同时也将自己的实力好好发挥。比赛开始!” 两人互相施礼,麒林站在场中没动手,他认识对面这人,是在团体赛中上来与奶牛妹交易,而后被自己抢了铭牌的男法师。土系。 男法师也没动手,土系法师不同于风系和光系,凝聚力量时没办法隐藏手段,不管是尘埃、土块还是石板,他凝了多少就是多少。 麒林感觉古怪,没有贸然出手,他左右移动几步,摆出架势,同时开口问道:“喂!土系魔法师吗,我们在比赛开始时见过,还记得我不?” “嗯,我记得你。”叫谭雅的法师抬起头来,但依旧没有出手的意思,任凭麒林与他拉开距离。 “你……很紧张?” 奇怪的到底在于什么呢?麒林内心犹豫,同时将法杖紧握,随时准备风流斩,忽然想起,之所以感到不正常,是因为他从对方眼中没看到什么担忧情绪,周泰城马上就要被淘汰,唯一的办法是派出所有高手轮换,尽量使名次前进,可却不容许失败,所以第一场必然会派出最强的选手。可这个叫谭雅的,他的紧张似乎并不仅仅来源于输赢。 “没想到你就是周泰的底牌,怎么样,奶牛妹的手感是不是很好?” “不要多说,让我们开始吧!” 谭雅不上钩,低头将法杖前端戳在地面,麒林在手里搓了风刃,二人同时出手, 风刃与石块交错而过,麒林闪身一滚,避过三枚流弹。 另侧谭雅也是原地跑开,但风刃无形,麒林化一为三,另外一枚将将落在谭雅脚下位置,将他炸开坐倒在地上,同时也打断了他下一步动作。 麒林原地起身半跪,中型风刃凝结,下一秒就要出手,谭雅改变战术,从地面升起防御。 这次双方是一攻一防,土系壁垒凝聚而起。风刃砸在其表面,发出铿锵响动。 麒林对土系壁垒有过研究,这壁垒不高,约有三米,上无封顶,不是他不想封顶,而是人在地面,最高的法术延伸距离也就三米,顶部的泥土已经失去控制,想要堆得高,就要尽力向上,对一般的土系魔法师而言,使泥土在一定距离后转弯合并,就像让风刃自行改变方向一样困难。 比赛开始几分钟,他见过奶牛的挖地招数,不想再给对方拉扯时间,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向壁垒发起攻击,而是迅步上前,同时凝结三枚风刃,自上而下依次砸在壁垒表面,接近后嘴咬法杖,手脚并用向上攀爬,一个翻身坐在壁垒顶端,正瞧见下方挖土的谭雅。 “咻!咔!” 麒林向后仰躺躲过一枚石块,同时蹲身到壁垒边缘,抬手在洞口凝聚风刃。下面谭雅见势,马上将法杖顶在壁垒上准备自毁底部。麒林想到这一招,但风刃不停,他打算逼对方拆迁,然后跳下用电能魔法结束比赛。 然而。就在临近出手的那一秒,下方谭雅突然抬起头,朝着麒林诡异抬眼,紧接着竟然松开了法杖。 “噗——” 风刃顺着谭雅肩膀扎下,献血迸发在土制的壁垒中央,让壁垒变成了水井。 麒林赶忙打手势,自己则从井口跳下。 第103章 泄露资料与剃刀原则 “队长。” “你回来了,队长……” “言队长……” 麒林摆手示意几人坐下,自己没事。 过了几分,尼尔推门进来,麒林扭头问道:“上面怎么说?” “争了一会儿,还是算犯规了。你被罚了红牌。” “……那个谭雅呢?” “重伤,现在还在抢救,但是应该死不了,”尼尔神情也很微妙,无奈摇着脑袋,“比赛也照常进行——那个局面已经十拿九稳,你应该留手的。” “我已经很留手了,我本想着这周泰队选手素质挺高,如果队员运营得当,未必不能前进几名,所以一定会轮派高手登场,谁能想到他们不惜被淘汰,也要害我。” 麒林叹口气,虽然死个人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这点尼尔也清楚。 “你这么讲只有我信,口说无凭,裁判组的决策也没错,哪有人会在比赛里不顾自己性命?而且对方未必会料到是你上场。你说他被人买通,可如果上场的不是你,又该怎么办?” 麒林摇摇头,当众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放在桌面上,几人凑上来一看,纷纷皱起眉头。只见纸上写满甘宁队伍的人员配置,还有众人系别,魔力排名,擅长法术等等,甚至还特意写,小心言大牛的风系法术。 “这……”尼尔看到纸上内容,第一个感觉不对,“这东西不是你自己写的吧?” 毕竟没人会写小心自己。 麒林再摇头,环视周遭:“丁奉队员给我的,我想这太明显不过了,被买通的不止是谭雅一个。” 尼尔当即拿起纸张细细揣度,上书的文字字迹工整,段落也工整,但除了字面上的东西,再没更多蛛丝马迹。 “大牛,丁奉哪个人给你的?”尼尔眯起眼,“那天那个丁奉的女队员?你们认识?” 麒林一愣,知道是摄像拍到了他们,点头称是。 “如果丁奉的队员愿意出来指证……那这事儿就还有余地,不管能不能判周泰犯规,至少你的犯规惩罚可以取消。” “没用的,她已经在队伍中被孤立了,而且也不允许在和我们对战时上场。这是她偷着给我的,”麒林指指上方,“用光法术。” “那恐怕……” “算了吧,尼尔,”麒林叹口气,说道,“她偷着出来和我见面这事儿说到底也是犯规,再说被罚个红牌也不会影响比赛,我只是想不明白,如果不是丁奉队伍搞我们,其他队伍的话……也就只有马谡。” “也可能是鱼目混珠,所有队伍都收到了这封信。只是大家心照不宣。”老尼尔捻着下巴胡须,分析道。 “不去想那些了,尼尔老师。” 麒林撇撇嘴,笑着说道:“这件事我长教训,而且我知道我们的队伍中也有内鬼。这个人出卖了我们的信息,等到比赛结束,我会去找谭雅把事情查清楚,这个人……就先让他退学,然后我再找人杀了就好。” 队伍正中,一语既出,虽然麒林面带笑容,可没人在觉得他开玩笑,这个队长不能以常理度之。加上刚刚才擦了脸上的血,现在还笑得开心,更是吓人。 但麒林确是在开玩笑,有些事他比在场人懂得更多,重金之下谁都有可能背叛,除了陆明哲和周圣江,包含尼尔在内的其他人都有可能是叛徒。既然犯规不影响比赛继续,那他也没空去计较这么多有的没的,之所以说这番话,只是想看看队员里有谁在发抖,结果个个都发抖,没瞧出所以然。 听他的杀人宣言,尼尔面色黝黑,心说要出事,赶忙摆手劝道:“我觉得这事情不是那么容易查清楚的,对方也没傻到亲自上门找谭雅。查来查去线索可能就断了。” 麒林看尼尔担惊受怕,不禁失笑:“你放心尼尔老师,这次比赛结束,我也会从甘宁退学的。” 尼尔皱眉头:“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队长你要退学吗?”冯楠在旁边轻声惊讶,“从魔法公会退学的话可就不允许再次加入了。” 冯楠发声不似作假,连带周圣江也跟着起身劝道:“是啊,言队长,如果只是因为比赛的事,我也觉得没必要闹到退学这么严重。” “而且正规途径的法杖都不好买,如果不加入公会的话,以后你不想再做魔法师了吗?” “就是,你走了明哲同学怎么办?”诸葛小蝶也跟腔,“那个谭雅根本就是自作自受。” “我也觉得……” “哈……”麒林稍微苦笑,没想这队伍中还真有人帮自己说话,难不成这个狠心队长还做出威信来了。 “好了,大家不用操心我的事,我家是地主,就算从魔法学园毕业,继承百万家业也是早晚问题,”麒林摆手说道,同时伸手在纸上写下一串号码,“这个号码我之后给尼尔,对面是我管家,你们有什么魔法上的问题,可以给我打电话留言,我会回复的。这个承诺直到你们毕业前都有效。” “假惺惺,真当自己是块料了。” 人群中,是诸葛雨泽默默发声,这话瞬间毁坏队伍的气氛,周围人目光全部集中过来。 “诸葛雨泽你说什么呢?”赵俊迈话到一半,突然一拍脑门,“你这么讨厌队长,难道就是你陷害他?” “我呸!你这个废物快闭嘴吧!”诸葛雨泽阴阳怪气,“既然那个丁奉的女队员和队长有一腿,难保不是他自己把资料泄露出去,又贼喊捉贼!” 此话一出,旁边冯楠再也忍不了,站起身来怒声说道:“诸葛雨泽!你有完没完?从团体赛里你就开始唱反调,比赛最后也是,有什么计划你第一个出来捣乱,结果呢?要不是队长过来帮我们,你能抵挡住马谡的光法术吗?我们要是听你的,现在倒数第一的就是甘宁。” 两人呛火不是一两次,诸葛雨泽一拍桌子,骂道:“臭婊子,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试试!” “我再说一遍怎么了?成天不务正业,就会欺负队友,反抗指挥,我就想不明白朱老师怎么会选你这种人上场,就因为你是诸葛琦的儿子?你该不会和朱老师也有父子关系吧,你姓朱,叫葛雨泽。” “呵。我看那种事情只有你能干得出来!”诸葛雨泽怒极反笑,讥讽说道,“表面上喜欢周圣江喜欢得不得了,暗地里又和别的男人搞七搞八,这会儿又替这个队长说话了?就你这样子,周圣江一辈子也不会喜欢你。” “你胡说八道!” 自己的秘密被当众戳穿,冯楠脸色涨红,气得眼泪在眶里打转,她左看周圣江,右看麒林,最终咬牙道:“队长,他都这样说你!诸葛雨泽肯定和这件事脱不了关系!” 麒林不太想加入战斗,外面已经开始下场比赛,他就对着资料单想得出神,一心三用,此时被喊到,无奈开口回应:“我觉得诸葛雨泽倒未必是叛徒……” “队长!”冯楠气得一跺脚,抹着眼角跑到门口,想想规则不允许出门,又跑进里屋的休息室。 麒林望一眼周圣江,见他罕见地原地没动,若按他以前的和事佬性格早就出声调解,于是捅捅:“喂,绅士,还不快去劝两句。” 谁知周圣江却摇头道:“言队长,我和冯楠……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我只把她当妹妹……她的心思我其实也懂。只是我不想让她误会,受伤更深,所以一直在保持距离。” “哇,渣男。” 麒林无奈,拍拍衣服,只好亲自出马,绕个方向往里屋走,但门被冯楠从里面锁了,敲门不开,麒林从不远处衣柜上捡了衣架折断,将两头分别转出两个九十度的折角,一手当做扭力扳手,一手当单勾,这种门锁和普通铁锁设计类似,麒林娴熟用单勾敲锁芯里的弹子,从开锁到开门只用了五秒。 “你……你怎么进来的?” 冯楠坐在休息室床头,眼眶哭得通红,麒林抬手将衣架晃一晃,这次要比上次在尼尔办公室迅速太多,全要归功于之前列车上练习,甘宁到丁奉这条线,他已经坐了三次。 “我家是山贼发家,这是传内不传外,传儿不传女的看家本事,想学吗?” “你!别看我!” 冯楠气鼓鼓转过身,掺着几分羞于见人的青涩,麒林转身关上门,绕着冯楠转圈,冯楠就跟着转头,保持背对。 “嗯嗯嗯。这样才是真害羞嘛,跟平时不一样,你要是早用这招,周圣江早就拜倒在你石榴裙下。” “……” “我说诸葛雨泽不是卧底,并不是空口白话的。” 既然比赛看不成,麒林干脆转身坐在床头,耐下心解释。 “你听过一个典故,叫做剃刀原则。我们所谓当事情出岔子的时候,都有一种倾向,认为错误就藏在反对我们的阴谋之中,事实却往往相反。作为组织的领导,当你判定一件错误事情根源的时候,就不能去掺杂个人的情绪,能够解释为愚蠢、怠惰、嫉妒的就不要解释为阴谋,他们只会是事情的起因,而不是阴谋本身。” 冯楠吸着鼻子,终于开口:“……你典故好多。” “啊,我随便编的。”麒林摊手,“他们都叫我故事大王。” “……神经病!” 冯楠转过头,到底还是笑出来,她小声抽噎着说:“队长,你偷偷告诉我,刚才我走了之后,周圣江说什么了?” “啊,”麒林一愣,这姑娘的情绪反转有点快,“他说……喂你刚才这套该不是装出来的吧?” “他说什么了……你快点说呀!” 麒林直视冯楠的眼,她的眼中透露出些许焦急和期待。 于是伸手摸摸她的狗头,叹着气回答道:“他说你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女孩。诸葛雨泽,你不是人。” 第104章 圣江之役与延迟水球 上午剩余的两场比赛照常结束,无人再犯规,周泰分区在一片唏嘘中被淘汰,余下分别是丁奉对阵陆逊,马谡对阵伯约,分别以丁奉和伯约分区的碾压式胜利告终。 经过中午短暂休息后,下午第一场便是甘宁和丁奉的对决,麒林临时改变战术,短话几分钟后安排周圣江上场,此时他和尼尔正在观展室内边看边聊。 尼尔站在落地玻璃后,思绪踌躇着说道:“你这么早放周圣江上场,不会有问题吗?” “我也不想啊,只不过对方……至少丁奉分区已经知道我们属性,再藏下去也没意义,反倒我们知道他们知道的事他们不知道。这句话有点绕。但你明白我意思。” 麒林摊手:“我做最坏打算,默认所有队伍都已知我们的属性,这时候临时改变战术安排周圣江上场,稳取胜利,一来稳定军心,二来迷惑对手,把诸葛雨泽伪装成我们的‘上等马’。明天抽签时就派弱的送分。如此稳定入围两人,也不算失去预期。” “那周圣江呢?你之后还会派他上场吗?” “会,也许不会,”麒林摇摇头,“这个要看对方属性和实力,马谡队伍好说,他们之前全力抓我,我也没见到几个特别强的,估计是打的团队战术,丁奉和伯约才是对手。这场比赛之后如果再遇到这两支队伍,或者这场的对手很强,他需要全力施为的话,就和对方死斗;如果实力不足——我给周圣江下的命令是:不惜犯规,给对手造成受伤,然后投降。如此,犯规后的他就不再上场。” 尼尔一愣道:“你要他也犯规?这……如果恶意犯规,又不再出场决赛,可能会影响到贵族的评价……他明年就要毕业了。这个时候去犯规……他会听你的吗?” “会吧,周圣江这人魔法天赋不错,魔力成长曲线也好,还刻苦。我虽然不理解这种人,但也不是没见过,在他心里,组织、团队、他人,往往高于自己。”麒林扭头看着老尼尔,努着嘴说道,“为别人献身,抛弃自我去维护团队的完整,说不定就是他存在的意义。” “是这样吗?” 尼尔眯眼看着台下周圣江与丁奉队员出场,相互施礼,没把内心不同意见说出口:“周圣江……低温系主任和我嘱托过好久,现在看来也确是天才,但如果真像你所说,这种生存意义以后可能会毁了他。” 麒林呵呵一笑,低声道:“你这是什么话,我们团队里就需要这种人才,能为组织献身,还无怨无悔。” “……” 尼尔盯着麒林身影侧脸,稍微叹息。 一瞬间又仿佛回到两个月前二人在办公室内谈论魔法与大陆形势的时候,那时谁成想会发生如此多的事?他为了追名逐利利用言大牛,言大牛为了情报隐藏身份,接近他和陆明哲,以致于之后引爆一系列冲突,魔法儿童、太阳论坛、还有柏擎的死。 更想不到的是,此时出于各种各样的缘由,两人又并肩站在一起,这次没了你死我活,利益之争。抛去那些冲突,左右尼尔还是喜欢言大牛这个人的论调,聪明、优秀、圆滑而不失原则,更甚于年少的自己百倍,更像是忘年交。 心里又叹回不去,自己老了。 忽想起低温系主任和公会主席的问题,于是尼尔也想再听他的看法。 “说来说去,你认为以周圣江的能力,能够在魔法公会里身居高职吗?” “嗯?” 麒林手敲本子,答应着,同时观战楼下战况,丁奉队员是高温和土系,按理说为了看出对方更多的招式,土系这种偏向防御和反攻的系别更要在早期拿出来,但第一轮人员是不能重复上阵,所以这手丁奉城说不定是特意为甘宁预留,没在上午的比赛中使用,也不排除多系队员存在。 高温魔法的特性在于保持不稳定。用浅显易懂的解释来说,一杯水,温度越低液体越趋近于稳定,将至零点就是冰,也就是最稳定的水,其中元素活动极其缓慢;反之高温魔法就是集石能量趋使水元素高速运动,不稳定运动,且高低温魔法的这种稳定、不稳定与日常生活不同,高温魔法可以使物体在相当时间内保持高温,这也就是丁奉队员的火焰陨石招式原理。 “我觉得不行。” 麒林回答尼尔的问题:“虽然说这种人难能可贵,但……怎么说呢,在我的团队里,我把人员划分成聪明、煞比、勤奋、懒惰四种属性,这其中,聪明和勤奋这两者经常是共生关系,可往往却是那些聪明又懒惰的人身居高位。” “这……是为何?” “懒惰愚蠢的人会被淘汰,愚蠢勤奋的人作为小弟,聪明勤奋的人作为中层,聪明懒惰的人来做领导。我是这么分的。” 听麒林分析,尼尔若有所思,他的意思是周圣江只适合做中层。换而言之,自己在魔法公会算是聪明勤奋,还是愚蠢勤奋呢?如果他想要向上爬,难不成非得变懒不可,这是悖论。 “那你认为以他的魔法天赋能在魔法战争中拿到什么名次呢,假如没有你,我让他来当这个队长的话。” 麒林探头看楼下战况,想了想回答:“他的话,人脉有余,统领不足,说实话我很少见到这样的人,所以也不清楚具体会是怎样。纵观其身材,魔法天赋有,人聪明,情商高,还爱学、有献身精神,如果参军,说不定未来是战场上的精神领袖,你想提拔他,至少比提拔其他人要强。” “魔法师是不能参军的……” “哎你看楼下,丁奉的人马上就要输了——” 他还没说完,麒林出声打断,显然注意力没在这边,只是闲谈。 尼尔于是探头看出去,单论魔法能力,丁奉派出的这个土系队员绝对不弱,此时正压着周圣江打,周圣江围绕场地边缘的循环水边战边退,不断向中心处散射寒冰箭,躲避其锋芒。但箭被泥土壁垒尽数挡下,双方开始拉扯。 裁判在麦克中解说比赛进程,给出的结论也是周圣江劣势,因为土系魔法是原地不动,不管是火焰陨石还是泥土壁垒,只要从四周汲取土壤就行,而水系的周圣江没有防御手段,是要绕场奔跑,规避魔法伤害的同时去保障水源充足,虽然土系魔法飞行缓慢,命中率低,可如此下去,周圣江的体力会先行告急。 尼尔盯着楼下战况,内心也有紧张,而就在这时,周圣江突然站住身位,打手势暂停比赛。 “这……他要干什么?难道……” 场内裁判现身,而麦克里也传来解说员的惊讶声音:“周圣江选手!他应该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寻求比赛暂停,意思只可能是两个,要么认输,要么向对方请求进入死斗!” “来了来了来了!周圣江选手!他提出死斗!这是本届魔法战争中的首次!首次死斗——这时候如果丁奉队员不愿意继续比赛,那就意味着主动投降!而同意战斗,就意味着双方将生死置之度外!多么残酷的比赛规则!” 解说员奋力呐喊,室内喇叭已经炸麦,麒林摇摇头,不再看比赛,转身向里屋走去。 “喂,言大牛……”尼尔奇怪道,“你去哪?喂!” 听尼尔声音,其余窗口观战的队员,还有陆明哲也朝麒林看去,但麒林没再多作解释,进屋吃水果去了。 尼尔转头,和几个队员心慌意乱继续看比赛。 至少从表面上看来,周圣江是劣势,虽然他还没有使用电能魔法,可对方显然也知道这一点,故意和他保持距离,资料泄露的伏笔在这里体现的淋漓尽致。 这个时候不去犯规偷袭,而是选择死斗的话,对方也不会再保留实力,尼尔向场中一看,果然双方魔法再提两个等级,中间丁奉队员利用陨石下落的延迟空挡攒出两枚巨大火球,依次向场周飞去,用量之大直让自身周围土地下陷,周圣江向前冲锋跑动,将将躲开,法术的余波被场周围法师们拦截下来。 再看那周圣江,也不再隐藏自己的六级魔力,从“护城河”中大量汲取水源制成冰箭,飞行后又纠集于一点,土系法师见势不妙,暂停攻击,原地拔起环形壁垒,同时利用高温魔法将壁垒升温,化解周圣江的寒冰攻势。 这周圣江的寒冰法术虽然也有保持低温的效果,但飞出之后就脱离了控制,不敌对方持续施法,两相较量,周圣江很快便败下阵来。继续围绕场地跑动,同时法杖前伸,引动水流飞起。 中间土法师被自己壁垒遮蔽视野,没在第一时间发起反攻,此时听得壁垒上铿锵声音停下余波,马上伸手从壁垒上拆出几个洞来,观看外面形势,又见到周圣江不停跑动,可因为只有洞口存在,他的法术范围也被限制住。洞口拆得太多,壁垒就要倒塌,土法师陷入两难。 就在这犹豫瞬间,周圣江借机逼近,法杖前端水流也已经存成球状,且从法杖顶端向两侧,从水球周遭向内正在逐渐变成低温。 下一秒,水球出手。 迅速包裹住土系法师的壁垒,这选手自作自受将壁垒开了口子,大量液体从洞口处涌入,冰冷的感觉迅速浸湿他的下身,他惊慌失措,立即打手势投降,可壁垒之外,除了水什么也不见。 “救命!我认输!救命!我……唔……” 液体不断冲破壁垒的防御,紧急关头,土系法师只好从壁垒上拆下泥土,为自己做一个圆形头罩,支撑最后的时间。他曾在法术对战中伤人,也用法术欺负过普通人,可从未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死于敌人的法术。 眼看寒冰逐渐包裹住水球,冰冷的液体蔓延全身,他慌了! “丁奉的选手,他还不投降,难道还要反击?裁判组正在商议判负!丁奉的队员,你一定要撑住啊!不行就投降!” 解说员的声音无法传至场内。周圣江心系麒林的话,咬牙施展下一个魔法!这个冰系法术也是麒林的想法,正是寒冰包围,帮助他短暂维持了水球的存在,并籍此腾出手施法,他不想杀人。 就在裁判组紧急商议之时,电流在周圣江手中缓缓呈现。 “不止是风魔法,周圣江,你要记得,每一种法术都有延迟。” “呲!!——” 第105章 狗吃屎与下开水 第一天的六场比赛结束后,裁判法师们维护场地,队员们则分批回酒店休息,六场比赛分别以甘宁两胜、丁奉两胜、伯约和马谡各一胜告终。 其中丁奉分区发挥稳定;马谡分区三场比赛只赢陆逊一场,跌破眼镜;周泰分区被淘汰,意料之中。只有甘宁分区一鸣惊人,尚未失败,一改往年颓废模样,他们第二天的比赛全在下午,分别与马谡队、陆逊队各战一场。 麒林优先选择诸葛雨泽出战。 留给他的选择并不多,陈宇翔在和陆逊城的团体战中受伤,而且和修安一样是单系法师,这两人在对方知道属性的情况下强行上场,一定是自讨苦吃;战术也是临时替换,将魔力较弱的钱多多和诸葛小蝶换到后面,故意让其他战队看穿周圣江和诸葛雨泽的法术搭配。 一如他的预料,马谡队伍并非保留实力,而是实力不足,也许出于选择光法师的原因,也许只练习了集体战术,这才导致在个人赛中暴露短板,毕竟光法术在白天没有太大用武之地。 诸葛雨泽上场后的对手是奶牛妹刘萌萌,显然在知道对方是甘宁的情况下留了后手,想稳定赢下比赛。 开局后诸葛雨泽没有听取麒林意见提出死斗,而是选择和对方法术对轰,刘萌萌和诸葛雨泽的主修法术都是土系,但诸葛雨泽胜在辅修风系和意念系,花招更多,他为了自己后续上场,故意保留意念魔法没有施展,连东西都没带。因为流系物入场是要对裁判组公示的。 不过开局后诸葛雨泽很快发现,虽然刘萌萌法术无法对自己造成威胁,但他的法术也不能伤及对方,你来我往之下,操场土地被翻修一通,壁垒陨石层出不穷,但两人都没受伤,即便诸葛雨泽在空隙中穿插风法术,也没法给刘萌萌带来什么实质伤害,两人陷入苦战。 这也是麒林一开始对他建议死斗的原因,在团体赛和正常模式下,对战双方法师都会限制自己一部分魔力输出,以免犯规,拼的是技巧,可一旦进入死斗,魔力就不会再继续保留魔力。 麒林在团体赛一初就留意到这点,马谡分区,从奶牛妹这个做队长的算起,魔力就不足,不足五级,或者说,将将五级。团体赛比赛初始,奶牛和周泰的谭雅两人也是土系对战,但奶牛却败下阵来,这当中虽然也有她想迅速脱身隐藏的戏份在内,可土系内战,生死关头,麒林不相信她还会有所保留。 至少土块壁垒和挖地的时候不该如此。 奶牛妹是马谡的队长,加之昨天看下马谡分区的表现,有一人在死斗模式下还是输给伯约分区,受了轻伤,因此他推断马谡分区的选手魔力一定平均不足。再类推,不论马谡派谁上场,以诸葛雨泽五级偏六级的魔力,在死斗模式下一定会占优。 麒林只说战术,没兴趣和诸葛雨泽阐述自己心路历程,诸葛雨泽又小心眼,一心认为麒林是想坑害他,让他在比赛中受伤。于是没有提出死斗。 麒林在观战室看得直摇头,如果不死斗,输赢就要看运气,双方拖延时间到比赛结束,裁判组会根据选手表现来给出结果。虽然诸葛雨泽多一门风法术,可奶牛妹招数运用更好,攻守之间无缝转换,裁判怎么想就难料。 这种情况下诸葛雨泽表现出了急躁,开始想办法接近刘萌萌使出其他法术,而刘萌萌中规中矩,攻防得当,诸葛雨泽在混乱中挨了两下,险些被炸出比赛场地。再这样下去,可能拖不到时间结束,诸葛雨泽就要露出马脚。 然而正在麒林开始算计输掉比赛的时候,另所有人意外的情况发生了。 只见法术轰鸣之际,那诸葛雨泽由于跑动脚步太急,一个狗吃屎摔倒在地上,对面刘萌萌眼尖,马上主动出击,伸手破开土系堡垒,在其正面画出一个圆洞,这次不再是盲打,而是瞄准后降下石块。 诸葛雨泽阴恻恻趴在地上,虽然狗吃屎是意外,但将计就计就想好偷袭,这次假装翻身用右手甩出两道风刃,接着借势翻滚,但时间不及,被石头埋在底下。 刘萌萌兴奋一挥手,下一秒风刃急袭而来,其中一道“刺啦”一声划过她鲜嫩的脸颊,锋利的空气切开伤口,从她嘴唇处猛然撕开! 好热,不知是什么东西流淌在两侧。 紧接着是疼痛。 刘萌萌从未感受过这么强烈的疼痛,犹然相比腿上的伤口更甚,鲜血也在四处溅射,她的左眼已经看不见任何东西。 “难道就到此为止了吗。自己的魔法之路。” “真是可惜。”刘萌萌伸手摸脸,内心苦涩地回忆着,进入魔法学园的点点滴滴,第一次用出法术的快乐,还有她的伙伴们。 下一秒,看着手上的红色,她原地昏倒过去。 “哎呦?”麒林在观战室眼前一亮,只见诸葛雨泽缓缓从土堆里爬出来,获得了比赛的胜利。 他向旁边一招手:“那个,多多,我们改变战术了,下场你上。” “啊?”钱多多一愣,脸上顿生窘迫之色,“我?我还没准备好……” 麒林皱眉头:“我跟你说的,下开水。你到底练得怎么样了。” “我……我有练的。可是……” “练了你还怕个毛,”麒林皱眉头,“陆逊就那一个土系法师,昨天已经输了,而且你这场我本来就是打算放弃的,如果对方有办法应对,你就投降。以自己安全为主就好——这就是个抽奖,输赢不重要。” “好……吧……” 眼见楼下已经在整理场地,钱多多缓缓朝门口走去,一步三回头,老父亲麒林在后面一顿加油鼓劲,吸引其他队员都看过来。 门口,钱多多磨磨唧唧整理好心情,下楼时与上楼的诸葛雨泽相遇,诸葛雨泽抓住钱多多一顿吹嘘,又安抚他好生战斗,不要给甘宁丢人。 钱多多拿着制式法杖,沿直线走廊向下,整个演练场内部连个保安都没,但路也只有一条,倒不至于迷失方向。 在来到魔法大会之前,系主任将高温系成绩名列前茅的四名学生叫道办公室选人,转过身说,愿意参赛的上前一步,钱多多原地没动,另外三个学生纷纷后退,系主任一转头,好,钱多多好样的,他就来了。 不是他不愿意参赛,一来他学习魔法只是顺势而为,家里教导,二来入学三年,一直也没找到合适自己的攻击法术。 这高温魔法有个特性之前提到,就是可以使物体持续保持高温状态,土系的火焰陨石,风系中双人施展的灼烧气流,都是利用这一点,在高温魔法加持下的物质,可以存续更长时间的温度,加温快而降温慢。 但换算成水系魔法与高温魔法就相性不和,水的温度有极限,低温低于零度就凝结成冰,而高温一旦超越一百度,就会逐渐转化为气体,难成招数。 而麒林给他的战术很简单,从第一次见他就问过了,下开水——将高温魔法与落雨魔法相结合,不同之处在于两点:一是场地内本身有水,免去从空气中聚集水汽的过程,又保证水量,二是多了距离限制,出界判负,钱多多只要在对方接近前放出魔法,并以自身为圆心铺满场地就可以将对手缓慢逼出场外。前提是对方无法防御从天而降的热水。 走到门口时候,主裁判已经站在场地中央,对面陆逊城的人已经到了,是个胡子邋遢的男生,身高不低,略显强壮。这人他认识,是用电能法术打伤陈宇翔的法师。对面显然也认出钱多多,新仇旧恨,两人见面分外眼红。 这次的对手陆逊城队伍麒林算是最熟,加上昨天那个会火焰流星的土系法师已经被打败,陆逊人员本来就弱,属性又被预判,这时候放出钱多多是个好机会。 “那么我们有请两位主角登场,他们一位是来自甘宁分区的……钱多多同学,另一位是陆逊分区的刘阳。呃……钱多多,比赛还没开始,你可以靠近一点。” “好的,那么请两位开始吧。” 两人互相施礼,刘阳一抬头马上放出一个电能火花,意在偷袭,谁知钱多多已经跑出老远,刘阳的电能法术在团体赛里没派上大用场,这时候距离拉近,摩拳擦掌,两人一逃一追,从场地中心追到边缘。 钱多多一抬手:“裁判,我提出死斗!” 这招也是麒林教他的,拖延时间,死斗对于他来说没有实际意义,下开水必定是全力施为,但弱点就是在施法过程中没有任何保护措施,通常法师对战会下意识地拉开距离,互摆架势,试探敌人属性,再想方法击败对手。 可这刘阳不走寻常路,采用快攻欺身,意图将电能法术发挥出来,钱多多被逼到角落,法术还没展开,只好提出死斗拖延时间,想将刘阳吓退。 这招对付的是头脑发达,思前想后的选手,想不到这刘阳发达的只有四肢,他听钱多多提出死斗,哈哈大笑,非但没有拉开距离,反而上前两步,大声回答道:“裁判大人,我同意!” 第106章 病与交易 两日过去,继钱多多输掉对局后,个人比赛的第一轮也宣告结束。除去轮空名额,总计剩余十个,根据胜负情况,第二组参赛者分别为甘宁3人,丁奉3人,伯约2人,陆逊及马谡分区各1人。丁奉轮空名额则会在第三回合加入战局。 虽然丁奉分区的轮空占据极大优势,且在前期队员们纷纷保留实力,可即便如此,甘宁魔法学园的表现也足以称得上本次大赛的黑马,第一轮中更是以三胜一负的战绩使胜率压过丁奉,稳居第一。 第二轮的比赛全部在第三天进行,没给选手们喘息机会,之前的十场比赛中,各大战队的参赛选手或多或少都受了伤,单方面碾压的并不多,如此着急在第三天继续比赛,也有观察队伍整体素质的原因在内。虽然规则没有明令禁止不允许同一人反复上场——就像赛场中央代表丁奉队伍出战的时雨一样。 这场由丁奉分区对战伯约分区的比赛,双方都拿出底牌,伯约分区中有两人是高手,第一轮比赛没上,成功藏住。 可惜在第二轮两场比赛抽奖,伯约城抽中下下签,分别对战实力最强的丁奉和黑马甘宁,比赛时间还是前两场,指导老师临时下命令,务必晋级,不输掉任何一局,等着陆逊和马谡分区先被淘汰,保住前三,争取混进决赛。 于是队长亲自上阵,是一光电法师,丁奉这边又派时雨出战,伯约队长一边以电系魔法和镜像魔法拖延时间,成功拉开距离,同时没有收起镜像,在无形中施展出镜子迷宫,将时雨困在其中,这是绝招,伯约队伍早就做好打算,意图以此将对方全系王牌打掉。 观战席,甘宁各个队员都集中在窗口观战,尼尔、陆明哲和麒林并肩站在右侧。 尼尔皱眉看楼下形势,缓缓说道:“这个全系选手实在恐怖,大牛,你想好对付她的办法了吗。还是说……她会给你放水?” 麒林看一眼右手侧的陆明哲,亭亭玉立,身高也与尼尔差不多,只是女性特有的身姿和漂亮的比例使之更显修长,别于尼尔的矮胖。 这是比赛以来少有的,她主动和麒林站在一起,此时目光也聚焦在楼下的比赛。 “丁奉队不允许她和我们比赛,不知道决赛打算怎么办。” 麒林从陆明哲身上移开目光,放眼楼下的比赛形势,时雨的成长让他欣慰的同时,又感叹时过境迁,这时候回忆起在罐子里经历的时光,恍若昨日,冰冷的体温划过他的脊梁,却模模糊糊的。 “其实已经无所谓了,”他摇晃着脑袋,试着将那些感觉甩开,“甘宁能进展到这一步已经超过我的预期,后面十进五,六进三,其他队员输还是赢,我也不是很在意。教导他们只是顺带,也算帮甘宁学园筛选几个人才。” 趁着麒林转头,陆明哲再次扭头看他的侧脸,同时忍不住说道:“决赛……” “嗯?”麒林转过头,二人目光遭遇,“你说什么?” 陆明哲咬咬牙,皱着眉说道:“我说……先前尼尔老师和我在团体赛观察过各个队伍的选手,第一轮比赛大家都是留有实力的,甘宁只是让实力强的先上场,之后……你……真的有把握胜利吗?” 看陆明哲的心态不错,麒林摇头一笑,内心也释然几分,他看着楼下道:“这些选手都还年轻,实战经验也不多,没什么可怕的。” “可是你的系别天赋都被大家掌握了啊……” “谁说都掌握了,我其实还会水魔法。”麒林抬手伸法杖,左右挥舞,缓缓从半空凝聚个水泡出来,然后又流散了去。 “这是……” “你……难道真的还有其他天赋?”陆明哲吃惊看麒林,声音不小,引得右侧几个学生也伸头看这边。 “啊哈……当然不会。” 看二人如此惊讶,麒林忍俊说道;“这个只是魔力高的表现。不过当你的魔法控制力达到一定程度,你会发现各个门系的魔法其实还是有融会贯通的。这点不光可以体现在你的其他天赋上,比如我会风魔法——你知道,就算没有魔法天赋的人,也可以使用法杖进行吹风,他们和魔法师的根本区别在于控制力,以及是否可以让魔阶、魔力等级提升。” “但说到底,魔力实际是个通用的东西,魔阶则对应各个系别。我们假设一个风属性、高温属性双系的魔法师通过高温魔法提升了魔力,却完全没用过风魔法。那么当他再去使用风系魔法的时候同样会发生危险,原因是魔阶和魔力等级的不匹配,相当于学姐你的力气很大,而智力很低。” “……” 陆明哲欲说又止,叹气道:“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油嘴滑舌。” 也和那时一样,认真讲起魔法的时候很有魅力。陆明哲心里苦。 尼尔从左边拍麒林肩膀,轻咳着岔过话题:“别说那些了,接下来三场比赛你要派谁上场?” “派诸葛小蝶和周圣江,我刚才和他们说过了。” 麒林顺势和坐在角落的诸葛小蝶互相挥手致意:“伯约的人我也不知道是啥属性,加上团体赛时没彰显实力,所以我想放弃这一场。” 麒林转过头低声说道:“这样的话派谁都差不多,诸葛小蝶……我看她路上挺用功,别白来一趟,上去打一把,她的战斗方式和普通法师不同,只是欠缺防御手段,也许会有贵族喜欢。不过对方如果猜周圣江和诸葛雨泽上场,安排了战术,我换诸葛小蝶,也说不定会有奇效。” 尼尔瞥眼后方,又问:“那冯楠呢?我看你这两天经常和她在一起。” “冯楠……其实单论魔法,她还挺有天赋的,只是心思不在这上。” 麒林犹豫着念叨,身旁陆明哲这两天都在忙着帮尼尔交接,安排队员衣食住行和资料递交等等,这时偷听尼尔的话,在背后下意识捏了下拳头。而麒林无意识,转过去正看到冯楠正和周圣江就场下形势聊天,装个小白,让周圣江一一为她讲解,此时麒林说起她,冯楠像是头上有天线似的,突然转头也看麒林,眯眯眼睛冲这头挥手。 麒林被她看得身上一凉,摸下巴对尼尔说道:“冯楠算是我的一张奇袭牌,这招数只能用一次,不过只要选对了对手,胜率应该很高——也因为如此,我让她避过比较强劲的伯约队伍,在六进三里上场。妇女能顶半边天嘛。” “这么说剩下和丁奉的那场比赛……” “对,我亲自上。这场丁奉必须输。我来负责把它打掉。”麒林自信道,“第三轮我们能进两人就行了,陆逊分区实力低下,人均实力也就1.5个钱多多,周圣江很可能会成为对方无法解决的一个点,我不担心。主要需要丁奉淘汰一人,他们毕竟还有一个轮空名额。我想避免决赛里遇见二打一的情况,反过来说,丁奉所求的就是在决赛里二打一,他们把我当成对手,所以接下来这场,对面肯定不会是主力,要么很菜,要么就是打算和我同归于尽。” 说话间,麒林再往楼下观望,时雨已经从困境中逃脱,看场上残局,似乎是在镜像迷宫中加入了自己的镜像,成功藏匿身形,对手不惜犯规,处心积虑的大型闪电魔法砸在空地上,时雨从侧面滚出,光电法师的镜像也逐渐消退,形势又回到初始。 但接下来时雨应该不会再给对方施展镜像的机会了—— “马如意选手认输!那么恭喜丁奉队伍再下一城,陈时雨选手也给我们带来一场精彩绝伦的比赛!我想这场比赛的录像还会被挂进魔法公会的荣誉室,绝境的智慧,真是教科书般的决斗!” “嗯……不错不错,原来是叫陈时雨吗。”麒林点头和尼尔继续聊道,“她虽然魔力低,魔法控制力也不足,但临场反应和全系天赋都是难能可贵的,如果真的让我们的选手和她比赛,我想多半是要完。” “……” 尼尔头上黑线,嘴里嘟囔道:“你怎么还夸起对手来了,说起来,你们两个到底是什么关系?” “呃,”麒林皱眉头思索一会,“大概我是她的……主人?” “啊?” 尼尔黑线皱出五线谱:“主人是什么意思?” 麒林看老尼尔忧郁的神情,仿佛真的把时雨当成什么对手似的,撇嘴拍拍他的肩膀,语不惊人死不休:“比赛结束她会从丁奉退学的,以后我打算让她做我的跟班。我们一起……回老家去。” “你……也不打算继续留在……魔法公会吗?”尼尔抿嘴唇,试探性地问道,他的心里开始思量言大牛的危险性,如果就这样让他走,说不定也是纵虎归山。 麒林倒没想太多,只是耸肩膀:“魔法公会……对我来说意义不大,我现在只想和皇室的人接触,把我身上的一种病治好,然后就回老家去,或者去文鸯城那边。大陆的纷争,我不打算多参与。” “病?你得病了?” 尼尔皱眉,陆明哲也看过来,同时又深深望向尼尔,眼中满是担忧。 麒林点头,无奈回道:“是啊,可以说我的全部作为都围绕着这个病,如果治不好,我可能就没命了……尼尔老师,虽然我们以前曾经对立过,不过你不用担心我对魔法公会产生威胁。我只是个工具人,谁给的好处多,我就跟谁走。” “接下来我要跟西大陆皇室做交易去了,我相信没有哪一家好处多过它的。不是吗?” 第107章 意念魔法与诸葛小蝶 第三天上午比赛,分别由甘宁、丁奉和马谡各胜一场,令人意外的是丁奉分区竟然爆冷输给马谡队,派了个光法师上来,基本等同于认输。 下午两场十进五,分别由甘宁对战丁奉和伯约,上午周圣江如麒林所料成功拿下和陆逊分区的比赛,但自己也受了伤。 双方上场后都没有采取防御姿势,陆逊选手认出是周圣江,自觉胜利不太可能,所以抢先使用快攻,而周圣江的短板也是防御,无源水的水魔法和低温魔法结合需要时间,而对方的风属性魔法出手速度太快,且一开始就采取猛攻,并且封锁周圣江去往边缘的路径。 周圣江被风魔法刺穿右腿,在混乱中发起反攻,最终以水魔法和中距离电击拿下比赛,赛后两人一同被送往外围医治,上了同一辆马车。 对战陆逊分区,虽然从一开始,多数人就知道周圣江稳操胜券,但陆逊选手的竭力一搏也让周圣江受伤,算是阴沟翻船,这样一来抹去后面再出战的可能性,让其余队伍暗自松口气。 下午第一场由麒林出战,他站在场中等了半天,结果丁奉分区派了个弱不禁风男孩子上场,可能连二十岁都没有,个人赛里先前也没出过场,但麒林认得他,团体赛围剿周泰队伍时候出过手,是水系为主,电能、低温为辅的魔法师。 双方施以礼节,赛场裁判一声令下,麒林伸手就打,风电交加,封锁路线,根本没给对方逃向边缘的机会。谁知丁奉队员不退反进,左右扭头,硬是挨了两下风魔法,所幸麒林也是快攻为主,并未下狠手,两道风刃一是划破他的大腿,另一穿透他的左臂。 水系法师不顾一切向前冲,伸手化形寒冰箭,麒林也并未后退,原地伸手招水,又凝结一道庞大风刃,化形十二三,将半空中水汽卷起。 这一式唤作风雨招来,是他和甘宁学园长沈冰音学的,两人在尼尔办公室遭遇时候,她曾经用过这一法术,面积大,力道足,水滴被风刃带起,无力化有力,而风刃携水,使得来回飞行的风魔法也增添了可操控性。 风龙卷以力量胜过寒冰箭的动能,直接将其卷入自身,威力更强,双方一改魔法师交战的拉开距离,再前进几步几乎就要脸贴脸。 实际魔法大会也没禁止用拳头打人,只是丁奉选手这种冲锋意味不明,显然还有后手。这场比赛已经有人犯规过,从一开始就是死斗,不可能再有所保留,麒林见他魔力也不强,这时稳妥些是向后逃走。但他不想再拖拉,没有选择停止法术,而是控制着风龙卷持续向前飞去。 这风雨招来出手,赛场旁观战队伍纷纷坐不住,以为此人还有水系天赋。丁奉选手没空去想什么总体战术,麒林不后退,正合他的意思。 要知道,此次上场和麒林对战的丁奉选手李子奇并不是水系出身,而是意念魔法系,刚才上场慢了也是因为流系物检查的缘故。他听从指导老师意思,将意念魔法隐藏整场,就是待关键时刻出手伤人,加之没有犯规限制,就算把人杀了也没问题。 这李子奇的流系物乃是两排银针,名为白毫,每根针平均九厘米,平日藏于袖口两处捆绑,一手四个,这时他人冲到麒林近前,手中法杖用力一握,同时左右手向前伸展,瞄准麒林额头和喉咙。 说时迟,那时快,八根银针穿过袖口飞出,手段也狠,银针毫不留情,直逼麒林双眼,根本容不得人作反应。李子奇暗道一声成了,这几下飞出去,近距离的力道绝对不是风雨招来可解的,他与对方同归于尽,哪怕硬挨下这风系法术,最多就是受伤,而对方可就凶多吉少。 风雨追来,李子奇应声飞出,但他的双眼焕发神采,如此近的距离,对方是不可能躲开的…… 明明应该是这样。 “比赛结束!甘宁方,胜!” 什么?风雨散去,李子奇吃力抬起头,却见那麒林单手持着法杖,面无表情指向自己,法杖的前端微微发亮,而空气中已经凝结魔法之力,他输了! “你……” 不知是否因为方才精力太过集中,李子奇身上,手臂上,大腿处传来的疼痛感在此时终于一拥而上,尤其是被风魔法卷起摔倒后的屁股和腰,仿佛是被什么东西别住一样,不能用力。 “你骨折了吧?别动了。”麒林摇摇头,将法杖收回,这法杖是裁判组赛前给的,手感不太好,陆明哲登记后从赛事组领来一箱。 “骨折?”李子奇脸上浮现痛苦的神色,伸出左手抚摸自己大腿和腰,感到痛苦难当,甚至比伤口更甚。 “……你别走!”他喃喃地低声地嘶吼道,“你得告诉我!你是怎么躲开的!” 赛场中央,胜负已决,人们正在缓缓围上来。 关于这事,大家都在观战,隐瞒好像也没用,麒林挠挠头说道:“怎么躲开的?用风魔法啊。咻的一下,就躲开了。我这么说你明白吧?” “可是?!”李子奇咬牙道。 “……可是你深藏不露,把意念魔法藏住整场,现在看我犯规,就想用这招伤人,同归于尽,将输赢置之度外,只为让我之后不再上场?” 麒林站在他身边,替他向下说:“谁给你的命令啊?我这么强,他都没顾忌过你会受伤吗?” “我……”李子奇冷汗从头上滴下,“兄弟,我没有那个意思的……” 麒林眯眼,杀人诛心地撺掇道:“行了行了,你好好养伤,以后还是好汉,只是下次别再被人白白利用了——要不是我看出你的藏招,保留了实力,你会死的。” “……” 说话间,裁判组行动也很快,带了担架进场,赛场裁判伸手阻止麒林继续向前走,顺势打开话筒宣布下一场比赛继续。麒林扭头向赛场出口走去,上楼时遇见诸葛小蝶下楼。 两人打招呼,交替上场。麒林突然没忍住笑。 眼前走来的诸葛小蝶本来就生个男人象,又剪个短头发,人家法师下来都是文绉绉,法杖在手,咒语加身,诸葛小蝶恰恰相反,左右手里提着她的十来把尖刀,把法杖别在腰上,像是旧社会的黑暗分子。 如此不自然也是有原因的,显然她也刚刚被检查过流系物,麒林凑近了拍拍诸葛小蝶肩膀,以资鼓励,小蝶震惊退开,觉得恶心。 两人打闹,麒林笑半截,突然又婉转说道:“那个小蝶,不开玩笑,虽然我同意你上场,但不行咱就认输哈……为了稳操胜券,我只能派你和伯约的人战斗,但我不清楚他们属性。你的意念魔法也未必能起效,你记得如果对方是土系、低温水系之流,认输也没事,从刚才那场比赛我也看出来,现在队伍之间打出火气——你还年轻,没必要折在魔法大赛上面。” “……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 诸葛小蝶和麒林擦肩而过,表情一如既往不屑:“不鼓励队员就算了,还说丧气话,你就这么当队长的。” 麒林无奈笑着摇头,目送小蝶向场外走,反正现在竞争对手只有丁奉一家,明天六进三,因为抽签会尽量排除内战,而甘宁和丁奉的剩余队员都是2,因此至少有一场会排到一起,到时就由他来解决丁奉,冯楠打另外一场,这场的输赢他无所谓。 然后诸葛小蝶突然转头和他对视:“不过你怎么知道对方是意念魔法师的?” 麒林挠头,指着制服袖子回道:“他袖口被解开过,但不是自己系回去的,你看这条带子,如果是你自己系,结扣只会冲着自己——况且大夏天的,我们都卷起袖子,他系这么紧,从一开始就吸引我注意了——” “就这?” “关键是他晚了几分钟出场,我就猜是带了流系物,参与了额外检查。因为如果真的晚这么多出门,我已经在赛场上了,规则肯定不会允许的。” 小蝶若有所思点点头:“原来如此,你眼神真好……不过你不能小看我,我和诸葛雨泽那个低能儿不一样,我来参加魔法战争是为了证明自己,顺带也洗脱那个混蛋老爸的名号……既然你和周圣江都能赢——” “我也是不会认输的。” 场外伯约上来的选手已经在等,诸葛小蝶潇洒挥手,消失在入场处,麒林扭身上楼,没当回事,却不想这一眼,这句话,却差点变成和这个平凡女孩儿的永别: 诸葛小蝶上场后,直接掏出全套流系物,操作十来把飞刀与对方战斗,伯约派出的是另张底牌,一个主修风系的魔法师。 这人与其他队伍的底牌不同,从先前团体赛的录像来看,尼尔告诉麒林,这法师是纯粹修炼风属性魔法,兼顾一些水系,麒林在观察室暗自点头,既然大家都没有防御手段,风魔法在近距离还被意念魔法克制,说不定诸葛小蝶也有一战之力。 然而事情出乎所有人的预料,诸葛小蝶开场不久竟叫停比赛,向裁判提出死斗。 麒林向尼尔说明,询问能不能替诸葛小蝶发起投降,但尼尔说这事儿是选手自己说了算,就像你和周圣江那两场比赛一样,由于魔法的花样太多,裁判和教练也很难确定选手是否落入败势。哪怕队员已经无力反抗,甚至没能力发起投降,另一方是否收手也是取决于自己。 麒林皱眉,场内风魔法师没有拒绝死斗要求。诸葛小蝶和他对峙几分钟,发现因为规则限制,飞刀出手总是碍手碍脚,因此认为死斗模式更合适她的意念魔法发挥,可她只有四级法力,对方是几级尚未可知,如此大家全力出手,诸葛小蝶输多赢少。 要知道,这意念魔法和其他法术大有不同,如风刃、落雨、飞沙走石,都是飞出去就不认人的类型魔法,而意念魔法可以给予流系物更多的路线可能——就像之前麒林在暮色百合号上遭遇的那个半吊子法师一样,那人虽然使用潘多拉,但实际也具备少量魔法天赋。 他的飞刀相比风魔法、水魔法等等,可以从更远的地方收回,原因无他,用风魔法举例,法杖挥出的瞬间,空气是被动选择,就近原则,没有哪条风刃写了名字,这就导致一个通常风系法师想控制更远处空气,只能优先拉动近距离的空气,甚至无法控制太远距离,魔力受限的情况下,花再大力气也只能反复改变近处的风。 而意念魔法是有对象可选的,飞出,拉回,丢在场上埋伏,花样频出,这也是斯科沃多·库泊曾经引以为傲的技术,如果不是诸葛小蝶魔力太低,她的飞刀控制范围就会大大提升,也就不会面临被风魔法压制法术距离的窘境。 双方开始死斗后,果真风魔法师的魔力再上一个等级,诸葛小蝶被风刃划伤多处,衣衫褴褛还不认输,反复奔袭在场内与对方周旋,最终一个阴招会拉,将飞刀扎进伯约选手的肩膀。 伯约选手吃痛大怒,伸手施法,可诸葛小蝶已经抢先一步携带着飞刀冲到近前。双方脸贴脸,诸葛小蝶胜券在握,飞刀扎向对方胸口,谁知伯约选手吃痛弯腰,这本来刺向胸口的一刀转而飞向他的咽喉,临门一脚,诸葛小蝶连忙收手,两把尖刀哐啷啷掉落在地上。 双方原地愣了一下,紧接着,伯约选手嘴角一咧,面露一个变态的笑容,然后举起法杖施法,这风刃从诸葛小蝶的眼角扎进去,在她脸上划开一道猛烈的伤口。 “噗嗤——” 第108章 人与马(上) 观战室内,麒林与甘宁的众人第四次乘马车进入赛场,肉眼可见队伍里人却越来越少,钱多多、周圣江和诸葛小蝶都因为战斗受伤,诸葛小蝶更是在昨天重伤后被送到医疗院抢救,直到晚上才脱离危险。 今日由于队伍只剩四支,其余无缘决赛的参赛者被留在莱娜旅店精心招待,也同时等待贵族和皇室的挑选——毕竟这些人都是从各个学园中挑选而出的一届高手,不乏有人愿意出钱收买。 从往年的情况来看,这些有幸参与魔法战争的学生或多或少都能收到一些有名贵族的邀请,甚至偶有争抢,即在毕业后选择为他们效力,多数是专属法师工作,少数也未可知,全看个人选择。 这也是魔法战争许诺给这些学员参赛者的最大好处,换句话说,与克洛歌尔不同,在西大陆,魔法师是没有补贴和身份地位的,想吃饭还是要自己找工作。 于是这些参赛者中也有因为家境不如意、对魔法师前景不满意而参赛的:如果表现好,一步登天也并非不可能。比如有往一届的丁奉男法师就娶了陆逊城有名的贵族女儿,摇身成为贵族身份,一代天才从此再没用过魔法,据说现在正在搞副城主推选。 新轮比赛尚有半小时开始,因为诸葛小蝶受伤,室内气氛比昨天压抑不少,麒林和冯楠站在客厅内说话,赵俊迈和从医院申请观战的陈宇翔在窗口安慰诸葛雨泽,修安独自在远处沉默。 待了不一会儿,陆明哲从门外走进来,身后跟着黑脸的尼尔,今日陆明哲穿上以前曾穿过的黑色连衣裙,麒林转头见她眼角湿润,像是刚刚哭过,心里一紧。 诸葛小蝶受伤是意外情况,但比赛结束前甘宁的队员被限制活动,只能派陆明哲和尼尔去探望伤员,昨天去的是尼尔,但被医护人员拦在病房外。 这时冯楠也看到陆明哲进来,第一个站起身,主动开口道:“尼尔老师,明哲同学,那个……小蝶的情况怎么样?” 尼尔一言不发,陆明哲抬眼与冯楠对视,又深深望一眼麒林,坦言道:“她醒了但……情绪不太好……” 麒林看冯楠,冯楠追问:“啊?醒了……那她的伤?” 陆明哲眼眶微红:“医生说她和那个马谡城的女孩儿一样,是重度毁容,更严重的是她右边的眼睛……应该不能用了……虽然在其他大陆也听过眼球移植的奇人异事,但主治医生说,以丁奉官方的医疗水平,恐怕很难做到——万幸是风刃切割是从上到下,如果伤口再歪几厘米,她就会没命……” “嘭!”冯楠愤怒地拍下桌板,怒声道:“太过分了!不就是打比赛,为什么要下这么狠的手?小蝶她还是个女孩子,以后要嫁人的——而且队长刚才说,昨天比赛是小蝶优势,要不是最后她主动收手,躺进医院的就是那个家伙了!这样不认输,还偷袭,真是恶心!” 她这话一出,众人目光集中到麒林脸上,麒林面无表情在看尼尔:“尼尔老师,我向裁判组提的事?” 尼尔抬头和他遥相一望,摇摇脑袋,无声叹气。 “队长,你提了什么事?” 麒林不说话,接着看尼尔,尼尔被他盯得发毛,无奈回道:“他们说,这种事就算有录像也很难判定,诸葛小蝶的飞刀失灵,也可能是因为自己法术修习度不够,才导致法术失效,虽然裁判组有不同意见,但这种事关乎输赢,裁判也不能修改宣判结果。” “那算了……”麒林皱眉,“对方也不是丁奉队,这场的结果就算能改……”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乎输赢!”冯楠从右侧推一把麒林肩膀,吵闹道,“小蝶她……她可是受了重伤啊!应该判他犯规!犯规!应该取消他的比赛资格!” 现场气氛瞬间降下,麒林歪着头看冯楠,无奈解释道:“他们是在死斗模式下战斗的,按照规则,就算出现伤亡,也只能自负,诸葛小蝶上场前我有让她视情况投降,她提出死斗,完全没和我商量过,所以才会出现这种结果。” “可是!”冯楠欲言又止,憋了半天最后跺脚道,“队长你怎么替人家说话!” “事实如此呀。” 麒林挠头道:“不是我不想教她几招,她学不会,魔力低。其实她本身魔法操控力还是有的,够用功,流系物也有威力,只是魔力等级限制她操作。在魔法师内战的情况下,单系魔法还是太吃亏了。” “那你还派她上场!你是故意要她受伤吗!” 看麒林这样淡定,冯楠气不打一处来,闭着眼睛朝麒林乱吼,有出于对诸葛小蝶事情的愤慨,也有失望失落,但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生气。 “冯楠……” 尼尔忍不住开口唤她名字,但很快被打断了。 “那么各位参赛者们,老师们,这里是魔法战争大会第四天,六进三的比赛现场,我是今天的主裁判、赛场裁判,我们剩余的四支队伍分别是丁奉、甘宁、马谡和伯约!究竟有哪三支队伍,或者说哪两支队伍会参与决赛呢,让我们拭目以待!” 话筒里传来裁判朗读文件的声音,打断麒林的话:“那么第一场,由甘宁对战伯约!各队的选手们现在可以下场了,这两支队伍在昨天的战斗里摩擦出火花,甘宁选手不幸受伤。今天他们再次棋逢对手,新仇旧恨,相信会为我们带来一场精彩的对决!” “大牛,”尼尔摇着脑袋招呼道,“且不说那件事了,时间马上到,这场比赛你要安排谁上场,冯楠?还是诸葛雨泽?” “我去!”冯楠一拍桌子,仿佛诸葛小蝶附体,“我要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你等一下……你怎么总是急急躁燥的?”麒林伸手制止冯楠,“计划赶不上变化,这场比赛,我自己上。” “你说什么?” 尼尔闻言诧异,上前一步:“同一轮比赛你是不能出场两次的,这一场你上,那丁奉队的那场你要怎么办?” 麒林似乎并非说说而已,半句话功夫已经将法杖掏出来检查:“那场……我还没想好,等我回来吧……伯约分区的顶级高手多半只有昨天上场的两人,尤其是和我们对战的那场,他们输不起。加上另一人被时雨淘汰了,所以我有理由认为,今天上场的选手还是昨天那个。” 尼尔呆愣道:“那……风系魔法师,不如安排诸葛雨泽……” “啊?我?”诸葛雨泽一愣。 “不了,我要自己上……” 见麒林摇头,执意上场,尼尔也有些坐不住:“大牛……你难道,不,我知道决赛肯定是你自己出场,可如果下一场我们输给丁奉队,决赛里你就要以一敌二,否则就是丁奉以一敌二,他们不会放弃下场比赛的。如果我们这场输给伯约,决赛好歹是三雄逐鹿。” “大牛……” 说话间麒林已经走到门口,闻声停了脚步,深吸气说道:“我之前没说,其实你们想错了,伯约这个选手……并不是紧张出手才伤了小蝶的,他的魔法控制力不输给小蝶,在最后时刻,他有很多种致胜手段,打手臂、打法杖、打胸口都没问题。他是故意伤人。” “真的?!” “故意伤人?” 众说纷纭,麒林点头道:“我只说他没犯规,又不代表我没生气。除了比赛的时候,诸葛小蝶还算是个听话的徒弟,只是不会表达,有些事情,她……” 尼尔急声道:“大牛!我是指导老师,这场比赛……” “你有那个权力吗?” 麒林打开门,皱着眉转身,那目光凶狠冷静,话语也丝毫不客气,把在场众人都吓一跳。无声的回响阵阵重叠,像波涛的纹路之起伏。尼尔这才回忆起,眼前这个人从开始就不是他的学生,而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他吞咽口水,搂住身侧有些过激反应的陆明哲,目送麒林出门,而后三分钟左右出现在赛场入口,众人遥望对面,果然还是昨天那个风刃法师,麒林与他一同走到赛场中央,裁判开始介绍出场人员。 迎着裁判和扩音中的二重声,麒林笑着,似乎在和对面打招呼,面色如常。 尼尔在观战室中清楚看到,伯约选手身上还有伤口包扎,他稍微压抑着面部表情,朝着麒林施礼,但麒林没动,而是转身举起手说话。 这是恰逢主裁判尚未走远,闻言又回到场中,麒林的声音从话筒里流出来。 “那个裁判,我提出死斗。” “什么?” 伯约选手脸上一滞,面色狰狞道:“你搞什么!你已经是犯规状态了,这场比赛从一开始就是死斗!” “规则又没禁止。” 麒林耸肩膀,随后裁判点头,在话筒中公知了这一消息,在伯约选手首肯后再次宣布比赛开始,尼尔看见麒林在场下对着伯约选手说了什么,随后这两人分散开去,伯约选手咬牙出手,麒林闪身躲过无形法术。 尼尔虽然是电能魔法师,但他对风系也有理解,知道长距离的风刃实际并不好命中,因为杀伤面积太小,一旦对手左右移动,打空是常事。而大型法术则需要蓄力,目空一切,在单挑中对手可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伯约选手显然也意料到这点,但风魔法的长处也在于此,他从左向右划拉法杖,连续打出风刃,想不到麒林那头没急着反击,甚至没施法,他原地站住没动,如此便让伯约选手的预判风刃尽数落空,看着十几道风刃从面前越划越远,麒林脸上露出嘲讽的笑意。 伯约选手没说什么,只是咬紧牙继续施法,但麒林还是不动手,可这时观战的尼尔等人发现,伯约选手在一次次的风刃落空中似乎逐渐起了情绪,他焦躁于法术的失败,又不肯拉近距离,毕竟麒林时电能系法师,电能魔法在中距离命中率比风刃高出太多。 如此拉扯躲闪,麒林面色如常,嘴里还在喊话,反倒是伯约选手这边,已经因为伤势和连续挥动法杖而气喘吁吁。此时麒林伸手第一次施法,一道冲击波从天而降砸落在伯约选手脚下。 伯约选手一来腿上有伤,二没想到麒林会突然发难,临时逃跑但已经来不及。冲击波顿时将他炸飞出去,他落地后忍耐疼痛,急速站起身来,但麒林没再施法补刀。 此时,裁判组、观战室内、还有带伤瘸腿的伯约风法师自己,所有人都已经意识到,这二人的实力似乎完全不成正比,再这样打下去,伯约分区的底牌选手、上等马,他的落败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尼尔扭过头,看着冯楠和诸葛雨泽皱眉思索,目光反复移动:下场对阵丁奉的比赛他该派谁上场,是冯楠?还是诸葛雨泽? 第109章 人与马(下) “队长好厉害!卧槽!”观战室内赵俊迈呼喊一声,“陈宇翔你说是不是!” 陈宇翔身上打着绷带,点头,不说话,但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修安和诸葛雨泽也跟着拍手,诸葛小蝶的受伤在众人心里是个坎,此时看到麒林亲自上场大杀四方,队内众人都感觉出一口气,尤其是赵俊迈和冯楠。 右边厢她和陆明哲站在一起,这两人虽然是同年级,但交集基本没有,性格也迥异,可能正应和那句美女与美女之间没得相处。一山不容二虎。 冯楠毕竟刚和麒林发过火,这时也不好意思开口加油,但听赵俊迈带头称赞,莫名心里有喜悦,捏拳头,眼神却鬼使神差往陆明哲那边瞥去。 和她不一样,随队来的陆明哲总是黑框眼镜,一袭黑衣裙,也不爱化妆,多数是跟在老尼尔身后,或者去处理杂事,沉默寡言的,除了长得好看没什么特征——冯楠只知道她是电能系的高材生,有五级魔力,不知尼尔是不是培养她参加下一届魔法战争,总归和队伍里交流并不多,但她和麒林的特殊关系傻子也看出来。 这一偏头,她看见她正紧盯楼下比赛,握着拳头神情复杂,另头尼尔老师虽然也皱眉看楼下,但应该是想事情,走神了。 冯楠的目光顺势回到赛场上,这时麒林已经开始缓缓拉近距离,伯约选手则慌乱向后,逃向赛场边缘的水圈,步伐一瘸一拐。麒林并未奔跑,只是眼睛盯着对方位置,一步一顿。伯约选手咬牙将手放进水圈,鼓动起层层水波。 水魔法?难道这人还有隐藏属性? “风雨招来!” 伯约选手用的也是这一招,他将风刃卷起大量水花,从身体两侧来回形成螺旋,并不断为风水加力。 另一边麒林失笑,原地凝结一道电光刺出,伯约选手没脑子,作茧自缚,急忙断开法术,但仍被电得死去活来,法杖掉进水里,所幸这“护城河”仅有小臂深浅,麒林也没有追招,等待他将法杖重新捞起。 下一秒,双方再次展开风魔法战斗,近距离下,麒林左右使出风流斩,身体跟着怪异滑动。 伯约选手的法术全部打飞,水魔法又被电系克制,不敢再用。他咬紧牙关停滞身形,决定放手一搏,开始默念施展大型风魔法,想以风刃成阵,击败麒林。双方距离尚有十来米,已经达到电能魔法的施展范围,而麒林只是原地站住,看着伯约选手凝结力量。 “他在干什么啊……”冯楠看得着急,“赶快打断啊!” 要知道如此近距离内,对方的法术一旦成型,量他身法再好也是躲不开的。 一秒,两秒……十几秒过去,伯约选手中途醒来看他发呆,脸上憋住怪笑,反手加速了魔力凝结。 出手!随着伯约选手的法杖挥动,十几道风刃左右纠缠,朝着麒林方向弹射而出,根本没有顾及对手死活,这下若是正中,他人恐怕要被撕成碎片。 然而下一秒,麒林向前伸手一招,法术瞬发,空气拉动身体,以超越常理的速度飘起,这还没完,他连续在前方挥动法杖,不断破开空气。 左——右——左——右! 他的身体打着旋风朝对方飞去,双脚也已经几乎脱离地面,无形中与大型风魔法擦肩而过,甚至风刃已经撕裂开他的衣角—— “刺啦!!” 法杖落进水里,血液喷涌而出。 纵使观战室里听不到赛场上声音,只见伯约选手张着嘴,冯楠也能想象他的惨叫声有多剧烈,因为麒林已经用法杖前端的风刀扎进他的右眼。 “比……比赛结束!” 话筒内传来主裁判震惊之余的磕巴声,声音传递在赛场内、观战室里,然而麒林却没有因此放下法杖,他左手提起伯约选手的衣领,引导他跪在地面,伯约选手已经失去意识,麒林面无表情将法杖抵在对方头上。 “比赛已经结束了!言大牛选手!请你放开对手!” 主裁判一手提着话筒冲进场内,其余几个裁判也相继跳进场中,一人赶忙凝聚法力,施展出风系的冲击波,想将二人分开,谁知麒林反手一挥法杖,形成出半道风墙,两股力量在半空中对撞,瞬间消散于无形。 “言大牛选手!第一次警告!如果你不听从,我们将取消你的比赛资格!” 话音落下,主裁判已经奔跑到二人身前,麒林摇摇头,将伯约选手扔进水里,鲜红颜色瞬间在水中蔓延开去。 麒林转身环顾全场,一一与几个裁判对视,其中两个下意识掏出法杖,如临大敌。 下一秒,他却摊开手笑了出来,声音也从话筒传出:“我只不过和他开个玩笑,我们关系很好的,别那么认真嘛。” 医疗队员迅速行动,救起水里的伤员,主裁判抿嘴看着眼前的年轻人,虽然在笑,但他的眼神却沉静得仿佛没有感情一般,裁判认真说道:“言大牛选手,你已经赢了,请你下场,准备之后的比赛。” “下一场还是我们吗。你不说我都忘了。” 麒林将法杖插回腰上,摇着头,兀自离去,赛场裁判在他身后,眯眼紧盯他的背影,沉默无语,几秒后开始使用话筒广播。 麒林迎着广播声步入出口,在楼梯上没走出几步,冯楠已经从楼上小跑下来。两人在光芒反射的通道口相遇。 “队长!你好厉害!简直就是天神下凡!” “……你怎么出来了,我还没想好派不派你出场。”麒林皱眉道。 “我和尼尔老师说是你叫我来的。嘿嘿。队长,你就别傲娇了,我们训练这么久,不在半决赛用,难道派我去决赛啊。” 麒林无奈道:“好,如果这场赢了,就带你去决赛。” “真的啊?”冯楠眼前一亮,蹦蹦跳跳向楼下走,又转回头来,可爱眨眼,“对啊!这场赢了我们就二打一。队长你看我的厉害吧!” “你等等。” 这场景莫名和诸葛小蝶上场前相似,麒林皱起眉,又老妈子道:“我再说一遍,打归打,但不行就认输,以自己安全为重,也不允许你死斗。还有,如果对方是那个陈时雨的话,你说你是我派上来的,要她别伤了你。她会答应的。” “陈时雨……” 冯楠撅起小嘴:“我说队长,你到底和那个小女孩儿是什么关系啊,你可别用什么朋友,主人之类的话搪塞我,你和我说实话,你到底喜欢她还是陆明哲?” “什么?” 麒林一愣:“这哪跟哪,我怎么会喜欢时雨……唔……你可以理解为,她是我的亲戚,但是我在皇室里是长子长孙,她是外室孩子,所以我的地位比她高,是表亲,也是主人。” “皇室?就你?” “我举例子嘛……意会意会。” “……那陆明哲呢?你到底对人家是什么想法啊。” “……没什么想法。”麒林挠头,“我们之前是朋友,但后来因为一些原则上的事,吵了架,所以现在关系挺尴尬的。” “哦,吵架……那你怎么不去道歉?” “我也想道歉啊。但是……恐怕她已经很讨厌我了。所以我找不到和她说话的机会,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之前的事是我不对,总之她别说喜欢我了,内心里一定对我还有一大把怨恨。” “你真这么想啊?” 冯楠八卦心燃烧:“我说队长,你脑袋这么聪明,怎么一点也不懂女人心?” 麒林无语,挥手赶苍蝇:“赶快上场,小屁孩,大人的事你懂毛。” “谁是小屁孩?我告诉你,我可也在那张纸上看了你的资料的,一年级电能系,论资排辈我还是你学姐!” “……” “而且我跟你说,我已经做好打算了,赢了这场比赛后,我就要和周圣江表白。不管能不能成功,我都要去做。我喜欢他这么久,魔法大赛后去表白就是我给自己的承诺。我和你才不一样,胆小鬼。” 冯楠丢下这句话,小跑去楼下,因为对面医疗队堵车的缘故,丁奉城选手方才从对面出门,两人当即开始下一场比赛。 麒林无奈看向门口,他给冯楠的秘密招数实际就是化简的延时施法,冯楠的魔力有五级,足以做出更高级的操作: 正常的风系魔法是通过空气的凝聚,然后控制,加上法杖挥动给予动能和方向,使之飞出,这点与寒冰箭类似,但寒冰箭有质量,且作为射程最高的魔法之一,相较风刃可以“投掷”得更远,而风刃因为其无形无重等特点,隐形的同时也更难控制,魔阶低能者在操作的时候,刃飞出后很难保持高杀伤和准确性。 除此之外,在进阶风魔法中还有将周围空气挤压中央,使凝聚的风刃发射这样的手法,它牺牲施法时间和准确度来加强风刃的威力,麒林教给冯楠的延时施法就是利用这项特性。 首先将外围空气与内在空气分成两部分看,内在为风刃,外在为发射器,而后将其挤压变形,从而给予内部更大的力。 发射器则分为炮筒部分与炮口部分,炮口部分呈圆形,大于填充口,下指令在数秒后将其移开,风刃随即发射。 这次对阵是丁奉高低温土系法师,之前没上过场,是个矮个子男生,人也黑,与丁奉分区一向光明磊落的形象很是不符。 冯楠也聪明,首先风刃齐发逼出对方土块堡垒,然后主动与其拉开距离,躲避开对方的火焰陨石阴招;低温法师反应也快,立即给土堡垒增加低温魔法,使其加固,但自己也被困在里面,双方谁也不能制敌,展开拉锯战。 于是土系法师开始偷偷挖地板——这也是每次有土系法师参战后裁判们都需要修理场地的原因——他们实在太能造了。 冯楠躲在角落里见对方不露头,偷偷朝自己脚下放了延时风魔法,她还不是很熟练,连放了两次,第一次炮口移开太快,差点自己炸飞,把主裁判和观战人员看呆。 法术成功后,冯楠算计时间,向右溜走,又放这招,连放数次。土系法师自己在地下没有视野,从冯楠刚才身在的位置跳出,随后瞄准冯楠开火,冯楠掉头就跑,然后土法师被第二发延时炸弹波及弹飞,人滚落到水池里,险些出界。 这招一出,全场略显哗然,毕竟从外界看,冯楠掉头逃跑,而土法师就像被神秘力量击中一般。 接下来,全场跟着响起空气爆炸声,冯楠围绕自己方才所在处放下不少延时陷阱,加上这边跟着风刃输出,土系法师被炸成傻子,只不过冯楠练习不到家,风不成刃,只是炸开,距离远了魔法命中又低,高温天赋也用不上,双方还是僵局。 思前想后冯楠决定追击冲锋,趁他病要他命,但这犹豫功夫对方已经从水里爬起,拉出半道土系围墙。 冯楠边跑边向前施法,轰炸石壁,那墙面本就摇摇欲坠,如此被炸大厦将倾,土法师一伸手竟自己撤了围墙,冯楠心道不妙,但为时已晚,面前土法师突然伸手甩出个风法术,抽走空气,但自己也躲闪风刃不及,两人因此撞在一起。 那冯楠耍赖,脸贴脸求饶,眼巴巴小声说别伤害我,我认输,还扔了法杖,土系法师掉以轻心,也将法杖收起,就在这时,冯楠路上放出的延时法术终于启动,一道空气墙砸向二人,矮个男生发现事情不对,但第一反应竟是将冯楠推出去,自己生挨了这一下。 打得漂亮! 练习与实战差别太大,量她心理素质还行,但实战惊讶太少,心脏突突跳出胸口,这一下是她这场比赛里第一次成功放出的完整延时风刃,冯楠坐在地上直接欢呼。 紧接着,裁判哨声响起,丁奉胜利。 冯楠以为听错了,一看血淋淋对手,再看屁股下面坐着的边沿,她……出界了。 第110章 一力与十会 “咳咳,请双方的比赛选手稍安勿躁。” 诺大的角斗体育场中央,身穿青绿色制服的赛场裁判正在炒热比赛的气氛,语气轻松,反倒是麒林与丁奉两个队员间隔几十米遥遥对峙。 赛场裁判手中拿着扩音话筒,他高声说道:“那么,来自西大陆各界的观众朋友们,贵族们,当然,也许还有其他大陆的客人,欢迎大家的到来——虽然你们中多数人不愿意透露自己的身份,但无论如何,这次由西大陆委员会联合皇室举办的魔法战争,在今天,即将步入最终决赛。比赛由我,主裁判之一、赛场裁判之一的冬翎为大家解说和主持。” “——大家可以看到,我左手边的,是来自西大陆三大主城之首,丁奉城的队员们,先前由于在团体赛内获得的巨大优势,以及陈时雨选手的亮眼表现,使得丁奉分区在个人赛中获得轮空机会,这也几乎造成了决赛中丁奉分区以二敌一的局面。加上个人赛的不败战绩、毫不遮掩的全系天赋,陈时雨选手因此成为本次魔法战争中最为抢眼的种子选手。不过在这次决赛中,丁奉分区的指导老师和队长看来没有安排她出场,而是选择王雷、邹力的组合,这两人中只有邹力于个人赛中出战,使用的是尘埃魔法。” “而在我右手边的,是来自甘宁城魔法分会学园的言大牛选手……因为昨天的事故……我个人很难评判这位选手,他虽然在团体赛最终的围攻中被淘汰,但为甘宁分区争取了太多分数与机会,个人赛更是轮轮出战,直到决赛,没有败绩。只是他的比赛方式,我作为裁判组的一员很难认同,虽然其实力同样不容置疑,言大牛选手于第一场和最后一场比赛中重伤两名对手,可谓毫不留情,毫不失手,也是本次魔法大赛的黑马。” “在开始之前,我要提醒各位选手的还有一件重要的事——与往届比赛相同,这场比赛的胜利者,以及本次魔法战争中由裁判评选出的mvp选手,将会获得直面皇室身份者的机会——这也意味着这些胜利者们身份的变化……” “话真多……” 麒林斜靠在出入口位置,眯眼看对面丁奉两人,随即又松开眼皮,因为以前有近视的缘故,眯眼睛成了习惯。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两人他应该认识,是团体赛一开始遇到的穿黄色衣服的两人。他和奶牛妹对招时候,这两人曾经围上来想要渔翁得利。当时他们就是走在一起的,叫邹力的男法师用土魔法,另个人叫王雷,用的是电能魔法,个人赛中出赛一场。 麒林有些奇怪,丁奉会派这两人出战,看起来并不强,土系和电能系也没什么配合关系。 昨天下午冯楠虽然自己大意输了比赛,但对方丁奉队员是个君子,为了不让冯楠受伤,竟在关键时候挺身挡住风刃,他也因此受伤,送进救治所手术四个小时,无法参加决赛,那个也是主修土系的法师。 这次魔法战争中,虽然没有裁判组专门检查,但从选手入围的角度来讲,为了保证比赛的公平性,通常各大学园都会采取每系录取主修一人的方式来选择成员。这点并不只是甘宁如此。只不过对于多系天赋,全系天赋的选手,裁判组并未加以严格限制,这也让类似马谡队伍这种配合方式钻了空子。 麒林的身份填写就是水系,这也是他特意在决赛用出水系相关魔法的原因,只是在时雨送来的情报单上,他的天赋只有电能和风,魔力等级也和上交填写不同。这让他几乎肯定,这个情报泄露者多半源于队伍内,但具体嫌疑者他也只是圈定排除。 如今比赛就要结束,麒林也已经基本摸清对手情况,和时雨一样,对战这些没什么经验的法师,单单是属性和等级的泄露,并不能影响他的胜利,加上之前去丁奉时候,从文鸯一路辗转至公淇城的消息让他心思混乱,所以这个队内的叛徒他实际也没心思去抓,只在队伍里做了公开威胁,心里想的是老死不相往来。 几分钟后,随着赛场裁判宣布比赛开始,麒林与王雷邹力走到赛场中央,裁判为双方再次说明,由于是最后一场比赛,所以比赛从一开始就是死斗,不需要再次申请,这与麒林的犯规并无关系。随后退居场外。 麒林与丁奉两人互相施礼,然后抽了法杖出来先发制人,在近距离优先用了闪电魔法。 丁奉方面倒并未因人数优势而放松警惕,也没有急着对麒林施以合围,邹力拉着王雷迅速后退,同时他低头伸手,抓起尘埃魔法形成墙壁,躲避闪电链以及遮挡后续的风魔法。 麒林微微后退。 这个邹力所施展的墙壁厚实,出招迅猛,完全不像新手,魔力等级也相当高。双方就此拉开距离,麒林利用风魔法加快身形向后闪烁。但接下来对方出招让他略微吃惊。 只见丁奉二人遁于土墙侧面,邹力伸手从脚下形成土块,紧接着王雷也将法杖抵了上去,施展力量,看似竟是高温魔法。这泥土块在两支法杖作用下迅速升温,麒林一看不妙,转身就逃,同时将法杖伸进“护城河”引水,双方都憋大招,十几秒后火焰陨石与飞起的水流交互,河水瞬间蒸发,麒林连续施展风流斩,向前奔跑滚动,勉强逃出法术范围。但身后的地面已经被高温魔法侵蚀,开始剧烈升温。 “还真他娘有配合!” 麒林摇头失笑,但眉宇间也有几分认真,与一对一时的状况不同,两个法师的熟练合作不可小觑,尤其两人都是高级法师,如果是单人施法,先用尘埃魔法,再接高温魔法,再转回尘埃魔法启动,速度慢不说,魔力在其中也会有大量耗损。但两人合作就不会有这种问题。 他已经很久没有正经和人使用魔法较量过,魔法战争前段时也未曾发现值得一战的对手。 但这次丁奉在决赛中派出的这两人并不简单:一来是魔力高,两人相比同队的时雨都要高出不少,已经踏足高级魔法师行列;二来是配合,这招数之前肯定是练过;三是隐忍,丁奉队伍在不能保证团体赛获胜的情况下,仍旧设想了个人决赛中以二敌一的状况,且这两人在团体赛中隐藏了实力,王雷也没用过高温魔法。 他在观察,对方可片刻不闲,此时马不停蹄继续攒动高温土块,麒林捏了下法杖,他判断这陨石是远程法术,近距离不可能放,于是选择拉近距离,同时手中挥舞法杖,用的是电击。 这次他没留魔力,法杖前段,闪亮的电火花急速凝结,不断跳动,仿佛银白色裙装的舞女,麒林脚步不停,拉近距离,冲向土墙,眼看就要绕过土墙出手轰击。 “噗——” 就在这一秒间隙的空档,麒林脚下突然传来一声清脆响动,这响声是如此轻微,在赛场的嘈乱声、三人的脚步声、法术攒动的轰鸣声间显得脆弱,但他恰好听到了。 这是……水? 来不及思考太多,他将上身重心压到脚下,同时左腿抬起,整个人向后翻,右手法杖取消了电能魔法,转而用出风系法术,人跟随着气流飘出—— “呲呲——” 就在这空挡,丁奉选手的电能系魔法从脚下渗透而出,张牙舞爪四散向天空,那是躲在土系堡垒后的王雷! 麒林跟随气流落地,又用个风流斩划正身形,紧接着天色一黑,两枚火焰石块横空飞出! “咚——嘭!!” 场中再无声音。 “……砸中了吗?” 可是裁判并未宣布胜负,邹力忍不住从土墙壁后一探头,看看情况,随后一道疾风划过他的头顶,将他头发撕扯拉断半截。 那麒林不仅没有受伤,还置身于土系魔法范围外释放风刃。这一下预判的是邹力二人的身高,但邹力探头时候身体倾斜,比平时矮,这才逃过一劫,仅仅伤了头发。 “妈呀!” 邹力缩回墙壁后方,苟延残喘,心脏都要跳出喉咙。这一下似乎已经从阎王殿走上一遭,一旁王雷赶忙上前拉扯,二人重新躲回石壁后攒动法术,再不露头。 “原来如此。” 看来不仅王雷隐藏了高温魔法,邹力还隐藏了水系魔法天赋,这无疑是针对麒林所研发的战术组合! 土系壁垒防御风刃,火焰陨石负责远程攻击,水系延长电能法术范围慎防近身——与此同时,邹力将土系堡垒半拆半推,不断向前“滚动”起来,试图将麒林的躲避范围压制到更小。 一远!一近!一攻!一防! 眼见麒林似乎已经陷入对方的设计中,再没有回天之力,解说裁判也在话筒里明确了丁奉选手们的精彩战术。虽然此时双方来开距离,但经历方才那一招阴险的风刃,丁奉二人再没有从土墙后出现的意思,因此麒林所释放的延时魔法也尽数落空。 他们急而不焦,缓慢推进,犹如毫无破绽的移动堡垒。 麒林没有急于反攻,他心里反复回忆着丁奉城中情报人的消息……随后抬眼望向赛场四周,一一审视四周阶梯上无声的黑黄色的单面玻璃,即便看不见其中人影,但他知道,此时此刻,正有无数双眼睛盯住自己,魔法公会、贵族、皇室,一扇扇空洞的落地玻璃仿佛一张张面无表情的人脸。而他就是斗兽场中的勇士——或者是野兽。 “既然你们想看,那就好好看吧。” 麒林摇摇头,扭头看向赛场中央,不停滚动前进的土墙,墙后的二人专注防御,步步为营,也因此丧失了全部的视野。 “真是愚蠢的战术。” 说罢,他手中法杖迅速开始晃动蓄力,半晌过去,周遭方才还在刺向土墙的延迟风刃已经调转矛头,直勾勾穿回到麒林身旁,只是风魔法无声无形,除了赛场中的三人、赛场边的裁判们能感受到这空气的急速扭动,外围观战的人根本意识不到发生了什么…… 麒林双手合十,将法杖叠与胸前,左右飞行的风刃在一瞬间集合到一起,与此同时,他所能瞬间控制的空气也达到更高的峰值,气压如同被指压的水气球一般不断寻找突破口。 而见麒林左手突然一松,右手则挥动前指,无数风刃在刹那间拧成一条绳索,旋转着飞出去,风刃与外围气压剧烈摩擦,一反无声的常态,发散出躁动的长吟。麒林将法术的目的稍微上调,面向着尘埃壁垒的中部,同时嘴里默念。 “看招,风龙卷!” 第111章 摩擦与告白(上) 周三,位于比赛场地附近,魔法战争皇室协会医院,一辆周身放光的高级马车停下。 今天是个阴天,但没雨,身穿莱娜工作装的车夫将马车压稳,伸手拨开门帘,示意可以下车。 车厢有三个人,一个高些的男生抢先迈腿出来,挤开中年车夫的位置,很绅士的伸手,引下另个身材略胖的女孩,女孩的右手手腕被白布缠着,受了伤。后面的单身狗仿佛习惯了这一幕,倒也知趣,自己从另一侧下了车,手里拿着鲜花和乱七八糟的慰问品。 这三人身穿红色制服,显然都是魔法师身份,红色制服是魔法战争委员会发的,红色代表伯约城分区魔法公会学园,按规定在离开丁奉王都前他们都要穿着。 伯约队伍在比赛中收获第三名,成绩还行,虽然队员在比赛中出手伤人,又被麒林挖掉一只眼,但也因为他的存在,才使得在团队赛中天生劣势的伯约队艰难前进一名。 门口登记时候,有个男老师黑着脸向外走,好像是其他战队的指导员。胖女孩扭头看,结果脚踩在门口台阶边缘,差点失足摔倒,高个男生赶忙从身后搂住她的腰。 “小心一点……” “我没事。”胖女孩有些吓到,支棱起身体,摸摸头发,受伤的右手微微抽搐。 高个男生轻声责怪:“就你这样马虎,还要我去给贵族打工,我怎么放得下心?” “……你怎么有提这个?我们来这里不就是为了加入贵族吗。你再没完没了的,我就要发火。” 胖女孩声音更低,看男生,眼神有点执拗。 “可是只有我收到邀请的话……” “我都说了一年后会来找你,只要我们在丁奉城稳住脚,我一个魔法师,找工作又不难,除非你在贵族里搭讪到什么富家小姐……如果是那样……你要主动和我说。” 医院门前,胖女孩语气认真,中年登记员轻轻咳嗽,医院要肃静。于是男生自然地拉住胖女孩的手,两人沉默地前进,气氛微妙。 单身狗稍微原地踏了两步,提着东西在后面远远跟随。三人拉着距离走在二楼通道里,这层开始就有病房,突然前方门一开,走出来个女人。 女人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头发也被剪了,留下个难看的光头,四个人在狭长笔直的通道内避无可避,胖女孩想调转身形已经来不及。 她尴尬开口道:“同学,请问你是……诸葛小蝶吗?” “嗯?” 诸葛小蝶听闻呼唤,人没转身,只把头撇过来,露出独眼看向身后三人,都不认识。 “你们是谁?找我吗?” “呃……不是这样……”胖女孩有点后悔打了招呼,但想改口又来不及。 “我们是……伯约队伍的成员……” 空气和时间在通道中流淌,诸葛小蝶看看他们的红衣,半晌回答道:“哦。” 对方既没有愤怒,也没有沮丧,这冷静的反应让胖女孩愣住,她艰难开口道:“……小蝶同学,我们的队员在比赛中打伤你……很对不起,他……这里有点问题。我们老师在赛后教训了他,而且他也被你们队长用同样的方法打伤了……可无论如何,先做出格的是他——我还是想和你说对不起。” 胖女孩看向自己被纱布包裹的手腕。 甘宁队的队长——那个在团体赛中打伤她,又抢走她铭牌的家伙,尽管没人公开说明他是队长,但所有人都这么觉得——麒林在赛场中当众处决伯约队员的那一幕,让整个伯约分区都心有余悸,虽然他不是他们中最强的,但如果有机会,可没人再愿意和那家伙再次对战。 而仿佛印证着伯约队员们的想法,决赛中的麒林以一敌二,一记风魔法击破尘埃壁垒,又将两个丁奉选手斩于马下。 也是因为他,受伤的胖女孩没能在决赛中登场,也没能收获丁奉贵族的招揽。不过当她看过那个男人在决赛中所展现出的实力后,内心的埋怨憎恨又悄悄转化成哀愁。她知道那时他已经对自己很是留情了。 “小蝶同学?” 诸葛小蝶倚靠在门旁的墙壁,点点头没说话。高个男生皱眉拉扯胖女孩道:“行了,文文……既然大家都扯平,我们也没必要这样低声下气。走吧。” “你别拉我啊。” 医院通道肃静,两人就和诸葛小蝶擦身而过,朝着更前方的病房走去,单身狗沉默将手中花束递上,小蝶没接。高个男生又回来拉单身狗,皱眉头道:“快走了,队长,这花是给大海买的,不是给她。” “可是这件事是大海的错啊。”胖女孩也转身,两人原地开始吵架。 “你们烦不烦——赶紧走啊。” 十几秒过去,诸葛小蝶终于忍不住:“我说,打伤我的又不是你们,没必要在这里道歉吧?” 胖女孩咬着嘴唇道:“可是你因为比赛受伤的事,我们队员心里都过意不去。” 小蝶道:“那是你的事……我不管你是假惺惺也好,真情实意也好,事情已经发生了,你来说对不起,又有什么用?难道是要我原谅吗?他也受伤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小蝶同学……” 诸葛小蝶突然的谴责语速飞快,把胖女孩说得害怕后退几步,旁边高个男生赶快上来揽住她:“文文,我们走了,别理她。” “你是想让我说,不要紧、不要紧,不就是毁容吗!不就是瞎了一只眼吗!他也不是故意的,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大家以后还是朋友?换做是你你会这样说吗,臭圣女。” “……小蝶同……” 诸葛小蝶抱着肩膀,语气满是无奈:“理解了吗?所以没必要,真的没必要——麻烦你们快点走吧。这屋子里有人在表白呢,我一个考研女都知道躲远点,你们却在医院里吵架?素质怎么这么低啊。” “咯咚——” 一声闷响,诸葛小蝶回过头,看到白色制服的冯楠从屋里走出来,她瞪大眼睛道:“这么快就完事了?” “什么完事了?” 冯楠没懂:“我们听到外面好像有人在吵,圣江让我出来看看……他们是谁?” “没事……是其他队的,我和他们说了,不要在这里吵,你要慰问就快点,别耽误病人休息。” “可是……” 冯楠被推搡着回到屋里,诸葛小蝶在外面暴力带上门。 粉白色的门板横在眼前,冯楠进退两难。 这病房虽然算不上单间,但整体占地很大,还被改造成客厅卧房的休息室模样,每个战队有一间,六个卧房,甚至考虑到全员受伤的可能。唯一与酒店不同之处,就是着色多是粉白和浅绿,据说可以抚慰伤员的心。 屋子大的要死,关了门隔音也极好,即便如此,诸葛小蝶还是找借口钻出去,周圣江想出口阻拦,但没成功。 自陈宇翔和钱多多先后出院后,这病房里就剩下他和诸葛小蝶,他的伤并不严重,只是行动不便,尼尔那边也来了联络,想安排见面时间。之所以没有马上出院,周圣江也有照顾诸葛小蝶的意思在内。 冯楠来慰问时同样担心她的状况,但比赛的失败和毁容似乎没能给她什么挫折感——也神色如常地讨厌着她,这让冯楠略感安慰。 她转身进里屋,周圣江还半躺在病床上,单手剥桔子。 “冯楠吗?”周圣江听到门口声响,偏头过来,“外面发生什么事?” “没什么……就是其他战队的人来慰问,人有点多。”冯楠轻轻咬牙,将短裙向前拨,坐回病床前,两人中间隔着一道铁栏杆。 周圣江眨眨眼,笑道:“没事就好,小蝶呢?” “她……下楼晒太阳了吧……” 阴天窗外无光,室内灯影晃动。冯楠捏着拳头,接过周圣江递来的桔子,两人都是开朗的类型,但不知是不是因为诸葛小蝶的存在,室内恍惚陷入沉默。 冯楠这才想起,从她在篝火晚会开始认识周圣江这一年半,是极少和他单独相处的,即使有,也只是在去什么地方的路上,像今天这样的情况还是第一次。 分明这个机会她等了好久,分明进门前鼓足了好大的勇气,结果却又是这样。冯楠感到有些沮丧,心想把探望的时间赶快熬过去,又搞不懂自己的想法。 还是周圣江主动开口问道:“之后你有什么打算吗?” “打算?” 冯楠被问得一愣:“姑且……尼尔老师说,有几家贵族说要招揽我……还有皇室的什么研究协会也有联系……昨天有贵族来酒店和我见面,开了很多条件。他们说的话我都听不明白。” “真的?”周圣江眼前微亮,似乎是真的为她开心,“那你打算怎么样?还要继续上学吗?” “我不知道……其实今天下楼时我也有遇到……什么委员会的人。” 冯楠抿嘴唇,本身甘宁这种万年垫底的学园能拿第一就出乎所有人的预料,有如此多贵族来抛橄榄枝这种事更是天方夜谭,她输了比赛,魔力等级一般,法术水平也一般,在来参赛之前的假期才临时开始训练,目的还是谈恋爱。 她没想过自己的未来,也没想过加入贵族做门徒,关于魔法,她不像周圣江那样努力,也自认没天赋,她的家庭经商,从小也算衣食无忧,就连加入魔法公会也只是因为他们的制服好看、魔法听起来很帅之类的好奇心。 贵族、皇室研究会、还有其他什么。这一切的起点她知道,都是因为奇怪队长教她的那个魔法。但他似乎不会再留在这里,还说要从甘宁退学,回老家继承财产。什么的。 “圣江学长,我可能不想留在丁奉……” “诶?为什么不呢?”周圣江歪脑袋,罕见地发表出意见,冯楠觉得按照他的性格,应该说的是——你高兴就好。 而如果是挽留,会不会是因为他想要她留下呢。 “……我只是,没做好准备吧,而且魔法这个东西不适合我。这半个月也是,虽然时间不长,但我感觉大家变化都很大。” 冯楠捏了拳头,怯懦着说,低下头去,她看到周圣江垫在腰间的绒毛枕头,旋即又仿佛抓到什么引信一样抬起头来:“圣江学长,我来参加魔法战争,其实并不是为了拿到什么名次的,更别说留在这里。” “……嗯。” 周圣江深吸气,稍微卷起唇边转头看冯楠,眼里满是无奈的苦笑。 “这我的确也能想到,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可以和我说真实的原因。因为……你看,等小蝶出院后,我也要去参加皇室的面试,以后留在学园的时间只会越来越少……虽然我没有言队长那样的魔法力,很多方面也不如他,但非要说是精忠报国也好,还有为西大陆效力。那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 第112章 摩擦与告白(下) 一门之隔,伯约队员在聒噪中散去,只剩诸葛小蝶一人抱着肩膀站在冷清楼道。 她没出去晒太阳,因为医生不允许她下床,而且外面没太阳。 这情景有点类似于几年前,她听闻诸葛雨泽被魔法学园录取后,自己也去参加天赋测试的样子。 和哥哥进入学园把妹的想法不一样,诸葛小蝶是真的想成为魔法师,然后籍此摆脱家庭,摆脱愚蠢的哥哥、没用的母亲和不顾家的建筑大师。 她从未和别人谈起,她在路上曾经那么忐忑。 但魔法没能改变她的现状,魔法战争也没能。她的发挥平平,资质平平。甚至赛后都没有一家贵族来联系她,自尼尔和陆明哲走后,也再没有其他队员来探望,只有麒林托人带来一纸书信,内容简短,大致意思是:比赛赢了,勿念。如果想他,可以拨这个电话留言。有空会回复。 和正常人不同,诸葛小蝶并非埋怨自己失败。那个拆开的信封被她丢在枕头旁边,对于比赛中她私自违反嘱托的事,麒林一概没提及,但也没有安慰。 因为自私的愿望而一意孤行,最终输掉比赛,她觉得或许队长许是也生她的气了。 “咯咚……” 大门声音再次响起,诸葛小蝶思绪回到脑袋,转头问道:“这回完事了?” “嗯,”冯楠笑着点头,“麻烦你了,赶快进去休息吧。蜂蜜我给你放在桌子上了,要记得喝。” “哦,拜拜。” 小蝶翻个手表示再见,接着就要开门进屋,冯楠犹豫了一下,上前半步,欲言又止道:“小蝶,这两天……大家都有事要忙,之后我会带他们来看你的。” “那不用了……”诸葛小蝶摆手道。 “也是……对不起。”冯楠低头,“那我先走了……” 冯楠顺着淡绿色墙壁溜走,不想小蝶在身后叫停她,说了句根本不符合人设的话。 “喂——你成功了?” “没,失败了。哈哈。” 冯楠摇摇头,再次道别。留小蝶在阴冷的楼道内,她神情诧异回病房,兀自奇怪:“失败了还这么高兴……” …… 回莱娜的路上,冯楠让马车师傅快点。 倒没有骗诸葛小蝶,她的告白是失败的,病房内,或许她已经和周圣江坦露心意,或许只是旁敲侧击,但都无法改变失败的结局。哪怕周圣江有劝她留在丁奉,但他对她并无男女之情,这事儿大家都知道。 去之前就已经明知是撞南墙,可冯楠不愿意退缩——就算不会成功,可她和自己曾经承诺的一样努力过——她就是这样的人,即使不知为何而开始,却顺势做到最后,就像魔法考试、还有魔法大会之前的努力修行一样。 因为提前做了一万个心理准备,就像差生去领考试成绩似的——冯楠这样想着,此时此刻,马车上的自己应该无心伤感。 然后眼泪却垂落到她的膝盖和拳头上。 明明马车速度已经很快,这些液体却没有向后飞,这是为什么呢。 自打在篝火晚会与传闻中的圣江学长相遇,被他的帅气吸引;自打她被女生团体暗中排挤,周圣江的无声袒护;自打她和表姐家人吵架,周圣江的温柔安慰。既然不喜欢她,又要对她如此呵护,一点一滴的积累,帮助她走到今天,让她和他一起面对这样的结局,甚至以后都无法再做朋友。 马车上的冯楠,就像是那只白天鹅,她在用飞快的速度逃跑,去南方,但她还想快一点,再快一点。 然后待会儿见了奇怪队长,要怎样和他说呢? 时间将近中午,矮身穿越郊外的路线,马车于是加速过几分,但当车子抵达莱娜的时候,她的队长已经不见了。 冯楠扑了个空。 整个莱娜酒店,属于甘宁分区的一层楼空空如也,虽然前几天也是如此,可这时却有一股莫名不安的预感蹿升在她的心头。 鬼使神差,冯楠先去敲响陆明哲的房门,无人回应;于是又转过头去找尼尔,人也不在。 “叮——” 正在发愣时候,电梯响动,冯楠被吓到,一回头,由打电梯门其中走下两个人,一是个健壮中年,面相沉稳忧郁,穿一件金色卫衣,与强壮身材很是不搭;二是个瘦弱的、留着小胡子的男人,手里拿着一把羽毛扇,也不是很搭。 电梯门开时,小胡子一伸手表示谦让,中年男子于是健步跨下。 这二人直勾勾冲着冯楠走来,冯楠大呼不妙。这层是甘宁分区专用,虽然如今魔法大会结束,已经开放对外的访问权限。可无事不登三宝殿,她觉得这两人多半像昨天来人一样是贵族身份,遂转身向后逃跑。今天尼尔不在,冯楠可不想再被抓去谈话。 “喂——同学。” 中年男的声音让冯楠身形一滞。 “你……你们好啊。你们找谁?” 中年男点头回答:“我们找甘宁魔法学园的学生,请问你?” 冯楠矢口否认:“我不是学生……我是服务生!” “你是冯楠吧?我记得你。”站在一旁小胡子突然开口,笑眯眯打断她的谎话,“我们是皇室的人,请问同学能否借一步说话?” 坏了,还真是来找自己,一连串小心思穿越冯楠的脑袋,她转眼珠道:“可是今天我们老师没在,我一个学生不太好出面呀,要不……你们改天再来?” “这个恐怕不行。” 小胡子与中年男一对眼,一左一右向前走来,冯楠有点着急,咬咬牙干脆说道:“那个,如果是加入什么组织之类的事……让我再考虑考虑……我我,想先毕业再说。” 迎面而来小胡子被呛得愣住,他噗嗤一笑,手里扇子摇晃道:“你在说什么,冯楠同学,我们不是来招揽你的——实际上我们是奉命来保护甘宁分区的成员。” 他左右打量无人:“我身边这位,是皇室对魔法部队反应组织首领将军,因为最近丁奉城的事——你知道,最近有邪恶组织在城内作恶多端,袭击魔法公会成员,你们指导老师没和你说嘛?” “啊?” 自己会错意,冯楠脸色顿时通红,支吾道:“没……我没听说有这个事……” 中年男对小胡子点头,上前一步道:“总之,你先帮我们召集一下甘宁学园的人,有不在的也请通知他们回来,联系不上的,我现在就派人去找,这件事刻不容缓,而且需要对外保密。” 看对方不像说假话,冯楠还是将信将疑,但先挨个房间敲门,离得最近是钱多多房间,没人;又前进,陈宇翔也不在,再往后是赵俊迈,敲门许久才出来,披着浴巾。 “呃,冯楠?怎么有什么事吗?” 赵俊迈显然刚洗过澡,冯楠向后一瞄,屋里竟还有个女人。 她把目光移向旁边:“我也不知道什么事,好像皇室派人来保护我们,说是丁奉城里有组织袭击魔法公会成员。” “啊……这事我也听说了,不过我们在酒店里很安全吧?” 赵俊迈挤眉弄眼看身后两人。 小胡子主动向前跨步,开口道:“你是赵俊迈,对吧?甘宁分区除了你们俩,剩下的人去哪了?” 赵俊迈一见还有外人,扯扯身上浴巾:“我也不知道啊。不过我听到门外大早晨好像就在吵,我的话一直在房间没出来。” “原来如此,冯楠同学,我们可以用你的房间当做集合地吗,我想先让身在酒店的同学们先凑到一起。最好能问出其余人的下落。”小胡子点头,诚恳说道,“赵同学麻烦你和你朋友也过来一趟。” 冯楠一听这话脸上问号更多,她奇怪道:“我倒是没问题……可是赵俊迈说的没错,我们现在都在酒店里不打算出门,而且这儿离丁奉城区还挺远的,有必要把大家集合起来保护吗?” “嗯……”小胡子踌躇半晌,还是解释出来,“实际上我们怀疑有人勾结丁奉的刺客组织,针对甘宁城区的选手们行凶。所以上面才下令保护你们。” 几人正说,后身诸葛雨泽打开门出来,这人自比赛后几天不见踪影,今天却罕见的风流浪子留守在家。 “哎,诸葛雨泽你来的正好,”赵俊迈脸色狐疑,他一抬手招呼,“这些人来找我们的,你知道咱们队员都去哪吗?” 诸葛雨泽睁大眼皱眉道:“原来你在啊,早上这么大动静都没把你吵醒。” “我听见了,发生什么事?” 诸葛雨泽看看旁边两人,又解释道:“别提了,咱们队里的内鬼修安被人抓到买卖情报,魔法大赛的管理找上门,说要酌情取消我们的比赛成绩,然后尼尔老师带着他,还有陆明哲,去监管处取证了。” “啊?取消成绩?” 赵俊迈一听傻了眼,他急声道:“可是被泄露信息的事我们,我们才是被害的那一方啊!” “那谁管你,总之现在照片里的情报贩子被抓到,反过来就成了污点证人,他一口咬定只和修安做过交易,然后我们队就涉嫌买卖情报了。” 诸葛雨泽翻白眼:“尼尔老师有和那些人解释,但是当面说不清,就去取证了——唉,谁他吗想到是这小子吃里扒外的,比赛时候出工不出力,好不容易拿了冠军,还要因为这事纠缠,说实话,我早就看出来这家伙有问题了,你们还不信!” 小胡子默默听完诸葛雨泽的话,扭头和中年男低声几句,然后换张笑脸,凑上来问道:“雨泽同学,这里除了你和赵俊迈,还有其他甘宁成员吗?” “没了。”诸葛雨泽心情不好,语气也不善,“其他人一早就出去,要不就是昨天没回来,鬼知道去哪,拿了冠军都膨胀了,一天也不愿意在酒店待着。” 中年男听闻没有其他人,神色有些严肃道:“既然没有别人,有件事我就先通知你们——你们尼尔老师、他女儿、修安……还有皇室魔法委员会的成员在前往丁奉内城区的路上遭到猴子刺客袭击,现在几个人正在受到皇室组织的医治和保护。雨泽同学,还有赵俊迈和冯楠同学,首先我们想把所有甘宁来的公会成员集中起来,然后其次是希望你们能配合我做些调查,在调查结束前,暂时不要离开莱娜。” 第113章 丑小鸭与白天鹅 莱娜酒店,周三九点,麒林早早起床去了尼尔房间,发现陆明哲已经在里面了。 尼尔身着正装为他开门,正在打理衣衫,陆明哲在身后帮他收拾些文件资料,两人互不搭理,屋里气氛有些奇怪。麒林遂回想起两月多前初见时,还怀疑过二人关系来着。 他进得屋来与尼尔对视一秒,便知其意思。 但还是开口问道:“皇室……来消息了吗?” 尼尔神情略显无奈,摇头答曰:“还没,但我刚刚接了电话,说委员会的人要来我们这里一趟,你要见见他们的话,就和我一起。” “委员会?” 麒林不知是哪个委员会:“你是说魔法公会?我没兴趣……” “不是,”尼尔解释,“严格来说是隶属皇室的委员会。” “皇室?你不是说皇室没来消息吗?还是说要亲自上门发布?” 不同于忙着观光、洽谈贵族之类事情的其他队员,麒林这一周没干别的,一直在莱娜等待皇室召见。自从总公会一役,魔法公会和冕京没停止过找他消息,只不过由于皇室与魔法公会明面上互不干涉的特殊关系,才导致皇室的大赛成了最危险又安全的地方。任谁也想不到这个胆大包天的刺客竟还胆大包天地来参赛。 麒林也洞察到这一点,但如果在投靠皇室前被魔法公会发现身份,整个西大陆都将没有他的容身之所。 与魔法公会的现代架构不同,皇室的人并不好见,硬闯宫殿就更是天方夜谭,因此这事他着急也没有用,只能在莱娜老实等着,半周过去,多数时间在楼下看天鹅飞来飞去,又嘱托时雨去城区晃,大赛后麒林与她相见,交代了自己身上事和复活后的一些经历,如此时雨算是正式加入了他的阵营。 麒林于是利用她的空白身份为自己做些事,顺带问问丁奉城里有没有朝露传来的回信。 虽然按尼尔的说法,这周之后招揽报名就会截止,选手们也顺理成章可以离开丁奉和莱娜,籍此在公知比赛结果后的这两天内,皇室应该就会召唤他进宫面见负责人,不过甘宁方面却一直没收到消息。 尼尔说,关于他,闲七杂八的招揽倒是积攒下不少,但大多只在纸面,说法也寒暄。这倒是没错的,毕竟个人赛冠军面见皇室人员原本就是板上钉钉,没有贵族和组织敢在明面上和皇家抢人,麒林也不会有兴趣。 “不会是召见消息,”尼尔摇头,“这个委员会存在形式是区别于普通部门的,他们属于皇室,也是除魔法公会以外,皇室唯一承认的正经魔法组织——他们是这次魔法大赛的名义主办方,虽然实际上是皇室。” “那他们来干什么?”尼尔话有点绕,背后显然还有故事,但麒林没细问。 “不知道。” 尼尔整理好衣领,又不放心的左右摆弄几下,迟疑道:“也许是需要我们参与额外的颁奖?具体就不清楚……甘宁从没得过第一。” “咳咳,”麒林与陆明哲一同看他,尼尔老脸黑红,又找说辞,“不然就是医疗款项之类的事,因为诸葛小蝶,这边遇到过一些程序上的问题。” “……那我还是先不见吧。” 因为这套间只分客厅和内室,麒林并未往里走,就靠在门口说话:“诸葛小蝶的招揽还是没收到吗?哪怕是普通贵族也成。” “没收到,”尼尔看一眼身后陆明哲,她正低头收拾文件,可收来收去还是同一份,忽然叹口老气道,“你很关心诸葛小蝶?” 麒林顿了半秒,答道:“那倒没有。” 尼尔话音落了,眼见陆明哲手里抖动,心里更是难受,默念圣经平复心绪,随后狡猾道:“私底下和明面里,我见你总是盘问她的消息,而且还为了帮她报复临时换上场。不然决赛里也不会以一敌二。” 麒林心在别处,没有细想老尼尔的意思,轻声答道:“反正我已经犯规了,丁奉的实力也差不多摸清——做得过分一点有助于我和皇室交流……顺带,诸葛小蝶是我为数不多听话的队员,那个大海这么明目张胆伤人,不能忍。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我……” “咚咚咚——” 他话没说完,门口就响起敲门声,麒林和尼尔对视一眼,自己去开门,尼尔也赶快转身,以为是委员会,结果是冯楠俏生生站在门外,神态忸怩。 “冯楠?” 这坏女人今天穿的还是甘宁队白色制服短裙,不过脸上化了妆——当然平时也化妆,但今天香浓到麒林都能看出来的程度,烈焰红唇的。 左右看,楼道里只有她一人。 他奇怪道:“我还以为是谁来了,怎么,你找尼尔老师?” 冯楠面色少许红晕,将视线移开又移回来:“不是……我……走错了。” “哦……”麒林一伸手就要关门。 “哎你等等!”见他送起客来不犹豫,冯楠也顾不上脸红,伸脚挤住房门。 “……” “还有什么事吗?” 冯楠站在门口迟迟不动,麒林看出她有话要说。 “我……找你也行……” “……” 冯楠欲言又止,半晌开口道:“我其实……预约了早上的马车,去医院那边,想去看看伤员。” “哦,好。” “你有什么话要我交代吗?” “啥意思,”麒林没懂,“呃,你是说小蝶吗?她缝了十几针,现在还躺在病床上不能下地。” “啊?十几针……”冯楠被吓到,“她那个,很严重吗?” “怎么说呢……他哥不管她,签字的是尼尔,咨询会诊的是我,虽然现在已经没生命危险,但就算有魔法,那个情况一时半会儿也出不了院的——好在皇室医疗条件不错,还请到专业的生物魔法大师,公费治。” 麒林挠着头说:“前天有个主任联系过,给出治好眼睛的一些门路,但因为不好确认,所以我们也没有告诉她。前天上午陈宇翔去复诊时,我让他帮我带了信……总之先让她安心养伤吧。” 冯楠有些诧异,这些天多半看到麒林在酒店睡觉,偶尔下楼吃饭,要不就是用饲料喂天鹅,不知这些事是他什么时候去联络的。 “这样啊……”冯楠咬嘴唇问道,“那我要带花儿过去吗?” “花儿有什么用?你带点蜂蜜或者鱼吧,听说补充蛋白类的东西会让伤口长得快些,唉,但其实那边也不缺了。”麒林稍微叹口气,歪脑袋看冯楠。 “花儿……当然有用啊,”冯楠噘嘴,“没有女生不喜欢花,就算诸葛小蝶也喜欢。” “她会喜欢花儿?那个诸葛小蝶?你没搞错吧。” “要不说你不懂女人心,队长你直男。” “我有吗?” 麒林被她说得一愣,暗自反省下,好像有,又好像没,挠挠鼻子说道:“这事儿我没和你们说过,其实诸葛小蝶是个好孩子。我还挺欣赏她的。” 冯楠疑惑问:“哪种欣赏?” “反正不是你想的那种。” 两人就站在门口说话,冯楠顾左右言它。 麒林拐了个弯说道:“说起来,在我家乡有个典故。” 冯楠睁大眼:“又有典故?你家乡是童话镇吗。” 麒林低头看她,认真道:“差不多。这个故事叫丑小鸭,说是有个鹅蛋滚进了鸭子窝,出生后,它因为相貌怪异而格格不入,又遭到族群的排斥和鄙夷,但它没有因此放弃,而是不断寻找出路,后来在迫离家出走,重重磨难后,它发现自己原来是楼下的白天鹅,最后住进了莱娜酒店。” “噗……我还以为最后有什么故事,它为什么会住进莱娜酒店啊。” “因为楼下真的有啊。”麒林摊手道。 冯楠抻长脖子问:“那你天天在楼下看天鹅,就是因为这个故事?” “对呀。” 麒林一本正经点头:“……你知道,有时候,一个人生来就会背负一些……羁缚,比如家世,比如疾病,比如魔法天赋。比如你父亲年轻时候是商业王子,比如你生来就是一只螃蟹。随之而来的是责任和负重。” “不可避免的是,有的鸭会因为与众不同而格格不入,而当这些羁缚过于沉重的时候,并非每只鸭子都有勇气选择与之对抗。” 冯楠被说得一愣,她父亲的确是从商,但商业王子这事儿她自己都没听过,家里对她放任宠爱,对她哥哥则是万般要求。 她想麒林所说大概是这样的事,因此沉默一会儿,似懂非懂点头:“那你觉得这样做很厉害吗?我是说,离家出走……” 麒林抬眼看她脸色,摇摇头:“那当然很蠢了,换我是肯定不干的,因为大多数鸭子只是真的比较丑而已,鹅蛋可遇不可求。” “只是我……愿意欣赏她们,说不定也会鼓励——你知道,如果所有人都是我这个想法,那么世界上就少掉很多奇迹和感性——之所以我欣赏她们,你可以理解为是胆怯和理智的人,送给冲动和勇气的赞歌。” 绕了半个圈子,冯楠这才明白麒林的语意,原来他早就看穿了。 于是又为自己的行为感到脸红:“绕来绕去,你这主题原来升华在自己头上啊,真不要脸。” “……” 麒林无奈,刚想换个说法,冯楠又道:“不过奇怪队长,谢谢你。” 说罢,她对着麒林展颜一笑,转个身逃跑。 “哈哈,还挺聪明。这小孩。” 不知是不是涂抹上笨拙的烈焰红唇,麒林突然发现这姑娘原来还蛮漂亮的,亭亭玉立,说不定并不是普通鸭子。虽然麒林长这么大,又在楼下湖畔坐过这么多天,暗流涌动、来往熙攘里,他还未曾见过真的天鹅。 于是又在身后喊上一句,别忘了去看看丁奉队员,也不知她是否听得了。 第114章 程序与抓捕 “咚——咚——” 冯楠走后没半分钟,房门又被敲响,三人同时看向门口。 尼尔正在和麒林说话一半,思路再被打断,不禁奇怪道:“这个冯楠,怎么又回来了?” 麒林皱眉摇头:“等等,不是冯楠。” “啊?你怎么知道?”尼尔见他如此笃定,怀疑他和冯楠说了什么,方才他也偷放个耳朵,但两人声音不大,只听到说起诸葛小蝶的片段。 麒林伸出左手掌,右手向上敲:“尼尔老师你忘了,刚才冯楠敲门,是连续三下,用力不大,速度略快。这次是两下,慢且用力沉稳,一敲一顿,所以应该是手腕很有力道的男人。” “这你都能留意到?” 尼尔有些吃惊,但来不及说别的,脚步超过麒林向前,麒林于是顺势跟到他身后,陆明哲见这架势也从后面站起,将裙摆拉下整理。 尼尔开门,果然门外不是冯楠,而是两个身穿制服的男人,领头一个三十来岁样貌,一袭绿衣平整光滑无褶皱,脸上也很干净,戴一副金丝眼镜。 男人先和尼尔伸手一握,又作问候,随后竟主动转头对麒林笑道:“同学,我们又见面了。” 麒林站在后面抬起眼,一挑眉惊讶出声:“是你?” 难怪麒林诧异,站在面前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在团体赛中与他有过一面之缘,还闲谈过几句的那个,自称是主裁判的男人。 “是我,上次忘了对你做自我介绍,这次可以,”男人点头,言谈举止中满是成熟男人的绅士味道,与比赛时相遇的形象很是不同。“我叫成冲,旁边这位是我的同事助手,凯文。我们两人隶属于西大陆魔法委员会,皇室旗下的。尼尔老师,我们有好久不见了。” “有失远迎!委员会也真是的,我在电话里和他们说,如果有什么事就让我们上门拜访就好,他们没有同意。如此还劳烦您二位远走一遭。实在惭愧。” 尼尔嘴上客气,退一步打算将两人让进室内,但成冲站在原地没动,叫凯文的男子也是手背后脸朝天。 成冲摇头道:“进去就不必了,我们这次来主要是找甘宁队上的一位参赛选手,叫做修安的,不知是否方便。” “修安?” 尼尔被这名字说得一愣,他犹疑道:“你们搞错了吧,是不是应该找冯楠?一个风系的学员?之前委员会联络过我,说想和她做些洽谈,不过她刚刚出门去了。” “不不不,我们没有搞错,”成冲低头道,“就找修安——如果您队上确有这个人的话。” 麒林皱眉插嘴道:“……你们来招聘的?” 见陆明哲也从身后收拾东西走上前,成冲对着其一点头,同时回答道:“这事儿我觉得告诉你其实无妨,只不过程序上不允许,在告诉你之前,我得先知道这位叫做修安的学生在哪里。” “他……应该在自己房间吧,就右手边斜对门。” 麒林一努嘴,替老尼尔作答。 据尼尔所说,除了受伤入院的诸葛小蝶,修安也是沾光收到了一家贵族邀请谈话的,不过依麒林所见,这几日的修安只是安身在莱娜酒店,每天扎在房里不知做些什么,中间甚至还和尼尔申请过提前回去,但没被批准。 “我带您二位过去吧。” 老尼尔也不知这两人什么意思,但对方身份在这摆着,话到嘴边也不好拒绝。索性先把礼节做到位。 于是三人行至对屋,敲了门。半晌修安从里面出来,睡眼惺忪,一看门外这许多人也愣住了。 尼尔解释道:“修安,这二位是皇室魔法委员会的公职人员,说是来找你的,你现在方便的话,就和他们聊聊。” “不了,我没空!” 谁也不想,修安短暂的放空后,刚听清对方身份,就要关门,尼尔赶忙推住门,对他说道:“修安啊,这两位是贵客,我想你最好还是见一见吧?” “我没空!我不想见!你让他们走吧!” 那修安一边说着一边用力关门,老尼尔抵不过他力气,被压得退后三步,面色有些泛红,麒林一伸手扶住他的背,觉得奇怪,结果刚打算说话,却不想另侧叫凯文的男助手上前将手臂插进门缝,向左用力一掰。 “噗通……” 门开了,修安坐在地上一脸惶恐,他向后缩了两步爬起身来说道:“你们干什么!我不想见,你们快走!你们不走我走!” 说完后,修安一手推搡开人群,竭力向外走去,叫凯文的男子被他吓一跳,愣在原地,呆呆望向自己上司。 成冲对他点头。 说时已迟,这个凯文腿上发力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几乎是逃走的修安,手一伸捉了他的肩膀衣服,将他向后拉扯,带倒在地。 而修安一面惶恐地破口大骂,一面挣扎着想逃走。 事已至此,身后三人也懂,这里面有故事,其余几个房间人被修安杀猪般的嚎叫吸引出来,最快的是几天不见人影的诸葛雨泽,但他只是开个门缝,人没出来。 麒林皱眉上前一步,拍成冲肩膀:“喂,我说你们……这样做有些过分了吧。” “啊,言同学。” 成冲脸上带笑,很有魅力,也没有拂去麒林的手:“你放心,我们这样做都是获得批准,且有依据在的。” “我没说你的做法有问题。” 看着修安被男助手扭在地上,麒林面色微微下霜,鼻子出气道:“我是说,不管修安犯下什么错,他依旧甘宁的成员,你将理由避过不说,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下手,尤其是……尤其是尼尔老师。如此是否有些僭越了吧。” “哈哈哈。”成冲看麒林一脸认真,反倒笑出声来。 “没有没有,言同学稍安勿躁。我方才说了,一切需得按照程序来,哪怕看上去不太体面,也是没办法的事。” 话毕,他打开手掌推眼镜,接着入怀拿出一张方形纸片,递给麒林,麒林闭眼吸气,没接,成冲也不生气,转手又将其递与尼尔。 照片,是张照片,画面上修安的侧脸被拍得一清二楚,除他之外还有个中年男子,个子不高,略胖,两撇小胡子。 “这……这是?”尼尔与陆明哲伸头看了照片,心里纷纷有了答案,但嘴上还是要装不明白。 成冲点头微笑道:“是修安与情报人员接触的证据,除了照片,我们也收集了人证,还有物证。” 修安,没想到这背叛甘宁魔法学园的叛徒不是诸葛雨泽,而是他自己的学生,电能系的修安——如今证物俱全,委员会上门抓人辩无可辩,加上修安的反应和前几日的异常表现,这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尼尔眼前黑白翻动,拼命思考着这件事未来会给他带来的负面影响。陆明哲赶快从一侧扶住他。 麒林没去看照片,在一旁说道:“你说的人证是?” “污点人证。委员会是在昨天接到匿名举报,当天下午抓捕情报贩子,晚上整理了证词,他对我们供述了和修安之间的交易过程,但只说出修安是贩卖情报的一方,另外的买家他不知情。因为下线暂时还没抓到,所以我们只有先找到修安,再进行下一步的调查。” 麒林也笑:“哪怕这张照片不管是出现的时机还是内容都显得如此奇怪?” 响动不小,队员、酒店人员,人越聚越多,诸葛雨泽也跟着出门,加上惨叫呼救的修安、黑脸思考的尼尔、左右为难的陆明哲。酒店楼道顿时乱成一锅粥。 但成冲和麒林都没有转头。 成冲撇嘴道:“尼尔老师都没这么说呢,言同学,这话我从一开始就说了,一切需得按照程序来,哪怕看上去不太正常,也是没办法的事……” 话至一半,他文质彬彬的眼中吐露出些许光华:“另外,我听言同学的言下之意,情报泄露这事儿,你早就已经知情?” “你忘了?”麒林反应迅速,话语不停,“个人赛第一场结束,尼尔老师替我去裁判组投诉过,但被你们以证据不足为理由驳回,并且给我发了红牌;在之后的比赛中,和我们对战的队伍总是能派出带有克制关系的选手,我有几张底牌,队里有几个高手,仿佛被对方了然于胸。这点大家有目共睹。” “言同学,说话要讲证据,如果你能拿出证据的话……” 成冲搓着手,眼中也有精光,和他的助手成反比,看上去相当是个聪明人。 “我可没那么说,说不定对方只是在团体赛观战时候发现我们的属性呢。”麒林耸肩膀道,“我只是随便猜猜,不负责,而如果你想破案,不如去医院找那个谭雅聊聊,说不定会有什么好发现,为了让我犯规,命都能不要,他还挺拼的。” “谢谢。你的建议我会考虑。” 成冲转头对尼尔说话:“尼尔老师,如果您这边暂时没有疑义的话,我想先带修安去一趟会里,如果后续有什么问题,我们电话联络。” 他的话虽然客气,但语气不容置疑,尼尔只有低头道:“我们没有疑义。只是……修安他还是孩子,无论如何请不要对他太过严苛。” “这点一定。我们是有分寸的。” 尼尔点头感谢,又踌躇道:“另外,我想问,这件事如果这样处理下去,会不会对甘宁的比赛结果造成不好的影响?” “影响肯定是有的。”成冲点头,“但对于队员的影响应该不大,大家的实力都摆在明面上,贵族挑选之类的这些不走委员会的程序。这个影响……只是对甘宁学园来说。” “我知道了,成先生,既然如此,麻烦请让我和您一起去委员会走一趟吧。” 第115章 前车之鉴与后车之师(上) 莱纳酒店的专用马车已经在楼下恭候几时,旁边站着两个中年车夫,两人正在闲谈。 “老马啊,不行就让他们都坐我这一车走吧?” “必须分开两车啊,这是刚才魔法委员会的人要求的。” “那……好吧……说起来,你女儿上学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一直拖着……” 天鹅湖畔另侧,麒林与尼尔两人面面相觑,也没留意到车夫对话。一旦修安的事影响到比赛成绩宣判,最受威胁的就是他俩,二人心里都在盘算,嘴上也是聊天。 麒林吐槽道:“他们也太慢了……这样等下去要到中午了。” “没办法,”时间距离中午尚早,尼尔还是叹道,“因为我们都要去,所以需要第一证供,在那之前我们也不能和修安见面。只希望他能顶住压力,原原本本将事情说清吧。” “第一证供?还有这种专业名词的?” “你不知道?”尼尔看他一眼,“也难怪,所谓第一证供,就是在嫌疑人被动知悉被抓捕后的黄金时间里,对其审讯所做的笔录。虽然这些笔录多数不会呈堂,但由于几乎排除了编造和串供的可能性,它在立案侦查的过程中往往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如果事后当事人反悔呢?”麒林问。 “严刑逼供。”尼尔摇头,“说出口的话哪有让你收回去的道理?皇家办案和公差可不一样,他们要做的就是知晓案情和宣判,有时候未必会真讲证据,我是说对内。” “……这不怕冤假错案?” “冤假错不可避免,只是思路不同罢了,对于案件来说,不管用主观还是客观同样会有纰漏。” 尼尔说到一半,仿佛回忆起往事,又像是对如今处境的难过,兀自叹息几声,麒林就顺着他的话聊天,这功夫成冲二人终于带着修安下楼来,身后跟着陆明哲。 修安耷拉个脑袋,一言不发,满脸丢失血色,凯文的右手压在他肩膀,似乎在安慰。 麒林将天鹅饲料放回,上前主动问道:“他说的和我说的一样吗?” 成冲点头,顿了一下,似乎在想是否该把证供说出来,半晌沉着开口,对尼尔和麒林道:“以我目前的理解,整件事是这样——比赛开始前,有人派情报贩子与修安沟通,以金钱和毕业后的职位路线等等为价码买通了他,但除了定金意外几乎是空头支票;甘宁分区获胜后,据修安所说,是打算‘改邪归正’,因此拒绝了情报贩子的再次沟通,随即这几日里便有人在莱纳酒店附近蹲守他,他于是不敢再出门,随后有人匿名威胁他会将此事捅出去,修安非常害怕,但也没有再和情报贩子交涉过。直到昨天我们收到举报。” “这么说我们甘宁分区反倒是受害者?”尼尔老脸满是无辜,既然没有发现,他也不想主动牵扯进时雨的事,演员演得彻底,“且不说言大牛遭到谭雅陷害的事。如果按照目前的证据来看,我们的成绩?” 成冲略作思考,点头:“如果按照现在的情况,我想应该不会影响到成绩。” 他看一眼身后,又说:“前提是修安没对我们撒谎。” 三人目光集中到修安脸上,他一言不发。尼尔深叹一口气,后悔选上这么个二五仔,好不容易借言大牛之威拿下比赛,如今又要无事生非。 “那么我们就出发吧。尼尔老师。” “好,您先请。” 成冲带着修安的凯文上车,一浓眉车夫跟上驾驭,并让出位置。 “那,明哲你就先回去,等我们消息。”尼尔对陆明哲一点头,转身上车。 “可是,尼尔老师,你的……” 陆明哲话音未落,尼尔这一登脚下,忽的头晕目眩,气血上涌,整个人向后仰倒,麒林眼疾手快,双手提住尼尔背上衣服,帮他稳住身形,所幸身高有差距。 “喂,你没事吧?”“尼尔老师!” 陆明哲赶忙跟上搀扶尼尔,尼尔苦笑摆手,对麒林解释说自己没事,只是天太热,中暑。 麒林看他面色如霜,嘴唇也苍白,将信将疑,但还是转身对陆明哲道:“你回去吧,我看着他。没事的。” 双方对视,陆明哲眼色中闪过百种心绪,最终还是摇头。 “我和你们一起去吧,我身上有应急药,如果有什么意外我也好照应。” “委员会那种地方……” 麒林还待再说,另头陆明哲已经搀扶尼尔上车,尼尔罕见地弱势下去,麒林也只好在后面跟上。两辆马车接连启动,向着中心城区方向行去。 “这么严重。” 麒林上车问陆明哲道:“你刚才说药?” 陆明哲被这一问低下头去,黑框眼镜也耷拉下来。见面这十几日,他少有的在她脸上目睹了笑容,但还是苦笑。 “从你上次走后……尼尔老师,他的身体就不太好,总是头晕,去校医生那里查过几次,说法又不一样。这次参与魔法战争,本就是打算去丁奉城里查查清楚,我跟着来也是这个意思。但最近又一直在忙大赛的事。我们都没想到……”她看他的眼,“甘宁能拿第一。” 麒林微微诧异,转头看坐在位子上抚胸的老尼尔,仿佛第一次发现这诡计多端的老男人是真的老了,常年的勾心斗角折磨他的心智,才五十多岁年纪,白发就完全染了两鬓,那两撮发梢和他人一样,正用别扭的方式、不自然地蜷曲着。 他想着安慰陆明哲几句,又不知从何说起。毕竟先前他和尼尔是对手,还曾盼着对方死,现在即便站到同一条战线上,也并非那么纯粹。安慰就更别提,一来没立场,二去安慰本就是没用的东西。 “很遗憾我不懂医术,在西大陆也不认识名医……” 麒林无端又回想起回春先生的事,朝露后来对他说了一些实话。 “不过如果给我时间,说不定可以研究出什么来,我是说那种医学类的设备,先前我……有所耳闻。” 麒林一边比划着:这他说的是克洛歌尔的设备,还有天玄月家族的医疗组。在克洛歌尔,医生们更崇尚解构人体,开刀手术,但荷米斯亚这边不同,虽然近十几年有所改变,但本质上还是调养生息的那一套,吃的是草药汤水,不是浓缩药片。像尼尔这个情况已经症状加身,得参与系统检查优先查到病因,不是乱吃药。 听了麒林说法,陆明哲心里又开始五味杂陈,加上修安的事,马车厢内气氛很差,但几人都没想到的是,更大的悲剧就在不远处等待他们。 …… 起先是两辆马车顺着正路方向行进,速度都不快,但随着麒林这车的车夫一声疑惑,前方载着修安与成冲二人的车突然偏斜方向,向着右方岔路行去。 后车车夫叫了几声没反应,又打哨子,但前方马车如同无人驾驶般向右行走,速度也逐渐加快,车夫只好跟着加快速度,想着超过前方车,将那走错路的同事拦下来。 再就这一进退间,两辆马车先后在无人的路上偏离轨迹。后车急追了半分有余却见前车越走越快,马车夫不得已,一边继续追上,转身打开门帘向麒林几人汇报这事儿。 麒林一听直接急了,连忙将身子探出去看情况,一边吼道。 “你说啥?!给我追啊!全力撵上!” “我在追我在追——” 尼尔也慌张,但人显然还未从头晕中缓过来,嘴上奇怪道:“这……这是车夫的问题还是成冲的命令?他们……这是要去哪?” “不管是谁的命令都得追,我还奇怪为什么要打哨子,声音这么大,前车不可能听不见,这种情况下还加速,必定是明知故犯,修安还在车上……草,该死的,我应该坐前面那辆车!” 尼尔瞪大双眼:“你……你是说他们临时改变主意?还是车夫故意走错路?” “不管是哪种情况都要追!” 麒林焦急道:“我们……说不定已经落入对方陷阱中了!” 后车全速向前,但视野中已经几乎看不见前车影子,只能顺路向下,略显荒凉的坡路颠簸又崎岖,麒林再伸头出去,手中捻起法杖,可在急速行驶的马车上,魔法根本找不到用武之地。想要在短时间内追上前车,更优的选择只剩下将马车脱离,可别人追上去没用,麒林从小又是大少爷,在以马为主的克洛歌尔,舒适马车坐过几千万,自己却压根不会骑。 他观察地形,同时手里攒起风系法术找机会,目标是极远处前车的影子,几片风刃随着马车轨迹幽魂般跟上,偶有散去,又有凝集。 这片岔路有些类似甘宁城里去往魔法公会学园的路,不想脱离主道几分钟就彻底丢了大主城的模样。入目所及,两侧皆是树木田野,人迹罕至,且越走越偏,再向前看就是无边树林。 而就在此时,隐藏在路边多时的刺客发现了他们。 这刺客身形瘦弱,头上戴个猴子面具,麒林猜的不错,他们确是落入敌人陷阱,有人领先一步通了杀手消息,意欲借其手杀死修安。而这些杀手正是多日以来在丁奉城区附近兴风作浪的猴子面具组织,丁奉城风云暗涌、多方对抗之下魔法公会成员开始人人自危,机会难寻,猴子组织遂又将刀口对准皇室的魔法委员会,多处战场同时开启,杀害修安只是其中一项。 且说这矮身于树林的两个刺客,本来上面安排他们的任务是马车经过后包围,二人刚现身,又听得后方蹄声阵阵,也不想车子不止一辆。连忙缩起身去,一人向前奔走汇报,一人就隐于原地。 恰逢此时这车飞驰而来,麒林大半身子伸出窗口,人在闭目施法,猴子脸从身后阴恻恻溜出,忍不住蓄力释放法术,只因风刃斜插速度更优于马车,双方又是迎面而来,更加大了力道! 这风刃不偏不倚插中麒林前胸,巨大的压迫力甚至挤压他的身体偏折了去,麒林从施法中醒来,风刃透体而出、不依不饶扎中马车车厢,这从侧面而来的突然冲击使得整个车厢被砸得失去平衡,右轮悬空飞起。 而麒林人直接冲破窗口,顺着崎岖偏僻的山路连滚十几圈,鲜血拖拽,染红地面中央。 车厢内陆明哲和尼尔方才从震动中恢复,发现麒林突然掉出去皆是一惊,陆明哲急忙从窗口伸出头,依稀见得麒林浑身是血滚下山路。 “言大牛!!” 眼见陆明哲身子也跟着探出去,尼尔大急,不顾身体难过,用尽全力、一把将她拖回,下一秒又是一阵突兀响声,连续的击打如落玉盘不绝于耳,但却没了第一击那般气力。 尼尔起身从腰间抽出法杖,同时左手一掌拍在车厢前部,嘴里大声嘶吼道:“有法师埋伏!你不要停车,我们先冲出重围,继续追上去,随时准备迎战!” 马车不停,猴子脸目送它远去,逐渐脱离了他的法术范围,却不急反笑。又看看躺滚在路中央,一动不动、浑身是血的麒林。他算计着,在展开包围之前,他还有时间去补上一刀。 第116章 前车之鉴与后车之师(中) “诸位!车厢里没事吧!?” 视野所不及,这莱纳酒店的中年车夫忙于控制惊了的马匹,甚至没注意到麒林掉下车去,此时车厢被法术攻击,轰隆之声不绝于耳,饶是专业素养在,中年车夫也慌张至极。别看这人年岁不小,可一辈子给贵族开车的他哪里经历过法术和战争洗礼? 他还不想死! 恰在这左右临危之际,尼尔从后拍门下了指令,车夫顿时也清醒几分,他也看出现在形势,周围两侧不知有多少人在埋伏,如此停车必被法术打成筛子,可倘若继续向前,说不定一头扎进死路和包围圈,也只会是有死无生。 他把心一横,继续驾驶马匹,向前行去,一车人也就此失去了唯一的逃走机会。 …… “尼尔老师!!我们不能走!言大牛他掉下去……他还在后面啊……” 车厢内,陆明哲神色焦急与尼尔不停争执。 尼尔再次沉声道:“明哲,我们管不了他了,只能让他自求多福……” “可是……” “没有可是!现在停车,周围不知还有多少敌人,我又有病在身,你和车夫哪里来的抵抗能力?” 尼尔不愧在官场混迹多年,虽然由于年龄和资历原因,自学会法术也没上过战场,但事到临头唯独他还算冷静。 他转身低声道:“不过拜他所赐,我知道这绝不会是魔法委员会的问题,虽然刚才没有看到攻击我们的匪徒,但这个时期会用法术,还胆敢在丁奉城向魔法公会成员下手的——恐怕只有一个组织了。” “您是说……猴子面具?”陆明哲瞪大双眼,“可是他们怎么会……” 尼尔面色在阴影下更显难过,神情沉重点头:“我们不是魔法公会管理层,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被盯上,又怎么会去攻击言大牛——也许恰恰是因为他——总之,他凶多吉少,就算下车救他,他也未必还有战斗能力,这个猴子组织里都是见过真章的杀手,以我们二人之力倘若与其正面遭遇,必死无疑;虽然不知前车是被控制还是有什么原因——这荒芜之地,眼下我们只有向前追上成冲他们,吸引他们来追,再集合众人之力才有反击机会。” 在尼尔主张下,他们所在的马车向前疾驰而去,过得三五分,随着中年车夫一声叫喊,尼尔也从车帘中看到——那辆载着成冲三人的马车已经停在小路中央,仿佛是走进了死路。 中年车夫向尼尔示意,尼尔看前方也无路可走,把心一横下令停车,马车夫再驾几十米,将马车横放在前车之后,自己则只身跳下,去前方检查情况,陆明哲也随后搀扶尼尔从后方下车。 于是中年车夫走上前,瞬间被数个人制住。尼尔的后方也有散落的猴子杀手逐渐从草丛内各处现身,他们已经无路可逃,刚下车就被几人扑上来压住。 而前车的另个车夫正和三五个猴子面具人站在一起,后车中年男立刻冲着他吼道:“再蓝,你这是……为什么要把车开到这里来!!” 中年男被两人压住肩膀,看到眼前景象还不敢相信是自己朋友故意为之,但联想到方才种种迹象,面前的一切已经再明显不过。 两人相视,那名叫再蓝的前车车夫眼神复杂看一眼自己同事,转身向着身前几个猴子面具人低声说道:“我已经按你们的要求做了,求求你们,放过我的家人孩子啊……” “再蓝……你!你是被逼的吗?!他们要你做什么!再蓝!” “嘭!” 中年车夫话没说完,小腹就挨了一拳,他痛苦地矮下身去,蜷缩成一团。两个猴子面具从前面马车车厢内跳下来,对着中间几人点头。 “就是这三个人,都在车里了。” “你确定了?”为首一人点头道,“趁他们没有醒,先把人捆了再说。等等先拍照,然后一并解决,别忘了割耳朵……喂!后面那车是什么人,问清楚了吗?” 他的话毕,从后车又来四人,分别抓持着尼尔与陆明哲。 旁边一人回道:“这老头说他俩是莱娜酒店的公职人员,奉成冲之命一同随行的。” 为首一点头,但似又有狐疑,上下打量风中残烛的老尼尔:“我说怎么会有两车,公职人员……身体这么差还能当职。” 为首猴子再看陆明哲,心道好漂亮的女人,可惜就要没命。 于此时,又有三两猴子面具从外围缓慢包上来,是他方才安排沿路埋伏的几人,为防止意外,都是法师。他一伸手,示意任务结束,让大家聚集警戒。 “竟然送上门,枉费我们埋伏,”为首道,“总之这车不是我们的任务目标,等会儿带到那边去就是了。” “是!”后排几人齐声回答,随后开始行动。 身旁一猴子脸助手又问道:“那个车夫的事……您看?” “这你还问我,既然按我们的要求做了,我们也不能言而无信是不是,你就送他和家人团聚吧。” 他此话一出,那叫再蓝的车夫赶忙冲上来恩谢,嘴里不停说着感谢大人感谢组织。然而下一秒,那猴子脸的助手便用尖刀划开他的喉咙。 这一幕与在胁迫下向右侧行走的尼尔三人正相面对,这一动手,尼尔也正好看到中年车夫最后的眼神,在临死的一刻,他终于理解猴子脸和他承诺的家人团聚意思—— 那是在另个世界的事。 一瞬间,恐惧、绝望,还有被欺骗的愤怒爬满他的前额。 “明哲……不要看。” 尼尔转头对陆明哲低声说话,可为时已晚了。鲜血的颜色折射在陆明哲的黑色镜框,还有瞳孔之中。 “你俩不要看了,赶快走!” 一猴子脸怒声喝道,尼尔二人连同后车车夫一同被抓住肩膀,就这样向右侧无人处行去。有了那前车之鉴,这下子所有人都知道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尼尔大脑疯狂运转,陆明哲身体则因为紧张而颤抖不停。 就在这时,后车的中年车夫突然疯狂挣扎起来: “你们得放了我,我和这事情没有关系!我可不是魔法委员会的人!” 他急声嘶吼着,既不会魔法也没有武力的他只有拼尽力量求饶:“对了!他!他们两人刚刚说谎!他们不是酒店的人!他们是入驻在莱娜的魔法公会!” “你说什么!?” 中年车夫此言一出,周围十来个猴子脸瞬间将视线集中到尼尔二人身上,就在这时,陆明哲突然向上跳起,这下来得突然,身后两个男人没来及反应,但手上力气尚在,陆明哲于是身体向前扑倒,跪在地上。 加之中年车夫的话语让左右几人皆是一惊,一众以为她要奋起伤人,纷纷拉开阵势抽出武器,谁知动手的却是尼尔。 早在半分之前,前车车夫死去之前,他便与陆明哲做好眼神交流,尼尔老狐狸,哪里不知道这些刺客只会杀人灭口? 他早就做好拼死反抗的准备,只需要身旁人给他创造一个空档机会,让挣脱几率更大,他一面给陆明哲使眼色,同时思考着周围十人当中,有哪几个是法师,哪几个又是武士。 在此时,中年车夫的突然挣扎虽是意外,陆明哲却是准备好的,尼尔借着身旁两人分神,将身体左右扭转,左手男人压住他的胳膊略松。 老尼尔顺方向将整个手臂撤出,他人身材本就不高,身上的脂肪在这一刻反倒成了些许的优势。他左手摸出腰间法杖,向右猛戳,电能魔法的启动与法杖几乎同时抵达。 这尼尔不愧也是学园里的高级魔法师,虽然甚少与人生死相搏,可这在多年教学生涯里积攒下的七级的魔力在一瞬间唤出集石内稳定储存的力量,威力同样不可小觑——无尽的集元素如同开闸般涌出,又在瞬间转化为电能,就在法杖抵住敌人的一刹那,电火花开枝散叶而去,右侧猴子面具挨了这一下,顿时就失去意识倒地,身体抽搐不止。 尼尔转手对左侧再放一发闪电魔法,也打中。 这两招前后不过三五秒,已经击败两人,后车的中年车夫见尼尔反抗有效,立即墙头草,挣扎着向他跑来,嘴里狂喊救命,然而下一秒,一段银白色透明物体穿过他的胸膛,中年车夫难以置信盯住这个物体,它既不是刀刃也不是弓箭,而是一段微凉的尖锐冰枪。 冰枪上还带有点点鲜血,他用力伸着手向尼尔抓去,随后失掉了力气,眼前的黑色,还有不断浮现的白圈代替了五彩斑斓的世界。 他倒了下去,最后的感觉是好疼。 “你们怎么不搜身?” 这使出寒冰魔法的正是为首的猴子脸,他人似乎并未因突发事件而慌乱,只在嘴里喃喃念叨:“魔法公会啊,我说老头儿你是管理层吗?说起来,魔法公会的人最近都做缩头乌龟,今天却有兴趣送上门来?” 随着为首这人话语,身旁猴子脸们也整理阵型,让尼尔绝望的是,仅在近处,抽出法杖的就至少有五人以上,远处警戒的几人也在向中央缓缓包围而来,手里同样是法杖。 转瞬间,无数念头在尼尔脑海中浮现,他无暇顾及敌方阵型,转身向左奔跑几步,一道闪电射中抓着陆明哲的男人,同时嘴里大喊道:“明哲你先走!我来挡着!” 这生死之际,老尼尔竟忽然看开几分,内心只剩下陆远晴、陆明哲母女二人,什么追名逐利的事,反倒淡化了去,他心知今日自己多半是要没命,就连困扰多日的心病也消去几分,如此反倒感觉出轻松,头也不疼了。 陆明哲眼泪顿时唰得流下,她还尚未从方才的紧张恐惧中缓解出来,但还是急声回答道:“我不要走!父亲大人!我也能战斗!你把法杖给我,我来为你掩护!!” “父亲?啧啧啧,好一个父女情深哦……” 为首男人呵呵一笑,对面没跑,他也没急着动手,面具之下的嘴角咧出一个夸张的弧度:“不如就一起死在这里好了,那个谁,给我杀了他们!” 冰枪、风刃同时祭出,尼尔处甚至找不到一个合理的掩体,他手中法术送出,逼开意欲上前的几个武士,矮胖的身体不顾一切,奋力将陆明哲护在身后,又展开闪电棍与一名刺客硬拼一记,自己后退三步,但短时间内竟也压得对方几人不敢上前。 然而猴子一方也是有法师的,不止一个。 随着当先一人的法术凝结完毕,后续更多招数也开始飞出,各种投掷物盘旋在半空,尼尔的电系魔法无从防身,极近的距离内又无处躲闪,一道冰枪直插进他的肩膀,数片风刃也命中他的身体,纷纷夹带剐蹭出鲜红的血液。 疼痛感席卷全身,老尼尔在这一刻也是老泪纵横,内心后悔万分。 看着对方阵营内个个如狼般的眼神,他知道自己挺不住了。 “呋——咿!!” 任谁也没想到,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场中一阵狂风骤起,裹挟着数十道风刃和刺耳的杂音飞出,一个影子闪烁翻滚到陆明哲二人身前,先是风魔法抵去风刃,又用法杖精准挡住两枚冰枪。 这影子默不作声回过头来观望,阳光背影下,陆明哲只看到一张平平无奇、却格外诡异的猴子面具。 第117章 前车之鉴与后车之师(下) 他们没有看错,眼前这阵魔法之风确是从敌对阵营当中突然卷起,且蓄力多时,猴子组织方才由于围剿尼尔与陆明哲,武士在前,法师在后,而风魔法恰是从法师阵营的右侧出现,使得一阵风暴几乎将所有敌方法师囊括在内。 那狂风似是卷携土沙,一改风魔法无声无形的刻板印象,天空中深黄色铺设开去,仿佛黑云压城一般,而风中更是夹杂无数大小不一的刀刃,犹如群鱼游水,只在瞬间便划过数人身体,所过之处是千刀万剐。 两个猴子脸法师不幸被划破喉咙,当场暴毙。其余人也是纷纷受伤,各自寻找掩体,或是就地趴下,四处逃命。 随即,所处风暴中心的面具人们更加绝望地发现,这些风刃并非一往无前,而是在这黑云当中来回游走,直到扎中目标才会失去力气。 土系魔法师和风系魔法师们纷纷扬起法杖进行防御,也不约而同注意到挡在尼尔二人身前的猴子脸男人。 “该死的,这人是谁?!他从哪冒出来的!” “队伍里有内鬼!?” “不是!他穿的是三号的衣服!他不是三号!他是掉包了三号的身份混进来的!” “快点快杀了他!我们一起上!” 法师阵营受到狂风袭击,暂时散乱,各自为战,武士却仍旧包围在尼尔两人身边,猴子面具一人站在数个武士的对立面,巍然不动仿若魔神,根本不把对方放在眼里,几个武士嘴里喊得厉害,却无一人敢上前,气势上就已经输了一半。 “你……你是?” 老尼尔一手捂住伤口,终于忍不住疼痛半跪下去,他呆愣愣看向面前神秘的猴子面具背影,又看向天空中左右横飞的黑云。 “是你——我明白了。” 老尼尔话至一半,粗喘不止,陆明哲连忙将他搀扶住。 “哈哈,原来你这个猴子面具和他们不是一个阵营,如此……如此便解释得通了,怪不得他们全都抓不到你……咳——咳……” 猴子面具一言不发,伸手将尼尔二人护在身后,身上黑色单薄衣服掩去身形,随着狂风不断被撩起,场中有一秒钟陷入了有声的宁静。 下一秒,猴子面具与迎面而来的几个持刀武士同时启动身形,天空乌云仍在扫动,他伸手施法,这次用的是电系法术。 随着电能魔法特有的声响,一阵雪白色光华牵引在两名刺客中间,猴子脸伸手将法杖一横,那两人便被一股无形力量拉扯,猛然碰撞在一起,而后电能魔法继续迸发溢出更多能量,电流四处弹射释放,牵连到周围更多几人,所到之处尽是惨叫。 陆明哲在后方看得呆愣住。 且说这一招电能魔法是与尼尔方才释放的类似,但却在无形中高出一个等级,同样作为电系能量的变种,牵引道理是相同的——尼尔出招是为了铺设电网,辐射面积大,但只求将多数人同时挡住,而面具人的电能魔法则是以人体为目标搭桥,再将其中能量炸开。 “咻——呲!” 就在武士刺客们被电击魔法波及的瞬间,数十道风刃已经凝聚成型,顺着猴子面具手中法杖道道横飞而出,逐一穿过敌方几人的脖子。 血流七尺,让人在惊叹其法术精准的同时又惊惧于其出手之狠辣,可谓毫不留情,招招致命。 而这就是魔法之于普通人的威力,热武器之于冷武器的恐怖!七八个手持刀刃、身材孔武的武士刺客在寥寥几道风刃面前显得如此不堪一击,双方的战力从一开始就不成比例。武士刺客们在法师阵营被风魔法困住的短短三分钟里,死的死伤的伤,顿时四下溃散。 这些未着盔甲的武士从一开始就没被猴子面具放在眼里,只由于他们的存在阻挡他前进杀人的脚步,方才使得法师阵营获得喘息机会,几个没受重伤法师纷纷起身寻找掩体。 在这处偏远山路上,前方一侧是山体,左右则是开阔灌木植物,除了两辆马车勉强能够遮挡身形,其余皆是空地。一旦这些法师占据有利地形,猴子面具就几乎没有胜算。 但他不急,也没有躲闪意思,在缓缓散去的风魔法中,猴子面具一人一法杖,缓步前进,身后陆明哲脸上泪痕未干,连忙拉着老尼尔向后躲藏,一面担忧看着前方,欲说又止。 尼尔也着急道:“他?他就这样冲上去?” 尼尔话音未落三秒,敌方阵营法师果然开始反击,猴子面具手中紧捏法杖,乍睁双眼原地施法,从下向上拉起一道风墙,竟将那头三五冰箭遮挡在外。 ——这并非一般风魔法,而是大型魔法的变种,这猴子面具是利用风魔法的强劲力道勉力充当防御墙,其魔力之大,足让周围人脚下都能感受到空气元素的隐隐流动。 从其余人角度来看,这魔法实在算不上实用,不仅需要空出心力与时间施法,而且墙面防御力一般、风墙本身又无法移动,条件苛刻,但对于此时场中的猴子面具来说却已经足够。 就在风墙遮挡住第一波试探性法术的同时,猴子面具突然将手中法杖插到风墙中央释放风刃,转守为攻。目标正是敌方法师阵营因为施法而暴露的两人,加速流动的空气使风刃凝集也更加迅速。 “噗!”“噗!” 这两道风刃其一落空,另一道扎中一名风法师额头,力量之大直将那人头顶戳出一个血洞,声也不吭就倒下去。 猴子面具没去看法术是否命中,转身一个翻滚向右冲,躲开两道风魔法。他的动作连贯,以攻为守,向右翻滚后立即横向冲刺,手中魔法似是未停但也没有攻击迹象。 与此同时对方土系魔法师也终于开始行动,人从马车掩体之后跳出,伸手斜翻起地表,周围洒落法师也算训练有素,纷纷朝土系法师聚集跑来,猴子面具见状改变方向朝土墙跑去,一道电击拦下敌方近处一人,而后迅速追上,手中法杖前端展开风刀,对准其脖颈就是一下。 这名可怜的法师刺客尚未与土系队友团聚边殒命当场,脖颈鲜血狂喷,猴子面具将他尸体拉起,遮挡住迎面吹来的几发风刃,血色染红他的身体,形象更凶三分。 敌方土墙后几个法师一看是自己队友挡在前面,虽然人已经死了,但也在瞬间迟疑停手,唯独一道冰枪不停: 这冰魔法已经在土墙偷摸攒了多时,又使用特殊的施法技巧,杀伤力不容小看,就在这当口投掷出来,魔力化形为枪投掷横飞过战场,伴随擦破空气的呼啸声直扎穿刺客胸口,又扎进与猴子面具的手臂。 “噗……”猴子面具人被冰枪打飞一震,手中尸体也倒下去,其余几个法师反应过来,纷纷将手中法术奉上,猴子面具本想籍此时机贴上土墙展开近战,如此只能向右狼狈一滚规避集火,又施展风魔法与敌方零散风刃抵消,手中法杖推开一枚冰刀。双方再次拉开些许距离。 “以一敌多,臭小子,你可真敢啊?” 自不必多说,这枚改变战局的冰枪正是那刺客阵营中的首领人所放,他一边眯眼下令道:“他受伤了!给我狠狠地打!不必留他性命!这人不会土魔法!” “看我的!风刃!” “火焰陨石——” “嘭!” 法师阵营的火力互补,风刃骚扰,土系保护,轮流蓄力,将猴子面具压制逃窜,随着这枚巨大的火焰从天而降,猴子面具被力道震慑炸飞出三米,法杖脱手而出,人倒在地上,法师阵营几枚风刃绕开陨石,随后补上,几乎全中。 ——猴子面具没了动静。 而此时距离陆明哲二人离去方才过去几分时间,她已经拉着尼尔脱离战场,顺着来时路逃出很远。 冰系首领从尘埃魔法堡垒后露出身形,整理衣领道:“呸!你两个,给我追魔法公会的老头和女人!不留活口!吗的,我倒要看看这内鬼是他吗什么来头。” 两个法师接了命令追去,首领一边在嘴里骂着,缓步走上前,十来米的距离,他胆大心细,手里法杖也没收起,反倒凝出半截冰枪来,两名风系法师跟在他身后。 “喂,你,去把他面具摘了,看看人还有气没!” “是!” 风法师接令,将法杖插回腰间,小跑上去附身。 “卧槽……这什么啊。” “怎么了?”冰系法师人没靠近。 “……这……好恶心啊。”头戴面具的风法师惊讶发现,就在这方才死去的“尸体”表面沾满鲜血,而他所谓恶心的并不是血,而是在“尸体”的各个伤口处,隐约长出数道触手。 不,那似乎不只是触手而已,这些鬼东西有的是骨骼,有的是吸盘,甚至有一两处是——手指——那一定是手指,因为上面甚至还有指甲。 风法师吞咽下满满一口唾液,尽管作为刺客的他这些年已经见过大大小小无数尸体,死去惨象的也不在少数。 他仿佛回忆起第一次杀人时候的呕吐。 而就在下一秒,不等他再开口回报,眼前的“尸体”竟自己站起身来! “噗……” 风法师难以置信看自己小腹,不知是什么东西插进他的身体,他只感觉自己的胸口很胀,很胀,鲜血顺着那把“刀子”流下去,他想伸手抽法杖,但却逐渐用不出力气。 第118章 藏身与包围 猴子面具一手猛然抽出风法师插在后腰的法杖,随着法杖挥动,三枚风刃横向甩出,那头首领反应更快,一见风法师被偷袭杀死,第一反应拉了旁边手下到自己身前。 “噗!噗!” 三发风刃射中其二,“人肉盾牌”痛苦半跪在地面,首领扭头就跑。 “呃——啊!!” 猴子面具原地摇了两下,咬着牙颤抖,发出痛苦的呻吟,而见其身上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左右缝合,而洞里流出的“触手”则逐一被夹断,掉落在地上,有的组织甚至还在抽动——他身上那件刺客风衣也因此变得千疮百孔,黑红相间。 首领逃跑的方向显然是自己手下方向,他一边在嘴里大喊着怪物、救命,趁着猴子面具发愣的功夫朝着余下法师狂奔,并再次拉起阵营,尘埃法师一头雾水,但还是建起土系壁垒。 几个人这次方才看清是那内鬼刺客人竟还没死。 那首领双手合十,将法杖夹住,前端再次凝结冰枪,在其余法师风刃掩护下逐次凝出五道来,这次他所使用的魔力几乎是尽全力施为,凝结速度快于方才数倍,五枚冰枪掺在风魔法中飞射而出,因为质量更高,飞行时间也变得更短。 另头的猴子面具再次拉起风墙,可冰枪力道更足,穿了风墙飞过,只是角度纷纷向上偏折,给了猴子面具躲闪机会,他利用风魔法拉扯身形,原地平移,以飞快的速度接近土系壁垒。 欲速则不达,首领看出这些小型魔法奈何不得对方,下令改变战术,将壁垒后四人分为两组,一风法师骚扰,一土法师防御反击,剩余两人则攒动大型魔法。 法师阵营可算是训练有素,且都是刺客出身,下手毫不留情,比魔法大赛的人强得太多。 猴子面具故技重施,将法杖插进风墙,射出力道更强的风刃,这边骚扰的两人长记性,缩头乌龟,三枚风刃将土系壁垒砸出三个洞来,首领吓得魂飞魄散,他还是第一次在实战中遭遇到如此强力的瞬发风魔法,还有那些可怕的触手,让他甚至怀疑对方摘下面具是一张外星人的脸。 首领人一方面在心里认定对方是怪物,一手凝聚抓取空气中水元素,将其蒙蔽于土系壁垒之上,再伸手冷冻,土系壁垒因此在瞬间更加结实一个档次,土系法师看老大出手,于是转头往左侧补位,双方你来我往。 过得十来秒,一法师抬起头意思法术凝结好,负责骚扰的法师阵营纷纷下蹲身体停火,这人人不敢向外跑,从右边确认敌人位置,而后阴险伸个手出去,打出一道光法术。 这光法并非普通光弹之流,而是将大量光能量、高温能量集合爆发,以达到在瞬间喷发大量魔力的效果,不同于先前马谡队伍所用群体光弹,它的优点在于光能发射方向的可控、魔力更大、范围更远,且因为光能只会朝着法杖顶端所指方向射出,所以命中率极高、还能转向,这一招虽然是在实战中不被看好的光能魔法,但通常与敌方多名法师对战或者以一敌多逃跑时,往往能发挥意想不到的限制作用,白天同样有效。它也有正常版本,民间有个土名字,叫“手电筒”。 猴子面具与几名法师对射,而见其中两人突然停手,便知又是大型魔法,方才一发土系陨石将他击倒,这次尘埃法师忙着补充壁垒,心里早就有了准备,这下一看对射敌人突然矮身,不再贪刀,立即向右翻滚让出位置,这次他的速度也比方才更快几分,但他未曾料到对方竟是光魔法,一击照来落空,光法师立即调整手势方向,光柱追击而来。 要知道,高强度的光能对人体双眼来说其实是非常危险的,突然接触的一瞬间很可能被致盲,甚至产生眩晕倒地,所幸他是侧面朝敌,没有正面受创,短短一秒内,猴子面具做出最正确的行动:先闭眼,而后将灰红色的面具向上一拉,随后手摇法杖,放出一道镜像来。 这头光法师命中猴子面具,第一时间通知队友,几个法师纷纷站起准备集火,恰逢猴子面具失去视力施放镜像—— “嗡——” 法师们只觉头顶传来一声闷响,双方在这时间统统失去了视力。 猴子面具抬起法杖,前端直指惨叫声音响起的方向,一道闪电自光能法师至法杖之间缓缓拉起,绵延不断,光法师触电之下终于挺不住断去了“手电筒”,紧接着,猴子面具将法杖朝自己拉动,光法师身体不受控制从壁垒后跌出,嚎叫着滚在沙地上。再下一秒,两三米的距离里,三道风刃如同利爪一般,尚未脱离法杖便迎头落下。 光法师的身体一震,殒命当场。 紧接着是壁垒之后,另一法师大型魔法运行完毕,从意识之中悠悠醒转。 这魔法较之方才的“手电筒”,慢了足有半分有余,运行完毕之时,法师眼中红光乍现,猴子面具此时也勉强恢复一些视力,一看对方从壁垒后起身,二话不说便是一发风刃招呼。 猴子面具失去视力,可这风魔法却犹如长了眼睛一般飞射而出,直勾勾穿过那法师的胸口! 法师喉咙一热,只觉气血翻涌,而后咬牙伸手,竟是要继续法术,猴子面具再放三枚风刃,极近的距离内,风刃先后穿插其手臂、脖颈和额头,可他竟还是将那魔法放了出来! 这招一出,天色都由此变幻,一道剧烈的电光飞跃至半空中左右盘旋,仿若有电龙加身遨游,三五秒时间,电弧在猴子面具上方来回折射,猴子一见立即朝土系壁垒发起冲锋,但电能魔法启动飞快,时间已经不允许他这么做,电光追着他的身形飞来,他扑倒在地上酝酿法术,随着“噼啪”一声脆响,猴子面具后背生生挨了这一下,右耳鼓膜当即便破了,喷涌流下粘稠的鲜血。 法师与首领几人也与此时缓慢恢复,电光魔法所造雷云尚在半空之中盘回,猴子面具不等下一击电魔法劈下,猛然将手中法杖朝着半空甩出,这法杖之前端同样酝酿着压缩的电能魔法,打着旋初一飞上半空,强电场顿时将空气击穿,尖端放电,引下道道巨大雷鸣,只在瞬间便将法杖连同集石一同轰得粉碎,随即又引发集石的爆炸,刺耳声绕梁不绝。 首领此时正自堡垒后起身,又听得电闪雷鸣,赶忙蹲身躲藏,扭过头去却见一张阴影下的灰红色面具,上面沾满鲜血,被撕裂开来的角落里袒露出半道浓眉,还有一只空洞漆黑的眸子。 两人这一对视,首领仿佛便被那双血眼睛吸住,那是一双不会折射光明的眼——被追杀的童年的阴影、被他暗恋又惨死的嫂子、菜刀、老院子里的井、深夜哀嚎的猫叫声,一瞬间侵袭上他的大脑。 他就此忘记自己冰法师的身份,他觉得眼前这个家伙一定不是人。 ——他是个恶魔。 “嘭!嘭!” 猴子面具脸上滴血不停,面无表情拎起壁垒后的风法师,一手成爪戳瞎他的双眼,再一脚踩中另一人下体,随后紧跑几步朝着首领追逐,首领的法杖此时也如钱多多一般成了接力棒,边跑边回头张望,没跑出十米就被按在地上。 猴子脸手握住其法杖,力道之大有如铁钳,冰法师抢夺不来又欲施法,也是没用,最终被风刀子插进喉咙,捂着脖子淌血抽搐。 猴子脸缓缓站起身来,微微气喘,手伸到右耳畔,用力扯下一段扭动的触手丢在地上,一脚踩个稀烂。 随后他便拖动身体,缓慢朝着壁垒走去,一步一顿,被踢了下体的法师完全不敢再反击,忍痛朝外围爬去,猴子脸在身后一法杖毙了风法师,余下两人一个瘸、一个爬,展开有些滑稽的追逐战。 半分之后,猴子脸踩住对方身体,拉起他的头发露出脖颈,右手举起法杖,凝结风刀。 “嘭!” 响声过后,法杖应声飞出。 猴子脸抬眼一看,眼前,是手持法杖的陆明哲—— 还有手持法杖的沈冰音。 沈冰音低沉嗓音,面色冷静,但手却有些颤抖:“不许动,不然要你的脑袋开花。” “学……学园长,他,他和他们不是一伙的,”看着浑身是血和伤痕,一条手臂无力垂下的猴子面具,陆明哲急声说道,“是他救了我和尼尔老师!” “少啰嗦!不许动!救你的是我!” “……”猴子面具脚下,另个猴子脸边喊边退,眼见两人都不动,他脑袋一抽向更远处缩两步,而后转身就跑。 “园长先生……他……” “无所谓,杂鱼,跑就跑了!”沈冰音嘴角上扬,露出紧咬的银牙,“不过,这位猴子面具可不是杂鱼。” “终于……终于让我抓住你了,袭击魔法公会——还有魔法学园和巴姆公馆的账!今天就要好好算一算了!” “沈冰音。” 半晌过去,头戴猴子面具的男人终于低沉着嗓音开口,面具中一双暗沉的眸子紧盯着她:“放了我,我们合作,我会给你前任学园长被谋害的线索。” “……” “甚至可以帮你报复。” “……” 陆明哲惊讶看向猴子面具,而沈冰音一言不发,只是手中法杖不经意的颤抖再次出卖了她。 “我……不会再相信你说的话。” “不信?那我给你一个提示,尼尔。” 猴子面具摊开手,一字一顿,沈冰音瞪大双眼,下意识凝起法术力量,他们一人冷静微笑,一人愤怒挣扎。 “……她的事,我会凭自己的力量寻找答案。” “哪怕背后是皇室?你自己的靠山?” “……你……无需多言!!” 沈冰音终究还是摇头:“无论你说什么,今天也别想从这里脱身。” “原来如此。” 猴子脸收起笑容,动了杀心;沈冰音凝结风刃,出手攻击猴子面具大腿;一来回间,陆明哲闪身挡在两人中间。 近距离内的风刃威力不低,刺中她的小腹,贯穿出后腰,鲜血喷出染红她身后的衣服。陆明哲双腿一软,跪倒下去。 “你他吗煞b啊!?” 猴子脸一把揽住她纤细的腰身,惊恐低头,脸上面具也掉落下一半,面具后,露出的是麒林的脸庞。 “别……别杀他,园长先生,他不是坏人。他犯的错,就……让我替他还掉。” 麒林烦躁道:“你先别说了……你为什么要……” 陆明哲脸上挤出些许微笑:“当然了……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是你……是你……你挡在我……前面的背影,和那天在……楼道里,一样。” “你别说了!!” 麒林缓缓将她放在地面,抬起头愤怒道:“沈冰音!快用吗的生物魔法救她!你难道要亲手杀了你的学生吗!” “我?”沈冰音手中法杖不放下,眯着眼冷笑道,“我才不在乎呢,如果你也不在乎的话。” “你!” “所以你想说什么?” “你赢了……不管是魔法公会,还是哪里,我跟你走。” 沈冰音脸上浮现韵味十足的笑容,刚要开口,却听得远方传来咕噜噜的号角声,随后是马蹄声,人声,嘈杂声音。 战场被包围了。 第119章 起始之门与半个真相 锄历三年,荷米斯亚大陆沿海地域,一个叫做泰纳克的小镇上,这里正被一场风暴所席卷。紧闭的大门外时时传来刺耳的、重物倒塌的声音,还有浓浓的烟熏味儿。 而屋内是一个小女孩儿,还有年岁已高的老妪,只有两人。 这确是一间不大的小屋,简陋、残破,昏暗没有电灯,一些光芒从塑料布窗口飞射进来,小屋成为二人的庇护所,将浓烟与打砸声阻隔在外,仿佛那些事与她们无关。 “不要害怕,小雨,我可怜的孩子,他们不会进来的。等到闹够了,也就会走了。” 令她意外的是,听了她的话,小女孩扭过头,用略显平淡的声音回答—— “嗯,奶奶,我知道。” 老太婆轻轻用手臂拦住小女孩儿肩膀,却见她大大的眼睛里浮现折射着闪光,那似乎是勇气的证明。她因此轻轻眯眼。许多年前,她在另一个人的眼中也看到过这种闪光。 那个眼神,那个面庞。太像了,实在太像了—— 不,可这又怎么可能呢—— 老太婆捏紧拳头。她想着,这或许是某种了不起的血脉在隐隐庇佑着她们。尽管如今她们已经低贱到骨子里……时代造就了那个人的传奇,说不定也会再给家族一位新的英雄。就连今日的这场临时的躲避,说不定也是上天的安排! “小……小雨啊,你父亲有和你提过,关于魔法的事吗?” “魔法?”小女孩的眼中吐露出疑惑的色彩,“我不知道那是什么……” “这样……小雨,你在这里等我。” 说罢,老太婆从座位上站起,转身去屋内,回来时手中多了件古朴、尘封的木棍,这根木棍由白色,黄色交替而成,顶部有镶嵌一颗灰暗石头。小屋的另一旁,小雨正站在门口,透过缝隙去打量门外。 老太婆抿下嘴唇,伸手招呼道:“来,小雨,你来我这里。” 她伸手举起手中“木棍”,轻轻拂去上面的尘埃:“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小女孩轻轻皱眉打量这件物什,半晌开口道:“这好像是一件武器。” “哦?你怎么会知道?”老太婆眼前发亮,反问她道。 “第一次见到是在去年,我和父亲在路上,有个人在路边贩卖,来了一些人围观,不过后来人越围越多,他就跑了。” “我所以有问这是什么,父亲说,那东西是很贵的,而且是禁词,在泰纳克不允许我向别人主动提起,也没人会用那东西——第二次见到是在刚才,就在外面那个领头官差的腰上。” 老太婆犹豫着点头:“原来如此,所以你猜它是一件武器是吗,不过,你父亲都说,不要和人主动提起,你却和我说了?” 小女孩抬起头,认真回答:“是你主动和我提起的,蜜娅奶奶。哪怕这件事是不该做,现在它也成为我们的秘密。” “小机灵鬼。”老太婆用怀念的眼光看向手中杖子,缓缓说道,“你年纪也不小,我想是时候告诉你这些事情……你父亲骗了你,这东西他是会用的,好巧不巧,我也是会用的,看好了。” 说罢,她将它高举过头顶,如同举起一件火炬,下一秒,在女孩平稳的目光中,木棍顶端的灰暗石头突然开始发亮、发亮,那道亮光很快便盖过了门缝的投影,盖过塑料布窗口的光芒,取而代之成为屋里最明亮的光源,因此照进在女孩和老妪眼中,又在彼此眼中反复折射,它越发明亮,如同太阳。 老太婆用沉稳颤抖的声音说道:“在很久很久以前,我们的姓氏还不是科波兰,当然也不姓陈。那时候,曾经有一位家族中的天才引领着我们,家族的地位在整个大陆上也是数一数二,强盛,鼎立,我们统治着大陆上的人脉、商业、学术,拥有过最强大的战士和魔法师,只不过那片大陆并不是荷米斯亚……而是从这里隔海相望的克洛歌尔。” “克洛歌尔?我没听过这个地方。” 女孩轻声质疑,老太婆则摇头道:“你今年十三岁,对吧?就在你出生的那一年,我们家族遭遇了滑铁卢,分裂、内斗、叛徒层出不穷,一切就在一夜之间被损毁。大多数人在战斗中死去,包括前任家主与他的嫡系们。家族的财富被分食,女人们被抢夺,魔法师叛逃的叛逃,奋力抵抗的则被处死。而我们这些被余下的、年老色衰的边缘者,被遣散出克洛歌尔大陆,永世不得回家。” “那一年,距离如今恰好过去十三年,而你出生的那一晚,我们正行驶在怒涛中的大海,屋漏偏逢连夜雨,船队不幸遭遇了风暴,多数人都没能活下来。” “父亲说,我是在船上出生的,因为我的出生,才害死了我的母亲。” 女孩儿点点头,目光聚集在老太婆手中的法杖,平淡神色的眼中似乎首次升腾起某种渴望:“父亲说,在船上出生的孩子,注定会遭遇悲剧漂泊的一生。” “他说的是他自己!” 老太婆用力捏紧法杖,将它横放在两人之间:“小雨,你的父母都是曾经的一代法术天才,如果我猜的不错,你也可以使用这魔法之杖!来!你现在就把它拿在手里!” 女孩儿没接。 “可是蜜娅奶奶,我父亲……还有他们,他们都说你疯了,嘴里总爱说些胡话,要我离你远点,好好学打渔——不然镇长也不会把你关在这里。” “哈哈哈哈……他们说的没错,我是疯了。我疯的彻头彻尾,经常神志不清,记忆和眼神也模糊。说不定下一秒,我就会失去意识把你吃了……” 女孩笑着摇摇头,伸手从老太婆手中接过那根木棍,随着这接手的动作,依稀充盈的白光里,老太婆散乱的衣服、褶皱的白发都缓缓熄灭下去。 下一秒,又再度亮起。 “小雨……我的好孩子……你果然是有法术天赋的人类。”老太婆欣慰笑着摇晃脑袋,泪水却禁不住滑下眼眶。这份首次使用魔法的天赋,就连她自己也遥望莫及,毕竟那时候她已经很老了。 “就算魔法师会撒谎,可他们的孩子不会,魔法天赋也不会!小雨,你看呐,你手里的这根法杖!!我们天玄月一族,百年里,就是活在这团火焰里!” “原来你说的是真的。”小女孩点着头,似乎相信,似乎又不信。她将手中法杖挥舞出声,仿佛夏日的手持烟火,但她没见过那玩意儿。 而就连老太婆也未曾发现的是,不仅仅是光芒,小屋的空气中,正有隐约的力量伺机而动。紧接着女孩熄灭了它们。 “可是蜜娅奶奶,天玄月……我们曾经的家族,又为什么会毁灭呢?” 老太婆一愣,旋即又笑道:“我刚刚和你说过吗,天玄月家族,曾经有一位英雄引领我们……” “可你刚刚说他在战斗中死了。” “啊?不,不是那样的……我说错了吗?” “那个英雄,他不是前任家主吗?” “哦,不是的,小雨,那位英雄并不是家主,而是他的儿子,他的名字叫做天玄月·麒林,他年少有为,甚至成名时和你现在一样大——因为他的出现和精明决断,天玄月在短短数年里一跃成为克洛歌尔最强大、最具势力的家族。只不过,恰恰又因为他的失败,天玄月家族走向了毁灭,他是如此耀眼的昙花一现!我相信哪怕是现在,多数家族人,包括你的父亲,内心里还在憎恨着他。” 小女孩略作思考:“他也在战斗中死去了吗?” “死去?” 老太婆摇头,眼光中透露着狡黠和阴暗。 因为光魔法的熄灭,屋内再次被黑暗所笼罩,只是小女孩并不害怕,从她被掳进屋子里的那一刻开始就是这样。 无尽的阴影中,老太婆凑近小女孩的脸。 “死去?”她对她说道:“不,那个人,他现在还活着,而且……他就在你我的脚下。” 小女孩犹豫半晌,终于是开口道:“……那我想见见他。” —— 不长的密道之中,暗红色的灯光、高雅奢华的乳白色墙壁,还有左右放满的书籍典藏。那些文字,琳琅满目便是魔法、魔法,还有魔法。 这一切是女孩在十三年的人生中未曾见过的世界。可任谁又能想到,在贫穷残破的沿海小镇,常年疯癫的老女人屋子底下,却有着这般高级神气的铺陈景色? “既然你有天赋,如果还有勇气,就独自下去看看吧!” “你们都说我是疯子,他是罪人,可这十三年来,哪有一人曾将这地道的秘密说出?” 老太婆身影遮挡住入口处单薄光亮,嘴里兀自说着乱七八糟的闲话。小女孩吞咽下唾液,沿着墙壁两侧的书籍摸索而下,它们的手感是如此顺滑,优柔,想必也是极其高级的材料。而在那下滑的通道尽头,是一扇灰暗颜色的大门。 女孩用力拉扯把手,可大门却纹丝不动,她左右查看,只见沿着墙壁一侧暗藏玄机——那是一段精密打造过的机关,连接形态奇异的阀门。 “轰——” 随着那些来自克洛歌尔大师设计之手的机关响动,大半个镇子掩藏了十年之久的秘密,缓缓呈现在女孩面前。 “呃啊啊啊!!!” 饶是女孩天生聪颖大胆,也被吓得不轻,尤其是在这样的环境中,莫名的渴望与好奇支持她继续向前,而在那漆黑与暗红色交替的尽头,孤零零竖立着一台诡异的仪器,它是背对整个入口的—— 那罐子中,正隐约传来低沉、刺耳和疯狂的尖叫。 第120章 宋易档案内容记录(其一) 漆黑狭窄的牢房,地面是整洁冰冷的混凝土,头顶白灯成了仅有的照明,一位面容瘦削的老者双目无神,静静倚靠在墙角。 这牢房真是足够狭窄了,两张吊起的单人床,还有距离床尾不足两米的马桶和引水处,床头则是出口,正是这样一间间屋子组成整个二层的格局,再往上几层也都如是复刻,牢房里塞满犯人,仿佛被报纸粘住洞口的抽奖板。 “嘭!” 安静到诡异的环境里,随着一声剧烈响动,房门外传来走动的声音,老头儿立即站起身体,一瘸一拐冲向门口,狭长的环形通道里,二层的大门锁被拉开,数个身穿制服的男人穿行而过,为首两人的中间夹着一个中年囚衣男子,胡子拉碴模样。 这几人速度不慢,十几秒就走到老头儿所在的牢房门口,老头儿看准机会,双手抓住铁门栏杆摇晃,一边操着一口方言口音,冲门外大喊:“警官先生!警官先生!我……我的事怎么样了?他们有看过我的随身信物了吗?我说的话都是真的!警官先生!” 他的话音刚落,侧面跟随的警卫就瞪圆双眼,箭步冲上来,手中警棍抽打过来,老头儿见了赶忙将手缩回,这一棍子就敲在铁栏杆上。 他向后退出几步,但脚又不稳,顺势跌倒在地,惨叫起来。 警卫将棍子插进房门缝隙,大声咒骂道:“滚你吗的!臭老头!你再闹我就进去揍你!别以为你又老又残,我们就会对你心慈手软!” “吁——” 黑暗中,不知是哪个隔壁的房间传来嘘声和嘲笑声,紧接着其余房间也开始热闹,警卫将棍子砸在二楼铁扶手上,一顿大骂,并喊道:如果接下来还有人出声,明日所有人工作量加倍。 抽奖板里这才算平静下来,警卫松口气,他也知道这其中都是些精力旺盛的野兽,光靠打骂和惩罚是无法制止他们的。 除非割断他们的喉咙。 想到这里,他恨恨回头瞪一眼老头位置,嘴里骂骂咧咧地归队,几个制服于是押着新犯人继续向前,匆匆离去。 “我说啊……” 老头儿倒在地上,被背后传来的声音吓得一哆嗦,转头,发现是自己室友正坐在后面黑暗中,马桶上。 “我说你也该放弃了吧?” 这说话的人是个三十多岁男人,身上练出一身腱子肉,手里抓张类似新闻报纸的东西,此时坐在马桶显得格格不入。 “光你来的这一周,我就听你闹了好几次,我的耳朵都要被你闹出茧子来。不管你说的是真话还是疯了,听哥哥一句劝,没用的……” 他从马桶上站起身,悠悠摇晃着脑袋:“进到这个地方来,就别想着再出去,大多数人只是在死和进牢房里选择了后者而已。当然我也见过和你一样的——被冤枉的,被逼供的,还有在牢房里被灭口的,死相不要太惨。” “可他们已经收走了我的东西!” “那又怎么样?”健壮室友一声嗤笑,“我们进来时也被搜身的,值钱的瓜分,不值钱的就丢进垃圾场,你还想着要回来不成?” “该死的!这是腐败!”老头瘸着腿坐回床上,愤愤骂道,“喂!你知道有什么机会,或者办法,能见到这里的领导?” “领导?得了吧,你虽然来得没多久,可已经成了笑话了……现在外面战争那么乱,死人堆成山,在这里反倒是安全的,你一把年纪,为什么非要出去不可?” “我在问你有什么办法!!” 老头儿恶狠的神情加上突然的怒吼把男人结结实实吓了一跳,他人虽然健壮,但基本是被关进来后无事可做练的,标准的外强中干。 他急声道:“你喊什么呀!待会被人抓了我又要和你一起受罚……你要想出去不如盼着王城早日被攻陷,天下大赦吧!煞比!” 男人话音去了,翻个身躺上吊床,把被子一拉就要睡下。 而就在此时,门口再次传来警棍敲打栏杆的声音,二人齐刷刷向着那边看去,只见是个高级警卫,为什么是高级?衔位不一样,不过具体是多大,他也认不得。 “你们两个,谁是宋易??” “我是!我是!” 老头抢答,急冲冲行至大门口,警卫隔着铁栏杆,狐疑看一眼他的样貌,问道:“我看供认书上,你写被捕原因,是私自闯关?” “是……” “你确定,那些东西全都是你的?” “是的,警官先生,请问我委托他们帮我上交的信物……现在如何了?” “咯咚——” 黑暗中,皮鞋声音响动,斜刺里又走出一个人来。 “您的东西,确实已经交上来了,宋先生。”借着屋内惨白色灯光,老头儿二人看向门口,这来的也是个制服男子,但军衔又和先前警卫不一样。 “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想和您做一段简短的……证据采集。” “什么证据?你又是什么部门过来的?”老头儿警戒道,身体也向回缩。 “你不说清楚,我是不会同意和你走的!” 男人上前一步,点头道:“您不要误会,我是皇室所属,职位的话……大概算是谋划部门。宋先生,我是来保护您出狱的,但您也需要向我们证明自己的身份,还有,您得向我们讲述前段时间所发生的一切——” 牢门打开,老头儿跟着制服男子离去,只留下呆呆愣住的临时室友,警卫离开前对着其打一棍子,让他少看热闹。 …… 审讯室。 大门外是两个衣着正式的制服男人,二人身后则是个身形魁梧的老人。 审讯室的单面玻璃窗后,名叫宋易的老头儿坐在桌前。室内装了数个窥视录像,外围几人则在紧张布置取证现场。只不过宋易并不知道这外面的一切。 “你确定就是他吗?”魁梧老人从玻璃看向屋内,神情有些凝重。 “至少他带来的东西是真的,这点我可以和您保证。”制服男人点头,“只不过报告里的内容就……” “我们该如何处理他?”另个男人也询问道。 制服男皱眉头:“既然已经逃出来,那边也没有我们的人了,他留在这里就没有用。等他说清他知道的一切,情谊什么的,我们可以放一旁。” “我没问你。” “……” 二人视线聚集,老者沉吟半晌,还是摇头道:“宋家过去为我们做过不少事,就算如今没了势力,也还是我的家臣。如果你我卸磨杀人,岂不是叫天下人耻笑?” “这……” “嘉禾,你不必多说了,我们已经在战争中失去太多亲朋好友……你听我的话,现在就去确认他的事,如果没问题,就将他吸收进来,做些闲事,如果他不愿,就放去了吧。” “是!” …… 既然有了命令,这名叫嘉禾的制服男人便在众目睽睽下推了门,拐角进审讯室,几秒钟里他就换上一副嘴脸,满脸上堆起笑来。 “……你来了。”老头儿见他进门,投来有些盼望的眼神。 “哎呀哎呀,宋先生,方才在那边,我不好开口的,”嘉禾一边说着,伸手拿出精致手巾擦抹额头的汗,“层层审批,这才让您在这鬼地方呆这么久!您看,这不是上面见了您的信物,立即就安排我亲自来迎接您!” 老头儿见状松一口气,东西没丢也算他命大。 他摆手道:“不要紧的,不要紧,送到了就好,送到了就好。” 嘉禾苦笑道:“这些日子您受苦了,这么晚了。您肚子一定饿了,我让下面人给您安排点吃喝,当然,这个档案记录您必须和我们好好说,毕竟您的身份隐秘,哪怕是皇室也没人见过您的真颜。这证物是死的,您得理解我。” “这个当然——不过吃喝就免了,如果可以,我想要支烟抽——” “啊,没问题。” 嘉禾从怀里摸出一包上好香烟,又伸手为老头儿点上,老头儿深吸气,头向后仰去,很是享受模样。 “……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情报和信物我可以都交上来,那些对现在的我来说已经是身外之物了——我只希望皇室能留我一条性命。” 嘉禾一愣,摇头道:“您这是说哪里的话,您是我们的卧底,是英雄,事到如今,哪怕不能算凯旋而归,您也一样是英雄。” 老头儿摇摇脑袋,再吸一口香烟:“正因为知道我面目的人太少,我的性命反倒会说没就没。这点我也再清楚不过了。我可是很怕死的。” “总之你先把那些信物拿出来,我一样一样说给你听。” “……”嘉禾眨眨眼,停顿半秒,这才讪笑道,“您还是不信任我嘛……” 他转头对门口喊:“那个……小李,你把东西都送进来!” 过了十来分钟,老头儿已经消化下半盒香烟,他想看到的东西也算一一呈现,两人这次终于开诚布公。 而老头儿也终于开始讲述,有关于他的故事—— 这一切,还要从西大陆皇室组织的魔法战争大会说起。 第121章 档案内容记录(其二) 老头儿吸进最后一口香烟,眼睛紧盯着烟屁股,仿佛在和结发妻子吻别。嘉禾就耐心地坐在他对面,一言不发地等着。 谁知老头儿转手又点起一支新的,口中再次缓缓吐出变淡的雾气,密闭的屋里开始缭绕。 半晌,他也终于开口讲述他的故事。 “事情要从西大陆魔法战争说起的,我被邀请去观看比赛,挑选合适的选手作为新人,或者预备新人。 那个时候,西大陆因为我们的初步行动陷入混乱,当然这个东西只能算是一个引信。从结果上说我们其实并没做什么大事儿,主动发起的袭击也只有两次,且都在丁奉城内——至少还没到魔法公会和皇室发怒铲除我们的地步。这两方人都拿我们当浑水摸鱼的杂碎,没放在眼里。 那总会长冕京只是借势行动,他在明里的说法是对于总部被攻击、副会长阵亡这事儿发怒,宣言也是说要针对一切有可能发难给魔法公会的行动者。 可是如果混到我们这个阶级,大家都看得出来,他是籍此在暗里铲除自己的眼中钉。尤其是……不,主要是与皇室相关的部分。” “针对皇室?你说那个冕京?”叫嘉禾的男人假装皱眉,“可在当时皇室和魔法公会的关系应该算得上蜜里调油,哪怕明面上不行……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隐情不成,难道是冕京的个人行为?” “并非如此,”老头儿摇着脑袋吸烟卷,老神在在,“西大陆魔法公会可以说是皇室在暗中一手扶植起来,如同阁下所说,自从东西大陆签订反魔法条约,魔法师就不能上战场,也不能公然加入皇室的武装组织,但任谁都知道魔法的威力始终是要高于舞刀弄枪的。从这一点上来说,最吃亏的当属后知后觉的南方大陆,其次是传播速度晚于西大陆的东大陆。 由于这个原因在,东大陆方才以交换更大优势的方式主动求和,签署了魔法条约,因为你们看中魔法的潜力,既然发展速度追不上,干脆大家都别用;也是由于这个原因,南方大陆才会想方设法地去削弱西大陆魔法势力,包括不限于暗中支持反魔法公会,宣传魔法危害,取缔魔法师奖励制度,压缩成年法师的生存空间,还有让学生们在魔法战争上互相残杀这些。 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吧?我说的都是个人见解,知无不言。” 嘉禾收敛眼色来不及,便加深了表情道:“老先生不要误会,我这是很欣赏您。您能说出这些话是对我和东大陆的信任,至少是对我的信任。我虽然职位不低,但拜辞所赐,你我在这间屋子里的谈话,也只有你我知道。您有什么愿意和在下聊的……这些都是我的荣幸。” 老头点点头,继续道:“总而言之,虽然签署了东西大陆条约,可归根结底魔法公会的存在已经是事实,以东大陆的支出,想必没有大于让魔法公会解散,也可能是出于更加容易管理、暗地竞争之类的理由,我不知道。于是造就了皇室与魔法公会貌离神合的态势。 互相需要,他们是彼此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西大陆皇室要发展大陆魔法力量,魔法公会要借皇室之手打压其他势力,集结集石资源和魔法人才。这些都是和东大陆、南方大陆的意愿相违背。所以形势之下诞生了我的团队,还有我的雇主们。” “那么你刚刚说,冕京,又是怎么回事?” “翅膀硬了当然想要飞得更高。冕京是个非常有野心的人,当初西大陆选中扶持他,除了能力和成就外,想必也是看中了这一点。皇室嘛,就是这样的没错了,打天下的时候有你,待到功成名就,要么告老还乡,更新领导班子,要么你的命也就到头了。 冕京是聪明的,想要的也更多,魔法公会局势稳定之后,西大陆就要朝着你们东大陆下手,但这其中还有南方大陆的存在,虽然南方大陆是三分天下的最弱一方,但东西大陆都不想得罪他,在这种三角局势中,一旦西大陆率先发起攻击,无论打谁,势必都会造成另两方的联合,反之亦然。 本来冕京的路还有很长,可就在这时,东大陆主动寻求签订了魔法条约。” 老头儿说得在理,嘉禾觉得有趣,摸下巴问道:“你是说魔法条约对冕京造成了很大困扰吗?” “可以这么说。”老头儿想了想,“你看,本来还有很长的时间拿给他准备,结果突然就签约了。不论真假,至少明面上,各项研究要停,人员扩张要停,军队招揽要停,实战训练统统改成胡言乱语的魔法科技运用。我去观战我最清楚,那些去参加魔法战争大会的孩子们根本就没受过什么系统的战斗训练,有的甚至还没伤过人,见过血,上去就怕了。这还是在层层筛选的情况下,而且各个层面里,被买通、潜入的细作又不在少数,可见那些年轻魔法师是真的不行,唯一能正当训练的只剩下魔法公会总部。 如此不止东大陆视冕京为眼中钉,在魔法界相对安定发展的情况里,西大陆皇室也更希望找个听话的代言人,顺便逐步削弱他在魔法公会里的人格地位。” “这么说也有人买通你们刺杀冕京吗?” “有的,但我肯定不会做,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冕京死了,魔法公会无疑会落入西大陆皇室之手,相反我有派人在暗中支持和保护他——啊,也不能说是保护了,最多算是情报方面——毕竟我是商人,要做长久买卖的。哪有商人期盼和平?你说是不是。” 嘉禾点头,又问:“那就你所知,他在魔法战争时期都做了些什么事?” “越界。”老头儿摸摸鼻子,“他以副会长德古之死为名,大肆探查从前断了的线索,抓奸细,杀仇敌,明着踩上皇室的边界。包括针对我们的人,手段相当雷利。但副会长也不是我的人杀的。我怀疑是他自己做,或者皇室,无非这两点。 然后就在这个时候,我们的人抓到了魔法公会的情报人。 当时我人正在丁奉,一方面安排将战火转移到皇室部队,想引发一些冲突,因为在起先的袭击之后,整个丁奉魔法公会的人都避缩,目标不好找了,我也不想继续触冕京的霉头;另方面就是其他主城的袭击,也都准备的差不多,他们压根没想到我们会有如此规模。 假装挑选人才后,我也打算回城,然后就在这时候有个新人立大功,抓住了关键情报人。” “魔法公会的情报人啊……”嘉禾略一思索,“你从他那里知道了什么消息?他一上来就和你交代了?” 老头儿摇摇脑袋:“不是,我知道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人也抓了有几天,还是因为魔法公会急着在找这人,我手下听说后,我们就也在找,感觉有商机。 全城找了三天,发现人就在我这,被新人活捉的,那厮见女人生得好看,就关起来折磨,五六个男的,我去的时候人都不行了。 临死前,审问出一关键消息,说是魔法公会分部在公淇城控制了个魔法天赋的男童,按说没到年龄的小孩他们只是记录和观察,但这孩子天赋异禀,魔法与众不同,类型是光魔法。” “光魔法?”嘉禾皱眉道,“据我所知,光魔法不是最不具战斗力的魔法吗?” “我一开始也是这样以为的,但这人说,那个男童能将光魔法化形为刃,夺人性命于无形!” 老头儿低着头悄声说这话,脸上的神色也无比认真,仿佛就真亲眼见过似的,嘉禾大为不解:“光是无形的,怎么会化形为刃?如果有这等事,恐怕早就传到东大陆来,这男童的法术你当真亲眼见了?” “没有,她说那个男童在一个月前神秘失踪了。上头怪罪下来,她只好只身前往丁奉,最后就在城里被抓。 我想怎会有人神秘失踪?这当中必是有魔法公会的人作了祟,要不然就是被人抓住卖到别的地方去,他们都看不懂这其中的商机,我懂呀,魔法公会找人找得这么急,事情不简单,就赶紧召集人马回去公淇,反正乱七八糟的事也安排得差不多,我走了他们也都能做。” 门外想必也在骚动,虽然嘉禾是不懂魔法的,他低头看着桌上散落物什,凑近老头儿的脸,再皱眉道:“这么离谱,你就没想过这事儿是陷阱,或者干脆是以讹传讹?” “哪有人死前还说假话的,不过怀疑当然还是有,我老疑心病了,但是当时有件事让我改变了看法,这才引出后面的这些……哎,我现在的心里全都是后悔。” “你说什么事?” “是冕京。冕京先动了,在公淇城遭受攻击之前就动身,所以那时候不论如何我都要去。去蹚这趟浑水。” 第122章 魔法男童与断头饭 “喂,鹿头男,你可别把我误会成什么正义凛然的江湖人士了!”陈战追在麒林身后,不依不饶地解释着,嘴里还在嚼饭。 “……我也没那个能力——我只是不想亲手做坏事,至少……至少当我有能力去选择做一个坏人还是一个好人的时候,我不想做坏事。” 麒林扭头看他一眼,觉得样子好笑,但没笑:“我没有误会。我只是告诉你,我们正要去做的不是一件坏事而已。既然我觉得你人不错,或者说觉得你有用,所以搭救了你的小命,那么我要你帮我做一件‘好事’,我们两个两清,之后就你走你的路,我过我的桥,这不过分吧?” “……”陈战话到嘴边说不下去,站住脚步道,“我只希望你不要骗我……” 麒林看他眼色,知道这孩子又想起祥隆事,摇摇头无奈道:“你觉得别人有可能骗你的时候,不如反过来想想,自己有什么值得被骗,如果没有价值,那你就不会被骗。” “你!”陈战咬牙,又细想他说的话,虽然可恶但不无道理。 “另外,你对我的称呼……” “……什么?什么称呼?” “你是不是脑子被打傻了?”麒林右手点太阳穴,“你他吗叫我鹿头男?搞搞清楚,是我帮你洗白了身份,而且我们已经不是从前的关系了——现在你的身份是男奴,懂不?如果你还有点自称江湖人士的气血,就按规矩做事,抓捕行动结束之前,要叫我大人,给劳资放尊敬点。” “……” 陈战先是一愣,自己纠结了会儿,还是低头唤道:“大人……” 这声音低极,可见内心还是不愿的,他抬头一看,麒林鹿头后藏不住坏笑,内心更怒三分。 麒林抢先道:“总归在外人面前你得这么称呼我。现在你和我去见一个人,之前和你说,我今天来这里主要目的不是你,我是来提审的。” 陈战撇撇嘴问:“你是说活捉了袭击者?” “对……当然说是提审,其实是判死刑来的,这个人是对方手下没错,不过被我们抓住时间也不短,审的早差不多,这次主要是带他去审判机构。送最后一程的。” 麒林一边说,两人走在乌漆嘛黑通道,侧面是昏黄灯光,让他想起不太好的回忆,两名公差沉默无声跟在后面,其中一名手里拿了些饭食,是方才陈战吃饭时顺手打的。 几人半晌抵达目的处,麒林调整鹿头面具,清清嗓子,推了前方木质大门。 屋内是个一动不动男人,瘫倒在干草上,身上倒也并无枷锁,麒林伸手示意公差把饭递上去。 男人一个翻身坐起来,仿佛是因为闻见饭香,在这单人牢房里住着,虽然好处是不用干活,也不必担心被其他犯人欺负,可就是暗无天日,饭也总是吃不饱,一些时日下来,人就变得干瘦,双眼眼窝空洞得掉下去,神志模糊。连先前总来的鹿头也认不得,眼里只剩下吃饭。 但男人也没有第一时间冲上去,因为在公差把桌子支起来之前,饭是不能碰的,不然会被打。 今天的饭是陈战吃剩下的那一份,炒素菜,白米饭,肉丸子。这样一份小灶,在魔法学园里算是无人问津,在丁奉主城人家算是普通,在古拉山脉算是外域美食,在城脚下的难民营算是抢破头。皇室大牢里不算抢破头,因为不能抢,如果犯人们抢食物,通常会被饿一天。 但总归是小灶,男人越吃越高兴,因为没水被噎住了,脸上却浮现笑容,麒林悠悠补了一句:“慢点吃,待会儿我们去提审。” 提审。 男人手中筷子戛然而止,这个提审和先前的私下审问意味不同,纵使他神志不清也知道,什么是提审,还有为什么今天的饭这么好吃。 这叫断头饭,送路的。 大牢里不分日夜,早晚两餐,自从他交待公淇城的事,鹿头就没再来过,男人就在这里住着,一天,两天,没个头。 麒林觉得他不该说那句慢点吃。 男人蹲坐在干草上嚼嘴里的饭,速度越来越慢,手也开始颤抖,终于一个忍不住呕吐出来,把饭又倒回了碗里。 陈战看得有点恶心,把头稍微扭转过去,又看向麒林,他不太明白这种事情麒林为什么要亲自做。 男人呕吐后,脸色更加惨白,额头上全是汗。麒林一招手,公差没懂,呆愣愣看他。 麒林只好开口解释:“喂他吃进去,这我的一片心意,他吐了是什么意思。” 接下来场面就更恶心了,两个公差齐齐上阵,膀大腰圆,男人没反抗余地,陈战干脆转过身去不看,麒林却认真盯着,面无表情。 公差看一眼身上时间,低声提醒麒林道:“大人,时间差不多了。”主要是方才陈战的事耽误许久。 麒林摇头:“不急,让他再缓缓。” 公差不敢反驳,也不知这位新到任的鹿头大人心思,不知这行为到底算是人道还是不人道,至少应该称得上是独断专行。 陈战也转回脸来,看着空空的碗更加恶心,尤其他们吃的是同一锅饭。好好的一顿小灶,男人表情像是吃了屎一样难过。 两名公差于是为他架上刑具,拉了向外走去,麒林和陈战绕近路向室外走去,中间经过一些筛查,麒林轻车熟路掏证件,看守也并无人对这鹿脑袋发表疑议,最终行至一段楼梯,算是出口,洞口外的阳光刺得陈战伤口灼烧疼痛。 麒林转身笑道:“对了,就这功夫我还得跟你交代下之后的事。” 陈战皱眉道:“……你有什么要我做的?” “不用急,跟着我就行了,之后会有要你做的事。”麒林摆手,在出口处揽住陈战肩膀,二人沐浴在阳光下。 “先前我们接到来自魔法公会的消息,大约一年前,魔法公会学园的探路者们发现了一个特殊魔法天赋者,这次我们的行动一方面要针对猴子军团的首领,就是刚才那个人的上司,另一方面就是这个魔法男童的事,一周前他失踪了——因此消息才流到我这里。” 陈战奇怪道:“呃……可你不是要调查首领,为什么又要参与魔法天赋者的事?” 麒林想想回答:“第一,这个天赋者对我个人来讲很重要,无论如何我想把他抓到手;第二,消息既然流到我这里,我想除了我之外还会有人行动的。” “你是说魔法公会的人?” “哟,你很敏感嘛。”麒林伸手从制服口袋里翻出一包烟,递根给陈战,自己也将面具翻起,两人分头点燃。 “这样伤口就不疼了吧?你现在是皇室的人,有权利在这里抽烟。” 陈战一愣,看来就算麒林不回头,也知道他勉力跟随的事,但似乎话里又有话,借着这份久违的阳光,还有方才和那倒霉男人对比出的阴暗,香烟快到底,他苦笑着叹口气道:“不疼了,都过去了。” 远处传来些许鸟叫。 紧接着是爆炸声,警笛声,还有隔着高墙的、犯人们的嘈杂吵闹。 “轰!!” 陈战被吓到,目光赶忙追过去,只见那皇室大牢门口方向,一道因为爆炸缓缓升起的云气凭空浮现,大量的烟火余温紧随而来,怒涛般喷射在他的脸颊,麒林不慌不忙掏法杖,右手引起一道风墙,将尘土尽数隔绝在外。 多年来的经验让陈战迅速进入备战状态,尽管手无寸铁,爆炸声消失后,一些惨叫哀嚎就传过来,警笛之下,大量公差也从身后建筑中冲出,很快与门口的什么人交战起来。 陈战急脾气,作势也要向门口冲过去,麒林一伸手拦住他。 “你干什么去?找死?” “可是……那边……” 麒林嘴里叼着烟卷,缓缓摇头道:“没见过吧?那是有人劫狱。” “劫……劫狱?”陈战眼珠子就要掉落在地,“这里可是皇室的地盘!西大陆还有人敢对皇室下手?” 尘土在风墙上越积越多,逐渐已经看不清前方,麒林一笑:“有什么不敢的?皇室也是人,被杀也会死。” “可……那可是皇室啊!光是部队就要有千军万马,难道是东大陆来袭?” “你想多了吧,这里是丁奉城,东大陆要打过来,是要从边境一点点冲锋。这些人……是魔法师。” “魔法师??魔法公会?” 陈战话音未落,尘土中迅速冲出一个女人,手里持着法杖,陈战一瞪眼拉着麒林找掩体,麒林反手拉住他,示意这是自己人。 门口正喊打喊杀,陈战有些草木皆兵,仔细想来确是不可能有人绕开门口跑到近前的。 女人样貌很是年轻,大眼睛水灵灵,似是双十年华,身上穿的也是制服,麒林对她一点头:“这个是自己人,陈战,这个是你本家,陈时雨。” “……你好,我说,我们真的不用去门口看看?” “不用,虽然肉身打不过魔法,可皇室好歹还是有对魔法部队的,这些匪徒不是对手,再说,他们的目的只是劫人——也许不能算是劫人吧——他们的目的达到后就会撤退的,皇室又不是吃素,我看这波凶多吉少。” 麒林挠挠头看陈战:“反倒是你,你要记得我们现在都是有身份的人了,别总一天天喊打喊杀,要用他吗的头脑,头脑知不知道?” 第123章 宋易档案内容记录(其三) “那次是我第一次和那个人遭遇——也不能说是遭遇了,最多算远观,人都说第一印象是最准确的,他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可怕。我心说这人绝不简单,当时我还不知道他的具体身份,毕竟是凌空抽射的角色,荷叶无凭的,谁知道呢。我只道他和皇室挂钩,猜的。” 审讯室内,老头儿一边抚摸脑袋,眼睛紧盯桌上的一张皮子面具。 嘉禾眯眼问道:“这是在有人雇你杀他之前?他做了什么事?” “……那次不是要从丁奉赶去公淇城嘛,这样也肯定要用身份,我所以在路上只带了三五个正经随从,装点门面的,都没点防身能力。 我们一路向南奔,也就在这功夫其他部队全都开始行动,除了丁奉以外、公淇城、马谡城、陆逊城、甘宁城四个主城的人齐齐上阵,我想无论是皇室还是魔法公会,对我们的阵容都有始料未及。 因为就我刚出城的第二天,丁奉就封城了。我们也因此没能继续掌握冕京的动向,不知他是回防还是继续行动,我当时想的是,我去公淇城等他总归没问题,接着留在丁奉的意义不大,加之那魔法男童我也感兴趣,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老头儿点着脑袋回忆道:“但没想到冕京比我更早到了,因为出了大事情,公淇城自然也跟着封城,民众都有些恐慌,以为是东西大陆战争缘故,街上米面、武器就开始抢了;但这命令没法不执行,我听留守的副城主忙着发布各种安慰海报,作用也不大。 我带人抄近路进关,不过竟然还要排队。手底下有个叫小四的狗腿子,打发去前面问情况,说是有两拨人正在谈话,把路堵住了。” 嘉禾眼前一亮,探头问:“如此说堵住路的是冕京……还有这个人?他和魔法公会是什么关系?” “敌对关系。”老头想了想,寻找措辞。 “敌对?他?还有那个冕京?” 嘉禾有些难以置信,他将手中面具缓缓张开,抬手举向灯头,那是一张造型逼真的鹿脸,且是公鹿,额头上有两支不长的角,正看似尖锐的向下垂着。 他忍不住伸手,向着那对角摸去。 结果当然是不疼不痒。 嘉禾想:不管老头儿口中这人是什么身份——至多是皇室钦差——却有底气和冕京对抗,且不论个人胆色:如果说他的身份不够大,以耳闻冕京的做事风格,多半是要被收拾;相反如果够大,大到可以代表一些意见,那也就意味着皇室与魔法公会之间恐怕早已经开始争斗了。 老头儿也看面具,继续道:“至少当时看是这样的,我偷偷下车去前面,也不知这两伙人是谁堵了谁的路,反正在中间不让开;公淇城没有直通丁奉的铁路,要想走捷径,就乘车去马谡,原本也是有水路,但自从西大陆封锁海岸以来,船只就成了禁止项,哪怕在内陆行驶,也难免层层审批。 冕京就骑着马和这人远远聊天。 他带了一大队人,几乎全是魔法师,这个人——就这个鹿头面具,带了一男两女,一共才四个人,手无寸铁。 冕京也看见我,就转头来点个脑袋示意,鹿头于是也发现我,就有一对视,我记得那人眼神相当凌厉,一看就是见过生死,猜他是练过武术什么的,没往魔法上面想。你知道在西大陆,很少有法师身份的人见过血,尤其是年轻法师,东西大陆禁魔条令之后,魔法师多数开始转向学院派和委员会特批仕途,当然在暗中培养的就不一样。 冕京始终也没下马,因此对话被我听个全,他和鹿头说,他是来调查魔法公会人员被袭击的猴子军团事件,我心里一惊,马上怀疑有人走漏消息,我可太害怕这个了,毕竟公淇城也算是我在西大陆的根基。 结果鹿头说冕京是混蛋——他就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的,他说公淇城第一起袭击案件发生在前天,而冕京从丁奉出发已经一周了。” 嘉禾没放过老头言语中细节,连忙追问:“哦?他这话里有话?” “是的,我因此想,冕京绝非因为我而来。 他对此解释是先去办机密事,随后由于和公淇城挨得近,加上公淇是除丁奉之外的第一爆发地,以为如丁奉一般是会闹腾一阵,直勾勾冲过来,没想到竟然是多地同时案发。 这话谁都听出是假的,鹿头没多纠缠,很干脆问冕京关于魔法男童的事,我竖起耳朵听,冕京避而不答,说这种问题要算魔法公会的私事,再来以魔法公会之权利分割,这种是要鲸派人来参与调查,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鹿头见问话无效,就带人撤,冕京当时威胁他一句奇怪的话:说是……就算你换了一张面具,我也能看清你的脸。 大致意思就是这样了,两人各回各家,不过这里我就明白了,冕京和这个鹿头人的目的恐怕都是魔法男童,公淇城的袭击案件仍未被皇室还有魔法公会放在心上。” “嗯。” 嘉禾点头沉思,没再对这件事继续深究,而是转移话题问道:“我想知道,你对冕京这个人了解的多吗,我是说,并非明面上的东西,是在他作为魔法师参与叛乱之前的事。” “冕京?” 老头儿似乎没想到嘉禾会这么问,眼色闪烁,略一思考才做回答。 “这个你算问着了,冕京是个很厉害的角色,不论是我、皇室还是魔法师势力无一不对其评价很高,这点相信你们也是如此。” “那是当然。” “这个人是个控制狂,哪怕是和他关系最好的副会长库泊,他都安排了几队人马来回监视,你可不要怀疑他们关系不好,因为副会长死于刺客暗杀的事,他气得几天几夜睡不着觉,见国王时都是血红着眼。” “哦?还有这样的事?” “当然,越喜欢的东西,就要越严加看管嘛。” “你认为这也是他的成功之处?” “我没这么说——厉害的人有很多,变态也有很多,但大多数人是无法成事的。 自从他坐上皇室的顺风车,坐上魔法公会会长的位置,人们的视野里才有这一号人,这可并非仕途,而是魔法势力,实打实的武装势力,在所有人当中,哪怕是皇室,会做的也只有寻找傀儡和诏安。通常没人关心他是从哪来的,父母是谁,除了我们这些情报贩子。” “阁下可否详细说?”嘉禾凑近。 老头儿笑道:“这放在平时是要收费的,不过现在,一再给我一包烟就好……” “……” “冕京,西大陆魔法公会总会长,今年39岁,出生于上时代贵族麾下一处偏远法岚山庄,贵族失去商业环境没落之后,山庄便被解散,成了普通地处,后来划进城镇。 据资料记载,在魔法出现在西大陆之前,他算是中产阶级子女,家里开餐馆,小时候接受过普通教育,成绩一般,二十岁学了厨艺,后来就继承家业,组建一套以几个同学伙计为班底的餐饮行业,理论上过得不错。 这个餐馆就这样被经营过十年,中间他和一普通女子成婚,婚后也没有子女。值得一提的是,那个女人有个弟弟,是残疾,小时候跑进树林,被狼咬断双腿。其母自责看管不利,一家人就养着他,养出了脾气,整日在家摔盆砸碗,她和冕京结婚后,便用餐馆盈利照看弟弟,又为其张罗婚姻。 这弟弟不领情,隔三差五,推着轮椅去餐馆里打砸,要钱。” 嘉禾对这段横跨数十年,数万公里的过往并不甚了解,皱眉打断道:“听你这么说,在觉醒魔法之前,他只是个普通人?” “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甚至写在资料上的内容,看上去有些懦弱。” 老头儿摇脑袋:“重点是,冕京在觉醒魔法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回家杀了这个男的。” “泄愤?”嘉禾疑惑道,第一次魔法战争就是从这些小事开始的。没有能力的人有了魔法,人和人之间开始互相残杀。 “我一开始也觉得是……掌握了魔法,然后杀个人,再正常不过了吧。” “咯咚咯咚——” 随着老头儿不小心把火机碰掉在地上,嘉禾蹲身去捡,他的嘴里不停道:“但随后他便初步获得了魔法势力,很多人都在关心他的势力有多强大,没人在意他派人杀死自己妻子、三叔、父亲,还有两个同学的事。” 不知是不是审查室内的冰冷温度,嘉禾打个冷战,也暂时舍弃绕开话题的目的,坐回座位后,不可思议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老头儿耸肩膀:“这我就不知道了,也许是因为泄愤吧……” 嘉禾皱眉,若有所思,可紧接着老头儿的话又让他背后一寒。 他说:“对了,如果换做是你,你会和自己憎恨的人一起生活,一起经营餐馆,一起相安无事地度过三十年光阴吗?或者反过来想,假如有天你突然拥有了魔法的力量,你会杀死你的亲人朋友和妻子吗,也许就因为一些小事?” 第124章 往事与重逢 “喂喂,言大牛,言大牛!别睡了,我们快到了!” 制式马车中,陈战推搡麒林肩膀,语气中仿佛有兴奋。 麒林一个扭身从时雨腿上翻滚下来,扭头看时,小姑娘脸蛋儿红扑扑,神情却依旧严肃,暗自摇头,到底是小女孩,没有克蕾儿那样古灵精怪,不如朝露柔情似水,也不像陆明哲温婉知性,就是有种青涩苹果般的可爱,说难听点叫土妹子,虽然如今长得大了,但麒林只当她是实验室外的那个小孩。 这功夫他又探头向窗外,确实要到了,田地变成公路,又能远远望见城脚下的三两打架的难民,这些人大多并非西大陆户籍,只因偶有商队路过施舍,便留在这,过得也未必比农镇里差,至少不用劳动。 之所以打架,看来是内部也有什么样的等级制度,麒林不了解。只知道普通的马车、导力车他们不会靠近,更别提制式车了。 他起身靠在车窗上,时雨赶忙向右错了错。 “你叫什么,这不是还好远吗……” “喂,不是我说啊,”陈战神秘兮兮,“先前丁奉城大牢死了那么多人,犯人还被劫走,皇室封锁消息就算了,我们难道不用参与调查?” “你啥时候又对这事儿这么上心了?” 麒林瞥眼看他,陈战一皱眉:“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既然我答应了帮你做事,就绝不会拖泥带水。” “这倒是好事……” 麒林点点头,没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转而问道:“话说,城墙外面这些难民都是从哪里来的?你知道的多。” “他们吗……大多是来自边境城镇,过去些年被东西大陆的战争摧毁了家园,住不下了,就背井离乡,西大陆主城要控制人口,小地方也要维护治安,不允许他们进,要想生存,大家各凭本事,厉害些能像我一样四海为家,平庸的就去能收留他们的小地方谋生,要么就像这样,困死在城墙外,一辈子进不去。” 麒林挠挠头问:“那你想要救他们吗?” “我?”陈战一愣,又摇头,“我没那个能力。之前我也和你说过我的为人,我只是不想亲手做坏事,时常不忍心——但也没好到想改变什么,因为我没那个能力。” “可有的坏事不管你做不做,他总归是要发生的。” 麒林摇摇头,两人归于平静。陈战叹口气道:“不说那些,先前这半年你去哪里了,自从甘宁城一役后,我们就没再见过了吧?” “我吗?”麒林笑一笑,神情有些古怪。“这说来可就话长:我和朝露去了她的故乡,在那里遇到了异世界的入口,我和看门人大战三百回合,终于打败了他,结果进去后一看,你猜怎么着?里面大大小小生活着的,竟然全都是猴子——我再扭头看朝露,她竟然毫无知觉,再仔细一看,她的脸上身上,也开始长出毛来!吓死人了!” 麒林说话神神秘秘,时雨面无表情,只有陈战看煞x一样看着他。 “你有病是吧?不想说就不想说……神经病!” “你听出我在开玩笑啦?其实我们没进去。” 麒林释然地向后仰躺,靠回车窗上:“不过你说,我们会不会也是猴子呢?或者不是猴子,而是乌龟、鳄鱼之类的东西。” “……我觉得你多半是乌龟。” “啧啧啧,”麒林咂嘴,“没意思,我好不容易和你说点正事……” 陈战摇头不屑道:“正事在前面呢,我们要入关了。” 确如他所言,马车速度此时开始缓降,麒林探出头看一眼,回身从背包里摸出皇室特批的证明,直接递给陈战,陈战也不啰嗦,接了东西跳下马车,他也看出时雨不适合干这种事,说到底一个皇室钦差出门竟然只带两个人,本来已经够奇怪了,不管从皇室监察的角度看,还是钦差本身的地位来说。 一面想着,他脑海内回忆乱七八糟的东西。当口迎面走来两个卫兵,绕过前方还在堵着的马车,陈战抬眼看去,这城关下堵了少说有三四队,他也料到是因为猴子刺客的事,现在各大主城草木皆兵,加之刺杀事件找准各大主城下手,魔法公会反击起来也是不管不顾,伤及平民百姓要比刺杀本身死去的人还多,有权势些的大人物于是干脆暂离主城避难,反倒是魔法公会的法师们一个个坚守阵地,据说是上面下了死命令,逃离者要逐出会籍。 “您好!请问这车干什么的?车里的人,根据规定,要下车登记姓名摄录排查。” 两个年轻卫兵显然是绕过了前方车辆,说话语气也客气,陈战老油条,怎么会不知道这些人平时的腔调尿性?眼下过来靠近,显然是眼尖看见制式马车了。 陈战只道这车是麒林从皇室申请的,下了导力铁轨,大家就换乘,又在路上城镇住了一晚。只看车头,虽然没有大标特至,可到底是皇室的东西,做工选材都是上乘,估计打老远靠近时就被看穿了,如此情况,卫兵却还特意说明要排查,多半是真的要排查,这也是麒林提前掏家伙的意思所在。 对付这种人,陈战有经验,一边向前打量,努努嘴道:“哦,排查,做的不错嘛,还挺有规模的。” “这……”年轻卫兵似有些被他领导派头镇住,也不知他的深浅,下意识道,“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嗯,按理说我们这些人也得按规章走。”陈战从怀里摸出文件,随便展示下,皇室特有的烫金边让年轻卫兵捏把冷汗,庆幸自己没说错话。 “不过这次情况有些特殊,车上的人不太好露面,这个你们得理解。我们大人挺好说话,”半截他又侧身对着半空抱一拳,“特意叫我过来知会一声。” 卫兵擦把汗:“是是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劳烦您让马车跟我们来,走应急通道。” “应急通道?”陈战一挑眉,随即又摇头,大义凛然,假意推辞,“这怎么行?虽说我们身份特殊,但也不能坏了规矩。应急通道想必是为战时准备,平日里哪能乱走?再说,这里这么有多人都在排队呢——” “别别别,是小的说错话,不是应急通道,不是应急通道,”卫兵又擦汗,“这左侧的通道是平日城主一行专用的,他特意嘱咐过,一旦有身份尊贵的大人到访,务必要打开,节省时间!” 年轻卫兵一顿劝,陈战勉强答应下来,转身上回马车对车夫知会,车子缓缓启动,而这里头麒林已经摸出鹿头面具,正费力地戴上,抠出嘴巴形状后,语气也是紧跟着一转:“对了小陈,我要你联系的人,已经到了吗?” 陈战撇下嘴,很是瞧不起他的做派,使坏道:“到了,一天前。” “一天前?”麒林气乐了,“这一天你都和我在一块,你是啥时候知道她到了的,意念相通?” “我自有办法。” 陈战扳回一城,卖起关子,麒林凑近来说:“有意思,没电话,没信鸽,没快马,就在我眼皮底下你还能和她通上消息?那我问你,什么时候我们能汇合呢?” “汇合?那太简单了,只要我一抬手就能做到。” 麒林眨眨眼,认真盯陈战双眼,如果说先前他想不到通讯手段,陈战这话却是暴露了自己,原来问题不在通讯手段上。 麒林探出身子在车内前进两步,抬手撩开马车的前帘,此时车辆已经绕开排队处,正前方只有两个引路的卫兵,四下无人,周遭也是空荡,麒林笑着开口唤道:“喂,你就别装了。” “噗嗤——” 车窗外传来女人的偷笑声,半晌,是黑色斗笠帽的马车夫转过头来,同时伸手拨弄开头上黑纱,她面庞英气十足,眉宇也足够舒展,确是个柔媚的美人,这一笑,仿佛将窗外的秋色换算到斗笠下似的。 这正是在反魔法公会遭受变革,内忧外患时,连同太阳论坛一起奔走,后来销声匿迹的秋野霁。 她也见了麒林的鹿头脸,又笑一下,小声道:“帅弟弟,好久不见了,这么帅的脸干嘛要用小动物遮起来。” “太帅了,没办法,”麒林耸肩膀,反手调笑道,“我怕被你吃了。” 秋野霁将黑纱盖回去,说道:“哼,我看你倒是守身如玉呢。” “哎,随便说说,不过你那面具确实做的很厉害,你改天帮我做两个,还有这个鹿头也重新修修吧,戴着实在是不舒服。” 麒林猜到这坏女人是偷偷掉包他的车夫,路上他下车唱歌时还看到那个陈战雇来的中年妇女,从城镇到城关车没停过,又渺无人迹,这中年妇女不是化妆,显然就是老面具人了。就和巴姆公馆时她给他做过的那个一样。 秋野霁想了想道:“材料要买,很贵的,你付钱就可以。” “钱有的是……”麒林摇头,扒在车窗口。 “但我挺意外你会愿意来。” “我一早就跟你说,我不是任何人的敌人了。”秋野霁语气略显无奈,又好像透露着苦闷。“我猜到反魔法公会有朝一日会覆灭,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那是纸老虎。”麒林接口,这鹿头探出车窗的样子还挺喜感,好像什么泰坦尼克号似的,“这时代团结的群体都会玩完,更别提内部斗争的老势力了。之所以能活到最近,只是因为人家没腾出手来。有顾忌。” 城门之下,秋野霁轻轻拉动缰绳,让马车在关卡处停止,嘴里轻轻吐出一口气。 正此时,麒林抬眼见关卡里撒腿跑出来守关头目,这公淇城是小主城,离丁奉又算近,亲皇室得紧,但他不想见人,又退回车里打算让陈战出马,谁知那头目头也不回向外跑去,他的车则直接被放行。 这一打听之下,才知道是城外来了个大人物。缘,妙不可言。 第125章 宋易档案内容记录(其四) “是,那个劫牢房的事情也是我派人做的,虽然丁奉城牢狱是皇族势力,但我只是去找回我的人,这并不算越界,最多是擦边球。” 审讯室内,嘉禾双手支撑桌面,屋子里白气缭绕,安静得吓人,他的喉咙也变得痒痒的,可惜这间屋子只允许犯人吸烟。 桌子另头,跛子老头儿老神在在,伸开腿仰躺去椅背上。 嘉禾摇摇脑袋,一向沉默冷静的他竟感觉头晕晕的,他强挺起精神继续盘问:“可是就为了一个人去招惹皇室,这是否值得呢?” “不值。” 老头儿立即答道:“这个人当然不值,但是这个行为却是必须的,你想在各大主城,手底下有那么多人在为我卖命,其中除去核心成员,也不乏有笼络反魔法公会的残渣,以及一些受到魔法公会迫害的人们。现在的形势正要推向高峰,公会的反击手段又凌厉,逮到就杀,好不容易这次抓到个活口,也是我们该表示义气的时候。” “劫狱行动稳亏不赚,死伤至少十几人,这是我更心疼的财产,那可都是钱啊。而且一天后我的人和我报告,他们在驾车转移的路上那个就出来的人就死去了,据说是身上害了怪病,伤口发炎,嘴里胡言乱语,听闻风声水声便害怕发疯,后来生不如死,只好给他个痛快。” “皇室势力虽说在袭击事件大规模发生后主动出手参与,但我猜想他们并未认真对待,更多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一方面监视冕京别有过分的动作,同时以魔法公会人数少,无力保护民众之理由,去插足公会内部的决策。这是卸磨杀驴的标准流程。” 嘉禾听老头儿的话,消化半天,顺势去问问重点:“那西大陆的反魔法部队呢?” “反魔法武装?那确实厉害,但人数就那么多,活动范围也仅限于丁奉城、边境和其周边,这布置显然是要针对你们,或者南部大陆的,我和小四探讨下,认为一次劫狱事件尚不能激怒他们,所以才出手—— 事实也证明我们猜的不错,即便我们扩大声势,皇室还是选择装死,唯一在我们意料之外的行动就是这个鹿头的到来,我也只能将其原因归咎给魔法男童或者冕京。最诡异之处在于他不是一支部队,而是一个人,要知道公淇城也算是我的地盘,我进城的三天里,安排各路人马探查此人行踪,想搞清楚他的目的,遗憾的是鞭长莫及,查不到他的来历,但皇室嘛,能量大,查不到也算正常。” “那他都去了哪里?” “前三天哪也没去,带着那两个漂亮女人进了酒店就没再出来,那个男的出来过几次,采购了些用品,除此之外也就没有了,我的人日夜严防死守的。我当时很奇怪,这家伙嘴上说是来寻找魔法男童,可进城以来一不派人二不出门,算是个什么事。” 嘉禾也奇怪,说道:“那么我们绕过他,你先说他和冕京二人的共同目的,这个所谓的魔法男童具体是怎么回事?” 老头眨眨眼,思路被打断,略作思考后回答道:“鹿头与冕京入城的这三天里,我派明面上的人打听到这个男童的家庭背景,但没敢派人去问。这三天据盯着魔法公会的眼线回报,冕京已经有所行动,如此我便也有了正当理由。 明面的身份我不想用,就动了猴子面具部队——我也开始这么叫了,你见谅,这只部队是全魔法武装,从我父亲那辈开始训练多年,是我们在西大陆最后的底牌资本——养兵千日,从他们发动的那一刻开始,我也早该料想到自己今天的结局的。” “这户人在主城人口表上是有记录,祖祖辈辈生活在公淇城,因此我很相信他们不会是外人派来的间谍。 他们住在老城街,破旧的居民楼里,独门独栋,房子也快拆了。 我带人进去,里面有一男、一女,两个老人,一个孩子,资料说这对男女本是城镇中商户的后辈,但后来家道中落,危难之际兄弟都顾自己死活,落得个两败俱伤,其父悲愤,一命呜呼,弟弟离开公淇,哥哥就变卖家产,坐吃山空,不找老实活计,人又沿袭富户人家的架子,很快便彻底落魄,期间找了这女人诞下两子一女,其中一个儿时夭折。 这个所谓的魔法男童就是他们另外一个大些的孩子,今年17岁,数年前被魔法公会的公共测试组发掘了魔法能力,只不过这些天赋者的名字对外是保密的,哪怕是主城和皇室也无权过问。 魔法天赋这个东西虽然不会消失,但弱一些的人的天赋在成长和变化都是有可能的,尤其是孩子,所以魔法公会在漫长的等待入学期间,会定期安排人员过来继续监测天赋者的魔法能力。男童将近入学,而公淇城本身是没有魔法学园的,这种学园在西大陆只有六个,如果他要入学,就要去往离此最近的丁奉城。 据那个被抓捕的公会成员所说,这个孩子是在失踪前的一周初步使用了魔法。光魔法天赋本来并未被重视,但孩子在测试过程中竟出手伤及公会人员,光魔法如剑阵一般刺伤对方的身体,差点出了人命,公会方面最开始是怀疑他具备其他魔法天赋,或者错用魔法,毕竟这种事对初学者来说并不罕见。可后来把刻录文件拿到总部一看,几个魔法大师发现不对,这孩子确是使用的光魔法无误。光魔法伤人这事闻所未闻,如果一旦能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启发,获悉了什么奥秘,恐怕整个魔法界都要有新的变化。这变种的光魔法将更胜于风刃,速度快,杀人于无形。 在女法师被抓之前,这事情就应该已经传到冕京和皇室耳朵,不只是我,双方想必都很重视,谁知一周后人就消失了,公会到家中询问无果,又派人到处找,没头苍蝇,一方面冕京可能就已经打算亲自过来,同时安排了当时与男童见面测试的女法师先行作为情报人去往丁奉,最后被我们抓住。 事情大致就是这样,在我这来看,唯一的优势就是她的供词,虽然希望不大,但我也有考虑如果能够先一步抓住这个失踪的男童,到时候就算不能学会光刃伤人,用来要挟冕京和皇室也好,至少不是件坏事。这也正是我亲自出马,又动用了猴子势力的原因之一。” 嘉禾点头,随后又皱眉问道:“你亲自去的?公淇城那么大,难保没有冕京和鹿头的其余眼线在,你为什么敢这样做?” “你想多了,当时在公淇城只有两个势力,我的势力,还有我的势力。”老头轻轻一笑,继续解释道,“我先是自称城主公差上门,询问孩子的去向,那父亲对答如流,说法是有天孩子出门买东西,后再没回家,前几日家中报了公差警报搜寻,也没结果,最后才传到魔法公会那边。” “……看你的意思……你是说这其中还有他事?” “嗯,本来可能不会怀疑,但先前从死去的女法师那里我得到一个信息,说魔法男童曾向她提起过学习补助,还有提前入学,而且报案的时间也对不上——我怀疑那父亲说了谎,于是就把家中人全部绑了,在他们身上浇油点火,再次逼问。 这次男人才说了实话,果然这家人实际是不支持魔法男童进入学园的,在西大陆,魔法公会的学费本就高昂,男童天赋一般,这家人又因为身世缘故,无法申请到入学补贴,如果要让这偶然产生魔法天赋的孩子参加学习,就意味着家中要拿出一大笔钱。 孩子母亲主张让其入学,私下里决定挪用小女儿身上的学费和惨淡的嫁妆,就算是借——她想着让儿子成为魔法师,有朝一日飞黄腾达,挽救家中糟粕的情境;父亲则认为不行,一来他据听说纯系的光法师因为战斗力低下而并无前途,二去家里又没有后台,仕途无望,毕业就是失业,一家人时常因此吵架。 一周前的傍晚母亲与父亲再次争吵,这次魔法男童也加入战场,不知从哪掏出一根魔法杖子来,大喊着他是有战斗力的,同时化光为刃,以微弱的法力伤了其父亲前胸,男人怒极将他一顿胖揍,丢出了家门,从此男童也就没了消息。 这个懦弱的男人本想着魔法公会也不会重视,家里少个人也算少张嘴吃饭,便没有及时报案,谁知一周后魔法公会再次找上门来,一心要人,家庭无力承受公会的怒火,只好编造了男童失踪的事件,并去公差处报了案。” “如此说,那魔法男童可以使用光魔法伤人是确有其事?” “大概率是真吧——你知道在西大陆,魔法测验结果是不会通知到亲属,而这下有了男童父亲还有测验女法师的双重证词,就连伤疤也清晰可见,生死面前,理应说的是真话,只是我感觉事情似乎并不只这么简单。” 老头儿半犹豫着说道:“我们逼迫那父亲做出一整份可疑地点的图纸,安排军团的情报站追踪下去,既然断定事情的可能为真,我不想这些情报再泄露其他人,不管是鹿头男和魔法公会,所以出门后又反悔,安排小四将这家人杀死在屋子里。并且将地上燃油放置干净,制作了一份简单的爆炸礼物送给下一任到访者。” 老头吸口烟说道:“推门就炸。” 第126章 蛊与毒 公淇城大街幽暗处,左手臂的疼痒时时传来,让麒林也不禁磨了牙齿。 他左右观望,又扭头笑看有些呆愣的时雨,嘴里说道:“刚才的法术你看清楚没?” “……” 时雨没说话,迅速点头。 此刻是上午,她与麒林穿着都是普通衣物,裙下有自己单薄的身姿,尤其与那个叫霁姐的女人相比,更加相形见绌。这些衣服则是陈战从街上淘换来的。 一段时间前,她向麒林展示自己的魔法天赋后,他就时常教她些魔法的知识,有时是理论,有时是实际操作。她虽然只学得七七八八,可却比在丁奉魔法学院一年时间学到的还多。 这功夫麒林满意笑笑,挠着手臂:“这是我最近才有的领悟,我发现我们的法术如果加入一些身体的行动力,有时能够省去相当多的施放技巧。就像刚才那个光魔法似的。” “家主大人……”时雨神情看起来没有麒林那么轻松,她皱眉道,“既然有人敢这样盯着我们,不如让我去赶走?” “……不不不,暂时不用管它,”麒林摇头说道,“我们大摇大摆进了城,又和冕京交锋,在事情开始前,来监视的人是杀不光的,只能软解,放松对方的警惕。”“这次来公淇城,很快这里就要掀起一场风雨,你我只是其中的棋子。” 时雨点头,家主的思维她不太懂:“那我们今天……要去寻找魔法男童吗?” “魔法男童找不到的,魔法公会和公差都找不到,咱们就更不可能。” 麒林再次摇头:“今天先去男童的家里转一圈,你看,他家就在前面这片旧镇子里。这边人口繁杂,待会我们用法术掩护,应该不太会被盯梢。” 如麒林所言,这是一片古老的住宅区,她听陈战介绍,这公淇城虽然距离丁奉很近,但治理的并不好,资源一律奉献给边疆和丁奉,自己则百废待兴。 二人沿着破旧巷子前进,又经过卖菜市场,直到独门独栋的破旧房子跟前,一路上时雨也没发现被人跟随的痕迹。 麒林叩响了房门。 半晌没有反应,他便伸手去推。 “咯嗒——” 随着一声闷响,麒林手推了个空,下一秒门从里面被拉开了。 正当中是个四十岁不到的女人,她的妆容看起来略显精致,皮肤却并不好。而后则是个中年男子,两人见了麒林和时雨也不奇怪,只是脸色不好看。 麒林手中亮出个法杖,开门见山道:“我是魔法公会的人,这位是地方情报组织的书记员,请问方便打扰吗?” 女人看上去有些疲惫,但还是答道:“你们请进吧。” 麒林严肃向前一点头,两人鱼贯而入。被安排了奇怪的身份,时雨也不敢多说话,她默默环视打量这房屋的内部构造: 这是间很有年头的老房子,屋子里有古怪味道。房屋顶部如老人一般脱落下些陈皮来,四周有焦黑的痕迹,屋中摆设也大多是陈旧的东西,时钟、冰箱,一眼可见的床柜,里屋是个老头正趴在门口伸头出来,眼神干涩恐怖。 他们被邀请着、围着桌椅坐下,接着中年男人也过来,女人则哄着孩子进屋,那不大的女孩走到方才老人所在的门框处回过头来,用一双呆愣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们。 时雨注意到,这圈儿围着桌的椅子还大小不一,像是坏手艺做来的,唯有中间一把似是红色木头的成品,此时被放在一边,麒林也没坐上去。 她总感觉这家人表情似乎有哪里不对,但却又说不上来。 双方于是略作客套,过一会儿女人递上两碗茶来。 “这次当着这位书记员的面,我想再次和你核认,先前我们记录上,你说你的孩子于这日下午出门,之后再没回来……” “是的,”中年人讪笑着答,“一切如您所知,尊敬的魔法师大人。” 麒林点头,神色一转不善:“嗯,我想知道,在你的孩子离家之前,是否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比如神情慌张,或者有什么征兆?” “没有的,”男人舔了下嘴唇,“应该是没有,那天他只是如寻常在家玩耍,后来孩子妈妈委派他去外面买晚上的菜,因为我的小女儿她……身体有些疾病,需要人照顾,所以平时下午出门买菜的都是他。” “……你回答得太快了。” 男人话音未落,麒林便敲打着桌子谴责道:“想都没想就说,简直像是提前编好的一样。” “不,不是这样的,魔法师大人……” 男人被麒林突如其来的严肃吓了一跳,但倒没有自乱阵脚,他解释说:“那是因为……之前已经有人问过类似的问题,公差,还有魔法师公会的大人们……” “唔……是吗……” 话题被圆过去,麒林也不再继续追问,而是转头对着桌对面站着的女人喊道:“喂,你的孩子死掉前的那天下午,你家发生了什么事,啊?” “啊?这……” 女人被问到头上,身体不自觉一哆嗦,她转着眼珠,颤抖着回答:“大人……我的孩子……他只是失踪了吧……难道您已经有了他的消息?” “我没有……我随便猜猜。” 麒林随即说道,夫妻俩几乎同时松了口气,男人刚想继续开口,谁知他又突然转过头,站起身来,一步一顿走向里屋门口。 在那里站着的是那个十四五岁大小的女孩。 “小妹妹……” 还没等麒林把话说完,身后中年男人就迅速跟着站起身,时雨一皱眉,迅速闪身到两人中间,挡住男人行动方向。 那男子急声说:“魔法师大人,我的女儿年纪还太小,她还什么都不知道,您有什么问题,就还请和我说吧!” 他的话毕,就要向前走来,时雨向左一站,再次卡住他的脚步,又听得麒林在身后开口道:“你胡说八道!一个十五岁的孩子——我像她这么大的时候已经统领一方势力了,我会杀人、会撒谎,会逼迫我的亲人下台,你却和我说她什么都不知道?” 麒林的冷声响彻陈旧的房屋,男人被辩得哑口无言,失了声,屋子里落针可闻,麒林轻轻开始说话。 “小妹妹,我呢,是一个魔法师,隶属魔法公会。我现在想问你几个问题,如果你对我有所隐瞒,被发现了的话——我就用这根法杖把你爸妈的头敲烂,然后送你去丁奉城的皇室大牢。” “……” “小妹妹,你的哥哥去哪了?” 麒林音量不大,可语气认真严肃,没人觉得他是在开玩笑。时雨也禁不住回头看,却只见得麒林的背影,还有那小女孩一双大眼睛的张望。 “魔法师大人!!” “你闭嘴!”麒林一声怒吼,时雨也紧跟着拔出法杖相向,中年男人被吓得立即举起双手,时雨逼着他走回桌前坐下。 他只好默不作声,所有人开始等待小女孩的回答。 “父亲……” “父亲……怎么了?”麒林低下头,抬头向上看女孩的眼,语重心长。 “从上一次哥哥准备去学魔法之后……哥哥的性格就开始变得很暴躁……” “那天下午,父亲和哥哥吵了一架,哥哥就用魔法打伤了他……然后就被赶出门了,再也没回来。” “哈……” 小女孩结结巴巴把话说完后,麒林像是终于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他起身吐了一口气,神情有些复杂,又转过头问孩子的父亲:“她说的都是真的吗?” “……是……这样,魔法师大人……他确实是被我赶出家门。魔法师大人,您千万不要生气!这件事我无心欺骗您和公会,只因我们一家人都是平民百姓,公会这边……一旦因为这件事迁怒于我的妻女父母,追究我们的责任,这是我们万万也承受不起的啊……” “好了……” 麒林进了几步,顺势拍拍男人肩膀,撇着嘴说道:“我没有生气。这件事情事关重大,你若早点如实汇报,我也不用费这么大的力气。” “你儿子的光魔法天赋与寻常人不同,这种邪恶的魔法力量会侵蚀施法者的内心,如果不加以控制,日后恐成祸患,公会上面也是因此才如此重视。” 言罢,他反身走向门口,口中态度也跟着一转:“既然事情和我了解的差不多,那今天就到此为止吧,这件事我会和上面如实汇报,你们不必担心就是了。” 见他出门,时雨也紧跟着向外走,同时也拒绝了中年夫妻出门相送,如此再转出旧门院的拐口,她忍不住向麒林开口询问。 “家……法师大人,我们就这样走了?那个魔法男童的事……我们为什么不继续追问他的去向?还有,您说魔法力量侵蚀人的内心……您是否别有深意?” 麒林闻声也停下脚步,却没有直白回答问题,反而说道:“时雨,你听说过有一种毒,叫做蛊毒吗?” “蛊毒?” 时雨一头雾水:“大人,我不清楚克洛歌尔的事……您知道,从我一出生便是在船上,而后又在这里长大,所以……” “啊,这不是克洛歌尔的事,我也是在半年前才对它有所了解,”麒林脸色微变,他摇着脑袋说道,“据传说那是一种世上无双之毒,除了下毒者之外无人可解。” “这么厉害?” “是的,”麒林点头道,“它之所以厉害,亦因为它的独一无二,每次下毒都是一种新的毒。制作方法呢,顾名思义,上面一个虫,下面一个皿,意即是将两种、十种,甚至百种虫子置于关闭的器皿当中,而后经年开之,如此必有一虫食尽诸虫而存活下来,于是变成了一虫,一皿,此名便谓蛊。” “中了这种毒的人,期限一到,死法是千奇百怪,只不过共同的特点是死前痛苦不堪,受尽折磨。与其说是毒,更像是一种诅咒。” 时雨似懂非懂,也不明白麒林为何会突然说道这毒素的事情上去,但她知道他一定是想说明什么。 “您是说,您要使用这种毒吗?我们该如何制作呢?” “制作?”麒林眨眨眼,“不必刻意制作,有些蛊毒是天生下来的,比如虫子们天生便在一间洞窟里,食物有限、生育又无节制,于是便成了蛊——人和人也是一样,一旦食物变少,他们就会开始自相残杀,相互撕咬,直到只剩最后一人。” “这种东西,我们只要会用就行了。” “您是说?” “没错,另外更厉害的是,如果你在下毒之后,立即将那皿打碎,无双之毒就会成了无解之毒。” 麒林转过头看她,眼中也吐露出精光:“——时雨,你,杀过人吗?” 第127章 宋易档案内容记录(其五) “随着袭击活动的变本加厉,几个公会学园分部大规模停课,正式人员也都龟缩营地和家中,但必然也有例外,比如甘宁城的公会下任副主席尹凡,或许是想趁此机会建立自身形象,他逆水行舟,非但没有躲藏,还积极组织联络甘宁魔法公会的人心,鼓励大家互帮互助,进行团结一致的反抗,军团于是枪打出头鸟,于行车路上刺杀了他,并将其尸首丢在魔法公会学园分部门口。 就在这样的情况中,魔法公会终于开始有人顶不住压力,从甘宁城魔法公会的一个小领导的退会开始,他们变得人心惶惶,后来情况也蔓延到其他主城。” “事情如此顺利,一方面要归功于冕京的决策,另一方面则是由于现在在任的主城魔法师,多是不曾经历过第一次魔法战争的,没见过真刀真枪。” 老头儿挠着头说道:“这你从魔法大会也能看出来,王国有意在他们与初代法师之间做分水岭。” 嘉禾想了想问道:“可是我听说,魔法师的血统是祖辈遗传基因,这分水岭怎么能说做就做?” “人们总是善于遗忘的——尤其在安乐的时代,西大陆与你们暂时停战后,数年间致力于王国的建设,大肆优惠给商业活动,新一代的魔法公会早已不及当初实力——” “至于那些当初在魔法纷争中活下来的天赋者们:短短几年间,他们大都被王国与公会收纳、处理,或成为掌权者,或死于权力斗争、还有正反魔法公会的存亡战;其余也都消失的差不多,一部分归隐山林、或逃到东南大陆做了良民,一部分归纳给地方势力和家族,这其中也包括极少一部分,就成为我军团的初代导师。” “原来如此,”嘉禾点头,稍作笔记后抬头道,“这其中还有这样的渊源。那么这之后呢,公淇城里又发生了什么?” “……鹿头和冕京进入公淇城后的第八天,两个人不约而同进行了行动。在这八天里,我们先后在各大主城追杀魔法公会的人员,但奇怪的是,除去丁奉城以外的主城,都没能拿出像样的反抗,随即就是皇室的人员参与进来,但这些人大多也不具备反魔法力量,出工不出力的占多数,我们也就都本着不伤及主义在做事。” 嘉禾抓住老头儿言语中的重点:“你说冕京和鹿头二人都做了什么?” “哎……”老头儿轻叹一口气,仿佛回忆起什么难过的事,“自从这两人来到公淇城,我们便暂停城内针对公会人员的袭击计划,毕竟是在冕京眼皮底下,本想拖过这段时间——趁他们人心散落,再一鼓作气——甘宁城退会行动开始后,如先前计划一般,安排军团领袖在城内闹市进行了演讲,大意是退会者将不再受到军团的追杀,同时也首次于民众当中公开承认德古之死是我们所为,意即变相公开了他的死讯。” “这招有奇效,是我们的杀手锏,但大规模行动前不能用,换到这时候将它一提,那是立竿见影,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枚秤砣。毕竟这是在冕京的公会总部进行刺杀,加上里里外外十几起杀人案件,没有人再敢怀疑军团的实力。” 听老头儿言及此处,嘉禾伸手打断道:“德古的事真的是你们派人做的?” “当然不是,鬼知道他是怎么死的,死没死,但这并不重要,我们在魔法公会总部的线人给了明确消息,魔法大赛前夕,确是有一批头戴猴子面具的男人在总公会大闹,德古自此之后也没有再出现在公众面前,这很奇怪不是吗?他可是魔法公会在整个西大陆的发言人,为什么会突然转去幕后?” “这刺杀案件也给我后续灵感,让我们的人也统统戴上面具,一来借势而为,二可以形成统一坐标,毕竟军团还是以刺杀、伤人、抢夺等行动为主,不能正式的立起门面,占山为王——就算西大陆皇室不管,冕京的怒火我们也承受不来,虽然这事儿也骗不到他,但这并不重要。” “嗯……”嘉禾点头思考,同时提醒对方回归正题,“你接着说……第八天……” “第八天,那天我正在城中开会,小四上来和我汇报,说是我方军团里的一个头领暴露身份,被抓了,那鹿头男的手下不知是从什么地方得到消息,双方大打出手。” 嘉禾伸手问:“……你说暴露身份的这个人,在队伍里很关键吗。” 老头儿摇摇头答道:“并不关键,只是因为其头领身份,在军团内很有些名望,这些天来冕京在上压着,众人心中本就憋着一口气,一旦这些人得知头领被抓——恐怕他们会不惜生命代价暴露出来,到时候全军覆没是小事,万一惹火上身便会满盘皆输。” “……这么说你是想牺牲他。” “虽然此人对我来说很重要,但没到决战之时刻,也不是集体行动,自发的原地暴露可是万万使不得的。我听闻这消息,赶忙下令让小四拦住军团人员,但小四回我说——恐怕已经太迟了。” “我大惊失色,紧急结束了会议,带着小四两人驾着马车冲上街,前往事发之处的赤龙街,这是城中心,我们到的时候人已经不在了,只在此处见到零散军团人员,又得知其一行人向西驾车奔走,我思考再三,认为他们的目的地很可能是魔法公会驻扎的地方。” “等一下……” 嘉禾打断道:“这鹿头和冕京是对手,一个是皇室一个是公会,为什么他要跑去公会的地盘?” “因为往西是雁南公馆,公淇城魔法公会指定的落脚处,你如果知道些过去事——这座城因为历史原因曾被选作帝都,因是平原,往北是围河,河对面就是丁奉,向南则是山脉,还有一道其余主城,西大陆皇室几经颠簸,一路从西向东迁都,应证着西大陆王国的崛起。最后一次才迁到丁奉,走的时候也带走了几乎所有能带走的资源,这也造成公淇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当然如果实际定都,公淇城会更加合适,它的所有建筑也是依据当中王都旧址,城主、国戚和将领的宫殿则守卫两旁,雁南公馆就是其中一处旧址。 所以当我得知他们抓了人之后一路向西,便猜到其目的地是冕京所在之处,如此便有两种可能,一是冕京与鹿头名义上为对手,实则暗中合作,但很快我否定了这猜想,抛开身份上的定义不谈,鹿头男绝不可能因为抓到一个军团人员就暴露这层关系。 那么只剩第二种可能,鹿头已经知道公淇城内埋伏有大批军团的事,想要利用冕京阻挡攻势。” 老头儿蹙着眉讲述道:“公淇城城中面积并不算大,从赤龙街出发行至雁南公馆约是十几分钟路程,我们从城北斜向出发,追了十来分钟,在公馆前的玄武街遭遇他们,正看到军团人员伪装成另道马车与其相撞挡路,鹿头车厢上走下来一男一女,而鹿头男却不在车上,这两人下车后,二话不说就要动手。 其中男人用的是潘多拉魔法,出其不意伤了我方一人,那女人也不会法术,双方就在街心展开对攻,呈僵持之势。 见此状况,我当时又有了杀心,军团已经因此暴露,头领被抓反倒不是好事,如今对方战力明显不足,解决他们绝对可以在魔法公会插手之前,加上鹿头男出手在先,又不会因此被杀,这样做未必会触及皇室底线。 街道两侧,我们左右观察到军团人就藏在暗中,于是一不做二不休,下令让小四出马做指挥,笼络周遭小队共四人,加上伪装拦路的马车三人对他们施以包夹,但就在这时,街上民众乌泱泱退去,露出个拿了法杖的小女人,正是他手下的第三个人,现在想来,她肯定是早就埋伏在此处。 那女人好生厉害,出手狠辣无情,当时从战场侧翼切入,仿佛神兵天降,一个落雷炸开马车,甩出一道风系法术结果我方伤员性命,又同时拉起尘埃魔法进行防御,后来我才知道,她是一个全属性天赋的魔法师。” 嘉禾皱眉道:“于是你放弃了攻击?” “放弃了。”老头儿苦笑道,“我们来的太晚了,玄武街距离雁南公馆只剩几百米距离,对方没有魔法师的情况下还好,就算不能救下头领也有可能给他创造机会自杀,但这得是闪电战的情况,对方有尘埃魔法防御,一旦拖入魔法对攻,以冕京的性格,哪怕他和鹿头不对付,恐怕也会出手相助,或者坐收渔翁之利。这两者我都不能接受。” “说来真是耻辱啊——我、小四,还有军团陆续赶到的十几双眼睛,在我强势的下令后,我们就这样看着他们三人杀死一人,打伤两人,而后带着人质走向雁南公馆,随后公馆里驻扎的魔法师冲出来,军团的人只好撤退。这便是第八天发生的全部事。” 第128章 阴差阳错与基本素质 麒林等人进入公淇城后的第八天,城内依旧风平浪静,不管从其余主城传来的消息有多骇人听闻,始终都是魔法师之间的恩怨。 就这样的一天,猴子军团下属公淇城部队的头目汪洋走在城中大道上,二十分钟前军团由他召开战术会议,他一丝不苟传达上头下发的指令——按兵不动,就眼睁睁看着其余主城发起进攻;十几个兄弟唉声叹气,汪洋自己心里也不是滋味,他年过四十,学习魔法也是跟随主子,半道出家,数年前的内战浩劫中,神秘的主人收留了他们组成军团,而后终日训练,又因刻苦成熟爬上小头领位子,带领的部队却从未有机会行动过。 这年夏天结束前,他四哥开启了动员大会,一通讲座感人至深,军团向来有恩于众人,都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他手底下的第三号部队也终于到了出手的这一天,兄弟们家犬脱缰激动不已,汪洋年长,内心不及兵士澎湃,但也是忠心耿耿。 上午时分,四哥和他透露了魔法公会会长冕京莅临之事,但只是私下说,冕京正式露面前,他也没有权限向下知会,如此就把他夹在中间做人。 会议结束后,汪洋苦笑着推辞了下属的跟随,独自上街散散心,半晌行至城心一侧,听闻前方吵闹声,好奇打量,且见正当中是一男一女正在吵闹,男人三十岁上下模样,身穿黑色休闲衫,一副略显柔润的面庞,和健壮体格不很相符;女人则穿着制服,汪洋定睛一看,那制服肩章确是魔法公会标志。 如此,他就多驻足一会儿,虽然上头没有下发攻击命令,他也不属于情报部门,但有机会多了解未来的对手总不算是坏事,弄不好还能听见和冕京莅临公淇城相关的秘密。 然后他听见的第一句话便是——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那是跟踪吗,你那是合理监视吗,你那是姓骚扰。” 周围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汪洋再凑近,这话竟还是那男的说出来的,他摸鼻子想,难不成是魔法师的私人事情,比如跟踪丈夫的情人? 女人不回答,转身就要走,男子一边绕上前去拦住对方,嘴里继续指责:“前几天不理你就算了,我说你这是摆明了想干架?啊?我给你十分钟时间,马上把你们的人统统撤走,不然今天就让大家都看看,啊?魔法公会干部,因为感情被拒,大早上起来公然携带法杖武器跟踪平民老百姓,意图骚扰!” “这什么情况……”汪洋自是不认识场中男人,但凭他在人群中显得漂亮迥异的脸蛋结合话语去想象,只觉得哪怕有隐情,也不会是军团需要的那种。于是欠了身子向后退,不小心踩到一大爷的脚,赶忙道个歉向外钻,慌乱中被挤了两下,而后只听“嘭”的一声闷响,汪洋回手一模,不禁大惊失色—— 他腰间插着的法杖不见了。 大事不妙大事不妙,汪洋的这根法杖虽然不是制式,可在这公淇城里,除了军团的人,魔法公会、城主大人这些人的武器却全都有迹可循。这下如果被有心人捡到,不说溯本追源查出什么,他们还没动手,一根无名无姓的法杖很可能使公会的人增加警觉。 他蹲着身子向回摸索,在一抱孩子妇女脚下瞅见了自己法杖。而此时场中更加热闹,从吵闹发展到推搡,男人的声音不小,质问着什么,汪洋无心再去听,伸手去前排掏法杖,正赶巧场中男人推女人肩膀,人群就向后退出几步,正把汪洋的法杖、还有他正在伸出的手露了出去。 场面顿时冷静下来,一男一女纷纷吃惊盯住他,男的奇怪道:“卧槽……这也是你的人?” 女的一愣,脸上也奇怪,不认识。 汪洋赶忙把头低下抓法杖,男子眼疾手快,一个箭步冲上来把法杖踩了,汪洋掰扯两下,力道干不过,这下伸着的手,拿也不是,松也不是,左右为难。 就这当口,人群里突然有人大喊一声:“是刺客!刺杀魔法公会的刺客来了!大家快跑!这些人杀人不眨眼!” “卧槽!”男子听了这声话也吓了一跳,后退出几步,手忙脚乱掏口袋,他可不是魔法师,就算脚踩着法杖也没用,人家一个风刃水吸加火烧,他腿可就没了。 汪洋赶忙抓起法杖,一双手举过头顶,嘴里澄清:“误会误会,我不是刺客,我不是刺客!” “不许动!把法杖放下!”女法师抢先男人一步将武器掏出来,指在汪洋脑袋,“你是什么人!” “我我我……我不是刺客!我是……我是公淇城城主的人!”汪洋赶忙胡编,脸上汗水涕泗横流,魔法公会肯定是不能说,人家就在眼前。 “城主的人?”女法师一蹙眉,将法术蓄力收下,主要她也不认为对方是刺客——毕竟哪有刺客组织法术还没用,就把法杖滚到敌人脚下的? “那你为什么会在这?”如果是城主的人前来监视……这权限就要高于她的决策范围,得要会长大人去交涉了。 “既然如此,那麻烦你跟我们去魔法公会走一趟。” “我是路过的,真的只是路过……” 汪洋拼命解释,另一方面,那柔润男子也总算把武器掏出来,汪洋和女法师齐齐观看,男子手里拿的却不是法杖,而是一枚非制式潘多拉。 那潘多拉入手冰凉,小小的一片,也就能放在掌心。 女法师不禁笑出声。 要知道她本身在魔法公会就有些职位,是随大部队入驻,而这次监视皇室人员的行动又是冕京会长亲自给的指示,来人其实就她一个,监视也是头一天。 她这一早上勤勤恳恳,早早起来盯梢,却被对方的一个小下属抓个正着,当面羞辱。 如此瞬间,拿法杖和拿潘多拉的一下形成鲜明对照,魔法天赋的高人一等,魔法公会的血统风气,让女法师有了莫名的优越感。 随后,下一秒,她便被汪洋的尘埃魔法掀飞,他们脚下一整片巨大的石砖突然断裂竖起,女法师飞出两米高,而石砖在半空中旋转几番,长了眼睛般追上女法师落下,正挤着一楼墙角将她的右腿压下,斜倚在墙壁,这也所幸是个拐角,多个空间,不然她脑浆也压出来。 巨响在炸裂声、惨叫声的随后传来,人群一哄而散,混乱里一小孩被妈妈掉在地上,被两个老大爷踩伤,汪洋目眦欲裂,半跪在地上,抬法杖寻找那拿潘多拉的男子,却见对方已然消失在原地。 紧接着他眼前一黑,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于他眼前。 “啪!”清脆的耳光,对方一掌削在汪洋耳侧,他的眼前一黑,一条黑色管线从左眼角射出,他也顾不得许多,朝着身前挥动法杖。 可心乱则神乱,神乱则法消,这一发尘埃魔法没能发挥出原本效能的三分之一,但好在地表的石砖方才已经追随女法师而去,这爆炸反倒没什么威力。 尘埃消去几分后,二人对射一发魔法,男子翻身到路边躲开砖头,汪洋则借着混乱摇摇脑袋,迅速向后逃离。 身后男子骂了脏话,嘴里还一边叫喊:“秋野霁!赶快下来帮忙!抓住那个比!” 两人一追一逃,在这公淇城心一侧,这里本是热闹地带,却冷不丁展开魔法对攻,石砖满天飞,平常百姓哪里见过这等阵势,除了那倒地的孩子和妈妈,街上再没别人,汪洋路过这二人,发起狠来,蹲身朝女人脚下方一发尘埃魔法,身后男子见了停下脚步,方一发风魔法阻挠石头飞落,身体抓了女人孩子扑出法术范围。 就这一个顿挫,汪洋已经逃出很远,他的目的也很明确,这大白天想逃出城去是不可能,他是朝着人群密集的城中走,打算来个鱼目混珠,这下阴差阳错,虽然打草惊蛇,但总好过跟人家去魔法公会被严刑拷打,他身份不一般,保住小命和身上的情报也很要紧。 他感到左耳有滚烫液体流下来,听声音也听不清,再逃出几步,回过头去看男人位置已经被远远甩开,还好对方选择救人,他的这波急中生智总算有用,想想方才发生的一切,嘴里不禁骂道:“该死的,真是晦气。” 然而边回头边前进,他却没能注意到,一枚银白色圆柱体已经悄然滚在他前方不远处。 “叮叮——叮叮——” “呲——” 银白、带着些许灰色的烟雾先出,汪洋后脚窜入其中,人还尚未发现事情不对,下一秒他的眼睛鼻子莫名放出液体来,这下可比刚刚他欺骗过女法师的涕泗横流要厉害得多。 “咳咳咳……咳咳……” “什么人!!呃咳咳……” 他没了视力,法杖乱挥,又不敢乱用法术,集石退化成了狼牙棒,接下去就被人一脚踢飞,他身体失去平衡,下体传来剧痛,手臂被压在身后。 眼前则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法师斗法,不伤及民众,就像男人打架不踢下体一样,你这人,怎么一点基本的素质也没有啊。” 第129章 宋易档案内容记录(其六) 监狱内,老头儿继续和嘉禾二人稳坐室内,通过嘉禾的几次略显僵硬的神情动作,此时他也已经料到门外还有更多眼睛注视着他们,但他克制自己激动心情,不去观望屋顶的监视电录机。 他们一人讲述一人记录。 “第十一天,我们一行人来到雁南公馆,打老远看到冕京已经在门外等候,我于是下车和他寒暄几句,得知鹿头已经在馆内。 冕京对我的到来并没有感到意外,毕竟这是公淇城内的首次袭击活动,我不出面是不应该,这也是冕京进城后我们首次见面。 我不想引起他怀疑,故意将日期延后半天,不成想反倒找来质问,他开门见山问我为何昨天没来,导致刑讯延后,我只推辞说是城内建设事宜,又说了几句,暗示他这事情需要用电话向丁奉方面进行通讯,不然公淇方面没法继续做事,他听后欲言又止,仿佛还有别的疑惑,可没再继续往下深追。” 嘉禾点头道:“嗯……他很可能是怀疑明明有鹿头人这个钦差大臣在,为什么你还需要向皇室直接汇报?” 谁知老头儿摇摇脑袋:“西大陆和你们这里管辖方式还是有区别,皇室下派人员只具备指挥权,下级也有配合义务,但这基础上皇室依旧掌握事情的知情权利,只不过这记录是否能在短时间内传递到上头就要看事情巨细,还有下派人员的能力了。” “原来如此。” 嘉禾点点头,再次去思考其他可能性,同时在这句笔录后面打了问号。谁知对面老头突然来了一句: “毕竟现在不比从前,整个西大陆来讲,电话和电录机已经在公共单位普及,只是民间就要另作申请——”他抬起头看墙角,伸手指道,“那个,那个电录机现在有在运作吗?” “啊?”嘉禾被问得一愣,这次顺着对方手指方向向后看,又很快转回头来,皱着眉说道,“没有的,那是摆设,不然我干嘛还要用笔记。这么麻烦?” “原来没有吗……我看它里面闪着红光,还以为是开着的。”老头儿似是失望地叹出口气,“我说大人,我交代的这些内容,您看什么时候才能正式递交上去?我真的不想再回到牢房里去了。” “什么时候上交这个问题这个不好说……”嘉禾抹抹额头,没汗,“但是至少牢房你是肯定不用回去了,只要把你的事讲清楚。” “唉,那好吧。” “当天下午,魔法公会、鹿头男还有我参与了这次集体审讯,离谱的是,冕京提前与我商议,他们不止刑具没有,这负责主审的人也要我来出。公开原因是鹿头男光杆司令,魔法公会也不对这事情负责。” “你等等,这不对吧?” 嘉禾中途插嘴道:“且不提那鹿头钦差,魔法公会家大业大,能跟着冕京的也都是狠人,只是做个刑讯逼供不难吧?” “的确不难,老实说,可在接到这消息的时候,我第一时间就动了小心思——那小头领落进冕京手里就算是废了,自从我们拦截失败的那一刻我就这么想了——虽然他未必能危及到我,可在暴露更多前让他死掉反倒是眼下最省心的结果,公淇方面的刑讯人员和军团是两码事,对专业人士来说,或许只要动点小手脚就行了…… 然后就从公淇方面找到一个叫马煌的男人,这人平时在城内公差查办处工作,专门审些贪污受贿的大人物,也包括商业犯罪。” “商业犯罪?” “嗯,之所以找他也是因为我的这个小心思,公淇城里,对奸细间谍的刑讯人员我不是找不到,但这件事上此人更合适:一来他会来事,作为专业人员,又常年游走在官场,有些话我不必明说他也能懂,也可以在这基础上加以变通;二是他自身漏洞把柄并不难找,不说别的,工作之便,这些年他工作中捞的东西必然不少,商业豪绅人傻钱多,为了免受皮肉之苦,方方面面都在打点,这位子虽然有危险,可不管换谁来坐,总难免被卷入旋涡,在需要的时候你就可以去秋收,这甜枣大棒是两手准备;第三就是他的专业了,在刑讯或者牢狱中动点手段,平日来为了主城利益,这出头草也是要割的。” 嘉禾皱眉评论:“被你这样一说……还颇有些狡兔走狗的味道。” “嗨呀,其余主城我不清楚,但公淇城确是这样的,即使它距离丁奉不远,但也还是小主城身份。“ “去往雁南公馆前,我做了三件事,一是找到马煌与主城内部人员,当晚向他们开会诉说我的担忧—— 就说这军团与魔法公会之争乃是私人恩怨,却伤及无辜百姓,这就算是越了界,丁奉方面摆明了不想管,反魔法武装和魔法师一个不见,丝毫不顾及公淇的死活,加之先前出了丁奉城的劫狱事件,更加证明那些魔法师的疯狂。 山雨欲来风满楼。 公淇城本身并无设立魔法公会分会,这当口却来了冕京这等大人物,雁南公馆是好地方,留不住坏人。那军团分子受审后势必会押送公淇城大牢,城内没有魔法武装不说,进之一步恐怕又会出现类似的劫狱事件,到时候魔法师们砍瓜切菜,冕京再派人来战斗,迟早会把常年和平的公淇城卷入其中。 到那时候,我们恐怕都会身不由己。” “二是到会议后,我将马煌私自留下,向他下达了明日一起去往雁南审讯之流程,又对之承诺以此事之后告老还乡,既往不咎,前提是明日能为我公淇城排忧解难。” “他听懂了?” “听懂了,他可是聪明人,在这个位置上工作如此之久,前辈们的事迹听闻不少,脑袋一直别在腰带里,我找他之前他早就萌生退意,想带着财产回乡建设,上面一直没批,公淇城养猪一年,杀猪过年。” 嘉禾点头记录,又抬脑袋问:“条件就是许诺给他这些财产?” “当然不可能……” 老头儿做了古怪神情,仿佛是责怪嘉禾太傻:“回乡建设也分很多种,通常来说会让他试一试,至少把钱吐进公家,如果他能成功就竖立个榜样,公淇方面再逐渐空降领导,取而代之,最后杀了;如果不能成功,杀鸡取卵就是没办法的事……不过以我对马煌此人的了解,他可能多半是前者。” 嘉禾探了探身子插嘴:“可你就不怕他将财产……” “什么……财产那么多,乡下也没花销,哪怕他日夜花天酒地也用不完。只要他不离开公淇的管辖范围,升官发财和告老还乡又有什么区别呢?” “……” 嘉禾被老头儿这一套话术镇住,半晌没说出来下文,又将笔尖点在本子上几下,但字也没写。对他来说这事儿没必要记,只是略有震撼,眼前老头儿嘬着烟卷,人畜无害模样,可嘴里的话却厉害无情。 他摇头说道:“我们还是回归正题吧,刚刚你说到第三件事。” “第三件事。”密闭屋子里,空气越来越差,老头儿咳了一声,“彻查公淇城内的组织势力,军团头领之事必有蹊跷。他们……” “你先说,审讯过程是怎样的……” 嘉禾打断老头儿讲话逻辑,这也算是一种对于谎言的考验。但老头只是迟疑一下就继续: “嗯……在雁南公馆临时组织起的审讯室,门外魔法师们至少二十来人,人人腰里有法杖。刑讯室内是落地窗,屋子格外大,鹿头男已经先一步坐在里面,冕京坐右边,给我留了中间位置,三方会审。其余两方很规矩,我再一眼见到军团头领坐在屋子中央,他不认识我。 我坐下,马煌在我身后指挥拉进刑具,又指挥把窗帘拉上,随后就拔指甲,热烙铁,插膝盖,湿抹布,一字排开。 这其中重点在插膝盖,刑具上抹了慢性毒,扎进伤口里三天五天后就死,很难查出中毒和伤口感染的区别。 可在动刑之前,冕京突然问起一句: ‘那关于湿毛巾,不是在十六年前被废除了吗。’ 这话吓得我一身冷汗,也突然意识到自己的不谨慎,先前感觉到不对但却没注意到——如你所说——且不提鹿头,魔法公会家大业大,能跟着冕京的也都是狠人,只是做个刑讯逼供,为什么非要从公淇城调任呢,是出于邀请第三方的公平妥协手段?还是想将我拉下水?我扭头看那鹿脑袋,想看出点什么来,但他一动不动的样子让我感到一丝慌张。 我知道,这事儿需要停手。从我开始慌张的那一刻起,我就必须停手。” “我于是借坡下驴,顺嘴质问马煌,问他为何要用水刑,据说这是可能伤人性命的,这人如此重要,命还是要留着的……” “……他听懂了吗?” “不得不说,马煌的确聪明,他只是取消了水刑……在割膝盖之前,他将那尖刺也一道放进了火里。” 第130章 城主大人与城心阁 这天清晨,麒林急匆匆进城,走的仍是上次特殊通道,赶巧同是上次负责看守卫兵,加之备受瞩目的鹿脑袋面具自证身份,为他省去些麻烦。他在城里改换马车,径直赶往雁南公馆,一番解释后,遂将秋野霁三人接出,他们三人自昨晚受到公会成员保护后干脆也在此处住下,这也是麒林的意思。 这日冕京虽不在公馆,可出入程序时候,一度客气的公会成员却笑眯眯一口拒绝释放汪洋,陈战上前欲与其争执,被麒林拦下,拉着小手一路上了马车。 秋野霁则和时雨默默跟在后面。 陈老板咬牙切齿上车,撞麒林肩膀,一边指着窗外叫骂,大致也是说给窗外人听。 “你干嘛拦着我,我不明白有什么不能说的,那家伙是被我和霁姐抓到手,就算他们昨天保护我们,可这一进一出,人质就成了别人的!” 明明吃了亏,陈战却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模样:“……就算我有心理准备,可是我靠,你看他那脸色,摆明是流氓,仗着人多势力,就知道我们没法动手,这些狗仗人势的东西!” 伴随陈战骂声,马车逐渐远行驶离雁南公馆,麒林知他意思,也就不做解答,伸出头去与马车师傅耳语,指明去处,又坐回车里。 见麒林不作声,不知是不是同样心情不好,陈战傲娇,但骂声也越来越低,就下不来台阶,马车里加起来四个人,时雨不管这事,只有秋野霁情商高,无奈开口劝几句。 “行了陈战,现在都出来了你再怎么生气也没用,既然昨天老大指示我们去找冕京,多半就是早有打算,更何况我们的目的并非亲手铲除猴子军团。这人质究竟放在公会还是你手里,区别并不大,而且目前来说,未必他就是军团的人。” “不是军团还能是什么人?”陈战咬牙道,“那些魔法疯子!昨天他们都要用风刃砍下咱们脑袋了!就在光天化日之下,魔法公会的门口!明目张胆!” “就算是那样,陈战。” 秋野霁冷静道:“战斗的事终归需要皇室和魔法公会出厂,不是你我能解决的。” “可恶,我横竖咽不下这口气啊。” 陈战一拍大腿,眼睛也瞟向麒林一侧,不知咽不下的到底是昨天还是今天的气。 于是半晌无人再开口,马车车轮的颠簸声中,唯独有麒林的低声念叨慢慢响起:“这头套好闷……” “喂……” “我想点事儿,就听你在边上吵来吵去,烦死了。” 麒林伸手扶正面具,但并未摘下:“我先说,叫你们去魔法公会,还有叫时雨去接应你俩,都是临时起意,而且都是没办法的事,这城里的魔法师不是军团的人就是冕京的人,那种情况下被人抓住还奋力反击的,傻子都知道这人不对劲。” “霁姐你也是,不用把我想得太厉害了,昨天你给我电话的时候我也吓了一跳的,也幸好那电话号码派上用场,幸好我在旁边,那人的身份我也不清楚,可我知道再过不久,有人就要找上门来干架,我又回不来,所以只能劝你们去魔法公会避风头了。” “人质倒是无所谓,魔法公会喜欢那就叫他留着,一来按照刚才的说法,审讯时候我们也会在场,二是多半审不出来什么东西,所以就交给魔法公会也无妨——况且这时候,我和猴子军团……的人冲突起来,不合适——我是说武力冲突。” “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行动?还有那个魔法男童的事,你先前不让我插手……” “那件事我已经处理过了,你们记得不要在公共场合提起就行了。” 麒林摇头打断,又轻轻叹息道:“战啊,我知道你的意思,你还记得之前和你说过,为了拿到领土,我是和西大陆皇室有所交易,但遗憾的是我们手里缺乏一份能拿上战场的武力——就像我不信任他们的派遣,在你我有所建树之前,皇室也同样没有信任我这个钦差,很多事情因此做不成,急不来;我所需要的也正是向皇室展示能力,所以才找来你和霁姐。” “现在魔法军团的人暴露,正该是我们崭露头角之时,而除了魔法军团,公会、冕京也是我们的对手,有句话说的是,真理仅存于长枪所及之处——你也看到方才他们的态度——这人质吃到嘴里哪有吐出来的道理?” 麒林悠悠说着,马车里其余人皆不再开口,恰在此时,车厢也缓缓停下了颠簸,陈战手指挑窗帘,却看到此处并非先前众人歇脚的酒店。 “跟我下车,我们今天得去见个人,时雨你不用来,跟马车先回旅店,把我教你的法术多练练,回去我考你。” “精彩的博弈从现在才要开始。” 陈战听麒林说,自己也跟着下车,后面是秋野霁,抬眼可见的建筑磅礴四方,赫然立在道路正中,上是三个书法毛笔字的牌匾,写的竟是《城心阁》。 “我去,”陈战震惊,“这特么城主待的地方吗?我们来这干什么?” 麒林疑惑回头:“有什么问题,我是钦差啊……” 他说话间,城心阁内一男子也就带着侍卫出来迎接,打老远快步走近接住麒林右手:“钦差大人,城主先生在里面恭候多时了。” “好,”麒林微笑道,“麻烦带我进去。” 男子瞥一眼麒林身后二人,麒林一挥手表示自己人,他便没再多问,半躬身子在前面引路。 这城心阁名字里虽然有城心二字,可建筑地位并未占据公淇城中心,外人只道是旧时代遗留问题,但鲜少有人明白其中真正渊源。 他们一行五人纵向穿过正门,绕过屏风地势,再登台阶,半晌步入正厅里去,引路男子带着侍卫站在旁边去,留下正当中只见是一三十岁不到的男子,这人身穿看似普通的淡蓝色复古衣装,可稍微打量就能发现许多金色引线,那是华贵布匹材料所特有的标志。 麒林懂得荷米斯亚大陆上强龙与地头蛇的关系,抢了一步低头撑手,陈战二人见状也跟着行李。 “参见城主大人。” “哦,是钦差大人,宋某在这里恭候多时了。” 男子看起来并未对麒林脸上面具感到奇怪。 他于正中座位上起身凑近麒林,他的年纪不大,但举手投足间却有股子将军气势,硬要说和那尸首分离的祥隆有几分相似,但这位身上的气质更偏向于一种恶意的血气——这让也麒林三人感到惊讶,至少于麒林的印象中,在整个西大陆,不论是皇室还是法师阵营,但凡有些地位的领导者,身上无非是贵族气质,当然那气质与杀伐果断之间也没多大冲突,具体可以具体到最高领导人——提起这事来,麒林的胃口就不是很舒服,他顺势咽下一口唾沫。 “是晚辈来晚了。” 麒林抬起头来,与那宋某人眼神对视,两人视线透过鹿面具被挖空的双眼眶,在空气中汇聚到一线,发生碰撞,但麒林很快便避开了。 他低下头道:“只是来之前,不想城主大人是如此年轻啊……” 男子一愣,旋即放出爽朗笑声:“钦差大人好魄力,但您有所不知,实际我是在一年前继任城主之位——从我父亲手中——他身体不适,抱有病患。这一年多以来我虽然继任,但有些还在名义上,皇室那边都是老人,他们还是希望父亲能去参加大事会议,所以才造成了我与家父分工合作的情况,他主外我主内。” “这情况直到几个月前才结束……包括与您之间的会晤这类……只是父亲的身体已经实在难以坚持,所以我才会在这里。” “原来如此。” 麒林不疑有他,继续与对方寒暄几句,接着他转入正题。 “城主大人可知道,昨日我们在赤龙街区抓获了疑似猴子魔法军团成员的事?” 城主点头:“我已经听说了,不知钦差大人想让宋某在此事上有何作为?” “城主大人……您知道这次来到公淇的,并非只有我一人,还有魔法公会的冕京——我身边也未带任何兵马,只有三两贴身侍卫,我来这里,主要还是为了一件皇室的秘密任务。至于魔法军团和公会之间的战斗,昨天只是不小心被卷入其中,事发当时不仅有我的人,魔法公会的法师也在场,私下和您说,我相信这背后尚有推手。” 麒林低声念叨,但厅内空旷,说话声在场人皆可入耳。 “之后发生的事我想您也知道了,我的人遭遇追杀,迫不得已之下,他们才带着那名罪犯进入雁南公馆躲避,今日撤出时,他们公会的人代为传达冕京意思,要我们务必一同参加公开审讯,摆明了是想拉我下水——城主大人,您说我一个光杆司令,处理魔法军团的事是有心无力的——所以我也想不通,您说这魔法公会的人不去处理丁奉和甘宁之类的主战场,反倒跟着我来公淇,而后又引来那些魔法疯子,私下和您说,这冕京此举恐怕多半是居心叵测啊。” 第131章 宋易档案内容记录(其七) “那汪洋是否交代了猴子军团相关的事情呢?” 对方的讲述虽然算得上详细,但嘉禾总觉有什么地方不对,他说不上来。 “没有,”老头儿接过嘉禾递过的水杯,缓缓吞咽,“审讯尚未开始,就在马煌将涂满毒药的刑具放进火里的时候,汪洋突然挣脱脚上的锁链从座位上暴起,并且迅速挟持了一个魔法公会的女法师。” “什么?”嘉禾一愣,“魔法公会这么多人,他是怎么做到挟持人质的?” 老头儿回忆道:“当时审讯室里没有几个人,我和鹿头男的随从都被拦在门外了。” “这么说是汪洋认出你来了?” “不可能——”老头摇脑袋回答,“而且这件事从他被抓直到挟持人质,都不是我安排做的。我只知道他是在街上与鹿头男的随从们发生争斗,最终被抓,事情的起因都还在调查,况且我也从不在军团中露面,团内实行的是层层管理,最终通达到小四与他的联系人。 不止是军团,就连我这个城主也几乎不在公众面前露脸,审讯时候,冕京也没有说明过我和鹿头男的身份,汪洋应该是第一次见到我们。” 老头儿继续叙述道:“所以我也很担心他在情急之下吐露出和猴子军团相关的情报。 谁也想不到他被关押了一天一夜,滴水未进,还能爆发出那种力量,在场的人都被惊呆了。不过仔细回忆,自从他被抓,魔法公会确实也未曾动用过私刑,至少身体上他还是健康的。 ——他就从审讯椅上跳起来拼命,一只手抡起椅子砸向冕京,冕京也没有携带法杖,直接向后跑,椅子就甩在我们三个面前,砸个稀烂。几个公会法师一拥而上想将他拿住,他就拾起火上的铁钳子挥舞,砸伤了其中一个法师,又趁机揪起剪刀来,抓了女法师,那女的法杖被扫落在地上,瞬间变成弱女子,吓得裤子都湿了。” “然后他就大声喊:‘谁也不准靠近!他已经事先感染过杜鹃红,如今已经是必死之人。’随后剪刀扎进法师脖子,并一口咬破自己的手指,鲜血全都抹在那女的脸上。” 嘉禾打断道:“你说杜鹃红?是那种西大陆以发狂兽血和杜鹃花为引制作的液体药?” “是的,这种药的毒性只能通过伤口、血液、遗传和性去传播,相传是过去的一位将军所发明,它在西大陆内战时期的战场一度被移用为致命的毒药,抹在箭头上,谁知这病从军营里感染到民间,不少相邻战线的主城遭殃。后来大陆安定后就被皇室干涉禁止,但又在社会底层和贵族中不断传染。 我们后来所说的杜鹃红多是指从遗传病患身上提取,一旦确认患病便无药可救,如果是从伤口感染,毒素则会顺着破损处向大脑行进,最终再蔓延到全身,内脏缓慢衰竭而死。 二十年前还没有魔法的时候,也就是东西大陆战争时期,西大陆皇室也曾在民间统一寻找和抓捕感染者,还曾经发布条例,一经发现遗传病患,当街火烧,亲属全部关押观察,发病的一律处死。 只是遗传疾病的发作周期相比中毒更长,没发作的阶段又无异于常人,让人防不胜防,加上法例颁布后,不少内斗的贵族和商人家族利用这种疾病的性别传播去加害对手,一时间反倒加速疾病传播,黑市的感染药剂也超级加倍,当时因此倒下了几个大家族,皇室赶紧取消法令,将关押观察改为跟随观察。 总之自始至终都没能彻底整顿,东西大陆战争彻底爆发后就干脆停摆了这项计划,只剩下黑市的杜鹃红在卖,来源难追。” 老头儿说罢面露难色:“就连我也不知道汪洋竟然感染过这种怪病,心里思索他所言真假,或者是冕京给他服毒,以此来软审讯他;马煌看我脸色,打算就这机会去下杀手,我赶忙摇头,喊他回来。 雁南公馆可是魔法公会地盘,就算出手抓人也轮不到我,只能静观其变,况且那公馆门外还大有几里空地,汪洋也肯定跑不掉的。 就在大家都碍于颜面不出手,又都以为他要提出要求开门放行的时候,汪洋却突然要求鹿头能够作为人质交换他手中的姑娘。 鹿头男满脸问号,不为所动,显然没在乎那女法师的死活,还对他反驳说:‘你现在抓的是魔法公会一法师,他可是钦差,而且不归魔法公会管理,建议用爱民如子的冕京大人做交换。’ 结果汪洋回答震惊所有人:他当场痛哭,说他只是马家的一介底层法师,只是为了钱才来公淇城当特务、收集情报,没想到被抓了就是真的审问,没想到钦差大人竟想要放弃他,还要他的命。 不仅如此,他还在临死前吐露出,鹿脑袋是丁奉马家,马如云的二儿子。” 嘉禾觉得蹊跷,连忙问道:“死了?怎么死的?那马如云又是谁?” “呃,被一风系魔法师射杀的,一个风刃就了结了。 他当时眼见威胁无效,就自己放了女法师,发疯一样冲到我们这边,直直扑鹿头男。 那鹿头就被吓傻了,坐在位子上一动没动,当时屋子里除了我、冕京和马煌以外,其余全是魔法公会的守卫法师,几个法师都抽了法杖,我和冕京赶忙退开,众目睽睽之下汪洋就把鹿头男扑倒,还用手去抢他脸上面具,鹿头男用手遮挡,两人在地上厮打起来,汪洋一口咬在他手背上——直到这时候魔法公会的人才迟迟出手,风刃扎穿了汪洋的脖子。 公会的女法师也受了惊吓,这下两人都说不定会感染杜鹃病,医护的人、生物魔法师赶快出来给两人消毒。” 老头儿皱眉继续解释:“至于他口中的马如云,乃是丁奉的贵族,皇亲国戚,一开始在皇家负责贡品交流的,后来被撸下去,据说是有传闻他与南方大陆的人勾结,但没找到证据,皇室宁信其有,就停下他的交流事业,转而赋个闲职。” “那么对于汪洋的话,鹿头男是怎样回答的?” “——汪洋不可能知道鹿头男的身份,我觉得这很明显是冕京做的局,只是我不能说,况且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汪洋会听从冕京的话——我想或许他只是以此掩藏军团的踪迹,临死前再向鹿头男泼一盆脏水,这是他们两人的斗争,汪洋只是冕京借用攻击鹿头男的一枚棋子。” “公会人员下场前顺带处理了汪洋尸体,冕京一脸嫌弃嘱咐将其放到门外火烧,同时向我们二人道歉,承认是魔法公会保护不力。 鹿头男也没生气,只是匆匆告辞,想先走一步,冕京起身拦住,并问他是否如汪洋所说,是马家的次子,鹿头男没正经回答,只说他的身份是皇室相关,现在还不是揭晓的时候。 冕京当场就借题发挥,汪洋虽为阶下囚,但因为审讯没进行,没人能拿出他就是猴子军团成员的证据,这如今人已经死了没凭证,鹿头男洗不干净。 我想这条消息无疑也是冕京告诉汪洋的,加上之前他多次处死军团成员,以此看来军团的情报冕京绝非真的在意,即使在军团已经暴露真正实力的情况下。 冕京挥手让公会人员全部离开,意思也直白,这屋里只有他们两人,我则算是公证,汪洋的指认究竟对不对,摘下面具一看便知。” 嘉禾问:“那他还是不同意?” “嗯,这个马如云的事情后面几天我派人查过,他的确有两个儿子,但次子幼年便夭折,死于一场意外,更深的情报我们找不到,这贵族毕竟还是皇室相关。 当时鹿头便拿出钦差身份压人,他说遮面是领导的意思,如果有人不服应该直接和上级请示,还以此询问我的意见。 我在中间打个马虎眼,冕京只好作罢,并且明确表示,汪洋的指认他会做成情报条目向上级传达,两人原地对峙一会儿,鹿头男扬长而去。” “这就是他们进城后第十一天发生的全部事。” “自从那天之后,这两人又再次失去踪迹,我派人盯得很紧。鹿头男就是回到旅店闭门不出;冕京坐镇雁南公馆,似乎是派人调查魔法男童的事。 我则回到住处安排小四进行几项工作,除了军团的行动外,还包括对丁奉马家和冕京的调查,直到整整一周之后,第十八天下午,小四再次联络我,说军团那边出了问题,在甘宁城的一次袭击行动中,另一伙头戴猴子面具的人出现,并且与军团人员开战。 这伙人人数不多,但与平常魔法师不同,个个都是久经沙场的高手,擅长精兵作战,惨烈战斗后,对方没死人,而我方人员几乎全灭。 他们还在现场留下血字,声明袭击魔法公会的人员与杀死德古之事并无瓜葛,点名道姓地说,现在西大陆出现所谓的猴子军团只不过是一票乌合之众。” 第132章 公淇城与秋野霁的约会 麒林一行人从城心阁出来,时间已经趋近傍晚,城主莫名热情好客,并且约定再转过天时同去雁南公馆,对周洋进行联合审讯。 麒林趁夜色尚未降临,打开窗帘高声安排陈战帮他做些准备,出城去,第二天早晨再回,马车上只剩他和秋野霁二人,他遂挥手让马车师傅将车开回酒店,拉着秋野霁下了车。 秋野霁被麒林突然而然抓了小手,下了车也没放开,待马车走后,她用目光沉稳与他对视,秋野霁可不是什么纯情的小姑娘家,当然不会因为这种事感到害羞,她只是奇怪: 她知道眼前这个带着面具的男人绝非什么简单的色胚子——也许色,但在那双透过孔洞暴露出的双眼里,却还有不为人知的展望,那种展望深深地超越了作为一个人类本身的愿望,到了什么程度呢——大概就是哪怕她说自己很愿意,他也不一定有空。 秋野霁的喜好也与常人不同,她四海为家,效忠的人换过几任,做两面间谍、做卧底,又叛逃、带着皮面具销声匿迹,见得男人也多出大天——尽管相对皇室和魔法公会之类的势力来说都是小人物,但她确是靠自己本事吃饭的。 相比邢雯雯想嫁个有权有势的男人,相比陆明哲想谈场甜蜜的恋爱,相比冯楠想要做小女人被呵护,相比时雨想要安定的家族和爱人,再相比朝露有自己的远大抱负并为之付出一切。 秋野霁都不是。 她喜欢男人,尤其喜欢有志气的男人,她喜欢看着他们为某一个目标而奋斗,也愿意待在他们身边。与其跟着一个有权有势的人,她却独爱辅佐一个小角色,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的展望,曝露自己的宏图,直到成功或者坠毁,无论结果如何。 秋野霁总是乐此不疲。 她认为那才是一个男人真正有味道的地方,而女人则站在男人身后,在他们跌落谷底的时候,给些温柔体贴,给些支持。 可男人就像纸飞机,也许有勇气的十五岁起飞,二十岁奋斗,三十岁被风尘打磨,四十岁历经沧桑,五十岁站在顶点。 和他们乐忠的那些破事一样,待到顶点之后,便彻底没了意思,为钱奋斗的成了守财奴,为权利奋斗的就去拉帮结派,稳固势力,没了后劲,眼里没了光。这总让秋野霁感到遗憾,也是之前她选择离开的理由之一。 另一个理由是人死了和一蹶不振。 她今年三十二岁,上一任倾向观察的叫祥隆,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于是在麒林主动拉起她手腕的时候,秋野霁唯一的想法就是好奇,麒林这种人也会起色心吗?这仿佛宅男看到偶像明星拉屎一样的开眼界,以致于自己不小心露出了兴奋的神色。 她盯着他的双眼,目光真诚完全不是装的,让情场老手反倒红了脸——麒林默念男女这事的经验,确实是相形见绌的。 但还是不松手:“霁姐,今天我们接下来就没安排了,不如你和我在街上走走,喝个啤酒,吃点东西?” “都听你的。”秋野霁眨巴双眼。 麒林于是红着老脸,伸手拦住她的腰,两人贴的更近一些,夕阳光照之下,气氛开始暧昧,心怀鬼胎那种。 这也同样影响了秋野霁的判断,她几乎没去思考,这色心在街上起不如在酒店起,也没注意到从身后城心阁中偷摸出来的几个人,一门心思去观察麒林了,觉得他装高手的样子有点可爱。 秋季收场后,冬季也伊始,公淇城的夜晚开始透着一丝凉,城里也刮起微风来,不像是个约会的好天气。 两人找了家不错的酒馆坐下,先点些喝的,麒林要了一扎精酿,又点些小吃,啤酒是冷的,场面也冷,因为麒林不说话。 再要两扎,秋野霁找个话题:不知你对祥隆怎么看。 旧事重提,麒林被问个措手不及,但他对祥隆的看法早就与陈战说过一遍,也不用再多想。 他挠挠头,把目光投回到秋野霁身上,身材相当好:“祥隆……反正挺有追求的吧,当然,他的理想我们不去评判它——我是说,比如反魔法这事,人是不能和天斗的,人只能改变人——但理想这个东西,我们不该去评价它。” “那你的理想是什么呢?”秋野霁曲线救国,问出心中所想。 麒林也没什么好隐瞒:“现阶段的话,就是完成和皇室的交易,然后回克洛歌尔。” 秋野霁摇头道:“我没问你目标,我是说你的理想,凭我这么多年对人们的观察经验来说,我能看得出你是一个有理想的人,估计也为之奋斗过,但你失败了,或许因此变得一蹶不振,看透了些什么东西,是这样吗?” 麒林被问得愣住,低头喝口酒:“我从没有一蹶不振。” 再喝一口:“我的理想是让身边的朋友、家人、老婆、孩子过上安定的生活,保护他们不被人欺负,不被人剥削掠夺,嗯——我是说家人,不是什么民族大陆,这个范围很小了,所以我觉得我的理想和祥隆的不一样,应该不算不切实际。” “你还是评价了啊,祥隆的理想。”秋野霁笑,带点郁闷。 麒林啐了一句:“你别抓我话柄啊。” 秋野霁被逗笑,接着问道:“守卫自己的家人是每个男人都该做的吧,你遇到了什么困难?” 麒林拿着酒杯想了一会:“困难可能是我不知足吧……但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层层嵌套。在克洛歌尔有个传说,和荷米斯亚的乌洛波洛有点像。” “那是一群无限多的蛇,他们一条咬着另一条的尾巴,然后就这样向后延伸出去,有一次一个农夫发现了这些蛇,他便好奇,如果是蛇吞着蛇,那么总有一条蛇是最终的胜利者。所以如果他跟随它们的轨迹向后走,就能遇见最大的那一条,于是他一边捕猎它们,一边向后追寻——最后他老死在路上。” 秋野霁摸下巴:“那你是说,最大的蛇,就是人的贪心?” 麒林笑:“我是说,不管你把家族发展的多强大,总有比你强的,你越强大,眼界也就越宽,人的一生却太短,既然无法追求卓越,往往努力也只会变得奇怪。” “这就是我的反思。” 秋野霁脑袋聪明,从麒林话语中摸索出一些故事的轮廓,但这不像是一个二十六七的男人该有的经历。直觉告诉她,麒林似乎是陷入了怪圈,她知道通常越聪明的人越容易陷进去,从而忽略了“极限”。 于是试着说道:“可这和你的初衷不一样,想要守护家人朋友爱人,其实也是件容易的事,你只要普通的强大就行了,另外还该花时间多陪陪他们,这可能是这些爱你的人,更需要的东西。” 麒林抿嘴笑,伸手掏出法杖来,连挥了几下,两人周遭的寒风顿时消却了不少,秋野霁不再抚摸肩膀,兀自感叹魔法存在的神奇。 “我生来就强大,这是老天爷给的,所以我总认为,必须要为此负起责任,做到与之相匹配的最好。” 两人默契碰杯,酒劲不小,麒林有点晕,话的逻辑也乱起来。 “何况是以结果论呢,你比如祥隆这样的人,还有冕京,其实我们都有点像,总以规律着手,反之如果是陈战,就用热情应对。” 秋野霁没醉:“这你是在说左派和右派的区别,平等为左,自由为右。” “嗯……不知道。” 麒林甩脑袋:“我可能生来就没有热情,所以只能用规律入手,再给大家以自由的权利。就像一个家族的管理者,他制定规则,再用规则去生成自由的感觉;反之就像大侠,行侠仗义、劫富济贫,但终归是个坏人,背着一身骂名,也改变不了世界,我不倾向那样去做,也很少冲动,除非这事儿无关紧要。” 秋野霁皱眉:“这你活得也太累了,从没考虑过自己吗?” “那也不是。”麒林再喝一大口,“我可是利己主义者,天天考虑自己。” 他顿了一下:“但这个自己的范畴其实很大,比如自己人,也算做自己,比如我答应时雨,要给她一个家。” 这半晌,秋野霁再次抬手要酒,她想灌醉他,但麒林在老板走来时迅速解去风墙,之后又迅速封上,跟本能似的,又臭又硬。 于是秋野霁也不敢确定麒林是否醉了,但她注意到他在提起时雨的时候,嘴角是一丝温暖的笑容,看来他确实没有一蹶不振,只不过当他在底谷的时候,身边并非是自己。 秋野霁没醉,但她有点嫉妒。 “我亲眼看到祥隆死的,他死的时候我就在对面楼上。有时你不能想象,一个强大的人,也会在刀枪剑雨中死去,毕竟人的生命和理想相比,似乎天差地别,祥隆死了,现在我会继续帮你,你的极限又在哪呢?” “真令人期待啊。” 风墙终于在稍后的时间里散掉,秋野霁付了钱,又叫了马车送人,让他枕上自己的腿,像是姐姐在抱着弟弟。 第133章 宋易档案内容记录(其八) “第二十天,我与小四在城内相商要事,讲道理,甘宁城发现猴子魔法师的势力,我是非常需要亲自去看的,这比冕京、鹿头还有那劳什子魔法男童都更加重要。但眼下这两尊大神赖在公淇城长达一个月不走,我实在不能离开——当时东西大陆也处在明争暗斗的阶段。这事儿就只能交给小四去处理,他是唯一一个两线都通,除了他,别的人我都不放心。” 室内,老头儿继续他的讲述。 “结果话还没说完,冕京就亲自上门,他独自一人上门,和小四在门外相遇,我也赶紧出门迎接,安排后厨做个饭。这功夫冕京就拉着小四聊天,说是陈泗水将军,久仰大名,今天正好都在,就留下来大家一起吃饭。” “小四当然要拒绝,我过去打个圆场,解释下陈将军护城劳作,事务繁忙;不想冕京却强势留人,瞪了眼睛。我只好做主,暗自点了头。” “我们三人同坐一桌,开饭时,冕京果然开口提起魔法男童及其家人的事,数天前魔法公会人员前去探查时候,发现房屋被人安装爆炸物,几名公会成员被炸伤,男童的屋子也被炸成废墟,经挖掘后发现一家人全部死在屋里。” “我当然否认这事与自己有关,同时许诺他会为公会提供一切与之相关的情报,包括先前公差局里收集的口供内容,冕京脸色不是很好看,毕竟中了陷阱,魔法公会是明察,并非暗访,哪怕他能够出示证据说人早就死了,这时候也不会有人相信,这次我们一箭双雕,不光把魔法男童的去向资料扣在手里,还让冕京背了黑锅。之后的配合调查,也算能卖给冕京人情。” “没想到他却从随身袋子里拿出一沓文件照片,我拿起一看,上面尽是公淇城前前后后几年里,背着皇室私下做的几件坏事。 他的意思也很明显,这些事在被皇室知悉前,被魔法公会的人脉截住,并未上传过去。 我出言感谢,这些东西是把柄,也是魔法公会积年累月的一种变相财富,冕京能拿的出来我并不意外;而且既然有公淇城的部分,就会有甘宁,有伯约,甚至有丁奉。” 嘉禾点头:“看来冕京对于皇室早有防备。” “我们都能看得出来,更别说他自己,只是魔法公会家大业大,冕京与虎为谋,干掉了多家对手才有如今的成绩,可你知道,骑着老虎总归有一天会为自己带来患难。 我想这在近几年,他想必是培养心腹,安插进魔法公会的各个角落,同时以德古替代,尽量将自己隐回幕后,一番操作,把自己和魔法公会牢牢绑定,这才免去杀身之祸。 你细细想来,西大陆皇室则一直在做相反的事,他们每一年都在褒奖冕京,送去的奖状名号能挂满魔法公会总部的大厅,就是为了将他抬回幕前,可惜的是皇室受东南大陆的魔法条例制约,不能自己培养魔法师,至少明面上不能——这也就意味着他们不能空降人员对公会进行掌控,除非直接改革,但东南大陆肯定不干。” “另一方面,西大陆也需要冕京和他的公会代为平息魔法战争,魔法师们需要一个平台良性生存,就是这种相互依存的关系,才给了冕京做事的空隙。他也是聪明人,不然战乱停下这几年,第一个要死的就是他。” 嘉禾点头做笔记,半晌又问道:“那么,他给你开出的条件是什么,或者说,要你怎样报答?” “他说——让我帮他杀个人。” “杀谁?” “鹿头男。” “你说什么?”嘉禾皱眉,不可思议,“鹿头男是钦差。” “不只是钦差的问题。” 老头儿挠挠脑袋:“我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杀他。我说,我哪儿敢向皇室的人下手啊,不说我有没有这个能力,就算我能把死亡现场伪装成意外,但钦差死在我的地盘上,这事情可就说不清了。” “那冕京也没有进一步再劝,反倒是问及我,大陆的形势。” “他对我说:如今西大陆的安宁已经快要到头了,从猴子军团的出现作为契机,魔法公会在动,皇室在动,各个主城的城主、分散的势力,以及藏在暗处的魔法师们都在做事,牵一发而动全身。接下来几个月,西大陆要么内部发生暴乱自顾不暇,要么以战求和,与东大陆开战,两者都有可能,而一旦战争再次打响,作为公淇城的你又准备怎么办呢?” “我回答他:自然是与丁奉城的皇室为伍。” “他摇头,对我说:皇室是靠不住的,如果到了那一天,皇室要你交出陈泗水,你又准备怎么办?” 嘉禾皱眉道:“这是在说兵权?” “嗯——我想兵权是不能交的,也是这样回答他——要我服从没问题,但要我交兵权,和引颈待戮没分别。而且皇室靠不住,这种事我当然也知道。可公淇城不同于甘宁、马谡甚至文鸯那类,天越高皇帝越远,一旦发生大规模战斗,明里投靠丁奉是明智的选择。” 老头儿深吸口气说道:“但那时候,我更想知道他与鹿头之间的恩怨。” “我顺水推舟:如果不与皇室为伍,谁会是我的下一个倚靠呢?” “冕京的回答在我意料之中——魔法公会。” 嘉禾摸下巴,抬起头来:“难道杀人只是投名状,冕京的真实目的是想要拉拢收买你?” “嗯,这时候我才明白,为什么他一定要强留小四在桌上,他也明白小四、还有也意味着整个公淇城辐射军对我的忠心。” 嘉禾道:“可你却在怀疑鹿头的身份?” “可我在怀疑,这个鹿头男,恐怕与德古被刺杀的事情有关,而且是大有关联。” “他说他与鹿头之间,有些不可说的私人恩怨,另外如果如他所想,鹿头男应该也是一个能级不低的魔法师。” 老头儿继续回忆道:“我于是对冕京说,如果只是这一次帮助你杀死钦差,就当做还上桌面的恩情,至于以后的站队,那就需要魔法公会向公淇展示更多的诚意。在此之前,丁奉与皇室始终会是我的效忠对象,这点不会变。” “另外,如果鹿头男真是魔法师,再加上他身边那几个人,在城里狭小地带一旦动起手来,我的人也未必是人家的对手,除非真的调用小四和兵力。 “冕京说:那就要巧立名目,比如——举办一场宴会,招待他和鹿头进行和解。” “和解?”嘉禾奇怪道,“这两个人在对外的情况下没有过什么争端吧?” 老头摇着脑袋:“他在来之前已经与鹿头见面,并且吵过一架了。这些事情,冕京恐怕早就有了打算,也包括如果我不答应时的办法。” “他与我协商,在宴会上拦住鹿头的保护人员,同时他的人会扮演猴子军团出现在后台,以军团的名义下手,宰了鹿头。” 嘉禾插嘴道:“这对你来说恐怕不是什么好事吧?” “当然不是好事,虽然我们一开始以猴子的形象出现,但到后来反成了栽赃的对象,更多的势力以猴子军团的名义动手杀人,其中不乏民间斗争,还有前几日自称真正猴子军团的那伙人,这些虽然都不在我的计划里,但却不会对局势有什么影响,可要是公开对皇室人员出手,那意义可就大不相同了。” 嘉禾抬眼道:“所以你拒绝了?” “没,我同意了。” “我知道本来是该拒绝的,”老头儿语气略显无奈,“可那个时候我看着冕京的表现,你知道,那可是冕京啊,堂堂西大陆魔法公会的会长,风云一样的人物,为什么要对一个钦差出手,为什么一定要在这个时候,为什么一定要我也参与在其中呢?” “那一刻,我突然有了大胆的猜测,如果鹿头真的是一个法师,且是一个等级不低的法师……那么他会不会就是亲手杀死德古的那个人呢?” “……” “我于是对冕京的计划提出两点质疑:第一是冒充猴子军团的风险,除了那些不入流的冒充者,猴子军团在西大陆从未对魔法公会以外的任何势力下过杀手,更别说是皇室人员,第二,在动手之前,我需要知道这位钦差是否真的是魔法师,需要亲眼看看他安排的人员,还有一旦刺杀失败,事情会不会败露。” 老头儿缓缓说道:“冕京说他会让我见到人的,就在不久之后,至于猴子军团,他会在之后继续安排人员冒充,向皇室出手,另一方面真正的猴子军团也会出来澄清,到时候鱼目混珠,祸水东引,愤怒的皇室自有作为,但都与我们无关。” “到了明天,他们争吵的消息就会传开,而后就由我出面调解。他与我相约,就将劝和刺杀的位置定在城南的大饭店,我们二人从此联手,务必要叫那鹿头有来无回。” 第134章 三信谋皮与麒林的失策 清早,秋日伊始正是夏,天气热,秋野霁从门外进来,看到麒林正和时雨坐在床边说话,麒林没戴着那鹿头面具,和时雨挨得挺近。 自从前几天那次共同醉酒后,秋野霁和麒林的关系似乎拉近了一些,但她知道,麒林仍旧对她有防备,不过这倒不是针对她,麒林对聪明人都有防备,具体体现在:对陈战没有。 秋野霁轻咳一声,怪自己不敲门。麒林和时雨反而大方,麒林起身将法杖放到桌子,看上去刚才是在说些法术知识之类的事。 他冲门口一点头问道:“他们的信拿来了吗?” “拿来了——”秋野霁伸手进裤子口袋,把信件呈上。 麒林接信,纸质的文件因为在口袋放太久而被弯成椭圆形,他不禁抬眼看去,秋野霁果然还是穿紧身的服装,这是她大腿的形状。 麒林抬手,让秋野霁留下,以示信任。 打开,信里写的东西不多,字迹也稍显缭乱,但他知道这东西好歹算是超高级情报,字字千金。 —————————— 天玄月先生亲启: 你安排的三件事。我已如约,前往文鸯的战斗力已经安排出来,下午就出发了。这些兵力是硬挤,亦有风险,让人为难。第二,搜集家族成员的事着手做了,但没进展。另外,你的人一周前安排好了,给了皇室的编外坐席,举手之劳。 期待你的回信。 —————————— 麒林摇头笑道:“期待我的回信,写这句话是来笑话我的吗。” “怎么,”秋野霁坐在桌边,手撑着下巴奇怪道,“你不打算回信?” 麒林挠挠头没回答,歪着脑袋问她:“你知道这封信是谁寄来的吗。” “呃,丁奉城的——皇室?” “嗯,他们老大亲笔。” “你说真的?”秋野霁知道麒林与皇室交易的事,为此她设想过种种可能,但却没想到,麒林所谓和他对标的皇室人员真的是那顶头领导,西大陆的国王。 “这能有假吗,他都把冕京派给我了。” 麒林一边为她倒茶,笑着说道:“我说不用回信也没在开玩笑,虽然从交易的角度来说,我和他身份对等,但实力上就不是这样了,我们在公淇城里的一举一动,都被他看在眼里。” 秋野霁眯眼问:“这么说,这件事非你来做不可?” “那可不是,办法有的是,我很可能只是从原先的人选里脱颖而出,或者也提出了新的思路罢了。” 他摇头解释:“皇室就是如此,如果倾尽全力,在西大陆他们能做到几乎任何事,但聪明的领导者总是一件也不做,对坏人坏事也闭一只眼,一天到晚,尽想着干些驱虎吞狼的勾当。” 秋野霁点头,眼神不自觉飘向桌子上展开的信,麒林干脆将信件转了方向给她,没什么不能看的。 “只是不做,未必表示他们不知道,这事儿我有经验教训,和巨大势力的交易就像与虎谋皮,在实力悬殊的情况下,你不能想着阴谋诡计。与虎谋皮,你要学会做三件事:第一,要保证自己的无害;第二是保证对方伤害你也得不到好处;第三,就是摊开牌来写下最优解,如此双赢,我们才有可能拿到那张皮。” 秋野霁奇怪:“可他们用你的人,却又不信任你,岂不是多此一举?” “你说躲在暗处的眼睛啊。哈哈,没有那一举的,霁姐,这些人只是顺便看看我而已。” 麒林把眼睛笑得弯折起来,又突然停下,让表情凝固在一起:“所以我才说,不用回信——即便是回信我又能说什么呢,计划又没变。” 两人正在说着,时雨乖乖接了茶壶去添水,刚走到门边,门把响动,是陈战从门外推了一只手进来,鬼鬼祟祟。 麒林忍不住骂道:“你们进屋都不知道敲门啊,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领导?” “干嘛,”陈战压根不怕他,看看手足无措的秋野霁和淡定的时雨,挑起眉来嘲笑,“打扰你好事了?” “啧啧啧。” 麒林扭头对秋野霁:“克洛歌尔有句名言,肮脏的眼睛总是注视着肮脏。” “呵,你还知道自己肮脏。”陈战歪嘴冷笑。 “——后来研究表明,很可能脏的是眼。” “你踏马的……” “行了行了,陈战,我们在说正事。”秋野霁血压上升,忍不住开劝,她发现这两人分开时,一个谨慎正派,一个明眼慧心,可一旦遇到一起就变成两个幼稚鬼。又不禁想起自从在甘宁与这两人在一起,她就总在劝。 陈战嘟囔两嘴,又伸手入怀:“你要的信我拿来了,进城路上有人盯我,被我甩掉了。这些人现在越来越明目张胆,开始还要伪装一下,现在是藏都不藏了!” 陈战忿忿,又开始咒骂,麒林笑着接过信来,没有打开,只是放在桌上,又起身从床边拿来一封信,将它们三角形摆在一起。 “这三封信就是皇室对我第一个的承诺。” 他说罢瞥了时雨一眼,打开剩下的那两封信。 这次是刚猛字迹,手劲不小,但规规矩矩,不出格。 —————————— 阅后即焚: 皇室确实在向文鸯城出兵,这点我很确信,但我不能认为他们本不想这样做。只是时局动荡,你该有自己的打算。甘宁也是一样。 三日后下午,我们需要见面,我已经想好下一步该如何做,如计划有变,你可按此渠道回信。 亲笔。 —————————— 最后一封信则是娟秀笔迹,出自女子之手。 —————————— 言先生: 劳您挂念,我的腿伤已经基本康复,并且上个月安装了假肢,走起路来也方便很多,只是还需锻炼。不管怎么说,丢了腿总比丢了命强些。 我承认如您所说,我对父亲没有那么深厚的感情,但他已死去,我不想再将往事挂在嘴边,人要向前看才是。 近来您还好吗,这句话也请您回答。 文鸯城的日子不好过,您上次于丁奉城来信之后,食指派按照您的方案,尝试将大部队带离文鸯,进入古拉领地,也因此我们再次失去了一部分人,有人死去,也有人选择离开,发生这些事,让我心痛不已。但好在最终躲避过追杀,并成功反围剿一部分叛军。 这是您第二次救我的命。 说起来不怕您笑话,这躲进古拉势力的方案最开始遭到几乎所有派别元老的反对,包括我自己都带有迟疑,那时候还是胡格坚定认为此计可行,事实也证明如此,逃向西大陆中部的几个分散势力很快被法拉图追杀,其中有我曾经的朋友,她的死讯也令我无比难过。 古拉的日子不好过,但有幸我们再次与朝露小姐联络上,只是她拒绝了我们的保护。只回话说她与孩子都很好,让您不必挂念、不必为她改变安排,并且,她很思念您,您的回信我也可以想办法带给朝露小姐,如有其它要事,也请您在信中写明,食指派将尽力而为。 公淇城的星火们会听从您的指示,他们是可信的。 您是胡燕与食指派永远的伙伴。 而这封信将以更曲折的方式到达您的手中,为此,我将十次、二十次写下这些字来,直至收到回音。 —————————— 麒林默默阅读陈战带来的第三封信,眼神只在思念二字上打转,半晌又开始挠头,他从小就是天才,唯独一向不太擅长的是收取别人的好意。 秋野霁读过第二封后也看向这边,但麒林直接将信收了。 “咳咳,这……这这……这封不给看啊,里面有隐私。” 秋野霁奇怪道:“这两封情报……信件都是谁寄来的?” “这封是胡燕寄来的,我在文鸯城的代理人,”麒林想了想,将事情与三人解释,“我与皇室的第一个约定,是希望他们正式出兵帮我攻下文鸯,这个寄信的胡燕,就是未来的文鸯城主。” 陈战插嘴道:“文鸯城?那地方乱得很,魔法战争之后又有大量犯人、魔法师和地主逃向西部,现在牛鬼蛇神聚在一起,先前反魔法公会都没考虑入驻,你要那破地方干什么?” 麒林摇头道:“文鸯城对我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背后的秘密。” “你是说……失落之地?”秋野霁睁大双眼,“你真的去过失落之地了?” “他没和你说吗?”陈战眨眼看秋野霁。 “我没说……” 麒林表情古怪道:“这事儿对你们不重要,虽然也不是什么秘密,在失落之地背后有一片……以魔法基础而开拓的国家,当然它们还不懂魔法。你先前和我说的失落一族就住在那儿,其中包括朝露在内。之前我骗了你们。” “所以文鸯城也就成了必争之地,皇室出兵后将迅速回防,不能久留,这中间就需要新的势力帮我稳住阵脚,胡燕是我朋友,也是前任文鸯城主的儿子。” 一百三十五 宋易档案内容记录(其九) 因为有心试探钦差的身份,我也就顺从冕京心意,为他们二人办上晚宴,因为只叫两人的话场面太清淡,干脆当晚也邀请一些当地商旅名贵—— 宴会在城心阁举行,但公淇城的城主对外是不露面的,这点一众贵族们也已经习惯知晓。 由于是秋季,天色黑的没那么早,时间就定在当晚六点。结果还没到,各大贵族已经纷纷入场,这次参与的人会有幸面见钦差和魔法公会会长,这点大家想必都清楚。 我就在楼上暗处看着他们,进场的人们开始交谈,喝酒……大约六点十五时候,冕京与鹿头男同时进场,且二人都是只身前来,就在梁下遇见,他们站在门口说了一会话,脸色都不是太好,但可能是碍于颜面,二人并未发生什么争吵。 而后我看他们到齐,通过楼上麦克开始发话,说的是: “请大家静一静,稍安勿躁,大家知道,这次公淇城有皇室的钦差大人,还有魔法公会会长大人莅临,让在下的城心阁也蓬荜生辉,这次宴会开得迟了,本该在二位大人到来之际就办,只是他们此次都有要务在身,如今方得脱出身来。也因此今日宴请各方,希望大家友好商谈,为西大陆干杯,也为了公淇城更美好的明天!” 我说话之后,宴会正式开始,期间大约进行了两小时左右,等到他们交流差不多,陆续开始有人退场后,我将冕京与鹿头两人请上楼来,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有所缓和。 那鹿头因为带着头套什么也没吃,冕京却在席间喝了不少酒,上楼后一面拉着我,又问起为何我不肯在人前露面的原因。 我答:“这是一直以来公淇城城主的规矩,公淇自西大陆稳定局面后就一直存在,宋家先祖跟随皇室打下江山,又经历了东西大陆战争多年、魔法争斗数年,虽然没有直接参与到战斗当中,可直到禁魔指令下达,战斗也停止,公淇一直牢牢守卫在西大陆皇室左右,是不折不扣的“守卫者”,而守卫者无疑是要隐于事实背后,做皇室的影子,也做黑暗里的勾当。” “所以至今见过公淇城主的也就寥寥数人,其中更多还是父亲一代,到我这里的几年就更没有声音发出,况且现在我仍是代替父亲做事,名义上的城主还是他老人家。” 他们二人也表示理解。冕京饮酒醉,借着酒劲非要与我合张影,也算是见过本人,我当然委婉拒绝。 但鹿头不温不火插口道:“每个人都有理由不对外展示他的脸,并非所有人都想立于人前。这次您邀请我们过来,也是为了我和会长先生的事,这我其实知道,不如就让我们三人一起合影,您父亲一代就为西大陆鞠躬尽瘁,但一生都隐姓埋名。今天气氛不错,我与冕京大人的误会也有所解除,如果我们照了照片,也算与您相交一场,只是放心我们不会把照片外传,再说即便外传,又有谁会不觉得,这是会长大人和两个无名小辈呢?这只是意味着坦诚。” 话说到这份上,似乎也不允许我不同意,我想着就算照片外传,也对公淇城没什么伤害,毕竟要真的去查,父亲一代也与很多大人物合过照。 我也就点头应允。 接下来就是行刺的部分。 我与冕京约定,待到宴会结束后,先将贵族们遣散避免误伤,而后将他们送出城心阁,而冕京安排的杀手就在门口等待,而后门口的安保也会刻意薄弱,让他们的人顺利打晕。 再有就是由于进门来时都是除去武器,门口就是最为薄弱的地区,鹿头手无寸铁,护卫也不在身边,一旦被魔法师袭击必死无疑。 但我想的是另一套,我事先让军团的人埋伏在左右,因为不能真的让冕京杀死钦差,为了试探鹿头,我在武器交还的地方特意安排一人,一旦开战并且僵持,就把法杖递交给他。 你知道人在生死关头,往往就没办法再去顾及隐藏。 当时天色已经全部暗下来,我用麦克宣布晚宴结束,依顺序安排贵族们离场,同时借着合影洗照片的契机将冕京与鹿头二人留下,这中间大约过了半小时,我把洗好的照片分为三份,两张交给他们,一张我自己收着,之后就送他们出去。 城心阁举办晚宴的地方距离大门中心并不远,我们三个就用走的,我送他们直到检查处外。 我道别说:“今天很开心能和二位相聚,难得作为公淇城的东道主,那么就送到这里,两位大人体谅在下,外面的下人,我也是不多见的。” 冕京与鹿头对视一眼,纷纷和我告别,步出门外,不远处就是检查地带,冕京从安保处领回他的法杖,从那里再往外就是城心阁的大门。 我躲进暗处不久,冕京的杀手就从检查处后方跳出来,是两个男的,头上都戴着类似军团的猴子面具,其中一人抬手用风系法术射向冕京,这显然也是提前安排好的剧本,那冕京迅速挥动法杖制造风墙挡下这一击,要说他对自己也真是挺狠,对法术的把握也自信,万一这下没挡住,要的可是他自己的命。 随后城心阁安保处的警卫也参与战斗,但被刺客一个风魔法炸开,几个人倒地不起,这时候另个刺客也出手,冕京看似紧张,突然伸手把法杖插在土里,并从身下拉起一道墙壁将自己包裹在其中,那刺客接连放出几道风系法术全被遮挡,看上去游移不定,接着不装了就朝鹿头男下手。 鹿头男被这一切惊呆,这半晌的时间楞在原地没动,两名刺客对视一眼,同时朝他袭来,鹿头见状不妙逃向安保处木桌下躲藏,这时我提前安排的人也登场,这安保方才没有和对方正面交锋,此时在检查处摸出一根法杖来。 他一边大喊着:“钦差大人,我不会魔法,您用这根法杖防身吧!” 同时就把法杖丢给鹿头,法杖滚在鹿头男脚底下,叽里咕噜,他赶忙一个伸手捡起,但嘴里却回道:“我也不会啊!” 他话还没说完,脚下再次炸开两枚致命风刃,其中一下划破他的右腿,他顿时瘫倒在地上,手中法杖来回乱舞。 我正要在安排救援出手,和暗中男人一点头,可就这时再生变数,门外突然闯进一个女人,手持法杖,正是先前鹿头的那个魔法女护卫,我惊讶万分,因为分明吩咐过在宴会开始后不允许任何人进入城心阁,这人竟在没惊动安保的情况下冲进来,也不知是怎么做到。 那女人就用风系法术与两名刺客对轰,这两人来自魔法公会,我看得出绝对都是高手,可女人却丝毫不落下风,不仅在风刃对攻中抢得一时先机,还腾出手来保护鹿头,她先是拉起风魔法墙为他挡住风刃,而后跳进场中再使用尘埃魔法拉起地板作为掩体,将鹿头男拦在身后,同时再把石砖一分为二,滚动更大的一颗地板不断向前,试图展开近身战。 可惜的是她与冕京身处地势不同,脚下几米都是石砖,无法像尘土一般如臂驱使,这也给刺客留了难得的空挡。 其中一人透过缝隙将风魔法吹了进去,之后化为一枚爆弹炸伤女护卫,导致她的尘埃魔法失去控制,把自己压在下面,刺客得了势,也来不及去补刀女护卫,一左一右包围鹿头。 看双方实力皆是不俗,我此时后悔只叫来一名救援,但也只能硬着头皮指引其出手,这人叫刘斩雕,是军团内实力与衷心数一数二的老干部,和我也见过面,这是我选择他的原因。 即使对方人厉害,好在我的人在暗处,他戴着面具突然出现,手中电弧闪动,化作两枚电光刀剑,一左一右几乎同时到达两名刺客肩膀,将他们同时击倒。 这时冕京还在土墙里,老刘只好大声吼道:“你们这些冒充军团的人,竟然想要借势对大陆皇室出手,通通不得好死!” 地上的两名刺客其中一人伤得较轻,他抬手扔出一枚烟雾,拉起队友就要撤退,走的还是后门方向,老刘见人已经救下,冲着我这头一点脑袋也要离开,谁知身后石砖突然高高飞起,那女人又从下面钻了出来,我想出声提醒老刘却又不敢,只看到无声之间,两枚尖刀刺向他的双腿,这是意念魔法驱动的刀刃,速度极快,老刘反应都没能给出来就被刀尖透体而出,跪倒在地上。 女人再向老刘投射一枚风刃,将他持着法杖的右手也扎穿,同时起身扑过来要将人活捉。 法杖滚在地上叮咚作响,老刘从怀里掏了匕首,刺向自己的心脏。 这一切发生的实在太快,从冕京杀手出现直到老刘倒地,甚至不到十五分钟,而后云销雨霁,冕京也从土墙内钻出身形,他看起来对现场发生的事很迷茫,女人见了马上回到鹿头身边警戒,城心阁的大队安保也及时赶到控制了局面。 一百三十八 瘸腿与城主的晚宴 公淇城里处处都是眼线,麒林又不愿牵扯过多他与胡燕势力的关系,于是选择在前往城心阁晚宴的当天,在路边截住冕京一行人的马车。 由于车上贴了魔法公会标识,前方两头高头白马、左右魔法护卫也如车头似的趾高气扬,一般人哪敢靠近,陈战截车后,马车就径直堵在路中央,围观群众远远看着。 麒林头戴鹿面具,大摇大摆走上前去,阴阳怪气道:“哟,这不是魔法公会会长冕京大人的车吗?珠光宝气味儿这么足,不像我只能走路,今天为了急着去参加城主的宴会,我从下午两点就出发,走了四个小时,腿都快断了。真羡慕您能坐车出门啊,就连我这个钦差也比不了。” 他说话毕,就只身站在车前挡路,两方僵持半晌过去,冕京终于从车里露了头出来。 “钦差大人不如上车,我载你一程就是。” 麒林一脚迈上车去,嘴里不忘吼道:“那哪好意思!” 马车里的装饰其实没多夸张,和外面相比更显简约,车内也只有冕京一人,麒林也不说话,等对方先开口,直到冕京点了脑袋。 他叹气道:“我也没想到你真的会约我在大街上见面。” 麒林摆了摆手,表示他不想多谈这个话题,转而是问个奇怪问题:“公淇城距离丁奉这么近,路面修理也干净,为什么不像甘宁还有陆逊城那样推行导力车?” 这问题确实没头没尾的,冕京有点讶异,但还是回答道:“你是坐铁轨列车来的吗?导力车的话城外姑且也是有的,自从这里修通与丁奉城之间的大路之后——你知道,毕竟想要带动经济发展,加强贸易,只靠铁轨尚且有不足,尤其是在大型主城与小城镇之间。至于城里没有,我想应当是城主命令,反正城内地方也就那样,只乘马车也没什么不方便的。” 马车沿着街道继续行进,麒林点头,凑近对方问道:“可你觉得公淇城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命令呢?” “乘马车出行一直是西大陆贵族之间的传统。”冕京突然意识到麒林话中意思,面色也收敛起来。 他冷声说道:“和你重申一次,今晚宴会结束,城心阁内,安排两名刺客刺杀你,我与城主说,魔法公会怀疑你是刺杀副会长的真凶,而我们的任务是试探公淇城是否拥有魔法组织,所以无论如何,你都不能使用魔法还击,请你务必记住这一点。” 麒林笑道:“会长大人,我和你说了很多次,我根本不会魔法。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呢?你看,我都相信你不会真的置我于死地了,是不是?” 冕京摇头:“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违抗皇室的命令。为此我也可以不去理会你的真实身份和目的。至少到今天为止,我们的目标还是一致的,我是这样想。” “谁说我和你的目标一致了?”麒林笑道,“拜托你别把我想的这么简单。我们每个人的目标都是不同的。正因如此,我们才能各取所需,这是一个团队合作的基础。” 冕京皱眉思考:“你说得对。” 城心阁前,麒林与冕京先后下车,冕京挥手示意护卫留在城外,陈战本来也打算留下,但被麒林制止。 冕京忍不住低声道:“你应该把护卫留在城外,这样更方便我们行动。” 麒林则一口回绝,只说还有重要的事需要他办。 三人穿过大门的身份验证向前,很快到达安检处,麒林也因为与冕京同路省去了一些身份上的麻烦。 冕京在检查处痛快交出身上的法杖,检查人员用检测集石装备与磁力装备依次扫过他的身体;麒林跟随其后示意自己不会法术,同时抬起双手让对方的检测设备通过腋下。 进入宴会大厅,冕京与麒林说要分开行动,就前去与名流贵族交谈。此时也正赶上城主在楼上讲话,声音从话筒中流出,说的是些欢迎之类的话。 麒林戴了面具看着桌上食物流口水,但吃不了,干脆四下找人聊天,还和一名流女儿跳了舞,一边脑子里寻思着要秋野霁做个能开口的嘴。 宴会于两小时后将近尾声,人们开始散去,麒林也倦了,坐在一旁休息,这时一名黑衣护卫从他身后切近,低声问候:“钦差大人,宴会马上就要结束了,方便的话城主大人有请您上二楼小叙。” 麒林问道:“只请了我一个?” 护卫答:“应该还有魔法会长大人。” 麒林遂点头跟上引路,这宴会会场盖得磅礴大气,木头家具尽显古朴沉重,而非暴发户的金银装饰,颇有几分小皇室的感觉,他一头打量四周,转个身去见了冕京已经从另一侧上了楼来,二人正好打个照面。 麒林不想与他多说,再转身要上二楼,谁知冕京竟主动追上来与他并肩,还微笑着打了招呼。麒林从他身上嗅到一丝酒气,他知道这前后冕京态度变化的原因,但他的笑容却让麒林摸不着头脑。 两人与城主再次见面。 城主打老远是端坐在椅子当中,麒林与冕京赶忙主动走上前去,城主先是一一问候,而后又道:“我听闻前几日您二位因为一些事情产生误会,今次请大家来,一来是欢迎,无论是钦差大人还是会长大人,能来到公淇都是城中的大事,也有让大家诚恳交谈,化解矛盾的意思。” 麒林听罢摆手道:“这事情劳您费心,您知道我作为皇室钦差来到这里,其实只是为一件小事,上次和您交流过——也就是调查魔法男童的事情。” “您可能有所不知,就是我从您这里拿着地址离开的第二天,我带着手下去了男童家里,但那里已经是一片狼藉,只有两个公差在打扫现场,我就上去问,结果被他们告知,就在我去到那里之前,有公差前来问询,结果就在开门时发生爆炸,两个人去的,一死一伤。而这男童的一家几口人,已经尽数被人杀死关在屋里,臭了不知道多少天了。” 城主惊诧道:“哦?竟然有这种事……” “所以我就去亮明身份,跟着公差去局里查资料,这才了解了整个事件,爆炸的原因他们给不出就算了。结果我发现查询记录里除了公差以外,赫然还有这位所谓的魔法公会会长本人。” 城主皱眉道:“魔法男童失踪的事我在丁奉时就有所耳闻,但下面给我的报告一直都没结果,加之您与我说了皇室意思后,我也就不好再多插手。看来这其中还有其它阴谋……钦差大人您放心,所谓的爆炸和杀人灭口的事情我会安排人手下去调查,您看如何?” 麒林道:“是,这件事恐怕要劳您费心,您也知道这次我来,是皇室秘密派遣,所以没有带上大部队。既然事情已经面临失控,就不必要去避嫌了,我会和上面禀报。” “这样最好。” “另外就是魔法会长,在我去局里调查无果后,我就亲自去雁南公馆找了他,结果他竟然说自己一无所知!那可能是一无所知吗……城主大人您也清楚,魔法男童这件事是秘密,如果将之正式公开,对于现在西大陆的魔法界都会有不小的影响。而且竟然明目张胆将其家人灭口,目无王法,心如蛇蝎,我看这件事恐怕和公会方面也脱不了干系。” “钦差大人,这事情还未调查清楚,您还请不要妄下定论。”城主点头,同时将目光转向冕京,“会长大人,这事如同钦差大人所言吗?就是——关于魔法男童的下落和家人被灭口的事,您这边有什么头绪,我想不如也说出来,” 冕京在一旁冷静道:“我的确有去过男童家中,获取了一些情报,但并未有伤及其家人性命,更不可能做出爆炸案的事。” “实际上,爆炸的事我也知情,并且在调查中,这个基础之上,我只能承诺并非是公会加害,但具体的调查进度,自有我和皇室人员报告,在西大陆,我们得到过皇室的权限,所有与魔法相关之事宜都该由公会处理,我不会阻拦您与钦差大人调查,但无论公会方面的调查结果如何,都和别人无关。” 冕京出乎意料的硬气,城主也不好继续劝解,只好回头与麒林答应,让此事再做打算。 谈话约是半小时后,天色已晚,三人下楼去,麒林临走询问城主能否合影留念,但被婉转拒绝,他于是安排陈战提前出门去准备回去的马车。 城主亲自送二人出来宴会厅,麒林主动开口道:“城主大人,您腿脚不方便,我看不如就送到这里吧。” 城主一愣,回答说:“您竟能看得出吗,这真是不好意思了,我小时候虽父亲出行时遭遇了魔法歹徒袭击,他们用火焰魔法炸开马车,那次我差点丢了性命,运气好才活下来,但这条腿就被截去,如今装的是假肢,只是假肢比较高级,呵呵,如果一般人的眼力可不好看得出。” 麒林笑道:“我只是看您经常坐着,比如和我们会面的时候,按理通常会站起身来,我想来想去,也想不到以您的礼仪会坐着不动,那么除非站立这个动作本身会产生痛苦。所以才这么想。” “钦差大人好眼力,既然您能体谅,那就真的恕在下不再远送了。我们改日再聚。” “这是应当。” 黑夜灯里,冕京与麒林对视一眼,一同步出门外,在那不远处就是检查地带,冕京从安保领回他的法杖,往外行去城心阁的大门。 一百四十 宋易档案内容记录(其十) 城心阁事件持续发酵,鹿头男与冕京短时间内没有露面,冕京也没有再次寻上门来,不知在做什么打算。 我写了亲笔信给身在丁奉城的父亲和皇室,汇报了近来发生的事,同时在信中提到真假猴子军团对西大陆的影响,还有冕京对鹿头男的怀疑。 但我没有提及冕京与我合作刺杀钦差的事,也没有说明是自己派人保护他。 那段时间,我时常回忆起老刘的死,并为之感到自责,可钦差是不能出事的,就算他真的有问题也不行,至少不能让他死在公淇城。 我只是后悔答应冕京与他合作。 然后随之我就接到了更加不幸的消息。 那天早上我被小四叫醒。他带来消息说:我们集结于公淇的魔法军团受到不明组织的袭击,已知对方有大量魔法师,现在伤亡不明。 我们从城楼后方乘马车低调出发,前往城西,出发前我吩咐他联系另外几处军团人员进行支援。 小四和我说,再告知我之前,护卫军和魔法军他都分别下过警戒通知,只等我命令。 而这件事按理说确实应该由公淇城护卫去做,公淇不同于丁奉城,我们没有专门应对魔法组织的兵力,一旦与魔法师开战,即使能在长时间的战斗中获胜,也一定会付出惨痛的代价,父亲从前就经常教育我,要使用魔法师打败魔法。而且军团相比正规兵力也有更好的机动性,能更快到达事发地点,我不希望放走对方。 我们在公淇城内安排四处军团人员驻扎地方,有三处在城东,一处在城西,只是互相之间并没有情报来往,所以遇事只能先汇报到上级。对方专挑城西这处攻击显然是有比明面上拥有更多情报,好在公淇城本身面积不大,城东的魔法师和战斗人员在四十分钟内就全部抵达城西地带,几乎和我们同时。 我将马车停在远处,小四带人进去,期间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小四独自回来,神情晦暗和我禀报,说人去楼空,城西驻扎的十六位魔法师、四名护卫和八名工作人员悉数阵亡,无一生还。 我血压拉满,咬牙下令其余人员撤退,说这次要亲自到现场看看。 小四当即伸手不让我下车:“城主大人,您父亲吩咐过我,公淇人不该抛头露面。更况且作为城主不能与暗中势力瓜葛。” 我大怒反问他:“人都死光了还能有什么瓜葛?” 小四苦笑道:“城主大人息怒,如果您想看,还是跟随护卫进去吧,我已经找军团人员伪装成平民去报案了。” 他言之有理,我无法反驳,半晌后城心的护卫军就煞有介事冲锋过来,浩荡十来人,骑马的骑马,拿刀的拿刀,人人背后都背着魔法抗击盾。 这处城西的藏匿点和城东的不同,没有与普通百姓民居盖在一起,而且说是城西,实际已经非常切近边缘,土地荒废。 这地方本是冷冻肉处理工厂,后来领头的被抓起来,工厂充公,魔法军团人员就顺势化作商人买下这里用作交易情报和人员驻扎,之前留下的生猪生牛也雇了人继续养着,出货不多,只是掩人耳目。平日里没人靠近。 我穿着普通跟着小四,从远处步行过来,眼见最外围已经拉起淡黄色的警戒线,有个警卫伸手拦在附近,小四对着他挥手,警卫吃一惊,马上答应放行,不一会儿最大的官就冲过来,先对小四问候,又连连向我点头。 小四问:“这里发生什么事?我也是碰巧从附近路过,看到部队,就跟过来看看。” 侦查队长说:“大人,我们也是刚来,只知道这里发生魔法械斗,死了人,报案人员是路过的平民,向分局报案的,也没多说几句就走了。虽然已经很久,但不排除里面还有危险。” 小四挥手道:“无妨,你带我们进去。” 队长低头称是,又自我介绍他叫钱冲之,是公淇城护卫公差的总局所属,他伸手撩了警戒线,让我们二人逐个弯腰进去。 我不说身份,只跟在他们身后,向里头走了没半分钟,遇到几个手持防卫盾的护卫从内向外走,靠过来和队长禀报里面情况。 我看不远地上躺了个死人,绕了他们向里走,护卫看我是和队长一起的,也没阻止。 那个人是个普通人,工作员工打扮,应该是巡逻或者早起做工时被杀的,脖子被利器划开,血液喷射到附近栅栏,上面有干涸的流淌痕迹。嘴边有白沫,我考虑是被电能魔法从远处击晕后一刀致命。 小四过来和我耳语两句,说里面情况和他们来时一样,护卫队准备收拾残局,在那之前可以一同进去看看,他们待会儿会拍照留证。 我点下头,继续跟着前进,逐渐还原现场。 厂房大门是敞开的。大门侧面斜倚着一具死尸,也是这里员工,小四带头向里走,熟练找到第一个死人的位置,是个看门的魔法师,躺在开门远处,胸口有伤。 这人像是被重物袭击倒飞出去,躺在地上后就没再醒来,我猜测施法者是站在门外,开门后他想要大喊示警,但被蓄力一击的尘埃魔法击中胸口,接着有人从侧面冲进去对着他的胸口接连射击。他没发出声音就死了。 之后又是一个魔法师尸体,手里拿着法杖,应该是听到声音从里面出来,被利器或者风魔法贯穿了脖子。随后我们在尸体背后的墙上找到比风魔法更宽厚的印记,从而确定,对方队伍中至少还有人掌握意念魔法,流系物是匕首一类的尖锐物品。 这点我在门外也有所怀疑,因为通常意念魔法控制的利器和用手臂投掷是看不出区别的,他们的差异在于拔出利器时,意念魔法通常会原路返回,而用手拔会使伤口扩张到更大。 我的情绪当时已经抵达愤怒的顶点,然而随着尸体所在的门口前进,我们进到死人最多的地方,其中景象太令人震惊—— 这是间不到四十平米的小屋。 可以看到房门里侧有黑色的爆炸痕迹、戳穿痕迹,窗户向外侧打开,屋子里有大量铁架翻到在地,有灼烧后的痕迹,只在门口有张完好的桌子。 一道巨大的黑色划痕横跨整个房间——它从左面墙壁为最高,然后逐渐伸至前方墙面,最后是右方,这是一道恐怖的大型魔法,电能魔法,可能还有高温魔法混合在其中。 屋子里军团人员睡的都是临时的上下铺,它们左右排开,我想当时几乎所有人都在这里。 施法者就站在门口蓄力,左手推开房门,或者有人帮他推开房门,他前冲几步,手里的法杖由左至右挥出,所到之处雷火交加,铁质的床栏杆也被烧断砸下来。 “轰!” 就像那样,事发突然,屋子里绝大多数人就是死于这一击,随后门口有人拿起法杖反击,门口的施法者立即把门关上,挡下攻击,这时候幸存者们开始反应,有人想要跳窗逃跑,有一个人被砸倒在床下,他应该也没有受伤,他推开铁架打算还击。这时候门再次被打开,有人向屋内释放了多枚……风刃,应该是风刃的效果,但又和普通的风魔法不尽相同。这些风刃在屋子内四散弹射,当即吹灭了所有反击的火苗。 公差护卫们开始拍照留证现场,有人开始进屋打乱我的思绪。小四避开周围人来我身边,说道:“城主大人,您看……” “这至少是两个施法者。”我低着头和小四说,“至少两人,都是高手,而且对我们人员所在的地方非常熟悉。他们会使用风魔法、电能魔法、意念魔法、高温魔法、尘埃魔法……甚至更多!” “什么……只有两人?”小四惊叹,又看一眼队长方向,转低声道,“可惜我们来的时候已经人去楼空……已经来不及……” “你们是怎么知道此处受袭的?” 小四说:“有个当地雇的人从外面进到厂房附近,他说看到了门口同事的尸体,又听见厂房这边哀嚎四起,就跑去禀报。” “……” 小四看我不说话,又补充:“雇的人应该还是很可靠的,而且他们没权限见我们的人,所以——” “我不是想说这个,小四。”我摇着头道,“你知道的,说些大不敬的话,我们公淇城的魔法军团,是连皇室也无权操纵的,是宋家,也是我父亲留给我的最好的财产之一。先前皇室与我提议动用这股力量,一来是父亲也赞同,二来我们的确认为此举有益于西大陆皇室稳固权力。” “但我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虽然他们不认识我的脸,但看着这些年轻的肉体被卷进大陆纷争而倒下,我的内心忏悔不已。” 我咬着牙说道:“你还记得吗,城西的据点是经我同意放在这里的,我一直以为——诺大的公淇城,除了那些见不得人的小老鼠,只有两种势力,一是公淇城护卫军团,二是魔法军团,没有人,没有人能在公淇城里杀害我的人。可是现在……” 我正在说话,一声巨响吞噬了我们。 危急时候。小四将我盖在身子底下,他救了我的命。 就在厂房的房间里,有东西爆炸了。 一百四十一 圆桌与大殿 “我说京哥啊,这事和我可没有关系,你要商量也好,要策划也好,我只负责做我愿意做的部分。而且说句实话——我最恨的就是叛徒了。” 晚间,麒林头戴鹿形面具,翘着腿坐在雁南公馆秘密会议室的圆桌里,身旁是安分的陈时雨,他悉心帮她要下一份座位,但她坐的不舒服。 说这话的时候,麒林故意偏头瞥一眼桌对面的陈泗水,意有所指。 “我做人就很正派的,不像你们喜欢搞这些阴谋诡计,唉。” 冕京命人倒上茶水,但麒林喝不了,嘱咐时雨帮他尝尝味道。 “……你不必如此说。” 冕京脸色严肃,不理会麒林的挑衅,他也看陈泗水,安静地对他道:“陈将军,我们方才仔细思考你的提议,还是认为不妥,眼下形势虽然对尚且有利,但宋家城主在公淇城根深蒂固,我们在勘测时遇到太多阻力。假如此时突然发起进攻,难保证不会打草惊蛇。” 陈泗水低着头不说话。 麒林一叉腰:“我翻译一下:太冒险,没必要。” 冕京道:“你们可能不知道我来到公淇城的真实目的,我可以与你们说说。” “你们都知道,魔法大赛结束之后那段时间,公会的人员遭到一伙头戴猴子面具的魔法刺客组织袭击,短短几天内袭击事件就发生了八起,其中不仅有公会首领,还有各个主城而来带队的老师,甚至是学生……短短时间里,魔法公会伤亡惨重。” “我当即向西大陆皇室禀报——” —————————————————————— “京,你来了。” “是,您可能已经听说公会的事,我就是为此想要觐见的。”大殿之下,冕京低着脑袋,就连呼吸也比平时短了一截。 “我也猜到你会来找我。” 大殿之上是西大陆国王,整个西大陆唯一能让冕京低头的男人,他此时正把身子卡在巨大的座椅当中,确切来说,他只坐下三分之一的位置,靠左朝右,一只手搭住坚硬扶手。 他身形确是瘦削,但是椅子太大才是根本原因,这样的椅子实在不该出现在西大陆王室的大殿中,坐起来又硬又难过。唯独国王喜欢。 “国王大人,这次我应该怎么阻止……” “京——你和以前一样,叫我艾西就好——我们有多久没见面了?” “……大概半年。” 冕京迟疑半晌,还是老实回答。 大殿中央灯火通明,但没照在他这边,是因为对方的变化太大,让他感到措手不及。 “半年了啊,你这半年的变化很大。” 年轻国王如此说道。 “艾……先生……您应该听闻,这次的刺杀事件如此恶劣,刺客组织不仅杀害公会人员,甚至向普通师生动手,恕我无能,暂时查不到这些人的真实目的。所以我想向您请教,该如何阻止他们再次对公会出手?” “你杀了他们不就行了,杀人的事儿,你没和我禀报过吧?” 冕京咬牙说:“可是,我不知道他们还有多少人,这样杀下去,敌暗我明,肯定不是办法,您知道的。” “嗯,我就是说啊,他们的首领是宋家,公淇城,这个你应该不会查不到的……你今天来找我,就是想问我能不能向他们出手,对不对?” “……” “我批准了。宋家既然向魔法公会派出刺客,便是他们有错在先,你擒贼擒王,反过来杀宋家满门,刺杀自然就会停止。” 冕京低着头,身子不自然地开始颤抖,喉咙滚动,他低声道:“先生,宋家是一城之主,佣兵为重,我只是个公会会长,恐怕难与其对抗。” “那我再派两个人帮你。对了,据我所知这些刺客也是隐患,他们一部分行凶后回到公淇城,令部分则分散在西大陆各处,你最好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 “所以我想只是与宋家为敌,并不能得到好的结果,如果我贸然杀死一城之主,魔法公会也就毁了。” 圆桌之上,冕京平静地叙述他的遭遇,只在说到老师学生被害的时候微微动容,被麒林看个满眼,结合以前的事,心里盘算起冕京的为人。 “既然京哥和我们掏心掏肺,不如我也说说我的故事。” 麒林犹豫一下,酝酿情绪。 “你们知道文鸯城吧,就是在西大陆最南方的那座城,我来自那里,他们的城主是胡之傅,这种情况持续到半年以前,文鸯城和公淇不同,胡家自始至终没能掌控整座城池,文鸯城多派系共存,但在数年前,胡家的继承人胡格做了错事,导致派系分崩,胡之傅抛弃儿子,割席分坐,重掌大权。食指派将原本作为公主般存在的妹妹送至公淇城,后来与我相识。” “她坚持回到文鸯城重振派系,月前,在火车上被人炸成重伤,没了双腿,正逢那时猴子军团行凶伤人,给了我灵感,我于是带上这鹿的面具,前往西大陆皇室面圣——” —————————————————————— 大殿之上,麒林与国王分坐长桌两侧,吃着皇家料理。 —————————————————————— “之后就如你们所想,我与皇室达成了共识,由他们派兵攻下文鸯城,而我则作为钦差来到公淇辅助冕京击败宋家。” 冕京看麒林几秒,叹气道:“和我想的差不多。” “钦差大人想要文鸯城,而我是想要除掉猴子军团,保全魔法公会,可这公淇城里的魔法部队,据我所知只占少数,我的目的是要城主召回所有的军团人员,然后将其一网打尽。” “陈将军,今日你既是奉西大陆国王旨意,特意来向我们二人透露公淇城内魔法部队的位置,又主动提议动手剿灭,你的目的又是什么,你能从中获得什么呢?” 陈泗水被问得愣住。 麒林一摆手说道:“京哥,你知道这个世界大陆纷争,各方势力各自为战,每个势力都有自己的追求和理想,它们是由一群人的奉献组成的。可叛徒不一样,他们通常只为自己,为了一己私欲……或是名利熏心,或是儿女情长。” 麒林在说话间持续观察陈泗水的反应,他的面色带着担忧,直到麒林说一己私欲的时候才终于有了反应。 他摇着脑袋说:“我本身就是皇室的人,并非效忠于宋家,当他们阵线一致的时候,我也站在那里,但现在的宋家已经触及皇室的权威,我不得不……做个叛徒。” “哦?此话怎讲?” 麒林身子前压,好奇道:“陈将军,今天算是我和你之间第一次正式见面,如果你能说出足以让我信服的故事来,我想我会尽力劝导冕京会长,一并同意你的方案。” 陈泗水想了一会,左右打量麒林与冕京,又将视线放到中间的时雨身上。 麒林一抬手说道:“她见过我的脸,她就是我。” 陈泗水艰难点头:“我想你们也是为猴子军团的事而来,这些天来,你们在暗中的调查有一部分是被我隐瞒下来。” “我和你们不同,既不是杀死城主,也不是除掉魔法军团,这些都只是过程中需要做的事。我的目的是扳倒宋家,取得兵权。” —————————————————————— “小四,你以后再来见我的时候,不用讲究这些礼数。你知道,在你哥哥活着的时候,我和他关系很好,他是个很值得尊敬的长辈,为西大陆付出了很多。” 大殿之上,陈泗水与冕京待在同一个位置,姿势变成了下跪。 艾西国王依旧向左倚靠扶手,高高在上。 “谢谢您。” 陈泗水斗着胆子站起身来,他身高一米八五,肩宽肌肉多,脸上有风霜,此时站在大殿上,与座位中瘦削的艾西形成鲜明对比。 “你现在在宋家过得还好吗?” “……城主大人是好人,对我很好。”陈泗水一边回答,跟着抬眼,第一次看向国王。 “那就好,那就好,我今天就是来找你叙叙旧的——对了,说起来你哥哥说过的,你们兄弟的梦想是什么来着。” “是守护西大陆皇室的周全,不顾性命,不顾一切。” 陈泗水回答,他没怎么见过国王,他知道他们之间没有什么旧可叙。 “啊?这怎么和你哥哥的答案不一样?” “没……没有不一样……”陈泗水脸颊冒汗,“我和哥哥都是帝国的剑,我们始终愿为西大陆付出一切。” “好吧,那我提醒你一下,你哥哥和我说,你们兄弟的梦想,是有朝一日统一整个荷米斯亚,让帝国马的铁蹄踏遍所有没有水的地方。” 陈泗水大惊失色,嗓子里卡了唾沫,他顾不及把气喘匀,高亢着回答道:“在下谨遵国王大人的旨意,愿意为西大陆皇室付出一切!” “即使是背叛宋家?” 陈泗水再咳一声,用尽量轻的声音把嗓音调整好,这一刻他的头脑宕机,几乎停止运行,他是聪明人,他知道,只要有什么话说得不对,甚至是带了不该有的犹豫,自己就难再离开这座大殿了。 但直接回答他愿意,显然不是正确的答案。 “……宋家对我很好,国王大人,但如果是西大陆与宋家产生了矛盾,我自当效忠于您,我只是不明白,宋家做错了什么。” “宋老头不同意攻打东大陆,所以他死了。我杀他就是为了向你表示决心。作为一国之王,杀几个姓宋的不是难事,我想要的是信任,还有更多人的衷心。” 一百四十二 宋易档案内容记录(其十一) 危急时候。小四将我向门外方向推出,然后扑身上来,把我盖在身子底下,他救了我的命。 就在厂房的房间里,有东西爆炸了。 我挣扎着起了身,把小四推到一边,爆炸的声波震动让我耳鸣不止,视野里面全是白烟,我抓着小四肩膀喊他名字,但那声音连我自己也听不到。 检查他的身体没发现外伤,我想他应该是晕了过去,看来这伙杀人的匪徒已经早有预料我们会过来勘察,我所以担心厂房里还会有更多的连锁爆炸,或者房间坍塌,硬顶着头晕把小四向门外拖拽,这时有门外的警卫陆续赶到,这才把他和警卫队长救了出去。 半小时后,马车上,小四终于醒过来,我和他都没大碍。警卫队长就倒霉,他自己触动陷阱,挡在我们身前直面爆炸冲击,人被炸飞出去,后来抢救及时,但人醒不过来,后来检查是大脑受了伤,彻底瘫痪在床上。这是后话。 我和小四在马车上面面相觑,小四对我说,当爆炸之前,他听到一声“滴——”的长鸣,来不及多思考就把我向门外推,这个动作救了我们,但我没听到那声音。 我在马车上略一思考,对他说:“既然有人闹到公淇城,还对我们造成威胁,如果我们不能把这些小鬼抓出来,我这个城主也就白当了。” 小四面色沉重问:“我们应该怎么应对?” 我说:“你现在马上安排封城。第一步,我们彻查城里的魔法师,主要是和贵族有联系的,他们的私人法师,其次是近期能够混进城里来的陌生脸,身上私藏法杖的,尤其是方才我说的那几种,高温魔法和电能魔法师,风魔法师,但凡是案发时没有不在场证明的,统统给我抓回来,理由就是城主遇袭。” 我知道在公淇城有能力展开袭击的魔法师,此时只有三种可能:一是贵族手下的奸细,二是私人伪装进城的匪徒,三是——魔法公会。 “第二步,把冕京和那个钦差也给我围了,询问有嫌疑的法师去向,重点怀疑那个钦差身边的魔法师小女人,还有他的两个下属。冕京那边……就挨个排查。” 小四难以置信道:“这……您怀疑是钦差对我们下手?可他代表的是西大陆国王的意思……” 我谨慎拿捏词语:“对,正因如此,你记住,排查他们要用西大陆王国兵力去做,兵团这边按兵不动,不,你要他们就地解散,按照战时计划,分布到公淇城各处去。” 小四着急道:“这不太好吧?队伍分散不是件小事,这些身份做起来很花时间,而且是一次性的,您确定要现在使用?况且,一旦要用到军团力量,集结起来就要花上半天——” “我很确定,小四,”我咬紧牙关对他说,“就在昨天夜里,我们失守了厂房,失去了二十八条人命!军团的力量,战时计划这些东西,此时不用,那要待到何时?” 我话到急处,一拳砸在桌子上:“这些人虽与我素未谋面,但他们都是我宋家的人,是我父亲花了多年时间培养,也是我的家人。现在有匪徒欺负到我们头上,难道我这一家之主就要坐视不理,畏首畏尾,再在暗中慢慢地查个水落石出?” 小四迟疑道:“可是您说要让魔法军团藏进暗处,或许应该让他们全部集结到一起,紧挨城心阁,做好防御工事,这样同时也能护您周全。” “不,我觉得这里需要反其道行之,”我摇着头对小四说道,“为什么专挑这个时候对军团下手呢,如果他们的目标是我,那大可以对我发动攻击。就算碍于能力不足,至少也不该打草惊蛇,所以我猜测根源可能恰恰出在魔法军团,或者说是猴子军团的事情上。” “先前,我们按照皇室意思,对魔法公会的法师们展开刺杀,随后冕京就来了,来到公淇城,但或许他查到蛛丝马迹,却不敢对我出手,因为一旦动起手来,在公淇城,他的魔法师们是不可能活着离开的;另一种可能,就是有人向魔法军团报复,包括那个浑身上下都是疑点的钦差,正因为他太可疑,我反倒认为他的目标是监视冕京,魔法男童是假借名义,又或者他故意将魔法部队的消息透露给冕京,想让我们大打出手,他来坐收渔翁之利。” “当然这些只是我的猜想,在事情没有查明之前,让军团先藏身,同时我们上门对冕京和钦差表明意思,工厂这边你派人清理现场,死无对证,既然我们已经吃了哑巴亏,就把牙吞到肚子里去。” 我话说到这里,再向小四安排一些事宜,他下车后,我伸出手去招呼马车出发去城心阁,回去招了两个贴身侍卫,让他们打扮几分,换了辆民租车再次出发。 大约半小时,民租马车到了地方,我下车后来到一片民用商业区,这是围绕公淇城内钟鼓楼建造的商区,人多热闹,好在也没人认识我。 我带着人在钟鼓楼下寻找一会儿,很快看见两个糖葫芦小贩,这一左一右,我派侍卫小王就近、径直走过去,对其中一个老大爷说:“我来找你们首领,带我进去。” 那人蹙起个眉头骂道:“你是谁?找什么首领?有病吧。” 小王抄起腰间令牌,对他展示:“我是城心阁来的,你们的密令我根本不记得,你赶快转达一下,我要找的是姓马的,马师傅,你的顶头上司。” 那人眼珠滴溜溜一转,还是摇头称不认识,但偷摸对身后打了手势,也没赶我们走,我就站在原地等待,半晌有人出来,是个中年大叔。 大叔走近小王旁边,低声对他说道:“冒犯可以再看一下您的令牌吗?” 小王遂再次伸出手给他看,这是城主亲信令牌,识货的人才懂。 那人对我和另个侍卫恭敬鞠躬,转身对小王道:“您请跟我来。” 大叔带我们在商区七拐八拐,进了深处胡同里宅邸。 这处钟鼓楼附近的高层建筑并不多,基本还在建城时候的原貌,这点来说公淇城与其他大型主城分别也在这点,父亲他不喜新兴事物,像导力车,高楼这些,所以很大程度上,公淇城保留了东西大陆战争前的影子。 我一面打量周遭地形,随着那人继续前进。 在两道安全检查后,我们进入宅邸内部,小王自然地退到我身后,中年大叔也没表现出诧异,只是对我再鞠一躬,领着我们进了屏风后的门里。 我在后面想着,下次要挑两个瘦些的做贴身侍卫。 此时门内走出个门童,二人交涉一番。 中年大叔回过头来,低声对我请示道:“我家主子正在接待客人,还请您先去往会客厅,我为您三位烧上一壶好茶,再请他过来。” 我摆手道:“茶就不喝了,我很急。” 说罢带着人就准备进屋,中年大叔赶忙将我们拦下。 “这……您……麻烦还在这里稍等片刻,我进去和主子说一下。” “什么意思?” 我奇怪道:“你主子能见的人,难道我就不能见?” 大叔解释道:“您不要误会,就是这样更合乎礼仪。” 今天早上就是坏消息,上午又差点被炸死,我心情不好,沉声说道:“不用管他,小王小朱,给我开路。” 这两侍卫平时就威风惯了,加上身强体壮,就是此时没穿铠甲,也算人高马大,中年大叔完全不是一个等级,小王走上前去,一巴掌将他扭在旁边,脑袋撞了百年大树。 这一扭打功夫,门里窜出四五个打手,小王和小朱左右将我护在中央,两方人就地僵持起来,我叹口气,指着地上的中年大叔骂道:“胆子太大了你!我告诉你,你们的人谁敢拦在前面的,还有但凡谁敢碰这侍卫一下,第二天就统统给我投进公淇城的大牢!” “这……” 中年大叔在地上起不来,似是摔伤了手脚,但他急声道:“你们……你们都退下去先!大人,是我们的人不懂事,但……” 小王走上前去,左右一人推一把,吼道:“都给我让开!” 没人认识就是这点不好。而且这些人颇有些地头蛇的风气,宋家人常年不下民区,才导致如此,我内心思量他们迟早要抽空整治,一面推了院子中间的门进去。 屋里就一个人,坐在屋中间。 这人叫马乾坤,算是公淇城的情报贩子,见过我。 “马乾坤,最近几年公淇城风调雨顺,我们姓宋的没有光顾你这情报部门,怎么?我看你还在院子里养打手,这宅邸大门一关,就作威作福起来了?” “城主大人?” 马乾坤坐在凳子上吓了一跳,没想到进门的人是我,他赶忙解释道:“没有的事啊,这些打手就是地痞流氓,我养着他们,才能更好地混在人群里,接收情报,也是为宋家服务的呀。” 我摆手笑,干脆地坐下身去:“你少来这套,哎?我听说你在这屋子里迎接客人,客人呢?” “客人?”马乾坤奇怪道,“呃,没有什么客人,这……应该只是我下属和您说的官话,想先行通知我您来了吧?” “哦,这样啊。你们的人可得好好管管——” 我说着话,一边寻思该从何把话问起,无意间低头往桌上一看。 桌上两杯茶。 一百四十三 兄妹与犹怜 麒林与冕京道别,披了件来时的黑衣走在路上,此时天色方才亮起,面具之下的他的神情也略显疲惫。 再向城心走出一段距离,迎面驶来一辆马车,麒林伸手去招呼,马车便停下,驾驶座上是个独行的,不起眼的中年女子,头戴黑纱。 女人轻声唤道:“请问来的可是钦差大人?” 那声音倒显年轻,麒林一点头,冲着客气说道:“是我,是马先生派您过来的吗?麻烦您接我回去了。” 女人停下马车,跳将下来,回身去后面帮麒林拉开车门。 “您请上车吧。” “好,”麒林一边绕着身子去车后面,也没关注太多,只是与女人擦肩而过,手里扯动黑衣,“还好是来这边找我,我戴着这面具和黑衣服,都不敢再往城中走,实在是太显眼了。” 话虽这么说,但麒林没戴着平时里的鹿头脑袋,而是换了个小的面具来遮挡脸庞,这是他后来专门委托秋野霁做的。 上了车去,后座上摆着一套新的衣服,麒林检查车内构造没问题,就在后面把它换上,又伸出头和驾车的女人闲聊几句。马车载着他穿过公淇城小半地图,一转方向进了城心,途径城主的住处,最终停在钟鼓楼。 麒林跳下车,发现根本没到地方,好奇问道:“林姐,在这里停车,我们还要换车吗?” “不必,马先生就在这钟楼后的宅子里,您请随我来。” 被叫作林姐的女人有点迷惑麒林问题如此多,一路上问题不停,从自然天气说到人文景观,她在钟鼓楼做了这么多年接人的活儿,也算是领导十分信任的角色,见过各种大人物,而且只负责大人物。她依稀记得他们的共同点就是话少,既不想让你知道太多,也没有什么想知道的,不像这人一样,虽然穿着十分神秘,形迹可疑,又说是钦差,可性格却意外的开朗,且待人和善,给人一种他知无不答的感觉。 林姐面不改色地好奇麒林的身份,但她不敢多问。 两人就一前一后走在钟鼓楼下,由麒林偶尔提问,女人偶尔回答。 那建筑广场见方,外围是一圈开店吃食,更多摆摊的小贩也从四面八方涌现,开始准备一日的活计。麒林蛮喜欢这类感觉,不禁回想起儿时对研究语言的喜欢,还有游历大陆的梦想。 而后穿过一些胡同巷子,麒林感觉自己迷了路,林姐说声到了,两人在宅邸后门停下,不一会儿有人出来检查身份,见是林姐亲自带人来,这才进了去。 麒林半晌后在院子中央见到了马先生,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披一件动物皮毛,面相和蔼,声音老成。先前他只在信件里与他联络过。 略一问候寒暄,麒林跟着进了屋,马先生安排下人去做点早饭端来。屋里就剩下三人,林姐有眼力见,迅速道了声告辞就要离开,但被马先生拦了下来。 马先生道:“小捷,你先不用走,我和你引荐一下这位钦差大人吧?” 林姐有些诧异,但还是停下脚步应道:“是,先生。” 马先生点头,先是对麒林介绍:“这边是林捷,是组织的高级成员,也是我多年来的情人,最可信的人。除了先前我们的联络方式外,之后这段时间我也会让她在暗中跟随您左右,这次您在公淇城的行动,如果需要任何支持,就随时和她说。” 女人这下真是吃了一惊,她和马先生多年的情人关系整个组织上下都没人知道,更别说此时主动说与一个外人听,当下不禁变了脸色。 “先生,您?” 麒林也吃了一惊,原来是叫林捷,自己一路叫人家姐啊姐的,误会大了。 马先生一摆手,笑容可掬,但又略带着苦:“他就是先前在文鸯救了……胡燕性命的那位。” “是你——”林捷难以置信捂住嘴,可是只听闻那是个强大的魔法师,怎么此时身份一转成了西大陆皇室的钦差? 麒林赶忙摆手笑:“不是什么大事,我和胡燕是朋友,虽然开始的时候有误会,但中途发现志同道合,好歹也算一起喝过酒,一起犯过险的。” 这点他倒是没撒谎,克洛歌尔有名言说一起做过四件事才能算朋友,一是喝酒,二是出生入死,只不过另外两件都不是好事。 马先生也跟着笑,林捷也笑,笑着笑着,三人不约而同停下脸上表情。 马先生平静地道:“那孩子命苦,偏偏责任心比谁都重,人却太善良。” 麒林却不搭茬,转问:“马先生,您这里和食指派,现在是什么关系?” 马先生摇头道:“我们只是个地下情报组织,没有实际的战斗力……我是说魔法师和战斗人员那些。” “这我知道。”麒林答。 “严格来讲,食指派和我们算是师出同门,我是说最最祖上的时候,到了我们上面这一辈,关系又近了些,就像有个关系很好的远方兄弟一样,所以我们不会参与文鸯城的争端,一是没能力,二是没想法。” “原来如此。” 麒林笑着点头。但马先生是人精,直接从他面具上看出了担心神色,他转头看一眼林捷,又接着补充道:“话虽如此,但胡燕对我们来说,就像亲生孩子一样。所以你们既然是……朋友——我听得出她在和我们说起时,对你的信任和……信赖,你又对她有救命的恩情,我们帮助你,尤其是从这点出发,而并非是食指派。” “哦,”麒林悟了,“这么说她和我讲,小时候来寄养的家庭就是您这里?” “是的。”马先生沉声道,“因为身份上的关系,小捷这么多年跟着我也没有一个名分,更别说生个孩子,所以那时候胡燕……还有她弟弟……来的时候,就像是给我们二人从天而降的礼物一样。我们待他们就如同亲生子女。” “只不过还是发生了那种事……” 马先生话至一半,眼见那林捷就簌簌的流下泪来,麒林这才想起,胡燕有个弟弟好像是在当时的争端中死去了,那个原本叫胡燕的男孩。 在他死了之后,胡燕才顶替他的名字、带着胡格回到文鸯,也有了后来的事。 随后开始了短暂数秒的沉默,麒林想说点啥,但无从开口,这种时候若说上一句别伤心了,那是最要不得的。 “算是这样,”他短叹一声,“这点来说,我和胡燕也算挺像的,都是童年就经历很多坏事,死了父母兄弟,后来又有一大堆责任背在身上,逃也逃不开。” 麒林把心一横,反正戴着面具,随便编吧。但好像都说中了。 “最可怜的是……胡燕这孩子。”马先生将林捷搂在怀里安慰,“我是说现在的胡燕,如果她按我说的,放弃食指派的事,还有她那坏事做尽的老父亲,一蹶不振的哥哥。就这样假死,隐姓埋名,在公淇城过普通老百姓的日子。至于文鸯城的那些事,本来就和她这私生女毫无瓜葛。” “如果她不从公淇离开,如今又怎么会落得这个结果呢!” 林捷哭得更伤心,黑纱也从脸上脱落,麒林发现这女人原来还挺年轻的,左右对比她和马先生的相貌,不知是夫妻相还是什么。他记起在荷米斯亚,远方兄妹也是不能结婚的,是伦理上的问题。克洛歌尔则管得相对不严,这也让他和克蕾儿能顺利在一起。 这点来说,往往越进步的地区,则越讲究科学,像是文鸯城那种地方,就更多了男尊女卑,女人不能做城主这种事,这也造成胡燕自身的悲剧。如果她能早点放弃胡格,或许结局会有所不同。 月前,麒林从失落之地离开,坐着铁轨车回文鸯。他心情不错,决定顺路回去看看胡燕,谁知列车中途就停下,人们纷纷骑马走,一扫听,有班车的贵族车厢炸了,还炸坏了一部分导轨,没人管修。 麒林追到胡燕的住处,正遇到她被人追杀,机缘之下再次救了她的命。但他猜得不错,贵族车厢也正是胡燕的,两条腿都没了,连被追杀逃命都是担架抬着走,胡格倒是没事,但意志还不如去失落之地前。 胡燕和他说起文鸯城如今的混乱,对比东西大陆接壤有过之,他和胡格的父亲,文鸯城城主没能等到自己寿宴,被不知哪来的魔法师取掉性命,另一派异父异母的兄弟发动变化,与法拉图割据文鸯城一分为二,胡燕与食指派迅速遭到两方的围杀,边打边跑,人和心都散得差不多了。 麒林看着白布渗出的血,心叹那是一双女孩子的腿,原本应该用来在草地上奔跑,海滩边踢水,不应该黏在暮色百合号的车厢墙壁上。 他连夜量了地图,改了计划,用大型魔法骚扰了兄弟的外围大本营,然后独自坐着马车回去甘宁,他告诉胡燕,未来一定会让胡格做上文鸯城的城主。临行前,还在她额头点了犹怜的一吻。 一百四十四 宋易档案内容记录(其十二) 城心阁之下,贴身侍卫打着灯为我向前开路。 跟在我身后的,是头戴面具的钦差。 鲜有人知,在公淇城城心之下,是占地比城阁更大的牢狱。城心阁则是在其基础上的营地,战争后才被正式修订为城主住处。其意义同样写明,宋家是为西大陆掩盖罪行的忠诚奴仆,一切行动皆为维护皇室的安定。 但那天,宋家第一次质疑了皇室的命令。 钦差问道:“我的三个朋友都在下面吗?” “在,魔法公会的法师们也在,”我点头回去看他,“对了,如果你想继续和我先前走,就得展现你的诚意。这样我们才能好好交流。” 我就站在石质楼梯的路口等他。 “我恐怕没有拒绝的权利。” 鹿头男摘下了他的面具,死命用力地扯下来。后面是个陌生男人面目,长得很普通,没有特点,我思考半天,但没在记忆或者记录中见过这个人,没印象。 随后,他又把面具戴上。 “我没想到你会自己来找我。” 钦差道:“你抓我朋友,我肯定要来救他们出去。” “是。” 我停顿一下,对他笑道:“说起来,我们两人挺像的,对外不以真面目示人。我虽然没有面具,但见过我的人其实不多,应该比你少。” “我一直就生活在公淇,除了丁奉城没去过远行,没有朋友,也没有上过学,父亲只有我一个孩子,从小呢,我就帮助他做公淇城的批文,给那些文件盖章。接受的教育理念就是辅佐皇室安定。” 通过楼下的大门,内里变得通明起来,我接过侍卫的提灯挂回墙上,和钦差两人继续前进。 和普通牢房不同,这些房间更像是实验机构,看不见明显的房门铁链,而是呈一字排开,取消了对门设计,灯光也相对明朗。战争年代,这里只关押高级战犯,宋家就在门口审讯他们。 第一间屋里是马乾坤,他被捆在椅子上生死不明,我冲里面招手,牢头提起一桶水泼在他头上,人醒了过来,抬头看我们两个。 我试着从马乾坤脸上观察,但看不出他对钦差的特殊反应,于是说道:“这个人是马乾坤,他参与了袭击我和我的魔法部队的事件,至少是知情者。但他不肯透露是谁干的,嘴很硬,所以我昨天砍了他的一只手。你有什么头绪吗?” 钦差摇头道:“这我不清楚,也不认识这个人。我手下的魔法师只有那个小女人,事发当天她的去向城主大人你应该知道。就算我有心,恐怕也无法参与这件事。” 我点头道:“你认为是谁做的?魔法公会?” 钦差道:“这我不敢乱说。我只能和你保证,我与此事没有关联。” “魔法战争大会之后,发生在丁奉城的袭击案件你应该知道吧?”我主动和他坦白道,“那件事是我手下的魔法师们做的,西大陆皇室的命令。目的是取缔冕京在魔法公会中的实权地位。” “所以除了魔法公会的报复,还有可能是前几天出现的那伙自称猴子面具的人,就是在联合发布会上杀了副会长的那些人。与魔法公会开战,我们假借了其名义,而他们则对外宣称,将给予我们更严厉的打击。” 我笑着说道:“所以我把身在公淇城的陌生法师也都抓了。就在后面。” 我和他缓步前进,从第二间牢房开始,每间都有多人,正是这些天来从城里抓来的。我们路过的时候,他们群情激动,纷纷站起身吼叫——要放他们出去,牢头只好用棍子让他们闭嘴。 钦差一边端详,转过问我:“这些人里有你想要的吗?” 我答:“应该没有。丁奉城袭击之后,我们就回到公淇,皇室也没有对这件事下达新的命令,所以对猴子面具出现的主城鞭长莫及。再之后你和冕京就双双来到公淇了。” 钦差道:“你是说魔法公会的事。” 我道:“对,确切的说是冕京本人。” 我们继续前行,越过了中间房间后的大屋,冕京安静坐在房间中央的板凳上,独门独栋。 钦差对这件事未表达惊讶,我很奇怪。 他似乎看出我的疑惑,转头对我说道:“你连钦差的人都敢抓,魔法公会又算什么呢。我只是没想到,堂堂魔法公会会长,在丁奉城的皇室面前都如此不可一世,如今却老老实实坐在地下牢房里,这算不算阴沟里翻船?” “魔法师嘛,没有法杖的话,只能算是普通人。”我笑着对他解释,“这些人在正规军面前,屁都算不上。” 我和他继续前进,后面的牢房里,关押着魔法公会的人,包括冕京的随行人员。 “魔法公会就是有这样的特点,在公会里无论大小职位,一概都是魔法师,哪怕是文职人员。抓捕他们之前,我还以为会遇到阻力,但冕京说,他不会向正规军抵抗,他相信今天的事皇室会给他一个公正的对待。” 钦差道:“你代表的就是皇室的意思?” “正规军代表皇室的意思。” “原来如此。” 钦差想了一下问道:“我的朋友们在哪里,我想要见他们。” “他们在后面,你且随我来。” 我指着前面说道:“你放心,既然你本人都来了,我不会这么快伤害他们。只要你也和我说你知道的事。” “你想知道什么?”钦差冷静地问,“在那之前,我得确保他们能安全离开公淇城。” 越过魔法公会的法师们,后面的房间里就是他的三个手下,他们和公会人员一样,没有遭受过审问。 “时雨,你们没事吧?” “……” 我点起一颗烟,沉默站在鹿头男身后,待他们话后,才缓缓开口道:“我想知道皇室派你来的目的是什么,你又是谁。” “如果你的回答不能令我满意,你知道后果。” “我是来监视冕京,同时调查魔法男童事件的。但魔法男童没了踪影,冕京还是迟迟没有离开公淇,我只能在这里等着。” 钦差有些急声道:“我是猴子面具,是我出于私心杀害了魔法公会的副会长,但也再没有其他同伙。我与冕京并无私仇,我们只是利益冲突,我也想要皇室剥离他的实权,然后把他的东西分配给到我。” “这我猜到了,我想你的事皇室也知道吧?”我犹豫着说道。“现在你还得告诉我,你杀害副会长的理由是什么。” 钦差透过面具看着我的脸。 “我与他曾是朋友,但他偷取了我们的成果,从而坐拥了魔法公会的地位,并且,他想将我们的成果贩卖给西大陆皇室,一旦皇室掌握了那些东西,我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所以,我只好杀了他。” “你是说,魔法科技。” “是的。”钦差点头确认,“那是我的身家性命,也是我和皇室谈判的筹码。” “原来如此。” 我思考半晌,把手里烟掐了,从怀里摸索出一根法杖来。 “你很诚实,钦差大人,既然你将心比心,我也可以告诉你两个秘密。”我将法杖举起,前端凝聚起一股力量。 “第一件秘密,我也是一个魔法师,魔法军团的上一代导师其中之一就是我父亲。” “你要干什么?”钦差惊恐地后退,“你如果在这里对我动手,就别想着对西大陆皇室交待,我来这里他们也是知道的!” “是吗,这就是你有恃无恐的原因吗。” 我摇摇头说道:“第二个秘密我也告诉你,在我安排陈泗水彻查军团遇袭之后的第二天,宋家收到了皇室密信,里面只写六个字:杀钦差,诛冕京。” “你说什么?这不可能!”鹿头男不能置信道,“我手里有他们真正需要的东西!他们不可能就这样抛弃我。” “说不定皇室改主意了,想把这东西扼杀在摇篮里,以东西大陆目前的局势来看,优势在西大陆,皇室不愿意冒这个风险也是可能的。” 我手持法杖,再次向前一步,对他说道:“或者你愿意把这份秘密赠送给我,来交换你和你朋友们的性命。但那样我也不会放你离开公淇。” “不可能。”鹿头男后退到侧面的墙根,“我就是秘密本身,所有的东西都在我脑袋里!你如果逼我,或者胆敢用我的朋友做要挟,我就一头撞死,到时候谁也别想把它拿走!” “等等——我知道了,”他冷笑,“一定是皇室,皇室想要你骗出我的东西,再杀我灭口,一定是这样。哈哈,城主大人,你当我是傻子吗,手拿把攥尚有一线生机,交出来的话,我必死无疑。” “噗——” 我手中法杖射出风刃,近距离穿透鹿头男的心脏,因为距离太近,强大的力道将他人也轰飞出去,倒在地上喷血不止。 我走上前去,将他头上的面具扯下来,又对着他的头部补了一下,确认他断了气。 “你也真是太傻了,我对这份秘密根本不感兴趣。不如说,这种祸国殃民的科技,最好别在大陆上出现,就如同当初的魔法一样,害死了太多人。” “我们需要的不是更强的力量,而是和平。” 一百四十五 谎言与承诺 “城主大人?” 马乾坤楞在原地,似乎试图用问问题的方式给自己拖延出更多反应的时间。 他转着眼珠回答道:“没有的事啊,这些打手就是地痞流氓,我养着他们,才能更好地混在人群里,接收情报,也是为宋家服务的,您说是不是。” “你少来这套,马乾坤,我听外面的人说你在这屋子里迎接客人,客人呢?见我一来就走了?” “客人?”马乾坤装模作样,眼神下意识向屋子内里一瞥,“哪有什么客人,这应该只是我下属和您说的官话,我在工作的时候不喜欢有人直接打扰,只是下面的人不晓得您,不然肯定是会直接放行的,他们不懂事。” “哦,这样啊。你们的人可得好好管管。” 城主话说到一半,忽然没了声响,紧接着他便从椅子上起来,闲庭信步般在马乾坤的房子里转悠起来,眼神四处打量摸索。 这间房子是老式构造,在现在来说,它的院子虽大,但每一间房间都要比正常的房间更小,此时几人所在的正主房,只分为招待客人的大厅和内里的主卧,在主房间招待客人则是老房子居住者们的传统。 林捷此时不敢大声呼气,藏在袖子里的手指尖颤抖。原因无他,城主来的时候,那位神秘的客人言先生尚在房间里没走。虽然她不知为何公淇城城主突然大驾光临,也不知马乾坤和言先生在谋划什么——但一来这两人是前后脚进门,从城主的态度来看,绝对与言先生的出现脱不开关系;二是从马乾坤的反应看出,一旦他们见面的事情败露,他们就完了。 但她知道马乾坤是站在哪一边的,她也应该站在那一边。 下一秒,林捷动了牺牲自己的主意。此时此刻,只因她是与马乾坤毫无关系的手下,或许藏了这许多年的剑此时便该拔出来了,林捷想道。 一万个念想汇聚于她的心脏,手也不抖了。 但更聪明的人是马乾坤。 被子被人从上方掀开,林捷见到是个陌生男人手里正抓着被子的一角,他嘴巴紧闭,额头青筋暴起。 虽然自幼便在公淇城,可她还从未见过这个神秘的宋家城主。 三个人不约而同停下呼吸,屋内落针可闻。 城主蹙眉看着林捷半晌。 “这女人是谁?” 马乾坤面色焦急答道:“城主大人恕罪,她叫林捷,我本无意隐瞒我二人之事。但她是林家人。” “林家人?”城主冷笑一声,但面色却有所缓和,只是淡声说道,“马乾坤你好大的胆子。驱逐出城的家族你也敢收留?我看是我太久没管你们的事了。” 马乾坤听闻此言,立即下跪到地上,汗流不止。 “城主大人,我和她青梅竹马,隐藏此恋情多年只为了能够在一起。还请您大发慈悲,放过我们吧。” “放过你不是难事,马乾坤。” 城主仿佛不甘心地在屋子里继续走走,眯着眼睛,一手又拨开衣柜的小门,嘴里安静地说道:“你和我走一趟,回城心阁,我需要你帮忙做些事。但在这里显然不适合再谈下去了。” “是。”马乾坤从地上站起身,一面说着多谢城主大人,同时又吆喝下人准备上好马车。二人而后从正门走了出去。 林捷躺在床上一动不敢动,直到时间过了十几分,她才终于将袖子里的匕首偷偷放回后腰。同时一个翻身从床上下来,走到门外去叫了下人过来。 下人道——那来的几人已和马先生驱车赶往城心阁。 林捷遣散了屋旁几人,折返屋内,打开门厅的茶叶柜,手指向下在其中一阵摸索,不太熟练地扣到半截扳机。 紧接着里屋床板后的墙壁转动开来。 里面出现的有金子、文件,还有手捧一盏茶杯、一根法杖的麒林。 麒林先是将法杖收起,又把茶杯放在一边。 “难道我们被跟踪了……” “我想不会。”林捷声音低沉道,“城主只是怀疑了乾坤才直接过来的,我看得出。” “对不起,这次不论如何,是我拖累你们。”麒林皱着眉头懊恼道。 林捷摆手:“这点事是我们该做的,你放心,从刚才来看,城主他应该没有再怀疑乾坤了,只是我们的关系……你不要担心,自从林家被逐出公淇城的这么多年——这是我早就做过准备的事,而且就凭这事,城主他暂时应该还不会伤害乾坤。” “不,”麒林摇头道,“他注意到我的存在了,只是没找到,甚至他已经猜到是我,所以才带走了马乾坤。” 林捷惊讶道:“这……不应该吧?方才的计划很顺利才对……” 麒林再次摇头:“用一个小的错误掩盖大的错误,马先生的做法很高明,但他承认的太快了。或许就是因此败露。” “什么意思?”林捷没懂。 麒林静声说道:“每一个错误,都应该是值得掩盖的。马乾坤直接承认了你是……林家人,这点就是最大的失败。为什么不编纂你是普通情人呢,为什么不再用更小的错误去放大为撒谎的理由呢,原因无他,因为他自认为他的谎言已经成功了,他放松了警惕。” 林捷细细思量麒林的话,有些懂了但还是云里雾里。 “更何况,听城主的意思,他恐怕早就知道你的存在,而因为一些原因睁只眼闭只眼。或许碍于马先生情报组织者的身份。” “这……”林捷急声,“那乾坤他跟着城主去城心阁!那他岂不是!” 麒林无声点头。 林捷后退两步,“嘭”的一声,身体撞在衣柜上,麒林走上两步搀扶住她的背。 “林姐,不管怎么说,马先生是为了保护我,我不会弃他于不顾的,我会去尽力救他出来,只是你们在公淇城的买卖,或许在未来一段时间暂时需要沉淀下来,或许还要去城外躲一下带上你们最亲近的人,还有这密室里的东西。下人就要他们躲到平民一段时间,我相信这时间不会超过两个月。这件事我只和你说,你万不可将它说出去给别人。” “我刚才给你们的信,还请麻烦按照原计划寄出,几份都寄,内容是一样的,给胡燕,其中除了我和她要说的话,还有转达给失落之地的内容,这些对我来说无比重要,也是能给胡燕未来保障的关键。” 麒林伸手看着手指上的戒指,反手又将拳头握紧。 “未来这段时间,公淇城会发生更多糟糕的事,如果等不到马先生,你也要保护好自己。如果真的到了迫不得已,你就去丁奉城,联络皇室的人,就说鹿脑袋钦差派你来的。不过我相信你们的手段比我多得多,反倒是我快要把底牌打光了。” 麒林苦笑着说罢便转身出门去,有逃走的成分,回忆起他在克洛歌尔做过很多坏事,但唯独没有对不起家族,为了家族的崛起,他谋财害命过,也忘恩负义过,是个不折不扣的坏人,他这样定义自己。 所以在初到荷米斯亚时,与陆明哲在甘宁魔法学园时,他才总是畏首畏尾,那段时间,背负着坏事的他质疑着自己,但一方面又无法排除新生活的美好。 短短的时间,麒林的心也不知不觉改变了许多,甚至因为怜悯就去给到胡燕一个承诺,因为同情加了给皇室的条件,又因为愧疚爱上一个人。他知道这些东西会害了他。但这份不忍触碰的柔软如今又俨然成为他的一部分,就像那片银装素裹的雪地一般。 麒林摇摇头,将头脑里的乱想法甩去,他找了个僻静地方,把脸上面具一摘,上衣也换了一套,随后沿着鼓楼出发,步行回自己住处。 打老远他便看到,是正规军出马,自己的住处已经被人围个水泄不通,他们行动如此之迅速,和陈泗水说的一样。 麒林没有靠得更近,不然妥妥的被抓,但被抓也是计划的一环。 他沿着住处向魔法公会的方向走,此时正规军已经布满街道两侧,时不时看到有人被追逐,然后按在地上。 麒林没戴面具,大摇大摆走在街上,没人认得他是谁,只需要避开查身份的哨岗布置,但此时整个公淇城已经陷入混乱,他有光系法术加持,要躲开不算难。 入夜时分,麒林远远蹲在魔法公会门外守望,正规军终于围了此处,冕京举手投降,带着公会人员走出雁南公馆大门。 一切都在计划中。 大批人马离开后,公馆也被暂时封闭,麒林晃了个光系魔法转身走进雁南公馆内部,自己从柜台拿钥匙上楼,找了没人的房间住下,这一住就是整整三天。 第三天上午,一个魔法公会妹子来见他,告诉他秋野霁三人已经落网的消息。麒林担心他们受伤害,收拾东西从公馆大门出来,三天没见外面的世界,他想找个地方吃早饭,但大街上已经空无一人,安静的犹如世界末日。 他小心地去到公淇城城墙处,只见大量正规军、反魔法部队已经驻守在城墙脚下。于是反身赶往城心阁。走至门口,门卫不认识他,正欲驱赶,麒林一摆手,从怀里掏出来鹿头面具往头上一扣,当场就被按住了。 一百四十六 宋易档案内容记录(其十二) 两具冰冷的尸体躺倒在我脚下,我面无表情地朝牢狱中又丢出几发风刃,将鹿头的三个手下也全部杀了。 随后我的身体就松弛下去,法杖发出“邦郎朗”的声音滚落在地上。 一支烟就快要抽完,一切也都完了。 牢房内,冕京吃惊的看向我,人楞在原地。 我从身后腰上取下一串牢房钥匙,高级房间的门锁是单独配的,我低着头找上半天,然后将钥匙插进门锁,但转不开。 又换了一把,门终于打开了。 但冕京坐在凳子上没动。 他冷静地向我问道:“城主大人,你违抗了皇室的意思,这是为何?” “皇室?哈哈哈哈……” 我将双手垂下,就这样倚靠在身后的墙壁上。 “冕京会长,你应该知道皇室为什么想要你的命,这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细细想来,恐怕所谓的魔法男童,也只是引你来此的诱饵。甚至是一早就被钦差和皇室策划好的。你可知道,我最亲密的朋友,我的将军把我关在这里三天,起兵造反,将丁奉城的人围堵在公淇城外。” “宋家已经完了,不单单是我和我父亲的性命,连同宋家自西大陆皇室成立几十年来的名誉也全都归于虚无,之后还要被扣上反叛者的帽子,永世不得翻身。” 冕京坐在凳子上,安静地听我把话说完,随后缓缓站起身来。 “你可知道,他们为何将我与你关在一起?” 我颤抖着将手指向地牢之外。 “你可听说过一种古代的手法,那时候的人们想要诅咒他人的时候,就会找到山里的巫师,巫师们将挖到的虫子一颗颗放进罐子里,任由他们因为饥饿或领地厮杀,直至剩下一个,最终成蛊。” “他们不在乎我把你们都杀了,甚至更愿意看到这一切的发生,就像是蛊。而你和我一样,都是那罐里的虫子!” 冕京呆愣愣望着我,半晌之后才开口道:“您说的是,高明的领主不会亲自出手剿灭心头之患,而是操纵他们相互斗争,如果罐子里的虫相处和谐,他们就剪下死虫的头颅,插上一颗竹签,在那罐子里狠命地搅,直到虫子们彼此争斗起来,才肯放心。” “是啊,就像这个什么鬼钦差一样。” 我用力踢一脚地上钦差的尸体,将他半掉下来的脑袋踢飞出去,那颗头叽里咕噜地滚动着,随即被地上的高低抬起,“嘭”的一声撞上墙壁。 “那最后一只虫子,即便走出了罐口,也恐怕已经无法再对任何人造成威胁。” 冕京听罢,走上前来一步,用手拾起地上的法杖,嘴里不停地道:“如果我没有猜错,公淇城的魔法师一定也是遭受皇室的暗中操纵,才对魔法公会出手。而我也是无可奈何,才会来到公淇,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公会成员们受伤害,他们的存在即是我的软肋,而西大陆的民众却并非皇室的软肋。” 冕京无比冷静地分析道:“我知道,从一开始我就输了,在皇室站稳脚跟之前,魔法公会的发展远远超出我和他的预期,但无论如何,我也不会选择对他出手,所以我一边为今天的结局做好准备,一边努力成为最后一只没有威胁的虫子。” “我其实知道的,只要我选择交牌,或者一死了之,或许就是保护公会成员的最好办法,但那样做也意味着会有更多的人死去,魔法公会将会面临洗牌,稳定的魔法势力结构也会因此支离破碎,魔法师们再次如十年前那样流入民间,直至开始新的魔法战争,血流千里。” 冕京真诚地看着我说道:“城主大人,请你原谅我的自私,你猜的不错,是我亲自动手杀害了你的部下。” 我听他说完,不禁坦然一笑:“冕京会长,就算到了这种时候,罐子里只剩你我,你做好赴死的准备而我——救了你的命,并对你知无不言,可你却还是不够诚实。” 但这些对我已经不那么重要。 “这……”冕京的话卡在嗓子里没说出口,不知是否已经不想再对我说下去。 我上前一步,从他手里夺过法杖,又走到那鹿头钦差的旁边,将他头上的面具撕扯下来,揣进兜里,随后潇洒转身。 “城主大人——”身后冕京会长干巴巴地喊道。 我对他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地说道:“冕京会长!!就请你留在这里吧,钦差已经杀害你的手下,我也算为他们报仇了,如今这牢里的活人,只剩那些微不足道的虫子和你我了,到时候他们也要死,你可以如愿的成为蛊,如此你出去的时候一定是安全的。而我不想伤害你,只想要向那罐子外面跳一跳。” 言罢,我不再听公会会长说什么,只身走上地牢的台阶。 三天前,小四,陈泗水,我最信任的得力助手,多年的朋友,公淇城掌握半个兵权符的守城将军,地下魔法成员唯一指定联络员,以审讯之名将我骗到这地牢里,一把将我从楼梯上推下来。 我的头撞在转折处的墙壁上,肿了个大包,比方才钦差撞的那一下还要响。我虽然已经猜到他的心意,但仍旧抱着一丝幻想—— 我想,会不会他是在保护我呢。 我缓缓走上阶梯,此时的大门没有锁,门缝里透露出一丝光,我想,就和去天堂差不多,赴死的决心,在方才听到有人开门的声音时,我已经下定过一次了,现在只不过是第二次而已。 这样想着,我将法杖藏在身后,单手用力推开木质的、陈旧的大门,慢步走了出去。 门外远近站着反魔法部队,带盾士兵,人数之多,入目所及已经再看不见周遭的建筑。 这地牢里有这么多人,士兵们见我出来,只身一人,也难分敌我,步兵迅速举了盾牌起来,枪兵从盾牌缝隙扎出一根根长矛来,如临大敌。 “来者何人!” 盾牌后,一声大喊。 我也干脆地放弃了伪装成鹿头钦差的想法。 “你问来者何人?” 前半句我用平稳的语气,后半句则几乎是在嘶吼。 “放肆!我乃公淇城现任城主宋易,宋家独子,你们一个个隶属公淇正规军,公淇反魔法部队,见到本城主,为何还不下跪!?” 我这一豪言壮语力道十足,直吼得那士兵们退让三分,半晌无人应答,可举着的武器也没人放下。 我上前一步,刚要继续说话。人群里突兀挤出个持剑的人物来,身穿反魔法盔甲,脚上也是为应对电能魔法而配备的绝缘鞋,头顶铁盔短红缨。 只听他转个眼珠,大声回应道:“这地牢里关押的都是重罪之犯人,公淇城主如今还在城心阁内,你口说无凭,依我看根本就是冒充一城之主,其罪当诛,给我杀!!” 他说完这话,举着剑就像我冲来,我冷不丁从身后腰间将法杖抽出,对着其刺出两道风刃,这风刃又快又准,第一道砸向他的额头铁盔,虽是瞬发,可近距离之下威力也大,又是暗箭伤人,直把他的脑袋打得向后仰倒;第二道风刃则顺利扎中他的脖颈喉结。 只听“嘡!”的一声,持剑者应声倒地。 场中顿时无声。 我上前走一步,朗声再道:“我再说一遍,我乃宋家独子,公淇城现任城主宋易,尔等竟然如此大胆,明知我的身份,却还要上前行刺!陈泗水呢,叫他来见我!” “是魔法师!是魔法刺客!列队!” “列队!” 士兵当中,也不知谁是头领,传来这一声命令,周遭长矛纷纷收起,举盾者则向前紧逼。 我将手中法杖高高举起,在其前方凝聚力量:“看来陈泗水是想杀人灭口了。他不念及我们往日恩情,私自挪用兵权,关押城主,阻挡皇室,起兵造反,其心可诛!如今本城主就在你们面前,诸位如果依旧执迷不悟,助纣为虐,违抗皇室的命令,未来公淇城也将血流百里,不只是你们,你们的家人、孩子、同胞也将身首异处。” 我的一席话说完,前方士兵也放缓脚步,显然有所成效。 然而队中声音此时又再响起—— “少听此妖人啰嗦,城主大人神秘莫测,绝非使用魔法之士,他定是刺客,冒充城主,说不定城主大人已经被他谋害,听我指令,杀无赦!” 这一言既出,似是给士兵打了定心剂,站在最前面的反魔法武装齐刷刷行动起来,这也是宋家人不出世的最大弊端,就在这危急时刻,公淇正规军的士兵将领无人能认出我来。 吾命休矣…… 我仰天长叹,想不到宋家多年辅佐皇室,治理公淇,如今这眨眼间的灭亡只要短短三天。 可就在我准备放弃反抗,扔下法杖的前一秒,一道巨大的阴影笼罩在我和反魔法武装头上,我抬头看去,只见那是一团放射高温火焰、凝聚着无数泥土尘埃的石块。 那石头就这样迸射进场,直挺挺地砸进人群中央。 一百四十七 狡兔三窟与为民除害 空荡的公淇城,空荡的街,麒林却清楚地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 那是一双双一对对眼睛,透过窗口的缝隙在观察着他。 麒林回忆起在克洛歌尔,自魔法流行起来之后,便有了二人魔法决斗之说—— 地点通常就是大街上,被圈定出一道范围,两个生死仇敌即在范围内进行战斗,这种战斗不论手法,不管是用法杖还是砖头,用风刃还是用牙咬,其目的就是致对方于死地。 一旦决斗开始,在这基础上无论是出界还是认输,或者失去战斗能力,都会被对方亲自处以死刑。而事后双方的势力以及朋友亲人不得再提起此事,不得由此展开任何形式的报复,更无从诉诸官府。 这种局气的决斗手段原本是民间流行——意思和山贼团伙内部处理团员过节的手法差不多,除了山贼领袖外的成员经常以此方法解决矛盾,原始又公平。决斗之时,街道两侧平民皆避让之,锁门关窗,只有一双双眼从暗中打量。 在魔法于大陆上流行起来之后,加之制式法杖的出现让更多人有了踏进魔法门槛的机会,也由此使得魔法集石从造福人类的能源摇身一变成了互相争斗的武器。这点来说,麒林功不可没。 克洛歌尔相比之荷米斯亚,魔法风暴的席卷更加迅猛。逐渐也涉足到法制的定义,尽管对于杀人放火的事情克洛歌尔更加严苛,也不像荷米斯亚大陆这般贪婪腐败,内部斗争不断,还有东西大陆之争,但一种远程就能在暗中置人于死地的武器大流行,给整个大陆都带来强烈的冲击。光是追捕调查杀害平民,抢钱越货的魔法师,官府就已经用尽了力气,更多适应性的规则也被默许,对于公开认知的恶意伤害也放宽了定义,其中就包含正当防卫、雇佣魔法师进行保护防卫,以及生死决斗。 决斗的手法是否真的源自于山贼团伙无从考究,但真正推动它的实际上是贵族引导出现的变革,在制式法杖出现的那年冬季,魔法决斗被克洛歌尔一位有名望的贵族引入家族内部,最初是为受雇佣的法师们可以通过此种方式进行岗位竞争,解除矛盾;第二年四月,在该家族与另一家族的对抗中,为了减低积年累月造成的两败俱伤,在双方的约定之下,两个家族分别出以最强的法师进行决斗,胜出一方获得商业资源,法师获得名利财富,败者则彻底退出市场,卖掉股份,法师则被处死。 据悉那场战斗持续数个小时,原因是场地大,两个法师打法又猥琐,毕竟二人不是死敌,见面也没分外眼红,反倒是输赢更加重要。那次观赛者里里外外将赛场围个水泄不通,事情闹出了圈,搞得麒林都知道了,他当时还说,可以干脆做个斗兽场。 结果同年五月,另一贵族就由此产生灵感,兴起法师之间决斗的标准,同时开设地下赌场,不只是家族内部,也包含家族与家族之间。 富人们雇佣魔法师为打手,初步分为低级赛和高级赛两种,同时为决斗增添规则,其中就包含赛前的互相敬礼——柏擎用的那个;同时失败的条件也发生变化,不再仅限于生与死,原本的民间决斗摇身一变,成了贵族的敛财大法,低级别的魔法师也更进一步沦为低等人群中的高等人,高等人群中的低等人。 多年后,决斗我的一些细则被库泊带来荷米斯亚大陆,而后流转到魔法公会和皇室内部,但出于皇室不认可此种赌钱手段,还有冕京的原因,库泊并未能参与到魔法大赛的规则当中去,只为礼仪上提出一些献策。 麒林一边回忆着过去,一边远离城区,走路一小时,终于穿过城心,走到距离边缘地带较近的一处小屋,他骑马水平太差,这城里又没马车租,还不让开导力车,只能走路了。 打老远,陈战是站在门口警戒,看是麒林来了,转头进屋里叫人,而后时雨俏生生走出来,手里拿着法杖。 两人穿着都是平民打扮,但时雨难掩脸上姿色,只是身形瘦弱,陈战怕惹麻烦,大多时间都是自己站岗,怜香惜玉是江湖人士的自我陶醉,师哥和师妹的青梅竹马也是。 麒林点点头,夸时雨似乎越来越漂亮了,慢慢出落成大姑娘,就是总提溜着法杖走路,看起来太危险。 他随冕京离开前,曾知会两人藏身,安排身形相似的三名男女打手住回原本酒店,瞒过跟着的人之后又偷着换住处,是为狡兔三窟。也随即在后来躲过公淇城主搜查,这点上来说麒林并没有选择完全信任陈泗水。只不过如果他真的要狠下心撕破脸,麒林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应对,只能去城外找皇室,于是将时雨二人安身在城墙附近的小屋里,以便危急时刻进行突围。 陈战熄烟,手里转着是个包裹,麒林接过打开来看,脸上自然露出笑意。 里面是三个猴子脸面具,仿照魔法公会那版本做的,这种手法精明,除了秋野霁,麒林在两个大陆还找不出第二家。 时雨驾车出发。 车上,他笑着将面具取出:“我刚摘了鹿脑袋,又要我带猴子脑袋是吧。” 陈战不知道怎么回事,关于猴子军团背后是魔法公会这件事,麒林只和秋野霁随便聊过,没想到她记得清楚,还提前为麒林做了打算。 陈战对麒林转达道:“秋野霁给你的,说你要的,回头找你收费。” “还收费?”麒林哭笑不得,一边摆手看着他,说道,“我可没找她下过单,她这是强买强卖。” 陈战皱眉头骂道:“你们两个最近经常神神秘秘,现在又说我听不懂的话,还偏要我来转达,没事就卖个关子。搞得人家多想知道似的。” 麒林呵呵一笑,把一只手搭在陈战肩膀:“没什么不能和你说的啊,你不是都知道吗,我们此行是来进行抓捕行动,抓的就是前些日子在丁奉城,还有其他主城刺杀魔法公会成员的坏蛋,下命令的是皇室,钦差是我。” 陈战推掉麒林的手,恶心:“这我知道,但是这面具又是怎么一回事?” “陈战,你可知道他们的罪行?魔法大会之后,这些人针对来参赛的魔法公会成员无差别的进行刺杀,其中甚至是老师和学生,包括我所在的甘宁队伍都受到袭击,陆明哲受了重伤,最后是皇室的反魔法武装出手,才制止了这些穷凶极恶的歹徒,但他们又在其余主城作案,勾起斗争。他们所做的一切是不可饶恕的,应当偿还的。” 陈战点头但没理解:“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麒林道:“我想说,这些人虽然作为魔法师来说不厉害,但依旧是魔法武装,受过训练,这些人如果不消失在世界上,将来还会造成更多的流血。如果不去深究抓捕,等风头过了,他们还有可能继续刺杀普通的公会成员。” 陈战插嘴:“你该不会是为了替陆明哲报仇才追到这里吧?” “……”麒林愣一下,迟疑半晌,“当然不是。” “我是为民除害。同时也和皇室达成了交易,我为他除掉这帮子坏人,还有他们的领袖,他则帮助我在文鸯城建立起新的地盘,搞掉原先的派系。” 陈战皱眉怒骂道:“我看后面这个才是你的真实目的,你这种人会为民除害?” 可这次麒林出奇没有否认,而是安静地反问道:“你会为民除害吗?” “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陈战没懂麒林说的话,但还是认真思考:“如果我有这个能力……吧。” “就算你会为此付出代价?你也愿意?” “代价?”陈战觉得麒林又开始谜语人,“你在说之前我被抓的那件事吗?我没想过那么多,脑子一热就做了。所以这种事情你现在问我我也答不出,比如你会为了救别人而放弃自己的生命吗,我肯定不会,我只是个普通人。但如果事到眼前,说不定头脑发热,就舍己为人了。” “你肯定有能力。” 马车停下,麒林下车,三人戴上面具往里走,被拦下,麒林为了证明自己是麒林费了一番功夫。 地点是一个巨大的工坊据点,和先前麒林与冕京前往的差不多类型,但门口守卫着公淇城的重兵,领头人确定麒林身份后,恭敬带着三人向里走。 再向里走。 带路的对着左右门卫点头,门卫转着手扯门上的铁链,一左一右拉开这间最大厂房的大门。 陈战一眼便见到里面的景色,原本只有头上昏黄照明的厂房,门外的阳光追着进去,眼前竟是一地被反捆双手的俘虏,粗略估计就是百来人。俘虏的状态都不是很好,有不少受伤流血,已经有很多人无力倒在中央,看似失去了意识,清醒的几乎都在痛苦哼哧。 周遭两侧站着几个提着灯的公淇守卫。 领头人与麒林确定后,便下令一声,门口的两个守卫拿着水桶进去,往人身上倾倒,陈战闻见了浓厚的油味。 人太多,两个守卫操作了十几分钟有余。随后守卫全部撤出来,为首的点起一根火把,安静伫立一旁。 麒林扭过头对陈战说道:“你看,我就说面具没有用,我们不是来暗杀谁,也没人能从这里跑出去通风报信了。” 他走上前去,接过守卫的火把,站在大门口,门里传来哀嚎声。 麒林一手掩鼻子,仿佛是油的味道很呛。 他回过头:“这些人就是我们来追捕的对象,杀人凶手,恶徒,皇室法庭月前判他们死罪,立即执行。” “现在你有能力为民除害,扔出去就行了。我问的是,你会这样做吗?” 一百四十七 宋易档案内容记录(其十三) 烈火,熊熊燃烧的烈火烤得我脸上发烫,那石块距离我实在太近了!我简直要怀疑它是来要我的命。 “此人乃是我公淇城一城之主,你们休得上前造次,如若不然,一并按武力谋反,刺杀城主定罪,军法处置!” 这声呼喝远在十几米开外,我见那人只身穿着百姓普通衣衫,骑白马,一手举着法杖,可见方才那次施法便是他所做,还好瞄得准,不然连我一起杀了。 “来者何人?” 反魔法部队正当中也传来回应,但这人从始至终没有露过头,整个部队又都是陆行,没人骑着马,这时候喊话也是在人群当中,前面全是盾牌,他不走出来没人能看到他是谁。 “来者乃是宋家法师71号护卫军成员,次级指挥,赵无先!” 他一边回应,一边从十米外骑马奔袭而来,落到我身前,人将马横在我与部队中间,同时伸手将我护在身后。 “赵无先?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是除陈泗水以外,魔法部队中少数见过我本人的几个。这时候,我想起如果能够调动在城内的魔法武装,或许自己还有一线生机。 “城主大人!”赵无先没有选择背过身来与我说话,但我听出他的嗓音哽咽,“幸好你安然无恙!我来迟了!” 我也知此时情急,安慰他道:“你说什么呢,你来得正好。如果不是你及时出现,我就要被这些乱军杀了。” 赵无先右手在马后横拉法杖,左手干脆地抹掉鼻涕眼泪,恨声说道:“城主大人,你听我说……陈泗水他!他叛变宋家了……” “我知道,就是他把我关在这地下大牢中数日,还安排重兵在门口把守,想要置我于死地。” 赵无先急声说了这几句:“不止如此,城主大人,两日前,丁奉城派大军及钦差来访,陈泗水他关了城门拒绝皇室的人进入,还杀了来使,他以宋家的名义反出西大陆,拥兵自重,还用军法处置了很多不听管教的军士将领。城门外的西大陆皇室军队已经越来越多,这样的话公淇城内外冲击之下又能坚持多久,就算是要反……哎,这该死的叛徒一定是疯了!” 尽管心里已经有底,但我听罢也是寒心打颤。 我摇头道:“他坚持不了多久的,可是宋家也已经完了,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公淇城还能坚持几日?要我说,坚持的越短越好,这样的话还能少些将士伤亡。” “什么……城主大人,你的意思是说?” “就是你想的那样,无先,你是聪明人,这可能就是陈泗水背叛我们的理由吧,或者,从一开始他就不是宋家的人。” 我打断赵无先道:“我们的魔法武装部队呢?” “……城主大人,我们在据点的人在这事发生之前,也被陈泗水以你的名义召集去,随后就都被关押起来,我和几个自己人中途发觉不对,杀了我们那一队的领路侍卫潜逃,他就派兵在公淇城连日追杀我们,反魔法武装之下,陈泗水又有我们全员名单,兄弟们死的死,抓的抓,已经不剩几人了。” 赵无先糙汉子落泪:“我想来找您,我想来找您啊!我们一直没有离开公淇城就是因为没收到您安全的消息啊!” “那你是从何得知我在这里?”我奇怪道。 “我们剩余几个兄弟分散藏身在居民区,不得已杀了几个平民,今天早上有人敲门,我法杖都抽出来准备拼死一战,结果门口是一封匿名信,信里写的您所在位置,但也难辨真假,兄弟们莫衷一是,我就骑着马,一人前来蹲守,其余人则备了东西随时准备出城。” 短短一分多钟,赵无先只来得及和我说了这几句,见对方仍然没有上前意思,他对我摆手道:“城主大人,待会我去上前叫阵,你看准机会上马逃走,从此处一路向西出发,就能找到剩下的兄弟们,到时候有我来拖住这些人!” “城主大人你先不要急,不然他们可能会一拥而上——你等我先去喊话,如果能稳住局面皆大欢喜,如果情势有变,我一动手你就上马。” 这个赵无先虽是个糙汉子,但却粗中有细,当时在队中我也看中他这一点,年轻的他作为一个魔法师,却练出一身肌肉,吸引我的注意,后来我和陈泗水了解,他是尘埃和高温系魔法师,虽然法术学艺不是天才,但胜在头脑灵活,有勇有谋,是难得一见的人才,我就暗中提拔他成为指挥,再后来化成便衣与他见了几面,谁也没想到就是这几次会面今日救了我的命。 我从赵无先的话里听出他已有舍生取义的想法,但此时我二人势单力薄,为了以后的一切,也无法想到更好的办法,我张了张嘴,但没说出话来。 赵无先上前一步,人就对着反魔法军士,一改方才和我紧张兮兮的密谋,义正言辞地喊话道:“你们是怎么一回事?刚才我说的话你们没听到吗?叫你们领头的人出来!还敢问我是谁,你好大的胆子,我倒要问问你是谁?所属什么部队?你可知道站在你们面前的这位是公淇城城主宋大人?” “看来我不出面是不行了。” 人群里话说完了,走出来个将领,穿着和反魔法武装的军士无异,他上前一步说道:“这两个人不知道是什么来历,但肯定不是好人,城主大人现在应该和陈将军在一起,不可能在此处,更不可能拿着个法杖施展魔法,全军听令,先把那个后来的给我杀了,然后把他身后那人活捉,带去军令处等候发落!” 这人我没见过。 “是!” 军令来得急,也来得奇怪。 我来不及多思考,双方就要动起手来,赵无先法杖在手,直指地面,将地板上石砖统统掀起,接着右手横挥,洒出一排沙尘石子,石子为先,沙尘随后,原来方才他在喊话同时,手中就已经拿捏了法术能量。 原来他从一开始就没想着与对方能够谈判出什么结果来,这伙人封锁城心阁,围堵地下牢狱,显然是不想放任何人活着离开,无论是陈泗水派来的,还是忠于皇室,根本没有和谈的余地。 而此时赵无先的法术我也能看得明白,沙尘术,飞出的石子只是掩人耳目,就在城心阁周遭,地板之下为了埋设与周边哨岗电通话的线路和水路,管道之上有大量沙土,赵无先将石头掀起的目的也在于此。 我迅速翻身上马。 “嗷——” 白马前蹄扬起,我一把拉住缰绳,举起法杖朝着反魔法武装方向喷出数道风墙,而后回头咪紧双眼,将手伸给赵无先—— “无先,和我一起上马!” “城主大人!” “快!你踏马还等什么呢?” 漫天风沙中央,赵无先安静地向我摇头。 他将法杖下握,努力扬起更多的沙尘,方向是——公淇城正西。 ——————————————————— 脱身后的第七日中午,我与几个魔法部队残余人员化作普通百姓模样出城,谁也没想到记录史册的公淇城反叛案会以这样的闹剧形式开始和收尾: 公淇城守城将军,71魔法武装总指挥,也是我最信任的副手,兄弟——陈泗水在背后做了这一切。 据我推测,他应该是在皇室主导下,参与了这次反叛行动,他先是将我与冕京等人一同关在地下大牢当中,随后取得了我的那一部分行动兵权,再以我的名义,将魔法武装部队纠集关押,并下令追杀赵无先所在的逃亡人员。 他利用兵权加强城墙守军,此时皇室则故意派人来访,陈泗水斩了来使之后宣布宋家反出西大陆独立,皇室顺理成章从丁奉和南方派兵围堵公淇城。 不知是出于对宋家的羞愧,还是迫于皇室的暗中威胁,陈泗水在与皇室军队僵持不下的第五日,站立于城墙上拔剑自刎。尸体从城墙上掉下。 公淇城不攻自破,公淇守卫军自然地被分散纳入丁奉守卫军,皇室进入公淇城后安抚百姓,踏平了城心阁重建,并宣布此后公淇城再无护城军,也再无宋家。 而我在魔法部队次级指挥赵无先的帮助下,从城心阁大牢逃离,赵无先被乱枪刺死在反魔法武装部队手里,我骑马跑出数百米后几名其余魔法部队出现,以生命为代价帮我抵挡住后来的攻击,但出城的计划也因此落空,我在魔法部队残余人员的帮助下,藏身在公淇城百姓家中,奇怪的是后来再无人员对我们展开追杀,再次推门来的就是皇室的丁奉正规军了,我也方才得知陈泗水的死讯,以及宋家的结局。 但好在没有人见过我的脸,这点是福也是祸,我也方才明白我父亲不让我出现在人前的深意。我知道我不能,不能再出现在人前,不能再用我的名字,我知道父亲此去丁奉,也一定无法再回来了。 一百四十八 尊严与雕塑 时间拖到日落前夕,麒林一行人方才来到城心阁。 秋野霁从暗处小跑过来,麒林探出头和她聊几句。秋野霁责怪他来的慢,时间有些拖沓,又把城主和部队大打出手的事和他说了,麒林点头表示正合他意思,让秋野霁先跟上,又问陈战一些布置的事。秋野霁这才去了。 麒林让时雨停了马车,蹲守在城心阁暗处,随后与陈战先后跳下,步行绕至后方,努嘴示意陈战上前打开城心阁地牢的门,直至此时,公淇城内依旧静默如雪。居民们闭门不出,来时街上只有少量巡逻卫兵,见了是钦差的车,也不敢阻拦。 陈战一边开门,忽的又回头对麒林说道:“你也别把我想得太幼稚,这些年人情冷暖,杀人越货的事我都见过,更何况这些人作恶多端,死有余辜。” “你想说什么?”麒林听出他话里还有话。 陈战冷着脸道:“言大牛,就算是我,也能扔出那把火。” 麒林这次没指责名字的事,他更好奇陈战的想法,安静地听他说完。 “可是,是非对错应该由我自己来判断,而不是你的一面之词,也不是皇室的命令。那些人到底为何作恶我不知道,单凭一个结果,我不能判处另一个,哪怕是一个人的生死,我不想卷入纠纷,也不愿意成为别人的武器。” 麒林道:“哪怕你明知这样做可以救很多人的性命?而你的出现至少能够将事情导向好的结局?在你心里,一个对错要比一个好的结果更重要吗?” “很遗憾,你说得没错。”陈战低着头道。“言大牛,你我今晚之后就是两清了,你救我出大牢,我很感激……只是以后我不会再帮你。” 夕阳落下,二人不约而同都在想的是祥隆的事。 麒林叹口气,一如往常般露出笑意,他叹自己明明已经选了孤独的路,却总想着要个知己:“那无所谓,你别迷失自己就行,我走以后好好生活。” “你这是在担心我吗?”陈战不可思议。 麒林挠头:“我只想说世界上有很多东西,是比是非对错更重要的,当他们与你自身冲突的时候,卷入其中,然后竭尽所能去得到最好,才是个男人的做法。” 陈战感到一阵哆嗦:“你这人,总是故意想用奇怪的话影响别人吗?” 大门无声的打开,麒林顺着光亮与陈战下楼,穿越过数道已经敞开的大门,黑暗中,只剩下冕京一人坐在房间中央的凳子上没走。 “冕京会长。” 麒林笑意盎然走上前:“您架势还挺足的,没我来救,就不肯走吗?” 冕京脸色如常,坐着不动,说道:“我就知道你会来,所以才在这里等你。” “我是来和您告别的,我等不到大部队入驻公淇城了,那些事就由你和皇室解释吧。我想你一定很不喜欢我——如你所愿,今晚之后,我就人间蒸发,不再出现在大家眼前了。” 麒林正说一半,冕京等他挨到近处,突然挺身站起,顺势从腰间抽出法杖,一把将麒林顶住,麒林被突然间的力道撞飞,人磕在牢房大门上,发出“咣”的一声巨响。 陈战见势立即要上前,被麒林伸手拦下。 “你出去等我……” “可是?”陈战有点急声。 “没事的。你出去,在门口等我就行。” 陈战于是半退着向门口走去,临走时只见那冕京脸色与方才坐着时无异,只是莫名泛起铁青来。 他瞥一眼离去的陈战,气狠狠对麒林道:“想要人间蒸发?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皇室那边,我就说你不知所踪,怎么样?” 麒林笑着摇头,伸手拍打冕京手臂,让他放松几分:“咳咳……会长大人,你清醒一点,大家都是明白人,我既然敢下来见你,就有把握活着离开。” “可你欠我一个解释。” 冕京一字一顿,说的是德古的事。 麒林翻白眼,随后又盯着冕京的脸问道:“德古原名是斯科沃多·库泊,来自克洛歌尔大陆这件事,会长您知道吗?” “我很清楚。”冕京手上不松半分力,但语气有所迟疑。 麒林再道:“既然你清楚,就该理解,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私人恩怨,与你和你的魔法公会都无关。你也无权干涉。” “……” 冕京一言不发盯着麒林的面具,这次是猴子的面具,孔洞里透露出暗无神色的双眸。冕京在内心盘算面前这人究竟是有怎样的自信,自信的来源又是什么:他被法杖指着,手中没有寸铁,门口的跟班也不会魔法。自己要想取他的性命,易如反掌,就算是皇室也远在天边,难道这人真的不怕死吗。 “他在克洛歌尔大陆发生的事我不会过问,也不管他以前叫过什么名字。他是我的副会长,是我的手足兄弟,现在他当着我的面被人杀了,你说,我该不该为他报仇雪恨?” “哈哈哈……”麒林朗声笑,但被压紧了喉咙,没笑完,“会长大人,据我所知,你的德古兄弟身边最贴身的魔法护卫,就是那个会用水魔法的,他就是被安插到德古身边监视他的,你们魔法公会似乎管理不严呀——还是说你对你的兄弟就是这个态度?” “我是为了保护他的安全。”冕京眯着眼睛说道。 “——看来那个人果然也是你,在公馆抢走文件,和德古见面的人。” “是我是我。”麒林笑道。“看来瞒不过会长大人法眼。” 冕京道:“从你第一次在魔法大会出现,我的眼就紧盯着你,直到你使用电系魔法的那一刻,就算你没有使用完全相同的招式,我也立即就确定了你的身份。如果不是事后被公淇城的这些刺客横插一脚,那时我就会找上你。” “所以我才急着和皇室见面呀,这也是我参加魔法大会的目的之一。”麒林笑着解答。 冕京此时方才想到一些可能,又回忆起麒林在杀害德古时所使用的魔法:“你们克洛歌尔的魔法能力,要领先荷米斯亚一个档次,这点我必须承认,德古他对我始终有所隐瞒,即使我根本不在乎那些东西,但这是不争的事实……对了,我想你还有其他同伙在这里吧?不如让他也一起出来见我。” “呃……”麒林面上浮现出古怪的表情,似是嘲笑,又夹杂着疑惑。 麒林笑道:“我猜的不错,果然荷米斯亚大陆的魔法起源,正是和库泊脱不了干系。这也正是魔法自西大陆起源的理由。是他把魔法,或者说把集石带到荷米斯亚大陆,然后这些年才刮起魔法的风暴,勾起拼斗,流血成河,也改变了东西大陆的局势,变相停止了战争。” “……” “这么和你说吧,只有我一个人,去杀你副会长的时候,所有的法术都是我一个人放的,冕京会长,你误会了……” 麒林点点头说道:“有没有一种可能,只是库泊他比你强一个档次,而他在克洛歌尔,只是一个小角色?会长大人我想,贫瘠的魔法水平限制了你对克洛歌尔魔法世界的想象力——这也确实,如果不是它们最终面临被摧毁,而是继续发展上十年的话,我也难想象今天会是什么样子。” 冕京并未被唬住,他安静地说道:“德古告诉我,再强的魔法能力也不能起死回生。如果你有什么手段,不如现在就放出来让我看看。如若不然,我今日定会取你性命。” 冕京的挑衅让麒林失笑,他再次拍打冕京的左手,要让他松开手来。麒林一边整理衣领,伸手扯下头上的面具,露出了恶魔的脸庞。 他直视着西大陆魔法公会会长的双眼,说道:“冕京会长,你不是我的对手。况且,你我并非敌人。” “德古……也曾经是我的好朋友库泊,他瞒着你和你的公会,想要更上一步,他出卖我在克洛歌尔研究出的魔法理论,魔法道具,意图向皇室换取利益。” “你说什么?” “你听我说完,你知道这份利益代表什么吗?西大陆皇室在得到这份能力之后,即会再次向东大陆发起战争——虽然战争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与这些魔法无关,我也无心管理你们荷米斯亚人民的死活,那是你们自己的事——” “冕京会长,到那一天,你以为你手下魔法公会的根基在大势所趋面前,还值得一提吗?所以近来皇室才不再与你纠缠势力大小,而是无所顾忌地直接派人刺杀你的心腹。因为我不知道他们已经得到了多少。” 冕京心下虽然震惊,但也并未全然相信麒林的一面之词:“哼,既然你完全不关心荷米斯亚人的死活,为什么又要出现在这里,为什么又要将德古杀害?” “因为他冒犯了天玄月家族的尊严。”麒林这次没有掩饰自己的姓氏,时隔数月,嘴里再一次吐出这个名词的时候,他的面色紧绷,仿佛泛着诡异的青光。 “天玄月家族的成果,被他剽窃至此,换取卑劣的地位,我作为一家之主,理应讨回家族的尊严,会长大人,第一次在甘宁城魔法公会见到那塑雕像的时候,我完全都没认得出来。” “那人就是我自己。” “雕得太烂了!” 一百四十九 宋易档案内容记录(其十四) “我想我已经把我所知道的,两年前发生在公淇城的事全部说了。长官先生。” 麒林对嘉禾点头,将手中照片、面具一干东西再往前推。 “这两年来,我遣散了剩余的魔法部队,只留一个心腹在身边,我二人在西大陆隐姓埋名,躲避追杀,不想最终还是被卷入战乱,跟着难民四处安家。” “然后就是被当做百姓壮丁带走,送上前线。在这里九死一生,不得已,我才暴露身份,使用了魔法逃离营帐,但西大陆边境已经不是人能活下去的地方,为求生存,我才强冲边境,来到东大陆。并且事已至此,如果我不说出自己身份,恐怕在东大陆的牢房里,也活不久。” 嘉禾慢慢地消化面前男子的一番故事,又看向桌上照片——照片上是三个人,头戴面具的西大陆皇室钦差、断了腿坐在椅子上的麒林、还有魔法公会会长冕京,这三人里,他只认得冕京模样。 他缓缓地酝酿措辞,道:“无意冒犯,我可以看一下你的腿吗?” 麒林点头。 嘉禾从椅子一侧绕过来,麒林伸手将裤腿提起,确实如照片一致:是一条假腿,整个下半肢被替换成类似塑料包装的材质,从膝盖处直伸到鞋子里。 麒林再将裤子费力地向上抬,一边将假肢与大腿间的系带解下,假肢应声脱落,嘉禾本想伸手阻止,但还是仔细看完,那假肢小腿制作精良,从内部看去有半是中空,由一根伸缩金属作主梁,四周是弹性材质作支撑,非是凡物。 麒林解释道:“四岁那年骑马与父亲打猎,林子里窜出一只狗熊,马受惊逃走,挂着我的小腿拖行几百米,后来救治及时才捡回条命,但腿没了。” 这说的是四岁那年的实话,所以麒林后来一度对马有恐惧,坐马车已经很勉强,让他骑马是一千个不愿意,上了马他会不自觉冷汗直冒,手脚打颤,后来的这些年干脆不去尝试,骑不骑的放在一边,丢了他风雨不动安如山的男人面子得不偿失。 嘉禾点点头,表示遗憾。 又道:“没想到公淇城反叛案中还有这等玄机。” 两年前他收到的消息是,公淇城主无故叛出西大陆,但在消息散布开来之前即被镇压,城主等一干人或死于战事,或不知所踪,眼见无力回天,守城大将自刎于城楼。公淇城军力顺势归于皇室所有。 两人沉默一会,麒林主动开口道:“我只求东大陆这边能留我一条性命,我不求报复,不求名利,但如果有需要,我愿意站出来作为证人指证西大陆当年的阴谋。” 嘉禾略一思考,想着这指证聊胜于无,便对他笑道:“我会将此事禀报于我的上司,至于结果如何,那不是我能说了算。” 麒林一听有点着急,问道:“那需要多久?如果不同意的话我是不是就没有了价值?长官先生……我不想再回到地牢里度日,那样下去我一定会死的!” 嘉禾被他说得一愣,以现在东西大陆的局势来说,公淇城的部队已经被纳入皇室掌控,再提当年的事作用不大;况且西大陆为筹划战事,阴招损招不断,冤假错案被披露的也不止这一件,如果“上司”没同意,多半就是把人关起来备不时之需,杀了倒也不至于。 只好安慰他道:“我会尽力为你争取,你放心,最坏的结果也不会是被处死或者押上前线。” 只是被关一辈子,嘉禾没说。 “等等,不能这样,”麒林咽口唾沫,对嘉禾补充道,“长官大人,我还有别的价值,我会魔法。” “呃,魔法的话……” 嘉禾犹豫。西大陆撕毁反魔法条约,在战争中大肆动用魔法师力量,并且研制出契合魔法师的武装,最初是派遣魔法师改变地形,操纵天气,混在战士当中进行小范围关键野战,后来干脆使用装甲导力车载着七八个魔法师四处轰炸,为此在战争前中期吃了很多亏,现在前线上多方失利,城池失守,东大陆确实急需魔法人才。 但眼前这人不一样,这是西大陆来的人,一城之主,不说他的魔法能力如何,就连究竟所言真假也还需要考证研究,再次叛逃出去,或者干脆是西大陆安插过来的谍中谍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更不能让他拿着法杖到处走。 嘉禾面露迟疑:“你的魔法等级如何?” 麒林道:“我有八级魔法师的能力。” “八级?”嘉禾吓了一跳,这么高的等级能在东大陆魔法属做个高官了。 麒林点头道:“这是真的,你如果不信我们可以去用检测石。” “八级……”嘉禾喃喃道——如果是高等级,那就有尝试的价值,派人盯着也不算亏,但高级魔法师是珍贵物种也是危险,如果突然反水,从内部放个法术破坏墙楼大门,那他这个引荐人恐怕官职不保,人要上军事法庭了。 “你的魔法操纵能力怎么样?” 嘉禾继续问道,不论如何,这也要禀报上司。 麒林笑,自信道:“算是天才那一档的。” “不过如果可以,我希望是不要上战场,我不想死,”他继续补充道,“以我的能力,就算上了前线,对整体的帮助也不大,但是我有一项经验是别人没有的。” “什么经验?” 嘉禾问,随即自己也反应过来。 “你是说,训练魔法部队?” “是。” 麒林认真道:“我不在乎东西大陆谁输谁赢,也可以不碰法杖,不离开东大陆,只想求条生路,现在我听说西大陆在魔法领域越发激进,甚至派遣魔法公会的学生上战场,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如果你们有需要的话,我也可以帮助训练魔法师,出产对抗的手段。” 嘉禾低头考虑,这几句话戳在他东大陆皇室的痛点,大陆虽大,但一直没有像西大陆般在战争开始前组织起有效的魔法学校,魔法公会,这导致现在东大陆所用的魔法师都是民间征用来的,人虽然不少,可败在没组织没纪律,基本就是拿钱干活,更别说使用什么战术,什么导力车,战争开始小两年,魔法属还是一盘散沙。 “如果是这样,所有的法术系别你都会用吗?” 麒林想了一下,脸色突然正经起来,对着嘉禾回答道:“不能说都会用,教导和使用其实是两码事,教导的重点在于魔法使用本身,比如我不会使用尘埃魔法,没天赋,但我看过大量尘埃魔法师使用魔法,理解其中的原理;对于魔法对战,不同系别在遭遇中该适用那些法术,大型法术的使用,还有魔法和冷兵器在大量人数的情况下该如何分配,我都很有了解。这点是正常情况下,一个全系魔法师无法做到的。” 嘉禾听了这番话,心脏开始乱跳,和当年他在皇室和侍女初恋牵手时似的,但他努力平复心情,让脸上不动声色。同时思考可能: 东大陆魔法属不缺魔法师,也不乏其中天赋异禀的,缺的是对战经验,他们没有足够的理论基础去支持魔法师在战斗中的操作,几个废柴军机大臣也只懂老一套的冷兵器对攻。这些老套的思维模式在皇室当中根深蒂固,几个老人势力盘根错节,想扳倒他们使用新人难上加难,老上司光是要抚平内斗就费尽心机。反观西大陆皇室领袖艾西是年轻人,且专注于一言堂,自其上任以来打击各方强大势力,过河拆桥打击曾经手下,把核心力量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洗牌领导班子,这些结果反馈在战争当中,使得西大陆一心向外,没了内部困扰,就算如公淇城一事来看,其做法阴狠,失了某些人心,但这事如果不是今天逃亡两年的公淇城主坐在自己面前,他尚且一无所知。东大陆对于其侵略手段的指责也被挡在外围,甚至不能对内部产生正向作用。 ——这些全都是人太老了造成的。 嘉禾知道,这些人,老了成精。这是东大陆最大的痛处,要比魔法部队的事痛上几倍不止。 他暗中捏紧了拳头,面前这人,还有前几天穆弘城被魔法师从侧翼攻击最终失守的事,二者一起发生,这或许是老天给他的一个机会。 念及此,嘉禾对麒林说道:“前几日,你知道东大陆有个穆弘城的城池失守的事吗?” 麒林摇头,真不知道。 “不知道不要紧,那是座很小的主城,但在那次战斗中,西大陆使用了魔法武装,人数不多,在三十人左右,就是这三十人改变了整场战斗的局势,他们从侧翼埋伏,引诱我方深入,利用山地地形滚下火烫的石头,砸在部队正中间。我方虽然也配备了魔法师,但是跟在大部队后方,什么用场都没派上。” 嘉禾双眼眯着,凑近麒林道:“如果你来防御,该如何使用这些魔法师?” 麒林挠头,奇怪道:“你部队被埋伏和魔法师有什么关系?” 一百五十 冰音旧事与肉丸子汤 时间推回到三年前。 魔法战争大会后,麒林一行人受到公淇城魔法刺客袭击,原本刺客的主要目标是身在皇室,但与冕京结党的成冲二人,麒林一车则因为追上前车被迫与刺客军团开战,随后隐藏在暗中跟随的沈冰音及其皇室内部党羽也现身,当众揭露出麒林身份的真相,还有在巴姆公馆所发生的事。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次调查行动,背后竟弄出五派以上的势力,麒林心有所系,在没把握的情况下选择投降,陆明哲也受到救治,被送往医院,麒林被五花大绑押送,但人还没回到丁奉城区就被皇室拦下,显然是内部收到了相关消息。 麒林顺势再次被截胡带走,说是西大陆国王召见。 沈冰音难以置信,这显然是如麒林所言,她的皇室背景本身已经不可信,可这当口她再恼怒也不敢言,眼睁睁看麒林被接走上了马车,目光灼灼弄得麒林背后烧得难受。 这事儿麒林心里确实早有打算,但在酒店喂天鹅,等了许久不见动静,哪知这番大战过后皇室才姗姗来迟,也算变相将他从沈冰音手里救出。省去很多麻烦。 松了绑,上了车,麒林这才松口气。 ——几分钟前他还在考虑如果真的被这坏女人抓去没人管,之后该怎么脱身呢——他差一点就把前任校长的秘密事一口气全秃噜了。反正又和他没关系! 事情说来简单,前任校长和沈冰音关系好,背景又都在皇室,一老女人,她和现在的沈冰音一样隶属皇室但人在魔法公会任职,不算冕京一派,一直游走于皇室与公会之间,后来无意间破获皇室内部秘密,以加密书信与甘宁城一亲密交谈,信是加密的但对方人没加密,事情最终被当作情报出卖流传在某暗线组织,并导致皇室内部震动,死了两个贵族。 被爆出丑闻的皇室震怒,但这事情其实算是可大可小,毕竟老校长没亲口说出秘密。一时间后,尼尔通过该暗线组织获悉了事情全貌,为了升迁坏了良心,花钱给暗线,传出老校长刚正不阿的传闻,并于坊间流出,意图逼迫老校长提前下台;谁知蝴蝶效应之下,丑闻一派听信后给其背景一派压力,背景一派给下面压力,又死了两个贵族。 其中一个是老校长的父亲,自杀。对外是病死。 可怜老女人六十又几,没嫁过人,就因为一封书信害得母亲家破,父亲人亡,自己校长位子也要不保,一怒之下单枪匹马前往丁奉,意欲杀敌而后快,但没成功。 事情随后被皇室正统所知,国王艾西籍此罢免了数个官职,全是反战派,并下令此事不可外传,重伤的老女人被下令处死,对外则宣称人是来开会路上被法师打劫,死于法术。再再最后,老校长的死讯才传入沈冰音耳朵里,时年她尚在皇室打工。 事发后,沈冰音当即决定找害人者报仇,于是去调查了所谓案发现场,发现查无此地,又去找老校长尸首,只剩下衣冠冢。她于是觉察事情另有蹊跷,探访之下纷纷指向倒台的反战皇室,但共同点除了反战没别的。线索再次断了。 为了弄清真相,沈冰音申请调职甘宁魔法学园,空降顶替了老尼尔的校长位。到达第一件事就是揪住老尼尔问及此事,好家伙第一个就问到仇人头上,老尼尔于是把问题指到奇怪的方向,一晃几年沈冰音得不到答案,反倒把学园治理的蒸蒸日上,在魔法公会里有了地位。 再说这事里也没一个是好人。 至于麒林为什么会知道事情真相呢,倒也并非是主动打听,好巧不巧,这暗线组织的头目姓春,春兑守,这人没提过,他的老大提过:马乾坤。 在马乾坤的关系下,这一派暗线拿麒林当亲人对待,包括麒林和朝露的联系,还有给诸葛小蝶的电话,都来源于此。 麒林就这样被拉走,当天没见到皇室人,被安排进内部休息,第二天早晨又被抓起来,说是安排早宴款待。 吃饭的地方离麒林休息处不是很远,皇室内部装潢也寡淡,就以白色和淡绿色为主,但高度比一般住宅更甚,麒林被卫兵带着左看右看,随意端详着内部格局。 国王艾西坐在大殿中央椅子,等待麒林进门。 是个年轻人,穿着看不出华贵的便衣,似乎也是方才起床样子。 两名卫兵就停下,在麒林身后关了门。麒林注意到,两人一个是法师,都会武术,身材很好。 回过头,与那艾西国王见了第一面。 殿内的卫兵就顺势绕到麒林身后,麒林左右看看,有点拘谨地上前,他不太懂西大陆的礼仪,不想坏了规矩直接被拿下。 椅子上的艾西主动伸手,神情慵懒严肃,眼角带着微微的笑意,算上好看皮囊,身材较纤细白净,透露着王族特有的华贵气质。 “您好!国王陛下!” 麒林双手上去捧住那艾西左手,稍微一握,艾西歪了歪头,古怪看麒林一眼。 他问他道:“你是哪里来的人?” 麒林眨眨眼,心知似乎礼仪没对上号,难道这是要我亲他手? “陛下,我是克洛歌尔人。” 艾西国王脸上神色变化,随后缓缓点头,眼神随着下降,再浮起。 “首先我要恭喜你,拿到魔法战斗的冠军,每一年,冠军都会被召见,且会被皇室招揽作人才,这你是知道的吧。” 麒林点头道:“我懂,我就是为此才来拿的冠军。” “国王陛下,但我不仅是来见你的。” 国王艾西没回答麒林的问题,转而伸手要厨子上菜,,卫兵开门,几个下人轮番从后门进来,把各式菜上齐。 麒林不擅长吃早点,熬夜的人擅长吃夜宵,天玄月家族的厨子也不比皇室的差。 糕点,虾仁米饭,煮鸡蛋,蔬菜豆奶,主菜是肉丸子汤。 艾西不开口,麒林也不知该说啥。这半晌,就等着上菜。 “他和我说过了,你的事。” 艾西国王一面将手里煮鸡蛋剥开一半,咬了一口,然后伸手给麒林和自己打丸子汤。 “不如你先说说你的诉求。”艾西国王道。 “那不行,有的话我只能和他说。”麒林在试探,如果早就知道他要来,那拿不拿冠军就没意义,直接走过来说不定也能见到国王,而且大赛后还拖了好几天,直到被袭击后才来救场,这几天也不知发生了什么。 艾西不回答,开始喝汤,麒林也只好跟着喝,肉汤鲜美,但营养学说,汤没营养,想到此处,麒林决定把丸子也吃了,皇室的料理看似与常人家无异,但肯定都是好东西,不吃白不吃,这两三颗丸子入口,肉质鲜滑有嚼劲,肯定是大师傅连夜用手打出来的,丢在砧板上至少两百次。汤的口味则适中略淡,不着粉饰又在口感和咸鲜上下足功夫。 传统文化诚不欺我,一起吃东西有助于感情拉近,艾西看着麒林把汤喝干净,脸上默默露出笑意。 麒林抹抹嘴道:“国王陛下,对你的话我确实也有几个请求。当然,我也会给您相应的等价能力出来。您也看到了,我是一位魔法大师。我对使用魔法很有心得。” “几个请求?” “呃,大概两个?” 麒林掰手指算,一边耍心眼道:“首先我是从文鸯城过来的,这个您也应该知道,不对啊,如果您都知道我的事,那岂不是我不用开口也没问题?” 艾西摇头:“只知道你要来,作为大赛的冠军,其他冠军也都是你。” 这一言既出,麒林知道对方所言非虚,看似是绕口令,但没错,它的逻辑即是这样的——魔法大赛的冠军来见我,他是天玄月麒林。 没有开头,亦没有结尾。当中未提及的,就任凭发展。 如此麒林不敢再乱说话,仔细考虑道: “第一件事,国王陛下,您应该已经知道,我的名字叫作天玄月·麒林,是魔法……是世界上第一个使用魔法的人,十年前,我的家族被逐出克洛歌尔,他们带着当时正在沉睡的我来到荷米斯亚大陆,在海边建立了渔村,而后,村子毁于一旦。” “我的第一个请求是,请您帮助我寻找我的族人。” “第二件事,刚才我说了,我是从文鸯城过来的,在文鸯城有个派系叫作食指派,它的首领是胡格和胡燕两兄弟,城主一系,我希望您能派兵到文鸯城,勒令并剿灭除食指派以外的势力,帮助我朋友胡格拿下文鸯城的掌控权。” “以上就是我的诉求。” 麒林犹豫道:“现在我想听听您的诉求,我们尽量等价交换。” “哈,”只见那艾西国王笑半,又突然僵住,“我从未听过如此要求,你不远万里从克洛歌尔只身来到西大陆,就坐在帝国的大殿里,去和一国之主讨要他的领土?” 一百五十一 恶魔之声与一望无际 国王名为艾西,年纪与麒林目前相仿,自打麒林进入皇宫与他相见,半晌只是便衣,吃饭,与常人无异,可此时此言一出,两人手里都停下动作,本还算和谐的场面瞬间凝固下来,如同秋雨后的气温一夜降落到冰点。 麒林小心咽下一口唾沫。 他知道这是大领导的气质,这些人动辄抬手决定他人生死,哪怕在拥有权力之前是个文弱书生,久而久之也有杀伐之气,但又与那些动手杀人,不把人命放在眼里的将军、匪徒不同。 人讲伴君伴虎,国王艾西身上,是一种书生气质与吃人老虎气质的杂糅。这点麒林认为和他在某精神层面是相像的,上一秒肯与你和蔼对话,下一秒撕开漂亮的面皮,提醒你我可不是好惹的。 麒林觉得自己能理解。 他犹豫一下,他赌他是在威胁,或者说是在提醒他。 麒林于是开口说道:“国王大人,请您听我意思,这两件事不是对您的请求,更不是要求,而是我的诉求。您问了我的诉求。” “我要和您说的是,魔法和法杖并非由我的家族传入荷米斯亚大陆,他们自从来到荷米斯亚,应该就没再使用过魔法,具体为何被摧毁还需要我去调查,原本在这之前,我只想回到克洛歌尔,而现在,我想要带着我的家族回去。对于西大陆富饶的土地和财产,我绝不会取走分毫。” 他知道自己此时并无退路,地形不熟,法术毫无准备,法杖也没在身边,哪怕动了手上的秘密科学和恶魔能力伤害眼前人,自己也绝无可能轻易离开——更何况他不是来杀人的! 此时此刻,不卑不亢和诚实反而是最好的办法。 “您的诉求是什么呢?” “你在明知故问。”国王艾西身体向后倾斜,倚靠在冰冷的椅背上,王宫里的椅子向来没有软垫,国王的没有,客人的也就不能有。 “麒林,自作聪明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是的,麒林是聪明人,从小就是,身上有着聪明人的恶臭,孤独、好胜、不可一世、爱熬夜,以及喜欢凭靠直觉。 艾西也是如此。 一场没什么意义的博弈,这两人如同彼此爱慕暗恋的男女,都想对方先说出口。只是麒林落在下风:“国王大人,关于这点,我的确有一些推测,打比方说,皇室把我从沈冰音手里救了过来,我很感谢——先前我在暗线听闻了一些事,这我无法瞒着您:在甘宁城前任学园长死后,沈冰音追着线索去往甘宁,那之前您亲自下令罢免一些贵族,但他们又并非真正与此事完全相关。” “我想他们的共同点在于,反战。他们反对西大陆再次进攻东大陆。魔法战争以来,东西大陆得到了短暂的和平,底层得到喘息,各个主城迅速发展,据我了解东大陆也是如此。” “于是贵族们开始反战。这或许与皇室的意愿相悖。我相信对于皇室而言,这几年的时间对外是备战的过程,对内则需要处理内部矛盾,砍杀走狗,重整旗鼓。既然您选择杀死贵族,削弱冕京和魔法公会,我就在管中窥豹,并且有足够的理由认为,皇室绝不会主动停止东西大陆之间的战争。在这基础之上,我带着……” “够了。” 只见到艾西微微抬手,打断了麒林的发言。 “是你杀死魔法公会的副会长?” 一语中的,这是麒林一直在避免谈及的,德古,或者说斯科沃多·库泊,无论他是否曾是将法杖传入荷米斯亚的始作俑者——麒林杀死他的那天前,他已投入皇室的怀抱,成为皇室财产的一部分,麒林不知道他为皇室具体做了些什么,又将天玄月家族的魔法知识透露了多少。 但无疑,杀死他都是摧毁皇室的财产,也是对整个西大陆统治者的挑衅。 麒林不得不这么做:在得知他要将天玄月家族的魔法研究出卖给皇室以后,麒林不在乎这些研究会杀死多少东大陆战士,殃及多少大陆的贵族,使多少平民流离失所,死于非命。 他不在乎! 在他心中,没有陈战和言小七一般的道德底线,与沈冰音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也不同。 麒林坚持的是家族的荣誉,恪守的是家族的骄傲。这点没有人能动摇,恶魔也不行,皇室也不行。 “是我杀的。” 麒林平静地回答道:“斯科沃多,曾经是我的人。” 艾西看着麒林的双眼,半天不开口,麒林感受到,四周的侍卫气氛似乎开始剑拔弩张,就在他以为他就要伸手将他拿下的时候。 艾西却说道:“没关系,事情反正已经过去了,我会忘了这件事,也命令冕京把它忘了。” “那么既然,他是你的人,你的下属,所以你能代替他,给我更好的,对不对?” 当然可以。 麒林意识告诉他,这可以。 不是由出卖家族成果来换取权利的库泊,而是由他自己,天玄月家族的一家之主来亲自卖出,换得的收益是西大陆皇室的权威! 到那时,寻找家族成员不再是难事,出海限令不再是难事,陆明哲的安危也不再是难事,文鸯城的乱战唾手即为胜利,沈冰音——他甚至敢叫皇室把她嫁给自己。 知识!研究!这便是他曾经在克洛歌尔起家的资本,游走在各大势力之间,成为他们的座上宾! 这也是他曾经一度深思熟虑过的,在杀死库泊之前就已经有所打算,维护家族的威望,杀死偷窃的贼。 不仅如此,卖出的能力也任由他来决定,哪怕少于库泊也无妨,反正库泊已经死了!整个西大陆只此一家! 当然可以。麒林的意识不断告诉他,这当然可以。 可他却迟迟开不了口。 他想说,不行。家族的灭亡确实给他亮起危险的信号,库泊的下贱也让他不愿与之同为。但麒林知道,这句不行与那些事统统无关。 是潜意识的恶魔在作祟。 不是那个已经许久不做声的恶魔,那是天才的骄傲。 这个恶魔,偏偏想要他挑衅皇室的权威。 “可以。” 说罢这句,麒林重重地低下了头,他不愿与国王艾西对视,不敢看他的眼睛,他或许在笑。 这句亦是如释重负,他也不知自己方才究竟是怎么了。 艾西将手掌伸出,轻轻覆盖上麒林的肩膀。 “这似乎和你所言的等价交换有所不同。你还不习惯。” “没有的事。”麒林抬头起来,“您能拿出我想要的,我能给您您需要的,这在我看来,便是等价交换。不然我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唔……你说得也对。”艾西略一思考,苍白的脸上透露出笑容,他将手收回,继续吃饭,吃丸子汤,东西半晌已有些冷了,但他用勺子拨弄汤头。 麒林也跟着拿起勺子,虽然他吃饱了。 “不过与此同时,你还要帮我做一件事。” “您请讲。” “麒林,你知道公淇城嘛?”艾西歪着头问,“就在前些天,唔,魔法大会开始之前,公淇城的老城主来和我吃了早饭。他是我的老朋友,也是长辈。” 麒林不知道:“公淇城是主城之一,在……丁奉城边上,换算成克洛歌尔,就是护城主城一般的存在吧。” “你说得不错。” 在第一项“交易”达成后,国王艾西的脸上也开始有更多的表情——这时他的表情略显难过,更像是有些失望。 “当时……我们吃的也是和今天差不多的肉丸子汤,我就和他说,我说我想攻打东大陆了。但他不同意。所以我把他杀了。” 叮铃铃铃—— 麒林手里的勺子丢飞出去,滚落的好远,直飞到侍卫的大靴子上,侍卫一动不动,也不去捡。 “这……你!!” 桌上的麒林跳脚起来,站到一旁用手勾嗓子眼,也顾不得什么皇室礼仪。他就像每次和大势力喝醉酒之后躲在厕所里那样,用中指按舌头。但他这是头一次清醒着按,清醒着是按不出来的。 他的头脑里泛着作呕——他很少作呕,哪怕是第一次杀人,杀死他那时最亲近的长辈的时候,他也没觉得作呕。后来,鲜血迸发的场面他也司空见惯了,魔法就是如此,就算用科学机器和帮助人类进步去粉饰得再好,也是人杀人的法子,能量喷发,鲜血也会喷发,如果打中了的话。 麒林不否认魔法是为残杀而生的,也参与残杀。 “麒林,我这里能用的人,越来越少了。”艾西关心地站起身,走到麒林背后,试着用手触摸麒林的背,被麒林一把推开。 艾西不生气。 反倒笑容满面,如果麒林此时转身看到他的表情就会知道——那是他今天第一次露出真实的表情,之前的都不能算。 “人上人就是这样的,麒林,我虽然不知道你过去的经历,但这点我相信以你的能力一定也是知道的。所以你刚才的犹豫我还挺满意,这表示我们沟通起来不会困难。有些人注定站在其他人头顶,其他人又站在其他人头顶,就这样站啊站啊……一直站到最下面,一望无际的。” “你想啊,麒林,这时候,你抬起头,往对面去看,你发现对面竟然也有个人,他也站在这么高,这简直太可恶了,我当然应该把他推下去!” 一百五十二 第三贵族与城中城 黑色的天,惨白的月,麒林只身从皇室数据大楼走出来,过了层层审批走出门去,这地方是皇室管理情报的地方,地点却不是机密。 这是一座城中城。 略显高耸的数据大楼正是建立于丁奉,城中城的城中央,之所以没藏着掖着,是当初艾西觉得盖在这里挺安全,毕竟向左走就是王宫。 原话是:情报失守之时,王宫也该起火了。一语双关——麒林在大楼一层看到这句警示标语时,又回忆起在王宫内遭遇的种种。 数据大楼平日里几乎无人出入,但麒林今天被特批,用以勘察公淇城宋家的情报,此时夜晚出得门来,手里还顺手牵羊了一打监狱资料,上面写的是老熟人的名字:陈战。 他再抬手向门口示意手里的钦差令牌,门口卫兵这次迅速出门迎接,又是敬礼,有这东西在守卫森严的皇室情报大楼里横着走,还能命令卫兵学狗叫,这就是权力。 “汪!” 坐在导力车上,麒林觉得自己这事儿做得不太地道,人家卫兵挺好的,除了一开始态度有点桀骜不驯,那不是蛮横惯了嘛,皇室的卫兵也是贵族的上级,狗眼看人低在情理之中,学狗叫也在。 这趟来皇室,收获不小,第一次吃了肉丸子,也见到了想见的人,临走时,麒林不忘为诸葛小蝶争取一个贵族职位,就从魔法招揽做起,再继续学习魔法,他觉得这会是她所需要的,尽管有些作弊成分,但她不会知道。 国王艾西初步和麒林达成了交易,但并未完全信任他,麒林说明,在奉命去往公淇城之前,他要做一些准备,艾西知道麒林在西大陆有树敌,就随手派两个魔法武力双修的战士跟着他,目的是保护和监视。 车窗的透光下,麒林低头望向手里的资料,陈战的事确实是意外收获,不过此时他心中已有定夺,即便已经达成一致,皇室的人也不可信,不可用。好在这两武士也不是话痨,麒林不理他们,他们也默不作声,只是跟着,迎接麒林出门后,此时一人负责开车,另一人坐在副驾。 从卫兵的态度来推断,武士不是熟脸,多半是什么皇室的私人秘密部队。贵族都特别喜欢搞这一套。 趁着月色未肖,导力车开出城中城的范围,朝着夜行驶去。 约么半小时,距离城中城的位置不远,导力车停下在中心院,这里算是丁奉最具权威的医疗机构,专供皇室相关的人使用,平民不让进。 麒林是来找陆明哲道别的。 在前台出示钦差令牌,一个武士跟着麒林上楼,电梯停下,麒林缓步穿越住院部的通路,停在病房外,他想还是等到早上再进去。 一夜未眠,他也感到些许疲惫,那日危急关头,陆明哲挺身挡在麒林身前,中了沈冰音的法术,这事始终让他心情复杂,或者说从上一次在巴姆公馆开始时就复杂。 因此尽管已经从情报处得知事情进展大概,在前台问询时,他还是提着胆子。生怕又查无此人了,如果陆明哲为他而死,麒林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真的难过一辈子。如同当时在甘宁魔法学园他骗她感情时说的一样。 门是没锁的,上有一扇窗,里面也不大,从窗口看进去就是病床,床前一个身影趴着,是睡去了,手里还抓着陆明哲的手。 麒林感到意外,那人是沈冰音。 以麒林对她的了解,这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女人,嗅觉敏锐,雷厉风行,放得下架子,卖的了色相,明明当时要用陆明哲的性命逼他就范,此时却又护在她的身旁看输液。 这似乎确是非常矛盾的,麒林被皇室的人劫走,沈冰音气急败坏,她应该不在乎她的死活才是。但当时车上只有这女人会生物魔法,难道也是她一路照顾尼尔父女来的医院? 麒林挠挠头,转身欲走,脚步声却惊醒了对方,沈冰音朝着门口一看有个人影,很快走出来,一见是麒林,当时就目眦欲裂的,伸手掏法杖,麒林也掏,武士见状赶快挡在麒林身前。 三柄法杖悉数亮起,医院就要变法场,麒林第一个抬起手来投降,一只手在嘴前做个“嘘”声,再指指身后,大方转身带路,沈冰音睁着大眼犹豫要不要出手,最终还是咬了牙随他过去。 窗边,黎明前的黑暗,月亮不知何时失去了身影。 麒林伸手对武士道:“我俩说点悄悄话,你不用来,没事的。” 武士左右看二人,不敢怠慢,退了十来步出去,法杖没敢收。 麒林见武士远离,抢在沈冰音开口前,伸手入怀,沈冰音一见也要再掏,可见麒林手里不是武器,而是皇室的令牌。 “原则上来说,沈冰音,你得对我行礼。” “你!!” 沈冰音气急,半晌还是调整呼吸,略低下了头。 麒林不禁笑道:“这东西还真管用,希望出了丁奉还能有人认识它。” 沈冰音眯眼道:“你这个牌子是临时皇室,也就是说,你被暂时授予了皇室正统等同的身份。你有这个,我也不能再对你动手。” “嗯。”麒林笑,“我和皇室达成一致了,这也是我来这里的原因。这样的话,当时在巴姆公馆的事,也就一笔勾销了。” “混账东西,你想得挺好,”沈冰音骂道,“拿着这牌子可不代表赦免你从前的所作所为!等皇室收回令牌,我还是要找你算账的。” “你能把我怎么样?” 麒林歪了歪头:“把我杀了?论魔法你不是我的对手。在魔法学园那次,要不是我不想惹事,你以为你能伤得了我?” 沈冰音吸着气冷声道:“我不会杀你,我要抓你进大牢,在甘宁学园,你偷窃行凶,毁尸灭迹在先,巴姆公馆你盗取公会情报,辱我在后,你杀害魔法公会副会长,还大摇大摆来参加魔法战争大会,简直罪不容诛!到了那天,西大陆的法规自会判处你死刑!” “行了行了行了。”麒林被她说得头大,没想到自己干的这点坏事儿都被这女人抓住,就差要把偷商会金条的事列出来。 “我和你说实话了,现在我是皇室的钦差,国王钦点的,未来一段时间会替他做事,因为一些原因,我去找他进行合作;杀死副会长德古的事国王也已经知道,之后就由我来替代他的位置。至于杀几个人什么的,那就更是小事了。等我为皇室做完任务,也会离开这里,但皇室答应我会将我列为西大陆的伙伴,也就是说,只要你和你的家族还在皇室一天,你就不能伤我分毫。” 麒林慢慢地说道:“鉴于你没有伤害陆明哲,之前的事我也不和你追究了。我们互不相欠。” “你敢说我们互不相欠?好一个互不相欠!” “嗯。”麒林点头道,“包括我对你做了,过分的事……” “你还敢提?!” “……呃,”麒林赶快开口打断这个话题,“我……我想是你我之间其实并无天大的仇怨,所以刚才我才叫你过来,而不是用令牌威胁你离开。” 也因为她救了陆明哲,麒林没说。 沈冰音捏紧拳头,此时她反而冷静了些许:“……你先说。” “嗯,”麒林答应,思前想后还是告诉她。 “你追查前学园长的死因许久未果,我是特意想告诉你一个结果的,别追下去了,以后好好过生活,管理学园的工作你不是做得挺好吗。” “……” 麒林试探地望向她的眼神。 “……我不知道你查到哪一步,就从头说给你了——当初呢前学园长得知皇室秘闻,被甘宁城的闺蜜传出去,这个闺蜜叫杨嘉,也是个老太太,情报应该是被她儿子儿媳透露八卦流传出去的,随后是尼尔将此事引火到园长身上,丑闻是皇室的第三贵族,这个具体都有谁我不太懂,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他们派人迫害了园长的一派贵族,剪断商业,羞辱她的母亲,最终导致她父亲饮恨自杀,家族破碎。老太太得知真相后欲只身前往丁奉向第三贵族首领复仇,被反抓,最后是国王艾西亲自下令抓走牵连的贵族,查明真相,当然,那些其实都是他本来就想杀的人。” “故事的最后,前学园长先生就死了,死在牢里,好像是被毒杀的。” 麒林一边伸手讲着,讲了好久,目光余处看到太阳也不知觉地东升而起。透过窗口洒向麒林的背影,还有沈冰音的面庞。 她的面庞是错愕和红润,半晌眼角也开始红润。 “所以她根本不是死于什么抢劫的,对吗?” “当然不是啊?这国王亲口告诉我的。” 麒林不知她为何这样问,却见她是咬住嘴唇,鼓起鼻翼,憋着眼泪。 “呃,”麒林空了一会儿,“所以你如果真要报复,我觉得顺序是闺蜜一家,然后是意图爬升的尼尔、第三贵族,我是说那些现在还在的,最后是……” “够了,你不用说了……” 沈冰音转过头去,迅速用手肘抹了眼睛,麒林忍不住多看一眼,他觉得要强的女人通常不会哭,上一个这么要强的还是胡燕。 “你这是咋了……” 反应这么怪,背后是皇室也不难猜吧。麒林挠头。 “你既来了,就由你照顾陆明哲和尼尔吧,我要先走——” “你我的事,不算完。” 一百五十三 坦白与后悔 “你我之间的事,不算完!” 撂下这句话,沈冰音头也不回地离开,麒林挠挠头,心说这些女人怎的个顶个的倔强。 这可能是荷米斯亚大陆的特产。 在克洛歌尔,有句断章取义的话,讲是“女子无才便是德”。 麒林理解这话的大意,是说女人就该在家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搞搞研究,或者舞文弄墨,少去外面勾心斗角、打打杀杀的,在麒林心中,其实首当其冲是传统观念。他的母亲是大家闺秀,在有麒林之前,连生肉都不敢碰,更别提拿刀砍人。前魔法时代的天玄月当中,男人们是家族的核心,负责做生意,抢地盘。 在他的观念里,男人就该骨气拉满,砥砺前行,负起责任,保护女人。 但一方面他又欣赏独立性格的女性,鼓励她们脱离那些陈旧的观念。算是集大男子主义和唾弃封建于一身。看起来挺矛盾的。 麒林一边想着,突然拍脑门。 兀自道:“这女人该不会是先去找尼尔了吧?我还有事找他……” 草草草,麒林急,赶忙向下追,虽然同是外科,尼尔的病房却不在这一层,麒林招呼侍卫,两人冲到尼尔房间,推门就进,老尼尔此时正站在窗口,被麒林踢门的声音吓得一跳,转过身来,两人就面面相觑。 “沈冰音没来!?” 麒林也奇怪,虽然方才离去时那女人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但他觉得以沈冰音的性格,得知真相后下楼把老尼尔顺手宰了也不足为奇,毕竟这事要说还得算是因尼尔而起。 尼尔手上捆着绷带,挂在脖子上,看来是肩膀里的骨头受了什么伤,没敢用生物魔法治疗,其余倒是无事。 他道:“你怎么会回来这里?你见过园长先生了?” 麒林皱眉,虽然一头雾水,但也好歹放下心来,叹了口气,抓过椅子坐下。 “我已经和皇室达成一致了,现在是皇室的人,沈冰音不敢把我怎么样。” 老尼尔瞪大眼:“达成一致?你……和皇室的人?” “哼嗯,”麒林点头,嚣张道,“确切说,是西大陆国王。那天是他派人把我从沈冰音这里救走的。” “你说是国王大人?”老尼尔难以置信,“他怎么知道我们被……不,既然是国王大人,那一切倒也能说得通顺。怪不得学园长这么痛快地放你走,也不敢再为难我们父女。” 麒林点头:“我都说了这次我来就是为了见国王的,不然为什么非要参加魔法大赛不成?” “那你和皇室又达成了什么一致?”老尼尔不禁好奇,尽管先前就觉得此人不一般,但此时又刷新对他的认知。 “嗯……这是秘密,草率点讲,皇室暂时赦免我的所有罪过,同时愿意帮我的忙,而我则用一些情报,还有帮国王做事来交易。” “西大陆的国王大人需要你来做事?” 麒林摊手:“对呀,我刚才也和沈冰音说过了,包括你为了升迁陷害前学园长的事,还有她是怎么死的,都告诉她了。” “……” “她然后就气冲冲地走了,我担心她下来杀你,所以来劝架的。” “……你。”老尼尔心跳出声,自己严防死守几年的秘密被麒林三言两语间道出,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沈冰音她……没有来我这里。”老尼尔侥幸道,如果那女人脾气上来了想杀自己为前学园长复仇,自己此时多半已经是冰冷的尸体,他言大牛也拦不住。 “哦,”麒林也松口气,“行吧,总之我回来这里是跟你们道别,同时也确认你们安全。你也别怪我和她说秘密,她既已查到我头上,离你能有多远?也可能早就知道是你。我是想劝她别再做无用功,害死更多人,早点改邪归正,放下屠刀。” “……” “你已经见过明哲了?” “呃,还没,我是想先去找她……的。” 不知怎的,麒林面对老尼尔的发问,突然有点心虚。话只说了半截。 “我……我不想看到你女儿出事。我们是朋友,当时。” “……” 麒林想转移话题,从衣服里再翻出令牌,伸手给老尼尔看,但尼尔不认得令牌的具体作用,只看出是皇室的东西。 “钦差。”麒林解释道,同时转头看一眼身后的侍卫,话说给两边,“我马上就要出发了,能不能再回来是个未知数,就算成功,我多半也不会再回甘宁……皇室委托我去解决猴子杀手的事,我也没什么好瞒你的,此去凶险,我手上要沾血的,你最好别告诉别人,免得到时候引火烧身。” 尼尔皱眉,也转头看向麒林身后的侍卫,方才被沈冰音的事打搅,没来及细细打量身后人。 这是个年轻男子,身材壮硕,面相干净但没什么其他特征。只从站姿看出是有些武术在身上。 “这位是?” “是皇室派给我的保镖,顺带监视我。”麒林摊手回答道。 尼尔犹豫半晌,还是问:“可是你为什么要将这件事告诉我?既然你不想让我和明哲受牵连,又不想我说出去。干脆不说就是了。现在我已经知道,性质可就不同了。” 麒林答:“西大陆要和东大陆开战了。长则几年,短则一年,我要你带着陆明哲好好准备,到时候我可不会再回来保护你们。” “……你得好好照顾她。” 尼尔心下暗自惊讶,东西大陆自魔法时期以来各自处理内部矛盾,消化魔法带来的冲击和变革,反而造成十年平稳环境,对外除了签合约的,比如魔法大赛,只有边境和贸易摩擦,除此之外就连魔法刺客都没出几个。 一代孩子在和平的时代长大,别人不知道,他老尼尔好歹也经历过战斗年代,尽管只是尾声,现在大陆内部趋于统一,这反倒让他感觉到,有一股庞然的阴霾笼罩在东西大国头顶,战争终于还是要来临了。 言大牛的话多半是真。 他把面色沉着下来,喃喃地说道:“就算这样,我们也无处可去。” “你还不知道,学园长先生此次已经决定离任,我大概率会被任命为下一任甘宁学园的学园长……等明哲康复,还有后续的事处理掉之后,我就带着甘宁的同学们回去。” 麒林点点头,看沈冰音的样子多半是不会再回甘宁,但没想她早有这个打算。 “那如你的意了。” “哈……如果是之前的话,也算是吧。” “至于你说战争的事……”尼尔腰倚上窗台,“除了回到学园组织力量保护自己,我们能依靠的只有魔法公会。” “到时候可能会征兵的。”麒林摇头道。“覆巢之下哪有好蛋,我怕到时候,以你女儿的性格,又嚷嚷着为国捐躯。” “……”尼尔抬头望向麒林,额头的皱纹褶起来,头痛无比。 “我明白你的意思。在那之前,我肯定也会想办法的。” “你知道就好。” 两人说完话,顿时又沉默起来,麒林觉得该交代的也都交代了,转身想走。 尼尔在背后道:“我还有个事要问你,是关于你先前和猴子刺客战斗时的事。” 麒林回头,尼尔话没说全,可能是顾及侍卫在场。 他道:“我只能说,那个就是我来皇室的原因。” 想了想又补充:“也不妨告诉你,我其实并非来自什么小山村,和副会长一样,我们是克洛歌尔人,也是旧相识,彼时的魔法师。后来因为一些事情才流落到荷米斯亚大陆。我……也从没想过要留在这里。” 望着麒林转头的背,尼尔知道这次他是真的打算离开了,所以才将该说的统统说个明白。私心考虑,他不想再让他去叨扰陆明哲,但他无法将这个请求说出口,不只是陆明哲,经历如此多的事情之后,老尼尔这时刻,仿佛第一次对麒林有了些感情。 他自己也说不明白。 只是缓缓开口道:“我的病房没在外科,其实是因为被确诊了病症。” 麒林挑眉:“嗯?你……不是岁数大了身体不好吗。” “那个也是一方面了……”尼尔摇头,“是胃病,丁奉城的主治医师今天已经打算会诊,我只知道我的情况不好……” “呃,有多不好。”麒林问。 “可能……还能活个几年,如果运气好的话,毕竟说是发现得早。” “啊?”麒林转过身,“这事你和陆明哲说过了吗?” 尼尔叹口气,说道:“……还没有,她受伤严重,来了之后就住进外科,但她也是知道我的身体出了毛病的。我不想瞒着她。” “可是你死了她怎么办,她才这么小,”麒林道,“她就剩你这一个亲人了吧?喂,你得负起责任,多熬几年啊。” 他联想到尼尔方才的话:“事到如今,就别想着你那学园长的位子了,好好留在丁奉城治病。你为了这位子,已经害了不少人,现在自己也完蛋,要我说,底层就底层好了,硬是争权夺利有什么好下场?你们父女相依为命,你有什么非做不可的理由,你也像我家族一样不做就死吗?” “我没有……什么理由。” 尼尔面色平静地说道:“我就是喜欢……向往那东西。现在我后悔了。” 一百五十四 花与苹果 麒林站在门口,他看到陆明哲已经醒了,只应该是躺着没起来。他躲在病房外迟迟不进去,心底里、暗自地一个劲儿地踌躇,本来看到她平安无事总算心安下来,想着道别的话怎样说都好,但临头了的时候,他不知该和她说些啥。 透过窗子,他看到她的身影,一反他对她的印象,或许是这几日受伤的缘故,担忧的缘故,疲劳的缘故,床上的身影显得瘦弱、干瘪,一尘不染地塌陷下去。 麒林心里依稀记得在学园时与她的初见,浅色的制服短裙,黑框眼镜,还有修长的腿,记得他手把手教她用魔法,陈战盯着她看,那时他只把她当做回去克洛歌尔的脚踏板。只是这年轻的印象和笑容刻在他脑袋里,如今挥之不去。 一直站在门外也不是个事。 麒林从侍卫手里接过一袋东西,悄悄道声感谢,缓步行至门口,随后伸手与侍卫示意自己不会去别的地方,让他在门外等,自己推开门侧身进去。 陆明哲还是平躺在病床听到门响,努力转头向门口看,但一下子扯到痛处,轻声“嘶”了一下。 “哎——你没事吧?”麒林赶快往前走了两步。 陆明哲没回答,她还未看到门口人影,只听到是言大牛声音,不算浑厚的,干净而略显优柔的嗓音。 然后是一别几日的人影映入眼帘,她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出逃,也不知用什么法子阻挡了学园长。 她是知道他没事,安全回来了。如此一来,陆明哲的眼睛里马上就溜出眼泪,她和沈冰音那种人不一样,她的眼泪不值钱。没事就流。 她把手从被子里抽出来擦眼,又赶快塞回去。 麒林把苹果橘子放在桌上,塑料袋发出滋啦啦的声音,屋里没有刀子什么的,他于是伸出法杖来,轻轻地施了个风魔法,先把苹果乘托起来,再切了四份,算是他颇为自信的延迟手段,还有一枝花——是特意嘱托侍卫买来的——这些店非要在天亮后才开。 他一只手干脆地把花插在花瓶,这事儿是冯楠教育他的:说是哪有女孩子不喜欢花? 麒林把苹果放进盘子,置在桌上,这情景酷似她在魔法学园的病房去看望他的时候,陈战用潘多拉打伤他的手。 没人想吃这盘苹果。 所以麒林方才得出苹果不如花的结论来——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麒林忙着思考花和苹果哪个重要,场面于是安静下来,陆明哲擦了眼睛后便一言不发,也没说欢迎,也不赶他走。 麒林想够了重要性,兀自地舔嘴唇,他想既然是探望病人,他得先开口。最起码自己应该谢谢人家舍身救命的恩情。尽管有点蠢。 “谢谢你救我。” ——这话是陆明哲对麒林说的,麒林暗骂自己没出息,一句感谢憋了半天说不出来。 “……没关系,我应该做的。” 麒林忸怩道:“而且总之我现在平安回来了……对了,那些丁奉城来的刺客也被抓得七七八八。大家都平安无事,这样我就放心了。” 除了尼尔。 麒林躲避陆明哲眼神躲到墙头,但陆明哲主动追将上去。 “你知道吗。” “什……什么?”麒林像是没反应过来。 陆明哲躺着不动,身上的伤强扭住她,让她无法独自起身,麒林终于也顾不得躲避,主动伸手去搀扶她坐起身来,手掌贴上她的背,感觉挺温暖。 “你知道吗,你回来之后我一直在躲着你。” “呃,这我倒是看得出来。” “嗯。”陆明哲轻声答应。 “其实自从……很久以前那次,你杀了人,抢了东西,离开巴姆公馆那次之后,我以为你死了之后——那之后有段时间,我就总是陷在痛苦里不能自拔。” “……是吗?”麒林听她说着话,轻轻吐了一口气,抬起头来。 这下两人开始四目相对,陆明哲今日一别往日的躲闪,直勾勾盯住麒林的眼。 “那次我确实差点死了。谁能想到堂堂魔法公会副会长身边的亲信其实是正会长的人。他想自作主张把我杀了,我身上又没法杖,幸亏有朋友搭救,不然不知会触发什么事情出来。哈哈。” 麒林补上一句笑,想努力把危险的事情说得好笑些。 “然后我就和朝露去她老家了,朝露你还记得吧?因为出海的事也被人破坏了嘛,后来在文鸯城、还有失落之地发生了好多事,有好几次都差点没命,但总之还是回来了,也因此认识了一些朋友,收获了一些我想知道的事,也不算白去。” 麒林慢气悠悠地去描述这段时间的经过,久别重逢后,两人第一次算是互相打开心扉。 “再之后就是这次为了魔法大会的事回来甘宁学院的时候了,总归现如今我也见到了皇室,尽管过程曲折了一些,又遇到刺杀——就挺倒霉的……哈哈。” 说了完毕,麒林把嘴闭上,等陆明哲说话。 “如果不是皇室的约定,要去魔法大会,你就不会回来了,是吗?” “这……”麒林一时语噎,应该是。 “我还是想……想回来和你说句抱歉的……其实……” “我以为你死了。” 陆明哲吸着鼻子对麒林道:“因为是堂堂魔法公会副会长大人亲口宣布,说是他已夺回失物,抓捕并处死了刺客,带走尸体。我没法不相信。” “不是那样的。” 麒林赶忙解释:“那是因为我和他……和副会长是旧相识,我们约定好……他当时想的应该是偷偷把我放走,宣布处死我则是为了息事宁人,他的亲信要杀我的事在他的计划之外,而且……我猜那水魔法师回去之后也不会告诉他我们曾经发生了战斗,只是回去又禀报给冕京,这样就能说得通。” 陆明哲又把手从被子里抽了出来。 她轻轻摇了摇头:“那些事我不知道,我只一心认为你已经死了。在那之后……在那之后,我就回到甘宁学园生活,整个假期都没有离开,父亲……他为贝恩的事和我道歉,还和我说,要我忘记那些事,重新开始生活……可我始终忘不掉,走不出来,每次走到教室,走到男生宿舍楼下,都忍不住要抬头看一眼,每次想起来,我的心里就像被刀子绞痛一样,那时候,我终于明白自己真正的心意,我喜欢你了,言大牛。” 陆明哲断了眼泪,但有些还没擦净,挂在眼角,婆娑着看向麒林。 “我知道你是坏人,你杀了贝恩,又杀了柏擎;我也知道你接近我和我父亲一定早就是心怀不轨。但是那又如何呢,反正你人已经死了,副会长大人亲口宣布你的死讯。这些你做错的事……已经没有人再来与你计较,我喜欢你的事,也不会有人再来指责我的不对。就连你自己也不会再知道了。” “我……”麒林张了张嘴,但没想好接下去的话。 “你不用回答。”陆明哲依着身后的床板,勉力摇着头,“我说到哪了——我想就用上个几年,我才能把这件事忘了,把你忘了,就好像你从没出现过一样。” “明哲。对不起。”麒林蹙着眉说道,“我也没想到这件事会对你有如此大的……伤害。” 他轻舔嘴唇:“是我对不起你。” “但是你就这么回来了,死而复生。” 陆明哲难以置信地摇着头:“你走的时候没有道别,回来时也毫无预兆。我不知该如何面对你,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的心意。假如你死了,这一切就可以解释得通。” “可现在我明知你是个坏人,你图谋不轨,却还是陷在喜欢你的感觉里不能自拔,观战时为你的胜利而骄傲,偷看着你和其他人的对话,醒来后的第一件事是担心你的安危……甚至因为你回来我身边而暗自开心不已。” 陆明哲难过地说道:“这一切已经出离了我自己的信念,可我又无力阻止它。” “够了,明哲……别说了。” 麒林俯下身,用手轻轻捏住她的肩膀,她整个人比他想象的更小,更瘦弱些。他赶忙松了松手,害怕把她捏坏了。 “你说得对,我……离开时没有和你说,回来时也是自作主张,我一直想和你说,想和你道歉,但又开不了口。我做了很多对不起你的事,包括出现在你身边也是。” 麒林致歉道:“我是一个本来不该出现的人。” 他本应该在克洛歌尔做他的大魔法师,家族族长,或者就那样死了,没有在营养罐里活下来,没有侵蚀恶魔的身体。 是的,在麒林昏迷在朝霞的地下室那时,他终于明见了他与恶魔的真正地位。 并非雪地围绕着漆黑的实验室,而是无数的漆黑围绕着雪地。 是他控制着身体,侵蚀着其他人的灵魂。他也不知这是为什么。 “但如果你想,我也可以……帮助你。” “言大牛!愧疚和爱是两码事!你会出现在这里,会为了我而伤心,担心我的死活,是因为你做了对不起我的事。” “如果你能爱我,该有多好?” 一百五十五 愧疚与爱 病房的门吱呀声中,麒林脸色略显迷茫地走出来,就像被什么人从背后推着一样,远处的侍卫见了立即跟上,准备和他一起离开。 但实际没人推他。 他没想到与陆明哲的道别会说这些话,虽然算是敞开心扉,但两人是各说各的,麒林在门口准备半晌,只想着能把过去的错好好地解释,其余全是顺水推舟。 归根究底,他就是顺水推舟的人。此时他恼怒地想道。 这不能怪他,麒林在内心为自己使劲开脱,活了二十多年,绝大多数时间都在潜心研究,剩下的用来与人争斗,感情经历少得可怜,除了克蕾儿,就是和朝露之间勉强能说感情。 如果方才顺水推舟地把话说下去,结果又会如何呢?麒林不知道。 但他知道陆明哲说的没错,爱和愧疚总归是两码事——他来见她想着解释也好,一瘸一拐去救她也好,非要尼尔多活几年也好,统统是因为愧疚,心里觉得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承担不起她对自己的感情。哪怕真的伸出了手,也是做了更加错误的事。麒林想不通,少见地陷在被动里。 深吸着气,伫立在病房门口,侍卫缓步靠近他,时间上看,时雨也应该快到楼下等他出发。道别完了,他该走了。 “大人?” 侍卫见麒林面色不好,出声询问。这音声使他惊醒。 “再等我一下,”麒林莫名挤出笑容道,“我还有些话没和她说完。” 只是这次他没想好该说什么,他只知道排除错误答案,因为如果就这样离开,一定会是遗憾,说不定这种遗憾会是永久的。 于是又推开门回身过去,这一见,是陆明哲坐在床上用手臂擦眼泪的场景,她的病号服太宽松,自己用手指肚攥紧袖口,抬着手擦着不停。麒林的心就软了,他知道,眼前是自己一辈子也将无法忘记的场面。 他加快步伐走上去,一把扯住她的手,将她用力揽入怀中。 看不到她的表情,也感受不到她的动静,麒林忐忑地,比第一次施展他的风魔法时更紧张和兴奋着。 而就是这时,他才忽然想起,那份愧疚和爱的辩论:愧疚和爱不同,他不该因为愧疚而补偿地尝试回应她。但如果自己不是爱着对方,愧疚又从何谈起呢。 麒林心里感到释然,脑袋里念头滚来滚去,心想自己该把思考的答案告诉陆明哲,但陆明哲没推开他,反而将手臂从他的腋下伸过去,还把下巴抵在他的肩膀。 弯着腰的姿势让他难受,但两人老半天没分开,陆明哲也因为伤势和霎那间的心房破裂失去力气,拉扯间,麒林支撑不住,被带得向病床上倒去。 麒林的手肘抵住床头,顺势,他便胡乱吻过去,陆明哲慌乱地回应,因为心跳增快让她感到呼吸紊乱,头晕目眩。两人的另一只手十指相扣,就连时间观念极强的麒林,此时也对过去多久失去了概念。 而后是衣衫凌乱、尴尬的对坐和偏移的视线,男女之间,有时行动比辩论更有效。 麒林坐在沈冰音早上坐的椅子上,说出的第一句话竟是:“你和……柏擎的关系很好吗?” 陆明哲脸色赤红,听闻他此言惊讶,顾不得害羞地去和他解释:“不是……怎么会?我和他……不熟的……” 当然只是认识的关系。 “这是我的初吻。”她有些气愤语气道。 “……呃。” 麒林方才感觉到说的话有歧义,解释说道:“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其实你想我以前也没做过什么坏事,你和尼尔老师已经原谅了我,沈冰音和魔法公会也不敢再追究我。” 他掰着指头算数:“至于贝恩是自己该死,只剩下柏擎,算是我们争斗的牺牲品,如果你和他关系很好的话,我怕你心里过不去。” 陆明哲闻言,心里也矛盾:“柏擎队长是个好人。他也是参加过魔法战争的,后来被皇室下放到甘宁,到我父亲手下,其余我也不清楚。” “他也做过很多坏事的!”麒林睁着眼找补道,“前任学园长的死就和他有关,是他将秘密泄到各路民间情报去,最后才导致她家破人亡。” 当然主谋是尼尔,麒林没说。 “……果然这件事——也和我父亲有关吗?” “呃……” 麒林惊讶于陆明哲的敏感,但她陪在老尼尔身边这么多年,就算没有参与这些脏事儿职权斗争,多少知道些眉目也不奇怪。 麒林不想她为难,有些事她不该知道。 他转移了话题道:“我发觉其实我也一直挺喜欢你的,和你喜欢我一样喜欢着你。只是被愧疚感什么的迷惑了,一直在为自己的行为找借口,换句话说,如果不是因为喜欢你,做这些时我可不会有愧疚感,哪怕是杀人放火。” “嘘——”陆明哲把手指压在麒林嘴唇上,但一回想到刚才的旖旎情境,又马上缩回了手。 “你以后得答应我,不要再做那些事,”她道,“我不明白为什么非要去打打杀杀不可呢?你也好,我父亲也好,明明已经有了这么强的魔法能力,以后就在魔法学园毕业,依靠这份能力去做点普通的职业又有什么不行,一定要去外面争权夺势吗,你也知道那是九死一生。大富贵的生活也不是我想要的。” 这也是麒林早上劝尼尔的话,这时被陆明哲数落起来,想必也是积怨已久,麒林哭笑不得。 “这么快就要开始管家了?” “你!” 陆明哲被麒林的话噎了一下,羞恼道:“这个和那个是……不一样的。我不想看你出事,也不想我父亲出事——我只是不想再过担惊受怕的日子。” 麒林听后不合时宜地想起克蕾儿,想起她最终的离去,但他一直以为他和尼尔那种人不同,他想要的一直不是卓越,也不是无上的权利,他是为家族和自己的过错承担责任走到今天,而卓越只是与生俱来,权利金钱则是努力的附属品。 “我……” 麒林犹豫地开口,陆明哲看形势不对,马上抓了他的手,用半是祈求的目光看他,语气却郑重认真。 “这个你必须得答应我。” 麒林这下不说话,内心里是快速地算计,在这片荷米斯亚大陆,原本他必须行动的理由是恶魔与他抢夺身体的控制权,但自从朝霞一战之后,恶魔就不再出现了,销声匿迹。只给他留下了强力的自愈能力,还有比从前结实太多的身体,并且这种能力随着他对身体的熟悉还在不断地加速。 至于和皇室的交易,国王想要的是用于战争的魔法科学,驱除反战的内部成员,而他想要的是文鸯城,更重要的是背后的失落之地,那象征着世界的秘密,暗影的秘密,甚至是魔法的终极奥义,那是他曾经在克洛歌尔所追求的,能够永远保留家族安危的东西。 他已经为此失去了克蕾儿,还有牺牲了的一众为他忠心的人,无辜的人,包括言小七的性命,事到如今,到底还有没有继续下去的意义? 不如就这样,用魔法科学与皇室交换家族成员和自己的安全,如果再去和国王协商的话——老老实实地在荷米斯亚大陆活下去,在乱世里保存性命其实也不难。 但朝露和文鸯城该怎么办?朝露的事又该怎么和陆明哲解释? 挠了挠头,麒林还是道:“明哲,我得去为皇室做最后一件事。” “言大牛……你……” “嘘——”这次是麒林把手指按在陆明哲嘴唇,她的嘴唇柔软,稍微红肿更显迷人,麒林忍不住凑近一些。 “以后你不要再叫我言大牛了。” “呃……”陆明哲眼睛咕噜咕噜转两下,“那……该叫什么?” “嗯?” 麒林瞬间明白她的意味,无语失笑,他也没想到这人竟会是这样,本来在学园里一副知性成熟样子,这还没哪到哪,就开始小女生姿态。 “我是说,我原本来自克洛歌尔,有本名的,言大牛只是我的化名,言是我的一位……朋友的名氏,大牛是一个热水器牌子,当时和人打起架来现编的。” “……” 陆明哲意识到自己失言,涨红了脸:“那……你还不赶快说你的名字。” “我叫麒林,天玄月·麒林。” “你的名字有五个字?”陆明哲瞪大双眼,这么长的名字头回听见。 “而且你说克什么……是哪里?” “是海的另一边……甘宁不是临海主城吗?” 陆明哲这下反应过来:“克洛歌尔?克洛歌尔大陆?传说魔法的初始之地?” “是呀。”麒林歪了歪头,“天玄月是我的姓,麒林是名字,一般就叫后面就行。客气点的会叫天玄月大人、天玄月家主。什么的。” “大人?”陆明哲蹙眉,“这么说你在那边也是不低的身份了?” “那这么说确实了——但你说这个身份有多高呢?”麒林有点难以启齿。 “你知道甘宁魔法学园门口的雕像吗,那个我听说是副会长建的。” “你说那个雕像……我也不知道它的来源,也无名字,只是听说与魔法系统的建立有关。” “是导致魔法出生的始作俑者,我所知世界上第一个使用魔法的人。” 麒林点了点头:“那个人就是我。” 一百五十六 陈仓与迷宫(上) “麒林,麒林。” 麒林嘴角憋着一些笑容,反复念着自己的名字,心想这名字取得还是很有水平。 半小时前,陆明哲还抱着他,喊着他的名字。 可如同一个人的离开曾使他痛苦万分,而另一个人的到来又立即填补了这份阴霾,陆明哲也好,朝露也好,一旦感受到爱意,人们就轻而易举地背叛了上一秒的崩解。 究竟他的悲伤算做什么,又源于什么呢,难道不是感情的逝去,而只是内心的缺失吗。 麒林想不通。 “家主大人?” “呃?呃?” 麒林被声音唤醒,目光重新聚焦起来,车子开动,窗外是向后流动的城市景,时雨娇滴滴坐在身旁,正侧着身子望向他。 “什么事……时雨?” “没什么,家主大人,我看你好像又在走神了。”时雨见他回过神来,又坐了回去闭上眼。 “是,我在回想刚才的事。” 时雨闻言又将视线转过来:“是……什么好事吗?” “算是吧。”麒林笑笑,“只不过未来会发生什么,我也无法保证——等我们有空了,我把以前家族的事说给你听。” “我其实不太理解这些,”时雨摇头,蹙着眉说道,“像是人和人之间的感情……我是说爱情这些。” 麒林稍微吃惊,但没有慌乱。 吃惊是因为时雨好像从自己脸色上看出什么,在他眼里,时雨是小孩子,也从未见得有什么感情上的敏锐。不如说他根本没有了解过她。 麒林挠挠头,说道:“你以后会懂的。你都这么大了,马上成年了。总不能一辈子和我在一起,关于人的感情,其实我也不太理解,在被……关起来之前。” 他抬头看一眼驾驶座的方向,用更隐晦些的语言继续说道:“在那之前,我也只是个不大的孩子。只是经历比同龄人更复杂些。” “我在书上看到过您的事,记录下来的那些。” 时雨说着话的眼神里充满仰慕。 “如果有机会,我也想更了解您的过去。想知道我们的过去。” 麒林点点头,未做回答。只是默默地道:“今天我们还有别的事要做,我想介绍给你一个人。” “您是说什么人?” “我的一个朋友。”麒林笑着说,一边在手里摇晃着那叠罪状书,“但是自从上次分别,他过得好像不太好。” “所以这次我想拉他入伙。” “您很信任他吗?” “完全不信,但这是个好人。”麒林耸着肩膀回答。 他是在下意识的教导时雨,魔法和做人都教。 “我觉得以管理家族的角度来说:不论是好人还是坏人,做事都有一个出发点,比如好人喜欢做好事,坏人喜欢财色名利,我觉得都不错。因为有了规律,我们就可以加以利用,最讨厌的是那些出尔反尔,阴晴不定的人,他们行事逻辑性差,做自己人容易变化,做对手则难以捉摸,我们要离这些人远点。或者干脆消灭他们,不要相信他们的一言一行。” 车子在白昼的光线里游动,时雨紧紧盯住麒林的脸,内心里,她至今也无法相信坐在她眼前的人就是天玄月·麒林,他和曾经罐子里的怪物差别太大,而又与书中所记载的一般无二。 她不敢去相信的同时,又被深深吸引。 是的,时雨欺骗了麒林,不止是在魔法大会重逢之后。 一切的起源来自克波兰·蜜娅,在将麒林的秘密告诉时雨后的第七天,她便死了,死于这个安静的早上。泰纳克的人一致声称蜜娅是个疯女人,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便将她转移到墓地葬下。 地下的秘密成了时雨独自守护的秘密! 她独自行走在阴暗的隧道里,这里华丽、雍容、无人问津,没有人和她曾经提起这里。地上的人们仿佛已经忘记这个地方。 随着和时雨一般的新生儿出现,泰纳克的人们选择埋葬这里。而唯一看守入口的疯女人,如今已经死了。 时雨对罐子里的怪物并不感兴趣,可魔法的力量使她好奇,一日,两日,终于在今天,时雨又一次凭着记忆摸索回到这里。 暗红色的灯光,乳白色的墙壁,如果不是有人悉心打理,又怎么会透露出这般光亮? 时雨驻足在通道上方,静悄悄地踮起脚尖,想去取高处的书籍,这些书的位置对她来说实在太高了,就算只是想拿最低的一本…… “砰!咯咚咯咚——” 书籍顺着倾斜的通道滑落,旋转着掉到最深的地方去,最终停下来。 时雨赶忙起身追了两步,但马上又停下来。 尽管毫无动静,可那地方有怪物,再向前一点点就是门的位置。 蜜娅带她下来的那天,面对歇斯底里的声响,时雨不敢再踏前一步。 “既然你有天赋,又有勇气,小雨,你就独自下去看看吧。” 蜜娅奶奶的话萦绕在时雨耳边。 如今她更是已经不在了。 小时雨的双眼紧盯住那扇敞开的大门,没有蜜娅在身后,此处就更显得恐怖。 那是她亲手以机关打开的大门,门内一声不响,只有低沉的、不知从何处吹起的阴风透支着门内的光景,像什么野兽的血盆大口,一动不动的张开,还把诱饵放在旁边,想要她靠近,再靠近。 那日从门内传来的嘶吼声犹在耳,小时雨的呼吸不由变得急促起来。在决定下来之前,她已经翻遍了蜜娅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但还是没能找到那根神奇的“棍子”。 时雨低着头,缓缓将脚步不情愿地挪动,同时眼睛紧盯大门,耳朵竖起来听闻着响动。 她不明白,既然都是建造地下空间,动用如此精巧的机关,繁华的大理石,又为何要将此处建得如此阴森狭窄—— 终于,时雨走到滚落的书籍前,狭长的通道直至大门处,书籍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她之所以选了这本书,是因为唯独它的摆放不同,它没有陈列在书架上,而是卡在进门的边缘,时雨觉得,这本书一定和此地的秘密有关。 说不定也记载着魔法的秘密,还有家族英雄的事。 书上没有灰,时雨把它捡在手里,立即半退着向后走几步,远离门口,从那里已经可以遥望见门内的罐子。 这本书也没有目录。 第一页就是设计图,还夹着张黑色笔迹的潦草记录,时雨看不出这是什么人的笔记,难道是蜜娅奶奶所写? 不像,这是男人的手,时雨眯眼将书抬高,借去红色灯光的亮,但第一句话就是绝笔,只见依稀写的是: 我与妻子死后,天玄月家族当举家迁徙,离开大陆。 暂定方向是东部的荷米斯亚,那里有我的朋友。我命家族余下亲友,连接部署者及家族外部人员,好好照顾麒林。隐瞒他活着的消息,带他离开,从此之后,任何人不得再下实验室询问魔法知识、未来计划,天玄月家族亦从此禁用魔法,如有违反,天玄月视为判出家族,家法处置。 如果他的意识有一天尚能清醒,不要告诉他家族的坏事。他若问起,只愿天玄月尚在克洛大陆角落割据一席,而我与其母已再生一子,麒林之错事,不当再提。 你我隐姓埋名去吧。 天玄月·言邢。 这人是谁?时雨不知道,或许该去问问自己的父亲,可他又不会说。 小时雨摇着头,继续向后翻动书页,这确是一本设计手册没错,可她看不懂,书的最后一页还夹着一张照片,是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画面中,男人手里正拿着一副眼镜,挑着眉擦拭,细细看去,男人浓眉柔目,肩膀很宽但身形略显瘦削,个子不算高,人站在实验室样子的房间里,独身一人。 时雨此时突然想起这红色的灯光为何如此眼熟,这里很像是在冲洗照片时的暗室,她听父亲说起过,因为照片的底片是色盲片,所以才要用暗红色的灯光照亮。 可是这里和照片有什么关系?时雨本想将照片夹回书里,犹豫半晌,还是小心藏在自己口袋。 再翻一会,她无意在其中一页找到了设计手册的俯瞰图,手绘草图,是船。 这本设计手册是一条船。它要开到哪里呢,结合前面天玄月·言邢的说法,时雨意识到,这艘船极有可能就是天玄月家族,也就是如今泰纳克村落由“大陆”驶来的船,也就是时雨出生的地方。 时雨再次从头打量设计手册,虽然还是看不懂,但这次在她脑海中有了一个船的构想。如此,这些详细的设计就都有了各自的名字。她悠悠的猜测每个部分的作用。 可是这艘船最终开到哪里去了呢,而且还特意把设计手册藏在地下室这种地方—— 等等…… 狭窄的地下室——天玄月家族——船。 时雨睁大双眼朝着墙壁看去,而后将手指缓缓地划上其中,让乳白色的墙壁和暗红色的灯光不断穿过指尖。 兵家有一计,讲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而这里就是船舱,泰纳克村的人,或者说天玄月家族的人是将船推到岸上,然后在这艘设计精妙的巨轮之上修建了泰纳克村,巨大的船舱被埋没地下,而自己所处的,恐怕只是其中一小部分。 这整个村子的下面,隐藏着迷宫。 一百五十七 陈仓与迷宫(中) 这会是多大的一条船呢,小时雨冥思苦想,又端着设计手册思考,翻来覆去的,她出生的地方,能够容纳整个泰纳克人们迁徙的大小——蜜娅奶奶说,更多的人被海浪吞噬了。 单单是此处一个关着“怪物”的地方,就已经如此奢华繁作,而如果由此向上反推,蜜娅奶奶所在的房间地板,恐怕就是曾经的船体部分。 时雨扭身向回走,这次,她伸手触摸划过层层壁垒和书架。 那是她短暂的生命中从未曾见到过的美丽,尽管头顶只有暗红色的灯光照耀。她依旧能从其中感受到彼时另一片大陆上,家族的雄伟一角。 蜜娅奶奶没有骗她,从第一次来到这地下室,那时是好奇心和蜜娅奶奶的保护驱使着她,但怪物的出现又让她畏惧,如果不是蜜娅的死讯,或许她不会这么快再来到这个地方。如今,小时雨难控制的内心的激动,在此刻缓缓克服了这份恐惧。 时雨时年十三岁。 十三年,也印证着半个荷米斯亚大陆的变化史。 期初,泰纳克人们过着贫困渔村的平凡生活,同期更早魔法传入荷米斯亚大陆,自西大陆开始逐渐影响到整个荷米斯亚,魔法开始被用作战争的同时,内部斗争也接连不断,贵族与平民间的斗争,强盗与官兵之间的斗争,都因为魔法的出现而开始失衡。 从这点来说,荷米斯亚皇室显然没有当初克洛歌尔大陆管理者的魄力和手腕,各方势力抢着雇佣魔法师各自为战,甚至在东大陆还闹出了两起推翻皇室政权的事情。 东西大陆皇室随即意识到就算趁乱拿下对方也不会得到好处,于是宣布暂时停战,此举为荷米斯亚带来了百年来最长一次的和平。各个主城在后来也得以喘息,出现了以陆明哲一代为首的年轻人、未经历过战争的士兵、没见过血的魔法师,还有调转风向希望和平长久的护城大臣,这是后话。 东西大陆在停战后的一年内先后开始禁魔令,具体是谁抄谁这个坊间说法不一。虽然不同于克洛歌尔的完全禁止魔法,至少法杖是在民间禁止使用和产出了,一切要按魔法公会的规矩来,你要做魔法师可以,去魔法公会。等你毕了业要么留在公会,要么去皇室贵族,为有钱人卖命。如果两者都不选,那就回到民间做普通人。能够合理弄到法杖的地方除了魔法公会,也就剩下文鸯城哪类地方。 可以说经历十余年的变故,民间已经几乎见不到魔法师大打出手,更别说用来做什么犯罪事业,抓住了统统关进大牢,砍掉双手。 这对于泰纳克渔村的影响是:最初的魔法战争期间,不知是谁流传泰纳克此处有法杖产出,后来更是演变谣言,包括不仅限于泰纳克有魔法秘籍、有不出世的魔法大师、有把石头做成法杖的办法、有睡一晚就能启发魔法天赋的女人。 于是各路妖魔鬼怪来搜查。这期间值钱的也抢,女人也抢,土匪也抢,官差也抢。时雨从小就被打扮的脏兮兮,除了穷,可能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如今十三岁的她才明白,那传闻可能确实不是空穴来风,泰纳克渔村的人们没有被错怪,这里确实隐藏着魔法的典籍,还有地下室的怪物。一定是当初某些来不及掩盖的蛛丝马迹,或者单单是因为他们从海的另一边来,于是才将秘密流传出去,最终导致了这悲哀的一切。 想到这里,时雨摇了摇头,就算船舱还有其他入口恐怕也早就被掩埋彻底,说不定只剩下蜜娅奶奶这一处了。 本来随着东西大陆短暂的和平年代到来、禁魔令的颁发,泰纳克的生活会好上一些,可再之后就是雪上加霜的禁止出海。这次是西大陆皇室的命令——禁止私人出海——他们砸烂了一切与出海相关的船只渔具,时不时还有人来搜查,无从得知是因为法杖传说还是禁止出海的事,或者想要从中获取别的什么。 泰纳克的人如同铁了心守护着秘密。 十几年间,他们也确实挺了过来,这也是为什么他们始终不肯搬离这个地方。怀抱船体的设计图纸,还有那位似乎是天玄月家族地位很高的人的遗言缓缓行走在地下室内部,时雨回忆着儿时的点点滴滴,内心的感受已经不能用震惊二字来形容。 是怎样的勇气才迫使家族的人们十三年如一日的守护秘密,就算贫穷、受辱,他们也不曾动摇,甚至因为地下室的存在,他们不肯离开这个穷困和饱经风霜的地方,蜜娅奶奶更是装疯卖傻守护着这个可能已经是唯一的入口。 如果不是她的身材矮小,正好能够钻进蜜娅奶奶房间的狗洞,如果不是她时不时将吃的东西带来,从而与蜜娅结识,如果不是那天村子被一批人搜查,而她趁乱躲了进来…… 如果是那样,蜜娅奶奶或许会抱着这份遗憾与秘密死去。 面对着满目琳琅的魔法典籍,小时雨的内心此刻燃起了新的希望。原来她不是什么下等的渔民,而是传闻中的大家族后裔,秘密的守护者,拥有魔法天赋的人,而如果她能够掌握这种力量—— 她会带着家族重新站起来,不再受人欺负。也没人敢再来觊觎他们的秘密。 尽管这违背了那个人的遗言。 那个人应该就是曾经的天玄月家主,时雨想。 但她或许应该这么做,只要偷偷地做,反正除了她没有人能钻过那道狗洞!除了她和蜜娅奶奶,也不会再有人走到这个地下室里来了! 这是她和蜜娅两个人的秘密,而现在,蜜娅已经死了。 时雨将设计图放回书架,向前几步,取下低处的一本《通用魔法理论》来,惊讶地发现这本书竟是手写的。 放眼望去,怪不得每本书的外包装都大同小异,说不定这些东西都是天下独一份。 想到这里,时雨迫不及待向下翻动书籍,那是与方才家主笔记不同的笔触,特点是每个字都很内敛,撇捺处又充斥豪放,也是个男人的字迹: 魔法通用理论序言。 这本笔迹不记载近期魔法实验的内容,非会议内容,是写我个人对魔法理论的理解,不得外传。 近来家族事情繁杂,此处是第三次推翻重写了,草。 总之所谓魔法,是以为人的意志推动集石之能量涌动,现阶段,我们依旧有理由认为,二者之间是电的推动,这种推动如同浪头的起伏,是延绵不绝的,而施法的命令,则是一段语言。 可以理解为咒语,可长可短。虽然不是真的咒语,但也并非一个念头,而是一段。 通用概念的讲述通常以电魔法、风魔法、尘埃魔法、高温低温魔法、光魔法、水魔法为例,意念魔法和生物魔法则要单独拿出来研究。 这其中,我们认为电能魔法、高低温魔法与光魔法类似,水魔法与风魔法、尘埃魔法类似,分门别类。 当然所谓通用理论,就不会在此处将它们分开。而是要说明所有魔法的共通点。 在该笔记中,我将简述关于集石能量的触发特点、延时魔法的产生、魔法天赋的产生、魔法天赋与魔法使用者年龄的关系、魔法级别与使用频次类别的关系,如果我的朋友愿意,他将在后面补充说明关于集石的制作工艺等内容。 此书将作为天玄月家族内部资料,登记和适用。 —————— 短短几行序言,看得小时雨眉头紧皱,她本身识字就不多,一半也看不完整,更别说理解其中的内容。 不知觉,她坐在台阶上,暗红色的灯光搞得她眼睛酸痛,这其中既没有提及那根神奇的棍子,也没有说明魔法该如何用。 但有一点她看得明白,是说魔法是分为不同类别的,有风的魔法,还有水的魔法之类。 时雨仔细回想着那日蜜娅奶奶将“棍子”传递到她手里,棍子的顶端随即便释放出与蜜娅手指间同样的光芒。 那一定是光的魔法了。 可就连她自己也记不清,前前后后她做了什么。是如同书中所说,念了什么奇怪的咒语吗?时雨想不明白。 她只知道,如果这样下去,别说短时间内学会魔法,没有蜜娅奶奶的帮助,年仅十三岁的她就连看懂文字都成问题。 那么,她该去看看下面的“怪物”吗?那个奶奶口中的天才? 或许那房间会连着船体的其他地方也说不定! 可是,那日那怪物发出尖啸,完全不像能和人沟通的样子,他会从里面钻出来吃了自己吗。时雨心里充满矛盾。 不管了。 既然那天她活着回来,今天应该也可以。 既然她有天赋,又有勇气。 蜜娅奶奶的话回荡在小时雨的耳边。 多年前,罐子里的怪物是天玄月家族的英雄,现如今,她也该为泰纳克的人们做出行动。 既然他们手握着天大的能力和秘密,泰纳克的人们就不该受此欺辱。 她要学会魔法,走出去。 一百五十八 陈仓与迷宫(下) “《天玄月家族大事记》。” 时雨皱着眉头看了开头,“砰”的一声将书页合起,但发现下意识的动作太大,头向着一侧仰去。 她屏着呼吸,半晌才睁开一只眼。 ……这本怎么没有灰? 奇怪。 时雨又重新将手中书册翻动倒下。尽管这里的地下书库应该是被经常打扫过的,可架子上的书难以打开清理。像先前几本,里面可都是夹着灰尘的。 这本书和其他的不同——除了清理书背,还有着额外打开的痕迹。 小时雨挠挠下巴,心想着这里除了蜜娅奶奶,应当不再有其他人才对。方才四下检查,除了“怪物”所在的房间,外围并未见其余出入口。 难不成如童话故事一般,在书架的后面放了什么密道,要用什么机关打开? 她兀自摇摇头:可如果是蜜娅奶奶,难道不该去看光系魔法典籍、光魔法适用手册,还有强光魔法进阶技巧吗? 经过两三日的搜索,时雨已经读过这几本,对于魔法也有了一个大致的概念,那位家主的儿子——天玄月麒林大人的朋友果不其然在魔法通用手册后续写了法杖的介绍,拜他所赐,时雨知道那根所谓神奇的“棍子”名叫法杖,但她没有法杖。也没有集石。 没魔法天赋不能用魔法;没法杖的也不能用魔法。 麒林在笔记里痛快地将这两种行为称作“猴嘴里掏枣”和“狗嘴里夺食”,用以表达不可能,时雨没看懂这两句克洛歌尔俏皮话,以为是有什么秘方,但几日过去,翻看四本书,只字未提人体该如何空手放出魔法来。直到她无意间找到这本不起眼位置的《大事记》,看到了一切的开端——就是麒林用集石谋杀未来丈母娘,未来老丈人伤心欲绝后带走尸体闭门几年再不见人,未来老婆全家声讨麒林要个说法那段往事。 随后,《大事记》写下关于天玄月家族的悲惨,如何成为众矢之的,还有家族成员的陨落,名册的记录,地位的变迁,一时间墙倒众人推,落井之石滚滚而来,此处是详写。而几年后麒林又是如何带着大批的势力返回家族,大杀四方,这几年间他又在哪里、经历过什么,却是一笔带过。 于是回到开头一幕,时雨一方面没找到法杖秘方的事懊恼,同时又觉得意犹未尽。 可这做法不无道理,《天玄月家族大事记》只记录家族大事,一个年幼公子如何在外取得势力倒也不是该写的事。向后翻阅也是以记载名字行为为主,涉及那位“麒林大人”的记载并不多。 将书册老老实实插回原位,此处书册多是一些重要文案为主,作者也不是麒林。 时雨此时突然理解起来,不禁想着:或许正是蜜娅奶奶曾经站在这里,一面翻阅这本“大事记”,一面回忆着曾经一个个逝去了的、无比熟悉的名字。 而光魔法那些东西,或许已经熟记于心,或许已经被她抛诸脑后。 她用后半生固守着成规,遵从家主的遗志,不再使用魔法。或是出于将死才肯把秘密说出,或是因为向自己道出秘密而遭了鬼魂索命。 时雨不知这其中的缘由。顺着《大事记》的位置继续向上方搜索,目光所及见右斜处还有本书,唤作《四月十二日》。 这还是第一本从名字上无法判定内容的书呢…… 原本小时雨对这些文案是没兴趣,但既然此时找不到能够使人空手用魔法的秘方,半好奇、鬼使神差地将其取下。 手感梆硬,这不是书,是个木头盒子。 暗红色的灯光下,看不出盒子原本的颜色,制作也实在不算精致,时雨眼睛瞪得溜圆,一种强烈的感觉正告诉她,盒子里面放着她想要的东西。 颤巍巍地拨开铜制金属片,木头盒子当中,一颗乳白色圆形石头映入眼帘,圆球不大,鸡蛋般椭圆,纹理光泽如大理石,表面被打理透亮。 时雨眼前有光,伸手欲摸,半途又缩回来。回忆起魔法通用理论。那书后可有明确记载,在法杖的制造工艺中,魔法初学者和没有魔法天赋者尽量不要空手触摸集石。 ——不然就很可能像《大事记》中的麒林一样,造成难以控制的魔法还算天赋异禀,就算发生小型爆炸,毁了生产线也是常有的事。 可这真的是书中所写的集石吗?颜色为何如此特殊? 时雨小心地将木盒盖子掀起,内里除了包装纸以外也没见其他东西,只在包装纸下方书了一行小字: 拨开天空的乌云,像蓝丝绒一样美丽。我为你翻山越岭,却无心看风景。 这应该是一份,礼物?时雨端详字迹,整齐中略带豪放,基本可以断定是麒林所写,会有人在自己收到的礼物上写字吗。 时雨将包装纸打卷,裹起里面的石头,捧将在手心,想想又走出几步远,将木盒留在原地,人退至出口附近,她不想一把火烧了这图书室,又实在不敢下去地下室。 食指缓缓指向乳白色石头,此时远离了暗红色如血的灯光,时雨才发现乳白色的石头原来透露着淡黄色光泽,是黄白相隔、明暗相间的,白色宽带当中且忸怩着数个漩涡状纹路,通透漂亮。 就在手指与石头接触的刹那,小时雨清楚地感觉到一股轻微的吸力由上面传来,她并未急着施展光魔法,而是以手指轻轻划过石头的表面。 轻微的阻尼感,手指肚微麻。 这绝不是由石头本身的材料能够产生的手感。这很可能是集石没错。 “咕咚——” 时雨深呼吸,嘴吐气,猛然伸手将整块石头握在手中!一瞬间,仿佛有电流迅速划过她的头皮,不沉的重量、盈盈而握,小时雨双眼圆睁,咬牙把石头举过头顶。 发光吧!发光吧!发光吧! “喝呀!” 她捏紧了手中的乳白圆石,这是和那夜在蜜娅手中接过法杖时完全未曾有过的感觉,她无法用语言去形容。她知道,此时此刻,一股庞大的力量就缠绕在自己手指尖。 下一秒,浑圆的光亮飞快地穿过整个地下室,一路飞跃至更深处。在昏暗的地洞中来回折射,迸发,吞没了暗红色的墙壁。 只有短短一秒。时雨被手指里的光芒照射的睁不开眼睛,打乱了思路,地洞随即暗下去。 “啊!!!——” 时雨一惊,地下室的深处时隔数日再次传来嘶吼。她马上蹲身下去,让自己紧缩在出口的墙角。 声浪持续了半晌才算消停。时雨也不敢再释放光魔法,生怕再次惊扰了对方。 但除了光魔法,她还有什么魔法可以使用呢?风能?生物?高温?低温? 随着她的思维转换,手中的石头竟也似乎反馈出断断续续的能量来,微弱,但她能感受得到。 三四种想法,也对应着三四种反馈,在她的手指尖不断撩拨。这神奇的石头就像是活着的一样。可那天她模仿蜜娅释放光魔法时却没有这样的感觉。 “嘶——” 就是这一思量的功夫,小时雨的手已经被冻得发麻,她方才反应过来,连忙将法球放到地上。 手掌红彤彤。时雨脸上笑意止不住,作为一个早熟的小女孩,在有生以来还没有这么兴奋过。除了魔法能在未来带来的东西,时雨喜欢那种把石头握在手里的感觉。同时又暗自觉得侥幸,如果方才想的是什么闪电,自己这会儿说不定已经被电晕过去了。 她不能这样用手继续接触石头——她需要一根“木棍”。把这块集石制成完整的法杖。 想到这里,时雨迅速将地上石头裹回包装里,再次回到第一天的书架旁,其实关于魔法杖的制作,这几天里,她只在那本魔法手册看到过法杖制作相关的说明。而且她不记得书中有提及法杖的制作配方。基本只是在说一些注意事项和原理解释。 时雨翻动《魔法通用理论》的目录,187页---法杖基本制作探讨。 “什么?空的?” 书页在手写的187页脚处戛然而止。整页是白色。 “法杖呢?关于法杖制作的内容呢?为什么不写完?” 答案不得而知,可没有法杖去施展魔法对于一个初学者来说实在太困难,也太危险了,更何况她只有这一块集石,一旦发生意外爆炸,她也就没有了学习的材料,没了拿着法杖走出门去的机会。她不能赌。 接下来的时间,小时雨再从家中搬来板凳,挨个去搜寻书架上关于法杖的描述,但打几个小时过去,她始终一无所获。 昏暗的地洞里,十三岁的小时雨盘腿叉腰,和地上说是集石又不像集石的东西生闷气。 中间伸了几次手,又缩回去,没勇气。 蜜娅奶奶已经死了,这秘密和村里的人和父亲更不能说,这件事没人能帮她。 要么就这样冒险去使用,要么如果非要弄清法杖的配方,她或许该去问一个专家。 一百五十九 起始之门与另外半个真相 从结果来看,时雨对麒林的智力高估太多了。 别说教她如何制作法杖,眼前的怪物就连正常和人交流都做不到。 ——几天的发掘依旧无果,即便是拥有天赋,她也不敢在身无长技时跑出去冒险,更不能将这个想法告诉村里的人,现在的她除了一些基本的魔法知识,还有手里的白色集石以外一无所有。 至于村子人们的想法,时雨认为是遭受族长遗言的制约,年幼的她尚且对荷米斯亚大陆以及魔法战争不了解,也未曾想过更深层的原因。 在魔法的诱惑之下,小时雨最终没能忍住,心底的渴望克服了恐惧,引领着她一步步向着楼下走去。 声声嘶吼音浪偶有传来,幸好不知是否出于有意,这处地下的密闭意外的好,为了不去引起村里的人怀疑,时雨改成只在父亲出门农作的时间来。 暗红色的灯光与黑洞洞的门口形成地狱般的模样,那嘶吼音声如同地狱中的恶魔,而她却要从楼下的“恶魔”口中得知魔法的秘密。 在她对地狱的认知当中,克洛歌尔有着这样的传说:人类遭遇到地狱之门,而恶魔们找上贪婪的人,他们掌握着强大的力量,用以与人类换取人性的代价——善良、勇气、团结、谦逊、单纯、勤奋、积极,或者其他什么美好的东西。 人类获得了力量,于是也同时失去了人性,变得残暴、愚蠢、固执、蛮横、卑鄙、骄傲、虚荣,开始互相憎恨和斗争。 克洛歌尔人将此归结于恶魔的下作。而一切的起源则是贪婪的欲望,因为人们有了欲望,恶魔便会找上他们。 暗红的灯光下,漆黑的洞口吞噬时雨小小的身影,她一步步走进去,容纳在其中。 然后开了灯。 地下室也有灯,也是红的。内里的结构要比时雨想象中小上不小,一眼望穿:进门的左右手边是一圈淡白色的柜台,几张散落在四周的椅子,而正当中便是营养罐中的“怪物”,身上插着数根管子,用以连接四周,没有四肢,眼睛也少一只。 时雨被惊地半晌说不出话,默默吞下口水,而就在此时,罐子里的男人忽地睁开眼来。 ——他开始发出无比痛苦的嚎叫。 时雨在之后的几年里也忘不掉那只眼,憎恨、迷惑、还有难以言喻的恐怖。而这些在她参加魔法大会与麒林相见时,完全没在他的眼中看到。时雨也一度无法说服自己与麒林相认,在时雨看来,他更像是大事记中描绘的样子,自信,聪明,对自己人很好,对待敌人则心狠手辣。说话的语气也和笔记当中十分一致。 除了奇迹,还能用什么解释呢,时雨敬爱上麒林,从相信他是他开始,只花了短短几分钟。当然这算不上爱情,基本是仰慕。 为此,她甚至自私地去想,只要有了麒林,家族村子里的那些人未必是重要的。 只要有了他,家族没有其他人又怎么样呢,那些只会被欺负,骑在头上的人们,对母亲的死绝口不提的父亲。只要有了他,有了最强大的力量,一切就有了开始。家族不会死气沉沉,不会逐渐走向覆灭。没有人的话,她给他生就是了! 所以魔法大赛上,时雨对麒林说:“那里很可能已经没有一个活人了,天玄月家族已经死了。” 而眼前罐子里被她视为家族希望的男人除了嚎叫什么也不会。 时雨伸手默默关上灯,他害怕光亮。无论她说什么,他都不回应。 好消息是,地下室里并没有什么怪物,坏消息是也没有时雨想要的法杖。而面前这个“怪物”明显已经失去了理智,没人能给时雨支持,或许她该去外面的城镇里偷上一根法杖。 她知道自己现在手里有着无与伦比的精神财富——就是“怪物”所写的魔法典籍,如果自己能够合理运用这一切,就能拥有魔法的力量。而魔法的前提是法杖,法杖的前提是魔法。 时雨陷入了悖论,而关于法杖的更多知识却在书籍中找不到。 难道是因为这种技术太过基础所以才不写吗?直接使用集石的风险太大,时雨不敢轻易冒险。 于是她回到上层,坐在书架底下重新翻阅。试图从书中找到答案。 直到有次,她无意间把目光放在《天玄月家族大事记》上。 ——或许自己可以利用这些故事唤起“怪物”的人性也说不定?既然人们憧憬着他,如果自己也去复述同样的话,是否就能得到他的回应?不仅是故事,他手写的魔法典籍也可以。 难处是地下室不能开灯,还有她认不全字。 而后的时间,时雨的心里便有了光。就算饥饿和困苦始终为难着村子,她却比同龄人更加可以忍受。她没有放弃去村子外的机会,试图从一切方面探听法杖的制作方法、获得使用魔法的机会。与此同时坚持着认字,并且将书籍偷偷带到蜜娅的房间,在上层熟读背诵之后,再下到地下室,不停地、像讲故事般和“怪物”说着话。 直到她被恶魔盯上,直到他突然开始回答。 ———————— “所以,我爸没生过其他孩子,而是死了?” 二人站在泰纳克村子头,眺望被摧毁的一切。麒林挠挠头,一切差不多也如他所料,恶魔没去过克洛歌尔大陆,而是天玄月家族来到了荷米斯亚。 “是的,但他在笔记里所写,不让任何人告知你这个消息,我更不能……和当时的你说。” “是啊,”麒林无奈苦笑,“可能是怕刺激到我。这种事他们也没说过,后来……后来的事其实我也不太记得了。回忆起当时的事,我的脑子里总是一片迷糊,就像被白雾遮住了似的。总是想不通,想不起来。偶尔还会一直头疼。” “家主大人……” 时雨担心,上去扶着麒林的手臂。 “现在我有两件事情要确认,第一个是我的记忆,其实我记忆里发生的事和你的描述是冲突的。” 麒林皱着眉回忆:“比如你说实验室里只有你和……蜜娅奶奶来过,可是我却记得有实验人员。他们时常会和我对话,最后在恶魔来袭的时候,他们被杀了。而我……好像也被杀了。” “家主大人……”时雨担忧道,“我发誓这之后我对您说的绝无谎言,或许您当时的精神状态……” “不,”麒林犹豫道,“在你唤醒我之后,我其实头脑应该还挺清楚的,我记得你和我说过的那些话,但是回答总是没力气。” “我甚至记得那段歌词!” 他手指挥舞着说:“就我写给克蕾儿的那段。” “我清醒的契机,可能就是因为你在旁边唱了这段歌。” “原来是那个时候吗?”时雨也微微吃惊,她记得自己试着用歌此来唤醒他,开始她不知那段文字的意思,也不敢与人提起,直到有天在村里人口中碰巧听到,回家后就特意找父亲学习过。 但那次,麒林并未回应。 “那段歌词对您来说果然有特殊的含义吗?”时雨有点害怕,因为那块集石被她卖掉了,用以换来第一根法杖。 “还……还有那块集石……” 如果它对麒林来说是什么宝物的话,那…… “没啥特别的,当时我想送给前女友来着,”麒林努力回忆,“但后来她和我吵架,走掉了。” 时雨松口气,说道:“好吧,我害怕您会责怪我,因为我把那个宝物卖掉的事……” “你买了多少钱?”麒林挑眉。 “我用它和法杖商人换了一根法杖……” “就一根?”麒林睁大眼珠,“那个还挺值钱的呢!是别的魔法研究者帮我找到的。” 旋即又摇头:“嘛,算了。” “因为当时我的身上只有那个……” 眼见平常总是扑克脸的小时雨竟面露委屈神色,把麒林吓得不轻,赶快安慰两句。 “没事没事,破玩意,以后咱们想搞到,总是能搞到的。”麒林笑嘻嘻,又叹息,“再说,那也只是个没送出去的礼物。” “您很喜欢她,是吗?” 时雨有点好奇,他的故事是否如同书中所写呢。 “呃,不算,”麒林假装想了一会,“但她的离开让我备受打击,可以说,那是我人生中最黑暗的一段时间,她的离开,还有言小七的死,还有……我朋友,我兄弟,家族人的不认可,内因外因,最终导致了我走上绝路。我该好好反省。” “可是你知道,骑虎难下这个词。” 时雨点点头。 麒林说道:“当时我也才真正知道这个词的意思。骑虎难下,骑着难受,下来则意味着万劫不复。” 时雨说道:“家主大人……我不知道过去发生了什么事,您可以告诉我吗?” “可以啊,”麒林点头,没什么不能说的,“你想听哪段?” 时雨少见地坦然道:“那就请您从头讲起吧,我记得在大事记中,写了您……伤害其他家族的人……那之后的事呢?您是怎么回到家族的?” “什么伤害,搞得这么婉转的,”麒林摇脑袋,“我失手把她杀了。” 一百六十一 飞来飞去与生日宴 “麒林,麒林。醒一醒,你该起床了。” 头有点晕,床头的女人摇着他的肩膀,麒林眼睛睁开,面前是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麒林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他梦到自己获得了常人不具备的超能力,在陌生的大陆上游历,与很多强大的敌人斗争,也结识了朋友。 眼里的光逐渐合而为一:“珍琳?现在几点了?” “已经早上7点了,麒林少爷。” 面前这个叫做珍琳的女人,双十年华模样,微长的卷发用发箍向后箍起,她的手中提着铁桶,里面是烧制好的鲜奶,身上还系着淡棕色的围裙。 “少爷,今天可就是家主大人的生日,你的礼物昨晚画的怎么样了?” “不用你催,我说会画完就一定会画完的,”麒林从床上坐起来,语气有点不悦,“就在窗台那边,你把它包一下,可不要混进礼物堆里去了。待会我要亲自给他。” “知道了,少爷。” 珍琳低着眼睛把牛奶和早餐放在床边,人绕过麒林去窗台,嘴里不忘唠叨:“今天的面包是你舅舅亲自送来的,是他亲手制作,说务必要给你尝尝,吃饭前记得要清理牙齿,少爷。” “你不要啰啰嗦嗦的。”麒林无语道,但其实和珍琳关系很好,平时没什么架子。女孩从小被送进天玄月家族,至今也已有十来个年头,自从麒林断奶后,她就被特派来照顾,两人既是主仆,又算朋友。 虽然每天5点就要起床,但比在孤儿院饿肚子要强,在麒林这里又比从前要轻松不少。听她的上司说,麒林这孩子很有天赋,性格也和其他孩子迥异,可珍琳又没照顾过其他孩子。 她默默走向窗台处,眼前摆着的是一副铅笔绘制的素描画,画面中是空荡荡的院子,侧面有架秋千,从这点来说,这份笔触确实不同于普通小孩,至少珍琳是画不出。 于是回过头,发现麒林没去吃早饭,而是偷眼打量自己。见她看过来,马上又转到一边去了。 “少爷为什么要画我们的院子呢?”珍琳奇怪道,“如果是生日礼物,你该画家主大人的肖像才对吧?” “因为上次我妈不在的时候,他用那个秋千推过我。” 麒林低着头咬面包:“喜欢也好,讨厌也好,我都不喜欢直观地表达。” 珍琳歪着脑袋,没懂小男孩的意思,着手开始包装。他是少爷,他说了算。 半晌,两人从房间里出来,珍琳环抱着画,矮个子麒林迈着步子跟在珍琳后面。 “夫人和我说,下周她推掉了生意陪你,去你想去的那个池塘。” 修长但不长的走廊,珍琳头也不回对麒林说道:“对了,宴会开始前我们还要去一趟会客厅,谢蒙一家来了,还有和你订婚的未来老婆,一起去见一下。夫人说,以后你们就是朋友了,要经常见面,一起上学。” “我知道,妈和我说过,你带路吧。” 婚约据说是去年年底定下的。 麒林心里有点期待,他才6岁,不懂男女之情,但玩伴要来,尤其从照片上来看,是可爱的女孩子,以后偷跑出去听音乐剧就不用找珍琳了,这女人五音不全,听不懂里面的感动来,根本是对牛弹琴,可爸妈不同意他私自跑出去,只有珍琳有空的时候能陪他,天玄月家对麒林宠爱有加,家教却很严,麒林对此颇有微词。 早上10点开门迎宾,谢蒙一家8点就到了。 天玄月家族是贵族,和谢蒙家算是半个世交,但谢蒙家本身实力并不强,这代开始强在联姻,家主谢蒙·尼田攀上金格罗家族,娶了他家的漂亮女儿,两人几年后又剩下一个女儿,也就是麒林的婚约对象。 金格罗家的家主爱女如命,把家族资源倾倒过来,多到尼田接不住,慌忙求助。而天玄月家族本身有实力又有实业,离更进一步只差一层关系网,如果能借着此举拉进和金格罗的关系,对两家来说肯定是皆大欢喜的事。 “今天的课表我就帮你挪到明天了,”珍琳一边脚步不停往前走,边对麒林说教,“昨天家主大人特意交代要你多出去运动,不能只学文字的东西,你看别人家孩子都在外面骑自行车,还有放风筝,你这么总待在家里怎么行?” 麒林就和她吵嘴,说自己一个人太孤独,没有同龄的玩伴,出门去跑来跑去像个傻子,如果爸妈有空一起去他就去。 把珍琳说得烦了,扭头说教,侧身撞上一个女孩,是麒林的堂姐天玄月·火兰。 “哎哟,对不起对不起,哎?麒林?还有……珍琳小姐,好久不见!” “火兰姐!你这么早就来了。”麒林奇怪看一眼珍琳,脸上摆笑,这女人总给他送零食,是个特别温柔的姐姐,可惜平时不在家族住,似乎只有这样的日子才能见到。 火兰就宠溺摸麒林的头,手伸进随身包里摸,尴尬没找到什么能送的,麒林会意地抓火兰的手,从珍琳那儿取过自己的画给她看。 两人念叨一会儿,珍琳轻咳催促,火兰就笑笑说要去准备礼品和现场,先走一步,麒林在后面问她男朋友来不来,火兰答已经来了,要等到十点进门。 两人道别火兰,行至会客厅门口,门内麒林的父母已经坐在里面和谢蒙家对谈,珍琳为麒林推门,言邢见了是二人来,当即站起身。 “尼田,给你介绍一下我儿子,麒林。” 说话的男人嗓音中低,下巴上蓄着胡子,与平日不同身着华贵古朴衣衫,今天是他的生日宴。 言邢在麒林眼中是聪明的存在。文学、数学、琴棋书画,不管什么问题都可以给他解答,自他有记忆起,他带他和妈妈四处去旅行,他写得一手好字,喜欢麒林听不懂的音乐,爱抽烟,话总是不多,偶尔坏坏的样子,用母亲的话来说,是个蔫坏男人。 麒林朝着父亲跑来,谢蒙一家也齐齐起身欢迎,女人后面躲着个小女人,和麒林差不多,大约只有5、6岁模样,怯生生望向麒林和珍琳,眼神里满是试探和防备。 麒林幼时性子开朗,这种时候不怯场,大方向男女点头致意,做自我介绍。 言邢于是招呼麒林到母亲一侧,麒林边答应着,眼神明亮深深望一眼对面的小女孩,向她挑挑眉毛。这是自己未来的老婆。 麒林一边想着:应该是和她组成爸爸妈妈一样的关系。会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工作,一起出门旅行,他还没做好准备呢。 然后女孩便躲回母亲背后不见了身影。 言邢和谢蒙一家交谈声掩过会客室的回声的声浪,麒林焦急朝着女孩的方向张望。只看清椅子上的谢蒙夫人穿一件白色褶皱连衣裙。 母亲在麒林耳边说着什么,但麒林没听见。这是钦定的玩伴,他等不及想带她去自家院子看一看,还有给她看二叔送他的鱼。 但女孩不露面,谢蒙夫人把她遮挡的严严实实,麒林生气地想在她身上看出个洞来,可直到会话结束,他都没和她见面,只留个背影给他。 言邢起身送走谢蒙家,返回来抱麒林出门,又低声和夫人说几句话。 母亲一只手为言邢整理几下衣领,又抚摸麒林的脸蛋儿。 那双手细嫩柔和,摸得麒林娇声笑起来。 他挣扎着从他们怀抱里钻出来,又从珍琳那要来给父亲的画,珍琳将画作展开,麒林就指着说,这幅画取名叫《飞来飞去图》。 言邢就答应麒林,说有朝一日带他和妈妈去乘气球,做大陆旅行。麒林马上说好,想了想,问言邢能不能带上珍琳。 言邢说,气球上听说能坐很多人,除了珍琳,还可以带上爷爷奶奶,舅舅舅妈,叔叔和姐姐。 言邢抱着麒林去宴会厅的路上,或许因为熬夜,要么就是方才的家族对话太无聊,麒林开始意识模糊,隐约间原来10点已经到了,宾客们亲友们已经逐渐进门,言邢也是从正门进入,人虽然还未到齐,但一路上少不了各路亲朋的祝福和欢呼。 “家主大人!您来了!我们昨晚才从公会赶来为您庆祝生日的。” 说话老头儿是天玄月家族的公会管理。 “天玄月先生,我谨代表库吉拉集团祝您生日幸福,福如东海!” 说话是克洛歌尔库吉拉药品集团董事。 “您来了!家主大人,礼品我放在门口了,这次给您带了我们领地内最大颗的滋补灵芝。” 这位是家族内部总管理。 “家主大人!” “家主大人!” “天玄月大人!小少爷都这么大了——” 声声祝福招呼中央,麒林被言邢环抱着进入会场中心,意识半苏醒来,那声浪随着脚步远去,里面有乱七八糟的东西,似乎还有谢蒙一家的声音,麒林听不清,记不清。如同记忆里的浪,水波覆盖住上一次的水波,将他缓慢地淹没。 一百六十二 子不教与父之过 麒林感到晕眩,整个世界只剩下他自己的呼吸声。 父亲和母亲都在第一时间冲上去,没人来搂抱麒林,他被人群里的不知道谁撞了一下向前扑倒在地。 随着人们理解方才发生的事,他周遭的宾客们又仿佛潮水般褪去。 这下闯祸了!麒林从地上撑着身子坐下去。 人群围绕着尼田漂亮的、浑身是血的夫人,嘶吼声、尖叫声也如宾客般被他排斥在外。大人们实在太高了,麒林看不见前方的情况,但他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成功把压缩的空气吹出去,好像还砸中了什么人。 自己闯祸了。 脑海里只剩这么个想法,除此之外全是空白。 麒林下意识地将脑袋低下去,触目所及先是地面,然后是颤抖的手指,还有手中的“集石”手杖。 就是这个石头,就是它的错——是它问父亲:“要是把空气集中一些压出去的话,我是不是就能把它吹得更远?” 半透明的石头上闪烁着诡异的光彩。 麒林想把它放下,或者干脆丢出去,但那石头手杖仿佛着了魔一样纠缠着他的手指,每一处手杖上天然的凹陷都恰好契合着年幼的麒林的手掌,让彼此无法分开。 一切就像命运的安排。 “亲爱的!!” “让开,你们这些人都给我让开!” 尼田歇斯底里地推搡人群,跪倒在女人身边。 此时有个男人正跪倒在地上用手掌按压那雪白精致的颈子,指缝里随着心跳的脉冲不断喷出血来,细细看去,应当是方才射穿的那一下最是凶狠,鲜血顺着破洞方向飞出去,足足有三四米远,血流五步不止,这些地方没有人站。 而拼命按住颈子的是天玄月·言邢。 “还没来吗,快,快……要快……” 言邢呼吸也是颤抖,额头上斗大的汗珠滑下来,他也没有做医生的经验,只知道捂着伤口。 然后女人死了,一命呜呼。 宾客们捂嘴的捂嘴,抹泪的抹泪,众目睽睽,言邢脱力地坐倒在地,换尼田抱上去,入眼满目狼藉,四处都是溅的、抹的红色,尼田“啊”的叫喊着,直到泪流满面。 男儿有泪不轻弹。 谢蒙·尼田从这天起患上了罕见的恐血症,人见不得血,看了会晕倒昏厥无法呼吸,到后来甚至见不得红色,一见就要吐。 谢蒙家祖上是战乱分子,搞军阀的,可这男人从小就不是个做大事的料,跟着姐姐们玩到大不说,喜欢的也都是文学分子那些东西,所以和言邢玩得来。 言邢是多面手,投其所好两人常常交换文艺心得,名字名画,虽然直到中年二人才算熟络起来,但数年内交往甚密,颇有些相见恨晚的味道。这次的魔法手杖也是他带来送给言邢的,属于文学分子之间独有的浪漫。 死掉的女人名叫金格罗·茅素,是金格罗家族大小姐,也是独女,为什么是独女?母亲因为生她难产,手术台上舍了命诞下她来。 说巧不巧,两人也因文学作品相识,写信恋爱,茅素为了他悔婚,拒绝了神秘大家族的婚约。 茅素长得漂亮啊,典雅知性,身上还背负金格罗家族几乎全部的遗产分配额。那大家族的苦主喜欢茅素十几年,被几封信件截胡,气得割腕。这事儿当时一度闹得不可开交,但如先前所说,种种原因之下,金格罗族长爱女如命,老族长爱孙女如命,最终亲自出面了断了这事儿。 生日宴会草草收场,宾客亲友作鸟兽散。 尼田本想公主抱着夫人离开,可缺乏锻炼,抱着走了两步摔倒在地,爬也爬不起来。下人们裹挟着天玄月的医生终于赶到,一切为时已晚。 茅素的葬礼选在一个雨天,深秋的雨天。 一层秋雨一层寒,这层已是第四层,主持葬礼的是谢蒙家,但尼田人没出现,据说从回来后就闭门不见任何人,饭也不吃,昏迷了数次全靠医生抢救差点跟着走了,言邢心有一万道愧疚,登门参加葬礼,入门后听闻好友近况,大老爷们冒着雨跑出去,跪在尼田家门口,心里想着要对方从悲伤中走出来,但事出于他,后半生多半无法再与之相见。 两家的生意也全毁了,合作统统停止,就连天玄月的其他生意也跟着停了不少,言邢跪着流眼泪,不心疼生意,不求原谅,只责怪自己。 然后从屋里跑出来一个白发男子,十几步并作十步冲到言邢脸前,一把揪住他的领口,破声大骂: “你这杀千刀的东西!你还有脸来送她走!” 接着啪啪几个嘴巴打出去,劲头不小,几个亲友赶忙出来拉扯,将老头和言邢带回屋内,麒林母亲看到言邢出去进来,也是掩面哭泣,赶忙上去拉住丈夫,人群里传来议论,这边方知老头儿是茅素的爷爷,堂堂金格罗家族的老祖宗。 言邢被打了这几下心中方才宽解几分,无声的瘫倒在大门口,屋内好大一群人围着老爷子劝,劝不住。看架势非要让言邢偿命不可。 言邢也是条汉子。 他沉默半晌等到老爷子心情平复了,默默走过去抱拳,手拿起祭品台子杀猪的刀,一刀将自己左手小指砍下。 随后举着刀子和指头,脸色苍白,咬着牙不卑不亢道:“我天玄月·言邢今日到此只为送夫人一程,诸位知道这件事是意外,亦是我儿麒林之错,今日我带他受罚!” 言邢一手再拦住围过的几个亲朋和下人,走上前去半跪下来,对着金格罗老族长说道: “老爷子,你我皆是男人,我儿所犯下的错我不会不认,我知道这根指头和您爱女的命比起来轻如鸿毛,我言邢此后半生,愿意为金格罗和谢蒙家当牛做马,或者只要您一句话,我便了断于门外,以藉夫人的清白和在天之灵!” 麒林母亲听闻瞪大眼珠,上前也跟着跪下去,一把抓住言邢袖口,眼神深深焦急地望向丈夫。 老爷子推开左右,一脚踢倒言邢,嘴里骂道:“该死的东西!你给我滚出去!谁要你的狗命!你这狗东西就算死上一万次也比不过茅素的一根头发!” “你给我滚,给我滚!你不要以为这件事就算完了,我告诉你,狗东西不只是你,我一定会要你全家的命!要你天玄月家族给我孙女陪葬!” “你算个什么东西!你这臭狗屎!还有尼田!尼田死到哪里去了?如果不是我女儿爱他,我也要他整个谢蒙家的命!” 老族长气得打哆嗦,但他说的话却绝非危言耸听,金格罗家族规模十倍于天玄月,在克洛歌尔威望十足,单是先前稍微将资源倾斜就够两个贵族喝上一壶,更别说背后的那些错综关系。 得罪了金格罗家,就算侥幸不被杀,以后也会在大陆上寸步难行。言邢心下苦涩,他的命和尊严在对方眼里如此不值钱,天玄月家族多半是要散了。 老族长发威,下了宣战书,来参加葬礼的个个噤若寒蝉,就连劝架的都自动四散开去,生怕对方一个迁怒惹火烧身。人群里这时却偏又露出个人头来。 “都让一让,让一让。” 说话的是个中年男人,岁数也不小,肥胖,戴眼镜。 他脸色阴沉,也是饱含痛苦,似乎不是方才人群退开,他就不会站出来说话似的。 “父亲,你又在说胡话了,杀人是犯法的。我们从来不做那种事。” 男人皱着眉,有气乏力,走过去时看一眼言邢二人,好像在看脏东西:“你们赶快走吧……事情都已经如此,你又来这里作甚?就算要你全家的命,就能换回我女儿活吗?” “……” 言邢语塞,心里更是苦。 “三天之内——” 中年男人举着手指,另一之手捂着胸口说道:“我要你把你亲生儿子的脑袋送到金格罗来,我要你亲手杀他,然后你就去自首,到时候杀人偿命也好,坐牢也行,我不管,那是法律要和你说的事。” “你说什么!?” 言邢震惊,手上还在滴血,脸色此时一番激动后更显得苍白无比。 “我没说清楚?” 中年的金格罗族长瞪大眼睛看着言邢,不疾不徐地说道:“我不要你的命,我要你也承受这份痛苦,要你后半生直到死之前都背负骂名,内心受谴责,我要你在难过中郁郁度日,不得安宁。” “再说,这杀人者不是你,是你的儿子。子不教,父之过,我要你亲自去处罚他,有什么问题?!” 族长鼻子一鼓一鼓,说着说着竟也留下泪来:“可怜我的女儿——她才20多岁,嫁到谢蒙没几年,又生了孩子,苦头吃尽,到头来竟落得这么个悲惨的结局!” 他挥手道:“好了,你们别在这里待着了,这是我女儿的葬礼,她死在你家,你们这些杀人凶手竟还要来认错。你们好可怕呀……” “我父亲的方法,还有我的方法。” “我看,你们就赶快回去选一个吧。” 一百六十三 冬日森林与临别的话 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 夕阳之下,女仆珍琳在家中依旧做着杂事,连续的秋雨过后使得冷天阴云变幻莫测。 即使今天天玄月的家族的生意已经全部搁置,合作伙伴纷纷割席分坐,害怕扯上关系,竞争对手和更多的人选择落井下石,墙倒众人推。 可珍琳无处可去。 和她一般的还有家族里的其余下人们,车夫、厨子、管家、园林师,所有人在惶惶中度过这一日。 一切的原因是源于谢蒙,或者说是金格罗家族,事发至今已经过去一周,天玄月家族因此遭遇重重磨难的时候,对方只用沉默作回应。显然不打算将谢蒙夫人的死归结于意外。 麒林白天的时候就已经睡下,或许是出于保护,母亲要他待在房间里面壁思过,也不许家族的任何人见他。珍琳将晚餐准备好放在他的门口,她的职责就是照看麒林,相比以往,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闲。竟一时找不到事情做,只好独自靠着墙壁,惆怅地望向大门方向。 今日是谢蒙夫人的葬礼,言邢和麒林的母亲一同前往谢蒙家。并非故意要触霉头,只是前一周,金格罗家闭门不见,慰问谢蒙·尼田的事也全无回音,过去一周,家族的人强忍着没有四散而逃,也是在等着言邢在这天去请个结果,是杀是剐总要面临一个答案。 半晌后,随着铁门声“咯呤呤”地响起,珍琳马上放下手中活计,扒着脑袋朝门口望去,方才短短几分钟里,天色便彻底的暗下来。如同是天玄月家族的命运一般,由得如日中天,此刻却急转直下去了。 她一手抓着抹布作掩,小心地从阁楼去往前厅的方向绕过去,迎面正碰到言邢夫妇正去往客厅的方向,珍琳赶快转过身去,假装擦抹灯柱,再过不一会儿,一个男人神色紧张匆匆过来,是麒林的叔父。 珍琳缓慢地靠近客厅,刚刚张了耳朵便听得里面一声巨响,是瓷器碎掉的声音,这个力道绝对不是意外,渣滓都溅到门口。 “我绝对不同意把麒林交出去!” 叔父的声音传来,情绪激动,混杂着颤抖:“那女人的死是那魔法杖造的孽!他们怎么不去找发明这魔鬼东西的人?反而去找一个孩子偿命?” ——偿命??珍琳心下咕咚一声,凑近了继续听。 接下沉默的是言邢的声音:“毕竟事情已经发生,过错在我们,更多其实在我,如果我当时阻止麒林,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最差的结果不就是终止生意吗?”叔父道,“他金格罗家族声势再大,也不能把我们人人都给杀了。麒林是你天玄月·言邢的独苗,也是我们最爱的孩子,我眼看着他长大,是绝对不会为了这些身外之物,让他去承担这份奇怪的责任!言邢,你也不要想着自己去做什么傻事,我们家族上下是一体的!” “三弟……我……” “大哥如果在,也不会让你自己这样乱搞!” 弟弟提到大哥,言邢心里难过更上一层楼,老族长儿子有三个,他在兄弟三人里排行第二,哥哥是天生的商人,弟弟则是习武带兵从军,唯独他喜爱游手好闲,花鸟鱼虫。 原本这个家主怎么也轮不到他当,但老家主死时老大遭受不住打击一同病倒,那大哥本来日夜操劳,悲痛之下说是血冲上脑子,躺在床上昏迷了几天,再醒来后,没过一个月,就随老家主去了。 临走时留下成命,要老三回来。 可当时老三方才参加过父亲葬礼离开,正在外做他的军官,要再赶回来也得几周。 恰逢家族一笔大生意正要谈拢,却在这时因为主心骨突然死掉自乱阵脚,传言同事家族生意的伙伴要篡权夺位。 四面八方的压力同时扑来,言邢临危受命,一边主持操办哥哥的葬礼,一边力排众议与伙伴继续合作,同时只身前往与其深谈利益共赢关系,最终为家族拿下了这笔买卖,展现出惊人的魄力。 这之前,人人都以为言邢是个花花公子,结果事后颇为改观,三弟回来时,家族有相当部分人已经站到言邢这边,不想老三根本没有争夺的意思,只说是自责自己不在,以及为大哥和父亲的事伤心。 此时弟弟再把当初之事提起,言邢悲伤于天玄月家族大厦之将倾,今日没能收获金格罗家族的半句谅解,反倒提出了不可能实现的要求,生意上的事再拖上几天,祖宗基业也要毁于一旦。 尤其是毁在他的手里。 “我决定过了。” 他说道:“我要送麒林走。” 夫人听了马上急:“你要送他去哪里?!” “二哥?!” “不是,你们误会我的意思,”言邢道,“就算把麒林交出去,金格罗家族也不会轻易饶过我们。要毁灭我们的产业,他们甚至不需要亲自动手,只要这件事的恶劣影响不消除,没人再敢和天玄月合作。” “到那时候,我也无力保护麒林,还有我们的家。” “可是你要送他去什么地方?” “啪——” “什么人?” 女仆珍琳藏在门后偷偷听,用手腕掩住口鼻,不敢哭出声来。慌乱时皮鞋撞到墙上发出声响,情急赶快逃走。 一夜未眠,她心疼麒林,也悲伤于家族和自己的命运,在倒塌的巢穴下,每个人都是不幸的牺牲品。只是她无力改变任何事。 第二天一早,珍琳果真被言邢叫去,要她送麒林离开,同时给她一笔钱,说是此次旅途后要她自己去求生路。 珍琳点头接住袋子,里面不沉,摸上去是一些首饰金银。心下又苦又涩,忍着眼泪去接麒林走。 马车已经在后门准备好,珍琳拉着麒林的小手行在小路上。她要送他走,却不知两人以后是去往何方。 马车旁,麒林果真还是问了她这个问题:家里要送他去哪。 珍琳开了开口,没答出什么。 她想不好该怎样和他说。 是该告诉他真相,说她偷听到金格罗家要他一个孩子的命,言邢要送他逃走,遣散家人,自己则打算留在天玄月死守,以便作对方的发泄口。 这些话对于一个孩子是否过于残忍。 还是该用对待孩子的方式,骗他家里没事,只是送他去亲戚家玩几天,等到春暖花开了就接他回来。 ——可是总有一天他要面对答案。 她有一种感觉,就是此时她的回答会影响麒林的一生。 珍琳无言以对,两人在沉默中登上马车。 麒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珍琳姐,你不要不说话好吗,我想知道到底怎么了。你要送我去哪里,你以后还会和我一起吗。” 珍琳却没有看向他,而是回首看天玄月的大宅子,看着它越来越小,那里不只是天玄月家族,也是她的家。 她在那里吃得饱穿得暖,虽然要工作,可却不是什么脏活累活,家族的人们都是好人,温柔的人,他们看得起自己,给自己尊严。一周过去,也没有一个人来责怪过麒林。 但如今她却不能再回去了。 直到宅子的影子隐没在冬日的森林里,珍琳迟疑地回过神来,面前是哭哭啼啼的小麒林。 她像以往一样蹲下身,为麒林细细整理衣领和围巾,麒林却越发哭得大声,鼻涕甩来甩去,掉在珍琳手上。 珍琳想起自己小时的身世,从小在孤儿院里见惯打骂和扭曲,还有见不得人的买卖。可她从没有放弃过自己。印象中哭过几次,都是来到天玄月之后。 人在悲痛委屈时,最怕的是温柔;身在逆境不幸中,最怕的是脆弱。 如今她不能再保护他了,她也没有那种本领。 想到此处,珍琳突然明白她该要和麒林说什么。 她握紧拳头,面无表情地板着脸,轻声地凝重道: “事情是这样的,麒林,你还记得吗,生日宴那天发生了什么?谢蒙夫人因为一场意外死掉了——原因是你用魔法石头造出了压缩的空气。这是一场意外,魔法石是什么我们不了解,谁也不能控制它,所以没有人可以用事后论来责怪你。” “但你不要忘了,麒林,它出自你的手,也是你的失误,谢蒙夫人的家族因此迁怒我们,而天玄月也会因为这件事走向败落,包括我,我也是因为这件事以后不能再留在天玄月了,以后我也不知要去哪里,可能要回我的孤儿院,或者嫁给什么野男人度过一生。这些都是因为你,麒林,你该为此负责。” 她咬紧牙关,用冷言冷语面对一个孩子说道:“这时候哭有什么用呢,懦弱有什么用呢?家族都要散了,谁还能保护你?你该长大了,麒林。” “你要努力,努力地活下来,然后得到更强大的力量,知道吗?只有那样你才能把所有欺负我们的人都赶走!” 珍琳摇晃着小麒林的肩膀。 “等到那天,你就想办法回到家族,替所有人挽回这一切。” 摇摆的马车里,珍琳忐忑地说完了这番她最后一次与麒林的对话,她不知这决定是否正确,也不知自己半个月后就被一伙匪徒先奸后杀,她没有真的幻想过麒林以后有什么出息,她只想他坚强。 她多想说,她们爱他。 一百六十四 天子与布衣 麒林满头大汗,沉默不语,嘴唇苍白,看着珍琳眼含热泪,在冰冷森林后的镇子里越行越远,车上她念叨着一些孤儿院的事,还有来到天玄月家族的好。 珍琳不知道她的话麒林能听懂多少,但麒林知道是自己害她失去了家。 珍琳告诉他父亲谈判失败,还被割了手指,告诉他天玄月家族已经濒临坍塌的事实,一切竟都朝着最坏的方向去了。 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千不该万不该,他不该拿着那根该死的法杖发射那枚空气刀! 他是杀人凶手,也是害了父亲和母亲的罪魁祸首。 他就这样面色难看地站着,直到母亲从另辆马车上跳下来,担忧地抚摸他的额头。 两个女人一点头,马车回头去了,珍琳则拿起包裹离开。 “麒林,你没事吧?” 母亲气喘吁吁,担忧道:“是不是一路颠簸,你没坐过这么久的马车吧……” “……” “对不起,麒林,是妈不好。” “……妈。” 小麒林艰难地开口,仿佛有根刀片剌着他的喉咙似的:“咳……我……我想知道,家里怎么样了。” “家里?”女人略微吃了一惊,马上抽冷气,“珍琳和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 “麒林!” 母亲用双手捏住麒林的肩膀,就像珍琳在车上做的一样。 幼小的麒林忍不住全身发抖,退出去半步,挣脱了手:“她说,爸去那边的事没谈拢,家族要被……金格罗的人们毁掉了。” “胡说!”母亲听闻,脸上严肃起来,“这是谁告诉她的事!” “我知道了,那晚就是她在门口偷听——” “妈!” 麒林脸上簌簌地坠下泪来,因为脸型小,让水珠圆滚滚地滑落到领口:“妈你就告诉我真相吧……我想知道,家族以后会怎么样,我又要被送去哪。” “这……麒林,你不要听珍琳乱说!她只是听了传言,自己揣测!” 女人捏着拳头,刚在车上编好的谎言此时被乱了阵脚,一下子也说不出所以然,只得胡乱安慰他。 “我们天玄月家族的规模你还不知道吗?我们是贵族,这么大的生意,百十口的人,哪有说倒就倒?” “现在只不过是和金格罗家族间有些误会,所以影响到了家族的一些生意。所以你爸的意思是要把你送出来避避风头,对外则宣称你失踪,等过段时间,这些声音自然会消除,到时候很快就接你回来。” 麒林低着头问道:“那他说要把我送去哪?” “……” “你要去一个亲戚家。” 亲戚家,亲戚家。女人口中的亲戚家是指道夫家族,也是她的娘家,当然,克洛歌尔是封建的地方,自古时女人嫁出去就如水泼了不复返,如今虽然几经变革,但要把麒林送回去也不好实现。 她与言邢商讨之下,决定把麒林送往道夫家一位堂哥的地盘,名作刘唐庄园。 克洛歌尔大陆小于荷米斯亚数倍,也没有如丁奉、甘宁一般建起城池,麒林出生时律法且有,可形势混乱,正值军阀割据世道,皇族虽然尚在,可名存实亡。各地以家族为小单位,军阀势力为大单位管辖。谁的地盘大,谁的人多,钱多,谁就是当地的土皇帝,皇族来了也不好使。 正因此,金格罗老族长才敢当众说出杀人宣告,律法是约束平民的,管不得贵族,更管不得贵族与贵族之间的恩怨。 这一情况持续到近十年后,麒林死掉的前三年。 此处的庄园即是军阀核心,女人的堂哥道夫·沃格是刘唐庄园军阀的在职将军,职位不高。 但此军阀并不是天玄月家族所交好倚靠的势力,而是邻居势力。军阀不插手贵族的事,但实际话语权更重。天玄月平日审核商务,交好的势力唤作天寿军阀,他们帮不了麒林,因为其头目二把手正是金格罗家族族长的亲弟弟。 而沃格虽然在刘唐庄园无大能量,毕竟同是军阀,只要能保着麒林进去,并一口咬定没见过此人,就算天寿庄园的人亲自来了也没办法。 麒林的母亲为掩人耳目,与珍琳两道行走,在林中交汇,珍琳则在中途就此离开,为的也是保护麒林所在地的消息。言邢心中有愧,给了珍琳不小一笔财富,足够她在小镇里起家安心做个平民,可最终却成了被谋害的原因。 一番波折后终于进入刘唐,面见沃格。 这人虎背熊腰,胡须却刮得干干净净,脸上戴了圆片眼镜,帽子大衣,宽厚肩膀小脑袋。女人与堂哥相见,绕至屏风后哭泣,倒出一碗苦水来。沃格直言对麒林没有感情,可心疼妹妹,方才答应。 母亲与堂哥做下约定,又转了头来好生安慰麒林,直到晚上黯然离开。留下麒林和沃格将军单独待在房间。 他没有急着带麒林去休息。 小屋里,沃格将军站起身来面对麒林,室内的灯光影子在背后展开,让他整个人的正面,不知道是遭受光线还是什么的影响,无端显得很黑。 “……” “你的名字叫做麒林,对不对?” “是的……”麒林畏畏缩缩。 “你不要紧张,麒林,”沃格将军面带微笑,“你来到我这里之后至少是安全的,不管金格罗家族的人如何找你,没有我的允许,他们都进不来。” 麒林咕咚吞下一口唾沫,沃格则安心等待他的回答。 半晌间,麒林鼓起勇气,对沃格道:“我并不是担心我的安危,将军大人。我不是因此感到害怕。” “你不怕死吗?” 沃格将军对麒林的表现感到一丝意外,6岁的孩子,此时的神情却如成年人一般严肃。 他缓缓靠近麒林,宽厚的身形显得格外庞大:“你不知道吗,金格罗家族的人现在正围着天玄月,在找你呢。” “是,我大概能猜到。” 麒林的面色在灯光下愈显苍白,两人一黑一白,一个冷静一个愤怒。 “就是因为这个,我感到担忧。” “还有自责。” 麒林捏紧了拳头。 父亲因为他被砍断手指,受人侮辱,家族里人心惶惶,就连珍琳也受他牵连,被迫离开自己的家。 孤儿院不是她的家,幼小的麒林暗暗想道,天玄月一定才是。 “这么说——你现在是不是很想报复他们?想保护自己的家?” “……” 将军见麒林不说话,拳头却越捏越紧。暗自点了脑袋。 他对他说道:“可是麒林,不是我打击你,不管是在人和人的斗争中也好,战场上也好,大陆上行走也好,没有能力的人就不配愤怒。” 1658年的那个晚上,将军用大手掌握住麒林的小手掌,将他的手指缓缓摊开来,掌心里只有汗液,还有被指甲戳出的白痕。 那天,他教会他人的愤怒需要有资格。 “你听没听过一个故事?麒林。” 将军深深吸了口气:“古时天子之怒,血流千里,伏尸百万;而布衣之怒,血溅五步。” 他点着自己的脑袋,伸出一只手掌,笑道:“这五步里,有一半是自己的血。在他死后,也不会有任何事发生改变,只不过死去了一两个人罢了。” 麒林听懂其中的门道,试着顺将军的话发问:“那我有什么办法做到这一切呢?将军大人,现在我爸爸被人羞辱,妈妈带我逃亡,就连照顾我的女仆也因此离开了家族,更别说家里的其他人,那之后我还没见过他们。血溅五步是说我的无能,可如果我连发怒也不配,我还能做些什么?” 小麒林努力抬起头,看着面前庞大的身影。 “——我想成为天子。” “你很有胆识,小孩儿。” 将军脸上灿出笑容,这是他今天见了妹妹后第一次露出漂亮的笑容,不是苦笑。他从口袋里拿出一盒香烟,抽出一支来引燃。 想了想又递了一支给麒林,麒林把它捏在手里,有点不知所措。 “我不和你多兜圈子,麒林。我听你母亲说,你能使用那种石头?” “……石头?” 麒林闻言后,咚咚咚后退出几步去。 脑海里再次涌现茅素破裂的脖颈,喷涌而出的血花! “呕——” 然后一口吐了出来,地上是珍琳给他做的午餐。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呕吐,大概第一次杀人时只顾得震惊,没来得及,此时被沃格将军说起,当时的情形就清楚地映衬出来。 风刃疾驰而过,血液立马溅了出来。 那是个活生生的人啊。 和自己一样的人。 是他亲手致对方于死地。 沃格将军神色淡然吸着烟,看麒林的样子,不禁回想起自己16岁第一次在战场上杀人的情形:血肉模糊,两方人还在交战,他就在原地趴下吐了出来,他比他还没出息。 沃格不禁慨叹世事无常,如今十几年过去,面前的孩子仿佛当初的自己。 这一切对他来说可能过于严格了。 可他兴许是个好孩子,谁都经历过呕吐到冷漠的过程,世界就是如此。沃格想道:他知道自责,有头脑,还有志气,这些东西一定是与生俱来的,就像他能使用那种诡异的石头似的。有的人活了几十岁都不一定有。他欠缺的只是时间。 一百六十五 爆炸与魔法 麒林对死亡一直没有培养出确切的概念,从小,出席葬礼时母亲就不带他,或许认为这种事对一个孩子来说还太过难以接受——就是一个人生来就是要死去这件事。 在孩子的世界里,童话的故事中,人们的年轻和欢乐似乎没有尽头。 而每个人在不算长久的生命历程里,都要慢慢学会接受这件事,与亲朋的道别,还有与亲朋的道别。 麒林的性格中就带着贵族气,霸道、自负、骄傲,受不得一点点侮辱,所以才会理所当然地说出珍琳的家只有天玄月这种事。 对于在某件事面前人人平等的结果,他是无法接受的。 说是优点也好,缺点也罢,这种问题伴随他短暂的一生。直到克蕾儿出现后才有所缓和。 综上所述,沃格也理所当然地看错麒林呕吐的原因,他当然带入年轻的自己,这家伙身为一个贵族,一步步从中间势力做到将军,未靠得家里多少。 面对年幼的麒林,沃格的脑海里浮现的是当初英勇战斗、死里逃生的小伙子,内心方才动容,纵然人们大多是如此,要感动,就要先把他们自己带入进去,换句话说,每一种感动都是自我感动。 一夜未眠,麒林在惶惶中度过,沃格给他安排了还算不错的住所。 事实当然不像沃格与堂妹交代的那样简单。 距离麒林放出风刃,谢蒙夫人死掉的时间已经过去一周有余,魔法可以作为武器的消息不胫而走,刘唐庄园势力高层动了脏心思,在第一时间下达了实验指令,并运来一批魔法法杖。 几个新兵蛋子上手操作,结果可想而知,实验室连爆炸带起火没了一半。遂换到室外去,四个人手指头炸断了三根。 上面怪罪下来,倒不是因为炸断了手,人命肯定不值钱。而是因为据说坊间已经有人成功释放出类似的东西。 不怕大家都造不出,就怕别人造得出。 也有天寿庄园这样完全不把法杖事故放在眼里的,上层倒是听闻麒林杀人的事,但二把手借此做了文章,哭天喊地,集石研究的事也被忽视。 刘唐庄园的军师们一顿研究开会,说这麒林有什么能够释放出风刀的特点?他和新兵蛋子能有什么区别? 长得帅?男性?是贵族? 答案是年纪小。 刘唐庄园悟了,第二天从民间拉来一批孩子。运气依旧不是很好,上来就炸死了一个。 上面不依不饶,想放弃,但下令将孩子统统实验,然后找个地方处理掉封口。沃格将军听闻此事,于心不忍,主动联络头领,将此事包揽下来。整个知晓此事的将军阵营背地里嘲笑他,唯有同僚对他感激涕零,烫手山芋谁不想丢出去。 沃格不像体型一般,是个心思细腻的人,他内心确实有底,不为别的,恰逢接下此任务之前的一夜,言邢夫妇的求救信送到了。 至于除去能够使用“石头”的要素,是否还会救下麒林,就只有沃格自己知道。 他打算的不错,麒林在此处的事好歹是秘密,但珠混鱼目,只要他不说,谁也不会知道这混进去的孩子就是天玄月·麒林。 沃格亲自做司机,带着麒林乘导力车出发,路上与他说些有的没的,安抚情绪。 但麒林看到法杖的时候还是反应剧烈。 将军没有用手触摸法杖的意思,是个底下士兵用金属盒子装来——那法杖端坐在盒子内,顶端的石头晶莹剔透,仿佛有无穷的能量要溢出似的。 麒林不明其中的奥秘,摇着脑袋拒绝。 “我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我来做?” “庄园里这么多人,您要他们去用就好了,将军大人,您……您能收留我我很感谢,可是我不真的想再……不想再碰那个东西了。” 他当然还不懂魔法天赋的珍贵。 他只记得,那天他手握法杖,跪坐在人群中央,父亲重过去抢救,母亲则跑到他面前,一把将法杖从他手里打掉。 她搂着年幼的麒林,慌乱地安慰并哄骗他,不要去碰那东西,里面一定是教派传说中恶魔的力量。 沃格的面色沉静如水,如今解释起来全是麻烦,他知道应该给他看什么。 旷野上,巨大的导力车满载孩子出现,将军伸手指挥士兵将人放下,被身后的长枪顶着,一个个与麒林年纪相仿的孩子走到近前,有男有女。 冬季清早,寒风呼啸,麒林忍不住伸手将围巾裹得更严些。身旁手里端着法杖的士兵则伫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将军神色凝重,指点其中一个个子高的孩子说道:“你,对,穿灰色衣服的那个,你出列。” 孩子闻言从原本的慌张瞬间变成屁滚尿流,他可是见识过前些天的事,法杖炸开,碎片崩进那孩子的眼珠里,当时人就不行了。 “不,我不要!将军大人求求你放过我……我不要死……我不要死……” 不要死? 麒林皱眉震惊。 “难道您要我杀他?”麒林瞪大眼睛,“没必要这样做吧,如果您一定想看那个的威力,用石头那些就可以……” “你不要说话!” 沃格伸手拦下麒林。 “出列和死掉,你选一个。” 十来岁的孩子哪懂选择,口里疯狂念叨:“我不要死……我不要死……” 哭声在人群里默默传导开来,孩子们不敢大声闹腾,成对成对蹲坐着抱在一起,不停流泪。 将军不擅长面对如此场景,沉默半晌,还是想到杀鸡儆猴。 他严肃道:“是我救下你们所有人的命,我不知道你们是从什么地方来到这里,但在这刘唐庄园里,你们唯一的出路就是让自己显得有用,所以现在不听命令的就会被杀。” 点头间,一个士兵就要重进人群将孩子拉走,他懂将军的风格。按沃格的意思,肯定不是真杀,带到没人处吓一吓剩下的先。 几个孩子抓住高个孩子不放手,大人的力道也抓不起几个孩子,士兵无奈,只好将腰间长刀抽出来。 “噌”的一声锃光瓦亮,孩子的手统统收回去缩到一旁,看来也不是只会哭闹。 只有高个孩子环顾四周孤立无援,改成趴在地上打滚。 几番争斗间隙,一个孩子挺身而出。 “够了,让我来!你这人不要难为他们。” 喊话的是个矮壮男生,身后是个哭唧唧的女孩,看这意思是要怜香惜玉,英雄救美。 女孩当即吼道你不能去。 士兵也松口气,只要有人出列,将军应该都能认可,果然回过头来见沃格点头首肯,士兵悻悻把刀收回刀鞘离去,心想男欢女爱的戏码只要有男人和女人,不管在任何地方,任何年龄段都能上演。 他还是单身呢。 矮壮男生说话间已经站起身来,和女孩说什么义正言辞的话,沃格也不想浪费时间,主动喊一句:“我很佩服你的勇气,孩子,你说一下你的名字吧。” “我叫霍利·安威,将军大人,希望我能成功。” 沃格一点头,端法杖的士兵立马走过前去,将法杖递给安威。 在麒林诧异的目光注视下,沃格蹲下去对小孩嘱咐两句,同时确保麒林也能听见。 “现在你先释放一下风的力量吧,吹出风来。” 那小孩安威颤颤巍巍的伸手,同时嘴巴里念叨道:“风风风风……风!” 集石这东西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个新鲜事物,尤其听闻的全是爆炸和伤人案件,纵是沃格也不敢靠得太前,侧着身子半弯腰,见没有爆炸声传来才过去伸手,确认是有风吹出。 他轻咳一声,下面才是重头戏。 “好了,现在你试着……把风变成刀子刺出去,就砸中对面那棵树!” “这……” 麒林皱起眉,想说些什么,什么叫把风变成刀子?他之前只是把空气压缩后弹飞出去,可具体是怎样呢? 麒林细细的去回忆,可是却想不起来,脑海里全是父亲扑上去的模样,还有宾客们的昏厥和呼叫声。 他没来得及说话。 爆炸于是发生了,小胖子的手被炸得流血,“啊”的一声痛苦地嘶吼倒在地上乱滚,沃格招手示意士兵过来包扎,另个赶忙跑到导力车上取来胶布,都准备好了。 “你看到了吗?麒林?” 将军深吸一口气,缓缓站起身来,一只手指着小胖子安威,对麒林说道:“这就是他们试图使用这石头的结果,不只是他一个,先前已经失败了很多次,炸断了几根手指,烧毁了实验室,一旦他们想要如此,就会让这石头爆炸——” 身侧孩子的哭闹声,身后寒风呼啸声,身前小胖子的哀嚎声夹杂作一团,把麒林夹在当中。 沃格对他问道:“——你又是如何将这风一样的魔法变成刀的?” “我……” 麒林欲言又止。 如何变的?他自己也想不起来了。他只见过那一次,只用过那一次。 “我也不清楚,我记不起来了。” “你在说什么呢,麒林。” 沃格将军怂恿道:“既然你想不起来,那你就拿起那法杖来,再试一试,重复一下你之前的用法给我们看!” 麒林难为地摇头:“可是,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用……” “你说你想成为天子,麒林,”沃格故意隐去情报的内容不谈,焦急地道,“现在机会就摆在你面前,说不定世界上只有一小撮人才能使用这东西,不,说不定只有你能用!如果你能使用这东西随意杀人,那不就是天子一怒,流血千里?” “是爆炸还是魔法,机会就放在你面前,麒林,如果你能使用它,你就是天子了!” 一百六十六 魔法起源与风声 在魔法通用理论的第186页,“晚年”麒林写了这样两段话作为此书的收尾—— “驱动魔法涌动的天赋来自遗传,而遗传的来源究竟是什么?我们仍未可知。也许我们都错了,随着年龄的增长,人类不仅在衰老,也在完善和适应,不断地被动和主动的重塑自己。二者都是不归路。” “而魔法起源的本身,或即是某种认知的不足。” —————————— “你说——这东西只有我一个人可以用出来?” 这怎么可能! 但血淋的现实摆在麒林面前,容不得他不相信,沃格将军无论如何也没必要特意做出这样的局面来欺骗他,就算他想做,这些哭泣颤抖的孩子也说不了慌,小胖子手上流的血也说不了慌。 但那可是恶魔的力量。 母亲如此告诉他。 麒林还是摇了摇头,他不该违背母亲的忠告。 眼见麒林临阵脱逃,沃格大失所望,他抓紧手掌,咬牙对麒林说道:“麒林,你可能还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如果你能使用这种武器,就能够杀人于无形,上了战场你就是无敌的存在,你能明白吗?” 沃格的声音激动,魔法出现之前,战场上人与人短兵相接,拿着个长枪你捅我我捅你,远程武器的弓箭和投石车也有很大的使用限制,如果能给他这样一件武器,那该有多好。 殊不知这却正好戳中麒林的痛点。 杀人,武器。 麒林摇头又摇头:“你要我用这东西去杀人?我不要,我不想杀人,我……我是贵族,我只想安安稳稳生活。” “醒一醒,麒林!” 沃格急声说话,这是真有点生气了:“你那天的志气呢?贵族?你以为安稳的生活背后是什么?是无数的鲜血和你争我夺,是绝对的实力还有燃烧的黄金!” “可是……可是我妈说,那东西是害人的玩意!”麒林扭头辩解道,“如果不是因为它,我家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我也不会在这里。这都是它的错,是恶魔的……力量……” 麒林越说越小声,仿佛恶魔那两个字很难掉出来似的。 “那不是它的错,麒林。” 沃格恨铁不成钢:“那是你的错!” “砰”的一声,小麒林再被说中心中所想。 二者矛盾,进退为难,把麒林优柔犹豫的性格体现地淋漓,这点就算后来他的心性大变,一旦遇到大事还是忍不住犯病。 “进了刘唐庄园,你就已经不再是贵族了,你的家族也……”沃格缩了半句话回去,“现在能使用这魔法石头是你唯一的作用,是你成为天子的捷径,拿起它,然后把欺负你爸爸的人杀了,你的家族不就能重新变好吗?” 事实当然不如沃格将军所言,这话里带着三分蛊惑,可还有七分真情。 “真的……可以吗……” 杀人……麒林不知道,但这或许是他赎罪的办法,否则也没有其他途径了,珍琳告诉他的事已经从母亲的嘴里旁敲侧击出七八分真实。 要他任由事情发展,眼睁睁看着家族破碎,也使他无比煎熬,夜夜难寐。 但拿起它就会改变这一切吗。 法杖又被端来一根,士兵站在面前。麒林摊开手掌看着自己白净的手心,又想起父亲和母亲。 如果这真的是地狱之门的恶魔的召唤,他恐怕也已经没有选择。 他不想要变强,但他意识到这是他的错,他的责。 试一次,就再试一次。 冰凉的触感入手,盈盈而握。那是因为冬天把法杖冻僵了。 麒林伸手向前,眼神又飘向侧面的小胖子安威那边,他可不想也被炸得流血。 没有人能使用的石头,风一样的刀子——该不会那天只是一个意外? 来不及思考更多,随着深呼吸,法杖的前端已经被树立起来,继而缓慢地改变了风的流向。 可是刀子该怎么用? 麒林记不起来。那法杖只是自顾自地吹出风去,任由麒林憋红了脸,铆足力气,半晌就放弃。 他只有努力回忆那天发生的事,风刃射出去之前的事: “要是把空气集中一些压出去的话,我是不是就能把它吹得更远?” 集中……吗? 就这短短的瞬间,小麒林突然联想到火兰送他的一本书,叫做《光明的世界》,主人公因为小时的一场病成了盲人,但听力却非常好,也比常人更容易汇聚精神。 方才小胖子施法时,神情紧张地盯着法杖,与自己那天的欢快状态截然相反。 就像《光明世界》中写的,人有五感,但往往瞎子的听觉却是会更优秀。 克洛歌尔的科学上讲,这原因来自神经的可塑性,五感对应大脑的五个区域皮层,一旦某个区域被封锁,它就会被顺势利用到其他地方去,而其中视力占比最高。 书里有句话这样写道:人们总是通过视力感知世界,而忽视了风的声音,雨的滋润,手掌的温暖。 所以想要听声音时,人们会不由自主闭上双眼。 风的声音。风是无形的存在。 这一次麒林闭上双眼,想让触觉和听觉更敏锐些,紧接着,指尖的风再次开始流动,缓缓缠绕上他的手背,发出轻微的响动。 感受到这一点后,他反倒没有急于把风刃射出去了。 他意识到:这些空气正听从他的指令,如臂驱使,既可以向前吹也可以向后吹。虽然不多,似乎距离很快就用尽了,最多就到手背——他不能让它们流到更远的地方,一旦这样做就要失去控制,但紧接着,就会有新的空气补充进来。 而这似乎就是控制距离的极限。 紧接着,他改变策略,试着让风变得更柔和,如同小溪般缓慢地包裹整个手掌,但又裹不完全,这次则没有新的空气补充进来。 这似乎是控制量的极限。 风刃温柔和煦如春。他不明白为何在小胖子手里,如此温柔的触觉会发生爆炸,又怎么会是恶魔的力量。 “麒林?麒林?喂——” 下一秒,麒林将眼睛睁开,刺眼的冬日阳光立即灼伤两颗眼球,回过神时,风刃已经消散于无形。 “怎么样?” 沃格将军期待到:“你还用不用的出来?你……” 麒林摇摇头。 “怎么会这样……你之前不是……” “咻——” 一刀风刃破空而出,但将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麒林手指着远方不说话。 “我已经用过了。”麒林安静地说道。 那天确不是意外。他会用这个。 不如说这一次的风刃更加真实:他将风幻想成一把刀子,那是挂在父亲房间壁炉上的匕首的摸样,前端弯折,后面是木质的柄。 麒林将这把刀子用空气包裹,结果气很快就不够了,他于是将刀子缩小,再次尝试。 四面八方的空气迅速形成甬道,更重要的是后方的空气,它化身成为撞针。砰地一声撞针抵在匕首背后,将它弹飞了出去。 “用过了?”沃格由困惑转为惊喜,麒林脸上却写着困惑。 “来来来,你用,你再用一次,你就打那边的士兵,不,等等,你!去拿个木板过来!还愣着干什么!” 士兵接令扭头就出去,他也不是很懂发生了什么。 短短几分钟后,两个人抬来木板,沃格将军目不转睛盯着麒林,就连身下七七八八同龄的孩童也都闭上了嘴。 士兵将木板斜靠在树干上,麒林冲着将军一点头,伸手将法杖抬了起来…… 这一次,甬道、撞针、匕首形成得飞快,麒林甚至将法杖倾斜起来。 匕首的方向还是没有变,他知道,虽然他也看不见风刃的模样。 紧接着重复刚才的操作,麒林控制着撞针用最快的速度前进,匕首于是被顶了出去——这是他暂时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风刃飞出,木板上发出“咔”的一响,随即应声而倒,威力不强不弱。 “太好了!漂亮!” 沃格将军脸上难掩喜色,拍手叫好。 麒林却摇了摇头,不知怎的,这一次的风刃似乎不像那天一样威力巨大,他的直觉这样告诉他。 所有人就这样盯着麒林几秒钟,除了沃格没人再发出声音,孩子们也终于明白沃格一直和他们所说,把风变成刀子是怎么一回事。 唯独麒林拿着法杖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沃格可不管麒林为什么摆出这种表情,他满脑子想到的都是,下一步该怎么做? 麒林如同传闻当中一样可以使用魔法石,普普通通的风就能化作武器杀人于无形,现在换成机会摆在他的面前。 首要的是:这件事不可以让其他人知道。 一是麒林敏感的身份,二是麒林需要他的保护。 从前他只是想着鱼目混珠,想着诱骗麒林再次使用魔法。可是当这份礼物真的摆在他面前,他却突然想起,自己根本没想过该怎样使用它。 研究魔法集石的使用办法是他的任务,可现在能够使用风魔法的却只有麒林一人。就算下面的孩子都还没有试验过,答案大概已经写得明白。如果当真如此,他是万万不能将麒林“招供”出去的。 他能教会其他人吗?比如——自己? 一百六十六 金格罗秘辛与死亡之风 魔法通用理论第18页,风魔法基础理论,麒林把风魔法写在最前面,因为这是他最初使用的魔法,一切的开端。 也是他最喜欢的魔法。 在第其中一节,麒林如此写道。 “魔法控制力也被称为魔法阶级,简称魔阶,与魔力等级不同,这东西是天生的,在风魔法中,魔阶越高,能感受到的物质越纯净。当然如果你不是魔阶非常高的情况,应该不至于学这一段。” “还是拿风魔法举例子,众所周知,风刃伤人无形,而弱点在于穿透力差,无法贯穿盔甲,这是当然——如果一阵风能有什么剧烈的伤害,那平原地带应该横尸千里才对;为此我曾公费去荒漠观察真正的风龙卷,那风中伤人的,从来也不是风。” “一道风刃伤害不够高,那风夹着菜刀不就是飞刀了,飞刀太沉,飞石和飞叶也行。有时候要把魔法结合实际来看,不能做单一思考。” ———————————————— 昏黄的灯光下,貌美的女医生正抚摸沃格将军的手掌。 “沃格先生,您可不能再这么不小心了,您现在身份和从前不同,有些事要交给下面去处理。” “我知道,莉莉,”沃格扶一下鼻梁上的圆眼镜,尴尬地说道,“这次和以往不同,你别太多心了。” “有什么不同?”女医生放下手里的手,转身去收拾起医疗用品,语气还是一般冷淡。 可沃格却听出此时的冷淡和方才的冷淡略有不同,赶忙起身,从后面轻轻环抱住医生,他的体型庞大如熊,若从背后看已经找不到医生纤细的身形。 女人不拒绝,也没有动弹。 他于是把脸颊贴近她,缓声地说道:“不是我不和你说的意思,这件事事关重大,而且……” 医生却摇摇头:“您误会了,您的事我不会去过问。” 思索半晌,沃格还是决定把魔法武器有进展的事和盘托出,麒林的事则按下不表。 “魔法?” 女人听后若有所思:“我听说过这件事的起源,在天寿庄园的管辖范围内,有你堂妹的家族,是叫做……” “啊……叫做天玄月。”沃格歪脑袋看医生,两人对视几秒,沃格便败下阵来。 “好吧,是那孩子做的。” “所以你才去接下魔法研究的事。” 医生蹙起好看的眉毛,她知道这件事情不简单。 “那孩子,现在在哪?” “在我房里。”沃格老实答道,心里感慨什么事都瞒不过她。 女人叫做克鲁斯·莉莉,和名字给的感觉完全不同,本人的形象没有半点可爱的地方。 她是刘唐庄园现有的高级医生,原本是平民身份。 沃格在几次军阀争斗的余波中搭救了她的命,但其一家老小已被贵族迫害死,后来他又借争斗之计,替其家人报了仇,女人便留下来做了庄园医生。 也是沃格唯一的情人,虽然目前看起来还在暧昧期。 “您知道这件事的风险吗?”她的鼻翼轻轻鼓起,语气还是冷淡,但这次是生气了。沃格明白,她在责怪自己不和她商量。 “我当然知道。但必要的时候,我可以牺牲他。” 沃格低着头,话也是半真半假。 “呼……”医生摇头,“您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这孩子……” “叫麒林,天玄月·麒林。” “麒林。” 女医生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吸气,眼神移向沃格说道:“我们换个话题,沃格先生,抛开天玄月不谈,金格罗家族您应该不陌生吧。” “我其实只知道他们是做药材起家,与军阀无关的事我关注的少,而且目前天寿庄园与我们的关系并不算差,至少没有完全敌对。”沃格老实答道,“可是这和麒林的事有什么关系……” “金格罗家族的老族长是个混球,年轻时身为贵族,在民间欺男霸女,声名远扬。” 医生道:“我家还在做医馆的时候,就听说过他们,而自从天寿的二当家上位,他们就开始借机垄断天寿庄园管辖范围的药材来源,等到大家为生计发愁时候,再以金格罗家族的身份出面,低价收买民间医铺,同时将原有的医馆人员收进编队,发放余粮,做足面子上的工程,树立起友好的形象。同时在短短数年间彻底把控了药草,他们为了铲除异己,无恶不作。” “至于天玄月,小土地领主出身,在庄园条例彻底施行后,和金格罗这种后世代贵族的价值没有什么可比性。也没有任何对抗的可能” “这我倒是第一次听你说。”沃格似乎不在意话的内容,但却好奇为何此时她才说起这件事来。 而医生口中的庄园条例,指的是军阀割据以来,贵族税收由名存实亡转向完全死亡的事。 医生低头道:“我不是长舌头的女人。” “……我没那个意思。莉莉。” “金格罗的崛起反向补给了二当家在天寿庄园的位置,军阀烧的是钱,这点你也知道。” 医生没有看向沃格,转过身子继续道:“这一次,主导下达诛杀令的就是老族长,还有天寿庄园的二当家,这两个人我们目前惹不起。你在此处,本来与天玄月无关联,但你要收留事件的罪魁祸首,就算到时候将人交出去,也不是一句两句能说得清的。” “你说的事我懂。” 沃格沉吟半晌,还是正色说道:“我的内心本来也不想趟这浑水,可总有个声音告诉我,这是一个机会。其他庄园研究出魔法之力的事你也知道,如果能将这项能力真正应用到战场上,那会是对整个大陆形势的颠覆。而麒林正是上天给我的机会,近水楼台的宝物。” “前提是他能将使用魔法的秘诀复制给其他人。” 沃格不禁叹息道,显然再回想上午的事。 “该死的。” “你的意思是?”医生看向沃格受伤的手掌。 又问道:“你已经确定他能够使用那魔法杖杀人?” “是的,今天他给我见过了,那东西的杀伤范围至少在十几米外。” 沃格看向医生:“从他和我妹妹的表现来看,天玄月发生的一切应当确有其事。” “魔法……吗?沃格先生,我想要见见他,可以吗。” 于是沃格在前,医生在后,敲响麒林的房门,麒林慌乱收起手里的法杖。 说道:“什么人?” “是我。”沃格道。 “您请进。”房门打开,这是医生和麒林第一次见面。 入眼是个略显文静的少年。 没错,因为从小不爱运动,只喜欢看书,麒林身形算不上健硕,个子也不高,眼睛圆滚滚,浓眉下难掩灵气,这是医生的第一印象。 麒林则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女人。 沃格也不好说是医生想看魔法,在外的时候,他的身份必须更高些,这也是医生告诉他的。 “咳咳……” 沃格用清嗓的声音作为开场:“这个麒林啊,风刀的研究,你做的怎么样了?” “我用不出来像之前那么厉害的——” 麒林皱眉懊恼道:“我不记得之前是怎么用的了。可能那次也只是碰巧,或者是因为魔法石和法杖的不同?” 沃格借坡下驴,指示道:“行,那你就在这里用一下看看。屋里的东西你不必在意。反正至少你不会弄爆炸。” “哦,这个是我的贴身医生,你不用担心她。” “行。” 麒林点头,从柜子里翻出法杖来。这是沃格特意交代的,反正谁也不知道麒林的长相。 只要把法杖藏好,也就不会把他和他的身份联系起来。 下一秒,小麒林将手掌摊开,缓缓握上法杖的根部,紧接着随便寻了房间的角落,直指出去。 “你们最好也小心一点,这个东西不长眼。” 沃格于是伸手将医生护在后面,庞大的身影遮住视野,医生无奈失笑,轻声道:“您这样我看不见了。” 耳畔的声音把沃格说得裤子别扭,他打了一辈子仗,喜欢自嘲大老粗一个,不懂什么恋爱。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什么场合才能正式对她表白,沃格踌躇。 但魔法不长眼,这边厢只听得“砰”的一声,桌上的蓝色玻璃杯被砸飞出去,撞在墙上应声炸裂开来,水也溅洒一地。 沃格与医生对视一眼,聪明道:“你把原理讲出来,怎么发力,怎么……操纵它。” “我白天的时候已经和您讲过一次了。” 麒林摇头道:“结果您也看到了。” 三人一齐低头看沃格的手掌,上面缠着几圈工整的纱布。 “听我说,是这样。” 麒林眼神不自觉去打量医生的身材,短裙下的双腿干净漂亮,笔直。他此时好奇她的身份。 “我认为,我们控制的不是风,而是空气——风一样的刀子——我只是把空气想象成刀子。或者弓箭。问题是怎样把它发射出去。” 麒林将右手举起,挥动法杖。 “你们看,现在风就在我的掌心。” 医生与沃格点头,绕过身来,手指轻轻伸出,沃格赶忙阻拦,医生于是没有再伸手,而是从桌上拿起一本书,撕下小小的一角白纸,置在了那阵风上。 “原来如此,这样就直观得多了。真神奇。” 沃格不禁感叹。 而麒林顺势控制着纸脚来回飞行,随后突然发力,将它抽射出去,丢在最近处的桌子上。 下一秒,麒林自己也愣住,因为非常碰巧的,那纸页斜着扎进了胶皮桌面。 一百六十七 导力车与战后会 魔法通用理论第184页开头,麒林这样写道: “人是无法对自己有明确的认知的,直到你与同类接触的一天,你才会知道自己究竟是天才还是蠢蛋,貌美还是丑陋。而之后,你就会向着那个与众不同的方向前进,直到找到与你志同道合的一群人,并在其中获得一个属于你的位置。” “我是这样计划来着,但很可惜,在魔法的事上,我好像已经走到比其他人更远更远了。” “续写是没了,我想在那天到来之前把想说的话也写进来。但这本书,又有几个人能看到这一页呢?” ———————————————————————— 麒林忐忑不安地跟在医生身后,沃格给了他一个不能拒绝的条件。 他答应,以刘唐庄园的名义保护他的家族,如果不行,就将天玄月整体迁徙到刘唐庄园的名下,且重新支持他们贵族的身份。 ——而他要教会其他人魔法。 “这是第一步。” 医生转过头来,歪脑袋看向麒林:“我说的话你有听到吗?” “我听到了……第一步。” “第一步是什么?” “呃……” 医生摇摇头,道:“麒林,不要走神,做事要专心。” “是,对不起。” “我不是在教训你。” 面对麒林的道歉,医生没有接受下来,而是蹲身下来,双手撑住膝盖,继续说道:“第一步,我们要将这些孩子中,相对能力出众的对象挑选出来。” “这只是尝试,麒林。因为我也不清楚你所谓的风的感受是什么意思,我和沃格将军不同,不喜欢做没把握的事。” 医生道:“虽然有时它可以代表着机遇,但更多时候,只会带来死亡。这是我的经验。”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医生不再多说,而麒林被突如其来的话搞得困惑,只好懵懂着点头,一声不响地跟在后面。 两人穿过士兵住宅区大院,狭长的甬道里,周围有零星的窗口,还有对他来说略显巨大的墙面,上面爬满杂草。 麒林从未接触过这样的地方。 医生告诉他,每个窗口里都居住着庄园的士兵。 孩子们就被软禁在其中一个“窗口”里,穿过通道的拐角,麒林与医生推门而入,门内是集体宿舍的样子,上下铺加起来能住下三十余人。门外有士兵看守。 医生对士兵出示医生证明,以身体检查的名义将孩子们带出。 孩子共有十八人,一见是陌生人过来,身后还跟着麒林,屋内的声音瞬间消失。 麒林草率看过去,那天的高个孩子还有受伤的小胖子安威也在其中。众人的情绪低落,显然是对即将发生的事惴惴不安。 反向穿越甬道,士兵与士兵交接,一同坐上箱型导力车,医生坐副驾驶,本想招呼麒林一起坐,但麒林看了两个座位间的位置,还是选择不和她靠得太近,主动要求和其他孩子一视同仁。 他内心则在盘算如何教会别人魔法的事,毕竟就连沃格也受伤失败了。 小麒林几乎没有坐过导力车,这东西对贵族来说是不入目的玩意。 车的发明可以追溯到数十年前,但因为其对于道路的要求颇高,始终没有完全替代马车的地位,不论是在贵族那里还是劳动人民那里,如今只能在庄园这样的地方开一开。 箱型车内,麒林和其他孩童一样围绕着两侧颤巍巍坐下,在来刘唐庄园之前,上一次坐车还要追溯到他不记事的时候,就算他天资聪颖又早熟,不管怎么说,也还是个年仅7岁的孩子。 在场的几乎都要比他大上几岁。 麒林本想和其他人沟通几句,可是他发现,这些人都在用奇怪的眼光大量他,在他坐下后,原本窸窸窣窣的交流声也消缺下去。这些目光让他难以承受。 沉默之际,没想却是安威率先发言搭救。 他道:“我说,会魔法的家伙,你叫什么名字?” 麒林赶忙接过橄榄枝,局促地答道:“我是麒林,天玄月·麒林。” 众人不说话,只是目光全部围绕到他身上来,安威又问道:“那我问你,你是真的会用魔法吗?” 麒林点头,同时从怀里取出法杖:“我觉得应该是会的。” 孩子们被他取法杖的动作吓了一跳,两侧人都不自觉朝着更远处退去,被炸怕了。 反倒是安威没有那么害怕,他此时正坐在麒林的斜对面,如此直起身来对麒林道:“那天我受伤后,听说你把魔法用出来了,那是怎么样的东西?你能再用一下给我看看吗?” 安威的话让麒林如获几分宽慰,于是伸手摇了摇法杖,苦笑着回答道:“你不怕它再爆炸了吗?” 安威拍拍胸脯:“我和他们可不一样。” 心仪的女生还看着呢。 “其实我觉得,这并不是危险的东西,”麒林思索着回答,“说不定就像是……骑自行车那样,需要技巧,不会骑的人就摔下来,如果不会骑,那可能骑得越快,摔得越惨。” “那你能教会我们吗?”隔壁女生插话。 麒林转过目光去,是个年纪大的女生,估计有十岁以上,带眼镜,梳着双马尾。 “说实话我不知道,”麒林对双马尾耸耸肩,认真地说道,“可能有的人一辈子也学不会骑车。” “不可能,我就会骑。” “我也会!” 骑车的话题在车厢里引起讨论,孩子们本性也是活泼的,眼见麒林不像士兵一般难以接触,很快就把他当做自己人,不再避讳,甚至胆子大的几个围上来要看他手里的法杖。 麒林对热情转变有点不适应,抬头看向安威,对方用下巴戳他一下,表示小事一桩。麒林也欣慰的回以微笑。 车厢里的氛围逐渐热闹起来,麒林于是想到趁热打铁。 他于是示意大家看过来,自己将法杖抬起,简单凝结了空气,但众人显然无法像他一般感受到空气的流动,只能觉察到似有微风吹动。 这一次他回忆起医生的办法,左右环视,见了更右侧女生脖子上的纱巾,于是取消风力旋转,转身问女生的名字。 女生叫做贺兰·玲娅,听闻麒林要她的纱巾,老实地解下,麒林左手把纱巾胡乱揉作一团,右手则挥动法杖,催着风力袭来,柔和的风将纱巾带起,随着螺旋缓缓上升,在漩涡的中央不断转动。 麒林奇怪为什么纱巾没有随着空气顺时针旋转,但一方面目的已经达到了,一众孩子看得新奇,纷纷赞叹。内心里也开始打消对魔法爆炸的阴影,转而相信只是缺乏技巧的原因来了。 麒林见状满意地点点头,站起身说道:“就是这样了,这个就是控制风的魔法——” 话说一半,导力车颠簸,麒林因为站着失重向左侧倒去,下意识向跌落一侧甩出法杖,想也来不及想,剧烈的风动推向地面,他也跟着稳住身形。 还能这么用。掌声响起来。 麒林也紧跟着说道:“你们也看到了,各位,魔法并不是大家想象当中只能用来飞出去伤人的武器。我觉得也能做到一些有趣的事。” 掌声再次响起。 麒林挥挥手示意停下,亲切道:“那么我想问各位,在这之前都接触过法杖吗?” 不知为何,听了这问题,孩子们突然停下声来,麒林奇怪,明明他的语气和自己美术老师一样和蔼。 可不止是声音停下,笑容也都没了,麒林环顾四周,不知是哪出了问题,甚至递纱巾的玲娅自顾自哭了起来。 小孩的情绪变化就是快,上一秒还在热烈讨论,下一秒就要抱头痛哭,麒林无奈,再次用求助的眼光看向小胖子安威。 哪知这次安威也情绪低落起来。 这时,那天的高个男生开口道:“你名字叫做……麒林……吗,如果你能早点来就好了。” 麒林没懂:“什么意思?” 高个回答道:“在你来之前,我的朋友死了。” “死了??”麒林大为震惊,“怎么死的?难道也是被魔法杀死的吗?” “嗯……他使用法杖后发生了爆炸,法杖的碎屑扎进他的眼睛,就死掉了。”高个点头,“没人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但大家都叫他地鼠——他是我们几个的老大,也是他打主意要大家过来的。” “说来还没和你介绍过我们的情况。”高个摊开手介绍道,“其他人我不知道,但我们这边六个,还有死掉的地鼠是来自同一个村子的战后保护会。” “我们也是!” “我也是……” “战后……保护?”麒林没懂。 “嗯,就是说父亲死于战争后,母亲又没有能力独自抚养的孩子。” 麒林头一次听说还有这种组织。 “当然也不全是没能力抚养的,像我就是被我妈亲手送到战后会的,而且一呆就是六年。” 高个道:“女生我不知道,但像我们这样的孩子,未来唯一的出路就是继续参加战斗。就是加入庄园或者其他地方势力。” “对不起,我为你的事感到遗憾。” 麒林这下真听不懂了:“可是为什么?明明战争已经夺走你父亲的性命,你自己有手有脚,为什么不去做其他行业?比如做画家,或者翻译官?” 那是他原本的理想。 “……” 长达数秒的沉默,一个孩子皱起眉头举手发言:“我说,麒林,难不成——你是个贵族吗?” 一百六十八 纱巾与玲娅 魔法通用理论18页。 风魔法的奥秘是神奇的,层出不穷的,让我每天每天都能沉浸其中去研究。后来我明白,想要得到更多的结果就唯有集思广益,可世道就是这样,真理掌握在少数人手中。 世上人千千万,真正能触及魔法核心理论的人少之又少,单是魔法天赋和高魔阶两条就淘汰一大半,别看世人千万,最终真理的结论往往只能由一个天才和另一个天才聊天来得出。 或者只由一个天才来得出。 —————————— “我的想法是这样。” 医生站在麒林身后,低声和他说话。 孩子们则站在空地上,尽管知道今天出来的目的,但女医生显然要比冷言冷语的沃格形象好上不少。 “不能让大家都和你一样一蹴而就,这魔法杖造价可比一个孩子要贵得多,我们也不能一直去试验——既然直接操纵风魔法会让法杖发生爆炸,那么首先就以谁能把风吹得更远作为标准,一级一级将人分开,再将你的魔法分为多个步骤,让这些孩子一步一步去做,最终挑选出有能力的孩子。” 医生的话没错,但魔法究竟分了多少个步骤呢? 麒林总之表示认同,并走到一旁找玲娅借来纱巾,在所在空地附近寻了一棵歪脖子树,亲手将纱巾系在树枝上。 半晌又扭头走回人群,举着法杖说道:“大家听我说,不要对这个法杖产生抗拒心理,今天不要求大家释放风魔法。我们做个比赛。自愿分组,分为三组,每组六个人,然后看谁把风吹得更远。” 经过几天的练习,麒林这话也是说给自己,所谓对法杖的抗拒心理,他说不定要比其他人都严重。 今天是个无风日—— “如果能吹得到,就向后退,直到不行为止。” 说罢麒林伸手射出风刃,纱巾被吹得“刺啦”一声飞扬起来。 有了先前在车上的经验,但又有贵族话题的插曲。孩子们神色各异,麒林的表现与之相比显得成熟,可是又明显缺乏对底层世界的认知。再多聊下去没好处。 于是三组人剩下三个人,都是男的,不过距离远不及麒林的风刃,最远的只有三米左右,其中竟有那高个男生。 麒林思考其中的原因,和医生对个眼神,点头继续下达命令:“自我介绍下吧,你们是胜者组。” “你先开始吧,刚刚我们聊过的。”麒林见都不说话,只好指明高个开始,那两个也不认识。 “……我叫科博里·马群,今年14岁。” 男生左右看看,只好回答麒林的问题:“你……该不会要我们用魔法吧,我有点怕。” 麒林抿嘴唇,经典转移矛盾:“这个没法子,是沃格将军的旨意,说今天不听话的要关黑屋子,没饭吃,你不高兴去找他好了——我也是来打工的,早点把你们教会,我才能下班,不然也没饭吃。” “可是……” “你别急,刚刚不是很顺利吗?”麒林安慰道,“你比他们吹得都更远呢。其实偷偷告诉你,我都吹不了这么远。” 话说得一半,麒林将法杖递过去,高个的马群犹豫着不敢接,颤巍巍回道:“因为我们都是筛选过一次了。” “什么时候?”麒林问。 “在从战后会出来的时候。”马群回答,“原本我们有很多人,最后只有我们四个入选。那时候就是叫我们吹风。” 如同他所说,这个科博里·马群和他们的孩子头头“老鼠”一样,来自战后保护会。名义上当然和孤儿院不同,这些孩子大多数还有妈妈,可在动乱的年代,并非人人都如贵族般能过得正常生活,吃得上饭。 战后会的福利待遇不好,但总比饿死强;做士兵容易死掉,但总比成年后被战后会赶出来,然后饿死强。人的本质是趋利避害。 麒林当然不懂为什么要参加战争,甚至搞不懂为什么非要战争。他只知道在他的世界观里,艺术家、科学家和士兵当中,明显前两个不会突然丢了性命,这也是趋利避害。 法杖递到马群手里,高个子赶忙将手伸出去,不敢多看。 麒林一边思考马群的话,边指导道:“第一步把风吹出去,就和你刚刚做的一样,第二步嘛,试着让它收缩,不……转弯……不,让它变小一点,对的,变小一点就好。” 马群心里建设半天,咬咬牙把心一横,把法杖伸到最远,准备和它爆了。 “嘶——你等一下!” 千钧一发之际,麒林突然叫停,眼看这马群准备开始施法,他心底总有个不妙的预感。 所有人目光看向麒林。 医生也走到近前,歪着头低声问道:“怎么了?” 麒林摇头:“我突然想到一个可能。” “什么意思?”医生不解。 麒林缓缓答道:“其实来之前我也这么想,让能力更强的人作为对象来试验魔法。但是刚刚他的话提醒我,我是说,有没有可能这个量和能不能控制风魔法没有关系呢?” “或者说,正是因为能量释放太大,才会引起剧烈的爆炸,就像——就像刚刚的导力车一样——车子开得越快,颠簸感就更强。为什么安威只是炸伤了手指,‘老鼠’却要被炸死呢?答案在于控制量……如果让一个不会驾驶导力车的人去驾驶,那么车速越快反而就越危险。” 医生低头思索:“你说的也有道理,确实先前的思路的确都是以控制量更多为尊。” 麒林道:“所以我们是不是要反其道行之,让能力更弱的人来试验。” “等等,”医生皱眉,“如果是你呢,如果是你能让风吹出多远?” 麒林一拍脑门,明明有自己这个成功案例,骑驴找驴了。 遂将法杖要回,指向十米开外的纱巾,纹丝未动。憋红了脸,还是没动。 下一秒,他干脆抬手把法杖指向自己,这动作吓了女医生一跳,罕见脸上有了担忧神色,小麒林则自顾自皱着眉,右手上下摇晃法杖,看看是不是坏了。 接着突然抬头道:“这风……好像特别小。” “你……呼……”医生面色很快恢复如常,瘪着嘴嘟囔,“不要做危险的事。” 麒林对眼前这幅神态疑惑,有点惊讶,这人原来不完全是淡定的机器人。 于是鬼使神差地抬手。 “呀——” 额前厚重的刘海被风拂起,医生的慌乱抬手遮挡,娇嫩的嗓音回荡在空气里。 “你在干什么!麒林!我说了不要做危险的事!”医生愠怒。 但麒林却面露笑容:麒林只有7岁,肯定不懂什么爱情,他只是突然感觉眼前这个大人要比其他大人更有趣。 “我不是故意的,这个东西很难控制。莉……莉莉姐。” 眼见麒林承认错误,医生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面前人只不过是个孩子。 “不要把法杖对着人。”医生教育道。“你也知道它不好控制,如果发生爆炸了怎么办?” “对不起。” “好了,”医生皱眉,“我们现在至少知道你的控制量不算多这件事。那么,有没有和你控制量差不多的孩子呢。” “从弱者组里选吧,”麒林道,经过方才的插曲,回归正题才是关键。“我记得分别是,玲娅,你……还有你。” 麒林手指在场各位。 “那么就从玲娅开始。” “啊?我?”纱巾妹听闻要拿自己开刀,吓得有点哆嗦。 “试验总要做。”小麒林耸肩膀,“不然大家一起上,你们一人被炸掉一只手,然后宣告失败得了。” “那也不行。”玲娅听了立即反对。女孩的性格有点呆,麒林和她要纱巾的时候说话也呆愣愣的,说罢不行也没了下文,任凭麒林问她不然怎么办,她就沉默不语。 “总之你就开始做吧。”麒林无奈,将法杖递到她手中。 玲娅闭着眼打哆嗦,麒林隐隐感觉到这份心态多半会影响魔法的成功释放。只好耳边教学。 “相信我的判断吧,玲娅,你的量小一些,最差的结果也不会炸死。” 说一半,麒林想到个好办法,跑到一旁导力车里端了个木板过来,拉了玲娅到歪脖子树下,随后绕到背后单手举着木板,另只手捉住对方小臂,伸到木板后面。 自此魔法实验室雏形第一次出现,后来还演变成钢化玻璃框和小圆洞,被库泊传到荷米斯亚,最终出现在甘宁魔法学院,蝴蝶效应了。 “就像刚才一样。”麒林举着对方手说道,“先吹风。” “吹……吹了。”玲娅颤巍巍。 “好,很顺利,下一步,你试着减少风的幅度。” 玲娅呆愣愣,麒林伸出头看纱巾,不知是不是错觉,幅度竟确实有减小,眼前一亮。 “好,非常好,下面你试着……嗯,用风将纱巾卷起来,就像龙卷风那样……慢慢的就好,不要急。” 众目睽睽之下,粉红色的纱巾随风飘荡。宣告一切的开始。 麒林有了第一个魔法学徒,名字叫贺兰·玲娅。 一百六十九 政客、商人与将军(上) 魔法通用理论第180页结尾—— 这是我所知关于克洛歌尔的信仰的事,除了我妈,古夫也信这一派,他不止一次和我说过信仰中有关天堂和地狱的事,威胁说我会下地狱,可惜我没有信仰,也不认为人有来世,有灵魂。 不过典法里有些观点我倒认同:那件事之前,自幼我在贵族环境中长大,没挨过饿,也没有经历过生与死,如果有天突然暴毙,那其实算不得能上天堂。 信仰说,人的善与恶并非总是有的选择,贵族庭院里人们总是相敬如宾,绝境之下则会选择互相撕咬背叛。恐怕只有当一个人见过恶魔、具备作恶的能力而最终选择不做,那才称得上善良。 下地狱的话我后来又听过不止一次,但我想古夫只是把这话用作诅咒罢了,实在算不上合格的信仰者,典法也不仔细看。 我死后也许无法再与之谋面,我对不起他。 但愿他能上天堂。 ——————————————— 清晨,沃格带着早餐来看望医生,手里提着保温箱伫立医护室门口,远远地看到女医生走过来,沃格将箱子放一旁,摘下手套来,双手在大衣上擦擦,笑眯眯看对方。 医生心里也欣喜,她已经一周没见过他了。 沃格显然没打算进屋,时间有限,医生也懂。于是空气中飞起一连串哈气,两人谈起今日的天空。 半晌沃格将箱子拿走,语气生硬地嘱咐医生不要总是不吃早饭,医生神色淡然的点头,两人又分别。 “堂堂军阀的将军,保温箱还是只有这一个。” 莉莉叹口气,没有马上将早饭拿进屋里,手背在身后盯着导力车离去,少女心就像冬日飞起的哈气。 沃格当然也想多留,但今天要开早会,他是重要角色。听说上面挺重视魔法实验的事,两周前,就在其余人都退避三舍时他冒险将魔法实验的事包揽下来,赌麒林不是个例,他赌对了。 根据麒林和医生递出的文件,第一批孩子中共有三人具备魔法天赋。一女两男,麒林很幸运赌到玲娅。 导力车上,沃格整理资料,但心里没在预想一会儿要演讲的事。心里忧虑的是关于其他孩子的去处。 最省钱的办法当然是挖个坑埋掉,这个他知道。 释放孩子则难免有泄露情报的风险,毕竟实验的过程和成功的结果难以掩人耳目。先前这样养着倒没关系,毕竟实验还在进行,可眼下情况不同,除了资料上的两男一女,其他人已经确认没有天赋,用不出魔法。下一步,上面必定要他再拉孩子回来,大批去筛选。 至于这些没天赋的孩子怎么处理,他不能自作主张,只有今天用资料的事吸引眼球,看看会不会没人提这件事,如果那样,沃格想,大一点的就留在自己部队,小一点的就给他们每人一些简单路费,愿意回去战后会的就回去,不愿意回去的就自求生路。 思来想去,导力车停在大路边上,沃格夹着文件,低头钻过车门,大老远看见自己顶头上司,一脸不悦杵在门口。 沃格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立正敬礼。 “将军!” “行了,吗的,看见你就烦!” 面前人没穿军服,只穿个棉制大衣,帽子也没戴,露出整个背头,身材颇高,扁着个嘴吸烟,是沃格的领导,也是军阀内三巨头之一,杜尔斯·陈命将军。 没头脑被骂了一句,沃格苦笑,习惯了,作为下属在将军心情不好时被打骂也是职责,说什么也不能绕过他。 踌躇几秒,他低头从怀里抽出文件说道:“将军,我有事想和您说……” “什么事!吗的,这帮狗畜生!” 将军脾气火爆,有人惹将军不高兴,沃格不敢触霉头问是什么事,但他也知道无非是大选相关。 刘唐庄园的规矩,每两年进行一次评选,更换庄园内的管理者,这点各个军阀规矩不一,刘唐背后是普兰家的大背景,但领导人普兰·德拉年事已高,目前又并无子孙——妻女听说是二十几年前死于仇杀,之后并无再娶。如今德拉已经六十多岁,是名义上的总管理者,但多年的无能与放权已经使之身下无势力。 目前刘唐的势力分为十二处,每四处化为一部,各司其职——其中最大的支持者有三,其一是眼前的这位陈命将军,老将军战死后,四十多岁的陈命上位,其做事风格狠辣,逐渐在将军阵营内只手遮天,未逢敌手。 将军阵营内,原先的所谓三个同事或被其谋害降级,或死于非命,随后沃格便升级顶替原先的将军阵营四分之一,被提拔做了将军,但身份一转,成了陈命的隐形下属,也算是十二人里最忠于陈命的一人。 时间不多,沃格一边与陈命将军汇报魔法实验的情况,两人一前一后向会议中心走去。 远远就看见了三巨头里除了将军阵营的另两人:一人是掌管庄园财政大权的空晴·古夫,另个是掌管骨架管理的罗斯·伟杰。 这三者在十二人当中,逐渐演变为三权分立,也是此次竞选的三位候选者。 陈命是将军出身,上位最快,伟杰则盘踞最深,剩下一个是最年轻也最有钱的古夫,和同为庄园支持者、主要出资者的金格罗家族不同,用他的话讲,刘唐庄园只是空晴家族赚钱的必需品,哪天庄园倒了,他就去隔壁继续赚钱,铁打的金子,流水的军阀。 “陈命将军,来得挺早。还有沃格,好久没见了。” 那二人正在谈话样子,见是陈命和沃格同来,伟杰首先伸手致意,其人个子不高,也是四十岁左右,一副和蔼摸样。 一旁的古夫三十岁,戴个墨镜,身着正装,手中握着块手表,歪着头冷眼看着这边。倒也是符合克洛歌尔大陆商人一贯的刻板样子。 “罗斯·伟杰!”陈命扁着嘴冷笑道,“别在这假惺惺——我告诉你,这次的竞选,我志在必得!” “还有古夫!我和罗斯·伟杰的竞选不关你的事,你要是再叫我看到你两个在这图谋不轨,唧唧歪歪,我就要抽你的嘴巴!你给我小心点!吗的!” 古夫挠了挠头,没回答,反倒是伟杰主动摆手,澄清道:“你别误会,陈命,我只是问他说孩子矫正身姿的事。” “靠!谁信你的鬼话?” 陈命一声冷哼,拉扯沃格手臂,嘴里吼道:“我们走!沃格,别理这屌人!” 沃格不敢答应伟杰的问候,只是与古夫轻轻点头,被扯着向前走。 两人又走了十几米远,陈命一把将沃格拉至一旁。 “将军,将军……” 沃格身板比陈命强壮不少,跟着有点费劲,陈命左右打量,确认四下无人,这才和沃格说话。 “呼……沃格,我想了一下,魔法实验的事儿。” “您说,将军。”沃格低头听指令。 “我是说,这事儿你也弄出不小动静了,光这样不行。我跟你说过,这东西单是那魔法石头就花了不少预算,现在搞得好不容易有点结果了——所以你要有点价值,懂吗?” 沃格点点头,立即给出车上想好的说法:“价值我是这样考虑的,将军,虽然目前有了三个孩子的结果,我还是希望能想办法把魔法应用到成年人身上。” “我这里写了一份关系到魔法杀伤力的档案,希望能把这东西应用到实战当中去,另外比如培养自己的魔法武装,可以进行暗杀敌对头目,还有小范围的突袭,但是我们两个问题:一是孩子太小,没法独立地完成任务;二来还是数量太少,所以下一步的话我想继续扩大筛选范围……” 沃格顿了一下,有点担心不小心说到孩子处理的问题上去。 “筛选方案我是这么写的,我们先派人从……” “嗨呀,够了够了。” 沃格被打断发言,看着陈命将军脸上阴晴不定,不敢继续多说。 “你现在不是有三个人吗?”陈命转着眼珠,瘪着嘴说道,“你马上就把这三个人排到前沿部队去!筛选的事儿另说!” “什……什么?”沃格急声,“可是他们目前会释放风刀才不到一个礼拜,是不是为时过早?这些孩子为什么能够使用魔法,还有这风刀具体该怎样应用到实战中去,我还想多做些和准备!” 陈命皱眉头,不悦道:“那我问你,你筛选和派这三个去前线,冲突吗?” “这……” 这不冲突。 “可他们只是些孩子,您要他们去战场上遭遇和对面拼杀,用不了多久就死光了。” “你又在仁心仁义了?少给我整这一套。” 陈命怒声道:“竞选在即,你想办法给我整出点正面声音来,这样吧,这事儿你不用管了,你就专心去筛选更多人出来,明天我自己研究一下,到底要派到哪里去,怎么弄。” 陈命说罢头也不回向前走去。 留下沃格傻傻僵在原地,他不只是心疼孩子,也是爱惜研究的成果,自己力排众议,费心费力,不想非但没在上司这里讨得半点好处,还要被否定企划,剥夺权力。到底是该顺从陈命的旨意,还是继续他和麒林敲定的研究计划——这件事,他该怎样继续呢。 一百七十 政客、商人与将军(中) 黄昏时间,日头西落,麒林同往日一般拿着法杖坐在高地,一袭白衣的军医莉莉同往日一般坐在一旁,两人身下孩子们同往日一般正在努力训练风刀魔法。 医生看孩子,麒林看医生,在她的背后落日浑圆,和一整天的阴霾不同,是冰冷冬日里为数不多的,看起来温暖的时刻。 那侧脸也好看。 为了方便,训练的地方就改在孩子们住处背后的一片山坡处,沃格派人在此处设立不少训练专用的装备靶子。 还特批麒林可以将法杖带在身上。 不过他已经很久没见过沃格了。只有女医生一直跟进这事儿,估计是从沃格那里拿了什么特权。 麒林一手把玩法杖,好奇沃格去了哪里,医生答不知道。 麒林努着嘴追问:那平时作为将军都要做什么? 医生沉吟一会,答:她是医生,不是将军。 麒林便没了兴趣,看了一眼山下几个孩子的状况,顺势伸懒腰,仰躺在微凉的石头上,用法杖一左一右的空划着。 医生撇眼看麒林,她知道沃格在哪。 半月前沃格亲自带着部队去城镇筛选孩子,按麒林给的新标准——不以魔法力度大小计,而是区别在是否能控制风的力度大小。 本来麒林也该去,但沃格临时变卦,把麒林安排在庄园训练几个有天赋的孩子。去筛选的事也没有告诉他,只下达任务,做上层的都有这个好习惯,就是从不和下层讨论战术。 但和医生讨论过了,沃格和医生说的日期是最多七天。 第十二天人还没回来,回了一封信,内容是报平安——筛选一切顺利,按照麒林给的新标准,沃格找到七八个有天赋的孩子,而且都能够放出和麒林一般的风刀。 魔法选举这事儿为期三天,在小城镇里闹得沸沸扬扬,原因是沃格给的好条件:放出风刀直接赏金三千,当场发放。 三千对贵族不算什么,不如一根法杖值钱,可小城镇不一样,三千已经是一家人一个月的生活费。于是一传十传百。谁家有小孩的都想来试一试,不符合条件的也要来看热闹。 这主意是陈命出的:重赏之下才有勇夫,炸倒两个没关系。 但其实有关系,因为将筛选第九个孩子的时候,法杖不够用了,存货炸没了。 于是沃格大手一挥,打道回府。孩子们和父母道别,依依不舍,这次可不单是战后会的小范围,而是满城皆知,沃格有些担忧,陈命提及这个方案无非是想利用缘由拉起附近城镇的风潮,也为接下来的工作和大选造势。 但沃格认为自己一方应该尽量秘密行动,为的是长久发展,魔法这东西他很看好,认为是可能改变未来的大事,在军阀间开始正式备赛前,他们应该做足准备,更不能走漏风声,让本来不感兴趣的隔壁家更早投入竞赛。 沃格的担忧是对的,太高调了不是好事。车队的食物被人下毒,只得在山里停下整顿,派出的斥候被人在半路砍死。 天黑后车队就遭到围攻,装孩子的两个马车车厢被人放火烧烂,两车人成了焦炭,就连马也被射死当场,孩子们和父母道别,当晚就去见了上帝。 沃格运气好,对面人来的时候他正在草里拉稀,闻讯大怒,后来捂着肚子,率兵追击,被一根回马箭射在距离心脏三厘米位置,命大,没死。追击遂失败,对面人一个没被留下。 救治两天,第三天灰溜溜给医生写信,报个平安。 信写得诙谐幽默,医生看得泪流满面,边想着这些心事,和麒林一同坐在高坡,麒林比划魔法,她想着沃格。 不是麒林摸鱼,他觉得魔法这东西没什么好训练的。这事儿其实卡在他这里,以魔法控制力来说,他显然要比下面那三个要强,风刀这种东西他随手就能放得出,可大可小,能远能近。 他是个高手,可不是个好老师,或者说这东西不是靠有模有样能学得会的,就拿玲娅举例,力度控制不好,放出来也是到处乱飞,麒林只能拿着板子挡在她面前,避免师出未捷身先死。 另个问题就是,风刀的杀伤力实在太低了,单纯释放一道风魔法,近距离直击还能算有点力度,距离一旦拉远,根本做不到贯穿人体的程度,射程还不如一根箭。 “唉。” 麒林叹着气,又坐起身来,看看下面的孩子,试图找到灵感。 “莉莉姐姐。” 医生转头,面无表情问道:“什么事。” 麒林看了一会儿对方,兀自摇摇头,说道:“不,没什么,算了。” 医生也不追问,两人继续坐在高坡。 麒林心里想的是那晚的事。 他第一次见到医生,医生说要他展示风魔法。最后,最后怎么来着。 想到这里,麒林再次摇摇头,他的思路被沃格影响,固化了。 他总想着复刻生日会上的那道风刃,就越发地去研究风魔法本身,就像那晚上,风带着纸片扎进胶皮桌面似的,会不会夹杂些东西会杀伤力更大呢。 于是他起身远离医生,走到沙子地,将法杖一扬,紧接着伴随“噗”的一声,一段强风裹挟地表的砂石向前。 “咳咳咳……” 呛到了。 这里是麒林近来发现的一个魔法特征,风在离开法杖的短时间里,还是能够受到他的控制,也接受一部分惯性。比如他试着边挥手边施法,确实能让风刀飞得更远。 麒林这样想着:也许想把魔法用到实战,还是应当更加利用周围的环境才是。 于是又试着用风捧起一阵沙子,带着砂石飞出,结果是因为风飞得太快,砂石被留在原地,和用手扬效果差不多。 最后他尝试让空气更加集中,压缩在一起然后向前丢,这次松开的时候倒是爆炸了,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可惜零杀伤。医生也起身过来看,以为是法杖炸了。 “唉。” 麒林原地叹气,新魔法研究得不怎么样,反倒是对法杖的抵触情绪被他逐渐放下,他知道,如果他不能让魔法在实战中发挥一定作用,那他也会跟着变得没作用。 医生低头看看麒林双手安然无恙,想着追问又没去追问,只是低声说道:“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嗯。” 麒林苦笑一下:“时间太晚了,我们回去吧。” 两人低着头各有所思,走向玲娅三人,玲娅见是麒林来了倒是很开心,小碎步跑过来,颠颠的跟麒林说着今天的事,女孩子的成熟来得总是比男孩子早。 麒林低着头听她汇报,说着自己能打得越来越准,越来越远,然后又让三人放风刃,通过靶子上的泡沫来看效果。 一行人坐导力车回去,这次来的人少,也低调很多,开的是一辆小型面包车。车子停在老地方,麒林在前排转过头与玲娅道别,车有三排,后排只坐了她一人,麒林和两个男生坐一起,副驾驶是莉莉。 路上交谈不少有的没的,是少见的不用交流魔法的时候,小男孩之间年龄相差不大,麒林饶有兴趣听他们说小城故事,讲他们去镇上偷东西吃,去山里扒野树,虽然在他们嘴里是求生之路,但麒林听来算是桃花源。几人也算暂时摒除贵族和平民的矛盾,成了朋友。只不过麒林不敢再提他的生活,多数只是听。 玲娅当然也想插话,但麒林从来只坐前排。 手里捏着纱巾,玲娅用心听着男生们的讨论。纱巾是妈妈给她的,机器制品,后来去了战后会,她也来过几次,最后一次留下了这个,之后就没再见过她,算是唯一留下的纪念品。 珍贵的纪念品上被戳了个口子,是麒林用风魔法实验时戳的,她的风魔法一直练不好,麒林说的话她总是理解不了。 她觉得麒林似乎有点嫌弃她,就像围巾上的洞。 车门拉开,男生还在和麒林说笑,拍打麒林肩膀,麒林跟着附和,耽误了半晌。莉莉只好打断,让三人赶快回去,玲娅维诺诺跟在男生后面,转头看麒林的车,可惜从外面看不见里面。 正在此时,门口传来骚乱,三人看去,竟是小胖子安威从门里挤出来,当然被门卫按住了,想出来但没出来。 两个门卫打一个小孩,安威肯定是白给,却听后面车门响动,医生从车上下来,麒林于是也跟着下车。 麒林对小胖子还是很有些好感的,当时除了他没人肯和麒林说话,但两人已经好几日没见过,车一般只停在门口。 不知发生什么事,麒林率先走上前去。 “这里是怎么了?”麒林左右看看门卫,轻声询问。他倒是和里屋这些孩子不同,说话时自带一股子贵族气味,加上天天有女医生和沃格陪着,门卫不敢怠慢。 其中一人回道:“这孩子向外冲门,说一定要见你们。” “见我?”麒林诧异道。 他低下头去:“怎么了,安威,你有什么事情吗?” 小胖子左右一甩臂膀,站起身来,门卫看他不再逃跑,也不再拉他。 小胖子衣服被扯得稀烂,涕泗横流,口齿不清地说道:“麒林,你救救我们吧!现在只有你能救我们了……算我求求你,你别走,你就教我们魔法吧!我已经听说了,如果我们不会魔法,就会全部被杀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