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明义军》 第1章 辫子 “少爷,少爷,你醒啦?快去告诉老夫人少爷醒了”一个丫鬟高兴对另外一个小丫鬟说道。 孟浚慢慢的睁开眼皮,隐约看见一张古色古香的纱帐,耳边听见女子清铃的声音,孟浚使劲的想睁开眼睛,可惜还是虚弱的沉睡过去。 “大夫啊,我儿没事吧,刚刚可是醒了,但是现在怎么还是昏迷不醒的样子” 一个留着山羊胡须的老者缓缓的说道“老夫人不用太过担心,公子只要有醒过来,应当是无碍,脉象渐渐平稳,再过两三时辰就会醒了”说完老大夫开始收拾医箱。 “谢谢大夫,这是诊金,环儿,送送大夫”老妇人拍着胸口双手合十,“谢天谢地,菩萨保佑,保佑我儿平安顺遂” 夜晚,孟浚慢慢的睁开眼睛,看向四周,古色古香的房子,一盏油灯摆在桌上,一个女子趴在桌上,看着已经睡着。 孟浚想起白天的时候,自己照常上班,只是走天桥的时候,脚滑了一下,摔了下来,按理来说自己现在应该在医院,身边都是白大褂的医生护士吧,怎么会来到这么奇怪的地方。孟浚摸了摸脑袋...????? “我怎么成光头了,我头发呢?”孟浚惊讶的说道。 “少爷你醒了,你没事了,我现在就去找老夫人”那女子看见孟浚醒了,显得很开心,急忙的跑出门去。 孟浚看着那女子,又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谁把我头发剃了,不对,怎么后面还有一小条小辫子?我头发也没这么长啊,剃了还有可能,但是后面这么长的辫子是怎么回事”孟浚喃喃自语道。 “浚儿,你终于醒了,真是太好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先喝点热乎乎的汤啊?环儿,快去厨房把炖好的汤端过来。”孟浚望着眼前这位身着古装的老妇人,她头戴珠钗,手腕上戴着一串佛珠,仪态雍容,典雅大方。然而,孟浚可以发誓,自己的记忆中绝对没有这样一个人。 “呃,那个……我这是在哪里啊?” “浚儿,你这是怎么了?这里是你的家呀,你怎么不认识了呢?”老妇人满脸担忧地抚摸着孟浚的头,轻声说道。 “来,乖乖把汤喝了。喝完汤再好好休息几天。军营中的事务,必之会帮你照看的,你不必担心。再说了,还是想办法走走关系,调到文职为好。那千总的职务,不做也罢,如今局势混乱,还是平安为福啊。”老妇人吹着汤,小心翼翼地喂着孟浚,口中喃喃细语。 孟浚只能默默地喝汤,聆听着她的话语,没有丝毫反驳的意图,只是偶尔用“嗯”“好”“是吧”回应着。毕竟,初来乍到这陌生之地,多听少说才是明智之举。 喝完汤后,一股强烈的疲惫感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孟浚的倦意愈发明显。老妇人将他的疲态尽收眼底,轻声说道:“浚儿,你且好生歇息,若有任何想吃的,尽管吩咐环儿去操办。娘去为你诵经祈福。”言罢,老妇人轻轻摸了摸孟浚的额头,然后缓缓地离开了房间。 孟浚看着侍立在旁边的丫鬟衣饰的侍女,心中暗道“难道我真的穿越了?还有辫子,是穿越清朝吗?” .........三天后,孟浚经过对环境的观察和对环儿的旁敲侧击下终于知道了这具身体的身份。 孟浚,字元祉,乃江苏常熟县人也。时维顺治二年六月中旬,其父已逝年余。其母周氏,家资颇丰。昔年,其父托关系,谋得常熟千总一职。然此军营人不满六百,皆为穷苦之辈,此职亦不过挂名而已。可孟浚却常往军营,然具体事务皆由府中家生子孟必之代为打理,实则并无多少实事。 而孟浚之所以昏迷就是骑马从辎重营回来的路上,马惊失蹄落马摔到脑袋导致的。现在是明弘光元年,当然现在弘光帝已经没了,隆武元年,大清顺治二年,半月前清廷占领南京后,江南各地迅速平定,而前身自然也是摇身一变成为了大清绿营的一位千总,人没多,钱没少,什么也没变化。 但是自从半月前大清摄政王多尔衮下令江南各地剃发的消息传来,违抗者将被视为“逆命之寇”,以“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所以前身做为大清绿营千总,自然不敢头铁反抗,当然也是剃头效忠。 但是,多尔衮的这一道命令在江南地区掀起惊涛骇浪,江南各地的士绅民众纷纷举起义旗,驱逐县令,重新竖起大明的旗帜,一时间江南各地风云变色,江阴,嘉兴,各处义旗四举 至六月,剃发之令已经传遍江南。 自五月开始,剃发令所到之处,民变四起。 最先闹事的是江浙地区。顺治二年五月,吴县生员陆世钥等起兵太湖,原明职方主事吴易,举人孙兆奎等起兵吴江长白荡,附近义兵来归,声势浩大。以上两军曾与南明吴淞提督吴志葵联络,试图占领苏州,可惜兵败。 六月,南明巡抚田仰等起兵崇明,奉故明义阳王为首领,以舟师驻崇明沙。长兴县金有鉴起兵,奉明通城王一战克湖州,进攻长兴,嘉兴地区士民起兵,聚众三万余人,声势浩大,江宁震动,这时常熟县也是人心惶惶,暗流涌动。 因为所附之身是同名同姓,虽然孟浚平日都是谨小慎微,但每日醒来之时,看到铜镜里自己光秃秃脑门后面那一条金钱鼠尾,都有一股极大的冲动剪下它,但是孟浚告诫自己,一定不能冲动,剪下容易,可后果是严重的。 “必安,这两天外面有没有什么动静啊” “回少爷,外面剃发匠的生意很好,绿营兵到处抓人,没剃发的都强行留辫” 孟必安,也是府中家生子,一直服侍孟浚,陪伴孟浚长大的伴当,此时正陪在孟浚身边替孟浚摇着蒲扇,而孟浚则躺在摇椅上一摇一摇的 “少爷,你这几天一直待在府里是不是有些闷啊,要不要出门去逛一逛啊,放松一下”孟必安满脸笑容的对孟浚说道。 孟浚听到孟必安的话,停下摇摆的椅子,想了想决定出门逛逛,来到这个世界好几天了,还没出门看看这个时代的风景,自己也是有这个好奇心的 “行吧,逛逛就逛逛吧”说完站起身,伸展一下身体,带着孟必安出门去看看大明的风土人情...... 第2章 街上 孟浚带着孟必安离开家来到常熟街道,两边都是低矮的木质结构的房子,街道上人流稀疏,偶有人路过都是行色匆匆,一副市场凋条的景象。 孟浚转了一圈,顿觉索然无味,目光所及之处,尽是千篇一律的房屋,毫无特色可言。而且,这里的店铺似乎都大门紧闭,毫无生气。常熟虽无战乱之扰,但江南的混乱显然也已波及至此。孟浚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正欲打道回府,忽然瞥见一群人围在一处,好奇心作祟的他,不由得向人群走去。 “少爷”这时孟必安略带期冀的眼神看着孟浚说道。 孟浚定睛观瞧,却见一群清兵剃匠正将一名气息奄奄的书生打得血肉模糊。原来这书生死活不肯剃头,只见手持虎头刀的清兵剃匠就要朝他脖颈砍去,口中还喊着“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孟浚见此情形,出言喝止:“住手!” “大胆!剃发留辫乃是朝廷律令,谁敢违抗?莫非你想谋反不成?”见有人捣乱,一名清兵大声呵斥道。 “放肆!竟敢对我家少爷无礼!”孟必安见有人竟敢对孟浚出言不逊,立刻高声断喝,“你这等身份,也敢如此跟大人说话!” “这...”听到孟必安的话,这些清军惊疑不定 孟大人,此等军士有眼无珠,不识泰山,还望大人海量,饶恕此獠一次。”只见一满脸络腮胡的光头大汉,朝着孟浚抱拳说道。 “宋……宋把总,小人……小人不知是千总大人。”那喝止孟浚的士兵,吓得脸色惨白,说话也结结巴巴。 “嗯,罢了。”孟浚面色不改,沉稳说道。 孟浚拦下剃头兵的屠刀,救下那书生的命。当然,想留头,发是不得不剃的,书生被打晕之后,再剃发了事。那个宋把总看到书生已经剃发,也没有再生事端,只是拱拱手对孟浚说道“卑职告退”说完便带着士兵离开。 孟浚凝视着眼前这位书生,心中暗感此事颇为棘手,此人已然晕厥,自己将其救起,总不能放任他横躺于大街之上。 “少爷,不如先将他带回军营吧,此处距东城门不远,军营就在东城三里之外。” “如此甚好。”孟浚应道。此去军营,一来可以看看近况,自己身为千总,在这乱世之中,军队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若能统率一支军纪严明的雄师,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去?想到此处,孟浚心中不禁涌起一阵兴奋。 孟必安背着那书生朝军营走去,边走边道:“已有数日未见必之了,此番正好前去探望他。” “嗯” 半晌...到了军营门口“参见千总大人”两个守门士兵对着孟浚抱拳道。 “让必之来见我” “是大人”说完一个士兵一溜烟往里跑去通告 “把这书生带去我的营房” “是少爷” 到了孟浚的营房,是一个双层木屋,进入房间孟必安把书生放在椅子上这时一个壮硕的汉子进入的房间,看到孟浚就立刻激动的下跪说道“少爷,你没事了,没事就好” “好了,好了,赶紧起来吧,自家人跪什么跪”孟浚看见这汉子跪下立刻把他搀扶起来 这时必之看见了这书生问道“少爷这位是...” “哦,这是少爷在街上救下的一个书生,他不肯剃头,再晚那么一下脑袋肯定就没了”这时必安从旁解释了一下 “嗯,必之,我不在的这几天,营里有什么事吗” “回少爷,营中一切如常,不过,我听到一些消息,好像说是要调我们运输辎重去嘉兴,具体的话王守备还没说” 一阵闲聊孟浚总算知道了自己这个千总有多少含金量,营里共有兵士七百二十人,平常由王守备指挥,不过王守备平常住在城里,基本不来军营,营中设把总三人,孟必之,宋建平,林士奇三人。其中孟必之是铁杆的自家人,宋建平是王守备的嫡系,林士奇则是中立,谁下的命令他都听,林士奇手下有六七十人是北方溃兵,这些溃兵颇有勇力,他们聚在林士奇手下。果然是党外无党,帝王思想,党内无派,千奇百怪。伟人诚不欺我啊。 这时旁边一阵声响传来,只见那书生一边呻吟着一边慢慢醒转过来,等那书生清醒过来后,得知自己已经剃发的事实,只是沉默着,问他叫什么姓什么也不说,一副心如死灰之色,而最后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今失发饰,披发左衽已,无颜见列祖列宗” “哎呀,你这酸秀才,头发剪了就剪了,总比命丢了强吧”孟必之听到这话忍不住的反驳到。 “书生,活着就还有希望,死了那就真的没希望了”孟浚这时忍不住开口劝慰道。 “希望”听到这句话那书生的眼里冒出了那么一丝光芒,虽然也还是沉默不语,不过看着状态已经好了许多。 孟浚知道,最后是满清笑到最后,现在是顺治二年,孟浚隐约记得李自成就是今年死在湖北的九宫山。而张献忠也是明年就会被清军射死。至于南明更是因为君位之争而不顾清廷势大自己先打一顿。 孟浚想改变历史,很现实的一点,那就是军队,地盘,而自己现在就是个小小的千总,没有独立领军的资格,更何况手下三个把总也不都是一条心的,至于地盘那更是没有,千头万绪一时之间涌上孟浚心头。 这时一个士兵进来通报林士奇把总过来求见。孟浚认真的打量着这个北方汉子。 林士奇,黑脸瘦汉,陕西榆林人,据说是关宁铁骑出身,长着一张大长脸,脸颊处有一道伤疤从眉骨一直到嘴唇边,看着十分骇人,林士奇过来只是和孟浚寒暄了几句便告退离开。 在江南反抗剃发令愈演愈烈的情况下,清廷摄政王多尔衮决定任命一个重量级人物来到江南平定局势,这个人就是曾经大明蓟辽总督,太子太保洪承畴。 第3章 行军 时间又过了数日,王守备传来命令,孟浚明日率领常熟营押送辎重送往嘉兴城外的李成栋军中。 收到命令的孟浚辞别母亲周氏,周氏虽担忧但也是让孟浚一路小心,自己会为他祈福的 第二日,孟浚带着孟必安回到军营接受辎重后,开始率领常熟营离开驻扎的营房往嘉兴方向而去。 看着几十车上钱粮辎重兵械,孟浚满肚子里的心思就没停过,不过看着这常熟营近千营兵,一个人麻木不仁的样子,孟浚不管有什么心思都不敢暴露出来,孟浚转头看向在身旁的书生,自从把书生安置在营中,孟浚便把他当做自己的幕僚,只是这书生一路上沉默寡言。 一路上孟浚拿着一本孙子兵法一有空就拿出来学习,虽然很多意思一知半解,但孟浚强迫自己学习,毕竟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做诗也会吟,多看书总是没有坏处的,偶尔也和书生探讨孙子兵法,但是书生虽有才气,但显然不在这兵事之上。 孟浚觉得虽然这书生看着有些许迂腐,但还是有些才华的,出口成章,历史典故信手拈来。 押运辎重的速度极为缓慢,一天时间的行程不过25里(差不多现代的12公里)行军途中枯燥乏味,孙子兵法全书不过六千字,这三四天时间孟浚早就已经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于是孟浚便时常与这书生闲聊,书生谈兴不高,偶尔回应孟浚几句,不过这时书生忽然有了些许兴致 “此地便是阳澄湖了,稻熟江村蟹正肥,双螯如戟挺青泥,阳澄湖蟹之肥美,余数年前与好友曾品尝过,真是回味无穷啊” “这有何难,此处便是阳澄湖,附近必有店家,想吃可以买一些”孟浚笑着对书生说道 “阳澄湖还在,蟹年年都有,只是故人已经不在已”说完书生看着远处的阳澄湖喃喃自语道“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啊” 孟浚看着书生情绪低落,便转移话题说道“阳澄湖在明初之时也出过一位奇人,书生你知道是谁吗” “黑衣僧人姚广孝,我知道”书生淡淡的说道 “那你觉得姚广孝此人是正是邪,我看史书,有人说他一代奇才,也有人说他是一介妖僧” “是正是邪,因人而异,在建文帝看来此人那一定是妖僧,祸乱天下之源。在成祖看来姚广孝运筹帷幄,得之犹如高皇帝得子房,太宗得房杜,不过姚广孝此人辅佐成祖,各种谋划,决胜千里之外。关键之时帮助成祖做出关键而又正确之决策。”书生说完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当今天下,东虏横行天下,不知今日何人可安天下” “时势造英雄,天下之大草莽英雄何其多也” “自萨尔浒之战后,官军对战东虏胜则小胜,败则大败,到了如今,更是战不敢战,江北四镇刘良佐,刘泽清坐拥数万大军,竟不发一矢而降,各级官员投降成风,真是可笑,可耻,可叹”书生痛心疾首道 “清军入关并不是真的天下无敌,而是因为朝廷积弱,腐败党争,居高层勇于内耗,却怯于外敌,如果不是朝廷腐败无能,如果不是李自成攻破京师,如果不是吴三桂打开山海关,可惜现实没有那么多如果,李自成打破了北京,吴三桂开了山海关,但我相信只要革除时弊,训练精兵,粮草充足,天下尤可作为”孟浚宽慰的说 孟浚和书生在湖边一旁闲聊之时,孟必安侍立在后边,这时忍不住擦嘴到“大人,听说福建隆武帝已经登基称帝,福建郑氏海船千条,精兵数十万,尚有福建江西两广湖广各省,浙江鲁王已经在绍兴监国,如今剃发令之下人心惶惶,各地皆有义举,这时候如果官军北伐我觉得肯定会成功的” 孟浚忽然觉得有些心情激荡,原来吾道不孤啊,满清入关以来,烧杀掳掠,无恶不作,人心向背,这时候更是剃发异服,江南民心早已鼎沸,只是现在各地义军各自独立作战,要是能有一人可以统合各地义军,不说北伐中原,据长江对峙北望中原还是有希望的。此时孟浚忽然觉得平时没太注意到孟必安,想不到他消息挺灵通的,还有这种观察力和思维。 “必安言之有理”孟浚夸赞了一句 三人一言一语的讨论下,书生显的心情激动荡,此时更是对孟浚说道“大人不如我们...” 孟浚不待书生说下去便摆摆手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先放肚子里,以后再说” 书生不顾孟浚阻拦慷慨道“孟大人,我等如今剃发异服,死后以何面目见列祖列宗于地下,与其如此屈辱活着,不如我们...反了”书生在最后反了两字上加重了语气。 孟必安听到书生的话,立刻反驳道“你个书生之见,现在这种情况怎么反,官军还没有北伐,就我们这几百个人,说好听点是军队,说难听点那就是一群民夫,现在怎么反,再说了扬州砍了八十万人,江北四镇几十万大军都降了,就这几百号人还不够八旗兵砍的,少爷你可别听这书生胡说八道啊”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你个懦弱之徒”书生轻蔑的看了孟必安一眼。孟必安被这书生一激,气的嘴巴一抽一抽的。 “好了,别吵了,容我好好思量一下”孟浚烦的喝止了两人的吵嘴 “哒...哒...哒...哒哒哒”这时一阵马蹄声传来,孟浚定眼望去一个八旗兵骑马疾驰而来,八旗兵到了孟浚跟前趾高气扬的说道“你等在此休整一阵,前方有些许乱民,大军平叛后尔等再前进”说完不待孟浚回话便掉转马头奔驰而去。 孟浚看着这八旗兵离去的身影,思考片刻后对孟必安和书生说道“走我们去那边山坡上看看” 而附近的孟必之林士奇和宋建平看到孟浚,听到前方有八旗军在平叛,孟必之和林士奇则立刻跟了过去,而宋建平顿足想了想也跟了过去。 第4章 战争 相城郊外,一处山坡上。 孟浚看着远处列阵的八旗兵,八旗前面约四五百绿营兵,八旗人数较少,但看着极为精锐,不过一百多人,散发着一股嗜血的摄人气息,而对面近两千余人杂乱无章的冲击清军阵线,披甲者不过百人,其余人有的执刀,有的拿长枪或鸟铳,更有甚者拿着菜刀,锄头,镰刀铁叉不一而足,看样子这些是各村各乡的村民乡兵为了抵抗剃发易服在乡绅的组织下而奋起反击。 尽管孟浚等人站的离战场稍远,但从那战场上飘来血的腥味和火药的硫磺气息一刻不停的钻入孟浚的鼻孔,战场的残酷令人窒息,孟浚看着战场竟然有恐惧感还有那一丝的兴奋。 “这些人竟然这么不怕死啊,不要命了,啧啧啧”宋建平看着战场不竟的出声说道。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书生颤抖的声音传来。 旁边的宋建平和林士奇听到这话纷纷的看向书生,书生却看着战场目不转睛。 孟浚看向战场,这些乡民各个悍不畏死,竟无一人后退,不过这种自杀式冲锋对清军并没有造成太大的伤亡,这些前排的绿营兵看起来训练有素,而这些乡兵不过是乌合之众,冲到阵前和清军相比战力相差悬殊,在孟浚看来这些乡兵忠勇有余而无谋略,但看着乡兵中的那杆大明的旗帜,孟浚心中不免有些激荡,不是为了明朝,而是为了那文化,那汉唐以来荣耀自豪感,数千年来有谁敢强迫汉人剃发,强迫更改服饰,披发左衽这是对这个民族最大的伤害。 时间不到半个时辰,乡兵便已经有些支撑不住,而后方的八旗铁骑立刻抓住时机像离弦之箭一般冲向前方,八旗兵肆意杀戮着这些乡兵,这些乡民无一人可挡,他们痛苦的哀嚎,很快八旗铁骑就犁穿了义军的阵线,八旗铁骑稍微整顿一下队形反身再次冲击义军,这一下义军立刻便奔溃四散而逃, “真是不堪一击啊”书生皱着眉头,苍白的嘴唇颤抖而又绝望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孟浚看着战场整个身体都有一些发冷,竟然如此之快便被屠戮殆尽,不过寥寥百人逃离了战场,其余者皆命丧在此,受伤未死的也全被绿营兵补刀而死,生命在此时是如此的廉价。 “八旗精锐名不虚传,原来精锐的边军都挡不住,更何况这些乡民聚起之众”孟必之也说了一句。 “以如此散漫乌合之众,对八旗精锐铁骑,取死之道,殊为不智”林士奇看着冷冷的说道 听到这话孟浚转身对林士奇说道“那以林把总之见,这些乡民该如何应对八旗兵”孟浚借机试探林士奇对满清的态度,林士奇边军还是关宁军出身,没有跟随吴三桂反而混成了现在一个地方郡兵的小小把总,这其中必有原由。 “这些乡兵既无操练,甲胄不全,全凭一股气支持,如能凭借坚城固守,尚能支撑。然而后方又无援兵,如无根之木,终是死局罢了”林士奇摇摇头道 孟浚虽然知道有些事有心而无力,但听到林士奇的话,知道他说的有道理,想到己身,一时间也是沉思不语,孟浚西望着斜阳,晚霞很美,只是远方一片狼藉的战场打破了这种美景。 孟浚众人下了山后,来到辎重营地,看到这些营兵个个三五成群的聊天嬉戏,孟浚叹了一口气,如果都是这样的军队,再来十倍也打不过八旗铁骑的一次冲击。孟浚宁愿那些乡兵迂回绕后来袭击一下自己这个辎重营,孟浚相信以这些营兵的表现,绝对是望风而逃,孟浚内心也是趋向这书生的想法,只是以目前来看,如果自己决定造反,这些人也不会拥戴自己,最多就必之那十来个心腹,自己也是个光杆司令。孟浚苦思冥想也没个头绪,只能长叹一声内心怒骂一句“真踏马难艹” 哒...哒...哒...哒哒一阵马蹄声传来,原来是刚才那个八旗兵传令兵又来了,还是那样的跋扈嚣张,不过在经历了一场杀戮,只见这名传令兵浑身是血,如同血雨之中沐浴而出,浑身的煞气,令人不寒而栗,周边的数名营兵甚至被吓的后退数步。“好教尔等知晓,前方乱贼已被平定,你们可以继续前行了”说完看都不看孟浚一眼便拨马飞驰而去。 “真是嚣张跋扈,不可一世”孟浚转眼望去,林士奇望着八旗兵离去的方向眯眼道。孟浚望着那八旗兵急急忙忙离去的背影,忽然问道“林把总,你说那些绿营兵在收拾战场,那那些八旗兵呢?” “八旗挟大胜之威,必大掠乡里”林士奇冷冷的说道,这时书生大惊失色道“难道又会大肆掳掠,纵兵屠戮乡邻吗”说完便转头对孟浚说道“大人,能不能...救救那些人”孟浚苦笑的看着远方随后大声说道“孟把总,辎重营启程” 残阳似血,孟浚抬头望天,让夏季燥热的风吹干眼角,努力的不让众人看出自己的失态。 前方百余名八旗兵正在一处村落奸淫掳掠,村口处横七竖八躺着十来具无头尸体,从村里传来八旗猖狂的嚎叫还有女子的哀嚎,哭声传成一片... 孟浚,书生,孟必安,孟必之,宋建平,林士奇还有身后的营兵都呆呆的看着村落里的惨状,这是任何文字所无法描述的场景,身临其境之下,才能感受那万一。孟浚的手已经捏紧,指甲已经掐进肉里但孟浚没有察觉,转身望去无一人不义愤填膺。 这时村落里的八旗兵看见了远处孟浚等人,一会一骑便朝着孟浚等人而来片刻骑兵便来到孟浚跟前,没有多余废话,扬起马鞭,朝着林士奇和孟浚啪啪就是两鞭子随后说了一句“尼堪,滚” 林士奇看着脸上的疤痕,脸色阴沉似水,而孟浚的脸色也很难看,脸上火辣辣的疼,内心更加的怒火中烧。 这时书生又道“大人,我们反了吧” 第5章 割辫举义 书生的话又说了一次,孟浚看着众人的样子,林士奇,宋建平和孟必之的神色各不相同,必之和必安都是孟府的家生子,一直都是维孟浚马首是瞻,宋建平低头不语,看不清神色,而林士奇则是有些许意动,在孟浚转眼望向林士奇时,林士奇也有意回视孟浚,两人的眼神似乎在无声的交流一番。 “传令,先离开这里”孟浚淡淡的下了命令,宋建平似乎松了一口气,心里想着要是这千总不咽下这口气,反了,要是跟着反了,希望不大不说,自己家大业大的,就是跟着混口饭吃,怎么能做这种杀头的买卖,不跟吧,就怕自己看不见明天的太阳,所以还是安安全全最好。 而书生则失望的看向孟浚,孟浚也没向书生解释,现在确实不是最好的时机,自己应该在运送完这批辎重,以孟家的人脉土地财富找个安全地方缓慢积蓄实力,等待时机才是稳妥的做法。 书生看着孟浚又回头看看村落,听着那痛苦的哀嚎声,缓缓的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而孟浚此刻心中纷乱,一时之间也没注意到书生的举动。 直到一声惊呼传来“书生,你疯了你,快拿金创药过来,这书生自己捅了一刀”是孟必安发现了书生的异常。 而这一声惊呼,孟浚内心咯噔一下,看着书生躺在地上,手上还拿着一柄匕首,腹部鲜血已经渗透出衣服。孟浚三步并作两步跑了上前,孟浚查探着书生的鼻息。 这时林士奇开口道:“我来看看吧”只见他撕开书生腹部的衣服,鲜血从伤口处不断的溢出来,林士奇从怀里掏出一瓶药粉,撒在书生的伤口处,又拿了一块看着干净的布,缠绕着伤口,在林士奇的处理下,书生脸色看着平静些许。 孟浚看着围成一圈的众人,说道:“散开一些别围在一起” 孟浚心中有些自责又有些无奈,孟浚理解书生的想法,书生却不能理解自己,孟浚有些萧瑟的坐一旁的石头上,看着斜阳久久无言。 “醒了,书生醒了,大人”众人虽然不理解书生的行为,但还是佩服他的勇气,自古艰难唯一死,看到书生又醒了过来,众人心中都松了一口气。 孟浚走过来轻轻拍了拍书生的肩膀道“你这酸书生...”再多的话孟浚也说不出来,刚刚村口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众人的心中也是压抑着,一股浓烈的愤怒感在心中升腾着。 大人,烦请帮我剪掉这辫子。”书生气息奄奄地说道。“孟大人,您常言活着便有希望,可我……已不见希望,我所见到的,与我……所期望的不同,我倦了,实不愿留着辫子去见列祖列宗。”书生的面色,方才略有红润,现下又复归死灰,之前的好转,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 孟浚微微颔首,抽出腰间的佩刀,捏住书生脑后的辫子,“嘶”的一声,将其割断。辫子离体的刹那,书生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浅笑,“大人,我想……希望当自头始。”言罢,直直地凝视着孟浚。 孟浚内心震动,双目含泪,轻声言道:“我亦是汉人。”语毕,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一刀剪下自己的辫子。 书生看着孟浚的断辫,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只是他的笑容渐渐的定格在那里 “还有谁?”孟浚高擎发辫,环扫营中兵士及近处的林士奇、宋建平二人,沉声道。他目光所及之处,有的营兵义愤填膺,蠢蠢欲动,有的则避开其目光,凝视地面。 孟浚恨铁不成钢的道:“难道这么多男儿,就活了我一个汉人吗?满清不过几十万人丁,却骑在我们千千万万的汉人头上,他们就好比坐在火山口上,他们必然会用狠辣的手段压制我们,禁锢我们的思想,这不是改朝换代,这是亡天下,他们屠戮了辽东,占领了我们的京师,现在还要剥夺我们的衣冠,我们难道还要苟且偷生吗?难道你们还要再过上蒙元四等人的日子吗?看看那个村子,妇孺何其无辜,她们就这样被淫辱,难道你们也想过上那样的日子吗”孟浚大吼的对周围营兵喊道。 “两百多年前的太祖皇帝,出身贫寒,但是雄才大略,带领汉人驱逐蒙人,还汉人一个朗朗乾坤,如今我们怎么能眼睁睁看着满人夺了我们汉家的江山,不要以为说天下是朱家的,满清来了只是京城里换一个皇帝而已,想想历朝历代有哪个朝代逼迫我们改变我们的衣服还有我们的头发,想想我们汉唐时的荣耀,我们要效仿大明太祖皇帝,驱逐鞑虏,恢复衣冠”最后一句孟浚几乎是吼着说出来喉咙甚至已经开始沙哑。 在孟浚说完之后,现场一片死寂,但是不在沉默中死亡就会在沉默中爆发,这时孟浚看向孟必安和孟必之,两人对视一眼,拔出腰刀,剪掉辫子扔在地上,大吼一声“驱逐鞑虏,恢复衣冠。” 一时间群情激奋,众人纷纷剪掉自己的辫子道“我是汉人怎么能带着这条猪尾巴进祖坟呢” “鞑子不是好人,到处乱杀人,我们跟他们拼了。”“反了,反了”“死便死吧”等等纷杂的声音不时响起。 听着这些话语,孟浚内心松了一口气,最怕的是没人愿意跟着自己,那自己真就得跑路了。 林士奇周围的一众北方人虽然被孟浚说的神情激荡,但他们素以林士奇为首,他们都在等林士奇的决定。孟浚知道林士奇手下这些北方汉子是整个营中最有战斗力的一批人,如果他们愿意跟着自己,那自己部下不至于都是一群民兵。 林士奇缓缓抬头,眼神坚定地对孟浚说道:“大人,东虏勇悍,如何能胜” “鞑虏虽破南都,可兵力四散,天下各处举义者不知凡几,况且鞑虏并非不可战胜,只要我们能够团结一心,众志成城,就一定能赢”孟浚信誓旦旦的说道。 林士奇闻言有些沉默,缓了片刻后,缓缓说道:“大人,若有一日,兵凶战危之时,你是否会抛弃自己的袍泽?” 孟浚闻言迈步走到林士奇跟前,他的目光如炬,正色道:“不会!只要我尚存一息,必身先士卒,冲在最前方,只要我还有一丝力量,必战斗到最后一人,绝不会抛弃孟字营的任何一人!” “好,孟字营,我相信大人”林士奇也抽出自己的腰刀一扬头,一根辫子应声而落。 虽然大部分营兵在心情激荡下,剪掉了自己的辫子,但也有一百多人不敢舍家弃业的跟随孟浚,但孟浚看到有超过半数的人愿意跟着自己,这已经超过了自己的期望,剩下这些人三心二意,头鼠两端的人孟浚也没太大的欲望留下他们,宋建平宋把总也没有剪辫喃喃的对孟浚道“属下家中母老儿幼,心中虽想跟着大人创一番事业,但实在是家中无人看顾,不敢追随大人啊” 孟浚看着宋建平笑道“人各有志,我不能强迫你们,但我希望你们能记住自己是个汉人,不要做鞑子的帮凶,如果我们在战场相见,那我们就是不死不休的敌人了” “当然,当然,大人,我们一直都是身在曹营心在汉,我们肯定不会和大人为敌的,我们就是混口饭吃的,大人你是知道我们的是吧”宋建平忙着点点头说道。 “既然你们决定不跟我们那你们现在就可以走了”孟浚摆摆手对着宋建平说道 ”是是是,大人那我们就回去了”说完宋建平带着不愿剪辫的一百多人往常熟方向而去 天色已渐渐昏暗,孟浚虽然决定反了,也有近六百人跟随自己,但下一步呢,他该何去何从......... 第6章 初战 孟浚既然决定造反了,那这些搜刮而来的辎重自然而然被孟浚收为己用,孟浚让必安去清点物资,随后孟浚和林士奇孟必之两人商量接下来怎么做。 众人在亢奋之后逐渐冷静下来,孟浚看着众营兵的神色知道大家内心不安,孟浚知道必须要尽快带领大家尽快行动起来,这样安静的待着,胡思乱想会直接摧毁这支脆弱的小部队。孟浚也没有时间可以慢慢训练他们,只能在战争中成长起来。 孟浚率先开口道“八旗兵刚胜一场,刚才正在村中掳掠,此刻天色渐暗,若能待夜幕奇袭,必能建功”林士奇听后点了点头补充道“运输辎重中有两百多副铠甲,选军中雄壮之士穿戴,再以我部下老卒为前锋,敌不备,就算是八旗劲旅也将必败。”孟必之也拱手道“两百披甲奇袭,我再带百人绕到村后埋伏,待前方喊杀声起,不进村,就在村外等鼓噪而动”就这样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补充下,很快制定好方略 孟浚让孟必之带几人手脚麻利的先去侦查看看那村落里的八旗兵情况,孟浚此时内心祈祷八旗兵劫掠后宿营在村里,若是离开村落,再想找机会便没那么容易。 而林士奇则去挑选壮硕之士两百人,以其麾下几十名老卒为骨干,穿上盔甲拿上长枪短刃,一支像模像样的军队便组织起来,孟浚看着这支部队内心升起了一股豪情,虽然一直告诫自己,这只是民夫所组成的,绝对无法和八旗劲旅对抗甚至对上原来的明军也有所不如。 很快,孟必之带着两人风尘仆仆的赶了回来“大人,我不敢靠的太近,但是村口处还有四人在把守,村里面也有妇女哀嚎之声,现在他们还在里面,我留了三人在那里监视着,一有情况会马上回报的”说完孟必之拿起水壶狠狠的灌了一口。 “好,让大家吃饱喝足好好休息,禁止大声喧哗,待入夜后,发起夜袭”孟浚对着林士奇说道。 “好” 脱胎于常熟营兵的孟字营个个剃了辫子,现在满营的大光头,为了和原清军区分开,清兵的大斗笠也不用了,孟浚就用辎重营里的黑布包头,全营个个披着黑头巾,看起来颇有一番气势。 入夜,天色已经昏暗,此时孟浚带着林士奇孟必安两百人潜伏在村外的草丛内,孟浚窥视着那一片血腥村庄,孟浚和林士奇对望一眼道“杀上去” “杀鞑子上啊” “冲了杀啊”也有人啊啊啊的乱喊,孟字营众人说到底终归不是精锐之师,临阵之时无法做到令行禁止,一些人大吼大叫来壮胆气,不过一时之间气势倒是很足,而八旗兵下午战了一场,虽是摧枯拉朽一般的战斗,但是对体力的损耗也是很大,再加上傍晚时劫掠村落,此时村内的八旗兵都已疲倦不堪,虽然在听到喊声时都已惊醒过来,却也无法组成战阵。 一片喊杀声响起,在村口处的几名八旗兵一瞬间懵了,但是他们的反应很快,大呼一声“敌袭”村口处虽然只有四个八旗兵,但很快就聚集一起,两个弓箭手立即张弓即射,孟浚和林士奇以最快的速度冲了过来,片刻孟浚就已经冲到守门的八旗兵面前,孟浚已经可以清晰的看到他的胡须,孟浚握着刀柄,狠狠的朝眼前劈了下去,不出意外,清兵横刀挡住了这一击,但是孟浚此刀力道十足,清兵虽然挡住了但还是一个踉跄,旁边的林士奇看准时机,一刀劈在清兵的脖子上,一个硕大的人头飞了出去,腥臭的鲜血喷了孟浚一脸,孟浚被这股血气一激,一瞬间甚至都忘了恶心,身上强烈的刺激肾上腺素让孟浚无法自抑,孟浚心脏一边兴奋刺激的砰砰直跳,一边却是恐惧的无以复加。此时孟浚只能发出怒吼来缓解内心的激动“杀啊,杀鞑”一瞬间四个清军守兵便被砍倒在地,孟浚眼神瞄了一眼,如此优势下己方也倒下了三人人,而孟浚不待众人反应,长刀指向村内“杀光他们” “杀啊” 孟浚身边围着林士奇手下的数名老卒,他们得了林士奇的死命令,要保护好孟浚。清兵虽然各自为战,无法组成阵线,但是八旗的悍勇还是让孟浚大吃一惊,不过再是悍勇分散开来也不能和组成战阵的军队匹敌,就算这支军队不够精锐,但是看着这个村落的惨状,众人心中都怒发冲冠,士气高涨下,八旗兵节节败退,此时村后孟必之带的一百余未披甲的营兵在村后鼓噪声四起,为首清军大惊失色,随即愤怒大喊到“从正面冲出去,满洲八旗天下无敌,岂能被些许土寇围杀”孟浚看着他,带着众人拼死冲击,此刻孟浚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杀了他” 孟浚疯狂挥刀,多亏了那些老卒,个个拼死保护孟浚,数次为孟浚挡下致命攻击,而孟浚每次挥刀砍倒清军或刺进清军胸膛时,他的手可以清晰的感受到刀尖划破血肉和刀尖刺透肉的那种感觉,但是孟浚拼杀一阵,杀的人多了,手也稳当了,心更是麻木下来。 孟浚心中对自己有些惊讶,原来自己对战场的适应能力这么强,当然孟浚在上场之前就已经打定主意了,一定要在战场上树立勇武的形象,如果自己第一战就退缩了,他怎么在孟字营树立威望,还怎么服众。 此时剩余清军已经渐渐聚成一团,己方的伤亡已经开始增加,孟浚看着那为首的清军,孟浚拿起身边的一根断枪,奋力一掷,如同指引一般,正中此人的胸膛,众人士气大振高呼“大人神射也”反观清军个个更是面如死灰,孟字营更加疯狂的砍杀剩余的清兵,杀到最后再无一个清兵站立当场,众人互相望着彼此,纷纷开怀大笑起来“哈哈哈,鞑子不过如此而已” 孟浚看着众人高呼的样子,内心阵阵激动,孟浚坐在一块石墩上看着皎白月亮,原来月色真美啊... 第7章 义兵来投 这一夜一百余名八旗被孟浚带着两百多义军突袭斩杀,无一人逃脱,此战后大家士气高涨,对孟浚也极为服气,但是村里的惨状也让众人心中极为愤恨,孟浚让大伙把八旗的头颅割下,孟浚虽然知道离此十里左右的还有绿营兵,不过此时大家经过一场血战,都疲惫不堪,孟浚只能先让大家伙就在村里休息。同时没加入战斗的孟必之则带着人清扫战场,八旗留下的盔甲稍微改个颜色再修补一下还能用,同时在村外的一百多马匹也是个大宝贝,也要找人看好,虽然赢了但是孟浚要处理的事情还是很多,当场战死的五十八人,受伤的也有六十几人,也要安排人救治,孟字营队伍草创,一切都很简陋。 “必安,你带十来人偷偷回去把老夫人带出了,金银细软带些走,其他瓶瓶罐罐什么都不要带,记住,一定要小心,去吧,对了那辫子再绑上去”孟浚没有忘记常熟老家的老夫人,让孟必安带几人趁着消息还没传回常熟,先把老夫人救出来。 “放心少爷,我一定安全带老夫人出来”孟必安正色道。孟浚这时才稍微放松一点,坐下来思考下一步该如何行动,孟浚靠在一棵树下,一边思考,一边休息,很快孟浚便陷入沉睡中。 而孟浚带人反正的消息很快在苏州附近传开,同时八旗精锐被孟浚围歼的消息传到了苏州府,苏州知府钟宽被这个消息震惊的说不出话,本来就因为剃发令的原因,苏州城内士绅拒不合作,城内民众也是反对声一片,钟宽就靠着八旗兵赫赫声威来镇压城内反对的意见,这时候偏偏怎么就被一支乱民给打没了,这是瞎子乱拳打死老师傅啊。钟宽此时在知府衙门内来回踱步,城里的绿营也不可靠,这个消息也压不住,钟宽知道现在苏州城如同一座火山口一样,只要有一点火星就可以把自己炸成粉末。现在南方正是夏季闷热之时,八旗大部都在北方避暑,南方只有各部八旗留下的一小支部队,苏州附近也只有这一支镶蓝旗小部,其余大都在江宁驻守。 “大人,为今之计,只能上报江宁了,请调八旗精锐来苏州府”一旁的师爷说道。 “发请帖,我要请城内的众位乡绅在望湘园宴席”说完顿了一下,补充道“立刻派快马去江宁求援,多派几波。” 孟浚此时已经焦头烂额了,受伤的士兵太多,而辎重营带的药品太少,大部都是兵械和粮草,看着士兵的哀嚎,孟浚心中焦急,只能派孟必之到附近请些土郎中过来。 这时林士奇匆匆赶来“大人,有大队人马赶来了”孟浚心中一惊急忙问道“看清楚了吗?是清兵吗”林士奇回道“不是,远远看去装束是乡民装扮,拿的武器五花八门,不过队列还算齐整”孟浚想了一下说道“带几个会骑马我们过去看看” .................. 韩雄,苏州南庄乡人,秀才身份,在乡里面算是有点才名,在剃发令下达前,韩雄正在家中读书,正准备备考乡试,听到剃发令,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的恶政,韩雄当即弃笔从戎,聚乡众,以反抗清军的残暴统治,在听到苏州境内有人举义军大败八旗劲旅,韩雄大为欣喜,带上所有跟随他的乡兵赶来汇合助阵。 “你们是大败八旗的义士吗”看到孟浚林士奇数人披甲骑马而来,看装束头裹黑巾,脑后无辫,韩雄持枪上前问道。 “不错,我们是杀了一批作恶的八旗兵,看样子诸位也是举义的壮士”孟浚骑在马上拱手道 “在下韩雄,听闻李庄有壮士大破清兵,愿和壮士一同举事,驱逐鞑虏” 孟浚一听这话激动的马上跳了下来,太过着急甚至还踉跄了一下,孟浚冲过去一把握住了韩雄的手,紧紧的握住,大声说道“同心死义,共商大计,凡举义者皆豪杰也,皆是我孟浚的生死兄弟” 韩雄虽然有点吃不住这么热情,但看到孟浚这么激动也是一脸激动的说道“驱逐鞑虏,我辈心愿也” 孟浚和韩雄带着一千二百名乡军来到了李庄,韩雄看到村庄的惨状一脸愤怒的说道“鞑虏杀我等汉民如杀鸡,此仇必报”而众乡兵也是一脸愤怒,也有乡兵的亲戚在这里,如今都惨遭毒手。不过在看到八旗的头颅堆成一堆,韩雄又高兴的叫好。 “大人此战大胜,大涨我等威风,不知大人下一步打算怎么做”韩雄对着孟浚抱拳说道。 “韩兄弟,我有一点浅见,当然如果说的不对,或者不合韩兄弟的意思,希望韩大哥多多海涵” “大人,请说,我韩雄觉不是小肚鸡肠的人,只要对抗清大计有益,韩雄刀山火海也敢闯过去”韩雄一脸豪迈的说道。 孟浚摆摆手道“那倒不至于,只是我等现在虽小胜一场,但也不是堂堂正正列阵厮杀,以众乡兵未经操练,不识金鼓,号令不明,以这样的士卒冲杀战阵,无异于羊入虎口”孟浚顿了一下,看韩雄还在听孟浚说道,并与反驳之意孟浚接着道“所以如今韩大哥愿意合兵一处,我意整合大军,不知韩大哥意下如何” 韩雄看了看孟浚道“我明白,合兵一处如号令不明,着实不妥,孟大人请继续说” 孟浚接着说道“我意以经历战阵老卒以为骨干,乡兵为血肉,以老带新这样可以尽快形成战斗力” “孟大人,我韩雄没有意见,只是不知大人下一步准备如何行动” “吾意整合三军后,伺机攻打苏州城”孟浚一字一句对韩雄说道 “苏州城内绿营一千五百人,还有坚城固守,城内可抽调民夫上万,以我们区区两千人如何能攻下苏州”韩雄吃惊的说道 “剃发令下,江南人心惶惶,窥一斑而知全豹,各城各乡皆有起义之士,此时正是烽火燎原之际,如果清廷平定了这次局势,那么我等再无希望”孟浚说完笑着对韩雄道“再说我也没打算强攻苏州城,伺机而动嘛” 第8章 整合义军 孟浚趁着时间还早,拉着孟必之,林士奇,韩雄三人开始讨论整合义军的编制,孟必之和林士奇的意思是按明军旧制,理由是士兵更容易习惯,韩雄则对此也与意见,而孟浚也觉得和军制关系不大,不是说换了一个现代化的兵制军队就无敌了一样。再说前明军队老打败仗和军制没太大关系,纯粹就是士兵待遇太差,国家财政崩溃,同时因为政府财政不足导致武器装备低劣,火器更是沦为烧火棍一样的玩意,而文官集团的内斗导致军队上层更是无法专心于军事,明军将领的往往不止面对对面的敌人,还是后方的文官,监军的太监,甚至皇帝有时候也是敌人。 孟浚决定以明制为基础重整义军,再稍加修改,既以十人为一队,设队头,三队为一哨,设哨官一人,掌令一人,三哨为一旗,设小旗官一人,公正掌令官一人,配伙夫十人,五旗为一营,设营官一人,副营官两人,正副掌令总官各一人,目前全军一千七百二十人,分设中军营,左营,右营,另设后营,斥候一营。孟浚更改原孟字营号,号横岗义军,取自苏州城郊外附近的一处山名,韩雄亲自写字,一副上书“同心死义”一副“驱逐东虏”中间一面“横岗义军”写完后立刻交给后营手工针线活好的大老爷们缝制(o_o) 中军营孟浚亲领,左营韩雄领之,右营孟必之,斥候乃是军中精锐,在孟浚看来全军唯有林士奇可以委以重任,林士奇关宁军出身,骑术精湛,马上功夫了得,斥候是一支军队的眼睛,战场瞬息万变,哪一方早一刻得到消息,那就可以做出更优的部署,在孟浚和林士奇商议后,林士奇统领斥候营。不过现在一方面兵力不足,一方面会骑马的人太少,林士奇这个斥候营不过百人,马倒是够用,缴获八旗辽东马百匹,辎重营中骡马也有近百匹。 孟浚组建一支二十人勇壮者为亲卫队,孟必安自然是亲卫队队长,不过此时孟必安带人回常熟救老太太去了,孟浚则挑选一位在李庄血战勇猛之士,高易为亲卫副队,韩雄带来一千二百多乡民,识文断字者有六十几人,孟浚把这些识字的大都充任各级掌令官,留下了两人(韩雄推荐)作为孟浚身边的书记员。 讨论编制及具体事宜,四人整整讨论了一个上午,时间紧急,一切从简,在拿出具体章程后,四人马不停蹄的开始组织架构,等到编制处理结束,天色已经昏暗,孟浚知道,虽然现在义军已经稍微组织起来,但是未经操练,兵械也不足,战斗力最多和前明的卫所兵相当,如果和八旗甚至不用八旗比,就是李成栋或刘泽清的绿营,也不是现在未经训练的横岗军可以正面相抗的。 孟浚迫切的需要一个根据地可以补充兵员粮草兵械,苏州城自然而然是目前孟浚的最优的选择,当然不是现在立刻冲上去围攻,以现在横岗军的实力去强攻苏州城那就是找死。 夜幕降临,白天闷热无比,到了夜晚确是习习凉风吹来,吹散了一天的酷热,此刻李庄外的一处大帐内,孟浚韩雄孟必之林士奇四人光着膀子坐在马扎上,吃着西瓜,好不惬意。稍远些坐着两个年轻人,杨恩,字慕德,苏州相城人也是秀才,吴庄,苏州城人,同样是秀才,江南文风鼎盛,剃发令发布后有大量的书生士子投笔从戎,纷纷举义抗清,同样已经投降清朝的一些绿营将领也多有举起反旗之举,而两人此刻穿着一件短打衫,拿着水壶一边喝水一边听着孟浚众人讨论局势。 “多尔衮以为民心可以不用在乎,只要手握一支强大的军队,收编一批投降派,拉拢中间派,就可以轻易的镇压民心,剃发异服不是以前的夷狄入中国,则中国之,多尔衮野心勃勃是想以夷变夏,所以我们才要反抗”孟浚对着众人道 韩雄吃一口瓜,吐了口西瓜籽擦擦嘴说道“不错,孟大人说的很好,可笑那些迂腐懦弱之士,说什么明失其鹿,大清逐之,清代明乃天命,要我说啊历朝历代有哪朝如此大肆屠城戮民而得天下的,就是曾经的大元帝国也没逼着大家伙剃蒙古的的三络头。” 林士奇摸了摸眼角冷冷的说道“八旗劲旅,横行天下,关宁铁骑拦不住,李自成的百万大军也挡不住,我们现在这点人更加挡不住,只是现在多铎的大军还在北方避暑,在秋季到来之时,必是八旗南下之日。” 孟浚听到这话点点头道“不错,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所以我决定伺机攻下苏州,苏州江南重地,财赋不可里计,若能全有之大事可期”孟浚顿了顿看向众人,看到无人有不合之意孟浚继续开口道“苏州城池坚固,不可强攻,大家有什么建议可以畅所欲言,帐中都是自家兄弟”听到这话旁边新来的两名书记员吴庄杨恩皆露出与有荣焉之色。 “大人,我等现在对苏州城内情况知之甚少,我建议先派人侦查苏州城防情况,看有没有机会趁机袭城”孟必之站起身对着孟浚拱手说道 林士奇也建议道“我带斥候营一百骑兵可趁机突袭城门,选军中锐士两百披甲,紧随其后,只要守门兵来不及关门,我们一个突袭应该就能趁机拿下苏州” 孟浚站起身来回踱步,林士奇的建议太险,万一守门兵迅速关闭城门,那攻城无望还会让苏州城守军提高警惕,这样拿下苏州的难度更是大大增加,思虑片刻孟浚还是让林士奇挑几个机灵的老部下先去刺探苏州现在的情况。这时在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新任书记员杨恩站起又坐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孟浚发现后笑着对杨恩道“慕德有话直说,畅所欲言” 听到孟浚的肯定后杨恩开口说“我有一堂叔现在就在苏州城内,之前听说在苏州绿营中为把总,具体什么情况我不太了解,不过我想我可以去找他了解一下情况” 听到这话孟浚眼睛一亮“甚好,这样你跟着斥候一同上路,先以你为主,若是从你堂叔没什么收获,斥候再行动”孟浚思索一下又反驳道“不妥,这样我让高易跟着你,你们分开行动,这样妥当些,你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可以尽管开口。” 杨恩摇摇头道“我没什么所需要的,我跟着高队长两人去就行,人少目标小更安全”众人又继续讨论了一阵,困意渐起,众人纷纷告退。 第二日清晨,孟浚带着横岗军驻扎在李庄村外,开始训练士卒,队列,跑步,正在孟浚操练士卒之时,韩雄一脸便秘的神色找到孟浚,支支吾吾半天才对孟浚说道“大人,你这练兵之法我从未见过,怎么一直是跑步,光站着啊”孟浚一脸尴尬道“我这是先锻炼士兵的体力和服从度”孟浚前世今生也没练过兵啊,只能按着记忆中穿越小说一般练兵,先练队列到时候练枪阵,再加以火器,火炮,此阵无往不利战无不胜,孟浚现在也没其他好的练兵之法,只能现在这样死马当活马医了。 “额......孟大人,我家中有三卷昔年戚少保留下的兵书,全书14卷,我家中现有藏书前三卷,我可以回去取了赠给大人”韩雄知道孟浚时常阅读孙子兵法,但是孙子兵法太过于高屋建瓴,纪效新书则对具体事务有具体的详解。韩雄要赠书给孟浚,孟浚自然是欣然接受。 而其余众人开始按昨夜的计划开始行动起来,正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第9章 暗流涌动 苏州城十里坊,一处装饰豪奢之处,桌上美味佳肴琳琅满目,知府钟宽坐在主位,底下坐的都是苏州城内士绅豪族。 师爷此时正举起酒杯对着众人道“诸位,今日府尊在此宴请大家,一方面是为了联络感情,另一方面嘛,大家也知道近来因为朝廷的一些律令,士民有所不安,城内也有少许不明事理之乱民祸乱苏州城之安宁,所以府尊大人决定今日宴请诸位,是告诉大家可以相信钟府尊,有什么事可以畅所欲言的。诸位士绅可都是苏州城之翘楚,苏州的安宁可都要靠大家来维护的啊,来来来,诸位满饮此杯”说完师爷一口闷下杯中之物。 钟宽看到旁边众人纷纷喝下杯中酒,虽然气氛不算融洽,但还是开口道“本府昨日已收到朝廷邸报,太子太保洪承畴洪学士近期将抵达江宁,任总督军务,招抚南方总督军务大学士,洪大人熟悉军务,在朝廷位高权重,我相信只要洪大人一至江宁,如今纷乱之势必一扫而空,还江南一个安定祥和的日子。”说完还对着身旁的张着问道“张兄你说是不是啊” 张着,苏州城内之大族,祖上多有为官之人,人脉广泛,与陈家苏家并列为苏州城大族,张着两子一女,其女张舒儿才气容貌甚佳,是张着的心肝宝贝,如今年方二八,而为了张家小女附近十里八乡的媒婆都快把张家的门槛石踩平了,只是张着暂时还不太满意,所以还未嫁。 只见张着微微一笑,说道“钟府尊说的有道理,只是江南纷乱终归是这剃发令引起的,这发饰千年以来未曾有变,朝廷突然一朝律令就要剃了这发,这难免会引发争议的,至于洪大人抵赴江宁,我想要是朝廷能改弦更张,江南之地不用一兵,不费一矢,自可安定”旁边陈家,苏家家主和其他人纷纷点头道“张兄言之有理” 钟宽没想到抬出洪承畴也没吓到这群士绅只好宽慰道“诸贤绅之言,本府会承奏圣上的,来来来大家饮宴,饮宴......” 傍晚,知府钟宽召见苏州守备薛刀,一面让其严密控制绿营,一方面让薛刀派人查探反贼孟浚的动向,虽然知道孟浚部下不多,不过既然可以击败八旗兵,想来此人必有过人之处。而薛刀明显对孟浚有些不屑一顾 薛刀闻言拱手信心十足道“知府大人大可安心,孟浚此贼不过是偷袭罢了,数百民夫而已怎么可能威胁到苏州城防,苏州城防坚固,城中营兵一千五百余人,近来江南局势不稳,已经在城中征召民夫万人,苏州城固若金汤,就是十万大军围城也可坚持数月,更何况些许乡绅草民,至于那孟浚更是土寇而已,不值一提,绿营之中我已经遣心腹尽皆把控,一切妥妥当当的” 薛刀说完还拍拍胸脯,对钟宽下军令状说什么苏州城要是有什么差池可以砍他的头云云的。钟宽心想要是苏州城真出了什么问题砍你的头也没用,但既然薛刀这么说了钟宽也只能点头说是了。 而此时的南城内的一处宅子里,杨恩正在苦口婆心的劝他堂叔杨犒反正。杨犒虽然是一个小小把总但却是薛刀亲卫出来的算是薛刀的心腹,所以如今虽官职低微,但却把守着苏州南城城门的防御。杨恩虽然没有对孟浚说要劝他叔反正,但他想为抗清做出更大的贡献“叔,江南各地义军遍地,满清无恶不作,到处烧杀抢掠,如今更是有剃发易服之恶政,我看这清军在江南之日不会长久的” 杨犒听到杨恩的话反驳道:“胡说八道,我看你是读书读傻了,八旗在辽东多少年了,大明平定了吗?如今那吴三桂洪承畴那么大的大官都降了,钱谦益这些德高望重的也降了,多少文臣武将都降了,他们能没有你聪明吗?更何况这造反是杀头的事,你怎么能劝你叔去做这么危险的事。” 杨犒摆摆手对杨恩道“你既然从那孟浚处到了我这,你就安心待在家中不要出门了,那些事与你无关,你一介书生,应该做的是读圣贤书,而不是去做谋反这种遗祸九族之事” 杨恩听到这话激动的说道“圣贤书?我就是读了圣贤书才反清的,圣人有说让我等剃发吗?圣人说的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圣人说的是披发左衽蛮夷也,孟将军顶天立地,雄才大略,如今举义旗,一战而破八旗,从者无数,这我难道不去跟随吗”杨犒听到这话被反问的一时之间哑口无言。 而此时在门口的杨氏,杨犒之妻推门而进对着杨犒骂道“你自己懦弱,还有脸骂自己的侄儿,你侄儿胸中有大义,彰显英雄气概,当初众人皆降,我没劝你辞官已是我这妇人短视罢了,鞑虏到处屠城,劫掠,更是逼迫所有人留那蛮夷之辫,如今有英雄举义,汝当为其牵马执鞭,方能赎你失节之过。” 杨犒听完这话喃喃道:“薛守备乃我恩主,待我甚厚,不忍叛矣。” 杨氏怒骂道“此小义也,大义不识,愚不可及”杨恩和杨氏的接连劝说下,杨犒只是暂时同意告诉杨恩苏州城防情况和城门换防时间,至于真的要反正做那杀头的买卖杨犒那是死活不同意。 杨犒告诉杨恩绿营内部还算好,只是众营兵对剃发一事都有些许不满,不过在薛刀的厚赏下,暂时还算安定,不过征召的民夫早就怨声载道了,只是民夫没有兵械,而且还在绿营的监视之下无可奈何罢了。 不过杨犒在最后临走时还告诉了杨恩一个事:“我隐隐约约觉得有人在串连民夫,而且那次我还看见了一个熟人,那个人就是城中大族张家二儿子的伴读,不知道张家想做什么” 杨恩正在书桌记载着杨犒给的情报,写了许久,写完后杨恩卷成一圈塞在笔筒中,准备明日先交给亲卫高易,杨恩做好一切后在思考张家是想做什么,难道张家也想举义?还是说只是杨犒的错觉,杨恩决定明天去张家试探一番...... 第10章 得道多助 第二日清晨,杨恩早早的把情报给了高易,让高易先回去把情报交给孟浚,自己去张家看看。而杨恩自己则慢悠悠的走到张家大门外,杨恩正了正衣冠,拿出拜贴,交给门房并说道“学生杨恩有事求见贵家主”门房接过拜贴打量了一下杨恩道“你且稍等片刻” 杨恩站在门口施施然等着,片刻后门房便来请杨恩进门,张着此时正安坐在太师椅上喝茶,看见杨恩进门赞叹一声“嗯,温润儒雅,仪表堂堂请坐,来人上茶”帅小伙总是能让人的第一映像感官加分。杨恩听到张着的话弯腰拱手彬彬有礼道“多谢员外”杨恩看到张着头上尚未剃发,头上还戴着儒冠,心中一定。 张着看到杨恩坐下后开口问道“慕德,你我之间素未谋面,不知今日登门来寻老夫有何要事啊”杨恩笑着道“晚辈素来听闻张家乃苏州名望之家,晚生有些不解之处想请员外解惑” “哦,慕德请讲”张着端起茶不置可否的说道。 “如今,北京朝廷已下达律令,要移风易俗,剃发留辫,不知员外有何见解”杨恩试探道“朝廷之事我一介草民如何能知晓”交浅言深乃是大忌张着自不可能随意向外人透露。两人闲聊一阵,杨恩看到张着已渐渐露出不耐之色,思虑片刻后开口道“不知员外可曾听闻前些时日李庄孟浚于村内斩八旗劲卒百人之事” 张着不动声色道“不过些许草寇罢了,八旗劲旅数十万,不过折损区区百人,不值一提” 杨恩听闻此话有些愤怒,心想话不投机半句多,杨恩已经准备告辞了,站起身来就向张着拱手道“员外之意晚辈已知晓了,晚辈就先告退了”说完不待张着说什么杨恩已经转身准备离开这里,在走的一刹那忽然回头问道“员外既然对清廷如此信心十足,为何不剃发以从朝廷雅政,发鬓还留待这时” 张着听闻此言一窒忽然仿佛想到什么开口说道“你是那孟浚的人吧”杨恩一惊但很快冷静下来说了一句“我是汉人”张着盯着杨恩的脸,没有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接着开道“慕德稍安勿躁,我们去书房详谈吧” 张着的书房里墙边摆满了书籍,甚至还有些孤本着作,杨恩羡慕的看着墙边的书籍,可以有看不完的书是他梦寐以求的生活。 “我们开门见山吧,你是李庄孟浚的人吧,你过来找我是想做什么”张着直接开口对杨恩询问。 杨恩看了看张着并没有回答只是说道“我是谁的人现在不重要,重要的是张员外想怎么做?是报官抓我吗?我个人生死早已置之度外了”张着严肃的问“我想知道你们要做什么?抓你对我没有任何益处” “员外知道我是个反贼却不抓我,清廷有令不剃发者斩,张家满门却拒不剃发,至今还留着发鬓,我想问问员外意欲何为?” 张着叹了一口气道“唉,不瞒你说,剃发令愈发严格,我张家也马上撑不下去了,再撑下去我张氏一族恐有不忍言之事,可是真的剃发易服,我却是真的心有不甘啊” “既然如此,刀已架在脖子上了,张氏何不奋起反击” “如何反击?我族中熟读文章典籍者甚多,张家之钱粮也可称之富足,可这乱世之中,刀把子才是硬道理啊”张着带着些许疲惫的神色道 “既然员外有此心,我杨恩也实话告诉你,我是孟将军的人,我们已经有人控制了城门,现在只是我们缺少城内接应的人,我想要张家配合我们拿下苏州”杨恩轻声说出了此行的目的,声音虽小,但听在张着耳边却如同炸雷一般。“孟将军,勇猛果敢,治军有方,以乡兵之力而破八旗,投军者络绎不绝,今集兵八千,甲士一千有余,钱粮辎重供军需可用半年,而苏州城内人心惶惶,有心者数不胜数,绿营有反正之意者众多,至于民夫营内我想张员外也知道,以惶惶之城对抗兵精甲锐之众,其结果我想无需多言吧”杨恩无师自通的开启了说客模式...... 半晌张着才开口道“你们打算要我怎么配合” ...............经过一番详谈,张家有心腹之众两百人,兵械齐全唯独盔甲只有十副,虽然只有两百人,但是张家是苏州的地头蛇,熟悉地方,绿营中多数军官都有些许交情。最后杨恩告诫张着此事不可声张,无需联络其他家族在此关键时刻,任何人都不能无条件信任。临走时杨恩对张着说了一句“臣不密则失身,君不密则失国,员外切记,告辞,晚辈还有其他要事去办,请留步”说完扬长而去。 杨恩要立刻去堂叔杨犒家中,力劝其反正,如今自己以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张家加入,再以苏州望族张氏已经投靠孟浚为筹码再次规劝杨犒,杨恩心中已有七成把握。 而此刻张着还坐在书房中内心久久不能平静,过了一会张着推开门对着路过的一名仆人说道“去告诉老大老二,让他们来书房”半个时辰后张着家中老二带妇孺分批开始离开苏州前往乡下张家邬堡避难,对外则托辞回乡祭祖。 午后杨家宅院,炎炎夏日杨犒却觉得内心无比冰凉,家中侄儿媳妇纷纷劝自己干这杀头的事,杨恩甚至还说出了自己孟浚心腹,孟浚杀了那么多八旗兵肯定是清廷的眼中钉,杨恩是孟浚心腹那是差不多级别,杨恩造反那铁定诛九族,自己是杨恩叔叔,如果不跟着他一起干,自己待在绿营中一旦被发现别说当把总了,再是薛守备心腹也得砍头。最后杨犒被逼着无奈的同意。 杨恩在和杨犒确定好大致开城门的时间后,马不停蹄的回到张家两边都落实后,告诫他们大军到来之前自己会再进苏州城一趟。 一切尘埃落定后,杨恩忽然泪流满面,自己真的办成了这个事,在这个过程中杨恩内心承受了太多太多的压力,杨恩想要发泄一下,但是还不是时候,他需要尽快的回到李庄告诉孟浚。而这样结果已经远远的超出了孟浚的意料..................... 第11章 万事具备 一日后清晨,杨恩紧赶慢赶的回到李庄,而孟浚众人此时正在看苏州的城防情报,几人围在一起商议如何袭城,杨恩风尘仆仆进入营帐对着孟浚激动道“幸不辱命,将军我已劝我叔父杨犒举义反正,苏州张氏也愿为将军内应,我请将军尽快出兵,一举拿下苏州城”众人听到此话一瞬间眼睛都亮了,孟浚有些激动的说道“慕德真大才啊,劳苦功高,此战若胜慕德当为全军首功” 孟必之听完略带疑虑道“杨犒把守南城城门,此重要部位,必是薛刀心腹,他竟然愿意举义反正?” “杨犒是我叔父,万不会害我”杨恩反驳道 杨恩还没说完,林士奇却开口“只要城门一开,大军突入城,清军必乱,苏州城便可直接拿下,即使有诈又有何妨” 韩雄听闻此言也是激动的说道“大人此乃天赐良机,可速速集合趁机拿下苏州,以苏州之富庶,得之必可振奋江南人心”孟浚一拍桌案“既然如此那就出兵吧,成败在此一举,慕德,夜长梦多,你辛苦一点立即再回苏州一趟,和你叔父还有张氏联系,后天晚上我们在南城举三把火为号,只要城门一开,大军一拥而入,苏州便可一举拿下,高易你带亲卫五人护卫在慕德身旁,绝不能有半点闪失” “遵命”高易拱手铿锵有力的答道。 杨恩点点头,向众人拱拱手便和高易转身离去,众人目送杨恩等人离去后,韩雄对着孟浚道“此地离苏州南门不远,不过六十里地,两天后即可抵达,唯一难题便是如何隐藏行踪” 孟浚思索片刻开口道“士奇,你带斥候先行沿途有人一律扣下,必之,后营立刻制作可供大军五天干粮,大军携带干粮一路急行,不生火做饭,后日必须抵达苏州南城” 众人领命应声而去,后营开始紧急制作干粮大饼,午后一切事物准备就绪,近两千士兵开始集合列队,林士奇率领骑兵百人先行。孟浚站在山坡上看着列队行进的横岗军,虽然只有两千人,但目光所及之处,长枪如林,士气高扬,虽未经历大战,但村口出的八旗兵堆砌的头颅给了这些新兵莫大的勇气。 孟浚对着韩雄道“韩兄,此次如能夺下苏州,江南必为之侧目,以苏州之富庶,精练士卒,招兵买马,锻造兵甲,火器都将不在话下” 韩雄笑着道“不错,到时候以苏州为基,浙江鲁王若能出兵,光复南都,恢复江南,再以江南之力,养兵数年,以北方之残破数年后即可北伐中原,光复帝都大明中兴指日可待啊” 孟浚哈哈大笑道“韩兄未免太过于乐观了,清兵如今拥兵百万,江南也已为满清所得,大明内部也不和,帝位之争如今还闹的乱纷纷,如何数年便可北伐中原,如数年内能光复南都已是滔天之幸了” 韩雄此时却认真的说道“一切皆有可能,如今之局面放在三四年前谁能想到,东虏以区区十万铁骑,便可席卷天下,如果当时有人说大明会变成如今这样,谁能相信,更何况如今清廷混招叠出,剃发令下江南民心可用,苏州若定,这就如一面旗帜一样,江南士民此会持续抵抗,有朝一日风云变色犹未可知” 孟浚看着正在一路急行的大军,心中豪气顿生大笑道“韩兄之愿,亦我所愿也,万千之事唯有一步一步走,如今我们只有拿下苏州才有资格谈未来,韩兄走我们去见一见苏州城。”说完孟浚拔马向着前方疾驰而去。轻风拂面,韩雄看着孟浚的背影也笑着道“前方即便龙潭虎穴,我也敢闯一闯” ........................... 第二日午后,苏州城内杨恩带着高易和亲卫数人乔装打扮来到杨犒家中,此时杨犒并不是家里,正在南城门巡视,杨氏见到杨恩和高易等人,杨氏心思聪慧,知道有大事,忙吩咐奴仆去南城门处寻杨犒,只说家中有亲戚来访,让其早些归来。 一个时辰后,杨犒回到家中,脸色有些忐忑不安,他心中猜到必是那坑叔父的侄儿来了,不然妻子不会让人来寻自己的,虽然心中早有打算,但真到这一步,内心不免有些仿徨。 “叔父,大军今夜就会抵达南城外,你只要看见城外亮起三根火把,便打开城门,接下来大事可定”杨恩对着杨犒郑重道。 “我已知晓了”杨犒有些心不在焉的说道 杨恩见状皱眉道“叔父,此大事,必要十分上心,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此事绝无反复之意,不如这样,叔父你带着高队长三人晚上一起巡夜” 杨犒看下杨恩又看了看一脸期望的妻子“好,我知道,成败在此一举”然后又转头看向高易说道“晚上你们跟着我” 高易忽然提出一个问题“我们三人如果都带着刀,会不会引人怀疑” 杨犒摆摆手道“不会,没人不长眼”会来问的”稍后又有些迟疑道“要不别带刀” 高易立刻反驳道“不行,刀不离身,我一定要带着刀,等下万一有谁拦住不开门,我一刀劈死他” 杨恩无奈道“要不拿短刃吧,藏在怀中,这样可不引人注目”高易三人想了想只能同意这权宜之计。 杨恩在杨犒处一切处理妥当后带着剩余两名亲卫立刻赶往张着宅子守门的门房看着杨恩对其还有些许印象,知道此人受到老爷重视,老爷还专门吩咐过他看见此人可以直接带他进来。 书房内杨恩对着张着道“员外,万事俱备,你可以准备了,晚上大军入城,你的人要马上领路最近的路线去知府衙门,还有粮库,银库,还有最重要的武库” 张着惊讶的道“这么快?这么急?”看到杨恩点头称是后,张着接着道“我知道了,我马上把家丁武装起来,晚上派人去城门处守着,大军一进城我立刻派人带路,对了大军从哪处城门进” 杨恩略一迟疑还是说道“大军从南城门进,晚上你可以派人去南门守着,记住一定要派可信之人,万一有什么差错,所有人都得人头落地”张着自然是点头应是。 从张家出来,杨恩看着天色,天还微微亮,一切都已就绪,自己已经做了最大的努力了,杨恩虽很疲惫但在此刻却一点睡意都没有。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一切就看今夜了............ 第12章 苏州城破1 入夜,孟浚众人已经抵达苏州南城郊外,林士奇一百多骑兵已经绑了近一百多路人,这些路人都是一脸惊慌之色,以为自己路遇匪徒,只是嘴巴被塞住,手也被串成一串绑住了,孟浚看着这些路人此时也没空理会他们。 “传令下去,休息半个时辰,吃点干粮,士奇骑兵抓紧喂马,半个时辰后骑兵披甲”孟浚喘着气对林士奇道“是”林士奇抱拳应道。 此时苏州南城,城门处守门绿营兵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有的在相互闲聊,有的则靠在墙边睡觉,城头上的士兵也是同样如此,偶尔探头望向城外,不过城外还是一如以往一样静寂。 杨犒有些紧张的看着城外,旁边一个相熟的兵士略带猥琐的调笑道“杨把总,怎么流这么多汗,是不是干了啥亏心事啊,不然今天怎么你媳妇家亲戚一直跟着你啊”高易三人站在不远处,听到这兵是的话并没有多说什么,高易也时不时看向城外,不知何时火把会亮起。 杨犒干笑一声道“天气热,天气热”随即像是想起什么骂道“滚蛋,你闲的没事一边待着去,我在家中一直是说一不二,他们只是没见过世面,今晚过来陪我守夜,过会就要回去了,什么就我媳妇派来监视我的”杨犒虽然内心紧张,但面上已经看不出任何异样。 孟浚坐在地上休息,估摸时间差不多了,起身轻声道“士奇,传令下去,骑兵披甲,步卒做好准备”一盏茶功夫,骑兵已经全部披甲完成,孟浚翻身上马对着必之说道“传令点起三根火把” 三根火把依次亮起,高易率先在城头看见,立刻来到城门处对杨犒和亲卫二人示意了一下眼色,三人慢慢来到城门边上,高易三人突然抬起横匝,用力推开城门,城门拉开发出呜呜的声响,在城门处摸鱼的一众兵丁纷纷转头看了过来。 几个清兵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对着高易三人高声道“你们在做什么”附近的士兵开始纷纷的围了过来,此时杨犒抽出腰刀指向众人说道“住手,退下,兄弟们相信我,只有散开,我保证大家安全,如果谁敢上前一步,我绝不留情”杨犒在军中多年,身边也有亲信多人,相熟者更是数不胜数此时看见这种情况,也有数名清兵站在杨犒身旁,而其余士兵一个个绿色阴晴不定,有的开始往旁边散开,但还是有十来人还围在杨犒前方,以吴波带头举刀问向杨犒“杨把总,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要造反吗” “不错,我今天就是反了,这辫子老子不想留了,我他娘的不当鞑子的奴才,城外数万大军,苏州城绝守不住,吴波只要你退到一旁,我杨犒保证大家都不会有事,我杨犒在这这么多年了,我的人品大家是知道的,我绝不会带大家往死路走的”杨犒对着众人高声说道。 而孟浚在城门刚刚打开缝隙发出呜呜声响时,孟浚长刀一指挥手道“杀进去”骑兵马蹄声轰隆隆响起,围在杨犒面前的十来人听到声音脸色苍白。杨犒趁机道“还不闪开,白白丢了性命可不值得”说完便闪到城门靠墙边,此时高易三人已经彻底打开城门了,高易已经看见在前头的孟浚,还有那身后的骑兵,距离城门处已经不足三百米。 孟浚骑在马上,已经可以看见高易的脸庞,孟浚兴奋道“冲啊,城门已开,大事已定,驾...驾...”孟浚快马加鞭,身旁的亲卫紧紧的护卫在孟浚身侧,而后方的步卒更是跑步冲刺。 远处城头的绿营兵突然声音凄厉的喊道“来人啊,有骑兵冲城”声音之大划破了寂静的苏州城,正在睡梦中的钟宽突然间惊醒过来,起身看向窗外,还是一片黑色,但是渐渐的有声音从远而近,越来越大钟宽大喊一声“来人啊,快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一名侍卫立刻抱拳回是,说完急冲冲的往知府衙门外跑去。 而在高易开城的时候,张着派到南城处观察的仆人在看到城门开启的时候,立刻往张宅赶去,而张着此时正坐立不安的在书房等待消息,家丁已经全部武装起来,正在大庭院中等待,不一会儿仆人满身是汗的跑了进来,张着听到城门已开,用力一拍手对长子张博道“动手吧你亲自带队家族之安危在此一举”说完拍了拍张博的肩膀。张博没有说话但是眼神坚定的点了点头,在旁边的杨恩则开口道“张公子,我和你一起去”张博没有反对,黑夜里万一孟浚误以为自己是清兵那可不就糟了,有杨恩在更妥当些。 杨犒高易数人还守在城门处,围在杨犒前面的十来人在没有带头之人下举棋不定,但时间很快在他们犹豫不决中过去,孟浚已经离城门处不足五十米,此刻就是关闭城门也有些来不及,听到马蹄声越来越大,那十来人互相看了看,有人往旁边一退,人都是从众的,吴波也脸色难看的退到一旁,杨犒看到后心中长舒一口气,大事已定。 孟浚骑马冲进城内,一进城数十名骑兵开始把控城门,高易跑上前对孟浚道“将军,这位就是举义的杨犒杨把总”孟浚骑在马上对着杨犒笑道“好壮士,待大事一定你我必要好好的把酒言欢” 杨犒激动的点头称是,杨犒此时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了。不一会儿,步卒开始陆续进城,而张着长子张博也带着家丁匆匆赶来,孟浚一眼就看到杨恩高兴道“吾盖世之才慕德来了”说完翻身下马紧紧的拉住杨恩的手,久久不愿松开。 杨恩也笑着对孟浚抱拳道“将军谬赞,我微末之人,能随将军共举大义,是我的荣幸,将军,这位是张博张公子,带家丁两百一同举事,将军此刻不是叙旧之时,还请将军尽快拿下知府衙门,还有各处重要之所” 孟浚点点头道“好,韩兄,你带一营人去拿下武库,必之你带一营人拿下银库和粮库,士奇和我一起拿下知府衙门,张公子你和我一起”众人纷纷抱拳答应。 “高易,我留一百人给你,你给我守住城门口至于城门处那些绿营,愿降者剪辫收编,不愿降者收缴武器,待苏州安定后再做处理”孟浚在紧急安排了一些事务后立刻带骑兵和数百步卒一百家丁开始往知府衙门赶去......... 第13章 苏州城破2 苏州知府衙门,钟宽正焦急的等待消息,钟宽内心愈发不安,正在来回踱步时,那名侍卫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跑进来“知府大人,南城有人开了城门,现在乱贼杀进来了” 钟宽如遭雷劈般的呆立当场,差点站立不住,要不是侍卫扶了一把,马上就要跌坐在地上了,钟宽几乎是吼出来的质问道“薛刀呢?他人呢,城门这么重要的地方居然都看不住,废物,废物蠢货” 侍卫哭丧着脸道“薛守备不知道人在哪啊,我在路上就看见俞千总,我刚喊了他一声,他就跑没影了,城里现在乱纷纷的,我就听见有人说明军从南城处入城了,我就赶紧跑回来了” 钟宽面如死灰,现在这种情况下谁来也没的救,丢了苏州城这么重要的财赋重地,现在跑怕也是来不及了,就算运气好真跑了,到了江宁怕也是问罪下狱的结果,要是投降说不定也会被贼人斩首示众,钟宽长叹一声“天意啊,想我钟宽十年寒窗苦读,落的如今下场,时也命也,今日唯有一死以报皇恩”说罢转身回屋准备自尽一了百了。 “府尊大人,莫要冲动啊”钟宽转头看去原来是师爷跑了进来,由于太过心急没注意脚下门槛,师爷结结实实的面朝前摔了一大跤,师爷摸了摸嘴巴,发现两颗大门牙都摔断了,满嘴是血,师爷面长留须满脸褶皱看着又有些许好笑。 “大人,我们降了吧,现在明军入城已成定局,跑是跑不了了,不如我们主动投降,想必明军不会杀大人的,毕竟大人熟悉苏州城,大人愿降的话明军肯定能省很多事”师爷一边捂着嘴,一边对钟宽说道。 钟宽却有些犹豫道“如今明军一看就日薄西山,恐怕终究不是大清之对手” 师爷叹了一口气道“大人,不管最后明朝能不能打的过,咱们得先过这一关再说啊” 钟宽无奈的掩面道“前日降清,今日降明,朝秦暮楚,斯文扫地,我还不如死了算了,还能留一丝清誉” 师爷心中鄙视,嘴上却又宽慰道“生逢乱世,保一方平安已非易事,大人乃读书人,这兵戈之事自不是大人的过错,不要太过自责,要怪也只能怪那薛刀草包一个” 钟宽无奈点点头道“今日方知千古艰难惟一死啊,我死是小,家中尚有幼儿实不能弃之而不顾啊” ............ 话分两头,孟浚袭进苏州城,城内愈发混乱,家家户户都紧闭房门,门后甚至还拿着桌子或柜子挡着,一个个胆战心惊的趴在门缝处或窗沿看着街上一路奔跑的义军。 孟浚让众兵士高呼“明军入城,秋毫无犯,紧闭门户,禁止出行,降者不杀,持械者皆斩...”一时间声音传遍全城,而还在东城边上的校场上一千多绿营兵惊恐的听着城内的呼喊,谁都清楚这肯定是明军入城了,这声音这规模一听就知道苏州城完了。可惜此时薛刀并不在军营里,他正在苏州城的丽香园正和几名心腹一起饮酒作乐,旁边还有几个清秀的少女作陪“哎呀,薛大人您可真是海量啊”坐在薛刀身边的女子娇声笑道,一副靡靡之色,薛刀温香软玉在怀中,这女子时不时的发出娇哼声。 薛刀哈哈大笑,一边饮酒一边上下其手,怀中女子像是假意躲闪,又像是故意迎合一般,正在薛刀和众人寻欢作乐时,一个士兵急匆匆的推开房门,薛刀听到声音看了一眼骂到“急急忙忙做甚,赶着去投胎吗” 那士兵有些结结巴巴的说道“有...有明军进城了,” “胡言乱...乱语,江南哪还...还有明...明军”薛刀还未开口旁边一个军官满身酒意的说道 那士兵快急哭了“是真的,真进城了,是南城城门不知道谁开的,明军已经杀进来了,现在城中已经大乱了” 薛刀一下子就惊呆了,白天还好好的一点消息都没有,怎么出来喝个酒苏州城就丢了,那这还了得。薛刀一把推开怀中女子,对着众人道“走,回营”说完站起身便往楼下跑去,众人看到这般情况也跟着薛刀一起跑了出去,出门后有一两个机灵的见机不对,趁着夜色闪到小巷子里溜了... 薛刀带着剩余三人往军营方向赶去,耳边远远的听见一阵一阵的喧哗声,薛刀此时酒意都吓醒了,只想赶紧回到绿营驻地,只见薛刀越跑越快,忽然薛刀耳边隐隐约约听见马蹄声,只听这马蹄声越来越近,转身望去后方一队骑兵正冲着自己而来... 这马上自然是孟浚的骑兵,虽然这些骑兵马上作战能力不足,不过一队骑兵聚集在街上一起冲锋的态势还是很震撼的,很快孟浚等人已经可以看见前方的薛刀四人,孟浚以为这几个是倒霉的路人,并不打算搭理他们。 “将军,那个就是薛刀,苏州城守备”孟浚耳边传来了张博的话,张博的眼睛很尖,张博几乎是用吼叫一般对孟浚喊道,因为马蹄声很大,声音不大的话可能都听不到,孟浚听到张博的话大喊一声“杀了他们” 薛刀转身看到骑兵冲着自己而来的时候吓的几乎不能动了,而旁边三人也是一样的反应,但是看到孟浚越冲越近,薛刀凄厉的大喊“闪开啊”可惜并没有任何效果,旁边家家户户都是房门紧闭,薛刀想躲都没地方躲,薛刀背靠在墙边,满脸死灰之色,属下三人已经被砍翻在地,血流了一地,蔓延到薛刀的脚下,薛刀晚上出门喝酒身上既无盔甲,也没带武器。 薛刀颤颤巍巍的举起双手,开口道“愿降”可是在看到围着的骑兵脸上并没有怜悯之色,薛刀的一颗心沉了下去,薛刀大喊一声“混蛋啊...啊...”的冲了上来,赤手空拳怎么可能伤害到全副武装的骑兵,孟浚驱马上前用力一挥,一刀砍在薛刀的胸口上,薛刀趴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孟浚看着薛刀道“砍下他的脑袋带走” 林士奇跳下马来,拉起薛刀的辫子,对着脖子一抹,鲜血滋啦的喷洒出来,林士奇举刀用力的砍向薛刀的脖子,一刀两刀,薛刀的脖子一下子滚了出去,林士奇抓起薛刀的辫子栓在马鞍上冷笑道“呵呵,鞑子这条辫子带着还挺方便的”孟浚手一挥大笑道“知府衙门就在前方,拿下知府钟宽,再有这薛刀的脑袋,那些营兵还能翻天吗?这苏州城我孟浚拿下了” 第14章 苏州城破3 知府衙门外,师爷和一群府衙兵丁跪在门口,师爷颤颤巍巍的看着孟浚,生怕这反贼一声不吭就砍了自己。孟浚看着这师爷问道“知府大人在哪里” 师爷连忙答道“钟府尊就在府内,知府大人不敢抵抗天军,愿意举义归顺将军,万望将军恕罪。” 孟浚听到这话,心中一喜,这钟宽这么识相的话自己可省了不少事,虽然这人没什么骨气,不过一个苏州知府愿意投降,这对江南各地清廷的官员定然造成一定的震撼作用,杀肯定是不能杀的,杀了将来谁敢降,这和薛刀不一样,如今义军羽翼未丰,薛刀在苏州绿营多年,手下多有心腹羽翼,反客为主之事岂能不防,再者杨恩之叔杨犒可是背叛了薛刀,纳降了薛刀置杨犒杨恩于何地。 林士奇翻身下马,踹了师爷一脚,高声道“既然愿降还不出来,还躲在府里做什么,去,让那知府出来”林士奇心中鄙夷,这些酸儒真是既当表子还想立牌坊,咋的难道还得孟大人亲自进门三顾茅庐吗?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是诸葛卧龙吗?林士奇扶了扶头盔,刚准备让这师爷回去叫人,这时孟浚制止了林士奇,笑着说道“无妨,我们进去会一会钟府尊,起来吧” 孟浚对着师爷道“前方带路”说完和林士奇带着近百人人大步进入府衙,盔甲声哗啦哗啦的响,张博杨恩紧跟在孟浚的身侧。 钟宽听见外面盔甲的声音,心中跟着一颤一颤的,钟宽在屋里坐立不安,既想出门直接请降却又放不下面子,干脆当个鸵鸟一样装不知道,可是现在孟浚带着人直接进来了,钟宽再也躲不下去了,只好收拾一下衣裳推门而出。 钟宽一出门就看见一个年轻人带着一群凶神恶煞的甲兵虎视眈眈的看着自己,只见这个为首的年轻人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钟宽知道他一定就是孟浚,他腿一软,直接跪地对孟浚道“将军虎威,我愿降之” 孟浚听后则展颜一笑道“钟先生愿意归顺甚好,如今江南鼎沸,义军遍地开花,先生弃暗投明乃明智之举”说完把钟宽从地上扶了起来。 钟宽认命般说道“将军所言甚是”孟浚看了他一眼又道“先生既降,我有一事正需要先生襄助,请先生去劝降校场的绿营兵吧,少造些杀戮。” 钟宽带些无奈的语气道“掌管绿营的是薛刀,我对绿营众人并不熟悉,恐怕会误了将军大事” 孟浚哈哈一笑“无妨,带着薛刀的脑袋过去劝降,不降者皆斩,愿降者我保他们平安”钟宽心中一凉,只好点头同意去劝降。孟浚吩咐林士奇带钟宽前去劝降,嘱咐道“若是清兵不降先围着等待天明再做打算”而孟浚自己则在知府衙门大堂上看苏州府的书面材料,看看苏州的人口财赋,而师爷一直跪在地上,不敢看孟浚一眼,孟浚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苏州之富裕亮瞎了孟浚的眼睛。 “起来吧,叫什么”孟浚抬了一眼对师爷说道。 “回将军,小的姓朱,单名一字图”师爷恭恭敬敬的答道。 “朱图,你在这苏州多少年了”孟浚漫不经心的问道。 朱图小心翼翼的回话“小的在这苏州府已经七年了”孟浚若有所思,却没有接着问道,继续埋头看着资料。 而林士奇带着钟宽直奔校场,骑兵在前数百步卒在后,一排排的火把在街道上声势浩大,此时绿营驻地内,职位最高的乃是一位千总,此人姓许名许标,原来营中有一千人,城中乱起后有不少人趁乱都跑了,许标一脸愁容,身旁则围着一圈人问他该咋办,天色黑暗,出兵又不敢出,营兵人心惶惶,有点风吹草动怕是会直接溃散,许标也没什么办法,只好把士卒全都集结在一起。 很快,林士奇带着义军已经抵达校场大营外,两个士兵带着钟宽来到门口,高喊道“薛刀已死,知府大人已经归顺大明了,降者免死,不要白白丢了性命”里面的绿营惊慌的看着外面密密麻麻的火把,许标是见过钟宽的,而绿营兵大都不知道钟宽,不过薛刀是很多人都认识,看着薛刀的头颅在火把下照耀着,显得十分可怖。 “将士们,我是苏州知府钟宽,苏州城已经被大明收复了,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投降吧。”钟宽对着营内的绿营兵喊道。 一众绿营兵面面相觑,纷纷看向许标,许标满头是汗的看向营外,犹豫片刻无奈道“降了吧”听到这话所有的营兵纷纷松了一口气,一个个把兵器丢下,举手投降了,全营无一人反抗,这也可以说明清军此时在江南的统治并不稳固。 林士奇大喜,忙吩咐人回知府衙门向孟浚报喜,而孟必之和韩雄也纷纷派人来报,已经拿下银库粮库,武库抵抗有些激烈,韩雄部折损了五十几人,不过也已彻底拿下,孟浚听到这些消息心中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一点,能和平收降绿营兵是最好不过了,这次苏州城可以完整的拿下,杨恩功不可没。 孟浚虽然拿下了苏州城,但是现在外部环境还是很恶劣,李成栋一万大军还在嘉定,虽然战事还没结束,但已经不会遥远了,一但嘉定战事结束,李成栋一定会来进攻苏州的,这是孟浚目前最大的威胁,所以孟浚需要尽快整合苏州。 苏州府此时有常熟,昆山,吴江,太仓等县,人口约九十多万,不过这些县还在清军手中,银库中竟然还有存银九十余万两粮草更是填满数个粮库。孟浚在苏州资料中看到在明初洪武年间,每年天下赋税总数为2943万石,苏州府缴纳289万石,松江府121万石,常州府55万石,这足以说明苏州之富庶冠绝天下。不过在清军占领南京后,苏州已经分两次运送银锭和粮草送往南京,但是就算如此苏州府粮草还有一百二十万石,看到这些资料孟浚眼珠子快掉出来了,恨不得要马上去看看银库粮库。 孟浚想到此收起资料,对外喊了一声“高易,准备一下,咱们去看看咱义军的钱粮” 而此时苏州城中之乱已经渐渐平息,除了有些不开眼的地痞流氓趁乱抢劫商铺外,不过很快这些混混就被巡逻的骑兵抓了起来。 苏州府城被孟浚等人攻下,这个消息很快就将如炸雷一般传遍江南,这个消息将给即将抵达江宁的洪承畴一个迎头一击,清军的反攻相信很快就将到来。 第15章 战备1 孟浚在看到苏州的粮草银库资料后,一刻都等不及,带着亲卫高易一行人直奔粮库而去,一路疾驰,很快孟浚便到了苏州粮库,此时粮库外孟必之的部下正打着火把守在门外,原来的粮丁护卫皆已被缴械,在义军的看守下不敢有任何异动。孟必之看到孟浚抱拳道“将军,粮库安然无恙,只有一个蠢货想放火烧粮,被我一箭射死,剩下那些人全都不敢动了” “好,必之做事,我一向很放心,你晚上辛苦些,一定要看好粮仓,这可是我们的根基”说完拍了拍孟必之的肩膀夸赞道。 “打开粮库,我们进去看看”孟浚示意高易打开仓门,仓门一开,密密麻麻布袋里装满了粮食,高易打开其中一袋,用鼻子闻了闻道“将军,是新粮” 孟浚闻言摸了摸粮食,喜上眉梢,手中有粮心中不慌,乱世之中有的时候粮食是银子都买不到的好东西。看完粮库后,孟浚又叮嘱孟必之务必看好粮食。 孟浚在看完粮食后,又返回了苏州知府衙门,虽然孟浚现在很疲惫,但是千头万绪的事情很多,孟浚只能强打精神处理... 天色微亮,苏州城头已经变换大旗,原来清军的旗帜已经被扔下城头,取而代之的是横岗义军的大旗,一些胆大的民众悄悄打开房门,看到城中并没有什么异样,这年头居然还有军队入城不抢不杀的,城头变换大王旗对这些平头百姓关系并不大,只要不是屠城劫掠,百姓就已经感到很庆幸了,对于百姓而言,不管谁当皇帝,大家都得吃饭交税,所以现在没有哪个不开眼的敢有异动。 孟浚在凌晨时太过于疲惫睡了过去,天色一亮孟浚便已醒来,一醒来便让高易把所有人叫到知府衙门商议局势。 ...... 孟浚让人在知府大堂上拉了一张大桌子,知府大堂里人声鼎沸,孟必之笑的合不拢嘴,韩雄把着林士奇肩膀一直在说着昨夜武库自己亲手砍了两个人,孟浚看向众人,一个个虽然很疲惫的但是都很兴奋。孟浚等待众人渐渐安静后,摸摸胡渣道“苏州府城已经拿下了,但这只是开始,我们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情需要忙,我们需要扩军,打造兵器,整顿城防,操练士卒,我们慢慢商议,事一件一件的做, 但是时间要快,清军很快就会反攻,我们没有时间停下,前方即便是刀山火海,我等也要踏平过去” “将军,那我们需要尽快重整士卒收编绿营,招募新兵,我们需要大量的兵械,最好还要有火器”林士奇率先开口道 “不错,绿营里面挑选一下,那些歪瓜裂枣的直接清退掉,招募新兵就由士奇你安排人去做,城中四处可设招兵点,城外各处乡村也要安排人去,至于兵械之事,我尽快安排”孟浚不假思索的回道,这些问题很多昨夜孟浚便已想好安排了。 孟浚接着道“必之,你就安排苏州城防,城内那些民夫你要安抚好,愿意加入义军的也欢迎” “是,将军,属下一定尽心尽力”孟必之铿锵有力答道 “将军我有个建议”杨恩看向孟浚说道。孟浚看到杨恩温和的说“慕德有话直说,不必讳言” “好,将军,我有三点要说,一我们如今已经攻克苏州,不扩军已经不足以应付现在的局面,所以兵制需要尽快更改,二我们现在已经有了一城之地,需要有人收税,处理政务,管理地方,我想这个也需要将军决断,三我们如今在满清内部举义,面临着被清军包围的危险之地,我们需要派人联络鲁王监国,请求支援” “那为何不是向福建隆武皇帝求援呢”韩雄疑惑的问道 杨恩耐心的向韩雄解释道“一方面隆武皇帝远在福建,远水解不了近渴,再是受制于郑家,恐怕不会轻易援助我们的,浙江鲁王离苏州近在咫尺,可以更快的支援我们” 杨恩接着开口道“将军,现在您需要更立名号,自古云名不正,则言不顺,将军已经不是只有区区两千人的义军之首,麾下民众数十万,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孟浚思绪片刻,道“依慕德之见该以何号为好” 杨恩不假思索道“将军可称都督,建都督府,总管苏州军政之事” 众人闻听此言纷纷表示赞同,韩雄更是夸赞道“不错,不错,这个好” “称号建府之事,稍后再细谈,现在最要紧的是军队,这是重中之重,士奇你先去安排好,晚点过来我们商议军制事宜,韩兄,你负责安排分发武库兵械之事,一切以先军为主” 孟浚顿了一下忽然想起一事道“对了,苏州府内宣传也要跟上去,只是我还没想好谁去负责这个事” 众人疑惑道“宣传?”孟浚解释道“我们要在城内乡中宣传东虏的暴行,让大家知道如果让清军再次打进苏州,那将是灭顶之灾,把清兵在辽东,山东,扬州各地屠城劫掠之事要声情并茂的说出来,去把全城的说书人都给我找出来,这叫事我亲自来弄” 孟浚看向众人,有的若有所思,有的则不以为然,孟浚没再解释更多,只让众人回去分头行事。 “高易,你去把朱图给我带过来”孟浚吩咐道 ... 片刻朱图便来到孟浚跟前“朱图,你知道苏州有多少工匠吗” “回将军,你是指哪一类的”朱师爷小心翼翼的问道 “全部的工匠都说一遍”孟浚没好气的说道。 “是,是,是,将军,苏州城内最多的是纺织工,人数达四五万人,苏州织造那可是天下闻名,这是苏州城人数最多的工匠了,铁匠军户中还有一千多人,城中家庭作坊应该有两三千人,木匠也差不多两三千人” 孟浚听到这便有了打算”“高易,带人把所有的军户铁匠全都集合在一起,所有人准备开始打造长枪,盔甲”孟浚又发愁该叫谁去负责军械制造呢...... 果然不管在什么时候,最贵最重要的还是人才 苏州被义军攻下的消息如同旋风一般飞速传到各地,这个消息把李成栋砸了个措手不及,他现在可都是靠之前苏州运送的粮草辎重撑着,苏州突然没了,这可一下子就让李成栋进退两难了。 “去,传众将”李成栋烦躁的对亲卫喊了一声。 ............ 第16章 战备2 李成栋的部将有马宝、李元胤、杜永和、阎可义、郝尚久、罗成耀、黄应杰、杨大甫、张道瀛、郭虎、张月、吴文献共十二人,李成栋自从降清后一直做为清廷的急先锋,为清朝南征立下汗马功劳。 此时嘉定城在朱瑛的义军领导下,集结了两千多人。朱瑛领导着义军重新占领嘉定,不过很快就再次被李成栋的大军击溃,朱瑛也被斩首,嘉定城再次被屠戮一空。 “大帅,我等应该直接回去夺回苏州,这嘉定的乱民也快被杀光了,苏州之富那可是富的流油啊”杜永和嘿嘿笑道 “不错,拿下苏州我看易如反掌,不过一群乡兵而已,拿下苏州洗掠三天,大帅就可升都统了”郭虎应和道,一众将领你一言我一语,一个劲的鼓捣李成栋进攻苏州。 李成栋如今麾下精兵五千,民夫丁壮一万多人,拿下苏州李成栋自觉是易如反掌,想到此李成栋大手一扬“传令,嘉定城封刀,休整三天,兵发苏州”众将皆是一脸兴奋拱手称是。 ...... 苏州知府衙门大堂孟浚正趴在桌子看着苏州城防图,这两天时间孟浚几乎一刻不停的处理事务,在和林士奇韩雄孟必之等人数次商议后横岗义军的军制重新出炉。 十人为什,设什长;一百人为旗,设总旗,三百人为队,设把总,辖三个旗,一千人为标,设千总,辖三个标;三千人为营,设营官,辖三个标,皆是一正二副,设左中右三营,掌令官各设一人,一万人为镇,设统制,辖三个营,另外孟浚的亲卫扩为八百人,斥候队由于缺少马匹,只有区区四百人,营官左营韩雄,右营孟必之,中营林士奇,斥候队则由林士奇之前的一名部下充任,此人名黄成,弓马娴熟,也是和孟浚一起在李庄举事的老兵。 孟浚拿下苏州后兵力如同吹气球一般疯狂扩军一万人,如果不是横岗军的基层军官水平严重不足,其实可以扩的更多,虽然苏州城粮草充足,银两不缺,但是兵械,盔甲稀缺,孟浚把苏州武库全翻出来,连以前老旧甲胄全都拿出来,不过三千多副,刀枪之物倒是暂时够用,全军紧急操练,全部练习队列及枪阵,不是孟浚不用兵书之法来练兵,实在是此时时间紧迫,不得已而为之。孟浚忙的现在孙子兵法,纪效新书都没空看,更别提学以致用。 孟浚已经组建了都督府,建制草创,地方方面以杨恩为都督府长史,钟宽也被拉出来辅助充做幕僚,稳定苏州城的局势,同时挑选士子充任各级官员,当然现在一切从简,孟浚最主要的精力还是放在军事方面,军备,及对士卒的操练,孟浚主抓听令,其余的后期可以慢慢练。 苏州城如今所有的铁匠都在打造兵器之物,朱图忙的脚不沾地,勉强把匠户组织起来,开始生产,孟浚给了朱图一个空头衔,军器监的总管,军器监现在主要就是要打造盔甲,全城的铁匠分头打造枪头,大刀,木匠则制作木制枪身。而苏州有名的织造孟浚也没忘记,也已经安排织造军服。 孟浚同时深感兵力不足以守备苏州,选青壮男子组建民兵,整合出乡兵三万人,以同村,同乡或相熟者组成营,民兵的营制较小,约五百人一营,苏州四面城墙,各出城墙各安置二十营,以一标一千人由杨犒带领,虽然新建多有混乱之处,但是勉强可以维持住。 “高易,你快去把朱图给我叫来”孟浚对着门外的高易喊道 “是,都督”高易满头是汗的跑了出去,这几天高易是到处跑,腿都没停过。 ............ “都督,我来了”朱图也是急急忙忙的进来 “啊,老朱你来了,快坐”朱图这老油条最近尽心尽力的把军器监弄的不错,已经可以开始生产铁甲,皮甲之物,孟浚对其的态度也是发生了很大的改变。 待朱图坐下喝了一口水后,孟浚才开口道“老朱啊,我们现在能不能开始打造火器啊,这火器那可是守城利器,我们可不能没有,这样你想想办法,把这火枪先弄出来一部分” 朱图听到这话满脸的苦瓜色“都督,这我现在哪还有人啊,林营官天天催着我要铁甲,再说这造火器也不是说造就能造的,这苏州就没几个人会这个啊” 孟浚想想确实有些难为这朱图了,开口安慰道“那这样,你留意一下,找些会造火器的先造一点点出来,我不要求数量,但是一定要保证质量,别开两枪就炸膛了,你告诉下边的人谁要敢糊弄,谁的脑袋就可以挂在城门口了” “好的都督,我会想办法的”朱图有些无奈的点头应道 “好,你先去忙吧,高易进来,你快去把林营官请来,我要和他谈一下士兵操练之事”高易...... “话说这清军入了扬州城,史阁部不幸被那鞑虏多铎抓住,史阁部慷慨就义,绝不投降,慷慨言辞道,我为朝廷大臣,岂肯偷生为万世罪人!吾头可断,身不可辱,愿速死,从先帝于地下,城存与存,城亡与亡。我头可断,而态不可屈。我意已决,即碎尸万段,甘之如饴,但扬城百万生灵,不可杀戮!”苏州城一处茶馆内,一名说书人壮怀激烈的说道,坐下一群民众群情激愤,恨不能自己马上上战场亲手手刃东虏。 “这多铎见史阁部誓不愿降,竟残忍的杀死了史阁部,可怜扬州八十万百姓,东虏进城后疯狂地杀戮着见到的每一个人,抢掠着每一件东西,无数无辜的平民百姓被杀,女子则被疯狂的凌辱,扬州城成了一座不折不扣的地狱。到东虏入城后第十天,扬州城内几乎找不到一个活人,曾经百万人口的扬州城,成了一座死城,扬州以前是多么繁华,现在那里空无一人,所有人都被杀光了,现在如果东虏再来苏州,我们不奋起抵抗的话我们也是一样的下场”这名说书人说到最后手舞足蹈,甚至都流出了泪,这场景无感动了在场的所有人,一瞬间最少在这一时刻,所有人同仇敌忾,有些年轻人满眼泪水,冲向募兵点,要当兵上阵杀敌。 第17章 战备3 为了随时了解外部情况,孟浚已经把斥候全部散出去,侦查嘉定方向的李成栋部,同时派杨恩迅速赶往绍兴联系鲁王政权,一方面加紧备战,一方面派人联络各处小股义军。 孟浚站在苏州城头望着城内,苏州乃是千年古城,春秋时期为吴国都城,秦汉也会稽郡治,两晋南北朝皆是江南重镇,城内繁华绮靡,世人皆称“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苏州地理位置十分重要,自古皆是兵家必争之地,孟浚立在城头了望城内,心中不免感叹,繁华之所,即将化为一片血战之地,孟浚决心固守苏州,以战代练。 孟浚在这城头巡视,城头每个垛口都有五人时刻把守,石头,木材,都已经备好,苏州府库内还有一百多罐猛火油,斥候也在不停的侦查周边清军的动向。林士奇韩雄此刻正陪在孟浚身边。 “士奇,你说清军多久会到”孟浚随意的问道 “短则十天,晚则半月,清军必到”林士奇脸色凝重的说道 孟浚点点头,其实孟浚心里清楚,苏州乃是江南重镇,清军必定会尽快夺回,孟浚知道清军绝不会等很久才来,半个月已经是奢望,十天,留给孟浚准备的时间只有十天。 “都督,现在最担心的就是清军围城不攻,拖延日久,若外无援兵,再坚固的城池也难以守住”林士奇担忧的对孟浚道 “我知道,我已经派杨恩去绍兴鲁王处求援了,唇亡齿寒,他们不蠢的话都懂”孟浚看着城外手扶在城垛上缓缓说道。 林士奇点了点头道“但愿如此” 韩雄则是一脸担忧的说道“城中新兵众多,民兵只怕也是不堪用,我现在倒是不担心以后,怕的就是清军一次猛攻,城头就撑不下去,那苏州可就全完了” “是啊,第一次总是最难的,但是我们心合力齐,清军想要一次就攻下来,我绝不相信” 又走了片刻,孟浚忽然有些不安,以南明的尿性还真不一定,现在鲁王也在福建隆武帝相争,万一真不来自己咋办。 想到此孟浚对着韩雄开口道“韩兄,我想让你出城联络义军,时机你自己把握,你带一标一千人出去,要多少银子多少粮草府库里面随意抽取” 韩雄吃惊道“我是是离开苏州,城中若有不测,都督可有把握” “我只能赌了,所有人聚集在城中,一旦清军围城,久守必失,所以韩兄,你将是我们的一支奇兵” “遵命,都督”韩雄郑重其事的向孟浚抱拳道,说完转身向着城下而去 整个苏州所有的生铁熟铁都被横岗军采购一空,全部用来打造盔甲,能够打造盔甲的铁匠全部征召到军器监内,长枪,腰刀每天可以打造一百多件,箭头可造一千颗,盔甲半个月造四五十套左右,孟浚到了军器监内,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府库的钱粮如流水一般撒了出去,整个苏州城陷入一片畸形的繁荣景象。 朱图满头大汗的陪着孟浚查看军器监,带着孟浚去看火铳生产区,孟浚进来一看,里面有四五十人正在钻管,朱图对孟浚道“都督,这火铳生产的太慢了,一个月后才能出来第一批,一批也才五六十根,我搜遍了苏州城才找到八十二人会打造火铳的匠人,还都是以前给那些出海的海商打造的” 孟浚皱眉道“有些太慢了,多找些学徒打下手” “是,都督我这马上就会安排的”朱图点头答应道 看完军器监,孟浚回到知府大堂,刚刚才坐下高易便进来道“都督,老夫人来了,已经快到大门外了” 孟浚一惊,随即迅速起身来到堂外,定睛一看孟必安站在堂外,孟必安一看到孟浚单膝下跪拱手双目含泪道“少爷,幸不辱命,老夫人已经安全接到,我接到老夫人后,一路上隐迹潜踪,回到了李庄才听到少爷已经拿下了苏州,我便一刻不敢停,刚刚才抵达苏州。” 孟浚把孟必安扶了起来,拍了拍孟必安肩膀看向了门外的马车,孟浚起事后,想起来内心着实感觉对不住这老太太,老太太本可以安享晚年,结果就因为孟浚造反,结果她这一大把年纪还得抛家舍业的跟着自己,孟浚走到马车外恭敬的拜了一拜道“母亲,孩儿不孝” 侍女环儿已经不复当初在常熟府上那样的光鲜亮丽,如今灰头土脸,只见她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孟浚然后把周老太太扶了出来。 周老太一出来看见孟浚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儿大了,做下这般大事,我也拦不住你,只是可惜了孟家祖辈传下的基业” 孟浚看向老夫人,只见她神色有些责备的看向自己,孟浚又低下了头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自古忠孝不能两全” “好了,你既然已经做下了,那就要走到底,老身一把年纪了,你无需担心我”老太太见孟浚有些愧疚又安慰道。孟浚看着老太有些疲惫,忙让高易带人收拾房间让老太太休息。 ......... “必安,你这次回去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待老太太回房之后,孟浚才问向孟必安。 “回少爷,回去的路上没有什么异常,本来可以慢慢让府里的人都撤出来,但是我们回去第二天,宋建平就回到了常熟,他一回去,那王守备就知道少爷你反了,他就带人过来抓老夫人,还好我们见机的快提前一天把老夫人带出去了,府里面其他人也都遣散了” 孟浚点了点头道“安全回来就好,必安,你既然回来了就先休息几天” “少爷,我不累,我可以陪着少爷”孟必安笑着对孟浚道 “你先休息,休息好了就和以前一样跟着我吧”孟浚笑了笑开口道 苏州城军营内士兵正在整齐划一的练着枪阵,“刺...收...刺...收”以林士奇的眼光看来这些都是新兵,远远无法和边军精锐相比,但是在短短几天的练习中,已经和刚刚整编时好了许多,林士奇内心甚至有些残忍的想到,只需要几次大战,活下来的那都是精兵,李自成这些人的老营那不都是从一次次的血战中化为精兵吗?苏州血战已经不远了! 第18章 大军压境 正在孟浚紧锣密鼓的进行战备时,时间一日一日的过去了,孟浚和众人已经把能想到的事都准备了,这一日孟浚照常巡视城头之时,城下一骑飞驰而来,孟浚看到此内心一紧,随即又松了,该来的总会来,孟浚下了城楼,斥候喘了一口气道“禀都督,东城五十里外,发现清兵侦骑,我们几个弟兄绕到旁边山坡处居高望去,清兵大军约两万人” “传令,召集众将,千总及以上全都参加”孟浚对着高易吩咐道。 “尊令”高易抱拳道。 回到知府大堂,不一会儿,十几名部将纷纷抵达,孟浚一一看去,孟必之,林士奇,杨犒,许标,还有一些新提拔勇壮之士,王德福,张顺,钱彪,还有张博,吴台,一些都督府士子都在列席一旁。 看见大家已经坐定,孟浚看着众人道“自辽事起后,东虏屠辽民百万,崇祯年间,东虏数次入寇北直隶,山东等地,所过之处,百姓尽被掳掠,就在数月前,扬州被屠城,嘉定也被屠城,现在那杀人营野的李成栋即将来到苏州,如果苏州城我们守不住,那么苏州也将陷入地狱之中,苏州城池虽然坚固,但是我们绝不可有一丝松懈,我们在外也有援兵,韩营官在城外聚集义军,杨恩联络鲁王,清兵虽重兵压境,但只要我们守住苏州,必将天下瞩目,登高一呼而万众景从,江南之地东虏再难力足,一举而定半壁江山,沧江横流方显英雄本色”孟浚对着众人鼓舞道。 开了一场鼓舞人心的会议后,又详细的部署安排各将守卫之处后孟浚来到了东面城墙上看着清军的缓缓到来。 大军压境,视野所及,一片血红之色,清兵的帽樱叠叠层层,犹如一片血海般蔓延而来,城头一些新兵脸色发白,惶惶不安之气息弥漫全军,孟浚见此脱掉上衣,亲自擂鼓而振士气。 “咚咚咚...咚咚咚”鼓声传遍全城,众将士高呼“呼...哈,呼...哈”一时间喊声震天,城墙上所有人热血上涌,士气开始恢复。虽然义军士兵渐渐恢复士气,但是毕竟面对的是战无不胜的清军,大家内心多少有些底气不足,说来也怪,这些清军绿营在当明军时弱的不行,换一身皮,战斗力直接飙升。 看着城下清军开始有条不紊的安营扎寨,从城头望下去,远处的清军如同蚂蚁一般蠕动,人过一万,无边无际,这场面孟浚也是第一次见,内心不免有些仿徨,但是在面上,孟浚还是一脸坚定之色,此时清军大营中有四五骑疾驰着向苏州城而来。 “开城降者免死,不降者城破后皆斩”说完几名骑兵不等城头有何反应,便拨马回转清兵大营。 站在古老的苏州城墙上,感受着这黄昏的气息,孟浚忽然有些不真实感,犹如置身于幻境之中,摸着城头的青砖,感受着这战场的气息,孟浚回过神来,他已经是局中人了,他在这历史中了,在书中记载的和现实中不一样的是,书中是冰冷的,谁殉国,谁自缢,谁城破力战而死,这些人也许就在孟浚的身边,他们也许此刻正在看着孟浚。 自从当年蒙古铁骑饮马长江,三百多年后清军的铁蹄再一次来到了江南,南都不战而降,数十万大军摇身一变,变成了东虏的帮凶,多尔衮以为天下以定,悍然颁布剃发令,为了民族的传承和骄傲,江南无数的仁人志士奋起反抗。 如今的北方已经极为残破,如果清军完整的控制了江南,再以江南的财力物力供应,清军就会如史中一样,横扫天下,孟浚决心就算是让江南化为焦土,也绝不让清军轻易的得到这片鱼米之乡,就让这一切从苏州开始吧 ...... 回到衙门孟浚颁布安民告示,告之民众到处屠城的李成栋所率清军来攻苏州,而自己绝对死守苏州,绝不投降。孟浚同时让宣传队在城内四处宣传清军的暴行,呼吁大家踊跃加入民兵队伍。 “必安,我派一队人给你,你在城内四处巡视,有可疑之人都先抓了再说,要确保城内稳定,同时颁布宵禁,各坊市内要组织起民兵预备队”孟浚有条不紊的一件一件安排下去 苏州城头上的火炮每面城墙上只有二十几门,苏州城墙近三十里长,不过区区一百门火炮,还大多都是明朝历代制作,年纪最大的都可以当孟浚的太爷爷了。同时城中的箭矢也一捆一捆的搬上城头,滚木,石头,盾牌都已经安排就位,孟浚和众人已经把可以想到的事情都已经做了,一切就等清军攻城时见分晓了。 清军大营内,李成栋看着苏州城,刚刚苏州城头的鼓声和士兵的呼号声,让李成栋内心有些许不安,他意识到城中可能精兵不多,但是士兵的士气很高,又有坚城固守,也许自己不会太容易拿下苏州城。 李成栋此刻正在大营内和众将商议,决定明日就即刻攻城,郝尚久所部三千人前锋突击,城内多新兵,争取一日既破苏州城。商议后众将散去,李成栋把李元胤留了下来。 “为父收到消息,南京两三天后会有一队旗兵来苏州,领队的叫福尼,是贝勒博洛派来苏州监军的”李成栋意味深长的对李元胤说道” “旗兵来干嘛”李元胤疑惑的问道 “打下苏州城那不就被人盯住了吗,城里的钱粮一大半都得没”李成栋烦闷的说道 “义父无需忧虑,不过区区一队旗兵,还能翻了天不成,惹急了咱们,找个机会弄死他们也非难事”李元胤不屑的说道。 听着义子的话李成栋生气道“我担心的是那一队旗兵吗,弄死他们又有什么用,你别给我惹麻烦,去去去” 看着李元胤离开后,李成栋内心只能希望苏州城在三天内就可以拿下,这样苏州城内说有多少钱那不都自己说了算吗。 李元胤出了大帐,叹了口气,他其实一直反对李成栋降清,只是义父不听自己的,自己也无可奈何,李成栋对自己有大恩,自己也只能跟着一条路走到黑了。 第19章 登城战 清晨,晨光熹微,清军大营内士兵已经吃完早饭,开始披甲准备,昨夜辅兵连夜打造的数十排云梯已经摆放在大营前。 清军的攻城迫在眉睫,东城城墙上义军正在紧张的备战之中,守城工具开始源源不断的运到城头,箭矢,滚木,城下的金汁也已经开始烧火。 半个时辰后,清军大营内传来阵阵鼓声,清军开始集结,辅兵开始抗着云梯分十处位置冲锋,后方的清军举盾紧随其后,在进入城头的火炮射程后,城头的火炮率先开炮,一轮炮击下数十人辅兵被打的血肉模糊,城下遍地残肢“啊啊啊啊啊”一些辅兵吓的丢下云梯往后跑去,不过很快就被后方的清军督战队斩杀,火炮的准度太差在炮击了几轮之后,有两架云梯被火炮击中而被摧毁。 “继续往前冲,后退者死”清军凶神恶煞的提着大刀吼道。后方的绿营兵举着盾牌,也在快速的冲向城墙,此时一发实心弹直直的冲向后方的清军,清军的盾牌对于炮弹来说一点抵抗力都没有,如同纸糊一般,这一发就打穿了清军的阵线,如同犁穿一样,触之即死,地上未死的在旁边哀嚎不止,随后便被赶上来的督战队一刀劈死。 在进入弓箭射程后,林士奇大吼一声“射箭”城墙上一阵密集的箭雨射下,短短的时间内,城下的辅兵死伤惨重,在前排辅兵付出伤亡惨重的代价后,清军已经把八排云梯架上了城墙,城头上分兵而守,墙头上滚木,砖石如雨般坠下,后方清军的弓箭手也开始搭弓射箭向着城头射去。 城头时不时有义军将士中箭倒地,就在孟浚身边的一名年轻士兵被一箭射穿脖颈,嘴里不停的涌出血沫“让开,让开”城下烧的滚烫的金汁由四人奋力的抬上了城头,“滋啦滋啦”浇了下去,正在攀爬云梯的四五个清兵被烫的皮开肉绽,惨叫着跌下云梯。 清军大营李成栋一脸愤怒的看着城头,激战了一个多时辰,损失了将近一千多人,八处云梯竟然没有一处可以登上城头,郝尚久见此情景大吼一声“跟我上” 随后披上战甲,在数十名亲卫的簇拥下一口咬着刀,一手举盾,一手扶梯朝着云梯攀爬了上来。郝尚久身手矫健,硬顶着城头的滚木垒石登上了城头,底下的清军见状皆是士气一振,如同蚂蚁般蜂拥而上。 李成栋见状大喜,只要郝尚久可以在城头站稳脚跟,那么后方的清军就可以源源不断的涌上城头,今日破城就有指望了。 城墙上孟浚见到郝尚久身着铁甲,在城墙上连续砍翻数人,城头上已经爬上来了三名郝尚久的亲卫,几人背靠背在城头上占了一小块地方,情况危急,孟浚带着高易和身旁十几名亲卫兵大吼一声冲了上去,孟浚身旁一名亲卫率先对着郝尚久劈了一刀,但是被其格挡住,郝尚久挡下这一击,反手一刀劈在孟浚亲卫的胸口上,孟浚趁其刀势用尽时,一刀砍在其腿上,郝尚久一个踉跄,高易从身侧斜劈郝尚久的脖子,其武将的直觉让他躲过了这致命一击,郝尚久身后的亲卫迅速的挡在他面前,郝尚久上前从下往上撩一刀,孟浚险之又险的后退一步,孟浚可以感受到寒光从鼻尖掠过的冰冷感,高易迅速的护在孟浚的身前,一刀把郝尚久的一个亲卫砍倒在地。 就在这瞬息之间,城下又攀爬上来一人,情况万分危急,孟浚大吼道“把他们赶下去”几个手持长枪的义军冲上来顶住了郝尚久的腰部,枪头卡在其铁甲上,郝尚久被顶在墙壁上,他奋力一刀劈断了两杆枪头,但是惯性使得断枪又一次顶住了郝尚久的胸口,孟浚瞅准时机用尽全力朝其护甲脆弱的脖子处砍去,噗呲一声,郝尚久的头颅圆滚滚的滑落在地上,他怒目圆睁,鲜血不停的从他的脖颈处喷洒而出,郝尚久的亲卫一瞬间都懵了,随即绝望的冲向孟浚要为其主复仇,可惜势单力薄,很快便被周围的义军斩杀殆尽。 孟浚大口的喘着粗气,肾上腺素一刻不停的分泌出兴奋的感觉,这是孟浚在为数不多的战斗中最危险的一次,幸好孟浚撑过了这一次,但是城头的危机还未解除,孟浚捡起郝尚久的头颅大呼“敌将头颅在此”周围的亲卫一起高声呼喊,城下的清兵惊疑不定,一时间士气大衰。 李成栋满脸铁青的看着城头,万万没想到大喜大惊转换的如此之快,短短一天时间就折了一员军中大将,眼看士气低落,继续攻城也是做无用之功,李成栋只得传令鸣金收兵,等休整之后再战,清军撤兵回营后,一清点,李成栋铁青的脸又黑了几分,不到一个上午的时间,精兵折了七百多人,辅兵损失近千人。 而苏州城内损失也不轻,一个上午从城头抬下来的伤兵也有六百多人,当场阵亡也有三百多人,不过在城头上的义军大都见过血,胆色已经有很大的提升。 “士奇,要组织一支精锐的铁甲军,可以随时支援各处,这样的情况太过危险”孟浚坐在城墙口的台阶上对着林士奇说道 “最好要携带钝器,清军若是披双层甲,刀劈不进,枪扎不透,只要这样的清军登上城头数人,那苏州城就危险了”林士奇一边抹着额头的汗一边对着孟浚说道 “不错,士奇考虑的很全面”孟浚一拍脑袋,心中立刻有了决定,抬眼一看,孟必安正捂着胳膊坐在地上休息,孟浚喊道“必安,过来” 孟必安听到话回头一看,连忙起身朝着孟浚而来“必安,你没事吧” 孟必安笑着说“我没事,少爷,我刚才最少弄死了三个清军” “那这胳膊是怎么回事”孟浚看着孟必安捂着的胳膊说道 “被一个混球砍了一刀,还好没伤到要害,不过他就惨了,被我一刀劈在脸上,当场就没了,呐,他现在还躺在那呢”孟必安咧着嘴笑着说道,还用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具清兵尸体,孟浚望了过去,一具满脸是血的清兵斜靠在墙上一动不动。 “必安,你速去找朱图,让他马上打造一批钝器出来,然后你去挑人,甲胄从府库里优先拿,有多少先拿多少,给我组建一支手持钝器的铁甲军,专克清军重甲兵”孟浚对着孟必安说道 “是,都督”孟必安郑重的点点头道 ............ 第20章 血战 夜色下的苏州城内弥漫着一股哀荣的气息,既为打退了清军的强攻而自豪,可又面对着城内数百守兵阵亡的家庭而感到悲伤。 苏州东面城头的守军正在加固城防,城头上灯火通明,士卒们警惕的望着城外,城外清军大营一片寂静,看上去并无异样。 孟浚躺在床上思考着如何破局,鲁王的军队会不会来,韩雄的义军联络的如何,孟浚都不能确定,目前为止他只能靠自己现存的力量,孟浚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索性起身坐在桌前,看着苏州的城防图,思绪良久,孟浚站在窗前看着月色,造反当一往无前,当有项羽般破釜沉舟的魄力,当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气,死守苏州,清军可以不停的派兵围攻,死守绝无出路,孟浚低声道“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清晨,孟浚来到东城城墙上,清军已经开始集结,昨日攻城未果后,清军大营中的辅兵已经重新打造了攻城器械,更宽更稳固的云梯,还要撞城锤,数十架云梯摆在城头火炮射程外,目力望去,密密麻麻的清军鱼贯而出, 清军大营内鼓声大震,再次对苏州城发起大规模攻城,如同一股激流般冲向城墙,城墙上箭如雨下,火炮的硝烟笼罩了苏州城头,滚木雷石不时从墙上砸下,城下清军的尸体已经堆积如山,血水所浸泡的土地已经成了褐色,攀上城头的士兵也被林士奇带着一队义军救火队所斩杀。 清军虽然损失惨重,但是城墙上的义军也不轻松,民兵已经死伤惨重,一营一营的轮换上来,在清军主攻东面的情况下,其他三面的士卒也在不停的抽调过来,短短数个时辰内已经有不下两千人被抬下城墙,多数是面目中箭,清军弓箭手皆是老卒,箭术高明,而冲上城头的皆是清军中勇悍之士,往往要数名义军才能与之交换。 城下的李成栋恼怒的挥着鞭子,对着传令兵道“传令,拿下苏州三日不封刀” “大帅有令,拿下苏州,三日不封刀”数名传令兵骑着马来回呼喊。 一时间清军士气高涨,尽皆高呼“拿下苏州,抢钱抢娘们”杜永和,阎可义二人身着铁甲,亲自上阵,率数百精锐皆身披重甲,身形高大,壮实如牛,气势汹涌的冲了而来。 孟浚见状,吸了一口凉气,忙拉了一下孟必安“速去把钝器营带来” 孟必安急忙道“钝器营人数不足二百,不过都在东城处不远,我马上去”说完急匆匆的跑下城楼 只见杜永和率领的亲卫顶着城墙上的箭雨来到云梯登城点,嚎叫着爬梯登城,城头上早已注意到这支清军的不同,石块和箭矢不停的阻击,可是这支清军身披重甲,举着木盾,箭矢极难伤起分毫,只有石块在奋力砸中的情况下才能造成威胁,林士奇看到清军已经在快速的登城,大呼“拿猛火油砸”两名义军拿着火油罐朝着云梯砸了下去,身后火把也迅速的扔了下去。 “啊...啊...啊...啊”一阵凄厉的惨叫声从城下传来,数名清军被猛火油浇了个透,火焰迅速燃烧起来,如此惨状让周围的清军一阵心悸,杜永和摸了一把汗,还好自己见机快从云梯处赶紧跳了下来,虽然腿摔折了但人还活着,不然现在自己可就烧透了,杜永和一瘸一拐的在亲卫的搀扶还在城下指挥。 激战还在继续,已经渐渐有些重甲清军冲上了一处登城点,孟必安带领的两百钝器营堪堪赶到,无需多言只见手持各种钝器的义军将士冲了上去,就单兵素质而言,成立不过数日的钝器营自然不是这些精锐重甲清军的对手,但架不住登城的人数过少,支援过慢,钝器营人数十倍围攻下,这拼的就是意志力,登上城头的十几个清军结成阵势,缓缓的扩大占领圈。 林士奇和孟必安两面夹击登城的清军,刀劈斧砍下城墙上血流成河,林士奇浑身浴血,血液沾满刀身,林士奇握刀的手都有些溜滑,一处窄窄的登城点,尸体已经堆积的和垛口一般平,甚至到了最后攀爬的清军看到这样的场景宁愿从云梯处跳下。 清军如同添油战术一般,不停的调集生力军加入战场,从清晨到午后,城上城下已经尸积如山,苏州城看着摇摇欲坠一般,却依旧顽强的竖立在此,城头义军的旗帜染红了鲜血,虽然残破但依旧迎风飘扬。 清军苦战之久,已经远远超过了这支绿营兵的承受能力,洗掠苏州的欲望也被战场残酷的杀戮消磨殆尽,城下的血腥味飘散十里而不散尽。 李成栋看着攻城已经乏力,士兵疲惫不堪,只得鸣金收兵,李成栋麾下损失惨重却没有夺的苏州尺寸之土,看着城头清军尸体被剥光铠甲,如同野狗一般丢下城去,李成栋哑然失语,久久不能回过神来,看着士兵垂头丧气的样子,李成栋知道如今光靠自己现有的兵力是无力攻克苏州城的,经过这一次惨烈的攻城战,清军辅兵伤亡三千多人,精兵一千多人伤亡,再加上昨日的战事,李成栋这支清军已无力对苏州造成威胁。 孟浚看着城下的清军缓缓退去,心中渐渐有了决断,“必安,派出斥候,从西面坠城而下,找到韩营官,告诉明日来苏州汇合” 这只是孟浚的一个后手,如果韩雄没来,那么自己也必须出击,此时清军兵力不足,士气低落,错过此时,怕是难以找到机会。而若是能斩杀李成栋,上可振奋民心士气,下可报嘉定之仇 “士奇,我决定明日出城决战,一战踏平清军大营,以经历血战的两千人为骨干,再择民兵勇壮五千,骑兵四百,清军士气低落,兵员不足,伤兵满营,此时正是良机,再拖延下去,一是南京的旗兵会来援,二是李成栋怕是会撤” “都督,我看李成栋晚上就会撤的”林士奇看着清军大营道 第21章 军议 “士奇为何这么说”孟浚疑惑的看着林士奇。 林士奇望着清军大营,冰冷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的说道“只是一种感觉,大人不必太过在意”说完顿了一下又说道“李成栋今日攻城失利,战不能胜,顿兵坚城之下,换做是我必将撤军,今日苏州守军刚经历一场大仗,基本上不可能追击,今日撤军出其不意,当然这只是我的感觉” 孟浚看着城外若有所思,片刻后道“清军今日伤员众多,如何能连夜撤军,若是弃伤员于不顾,军中士气如何维持,清军虽损失惨重无力再发起攻城,但是其就地坚守防御,等待南京方面的支援,我想李成栋绝不会撤军”孟浚思考片刻坚定的说道。 夜色降临后,孟浚和林士奇孟必之还有诸将商讨接下来的作战计划,横岗军虽然经过整编,但是迫于严峻的形势,孟浚只能以战练兵,这也行意味着义军将付出巨大的牺牲,虽然整编后的义军盔甲武器已经不缺,但大量士兵缺少战火的淬炼,如果面对新降的绿营兵,倒还可以凭借血气之勇搏杀一番,若是遇上身经百战精锐的八旗兵,守城还能顶一顶,要是野战中遇上了,那估计将是一溃千里。 大堂内一幅巨大的江南地图挂立在众人面前,这张地图是从苏州府库中翻找出来的,虽然有些粗糙,但是主要城市大体的分布还是正确的,这副地图包括了后世的江苏,上海浙江的全部城市,具体的比例不一定正确,但是相对位置来说那是一目了然,主要城市,山脉,水流,运河道都有所标记。 待众人坐定后,孟浚指着苏州城道“今日苏州城头一战,细节不用我过多描述,各位也很清楚,李成栋在嘉定大肆杀戮,今日城头之战挫其锋芒,其已无力再次发动大规模攻城,我决定明日出击,击溃李成栋部,解苏州城之围”孟浚说完轻轻拍了拍桌案。 孟浚见众人没有开口的意思,又笑着道“有什么话畅所欲言,百无禁忌” 孟必之有些犹豫的开口道“我军士卒守城尚可一战,还从未经历过野战,若有所失,恐苏州城防不保” “大规模野战非我们所长,一旦有失苏州城必然不保,我建议趁今夜清军熟睡之时,直接奇袭清军大营,军中四百骑卒没有参加守城之战,战力犹存,再调各营勇壮者夜踏清营,若胜李成栋将不足为虑,万一失败苏州城也无失陷之危”林士奇也开口反对道 看到自己两个重要的部下都反对明日决战,孟浚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以这李成栋剩余的兵将自己如果都打不过,将来还怎么面对横扫天下的八旗兵,不过二人的考虑也不能说是错,毕竟大家都没指挥过大规模战场的战事,心中没底也是正常的。 坐着下首的钱彪这时开口,钱彪人高马大,一张大圆脸上长满了胡子,胡子还开叉,一条胳膊顶的上普通人的小腿“都督,要我说,就晚上直接出兵,我今天看了,清军大营很简陋,大伙一拥而上,三拳打死老师傅,什么李成栋,我碰到他,一斧头就把他劈成两半” 钱彪一说完,旁边张顺就附和道“对,今天守城我看清军也就那样,就那些重甲兵还能打一点,其他的绿营兵也没大家传的那么厉害,我看不管是今晚夜袭还是明日光明正大的决战,咱们都能赢”张顺信心十足的说道,这张顺一说完,身旁一众纷纷表示赞同,看来今日一战打出了信心,基层诸将已经不在畏惧清军。当然也是这些人还没真正的和八旗铁骑对碰上。 孟浚看到众人皆没有反对夜袭清军,索性用力一拍桌子道“娘的,既然如此,那就今晚丑时出兵夜袭清军,士奇必之,你们下去选人,挑没有夜盲症的,选锐士两千人,饱食后突袭李成栋大营,大家都去准备吧” “是,都督”众人皆站起身抱拳应道。 ... 清军大营帅帐内,李成栋烦闷的挥着扇子,夏季天气燥热,使得人心浮气躁,连续攻城下清军损兵折将,李成栋今日之战后已经对三日破城没有了任何信心,他现在愁的是明天江宁派来的一队旗兵,原来自己就对八旗兵有所畏惧,如今自己的实力又受损严重,更加没有底气,若是这福尼把自己当炮灰蚁附登城,拿自己当成攻克苏州的踏脚石,那自己就这点家底,如果没了谁能拿自己当回事,手上有兵,想投谁就投谁,谁都得高看自己一眼,要是军队打光了,那自己就是一团软柿子,谁都可以捏一捏。 李成栋倒是没有对苏州城内的义军有什么想法,在他看来那就是一群泥腿子,没想到这群泥腿子和粪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硬是把自己的牙给咬崩了,想到这李成栋的心都一阵抽搐,精锐损失了四成,辅兵也折了四五千人,如今营里还躺着两千多伤兵,李成栋恨恨的想道,要不是自己没火炮,不然早就轰开苏州城门,杀光这群蚁民了。 退兵这个选择并不在李成栋的选择之中,李成栋思考良久后,决定明日骑兵四出,裹挟周边乡民,以乡民蚁附登城,五万人不够,自己就抓十万人来,反正江南人口稠密,不像如今北方人口凋敝,难道还怕抓不到人,蚁多啃死象,用人堆自己也可以把苏州城堆平了,再拿下苏州的财富扩军,到时候什么吴三桂尚可喜的,自己说不定也能混个什么王当当 李成栋想到此心情逐渐平顺,越想越高兴,白天失利的事也一扫而空。心情虽然好了些。只是夏季甚是炎热,实在有些难以入眠,随即对着帐外喊了一声“去给本帅拿壶酒来,再去附近乡里找个女人来” “是大帅”帐外一名亲卫听到李成栋的话后应道。很快清军营门处几十名骑兵朝着苏州附近的乡村而去。 不久后一个村子内传来了声嘶力竭的哭喊声,村口内六七户人家男子尽皆被清军所杀,家中女子则是被清兵淫辱一番,半个时辰后,几十名清兵骑兵带着两个长相清秀的女子往大营中而去。 第22章 夜踏清营 入夜渐微凉,苏州城外一片寂静,月朗星稀的夜,微风轻抚,青蛙呱呱的叫着,只有时不时的传来蟋蟀叽叽声。 苏州城门慢慢悠悠的开启,孟浚林士奇张顺钱彪等人牵着马有序的走出城门口,所有的马匹嘴上都绑着短竹竿,防止战马嘶鸣,走出城门口,一股淡淡的尸体的腐臭味已经飘了过来,李成栋所部留在城下的尸体并没有收拾,孟浚决定不管今夜奇袭是否成功,也必须打扫战场,否则再拖延数日,苏州城恐怕会爆发瘟疫,到时候苏州城内必将成为人间地狱。 清军大营驻扎在离苏州城下五六里外的一处平地上,此刻大营内一片寂静,周围的火堆围着大营一直燃烧着,淡淡的火光照着大营外,外围的巡逻队也时不时的绕着大营巡视,虽然巡逻兵个个无精打采,但还算是尽责,李成栋自农民起义军出身,先后跟随过闯王李自成,翻山鹞高杰,先降明,后降清,算是身经百战,战场经验极为丰富,虽然此时对苏州城内的义军有些轻视,大营不算坚固,但对外围的巡视还是不曾放松。 孟浚今夜选兵两千三百人,骑兵三百,步卒两千,孟浚此时在夜色的掩护下在清军大营两里处的一个斜坡下,注视着清军大营,后方的义军已经开始整队,再往前一点的话容易被清军发现。 “都督,清兵大营前面一片平地,再往前无处可隐藏身形”林士奇蹲在孟浚身边问道。 孟浚看着清军大营稀稀落落的火把,捏捏了地上的石粉,用力撒向前方,面色坚毅道“披甲,骑兵上马,强攻破营”身旁众人听后无话,默默开始披甲,开始做战前的最后准备。 骑兵缓缓的开始行进,孟浚和林士奇并肩在前,高易和亲卫紧紧的跟随在孟浚的身侧边,钱彪不会骑马,提着一把斧头跟在后面小跑前进,步卒顶盔披甲紧随其后。 清军大营的巡逻兵,有一人疑惑道“老三,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被唤做老三的那人打着哈欠漫不经心的回道“哪有什么声音,白天这一战打的这么惨烈,城里那帮人这会肯定在睡觉呢,这大半夜的还能出来偷袭我们吗”说完继续往前走,刚走几步,忽然回头望向苏州城方向,立定侧耳倾听,这时候马蹄声开始渐渐清晰的传了过来。 “哒哒哒...哒哒哒”马蹄声响愈发响亮,老三惊骇的看着黑暗处传来的声音,片刻后,老三大声的众人喊道“你们都听见了吗” “听到了,好像是马蹄声”一人有些不确定道,旁边一人立刻反驳说“什么好像,那就是马蹄声,是敌袭” 老三看着黑暗处,转身就往大营处跑,一边跑还一边喊“快走,敌袭,快来人啊,敌袭,敌袭”声音传到了大营内,此时大部清军正在熟睡中,有一些睡眠浅的立刻被惊醒过来。 这时候孟浚的骑兵已经可以看见清军大营的栅栏,孟浚大声喊道“冲上去”短短几百米的距离,片刻之间骑兵已经冲到大营门口处,高易和数十名亲卫在马还没彻底停住便跳下马去,数人冲上去抬起拒马往旁边挪,孟浚从马侧边拿起一根短矛朝着门口边的清兵掷了过去,这一枪势大力沉,当场戳穿了清兵的胸口,孟浚很早就发现自己的投掷的准度很高,所以给自己备了五根短枪。 身后的骑兵有弓箭的开始朝门口的清兵射击,给高易等人争取时间,说话间门口的拒马便被移开,孟浚见状高喊道“冲进去,不要停,一直冲”说完一马当先冲了进去,林士奇一箭射毕也立刻紧随其后,身后的骑兵一拥而入。 喧哗声立刻惊醒了李成栋,他一下子就坐了起来,身旁两个妙龄少女满脸泪痕的蜷缩在床边,李成栋一坐起来也没空理会这两个无辜女子,这时帐外的亲兵拨开大帐惊慌道“大帅,明军袭营,已经冲破营门处了,正在大营内四处放火,现在营内一片混乱了” 李成栋怒骂道“一群废物,今夜谁负责巡夜,元胤,杜永和,阎可义,张月他们人呢” “回大帅,今晚杨大甫杨参将负责巡夜”亲卫兵急忙回道 说话间李元胤,杜永和便冲进大帐内,一进帐李元胤便开口道“义父,明军已经冲进大营了”杜永和也开口道“大帅,天色不明,不知道明军多少人冲进来” 李成栋骂道“慌什么,我能听到,快去把能集结的士兵先集结起来,就地组成军阵”李元胤杜永和立刻拱手应是。然后急忙出帐带着卫士去紧急聚集附近的士卒。 说完李成栋身边的亲卫急忙开始帮忙穿戴盔甲,李成栋气的快吐血了,都是一群猪,听这大营的动静,今夜就算把袭营的赶出去了,自己这支大军也快完了,能保存十之三四那已经是祖宗保佑了。 李成栋一出营帐便看到大营内一阵混乱,一些士兵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窜,李成栋一刀把一个在他面前乱窜的清兵砍翻在地,鲜血溅了他一脸,李成栋满脸狰狞的喊道“不要乱跑,全都向我集合起来,乱跑者立斩”其亲卫立刻把李成栋的命令大声喊出,渐渐李成栋身边已经聚集了数百名军士。 而转头看孟浚这边,孟浚内心一阵激动不已,万万没想到居然如此轻易便破营而入,入营后几乎没有成建制的抵抗,只有一些血勇之士结成小阵反击,但是面对孟浚骑兵的突击,如同螳臂当车一般,无法迟滞骑兵半步。 孟浚一突入营中,便把骑兵分成数队四处袭击,大量帐篷被火把点燃,整座大营如同白昼一般,孟必之站在苏州城墙上都看的一清二楚,孟必之激动的连连拍着墙砖,手掌都已拍的通红却不自知。 而跟在骑兵身后的步卒也已经冲入大营之中,而清军大营则更加的混乱,大量的辅兵在碰到义军步卒纷纷举手投降,至于骑兵根本没有空理会跪地的清军,钱彪酣畅淋漓的大声骂道“跪者不杀,降者不杀” 李成栋的脸色已经阴沉的可怕,身旁的一些士卒有些吓的瑟瑟发抖,大营中呼啸之声此起彼伏,凄厉的惨叫声不绝于耳,这在昏暗的火光之中更加显得可怕。 这时孟浚已经看到了李成栋所集结的军阵,孟浚看到了李成栋,李成栋也看到了孟浚,两人的目光交际了一下,虽然两人素未谋面,但他们都知道,是对手的感觉。 孟浚看着身后的气势磅礴的士兵,虽然身后只剩百骑,但孟浚此刻信心十足,从未有过这种感觉,他知道,这一冲必胜! “冲过去”孟浚长刀一指大声吼道 第23章 李成栋溃败 一百多步的距离对于骑兵来说如同近在咫尺,孟浚的呼吸开始急促,嘴巴微张,鼻子下喘着粗气。 一时间,孟浚的世界里只剩下了马蹄声,马蹄踏在土地上的敲击声,沉闷的如同雷雨中阴沉的雷声。 “杀啊”孟浚一马当先踏击而上,战马侧撞一个清军,其立刻被击飞数米,生死不知,亲卫高易奋不顾身,勇不可挡,直冲着李成栋所在位置而去,身后的一百余骑如同一把锥子一般,迅速凿进清军阵线。 骑兵的冲击景象十分的骇人,高易手持长刀,战马跃入敌阵,左劈右砍,连斩数人,大营内杀声不止,在骑兵的冲击下,清兵节节后退,尸体铺满于地。 李成栋的亲卫死死的挡在李成栋的身前,黑暗之中,外围惊慌失措的绿营兵在被骑兵冲击的瞬间,有的四散而逃,有的则跪地求饶,只有李成栋和其部将的亲卫还在死死的抵抗。 绿营兵组成的阵线并不紧密,骑兵的冲击力又太过强横,孟浚朝着李成栋方向一枪投了过去,黑暗下孟浚只是凭借感觉投掷了出去,李成栋前面的一个亲卫脖颈处被扎中,当场毙命,满脸惨烈的倒在李成栋身前,这一击吓的李成栋脸色煞白,数个亲卫忙持盾挡在其身前。 孟浚见状大声吼道声音之大甚至都有些沙哑“冲过去,活捉李成栋”身旁众骑士纷纷跟着吼叫道“活捉李成栋,活捉李成栋” 黑暗之中人的恐惧感本就已经被放大,在看到四处皆有义军的吼声,还有友军的惨叫声,本就惊慌失措的绿营兵更加的胆战心惊,这些绿营兵的抵抗意志俞发的薄弱。 李成栋和李元胤等人的脸色极为难看,大家都是经历过多次战阵的老手,怎么看不出现在已经是无可奈何了,只是李成栋无法接受自己居然被一群乡民组成的军队击败。 李元胤见此一把拉住李成栋的衣袖道“义父,事不可为,快走” 李成栋脸青一阵白一阵,李元胤见李成栋迟迟没有反应,急忙又催促了几声,阎可义也在旁边说道“大帅,先撤出去,留有用之身再重整大军,事犹可为啊” 在众人的劝说拉扯下,李成栋无奈而又愤恨的说道“吾终有一日必斩尽苏州城”说完带着众人往马厩处而去。 而李成栋一撤立刻引起了连锁反应,清军崩溃的更加快速,孟浚在劈倒马前的一个清兵后,竟然再无清兵挡在前方,定眼望去,一些绿营兵丢下武器,四散而逃,更多的绿营兵,直接跪伏于地,不敢有丝毫抵抗之心。 孟浚停下马来哈哈大笑道“吾大胜矣”高易在身旁听到后跟着喊道“大胜,大胜”呼喊大胜之声不绝于耳,呼声更是在这寂静的夜色里传遍了苏州城,苏州城墙上留守的士卒听到这声音也激动道“是我们胜了吗,这像是我们的声音耶” 而黑暗中李成栋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孟浚多少有些遗憾,但此刻暂时顾不上他,清军大营火光冲天,夏季的炎热再加上四周的火堆,孟浚和众人汗流浃背,纷纷停下休息一番,而此时除了一些零散清军逃出大营外,李成栋大部绿营都已投降,战场喊杀声已经渐渐平息。 义军士卒已经开始收拢降卒,扑灭火堆,孟浚派快马回城让孟必之带人过来清理战场。 “都督,你看我抓到谁,两个大官呢”只见钱彪得意洋洋的带着两个人过来“跪下”钱彪身旁的几名义军押着杜永和,和郭虎两个清军参将,一来到孟浚面前便按住两人跪下。 这两人似是认命一般跪下不语。孟浚看着两人,平静的问道“降不降” 杜永和看了一眼孟浚有些羞愧道“愿降”郭虎看了看杜永和无奈道“我也愿降”孟浚一挥手道“先押下去” 李成栋和义子李元胤,大将阎可义,黄应杰数人带着几十骑逃出大营,一阵疾驰之后,众人停下恢复马力。李成栋望着远处的大营,泪水不禁的往下流,此战败的如此之惨,多年的基业毁于一旦,而自己又将何去何从。 “大帅,我们要去哪?是去江宁吗”阎可义有些狼狈的问道 李成栋只是摇头不语,定定的看着苏州方向。 “义父,不如先回松江府,重新招募士卒,义父是吴淞总兵,回吴淞名正言顺镇守一方,要是去江宁怕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李元胤拱手道。 听到这李成栋似是回过神一般,想了一下道“元胤所言甚是,绝不可去江宁,走回松江,老子当年从一介流民起,三餐不饱,无田无妻,我还怕什么”李成栋大手一挥道“回松江府”说完众人齐上马,朝着前方继续赶路。 而转头看韩雄,韩雄自离开苏州城后,其有一好友赵用平在甪直镇附近组织了一支义军,人数有近八百人,虽然军械不全,粮草也不够充足,但是在赵用平的指挥下,数次偷袭骚扰松江府和苏州府各地的清兵,虽然没有取得什么大的成果,但是在附近也是一个有名的义军首领。当时在李成栋大军路过时,赵用平知道实力悬殊,所以带着义军躲进了附近的山林,在李成栋过去之后又重新占领了用直镇。 韩雄率军来到甪直镇,一方面是赵用平是自己好友,而且也是小有名气的义军首领,一方面也是用直镇离苏州城不远不近,离的太近这支奇军很容易被李成栋的探马察觉,离的太远又赶不及。 韩雄一出苏州城,便派遣数十人赶往各处义军所在地,劝说义军一起汇合在甪直镇,可惜效果不太好,韩雄的威望还不足以让其他人信任,只有两支小义军同意来到用直镇。 韩雄刚到甪直镇第二天,一方面派人回苏州城汇报,同时查看苏州城战事如何,一方面整顿义军。但他没想到的是苏州战事结束的如此之快,这时候孟浚压根都不知道韩雄在甪直镇,只是派人出去寻找,而韩雄派回去的人这时候还没见到孟浚呢。 夜幕之下的甪直镇一片寂静,只有在外巡逻的义军哨兵还在四处巡视,韩雄并不知道李成栋这时候其实离他只有不到三十里的路程 第24章 善后1 太阳升起,阳光撒向地面,将大地照的一片金黄,城外一夜激战,喊杀声震天,声音之大闹的苏州城内的百姓几乎一夜无眠。 旷野外人头攒动,数千名清军绿营兵被分别关押在数个地方,只见这些绿营兵垂头丧气的蹲坐在地上,有些士兵惶恐不安的看着周围义军,义军士兵个个手持长枪警惕的戒备这些俘虏,虽然这些清军的盔甲武器都已被收缴起来,但是这么多人聚集一团还是让士兵们有些紧张。 城里的衙役带着民夫正在清理城下的尸体,血肉模糊的场景几乎让所有的民夫呕吐不止,尸体留在城下不过两三日时光,都已经发出淡淡的腐败味,再不抓紧清理的话怕是会爆发瘟疫。 而在苏州大堂内的议事堂内,孟浚正和众人商议善后之事,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这些绿营俘虏该怎么处理。 “都督,这么多人,杀又不能杀,放也不能放,总不能一直养着吧”孟必之有些发愁道 林士奇满脸杀意的说道“这些人基本上都参加过嘉定屠城,手上可都沾着血,要我说十抽一杀,剩下的编入敢死营,逢战先锋,一了百了” 这句话惊的众人一时无言,半晌张顺喃喃道“这可是七八千人啊,这得造多少杀孽” 听到这话林士奇瞪着张顺“难道还能直接收编不成,这些人不可靠,临阵反戈你能说的准吗” 孟浚听后也是内心一震,这可够狠的,不过这些俘虏一旦没处理好,乱起来的话,后果不堪设想,但是孟浚没有打算这么做,乱世之中,人也是资源,杀了可惜,如果整营补充进去一方面怕是会带坏整个义军的风气,一方面也不够安全,只有打散编入义军。 孟浚思考片刻后道“把绿营中把总以上军官全部斩首,那些辅兵愿意加入我军的可以接受,不愿意的可以放归回家,那些绿营正兵全都拉去服劳役,四处的矿场,修补城墙,看哪里需要便拉到哪去” 林士奇听完后有些不忿,但终究没有开口反对,经过此战后孟浚在军中的威望已经很高,众人对孟浚的决定纷纷表示赞同。 在说完俘虏之事后,孟浚又对众人道“李成栋在嘉定屠城,做恶多端,这次我们将其击溃后,必将振奋各地义军之士气,现在苏州城之围已经解除了,大家是不是以为万事大吉,战争已经结束了?” “不,大战这才刚刚开始,不出数日,苏州之战就会传到南京,满清一定会调集众兵来袭,就在杭州就有清军留下的大军,用以防备浙江明军,这次李成栋溃败,杭州所驻扎的清军有可能来袭,从杭州到苏州,大军不用十天便可抵达,而在北边到处都是清军的城池,我们身处敌人的包围之中,形势不容乐观” 众人面面相觑,刚刚大胜的喜悦就被这样的一盆冷水浇了一下,燥热的天气下,众人的额头上还是冒出了冷汗。 孟浚接着道“我们虽然胜了,但是清军绝不可小觑,仔细想想我们到现在为止还从未和清军在正面战场交战过,我说句难听的,大家都没有在大规模数万人的战场上指挥过士兵,所以我们要尽快进行演武,锻炼军官的指挥能力,我军现在虽然人数有一万多人,辅兵更是有三万人,但辅兵甲器不全,战力堪忧,正规军中新兵也占多数,训练时长严重不足,想想看,如果是在平原地带碰上了清军铁骑,我们将会付出多么惨痛的代价” 钱彪抹了一把汗,昂然道“大家伙把脑袋栓在裤腰带上,都不怕死,八旗精锐又如何,我们也不是没砍过,照样也是肩膀上扛着一颗脑袋,头掉了我就不信他还能活着,哈哈哈” 钱彪的豪迈之气感染了在场的众人,孟浚见此也笑着道“没错,虽然八旗很强,但是我们要有敢战的气势,敌人再强大,我们也有亮剑的勇气” 孟浚说完后全场压抑的气氛一扫而光,林士奇也摇摇头感叹道“自从和都督反清后,我早就有死的觉悟了,我父母都死在东虏的手上,在关宁军中为了袍泽拼死而战,谁知抛弃我的居然就是我拼死而救兄弟,从那之后我就脱离了边军,从北方一路流浪到江南,土匪,流寇,明军清军我都干过了,我以为父母之仇我这辈子都无法再报了,直到我遇上了都督” 孟浚是第一次听到林士奇说到自己,平日里林士奇也不苟言笑,对谁都是冷冰冰,公事公办的样子,想不到今日也有感性的时候,正在众人畅谈时,孟必安走了进来对着孟浚耳边轻声道“都督,杨恩回来了” 孟浚听到后让众将先行离开,自己则让孟必安带杨恩来到书房中。 “都督...”杨恩一脸憔悴的摇摇头看着孟浚。 孟浚心中一惊,不对啊,杨恩这次去浙江联络明军应该是十拿九稳才是啊,自己当时对杨恩也没太多要求,主要是建立联系,只有浙江明军不蠢就知道我在苏州可以极大的牵制住江南的清军,帮孟浚那就是帮他们自己,再说自己也没想要明军出兵打杭州,只是让他们支援点武器盔甲火药啥的,实在不行也可以买,要是能出兵牵制一下清军那就更好了,怎么这么简单的事杨恩怎么这个样子。 想到此孟浚急忙开口问道“慕德此次去绍兴见到鲁王监国了吗” “别说见监国了,就连方国安,孙嘉绩都没见到,我到处找门路,好不容易见了张国维一面,结果他对我等非常不屑,认为我等剃过发,气节有亏,而那张国维更是认为苏州在李成栋的围攻之下绝不可能守住,而且浙江派系正和福建隆武皇帝闹的纷纷扰扰,听说在浙闽交界处还发生了数次交战,浙江大部分的官员根本都没空理我,只有一个游击将军张名振对我还算友好,说是会想想办法,不过在我走之前也是没有音讯”杨恩坐在椅子上一脸沮丧的说道。 孟浚听完后整个人都是懵的,虽然感觉南明在历史好像有点坑,但是万万没想到居然这么坑,清军重兵就在杭州,浙江官员不想着怎么抵抗,这时候还和福建打起来了,自己这个这么好的顶在他家门口的顶包人物,他们居然还不要,真的是想当狗自带骨头,结果人还嫌弃的感觉。 孟浚站起身背着手走了走去,越走心头越是火大,用脚踹了一下椅子怒骂道“都是什么玩意,全是猪吗?” 第25章 善后2 一排排李部的军官都被押到河边,他们都已经知道了自己的下场,绝望的呼嚎声,怒骂声求饶声不绝于耳。 “背信弃义,说好了投降不杀的,居然骗老子,你们这些还有良心吗” “别杀我啊,我那藏在灶下的二十两银子还没花呢,我不想死啊” “王八蛋,你们也活不长,就你们这群草寇能打的过八旗铁骑,还敢造反,我呸,我就在下面等着你们,看你们这些人咋死的” 也有垂头不语者仿佛认命一般被义军押往河岸,半个时辰下来,人头摆了一地,尸体被堆积在一起,河岸上都是血水,从岸边渗透到河里,把河水都染成了红色。 “乱世之中,人命不值钱啊,一刀下去,养了二十几年的人说没就没了”张顺在后边观看,一边摇头一边感叹道。 “咱打赢了,死的就是他们,输了,现在跪在那的就是咱们几个”钱彪不屑一顾的说道。 为了揪出这些军官还爆发了数次冲突,有些军官煽动降卒叛乱,不过赤手空拳的降卒根本不是义军士卒的对手,数次冲突下又是两百多降卒死于非命。其余的绿营辅兵则多数投降义军,有五千人左右被收编,后续将会组建一支新的营头那。 在大堂内看着这些文件文档看的孟浚两眼发慌,越看头越大,索性扔下文书对外喊道“必安,走带几人去军器监看看,看看火铳造的怎么样” “少爷是要骑马还是坐车” “坐车” 苏州府城内水道纵横交错,在明朝是人口最密集的城市,城中商业极为发达,能工巧匠不在少数,不过大部分都是制作绸缎,书籍,折扇类的艺术品,对军工类并不擅长。 自从拿下苏州后孟浚还没有逛过苏州街道,这次要去军器监查看火器生产的如何,特意和孟必安高易数人坐着马车过去,马车晃晃悠悠的走着,并不急于赶路,而军器监位于城北,离府衙要穿过数条街道,这些街道都是苏州府城最繁华地段。孟浚这还是第一次仔细观察这座城市,虽然因为战争的因素,商业市场有些萧条,但是毕竟是一座人口密集的城市,街道上还是人流如织,石板街道上马蹄踩踏上去踏踏做响,孟必安为孟浚驾着马车,高易和数名亲卫身穿便服拱卫在旁。 孟浚拉开窗户向外看去,周围的行人行色匆匆,面上都带着些许忧愁,旁边的商铺几乎有一半没有开门营业,让这座城市气氛更加紧张。 马车走到河道边上的拐弯处,一座粮店开门营业,而一大串民众在门外排着队,孟浚见状向着马车下的高易道“去看一下现在粮价多少” “是”高易应了一声便向粮铺而去,孟浚看着高易走了过去,隐隐听到排队的民众有人呵斥高易让他排队不要插队,不过高易并没有过多纠缠,只是过去询问一下店家,片刻后又返了回来。 “都督,我问了店家现在苏州城内的粮价一石二两三百文银子,原来一石八百文,现在已经翻了一倍,那伙计说是周边乡镇没有运送粮食进来,而且看这情况降价还得再涨” 孟浚挠了挠头,粮食价格关乎民生大事,必须尽快平息粮价,孟浚一路想着事情,江南之地经济发达,可惜自己对经济实在是懂的不多,到苏州这些时日几乎身心都投入到军队城防之事上,城内事务都是原来那些衙门吏员在处理,而且吏员也不满编,有些人觉得孟浚占领苏州绝对不长久,离的远点好,免的遭到池鱼之殃。 孟浚来到了军器监,朱图屁颠颠的跑了过来,一过来扭扭捏捏的对着孟浚道“都督,我想回衙门伺候你行不行” 孟浚一愣“老朱啊,我看你这军器监弄的不错啊,你想回衙门也行,过段时间吧,现在事情太多了,你再坚守岗位” 朱图见孟浚如此说道,也只能点头,虽然他是赶鸭子上架来这军器监,虽然朱图只是个师爷,但他自觉可是个文人,一天到晚和这些以前看不起的匠户混在一起,他内心实在有些膈应。 孟浚转了一圈来到了火器工坊,弄了这么久也才出来两根火铳,孟浚拿起来一根查看,第一感觉就是粗糙,上面还有一些毛孔,而且和映像中火枪的样子有些差距,孟浚手上的这只火铳孔很小,但是枪管又很胖,孟浚质疑的问道“这么胖,这么多毛孔,不会炸吗” “不会的大人,这用料足,不会炸的”旁边的工匠信誓旦旦的说道 孟浚举起火铳,有些重,若是举的时间久一些,手臂都会有些酸,孟浚又对着身旁的工匠问道“这射程多远” “这把枪还没试过,不过最少五十步内可破甲”工匠稍微停顿了一下后开口回道。 五十步大概六十几米,这射程是短了点,精准度也不高,唯一可行就是大规模列装,但是这造的速度实在太慢了,而且这些工匠居然没有一个人会造火炮,这着实让孟浚有些头疼。 “去空地试一下这把枪”孟浚摆弄了一会火铳说道 “后面有靶场可以试枪”朱图在旁边连忙说道 众人来到靶场,说是靶场,其实就是空地,地上就是泥土地,风一吹灰尘就满地跑,孟浚众人就呆了一会就灰头土脸的,高易跑过去把靶子移动到五十步,那个工匠拿起火铳,装好子药,又点燃火绳,站定后瞄准靶子扣动扳机,只听彭的一声,火铳前冒起一阵白烟。 亲兵跑过去一看对着众人喊到“没孔,没打中” 工匠有些许尴尬,挠挠头道“我再试一试” 说完重新装填火药,孟浚默默计算时间,差不多一发需要一分半时间,训练有素的士兵应该可以一发一分钟。 这次工匠瞄准的时间明显更久,片刻后工匠扣动了扳机,又是彭的一声,火铳应声而响,而这硝烟味迎风吹向孟浚,这火药味呛了孟浚一鼻子,孟浚挥了挥空气,让这火药味散了一些。 亲兵跑到靶子处,一脸兴奋的喊道“中了”说完把靶子拿到众人面前 孟浚一看,在靶子边缘处有手指大的一个孔洞,孟浚看了一下让人拿来一副甲胄放在靶子上,让工匠重新打一枪看能不能破甲。 重新打完后,孟浚来到靶子处,这火铳在五十步内,可以破甲,只见这盔甲前有一个拇指般大小的洞。 第26章 粮食 孟浚离开军器监之前吩咐朱图寻找可以制炮的工匠后便赶回衙门,苏州城粮价已经太过高昂,必须尽快开仓放粮以平息粮价,一回到衙门孟浚便找到杨恩和其商议。 “大人,粮价过高之事,我早已知道,只是现在粮食既要供应军需,再大量放粮的话恐怕府库撑不了太久”杨恩面带愁容的说道,杨恩回到苏州后管理城内的物资调度,杨恩这几日一直在清点苏州城内的粮食银库,发现其中的猫腻实在是不小。 按典册上苏州城内应该剩余粮食一百二十万石,银九十万两,但是经过杨恩和张博连日来的清点,粮食只有八十万石,其中四十万石凭空消失,银子也只有五十八万两,缺口三十二万两,在盘问钟宽后才知道原来这府库缺少的钱粮是历年来的烂账,他上任时就已经是亏空这么多,从上到下早就形成了一条利益链条,只是在义军占领苏州后被武力强行打断,当然这些孟浚压根都不知道。 “现在粮库和银库都是咱们的人守着,没条令不能出库,我已经派人清点了” 孟浚没想到这猫腻这么大,当初刚看到典册上的钱粮之数,高兴的那都睡不着了,没想到到处有老鼠。 孟浚摇摇头道“这些亏空的钱粮能不能再追回来” “绝无可能,很多都是在钟宽以前就已经亏空不少,就算是把经手库房的人都抓起来也补不了多少,还会造成城内人心不稳” 孟浚无奈道“追查那就算了,不过还是要尽快平价放粮” 杨恩拱手而道“这是自然,我会尽快处理” 孟浚收到韩雄的信使已经是苏州城外之战的第三天了,而李成栋和其部下数十人逃回松江府,孟浚本意让韩雄在外当个奇兵,谁知道计划赶不上变化,李成栋的大军直接在城下溃散,而韩雄现在在外面的用处已经不大,所以孟浚准备让韩雄撤回苏州。 孟浚让信使立刻赶回用直镇通报韩雄,让其尽快让韩营官带兵返回苏州,自从苏州之战后孟浚深感情报之重要性,如今义军困守苏州,四面皆是清军势力范围,可惜浙江明军看不上自己,没有情报来源自己如同一个睁眼瞎,就靠江南一些反抗的士绅提供的少许情报,这些情报太过稀少,无法知道清军的主要动向。 鉴于此孟浚决定开始组建探听司,就让孟必安挑大梁,自己手上信的过的人还是太少。 孟必安一脸苦瓜色的说道“少爷,我不会啊,没干过这个啊” “没事,简单,刚开始先找些人,最好这些人有家眷在苏州,光棍汉不要,这样你拿个本本记一下,等下我说多了你又记不住” 孟必安点点头去拿了张纸,坐在椅子上开始记。 “你去雇一些人,良家子,奴仆,混混都可以,具体多少钱你自己看着办,别太高也别太低了,把这些人偷偷派到杭州还有南京里探探消息,周围的城市也可以安排人去” “那派出去的人怎么回报消息啊?总不能又走回来吧”孟必安眨巴眨巴眼睛提出了质疑。 孟浚摸了摸下巴“可以在城里安排人开个店,当成联络点,你再去苏州城内找找有没有训练鸽子的人,弄点鸽子,也要弄匹马...” 本来就是简单的安排点人去南京和杭州探探消息,结果两人整整讨论了一上午,孟浚更是从军中调了一旗一百人给孟必安作为探听司班底。 从大堂出来后,孟必安看着外面的大太阳,怀里揣着孟浚给的调令,挠挠头便去找杨恩要钱去了。 苏州府十全街,苏州府城内店铺陆陆续续开门,毕竟平头老百姓不管啥时候总是要吃饭挣钱的,刘古全摇摇摆摆的从一家酒肆出来,这刘古全原是苏州知府衙门的一个文书,自从孟浚占领苏州后,知府钟宽投降了,其他人基本上也都投降,就刘古全觉得这伙人肯定占不了苏州多久,就一群农民能打的过如狼似虎的大清兵吗?刘古全觉得肯定不能,他得赶紧离这些人远点,免得到时候自己被连累了,那可就遭了,所以他直接就不去衙门,后面同僚过来叫自己也是推说身体不适,不能去了,当然衙门的补贴自然也是没有了。 谁知道这李成栋带着大军气势汹汹的来到苏州城,就闹了几天,怎么就散了,听说俘虏都抓了一大把,城外河边又砍了一堆人头,自己可是舍弃了衙门一月三两四的高薪,家里好几口人,坐吃山空的,最近城内粮价又涨的飞起,看着原来的同僚还跟原来一样油光满面的,刘古全那愁的是都睡不着觉,刘古全习惯似的来到衙门,但是来到门口又无所事事,索性拐到了衙门附近的酒肆,借酒消愁,花了两百多文钱,荒废了半日时光,又想着怎么回去应付家里那婆娘,结果发现更愁了,这刘古全带着些许酒意离开了酒肆。 孟必安刚从衙门出来,怀里揣着调令,还有从杨恩处批的一万两银子的批文,难得自己居然带着一万两巨款走在路上,而且自己还深受少爷重任,虽然现在还不知道从哪里下手哪招人,心里紧张之下手一直放在怀中摸着一万两批文,孟必安心情又激动脑子又浆糊的走在街上,结果一个不注意迎面就撞上了有些摇晃的刘古全。 “哎呦,谁啊”刘古全有些酒意被这样一撞便直接摔倒在地上,地上青石板被这烈日晒的那是滚烫,刘古全的手掌按在石板上又被烫的叫出了声“哎呦呦烫烫烫” 孟必安一看撞到人了,连忙过去把刘古全搀扶起来,连声道对不住对不住 刘古全也不是要讹诈的人,起身站定后摆摆手道“算了算了”说完便要转身离去,刚走两步,刘古全弯腰捡起地上两张纸,这正是孟必安怀中的两张批文,原来孟必安在撞人之后,一紧张两张批文便被手一起带出来掉在了地上正好被刘古全捡了起来。 刘古全一瞄眼就看到一张纸上写着批一万两库银,上面还盖着几个印章,看见一万两的字眼,刘古全眼珠子咕噜噜的转了转,那点掺水的酒意直接就醒了。 刘古全一转身满脸笑意谄媚的笑着道“这位公子你的一万两...啊不这两张纸掉了,你看一下” ... 第27章 军饷 “这军律中营内严禁赌博,严禁饮酒,这自古皆是如此,不过这做好个人卫生是何用意啊”大堂内孟浚和林士奇两人隔着桌子对坐,孟必之则坐在孟浚身侧,这时林士奇指着孟浚编撰的军律其中一条问道。 自从苏州之战结束后,孟浚挑灯夜战编出了义军军中的军律,目前只写了第一版,孟浚在编撰完成后和林士奇孟必之讨论一番看有没有什么疏漏之处。 桌子上摆着《纪效新书》,《练兵实要》两本书,这都是孟浚用来参考的,再加上一些自己理解的都加入进去。 “这军中都是汉子大老粗,这卫生不做好,极易引发疫病,同时士兵的军容军貌也更好,我要改变世人对士兵臭丘八的形象,这条一定要留着。”孟浚对林士奇解释了一番,林士奇点了点头则没有继续问。 “遇到敌投掷财货者,军士弃兵刃争抢者斩”看到这孟必之忍不住开口道“那士兵持兵器捡起财货怎么说” “额,这一条可以略做修改,改为军士争抢者斩” ...数人在这讨论了整整一个下午,两人都有些许疲惫,高易进来为三人又添了一壶茶水,孟浚喝了一口茶道“军律就先如此实行下去,我们军中后勤各项也要进行改革,士兵的饷银也不能少,全靠一股热血撑不了多久,士兵的待遇也要出一个条程出来,至于士兵的饷银,士奇你看多少为好” “这依卫所明军的饷银一月只四五钱,而且还多有克扣,那样的士兵几乎没有战斗力,别说清军了,就是一群乱民举事都不一定能打的过,若是依关宁铁骑的话月饷和一些补贴可达到四到五两,但是现在粮价和其余生活物资也已超过数年前,所以我看这兵士月饷二两纹银绰绰有余,辅兵月饷一两既可”林士奇略一思考后说道。 “一人二两纹银,一月就是两万两,辅兵三万人,一月三万两,这军饷一月便是五万两,再加上给士兵的军服,靴子,被服,全部配齐一人得十两银子,这还没包含盔甲,武器”孟浚摇摇头这军队真是吞金兽,军服靴子被服之类的苏州城内就可以置办,唯独盔甲还是稀缺,甲胄六千副,样式也不齐整,有清军铠,有明甲,还有皮甲,棉甲,甚至还有一些孟浚都说不出样式的盔甲。 占领苏州不足一月,铁甲产出不到百领,这些甲具一半还是缴获李成栋的,孟浚虽然发愁可惜这铁甲产量目前来看也无法提高,全军正兵一万人,辅兵三万五千人,乍一看这是一股庞大的军力,但孟浚自己清楚,这些士兵从组建开始就没真正意义上的大规模列阵而战,全是分成数十营守卫苏州各面城防。 “那就这么办,把军律和饷银待遇全部通告全军”孟浚直接拍板道。 “这军中轻重步兵该如何配置较好?总不能全是铁甲军吧,我就是把苏州翻个底朝天也弄不起啊”孟浚抬头又问了一下二人。 孟必之抓了抓头一脸茫然,半晌道“这我也没带过这么多兵,以前一般都是五人里面两个长枪两个刀盾一个弓手,但都没穿重甲,轻甲也只有刀盾兵有,这配置还需要改吗?” 林士奇想了想道“这样太过于分散了,应该一个标一千人里面,分成刀盾,长枪,弓手三部分,各标再配两百重甲兵,大人你看如何” 孟浚反驳道“重甲兵应该集合用,这样散在各标不妥”孟浚略一思索“这样挑选两千人可负甲五十斤者,组建一支重甲军,月饷四两,这拳头要捏在一起打出去才疼,至于标内编制部分就按士奇的说法去办” 次日清晨,校场大营内,孟浚站在阅兵台上,台面上摆着几十箱纹银,这些银子都是一大早从府库运过来的,孟浚把这些银子全部倒在身前,白花花的银子堆成了一座小山,底下哗啦啦的声音响起,台下横平竖直站着乌泱泱的士卒,士兵们小声的议论着,虽然是小声但是数千人汇集在一起传到台上也很是杂乱。 “肃静,肃静”几十名军令官手持棍棒一排排的巡逻过去,只有有人交头接耳便打了过去,孟浚在台上默默无声,顶盔披甲一动不动的站在台上看着士兵,直到下方再无声响出现后,高易拿出一个铁皮扩声器交给孟浚,孟浚举起扩声器对着底下的兵士喊道。 “反清驱逐鞑虏是大义,鞑虏烧杀掳掠无恶不作,还逼着我们剃发易服,所以我们起兵反他合乎天理,但是当兵吃饷天经地义,所以当兵有银子,有肉吃,只有我有的,你们要的所有东西都可以给你们,所有兵士月饷三两纹银,但是这钱绝对不是人人都可以随便拿的,我只有三条规矩,第一是军法,第二是军法,第三还是军法,军中之内任何人违抗军法,绝无赦免之理,这饷银今日便开始发放,但是军中剔弱留强,跟不上训练或是违反军令,不服上官者,轻则逐出军中,重者斩首示众”孟浚说完后把扩声器拿给高易。 台下摆着八张书案,数十名文书在书案上按着名字开始发放军饷。 “所有人按各旗列队,叫到哪个总旗名字的,全旗排队过来签字画押领饷” 虽然列成数队,但是底下士卒一个个急不可耐的样子,场面还是有些混乱,孟浚站在台上有些皱着眉头,但是内心还是安慰自己,这些还只能算是新兵,这样子已经很不错了,而那些跟着孟浚夜袭的士兵都已经变成基层军官,伍长,什长。 “张有财,总旗月饷五两,全队过来领饷” “谢谢先生,谢谢先生”张有财憨厚的脸上堆着笑脸对文书道 “你要谢孟都督,钱是孟都督给的”旁边的亲兵提醒道。 “对对对,谢都督,谢都督”张有财满脸笑容,心里一边盘算着这钱要买多少斤肉,又想着要给媳妇买多少尺布,一边往回走。 第28章 演武1 深夜的苏州城内一片寂静,城东郊外处的一座破庙内两个乞丐正躺在庙里睡觉,这时电光划破星空,随后一阵轰隆隆的声音传来,庙内的佛像似乎都在震动,一阵哗啦啦的声音,暴雨没有任何预兆般落了下来。 庙外有疾驰的脚步声从外面传了进来,声响惊醒了睡在靠门的一个老乞丐,老乞丐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只见有两个从门外走了进来,其中一人挑着担子,上面用布盖着两人进庙后扫了两个乞丐一眼,两人对视一番并没有说话,走在角落里放下担子开始清理身上的水渍,清理完毕后两人靠在墙边闭着眼睛假寐,老乞丐余光望着两人也没有任何举动继续咪着眼睡觉,三更半夜挑着担夜行一看就是可疑之人,不过对这乞丐而言这些并不关他的事,想想明日要去哪里乞讨才是自己该思考的问题。 这二人就是清军的探子,自从李成栋溃败之后,江宁的清军就派出了两波暗探,探查苏州义军的军事情报,孟浚这个名字已经数次登上了江南总督洪承畴的案前,洪承畴抵达江宁之时,召江宁文武,必以破苏贼孟浚收复苏州为第一要务,苏州失陷日久,江南更是义军蜂起,苏州江南赋税重地,清廷岂能久失,洪承畴在收到苏州丢失的消息后,人还没到江宁之时,调军的军令就已经到了刘泽清的部将柏永馥手上,其部下有兵力六万人,其部暂时驻扎在潞州。 只是此时的江南四处皆有义军,江阴军民已经整整坚持抵抗了两个月,博洛为帅,统率八旗,绿营兵十余万人围攻江阴。随同的还有尼堪,恭顺王孔有德,明军降将刘良佐等十余位将领。而江阴全城百姓也不过十余万人,而且都是临时征召的乡兵,军事经验极为薄弱,就算如此江阴依然在坚守,而洪承畴刚刚抵达江宁,在李成栋兵败之后,洪承畴需要重新调集军队,柏永馥的军队还未抵达江宁,这给了孟浚宝贵的准备时间。 次日清晨,天空已经放晴,昨夜的大雨带给了苏州一些凉爽,只见城门口处数十个义军士卒手持腰刀看着排队进出城门的人,附近乡里的农民经常会挑着蔬菜或是手工物件进城贩卖,城门口的衙役和士兵在检查每一个可疑之人的手掌。 “你过来,把手张开”一个士兵大声的喊道,被叫住的那人有些紧张,急忙放下肩膀上的担子,张开双手,那个士兵在看了一眼手掌,又拉开了肩膀上的衣服,看了一眼挥手放行。 两个探子远远的看了一眼城门口,其中一人皱着眉头低声道“城门口查的这么严,我手上有老茧,这一查到我就露馅了,怎么办” “我手上没有茧,要不我先进城看看”另外一人有些犹豫的说道。 “那你先进去看看,三天后我在那所庙里等你” 这时城门口传来一阵喧哗声,正在排队准备的进城的乡民有些慌乱的向四周散开,两名探子定眼一看,义军士卒如潮水般向着城外而去,一队接着一队,似乎没有尽头一般。 孟浚在和林士奇孟必之商议编制之后,又连续召集几次中层军官会议后,义军军中编制重组乱而有序的重整了数日时光,孟浚决定组织一场军阵演习。 “列好阵形,迅速通过城门口”各旗的总旗边小跑边喊道,孟浚决定把军队驻扎在城外,城内只留下必备的士兵,同时进行一场大规模的军演,让士兵提前适应感受一番。 在收编了李成栋部的降兵,又从辅兵里挑选了五千多人,孟浚再次组建一支新镇,号宁武镇,统制由林士奇担任,孟浚亲领的则改号为长林镇。 “隔几天就改这个改那个,现在又变成了什么宁武镇,我在原来的队里还没混熟了又换了个地方,真不知道那些当官的咋想的,这会又说演什么习,那有啥用,浪费体力”余有田撇撇嘴心里默默的想着,这话当然不敢说出口。 “走快点,走快点”旁边手臂上绑着红布的军纪官手持棍棒在外围维持着阵形,士卒皆是身着黑服,只有伍长等基层军官有甲。 两镇的士卒虽然大部没有甲胄,行军队形也有些不够齐整,但是士卒们统一的黑色军服,挎刀持枪的样子还是唬住了一大群没见过世面的乡民。 正午时分,天空有些许乌云,阳光照射的有些无力,两镇士卒已经抵达东城郊外,走了快两个时辰了,余有田的全身都湿透了,自己也没吃什么好东西,但是自己就是会发胖,胖代表什么,那说明吃的好,不知情的人一看到自己都得高看一眼,要不是自己家里穷,拿不出五两的聘礼,媒婆得排队来自己家,余有田心里美滋滋的想着,现在自己每个月那都是有二两银子收入,过个三月,自己再托媒婆找个媳妇那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嘛。 余有田边想着美事边向着周围望去,四面八方都是人,密密麻麻的,余有田想着这么多人,谁能打的过咱,现在自己也是这么庞大军队中的一员了,余有田向后望着不远处坡上的孟浚,显得那么的高大,好人啊,说给自己二两银子就给二两,一点折扣都不打,大都督说打谁自己都得听。 人过一万,无边无际,两万人的军阵汇集在这里,孟浚站在坡上额头有些冒汗,林士奇看着也有些紧张,几人都没指挥过这么多的军队,按纪效新书里来看自己现在最多是个千人将,林士奇喉咙有些发干,看着乌泱泱的人群,无意识的发出啊啊的轻微声响。 到了现在,孟浚才知道开多少次会议都用处不大,这么多军队指挥那真是个大问题,但是在面上孟浚要做出坚定的神色,为将者张皇失措,那底下的人更慌,一个不慎遇敌而溃也是寻常。 孟浚稳定心神,沉声道“擂鼓,列阵” 话音刚落,高易等数名亲卫立刻大声喊道“擂鼓,列阵”一队传令兵骑着快马向着军阵各处位置的千总通传而去。 “咚咚咚……咚咚咚”鼓声响起,士卒心中一震,豪气之情油然而生,耳边听到后排的传令兵高声呼喊“列阵,列阵” 第29章 演武2 “刀盾兵在前,枪兵在后,弓箭手抛射”各个阵内的千总声嘶力竭的喊道,弓箭手向着前方空地射出了一轮箭,箭矢密密麻麻的射在刀盾手前方约一百五十步内。 “弓手再射,放低一些”又是一轮箭矢射出,这次射程大约在一百步左右,这次的力道稍微足一些,箭矢射在地上溅起一片灰尘。 “刀盾兵并排靠紧,头低下,长枪手上前突刺”前排的刀盾兵听到后个个都低下了头,把盾牌相互靠紧,长枪手从盾牌上方突刺出去。 “杀,杀杀”余有田鼓劲的喊道,连刺收了十余枪,听到后面传来停止的声音后,余有田枪稍驻在地上,胸口微微起伏,稍做休息,余有田向着身后望去,刚刚转过头,后面就传来呵斥声“不准向后看,看什么呢”余有田听到这是自己什长的声音,吓的连忙转过头去,不敢再回头张望。 孟浚又指挥了两镇士兵做了几个简单的调动,如正面前进,两翼包抄,士兵前进还能算是马马虎虎,在传达两翼向后退五十步时两阵几乎是乱作一团,站在坡上看的林士奇那是青筋暴起,恨不得拿着马鞭一个个的抽过去,看到这样场景孟浚也是无奈的摇摇头,看来不管什么时候退后都是战场大忌,这还是演练,对面没有真实的敌人,要是在这个时候敌方骑兵冲锋过来,两翼那必将是全线溃逃,两翼一逃,中阵那也神仙难救。 那些临战做些骚操作比如中路退后两翼包抄,想着包饺子的,那大概率是在幻想,战场之上,己方士兵其实不知道战场局势,他们只能看见周围的人,前进的鼓声说明前方还在打,一旦传令后退,士兵就会想着是不是输了,要跑了,这时候只要有人吼一嗓子败了,说不定直接就溃散了。 就算是简单的指挥命令,士卒很明显的生疏,相互之间的配合不够,如刀盾兵太靠前,枪兵没跟上,有的阵则是后排枪兵挤得太靠前,和刀盾兵挤在一团,前进的阵列也是参差不齐,众将看的是脸都黑了,孟浚倒是没觉得太大问题,毕竟是第一次军阵演习,自己也没奢望真的完美无缺。 “自古南兵不胜北兵,我朝南方出强兵不过戚家军,白杆军,而北方强盛之军不绝于史,苏州一直都是江南繁盛之地,此地招募之军士更是无法和江北之兵可比,都督,以两镇新建之军怕是无法和八旗精锐对阵沙场”林士奇看着下方士卒,有些沙哑的对孟浚道。 “事在人为,东虏凶悍,只是人丁稀少,逢战绿营为先锋,对阵之敌将溃之时方才铁骑突出,我们对阵之敌大部都是绿营兵,这些都是原来明军投降东虏整编而成,这些兵不见的多强,我练兵首重阵列,堂堂正正之众,以厚饷,严军法,多加训练,结硬寨,打呆战,我们骑兵稀少步军众多,在江南水网密布之地八旗骑兵不能像在北方一样肆意切断粮道,在南方水师为先,组建水师刻不容缓” “水师?苏州也不靠江,上哪建水师去”林士奇有些疑惑道。 孟浚看着远方缓缓的说道“松江府”说完林士奇没有接过话茬,两人接着看不远处的军演。 孟浚其实自己也知道在苏州富庶之地招募的士卒不够好,就是戚继光的纪效新书里也是说要招募穷困之民,而不要富庶之地的士兵,戚继光选兵不用城市游滑之人,奸巧之人,神色不定,不惧官府藐然无忌者不用。只用乡野老实之人,黑大粗壮,能耐辛苦,手面皮肉坚实,有土作之色,此为纪效新书开篇束伍篇。 但是孟浚和戚继光有所不同,戚继光受到张居正的鼎力支持,他可以在江南各地挑选士兵,整个大明朝都是他的后方,孟浚则根本没有这个条件,自己侥幸偷袭拿下苏州,只能以苏州之民组建军队,因地制宜罢了。 “这么多箭得捡到什么时候,这箭头都钝了,累死我了”余有田嘴巴小声嘟囔道,“余哥,你说啥嘞”旁边的小常有些听不清楚,凑了过来问道。 “没说什么,赶紧捡,捡完回营去,热死了这天气”余有田说完喝了一口水壶里的水,摇摇头擦了一把汗,这军饷拿的,果然什么时候拿钱都得干活,自己就是劳碌命,不过凭啥三伍的不用捡,我就得在这捡在箭头,余有田有些郁闷的想着。 午后辅兵在郊外靠河之处安营扎寨,辅兵们提着水桶在河边装水,伐木,挖壕沟,把营地周边挖出一圈一丈二尺宽的大沟,只留下数个通道,同时在大营处立起栅栏,孟浚看着辅兵忙忙碌碌的身影想到,如果大军出动,扎营之地没有木材可供大军安营之用,那自己就得以车阵围成一圈,再辅以壕沟,想到此,孟浚立刻从怀里拿出笔记,把这事记了下去,待回城之后立刻让人制作车厢。 就在两镇士卒安扎营寨之时,躲在附近山林的两个探子正聚精会神的看着远处的孟军,其中一人有些疑惑道“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看着像练兵,你眼神好看清楚这些兵有没有盔甲” “看着应该没有甲”这个探子听到后又睁大眼睛仔细的看了一会,半响又确定的说道“没有肯定没甲,有甲走不了这么快” “人数很多,目测有三万多人,大部无甲,刀枪盾牌齐全,没多少骑兵,也没火器,今天运气真好,不用进城都能探的这么清楚”那名探子喜滋滋的说道。 “看这阵列,新兵众多,应该不太能打,不过这群土寇这么舍得,所有兵的衣服都弄的一样,啧啧啧”另一个探子咂吧嘴道 “人家把苏州城这么肥的城占了,那得多少钱,这点衣服算什么,好了差不多了,我们直接回江宁向洪总督汇报吧,苏州城内应该还有一些兵,但是主力都在这了,咱们走吧” 第30章 探听司 “少爷,这是我探听司成立的条陈,您过目一下”孟必安一本正经的对着孟浚说道。 一大早,孟浚还没睡醒,孟必安就在门外轻声喊着自己,孟浚顶着睡眼朦胧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撑在下巴,手肘靠在桌上看着孟必安的条陈,昨夜又是和众将在商议昨日军演时各队士兵的不足之处,提拔一些军官,又贬了一些人,忙到了凌晨时分,所以大早上的精力有些不足,孟浚打了个哈欠,强打起精神看了起来。 “你自己写的?”孟浚有些不可思议的说道,粗粗的看了一下,这组织架构,想不到还挺严谨的,从上到下,从指挥,到情报传递,收买官员,策划绿营将领反正,再到收集军情,刺杀敌人,甚至监督军中将领,侦查贪污腐败,内部侦查无所不全,孟浚很是惊讶,看着这厚厚的几十张纸,没想到自己这一个书童这么厉害。 “少爷,你以前不是说过,一个好汉三个帮,人多力量大嘛,我也是找了个好汉帮帮嘛”孟必安带着一丝丝得意的说道,原先一本正经的脸都有些绷不住了。 “倒杯茶水来”孟浚看了一眼孟必安随口说了一句,孟必安连忙出门去拿水,孟浚打起精神来看这孟必安呈上来的文件。 探听司最高长官是指挥使,然后是两个副指挥使,下面四个指挥佥事,细看一番孟浚一愣,这不就是锦衣卫的编制模板吗?这孟必安不会是直接套过来吧,不过这时候孟必安去拿茶水还没回来,孟浚耐心的继续看下去。 探听司上面这七个指挥官,下辖四个局,探查局,负责情报探查,军事行动,情报传递,间司局,负责收买官员策反,行动局,负责刺杀行动,培训局,负责探查司内部所有探子的培训,四个局分别设立掌使官,一正二副,每局人数暂时没有定数,同时设立南卫,北卫。其中南卫下辖两局监察内部,同时保护各级军将,由副指挥使直接指挥,北卫也是下辖两局,负责刑讯,关押囚徒。 这时孟必安拿着茶水走了进来,一进门就开口问道“少爷,怎么样” “嗯,还行,就按这个架构组织起来看看吧,对了现在招了多少人?” “少爷,这才几天时间啊,我就招了一个人,这几天都是在忙着做这个,就这十几张纸,我可是忙了五六天呢” “哦,那现在就按这上面办去吧”孟浚自己也没太好的建议,就让孟必安试着去做做。 “少爷,钱不够,一万两银子不够” “那你要多少钱” “少爷最后一页有筹计”孟必安笑着说道。 孟浚又看了一眼孟必安道“直接说多少预算” “少爷,我们仔细计算过了,最少要三十万两才能在江南完成布局” 孟浚听到这话吃了一惊,这么多钱,孟浚直接翻开最后一页,仔细的看了一番,然后开口道“三十万两……太多了,拿不出来,这样我给你写个条子再批两万两,和上次的一万两凑成三万,你先把架子搭起来,用完了再和我说” 孟必安也知道这三十万两不可能就直接拿到,但是直接打骨折了,还是有些不甘心的说道“少爷,这江南各处城市布点,招募探子,还有各地的房产购买那都要花钱的啊” 听到这话孟浚直接拍了孟必安脑袋一下,“一口吃成一个大胖子,谁让你到处布点,你先去江宁杭州这些大城先弄好,钱是一步一步花,就你那两个人,三十万两你要搬多久,再说都给你了其他地方都不用花钱了吗” 孟必安捂着脑袋手里拿着批条出了门,又拐到前堂去找杨恩了。 “前几日不是刚拿了一万两,怎么又要拿两万两”杨恩皱着眉头看着这批条。 “这是大都督批的,各地军事情报专用。” 杨恩虽然有些不满,但看到是孟浚亲手批的条子,还是皱着眉头盖下自己的印章。 孟浚刚吃过早点,正准备再去一趟军器监看看,朱图派人来报,说是在城内找到一个制造大炮的老师傅,这可是个宝贝疙瘩,孟浚刚走到大堂门口,就看见张博急匆匆的走了过来,一看到孟浚就急忙开口道“大都督,有要事”孟浚见其面色凝重,知道张博必是有大事,恐人多眼杂,便带着张博回到了书房。 “说吧,什么事”待二人坐定后,孟浚开口询问道。 “家父在南京有些挚友,今日有口信传来,新任江南总督洪承畴,前些时日在南京宴请近百位降清之勋贵,豪绅,巨贾,海商,共筹集军费三十六万白银以做军需,席间这洪承畴透露出要调集十万大军围攻苏州”说完后张博有些心有余悸的擦了擦汗。 孟浚骤然听到这个消息,内心一紧,喝了一口茶水缓了一会道“知不知道南京什么时候出兵,何人领军,八旗多少人,绿营多少人” “这传信的倒是未说什么时候出兵,也没说谁领的兵,至于八旗和绿营更是一无所知了”张博想了一下苦笑的摇了摇头道。 孟浚皱了皱眉头,但很快就松开,面色自如的说道“无妨,我会派人探查清楚的,出兵十万,我看绝不可能,江阴城下拖着十万清军,他洪承畴哪来的十万人,就是真来十万人咱也守的住,张公子你先下去吧” 听到这话张博神色稍微放松了一些,点点头拱手应道“那就好,大都督那我先退下了”说完转身推门而去。 待张博走后孟浚站了起来又坐了下去,从后边的书架上拿起了孙子兵法看了起来,半响,这书又被孟浚拍在桌子上,怎么也看不下进去。 “每逢大事要静气,呼……呼……呼”孟浚深呼了几口气,走出书房大声喊道“高易” “来了,大都督”只见高易在不远处应了一声,不一会高易便急匆匆的跑了过来。 孟浚皱着眉头呵斥道“你跑哪去了,你是我亲卫,天天到处瞎跑,不务正业” 高易有些委屈的开口道“是老太太找我,说让我给大都督找些丫鬟伺候着,老太太也骂了我一顿说我都没照顾好大都督,和孟必安没的比” “行了行了,别发牢骚了,丫鬟啥的也别找,现在哪有空做这些事情,你快去把必安给我找过来,我有要事,快点”孟浚挥了挥手有些烦躁的说道。 “今天真是不顺心,大早上被老太太说了一顿,刚刚又被大都督骂了”高易挠了挠头有些郁闷的嘟囔道“不过老太太身旁的丫鬟挺好看,就是脾气太坏了点”高易脑子一边想着,脚步却没有丝毫放慢,一溜烟就跑出门去了。 第31章 酒宴 “少爷,我这刚刚才开始准备,探子都还没有呢”孟必安苦着脸说道,被高易从城外拉回来的孟必安听到孟浚的要求后一副难以办到的神情。 “我会让黄成的斥候队也出去探查,你也要派人过去,斥候主要是去看看清军有没有出城入城,你派人过去有几点要做,第一你要派人进城查探是谁领兵,第二有没有携带火炮,第三沿途的山林有没有反抗之义军,第四沿途道路,桥梁水田情况都要记录下来” 孟必安听完后有一些懵,按这要求一般人还不行,进南京后两眼一抹黑怎么查,其余几点也都不是可以简单探查可以做到的。 孟浚看到孟必安有些无从下手的样子,叹了口气道“你去找一下张博,让他介绍一些南京的门路,探子先渗进去,最好在南京立一个点,万事开头难,慢慢来吧” 看着孟必安离开的身影孟浚摸着紧锁的眉头,实在是太难了,情报不足,自己连清军会从哪个方向进攻都不知道,坐在椅子上看着江南地图思考片刻后,孟浚的眼睛看向了松江府。 就在孟浚聚精会神看着地图时,高易走了进来道“大都督,韩营官的马兵到了苏州城,说是韩营官的人就在苏州城十里外了” “走,过去看看”孟浚被打断了一下回过神后立即开口道。 苏州东城五里外的一处亭里,孟浚坐在椅子上,高易站立在侧,五十几名侍卫肃立在一旁,四周的柳树上蝉鸣声不断,八月的太阳正是毒辣之时,众人被晒的皆是汗流浃背。 孟浚站了起来,眺望着远处有一些黑点,渐渐的黑点越来越大,领头的一人那正是韩雄,韩雄离开苏州城不过区区大半月时光,带走了一千标营,回来时人马翻了近三倍,孟浚目测约有三千多人,人马虽众,不过甲械不全,近看有些人甚至还提着菜刀,木棍。 “大都督……”韩雄在见到孟浚的时候有些激动,远远的就跳下马来,三步并作两步的走了过来,孟浚在看见韩雄下马的那一刻也是疾步迎了上去。 一见到孟浚韩雄立刻单膝下跪大声道“大都督虎威,苏州城一战大破李成栋,天下为之瞩目,大振我江南民心士气” 孟浚几乎是在韩雄跪下的一瞬间就将其搀扶起来,孟浚拍了拍韩雄的肩膀哈哈大笑道“李成栋治军不力,一次夜袭就把李成栋打的溃不成军,韩兄回来之后可以再组成一镇,待我们回府再细谈,走我已经在大堂里给你准备接风洗尘” 夜,在安顿好韩雄率领的义军之后,众人来到大堂,在拿下苏州城这么久,这还是孟浚第一次举办宴会,酒菜之物就是城内的酒家承办,宴席上并没有太多的山珍海味,一些太过奢华的菜肴直接就被孟浚给否了。 “快点快点,小李看一下鸡汤滚了没有,这几盘阳澄湖大闸蟹也快蒸熟了,小王准备一下大厨准备做松鼠桂鱼了,盐水鸭看看火候…………” 高易和几名亲卫待在厨房看着这些厨子忙忙碌碌,厨房散发的香味馋的其中一人直咽口水。 “俞安快把口水擦了,真是没见过世面,丢不丢人”高易恨铁不成钢的对着其中一人骂到。 “太香了我没忍住”俞安一个劲的咽着口水 “几位军爷劳烦让让”高易见状连忙让开身子,靠在墙边让几位帮厨走过去。这次的宴席那可是汇集了苏州大部的军政高层,这要是被人下毒那可就一锅端了,所以容不得高易半点马虎,是小心再小心也不为过。 “大都督,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挚友赵用平,在清廷剃发令以下,用平毁家纾难,散尽家财聚众举兵。”韩雄手拉着赵用平向孟浚介绍。 孟浚站起身道“赵将军,豪杰也,反清之士皆我同道中人” “大都督缪赞,大都督一战克苏州,再战灭李成栋,聚兵数万,编练甲士,打造器械,都督之才胜我百倍,不敢当都督豪杰之称”赵用平脸上有些涨红,在孟浚称其为将军更是让赵用平的内心激动的难以平静,自己投笔从戎,舍家弃业,就是要效仿先辈,驱逐鞑虏,恢复衣冠。 酒席上菜肴渐渐的开始上了起来,众人纷纷举起酒杯向着孟浚敬了过来,孟浚来者不拒,一轮下来,孟浚的脸色有些发白。 酒过三巡后,众人面色皆有一些潮红,孟浚看着台下的众人,林士奇,韩雄,孟必之,孟必安,朱图,赵用平,黄成,钱彪,张顺,王德福,杨恩,杨犒,吴台,张博,还有一些中层军官,堂下人头簇簇,众人把酒言欢,一片热闹的场景。 “朱师爷啊,你这铁甲造的也太慢了吧,按你这速度,我那一镇再过十年看都配不全”林士奇拿着酒杯搂着朱图道。 朱图摇了摇头道“这铁甲肯定没有配发全军,我现在开始大量的制造棉甲,相信我很快全军就能配齐棉甲了”说完朱图拍了拍胸口,胡子都被酒水打湿了还不自知。 杨恩坐在孟浚身旁,轻轻的对孟浚道“都督,这次李成栋部溃败之后,大人在朝廷上的声望必然提高,是否再次派人去浙东面见鲁王监国” 孟浚看了杨恩一眼带着一丝酒意道“何需我去,等着看吧,过不了多久,浙江和福建都得派人来见我” 孟浚说完站了起来,举起酒杯待众人把注意力都集中过来后方才开口道“今日酒宴,一是为韩营官接风洗尘,二是大家这些日子都很辛苦,诸位请满饮此杯” 众人纷纷举杯应和道,待众人喝完后孟浚又道“我们打垮了李成栋,东虏绝不会无动于衷的看着我们盘据苏州,我们不能掉以轻心,各镇各营,要一日不停的操练士卒,唯有苦练,我们才能战而胜之,诸位饮胜” “饮胜,饮胜……”深夜大堂内一片狼藉,众人在一场酒宴后皆被孟浚的亲卫送了回去,而孟浚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在床上睡了起来。 次日清晨,一边喝着小米粥,一边捂着脑袋,孟浚没想到这酒后劲这么足,都第二天了脑袋还有些哐哐做响,下回可不能喝这么多了,孟浚暗暗的告诫自己。 第32章 江宁 江宁,总督府内,堂内种了一棵杏树,也许是种植的年限不足,树并不高大,枝干也有些细小,显得有些营养不足的样子,洪承畴背着手在后堂看着这树,久久未发一言,身旁的老仆见时间已久,忍不住说了一声“老爷,要不要用膳了” 洪承畴像是没听到一样,过了一会才道“金闵你先下去吧” 那老仆抬头看了一眼洪承畴不敢再多说什么,连忙躬身退下,待这仆人离开后,洪承畴似是自言自语一般“世人皆言我洪承畴背主求荣,怎知大明已积弊难返,大清圣主频出,此乃天命也,大清入关区区一年光景,灭了明庭数十年不能平的流寇,从北京到南京皆已平定,天下太平指日可待,我洪承畴纵然千夫所指,虽千万人吾往矣” “总督大人,柏永馥柏总兵刚刚抵达江宁,现正在堂外等候”一个侍卫进来通报打断了洪承畴的静思。 “让他来大堂吧” “是总督大人”侍卫屈身拱手道,转身向外疾跑而去。 江宁总督大门外,门房旁边排了一个长队,这些人都是在等待洪承畴的接见,这时门房走了出来高声道“柏总兵何在” “柏永馥在”在队后的一个人举手道,柏永馥穿着一身便服,但是孔武有力的形象不言自溢而出,胸前的肌肉,硕大的肚子撑的衣服都鼓了起来。 而在前边的两人看到后则在一旁小声的议论道“这人是谁啊,怎么一来总督大人就接见了,这么大的面子。” “我知道他,以前去江北拜见刘大帅时看见过他,好像是刘大帅的属下,好像是姓柏,叫什么来着……柏永馥,对就是这个名字”旁边一人苦思冥想了一番确定的说道。 “柏永馥,武人?又要开打了,这回要打哪?打浙江,江阴还是苏州” “我哪知道,不过应该是苏州,你看江阴博洛大帅十余万大军云集,这柏永馥去那干嘛,苏州没定,怎么可能去打浙江明军,肯定是苏州” “唉,乱纷纷的,啥时候是个头哦” 大堂内,洪承畴正襟危坐的在坐在太师椅上,柏永馥一进大堂眼角的余光轻抬就看见洪承畴坐在椅子上,二话不说先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然后才开口道“末将柏永馥参见总督大人” “起来吧”洪承畴轻轻抿了一口茶水缓缓道 “谢大人”柏永馥站了起来,两手垂直,腰却有一些屈着面向洪承畴,一脸恭恭敬敬模样。 “柏总兵,大军准备的如何了,粮草军械是否齐备,可战之兵多少,火炮火药是否充足”洪承畴并不打算绕圈子,待柏永馥站定后如连珠炮般的问道。 柏永馥心中已有腹稿,在来江宁的路上时就已经准备齐全。 “回总督大人,我军全军六万五千余人,可战之兵两万三千人,辅兵及辎重兵三万五千人,马兵四千人,精锐家丁足有一千人,火器兵一千人,大将军炮十门,只是战兵甲胄不全,军费不足,军中粮草可供不足两月,火药弹丸皆有所不足”柏林馥回复洪承畴的话几乎是没有停歇,一口气便把在路上的腹稿全部托盘而出。 洪承畴听完后,并没有立刻出声,缓了一会才缓缓说道“可有虚言”说完后眼神定定定看向柏永馥。 柏永馥是刘泽清的部将,刘泽清什么货色洪承畴能不知道,虽然说刘泽清的部队不是不能打,战斗力还算马马虎虎,至少在江南地区还算可堪一用,但柏永馥开口吧啦啦一大堆肯定是水分颇大。 “这……总督大人,末将不敢虚言隐瞒大人”柏永馥脸色有些许的不自然,回答时声音不自觉的低了下来。 “呵呵呵,柏总兵不用担忧,江宁粮草充足,甲胄也可调拨一些,军费火药更是不在话下,本督就想听柏总兵一句话,苏州之贼,将军多久可定,先不用急着回答,这是探子从苏州探得的情报,将军可先看看再说也不迟”洪承畴轻笑了一声,从桌案前的书籍中抽出了一张纸,两指夹着向前一递。 柏永馥见状急忙上前几步,低着头双手接过这张纸,柏永馥退后数步又回到刚才的位置方才看向纸条。 刚看几行,柏永馥的面色有些凝重,过了一会又似是放松了一般,看完后,柏永馥恭敬的把纸条又递了上去放在洪承畴面前的书案上,然后才开口道 “大人,依这情报而言,这苏州城内兵员众多,但是有甲者寥寥,军阵也是不堪,这李成栋也并非是正面被其击溃,而是入夜突袭大营,引发军士营啸而至全军溃散”说完后柏永馥见洪承畴并没有反驳,也没有开口的意思,柏永馥停顿了一下又道 “总督大人,只要江宁供应粮草军费,还有火药,末将可以保证攻克苏州城”柏永馥信誓旦旦的说道。 “柏总兵有这个信心很好,军中所缺之粮草军费,江宁一应补齐,本督再调江宁甲喇额真福尼率领一千五百人八旗精锐,绿营三千人,皆是善战之卒,柏总兵打算多久让本督听到攻克苏州城的捷报” 柏永馥有些犹豫的说道“大人,我军现在还未完成集结,大军还未全部过江,末将预计两个月可以拿下苏州城” 洪承畴摸着胡须道“大军半个月时间足可抵达苏州城下,十五天时间难道还拿不下一群土民占据的苏州城吗” 柏永馥咬着嘴唇,半响才开口道“末将尊令,一月攻克苏州城” “军中无戏言,一月不克,军法从事,柏总兵新朝可非前明可比”洪承畴站了起来,看着柏永馥沉声道。 “末将听令,一月不克苏州,末将提头来见总督大人”柏永馥似是下定决心一般,铿锵有力的说道。 “好本督静待将军的捷报,大军后勤补给江宁全力提供,绝不使前线缺一颗粮,将军可回营尽快整军,甲胄火药三天之内就会准备齐全,到时自会运抵军中” “末将尊令,末将告退” 柏永馥说完后,躬身退出大堂,走出总督府,柏永馥长出了一口气,看了一眼还在外面排队的江南士绅,柏永馥不屑一顾的暼了一眼,骑着马头也不回赶回军中。 第33章 火炮 “我决定组建第三镇,号克武镇,就由韩雄出任统制,这些时日要尽快补齐军仗,兵员由辅兵营里再次抽调” 孟浚坐在书案前对着下方的杨恩说道,杨恩坐在下方,听到后抬起头看向孟浚,只是书案前的文件堆的太高,杨恩看不见孟浚的表情。 “再次组建新镇,军饷钱粮倒是能维持,只是甲胄奇缺,军官不足”杨恩停下手中的笔道。 “甲胄不全那就慢慢配,架子先搭起来,军官就由韩雄自己提拔吧”孟浚听到杨恩的话头也不抬的回道。 “这……人事军权归于一人是否有些许不妥”杨恩听到后有些迟疑的说道 “这些事先不用考虑,清兵恐怕大举进攻在即,一切以大局为重,再说了那么多合格军官上哪找去” “是大都督,那我就先安排武库清点装备,提前预备好”杨恩点点头道。 又过了片刻杨恩似乎是想起什么又开口道“对了大都督,之前俘虏的两个李部的参将怎么处理” “参将?哦,哦,那两人啊”孟浚拍了一下脑门,事情太多了,把那两人忘了“一个叫杜永和,还有一个叫什么来着” “大都督,另外一个叫郭虎,这两人已经关押了这么久,都督打算怎么办” “高易,进来”孟浚朝着门外喊了一声。 “大都督” “你去把杜永和还有郭虎带过来” 高易抬头看了一眼孟浚,一头雾水的问道“谁是郭虎杜永和,他们在哪” “是击溃李成栋那一夜的两个参将,俘虏,在大牢里”杨恩开口解释道。 高易听完后恍然大悟,道“是,我这就去” 片刻后,杜永和还有郭虎两人就被带到孟浚面前,两人蓬头垢面,夏季天气炎热,这么久又未洗漱,散发出一股难闻的臭味,这两人一见到孟浚,这么大的人了,竟然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委屈,孟浚见状有些尴尬道“高易带两位先去洗漱一番,换身干净的衣服,晚上再见面细聊” “这高易,也不懂的带他们洗漱一下,这样子带过来还怎么说话”孟浚翻了一下白眼随口说道。 “都督想怎么用他们”杨恩有些好奇的问道。 “先带在身边参赞军务吧”孟浚想了一下又说道“毕竟是多年的老军伍了,先带着看看吧” “高易……”孟浚刚刚向着外面喊了一声就想起高易这时不在身边,带着两个降将出去了,索性孟浚站了起来对着杨恩道“慕德,你先忙吧,我出去一趟” 杨恩立刻站起身来对着孟浚施了一礼道“都督请自便”孟浚点了点头朝着门外而去。 高易不在身边,孟浚便叫了几个脸熟的亲卫护卫在身边,前几日就要去军器监看造炮的工匠,一直没去成,今日正好抽空去看一下。 来到了军器监,孟浚在朱图的带领下见到了这位铸炮大师傅,一个四十来岁的壮年人正蹲在一旁看着造好的熔炉,手上拿着纸嘴里不停的在算些什么。而旁边几名学徒正在往炉内倒青铜料,这位师傅回头看了一眼孟浚,见朱图站在一旁,便站起身用些许疑惑的眼神看向朱图。 孟浚见此便开口道“请问先生怎么称呼” “不敢当先生这个字眼,老汉姓米,单名一个顺字”米顺有些受宠若惊,急忙弯腰回道。 “米师傅这火炮铸造一门耗时多久”孟浚直接开口问道。 “一般情况下从头开始铸炮大概三个月,不过可以多制作些模具,三月后便可一次性出多门火炮” 听到这么长时间虽然孟浚心中有了一些准备,但还是难忍失望之情,万事开头难啊,孟浚也只能如此安慰自己了。 随后孟浚又详细的询问了米顺的制作工艺流程,才知道了原来是泥模铸炮,而且也不是铁炮,乃是青铜炮,在孟浚询问为何不用铁炮铸造后米顺解释道铁炮太过于脆,开不了几炮就会炸膛,而青铜炮虽然造价贵了几倍,但是胜在稳定。 而所谓泥模铸炮法,就是用舂得极熟的粘土制成模具后慢慢阴干,或者用炭火徐徐烘透,只制模的时间,最少一个月,最长三个月,耗时极长,而且一模一炮,不能重复使用,而一旦模具未干透或粘土未舂熟,就会铸造出残次品,火炮极易炸膛。 而米顺造过的火炮,炮身六尺半(196厘米)射程可达五百步,重达一千二百斤,触之必死,绝无幸免的可能,在孟浚问其有无四五百斤的短程炮可以随军野战之炮时,米顺挠了挠头道“老汉见过那种小炮,我是没造过,不过应该试试还是能造出来的” 最后在离开之时米顺保证只要材料充足三月之后就会有十门炮可以造出,只是必定会有些残次品需要回炉重造的,但是以米顺的经验来说最多三成损耗,听到这孟浚满意的点点头,三月后有七门炮也不错。 孟浚刚刚回到府衙,就看到张博坐在堂内,孟浚一踏入门口,张博就站了起来拱手道“大都督” 孟浚一看到张博,内心咯噔一下,但还是点头对其示意道“来书房” 到了书房内,张博急忙开口道“大都督,家父的挚友又发来了密信,言洪承畴在江宁大开府库,大批的钱粮甲胄运出城去,同时柏永馥面见了洪承畴,两人相谈甚久,家父挚友直言洪承畴此次必定会来攻苏州” 听到这孟浚点了点头道“骥康(张博表字)替我谢谢你父亲,你带过来的军情十分重要” 孟浚有些汗颜,自己组建了探听司,钱先拿出来三万两,结果屁的消息都没有回来一个,就是八卦消息都没有,还不如张着的朋友消息来快。 孟浚听到后并没有特别惊讶的情绪,知道清军肯定会来,就是这个柏永馥是什么角色,自己实在是一无所知,想到此孟浚开口道 “我已组建了探听司,专门查探江南清军的动向,只是探听司刚刚组建,如今百废待兴,必安对江南各地士绅多有些不了解,我想请骥康先去帮忙,你看如何”孟浚站起身诚恳的向张博说道。 “固所愿也,在下万死不辞”张博拱手沉声道。 “好,骥康就先暂任探听司副指挥使,情报就是我的眼睛,有了千里眼,战打起来事半功倍,在江南之布局就拜托骥康了”孟浚看着张博道 “是,大都督,卑职一定尽全力” 第34章 争执 苏州城内,大街上熙熙攘攘,距李成栋围攻苏州已过去了一段时间,苏州城内的商铺也逐渐的开门营业,百姓平静如昔,似乎战争的阴影已经远离,苏州自古工商业繁华之城,其余相临城市也有商贾进入苏州采购商品,城内一片繁忙的景象,而在原来的知府大堂内孟必安正在向苏州的大都督汇报着。 “柏永馥奉天宁远县人,是原东平伯刘泽清的部下,刘泽清逃往海上之时就是这个柏永馥打开淮安城降清,然后被清廷加封为淮安总兵,总兵力应该有五万人左右,部下参将肖鸣祚,梁贺鸣,吴顺昌,军队大部还是刘泽清原先那些兵马,据说还有很多都是裹挟的平民,这个消息还不确定,不过很多人都说刘泽清的部队不能打,在大明崇祯年间就是有名的避战将军”孟浚听着孟必安的汇报,这是孟必安这两日里查探出来的资料。 孟浚揉了揉一下脸,让自己清醒一些,之后看了一下孟必安,道“还有吗?柏永馥手下步兵大概多少,骑兵多少,火炮有几门,披甲兵多少,还有大军现在在什么位置,这些有没有消息” “没有了都督,我这点资料还是跑遍了苏州城内的士绅,到处问的才知道,探听司才刚刚成立,我才挑了几个人呢,估计这会还没到南京,消息也没这么快传回来”孟必安愁眉苦脸的说道,就这点消息自己还是跑断腿才查探到的,到处问苏州城内士绅,还找到了一个原先崇祯年间在刘泽清军队里当过逃兵的才勉强探得一点消息,之前什么柏永馥,自己压根没听过这个人。 “行吧,你先去忙探听司的事去吧,南京杭州加紧派人,其余江南各地可以缓一些”孟浚倒也没怪孟必安,毕竟是刚刚组建,情报确实也没有那么容易就打探出来。 “进退有据,整齐划一,观此军有强军之象”林士奇在营外看着宁武镇士卒的操练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些时日几乎是天天操练,每日的肉食不间断的供应军中,军中的将士已经是越发的壮硕,就目前来看,以林士奇的感觉,这些苏州兵已经远远超过了原来大明的卫所军,就是和流寇精锐应该都能碰一碰了。 自从上次演武之后,两镇都开始加紧操练士卒,兵士的阵线愈发齐整,士气也很高涨。 因为孟浚又新建了一镇,抽调了一些基层军官,所以余有田现在晋升为伍长,升了官,不止饷银多了一点点,又让余有田品尝到了权利的滋味。 “小常,你干什么呢,这头得低下来,盾牌举高一点起来,还有你李二弟,你看没看旁边的人,阵都没排齐”余有田腰里别着腰刀,一手垮着腰刀,另一只手上还驻着一根长枪,威风禀禀的训斥着几个手下。 “叮叮叮……叮叮叮”鸣金声响起,余有田朝着太阳看了一下,嗯时间差不多了,回营吃午饭了,这种日子再过十年余有田都不觉得长,天天包吃包住,还有饷银拿,就是累了点,不过做什么事情不累,这总比种田轻松些吧。 回到大营后,余有田一伍人正围在一起吃着饭,林士奇从营门外走了进来,林士奇身后簇拥着几十名亲卫和书办,亲卫皆是披着甲胄,走起来哗哗做响。 李二弟从远处看着林士奇,满脸羡慕的说道“真威风啊,我什么时候也能带几个人这样走” 众人听到后皆是哈哈一笑,伍里的几人都在嘲笑李二弟异想天开,李二弟皮肤黝黑,身材又瘦又矮,常远鼎更是笑着道“就你李二弟这么矮还想当将军,盔甲有没有你这么小号的吗,哈哈哈” 李二弟被众人臊的满脸通红,余有田看到则制止了众人的玩笑“这可不一定,说不定咱伍里就能出个将军呢” 这话说完后就连李二弟自己都不信,不过在众人嘻嘻哈哈之后,李二弟倒也不觉得尴尬了。 这时一个身上插着认旗的传令兵骑着马从城内赶了过来,一进到大营门口就停下马,在通报身份后这名传令兵赶往林士奇的大帐处。 “统制大人,大都督下午召集众将,就在城内知府大堂” 林士奇点了点头,道“知道了,我马上就去” 军议大堂内,孟浚看着众人,大家都有一些无精打采,主要还是天气太热了点,孟浚自己也很闷热,手上的蒲扇几乎是扇个不停,扇出来的风都是热的,孟浚侧一下身对着站在旁边的高易道“高易,你带几个人去附近饭馆找找看看买点绿豆汤回来” 高易低声应了一下,转身离去。待高易离开后,孟浚拍了拍桌子道“大家打起精神来,洪承畴这个汉奸这次调了淮安总兵柏永馥来打我们,大约在五六万人左右,具体兵力还在探查之中,大家议议看,我们该怎么打,我们是要守城,还是野战。” 听到正事后众人打起精神,林士奇看了一下众人,自己现在算军中二号人物,大家都在等着自己开口,林士奇想了一下道 “大都督,我觉得现在最要紧还是要查清楚柏永馥多少人马,有没有八旗兵,还有有没有携带火炮,柏永馥是刘泽清的部下,刘泽清这个人算是江北四镇内战力最差的,如果当当是柏永馥本部人马,我们三镇齐出,当能破敌”林士奇对着众人高声道。 孟浚听完后点点头,接着道“嗯,士奇的意思我知道了,那韩统制有什么想法” 听到孟浚叫了自己,韩雄摸了摸下巴道“野战能胜那自然最好,但是孙子兵法云: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全军掷之一战,若是失利恐怕苏州城也将难以守住,依我看不如坚守苏州城,以待援军” 林士奇听到韩雄反对野战后脸色有些许的难看,不过其并没有说些什么,只是在听到韩雄又是求援那一套的话后忍不住的驳斥道 “援军,哪里来的援军?浙江鲁王吗?他们要是来的话上次李成栋的时候就该来了,我们难道没派人求援吗?有一兵一卒吗?指望他们,还不如摆个香案祈祷上天发大水把清军都淹了还更靠谱” “以苏州一城之地,如何能抵抗东虏,还不是要靠朝廷汇聚大军,方能有所成效”韩雄也毫不客气的回道 林士奇也不甘示弱道“朝廷,我们该听哪个朝廷的,浙江,还是福建,党同伐异现在还在自己打自己,江南这么多义军反抗,而朝廷有派几人过来整合义军吗?靠朝廷,我看还是靠自己更好” “大逆不道之言……”韩雄气的站起身用手指着林士奇,而林士奇也回瞪了过去,一时间大堂内气氛凝重。 “啪……吵什么吵,这是在议事大堂,不是在菜市场,你们更不是泼妇”孟浚用力一拍桌子怒吼道,两人这才坐了下来。 这时高易从门口走了进来,看见堂内气氛有些不对,原本一脸笑意的脸也渐渐收了起来,几步走到孟浚身边轻轻说道“大都督绿豆汤买回来了,一大锅呢” 第35章 绍兴鲁王 孟浚朝着高易使了一下眼色,高易疑惑的看着孟浚,不知道这眼神是什么意思,孟浚看这木头疙瘩一点都不懂,只好自己开口道“夏日炎炎,大家喝碗绿豆汤吧,喝完再讨论,高易,去把碗拿来啊,傻站着干嘛” “是,我马上去后厨拿”高易连忙点头道。 “咕噜咕噜……”众人一碗汤喝下去,燥热的心缓解了一些,孟浚放下碗缓缓说道“清兵还没到呢,两位就先吵起来了,是战是守现在还不能下定论,战守都要做好准备,守城各项准备不能停下,各镇操练也要上心,可以组织起一些军内比武,总之到时候野战我们也可以打,就刘泽清留下的那群孬兵,我们难道还真能打不过” “是,大都督” “必之,铁甲军整编训练的如何了” 听到孟浚询问自己,孟必之放下还未喝完的绿豆汤“回大都督,铁甲军兵员已经挑选出来了,三千壮硕之士,辅兵四千人,平时由辅兵负甲,临战甲兵再开始披甲,力求已最好的状态加入战场,军中完好的铁甲两千七百副,次一些的皮甲棉甲也已经分配到军中基层武官和前排军士,这批大概有两千多副,而一些不堪用的甲胄则再拿给军器监看看能修补的修补,实在不能用的则废弃” 孟浚点了点头,对这支铁甲军孟浚和众将是寄予厚望的,就是有这支三千人的铁甲军在,林士奇才敢想着野战对阵清军。 “好,必之,铁甲军的训练每天都不能停,铁甲军的的伙食一定要充足,肉食要每天不断” “是,都督” 回到军营后林士奇坐在椅子上,拿起一把蒲扇扇了起来,旁边的书办看到林士奇脸色不佳,不禁的小声询问道“大人,怎么了” 林士奇语气有些不耐的说道“这个韩雄天天就知道捧那些人的臭脚” 只见书办有些疑惑的问道“哪些人?” “行了行了,你少管”林士奇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那书办见状也停止了询问,拱拱手告退了。 待到大帐内再无一人后,林士奇停下扇着蒲扇的手,冷笑的说了一声“蠢货,就算浙江出兵,就大明南方那些跟乞丐一样的兵能有什么用” 浙江绍兴,大明第十一代鲁王朱以海,他此时正在大堂上无奈的听着底下一众文武的争吵,朱以海此时已经正式出任监国,并任命张国维、朱大典和宋之普为东阁大学士,又起用崇祯年间的辅臣方逢年入阁为首辅。 不过朱以海没有自己的军队,只能倚重方国安和王之仁两位大将,他们两人率部抵达绍兴后,立即接管了浙东原有的营兵和卫军,同时排挤孙嘉绩、熊汝霖和钱肃乐等人领导的义兵。方国安和王之仁更是不顾朱以海的反对,擅自把浙东各府县每年六十余万钱粮自行分配,结果浙东各地义师断绝了粮饷来源,大多散去,就连督师大学士张国维直接掌管的亲兵营也只剩几百人。 此时张国维更是愤怒的朝着方国安大声指责道“尔尽占各府县之钱粮,断绝各地义军之粮饷,致使浙东人心尽失,把控军权,幽禁监军,如此行径与藩镇何异” 方国安有些满不在乎的说道“我可从来没有幽禁监军,张大人可不要胡说,至于钱粮之事,那些乌合之众有何战力,白费钱粮罢了,把这些钱粮用在正兵之上才是正道,钱花在那些民兵上,他们能打的过东虏吗” 朱大典听后有冷声道“那方总兵就有把握对阵东虏,可战而胜之吗” 方国安听到这话,想反驳又有些底气不足,只是冷哼了一声,并不搭话。 争争吵吵了一阵后,宋之普出言制止了争吵,待场面安静下来后,宋之普没有继续揪着钱粮之事再说,而是朝着上首的鲁王朱以海拱手道“殿下,唐王已经在福建福州继位登基称帝,年号隆武,其使者已至台州,依臣看这必然会带着退位归藩的召令,殿下若是不同意,浙闽之间恐有不忍言之事” 底下一众人皆是屏住呼吸,紧张的看着台上的监国殿下,朱以海看着众人叹了口气道“我本旁宗远支,不敢窥视大宝,今唐王既然已在福州登基,我自然要退位归藩,若是强据大位,浙闽两省必将兵戎相见,徒耗抗清之力,我不能也不敢因一己之私,而坏国家大事,我朱以海愿意退位归藩” 此话一出,台下寂静无声,张国维皱着眉头,扫了一眼众官员,只见有些人点着头,颇有赞同之意,张国维见此出列道“监国殿下,唐王亦是旁宗远支,要论轮序的话唐王并不比监国殿下近,而今其远在福建,不比监国亲临前线,监国若是此时退位归藩,恐怕浙江一省旦夕有倾覆之风险” “若是按张学士所言,那我浙江之明军就不用布防前线了,可以直接屯兵浙闽边界,将浙江拱手让与清军罢了”有官员直接出言反驳道。 “大战一起,浙闽两地空耗实力,要知道东虏在杭州就有大军,离绍兴不过旦夕而至,此时若还不能共抗时艰,天下败坏之事就在眼前” “不可,绝不可退位归藩,自古岂有退位而安然无恙之君,殿下绝不可退位” …………刚停下争吵的众文武又开始了新一轮争论,这次明显更加的激动,王之仁更是把一个给事中的眼眶打了一拳,这个挨打的给事中大呼小叫,哭天喊地的,场下更是闹成一团,一片混乱,朱以海头疼的看着众人,急忙让侍卫拉开众人,又把那名挨了一拳的给事中带了下去,让其回家看看大夫。 好不容易安静了下来,朱以海这次不等众人自己先开口道“退位归藩之事,可以等唐王使者抵达后再议,这次本王得到消息,有义士孟浚攻占苏州城,还在苏州城下击溃了李成栋,大振江南民心士气”朱以海说完后还激动的拍了一下手掌。 张国维听到这话则有那么一些尴尬,毕竟上回苏州有个人来见自己,自己以为一群民兵守卫的苏州城在李成栋的围攻下必不能守,干脆都没见,谁知道李成栋居然还真被一群民兵给打的溃不成军。 第36章 封赏 朱大典出列道“既然苏州已经光复,那监国殿下可派巡抚督军苏州,依臣看可调兵援助苏州城” “苏州城处于清军四面包围之中,南京杭州皆有清兵重兵,若是调兵苏州,怕是都会被包围其中,再说了现在杭州还在东虏手上,兵要怎么调,飞过去吗”方国安不屑的说道。 朱大典听完后皱着眉头道“既然兵不能调,物资也过不去,那最少也要派个监军,让这些义军知道朝廷没有忘了他们” 上首的朱以海见状也开口道“是要派人过去,不过这孟浚既然举义反清,光复了苏州,首辅你看该如何封赏” 方逢年沉吟片刻后道“可授予孟浚为苏州总兵吧,暂权苏州府军政诸事吧” “我朝有苏州总兵这一衔称吗”朱以海皱着眉头询问道。 “监国殿下,事急从权,可暂设,待江南平定后可做取消。”方逢年拱手回道,说完后又退了回去,一副精力不振的样子。 “国家名器,岂能滥设,今设之,明日又除之,那天下士民该如何看待朝廷,监国殿下,首辅大人之议绝不可行”张国维站出来反驳道。 方国安听着几个文官在那争论不休,有些不耐的开口道“不过光复区区一城,今日就授予总兵头衔,明日再复一城该如何封赏,依我看,封个守备足以了” 朱以海脸色有些不好,自己远宗旁支监国,先天性威望不足,从监国以来几乎没有不吵的时候,朱以海是真心想退位归藩,朱以海是知道唐王朱聿键的,知道这位远房亲戚雄心壮志,在崇祯朝时就敢以藩王之身起兵勤王,若是唐王能光复河山,自己退位也就退了,就算以后秋后算账,那自己也无怨无悔。 现在只是随意讨论一下孟浚都吵的不可开交,这实在是让朱以海有些心累,吵到后面甚至都有些御史言官开始质疑孟浚的品德。 “那孟浚之前可是剃过发的,大节有亏之人,怎么担当重任,身为大明武官,竟然不思誓死抵抗,居然毫无抵抗,直接降敌,依我看,此人绝不可信,应该收其兵权,将其问罪以儆效尤”一个言官其言灼灼的说道。 当然朱以海只当没听见这话,按这些言官的标准,这世上哪有完人了,顺来降顺,清来降清,只要有举义反正者那自己都愿意接纳。 世上明白人还是很多,朱大典立刻反驳道“监国殿下,甲申之变后,降顺降清者不计其数,若是人人问罪,恐怕天下遍地皆是死敌,只要幡然悔悟者皆既往不咎才是安邦之良策,孟浚既然弃恶从善,还攻下了苏州城,击溃了李成栋,这足以说明此人乃知兵之人,以名爵之号换得一座重城和一员良将,孰轻孰重一眼可辩之,国难思良将,朝廷当以重赏方能显求贤若渴之态。” 朱以海听完后点了点,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沉吟片刻,朱以海决定绕过争执的地方,道 “那就加封孟浚为鹰扬将军,正三品衔,暂时总督苏州军政,至于监军……”朱以海有些犹豫的望向众人,苏州城四面皆敌,前去监军说难听点那是九死一生。 张国维见此则开口道“殿下,可先行宣读诏令,监军之人选可以慢慢再议。” 朱以海点点头道“朱学士,那就由你起草诏令吧”说完后朱以海便解散了朝会,不过半天功夫,朱大典便写好了诏书,递交了上去。 “闻褒有德,赏至材,孟浚字元祉,公忠体国,宣德明恩,守节乘谊,以安社稷,圣贤治国,皆赖英才辅翼。有功于国,克复苏州城,实国家之栋梁,特此加官,鹰扬将军,暂摄苏州军政,正三品衔以彰其德,兹因其才德兼备,于国家危难之际,勇毅非常,力挽狂澜,以褒奖其功勋。” “嗯,很不错”朱以海看着这洋洋洒洒的诏书,忍不住夸奖了一句,看完后朱以海毫不犹豫的拿起自己的监国大印盖了下去,随后便让几名锦衣卫带着诏书绕过杭州去见孟浚宣读。 苏州城内,孟浚正在看着兵书,“为将之道,军井来汲,将不言渴,军食未熟,将不言饥,军火未然,将不言寒,军幕未施,将不言困,夏不操扇,两不张盖,与众同也”。 看到这孟浚点点头,一边用笔在纸上做下批注,身为将帅,要注意日常的小事,军营中的水井还没有打上水来时,作将帅的就不要先喝水,给士卒吃的饭没有煮好,将帅也不要先吃,军营中的火堆还没有点燃,将帅也不能先叫寒冷,军中的帐篷还没有搭造完毕,将帅也不能先言困乏,夏天酷热,将帅不要轻易地拿把扇子取凉,多雨天气,将帅也不要首先举伞避雨,要时刻和士兵保持一致才能知道士兵此时的状态,在各种生活细节上要处处与士兵相同。 看到此孟浚拍了自己一巴掌,喃喃自语道“才拿下一个苏州城,居然敢脱离组织,实在不应该,军队才是自己的一切,所有的一切都应该为军队而服务,如果战场输了,苏州城发展的再好也和自己无关” 想到此孟浚大喊一声“高易,收拾一下被褥,去军营里睡,从今以后将士吃什么我就吃什么,将士睡哪里,我就睡哪里” 高易“…………” “愣着干嘛,还不去收拾”孟浚恼怒的朝着高易吼道。 “是都督,我马上去”高易挠了挠头往后院走去。 “少爷在这里住的好好的,干嘛要搬走,还搬军营去”环儿皱着眉头,气鼓鼓的说道。 高易这回也不惯着她,高声道“这是大都督亲口指令的,军国大事,你个小丫鬟懂啥”说完脑袋还斜了一下,语气不屑的朝环儿说道。 “你……你等着,我这就去找老夫人去”说完环儿气冲冲的朝着门外疾步走了出去。 “哎,哎,别走啊,收拾东西啊”高易看着环儿走了出去,急忙出声说道,不过环儿并未搭理高易,自顾自的往老夫人的屋里走去。 第37章 风雨欲来 江宁城外,柏永馥看着络绎不绝运往大营内的物资,脸上不禁的露出一丝笑意,身旁部下吴顺昌也笑着对柏永馥说道“大帅,这南京可真富啊,这么多钱粮,咱们可从没这么富裕过啊” “现在叫江宁,南京这个词以后别说了,再说了这点钱算什么,打下苏州那才叫富”柏永馥漫不经心的出言纠正了一下。 “是是大帅,末将说错了”吴顺昌满脸笑意的说道。 “让所有人准备好,明日大军开拔,梁贺鸣你部为先锋,后营留下接受剩余的物资,其余全军出征,兵发苏州”柏永馥沉声说道。 “是,大帅”身旁一众将官拱手喝道。 次日,清军大营,柏永馥的军队已经集结完毕,大营外人头簇动,满野皆是持枪挎刀的清兵,马军已经提前出击,为大军开路。 柏永馥看着浩大队伍,心中豪情满怀,对着身旁的众将朗声道“待拿下苏州后,满城的钱粮,美人,诸位可任意索取之,哈哈哈” 柏永馥刚说完,笑声还未停歇,耳边就传来部下吴顺昌的声音“大帅,那个甲喇额真福尼来了” 柏永馥一下子就停下笑声,定眼望去,远远的一队旗兵骑着战马奔驰而来。 福尼此人一看就是久经沙场的悍将,凶悍的气息扑面而来,身后的旗丁个个皆是悍卒,那汹涌的气势和柏永馥帐下的绿营兵天壤之别。 福尼一见到柏永馥,如同主将般颐指气使,一番像鸟语般叽叽歪歪的说道,说完后福尼还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意。福尼是纯正的满八旗,自然说的是满语,福尼说完后,身旁的一个旗丁站了出来,把福尼的训示一字一句的翻译出来。 “孟浚这个蛮子,胆敢反叛大清,我一定要活捉此人,诛九族,凌迟处死,苏州满城皆屠,我倒要看看还有哪个不开眼的蛮子还敢反。” 柏永馥和众将听完这话都露出一丝不自然的神色,柏永馥不禁有些恼火,这把屠城挂在嘴边,是什么意思。而自己虽然是主将,看这样子是不是要和自己争夺话语权? 而清军大举出动,这么大的阵仗,自然不能瞒住江宁的士绅,一些心怀故国的士绅暗中把情报传递了出去,清军的行动将很快传到了孟浚的耳中。 ………… 苏州城外,校场之上,孟浚带着众将正在进行一场试验。 孟浚对众将道“自崇祯朝起,官军与东虏对战以来,屡战屡败,东虏缴获的盔甲,足以装备整个八旗,更何况如今八旗已经横扫北方,八旗的甲胄精良,满八旗现在普遍装备铁甲,棉甲,天气寒冷的话还外套一件战袄”孟浚说完后让一个士卒把八旗的一件铁甲套在木头人上。 韩雄皱着眉头道“难道所有的八旗兵都身披铁甲,那不是箭射不穿,刀枪不入了” 孟浚挥了挥手道:“那倒也不是,试一试吧” 只见一队士卒站在一边,分别手持弓箭,火铳,腰刀,长枪,余有田此刻也站在队列的后面,余有田手持一把火铳,火铳是在最后一个测试,不过余有田心里有些紧张,不停的默念着火铳射击的流程。 不多时,弓箭手已经射击完毕,总共射了三轮,观察士兵跑过来汇报道“弓箭五十步未能破防,箭矢被弹开,三十步铁甲轻微损伤,十步破甲,透甲一寸,可轻伤” 其余装备也都一一测试完毕,“腰刀不能破防,铁甲轻微损伤” “长枪不能破防,铁甲轻微损伤” “火铳手上前射击”有军官对着余有田喊道。 余有田咽了咽口水,走到划定的线上,拿起火铳,按着流程开始装填,一切就绪后,余有田举起火铳,瞄准木人,扣下扳机,只听“砰”的一声,五十步外的铁甲应声而动了一下。 观察兵检查了一下铁甲,高声道“五十步,火铳不能破甲,铁甲有弹坑” “三十步继续试” 余有田又走到第二条线上,重新装填,片刻后,余有田又扣下了扳机。 “三十步,火铳破甲,有致命伤” 听着这检查结果,众将都是皱着眉头,韩雄有些震惊道“只有火铳能破甲,弓箭手十步距离那都已经贴脸上了,太近了” “弓箭破不了甲,那就大造火器,用钝器砸”孟浚脸色也有些不好,火铳产量不足,无法满足军用,孟浚接着道“朱图,既然火铳产量无法提高,那军器监要大力打造钝器,如狼牙棒,骨朵,长斧,要尽快满足重甲营的装备” 朱图点点头道“属下遵命,军器监一定全力打造,这些钝器好造很快就能造好” 现在孟浚的思路就是打造能够破甲的武器,同时提高军队的防御力。 “黄成,斥候要盯紧了,早一日探得清军的动向,我们就早一日准备”孟浚对着斥候队长黄成叮嘱道。 “是都督”黄成低声应道。 这时孟必安急匆匆的从一旁挤了进来,来到孟浚的身边,对着孟浚的耳边轻轻的说了些什么,说完后,孟必安退了一步,站在孟浚的身边,而孟浚停完后,脸上却没有什么变化。 这时天空一声闷雷,毫无预兆般传来一阵轰响。 孟浚不禁的抬头望天,乌云密布,刹那间,雨点如泼洒般降了下来,孟浚伸出手接着雨水,喃喃道“变天了,恶战将临了。” “大都督,该走了”孟必安看着雨越下越大的样子,伸出手替孟浚挡着雨水,急忙催促孟浚道。 孟浚拨开孟必安为自己挡雨的手,轻声说道“走吧,回营” 第38章 部署 孟浚坐在窗前,白天又开了一场军议,坚守和决战的争执依旧如故,吵到最后还是孟浚发火了,强行中断了军议,在众将离开后,杨恩凝重的对着孟浚说道,是战是守应尽快决定,再拖下去怕是会闹的军心不稳,孟浚也知道这么拖下去不是办法,可是自己现在也是举棋不定。 “唉”孟浚叹了口气,随即站起身,来到门口,阻止了要跟在自己身边的几名亲卫,想一个人随意走走。 风清月朗,徐徐的风吹着,树叶有些轻轻的摆动,孟浚在主帐外随意走了片刻,看着营中密密麻麻的帐篷,只有时不时路过一队的巡逻兵,而其余的士卒皆是在熟睡之中,孟浚索性坐在一旁的马扎上,看着大营出了神。 守,苏州城墙虽厚,守孟浚是有把握守住城池,就怕清军久攻不下,深挖壕沟,锁住城池,那就是再坚固的城池也守不住,城内的粮食也会吃完,围城的清军却没有缺粮的风险,清兵也不是傻子,不会再给孟浚夜袭的机会,但是决战的话,孟军士卒未经大战,此战胜负难料,万千性命皆在孟浚的一念之间,如此重负,尽在自己的决断之中。 “乱世之中,生死寻常事罢了,昔日楚霸王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九战九捷,方才有宰割天下的威望。畏首畏尾如何能成大事,既然已经走到今天这一步了,那就决战吧,是死是活就看这一次了”孟浚喃喃自语道。 次日清晨,孟浚顶着黑眼眶,但却精神振奋的坐在帐上,同时传令聚集众将。 “大都督,所有人都来了”高易走进堂来对着孟浚说道。 “聚将”孟浚沉声道 片刻后,军中三位大将都来到了帐中,孟浚抬眼望去,孟必之,韩雄,林士奇。三人都是披着甲胄,一副雄壮的模样。 看到人齐了之后,孟浚率先开口道“我已决定了,集结大军,直击柏永馥” 孟浚说完后,韩雄神色复杂,嘴唇微张,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看到孟浚坚毅的眼神,还是低下了头。林士奇则精神振奋,一副跃跃欲试的神情,孟必之脸上有些担忧,但也没说些什么。 孟浚见众人没有异议,接着开口说道“今日之议,战要在哪里打” 三人互相望了一下,片刻后还是林士奇先说话“都督,依我看就在苏州城下决战吧,敌远道而来,我军以逸待劳,城下决战更有优势” 韩雄听完后也开口道“大都督既然决定不守苏城,那城下决战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我军对苏州地势更为了解,地利在我”孟必之想了想也是赞同在苏州城下决战。 孟浚听完后站了起来说道“那就在苏州城外决战吧,高易把地图拿来” 不一会儿,高易抱着一卷地图走了进来,高易把地图展开,铺在孟浚面前,孟浚看着地图说道 “都过来看看,站那么远能看到什么”几人听后,立刻围了上来,四人围在地图一番讨论。 “就在阳澄湖西面开阔处适宜大军布阵”孟浚看着地图上密密麻麻的河流支道,挠了挠头,只能找出一处稍微适合大军布阵的地点,此处北面略窄南面宽大,河流呈八字形,对己方有那么一丝优势,不过河流众多也有好处,清军的骑兵优势被无限降低了。 在看了会地图后,孟浚对着众将说道“走,我们去阳澄湖西面看看地形” 约两个时辰,孟浚几人带着几十骑来到了阳澄湖西面,众人脸上满是汗水和灰尘,孟浚抬起胳膊擦了擦脸,喘了口气道“军队就在此处列阵,东面被阳澄湖挡住,不用担心清军绕后,西面有运河,骑兵在这里无用武之地” 林士奇抬起手挡着阳光道“只要八旗铁骑冲不起来,我们就是砸也能把这根硬骨头砸碎。” 孟必之这时眯了眯眼,抬头看了一下太阳道“大都督,最好是在午后开战,早晨的时候,太阳正好有些斜对着我们,到了午后,太阳光就变成对着清军了” 孟浚听后也抬头看了看太阳,点点头道“不错,必之说的有理,只要能削弱清军一丝战力,我军就多一分胜算,走我们再去前面看看” …… 数日后,清军的前锋已经抵达了无锡,局势愈发的紧张,城内消息灵通之人已经有人开始离城避难,城内的粮价是一日三涨,就是开仓都无法平息,杨恩是急得满头大汗,已经把城内的情况告知了孟浚,不过孟浚此刻无暇顾及城内,只要这一战赢了,苏州城内自然恢复如初,但是万一要是输了,苏州城就是再乱也和自己无关了,军中将士都已集结完毕,只待孟浚一声令下。 三镇士卒三万人,铁甲兵两千人,斥候骑兵四百人,辅兵两万人,这是孟浚能拉出的所有家当。 高易翻开帐篷,对着孟浚道“大都督,大军已经在城外集结完毕” 孟浚点了点头,走出大帐,身旁数十名亲卫身穿铁甲,各持刀矛,等候在一旁。 孟浚见此,豪气顿生,微微一笑,挥手道“走吧” 苏州城外,五万大军已经集结完毕,在城下摆开阵势,孟浚站在高台之上,历数清军十大恶,给将士训话,统一思想。 “自东虏起事辽东后,耗尽中国之财赋,北直隶城池残破,百姓尽皆掳掠,河北山东湖广,屠城戮民,罪恶滔天,罄竹难书,多少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如果将士们觉得这些事离你们太过遥远,那么扬州呢?嘉定呢?这些地方难道还远吗?东虏已近在咫尺了,我们该怎么做” 数万将士聚集城下,却静悄悄的,士卒们的神情愈发的凝重起来,安静了片刻,忽然有人高举长枪,大吼道“驱逐东虏”。 “驱逐东虏,驱逐东虏”数万将士高举武器,声势浩大,瞬间沸腾般的呼喊道。 “出发”孟浚用力的一挥手,朗声大喝道。 第39章 斥候相遇 苏州城外,军队调动的号角声此起彼伏,城下列阵的士卒,在鼓声和军令声下,朝着阳澄湖西面而去。 而孟浚在苏州城下的誓师大会,自然瞒不过清军的眼线,孟浚出兵五万多人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无锡城内的柏永馥耳中。 此时的无锡城内,一处酒楼中,无锡城知县同知守备,还有一些县衙中人正在一旁坐陪,身坐主位的自然是八旗的甲喇额真福尼,柏永馥和一众部将身居下首,十几名年轻貌美的女子陪在众人的身侧。 “大帅,这苏州城可真真的有钱啊,随便什么土包子占了苏州,都能拉出五六万人马,啧啧啧,不得了,不得了啊”吴顺昌凑到柏永馥的身边低声的说道。 柏永馥夹了一口菜,放在嘴里咬了咬道“全是新兵民夫有什么用,这孟浚不知死活,愚蠢无谋,大清野战无敌,就拿那些新兵还敢和八旗野战,可笑,这次苏州城我们拿定了,顺昌啊,记住了拿下苏州城后,把眼珠子放亮点,那府库的银子要第一时间占了,赶紧往大营里搬……”柏永馥越说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浓郁,两人在座位旁交头接耳,说个不停。 “叽里呱啦,叽里呱啦…………”福尼喝了一杯酒,对着众人一阵输出,旁边的翻译及时的给众人解惑。 “好些年没见过这么不怕死的蛮子了,正好在野战大杀一通,就不用去爬那苏州城了” “叽里呱啦,叽里咕噜……”福尼有些酒意又说了一阵,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声,不过这时翻译脸色却微微有些尴尬,不知道要不要翻译,福尼瞥了一眼翻译兵,怒骂了几句,翻译只好开口道 “汉蛮子不堪一击,没一个有卵子的货色,我大清铁骑所到之处,汉蛮子尽皆俯首而降,要我说就该多杀几座城,杀的人多了我看还有谁敢反” 台下众人鸦雀无声,就连舞女都吓的不敢再动,福尼身旁的少女被吓的小脸煞白,眼角都有一丝泪痕,浑身僵硬深怕惹怒身旁这个杀人魔。而柏永馥和一众部将都有些脸色难看,柏永馥新降之人,被这福尼这句话说的憋屈不已,只得猛灌一口酒掩饰尴尬。 “叽里咕噜……”福尼这时脸色一变对着身旁的少女怒骂了一声,翻译兵大声对着少女骂道“哭哭啼啼的做甚,汉女子也是如此懦弱不堪” 那少女被吓的更是不敢有丝毫动作,而福尼这时突然抓住此女子的头,用力磕向桌子,只听啪的一声,少女应声而倒,满脸是血的瘫软在地上,生死不知。 酒宴上的衙门众人见流了血,都是一脸惊慌,战战兢兢不敢有丝毫动作,福尼满不在乎的继续喝着酒吃着菜,仿佛此事与他无关一般。 柏永馥脸色有些铁青,桌上的酒菜更是再无法入口,好不容易挨到酒局散后,柏永馥和几位部将走出大门,吴顺昌朝门内呸了一口道“什么玩意,粗鄙不堪的货色” 柏永馥听后制止了吴顺昌的牢骚,头也不回的往大营而去。 次日正午,孟浚的三镇士兵,长林镇,宁武镇,克武镇三镇已经抵达阳澄湖西面的旷野之地,大军的营寨就构筑在战场后侧五里之处,沿河扎营,同时黄成的斥候前出,探查清军的动向。 而清军的前锋马军也已前出清军哨探一路奔驰,已经抵达阳澄湖前方三十里处的周家村外,遍地河流着实令清军哨骑苦不堪言。 “哨总,我刚刚抓了一个村民,前方三十里处就是阳澄湖,那村民说昨日那边来很多军队,我看应该就是那群土寇了”清军的一个哨骑对着其哨总说道。 刘平沉吟片刻,猛的夹了一下马腹道“继续往前探查!” 清军哨骑继续往南奔驰了十余里,终于发现了孟军的踪迹,遇上了孟军的斥候。 “什长,你看,是清兵”黄成的斥候队老远就看见了奔驰而来的清军哨骑,十名斥候骑兵立刻勒紧了马缰,张成盛带着斥候队往北探查,为大军耳目,张成盛听下马数了数清兵哨骑,只有区区五骑。 张成盛有些激动,第一次碰见清军哨骑,而且人数还只有自己的一半,内心十分的兴奋。 此时刘平也看见了远处的孟军斥候,兴奋的说道“找到这群土寇了,土寇主力应该就在附近十几里内了” 而这时张成盛在和部下动员了一番后,己方是对面的两倍,张成盛自然不会怯战,带领着弟兄们疾驰而去,想要消灭这支小队清军,或者将其驱赶回去。 刘平见状,微微有些一愣,对面这群土寇这么猛的吗,看见自己竟然直接冲锋,不是刘平看不起这群斥候,以为自己人少就能稳赢吗。 “这么看不起我啊,准备迎战”刘平冷哼一声,大声道“冲” 五名清军哨骑纷纷拿起骑弓,策马朝张成盛众人冲了过去。 “弓箭射”张成盛见距离已经拉近,顿时大吼道。 十名孟军斥候拿起弓箭朝着清军骑兵射了出去。 而清军哨骑也几乎在同时间射出了手里弓箭。 “啊”接连几声惨叫,张成盛回头望了一下,一名己方斥候被射中面门,当场摔下马去,还有一人被射中马匹,也摔了出去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而清军哨骑只有一骑被射中马匹,战马吃痛把背上的骑兵甩了下去。 张成盛大吼道“换刀枪,对冲过去” 此时两方骑兵只有短短的三十步,互相对冲的情况下只有一瞬的时间,两方都已换了刀枪,虽然只有十几骑对冲,可声势依旧可怖。 张成盛紧张的盯着对面的骑兵,握紧了手中的长枪,双方没有任何的花哨,直接硬碰硬的对冲而过,张成盛的长枪刺中了一人,在刺中的瞬间张成盛就丢下了枪,又从马首旁抽出了长刀,十几秒的时间在此时的张成盛看来是那么的漫长,他大口的喘着粗气,拉住马缰,掉转马身看向身旁的战友。 一轮对冲下来,张成盛身旁只剩下了两名斥候,而清军哨骑就剩下刘平一人,刘平惊魂未定的回头望了一眼,连忙拨着马缰朝远处疾驰而去。 张成盛看着刘平远去的身影,愤恨不平的说道“艹,赶紧看看还有没有活着的” 第40章 临战 清军队列中,大量的辎重车辆装满了铠甲,兵器,帐篷,还有粮食,一路上浩浩荡荡的行进着,刘平疾驰着奔进主帅柏永馥所在处,便向柏永馥汇报探查的情况。 “禀告大帅,卑职抵达苏州北面阳澄湖所在十里处,遇到敌军斥候,被其所阻,无法深入探查” 柏永馥闻言一楞道“这群土寇还有骑兵!有没有交手” 刘平犹豫了一下,如实禀报道“大帅,我们五人一组,遇上敌斥候十余人,与之交战,折损了四人就卑职一人撤出战场,敌十余人仅剩两三人,不过这群人颇为敢战,就是骑射水平差了些” 柏永馥冷笑一声道“就算这群土寇有骑兵,那能有多少,我马军众多还怕什么,传令,先锋马军肖鸣祚先行阳澄湖,哨骑给我压住敌斥候” 而孟浚大军所筑营寨,此时正在紧锣密鼓的加固中,营门处放置大量的拒马鹿角,从天空俯视来看密密麻麻的帐篷林立其中,一群群的士兵正在紧张的忙碌着,如同蚂蚁一般搬运着物资,整个孟军大营就如同一个大工地一般。 孟浚则穿着盔甲,手按着腰刀,巡视着大营,这时张成盛几人奔驰而入大营,朝着军中大帐疾步而去。 片刻后,一名亲卫急匆匆的跑了过来,对着孟浚道“大都督,前方斥候遇上了清军哨骑,与之交战了一番,现在斥候正在帐外等候” 孟浚听到后,心中一紧,点点头道“好”说完便大步往主帐而去。 孟浚翻开帐篷进入大帐,张成盛紧随其后,孟浚看着地图道“你们是在什么地方碰到清军哨骑的” 张成盛走近一点看着地图,挠挠头思索片刻后道“这里是大营,那应该就在这个地方”然后用手指指了指地图中的一个点。 孟浚看着地图,片刻后开口询问道“清军哨骑战力如何” 张成盛脸色有些难看,半晌低语道“两倍与敌骑,己方折损七人,斩清军哨骑四人,剩一人逃离战场,这些哨探骑射水准很高,我们是靠人数优势……” 张成盛并没有说完,孟浚就打断道“技艺可以慢慢练习提高,但是逢敌必亮剑的精神值得表扬”顿了一下后孟浚又开口询问道“清军哨骑的装备如何,是八旗兵还是汉兵” 张成盛露出感激的神色,随即开口道“装备一般,没穿铁甲,清军哨骑都是一套棉甲,和我们差不多,不是八旗兵,是汉兵,我看那是尸体头发都是新剃头的,还有人剃的手艺不好头皮还有血丝” 孟浚点点头便让张成盛退下,而张成盛随即应声拱手而退。 午后,孟军营盘已经筑好,而黄成的斥候队再次和清兵哨骑爆发数次骑战,虽说黄成的斥候骑兵表现还算英勇,但是在骑兵做战上还是不如清军,数次骑战后,黄成的斥候队已经损失惨重,折损五十余人,而清军损失不超过二十人。 而随着时间推移,清军的哨骑愈发的多,黄成的斥候队已经被清军全面压制,孟浚只能下令斥候队回营,这时清军的斥候已经出现了在孟军的营寨之外,而清军的哨探更是明目张胆的在大营外随意的观察孟军。 一夜时分过去了,夜里并没有发生什么,清军也没有骚扰大营或是如何。 次日清晨,天还未亮,孟军的后勤兵开始烧火做饭,孟浚和众将也早早的起来,观察着营外的情况,大营远处还剩一些稀稀落落的清兵哨骑。 清晨太阳当空,孟军的士卒都开始坐在地上吃着早饭,人山人海,乌泱泱的一大片。 这时远处清军哨骑一阵骚动,孟浚站在高处看着营外,不多时一名清军骑将身着红色铠甲,出现在孟浚眼前,而其身后越来越多的骑兵开始显现。 肖鸣祚手握马缰,慢慢前行,身后三千多名骑兵漫野而来,如此多的骑兵这让在南方地区的孟浚和众将都有些震撼,大部分人都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多马匹聚集在一起。 孟浚有些羡慕的看着这些骑兵,内心一阵垂涎,自己何时能有如此规模的马军” 肖鸣祚皱着眉头看着孟军大营,低声骂道“这群土寇还挺会找地方的,这种地形骑兵既不能绕后,这是逼我们步战啊” 随即对着身旁的传令兵道“去禀告大帅,骑兵先锋已经抵达阳澄湖,地形不利骑战,望步军尽快到达” 传令兵应了一声随即拨马回报,而肖鸣祚看着孟军的大营,紧邻阳澄湖列阵,正面宽,两侧窄,这使得清军骑兵既不能包抄两翼,又不能绕后袭击。 不过肖鸣祚看了一会反而笑着说道“这群土寇就算地形选的再好,我就不信了一群农民拿起刀枪就能打了,呵呵” 大营内韩雄看着清军骑兵,突然有些激动的对着孟浚道“都督,这清军骑兵在这个地形里无法左右腾挪,何不大军出战和骑兵对战呢!骑兵冲严整的步兵方阵可没有什么优势啊” 而孟浚还未开口,林士奇在身侧有些不屑的出言道“骑兵为什么要冲阵,他们左右不能跑,就不能往后跑吗!两条腿难道还能追的上四条腿” 韩雄听完后哼了一声,但也没继续开口,孟浚有些遗憾的说道“可惜啊,咱没那么多马匹,就是有马,江南也找不到精通骑射的人啊” 到了傍晚时分,远处传来一阵阵的喧哗声,林士奇仔细的听了一会肯定的说道“这是清军在扎营,这声音是士兵伐木的声音,肯定是清军大队到了,而且离这不远” 此时清军步卒已经抵达,正在安营扎寨,福尼坐在马扎上吃着西瓜,看着一众士兵忙忙碌碌的身影,有些不屑的说道“汉人当苦力还是很不错,至于打仗他们学不会的”(直接翻译道) 孟浚双眼炯炯有神看着营外,良久后轻声说道“今晚防止清军夜袭,士兵养精蓄锐,明日大军出阵,决战!” 一众将领皆是拱手应道,随即各自退下,而孟浚还站在原地看着营外,下定决心般低声吼道“明日晴空万里,尸积如山,血流成河,天下成败与否,在此一战” 第41章 会战1 苏州城外,晴空万里,徐徐的微风缓缓的抚过世间万物,阳澄湖的碧波荡漾,正是才子佳人游玩的好去处,只是此刻美景被旁边一阵肃杀气息打破了这宁静的气息。 次日清晨,阳澄湖西侧的孟军在饱食一顿后,陆续走出营盘,在营外列阵,不管孟军战力如何,摆起阵列来整整齐齐,一副威武雄壮之师的模样。 三镇主力部署在前,两万辅兵在后,三万镇军,前后左右,队形分明,长枪林立,旌旗招展。 孟军中路是孟浚亲领的长林镇,左翼是林士奇的宁武镇,右翼则是新建的克武镇,而孟必之的两千重甲兵则部署中军后翼,在昨晚和众人简单商议后,此处地形克制清兵马军,而孟军战法很简单,三镇贴上去,只要扰乱清军阵线,两千重甲兵贴上去直击清军中路大纛,太过复杂的战术士兵根本执行不了,只要重甲兵击破清军中线,这战自然就赢了。 “听着,只要鼓声一响,你们要听着军号走,千万不能挤知道不,还有一定要记住了只能前进,不能后退,一旦往回跑,会被督战队砍头的,死在督战队手上的死了也没钱的”余有田此刻满头是汗,不停的用手擦着汗,同时对着自己手下的士卒叮嘱道,余有田说完后不停的垫着脚往前望去,前排人头簇簇,什么也看不到,余有田心里不停的在祈祷着 “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保佑,平平安安,顺顺利利,报佑我逢凶化吉”余有田嘴里不停的嘟囔着,这时李二弟凑了过来,一脸紧张的说道 “余老大,这次真打啊” “去去,这阵列都摆好了,你说是不是真打”余有田被人打断了祈祷,有些没好气的回道,而李二弟自讨了个没趣,摸了摸鼻子闪到一边,用力握紧了自己的长枪。 对面的柏永馥此时正呆呆的看着对面的孟军,有些难以置信的说道“这群土寇成精了!” 清军一众将领都有些脸色凝重,战争不是游戏,不管面对什么样的敌人,都没有百分百的胜算,原先清军高层对孟浚等人持不屑的态度,此刻也改变了看法,对面阵列齐整,旗号分明,看起来士气高昂。 柏永馥的绿营兵阵列都没有对面这群土寇齐整,清军也是一样精锐列阵前排,至于靠后的一些绿营兵老弱不堪,纯粹就是柏永馥用来凑数用的,主力是自己的那些马军和家丁,最后一张王牌则是福尼的一千五百名八旗铁骑。 吴顺昌有些小声的对柏永馥道“大帅,这看起来不太好打啊” 柏永馥白了吴顺昌一眼道“不好打也得打,传令兵,把大将军炮拉上来,炮轰几轮,我看这群土寇阵形乱不乱” 清军大旗下号角吹响,清军开始进行攻击的准备了,战争开始了! 身旁的高易看见清军的动静,急声道“都督,清军开始动了,有火炮!” 孟浚神情严肃,清军有火炮在自己的预料之中,两军相隔不远,火炮装填缓慢,最多三轮,就是死扛也得冲上去。 “传令,擂鼓,进攻”孟浚大声吼道。 “擂鼓,进攻……”传令兵高声呼喊着孟浚的命令,几名传令骑兵各自奔向左右两翼传达命令。 “咚...咚咚……咚...咚咚……”鼓声轰隆隆的响彻天地,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而两翼的林士奇和韩雄两人听到了鼓声,立刻传令出击。 “杀……杀……杀”孟军士卒齐声高喊道,声音之大骇得柏永馥腹下的马匹一阵骚动。 这时清军也听到了对面的鼓声,一队火炮兵正在紧张的组装炮架,挖炮坑,现在的火炮后座力太大,必须挖炮坑,这是防止火炮因后座力太大,而导致后退太多,从而浪费重新调整炮位的时间。 “快点,快点...”清军的炮官不停的催促着,他看见对面开始进攻了,已经容不得拖下去了。 柏永馥站在大纛下看着孟军,不禁回头看向自家的炮队,不由的骂道“炮队在做什么,怎么还不开炮,废物” 此时孟军前排已经距清军阵线两百步左右,而清军阵前的火炮此刻已经装填完毕。 高易喉结蠕动“大都督,清军要开炮了,要不要让士兵快冲” 孟浚摇了摇头道“不能冲,一冲阵形就乱了,这三轮炮我们只能抗住” 孟浚刚说完,清军的炮阵便轰鸣了起来,孟浚抬眼望去,清军阵前升起阵阵白烟,覆盖住了所有的炮阵,随后传来了震耳欲聋的炮声。 十门火炮同时开火,声音之大震的孟浚心头有些颤,火炮准度虽然有些低但还是有一半的炮弹砸进了孟军的队列中。 只见有一颗炮弹轰进孟军之中,两人被立刻砸中,立刻升起一团血雾,而这枚炮弹砸在地上后还形成了跳弹,砸中阵后的数名弓手。 还有些被击中但还未死的士卒躺在地上凄厉的惨叫着,声音让身旁的战友一阵心颤,但在鼓声的催促下无人停下脚步,只是行进的步伐越来越快。 余有田听着远处的火炮声还有惨叫声,小脸煞白,心中暗自庆幸,还好自己从长林镇调到宁武镇,不然现在挨炮的就是自己了。 柏永馥看着火炮砸的孟军血肉模糊,脸上却没露出笑意,反而一脸凝重,阵线太过宽大,这几门炮只能朝一个方向,无法覆盖整个战场。 而清军的炮手在开了一炮后,立刻用打湿的布裹成一团清理着炮膛,随后填入火药,装上炮弹,炮手用铁棍子把炮弹压实,然后调整位置。 “轰轰轰”第二轮射击如约而至,这一次距离更近产生的伤害更大,中路的长林镇,已经开始有些军心士气不稳。 长林镇士卒的虽然被炮击打死的不多,两轮炮击下来,伤亡人数最多两百多人,但是只挨打却不能还手对士气的打击太大了。 孟浚脸色难看,没有炮自己只能被动挨打,不过此刻三镇已经离敌不过七十多步,接阵就在眼前,看着前方有些颓堕的士卒,孟浚咬了咬牙,对着传令兵道“擂鼓,冲锋” 第42章 会战2 “快点装药,贼军上来了”炮官脸上露出焦急的神色,嘴上不停的催促着,清军炮手满脸是汗,几乎是用出自己最快的速度装填药子。 “装好了,准备点火发炮”炮官长刀一指,怒吼道。 只听“轰轰轰,砰砰”的声音再次传来,不过这次炮声中夹杂着不一样的声音。 长林镇前排士卒惊喜的发现对面炮队居然有一门炮炸膛了,那门炸膛的炮周围零散的躺着几名清军炮手,周围的炮手一脸惊恐的看着炸膛的炮,才发了三轮炮就炸膛了,造炮的工匠绝对该拉去砍头。 “你娘……”柏永馥恼怒的看着炮队,这几门炮那可是自己的宝贝疙瘩,没想到这就没了一门,实在令自己有些痛心。 不过这轮炮击,对孟军中路造成的伤害明显更大,孟浚在后方都可以看到几枚炮弹在孟军队列中,如同犁耙一样贯穿队形,炮弹所过之处血肉模糊,遍地残肢,鲜血染红了这片土地。 “救救我,好疼,好疼……”未死的士卒躺在地上抱着受伤处哀嚎着,不过此时鼓声大振,盖过了受伤士兵的嚎叫。 三轮炮击后,清军的火炮必须停止射击,冷却炮身,等待一段时间后才能再次装填射击。 炮击停止后,孟军的前锋见状加紧冲击的步伐,呼吸间已经距离火炮不过三十步,清军炮官急忙命令炮手把炮往后拉去。 而柏永馥见状知道这群土寇不是用炮就能击溃的乌合之众,随即传令道“弓箭手抛射,前锋进攻” 清军的旗号一阵晃动,各级把总旗官纷纷大喊道“杀……” “压上去了,弓手立地仰射”前排的孟军小旗官见距离已经拉近,急忙命令弓箭手射击。 孟军的弓手纷纷拉开弓铉,弓铉震动,密密麻麻的箭矢,同时腾空而起,升到天空,然后向下俯冲射向了清军的阵列之中。 几乎是同时间,清军的弓箭手也射向了孟军前排士卒,两军的箭矢如同蜂窝一般互相扎去。 两军的士卒如同割麦子般倒下,孟军士卒毕竟组建时间较短,除了那一支重甲兵外,大多数士兵都只穿着一件战袄。 前排的钱彪披着铁甲,手持一柄短斧,甲上还挂着两支箭,血液渗透出甲胄,而钱彪仿佛未察觉一般,大吼道“杀进去啊” 钱彪迎面一斧格开了一个清兵的刀,随后反手劈在了他的脸上,脸上立刻出现一道可怖的伤口,那个清兵惨叫一声,满脸是血的倒趴在地上。 两军阵线纠缠在一起,孟军的长枪手在刀盾手的包护下疯狂的往前捅着,绿营兵也疯狂的砍向孟军士卒,三镇大军已经全线接敌,后排的两军弓手疯狂的往对方倾射箭雨。 绿营兵大部分也没有甲胄,从江宁要来的装备,大部都被柏永馥调配给自己的家丁和马军之上,其余普通士卒的装备水平,和孟浚的镇军半斤八两。 短短的半个时辰,从开战到现在,两军士卒如割草般倒下,地上铺满了层层叠叠的尸体,不禁令人感到触目惊心。 后排的督战队,不停的大声的督战,一些被残酷战场吓到精神崩溃的士卒,也被督战队就地斩首。 宁武镇部署在孟浚的左翼,此刻却是进展顺利,对面的绿营兵战力远不及中路,宁武镇在林士奇的指挥下,疯狂的往前挤压,清军本来一条直线的阵型已经变的歪曲。 赵用平手持长枪,用力把对面的一个清军扎了个透心凉,抽出长枪,血溅射了自己一脸,赵用平满脸血污,顾不上擦拭,张开嘴嘶声力竭的大吼道“杀鞑……” 而清军大纛下,柏永馥眯着眼睛看着整条战线,很明显右翼被孟军冲击的有些变形,看样子已经支撑不了太久,而中路孟军伤亡虽大,但还是韧性十足,没有丝毫溃散的迹象,左翼势均力敌,看着己方伤亡已经如此巨大,拿着马鞭的手不知不觉握的很更紧。 在其身后的福尼坐在马扎上,拿着蒲扇轻轻的摇晃着,看着这战场的局势,不禁的开口叽里呱啦朝柏永馥说了一通,柏永馥听到后面的声音,回过头看了下福尼,有些疑惑的望向旁边的翻译。 “将军说,我大清十万铁骑就夺了整个天下,你们这五万绿营兵都拿不下对面这群毛贼,废物,全是废物” 柏永馥手握重兵,身居高位,如今却被这福尼当面骂为废物,听罢不由的恼羞成怒,自己堂堂一个总兵,如今却只是满人的奴才而已,再加上此时确实战场有些不利,索性别过头去,当成没听到罢了。 只是那福尼又开口吧啦吧啦说了一番,翻译随后道“我大清得北京,南京,皆毫不费力,李自成号称百万大军,我八旗铁骑灭之不费吹灰之力,就这么一群酒囊饭袋的货色都打不过,我看你比酒囊饭袋还不如” 这话一出口,柏永馥的脸一阵青一阵白,憋了一会,随即大吼道“柏松霖,带本帅的亲卫家丁上,给本帅扫平右翼的贼军” 柏松霖拱手应是,随后转身大步离开,片刻后一阵响亮的声音传来“亲卫队,全军披甲” 军令一出,柏永馥的家丁纷纷披上铠甲,提起盾牌,这些精锐家丁穿上甲胄后,无法快速奔跑,只能慢步朝着林士奇的方向而进。 孟军大旗下,杨恩一脸激动的看向战场,不知道是激动还是紧张,他的手不自觉的在发抖,抖个不停,孟浚眼角时不时的扫过,看着杨恩在抖,孟浚的心也跟着抖,索性上前一步不看他,这时高易突然用手指向对面开口对孟浚道“都督,你看清军一支披甲兵朝林统制方向去了” 孟浚眯着眼望去,随即道“传令兵,告诉林统制,有支披甲兵朝他去了” 看着传令兵疾驰而过后,高易有些疑惑的问道“都督,不支援吗” “等着”孟浚随口说了一句,随后定定的看着中路清军的阵线,还差点火候,孟必之的重甲兵已经准备就绪了,只待军令…… 第43章 会战3 战况依旧胶着,前排士卒在不断的减员,孟浚只能不断的调兵稳住阵线。 这个时候,谁先坚持不住,谁就意味着失败,而孟浚不能失败,他败不起,孟浚紧握的手心里,满是汗水,恨不得自己亲自出阵,杀个痛快。 孟浚站在大旗下,看着陷入僵局的中路,举起右手,道“高易,率本督的亲卫队,搅乱虏军中路” 高易郑重的抱拳道“是,大都督”说完转身整顿亲军。 高易离开后,孟浚的身边只有亲卫俞安几人护卫在身旁。 高易带着孟浚的亲卫八百人,皆披甲胄,亲卫疾步的往前而去,旁边的士卒纷纷为其让路。 “杀...”在接近前排后,高易高声大喊,一众亲卫如虎狼一般冲了上去,对面的清兵此时有些疲惫,忽然见到一支新锐的甲军,纷纷大惊失色,而中路的长林镇此时却是战意高涨,欢呼震天。 “不好,中路”柏永馥想不到一群土寇居然能撼动自己中路的阵线,此时想调兵上去却不知该调谁,马军在这种混战之下根本跑不起来,此刻还待在后阵看戏呢。 “我家将军说,废物,真是废物,我都想不出比废物还差的字了”此刻福尼在柏永馥的后面又开口嘲讽道。 柏永馥听到这话,恼怒异常,回头怒喝道“我军拼死一战,众将士皆已效命,此贼非寻常也,甲喇大人要是看不惯可以自己冲一下看看” 翻译在福尼耳边说了一通,福尼听完后猛得站起身,一脚把马扎踢翻“你等只知道我八旗铁骑骑射无双,却不知道我大清重步一样冠绝天下,步战一样无敌” 说完亲自率领一千余八旗兵向着阵前而去,八旗兵确实嚣张,一些中箭倒地未死的绿营兵被这些路过的旗兵随手砍死,吓的旁边受伤的绿营急忙捂住嘴巴,不敢发出丝毫声音。 八旗兵大部分都是壮实如熊,身形高大,身披双层甲胄,一千悍卒如林一般涌向前去,这汹涌的气势,确实和柏永馥的绿营兵相比,天差地别。 八旗虽然长于骑射,但作为步卒步战,结成阵形依旧非常熟练。 孟军的弓箭手见到一支敌方精锐的铁甲军,急忙朝着八旗兵的方向倾射箭雨,千余支箭矢飞向天空,然后在重力的作用下,极速坠落,朝着这队八旗兵而去。 可惜这波箭雨声势惊人,战果却是不大,满洲重步,确实名不虚传,他们不避箭雨,任其射在自己的身上,在甲上传出“叮叮叮”的声音,除了少数被射中脖领和面目要害倒地外,大部的八旗兵依旧步伐稳健,持续向前。 八旗重步兵穿过了战场箭雨的覆盖,以缓慢的速度压了上来,威慑气息却铺天盖地的涌向长林镇。 福尼知道,这群土寇没什么可怕的,一旦接战,在自己八旗重步的猛攻之下,他们绝对撑不了多久,就会惊恐的四散奔逃,把后备露出来任由自己屠杀。 “大都督,这是...不是就是八旗铁旗”杨恩站在身侧咽了咽口水,有些惊疑不定的说道。 孟浚神情严肃,这一定就是横行天下的八旗精锐,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碰到了,不能再等下去了,清军中路不一定乱,但自己的中军绝对挡不住八旗重步的冲击,想到此孟浚立刻对传令兵道“传令,重甲军出击” 而此时高易却是危机四伏,险象环生,在几名亲卫的拼死保护下,躲过了数次致命攻击,八旗重步的甲胄太厚,高易的大刀无法对其造成致命伤害。 “砍脚”一个亲卫弯下身子用力一刀砍向了身前八旗兵的脚上,那个旗兵吃痛之下,一下子就倒伏于地,高易趁机用力一刀砍在了其面门之上,鲜血四溅,都喷到高易的脸上,高易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很腥,很臭。 可是其余的亲卫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几乎是要付出三五人的代价,才能杀死一个旗兵,很快八百亲卫就折损过半,阵线又立刻被清军反推回来,甚至还有些凹陷。 不过高易的支援来了,孟必之率领的重甲军,已经来到了阵前。 “杀啊,跟东虏拼了...”孟必之的重甲军抄着钝器,劈头盖脸的朝八旗兵砸了过去,一些八旗重步顿时被砸的七窍流血。 “杀啊...”反应过来的八旗兵,立刻提起刀枪,也怒吼的冲了过来。 短兵相接,杀声震天,两支皆是铁甲军,如同钢铁洪流一般撞在了一起,一瞬间,两军贴脸搏杀,钝器,刃器纷纷向对方招呼了过去。 狼牙棒砸在旗兵的身上立刻吐血出来,骨朵敲在脑袋上,头盔也保护不了,立刻震得满脸是血。 “哈哈哈,老孟来了,杀啊,杀鞑啊...”高易见到孟必之高兴的大呼了起来,捡起地上的一根骨朵,便冲了上前。 中路阵前钢铁撞击声不断,喊杀声不绝于耳,战场的厮吼声响彻云霄,每一个重甲军都在猛砸旗兵,必要置敌于死地。 福尼在躲过一根骨朵的横扫后,在几名亲卫的保护下,退了几步,大口的喘着粗气,万万没想到,这群蛮子还藏着重甲军,带着钝器,专克自己的八旗兵,就像是一个陷阱一般。 不过福尼并没有担心,他不信八旗会输,缓了一会,福尼正准备再次上前拼杀,忽然腰间一阵痛感袭来,原来是自己刚刚被狼牙棒扫了一下,虽然自己挡住了大部分的力道,但还是受了点内伤。 “将军,你受伤”身旁的亲卫紧张的看着福尼。 “我没事”福尼挥挥手小声的说道。随后又大声高呼道“杀啊,给我打垮这群蛮子” 一时间,双方数万人在阳澄湖旁的这块土地上,进行激烈的搏杀,整个战场上,刀剑相击,箭矢如雨,喊杀声震动阳澄湖。 战斗已经持续了数个时辰,接近半天的厮杀让两军将士都杀红了眼,福尼有些惊讶,他已经很久没遇到能跟八旗重步搏杀到如此地步。 第44章 会战4 战斗持续到午时,不论是孟军还是绿营八旗,皆是疲惫不堪,长时间的战斗让孟军士卒都杀红了眼。 福尼此刻有些骇然,一千余八旗精锐已经折损过半,剩余的将士也是疲惫不堪,旗丁的刀枪砍在对面的甲军上,发出“铿锵”的声音,战刀劈砍之下,竟然无法破开,同样披着重甲的孟军甲胄,一些八旗兵甚至扔下自己的刀枪,捡起孟军的钝器。 这让这么多年来横行无忌的八旗兵有些发懵,多少年了,八旗早已认为自己真的天下无敌,现在被一顿劈头盖脸的狼牙棒招呼下,多少有些难以置信。 福尼抓破脑袋也想不到,居然在江南柔弱之地折损如此之重,满洲人丁稀少,八旗兵每一个都很珍贵,损失如此之重,就算打赢这场战,自己也会被追责,福尼清楚的知道,这一战将成为自己的耻辱,自己的前程一切都毁了。 “贼军,可恨”福尼看着自己的部下一个个的倒了下来,愤怒冲昏了头脑,他更加无法原谅自己败在一群土寇的手上,福尼提起大刀,高呼“杀贼,杀贼...” 孟必之手持狼牙棒,不停的挥舞着,在砸翻面前的旗兵后,被右侧的一个旗兵大刀砍在了侧腰上,孟必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急忙把狼牙棒支撑在地,身旁的卫队见状连忙围了过来,把偷袭的旗兵当场砸死,一个亲卫朝着其头部一次重击,整个脑瓜像西瓜一样裂开,就连脑浆都击打出来,红白相间甚是骇人。 余有田这什人,在这激烈的战场上,如同大浪中的一叶扁舟一般,几人在盾牌的掩护下,不停的往外刺出长枪,对面绿营兵的刀枪也不停的劈砍在盾牌之上,天空的羽箭不停的往下落,余有田不知何时捡了个头盔顶在脑袋上,这个头盔救了他一命,一支箭矢从天而降扎在头盔上,擦伤了头皮,要不是这个盔甲,余有田现在这条命可就不保了。 余有田擦了擦脸上的血,这时听到李二弟从耳旁传来兴奋的声音,“余老大,你快看,那个肯定是大官” 余有田没好气的说道“别逞能,好好呆在阵内” 李二弟心有不甘的又看了两眼,悻悻的蹲下头。 孟浚环视战场,中路在孟必之重甲军的冲击下,一千余八旗兵组成的薄薄的阵线已经七零八落,周遭的绿营兵对上重甲军更是无一合之敌,右翼的韩雄,虽然组建不久,战力不高,不过对面的绿营也是半斤八两,甚至还不如韩雄的克武镇。 而左翼林士奇的宁武镇,此刻正在柏永馥家丁的猛攻之下,艰难维持着阵线,不过柏松霖率领的家丁人数过于稀少,看样子林士奇还能再坚持一段时间。 中路,孟浚只能寄希望于孟必之的重甲军能尽快击溃八旗兵,越看孟浚心中愈发焦急,此时能用上的兵力,自己都已经用上了,就是各营辅兵能拿起刀枪的也都被派往前方,自己身旁只剩下俞安等五名亲卫和护卫大旗的数十个士卒,还有几名传令兵。 孟浚抬头看了看天色,这场战斗进行了这么久,两军都已经到了极限,是胜是败,很快就将见分晓,孟浚紧紧的注视着孟必之的重甲军,脸上露出坚毅的神色,朗声开口道“擂鼓,大旗向前,天下兴亡,在此一战” 俞安兴奋的点头大声呼喊道“擂鼓……大旗前进,天下兴亡,在此一战”一旁的士卒纷纷跟着大喊,一时间声音之大,响彻整个战场。 孟浚快步来到阵前,大旗紧紧跟在孟浚的身后,大旗前移孟军的士气一振,杀声震天。 “长林镇,重甲军,随我杀敌”孟浚高声呼道。 “少爷真霸气”孟必之咧嘴一笑,挥舞起手中的狼牙棒,吼了一声“砍死这群狗日的”抬脚便往前冲,一时间中军全线向前,如潮水般涌动。 孟浚在博,只要打垮了眼前的八旗兵,后面的绿营就会垮,此刻孟浚的眼中只有对面的旗丁。 “将军,对面甲军太多了,我们已经伤亡过半了,再打下去,旗丁都得折了,回江宁,请博洛将军发大军”福尼身侧的一名佐领苦苦劝说道。 福尼脸色阴晴不定,他看的清局势,再打下去,自己这一千多旗丁都得留在这,可是如果自己就这么撤了,损失这么惨重,仗还打败了,那自己人头都不保了,为今之计,只有拼死一搏,杀了孟浚,贼军也就溃,只要赢了,自己才有一线希望。 想到此,福尼一刀斩向了那名佐领的脖子,那名佐领还没反应过来,脑袋就翻滚了出去,福尼大喝道“八旗铁军,战无不胜,谁再敢说撤退的,这就是下场”周遭的旗兵脸色苍白,但无人说些什么,只是纷纷举起手中的武器朝着对面挥舞而去。 福尼看着不远处的孟军大旗,贼首孟浚就在那,福尼举起手中的大刀,大声道“都围过来,杀了贼首,此战就胜了,杀” 孟浚虽然到了阵前,但是此刻却在一众甲军的卫护之中,俞安年龄不大,眼睛却很尖,一眼就见到近百个八旗兵似乎在聚集,隐隐形成一个箭头形状,在朝着大旗而来。 俞安连忙开口对孟浚道“都督,八旗兵想要冲在大旗来了” 孟浚抬眼望去,没错就是冲着自己来的,但是自己绝对不能退后一步,就算自己死在这,也绝不能退。 “大旗再向前,我要打爆这群狗日的”孟浚爆了一句粗口,在这血腥味弥漫的战场上,那是一点违和感都没有。 大旗再次前移,一众甲军拿起手中的钝器阻挡着八旗兵前进的步伐,福尼气的狂躁异常,推开身侧的旗兵,奋力一脚踢开对面的一个重甲军,福尼看见了大旗下的几人,福尼兴奋的喊道“贼首就在眼前,跟我冲” 福尼和数十个旗兵拼死向前冲去,片刻后,他终于冲到孟浚的眼前,此时两人相距不过十步,孟浚可以清晰的看见福尼,此刻的福尼头盔不见了,嘴里还吐着血,身边就剩下两个八旗兵,短短数十步距离。留下了一地的尸体,有八旗兵的,也有孟浚的重甲兵。 “砍了他首级”孟浚看着他,对着身边的将士说道。 此刻战场上,已是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倒地的尸体在人潮的踩踏下更是不成人形。 第45章 会战(5) 福尼看着围上来的甲军,横刀咧嘴一笑,指着孟浚道“蛮子,敢与我一战吗” 说完扫视一圈,瞪大双眼,定定的看着孟浚,等待着孟浚的回复,不过很可惜,他这是媚眼抛给瞎子,大旗下一丝反应都没有,围过来的甲军却毫不停留,一名孟军甲士大吼道“杀” 福尼面如死灰,愤怒的大吼道“蛮子懦夫” 一时间斧头,狼牙棒纷纷砸在福尼和两个旗兵的身上,福尼不停的口吐鲜血,骨断筋折,瘫倒在地,嘴里不停的嘟囔些什么。 “他刚刚说什么一大堆?”孟浚一脸疑惑的问向身旁,周围都是一脸懵逼的神色,孟浚摇摇头,随即抛向脑后,激动的心情一时之间难以平静,旗兵大部已被击溃,这么多年来斩杀近千人真满洲,在明军中屈指可数。 自辽事变起,明军数万人数万人的被歼灭,击溃,却少有一战斩首八旗千人的战例。 惊恐乃至绝望的神情,在残存的旗兵中弥漫,而中路的长林镇和一众甲军纷纷发出震天的欢呼声。 柏永馥目瞪口呆的望着前线,八旗精锐就这么没了,刚刚还嚣张无比的福尼将军,现在脑袋就挂在敌方的旗杆上。 阵前孟军的欢呼声此起彼伏,放肆的呼喊着,对面的绿营兵此刻更是军心一落千丈,原以为跟着八旗铁骑可以稳操胜券,谁知道现在连八旗大将的脑袋都掉了。 孟浚见状,激动的大喊道“宜将剩勇追穷寇,将士们,随我杀啊” “完了”柏永馥一脸绝望的看着孟浚的大旗在不断的前移,在这江南水网密布之下,此刻就是骑兵牵制敌军,让步卒退出战场都做不到。 “传令撤军,走,退出这片狭窄之处”柏永馥咬咬牙道,本以为拿捏这群土贼,是易如反掌之事,来之前一直在想着怎么攻破苏州城墙的,哪知道对面居然发了失心疯,要和自己正面干,刚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柏永馥是高兴的要蹦起来,这回要露大脸了,野战破敌五万大军,这消息可以直达北京摄政王面前,谁知道脸没露成,倒是把屁股露出来了。 在孟浚身先士卒之下,一众甲军奋勇向前,杀的拦路的绿营兵溃不成军,孟浚见状连忙让身旁的俞安大喊道“放下武器,降者不杀” 中路有大量的绿营兵把武器往地上丢下,瘫坐在地上,而靠后些的绿营兵则纷纷往后跑去,一时间兵败如山倒,中路一溃,连锁反应下,左翼,右翼的绿营兵,惊慌失措下,也疯狂的往后奔跑,人潮汹涌下很多绿营兵摔倒在地,却再也没有机会站起来了,无数双脚从他们的身体上踩踏过去。 “余老大,快看”李二弟有些兴奋的拍了拍余有田的肩膀。 余有田向着李二弟手指的方向看去,疑惑的口气道“怎么了,那边有啥” 李二弟压低声音道“那个大官,现在身边的护卫都散了,咱们把他抓住了,那不是升官发财了吗” 一旁的常远鼎立马接口道“富贵险中求啊老大,我也觉得行” 余有田有些迟疑的又定睛看了一眼,那个身穿明亮铠甲的官将,离自己这几人只有二十步左右的距离,看他此刻头盔也掉了,正在拥挤的往后跑去,再迟疑片刻,他肯定就跑了。 想到此余有田,猛一跺脚,咬咬牙道“干了” 柏永馥在下令撤退后,自己一马当先往后跑去,自己的几名部下也是个个人精,时刻让人关注大纛的情况,眼看局势不对,柏总兵撤兵军令一到,纷纷骑上马匹,带着亲卫往后奔驰而去。 一众官将骑马跑了,留下遍地的绿营兵,一些绿营兵眼睁睁的看着将领们头也不回的骑马跑了,一时间被人抛弃的绝望感油然而生。 “什么玩意,艹”被扔下的绿营兵纷纷对着主将骂道,骂声不绝于耳,有些绿营兵甚至扔下武器,往回走去,主动的投降孟军。 孟浚定定的站在一处小坡上,坡不高,最高处也只有一米多一点,可此刻的孟浚站在这,却觉得已经登峰造极了,看着清军全线崩溃,己方将士正在奋力追杀,投降的绿营兵,那是一片又一片。 不到一刻钟,孟浚还没从激动的情景中恢复过来,耳边就传来杨恩气喘吁吁的声音,杨恩此时穿着一套明显不合身的轻甲,虽然是轻甲,杨恩也未上阵杀敌,挥舞刀枪,但是就奔跑了一段距离,杨恩就全身冒汗,气喘吁吁。 “大都督,该停止追击了,将士激战了这么久,体力已经到了极限,要知道柏永馥还有一支马军啊”杨恩一见到孟浚便紧紧的拉住他胳膊,急切的说道。 孟浚一惊,火热的心情仿佛是突然被一盆冷水浇了下来,一下子就凉了,孟浚望向四周,此刻三镇大军的建制都有些乱了,身旁只有俞安等数人还紧紧的护卫在自己身边,亲卫队长高易此刻在这乱纷纷的战场上,一点影子都看不到。 孟浚急忙对着俞安说道“快鸣金,派传令兵去找各镇统制,收拢士卒,速速恢复编制” 片刻后鸣金声响了起来,各镇士卒火热的心也渐渐平息下来,战场上到处都有手握刀枪,却瘫坐在地上的孟军士卒,疲惫不堪的身躯让这些士卒大口的喘着粗气。 孟浚急忙把一些还有体力的辅兵,让他们先简单的收拾战场,收拢降兵。 “哈哈哈”李二弟的笑声十分的魔性,可以说是有些刺耳,不过众人都很疲惫,也没人有精力去说什么。 “可惜了,要是抓活的,肯定更值钱,远鼎,都是你,哪里不能砍,干嘛非要砍在脸上,你看现在脸都模糊了,谁能认的出来这是一个大官呢”余有田有些遗憾的说道。 “老大,这人甲这么厚,我怎么砍的穿嘛,再说了,要不是关键时刻我这一刀,那李二弟现在还笑着出来,脑袋早就掉了”常远鼎听到余有田的话后,立刻为自己争辩了起来。 “哎呀,行了行了,不说了,累死了,赶紧归队吧,现在鸣金声响起了,别耽搁了”余有田摆摆手随口说道。 第46章 缴获 柏永馥退回大营,望着硕大的阳澄湖,阴沉的脸久久说不出话,这一战自己可输的太惨了。 回到大营片刻后,柏永馥派出马军,去收拢残兵败将,到了黄昏时刻,只有不到两万人回到营地,柏永馥粗略清点一下人数,五万大军,几乎折损一半,兵械大部都被丢弃,自己宝贵的十门火炮也没了,这令他差点一口气没上来,除了战死,被俘外,还有很多零散的士兵散落在四野,只能待其慢慢收拢。 孟军众人在休整半日后,斥候骑兵慢慢的往清军大营方向小心点试探侦查,而孟军士卒也休息了半天,恢复了些许元气,一队队的士卒,开出营盘,清理战场,收割清军的首级。 不久后斥候回报,清军已经撤回大营,溃散的清军散落在乡野,大营内的清军暂时没有动静,只有斥候离的太近了,才会出动马军驱赶。 听到这个消息,孟浚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疲惫的感觉涌上来,回到营帐中,一躺在行军床上,立刻就睡着了。 这一觉直接从傍晚睡到次日早晨,孟浚才被俞安叫醒。 孟浚的亲卫队长高易受了伤,此时正在后营中养着伤,所以现在暂时是俞安跟随在旁听用。 这时,大帐内,孟浚匆匆吃了点东西,俞安便进来道“都督,杨长史他们过来了” 孟浚赶紧两口把半张饼,囫囵吞枣般塞了进去,又喝了口汤,随后说道“让他们进来吧” 杨恩等人挑帐进来,对着孟浚行礼道“大都督” 孟浚摆了摆手让众人坐下,随后对俞安道“赶紧去弄点茶水过来”俞安连忙点头应是。 孟浚望着众人,几乎人人带伤,看着狼狈不堪,不过众人虽然受了伤,但是精神气却格外的旺盛,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 孟浚自己喝了口茶,提了一下精神,才对着众人道“说吧” 杨恩站了起来道“都督,属下已经统计完毕,此战清兵阵亡约一万一千人,从衣甲上分辨,八旗兵约一千四百人,其余皆是绿营兵,俘虏一万五千人余,缴获清军旗帜二十面,甲胄四千多副,刀枪等兵械四万多把,还有火炮九门,战马八百六十七匹” 听到这个统计结果,孟浚高兴的站了起来,激动的拍了拍手道“好好,没有炮敌人给咱造,没有马敌人给咱送”说完孟浚停顿了一下又道“士奇,你让人将这些战死的清军首级都割下来,妥善保管,到时候有用” 林士奇有些艰难的站起身拱手道“是都督,属下一会就安排下去” 孟浚有些关心的询问道“士奇,无碍否” 林士奇冰冷苍白的脸上浮出一丝笑意,道“无事,腰上被劈了一刀,没伤要害,养养就好” 孟浚点了点头,连忙让其坐下,道“大家坐着说就好,不用站起身了” 孟浚大帐里面此刻是一片欢声笑语,俘虏了一万多人,兵械甲胄无数,火炮缴获了九门,最重要的是这一仗打完后,柏永馥几乎没有再次进攻的能力,这将会给孟浚一个宝贵的休整时机。 “大都督,这一战打出了威风,都督威名必将声震天下”钱彪脑袋上缠着纱布,咧着嘴大笑道 孟浚脸上也露出微笑,内心颇为振奋,随后道“此战乃是将士用命,拼死赢得的仗,要告诉全军,此战之胜全军重赏,本都督绝不吝啬” 听完此话,一众将官脸上的笑容更加的灿烂,唯有杨恩皱着眉头,刚准备对孟浚说什么,便被孟浚使了个眼色打断。 “哈哈哈”众人纷纷笑出声,林士奇也咧嘴一笑,不过一笑便牵动伤口,笑脸转瞬化为一丝痛苦的神情。 杨恩见众人笑完后,还是站了起身对着孟浚郑重道“都督,说完缴获,属下该说我军的损失了” 孟浚闻言,也是神情严肃,微微皓首道“嗯,说吧” 杨恩阴沉着脸接着道“自昨日一战,我军三镇阵亡近一万人,另近四千人负伤,其中轻伤两千五百人,重伤一千四百多人,营官阵亡两人,千总阵亡七人,把总阵亡十九人,总旗阵亡三十六人,其中重甲军阵亡九百六十二人,负伤三百七十人,其中重甲军的孟统领也身负内伤” 孟浚默默的点了下头,他全程注视战场,对于孟军的伤亡,心中早就有底,但是听到确切的消息,内心还是涌上一股沉重感。 这样的损失对孟浚来说,可以算是伤筋动骨了,而对于柏永馥来说,他打不动了,孟浚也打不动了,最少也要休整一段时间。 孟浚沉默了片刻开口道“安置和抚恤必须做好,告诉全军,阵亡的有抚恤,本督绝不会让将士流血又流泪的” 韩雄这时站起身说道“都督,这一战,三镇损失颇为严重,需要尽快补充,依属下看,我们是不是该撤军回苏州休整一番” “不妥,清军不退我们绝不能撤”林士奇有些虚弱的说道“清军马军未有损失,若是贸然撤退,这么多物资,伤员,俘虏,清军骑军掩杀之下,就算离苏州城不过几十里路,怕也不是那么容易撤回的” 孟浚心中也是不赞同撤军的,这一战,拼死拼活的,好不容易打垮了清军,要不是自己没马军,不然柏永馥的脑袋现在就得摆在自己的桌案上了。 自己如果撤军了,先不说容不容易撤,这清军没撤,自己撤了,这传了出去,那这一战就是清军赢了,自己不败也就败了,人心惶惶之下苏州还能守住吗!就算使劲对大家说赢了,可老百姓是实心眼的,你赢了咋还跑回来了,肯定就是输了,所以绝不能撤,最少不是现在。 “现在绝不能撤,让斥候先回苏州城报捷,稳定人心,杨长史你马上回苏州城。,你先回城稳住局面,还要招募士卒,整顿物资,这一战后,本督还要扩军!” 虽然三镇主力折损三成,但是孟浚有信心恢复完全,甚至更强的军队,三镇两万人,都已经是经历过战火淬炼过的,完全可以在这基础上扩充更庞大的军队。 扩军自然需要人力,由于现在江南对满清剃发令的反抗,如今正是江南民心最为可用之时,只要举起反清大旗,又能给民众看到胜利的希望,足够的人力就会汹涌而至,孟浚相信,阳澄湖大捷的消息传到哪里,哪里的目光就会聚焦在苏州城,孟浚的名字将响彻江南之地。 第47章 柏永馥撤军 是夜,无锡城内,一般的民众都已进入睡眠,而在城内繁华之处,还是一副轻歌曼舞,阵阵丝竹之声不断,而此刻知县冯锡东正在主位上享受着众人的吹捧,满脸得意之样,今日乃是自己纳第九位妾室入门的好日子,高兴之余不免多喝了几杯。 “古人云,人生四大喜事,他乡遇故知,久旱逢甘霖,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县尊大人好福气啊”陪坐一旁的士绅一脸羡慕的说道。 “唉,我与这清月姑娘一见倾心,数日来谈诗作赋,日子过得不知有多么快乐,要不是身负朝廷重任,为国牧民,本官啊宁愿泛舟江湖,岂不快哉,哈哈哈哈哈”冯锡东摸了一把胡子,一脸自得的笑道。 “哎呀,无锡县若是离了县尊大人,那犹如蛇无头,鸟无翅,那可如何能成” 一众士绅其乐融融的欢聚一堂,推杯换盏间,知县大人渐渐有些醉意,刚要站起身,一个小厮推门进来,脸上带着些许急色,快步走到知县身边,在耳朵上轻声说了些什么。 冯知县原本的醉意,此刻仿佛被一盆凉水泼了下来,一下子就有些清醒,站起的身子像是失去了力气一般,一下子啪的一声又坐回了椅子上。 嘴里喃喃道“怎么就输了,这么雄壮的大军都输了,还有无敌的八旗,这贼军得厉害成什么样子了,这要是来了无锡,那可怎么办” 一瞬间酒桌上欢快的气息消失了,转而出现了一丝诡异的气氛,一众乡绅面面相觑。 柏永馥坐在帐内,一脸惆怅的模样,想的脑袋都快炸了,前两日一仗,自己损兵折将,就连亲卫将柏松霖都死在战场了,家丁就跑回来一百多人,这还是次要的,问题是这仗打输了,自己可怎么和洪总督交代,就连八旗精锐都全军覆没了,一千多旗丁啊,得多少人恨死自己了,谁知道死的人里面有多少沾亲带故的,这要撤回去的话,说不定得罪了谁,要拿自己杀鸡儆猴了。 可要是不撤,现在兵械几乎丢了干净,就剩下三千马军还算兵械齐全,可这骑兵总不能攻城吧,而且昨日一战输的太惨,士气涣散,军中已经毫无战意,若是那孟浚趁机来攻,那自己就只得带着马军跑路,剩下这点步卒肯定完蛋了,柏永馥抓着辫子苦思冥想,叹了口气道“先撤到无锡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这时帐外亲兵轻声喊了一句“大帅,吴参将来了” “让他进来吧” 吴顺昌拜见柏永馥后,坐在位置上有些急切的开口道“大帅,可有决策” 柏永馥眯了一下眼,缓缓开口道“什么决策,我军实力犹存,再战一场胜负犹未可知” 吴顺昌一愣,没想到大帅还想打,那日一战打的那么惨,步卒建制都打乱了,连大炮都丢了,这还怎么打下去。 愣了片刻,吴顺昌才开口劝道“大帅,步卒损失惨重,靠手上这点人要拿下苏州城,怕是不易啊” “本帅能不知道现在打不了吗!”柏永馥忽然暴躁的站了起来,随后又有些意兴阑珊的说了一句“撤军吧” 吴顺昌被吓了一跳,又听到柏永馥说了句撤军,有些不确定的开口问道“大帅,要撤到哪里” “无锡吧” ………… 阳澄湖一战,孟浚虽然取得胜利,但是自身也是损失惨重,孟浚现在很想返回苏州城休整一番,无奈清军不退兵,孟浚也不敢撤,只得僵持在这。 孟军大营中,孟浚光着膀子,端着汤碗,拿着一张大饼,正在与众将交谈,只见一群大老粗,也是一样的造型,唯一不同之处,在一众黑乎乎的胸膛上,唯有孟浚显得白净,就如同一抹亮色一般。 “这一战,重甲军立了大功啊,若是没有重甲军,这一战凶多吉少”孟浚有些严肃着说道。 孟浚见众将对此都没有异议,接着开口道“这是我军第一次以堂堂正正之师,正面与敌交战,你们各镇各营都要总结一下此战的经验,要推广全军,相互学习,战争还远未结束。” 众人纷纷点了点头,这一战的确让孟军众将受益良多,不仅仅是自身,还有从八旗兵,乃至绿营兵上,都从他们身上收获了宝贵的经验。 这一次要不是重甲军力挽狂澜,或许孟军已经溃了,苏州城自然也是不复存在了,历史又将走回原来的轨迹上了。 “末将明白”众人纷纷点头应道。 既然暂时不能撤,孟浚只得就地休整,把辅兵再次补充进三镇,特别是那缴获的九门火炮,运气不错,绿营中有四个炮手被俘虏,孟浚拍着胸口向这几个技术兵保证,只要每人教会十个炮手,直接奖励五百两巨款,这让其中一个俘虏炮手,太过于惊喜,直接晕倒在地,好半晌才缓过劲来。 而黄成几乎是把全军中所有会骑马的人都找出来了,甚至就连绿营中的降俘,只要会骑马,黄成一个不落,全都补充进斥候队,多亏了那些缴获的战马,剔除一些不堪用的以外,斥候马军第一次人数破千,达到一千一百骑,这也让孟浚有些兴奋不已,前些时日刚刚开战时,对面庞大的骑兵队伍让其眼馋不已,一千多骑也勉强算是上了些许规模。 至于军中大量的伤员,也已经先行返回苏州城,孟必之,高易,张顺,赵用平都已安全回到苏州城内,孟浚和众将经过几日的紧张重整,三镇算是重新恢复原来兵员,虽然还需一些时日磨合,不过全军的士气高涨,战意充沛。 斥候队扩编为营,张成盛因为开战前与清军哨探拼死激战而被孟浚称赞,甚至以敢于亮剑之言传报全军,战后被提拔为斥候千总。 此刻张成盛领着十余骑远远的窥视着清军大营,看着清军大营外人头簇动,辎重车已经出营,看着方向是向北而去。 “千总,你看是不是鞑子要跑啊” 张成盛沉吟一下道“估计是,我们再等等看” 清军也看见了伫立在远处的孟军斥候,不过却没有马上出动骑兵驱逐,而是等到清军开始拆除营寨时,才骑兵出动,驱逐斥候。 八月初,越来越多的消息传了回来,清军确实撤了,收到确认的消息后,孟浚仰天长笑,而阳澄湖一战的消息此刻已经传到了江南各地,这给了一些还在坚持抵抗义军队伍,仿佛注入了一针强心剂般,大大的振奋了人心。 第48章 缺钱 四更时分,江宁城内依旧一片漆黑,万籁俱寂,只有偶尔听见梆子声传来,那是巡夜的差役打着灯笼,传来的声音。 偌大的江宁城,漆黑一片,犹如一只巨兽,盘踞于此,江宁虽然未遭战火侵扰,但是江南各处的乱局,依旧无时无刻刺激着这座城市的神经,最近城内的流民明显变的很多,江南富庶之地,百姓也变的有些困苦,城内一些坊市靠着街道两旁,蜷缩满了流民。 这时,远处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几名骑兵骑着战马朝着城门处狂奔而来。 “快,把吊篮放下去,把人拉上来”入夜后,城门不准开启,守城的士卒放下吊篮把传令兵拉了上来,在勘验完各项文碟后,方才把为首的放入城内,剩下的则留在城门外看着马匹。 传令兵向着守城士卒一抱拳,然后急匆匆的往总督府方向奔驰而去。 城上守城士卒见其走远,不禁的议论纷纷。 “这么晚,难道又是哪里叛乱了” “谁知道呢,说不定是江阴,也可能是苏州” “这江阴城都打了两个月了,十来万大军围着打都还没打下来,这些人骨头可真硬啊” “你们说咱是不是该屯点米去,这米价要是再涨上去,咱这点军饷快吃不消了” 守城的守备官闻言朝着城下看马的骑兵喊了一嗓子“兄弟咋了是什么事,方便说不,不方便就算了” 坐在地上的骑兵闻言抬头看了一下道“苏州城打了一仗,没赢也没输,其他的我也不知道” 城上众人丈二摸不着头脑,这是啥意思,没赢也没输,还打起来了... 江宁总督衙门内,洪承畴坐在桌案上,桌案上还摆着一份呈奏北京的奏疏,“王师之东出也,所过之地,士民仍壶浆以迎,东南郡邑一时帖然。犹若不知有鼎革之事者。自剃发令下,而人心始摇,纷然四起,于是前朝孤臣之士与远近奸民素怀异志者,借以为资,纷然四起……” 洪承畴思绪片刻又在奏疏最后写下了两句话“不招抚必不能平贼,不真剿必不能真抚”随后合上奏疏,封上火漆,放进木盒内。 这时一名亲兵在门外轻声道“总督,苏州有消息回来了” “拿进来”威严的声音从门里传了出来。 亲兵推开门低着头把文书递了上去,随后立刻转身出门。 洪承畴撕开火漆印,拿出文书,片刻后放下了文书。 “唉”诸事繁杂,洪承畴用手揉了揉脑门,年纪大了,今年已经是五十三岁的老人了,古人云五十而知天命,多年的军旅生涯,让他愈发的精力不振。 “处处烽火,则处处不能平,抚吧”洪承畴喃喃道。 …… 在得到柏永馥撤军的确切消息后,孟军也退回了苏州大营,休整队伍,一场仗打下来,很多兵械都有所损坏,所以必须重新维修才可再次使用,在击退了清军之后,孟浚已经在思考下一步的行动。 孟浚看了大半天的地图,唯有松江府如今算是软柿子,李成栋自从上次溃败之后,跑回松江府,如今兵力空虚,拿下松江府应是易如反掌。 这时俞安挑开帐篷,走了进来道“杨长史来了” 孟浚听到这话,视线从地图上移开道“让长史进来吧,还有以后杨长史来找咱,不用通报了,知道没” “是,都督”俞安连忙开口应道。 片刻,杨恩走了进来,有些苦着脸道“都督,帐上快没钱了” 孟浚一愣,急忙询问道“怎么这么快就没钱了,现在帐上还有多少钱” 杨恩拿出账本,正准备递给孟浚,却见孟浚摆摆手道“直接说吧” 听完此话,杨恩合上账本,开口道“都督,现在帐上只剩下二十一万两了,这些钱只够维持大军两月了” 孟浚有些难以置信,半晌才道“这么快,这一个多月花了三十几万两???” 杨恩苦笑道“大都督,军械制造,又要造枪造炮,还有军饷,这一战的赏赐,抚恤,还有那探听司,已经陆陆续续拿了四万两” “那夏税可以收多少上来” “大明两京十三省,光景年间可收约三千万石,苏州一府税二百余石,折合白银一百五十万两,去年苏州府税九十八万两,不过那是苏州全府,我军如今只占苏州一城之地,预估最多可收三十几万两,这点钱不足以养如今的五万之众”杨恩对阵孟浚拱手道。 “慕德啊,你说咱要是在这苏州城内募捐,你说怎么样”孟浚突发奇想,自觉想了个妙招。 “这,怕是不易吧,就算捐怕也不会有多少吧”杨恩有些犹豫的说道。 孟浚抓了抓头,沉思片刻,忽然想到什么,对着杨恩开口询问道“宣传司是吴台吴参事在负责吗” 杨恩点点头道“是的” 孟浚随即对着帐外喊道“俞安传吴参事速来见我” 三人随即在营内讨论良久,杨吴二人有些怀疑效果,不过也姑且一试。 次日,苏州城内搭起了高台,有孟军将士讲述鞑子是多么的凶残,以及孟军在阳澄湖处和清军血战的过程,重点讲述战争中孟军士卒的典型事迹,并为了战死和受伤的士卒,向苏州百姓募捐,这些士兵很多都是苏州本地人士,苏州百姓感同身受,很多人纷纷响应,踊跃捐献。 这个时候忽然有一个女子,从人群中挤了进来,杜鹃般的声音道“我要捐献” 众人定眼一瞧,原来是苏州城内天上人间的头牌,她手里捧着一个盒子,只见里面装着银票和首饰,这不禁让围观的群众有些唏嘘,一个妓女都捐这么多,这么多男子如何能放的下面子不捐呢,更何况苏州一直以来都是大明最富庶的地区,一瞬间场面变的热闹非凡。 孟浚站在远处的高楼向下望去,不禁的有些热泪盈眶,高兴的说道“好好好,苏州城百姓真好” 第49章 募捐 孟浚在高处看着士卒收了盒子,吴台把那妓女的名字和捐献金额写在大报上,随后振臂高呼“壮哉,壮哉” 这更是把气氛推上了高潮,围观群众纷纷掏钱,只为了不落于这妓女之下。 孟浚高兴之余,拍了拍手扭头对着杨恩笑道“慕德,你看群众如此踊跃捐献,不知可得银多少” 杨恩思索一番,摇摇头道“都督,苏州城如此广大,一处募捐点能有一万两就不错了,更何况苏州城内富商巨贾,少有在这街上闲逛的,都督,要想捐的多还得在这些乡绅上下功夫” 孟浚沉吟片刻,忽然灵机一动,想到一个歪主意,连忙让俞安把孟必安叫来,这事有办法了。 在等待孟必安的这段时间里,孟浚坐在酒楼里,点了一桌子好菜,响油鳝丝,姑苏卤鸭,蟹粉豆腐,腌笃鲜,百叶结烧肉,银杏菜心,碧螺虾仁,孟浚来到苏州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吃到苏州本地名菜,别看自己贵为都督,平常里那都是和士卒同吃同住,今日正好满足一下自己的口腹之欲。 孟浚大快朵颐,吃的不亦乐乎,甚至还和杨恩饮了一壶酒,这些时日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了些许。 “少爷,我来了” 孟浚抬头一看,数日不见,孟必安的脸色明显憔悴了不少,两颗眼珠子下的眼袋都鼓了起来。 “你怎么这个样子了,昨天没睡吗?”孟浚有些好奇的问道。 “少爷何止昨天没睡,我都已经三天没怎么睡了”孟必安啪叽坐在椅子上,一脸疲倦的对孟浚道。 “这些时日我都在忙着探听司的事,睡都睡不安稳,对了少爷,有什么事吗”孟必安补充了一句,随后又开口询问道。 “有事,这样你找一群探子,专门盯着那些富商,巨贾,谁不捐钱的就讽刺谁,特别要把那妓女捐钱的事给我传遍苏州城,我看谁不要这个脸” 杨恩和孟必安听到这个歪招,有些目瞪口呆,片刻,孟必安喜笑颜开,道“少爷这招绝,肯定有效果” 而杨恩则皱着眉头劝诫道“都督,自古成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韧不拔之志,当以煌煌之气,横扫魑魅魍魉,此计阴谋有余,无堂皇之意,都督,属下斗胆直言,都督万不可沉迷小道” 听到这话,孟浚也站起身,对着杨恩拱手正色道“慕德之言,元祉铭记于心,此乃是迫不得已而为之” 杨恩急忙低下身子,对着孟浚长拜道“都督乃豪杰也,不必如此” 苏州城内不知何时多了一些闲散之人,对着苏州各家豪绅指指点点,一些人有些迫于无奈,纷纷掏钱捐献,不过也有很多义商百姓被气氛所感动,而主动捐献。 短短三四天时光,孟浚就已经收到了苏州城内士绅百姓捐献,三十六万两,孟浚又让人赶制荣誉证书,发放给那些捐献较多的士绅和商贾。 杨吴二人没想到效果这么好,杨恩有些惭愧,那日自己还义正言辞的劝诫都督,还大言不惭说这是小道,不曾想居然募捐了这么多钱。 手里有粮,心中不慌,银子也是同理,有了钱,能干的事就更多了,阳澄湖一战,孟军损失惨重,但是经过一段时间的休整,战力不降反升,三镇将士经历过血战,无形中散发出一丝嗜血的气息,足粮足饷,将士士气高涨,整合降俘也在有条不紊的进行。 次日孟浚召集众将,决定趁热打铁,军中士气正旺,松江府空虚,孟浚决定拿下松江。 众人陆续走进大帐,除了受伤未痊愈之外,其余人都已到齐,孟浚见人齐后开口道“我们不能困守一地,必须要打出去,我决定拿下松江府,诸位有什么意见畅所欲言吧” 林士奇率先开口道“都督,不知打松江府派要出兵多少人,该留守多少人,柏永馥虽然败了一阵,但是现在还驻军在无锡,虎视眈眈,清军随时会增援,若是出兵松江的人多了,苏州城会不会有危险,若是人少了,那李成栋死守松江城,恐怕会迁延日久,久则有变” 韩雄也开口道“各镇刚刚经历过血战,这么快就出兵,是否仓促了些” 孟浚沉声道“这段时间是我们最宝贵的时候,江阴拖住了江南清军主力,而且各地义军纷起,清军各地自顾不暇,打松江此时是最好的时机,仓促也得打,不打就困死在这了,当然苏州城肯定要守,本督决定带韩统制的克武镇出兵,辅兵一万,总计两万人,林统制留守苏州,此战,快则一月而还,慢最多两月,不论是否攻克松江,都必须撤军”孟浚随后站起身道“韩统制,三天时间,各项准备都要完成,五天后克武镇出兵松江” 众将见孟浚已经下定决心,也纷纷站起身道“是,都督” 克武镇军中器械不足之处,由其余两镇优先供给,粮草辎重,各项物资纷纷汇集起来,而大营之中临战的紧张气息开始蔓延。 话虽这么说,不过这一战,孟浚自觉信心满满,李成栋输的变成光杆司令了,打他那不就是搂草打兔子,顺手的事。 正当孟浚在紧急备战之时,杨恩却忽然进入大营。 “慕德,粮草辎重都已备齐了”孟浚有些疑问道。 “都督,粮草已经清点完毕,已经开始运转了,不过属下今日并非为了此事,都督,浙江鲁王监国派人来了” 孟浚没有意外,鲁王派人来联络,这是肯定的,这么久才来,反应这么慢,孟浚都已经有些意外了,随即开口道“鲁监国派谁来了” 杨恩有些郁闷的说道“只有三名锦衣卫” “没了,就三个锦衣卫,那带了什么东西过来”孟浚有些惊讶的说道。 “什么都没带,就一份旨意,给都督您升官的”杨恩摇了摇头道。 孟浚听到这,有些失望,不过还好,升官也行,以自己的军队规模,还有拿下苏州,击溃李成栋,还有这次的阳澄湖大捷,这鲁王殿下,那不得给自己封个国公,想到此孟浚有些得意的问道“本督反清举义,乃是大义,封侯非我意啊,嗯,不知道监国殿下,给本督封了个什么官” “鲁王殿下,封都督为鹰扬将军,三品衔” 孟浚听到这,欢乐的脸色慢慢的消失了,不过还是有些不甘心的问道“鹰扬将军?三品衔,按大明朝制度是不是和总兵一个级别” “高一级,不过一般是有总兵的差遣才会再加个将军封号,属下实在是有些看不懂鲁王监国的意思,给都督你将军的封号,却不给总兵的差遣”杨恩摸了摸下巴,有些疑虑的说道。 “无所谓,现在最要紧的是拿下松江,你去猜人家什么意思有什么用,钱粮兵械这些重要的东西一个不给,光给个名头有什么用”孟浚摆摆手又道“原来怎么弄,我们还按之前怎么来,慕德,你去把那几个锦衣卫打发走,其他事等这一战打完再说吧” 第50章 千里镜 杨恩走后,孟浚一屁股坐在桌案上,心里怎么都不得劲,自我感觉良好,怎么大明朝的官员好像不待见自己一般,到现在了才来几个锦衣卫,封给自己一个空头将军,什么待遇之类的都没有,也不说支援点武器装备,就算中间隔了个杭州,就是揣点银票过来也好吧。 越想越郁闷,孟浚随手拿起桌案上一张无用的废纸,卷成一团一把扔出帐外,俞安有些好奇的探头望了望,孟浚有些恼火的骂道“没看见地上这么脏吗,都不知道收拾一下” 说完孟浚双手背着腰,大步的朝外走去,俞安抓了抓脑袋,看着帐内一尘不染,满脸迷茫,片刻后,见孟浚有些走远,俞安连忙疾步跟了过去。 克武镇在阳澄湖一战,阵亡了两千六百多人,负伤者也一千多人,镇内损员差不多四成,人数现在是补充齐全,兵械也都优先供给,唯有基层军官略有不足,而过几日便要出兵进攻松江府,所以从其余两镇抽调了一些军官补充。 余有田有些感慨的对身旁的李二弟道“二弟啊,你老大我啊,长林镇干过,宁武镇也待过,现在又到了克武镇,我每换个地方,就升一次官,这都是命啊” 李二弟一脸羡慕,又有些郁闷的看着余有田,自从阳澄湖一战后,经过俘虏的确认,余有田一什人,斩杀的就是柏永馥的亲卫将柏松霖,这份功绩直接让余有田,从一个小小的什长变成了总旗,而砍最后一刀的常远鼎也升官了总旗,只有李二弟啥也没混上,这些时日一直在嘟囔着负责功绩的掌令官,分明就是因为自己没常远鼎好看,自己才没升官的。 而余有田在这总旗的位置上,屁股还没坐热,一纸调令把他从宁武镇调到克武镇,不白调,又升官了,从总旗变成了把总,从基层军官变成了中层,不止军饷待遇高了,自己还能随身带两个亲兵,余有田看李二弟有些愤愤不平,一挥手把李二弟变成自己的亲兵,军饷变多了,还可以配个甲。 在登记的时候,其他人的亲兵都是威猛雄壮,只有李二弟是又瘦又黑,盔甲都有些不合身,虽然旁人的眼光有些异样,但余有田不在乎,袍泽兄弟,那不是白叫的。 李二弟羡慕的对余有田道“余老大,你这升官的速度跟窜天猴似的,有没有什么窍门啊” 余有田白了李二弟一眼道“平日多烧香,菩萨就会保佑你的”说完大步往营中而去。 “拜菩萨,哎老大,能告诉我拜的是哪尊大神吗……”李二弟一看余有田大步向前走,急忙跟上去追问道。 苏州城内,一众百姓听到大捷的消息,还没有太过直观的感受,不过在看到大批清军的头颅拉了一车又一车,在苏州城外缓缓的走过,清军的铠甲旗帜,还有大批的俘虏,这都让城外围观的群众不时的发出惊呼之声。 这些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迅速传遍了苏州城,原本闭门歇业准备逃离苏州的商户们,也都恢复了信心,重新开门营业,苏州街面又渐渐恢复往日的繁华。 “士奇,慕德,重甲军要加紧扩编,还有我意再扩军两镇,人员架构可以先组织起来,兵械甲胄可以慢慢补充,士奇,士兵的操练也不能放松。” 两人边听边点头,杨恩有些疑惑道“都督,这次出兵松江,重甲军不带吗” “不带,这次重甲军伤亡过半,要重新补充整编,还要维修甲胄,打李成栋也不用重甲军,火炮和斥候营我都带走”孟浚摇了摇头道。 阳澄湖一战后,柏永馥还有两万步卒三千马军屯兵无锡,孟浚其实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此战之后,孟军虽然争取了一定的空间和时间,但是总体战略局面依旧很恶劣,南边杭州驻扎一支清军,总人数在四万人左右,不过武器装备还有各部营号目前还不确定,探听司已经派人潜入侦查,但目前还没有任何消息传回。 而在北边最近的就是无锡的柏永馥,麻杆打虎两头怕,现在谁也不敢先出手。 清军虽然招降了百万明军,但各处烽火,四处都在用兵,四川方向的大西军张献忠,义军数十万。 湖北的何腾蛟拥兵数万人,部将吴宗,参将姚友兴,参将龙见明,柳州副将覃裕春,副将满大壮,参将黄茂功,长沙巡道傅上瑞,也有标将胡跃龙,吴胜,陈绍尧,副将向登位,向文明,合计兵力四万五千余。而李自成死后,其部下分成两大部分抗清,分别由郝摇旗,刘体纯和李过,高一功率领,两部先后,与总督何腾蛟,湖北巡抚堵胤锡等接上了联系,接受大明隆武朝的节制,与大明联合抗清,这使得何腾蛟名义上的军事实力更加的庞大。 所以说,虽然局势紧张,但孟浚感觉清廷应该暂时抽不出手发大军来打自己,比自己威胁大的多了去了。 不过孟浚不知道的是自己占领了苏州城,这可是江南重镇,苏州不定,江宁便时刻受到威胁,当然柏永馥刚刚战败,再次聚集大军,围攻苏州也不是那么快就可以办到的事。 “都督,你看这是我从海商手上淘到的好东西”孟必安此时正喜滋滋的献上一件宝物。 孟浚探头一看,只见一个精美礼盒摆在孟必安的手上,木盒上还用绸带打了个结。 孟浚有些不满的说道“花里胡哨的,什么东西直接拆开” 孟必安急忙拆开,只见里面摆放着一直长筒般的物件,孟浚一见,两眼放光,伸手拿起此物,这不就是望远镜嘛。 孟浚走出帐外,拿起望远镜朝远处望去,确实这就是望远镜,唯一美中不足之处就是呈现在眼中的是倒影,不过这点瑕疵,孟浚自觉可以克服。 “此物还有没有,多买几个回来,咱们自己仿制”孟浚有些兴奋的对孟必安道。 孟必安思索了片刻,有些不确定的说道“应该还有吧,少爷,要不我再去看看” “还愣着干嘛,还不快去” ………… 第51章 出兵 一大早,孟浚便起床,在帐内打熬力气,锻炼身体,半个时辰后,孟浚浑身冒汗,汗珠不停的往下滚落,这时俞安端着一碗粥,一盘包子,走了进来道“都督,该吃早点了” 孟浚点了点头随口道“放着吧”说完站起身,拿起身旁的长布擦拭着身上的汗水,随后坐在椅子上,慢慢喝着粥,一口吃着包子。 孟浚边吃着早点边看着地图,大军出来的路线,都已经规划好了,大军沿着昆山,太仓,嘉定,再达松江,此时嘉定县城外义军四散,而昆山太仓城外皆有义军,昆山城本为义军所据。 昆山乡民推举明朝旧将狼山总兵王佐才为帅,死守昆山城,朱集璜携周室瑜,陶琰,陈大任共举兵事,另外参将陈宏勋,原明朝知县杨永言,三品游击将军孙志尹等人皆一起举事,顾炎武,吴其沆等名士也位于中军参谋行列中,甚至还有一位年70岁的明朝故将王公扬也在守卫昆山的第一线,此所谓得道者多助也。 虽有大量乡民加入义军的行列,奈何与清军实力差距,是难以跨越的鸿沟,最终于七月初六日,昆山城西墙被清军击破,昆山城破,大批义军被斩杀,只有少数逃出城外,躲避在附近的山林之中。 这些消息自然不是孟必安的探听司传来的,这些时日,孟必安银子如流水一般的花掉,弄的孟浚都有些怀疑自己是否有必要成立这个间谍机构,目前江南大量的情报来源,都是靠各地心怀故国的乡绅来传达的。 当然孟浚消息来源多了,也和前些时日击退柏永馥带来的效果,这让孟浚这个名字,开始真正的进入江南士绅的耳中,一些士绅开始慢慢的传达一些善意,这些消息是附带的,这些时日孟浚甚至都收到了一些乡绅送来的劳军银票,总计约有三万两,这不禁让孟浚有些感慨“不管啥时候,有钱人真多……” 一些无关紧要的消息,时不时通过张着的门路,再从张博传到孟浚的桌案之上,这些消息成了孟浚分析清军动向的佐证。 夺取松江府,有了出海口,孟浚就可以绕过杭州,直接和浙江明军联系,甚至可以联系更远的福建郑家,再远一些考虑,可以再组建水师,近可以水陆并进,互相掩护,远可以横阻长江,隔绝南北,当然这些想法目前还只存在孟浚的脑海之中。 还有现在已经变成了孟浚的心头爱,缴获的九门火炮,只是缴获的炮弹火药不够多,自己搜遍苏州城市集,火药倒是买到不少,只有这个炮弹没地买,只能自己造,不过还好,基本上都是实心弹,造起来倒是不麻烦。 而孟浚呆在苏州的数日时间也没闲着,新组建了一支小部队,孟军火铳队,孟浚决定打松江府,也把这支火铳队拉出去试试。 这支火铳队只有区区的两百人,不是孟浚不想扩大规模,实在是产能有限,造枪的工匠实在太少了,火铳这玩意,造好了杀敌人,可要是没造好的话,炸膛了,那可就变成了杀自己了。 火铳造出来了,火药来源也成了大问题,现在苏州府衙役很重要的一个任务就是满城满乡的寻找硝石, 硝石一般出现在乡村老房子,厕所,墙壁,猪圈,一层白霜就是土硝石,不过数量实在有限,现在孟军中火器不多,还勉强可以维持,不过将来还是要想法扩大火药的产量。 在校场之上,孟浚还视察了一番,火铳队的齐射威力。 “射击”军令官一声令下,火铳手纷纷扣动扳机,点燃的火绳落下,枪膛中立刻发出一声巨响,铳身向后一震,手中的火铳口喷射出长长的铳焰,腾起一团白烟。 一百杆火铳同时喷射,腾起的烟雾,形成了一整列的白色烟带。 “二排向前”军令官再次大吼道。 两轮射击完毕,前方摆放的一大排靶子,此刻靶子上面大部分都有弹孔,孟浚走上前一看,满意的点点头,只有一句话形容,那就是威势惊人,当然现在只是演练,真正到了战场,难保这些火铳手惊慌失措,装填速度说不定不如平时的一半。 而在经过数日时间的准备后,孟浚留林士奇杨恩留守苏州,自己则带着克武镇韩雄,斥候营黄成,原李成栋部将,杜永和,郭虎等将,克武镇正兵一万,辅兵一万,斥候骑兵营一千人,火铳队两百,火炮九门,辎重车百余辆,于苏州东城外誓师出征。 两万多名将士皆是统一服装,黑色衣甲显得极具冲击感,孟浚骑在战马上,目视络绎不绝的步卒成队列的往前而去,一股豪情油然而生,虽然孟浚可以说见过多次大军出动,但每次见到都有一股莫名的冲动感,自己一声令下,数万人奋力拼杀。 孟浚心里默默的想着“这是我的军队,是我的权利,荣耀,还有我的命” ………… 而在松江府,李成栋此刻也呆在城外的大营之中,李成栋虽然逃跑时,身边只有李元胤,阎可义,黄应杰等将,随从只有数十骑,不过李成栋在江南数地屠城掠夺,光是在嘉定城一地掠夺的财富竟然可以装满三百艘船。 李成栋大军溃散,虽然随自己出征的精锐都没了,不过在出征前,李成栋还是在松江府留下一支千余人的部下,而逃回去后李成栋以原来的一千人做为骨干,四处抓捕壮丁,流民,军队迅速扩充为两万人,李成栋流寇出身,他当然知道这些壮丁现在根本就不能打,而李成栋扩军,其中也有预防清廷卸磨杀驴,十余年的军旅生涯,让李成栋不再相信任何人,可以信的只有手中的军队,无论这支军队能不能打。 而孟军在城下誓师出征,这消息自然瞒不过清军的眼线,很快就传到李成栋的耳中。 “贼子,欺我太甚”李成栋收到消息之时,正在吃着饭,气的直接把碗扣在桌上,李成栋憋屈的想到,苏州孟浚南有杭州,后有无锡,两地皆驻扎着清军,这时候孟浚居然还敢来打自己,难道自己是软柿子吗! 没错现在自己还真是软柿子,李成栋憋的脸上通红,半晌后,对着帐外的亲兵大吼道“把元胤,阎可义,黄应杰都给老子叫过来” 第52章 祭奠 大军缓慢的行进,不过两三个时辰后,刚刚出兵时的豪情已经渐渐消失,转而出现的是行军途中的枯燥乏味。 黄成的斥候营已经前出步卒大队十余里,不断的为大军侦查,时不时有斥候回来禀报前方的情况,斥候就是军队的眼睛,如果一支军队没有斥候,那就是瞎子,统帅根本就不知道敌人在哪,有多少人。 孟浚骑在马上缓缓的向前走,身边陪伴的有俞安和黄成,还有杜永和,郭虎两个降将,黄成此人一路上沉默寡言,半天不会说一句话,而在孟军阵营中,黄成一直都是存在感不高,在军中也没什么交好的友人,总之是一个很孤僻的人。 “那里就是横岗山了”这时黄成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俞安听到此话,向着黄成的视线望了过去,俞安清秀的脸上也浮现出一丝复杂的神情,而郭虎和杜永和二人有些疑惑,不过二人并未开口,只是看向了孟浚。 而孟浚听到黄成的话后,陡然一愣,随后也看向了横岗山,是啊,那是横岗山,举义时的场景,自己还历历在目,不过短短数月时光,而在孟浚的心中仿佛过了数年之久,又仿佛才是昨日刚发生,一时间复杂的情绪涌上了孟浚的心头。 到现在那个书生姓什么,叫什么,是不是常熟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但是那个书生容貌却印在孟浚的心中,书生是孟浚来到这世上,救的第一个人,也是自己亲眼目睹他死在自己的面前,和书生相处的那些时日,孟浚清晰的感觉到,这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在这里不是游戏,不是梦里。让自己知道原来真的有人为了头发,甘愿赴死。 孟浚看了看日头,对着传令兵说了句“大军停下休息会,吃点干粮吧” 传令兵迅速的把命令传递到韩雄的手中,不一会儿,停止行军的命令便一级一级的传了下来,所有的士卒或蹲或坐,辅兵推着车,一队队的分发大饼。 而孟浚见士兵停下休息后,对着俞安和黄成两人道“走,去看看书生吧” 说完拨马朝着横岗山奔驰而去,而俞安带着数十骑亲卫紧紧的跟随在孟浚身侧。 片刻后,众人已经抵达了起事之地,孟浚驭停马匹,翻身下马,漫步到书生的坟前。 日晒雨淋,不过数月功夫,当初自己亲手立下的木碑,已经变的有些破旧,孟浚向身后的众人要了块布,轻轻的擦拭着木碑,随口道“你们先退下吧” 俞安和黄成二人听完,拱手一鞠,随后退到几十步之远,而俞安和一众亲卫时刻环视着四周,预防有不测之事。 孟浚扒拉了一个石头,坐在石头上,忽然想起什么,对着书生的坟头笑道“时间匆忙,忘了给你带祭品和纸钱了,不过也好,认识你这么久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天天书生书生的喊着,给你烧纸,没名字你也收不到不是” 顿了一会,坟头没有一丝动静,孟浚接着道“咱一直跟你说,活着就有希望,不管再难,总有一线生机,你不信,还偏偏要捅自己一刀,傻不傻,不过你说的对,若是没有我这个变数,得天下的必然是东虏,辫子也得留着,还得留两百多年呢,我偷偷的告诉你,我也算是前知五百年,也后知五百年呢,哈哈哈” 孟浚抬眼望着天空,有些喃喃道“书生啊,你要是在天有灵,记得保佑我百战百胜吧” 随后又有些自嘲的摇摇头,书生就是有灵也没这个本事,孟浚站起身又擦拭了一下木碑道“书生我该走,你慢慢躺着,我的事还很多还没做呢” 孟浚说完便大步的离开,而俞安这时居然和黄成有说有笑的,俞安看见孟浚的朝着这边走来,连忙停止闲聊,把马匹牵了过来,孟浚也不废话,扬身上马道“回” 来到这个世上,孟浚的每一个脚步都前进的艰难无比,就算他是洞察先机的穿越者,也是经历过数次惊险时刻,无论是亲自上阵或是坐阵指挥。 有的时候知道的越多,也就意味的越孤独,在孟浚身边缺少一个可以清晰掌控全局的人,这一切都是孟浚自己凭着感觉,摸着石头过河。 大军重新开始前进,韩雄此时有些好奇的询问书生的事,孟浚简短的说了一些,韩雄有些唏嘘的道“君子浩然之气,不胜其大,书生舍生取义,方有都督这般豪杰振臂高呼” “豪杰……”孟浚摆摆手,有些自嘲的说道“我只是一个不识时务之人,顽固不灵,不知变通的一介匹夫罢了” 韩雄正色道“就是这样才是真豪杰,都督切不可自谦,天下识时务之人不知凡几,他们只要留根金钱鼠尾,便可在北京南京安枕无忧,高官显要,荣华富贵,贼来降贼,虏来降虏,此等人物和都督相比,真乃是萤虫比皓月” 孟浚听罢此话,脑海中忽然浮现一句话,乃是后世史料所记“有明之季,士林无羞恶之心,居高官,享重名者,以蒙面乞降为之得意,而封疆大帅,无不反戈相向” 孟浚忽然笑了笑道“韩大哥,你说万一有一天,我们领着大军光复了两京,你说那些识时务的俊杰们会怎么做” “哈哈哈,大都督都说他们是俊杰了,那自然是识时务了嘛”韩雄哈哈大笑道。 这时孟浚有些感慨的对着韩雄道“江阴以一座孤城,死守至今已有两月之久,我很想去救援他们,奈何实在是有心而力不足,我前几日收到一份消息,有一名女子为江阴而做了一首血诗,此血诗之震撼,为之扼腕长叹” 韩雄一愣,问了句“什么血诗” 孟浚正色道“尸山血骨满疆场,万死孤城未肯降,寄语路人休掩鼻,活人不及死人香” 韩雄沉默良久,然后才叹息道“再好的文笔,若论忠烈之辞,也不可敌淋漓的鲜血” 孟浚望向远处,也许江阴城就在遥远的地方,有一道倩影,犹如落日的晚霞,带着血色的凄美,又带着一股震撼人心的力量,使天地为之变色! 第53章 残破的昆山城 行军途中的枯燥,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大军走了两天,一路上都是行军,用饭,扎营,睡觉,拔营,行军,循环往复,路也不好走,到处都是坑洼地面,扎营之处得寻找水源,还得视野好,总之麻烦之事甚多。 按纪效新书的要求,其实孟军也不算合格,比如,凡官军启行,各须披甲戴盔执器械,庶几临敌轻便,不许并执肩缚。可这时候南方正是闷热之时,身披盔甲,临敌倒是方便出战,可一众士卒根本受不了,只能把盔甲放置在辎重车上走,真几十斤甲穿着身上,走一天,人都得虚脱了,当然现在的孟军士卒只有少部分有甲,无甲者还是占多数。 走了两天大军才堪堪行进到昆山城外三十里外,前方斥候已经可以窥视到昆山城了。 眼见夕阳西斜,大军又一次开始扎营,最累的还是那些辅兵,赶了一天的路,现在还要扎营,而孟浚不管多么麻烦,强硬要求营寨必须扎的牢固,就是麻烦也要这么做,韩雄昨日扎营之时,过来劝说孟浚,大军赶了一天的路了,将士们都很累,能不能适当放松一些,不必太过苛责。 但是孟浚却面色严肃的对韩雄道,语气有些严厉“三军将士,数万人命尽皆在主将之手,辛苦一些总好过丧命吧,你知道李成栋多年的老军伍了,还是栽在大营不固之上,突袭进大营,李成栋兵马再多也无用,千军万马都得溃散,那场面我记忆犹新,行军作战,半点容不得马虎” 韩雄听后有些汗颜,确实是自己思虑不周,连忙向孟浚认错,回去之后连连督促扎营的辅兵,营寨立的牢固些。 凡下野营,在贼不知之处,日落断火,不许燎烧柴草,恐贼远望,夜来攻我营寨。夜间不许支更鼓,止令传箭,约量同数,定立更次。守门人须要辨认奸细,非奉将令,不许擅开营门,而其余一些扎营细节就不再一一叙述。 入夜,大营中一片寂静,只有巡逻甲士发出的脚步声,其余将士经过一天的长途跋涉后,都是疲惫的进入梦乡。而在孟浚大帐内,帐内只有两盏烛火,微弱的烛光照在众人的脸庞上。 “明日大军就将抵达昆山城,昆山残破,被李成栋屠杀一遍后,城内几无丁口,就连知县都是随意找的一个老秀才,只是不知城外残余义军散落在何地”孟浚坐在椅子上,看着桌案的地图,缓缓的说道。 韩雄有些发愁道“李成栋必然龟缩在松江府城内,昆山太仓嘉定得之易也,不过城池残破,必然无法为大军提供军需,粮草必须从苏州运来,这样的话粮道有些长” 孟浚点点头道“所以我们只能速战速决,半个月大军就得抵达松江城外,大军不在昆山停留,但是昆山城也得拿下来,后背不能留这么一颗钉子” 这时黄成半天憋了一句“那昆山城要不要派兵留守,谁当县令” “留一队人吧,至于县令,韩统制,你交游广阔,昆山城外的义军有没有认识的人” 韩雄思索半晌,有些遗憾的摇摇头道“不认识,主要我也不清楚有哪些人参加义军,再说自从昆山城破后,残余义军四散而逃,也许他们现在都不在昆山城附近了” “黄成,明日派些斥候去附近的山林找找,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一些义军吧,实在不行,随便找个人凑合吧”孟浚也有些无奈的说道。 次日,大军拔营启程,没有任何意外,昆山城内一个守军都没有,大门洞开,张成盛做为前哨,没有受到任何阻拦,十名骑兵畅通无阻的冲到昆山衙门前。 县衙内只有一个秀才县令,胡子发白,看这岁数应有五十多岁,走起路来颤颤巍巍,衙门里只有一个衙役,身上的役服明显不合身,看起来大了不止两个号码,一看岁数怕是不到十五岁,幼小的身影看起来面黄肌瘦。 一老一少像是爷孙多过县令和衙役,一行人看到二人的装扮有些发愣,张成盛有些不确定的问道“老人家,你是这昆山城的县令吗?” 那老者抬眼看了一眼张成盛,道“军爷,城内没多少人了,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只要你看上了都可以搬走,就是要这衙门的匾额都行,望军爷别再杀人了” 张成盛一窒,抬头看向衙门的匾,只见其破旧不堪,匾上留着两个箭孔,缺了一个大角,还有被火撩过的痕迹,心想我问的是老头子是不是县令,你让我拿这破玩意干嘛。 “老人家,我们是义军,不是鞑子兵,我们是来光复昆山城的”张成盛连忙解释道。 那老县令脸色一变,有些惶恐又有些无奈,喃喃自语道“又要打起来了,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随后张成盛又重复了一遍,询问这老者是不是县令,而在得到老者的确认后,张成盛连忙让手下回去报信,自己则仔细的询问县令昆山城的情况。 昆山城乡原有人口三十余万人,城内约有五千余户,自从江南乱起后,一部分人离城避难,但是城内尚有两万多人,可自从义军占领昆山后,李成栋攻破城池,大肆劫掠,杀戮居民,甚至乡野之民也不放过,经过这样的祸害后,昆山人口锐减,如今整个昆山城内,人丁怕是不足一千,衙门也基本上失去统治能力,就连收税现在都没有足够的人手,更别提能知道周边乡镇还有多少人口,可以这么说,昆山的官府组织暂时已经失去了行政能力。 张成盛有些吃惊又有些痛恨,这么一座城,人口还不足一千。张成盛恨恨道“这李成栋可真是个狗东西,造了这么多孽,定然不得好死” 从宋至明,国家财赋收入越来越仰仗江南地区,清军大肆杀戮,劫掠,严重破坏了江南地区稳定,赋税收入锐减,不过清廷高层还是很多明白人,知道江南是财赋重地,不能无休止的屠戮下去,反抗的城池依旧屠杀震慑士民,归顺的则秋毫无犯,以此来分化江南各城。 第54章 归庄和顾炎武 昆山几乎已成了一座空城,孟浚驻足片刻看着残破的昆山城,叹息道“这都什么世道,鱼米之乡,也成了如今模样” 随后孟浚留下一旗百人驻守昆山,就连县令暂时也没有更换,大军不做停留,朝着太仓,嘉定方向而去。 而在昆山二十里外的一处山林内,一个望哨的匆匆跑入一处书斋之中,对着一个身着青衣装扮模样的人,有些激动道“大人,昆山城收复了” 归庄有些诧异,自从昆山失陷后,义军死伤惨重,如今自己身边只剩下不足百人,对外的联络也近乎断绝,这时候昆山被收复,难道是大明鲁监国北伐了!想到此,归庄急忙问道“是何人领军收复昆山” 哨探思考一下道“不知道是谁,不过旗子上有孟字旗号,很多人,一眼望不到头,还有大炮,骑兵呢” “孟字旗号,姓孟的将军,是谁呢”归庄摸了一把胡子,绞尽脑汁着实想不出来,哪个姓孟,还可以统领大军的主帅。 片刻后归庄又向哨探再次确认是不是大明的军队,而不是虏军或绿营。 那哨探斩钉截铁的说道“绝对不是鞑虏军,我看城头还立起大明的旗帜,那些士兵都没留辫子” 归庄出身书香门第,曾祖父为隆庆时南京大理寺丞,后人赞其散文为明文第一的归有光,父亲归昌世,为昆山三才子之一,书法晋唐,善草书,兼工印篆,擅画兰竹。归庄自幼受诗书熏陶,为诸生时,即博览群书,下笔数千言不止,工诗文散曲,擅画竹石,尤精于书法,狂草功力更深,时人以为绝伦。归庄与同里顾炎武为挚友,十七岁时与顾炎武一同参加复社,后又参加惊隐诗社。 “玄恭(归庄字),若真是如此,那就太好了,我等便可直去投奔大军,民心所向,天下事犹可为也”顾炎武有些激动的说道。 “宁人,务要激动,还是要再确认一番”归庄自己也很激动,却还是对着挚友顾炎武劝道。 不足百人的义军,自然无法掀起太大的波浪,归庄本意这数日内便带着残余的义军撤到浙江,投奔鲁王朱以海,但是顾炎武却有些反对,认为隆武帝已经在福建登基,若是鲁王退位归藩还好,若是不退,帝位之争又起,必然损耗明军的力量,不如留在南直隶,相机举事,两人虽是挚友,但还是相持不下。 弘光元年五月,清兵入关后,顾炎武暂居语濂泾,由昆山县令杨永言之荐,投入南明朝廷,任兵部司务,顾炎武取道镇江赴南京就职,没想到尚未到达,南京即为清兵攻占,弘光帝被俘,南明军全线崩溃,清军铁骑指向苏杭,剃发令下,江南各地抗清义军纷起。顾炎武便和挚友归庄,吴其沆,投笔从戎,参加了佥都御史王永柞为首的一支义军。 诸义军合谋,拟先收复苏州,再取杭州、南京及沿海,可惜乌合之师,实不敌八旗精锐,义军即遇伏而溃,松江、嘉定亦相继陷落。 顾炎武潜回昆山,又与杨永言、归庄等守城拒敌,不数日昆山失守,死难者多达五万多人,吴其沆战死,杨永言失踪,顾炎武生母何氏右臂被清兵砍断,两个弟弟被杀,顾炎武本人侥幸得免,国仇家恨,顾炎武汇合归庄后,收拢了一批义军,不过无粮无饷,兵械不全,士卒又溃散了一部分,到了今日,已经只剩下七十八人跟随在二人身旁。 顾炎武和归庄商量片刻后,决定先潜入昆山城,确认一番再做决定。 而孟军不做停留,迅速抵达太仓城,至于太仓城和昆山并无二致,一矢不发,而太仓城易手,孟浚一样留下了一旗的士卒驻守城池,当然孟浚并没有奢望这百来人真的可以守住城池,周边已经没有清军主力,清军不来,一旗百人足够了。 次日,孟浚前锋抵达嘉定城外,过了嘉定就是松江府城,而此时的嘉定城虽然经历了两次屠杀,但是在原来弘光朝一个名叫吴之番的总兵率领下,余部猛攻嘉定城,周边民众也纷纷响应,清军一时不察,忽然之间被杀的大溃出逃。 城墙上的义军看见城外数十个斥候骑兵,守军如临大敌,急忙敲响警钟,一时间嘉定城内钟声大作,一队队的守军涌上城头,眺望着孟军斥候。 半晌后,嘉定城北,孟军如洪水般滚滚而来,旌旗如林,火炮骑兵无一缺席,乍一看,孟军已经成阔佬了,和八旗清军相比,孟浚自然是和乞丐一般,但是和这些乡民举事的义军相比,那孟浚看着就和王子一般,令人相形见绌。 “俞安,让旗手把大明旗举高点”孟浚用手搭在额头上,看着城墙的守军,这是孟浚这些时日见到的唯一一支还成建制的义军队伍,而不是那些零散的,四处溃散的义军,如今松江府各处,盗贼,溃兵,义军,清军,明军,各地武装多如牛毛,一路上孟军碰到最多的还是溃兵,大部分溃兵见到打着明军旗号的孟军,纷纷主动上前要投军,孟浚自然是来者不拒,一股脑全收下。 城墙上的义军也看见了大明旗,城头上一阵骚动,不时有士卒发出激动的呼喊声“朝廷的援军来了” 吴之番一脸担忧的看向城外,既有些激动又有些怀疑,生怕这是东虏的诡计,想到此吴之番招呼了身旁的亲卫,也是自己的亲侄子吴瑾文,“瑾文,你亲自去看看,是不是咱们的官军,还是东虏的诡计” 吴瑾文年龄虽然只有十八岁,但却是坚定的说道“是将军,若是有诈,属下拼死也会示警的”说完转身就要走下城楼。 吴之番伸出手,张嘴道“瑾文……一切小心”若是明军,吴瑾文自然不会有任何危险,可若是清军假扮的话,自己这个侄子必然是九死无生了。 吴瑾文回头望了一眼自己的叔叔,并没有说话,只是重重的点了点头。 第55章 合军 天色渐暗,嘉定城外,战马嘶鸣,军士如云,孟浚的将旗高举,欢呼声不绝于耳,军中的辅兵已经开始安营扎寨,这些时日扎营多次,辅兵的木匠活明显更加的熟练,营寨一圈的栅栏看起来颇为美观。 城墙上,吴之番紧张的看向城外,只见吴瑾文缓步走向阵前,对面营伍中一名骑士拨着马缰,对着吴瑾文说了些什么,随后便看见吴瑾文解下自己的腰刀,跟随那名骑士进入阵中。 “大帅,是朝廷派来救援嘉定的吗”吴瑾文小心翼翼的问道,一双眼睛四处张望,想要看出些许端倪。 孟浚知道他的小心思,也不打断任由他观察,片刻后笑了笑,道“我和你们一样,也是义军,城内是不是举义的吴之番吴总兵” 吴瑾文一惊,如此之众居然不是官军,而是义军,也是南方的明军早已经烂到骨子里了,哪里能见到这么齐整的军队,吴瑾文想起叔叔的担忧,整理一下语言道“回大帅,城内是吴总兵” 随后有些羡慕道“真雄壮之师,将军,不知大军来此有何军务,又是否要进嘉定城” 孟浚摇了摇头,道“嘉定城就不进了,你问了,我也无需瞒你,大军只是路过嘉定,目的就是李成栋,我军此战必破松江府,你回去和吴将军说,困守嘉定无益大局,不如合军一处,共图大事,扫平胡尘” 孟浚一路上招募的溃兵已经有一千多人,这些人多是经历过战阵,稍加整顿便可再次投入战场,唯一可虑的只有士气问题,不过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孟军历经数战,还未曾败过,军中士气高昂,一些溃兵收编起来没有丝毫压力。 古来征战,领军将领首要就是削弱敌方,或是断其粮草,饮水樵采困难,或是乱其军心,总而言之,是要让敌军不在最佳状态,而强大己方,己方人多打对面人少,胜算更多,也许有人要说了,为何那些耳熟能详的战争,都是部队人多反而输了,那是因为占据优势还输了才算经典战役,战争大部分都是人多胜人少,当然不能拿明末农民起义军来对比,军队训练程度,装备水平,整体士气,这些都是至关重要,同等水平下,或者说差距不大的情况下,军队数量绝对是一个很重要的因素。 所以孟浚对这些投奔的义军来者不拒,这次看到嘉定城内的义军,心又痒痒了,开口就是要收编。 这话一出口,吴瑾文有些不知该怎么回答,只好托辞道“将军,此事还得回报我家将军” 孟浚点点头,这事确实不是他能做主的,随即开口道“嗯,你回去后替我带句话,就说我想和吴将军见一面” …… “孟将军,请”吴之番对着孟浚拱手道。 孟浚也回了个礼道“吴将军”说完孟浚看着吴之番,那吴之番约莫四十左右的中年人,四方的国字脸,显得极为稳重,令人印象深刻的是额头发亮。 两人落座后,吴之番恭维道“孟将军真是年轻有为啊,与将军相比我甚是惭愧” “我曾说过,凡举义者皆是豪杰,我对吴将军甚是钦佩,兵微将寡收复嘉定,四乡之民皆信赖将军,同心死义追随在身旁,将军切不可自谦”孟浚正色的对其说道。 孟浚年龄虽然小于吴之番,但是军事力量比其强了不少,所以孟浚安坐主位,而吴之番坐陪一旁。 寒暄片刻,一些菜肴端了上来,孟浚看了一眼,都是些普通的饭菜,看这手艺,应该是军中的伙夫烧的样式,孟浚并没有觉得有何不妥,嘉定城经历了二次屠杀,城内早就没有了酒楼饭店,就是粮食都极为欠缺。 “唉,我在这嘉定城内,那是日夜不安,粮草军械,衣甲那是样样奇缺,而朝廷的消息是一点都没有,那李成栋在松江府时不时派些探马过来,弄的城内是一日三惊,我个人生死,小事尔,可这么多百姓,义军,尽皆托付我手,不瞒将军,你们要是不来,我可真不知如何是好,唯有尽人事,听天命罢了”吴之番愁眉不展的对着孟浚道。 吴瑾文回城后就把孟浚对其交代的话一句不落的告诉了吴之番,吴之番听后沉默不言,他也知道,困守孤城,等待最后的结局就是城破,而自己能做的只有与城俱亡了,但现在有更好的选择,吴之番也愿意接受孟浚的建议。 “天下不是守下来的,只有打出去,才能保平安,拿下松江府,嘉定城自然便可安宁了”孟浚看了一眼吴之番,见其依旧在倾听,便接着道“吴将军不妨汇合嘉定义军,随我一同进军松江,合则势众,分则势孤,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吴之番沉吟片刻“嘉定义军大部是附近乡民,让他们保卫家乡,自然是斗志昂扬,皆是奋不顾身,可若是出外征战,怕是士气低迷” 孟浚听到此话,摆摆手道“乡民都不是傻子,若是全国都被鞑子占了,就一个嘉定城能守的住,这些道理要告诉他们,我相信大部分人还是明事理的,当然这要将军去协调” “好,我愿追随将军”吴之番拿定主意,紧紧握了握拳,对着孟浚正色道。 “好,将军深明大义”孟浚高兴的站了起来,激动的说道。 次日,孟浚视察了一番城内义军,嘉定城内乡民云集,四邻中聚集了近两万人义军,不过装备水平很差,什么武器都有,五花八门,火铳,长矛,刀叉,菜刀甚至木棍,只有吴之番身边六百人武器还算统一,看着勉强规整些许。 虽然看着像是乌合之众,也确实就是乌合之众,但是所有人都是士气高昂,一听说要去打李成栋,皆是同仇敌忾,高声呼喊,装备不行可以慢慢来,训练也可以慢慢来,但是这股气势是孟浚最看重的。 “都是好兵啊,整顿一番皆是可堪大用的”孟浚满脸兴奋的对着身旁的韩雄道。 第56章 兵书 既然吴之番同意合军,那自然有主次之分,而孟浚大包大揽的对着嘉定义军打包票,什么盔甲不够以后一定补全,粮草都不用担心,大家抛头颅,撒热血驱逐鞑虏,肯定是饷银不缺,总之一句话,要啥给啥,这些话听的底下众义军心情激荡,欢呼雀跃声不绝于耳。 而吴之番也甘愿屈居下位,愿暂奉孟浚为主帅,待拿下松江城后,再听从朝廷的安排,这些孟浚也大度的表示理解。 孟浚在嘉定城逗留了三日,重新整顿了一下义军,一些老弱不堪战者留着嘉定城,余者尽数调往大营,新组建了一镇,至于镇名孟浚要和吴之番商量,不过这毕竟不是明朝军制,吴之番连连摇头,表示这种临时编制孟都督决定就行,他就不掺和了,孟浚无奈,想起自己现在就在嘉定城内,索性便以定武镇为名,统制自然是吴之番,这些事吴之番一概不参与其中,当然他也不反对。 次日一大早,嘉定县城门洞开,城内吴之番的义军次第开出,除了留守嘉定城的少量义军外,其余一万八千人纷纷开出城外。 城外鼓声阵阵,大军浩浩荡荡的朝着松江府方向行进,枯燥无味的行军之行又开始了,孟浚行军途中又翻出了自己已经看了数遍的孙子兵法,越看越感觉其中的深奥。 孙子兵法:兵之胜在于篡卒,其勇在于制,其巧在于势,其利在于信,其德在于道,其富在于亟归;其强在于休民,其伤在于数战。 孟浚骑在马上,慢慢思考着孙子兵法中的意思,为何一些将门出来的子弟带兵很容易,不是说将门出身就一定会打胜仗,而是说这些人会带兵,换一个普通人来,管理一百个人都是一件挺费劲的事,更不用说几千上万人的军队。 将门子弟就是读的兵书都有前人详细的注释,理解起来事半功倍,而孟浚手上现有的兵书典籍,都是白板,一切都得靠自己理解,还有在战场上和实际带兵中慢慢领悟。 孙子兵法中的八点,第一点选卒,孟军三镇士卒可以算是合格的士兵,就算技艺不够娴熟,但是在国仇家恨的加持下,士气可以弥补技巧上的缺失。 第二点士卒勇猛在于军纪严明,军饷不缺,孟浚自问还已经做到,军律上的事,制定之后自己从来没有违背过,军中的饷银也未曾拖欠,自己既没有购置家宅,眷养美妾,身上可以说是身无余财,和士卒同吃同住。 第三点巧在于势,按孟浚自己的理解是用兵得灵活多变,将帅得审时度势,指挥得当,这孟浚觉得自己还是有些欠缺,打呆仗自己还行,如果战场环境复杂,那自我感觉压力甚大,没有系统的军事学习,光靠自己读兵书,以及在战争中慢慢成长,不知道要多久的时间,而在战争中成长,以如今的局势,孟浚是一次都不能败。 而第四点,利在于信,为将者言而有信,这孟浚还是很有信心,自问自己做到这一点还是可以做到的。 第五点其德在道,孟浚有些不得其解,只好在下方做了一些注释,这应该不是让自己做什么道德君子类的,应该是指军队训练,或者是要将领熟读兵法,知识面广泛,可以更好的管理军队,孟浚只得把这两个想法都注释在下方,期望以后能遇上个人可以好好请教一番。 第六点第七点,其富在于亟归;其强在于休民,这应该就是国家层面的描述,这意思很好理解,就是军事储备在于速战速决,国家强大在于民众可以休养生息,这些暂时和孟浚关系不大,要不是条件不允许,他扩军的步伐迈的更大了。 而第八点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了,伤在于数战,频繁的征战会让军队的实力削弱,战争损耗的物资,打的多了,士卒的伤亡,这些都是现实的问题,孟军成军以来,也确实是连连征战,不过这些都是无法逃避的,孟浚可以感觉到,韩雄的克武镇虽然士气还算不错,但是士兵的精神状态却有一些疲惫的感觉,这不是身体上的累,而是精神上的。 孟浚虽然知道,大战刚刚结束,就要长途跋涉进攻李成栋,克武镇的士卒是有些过于劳累,但是这个时候正是清军无暇顾及之时,拿下松江,自己就相当于有了一个小后方,而这一切都是战略上的考量。 孙子兵法其实大体上是站在国家大略上来阐述的,但是孟浚觉得对自己还是很有帮助,具体带兵更详细的书籍那就是戚继光的纪效新书,这书在江南地区流传甚广,很多人都有收藏,不过南明的将领没人真按上面练,如果有就不会出现清军入江南,如入无人之境,各地望风而降,不降的也挡不住。 就在孟浚行军途中钻研兵法时,松江府内已经是风声鹤唳,阳澄湖一战的后果慢慢的显露出来,特别是李成栋的部下,各个都有些惊慌失措,众士卒都在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如“这李大帅在苏州城下被那个孟浚败了一回,这回人家打上门了,这看着悬啊” “阳澄湖那一战,十几万人呢,听着都唬人,这孟浚都能打赢,现在来我们松江了,依我看啊这大明气数未尽,又要出个岳爷爷的人物啦” 这些人在松江城内广为流传,阎可义连斩数人,都未能止住流言,这和清军在江南不得人心有密切的关系。 此时松江城内,李宅内,李成栋此刻正在长吁短叹,连日来和身边的亲信商讨了许久,还是一筹莫展,部将什么建议都有,有人说死守城池,以待援军,也有人建议弃守城池,撤往杭州,也有人偷偷的来找李成栋,说有门路可以再次投明,就是没人有信心可以正面击溃孟浚。 李成栋派出了一波又一波的信使,一南一北南京和杭州,李成栋那是既不想退,又不想打,数日时光,原本乌黑的头发,都开始变的有些发白。 第57章 军法 夏季的风拂过大地,地上青草如茵,此时地面开始小幅的震动着,那是数万双鞋子踩踏着草地,发出的震动声,骑兵铁蹄践踏之处,草皮上下翻飞。 大军逐渐逼近松江城,军中的气氛却还是和平日行军一般,临战的气息,孟浚此刻却还未感受到。 孟军如今的骑兵规模对李成栋而言是无法匹敌的对象,前锋斥候已经把松江城的哨探压的死死的,这让李成栋得到的信息越来越少,这也证实了孟浚已经离松江城很近的距离了。 正午,天色阴沉沉,天公不作美,要下雨了,看这样子雨水不会太小,孟浚皱着眉头看着天气,有些无奈道“把蓑衣分发下去,就地准备扎营吧” 行军途中遇上雷雨天气,除非必要,正常情况下会立刻停止行军,士兵,牲畜要是淋雨就有可能会受寒,损失战斗力,徒增伤员,这又得分出人手照顾,而且雨水还会损坏弓箭等军事装备,以及粮草物资。 就在辅兵开始安营扎寨时,从不远处传来了一阵呼救声,孟浚与众人转头望去,只见五百米处的一片小树林中,窜出了一个女子,那名女子有些衣衫不整,脚下的布鞋都掉了一只,一边奔跑一边呼救。 其身后跟着两个身着短衣的汉子,紧随其后,眼瞅着就要抓住这名女子时,眼前出现了乌泱泱的军士,两人一个愣神,脚上迟疑了一下,让这个女子一下子脱离了被抓住的命运。 三人出现的那刻起,数名骑兵便朝着树林方向而去,这时那女子也听见马蹄声,一眼望去,一眼看不到尽头的军士,旌旗如云,还有数名骑着高头大马的士兵冲着自己而来,这一切都超出了女子的想象,不止这个女子,身后的两个男子也都被吓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直到为首的那个骑兵开口呵问道,那两个男子期期艾艾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语,骑士摇摇头道“都带回去吧” 其中一个男子惊吓的大喊大叫道“我不去,别抓我,我是李侍郎家的人,我家老爷是李侍郎啊” 为首那名骑兵不耐烦的拿起刀把砸了那名男子的肩膀,其吃痛之下,手捂着肩膀,嘴上不敢再说些什么,唯有一脸惊恐的任由其驱赶。 孟浚的脸上有些阴晴不定,大军正在扎营,士兵未成阵列,此时若是出来的不是这几个人,而是敌人突袭的话,那自己损失惨重这句形容词都是轻的。 “黄成”孟浚面沉似水,声音有些严厉的喊道。 黄成急忙回道“属下在” “此处林子,斥候有无进林搜查” 黄成有些迟疑道“回都督,需叫今日大军探查斥候过来汇报” “今日大军警戒斥候是何人负责” “把总辛康” “传”孟浚冷冷的说道 战争中,军队一出动,两眼一抹黑。前面是什么山,山里有什么洞,洞里住着什么人,这都需要斥候去探明。两军对垒之时,斥候需要不断的被派出,一部分前出侦察,一部分围绕在外围阻截对方侦察,还有一部分则负责部队的预警,避免遭遇敌人的突然袭击,而这时大军正在扎营时,居然从林子中窜出人来,而斥候没有汇报一丝情况,如果三人是探查后才来到林子里的,那还情有可原,可若是斥候压根就没进林侦查,那就是严重的失误。 “都督,人来了”黄成向着孟浚拱手道,说完侧身,让辛康上前而来。 “参见都督”辛康躬身道。 孟浚看着他,浓眉大眼,相貌堂堂,此刻脸上有些许不安,孟浚缓缓开口道“辛把总,此处林子可曾探查过” 辛康有些发愣,没想到大都督叫自己来就为了问这么个事,那处林子并不算太大,按理来说是藏不了兵的,江南之地,一些小林子数不胜数,若是每一处都探查的话,那可就太麻烦了,所以此处林子辛康自然也是没有进去过,不过听到孟浚的语气并不是太好,辛康内心也有些不安,难道这处林子真有什么不妥。 有心想要扯谎糊弄过去,但是话到嘴边,辛康便想起,队中斥候那么多人,随便查一下那都瞒不过去。 半晌,辛康有些迟疑道“回都督,此处林子较小,藏不住军队的,所以属下此处林子未曾探查” “来人拿下”孟浚厉声呵道。 听到此话,数名亲卫不假思索便立刻上前按住了辛康。 此刻辛康吓的面色惨白,急忙开口求饶道“大都督饶命啊,属下一时不察,求都督宽恕”见孟浚依旧一脸怒容,辛康急忙又开口道“属下在阳澄湖一战,奋勇拼杀,阵斩两名清军哨骑,都督,饶命啊” “慈不掌兵,义不掌财”这句话如同魔咒一般环绕在孟浚的脑海中,看着辛康面无人色的样子,孟浚心中杀意俞浓。 “逢林必搜,此乃斥候严法,军令如山,今日不杀你不足以正军法,来人,就地斩首,首级传示三军 ” 听到这话,辛康一下子瘫倒在地,两名亲卫用力拉起辛康的肩膀,扶正之后,俞安抽出腰刀对着其脖子,用力的靠了下去,可能是正好砍在后脖子骨隙处,一刀下去,脑袋就滚了出去,鲜血喷洒了三丈之远。 辛康有罪吗,有,是死罪吗,其实可杀可不杀,只是军中肃穆之气不足,士卒们都有些懈怠了,不止是士卒,就连军官也是一样,这种懈怠这不是三令五申便可以消除的,唯有鲜血,人头才可让军中轻慢气息消除。 “黄成,你身为斥候统兵官,部下如此懈怠,你疏忽职守,来人,将黄成拖下去,重则二十杖”孟浚怒气冲冲的喊道。 这时身旁的韩雄劝道“大都督,大战在即,此刻杖责军将,是否有些不妥,不如暂且记下,待战后再行军法可否啊” 半晌,孟浚有些气消,点了点头道“那就暂且记下,再有下次,绝不轻饶” “多谢都督”说完黄成长躬一拜道。 “传令三军,大战在即,任何人不可懈怠,违令者斩” 处理完这一切后孟浚才望向那三人,只见那名女子手如柔荑,肤如凝脂,螓首娥眉,虽然一身粗布,却难掩其美丽。 第58章 豪绅 看着眼前靓丽的身影,孟浚禁有些失神,盈盈一握的腰肢,健美的身姿,脑中有些浮想联翩。 自从来到这个世上,自己每天睁开眼就是军务,身旁全是一群糙汉子,每时每刻孟浚的心中都有强烈的危机感,处于四战之地,一心专注于打开局面,自然没有心思想些风花雪月之事,却是已经忘记自己是一个成年的男子,自己应该要有一个媳妇了。 母亲周氏原来还有些怪自己,不过时日一久,关系也缓和了一些,主要还是孟浚自己太忙了,周氏倒是有心想要为儿子找一门亲事,奈何一些大户人家担忧孟浚朝不保夕,小门小户周氏自己又有些看不上,一来二去,这就耽误了终身大事。 孟浚定了一下心神道“你是何人,这两人为何追着你” 女子有些愣神的看着不远处那无头的尸体,只见辛康的尸体时不时的颤动一下,血液渗透进沙石中,不一会儿便显得有些发黑。 对女子特别是美丽的女人,男人会不自觉的有些优待,见女子还在发愣中,并未回答自己的话,孟浚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自己现在每时每刻想的都是天下大事,哪有空陪着你这女子发呆。 这时那女子才像是回过神一般,只见那女子有些颤抖的说道“回...回将军,小女子姓赵,小名芸儿,家中老父已经被李管家逼死了,他们...他们是想把我抓回去,李老爷已经是七十几岁的人了,还要强纳于我,求将军救命,救救我” 说完赵芸儿不顾地上的沙石,径直的跪了下去,粗粝的沙石磨破了她的膝盖皮,让人不竟生出怜爱之心。 周边的亲卫听到赵芸儿的哭诉后,一个个双眼怒瞪着那两名男子,其中一人受不住压力,还未等孟浚开口,便双膝一软,跪了下去,旁边另一人见此也急忙跪了下去。 “这女子所言是否属实”孟浚扫视着二人问道。 其中一人吓的瘫软在地,另外一人还稍显的胆大一些“回这位将军的话,我家老爷叫李达渊,是万历年中的进士,官居礼部尚书,崇祯年间致仕,这赵家租庸我家老爷十亩地,三年来共计所借银二十八两七钱,我家老爷宅心仁厚,就纳此女一人,便可免清所有欠款,哪知赵老头不识好人心,竟想不开上吊了,这人虽然死了,可这债还没消呢,父债子还,将军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那名男子噼里啪啦说了一大串,孟浚听的有些烦,责问道“自古都是人死债消,更何况这李尚书都七十岁了,黄土都埋到脑袋了,还纳这么妙龄少女,不怕死的更快吗” 那男子一窒,半晌说不出话,孟浚见状也不打算再搭理这些破事,准备把这两人赶走算了,到时候给这赵芸儿一点银子让她投奔亲戚,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拿下松江府,孟浚才没心思管这点破事,在这个时代这种事情如沙砾一般多,没有合格的官吏,自己就是分一百个身,都管不过来。 那名男子见孟浚挥挥手准备让自己离开,壮着胆子道“将军,这女子我们可以带走吧” 孟浚听到这话,双眼一瞪,居然还敢提要求,刚要说话,只听那男子又开口道“我家老爷人脉广阔,不管在大清朝还是大明朝,一本奏疏上去,那可是上达天听的,将军给个方便,我家老爷一定会记得,若是不允,怕是会闹僵的难看了” 孟浚一愣,气的都笑出来了,这年头居然还敢威胁武人,是谁给他的勇气。 “哦,本督若是不把人给你们,你家老爷就要参本督,我倒想问一下,你家老爷准备向哪个朝廷参我,是大明朝还是满洲人” 那男子似乎是没听出孟浚语气不太好,接着道“小人不是威胁将军,只是劝将军想清楚,不是小人胡说,我家老爷人脉之广,如东林魁首钱尚书,坐镇南京的洪总督,我家老爷可都说的上话” 男子越说越起劲,索性站了起来,对着孟浚得意的笑道,江南文风鼎盛,武人地位百年来都要仰文官的鼻息,往前十几年,士绅文官一纸弹劾,就够武将喝一壶了,这奴仆似乎还未曾理解这世道早已经变了。 赵芸儿听到这些话,这都是超乎自己想象的大人物,心里担忧这位年轻的将军会不会把自己交出去,那自己真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呵呵,俞安,斩了”孟浚轻笑的对俞安说了一声,这些时日孟浚的戾气愈发的大,也许是久在军中,又或许是精神压力太大,孟浚一直克制着自己。 但是他自己或许都没想到,自己的杀心越来越大,正所谓身怀利器,杀心自起,更何况孟浚手中掌握数万大军,江南数城之地,若是杀意蔓延,杀人盈野,尸横遍野,那也是可以轻而易举就能办到的事。 一句话,此人的人头落地,孟浚毫不在意他是谁叫什么名字,只知道杀了此人后,自己有那么一丝快感,生杀予夺,操之我手。 男子到死都是满脸惊愕之色,没想到就几句话自己就死了,连自己眼中高高在上的李老爷,这人都不放在眼里。 孟浚转眼看向另外一人,道“叫什么” “我叫李全,是李老爷家的帮佣,我才刚到李老爷家没几天,将军别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李全满身都被血液喷洒,生死关头,吓的说话都利索了起来。 “什么都不知道,要你何用”孟浚举起手,正准备说什么,只听李全迅速的接过话茬道“将军,我知道,我偷听过李管家的话,李府有粮两万担,银子最少有五十万两,家里还有李老爷还经营着海商,手里有二十几条船” 听到这话孟浚举起的手都放下来了,这么富!!不过孟浚忽然又有些怪异,这人怎么一开口就是李老爷家有多有钱,这弄的好像自己是土匪一般。 “李全,你家老爷是不是降鞑了”孟浚语气悠悠的说道。 李全愣了一下,急忙如小鸡般点头道“对,李老爷降鞑了,全家都剃发了,你看,我们的头都被李老爷给剃了,谁敢反对就打死谁,对了他还给洪总督献了一万两的银票,给杭州鞑子军送过粮草”给洪承畴送钱这事,其实是李全现场自编的,不过李达渊确实降清了,阖府上下也都剃了发,留起了金钱鼠尾。 第59章 李达渊的选择 如江南百姓为了衣冠荣辱,前赴后继,赴汤蹈火,死难无数,这李达渊身为大明进士,享受了国家优厚的待遇,不说为国尽忠,竟然带头剃发降清,更不用说那么多财富肯定都是贪污腐败得来的,正好撞在自己手上了,那找李老爷的麻烦,那自然也是于情于理。 孟浚心中这么一想,还别说,这心情一下子就美好了起来,搞掉这李达渊,震慑一下降清的士绅,得让他们知道降鞑子可是有风险的。 午后,雨渐渐的停下来,孟浚见这天色渐好,随即带着骑兵五百多人,朝着李家庄便赶了过去。 李家庄外,孟浚领着五百骑卒,浩浩荡荡出现在村口,李家庄的围墙并不高,孟浚拿出腰间的千里镜,目视过去约有两米的高度,这种矮墙根本阻挡不了孟浚。 大股骑兵一出现,庄墙上一片骚动,敲锣声一刻不停的响着,不一会儿,有一人举着白旗,战战兢兢的走了出来,人一出来,后面的大门啪的一下就关了,关门的声音,让那人不禁的颤抖起来,不过刚刚走了几步,眼前那凶神恶煞的战马,还有顶盔持枪的骑兵,直吓的那人怪叫一声,扔下白旗转身就往庄内跑,可惜门已经关紧了,他不住的拍门哭喊着,却没有人搭理他,门更是半点动静都没。 “额…………”也许是惊吓过度,那人哭喊了几句,忽然间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孟浚看着眼前的闹剧,有些哭笑不得,自己还一句话没说,就先吓晕了一个人,孟浚拨马上前。 只见庄墙上露出一个壮年人的脑袋,他朝着孟浚大声喊道“各位好汉,庄里地方太小了,招待不了诸位好汉,请好汉退后一些,我给各位准备了五百担粮,一千两纹银,各位拿了粮食银子就请速速离去,就不留各位好汉吃酒了” 孟浚看着庄墙,墙上人影绰绰,守墙的人看来不在少数,这下有些挠头了,来的匆忙,都是骑卒,虽然墙不高,也不厚,但也不是手上这骑兵可以轻易攻破的。 当然要是铁了心要拿下庄子也是轻而易举可以办到的事,回头调集步兵,火炮拉过来,一轮炮击,这墙就得塌了,不过这一来一回,最少要耽搁两三天时间,两三天时间自己都能抵达松江城下了,这着实让孟浚有些举棋不定。 “李全,这李老爷家的钱粮物资都在这庄子里吗”孟浚转头询问道。 李全摇摇头道“那倒不是,银子具体藏在哪我也不知道,只有李家人知道,不过粮食我知道的就有两处,一处就在庄内的粮库里,一处在松江城西北方向的陈村里,那是李老爷二儿子李烁妻家所在地” 最重要的银子没找到,这李家粮食也不算多,还分了好几处藏,孟浚觉得鸡肋这个词,很适合现在的自己,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孟浚想了想,还是给这李达渊一个机会,若是剪辫反正,那自己要点粮食补充一下军需就算了。 “俞安,上前喊话,让庄里派个说的上话的人” “是都督”俞安快速拍马上前,距离庄前一箭之地,拉紧马缰,停下马蹄,朝着墙上喊道“上面的人听着,我们乃是大明义军,不是匪寇,找个说的上话的出来” 庄上一阵骚动,片刻后,有一人坐着吊篮慢慢的垂下来,俞安带着那人来到了孟浚的跟前。 “参见大都督,小人是李家庄的管家李德,请大都督有话示下,小人一定把话带回老爷的”李德一见到孟浚,立刻便跪了下去,脑袋垂在地上,恭恭敬敬的说道。 “让李达渊剪掉辫子,举庄归附,否则的话,李家老小,鸡犬不留,记住本督的话一句不落的说给李达渊听,就给你们半个时辰时间”孟浚说完后一挥手,让俞安把李德带走。 一刻钟后,李家宅院内,李家父子三人齐聚一堂,李达渊满脸铁青的听着李德的话,多少年了,还没有人敢这么跋扈,居然说要杀自己全家,自己好歹也是大明致仕的老臣。 改朝换代了,那么多人都降了,你这劳什子都督偏偏拿自己开刀,李达渊人老,心却是如明镜一般,在大明朝廷内混了这么多年,朝廷是什么情况,他一清二楚,他知道以南明那些同僚,那是绝对打不赢八旗铁的,自己这时候剪辫归明绝不是明智之举,可若是不剪,眼前这关都有些难过。 “李德,那些人都是骑兵是不是,你有没有见到步军”李达渊眼神有些游移不定的问道。 “回老爷,我看了,都是骑兵,没有步兵”李德信誓旦旦的说道。 “李德你先下去” “是老爷”李德听到李达渊的话后,连忙应声而退出房内。 李达渊不停的来回踱步,不一会儿,转身问向自己的两个儿子“你们两个什么想法快说吧,家族的身家性命都在今日了” 老大率先开口道“父亲,依我看,这群人都不一定是明军,也有可能就是一群土匪,故意骗我们开庄门的” 老二摇摇头提出反对意见“土匪可没这么多马,那群人说是明军,估计不是骗我们的” “那怎么办,剪辫?”老大惊疑的问道 老二李烁确是坚定的说道“不,不能剪辫,这大清朝将来必得天下,这时候若是不坚定立场,将来如何在新朝立足,这些都是骑兵,绝对不可能打上庄子,庄子里壮丁两千多人,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刚刚那个骑兵喊的话大家也听到了,义军,这说明这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庄外的两三百人估计就是全部的精锐了,父亲,关键时刻,我们千万不能站错队” 李达渊背着手,两只手交叉,不时的握紧拳头又松开,是啊,关键时刻,自己不能站错队,不过万事不是一万,就怕万一,所以自己得做两手准备,绝对不能把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 想到此李达渊沉吸一口气,沉声道“李华,李烁,你二人把家中三个孙儿藏在密道中,一但庄子守不住,你们就带着孙子逃出庄子,别往松江去,直接去江宁,万事要做最坏的打算,只要人活着回到南京,我李家照样在新朝富贵延绵” 第60章 破庄 半个时辰后,庄门毫无动静,墙上甚至人数更多了,石块,木料不停的往上搬,孟浚见此,有些郁闷,看来不打一下还真觉得自己的话是放屁。还是来的急了些,手上都是骑兵,不调集步军还真没办法,看这天色,等步军到时,那天都快黑了。 孟浚心一横,对着身后众人道“走回营,留下些人监视庄子,明天老子就把这破庄子砸了” 孟浚仔细的询问李全,庄内大概有八百壮丁,这要是一般士绅,怎么可能有这么多人手,按李全的说法,有一部分人是李达渊从事海商的人手,这些人可都是强人,人数约有三四百人。 次日,孟浚调集步军三千,辅兵一千人,骑兵三百,火炮五门,火铳队两百人,浩浩荡荡的赶往李家庄,争取一日荡平庄子。 李家庄内,李家老大精神抖擞的向着李达渊汇报,城外的那些监视的明军骑兵,现在已经不见踪影了,这说明那些人见没吓住李家庄,已经撤了。 李达渊摸了摸发白的胡须,轻笑着说道“老夫这么多年什么风浪没见过,差点就被一些毛贼吓唬住了,不过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多派些人手出去探查一番,看看这些人去哪了” 就在两人松了一口气之时,一个李家护院,急匆匆的跑了进来,气喘吁吁道“老爷,外面,外面来了好多贼军” 孟浚真的来了,当李家父子三人,赶到庄墙之上时,只见庄外,漫山遍野都是身着黑衣的军士。 “这得有多少人啊”李家老二李烁惊呼道。 庄墙不高,只有两米多一点,不过天气很好,站在上面视野很不错,一些丁壮吓的腿肚子都打转了。 李达渊阴沉着脸,手撑着墙上,看向庄外,李老爷活了七十来年,这么大的阵仗还是第一次见,每次在塘报上或是听闻的消息,都没有眼前来的震撼。 看来这天下还真没安定下来,乱了这么久,还没有天下太平的迹象,要是能撑过这一灾,李达渊说什么也要把全家都迁入江宁。 待大军抵达时,已经是上午巳时,天色正晴,孟浚率领人马,来到庄外五百步内,手一挥,大旗高举,随即降下来,漫野而来的步军,便停下了脚步,目光冷峻的看向庄墙的敌军。 庄上的守兵,看着黑压压的一片,也都战战兢兢的蜷缩在垛口处,李达渊大怒道“怕什么,贼军还没上来呢,老大,去把银子都抬上来,砍一个贼军赏二两纹银,只要守住庄子,多少钱我都给,一辈子的富贵,你们就靠今天了” 不一会儿,李家老大便抬着数十个箱子,来到了墙上,白花花的银子,晃的个个人心荡漾,一时间有些垂堕的士气,又有些上昂了起来。 来到庄外,大军立下简易的大营,营内人声鼎沸,大批辅兵立刻开始打造攻城器械,现在孟浚没有专门的随军木匠,器械只能靠辅兵打造。 反正这时代的劳苦大众动手能力都挺强的,梯子造起来也不算难事,几排梯子并在一起,就成了简易的云梯,孟浚巡视着辅兵打造的器械,庄墙就两米多高,梯子造了三米半长,斜挎在墙上倒也能搭上去。 辅兵营的营官就是当初开启苏州城的杨犒,当初孟浚组建新镇时,私下询问过杨犒是否愿意进入新镇当一个副统制,不过杨犒当时觉得,自己在辅兵营更好,不用上阵更加安全,所以婉拒了孟浚,杨犒一直安安稳稳的守在苏州城,哪知后面阳澄湖一战,大军折损严重,大批的辅兵抽调补充进各镇,杨犒这一营虽然没有补充进去,不过此次进军松江,也被抽调进来。 这时杨犒跟着孟浚身边解释道“大都督,这梯子这么长,到时候几排并合在一起,很牢固,几十人同时踩上去都不会塌的” “嗯,嗯,嗯”孟浚一边看,一边点头,虽然是一个小庄子,但却是孟浚第一次做为攻城方,这一次也可当成是进攻松江前的演练。 火炮是拉过来了,不过孟浚也不确定两三轮能不能轰塌庄墙,火炮是有了,可惜火药没那么充足,这着实让孟浚有些无奈。 午后,吃了一顿饱饭的孟军士卒,在大营的鼓声中,走出营地,在李家庄外完成了集结。 很快,三千步卒,如蚁聚集,迅速列阵,炮位也已挖好,一切准备就绪。 总体来看,李家庄防御堪称简陋,墙不高也不厚,守军也不多,竟然铁了心要和自己作对。 墙上的李达渊脸色逐渐难看了起来,自己也不是瞎子,看的出敌我实力悬殊。 这时俞安从前阵走来,对着孟浚道“都督,各部已经准备就绪了” 孟浚抬头望着天色,今日的天气不太炎热,但也算不上舒服,再等下去,士卒攻城就难受了。 “传令,让各部开始吧” 俞安得令,转身对着大旗下的鼓手示意,“咚咚咚”的战鼓声开始缓缓的敲响。 庄外列阵的孟军士卒,军官立时拔出刀来,向前一挥,大吼道“杀啊” 身着黑衣的孟军,顶着盾牌,扛着攻城梯,跟着鼓声向着庄墙上压了过去,守庄的壮丁看到这声势骇人的一幕,不由的胆战心惊。 李烁见状急忙对李达渊道“父亲,箭矢无眼,您还是赶紧下墙去吧” 说完李烁对着守军大声吼道“贼军要上墙了,弓手准备放箭,火铳手准备好,只有贼军一上墙,雷石滚木全都给我招呼,不要让贼军上来” 三千孟军士卒,向着庄墙发起了冲锋,这时墙上的箭矢嗖嗖的射了下来,守军太少,箭矢稀稀落落对孟军造成不了太多的伤害,只有抵进之时,火铳射击的弹丸更具威胁。 “弓手射箭”孟军很快就冲到了墙下,云梯也搭了上去,弓箭手开始向墙头射箭,掩护其余步军冲锋。 一时间箭如雨下,墙上的壮丁也没有甲胄,一轮箭雨下去,不时有守军中箭,有的向后跌去,有的惨叫着坠下墙去。 “杀啊,冲上墙去”先锋部队顶着箭雨,石块,滚木,艰难的往上爬去,不时有士兵被石块砸的头破血流,滚下云梯。 这时边上有一勇士,一手拿着盾牌,嘴里摇着一把刀,一只手如同猴子般敏捷,迅猛的窜上墙头。 墙上的几名壮丁大惊,手持长枪朝着此人涌了过来,此人用盾牌砸倒一人,随后一刀把一人砍翻在地,就这一会的功夫,云梯下又迅速的攀爬上来三人,组成了一个小型圆阵,时间越拖越久,上来的孟军越多,攻破李家庄就在眼前了。 第61章 李家父子授首 火铳队此刻也已经抵达墙下,对着墙上支援的守军,射出了弹丸,噼里啪啦声,威势惊人,虽然命中率不高,但是从下往上射击,一旦击中,那就是命中头颅,一击毙命,死状极为凄惨。 孟浚站在大旗下,十分高兴的询问身边人“此人真勇士,是何许人也” 俞安一阵询问过后,方才回报“都督,此人乃是二队梁三虎” 孟浚点点头道“好好好,一轮冲锋就冲上了墙去,这次梁三虎率先登上墙头,赐银百两” 说完后孟浚接着看向前方,墙头上正在激烈的搏杀,刀枪横错间,只见梁三虎勇猛无畏,对面一些未经阵仗的壮丁死伤惨重。 “二爷,快撤吧,撑不住了”李家一个家丁紧紧拉着李烁的衣袖苦劝道。 李烁脸色苍白,这种场面他也未曾经历过,紧张之下,下意识的点点头,那名家丁见李烁点头,急忙拉着往楼梯处赶,墙上还在坚守的壮丁见到李家二爷都跑了,个个都是机灵鬼,连忙扔下刀枪,拥挤的往家中跑去。 “破了,破了,杀进去啊”登上墙头的将士高声呼喊着,一时间喊杀声不断。 这打李家庄,火炮拉过来了,还没用上就完了,孟浚还没使劲,他就倒下了。 这时庄门已经大开,是杀进堡内的孟军士卒打开的,孟军开始源源不断的进入庄内,但凡手持武器,又不是身着黑色军服的,一律当场斩杀。 庄内杀声震天,庄内的佃户们,纷纷紧闭家门,惶惶不安的躲在屋里瑟瑟发抖。 这庄内虽然大部都是佃户,对李家还真没太多的好感,虽然穷困潦倒,但生活还算勉强能过的下去,人都是向往秩序的,渴望安宁,恐惧未知的危险,谁也不知道杀入庄内的这支军队会不会大开杀戒。 就在庄内人心惶惶之时,传来了一阵锣鼓声,随之而来的还有孟军士卒的吼声“百姓紧闭门户,不得外出,任何人不得收留李家父子” 这时候的李达渊也听到了庄内的呼喊声,李达渊松开了紧抱着孙子的手,面如死灰般对着身旁家眷道“你们赶紧从密道中逃吧,一出去散开跑,能跑几个是几个,记住了,这个仇……算了,你们赶紧走吧” “缴械不杀,投降免死”孟军士卒的吼声传遍了全庄。 不到半个时辰,喊杀声渐息,李家庄已经被孟军彻底的控制。 俞安领着士卒,杀奔李家老宅,大队士卒破开大门,惊的李家的奴仆纷纷避让,俞安随手抓住一人问道“李达渊那老东西呢” “老爷...老爷在书房内”下人一脸惊慌的说道。 李家宅子面积不小,俞安不熟悉地形,还好投靠孟浚的李全,对李家宅子了如指掌,书房的位置,李全自然是知晓的,急忙上前带路,俞安见其知道位置,一把推开下人,大步跟在身后。 众人穿过一段弯曲的走廊,又走过一片圆林,这才来到李家书房外。 “将军,这里就是李达渊的书房”李全指着前面的屋子,对着俞安道。 “李达渊,滚出来”俞安一脚踹开屋门,大声的吼道。 书房内,没有一丝声响传出,俞安和几名亲卫进去一看,一个满头银发的老者,嘴角流着血,瘫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李全走上前辨认,这人就是李达渊,看来是知道李家覆灭在所难免,自己难逃一死,索性在孟军到来之前,服毒自尽了。 “便宜这汉奸了”俞安有些恨恨的说道,环视一圈后,俞安接着道“都给我找,掘地三尺也得给我找到李家的银库” …… 李家庄外,李家老大在两个家仆的搀扶下,才跑了三里地,就气喘吁吁,汗流浃背。 两个小孩子在家仆的怀抱中停的哭喊着,哭闹声把李德吵的很是烦躁,孩子的母亲急忙接过孩子,小心的安抚着。 这时候李家老大又开口道“不行了,你们快去给少爷我找顶轿子” 两个搀扶的属下面面相觑,其中一人道“少爷,现在逃命要紧,哪还有时间找轿子啊” 李家老大皱着眉头道“没轿子也行,你们几个轮流背着少爷我走” 李德此时却是生出了别的心思,对着其中一人使了个眼色,那人伸手把李家妇孺的包袱一下子抢过来。 李老大一惊,大声呵斥道“你要干啥” 这时李德快步走上前,手中藏着一把匕首,一刀捅进李家老大的腰间,发出一声狞笑道“对不住了少爷,老奴就不跟着你混了” 说完手中的匕首用力的拧动着,嘴角露出一丝笑容,既有报复的快意,又有弑主的紧张感,很快李家老大便不行了,口吐血沫,趴在地上,一抽一抽的。 突发惊变,几名妇孺一时间竟然愣在原地,李德看了一眼几人,低声吼道“这些钱够我们下辈子过上荣华富贵的生活,你们难道还想一直当着奴仆吗,任人摆布吗,杀了她们!这些钱都是咱们的,十辈子都挣不到的钱啊” 五个家仆面面相觑,都有些意动,但却不敢率先动手,这时那两个女眷似是回过神一般,对视一眼,抱着孩子,各朝一边拔腿就跑。 李德见状急忙喊道“快抓住她们,钱都在她们身上” 几个家仆刚开始还有些犹豫,追了几步,似是狠下心一般,大步的朝着李家女眷追了过去。 片刻后,五人满头是汗,翻开几个包袱一看,里面都是沉甸甸的金银,还有当铺的银票,几人的脸上都露出贪婪的神色,几人迅速的把金银简单的分了一下,随后几人朝着不同的方向,四散而逃。 先入庄的孟军士卒已经控制了局面,庄内再没有传来兵戈之声,稍微清扫一下,孟浚带着骑兵,踏入李家庄。 “都督,李家银库找到了,还真藏在地库里”俞安满脸是汗,全身都是泥土,但是却一脸兴奋的对着孟浚说道。 “多少银子,赶紧都给我起出来”孟浚也是一脸振奋道。 第62章 惨状 俗话说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这抄了李家庄,起出地库白银二十万两,金三万两,这离李全说的五十万两,差距太大,俞安把李宅上下人等一个个都问了个遍,到处都找了,无奈只能回报孟浚。 而孟浚则有些不以为意,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抄了二十万两,这已经超出了自己的预计,这些钱,又可以维持三四个月了,而自己在李家庄耽误了两天时间,拿下松江府才是头等大事。 孟军士卒搜遍了整个李家庄,李达渊二子李烁死于乱军之中,李达渊服毒自尽,而斥候探查周边时,一队妇孺尸体被发现,经过辨认,这几人都是李达渊的长子儿媳和两个孙子,也就是说李达渊身死族灭了。 孟浚留下俞安,率一队亲卫,五百兵丁,看守这些金银,而自己则带着大军继续向着松江进发,不出意外的话,两天后就可抵达松江城。 而就在孟浚围攻李家庄时,松江的李成栋也陷入了危机之中。 “混蛋,大帅待你不薄,你居然还敢背叛大帅”阎可义对黄应杰愤怒的指责道。 “老阎,不是我要反大帅,如今那苏州孟浚数万大军都快打过来了,大帅是战是走,举棋不定,弟兄们的脑袋可就一颗,这么拖下去,谁受得了,再说了,咱们好好的吃大明的饷,降鞑好说不好听嘛,老阎,你听我的,带着弟兄们跟我走,我搭上张国维,张阁老的路子,去浙江吃香喝辣去,这难道不比待在这松江孤城好吗”黄应杰苦口婆心的劝着阎可义。 黄应杰自从上次劝说李成栋重新归明被拒后,自己一个人那是越想越觉得待在松江城是绝地,索性带着亲信串连了一营两千多人,准备带着人逃离松江,前往绍兴,可惜才刚刚出城半个时辰,李成栋便收到消息,李成栋大怒,命令阎可义带人去追。 “去个屁,大清如日中天,你怎么想的这时候归明”阎可义不屑一顾的反驳道。 “胡无百年国运,鞑子不可能坐稳江山的,再说了死守松江这才是死路一条,不是我老黄要叛大帅,实在是不舍得这么多弟兄无谓的死在这鬼地方,这样吧,阎兄弟,既然人各有志,何不如你走你的路,我过我的桥,咱们一口锅里吃了这么久的饭了,实在是没必要在这战一场吧”黄应杰实在是不想和阎可义在这拖下去,一旦开打,自己毫无胜算。 阎可义见黄应杰冥顽不灵,丝毫没有愧疚之意,一声令下,阎可义部率先冲向黄部。 黄应杰脸色铁青,随即大声吼道“不胜既死,给我杀” 随后两支军队便混战在一起,刀枪相向,生命在这里毫无意义的消散,两部大都是新兵居多,一时间竟旗鼓相当,不分上下。 旷野之上,喊杀声四起,不过黄应杰所部人数更少,一个时辰的激战后,黄应杰部已经有溃散的迹象,黄应杰见机的快,眼看无法击退阎可义,拖的越久,李成栋援军也将抵达,黄应杰便带着数十名亲信,脱离战场,扬鞭而逃。 而黄应杰一逃,其部下很快便溃散而逃,两千人除战死受伤的七八百人,被俘近千人,余者溃散一空。 这千人俘虏则被李成栋一声令下,全部斩首以震慑大军,不过这样一来,军中几乎毫无士气,被杀的很多人都在军中有相熟之人,李成栋军中暗流涌动,军士不稳之气,溢于言表。 这一场内讧,死伤人数上千人,而更重要的是,因此战松江城的士气跌入谷底,原本李成栋便对守住松江城信心不足,这下子,更加毫无战意了,看着夜幕下的松江城,李成栋暗下决心。 两日之后,孟浚的前锋斥候抵达松江城,令张成盛有些意外的是,竟然没有清军的哨骑过来阻拦,怀着有些不安的心,张成盛抵进了松江城外,只见松江城门洞开,张成盛抬眼望向门洞内,横七竖八的躺着一些人,不知是死是活。 两名斥候壮着胆子下马,慢慢的摸进城门,一进城内,瞬间便被惊呆住了。 只见城内尸横遍野,满目疮痍,一眼望去,视目可及之处,大量的房屋都已烧塌,一片狼藉之象。 虽说松江城不是什么大城,但城内也有民众两万余人,李成栋令士卒搜刮城中民财,每家每户都被搜刮一空,当士卒尝到好处后,更加的无法收手,而李成栋也无意甚至是有些放纵兵士劫掠,不到一天的时光,松江城内明面上能翻找出来的财货,基本上已经洗劫一空,但这些绿营兵毫无罢手的迹象,开始拿起刀枪,严刑拷打平民藏起的财物。 而这时候杀戮也渐渐的多了起来,侮辱妇女这种事更是止不住了,愈演愈烈下,很快便彻底放开,最后演变成屠城,杀戮声,哭嚎声,惨叫声,响彻了松江城。 甚至到了最后也不知道是谁最先开始放火焚城,就连李成栋的住所都被波及到,李成栋有些狼狈的逃出松江城,火焰冲天,李成栋逐渐收拢士卒,屠城一日,军中的士气肉眼可见般恢复,而李成栋看也不看城内的惨状,似乎和自己没有一点关系,随即率军撤往杭州。 而屠城后的第三天,孟浚才姗姗来迟,看着几乎已成空城的松江城,惨烈的景象,令孟浚痛心疾首,孟军抵达松江城后,光是清理尸体就花了两天的时间,而就在孟浚考虑在松江上海县重建水师时,一个噩耗传了过来,看着这个消息,孟浚久久无言。 明弘光元年,隆武元年,公元1645年八月二十一日,坚守近三月之久的江阴城沦陷了,阎应元被抓后不屈被杀,家中老小皆不愿投降清军,一同被杀。整个江阴县衙43人举火自焚。而阎应元坐在东城敌楼,留下了一首流传千古的绝命诗: 八十日带发效忠,表太祖十七朝人物 十万人同心死义,留大明三百里江山 第63章 回苏州 大半个月以来,所有的时间都花在行军路上,只有在李家庄打了一场小仗,孟浚原以为会在松江城下展开一场惨烈的攻城战,没想到李成栋直接跑了,早知如此,孟浚想到自己还不如就待在苏州城备战呢,白白浪费了这一个月的宝贵时间。 而收到江阴沦陷的消息,孟浚内心忽然间有一阵仿徨的感觉,江阴沦陷,那么围攻江阴的博洛数万大军下一步将是哪里? 毫无疑问,苏州会是博洛的第一目标,只要江南平定,后方稳固,以江南的财赋,供养庞大的八旗绿营,无论是浙江的鲁王,福建的隆武帝,郑芝龙,四川的张献忠,还是湖广的何腾蛟,清廷都可将其一一平定。 北方残破,清廷刚刚占领北方,所夺取的钱粮物资根本无法满足如今庞大的军事支出,江南如今已经清廷的重中之重,自从剃发令下,江南抵抗的如此激烈,在清廷朝堂之上已经是争论不休,对剃发令的推行者多尔衮来说,已经是骑虎难下,自己刚下的政令,反手又收回,这将严重的打击自己的威信,要知道清廷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 肃亲王豪格虎视眈眈,皇位之争只是从明面转入暗处,特别是原来皇太极直接掌握的两黄旗的将领,大都曾主张拥立豪格继承大位。图尔格,索尼,图赖,锡翰,巩阿岱,鳌拜,谭泰,塔瞻等朝廷重臣,相继表示拥戴肃亲王为君。 就连清廷德高望重的,掌握镶蓝旗的郑亲王济尔哈朗,也倾向于拥立豪格登基。论实力,豪格有正黄、镶黄和镶蓝三旗的支持,再加上自己所领的正蓝旗将领的拥护,在军事上占有绝对优势。当时威望最高的是皇太极的二哥礼亲王代善,他认为豪格是“帝之长子,当承大统”。在皇位争夺的天平上多尔衮与豪格难分伯仲。 争夺皇位的大战从崇德八年(明崇祯十六年,1643年)九月二十一日开始,双方互不相让,清廷内火药味很浓,稍不小心,就可能爆发大战,在豪格与多尔衮僵持不下的局势中,经过多日反复磋商,两黄旗大臣佩剑上殿进言:“先帝对我们的恩情有天大。要是不立先帝的皇子,我们宁愿以死追随先帝于地下!” 两黄旗大臣都是清廷的重臣,是皇太极生前亲掌的武装力量代表,在多尔衮与豪格之间争斗得难解难分的紧要关头,他们提出了由皇子继承大统的新方案。经过十多天的较量,最高会议做出最后的决议,只有六岁的福临继帝位,郑亲王济尔哈朗和睿亲王多尔衮摄政。济尔哈朗是豪格的支持者,宫廷多数高官没有异议,就这样豪格失去了离皇位最近的一次宝贵机会,虽然豪格没有夺得皇位,但是豪格的军事实力一直让多尔衮芒刺在背,深感不安。 多尔衮力排众议入关,轻易击败李自成,拿下北京,整个中国北方望风而降,自己的亲弟弟多铎南征又轻松攻克南京,覆灭弘光政权,如今的多尔衮声望如日中天,若是在这剃发令这一问题上有所反复,这必然会打击自己的声望,所以多尔衮数次督促博洛尽快攻克江阴,扫平江南反清势力,特别是苏州,这是多尔衮的肉中刺,眼中钉。 而孟浚在收到消息后,深感局势危急,吩咐韩雄安排好松江城诸事,尽快率军返回苏州,而自己身边只带着百余名骑士,快马加鞭赶回苏州。 “什么!大都督回苏州了”俞安有些震惊的再次询问道。 在得到手下的确认后,俞安有些失落,自己可是大都督的亲卫队长呢,虽然是副的,可是大都督走了却没让自己跟随,这实在是让俞安这个亲卫有些郁闷。 “俞老大,这是大都督给你的信”手下在怀里摸索了一阵,随后拿出一张信封,俞安把信封拆出来,上面只有一句话“银子带回苏州” 俞安摸了摸脑袋,有些叹气道“银子带回去,肯定要和大军慢吞吞的走,这又得走半个月,唉” 手下看着俞安懒洋洋的身影,忽然又想起什么一样,急忙喊道“老大,那个女人咋办” 俞安回头有些疑惑道“女人?”随后又恍然大悟道“哦,那个女人啊,问问她有没有亲戚可以投靠的,到时候给她点钱打发走算了” 手下点点头,转身出门,俞安还在想着银子的事,刚坐下,俞安忽然想起前几日孟浚第一次见到这女子时,那惊艳的表情,自己身为都督贴心之人,都督虽然没说,自己是不是该想的多一些,若是放走了这女子,万一都督找自己要咋办,想到此俞安一下子站了起来,不行,不能把此女放走,得带回苏州,就是都督没这个心思,也可以给老太太当丫鬟嘛。 俞安急急忙忙的往外跑去,急着把手下喊回来…… 数日后,孟浚一行人风尘仆仆的赶回苏州城,杨恩大吃一惊,没想到孟浚如此之快便赶了回来,孟浚吩咐杨恩安排人安顿好跟随自己回来的部下,自己则赶往后院。 孟浚一回来,满脸疲惫之色,吩咐家仆准备饭食,自己匆匆的清洗一番,随意吃了点东西,便躺在床上呼呼大睡起来,连日赶路下来,餐风饮露,孟浚屁股大腿都是火辣辣的疼。 次日,书房内,杨恩正在着孟浚商议着。 “都督,您看,这是江阴守城记略”杨恩说完把手中的文书递给孟浚。 孟浚接过来翻开一看,片刻后,长叹道“可歌可泣,阎应元江阴典史,有胆有识,智勇兼备,胜过多少总兵大帅,江阴城破,他们都尽力了” 杨恩听后郎声道“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阎应元死守江阴这么久,确实值得钦佩,都督,如今举大义者不知凡几,江阴虽败,可都督在苏州做下的诸般大事,已经响彻天下,四方豪杰义士纷纷来投,人心所向,可见一般” 第64章 前奏 江阴县。 县城外,一队队的民夫把城内的尸体,扔进了刚刚挖好的大坑中,此时的江阴城内,密密麻麻的尸体数不胜数,搬运尸体的民夫神情木然,搬的仿佛不是尸体,而是木头一般,遍地惨烈的景象让这些民夫都已经有些麻木了。 杨林搬着尸体,看着这年轻的面孔,心中有些怜悯道: “都是老乡啊,太惨了,这么多户人家,全死光了,唉就为了头发值得吗” 而此时在城外的清军大帐之中,多罗贝勒博洛,镇国将军拜音图,固山额真图赖,贝子屯齐,恭顺王孔有德,广昌伯刘良佐,还有一干汉军绿营部将,众人围聚帐内。 “江阴一座弹丸之城,居然挡住我大清铁骑数月之久,刘将军,你说若不是我八旗兵至,你是不是打算十月围城,掘地而攻吗”博洛说完,三角眼阴沉的看着刘良佐。 刘良佐心头一颤,急忙出列趴伏于地,回道“回大帅,末将之兵士自然没有八旗铁军强悍,八旗兵一到,江阴城旦夕而破,末将拍马而不能及也” 清顺治二年(1645),豫亲王多铎率军下江南,刘良佐以兵十万来降,多次参与镇压江南义军,随清军进攻丹阳,金坛,江阴,十万部众折损三成,如今尚有部将六万余人。 听到刘良佐这奉承的话,博洛有些得意的笑道“我大清横扫天下,那个孟浚不知死活,如窃贼般占据苏州重镇,大军休整数日,挥师南下,一举荡平孟浚朱以海等鼠辈” 博洛说完扫了一眼刘良佐,毕竟如今还需靠这些汉军作为炮灰,刘良佐手中还有数万大军,敲打一番便可,也没必要太过折辱,挥挥手便让刘良佐站起身。 这时镇国将军拜音图对着博洛拱手道“贝勒爷,军中粮草尚可用一月,军械火药已经不够用了,是不是催促洪承畴那老匹夫赶紧拨运过来” “可以直接运到无锡去,让无锡城的县官多招些民夫,填壕沟扒城有用的很,反正这江南人多的很,娘的,怎么到处都是人”图赖闷声道。 博洛摸摸下巴,道“无锡城不是还有个柏永馥在那,那个废物手上还有三万人左右,合军一处,快十五万大军了,围攻苏州城,岂不是易如反掌,洪老头还想招抚,抚个屁” 如今的江阴城内,尸体堆积如山,城内的每一口井,里面都塞满了尸体,无数宅子里都有悬梁自尽之人,整座城如同鬼域一般,除了清理尸体的民夫外,再无一丝活人气息。 而在苏州城内,孟军高层也在开着大会。孟浚沉声道“必安,江阴城的清军有什么消息” 孟必安摇摇头道“回都督,自从江阴城破后,博洛的大军依旧驻扎在江阴城下,五天来全无动静,不过,从南京传来的探报,南京府库开始往无锡方向运送了大量的火药,军械。” “无锡的柏永馥有什么动静” “没有,很安静,就连哨骑都很少出动,但是无锡城内的动静,探听司就查不到了” 苏州地处东南,虽然拿下了松江府,勉强算是有一个后方,可两面还都是敌人,友军又实在有些不给力,孟浚看着这局面,实在有些无从下手之感。 韩雄看着孟浚皱着眉头,看着江南的地图,久久未发言,道“都督,干脆打无锡城吧” “呵呵”孟浚还未开口,林士奇嗤笑一声。 韩雄大怒“林士奇,你什么意思,你笑什么” 林士奇有些无辜道“我怎么了,我有说什么吗” “行了”孟浚这才把注意力从地图上转移出来,随口阻止了两人的争吵,也不知为何,林士奇和韩雄二人互相看不上,两人在一起经常发生不愉快之事,上行下效,宁武镇和克武镇两镇之间,也渐渐有些摩擦。 “攻打无锡,博洛必然南下,满清骑兵众多,兵多将广,此策太险”孟浚摇摇头排除了这一选择,同理打杭州一个道理,城没攻下,博洛肯定南下,主力不在苏州,那肯定是守不住城的。 “难道只有守这一条路吗?死守苏州城”杨恩有些紧张道。 孟浚有些无奈,自己一直都在想着打出去,打出一个局面来,奈何形势所迫,自己不是项羽,打不出破釜沉舟九战九捷的战绩来,以目前形势来看还真只有死守苏州城这一条路。 若是没了苏州城,孟浚压根养不起三镇士卒,还有诸多的辅兵,火炮,骑兵,这年头也没有游击战的条件。 一场军议下来,所有人绞尽脑汁都没想出比死守苏州更好的战略,孟浚拍了板,死守苏州城,全城进入战备,要把苏州城武装成一个刺猬,必定把博洛的牙崩掉。 拿下昆山,嘉定,松江城后,孟浚留下一部分义军士卒和一些识字的年轻人,让他们就地组织基层单位,孟军主力死守苏州城,其他三城若是清军来袭,肯定是守不住的,若是置之不理,那孟浚不是带两万多人白忙活了一个月。 孟浚决定必须派一个人过去组织三城民众,绝不能让清军轻松占领,这个人得有领导组织的能力,还得有在乡里游击的经验。 想到此,孟浚仔细思索着军中众人,何人合适,忽然孟浚眼睛一亮,有了。 “高易”孟浚朝着门外喊了一声。 “都督”只见高易脸色发白,步伐有些漂浮,上次阳澄湖之战的伤势还未痊愈。 孟浚皱着眉头道“都说了让你好好休息,非要跟着做甚” 高易急忙道“都督,我这马上就好了,没什么问题”说完还拍了拍着胸口,不过刚拍完,自己就咳嗽不止。 “行了行了,你等下赶紧回去修养着,养好伤,大战恶战不远了,到时候我就靠着你护着呢” “是都督”高易有些感动,对着孟浚拱拱手,便准备离开,孟浚急忙喊住高易,问道“赵用平伤好了没” “应该好了吧,他伤的比我还轻呢”高易摸摸头道。 “嗯,传赵用平” 第65章 柏永馥的迟疑 天色微暗,无锡城内县衙中,一张圆桌上摆满了菜肴,桌上只有三人喝着闷酒,却没有动筷子,酒桌上也没有推杯换盏的气氛,显得有些冷场。 柏永馥一脸烦闷的把手中的一盏酒一口饮尽,随后闷声道“这仗打输了,损兵折将不说,丢了八旗兵一千多人,那个福尼居然还被那孟浚阵斩,你们说说看,老子怎么和洪总督交代” 听到这话桌上几人面面相觑,半晌,吴顺昌看了看肖鸣祚一眼后才开口道“大帅,博洛大帅估摸着在江阴城下待不久了” 说完这句话,吴顺昌闭嘴不言,又看了眼肖鸣祚,肖鸣祚想了想有些愁苦“娘的,这回咱们铁定当炮灰了,江阴城下多少民夫绿营填了墙根,苏州城更高更大,孟浚那厮手下的兵也不是江阴城里的民夫可比,咱这点家底,估计得全填进去” “唉”听到此话柏永馥脑壳感觉有些发懵,想当初自己可是拍着胸口向洪承畴保证一月砍下孟浚脑袋,办不到提头来见,可现在江宁城却只字不提,只发来听从博洛大帅的调令,这着实令柏永馥有些心惊。 八旗兵砍了那么多脑壳,他柏永馥的脑壳又不硬,现在手上还有两万多人,投鼠忌器清廷不会把自己逼的太紧,可要是手上没人了,那不就是一个软柿子,谁来都可以捏两把。 博洛已经发来命令,命柏永馥整备好部卒,待江阴大军抵达无锡之时,南下苏州,柏永馥部为前锋。 这是什么意思,明明白白的告诉柏永馥,炮灰,蚁附攻城的第一梯队,柏永馥收到命令时,那是茶饭不思,半夜惊醒,头发都愁的白了好多根。 “说起来这孟浚还真是个人物,多少猛将折在八旗兵手上,这孟浚居然能有这么多部下拼死效力,阵斩上千八旗甲兵,这要搁在十年前,保不齐就能靠这一阵封侯了”肖鸣祚似有深意。 “大帅,您得拿个主意,现在大家伙人心惶惶,上一仗抚恤都没发齐,弟兄们都有些怨言,城里面也是闹哄哄的,再拖下去说不得就会出事啊”吴顺昌接着肖鸣祚的话头往下说道。 柏永馥眼中闪过一丝异样,不做深色,夹了一口菜,慢慢的咀嚼,随后又缓缓的喝了一口酒,放下酒杯轻声道“嗯,我知道了,你们先回去,安抚好兄弟” 书房内,柏永馥躺在摇椅上,一名年轻人站立一旁,此人便是柏永馥长子柏天储,柏天储长得仪表堂堂,唯有脑后一根细长的鼠尾,降低了些许颜值。 “天储,你去一趟苏州,悄悄去,带上刘平,赵全二人”柏永馥思索片刻,直起身子对柏天储低声道。 柏天储有些迟疑道“父亲,去苏州做什么” 柏永馥摇摇头道“不用你做什么,你只要见到孟浚便可,把这封信给他,记住,这封信只能你亲手交给他”柏永馥郑重的对其子叮嘱。 “是父亲” 待到柏天储离开后,柏永馥又躺下了摇椅喃喃自语道“狗日的世道” 而在苏州城内,孟浚已经和赵用平商议了整整一日的时光。 赵用平,为人任侠仗义,遇事好打抱不平,年少时经常为自己招惹了不少麻烦,家中免不了为其破财消灾,但正如此,赵用平好友众多,剃发令之下赵用平才能一呼百应,聚集义军数百人,占据用直镇,在清军的眼皮底下转着圈打游击,虽然没取得什么战果,但能带着队伍周旋下去就算不错了,而且赵用平对当地熟悉,有民众基础,这点很是关键。 孟浚就是看中这一点,决定让赵用平独当一面,骚扰清军辎重,同时杨恩为主,驻守松江,嘉定,昆山,三城,稳固后方,吴之番,张顺等数人辅佐,独立一镇,把苏州工坊,火器坊大部迁往松江,苏州城人口密集,也得分批撤走,留下的都得是精壮辅兵。 同时孟浚的信骑几乎是不停的往鲁王处告急,求援,孟浚在信中那是声泪俱下,以鹰扬将军的名号拜求鲁王发兵救援。 至于更远的福建隆武帝,孟浚也派人坐船过去求援,当然孟浚也没对福建抱有太多希望,一方面是隆武帝被郑氏所控,军队海船都是郑家之人,隆武帝就是想救也是有心无力,另一方面,孟浚对郑家,特别是郑芝龙,有些看不上,也不认为郑芝龙会派兵,不过孟浚也是有枣没枣打一杆子。 孟浚决定在苏州城下和博洛死磕,就是死也得把博洛的铁齿钢牙给崩几颗下来。 就在孟浚紧锣密鼓征兵备战的时候,博洛也给孟浚写了一封信。 博洛努尔哈赤之孙,满清宗室,博洛生性稳重,今年三十二岁,在努尔哈赤第三代之中,算是佼佼者,深得多铎的器重,博洛是饶馀郡王阿巴泰之子,崇德元年,封固山贝子,三年任理藩院承政,入关后随多铎镇压河南陕西李自成起义军,南渡长江后,军功卓着,更是镇压了江阴起义。 在历史上,明年也是顺治三年,博洛被任命为征南大将军,渡钱塘江,取浙江,破福建,派部将佟养甲南攻广东,先后攻灭浙江鲁王政权,福建隆武政权,劝降郑芝龙,最后被加封为端重郡王,晋亲王爵,是清廷平定南明首功之臣。 而如今多了一个孟浚,却不知道历史会走向何处。 第66章 劝降 博洛写给孟浚的信中并没有什么太多封官许愿的诱惑,寥寥数语中不过是夸了句孟浚,大意是天下英雄出草莽,孟浚原为一个小小的千总那是朝廷埋没了人才,辗转缓腾之间做到如今之地,也算是难得,劝孟浚早些归降,不失侯伯之位,否则大军围城之日,满城尽墨。 孟浚把信反手盖在桌案上,抬眼望向堂下劝降之人,此人身形修长,一身长袍,一脸自信从容,此时正在侃侃而谈,面对孟军众将毫无怯懦之态,一副颐指气使之样。 “大清顺应天命,大军所到之处,坚城雄关无不望风而降,不过数月,俘弘光帝,江南四镇皆举手而降,江南之地尽归朝廷之手,将军如归顺,爵位岂会有缺? 今明廷已亡,死守无益,数十万大军整装待发,区区苏州一城之域如何能挡,所过之处玉石俱焚,将军就算不为自家富贵为虑,也当为追随之部下谋求生路,更何况苏州千年古城,繁华之地,一朝毁于一旦,岂不可惜,将军归顺方为正理,君不见吴大帅已封平西王,洪总督统镇江南,刘良佐,刘泽清,左梦庚百万大军俯首而听令,将军地不过百里,将不足百员,卒不过数万之众,如何能挡博洛大帅虎狼之师,苏州百万之民生死之间皆在孟将军之手,望将军三思而后行” 听完此话,堂下孟军的几员大将有的面有忧色,愤怒,淡然神色各异,孟浚眼角一扫而过。 随后孟浚淡淡的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可惜我孟浚不是俊杰,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你就不用多费口舌了,回去告诉博洛我孟浚愿以血溅故国。” 清廷使者也不生气,只是向孟浚拱了拱了手道,“将军高义,一腔热血赤胆忠心,奈何浙江鲁王,福建隆武,帝位之争愈演愈烈,不知待我大军抵达之日,何人会来援救将军,困守孤城,绝地也,将军不智啊” 孟浚摆摆手不想再和此人纠缠下去,使者见状不再言语,转身大摇大摆的离开大堂。 使者离开后,孟浚开口道“大家坐下吧,一人计短,三人计长,都说说这战该怎么打,商议一下,都说说看” 堂中只有数人,杨恩,孟必安,孟必之,林士奇,韩雄,高易,赵用平,皆算的上是孟浚心腹。 孟必安叹了口气,道“这些日子里一直风传鞑子王爷要大兵压境,城里虽然人心惶惶,但还算安稳” “都督,是否把一些民众撤往松江一带,城中只留精壮”赵用平有些犹豫道。 “不妥”孟浚还未开口,杨恩站起身来大声驳道。 孟浚有些疑惑,老弱留在城中并无大用,分散一批精锐出城,在松江,太仓一带组建新军,可做援军之用,这是孟浚昨日的想法。 “嗯,慕之但说无妨”孟浚想听听杨恩的看法。 “都督,松江太仓嘉兴昆山皆为次要,苏州乃都督起家之地,苏州城高池深,若是苏州守不住,其余之地更是无法抵挡住博洛大军” 杨恩顿了顿接着道“都督,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若是撤出民众,将士将无必死之决心,从上到下皆存一丝退意,唯有死守苏州,以待时变” 是啊,孟浚只想着不能死守孤城,总想外有援军,却奈何实力不足,新建之师能对救援苏州造成几分帮助,这也是个未知之数。 众人听完杨恩的话,皆是默然不语,孟浚见状,哈哈大笑一声对着身旁的众人道“天无绝人之路,数月之前,我兵不过千,粮械皆无,更无立足之地,如今短短数月,灭李成栋,破柏永馥,拥兵数万,苏州城高池深,城中之粮可供大军三年之用,有何惧哉” 说完孟浚看了看众人,个个神情都有些许振奋,接着道“满清兵强不强,阳澄湖之战,不过千余八旗兵,我们占了天时地利,仍然付出了近两倍的代价,但是我们视死如归,野战之中几乎全灭八旗兵,八旗兵才多少人,想想当年大明朝能把满清死死的挡在辽东,守城不是野战,任满清怎么号称无敌,一个满兵抵得上数名绿营,但他们下了马攀登上云梯之时,任然与那些绿营一般无二,在城楼之上,就是一个顽童扔块板砖都能砸死他们,在城头上的矢石火炮下,仍然是血肉之躯罢了,所以就算博洛大军到了苏州,我相信,咱也能让他们铩羽而归,要让这些鞑虏知道,江南不止文风鼎盛,男儿的血骨也不让于人” 孟浚的自信顿时让众人精神大振,片刻后林士奇开口道“若是清兵久攻不下,围城呢” 孟必之听到此话,沉着脸说道“满清兵围城,那就让他们围好了,如今苏州粮草充足,还怕他们围,北方残破,我看鞑子能凑多少粮草围困几年。” 这时韩雄也开口道“我们用大炮守城,清军肯定也有大炮,只要轰塌一处城墙,清兵就可以蜂蛹而进,大肆屠戮” “不错,如今火炮的确是攻城利器,当初清军破扬州城时也是等到大炮抵达之时方才大举攻城,苏州城墙虽厚,可若是红夷大炮日夜不停轰击,怕也撑不住,不过诸位不要忘了,红夷大炮重俞数千斤,江南之地此时正是多雨之季,路上泥泞不堪,绝不是那么好运过来” 杨恩先是缓缓解释,随后又道“从天时,地利,人和上说,相对于清军,我们更有优势,天时,那些满清八旗皆是北人,初下江南,水土不服,更何况博洛围攻江阴士卒疲敝,此为一大劣势,再说地利,江南水网密布,湖泊林立,不利于骑兵长途奔袭,我军有城墙为护,优势在我,最后再说人和,多尔衮剃发令之下,江南义军风起云涌,江阴八十一日便是铁证,多少人降而复叛,扬州十日,屠城八十万,世间有如此残暴而得天下之族吗” 孟浚站起身,手握成拳,重重的砸在桌上,冷冷的笑道“满人总共才多少人,也不过区区百万而已,这只不过是我们苏州一座城市的人口罢了,真正披甲的精锐八旗铁骑也不过十余万人,博洛的主力号称十万人,但其中真正的精锐最多两万人,另外大都是蒙古八旗,汉八旗,以及大量收编的降军,只要我们众志成城,敢与鞑子死拼,他们也不过是只纸老虎罢了,若非如此,他博洛还会来招降我们吗” 第67章 南下 “呵呵呵,奋臂螳螂,不知死活,本想给他个前程,看来还是本帅太仁慈了”只见博洛斜躺在胡椅上,身侧数名容貌俏丽的女子在一旁服侍,其中一人捏着一颗葡萄放在博洛的嘴边,博洛张开嘴巴,用手慢慢的磨砂着那柔弱的玉手,丝毫没有在意前面还有外人在。 跪在地上的正是博洛派去劝降的使者,此刻他正一五一十把和孟相见的情况一一汇报。 “行了,退下吧”博洛对孟浚不愿归降之事并无太过在意,不过区区土民罢了,多少精锐之师都倒在八旗阵前,就算是当初的白杆军,就连皇太极的中军都撼动了,可八旗子弟前赴后继硬是生生的啃下这块硬骨头。 博洛到了江南就没打过什么硬仗,扬州?攻破扬州易如反掌,只是屠城屠的有些累了而已,唯一值得称道的也就是这次的江阴城之战,折了些许八旗子弟,不过这种硬骨头少见的很,博洛不认为那孟浚也是这种人,更何况不一定城池大就好守,博洛现在收降之众太多了,他都嫌弃人太多粮食消耗的快,正好拿来填城,一举多得,还有那柏永馥,废物点心一个,居然折了福尼,这次必然把他当成炮灰,人死光了就推出去砍了,博洛脑子里飞快的转动着,手却不停,看了看眼前的几个俏丽女子,随后嘿嘿笑道“汉人打仗不行,这江南女子却甚是不错,哈哈哈……” “大帅有令,全军南下,攻克苏州,大掠十日……” 同时清军大营的调令也紧急发往无锡的柏永馥,不论柏永馥现在有何想法,出兵是再无可避免的。 博洛虽然看不上孟浚,不过一出手也是全力以赴,麾下两万满兵精锐,一万余蒙古八旗,两万汉军旗,而收编的南明降军则有四万余人,部将刘良佐,恭顺王孔有德,贝勒尼堪,贝子尚善,镇国将军拜英图,章京图赖,降将田雄,马得功,大小将吏百员,大军浩浩荡荡而进。 博洛的大军一动,探听司很快把消息传回苏州,苏州城墙上,孟军士卒持矛而立,每个墙垛之间都有身影,显得防守严密。 苏州城外遍布的壕沟,拒马,鹿角,这就证明了孟军这些时日不是在干等的,大量的陷阱密布在城外。 而在登城台阶处,大批士卒和壮丁正忙碌的把箭矢,垒石,滚木,火油等守城器械搬上城头,城中的粪便都已开始收集,苏州乃是一座大城,人口近百万,每日产生的粪便不记其数,而城外的树林也早已被孟军砍伐一空,原本郁郁葱葱的江南风光此刻变的肃杀。 而敌台之上,孟军为数不多的火炮正摆在墙头,苏州一座大城不过百余门火炮,分散四面,一面城墙上也只有区区不到三十门火炮,饶是如此,炮手们也是仔细的检查火炮,登城台阶旁的几座民房已经被征用,里面屯满了大量的火药,和守城器械。 城头的士卒们在忙碌着,而城里孟军衙门大堂也同样人来人往,大批木匠正在制造投石机,摆在一旁有数十台,只是显得有些粗糙罢了,一些士卒正在把制造好的投石机拉到城墙背面。 而为了安放这些投石机,靠近城墙背面的民房都已被拆除,以便能够放置投石机,孟军火炮不足,这些投石机能在一定程度上增加远程火力。 城中宣传司正奋力的向城中百姓诉说着清兵的残暴,扬州屠城,江阴屠城,城中喧哗声不断,中兴大明,驱逐胡虏的口号声不绝于耳。 有苏州富商黄琉琪正喝令着家丁们搬来大量的美酒和钱财做为重赏,只有青壮加入守城便赏银一两,美酒一壶,有壮士在旁大笑道“俺不要钱,就是没喝过你黄老爷家的美酒” 而城内的一些大户人家纷纷让人拆迁家中的木料和砖石,以供孟军守城之用。 十几个老书生买来许多雪白的棉纶,很快制作好数十面锦旗,上书大明中兴,笔法苍劲有力,只见雪白的锦旗,黑色的墨体,随风飘荡的大明中兴,散发着一股有去无回的血性。 而此时孟浚正带领一些将校,仔细的检查每处城防,连日来清军十几万大军进逼的压力让他有些夜不能寐,但在部下面前,孟浚不曾显露分毫。 其不时的吩咐某人或去巡查城门,或巡视城内治安,或打造何物以供守城之用,或派人出城联络义军,不一一而诉。 待一切尘埃落定,来到城墙处,孟浚披着铁甲,按着战刀,看着忙忙碌碌的士卒,默默道“该做的事,都已做了,也许有更好的选择,但已成定局,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孟浚此刻如同一座雕像般,立在苏州城头,默默的注视着城里众生之象,身后高易,俞安二人,高易身强力壮,身着大明制式重甲,腰间插着一把厚背刀,神色严峻,不动如山,一望便是一股悍将的风范。 相比高易,俞安便显的柔弱些许,一身轻甲,手持长枪,背上一张大弓,不过俞安身形修长,不说剑眉星目,那也是眉清目秀。 此时数名哨骑从远处疾奔而来,很快一名哨骑飞速的登上城墙。 “禀都督,城外二十里处有清兵斥候,我等与其交手一合,各损一人” “来了……”孟浚看着离去的哨骑喃喃自语道。 第68章 黑云压城 此时的北京,清军入关后,没想到自己轻而易举的占领了整个北方,然而兴奋劲还没过去,现实的问题摆在了眼前,清军占领北方后,十多万八旗,几十万眷属,还有收编大量的北方边军,粮食供应是一大问题,而北方连年天灾战乱,更是入不敷出,为了解决粮食供应,八旗贵族立刻开始跑马圈地,各旗强占土地,把民田变成旗田,迫使百姓为奴,为八旗耕种土地。 而清军在北方采取的农奴制度,疯狂的压榨百姓,面对清兵的镇压,虽暂时无力反抗,但是暗流涌动,各地流寇土匪层出不穷,极大的牵扯住清廷的精力。 北方之事孟浚暂时无法顾及的那么远,眼前苏州城外的清军已经让孟浚所有的心神都投入其中。 而就在城墙不远处,清军的斥候骑兵已经三三两两的出现在眼前,黄成的哨骑也冲出城门,大战开启,斥候为先,第一滴血就从他们开始。 城外斥候骑兵疯狂的互相厮杀,两军斥候都是军中精锐,一时间不相上下,而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多的清军骑卒出现,这让黄成的压力骤然变大,渐渐的孟军哨骑被压制的只能依靠城墙上的守军支援,孟浚见此情景,随即令黄成的哨骑撤回城中,封锁城门。 苏州城的北面旷野上,出现一条淡淡的灰线,正缓慢的朝着苏州城而来。 正在城墙上巡视的林士奇有些怔了一下,随后疾步走到墙垛处,手扶墙口向远处望去,只见这条灰线慢慢的变粗变长,最后变成了一张足以覆盖大地的地毯。 “鞑子来了”林士奇面色凝重的说道,随后扭头向着传令兵喝道“速去禀报都督” 不一会儿,就在北墙上的士卒脸色凝重的望向城外时,背后听到响起一声大喝,“都督到” 城头的将士们纷纷转身,看向孟浚,只见一身铁甲的孟浚,在将校的拥护下登上城墙,孟浚看了眼城外的清军,朗声道“各司其职,准备防御” 随后孟浚仔细的倚在墙垛处,凭城远眺,只见清军铺天盖地,内心不禁一禀,数字终究没有亲眼所见来的震撼。 “这是前锋,大部是柏永馥的部下,还有刘良佐的绿营兵,哨骑回报大约五六万人”旁边的林士奇低声向着孟浚说道。 眼前的一幕,确实令只经历几场战阵的孟军将领有些胆寒,放眼望去,人山人海,眼中所见皆是攒动的人头。 孟浚有些沉声道“看来鞑子动真格了” 就在说话之际,清军前锋已经慢慢推进城墙三里之外,停下脚步,大批的辅兵民夫开始扎下大营,在这个距离外,苏州墙头的火炮对清军完全不构成任何威胁。 就在孟浚众将在城头观察敌情时,刘良佐和柏永馥两人也在城下远眺苏州城。 看了看城墙,刘良佐皱起眉头,苏州也算是江南大城,虽然无法和江宁相提并论,但也不是其他小县城可比的,而且这城墙明显被加高看些许,城外遍布的壕沟拒马,这都不是那么好清理的,看这架势,很明显孟浚是准备死扛到底了。 而旁边的柏永馥更是脸黑成一片,他是完全不想来苏州再和孟浚死磕。 “刘总兵,看来这孟浚早有准备啊”柏永馥脸色有些难看的对刘良佐道。 “哼,十二万大军围攻苏州城,那孟浚就是有三颗脑袋也没用,有准备又如何,死路一条罢了”说完刘良佐控制着有些躁动的战马,接着道“说不得那城中之各级将官见到我大清的威势,半夜出城乞降了” 清军抵达苏州城外后连续两天的时间,一边扎下大营,一边开始准备攻城作业,苏州城外的树林被砍伐一空,清军只得从更远的地方运来炮石,木材。 孟浚则在城中与众将商讨守城对策,城中三镇士卒三万人,辅兵也有六万人,紧急招募的民夫壮丁有五万多人,黄成的哨骑九百余人,还有各家的家丁护卫,也有三千多人,再加上孟浚的亲卫千人,铁甲兵三千人,在阳澄湖之战后铁甲兵人数不降反增,这归功于在战场上缴获清军的甲胄。 乍看之下孟浚的部队人数比清军更多,但是不提绿营,清军八旗的战力肯定是比自己强的,就是汉军旗野战也不是现在的孟军可以拿捏的,但不管怎么说,人数优势摆在这,这稍微给了众将一些安慰。 如今兵临城下,战场之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都到这一地步了,清军屠城的口号都喊出来了,怕也已经没什么可怕的了。 次日博洛的主力大军抵达了苏州城,看着凶悍的满洲八旗,柏永馥战战兢兢的向前拜见,而身旁的将领在博洛身边低语里几声,博洛看着跪在马前的柏永馥,不动声色,过了会才慢慢开口道 “起来吧,将功赎罪,若是此战不力,两罪并罚”随后冷哼一声,看也不看柏永馥拨马进营。 乌泱泱的人马进驻大营,一时间人声鼎沸,战马嘶鸣声不绝于耳。 一众八旗将官簇拥着博洛进入大帐,很快就有侍卫端上各种菜肴,博洛坐在帅位上,对着众人摆摆手道“入座吧” 一众将校纷纷落座,博洛扫视众人一眼,朗声道,“此次南征,大清所向披靡,斩获颇丰” 众多满清将领纷纷附和,声言是博洛大帅指挥有方,博洛满意的微笑道“八旗勇士,横扫大江南北,区区一座苏州城,挡不住咱们多久,十天,我要听到苏州城破的消息” 众将纷纷点头,并不觉得这是什么不可做到的事,毕竟胜的太多太多了,一些八旗将领不时的用满语嘲笑江南明军的无能,笑声响彻帅营…… 第69章 攻城 博洛的十二万大军抵达苏州城下时,苏州城一片沉默,只有城头树立的“大明中兴”四个字的旗帜在风中摇摆。 昨日下午,清军大营中驰出几名八旗兵,对着城楼处射出一箭招降书,其书言道“南北两直,河南河北,川陕,山东山西,具已剃发易服,归顺朝廷,念尔等生民不易,降则在乡务农,在城为商,百工各业,各安其命,大清不动城中一丝一毫,若冥顽不灵,大军入城之时,玉石俱焚之日” 但杨恩写的答书也很干脆利落,孟浚过目后,赞不绝口“苏州礼乐之邦,忠义之城,止以变革之际,方谓虽经易代,不改衣冠之旧,岂有剃发易服之令,大拂天下人心,是以诸乡镇老幼,宁死不从,屡次发兵围城,尽败其旅,苏城各乡勤王义军闻风而起,城中之众齐心固守,尔既欲得天下,当爱养百姓,收拾人心,以民为本,何故屠戮,奸淫掳掠,烧杀,劫掠之举不绝于耳,暴行天怒人怨,怆目惊心,罄南山之竹,书罪未穷,决东海之波,流恶难尽,纵百万临城,苏州死守之志已决,断无苟且偷生之念” 博洛看到回书,冷笑道“奋臂螳螂,死不足惜,传令,军议” ……………… 孟浚站在北门的城墙上,望着清军大营方向,他心中有强烈的预感,清兵明日必将攻城,准备了这么长的时间,能不能守住,自己并没有信心,但是孟浚已经下定决心,就算是事不可违,自己也要坚守到最后一刻。 今夜的苏州城注定是无眠的,这比上次李成栋围攻苏州更令人心惊,直到午夜时分,孟浚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孟浚突然间被一阵轰隆隆的炮声惊醒。 孟浚一下子直起身子,清兵攻城了。孟浚下了床头推开房门,亲卫队高易和俞安正立在房外等待着他。 孟浚见二人站立门外,问道“高易,清兵攻城了吗” 高易摇摇头道“暂时还没,清军在北城列炮二十五门,只是大炮开始炮轰北城” 孟浚点点头道“我们也上城看看” 走到半路,一阵尖锐的呼啸声由远及近的从空中传来,孟浚抬头望去,只见一颗黑漆漆的实心炮弹从城墙飞掠进城,直直的砸进一所民宅中,一阵剧烈的弹跳后,那所民宅已经是一片狼藉,周遭传来呼救声,刹那间,房屋轰然倒塌。 很负责城内治安的孟必安带着救援队很快就赶了过来,周围的邻居也齐心协力救援。 “走吧”孟浚没有过多的停留,在高易等人的簇拥下,往北城方向而去,越靠近城墙,沿途的民房损毁的越严重,而且清军不止炮击,还时不时的发射火箭,城中不时燃烧起大火。 让孟浚感动的是苏州城的百姓没有坐着等死,人人皆在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救火,救人,青壮守城,老弱守家,互帮互助,没有惊慌失措之举,所有的城民皆抗拒剃发令,同心死义,仗义每多屠狗辈,人心所向,死则死已。 到了城头之上,林士奇看到孟浚到来,并没有惊讶之色,走到孟浚身旁道“都督,清军在摆阵了,看样子今天准备攻城了” “嗯”孟浚点点头,并未说些什么,望着城外,这时轰轰轰的几声炮响,其中一颗炮弹直直的砸中城墙,被砸处的城墙凹陷些许,一颗飞进城内,还有几枚炮弹则落入护城河中,溅起了高高的水柱。 清军大营中,数以万计的士卒,发出阵阵的欢呼,声浪铺天盖地的传到城头,令苏州守军面红耳赤,口干舌燥。 清军帅旗下,博洛面露自信的微笑,随后挥手道“攻城吧” 这时清军的喊声,陡然拔高,城上的孟浚和守军便看见密密麻麻的清兵,如堤坝决堤一般涌了上来。 孟浚看着城外,漫野而来的清军,最前是举着藤牌的步卒,大批的民夫辅兵紧随其后,清理鹿角拒马,抗着壕桥的步卒也是疾步的往城墙处飞奔而来。 看见敌军进入射程之中,城头火炮纷纷开火,轰隆隆的炮声响彻云霄,升起的白烟让孟浚的眼睛都有些刺痛。 定睛望去,不几枚炮弹砸中地上形成了跳弹,如同耕地般留下一条条的痕迹,只是痕迹上留下的都是残肢断臂,和满地的猩红。 墙后面的投石机此刻也向城外的清军抛射石块,如雨点般的石块从天而落,砸在清军阵中。 阵后的柏永馥脸黑如锅底,嘴角抽动两下,回头看了看八旗督战的大刀,一咬牙,挥手道“给老子上” 一个清军步卒正抗着壕桥,急匆匆的跑动着,城中发射的石块正中壕桥,木头制作的壕桥立时断成两截。 此时清军已经冒着火炮和投石机的双重轰击下已经冲到护城河边,开始清理鹿角,拒马,壕沟,而墙头的守军纷纷举起弓箭攒射,密集的箭雨又射倒了一大批绿营兵,城下的绿营弓箭手也朝着城头还击,不过居高临下,又有城墙的庇护,双方的命中率完全无法相提并论。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城下已经遗尸遍野,清军首轮冲锋的步卒已经损失惨重,不少人已经被这修罗场吓的丢了心神,惶惶不可终日的往阵后溃逃而去,随后便被那八旗督战队毫不留情的斩下头颅,砍下的脑袋还用木头插在上面,一根根的树立在绿营兵出阵的前方,如同一棵棵树一般,督战八旗兵不时的大声呼喊“临阵溃逃,杀无赦……” 第二批清军再次列阵而出,这次还是大量的步卒,不过阵后是推着大批的云车互攻城塔攻城锤的士卒。 林士奇大声呼喊道“火炮给我打鞑子的器械,弓箭速射” 城墙上的弓手搭弓射箭,箭矢嗖嗖的射下城头,城下的惨叫声连成一片。 这时清军的一发炮弹砸在孟浚不远处的一个垛口上,只见两名孟军弓手被石块砸中面部,血流不止,随后迅速有人把受伤的守军抬下城头。 战斗还在持续,博洛望着墙头,脸上没有任何不豫之色,攻城本就不简单,若是守军决心死守,岂是数日间能够攻克的,江阴城已经给了博洛一个记忆深刻前例,但博洛对攻下苏州没有丝毫的怀疑之心。 第70章 血深不知处(上) “都督,下城吧,城头我看着”林士奇对着孟浚道。 孟浚不置可否道“再等等,不急”说完继续观察着战场局势。 天空中硝烟弥漫,火炮,垒石,箭矢如雨点般往城下砸去,而清军的火炮也在不停的开火,城墙被清军炮弹砸的坑坑洼洼,偶尔炮弹砸中垛口,碎石飞溅,守军触之非死即伤。 不过城后的投石机倒是不用担心炮弹,井然有序的操控着投石机。 第二批清军在此起彼伏的号角声中,朝着城墙发起了冲锋,清军的步卒冒着箭矢,踩着壕桥冲到了桥下,然后竖起长梯,向上攀爬。 城墙处很快就搭起了十来架长梯,城头的守军滚石擂木如冰雹般往下落,砸的清军惨叫声不断。 “都督,你该下城了”林士奇再次赶到孟浚身旁劝说道。 这次孟浚没有犹豫,对着林士奇点点头道“城头就交给你了,本督为你压阵” 说完,孟浚又看了眼城外,随即走下城楼,林士奇快步走到敌台处,看着攻城塔即将越过护城河,眼看要接近城墙,连忙大声对身旁的守军道,“攻城塔,攻城塔” 三名守军一人拿起一个火油罐,奋力一掷,砸中缓慢靠近的攻城塔,火油罐破碎,火油流出,一人射出火箭,巨大的攻城塔开始燃起熊熊大火,里面的清军,惨叫的跳下塔来。 攻城塔下的清军惊慌失措四散奔逃,城头守军趁机攒射,倒地的清兵不计其数。林士奇看着这战果,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这火油可真是守城利器,唯一可惜的是苏州城中的火油储备并不充裕,不过这才刚刚开始,城墙上倒也不缺。 第二批清军较之第一批进攻的清军更为不堪,很快便溃下阵来,甚至有些绿营兵跪在地上求守军饶命,不过城上的箭矢毫不留情的射入他们的胸膛,城上守军守了两阵,都打出了信心来,觉得清军也不过如此,看见清军再次溃退,纷纷在墙头上欢呼起来。 而后方清军大营,正在观阵的一众八旗大员纷纷皱起眉头,图赖对着博洛道“大帅,柏永馥的兵难堪大用,也就消耗守军的器械,而且看这样子,就算再上也是一触即溃,徒伤大军士气” 博洛甩了甩马鞭,道“嗯,那就换人吧,让马得功上” 马得功,辽东人,在大明官至总兵,做到了武人的天花板,顺治二年(1645年)六月,多铎进军江南,南明弘光帝朱由崧由南京仓皇逃往芜湖,身边跟随之卫军就是马得功和田雄的部队。 马得功和另一位总兵田雄两人一起琢磨,估摸着这大明朝看样子是不行了,索性捉住朱由崧和他的妃子投降清朝。 多铎大喜过望,命令马得功,田雄担任原官职随军征伐,多铎对二人擒住弘光帝大加赞赏,还给二人抬进汉八旗,隶属汉军镶黄旗,在抓到弘光帝后多铎志得意满,率八旗大部及弘光帝,太子,后宫女眷数百人凯旋北京,留下博洛继续剿灭江南明军残余势力。 马得功收到命令,对着部下大吼道“我等已经入了汉军旗,世世代代荣华富贵不休,这一仗,给老子打出气势来,谁丢了老子的面子,别怪咱不念情面,哼” 很快,马得功部队开始进入阵前,接替柏永馥的部下,所有的攻城器械都已准备完毕,马得功一声大吼,数千汉军镶黄旗结成阵列,随着号角声缓缓踏入战场。 此时的战场上火炮声渐渐的熄了下来,炮打了这么久,再不停炮管都会炸了,两边的火炮相继停了下来,唯有呼喊厮杀声还在此起彼伏的响起。 马得功的部队也许是因为抬旗的缘故,又或是柏永馥收拢了大批溃军的原因,战力比柏永馥部要强上几分,说来也怪,这些降将在明朝时都是比烂的存在,为何一降清,一剃发,战力都是飙升,直接是按着老同僚打,历史上清廷平定南明所用大部主力都是原明降军降将,似乎只要一剃发留辫,战力就跟打了兴奋剂般的往上涨。 生力军的出现令城头守军有些不安,开战至此,守军已经在城头鏖战甚久,林士奇作为北城守城官,也是满脸黑污,汗水顺着脸颊流下来,林士奇来回奔走于城墙之上,“快,轮换,速速轮换” 城楼下待命的步卒一队队的往城墙上赶去,在马得功的部队抵达城墙前迅速完成布防,丁壮们有条不紊的把箭矢一捆捆的搬上各个位置。 受伤士卒也被抬下城头,苏州北城的墙头上鲜红的血液渗透进砖上,有的士卒一不注意便会滑倒。 “来人,速去挑些沙土来”林士奇见状立刻吩咐亲卫带些民夫去城下拿些沙土覆盖住墙头。 清军主攻北城,不过在博洛抵达苏州时就已经开始三面围城,围三缺一,只留南城不曾驻军,纵然如此,孟浚也不敢掉以轻心,依然在南城上留守重兵,现在的苏州兵,不说精兵,至少兵员还算充。 如今大厦将倾,唯有尽力而为了,或许苏州城守到最后,还能不能坚持下去,也或许最后的胜利太过于遥远,现在看来是一种奢望,但至少现在的孟浚有与博洛玉石俱焚的资格了。 在南明的历史上,江南反抗剃发令的浪潮不过是昙花一现罢了,随后就成为满清王朝的粮仓和钱库,若是没有了江南,这个时候的北方经过农民义军的洗劫下,已经是极为残破,清廷能有钱粮征战天下,全得指望富饶的江南之地,只要江南不定,清廷无以定天下。 第71章 血深不知处(中) 马得功所部以盾牌兵为前护卫,清军大营中数日所打造之攻城器械皆投入战场,清军迅速抵达城墙边,分十余处搭云梯攻城,还有四座攻城塔也在缓缓靠近城墙,而苏州守军也是分兵而守,人人血战到底,所有人都知道,鞑子说的屠城威胁绝不是随便说说而已。 城上砖石掷下,长枪火铳,箭矢,火油,金汁,所有的守城器械都已派上用场,而攀上城头的清兵,要么被当场斩杀,要么被苏州兵抱着奋身一跃,双双同归于尽城下,不论斗志还是战意,守军毫不逊色。 马得功满脸躁郁之色,每一处登城的清兵好不容易登上城墙,刚刚站住脚跟时,就有一队百余人衣甲鲜明的精兵直扑而来,补上清军撕开城防的漏洞。 那队人马就是林士奇的亲卫队,在林士奇的带领下,只要有清军登上墙头,稍有战果,亲卫队便马上蜂拥而上。 而攻城塔行动缓慢,很容易便被守军的火油针对,在又被守军烧毁了两座攻城塔后,清军剩余两座攻城塔没继续往前推进,而是增加攻城塔的防护,清军在塔内放了大量沙土,还在外面容易被投掷火油处披了牛皮防护。 激战约半时辰,马得功越发的暴躁,咬牙切齿怒吼道“马褚,带家丁上”马得功家丁有一千余人,是马得功的精锐部队,要不是想在新主子面前露一手,马得功也是舍不得把这家底投进这血肉磨坊中。 “是,大人”马褚拱拱手对着马得功抱拳道。 说完马褚很快便整顿好家丁,只见这一千多人,大部身形魁梧,所有人皆披棉甲,手持战刀,盾牌,精悍之气比之绿营强盛许多。 城下的号叫声惊动了守城的林士奇,定眼望去,这队清军装容齐整,一看就是清军将领动真格了,林士奇一瞬间犹豫了一下,随后还是对着身旁的亲卫道“请大都督调一队重甲军上北城,有备无患”说完见亲卫就要走忙又补充道,“把火铳队也请调过来” 亲卫忙应是,随后疾步往城下而去。 这支马部家丁,很快越过护城河上的浮桥,直达城墙的云梯下,家丁的互相配合,在盾牌的掩护下损伤不多,清军尖声嚎叫着爬梯登城,而林士奇也早就注意到这支是精锐之众,箭矢如雨点般射向清军,不过有甲胄的保护,清军损伤较小。 还有一队数百人紧紧的跟着剩余两座攻城塔行动,守军投掷的火油虽然也点燃了攻城塔,不过在塔内清兵疯狂的用沙土拍打灭火下,攻城塔还是靠在了城墙上。 “火油快投”守军凄厉大吼道,数十罐火油投在攻城塔上,在塔身燃起了大火,不过塔内的百余名清军还是蜂拥出抵上了城头。 博洛在大营后看着马得功部冲上了城头占了一小块地盘,满意的点点头道“马总兵还是忠心耿耿,用心办事的” 贝子尚善抠了抠鼻子,有些兴奋道,“大帅,是不是派些精锐上城,说不准一战便可攻下苏州” 博洛直觉告诉他没那么容易,不过在关内待久了,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博一博又无妨,想到此,博洛点点头道“嗯,可” 尚善兴奋的请命道“大帅,我愿领本部攻城” 听到尚善请命攻城,博洛有些犹豫,毕竟尚善也是宗室,虽然此时的清廷宗室上阵的也很多,不过那大多是国运重要决战之时。 而这苏州对博洛而言只是寻常之战,战场之上谁也不能保证万无一失,若是有什么不测,自己怎么和费扬武交代,费扬武是努尔哈赤之侄,皇太极堂兄弟,在八旗中功勋卓着,虽然尚善的爷爷舒尔哈齐和努尔哈赤曾经不和甚至被囚禁至死,但舒尔哈齐的子孙并没有受到牵连,如六子济尔哈郎此时就是信义辅政亲王。 爱新觉罗·尚善,镇国公费扬武之子,和硕庄亲王舒尔哈齐之孙,清朝宗室。顺治元年,袭封辅国公,晋封固山贝子,尚善如今才24岁的年纪正是鲜衣怒马斗志昂扬之际,渴望在战场上立下耀眼的功绩,而不是被人看成依靠父辈的二代人物。 可博洛明显顾忌更多,摆摆手就要拒绝,可尚善急忙拱手道“大帅,我八旗勇士能征善战,昔日太祖十三副铠甲起兵,身为宗室岂能坐享其成,我愿带本部先登攀城” 博洛见众将皆看着自己,只得点点头道“嗯,既然如此那你去吧” 尚善兴奋的拱手应命,随后匆匆点起本部六百正蓝旗精锐甲士向着城头迅速压了过去。 博洛则悄悄对亲卫低声说了几句话,随后亲卫便带着十余名博洛贴身亲卫追上尚善。 视角回归城头,而城头上情况有些危急,虽然清军还暂时拥挤在城头一小块地方,而城下的清军如蚂蚁般拥着各种器械,推着攻城锤,不停的撞击城门,各处的云梯登城点在城下清军弓箭手的掩护下,蚁附登城,不断有士卒从城上坠落下来。 “上,随老子上”林士奇见攻城塔处的清军久久无法清除,一发狠带着身边剩余的亲卫涌了上去,长枪短刃,斧头狼牙棒,两军在墙头几米宽度的地方展开了生死之斗,攻城塔上无法挤进城头的清军在搭弓射箭,城墙守军的箭矢也不乏多让,两军大量的箭雨朝着这一小块地方攒射。 短短一会的功夫,两方的尸体堆积出半人的高度,而攻城塔在被火油燃烧了这么久,也有些摇摇欲坠的样子。 “快挤上去”塔内的清军面露焦急之色,塔身摇晃感愈发的强烈,说不准下一刻便轰然倒塌,十几名清军又是跳进城头,只是这城头毫无落脚之地,全是踩在同袍尸体上。 “吱……吱吱吱”一阵磨牙声传来,只见攻城的柱子被大火烧断,斜斜的靠着城墙处踏了下来,城下的清军连忙躲避,有一人被倒塌的攻城塔死死的夹在夹缝之中,旁边的火焰在炙烤,这名清军发出凄厉的惨叫,而在城头上十余名清兵则露出绝望的神色,数人发出拼死一搏,随即被城头守军斩杀,还有四五人则丢下兵刃,跪地乞降。 第72章 血深不知处(下) 这边攻城塔的清军刚刚解决,其他几处的攻城云梯处也是危机四伏,而林士奇还没喘匀这一口气,便如同救火队员一般奔向下一处城垛,而这个时候尚善的正蓝旗刚刚抵达城墙处。 眼见攻城塔被毁,尚善怒骂一声,随即指着云梯道“爬城” 这些八旗精锐皆是身披甲胄,这可不是那柏永馥的部队可比的,隔了远了,没射中要害,弓箭根本无法破开八旗兵的甲,眼下到了城墙根处,弓箭的威力也大了起来。 几名八旗兵把盾高举过头,随后开始迅速的攀登上墙,后续的旗兵纷纷的跟随在这些先登的旗兵后面,只见城下的旗兵如蓝色的浪潮一般,层层叠叠,声势颇为浩大。 “倒金汁,快抬上来,给老子倒下去烫死这帮王八蛋,呕,呕,真他娘的臭”一个中层军官见到甲胄不一样的清军,打起十二分注意,见墙根下的金汁已经翻滚,指挥着身旁的三个士卒把一锅热油往云梯处倒下去,只见刚一倒下去,白烟弥漫,杀伤力也是惊人,为首先登的那名旗兵在倒金汁的时候正好抬头看了城头一眼,一大股滚烫的金汁迎头浇上,直烫的他脸上起大泡,惨叫的跌下城去,而四溅的汁水,被烫到的清军就会立刻起泡,周遭散发的恶臭也令此处的旗兵掩住口鼻,攻城之势立时减慢几分。 这金汁相当于古代的生化武器,只要受创,不死也得脱层皮,后续的感染发烧,以这时候的医疗水平,对伤者绝对是个噩梦。 不远处的尚善见此气的鼻子都快歪了,眼见那名军官居然还敢探头出来看,立刻抽出箭矢朝着此人瞄准,刹那间,势大力沉的箭矢直冲脑门而来,也许是运气,这名军官的身边忽然凑了出来一个人,这支箭斜着穿透锁骨。 “娘的,二弟,李二弟”余有田内心一阵伤感,这伤势,华佗转世都救不了了,“二弟,有什么心愿你说”余有田焦急的询问道,可惜,李二弟身上的伤口太过致命,只听到“嗬……嗬嗬”的声音,随即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年轻的面孔就这样消逝在自己面前,要不是李二弟,现在躺的就是自己,愤怒的余有田大吼道“砸,给老子砸死这帮畜生” 这时城内的一支援军即将抵达城墙,那是以钱彪为首的重甲兵,孟浚收到林士奇的告急后,令钱彪带了五百人的重甲军援助北城,而火铳兵也紧随其后。 清军第一次攻城便使出精锐,这有些出乎林士奇的预料,四五处登城云梯都有八旗兵冒头的样子,在付出百余人的伤亡后,终于有八旗兵靠着云梯杀上了城墙。 没有爬上云梯的旗兵,躲在盾车后方与城头上的守军对射,压制城头,给登城的清军掩护。 镇守北城的是林士奇的宁武镇,虽然是经历了几场战斗的老卒,但在城头上面对技艺娴熟的八旗兵来说,还是极为不足,这些先登的旗兵心狠手辣,敢杀敢拼,眼见城头守军居然有些松动。 在城下的尚善激动的击了一下掌,心中大振,兴奋的连声说好,眼见源源不断的八旗兵开始登上墙头,急令八旗兵增加攻城的力度,欲破苏州,就在今朝。 正在关键时刻,钱彪带领的重甲兵赶了上来,五百重甲兵分数出登城点上城,钱彪带着一队甲兵,朝着最近的一处清兵云梯处杀了过来,只见此处有五个个清兵背靠背,虽然围困的守军人数多,但还是被压制,缺口有渐渐扩大的迹象,见此钱彪一边拔刀挥舞,一边急声吼道“给老子弄死他们” 钱彪冲上前朝着一名清军脖领处用力挥刀,那名八旗也是勇悍,不退反进格挡开来袭的砍刀,顺势反劈了过去,钱彪一惊,险之又险的避开这一击。 那名八旗正是牛录额真舒库升,只见他一刀逼退钱彪,冷笑一声,不畏钱彪这边人多,继续往前挥砍,似要置钱彪于死地。 “娘的,并肩上,对鞑子不用讲江湖道义”钱彪一和这个八旗交手,就知道自己这技艺没人家精,不过这是在城墙上,自己人多,傻子才和你单挑。 舒库升脸色一变,对面的明军都是身披重甲,眼看几人朝着自己涌了过来,脸色凝重,打起十二分精神,一一格挡开朝着自己招呼的兵刃。 不过短短的功夫,舒库升便气喘吁吁,身边的四个旗兵三死一伤,不过又登上了三人,但是落脚点却越来越小,登上来的三人很快被被围攻致死,舒库升望向其他登城点的清军,只见他们的状况和自己无二,眼见局势越来越危险,舒库升大吼道“撤”随即扶上那名受伤的八旗兵,迅速转身翻过墙,一手搭在云梯上滑了下来,不过那名受伤的就没这么好运气,一手没抓稳直直的从墙头掉了下去,当场一动不动,生死不知。 攻城的八旗兵也无功而返,尚善叹了口气,只得在身旁亲卫的保护下,缓缓退出浮桥,城上的守军眼见清军再一次被打退,兴奋的呼喊。 林士奇见清军欲退,忙招呼弓箭手射击,火炮能开火的也接着放,就连新建的两百火铳兵也被派上墙头,朝着八旗兵射击,一时间火炮,火铳,弓箭,投石机,如同暴雨般扑向撤退的清军。 清军狼狈不堪的从城墙处撤离,不时的有八旗兵被火铳击中,惨叫的跌下壕沟,只见清军撤退的路上一片混乱。 片刻后战场厮杀声趋于平静,只有受伤未死的士兵在战场上无助的呻吟,或是在壕沟,或是在平地,等待他们的只有无助的死亡。 等尚善狼狈不堪的撤回阵后,尚善跪倒在博洛的身前,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闷声道“末将有失,请大帅责罚” 博洛盯着尚善看了一会,过了会才开口道“无妨,不过初战罢了,苏州大城,岂有一战而下的道理,若是如此那孟浚蛮子也太过不中用了吧” 说完,博洛看了看一片狼藉的战场,随后用力一甩马鞭道“围城” 第73章 围城记 清军一日猛攻,军中辅兵和民夫数日准备的攻城器械,包括十余座登城塔,大量的云梯,攻城锤都被守军摧毁,步卒损失三千多人。正蓝旗折了两百多人。 虽然人员损失还可以接受,但是攻城器械的损失,这令博洛也无可奈何,只能命孔有德的火炮时不时轰击城墙,倒不是不想火炮持续轰击,只是这火药补充太慢,跟不上战斗的消耗,孔有德南下时携带的火药很大一部分都用在了江阴城下。 这使得博洛只能暂时停止进攻,一边打造器械,一边命令降军,民夫填平壕沟,与苏州守军拼起了消耗,苏州城的攻防战,暂时进入了相持阶段。 博洛有感江南丁口过密,派遣降将刘良佐,柏永馥在苏州各乡镇抓捕平民,以供大军蚁附之用,一时间苏州城外之乡民如同人间地狱般,惨不忍睹。 昨日一战,柏永馥部下折损最重,除了本部的三千马军外,步卒两万人,丢在城下有两千多人,差不多是十分之一了,这样子打个十天柏永馥自己就成了光杆司令了。 昨天打完仗还没喘口气,今天又被博洛赶出来抓民夫,这着实令柏永馥心中郁气丛生。 身旁的肖鸣祚和吴顺昌脸色也很难看,军中本就士气低落,昨日一战,不说倒在苏州城的,就说死在八旗督战队手中也不少于两百人,跟砍瓜切菜似的,柏永馥看向四周的士卒,个个垂头丧气,毫无斗志可言。 唉,形势如此,无可奈何,柏永馥摇摇头,心中叹道,博洛大军还在眼前晃呢,自己有什么办法,说让自己去抓民夫,我难道还能说不去吗,干这种被人戳脊梁骨的事,江南士子同气连枝,不论在南明还是在北京的清廷,多的是官员,柏永馥可以想到参自己和刘良佐的奏疏可以堆成人一样高了。 与柏永馥垂头丧气的不同的是,刘良佐倒是心情良好,抓壮丁啊,这可是发财的好机会,刘良佐的部下绿营参将卞虎,兴致勃勃道“大人,这可是个好差事啊,兄弟们可以发一大笔财了” “发什么财,让兄弟们眼睛放亮点,看到那些有底气的,穿的好的那种人,少给老子惹事,这次抓人只抓那些苦哈哈”刘良佐恨铁不成钢的骂道。 就这两日的时光,刘良佐光银票就收了三万多两,军中士卒多少都有些收获,一时间士气高涨。 狗肉上不得酒席,就知道抢,抢那么多银子你带的走吗,这些江南豪绅,随便一张银票,揣怀里神不知鬼不觉,不比那硬邦邦的银子强,降了清,剃了辫子,虽然经常挨骂,但是油水多啊,这可比在前明时强多了,放个屁都得挨文官批,看见个县令都得点头哈腰的,这帮读书人心肠就是坏。想到此刘良佐的心情大好,骑在马上哼起了曲子。 就在刘良佐春风得意时,一支冷箭冷不丁的从小树林里射了出来,就这一支箭,咻的一声,待刘良佐反应过来只见腋下处一支箭尾,正一摆一摆的插在自己身上。 身边的亲卫一瞬间目瞪口呆,这神箭手啊,大军之中,一箭射中主帅,斩将夺旗之功啊。 当然刘良佐的亲卫很快就反应过来,盾牌立刻围成一团,把刘良佐护卫在中间,参将卞虎大惊失色,随即大吼道“抓刺客,进林子” 一时间刘良佐部乱作一团,士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见参将大人大喊一声抓刺客,随后大帅所在处乱糟糟的,不一会儿,刘良佐摆摆手对着身旁的亲卫道“无事无事,只是破了点皮” 不提刘良佐部的混乱之象,林子中有五人,只见其中一人便是顾炎武,在孟浚率军平定昆山城时,顾炎武便在昆山城郊外隐藏,在回到昆山一段时间后,顾炎武和归庄二人深感昆山城非固守之地,便准备南下,只是在投奔之地两人又起了争执,归庄还是准备去浙江,投奔鲁王,而顾炎武则要去投孟浚,两人相持不下,最后还是决定各奔东西,两个人虽然有些意见不和,不过对抗清之事还是志同道合。 最后顾炎武带上愿意跟随自己的三十多名义士,只是还未抵达苏州,便传来苏州被博洛围城的消息,顾炎武心急如焚,带上四人便赶到苏州城附近隐藏,好更快的探听消息。 本来顾炎武倒躲在好友家中,谁知这两日清军四处抓捕民夫,顾炎武躲在暗处看着刘良佐的嘴脸,气的怒火中烧,见这贼子降清剃发不说,为清廷如此忠心耿耿,决定带着几人刺杀刘良佐。 这时候陈长恭刚收起手中的箭矢,而身旁的顾炎武则高兴的低声道“太好了,射中了,不知道这狗贼死了没” 陈长恭得意的说道“我百发百中,这么大的目标,比打兔子容易多了,不用担心,大人,我在箭头上抹了毒药” 顾炎武兴奋的点点头,随后低声道“赶紧走,一会儿这些狗贼就会搜到此处”说完带着几人连忙逃离此地。 而孟浚压根不知道有个名士准备投奔自己,此时孟浚一个头两个大,清军三面围城,围城两日,民夫降军不停的清理壕沟,鹿角,虽然在城下留下一具具尸首,不过还是有些效果,大量的障碍物被清理掉,不过城中守军也不闲着,白天清军清理,晚上守军偷偷出城重新布置,大量的铁蒺藜被当成陷阱掩埋在土里,而掩埋的铁蒺藜还得是泡在金汁里的。 这让清军的清理作业变的缓慢不说,每天都有士卒在填壕中被射杀,而踩中铁蒺藜的士卒都得致残而死。 虽然清理作业不够顺利,不过清军的火炮日日轰击北城,苏州城墙虽然坚固,但孟浚心中还是有些嘀咕,万一城墙被轰塌可咋办。 孟浚把疑虑告诉杨恩,杨恩思索片刻,犹犹豫豫道“额……都督,我倒是在古籍中看到在墙内再造个墙,不知可否行的通” 第74章 围城记二 刘良佐遇刺的消息传到博洛的耳中的时候,他正给豫亲王多铎写信,多铎挥师破扬州,杀史可法,克南京,俘南明弘光帝朱由崧,此时已经被加封为和硕德豫亲王,收到刘良佐被刺的消息,他愣了愣神,没想到演义中的事居然能发生在自己的眼前,大将居然在大军之中被刺,不过在听到刘良佐无甚大碍后,摇摇头莞尔一笑而过。 而刘良佐自己也没特别放在心上,毕竟箭矢被甲胄抵挡住大部分的动能,只是一点轻伤,这样的伤势刘良佐戎马多年,比这严重的的有,刘良佐自嘲道“看来是老了,居然被些许毛贼得了手” 卞虎连忙说道“大人,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大人虎威尚在啊” 刘良佐摆摆手道“罢了,我先睡会,有点犯困,娘的怎么回事” 卞虎挤眉弄眼道“大人,要不要安排个美人啊,大人这两日辛苦了,是不是好好休息一下” 刘良佐有些犹豫,摇头道“算了,今日有些累”随即笑骂道“你这憨货,一天天想的都是什么破事” 刘良佐肯定没想到这句话居然是自己最后清醒时说的话,一进帐,刘良佐一睡下去,不到两个时辰,就开始体温升高,额头发烫说胡话,帐外的亲兵发现里面声音不对,进去一看大惊失色,急忙去喊来医官,医官着急忙慌的赶到帐内,给刘良佐擦身子喂药,折腾了半天,最后得出结论,箭伤有毒。 “你这庸医,居然敢害死大人,来人把这狗贼拉出去砍了”卞虎见堂堂一个总兵,居然死在这如同儿戏的刺杀戏码中,暴怒之下令人把医官给砍了。 “将军饶命啊,总兵大人箭矢入肺,药石无用,不是小的错啊”医官吓的两股颤颤,急忙跪地拼命求饶,不过卞虎压根不想听,让部下把其拖了出去,求饶声渐行渐远,直到一声惨叫声中结束。 在博洛眼中,除了以前辽东的兵还能打一些,其他什么中原兵陕西兵山东兵都不咋地,至于江南兵那更是嗤之以鼻,什么江南人杰地灵,都是扯淡,自从下江南以来,处处望风而降的南明军士更是让博洛对南人极为蔑视,来到江南就没见过什么人杰,文名响彻江南的钱谦益不也是跪服在大清的铁蹄之。 未曾想,从多铎回京后,自己先是在江阴碰了一鼻子灰,来到苏州又是根硬骨头,派大将出去抓些民夫居然还能被刺杀身亡,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 清军大营外哭泣声一片,被刘良佐和柏永馥搜捕而来的民夫丁壮,所有人都被强逼着剃头。 “都督,依我看,这苏州城墙甚是坚固,这么宽,火炮没那么容易砸塌”韩雄摇摇头道。 “至于在墙后再建一座墙,这起点在哪,又从哪里结束,依我看这办不成”林士奇这次难得也和韩雄意见一致。 …… 经过孟浚和众将商议后一致觉得杨恩出的是馊主意,不提城后那么多民房,拆得拆多久,就说再建一座城墙得耗时多少时间,花费多少资源。 散会后,几人各回各处防守处,唯有杨恩还陪在孟浚身侧,杨恩望着孟浚有些心力交瘁的神情,杨恩劝慰道“都督,守战胜在持久,不可太过劳心” “唉,时不我待啊,天下事已至此,拖的越久,八旗站的越稳,崖山之祸,近在咫尺,我岂能不思”所有的压力都挤压在孟浚一身,不只是博洛围攻苏州的危机感,还有那已经证明的历史。顺势而为是聪明人的做法,而孟浚选择的偏偏是逆流而上。 杨恩看着孟浚背着手的身影,这么年轻,耳边居然有了些许白发,却仍然像标杆一般挺立,杨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是忍不住热泪盈眶。 苏州南城,城下百余名乡民聚集在城下,而在不远处清军的骑兵还在虎视眈眈,若不是顾及城头的火力,怕是要立刻冲杀过来。 “怎么回事”镇守南城的韩雄皱着眉头问向守城士卒,随后韩雄看向城下的乡民,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身侧的吴台对着韩雄道“统镇,鞑子四处抓壮丁,这些是逃难的乡民,不过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奸细” 韩雄缓缓道“城上放些吊篮下去,一次上来几人,都是乡里乡亲的,能救还是救吧” “将军大慈大悲,将军公侯万代……”城下的乡民见城头上有吊篮下来,纷纷磕头,哭喊的感谢声不断。 不远处的清兵骑兵见无机可乘后,随即拨马离去,而等守城士卒把难民拉上来后,发现这些人有的剃过发了,等到这些人都被转移至城内时,周遭的耆老在大声的咒骂着,围观的人群纷纷怒斥着这些难民,背弃祖宗,不忠不孝。 被人群围骂的乡民有的满脸怒气,有的羞愧,而大部分人都是暗自哭泣,而未剃发的则暗自松了口气。 这时候的鲁王朱以海已经收到十余封孟浚求援的书信,几乎是一日三折的速度,本来有些安逸的浙江官场被这孟浚的告急书弄的人心惶惶,朱以海是连召数场朝议,议是否出兵苏州之事。 朱以海锐意进取,一心恢复河山,立主出兵,首辅方逢年,张国维等大批文臣主张固守,方国安,王之仁则主战,战守之争吵了数日,最后还是朱以海亲自下场以自己才疏学浅,退位归藩为胁,张国维,宋之普等一众文官才同意出兵救援。 随即朱以海以方国安为主帅,张名振也副将,张煌言为监军,统帅浙军正兵三万人,义军四万,号称十万大军,决议出兵苏州,当然以明朝这时候的整合力度,没十天半个月的功夫,根本不可能迅速集结起这支大军,就在鲁王政权开始筹集军粮,饷银,器械时,在苏州城下的清军已经有些等不及了。 第75章 发辫 南城的韩雄救了一些难民之事,很快传到孟必安的耳中,孟必安迅速派人维护治安,张博见到现场乱哄哄的,围观百姓喊打喊杀声不断,无奈只得差人去询问孟浚。 孟浚收到消息急忙赶往苏州城孔庙处,刚到庙外,就听到一阵揪心的哭声,几个小娃娃站在门后哇哇啼哭,围住庙外的几个耆老还在不停的怒骂“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损之则可谓不忠不孝,头可断,发绝不可剃,你们这些人都死不足惜” 一到此孟浚便对着旁边的张博询问道“骥康,这是怎么回事” 张博道“刚刚有一批乡亲被鞑子追赶到南城外,镇守南城的韩统镇从城楼上放下吊篮救了他们,只是其中好些个都剃了发的,城内百姓怕有奸细,皆说无发的都要斩了” 而如今江南各地,已经有不少乡民百姓为了活命只能剃了发,这是无法避免的事实,在南明这个时候,清军奉行留发不留头的暴虐行径,如果义军中也针锋相对用剃发则剃头应对,那就成了死局了。 如同一个乡镇,清军来了,留发的杀了,为了活命,大部分村民都得剃发,这样剃发的则活了下来,接下来反清义军或者南明官军来了,见到留着辫子的,就当成鞑子杀了,这样一来,不管有没有头发,村民都得死,可是在清军势大的情况下,剃发的还是占多数,剃发比留发多,如果剃发的都要杀,那么这无疑是把他们推向清廷,孟浚绝不能容忍这样极端的事发生。 孟浚想到此,站在孔庙的台阶上,朗声道“有发者,为义民,无发者,难民也,只要查清楚不要鞑子奸细,只要割辫蓄发,不可妄加杀戮,同为大明子民,岂能同室操戈,自相残杀” 周遭的耆老有心想反驳,却哆哆嗦嗦的说不出话来。 事毕之后,孟浚对着张博道“记录下来,有发者也义民,无发者为难民,此令,传诵全军” “是都督”随后张博便领命疾步而去。 忙完这个突发事件,孟浚又来到了军器监,再次见到那位铸炮师傅,时间已经过去了三月时间,而米顺见到孟浚,急忙跪地道“小的见过大都督” 孟浚急忙扶起米顺道“米师傅快起,你以后见到我不准再跪”说完孟浚看向摆放在广场的十门大炮,疾步走上前,用手抚摸着,虽然是冰凉的,但是孟浚却如同抚摸情人般沉迷。 “都督,此炮长六尺六寸(约两米长),有效射程五百余步,大仰角射程可达一千米,此炮重达一千一百斤”米顺滔滔不绝的为孟浚介绍道。 “此次造十门炮,正可部署北城,与清军火炮对射,不再是无还手之力了”孟浚一脸高兴的说道。 “都督,有两门炮有气孔,模具黏土未舂熟,需回炉重造”米顺急忙道。 “嗯嗯,八门也行”孟浚又待了会,看着大炮左摸摸,右看看,心中兴奋之意难忍,过了好一会才吩咐孟必安要趁夜把炮运上北城安置好,准备给清军来个阴的。 随后孟浚离开铸炮坊,来到其他的工匠作坊,和铸炮坊不同的是,不论是箭矢制造还是刀枪甲胄区域,都是人流密集,刚一走进去,浓郁的热浪便涌了过来,叮叮当当的的噪音不绝于耳,朱图在一旁对着孟浚大声道“都督,现在人手充足,只是鞑子围城,铁料炭火无法补充,以现在的打造速度,不出一月,怕是会用光库存啊” 孟浚点点头道“不用担心,全力打造器械,目前以多造箭矢为主要”孟浚刚说一句,觉得声音有些小,又再大声的对朱图重复一遍,朱图点点头随后道“都督,这里太吵了,我们先去外面” 出了军器监,孟浚呼出一口浊气,无奈道“太吵了,这些工匠的工作环境也太差了” 朱图也是无可奈何的说道“别说那些工匠了,就这军器监附近的百姓,有条件的都搬离这里了,只有些穷苦人家,还住在这附近,就这附近的房价都跌了” 回到苏州府衙内,张博已经在堂内等候,孟浚见其神色知道张博有事,忙道“骥康,书房细谈” 进了书房,二人入座,张博不等孟浚开口便出言道“都督,探听司已得到消息,鲁王殿下,决意发大兵十万,出兵苏州,解苏城之围” 孟浚一愣,这跟印象中南明干的事感觉不太一样,这鲁王这么猛的吗,一把梭哈了,全军出击?不过对此孟浚倒是很高兴,只要浙兵抵达城下,内外夹击之下,这博洛还能挡的住吗。 随后孟浚细问道“鲁王殿下具体出多少兵,多少步卒,马兵,还有多少水师,何人领军,军队是否集结,预计几日抵达苏州” 张博摇摇头道“具体多少军士,尚未定数,不过应不会少于八万人,领军之人是镇南将军方国安,浙军还没完成集结,至于抵达之日,更是未可知。” “嗯”孟浚点点头,缓了一会又问道“这方国安是什么样的人” 张博随即道“方国安,字磐石,浙江诸暨人,以兵卒从左良玉剿寇,立下不少军功,崇祯十六年,以都督同知,挂平蛮将军印,与李自成、张献忠对战南方,互有胜负。 明弘光时,方国安依附马士英,挂镇南将军印,镇江浦。后马士英与左良玉有隙,移镇池口,以备左良玉。左良玉清君侧时,起兵南下,方国安仓皇率军东走。 至清军南下,方国安拥兵入浙,其军纪败坏,百姓深受其害,民心不附。潞王朱常淓在杭州降清,马士英和阮大铖后来先后向他投靠。潞王降清时他率部众一万多名由杭州退至钱塘江东岸,和王之仁部构成反清武装的主力。鲁王殿下晋封方国安为越国公,并且筑坛拜方国安为大将,节制诸军。 听到张博洋洋洒洒的介绍后,孟浚对方国安有了初步的了解,娘的,左良玉部下出身,军纪败坏,这不就是又一个军头嘛,顺风抢攻,逆风就溜,孟浚摇摇头,他有预感,这方国安估摸着等半年会不会抵达苏州还未可知呢。 而城外的博洛却一刻不停歇,连日来清军大营内鼓噪声不断,这次清军重整旗鼓,打造了更多的器械,大量的云梯,攻城塔,洞屋,从高处往下望去,乌泱泱的人头,如同波浪般一潮又一潮,两方的较量即将再次拉开序幕,而这次的规模更大,更残酷。 第76章 攻城不休 十一月初九,清晨,苏州城外,清军大营中咚咚咚的鼓声开始响起。 孟浚急匆匆的来到北城,登上城墙,向城外眺望,就这么一阵功夫,清军已经在城下拆开阵势。 孟浚立在城头,放眼望去,清军如同一片波涛汹涌的浪潮般,人群中攻城器械较之上次更多,品类更全,甚至还有十余座投石机,攻城锤,攻城塔,洞屋,云梯,云梯的数量最大,几乎可以覆盖半座北城的宽度了。 城上守军也已经做好了准备,登城处的金汁也已开始熬制,滚木礌石在城下几乎堆积成山。 城外的旷野上,孔有德的炮队开始进行点火的准备工作,不一会,清军炮手,用火炬点燃引线,火星咻咻咻的窜入火炮炮膛之内,只听“轰……轰……轰”数声炮响,浓浓的白烟腾空而起,数十门火炮猛的往后一退,炮口射出火红的焰火,十余斤的炮弹呼啸着射向天空,在空中形成一道道抛物线,最后狠狠的砸向城墙。 “嘭”的一声巨响,城砖被砸的破碎凹陷,碎石飞溅,烟雾弥漫,虽然声势惊人,不过想靠火炮硬生生砸垮城墙,以现在的火炮威力,明显还是不足的。 博洛驻马在北城两里之外,也能感受到火器的威势,心中不免有些震撼对着身旁的八旗众将道“红夷大炮,果真是威力惊人啊” 身后的图赖笑道“大帅说的是,不过真正决定胜负的还是得靠精悍的勇士,不然前明那么多火器装备,一碰上咱们,不还是一溃千里” 博洛闻言也是笑笑,并不答话,转头聚精会神的看向苏州城头。 清军的炮手正在清理炮膛,清理完毕,几名炮手开始合力把火炮重新复位,再次瞄准城墙,而就在这时,苏州城头也发出八声轰轰轰炮声。 原来就在清军开完火后,城头的火炮就朝着清军火炮阵地瞄准,八枚炮弹朝着对面呼啸而至。 博洛吃了一惊,上次清兵攻城时,这城头的小炮压根都碰不到自家火炮阵地,还隔得老远了,这十余天功夫,对面火炮长个了?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八枚炮弹迅速砸向清军火炮阵地,不过很可惜的是,八枚炮弹一个都没砸中,唯一收获的就是其中一枚炮弹跳了跳砸中清军阵后的一个游骑。 “娘的”城头上的林士奇气的砸了一下城墙骂道,而城头守军不免有些气馁。 “放炮”清军令旗一挥,火炮再次呼啸而过,嘭嘭嘭的砸中城墙,使得城头一阵颤动。 “呵呵呵”尼堪嗤笑一声,似乎是在嘲笑城头的火炮谬之千里,可看到博洛的脸上有凝重的样子,随即闭上了嘴巴。 博洛担忧的是,一次不中不代表次次不中,博洛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城头再次发炮,这次只有一发炮弹命中清军炮阵内,不过就这一炮就砸中了一门红夷大炮,这给阵后的孔有德心疼的够呛。 博洛转过头去,对着传令兵沉声道“传令攻城,晓预全军,不破苏州,鼓声不停” 数十名传令兵对着阵内的清军呼喊道“不破苏州,鼓声不停……” 清军的口号声城楼上也可以听到,众将脸色凝重,这次动真格了。 军令一下,城外的清军如水坝开闸,士卒似泄洪一般,齐齐冲锋,拥着器械涌向苏州北城。 卞虎拔刀怒吼“随我冲啊”说完一手持刀,一手持盾,向前猛冲,两千名刀盾手在前,数百弓箭手在后,发足狂奔,直扑城墙。 在其身后,清军绿营则推着各种攻城器械,缓缓逼近,在攻城塔,云梯后面,簇拥着大批的绿营兵。 这时城头上的小炮开始发威,炮弹击中者,触之必死,有的炮弹砸在地上形成了跳弹,对清兵造成更惨烈的伤害,城后的投石机也开始朝着城外投掷石块,待清军更近一些,城头的箭矢也朝着城下射击。 “都督,你先下城,这里太危险了”林士奇紧紧拉着孟浚的手,逼其下城。 “好,我就在城楼下,鞑子不退,我绝不撤退” 见到孟浚离开城墙,林士奇松了一口气,炮石无眼,若是孟浚万一有何不测,万事休矣。 城下率先抵达的是卞虎的绿营兵,自从刘良佐被刺身亡,刘良佐的本部便被博洛拆分,一部分归马得功部,一部分归田雄部,剩下的则由刘良佐亲信部下卞虎带领。 卞虎心中憋屈,决心拼死攻下苏州让博洛大帅看看,他卞虎可是个勇冠三军的人物。 卞虎带队冲到城下,盾手在前挡住城墙上的箭矢,身后的弓箭手则朝着城头抛射,压制城头,一时间两军的箭矢如雨般倾泻。 不一会,马得功亲率大军推着器械,来到城墙下,大量的士卒,推着高大的攻城塔,还有云梯接近城墙,攻城锤则冒着石块,箭雨,缓慢的向城门移动。 在此前的十余日时光,清军消耗了大量的平民,填平了进攻苏州北城的壕沟陷阱,现在清军的攻城器械可以直达城墙下。 大量的攻城塔开始缓缓接近城墙,这些攻城塔的高度几乎可以和城墙比高,谁都知道,只要攻城塔搭上城头,那么清军可以源源不断蜂拥登城。 因此守军疯狂的朝着攻城塔射击,弓箭手把箭搭上火油布条,朝着攻城塔射去,密密麻麻的火箭点燃了一座座攻城塔,不过还是有攻城塔开始慢慢搭上城头。 “火油,火油”城墙上的军官大声呼喊“烧掉鞑子的器械,别让他们靠上来。” 城上城下,箭矢交织,不时有清军被射中要害倒地,也有孟军士卒惨叫着坠下城墙。 看着几乎与城墙平齐的攻城塔越来越近,城上守军在军官的喝令声,猛的投出火油罐,砸在攻城塔上,立时燃起熊熊大火,下面的清军慌忙四散,巨大的攻城塔原地燃烧,里面的士卒如同蚂蚁般跑了出来,城上的弓手立刻就是一波箭雨招呼,暴露的清军纷纷中箭倒地。 “好继续射,射死这群王八蛋”城上的余有田高兴的哈哈大笑。 第77章 浴血奋战 咚咚咚的鼓声已经响了很久,就连擂鼓的清兵都已经换了两批,可苏州城还屹立不倒,数十架云梯已经靠上城墙,蚁附登城的绿营兵一个个的倒在城下,或被滚木砸的骨断胸塌,或被垒石砸中头颅,满头是血的躺在地上,未死之人被上方尸体积压的动弹不得,只能在底下无助的厮喊。而这尸积如山的场景让见过了生死的林士奇也为之震惊。 在辽东战场上,清军很少这样大规模的蚁附攻城,多是内应袭城,或是围城打援,击溃援兵,让被围城池守军绝望而投降。 密密麻麻的绿营兵攀登着云梯,数座攻城塔也已靠上城墙,攻城塔的挡板放下,搭在城墙上,里面的精锐披甲绿营兵,狂吼的钻出来,城墙上厮杀声一片。 在阵后的尚善不禁大喜道“攻上去了” 博洛放下千里镜,缓缓道“不用高兴太早,夺下城墙,大军入城才算胜利”随后又笑着对尚善道“尚善,准备一下,再给你个机会”随后又道“一锤定音,再选锐士八旗两千人,随你一同登城,今夜,我要在苏州城尝尝吴越之女” 尚善振奋的拱手道“末将领命,定不负大帅之望” 而城门处的攻城锤还在不停的撞击城门,每一次撞击,巨大的城门都会发出一阵颤抖声。 那攻城锤,用粗大的铁锁吊着水桶般大的圆形巨木,巨木头上还包裹着铁皮,用来撞击城门。 眼见城门危急,王德福急令士卒紧急拉来石块抵住城门,同时城楼的滚木礌石奋力的砸向攻城锤,攻城锤上的木板被砸的摇摇欲坠。 “用力拉啊兄弟们”几十名绿营兵顿时身体后倾,拉动绳索,巨木往后一荡,随后一起松开双手,而攻城锤晃荡着撞向城门。 “嘭”的一声巨响,苏州城门虽然坚固,到这一撞之下,还是猛的往后一震,撞的城墙上的灰,哗啦啦的往下落,落在门洞的守军身上,攻城锤再次晃动,携带着巨大的力量往城门撞去,剧烈撞击下城门洞的守军身体立时像波浪一般起伏。 “来了,条石来了”只见后方辅兵不知道从哪里拆出来大量的条石,四个人抬着一块条石还显得很吃力。 “竖着放”王德福满头是汗的吼道。 待一块块的条石如同码墙一般堆放,越堆城门的动静越沉闷,攻城锤的力量被门后挡住的条石吸收了力气,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城门洞的危机刚刚解除,而城头此时却有些危急,千总许标带着一队亲兵已经厮杀了数个时辰,嗓子渴的快冒烟了,许标原自苏州绿营,自从孟浚攻破苏州后,许标在被围困之下也降了孟浚。 这时旁边的垛口处,数名孟军士卒相继被城下的箭矢射中要害倒地,攀爬云梯的清军开始陆续跳上城头。 登城的这个绿营清兵,一跃下垛口,便顺手一刀把一个正搬着箭矢的民夫砍翻在地。 许标勃然大怒,守军这么多人在此,居然还敢在自己眼前这么嚣张,视自己于无物。 “给老子弄死他”许标指着那名清军,怒吼道。 一时间身边的数十名护兵,顿时一拥而上。 那名绿营见此,脸都吓绿了,自己就砍了个民夫,怎么跟捅了马蜂窝一样,正好身前又一个清兵爬了上来,还没看清楚情况,便被许标的一个亲卫一棒铁骨朵给砸落城下。 眼见一群彪形大汉就要冲过来,那名绿营兵竟被吓的转头跳下城头,城下的尸体给其充当了垫子,这名绿营兵摔下去只是扭伤了腿,并无大碍。 “废物,懦夫”那名侥幸逃得一命的绿营兵他的运气也只能到此为止了,只见他满脸煞白的看着卞虎,眼睁睁的看着那把虎头大刀斩下了自己的头颅,目不转睛的头颅在地上滚了滚,脖颈处的血如同泉水一般喷涌而出。 卞虎斩下此人,如杀一只鸡般,扭头大吼道“战场上,退者斩,不要怪不念手足情分,本将绝不留情”说完带着数十名亲卫开始登城。 说完卞虎带头迅速攀登云梯,三步并作两步般跳上城头,和许标两人对视了一眼,相继喊道“杀” 卞虎率先出手,虎头刀横劈过来,许标架刀一挡,势大力沉的一击打的许标整个人贴靠在墙边,而许标身侧的护兵战刀劈砍在卞虎身上只划出一道火星。 而卞虎反手一刀斩在亲卫的脖子上,薄弱的护领甲根本不能挡住伤害,猝不及防之下,那名亲卫捂着脖子跪倒在地上。 许标勃然大怒,那名亲卫跟随自己多年,这次竟然就这么死了,“拿钝器,砸死他”缓过神来的许标怒吼道。 几个携带钝器的亲卫连忙上前,围攻卞虎,而卞虎刚刚跳上城墙,身后卞虎的亲卫则刚刚冒头,趁这个机会,许标几人涌了上来,两个护兵手持长枪抵住卞虎,卞虎大刀向下挥砍,两根长矛应声而断,许标趁机一脚踹在其腹部,可卞虎只是一个踉跄,并未倒地,反而朝着许标的胸口挥砍下来,许标躲闪不及,刀破开胸前的甲胄,只见鲜血立刻渗透出来。 而许标咬牙切齿一刀横劈在防御薄弱的腿部,卞虎惨哼一声摔倒在地,趁其倒地,几个手持钝器的亲卫,疯狂的捶打其头部,只见卞虎,满脸是血的躺在城墙上生死不知。 “大人,快去包扎一下,这里我们撑着”身旁许标的亲卫急忙说道。 许标摇摇头,抬眼示意卞虎的亲卫也已经攀爬上城,不多言,厮杀又起。 “杀啊,杀鞑啊”钱彪浑身浴血,如同血水中捞起来一般,身旁的五百重甲兵已经折损过半,却依然是救火队员般四次奔走,一队队的辅兵从城下登城,如同耗材一般,不停的消耗在城头,而只有少数受伤幸运儿被队友抬下城。 林士奇在城门楼处,看哪处情况危急便派出预备队,战斗已经整整打了五个半时辰,原先预案的轮换制也被这清军疯狂的进攻变成了无用之制。 眼见城头的情况开始愈发紧急,林士奇急令再调重甲军上城,而火铳兵人数太少此刻还聚集在城楼,跟随在林士奇身旁。 攻城战打到这个程度,绿营兵也已接近崩溃之时,尚善亲率的两千五百余名正蓝旗也已抵达城下。 马得功身上插着几根箭,随着他的跑动而一摇一摇的,只见马得功疾步来到尚善跟前道“末将参见贝子爷” “嗯,马将军此战用心,大帅都看在眼里”尚善肯定的拍了拍马得功的肩膀道。 第78章 夜战 尚善安抚完马得功后,立刻指挥八旗兵从各处云梯处登城,本已濒临崩溃的绿营兵见状纷纷发出振奋的呼号声,攻城方的气势达到了顶峰。 城墙上的守军脸上露出忧惧的神情,林士奇知道已经到了最危急的时候了,城墙上的守军已经奋战许久,城上已经不全是最先开战时林士奇的宁武镇正兵了,有家丁,有镖局的护卫,有辅兵丁壮,虽然人员复杂,但是抵抗清兵的决心却是不容置疑,心中难免担忧,却无人动摇,后退一步。 “火油罐,给老子全部往下倒,烧掉云梯”林士奇看着城墙上攀爬的八旗兵,大声吼道。 城头的火油罐库存已经不多,仅剩的几十坛也被一口气投掷下去,一瞬间城下燃起炙热的火焰,火光冲天,炙热的气息甚至涌上城头,正在攀爬云梯的八旗兵惨叫着跳下城,水火无情,这种情况下任你勇冠三军也毫无用处。 尚善眼见数十名旗兵被烈火活活灼烧致死,气的面目狰狞,虽然惨烈,但是其余各处的旗兵依然在迅速的登上城墙,在城上与守军进行激烈的搏杀。 就在这危急时刻,城内生力军已经抵达,孟必之虽受伤未愈,仍带着剩余一千五百名重甲兵赶到城墙布防,城上守军见顶盔披甲的重步兵,心中忧惧之气为之一松。 双方甲兵再次在城头短兵相接,孟浚的重甲兵多用钝器,对上旗兵有些优势,而且重甲兵在城上有人数优势,八旗兵只能如舔油般上城,就算旗兵的战阵技艺更精湛,但想短时间占据城墙也不可能。 酉时三刻,两军已在城头激战近一个时辰,孟军士卒损失惨重,可尚善的八旗兵也不好受,两千五百正蓝旗兵已经折损过半,此时天色已经渐暗,尚善有些举棋不定,不知该不该继续投入剩余的旗兵,而就在这个时候,后方传来传令兵的吼声,“大帅有令,点火,夜战,今夜打破苏州城” 清军大阵,大纛旗下,尼堪再无法镇定,他扯着马缰,来到博洛身旁道“大帅,看情况仅靠尚善的两千多旗兵无法破城” 博洛点点头,随后对着身后的蒙古将领苏日勒道“苏章京,你率本部两千蒙古勇士登城” 苏日勒闻言皱眉道“大帅,长生天的勇士只适合翱翔于战马之上,攀登坚城并不擅长” 博洛淡淡说道,语气却很坚定“满洲的勇士也在登城。” 苏日勒闻言语塞,只能带着部众下马登城,这些蒙古八旗,常年骑马,下身明显有些罗圈腿,尚善见苏日勒抵达,咬咬牙对着身旁的戈什哈道“随我上城” 身旁的戈什哈忙劝道“贝子爷身份尊贵,怎么能般蚁附登城” 尚善怒骂道“太祖爷十三副盔甲起兵,历经多少危难,小小苏州城怎么能挡住八旗劲旅”随后不顾亲卫的阻拦,越出盾墙的防护,就要朝着最近的云梯攀爬而上,身后戈什哈无奈只能紧紧护卫在身侧。 整个战场上,刀剑相劈,箭矢如雨,火炮轰鸣,城上城下火把林立,虽是黑夜,但厮杀声震动整个苏州城,杀声一片,响彻四野,城中的百姓胆战心惊,无人敢入眠, 守军虽战力不如八旗,但却无人退却,城墙上尸积如山,血水渗透进城砖,砖石已经被血水浸泡的发黑。 尚善已经登上城墙,身旁的戈什哈紧紧的护卫在身旁,迅速在城头处占领一小块地盘,眼见突破口有扩大的迹象,林士奇带着身边的卫兵,急扑过去。 就在这时候孟浚也带着亲卫队抵达城上,眼见城头混乱一片,各个登城点都在激战,孟浚借着微光一眼就看到了林士奇,只见此时林士奇险象环生,在八旗的猛攻之下勉力支撑。 孟浚命身旁的高易速带亲卫去支援,而自己则带着十余护卫赶往城楼处,高易一至,林士奇的压力立刻便缓解一些,心神一松被尚善的戈什哈持枪捅了腹部一枪,虽被甲胄抵挡大部的几道,却还是透甲两寸。 高易疾步上前一脚踹开,把林士奇搀扶住,只见林士奇有些站立不住,几人连忙将其围护在中。 而孟浚一到城楼,便急令火铳队在城楼处排成五排,瞄着尚善所在区,同时大声吼“高易,趴下” 高易几人向后一瞄,吓出一身冷汗,几人连忙大吼道“快趴下”说时迟那时快,在尚善等人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孟浚大喊道“火铳队瞄准,放” “啪……啪……啪啪”五排火铳兵连绵不绝的放了一轮药子,就算尚善身旁的戈什哈见机的快急忙扑在尚善的身前挡住了大部分的弹丸,还是有三四颗弹丸射入尚善的身体里,尚善感觉身体的力量在快速的流失,随后脚一软瘫倒在地,嘴张了张想说什么,眼中的光在迅速的流失。 密集火铳声在城头响起,让各处的战斗忽然停顿了一下,不一会,尚善的戈什哈大哭的声音响起,只见两名幸运的戈什哈眼见尚善身亡,如自杀般哭喊着冲向孟浚,随即被围杀在城。 而登城的八旗兵满脸骇色,满洲尊贵的宗室,尚善贝子就这么死在这里,一时间气势为之一夺,城上的优势渐渐被守军所把控。 苏日勒震惊的看着城头高高挂起的头颅,那就是骄傲的尚善,没想到就这么把命丢在这里,眼看爬城的蒙古兵越来越没战斗意志,苏日勒急忙派传令兵回阵禀报博洛。 博洛不可置信的听着战报,随后缓缓道“鸣金,收兵” “叮叮叮”的鸣金声响起,已经疲惫不堪的清军迅速的朝后方退去,而城墙上的守军也没了力气再朝溃兵射击,一个个靠在城墙上,随着有些杂乱的话语声,渐渐汇集成一片“鞑子退了,我们赢喽,哈哈哈” 东方的朝霞慢慢射向大地,清晨的风略过苏州城外的草地,带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涌向四方。 孟浚立在城头上,看着城下尸积的场景,身躯如同一根标杆般站立,身上火红的铠甲,在霞光下显得威武不凡。 博洛站在清军大阵内,满脸铁青的放下远镜,镜中的孟浚尽收眼底,好半晌,博洛牙齿中崩出两字“回营” 第79章 信使 “臣孟浚伏拜殿下圣安,今东虏十余万大军围城半月有余,期间数攻苏城,然城内百姓众志成城,连挫东虏,十一月初九,虏急攻苏州北城,血战两昼夜,至清晨,虏之宗室尚善,叛将广昌伯刘良佐,皆魂丧于苏城,真虏八旗遗尸万具,绿营兵卒死伤者不计其数,今虏师老兵疲,从征江南以来未曾休整,攻江阴,围苏州,此正是一举破敌之良机,伏望殿下速发大军,以解苏州之围,城中赤子盼殿下如枯苗望雨,大军抵达之日,两内外夹击,必能一举大破博洛,故都南京在望,南京一复,天下名望皆披于殿下之身,待收拾江南,王师北伐,必一扫数十载辽事之颓废…… 孟浚洋洋洒洒的连夜写下一封奏折,派信使轻骑速送至鲁王处,如果没有挫败清军这次的攻城的话,孟浚预估方国安半年都不会到,不过这次清军损兵折将,就叫尚善都被孟浚给砍了,脑袋还挂在城楼处,以方国安的性子估计会来,到时候两相夹击,这仗可以打。 苏州城内外,两军暂时相安无事,火炮也停止了炮击,两方都在舔着伤口,孟军在加紧加固城防,清理城墙,清军也在清理尸体,大营内大量的伤兵,大军所携带的医官人数太过匮乏,只能让这些清兵硬挺,挺的过去就活,挺不了的就埋。 而此时的清军大营中,博洛对着一个留着山羊胡须的中年人道“你认得孟浚此人” “回大帅,我认得他,他是常熟人,姓孟名浚,字元趾,其父是当地富户,去年病逝,其父也孟浚谋得常熟千总之职,后来王师克定江南,孟浚随常熟知府剃发归顺,后来常熟守备命孟浚率辎重营携带物资前王李成栋部,不知为何走到半路,就传来消息孟浚割辫造反了,还说啥要反清复明” “哦,那你知道孟浚是什么样的人”博洛不置可否的又问道。 “那孟浚之前我也经常见,就一个普通的富家年轻人,有点书生气息,喜欢玩乐,对了,还经常流连烟花之地,没什么特殊的地方啊”鲁巧有些疑虑的说道,一个都已经剃发的富家子弟,放在好好的日子不过,非得干这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事,这下好了,孟浚祖上留下的基业都便宜了王守备那些人,想想都嫉妒。 “既然你认识孟浚,那你就进城替大清招降此人吧,若是劝得孟浚归降,苏州知府就你来当,孟浚可以封侯,田千倾,钱财随意”博洛指着鲁巧随意说道。 鲁巧两眼发光,自己一个常熟城小师爷,居然有机会当苏州城知府,想到此连忙点头,道“回大帅,我立刻进城劝” 图赖看着鲁巧走出账后对着博洛拱手道“大帅,孟浚此人杀了宗室尚善,招降是否不妥” 博洛冷笑一声道“闲棋罢了,若是孟浚真降,那是方是圆还不是我们说了算”随后摆手道“那方国安的部队已经汇集至绍兴,杭州城内兵力不足,若是方国安先打杭州,我八旗铁骑趁其攻城之际,腹背一冲,破之易而,若是不打杭州,来这苏州,呵呵,围城打援,正是我满洲的看家本领” “大帅高明……” “有故人要见本督?”孟浚疑惑的问道。 “是的都督,听守城的将士说,那人自称是大都督的故友,到城下后,已经被将士用篮子拉上来了,也搜身了,一切正常,不过此人是从鞑子大营出来的。”高易对孟浚说道。 “那就见见吧,看看博洛又有什么话要说”孟浚笑笑道。 鲁巧一看见孟浚急忙上前,不过被高易一挥手挡住了,鲁巧不在意的对孟浚喊道“孟老弟,是我啊,老鲁,鲁师爷,咱们以前一起喝过酒的,还记得吧” “哦哦,原来是鲁师爷啊,许久不见,师爷风采依旧啊”孟浚愣了一下,自己不认识啊,可能是识得原身罢了,随后笑着笑回道,同时对高易摆摆手示意他放行。 “哎呀孟老弟真是能人啊,我老鲁之前就看出来了,孟老弟绝非池中物,一遇风云变化龙,想不到啊,啧啧渍,短短数月时间,孟老之威名传遍天下了,哎呀瞧我这嘴巴,现在哪还能孟老弟了,孟大帅,孟大帅”鲁巧鞠着身子赔笑道。 “呵呵呵,鲁师爷今天应该不是特意过来夸我的吧” 特意过来夸你,呸,走了狗屎运的家伙,鲁巧心中暗骂,不过脸上笑容依旧,笑着道“孟大帅,咱们都是乡里乡亲的,咱肯定是为你好,不会害你的,这博洛贝勒爷跟咱保证了,只有孟大帅愿降,什么条件随便开,像什么封侯了,田地金银,只有开口,一切都可以谈的” 孟浚脸上一凝,道“博洛让你过来就是劝降的,那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他,我孟浚,绝不降” “哎呀哎呀,孟老弟啊,这大清一看就是旭日东升,势如破竹啊,你想想看,大清入关以来,不足两年,自北而南,席卷天下,这大明已经亡了啊”眼看着知府梦就要破碎,鲁巧苦口婆心继续劝道。 孟浚哼了一声,道“鲁王监国于绍兴,唐王称号于福州,大明哪里亡了,退一万步说,只要还有一个汉人反抗,鞑子就不会坐稳江山。” 鲁巧又道“逆势而为,自取灭亡之道,孟兄弟,看在昔日的情份上,咱劝你一句,古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人生在世,钱财土地,功名利禄,这才是咱们最应该追求的,其他的都是虚的假的” “逆势而为,方显英雄本色,而且这个势也不一定就在满洲,而在我汉家子弟,满洲男丁满打满算,不过数十万,而汉人呢,数千万之众,逆流而上,我相信定能一扫天下数百年之陋矩阵规,还世间一个朗朗乾坤” 鲁巧眼神中像是看一个傻子般,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话不投机半句多,嘴张了张不知要说些什么,随即鲁巧转身便要离开,而这时孟浚开口道“念在旧相识一场,若是迷途知返,我保你平安” 鲁巧咧着嘴笑道“那谢谢啊” 第80章 蠢蠢欲动 鲁王收到孟浚的信后,兴奋异常,心中难免幻想着收复南京的滔天之功,而后连发数道谕令,催促方国安尽快集结部队赶往苏城,而方国安也收到探马回报清军大举攻城失败的消息,心中大定,不免觉得鞑子不过如此,真满洲都上城头还被一群民兵给赶下去,一时间心情激奋,恨不得即刻赶赴苏州城下,与东虏决战。 杭州,萧山的旷野。 十一月二十五日,带着寒气的冷风嗖嗖的往人的身体里钻,山坡上,张煌言目光深邃的看着远处的杭州城,距离过远,远远望去只是一团黑点,身旁的副将张名振沉声道“监军大人,杭州城” “是啊,杭州城,东林众正称贤的贤王在东虏未至时,惶惶不可终日,轻弃祖宗基业,拱手请降,真乃国之大耻”张煌言开始还带着些许嘲讽,说到后面,语气不由自主的愤怒起来。 “监军大人,慎言”张名振有些紧张道。 张煌言惆怅的叹了口气,随后无奈的说道“罢了,不说了” 弘光元年六月十一日清军逼近杭州,马士英、阮大铖、朱大典等均各自逃命,而陈洪范回到杭州与张秉贞等劝潞王归降,郊迎清兵,开城投降。楚王朱华壁闻讯苦劝潞王,“国祚凶危,已至于此极。抚膺北睇,何以为生?以殿下之贤,远近所闻,天下绝智殊力,方将凭附以起。宋人半壁,亦有百年。况闽、粤、滇、蜀,延袤万里,犹吾故物。失今不为,时事一去,万事不复。他日求尺寸地为死所,岂可得哉” 朱常淓对曰:“公务复多言,吾才疏学浅,非其才也。”朱华壁又劝道“殿下何悖!朱家子孙当提三尺剑,誓与国共存亡,则孱弱可起,况乎皆衣食吾祖者耶!”朱常淓又推脱说“营兵恐不任用,钱谷必不给。吾为此,不失为知几”。朱华壁泣而告曰:“今国安并数万屯西郊,方请命,而鸿达溃卒尚可集,发布政司存金,益以盐运司所贮,无烦征比。此五营额兵,出东义皆健,又招募良人,当一日至,天下尤可为也”朱常淓终不听,决心降清,朱华壁拂袖而起,裂冠带掷地掩面而去。 方国安汇集本部三万人,义军四人万,还有大量的民夫丁壮转运粮草器械,江南数十年不曾经历战阵,甲胄兵械不足以装备全军,但是义军的战斗意志较方国安本部更为坚定。 大军出征,祭祀,焚香,宰牲牛以祭天地,随后大军正式朝苏州城进发,算路程正常行军也不过十余日时间。 “速派信使报与博洛大帅”杭州总督张存仁看着远处的明军沉声道。 张存仁,张存仁初为大明宁远副将,与总兵祖大寿同守大凌河城,天聪五年,皇太极亲统大军攻打大凌河,张存仁随祖大寿投降,仍授以副将。顺治元年跟随顺治帝入关,与固山额真叶臣进兵山西,攻克太原城。后又随豫亲王多铎攻打河南,江南,屡立战功,顺治二年担任杭州总督。 方国安看着杭州蠢蠢欲动,方国安也是老军伍了,杭州的情况已经摸的很清楚,杭州城此时只有清将珠玛喇、武拉禅所部八旗两千余人,绿营一万人,还有李成栋的溃兵两千余人,此时若是攻打杭州胜算极大。 可博洛大军在背,若是攻城之时被八旗掩背一击,后果不堪设想,思虑再三,方国安还是决定率军抵达苏州,与孟浚内外夹击博洛。 清军大营中,博洛也收到了来自北京城多尔衮的训斥,责怪博洛轻掷浪战,折损数千满洲儿郎,博洛放下信,脸色有些难看。 数日前,博洛再次强令柏永馥部强攻苏州城,可惜苏州城屹立不倒,城中守军守的更有章法,连攻数日,清军依然拿苏州毫无办法,而双方的士气此消彼长,孟军数次抵挡住清军的攻击,这使得将士们底气大增,觉得清军也不过如此,这令博洛十分恼怒,却又无可奈何。 柏永馥部下肖鸣祚,吴顺昌甚至开始劝柏永馥放弃步卒,率骑兵南奔鲁王算了,几人都已感受到了博洛对其的恶意,数次强攻皆是柏部为马前卒,柏永馥的军中已经是暗流涌动,昨夜甚至有一整个小队逃离军中,负责营门看守的士卒也有数人当了逃兵,柏永馥自然清楚,可心中还是犹豫不决,举棋不定。 清军大营中,帐外的雨水淅淅沥沥的下着,这时中军大帐中,博洛正和八旗众将商议着方国安的进犯。 “这是杭州张存仁的急报,方国安大军急奔苏州而来,人数不清,不过应不会少于十万人,这是朱以海倾全浙之兵而来,不过斥候远远窥探到,大量的士卒都没甲胄”博洛冷声道。 “大帅,那方国安不值一提,南兵若是没有坚城固守,野战,哼”尼堪不屑的说道。 “围城打援,咱们离杭州才几步路,依我看,不带那些绿营废物,咱们精锐八旗只冲那些乱民阵列,以点破面,只要一处崩了,管他多少人,人越多乱的越快”图赖也是这么说道,其余众将纷纷点头,虽然在苏州城碰了一鼻子灰,但是八旗将领一致认为是满洲勇士不擅长攻城,野战,在中原腹地中没有对手,没见八旗已经入关劫掠那么多回了,关内明军越来越不能打了。 清兵五次入塞,第一次是崇祯二年,皇太极率大军亲征,经由热河进军,破长城的大安口和龙井关直入内地,占领遵化,攻陷蓟州,兵围北京,崇祯凌迟袁崇焕。 第二次是崇祯五年,皇太极率清军由蒙古草原进军,兵抵张家口北面,“列营四十里”,炫耀兵威。 第三次是崇祯年,阿济格统率大军,破居庸关入长城,一路打得明军狼奔豕突,与明军五十六仗皆胜,攻下十二城,俘获人畜十几万。 崇祯十一年,清军四次入关,多尔衮由青山关入关,岳托由墙子岭入关,明朝督师卢象升率军在河北巨鹿迎击清军,兵败阵亡。抗清名将孙承宗率百姓坚守高阳,城破阵亡。清军一共攻下一府三州五十七县,包括山东省府济南,掳男女五十余万和大量牲畜财物。 第五次是崇祯十五年,皇太极以阿巴泰为奉命大将军,率军从墙子岭入关,一直打到山东兖州,又分兵攻陷登州,莱州,莒州,沂州,海州,共计攻下八十八城,降服六城,掳男女三十六万。 博洛见众将都一致认为先打方国安,随即冷声道“那就集合,留马得功,田雄,柏永馥等其绿营坚守营盘,先击破方国安” “遵令” 第81章 柏永馥密谋 次日清晨,苏州城上的守军见到大批的八旗骑兵蜂拥而出营门,以为是清军准备再次发起强攻,就在城头守军全神戒备时,只见八旗兵朝着南方一路疾驰。 收到消息的孟浚急匆匆赶往城墙,举目望去,清一色骑兵,还都是身披蓝甲的八旗兵,钱彪在一旁惊呼道“都督,这帮鞑子是要撤兵了吗” 孟浚摇摇头,清军大营中人影幢幢,绿营兵一个未动,缓了会道“高易,召集军议” 苏州节堂内,孟必安,孟必之,杨恩,黄成,钱彪,韩雄几人在座,坐在末尾的则是原李成栋部下,杜永和,郭虎,而林士奇腹部被长枪刺中,还在养伤中。 孟浚率先开口道“八旗已经出营,诸位觉得博洛往何处所去”孟浚握着拳头,顿了一下接着道“若是八旗远离,那就打城下的绿营叛军” 韩雄不确定道“依在下所见,鞑子会是方国安所部而去,绍兴离苏州不远,我看离营的都是骑兵,而且方向是向南” 杨恩有些疑虑的问道“万一这是鞑子的诡计呢?先示敌以弱,引诱我等出城,围攻清军营盘时趁机袭击呢?” 黄成这时也出言道“清军数万骑兵,如何能轻易隐藏踪迹,咱把城中所有的哨骑全派出去,看看能不能摸摸鞑子的痕迹” “嗯”孟浚也觉得黄成所言再理,随后几人又讨论了一番,孟浚随即下令,韩雄的克武镇,做好准备,挑选经历血战的老卒,组成先锋营,派遣黄成的哨骑,四面侦察,同时派信使急速奔往方国安所部告之军情,让其多加戒备。 清军,柏永馥大营,只见营中士气低落,伤俘遍地,一片愁云惨淡之象,就在这时,只见吴顺昌一脸铁青的走进帐内,柏永馥见状眉头一皱,道“怎么回事” 吴顺昌怒气冲冲道“后营那帮狗东西,给咱们的粮食都是陈粮,好些都发霉了” “那拉回来的时候怎么不看”柏永馥有些疑惑道,之前都好好的,怎么八旗一走就出这么铛子事。 吴顺昌更气的回道“咱们派去要粮的辎重营官不收,可那帮人说都是这样的粮,要吃就拉走,不吃就别动,辎重官没法子,只得先拉回来” 柏永馥恼怒的一拍桌案,道“走” 说完柏永馥带着部下,气冲冲的赶到清军后营,后营是田雄所部,营门的士卒见柏永馥一帮人气势汹汹的模样,连忙进营回报田雄。 待柏永馥赶到营门口时,田雄及部下已经在门口等待了,一见到柏永馥,田雄便开口道“柏总兵,稀客稀客啊” 田雄满脸笑容的看着柏永馥说道,不过嘴上说着稀客,却昂着头对着柏永馥。 柏永馥见田雄一副小人得志之象,更是火冒三丈,开口也毫不客气质问道“田雄,为何发往我营中之粮都是发霉之物” 见柏永馥气势汹汹,质问自己,田雄毫不在意道“柏总兵,这江南多潮气,粮草发霉之事常见的很,这江宁运来的粮食就是这样的,兄弟我也没有办法啊” 这批粮食早已经被田雄卖给了一个江宁的商人,若不是博洛率八旗南下,田雄也不敢这么干,其他的营里的粮食都是正常的,而只有柏永馥是发霉的粮食,田雄早就知道柏永馥是秋天的蚂蚱,跳不高了。 “田雄,你莫要欺人太甚,给我换好的粮食,否则我就上报江宁,上报博大帅”柏永馥咬牙切齿道。 “呵呵呵,柏总兵,不要这么生气,气大伤身,至于上报的事,兄弟劝你别这么干,万一有什么事,咱也可以为你求情的,别把路走绝喽”田雄依然是满脸笑容的说道。 柏永馥还未开口,吴顺昌忍不住问道“你什么意思” 田雄看都不看吴顺昌一眼,对着柏永馥接着道“柏总兵,别忘了你当初可是拍着胸口对洪总督下军令状的,一月不破苏州的话,洪总督宅心仁厚,不怪罪你,不过你自己清楚你可是待罪之身啊,咱如今可是抬旗的人,说的话还是有些分量的,都是在一口锅里搅勺子的,帮你说好话,义不容辞” …… 柏永馥几人回到自己的营中,部下都有些垂头丧气,柏永馥当然听出了田雄的话中话,不就是让自己讨好他,要钱嘛,可是柏永馥也从田雄的话中猜出一丝不安的气息,江宁没忘了自己,博洛也没忘自己把福尼和一千余旗兵折在阳澄湖之事。 入夜,柏永馥和吴顺昌肖鸣祚二人密谈,几人一致认为博洛不会放过他们,在清廷已经没了上升空间,索性趁博洛率八旗南下之机,反正归明。 而肖鸣祚更是说道“大人,何不联络城中,里应外合,灭了田雄这混蛋” 柏永馥眯着眼,眼里闪过一丝精光,随即让两人不要声张,悄悄做好准备,待二人出营,柏永馥随即写了封书信,让长子柏天储乔装打扮,绕到苏州南城去联络孟浚,并再三吩咐,只有见到孟浚才能把信交出去,不然就是死也不能泄露,全家性命寄托于他一人身上。 柏天储乔装一番,连马都不敢骑,趁夜色赶往南城门处,天黑路滑,一路上柏天储摔了不知道多少跤,待赶到南城门时,已经是鼻青脸肿的模样,城头守军见有人,连忙去找韩雄。 而柏永馥只推说自己是孟浚故人,有要事求见,韩雄皱着眉头先把人拉上城头,随后紧急求见孟浚。 又有故人,孟浚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原身交友这么广阔的吗?自己如今可是被围在城里,一般人那都是避之不及啊,随后见到柏天储的时候,眼神一亮,急忙屏蔽众人,迎往书房之中。 柏天储见孟浚身侧只有高易一人,知道其必是心腹,随即把藏在内衣中的书信交于孟浚。 孟浚拆开信,一瞧,“孟将军,永馥降清实是形势所迫,刘大帅跑了,军中无粮无饷,可永馥身在曹营心在汉,一刻不敢忘家中老母殷殷期盼精忠报国之志……” 到最后孟浚才看到柏永馥邀自己明晚夜袭清营,孟浚的一脸便秘之色,就你还有脸学岳飞,不过袭营,又是袭营,苏州城下自己已经是袭击了一回李成栋,还来…… 第82章 破敌上 孟浚思虑再三,还是决定不能错过这大好时机,随即派孟必安,俞安两人随同柏天储再次赶赴清营,和柏永馥商议细节,同时命韩雄迅速集结部队。 这时高易走了进来道“都督,侍女环儿刚刚过来,说老夫人许久未见,心中想念,所以想见见都督” 孟浚这时候才想起,自己已经半月之久没见过周老太了,主要是孟浚这些时日太过繁忙,清军围城,事物千头万绪,几乎都没进后宅,而一方面是周老太气孟浚干这么危险的事,一方面也是伤心孟家的基业几乎为空,就连老宅子也被人强占,自觉无颜面对先夫,这些时日郁郁寡欢,日夜礼佛。 孟浚随后进入后宅,而老太太今日看起来心情不错,还在园林中闲逛,身后几名侍女跟随在身旁。 “母亲”孟浚招呼了一声。 周老太见到孟浚有些愣神,短短时日未见,孟浚肉眼可见有些憔悴,老夫人有些心疼又有些责备的语气说道“浚儿,怎会如此憔悴” “无妨,只是最近事务多了些罢了”孟浚笑着说道。 “你做下这么大的事,手下那么多人,有些让他们去做,你要是身体也垮了,那我怎么去见你父亲”说完老夫人又道“还有啊,你都多大了,现在还没个子嗣,你父亲去年本打算为你去求沈廷杨沈大人次女,可惜还未谈妥,便……唉,也就耽误了下去,俗话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我现在也不在常熟了,人生地不熟,现在你自己也得上点心啊” 孟浚点点头,忙道“母亲勿要担心,我知道,待诸事闲暇些了,我一定上心”随后孟浚又陪着老太太说了一会话,直到高易在孟浚耳边说了句“韩统镇求见” 孟浚才站起身道“母亲,我晚些再来陪着母”说完孟浚便打算离开。 就在这时,老太太喊住了孟浚道“浚儿,我看你身边都没人照顾,那高易五大三粗的,根本就不是照顾人的料,我本想让环儿伺候你,不过环儿跟了我多年,老身还真离不开她,这样吧芸儿,过来”老太太喊了一声。 高易在旁边听到老夫人责备自己,有些郁闷,而立在旁边的赵芸儿急忙走了过来道“夫人” 这时孟浚才注意到赵芸儿,一看愣了一下,这不是自己救下的那个姑娘,怎么会来到府里,还跟在老太太身旁。 老太太接着说道“芸儿是个好孩子,做事心细,这样吧,芸儿,以后你就照顾好浚儿” …… 孟浚心中诸事繁杂,出了府,和韩雄再次商议了出兵之事,万事先做好准备,待孟必安回来后再做决定,随后韩雄急匆匆的离开节堂。 入夜,风尘仆仆的孟必安回到苏州城内,一进城便直接面见孟浚,在灌了一大口水后,才兴奋道“都督,我已经和那柏永馥谈妥了,明晚寅时,待我军潜在清军南门时,柏永馥会打开营门,大军一拥而入,清兵必溃” 听到这,孟浚有些担忧道“这柏永馥为何突然就想要反正,我内心仍是有所疑虑啊”虽然,柏永馥在撤退至无锡时曾偷偷给孟浚来了一封信,这次柏永馥之子柏天储也跟着孟必安回城,可若是有变,袭营之军怕是会全军覆没。 孟必安道“都督,我也有此疑惑,在和柏永馥密谈时,柏永馥开城布公的说,柏永馥曾对洪承畴立军令状,若是不克苏州,提头来见,可自从阳澄湖之战后,洪承畴未提此事,柏永馥心中不安,这次博洛数次强攻苏州,柏永馥部下损失惨重,心腹皆对清廷大为不满,而马得功和田雄的排挤更是让柏永馥下定决心反正” 听完孟必安的话,孟浚心中稍定,这南明时真是一个奇怪的时期,像李成栋,金声恒,姜镶,王得仁,贺珍,吴胜兆,王光泰,陈友龙,王永强等,这些人很多都曾经为清廷平定明朝和地方义军,立下了汗马功劳,可是在最后又纷纷反正归明。 既然已经决定,孟浚决定亲自率军夜袭清营,上次也是自己亲自带兵击破李成栋大营,这次孟浚希望可以延续好运。 而韩雄林士奇二人一致反对,皆是言兵凶战危,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不过孟浚怒而驳斥道“兵凶战危我岂能不知,我反清以来历十余战,皆是奋勇争先,无一战居后,更何况我也不是千金子,国势如此,我安能在城中安坐,勿要再劝,吾意已决。” 清军大营中,此时只有恭顺王孔有德部,降将田雄部,马得功部,柏永馥部,其中柏永馥部原有马步军三万人,数次攻城,柏永馥步卒损失近万,逃散之卒也有近千人。 田雄部属汉军旗一万人,马得功部七千余人,恭顺王孔有德主要是火炮队,和卫护兵五千余人。 而孟浚夜袭之军只有韩雄部五千,守北城中挑选锐士两千人,还有高易亲卫军一千人,总计八千人。 待夜幕降临,孟浚亲率八千士卒,人衔枚,马裹蹄,从南门悄悄出城,绕行至北城郊外时,已经是丑时,距离清军大营不过六里之地,而清军为了防止城中守军夜袭,已经在栅栏外布置了壕沟,拒马,和陷马坑,只有营门处,是一片平坦之地。 就在孟浚和部将紧张的等待之时,清军大营中的柏永馥也是坐立难安,肖鸣祚和吴顺昌二人也是一般无二。 “什么时辰了”柏永馥再次问道。 吴顺昌有些无奈的说道,“大人,现在还是丑时” “好,人准备好了吗?一定要都是心腹才可”柏永馥又对着二人说道,可惜柏松霖折在阳澄湖了。 二人连连点头,道“大人,都是心腹部下已经都部署在营门处” “好好好”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孟浚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一挥手道“走” 六里之地,众人不敢点起火把,一路上不时有士卒摔倒在地,随后又被身旁的同袍拉起,而这时柏永馥及部下已经在营门处,大开营门。 “进营,活捉孔有德,活捉马德功……” 一进大营,孟浚心中大定,随后让士卒高声喧哗,而柏永馥的心腹部下也大喊道“反正了,反正了” 寂静的黑夜里,清军大营如同油锅中泼了一盆水,如雷般的声音不停的响起。 而马德功在行军床上一蹦而起,惊恐的大吼道“来人,快去看看怎么回事” 第83章 破敌下 “大人,明军入营了”亲卫有些慌张的说道。 “什么,从哪里进营的”马得功脸色大变。 亲卫语气快速的说道“明军从南营处入营,没有厮杀声响起,待巡逻兵发现时敌已经往大营中军处杀来了” 马得功脑子快速转动,随即大骂道“狗东西,柏永馥竟敢投敌,快集结大军,先挡住贼军” 马得功老军伍了,战场上混了半辈子了,怎么会不知道自己打了一辈子的雁,竟然被雁啄了眼,这仗想赢难了,只看能不能守住大营,等待博洛回军,那便是大功一件。 马得功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和李成栋一样还是被孟浚夜袭成功,清军说实话,驻扎大营时已经潜意识中防备明军袭营,已经在营外遍布栅栏,鹿角,巡逻兵各营都有派出,可没想到的是,眼见如今大清如日中天,而明朝如同一摊烂泥般扶不上墙,在这个节骨眼上,柏永馥居然搞什么反清复明。 孟浚见清兵中军已经开始慢慢汇集军队,四面的清兵如溪水般汇聚,中阵队伍肉眼可见变的厚重,清军虽然慌乱的很多,但毕竟人数众多。 如今攻守易势,孟浚所带亲卫如狼似虎般涌上前去,而清军的气势已经有些胆寒,马得功部将陈六御满头是汗,清军阵线不要说稳不稳了,根本还未汇集起来,而对面的明军已经开始接上阵了,杀戮声四起。 而后方的柏永馥更是熟悉大营路线,所率部众到处点火,一时间火光四起,离的稍远的北面大营和后营更是人心惶惶,黑夜中刀刃的寒光和呼喊的惨叫声,更是让营中清兵心惊胆战。 “跑啊……啊啊啊啊”有些本就压力极大的士卒更是被刺激的崩溃,随即又带动更多的人惊慌失措,大量的清军挤在北门处,而营门守军未得命令如何敢开营门,涌挤一团的清兵被挤的无法动弹,而后面的清兵更是一窝蜂挤了过来,直到后面精神崩溃的清兵抽刀挥向周围的同袍时,局势已经无法逆转。 而在孟浚阵前,韩雄,高易,钱彪,杜永和,郭虎几人皆是身披铁甲,冲在最前面,破开清军大阵,后面的亲卫兵也是拼死护卫,而马得功的中阵被挤压的已经凹陷进去。 郭虎,杜永和二人自从降孟之后,一直没机会带兵,只是一直随从在孟浚身边,在孟浚有问题时随时参谋,这次孟浚带上两人,也是想看看二人能否一用,毕竟军中领军之人还是太过匮乏。 而马得功刚穿好盔甲出了大帐,随后命令几名亲卫速去通报孔有德,田雄二人,稳住大营,马得功还想再坚持一下。 而清军的抵抗既被动,又组织力不足,抵挡的清兵时不时回头望去,而周围的清兵趁着黑夜向后溃逃的数不胜数。 “上,压上去”钱彪大吼着挥舞在铁骨朵,清兵只要被挥中,立刻口吐血沫倒在地上动弹不得,而郭虎挥舞着大刀,势大力沉的劈砍,几乎无清兵可以阻挡,最为精锐的士卒涌在前头,而清兵肉眼可见的抵挡不住。 “大人,快走啊,快走啊”马得功的部下陈六御跑到马得功身旁,拉着马得功的手往后拽,而马得功见陈六御不在前面指挥反而要拽着自己跑,一股憋闷之气涌上心头,恨不得挥刀砍了这个老部下。 而身旁的亲卫也在边上劝说着马得功,大家都不是瞎子,这种情况就是白起再世也救不了。 “走”马得功一群人很快就逃离阵前,而黑夜中清军根本不知道后方主将已经逃离,直到没有援兵抵达,众清兵才惊慌的看向四周,眼看着自己已经被抛弃成了孤军,溃逃,投降,遍地都是。 几乎是混乱了两时辰,马得功,田雄,孔有德,几人将领都已经趁夜逃出大营,可是身侧收拢的步卒寥寥无几,剩余大部清军溃散出营,四散奔离,便是投降孟军。 孔有德几乎眼泪都要流下来了,自己好不容易拉过来的火炮,就这么丢给了孟浚,还有那么多江宁运过来的火药,辎重补给,全都成空了。 “速回城通报大胜,大胜”孟浚振奋的拍了拍身旁的亲卫肩膀道。 “是,大都督”亲卫心情激奋的大声应道。 这时孟浚才看到了柏永馥,这是孟浚第一次见到他,上回二人相见之时,还是对手,双方拼死大战,可现在又成了一个阵营,着实是有些讽刺。 “柏将军,弃暗投明,犹未晚也,浚盼将军如星星望月,柏将军放心,以后有我孟浚的,就有将军的”孟浚拉着柏永馥的手犹如多年未见的老友,兴奋异常,恨不得同席而眠。 而柏永馥有些愣神,自己可没说过要跟着你啊,咱是准备反正投鲁王监国的,怎么你孟浚话里话外不对劲呢。 而苏州北城下,孟浚亲卫疾驰战马而来,对着城头大声呼喊“都督有令,袭营大胜,鞑军溃散,苏州城解围了” 城头上守军纷纷探出头观望,他们并不清楚是不是真的,他们也没得到大军要去袭营的消息,只有林士奇带着伤,卧在城楼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苏州城,天空已经微微放亮。 一声声尖锐的花炮声从大街小巷中窜上高空,爆裂声如要撕开夜幕一般,在天空中释放出灿烂的火花,这是苏州城的百姓把他们的喜悦心情释放在空中,这一晚,欢呼声震耳欲聋,每个角落中都在传颂着一个名字,孟浚孟都督。 第84章 至暗时刻 阳光透过蓝天,洒在大地上,将一切都染上了明亮的色彩。晴空万里,没有一丝云彩的遮挡,正如苏州百姓今日的心情一般,围城的阴霾已经散去。 可喧闹后的悲伤却涌上心头,数月间苏州城附近已经连续数战,多少父亲,儿子,兄弟死于战阵之上,苏州之围解开后,出城埋葬的队伍络绎不绝,哀伤气息在人群中蔓延。 而柏永馥的马军在袭营次日清晨,便四面出击,到处搜捕溃逃的清兵,不给马得功等人收拢溃兵的机会,收获颇丰,一队队骑兵到处奔驰,惊慌的马得功,孔有德,田雄众人不敢过多停留,带着残兵退往江宁。 就在孟浚众人忙忙碌碌筹备军队,准备南下支援方国安时,一份震惊众人的噩耗传来,方国安部在桐乡镇大溃。 时间往前推上一天,就在孟浚率军夜袭清营之日,博洛也在桐乡镇截住了方国安所部。 方国安部骑兵稀少,但是斥候在发现清军前锋,也是疯狂的往回赶去,方国安收到探马的急报,满脸惊骇之色,方国安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眼神中充满了惊愕,脸色变得有些苍白,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双手不自觉地颤抖着。 张名振急吼道“大将军,速决,不可缓” 方国安一下子回过神来,随即大吼道“就地结阵盾兵在前,结阵结阵” 此时方国安部已经越过桐乡镇,退之不及,只得就地组建大阵已备博洛骑兵,正兵中央,两侧由义军组成,阵线前方,是一片开阔的平原,远处则是一个小矮坡,军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很快,呜呜呜的号角声由远及近,八旗探马已经出现在张名振的眼前,张名振大声呼嚎道“备阵,备阵,不要慌,稳住” 博洛率军抵达,驻马停望,眼见方国安部,阵线不稳,阵列之后你方军士卒慌乱不堪,博洛当机立断,毫不犹豫,挥军直冲,刹那间,喊杀声四起,八旗如潮水般涌向对方。刀光剑影,箭矢交错,血雨腥风中,生死只在瞬间。战马嘶鸣,马蹄声响彻云霄,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 张名振,张煌言等部将身先士卒,挥舞着兵器,高呼酣战,激励着士兵们奋勇向前,他们的呼喊声在战场上回荡。 义军士卒单薄无甲的身躯,用血肉硬抗八旗甲士,虽弱下风,但义军依然不肯后退,鏖战许久,伏尸遍地,张名振的刀已经断成两截,却依旧高呼杀敌。 两侧义军虽死伤枕籍,却依旧在坚持,可方国安部的正兵,却越发的阵线不稳,终于,有人开始溃逃,以点带面,如传染病一般,整个中军开始溃散,中军的大纛旗一退再退,方国安面如死灰,长叹道“兵败如山倒,非我之过也” 随即派人令张名振率部垫后,待大军退往钱塘江,沈廷杨的水师还在钱塘江布防,只有部队可以撤到江边,在水师的接应下,还有一线生机,随后方国安率先逃离战场,全军溃散,庞大的军阵如同沙子般散开。 而张名振收接到命令,仰天长叹道“为国捐躯,死的其所”随后率部拼死挡住八旗的兵锋。 张煌言宁死不退,但在部下的硬拉之下,只得退离战场,张煌言边走边流泪,不知希望在何处,多少儿郎血洒疆场,却无法为国带来一丝大胜的消息,自己有何颜面去见监国殿下,又有何颜面见那些把丈夫孩子托付给自己的妇孺。 残阳如血,映照出一片破败和凄凉。曾经激烈厮杀的土地,如今弥漫着死亡的气息。溃兵们神色疲惫,步履蹒跚地逃离着战场。 他们的战袍残破不堪,染满了鲜血和尘土。脸上写满了恐惧和绝望,眼神中透露出疲倦之,有些人手持断剑,有些人背负着受伤的同伴,每个人都带着战争的伤痕。 战场上到处是倒伏的旗帜和尸体,箭矢和兵器散落在地上,仿佛在诉说着刚刚发生的惨烈战斗。风吹过,带来阵阵血腥的味道,让人感到一阵窒息。 这些溃兵们只知道远离战场,逃往钱塘江,去寻找那一线生机。他们的身影在黄昏的余晖中渐行渐远,消失在远方的地平线上,留下了一片荒芜和寂静。 黄昏,残阳夕照。 八旗兵围住了张名振,张名振身旁只剩三百多残兵,每个人都是面带血污,或是身负数创,却依然围在张名振身旁。 “古语有云,君子死而不免冠,今我张名振为大明天子血洒疆场,岂能狼狈不堪”随后张名振拿出随身的水壶,喝了口水,剩下的水洗了把脸,收拾了一下衣领。 而博洛见状并没有立刻令旗兵围杀,而是驻立在马上,看着张名振,不发一言。 “大丈夫岂能死而无名,吾张名振,字侯服,南直隶应天府江宁县人,官至石浦游击,富平将军,今兵败至此,吾绝无偷生之念,请速杀我。”随即不屑的看着博洛。 博洛驱马上前了几步,道“你已尽力,我愿饶你一命,只要归降,你和你的部下,都可以安然无恙” “吾世受国恩,岂可降鞑,无需多言,但求速死” 博洛深深的看了张名振一眼,手轻轻抬起,随后用力往前一挥道“那就杀了吧” 张名振,年少时刚直豪爽,颇有谋略,心怀壮志。立志为国,曾经游历京师,与东林党关系甚密。崇祯十六年,以副将任台州石浦游击。 弘光元年夏,南京,杭州相继失守,钱肃乐等起兵拥鲁王监国于绍兴,张名振以兵赴。 钱塘江面,沈廷杨看着江岸上的溃兵,泪如雨下,哀嚎道“国事日艰,天下至暗” 第85章 安抚 收到方国安兵败的消息后,孟浚见众人皆是心神恍惚,而柏永馥的脸色更是精彩,孟浚随即“哈哈哈”的笑了一声。 “博洛围我苏州,数次强攻而无尺寸之得,今虽败方国安部,但兵力必定被牵制在浙江一带,而江南如今唯有博洛这一支八旗兵,这不正是我等建立功业之机吗?我等进可收复南京,退可和监国夹击博洛,诸位有何担忧”孟浚对着众人朗声道。 韩雄听罢接着开口道“都督说的在理,那方国安的部队军纪涣散,野战遇袭,不败才怪,只是没想到居然这么快,一天时间不到八万之众就溃了。” 钱彪昨晚夜袭之时,被一支冷箭射一大腿,虽然被甲胄所挡入肉不深,但今日走起路来仍是有些一瘸一拐的,钱彪听到韩雄的话也附和道“就是,鞑子咱又不是没砍过,也就稍微勇了点,又不是三头六臂,那方国安也太过不中用了吧” 孟浚见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对博洛越发的不屑,孟浚也不反驳,反而时不时的附和几句,气氛渐渐的回暖,见场面正是火热,孟浚索性道“许久未和诸位痛饮了,今日大破清营,正好办个庆功宴,所有将士皆厚赏,慕德,你的担子重,所有将士的功绩不可错漏,该赏该罚,该提拔的,都督府要拿出个章程来” 杨恩立刻站起身来道“是都督,必不辱使命” 孟浚忙挥手示意其坐下,道“天下事何其多也,今日,除韩雄外,皆不醉不归,哈哈哈” 韩雄哈哈大笑一声道“都督,好那我就饮一杯便罢了” 随后孟浚让高易速安排酒水菜肴来,而韩雄在饮了一杯酒后,便起身离开,前往营中处理事物。 众将互相拼酒,酒过三巡,几人话越说越大,一人说鞑子不过如此,他前些时日守城,敲死了最少八个人,另外一个立刻反驳道自己砍死了十个,一时间场面火热,似乎八旗已经毫无威胁,而正是酒宴让众人一月紧绷的心得到一丝缓解。 而孟浚不胜酒力,不过一个时辰,在众将的敬酒下,一杯接一杯,已经是头昏脑涨,随即摆摆手道“昨夜未曾歇息好,待大破博洛后,再饮,我必胜也” 众人哈哈大笑,而孟浚在高易的搀扶下,回到后宅,风一吹,孟浚更觉得头疼欲裂。 躺在床上的孟浚迷迷糊糊道“水,来人……拿水” 不一会儿,孟浚的眼睛都未睁开,只觉得嘴唇有湿润,忙手扶着碗大口的喝了起来,这时孟浚才隐约感觉到自己的手摸到一只柔软的手,定睛一看,不正是自己在李家庄救下那个女子吗? 一夜无话。 次日,清晨,早起的孟浚神清气爽走出后宅,只见高易和俞安两人正无聊的掰着手腕,一见孟浚,两人有些惊讶,高易先开口道“都督,昨夜宿醉,今日这么早便起了” “嗯,天下大事在心中,岂能日晒三杆才起,走先去朱图处看看军械”孟浚伸了伸懒腰,大声说道。 到了军器监,孟浚对着朱图道“老朱,火铳这么久了,又打造了多少杆了,有没有上千了” 朱图一愣,一脸委屈的诉苦道“我的大都督啊,这火铳本就造的慢,之前鞑子围城时,都督你不是让我所有事物都可以先放一边,使劲打造箭矢嘛,所有的工匠前些时日都去打箭头去了,这火铳拢共才有一百多把啊” 孟浚想了一下,似乎自己是说过这个话,随即岔开话,皱眉道“才一百杆,太少了,这样会造火铳的都收拢一起,四处招人,你让孟必安的探听司想想办法” 朱图点点头道“都督,我知道了” 随后孟浚又逛了一圈,对着高易道“走去探听司” 这孟必安的探听司自从成立以来孟浚还没到过,探听司在北城的一处廊坊内,孟浚皱着眉头,怎么这孟必安这么穷的吗?整个苏州城就不能找个好地方。 四周的百姓见到孟浚一群人似乎一点不惊讶,仿佛经常见到这样的场景,随着孟浚走到门口,门口处数名侍卫忙大声呵道“是何人擅闯探听司” 高易忙上前低声道“蠢货,这是大都督” 那名侍卫有些发愣,不知是真是假,高易无奈的又说道“那你进去通报一下孟必安” 高易回到孟浚身边,孟浚并不生气,反而点点头道“高易你骂人家干嘛,此人不让我们进去那是尽责,看来孟必安还是上了心的” 不一会儿,孟必安便出来迎孟浚入内,一入探听司,孟浚便指出一个问题“必安,你这屋子怎么弄的黑乎乎的,光线都进不来,阴森森的,难怪你最近都变的不阳光了” 孟必安没想到少爷会说这个,忙笑着道“少爷,这不是探听司嘛,一听这名字就是探子,偷偷摸摸的,房子怎么能弄的亮堂堂的” 孟浚骂道“放屁,胡说八道,探听司名字怎么了,怎么就偷偷摸摸的,要不你给我起一个我看看” 孟必安有些不服气的说道“少爷,咱想过了,比如梅花卫,听风阁,是不是雅气一些” 孟浚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又憋住的感觉,缓了会又骂道“一天天的不干正事,尽琢磨这些有的没的,我让你去南京办个收集情报处你办了没有” 孟必安连忙点点头道“办了办了,少爷,过些时日我要去趟南京,我已经派出了不少人手,我得去布置一下” 孟浚有些沉默,随后道“行吧,你自己注意安全,一切小心为上,办好了,你想改个名字那就改吧” 第86章 顾炎武来投 桐乡镇,一座稍微大点的宅子里,博洛阴沉着脸,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信使。此人正是马得功派来通报的信使,博洛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才离开三天而已,刚刚打败了方国安,后方的大营竟然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孟浚给攻破了! 一想到这里,博洛气得浑身发抖,忍不住破口大骂:“柏永馥这个狗杂种!老子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让他尝尝万箭穿心的滋味!还有那个马得功和田雄,都是些没用的蠢货!” 他的声音如同惊雷一般在房间里回荡,吓得那名信使脸色惨白,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博洛心中的愤怒已经无法遏制,如果不是还需要从这名信使口中了解更多的情况,恐怕他早就一剑杀了对方了。 在听到孔有德把火炮都丢在了营内,还有所有的辎重补给全都被孟浚所得后,博洛的怒气再也无法遏止,大吼道“滚出去” 图赖,尼堪等人皱着眉头,不敢轻易劝阻,只有拜英图拱手道“大帅,不必动怒,我八旗勇士依旧勇悍,只是强攻坚城非我所长,这次轻易击破浙军可见一般,孟浚坐寇而已,只敢龟缩在苏州城内,而如今朱以海大军溃散,浙江之地唾手可得,江浙一定,苏州小小之地,何足挂齿。” 八旗众将在击破方国安后,苏州城下的失利已经消失,八旗不可敌的信心再次浮现在众人身上。 博洛听罢后,叹道“事已至此,先去杭州休整一番吧” 杭州城,博洛眉头微皱,满脸狐疑地看着张存仁,开口问道:“张总督,不知为何这杭州城内设置灵堂的人家竟然如此之多?” 张存仁摇摇头道,“摄政王剃发令下,杭州城内一些酸儒不解朝廷苦心,抗拒剃发,从而投河,悬梁,最多者一日逾百人,最近稍缓一些,不过还是时不时有人投河” 博洛内心忽然间有些不安,虽然这些平民在博洛眼中如同蝼蚁一般,但是博洛可以感受到杭州城中那股躁动的气息。 明末时江南和北方如同两个世界一般,北方遍地流民,连年灾荒,而江南歌舞升平,秦淮河的歌声令人流连忘返,如果只在南京,应该会认为大明还是盛世之景,可正是江南之地的百姓较之北方更为富裕,所以南方抗拒剃发令更为决绝。 就在博洛大军暂时休整之时,绍兴的鲁王朝廷已经吵翻天了,方逢年,张国维,钱肃乐,李长祥,等一致强烈要求鲁王先行移驾宁波,以避博洛锋芒。 方逢年率先开口道“殿下,今方总兵兵败桐乡,溃散至钱塘江者不足四成,殿下与朝廷居于绍兴,必使前线将士有所顾忌,不如移陛宁波,方为万全之策” 钱肃乐也是点头道“昔日毅宗皇帝有心南迁,谁知此意一提,众臣反议甚众,毅宗皇帝殉国以致国事日崩。” 张国维闻听此言,感叹道“昔日老臣建议可奉请太子先到南京监国,并择重臣辅佐太子,但兵科给事中光时亨的一力劝阻,甚至言幸太子往南,诸臣意欲何为,欲效肃宗灵武故事乎,前车之鉴,监国殿下不可久居险恶之地,以至不可言之事,当速致宁波,以待时机” 众人议论纷纷,皆赞同离开绍兴,偶有异议者,辄遭诟骂,被视为光时亨第二。 而张煌言此刻沉默不语,仿佛整个人都沉浸在了那场惊心动魄的战斗之中。他的眼神空洞而迷茫,似乎还能看到那片被鲜血染红的土地。 尤其是当他想到自己的挚友张名振时,心中更是涌起一股无法抑制的悲痛。他们曾经并肩作战、生死与共,但如今却阴阳两隔。张名振的离去,对于张煌言来说无疑是一个沉重的打击,让他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之中。 然而,张煌言知道自己不能一直沉浸在悲伤之中。他必须要坚强起来。 想到此张煌言上前道“殿下,兵凶战危,臣愿如苏州般,死守绍兴,请殿下移陛宁波” 鲁王朱以海无奈道“既如此,便先迁至宁波吧”朱以海并不同意张煌言守绍兴,硬要其随侍身侧。至于还在苏州被围困的孟浚,鲁王上下只得装做不知道,纵使有心却也无力。 随后鲁王朝廷定下,方国安率部守钱塘江防线,沈廷杨水师游弋江面,而王之仁率部随行鲁王护卫。 至于孟浚,派往的信使如飞鸟般穿梭于大街小巷之间,他们马不停蹄地奔向各个方向,而这些信使中,尤以前往松江者居多,行色之匆忙令人咋舌。 孟浚深知时间紧迫,不容有丝毫耽搁。他当机立断,命令赵用平立刻着手筹备水师事宜,征用民间船只,并征召工匠们投入到兵器制造当中。 就在忙碌不停之时,高易进来打断了孟浚,道“都督,堂外有个自称是顾炎武的非要见都督,我说都督忙的很哪有空什么人都见,那个顾炎武又说自己也是义军首领,想要投靠都督,都督见不见啊” 孟浚一愣,顾炎武!随即欣喜道“见,怎么不见,快,请进来” 随后孟浚站起身,环视左右,整了整有些杂乱的衣冠,似乎是想起什么来,把脚上的鞋扔了一只。 等门外有声响起,孟浚立即推开房门,只见这人身材瘦削如竹,他面庞清瘦,下巴上留有一缕长长的鬓角胡须,随着微风轻轻飘动。那胡须如墨染般乌黑亮丽,整个人透露出一种超凡脱俗、与世无争的气质。 孟浚疾步上前紧紧握住顾炎武的手道“顾先生,吾盼先生如星星望月” 身侧的高易脸上露出不自然的神色,这句话,似乎刚对柏永馥说过,而且都督明明刚刚脚上鞋子穿的好好的,怎么这会就不见了一只, 第87章 议战 顾炎武有些惊讶,随即莞尔笑道“都督乃是豪杰,炎武不过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如何当得都督称赞” 孟浚拉着顾炎武的手道“先生文才非凡,正是我军极缺之人才,先生来投,浚心中如拨云见雾” 顾炎武有些汗颜道“炎武实不敢当都督之赞,不敢,不敢,都督坚守苏州,数破鞑虏,威名振四海……” 两人互赞了几回合,孟浚忽然一拍脑门道“瞧我这脑子,顾先生,请进,高易,你还愣着干嘛,还不快去上茶,上好茶,快去” 随后孟浚拉着顾炎武的手走进书房,二人落坐,孟浚看着顾炎武道“顾先生,你看如今苏州之围已解,可博洛却又击破方国安部,钱塘江防守空虚,我甚是担心监国殿下的安危啊” 顾炎武闻言也是眉头一皱,缓缓道“都督,事已至此,唯有尽力自持,都督拥精兵数万,进可围南京,退可攻杭州,以都督之才,扶危救难,可堪武穆” 这句话夸的孟浚脸色一红,自己知道自己的斤两,以自己之才,统御数万大军已是极为勉强,更不用说能和岳飞比肩,那可是能以步克骑的神人,自己如何能比。 二人闲聊一番,顾炎武忽然问道“都督,可知那刘良佐是否已经丧命” 孟浚有些疑惑,不知顾炎武为何如此发问,随后道“刘良佐未曾率部攻城,不过抓到的俘虏皆言刘良佐命丧苏州城下却是真的” 闻听此言,顾炎武露出欣慰的笑容道“那可真是太好了,都督可知射中刘良佐的正是在下的护卫,陈长恭” 孟浚大惊失色,道“竟有如此神射手,万军之中取射杀敌将,此人真乃勇士也,恨不能即刻相见” “哈哈,都督莫忧,在下回去便带其与都督相见”顾炎武有些自得的笑道。 顾炎武说完,饮了一口茶,正色道“都督,炎武深知己非统兵之才,却也愿为都督驱驰,只愿能为驱逐鞑虏,恢复河山尽一份力” “顾先生,既然来了我这,我怎么会舍得让先生离去呢,先生一切勿虑” …… 天色已暗,苏州府内的节堂却灯火通明,只见堂内人影幢幢,一条长桌上做满了人,孟浚居于首位,只听孟浚的话传来,“诸位,如今苏州城之围已解,下一步,该往何处” 孟浚语毕,杨恩率先开口道“都督,还有诸位将军,需知城中军饷只能维持两月,而四处乡镇被鞑虏破坏极重,若不想办法,军中士气难以维持” 是啊,孟浚如今就是想种田都没有办法,当前局势,维有以战养战,困守苏州,如冢中枯骨,到如今无论是隆武朝廷还是鲁王,皆无法给于苏州任何有效的帮助,一切只能靠自己。 杨恩说完便坐下,一时间有些冷场,片刻后,韩雄道“都督,若是大军南下杭州,博洛八旗兵至,野战之下,胜负难料”顿了顿,又道“可若是北上南京,南京城高池厚,围困南京更是会震惊清廷,攻城险之又险,若迁延越久,清廷援兵一到,顿兵坚城之下,后果不堪设想” 众将闻言,议论纷纷,有说打南京,有说打杭州,还有人说要坚守苏州城,积蓄实力,以静待变,讨论的声音越来越大,直到孟浚敲了敲桌子,众将才停了下来。 孟浚此刻内心有了决定,坚定的说道“南京,以我军此时的军力,博洛在背,攻南京,难,不动,更不可能,只有一条路,打杭州,结硬寨,打呆战,大造战车,以抗清骑,把所有的火炮拉到杭州城下,硬轰,我就不信砸不烂它” 最后的一句话孟浚几乎是吼出来的,我就不信砸不烂它!这句话充满了坚定和决心,这种语气让众人感受到一股强大的气势。 随后孟浚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命令道“城中战车,军备,盔甲,棉衣,辎重,粮草,马匹,所有的物资,在年前务必备齐,正月初八,出兵,杭州,不成功便成仁,诸位,天下兴亡,由我们来决定” 命令一下,众人刹那间无声,随即皆大声应诺。 次日,苏州城一片繁忙,工匠,粮库,马坊,所有的地方都是忙忙碌碌,这座城市仿佛一个巨大的机器,各个部分紧密协作,共同推动着它的运转,无论是工匠、农民还是商人,虽是寒冬,却掩埋不了火热的人心。 而这时候的孟必安,已经乔装打扮,前往南京,当然此时的南京已经改名为江宁,不过这明显是清廷美好的愿望,此刻的江南依旧是战乱不休。 孟必安身侧十余名护卫,其一副富家公子装扮,孟必安跟随孟浚多年,装扮之下,与富家子弟比起来也不遑多让。 此刻的南京城门口,孟必安震惊的看着这巨大的城门,和一眼望不到头的城墙,内心一阵疑虑,为何雄壮的大城,会如此轻易的被清军占领,若是自家少爷率兵前来,得多少人才能围住南京城,又要多少人才能攻下它。 感叹片刻,进城后,孟必安见到了还在城门口处茶摊下,百无聊赖的刘古全,只见刘古全瘫坐在椅子上,桌上的茶水续了一杯又一杯,就连茶摊小二都忍不住用白眼看他。 孟必安招呼了一声,刘古全一惊,急忙回头一看,便见到许久不见的孟必安,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了上前道“大……少爷,你来了” 孟必安点点头道“嗯,带我先去住的地方看看”孟必安来南京是有要事,组建情报网的,自然是一刻不多停留。 刘古全忙点头道“是少爷,您随我来,这边走” 半个时辰后,就在孟必安满头大汗时,才走到,刘古全有些得意道“少爷,我一切都安排好了,你看” 只见孟必安抬头望去,溢香阁三个大字呈现在孟必安眼前,阁楼上还有几位靓丽的姑娘娇滴滴的喊道“公子进来饮酒啊” 孟必安满意的点点头道“不错,不错,古全你这事办的不错”孟必安夸赞了一声。 青楼自古便是探查机密的好地方,说完孟必安便准备踏进去,谁知,刘古全拦住了孟必安道“少爷,不是这啊,还在里面,这旁边的巷子里” 随后孟必安走近一看,一愣,孟必安有些目瞪口呆,随即低声怒骂道“刘古全,你干的什么破事,就这” 只见一栋小院子,这哪算是什么青楼,最多算是个半掩门,两个歪瓜裂枣的中年女子站在门口,和路过的路人商量着价格…… 第88章 局势 刘古全的脸色有些精彩,满脸都是委屈之色。“少爷啊,您可知道这江宁可是个繁华之地,寸土寸金呐!我们这几十号人一路奔波至此,光是日常的吃喝拉撒就花费不少。而我呢,也只带来了区区两千两银子而已。既要购置土地,又得雇佣工人,还要应对各种开销,能做到如今这个地步,已经实属不易啦!”刘古全对着孟必安诉苦道。 孟必安有些烦躁道“行了行了,我这回过来就是来处理的,这个院子早点处理掉,就这鬼地方,有什么达官贵人会来,现在先找个地方安顿一下” 孟必安躺在客栈的床上,手中掏出张博给自己的拜贴,里面正是吴伟业,此人大明崇祯四年进士,曾任翰林院编修,左庶子等职,此时正在江宁,而张博之父张着与其有旧,知其心怀故明,所以张博言孟必安若有事可以求其相助,孟必安决定过些时日便去拜访一番。 入夜,月朗星稀,江宁的总督府内,洪承畴放下手中朝廷塘报,而桌案上还有一封苏州之战的详细军报,见洪承畴面色疲倦,身侧老仆安慰道“老爷,不必太过忧心,苏州不过小挫罢了” 洪承畴站起身,叹道“唉,何止是小挫,孔有德,马得功的部下折损之重,大败之下就连南京也已面临孟浚的威胁。” 洪承畴叹了口气,心中甚为忧虑,有探子回报,张献忠已经在筹备出川,大军规模甚大,而湖广的何腾蛟汇集闯军残部,聚众数十余万虎视眈眈,郝摇旗招集他的党羽袁宗弟、蔺养成、王进才、牛有勇等归顺何腾蛟。 李自成的将领李锦、高必正几十万部队逼近常德。何腾蛟命堵胤锡将其全部招安,安置在长沙。李自成的几十万士兵最终全归附了何腾蛟,何腾蛟改顺军为忠贞营,两军合营,声势浩大,军威之盛,令清廷为之紧张,何腾蛟如今俨然已是南明拥兵最盛。 清廷湖广巡按宋一真显然已经觉察到来大顺军与何腾蛟,堵胤锡合营后的危险,早就向清廷提出了增兵的紧急请求。 十二月初,忠贞营再次大举进围荆州城,而这道消息正是洪承畴刚刚才收到的朝廷塘报。湖南巡抚何鸣銮向清廷派驻南京的平南大将军贝勒勒克德浑请援,十二月,多尔衮急调勒克德浑移军西去救援湖广战场,于是勒克德浑亲率满蒙精锐,偕同镇国将军爱新觉罗·巩阿岱一起,从江宁逆江而上,驰援武昌。 而山东又有榆园军起义,顺治二年,起义军先后攻克曹州,濮州,定陶,城武,四城,拥立明忠义王建都曹州称帝,改元天正元年,连克巨野,东明。清廷此时调集河北,山东两省镇兵围攻曹州,两月未果,至今仍是大患。 满清入关以来,短短两年鲸吞整个北方,大部江南,八旗兵力已经严重分散不足,入关后,八旗分三路进攻,北路由英亲王阿济格,吴三桂,尚可喜率领经大同,榆林,延安南下,中路由豪格率一部分清兵攻河南。南路由豫亲王多铎,孔有德率部领经河南进攻潼关,多铎攻克西安后,转而南下攻占南京,摧毁南明弘光政权,而阿济格在李自成溃败后回到北京。 如今八旗兵一分为三,江南博洛所部,湖广勒克德浑所部,还有北京的大部八旗,其余在四面镇压各地的都是原明降军。 这时洪承畴重新坐在桌案前,提笔书写,如今南京空虚,仅有八旗兵两千人,马得功,田雄溃兵一万六千人,南京驻防绿营五千人,仅能自保,如何能再抽调军队围攻苏州,洪承畴急递博洛望其尽快平灭孟浚,最少也不能让其威胁江宁。 话分两头,正当孟浚和众多将领们全神贯注地备战,应对即将到来的战争时,一件更为严峻,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却悄然降临。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原本就紧绷着神经的众人心情愈发沉重,仿佛一片乌云笼罩在他们头顶上方,无法散去。 冬腊月二十,张存仁遣使方国安,方国安不战而降,钱塘江防线不攻自溃,沈廷杨所率之水师无奈撤往宁波,船上沈廷杨嚎啕大哭,闻者无不伤心落泪,随即博洛趁机越过钱塘江,所过之处,望风而降,浙江已经沦陷。 消息传回宁波,鲁王大惊失色,方国安一降,钱塘江防线土崩瓦解,博洛必然直奔自己而来,宁波无险可守,而情况如此危急之下,沈廷杨率水师抵达宁波,沈廷杨力劝鲁王先撤往舟山,以待时机。 在海上鲁王满眼垂泪,自己如今变成了海上监国,祖宗基业,何时能复。 孟浚与众人面面相觑,沉默不语。他们谁也没有料到局势竟然会如此迅速地恶化。就在不久前,方国安投降,这使得博洛得以长驱直入,势如破竹。鲁王被迫逃入海上,而浙江此时已然成为了博洛的囊中之物。 众人刚刚做出了进攻杭州的决定,并为此筹备了大量的物资。然而,面对眼前突如其来的变故,他们不禁感到一阵茫然失措。 “都督,还打杭州吗”韩雄小声的询问道,身旁的柏永馥忽然间觉得有些心惶,自己刚跳了一艘船,怎么感觉这船要沉了一般,这鲁王怎么会败的这么快,自己完全都没反应过来。 孟浚眉头微皱,眼神深邃地凝视着远方,过了一会儿,他缓缓开口说道:“打,为何不打?我们已经制定好了详细的作战计划,岂能朝令夕改,正月初八,出兵攻打杭州!” 他的声音坚定而有力,众将知道孟浚一向深思熟虑,做出这样的决定必然有其道理。 孟浚接着说道:“此次出征杭州关系到我们的生死存亡,大家务必全力以赴,不得有丝毫懈怠。我相信只要我们齐心协力,一定能够取得胜利!”说完,他挥挥手示意众人散去各自准备。 将领们领命离去后,孟浚独自站在营帐前望着天空陷入了沉思…… 第89章 除夕夜 苏州城,除夕夜。 虽是除夕夜,可是苏州城内却并没有太多的欢快气息,再过几天大军就要出发,谁也不知道这会不会是最后一次相见。 韩雄家中,桌上有八道菜,虽然菜并不多,却也看出来韩雄之妻已经是用心烧制,两个小孩一脸馋样,迫不及待想要大快朵颐,可看到母亲沉重的眼神,和父亲还未动筷,只得按捺住,只是双眼不停的看着各道美食。 韩雄笑着笑道“动筷吧,想吃什么就夹什么”听完父亲发话,两个孩子立刻朝着自己心仪的美食开战。 韩雄也夹了两筷子,可看到妻子李氏浓郁的眉头,无奈的放下筷子道“勿忧,为夫虽是书生,却也是弓马娴熟,再说了我也历经数战,大军之中团团围护,你只需顾好家中孩儿,余事勿要多虑” 李氏忍住泪水道“君为国征战,我怎么会阻挠,只是望夫君切记家中孩儿尚幼,万事多加珍重” 韩雄闻言,鼻头一酸,正色道“待天下太平,吾不愿为官为宦,只愿相随于妻身侧,白头偕老,可以看着子孙满堂,享受天伦之乐,这样的生活,对吾来说便是最大的幸福和满足了。”说完这些话,韩雄仿佛看到了未来美好的画面,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李氏闻言展颜笑道“夫君忧国忧民之心,怎忍的住田园之日” 见妻子开颜,韩雄哈哈笑道“来,你也未曾饮酒,今日陪为夫饮上几杯” …… 孟浚府内。 桌上摆满了各类菜肴,而侍女还在不停的上着菜,孟浚有着无奈道“母亲,这些菜已经够了,不用再上了” 周老太太笑着道“无妨,就这几道也就没了”说完顿了一下道“来,芸儿你也坐下吃” 赵芸儿有些怯道“老夫人,我……” 孟浚有些尴尬,咳嗽一声,随即道“来坐下,都是自家人” 见赵芸儿坐下后,老太太又开口道“浚儿,初八便要走了” 孟浚放下筷子,回道“是的,都已经定下了,大军初八出征” “唉,既然已经决定了,那你就去做吧,一切要小心为上,便是有个万一,只要你安安稳稳,我就是死也能瞑目了”老太太叹了一口气道。 “母亲勿忧,我省得,一切小心”孟浚回道。 而坐在一旁的赵芸儿也露出担忧之色,随即道“大人征战沙场,风餐饮露,望时时添衣,餐餐不缀,多加保重身体。 几人边吃边闲聊几句,这时赵芸儿吃了一口鱼肉,忽然感到一阵恶心,随即连忙起身跑到门外干呕不止。 孟浚有些疑惑,站起身走到赵芸儿身旁问道“怎么了,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 赵芸儿只是摇摇头,并不说话。 周老太皱了皱眉头,随即想到什么,道“来人,快去请大夫过来” 一阵忙碌过后,那名大夫对着孟浚和老太太拱手道“恭喜大人,恭喜老夫人,少夫人这是有喜了” 周老太脸上露出开心之色,忙道“多谢大夫,今日除夕还麻烦大夫过来,实在是给你添麻烦了” 大夫又告诫几人要注意的事项后便起身告辞。 周老太心中又开心又有些烦恼,儿子还未娶妻,妾室便已有身孕,到时候好人家怎么会看的上自己儿子呢? 孟浚心中有些慌乱,两世为人,第一次为人父,忽然之间孟浚感到肩上的责任更加的重,国事家事天下事,这种滋味孟浚无法言语诉说,只能自己感受,但他也坚信勇往直前就能战胜目前的困境。而那份无法言说的感觉,则会化作动力激励着他前行…… 杨恩家中便不一样,杨恩在苏州只有叔父杨犒一家亲人,除夕之日杨恩必然来到杨犒家中。 而此时杨犒却对杨恩面无好色,只见杨犒低声骂道“小子,你居然骗自家人,那张家之前肯定没有要迎孟都督进城,你是骗了我,还骗了张家,我上回碰到张家老二,和他喝了好几顿酒,他啥都和我说了” 杨恩慢悠悠的说道“叔父,你可不要乱说,世人皆知,叔父可是都督进苏州的功臣,若不是叔父想着安稳,出镇一方也是等闲” 杨犒心中暗骂“放屁,我先家里舒舒服服的,出镇个屁的地方” 杨恩见杨犒不搭话,又道“至于张家,那更是尽心尽力支持都督,清军围城,张家出钱出粮还出人,我都收到消息了,张着还想将自家的小女儿嫁给都督呢,你说张家会不感激我,还会怪我吗” 杨犒气道“胡说八道,我怎么没听说过” “我可是都督府长史,消息自然比叔父灵通些……” 两人话未说完,杨犒之妻杨氏打断道“大过年的,叔侄有什么好吵的,快,吃饭,吃饭” …… 孟浚在家中宴席罢后,又来到了军中,大过年的,自己怎么能待在家中,怎么也得和将士们一起过年。 将士们见到都督,纷纷欢呼道,有胆大的士卒问道“都督,大过年的怎么不在家啊” 孟浚哈哈大笑道“你也知道大过年的,我肯定要来看看兄弟们吃的好不好,好吃的话我也要蹭个年夜饭啊” 众人哈哈大笑,军士围在旁边,一言一语,有士卒问“大都督家中肯定好菜多的很,咋还会馋军中的饭菜” 孟浚笑骂道“放屁,我回到军中比在家还自在” 顿时将士们哄笑一团,孟浚和众人闲聊,不时的询问将士名字,出身,一时间场面火热。 这时有个小兵发问道“都督,你咋还不娶媳妇啊,我都有媳妇了” “赵三郎,你这么小都有媳妇孩子了”孟浚有些惊讶的问道,看这年纪不过十八岁左右。 赵三郎点点头自豪道“我已经有两个娃子了” 孟浚哈哈笑道“告诉你们,老子也有儿子了” 第90章 桐乡 正月初八,宜出行 打扫 搬家 雇庸 动土 祈福 安床 安门 祭祀 起基 收养子女 开光 上梁。 忌结婚 纳畜 安葬 牧养 作灶 行丧 破土 作梁。 经过将近一个月紧锣密鼓地筹备,各种战略物资终于全部集齐,孟浚南下的决定终于到了行动的这一刻。 孟浚将林士奇及其麾下约六千名的宁武镇军留下镇守苏州,留下了一万丁壮协助防守,而柏永馥投城之军则由其子柏天储暂领,协守苏州,柏永馥则随军而动。 而剩下的军队,则由孟浚亲自率领大军,杨恩,顾炎武,张博随行,部将韩雄,高易,孟必之,钱彪,黄成,柏永馥,肖鸣祚,吴顺昌,杜永和,郭虎,亲卫军一千人,铁甲军两千人,马军两千人,长林,克武,两镇正兵两万人,辅兵三万人,征召民夫丁壮两万人,同时火炮二十三门,厢车数百辆,苏州城内外所有的马匹驮马都已征用,队伍连绵数十里,军阵浩浩荡荡地向南进发,这一仗孟浚几乎是用尽可以用的所有力量。 而在苏州城下俘虏马得功田雄的绿营兵和汉八旗兵近两万人,马得功和田雄的部下虽是抬旗,数月前却也不过是普通的南明镇军。 所有的俘虏脑袋上的辫子都已被孟浚派人剪掉,手臂烙印上“杀鞑”二字。 韩雄对这些俘虏道“尔等屠戮江阴,杀戮乡民,本罪无可恕,若非都督仁慈,尔等如今皆死于城下,都督给你们活命的机会,攻上杭州城,前罪皆免” 这些俘虏被孟浚组建成效命军,其中分成十个营,每营临战分发兵械,孟浚言,“以战赎罪,退者皆斩” 明隆武二年,清顺治三年,正月初八孟浚亲率大军南下杭州,连同效命军民夫丁壮,孟浚近十万大军,苏州城几乎家家户户有男丁在军中效力。而孟军这一动,清廷的探子连忙将这紧急军报送往杭州,江宁。 旌旗飘扬,鼓声如雷。所有的军士都是黑衣黑甲。他们背着行囊和兵器,开始长途跋涉,越过山川河流。天气虽然寒冷,可汗水还是湿透了他们的衣甲。 将领们指挥着队伍前进,他们骑在的战马上,挥舞着令旗,发出一道道的命令,随时调整着行军步伐速度。 大军一路南下,黄成的马军前出大军数十里,接替不断的轮换着。 孟军的行动速度还算是比较快,五天时间就走了一百五十里,孟浚暗自思忖着,经过这段时间的磨砺和锻炼,众将领们的领兵能力确实有了显着的提升。 这时,探马回报,“禀都督,前方已至桐乡镇” 桐乡镇,方国安兵败之地,张名振殉国之处,孟浚想了下说道“去看看吧”身侧的顾炎武杨恩等人点头应道。 来到战场上,只见战场已经被收拾干净,不远处的一个大土包,那就是义军将士埋骨之地,这些尸首都是桐乡镇的乡民所葬,战场上依旧可见残破的旗帜,断裂的长矛。 这时不远处有两个村民看见孟浚众人,吓的连忙快步离开,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 孟浚对着高易道“高易,去把那两位乡民请过来”” 高易闻言,立刻拱了拱手遵命。他动作敏捷地跃上一匹骏马,马鞭一挥,马如离弦之箭般疾驰而去。 不一会儿,两个乡民便战战兢兢的来到孟浚身前,孟浚温和的说道“两位老丈,不用害怕,我只是有些事想问问两位” 其中一人身音有些颤抖的说道“将军有什么事请问,我们知道的一定说,不会隐瞒的” 孟浚点点头道“前些时日,这里是不是发生一场大战” 那老者忙点点头道“是的将军,那是一个多月前的事了,当时喊杀声大的不得了,还有那咚咚咚的鼓声,还有呜呜呜的声音,响了快一整天了,到第二天,有胆子大的人过来一看,到处都是尸体,那血流的啊,地都黑了,放了两三天都没人来收尸体,还是赵老太爷说这样不行,会生病什么的,组织了好多人来抬尸体,现在镇上的人都不敢走这边,都说不详,半夜这里有呜呜的哭声呢” 说完那老者似乎心有余悸般的看向那便旷野,随即似乎是想到什么,道“对了还有一个地方,那里围成一团,可能是个当官的” 孟浚忙问道“那他葬在哪里” 老者摇摇头道“都葬在一起了,呐全都在那个大坟里面,这里真的有点邪啊,晚上真的有声音,呜呜呜的,仔细听还有厮杀的声音呢” 孟浚看向战场,声音悠悠的传来“老丈,那些都是为国捐躯的汉子,你们不用害怕,他们只会守护你们的” “万里河山人落落,三秦兵甲雨凄凄”顾炎武感慨的说道,随即又愤恨的道“可恨那方国安,祸国殃民,致使浙江沦陷,实在是该杀。” “罢了,事已至此,唯有尽力而已,此战,我便是准备与博洛决一死战的,走,回去”孟浚感叹一句,随后声音坚定的说道 …… 这时候的博洛已经抵达丽水,八旗所到之处,所有的州县纷纷归顺,大军刚到丽水,台州,温州,龙泉纷纷遣使归顺,博洛大喜过望,正欲直仆仙霞关时,孟浚从苏州南下的军报便摆在博洛眼前。 图赖一脸凝重地看着博洛,开口问道:“大帅,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做?是回师杭州,还是继续进军仙霞关!”他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焦虑。 博洛皱起眉头,片刻后,他缓缓抬起头来,看着图赖冷笑的说道,“回师,这孟贼王八终于伸出头来,这次,我绝不会让其活着回到苏州,等破了苏州城,我必尽屠之,以泄我心头之恨” 第91章 诡谲 正月,十三,杭州城。 此时的杭州城已经紧闭城门,所有人不得进出,就是信使出入只能经城上的吊篮,出入者必须验明正身,勘验搜身无疑后才可进城。除非是总督张存仁的命令,否则城门不得开启,说不得待孟军抵达时,城门将会堵死,以防孟军破门而入,孟军还未抵达,紧张的气氛已经蔓延全城。 城上的守军已经在搬运石块,滚木,进行守城的准备工作,杭州的探马不断回报孟军大概的路线,杭州总督张存仁的府衙内,各级小吏进出频繁,张存仁不停的签发各项命令,征召民夫,巡查街道,防查细作,清点粮库种种桩桩,皆需张存仁的勘印。 杭州城外,守军布置了大量的陷马坑,壕沟,拒马,同时张存仁在收到孟浚大举出兵时便已派快马急报博洛,同时向江宁建议孟浚已经出兵,苏州空虚,若能调集军队,围困苏州,则孟浚败亡之日不远。 此时的李成栋,内心五味杂陈,原本以为到了松江城尚可再起,谁知黄应杰叛变,害得自己只能来这杭州城,寄人篱下的滋味可不太好受,李成栋如今只盼着能再出镇一方,却没有任何想要再叛清归明的想法,可没想到当初自己不屑一顾的孟浚,如今竟聚起十万之众。 而李成栋每次听到义子李元胤在自己耳边念叨“大明天命未失之类的话时”时,都会不留情面地驳斥。李元胤就像一只烦人的苍蝇,时不时在李成栋耳边嗡嗡作响,妄图动摇他的决心。然而,李成栋却坚信自己的选择,认为明朝已亡,南明更是无药可救,对义子的劝说视若无睹。 李元胤,原姓贾,自幼喜爱读书,知晓春秋大义,自幼被李成栋收养,而清廷入关后,剃发易服,李元胤内心厌恶,却又不得不遵从,到了杭州城,更是目睹了许多百姓宁死不剃发的骨气,而八旗满兵在杭州城内横行霸道更是让其不忿。 “唉”听闻孟浚即将围攻杭州,李元胤在自家中,饮酒已掩其志,时至今日,不知该如何抉择,酒醒之后,更是长吁短叹,李元胤已经不想为满清卖命,却又不愿背弃义父。 ………… 行军的途中是枯燥乏味的,繁重和危险的,是军中生活的主旋律,孟浚不过从军半年多,原本光滑细腻的皮肤,已变的有些古铜色,皮肤被风吹日晒显得有些粗糙,虎口,大腿内侧,已是老茧丛生,军中生活可不是什么好营生。 一路行来还算顺利,苏州至杭州的官道还算齐整,不算难走,天公也作美,从出发至今,还未曾下过雨,若是下雨行军,士卒更是疲惫。 而每日下午寅时初,全军便要扎营休整,次日卯时埋锅做饭,收拾物资,拔营启程,而斥候的任务更为繁重,不停的奔驰前方,轮换同袍,为大军耳目,离杭州越近,斥候紧张的气息越重,已经有斥候和清军的探马远远的对望过。 十六日,大军已至杭州二十里处,目光所望,杭州城已在目。 大军扎营,中军大帐内。 “诸位,明日便将抵至杭州,而本督收到的消息,博洛的八旗兵十四日,也就是前天,从丽水回师,以八旗兵的速度,最迟不会超过半月,而我预估十二天,博洛便会赶至杭州,也就是说,我等要如何在十日之内,攻克杭州”孟浚皱着眉头,正色问道。 诸将一时无言,便是向来不把八旗当回事的钱彪此刻也觉得有些棘手,十天,如何能攻下杭州。 片刻后,韩雄有些迟疑的开口道“都督,若是围城不攻,待博洛大军抵达时,先行击破博洛,再攻杭州” 孟浚闻言摇摇头道“博洛大部都是骑兵,若是袭我补给,我军所携带之粮草虽算充足,却也不可能长久的支撑下去,拖不得,只能攻” 这时,杨恩开口道“都督,杭州城内驻军之详情可有探查细致” 孟浚点点头示意张博,张博随即拿出一封密函,只见密函上并无任何署名,纸上的字迹歪歪扭扭,勉强可以看出所写是何字意。 “八旗两千,珠码喇,武拉禅,李成栋两千,绿营一万,民夫已召两万”杨恩仔细的看着字,一字一句的念出来,字虽少,却极为关键。 “咱有火炮,二十几门炮就盯着一个地方轰,轰个三天五天的,把城轰塌,一拥而上,如何”钱彪摸摸脑袋,说道。 “可以试试,不过还是要大军爬城”柏永馥这时也插嘴道。 “明日先围城,挖炮位,打造攻城器械”孟浚拍板决定。 十七日,孟军士卒已经抵达杭州东城,火炮已经部署完成,民夫丁壮已经在打造云梯,攻城塔,数万人一起动手,打造的速度是极快的。 孟浚笑问道“杨长史,作战先登,是何功劳” “回禀都督,先登,斩将,夺旗,皆为上第一等”杨恩引经据典的说道。 先登勇士,军中职位若是有空缺,必然是第一顺位升职,同时还有财获赏赐。 “如此赏赐先登犹有不足,传我令,先登城者,位升三级,银三千两,赐美人,田地”孟浚高声道。 待传令兵传便全军后,孟浚在马上直起身躯,驰骋在军阵前方,高声呼喊道“军士逃,斩军士,大将逃,斩大将,主帅逃,斩主帅,本督拿脑袋给众将士保证,必与诸位,共生死,绝不撤退一步” 身后的传令兵把自己的话分头传递,高声呼喊。 “共生死,共生死”两镇将士群情激昂,大声吼道。 “必胜”孟浚来回巡奔,高声呼喊。 “必胜,必胜,必胜…”军士们齐声附和道,声彻四野,令杭州城守军惊慌失色。 张存仁手扶在垛口处,紧锁着眉头,孟军士气高昂,看来杭州城没那么轻松守住,只望博洛大军尽快回防,共击孟浚,野战之下,在张存仁想来,没有失败的可能,至于半月之内,杭州城便被孟浚攻下,那更无可能,胜算在我…… 第92章 首战 十七日,天高云淡,太阳暖洋洋地照耀着大地,既不会让人感到炽热难耐,也没有丝毫寒意,这似乎是上天安排厮杀的好日子。 下午,孟浚登上搭建起来的高塔,俯视着整个战场。 效命军用抽签的方式决定哪一营率先进攻,抽到靠后的名次,心中暗喜,可若是抽到前排的,皆是心有戚戚。 激昂的鼓声如雷贯耳般地响彻云霄,仿佛要冲破天际,而与此同时,低沉而有力的号角声响彻整个战场,让人不禁为之振奋。随着这两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原本平静的空气瞬间变得紧张而凝重起来,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着每一个身处其中的军士。 抽到第一阵的效命军,组成散队缓步上前,领阵的是孔有德部下降将陈雷,只见陈雷面如锅底,沉默不言。 陈雷部的任务是清除攻城器械抵达杭州城墙之间的障碍,如清理拒马,填平陷阱,壕沟等。 陈雷大声道“前排持盾,抵进壕沟,后面的每个人扛着沙袋,扔进去就好” 孟浚在高台上一声令下,传令兵即刻驰奔至陈雷部前大声道“第一阵,进攻” 陈雷大吼一声道“上” 两千人声势浩大,密密麻麻的人头往杭州城压了上去,长林镇的弓箭手跟随在效命军的左侧,进行掩护射击。 \"开炮!\" 伴随着火炮阵地上令旗官猛的吼道,二十三门黑洞洞的炮口猛然喷吐出炽热的火焰和浓烟,紧接着便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仿佛要将整个天地都撕裂开来。 \"咻...咻咻...咻\" 的尖啸声响彻云霄,如同一群凶猛的猎鹰划过天际。这些炮弹以惊人的速度冲向杭州城墙,带着无与伦比的冲击力狠狠地砸了上去。刹那间,烟尘弥漫,整座城墙都被剧烈的炮弹所震撼,这一轮超过一大半的炮弹砸在城墙上。 城墙上的绿营兵们惊恐万分,他们被这突如其来的炮击吓得魂飞魄散,纷纷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然而,督阵的八旗兵们愤怒的怒吼,他们挥舞着手中刀枪,大声吼道着,\"站起来,畏战者死!\" 在旗兵的威逼下,营兵勉强鼓起勇气,颤抖着从地上爬起身来,但眼中仍然充满了恐惧和无助。他们握着武器,准备应对接下来的战斗。 这时陈雷部的脚步越来越快,队形也已经有些散乱,“举盾,头低下来”陈雷大声道。 眼看已经接近城头的小炮射程,城上的虎蹲炮,神机炮纷纷开火,虽然杀伤力并不算太大,却也不是盾牌可以阻挡的。瞅着身旁的队友一瞬间被打成碎肉,攻城士卒仍然吓的脸色煞白。 “上,上”好不容易冲到火炮的射击死角,城墙上的弓箭手开始朝着城下攒射,陈雷头缩在盾牌内,对着后面扛沙袋的士卒大喊道。 盾牌挡住了一部分箭矢,可后面响起了接二连三的闷哼声,有人倒下,随后很快便被人补上位置。 后方的高台上,杨恩对着孟浚低声问道“都督,清兵在杭州城的兵力并不精锐,那些绿营兵皆是原南方的降卒,唯一可虑的只有珠码喇的两千旗兵” 孟浚闻言点了点头,缓缓道“这是我们第一次强攻坚城,若十日不能克,那便要面对博洛的八旗精锐,但愿苍天垂怜,天命在我” 杨恩沉凝道,“都督行大义,必可如愿。” 孟浚并没有接话,而是看向战场,此时陈雷部倒在壕沟处不下四五百人,倒下之人也被陈雷令人推入壕沟,此时孟军弓箭手也已抵进城下,朝着城头射出箭矢。 火炮还在持续开火,偶尔有炮弹越过城墙砸进城内,便会惊起一阵惊呼声,但是大部分的炮弹依然是轰击在城墙上。 一些降卒实在是经受不住伤亡,数十人丢下手下的沙袋,想要逃战场,他们知道逃往后方是死路一条,便斜斜的奔向北面。 “真是愚蠢至极!”肖鸣祚嘴角泛起一抹不屑的冷笑,紧接着手臂用力一挥,只见其身后如旋风般冲出一百余名全副武装的骑兵。这些骑兵如同离弦之箭一般疾驰而去,没过多久,他们便折返回来,不少人手中都提着几颗血淋淋的头颅。 数十颗头颅被无情地悬挂在高高竖起的旗杆之上,令人毛骨悚然。一名身背令旗的传话士兵手持数根旗杆,在效命军阵前来回奔跑,并扯着嗓子高声喊道,“未经军令擅自撤退者,杀无赦!” 听到这声怒吼,效命军士兵们个个面露惊恐之色。过了一段时间,孟浚注意到第一阵已临近极限,如果继续硬撑下去,恐怕会全面崩溃。于是他当机立断下达命令,“第二阵上阵!” 随着令旗挥舞,第二阵队伍迈着的步伐向前推进。此时,前方的陈雷终于稍稍松了口气,他立刻下令让自己的部队慢慢后撤。等到陈雷所部安全撤回到后方阵线时,他们已经损失了七百多名士兵,伤亡率将近四成。那些撤回的效命军士兵看上去疲惫不堪,浑身沾满泥土,仿佛刚从泥地里爬出来的猴子一般。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前方的效命军已经完成了三轮更替。与此同时,东城下原本宽阔深邃的壕沟,如今已被填平,形成一条长达两百米的平坦道路。 攻城器械已经可以搭上城墙,今日还只是开胃菜,明日,才是真正的猛攻!到那时,成千上万的将士将如潮水般涌向城墙,攻克眼前这座堡垒。 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氛,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血腥风暴。 第93章 组建江宁情报 就在孟浚率军围攻杭州城之际,远在江宁的孟必安,此刻也有些忐忑不安,虽已做足准备,可若是有万一,怕是自己连夜得逃离江宁,少爷吩咐自己的事便更加难以达成。 孟必安手持张着的名刺,称己为张着侄儿,拜访吴伟业。 吴伟业,字骏公,号梅村公,江苏太仓人。 生于大明万历三十七年,明崇祯四年进士,曾任翰林院编修,左庶子等职,与钱谦益,龚鼎孳并称江左三大家,恸哭六军俱缟素,冲冠一怒为红颜,便是吴伟业所着。 吴伟业与东林党复社关系密切,其师为复社领袖张傅,张着与吴伟业有数面之缘。 孟必安抵达江宁后,探查半月之久,知吴伟业心怀故国,是可以争取的人。 上午,孟必安整理好衣冠,来到吴伟业居所,“咚…咚咚” “来了”门内传来一声回应。 “吱唔”的一声,门内出来一人,是一位老者,老人身材匀称,穿着朴素而整洁的衣服,动作从容。 孟必安急忙拱手见礼道“张文水(张着字)之侄见过吴先生” 只见那老者摆摆手道“公子我不是,我家老爷在内堂,请公子稍后,待我容禀告一声” 孟必安一愣,忙道“老丈请便” 老者门轻轻的掩起,随后脚步声不急不慢的走向内堂。 孟必安朝着身后摇摇头,示意几人稍安勿躁,孟必安身怀重任,必不敢以身示险,虽猜吴伟业不会告密,但孟必安还是安排几名好手隐藏在吴宅四周,自己胸前还暗藏短刃,事有不协,还有应对之力。 不一会,老者出来,迎请孟必安道,“公子,我家老爷有请” “多谢老丈” …… “公子是文水之侄”待孟必安落座后,吴伟业开口询问道。 “正是,吾是其侄,张安”孟必安站起身拱手回道。 “不必多礼,坐下,坐下”吴伟业忙摆手示意,随后又道“听闻苏州已被孟浚所占,不知张家是否安好” “张家一切安好,孟都督军纪严明,不曾有扰民之状” “嗯,那便好”吴伟业点点头,随后二人又闲聊几句,见孟必安还未进入正题,吴伟业便开口询问道“不知今日贤侄来寻老夫可有要事” “这是吾叔给先生的信”孟必安随即站起身,从怀中掏出张着的信件,信件内容孟必安一清二楚,除开前头的叙旧外,最重要的便是这段话“骏公兄,孟都督雄才伟略,立志克复山河,今胡虏南下,率兽食人,剃发易服,恶行滔天,弟愿誓死追随,若不成,惟愿举家赴国难,今不知兄愿否助弟一臂之力” 孟必安将信交于吴伟业,心中有些忐忑不安,不知吴伟业会做出什么选择。 吴伟业看完信,不禁叹息道,“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文水贤弟,胜我何止百倍!” 随后吴伟业看向孟必安自嘲的道“我若愿,可我一介书生,既无举鼎之力,又无安邦定国之策,碌碌无为之书生,又能帮的上什么忙呢” 孟必安忙道,“先生万勿自谦,先生之力可抵数万之众” 吴伟业一愣,道“贤侄为何如此之说” 孟必安想了想,组织了一下语言,道“先生之师乃复社领袖张博,人脉广阔,可知天下局势,这便是先生最大的优势” 吴伟业笑道“原来如此,好,吾应下了,吾虽萤火之光,也愿照此山河” 孟必安大喜道,“先生高义,我替孟都督谢过先生” 吴伟业摆摆手道“勿需如此,贤侄可安排一人,居吴宅中,可称为我远房之侄,有需要让吾探听的消息,说一声即可。” 孟必安点点头道“先生所言甚是” ………… 回到江宁的据点,孟必安虽然携带着两万两的巨款,却也不能胡乱花销,刚来江宁打探一番,本想盘下一座青楼,打探了一下行情,无奈的放弃这个念头,不要说需要关系人脉,就是这投资也远不是这两万可以办成的,孟必安万万没想到,江宁的物价如此之高,在常熟,两万两最少可以开两座青楼了。 无奈之下,孟必安在较偏之处,盘下一座茶楼,做为情报联络之地,茶楼库房内,孟必安对着一人道“常远鼎,从今日起,你化名为吴鼎,是吴伟业远房之侄,记住每次有紧急情况,可在吴宅门上插一朵红花,无事便不必插花” 常远鼎,原是军中士卒,孟必安挑选人手时,见其有些机灵,便将其挑选出来,常远鼎苏州本地人,其父母妻儿俱在苏州城内,孟必安所选之人都是有家有业,可以控制之人。 常远鼎随即问道“可若是大人有事联络我呢” “嗯,有事时,会有一个卖油的,来到吴宅,问要不要油,油是新鲜的”孟必安接着开口道,二人相互对细节进行了一番讨论,随后常远鼎便离开茶楼,赶往吴宅。 “大人……”孟必安刚走出库房,刘古全便开口道,可话还没说完,便被孟必安气冲冲打断道,“说了多少回了,在这外面叫老子少爷” 刘古全忙拍了拍自己嘴巴道“少爷,怪我怪我,这不是看旁边都没人嘛” “行了,什么事”孟必安没好气的说道。 “少爷,这江宁事也就这样吧,我跟你一块回去吧,这边茶楼交给刘麻子看着”刘古全对着孟必安说道。 孟必安想了想,片刻后,摇摇头道“不行,你先在这,过段时间,一切稳定后我会调你回去的” 江宁之事终于处理妥当。孟必安带着六位随从,收拾好行装,踏上了归途。他们一行人离开繁华的江宁城,向着归程进发。 一路上,孟必安心情愉悦与随从们有说有笑。然而,他心中也暗自思忖着回到苏州后需要面对的各种事务。 而在杭州城下,战场上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惨烈气息。放眼望去,满地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硝烟味和血腥味。尘埃漫天飞舞,仿佛给整个战场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面纱。厮杀声响彻云霄,与此同时,火炮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如雷贯耳,战鼓和号角声此起彼伏,激昂高亢,无数步卒消耗在这血肉战场中。 他们扛着高耸入云的云梯,艰难地向前推进。与云梯相伴的还有巨大的攻城塔,战场上的一切都显得如此紧张激烈,没有丝毫喘息的机会。 第94章 登城 十九日,晴。 杭州战场上,城门紧闭,城内的守军严阵以待。孟军的火炮率先开火,密集的炮弹一直砸在一个区域,使得此处的城墙坑坑洼洼,有的地方甚至开始有些裂痕。 城外,密密麻麻的效命军开始如潮水般涌来,带着云梯,攻城塔,洞屋,各种攻城器械。战鼓雷鸣,呐喊声震耳欲聋。 昨天一整日都是激烈无比的战斗,效命军的十个营轮番上阵。这场血战异常惨烈,不仅效命军伤亡惨重,就连投降过来的将领也有三人战死沙场。两万名效命军降兵更是损失了将近两成之多!战斗从清晨一直持续到夜幕降临,仿佛没有尽头一般。整个战场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和死亡气息,一营溃便轮换一营,从不停歇,不给城中清兵喘息的机会。 攻城方的士兵们推着巨大的云梯车,向着城墙冲锋。他们顶着箭雨和投石,艰难地靠近城墙。城墙上的守军则不断地投掷石块、射箭,阻止孟军的进攻。 终于,一些云梯成功地搭在了城墙上,攻城士兵们奋勇攀爬。他们与守城士兵展开了近身搏斗,刀光剑影,血腥弥漫。城墙下,洞屋在不停的挖掘着城墙,试图挖开一处缺口。 双方都在拼命,战场上一片混乱。城墙内外,尸横遍野,效命军进还有生还的希望,若是后退,必死无疑,原本几十颗人头的旗杆,此时已经立起来十余根,上百颗的人头面目狰狞的挂立在上面,迎风晃动。 激战持续至午后,孟浚见已然登城,随即传令道,“长林镇,进兵!” 鼓声一刻不停歇,随着令旗挥舞而下,长林镇的将士们如同一股汹涌的洪流,源源不断地向前涌动着。他们皆是身披棉甲,手持锋利的武器,士气高昂的向着城墙冲锋。 前方的效命军让开前进的道路,而城头上的清军厮吼声不断,弓箭手急忙朝着长林镇士卒攒射,倒在路上的将士数不胜数,“爬城,快上”千总梁三虎大吼道。 攀爬云梯的将士不停的被城上的投石弓箭所击落,梁三虎怒不可遏,夺过一面盾牌,顶在头上,背上插着大刀,三步并作两步的迅速往城上爬去,城上的投石砸得梁三虎手臂生疼,他咬牙撑着,终于跳上城墙,下方的士卒兴奋的高呼。 只见梁三虎如猛虎一般,纵身跃上城墙,上城的瞬间,他手中的盾牌狠狠地砸向眼前的绿营兵。只听“砰”的一声响,那名绿营兵被盾牌击打的倒退出去,随后地摔倒在地上。 紧接着,梁三虎迅速从背后抽出大刀,刀光闪烁间,数名绿营兵惨叫着倒在血泊之中。他的刀法凌厉凶狠,身前的绿营兵毫无招架之力,其余绿营兵惊骇的不敢上前,眼见梁三虎已经压制住城头。 而在梁三虎身后,跟随其后的士卒也迅速登上城墙。他们紧紧围在梁三虎身侧,奋勇杀敌,眨眼之间,他们便成功占领了一小片区域。 “好,好好”孟浚看着远镜中的情景,激动的拍着大腿喊道,身旁的杨恩和顾炎武皆是翘首引领的看着远处的城墙,却模模糊糊什么也看不清,二人又不敢朝着孟浚伸手讨要,杨恩暗暗发誓,待回去一定要弄个远镜,不然这实在是令人心痒难搔。 然而,就在这时,一阵怒吼声响起,原来是驻守杭州的八旗兵首领、甲喇额真珠码喇率领大批旗兵汹涌而来,珠码喇身材魁梧,满脸横肉,眼中透露出丝丝凶光。他手持战刀,身披甲胄,气势汹汹地朝着梁三虎等人冲来。 “杀”梁三虎咬咬牙,大吼道,随即两方人马在这狭窄的城墙之上展开激烈的厮杀,城下也在不停的涌上长林镇士卒。 梁三虎率先出手,大刀向珠码喇砍去,珠码喇也奋力横劈,两刀相碰,发出清脆的撞击声,火星四溅。连续数刀二人皆是互相格挡住,每一次的挥砍都充满了力量和杀意,誓要将对方劈成两半。 在这短短时间的战斗中,令人惊心动魄,梁三虎的呼吸急促,汗水湿透了衣衫,再次的碰撞之下,梁三虎被珠码喇一刀从胸口至大腿处,不过珠码喇也不好受,左手手掌被梁三虎的刀整个砍了下来,两人都痛呼的后退一步。 “千总大人”身侧的士卒紧张的围护在前,梁三虎满头大汗,眼见登城处已经被八旗兵压制住,梁三虎痛苦的低声道“撤” 孟浚叹了口气,远镜中显露出梁三虎在数名士卒的搀扶下,缓缓的退下城墙,孟浚见破城失败,随即令道,“鸣金收兵吧” 孟军大营中,韩雄气的把头盔砸在桌上,骂道“娘得,都上城了又被赶下来,再撑一会说不得就破城了”在军中待久了,几乎所有人都是粗话连篇,便是顾炎武杨恩韩雄等书生也不可免俗。 待几人落坐,喝了几口水,孟浚开口道“今日一战,虽未能攻克杭州,但是清兵虚实咱摸的透透的,若不是珠码喇的八旗兵,仅靠绿营,现在咱就在杭州城内了” 韩雄这时建议道“不错,八旗兵终究人少,依我看,全军围在东城于事无益,不如我率克武镇去北城,东城北城两面围攻”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附和道“不错”,“说的有道理。” 孟浚也点头说道,“那就这么办,明日洞屋就挖这几日大炮猛轰之处,看能不能塌一处,只要塌了一处,一切都好办了。” ………… 伤兵营中,孟浚和杨恩顾炎武二人来到此处,这里弥漫着血腥和痛苦的气息,伤兵们在痛苦中呻吟着。伤兵们或卧或坐,身上缠着血迹斑斑的绷带。军中医官们忙碌地穿梭其间,竭尽全力地治疗伤者。营帐中不时传来痛苦的呼喊。 孟浚出兵时已经征集近百人的大夫组成军医队,可还是僧多粥少,孟浚拦住身旁路过的一个大夫问道“梁三虎在何处” “不知道,自己找,娘的,别挡路”那名大夫没好气的骂道。 “放肆,这是大都督”身旁的杨恩怒道。 孟浚忙拦住杨恩道“哎,大夫勿怪,你先忙” 那大夫愣了,随即吓了一跳,喃喃道“大人恕罪,梁三虎是不是当将军的,如果是的话在那边区域,如果不是我真不知道” 孟浚点点头道“多谢大夫,你先忙”随后急忙让到一旁。 第95章 掘城 梁三虎身负重伤,至今仍昏迷不醒。鞑子这一刀力道极猛,幸而有甲胄卸掉大半劲力,但他生死如何,尚需自身造化。大夫摇头叹息道。 顾炎武闻之亦慨叹,“真壮士也,愿其能熬过此劫。” “唯愿如此。”孟浚亦面露憾色。 随后孟浚在伤兵营中看望受伤的士卒。踏入那弥漫着草药味和痛苦呻吟声的地方。每走一步,孟浚都能感受到士兵们所承受的痛苦,无论是效命军士卒,还是长林镇军,或是辅兵丁壮。 孟浚当即询问士卒伤势,予以关切鼓励,并赞其为勇士。部分士卒伤痛难忍,泪眼朦胧,然见大都督亲自探望,目光中闪激动之情,更有士卒直言杭州城必克。 随着时间的推移,原本沉闷压抑的伤兵营渐渐被活跃的气氛所笼罩,士兵们的脸上也浮现出一丝笑容。这次探访,伤兵营中的士气得到了极大的提升。士兵们知道,他们并非孤立无援,有人关心着他们的疾苦。 孟浚离开伤兵营的时候,心中满怀着感慨,一将功成万骨枯,多少人随着自己的一声令下而丧命疆场,但自己却不能停下脚步,更不能辜负那些将血洒在杭州城下的将士。 …… 杭州城内,总督府衙。 内堂中,两名大夫正凝重地围着珠码喇包扎手腕,珠码喇面色苍白如纸,这是失血过多的征兆。他浑身瘫软无力,倚靠在床上。一旁的张存仁满脸愁容,心中忧虑。今日若不是八旗军全力挽救危局,杭州城恐怕已是危在旦夕。原以为可以坚守一两个月,不成想才到第三日,杭州城便已风雨飘摇。 随后张存仁离开内堂,立刻写下求援信,命信使一刻不停的赶赴博洛大军处,请求其尽快来援,若是迟疑,怕是杭州城不保,苏杭之地皆失,恐有失八旗威名。 不到一盏茶功夫,杭州南城门,开启仅容二人进出的宽度,随后数十骑兵一刻不停歇的冲出城门,往浙江丽水方向而去。 二十日,杭州东城外,杀声震天。而在北城处,韩雄所部,也已列阵,清理障碍,而清军必然在北城布下大量兵力防守。 效命军十个营已经合并成五营,变成一营三千人的大营,孟浚向这些降卒保证,攻下杭州城,重赏。 依旧是火炮先鸣,随后步卒抗着盾冲锋,各级将领们打起攻城战来,已经愈发顺手,率先攻城的效命军也变的更加精明,盾牌怎么持抵挡的箭矢最有效,而杭州城的绿营兵已经是面色苍白,瑟瑟发抖,是人皆会怕死,这些绿营兵何时经历过如此惨烈的攻防战。 “就在这,停,盾牌手,斜举”就我效命军已经开始攀爬城墙之际,侧方的孟军弓手也已就位,随后朝着城头射击,不时有探出头往下抛石块的绿营兵被射中倒地。 “十二个”陈长恭低声的念叨,随后又从背上抽出一根箭,搭上箭,眼睛死死的盯着城头,这时一个绿营兵刚冒出头,迅速的扔下一块砖石,而陈长恭瞬间射出手中的箭,可惜的是,此人太过胆小,一扔下来,也不看有没有砸到人,便立刻把头缩下垛口。 陈长恭气的骂了一句道“胆小鬼,浪费我一支箭” 这时,城墙下的洞屋又抵达至昨日所挖之处,随后洞屋内的士卒手拿铁镐,使劲的挖着城砖,洞屋已经在此处挖了两日,随着一块块砖头被递出去,城头的守军不顾城下弓箭的威胁,疯狂的往下泼下滚油,虽有洞屋挡住,可是随着城头的火把落下,洞屋开始燃起熊熊大火,里面的士卒无奈的跑了出来。 不过洞屋制造简单,在城下洞屋被焚毁时,后阵的孟军已经又推出数座洞屋,快速的朝着城墙移动,绿营守军气的大骂道“娘的,这帮人是属耗子的吗” 孟浚此刻心中焦急,他紧紧地盯着前方激烈厮杀的战场,心中充满了焦虑和担忧。尽管不时有勇悍之士奋力冲上城墙,但他们始终难以持久坚守,由武拉禅率领的八旗军,则犹如一群救火队员般,迅速穿梭于杭州城墙上。眼看着一处又一处的登城处被武拉禅成功抵挡,孟浚气的嘴角都有些起泡。 眼见已经攻击乏力,孟浚无奈的下令退兵。 夜孟军营寨外,不时有一队队的巡逻兵在营寨处来回巡逻,而远处明暗哨更是基本操作,孟浚夜袭了两回清军,自然也怕被人夜袭。 孟军中军大帐内,郭虎看着孟浚开口道“都督,今日一战,就差了那么一口气,依我看,择其精锐,登城而上,只要撑过去,八旗不过两千人,耗也能耗死他们,更何况这些旗兵,数日守城中也有损伤” 杜永和也点头道“不错,都督,想靠洞屋和火炮轰塌城墙,太过耗费时日,更何况就算挖塌了城墙,也不是一片坦路,乱糟糟的石块更加难爬” “胡扯,只要城塌了,人多势众,很快就能铺成一道斜坡,大军一拥而入,杭州城瞬间便可攻破”肖鸣祚闻言立刻反驳道。 杜永和恼怒道“那博洛就要赶过来,挖城哪有那么快”随后几人开始一言一语的辩驳起来。 “行了,不要吵了”孟浚有些头疼的摸了摸脑袋,待众人安静后,孟浚接着道“接着挖,不过明日是要组织一支锐士,饱食,待八旗兵措手不及时,涌上城去,必之,明日,重甲兵上阵” 孟必之闻言,站起身,闷声却又坚定的说道“是,都督,明白末将必克杭州城” 第96章 逃离 次日,晨,天空阴沉沉,寒风呼啸,直直的往人的衣服缝里钻,冻的人直打哆嗦。 随着列阵完毕,鼓声号角声此起彼伏,而效命军士卒对此已经麻木,再闻已不再有澎湃之感,只觉得这声音似乎是阎王的催命符。 无论心中怎么想,战鼓一起,令旗一挥,效命军连同辅兵,携带着更大规模的攻城器械朝着城墙冲去,再冷的风,也无法阻挡士卒前进的脚步。 此时的杭州城上,张存仁冒着火炮的危险,观察着城下的战场,不顾身旁侍卫的极力劝阻,站在垛口处,只见张存仁脸色难看,心中已然有些不测之感。 随着火炮连续轰击,城下的孟军已经接近城墙,在侍卫的苦劝下,张存仁无奈的下了城墙。 回到总督衙门内,张存仁立刻召见李成栋,不一会儿,李成栋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总督大人”一进门李成栋便朝着张存仁行礼道。 “延祯啊,坐坐”张存仁面带笑容的对李成栋说道。 “多谢大人” “延祯,你须备好马军,以防不测之变,随时听令而动。”待李成栋坐下后,张存仁开门见山的说道。 李成栋有些不明所以,随后缓缓道“末将自然是唯总督大人马首是瞻” 张存仁有些憋气,忍不住更明了一些的说道“马军部署在南门” 李成栋脱口而出道“贼军并未在南城……”随后猛的缓过神来,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张存仁,又道“是,总督大人” “嗯”见李成栋似有所悟,张存仁微微颔首,无奈慨叹:“杭州绿营难以大用,珠码喇又重伤在身,八旗人数量稀少,杭州城恐难撑到博大帅回师。” 李成栋忙抱拳道“大人放心,末将省的,末将这就下去准备” …… “元胤,你准备一下,杭州城不成了”李成栋低声的对李元胤说道 李元胤有些震惊道“这孟浚之部战力如此之强?不过数日便能攻下杭州” “这些事你别管,轻便的东西带走,娘的,老子那么多钱都没空拉走,不知道孟浚那混蛋有没有找到”李成栋低骂了一声。 李成栋并没有察觉到,李元胤的表情却显得十分怪异,让人难以捉摸。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深深的矛盾和挣扎,仿佛内心正经历着一场激烈的斗争。 只见李元胤的双手紧握着,时而用力攥紧,时而又缓缓松开。这个反复的动作似乎反映出他内心的不确定和犹豫。 随着时间的推移,李元胤似乎是做了什么决定一样,转身离去。 城外鏖战一个半时辰,这时天空下起了蒙蒙细雨,孟浚眼见城上守军已经有些乏力,唯有武拉禅的旗兵还在不停来回奔走,孟浚朝着高台下的孟必之示意。 孟必之重重的点了点头,随后大声令道“重甲军,进攻” 重甲军如钢铁洪流般涌向杭州城,这支部队皆是身披重甲,闪耀着冷冽的光芒,步伐坚定而有力地踩踏着大地,发出沉闷的声响,城墙上眼尖的士卒惊呼道,“快朝那边射” 弓箭射在铁甲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一轮箭矢下来,几乎无人倒地,城上的武拉禅脸色阴沉的可怕,这些杭州绿营跟废物一样,若不是自己拼死救护,杭州城早就破了,随后武拉禅对着身旁护卫道“快去请总督大人调集援军” …… “报,北城告急,刘将军请调八旗大兵驰援北城” 张存仁刚收到这个消息,便传令道“城中组织起的家丁护卫,都调往北城” 不一会儿,武拉禅亲兵戈什哈便急匆匆跑了进来道“总督大人,贼军甚众,有支披重甲正在登城,请大人速调集援兵支援” 张存仁打发走这个戈什哈,随后重重的瘫坐在椅子上,良久…… “爬城,上”孟必之对着众人大声说道,随后自己身先士卒,朝着城上攀爬了起来。 城墙上的绿营惊慌地看着这些厚重之人逐渐逼近,他们感受到了重甲军的强大气势。 城墙上方,箭矢和石块如雨点般落下,但重甲军的盔甲坚如磐石,毫不畏惧,继续奋勇向前。 终于,孟必之登上了城墙,与绿营展开了近身搏斗。重甲军的甲胄优势在这一刻得到了充分发挥,他们如钢铁般坚固,轻易地冲破了敌人的防线,虽然重甲军初战势不可挡,但身负重甲,孟必之他们撑不了多久, 紧随其后的杜永和,郭虎,吴顺昌等人也紧随其后,一一攀上城墙,对着绿营兵大开杀戒。 效命军,长林镇,一个接一个的士卒涌上城来,仿佛无穷无尽一般,将杭州守军的抵抗击垮。 武拉禅大吼的砍倒一名效命军士卒,随后带着身后数十名旗兵朝着孟必之等人冲杀了过来。 一名绿营把总在城楼下,眼看着越来越好的敌军涌上来,而武拉禅被淹没在人群中,急忙拉过一匹马朝着总督府飞奔而去,被其抛下的部众目瞪口呆的看着把总远离,互相对视了几眼,随即把刀枪皆丢弃在地上,一群人挤在城门处瑟瑟发抖。 …… 张存仁收到武拉禅陷没于阵的消息后,随即带上护卫,急奔南门,随后南门大开,一支马军奔雷般冲了出来。 杭州城完了,张存仁神色复杂的回头看了一眼杭州城,随后头也不回的扬鞭而去。 城中还在厮杀,城头一破,残余的绿营兵皆是举手而降,而八旗兵除了死在城头上的,剩余之人皆退往总督府。 钱彪抖落甲叶上的雨珠,擦拭着战刀上的血迹,他的脚下躺着一具尸体,死者身着旗兵甲胄,满口黄牙,脑后的辫子明显不是刚剃,绝对是个货真价实的辽东八旗,只见此人嘴巴半开,睁着眼睛,紧握左拳,前胸有一道可怕的伤口,延伸至腹部。 钱彪面带杀意道“咋得,还杀不进去吗?” 围堵大门的士卒中,有一人说道“这家看着很有钱,门很大,很厚,咱们推不开啊,剩下的鞑子都躲进去了” “傻啊你,你不认识字啊,这是总督府”旁边一人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骂道。 “是啊,我本来就不认识字” 钱彪没空搭理二人,对着身旁亲卫道“去找着梯子来,再找根大木头,老子就不信了,杭州城都打下了,这小小的总督府难道还拿他没办法” 第97章 定杭州 “将军,梯子来了”几名士兵气喘吁吁的扛着一架梯子快速跑了过来。 “上”钱彪一声令下,梯子被靠在墙边,一名士卒手拿盾牌,探头探脑的伸进去张望,这时一支冷箭咻的一声,射中脖子,当场从梯子上摔落下来。 钱彪恼怒道“娘的,再上一个” 另一个士卒更加小心翼翼,根本不敢头伸上去,只敢露出一双眼睛,稍有风吹草动便立刻低下脑袋,只听咻咻的两声箭响,从士兵的脑袋飞了过去,吓的他半晌不敢伸头。 “里面什么情况”钱彪急切的问道。 “将军,里面好多人,门口一大堆东西挡着” 这时又有四个士卒扛着一根原木跑了过来,钱彪一看摆摆手道“别扛了,那破木头没用” 就在钱彪一筹莫展之时,千总王富贵带着一队人马跑了过来,一看见钱彪,王富贵开口问道,“老钱,你咋还在门口呢,大都督令尽快清理,你咋不动呢” 钱彪没好气道,“动个屁,门挡住了,梯子上去几个人不跟送菜一样” 王富贵看了一眼总督府,疑惑道,“老钱,你就没想过烧门啊” 钱彪眼睛一亮,忙道“快放火,把这破门烧了” 几人迅速拿了一堆引火之物,堆放在门前,很快总督府大门便燃起熊熊大火,门内传出惊呼的喊声。 很快,大火便烧穿大门,钱彪一声令下,“准备,盾兵在前,弓手准备” 见已经烧的差不多了,王富贵命几名士卒带着原木,撞开总督府大门,随着房门被撞开,两方不约而同的射出一轮箭,随后钱彪大吼道“杀进去,杀光他们” 钱彪一眼望去,只见珠码喇面色苍白的站立在大堂的台阶上,身前是密密麻麻的八旗兵,孟军士卒开始涌进府内,厮杀声响起。 一时间总督府内,喊杀声震天,数百人混战在一起。刀光剑影,闪烁不定,让人眼花缭乱。血腥气息弥漫在空气中,刺激着每个人的神经。 孟军士卒们手持利器,奋勇厮杀。他们的呼喊声和怒吼声交织在一起,仿佛要冲破建筑的屋顶。 地面上,鲜血染红了石板,形成一片片触目惊心的血泊。刀剑相交,发出清脆的撞击声,伴随着不时传来的惨叫声,让人不寒而栗。 在混乱中,有人倒下,有人继续战斗,生死只在瞬间。拼命厮杀,毫不留情。这是一场残酷的战斗,没有仁慈,只有胜负。 半个时辰后,整座总督府再无一个站着的八旗兵,只有珠码喇身负数创,瘫倒在地上,再也无力举起旁边的武器。 钱彪走到珠码喇跟前,看着他,冷笑道“鞑子,有什么遗言要说” “哈哈哈哈哈”珠码喇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并无求饶之举,只是哈哈大笑。 钱彪摇摇头,用力一刀剁下,只见珠码喇的人头立刻和身躯分离,钱彪一脚踢开头颅,鲜血立时从脖颈处喷涌而出。 “去回禀大都督,杭州城再无抵抗之举,咱们赢了”钱彪兴奋的大声道。 ………… “都督有令!王师入城,秋毫无犯!全城宵禁,任何人不得外出!” 数十名传令兵如疾风般驰骋在杭州城的大道之上。他们身着甲胄,手持令旗。 夜幕降临,整个城市一片宁静。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传令兵们马蹄声响彻夜空。他们穿梭于大街小巷之间。 居民们纷纷紧闭门窗听着外面传来的声音,“希望这次战争能够尽快结束吧……”一个老人喃喃自语道。 传令兵们继续前行他们的身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夜色之中,然而都督的命令却如同警钟一般回荡在杭州百姓耳畔中。 孟浚难掩心中振奋之情,今日杭州城克,斩杀八旗兵两千人,守苏州时也斩杀不下两千八旗兵,尚善,珠码喇,武拉禅,这些八旗将领也折在自己手中,这足以令多尔衮心疼,再这么打下去,八旗才多少人,耗也能耗死他们。 等到孟浚进入杭州城内时,已是次日正午,进入杭州城,横七竖八的尸体还未清理干净,而进入总督府,场面更是惨烈,府内到处都是鲜血与残骸,显然经历过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 孟浚毫不避讳,一脚踏入满是血污的石板,血水溅起,血腥之气扑面而来,让人作呕,但孟浚却宛如闻不到一般,面不改色地继续向前走着。 杭州城被攻克的消息如长了翅膀一般,传向四方,舟山岛上的鲁王朱以海,此时鲁王已经暗中幽禁黄斌卿,控制了其部下,鲁王独掌军权。 黄斌卿,字明辅,福建莆田人。其先以御倭功,世千户。崇祯末,为舟山参将。福王时,升九江总兵,改广西征蛮将军,未赴。唐王即位,擢水陆官义兵马招讨总兵官,封肃虏伯,太子太师,镇舟山。 黄斌卿效忠隆武帝,坐镇舟山,一面积极抗清,一面提防鲁王,鲁王逃奔舟山时,黄斌卿本欲不纳,最后是张煌言独自上岸,道,“监国殿下乃太祖血脉,而今大明宗室薨逝者众多,将军岂能忍心让殿下落入东虏之手?当今天子已召监国为皇太弟,应以大局为重,将军又岂能忍心同室操戈?” 黄斌卿这才接纳鲁王进舟山,而不过一月时间,黄斌卿便被鲁王幽禁,张国维等人欲杀之,唯有张煌言极力劝阻。 “殿下,今杭州既已被孟浚所据,博洛必然回师,我等正可整军,收复浙江”张煌言兴奋的对鲁王道。 鲁王也极为振奋,朗声道,“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整军备战,收复浙江,孤要亲征” 随后张煌言连夜写下檄文,其文一气呵成,大气磅礴。 “昔五胡乱夏,仅一再传而灭。今东虏应谶,适二八秋之期。诚哉天道好还,况也人心思汉。 慨自李贼倡叛,神京陆沉。建酋本我属夷,屡生反侧,遂乘多难,窃踞中原。衣冠变为犬羊,江山沦于戎狄。凡有血气,未有不痛心切齿于奴酋者也。 本藩奉天倡义,代罪吊民,卧薪尝胆,法古用兵…………………… (檄文太长,感兴趣的小伙伴可以一观^o^) 第98章 忠贞营大败 就在孟浚率军围攻杭州之际,远在湖广的忠贞营也打响了围攻荆州之战,堵胤锡同李过,高一功等原顺军将领达成联合抗清的协议以后,决定发动湖北战役。 李过所部两万之众,乃忠贞营精锐诸军之魁首。忠贞营猛攻荆州,荆州副总兵郑四维虽竭力死守,但渐呈难以支撑之态,频频向湖广总督佟养和告急。佟养和与湖南巡抚何鸣銮联名上书,恳请朝廷驻江宁之大将军贝勒勒克德浑发兵援救。 而勒克德浑接到湖广求救文书后,于顺治二年十二月十八日率领兵马乘船西上,顺治三年正月初十日到达武昌。 勒克德浑决定派遣护军统领博尔惠领兵一支南下岳州迎击以马进忠,王允成为前锋的何腾蛟及章旷部。 而勒克德浑自己统率主力直趋荆州同忠贞营决战。 顺治三年正月初二日,何腾蛟,章旷到达湘阴,期望聚大兵会于岳州,张先璧借口购买的马匹未到,逗留不前,诸镇亦复观望。 几日后,驻守岳州的马进忠,王允才,卢鼎,王进才四镇听说清满洲八旗兵来袭岳州,竟然纷纷乘船南逃,岳州副将马蛟麟则向清军投降。 勒克德浑亲自率军连夜疾驰,于十三日清晨抵达荆州城外。 而忠贞营对勒克德浑的千里突袭一无所知,依旧在攻城。清军分两路直扑忠贞营营地,忠贞营猝不及防,大败而退,向西逃窜。 觉罗郎球率军奔向江边,截断后路,夺取船只千余艘。忠贞营自荆州败退,因无船可渡,大部被清军斩杀。 第二天,勒克德浑又派奉国将军巴布泰等分兵两路追击忠贞营于安远、南漳、襄阳等境。 忠贞营兵卒,辎重损失极大,被迫退入三峡地区,监军堵胤锡堕马折臂,向湖南常德一带撤退。 磁侯田见秀,义侯张鼐,武阳伯李友,太平伯吴汝义在彝陵口带领部众万余人向清军投降。 也许是天意,又或许是老天爷开的玩笑,几乎是同时间,这边攻克杭州,张存仁仓皇而逃,那边忠贞营便大败,就在孟浚和众将兴高采烈之时,这则噩耗如同当头一棒,狠狠的砸在众人的脑袋上,一时间众人脑子都有些嗡嗡的,忠贞营大败意味着什么,武昌再无威胁,清兵可以再抽出军力,围攻江南。 此时的天下局势,江西几乎全境沦陷,浙江也被博洛攻夺,此时的大明可连成一片的只有福建,广西,广东,湖南,云南,而四川则被张献忠所据,其余地区都是零星散散的抵抗,放眼望去,清廷已占据着大半的天下,形势已万分危急。 孟浚和众将聚在杭州总督府内,堂内虽血迹未干,不过众人此时无暇顾及,皆毫不在意。 顾炎武神情悲愤道,“天下之事,毁于一旦” 杨恩也有些不可置信道“何督师,节制数十万大军,兵力雄厚,怎会败的这么惨,” 其余众将皆是沉默不语,但所有人的脸色都有些严峻,孟浚知道,自己率军攻克杭州只能算是战术上的一次小胜,可湖广大败那是战略上的失利。 缓了片刻,孟浚道“今何督师兵败岳州,若是勒克德浑回师江宁,汇合博洛,吾等岂能抗衡,为今之计,唯有先破博洛” 柏永馥沉思片刻道“博洛所部,骑兵居多,若是不战,执意等待勒克德浑回师,我等皆是步卒,岂能逼其决战” 孟浚正色道“只有赌了,吾赌其博洛不甘心承认失败,若是勒克德浑回师,其大胜忠贞营,解荆州之围,其功甚大,而博洛虽夺浙地,然其一败苏城,二失杭州,其必欲雪耻,当然,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国事至此,吾等只有一博了” “唉,然我军未尝与大规模骑兵于野战中交锋,战,余甚忧之。”韩雄叹了一口气,随即道。 “我等骑兵也有近三千人,之前在苏州造的厢车还堆积在城外大营中,不如再改造些,可以在车上拉着火炮,博洛一来拿炮轰,厢车亦可当做城墙,不至被骑兵冲乱阵线”杜永和想了想开口道。 肖鸣祚有些没好气道“咱们拉过来的火炮重千斤,什么样的车能拉的动,更别说开炮了” “老子又没说拉那重炮,我说的是杭州四面城墙上的小炮,虎蹲炮,大抬铳这些”杜永和白了一眼说道。 钱彪此时也开口提议道“不如咱们去打绍兴吧,那绍兴城防估摸着应该没杭州厚,那张存仁不是跑那去了嘛,咱们追着他打怎样”说完这句话,钱彪愈发觉得自己说的在理,随后一脸期盼的看向众人。 结果发现竟然无一人支持,随即又转头看向孟浚,而孟浚见状,无奈的叹了口气道“打绍兴要渡河,自古以来大军渡河皆是危险之时,不提半渡被击,便是过河,背水一战,稍有不慎,便是全军覆没之举,历朝以来,唯有淮阴侯韩信成此壮举,其余者皆是谁学谁死” “哦”钱彪有些落寞的用手撑着下巴,暗暗思量道“难道咱真的是在座中最笨的一个吗?” ………… 就在孟军众将还在商议之时,李成栋义子李元胤自己偷偷脱离李成栋部,李元胤身旁只跟着两个护卫,马三和刘志,此二人皆是跟随李元胤出生入死多年之心腹。 马三开口道“少将军,你打算去哪?杭州吗?” 李元胤沉思片刻后言道:“杭州乃偏隅之地,于大局无甚裨益。我意已决,当赴福建追随天子。” 随后李元胤拨马,朝着福州直驱而去,然而李元胤并不知道的是,郑芝龙已经在和清廷秘密接触了,而湖广大败的消息更像是一个筹码,压倒了郑芝龙权衡的天平。 第99章 整备 杭州城外的大营中,一些士兵在清理武器和装备,仔细的检查是否有损坏或需要修补的地方。 营地中,辅兵们忙碌地准备着食物和水源,孟浚已经回到大营之中,总督府虽然很好,园林绿化,奇珍异草,各类奇石,池塘甚是美观,可孟浚依然觉得身处大军之中,自己心中更有安全感,更加的自在,这也许是种病,是内心缺乏安全感的表现。 杭州城诸事,皆由杨恩裁处,昔日府衙小吏,或黜或升,皆由杨恩定夺。所缺府职,另择愿有报国之心的读书人补缺之。 孟浚也对顾炎武道“此时百废待兴,先生可有合适的人选,可荐之。” 顾炎武点点头,随即钻回营帐,开始给自己的故友写信,张尔岐,徐夜,张光启,还有挚友李因笃,等人一一写信,力劝前来苏州。 经过数日的苦战,终于成功地攻占杭州城,然而,这场胜利却是以巨大的代价换来的,孟浚部的效命军遭受了沉重打击,伤亡人数高达六千左右,长林镇方面也损失惨重,有两千多名士兵不幸牺牲或受伤,而韩雄的克武镇也有不下两千余人的伤亡。 相比之下,辅兵们虽然在清理障碍物和推动攻城器械时遭遇了一些困难,但他们的损失相对较少,只有不到一千人的伤亡。 南下的七万大军,连同效命军两万人,仅在杭州之战便折损了近一成,孟浚和众将商议,认为效命军此战皆是尽心尽力,可改军为镇,而杭州绿营降军,尽皆充入军中,再立效命营,虽然杭州绿营最后活着投降者,不过五千余人,但孟军此时有能力震慑这些降卒,可以全部编入炮灰军中。 杭州城内的武库也是乏善可陈,可用装备早已被张存仁调出装备绿营,所以孟浚在武器方面并没有太大的收获,而钱粮之物和当初趁夜夺下苏州时相比,也是不可同日而语。 孟浚攻克杭州后,即刻召集全城的工匠,汇集一起,组成流水作业,所有城头城下的兵器铁物,重新开炉,能修就修,不能修便回炉重造。 而孟浚也没忘记自己曾经答应的事,随即命杨恩大开府库,虽然杭州城府库不丰,不过杭州有些士绅在孟军攻城时大力支持张存仁,这些人孟浚并不打算一揭而过,自然也有些人是被逼无奈,不过这些都是可以查清的。 大战既胜,自然是开庆功宴,士卒自然不知道远在千里外的湖广战场有什么事,而孟浚也是丝毫不提这些烦心事。 “敬大都督”一众士卒纷纷举起手中的酒碗,对着孟浚大声道。 “哈哈哈,喝”孟浚大口的喝了一碗酒,随后道“以后驱逐鞑虏,恢复山河后,我到哪,将士们也跟着咱到哪,以后大伙肯定都有田宅,到时候田宅传于子孙,大家伙跟着咱住一块,平日喝喝酒,看看戏,一起享受太平日子,来再饮一碗” 众人兴高采烈,纷纷再次饮下一碗酒。 士兵们欢声笑语,庆祝着胜利的喜悦。 众将们高举酒碗,向士卒们祝酒,回顾着前些时日战场上的激战,士兵们彼此相视,眼中闪烁着骄傲和自豪。 孟浚讲着攻城的成就,士卒们感受到攻下杭州城有着自己的一份功劳,待到酒意正酿时,孟浚话锋一转道“将士们数日间便攻克杭州,可那博洛还在不远处晃悠,大家伙做好上阵厮杀的准备,老子还是那句话,把总逃,斩把总,千总逃斩千总,统镇逃,斩统镇,老子跑了,就把老子的脑袋砍了” “都督放心,我老钱第一个上,绝不给都督抹黑”钱彪的胡须上还残留着酒水,随意抹了一下胡子,大声说道。 周围的士卒连声说好,纷纷夸耀自己绝对不是胆小鬼,必与鞑子血战到底云云…… 而在杭州城内,城门处,一杆高高的旗杆树立在此,上书驱逐鞑虏,恢复河山。招兵的现场,犹如节日般,热闹非凡,府衙的官员们激情澎湃地宣传着。 人群中,有身体瘦弱年轻的男子,也有臂膀宽阔的中年汉子,有杀猪的,卖菜的,也有读书的书生,甚至还有乞儿,他们或许是为了一口饭,或许是为了金钱,又或许是怀揣着报国梦想,募兵处排成长长的一条队伍。 “哎…哎哎,你这乞儿怎么也过来了,这是去打仗,不是排队领粥的”负责维持秩序的一个衙役对着一个乞丐大声喝道。 “我知道啊,我手脚齐全,我想当兵打鞑子不行吗”那乞丐一改往日低贱的模样,大声应道。 “好好好,说的好”围观的群众纷纷喝彩道。 “行,行行行,你去,我看人家要不要你”衙役没好气的说道。 很快便轮到乞儿,负责填写名录的书吏看到衣衫褴褛的乞丐,忽然一愣,随即公事公办的语气问道,“名字,哪里人氏,年岁几何,有无担保” “我姓黄,叫剩儿,杭州人吧,现在十八岁,没人担保”乞儿小声的答道。 “黄胜,杭州人氏,年齿十八,担保人,赵文,安家银五两银子”书吏赵文在纸上刷刷刷的写着,边写边道“这包银子拿走,下一个” 赵文认得这个乞儿,知其可怜,平日里还经常照顾其他乞儿,赵文知其所住之地,不怕他拿钱偷跑,便是跑了,赵文也补的起这点银子。 黄剩儿惊喜的看着手中的银子,谨慎的看着周围,生怕又被人抢走,随后避开人群,小心翼翼的向着家的方向而去。 大军休整两日,长林镇及克武镇两镇缺员,挑选辅兵强壮之士补全,原效命军改编为武兴镇及武宁镇,两镇人数不足,直接调辅兵补全,武兴镇统镇由钱彪担任,副统镇陈雷,武宁镇则由王富贵担任,副统镇郭虎,而孟浚和柏永馥密谈过后,柏永馥答应暂时归从孟浚调遣,其原步卒八千余人和一千马军还待在苏州,由其子柏天储杰制,孟浚将其号为固武镇。 第100章 锦囊 孟浚已经初步做好准备,出战的部队,长林,克武,武宁,武兴四镇,四万正兵,重建效命军五千人,柏永馥马军两千人,黄成斥候营一千人,亲卫军一千人,铁甲军一千八百人,辅兵两万人,民夫丁壮一万人。 孟浚本意是只带杭州城上的小炮,可是搜遍四面城墙,总共能用的不过六十门小炮,而且射程近,威力小,可那二十三门大炮,拉着又实在费劲,面对如此尴尬局面,孟浚不禁陷入了沉思之中… 最后还是韩雄的一番话提醒了孟浚,“都督,若是不带走留在杭州有何益处,若胜,再累再难也无事,若败,万事皆休”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孟浚终于做出了决定,所有火炮都拉走,就是肩扛马拉也得带走,而数百辆厢车也被士卒加固的更为牢靠。 至于粮草弓箭兵械之物,更是在加紧囤积之中,整座城市显得匆匆忙忙,一刻不停歇的样子。 就在孟浚全力备战时,博洛也已经进驻绍兴,如同数月前一样,两军隔着钱塘江,只是角色已经反转过来,当初的博洛从杭州出兵攻克绍兴如探囊取物,如今从绍兴往杭州又不知是否坦途,难道还要八旗兵再蚁附攻城吗? 博洛收到张存仁的告急信后,紧赶慢赶,没想到的是,等赶到绍兴时,杭州传来的消息令他眼前一黑,几乎快要晕倒,博洛面沉似水,拒绝进入绍兴城,宁愿待在城外大营中,而张存仁和李成栋无奈只得离开绍兴城前往营中,面见博洛。 “大帅,虽然那孟贼刚占杭州没有多少时日,不过我们手上绿营兵也不多,是否等待平南大将军的大军汇合,再行攻城”图赖见博洛面上杀意弥漫,似乎准备再攻杭州,图赖硬着头皮,小声劝道。 “呵呵”博洛并不答话,嘴里发出一句笑声,只是那笑声是那么的冷,是啊等勒克德浑过来,八旗将怎么看我,自己居然在一个南方的汉人头上连栽了两个跟头,就算自己平定了浙江,可这也掩饰不了自己苏州城下之败,而杭州城的丢失,所有人都不会去怪张存仁,只会把这口锅扣到自己的头上,可博洛也无法真的强令八旗兵去硬爬杭州城,真那样的话,不出数日,自己就得滚回北京。 想到此,愈发烦躁的博洛几乎是无法坐立难安,这时卫兵来报,张存仁李成栋二人进营。 待二人一进军中大帐,博洛忍不住率先开口道“张总督,你守的好城啊” 张存仁被这句话呛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半晌才道“杭州绿营不堪用,八旗人数太少,孟贼双面猛攻……” “行了,本帅就问一句,你张总督跑出来了,那珠码喇还有那两千满洲勇士呢”博洛打断张存仁的话,怒气冲冲的问道 张存仁见博洛毫不客气的质问自己,也来了脾气道“我张存仁,天聪五年,便追随太宗皇帝,二十年来,立下多少汗马功劳,攻太原城,平河南,贝勒爷若是觉得我张存仁该杀,无需等待朝廷的御令,现在就可在军中斩杀我头” 李成栋在身边听的满头大汗,压根不敢抬头望向博洛,不止李成栋,军中八旗将领皆是将头望向地面,本就寒冷的冬天,此时帐中的温度似乎又下降了些许。 博洛这时终于开口,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又有些空洞道“张总督劳苦功高,我博洛岂敢擅杀重臣,张总督可回绍兴城,此间之事,本帅会即刻上书摄政王” 张存仁为毫不客气,随意拱了一下手,随即头也不回的离开大帐,李成栋自然也不敢待着,连忙跟随张存仁离开大营。 “混蛋,该杀,该杀”博洛暴怒的踢开眼前的桌案,见众将依旧是低头的模样,博洛重新坐下道“都下去吧” 八旗众将纷纷拱手,随即退出大帐,博洛瘫坐在胡椅上,头看着帐顶,心中欲哭无泪,实在是紧赶慢赶居然还赶不上,那张存仁还号称追随太宗皇帝过,二十多年的军中生涯,守个杭州城十天都守不住。 ………… 孟必安回到苏州后,见全城欢欣鼓舞,知孟浚率军攻克杭州城,心中大喜,恨不能立刻赶至杭州,不过孟必安回城第一件事,便是进府拜见老夫人。 “必安啊,浚儿打下杭州,军中肯定伙食不怎么好,你这一两天就过去,好好照顾一下浚儿,若是浚儿回来瘦了黑了,老身唯你是问”周老太太手捏着佛珠,语气缓慢的说道。 “是老夫人,小的立刻过去照顾少爷”孟必安脑袋如同小鸡啄米般点头。 “嗯,那就去吧,阿弥陀佛,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老太太不再理会孟必安,自顾自的念道。 孟必安听了一会,感觉头皮发麻,急忙退了出去,这时见到一女子,身后跟着数名侍女,只见她肚子微微有些隆起,若是不注意,压根发现不了已经怀孕,孟必安急忙退到一边道“夫人安好” 赵芸儿笑着说道“你是必安吧” “是的”孟必安忙道。 “你要去杭州吗,若是去杭州的话,可否帮我带上这个平安符。”说完赵芸儿从腰间取出一个小包,递给孟必安。 孟必安急忙双手捧着接过来,道“是,夫人” 赵芸儿点点头,随后缓步离开,孟必安回头看了一眼赵芸儿,随后快步离开。 探听司内 孟必安已经慢慢的拆开锦囊,里面除了一张符咒再无其他,孟必安小心翼翼的恢复原样。 不一会儿,进来一人,此人一进门便跪下道“属下参见指挥使大人。” 幽黑的房间里,只有微弱的油灯在闪烁,照在孟必安的脸上有些阴深,片刻后,孟必安开口道“周卓,你带几个人,去查一查赵芸儿的底细,还有李达渊的所有消息,我都要一清二楚” 周卓沉声应道“属于领命”随后疾步离开房间。 “防人之心不可无”孟必安看着手中的锦囊缓缓道。 第101章 鲁王出兵 清顺治三年,二月六日,鲁王朱以海在舟山誓师,在誓师会上,他向将士表明了王业不偏安的决心,同时广发檄文,号召浙江士绅百姓起事,共创大业,恢复河山,次日,鲁王尽发舟山水军两万人,步军三万,合计五万大军,民夫丁壮两万余人,水军沈廷杨为帅,宋之普也水军监军,步军王之仁为帅,监军朱大典,同时鲁王决意亲征,王旗立在沈廷杨的主舰之上,张国维,张煌言,钱肃乐,郑遵谦等内阁大员及大批的文官,尽皆随行,鲁王言“不胜即死,以此躯奉国难,绝无苟且贪生之念” 同时许多浙江原籍的官员被朱以海派遣回浙江各地,号召士民举事。而在此之前,朱以海便已派遣熊汝霖潜至杭州,加封孟浚为忠勇侯,升授光禄大夫,拜奉国将军,同时授予熊汝霖为孟军监军,而孟浚对此虽有不快,但值此艰难之时,孟浚倒也没有多加反驳。 熊汝霖,字雨殷,浙江省绍兴府余姚县人,崇祯四年进士,授同安知县,任内曾率兵渡海,曾在厦门击败荷兰人,崇祯十年升任户科给事中,熊汝霖屡屡上书谏诤,崇祯帝极为恼火,借故将他降为福建按察司照磨——科举考试时验卷的小官员。 崇祯十七年,清军入关,南明弘光朝再次起用熊汝霖,弘光政权灭亡后,六月,熊汝霖联合孙嘉绩在余姚县城起兵,随后迎鲁王朱以海于绍兴,擢升兵部尚书,授东阁大学士。 而随后熊汝霖则道,监国欲联络孟浚共击博洛,这则让孟浚大喜过望,孟浚本欲鲁王之众于嘉定一带登陆,汇合水师,直逼绍兴,而鲁王却无意于此,只是希望孟浚率部牵制住博洛,待鲁军收复浙江后,再一同围攻博洛。 而孟浚苦劝道“熊学士,博洛岂能眼睁眼看着监国一一攻打浙江各城,若是攻城之时博洛趁后袭击,后果不堪设想,忠贞营兵败荆州便是勒克德浑率部背后突袭所致,监国殿下岂能不察。” 熊汝霖叹了口气道“孟将军乃良将也,数破鞑军,汝霖甚感佩服,今国事日艰,监国殿下锐意进取,收复浙江并非难事,唯可虑者博洛也,依众阁臣之议,望孟将军能牵制住博洛之部,待浙江一定,两军汇合共击博洛,将军勿虑,只是牵制便可。” 孟浚费尽唇舌,苦口婆心地劝说了很长时间,但最终还是无可奈何地放弃了。紧接着,熊汝霖极力劝告孟浚可以立即出兵,以威胁绍兴城。然而,孟浚却找借口说自己的军队还没有完全准备好,不能轻易行动。 夜,军营之中,大帐内。 孟浚和杨恩,韩雄,孟必之四人略带些许酒意,鲁王既然派遣监军过来,不论背后怎么做,面上还是应该做足面子,孟浚及众人举办接风宴,宴请熊汝霖,其不过一人而已,孟浚和众人的轮敬之下,很快便醉倒下去,酒宴散后,回到营中的孟浚,示意几人入帐。 刚落座,孟浚率先开口道“监国派了监军过来,诸位怎么看” 场面一时间有些冷场,片刻后,杨恩出言道“都督,不管这熊学士话怎么说的漂亮,这鲁王是让咱们在前面顶着博洛的兵锋,他好趁机收复浙江”说完这句话,杨恩有些气恼的坐下。 “是啊,还让咱们围攻绍兴,这不就是让咱们过河嘛,感情好事他们来,苦事就咱们干”孟必之也有些愤愤不平。 然而,韩雄却毫不畏惧,语气坚定的说道,“咱们本来就憋着准备和博洛一决高下,如果凡事都指望依赖别人,那又怎么能够成就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鲁王想来也可,不来,咱就自己打。” 孟浚沉思良久,缓缓点头道,“那就打吧,监国不是十日出兵嘛,先让他打打看,看看博洛怎么动” 十日,朱以海正式出兵,水路五万大军,丁壮两万,号称十五万大军,兵发宁波,大军抵达宁波,宁波知府齐尹连忙升起大明旗帜,穿上大明官服,出城数十里迎接鲁王监国。 而宁波府所辖之鄞县,慈谿县,奉化县定海县,象山县,一时间风云变色,纷纷于城头再次竖起大明旗帜。 更远的台州府也是蠢蠢欲动,互相串连之举不胜繁几,消息很快传回驻扎在绍兴的博洛大军之中。 此时博洛军中尚有精锐正蓝旗一万七千人,蒙古镶蓝旗一万人,方国安所部两万绿营,扫平浙江时招降纳叛各地的明军足有三万之众。 博洛看着军报,气的冷笑道“真是首鼠两端,等再破宁波时,哼哼哼” 拜英图趋前说道,“大帅,杭州的孟浚似有异动,我军当下应如何取舍?” “两边几乎同时动手,这肯定是已经联络好了,想围死我大清锐士,真是笑话,如何取舍?那朱以海所部如猪狗般不堪一击,还值得我忧虑吗?图赖”博洛看着军报,眉头一展,大声令道。 “末将在”图赖急忙上前。 “你率满洲铁骑五千,蒙古镶蓝旗五千,并绍兴城内李成栋部骑卒两千,一万两千人,能不能击破朱以海”博洛似是询问般的语气道。 “不胜,请斩末将头颅”图赖斩钉截铁的说道。 “呵,两相夹击”博洛冷笑一声,随后道,“我看谁能夹的住我” …… “都督,这杭州城距钱塘江太近了吧,这战场不好摆啊”韩雄皱着眉头说道。 孟浚也有些发愁,这博洛又不是傻子,这地方,他就是脑子被驴踢了也不会过河的,看了看江水,孟浚道,“走去前边看看” 说完众人骑着马往更南边而去。 第102章 决议渡河 孟浚和韩雄,柏永馥,孟必之等人一副常人装扮,身后跟着数十人护卫,沿着钱塘江一路南下,沿途询问十余名路人后,方至渔捕渡口。 渔捕渡口位于富春江,浦阳江汇入钱塘江处,此处水流较缓,江面最窄处不足五百米。 几人议论纷纷,柏永馥率先开口道:“都督,真的要渡河吗,这要是被半渡击之,将会不忍直视” 几人闻言皆是忧心忡忡,而孟浚也皱着眉头,看着开阔的江面,内心一阵不安,大军出动,博洛能不察觉,渡江岂能如此好渡。 江面上有些不少的行船,也有些扁舟,船工们努力操控着船只,也有不少渡船运送旅人,待有艘船靠岸,孟浚下马上前询问。 “老丈,这到对面要多久啊”孟浚面带笑容,客气的询问道。 “哦,要渡江啊”随后船夫看了一眼跟随的众人,又道:“一人十文钱,一次最多载十人,你们人太多了,要过江的话得两艘船” 孟浚笑着道:“老丈,我们不渡河,想问一下到对面最快多久能到” “不坐船?那你问这干嘛”船夫一愣,本不想做答,随即又想到这么多人怕惹麻烦,随即又回道“时间不确定,大概可能是半个时辰可以轻松跑来回” 孟浚点点头,想再问什么,见船夫不太想做答,随即摸了一下口袋想拿出点钱,口袋空空如也,孟浚看向高易,示意其拿点钱,高易急忙从怀中摸出一小块银子,约一两重。 孟浚接过银子,直接塞到船夫手上,船夫有些发愣,钱来的太快了,这拿着是不是有些烫手,忙摆着手道:“公子,这可使不得,就问两句话,不至于不至于” “无妨,老丈安心拿着,我就问几个问题”孟浚和气的询问道。 船夫点点头,忙道:“公子请问,老汉一定说的仔仔细细” “恩,这船最快可以多快运到对岸,一次最多几个人”孟浚随即正色问道。 “公子,不是老汉吹,我最快的一次,是一柱香,跑来回,而且香还没灭,那次只有五个人,正常运十个人,偶尔多些也就十二个人吧”船夫想了想说道。 孟浚点点头,随后道:“多谢老丈,你忙吧” 那船夫自然是千恩万谢,随后又接了几个人便撑着船摇摇晃晃的驶离江边。 看了半晌,孟浚看着众人道:“走,回去议一议” 回到营中,众将齐聚一堂,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凝重之色。孟俊皱着眉头,一边轻轻抚摸着自己的额头,一边脸色凝重的说道:\"恐怕这回还真是让钱彪说准了,看来大军真的要准备渡河了。\" 他的声音不大,但却在营帐内引起了一阵骚动。众人纷纷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有的将领表示担忧,认为此时渡河风险太大。 钱彪闻言猛地一愣,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喜悦和惊讶。他万万没有料到,一直以来,他都以勇猛着称。 此刻听到都督对自己的夸奖,钱彪顿时感到脸上一阵发热,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他挠了挠头,谦逊地说道:“都督过奖了,古人云,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 然而,话刚说了一半,钱彪突然意识到似乎有些不妥,这不是在说自己蠢吗,随即便紧紧闭上了嘴巴,不再多言。 孟浚摇摇头,不再理会钱彪,随即又道:“诸位,有想法,或是其余之策,尽言之。” 杨恩沉思片刻后,说道:“都督,大军渡河,耗时许久,博洛若是知晓,必然陈兵于后,待大军过河时,骑兵突袭,这太险太险,何不如留一镇守杭州,余众克湖州府,直逼江宁,如何” 韩雄站起身,仔细的观察着地图,半晌道:“从杭州至江宁,必须拿下德清,武康,安吉州,孝丰,乌程,归安,长兴各县,再往上破常州府之宜兴县,经溧阳,溧水,方至江宁”说完后韩雄摇摇头道:“不妥,长驱直入,顿兵坚城,后有敌军,稍有不慎,后果不堪设想” 孟浚也站起身看了看地图,随后也说道:“便是抵达了江宁,可我怕鲁王应是撑不到咱们攻克江宁的时间了,若是浙江再无牵制,吾怕郑芝龙会降清啊” 众将一愣,顾炎武率先笑道:“哈哈,这个都督必然是多虑了,郑氏海船千条,拥兵数万,全据福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清廷能开出什么价码收买” 韩雄,柏永馥,及一众部下纷纷摇头皆言道多虑,郑芝龙绝无降清之可能,除非清兵攻进福建,兵临城下。 随后众将议论纷纷,有言可行,有言不可行。 孟浚听着众将的议论,也不多言,内心却已然有了决定,南下协助鲁王击败博洛,孟浚清楚,若不是此时的博洛回师绍兴,怕是郑芝龙已经要投降了,若是浙江福建再失,孟浚放眼望去,四面皆是清廷之地,那将更加的困难。 待众人纷纷停下话语之后,孟浚眼神坚毅地看着大家,语气坚定地说道:“如今已没有其他路了,如不能破博洛,我们将万事皆休。”孟浚顿了一下随即令道:“各部行动,搜寻船只,做好渡河的准备!” 杨恩听到这话,心中不禁一紧,连忙问道:“可是博洛在我们渡河到一半之时,半渡击之,那该如何是好?” 孟浚微微皱起眉头,他一脸严肃地回答说:“我们可以先在海宁县制造出大规模渡河的假象,佯装渡河,吸引博洛的注意力。等船只全部准备就绪后,转移到捕渔渡,从那里迅速渡过河流。这样一来,就算博洛想要半渡而击,也来不及反应了。” 众人神色各异,有的面露忧虑之色,似乎充满了担忧,有的则眼神坚定,宛如下定决心一般,郑重其事地拱起双手回应着,他们知道,此战将全力以赴,绝无退路。 一个时辰后,数千士卒如流水般驶出大营,沿着江边一路搜集船只,连船带人一并征召,被征召的船夫虽有不忿之意,却也不敢反抗,直到一则命令下达,所有征召的船夫皆有工钱及赏银后,个个皆面露喜色,甚至有的船夫还跑到士卒跟前说道,自家还有船,能不能多来几艘。 第103章 过河 而在海宁县外的江边,一眼望去,只见人头攒动,密密麻麻的民夫们如同蚂蚁一般忙碌着。他们或扛或挑,正竭尽全力地搬运着物资。 江面上,数不清的竹排便如一条条长龙般静静地停靠在江岸上。微风拂过,竹排轻轻摇晃,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而在对岸,几名清兵探马正在驻足远望,片刻后,又纷纷离去。 正在搬运的一名民夫疑惑的对同伴问道:“这里面装的都是什么啊,又不让看,还都不说” 同伴也有些疑虑,随后有些不确定道:“可能是粮食吧” “那也不对啊,粮食哪有这么重,难道是泡水了?”而就在这时,同伴手一滑,麻袋摔落下来,从缝隙里流出的竟然不是粮食,而是沙子,两人震惊的对视一眼,随后急忙闭上嘴巴,心中的疑虑更加浓密。 绍兴城外,清军大营中,博洛有些疑惑的听着探马的汇报,这孟贼是失心疯了不成,竟然敢在自己眼皮底下玩渡河,莫不是赢了两阵,真的认为可以堂堂正正击败自己吗。 “似乎有些不对劲”博洛低语道,随后又问向斥候,道:“能否看清,准备渡河的有无披甲之卒” 斥候点点头道:“回大帅,有披甲兵,只是远远望去,并不清楚数量” 博洛沉思片刻后,命令道:“传令,全军整备,所有将士不得再进绍兴城,全军回营,斥候继续查探,一有异动立刻回报” 黄剩儿有些疑惑的看着身旁的士兵,随后小声说道:“大哥,不是说去海宁吗,怎么好像方向不对,这咋往南边走了” “当兵吃晌,当兵吃晌,你都当兵了,还不是让你往哪走就往哪走,想那么多干嘛,瞎操心。”那士卒不耐烦的说道。 黄剩儿的脑子转了一圈,忽然感觉有些开窍,这不是和街上的小偷一样嘛,撞一下路人的肩膀,趁其不备,随后下面的钱包就没了,声东击西?黄剩儿小脑瓜一转这般想道。 入夜,渔捕渡口。 夜幕笼罩着宽阔的江面,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弥漫着薄薄的雾气。军阵列在江边,士兵们手持兵器,神情肃穆而坚定。他们的盔甲在月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芒。 孟浚,韩雄,孟必之,及其部将数十人居于江边,孟浚看着江水,坚定道:“成败在此一举,本督率先过河” 众将大惊失色,纷纷劝阻,孟浚大声道:“吾不先渡,岂能表我决心,昔霸王破釜沉舟,九战九捷,大破章邯,强秦因此而覆,今日吾愿效之” 韩雄拽住孟浚的甲衣,正色道:“都督一军之主,若有失,山崩也,我韩雄,愿率克武镇先行渡河,若有变,尚可挽回。” 众将纷纷劝道,孟浚最终点头道:“既然如此,韩兄,先渡之重任便托付于你了” 渡河的命令下达,旌旗飘扬。排头的船只率先驶离江岸,破浪前行。士兵们站在船舷边,紧握船桨,奋力划水,随后,一艘艘的船相继跟上,在江面上形成了数十条长龙。 为了渡河,附近所有的船只都被征用,就连青楼的花船都被强召,大批的树林被砍伐,做成简易的渡船,江面上密密麻麻都是船只。 韩雄登上最前的船只,这是一艘普通的渡船,微风拂面,韩雄内心忧虑,不知博洛是否知晓,事以至此,唯有一往直前,韩雄书生也,圣人言,子不语怪力乱神也,可现在韩雄却一直在祈求神灵的庇佑,愿一切顺利。 船头的将领高声呼喊,加快速度,他们的声音在江面上回荡,一批又一批的船只开始装载士卒,朝钱塘江对岸而去。 终于,第一批船只抵达了对岸。士兵们迅速下船,整队集结,迈着矫健的步伐,向着前方进发。 韩雄脚刚踏上岸边,便立刻高声下令:“各队的把总,马上集合士卒!” 随着他的命令下达,登岸的士兵紧张的朝着四周望去,一时间有些混乱,不时有士卒来回寻找。 韩雄见状,眉头紧锁,已经做了那么多的预案,可真行动起来,还是有些混乱,毕竟有的船只快一些,有的则慢一些。 虽然有些混乱,不过还是很快集结起来,随着韩雄的命令,士卒慢慢组成阵线,随即韩雄令士卒往前进发,给后续登陆部队留出空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此时已经是卯时,天色微微放亮,克武镇最后一批士卒已经上船,孟浚随即令道:“重甲兵,斥候营,上大船,武兴镇登小船” 虽然此处江面并不算太过宽阔,和长江黄河无法比拟,却还是有士卒坠河,或是船翻,士卒有甲在身的几乎如同是身上绑了石头一般,往下沉去,纵然水性再好也无济于事,运气好的被后方的队友拉了上来。 巳时。 孟浚见三镇大批士卒已经上岸,一些小炮也已经在河中央,心中松了一口气,随即令道:“长林镇,登船” 就在这时,远处奔驰而来几名斥候,那是黄成的斥候骑兵,只见三人中有一人背部中箭,沿途的士卒见此,心中皆是一紧,所有人都知道,战斗,不远了。 斥候急奔至韩雄处,韩雄心中一震,忙道:“是何情况,是八旗大军还是斥候” “回韩统镇,是鞑子斥候,五个人,我等折损三人,鞑子死了一个,伤了一个”斥候语气快速的说道。 韩雄点点头接着说道:“有无探得敌军大部” “回统镇,没有”斥候摇摇头道。 待斥候退下后,韩雄喃喃道,但愿来的及。 约两个时辰后,八旗斥候终于赶回清军大营。博洛大喜道:“渡河决战,我佩服孟浚的勇气,传令,全军开拔,捕鱼渡口” 清军大营,随即八旗如鱼贯而出,正蓝旗一万两千人,蒙古镶蓝旗五千人,绿营五万人,声势浩大,朝着孟浚登岸处涌了过去。 第104章 接触 惠林村,一个籍籍无名的村庄,就在孟军前锋蜂拥而过时,村里村民携老带幼逃离村子,留在村里的只有十来个走不动远路的老头老太。 隆武二年,顺治三年,二月十九日,天气有些沉闷。 午后时分,韩雄率领着克武镇一路前行,已经来到离江边五里左右的地方。 在他们的正前方,有一条蜿蜒流淌的小河。然而,这条河实际上只是一个宽度约为两米,深度不过膝盖的小水沟罢了。虽然规模不大,却也足以成为守方的一个小优势。 过江后,众将根据地形,选择在离江边大约五百米处的地方安营扎寨。 与此同时,黄成的斥候营也迅速出动,向前推进了数十里,探查清军的动向,直至申时,两军的斥候开始交上手,而消息则迅速的传回各自的首领。 博洛收到消息,随即命令八旗及绿营停下步伐,就地休整,看了看天色,博洛有些遗憾的对众将说道:“可惜了,晚了些时间” 尼堪则有些不屑的语气道:“汉人也就会这些阴谋诡计,真上了战场,也就那么回事” 博洛也神情振奋道:“不错,这些蛮子躲在城里,想打破乌龟壳还得费一番功夫,可现在乌龟脑袋露出来了,还敢过河,自断后路”随即又道:“传令下去,扎营,明日破贼” …… 清军没有直接攻击,这让孟浚众人心中松了一口气,此时还有大批的物资还未运输过来,大批的厢车,箭矢等等。 直到入夜时分,所有的物资都已抵达对岸,几乎所有的船夫都累的有些脱力,一个个瘫倒在船上,一点也不想动,但是孟浚强令,所有的船不得靠岸,全都远离,众将心中惊骇,见孟浚强硬的态度,却也不敢多劝。 次日清晨,天空阴沉沉的的,似乎随时便会变脸一样。 大军用过早饭,携带干粮,所有的厢车火炮都已布置完成,四镇四万人背靠江边列阵,保证后背不会受到清军骑兵的突袭, 辅兵制作了一些简易的拒马,陷马坑等障碍物,布置在车阵外,而在车阵内,还用大车,木板土堆构筑一道防线,使得大阵如同半个回字形一般,重炮被置于阵内,而小炮则放置在厢车上。 孟浚身着盔甲,腰间别着战刀,巡视大阵,心中有些忧虑,开战前的准备才是最难熬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清兵斥候出现,黄成的斥候营损失颇重,战场几乎被八旗兵所屏蔽。 孟浚站在高处,看着不远处,清军如同一条线般出现,随后愈发的厚重。 孟浚目光坚定地望着前方,他深知这是一场决定生死的战斗,随即高声道:“将士们,我们已无退路!今日,我们在此背水一战,要么胜,要么死!别无他路,我还是那句话,把总逃,斩把总,千总逃,斩千总,主帅逃,斩主帅,今日我与弟兄们生死与共” 身后的传令兵随即将孟浚的话传至全军,一时间,士卒们的目光齐刷刷的望向后方的孟浚大旗,他们感受到了主帅的决心和勇气,纷纷高呼:“誓死一战!誓死一战” “必胜”孟浚几乎是用吼的喊出这句话。 “必胜,必胜,必胜……”声震四野,就连博洛的战马都有些不安,博洛俯身安抚了一下战马,随后道:“列阵吧” 随即清军组成简易大阵,绿营兵在前,八旗兵遮蔽左右,随后在博洛的一声令下,清军的号角开始吹响,清军已经在开始进攻前的准备了。 “都督,清兵要先打了”高易沉声说道。 孟浚神情严肃道:“传令,吹响号角,擂起大鼓” “战,战战”孟军士卒齐声大吼一声,博洛冷哼一声道:“有点意思” 随着战鼓声起,二十三门火炮率先开火,咻咻咻的炮弹声响起,第一轮,就有十余枚炮弹砸进绿营兵的阵中。 后方的博洛脸色一变,没想到孟浚连重炮都拉出来,随即令道:“让他们冲快些” 清军的号角声变的有些急促,绿营前进的速度越来越快,阵列已经变的不再齐整。 而孟军火炮这边也出了差池,仅仅一轮炮,就有五门火炮下方的大车几乎散架,甚至有一名炮手被压在火炮下面,发出痛苦的哀嚎。 孟浚在高处皱起眉头,随即不再看向火炮,而是看向清兵,说时迟那时快,不过一会儿,绿营兵已经开始渡过小水沟,这时,弓箭手开始攒射,不时有绿营兵被射中要害倒地,也有受伤未死,瘫在一旁苦苦哀嚎的。 这支绿营兵是由方国安所部改编,原来战力薄弱,碰上八旗,几乎是一触即溃,可这换了身皮,反而承受伤亡的能力更加的强了。 “射”绿营兵的军官声音凄厉的喊到,弓铉震动,密密麻麻的箭矢腾空而起,随后向孟军阵中俯冲,同样孟军中也倒下不少人,有的当场倒地身亡,有的则受伤惨叫不止。 然而,孟军举起盾牌抵挡着飞射而来的箭矢。随后双方短兵相接,战场上顿时杀声四起,金属撞击声、惨叫声和呼喊声响彻云霄。 整个战场混乱而残酷,每一个瞬间都充满了生死搏杀的紧张气氛。士兵们近身肉搏,刀光剑影交错闪烁,鲜血四溅,几乎每时每刻都有士卒倒下,或是绿营兵,或是孟军,四镇大军组成的阵列极为漫长,而绿营兵几乎是同等的兵力,全线厮杀。 博洛也站在高处,看着战场,他在寻找战机,片刻后,博洛大声道:“准备重步” 八旗的战马优势,很容易让人忽视了他们的步战能力,八旗在与明军的作战中,重步是不可不提的重要力量,无论是萨尔浒,还是浑河之战,以骑兵冲击结成阵列的步军,那将会死伤惨重,大多时候都是身披数重甲胄的满清重步,先冲乱明军阵线,然后八旗骑兵一拥而入,大破明军。 左侧的武宁镇刚刚建成不久,面对着绿营兵如潮水般地冲击,虽然并不能说弱于下风,但阵线已经开始出现了一些不稳的迹象。站在阵后指挥战斗的王富贵此时已是满头大汗,他紧张地注视着前方的战局,心中暗自焦急。 一旁的郭虎看到这种情况,深知形势紧迫。于是他挺身而出,对王富贵说道:\"统镇,让我率领亲卫队上前吧!我们一定要稳住阵线!\" 王富贵看着郭虎坚定的神情,欣慰道:“好好好” 第105章 江边激战 战场上,孟军虽然有六十几门小炮,可是分散四镇后,在庞大的军阵上显得是那么微不足道。 不过虎蹲炮虽然远程威力不足,不过在近距离轰击下,却造成意想不到的效果,在虎蹲炮膛内放置入几十块小石子,一炮下去如同天女散花般喷涌而出,杀伤力惊人,触之即伤。 战场之上箭矢横飞,喊杀声,火炮轰鸣声不绝于耳,黄剩儿立于后方,一脸激动,使劲踮着脚想看清前方,却什么也看不见,能看到的只有密密麻麻的人头攒动。 位于孟浚身旁的监军熊汝霖满脸涨得通红,声音因兴奋而有些颤抖地说道:“侯爷之部,竟如此善战,与鞑军野战毫不弱于下风”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比划着,仿佛想要将自己内心的激动表达出来。眼中闪烁着钦佩和赞赏的光芒。 孟浚此刻毫无心思听其吹嘘,旁边的高易倒是忍不住说道:“熊学士,那些都是降鞑的叛军,压根不是真鞑子” 孟浚决定和博洛野战便是知晓八旗兵力不足,若是眼前的绿营全是八旗那般精锐,恐怕此时武宁武兴二镇早已崩溃,孟军也是已经历经数战,打方国安之辈,孟浚胜券在握。 此时位于左侧的武宁镇,本已阵线不稳,不过在郭虎率亲卫顶上后,阵线趋于稳定,方国安于阵后,脸上呈现出复杂的神情,开战至此,时间已经过去约一个时辰,绿营渐有不支之色。 可稍有不进之举,蒙古督战队便会毫不留情的挥刀斩杀,逼的绿营兵只得往前挤压。 这时,天空开始下起蒙蒙细雨,细小的雨滴,滴落到士卒的甲胄上,又滑了下去。 博洛居高处,手持远镜盯着战场,眼见对面右侧似有骚动,当机立断道:“重步,进攻右侧” 这些重步,选八旗勇壮之士,其余旗兵分出甲胄,聚于一起。军令一出,舒库升率一千正蓝旗披双层甲,提起盾牌,如墙而进。 身穿双层甲的重步,一身装备重达七八十斤,很难快速冲锋,也难以持续作战,只能尽快打开一个缺口,给后方的八旗骑兵创造机会。 高台上,高易紧张的对孟浚说道:“都督,鞑子出重甲兵了。” 孟浚见如墙而进的旗兵朝着左侧的武宁镇而去,这些旗兵不避箭矢,偶尔一两发炮弹击中才能制造些许伤亡。 舒库升用战刀敲击着盾牌,嘴里发出摄人的吼声,身旁身后的重步如他一般,嘴里不停的吼叫。 重步兵一步一个脚印,穿过硝烟弥漫的战场,这股威势如同高压般涌向郭虎,郭虎见状,双眼圆瞪,嘴里大吼道:“结阵,火炮给老子朝那边打啊” 不远处的炮手在声音嘈杂中依旧听到郭虎的吼声,这炮手额头脸颊,胳膊衣服几乎全是汗水,炮手也大吼道:“调整位置,发石弹,大的” 随着这一炮,一块圆石飞速的砸向舒库升所在位置,这一炮就砸在舒库升的身旁,那名重步被砸的当场倒飞出去,摔下去的时候还砸倒好几个人,舒库升瞬间额头冒出冷汗。 舒库升一声大吼,距离敌阵不过五十步距离,整支重步开始发足狂奔。 阵后博洛大声道:“拜英图准备,一旦重步搅乱敌阵,立刻冲杀进去。” 这时舒库升撞上阵来,挥砍之下,长矛折断,杀的阵前的武宁镇军节节败退。 而早在清军重步出现时,孟浚便已让孟必之做好准备,舒库升涌上阵时,孟浚一挥手孟必之堵上去,孟必之回头望了一眼孟浚,眼神坚定,随后头也不回,带着重甲军缓缓上前。 “好啊,敌阵已乱”博洛兴奋的击打着手掌道。随后博洛猛的一挥手道“骑兵冲” 拜英图率领两千正蓝旗骑兵,朝着重步打开武宁镇的一处缺口而去,骑兵先缓缓的跑了几步,随后越来越快。 “上”舒库升神情振奋的砍翻眼前的孟军,忽然面前一空,映入眼帘的居然是和自己差不多的重甲军。 不过舒库升还没反应过来,便见正面的敌军,举起钝器,铁骨朵,狼牙棒就杀将了过来。 舒库升不甘示弱,立刻提盾挥刀,怒吼的冲了上去。 一瞬间,两方重步贴脸博杀,狼牙棒砸的旗兵倒飞,铁骨朵捶的立刻吐血,而旗兵的刀却不能有效的破甲,一时间舒库升所部竟然在对战之下落了下风。 拜英图此时已经距离武宁镇处不过五百米,骑兵发出怒潮般的呼喊,怪叫着疾驰而来,不过骑兵体积大,目标更大,数发火炮呼啸而来,当场砸死砸伤数十人,而旗兵毫不停留,朝着缺口处冲了进去。 战马巨大的冲击力,一连撞飞数人,武宁镇虽在这一击之下,损失惨重,可奈何阵列太过雄厚,骑兵根本无力一击而击穿阵列,拜英图见第一次没能冲开防线,丝毫不拖泥带水,急声吼道:“撤回去,再冲” 武宁镇统制王富贵身披重甲,高呼酣战,源源不断的士卒便填进前方的绞肉机。 似乎上天也觉得太过残酷,忍不住落下了眼泪,一时间雨水越变越大,而拜英图不过一轮冲击,武宁镇数百人骨断筋折,倒地不起,郭虎捂着胸口,大声道:“长枪手在前,枪杆驻地,斜立” 而孟必之的重甲军皆是气喘吁吁,对面的八旗重步也是去如此,孟必之提起狼牙棒,深呼一口气,大吼道“砸翻这帮王八蛋。” 重甲军还在奋力厮杀,而有些的重甲军已经在协助武宁镇军抵挡清军铁骑的突袭,孟浚在后阵看的手心都是汗水,此时的局势是博洛手上还有约八千满洲骑兵没有动,五千蒙古兵正在绿营镇后督战和进行箭矢支援。 正面战场上,长林镇和克武镇几乎是压着绿营打,右侧的武兴镇和对面绿营兵还处在焦灼的情形,而最危险的便是博洛主攻的武宁镇了。 孟浚实在是按捺不住,道:“高易,带亲卫军稳住阵线” 第106章 雨中血战 战场上,重甲兵们宛如钢铁巨兽,身披厚厚的重甲,步伐沉重地冲向对方。他们手中的钝器,每一次挥动都带着无与伦比的力量。 重甲兵们用盾牌抵挡着对方的攻击,同时挥舞着手中的钝器,狠狠地砸向敌人。这些钝器,或是沉重的铁锤,或是巨大的狼牙棒,每一次击打都能让人感受到那股震撼人心的力量。 战场上鲜血四溅,喊杀声此起彼伏。重甲兵们的战斗,没有华丽的技巧,只有最原始的力量与勇气的较量。他们用自己的身体和意志,书写着战争的残酷。 舒库升扔下手中的战刀,迅速俯身捡起地上的一柄铁骨朵,大吼的朝着孟必之冲了过来,而孟必之不甘示弱,毫不犹豫迎面而上。 舒库升举起铁骨朵,以迅猛之势劈向孟必之。孟必之连忙侧身躲开,随后迅速挥起狼牙棒,向其头部猛击过去,舒库升向上猛挥,钝器相交,发出沉闷的撞击声,随后横向砸去,孟必之躲闪不及,左手臂处被猛的一击,一阵刺骨的疼痛感立刻涌了上来,孟必之忍住痛苦,直扑上前,一把将舒库升撞翻在地,手中的狼牙棒毫不停歇的砸向其头部,只听咚的一声巨响,舒库升当场毙命。 而其余的八旗重步,在被钝器猛击之下,纷纷露出颓势,清军重步副统领,见舒库升阵亡,而侧方的武宁镇士卒已经被八旗铁骑冲的阵线凌乱,随即聚合部众,不再猛冲,而是暂时结成防御阵势。 就在重甲军激战正酣之时,武宁镇危急关头,克武镇对面的方国安部绿营兵却已经开始显露出疲态,他们渐渐难以抵挡住克武镇士卒猛烈的攻击。 而后方监督作战的蒙古督战队则陷入了疯狂之中,他们声嘶力竭地怒吼着,试图用自己的威严和恐吓来阻止绿营兵们后退。 然而,尽管督战队不断地挥舞着手中的箭矢,将它们射向那些胆敢退缩的营兵,但这一切似乎都无济于事,惨烈的战场,让这些绿营兵精神已然崩溃。 此时的战线已经犬牙交错,克武镇已经前凸进绿营的阵列中,而武宁镇却是凹陷进去,在孟必之的重甲军的支撑下,还在勉强维持。 而就在这个时候,拜英图开始了第二次冲锋,郭虎怒吼道:“撑住”只见士卒聚集一起,长枪斜刺,迎接八旗铁骑的冲击,虽然勉强聚成枪阵,却并不严密,前排的士卒脸色煞白,手脚紧张的不听使唤。 高大的战马,连带着马上的骑士,直接撞上孟军的枪阵,长枪捅进战马,马匹的哀鸣声不绝于耳,可其巨大的惯性,还是将前排的枪兵撞飞,砸倒后方的士卒。 八旗骑兵的冲锋,犹如一把重锤,狠狠的砸在武宁镇的阵线上,将其砸的更加向内凹陷,而孟必之就在郭虎阵线数十米外,见形势危急,不顾手臂处的巨痛,带着数百重甲军,急赶过去,稳住阵线。 连续两次冲锋,虽然武宁镇损失惨重,可拜英图也不好受,短短时间里,被火炮击中和冲击对面枪阵已经折损了四百余骑,还有数十人战马折蹄,退出战斗,拜英图见对面的阵列已经极为残破,咬咬牙大吼道:“再冲,击破贼军” 天空中的雨越下越大,几乎成了瓢泼大雨,在这样的战场中,弓箭射出几乎无力,火炮也已无法开火,雨水不停的冲刷着地面,混合着士卒的血液,在地上形成一条条血水。 江南湿润之地,不过片刻的雨水,就已使得地面极为泥泞不堪,拜英图的马蹄翻滚,践踏之下泥水飞溅,而就在这时孟必之已经赶至正前方。 重甲步兵对阵八旗铁骑,“杀啊”两军纷纷怒吼,刹那间,猛烈的碰撞下,两股强大的力量犹如洪流一般狠狠地撞击在一起,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在这惊心动魄的瞬间,只见无数的重甲军士口中喷出鲜红的血液,身体不受控制地倒飞出去,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巨力击倒在地。与此同时,也有许多骑兵被沉重的钝器击中,惨叫着从马背上摔落下来,紧接着就被后面疾驰而来的其他骑兵无情地践踏而过,惨死当场。 整个战场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血腥气息弥漫四周,让人窒息。 孟必之狠狠砸断一条马腿,只见战马哀鸣的向前扑倒,骑兵立时摔落马下,巨大的惯性使其头部向下砸去,当即摔断脖子生死不知。 而就在眼前,孟必之眼眸中出现一匹高大的战马,越来越近,孟必之躲闪不及,大吼着朝着战马头部猛的一砸,战马痛苦哀叫,可其速度却依然不减,直直的撞向孟必之,孟必之被这一撞,当场倒飞六七步,瘫倒在地。 身后的甲军瞋目切齿,疯狂的涌上前,而对面的八旗兵也是迅速的围上前护卫着拜英图,拜英图摔下战马,只见其牙齿已磕落数颗,他摇摇头,缓缓的站起身,左腿处疼痛难忍,怕是已经骨折,他看着对面又结成一道阵线,声音有些颤抖的说道:“上马,退出去,准备再冲”一个八旗兵连忙跳下马,将战马让给拜英图。 密集的雨点已经让地上变成泥坑,拜英图刚撤出阵,就有数十匹战马陷在泥坑中,后方的孟军士卒急忙冲上前围攻,拜英图极为恼怒,却又无可奈何。 而清军大阵内的博洛也是满脸铁青,眼见迟迟无法击破武宁镇,而己方那无能的降军已经开始溃散,雨水如此之大,骑兵根本无法冲的起来,只得恨声道:“鸣金收兵” 只听“叮叮叮”的响声开始传向战场,早已疲惫不堪的绿营兵几乎是连滚带爬的撤向后方,督战的蒙古兵极为不屑的看着这些绿营兵,这种眼神,让刚刚投降的绿营兵既羞又恼。 大雨倾盆而下,冲刷着刚刚结束的战场。鲜血混合着雨水,在泥泞的土地上流淌,形成一道道猩红的溪流,残肢断臂四散各处,兵器也胡乱地丢弃在一旁,仿佛在诉说着刚才的惨烈战斗。 战场上弥漫着浓烈的死亡气息,烟雨迷蒙中,隐约可见士卒倒下的身影。他们的表情凝固在最后一刻,透露出无尽的疲惫和绝望。狂风呼啸,吹起战旗猎猎作响,仿佛是在为逝去的英灵哀悼。 雨幕中,只有雨点打在甲胄和盾牌上的声响,此时的战场,宛如一幅悲壮的画卷,展示着战争的残酷与无情。 第107章 国难思良将 瓢泼大雨如倾盆而下的瀑布,猛烈地撞击着大地。雨幕密密麻麻,像是一层厚厚的珠帘,将整个世界都笼罩在其中。雨点砸在地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仿佛是无数颗石子砸落。营帐在风中摇曳,雨水淹没了低洼处,形成一个个小水塘。 孟军大帐中,几名随军大夫忙忙碌碌,营中草药味弥漫,孟必之气若游丝的躺在床上。 这时一名大夫脸色难看的对着孟浚不着痕迹的摇摇头,孟浚随即走出大帐,大夫急忙跟随其后。雨水哗啦啦的下,掩盖住了大夫的声音。 “都督,孟将军怕是不成了,胸前肋骨皆已折断,左臂骨头也都碎了,已经是药石无用,大限就在眼前”大夫对着孟浚说道。 孟浚虽已有预感,闻言还是心中一颤,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孟浚缓缓走进帐内,蹲坐在榻前,双手紧紧的握住孟必之的右手。 嘴里想说些什么,却一句也说不出口,眼眶已经湿润,孟必之望着孟浚,气虚的说道:“少爷,我…怕是不成…了” 只见孟必之原本魁梧的汉子,此时成了这般模样,孟浚声音有些哽咽的道:“还有什么未了之事,尽管和少爷说,我尽力为之” 孟必之缓了缓,慢慢说道:“少爷,我想…葬在老爷身边” 孟浚闻言,虽然有些为难,毕竟如今常熟尚在清军之手,但还是点点头坚定道:“好,我即令士奇派兵收复常熟,此非难事” 孟必之似乎想起,随即轻轻摇了摇头道:“罢了,路途遥远,便…就地埋了算了”刚说完孟必之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 孟浚随即沉重地点点头道:“是啊,青山有幸埋忠骨,何必马革裹尸还呢?这钱塘江潮起潮落,风光无限秀丽,如此甚好,甚好啊……” “只是……有些孤单啊……”孟必之努力地牵动着嘴角,声音微弱地说道。 “不会孤单的,有那么多兄弟都陪着你呢!你先下去替我召集部下吧,等咱下去,和你一起接着打!”孟浚虽然脸上挂着笑容,但说话间,眼角的泪水却流淌而下。然而,他自己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这一切。 就在这时,孟必之的脸色突然变得异常红润起来。他紧紧地握住孟浚的手,使出全身的力气,然后猛地抬头,目光坚定地凝视着孟浚,口中怒喊道:“破贼!破贼啊!”紧接着,他的手一松,脑袋重重地垂了下去。 身后的大夫急忙上前,摸了一下鼻息,摇摇头道:“都督,孟将军已去了” 孟浚脑中浮现出刚见孟必之时的模样,刚起义时的样子,多少时光的相处,早已如同挚友一般,军中唯有孟必之无条件的相信自己,如今阴阳两隔。 高易见孟浚情绪低落,低声安慰道:“都督,瓦罐不离井口破,将军难免阵前亡,孟将军定然不希望都督有垂丧之心” 这时,帐外掀起,韩雄急匆匆的赶了过来,一见众人脸色,神情一暗,走到塌前,看了一眼孟必之,叹了口气后道:“将军百战死,死于国,无憾已” 随后又正色对孟浚言道:“都督,当振奋精神,虏军尚在,军中事务任需都督而决” 孟浚闻言,抬头看了眼韩雄,强振精神,点点头道:“好” 中军大帐内,众将齐聚一堂,韩雄率先开口道:“辅兵清理战场,着八旗甲胄者,有一千两百余人,绿营横尸三千六百余人,而我军亦折损严重,孟将军所部之重甲军折损过半,仅存六百余人,武宁镇所部阵亡两千三百人,副都统郭虎重伤,其余三镇总计阵亡一千六百人,另我军伤者两千余人,仅昨日一战,就有近五千人的损失,收集虏军甲胄约两千副,有一半可用,余者必须修补方可使用” 韩雄顿了一下,缓口气,接着道:“还有近一千两百名绿营受伤为死,目前还在战场上,鞑军也未有援救之意,都督此该如何决断” “弃之不顾,任鸟虫啄其体肤”孟浚冷血的说道,随后咬牙接着说道:“清军南下,降者如云,为虎作伥者不计其数,此处绿营伤兵,吾恨不得尽杀之,以震人心” 众将沉默不语,半晌,钱彪开口道:“这些叛贼,那就不管了,是死是活,就看他们自己的命了” 随后孟浚道:“重甲军,乃我军锐士,再选军中勇壮者,补充之,缴获的甲胄,优先供给重甲军,重甲军由高易领之” 高易在旁一愣,忙道:“都督,您之安危……” 高易话还未说完,便被孟浚打断道:“胜,吾在大军之中,有何危险,败,吾在何处皆是死地” 高易随即高声领命。 “看这天气,大雨不知会下到什么时候,雨不停,弓矢无力,火器无用”韩雄皱着眉头说道。 这时柏永馥开口道:“江南水网密布,雨天使得地面泥泞,这博洛的骑兵也跑不起来” 孟浚眼睛一亮,是啊,所虑者,骑兵也,若是在北方平原,自己早以被博洛的骑兵围的死死的,雨天,对自己不利对博洛也不利。 杜永和这时也开口说道:“下着雨,地面湿滑泥泞,咱们步卒也不好走路啊,士气难以保证” 众将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着,意见不一。有的主张趁着雨天向博洛发起总攻,逼迫他与我军决一死战,而有的则认为此时不宜轻举妄动。 “下雨天虽然对我们的行军造成了一定影响,但同样也限制了博洛骑兵的行动。这正是我们出击的好时机啊!”钱彪有些激动地说道。 然而,一旁的王富贵却摇了摇头道:“此言差矣。雨天道路泥泞湿滑,视线受阻,待大军抵达,已经是疲惫不堪,如何还能战而胜之” 一时间,营帐内争论不休,孟浚一挥手,打断了争论,朗声道:“既已过河,便是刀山火海,吾也要趟过去,诸位先下去,整备军队,鼓舞士气,咱们,和博洛决战” 第108章 军心 孟浚漫步于军中,众将皆忙碌着为决战而准备,高易亦是从各镇中挑选勇士,诸镇镇将虽不豫,却也深知重甲军的重要性,故而皆未阻拦。 跟随于孟浚身侧的是亲卫队副统领俞安,俞安手持雨伞,撑在孟浚的头顶,虽有伞,雨水依然碰溅在孟浚的衣甲上,不一会儿,靴子已然湿透。 孟浚路过一处营帐,便听到里面有粗豪的声音传出,“这雨下的真他娘的大,到处湿漉漉的,老子的衣服压根就没法干” “唉,昨日一仗打的惨啊,三什的李际是我好兄弟,昨天被一箭射中眼眶,当场就没了,他家里我知道,还有个小娃娃,一个老娘,一个媳妇,唉,这家人以后的日子咋过啊”旁边另一个人这般说道。 “谁说不是,这鞑子狠就算了,那帮绿营不就是之前的官军嘛,以前咋不知道他们这么能打” “唉,是啊,也不知道咱们这回能不能打的赢,雨这么大,又没船,败了想跑都没地跑” “此战必胜,你等无需担忧” 而就在这时孟浚掀开帐篷,进入帐内,扑面而来的一股异味,孟浚面不改色,毫不在意,走进帐内。 士兵见孟浚到来,皆是一愣,场面一时无声,那名粗豪声的壮汉,惊讶道:“你是大都督,我之前见过你,就在除夕的酒宴上” 众士兵一惊,急忙起身行礼,孟浚摆摆手道:“军中无需多礼,来都坐下,咱来看看弟兄们” 帐内十一人,闻言皆是有些局促,场面有些冷场,不知道该说什么,孟浚见状,笑着笑开口道:“都安心,坐下坐下,咱是来听听弟兄们有什么心理话,到了军中,咱们都是一个锅里舀饭的,有啥想说的,随便说” “没啥啊,都挺好的”一名士兵轻声说道。 “放屁,咱在门口都听到了,讨论的这么热烈,咱都忍不住进来了”孟浚笑骂着说道,随即又询问起众人的名字。 “都督,我叫刘司” “我是周六” “俺是祁东” “在下郑文博,淮安人” “淮安人?”孟浚有些许疑惑,军中大部都是江南士卒,淮安人跑到江南来参加义军,孟浚随后又问道:“文博淮安人士,为何相隔如此之远,来参加义军” “回都督,若不是都督起义师,临时起意,吾此时必已至福建”郑文博笑着说道。 “文博是读书人”孟浚接着问道。 “吾崇祯十二年中秀才,可惜举人不第,才疏学浅,百无一用是书生”郑文博闻言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 “我记得,参军时识得字,便可进军中文职” “吾只愿提战刀,饮马沙场,马革裹尸,百死无悔,而不愿为一书吏罢了”郑文博坚定的说道。 “好,投笔从戎,有班超之志”孟浚赞道,随后又道:“文博觉得,以如今我军之气象,能否一战而破虏” “回都督,必胜”郑文博信心十足道。 孟浚一愣,军中大将都不敢言必胜,便是自己,虽表现的信心满满,却依然忍不住仿徨之心。 随即问道:“文博为何如此信心十足” “都督,我本一介书生,原不识兵戈,但在军中数月,勉强可说识得军心,古语言,天时,地利,人和,天时不敌地利,地利不敌人和,都督之众,虽技艺,甲具,战阵不算精通,可人心在望,皆愿为都督死战,都督破李成栋,败柏永馥,大破围城之马得功田雄所部,众将士皆看在眼中,都督不曾声色犬马,苏州繁华之地,美女如过江之鲫,可都督依然宿军中,与将士同甘共苦,于阵前从无退却一步” 说完郑文博深吸一口气,接着道:“人心在,人和在,便是都督令明日冒雨与敌决战,众将士必效死,故吾断言,必胜” 孟浚忽然间豁然开朗,郑文博的话,如同一股激流,让有些犹豫的孟浚精神一振,片刻后,孟浚道:“文博之言甚是,天下汹汹,人心向背,胡虏岂有百年国运” 随后众人畅所欲言,一时间气氛火热,周边营帐的士卒都有些人聚集了过来,见状孟浚对着之前说兄弟家中无人照料的士卒,刘司,正色道:“阵亡之将士,家中妻儿老幼,吾养之,吾将设学堂,所有阵亡之子女,皆入学堂,吾一人养之,妻子父母必有抚恤,吾绝不让为国捐躯之将士有遗憾之事” “好”门口围聚之将士纷纷喝彩道,孟浚相信,这些话必将流传出去,索性大声令道:“俞安,记下本督之令,传诵全军” …… 就在孟浚激励军心之时,远在湖州的孟必安,忽然心中一悸,似乎有什么事发生,孟必安皱了皱眉头,有些忧虑的对身侧护卫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那护卫丈二摸不着头脑,挠挠头道:“少爷,没什么事啊” 孟必安摇摇头,心道,可能是错觉吧,孟必安为何会出现在湖州?孟必安得了老夫人的命令准备前往杭州,为了安排人查探赵芸儿的底细,耽误了几日,在准备前往杭州之时,有密信传回苏州孟必安处,言湖州有义军准备起义,欲夺湖州,孟必安瞬间便察觉这是个机会,便改道湖州。 唯一令孟必安不爽之处,便是这则消息依然是经过张着而传至孟必安手中,孟必安有些恼火,探听司成立至今,从少爷手中拿了不下六万两银子,却依然没办成什么大事,本来早已制定下探听司四局,探查,间司,行动,培训四局却依然还是个架子,南卫北卫人员勉强配齐,可不要说刺杀策反,就连布置各城的布点,只能说街面上有什么消息,孟必安可以知道,至于具体机密军报,此时的探听司完全没有这个水平。 此时的孟必安已经进入湖州城中的一处馄饨摊,是的,这就是探听司在此处的布点,湖州毕竟不是江宁这般要地,人员配置完全无法可比比拟。 “陆平,你在这摊子上有没有听到什么义军要举事的消息,他们在什么地方”孟必安低声的询问道。 陆平皱着眉头,片刻后道:“好像没有啊,我生意这么忙,应该不会……”话还未说完,门口一桌的客人便喊道:“我的馄饨咋还没好,都这么久了” “马上,马上就来啊,稍等一下”陆平高声应了一下,随后便忙碌了起来。 孟必安:“………………” 第109章 决战上 战争不仅限于人本身,还包括经济,人心以及天气等各个方面。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因素,却都能对一支军队的战斗力产生微妙而深远的影响。 以明军为例,他们一旦遭遇清军的旗帜,往往十战九败。然而,令人惊奇的是,当这些士兵选择投降清朝后,尽管人并没有变化,还是那些人,但他们的战斗力却瞬间飙升,能够轻易地压制住曾经的同僚。 军队由活生生的人组成,而非毫无感情的机器。而在这个时代的战争中,士气无疑是至关重要的一环。此时此刻,孟军的士气正盛,孟浚决意出兵,与博洛决一死战! 清军大营,博洛一脸纠结,手中的笔不知如何下手,索性扔下笔,漫步至帐门处,看着仍然下个不停的雨,博洛心情和这天气一般,糟糕透顶,前日一战,满洲儿郎战死沙场一千二百余人,伤者亦有两百人,就连大将拜英图腿都骨折,已不能再战,满洲才多少人丁,这般耗下去,不用多久就会被耗光,给摄政王的军报博洛都不知该如何下笔。 而这天气亦不知会下多少天的雨,如此泥泞,别说战马,就连步卒走路都是深一脚浅一脚的,行军都已如此困难,更别提发起攻击了,博洛此时内心有些举棋不定,既不能退,亦不能战,可徒留此地,八旗子弟也受不住这般天气,军中已有不少人腹泻,博洛也害怕万一军中大疫起,想到此,博洛对身旁的戈什哈道:“令,有疾之卒,聚于一处,除军医外,余者不得进出” 二十四日,晨。 阴雨纷飞,孟军在泥泞的道路上艰难行军。士兵们身披甲胄,手持长矛或战刀,步伐坚定地向前迈进。雨水打在他们的盾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将领身先士卒,指挥着队伍的行进方向。他们的呼喊声在雨中回荡,激励着士兵们的士气。然而,雨幕使得视线模糊,道路湿滑,增加了行军的难度。 马匹们奋力拉着装载军械车辆,车轮深陷泥潭,士兵们不得不齐心协力地推动车辆,艰难前行,这是重甲军的铠甲,若是重甲军着甲步行,待到战场之时,几乎无人还有气力作战,铁甲只能由辅兵及车辆运输。 雨水浸湿了士兵们的衣物和装备,但他们毫不退缩,因为,都督的身影就在前方,他身着甲胄,驻立在高处,力求让所有的将士可以看见自己。 在这片雨中的行军路上,士兵们的身影在雨中若隐若现。 黄成满脸是水,也不知是汗水还是雨水,他是斥候营官,是大军耳目,本应该及时探查回报消息,可现在路上如此泥泞,这马跑的速度还没人走的快,稍微跑快了些,不是马蹄打滑摔倒在地,便是马脚陷入泥坑中,动弹不得。 黄成内心极为紧张,咬咬牙道:“张成盛,你带几个眼神好的人,去那边斜坡处,观察鞑军大营动向” 张成盛大声道:“是”随后头也不回,随意挑了几人,往着斜坡处艰难跑去。 …… 清军大营,博洛大帐,转了几圈,博洛还是坐回桌案上,提笔而写,决定还是如实而报,“孟浚,字元祉,苏州府常熟县人,其人颇具谋略,士卒拥戴,军心稳固,无明廷之掣肘,野战之下,八旗劲旅千余重步猛攻之下,阵线不崩,铁骑冲阵,韧性十足……” 博洛还未写完,一名戈什哈急奔进营道:“大帅,贼军出兵了,离大营不过十里之地” 博洛大吃一惊,顿时站了起来,骇声道:“多少人” “一眼望不到头,应是全军而动” “擂鼓,聚将” 孟浚此时已经抵达前日江边激战之地,密密麻麻的清军尸体还未收拾,经过雨水的浸泡,所有的尸体看着有些浮肿,看着有些骇人。 而在那一片尸山中,似乎还有一些动静,孟浚定睛看了一眼,嘴角抽动了一下,随即别过头去。 眼见已经可以隐隐约约看见清军大营,孟浚大声道:“列阵”身旁的传令兵立刻飞速的奔向各镇将领处。 乌云密布,电闪雷鸣,轰隆隆的声响不时从天空中传来,雨滴猛烈地敲打着将士们的盔甲,形成一片片水雾。然而,他们毫不畏惧,坚定地站在雨中,列成整齐的阵势。 孟浚站在高处,身后的旗帜在风雨中飘扬,他的目光坚定而威严。士兵们紧握着武器,神情肃穆,透露出一种无畏的决心。 雨水浸湿了他们的战袍,但这并没有削弱他们的士气。相反,雨水使他们更加清醒,更加坚定地面对即将到来的战斗。 整个战场一片肃穆,只有雨声和士兵们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他们知道,这场雨可能会给战斗带来更多的困难,可鞑军一样困难。 博洛冲上营门处,举目望去,孟军如同一群黑色的蚂蚁般,朝着清军大营涌动着,博洛铁青着脸,嘴里怒骂道:“疯子”随即大声令道:“备战” 博洛本欲速攻孟浚,刚渡河时,就打算一战而破之,清军的营寨只是一道半人高的寨墙,皆是就地取材而制成。 “大帅,这群疯子,如此天气竟然还敢出战,真是不可理喻”拜英图拄着拐杖神情严肃的说道。 尼堪也有些愣神,没想到江南之地的汉军竟有如此士气,搁明廷时这样的天气士兵就是逼着也肯出营门一步。 身后的方国安脸色煞白,自家知道自家事,自己的兵根本不可能做到这一地步。 “壮哉!壮哉!黄河西来决昆仑,咆哮万里触龙门”熊汝霖激动的手舞足蹈,对着孟浚连声道。 “熊学士,你本可安坐营中,何苦随军受这风雨之罪”孟浚心中豪气顿生,对着熊汝霖大声问道。 “侯爷此言差矣,为国而战,恨不得以此老躯,提刀上阵,岂能在后安坐”熊汝霖正色道。 孟浚嘴角淡淡的露出一丝笑意,是啊,南明时,降清的文臣武将很多,可愿为国而战的也是数不胜数。 第110章 决战下 “击破敌营,江南之地,再无鞑军,万胜,万胜”孟浚骑着战马,缓步在阵前,雨幕之中,电闪雷鸣之际,孟浚声嘶力竭的吼道。 \"万胜...万胜...万胜...\" 这震耳欲聋的呼喊声仿佛要冲破云霄一般,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那声音由近处传出,然后逐渐向远方扩散开来,那呼号声响彻天地,甚至压过了雷鸣和暴雨的喧嚣,让所有人感受到一种无法形容的震撼。 在这样的氛围下,将士们的心情也变得异常紧张和振奋。士兵们高声呼喊着口号,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击破敌营”整个战场都被这种激昂的情绪所笼罩。 \"擂鼓!进兵!\"伴随着孟浚激昂的军令声,韩雄所率领的部队如同一股汹涌澎湃的洪流一般,鼓声震天动地,呼喊声响彻云霄,仿佛要将整个天地都震撼起来。士卒们迈着步伐,密集如蚁群般地向前挺进,他们的脚步声坚定而有力。 脚下的泥水被密密麻麻的脚印肆意践踏,溅起一片片浑浊的水花。然而,这并没有影响到克武镇军队前进的步伐,反而更显得气势磅礴。他们以一种高昂的气势,径直朝着清军南面的寨墙逼迫而去。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长林镇也毫不示弱,全力攻打西面的营寨。两支军队犹如左右双翼,协同作战,武宁武兴二镇在后支援。 清军大营中就算那些身经百战的八旗兵都有些变色,更不用说那些绿营兵,早已经脸色煞白,惶惶不可终日,只是在蒙古兵的督战下,才可勉强维持。 “疯了疯了,这帮疯子”方国安在雨中紧张的指挥着绿营兵部防,他的衣甲已经湿透,雨水顺着缝隙一刻不停的流入方国安的身上,方国安何时受过这种罪,嘴里不停的在骂。 “放箭”见孟军已经抵近,军官一声令下,箭矢朝着克武镇士卒攒射而去,一声声闷哼传来,不时有士卒倒下。 可这弓箭遇水,愈发的无力,射了几轮箭,这箭在雨中显得那么绵软无力。 “上,快一起把那拒马搬开”祁东粗豪的语气大声的喊道,而郑文博则举着盾牌护卫在祁东身旁。 “苏克,你他娘的使点劲啊,快点啊”祁东怒骂道。 “少说屁话,太沉抬不起来,再来几个啊”苏克急的大吼道。 拒马亦十分沉重,两人还有些抬不起来,随后身边的士兵赶紧聚在一起合力搬开。 “射箭,射啊”“这鬼天气,弓箭没劲啊”清军的弓手也在吼着,清军的吼叫声和孟军的吼声交织在一起,战场上到处都是喊声。 说时迟那时快,克武镇士卒已经抵上寨墙外,朝着清军刺出长枪,一些士卒则拿着战刀,疯狂的挥砍着寨墙,而清兵也不甘示弱,不停的朝外刺出长枪,一时间两军不断有士卒被刺中倒地。 在雨中,杀戮声和呐喊声交织在一起,回荡在整个战场上,清军所造寨墙并不算牢固,很快,就有数处寨墙被摧毁,孟军士卒则疯狂的朝着缺口处涌了上去。 刀剑相碰,发出清脆的撞击声,溅起的水花与鲜血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幅惨烈的画面。士兵们奋勇杀敌,毫不畏惧敌人的反击,他们的心中只有一个目标——攻破敌军营寨,不胜即死。 雨越下越大,地面湿滑不堪,但这并不能阻挡士兵们的步伐,方国安部的绿营兵被打的节节败退, 博洛已经极为紧张,多久了,自己居然有要败的感觉,事到如今,已不能再惜满洲儿郎的性命了,仅靠方国安和那些绿营,绝守不住,看孟浚之部如此疯狂,今日怕是一场血战了。 随着博洛的军令,正蓝旗兵皆弃马步战,一分为二,西南两面堵塞缺口,八旗兵一进入战场,便堵住缺口,甚至开始朝外缓缓挤压,而孟军士卒则在低层的军官指挥下,疯狂的朝内挤去。 雨水与鲜血混合在一起,形成一道道猩红的水流。呼喊声,金属撞击声和雨声交织在一起,震耳欲聋。 箭头在雨幕中穿梭,射中士兵的身体,带出一串血花。刀枪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伴随着士兵的怒吼和惨叫,让人胆寒。 战场上,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泥水中,雨水冲刷着他们的脸庞,却无法洗去那深深的恐惧和绝望。然而,战斗依然继续,没有人退缩,只有生死的较量。 雨水让战场变得更加混乱和残酷,在这片雨中的修罗场上,只有勇气和杀意在蔓延。 孟浚见已经打开缺口,当机立断,命高易着甲,重甲军出击。 高易收到军令,回头望向孟浚,眼神透露出决绝坚定之色,随后大声吼道:“披甲” 重达五六十斤的甲胄披在身上,使得重步军士卒身体一沉,片刻后,约两千重甲军朝着清军南面寨墙而去。 博洛立于高处,远镜中出现一群密集的甲军,博洛放下镜子,恨声道:“准备重步” 随后一批八旗勇士穿上同袍脱下的甲胄,套在身上,随时准备上阵。 孟浚也在不停的搜寻着机会,自己身边还有一支力量,那就是亲卫军,虽只有一千人,可那是精锐之部。 重甲军的碰撞是那么的朴实无华,砸,没有技巧,只有勇气和力量的对碰,重甲军拼命突进,试图突破八旗的防线。 这种纯粹的力量对决令人热血沸腾,同时也充满了悲壮之感。因为在这样残酷的战斗中,稍有不慎便可能付出生命的代价。 高易身先士卒,手中的铁骨朵在不停的挥舞,数十名重甲军组成一道尖锐的箭头朝着大营内慢慢挪动。 此时的清军营寨已经千疮百孔,唯有八旗还在堵塞缺口,孟浚再次暗下决心,不管什么时候,扎营之寨一定要牢固。 这时孟浚看到一处绿营兵所守之缺口已经是越来越大,而八旗兵还被堵在外围,孟浚大吼道:“大旗前进,亲卫军随我杀” 俞安一愣,随即激动大喊道:“帅旗前移,前移,亲卫军随都督出战” 前方进攻的孟军士卒,激动的大喊道:“都督上来了,都督上来了,往前压啊,砍翻鞑子啊” 隆隆的鼓声,随着孟浚帅旗前进,士卒更是士气振奋,呼号声响彻天地,便是大雨滂沱也阻挡不住将士们的步伐…… 第111章 万岁 雨幕笼罩着血腥的战场,雨滴猛烈地敲打着战士们的铠甲。敌对双方在雨中厮杀,刀光剑影,喊杀声此起彼伏,而各处的缺口早已尸积如山,血水已经把大地染成红色,便是雨水也无法洗刷干净。 孟浚已经抵达阵前,孟军士卒士气高昂,便是大雨泥泞也无法阻挡士兵的脚步。 “杀啊,杀啊”嘶吼声环绕在所有人的耳中,几乎所有的绿营兵已经露出惊恐、绝望的神色,就连蒙古八旗督战队都已经和孟军接上阵,若不是八旗勉强撑住阵线,绿营兵早已崩溃。 激战两个时辰,此时不论是孟军还是清军都已经是极为疲惫,然而绿营无论是士气还战意都已经跌落谷底。 而孟军则如猛虎下山,他们在雨中奋不顾身地冲进敌营。雨水早已浸湿了他们的战袍,虽疲惫不堪,却无法熄灭他们心中的斗志。 绿营的防线在雨中逐渐被撕裂,士兵们奋勇杀敌,毫不畏惧。血雨腥风中,双方短兵相接,激烈的战斗让人喘不过气来。 孟浚立于阵中,不时有箭矢射了过来,有一只箭甚至就射在孟浚的脚边,俞安连忙举起盾牌护卫在前,孟浚见状豪气的朗声道:“虏军之箭何其无力也” 随即大声令道:“俞安,亲卫队随我冲阵”俞安等数十人围护在孟浚身侧,而身后的亲卫队鱼贯般越过孟浚,冲入敌阵。 孟浚的亲卫队以锐不可当之势迅速冲入清军阵营之中,每一个人都充满昂扬的士气。 在亲卫队的猛攻下,绿营兵更是陷入一片混乱。绿营兵惊恐地望着这群来势汹汹的勇士,士气已堕,几乎无还手之力,亲卫队将士毫不留情地挥舞着手中的兵器,尽情收割着敌人的生命。 整个战场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但亲卫队的士气丝毫不受影响,他们越战越勇,不断向前推进。 随着战线的推进,越来越多的士兵涌入敌营,他们与敌人展开近身搏斗,生死就在一瞬间。雨水与鲜血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片红色的泥泞。 博洛此时已经是脸色扭曲,恨不得亲自上场,绿营不堪用,几乎所有的满洲八旗兵都已上阵,八旗重步既无法击溃正面的孟军重甲军,在人数优势的孟军面前只得勉力维持。 在时间的消耗下,八旗子弟一个接一个地倒在了这片烟雨迷蒙的江南大地之上,他们的身躯与雨水交织在一起,每一次倒下,都伴随着溅起的水花和沉重的闷响。 “大帅,守不住,方国安那些绿营要崩了,贼军突进营中,那将是一场乱战,咱们儿郎不知得填进去多少人,便是赢了,也是输了”拜英图急声说道。 博洛脸上,几乎露出绝望的神色,如此天气,便是撤又如何能撤出去多少,更何况如今已经混战在一起,撤谈何容易。 博洛手按战刀,沉声道:“唯死战之满洲儿郎,我爱新觉罗·博洛,岂如鼠窜般遁逃。” 拜英图急劝道:“若大帅陷于乱军之中,必大损八旗之威名,孟浚此贼更是气焰滔天。” 尼堪也劝道:“今日不得天时不得地利,也无人和,请大帅速决,再拖下去,儿郎损失的越重” 博洛脸上露出犹豫不决之色,在众将的劝说下,咬牙道:“令苏日勒率蒙八旗殿后,集合八旗撤出大营” 随着八旗将领声嘶力竭的命令,那些残余八旗兵,慌不择路地朝着北面营寨狂奔而去。他们丢盔弃甲,有的甚至连手中的武器也扔掉了。 博洛和其他八旗将领们也是狼狈不堪,他们原本威风凛凛的形象此刻已经荡然无存。有的满脸污水,有的人身负数创,鲜血不停的渗透出来,又被雨水冲刷,他们一边拼命奔跑,一边回头张望,生怕敌人追上来。曾经不可一世的满清铁骑,此时却如此的落魄狼狈。 而博洛一撤出阵线,西南两面营寨更是无法坚持,苏日勒满脸铁青,草原的汉子没有死在战马之上,而是死于这泥泞不堪的烂地里,那该死的博洛居然抛弃他们,可苏日勒也不是傻子,知道守不住了,稍微坚持了一阵,便令蒙古兵撤出战场,狂奔而逃。 随着孟军士卒们奋勇的努力下,清军大营被突破,胜利的曙光出现在雨幕之中。方国安的绿营已经溃散,不论多少绿营兵填进去,都是一触即溃,大量的绿营兵丢失兵械,举手投降。 ………… \"万胜!万胜!万胜!\" 孟浚情绪激昂地放声大吼着,他的声音如同惊雷一般在战场上空回荡。与此同时,孟军的将士们也心情激昂的一同高呼起来,声浪如潮,一浪高过一浪。 就在这时,不知是谁率先喊出了一句:\"万岁!万岁!\"这两个字仿佛点燃了全体士兵内心深处的火焰,他们紧跟着齐声呐喊,声音愈发嘹亮,雄壮。一时间,\"万岁\"之声响彻云霄,此起彼伏,连绵不绝。整个战场都被这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所淹没,仿佛大地也为之颤抖。 无论是孟浚,还是韩雄,亦或是其余部将,此时此刻无一不是神情振奋,激昂难耐,他们的脸上洋溢着胜利的喜悦和豪迈之情,仿佛这一刻已经等待了许久。 孟浚更是激动得难以自抑,他张开双臂,对着辽阔的天空放声大吼:“大胜!已破贼矣!”那声嘶力竭的呼喊如同惊雷一般吼出,他的声音中充满了胜利的喜悦与自豪。 而其他部将们也纷纷跟着高呼起来,他们挥舞着手中的兵器,向天地间宣告着这场伟大的胜利。欢呼声此起彼伏,如潮水般汹涌澎湃,一浪高过一浪。付出了多少的生命才换来了这胜利果实,怎能不令人欢欣鼓舞。 而孟浚没有察觉到的是,本已激动万分的熊汝霖此时却黑了脸,他的嘴唇张了又张,似乎想说什么,他紧握着拳头,半晌才缓缓松开,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了双眼,心中却不由自已的浮现出一句话——“野心勃勃之辈!” 第112章 犹是春闺梦里人 随着激烈战斗的结束,天空中的降雨逐渐减弱。孟军的士兵们迅速行动起来,展开对清军大营的清理工作。他们忙碌地收拢战俘,照料受伤的同伴,并妥善安置伤员。 然而,孟浚和诸位将领内心的激动情绪尚未持续多久,便被繁忙的军务所淹没。各种琐碎而重要的事项接踵而来,让他们几乎没有喘息之机。 \"军中的士卒们全都被雨水湿透了,必须尽快想办法让他们烘干身体。火盆要点燃起来,让大家把湿漉漉的衣甲脱掉。这里都是男子,不必过于拘泥小节。另外,立即烧水!同时派遣人员去寻找生姜,如果清军营中有的话就更好了,如果没有,那就到附近的村庄里搜寻一些回来。我们要煮些姜茶水给士兵们饮用,可以驱寒保暖,预防疾病。\" 孟浚急促的下达着命令,他深知在这个时候,士卒们的健康至关重要。尽管战事暂歇,但士卒几乎人人冒雨作战,若不做好这些细节,军队的战斗力便无法恢复。 “命,黄成斥候前出,让他们辛苦些,大军的安危系于他们之上,虏军虽破,应是无妨,但军阵之事,绝不能掉以轻心” 战后的清军大营中,弥漫着浓烈的死亡气息,大营一片狼藉,旌旗残破低垂,帐篷倒塌,杂物散落一地,士卒们仔细搜索着每一个角落,收集敌军留下的武器和物资。 士兵们扶起一座座营帐,在营帐内点燃火盆,以驱逐身上的寒意,火焰熊熊燃烧,暖和着将士的身体。 清军的尸体,有的倒在血泊中,有的面容扭曲,可见战斗的惨烈。士兵们将清军尸体抬出大营,随意的丢失在一起,准备进行后续的处理,而阵亡的同袍则被整齐的搬运在一起,下方用木板垫着,上头还用布遮住,士兵们不想让死去的战友还被雨淋,即使条件有限,也要尽自己所能,不让曾经并肩作战的兄弟受到风雨折磨。 另一些士兵则在清理战场上的残骸和障碍物,他们用刀斧砍断破损的栅栏,用做军中引火之物,同时,他们还收集着清军的军旗和标志物,这将作为胜利的见证。 随着一道道军令下达,传令兵虽然疲惫,却还是急匆匆的将军令传达至各营。 “哈哈哈,你的好小啊” “放屁,滚你大爷的” 军中都是糙汉子,便是书生秀才在这军营大染缸中也不得粗俗不堪,郑文博咧着嘴角笑道:“诸位无用武之地,区区一两寸之事,不足挂齿” “还是秀才会说话,你们几个光棍汉懂个屁,咱家中可是有娃娃的人,哈哈哈”刘司大笑了起来。 营中几人光着闹成一团,大战刚歇,所有人的心中还回荡着战场上的疯狂杀戮,唯有嬉笑怒骂可稍微慰藉士兵的心灵,才能缓解失去同胞的伤感,众人不想说什么,只想用玩闹的方式掩盖痛苦的神经。 张成盛头顶头盔冒着雨,牵着战马,随行五人,前出大营探查,隔段路便能看见倒毙于路旁的清军,不过十余里的路上,便看见不下百具清军尸体,张成盛观察之下,其中有刚剃头的绿营兵,有蒙古兵,也有八旗兵,不过越往远处走去,尸体越少,张成盛举目四望,见有一小山,不算太高,却可以观察四方之敌情,随即留二人于山下,三人前往山上,随时以旗号为信。 “都督,抓到了方国安及其部将”俞安走到孟浚耳边轻声说道。 “都斩了”孟浚头也不回的说道,丧军败师犹可原谅,不战而降以致浙江全线崩溃,不杀何以平民愤。 俞安点点头随即领命而出。 “哈欠…哈欠”刚处理完一些紧急的事务,孟浚刚放下手中的笔,靠在椅子上休息一下,鼻子一痒,连续打了几个喷嚏,孟浚皱着眉头喃喃自语道:“不是吧,我这天天在军中打熬身体,又不近女色,就淋了这么点雨,难道就要感冒了,连我都要着凉,那将士不是更危险” 想到此,孟浚急令,调后方大营的随军大夫赶赴清军大营,以防不测。 而就在此时,韩雄撩开营帐,进帐对孟浚道:“都督,大至的伤亡出来了” 孟浚严肃的点点头道:“说” 韩雄展开卷纸,道:“绿营兵,降者两万三千人,蒙古兵降者一百二十几人,绿营死于阵中不下八千人,而八旗收拢尸体,亦有四千余具,都督,此乃辽事起第一大捷,还有最大的收获除了那些甲胄物资,便是战马,都督你知道缴获了多少马匹,足足有一万多匹啊” 孟浚大喜,忙道:“一定要妥善安置,马一定要精细些,骑兵,骑兵啊”孟浚有些激动的站起身,来回踱步。 八旗营中折四千人,江边之战折一千多人,可以这么说,博洛之部已经大残,甚至无力对孟浚造成威胁了。 想到此孟浚有些振奋,可随即又想到,清军都损失这么重,自己又将有多少部下长眠于此。 “重甲军折损过半,近千人,亲卫军阵亡三百多人,长林镇主攻西面,阵亡两千三百人,伤一千九百人,克武镇直冲南面,阵亡三千九百人,伤,不下三千人,武宁武兴二镇亦有两千人的伤亡”说道后面,韩雄忍不住落下眼泪道:“都督,克武镇几乎打残了” “照顾好受伤的将士,我答应过将士,阵亡的将士我会养着他们的妻儿,传令杨恩,林士奇,择地建学堂,做好名册,按册发放抚恤银,府库如能支撑的住,便多发放些吧”孟浚叹了口气,缓缓的说道。 待韩雄离去,孟浚一人安静的坐在椅子上,脑中纷乱,一将功成万骨枯,钱塘江边骨,春闺梦里人,这些词语如同魔咒般使劲的钻入孟浚的脑中,坐在这里,孟浚忽然有些虚幻的感觉,那些真实到栩栩如生的人真的只是一个数字吗? 孟浚忽然有些头昏脑涨,感觉世界都在旋转,他紧紧抓住扶手,试图稳住身体,但那种天旋地转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耳边传来阵阵嗡嗡声。 次日,孟浚无可避免的躺下了,着凉,甚至还有些低烧,孟浚只觉得自己浑身乏力,口干舌燥,头重脚轻昏沉沉的,眼中只浮现出两个大夫的身影。 第113章 荒诞 孟浚端起那碗黑漆漆冒着苦味的中药,皱着眉头一饮而尽。苦涩的味道在口腔蔓延开来。 孟浚用手揉了揉太阳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然后深吸一口气,强振精神,卧床处理军务。 韩雄立于身侧,忧心忡忡,面带忧愁的说道:“都督,营中士卒着凉,咳嗽,头昏者数以千计,可大军总不能长久驻留此处,是否择锐士,进抵绍兴” “咳,咳”孟浚咳了两声,点头道:“不错,此事便由你牵头,营中除却必要留守之人,余者皆进抵绍兴” 韩雄点点头,随后转身离去。 而此时此刻,在营帐之中,熊汝霖正全神贯注地书写着一封机密信件。这封信乃是要呈送给监国殿下的密奏,其中写道: “孟浚此人心智过人,士卒拥戴,深得军心,深谙治军之道,其治军有方,军纪严明,逢战犹如臂使,起兵以来,每战皆胜,颇具当年韩岳之风范。然,此人却心怀不轨,野心勃勃,无知鲁莽之众,竟公然山呼万岁,而孟浚竟安受此不轨之言......” 熊汝霖一边奋笔疾书,心中一边暗自思忖。他深知这封密信关系重大,但作为一名忠臣义士,他毅然决然地继续将自己所见所闻如实记录下来,希望能够引起监国殿下的重视,当然在信的后面熊汝霖也言说孟浚此人当加以钳制,不可放任自流,否则当有藩镇之祸,若能控制此人,则良将也。 ………… 而就在这个时候,逃至绍兴的博洛也已病倒了!他面容憔悴不堪,这场惨败让他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和痛苦之中,他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摄政王,更不知道该怎样面对那些追随自己的八旗家眷们。 博洛躺在病榻之上,思绪如潮水般汹涌澎湃。他回忆起当初出征时的豪情壮志,那时候的他信心满满,决心要立下赫赫战功。然而现实却如此残酷,如今的他,不仅身体虚弱无力,内心更是充满了痛苦。 一想到这里,博洛的心情愈发沉重,如今逃至绍兴之八旗仅剩五千五百余人,病倒者竟有过半,而且战马尽失,兵械不全,真乃八旗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惨败,而自己必将钉被在耻辱柱上。 自从收到博洛惨败的消息,张存仁已经整整一日水米未进,不光是担忧绍兴的安危,更重要的是,张存仁对江南的局势感到深深的忧虑。 博洛此时唯有祈祷图赖部能击破朱以海,若是连图赖也败了,那真将是博洛部八旗的灭顶之灾,将被全歼于此,无处可逃。 “将军,前方就是宁波城,是否休整一番,待前方探马回报”身旁的副将对着图赖说道。 “也好,全军休整,给马喂食”图赖点点头道。 瓜尔佳·图赖,满洲瓜尔佳氏,费英东第七子,天聪年间,图赖多次随皇太极攻打明,先后略宁远,伐察哈尔、守永平、围大凌河城,攻旅顺口,大同,锦州。 顺治元年,跟随睿亲王多尔衮入关,从阿济格追击李自成残部,后辅佐博洛征江南,图赖此人身经百战,对战场的感觉极为敏锐。 “哒哒哒,哒哒哒”一阵马蹄声传来,片刻后,一名斥候从马上跳下,对着图赖道:“将军,宁波城此刻城门洞开,但是进出城门,排查还是很严密的” 图赖略微思索,眼中露出狡黠的眼神,片刻后道:“一队人,乔装打扮,推车混入城门,只要挡住城门,宁波城就破了,城内多少兵都没用” 副将当即领命,随后下去挑选人员,而此时的宁波城内,士子欢欣鼓舞,皆言王师已复,不日即将北伐,克复两都。 此时的宁波城内府衙中,鲁王朱以海正和诸阁臣商议,首辅方逢年率先道:“殿下,此宁波府以下,鄞县,慈谿,奉化,定海,象山各县皆以树大明旗帜,台州各府县也纷纷遣密使,人心在明,殿下,大事可期矣” “不错,如今趁博洛被孟浚所牵制,当即刻募兵壮,操练士卒,稳固各地,若得机,可派兵前后夹击博洛”张国维点点头道。 “孤殚精竭虑,更长梦短,为望大明中兴,各项事务便由各位阁臣自专”朱以海感慨的说一句。 随后众人又议论纷纷,不时的出谋划策,朱以海纷纷接受建议,一时间场面一派和睦气息。 可就在这个时候,图赖所遣之勇士,已经接近城门。 城门守兵眼见有一队四五十人的精壮汉子正在排队,有些疑惑,若是几人头戴帽子,倒也不奇怪,这四五十人,皆是头戴帽子,身材魁梧,胸口鼓鼓囊囊的样子,极为可疑。 其中一人大声道:“你们做什么的,车里拉的什么” 八旗兵为首的那几个人互相对视一眼后,随后同时大吼一声:“给我冲啊!”他们的声音如同惊雷般吓的守城兵大惊失色。 紧接着,四五十个身强体壮的士兵如饿虎扑食般迅速地从马车上抽出锋利的兵刃,他们手握兵刃,眼神坚定而冷酷,仿佛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 只见这四五十人像一阵旋风一样径直冲向城门口,刹那间,城门口刀光剑影交错,喊杀声,惨叫声此起彼伏,整个场面混乱不堪,犹如一锅煮沸的开水。 那些原本准备进出城的百姓们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惊慌失措,他们尖叫着四处逃窜,有些人因为太过恐惧而跌倒在地,有些人则被拥挤的人群踩踏受伤,但更多的人还是拼命地向城外跑去,希望能够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远处的斥候急忙向远处的图赖发出信号,早已整装待发的骑兵如奔雷般涌向宁波城,杀戮即将开始。 就在宁波危机时刻,钱塘江一战,战报如飞鸟般开始传向大江南北。这场惊心动魄的战役,犹如巨石投入湖中,激起千层浪,将引发了一系列的连锁反应,无论是福建郑氏,还是湖南何腾蛟,顺军残部,乃至张献忠,江宁,北京,都将做出反应,当然这还需要时间。 第114章 悲歌 城门处,八旗兵手持利刃,疯狂的堵住城门,与守城的明军展开生死搏斗,他们满脸狰狞,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口中高呼着口号,悍不畏死。 在这混乱的厮杀中,城门处成为了决定战争的分界线,只有守住这里,图赖的骑兵才能一拥而进。 而城中守军也是极力的想要夺回城门,王之仁收到消息,第一时间带着亲卫赶至城下,欲夺回城门。 “殿下,殿下,不好了,鞑军入城了”就在府衙内,朱以海正和诸位阁臣商议之时,一声惊慌失措的喊叫声传了过来,只见一个侍卫连滚带爬的冲进大堂。 所有人目瞪口呆,随即如同炸开锅一般,不论是方逢年,还是张国维等人,皆是心中惧震,完全不知所措,还是张煌言急声道:“殿下,请尽快离城,若是陷于城,万事无可挽回”他的声音中透露出一种急迫感。 朱以海本已站起的身体,如同失去力气般跌坐下来,满腹雄心,皆化为泡影,宁波得而复失,城中百姓,多少信任自己的士绅都将生死操于鞑军之手。 随着图赖的骑兵越来越近,王之仁心急如焚,他疯狂地率领部下冲向城门,试图杀尽堵塞城门的八旗兵。然而,图赖所挑选的士兵都是身经百战,悍勇的八旗锐士。 在这紧张的时刻,王之仁心急如焚,他知道一旦城门被攻破,后果将不堪设想。他声嘶力竭地呼喊着,厮杀声,吼叫声,震的城中四处可闻,城门处的尸体已经堆积在一起,血水染满了城门。 就在这最后时刻,仅剩下三名八旗兵,浑身浴血,犹提刀而战,死死的抵住大门,明军已经被这修罗一般的人物震慑的踌躇不前,图赖的骑兵已不足百步。 随着王之仁疯狂的往前压上去,三名八旗兵被乱刀斩杀,在最后一刻,王之仁和其亲卫终于把城门关紧。 图赖脸色铁青,万万没想到,只差一步之遥,竟然被挡住了,随着城头的弓箭攒射,不时有旗兵堕马,图赖只得无奈的率军暂时撤离城门处。 就在王之仁庆幸之时,一则噩耗传来,心情激荡之下,竟当场口吐鲜血,悲呼道:“将士们奋勇血战,毁于一旦” 方逢年,张国维等一众文臣,闻听清军入城,当即拥着朱以海,狂奔出南城,直奔水师处,逃离宁波。 刚刚远离城墙处的图赖,便收到斥候的报信,大喜过望,直驱南面。 而王之仁,心中激愤,却强撑躯体,仍然命传令兵紧急关闭南城,可随着朱以海等人的撤离,城中人心惶惶,便是南城处的守军竟也以大批逃遁,城墙之上竟无人看守,城门处,要逃出城的百姓士绅络绎不绝,踩踏哭嚎声,令人心碎。 随着图赖的骑兵抵达南城,见城门处堵塞在一起,图赖高兴道:“真是不费吹灰之力啊” 身旁副将这时说道:“将军,有一队人马已经逃离南城,是否追击” 图赖眯了一下眼,道:“其必是朱以海等人,分兵,你带两千骑,去追,若能生擒朱以海,大功” 不一会儿,一支两千余人的骑兵朝着朱以海等人逃窜之路,一路追击,而图赖看着乱糟糟的城门,大声道:“杀进城去” 城门处惊慌失措的百姓吓的四散而逃,有的人甚至跳进河里,也有的人眼看挤不出去,连忙反身逃进城内。 随着图赖突破城门,马蹄声响彻大街小巷,居民们惊慌失措地望着这支突如其来的军队。八旗兵手持锋利的武器,如狼入羊群般冲入城市。城内零散的守卫们被骑兵冲得七零八落。骑兵们在狭窄的街道上飞驰,毫不留情地挥砍着路人,喊杀声和马嘶声响彻整个城市,宁波城再陷虏手。 ………… 等孟浚收到消息已经是五天后了,此时的孟军已经全军进驻绍兴,博洛在孟军开拔时便已率残余八旗兵撤往宁波方向,准备汇合图赖。 孟浚兵不血刃占据绍兴,绍兴城中一片凋零的景象,八旗兵虽未屠城,却也杀了不少人,任何拒绝剃发者,皆是全家尽斩,活着的人无奈的屈服在八旗的淫威之下。 随着孟军入城,城中百姓多有惊慌之色,既担忧八旗兵会再入城,又恐孟军会以他们剃发为由,肆意杀戮。 而孟浚一入城,便下安民告示,言:“国朝未能卫护百姓,致使衣冠沉沦,今义军入城,秋毫无犯,剃发者,皆不罪” 城中百姓方才稍安,可随者朱以海大溃的消息传来,城中几乎是人心惶惶,每日出城往乡中避难之人,络绎不绝。 “方逢年,张国维,宋之普等一众阁臣,还有数十名文官,大将方元科等十余将皆降图赖,郑遵谦怒骂图赖被当场斩杀,大将王之仁力战而亡,鲁监国之朝廷尽墨,只有寥寥数人逃离”韩雄语气深沉的念道。 孟浚目瞪口呆,一时间竟然反应不过来,就这么没了,朝廷被一扫而光,随即很快就反应过来,问道:“那监国呢” 韩雄摇摇头道:“不知道,失踪了,也许是逃了,也许是……” “唉,竟溃败至此,若是不撤,死守城中,尚有可为,可惜,王将军已经紧闭城门,竟功亏一篑,真是,真是………”孟浚看着传来的消息,气的一拍桌子,叹息不已,既悲又愤。 “图赖进宁波城后,大肆杀戮,士子官绅几乎绝灭,而宁波下辖各县,所有的县官尽皆屠灭满门,而在城中搜得密信,更是将台州各府县之士绅官员泄露一空,图赖数十队旗兵四出,每日都有官员及其家眷被斩杀”韩雄说完,哀叹道:“浙江之地,心怀故国者几乎灭绝矣” 孟浚愤怒道:“今日方感同身受,岳武穆之言,十年之功,废于一旦。所得诸郡,一朝全休。社稷江山,难以中兴。乾坤世界,无由再复!” 第115章 围堵 在一条狭长而崎岖的古道之中,隐约可见有六七个身影正在艰难地前行着。他们身上的衣物早已破烂不堪,满是尘土和污渍,脸上更是透露出无尽的疲惫与倦意。 \"殿下,前方不远处就是仙霞关了,只要过了这一关口,我们就能到达福建境内了。\" 张煌言声音中带着一丝期待,但眼神深处却隐约有对未来的担忧。 朱以海此时已经累得几乎无法开口回应,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他心中充满了沮丧,一路奔波至此,身心俱疲不说,全军覆没更是让自己几欲崩溃。 况且进入福建,依然是前途未卜,退位归藩也许是自己最好的归宿,幽禁也不是不可能,想到此,朱以海长叹一声,雄心壮志,皆化为泡影矣。 ………… 图赖的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神情,他瞪大眼睛,嘴巴微张,他简直无法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博洛之军居然会输得如此惨烈! 图赖原本对博洛充满了信心,认为他一定能击破孟浚,但现在却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博洛那狼狈不堪的模样,和退至宁波的八旗兵几乎毫无斗志,士气低落,就连马匹军械都丢的干干净净,这让图赖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惊愕。 图赖不禁陷入了沉思,难道是因为博洛犯了什么致命的失误,随即图赖低声询问道:“大帅,缘何竟损失如此之重。” 博洛摇了摇头,沉默不语,而站在他身旁的拜英图,则面色凝重地开口说道:\"孟贼实在狂妄,竟在瓢泼大雨之天气下发动全军攻击!方国安所部绿营,在孟贼猛烈的冲击下不堪一击,千疮百孔。八旗将士虽奋勇抵抗,但面对如此凶猛的攻势也只能四处填补那些不断出现的防线缺口。这场混乱至极的乱战,绿营崩,大军溃散......\" 拜英图的话语充满了悲愤,他亲眼目睹了那场惨烈之战,至今仍然记忆犹新。 事已至此,图赖满脸愁容,心中充满了无奈和忧虑,原本成功剿灭朱以海而带来的喜悦,此刻已经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忧虑充斥着内心。博洛的惨败如同一记沉重的打击,那曾经满怀期待的胜利曙光,如今却在瞬间消散无踪。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向大帅抱拳施礼,语气沉重地询问道:“大帅!以我军之力,恐难守浙江,况且如今绍兴和杭州都落入了孟贼手中,没有水师,也无法返回江宁。” 说到这里,图赖稍稍停顿了一下,紧接着道:“福建又被郑芝龙所据,若要撤离,恐怕只能走台州府,绕行金华府,再过衢州府,方可进入江西,大帅,当尽快决断。” 博洛闻言,无神的眼中闪烁了一下,片刻道:“好,但诸将士疲惫不堪,待休整几日,先行撤往江西。”图赖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没说什么。 孟浚和诸将此刻也在商议着如何彻底歼灭博洛之部,若是灭了博洛,那天下形势必然为之一变,那是清廷第一次整支八旗大军被围歼,必然振奋南方明军之士气。 “都督,你看,博洛没有水师,而福建又是天子行在,博洛若想撤,必然撤往江西,而浙江进江西之要道,唯有北面之歇岭关等关隘,或南面之玉山县,这两条路,皆要经过定阳县”韩雄指着地图中的一点坚定的说道。 几人围聚一团查看,钱彪有些不解道:“只有这两条路,不能从别的地走吗?” 韩雄信誓旦旦的说道:“那里只有这两条,其余之路只是羊肠小道,小队人可过,可大军绝无可能绕行” 孟浚看着地图,随即问道:“定阳县此时被谁所据。” “回都督,城头变幻大王旗,前些时日降清,后面又听闻被明将刘汝豫所据,如今我也不知什么情况”韩雄苦笑点摇摇头说道。 孟浚看着地图有些挠头道:“这定阳距离绍兴近五百多里,长途跋涉,步卒得走半个多月,便是骑兵也得十来天,况且途中还得经过金华府,衢州府” “都督,如今博洛大败的消息必然已传遍整个浙江之地,金华府若见我军之旗,不说当场易帜,也定然不敢做什么,况且金华府并无多少驻军,无碍。” 孟浚闻言,随即立刻命道:“传令,全军之中,只要会骑马的,全部挑上,最少也得再挑两千人出来,就是捆在马上,也得先于博洛赶至定阳,柏统镇你即刻率本部两千骑兵先行赶至定阳县,记住,只要守住定阳,博洛就堵死在这了,这一次,老子一定要活剐了博洛”说到最后,孟浚紧握拳头,大声说道。 柏永馥咬咬道:“好,都督,我一定快马加鞭赶至定阳,若是博洛之军抵达,希望援军来的快些。” 孟浚微微颔首,随后柏永馥立刻转身离去,而孟浚则继续说道:“武兴镇,王富贵,率其部向南进军金华府,长林以及克武、武宁三镇,及辅军,重甲军,全军南下宁波。我等虽大败博洛,可图赖手中仍然有将近一万满蒙之众,我们仍需小心谨慎,不可大意。” 身旁众将纷纷点头,表示明白,他们知道这场战争还远没有结束,任何时候都不能掉以轻心。 而片刻后,柏永馥所部两千骑兵奔驰出营,朝着定阳县疾驰而去。 第116章 湖州举事(上) 王富贵所部,朝着金华府一路行军,所过县城,皆无人敢挡,金华府下辖的兰溪县,东阳县,义乌县,永康县,武义县,浦江县和汤溪县,尽皆归复,无一县反抗,乱世之中,县官手无兵权,城池矮破,只能是明来降明,清来降清,身不由己,无可奈何。 而孟浚在备齐物资后,大军开拔,朝着宁波城滚滚而去,军中鼓声如雷,号角声响彻云霄,振奋着士卒们的士气。他们迈着步伐,从高空望去,如同一团团的蚂蚁在往前蠕动,辎重车辆紧随其后,满载着粮草和军需物资,为军队提供补给。 孟军士气如虹,此消彼长,若是之前有一万八旗兵,孟军上下如临大敌,可自从击破博洛营寨后,士兵们的士气肉眼可见的拔高,士卒皆言博洛残兵败将,不足为惧,孟浚放任此等言论蔓延军中,私下却告诫众将,“为将者,万千将士之性命托付于一人之身,绝不可轻敌,兵者诡道也,即使看似弱小的对手也不能轻敌,更何况博洛还有刚刚平灭鲁王的一万多满蒙铁骑” 孟浚必须尽快出击,追着博洛打,绝不能让他缓过这口气,此时的八旗兵正是士气低落,人心惶惶之刻,十成的力量最多只有四成,可若是待其缓过劲来,胜负难料。 湖州城,夜。 孟必安独自一人静静地坐在房间里,心中悲痛无比。泪水不受控制地从他眼眶中涌出。孟必安和孟必之二人自小就与孟浚一同成长,如兄弟般之情谊。 然而命运却如此无情,孟必之竟然在钱塘江边壮烈战死!这个突如其来的噩耗仿佛一把锋利的剑,深深刺痛了孟必安的心。 孟必安几乎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他宁愿相信这只是一场噩梦,回忆起往昔孟必之如兄长般的笑容,孟必安便心如刀绞。 在这寂静的房间里,孟必安独自一人沉默许久,直至天明,“血债血偿”孟必安的心中暗自发誓道。 推开房门,孟必安决定亲自去见陶振名,促使其尽快起兵,书生造反十年不成,这陶振名磨磨蹭蹭,孟必安已经等不及了。 陶振名,字山和,湖州长兴县人,出生于一个书香门第之家,深受儒家思想的熏陶。自小聪慧好学,熟读经史子集,祖上留下大量的田地,数以千计的佃户为陶家耕种,无可辩驳的事,陶家祖上必然做过平年放贷,灾年收地诸如此类之事,可人性是复杂的,唯有这些人才能迅速聚集百姓,发动起义之事。 清军南下,本以为是鼎革之事,谁知清廷颁布剃发令,剃发令下,长兴县金有鉴起兵攻克湖州,陶文振本欲立即投奔,未成想,不过在江宁巡抚土国宝的围攻下,金有鉴便兵败身死。 陶振名心灰意冷,索性闭门不出,整日以道士自居,拒不剃发,可湖州知府孔应举逼迫的愈发严厉,随着苏州围城清兵马得功田雄等部众溃散的消息传来后,陶振名便和亲家闫阮平密谋起兵,谋夺湖州城。 午后,陶宅。 “公子面生,不知今日寻老夫有何要事”陶振名面带疑惑的问道。 “吾有要事,需静谈”孟必安正色道。 陶振名皱了皱眉头,暗道:“此人竟如此不知礼”随即喝了口茶,缓缓道:“公子有何要事,但说无妨” 孟必安的眼睛正正的盯着陶振名,并不答话。 陶振名看着孟必安,忽然间心中巨震,随即想到什么一样,面带笑容道:“既然公子有要事,那便进书房详谈吧,阿庆,任何人不得打扰” “是,老爷”身旁服侍的一个仆从躬身应道。 二人进入书房,陶振名卸下笑容,严肃问道:“说吧,有什么事” “你何时准备起兵,多少壮丁,多少军械,是打长兴县城,还是湖州城”孟必安语气平淡,却又快速的问道。 听闻这话,陶振名惊的站起身,桌案旁的笔砚竟被撞的掉落地上,发出“啪”的响声。 陶振名有些惊慌的看着孟必安,有些结巴道:“这位公…公子,切勿胡言” “我是苏州孟浚孟都督之部下,都督前些日,已在钱塘江处大破博洛八旗,博洛之军已溃”孟必安看着陶振名,语气沉稳的说道。 听闻这话,陶振名惊慌的心慢慢平静下来,缓缓的坐下,片刻后才开口道:“公子从何处得知我欲起兵的……” “闫家,你无需问别的,只需告诉我你现在准备了多少人,兵甲如何,有无火器”孟必安打断了陶振名接下来的话语,急声道。 陶振名憋了一口气,半晌才道:“吾准备直驱湖州,一举克定,五月出兵,今已聚五百余人,兵械若干,火器少许” 孟必安一愣,气的都想骂出口,硬生生的憋回去,整个人满脸通红,揾声道:“具体多少人,别说少许若干之类的话” “哦,哦,老夫失言了,等下,我看一下”陶振名有些尴尬的说道,随后弯身在抽屉中翻找了起来。 而孟必安更是脸色难看,如此要命的大事,居然就这么扔在书房抽屉中,简直是不知死活!这种行为无异于将自己和他人置于极度危险之中。 “找到了,公子请看”陶振名从底下翻出一页名单,交于孟必安。 孟必安接过来一看,密密麻麻的人名,总数五百四十五人,孟必安看完点点头又道:“兵器呢,是否齐全” “齐全,三百杆长枪,一百多把大刀,还有十杆火铳,五十张弓,两百多支箭”陶振名又翻出一张纸极速的念道。 “勉强够了,那这些人有无组织起来”孟必安眉头舒缓了些,又问道。 “怎么能集结起来,得等到举大事时,才可汇聚一起”陶振名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般。 孟必安气的嘴角都有些抽抽,五百多人,连点组织都没有,一集合起来一窝蜂的跑,这能打的下湖州城,还五月出兵,黄花菜都凉了。 孟必安以一种毋庸置疑、斩钉截铁的口吻说道:“立刻将这些人召集起来!无论你使用何种借口或名义,比如开荒之类的,总之要确保名单上的人员到位。然后寻一处合适的地点,对他们进行简单的组织和训练。同时,将兵器提前运送到湖州城外妥善藏匿。三月,起兵” 陶振名目瞪口呆,半晌后喃喃道:“是否太急切了些,要不再细细商量一下,此等大事,怎能如此草率决定呢。” “无需再议,吾身经数战,你还能比我懂的多”孟必安摆摆手示意其闭嘴。 第117章 沈廷杨 就在孟必安秘密的操练乡兵之时,远在福建的郑芝龙也陷入纠结之中,到了自己这个岁数了,什么挟天子以令诸侯,权侵朝野,都不如安稳的家业传下去重要。 以自己的眼光来看,清廷必然得天下,这明朝看来是不行了,湖广大败,何腾蛟能否守的住湖南,郑芝龙内心是持怀疑态度,而福建双面临敌,浙江朱以海已覆灭,江西仅存赣州一域,福建若是双面开战,能不能打赢不说,自家的生意必然受到影响。 而郑芝龙心中没有大志可言,除了赚钱就是自家海上一亩三分地,主要心思就花在了买田,造房子上面,对于北伐,恢复故都是半点兴趣皆无。 要知道早在崇祯元年的时候,郑家的船只已经高达七百多艘,手下三万余人,之后投靠颜思齐,做起了半商半盗的生意,颜思齐死后 群龙无首,郑芝龙接替他的工作 成为了海盗首领,势力一飞冲天,到如今已是最鼎盛时期,拥军二十余万人,船队规模超过三千艘,富可敌国。 郑芝龙本身说到底还是一个精致利己之人,明朝给他官位所以投靠明朝,清兵入关,占据中原,所以自然也是可以投靠清廷的。 唯一可虑的只是清廷给的价码太低了,仅仅是一个闽粤总督之职,怎么也得是国公之位,而这只是一方面,福京内朝廷也是乱糟糟的。 隆武帝声言要亲自北伐,郑芝龙理也不想理。而老臣黄道周眼见郑氏家族按兵不动,已过花甲之年的黄道周对隆武帝表示:“与其坐而待亡,不如君臣共出一拼。我为大臣,当先皇帝而行,以为人臣表率。”要先于皇帝北上抗清。 可隆武帝决意离开福州,脱离郑芝龙的控制,随即以唐,邓二王于福京监国,他与皇后曾氏一起在隆重的仪式中离开福州,踏上了御驾亲征的道路。 隆武帝在读过江南各地的上疏之后,感慨道:“江南士绅无人不洒涕思明,枕戈待举。朕必亲提黄钺、张皇六师,以慰臣民之望。大小文武,当时时刻励尔志,毋狃偏安!” 而在收到孟浚率军攻克杭州,击破博洛等战绩后,泪湿衣襟,谓左右道:“国难思良将,朕奉大统已近十月,孝陵不见,百姓不安。文因循于内,武扰害于外。中兴事业,茫无端绪,今闻孟卿之捷报,恨不得把手言欢,抵足而眠,若武将皆如孟卿,则天下中兴可期,孟卿真乃我朝之岳武穆” 随后隆武帝当既下旨:“周氏孟浚之母,慈惠之善着于闺门,训子有式,宜推褒典,子忠勇可嘉,兹授一品浩命夫人”加封孟浚为岳国公,总督江浙之军务,同时追赠孟父谥号忠毅。 而此时的孟浚还在进攻宁波的路上,黄成的斥候兵不停的窥视着宁波方向的清军,而博洛在休整几日后,战走不定,可在图赖的坚持劝说下,决定撤向台州,经处州,衡州暂撤往江西。 三月五日,孟浚前锋抵达宁波,城中无一八旗兵,兵不血刃,孟军占据宁波城,随即分兵四处,宁波下辖之各县,尽皆收复。 图赖攻进宁波后,杀尽鄞县,慈溪,奉化,镇海,象山,定海各县之县官,本打算安置归降清廷之官僚,可博洛大败的消息传来后,图赖也没这个心情去理会这些事,直到孟浚收复宁波各县后,各个县中竟无主事之人,唯有县衙的主薄暂代理事。 孟浚抵达宁波后,城中气氛极为诡异,所过之处,百姓尽皆不语,满城剃发留辫之人,孟浚见此叹了口气道:“宁波两失,心怀故国者,赶于抗争者,已寥寥无几” 就在孟浚休整军队时,一名亲卫急匆匆赶来,道:“都督,宁波城外港口处,驶来一支船队,上方悬挂大明旗” 孟浚有些疑惑不知是什么人的船队,“难道是郑氏”孟浚心中嘀咕道。 港口处,只见一艘战船缓缓驶达岸边,船上下来一人,只见身着一袭儒雅的长袍,身姿挺拔,气质高雅。他的面容俊美,线条柔和,眉宇间透露出睿智神色,他的目光却有些迷茫而惆怅。 “在下兵部右侍郎兼户部左侍郎沈廷杨,总督浙直水师,请通报孟将军,言沈某有事相商”沈廷杨对着警戒的士卒说道。 几名士卒低头窃窃私语片刻,其中一人点点头,对沈廷杨说道:“你等会,我去找通报都督”随后朝着城内疾驰而去。 …… 弘光元年,清军南下攻破南京,俘弘光帝。沈廷扬率千余步卒,船只百艘到达崇明岛。淮安巡抚田仰,淮河镇总兵张士仪,淮海镇总兵张鹏翼推戴义阳王为监国。 十月,明军出兵浏河,被清军击溃。张士仪降清,张鹏翼、沈廷扬、王臣缙奔浙江,田仰则投奔浙东的潞王,义阳王亦同去,结果清军抵达杭州,潞王不战而降,沈廷扬则到达舟山群岛,投奔总兵黄斌卿,后跟随鲁王。 沈廷杨此时拥战船一百二十余艘,水军三千人,鲁王本雄心壮志,气势磅礴,率大军离开舟山,反攻浙江,未成想竟大败亏输,沈廷杨得此消息,几乎崩溃,心中已然认定大明中兴无望,可就在几欲奔溃之时,竟收到孟浚克杭州,破博洛,收复宁波,沈廷杨大喜过望,随后召集战船,抵至宁波,沈廷杨决定投奔孟浚,以复河山。 “孟都督,真乃豪杰也…”沈廷杨一见到孟浚,跪倒在地,当场眼泪不觉的涌出。 孟浚大惊,连忙扶起道:“沈大人,万务如此,快快请起” “监国殿下大军溃散,生死未卜,吾甚是心忧”沈廷杨痛苦的说道。 “监国殿下吉人自有天相,我相信当无事,沈大人务要多虑,若有变,虏军必然大肆宣扬,今无任何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孟浚劝道。 第118章 湖州举事(中) 孟浚携沈廷杨进入大营之中,二人落座,沈廷杨正色开口道:“都督以堂堂之军大破博洛,这绝不是当初辽东关宁军杀了几百个鞑子就敢称大捷可比” “不错,将士效命,击破虏军,李成栋,刘良佐,马得功田雄,乃至博洛,我军皆已击败过,这让那些投降的绿营兵眼里,满清铁骑天下无敌的神话,就在这钱塘江边彻底打破,我相信,此战必然让那些降虏之人再次心起观望”孟浚点点头信心十足道,孟浚认为这一战若是彻底覆灭博洛,那么郑芝龙应该会升起野心,当不至于如史书般那样,再次降清。 在经过近一年的浴血奋战,孟浚以一城之地,步步为营,松江府,苏州府,杭州府,绍兴府,宁波乃至整个浙江即将收入囊中,孟浚知道待歼灭博洛之后,应当稳定局势,治政当地,恢复民生,以浙江为后方,虎视南京。 沈廷杨闻言感叹道:“短短一年多时间,朝廷竟然覆一帝一监国,致山河破碎,人心惶惶” 二人相继感叹一番,随后谈及正事,沈廷杨决定率水师三千余人,战船一百二十五艘,愿随孟浚征战,一百二十五艘战船中,大型福船五十艘,海沧船二十艘,苍山船十艘,剩余皆是小船,如网梭船,沙船等。 孟浚闻言喜出望外,自己在这江南之地守够了没水师支援的苦,虽已让赵用平在松江组建水师,可时日尚短,目前也无消息传来,怕是千头万绪,刚刚起步,可如今沈廷杨率水师来投,真乃是雪中送炭,枯苗望雨。 孟浚当即命沈廷杨为水师总兵官,同时鲁王失踪,舟山空虚,孟浚决定命林士奇收拢工匠皆迁往舟山,由沈廷杨水师运输,孟浚决定让舟山成为孟军的后勤基地,清廷如今没有水师,孟浚有水师在手,甚至可以直驱长江,炮轰江宁。 ……………… 三月十日,湖州城外的太湖上,孟必安租了十条花船,伪装成富家公子,游弋于太湖之上。 船上孟必安和陶振名相对而坐,船内只有二人,房间外还有十余名护卫,而其余的莺莺燕燕皆被赶至其余船上。 陶振名有些紧张道:“大人,是否有万全之策” “世上岂有万无一失之法,没听过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句话吗”孟必安饮了一口茶,淡淡的回应道。 孟必安已经探得消息,湖州府城内,绿营兵兵额一千两百人,衙役差使一百余人,至于绿营兵中有没有吃空饷的,这时候的孟必安还未查出,孟必安已决定就在今日袭击湖州城,已经有一队人偷偷潜入湖州城内,人数不多,只有六十余人,倒不是孟必安不想多派,实在人一多难免出差错,而且守门兵查的也挺严,不过六十几人中有十八人是孟必安探听司底下的好手。 而今日太湖之上湖州知府孔应举此时正在太湖边上的一处酒楼饮宴,宴中有湖州驻防绿营千总戴阑及一些士绅官员,孟必安决定擒贼先擒王,拿下孔应举及湖州首脑。 “府尊大人,请饮此杯”湖州府通判刘章申高举酒杯,站起身对着孔应举笑着说道。 “呵呵呵,不成了,不成了,已经饮多了”孔应举抚摸着身旁酒女的小手,乐呵的说道。 “府尊大人保得一方平安,我这杯酒是替湖州城万千的百姓敬大人您的”刘章申继续劝酒道。 孔应举闻言有些自得,却又摆摆手道:“也罢,那便满饮”待喝完之后,酒女为其倒酒之时,孔应举接着说道:“如今生逢乱世,我等十年寒窗苦读,皆不如武将马上功名来的快些,若说保得湖州百姓平安,还是要看戴千总了,如今兵戈纷乱,吾等身家性命皆托付于将军之上了” 戴阑闻言忙道:“不敢不敢,一切还是得府尊大人拿主意,我就一武夫,只有唯大人马首是瞻” 一时间场面其乐融融,酒过三巡,孔应举叹道:“唉,本已天下太平,奈何这苏州府出了个孟浚,好端端的造什么反呢,湖州比邻苏州,谁知道这厮什么时候就带兵打过来了,我半夜想起,便愁的睡不着啊” “谁说不是呢,这孟浚好歹也是富家子弟,怎么想不开干这种走投无路的事呢”戴阑闻言感同身受的喝下一杯酒,附和道。 而就在这时,孟必安已带着十余名护卫来到酒楼下方,而数百人就藏在花船之中,距离酒楼不足百步。 孟必安抬脚就要走进酒楼,门口四名衙役当即起身呵斥道:“去去去,今日酒楼不开,你寻别处吃去” 孟必安装成纨绔子弟般跋扈,对着说话的衙役当场吐了一口水,骂道:“你知道老子是谁吗?你知道老子的爹是谁吗,还敢拦我,滚” 那名衙役从来没见过如此嚣张之人,当即大怒的就要冲上来,不过孟必安身后的护卫连忙上前一把擒拿住衙役。 “你干什么,快放手,否则我们就当你是刺客,告诉你,今日有贵人在,你识相点赶紧去别处,别闹事,别最后受这牢狱之灾,看你这样子也是有背景的人,别让家里人难做”一个看着老成些的衙役半是劝半是威胁的说道。 “哟,贵人啊,啥贵人,呵,老子告诉你,今天小爷我吃定了这家酒楼的饭了,好狗不挡道,别逼我发飙”孟必安一脸欠揍的表情,说出的话更是让几个衙役脸色难看至极。 “楼下在吵什么”孔应举皱着眉头对着门外喊了一声。 “回大人,楼下有个公子哥,非要进来吃饭,和衙役吵起来,态度十分嚣张”门外传来解释的声音。 “哦,这谁家的孩子,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的,呵呵呵,吾好为人师,今日就给他上一课,让这孩子知道,谦恭乃美德,来人,去把那位公子请上来”孔应举摸了摸胡子,笑着说道。 片刻后,孟必安随从十余人走上二楼,身边的衙役本想阻拦,却被孟必安一脚踹开。 孔应举见孟必安涌进来十余人,脸色也有些不好看,而身旁的刘章申率先开口训斥道:“你是谁家的孩子,知道我是谁吗?知道这位是谁吗?竟然如此无礼” “哦,不知道几位是谁”孟必安不在乎的语气说道。 “吾乃湖州通判,这位乃是湖州知府大人”刘章申示意道。 孔应举得意的摸着胡须,对孟必安道:“汝父乃何人啊” “我爹是谁不知道,但你知道我是谁吗”孟必安露出灿烂的微笑,因为身后护卫已经在窗处,朝湖边发出了旗号。 第119章 湖州举事(下) 孔应举面色一沉,冷冷问道:“那你是谁,若今日不说出个所以然来,吾怕你有牢狱之灾” “我乃苏州孟都督麾下一介无名小卒”孟必安自信的说道。 “什么…贼人”戴阑大惊失色,蹭的一下站起身来,想伸手拔刀,却想起自己并没有携带兵刃。 \"快来人啊!\" 孔应举满脸惊恐地大声呼喊着,声音中充满了恐惧和慌乱。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与此同时,门外的衙役们听到了孔应举的呼喊声,纷纷想要冲进房间里查看情况。然而,当他们看到孟必安的护卫手持利刃,气势汹汹地挡住门口时,心中不禁一紧,脚步也变得迟疑起来。 这些衙役们面面相觑,踌躇不前,都是当差吃饭的,这群人手持利刃的样子,和亡命之徒毫无差别。 一时间,场面陷入了僵持之中。衙役们站在原地,犹豫不决,终于,有一名胆大的衙役鼓起勇气向前迈了一步,孟必安微微眯起眼睛,不易察觉地向旁边递了一个眼色。站在他身旁的一名护卫心领神会,瞬间如离弦之箭般上前几步。 刹那间,寒光闪烁,护卫以迅雷之势挥出一刀,动作干净利落,只听得“噗嗤”一声闷响,那名衙役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被这凶猛的一刀劈中。他惨叫着倒在地上,身体抽搐了几下便再也没有了动静。 众人定睛一看,只见那道伤口从衙役的胸口一直延伸到腰间,深可见骨,鲜血源源不断地从中涌出,染红了周围的地面,形成一滩触目惊心的血泊,浓烈的血腥味弥漫开来,刺激着每个人的鼻腔和神经。 眼见已经死人,孔应举惊吓的跌坐椅子上,手脚毫无气力,其余衙役更是面无人色,不敢有丝毫动作,而刘章申倒是镇定些许,一直朝着武人出身的戴阑一个劲的使眼色,不过戴阑一看见刘通判的眼神,不仅没有任何起身的动作,反而是低头望着地上,连动也不敢动,戴阑自我安慰道:“手无兵刃,如何能敌,先缓缓再说” 孟必安笑着道:“知府大人,请随我进城吧” 片刻之后,一支约四百多人的义军手持兵刃朝着湖州城门而去,光明正大不作任何遮掩,只见城门处的守兵惊讶的看着这支部队,城头上的守军连忙关闭城门,一时间城门处乱成一团。 孟必安率领着义军抵达城下时,城头的守军如临大敌,他们紧张地盯着这支突然出现的队伍,一名守军头目高声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擅自靠近城池!” 孟必安见状,连忙翻身下马,紧紧簇拥在孔应举身旁,走到城门下方。他昂首挺胸,对着城头的守军大声呼喊道:“快快打开城门!我们乃是知府大人亲自召集的义军,特来协助守城,巩固城防,以防贼军来袭!” 孟必安的匕首在孔应举背上轻轻一顶,孔应举立刻挺直了身子,附和着孟必安的话语,厉声道:“本官便是知府孔应举,这些都是我招募而来的义士,速速开门让我们进去!” 城头守军有些惊疑不定,守军交头接耳,片刻后一守军大声道:“大军入城,没有戴千总的军令,我等不敢擅自开城。” 不一会儿,戴阑也来到城下,身后跟着四五人,孟必安低声威胁道:“今日若是开不了城,那戴千总怕是见不到明日的太阳了” 戴阑脸色煞白,连连点头道:“是是是,我立刻让他们开门” “快开城门,我就是千总官戴阑,李成,快开门”戴阑大声的朝城头吼道,声音都有些嘶哑了。 城头上的李成有些惊疑不定,怎么感觉有些不太对劲,想到这便试探的问道:“千总大人,你没事吧” 戴阑急的冷汗都快下来了,怒骂道:“李成你废的什么话,赶紧开门,要不是你是我小舅子,我他娘的让你当什么官,赶紧开门,马上” 李成一脸戚色,见底下确实是自己姐夫,知府也在城下,只得点头道:“开城门” 孟必安见城门开启,脸上露出笑容,城开了,准备的后手就没必要了,十成把握已达八成,后方的陶振名见城门已开,心情振奋,刺激感直冲天灵盖,兴奋的几乎不能克制自己。 一进城,孟必安立刻道:“召所有军官来城中军议” 李成有些疑惑,戴阑骂道:“还不快去,杵着做甚” 李成被这突如其来的责骂吓了一跳,心中有些委屈,急忙点头应是,然后带着身边的几个人像一阵风似的迅速离去,只留下一串匆匆忙忙的脚步声。 孟必安马不停蹄的安排人守着城门处,密令道,没有他的手令,任何人不得进出城门,随后一行人赶至知府衙门。 半晌后,十余名军官赶到大堂,所有人进来之时所有的兵刃都已被卸下,这些人进来见到堂中坐着一人,极为面生,而千总则站立一旁,就连知府大人也是侍立在旁,堂中两侧站立着数十人持刀卫士,众人虽有些疑惑,却也纷纷朝着戴阑和孔应举二人行礼,对孟必安则是报以笑容。 见众人聚齐,孟必安露出笑容,轻声道:“鞑子无道,窃据中原,衣冠沦陷,遍地檀膻,今孟都督举义军,克苏州,松江,破杭州,败博洛,百战百胜,声威赫赫,吾欲与诸位共举大事,诸位意下如何”孟必安的声音虽轻,可话却如响雷般响彻在一众绿营军官心头。 一时间场面鸦雀无声,谁都不是傻子,这情况肯定是知府千总都被人控制住了,以自家千总的性子,怎么可能干出这等事,不过眼见场面不对,却也无人敢出言反驳,皆是沉默不言。 孟必安皱着眉头,道:“诸位有何话说”见众人还是不言,孟必安索性站起身,挨个询问,孟必安随意指着一人问道:“愿举义否” 那人脸色煞白,哆哆嗦嗦的说道:“体…体…体弱多病,怕是干不成这般大事” 孟必安点点头道:“嗯,无妨无妨”随后使了一个眼色,两名探听司的护卫,连忙上前将其拖走,那名绿营军官大惊失色,连声道:“我无碍,无碍……” 不待其话说完,两名护卫便将其拖离大堂,不一会儿,一声惨叫声传来。 堂中军官面面相觑,随后便有一人抬步上前,大声道:“鞑虏无道,杀人盈野,我愿举大事” 随后所有军官纷纷出言,皆言愿举大事,似乎所有人都心怀故国,愿舍身为国一般,孟必安露出欣慰的笑容道:“既然如此,甚好,待将来克复两都,诸位必荣耀加身,封官拜将,不在话下” 第120章 追击 湖州城举义的消息传到孟浚处,已经是十余天之后的事了,孟浚看着孟必安写的奏报极为喜悦,若是仅靠自己如何能恢复河山,昔日一个书童如今也能策划一城举义之事。 孟浚拍着大腿大声道:“好,甚好甚好”随后立刻回信,让其再接再厉,并大手一挥,决定再拨下五千两给孟必安为探听司所用。 想当初刘邦开汉,功臣大半都是沛县之人,朱元璋建立大明朝,手下大将皆是淮右之人,这说明什么,不是人才都聚集一处,而是建立一个国家,一个县的人才足够了,只是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而此时的孟必安已经乐开了花,湖州城虽府库不丰,银子也有六万多两,湖州城的驻防营对清朝的忠诚度不说为零,却也不高,城头变幻王旗,绿营兵竟无一人反抗,而孟必安也不敢大意,以陶振名之义军把守四门,同时笼络降军,大开府库,每人三两银子,几千两银子花下去,这些降军纷纷高呼仁义,至于那些军官,皆被孟必安暂时软禁。 “大人,这么多钱,是不是该扩充咱们探听司的人马啊”副指挥使王祯祥对着孟必安低声说道。 王祯祥,南京溧水县人,祖上锦衣卫出身,江宁沦陷后,王祯祥趁乱逃出南京,因缘际会之下被孟必安挑中,孟必安见其对锦衣卫坐探之事极为熟悉,便拔其为探听司副指挥使。 孟必安想了想,摇摇头道:“不太妥啊,都督现在也是缺钱缺的很,咱怎能尽用呢,这样吧,先取出一半,剩下一半,封存银库” 王祯祥犹豫道:“大人,三万两虽然不少,可若是想把探子撒遍江南,还是犹有不足” “唉,一步一步来吧”孟必安谈了口气,随后又道:“这三万两先调出来用做探听司四局,特别是培训局,所有的探子,都得经过培训后再调往其余三局,这钱虽然咱们先用了,不过我还是得和都督说一声” 王祯祥点点头道:“是大人,大人与都督情同手足,都督必然无有不可”随后王祯祥脑筋一动,忽然想到什么,道:“哎,大人我有一策,可使咱们探听司不缺钱” 孟必安一愣,忙道:“哦,说来听听” “大人,这湖州城虽不如苏杭二地富裕,可自古以来便是生产丝绸之要镇,湖州城的丝绸业非常发达,丝绸制品闻名遐迩,那湖州城内那些丝绸豪商手上的银钱可不少啊,咱们想想办法从他们手上弄些钱,这可来钱来的快多了。”王祯祥语气急速的说道。 孟必安闻言,点点头,道:“嗯,不错,那边豪商钱多的都埋地里,想个办法,让这些铁公鸡掏点钱出来”说完孟必安忽然回想起都督曾经在苏州城募捐的旧事,当初那些士绅可是被逼的捐了不少钱,如今自己身边可没有杨恩那群酸书生,自己想怎么来就怎么来,岂不是为所欲为! …… 不提孟必安在湖州城的折腾,而孟浚此刻已经率军在追击博洛的路上,博洛已经撤往台州,博洛本打算从宁波直接撤往金华,半路收得斥候的回报,金华府已被孟军占领,无奈只得先撤往台州府,经丽水而退衡州。 博洛溃撤之军本已士气低落,图赖所部虽破朱以海,可长时间的撤离也让八旗兵的士气肉眼可见的下降,至于李成栋所部,更是爹不亲娘不爱,不时有士卒趁夜脱营而出,逼的李成栋只得多派亲卫心腹夜巡营寨。 而孟浚虽一直追击博洛,却因骑兵不足,不敢过于深入,虽缴获了大批马匹,但是距离练成一支能够马上征战的骑兵还需要时间。 黄成所率领的斥候营肩负着最为繁巨的任务,他们需要不停深入前方探查军情,并及时汇报军情。 与此同时,孟浚深知不能冒进。每向前奔袭一段距离后,孟浚都会下令部队停下来整顿队形。这样做不仅可以让士兵们稍作喘息,恢复体力,防止被八旗骑兵突然袭击。 在行军的过程是枯燥乏味,每日便是赶路,扎营拔营,再赶路。而辎重兵们推着车,扛着行囊,物资,整个军队宛如一条长龙,向着博洛撤退之路一路追击,士卒们有时候恨不得早点打一仗,也比这长时间的赶路来的畅快。 随着博洛撤军抵达台州时,八旗兵一路溃退的怒气发泄在城中无辜的百姓身上,博洛放纵八旗大肆杀戮,整整两天的时间,几乎是尸横遍地,投河自尽已至河水断流,有一女子在八旗兵追迫下跳进井中,却毫发无损,不是井水太浅,而是井中早已积尸如山,那女子精神奔溃般爬出井口,朝着河边拼命跑去,一头扎入河中…… 当孟浚率军抵达台州时,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震惊得无法言语。到处都是残垣断壁和废墟,街道上堆满了尸体,堆积如山,鲜血染红了地面,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 这些无辜百姓的惨叫声似乎还回荡在空气中。甚至在最后还纵火焚城,大火吞噬了房屋,商铺和寺庙,将这座曾经繁荣的城市化为一片灰烬。 孟浚看着这惨不忍睹的场景,心中充满了愤怒。他紧握双拳,咬牙切齿地发誓要为死去的百姓报仇雪恨,而所有的将士无一人不怒火中烧,孟浚留下一小队人马清理城池,掩埋尸体。 大军一刻不停,朝着博洛急追而去,所有将士心中皆是燃烧着火焰,恨不得将这些作恶之旗兵斩尽杀绝,哀兵必胜,孟浚此时只祈祷柏永馥能够死死的挡在定阳县,只有堵住这里,孟浚发誓要将博洛五马分尸,以解心头之恨。 第121章 突袭 博洛纵兵屠台州所带来的后果迅速显现出来。通常情况下,清军屠城都是对那些奋起抵抗的城市,但一次,台州明明已经降清,却仍然难逃博洛的魔爪,惨遭屠戮。 这种行为不仅令台州府各县百姓陷入巨大的恐慌,也激起了其他地区士绅百姓对清兵的恐惧和反感。 虽然八旗兵因此而恢复士气,可随着博洛撤出台州府,往丽水方向而去之时,沿途各县尽皆紧必城门,有的县城还给与博洛些许物资补充,而有的城则紧必城门,城头上人影幢幢,俨然一副戒严之状。 博洛,八旗扎营处。 “大帅,这孟贼一路追着,依末将看,当回师一击,便是不能挫败贼军,也要让其不敢再如此肆无忌惮的追下去”图赖有些皱着眉头说道。 博洛那原本就有些萎靡不振的神情此时显得越发地没精打采了,他有气无力地点点头,声音低得仿佛只有自己才能听见似的:“嗯,好” 图赖摇摇头无奈的走出营帐,低声骂道:“堂堂八旗勇士,竟被一次挫败所打击成这般模样,真是耻辱。” 而此时的孟浚还不知道八旗决定回身一击,依旧是率军追赶博洛。 “哒…哒哒”疾驰的马蹄声传来,两名斥候疯狂的朝着孟浚所在处狂奔而来,一见到孟浚便急切道:“都督,前方十五里左右发现八旗兵,约万余骑” 孟浚心中大惊,十五里的距离对于骑兵来说,如果迅速奔袭过来,最多也就大半个时辰就能抵达!而此刻自己率领的孟军却还像长蛇阵一样蜿蜒前行,如果八旗军从腰处突然袭击,那么整个大军恐怕都将陷入巨大的危险之中! 想到这里,孟浚心急如焚,他立刻下令让大军紧急列阵,准备应对即将到来的八旗兵。此时孟浚心中有些懊恼,还是过于急切,与此同时,孟浚又令效命军向前推进,试图拖延八旗的进攻。 孟浚环顾四周,观察着周围的地形。只见四周都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左侧有一座低矮的丘陵,但要想让大军移到那里去布阵已经来不及了。无奈之下,孟浚只好决定就在原地列阵,依靠坚固的阵势来抵御敌方骑兵的突袭。 随着孟浚一声令下,士卒们迅速行动起来,他们紧张的排列成一个个的方阵,盾牌手,长枪手和弓箭手各就各位,一些随军的小炮开始推向阵前,场面有些混乱,却还是渐渐组成一个阵形,重甲军也已经披挂甲胄,一时间即将战争的气息开始弥漫于大军之中。 效命军一万余人,其中五千人是方国安所部挑选而出,此时效命军组成十余个方阵,缓缓的向前移动,为孟军主力组成大阵拖延时间,效命军内弥漫着一种紧张而惶恐的气氛,所有效命军士卒都是人心惶惶,却又无可奈何。 而就在这时,孟浚已经可以看见八旗兵的身影,一支铺天盖地的骑兵涌了过来,举目望去皆是骑兵,朝着效命军涌了上来。 孟浚身着甲胄,手持长刀,御马驰骋在军阵前方,而此时的军阵还未完全列好,孟浚扫视着前排的士卒。他高声疾呼,声音激昂。 “将士们!鞑军突袭,敌人就在前方,他们残忍无情,但我们毫不畏惧!因为我们已经击败过他们一次,鞑军也就那样,列阵,前压,万胜,万胜” 士卒们群情激昂,齐声高呼:“万胜,万胜……!” 孟浚挥舞着长剑,高声嘶吼道:“再破鞑军,万胜,万胜” 如此庞大的军队,数以万计的士卒,孟浚自然不可能将声音传到每个角落,在后面的士兵压根听不见孟浚的声音,只是随之而来的“万胜”的呼喊声,一浪高过一浪,所有士卒追随着呼喊,一时间勇气涌上所有人的心头,就连前方的效命军也受此影响,齐声高呼。 图赖见孟军后阵还在集结之中,咬咬牙大声吼道:“不破贼军,皆死于此,杀他个人头滚滚”随后八旗精锐骑兵如奔雷般涌了上前。 八旗兵如同一台巨型怪兽般撞进效命军阵中,孟浚紧张的望着前方,身旁的韩雄急声道:“都督,这效命军挡不住,一定会溃,八旗兵必然卷着溃兵,冲击我军大阵。” 孟浚依然在观察着战场,杀声震天,尘雾弥漫。八旗骑兵如一阵狂风般席卷而来,气势磅礴,战马奔腾如雷。 效命军严阵以待,但各阵依然紧张的晃动,孟军的旗帜在风中飘扬,刀枪林立,长枪立于阵前。然而,当八旗骑兵如猛虎下山般撞进效命军的阵列时,军阵的防线瞬间被撕开,前排的骑兵被长枪刺下马,可战马依然撞进阵中,触中的士卒皆是口吐鲜血,倒飞阵后,砸倒后排的士卒。 骑兵的冲击力无可阻挡,他们的长枪和战刀在日光下闪烁着寒芒,所过之处,效命军士兵纷纷倒下。遍地都是马尸和士卒的尸体,面对如此凶猛的攻击,效命军开始溃散。一些士兵惊恐地转身逃跑,他们丢盔弃甲,神色惶恐,另一些士兵则盲目地挥舞着武器,试图抵挡骑兵的冲击,但这只是徒劳。战场上一片混乱,呼喊声、惨叫声此起彼伏。 孟浚皱着眉头看着战场,兵败如山倒,还未接触骑兵的效命军都已经崩溃,后阵军士逃散,前阵还在抵抗的人也受到影响,心绪大乱,接连溃散。 八旗骑兵继续冲杀,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杀意,毫不留情地追杀着溃散的效命军。效命军已经在混乱中失去了组织和斗志,无法再组织有效的抵抗,只能狼狈逃窜。 而这时候,孟军大阵早已准备就绪,孟浚高呼道:“擂鼓,万胜,万胜” “万胜…万胜”呼喊声一阵一阵的传来,所有人的肾上腺素飙升,满脸狰狞之状,前方效命军的溃卒已经近在眼前。 “嗡”的声音传出,一波又一波的箭矢从孟军大阵中射出,将敢于冲击大阵的溃军射倒在地。 而图赖此时满身是汗,一脸振奋之情,可面对已经集结完毕,还敢向自己挑战的孟军,图赖心中也有些犹豫不决,若是以前,图赖绝不会有丝毫犹豫,可这支军队曾在正面击溃八旗兵,虽然是步战,却也说明战力不容小觑。 图赖转头看向部下,见所有人都是信心满满,一脸杀意的模样,图赖咪了咪眼,吼道:“再冲一阵,击破孟贼,杀” “杀…………” 第122章 冲阵 \"顶住!顶住啊!\"前排的孟军军官声嘶力竭地大吼着,他的额头已经布满了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下来,站在最前方的士兵已经可以看见八旗兵的面孔。 \"放箭!射......\"伴随着军官高亢的传令声,后排的弓箭手纷纷松开弓弦,将早已搭好的箭矢射向天空。只听得一阵低沉的\"嗡嗡\"声响起,无数支箭矢如蝗虫般腾空而起,然后如雨点般朝着密集的八旗骑兵倾泻而下。 刹那间,箭矢如雨幕般坠落,与八旗骑兵们交错而过。不时有倒霉的旗兵被射中要害,惨叫一声后从马背上跌落,被后面的马匹踏成血泥,还有些马匹因中箭而受惊,发狂地四处乱窜,打乱了原本整齐的阵型。 箭矢不过两三轮,八旗兵就已近在咫尺,随着八旗骑兵如一阵狂风般从席卷而来,他们骑着战马,人马合一看着十分高大,八旗兵挺着长枪,排山倒海般的撞了上来。 杀声震天,人喊马嘶!战场之上,到处都是士卒们临死前发出的惨呼声,以及那些受伤的战马所发出的哀鸣声,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仿佛构成了一曲惨烈的乐章,成为了整个战场的主旋律。 此时此刻,这片土地已经被鲜血染成了红色,战鼓声如同雷鸣一般响彻,还有那激昂的号角声,所有的声音汇聚在一起,使得整个战场变得人声鼎沸。 随着八旗兵的冲击,整条战线如同一张大网被重力压住一般,整体的向后凹陷进去,可孟军已经经历了这么多场血战,军阵韧性十足,所有将士还在咬牙死撑,毫不退缩,他们紧紧地握住武器,拼命地抵抗着。 “老郑,你他娘的的靠近点”周六眼瞅着郑文博离自己还有两个人的身位,急的大声吼道,此时自己的小队所在位置已经被八旗骑兵分割出来,左右前面都有清军骑兵,此时在周六的眼中,自己这一队人是危机四伏。 “来了,来了”战争的残酷郑文博早已知晓,可每次临战,依然是心中极为紧张,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然而,那颗剧烈跳动的心脏却似乎并不听从指挥,依旧在快速的跳动,他的眼前不断浮现出战场上血腥厮杀,尸横遍野的惨状,郑文博不禁握紧了手中武器,感受着金属冰凉触感带来些许安慰。 就在郑文博想要挪过去之时,一匹无主的战马受惊只冲着郑文博而来,郑文博一时没注意被马肩撞了一下,当场侧翻在地,身旁的祁东连忙扶起郑文博,只见郑文博额头上冒着细密的汗珠,肩膀处传来阵阵的痛感。 “哎呀,娘的,老郑你瞎啊,这么大一匹马你没看到”周六恨铁不成钢的骂道。 “鞑军已在眼前,少说废话,杀过去,和友军汇合”郑文博暗骂一声,几人一拥而上,朝着旁边杀了上去,这一小块区域的孟军士卒随后各自组成小队,可还是各自为战,有的朝前杀,有的朝左,有的朝右,却无一人转身而逃。 八旗骑兵的冲锋给孟军带来了巨大的压力,尘烟滚滚,马蹄声阵阵,步兵们的阵线在骑兵的冲击下摇摇欲坠,可孟军的大阵极厚,图赖的骑兵根本无法一击而破,孟军士卒在骑兵的突击下,虽然死伤枕籍,但是依然战斗意志坚定。 一支军队如果每战皆胜,那么他的战斗意志,韧性完全不是一支承受过败战的军队可比,孟浚从起兵以来,无论是守城还是野战,孟军还未没败过。 图赖突进孟军大阵后,心中就有些后悔,后悔自己被刺激的上头了,眼前这支贼军和刚刚前面破阵的那支军队完全不是一回事,倒不是说真的战力多么强横,而是韧性强劲,骑兵突进阵中,有的贼军已经被分割开来,却依旧三五成群聚集,拼命死战,而自己的骑兵陷进阵内,根本无法再冲锋起来,而且已经破了孟军一阵,冲到此时已经是人马俱疲。 此时战场上到处是断肢和鲜血,死亡的阴影笼罩着每一个人。但孟军士卒们没有被恐惧所击倒,他们以顽强的意志和无畏的勇气,坚守着自己的阵地。 在这场惊心动魄的战斗中,图赖终于坚持不住了,短短的时间里,八旗兵已经不知道倒下了多少,而孟军看起来还是拼命坚持,完全没有崩溃的迹象,随着图赖大声呼喊撤出去,一队队八旗骑兵开始朝着阵外奔驰,一时间场面极为混乱,有的骑兵还在准备冲进阵内,虽然混乱,可八旗兵还是渐渐的脱离交战,随着大部骑兵撤出,陷在步阵中的八旗兵纷纷被孟军斩杀。 图赖撤出孟军弓箭之外,望了一眼剩余旗兵,这一眼,图赖有些欲哭无泪,第一阵破孟军前营时,死伤不过数百人,可第二阵冲孟军主阵时,图赖粗略一看,便知不下三成的八旗子弟折在步阵中,图赖恼恨自己上头,居然敢以骑兵突进阵列的步卒,想到此图赖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随着孟军开始重新组阵,图赖深深的看了一眼孟军中军所处的位置,恨声道:“撤军” 看着眼前遍地尸体,受伤士卒的惨叫声,还马匹的嘶鸣声,血水浸透了大地,刚刚血战的场景似乎还历历在目。 所谓慈不掌兵,来到这个时代不过一年光阴,孟浚从见一个书生有难便忍不住出手想救的人,到如今经历了这么多场战争的洗礼,他已经对这大场面的死亡司空见惯,可那满地的尸首,和那冲鼻的血腥味依然让他难以忍受,有的时候麻木也是一种冷静。 第123章 溃兵 这一仗打得异常惨烈,孟浚心里很清楚,他们并没有取得胜利。尽管图赖已经撤退,但效命军却遭受了重创,全军溃散,面对铁骑的冲击,三镇的步兵们顽强抵抗,毫不退缩。然而,血肉之躯硬扛骑兵突击,将士们伤亡惨重,伤亡五千人余!效命军也有三千余人死于战阵,孟浚望着满地狼藉,心中充满了悲痛。 \"骑兵,骑兵……\"孟浚在心中反复念叨着这个词,他深知,骑兵拥有着无与伦比的机动性和冲击力,是战场上最为致命的力量之一。 他暗自下定决心,待到战事稍歇之时,定要全力以赴地去组建一支规模庞大,装备精良的骑兵队伍。 然而,面对当前的局势,孟浚也明白不能操之过急。他必须先集中精力收复浙江,歼灭博洛之众! 随着战争结束,孟浚命部下清理战场,收拢部卒,战后的战场,一片死寂。尸横遍野,鲜血染红了大地,残肢断臂散落在四处。风吹过,带来阵阵血腥气息。 还有存活的战马还在用嘴轻轻的推着已死的主人,定眼望去,那是一个约十八九岁的少年,他瞪着无神的双眼,侧躺在地上,战马不肯离去,偶尔抬起头,咻咻的叫几声,天空中还有乌鸦在盘旋,发出刺耳的叫声。 孟军士兵开始清理战场,他们搬运着战友的遗体,战场上的惨状让所有人心情沉重,另一边,随军大夫忙碌地救治着伤兵,这些伤兵进行简单处理,随后运往后方县城之中。 \"都督,这些溃卒该如何处置?\"韩雄紧皱着眉头,压低声音向孟浚询问。 孟浚凝视着眼前那一群收拢而来的溃兵,他们全都低垂着头,看起来毫无士气和斗志,孟浚冷漠的说道:\"这些效命军的溃卒,竟敢无视军令擅自逃离战场,已至军阵崩溃,按军律,理应全部处死。然而,上天有好生之德,我意,对所有溃兵实行十一抽杀令,抽到死签的人,立刻处决。\" 韩雄听后大为震惊,脱口而出:\"都督,这样大规模的杀戮,是否太过残忍了?\" \"慈不掌兵,义不掌财,倘若所有将士都像他们这般肆意溃逃,我们何时能克复两京,收复失地,重振山河?\" 孟浚怒斥道。 韩雄闻言,叹了一口气,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随着军令传达,逃兵们被围困在一片开阔地上,他们神色惊慌,浑身颤抖,眼中充满了绝望和恐惧。 \"每十人一组,都给我过来抽签!抽到死签的人,立刻处死!\"孟军军官冷漠而无情地喊道,他的声音如同寒冰一般,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受到了刺骨的寒意。 而这些原本就已经惊慌失措的溃兵们,此刻更是心脏极速跳动,恐惧到了极点。然而,即使面对如此残酷的命令,也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反抗。他们深知,抽签虽然有可能会死,但有九成的机会可以活下来,而如果选择逃跑或抵抗,恐怕就是十成十的必死无疑了。 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每个人的内心都充满了矛盾和挣扎。有些人默默祈祷着自己能够抽到生签,保住这条小命,还有些人则早已吓得脸色苍白,身体不停地颤抖着。但无论如何,他们都只能无奈地服从命令,走上前去抽取那决定命运的竹签。 “你,拉出来”孟军军官冷酷的一指,几名刽子手手持锋利的刀剑,疾步走向那名抽到死签的逃兵。 “求你了,别杀我,我不是故意逃的,我是被冲散的,我愿意死在战场上,求你们了,给个机会啊”那名溃兵脸色苍白,不停的求饶着,双腿早已无力站起,瘫坐于地上。 刽子手毫不在意,上前一把抓起,将其按倒在地上,逃兵的哀求声和哭喊声,但这并没有改变他们的命运,斩杀开始了,刀无情地落下,鲜血喷涌而出。随着抽签开始,逃兵们的惨叫声便未停止,回荡在整个战场上。他们的头颅被堆积在一处,显得狰狞可怖。 这样的场景惨不忍睹,让人不寒而栗。然而,这就是战场的残酷现实,对于逃兵,军队绝不会有丝毫的怜悯,整整四五百名效命军溃兵被依令斩杀。 就在孟浚铁血的惩罚溃兵之时,北京,紫禁城内,多尔衮正和多铎商议着什么。 多尔衮看着钱塘江上的军报,扔下军报,对着身旁的多铎道:“放眼天下,能让本王记住的名字不多,这个名字似乎这段时间在本王耳边有点响啊”随后多尔衮长身而起,背着手声音悠悠的传来。 “可明廷多少战功赫赫的大将督师,不计其数的英雄豪杰皆在我大清的铁蹄下灰飞烟灭,孟浚这个名字还能在本王耳中停留多久。” 多铎沉默了一会,随后道:“二哥,要不我再次南征江南” 多尔衮却摇摇头说道:“草原上也不宁静,腾机思与其弟奔赴车臣汗硕垒处,漠北蒙古仍然野心勃勃,妄想恢复蒙古帝国,别人去我不放心,还是你去最为妥当” 喀尔喀蒙古是漠北蒙古族诸部的名称,以分布于喀尔喀河得名。明译为罕哈诸部,清译为喀尔喀诸部。 腾机思,达延汗六世孙,苏尼特东路首领塔巴海达尔汉和硕齐之子,崇祯十二年腾机思率部众降附清廷,崇祯十三年授和硕额驸,十四年封扎萨克多罗郡王,诏世袭罔替。 封其弟腾机特为多罗贝勒,皇太极对腾机思兄弟的待遇还是很优厚的,随着福临即位,多尔衮摄政,多尔衮与腾机思关系不睦,对腾机思兄弟多番打压,采取压制政策,腾机思两兄弟决定聚集部众,反清,而蒙古是满洲统御中原重要的组成部分,多尔衮绝不允许蒙古有变,多铎是多尔衮得力的弟弟,他出征,多尔衮放心。 至于江南,此时的勒克德浑正是进攻湖南的紧要关头,多尔衮有些头疼,思索片刻,还是决定令洪承畴调集各地绿营暂且围堵,以待各地八旗抽出精力。 第124章 谋划 清军大营。 博洛看着满身灰尘,略显疲惫的图赖,皱眉问道:“难道又败了” 图赖摇摇头,又点了点头神色有些复杂对着博洛道:“大帅,孟贼之军甚是勇悍,坚韧不拔,末将以骑突破前阵,看那样子应是降卒所建,不堪一击,一用劲军阵既崩,而后阵是孟贼主力,猛冲之下依然无法撼动阵线,看来,若想破孟贼主力,需用大量步卒,携以火炮,先耗其士气,再以铁骑猛攻,方能见效” 博洛点了点头道:“我军损失如何” 图赖犹豫了一下,缓缓道:“近乎四成” 博洛叹了口气,随即站起身来,原本挺拔的身躯,此时看着有些佝偻,走至营帐处,看着疲惫归来的八旗将士,叹息道:“把将士们撤至江西,也是我回北京之日,怕是我日后再无领兵之机,你的意思我会直呈摄政王的,孟浚此人怕是我满洲一统天下之阻碍” 图赖也有些凝重的附和道:“不错,自从入关以来,八旗未尝一败,唯有孟贼所部,屡挫我军之攻势,不可小觑此人” “前方就是丽水,过丽水就至衡州府,我其实有些担心,若是定阳县被孟浚所据,我军危矣”博洛回身看着图赖说道。 图赖闻言道:“过了丽水,遣轻骑急奔定阳县侦查一番,不过孟贼有这般魄力,敢于分兵不成?” “若是前方无阻,那孟浚岂会以步卒死命追我”博洛语气悠悠的说道。 图赖也是眉头紧锁,闻博洛之言也未答话。 就在八旗兵休整之时,孟浚也领军暂驻一处镇子外修整,而此时的浙江局势波云诡谲,绍兴,宁波,台州,温州四府尽皆归顺孟军,城头再次树起明旗,而严州,衡州,处州三府名义上依然属于清廷,可博洛在台州的屠城使得各府皆是人心不安,这屠城一起,可不管你是士绅还是县官泥腿子,一视同仁。 所以博洛之军此时也是极为狼狈,从撤至宁波起,一路撤退,原就有大量的伤病员,长途跋涉下,不断有八旗兵病死于路上,而过了台州后情况更加的严峻,沿途州县皆是闭门不纳,偶有县城怕博洛恼羞成怒攻城,给于清军一些粮草物资补充,更多的州县直接当成哑巴聋子,不接触也不给粮,城头也树着大清的旗帜,气得图赖等人恨不得攻破城池以泄愤。 此时的八旗兵已经人数不足一万,李成栋骑兵一千多人,为清军转运粮草辎重的民夫倒是有两万多人,虽然时不时有民夫半夜遁逃,可博洛对此并不太在意,民夫少了就再抓,反正江南人口稠密,还怕没民夫。 就在博洛狼狈撤军之时,江宁城内,总督府衙中,洪承畴已经是满脸憔悴之色,江南之地处处烽火,虽然孟浚所处的规模最大,造成的影响最恶劣,但是其余各处县城乡镇仍然时不时有乱民举义闹事,而江宁城中那些投降之士绅仍然时时聚集,或有串联之举,这些事都让洪承畴心力交瘁。 更重要的是如今博洛之军被堵在浙江,若是真的被孟浚全歼,那清廷在江南的威慑力将荡然无存,不止是江南,便是天下都将人心不稳,如吴三桂,姜镶,还有一大批手握兵权的汉将,都有可能生出不一样的心思。 思绪许久,洪承畴缓缓的对身旁的邱涯道:“郑芝龙其意如何,可愿举兵降之” 邱涯躬身答道:“回总督,属下觉得郑芝龙想降,唯有闽粤总督之职,其意太小,犹有不足” 洪承畴点点头,叹道:“郑芝龙此人,守家犬罢了,若非博洛贝勒兵败钱塘,其岂敢贪心不足,也罢,你速至福建,言可封其为闽国公,世镇福建,世袭罔替,只要剃发开关,抓住朱聿键,朝廷绝无反悔之意” 邱涯一愣,忙问道:“总督大人,此等要事,是否回禀朝廷” 洪承畴摇摇头道:“江宁至朝廷快马来回近两月,如何来的及,就以此令,尔速去,不可拖延” 邱涯忙躬身领命,心中却波涛汹涌,如此封赏要事,竟然私自做主,莫非是糊弄欺骗郑芝龙不成。 洪承畴仿佛是猜到邱涯的心思一般,又道:“不可露声色,大事在身,若成,汝世代之荣华富贵” 邱涯忙坚定的点点头,随后疾步而出。 …… 孟军大营中,孟浚独自坐在大帐中,在桌案上写着什么,一直以来,孟浚总不免有些许偏见,认为满清之所以得天下,归结于是崇祯帝的偏执,大明朝廷的腐败,以及李自成不争气一般兵败如山倒,一触即溃,清廷得天下,是运气太好。 可孟浚自从起兵以来,不提柏永馥,李成栋这些绿营降将,就说经历过数战的博洛之军,就近战而言,这些八旗将领军士算是这个时候最为出色的职业军人,但是虽然八旗精锐,可还是没有和孟军形成代差,只要军队足饷,士气高昂,永不言败,依然可以一战。 孟浚在桌案上给湖州孟必安,松江赵用平,杭州杨恩,苏州林士奇四人发出各自令信。 孟浚写给孟必安的信道:“顷间军务纷繁,吾倚重尔之才略,特发此函,尔速探勒克德浑动向,江宁布网,密报军情,尽快探清。” “赵将军水师为破敌关键,望速建船队,勤练水军士卒,多募义士,组建武安镇号,以壮军威” “慕德,粮草军饷乃战之根本,尔须竭力筹措,确保前线所需,勿使将士缺衣少食,各处用银之处甚多,望尽力筹措。” “士奇,舟山工匠关系重大,尔须与沈廷杨密切配合,确保工匠安全迁移,若有机,可窥无锡,尔自专也。” 随着这些令信一一发出,孟浚才站起身,诸事繁琐,系于一身,这些事都是必要的,所有的一切都需要时间,而目前最重要的就是博洛,大军追击如此之久,行百里者半九十,柏永馥已经传来消息,定阳县已据,万事已备,只差一击。 第125章 出路 夜深人静之时,孟浚总有些如梦幻般的不真实感,自己竟能借着江南百姓对抗剃发令之机,掀起如此大规模的声势,自己真的能以一人之力挽救一个民族的崩溃,自己真的可以吗?孟浚扪心自问,凭什么来拯救天下,收复河山。 凭借后世那些超越时代的理念和知识,还有那些超越时空的武器,工业,可那如此大规模的技术,以一人之力如何能成。 那些超越时空的理念和知识,绝不是一夕之间就可以传遍世界,以个人之力,是改变世界,还是被世界所改变,而孟浚从不自认为自己和伟大搭边,在这个留头不留发的时代,一个血性最后迸发的时代,孟浚对上这些人,他并没有什么优越之感。 虽然孟浚行军作战之时,时不时冒出一种为了拯救天下为己任的使命感,但更多的是被局势所迫,绝境求生而已,这些压力令孟浚心中的那根弦时刻紧绷,孟浚虽有心想要大力发展火器,最主要的是时间太过急切,而另一方面,孟浚也有些担心,若是火器大兴,如燧发枪取代了火绳枪,这些只是一些细节上的变动,以清廷高层对火器的重视,若是孟浚燧发枪建成,并能取得胜利。 那么可以预见到的是,清廷必然大力发展火器,而在战争中绝无可能一支火枪不落入敌人之手,清廷若想要山寨,那真的是易如反掌。 孟浚身上,除了那些脱离当代现实的知识理念,他想要站在时代的巅峰之上,面对八旗的勇悍,绿营的庞大数量,遍地倒戈投降的文官武将士绅,孟浚需要的是什么,是那真正敢于直面死亡的勇气,是项羽破釜沉舟般的信念。 为了这信念,孟浚毅然决然的杀戮溃兵,试图用鲜血震慑降军,孟浚无法和清廷相比,清廷可以输一次两次十次,可孟浚只要输一次,就将陷入万劫不复之深渊,多少时日,午夜梦回,孟浚皆是大汗淋漓般的惊醒,可在所有人的面前,他不曾显露出分毫。 次日清晨,又是一个阴雨绵绵的天气。 韩雄忧心忡忡的对着孟浚说道:“都督,效命军中士气低落,昨日那般杀戮使得效命军士卒心中惶恐不安” “吾早已和诸军约定,卒退斩卒,将退斩将,吾退立斩吾头,若无严令,岂能震慑降军”孟浚看着韩雄沉声说道。 “都督之意,我知也,可如此萎靡不振之军如何能战”韩雄接着询问道。 “豫令效命军,前罪不论,得功者重赏,重新提拔军官,缓缓为之吧”孟浚闻言叹了口气,随后缓缓说道。 随着大军再次启程,此时的孟军行军步伐明显慢了下来,随时准备结成阵线,孟军一路追击,同时收复浙江各地城池,这就使得杨恩等人的任务便重了许多。 而博洛此时已经过了丽水,朝着衡州而去,大军一路疾行,直至扎营,而随着前方探查定阳县的八旗斥候回报,清军大营内一片死寂,博洛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下了,原来定阳县真的被孟浚所占。 博洛苦笑的说道:“孟浚此寮果然野心勃勃,真的想将我等堵死在这里了” 图赖沉默片刻,随后一脸阴沉道:“为今之计,只要三路可走”见所有人的视线都已聚集过来,图赖顿了顿接着道:“第一,大军爬城,两日,打下定阳县,第二,回军击破孟贼,孟贼破,则万事皆定,第三……”图赖说到第三条时,明显有些犹豫,一副踌躇不前之色。 博洛看了一眼图赖道:“大帐中都是咱八旗子弟,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图赖闻言,咬牙道:“大军抛弃辎重,车辆民夫,只携带干粮,轻骑绕过定阳县而过” 八旗众将闻言一阵沉默,片刻后尼堪怒道:“不行,绝不能绕过去,不提没有草料,战马能跑多远,便是还有三千多无马的将士,依我看,不如回师与孟贼死战,便是死,也不坠八旗之名” “不妥,还是猛攻定阳县,这般县城定然城池不高,若成两日可破之”拜英图闻言反驳道。 一时间大营内议论纷纷,有言决战,有言攻城,直到最后,众将方才看向不发一言的博洛。 博洛沉默许久,最后似是下定决心般说道:“破定阳县,撤回江西”回师再击孟浚,博洛没有信心做到,军中士气如此不振,先前不能破,此时更做不到,而抛弃无马之八旗,博洛更加做不到,所以博洛没有选择,只能硬着头皮,强攻定阳。 四月二十八日,博洛已至定阳城下,定阳城不过一座小城,如今城内百姓寥寥,城中有兵五千六百人,柏永馥为守将,柏永馥四月十四日抵达定阳,当时定阳城内,有明将刘汝豫驻守定阳,若不是柏永馥率军抵达,怕是刘汝豫已经坚持不住,准备改立清旗,归顺衡州府了。 而一到定阳城,柏永馥便大肆砍伐城外之林,滚木垒石大量堆积于登城处,半月时间,定阳城外已成光秃秃一片,再也不见当初郁郁葱葱之景象。 博洛率军抵达定阳城后,并没有立刻发动进攻,而是在城下列阵扎营。然而,那些被八旗军队逼迫而来的民夫们却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他们在恐惧和压力之下,连夜赶制云梯,以便第二天能够用于攻城。 博洛站在营帐前,凝视着前方那座看似矮小的定阳城。他心中暗自思忖,这座城池虽然矮小,贼军定然不会轻易放弃,可事到如今,唯有拼死一战。 想到这里,博洛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他猛地一挥手中的马鞭,高声喊道:\"攻城!\" 随着他的命令下达,战鼓齐鸣,号角声震耳欲聋,八旗士兵们如潮水般向定阳城发起冲锋。他们扛着云梯,呐喊着冲向城墙,一场激烈的攻城战就此展开,这一战若不克,八旗无路可退。 第126章 仙霞关 攻城战,是一场残酷而激烈的战斗,纵然定阳县城不高,柏永馥已无路可退,可博洛也无路可退,所以这注定是一场惨烈的厮杀。 定阳城墙上,守军们拼命地投掷石块,扔下滚木,射箭,阻止八旗兵的进攻,他们居高临下,利用城墙优势进行防御,毫不退缩。 正所谓归师勿遏,柏永馥挡住了八旗撤退的路,没有退路的八旗兵只能拼命死战。而城墙下,攻城的八旗军则发起了一波又一波的攻击。他们扛着云梯,搭上城墙,向着城头疯狂的攀爬,不时有八旗兵被城墙上投掷下来的滚木礌石砸落城下,可还是有悍勇之士跃上城墙,与守军展开近身搏斗,刀剑相交,寒光闪烁,血腥弥漫。士兵们的喊杀声和惨叫声交织在一起,震耳欲聋。 城墙下,到处是尸体和鲜血。双方都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在这样的惨烈厮杀中,没有人是旁观者。每一个士兵都在为了自己的生存而战,这是一场生死较量,只有强壮,勇敢,和运气最好的人才能在厮杀中存活下来。 博洛站立阵后,放下远镜,咬牙切齿道:“柏永馥……”若说博洛最恨的是谁,怕是柏永馥名列前茅,较之孟浚,更让博洛憎恨,若不是柏永馥为内应,此时的孟浚怕还是困守于苏州城内,岂能如此势大难制。 而城下的尼堪也已抵达云梯处,看着这低矮的城池,尼堪迅速登上云梯,可就在这时,城头处扔下来了一根滚木,尼堪一惊,眼疾手快一下子便跳下了云梯,在滚木落地的一瞬间朝旁边滚了过去,险之又险的避了过去,尼堪感觉脚寰处有些疼痛,可他看了看城头,咬咬牙,再次攀爬了上去。 城头上柏永馥身披铠甲,身旁护卫聚集一团,开战不过两个多时辰,八旗兵便已经登上城头,若不是博洛时间紧急,攻城只有简易的云梯,若是器械齐全,怕是不出一天,定阳城就该破了。 柏永馥满头是汗,城楼下的孟军士卒一队队的涌上城墙,在柏永馥的指挥下,填上一个个的缺口,孟军守军士气高昂,早在进驻定阳城时,所有人都已知晓,此城是八旗兵的必经之路,守住这里,就是给都督创造消灭博洛的机会。 八旗兵虽然勇猛,但面对守军的拼死抵抗,仍然无法攻下城池,这时尼堪亲自上阵,已经跃上了城墙,他挥舞着战刀向守军砍去,城墙上的守军被尼堪连续斩杀数人,一时间此处缺口隐隐有扩大的迹象。 柏永馥见填上去的孟军士卒依然不能将尼堪斩杀或是驱赶,眼看已经陷入僵局,柏永馥一咬牙,大声对左右道:“一起上,把那鞑子给老子砍死在这” 而尼堪也见到柏永馥,一看到柏永馥,尼堪的眼睛瞬间就红了,恨不得将其大卸八块,尼堪不管其他人,拼命的朝着柏永馥冲了过来,抬手就是大刀挥下。 而柏永馥躲过了尼堪的致命一击,反手一刀,将尼堪逼退,柏永馥惊的一身冷汗,压根不敢独自上前,只是依靠人数优势朝着尼堪猛攻,尼堪连续斩杀两人,还不待喘口气,脚上突然一痛,原来是受力太猛,本已有些受伤的右脚更是雪上加霜。 尼堪右脚处忽然传来一阵钻心的痛,整个人一歪,一不注意,被柏永馥的亲卫砍了左手臂一刀,此刀深可见骨,尼堪吃痛的闷哼了一声,登城的尼堪亲卫连忙护卫在旁,将尼堪送下城池,而殿后的几名亲卫则被城头守军斩杀。 而尼堪受伤后,不得不退下阵来,八旗兵的进攻也因此受挫。经过一日的激战,八旗兵始终未能攻破城池。最终不得不撤回大营,而柏永馥终于守住了第一天。 柏永馥看着惨烈的城头处,攻城战结束后,城墙之上满目疮痍,守军伤亡惨重,到处是守军和八旗兵的尸体,他们有的身首异处,有的倒在血泊中,有的还紧握着兵器,脸上写满了不甘。鲜血染红了城墙,顺着砖石的缝隙流淌,形成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让人作呕。受伤的士兵们在痛苦地呻吟着,他们的伤口不断流血,脸色苍白如纸。 柏永馥喃喃自语道:“都督,你得快些了……” 清军大营中。 尼堪一脸铁青色,身旁的戈什哈正在给其手臂上药,尼堪闷声道:“这城不难打,最多再打两天,绝对能打下来” 而原来的杭州总督张存仁则坐在一旁,一言不发。 博洛看着尼堪,半晌点点头道:“纵然死伤惨重,也得突破定阳县” 图赖此时在身旁叹了口气道:“蚁附登城,什么时候满洲的勇士竟然要蚁附而上了。” 尼堪闻言也说道:“那李成栋还有一千多人,明日就让他们先登” 一众八旗将领纷纷点头,没道理高贵的八旗子弟攀爬城墙,而绿营兵在后的,就是骑兵也不行。 而李成栋的营帐中,李成栋,阎可义,杨大浦三人围坐一团,李成栋,一口一口的喝着闷酒,心中实在烦闷,自从降清以来,自己可是鞠躬尽瘁,可自从兵败苏州后,一路寄人篱下,这就算了,还一路溃退,义子还弃自己而去,李成栋原本的雄心壮志此刻都有些消散了。 阎可义看着李成栋,面带愁容的说道:“李帅,怕是明日咱们也得爬城了” 杨大浦一脸赞同的点点头,而李成栋一愣,道:“咱们可都是骑兵” 阎可义无奈的说道:“是啊,咱们是骑兵,可八旗兵也爬城了,回营的时候那些八旗兵看咱们的眼神都不对了” 李成栋闻言一顿,随后一口将酒壶中的酒一饮而尽,随后道:“随他去吧” 几人一时间相对无言。 而就在这时候,数十骑趁夜朝着博洛大营处,急奔而来,此人就是礼部侍郎黄熙胤,他带来了对博洛而言至关重要的事,那就是郑芝龙决意降清,福建门户仙霞关已然洞开,博洛无需再从定阳县进江西,直接从衡州府江山县进仙霞关撤入福建! 第127章 撤军 次日清晨,博洛继续强攻定阳县。 攻城的号角吹响,他们的喊杀声震耳欲聋。城墙上的弓箭手拉满弓弦,箭雨如蝗般射向攻城的士兵,但八旗兵毫不退缩,疯狂的向前突进,战斗一开始,清军就使出了全力,很快清军在付出了一定的伤亡后,开始攀登上城墙。双方士兵在城墙上展开激烈的肉搏。 定阳城在八旗兵狂风骤雨般的攻击下,显得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可能被攻陷。然而,总是感觉差了那么一口气,孟军士卒拼死抵抗,虽落于下风,却无人退却,而登城的八旗兵虽勇悍,可登上城墙的清军却每每陷入孟军的围攻之中,这使得战局暂时处于微妙的平衡状态。博洛站在阵后,紧紧盯着战场,博洛咬了咬牙,决定投入手中所有剩余的精锐部队,以期一举打破僵局,攻下城池。 正当博洛准备下达全面进攻的命令时,数名清军哨探如疾风般奔来,身后紧跟着满脸疲惫的黄熙胤,他们来到博洛跟前,黄熙胤迫不及待的说道:\"大帅,郑芝龙已决定归顺朝廷!如今仙霞关已然畅通无阻,我们无需再攻打定阳县了!请大帅尽快率军撤至仙霞关\" 黄熙胤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声音中透露出难以抑制的兴奋。 博洛听闻此言,脸色变得极为复杂,既有喜悦,又似乎有愤怒之感,博洛沉默片刻,凝视着城头上那些正在舍生忘死地与敌军厮杀的八旗士兵们,良久,博洛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开口道:\"鸣金收兵!\"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清脆悠扬的金锣声传遍整个战场,城头上的八旗兵一脸疑惑的看着阵后,如今正是关键时刻,怎么会在这个撤兵呢? 可军令如山,听到信号,八旗兵只得撤退,原本激烈的战斗逐渐平息下来,而城头的柏永馥先是松了一口气,随后也有些疑惑不解的看着退去的清军。 清军大营中。 “大帅,为何传令撤军,我看今日只要再使点劲,定阳城就破了,柏永馥那叛徒咱就抓住了”尼堪一回到大营,便怒气冲冲的问道。 博洛环视一周,发现所有的将领皆是疑惑不解,博洛随后示意黄熙胤开口。 “各位将军,郑芝龙已经决议归顺朝廷,福建之地已经归我大清,无需再次攻定阳城了” 黄熙胤的话音刚落,众将领都不禁愣住了,脸上露出惊愕之色。图赖更是喜出望外道:“郑芝龙居然归降了!那朱聿键岂不是手到擒来?立刻便能将其生擒活捉!” 然而,黄熙胤却摇了摇头,语气平静地说:“明廷伪帝已离开福州,其号御驾亲征,此刻,已经抵达了延平。郑芝龙并不想动手,担此骂名,他其实是想让我们进入福建亲自动手” 尼堪听到这里,心中颇为不甘,愤愤不平道:“大帅,再打一次,必能一举攻克定阳城!不然咱们就白死了两千儿郎了”说到最后,尼堪甚至眼含热泪。 拜英图闻听此言,叹了口气,却又反驳道:“此时强攻定阳城有何益处,只会白白折损更多满洲儿郎的性命!倒不如迅速南下,进入仙霞关来的好,活抓朱聿键,明廷立一个皇帝,咱们抓一个,让天下人看看,天命在谁” 众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其来,嘈杂之声不绝于耳。过不多时,只见图赖越众而出,对着博洛拱手施礼道:“大帅,应当速移师南下,如今孟贼所率大军已然逼近衡州府,如果继续耽搁下去,恐怕就会被拦住去路。” 博洛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这些人,沉默良久之后,他终于开口说道:“也罢!既然如此,那就传令下去准备撤军吧,”说罢挥挥手示意众人散去各司其事。 随着清军开始拔营南下,柏永馥看着城外皱眉不止,身旁的吴顺昌问道:“大人,这鞑子什么意思,再打半天这定阳城就要破了,怎么不打了” 柏永馥摇摇头道:“不知道,也许是都督率军抵达了吧,派些探马南下看看情况,还有立刻派信使回报都督,言清军有异动” 吴顺昌点点头,刚要转身离去,似是想起来般忙低声问道:“大人,那还要不要准备” 柏永馥犹豫了一下,摇摇头道:“先停下,看看鞑子想干嘛” 吴顺昌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他急忙走下城楼,开始组织和部署探马出城侦察,探查清军是何动向。 随后吴顺昌又赶往西城。一路上,他思绪万千,本以为今日怕是就要撤出城的,谁知道打一半清军不打了,真是怪事,吴顺昌挠挠头百思不得其解。 到达西城后,吴顺昌看到了那支早已待命多时的轻骑队伍。这支轻骑由柏永馥精心挑选,机动性强,柏永馥一向惜身,对于死守定阳城来说,能守住自然最好,一旦形势不妙,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先行撤退,以保全自身安全,随后吴顺昌令轻骑暂时解散,以待军令。 而孟浚此刻刚刚过了衡州府,两军好比一个y字形,而孟浚还不知道博洛已经撤军,不再强攻定阳城了,孟浚只知道博洛昨日已经开始进攻定阳城,而孟浚明天就可以抵达定阳城,孟浚只希望柏永馥能够守住三天时间。 旌旗猎猎,迎风而响,军队如同一股汹涌的洪流,奔腾而去,军官们激励着士兵们的斗志,士卒们迈着步伐,迅速的前进着,他们的眼神中透露出坚定和果敢。 从正月出征以来,大军已经整整四月多的时间,除了偶尔休整,其余时间皆是行军作战,此时的孟军士卒虽然看着风尘仆仆,可一股勇悍的气息开始呈现,长途跋涉之下,依然士气高昂。 而在军队的后方,辎重车辆紧随其后,扬起滚滚尘土,天空中,一群大雁受惊飞起,它们的鸣叫声在空气中回荡,仿佛也在为这支军队助威。远处的山峦在阳光下显得格外雄伟,似乎是在见证着这支军队的蜕变。 第128章 追上 夜幕笼罩下,孟军大营显得格外静谧。 自从孟浚连续数次攻击清军营寨以来,每一次都能够成功地突破清军的营寨,因此孟浚率军出征在外时,对于安营扎寨之事十分重视。因此,斥候兵每次前出侦查时,必然将前方之地势汇报给孟浚,每当选择营地时,孟浚尽量挑选地势易于防守之处安营下寨。 而营寨自然也是扎得坚固,可以抵御外敌的袭击和恶劣环境的影响,然而,这样高要求的扎营工作,却也让辅兵们付出了更多的精力。他们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来挖掘壕沟,竖立栅栏,搭建帐篷等,确保整个营寨无懈可击。 尽管辛苦,但所有人都明白这其中的重要性,特别是大雨之日强攻博洛营寨,若是清军大营坚固,便是孟军可以攻下来,必然也要付出更重的代价。 营门外,孟军一队巡逻兵迈着步伐,士卒手中紧握着刀枪,警惕地环顾四周。 正当巡逻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时,突然间,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夜晚的宁静。这声音由远及近,从黑暗处传来,让人不禁心生警觉。 巡逻队中的士卒小乙脸色一变,紧张地对身旁的队友说:“快停下!你们听,有声音是马蹄声!难道是鞑子兵来偷袭了?”他的语气急促的说道。 其他士兵也纷纷停下脚步,侧耳倾听。马蹄声越来越清晰,正朝着大营逼近,这时身旁的一人说道:“不对,你们听这声音,只有两匹马” 入夜,孟军中军大帐内烛火摇曳,一片静谧。 孟浚斜躺在榻上,经过长时间的戎马生涯,他练就了一身随时随地都能迅速入睡的本领。然而,就在此时,一阵仓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夜晚的宁静,由远及近地传到了营帐外。 门口的亲兵警觉的看着来人,手持长枪将其拦住,低声道:“谁,无手令不得擅自走动\" \"有紧急军情禀报都督,请速禀!\"那个声音焦急的说道。 亲兵眉头一皱,正欲说什么,却听到那人身边有一人道:“我是杜永和,有急报,事关重大,耽误不得!\" 见此情形,亲兵知道事情非同小可,不敢怠慢,其中一名亲兵转身走进营帐,轻声唤醒孟浚:\"都督,有人求见,说是有紧急军情汇报。\" 孟浚猛地睁开双眼,坐直身子,心中涌起一股不安之感,于是,他立刻下令:\"让他进来!\" “都督,前方柏统镇的军报”杜永和见到孟浚第一时间开口道。 亲卫接过军报,随后呈给孟浚。孟浚迅速拆开军报,其内仅有寥寥数语:“都督,博洛攻城甚急,然于城危之际,遽然止攻,继之全军南撤。” 孟浚看着军报,眉头紧锁,心中不祥之感愈发的强烈,孟浚随后看向信使问道:“清军南撤往哪条路走,人数几何,有无探得具体军情” 信使闻言答道:“禀都督,清军攻城两日,城下遗尸两千有余,清军约有骑兵六千人,步卒两千多人,民夫不可知,不过应不下于两万人,其南下之路是往江山县而去”信使回答的井井有条,显然早已心有腹稿。 “江山县…江山县……”孟浚喃喃自语道,随后忽然想起什么来,急忙站起身,迅速从行囊中取出地形图,展开一看,目光看向江山县附近,唯有一处关隘,仙霞关。 福建仙霞关地势险要,道路崎岖,位于福建与浙江交界处,是着名的关隘之一,素有东南锁钥,八闽咽喉,之称。这里山势险峻,地形复杂,关隘两侧山峰耸立,道路狭窄且曲折,行军难度极大。 此外,仙霞关历经多次修缮和加固,形成了极为完备的防御体系,关隘设有城墙,城门,烽火台等大量的防御设施,若是以清军此时之兵力,便是所有人都死在关下,怕还是不能撼动仙霞关分毫,可博洛不是傻子,他不会不知道这些,可还是放弃攻城转而去仙霞关,这代表什么,孟浚一下子坐在椅子上。 “郑芝龙,真乃鼠辈也”孟浚咬牙切齿怒骂道。 杜永和在一旁听的一头雾水,心道:“这和郑芝龙有什么关系” 次日一早,孟浚就紧急召集众将召开军议,在短暂而紧张的商议之后,孟浚下令,三镇全部轻装上阵,每人携带干粮,迅速向江山县进发!与此同时,数匹快马如箭一般飞驰而出,带着孟浚的命令前往定阳城,命柏永馥率领城内所有骑兵立即南下,与大部队会合。 一路上,孟军轻装上阵,没有辎重的拖累,行军速度极快,军官们不断催促着麾下的士卒们加快步伐:\"快点!再快点!那些鞑子肯定想跑,我们绝不能让他们跑了!\" 待孟军抵达江山县时,已是次日下午,这时前方斥候传来军情,已经可以看见清军的辎重营了,而清军前锋距离仙霞关也不过八十余里路了。 孟浚随即令步卒再次停下整队, 同时令斥候严密观察清军动向,随后令探马探查柏永馥之骑兵抵达何处,孟浚博洛两军相距不过十五里左右。 \"真是阴魂不散!\"博洛怒不可遏地咒骂着。孟浚已经发现了清军的踪迹,而博洛同样也打探到了孟军的情况。此时此刻,博洛陷入了两难境地。 如果他率大军全力奔赴仙霞关,那么孟贼恐怕难以追赶得上他们。可是如此一来,众多的辎重以及在台州屠戮所获之钱粮都将会化为泡影。博洛骑虎难下,举棋不定,随后与诸八旗将领共同商议。 可大部分人都不同意抛弃辎重,众人一致让辎重部队先行出发,八旗拖延时间。只要能够拖住孟浚一天,辎重便能得以保全。 随着前方斥候回报,博洛前锋已然回转,而清军开始扎营,孟浚就知道八旗将领依然舍不得放弃钱粮。 天色不早,两军不约而同的安营扎寨,清兵想要拖延时间,而孟浚一方面在等待柏永馥的骑兵,一方面也需要恢复士卒的体力。 次日清晨,天微亮,而清军的民夫已经拉着辎重车辆开始朝仙霞关移动,而孟军士卒也已经开始用早饭,已经开始进行战前的准备了! 第129章 进攻博洛 清晨,晴。 孟军已整军出营,并列好阵势。然而,这个战场对于交战双方来说都并非理想之地。左边是高耸入云的山峰,右侧则是波涛汹涌的河流。如此地形限制下,孟军的三个军镇只能在前方铺开一个镇的军力。 相比之下,博洛采取防御态势,八旗所驻之地是一处斜坡,八旗兵横向排列,犹如一道屏障。虽然不能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那般绝对,但他们确实占据了地理上的一定优势。但是这样的地形下,博洛的骑兵就难以发挥其最大作用。既无法从后方包抄敌军,亦无法从侧翼发动奇袭,博洛之满蒙八旗兵,总数不过八千人,唯有据地势才可阻挡孟浚。 图赖紧皱着眉头,凝视着四周的地形,忍不住叹息道:“这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一眼望去全是山,连绵不绝,便是再精锐的骑兵,在此处也跑不起来。” 孟军已经整齐地排列好阵势,严阵以待。克武镇作为先锋部队,居于阵前,孟浚抬头望向天空,他并没有说出太多振奋人心的话语来鼓舞士气,经过长时间的追击之后,每一个孟军士兵心中已充满渴望,他们都在默默等待着这决定性的一战。 孟军士卒心中都充满了自信,他们坚信自己绝不会败,他们曾经经历过无数次激烈的战斗,无一败绩!而那个所谓八旗勇士博洛,只不过是四处逃窜的丧家之犬罢了。 只见孟浚手臂一挥舞示意进攻,命令下达后,克武镇军队便如同一股汹涌澎湃洪流般向前推进,气势磅礴令所有士卒心生豪迈之感。 进攻方的孟军士卒们目光坚定,前排持盾,后面长枪手,弓箭手紧随其后,一步步向八旗防守的阵线逼近。而八旗军则严阵以待。 曾几何时,强悍的八旗军竟然也有需要防守的一天!自从辽东战事开启以来,哪一次不是满洲儿郎们牢牢的掌控战场主动权,他们想进攻便能击溃明军,想撤退就能毫发无损地全身而退。然而如今,局势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想到这里,博洛的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无法遏制的愤怒之情。 眼看已经离清军阵线不过一箭之隔,随着军官的一声令下,克武镇的士兵们朝着清军极速的冲锋。而八旗兵见孟军已至射程,箭矢如飞蝗般密集,呼啸着射向孟军,孟军前排的盾牌手们紧密合作,他们举起盾牌,试图抵挡如雨点般袭来的箭矢。 然而,一些箭矢还是穿过了盾牌的缝隙,射中了孟军士卒,他们中有的人痛苦地倒在地上,有的人则咬紧牙关,继续朝前移动。 随即距离越来越近,孟军的弓手也开始搭弓射箭,一时间天空中穿梭的箭矢极为密集,有的箭矢甚至能互相射中。 八旗兵和孟军前排都是盾手,后排也皆是长枪兵,两方都在疯狂的朝外刺出长枪,长枪刺中盾牌,发出哒…哒哒刺耳的声响,而孟军则居于下方,脚下所立之处是斜坡,不时有孟军士卒脚滑而滚下斜坡。 喊杀声和兵器的撞击声响彻战场,而孟军士兵们奋勇向前,试图冲破八旗军的防线,而八旗军则依靠地利顽强的坚守阵地。 钱彪在后阵看着心急如焚,八旗兵跟个乌龟壳一样守着不动,都打了快一个时辰了,阵线居然丝毫未动,而孟浚也有些急躁,这战场居然僵持住了。 钱彪实在忍不住了,疾步走到孟浚身前,道:“都督,这冲不过去,是不是准备重步军先冲破一个点” 孟浚看着整个战场,眼中闪过一丝忧虑。他缓缓的摇了摇头,道:\"重步军走这斜坡实在太过艰难,不妥。\" 孟浚皱着眉头,沉思片刻后,他突然抬起头来,迅速的说道:\"将所有小炮集中到阵前!我们要用小炮撕开一道口子!\" 随着孟浚的命令下达,士兵们迅速将几十门小炮推向前阵,前方的士卒纷纷为其让开道路,这火炮甚至就推在八旗兵的眼皮底下了。 八旗兵透过盾牌的缝隙,惊恐地发现了那些黑洞洞的火炮正对着他们。他们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这些火炮竟然已经被推到如此近的距离!即使只是小型火炮,其威力也绝非他们手中那单薄的盾牌所能抵挡得住的啊! 突然间,小炮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一枚枚沉甸甸的实心弹如雨点般朝八旗兵猛射而来。它们带着巨大的冲击力,穿透空气,掀起一阵狂风,无论前方挡了多少八旗勇士,经过这火炮的洗礼,形成了一道道犁田般整齐,只是在实心弹的路程上留下了一地的残肢断臂和满地的血水。 孟浚在阵后目睹着这一切,心中不禁涌起喜悦之情,他紧握拳头,暗自喝彩,而八旗兵阵线不免有些混乱。前阵军官立刻挥动令旗,大声喊道:\"冲啊!杀进去啊!\" 士卒们士气大振,纷纷呐喊着冲上斜坡,涌入敌阵,八旗兵的盾阵就这么轻易的被火炮击破,而冲上斜坡的孟军立刻与八旗兵展开了激烈的肉搏战,一时间杀声震天。 如同乱战一般,两军没有章法可循,他们手持各式武器,呼喊着、厮杀着,混乱不堪地交织在一起,刀光剑影,闪烁交错,鲜血四溅,染红了脚下的土地,孟军士卒的技艺还是略逊于八旗,倒下的尸体明显黑色甲胄的孟军占多数,可孟军的人数却不是博洛可比的,孟浚敢耗,博洛却不敢再耗下去了。 打到这个时候,无论是博洛还是图赖尼堪等一众八旗将领,皆是脸色凝重,眼前的贼军,竟然气势已经堪比昔年的浑河之战中的白杆军了。 图赖脸色难看的说道:“待撤进福建,当立刻上疏摄政王,应尽全力,围剿孟贼,绝不可再使此贼坐大” 第130章 未竟全功 博洛看着战场,已经是坐立不安,再耗下去,怕不是孟浚所部耗尽气力,八旗儿郎就得折损殆尽,博洛此刻忽然有些后悔,还不如将这些辎重丢失,所有八旗子弟安全撤进福建,这些物资迟早还可再得,可此时已经后悔无用。 见后方的辎重兵此时已远离,博洛皱着眉头看向身边的部将,重要之图赖,尼堪和拜英图,除了图赖不曾受伤,尼堪和拜英图此时依然伤势未愈,该留何人垫后呢? 前方的战场依旧混乱不堪,喊杀声,兵器相交声不绝于耳,天空中,日头已然临近正午时分。经过一番激烈厮杀后,清军原本整齐的阵线早已被的孟军击退数十步之远,然而此时此刻,无论是孟军还是清军士兵皆已疲惫不堪,体力透支严重。 眼见此状,孟浚当机立断下达命令:“克武镇撤退休整!”随着他一声令下,克武镇的将士们如潮水般后撤。与此同时,后方严阵以待多时的长林镇军队则开始缓慢向前推进。 博洛面色阴沉,原本自己兵力就处于劣势,没想到孟浚还使出了车轮战!眼看着八旗士兵一个个疲惫不堪,士气低落,博洛心知再这样下去恐怕辎重撤了,大军却被陷于此。本来他就已经打算撤军了,现在辎重部队已经离开了整整一个上午,大军如果不赶紧脱身恐怕会被孟浚拖死。 就在这时,博洛注意到两军阵线开始分离,趁此机会,博洛毫不犹豫地下达了撤军的命令,他留下了蒙八旗苏日勒部下的六百人,为避免太过难看,随即又从满八旗调拨过来五百人,一齐作为殿后的部队,以阻挡孟军追击步伐,博洛对苏日勒言只需再抵挡半个时辰便可后撤,随后而其他八旗军队则跨上战马,朝着仙霞关疾驰而去。 与此同时,孟浚看到博洛率军撤退,他立刻下令长林镇加速前进,突破殿后之敌,务必不能让博洛轻易逃脱。 苏日勒的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他心中暗自咒骂:“已经好几次了!每次都是我留下来断后!”看着眼前复杂的地形,他不禁感到一阵绝望。一旦混战开始,将如何脱身,想到这里,苏日勒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然后转头对身旁的一名亲卫低声耳语了几句。只见那名亲卫听完之后,点了点头,表示明白,紧接着,他迅速离开了苏日勒身边。 ““杀啊!鞑军要跑了!”孟军士卒们激动地怒吼着,声音响彻云霄。他们眼中闪烁着炽热的光芒,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然而,八旗殿后的部队却早已面色如土,他们知道自己是九死一生,尽管如此,他们仍然咬紧牙关,坚守阵线,不肯轻易放弃,不论立场,这些八旗兵无疑是这个时代强悍的代名词,足以令明军闻风色变。 随着冲锋的号角响起,孟军如潮水般涌向敌军。他们手持锋利的武器,奋勇杀敌,毫不畏惧。八旗兵虽然奋力抵抗,但终究寡不敌众,一个接一个地被砍倒在地。 鲜血染红了大地,杀戮声和惨叫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惨烈的画面。但孟军士兵们并没有被眼前的惨状所吓倒,反而越发勇猛,一步步向前推进。 苏日勒在后阵看的清楚,不过一千多人的阵线在这战场上显得是那么的单薄,眼看孟军已经突破,苏日勒当机立断,率先骑上战马,对着身旁亲卫道:“传令撤军”随后一马当先,一行人朝着博洛远去的路线急追而去。 而就在孟浚击破苏日勒殿后之军时,柏永馥率一千余骑兵才姗姗来迟,对此孟浚也有些无可奈何,战场形势随时变化,岂能如沙漏般准时。 孟浚留下克武镇清理战场,以柏永馥之骑为前,孟浚亲率长林,武宁二镇朝着博洛继续狂追。 柏永馥率部下追了一会,道路却愈发的难走,刚追了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只见眼前数十辆辎重车堵塞在面前,金银财宝散落一地,柏永馥部下皆是露出贪婪的神色,柏永馥看着满地财宝也有些动心,可一想到此时正是关键时刻,若是自己停下脚步在这捡银子,怕是深深的恶了孟大都督,孰轻孰重柏永馥还是拎的清,随即柏永馥咬牙怒骂道:“亲卫把车挪开,其余人谁也不准下马” 随着车被挪开一条道,柏永馥等人鱼贯般冲了出去,有些骑术高超者眼疾手快俯身捡起一些财宝。 时间来到下午申时初刻,柏永馥已经远远地看到了清军民夫队伍的末尾,他们正缓慢前行着。 博洛眼见形势不妙,他无奈的做出决定,舍弃一半的辎重物资,博洛下令将部分粮草,军械等辎重大肆丢弃,便是金银之物也舍弃许多,博洛心中有些感叹:“以近两千将士之命换来这些财富,是否值得” 而博洛做完这一切之后,八旗兵向着仙霞关方向急速前进。他们知道,前方就是关键的隘口,只要能够抵达那里,便能暂时脱离险境。 柏永馥越追到后面,前方的车辆越多,逃散的民夫也越多,直到最后,几乎已经无法在往前走的地步,博洛将大半民夫尽皆驱离,万余民夫拥挤在这里,连带马匹车辆等大量杂物,柏永馥无奈的派快马回报孟浚。 直至入夜,博洛已经撤入仙霞关内,所部八旗仅余五千六百余人,李成栋所部六百余人,总数六千多人,进入福建。 而孟浚看着险峻的仙霞关,叹息道:“未竟全功,可惜”博洛进入福建,孟浚已不可能再攻仙霞关了,仙霞关崎岖之路,大军进去难,出来也难。 “都督已数败博洛,其已胆寒矣,都督收复全浙,已是天下大功”柏永馥摇头晃脑般说道。 孟浚无心听柏永馥的吹捧,看着关墙上新剃发的郑军,叹了口气道:“东虏猖狂最难制”随即翻身上马,传令道:“撤军” 随后在亲卫的簇拥下,消失在郁郁葱葱的山林中,此番回师,当厉兵秣马,整顿部众,蓄积粮草,建水师,造火器,以待天时。 第131章 闽地风起 进入大明隆武二年(1646年)以来,尽管如今的天下大势已经和原来的历史大相径庭,孟浚于苏浙之地崛起,给予清廷重创,可从全局来看,清廷坐拥两京之地,虎据北方,总体而言,清廷仍然占据绝对的优势。 而孟浚率军抵达仙霞关后,望关而叹,无奈撤军回师,孟浚随后在衢州府留下韩雄之克武镇,令其一面恢复军力,一面安抚民生,虽然清军不太可能从仙霞关入浙,却也不可不防,而东面的定阳县更是直面江西,虽然一样是道路曲折,但依然需要留兵驻守。 孟浚一脸凝重地看着韩雄,沉声道:“此地乃是战略要冲,望兄能全力以赴,整顿军队,积极备战。同时,还要广招士兵,增强军力。此外,还需致力于恢复当地经济,让百姓安居乐业,恢复民生。” 随后孟浚开始率军回返杭州,而就在孟浚率军回师之际,天下大势又开始了变化。 在湖南,忠贞营溃败后,驻守湖南的何腾蛟惊慌失措,勒克德浑步步紧逼,湖广战局对明军而言,极为的严峻。 而在四川,张献忠率大西军向川北移动,似乎想要收复陕西之地以为根基,清廷则命肃亲王豪格为靖远大将军,挥师入陕,吴三桂所部听其调令,准备迎击张献忠。 而在福建,郑芝龙做出了如此愚蠢至极之事,引狼入室!这一举动直接导致博洛所部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般越过了仙霞关。 尽管郑芝龙已经下定决心投降清朝,但他心中仍保留着最后的底线。与马得功和田雄等叛徒不同的是,并没有绑缚弘光帝献给清廷邀功,毕竟,隆武帝可是由他亲手扶植而起的! 郑芝龙只是选择了打开仙霞关,静静地等待着博洛亲自率军踏入福建境内,由他动手解决这一切。 而在郑氏家中,并不是所有人都赞同郑芝龙降清,如镇守厦门的郑彩,金门的郑鸿逵,南澳岛的陈豹,以及其子郑森。 此时的郑芝龙一脸烦闷之色的看着自己的这个儿子,只听郑森苦口婆心道:“父亲总握重权,未可轻为转念。以儿细度,闽粤之地,不比北方得任意驰驱。若凭高恃险,设伏以御,虽有百万,恐一旦亦难飞过。收拾人心,以固其本;大开海道,兴贩各港,以足其饷。然后选将练兵,号召天下,进取不难矣。” 郑芝龙闻言怒骂道:“稚子妄谈,不知天时时势,夫以天堑之隔,四镇雄兵且不能拒敌,何况偏安一隅。倘画虎不成,岂不类狗乎?” 郑森闻言苦劝道:“吾父所见者大概,未曾细料机宜,天时地利,有不同耳。满洲兵马虽盛,亦不能长驱而进。我朝委系无人,文臣弄权,一酿成煤山之惨。故得其天时,排闼直入,剪除凶丑,以承大统。 迨至南都,非长江失恃,细察其故,君实非戡乱之君,臣又多庸碌之臣,遂使天下英雄饮恨,天堑难凭也。吾父若借其崎岖,扼其险要,则地利尚存,人心可收也,况苏浙之地亦有英豪振臂而起,至博洛狼狈不堪,天下事犹有可为,今天子锐意进取,绝非庸碌之君,父亲当三思啊” 郑森的意思是郑芝龙只是看到一个大概情况,满洲兵马虽盛,但也不能长驱直入。大明并非没有人才,只是文官权臣当道,最终导致了煤山之变这样悲惨的结局。所以他们得到了天时,得以破关而入。 等到了南京,并不是因为长江失去了防御作用,而是君主非平定叛乱的明君,大臣们又多是平庸无能之辈,即使有天堑也难以依靠。如果郑芝龙能够借助地势的崎岖险峻,扼守住关键要地,那么地利仍然存在,人心也是可以收服的,况且苏州孟浚数破博洛八旗兵,这证明清军不是不可以被击败的,而且隆武帝看起来也是个明君,希望郑芝龙再好好考虑一下。 郑芝龙怒道:“识时务为俊杰。今招我重我,就必将礼我。苟与争锋,一旦失利,摇尾乞怜,那时追悔莫及。竖子渺视,慎毋多谈。” 郑森见郑芝龙不从言,牵其衣跪哭道:“夫虎不可离山,鱼不可脱渊,离山则失其威,脱渊则登时困杀。父亲当三思而行。” 而郑芝龙见郑森话语愈多,索性拽衣而走,郑森在后泣道:“父亲若降,则国家倾覆,百姓生灵涂炭,父亲可曾心慌” 郑芝龙闻言大怒,骂道:“真不该让你去学那腐儒之学,真迂腐也,我郑家海贼出身,怎么出了你这么个圣人了” 随后郑芝龙不再理会郑森,转身大步离去,郑森独自一人沉默许久,随后下定决心般,站立起身,出门而去。 而随着清军三路八旗军南下,肃亲王豪格入陕,平南大将军勒克德浑入湘,而博洛残部入闽,这三支八旗军可以说势如破竹,战事轰轰烈烈,而在江南腹心之地,苏杭却出现了诡异的平静,江宁的洪承畴只是在抽调各地的绿营进驻江宁,而没有准备继续围攻孟浚的打算。 从江宁出发的清廷招抚使者,那是一波又一波的往苏州赶去,很显然,洪承畴改变了策略,对孟浚暂时由征讨改为招抚,博洛之众在江浙一带遭到重创,这个损失是清廷所无法忍受的,因此征讨的重点则变成了张献忠,何腾蛟,还有郑芝龙。 而清廷在失去了苏松杭三府,而浙江又全境丢失,失去了至关重要的财赋重地,而北方在崇祯末年就已经是天灾人祸不断,残破不堪,这使得清廷极为难受,只有重兵夺取号称天府之国的四川,及湖广熟天下足的湖南之地,才可做为新补充钱粮之地。 而随着郑芝龙开关降清,那么隆武政权必将崩溃,这又将如同一记重锤般砸向那些奋力抗清之士。 而清廷招抚的消息也传到孟浚耳中,为了招抚孟浚,洪承畴不遗余力,许以高官厚禄,孟浚看着越来越高的条件,发出一声嗤笑,道:“平南王,呵呵看起来也不错,大明天子给咱的还是一个国公呢,授江浙总督,好像也还可以” 只有孟浚愿意,他就将成为大清朝的第四个汉人王爷了,三顺王,和平西王之后,孟浚摇摇头便把这封招降书丢失一旁,此时的孟浚一门心思都在执行广积粮,练大兵的策略,大肆利用江南丰厚的人力物力财力。 第132章 闽地风起(二) 福京,日头西斜,郑家府邸。 就在郑森准备迈出郑府大门的时候,一名守门的侍卫突然伸手将他拦下,恭敬地说道:“公子请留步,老爷有令,此刻公子还不能外出。” 郑森身边的贴身护卫见状,顿时怒不可遏,大骂道:“大胆,竟敢阻拦公子” 而郑森也是满脸怒气,怒斥道:“本公子想去哪里便去哪里,给我让开!” 那名侍卫被吓得脸色苍白,浑身发抖,结结巴巴地解释道:“公……公子息怒,属下的只是奉命行事,实在不敢违抗老爷的命令,府中正在收拾行囊,准备撤往安平老宅,是老爷的命令,请公子莫要为难属下”说罢,他偷偷抬眼瞄了一眼郑森,眼神中充满了畏惧和无奈。 郑森看着门口的侍卫,咬咬牙,转身回屋,随即在桌案上极速的写下一封信,吩咐心腹陈永华,尽快奔赴延平,将书信献于陛下,待陈永华走后,郑森看着书桌,脑中回想起在南京时的时光。 那是崇祯十七年的时候,距今不过两三年的时光,却恍如隔世般,郑森被父亲郑芝龙送往南京求学,进入南京国子监,郑芝龙为儿子聘请教师,师从江浙名儒钱谦益,郑成功儿时名福松,钱谦益即给他起名森,寓深沉整肃,丛众茂盛之意。钱谦益为了勉励郑森乃替他起大木之表字。 而弘光政权覆灭后,郑森随即逃离南京,回到福州,当时郑芝龙手握重兵,在弘光帝被俘后,当既拥立隆武帝,而隆武帝登基后,主要军事力量皆是郑家为主,形同傀儡。 隆武政权成立后,郑芝龙将郑森引荐给隆武帝,隆武帝非常赞赏郑成功的才华及容貌,天子叹息道:“惜无一女配卿,卿当忠吾家,勿相忘也!”为了表示对郑森的宠爱,天子随即赐朱姓给郑森,并将原名森改为成功。从这时起,郑森的名字就成了朱成功。自是,朝廷内外都称朱成功为国姓,普通百姓尊称他为国姓爷。 此时的朱成功年不过二三,正是风华正茂,斗志昂扬的年纪,他对隆武帝的隆宠深为感恩,朱成功心中极不情愿父亲弃天子而降清,奈何父亲并不愿意相信他的话,此时朱成功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希望天子能早些撤离延平,福建没希望了,若是天子撤往广东,尚有可为。 而此时的黄道周凭一腔忠义,自己出钱,加上朋友资助,仅带万余两白银,携数名弟子招募义军,可由于隆武帝无钱无粮,钱粮军械皆在郑芝龙掌握之中,隆武帝只能给这位老忠臣一百道空白委任状,没能拔给他一两军饷和一个士兵。 而清军进入仙霞关的消息如同飞鸟般传向福建各地,仍然在四处募兵的黄道周愤而泣骂道:“郑贼坏我天下也” 随即黄道周高举义旗,誓师出征,八闽父老纷纷送子弟前来参加义军。誓师后,黄道周率门生蔡春容,赖继谨,赵士超等一路招募志士,筹措粮饷。由于抗清事业深得民心,他在延平募得志士陈雄飞,应士鍈等人,至建宁募得志士高万荣,应天祥等人。漳州张天维,莆田兴化林尧佐等人,这些人皆颇有勇力,在各乡土上皆是有些威望之人物。 这些义士先后带领各自所招募的士兵赶来参加。沿途许多农民听到黄道周出师抗清,纷纷“荷锄从之”。他们没有武器,就拿着农具,木棍,参加队伍,时人所谓“扁担兵”,这些所招募的队伍汇合起来,一时竟成为高达两万人的抗清大军,军声为之一振,这些义军朝着博洛所在之方向浩浩荡荡而进。 随着越来越多的坏消息传至延平隆武处帝处,隆武帝夙夜忧叹,虽名义上御驾亲征,可随从之众不过两千余人,无钱无粮,如何能阻博洛,身旁李元胤此刻劝道:“陛下,此地不宜久留,当脱离郑氏桎梏,江西亦不可往,唯有入广东,方有一线生机” 隆武帝闻言沉默不语,仓皇而逃之天下,他不想担负这样的骂名。 这李元胤自从脱离李成栋投奔隆武帝,隆武帝闻之大悦,当即加封锦衣卫指挥佥事,随护身侧。 而于收到朱成功书信之时,隆武帝不禁沉叹一声,继而望向陈永华,缓言曰:“朕即位以来,未兴土木之役,亦未沉湎于奢华淫逸,凡事皆以俭朴为宜,心系收复两京之重任,国公何以离我而去?” 陈永华无言以对,一时间场面陷入了沉默之中。 平心而论当今天子,广开言路,虚心纳谏,赏罚分明,爱民如子,从行为上而言是个好皇帝,有抱负心的皇帝,可无奈缺陷太多,特别是在乱世之中,名分,军事,财政上的这些缺陷都是致命的,名份隆武帝疏宗登基,各地重臣面服心不服,军事隆武帝几乎没有军事力量可言,财政亦然,在福京时,吃穿用度皆是受郑氏所控,这些缺陷导致其空有一番抱负,却回天无力。 片刻后,陈永华劝道:“陛下,此处已至危地,不可久留,銮驾可巡广东,以图后效” 隆武闻言,摇头道:“今首辅募集义师,以抗虏军,值此时机,朕怎能仓皇而退呢” 陈永华闻言,直言道:“首辅大人无粮无饷,仅凭一腔热血,所募义师军械甲胄启缺,如何能挡八旗劲旅”说完顿了一下,接着开口道:“自北京沦陷以来,短短两年时光,大明已失一帝,鲁王监国也已军政崩溃,若是陛下有不忍言之事,则大厦将倾,陛下当为天下而虑” 随着陈永华离去,隆武帝内心依然是一片焦灼之情,而次日,巡抚都御史张肯堂及一众文臣力劝隆武帝撤离,最后隆武帝决议撤至广东。 而随着天子准备撤离延平,城中百姓皆是心中戚戚,更有甚者,拦住天子仪驾,哭泣道:“鞑军将至,天子欲弃百姓呼” 隆武帝闻言泪洒衣襟,半晌不能言,而李元胤随即上前,推开拦路之百姓,怒道:“今鞑军将至,天子身侧无大军随护,若有失,天崩也,汝等欲坏天下事吗?” 周围百姓闻言,纷纷让开道路,只是不发一言,尽管现场一片沉默,却能感受到一股无尽的悲伤正从这些人心中涌出,化作行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那无声的哭泣,比任何哭声都更令人心碎。 有些人紧咬嘴唇,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有些人则双手抱胸,身体微微颤抖着。然而,更多的人只是静静的任凭泪水模糊了双眼。 第133章 隆武之殇 隆武二年,五月初。 黄道周所率之扁担军,在建宁府龙松镇附近遭遇博洛所部八旗,博洛刚收到斥候回报的消息时,心中还咯噔了一下,如今他听到义军这个名头就有些头疼,可随着越来越多的军报回传,博洛发现这是一支连基本刀枪都没有配齐的军队,勉强可称为军队,实际上只能算是民团。 黄道周进士出身,历任翰林院修攥,詹事府少詹事,皆是清贵之职,但他从未经历过真正的战争场面。他所募之士卒们,皆是凭借一腔血勇,但缺乏实际的战斗训练的农民,甚至连像样的盔甲都寥寥无几。这样一支队伍,又怎能与那些身经百战,历经无数次生死搏斗的八旗军队相抗衡呢?其结果不言自明。 战斗一经打响,战场形势便迅速明朗化。两万多名扁担军聚集在一起,几乎无法组成整齐的阵势。相比之下,博洛率领的八旗精锐骑兵则如猛虎下山般横冲直撞,来回冲杀。这些八旗精兵久经沙场,战术娴熟,战斗力极强。面对如此强大的对手,扁担军根本无力抵挡,很快就陷入了混乱之中。 八旗精骑如汹涌的洪流般冲进义军的阵线,他们挥舞着锋利的刀枪,纵马疾驰,杀意腾腾。黄道周部下蔡春容,赖继瑾,陈雄飞等人虽奋起抵抗,鼓舞士气,但在八旗骑兵的强大冲击力下,他们的防线逐渐被撕破,被八旗兵分割成数块区域。 八旗骑兵的呼喊声响彻战场,那可怖的气势令义军胆寒,而他们手中的刀枪每一次挥舞,都伴随着一名义军倒下,新募之义军面对如此残暴的敌人,有些人毫无还手之力地倒下,身躯被马蹄无情践踏,有的则惊恐万状,大喊大叫,四散奔逃,试图寻找一线生机,但这也只是徒劳无功罢了,冷兵器战场的残酷,是一个未曾见过鲜血的农夫所无法想象的,有的人甚至被吓得不知所措,精神崩溃。 战场上到处弥漫着血腥味,浓烈得让人作呕。鲜血染红了大地,形成一片片触目惊心的血池。这惨烈景象让身处阵后的黄道周心如刀绞,悲痛欲绝。他瞪大双眼,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部下们遭受屠杀却无能为力。愤怒与痛苦交织在心头,令他几乎无法呼吸。 随着时间的推移,义军的士气逐渐低落,他们的抵抗变得越来越无力。最终,义军的阵线彻底崩溃,扁担军残余之卒如星散般四处逃窜。 八旗骑兵在战场上纵横驰骋,尽情追杀着败逃的义军,整个战场陷入了一片血腥之中,而黄道周亦被博洛所俘虏。 图赖本欲在战场上直接斩杀,却被博洛所止,道:“此人富有文名,亦是伪明之首辅,若降,可安福建之民心” 随着黄道周被俘,清军更是如入无人之境般横冲直撞,一路朝着隆武帝所在之地直追而去,而此时的郑芝龙收缩军队,屯集重兵于安平老家,便是连福京都已放弃。 隆武帝行至永安时,天子护军闻听黄阁老兵败被俘的消息后,军心涣散,趁夜逃散者屡禁不止,诸臣忧心忡忡,便是朝中大臣竟也有半夜遁逃之举,隆武帝随即令护军加快速度赶往广东,同时令李元胤急奔赴广东调苏观生率部勤王。 苏观生,字宇霖,广东广州府东莞县人,弘光帝时,官至户部主事,后与郑鸿逵等人奉隆武帝朱聿键入闽,隆武帝即位,拜大学士。 隆武二年加吏兵二部尚书,太子太保武英殿大学士出为经略,赴南安征兵。亦因饷缺无成。后奉命至广东募兵,驻梅州,募兵万人。 就在李元胤马不停蹄、日夜兼程地向梅州疾驰而去的时候,后方穷追不舍的八旗兵也正在竭尽全力地追捕着隆武帝。最终,隆武帝还是在汀州被来势汹汹的博洛率领的追兵给追上了。 此时此刻,隆武帝身边仅剩下区区五百多名护军,其他士兵早已四散奔逃,不见踪影。面对如此艰难的困境,隆武帝无奈地对左右随从说道:“壮志未酬,天意也,汝等可自散。” 他的声音充满了悲愤和绝望,仿佛已经认命一般。然而,在这生死关头,那些残余的护军并没有选择离开,他们紧紧围绕在隆武帝身边。剩下之将士皆言:“愿为天子效死”随后拼死护卫皇帝,无一人退缩,与八旗兵死战至最后一刻。 曾皇后对隆武帝道:“陛下,吾身为皇后,必不可陷于虏手,以辱没祖宗,当速死”而隆武帝亦唉叹道:“朕既为天子,今山河破碎,枕戈泣血,敕断荤酒,却无复尺寸之地,今已至此,岂有偷生之念” 随着隆武帝身旁的护军尽墨,博洛才走到隆武帝面前,看着他的尸体,大笑道:“此尚有血性,不负九五之位,然大清终得天命,逆势而为,自绝于天也” 而随着隆武帝自尽于汀州的消息传至福京,福州城内人心惶惶,隆武留下监国之唐王,邓王二人,仓皇奔逃出城,乘船避至广州,而鲁王朱以海则在厦门郑彩的护卫下逃奔至厦门。 博洛不费一兵一卒,无伤一人,进驻福州,至此福建全线沦陷,而郑芝龙依然驻军安平,不动声色。 消息很快经海路传到孟浚耳中,孟浚对隆武帝殉国的消息叹息不已,情绪低落,虽已经有所准备,可还是抑制不住的叹息,南明诸帝中,为有隆武帝有抱负,有决心,可惜可叹。 第134章 两帝并立 苏观生刚收到李元胤的勤王令后,率军刚出梅州不久,便闻讯汀州陷落,隆武帝遇难,苏观生惊魂未定,率部退至广州。 而随着隆武帝殉国,大明朝再次失去了天子,可国不可一日无主,丁魁楚等人商议拥立永明王朱由榔监国之事。 苏观生亦赞同此议,并派人前往联络,而丁魁楚素来看不起苏观生,“欲专定策功,拒不与议”吕大器也以其非进士出身,资历浅薄辱之。 他们又言苏观生“弃梅州,撤兵擅归,不令与议”,苏观生大怒,随后永明王朱由榔在丁魁楚,瞿式耜,吕大器等人拥戴下,于肇庆监国。遭到冷落耻辱的苏观生,拒绝朝拜新监国。 与此同时他听说,唐,邓二王已从福建航海到了广东,心中忽然腾起了和丁魁楚对着干的念头,随即拥唐王朱聿鐭进入广州城。 于是苏观生悲痛的对唐王朱聿鐭道:“吾受大行厚恩,死无以报,今其亲弟在,何外求君?” 随后苏观生联络何吾驺及布政使顾元镜,侍郎王应华,曾道唯等人,共同请朱聿鐭监国,以都司署为行宫,苏观生此举也引起了不同意见。其中陈子壮激烈的反对道:“永明监国,诏已颁发,天下知有新君矣,今复蹈靖江故辙,速外氛。二百里间两帝,自树内梗,三百年国纪,人披其叶而我刈其根矣,奚止不利于孺子王耶!” 无奈已决心同丁魁楚等争一高下的苏观生充耳不闻,一意孤行。朱聿鐭遂于六月二十日,便派遣主事陈邦彦前往肇庆通报监国之事。 从抵达广州到宣布监国前后仅五六天时间,仓促匆忙,许多事情都来不及做。朱聿鐭也大有临时上阵之感,窘迫万状。 但即使这样,也仍然在广州举行监国典礼。比永明王的监国时间晚了十余天。苏观生不甘示弱,决心加快朱聿鐭的称帝步伐。 监国仅三天,喘息未定的朱聿鐭于六月二十三日在群臣的拥戴下,于广州即皇帝位,举行更加隆重的登基大典,改年号为绍武元年。 朱聿鐭于是成为大明朝的又一位皇帝,封苏观生建明伯,东阁大学士,何吾驺及关捷先,曾道唯,顾元镜,王应华等皆为东阁大学士。 由于朱聿鐭的称帝时间太匆忙,为治官室,备服御,卤簿,均为临时现凑合而成。“除官数千,冠服皆假之优伶”而五天后,永明王的称帝消息传来,大明再次陷入两帝并立的局面。 二十八日,朱由榔便在丁魁楚,瞿式耜等人的拥戴下,于肇庆称帝,年号为永历元年。 这时,永历君臣已获悉朱聿鐭于广州称帝的消息,大学士的陈子壮致书瞿式耜,“请力馘观生,而驱兵东下”,以取缔绍武伪朝。 永历帝道:“先遣官谕之,俟其拒命,讨之未晚。” 七月三日,兵科给事中彭耀,陈嘉谟赴广州向朱聿鐭宣诏,命朱聿鐭退位归藩。 苏观生大怒,杀彭耀,陈嘉谟,苏观生随即下令,“即日集兵向肇庆”。要与永历朝决一死战。 绍武帝的斩杀来使,引起永历朝极大的愤慨。本来永历朝君臣视绍武朝为一己私利而僭越误国,早欲兴问罪之师,实行征讨。此事发生后便不再迟疑。 就在博洛还在福建安定局势,准备摆平郑芝龙之时,清军的兵锋还未抵达广东,广东的明军之间却即将开始同室操戈。 而就在福建广东烽火不止的时候,孟浚此时已经回到苏州城内,长时间的军旅生活,让孟浚的皮肤变的粗糙,手掌处不自觉的长出茧子。 回到苏州城,孟浚立即下令大开府库,赏赐给奋战的将士们丰厚的奖励,并安排士兵们轮流休假,让他们能够归家与亲人团聚。这一举措使得整个苏州城顿时变得热闹非凡,商业活动异常繁荣,仿佛进入了一个盛世。 孟浚望着眼前喧闹繁华的景象,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他深知这些将士们历经数月的浴血奋战,早已身心俱疲,需要一段时间来好好休息,重振旗鼓。 紧接着,孟浚也返回家中探望的老夫人。当周氏见到风尘仆仆归来的孟浚时,不禁心疼地流下泪水。她想起曾经那个白净秀气的孟浚,如今已变得沧桑之感。沉默片刻之后,老夫人深深叹息一声:“必之那孩子啊,可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过年的时候,我还见过他,那时的他还那么的壮实,谁能料到……唉!浚儿啊,战场之上刀剑无眼,你一定要倍加小心才是啊……” 在孟浚的耐心劝慰下,老夫人的情绪逐渐平静下来,随后,话题一转,谈到了赵芸儿。只见周氏信心满满地表示,从背后看赵芸儿并不显怀,肯定会生下一个男孩。说完,周氏的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随后孟浚在家休养了几天,让紧绷的神经得以缓解,可军事行动暂时停止,政事却又涌了上来。 随着议事开始,待众人坐定,杨恩率先开口:“都督,浙江初定,各地都有官员缺额,是否选拔些士子”杨恩看着孟浚问道。 “不可,国公收复浙江,当上表朝廷,岂能私自授官,这岂不是藩镇之行”孟浚还未说话,熊汝霖倒先驳斥道。 自从鲁王失踪后,熊汝霖好是消沉了一段时间,可随着鲁王被郑彩救出,熊汝霖再次恢复精神,时常跟随在孟浚身侧,旁敲侧击,多言忠君之典故,孟浚也不以为意,随这老夫子罢了。 孟浚闻听此言反问道:“朝廷远隔千里,中间亦有福建阻隔,不提路途遥远,便问咱们是向邵武皇帝请示还是永历天子呢,他们有没有空管江南,亦或想管吗” 孟浚的话一出口,熊汝霖当场就愣住了,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过了好久,熊汝霖终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默默的闭上了嘴,不再说话,只是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无法言说的无奈和失落。 便是孟浚也被这广东官员的操作整的昏了头,肇庆离广州才多近,居然同时立了两个皇帝,为了争那从龙之功,竟如此的愚蠢,怕是不等清军攻进广东,两个小朝廷都得自己先打一仗了吧,每每想到此,孟浚便是一肚子火气,因此闻听熊汝霖的话,孟浚实在忍不住,当场驳道。 议事厅内一片死寂,众人面沉似水,对这大明的官僚朝廷都有些死心了,而顾炎武则义愤填膺道:“目光狭隘,鼠目寸光之臣,岂有兴复天下之愿” 第135章 军政 孟浚收复浙江,如今掌控的地盘从苏州府,松江府,杭州府,还有湖州府及整个浙江,地盘广阔,孟浚自己征兵,自己养兵,征税,选拔官吏,各项军政皆出都督府,已经形成事实上的军阀,便是当初的隆武帝几乎都没有什么旨意送至孟浚跟前,更不用遑论如今远在广东的两个小朝廷。 时间到了六月份,天气已经是极为闷热,随着犒赏士卒,抚恤支出,府库中存银已经是捉襟见肘。 而孟浚协同杨恩,顾炎武等人一路出城巡视各县。 “都督,现在我们地盘如此广大,都督府已经选拔数百官吏奔赴各地,还有各处募集兵丁,凡此种种,皆需银钱”杨恩对着孟浚说道。 江南富庶,更何况已经据有全浙,钱粮之事还是问题不大,随即孟浚回头问道:“都督府对这次夏税可征收多少钱粮可有估算” 杨恩闻言皱着眉头道:“都督,属下查阅各地卷宗,以浙江一省,田赋便可达一百四十万两,若加上苏州杭州松江及湖州,仅税一年便征两百二十五两,可这是往年的记录,如今各地皆经历兵乱,以都督府所估若能收上一百六十万两便可。” 孟浚闻言点点头问道:“嗯,都督府中存银还剩多少” “银库中,存银尚有六十八万两,皆是今年二月所征秋粮,原先各处缴获银钱皆已用尽”杨恩快速的回复道。 孟浚内心盘算着,如今军中正兵为长林,克武,宁武,武兴,武宁,固武,已及赵用平所部之武安,总数七镇军士,一月便是十四万两,外加辅兵四万人,一月便将是二十多万两的支出,而骑兵,重甲军也在筹备扩建中,还有工匠,火器制造,凡此种种皆是要钱。 孟浚想了想,朗声道:“那就开海,江浙之地物产如此丰富,丝绸茶叶瓷器,咱们组建船队去日本,南洋各地进行海上贸易” 顾炎武挠挠头,随后问道:“都督,这开海可不是一件小事,昔日成祖七下西洋,虚耗国库,都督这开海……” 顾炎武话还未说完,孟浚便笑着打断道:“顾先生,郑氏海商出身,以海上贸易攫取大量的利益,不然其以福建贫瘠之地,如何能养二十几万大军。” 江浙地区拥有长江和钱塘江等水系,交通便利,物产丰富,尤其以丝绸、茶叶、瓷器等闻名于世。江浙地区也是明朝最重要的商业中心之一,江浙地区的手工业也十分发达,其中以织造、造纸、印刷、造船等为代表,只是孟浚来到这里,不是在打仗就是在打仗的路上,完全没机会将江南地区的优势开发出来。 随着众人边走边聊,孟浚看着各处已经恢复生产的田地,不禁点头,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 而此时的孟必安还停留在湖州,控制湖州城后,随即请林士奇抽调一千镇军驻防湖州,原来的驻防营则被孟必安牢牢控制,所有士卒军官尽皆剪辫,而湖州府下辖乌程、归安、长兴、德清、武康、安吉六县,除长兴县外,其余五县尽皆归附。 而孟必安在湖州事毕之后,本打算返回苏州城,可中途发生了一件事,让他停下了脚步。 陶振名知道孟必安如同锦衣卫般,所以为其介绍了一人,言此女为奇女子,应是对孟必安有所助力。 位于湖州城北坊的锦艺楼,其内收留了大量从南京,杭州浙江各地逃难之女子,原先城内百姓们第一映像是这又是一个青楼,但是锦艺楼一直以纯粹的酒楼,艺楼曲坊自居,声称卖艺不卖身,但越是如此做态,那些文人墨客越是趋之若鹜,结果锦艺坊的酒楼曲艺生意越发的兴隆。 锦艺楼楼主姓顾,叫顾青眉,顾青眉历尽沧桑,手段非凡,按后世的说法那就是长袖善舞的交际花,这类女子受的无疑是这个时代最好的教育,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色艺双全,所以当孟必安听说此人后,便决定见见此人。 这个顾青眉,若是没有狐狸般的周旋能力,没有异于常人的取舍果断,仅靠一群柔弱女子怎么能撑的起锦艺楼的场子。 “顾姑娘,请坐”孟必安笑着开口道。 顾青眉盈盈一笑,屈身行礼道:“多谢孟大人” “顾姑娘,想见我,不知有何事”孟必安喝了口水,眼睛却盯着顾青眉。 “孟大人凭一己之力,使得湖州之地,风云变色,奴家心神以往,来此求见大人,只是想聊表心意”顾青眉说完,从盒子中取出一张银票,递给了孟必安,不得不说,此女无论是神态上还是口气上,寥寥数语,便是那吴浓伊语般的恭维,就能让人如沐春风。 孟必安接过一看,是一万两的存银,一挑眉头,道:“无功不受禄,顾姑娘不知有何要求” “孟大人,不必如此戒备,小女子是真心佩服大人,更加佩服孟都督,孟都督百战百胜,真乃是天下之中流砥柱,小女子愿为孟都督效力,惟愿为驱逐鞑虏,尽些绵薄之力”顾青眉神采飞扬的说道。 孟必安闻言笑道:“驱逐鞑虏乃男儿之事,你一女子手不能挑,肩不能扛,于都督有何益处” 顾青眉静静的听完孟必安的话,随后笑着驳道:“孟大人收复湖州,亦未曾动大兵,攻坚城,奴家一女子,自然不善刀兵之事,可论人脉,谍报探听之事,小女子却也敢说消息灵通” 对啊,孟必安一直都知道青楼是探得消息最好的掩护之地,可若是这些女子愿意相助,孟必安觉得探听司必然更有所得,而不至于每次都是摸着张家的尾巴,随后孟必安探寻的问道:“顾姑娘为何要做此危机四伏之事,一女子何苦来哉” 顾青眉闻言脸色露出一丝痛色,半晌后缓缓说道:“吾夫,公婆父母,皆死于鞑虏之手,我亦沦落风尘,血海深仇,日夜思报。” 孟必安叹了口气,随后道:“好,既然顾姑娘想为国效力,孟某自无不可,既然你找到孟某,便知我是做什么的” “不错,小女子知道孟大人是孟都督最信任之人,执掌探听司这般如锦衣卫之要职,不瞒大人,我顾青眉,在南京人脉广阔,秦淮河风月之地,皆有人手,小女子手中有封情报,愿交于大人,不知对大人有无用处”顾青眉说完将盒子中另一封信函交于孟必安。 孟必安接过来一看,眉头一皱,只见上面赫然写着,“弘光帝,潞王(杭州监国),秦王,晋王,衡王,德王,荆王,惠王,周王等九王俱在北京一起被清廷秘密杀害。” 第136章 巡视 孟必安放下信函,这则消息说重要也重要,说不重要也不重要,身为藩王,既然降清,那就生死操于虏手,怨不得别人。 “顾姑娘,这则消息对我来说,也没那么重要,这十余年来大明藩王身死者不知凡几,更何况这些人皆在北京被杀,于天下局势无变”孟必安张开嘴,缓缓说道。 “孟大人,小女子给大人这则消息不在于消息本身,而是落款及出处”顾青眉眼角带笑的说道。 孟必安又拿起信函,看向下方,只见上面写着:“五月二十日”距离今日六月十六日不过一月的时间,从北京到江南,孟必安心头一震,这说明什么,难道这顾青眉在北京有情报来源,而且可以快速送达她的手上,想到此孟必安正色道:“顾姑娘巾帼不让须眉,顾姑娘不知可愿为我探听司之副指挥使” 顾青眉一愣,她没想到孟必安居然会让她当官,随即展颜一笑道:“孟大人说笑了,奴家一女子怎么能当官呢” 孟必安却是站起身正色道:“顾姑娘勿要多虑,孟某乃真心实意,不瞒顾姑娘,我执掌探听司以来,虽不能说毫无建树,却对军情探报而言,缺之甚大,若顾姑娘愿意襄助,孟某感激不尽” 顾青眉闻言也站起身,并神色坚定的说道:“奴愿效力,驱逐鞑虏,以复河山”她的声音透露出一丝决然与豪情。 …… 行走在苏州城的街头上,归庄感慨的看着两边井然有序的商铺,以及在路边上玩耍的小孩,归庄看着一处摊子,坐了下来,一边吃点心,一边和摊主老头闲聊。 这老头极为健谈,让归庄得到所有想知道的事情,如苏州城内的生活状态,如今苏州人已经成为孟军之中战力的核心来源和骨干力量,苏州城内几乎户户都有男丁在军中,至于阵亡士兵的家属,则每个月有一定的抚恤金可拿,而现在烈士的子女,无论男女,皆可在城中公塾读书,这摊主老头还说,都督府已经出告示了,准备将军中将士的孩子都收进公塾读书,免费的。 归庄有些好奇,在吃完点心之后,在路人的指引下,来到公塾的门口,归庄从来只听说过私塾,没听说过公塾,看着占地广阔的公塾,归庄心中喟然长叹,那孟浚缘何能在一年多的时间里,发展出如此大的声势,便是抓住了合适的时间,树立起驱逐鞑虏,恢复河山的旗帜,又以丰厚的军饷,提高军属的地位,又让军士子女免费读书,解决军队的后顾之忧。 想到此,归庄叹了口气,顾炎武还是目光更胜一筹,自己长途跋涉追随鲁王,不过一场兵败便土崩瓦解,而如今这孟浚已然成为大明的脊骨,声势浩大,多少士子官吏络绎不绝的投靠都督府。 而自己如今无处可去,既不想去广东趟那两个朝廷内斗的浑水,又不甘心就此隐退山林,望遍天下,唯有投奔孟浚,归庄决定先去寻挚友顾炎武。 而此时的孟浚已经决定奔赴舟山岛,视察军器制造,孟浚决意大造火器,以步克骑,若无火器,在这江南水网之地尚可和清军精骑一较高低,可若是在北方平原,无骑兵实在是寸步难移。 可骑兵又不是那么容易训练,孟浚到处搜罗,外加俘获博洛之一万匹马,到现在马匹还不足一万五千匹,而且这马匹精贵,还得细养,以都督府估算最后能组建一支一万两千人的骑军,当然一万多骑兵,用的好也是关键力量,可火器就不一样了,只有产量上去了,一个农夫训练几个月,便可上阵,不可同日而语。 在沈廷杨的座船上,孟浚立于船头,看着波涛海水,心中豪气顿生,若是有一支强大的水师,配合火器营,从山东,河北,甚至辽东数千里之海岸线任我驰骋,这天下,大有可为。 而此时沈廷杨看着意气风发,踌躇满志的孟浚,脸上不禁露出笑容,随即上前几步,而孟浚听到脚步声,回身望去,只见沈廷杨缓步上前,立在孟浚身侧。 孟浚回过头,继续看着海面,随后道:“沈总兵,若驰骋大海,可能挥师十万征讨倭国乎”孟浚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憧憬。 沈廷杨听到这话,不禁一怔,对孟浚如此天马行空的想法感到惊讶,如今清军占据天下八分,而此时孟浚却想着以水师征讨他国,然而,在内心深处,沈廷杨也被孟浚的话点燃了他心中某种潜藏已久的激情与渴望。 沈廷杨摇了摇脑袋,轻笑道:“都督说笑了,若是需十万大军出征,那得多少艘大海船,又得需要多少船只运送粮草物资,若真能造出那么多大船,何需以船运兵,可直接以船为路,从朝鲜直扑倭国”说完沈廷杨也朗声大笑道。 “哈哈哈,以船为路,直通倭国,沈总兵果真气势恢宏啊”孟浚也笑着说道。 随后二人闲聊几句,沈廷杨有着遗憾的说道:“可惜了,未能全歼博洛,若是博洛覆灭,怕是天子也不会大行” 孟浚闻言淡淡的说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世间事哪有那般十全十美的,博洛入闽时已是残兵败将,而郑芝龙手握二十万大军,海船数千条,却依然俯首称臣,开关投降,岂不可笑” 沈廷杨闻言忙解释道:“都督,末将未曾怪罪都督,只是心中难免遗憾” 孟浚闻言笑道:“沈总兵勿要多虑,博洛跑了,吾也是恨之入骨,前后围堵依然让其逃窜,吾想,此可能乃是天意吧” 第137章 火器 孟浚抵达舟山岛,在沈廷杨的陪同下,直奔火器监而去,在这岛上倒是不虑工匠泄密的问题。 军器监位于舟山北部,军器监周围有着严密的守卫,孟浚刚刚抵达军器监外围,便可以听到铁锤敲击的轰鸣声,一进入军器监内,工匠们正忙碌地锻造着火器。炉火熊熊,火星四溅,到充满了炽热的气息,工匠们赤裸着上身,汗水如雨般滴落,却毫不在意。 这时朱图急匆匆的赶了过来,一看见孟浚便皱着眉头诉苦道:“都督,你可算来了,这军器监好端端的咋非要从苏州迁到这舟山岛上,这里什么都不方便,生铁,煤炭,一切都得运过来……” 孟浚安静的听完朱图的诉苦,朱图说了一会见孟浚没有接话,便也停下了话语,孟浚看着朱图道:“迁到舟山来自然是我的考虑,走,我们先去看看火器制造的怎么样了” 朱图闻言点点头,说道:“都督,在您率军出征的时候,我物色了一个老头,那老头脾气不太好,叫刘拐子,不过火铳造的是相当不错,我便提拔他做这火铳工坊管事。” 朱图随后陪同孟浚来到火器制造处,只见此处已经有四五百工匠在此处制造火器,这时一个老头子走了出来,看见朱图领着一个年轻人走来,刘拐子主持火铳管事不过数月,也从未见过孟浚,自然认不出此人便是孟军之中最大的头头,孟大都督。 他只是过来朝着朱图嚷道:“总管,你上次说要运过来的一万斤生铁怎么还没到,没有铁怎么造炮造枪” “马上就到,马上就到,刘师傅再等几日便可”朱图知道刘拐子的脾气,忙连声安抚道。 这时孟浚走了上前,向刘拐子笑笑道:“刘师傅好” 刘拐子细看了眼孟浚,确认自己不认识,一脸不高兴的说道:“好什么好,你是干啥的,当学徒的吗,当学徒……” 刘拐子话还没说完,便被朱图呵斥打断,朱图急着道:“刘拐子,你对我胡说八道就算了,这是都督,孟都督,你可别瞎说话” “孟浚?大都督?哦,老朽无礼了,请大都督恕罪”刘拐子听到朱图的面色一正,朝着孟浚施礼道。 如今在江南各地,孟浚的大名那是人尽皆知,刘拐子也不例外,大破博洛,收复浙江的光环太过耀眼,刘拐子的臭脾气自然也是收敛了几分,打起精神道:“不知大都督有什么吩咐” “倒也不是吩咐,刘师傅,这自生火铳,造起来要多长时间”孟浚对这匠人倒也是和和气气。 明朝这个时候已经有了自生火铳,崇祯八年,毕懋康的《军器图说》中已经详细记载了使用燧枪机的自生火铳,其实这和普通的火绳枪在构造性能上基本没有差别,所不同的只是在点火装置上的改进,将火枪上的火绳改成燧石,扣动扳机时燧石摩擦起火,但就是这么个小改进,却是火器上的一次重大革新。 在孟浚回到苏州一看,出征这几个月,军器监倒也是没偷懒,火铳也是造了一批又一批,总数量已经有八百多支,可这是火绳枪,孟浚决定将这火绳枪改造成燧发枪,再扩建打造一番,争取在年底凑出三千杆燧发枪,组建一支火枪营。 而现在孟浚不知道的是这样的改进对刘拐子来说是否太复杂,以及时间上是否来的及,孟浚有些期望的看着刘拐子,希望其可以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案。 刘拐子听完孟浚的话后,只是沉默着,心中在衡量着可行性,片刻后声音有些沙哑的说道:“行应该是可行,只是时间上怕是来不及” 当孟浚再问如今一天可以产几支火枪时,刘拐子只是伸出一支手,又加了两根手指头。 “才七杆啊”孟浚大失所望,他来到这火铳工坊,看这人数多了这么多,以为产量可以翻个几倍,谁知道一天才七杆,这要凑三千杆得大半年的时间,这还要算上士卒训练的时间,谁知道到时候局势会变化成什么样子。 想到此孟浚又道:“有没有办法增加产量?要人力,要物力,全都督府都最大限度的满足要求” 刘拐子闻言翻了一下白眼道:“一个熟练的工匠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培养出来的,一天七杆还是我老刘往好的说了,得一切顺利所有物资供应齐全,就现在的产量来看,一个月两百杆,最多了” 孟浚摸了摸脑袋,道:“能不能流水线生产,这样一个工匠从头到尾生产,效率太慢,而且质量无法保证。” “啥是流水线生产”刘拐子有些疑惑道。 孟浚耐着性子,慢慢解释了一阵,一杆火枪可以拆出多少道工序,每道工序由专人负责,甚至简单的活可以多安排些学徒操作。 刘拐子听后倒也没反驳,只是说道:“这法子可以试试,不过都督别想太快了,这火铳制造可马虎不得,要是质量不过关,到了战场上,炸了膛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孟浚点点头笑道:“那是自然,刘师傅可以试试,不过得先把那火绳枪改造一下,再加紧打造一批,先给咱凑一千杆自生火铳” 刘拐子闻言皱了皱眉头,道:“这都督啥时候要啊” “半个月,一千杆火铳得运走”孟浚随即说道。 刘拐子又皱起眉头,面露犹豫之色,孟浚急忙道:“刘师傅,要人给人,要物给物,时间紧急” 刘拐子只得点点头表示同意,在孟浚等人离开之后,刘拐子敲了敲脑瓜子道:“哎呀,这么赶,要人命啊,你们几个还愣着干嘛,还不开工,都没听到啊,半个月,半个月啊……” 第138章 水师 孟浚视察完舟山,在岛上待了三天,其中大部分时间都待在火铳工坊内,最后吩咐刘拐子务必尽快将自生火铳运至苏州,随后孟浚马不停蹄,又乘船奔赴松江,准备去看看赵用平的水师组建情况,真真是忙的连轴转,赵用平已经传了信来,言水军人员已经募齐,兵源五千,只是战船打造的还不足便是。 北方连连征战,而孟浚占据江浙后,漕运更是几乎断绝,许多靠运河为生的漕丁及船工都没了生计,而这些人就是水师中最好的兵源。 而赵用平抵达松江后,一面搜罗船只,招募船工,打造战船,在松江各村镇招募水军,而赵用平还遣人偷偷过长江沿运河偷偷散布消息,用优厚的招兵条件,引诱这些漕丁和船工南下。 不过数月时光,赵用平便已募集全水军,为了这水师,赵用平那是几乎掏空了松江府下辖上海,青浦,奉贤,金山,南汇,昆山,太仓各县的府库。 等到孟浚见到赵用平时,孟浚几乎是认不出来,原来的赵用平仪表堂堂,双眼彤彤有神,可现在一看,双眼凹陷,身材消瘦,两鬓已经有些白发,几乎和离开时判若两人。 孟浚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怎会如此” 赵用平笑着说道:“都督,松江府百废待兴,昆山华亭几乎也空城,其余各县尚好一些,却也远不如昔,我这一来松江便是收拢流民,恢复生产,别看我这副模样,是累的,修养几天便好了。” 孟浚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赵用平的肩膀,道:“辛苦了” “何谈辛苦,都督血战沙场,力挽狂澜,方有如今之局面,这才是辛苦”赵用平亦正色说道。 二人闲谈片刻,孟浚才转向正题,问道:“如今战船打造的如何了” 赵用平闻言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道:“都督,如今是水军兵源好招,船不好造,属下来松江大半年了,战船亦只造了六十几条,其中大型福船十五条,其余皆是小船,要想水师形成战力,怕还得大半年的时间” 孟浚闻言也是点点头,万事无法操之过急,随后问道:“如今水师营是否已经开始操练” “水师每日都有操练了,都督是否要过去一观”赵用平问道。 “好,不过看这天色已晚,明天早上去看看水师” …… 清晨,太阳刚刚升起,波光粼粼的海面上,一支水师正在进行操练,十余艘大船,配合数十艘小船,士兵们站在摇晃的战船上,显得有些生疏。 船舷边,水兵们紧张地握着船桨,试图控制着战船的方向。他们的动作生硬,不时出现船桨入水过深或过浅的情况,导致战船行驶得跌跌撞撞。 军官站在船头,大声呼喊着指令,但士兵们的反应却还是有些手忙脚乱,炮手们在战船上操作着火炮,他们努力瞄准目标,但由于对武器的不熟悉,和海上的波浪,射击的命中率极低。 赵用平脸色微红,神情颇为尴尬地看向孟浚,压低声音说道:“都督,现在这已经算是好一些了!当初刚开始操练那会,把我气得差点儿吐出血来!” 孟浚听后也是无奈一笑,苦笑着回应道:“知易行难,一步一步,慢慢来吧。”孟浚看着这些水师,和沈廷杨的水师部下相距甚远,无论是船只还是士卒。 此时此刻,整个水师的操练场面看上去确实显的混乱无章,然而那些士兵们却并未因此而懈怠放弃,仍然在竭尽全力地继续操练着。他们或挥动旗帜,或操纵战船,每个人都专心致志,尽管动作未必标准规范,但那份执着与坚韧却是溢于言表。 ………… 而就在孟浚视察水师之时,远在广东的邵武和永历两朝,终于是开始了兵戎相见,永历帝命总督王化澄遣将出师。当时王化澄正代丁槐楚为两广总督,本应督兵,但他“庸懦,且怀观望”,不敢动也。 于是兵部右侍郎林佳鼎于是自请代王化澄出师,命其以原官同佥事夏四敷一起督率诸军,进攻广州。 这时绍武帝获悉急命苏观生加以部署,苏观生便以番禺人陈际泰率师向肇庆进发。 随后两支互相征讨之军于三水相遇,立即展开激战。而臣服于永历朝的靖武伯李明忠也率师赶来,混战之中,永历军大捷,绍武军被俘被斩,损失三千余人,陈际泰率残军溃败而去。 而获胜的林佳鼎则洋洋自得,乘胜追击,势如破竹,直逼广州。三水之战的败讯传至广州,绍武帝大惊失色。 苏观生遂派广州总兵林察率军抵御。林察与林佳鼎同姓,二人私交甚好。此次林察率领的数万士兵,皆是海盗出身。他依仗与林佳鼎的交情,唆使群盗假意投降。林佳鼎不疑有诈,便掉以轻心,率战船数十艘日夜兼程,乘胜追击绍武兵。不久,两军于海口附近的三山口再度交锋。 此时,风向骤变,东南风骤然刮起,海盗们趁机用火器猛攻永历军船,林佳鼎的战船瞬间燃起熊熊大火,士兵们纷纷弃船登岸逃生。然而,滩涂水深达三尺,人马深陷其中,全军覆没。 激战中,林佳鼎中炮身亡,夏四敷投水自尽,李明忠仅率三十骑侥幸逃脱。 且不说刚刚为战获大捷而欢呼雀跃的肇庆如何被这全军覆灭的噩耗惊得目瞪口呆。广州的绍武帝却是喜出望外,因为他即位后,大臣们屡屡向他禀报,称朝廷有精兵强将,大可不必担心敌军来犯,安心居正位,安享天子之位即可,邵武帝对此半信半疑,毕竟自己可是从福州仓皇而逃的,可此次大捷无疑打消了他心中的疑虑,他开始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之中。 邵武帝甚至已经开始召集朝议,询问群臣是否北伐时机成熟,同时邵武帝向各地还在抵抗清军的督师总兵大将们发布御令,要求各级官僚皆听从邵武朝廷之令,而孟浚自然也在其中,邵武帝加封孟浚为江浙总督,统筹闽,赣,浙,南直隶等地军务,赐尚方宝剑,旗牌,仪仗,乐器等各类权势的象征。 俨然一副以天下正统自居,而永历朝更是怒不可遏,而就绍武,永历双方兵力而言,绍武不如永历,三山口之捷纯属偶然因素。这一胜利着实令绍武君臣头脑发热,自以为强大无比。 本就局促于广州一之地的绍武小朝廷兵弱饷乏,国力极其空虚,而此时清军还无暇顾及广东,永历朝廷决意再聚大军,再伐邵武。 第139章 都督府改制 且不提广东两个朝廷风风火火准备一决生死之时,孟浚在各地转了一圈后,又回到了苏州城内,一到苏州城,孟浚便召集众人进行商议。 而整个九月份以来,对孟浚来说,几乎是忙的透不过气的一个月,所谓百废待兴就是形容孟浚此刻的现状,虽然军事上没有那么急切,清廷目前被其余几处战场拖住了手脚,但是可以预见的是,大规模的战争不会遥远,不是孟浚率先进攻以图破局,便是清军再起大军围攻孟氏。 在九月上旬,孟军诸镇便已补员完成,孟浚随即令林士奇所部之克武镇收复孟浚故乡常熟,同时武宁武兴二镇进攻无锡,威胁常州镇江,孟浚此意为试探清廷。 忙忙碌碌了一阵,孟浚刚躺在背椅上休息一会,这时俞安便走了进来道:“都督,宣传司吴司长求见” “吴台?”孟浚一拍脑瓜,事太多了,自从回到苏州城都还没见到吴台,随即对俞安说道:“去,快请进来” 吴台,是跟随孟浚的老人了,虽然其能力一般,却也是和杨恩同时追随孟浚,那时的孟浚兵不过千人,无立足之地,更是难能可贵。 吴台身着一袭青布长衫,身姿挺拔,儒雅的气质中透着几分刚毅,一见到孟浚,吴台便躬身行礼道:“属下参见都督” “应人(吴台字)快快请起!”孟浚急忙说道,并伸手将吴台扶起。 吴台起身后,毕恭毕敬地从怀中掏出一份早已准备好的文档,呈递到孟浚面前,然后开口说道:“都督大人,这是宣传司下半年的相关计划和安排,请都督过目一下,如果有什么不完善或者需要改进的地方,请都督明示。” 孟浚接过文档,仔细翻阅起来。看着看着,他的眉头逐渐皱起,过了许久,孟浚才抬起头来,看着吴台说:“宣传司有些过于保守了,你们只打算前往杭州,绍兴,宁波等几个大城市进行宣传鼓动,但却完全忽视了广袤的乡镇地区,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抗清,绝不是与他们毫无相关之事,我要让所有百姓感同身受。” 孟浚说完顿了一下,喝了口水,又接着说道:“此外,宣传司可以考虑派遣一些精明强干之人深入清廷控制区域,暗中宣传,策划并组织各种形式的反清活动,以动摇其统治根基,扰乱他们的社会秩序” 吴台听闻此言,脸色微微一红,额头上甚至冒出了些许细汗。他下意识地伸手擦拭了一下,他略带愧色地说道:“真是惭愧,还请都督见谅,属下这就回去重新安排。”说罢,转身欲走。 然而,孟浚却抬手拦住了吴台,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安慰道:“应人,勿急,也是都督府支持不足所致。这样吧,你先回去重新写个条例,再统计一下大概需要多少人手和钱粮,然后报上来,都督府尽力补足。” 吴台听后,心中稍感宽慰,连连点头表示感谢。接着,他再次向孟浚行了一礼,然后才缓缓转身离开。 孟浚看着吴台离去后,有些疲惫的坐在椅子上,都督府虽然早已成立,却其实一切为了军队而服务的,这显然是畸形,孟浚早就有想过改制都督府,却没能抽出时间来,想到此孟浚强打精神。 在孟浚的设想中,都督府组织架构,上设参赞部,下设吏政司,民政司,军政司,宣传司,律政司,匠作司,几乎是大明朝内阁和吏户兵工礼五部的变种。 而仅靠孟浚自己想要完成都督府编制,实在是太过繁琐,想到此,孟浚对着门外的俞安喊道:“去请慕德,顾先生,还有张博他们都请来” “是都督”随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近及远。 随着杨恩和顾炎武诸人急匆匆的赶来,孟浚先是让人倒了几杯茶,道:“先喝口茶” 喝了口茶,杨恩率先开口道:“都督,不知有何急事” “我深思熟虑后决定对都督府进行体制改革,原先所有一切都是围绕着军队展开的,但现在情况已然不同。我们如今坐拥如此广阔的领地,已不再是那个只有苏州一城之地的时期了。当前面临诸多问题,如税收、官吏治理、法律法规、海外贸易、钱粮分配等重要事务都缺乏明确的负责人来管理,如果没有规章制度,那必然会陷入混乱。”孟浚目光注视着眼前的几个人,郑重其事地说道。 杨恩听后,表示赞同地点点头,回应道:“确实如此。”他深知规范管理对于一个势力的重要性。 顾炎武闻言开口道:“都督,何不如以朝廷旧例,若是改之,我怕人心浮动” 张博听到顾炎武的话,表示反对,摇摇头道:“朝廷旧例,怎么改,总不能也弄兵部户部吧” “倒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都督府改制可,不变地方之制,若变,一方面必要宵小置疑都督之心,第二也怕地方百姓不安”顾炎武缓缓的说道。 在场的每个人都开始各抒己见,畅所欲言地参与到这场热烈的讨论之中,有时会因为意见不合而争论得面红耳赤,但更多的时候则是在互相探讨,就这样,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整整一天过去了,然而众人却浑然不觉,直到入夜,都督府新制方才出炉。 都督府作为一个庞大而复杂的机构,其内部设有多个部门以实现全面管理。其中最重要的当属参赞部了,它犹如都督府的大脑一般起着关键性作用,如大明朝廷的内阁一般。 参赞部下辖有五个司职部门:首先是吏政司,这个部门负责管理官员们的职务升迁与降职等事宜,可以说是各司之首,其次是民政司,其职权范围广泛,包括钱粮的征收、物资的调配供给等事务,接下来是军政司,所有军事行动都必须经过该司的批准才能实施,同时他们还掌管着各地驻军以及各镇步兵和水军,宣传司,顾名思义这是一个专门负责宣传工作的部门,最后还有律政司,主要任务是监督检查各级官僚并处理相关法律事务,至于匠作司,则专注于武器装备的制造生产。 第140章 郑芝龙 时间就像那奔腾不息的江水一般,滔滔不绝地向着前方流淌而去。它从不停歇,从不回头。 在南明皇帝中,弘光朱由崧,隆武朱聿键,再到后面的邵武帝朱聿鐭乃至永历帝朱由榔,唯有隆武帝出身罪藩,历经磨难,比起醉生梦死的弘光帝,贪生怕死的永历帝,无论是手腕魄力,都是值得称道的,若不是孟浚相隔较远,又是在南明体制外发展,在南明诸帝中,隆武帝应是最好的选择,可是孟浚没得选择。 如果选择在南明这个体制内发展,到时必然会面临无穷无尽的党争,内讧,扯皮,抗清事业最终只能是夭折的结局,因为无论是南明的皇帝,还是士大夫,都不会放心大胆的让孟浚独掌军权,不是想方设法牵制,掺沙子,就是监军,提防,这已经是深入南明官僚的血液之中,无法改变。 在隆武政权覆灭后,有部分隆武旧臣投奔至孟浚处,如刘中藻,张肯堂,路振飞,曾樱,刘骥言等,孟浚曾询问过众人,言道:“诸位大臣,如今有两个朝廷,你们说我支持哪个?支持其中一个便要打倒另外一个,如今清军已攻下福建,江西,湖南,大敌当前,难道我们抛下一切去打内战吗” 这些隆武旧臣个个哑口无言,而孟浚又说道:“吾崛起于草莽之间,历经艰险,九死一生,不是为了某一个朱明王爷的龙椅,不是为了一家一姓,而是为了天下,为了衣冠,如果诸位大人想离开,无论是投奔永历朝廷,还是邵武朝廷,去打那亲者痛仇者快的窝里斗,在下一概不阻拦” 这些曾经忠心耿耿的臣子们此刻也感到心灰意冷,他们实在不愿意前往广东参与那场的内战。毕竟,本应携手共进、共御外敌,但如今却要自相残杀,这让他们内心充满了痛苦和无奈。面对这样的局面,他们都选择了沉默或者逃避,也不想卷入这场毫无意义的纷争之争之中。 正所谓时势造英雄,孟浚的强势崛起,还有那令人期待万分的成长空间,这使得孟军内部有些人愈发的野心勃勃,可孟军中又不只是那些期望孟浚更近一步的人,也有人希望孟浚能如郭子仪于谦般扶危救难,再造大明,不过暂且来说两派目前为止还未显露出来,依旧是同心一致,期望恢复汉家河山。 而在福建,博洛已经彻底占据除郑芝龙所处安平,及厦门郑彩,金门郑鸿逵,南澳岛陈豹以外的所有福建之地皆已立起清旗,而博洛想对郑芝龙下手,彻底荡平闽地。 八旗诸将则皆反对,图赖更是直言道:“大帅,今我八旗不过五千余人,李成栋招降纳叛者也只有万人,若是逼迫郑芝龙过急,恐怕福建全省皆失就在眼前” 博洛内心也是举棋不定,摄政王的命令已经下来了,命自己率八旗本部经江西返回北京休整,可博洛内心深有不甘,若是如浙江惨败之时,心灰意冷,回北京受人嘲笑也就罢了,可如今自己虽然在浙江败了,可算起来自己又为朝廷夺得福建之地,灭掉隆武政权,虽然在摄政王眼中这不算自己的功劳,可若是铲除郑芝龙,那自己依然算是功高盖世,不负威名。 想到此,博洛咬牙道:“不必多言,我意已决” 图赖急道:“大帅……” 博洛打断图赖的话头低沉吼道:“我还是征南大将军,我还是大帅,一切皆由我承担。” 随即博洛在福州大开庆功宴,邀请郑芝龙一聚,同时写信给郑氏各位大将,博洛姿态放的很低,一副以国士相待郑芝龙的架势。 而郑芝龙收到信后,其子郑森更是苦苦劝道:“北朝无信,父若去,身处敌营,诸部必有所顾忌,父亲悔之晚矣” 就在郑芝龙犹豫不决,举棋不定之时,博洛又发来信函,言与郑芝龙商量镇守福建及进攻广东等事宜,还有国公之印玺皆要交付。 至此,郑芝龙决定去福州会见博洛,不过其子的话他也放在了心上,率大军两万,一同进抵福州。 可惜刺激来得太快,十一月十五日,郑芝龙谒见贝勒博洛,双方折箭为誓,清廷许以郑芝龙以重用,随后博洛请郑芝龙欢饮三天之后,博洛忽然在半夜传令拔营回京,命郑芝龙随军北上,郑芝龙这次反应过来,可是已经完了,大军在福州城外,身旁只有百名亲卫,尽皆被清军所密杀,郑氏诸军投鼠忌器,不敢动,就这样,郑芝龙再也没有机会和妻子及儿子见面了,博洛率八旗及郑芝龙撤出福建,往北京而去,福建交于李成栋,及即将入闽之金声恒所部。 随着郑芝龙降清北上后仅仅十余天,清军竟威逼安平,郑芝豹,郑芝鹏等惧兵威,不敢战,收敛其众,聚挈家资,子女于巨舰,弃城出泊外海。 各地郑氏势力分崩离析,随着郑彩拥立鲁王,又分散了郑氏的实力,郑森奔走出海时,身旁仅有家眷,及护卫数百人,郑家的家业几乎一夜之间崩塌。 随后郑森抵至鼓浪屿正式起兵,收兵南澳,后有旧将归附,及郑鸿逵奉上自己的全部军力,此时郑森已拥陆军六千人,水军两千人,总计有官兵八千余名。 博洛拍拍屁股离开福建抵达江西,福建各地几乎是各地烽火,次年正月,朱以海在长垣誓师,他广发檄文,号召福建各地士绅起义举事,一时间,福建义师起,八郡同日发,福州府、兴化府、建宁府、延平府、汀州府、邵武府、泉州府、漳州府各地皆有义军举事,清廷在福建的统治根基摇摇欲坠,而李成栋及金声恒几乎是一日不得闲,四处征讨义军。 第141章 冒襄 孟浚整日里忙得不可开交,脚不沾地。而那个曾经跟在他身边的小书童孟必安,如今也已非吴下阿蒙,已经成为了掌控江南各地情报的头号人物。 想当初,孟必安还是个青涩稚嫩,不谙世事的少年郎,一心只想追随孟浚左右,尽心尽力地侍奉着孟浚。然而时过境迁,他已变成了如同锦衣卫般。 此刻孟必安和顾青眉,及探听司部周卓,陈熬及十余名护卫,一行人化作商贾,再次抵达江宁。 马车上,二人闲聊。 “顾姑娘,你说在江宁最大的信息来源是你那些姐妹?她们有这么大能力?”孟必安有些疑惑且不信的问道。 顾青眉点了点头道:“不错,我等姐妹昔日虽流落风尘,但却情同手足,许多姐妹或为妾室,或为红颜,她们的身边人不是富商巨贾,便是达官显贵,消息自然比普通人来的快些。” “如此繁杂之消息,怎能知其是真是假,况且,重要之军事密闻怕是难以知晓”孟必安不放心的说道。 顾青眉闻言倒也是不反驳,反而点点头附和道:“大人说的不错,只是小女子想着,消息多着,还可验证真伪,好过于没有消息可验好些吧” 孟必安“…………” 江宁,清晨 一座宅院之中,一位年轻的妇人站在庭中,看着昨夜被风雨吹落的花瓣散落满地,不由的蹲下身子,捡起其中一片花瓣。 想起昨日还是那么的饱满怒放的花儿,今日却已经残花伴泥,董小宛不由的想起自己,十三岁便入风尘,人前强颜欢笑,人后却是泪水横流,直到遇到了江南四大公子之一的冒襄,董小宛对其才华倾慕不已,主动倾诉衷肠,却被冒襄所拒,直到冒襄奔赴南京第六次乡试落榜后,一病不起,董小宛日夜照顾,方才让冒襄接受了她。 到了冒家,董小宛洗尽铅华,专心服侍冒襄,就在董小宛幻想幸福的生活时,清军入关,国破家乱,冒家举家避于南京,但冒襄是复社中的才子,还参与过留都防乱公贴,与阮大铖是死对头,结果当时的阮大铖与马士英迎立福王,弘光时官至兵部尚书,右副都御史,对东林、复社诸人大肆罗织罪名,进行报复,冒襄被逮捕入狱,同时被捕者有黄宗羲,冯京等一众复社中人。 直到弘光政权覆灭,冒襄才得以遁逃出狱,举家南下避难,却又在芜湖遭遇乱兵,家中奴仆数十人被杀,家财尽数被夺,最后勉强逃出生天,只得再次返回南京。 没有钱财,没有奴仆,董小宛便亲力亲为,洗衣做饭,服侍家人,甚至开始种菜以节省开支。 只是冒襄闲不住,一直在外跑,虽然如今南京变成了江宁,城中虽无乱,可江南各地却是依然兵荒马乱的,董小宛无时无刻不为丈夫所担心。 “小宛,我回来了”只听一个磁性的声音从董小宛的身后传来,她欣喜的回过头,果然是丈夫回来了,董小宛面带笑意的说道:“夫君,你回来了” “嗯,我刚回来”只见冒襄满脸兴奋之色,董小宛看着其快乐的神色也是心头一松道:“我给夫君先倒碗水” 董小宛一边倒水,一边回头问道:“夫君可是遇上了什么好事吗?” “不错,局势在变,我去了湖州,绍兴杭州苏州,拜访了许多复社旧友,小宛,天下在变,在变好啊” 董小宛给丈夫递上水,温柔的说着:“先喝口水,慢慢说” 冒襄喝完水,放下碗,神色振奋的说道:“孟浚已经收复浙江全省,松江,苏州,杭州乃至湖州,孟浚数战皆胜,打的博洛八旗兵丢盔弃甲,眼看就要集大兵,收复南都了” “什么,八旗兵打输了,我在城中都没听到过”董小宛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她很小时就听说过东虏,只是每次入耳的皆是八旗强悍无敌,朝廷官军怎么怎么败了,这次丈夫信誓旦旦说八旗大败,还准备打江宁了。 “嗯,这都是洪承畴这个老贼阻隔消息,我决定联络有志之士,为孟都督收复南京献一份力”冒襄紧握拳头,坚定的说道。 “夫君……”董小宛担忧的喊道。 冒襄看着董小宛,眼中有些不舍,却依然坚定道:“国事至此,我辈岂能躲避不出,便是身死,吾亦无悔” 董小宛见状,也不再劝说,她知道冒襄是一个极有主见之人,虽六次乡试不第,始终是个秀才,但冒襄诗文有名,参加复社,关心国事,是江南有名的四大公子之一,便是伟人都曾点评过,明末四大公子中,唯有冒襄最具民族气节。 冒襄看着董小宛,随即说道:“我欲行大事,唯放不下小宛,这是我身上所有的银子,你明日便启程,前往苏州,我以写了书信,请挚友钱子良代为安顿,若事携,我当尽快抵达苏州。” 董小宛摇摇头,眼角流出泪水,坚定的说道:“我不走,我愿与夫君同生共死……” 就在二人互相双眼含泪之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董小宛忙擦干眼泪,收拾一番,随即打开房门,一开门,董小宛便露出了开心的神色。 “顾姐姐,好久不见啊” 顾青眉也是直接上前一步,抱住了董小宛,开心道:“是啊,董妹妹,好久不见了,你还好吧。” “我很好啊”就在董小宛开心之时,忽然想起什么问道:“诶,顾姐姐,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的啊” 顾青眉双眼含笑的看着董小宛道:“因为我和妹妹心有灵犀啊” 其实纯粹是孟必安遣人探查所至,冒襄毕竟是江南四公子,在有心查探下,找到他,易如反掌。 第142章 江宁谍影 在抵达江宁的路上,孟必安询问顾青眉,为何要先去寻董小宛和冒襄,而不是直接去联系柳如是。 顾青眉看着孟必安说道:“柳如是之夫钱谦益,早已降清,不知其心如何,而且钱谦益毕竟是江南文魁,一举一动必有清军监视,我等贸然上前恐有风险” 孟必安闻言点了点头,而顾青眉接着说道:“我见过冒襄此人,其不止文采斐然,亦心忧国事,以冒襄之才及其声名,若降,洪承畴必重用之,而不至于到如此困顿的地步。” 孟必安赞道:“顾姑娘真是聪慧过人” 顾青眉听完又驳道:“夫君应当唤我为夫人” 孟必安皱着眉头,半天吭哧一句话出来:“还未至江宁……” …… 江宁,冒家。 两个女子在那里相谈甚欢,就在顾青眉不经意间瞥见孟必安正一脸无趣地四处张望时,她不禁笑笑,连忙向对方介绍道:\"哎呀,妹妹,我都忘记给你介绍一下了。这位啊,他可是我的夫君哦!\"说完还眨了一下眼睛。 其实,早在他们前来江宁的路途中,两人就已经商量好,在外人面前要以夫妻的身份出现。对此,顾青眉并没有太多的顾虑,但孟必安却显得有些纠结。毕竟,此女年纪比自己大了许多,岂不是会让别人认为自己是一个靠女人养活的小白脸,吃软饭的?想到这里,孟必安心头涌起一丝无奈。 董小宛一愣,随后想说些什么,却又止住了话头,这时冒襄开口道:“小宛,既然有客前来,快请进来啊” 董小宛露出甜甜一笑道:“是妹妹失礼了,姐姐,姐夫快请进来” 几人进入屋内,董小宛忙碌的端上一些水果小吃,又为众人倒上茶水,顾青眉忙道:“妹妹不要忙了,快过来坐” 冒襄见几人都已落座,随即开口询问孟必安道:“公子怎么称呼” 孟必安开口道:“在下孟安,常熟人氏,家中以商贾为生” “哦,不知孟公子是在江宁,还是在常熟”冒襄接着说道。 “我们的生意的确是在常熟,但此次前来江宁,主要目的其实是拜访友人。我一直对董妹妹心怀挂念,所以这次特地前来一见。”顾青眉微笑着接过话头,语气亲切而温和。 董小宛听后,不禁皱起了眉头,流露出一丝忧虑之色:“现在这世道不太平!到处都是兵荒马乱的。姐姐,姐夫还是尽量少出远门吧”她的声音中充满了关切与担心。 冒襄闻言,随即看了孟必安一眼,说道:“是啊,而且听闻有孟浚所部已经开始进兵常熟,孟公子此时在外,终是有些不妥。” “呵呵呵”孟必安笑笑,随后道:“无妨,常熟小城,兵不过千,孟军抵达之时,怕便是常熟开城之日,应该是打不起来的” 冒襄闻言,心中有些疑惑,这个孟公子说自己是商贾出身,可为何看着有一股凌厉和居上位的气势,而且此人信誓旦旦的说常熟必降,也毫不担忧自家生意是否受到影响,想到此,冒襄开口询问道:“孟公子,如此定言,是否为时尚早,公子亦怎知常熟城内多少兵丁。” “哦,我家就在常熟,对常熟熟悉的很,有多少守兵,我怎会不知”孟必安自信的说道。 冒襄闻言沉默了一下,随即岔开话题,几人闲聊了起来,见时辰正好,董小宛便起身为众人准备饭菜,而顾青眉也趁机说要和董妹妹一起备菜,待二人走后,只留下孟必安及冒襄二人。 不一会儿,只听厨房处不时传来两女的笑声,这时候冒襄看着孟必安正色说道:“孟公子,我不知你是做什么的,但我知道你不是商人,也绝不是一般人,我这眼睛,看人准” 孟必安闻言也不反驳,只是端起茶,慢慢喝了一口,随后说道:“哦,那冒公子说我是什么人” 冒襄仔细打量着孟必安,片刻后,缓缓说道:“其一,孟公子不是商人,其二,孟公子应是居上位之人,其三,孟公子杀过人,还杀过很多人” 这话一出口,孟必安一愣,这能看出自己不是商人还可能有所说道,居上位那也可能是气质的问题,可这冒襄怎么说自己杀过很多人,不对啊,我应该是没亲自杀过多少人啊,就守苏州城杀了三人,随后各处零散杀了几个,不对,这是在诈我,想到这,孟必安自信的说道:“不对,不对,我没杀很多人” “孟公子不用辩驳,你也说过了,你没杀很多人,那便是杀过人了,这也说明孟公子不是商人” “这又不能说明什么,商人也可能杀过人”孟必安皱着眉头说道。 “不错商人是有可能会杀人,可你不是商人” 孟必安:“…………”这给自己都绕晕了。 “那行,你说我不是商人,那你说我是谁”孟必安想的脑子疼,随即反问道。 “孟公子,应该是军中之人,如今天下可分两方,一明一清,顾夫人胸怀大义,绝不嫁于降清之人,公子不是清军,那便是明军,可大明官军早已远离江南,那孟公子便只有雄据江浙,孟浚孟都督之部下”冒襄手心有些冒汗,却依然坚定的说道。 “冒公子,真是聪慧,不愧为江南才子”孟必安扬起眉头,淡淡的说道。 ………… “本想慢慢再和妹妹说的,想不到冒公子实在聪慧,不错,我是孟都督之部下,此次来江宁便是要探得清军在江南的部署”顾青眉坚定的说道。 “不知要我如何做,我可以联络旧友,却怕那些旧友亦不知清军之部署”冒襄有些皱着眉头说道。 沉默片刻后,顾青眉看着冒襄,缓缓说道:“冒公子,何不给柳姐姐那边回封信” 以冒襄联络柳如是,便是有所差池,尚可挽救,而冒襄听到这话,一时有些沉默,之前他被阮大铖下狱,最后能逃出南京,也是钱谦益帮忙援助,而当时钱谦益已经决定降清,钱谦益还劝冒襄一起向多铎投降。 但是这被冒襄严词拒绝,冒襄立誓绝不降清,而离开之时,钱谦益和冒襄亦有一次单独密谈,钱谦益曾言:“天下局势如此,若不降,人心涣散,四镇皆降,南京也守不住,降清则是想要为天下保存一二分元气,以待将来” 但是冒襄根本不认可,最后不欢而散,而柳如是和董小宛是好姐妹,当年还是钱谦益出面为董小宛赎身,也是柳如是撮合董小宛冒襄二人,眼见如今大明有中兴之望,便想着让冒襄出面劝说钱谦益反清。 “我会试试,但是我想,钱公怕是不会有所动作” 董小宛有些忧虑的问道:“夫君觉得钱谦益真降吗?” “或许吧,或许他心中还有大明,或许他也想要恢复衣冠,但是他没有那种拼死抵抗的勇气,所谓的假降,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谎言罢了,既顾及名节,又贪生怕死,水太凉,头皮痒,钱公东林领袖之望,早已破烂不堪,不过,却也可以利用他心中仅存的那点良知,可以通过他刺探鞑虏军情,也算是为天下出那么一点点力吧”冒襄叹了口气说道。 “此人若是平常官员也就罢了,可钱谦益却是东林领袖,德高望重,他降清,使得国事日益败坏,真是可杀”孟必安杀气腾腾的说道。 第143章 江宁谍影(二) 孟必安一脸杀气的模样,使在座的几人都有些心慌,顾青眉虽长袖善舞,却也未曾杀过人,更不用说冒襄这等饱读诗书之才子。 冒襄听到孟必安的话,有心想为钱谦益辩护两句,可又想到钱谦益的行为举止,无奈的停下话头。 沉默片刻,冒襄说道:“不说钱公了,我愿联络旧友,潜伏江宁,待孟都督抵达之时,内外联络,趁机而动,江宁如此大城,必会有疏漏之处” 孟必安闻言有些纠结,自己可不清楚自家少爷什么时候打江宁,不过自己估摸着应该是没那么快,想到此,孟必安缓缓的摇摇头,说道:“嗯,不妥,大军还未有进攻江宁之意,此时若有所动作,怕会打草惊蛇,使得江宁戒备更加森严” 冒襄闻言也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孟必安的顾虑。接着,他坚定地说:“既然如此,那我也愿意去苏州投靠孟都督,为他尽一份力。”言语之中透露出对孟浚的期待和信任。 孟必安挠挠头,道:“也不妥,冒公子人脉广阔,在江宁所用更大,不瞒你说,我此行便是为探清江宁,常州镇江各处的清军布防,身负重任啊” 这时董小宛开口道:“夫君,我看还是先给柳姐姐联络一下吧,她肯定知道的比我们多” 冒襄叹了口气道:“好吧,那我便先给柳夫人去封信,只是若直言询问恐怕有些不妥,或许,我可直接登门拜访钱府” 这时孟必安猛地一拍大腿,眼中闪过一丝亮光,满脸兴奋地说道:“对啊,你完全可以跟钱谦益说你已经下定决心归降清廷了,并请他帮你向洪承畴引荐。如果成了,那不就等于有了得天独厚的优势吗?” 听到这话,冒襄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怒不可遏地说道:“吾怎么能降鞑呢!”他的声音充满了愤怒。 孟必安忙摆摆手,劝道:“冒公子,这不是真降,是假降,只是为我军探得情报而不得已为之,只要大军攻克南京,那冒公子功高盖世,必将青史留名。” “万万不可!吾宁愿战死沙场,也绝不投降!哪怕只是假意投降也绝对不行!若是我投降清朝的消息传扬出去,不仅会有损我冒家的清白声誉,就连我昔日的好友们也定会与我恩断义绝”冒襄不停地摇晃着脑袋,表示反对。 此时此刻,孟必安也有些恼怒,如此良策,怎能就这样被冒襄轻易推掉,孟必安语气严肃的说道:“多少将士血溅沙场,视死如归,而今不过是要你假意归顺,权宜之计罢了,你还这般推诿,不过是损了你的清誉罢了” 说完孟必安觉得语气有些严厉,又缓和了几分劝道:“冒公子,你有才名,更是复社中人,你若假意降清,洪承畴必然重用之,洪承畴虽位高权重,可在这江宁城中,不耻其人者数不胜数,投靠洪承畴者不过碌碌之人,而你若归降的消息,必然会使其欣喜” 而顾青眉也轻声劝道:“是啊,公子,忍辱负重,方有转机,遥想昔日勾践,卧薪尝胆,方有吞吴之壮举,请公子放下心中的包袱,待克复南都之时,便是公子扬眉吐气之日,到时,天下人皆会称颂公子的” 冒襄闻言苦笑的摇摇头道:“我不需世人称颂,也不怕世人诋毁,只是我怕会露出马脚,坏了孟大人的大事。” 孟必安笑着说道:“无妨,又不是马上便去见洪承畴,先去见见钱谦益,言语中透露出觉得清廷当一统天下,试探其反应。” “好……” …… 次日,晨,钱府。 “辟疆,许久未见,可还好”只见钱谦益衣着朴素,一袭长袍显的儒雅气质,他的声音低沉而温和的问候道。 “多谢钱公挂念,辟疆一切安好”冒襄忙恭敬的回道。 二人闲谈几句,冒襄忍不住的说道:“……今清廷已据天下八分,而朝廷如今又在两广之地互相内讧,依晚辈看,这清廷当会一统天下” 闻弦知雅意,冒襄的潜意,钱谦益一听便听出来了,这冒襄原来不是死活不愿降吗?钱谦益闻言惊讶的看着冒襄,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辟疆,你想降清” 冒襄闻言露出一丝尴尬的神色,随后咬咬牙,坚定的点点头,道:“我愿归顺朝廷,为其效力” 钱谦益的脸色不停变幻,他的心中既有失望却又有兴奋又带着些愤怒的奇怪心思,沉默许久,钱谦益缓缓道:“你既要降,吾可为你给洪总督举荐,只是你要想清楚,老夫当初力主归降,如今在这江南之地,不知多少人不耻我之为人,数十年养望毁于一旦,辟疆,何不再等等,安心养望,以你之才名,等到天下大定,无论是哪个朝廷,必然会征辟于你,若此时……” 钱谦益说到这里停顿了些,片刻后叹口气接着说道:“恐对你之声名有所影响” 冒襄闻言,眉头不自觉的皱紧,可嘴里吐出的话语却是依然坚定:“钱公,我已想清楚了,请为我向洪总督举荐,我愿为洪总督之吏” 待冒襄走后,柳如是走了进来,她恨铁不成钢的骂道:“果然是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这冒襄枉负才子之名,竟如此趋炎附势,我真是看错此人,可惜了董妹妹,竟然跟此恶人” 钱谦益有些尴尬的劝道:“夫人不可如此说,辟疆对小宛还是很用心的,只是人各有志……” 钱谦益话还没说完,便被柳如是打断道:“依我看,这清廷如蒙元般,绝不会长久,还未一统天下,便剃发易服,四处掳掠,杀人盈野,你看看就在这苏杭之地,孟浚此人雄据如此之久,清廷竟无力平之,可见其已经黔驴技穷,夫君,我看,你还是趁早逃出江宁,投奔孟浚算了,还能挽回些许清名” “我岂能去投那孟浚,一草莽之辈,再者说了,路途遥远,我也被其洪承畴监视如何能行……”钱谦益还在说,而柳如是失望的看着钱谦益,无奈的叹了口气。 第144章 书生 孟必安和顾青眉离开冒家后,顾青眉对孟必安言自己要去联络一些姐妹,暂时无需二人同行,而孟必安既然来到江宁,自然也需到探听司的驻点茶楼,孟必安也不想顾青眉知晓茶楼之密,正好一拍即合,随即约定好三天后再汇合。 陈熬看着顾青眉那风姿绰约的背影,有些愣神,直到孟必安瞪了他一眼,陈熬才有些尴尬的摸摸鼻子。 “小二,上茶,再上些点心” “好的,客人稍后” 孟必安在茶楼处,有些惊讶,这当初盘下来的时候可是没什么生意,这才多久,生意居然做的红红火火,这刘古全居然还有做生意的头脑。 只叫刘古全身材略微发福,穿着身藏青色的长衫,坐在柜台后面,他的手中不停地拨打着一把算盘,珠子碰撞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手指灵活而熟练,每一次的拨动都带着果断,似乎在计算着店里的每一笔账目,直到孟必安几人进来,刘古全头也不抬的说道:“几位客官,是吃饭还是喝茶还是住店” “老刘”一声熟悉的声音传来,让刘古全波动算盘的手一下子停了下来,他立刻抬起头,有些惊讶又有些惊喜的喊道:“少爷,你终于来了” 不提刘古全如何招待孟必安,而就在江宁城中,一座私塾内,几个小孩子正在郎朗读书,读书声不停的传了出来,“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 一个老书生看着小孩子勤奋苦读,转了一圈,转身走出书屋,而这时一个老汉有些畏缩的走了过来,对着老学究问道:“先生,我想请先生写两个字,给我家娃子取名”随后老汉从怀中掏出两文钱。 老书生笑着说道:“就两个字而已,无需给钱,说吧,是哪两个字” “我姓赵,娃子就叫赵忠义”老汉摸摸光秃秃的脑袋,有些憨厚的笑道。 老书生沉默了片刻,说道:“好我给你写,随后转身进屋,挑了一张上等宣纸,取出了自己珍藏的墨条,随后提笔,挥墨落字,字力劲透纸背,遒劲有力,大气磅礴” 老书生看着这两个字,心中极为满意,这已经是自己超水平发挥,而老汉看着这两个字也是满脸笑容,对着老书生再三拜谢。 老书生看着老汉远处的背影,叹道:“世人只知识时务者为俊杰,通机变者为英豪,却忘记了君子抱仁义,不惧天地倾”老书生一人站立许久,随后转身进入私塾,认真的教完这一堂课。 在放课之时,老书生对几个小孩子说道:“明天起就不用过来读书了,老师要出远门一趟” 小孩子叽叽喳喳的询问老师要去哪里,老书生笑着说道:“老师要仗剑走天涯,行侠仗义去了” 这话惊的几个小娃娃两眼冒光,在小孩子离开之后,老书生独自一人回到屋中,取下尘封已久的剑,随后拔剑出鞘,剑刃依然寒光四溢。 老书生对脸喃喃自语道:“年轻时曾梦想持剑平天下不平之事,也做下了许多荒唐之事,蹉跎一生临老依然是白发秀才,待在这小小私塾,便是熟读圣贤书又有何用,金钱鼠尾,遍身腥膻” 剑收入鞘,却没在挂回墙上,而是佩在腰间,老书生简单的收拾几件行李,便离开书屋,他已决定,前往苏州,从军起义。 …… 苏州城,都督府内。 “都督,这是要办邸报吗”吴台有些疑惑的询问孟浚。 “不一样,和朝廷原来的邸报不同,我准备办报纸”孟浚笑着对吴台说道。 主要任务就是鼓动宣传,搞思想舆论的统战工作,名字都想好了,就叫振兴报,孟浚要全面的宣传孟大都督,宣传恢复河山,揭露鞑子的残暴,野蛮,而同时都督府的政策,也要通过报纸传达各地。 而昔日明朝党争之厉,邸报成为了各方争夺舆论的阵地,而早在崇祯年间,就已经渐渐把邸报称呼为京报,甚至都出现专门采用活字印刷的报方。 就连张献忠李自成这些农民起义军都搞过旗报,就是把捷报编成简短的文字,骑马四处通报,用以振奋军心。 而孟浚决定办的自然是更加先进的报纸。 吴台有些不解的问道:“额,敢问都督,这报纸是如何编写,主要什么内容,是给谁看?” “我意取名为振兴报,不是抄写朝廷奏章,召令,而是取自每日的新闻,言论,同时配合时事,发表评论,而最主要的就是要统一战线,团结士绅百姓,一致对外,抗击鞑虏,我希望这振兴报将来能成为攻击清廷的利器,就如同骆宾王骂武则天般犀利,揭露鞑虏之暴行,要鼓舞人心”孟浚一口气说了一大串,随后吨吨吨的猛喝一口水。 吴台闻言有些明白,想了想随即有些苦着脸说道:“都督,宣传司人手不够啊,这报纸一看就是需要文才,要好的写出来才有用,宣传司就几十号人,大都是童生,秀才也才两个,属下怕写出来贻笑大方” “怎么会呢,每一期的稿子,先交于我来定稿,我看成了再刊印发出”孟浚先是安慰了一下吴台,随即也想到是得找些才子来写,应该更适合些,孟浚想了想最近投靠自己的那些隆武旧臣,随即又摇摇头,报纸让这些人写,屁股不知道歪哪里去了,说不定又拿来搞内斗了。 片刻后,孟浚忽然觉得有一人很适合,那便是顾炎武,孟浚虽然对南明史不算特别熟悉,却也知道顾炎武曾经的名言“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想到此,孟浚略显兴奋的说道:“那便以顾先生为总编撰,宣传司要开始准备场地,购置纸张,招募人手” 吴台闻言点点头,刚要告辞,忽然想起什么,又朝着孟浚问道:“都督,那这报纸印出来是免费发的还是……” “自然不能是免费的,免费的别人都不重视,这样一张报纸,一文钱,我要遍地开花花,苏杭松湖乃至浙江,各处布点,要把这振兴报办起来” 第145章 赵芸儿产女 苏州城内,都督府衙后堂。 产房外,周氏正焦急地等待着新生命的诞生,双手紧握,心中充满了期待,希望赵芸儿能平安顺产。而其他侍女丫鬟们也围在一起,不时地张望着产房的大门,脸上写满了焦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终于,一声清脆的婴儿啼哭声从产房里传出。周氏的脸上立刻露出笑容,其他侍女也纷纷欢呼起来。随后,一位疲惫的稳婆走了出来,向周氏报喜道:“恭喜老夫人,是个千金” 老太太的脸色露出一丝失望之色,不过老夫人还是对着下人吩咐好好照顾赵芸儿,随后又对着府上管家问道:“浚儿呢,怎么还没回来,不是一大早就已经派人去通知了吗” 那管家忙弯腰回道:“回老夫人的话,大都督这几日没在苏州城,不过我已经发急信通知大都督了。” 老夫人闻言点了点头,这孟浚自从出征回来后,在家的日子屈指可数,自己也已经有近一个月不曾见过他,可这是生孩子啊,算日子也知道差不多了,真是一点都不上心,老夫人心中有些气愤,不过如今孟浚居然孩子都生了,竟然还未娶妻,这实在是有些不像话,书香门第之家怕是瞧不上自家了,想到此,老太太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而周氏又等待了片刻,待产房收拾完毕后,走了进去,坐在赵芸儿的床边,摸了摸赵芸儿的额头,说道:“辛苦你了” “回娘的话,不辛苦,只是没能为孟家诞下男丁”赵芸儿脸色露出苦涩的表情。 “无妨,无妨,又不是不能再生,这女人啊生第一个孩子那就是过鬼门关,这再往后生啊,那就简单了”老夫人对赵芸儿安慰着说道。 “嗯”赵芸儿乖巧的点了点头。 “唉,你这生孩子,这孟浚竟然没在你身边,真是委屈你了” “不委屈,夫君身负重任,当以大事为重,再说了,女子生产,男人也帮不上什么忙”赵芸儿轻笑着说道。 ………… 而孟浚虽知晓赵芸儿临盆在即,不过事务繁琐,孟浚人还在宁波正和一众商贾士绅议论开海事宜,而在接到家中急信后,虽心中喜悦,却还是按耐住回家探望之情,开海贸易之事刻不容缓,如今孟军已占据中国东南之精华之地,丝绸,瓷器等等大量的货物,急需可供销之地,若是贸易大成,一方面税收可为孟军增加军费,令一方面则是对水师的发展大有裨益。 而在会议上,众多商贾围坐在一起,热烈地讨论着开海贸易的办法,有的认为应该开放更多的港口,制定的税收不能过高,有的说要加强与日本朝鲜的官方联络,让他们开放港口,甚至有商贾主张建立专门的贸易机构,负责管理和帮助在海外贸易的商人。还有的则强调要加强海上安全防护,多派遣水师巡逻,打击倭寇,保护贸易商船 孟浚在听取了诸多意见后,,最终做出了决策。他决定采取一系列措施,包括开放更多的港口,组建护航水师以加强贸易安全,同时孟浚决定在开放之港口设立市舶司,专职税收及贸易管理。 而就在孟浚和一些商人讨论意图开海的消息传出之后,不多时便有士绅曹家请求面见孟浚,而孟浚和曹家家主曹尹面谈时,曹尹直言道:“大都督若是缺少军饷,曹家可为大都督分忧,唯有这开海事宜望大都督不做此想” 孟浚淡淡问道:“曹家以海贸为生,开海岂不是更有利贸易” 而曹尹则摇摇头道:“大都督有所不知,如人人可出海,不加以限制,那这海贸之利润反而会变薄,而出海之商贾愈多,吸引倭寇的概率便会更大,老夫是为大都督着想,清军在前,可若是倭寇在后袭扰,怕是会得不偿失啊” 这语气,似乎有威胁的感觉,孟浚语气冰冷的说道:“曹员外是说,若是开海,必有倭寇” 而曹尹则是低头说道:“大都督,开海的话,曹家不敢说一定有倭寇,可若是不开海,我曹家愿为大都督献上白银一百万两” 他的话音刚落,孟浚不禁愣住了。这个数字实在是让他始料未及。孟浚端起茶杯,轻啜一口茶水,定了定神后才开口问道:“曹家竟如此富有?轻易便能拿出一百万两白银,真是令人惊叹啊!” 曹尹听后,微微垂首轻声回答道:“大都督过奖了。实际上,这并非仅靠我曹家一己之力,乃是由数十家共同筹集而来,用于支持大都督所需。” “数十家共同筹集,便可出百万两白银,若如此钱粮汇聚昔日官军,怕是建奴早已平灭,何至于今日之地步”孟浚有些感慨的说道。 曹尹闻言轻笑道:“大都督说笑了,那是朝廷的事,我们只是商人,在商言商,岂能混为一谈” “好一句在商言商,那本督今日就以一个商人的身份和你谈,一百万两不够,本督要五百万两,只要五百万两,本督就不开海了”孟浚狮子大开口的说道。 曹尹愣了一下,随后说道:“大都督,五百万两太多了,我可做不了主” “那便回去商量一下,能做主了,再和本督谈”孟浚有些不耐的说道,随后不待曹尹说些什么,便令俞安送客。 ………… 而在曹尹离开后,孟浚对着俞安说道:“安子,这帮海商可真有钱,看来我要开海的事威胁到了他们” 俞安有些不解的问道:“大都督,为啥不先把钱收了,到时候办不办再说啊” 孟浚笑着说道:“哈哈哈,钱先放他们那保管,走,回去看看闺女去” 而孟浚尽管表面上看起来神色自若,但内心却不禁泛起一丝烦躁情绪。他深知这些海商们为了实现对海上贸易的垄断,必定不择手段。虽然以自己手中握有大军,并不惧这些唯利是图的商人,但若真把他们逼急了,恐怕他们也会狗急跳墙,甚至不惜铤而走险。况且,清军在侧,倘若此时后方不宁,徒增烦恼。 第146章 收复常熟 林士奇所部之宁武镇,旌旗招展,浩浩荡荡地前行,终于,他们抵达了常熟城下,士卒迅速展开行动,安营扎寨。士兵们熟练地搭建起帐篷,挖掘壕沟,设立防线。营地中篝火熊熊,炊烟袅袅,一片繁忙而有序的景象。 林士奇和部下则聚在城外,商议着攻城的策略。他们观察着城墙上的防御设施,思考该从何处突破。 “统镇,依末将看,常熟小城,咱们正儿八经的打,不用两天就能打下来”林士奇部下张安看着常熟城上稀稀拉拉的守军,信心十足的说道。 “无缺,你怎么看”林士奇对张安的话不置可否,反而转头问向副统镇宋无缺。 “能不强攻就不强攻,我看这常熟城守将不像坚决死守的样子,先派人劝降吧,毕竟攻城必有伤亡,若能不战而屈人之兵,那是最好,再者说了,这常熟城还是大都督之乡土,还是不动刀兵也好”宋无缺放下遮着阳光的手,看着林士奇说道。 “嗯,也好,先派人劝降吧,这常熟王守备说起来还是我上司,虽然这人贪生怕死,不过对将士还算可以,没怎么喝兵血,杨珢,你去城中劝降,告诉王庆坨,只要投降,我保他平安”林士奇对着身旁一个亲卫说道。 “是,将军。”杨珢拱手应是。 “统镇,你这不给封信吗?就让杨珢带张嘴过去啊”宋无缺有些惊讶的问道。 “不用,杨珢的嘴巴还算能说了些,他也认识王庆坨,算是熟人吧” 而在常熟城墙上,王守备两腿有些战战兢兢,若不是护卫搀扶,怕是要马上跌坐在地。 宋建平此时已经从昔日把总,高升至常熟城绿营千总之位,原本春风得意的他,此时是心如死灰。 宋建平有些骇然的问向王庆坨,道:“守备大人,这是不是孟浚的军队啊” “不知道,成精了他,真的成精了”王庆坨看着城外,喃喃说道。 常熟城内,县令李屏番焦躁不安的在县衙中来回踱步,不时的伸头看向大门口,这兵戈之事历来就是他这等读书人最头疼的事了。 这时门外的师爷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边跑边喊道:“老爷,王守备来了,来了” 李屏番闻言急切的往门外看去,就看见王庆坨也是脚步飞快的跑进县衙。 李屏番一看见王庆坨,便急切的问道:“王守备,怎么样了,城外有多少人,能不能守的住” “我数不清……”王庆坨也是苦着脸说道。 “怎么会数不清呢,大概多少兵”?李屏番急道。 “可能…一万吧。”王庆坨皱着眉头想了一下不确定的说道,随后又补充了一句“也可能是两万” 李屏番有些头晕,定了定神,指着王庆坨再次问道:“那城中守军多少” “哦,咱们常熟城中绿营兵八百人,实际有七百人,还有衙役等等那些应该能凑个一千人吧”王守备掰着手指头数道。 “行了行了,别算了,你告诉我,这能不能守住”李屏番摆着手,有些心如死灰的问道。 “不能,肯定守不住,能守住那我比戚大帅还牛了”王庆坨语气确定的回道。 这时二人面面相觑,就在王庆坨准备说去一起跑的时候,王守备的护兵跑了进来说道:“大人,城外来了个人,说想见大人,我瞅着有点面熟” “面熟,行我去见见,李大人,我先去看看城外是想说什么,然后咱们再做打算”王庆坨对着李屏番说道。 “好好好,王大人,可别忘了兄弟我啊……”在王庆坨走到门口,李知县有些不放心的喊道。 …… “守备大人,可还认识我”杨珢笑脸盈盈的说道。 “嗯,嗯,有些面熟,你是,你是……”王庆坨想了半天,还是没想出来。 直到杨珢有些忍不住提醒,王庆坨才想起来,惊讶道:“你说城外的军队是林把总的部下?不是孟浚的?” 林士奇,王庆坨自然是认识的,便是孟浚,王庆坨也是极为熟悉的,当初听到孟浚反的消息,他还当成一件乐闻,压根不信,可随着宋建平的回城,他发现孟浚真的反了,在想了几天也没想明白为啥孟浚要反之后,索性不想了,反正他反了,那孟家老宅不就空了,王庆坨便和知县及城中士绅一起瓜分了孟家的资产,而孟浚自小所居的老宅则被王庆坨所占,便是家中奴仆,还有几个是原先留下的。 杨珢点点头说道:“自然不是大都督亲自领军,大都督如今手握数十万大军,拥地千里,士民千万之众,怎么可能亲自带兵打小小的一座常熟城呢。” “那林把总带兵来常熟是要……”王庆坨有着奢望的询问道。 杨珢白了一眼,快速说道:“林统镇带兵来常熟自然是要攻克常熟,总不能是带兵来玩的吧” “完了”王庆坨瘫坐在椅子上,片刻后强振精神问道:“那林将军让你过来是要我投降吗?” “对,统镇说,王守备只要开城投降,统镇大人,保你平安” 王庆坨闻言松了一口气,随后又替李屏番问了一下:“那知县呢?” “没说,不过只有开城,应该是没事,毕竟这里可是大都督之乡土”杨珢信誓旦旦的说道。 “好,开城,我愿为王前驱”王庆坨看着杨珢,当既下令道。 …… 既然常熟城不战而降,林士奇也没让大军全部进城,只是派遣军队控制城门,随后带着数百护军,进入城内。 “常熟守备王庆坨,参见将军大人”王庆坨撅着屁股,趴伏于地,毕恭毕敬的喊道。 林士奇看着王庆坨,淡淡的说道:“起来吧” “是将军大人,我来给您牵马”王庆坨一脸谄媚的笑道。 “听说,你把大都督老宅都据为己有了” “没有的事,这是谣言,我是担心老宅子无人居住会有所损坏,我是替大都督看门护院的,怎么可能据为己有,大将军,你看咱们好歹相识一场,可一定要在大都督面前说说好话啊”王庆坨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般,连连否认道。 第147章 白话文 “咚……咚……咚…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更夫的叫喊声在深夜里显得是那么的清脆,使得孟浚从伏案中抬起头,望着堆积如山的公文,疲倦的捏了捏眉头,喝了口茶水,皱眉的对门外的俞安喊道:“俞安,茶凉了,添点热水” 俞安一下子就推开房门,打着哈欠的说道:“都督,你也该休息了,这都快子时了”说完端起孟浚的茶杯,拿出去添热水。 孟浚站起身,伸了一个懒腰,走到窗口,看着窗外静谧的夜,十一月的月光静静的洒在苏州府衙的每一个角落里,孟浚凝望着月光,如今自己算是身居高位,他所颁布的每一道政令都影响着这个时代的进程,一个命令,就可以影响千家万户,责任之大,使得孟浚愈发的谨慎,日理万机,可谓是他这些时日的真实写照。 如今孟浚已经如同藩镇一般,控制整个浙江,苏松杭湖等府,尽管在政务上,孟浚全权由杨恩等吏政司民政司负责,分担了孟浚大部分的琐事。 许多隆武旧臣,鲁王旧臣,这些旧式官员的投靠,也让孟浚的都督府可以勉强掌控如此庞大的地盘,但有些事,如新技术的开创,提倡开海,重视商业,等等这些事务自然无法指望传统的官员,必须由孟浚亲力亲为。 苏州都督府,晨。 孟浚抱着小女儿,左看右看,总觉得很是神奇,如此小小模样,脸还没自己一个巴掌,周老太太看着孟浚逗弄女儿的模样,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浚儿,听说常熟县已经收复了,娘想是要回去一趟,毕竟你父祖之陵皆在常熟,一方面要回去祭拜一番,一方面,也不知道老宅的情况如何” 孟浚闻言,微微皱眉,常熟刚复,怕有不轨之徒,不过转念一想,多派人护卫,应当无事,随即答应道:“母亲既然想回常熟,那我便派人护送您回去” 就在孟浚逗的不亦乐乎之时,庭外俞安走了进来,对着孟浚行礼道:“都督,杨先生和顾先生还有吴司长来了” 孟浚闻言叹了口气,回来屁股还没坐热呢,随后放下女儿,递给仆妇,随即对俞安道:“请他们进厅内吧,我马上过去” 等孟浚收拾一番,进入厅堂时,三人已经聚坐一旁,正在商议宣传司之事,还有学堂的一些事宜。 见孟浚进来,二人站起身,对着孟浚作揖道:“见过都督” 孟浚一抬手,笑道:“二位先生请坐”随即孟浚坐在主位上,见二人已经坐下,便开门见山的说道:“是何急事” “都督,这是第一版的报纸,请都督过目”吴台站起身,拿起桌案上一张竹纸,递给孟浚。 孟浚接过报纸,只见上书:“振兴报”其下行头版大字:“保天下者,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耳矣” 顾炎武有些自谦的说道:“此文吾用一夜之时,便出此拙作,请大都督斧正” 孟浚听后,接着看向手中报纸,孟浚虽感文笔虽好,却有些过于晦涩难懂。 “正始魏明帝殂,少帝即位,改元正始,其十年,则太傅司马懿杀大将军曹爽,而魏之大权移矣。三国鼎立,至此垂三十年,一时名士风流盛于洛下。乃其弃经典而尚老庄,蔑礼法而崇放达,视其主之颠危若路人然,演说老庄,王为开晋之始。以至国亡于上,教沦于下。羌、戎互僭,君臣屡易。” 昔嵇绍之父康被杀于晋文王,至武帝革,而山涛荐之人仕,欲辞不就。涛谓之曰:“为君思之久矣,天地四时犹有消息,而况于人乎。”一时传诵,以为名言,而不知其败义伤教,至于率天下而无父者也。且其人仕之初,自正始以来,而大义之不明遍于天下。如山涛者,既为邪说之魁,是故知保人下,然後知保其国。保国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谋之,保天下者,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耳矣。 有亡国,有亡天下,亡国与亡天下奚辨?曰:易姓改号谓之亡国。仁义充塞,而至于率兽食人,人将相食,谓之亡天下。魏晋人之清谈,何以亡天下?是孟子所谓杨、墨之言,至于使天下无父无君,而入于禽兽者也” 这句话是说,魏明帝去世,少帝即位。司马懿杀曹爽,此时三国鼎立已近三十年,洛阳地区名士风流盛行。他们摒弃经典,崇尚老庄思想,轻视礼法,追求自由奔放的生活方式,对国家君王的安危漠不关心。老庄思想,开启了晋朝新风气。然而,这种风气导致国家灭亡,教育沦丧,羌族和戎族相互篡位,君臣频繁更替。 嵇绍之父嵇康因司马昭而被杀,司马炎建立晋后,山涛推荐嵇绍出仕。然而,嵇绍想要拒绝这个提议。山涛对他说:“我为你考虑很久了,天地还有四季的变化,何况人呢?”这句话被认为是名言。 但是,道义开始变得模糊,在山涛的影响下,嵇绍放弃杀父之仇,而侍奉晋朝,而山涛和嵇绍的行为也导致了其他人的效仿。一些人在面对国家的危难时,选择了背叛自己的君主和国家。而保护国家的是君主和臣子的责任,而保护天下则是所有人都有责任。 亡国与亡天下是两种不同的概念。亡国是政权的更迭,一个朝代被另一个朝代取代,国家的统治权力发生了变化。而亡天下则指的是社会道德的崩溃,文化传承全部消亡。 …… 孟浚看着这洋洋洒洒的文字,明白顾炎武所刊之意,便是以晋室南渡为引,意指满清入关便如同五胡乱华一般,绝不是普通的帝王鼎革可相提并论的。 良久,孟浚放下报纸,斟酌着话语,片刻后,对着顾炎武缓缓说道:“顾先生之文才及立意,我亦深感佩服,只是如此之文,略显深奥,百姓怕是难以理解。” 顾炎武闻言有些不解道:“都督,此文士绅之士皆可解之,岂会不懂” 孟浚站起身,朗声说道:“此文甚好,不过这报纸我更想让所有普普通通的百姓更轻易的理解,而不是仅靠士绅官员,顾先生,你言保天下,匹夫与有责焉,那便应该写的更加直白些,让百姓更清楚的知道,这篇文章的意思。” 顾炎武站起身,有些惭愧的说道:“都督所言甚是,我这便修改一番” 第148章 新式学堂 顾炎武拿走报纸,向着孟浚告退,随后急匆匆离开厅堂,准备重新修改,而吴台则站起身对着孟浚道:“都督,这是宣传司编制,您看一下。” 孟浚接过来一看,“司长,管理宣传司的整体工作,制定宣传策略和计划,主簿,设两人,协助司长处理日常文书和行政事务。 舍人设三人,负责起草和撰写宣传文稿,如公告都督府谕令等等。 画师两人,负责绘制宣传图像,如年画、壁画等,以增强宣传效果。 讲吏十人,负责在公共场所进行宣传讲解,传达朝廷政策和法令。 采风使十人,收集舆论和民情,为宣传工作提供参考。 差役三十人,执行宣传任务,如张贴告示,散发传单,售卖报纸等等” 孟浚看着这编制点点头,宣传司一城之人员六十人,不过这样先试试吧,人手不足的话可以再补充。 随即孟浚看着吴台,轻声说道:“那就按照这个计划去执行吧,一城一城的开始布点实施吧。” 吴台微微颔首,表示明白,然后站直身子,向孟浚行了一礼后转身离去,孟浚望着吴台离去的背影,眼神渐渐变的深邃,宣传和教育自古不分家,而少年更是热血的年纪,便是李自成张献忠也都组建过孩儿营。 而孟浚当初在钱塘江时,与士卒畅谈时,曾向将士们保证要让所有的阵亡军士遗孤,可以免费入学,等回到苏州后,孟浚已经改变设想,不再是简单让这些军士子弟认字并学那些孔孟之书。 孟浚寻思着,应该开始新式的教育,在他的设想中,要分为幼学,高学两级,幼学五年制,高学三年制,教学除了传统语文外,还有数学,历史,自然,体育等等,数学除了珠算,还要引入阿拉伯数字,而自然则是以徐光启的《几何原本》,《天工开物》,还有方以智的《物理小光》。 这新式教育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以实用为主,渐渐废除禁锢思想之八股文,孟浚希望能慢慢引导培育出伟大的科学家,而新式学堂孟浚打算用白话文教育,同时推广具有现代规范的标点符号,说实在的,文言文太容易因为断句而产生歧义。 而孟浚还准备在高学中创办武学,培养军官,这些军人子嗣无疑是未来反清力量中最为纯粹的种子,而不止是那些遗孤,孟浚将军中将士,适龄的儿童都被挑选出来,总共五百二十人从八岁到十二点的孩童做为第一批学生。 由于生源大部都来自苏州,孟浚将这学堂布署在苏州西城,取名为振兴学堂。 对于学堂的营建,孟浚按照后世的布局,又加以这个时代的特色,营造教学区,寝室,食堂,操场,而这开办新式教育也不是短时间便可完成,光是编写教材便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还要招聘教谕,建设学园,所以孟浚定下了大致的教学计划后,便定于次年三月一日开学。 而孟浚的折腾让杨恩等都督府士子都有些麻木,光是西城圈出土地来建学堂都是麻烦事了,杨恩有些苦着脸对孟浚说道:“都督,这每个学生一套书本,还要提供午餐,教谕的月俸,而都督又说是义务教育,不收费,大都督,这都处都要花钱啊” 孟浚则是笑着说道:“十年之后,这批学生的价值绝不是区区一点开支可相提的” 杨恩叹了口气说道道:“都督,再这么下去,不用十年,咱们十个月都维持不了,抚恤银,打造自生火铳,火炮,组建骑兵,都督,库银已经不足了,按这样的进度消耗下去,只够维持三个月了” 杨恩年纪轻轻,原来风华正茂,却被这处处用钱的压力下,变的憔悴了许多,这还是都督府据有天下最为富饶的东南之地,若是易地而处,如在陕西,河南之地,别说七镇大军,还造枪造炮办学堂,就是军队砍一半,还得刮地皮看能不能养的起。 孟浚听完杨恩的诉苦,摇摇头道:“教育之事,百年大计,钱可以再想办法,唯有这开启民智之事,再难也要去做” 杨恩闻言点点头,只能安慰自己,握有江南富膏之地,钱还是有办法的,而这兴办学堂,也是为储备将来的人才。 而这时,俞安急匆匆走了进来,对着孟浚说道:“都督,有人请见都督,说他是兵部尚书,左都御史,还节制七省漕务。” 孟浚有些疑惑,但还是点点头说道:“那请尚书大人进来吧”而杨恩则对孟浚道:“都督,那属下先告退” “嗯,慕德,你先去忙吧” 陈子龙,字人中,南直隶人,其才备受夏允彝推崇,言其才气冲天,崇祯初年,陈子龙参加复社,后又与夏允彝,徐孚远等结几社,为几社六子之一。崇祯十年,中进士,弘光年以兵科给事中起复。鲁王监国授兵部尚书,左都御史,节制七省漕务,而鲁王兵败星散后,陈子龙辗转而至苏州。 “左都御史陈子龙,参见国公”陈子龙对着孟浚躬身行礼道,只见他年约四十有余,气质儒雅。他的眼神中透着睿智和沉稳,他一袭深色的长袍,更显其庄重与严谨。 “陈大人快请起”孟浚连忙上前虚扶,随后问道:“陈大人见我不知有何事” 陈子龙闻言,有些汗颜,片刻后,缓缓说道:“孟都督收复全浙,名动天下,陈某虽不才,亦愿为都督效犬马之劳,唯愿能早日收复故都” 陈子龙满怀热忱,以望能实现收复河山的宏愿,在他心中,如今天下只有孟浚有可能带领振山河。 在隆武覆灭,邵武帝和永历帝的互斗更是令他失望透顶,望眼四方,好在苍天可怜,降下孟浚这般良将,他望向孟浚,目光中透露出对未来的期许。 孟浚闻言亦是有些喜悦,对着陈子龙朗声笑道:“如今百废待举,陈先生愿意助我,孟某求之不得啊” 第149章 二帝并争 在南明诸帝中,若论血统与崇祯帝的亲近,那桂藩永历帝无疑是最具正统性,但在永历和邵武两广内战中,永历却是连番大败,军报传回孟浚处时,孟浚都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些军报太过于魔幻,让孟浚都不敢置信。 永历帝以靖武伯李明忠统帅大军两万余,再次征伐广州,邵武帝惶惶不安时,苏观生以陈际泰为招讨使,率本部之众及苏观生所抚之陆寇,水贼等,汇集之兵员亦有万人。 两军于三水接触,随后两军交锋,混战之中,陈际泰再次兵败,陆寇花山砦率先溃逃,陈际泰部折损千人,向着广州后撤,而李明忠喜不自禁,强逼士卒追击,一时间队伍连绵数里,追击不过二十里,便已经是兵不识将,将不识兵,李部追击居然把自己军队编制追散了,而陈际泰撤军时惶惶不安,只是留下一支数百人的殿后之部,其将孙器只是阻挡住追兵片刻,正欲逃遁之时,而又不是是何人呼喊一声,“败了,败了” 李明忠两万大军,居然一下子乱做一团,往前冲,往后退的,拥挤在一起,而孙器眼见如此良机,连忙擂鼓高呼,李明忠就这么再次溃散,等到撤回肇庆时,两万之众已经不见了七成,当然这些溃散的士卒还会缓慢的再次聚回,只是这无疑是永历朝的又一次大败,更是对永历帝的威望再次打击。 孙器回朝后洋洋自得,一副以国之良将自居,而邵武帝加封孙器为镇国侯,广东总兵,一时间,广州城内皆言孙器乃兵圣孙武之后,其人有祖上遗风…… 而永历帝又是出了名的胆小怕死,此战一败,永历帝便移驾至广西梧州,不过永历帝身材魁伟,相貌堂堂,面如满月,须长过脐,顾盼自雄,一退到梧州,总兵刘元胤便惊为天人,既拥兵而护天子,永历帝便又在广西暂时站稳脚跟。 孟浚占据浙江苏松,自然大大的改变了这个时代,而最明显的蝴蝶效应,就是原本成立不过一个月便被清军覆灭的邵武政权,由于博洛所部损失惨重,在挟持了郑芝龙之后,便撤回北京,而金声恒和李成栋又深陷福建义军的泥潭之中,暂时无力威胁广东,这使得邵武政权没有了外部威胁,再加上又和永历政权中大胜两场,一时间竟然声势大涨。 不过邵武帝虽然在两藩争斗中胜利,但在政治上对那些正统之念根深蒂固的官僚而言,还是不如永历帝,当初隆武帝以远藩罪藩登基,便已经留下了非议,而邵武帝只是隆武的弟弟,更是无法和永历相比。 两个朝廷争斗,孟浚虽远在苏州,却无可避免,两个朝廷的谕令争相抵达,今日邵武帝加封孟浚为五军都督,永历便升孟浚为总督江南闽浙赣湘五省总督,两填朝廷唯一相同的要求便是让孟浚出兵消灭对方,这令孟浚烦不胜烦。 至于福建,正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郑氏家族虽然瓦解了,但郑家在闽海之地经营数十年,只要主心骨还在,仍然能聚集起残存力量,并不是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而这明显就是被隆武帝赐予朱姓,改名成功的国姓爷。 邵武帝更是亲自给郑森去信,道:“成功身负吾兄大行皇帝厚恩,国仇家恨,今鞑虏未灭,朱由榔僭位,朕翘首以盼,望成功早日归来,以卿栋梁之才,共缔柱国之伟业” ………… 陈子龙回到临时住所,此次和孟浚会面,相见甚欢,陈子龙对孟浚的观感很好,觉得孟浚此人非跋扈之人,礼贤下士,平易近人且不骄不躁的态度让陈子龙甚是喜悦。 刚一进屋,屋内就传来一声清脆的声音:“叔父,此次见面如何” 陈子龙抬眼望去,那是曾经挚友之子,夏完淳,南都覆灭后,其父夏允彝投水自尽,陈子龙便将夏完淳姐弟三人,其家眷数人,一同接到身边。 夏完淳之妻钱秦篆,是嘉善钱氏,姐夏淑吉,妹夏惠吉,二人皆是嘉定侯氏的媳妇,可她们的夫婿皆亡,夏惠吉深圳还未过门,便已成了未亡人。 闻名江南的三个望族,嘉定侯氏,嘉善钱氏,华亭夏氏,三家互为烟亲,可随着清兵南下,大肆屠城之后,侯钱两氏几乎全族尽墨,而夏氏也仅存夏完淳一个男丁。 “存古(夏完淳字),吾已见过孟都督,此人虽手握重兵,却无武夫之做派,居食简陋,不置金银之器物,温和有礼,吾已经向都督举荐于你,孟都督言让你随侍身旁”陈子龙面带笑容的对夏完淳缓缓说道。 夏完淳九岁便善词赋古文,有神童之誉,才智聪慧,陈子龙也想听听他的意见。 夏完淳闻言道:“手握雄兵,地扩千里,不贪财,不好色,礼贤下士,有将将之能,叔父,大明何时出过这等人物” 陈子龙听完后,脸上收起笑容,沉默片刻后,叹了口气,道:“将来之事,谁能知晓,如今鞑虏势大,朝廷又斗成这般模样,除了他还能有谁” 夏完淳倒是展颜笑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或许大都督有天命在身也未可定也” “不可胡言乱语,存古,在家中随意说无事,可在外绝不可胡言,如今夏家仅存你一人,绝不可轻掷此身”陈子龙闻言打断夏完淳,并正色的告诫他。 夏完淳点点头,表示知晓,随后回到房内,其妻钱秦篆关切的望着他,随后问道:“夫君,叔父可曾言大都督如何” “嗯,大才”夏完淳有些心不在焉的说道。 钱氏有些气恼,扭了一夏完淳胳肢窝,其痛呼一声,随后急道:“娘子,怎下手如此之狠” 钱氏气道:“钱家夏家皆全族皆亡,我恨不是男儿身,甘愿与鞑虏同归于尽,如今居此,国仇家恨系于大都督一身,其人如何,我怎能不关切,你却如此敷衍于我”说完眼眶通红,泪水不自觉的流出。 夏完淳闻言,急忙安慰,待妻心情平复,方才缓缓说道:“我听叔父之言,便知孟都督此人胸怀大志,其权势在这江浙之地,可说是权势滔天,可你看此人,至今不过一妾,不置田产,不居繁华之所,吾断言,若驱逐鞑虏,问鼎之事,必不久远” 钱氏一愣,片刻后问道:“夫君之意,便是鞑虏终会被灭,会是孟都督所灭吗” “吾亦不知矣” 第150章 湖南 就在孟浚蓄积实力之时,湖南战局却已经渐入尾声,这场明清双方围绕湖广,在这广袤的大地上的争夺战,以清军大胜而画上了句号。 从勒克德浑所率本部,进入湖广时只有精锐的护军约五百人(禁卫军),满八旗两千多人,汉军旗两千人多人,以及助战的科尔沁蒙古兵一千八百人,不过六千多人,而在击败了李过的忠贞营后,招降纳叛,到永历元年,勒克德浑已经将绿营兵扩充至四万余人。 而当初湖广战局的崩溃,首要责任人便是何腾蛟,何腾蛟在长沙誓师出征,一路磨洋工,半月才过了汨罗江,还没走到岳州,路上遇到了溃败的明军,有溃兵说:“鞑子的精锐护军,已经到了岳州,还有大队人马即将到达” 而勒克德浑进入湖广时,总计兵力不过六千多人。何腾蛟部下十余万人。何腾蛟一听溃军说所以一听这情况,也不遣人打听清楚,直接调转马头,跑回长沙了。 何腾蛟逃窜之时,居然不派人通知一声西路的堵胤锡,好让他有个防备。 而此时堵胤锡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围攻荆州上,忠贞营围攻荆州已经八个昼夜,把城墙轰塌了十几处,眼看荆州就将被拿下了。就在此时,勒克德浑带着人马,来到了荆州外围,开始突袭忠贞营。 忠贞营没有任何防措,被清军铁骑冲得七零八落,全线崩溃,忠贞营大败,李过等人想过江退回松滋,没想到清军已经分兵渡过长江,突袭了忠贞营在松滋草坪的老营,并且一举俘获了忠贞营停在江面上的数百艘船只。 而经此一役,忠贞营精锐尽失,主要将领折损大半,军械粮饷马匹盔甲的损失极其惨重,从此一蹶不振,退入三峡地区,再不听从明廷的号令。 而曾经招降忠贞营的堵胤锡,在摔断手臂后,辗转回到常德府,以养伤势,堵胤锡虽极为气愤何腾蛟巡梭不前,又抛弃友军独自撤退,可自己却对何腾蛟毫没办法,只好在自己管辖的常德府,辰州府境内招兵买马,征粮征税,恢复力量。 而随着永历皇帝朱由榔在肇庆登基称帝,加封堵胤锡兵部尚书,东阁大学士,名份上终于和何腾蛟一般齐了。 可这样一来,一个湖南分成了何堵两个阵营,明争暗斗,谁也不服谁。这就给了清兵可乘之机。 多尔衮眼看勒克德浑无法迅速平定湖南,随即命孔有德,征调淮南,宿州,徐州,毫州等地绿营,集军三万,南下支援湖南。 随着孔有德和勒克德浑的汇合,清军一路南下,直逼长沙,何腾蛟手下号称二十万人马一触即溃。 而何腾蛟一路逃窜,向南经衡州永州跑路到了广西境内。 而何腾蛟跑了之后,堵胤锡手里兵本就不多,根本无力应对清军进攻,只好放弃常德,一路退到了永定卫的大山里躲避清军。 整个湖南,已经有三分之二土地,陷于清军之手,而此时,勒克德浑还在犹豫不决,不知是否继续南下,扫灭在两广之地的两个小朝廷,还是回师江宁,灭掉给于八旗耻辱的孟浚。 …… 江宁,总督府。 冒襄恭谨的侍立一旁,自从托钱谦益向洪承畴举荐后,冒襄的名声几乎是从天跌落至尘,无数友人,寄来书信,有的明里暗里规劝自己,也有的言辞激烈,与自己割袍断义,对此冒襄只得以报之苦笑,可也有数人,却想要冒襄替自己向洪承畴举荐,愿为清廷效力。 而冒襄降清后,洪承畴以冒襄才华横溢,声名远扬为由,向北京举荐,而在清廷任命还未下达之时,暂时为洪承畴身旁参赞。 “辟疆,如今江南各地,除了陷于孟贼所处,其余他处,皆以安定,虽是剃发,不过,这只是朝廷的权宜之计,待天下大定,剃发令或可更改之”洪承畴笑着对冒襄说道,冒襄的投靠让洪承畴极为满意,这说明江南士人,已经渐渐的改变对清廷的观感,虽杀戮过甚,可历朝历代鼎革之际,哪有不曾死人的。 冒襄闻言恭敬的说道:“这一切皆是总督大人之功,若无总督,江南之地,绝无如此之快平定” 洪承畴摸了一把胡子,自谦道:“老夫唯愿天下安定,百姓安居乐业,便心满意足了,天下乱了这么些年,民心思安,辟疆,你无需觉得大清入关乃以夷变夏,今天子用汉法,以儒治天下,如昔日魏孝文帝般,革新华夏” “是,总督所言甚是,明廷已无力回天,唯有可虑者,苏城之孟贼” “不错,不过孟浚此人还是贪图安乐,若其数月前,从浙江回师便只扑江宁,恐怕江宁便归其所有,可到如今,各地绿营已汇聚城中,江宁城已安之若素”洪承畴面带笑意的说道。 冒襄心中一动,面色不变的询问道:“可仅靠这些绿营,怕是无法平灭孟贼” “无妨,湖南战局已经明朗,吾已上书摄政王,请调勒克德浑回师江宁,再请朝廷发八旗劲旅”洪承畴略带自信的对冒襄说道。 冒襄奉承的说道:“总督大人英明,此次,必然灭此宵小” ………… 苏州城内,时辰已至半夜,除了城内更夫传来那鼓点声,整个城中一片寂静,在都督府的办公堂中,在窗口外可以隐约看见一个坐在桌前的身影,巡逻的护兵路过,心中感叹,“大都督,真是宵衣旰食,日理万机啊” 而孟浚在处理完最后一份公文,坐在椅子上,悠然长思,看着窗外那浩瀚而宁静的夜空,他忽然间,想要记下些什么。 “自从来到大明,已经将近两年时光,刀光剑影的日子,仿佛是一场梦一般,似乎比原来的平淡的二十年时间还要长久,我本是一个普通人却莫名的肩负如此沉重,而又无法卸下的责任,置身于这个时代,我别无选择,虽然是穿越者,但是秘密却永远不为人所熟知,这个世界已经已经在我的介入下,变的面目全非,我若是死在抗清大业之路上,那么这是否代表大势不可逆转?若真能乾坤再造,我又会不会变成一代雄主?” 孟浚放下笔,默默的看着自己随手而写的笔记,片刻后,拿起纸,放在烛火之上,看着自己写下的文字渐渐化为灰烬。 第151章 密报 江宁城,总督府。 “辟疆,你明日去劝劝石斋先生,老夫实是不想再见此人”洪承畴一脸难看的神色,不停的用手捏着眉间,两个时辰前,他去狱中劝降黄道周,可却被其辛辣的讽刺,让洪承畴这么久的时间都没法缓和心情。 黄道周虽在江宁狱中,可洪承畴对其还是很不错的,不仅是单人独间,每日的伙食还是城中酒楼配送,还可读书写字,甚至收发信函。 在狱中,黄道周写下诗云以表心迹: “六十年来事已非,翻翻复复少生机。老臣挤尽一腔血,会看中原万里归。”而他坚信将来王师会恢复河山的 而面对洪承畴的劝降,黄道周不发一言,并不与其对话,只是转身写下这样一副字:“史笔流芳,虽未成功终可法,洪恩浩荡,不能报国反成仇。”将史可法与洪承畴对比,把洪承畴臊的,是尴尬不已。 冒襄闻言有些迟疑道:“总督大人,怕是石斋先生不从我言啊” 洪承畴叹了一口气道:“尽力为之,若还是不降,朝廷必然下旨杀他,老夫念他一大把年纪了,何苦受此刀斧之罪。” 冒襄点点头道:“是总督大人,属下明日便去规劝石斋先生” …… 傍晚,冒襄来到孟必安所处茶楼,刘古全抬眼看了一下冒襄,面带笑容的高声说道:“客官,吃饭还是住店” “请友人吃饭,寻处雅间,拿菜单来,再推荐些镇店之菜”冒襄也是朗声说道。 “客官,请随我来” 随着两人来到一处雅间,轻推开门,屋,只见孟必安正负手而立,看着窗外的景色。 推门的声音,使得孟必安回头望去,二人进屋后,刘古全低声道:“我这便安排人准备酒菜,就在隔壁间” 冒襄点点头,而刘古全随即出门,而冒襄和孟必安两人对视一眼,冒襄从怀中掏出一个密封的竹筒,小心翼翼地递给孟必安,孟必安接过竹筒,低声问道:“此何密报” “这是江宁西城,守军的情况,还有平时换防的时间,西城守官身份,居住地,我都写在信上,只是不知有没有用处”冒襄看着孟必安,低声道。 孟必安有些诧异,道:“冒公子,你不过进入总督府数日时间,便能探的机要之事” “我自幼过目不忘,又在洪承畴身侧整理文书,不过洪承畴不让我接触军报等这类文书,这是我从书案上瞄到的,不过我此次前来另有要事”冒襄稍微解释了一下,随后急切的说道。 孟必安闻言并未说话,而是仔细倾听,只听冒襄说道:“洪承畴已经上疏多尔衮,请调勒克德浑从湖广回师江宁,湖广之地,交于孔有德,同时洪承畴也向北京请调北方八旗南下,至于多尔衮是否会答应,还未可知” 孟必安闻言皱眉道:“好,我知道了” 冒襄说完本想就此离开,可就在转身之时,又忍不住说道:“孟大人,石斋先生(黄道周)可有办法营救。” 孟必安一愣,问道:“谁是石斋先生” 冒襄耐着性子解释道:“武英殿大学士,兼吏部,兵部二部尚书,黄道周。” “哦,是他啊,此人虽被俘,可清军既然没在战场上杀他,不至于送到江宁城来杀吧,况且他在狱中,以咱们在江宁的人手,总不能去劫狱吧,再等等看,有机会就救他吧” 冒襄闻言摇了一下头,低沉的说道:“今日洪承畴去劝降石斋先生,但石斋先生不降,或许还辱骂了洪承畴,洪承畴言若是再不归降,清廷会下旨杀他的” 孟必安皱了皱眉头,他对这些文官无感,不过黄道周此人倒是颇为硬气,若是有机会,搭把手救一下此人,也并无不可,可黄道周名头太大,这洪承畴死盯着,这鞑子在江宁城又不是摆设,哪那么容易救人。 想到此,孟必安安慰的说道:“你明日先去见见石斋先生,若是有机会,我会想办法的” 冒襄闻言点点头,看了看时辰,时间已经差不多了,随后转身离去,推开房门。走入隔壁的房间,片刻后,便几人进入隔壁雅间,不时传来几人谈笑声。 孟必安听着隔壁的笑声,轻轻舒了口气,随即离开房间,回到自己的密室,抽出信纸,重新誊抄一份,又将这些时日所探得江宁民生,经济,城市的布局和重要建筑等等,随后将此密报交于周卓,令其携二人速赶往苏州,汇报于孟浚。 一场欢宴落下帷幕,冒襄生怕酒醉说出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推托明日有要事在身,不可多饮误事,勉强饮了几杯酒,随即散宴。 苏州城。 在年前的最后几天,事务缠身的孟浚决定给自己放一天假,在这一天,孟浚什么都不管,在亲卫的陪同下,纵马驰骋苏州城郊,原来在苏州城下战争的痕迹已消失不见,战争的伤痕在时间的抚平下又恢复原初。 从孟浚回师以来,一直在稳固军政,深练内功,无论外部局势如何严峻,孟浚压下诸将蠢蠢欲动的心思,一门心思深固根本。 而在经济上,开源节流,在和杨恩等都督府众人商议后,决定暂缓开海,以防后方不宁,孟浚决定待收复南都,隔绝长江后再做打算,杨恩经过和曹家商议,曹家等一众海商决定出资二百万两,给于孟浚资金支持,而这笔大额资金,足以支持七镇人马一年多的军饷和粮食支出。 经过长达半年之久的精心休整后,位于苏州的五镇兵马已然全面完成了编制恢复,不仅如此,使用自生火铳的火枪营,已经组建出一支两千人,纯粹由火器装备组成,与此同时,重甲军同样将兵力扩充至三千人之多。 而孟浚心心念念的骑兵在半年的时间里,勉强组建起来,五千人的骑兵,这在江南之地可算是一股庞大的快速部队。 此时孟浚位于苏州已经汇集五镇五万镇军,骑兵五千人,火铳兵两千人,重甲军三千人,效命军五千人,辅兵三万人,还有孟浚的亲卫军,斥候营等等,汇集之众已达十万。 第152章 大练兵 一直以来,孟浚都密切的关注江宁常州这方面的情报,不止孟必安主要精力投入其中,孟浚发动士绅,还有投靠自己的明朝官僚,刺探江宁各地的虚实,几乎隔上几日,就有情报传递而来。 孟浚经过情报之间的交叉比对,认为在江宁的绿营兵接近四万人,而镇江驻军五千,常州驻军两万,而无锡方面,离苏州过近,洪承畴不在无锡驻军,甚至抽走绿营,已经事实上抛弃了无锡城,而一些探报则表明清廷已经在准备组建水师。 多尔衮知道,在南方作战,没有水军必然会受制于人,因此,经过筹划,最终选择在安庆建立水师,并交由耿仲明负责整编训练。 安庆地处长江流域,拥有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非常适合发展水师力量。这里水系发达,港口众多,清廷则对这支水师寄予厚望,希望它能成为平定南方叛乱的重要力量,不过就此时而言,这些小舰板只能说聊胜于无罢了。 ………… 正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从回师苏州以来,孟浚就在苏州展开轰轰烈烈的大练兵,至今已有半年之久,趁着难能可贵的战事空窗期,孟浚要让新组建的武宁,武兴,固武三镇,从杂乱无章之军,蜕变成精锐之师,而长林及宁武二镇,已成立许久,都经历过战火的洗礼。 孟浚以现代军训之法,配合戚继光《纪效新书》的练兵之道,在孟浚的完善下,重新编辑孟军诸镇的练兵操典,命林士奇,为全军练军总官。 在孟浚看来,任何一支精锐之师,其军队的核心,便是军法,纪律,奖励,还有惩罚,在新编的练兵操典中,除了一些带有现代化特色的负重跑步,军姿队列外,孟浚大部分采用了戚继光的《练兵纪要》,若论起来,在军队的具体操作层面上,确实没有比《练兵纪要》更为详细的兵书了。 军队也是由一个一个的士兵组成,依然逃不开衣食住行四个方面。 孟浚从起兵之时就注重军容,人靠衣装马靠鞍,孟浚尚黑,所以孟军之中,所有的衣甲,皆为黑色,在会操之时,成千上万的黑衣黑甲,如同一片黑色的海洋般,极为具备强大的视觉冲击力。 而食物方面,孟浚规定所有军官,无论级别高低,在军中,必须和士兵的伙食一般无二,与士卒同甘共苦,一方面可以拉近将士的关系,而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便是军官可以和士卒一样的营养,随时感知士卒的身体状况。 而在住的方面,基于孟浚当初早在军镇初创时,立下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规定,在卫生方面的要求,可以说是严苛了,在军中随地大小便,首犯十鞭,二犯三十鞭,三犯八十鞭,还有其他的一些细节条例,这让士卒们都有些难以忍受,便是军官也觉得太过苛刻。 不过将士们更讨厌的是新组建的军法处,以及处长武进坤。 武进坤,苏州锦衣卫出身,孟浚攻克苏州时,他正在监狱之中,孟军入城,正好救了他一命,而他当即决定投奔孟军。 此人性情耿直,总是直来直去,进入军中后,武进坤和上司,还有同僚的关系都不怎么好,他的耿直也让他在人际关系上吃了不少苦头,因为他的臭脾气常常让人望而却步。便是孟浚也曾被他噎的说不出话来。 当初孟浚建军法处时,就处长人选想了好久,这人必须让人厌恶,铁面无私,孟浚想来想去,觉得武进坤此人比较适合,毕竟锦衣卫出身,军法处也是监督人的事,也不算改行,主要还是孟浚找不到更合适的人了。 在年前的时候,孟浚在军中的营地中,召集各镇千总级别的正副职军官,一时间,将近三百多人汇集一堂,练了这么久的兵了,孟浚决定来一场大军演。 孟军由什,队,标,营,镇,单位逐级建军,这三百多人,已经囊括了在苏州城中所有的高级军将。 各军统镇,林士奇,宋无缺,钱彪,王富贵,柏永馥,吴顺昌,肖鸣祚,陈雷,郭虎,杜永和等等,都参加了军议。 孟浚看着济济一堂的孟军军官们,心里不由的感慨万千,正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自己手中的这些军官,大部分来自社会下级阶层,除了一些从清军反正过来的,要论素质而言,这些军官自然还是不够合格,但是这些人都已经经历过和清军的决战,还有长途追击博洛的艰难行军,他们身上已经具备了军人的胆气和血性。 对于练兵操典,孟浚只是负责大方向,而林士奇和其余教官则把操典条例具体的执行下去。 这些时日,孟浚居住在军营的时间变少,主要还是政务之事太过繁琐,还要时常前往各地,不是视察军工,便是水师之事,所以孟浚决定来场大军演,检验一下操练成果,清军反攻之日不远,而孟浚也已经按耐不住,若不是水师力量还不足,孟浚已经想要兵发江宁了。 营地之中,每一个军官的内心深处都涌动着一股难以抑制的兴奋与激情。是的,正是那种充满斗志和热血的感觉,因为所有人都清楚,他们正在开创一番伟大的事业。 尤其是在战胜博洛之后,无论是普通士兵还是各级军官,都承认认八旗兵的强悍,但他们同时也坚信自身并不逊色于对手,遇敌,孟军能奋勇作战,击溃敌军。这种信念让他们变得越发勇敢无畏。 经过长时间的练兵磨砺,孟大都督终于下达了即将举行大军演的命令!检验半年的时光所得的成果。 这个消息如狂风吹过,让各镇的将士们都兴奋不已,他们知道,这将是一次检验自己实力,展示训练成果的时候,各镇都渴望在军演中一展风采。 第153章 演武 苏州城外。 旌旗飘扬,鼓声如雷,军队大规模演武的壮观场景令人震撼。数以万计的士兵整齐列队,如同一片黑色的海洋,波涛汹涌般蠕动着。 在城外,密密麻麻的人群,他们或站或坐,目光都聚焦在远处正在进行演武的军队上,这些民众来自不同的社会阶层,但此刻他们却怀着同样激动的心情,期待着目睹这场壮观的军事表演。 随着演武的开始,士兵们迈着整齐的步伐,喊着嘹亮的口号,军阵如行云流水般自然,孟浚及诸将在高台上脸上纷纷露出满意的笑容,半年时间不曾动作,便是孟浚知晓此刻在江南之地,清军力量不足的情况下,硬是按耐住诸将骚动的心。 诸镇步军,主要演练阵列,战争之中,奇谋之战少之又少,大部分战争皆是堂堂正正,列队而战,正所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而在这片喧嚣声中,观看的百姓仿佛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地,完全沉浸在眼前的宏大的场景中,百姓不时的发出惊呼声,而那些原本对战争一无所知的孩童们,则瞪大了眼睛,满脸好奇而又激动的观察这一切,心中或许已经种下了一颗勇敢的种子。 接着,骑兵部队风驰电掣般分成三股,随后又合成一阵,如一阵旋风席卷而过,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些骑手的马术还不够精湛,甚至有一个骑兵坠落马下,死于演武之上。不过骑兵组建时日尚短,从无到有,而孟浚组建的骑兵最大的缺陷便是没有养马之地,马匹损失一匹便少一匹。 在演武的过程中,还不时有弓箭手们射出如蝗的箭雨,箭镞破空之声不绝于耳,密密麻麻的箭矢射向前方的草人上。 而孟浚此时最为关注的便是新建的火枪营,只见火枪营两千人列着三条长而薄的阵线,第一列火铳兵举起自生火铳,瞄准前方的靶子。 随着军官的一声令下,火枪阵线的第一列,近七百杆火铳一轮齐射后,原地装弹,第二列上前一步,齐射,原地装弹,第三列上前两步,齐射,原地装弹,如此往复,而定装火药,可以增加火铳的射击速度,平均下来,火铳装填速度约一分钟一发,当然较之弓箭手一分钟三四箭的速度还是有所不如。 在高处观察的顾炎武有些皱眉的询问孟浚道:“都督,这硝烟如此浓厚,火铳兵的视线都被挡住了。” 孟浚头也不回的说道:“这火枪营绝不是单独作战,需配合大量的远近火炮,连绵不绝,火铳,火炮威力强大,清兵便是披重甲,也挡不住火器的攻击,虽有浓烟,却难掩火器的优势” 随着演武结束,顾炎武在振兴报上大肆夸耀孟浚之部如何的精锐,仿佛恢复河山就在眼前,而此次演武的消息传至江浙之地,让那些以大明遗老遗少自称者,欢欣鼓舞,而报纸办了这么多版,最开始的第一版,顾炎武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为号召,却让南明邵武帝及永历帝君臣心惊肉跳。 顾炎武对其的注释称:“天下非一家一姓之天下,乃是天下人之天下。”同时在随后的诸版报纸中,顾炎武甚至在宣传孟子的民本思想,便是:“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而这明显与本朝相驳,大明开国之君朱元璋在看了《孟子》后,对书中的内容勃然大怒,随即下令将孟子逐出孔庙,而顾炎武却在报上大肆鼓吹,这如何不让那些大明官员感到威胁。 而在江南之地,当初多铎南下时,,江南各地望风而降,若非多尔衮强令剃发易服,江南百姓士绅,根本不会奋起反抗,对于百姓来说,王朝更替,不过是潮起潮落而已,紫禁城里的皇帝是不是拿金碗吃饭,百姓根本不在乎,但是剃发令下,全民的反抗此起彼伏,正所谓:“冠不存,则天下亡,衣冠在,天下仍在。” 世人皆言多尔衮之剃发令,乃是一道乱命,若无此令,天下早已安定,顺治帝便可安享太平之天子,而多尔衮真的昏庸吗?其实不然,多尔衮这招很高明,他知道自己是以小部临大族,而在中原之地,从来都流传着一句话,胡无百年之运,多尔衮担心满清会如同蒙元般,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而发冠存在着一个民族的尊严和传承,多尔衮便是要阉割这份传承,这份尊严! 而江阴之民,倡议“头可断,发绝不可替”这就是这个时代,有尊严之民的心声,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孟浚顺应时局,汇聚人心。 把钱谦益向清廷献言的:“三吴之域,民风柔弱,无需大军征讨,一纸谕令,便可传檄而定”的江南,变成了上万的满清铁骑葬身之地。 自大明开国以来,江南便是张士诚之领地,朱元璋耗时良久方才平定,只一座苏州城,便足足挡住了朱元璋十个月的时间,而在大明三百年里,苏州赋税之重,冠绝全国,苏松之地,数百年里身负重税,暗地里能不对朱家王朝报以怨言。 而在夏完淳将报纸递给孟浚时,孟浚看着报纸有些哑然失笑,对着夏完淳说道:“顾先生夸的太过分了” 夏完淳在陈子龙的推荐下,成为了孟浚的亲兵型秘书,平时负责誊抄,或传达孟浚的各种指令,对夏完淳此人,孟浚有些印象,似乎是因为抗清被俘,后又辱骂洪承畴而被杀,孟浚见夏完淳此时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却也不知他是何时被俘,不过,他来了,夏完淳的命运必然会被自己所改变。 “都督,顾先生说的都是实话,我看诸镇之军皆为精锐,便是对上鞑子精锐怕也不乏多让”夏完淳有些自信的说道。 孟浚笑了笑,也不反驳,虽然此时对八旗精锐来说应该还是犹有不足,不过不知不觉中,孟浚已经有了敢于和清军八旗野战的勇气了。 第154章 军中决议 孟浚拆开了那份来自孟必安的军事密报,他的目光紧紧锁定在那密密麻麻的文字之上。随着阅读的深入,孟浚的眉头逐渐皱起。 沉默片刻后,孟浚抬起头来,望向伫立在一旁的夏完淳,语气低沉地说道:“走,去军营!” 说完,他站起身来,迅速地朝着门外走去。夏完淳紧跟其后,心中涌起一丝紧张。 大营。 孟浚马不停蹄的赶至军中,随即令道:“召集各位统镇及大将” 片刻后林士奇,柏永馥,钱彪,王富贵,高易,黄成等人急匆匆的进入帐中。 待诸将围坐后,孟浚将孟必安的消息递给众人,几人看后,反应各不相同,有的满不在乎,有的则是一脸凝重。 柏永馥率先开口道:“都督,这勒克德浑可不比博洛,能征善战,就看这次征讨湖广,便知此人乃是劲敌。” 勒克德浑,清廷宗室,代善之孙,顺治元年,受兄阿达礼之罪牵连,因而被罢黜宗室。当年十一月复入宗室,加封多罗贝勒爵位。顺治二年,授平南大将军,随即在一年时间里,击破忠贞营,灭何腾蛟,原来南明手中最大的重兵集团,何腾蛟最巅峰时拥军三十余万,却在一年的时间里,灰飞烟灭,部众星散而溃,如今何腾蛟身旁不过万余护军,据守广西全州。 林士奇闻言却道:“博洛也不是没有能征善战的名头,除了被我军击败以外,可还曾听闻过他什么败绩没,便是残军入福建,依然可以擒拿郑芝龙,覆灭隆武朝廷” 孟浚点了点头,道:“我看勒克德浑回师十有八九,咱们占据东南之地这么久,清廷必然有所反应,这次何腾蛟丢失湖南,撤入广西,广西之地山多密林,不是可以迅速荡平的,我们在江宁之侧,洪承畴如芒刺在背,清廷的注意力已经全在我们身上了” “这勒克德浑之部,不是八旗兵没多少嘛,才几千人,剩下的不都是招降的绿营兵嘛,我看对咱威胁不大”钱彪有些不屑的说道。 林士奇闻言皱着眉头道:“话不是这么说,勒克德浑的汉军部下,绝不是江南之地的绿营可比,那些人有的是顺军降卒,有的是明军精锐,这些人在湖南之地征战许久,绝不可小觑” “诸位觉得,当下我们应该如何,是要趁着勒克德浑还未回师之时,进军攻打江宁,还是先按兵不动,等待他前来进攻,以逸待劳地反击呢?”孟浚沉吟片刻,随后开口说道。 “我认为应当主动出击!咱们大军已经休整待命长达半年之久,骨头都有些软了,现在正是时候打一场大仗了。”钱彪情绪激昂的说道,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高易也赞同的说道:“都督,如今咱们兵精粮足,将士们又训练了这么久,是该打出去了” 不曾发言的王富贵这时开口道:“都督,不能等鞑军逼近苏州,这半年来苏松百姓刚刚缓过劲来,各地田亩已经恢复生产,若是鞑军再来,必然烧杀抢掠,便是无法攻克江宁,也该将战线推至常州一带” “不错,王统镇所言有理,不过若是能克复南都,必将振奋天下人心”柏永馥点点头附和道,他柏永馥如今只有一条路走到黑了,他把博洛坑的这么惨,便是投降了也是死路一条,就连老上司刘泽清都已无兵无权了,竟然也被自己连累,在北京斩于街头,若是真能打下江宁,不说恢复河山,至少划江而治,还是个南北朝。 林士奇有些迟疑的说道:“江宁城,城墙长约百里,高六丈(约十八米),便是墙厚亦有三四丈之厚(约十二米左右),太祖建此城用时二十余年,如此雄城,便是十万之众亦无法合围,火炮日夜不停的轰击,也无法炸开缺口,若是洪承畴拼死固守,恐怕强攻之下,难以破之” 孟浚闻言一时间也是有些头疼,他也想不到,如此雄伟的巨城,竟然无法挡住清军数日时间,想到此孟浚看了看众人,只有黄成依然不发一言,实在是如同隐形人一般,孟浚便问向黄成道:“黄将军,有何想法” 黄成一愣,没想到都督会问向自己的意见,愣了一下,道:“末将没有想法,一切唯大都督自专,末将领命便是。” 一时间众人都有些沉默,便是钱彪听闻江宁的墙如此高大,他也不敢夸下海口,孟浚沉默许久后正色的说道:“城池稳固,在人心,而不在险要,既然诸位都言出兵,那明日前往都督府开议,执行出兵前的准备。” 众将皆应偌,随后各自离开大帐,孟浚坐在椅上,有些疲惫的捏了捏额头,俞安有些心疼的说道:“都督,累了就休息吧” 孟浚只是摇摇头,并没有回话,而身侧的夏完淳这时开口问道:“都督,能否邀朝廷官兵助战,咱们水师不是力量不足吗?请朝廷调广东水师,水陆并进,围攻南京” 孟浚还未开口,俞安嗤笑的说道:“他们忙着打内战呢,哪有空来理打南都这点小事” 孟浚摆摆手道:“虽说如此,不过存古的话倒也没问题,左右不过写封奏折的事,存古,奏折就交于你写,写完后我过目一下便可” 夏完淳脸上露出笑容,不过片刻之后便又有些迟疑的问道:“都督,那这写好后,是要发给哪个朝廷” “两个都发,多写几个字的事而已”孟浚随意的说道,他如今已对两个朝廷失望透顶,若不是夏完淳的建议,他根本就没想到自己脑袋上面还有个朝廷。 …… 如今清军虽然还没有水师,满清八旗号称骑射无敌,不擅水战,不过不要忘了,他们有投降来附的汉军,以前清军没有火炮,最终他们有了,现在他们没有水师,他们迟早会有的。 耿仲明已经开始在安庆组建水师,洪承畴也知道在镇江组建水师不安全,距离苏州太近,而在安庆,孟浚若想灭了清廷的水师,必须越过镇江,江宁,芜湖,铜陵,池州。 第155章 曾督师 夏完淳接了写奏折的任务,在回家的路上,他一直斟酌着奏折上的措辞,毕竟这是要上达天子的大事,虽然看都督的样子不太重视,不过这可是自己投奔都督以来接的第一份差事。 而就在回去的路上,只见一个白发书生满怀热忱地来到募兵处,他怀揣着报国的梦想,然而,却遭到了无情的拒绝。 募兵吏员看着他的白发,摇了摇头,语气冷漠地说:“你的年龄太大了,不适合从军。”书生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失望,但他并没有放弃。 他挺直了身子,坚定地说:“我虽年长,但心中的壮志未减!” 吏员无奈地笑了笑,说:“战争需要的是力量,你这么大年纪,还披的动甲胄吗?还拿的起刀枪吗?你还是回去吧。” 书生的脸上露出了不甘的神情,他紧握着拳头,声音有些沙哑道:“昔日廉颇老矣,尚能一饭斗米,肉十斤,吾虽书生,却也愿效仿之” 可吏员依然是摇头拒绝,不肯招募,最后,白发书生默默转身离去,他的身影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孤独和凄凉。 而这时,夏完淳看着书生有些凄凉,忍不住追上前说道:“老先生,请等一下。” 那书生有些疑惑的回头看着夏完淳,不知道这个年轻人为何呼喊自己,随即问道:“公子唤老夫有何事。” “夫子,你已白发苍苍,为何还要从军”夏完淳看着书生问道。 老书生参军被拒,本就一肚子火,却又被这个年轻人伤口上撒盐,随即语气抵触的说道:“小子,吾虽老,但报国之心却不老,何以蔑吾年齿之老” 夏完淳忙摆摆手解释道:“夫子勿怪,小辈不敢嘲夫子年岁大,只是有些不解,既然无法参军,可还有其他途径为国效力,也可进入都督府,或为书吏。” 书生闻言摇摇头道:“吾不愿为一刀笔吏。” “此言差矣,上阵自然为报国,可在都督府中为书吏却也不是无用之身,大军征伐,或招募丁壮,调拨粮草,马料,被褥,营帐,火药,车辆,药品等等,皆是庞大而又繁琐之要事,若无都督府众多书吏的,大军岂能运转”夏完淳正色说道。 “这……”那书生有些迟疑,夏完淳见状问道:“老先生,可曾有功名在身” 书生苦笑道:“碌碌无为,至今已知天命之年,却依然不过一秀才罢了,老夫聊发少年狂,赶来苏州,本想追随孟都督,共赴国难,未成想,便是为一民夫,却也不能胜任。” 夏完淳沉吟片刻,随后说道:“老先生若不嫌弃,可随小子先回去安顿,待我打探一番,再做决定” ………… 而此时的孟浚却有些烦恼,就在都督府全力以赴筹备物资,为大军出征进行前期准备之时,广州的邵武帝遣人通报,内阁大学士曾道唯挂江南五省督师衔,准备巡视苏松,让孟浚做好迎接的准备。 曾道唯,字元鲁,广东南海县人,万历三十八年进士,授刑部主事。转任刑部郎中,历任尝镇副使,青州副使,武德副使,晋升山东按察使,告病辞官归乡。 天启元年,起用任江西右布政使,因魏忠贤启用,拒绝赴任,崇祯年间,再次起用为湖广布政使,直到隆武帝即位,擢户部尚书,东阁大学士,随着邵武登基,曾道唯以拥立之功,入内阁,兼任户部尚书之职。 曾道唯数十年的官宦生涯,使得他对朝廷忠心耿耿,在这种前提下,曾道唯以邵武重臣的身份奔赴苏州,孟浚用脚指头想,便知道,邵武帝在永历朝廷的威胁渐渐小了之后,盯上了孟浚所取得的胜利果实。 曾道唯想效仿南宋故事,广州太过于偏远,邵武君臣想将朝廷转至杭州,心中甚至想着若能将孟浚麾下之部将一一收复,那么大明朝岂不是中兴在望,而曾道唯此行一方面是探探孟浚的口风,一方面也有想要拉拢孟浚部下大将的想法。 原来鲁王的监军熊汝霖隐晦的向孟浚提示,熊汝霖本是鲁王政权大臣,鲁王在福建郑彩的拥立下,已经在福建重立政权,虽不能和邵武永历相提并论,却也已经渐渐恢复实力,可这熊汝霖并不返回福建,反而硬是赖在孟浚身旁。 一时间,孟浚对此有些头大,要是这老头子来到苏州,仗着阁老的身份对孟浚及孟军指手画脚,这是孟浚无法容忍的事情。 说到底,这些大明遗臣,官绅,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国难之时除了尽节以谢君王的行为值得敬仰外,毫无益处,甚至还有大量的官绅在生死关头,纷纷投降者也不在少数。 在这混乱的局势下,孟浚其实心中渴望一个能够委以重任的幕僚参谋,知兵,明势,通晓大局,能想他所不能想,能做他所不能做的,而杨恩虽有才华,可对军事,大局上还是有所欠缺,可孟浚也知道,这等人才,可遇不可求。 路振飞对孟浚说道:“都督虽名动天下,可终究自居为明臣,今邵武天子遣大臣至,当以礼待之,不可辱之。” 刘中藻,刘肯堂,路振飞等隆武旧臣,相对于永历帝来说,他们更倾向于邵武帝,毕竟他是隆武天子的弟弟。 而孟浚对曾道唯即将到来的消息,虽担忧他会对都督府各项事务说三道四,却又不能真的拒绝他的到来。 而张着则在傍晚进入都督府,对孟浚道:“都督,老朽从广东的挚友寄来信函,言曾道唯此人,于朝堂之上,激烈弹劾都督,言都督私设官员,擅改军制,所行事犹如藩镇曾道唯对天子言,愿以残躯使孟浚改弦更张,若不成宁愿死于苏州。” 孟浚一愣,疑惑的问道:“如此行事,朝堂上竟无人驳之。” “有,大臣杨国庭言若逼其太过,恐会逼反都督,而曾道唯信心十足说”说到这,张着有些犹豫,迟迟没有接着说。 孟浚声音有些低沉道:“说吧。” “曾道唯言,都督杀了那么多满蒙精兵,便是想降清,怕是清廷也不会接纳,又言武人若不制,必使生民涂炭”张着脸色也有些难看的说道。 “朝堂上便无人反对?” “也有反对的,只是苏观生默许,而天子也有些意动”张着对着孟浚回答道。 “呵呵呵呵呵”孟浚闻言气的冷哼声不止! 第156章 下马威 曾督师的船队很快抵达了苏州,孟浚却不想见到此人,不论那些投靠的官僚怎么劝说,孟浚依然不为所动,自己出生入死,多少次命悬一线,怎么会去受一个为邀名声的官僚气。 虽然孟浚没去,却还是派遣林士奇,杨恩,顾炎武等人前去迎接,而路振飞,刘中藻,张肯堂等人自发前去迎接。 只见人群簇拥,曾督师身着华丽的官服,面容一副严肃的神情,身前是督师仪仗,俨然一副威风凛凛的模样,在他的身后,跟着两名幕僚,还有邵武帝派遣的百余名锦衣卫,只见这些锦衣卫身着飞鱼服,他们的衣着整齐划一,黑色的锦缎在阳光下闪烁着冷艳的光芒,上面绣着精致的银丝图案,彰显着锦衣卫的特殊身份。每个人都头戴绣着飞虎的兜鍪,腰佩锋利的绣春刀,他们身形高大挺拔,英姿飒爽。 单看这些锦衣卫,便知邵武君臣为了此次巡视苏州下了功夫,便是随护的锦衣卫,定然是千挑万选出来的,曾道唯想让苏州的百姓看看,朝廷依然还是朝廷,便是落魄了,也不是一个打了几次胜仗的武夫可以蔑视的。 孟浚派遣的几人前去迎接,而曾道唯却径直的迎向路振飞,道:“见白,许久未见,别来无恙。” 路振飞摇摇头苦笑道:“国事如此,岂能无恙。” 随着二人寒暄几句,路振飞为曾道唯介绍林士奇杨恩顾炎武等人,而曾道唯来苏州时已经细细的了解了孟浚麾下大将,知道林士奇此人乃是追随孟浚最久之人,绝不是他可以轻易拉拢的,曾道唯只是点头示意,并不多说什么。 而介绍至顾炎武时,曾道唯却面色一变,冷冷的吐出一句话:“无父无君之辈”随后大步前往都督府。 杨恩面色一变,心中叹道:“来者不善啊,但愿别弄出什么风波来。” 路振飞等人也在曾道唯身旁劝说,曾道唯方才脸色如常。 都督府。 夏完淳有些紧张道:“都督,曾督师都快到了,您是不是要迎接一下” 孟浚白了夏完淳一眼,心道年轻人沉不住气,随即想了想,算了,好歹咱是主人,虽然来了不善之客,面上还是得稍微过的去,随即对着门外的俞安喊道:“吩咐厨房,置办一桌酒席,算是给曾督师的接风宴” 俞安闻言应道:“是都督”随后疾步的奔赴后厨。 约半个多时辰之后,都督府外传了一阵喧哗声,卫兵急匆匆的赶进来,对着孟浚道:“启禀大都督,都督府外来了一队锦衣卫,还有说是督师” 孟浚点点头道:“嗯,我知道了” 待孟浚抵达门口,正门处,一个老者,虽两鬓斑白,却依然将身躯挺拔,一副精神抖擞的模样。 孟浚看着此人,随意的拱手道:“曾阁老,请” 曾道唯脸色一时间有些难看,但还是忍住,冷冷道:“孟国公,请” 随着接风宴开始,曾道唯饮了口酒,对孟浚并无过多交流,反而是和那些老臣聊的兴致勃勃。 直到顾炎武有些忍不住道:“孟军常年孤身奋战,朝廷不发一文饷银,一担粮草,就派了个督师过来,有何益处”早在迎接之时,顾炎武被人当面指责无君无父之辈,便已是一肚子火气,眼看曾道唯对都督毫无客气之心,语气不善的说道。 “嘭”只见曾道唯怒拍了一下酒桌,骂道:“顾炎武,你在那什么邸报上胡说八道,满纸荒唐言,本督已经是看在孟国公的面上,若再敢胡言乱语,对朝廷,对陛下,有不敬之言,吾定然将汝斩杀于此。” 孟浚的脸色如常,反而接着饮了一杯酒,曾道唯来的目的他知道,无论他在苏州事能不能办成,他都是赢的,不成,他死在苏州,用自己的命换史书的身后名,成了,那真是意外之喜。 在酒桌上的反应不过是试探孟浚罢了,想到此,孟浚虽面色如常,可心中早已烦躁不已,大军进逼南都在即,自己哪还有心思陪这些官僚猜谜语,惹急了自己,当真是一刀斩了他,一了百了。 顾炎武闻言,怒发冲冠,站起身,正要开口,身旁的杨恩拽了拽顾炎武的衣袖,示意其坐下,顾炎武恼怒的哼了一声,随后气鼓鼓的坐下。 林士奇见孟浚并不说话,反而面色如常的饮酒夹菜,心中一定,对着曾道唯冷冷道:“督师大人,不知此次前来朝廷可曾拨下军饷” “朝廷新立,吾此次前来苏州督师,一方面要将江浙之地,重复朝廷制下,一方面,便是要将这数年来拖欠的赋税运往朝廷,当然了,首辅大人也知道江浙之地连遭战乱,可适当酌情减免”曾道唯摸了摸胡须,缓缓的说道。 此话一出,不论何人,便是路振飞,张肯堂等人也是面色一变,路振飞急忙开口道:“督师,以江浙之地养军尚有不足,况且,鞑军犹有重兵在侧,不可轻易变之” 张肯堂心中一苦,朝上这些人怎么会如此不顾大局,现在是什么时候,就不能徐徐图之,这不是把孟浚逼上墙角了吗?想到此张肯堂望向孟浚,原来还面色如常的孟浚此刻也是眉头紧皱。 孟浚也没想到这曾道唯如此言语,要知道张着的消息中,苏观生可没如此自信,还想让孟浚给他银子,苏观生之意只是想要孟浚臣服,听从苏观生的调遣。 孟浚这时缓缓开口道:“江浙之地,屡遭战乱,军中抚恤,军饷,物资所物,补充尚且不足,本督正准备向天子请拨银千万,以为军需” “孟国公,请勿要以都督自称,此乃私设官制,为国朝所不容,至于千万军需银,国公说笑而,想我朝以军户为祖制,怎么会需如此惊人的军用,国公勿要自误,当知,史笔如刀,莽操之事,天人共怒”曾道唯语气不善,冷声说道。 “哼”孟浚大怒,冷哼一声,当即离场,一时间接风宴不欢而散。 第157章 多铎 回到府内的孟浚,余怒未消,俞安在旁劝道:“都督,何不杀之” 听到这话,孟浚一愣,片刻后,摇摇头道:“算了,不过一个腐儒罢了,杀之损我名望,先派人严密监视,各处机要之地,不准其进入” 俞安点点头,道:“是都督,我这就去安排。” 俞安走后,不过片刻,卫兵来报,杨恩求见。 “都督,曾道唯心怀叵测,不必搭理此人,其不过百名锦衣卫,两员幕僚,密切监视,他翻不出什么浪花来”杨恩来此便是劝慰孟浚,就怕万一孟大都督,一怒之下,调兵围杀,那大都督的名声可就臭了,至少一个操莽之心跑不了,这时候清军势大,绝不可再起内讧。 孟浚轻笑了一声,道:“慕德,无需担忧,我岂能如此不智,曾道唯在苏州之地,安全无忧” 杨恩点点头,笑道:“都督胸怀大志,无需与此腐朽老翁计较” 孟浚还是有些不解:“朝堂上竟有如此不智之举,派此老翁来这羞辱我吗?” “曾道唯万历年间便已为官,如今虽是乱世,可他的脑子里,还以太平之世对都督,想以君臣大义束缚之”杨恩苦笑的解释道。 孟浚摆摆手,示意道:“不提此人了,都督府各项物资是否已经备齐,大军出征在即,军粮,军械,重中之重” “粮草已经清点完成,可调二十万担粮,足以大军两月足食,军械也已清点完毕,只是火药,药材,被褥营帐,马料等等还未调运完全,而且舟山火器坊新造之火炮也未送达,不过,所有物资可在明年正月前,彻底集结完毕”杨恩这些时日,全身心投入在战备上,所以孟浚问起时,他如数家珍的回答。 “好,那就让将士们安心的过个年,明年二月出兵” 而曾道唯在接风宴上和孟浚闹的不欢而散后,在路振飞的安排下,包下了一整座酒楼,做为督师的行在,曾道唯对此则并无异议,而随行的个幕僚却有些愤怒的说道:“督师,这孟浚竟如此轻视督师,霸占府衙,却让我等来此酒楼暂住。” 曾道唯只是摇摇头,并不搭话,他今日在酒宴上的试探,算是看明白了,孟浚此人,虽不如郑芝龙跋扈,却也是轻视朝廷,而苏州之民,只知孟氏,而不知天子,曾道唯从万历年间便已为官,算起来已经是历经七朝天子,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早已刻入他的骨子里。 他的官宦生涯虽然丰富,却还从未有过和一藩镇打交道的经验,没错,曾道唯已经将孟浚视为藩镇。 想当初郑芝龙把控朝廷时,虽然在福建时受尽了郑氏的窝囊气,但是好歹郑芝龙还算对天子恭敬,可看孟浚部下,特别是那个林士奇,孟浚走后,他居然还敢威胁自己,说永历伪帝才是正统,邵武天子晚于永历登基云云,什么时候天子轮序用他一个匹夫来说三道四。 那幕僚见督师大人不说话,依然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有些意兴阑珊的说道:“唉,大人累了,便先歇息吧,属下告退” 这时曾道唯开口道:“你看看外面有没有什么动静” 幕僚有些不可置信道:“大人认为孟浚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纵兵围杀朝廷督师?” “武夫做派,不可知也”曾道唯不屑的说道,随后又补充道:“老夫便是死,也绝不可堕朝廷之威。” 片刻后,幕僚回报:“督师,外面没有动静,不过锦衣卫说有人在监视,要不要让人赶走。” 曾道唯似是松了口气,挺拔的身姿也放松了些许,随后缓缓说:“不用,孟浚想盯着老夫,那便让他盯着吧,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 ………… 做为闻名的贰臣,以及为清廷鼎定中原的肱股之臣,洪承畴已经五十余岁了,而来到江宁,由于长期的操劳,他的头发已经完全花白,脸色憔悴,原来江南各处的乱事,更是让他精神压力巨大,便是背部都已经有些驼。 平心而论,洪承畴在国政军事上,在明末之时,那是上上之选,若不降清,那真是史笔流芳,可他投降了,枉费了崇祯帝给于其的重大祭祀,洪承畴也变成了史书上有名的贰臣,便是后来的乾隆都鄙视其为人操守。 此时的江宁城,总督府中。 洪承畴坐在桌案前,费劲的看着从北京而来的六百里加急令,洪承畴年纪大了,不止精力不足,便是眼睛也有严重的眼疾,读写奏折都是极为费力。 多尔衮令洪承畴聚积军粮,朝廷即将遣豫亲王多铎,率八旗锐士南下,而勒克德浑,也将回师江宁,多尔衮已经传令勒克德浑停止南下,湖南之地交于孔有德镇之,此次,当以雷霆之势,一举荡平苏州顽敌。 顺治三年,也就是今年,多铎率兵镇压叛乱的蒙古苏尼特部腾机思等人,不过半年时间,多铎连战连胜。 腾机思与其弟奔赴车臣汗硕垒处,多铎在克鲁伦河和谔特克山之地,一战大败苏尼特部。 腾机思再逃到土谢图汗部境内的布尔罕图,二战布尔罕图,多铎斩杀腾机思的儿子多尔济,巴图。 三战土拉河畔,双方又一次对阵,当时喀尔喀车臣汗硕垒的儿子本巴等,土谢图汗衮布的属下哈喇瑚里等,以及赛因诺颜部的丹津喇嘛等五万余喀尔喀联军驰援腾机思,以兵力上来说,多铎处于劣势,可是结果依然喀尔喀联军大败,腾机思携数百人再次逃往色楞格河。 此战震慑喀尔喀诸汗,向清廷遣使谢罪者络绎不绝,蒙古之危局已解,既然抽出手来,那多尔衮自然不容许东南膏饶之地,落于孟浚之手。 洪承畴放下军报,不加以防备的对冒襄说道:“朝廷即将令豫亲王南下,多罗贝勒也将回师江宁,此次大军云集,孟浚此贼必败,只是可惜苏松之民又遭此战祸” 冒襄心中一紧,随后缓缓说道:“破了孟贼,天下也就安定了,两广之地偏安一隅,破之易也” 洪承畴闻言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老筋骨,随后呼出一口气,道:“孟浚原来不过一个花花公子,原来也曾在常熟任千总之职,剃发令下,他也剃了头发,可又却在运输辎重的路上,在苏州城外反叛,至今不过三年时间,已经坐拥七镇士卒,再加上辅兵丁壮,怕已超过十万之众,崛起何其速也” 冒襄劝道:“总督大人,这十万人怕也是乌合之众,昔日流贼起事,动忤数十万之众,其起也快,其堕也速,无需太过忧虑。” 洪承畴摇摇头道:“十万之众自然不是全是精兵,以吾探之,其部,至少三镇精锐,不可小觑之” 第158章 情报 冒襄奉承道:“便是精锐,也无法抵挡豫亲王,豫亲王身经百战,乃朝廷第一战将,待其兵至,大事可定” “前些时日,孟浚大阅士卒,其士卒气势汹汹,以江南之财力,厚养军士,短短三年时间,便已军势大成,便是豫亲王亲至,不经过数场血战,怕也不是那么容易平定的”洪承畴摇摇头说道。 直到下值,冒襄的心中依然极为紧张,恨不得尽快赶回家中,却又不敢显露出来,好不容易挨到家中,一进门,甚至都没空回应董小宛,迅速坐在书桌前,写道:“多铎即将南下,勒克德浑部,也将回师!” 写完后,将密信小心翼翼的藏于笔中,随后急匆匆的出门,董小宛见状,心中担忧,叮嘱的话到嘴边,却又咽下。 而孟必安为了冒襄隐秘性,已经不让冒襄再亲自前往茶楼,孟必安斥资收购了冒襄家中附近的一个小商铺,商铺中售卖着茶叶,店铺老板便是曾经在湖州城摆馄饨摊的陆平。 “陆掌柜,生意不错啊,我看在你这买茶叶的人不少啊”隔壁邻居是卖鞋子铺的,今日生意不太好,却又看到陆平茶叶卖的风风火火,有些嫉妒的开口说道。 陆平闻言,一副笑容可掬的模样,道:“哎呀,方掌柜,生意嘛有好有淡,像我昨日不就卖的不怎么样嘛,方掌柜的,看你没什么事,过来喝杯茶,我这新到了一批好茶,我泡给你尝尝” “呵呵,改日吧”方掌柜笑了笑,拒绝了陆平的邀请。 陆平也不恼,他自个也有些奇怪,自己做什么生意好像都得心应手,摆混沌汤也比同行生意忙,这来江宁了,卖茶叶也是生意繁忙,连隔壁掌柜的都嫉妒了。 陆平心中暗道:“咱是不是入错行了,当什么探子,这做生意来钱多快,就这么半月时光,就已经挣了三百多两,咱一个月俸禄才三两银子,还是担着杀头的买卖”想到这,陆平叹了口气,到现在是没辙了,如今自己生是探听司人,死是探听司鬼。 就在陆平心中感叹时,只见冒襄走进店里,陆平心中一紧,这可是这么久以来冒襄第一次进店,正好这时店里没客人。 陆平急忙走上前,大声道:“客官要什么茶叶,咱家有碧螺春,龙井,普洱,银针,毛峰,应有尽有”说完陆平压低声音道:“何事” 冒襄压低声音道:“多铎即将南下,勒克德浑也将回师,具体时间,兵员人数还未探得,不过这情报得迅速传回去”说完从怀中取出一支笔,密信便藏于笔中。 陆平也是一脸严肃,接过笔藏于怀中,随后郑重的点点头道:“好,我知道” 冒襄随手抓了一袋茶叶,随后离开茶铺,陆平摸了摸胸口,暗道:“江宁不愧是南都,我在湖州那么久,什么事都没有,这一到江宁就有重大任务”陆平正要离开,忽然想起来,冒襄抓走的那袋茶叶可是上好的君山银针,一袋可是价值二十两银子………… 苏州城。 顾炎武此刻正在劝着孟浚,道:“都督,何不如整个都督府所辖之地,皆奉隆武天子旗号,甩开两广那两个小朝廷。” 身旁的杨恩闻言有些迟疑,随后说道:“邵武帝以兄终弟及登位,我等若奉隆武,拒不奉邵武,是否会舆论汹汹。” “先等等,大战在即,恐横生掣肘”孟浚犹豫的说。 顾炎武语气激烈的说道:“诸臣一意偏安,无心北伐,却又恐他人立下功业,若不断曾道唯之念,怕是掣肘之事虑禁不止” 孟浚叹了口气,随后道:“以吾浅见,此战若胜,余者皆小事而,若不能胜,便是蟒袍加身也无用而” 见顾炎武还是愤愤不平的模样,孟浚有些意兴阑珊的说道:“那便以顾先生之意吧,所有的文书,皆用隆武年号吧” 纵光南明文臣武将,要说孟浚虽然知道的并不详细,但那些赫赫有名之人,孟浚依然是知晓的,可要说能让孟浚敬仰的并不多,死守江阴的阎应元,抛开成见,联络农民起义军的堵胤锡。 还有矢志不渝,坚持抗清的张煌言,张煌言坚持抗清二十余年,发起三入长江的战略,便是郑森进攻江宁,也是在其的促成之下,论救国方略,军事才能忠义操守,在明末无数忠臣义士中,张煌言可称为翘楚,而张煌言临死之言,更是无数的心怀忠义之士的心声:“大好河山,惜沦于腥膻!” 然而张煌言始终效忠鲁王朱以海,本来孟浚以为鲁王在宁波一败涂地,却没想到,鲁王政权竟然死而不僵,又在福建死灰复燃起来。 如今孟浚对内自称为都督,可对外的公文信函上,已经决定用隆武帝赦封岳国公自居,而对邵武永历两个朝廷,孟浚的态度是就当不知道,就这么糊弄过去,没想到的是,邵武帝在和永历的战争中赢了几仗,反而信心膨胀起来,如今邵武帝独据广东,以广州为都,向天下各地的督臣大将发号施令。 孟浚此刻根本不想跟这些只知道玩弄权谋的官僚们有任何瓜葛,他必须将心思都放在即将的战争之中。 对孟浚来说,与那些尔虞我诈的官场人士交往简直就是一种折磨,满脑子都是私利和权力斗争,完全置大局而不顾。 第159章 北望南都 苏州城,总督府,夜,灯火通明。 都督府内节堂中,众多将领讨论出兵的各项事宜,节堂中人影幢幢,不时有书吏出入堂中,又有传令兵急匆匆的接过命令奔赴各地。 “火器坊半年多来,又铸造了三十一门大炮,汇合原先,我军已有火炮五十三门,小型火炮如虎尊炮等各地已运输至苏州的足有百门,火器坊研制出新型抬炮,精度极高,百步内可破甲,不过数量不过,只有五十杆”朱图这时起身对着孟浚说道。 “好,抬炮可以专门组建一队,战场上出其不意,或可狙杀敌将”孟浚闻言点点头说道。 “此次大军出征,预计将携带多达两万斤的火药,对于火铳营和大炮所需应该足够了。杨恩略显疲态地端起一杯浓茶,轻轻抿了一口。 听到这话,林士奇却摇了摇头,语气坚定地说道:\"这远远不够!这场战争谁也无法预测会持续多长时间,我们必须做好充分准备。多储备一些火药总是没错的。\" 这时,都督府的书吏赵康站出来发表意见:\"目前我们手上只有两万多斤火药,但不必担心。一旦后方补给跟上,会立刻运往前方战线,填补空缺。\"他的语气坚定的说道。 孟浚拍板说道:“火药那就先两万斤,待补充一批运一批吧,还有都督府行文各地,征召民夫,是否已经齐数” “上月便以行文各县,民夫名册已经上报,征召徭役民夫八万七千人,待年后便会抵达苏州”杨恩翻了翻文书,随后对着众人说道。 这时林士奇对着孟浚说道:“都督,此次乃我军前所未有之战,是否调韩统镇之克武军回师苏城” 孟浚思索一番,摇摇头道:“克武镇所驻之地,严防福建江西,便是以韩雄之军力,清兵若来攻,已是勉力守之,其部不可轻动,” “那赵统镇所部之武安镇可以调过来,清军不可能越过苏州府威胁松江” “可,夏完淳,立即行文,调武安镇进驻常熟”孟浚语气快速的说道。 夏完淳立即应是,随后坐在一旁书案上,很快便写完调令,递交给孟浚,而孟浚见没有问题,立即盖下都督大印,传令兵接过军令,立刻奔赴松江。 “十万之众,物资消耗巨大,战线越往前移,后方补给便越困难,依我看,还是要走长江运输粮草,便捷许多。”柏永馥对着诸将说道。 林士奇闻言看了看地图,皱着眉头随后道:“那大军就得沿江阴,镇江,进逼江宁,但是常州,无锡也不可置之不理” 郭虎道:“不如兵分两路吧” “分兵不妥,都督,江阴经过博洛屠城后,已经十室九空,鞑军也未在江阴驻军,充其量也不过是数百守备,可遣一偏师取之,大军则出苏州,先取无锡,再克常州,随后北上汇合偏师,攻取镇江,最后直逼江宁”林士奇说到后面愈发的激动起来。 经过长时间激烈地讨论后,众人达成了一致意见,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应该沿着长江进军,这条波澜壮阔大江,凭借江水之力,可以省下大量的人力。 这时杨恩有些激动道:“既然沿着长江进军,是否民夫可以减少征召” 听到这话,王富贵的头摇的跟波浪鼓一般,道:“不行不行,民夫不能少,运输粮草军械修筑工事,挖掘堑壕,搭建营帐,搬运伤员,清理战场,才征召八万我都已经觉得不够,怎么还能减少” 孟浚打断两人的争执,对着杨恩道:“慕德,都督府即刻行文沿海各县,征集船只,为大军运输粮草。” “是都督,我即刻下令” 孟浚说完后,接着道:“既然沿要长江进军,那么水师便至关重要,传令,赵用平所建水师暂归沈廷杨调遣,为运输粮草之民船护卫” 夏完淳坐在一旁,手中轻轻拎起茶壶,不时地起身为在座的诸位将领斟满茶水。他的目光专注而认真,一边聆听着众人的言论,一边暗自思考着。 这些话语与他曾经想象中的战争大相径庭。在他的脑海里,战争应该是充满策略和智慧的较量,是敌我双方在战场上的生死对决,是将帅们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壮举。然而,此刻听到的却是军中那些繁杂琐碎的事务,粮草的供应,士兵的训练,军纪的整顿。 夜幕深沉,万籁俱寂,众将围坐在节堂内激烈地讨论着战略部署。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不知不觉已至深夜。孟浚眼见众人面露疲态,心知他们已经劳累至极。于是他转头对俞安说道:“去让后厨做点汤面吧,给大家提提神。” 不一会儿功夫,热气腾腾的汤面被端了上来。尽管这只是一碗普通的汤面,但此时此刻对于饥肠辘辘、疲惫不堪的众人来说,却如同山珍海味一般美味可口。每个人都吃得津津有味。 “诸位,此战若胜,南都克复,北伐虽还无力,但是,以水师隔绝长江,南北分治,此乃吾等之基业,诸将世代之富贵,唾手可得也”孟浚见众人吃完,兴致勃勃的对诸将说道。 “好,打下南都,都督便可直接称帝了!”钱彪兴奋地喊道,声音震耳欲聋,他嘴上的笑容咧的老大。 然而,众人听到这话后,反应却各不相同。有的人面带微笑,点点头表示赞同,有的人则皱起眉头,似乎在思考其中的利弊,还有一些人默默不语,眼神中透露出复杂的情感。 孟浚见状,满头黑线,这钱彪口无遮拦,这是能随便乱说的,随即骂道:“胡说八道什么,打下南都,是为了驱逐鞑虏,恢复河山” “是是是,都督说的极是,末将说错话了。”钱彪被孟浚骂了一句,虽点头认错,面上却还是不以为然的模样。 第160章 顾孟 江宁城,玉壶春。 原来的茶楼并没有名字,倒也不是真的没名字,名字就叫茶楼,孟必安进进出出,每次看到招牌,就觉得手底下这些人,没一个会起名字的,那刘古全就跟个傻子一样,哪家茶楼名字就叫茶楼的,这不玉壶春这名字多雅气,一看就上档次。 此时孟必安正坐在顾青眉对面,只见顾青眉身姿婀娜,优雅地坐在茶台前。将滚烫的热水倒入壶中,茶叶在水中翻滚,散发出淡淡的清香。接着,她将茶壶中的茶水倒入精美的茶杯中,整个过程看的人赏心悦目。 顾青眉优雅的观察茶叶在水中舒展的姿态,感受着茶香的弥漫。待茶杯已满,她将茶盏轻轻递给孟必安,微笑着示意他品尝。 孟必安看的一愣一愣的,他接过茶杯,抿了一口,咂吧咂吧一下嘴,随后如同牛饮一般一饮而尽。 顾青眉眉头一扬,有些气道:“牛嚼牡丹” 孟必安露出清澈的笑容道:“这茶不就是让人喝的嘛,看你折腾的多费劲” 见顾青眉不说话,孟必安沉默片刻后,说道:“顾姑娘,我准备先回苏州,你呢,是留在江宁,还是跟我回去。” “回苏州?”顾青眉有些诧异道。 “嗯,江宁布点已经大致完成,我要回去见一见少爷”孟必安点点头说道。 “我不回苏州,我已经联络了诸多姐妹,若我离开,消息传递是个麻烦事。”顾青眉摇摇头道,说完后,顾青眉忽然莞尔一笑道:“再说了,小女子以什么身份跟尊贵的指挥使大人一起回去。” 孟必安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停了下来,顾青眉见状,眉宇间露出一丝忧伤,但又很快的掩饰过去。 二人之间一时间有些冷场,沉默片刻,孟必安有些嗡声道:“你不是说是我娘子吗” 在江宁城内密探的时光中,孟必安和顾青眉一直并肩作战,四处奔波波,在这个过程中,孟必安逐渐对顾青眉有了更深的了解。她不仅有着过人的智慧和勇气,更难得的是她那坚定的信念,一心为国,这令孟必安心生敬佩之情。 随着时间推移,孟必安开始意识到自己对顾青眉产生了一种特殊情感。每当看到她那坚毅而美丽的面容时,孟必安心中都会涌起一股难以言喻冲动,想要靠近她再多一点,也许这就就是喜爱吧。 顾青眉摇摇头说道:“那只是对外的托辞” “也可以不是托辞”孟必安迅速的接过话头。 “什么?”顾青眉没想到孟必安会如此直白的说道。 孟必安又重复了一遍,眼神定定的看着顾青眉。 这倒把顾青眉看的有些脸红,她半晌后才缓缓说道:“孟大人,你是都督心腹,将来定然前途远大,妾蒲柳之姿,自幼沦落风尘,绝不可污了大人名声” “我不在乎”孟必安正色的说道。 “我在乎,我不能让人耻笑于你” “我可以请都督为我证婚,没人敢笑,谁敢笑话,说三道四,我必杀之”孟必安伸出手,紧握住顾青眉的手。 顾青眉想要挣脱,可孟必安紧紧握住,她怎么也挣脱不出,而就在这时,门外,陈熬的声音传来:“少爷” 孟必安这时才松开手,而顾青眉迅速的抽出手来,可她的心却砰砰砰的跳个不停,是那么的快速。 “进来”孟必安沉声说道。 陈熬推开门,看了一眼顾青眉和孟必安,又很快低下头,说道:“梅村先生来了” “好,我这就过去”孟必安回头说道,在离开房间的一刻,孟必安停下脚步,对着身后的丽人霸道的说道:“你跟我一起回去。”随后头也不回的下了楼。 …… “孟公子”吴伟业笑着对孟必安说道,他已经知道此人不是张安,而是姓孟,不过,他还不知道具体叫什么。 “梅村先生”孟必安拱手道,只见吴伟业坐在茶台前,右侧坐着常远鼎,常远鼎一见到孟必安,便站起身。 孟必安摆摆手示意其坐下,随后开口道:“今日先生来此可有要事。” “唉,老夫有愧孟公子之托,若说机密之事,那洪承畴尽皆不假于他人之手,老夫实是有心无力”吴伟业有些烦闷的说道。 孟必安也觉得这吴伟业白瞎了那么大名头,复社那么多士子,这没久以来传来的消息都是快公开的事,不过孟必安虽然做此想,却还是开口劝慰道:“先生勿要如此,无需特意去探查机要之事,先生可多注意天下各地局势,如北京有什么政策,或者北方南方有什么异动,洪承畴府内不必特意探查。” 吴伟业闻言点点头,脸上的烦闷之色退了些许,二人又寒暄了几句,吴伟业这才从怀中掏出一张会票,及半片铜角,对着孟必安说道:“孟公子,这是鸿源票号,这是信物,此票可兑银三万两,这是老夫及一些友人的心意” 孟必安接过来一看,正色说道:“先生大义” “三万两对个人而言,或许是一笔巨额财富,可对大都督而言,不过杯水车薪,孟公子,老夫对各地消息也会留心打听,不过老夫还会继续筹款,我相信,这钱财定可以帮助大都督,便是能助一丝一毫,老夫也会尽力去做的”吴伟业在交出会票后,脸上露出笑意,对着孟必安道。 ……………… 苏州城。 “都督,老夫人派人过来了”俞安在孟浚的耳边说道。 孟浚埋头文书之中,头也不抬的说道:“让人进来” 片刻后,一个家仆走了进来,一进书房,便趴伏在地,说道:“小的见过大人” “什么事” “老夫人派小的来问大人什么时候回常熟过年”那家仆迅速的回答道。 孟浚闻言抬头道:“母亲不回苏州吗?” “老夫人说在常熟老宅住的习惯,少夫人和小姐也在常熟,想让大人回常熟过年” 孟浚想了想,说道:“你回去吧,就说我就不回去了,军中事务繁忙” “是大人”那家仆不敢多说什么,随即转身退下。 待家仆走后,俞安询问道:“都督,你不回去过年,那不就一个人过年了” “本督麾下十万将士,我会一个人过年,今年还是军中过年,和将士们同乐”孟浚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大声说道。 第161章 又一年 孟浚身着青色儒衫,显得有些儒雅,但他身上那股久居高位的气质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住的,此时此刻,众多将领正簇拥在他身旁,或坐或立,每个人脸上都露出笑容。 众人忙碌了这么久,过年这一天,皆是放下手头的事务,过完这个年后再说。 军营之中,到处都是士兵们的谈笑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而后营则不断将各类菜肴送至各营,其中尤以大鱼大肉居多,什么鸡鸭鱼肉,每份菜量都颇为惊人。 “还是大都督最喜欢咱们这群大头兵,年年过年都陪着咱们这群糙汉子”一个胆大的士卒,有些调笑的语气对着孟浚说道。 “哈哈哈”孟浚大笑一声,随即应和道:“谁让你们长的这么俊俏” 一时间场面异常火热,军营之中,满是糙汉子,他们或坐或站,手中拿着酒杯,脸上洋溢着豪爽与兴奋。 他们稍微饮了些酒之后,酒意上头,让他们变的更是粗豪了许多,那些荤段子,粗口话语,也不再顾忌地脱口而出。 夏完淳陪在孟浚身边,没想到平日里一本正经,行事果断威严的都督,说起荤话来一套一套的,听的夏完淳有些目瞪口呆。 孟浚一路走,一路和将士打招呼,不时的捶着士卒的胸口,夸耀道:“好汉子”被夸的士卒则露出与有荣焉的神色。 不过军营实在太过广阔,孟浚足足逛走了一个半时辰,怕是十分之一也不曾走完,只见营帐连绵不绝,军旗猎猎作响。 ………… 数日后,孟必安方才从江宁返回苏州,一进城,便马不停蹄的进入都督府。 “少爷,我回来”孟必安额头上还有些细密的汗珠,一进门便跪倒在地,对着孟浚说道。 孟浚连忙站起身,疾步上前,扶起孟必安,道:“又没外人,跪什么跪”说完看着孟必安笑着说道:“许久未见,壮实了点,也黑了些,来坐着说话。” 孟必安憨笑的摸了摸脑袋,说道:“太阳晒的” 二人闲谈些许,孟必安向孟浚言说这些时日在江宁的各项布局,在最后则将吴伟业所捐的三万两会票,交于孟浚,孟浚看着会票,心中一动,或许时机成熟时,当可改革经济,储备黄金,印制纸币,不过为时尚早,孟浚摇摇头将这个念头甩开。 随后孟浚看着会票,对孟必安说道:“必安,我知道各处布点,探听司所需银钱必然不少,这些时日,我也未曾拨款,怕是你也是被钱财之事烦恼吧,这笔钱便交于探听司所用吧” 孟必安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少爷,其实还有,上次收复湖州时,所得银钱不少,除了交于都督外,探听司也存了不少银两” 孟浚一愣,皱着眉头道:“这你怎么没和我说” 孟必安闻言瞪大了双眼,叫屈道:“少爷,我怎么没说,我不是去信汇报了啊” 孟浚想了想似乎好像是有说过,不过当时正是于博洛决战之时,他没注意就是了,随即孟浚笑道:“行了,那就先这样吧,这钱你收着,探听司不止需要在江南布点,江西,福建,广东湖南甚至川陕,北京,都需要渐渐派人过去。” 孟必安点点头,笑着应道:“是少爷,我会安排的” 随后孟浚才开始询问正事:“必安,你进入江宁这么长时间,以你之见,江宁城防可算稳固” 孟必安也收起笑容,正色回道:“江宁之城,又高又厚,便是军中打造云梯都得加粗加长才可搭上城头,若是强攻,死伤不可计数” 孟浚有些默然,他如何不知江宁城高池厚,无锡常州,镇江等地,大军强攻破之不难,可这江宁城,该如何破城呢?他是知道太平军从广西一路用棺材炸城,但他不知道以江宁城墙之厚,又是否能炸的开,看来到时候便是炸不开,浪费些火药,也得试试。 孟必安接着道:“驻守江宁之绿营兵大部是从北地各城调拨而来,看其模样,应是比江南之绿营强了些许,不过也不是没有弱点,这些调拨而来的军将士卒,互不从属,其配合定然有所不足。” “好我知道” “少爷,不如,我调一批探听司的探子,潜入江宁,可在大军攻城之时,内外夹击,或有奇效” 孟浚思索片刻后,有些迟疑道:“洪承畴镇江宁,难道城门处守的这么宽吗?” “倒也不是,进出城门的人,清军皆要盘查,还要检查手掌,若是有可疑之人,便立刻抓捕,便是抓错人了,也没见放出来”孟必安摇摇头说道。 孟必安虽然拿过刀,也砍过人,但也没有像军中士卒般日日手持刀枪,再加上其脸庞看着清秀,出入城中倒也不曾让人起疑,此刻的孟必安和孟浚相比,甚至孟必安更像少爷一些。 “既然如此守备,你调的人必然不能是锐士,人数少还好说,可这人一多,难保不会出事,先不必如此,我想我应当有破江宁之策” 孟必安一愣,江宁如此雄城,少爷怎么说有破城之计,不过他觉得少爷应该不会无的放矢,或许真有破城奇策吧。 “必安,既然江宁事毕,便先不用回去了” “是,少爷” 孟必安说完后,有些沉默,脸上露出犹豫之色,似乎是不知该怎么开口。 孟浚看了眼孟必安,笑骂道:“想说什么就说,吞吞吐吐做甚” “少爷,我想娶媳妇”孟必安有些羞涩的说道,毕竟孟必安虽然如今算是手握大权,可还是孟家的家生子,按道理来说娶妻之事当由孟家决定。 “哦,少爷我算起来还没娶亲呢,你倒要先娶媳妇,说说,看上谁家的女孩子”孟浚一愣,随后笑着说道,他倒没有非要替孟必安做主,只要他自己愿意,倒也无妨。 “顾青眉,我想娶她” 孟浚细细询问后,方才知道顾青眉是何许人,迟疑片刻后,孟浚缓缓说道:“此女虽有大义,但毕竟是风尘出身,你要想清楚了” “少爷,我想清楚了,我今生只愿娶她?”孟必安一脸坚定的说道。 “好,男儿一诺千金,既然你想娶她,我没意见”孟浚说完后,拍了拍孟必安的肩膀。 第162章 十万虎贲 大军出征,孟浚留下杨恩主政都督府治下之政事,留杨恩之叔父杨犒镇守苏州城,从孟浚离开的时刻起,杨家便已是苏州乃至整个江浙苏松最为显赫的家族,当论权利而言,杨恩已堪比汉之丞相,明之首辅。 然而孟浚对杨恩充满了信任,在创业之时,若没有信任,又如何能够成就一番事业。 明隆武三年(孟军依旧以隆武为年号),清顺治四年,二月十日,苏州城北,天高云淡,大军云集,等待着主帅的检阅。 检阅台上。 “真壮士也”孟浚看着下方密密麻麻的人头,所有人身着黑衣黑甲,在阳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芒。 孟浚目光扫视着下方的军队,他挥挥手,号角声“呜呜呜”的响起,低沉的角声让所有人为之一凛,将士们都知道,战争即将开始了。 此次出征有孟浚本部,长林镇,林士奇部宁武镇,柏永馥部固武镇,王富贵部武兴镇,钱彪部武宁镇,步卒五万人,高易部重甲军三千人。 还有孟浚的亲兵千人,骑营五千人,由黄成领之,其斥候营两千人,由部下张成盛接替,火枪营两千人,效命军五千人。 大将军炮五十三门,虎尊炮,盏口炮等小型火炮一百二十门,全军足有七万三千余人,还有随军辅兵三万人,以及赵用平的武安镇,及沈廷杨的水师。 这支军队一旦开始进发江宁,必定人人侧目,这将是一支足以改变天下大势的关键力量。 “都督,有此雄军,天下震动,大业可期也”顾炎武凑了过来,恭贺道。 孟浚闻言,笑了笑,却并不说话,在这样的氛围下,谁又不会顿生豪迈之感。 在亲卫的护卫下,孟浚走下高台,骑上战马,奔驰而出,又检阅了一番诸军,在军阵的前方,孟浚停下战马,扬鞭一指道:“将士们,可还记得吾等之誓言” 亲卫们分头而出,高声呼喊,将孟浚的话传递下去。 “军士逃,斩军士,把总逃,斩把总,千总逃,斩千总,主帅逃,斩主帅”众人纷纷高声呼喊道。 孟浚豪气的吼道:“本督拿脑袋做保,必同生共死,绝不后退,诸军可能做到” 将士们被情绪所激,群情激奋,大声吼道:“同生共死,绝不后退” 孟浚挥舞着马鞭,在阵前呼道:“杀他个人头滚滚” “杀他个人头滚滚……”军士们跟着呼喊道。 孟浚哈哈大笑,随后声嘶力竭呼喊道:“万胜” “万胜,万胜,万胜”声浪如潮水般,一浪高过一浪,万胜之声直冲云霄。 在后方的都督府幕僚,文员书吏,尽皆失色,都督在军中的威望如此之高,此战若胜,怕是民心尽在孟氏。 老书生在幕僚之中显得鹤立鸡群,两鬓如霜的样子让人侧目,这是夏完淳在请求孟浚之后,让这书生随军,充做书吏,书生也姓孟,名鸿,字云峰,此时的孟鸿激动的不能自已,满脸潮红之色。 “本督治军,有功必赏,有过必罚,出兵”孟浚高声喊道。 随着亲卫将话传递下去,“出兵”的呼喊声不绝于耳。 正所谓纵马驰骋,所过之地,万人高呼。 检阅大军,万军景从,大丈夫当如是也。 此番出兵,当是先围无锡,进而兵临常州,而赵用平之武安镇此时驻兵常熟,武安镇做为偏师,攻下江阴,沈廷杨的水师便可以江阴也基,运输粮草军械。 而物资便可从各地运往江阴,一方面减少路途的消耗,减轻民力,一方面,在拿下常州之后,粮草运输居于后方,无有清军破其粮道的忧虑。 二月十日,张成盛的斥候营最先奔驰而出,为大军提供前方的路线,以及敌军的情报,随后是林士奇的宁武镇先行,随军辅兵一万,押着粮草军械。 十一日,孟浚亲率主力,长林,武宁,武兴,固武,骑兵,重甲军,火枪营,火炮,及效命军,辅兵,民夫再行,携带着大量的驮马,车辆,押运着大批物资,两军相隔一日,朝着无锡前行。 十二日,后营开始行军,后营是由徭役民夫组成,少量军士组成,主要是押运粮草,马料等物资,由于携带大批物资,行程十分缓慢。 七万三千正兵,号称三十万大军,分成三部,浩浩荡荡的朝着无锡进发。 大军的行动速度虽然不快,不过无锡距离苏州几乎近在咫尺,十三日,林士奇所部之宁武镇已经抵达无锡城下。 无锡知县冯锡东,看着城下的黑甲军,脸色却无彷徨之色,似乎早知如此一般镇定,无锡城守备兵看着知县大人,心中暗暗赞道:“知县大人果然不愧是读书人,大军临城,依然镇定自若” 冯锡东早已经不知道往江宁发了多少次告急信,却如同石沉大海一般,毫无回声,求援信发到后面,仿佛是每日任务一般。 冯锡东也是久经官场,他如何不知道自己和无锡城已经被洪承畴所抛弃,可如今这世道,武人可以跑,文官却是不能跑,死也得钉在城中,无论明清皆是一样。 看着城下的军队,冯锡东呼出一口气,道:“开城,请降”竟是不等林士奇走流程劝降,自己先开城了。 守兵一愣,皆是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冯知县,仿佛觉得太过于懦弱,不过所有人都是松了一口气,双方实力实在太过悬殊了,降了也好。 无锡城下宁武镇正在扎营,林士奇此时正看着军中书吏书写劝降信,林士奇接过一看,赞道:“嗯嗯嗯,不错,老楚,你这文才不错啊,怎么还是个秀才,我觉得你当个状元都绰绰有余了” 只见楚章寅所书之劝降信:“今汝深陷孤城,兵微将寡,大势已去,吾军仁德宽厚,定当以礼相待,保汝等平安。若执意抵抗,无非徒增伤亡,祸及无辜。降者不杀,乃自古之公理,望汝三思。 今吾军三十万大军齐发,兵强马壮,粮草充足,胜券在握。降之,则可保身,家人亦免战乱之苦。且吾主宽宏大量,必不亏待汝等。 勿谓言之不预也!速速归降,可安享太平之福,若仍执迷不悟,待城破之日,悔之晚矣” 第163章 监斩 林士奇正准备让人将劝降信射入城中,却远远的看见无锡城门正在缓缓开启。 随着县令冯锡东和府衙官吏们面容紧张的走了出来,县令手中捧着象征权力的官印,身旁的官吏们低垂着头。 林士奇放下远镜,大笑道:“哈哈哈,果然识时务,老楚,可惜了,你这劝降书没派上用场” 书吏楚章寅看着出城的县令,也笑着说:“将军,此次没派上用场,可以等下回再用” “也对,这封信先收起来,到常州城了再用” 城门外,孟军的旌旗飘扬,一队孟军士卒手持兵刃,朝着城门处缓缓前行,直至城下,冯锡东怕引起误会,城头上一个守军也没有,城下所有的守备兵都放下兵刃,蹲坐在城墙下。 林士奇见已经控制住了城门,随即亲率一营兵,进抵无锡城。孟军严密地注视着县令和官吏们,冯锡东的声音有些颤抖着说道:“小城寡民,不敢抗拒天兵,望将军垂怜” 林士奇骑在战马上,俯视着冯锡东,道:“冯知县果然是明智之人,放心,汝必安然无恙。” 说完他接过县令手中的官印,然后下达了命令,让士兵们进城,控制城中四门,府衙,银库等重要之地,随后遣信使急递后方孟浚。 ………… 江宁城,总督府,晨。 而孟浚号称三十万大军出兵无锡的消息,很快便传到江宁,洪承畴看着军报,眉头紧锁,身旁的冒襄有些好奇的问道:“总督大人,是有何事吗?” 洪承畴闻言,有些意味深长的对着冒襄道:“孟浚出兵,号称三十万大军,朝着江宁而来了” 冒襄心中一喜,但很快便反应过来,一脸沉重的说道:“孟贼三十万大军必然是诈称,怕是有五六万人便了不得了” “苏松富庶,养兵十万尚可,更遑论还有浙江之地,孟浚说不定真有三十万兵”洪承畴眯着眼盯着冒襄。 洪承畴在冒襄投奔之时,是曾内心一喜,认为是江南士子之心渐渐归附,可冒襄多次的神色,却让洪承畴心有疑虑,闻孟贼之胜,面有喜色。 虽是轻微变化,却被其所捕捉,洪承畴越想越多,这冒襄昔日如此抗拒大清,可又为何忽然间投奔过来,当知此时大清还未完全一统,各地纷乱,依旧未平,江南赋税之地又失。天下归属依然未定。 冒襄本可等待朝廷征召,又怎会冒着损伤名望,一意投奔自己,想到此,洪承畴心中疑虑更甚,但洪承畴也不能无凭无据便拷问冒襄,这必然会大伤士子之心。 “不可能,孟贼绝无如此之众”冒襄信誓旦旦的说道。 洪承畴闻言,并未接话,而是沉默片刻,转移话题道:“辟疆,朝廷发来谕令了,黄道周此人,冥顽不灵,命本督将其就地斩杀” 冒襄一惊,急忙劝道:“大人,石斋先生,文名响彻江南,其如今不过一垂垂老者,于朝廷并无危害,何苦杀之” “吾以上报朝廷,求饶其一命,不过已被摄政王驳回,严令即刻处决”洪承畴只是淡淡的说道。 冒襄心中想着联络孟必安,询问其能否将石斋先生救出,如此忠臣义士若是就这么死了太过可惜。 就在冒襄心中苦思如何解救之时,洪承认话悠悠传来:“石斋先生之文名,吾亦钦佩之,奈何王命不可违,既然摄政王言令到即杀,那便明日将其斩于闹市” 洪承畴说完,看了眼冒襄,又说道:“老夫老了,见不得血,明日辟疆便替我监斩吧” 冒襄一愣,正想拒绝,可抬头看见洪承畴那阴霾的脸庞,心中一紧,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直到出了总督府,冒襄心中依旧是乱糟糟的,一方面是想救黄道周,而另一方面,洪承畴的神色让冒襄心中极为不安,在回去的路上,他时不时故意停下脚步,或是看看商铺,不经意回头望去,似乎有人在监视自己。 冒襄不敢进茶叶铺联络陆平,只能先回到家中,一推开门,董小宛便迎了上去,见冒襄脸色不对,二月的天气还是寒冷,可冒襄额头上却有着细密的汗珠。 “夫君,发什么事”董小宛紧张的询问道。 冒襄闻言,不想让小宛想太多,他嘴角扯出一丝笑容道:“无事,别想太多” “夫君,夫妻一体,你这样子是像无事的吗?”董小宛有些生气的说道。 冒襄沉默片刻,最后还是咬咬牙说道:“清廷已经下令处死石斋先生,洪承畴还令我监斩” 董小宛闻言眉头紧锁,她心思聪慧,当即反应过来,道:“夫君若监斩石斋先生,天下士子必将唾弃夫君,夫君,便是无法救出石斋先生,你也不能亲自监斩,能不能推掉此事” 冒襄摇摇头,看着董小宛,抚摸着她的头发,缓缓说道:“小宛,过几日,我想办法送你出城” “夫君,为何” “洪承畴可能有所疑心,不然不会让我监斩,而且……”冒襄停顿了片刻,有些不确定的说道:“今日似乎有人在跟踪我” “那妾身便更不能走,若妾身走了,夫君不是更有嫌疑吗” 冒襄有些烦躁的坐在椅子上,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董小宛这时说道:“夫君,何不如询问一下孟公子” 冒襄叹了口气道:“我都多日不曾见他了,不过在家外面的街道上,有一家卖茶叶的,那是给我的联络点,若有急事或情报,可以联络,不过现在我可能被人盯着,若贸然行动,怕有暴露之疑。” 董小宛闻言莞尔一笑道:“夫君,你忘了妾身,妾身一妇人,平日里总得买点肉食,或是置办衣物” 冒襄一下子精神道:“娘子此言有理,那下午便去,那家茶叶铺,名字叫做《茶缘居》,但是以防万一,不可直接进去,你等下,我写封密信,切记,那店主叫陆平,若有旁人,绝不可将此密信泄露。” “夫君,妾身知晓厉害” …… 长林镇,行军途。 数名骑兵,驾驭战马,奔驰而来。 “报,都督,林统镇急报” 俞安快步上前将信使手中的军报取下,随即交于孟浚。 孟浚接过来,拆开一看,脸上露出笑意,随即对身旁的夏完淳令道:“命林统镇,继续向常州进军,两日后,抵达常州城下,扎下营寨,打造攻城器械,待大军抵达,合力攻城。” 第164章 恶梦 午后,茶缘居内。 陆平躺在摇椅上,只见摇椅上还铺着一层软褥,陆平一摇一摇的,好不惬意。 陆平此时心中暗自盘算今日挣了多少,又该给指挥使大人交多少,孟必安为了激励外勤探子的士气,所开之店,除了所有开支以外,利润七三分。 陆平心算了一下,今日客源有些少,还有好些个是抠门的,都不买点好茶,净是买些陈茶,或是茶梗,好在卖了一斤君山银针,狠挣一笔,今日利润扣除一切,自己所得三百文,不过也不错,比探听司给自个的工资还高了不少,想到这,陆平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掌柜的”一声如同黄鹂般的声音传来,听的陆平心头一颤,忙站起身,应道:“来了” 陆平定眼望去,一个丽人伫立在前,他心中暗道:“不愧是江宁城,就连女的都长的更好看” “掌柜的,这茶叶梗怎么卖” “这个一斤十文钱”陆平暗呸,这女的看起来光鲜亮丽,怎么也买这垃圾货色。 董小宛见店中无人,轻声询问道:“掌柜,我是熟人介绍来的,请见谅,你名讳是叫陆平吗?” 陆平心中有些疑惑,自己在这江宁城哪里来的熟人,难道是老客户介绍的? 想到这他点点头道:“是啊,夫人,我就叫陆平,咱做生意童叟无欺,这茶叶梗没用,咱给你推荐这个,杭州雨前龙井,夫人你可知道,如今杭州与江宁之路已被隔绝,咱家还能拿到这个,说明什么,咱路子硬啊,放心,不贵,这一两也不过五两纹银……” 董小宛刚问完,陆平便叭叭叭的说个不停,可董小宛心中急切,打断他的话头,见周围无人,从袖中取出毛笔,塞到陆平手中,然后说道:“掌柜的,我就要这个茶叶梗,称一斤” 陆平一愣,这毛笔有些眼熟,但他也是精明之人,当即随着董小宛的话头道:“行吧行吧,十文钱一斤” 待董小宛离开,陆平转身进入后堂,取出毛笔一看,果然是自家探听司交于冒襄之物,拆开一看,陆平顿时惊出一身冷汗,里面就两件事,一是清廷要杀黄道周,二是冒襄似乎被洪承畴所疑。 要知道,冒襄进入总督府以来,暗中所得之情报,胜过孟必安于他处所得,如江宁城城墙的高度和厚度,城门的戒备程度,以及城内巡逻队的路线和规模。 或是对江宁城的经济,官员,将领的情报,如今冒襄已是孟必安嵌入江宁城心脏的一根利器,为孟军带来诸多重要情报。 陆平心中大震,这清廷要杀黄道周,这他不关心,而冒襄怀疑自己泄露,这则是天大的事情,他必须尽快联络刘古全,商议对策! 入夜,江宁总督府内。 洪承畴站在书房中央,双眼盯着墙上挂着的那幅巨大的江南地图,他眉头微皱,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案几上堆满了来自各地的军报。 沉思许久,洪承畴心中有了结论:“孟浚此番必定会选择走长江运输补给,然后大军沿着镇江一路直逼江宁。”洪承畴深知如果让孟军顺利通过镇江,那么江宁将会面临巨大的威胁。 然而,目前镇守镇江的兵力有限,只有从江北调来的王元所部五千绿营兵而已。相比之下,常州那边驻有马德阳绿营两万大军,两万之众在常州能抵挡孟浚多久,洪承畴无法预测,与其如此,不如全力防守镇江。 洪承畴当机立断,立刻书写调令,急调动马德阳部,撤出常州,退守镇江。 当然,如果孟浚没有如他所料地走长江,而是选择沿陆路进攻江宁,那对洪承畴来说反而更好。因为这样不仅会消耗对方大量的人力物力,而且还会拖延时间,给自己争取更多的准备机会,要知道,勒克德浑已经紧急从长沙撤往岳阳,经水路直抵江宁,预估一月之内便可抵达江宁。 想到这里,洪承畴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闪过一丝自信的光芒,就连有些驼的背,都挺直了几分。 …… 深夜,孟军中军大帐中,此时的孟浚合衣而睡。 只见视野所及,那是一片尸山血海所堆积的战场,到处都是火药和血腥混合而来的呛鼻的味道,远处传来喊杀和兵器相交的金戈声。 孟浚奋力的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尸体,环顾四周,竟无一人站立,身旁只有一支残破的孟字旗斜立在旁。 孟浚握住旗杆,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拉铉声,随后一阵排山倒海的箭啸声呼啸而来。 孟浚循声望去,那是一片铺天盖地的箭雨,成千上万支厉箭组成一道抛物线,如同一片完美的彩虹,只是这个彩虹是黑色箭矢组成。 孟浚靠在孟字旗上,喘息着,望着即将而来的箭雨,死死的盯着从天而降的箭矢,就在落地的一瞬间,孟浚大喝一声,从行军床上惊醒,原来这只是一场恶梦罢了。 帐外的亲兵听到声响,急忙翻开帐帘,孟浚挥挥手,示意其出去。 呆坐片刻,孟浚叹了口气摇摇头,虽然如今自己勉强可以算是势力庞大,拥兵十万,但孟浚心中的潜意识依然感到危机四伏。 对阵洪承畴,勒克德浑,多铎这些身经百战的人物,孟浚面上虽是对所有人信心十足,而暗地里却深为忧虑,而这又无法与人言说,所有人视孟浚为擎天之柱,如何能露出怯懦的一面。 虽说孟浚有后来者的优势,可他初入这个时代,便卷入江南反抗剃发令的潮流之中,九死一生,方有如今之局面。 孟浚收拾心境,压下了恶梦所带来的负面情绪,不论如何,无论成败,既然身在时代的旋涡之中,孟浚唯有置之死地而后生,大丈夫便是死,也当轰轰烈烈,死不旋踵。 天色微亮,孟浚便走出帅帐,辅兵早已经开始准备早食,收拾行装,为大军拔营而做准备。 孟浚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心中阴霾尽数散去,此战,已经用尽全力,半年来的备战,大量的物资,所有的火器,全军精锐已然尽出,兴国灭邦在此一役! 第165章 不发一矢 江宁城中,玉壶春茶楼。 密室内,刘古全和陆平正对而坐,只见刘古全紧锁眉间,怎么会呢?好端端的怎么会泄露呢? 沉默良久,刘古全方才开口道:“你那茶叶铺有什么异常,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人” 陆平仔细思索,最后还是摇摇头道:“没有,一切正常,冒襄来的次数并不多,再说每次都有带东西走,而且有的老顾客来的次数比他还多呢” “还是要做好准备,事有不协,当速撤,派人在冒家对面租个房子,日夜监视”刘古全沉声道。 陆平闻言有些迟疑道:“大人,那冒襄怎么办,他说监斩黄道周,想让我们出手救人” “救什么人,他都被怀疑了,还怎么救,再说了,这是在江宁城,多少清军严防死守,难道让我去劫狱啊,是你有三头六臂,还是我有万夫不当之勇”刘古全翻了个大白眼对其说道。 刘古全见陆平有些沉默,又说道:“行了,回去吧” “大人,那我呢?”陆平闻言有些紧张的问道。 “你继续开店,怎么,你还想跑啊” “没有,没有,大人,属下只是随便问问。”陆平讪讪的说道。 待陆平离开,刘古全在桌上写下密信,随后唤来一个属下,对其耳语几句,其不时的点头应是。 不多时,一个乞儿出现在街上,这个乞丐看上去年纪并不大,约摸十六七八岁模样,穿着破烂不堪的衣服,只见他不时地走到一家家民居门前,轻轻地敲响房门,并用低沉而沙哑的声音说道:“行行好吧……能不能施舍点钱……” 但多数换来的只是冷漠的关门声和无情的拒绝,也有人见其可怜,给了几文钱,然而,这个小乞儿却并没有放弃。他继续挨家挨户地敲打门户,直到敲开了冒家宅门。 董小宛打开房门,见一小乞儿正可怜的请求施舍,她于心不忍,随即道:“稍等片刻”随后关上门,回屋取了十文钱,又疾步走到门口,打开门,将钱递给了乞儿。 乞儿见状下跪道:“夫人心善,必然公猴万代” 董小宛忙扶起乞儿,说道:“不用跪,不用跪” 就在董小宛扶起乞儿的瞬间,那乞儿迅速的往她手心中递了一件东西,董小宛见那乞儿眼眸明亮,心中一动,脸上却不动声色,乞儿随即又朝着董小宛弯腰道谢,随后便离开冒家门前。 待董小宛关上房门,只见不远处一个身影露了出来,他摸了摸下巴,轻声道:“还挺有善心的” 董小宛回到屋内,冒襄有随意的问道:“是什么人” 董小宛并未回话,而是迅速的查看那乞儿交给自己的是何物件,发现是一小管竹筒,她忙递给冒襄。 冒襄见状,一愣,道:“这是何物,从何而来” “是一乞儿交于我的” 冒襄接过来,一拧便打开,只见里面是封密信:“冒公子,救援石斋先生之事,有心无力,况你既言洪已有所怀疑,便绝不可轻动,监斩之事,当不可违之,这些时日,无需联络,若有急事,可在屋檐上灯笼内,放置红花,便有人主动联络!冒公子,慎之,不可轻窥机密,阅后即焚!” 冒襄又看了一遍,随即将纸条丢于火中,见其已化为灰烬,才瘫坐椅上,苦笑道:“明日杀石斋先生,我冒辟疆四公子之名号,臭不可闻也” ………… 数名孟军斥候如疾风般疾驰而过,马蹄扬起阵阵尘土,手中的马鞭不时挥舞着,战马嘶鸣着,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急迫,加快了奔驰的步伐,树林在他的身后迅速后退。 随着斥候急步来到林士奇身前,急声道:“启禀统镇,清军已撤离常州” “可知清军何时撤离,往何方向”林士奇沉声问道。 “回统镇,看路上的马粪新鲜度,以及车辙压的痕迹,应是今日清晨方才撤离,看路线应是往镇江而去。” 林士奇闻言紧皱眉间,心中正在快速的盘算着,此时大军按正常路程离常州还有一日路程,若想追上马德阳部,仅靠步卒便是急行军,追上之时,清军怕已然抵至镇江,可惜骑兵大队还跟随主力前行,只有斥候营随军。 想到此,林士奇摇摇头,道:“大军,先进抵常州城吧。” 就在林士奇朝着常州府城进军之时,孟浚所率大军已经抵达无锡城下,大军没有停下脚步,只是绕城而过,林士奇占了无锡城后,仅留下一队三百士卒,一位把总驻守,林士奇不顾原县令冯锡东难看的神色,硬是将其携带在身边,随军而动。 孟浚奔驰在一座小坡上,停下战马,注视着大军,只见孟军如洪流般不停的向前涌动,旌旗招展,气势磅礴,密密麻麻的士兵们手持各式兵器,闪耀着冰冷的寒光。 见此情景,孟浚豪气道:“天下风云出我辈,皇图霸业谈笑中!” 身旁的夏完淳赞道:“都督好文才”孟浚闻言有些尴尬一笑,却并不回话。 在步卒的后方,辅兵们正奋力运输着威火炮,每门火炮被安置在坚固的木制车上,由几匹马牵引,辅兵有的在后推,有的在前拉着木车,车轮发出嘎吱声响,与辅兵们的喘息声交织在一起。 数万大军浩浩荡荡的前行,他们步伐整齐,所到之处,百姓纷纷侧目,或是好奇或是有些恐慌的看着路过的军队。 一个老者,摇头叹道:“无日不战,何时方天下太平” 随着越来越多孟军斥候抵达常州城下,常州县已经无兵驻守,不过些许衙役在维持秩序,若不是清军撤的太急,以这些绿营兵的尿性,必然是掳掠一番,也是常州府百姓之福,竟平平安安无人伤亡。 直到林士奇率宁武镇步卒抵达常州时,城门已然洞开,孟军不发一矢,不损一人,便下常州。 第166章 兵抵镇江 次日,江宁城。 冒襄迈着沉重的步伐踏入狱中,在他的心中,今日不止是石斋先生上刑场,他也一样上了刑场,天下人的唾骂,心中的愧疚,一刻不停的在冒襄心中徘徊。 “石斋先生,我……”冒襄来到黄道周的狱外,想说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怎么,鞑子终于忍不住了,要杀我了”黄道周冷笑一声说道。 “摄政王谕令,今日将先生斩于………闹市”冒襄语气有些哽咽,双目已含泪水。 黄道周不屑的看着冒襄道:“无需惺惺作态之样,大明养士三百年,竟出尔等这无君无父之辈,吾虽死,无怨无悔,死得其所!” 随着狱卒将黄道周押上囚车,正准备走时,洪承畴派人传令道:“石斋先生年俞半百,文声显耀,勿上囚车” “呵呵”黄道周冷笑一声,既然不上囚车,那便走路吧。 一行人朝着刑场方向缓步而去,沿途的江宁百姓尽皆观望,见到黄道周白发苍苍的模样,有人露出不忍之色,也有人暗自垂泪,几乎所有人都带着敬意的神情望着他。 而见到冒襄时,唾弃声络绎不绝,所过之处,人人皆用不屑之神情,冒襄羞愧欲死,只能在内心中,安慰自己道:“此乃卧薪尝胆,为国失名” 待经过江宁东华门时,钟山近在眼前,孝陵依稀可见,黄道周停下脚步,说道:“就在这吧,不走了” 狱卒低声道:“先生,刑场还未到,请先生不要为难小的” 黄道周摇摇头道:“今见太祖高皇帝,幸甚,可死矣” 见场面僵持不下,冒襄只得点头,同意黄道周的要求,随即黄道周向着孝陵再拜,他撕裂衣服,咬破手指,留了一封血书送给家人:“纲常万古,节义千秋,天地知我,家人无忧。” 在最后时刻,黄道周双目含泪,悲道:“太祖高皇帝,你睁开眼吧,天下再复腥膻矣” 按理来说,犯人当跪而受刑,而黄道周拒绝下跪,盘腿而坐,坐而受刑,刽子手迟疑的看向冒襄,见其点头,只得就此行刑,刽子手心中默道:“先生,知道你是个大忠臣,但我也没办法,我就是吃这碗饭的,你不能怪我,也不能向阎王爷告状……” 随着斩刀落下,黄道周英勇就义,冒襄痛苦的闭上眼睛,围观百姓发出阵阵惊呼,没有什么演义里面刀下留人的戏码。 …… 常州城被清军放弃的消息已经传至孟浚处,孟浚便知道洪承畴已知晓孟军队行进路线,不过如此庞大的军队,想要隐藏几无可能,双方于棋局上已成明牌,孟浚想在多铎南下之前拿下江宁,洪承畴则冀望孟浚被拖在江宁城下,待八旗兵至,再现荆州城外一溃千里的场景。 洪承畴先守镇江,拖住孟军的步伐,以待勒克德浑援军,那双方便看谁能更快一步,多铎此时还未从北京出发,不过也为时不远了。 洪承畴也曾想过全军退守江宁,不过太过危险,一方面江宁城太大,若有一处失守则万事皆空,另一方面则是勒克德浑之军还未至。 而邵武帝所派之督师曾道唯,孟浚几乎已不理会他,曾道唯却如狗皮膏药般,硬贴上来,收复南都之功,简直让他欲罢不能,就算所有人都不理他,他也要硬凑着跟上来。 只是随行的百余名锦衣卫就受了罪,往后营要粮草补给,次次遭人白眼,时常拖延,最后还是熊汝霖,路振飞,刘骥言等一众文臣轮番劝说下,孟浚才下令给于其补给。 大军滚滚向前,沿途的斥候骑兵不时的奔驰而至,向孟浚汇报各式各样的军情,此时孟浚看着军报,沉声询问道:“赵用平的武安镇已到何处” “禀都督,赵统镇已从江阴出发,其已派信使来报,后日便可抵达常州与大军汇合” “都督,沈大人遣使来报,所部水师已暂泊江阴小石湾,待粮草马料汇至,便可向镇江前进……” 二月二十日,林士奇所部率先抵达镇江,一到镇江城下,辅兵开始安营扎寨。 林士奇拿起远镜,看着镇江城上人影幢幢的场面,滚木礌石不停的往城楼上搬,林士奇放下远镜,叹了口气,暗道:“看这架势,绝不会轻易投降” 林士奇掏出前些时日老楚写的劝降信,砸吧砸吧嘴,总要用一下,随即对着亲兵杨珢道:“找个好手,把这信射上去” 不一会儿,几名骑手,奔驰而出,朝着镇江城而去。 城上守将马德阳拦住准备放箭的部下,只见城下一个骑手将信绑在箭上,随即朝着城头奋力一射,势大力沉,紧紧的扎进城楼的门柱上。 待守军将箭拔下,取下信,交于马德阳,马德阳拆开信一看,不禁点点头,赞道:“嗯,字写的不错,那个你给我读一下,里面说的什么意思” 马德阳对着身旁的幕僚说道,马德阳,河北沧州人,少时,孤贫好色,赌博能饮,颇有勇力,不过不识文字,从军后,剿流贼而升官,崇祯殉国,清兵入关,马德阳便顺势降清。 待听完劝降信后,马德阳嗤笑道:“咱大清多大地盘,他孟浚多大地盘,咱大清多少兵,他姓孟有多少兵,臭不要脸,敢叫我投降,我呸,给我回个信,就写五个字,臭不要脸,滚” 幕僚有些汗颜,人家信写的多好,多文雅,自家大帅怎么回的如此粗鲁,可在马德阳的注视下,幕僚无奈的写下五个字,随即马德阳派了个小兵从城头堕下,跑向孟军营寨。 林士奇射完信,压根没想到守将还会给他回信,此时他正带着几名部将观察着镇江的地势,直到几名骑兵将那名战战兢兢的马部小卒带过来。 等林士奇看完信,大怒道:“书生写的信果然没气势,老子亲自写” 说完亲自拿起笔刷刷刷写了起来,不一会儿,便将信写完,对着那小卒说道:“把这封信给马德阳” 随着信回到马德阳手中,马德阳拆开信一看,只有寥寥数字:“不投降,破城时,必杀汝!爱信不信!” 第167章 道士 镇江,古称“京口”,扼南北要冲,自古以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林士奇率部抵达镇江时,便立刻命辅兵即刻打造盾车,云车,登城塔等攻城器械。 镇江城毗邻长江,北城江边上有座山,其名北固山,山上有座甘露寺,乃是蜀汉昭烈皇帝娶亲之地,辛弃疾也曾在山上写下《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 林士奇率数十名亲卫,在城外勘察着地形,林士奇来到东城处,见土地有些湿润,他抬眼望天,心中若有所思。 在接下来的两天里,镇江城下一片宁静,并无兵戈之声,林士奇亲自监督辅兵的准备工作,攻城器械不断被制造出来。 二月二十二日午后,阳光透过云层洒向大地,给寒冷的冬日带来一丝温暖。 此时,一支浩浩荡荡的军队正沿着官道疾驰而来,马蹄声响彻云霄,扬起阵阵尘土。这支军队正是由孟浚率领的主力军。 当他们抵达镇江城下时,原来便已扩大建造的营寨,又扩大了数倍,营帐如繁星般密布于镇江东城外空地之上,绵延不绝,军旗飘扬,猎猎作响,士卒盔明甲亮,刀枪林立,士气高昂,散发出一种无坚不摧的气势。 孟浚身骑一匹战马,身姿挺拔,随着一声令下,大军迅速安营扎寨,并开始加强营寨防御,壕沟,拒马等工事。 在安排了一系列事务后,孟浚远眺长江,忽然心中一动,脑中浮现出一句话:“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随后对左右众人道:“今已临长江,当瞻望之。” 随后孟浚身旁簇拥着顾炎武,夏完淳,钱彪,林士奇,赵用平,柏永馥,身后还有十余名文官,在数百亲卫的护卫下,朝着江边而去。 来到江边,望着长江,身后便是庞大的军营,一时间众人都有些气势昂扬,孟浚看着长江,忽然间有一股想要把马鞭丢下去的冲动。 六镇之卒,骑兵营,效命军,重甲军,火枪营,火炮营等等,八万余人,若再加上辅兵民夫,自己号称三十万大军已经有所保留,若是称百万大军,投鞭断流,看能不能吓死洪承畴。 孟浚的心中已经阴霾尽散去,昔日兵不过千,粮械两缺,无尺寸之地,尚无畏心,今拥兵十万,扩地近千里,有何惧哉。 路振飞,刘骥言等人不时的留诗怀古,身旁的夏完淳凑在孟浚身旁,有些兴奋,却又小声道:“都督,你文才也挺好的,何不如即兴来诗一首” 孟浚:“…………本督武人出身,不会作诗” 夏完淳撇了撇嘴,暗道:“明明会作诗的” ………… 镇江城上。 马德阳站在城墙上,面色凝重地看着远方。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焦虑,他已经清楚地看到了孟军主力,那是一片如海洋般辽阔的旌旗和军队,举目望去,如一张广阔的黑色地毯,在不停的蠕动。 守城的士兵在城墙上惊恐地看着这一切,他们的脸色有些苍白,手中的兵器也不由得颤抖起来。 马德阳心中暗自思量,如此庞大的军队,难怪敢叫我投降,但他仍然觉得,他可以守的住镇江城,镇江城虽不比江宁雄厚,但也是一座坚城,城中两万五千人守军,拖到援军抵达应当是不成问题。 二月二十三日。 就在孟浚为明日攻城前做最后的准备时,俞安掀开帐帘,走到孟浚身旁道:“都督,营外巡逻兵碰到一个道士,此人声言要见都督” “道士,还要见我,你觉得本督我那么闲吗?”孟浚皱着眉头说道。 俞安有些迟疑,随后解释道:“都督,此人挺神的,几个巡逻小兵,他都说的很准,我本来不信,结果他一见我,就将我的身世说的一字不差” 征战沙场,兵戈铁马,唯靠兵精甲锐,算命之说若能准的话,天下不就有不亡之国,不败之家了。 “算命之说,无稽之谈罢了,将其赶走了事”孟浚摆摆手对俞安说道,他正忙着呢,哪有空见一道士。 俞安拱手领命,随即转身正要离去,身后却又传来都督的声音:“带他来吧” 只见一位道长身着一袭白色长袍,身姿挺拔如松,随意的走在营中,有一种说不出的飘逸,他的面庞轮廓清晰,眉宇间透露出一种脱俗的气质。 李闻道踏入军营之中,心中不禁暗暗称奇,目光所及之处,许多路过士兵的面相竟然都有所改变。 前些时日夜观天象,天象晦乱,如今,看到营中众人面相的异常,李闻道愈发确定自己不虚此行。 帐中。 孟浚见此人,气质不凡,难怪会让那些巡逻士卒层层上报,若是常人,怕早就挨顿骂赶走了事。 孟浚和李闻道对视一眼,李闻道率先开口道:“贫道李闻道见过都督” “闻道?这个名字不错,道长不在山中玄修,为何出山染此红尘”孟浚笑着说道。 “天下纷乱,何处有净土” 孟浚不想和这道人猜谜,问道:“道长要见本督,可有何事” “贫道夜观天象,天下之局势似又将有所变动,特意出山来寻,今见都督,心中之惑已解”李闻道作揖而答道。 “为何见了本督就解了道长的疑惑”孟浚有些疑惑的问道。 李闻道再拜道:“都督请恕贫道直言,以都督之面相,不过小富传家之相,可如今都督却手握重兵,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天下皆随都督之心意而变化” “喔,或可是道长看错了”孟浚淡淡的说道。 “也许是贫道所学不精,也或许都督心中自有答案” 孟浚闻言一阵沉默,忽然间不知如何作答,索性直问道:“道长来寻本督,莫非只是来寻一答,若如此,本督可予卦金,道长可自去也” “非也,非也,贫道见都督,便深感道法高深,愿跟随都督身旁,于红尘之中历练一番。” 孟浚闻言问道:“道长莫非得鬼谷子之秘,于战阵之上有独特之见解” 李闻道自信的说道:“贫道于杀伐之事,一窍不通” 孟浚又问道:“那可是有安邦富民之良策” 李闻道又笑道:“贫道于治民,不如一小吏也” “本督不信长生,也无意追求长生,道长可能是来错地方了”孟浚笑着摇摇头说道。 “长生之事,虚无缥缈,贫道也不信,也希望都督不要信” “那,道长……”孟浚话刚开口,李闻道便笑着说道:“贫道无所求,无需都督赐一官半职,亦无需半两月俸,只需一日三餐,简衣素食” 孟浚迟疑片刻后,点点头道:“好,既然道长所愿,本督答应了!” 第168章 镇江之战(一) 军帐中,数十名高级军将齐聚一堂,为攻城之事议论不休,有人言大军围三缺一,也有人言当聚精兵一处,以点破面,有人要挖地道,也有人要调沈廷杨水师加入战局,四面围攻,让守军四顾不暇,一时间场面争执声不断。 孟浚听的头都有些大了,他捏了捏额头,随后敲敲桌子,让众人小声些。 这时林士奇对着孟浚说道:“都督,镇江城临江之处,土地湿润,虽然器械难行,可城基或许有所不稳,若是火炮齐攻,以我之见,轰垮此处城墙或许较为容易” 柏永馥闻言驳道:“火炮轰城,谁知道多久能轰垮,当初在杭州城下,轰了好几天,不都没轰垮,还是靠勇士登城才破杭州的” “当初才多少门火炮,如今又有多少门,都督,若能轰垮一处城墙,敌军士气一堕,破城易尔,士卒损伤也会降到最低。”林士奇沉声说道。 “都督,咱们拖不起,不能只靠火炮轰城,还是得强攻”柏永馥也对着孟浚说道。 孟浚沉思片刻,心中有了决断,沉声道:“那就火炮集中,轰击东城一点,大军团聚城下,施展不开,镇江城北面临江,只有东西南三面,固武,武宁,武兴三镇于南面攻城,长林,宁武,武安三镇攻东城,尽快拿下镇江” “是都督”众人齐声应道。 二月二十四日,晴,战争开始了。 夫战,勇气也,如今火器还未大兴,或许未来会改变战场的形式,可在现在,此刻,仍然需要武夫的勇武和意志,来决定战争的胜负。 荆州城一战,忠贞营败的那么惨,这让孟浚心中有了阴影,在大军列阵之时,斥候四出,孟浚虽知勒克德浑绝不可能如此之快抵达江宁,但斥候依旧前出大军数十里之外,屏蔽战场,隔绝镇江与江宁的联络,镇江此时如同瞎子聋子,得不到外界一丝一毫的消息。 伴随着那“呜呜呜”般低沉而又雄浑的号角声响起,这声音仿佛具有一种魔力,让听到它的士兵内心都涌起了一股激昂之情。 “放”火炮营军官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声,令旗挥下,五十三门火炮,发出轰隆隆的巨响,声音之大,响彻天地,不过这些火炮营士卒已经有了经验,所有炮营的士卒都用厚厚的棉布堵塞住耳朵,饶是如此,依然双耳震的生疼。 伴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一枚枚弹丸呼啸而出,它们如同流星一般划破天际,带着凌厉的气势形成一道道抛物线,而那一声声尖锐刺耳的\"咻咻咻\"更是响彻云霄。 这些实心弹犹如密集的雨点般狠狠地砸向镇江城墙,只听\"轰隆隆\"的巨响不断传来,便是镇江城池之厚,竟然也有些摇晃起来,一时间砖石四溅,尘土飞扬,城墙上惊呼声不断。 城下,旌旗如林,战鼓声开始响起,大军列阵待发,攻城车,盾车,云梯,浮桥,等攻城器械整齐排列。 随着孟浚的一声令下,士卒们开始朝着城墙缓步而进,大军如潮水般慢慢涌向城墙。 既然火炮集中强攻东面城墙右处,靠近北固山之地,而步卒则进攻左面,以防自家火炮误伤。 慢慢的,效命军士卒开始接近城上防守武器的射程,随着城头的火炮开始发威,孟军出征以来第一次伤亡开始出现,那枚弹丸砸中了一辆盾车,将盾车后面的一个士卒拦腰砸穿,还有两名士卒被盾车的木刺所扎伤。 军官急令道:“快冲,把浮桥搭过去” 抗着浮桥的士卒朝着城下护城河急奔而去,愈来愈近,已经到了弓箭的射程之内,随着弓箭的攒射,不时有效命军士卒倒地。 孟浚在后方放下远镜,令道:“火枪营前出,掩护步卒攻城” 火铳的射程较弓箭更远一些,只是精度无法保证,不过密集射击之下,总不至让清军肆无忌惮的攻击,况且火枪营成立以来还未经战事,也需实战一番。 随着火铳营抵达城下,迅速列成三排阵线后,随着军官的号令,他们举起手中的火铳,瞄准了城头上的清军。紧接着,一声声密集的火铳声响起,密集的子弹飞速的朝城头倾泻而去。 城头上的清军则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吓了一跳,结果一看,就十几个倒霉蛋被击中脑门当场死去,虽然给清军造成的伤亡不大,却也让守军心有顾忌。 时间一分一分的过去,效命军付出了六百余人的伤亡,终于在护城河与镇江城墙上搭出几十道浮桥,这些浮桥紧靠一起,可以让攻城器械通过。 浮桥上孟军士卒还守在桥边,城墙上不时有守军扔下火油罐,试图烧毁浮桥,而桥上的孟军士卒则拼命的灭火,覆沙掩之,桥上孟军的尸体已经愈来愈多。 浮桥还未搭好时,后方的攻城器械便开始缓缓推了上来,直到城墙上的火炮射程外停下,而浮桥一建好,辅兵便用尽力气,疯狂的推着攻城器械。 “上”林士奇一声令下,宁武镇为前锋开始朝着镇江城涌去,宁武镇独守苏州,虽未随孟浚征战浙江,但兵械精良,士气也较为高昂。 终于,在损毁了部分器械之后,有三处云梯成功地搭到了城头上,同时还有两座攻城塔也抵达了墙边。这一刻,宁武镇的士兵们如潮水般涌上云梯,开始向城墙攀爬。 瞬间,整个战场变得更加混乱起来,城上的守军拼命射箭,箭矢如雨而下,城下则不断发射火铳,火光闪烁,抵达城下的弓箭手也开始朝着城头攒射,箭矢交织,吼声不绝于耳。 城墙上下,到处都是喊杀声,惨叫声和兵器相交的撞击声,烟雾弥漫,尘土飞扬,让人几乎无法呼吸。 镇江之战第一日,便是残酷的血战! 第169章 镇江之战(二) 高易紧随在孟浚身旁,不时说道:“都督,是不是该重甲军上阵了” 可孟浚总是摇头道:“时机未到”重甲军只能在关键时刻,今日是守军准备最为充足之时,敌未胆寒,重甲军便是上阵,也只能是徒伤锐气。 经过长达三个时辰的浴血奋战,宁武镇的士卒都有些疲惫,他们一次又一次地发起登城,拼命冲上镇江城的城墙,却被守军一次次的驱赶下来,血战之下,早已将城墙附近一大片土地染成了触目惊心的血红之色。 战场上硝烟弥漫,喊杀声,兵器撞击声响彻云霄,就在这时,孟军的后方阵营突然传来了清脆的鸣金声,听到这个信号,原本激烈血腥的战斗场面开始变的沉静下来,攻城士卒如潮水退去,留下了一片狼藉的战场。 随着鸣金声响起,孟军退离之后,镇江守军则趁机堕下城,放火烧毁浮桥,及攻城塔云梯之物。 马德阳见今日之战已经结束,便是连火炮也停止了炮击,他疲惫的进入城楼内,脱下铠甲,身上四五处伤势,虽有甲胄的防护下,入肉不深,但依然不停的往外渗血。 虽打退了孟军的攻城,马德阳脸上却露出一丝恍惚之色,这孟军和昔日流贼不一样啊,昔日流贼攻城,驱民蚁附,士气低落,几乎没有训练,哪有什么甲胄,就是有弓箭手掩护登城便已是难得。 哪像对面,火炮砸个不停,还有火铳掩护,弓箭手也不少,士卒士气还高,他马德阳以为孟浚号称三十万大军,和昔日李闯王吹的差不多,若是如此,马德阳自然对守住镇江十拿九稳,可现在,他已不敢保证能守多久。 就在战事刚刚停歇,马德阳便急派数十队信使,约百骑,分散汇报江宁,同时马德阳以暗遣心腹,于江边准备船只,以备不时之需。 孟浚及诸将满脸郁色,今日一战,不止东面无功而返,南面柏永馥,钱彪,王富贵也是一样,虽有勇士登上墙头,却依然被守军驱赶下城。 回到营帐,众人皆有些沉闷,镇江城确实高大,城虽不大,可城池依然坚固。 柏永馥打破沉闷的局面,道:“都督,以今日观之,若强攻破城,怕无十日,难以破城” 林士奇闻言摇摇头道:“都督,强攻坚城,士卒损伤颇大,若折损过重,需知尚有勒克德浑部,即将抵达,不可不防” 孟浚闻言问向一旁的张博道:“张副使,勒克德浑已至何处,其部南下人数可曾探清” “回都督,三日前收到消息,勒克德浑刚刚从长沙出发,不过消息是二月十日开始传递,勒克德浑从长沙出发时,其本部五千八旗精兵,绿营兵数目不详,但应不会少于四万人”张博站起身对着孟浚及诸将答道。 孟浚沉声道:“也就是说现在勒克德浑应该已至岳阳,顺江而下江宁,也就是半月时间” “便是今日拿下镇江,再用三天时间赶到江宁,再准备攻城之事,八九天咱们能打下江宁城”赵用平有些不信的对众人说道。 孟浚轻轻敲着桌面,沉思片刻后道:“沈廷杨部水师,待粮械运抵镇江后,沿长江而上,看能不能在水上袭击勒克德浑,若不能,便是逼其在铜陵池州一带弃船,也可拖延数日时间” “都督,安庆耿仲明已经在筹建水师,其已募水军三千人,战船三十余艘,其余小船百余艘,虽是新建,但应能护卫勒克德浑之部”张博闻言对着孟浚说道。 孟浚沉吟片刻,随即道:“仍依此令,便是水师打光,也不能让勒克德浑迅速回师,夏完淳,拟军令” “是都督” 孟浚见众人士气不振,劝慰道:“江宁城虽然雄厚,守城城墙自然是越高越厚越好,可守城却不是城池越大越好,江宁八十里长的城墙,洪承畴得用多少人来守,处处把守,便如同处处不守” 洪承畴也知道江宁城太大,难以久守,在孟浚虎视江宁时,洪承畴便已调高进库,杨武烈,蔺光元等绿营兵三万余人,汇集江宁,后又感兵力不足守,又请多尔衮令山东总兵柯永盛兵四千移驻江宁,而江宁城中原有守军八旗兵两千人,马德功,田雄收拢溃兵五千人,还有江宁驻防绿营八千余人。 江宁守军约五万人,而在孟浚誓师出征时,洪承畴便在江宁城中征召丁壮,摊派民夫,得众六万。 随后孟浚接着传令道:“休整一夜,明日再战镇江,火炮夜不停歇,持续炮击镇江城,遣兵谨防清军夜袭” 众人皆领命而退。 随着命令下达,消声的火炮又重新发出怒吼,城头上惊呼声一片,马德阳大怒道:“疯子,这时候还发炮” 火炮一轮轮的轰砸,让有心想要修补城墙的镇江守军无可奈何。 入夜,马德阳派部下刘可率兵千人,夜袭孟军火炮阵地,却早早的便被巡逻军士发现,混战之下,刘可被阵斩,一千清兵逃回镇江城者寥寥无几,清军士气又堕。 次日清晨,微霞洒在大地上,然而,对于即将展开的战斗来说,这丝光明却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大军严阵以待,这次攻城战以赵用平武安镇为主力。赵用平站在前方,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坚毅。 随着军鼓声再次响起,士兵们迈着步伐向前推进,攻城器械重新推了出来,数日的准备,器械仍有存余,随着大军进入射程,城墙上的清军也开始射箭,掷石,阻止大军的进攻。 赵用平所部新兵居多,虽训练日久,却未经大战,攻城力度明显逊色昨日,孟浚皱着眉头,在思量着是不是该改派长林镇攻城。 而这时林士奇凑到孟浚身旁道:“都督,你看,那边炮击之下,城墙已残破不堪,今日再轰,明日估摸城便会会塌一处缺口” 孟浚闻言举起远镜,仔细观察,半晌才放下,有些兴奋的说道:“甚好” 而身旁的顾炎武不停的撰写报稿,跟在孟浚身边这些时日已经发出数十份报纸,俨然是明朝时的现场直播。 还有数名宣传司的五名画师,画了数十张画像,其中有孟浚跃马图,有孟军行军图,重中之重则是孟军攻打镇江图,孟浚希望这些画像能流传后世。 第170章 镇江之战(三) 武安镇虽然新兵居多,整体战力并不算高,但士卒的士气较高,且已训练许久,粮饷充足,纵然如此,赵用平也预感这一战不会轻松。 然而,现实却要残酷得多,守军占据有利的地形,他们利用弓箭,檑木,石块,火炮,对武安镇进行了猛烈的反击,武安镇许多士卒在初次交锋就有许多人倒在了血泊之中。 \"扔火油罐,烧了这座攻城塔!\"城头上的一个军官大吼道,守城清兵听到命令后,将手中已准备好的火油罐用力扔向攻城塔。 只见数个火油罐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准确无误地落在攻城塔上,随着火箭射过来,火油四溅开来,与攻城塔上的木质结构接触后迅速燃烧起来,火势越来越大,浓烟滚滚,熊熊烈火舔舐着塔身,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攻城塔中的孟军有些惊慌失措,试图扑灭火焰,但火势愈来愈大,已经无法控制。一些士兵被烧伤,痛苦地惨叫着,还有些人则拼命往塔下逃窜。 随着火势的蔓延,攻城塔开始摇晃,最终不堪重负轰然倒塌。巨大的塔身砸向地面,引起一阵尘土飞扬。原本气势汹汹的孟军士卒见状,士气顿时受挫,而城头上的守军则欢呼雀跃。 赵用平看着眼前的惨状,心中不禁感到一阵焦急,昨日宁武镇虽未能破城,可也数次登上墙头,给清军造成大量的伤亡,可已激战两个时辰了,登城的将士几乎无法坚持片刻。 甚至有些士卒被眼前这血腥无比的场面吓得六神无主,完全丧失了勇气,扔下武器,转身狼狈的向后逃窜,但很快就被冷酷的督战队当场处决,其首级也被高悬于战旗之上以儆效尤。 就在战场焦灼之时,一个信使急奔而来,对着孟浚道:“启禀都督,南城柏统镇所部攻上城墙,柏统镇请都督急攻东城” 孟浚闻言一喜,赞道:“柏统镇不愧积年老将,速回报柏统镇,本督已知矣” 随着信使快马加鞭疾驰而去,孟浚令道:“长林镇,进攻” 传令兵迅速将命令传下,隆隆的鼓声再次变的急促起来。 长林镇士卒手持锋利的武器,眼神中透露出坚定和果敢。 随着一阵激昂的战鼓声,进攻开始了,沿途的武安镇军,让开道路,这些士卒神色异样的看着长林镇士卒,有的人惭愧,有的人松了一口气,长林镇一路疾驰到城墙下,依旧伤亡寥寥,直到开始攀爬城墙,才渐渐有了伤亡。 城墙上的守军奋力抵抗,他们用石块,热油和弓箭还击,试图阻止孟军的进攻,不时有孟军士卒被守军击落城下,城墙下已经积了一层层的尸体,但长林镇军训练有素,身经数次血战,他们冒着伤亡,顶着守军的攻击,不断攀爬云梯,一些士兵已经登上了城墙,与守军展开了近身搏斗。 战场上杀声震天,刀光剑影交错,登城士卒的勇猛让守军有些被动,城墙数处都被登上城,不过,镇江城高大,攀爬的士卒毕竟少于守军,虽陷入鏖战,勉强维持一小块区域,却无法扩大战果。 城头上的尸体已经层层叠叠,厮杀声,怒吼声,兵器相交的声音响彻城头,只见镇江城头上陷入了一片混乱。 督师曾道唯知道孟浚不待见自己,他的骄傲也不允许自己低三下四的对一个武夫,索性自己待在另一头,身边只有两个幕僚和一众护卫的锦衣卫。 曾道唯看着这残酷的战场,虽然他的眼神并不好,但嘶吼的声音,和血腥的味道混合着硝烟味,一刻不停的钻入他的耳中,鼻腔中。 战场和他想像中不一样,没有太多的奇谋异计,没有如三国演义般的火烧博望破,火烧藤甲兵,这样的计谋,有的只是列堂堂正正之军,靠军士的冲杀来决定战争的胜负。 “督师,你看这冲天的杀气,若是他入了南都,岂不是社稷倾覆”曾道唯身旁的幕僚环顾四周,小声的对曾道唯密语。 曾道唯心中一动,若有所思,这些时日,他想见什么武将,基本都见不到,若不除掉孟浚,怕真会倾覆大明之天下,但他知道现在不是时候,若不能打下南都,那自己岂不是干下那亲者痛仇者快的蠢事吗? 想到这他轻声对着幕僚道:“隔墙有耳,勿复此言!” 战场上依然焦灼不休,随着时间渐渐过去,攻城器械损失愈发严重,孟浚紧锁眉头,这柏永馥不是说登上城墙了吗?怎么这么久了城中都没变化。 想到这,孟浚随即令夏完淳亲自去南面一探究竟。 夏完淳刚走一会,南边便疾驰数名骑兵,奔至孟浚处,急道:“启禀大都督,柏统镇言南城未能攻下,大军已停止攻城” 孟浚忽感无语,叹了口气道:“鸣金退兵” 孟军大帐。 赵用平有些惭愧的对孟浚说道:“都督,属下有愧都督信任,攻城不力,损伤大军锐气” 孟浚闻言安慰道:“武安镇虽训练良久,可未经大战,此乃正常” 这时柏永馥一脸憋屈的神色,急匆匆的走进来,道:“娘的,都上城了,眼看着清兵都要溃了,南城守将居然把火油全泼城头上,还让人扔了一堆木头,那火烧得,就连城门楼都烧毁了,将士们硬是被这大火给压了下去。”说完柏永馥气的把头盔摘下,重重的放在桌上。 钱彪王富贵两人一脸晦气之色,钱彪更是满脸血污,一看就是亲自抵至阵前指挥。 孟浚闻言也叹了口气,随后问道:“南城守将是何人” “叫王元的,山西人,是个副将”柏永馥回道。 “怕啥,咱能上一次城,就能再上第二次,第三次,他还能次次拿火油烧啊”钱彪憋屈的说道。 众人一言一语,虽对今日攻城感到憋屈,却仍然对攻破镇江城持有极大的信心,可孟浚知道,若是再无法攻破镇江城,怕是守军守出了信心,到时候登城就不会像这两日这么顺利了。 ………… 入夜。 孟浚和衣而眠,这两日时不时传来的炮击声,让孟浚都有些习惯了这个声音,就在孟浚迷迷糊糊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孟浚立刻睁开眼睛。 俞安在帐外呼道:“大都督” 孟浚立刻坐起来,说道:“进来” “大都督,东城炮击处,镇江城垮了一大道缺口。”俞安兴奋的对孟浚说道。 “走,去看” 第171章 镇江之战(四) 夜,镇江城中。 马德阳本就心神不宁,既恐孟军袭城,又怕东城被火炮砸出缺口,连续两天,白日作战,夜里又休息不好,别提黑眼圈了,硕大的眼袋都已经出来了。 就在他困的不行,勉强进入浅睡眠时,一阵沉闷的轰隆隆的声响传来,马德阳一下子就惊醒过来,急忙站起身,对着门口的亲卫喊道:“快去看怎么回事” 亲卫应诺,急奔出去,马德阳则在侍女的帮助下穿戴甲胄,马德阳刚披挂齐整,走出房门,那护卫便惊慌失措的跑了过来,急道:“将军,东城被敌军炸开一道缺口,城墙塌了一段” 马德阳闻言,面上都有些扭曲,果然就没好消息,随即大吼道:“集合士卒,堵住缺口” …… 东城外。 孟浚站在营门前,半晌才放下远镜,远处城墙黑乎乎的看不清楚,而这时众将也匆忙的赶了过来,此时天色已是接近寅时,再过约一个时辰,辅兵就要开始造饭。 林士奇一脸焦虑,看不清楚城墙的情况,他急切的对孟浚说道:“都督,我带人过去看看” 孟浚心中也急切的想知道镇江城的情况,但还是摇头道:“不用了,不过一个多时辰的时间,等天亮再说” 孟浚说完后转身回营,王富贵赞道:“不愧是大都督,果然镇定自若” 直到回营,孟浚自不可能再入眠,他心中振奋,镇江城虽被火炮砸开缺口,但必然是一堆乱石,不可能畅通无阻,不过,只要往上堆叠沙袋,大军一拥而上,今日必破镇江城。 而马德阳带人急赶至城塌处,一看心都凉了,原本三丈多高的城墙(约十米多些),现在塌的仅剩一丈,缺口处足有两丈宽。 “这该怎么修补啊”一旁的亲卫语气惊慌的问道。 马德阳气急败坏道:“把火炮摆在下头,弓箭手围成一圈,敌军一冒头就给咱射,来几个我射几个” 几名亲卫忙不迭的跑去安排,而城墙垮下来的消息也传到副将王元处,他也急忙带人赶往东城。 待王元赶到时,只见缺口下方摆了十余门虎蹲炮,一大批弓手围在缺口处,马德阳看这架势有些得意,看见王元,兴致勃勃问道:“王副将,你看本将如此安排可曾妥当。” 王元沉吟片刻后,说道:“将军安排甚是妥当,敌军想从缺口处进来,是得付出惨痛的代价,不过将军上面的城墙也不容忽视” 马德阳抬头一看,顿时脸色又难看了起来,是啊,城墙断成两截,互相难以支援,沉默片刻,马德阳咬牙道:“今日贼军必然猛攻东城,南城也调兵过来,老子就不信这个邪” 而就在这时,沉寂下来的火炮声又响了起来,炮弹咻咻咻的刺耳声再次传来,不一会,本已破损的东墙又遭打击。 王元脸色一变,贼有大炮,实难制也,况且城墙已毁,就算马德阳死守缺口,王元也有预感,今日应是要守不住了,王元家眷皆在山西,自不可能降,为今之计,只有保存有用之声,不过此话他自不可能和马德阳这个莽夫说,不过他不知道的是马德阳也已经早有准备。 天色一亮,孟军大营中,众士卒已经饱食,大军列阵,随着天色大亮,镇江城墙的情况已经一目了然,连续的火炮轰砸之下,缺口已经比昨夜更大了些许。 孟军营地里,旗帜飘扬,士兵们个个士气高昂,昨天城墙还未倒塌时,他们就已经屡次登上城头与敌军展开肉搏战,而如今眼前这堵坚固的城墙已然坍塌,胜利近在咫尺,所有人心中都充满了信心——破城之日就在今朝! 伴随着激昂的战鼓声,孟军大营中所有的攻城器械被缓缓推出,云梯,攻城塔,冲车,一场大战再度拉开帷幕! 营中辅兵已经装起了一袋袋的沙土,随着号令声传起,一队队辅兵在前方盾车的掩护下逼近城墙,随着进入敌军射程内,不时有士卒或中炮石,或中箭矢,而倒在血泊之中。 缺口并不算太大,在辅兵的疯狂堆积下,一道长长的斜坡已经形成,直通缺口上方。 战场之上杀声震天,喊杀声此起彼伏,孟军士兵们奋勇向前,而守城一方则用火炮,弓箭,石块等武器还击,试图阻止孟军的进攻步伐。 眼见双方已经接上阵,大量的云梯已靠在墙头,营官梁三虎身先士卒,身披铁甲,带着所部将士,朝着缺口处冲了过去,随着梁三虎的冲锋,身后的士兵们也纷纷紧跟而上。 梁三虎胆大心细,他也知道鞑军肯定在缺口下方布有防御,所以梁三虎刚到缺口最高处,先是探头一望,又立刻把头缩回去,只见缺口往下的地方崎岖不堪,乱石杂陈,根本无从下脚,而且清军一圈火炮摆在下方,炮口直直的对着缺口,这便是勇贯三军的吕布来了也得跪。 梁三虎大骂道:“王八蛋,这么大炮摆在下面,差点坑死老子了” 梁三虎脑子一转,对部下喊道:“底下有火炮,先把沙袋扔过去,再派弓箭手抛射,给老子射死这帮王八蛋” 随着命令下达,上百名弓箭手们列成双排,手持强弓,他们身体后仰,斜斜朝天瞄准,拉满弓弦,将全身的力量都聚在弓上。 随着“射”的一声令下,百余名弓箭手同时松开弓弦,箭矢如闪电般飞驰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弧线,带着破风之声,穿过缺口处,一阵尖锐的啸声,箭矢朝着下方的清军射了下去。 梁三虎又探头一看,只见一敌将气的跳脚,几十个清兵被射中,有的倒地一动不动,有的则在地上痛苦的哀嚎,见梁三虎还敢冒头,马德阳气得大吼道:“给老子炸死那个混蛋” 一阵阵火炮声响起,砸的乱石纷飞,梁三虎捂住头,蹲伏在地,大吼道:“再射啊,停下做甚,没老子的命令,一刻也不许停,给老子再射” 而下方不时有临近的弓箭手簇拥过来,一起朝着缺口处仰射而去,一时间箭矢如雨点般密集,朝着清军倾泻而下。 第172章 镇江城破 随着数轮弓箭射下,缺口下方的清兵死伤惨重,马德阳急令部下取来盾牌遮挡,可就这么会时间里,炮手已经折损过半,马德阳气的半死,大骂贼将懦弱。 孟浚举着远镜,兴奋道:“梁三虎此人,不止勇悍,战阵之上颇有急智,可大用” 自从先登杭州城后,梁三虎被珠玛喇一刀劈中胸口,身负重伤,不过梁三虎体质强悍,硬是挺过了鬼门关,从千总连升数级,成一镇之营官。 顾炎武在旁不时举起手中远镜一望,随后放下远镜,奋笔疾书,写下:“梁三虎勇冠三军,身先士卒,无一合之敌,古之张飞,略显逊色……” 孟浚低下头看了会顾炎武,一愣,这写的跟孟军第一悍将一般,到时候得多少勇士要和梁三虎较量一番,半晌后,孟浚才低声劝道:“顾先生,你这么写会坑了梁三虎的。” 顾炎武一愣,道:“怎么会呢,我这是夸他啊,再说我也是为了提振百姓士气,这么写百姓爱看的很,要是写的跟军报一样,百姓不喜欢看,这不是违了都督的初衷吗?” 孟浚摇摇头不再理会,回头看向战场,见梁三虎已经聚集部下,准备冲下缺口,孟浚当即令道:“令,高易所部重甲军,冲击缺口,一战破城” 高易接到命令后,他的眼神变得坚定而锐利,他深吸一口气,洪声道:\"披甲,轮到咱们上阵了!\" 随着他的呼喊声响起,重甲兵们默默地站起身来,在辅兵们的协助下,一件件沉重的铁甲被缓缓地披在了他们身上。 重甲兵们没有一人说话,但从他们紧绷的表情和紧握武器的手,可以感受到勇悍的力量正在凝聚。 随着重甲军如林一般推进,战场上的将士们纷纷高呼起来,城头上的守军大惊失色,几名士卒急奔至城楼下,对马德阳道:“将军,敌军出动铁甲军,是精锐” 马德阳脸色一白,正要上城一观,而这时梁三虎却如同猛虎下山般直扑而下,马德阳急道:“快射箭,放炮” 战场上能活下来的不止勇悍,还需运气,只见一颗炮弹就砸在梁三虎身旁,碎石溅起,划破了梁三虎的脸颊,他如同没有知觉一般,毫不在意,依旧大吼,高呼厮杀。 猛冲下来的梁三虎最先冲到离自己最近的一门虎遵炮上,一脚踹开这门小炮,几名炮手吓的瘫坐地上,手脚并用的逃离,但其余清兵则一拥而上,想要斩杀梁三虎,而这时梁三虎的部下也已经赶到。 两军狭路相逢,双方没有丝毫回旋的余地,唯有决一死战,孟军士卒紧握武器,目光中透露出决绝之色。 刹那间,喊杀声四起,兵器相交,发出铮铮鸣响,不时有士卒倒下,血腥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敌我双方近身肉搏,每一次挥刀都可能是生死之别,鲜血四溅,染红了脚下的土地。 马德阳知道孟军必然主攻缺口处,火炮弓手只是第一层防线,身后还有大批的清军,约有两千人,密密麻麻的列成又厚又窄的军阵,马德阳身旁则还有一队跟随自己多年的家丁卫队。 缺口处的厮杀,清军的火炮兵和弓箭手很快便被梁三虎率队击溃,可第二阵清军立刻却又缓慢压了上来。 “结阵,结阵”梁三虎大声吼道,没有阵列,以散乱之卒,再是精悍,也敌不过成阵的军伍。 斜斜的缺口,孟军勉强组成阵线与清军厮杀,可人数少于清军许多,梁三虎虽勇猛,连斩数人,可阵线依然被清兵压的往斜坡上退。 就在这时,高呼声不时传来,缺口处的孟军士卒纷纷让开道路,那是重甲军上来了。 高易登上缺口最高处,在阳光下,灼灼生辉,梁三虎斜眼一望,心中暗道:“骚包” 重甲兵在斜坡的高处,如钢铁洪流般向下冲锋,速度虽并不快,可每一步都带着摄人的气势,锐不可当。 在他们的前方,清军阵线严密,但重甲军毫无畏惧,直直的撞进敌阵,在冲入敌阵的瞬间,如惊涛拍岸,溅起无数血水。 重甲军的攻击极为凶狠,他们的刀劈斧砍,斩断清军的兵器,撕裂清军的铠甲,让清军毫无还手之力,便是战刀砍在重甲军身上,也毫无效果。 重甲军在敌阵中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清军惊骇异常,不自觉的向后退缩,而重甲军则持续往前猛压,不给敌人任何喘息的机会。 在这场狭窄处的厮杀中,这时候的重甲军是战场上的主宰,是清军的噩梦,无人可挡! 马德阳脸色苍白,这太吓人,这种狭窄之地,披重甲,那真是杀人如切菜,打了这么一会,清军少说倒下百人,可对面重甲兵呢?有没有倒下五个人呢? 马德阳越想越慌,随后一咬牙,让一亲卫披上自己的甲胄,立在大旗下,随后在亲卫的护卫下,悄悄离开东城,这城守不住了。 马德阳边走边思索,他在西门处留了一队千人马军,若是乘船跑,便是跑了也没几个人了,到时候无兵无人,到了江宁谁待见自己,怕是洪剃头该把自己推出去砍,犹豫片刻,他还是觉得该从西城跑,有骑兵,应该可以跑的脱。 林士奇见重甲军已经冲下缺口,而城墙上的清军也已经混乱不堪,不时有孟军士卒攀登上城,林士奇狠拍一下大腿,大声道:“都督,拿下了” “好”孟浚大声说道。 这时柏永馥在一旁说道:“都督,该派骑兵搜捕了,估摸着敌将要跑了” 孟浚点点头,下令道:“命黄成,率所部轻骑,围杀逃遁之虏军” 片刻后,一队队骑兵蜂拥而出营,朝着镇江城西南两面而去。 而此时的战场已经一边倒的倒向孟军,在高易的重甲军疯狂杀戮下,清兵越溃越多,直到那名假扮马德阳的亲卫忍不住逃遁后,清军更是兵败如山倒,一片混乱,只要有人摔倒在地,便是成百上千人践踏而过,如同一团瘫软的肉泥一般。 镇江城已破,南都,近在咫尺! 第173章 势穷不赦 孟军如汹涌的潮水一般涌入了镇江城,城内的清兵开始纷纷投降,他们丢下武器,狼狈的蹲在地上,清兵被重甲军的杀戮吓的惊慌失措,已经完全失去了斗志。 镇江城的街道上到处都是清兵丢弃的兵器和旗帜,一片狼藉,孟军士卒们则意气风发进入城中,他们的欢呼声和呐喊声响彻整个城市,如今镇江城已经被攻破,这也意味着离目标南都更近了一步。 林士奇率部进入城中,部下正在四处搜捕马德阳,王元两名清军将领,在一些俘虏的确认下,马德阳似乎是往西门逃去了,而王元却如失踪一般消失不见,谁也不知道他往何处逃遁。 林士奇有些遗憾,没能活抓那个嚣张的马德阳,不过黄成已经在追击,也不知能否抓住,林士奇随即将精力放在入城的各项事宜上。 镇江城西门。 马德阳如惊弓之鸟般刚刚逃窜至西门处,他身手矫健地一跃而上马背,毫不迟疑的率领着手下马军疾驰而出西门。 然而黄成所率领的骑兵早已准备多时,其部分散成数十支轻骑小队,开始全面搜索并围剿那些溃败逃亡的士兵。 马德阳一行人刚刚出城,就立刻被黄成的斥候部队察觉,于是乎,一场惊心动魄的追逐战再度拉开帷幕!马德阳拼命抽打马匹,试图与后方的孟军骑兵拉开距离,黄成则散开的骑兵开始逐渐汇合起来,朝着马德阳疯狂追击。 马德阳变换路线,试图躲避追击,而孟军骑兵则紧追不舍,马德阳一千骑不时有人落后而被斩杀,或是被后面弓手射落,一时间,马蹄声,惨叫声,而那些失去主人的战马,则发出阵阵凄厉的嘶鸣,回荡在四野之间。 马德阳见状一脑门汗,心想还不如乘船跑呢,现在被追上了,又跑了片刻,马德阳实在忍受不了,令一队人留下阻拦敌骑。 而被指令的那名部下,则脸色煞白,却在马德阳怒视下,无奈拨马绕行,在部下的呼喊下,约两百余骑,追随而出,为其垫后。而黄成见状也分出一队人,牵制住拦路的敌骑,余者则继续追击马德阳。 江南之地,绿意盎然。两支骑兵队伍如两条巨龙在这片土地上翻腾追逐,铁蹄震天,尘土滚滚。 刘坤,出身苏州府木渎镇,家中世代耕读传家,到了刘坤这一代,竟出了个不爱读书,天天骑马逐狗,弯弓射兔,刘父每每想起,皆是哀叹不已,怒其不争,刘坤日日受父亲之责,在又一次的争吵中,刘坤愤而离家,正好黄成正在四处招募会骑马之人,刘坤便加入其中。 黄成见刘坤弓马娴熟,不过入营数日,便擢升为总旗,只见此时的刘坤眼神坚定,英气逼人,他的战马矫健有力,仿佛与主人心意相通一般,刘坤渐渐的越来越靠前,而马德阳甲胄未卸,战马愈发的乏力,速度越来越慢,刘坤已经距离马德阳更加的近了。 在追逐的过程中,刘坤已经发现了马德阳,他一身暗绿色的甲胄,是那么的与众不同,刘坤调整呼吸,瞄准了马德阳,只见他手中的箭矢犹如闪电般划破空气,只见马德阳的战马发出凄厉的嘶鸣声,战马吃痛之下,奋力甩了甩,马德阳也随之坠落马下。 说马德阳运气好又运气不好,说他运气好,马蹄翻飞下,居然没有被踩踏,说他运气不好吧,这么多人中,居然被那么精准的射中战马。 马德阳落地后,其亲卫惊慌的吁停战马,急奔而来,而其余的清骑,则疯狂的逃奔而走,黄成见马匹已经极为疲惫,便停下了追击的步伐,孟军的战马精贵,像那帮清兵疯狂的奔驰,战马铁定要废,随着一声令下,孟军骑兵纷纷下马,让战马缓缓休息。 而马德阳看着孟军骑士那冷冽的目光和紧握武器的手,心中不禁感到一阵惊恐和绝望,他知道,自己已经无路可退,只能无奈地投降,他缓缓地举起双手,并示意身旁的数名亲卫放下武器。 黄成常年不苟言笑的神情,今日破天荒的露出笑容,他拍了拍刘坤的肩膀道:“好小子,射的不错,此功记下了” 刘坤闻言心中不禁感到一阵得意足,不过他还是羞涩的说道:“其实我瞄的是人,结果偏了些许,射中了马儿” “哈哈哈,射中马更好,活捉敌将”黄成爽朗的大笑道。 随后黄成收起笑容,率部下押送马德阳,回到镇江城,等黄成押解马德阳来到孟浚身前,而林士奇收到活捉马德阳的消息,便急匆匆的赶来。 待林士奇来到的时候,马德阳正趴伏在地,嘴里不停的喊道:“罪将不识天数,妄想对抗天兵,求都督恕罪,罪将愿降,愿为都督牵马持弓,必忠心耿耿绝无二话” 林士奇见状骂道:“你就是马德阳,你当初不是嚣张的不行,还敢写信嘲讽” 马德阳闻言信誓旦旦的回道:“这位将军,我马德阳对天发誓,我绝无写信嘲讽,若将军不信,我可以对天发誓,我马德阳若有半句谎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林士奇一愣,这信誓旦旦的模样看起来不像假的,随后问道:“既然不是你写的,那封信又是谁写的” 马德阳有些心虚,脑瓜子一转,随即说道:“应是守城小将私自乱写的吧” 林士奇都被气笑了,抽出刀,指着马德阳道:“你觉得我是傻子吗?我会信这个。” “这…这……这这真不是我写的,是我幕僚写的,真的我不认识字,这绝对不是我写的”马德阳见状脸色一白,结结巴巴的回道。 而这时孟浚开口了,他沉声道:“势穷而降,不赦,拖下去斩了” “饶命啊,大都督饶命啊,我真愿降,我也要驱逐鞑虏,让我死在战场上吧,求求你了…………” 孟浚看着被拖离的马德阳,沉声令道:“全军休整一日,整备物资,兵发南都!” “是,都督” 第174章 天下纷乱 就在孟浚围攻镇江之时,天下各地不只是江南一处战局,乱纷纷的局势,北方,南方,到处都在打仗,乱世从崇祯起,到现在近二十年了,还没有看出有一丝恢复太平的迹象。 北方,八旗入关后,跑马圈地,八旗子弟用骑马的方式奔跑圈定土地,马能跑多大的圈子,其中的土地就属于旗人。 这造成了大批的汉民沦为无地之民,或为奴隶,或为流民,满汉矛盾愈发强烈,落草为寇,或聚众为贼,这让河北之地也是动荡不安。 在山东,榆园军起义依旧还未平息,榆园军甚至攻下了济宁,虽然收拢物资后,很快撤离,但依旧令山东各地紧张不已。 而在两广,孙器在击败永历朝廷的攻势后,被邵武帝加封为护国公,节制邵武朝廷汇集各地所组建,最大的一支军队,约四万余人。 在天子身旁立下功劳自然不是远在江南的孟浚可比,随后孙器率军进攻广西梧州,永历朝廷以丁魁楚为督师,迎击孙器,一场菜鸡互啄的乱战后,孙器军旅出身,比丁溃楚强了些,丁溃楚部败退而回梧州。 永历帝收到消息,连夜出逃,急奔桂林,等白天朝臣准备上朝时才听闻天子已经奔逃,连忙收拾行装,带上家眷,追随天子而去。 随后丁魁楚收到朝廷撤离的消息,急忙撤出梧州,急退至桂林,美其名曰:“天子卫护不足,当护陛身侧。” 而护国公孙器,进入梧州后,洋洋自得,谓左右道:“吾世之智将,天将大任于本公,必能恢复天下,让天子安降太平盛世。” 邵武帝更是赏赐不绝,俨然一副以孙器为世之良将,国之干臣为居。 永历帝到了桂林也不安全,孔有德平定湖南后,虎视眈眈窥视广西,何腾蛟自湖南溃退后,退守广西全州,孔有德率军围全州,何腾蛟急报永历帝,请其援兵,可永历帝收到求援信后,知清兵已进入广西,双目垂泪,惶惶不可终日,哀叹道:“天下岂有四处奔逃之天子” 叹息过后,在桂林还未驻陛十日的永历天子再次西逃,这次逃的远,一路避至贵州贵阳。 而何腾蛟外无援兵,内无粮饷,在孔有德的围攻下,心灰意冷,但其坚决不降,自入府衙,让仆人放火焚之,以身殉国。 而在闽地,鲁王义军四起,声势虽大,可大部分的义军皆是甲械不全,持锄头,铁叉着不可计数。 昔日杭州总督张存仁,此时已被多尔衮加封为福建总督,义军四起的现象虽让李成栋,金声恒二人四处奔波,可只要清兵一至,几乎无可敌者,渐渐的,在张存仁的恩威并施下,闽地士绅逐渐归顺,数月时光,福建义军渐息,而李成栋更是突袭厦门,随着郑彩被杀,鲁王奔之南澳岛,投奔郑成功,福建已逐渐安定。 张存仁缺少水师,虽然张存仁在泉州莆田等地组建水师,可一经汇集,便被郑成功率部摧毁,张存仁见在闽地组建水师无望,便将目光聚焦在广东的邵武朝廷上! 此时的郑成功已经汇集旧部三万余人,战船近千条,而郑成功见福建清军势大,决定收复台湾,以安置士卒家眷。 ………… 在四川,大西军出川后,与豪格,吴三桂连续大战数十场,却败多胜少。 而张献忠接连遭遇失败,战局十分不妙,西军节节败退,同时后方明朝参将杨展趁机反攻。 西军两面受敌,杨展领兵夺川南州县,率师北上,与西军的激战于彭山的江口,败西军,杨展由南面逼向成都,同时豪格率清军又攻克汉中,进逼川中,四川的北大门已然洞开。 张献忠怒不可遏,决定放弃成都,张献忠率部离开成都,北上迎击清军。 张献忠集兵二十万余,进驻西充凤凰山,可由于部下刘进忠出卖,引清军自汉中出巴裕关,折向西行沿东河谷地到达南部及西充,对西军所在凤凰山进行了突然袭击。 清兵猝至,疏于防备的张献忠猝不及防,西军虽被突袭,却尚能勉强维持,可不知何处飞来一支流矢,正正射中张献忠,主帅生死不知,西军人心惶惶,在清军突袭下西军随即大败。 张可望,张定国,张文秀,张能奇四个义子,急托扶张献忠撤离,张献忠临死前,他对四个义子说道:“明廷三百年正统,未必遽绝,亦天意也。我死,尔急归明,毋为不义”。 随后四人草草安葬张献忠后,率部南下,归降永历帝。 而永历帝收到西军决定投降的消息,泪流满面,这个时候的永历君臣再没有历史上对西军不屑一顾,朝堂上下说怪话的场景了,什么贼寇曾焚毁皇陵,什么张贼大逆不道,擅自称帝等等,这些话无一人提及,朝堂上下,有口皆赞,不是说义民赤胆忠心,便是说国之危亡,干臣扶保天子。 永历君臣被邵武朝廷打的是溃不成军,而堵胤锡又是效忠邵武帝,他已经在变东督师忠贞营,至于江南孟浚对两个朝廷都是敷衍态度,天下诸将中,永历朝廷在兵力实力上,已经落于下风。 于是,永历帝对这大西军的投靠犹如是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封赏恩赐,夸耀之旨意,一日十余道,连发至西营中。 在张献忠死后,四个义子纷纷恢复原姓,孙可望被永历帝加封为晋王,李定国封为秦王,刘文秀封为蜀王,而艾能奇兵力较少,则被封为定北王。 永历朝廷信心满满,认为数十万大军,且身经百战的义军加入,平灭邵武伪帝,已是易事。 孙可望一脸惊疑的看着不时传达旨意的锦衣卫,迎接旨意的香案,那是摆了又撤,撤了又摆,索性到后面便一直摆着,省的来来回回的麻烦。 李定国感叹,若是昔日在谷城时,朝廷如此优待,说不定义父便不反了,何至于今日,李定国已经数不清和官军究竟厮杀了多少次,可如今自己却又变成了官军。 天下纷乱不休,唯有孟浚无心明廷之事,他的目光死死的盯着南都,此时的沈廷杨已经率水师五千人,大小战船两百余艘,北上长江,阻拦勒克德浑回师。 第175章 随军 一大队辎重兵正运送着粮草,马料,箭矢等各类物资,他们如长蛇阵般前行,队伍蜿蜒曲折,仿佛一条蟒蛇在大地上游动,都督府的调令下来了,令常熟县早已备好的物资运往江阴城小石湾港口。 “唉”宋建平又发出一声唉叹,而在其身旁听了一路的王庆坨此时受不了,骂道:“做甚,一路上唉声叹气个不停。” 宋建平闻言苦着脸说道:“大人,您一直以来都是守备官,在明朝时是守备,到清朝时也是守备,咱们都开城投降了,凭啥把您的守备官给撸了,降成千总了,这不是欺负人嘛” 王庆坨紧张的捂住宋建平的嘴骂道:“瞎说什么呢,无论什么官我都没意见,这年头能安安全全活着就不错了” 宋建平这才停下了絮叨声,他心里可不得劲,他好不容易升的千总,结果呢,顶头上司下来了,凭啥他也要跟着下来,千总变把总。 宋建平闷声回道:“好歹也曾是一口锅里搅勺子的,不说给咱们升个官,但也不至于把咱们官还给降级了” 昔日那林士奇,和自己平起平坐,他倒是飞黄腾达了,成什么统镇了,和大明朝的总兵一个级别了,就自己落拓,兜兜转转一圈,又混回把总了,想到这宋建平心里就憋屈。 王庆坨倒没这个想法,他劝道:“建平啊,当初那孟都督提着脑袋造反,老家的基业都扔了,那人家林统镇那是一路追随,生死与共,脑袋栓在裤腰带上,当统镇,咱心服口服。 你呢,安安全全的回来,舒舒服服的接任空缺,当上了千总,现在人家杀回来了,你再当回把总也没事,想那么多做甚,实在不行,到时候我退任了,我举荐你接我的位置” 当初林士奇兵不血刃拿下常熟后,因老太太要回常熟居住,林士奇遣派心腹赵耿出任常熟守备,又调了一批精兵驻防常熟,而王庆坨则从守备降为常熟驻防营千总。 林士奇对王庆坨倒没什么恶感,甚至还觉得他还是个不错的人,王庆坨就是个得过且过心态,当初在他手下时,王庆坨说是吃空饷,但也是符合当时大明朝的陋规,对士卒也还算友善,因此在林士奇的建议下,孟浚依然让王庆坨任常熟驻防营千总。 宋建平听了王大人的话,心中好受了些,半晌还是愤愤不平道:“那把我撸下来就算了,怎么把守备大人也给降职了,你当初对那孟…孟都督多好,一点都不念旧情。” “行了,老子不用你操心,马上就到江阴城了,咱们安安分分把这辎重运到江阴城后,回家继续过咱的安生日子。” 宋建平看着这有些熟悉的场景,似乎昔日那孟大都督就是在运输辎重的时候起兵的,若是当时他跟着孟浚,而不是选择离开的话,他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宋建平想到此,愁眉苦脸的样子,嘴里忍不住又叹了口气,王庆坨忍不住了,大骂道:“给老子滚后面,别在老子面前了。” 江阴城,小石湾港口。 王庆坨笑脸盈盈的看着已经清点完毕的书吏道:“兄弟啊,你看没问题的话,就打条令吧。” “嗯没问题,不过条令不用给你了,都督府军令,大军之中,辅兵不足,调拨辅兵前往镇江随军,兄弟,你运气好,军令今天刚到,你们被征用了”那书吏一脸笑容的拍了拍王庆坨的肩膀。 王千总的笑容定格在那里,他浑浑噩噩的回到营中,这时宋建平凑过来,漫不经心的询问道:“千总大人,咱们是不是现在回去啊” 王庆坨回过神来,看着身旁的宋建平,轻声说道:“不回常熟了” 宋建平一愣,疑惑的看着王庆坨,王庆坨似乎是回过神来,苦着脸说道:“不回常熟了,随军镇江,等下粮草装载好了,就装咱们了,看见没,后面那一大排船就是拉咱们的了” 宋建平:“…………” 江宁城中,洪承畴看着朝廷发来的谕令,多尔衮下谕令征辟江南各地有才名之士百余人,这份名单上吴伟业,冒襄,侯方域,方以智,陈贞慧等人赫然在目。 洪承畴有些头疼的抚摸着额头,这道谕令来的不是时候,现在孟浚正在猛攻镇江,正是兵凶战危之时,哪有精力去做这等事,可摄政王的命令却又不能不遵从,洪承畴沉思片刻,随即将命令交于总督府各级官吏,令其督办。 而就在这时,有传令兵急至总督府内,报于洪承畴:“总督大人,长江下游驶来大队战船,旗上悬挂明旗和孟字大旗。” 洪承畴双眉紧皱,他挥手示意汇报的传令兵退下,这必然是孟浚部,沈廷杨的水师,孟浚这时候遣水师北上,是何用意?是想摧毁耿仲明设在安庆的水师?还是想阻拦勒克德浑的回师? 洪承畴独自坐在太师椅上,闭目沉思,片刻后洪承畴睁开双目,浑浊的双眸闪出一丝精光,他喃喃道:“难道镇江城如此之快便被攻破了!” 随后洪承畴强撑起疲惫的身躯,召集军议,以山东总兵柯永盛所部四千人,移驻江宁城外紫金山大营,同时急递勒克德浑,请其速至。 …… 而沈廷杨的水师浩浩荡荡地航行在长江之上,船舷两侧溅起朵朵白色的浪花,远远地,沈廷杨已经看到了江宁城的轮廓。 随着战船的靠近,江宁城墙宏伟的景象逐渐清晰起来,城墙高耸,巍峨壮观,此时的江宁城宛如一颗璀璨的明珠,镶嵌在长江之畔。 “沈大人,您看是否要用火炮轰击江宁城墙?”站在一旁的张顺眼中闪烁着兴奋的神情,迫不及待地向沈廷杨提议道。 沈廷杨微微摇了摇头,说道:“不可,炮轰江宁城只会白白浪费炮弹,且会让城中更加戒备,需知我等之要事” 张顺听后点了点头,随即看着江宁城,江宁城墙之雄厚,是张顺所未曾见过的,只见此时的江宁城头上人影绰绰,一副戒备森严的景象,张顺不禁感叹道:“如此雄城,怎会如此轻易便被鞑军攻陷” 沈廷杨双眸露出一丝悲伤之色,缓缓道:“南京,不曾发一炮,一矢,拱手而降……” 第176章 兵进南都 镇江城。 孟军各镇已整装待发,攻打镇江城各镇皆有损失,不过兵情如火,已经不容缓缓补充,在镇江之战中,破城后除阵斩,溃散,逃离外,孟军俘虏清军甚多,足有一万六千余,这些俘虏被孟浚全部编入效命军。 而原来效命军存活下来的士卒,或为伍长,或为什长,或为总旗,以为骨干,整合降军,粗糙的整合,难免产生混乱,不过大军在侧,这些降军没有哪个不开眼,敢于反抗的。 数万大军缓缓前行,旌旗猎猎,煞气冲天,鼓声如雷,号角长鸣,大军如铁流般向前推进,他们手持长矛利盾,战刀强弓,士气高昂,杀意腾腾。 骑兵则如疾风般驰骋在侧翼,马蹄声响彻军阵,扬起滚滚尘烟。炮车如同移动的堡垒,缓缓前行,车轮发出沉闷的声响,整个场面气势磅礴,令人热血沸腾。 孟浚骑在战马上,望着如黑云般的军阵,心中不由的想起数年前书生的话,过了数年,书生的音容在孟浚心中依然极为深刻。 书生曾说:“人人皆言书生造反,十年不成,可世人个个怀着苟活的念头,东虏才凭借着十多万铁骑,就可将千万之数的汉人踩在脚下,我无时不在怀念唐汉时的荣耀,有着那虽远必诛的豪迈,可如今呢?天下怎么变成这般模样,我翻遍了圣贤书,书里没有告诉我为什么” 孟浚嘴里轻声念叨:“书生,看见了吗?活着就有希望,如今咱拥兵十余万,即将兵围南都,如你在天有灵,便佑我攻破南都吧!” 大军行进的速度不快,就在枯燥的行军途中,后方杨恩传来急报,孟浚拆开一看,杨恩在信中说道:“都督虎威,一战而破镇江之事,已在江浙各地传开,顾先生所登报纸立下大功,有多位士绅听闻都督还未成亲,心中忧虑,唯恐都督衣食不继,皆送爱女至常熟府中,言若都督看的上,或为妻为妾,若真觉得相貌平平,不堪入目,亦为老夫人侍女,随侍左右亦可” 孟浚看完这一页,皱着眉头,又翻开下页:“属下已为都督安置常熟府中,各地士绅之女,六十二人”看到这孟浚骂道:“这不胡搞嘛” 可接下来的字,让孟浚无话可说,甚至觉得伺候老夫人人手还有些不足。 “六十二家士绅,每家出银五万两,都督府已经筹集巨款三百一十万两,足以支持大军南征各项费用,还有结余,可用以各项军需,火铳,火炮,战船等各类军械制造” 孟浚摇摇头,叹道:“锦上添花者如过江之鲫,雪中送炭者寥寥无几啊”不过终归是好事,大炮一响,真的是黄金万两。 孟浚甩开念头,对着身旁的夏完淳问道:“传往后方,急调火药之令,可有回报” 夏完淳摇摇头道:“还未回报,不过应该是明日正午便可有消息传来。” 大军滚滚向前,消息很快便传到江宁城,洪承畴立刻宣布江宁城戒严,关闭城门立刻进入战备状态。 多尔衮的谕令,此时洪承畴已无心理会,一百多人,只寻到二十几人,还有大半不愿前往北京的,洪承畴名声早已扫地,此时更加不在忌讳什么,强令清军以士人家眷为胁,逼其北上,不过江南四大才子之一的侯方域,却是一副甘之如饴的态度。 冒襄一脸难看之色,他没想到洪承畴真的向北京举荐自己,清兵来的太匆忙,他根本来不及和陆平交代一声,冒襄连同董小宛就被清军强押着上了马车,董小宛还算机智了些,借口要收拾衣物行装,在书柜中留下了北京二字,也不知陆平能不能发现。 刘古全派人潜伏在冒襄家不远处的探子,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看着大包小包的董小宛冒襄两人,还有身旁的清军,这名探听司探子,急忙悄悄的从后门溜出,朝着茶店疾步而去。 而此时的陆平正忙着做生意,戒严的消息还没传到他这来,今日的生意还很不错,陆平不停的来回奔走,口吐三寸不烂之舌,极力推荐高利润的好茶。 就在陆平忙的水都来不及喝的时候,那名探听司的探子气喘吁吁的跑进来,周遭的客人都疑惑的看着他,陆平急忙骂道:“一整天了跑哪去了”随后又笑着向一众客人解释道:“这是自家亲戚,过来做学徒的” 陆平知道可能有急事发生,便不再推销什么,借口上茅房,溜进了后院,那名探子缓了口气说道:“冒家出事了,清兵把冒襄和董小宛带上马车,不知道去哪了” 陆平心中一惊,急道:“是押送吗?有无捆缚” “那倒没有,冒夫人还大包小包一大堆东西呢”那探子急忙说道。 “好,我知道了”陆平心中稍微安定,提着一大堆行李,应该不是暴露了,不过也不能肯定,他必须赶到玉壶春茶楼,和刘古全商议一番,若是冒襄暴露,那就要想办法救。 随后陆平勉强收拾心情,去应付客人,待客人全都离去后,在隔壁方掌柜疑惑的眼神中,陆平锁上店门,陆平表示,这两天山珍海味吃多了,肚子有些受不住,要去看大夫,拿点药,方掌柜闻言气得冷哼一声,转身回店,不再理会陆平。 午后,玉壶春茶楼,茶楼内无一个客人,江宁戒严的消息很快便传至城中每个角落,江宁百姓人心惶惶,自然无心在茶楼中吹嘘,人人不是抢购粮食,便是寻找门路出城避难。 密室内。 听完陆平的汇报,刘古全面色凝重,他已经收到消息,吴伟业也已经被清军带走,既然冒襄也被清军带走,那有可能茶楼已经泄露了,他必须立刻启动撤离,将人员散至各处,如今在江宁城中,他刘古全还有其他的消息来源,他需要马上去查明原因。 想到这他立刻对陆平说道:“你不要茶店回了,先撤至西门处太平街东宁酒庄后面的民宅内,等待司里消息,这是钥匙,你可以走了” 说完便将陆平赶走,他还有一大堆急事,陆平走出茶楼,一脸纠结之色,他在店里还有四十两银子呢,还有那么多珍贵的茶叶,这万一要是进贼了,那自己真的得哭死了,可陆平又不敢回去,只能一路走,一路心疼的拍大腿。 第177章 水战 三月二日,大军浩浩荡荡地抵达了江宁城,孟军的到来,让原本宁静的江宁顿时变得紧张而肃杀,江宁,是整个长江以南,最为重要的城市,不止是城墙高大坚固,护城河宽阔深邃,而最重要的是其象征意义。 清廷占领了北京城和南京城,这在世人的眼中,清朝已然成为主宰天下的势力,尽管残明尚存,但其势力范围却不断退缩至边隅一角。 然而,如果孟军能够一举攻破南都,那么局势必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江宁作为江南地区的最重要的城市,其战略意义,象征意义不言而喻,一旦被孟军夺取,必将改变整个天下战局的走向。 此时此刻,天下风云变幻莫测,各方势力,士绅,豪强,都在密切关注着这场战役,期待着最终胜负的揭晓。 可洪承畴早已做好了准备,清军加强城防,设置陷阱拒马鹿角等防御工事,江宁城内城墙处,百米内的民房早已被强制拆除,为城头的远程力量留出射界。 就在孟浚抵达江宁城下时,沈廷杨部水师也已即将接近池州,而沈廷杨水师沿江而上的消息已经紧急传至耿仲明部,耿仲明虽然不太想出战,可总不能让沈廷杨直冲勒克德浑所部运兵船。 无可奈何下,耿仲明集结全部水师三千人,战船三十余艘,小船百余艘,驶出安庆港口。 两支舰队随后在池州城外相遇,大战一触即发,沈廷杨所部水师,船大,数量多,训练足,虽然有三成是赵用平组建水师,但实力依然比耿仲明部强了太多。 沈廷杨的战船冲向敌阵,耿仲明的水师虽训练未久,但也非无能之人,耿仲明早年曾投降了后金,担任千总,后率辽民投奔皮岛,追随毛文龙,被收为养孙,累功至参将,并掌管东江水师及贸易。 直到毛文龙被杀,耿仲明不服陈继盛管辖,投奔孙元化,随他去了山东登州,耿仲明开始接触孔有德,两人一起共事,直到吴桥兵变,登州之乱后,耿孔二人奔投皇太极,耿仲明算是清廷中勉强懂水战之将。 随着两军接阵,耿仲明所部和沈廷杨部第一次水战爆发了。 战船上,炮手们紧张地装填火药,炮手们将炮丸装入炮膛,随着军官一声令下,刹那间,炮膛发出巨大的轰鸣声,炮弹带着火光和烟雾,如雨点般落入清军船队中,瞬间,碎木纷飞,而清军的火炮也开始发威,不过一轮炮战后,双方战船开始短兵相接。 双方的战船相互冲撞,水手们用钩镰,长枪等武器展开近身搏斗,双方火箭如流星般划过天际,落入各自的战船,不时有战船引发大火,只见海面上硝烟弥漫,厮杀声震动长江,长江两岸有些胆大的百姓,在那驻足观战,不时发出惊呼之声。 而沈廷杨目光紧盯着耿仲明的旗舰,随着军令,他的战船犹如一支锋利的箭矢,直刺耿仲明的旗舰。 耿仲明的水师虽然训练未久,但他们依然在坚持,高呼酣战,然而,沈廷杨的水师实力毕竟更强一些,在护卫舰的卫护下,沈廷杨四艘战船成功地突破了清兵的防线,直逼耿仲明的旗舰。 面对沈廷杨的猛烈进攻,耿仲明旗舰遭到围攻,无暇再发出各项旗号,清军各处战船开始出现混乱。他们的阵型被逐渐击破,沈廷杨部趁机发动了更猛烈的冲击,随着耿仲明旗舰满身伤痕,逃离交战,清军各船开始脱离战场。 此战之后,耿仲明三十余艘战船,损失过半,小船只逃出二十余艘,沈廷杨俘虏大船八艘,小船四十七艘,俘清兵水师,六百余人。 然而经过这一场激烈的战斗后,沈廷杨不仅火药消耗巨大,而且大小战船都有损伤,还有大批受伤的士兵,面对如此局面,沈廷杨不得不下令撤军返回江阴,一方面也能够妥善安置那些受伤的将士们,另一方面修补战船,补充火药及各类军械。 不过勒克德浑得知耿仲明水师战败后,也不敢再顺江直抵江宁,而是在池州府全军弃船登岸,刚登岸的清兵,大部都萎靡不振,长时间的水上行军,不止那些八旗兵,便是绿营兵很多都有些受不住水上颠簸。 勒克德浑部勉强休整半日,便沿着江岸,朝着江宁急行军,池州距离江宁尚有四百余里,以勒克德浑的速度,最少还需要十天。 而孟浚此刻已经在江宁城下,江宁是清廷所改,原名南京,是明朝前期首都,后作为陪都,江宁城人口原来达百余万,是当时世界规模最大,人口最多的城市,即便是江南纷乱,战乱不休之时,江宁城人口也有近百万。 江宁城墙包括宫城,皇城,内城和外郭城四重城墙,而外城实在太大,便是洪承畴把所有兵丁连民夫都派上外城墙,也是不堪阻守。 而江宁城内城周长亦有八十里,城门十三座,水关两座,其正阳门,通济门,聚宝门,三山门,石城门,清凉门,定淮门,仪凤门,钟阜门,金川门。神策门,太平门,朝阳门,东水关,西水关。 孟浚率部驻扎在江宁外城东墙处,大军已经扎下营寨,一众将领文臣,纷纷驻足观看着宏伟的江宁城。 远远望去,江宁城宛如一座巨兽,宏伟庞大,令人心生敬畏,城墙如同没有边界般一路延伸。 城墙高耸,仿佛是一道无法逾越的屏障,砖石交错,严丝合缝,城门宽大厚实,城门紧闭,门洞幽深,在阳光的照耀下,江宁城显得更加壮观。 夏完淳不自觉的惊叹道:“真乃是天下雄城啊” “是啊,不论来几次江宁城,再看到城墙时,也得惊叹此城之宏伟”柏永馥附和的说道。 林士奇这时在旁摇摇头道:“太大了,不好守,洪承畴肯定不会守外城的,就是十万人也守不住外城” 孟浚沉声道:“今日休整,打造攻城器械,明日试探攻外墙” 第178章 进抵内城 次日清晨,天公作美,万里无云,孟军的旗帜迎风飘扬。他们列阵齐整,士气高昂,向江宁城发起第一次进攻,虽然准备并不充足,辅兵只来的及搭造了浮桥和云梯,不过清军明显在外城上没有太多的防守心思。 孟浚一声令下,士兵们如潮水般涌向城墙,这似乎只是一次简单的试探性进攻,但攻城的士卒们依然全力以赴,不敢掉以轻心,毕竟即便是双方主帅都知道外城不是决战之处,可进行攻城的是士兵,在战场上疏忽大意,那付出的代价就是自己的生命。 很快,孟军的先头部队冲到墙下,架设好浮桥,将云梯搭在墙上,城上的攻击稀稀落落,不过半个时辰,孟军就攀上了数处城头,与驻守的外墙清军展开厮杀,虽然敌人数量不多,但他们还是给孟军造成了一定的麻烦。 不过,毕竟清军兵力不足,经过一番厮杀后,孟军终于成功打开了外城尧化门,随着大军涌入城内,尽管进城途中遭遇了一些小规模的抵抗,但总体来说,损失并不大,最终,孟军顺利占领了外墙,折损的兵员不到三百人。 孟浚一脸凝重,严令军纪,不得扰民,随后各镇大军穿过外城的居民区,朝着江宁内城进发。 江宁城百姓们纷纷关闭房门,门后还用大量杂物顶住,而在紧闭的门窗中,不少百姓小心翼翼的在窗口窥视着,看着这支进入江宁城的军队,眼中透露出对这支军队的畏惧和对局势的恐慌。大军宛如一条钢铁长龙,毫无杂乱之感,他们身着统一黑色甲胄兵器闪耀着寒光,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息。 孟军所有人都知道,真正的大战即将开始,孟军所过之处秩序井然,秋毫无犯,随着大军抵达江宁内城神策门外。 看着高大的城墙,孟浚不禁一阵脑壳疼,随后摇摇头,命令大军驻扎,打造器械,只是不可避免侵占民宅之地,孟浚则令随军书吏登记所处之宅,大小户主,声明战后给与补贴重新修建。 不过在拆除民房,修建营地过程中,大部分居民都畏惧的收下条令,可还是有小部分老头老太,不肯离开家宅,不让孟军拆除民宅,声言便是死也要死在宅中。 钱彪大怒,命亲卫将这些抗拒之人强拉出去,在兵刃的威胁,和书吏的重建保证下,才哭哭啼啼的离开。 随着辅兵再次搭建营寨,孟浚看着江宁城,心中思绪万千,若是强攻拿下了江宁城,疲惫的士卒能否再次击败来袭的勒克德浑部,以及即将南下的多铎所部。 孟军虽击败过博洛,可八旗的战斗力依然不容小觑,孟浚虽不愿承认,可内心深处还是对八旗怀着忌惮之心,昔日席卷千里的大顺军,和八旗的接战,一溃千里,或许有人说一片石之败,由于吴三桂和清军联手的原因,可随着顺军撤至陕西,和八旗交战,十日六败,这难道能说八旗的战力是水分吗? 还有那曾经明朝以倾国之力打造出来的关宁铁骑,也已成为昨日黄花,风光不在,皆已尽数投靠清廷,如今或许入关的八旗经过数年的时间,虽被这关内花花世界所腐蚀,可他们依然纪律严明,几乎大部的八旗兵都有着数年甚至十余年的战斗经验,也有多尔衮这般雄才的领导者,入关两年,就几乎征服了大江南北,这些八旗兵身上此时还有着那股征服者的骄傲,宁愿死,也不愿降。 孟浚自然知道,满清入关后,战力堕落的很快,没有了关外苦寒的日子,坐拥花花世界,繁华之地,自然会腐蚀八旗的战力,而多尔衮和多铎也似乎并不长命,虽然孟浚知晓历史的大致脉络,也有着超越这个时代的知识,只要拖下去,给于时间,孟浚自信可以再次恢复河山。 可问题是,孟浚若不主动出击,任由清军聚集实力,他如何能坚持到那个时候。 孟浚心思兜兜转转,面上却不露声色,依然身躯挺拔,注视着江宁内城,而这内城之上,人头簇立,戒备森严,城外大量的防御工事,城墙高大,强攻,必然死伤惨重,勒克德浑部虽然八旗本部不多,不过那些绿营也是随军征战日久,若是自己强攻江宁,便是攻下了,以疲倦之师对阵来袭之敌,胜负难料。 这时俞安来到孟浚身侧,低声道:“都督,沈总兵来军报了” 孟浚接过军报,一目十行扫过,信中大意便是,沈廷杨已击破耿仲明水师,火药军械不足,沈廷杨已经退往江阴休整,不过其沿途留下小船,为大军耳目。 “传令军议”孟浚看完军报,对身侧俞安说道。 俞安点点头,便率一队亲卫,急奔各镇所驻而去。 孟军大帐内。 一众大将齐聚帐中,众人相对无言,各自思索着如何攻破江宁城。 还是柏永馥率先开口,对孟浚沉声道:“都督,不论何种战法,紫金山大营,咱们得打下来,拿下大营,火炮可直接部署在上面,居高临下,炮轰江宁城” 孟浚闻言对张博道:“将江宁城布防的消息传阅诸将” 张博点点头,站起身,将怀中之信交于前方的林士奇。 林士奇展开一看,这份情报语焉不详,只是洪承畴在江宁城大致的布防情报,在紫金山上是柯永盛所部驻防,具体人数不清,不过当初调来江宁时,人数应是不满五千人,具体兵额不详。 各处城墙上皆有各级将官负责,在城后还有大批的预备军,此时的江宁城中,数的上名号的大将有田雄,马得功,高进库,杨武烈,蔺光元,还有八旗佐领富尔升。 众将看完情报后,钱彪忍不住说道:“大都督,要不先全力攻下紫金山,把炮拉上去,咱们日夜强攻,就打太平门,歇人不歇战,一营一营轮番上,一定能啃下来” “太平门处战场不够宽大,再说按你这么打法,全军最少得没了八成”柏永馥冷哼着说道。 有人开了头,众将一时间开始议论起来,王富贵说掘城,赵用平说在城墙下搭建土台,林士奇则愁眉不展,似乎除了强攻没其他太好的办法。 这时孟浚示意众人安静,他心中有个想法,孟浚看着众将,沉声说道:“掘地至城下,用火药炸城!” 第179章 炸城失败 孟浚收到勒克德浑的消息已经是来到江宁内城下的第二天了,收到勒克德浑已经在池州上岸的军报,孟浚决定次日便发起进攻江宁之战。 孟军之中已经打造了大量的盾车,涌道,至于攻城塔云梯之类,数量稀少,江宁城太高大了,蚁附登城所造成的减员是孟浚所无法承受的,他已经决定效仿太平军,炸城。 孟浚留王富贵所部武兴镇驻扎于紫金山下,严密监视紫金山大营,柯永盛所部。 紫金山大营。 副将王永盛看着在山下驻营的孟军,疑惑的询问总兵柯永盛:“总兵大人,这孟军怎么不来攻咱们啊” 柯永盛也有些摸不着头脑,按理来说,此地应是江宁攻防第一战,清军据紫金山,则居高临下,敌军不能全力攻城。 而孟军若是占据紫金山,则火炮可直接炮轰内城,持续炮击下,城内必然混乱,不过柯永盛倒是不急,既然孟军遣一镇之卒驻于山下,自己也算是牵制住孟军一部分兵力,不来打更好。 想到这柯永盛冷笑一声,道:“静观其变,严密监视山下动静,多罗贝勒即将抵达,急的是孟贼,而不是咱们” 而在江宁金川门正面,随着战鼓声响起,江宁攻防战正式打响,效命军士卒,以散阵推着盾车,抬着浮桥缓缓逼近。 效命军如汹涌的潮水般涌向城墙,在他们的前方,是宽阔的护城河,而到了这里,效命军士卒只能有进无退,他们开始架设浮桥,一架架浮桥连接在一起,不时有士卒被城墙上的弓矢火铳所击倒,倒在了护城河中。 随着时间的推移,浮桥逐渐向左右延伸,越来越宽,终于,浮桥搭建完成。效命军的先头部队踏上浮桥,他们手持盾牌率先一步逼近城墙。 身后的效命军的士兵们声嘶力竭地快速退着甬道车逼近,城墙上的箭矢和投石如雨点般落下,浮桥在水面上摇晃着,但效命军的步伐快而极速的越过浮桥,越慢越危险。 随着甬道车逼近城墙,城墙上方的守军垒石滚木如雨点般不停地往下扔去,砸得甬道车摇摇晃晃、左摇右摆,仿佛随时都会散架一般。 一时间,城墙下弥漫着浓浓的尘土和烟雾,让人几乎无法呼吸,甬道车内的士兵顶着头顶上不断落下的石头和木头,艰难地向前推进着,甬道车有的地方被砸开缺口,里面的士卒被砸中惨哼一声倒在地上。但其他士兵立刻补上抬起盾牌堵住缺口。 与此同时,城墙上的箭矢也如飞蝗般射向甬道车,不少士兵中箭倒地,鲜血染红了河水,而甬道车最终还是抵达了城墙下方。 随着数处甬道抵至墙根,身后涌上去大批士卒手持挖锄,朝着墙根处使劲的挥舞着锄头。 随着浮桥搭设完毕,孟军弓手开始簇拥上前,向着城头射出箭矢,不过清军有城垛防护,况且居高临下,两军对射,孟军弓手便是有盾车盾牌的防护,战损比依然是极为难看。 陈长恭历经数战之后,已经被提拔为总旗,此时此刻,他手持弓箭,箭头搭在弓弦之上,双眼紧紧地盯着城墙上方随时露出脑袋的清兵,只见他屏住呼吸,全神贯注,瞬间松开手指,箭矢如闪电般疾驰而出。 随着箭矢射中目标,陈长恭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他对着身后大声道:“第八个了,给咱记好了,这可是战功!”话音未落,他迅速从背后抽出另一支箭矢,再次瞄准城头上的敌人,此刻的陈长恭充满自信,什么是神箭手,他就是。 而城头的清军也已经感受到此处的威胁,不止弓箭手朝着陈长恭所在疯狂攒射,便是火铳手也朝着此处射击。 陈长恭被这密集的攻击打的是头也抬不起来,暗骂道:“以多打少,不知羞” ………… 孟浚看着不时被扔出来的墙砖,心头不禁有些振奋,火药已经备齐,足有五百余斤,只是不知道这些火药会不会真如历史上太平军那般,掀翻巨城,如揭片纸。 洪承畴虽已准备妥当,可还是亲自来到金川门不远处观战,军报不时传递至洪承畴处。 洪承畴不解的询问传令兵:“贼军不攀登城墙,而是打算挖穿城墙?” “回总督,是的,贼军不曾蚁附登城,只是在城墙根下,拼命掘墙”那传令兵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洪承畴示意传令兵退下,他喃喃自语道:“孟浚想做什么,江宁城之厚,绝不是十天半月可以挖穿的” 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半时辰,挖掘墙根的士卒轮换了一批又一批,倒在城下的效命军士卒已逾千五百人,而江宁城的守军估计折损不超过百人。 林士奇紧张的询问道:“都督,是不是差不多了” “那就炸”孟浚咬咬牙说道。 随着数个火药箱子开始运往城根,江宁城的守军惊疑不定,但本着敌人想做的便要阻拦,清军弓手火铳,朝着运送火药箱的士卒疯狂射击,不过在盾牌的阻挡下,火药还是成功的堆积在洞口中。 孟军士卒放下引线,点起火,周遭的士卒急忙朝后奔跑,生怕被这火药误伤,只见引线到头,轰隆的一声巨响。 孟浚及诸将兴奋的举起远镜,看着江宁城墙的景象,直到烟雾散去,江宁城巍然不动,只是那处炸城的墙根缺口扩大了一倍有余,不过距离将城墙摧毁还有一段很长的距离。 孟浚紧皱眉头,不对啊,这威力怎么没想象中那么大,这时林士奇猛拍一下大腿,对着孟浚急声道:“都督,江宁城太厚了,咱们直接炸城门,把这金川门炸开啊,大军一拥而上,总比爬墙好的多” “好,马上准备火药,咱们再炸一次”孟浚来不及过多思考,急声令道。 这声巨响把墙头上的清军吓了一大跳,烟尘散去后,才发现那个洞口处被炸了个大缺口,而马得功见城下的军队又朝着城门处疯狂挖掘,吓的面色苍白,连忙派人紧急汇报洪承畴。 第180章 炸开城门 洪承畴收到消息,愣在原地,他还未曾听闻这等战法,不过听传令兵所报,是有效破城之法,洪承畴暗自决定,待此番战事一了,便将此法奏报朝廷。 而在听闻孟军又在城门处挖掘,洪承畴也惊的站起身,连忙传令,紧急堵住城门,绝不可让孟军炸穿城门。 随着军令紧急下达,一队队的清军涌至城中各处,只要看见哪家有条石,台阶的,一律强制拆下,运往金川门。 便是力主开城投降的钱府,也被清军强进府内,四处拆卸,钱谦益欲哭无泪的看着自己被拆的乱七八糟的景象,又不敢阻拦,只能无奈的叹息,而柳如是则双眸含光,心中振奋,不停的祈祷大军能够破城,收复南都。 就连玉壶春茶楼门口的石阶也被拆了拉走,至于江宁城内的陆平,则已经回到了他那间小小的茶店里。经过刘古全一番缜密地探查后,陆平得知自己并没有暴露身份,但冒襄和吴伟业都已被洪承畴送往了的北京,陆平在江宁城唯一的任务目标不见了。 既然没有暴露,那刘古全心中有些蠢蠢欲动,探听司在江宁城中有好手六十人,若是能里应外合,打开城门,那刘古全便立下大功了,不过刘古全也知道,仅凭这些人,想打开城门,实在是痴人说梦。 可大军就在城外,若是能助大都督破城,那真可谓是滔天之功,刘古全心痒难耐,却又拿不定主意,不过两日时光,本就消瘦的刘古全,更瘦了几分,脸颊无肉,颧骨更加的突出。 至于陆平,只能叹一口气,随即默默地重新打开了店门。 然而,尽管店门依旧敞开着,生意却大不如从前了。一整天过去了,店里几乎没有什么客人光顾。 陆平望着空荡荡的店铺,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感慨:\"唉,这一打起仗来,怎么连大家喝口茶的兴致都没了呢?\" 陆平摇了摇头,拿起抹布擦拭着各处的灰尘,这时隔壁店的方掌柜溜了进来,好奇的询问道:“陆掌柜,怎么这两日不见你开门啊,好些个顾客还询问你呢” “唉,别提了,这不是打仗了嘛,咱不得想想办法,找找门路,出城避难,谁知道,银子都不好使”陆平假装随意的说道。 方掌柜闻言有些得意的笑了笑,似有似无的嘲笑语气说道:“陆掌柜啊,你这做生意还凑合,不过说起在这江宁城人脉你可比我差的远喽” 陆平一愣,心道:“你个卖鞋的有个屁的人脉,在我面前吹什么牛”随即陆平敷衍的点点头道:“嗯嗯嗯,厉害,厉害” 方掌柜见陆平不屑一顾的神情,恼怒的说道:“爱信不信,这时候你想出城,想都别想” 说完方掌柜便要离开,这时陆平灵光一闪,急忙拉住方掌柜的袖子,笑道:“哎呀,方掌柜,正好无甚大事,来来来,我沏壶好茶,请您品鉴一番” 见陆平态度不错,方掌柜得意一笑,坐了下来,随着一壶茶泡下,陆平有些肉痛,这可真的是好茶,方掌柜抿了一口,“嗯”了一声,赞道:“不错,不错,陆掌柜的没骗我,真的是好茶” “那是,骗谁也不会骗方掌柜的,对了,方掌柜说的门路,可是真的”虽然店里没有其他人,不过说道后面陆平还是忍不住压低了声音。 方掌柜一只手,轻轻敲着桌案低声道:“我自然有这个门路” 陆平追问道:“什么门路” “什么门路你就不用知道,陆掌柜只要知道价码” “那,这价格怎么算” “一人,二百两”方掌柜说完伸出两根手指在陆平眼前翻了翻。 “这么贵!!”陆平手一抖,茶水滋到了方掌柜手上。 方掌柜吃痛的“哎呀”一声,随后甩了甩手,没好气说道:“就是这个价,概不还价” 陆平闻言脑子一转,又问道:“这要是人多,能不能便宜些” “人多?多少人……这样吧要是有十个人,我可以做主每人降三两银子”方掌柜先是一喜,随后心中盘算一下,开口道。 “才便宜三两啊,方掌柜,都是邻居,可别挣太狠了” 方掌柜闻言急道:“胡说,这不得上上下下打点,一层一层的分润,我真没挣多少,再说了,命多金贵,怎么能用这般俗物来衡量呢!” 陆平先是点点头,又有些不放心的询问道:“我们想出城的有十余人,这可是两千多两的巨款,你万一卷款跑了怎么办” 方掌柜有些迟疑,片刻后还是说道:“我堂兄弟是定淮门的一个把总,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了,你要想走,得趁早,要是城外大军万一围了定淮门,那我就没辙了” “那这什么时间走,是有固定时间吗”陆平问道。 “自然是有的,深夜,寅时可以出城” “方掌柜的,是开城门出去吗?”陆平又问道。 这时方掌柜受不了,没好气回道:“你怎么这么多问题,反正能让你出城不就行了”最后还是忍不住说道:“城门肯定是不能开的,从城头拉着筐,一个个放下去的” 陆平似有所思的点点头,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哎,方掌柜,既然你有这个门路,你为何不出城” 方掌柜憋了半天,最后说道:“太贵,没舍得” 陆平闻言心中一阵无语:“…………合着你的命可以用俗物来衡量啊” 金川门外。 此刻,天色微暗,孟浚默默地祈祷着,希望这一次能够一举成功。孟浚和众将的目光紧盯着那扇紧闭的城门,心中充满了紧张和期待。 伴随着数个火药箱被放置在城门旁,这一次所使用的火药量比之前更多。随着印线被点燃。瞬间,一声轰鸣声响起,仿佛整个城市都被震动了一般。 巨大的爆炸力使得城门摇摇欲坠,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终于,在众将期盼的目光中,城门缓缓砸落下来,扬起了漫天的尘土。这壮观的一幕让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瞪大眼睛见证着历史的一刻。 可随着烟雾散去,只见城洞后面,一块块的条石被垒在城门口,整个城门洞都被死死的堵塞住了。 钱彪气的大骂:“娘的,气死我了” 众将看着城门后面的景象,也不禁感到气馁,孟浚用力甩了甩马鞭,冷声道:“鸣金,收兵回营” 第181章 刘古全的野心 陆平得到此重要消息后,连忙去玉壶春茶楼寻刘古全,而刘古全见陆平又回来了,皱眉责问道:“你不在店里待着,使劲往我这跑做甚” “我得到了一个重要的情报,我有办法可以出城”陆平神秘兮兮的说道。 “出城?出城做甚?”刘古全翻了个白眼,这算什么重要情报,又不是策反了守城官,也不是找到了入城的密道,出城有个屁用。 陆平见刘古全漫不经心,急切说道:“刘大人,这几日定淮门守将在贩卖出城名额,只有那些上下其手之将官担保者,才能走通门路,而且寅时后,城门处守兵都会被调往它处巡逻,只会留下那些知情之人,若是咱们里应外合,一举拿下江宁城。”说到后面,陆平激动的拍着大腿。 “等下……等下,定淮门守城官是谁”刘古全闻言也是心中一动,不过如此大事,他实不敢轻易下定决心。 “定淮门守将是田雄,不过我没接触过他那么高级别,我的门路只是一个小小的把总,不过田雄必然有所参与,不然一个把总不可能这么大胆”陆平快速的说道。 陆平见刘古全转来转去,依旧还没下定决心,实在忍不住的催促道:“大人,是做还是不做,不做的话我就回去看店,要做的话要快啊” “行了,我知道,别催我”刘古全烦躁的坐在椅子上,这孟必安没在城中,这么大的事,一个不慎,探听司上百号探子都得血溅江宁,太险!太险! 可就这么错过,刘古全又有些不甘心,犹豫许久,刘古全咬牙道:“你先回店里等着,我亲自去定淮门处观察一番” “好”陆平点点头说道。 随后刘古全身着朴素的衣裳,俨然一副普通的江宁百姓,只是如今受到战争的影响,街上的百姓稀稀落落,偶有行人也是行色匆匆。 刘古全知道他只有一次的机会,绝不能引起守军的注意,他脚步轻盈而快速,在路过定淮门时,也不曾放慢步伐,他的眼角在暗中观察着城门的守卫,及开启城门的难易。 城门处,只是一闪而过,随后刘古全暗自评估着偷袭城门的可能性,在回去的路上,他不停的在思索着,或许真的可以一试,若无大功,如何出人头地,他已经不是原来的小吏了,他也有野心。欲立大功,以求富贵! 他决定发动攻击,全力以赴,集合江宁城中所有的探子,不过,必须要和城外大军联络,只是大军在东面神策门附近,而定淮门则在西面,不管了,先去店里和陆平面谈了再说。 刘古全的眼神中闪烁着决心和勇气,他深知袭击城门的危险,但只要策略得当,他们有可能突破城门。 想到这,刘古全快步的朝着茶店而去,片刻后,当刘古全进入茶店,他四下望去,店内没有一个客人,只有陆平坐在柜台后面,还在翻着账本。 看到这,刘古全气不打一处来,这么关键的时刻,你还有空算账,而陆平听到声音,抬起头,见刘古全一脸生气的神情,有些不解,问道:“刘……刘掌柜,怎么了” 刘古全深呼一口气,算了,大事要紧,对陆平道:“走后面安静的地方详谈” 陆平点点头,将门轻掩,若是有人进来,便会有声响,随后二人进入后院。 刘古全低声道:“我决定干了,今晚你就出城,只是该怎么互相联络” 陆平皱着眉头,道:“可我出城了,肯定是进不来了,出城有门路,现在这时候要入城,那真不是一般人可以办的到的” 刘古全急的挠着光秃秃的脑袋,是啊,不能互相联络,万一大军不来,可怎么办,不是把自己坑死了。 迟疑片刻,陆平见刘古全犹疑的模样,脑瓜子一转,说道:“这样吧,今夜我出城,待联络好都督,若是能行,明日下午,便在东城炮轰神策门半个时辰,若是没响,便定是出了意外,那就停止行动” “若是炮响,那就后日晚上寅时行动,只要城门一开,大军可得尽快来援,就咱们探听司那一百来号人,真正能打的也就六十几个,依我看,最多两刻钟,清兵必然回防”刘古全坚定信心,随后对着陆平正色说道。 “好” 在刘古全走后,陆平在店里又呆了一会,才走进隔壁店里,对着方掌柜低声说道:“方掌柜,我决定出城了,只是第一趟还是有些不放心,我要分两趟,今夜我和另一人先出城,明天或者后天,我亲戚再出城” 方掌柜皱着眉头,不高兴的说:“怎么陆掌柜的不信咱” “不是,不是,这实在是钱太多了,不太放心啊”陆平笑着解释道。 方掌柜撇了撇嘴,道:“也行,不过,今晚你就两个人出城,那钱不能优惠,二百两,一文不能少” 陆平迟疑了一下,还是勉为其难的点点头道:“那行,不过,明后天这些人可算是大生意,必须按原来的价” “行了行了,掉钱眼里,都打仗了还天天省那三瓜两枣的,就按那价了”方掌柜没好气的回道。 入夜,陆平和另一个探子孙启,在方掌柜的带领下,悄悄的来到定淮门附近,只见方掌柜一个人先走到城门处,轻轻的说了什么,随后方掌柜朝着陆平所在处,挥了挥手,示意其过来。 陆平和孙启急匆匆的跑了过去,二人看了眼城门处,又将头撇过去,一个清军把总见状,也不多说,只是指了指城头,示意二人上去。 而这时,孙启装做是才想起来一般低声问道:“哎,方掌柜,那明天他们过来的时候都不认识你,会不会有问题,要不我明天带人过来吧” 方掌柜一愣,又看了眼那把总,见其也皱着眉头,不一会,那把总点点头,表示同意,随后孙启便说道:“那我就不上去了,陆哥儿,你先走,我们明后天就出去” “也行”陆平低声说道,只是没人发现,陆平的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第182章 欲退 自前日一战后,孟浚深感埋火药炸城也是个技术活,太平天国那帮矿工一炸就能把江宁城炸翻,自己炸的城跟放屁响一样,孟浚在营中仔细思考,难道是自己火药塞的不够多?还是自己没用棺材炸?又或是火药配方不对? 孟浚想的脑瓜子都生疼了,恨自己当初为什么不好好学习,没认真学历史,不认真学物理,现在好了,穿越了,正是派上用场的时候,孟浚忍不住叹道:“书到用时方恨少” 这时林士奇走了进来,拱手行了个军礼后,低声说道:“都督,顿兵坚城,而且军中火药不足,江宁城高池厚,洪承畴决意死守,旦夕之间难以破之,不如撤军,待勒克德浑来攻,我等先破勒克德浑部,再围攻江宁城” 孟浚闻言站起身,却并没有搭话,此次出战,已是用尽全力,饶是如此,攻打江宁城,孟浚依旧觉得有些力不能及,看着那高高的城墙,别说上面还有守军射箭扔滚木礌石,便是城上空无一人,一般人爬着云梯估摸着都会双脚打颤。 想到这,孟浚忍不住骂道:“左良玉该死,钱谦益该杀。” 林士奇一愣,不是在说退兵的事吗?怎么说到左良玉了,再说左良玉不早就死了,至于钱谦益,要是能破了江宁城,杀了也就杀了吧。 孟浚叹了口气,没有解释什么,南明的破事,自己以前不算太了解,可来到这个世界,又翻阅了一些文书,这些破事看的实在让人生气。 说实话,孟浚也有些举棋不定,强攻肯定是不行,炸城墙吧,又没炸塌,好不容易把城门炸了,结果清军直接把金川门堵死了,可退兵吧,挫伤士卒士气。 孟浚叹了口气说道:“退兵,恐伤大军锐气” 林士奇又劝道:“都督,可总比顿足城下好些吧,时间太过急切,既然无法破城,当断则断,若拖延日久,恐……”林士奇说到后面,停下了话语,但他的忧虑孟浚知道。 孟浚点点头道:“先行准备吧” 而此时的陆平刚刚抵达孟军大营外,只见陆平满身灰尘,累的几乎走不动路,他见到不远处的巡逻兵,大声呼道:“快过来,紧急军情” 片刻后,张博带着陆平紧急求见孟浚,一进入帐内,张博便开口道:“都督,此人是江宁城密探,陆平” “城内出来的,可有急报”孟浚精神一振,急忙问道。 “启禀,大都督,探听司刘古全刘大人,决定明日晚寅时突袭定淮门城门,大都督若是同意,可在午后炮轰神策门,城内便可知晓”陆平一脸疲惫的神情,却还是兴奋的说道。 孟浚闻言紧皱眉间,这根本是难以实现之事:“胡闹,江宁城中,探听司潜进去之探子,最多不过百余人,况且其中还有很多并于战阵经验之人,如何能袭破定淮门” “都督,定淮门处的守将田雄,利欲熏心,贩卖出城名额,一到寅时,城门处守兵不过二十余人,城墙上也是寥寥数人,若是大军来的及时,破城还是有希望的”陆平对着孟浚解释道。 “定淮门还有护城河,怎么过去” “回都督,大军没有四面围城,定淮门外,有一道小浮桥,清军并没有摧毁,只是只有两人宽,而且不能跑马”陆平昨夜刚刚走过,对此了如指掌。 这时林士奇也开口说道:“都督,或可一试” 孟浚虽知若是同意,那探听司百余名探子的安危便是累若危卵,可他三年来历经大小战役数十仗,多少士卒战死沙场,孟浚早已心硬如铁,他知道若是能成,将来也无需血战江宁,无数士卒可以活下来,而且大军也无需退兵,以江宁城为基,天下局势必然大变,若败,也只是一百多名探子的生命,孰轻孰重! 孟浚想到这,沉声道:“好,既然刘古全有这个胆魄,本督同意了,午后发炮神策门” 既然已经如此决定,孟浚召集诸将军议,军议上,诸将一致认为可以一博,随即孟浚遣黄成部一千骑先行出发,绕行江宁城,待明日入夜后,再潜至定淮门外,而孟浚令钱彪率武宁镇明晚沿着江宁外城绕行,若是黄成能夺得城门,那么,必然可以坚守至钱彪抵达。 随着火炮的轰鸣声在神策门外响起,早已在附近潜伏的探子便已经知道大都督已经同意了,那么夺城计划也就可以开始行动了。 次日晚,方掌柜看着十五个人,有些紧张,又有些兴奋,这可真是笔大生意,只是有些奇怪的是,十五个人都是男的,不过方掌柜无所谓,管他是男是女,便是条狗,只有钱到位,一切都好说。 眼看时间差不多了,方掌柜带着十五人隐秘的来到定淮门不远处,方掌柜先上前和其堂兄弟说着话,有些远,听不太清楚,直到方掌柜挥挥手,孙启等十五人开始急步的跑了过去。 而在周围民宅内,刘古全已经汇集了探听司所有能打的,除了些实在提不起刀的,总数七十三人。 随着孙启的接近,那方把总低声道:“下次最多五个五个的出城,十几人目标太大了,万一被人发现就完了” “是是是,我知道了”方掌柜连忙答应道。 见已经逼近城门,孙启不理会方掌柜示意他们上城的眼神,而是迅速从怀中掏出刀来,迅速的挥向方把总。 方把总猝不及防,一刀劈在脖子处,当场毙命,而方掌柜则是吓傻了一般,呆立当场一动不动。 其余探子纷纷抽出刀来杀向守军,城门处的清兵大惊失色,但还是奋起抵抗,并大声呼喊,刀光剑影交错,喊杀声在夜空中回荡。 孙启一出手,刘古全带着全体探子蜂拥而出,一时间数量众多,逐渐占据了上风,而孙启满脸血污的开启城门,城外的黄成见城门开启,率骑兵直冲城门处,一到浮桥处,便跳下马,步行直冲城门。 可就在黄成接近城门的时候,清军已经来援了,大批的清军簇立在后,为首者正是田雄,只见田雄满脸扭曲,大队清军朝着城门拥堵而来,而城墙上的清兵也渐渐汇集过来! 第183章 城门血战 黄成身先士卒,率部进入了城门内,此时的城门处,仅剩十二名探听司的勇士,城门处已经横尸累累,黄成一进入城门,长舒一口气,可又看见清军援兵已至,心又提了起来。 而在黄成进入城门时,田雄也没有太多的话语,一声令下,双方的短兵相接,刹那间金属撞击声和厮杀声响彻云霄,士兵们奋勇拼杀,刀光剑影中,鲜血四溅。他们或用长枪刺穿敌人的胸膛,或用盾牌挡住敌人的攻击,两军在城门处僵持了下来。 而在后方,钱彪的武宁镇,也在疾驰而来的路上,江宁城内,被厮杀声惊醒的清军,也在迅速的集结中。 总督府内。 已进入睡眠的洪承畴被老仆紧急唤醒,等到洪承畴收到急报,早已吓出一身冷汗,万万不曾想,只是一群探子,就能袭开江宁城门。 洪承畴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露出怒容,对田雄的杀意已经掩盖不住,江南的降军真是烂到骨子里了,这种情况下还敢敛财,实在是不知死活,洪承畴对田雄能否夺回城门,心中存疑,随即急令驻防八旗佐领富尔升,出动八旗两千人,夺回城门。 那些绿营清兵在城门处被黄成部杀的节节败退,虽然清兵人数更多,不过在城门狭窄之处,人多又围不上来,田雄在后方急的直跳脚,若是再不夺回城门将功赎罪,怕是自己这颗脑袋就交代在这了,他可不比其他的降将,自己可是亲手抓了弘光帝,降了也是死路一条。 “杀上去,谁敢退后一步,立斩”田雄对着身旁的亲卫队,狰狞的吼道。 “压上去,将贼军赶出城门”督战队的嘶吼声不断的传来,门洞内已经横尸数重,饶是田雄督战队已经斩下不下十几颗人头,可还是被黄成所部一步一个血印往城门内压了进去。 黄成手握战刀,如猛虎般冲向敌军,每一次挥出都带着凌厉的气势,让敌人不敢轻易靠近。张成盛则挥舞着长枪,力大势沉,砍令人胆寒。刘坤在后方不断发射箭矢,箭无虚发,为前方的战友提供了有力的支援。 城门处,杀声震天,血流成河,他们三人如箭头般紧密配合,形成了一道凌厉攻势,不断的压缩着清军的阵线。 不过就在局势有所明朗时,城墙上方的清军已经集结起来,开始朝着城下射出箭矢,阻断孟军的援军。 惨烈的厮杀令绿营兵胆寒,田雄所部,本就由收拢溃军,而组成,若不是身后的督战队死死挡住退路,怕早就溃散而逃,一时间,城门处的清军哭声,惨叫声之大,整个江宁内城的百姓都已被惊醒,纷纷堵塞自己房门,唯恐乱军冲进来,胡乱杀戮。 激战半个时辰,钱彪所部武宁镇,才匆匆抵达战场,钱彪一看到狭窄的浮桥,便紧皱眉头,上方的清军还在不停的朝城下射箭,城下的黄成所部,虽有盾牌防护,可还是不时有士卒被射中,而倒入河中。 看这架势也容不得钱彪细细思量,只能一边命士卒冲过浮桥,支援城门,一面命士卒紧急砍伐树木,制造简易浮桥。 城楼上的清军们声嘶力竭地对着城内大喊着:“敌人援军已经抵达城下来了!” 听到这句话后,田雄心急如焚的大吼着,命部下夺回城门,他的脸上充满了焦虑,他瞪大了眼睛,紧盯着城门处,心中暗自祈祷着贼军坚持不住,退出城门,然而,现实却无情地打击着他,贼军不止没有退出,反而已经占据城门,形成一个扇面,朝着城内不停的扩大战场。 就在孟军生力军抵达定淮门时,城内的驻防八旗才姗姗来迟,数年来在江宁城内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奢靡生活,似乎消磨了这些八旗兵的斗志,不过此时他们还是摆出一副天下第一的模样。 一进入战场,富尔升看了一眼田雄,挥舞着马鞭,朝着田雄便是狠狠的抽了过去,田雄惨叫一声,惊骇道:“大人,何故如此。” 富尔升一边狠抽着田雄,一边大骂道:“老子让你要钱不要命”直抽的汗流浃背,气喘吁吁方才停了下来。 而田雄一个魁梧大汉,已经是蜷缩一团,鼻涕眼泪流了一地,富尔升不屑一顾的看了看田雄,随即大声道:“我八旗横行天下,难道还夺不回区区一座城门吗?压上去,杀光这群土寇。” 富尔升一声令下,旗兵驱赶挡路的清军,朝着孟军蜂蛹而至,已经有些疲惫的黄成,看着对面的八旗兵,忙打起精神,严阵以待,黄成早在十余年前就和八旗打过交道了,之前一次次的接触,便是斥候骑兵偶尔能和八旗打的有来有回,可一碰上大战,官军便是一溃千里。 可随着黄成和旗兵再次交手,黄成惊讶的发现,这些旗兵已经和原来不太一样,虽然战斗技巧不曾褪色,可交手一瞬间,黄成明显感觉到,眼前的八旗兵没有曾经那般嗜血勇悍,没有死不旋踵的绝决。 如今这样驻防八旗在江宁个个有宅子,娇妻美眷,曾经在苦寒之地锻炼出来的冷血,也被江宁的暖风吹的骨头都有些酥了。 都是在战场上厮杀的汉子,一出手,谁都知道,便是蜷缩在一旁的田雄都惊讶的发现,这些旗兵似乎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勇悍。 富尔升见此满脸血红,大怒道:“将令所至,拖延不进者,皆斩”随后手持长枪,朝着黄成急冲而去。 厮杀声的在城门处回声,大量的尸体堵塞之下,城门已经关不起来,在这狭窄处,好的,黄成和富尔升对视一眼,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杀意。 战斗一触即发,两人同时发动了攻击。富尔升率先刺出长枪,黄成劈开枪头,刀与枪相碰撞,发出了清脆的撞击声,黄成劈开枪头,随即快步逼进。 第184章 落下帷幕 黄成和富尔升在城门处展开了激烈的厮杀,两人激战正酣,剑光刀影交织在一起,发出刺耳的金属撞击声,一寸长一寸强,可长枪在被近身后,却不如战刀,在黄成再次劈开枪头后,逼了上去,黄成抓住了一个机会,他猛地一跃,挥刀向富尔升奋力砍去。 富尔升反应迅速,他急忙后退躲避,但黄成的刀势太猛,他无法完全躲过。只听得“咔嚓”一声响,富尔升的右臂被砍了下来,血飞四溅。 富尔升痛得大叫一声,他捂住伤口,脸色苍白,身体摇摇欲坠,身旁的八旗兵连忙紧张的簇拥上前,搀扶着富尔升退出城门处,撤往后阵,而周遭的绿营兵则惊慌失措,没想到无敌的八旗将军竟然被一刀砍掉了手臂。 富尔升满头冷汗,疼痛感如钻心般,他捂着断臂,急呼道:“把城头火炮拉下来,给老子轰”富尔升又看了眼战场,这短短的时间内,八旗子弟倒下了不下百人。随后又让戈什哈严令田雄上前堵住城门。 那名戈什哈急步冲到后方田雄处,见其一副装死模样,又想起主帅的手臂都断了,气的又狠踹了田雄两脚,逼着他亲自上阵,率部堵塞城门。 田雄脸色青一块白一块,在旗兵怒目而视下,咬牙道:“上”随后率亲卫堵了上去, 而撤到后阵的八旗兵,则迅速取出强弓,搭箭拉弦,瞄准城门处,然后用力将箭矢抛射而出。 只见无数箭矢如同密集的雨点一般,朝城门处飞射而去,“王八蛋,射错人了!”不时有田雄部的绿营兵愤怒的大吼道。 由于城门处的清兵和孟军混杂在一起,八旗兵们射出的一些箭矢误射中了自己人,一些绿营兵惊慌失措地四处张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此时,城门处的战况变得更加混乱起来。原本就紧张激烈的战斗,变得更加凶险莫测。 八旗兵毫不在意这些绿营兵的死伤,依旧在不停的射出箭矢,若是有绿营兵溃散,便是当场斩杀,有的绿营兵在极其愤怒下,转身挥刀朝着旗兵而去,不过那只是垂死挣扎罢了。 城门外,除了原来的一座浮桥,钱彪又紧急搭起了两座简易浮桥,虽然人支援上去了,可城门洞就那么大的地方,大量的士卒被堵塞在外,而城头的箭矢则不停的朝下射来,甚至守军已经开始投掷石块。 “娘的,娘的,该死该死啊”钱彪气的火冒三丈,城门都开了,居然冲不进去,钱彪在外心急如焚,可黄成在内也是危机四伏,黄成疲惫不堪,身上已中数箭,虽入肉不深,可血却如涓涓细流一般,不停的渗出。 黄成心中已有不祥的预感,想打下拥有众多兵力,及守将坚定意志的大城,仅靠偷袭,实难以破之。 而就在此时,不远处的清兵大吼道:“火炮来了”富尔升定睛一看,四门虎遵炮很快便被抬了下来,摆在自己面前。 富尔升咬牙切齿道:“给老子放炮” 身旁的一个戈什哈小声的询问道:“前方还有田雄和其亲卫” 可在富尔升嗜人的目光中,戈什哈只得逼着绿营炮手发炮,只听四声炮响,四枚弹丸直直的朝着城门洞而去。 如此近的距离,不用多说什么火炮精度,绿营兵和孟军拥挤在一起,四枚炮弹如同一支耕田的犁耙一般,在城门处犁出了四道血痕,一时间倒下者不计其数。 刘坤眼疾手快,用力拉了一把身前的张成盛,险之又险的避开炮丸,黄成在前方脸色煞白,太狠了,眼看着清兵又开始装填弹丸,黄成咬牙,痛苦的吼道:“撤出去!” 在城门洞的孟军个个一脸戚戚的模样,而对面的绿营也是满脸怒容,只见几名田雄亲卫,哭喊着四处搜寻田雄的残躯,田雄在火炮的近距离轰击下,猝不及防,被炮弹砸中身躯,瞬间毙命,身躯散落数块。 钱彪听到几声炮响,吓了一跳,又见城门处飞出几枚弹丸,随后入城的孟军如潮水般撤了出来,钱彪心中简直是五味杂陈,说后悔吗?也没有,他已经赶来的很及时了,更准确的是,可惜。 “太可惜了,功亏一篑”钱彪气的狠踢了一脚小石头,可惜除了让自己脚痛外,再无其他益处,钱彪怒吼道:“退兵回营!” 可事已至此,既然无法破城,只有先行撤退,不过令钱彪有些奇怪的是,孟军都撤出城了,城楼上的清兵竟然不趁机发射箭矢,追杀孟军。 只见城楼上的绿营兵一脸复杂的神色看着城下的八旗兵,驱逐了突袭城门的孟军,可这些清军并没有欢呼声。 一片狼藉的战场上,无论城楼上,还是城门处,一片寂静,所有人心中都藏着一团怒火,先是驱赶上前,随后射箭,最后更是放炮,完全没当自己是人,战后的夜里,只有田雄的六名亲卫家丁在那哭喊着,在这寂静的江宁城中,四处可闻。 富尔升疼的已经快要晕厥了,又听到这烦人的声音,怒道:“战场哭喊,乱我军心,立斩” 十五名八旗兵持刀上前,可那六名亲卫也不是善茬,当即持刀而立,一名亲卫对身旁几人说道:“我不懂什么家国大义,我只知道是将军给我饭,给我钱,对我好,我就该给将军卖命,将军死了,咱就该给他报仇!” 众人相顾一视,知道今日必死无疑,随即纷纷大吼道:“杀” 亲卫心怀死志,朝着两倍的八旗兵杀了过去,令人惊奇的是,不过刹那间,十五名旗兵便被田雄的亲卫砍翻八人,而田雄亲卫仅折损两人。 一个亲卫嘲讽的大笑道:“鞑子不过如此,怎么会吹的满万不可敌呢,按这么说的话,老子不就是万人敌了吗?” 富尔升眼见十几个八旗兵竟然奈何不了区区六个汉兵,又痛又气下,当即翻了白眼,倒了下去。 身旁的戈什哈急忙大声吼道:“快先给将军治疗”随后匆匆抬着富尔升急奔医馆而去。 一圈的八旗兵涌了上去,寡不敌众,残存的四个田雄亲卫很快便一个个倒了下来,最后一人在死前大吼道:“老子方渠,直隶宣化人!” 第185章 刘古全 撤军回去的路上,袭击城门的孟军士兵们无精打采地走着,他们的士气低落。这次偷袭行动以失败告终,而代价则是惨痛的,伤亡士卒不下千人,而勇夺城门的探听司七十多人,如今只剩下了两个幸存者——孙启和胡泰。 孙启默默地走在队伍中间,他的眼神中充满了疲惫和哀伤。他想起了那些兄弟们,他们并肩作战,但现在却都已离去。胡泰则跟在孙启身旁,他同样心情沉重。 钱彪路上还探望了一次黄成,但黄成却只是冷哼一声,根本不搭理他。黄成心中对钱彪充满了失望,这家伙来得太迟了!要是能早点赶到,说不定就能一举攻下江宁城呢!真是太可惜了,就这么白白错过了大好机会! 钱彪见此情形,也不禁气冲冲地哼了一声,觉得自己受到了轻视和冷落。于是不再理会黄成,自顾自地带领着士卒撤军回营。 而在江宁城内。 刘古全一个书吏出身,自不会提刀上阵,他躲在定淮门不远处的一所民宅内,他趴在墙头紧张的窥视着城门,城门打开的时候,他激动的双手颤抖,可清军围上去的时候,一个个探听司的勇士倒下来,他又慌神不已,直到黄成率部抵达城门,他的心才放了下来,心道:“稳了,滔天之功到手了” 刘古全已经在幻想自己身为首辅时的模样,嘴角不自觉的笑了出来,可惜,天堂到地狱来的太快,随着清军拉出火炮,孟军退出城门,刘古全呆若木鸡,这他娘的还破不了城! 次日清晨,清军收拾战场,洪承畴决心彻查江宁城内还隐藏的孟军探子,随后所有的探子尸体都被挑了出来。 洪承畴烦心之事不只是孟军在江宁城中埋下的探子,在定淮门之战后,绿营兵和八旗之间的裂缝越来越大,尤其是田雄死后,其部下皆认为田雄是八旗所害死的,而其部则被田雄部将吴眺所据,一时间大量的事务压的洪承畴几乎喘不过气来。 而刘古全见势不妙,定淮门附近肯定不安全了,玉壶春茶楼更不用说了,刘古全急匆匆的躲了起来,现在已经不用想着恢复情报网了,孟必安在江宁城组建的情报点,已经全线瘫痪了。 可随着洪承畴在全城搜捕,各户百姓互相检举,有生面孔而不上报者,同罪,刘古全被逼的没辙了,他买下的小宅子,哪有办法天天和邻居打交道,时间一久,肯定不安全。 刘古全冥思苦想,各处小宅子是不能躲了,为今之计只能躲进官绅之家,可谁能冒杀头的危险收留自己呢? 刘古全灵光一现,有了,随即他下定决心,简单乔装打扮,来到了钱谦益之宅,刘古全到了门口,有些举棋不定,就在他犹豫不决时,钱府开了旁门,走出几名侍女,还有一个贵妇人模样的女子。 刘古全眼睛一亮,急忙上前,那女子正是柳如是,她皱着眉头看着眼前拦住自己的男子。 身旁的侍女急忙上前说道:“你想做什么,这可是钱府” 刘古全看了眼柳如是,犹豫了一下,说道:“钱夫人,能否借一步说话,放心就两句话” 柳如是见此人面容憔悴,迟疑了一下,缓缓点头,随后让侍女稍微走远一些,在几名侍女紧张的注视下,刘古全低声道:“夫人,可否救在下一命” 刘古全来找柳如是,自然不是随意而为,他曾在顾青眉的口中得知,柳如是心怀大义,刘古全这才来找柳如是,而且钱谦益之声名,便是清廷不耻其为人,征辟江南士子时,都当看不见钱谦益,可其毕竟曾是名动江南的大名士,若能躲进钱宅,那就万无一失。 柳如是闻言眉头紧锁,道:“你我素不相识,我为何要救你,你若有难,可求助官府,何必求我一妇人” “在下在江宁城中,唯有夫人可救,因顾姑娘曾说,钱夫人胸怀大义,绝不会见义士有难而不出手”刘古全低声道。 随后刘古全又暗示道:“昨夜定淮门……” 柳如是一惊,她低声询问道:“哪个顾姑娘” “顾青眉,顾姑娘” “你随我进府,以后你就是我钱府的花匠,只需待在府内伺候花草便行”柳如是快速的说道。 刘古全心中松了一口气,在进入钱府时,他看了一眼外面的街道,心中暗道:“孟大人,下次再见时,只能大都督攻破江宁城了” 孟军大营。 中军大帐内。 孟浚看着医官在一圈圈的包扎着黄成的伤口,听完黄成及钱彪的话后,孟浚感叹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天下之事,哪有那般事事尽如人意” 随后孟浚召集诸将军议,林士奇力主大军先退回镇江,其急声道:“都督,既突袭城门失败,已伤士气,可撤回镇江,补充药石,待勒克德浑来攻” “我觉得先围江宁城,大军前出先破勒克德浑,若能破之,挟大胜之威,再破江宁城,岂不是易事。”赵用平沉声道。 柏永馥闻言摇了摇头,反驳道:“江宁城如此巨大,光是城门都十三座,怎么围,江宁城中也有数万大军,留兵少了,围也是假围,可若留的多了,又如何能破勒克德浑” “可若是撤往镇江,勒克德浑万一不来呢,就死守江宁城?”这时坐在一旁的顾炎武发出疑问。 “若是勒克德浑不动,咱们就打别的地方,江西,或是南下广德府,宁国府,宣城府”林士奇闻言回道。 王富贵也开口道:“都督,若是勒克德浑所部,再汇集江宁城之清军,野战之下,以我军如今之军力,恐难已破之” “可以打”这时黄成嘶哑的声音传来,他接着说道:“八旗兵已经不是在辽东时的八旗了,昨晚夜袭城门,八旗战力下降的厉害,要不是鞑子拉出火炮,不分敌我的炸,再拖下去,咱们便能破城了。” 探讨过后,大多数将领皆赞同退兵镇江,只有钱彪不发一言,在孟浚的询问下,他憋了会,才说道:“都督,咱还是想打江宁!” 第186章 封王 听到钱彪的话,黄成气不打一处来,怒道:“打打打,你就知道打,要不是你慢了一步,说不定江宁城就打下了,咱们现在就在江宁总督府了” “我怎么慢了,你去问问全镇官兵,又要避开守军,还得绕着走,急赶慢赶我钱彪可有停下脚步”钱彪闻言也是生气的反驳道。 钱彪说完又对孟浚说道:“都督,有些奇怪的是,撤出城门时,城头上的清军竟然没有反击” 黄成闻言也说道:“八旗发炮时,田雄被八旗兵炸死,守定淮门的都是田雄所部,会不会和此有关” “便是知道其部有异心,在洪承畴的眼皮底下,想做什么谈何容易”孟浚摇摇头说道,探听司在江宁城内必然损失惨重,已经无力取得情报。 众将闻言有些沉默,片刻后,还是林士奇开口道:“打镇江城火药消耗太多,我军当补充更多火药,到时四面炸城,肯定能炸穿江宁城,我还是建议退回镇江,观望局势。” 孟浚闻言,沉默不语,心中举棋不定,在众将不解的目光中,他独自走出大帐,长呼一口气,回身帐内,大声道:“退回镇江,大伤我军锐气,吾意已决,先破勒克德浑,再围江宁!” ………… 而此时的勒克德浑,已经抵达太平府治当涂县城下,距离江宁城已不过四日路程,勒克德浑回师之众,精锐护军五百人,满州八旗兵两千人,蒙古八旗一千五百人,扩编汉军八旗四千人,收编顺军降将,田见秀,张鼐,李友,吴汝义等人,及顺军降卒一万两千人,攻下湖南收编大批绿营降卒,除留孔有德用于攻打广西之众外,勒克德浑收编何腾蛟降兵三万人,勒克德浑部来援江宁足有五万之众。 而此时北京朝廷给于勒克德浑的嘉奖旨意已经抵达勒克德浑军中,福临(多尔衮)的旨意:“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茅土分颁,作藩屏于帝室,桐圭宠锡,宏带砺于王家,嘉玉叶之敷荣,恩崇涣号,衍天潢之分派,礼洽懿亲,盛典酬庸,新纶命爵,咨尔爱新觉罗,勒克德浑,乃太祖皇帝之曾孙,有功于国,谋略过人,战功卓着,实为我朝之栋梁。显其功绩,奖掖忠良,广布恩泽。 念枢机之缜密,睹仪度之从容。爰据 章,式崇宠秩,授以册宝,封尔为多罗顺承郡王,永袭勿替,着勉嘉猷,对扬休命,钦哉!” 传旨官员洋洋洒洒,摇头晃脑念了一通,勒克德浑只听清楚了自己的名字,和封自己为多罗顺承郡王的王号,随后便是封赏一众南征湖南的将领,巴布泰加封辅国公,觉罗郎球加封三等轻车都尉,其余大小官员皆有封赏。 勒克德浑喜不自禁,他知道摄政王还是信任自己的,不枉费父子三代为其忠心耿耿,崇德八年,皇太极崩,其兄阿达礼由于公开支持睿亲王多尔衮,结果被以扰乱国政的罪名处死,同时还有他的伯父硕讬被一同下狱。勒克德浑也遭牵连,被罢黜宗室名分,且削去爵位,贬为豪格旗下的庶民。 诸将纷纷恭贺,勒克德浑志得意满,对诸将道:“摄政王厚恩,如何敢不效死,此战必破孟贼。”随后清军大队朝着江宁城一路疾驰而去。 而孟浚则率军退出江宁城,退往鸡笼山下布防,大军缓缓前行,沿途尘土滚滚,旌旗猎猎。 江宁城墙上,洪承畴负手而立,遥望着远处逐渐远去的孟军身影,心中不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如释重负的轻松感。站在这高耸的城墙之上,他见证了两次惊险的战斗,无论是孟军炸城,还是偷袭城门,而现在,孟军终于选择了撤退。 望着渐行渐远的孟军,洪承畴暗自庆幸。然而,他也明白,战争并未结束,孟军攻江宁城并未遭受太大的损伤,而孟浚必然不会甘心就此收手。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孟军军在鸡笼山下进行休整,孟军所驻之地,右面临大江,左侧是鸡笼山,右前方则是栖霞山,此地就是孟浚决定于勒克德浑决战的战场。 此地虽说略有优势于孟军,不过却并无太大的差别,勒克德浑也不蠢,若真是易守难攻之地,他也不会头铁来强攻的,而孟浚决心野战,便是他有水军优势,待两军激战之时,水师奔袭而来,于江岸边发炮,攻其侧翼。 孟浚一道道急令不停的递往后方,一封封急令从他手中飞出,沈廷杨的水师,后方的火药,军械补给,兵员补充……每一样都是他手中的筹码,都是用来扭转战局的关键。 勒克德浑会来吗?孟浚觉得他会来,勒克德浑南下的目的便是消灭孟军,自己决定和他野战,难道还会比自己死守坚城更难打吗? 林士奇建议退回镇江,是保守之策,孟浚不想退回镇江,一方面必然伤及大军锐气,一方面后方恐有异动,孟浚治江浙,如履薄冰,在战略上,清军三面包围,若退,流言蜚语,军民之心不安,无心生产,而且若是退回镇江,清军可分兵南下,四掠乡镇,便是孟浚胜了,江浙之地也成了焦土,无法再为孟军供血。 而孟军之中,顾炎武也是极为繁忙,应大都督要求,一日两版,报上大肆鼓吹孟军优势,或是军中勇士事迹,或是神射手之故事,以安江浙民心。 就在顾炎武忙的水都来不及喝的时候,军中透明人,李闻道,李大道士来到顾炎武的帐中。 “道长,吾繁忙不堪,无心道家清净之修行,你找我找错人了”顾炎武头也不抬的说道。 “不,不,不,顾先生想差了,贫道可不是找你闲谈的”李闻道作了个揖,笑着说道。 顾炎武听到这话,放下手中的笔,道:“道长,请说” 李闻道语气十足的说道:“此次大军退出江宁,军中士气不振,贫道有一策,可振奋军心” 顾炎武眼睛一亮,刚要发问,却又如同想起什么般说道:“有此良策,道长何不自寻都督,何必找我” “贫道出此策,都督自然不允,可顾先生在军中颇有威望,诸将皆对先生毕恭毕敬,顾先生出此策正正好好” “行吧,那请道长明示” 李闻道又作了个揖,沉声道:“顾先生,可请诸将上议封王,都督封王,厚赏大军,必军心大振” “什么!” 第187章 王号争执 顾炎武听到这话,惊的站起身子,便连身旁的报版洒落一地也无暇顾及,而李闻道依然是笑脸盈盈的看着顾炎武。 “这,这……”顾炎武忽听此话,惊的不知说什么为好。 李闻道接着说道:“顾先生,贫道虽不识兵家之事,却对人心有那么微末之解,若是军心不振,两军相争,胜负不可预料,万一都督兵败,则天下无可挽回,若能增我军一丝胜算,也当尽力为之!” 顾炎武缓缓坐下,对李闻道说:“道长请让我缓思片刻” 李闻道点点头,道:“顾先生请思量,但需尽快,当知大战在即,不可久拖”说完后,李闻道作了个揖,随后退出帐中,独留顾炎武一人在桌案上冥思。 顾炎武沉思良久,叹了口气,道:“此道人真是给我出了个难题啊” 随后顾炎武急匆匆求见林统镇,顾炎武第一个便是想去见了林士奇,林士奇追随孟浚最久,军中威望最高。 而林士奇一见到顾炎武便有些无奈的说道:“顾先生,宁武镇中,任何人,你想见谁,想问谁都行,就是别找我写什么报纸了” 顾炎武摇摇头,对着林士奇道:“林统镇,我这次来,不是报版的事,我有一件大事,想与林统镇商议” “大事?顾先生请说”林士奇有些疑惑的问道。 “以我观之,大军退出江宁城下,虽损伤不大,可军心依然有所下堕,有一策,或可提振军心” “嗯,嗯,顾先生请继续说” 顾炎武迟疑了一下,还是咬牙说道:“可请都督称王建制,厚赏诸军” 林士奇闻言眼睛一亮,赞道:“好计策,顾先生果然大才,不错,不错” 顾炎武一听,小声问道:“林统镇不觉得太过草率了吗?况且擅自称王,或对都督之声名有所影响” “影响?这有什么影响,那张献忠一个反贼,四个义子一投靠就都封王了,大都督干下这般大事,难道还不配一个王号吗?”林士奇皱眉的反问道。 这问的顾炎武一愣,是啊,好像林士奇这话也没说错什么,随后顾炎武问道:“既然,林统镇觉得此策可行,那便问询诸将,商议此事” “好”林士奇点点头赞同道。 入夜,林士奇帐中。 帐内只有八九人,林士奇,顾炎武,柏永馥,钱彪,王富贵,赵用平,黄成,高易,还有今日刚刚抵达军中的沈廷杨。 见邀请的几人都到了帐内,林士奇开口了:“今夜邀请诸位,我有一事,想和诸位商议” 柏永馥摸了摸胡子,语气怪怪问道:“什么事啊林统镇,居然请了这么多人,这可堪比大都督军议了” 林士奇懒的和柏永馥计较,开门见山道:“我想请大都督称王,就在这鸡笼山下” 此话一出,震惊四座,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话惊的停下动作,还是钱彪最先开口,只见他猛拍一下大腿,痛心疾首道:“这就是我想说的,这是我的想法啊” 柏永馥眼神大亮,赞不绝口,道:“林统镇,万万没想到,你竟如此睿智,柏某甘拜下风。” 王富贵也赞同道:“有道理,大都督称王,众望所归” 高易黄成纷纷赞同,一致表示,称王大合人心,军中武夫无人会反对。 赵用平有些迟疑,但在众人的目光下,还是点点头,不过他还是开口说道:“我倒是不反对,只是是不是急切了些” “急切什么,都太慢了”钱彪头摇的跟波浪鼓一样,反驳道。 所有人都赞同,只有沈廷杨未曾发言,沈廷杨心中一苦,没想到,刚到大营就要对这等事发表意见,自己半辈子都为了大明朝鞠躬尽瘁,可孟都督只是称王,还不是说要举起反旗,如今当一致对外,称王也是为了提振军心,想到这,沈廷杨还是点点头道:“沈某也赞同此议” 顾炎武目瞪口呆,这群武人怎么这么快就赞同一致,竟无一人有反对意见。 林士奇见众人都同意,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只是脸上的伤疤让这笑容不那么好看,他高兴的说道:“既然大家都同意,诸位说说称什么王好,林某建议,可称秦王” “不妥不妥,汉王好” “不对,这王号可不是瞎起的,咱老王好歹读过半年私塾,这王号要看地方的,咱们在江南,应该称吴王”王富贵暗道可惜,准备不充分,此时应该拿把羽扇,才符合气质。 “没文化,还读过书,吴王是大明太祖皇帝用过的王号,信不信大都督一称吴王,两个小朝廷不得翻天了”柏永馥不屑的说道,最后他还补充了一句:“柏某觉得,在南方,应该称楚王” 赵用平叹了口气,这帮人都没文化,他敲了敲桌子道:“赵某好歹秀才出身,都说的不对,都督姓孟,孟姓,源于姬姓,出自春秋时期的卫国第二十八代君王之子絷,既然有出处,当称卫王。” “什么卫王,不好听,听我的称汉王。” “秦王……楚王……赵王……吴王……………………”帐中吵成一团,谁也说服不了谁。 就在诸将吵闹不休时,勒克德浑终于抵达了江宁。 而此时,江宁城内,总督府。 洪承畴和勒克德浑相对而坐。 洪承畴对着勒克德浑道:“郡王,孟贼退往鸡笼山布防,便是想于我军决战,只是战阵一起,胜负难料,贼之欲,则我不往,不可浪战啊” 勒克德浑闻言哈哈大笑道:“不可浪战?我大清饮马长江,数十万大军屈膝而降,吾数千之众临荆州,破十余万顺贼,何腾蛟号称二十万大军镇守之湖南,吾不费吹灰之力,尽数荡平,这叫不可浪战,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孟浚不过一土寇罢了,洪总督何至于如此畏惧” 洪承畴闻言一窒,心道:“摄政王真不该在此时给其封王,岂不闻骄兵之败”随即又劝道:“郡王,孟贼昔日曾在野战中,大败博洛贝勒,其部非一般蚁民土寇可比,不可小觑啊” 听闻这话,勒克德浑面露怒容,恼怒之余,强忍怒斥洪承畴的冲动,冷哼一声,随后道:“博洛乃是被绿营溃兵所冲散,否则如何能被孟贼所趁” 洪承畴见其不已为意,正要再劝,而勒克德浑打断了洪承畴的话语,冷冷说道:“洪总督,切勿谤国朝八旗之勇悍,八旗锐士,横行天下,无人可挡” 洪承畴闻言只得停下话语,无法再多说什么,再说下去,就有诋毁大清根基八旗之嫌了。 第188章 称王 第二天清晨,孟浚在睡梦中迷迷糊糊地听到帐篷外面似乎有脚步声,但那声音又好像只是他的错觉而已。他翻了个身,试图继续入睡,但那种异样的感觉却始终萦绕心头。 最终,孟浚还是坐起身来,披上外袍,然后朝着帐外喊道:“俞安!” 然而俞安却没有回应,这让孟浚感到有些诧异,因为俞安平日里总是随叫随到,几乎形影不离,而且帐外的亲兵也没有回话。 这让孟浚心中有些不安,难道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吗?他站起身,穿上鞋,走到帐口,掀开帐帘,清晨的阳光直射而来,还有一些刺眼。 孟浚用手挡住阳光,可就在这时,孟浚猛的发现,帐外密密麻麻跪了一大批军中大将,林士奇,钱彪,赵用平,王富贵,柏永馥,高易,黄成,郭虎,杜永和,陈雷,吴顺昌,吴之番,肖鸣祚,还有顾炎武,夏完淳,孟鸿等等一大批将官和都督府文吏跪伏于地,场面鸦雀无声。 孟浚大吃一惊,急问道:“诸将何故如此!” 众将跪拜于大都督帐下,顾炎武大声道:“国难当头,民心所系,请大都督称王,以定军心,复我河山!” 林士奇高声道:“大都督,数败鞑虏,屡克坚城,天下中兴,舍大都督外还有何人” 钱彪表情浮夸,声泪俱下哭喊道:“大都督,您的威望如日中天,天下归心,何不称王,以正名分!” 柏永馥附和道:“江南之地无主久矣,都督称王,乃顺应民心之举,万千将士,无不思之” 一众将军和文官们一言一语,言辞恳切地劝孟浚称王。 孟浚完全没料到这等事,沉思片刻后说道:“但称王之事事关重大,还需从长计议。” 诸将和都督府文官们见状,继续劝道:“都督,时机已到,切莫错过。” “请都督三思!”众人齐声说道,而营中的士卒纷纷呼喊道:“请大都督称王!” “不妥,不妥”孟浚总觉得太过草率,可看场面之大,以一人之言,实难以驳之,索性转身回帐。 李闻道立于不远处,看着这宏大的场面,脸上不禁露出笑容,黑衣僧人,我白衣道长也不遑多让。 而林士奇及诸将纷纷涌进大帐继续苦劝道:“大都督,诸镇士卒皆已知大都督即将称王,士气大盛,都督若不允,岂不是伤了将士之心” “是啊,大都督,如今正是决战之机,都督称王,诸军锐志,同心而上,必可大破虏军。”顾炎武再劝。 此时此刻,营帐之外,诸将早已在各镇中安排好了亲卫,他们正在引导着将士们发出内心的呼喊。就在顾炎武话音刚落之际,先是稀稀落落的呼喊声传来:“请大都督称王!” 这声音虽然不大,但却如同星星之火一般迅速蔓延开来。随后,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其中,他们异口同声地喊出了同一个口号:“请大都督称王!”这声音如同一股洪流,汇聚成了一片震耳欲聋的声浪,响彻云霄。 孟浚站在那里,静静地听着这山呼海啸般的呼喊声。他的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叹道:“诸君如此行事,实在有些草率,然,诸将士们的心声,我又怎能轻易驳之。” 帐内的一众将官们听到孟浚的话,个个精神振奋。他们知道,大都督已经默认了称王之事,接下来便是与敌军一决高下的时候了。 而在营中,一众南明旧臣们的神情各不相同。有些人忧心忡忡地注视着前方,仿佛能透过营帐看到未来朝廷的局势,另一些则面露怒色,认为孟浚野心勃勃。 还有些人则暗自思忖着孟军诸将的行为太过不妥,居然没有事先通知他们一声,这样岂不是让孟大都督误会他们并非与之同心同德?这些大臣们心中思绪万千,各自盘算着如何应对当前的复杂局面,以及自己接下来该如何抉择。 而邵武帝所派督师曾道唯,在听到帐外山呼海啸般的呼喊声后,心中一惊,急匆匆地跑出营帐。他站在原地,望着眼前的景象,气得浑身发抖,嘴唇颤抖着,嘴里不禁怒喊道:“狼子野心,操莽之辈,竟敢擅自称王,简直就是无君无父!” 曾道唯愤怒地转过身来,对着帐外的锦衣卫们怒道:“此等乱臣贼子,当诛!你们速随本督前去中军。” 然而,这些锦衣卫们却一个个低着头,不敢言语。他们深知此时前往中军无异于自投罗网,现在去,一会脑袋就得挂在旗杆上。 其中一名锦衣卫小声嘟囔道:“大人,此刻前往中军是不是不妥,还是从长计议为好吧……” 话未说完,便被曾道唯打断:“住口!吾身负皇恩,岂能容此僚如此猖狂,吾必让孟浚打消称王之念,虽死亦可,我倒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敢杀忠臣义士”说完他瞪大眼睛,扫视着众人。 然而,尽管曾道唯义愤填膺,但这些锦衣卫们却依旧无动于衷,毕竟,他们又不是傻子,一群锦衣卫默默地站在原地,没有一个人响应曾道唯的命令。 见此情形,曾道唯心中一阵悲凉。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回到帐中,他要即刻呈上奏折,要让朝廷知道孟浚之野心。 而就在曾道唯在帐外大声疾呼时,不远处,一大批军士,正手持兵戈,紧张的注视着曾道唯的军帐。 见曾道唯发了一通脾气,最后又回到军帐,余有田不禁松了一口气,那老头是皇帝派来的督师啊,不到万不得已,他还真不想动手杀之,见其退回帐内,余有田却又撇了撇嘴,说道:“都督称王怎么了,依我看朝廷就应该早点封王” 余有田说完后,又看了眼身旁的书吏道:“刚刚那老头说的话都记下来没” “回千总,都记下了,一字不差”那书吏自信的说道。 余有田点了点头,道:“嗯,那便成了,留队人严密监视,我把信拿回去给千总大人” 第189章 准备开战 三月初三,宜,祭祀,祈福,开光。 忌,嫁娶,出行,安葬。 鸡笼山下,广袤的军阵中,连夜筑起一座高台,孟浚身披黑甲,英姿飒爽,站在高台之上,扫视着下方的军阵,眼中透露出一丝坚毅。 台下,万军列阵,旌旗飘扬,刀枪闪烁着寒光,阵列绵延不绝,大军凝视着高台之上的大都督,万军激情澎湃,他们高呼着大王,声浪一波接一波。 称王典礼虽然简陋,完全无法与古人所说的“非壮丽无以重威”相提并论,但在这乱世当中,只要手中掌握着强大的军队,那就是最大的威严所在。 权力和实力才是最重要的,而华丽的仪式只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在一群文官武将递上来一堆王号中,孟浚挑选的实在头疼,什么秦汉楚赵,周宋齐梁,卫楚吴越,有人劝孟浚,清为水德,应取土德王号克之,又有人言清乃胡虏入关,不入此列,王号之争议迟迟不决,还是孟浚最后拍板,决定称周王。 诸将倒是无所谓,什么王都行,他们不纠结这个,孟浚称王,随后大赏诸军,并改鸡笼山名,为登王山,宰杀三牲,祭祀天地,焚烧令文,告祭神灵。 祭:“夫树君司民,天下为公,德充周王浚,乐推攸集,垂训无穷。昔烈帝垂难,四维弗树,宰辅焉依,为日已久。难棘虏军,祸成弘光,遂至帝室迁播,宗祀湮灭。 浚虽地无万里,众无百万,仰愤时难,俯悼横流,投袂一麾,望汉祚克复。及危而能持,颠而能扶,奸宄具歼,胡虏必灭。诚否终必泰,兴废有期,定拨乱济民,山川告祥,人神和协,岁月兹着。亿兆百姓,佥曰皇灵隆鉴於上,猥以寡德,托于兆民之上,惟明灵是飨。” 随着祭祀结束,孟浚回到帐中,似乎没什么变化,又似乎又有变化,路过之军士,皆口呼:“大王” 似乎祭拜天地后,全军将士士气高涨,虽有厚赏之缘由,可不能说没有称王的因素。 孟浚称王,将杨恩贩卖孟浚府邸内宅名额的三百多万两,花了一半多,不过厚赏之下,军中士气大振,再不复退出江宁时的低落感,全军整戈待旦,准备迎接清军的决战。 而孟浚称王的消息很快就传到江南各地,各方势力反应不一,勒克德浑倒是很快就知道了消息。 然而,当他得知孟浚称王时,勒克德浑对此不屑一顾,他不禁冷笑一声,嘲讽地说道:\"哼!草台班子,不过是个自以为是的跳梁小丑罢了!\" 至于苏州杨恩,他看着紧急传来的军报,苦笑一声,可惜自己筹的如此之多的军饷,这么快就没了一半,原先刚放下的心,又要提起来了,钱粮,钱粮,杨恩如今睡梦中,梦的都是钱粮之事。 而南明两个朝廷反应不一,永历朝廷怒斥孟浚无人臣之相,倡议天下共击之,而邵武朝廷则态度暧昧不清,永历收西军残部,势力大增,虽说邵武朝廷堵胤锡也在节制顺军部,可忠贞营远在变东,远水解不了近渴。 而在一番尽量磋商后,邵武朝廷很快发出谕令,封孟浚为周王,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加九锡,出警入跸,能加的殊荣,邵武朝廷都给孟浚加上了。 经过曾道唯给邵武朝廷上书,使劲给孟浚抹黑,邵武君臣已经明白,孟浚不是用君臣大义的名分可以随意拿捏的,那就是个军头。 反正相隔千里,周边都是清兵,也威胁不到朝廷,就让孟浚和鞑虏打生打死吧,若是朱由榔毙命,孟浚猝死,多尔衮暴毙,清廷四分五裂,那邵武帝真的会梦中笑醒。 ………… 闽省,外海。 夜幕低垂,郑成功的旗舰内灯火通明。一名信使急匆匆地走进来,手中紧握着一幅密封的军情文书。 郑成功端坐在案前,他的目光如炬,锐利而深邃,看完信使送来军情,沉默良久。 随后郑成功站起身来,走到窗前,俯瞰着波涛汹涌的大海,海风呼啸而过,吹拂着他的衣袂和发梢,让他感到一股强烈气息扑面而来。 郑成功看着波涛汹涌的大海,喃喃低语道:“吾亦可成就伟业!” 江宁城中。 北京传来一道消息,更如同最后一根稻草般,令勒克德浑决议出兵,和硕豫亲王多铎染疾,北京八旗大军暂缓南下,多尔衮倒没逼着勒克德浑出兵平灭孟浚,而是令勒克德浑自专,不过勒克德浑知道摄政王很难,大清丢了富庶的江浙之地,虽重夺湖广之地,但是还是弥补不了江浙的赋税。 勒克德浑知道孟浚驻军鸡笼山的用意,便是想和自己决战,可巧了,勒克德浑他也想决战,经过这些时日的休整,大军疲惫之感,一扫而空。 三月十二日,勒克德浑率大军正式进逼鸡笼山。 勒克德浑除南下之众,五万人外,又将江宁城内剩余一千八百余驻防八旗尽数抽调,这些在江宁花花世界享受数年美好时光的八旗兵,对离开江宁颇为不舍,不过他们也知道军令如山,不敢不从。 勒克德浑调杨武烈,高进库部两万人,柯永盛部四千人,马得功部五千人,又征江宁前番守城而征召丁壮三万人,全军十一万人,浩浩荡荡朝着鸡笼山进发。 他已探明孟贼主力为本部六镇,长林,宁武两镇,最为精锐,武宁武兴,次之,固武镇及武安镇应该最弱,柏永馥之固武镇基本上就是柏永馥本身之降卒,降清又降孟,对这等朝秦暮楚之军士,勒克德浑甚为不屑,至于武安镇,在勒克德浑的军报中就没出现过。 至于降军组成之效命军,一部重甲军,一队火铳兵,一支骑兵,还有数万民夫,这些在勒克德浑看来不过小节。 而此番对战,孟清双方兵力不相上下,在这江南的土地上,即将展开一场惊心动魄,规模空前的生死决战! 第190章 斥候交锋 勒克德浑正式率军南下,最先接触的就是双方的斥候,随着第一批斥候目视到清军侦骑的消息传到孟浚处,战争的气味开始蔓延,又一场大战即将开始了,此战的规模可以算是如今南方大地上,最为庞大的一场战役了! 十位孟军的斥候身跨战马,穿梭山林旁,他们的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的风吹草动,忽然,一声尖锐刺耳的哨声骤然响起,划破了寂静的空气。 这突如其来的哨音让孟军斥候们的心跳瞬间加速,神经紧绷,手中握紧了武器,目光顺着哨声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前方不远处,六道身影逐渐浮现出来——那是六名来自清军的侦骑! 从他们的衣着和装备可以看出,这些清兵并非普通的汉军绿营士兵,而是八旗军,双方的探马在这一瞬间相遇,彼此的眼神交汇,没有多余的言语,也没有丝毫犹豫,两军的第一次交锋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展开了。 刹那间,双方率先在马上互相射出一轮箭矢,不过距离过远,在马上颠簸的情况下,双方箭矢皆已落空,不过随着距离接近,又一轮箭矢互射,这次,孟军斥候倒下两人,还有一人左手中箭,而八旗兵仅一人被射中脖子,堕下战马,仅马上骑射功夫而言,八旗远胜孟军。 不过双方互冲,也只能来的及射出两轮箭,双方皆是抽出刀枪,准备近战厮杀。 孟军斥候们挥舞着刀枪,无畏地冲向八旗,而八旗侦骑则以娴熟的马术迎击上来。马蹄践踏着地面,扬起阵阵尘土,不过十几人的交锋,却依然危机四伏,武器刹那间交错,一场生死较量就此拉开帷幕。 八旗五骑,孟军八骑,仅仅对冲一轮,孟军小队长齐昂便脸色难看,孟军对冲倒下了四人,而清军倒下两人,人数更多清军,却依然打出了二比一的战绩。 齐昂的眼神中闪烁着不屈的光芒,他的心跳如战鼓般激荡,他回头望向剩下的三位同伴,他们脸上也一样的决绝。 四人默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无需言语,他们调整呼吸,稳住心神,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激烈交锋。 对面的八旗兵却怒吼的说些什么,那是一种源自滨铁之国的野性与骄傲,是他们常年的胜利带来的自信。 双方的战马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意志,它们的马蹄不时的踢着草地,鼻息粗重,蓄势待发的姿态如同即将离弦的箭矢。 随着一声声嘶吼声传来,战马如同被释放的狂风,瞬间加速,四人与三名八旗兵如同两股洪流,在战场上交汇碰撞。 齐昂紧握长枪的手掌微微出汗,但他没有丝毫松懈,他的目光锁定在前方的对手,身体随着战马的起伏而自然摆动,他在等待那个瞬间,那个可以给予敌人致命一击的瞬间。 就在两军即将接触的那一刻,齐昂大喝一声,长枪直刺向对方的胸口,不过那名八旗兵用刀格挡,齐昂虽长枪下移,却势大力沉,依然刺中了这名八旗兵的腰腹,一击得手,长枪脱手,齐昂又抽出战刀,回身一望,只见那名旗兵,摇摇晃晃的从马上栽倒下来,伏躺于地,生死不知。 齐昂的同伴们也同时发动攻击,战场上,金属撞击的声音刹那间响起,又瞬间结束,随后传出的只是战马的嘶鸣和骑士的惨哼声。 齐昂看向身旁仅剩的一位同伴,心中不禁涌出一阵伤感之情,而对面的八旗已仅剩一人,看他伏在马上,似乎也受了不小的伤,那人头也不回,骑着战马,疾奔而走。 而齐昂两人,回身看了眼一片狼藉的战场,这场短暂的交锋,只是大战的序曲,双方都知道到,更加惨烈的战斗还在后面等待着他们。 如今张成盛已是斥候营统领,他看着一脸疲惫的齐昂,拍了拍他的肩膀,鼓舞道:“八旗多年马上厮杀,你能打出这个战绩,我已经很欣慰了,此功,先记下,你先下去休息吧” 张成盛看着离去的齐昂,收起笑容,急奔中军大营,而此时的孟浚正在举行军议。 “士奇,通往栖霞山上,大炮都拉上去了没?”孟浚看着地形图,头也不抬的问道。 “启禀大王,经过数日来日夜不停的伐木搭桥,大炮已经有四十余门运往半山坡,剩下的今日便能尽数布置好,我们火炮居高临下,炮轰虏军,虏军便是火炮对轰咱也是大有优势”林士奇听到孟浚的询问,立刻回道。 “杨长史又从后方又运来了六万支箭,还有六千斤火药,还有大量的军粮,若干军械,又从后方调来了八千名有过简短训练的丁壮”原都督府文吏孟鸿看了紧急送来文书,对着孟浚汇报。 “慕德真乃萧何之才”孟浚闻言,不禁赞道。 赵用平此时却有些不安的问道:“大王,此处战场是否离江宁城太过近了,敌若败,可直退入城。” “近些怎么了,若是在这破了鞑子,说不定江宁城不用打,就得吓的弃城而逃了”钱彪不屑的反驳道。 “战场就在这,已成定局,勿复此言”孟浚抬头看了眼赵用平,皱着眉头,沉声说道。 而就在这时,张成盛急匆匆的走了进来,对着孟浚道:“大王,斥候军报” “直接说吧” “是,大王,斥候营小队,什长齐昂与八旗探马在大营二十余里外接战,十人小队,八死一伤,八旗五死一伤,八旗剩一人,狼狈而逃。”张成盛对着孟浚说道。 “二十余里,已经很近了,看来明日勒克德浑就得和咱面对面了”孟浚看着地图,缓缓说道。 随后孟浚又看向张成盛,道:“战死沙场者,都要记下名字,此战与虏军第一战,当鼓振军心,言八旗十五人,我军十人,斩敌人十四人,遍传大军” 张成盛一愣,抬头看了眼孟浚,却又很快低下头,闷声道:“是,大王。” 第191章 战书 孟军的战马都来自战场的缴获,虽然击破博洛时,收获大批合格的战马,但是要训练出一个合格的骑兵却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完成的事。 而这些斥候还是孟军之中最为精锐,马术精湛,军中优选,可面对八旗探马时,却依然落于下风,但孟浚仍然下令厚赏齐昂和另外活下来的斥候。 ………… 这一日,对勒克德浑来说,必将是一场扬眉吐气的好日子。 在他看来,博洛实在有辱大清宗室,虽然后面博洛又为朝廷拿下福建,覆灭隆武政权,还挟持走了郑芝龙,可这依然改变不了其在浙江大败,损兵折将的事实。 孟浚既然想与勒克德浑野战,那勒克德浑没有任何理由拒绝,只要能在这次野战中击破孟军六镇,那这就将意味着江浙之地彻底平定,而他勒克德浑将会是满清宗室中,除多铎外最为耀眼的新星,这对勒克德浑而言,是最为美丽的诱惑。 天色一亮,勒克德浑便走出帅帐,开始整顿大军,虽然在他看来这些绿营兵都是烂菜一般的货色,汉军八旗和蒙古八旗虽然不算那么烂,但也好不了多少,能称的勇士的只有满洲八旗,不过此次出征,连带上江宁驻防八旗,真正的满洲八旗只有四千三百人,不过,这也足矣。 尽管在勒克德浑看来,绿营兵烂菜一般的货色,不过作为肉盾冲锋陷阵,吸引炮火,当当炮灰还是够格的,反正这天下汉人这般多,最不缺少的就是人命和炮灰了。 但八旗中,不是所有人都这般乐观,觉罗郎球私下劝勒克德浑说:“孟贼既然能破博洛贝勒,不论博洛贝勒如何决策失误,可八旗勇士还是那些人” 勒克德浑对于这般话不屑一顾,不过在觉罗郎球的不停劝说下,勒克德浑也同意,没有太大的优势下,不会轻易出动八旗冲阵。 三月六日,决定江宁局部战场的决战正式拉开帷幕。 在新晋多罗顺承郡王的勒克德浑领着帐下满将觉罗郎球,巴布泰为首四千三百满清八旗,蒙古固山额真苏赫巴鲁的一千五百人,汉军旗张国梁的四千人,还有顺军降卒及湖南之地的绿营军四万两千人,江宁高进库,杨武烈,柯永盛两万四千人,全军兵士七万六千余人,还有丁壮三万人,从江宁城外大营倾巢而出,在离鸡笼山十里外布下大寨,与孟浚决一胜负。 清军布下营寨后,勒克德浑心中一动,决定写下战书,邀请孟浚明日决战,勒克德浑懂汉话,汉字,一手汉文还写的极好,勒克德浑算是满州宗室中少有的熟悉汉学的大将。 战书:“致 大明国公孟浚 兹有事于疆场,义愤所激,不得不以戈矛相见。吾等大清,承天命而立,顺民心而代牧天下。今闻孟国公大军压境,气势如虹,吾虽不才,然志不稍屈,意欲与君一较长短,以定胜负。 故此,遣此战书,诚邀国公于后日,于大江之滨,列阵对决,届时,两军对峙,旌旗蔽日,战鼓震天,吾将以严整之军势,迎战尔军。愿以此战,彰显武德,决断胜负,以昭示天下。 后日之战,愿天地为证,愿日月为鉴,无论胜败,皆当以礼相待,以示吾等之风范。 若孟国公愿归顺我朝,我朝天子聪慧,摄政王明锐果敢,若归附之,则必将倒履相迎,王爵之酬,世袭罔替,荣华富贵,万世不休,万请君慎重考虑,吾愿静候佳音。 若不允,仍期盼与君共赴沙场,一展雄风,不负史笔之望。 此致 ——清军统帅 多罗顺承郡王,爱新觉罗—勒克德浑 勒克德浑写完信后,神轻气爽,随后命数名八旗信使,将战书递于孟军。 …… 这封战书很快便来到了孟浚眼前,孟浚拆开一看,露出笑意,对左右说道:“勒克德浑下战书便下战书吧,何必还要在战书中以王爵诱降,如今我也是王了,何需满州加封,可笑勒克德浑卖弄文才,既已交战在即,岂有不战而降之理。” 说完后,孟浚本想自己写封回书,却看着勒克德浑的文采,孟浚对自己的文才可没太大的信心,觉得若是自己写岂不是让其嘲笑一番,到时候说他勒克德浑一个满洲渔猎出身的人,文采竟然比出身江南,文风气味浓厚的孟浚还要强,流传后世,岂不是丢了大脸。 孟浚犹豫片刻后,最终决定将回信交给夏完淳来书写。夏完淳接过任务后,自信满满地一笑,并向孟浚拱手作揖,郑重说道:“大王,请放心!属下定当竭尽全力,绝不辜负大王的期望!” 说完后,夏完淳坐回案前,提笔而就,墨香四溢,字迹在纸上流淌,一气呵成,字迹大气磅礴,写完后,夏完淳将回书交于孟浚。 孟浚看完赞道:“好,将此信回递虏军,全军备战,后日,与虏军一决生死!” 夏完淳回书:“致 满洲勒克德浑郡王 接获战书,吾感慨于郡王字里行间的豪壮之情,然吾心怀天下,今汉家不幸,神州陆沉,尔岂敢言承天命而牧天下,尔跑马圈地,变发易服,杀戮之甚,罄南山之竹,难书其罪,决东海之波,流恶难尽,安能以承天命自居。 浚虽不才,亦负天下之望,汉家之民,无不泣血以待王师,吾今提大军,会猎江宁,尔既邀约,吾自当应允,以战明志,亦吾之所愿。 故此,吾等欣然接受尔之挑战,并约于后日至大江之滨,与尔一决高下。以剑指苍穹,以盾护山河。 浚身为神州子民,岂有不居中原而入蛮夷乎,王号之尊,吾已上禀苍天,下祭大地,何需尔辈加封,劝降之言,徒增笑尔。 此致 ——周王孟浚 等勒克德浑看到信时,已是第二日清晨,勒克德浑看完信后,冷笑道:“这都是废话,一切皆看战场上的” 随后勒克德浑便将此信,丢弃一旁,整顿军伍,明日大军尽出,勒克德浑信心满满,此战必将大破孟贼。 第192章 登王山之战(一) 双方的斥候战从接触开始便不停的厮杀交战,斥候交战规模小,但是极为频繁而又残酷,两方都想窥探对方的军情,可孟浚的斥候已经不再是昔日刚刚组建的那般模样。 昔日清军的侦骑可以轻易的屏蔽战场,如今八旗的探马虽然在厮杀中占据优势,可斥候的战场依然是焦灼,勒克德浑根本无法知道孟浚是如何布置战场的。 三月八日,登王山,黎明,初升的旭日焕发着炽热的光芒,让还有些寒冷的春季,带来些许温暖。 周军大营中,喧嚣声大起,六镇大军如潮水般汹涌而出,密集而又庞大的军阵,所过之处,草地和田埂被踩踏一平,仿佛被一只巨大的犁耙翻过一样。 密集的军阵壮观而震撼人心,秀丽的江南此刻被战争的阴影所笼罩,充满了肃杀之气,孟浚六镇大军,大量的周字旌旗迎风而动,诸镇士气如虹,恨不得立刻出战。 在栖霞山前,周军摆开品字形阵线,长林镇居中,宁武镇居右,武宁镇居左,固武,武安,武兴三镇,居后,如鱼鳞般层叠。 重甲军位居中军,五千骑兵大队聚于左后方,而孟浚将两千火铳兵列阵最前列,他想看看耗时许久而建成的燧发火枪,能打出什么样的战绩。 就在周军列阵之时,大阵正前方双方的探马斥候开始互相试探,厮杀,双方斥候或捉对厮杀,或互相马上骑射,犹如古时候斗将一般。 前排的将士兴致勃勃的观看,一看到清兵堕下马来,便发出一阵兴奋的吼声,而周军探马倒地,则或怒骂,或叹息,不过斥候对战不过片刻,直到一大队八旗骑兵进入战场,双方已经可以互相目视时,双方斥候逐渐脱离接触,仅留下无主的战马在战场上不知所措。 孟浚居于中军,他早已令人搭建起一座庞大的高台,以便更好地俯瞰战场,孟浚身旁只跟随着顾炎武,夏完淳,还有数名亲卫。此刻,他站在高台边缘,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前方的战场。 他手中举起远镜,透过镜头观察着远方的清军阵线。只见清兵阵列严密,绿营兵们整齐的排列在前方,清军分成了五阵,一阵连绵一阵。 孟浚注意到清军中央,簇集一大队衣甲光亮的骑兵,这必然是满州八旗。而蒙古骑兵则在侧翼游弋徘徊。 不仅如此,孟浚还发现清军同样拉来了火炮,炮手们忙碌的布置着炮位,孟浚看了看位置,栖霞山上的火炮应该能勉强打击到清军火炮阵地。 想到此,孟浚急令,栖霞山上的火炮,攻击清军火炮,随着旗号的挥舞,传达的旗语如烽火台般传向栖霞山,片刻之后,在山上的周军炮手,率先开起了第一炮。 一声声轰隆隆的炮响传出,战争的气味已经不再是浓烈,而是已经开始了,五十余门的火炮声传的声响是震耳欲聋,如惊雷般炸响整个战场。 直接五十余发弹丸居高临下朝着清军炮阵而去,不过由于距离过远,大半落于清军阵中,仅有数颗砸进清军炮阵。 勒克德浑心中一惊,目光凝视着不远处的山峦,贼军竟然掘山路将火炮运送到高处!此刻,巴布泰眉头紧蹙,焦虑地说道:\"郡王大人,我们是否应当暂且退出火炮射程。\" 勒克德浑有些迟疑,眼神闪烁,正当他犹豫之际,又一阵轰鸣声传来,仿佛是大地在颤抖。炮弹如雨点般落下,周围顿时扬起一片尘土,两轮炮击,绿营兵便有些惊慌,不时有清兵喊道:“我们的大炮怎么不开炮啊?” 巴布泰见状,再次劝道:\"郡王,两军还未接阵,若接上阵了可就不好退了!\" 勒克德浑举起手,正准备令士卒退后数百步,可这时对面孟浚却已经开始行动了。 呜……呜……呜呜! 低沉的号角声如闷雷般滚滚而来,在空旷的原野上回荡着,仿佛是大地发出的怒吼。与此同时,激昂的战鼓声也如雷霆般响起,震耳欲聋。 周军的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三镇大军犹如澎湃的洪流般,以品字阵型缓缓的向前推进着,他们士气昂扬,脸上洋溢着坚定的决心。 钱彪站在阵前,他身材魁梧,在甲胄的衬托下,是那么的威猛,只见他高举手中的长枪,对着身后的大军大声嘶吼道:“破了贼军,拿下南都,让大王进南都登基啊!” 钱彪身旁的部将们纷纷高声应和,所有人都深知此战的重要性,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恨不得立刻冲入敌阵,建立不世功勋,为自家挣个与国同休的富贵出来。 武宁镇士卒纷纷大喊:“进南都,进南都”声音之大,令三镇士卒皆闻此言,纷纷附和大喊。 林士奇皱着眉头,这钱彪一天到晚竟胡说八道,这张破嘴,实在讨厌,有些事能做,怎么能跟个大喇叭似的大处吹捧,林士奇摇摇头,将这些琐碎之念甩出大脑,眼前的大战才是最为紧要的。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孟浚深知这个道理,既然他决定迎战敌人,那就意味着他已经做好了全力以赴的准备,孟浚不愿居于守势,仅两轮炮击,周军便在鼓声的激励下,率先发动进攻,狭路相逢勇者胜!这不仅是一种信念,更是一种勇气的体现。 勒克德浑见状大怒道:“本王身经数十仗,历来皆是本王想打就打,此贼竟如此狂妄,敢先进攻,还想进南都,传本王令,擂鼓,进攻” 清军的鼓声也响了起来,前方的营兵开始缓缓向前,两军即将接阵,随着一阵狂风呼啸而过,卷起漫天尘土,更增添了几分萧瑟与战意。 第193章 登王山之战(二) 只见两军不断地向前推进,眼看着就要进入到双方小炮的射击范围之内了。这时,周军前排的盾兵们开始慢慢地停下来脚步,并开始重新整理他们那略显混乱的队形,试图让整个队伍变得更加整齐有序。 相比之下,清军这边的情况则显得有些不太一致。汉军旗张国梁部选择停下脚步来调整自己的阵型,但高进库,杨武烈两部所率领的部队却依旧继续向前行进着。 高杨两部麾下的士兵们看到旁边的友军都已经停下了步伐,而自己这一边却没有收到停止前进的命令,不禁感到有些犹豫,不知应该前进还是原地待命。就在这个时候,二部军官注意到了这种情况,他连忙下令让士兵们停下来,等待中间的友军跟上来。 清军的阵线出现了两边明显的凹起部分,看起来竟与周军摆出的品字阵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双方的小炮此时不约而同地射出弹丸,尖锐的炮声响起,如闪电般疾驰而出,互相在对方军阵犁出了一道道的血色沟壑。鲜血从士卒的伤口中喷涌而出,溅洒在四周,形成了一片触目惊心的血腥画卷,生命在此刻变得如此脆弱和渺小。 不过在如此庞大的军阵中,这些伤痕仿佛微不足道,而在栖霞山上的大炮还在不停的朝着清军火炮阵地轰击,清军的大炮被压制下,几乎无还手之力,勉强射出四轮炮弹后,边在勒克德浑的命令下,朝后方转移,退出周军的火炮射程。 两军阵前小炮开火后,长林镇正前方,孟浚寄予厚望的火铳营终于开火了,两千人成三道阵列,开始了第一轮射击。 第一列射击完毕,退后,第二列上前,射击完毕,再退,等第三列上前时,因为浓郁的黑火药硝烟,第三列火铳兵已经看不见对面的目标,只能朝着正前方盲射,燧发枪虽然比火绳枪更具优势,但现在还有很大的缺陷,那便是哑火率,差不多两成的火铳兵没有成功击发火铳。 当第三列射击完毕后,原来第一排的火铳兵完成装填者,不过十之四五,而且队列也有些散乱,虽然已经进行过多次的训练,可临战还是和训练时有所不同。 想要轮流射击,只能保持队列齐整有序,不过很快,第一排已经装填完毕,举枪瞄准,射击,不过这时一声惨叫声传来,只见一个士兵的火铳炸膛了,满头的头发,衣服都烧了起来,原来这名士兵火药没有击发,在紧张下再填入火药,这才引起的炸膛。 战场上的意外在所难免,又是三轮射击后,随着一阵疾风吹过后,前方的战果才显露出来。 只见正前方的清兵横尸一片,倒伏地上的清军,足有七八百人,还未接战,便损失如此之多,张国梁急令大军前压,眼见清军愈来愈近,火铳营勉强再射出一轮弹丸后,便向后撤去,进入盾牌兵的掩护中。 孟浚站在高台上,将下方战场的一切尽收眼底。他注视着火铳所展现出的伤害力,相比弓箭,它们造成的伤害要更为巨大。 孟浚深知,如果能够成功封锁住长江这道天堑,凭借南方雄厚的财力和物力资源,大规模发展火器,那么他们必定有能力在广袤的北方平原上与清军的精锐骑兵一决雌雄。 随着火铳手们有序地撤退,终于入了弓箭的射程范围内。无数身背长弓的士兵们迅速上前,他们密集地排列成一排又一排,箭以上铉,箭头闪烁着令人胆寒的寒光,只待一声令下,便会万箭齐发。 随着军官的一声令下,双方无数箭矢如蝗虫般飞向对方的军阵。箭矢在空中交织,形成密集的箭雨,带着刺耳的呼啸声。瞬间,双方的士兵不时中箭倒地,鲜血染红了土地。 仅射速而言,弓箭比火铳快了不知多少,双方弓手持续射箭,而前排的盾兵毫不畏惧举盾冲向对方,盾后便是长矛手,双方疯狂的互相朝对方戳去,长矛刺中盾牌发出“嚓嚓嚓”的声音,也有士兵被从缝隙中钻出的矛头刺中,惨叫的瘫倒在地,也有的阵列盾牌兵被撞倒,一涌而上的冲进阵内互相厮杀。 战场上充斥着喊杀声和金属碰撞的声音,仿佛地狱的交响曲。整个战场陷入一片残酷而又血腥的厮杀,敌我双方难分难解。鲜血四溅,断臂残肢随处可见,死亡的阴影笼罩着每一个人。 余有田在周军中可以说是一名老兵了,从孟浚据苏州时,他就已经加入其中,但现在称其为老将更为合适些。毕竟,他已经在宁武镇升任千总一职,成为了军队中的中级将领。 此刻,他身处前排,但身上却毫发无损,仿佛那些四处横飞的箭矢都有意避开他似的。余有田看着前方焦灼的场景,不禁急道:“娘的,这鞑子的盾牌怎么跟乌龟壳一般!” 这时,身旁的亲卫提了个建议。只见那亲卫容貌有几分瘦小,仔细看去竟和李二弟有些相似。只听他说道:“千总大人,属下有一计,咱们可以派些人蹲在地上,专门盯着这些绿营兵的脚。只要他们的脚露出盾牌一点点,咱们就给他们来一下。只要能让几个敌军摔倒,咱们就能趁机一拥而上,破了这龟壳!” 余有田听了,想了想,点点头道:“嗯,试试也行。”于是,他立刻挑选了一些身手敏捷的士兵,按照亲卫的计策行动起来。 在有心之下,一名绿营兵的脚不小心露出了盾牌一点,立刻被蹲在地上的士兵发现。只见那名士兵用长枪狠戳之下,一下子扎中脚面,只听那名持盾的绿营兵惨叫一声,摔倒在地,抱脚哀嚎,盾牌也顺势掉落在地,其他清军见状,顿时一阵慌乱,有人想要扶起盾牌。 余有田见机会来了,大喝一声:“冲进去啊!”一时间,喊杀声四起,周清双方,在此处一个小阵上,周军占据优势。 而勒克德浑见孟浚有高台,他也令人筑起简易高台,虽然比孟浚的小了些,却也够用了,勒克德浑站在高处,看着下方如蚁群般厮杀的场景,毫不在意,双方数十万人厮杀,岂能那么快便决出胜负,他的目光放在了栖霞山上的炮兵阵地,周军在此山所布置的火炮,让勒克德浑心中不安。 随着一声令下,巴布泰率三百八旗甲兵,一万两千余顺军残部,朝着栖霞山而去。 而孟浚也看见了清军的动向,令旗下,柏永馥所部固武镇,也开始缓缓的移动。 第194章 登王山之战(三) 孟浚第一次见识到满清铁骑的时间,是孟浚作为常熟辎重营清军千总时,那时刚到苏州境内,在旷野上看到数百八旗骑兵,当时孟浚就对他们狂野的冲锋气势咂舌不已,第二次则是阳澄湖旁,虽然那个满清佐领福尼战死,但那强悍的重步厮杀,在密集的军阵中,仍然逼近了孟浚的中军大旗。 可这次,眼见两军厮杀许久,可勒克德浑依然没有出动八旗的动静,孟浚环视战场,步阵虽有些焦灼,可在栖霞山上的火炮轰击下,清军的阵线已经有所动摇,战场已经是自家占据上风。 战场上,旌旗飘扬,杀声震天。两军前阵数万人生死搏斗,刀光剑影,血雨腥风,钱彪身先士卒,挥舞着兵器,高呼酣战,激励着士兵们的斗志,武宁镇对面便是高进库所部。 高进库,陕西宜川人,原明副将职,顺治二年,多铎兵下江南,高进库降,多铎不屑其人,降为参将职,后洪承畴调高进库入守江宁,加衔江宁副将,后随勒克德浑进攻鸡笼山。 此时的高进库被对面的钱彪打的阵线都节节退后,而身后督战的蒙古将领苏赫巴鲁,见高进库巡梭不进,高进库仍居后方毫无死战之意。 苏赫巴鲁脸色铁青,奔至高部大旗下,督促高进库亲自前压,而高进库闻言却是摇摇头道:“苏赫将军,我为左翼大将,当指挥大军,我亲上前阵,毫无益处,大军无人指挥,况且以我一人之力能杀的了几个贼军。” 高进库语气完全就是贪生畏危的心态,高进库是积习兵痞,抢掠财物,杀人冒功,无恶不作,他倒也希望对面贼军溃,可眼看对面毫无溃退之意,他只想稳住阵线,最好对面也和自己是同样的心理,等待中军八旗出动,能赢,自己跟着冲,输了,不用多说。 高进库只想保存实力,亲卫家丁根本没有出动,真要是下死心打,自己苦心拉扯起来的家当不用多久就付之东流,自从出征以来,高进库便秉承一个心思,不可不尽力,也不可尽全力。 苏赫巴鲁大怒,骂道:“临敌怯战,若再不效死力,我即刻请郡王斩了你。” 高进库闻言亦是冷哼一声,明刀明枪的反抗,他没这个胆,在苏赫巴鲁嗜人的目光中,高进库勉强命大旗前移,自己率亲卫家丁,亲上前阵。 只见战场上弓箭如蝗雨般射向清军,火炮发出巨大的轰鸣声,趁着清军火炮朝后转移的功夫,弹丸流星般砸向清军的阵线,为防误伤自家军阵,火炮皆是朝清军后阵发射。 鸡笼山下,土地较为松软,弹丸若是砸进地面,实际上给清军造成的伤害并不大,但对弹丸旁边这些绿营兵来说,仍然是吓了一大跳,而若是一些跳弹,则对清军造成更大的伤害,从栖霞山上的火炮发射出一颗颗实心弹,从山坡俯冲下来,掀起了一条条血肉横飞的血路。 日头渐渐悬中,此时的战场一片混乱,嘈杂,杀戮声、呼喊声、金属碰撞声响彻云霄。鲜血已经染红了大地,两军尸体堆积如山。此时高进库所部已经渐渐不支,有些绿营兵士气崩溃,朝着后方逃去,便是高部大旗已经逼近前锋,也阻挡不了奔溃的士卒。 阵后的苏赫巴鲁脸色铁青,看着已经开始溃退的高部绿营兵,他猛的一挥手,身后五百余名蒙古骑兵立即拉开弓弦,一轮箭雨下,百余名溃逃的绿营兵被当场射杀,其他溃退的绿营兵被吓的停止后退的脚步,只能硬着头皮反身而回。 勒克德浑站在后方高台上,冷笑一声道:“这等烂兵,纵有百万也毫无用处” 勒克德浑说完后,一挥手,令旗摇动,第二阵的绿营兵开始涌上前,反正绿营兵多的很,足够他消耗的,在他心中,这些江南之地的绿营兵最无用,只能用来消耗敌军的箭矢火药,还有贼军的力气,仅靠这些绿营平定江南,勒克德浑可没这种奢望。 而此时的栖霞山,柏永馥的固武镇背靠栖霞山列阵,固武镇居高处,巴布泰处于仰攻,在柏永馥看来,满清八旗号称不可战胜的神话,已被大王所打破,八旗饮马长江,各地望风而降,可那博洛,纯正的满清宗室,竟被杀的丢盔弃甲,损兵折将逃往福建,若不是郑芝龙开关,恐怕此时博洛的坟头草都一丈高了。 柯永盛,辽阳人,副都统柯汝极的侄子,柯永盛及巴布泰二人所率之众,算是绿营军中的精锐了,至少强了江南绿营许多人柯永盛部四千人,已经在山东等地平乱多次,屡立战功,巴布泰一万多顺军降卒虽说士气不高,但大都是经历过战阵的老卒。 柯永盛四千之众,组成密集的方阵,开始朝着斜坡上的柏永馥部缓缓前进,直到逐渐接近敌军弓箭射程。 柯永盛一声令下,清军如潮水般涌向斜坡,呐喊声和号角声响彻山间,在清军接近的途中,弓箭已经轮射了五轮,斜坡上密密麻麻的躺着清军的尸体,血水缓缓向下流去,鲜血染红了尸体下的土地,它们渗透着坚硬的石头,诉说着战争的残酷。 随着清军的先头部队逐渐接近,柏永馥一声令下,前阵向下突击,疾冲之下,清军阵列前排被固武镇士卒撞的人仰马翻,摔倒在地,柏永馥部如下山猛虎一般,杀入清军阵内,展开了一场惨烈的厮杀。 巴布泰在阵后紧皱眉头,仰攻,实在不利,在柏永馥的反击下,清军开始动摇,他纷纷向后退却,而柏永馥则停下追击步伐,因为清军阵后仍然严阵以待,而己方也需重整阵线。 待柯永盛部退下来后,巴布泰沉声道:“冲破敌阵者,赏银千两,连升三级” 巴布泰以十倍赏金,三级官职为诱饵,鼓励着有些颓废的士气,厚赏之下,必有勇夫,清军士气一提,再度涌了上去。 第195章 登王山之战(四) 栖霞山上火炮持续轰击,在孟浚的军令下,火炮全力射向清军高进库所部,高进库本就落于下风,在火炮疯狂的洗礼下,阵列已经千疮百孔,若不是后面的督战队够狠,还有不时涌上来填补战线的援军,怕是高进库部就要先崩了。 而山下巴布泰和柏永馥依然交战正酣,一线搏杀血腥而又惨烈,巴布泰大加赏格,虽提振些许士气,奈何顺军降卒之士气一直不佳,连冲数次,居然都没能冲动柏永馥的大阵,其表现还不如柯永盛所部。 而主阵上除张国梁率汉军旗和长林镇打的有来有回,张国梁两翼已经被周军压的向后退却,原来清军凹型阵,此时变成有些斜斜的凸字型,战至正午,双方都已经有些疲惫。 “杀啊”林士奇部前锋举盾硬抗清军密集的箭雨,付出近百人的代价,冲破清军的盾阵,盾阵一破,两军厮杀更密。 “啊!”清军一名绿营兵,被长枪刺中腹部,下意识往后退去,直到撞在身后的友军才停下脚步。 郑文博奋力抽出长枪,气喘吁吁的驻枪在地,警惕的看着四周,抓紧每一刻恢复体力的机会。 “狗贼,干他娘的!”周六在旁大声吼道,如今的周六已经是个总旗官,而昔日的祁东和刘司两个好兄弟,一个折在了镇江,一个倒在了江宁。 周六一手持盾,一手持刀,死命的往前冲,盾上全是刺耳的刀枪切割声,而正所谓一将博命,万众景从,虽然是总旗官,还不是将军,可身旁还是有上百个袍泽,蜂蛹而上。 郑文博也簇立在周六身旁,郑文博虽识文断字,可在军中,一切以军功为上,便是状元也没用,所以周六升总旗,而郑文博却还是个伍长。 对面的清军,一个年轻的绿营士兵被砍中脖子而趴伏在地,他的头歪向一边,他的手捂着脖子,试图阻止血液流出,眼睛里投着对生的渴望,他的呼吸渐渐的变的细微,双眼紧瞪着地上的一棵野草。 这棵野草已经被踩踏的不成模样,却仍然顽强的试图活下来,一生一灭,一岁一枯荣,人命如草芥。 还活着的士兵,不论双方,嘴里或发出喊杀声,或发出无意义的怒吼,厮杀中,鲜血四溅,人一个个的倒下,便是死了也不得安生,一双双的脚踩踏上去,在这般环境下,没有人注意脚下,眼神只是紧盯着敌军,握住手中的武器。 在宁武镇前锋奋勇拼杀下,士卒用尽全力,舍生忘死地向前冲杀,在这样的激战中,杨武烈所率领的军队前阵开始动摇起来。 杨武烈心急如焚,如果前阵崩溃,那整个战局将会陷入被动,于是,他急忙调集援兵上前支援,试图稳住局势。然而,贼军的攻击却越发凶猛。 勒克德浑已经遣第三阵绿营兵上前,绿营兵稍有退却之举,便被后方的蒙古督战队斩杀,而长林,宁武,武宁三镇厮杀许久,将士已经很是疲惫,孟浚见清军右翼有些散乱,当机力断,决定出动骑兵,侧击右翼清军杨武烈部。 随着军令传达,黄成跨上战马,其部五千骑卒,分成两部,一前一后,朝着清军右翼而去。 勒克德浑早已注意到孟浚的骑兵,虽然勒克德浑知道这些骑兵定然无法和自己的八旗铁骑相比,不过骑兵毕竟是骑兵,黄成一动,勒克德浑一喜,即令觉罗郎球,率八旗铁骑两千人,汉军骑卒一千五百余人,冲破敌骑,袭贼军右翼宁武镇侧翼。 战马驰骋,马蹄翻飞,黄成部前阵的两千余骑兵与八旗铁骑如两股洪流般对冲而来。马蹄声响彻云霄,大地为之震颤。 黄成挺着手中的长枪,调整呼吸,随着战马的起伏,冲向八旗铁骑,而八旗铁骑也不示弱,马上作战,他们毫无畏惧,觉罗郎球感到怪异的是,昔日明军精锐都不敢对冲八旗铁骑,这般雏鸟竟不知天高地厚。 双方以排山倒海之势对冲,刹那间,双方短兵相接,无数次命悬一线的厮杀,战马嘶鸣,鲜血四溅,每时每刻都有骑兵被击落马下,只要一落马,在这等战场上,便是十死无生。 战场上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几乎很快,又好像很慢,双方骑兵互相冲过对方阵线,仅仅一轮对冲,黄成第一阵最少倒下了八百多人,而八旗倒下两百余人,汉军骑兵三百多人。 黄成见冲过去后,看着八旗兵毫不停歇,继续朝着下一阵的周军骑兵冲锋,黄成犹豫了一下,还是咬咬牙,听从大王军令,继续朝着清军杨武烈部而去。 觉罗郎球冲过去后,回头一望,见贼骑没有回头,便已知晓其意,他回过头来,看向正前方,又是一大队骑兵,觉罗郎球大声吼道:“再冲过去!” 再次交锋,金属的碰撞声,士兵的呐喊声,还有武器入肉的惨叫声交织在一起,战马奔腾,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骑兵手持长矛,锋利的矛头闪烁着寒光,向着敌骑猛刺而去。 刹那间,鲜血四溅,人仰马翻。有八旗兵被长矛刺穿身体,有的被击落马下,被战马踩踏,惨状令人不忍直视。 马匹的嘶鸣声、士兵的惨呼声此起彼伏,地狱在哪里,此刻的战场便是人间炼狱,生命在此时只是一个数字,多少家庭的盈盈期望,却在此刻化为灰飞。 一番鏖战,双方都伤亡惨重,在八旗兵阵亡三百人,汉军骑四百多人的代价,双方都越过对方,冲向各自的目标,只留下战场上倒伏一片的人马尸体。 林士奇在后阵中见八旗铁骑已经朝自己而来,急调一营兵向侧前方迎击,阻挡骑兵突袭本阵,此时已经是正午偏西,宁武镇一营士兵,迈过敌我双方的尸体,跨过被鲜血浸透的大地,无需什么豪言壮语,也没有什么诗歌中的荡气回肠,这些由普通人组成的将士,却组成了不平凡的军阵,一往无前。 正所谓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再次伐兵,其下攻城,孟浚如今做的便是兵法下下的伐兵之战。 第196章 登王山之战(五) 广州城。 绍武帝自从称号广州后,苏观生大抚各地海寇,陆贼为己用。但这些人被招抚后,桀骜不听制,时有闹市杀人之举,官吏莫敢问,致使广州之民大为惊慌,官绅士子皆惶惶不安。 直到孙器逐永历出肇庆,邵武朝廷勉强号令广东后,这些招抚之贼才稍显安分,但绍武帝登基后大封群臣,群臣又欲壑难填,普通大臣与有拥戴之功的元勋,彼此又矛盾甚深。绍武帝每日上朝皆是争吵不断,却又无力解纷,索性听之任之,时时流连后宫。 两广地区的官绅,潮州人辜朝荐致仕归里,也参与拥戴邵武登基之事,但遇事多与苏观生不合而发生争执,由于苏观生势大,不胜的辜朝荐为此怀恨在心。 而湖南丢失,福建易手,仅仅据有广东之地的邵武朝廷,在辜朝荐看来,已无出头之日,便想在降清,在清廷立个首功,于是便计划引清兵入两广。 趁过年休沐之际,他暗自潜入福州,向张存仁献取广州之计。他极力鼓动说大兵一出只需一月便可拿下广州。 就在绍武朝廷集大兵攻略广西,追逐永历之际,张存仁决定一博,命清将李成栋与佟养甲合兵南下广州,经由漳州袭取潮州,招降大盗陈耀,又进占惠州,清兵一路进兵,几乎没遇到抵抗,潮,惠两府,官长吏员皆降,李成栋趁机用两府印文移递广州,报无警,一切太平,苏观生毫无戒备之心。 二月二十四日,李成栋选精骑一千,由惠州出发,宵夜西行,过增城县。二十六日潜入广州城北花山。又命数十人用青布裹头,伪装成舵工,顺利无阻地进入广州城,直到布政司前紫薇牌坊下。 这数十清兵当着熙熙攘攘的闹市中,突然掀掉头上裹布,露出光头小辫的装束,挥刀大呼清兵来到,声起刀落,仅杀掉五人,众百姓便吓得魂飞胆丧而满城奔溃。 而此时的绍武帝正在上朝,身穿衮服,其下的群臣行隆重的参拜之礼,一片庄严肃穆的气氛,突然卫士间入,急报清兵杀至。绍武帝群臣为之一震。 苏观生立即沉下脸来说:“潮州昨日尚有报,安稳无恙,妄言惑众。” 于是,将报信卫士推出斩首。但继续报警者又接连而至,这时,苏观生还认为是受抚的贼兵又在城中捣乱。对这种骚乱作恶近来几乎天天发生,所以仍不在意。 直到大队清兵从广州城东门涌入,已红笠当道,苏观生这才大惊失色,急忙调兵试图一战。但因大部之众已出师广西同永历朝交锋,尚未还师。 广州城宿卫之兵,虽有万人之众,却仓卒不及,事变突发,大难临头,诸臣顾不上体面,纷纷逃命而去,直到清兵进占宫城,俘邵武帝,李成栋令人送上食物。 绍武帝拒不接受,曰:“我若饮汝一勺水,何以见先人于地下!” 于是自缢而死,当时在广州的益,辽等藩王二十四人同时被杀。绍武帝称帝后,虽未与清军一战,一心一意急攻永历,但他于国危之时,从容而难。 正所谓亡国而不失其正,而主导拥戴绍武帝登基的苏视生,当事变发生后,召集兵将不成,见大势已去,便寻求他最信任的吏科都给事中梁鍌建议。 梁鍌却大义凛然的说道:“死于国,勿复何言!” 于是他们决定以死报国,以全名节,商议既毕,苏观生入东房,梁鍌入西房,各关闭房门自缢。 梁鍌入室后故意发出憋气之声,接着又发出推翻茶几仆身倒地之声。苏观生便相信梁鍌已自缢身死,随后在画壁上题字“大明忠臣义士固当死”,随后自缢而死。 第二天梁鍌献出苏观生尸体降清,当时,见国家倾覆而从容自杀身死者,有太仆寺卿霍子衡,国子监司业梁朝宗,行人梁万爵,而被绍武帝拜为大学士的名望重臣何吾驺,顾元镜,王应华等皆率官绅投降。 而邵武朝廷覆灭的消息还未传至各地,仍在登王山与勒克德浑决战的孟浚自然毫不知情。 此时的战场上,只见八旗骑兵如同一股汹涌澎湃的洪流,以惊人的速度冲进林士奇派出的那一营士兵。刹那间,喊杀声,马蹄声响彻云霄,惨烈的迟滞战正式拉开帷幕。 双方短兵相接,血腥而激烈的战斗场面令人咋舌不已。八旗骑兵挥舞着锋利的武器,凶猛异常,而林士奇的士兵们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抵挡着敌人的冲锋。每一次刀剑相交,都伴随着刺耳的金属碰撞声和飞溅的鲜血。 在宁武镇后方的王富贵,见前方战事吃紧,但未收到明确的军令,然而,时间紧迫,容不得犹豫,他当机立断,毅然派遣了一营兵前去支援,以求阻拦来势汹汹的八旗铁骑。 此时,孟浚在战场上紧紧盯着前方。他注意到八旗军中有一名猛将,此人勇悍无比,左劈右砍之间,仿佛无人能挡。这名猛将犹如箭头一般,率领着八旗骑兵横冲直撞。 孟浚立即下令,让那支一直守在中军的抬铳队上前,试图用火铳狙击这位敌将。抬铳队闻令而动,迅速急奔上前,调整位置,瞄准目标,觉罗郎球衣甲鲜亮,身后的大旗紧随其后,如同一个硕大的目标。 抬铳队五十杆枪列成两排,瞄准觉罗郎觉之处,两人一杆沉重的铳枪,随着队长一声令下,五十人同时扣动扳机,铳枪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瞬间,密集的弹雨如流星般朝敌将袭去。 而此时的觉罗郎球正大呼酣战,铁骑横冲直撞,眼看即将冲破周军拦截之军,立马便能侧击宁武镇侧翼之时,不远处一阵密集的铳炮声传来,觉罗郎球惊奇的抬头一望。 这时觉罗郎球仿佛身躯被沉重的铁锤击中一般,从战马上朝后飞堕,他的身躯在尘土中抽搐着,鲜血染红了地面,身旁的戈什哈大惊失色,连忙跳下战马,抱着觉罗郎球痛哭不已。 第197章 登王山之战(六) 觉罗郎球被抬铳击倒在地,他的胸口处,鲜血不断涌出,将他的衣甲染成了触目惊心的红色,眼看已经是不成了。 孟浚见状,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兴奋之情,急令武兴镇王富贵前出,接替宁武镇急攻左翼,而随着五十发抬铳的击发,不仅觉罗郎球被杀,就连后方的护旗兵也被击中倒地,大旗也在风中颓然倒下,虽然很快便被其余的护兵扶起,但大旗倒下,仍然令侧击之骑兵惊慌失措,原本锐意向前的骑兵,犹如被按下了暂停键般。 而八旗副将见主将觉罗郎球阵亡,骑兵冲破两阵敌骑,又破一营之众,突失主将,大旗倒下令士卒失去士气,见此情形,副将一声令下,所有骑兵调头而回。 在后方观阵的勒克德浑,面对绿营兵的损失,毫不在乎,仿佛这些士兵的生命在他眼中如同草芥般微不足道。然而,当他看到八旗成功突破了周军的阻拦时,心中不禁涌出得意之情,八旗之锐,毫无疑问。 而正当他准备下令全军出击的时候,觉罗郎球的的大旗竟然倒下了,虽然很快又被扶起,这一变故让勒克德浑心中一惊,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果然,没过多久,原本应该直冲向敌军侧翼的八旗铁骑却出人意料地掉转马头,开始往回撤退。 勒克德浑见状,大怒道:“觉罗郎球在做什么,已至敌侧,何不攻之!” 而黄成部骑兵却如一阵旋风般从侧翼席卷而来,直冲杨武烈侧翼,他们气势磅礴,锐不可当。 清军杨武烈步阵在宁武镇的冲击下,本就勉力维持,在面对黄成部骑兵的侧翼冲击,他们的防线开始动摇。骑兵们挺着长枪,如利剑般刺入清军的左翼,瞬间引发了一片混乱。 清军的左翼在这突如其来的攻击下惊惶失措,争相逃窜,黄成部的骑兵毫不留情地追杀着,他们的呼喊声和马蹄声响彻整个战场。 杨武烈本系儒生,崇祯六年见天下纷乱,便投笔从戎,作为儒将出身,在大明朝内,升迁还算迅速,后清兵入关,杨武烈随大流降清。 杨武烈试图组织抵抗,但在黄成部骑兵和宁武镇的双重冲击下,他们的努力显得无力。步阵被冲散,士兵们四处奔逃,战场上弥漫着恐慌和混乱的气氛。 蒙古督战队已经射出一轮又一轮的箭矢,溃退的绿营兵尸体密密麻麻的倒在地上,这令后阵的绿营兵惊慌不已,面对如此残酷的军纪,让后阵待命的绿营兵噤若寒蝉。 所有的蒙古兵射箭都射的有些疲惫,饶是如此,溃散的绿营兵依然慌不择路的溃退下来,战场上哭喊声,求饶声不绝于耳,成团成团的绿营兵在绝望中,跪地乞降。 杨武烈见督战队杀戮之甚,痛苦不已,又见士卒溃散,降周之众数不胜数,长叹一声道:“即失气节,又大丧败师,此天意也” 说完拔出佩剑,正欲自刎,身旁一个亲卫眼疾手快,用力一拍,拦住了杨武烈的行为,哭劝道:“将军若死,数千家乡子弟如何回乡” 杨武烈闻言沉默不已,回身看向依然还在不停屠杀溃兵的督战队,片刻后叹道:“命士卒弃兵械,降了吧” 而后撤的八旗骑兵在后退路上,又和黄成的骑兵混战起来,黄成已经无暇再追击敌军,转而和八旗之骑厮杀了起来。 清军左翼星罗溃散,而在右翼,此时的江边,沈廷杨水师的战船破浪而出,旌旗招展,出现在江水之中,战船上的火炮齐鸣,炮口喷射出熊熊火焰,轰向清军右翼的高进库部。 清军右翼在这突如其来的炮击下陷入混乱,栖霞山上的火炮和水师的火炮双重夹击下,高进库部士卒士气大跌,与此同时,钱彪部的将士们也如猛虎下山般冲杀。 钱彪身先士卒,大旗所到之处,清军溃散,部下士气大振,紧随其后,奋勇杀敌。 在沈廷杨水师的火力和钱彪部的勇猛冲锋下,清军右翼也开始溃散。他们丢盔弃甲,争相逃命,战场上弥漫着浓烈的火炮硝烟和血腥气息。 清军左右两翼皆溃,张国梁的汉军旗再也无法支撑,开始后撤,而正面的长林镇紧追不舍,后撤的清军不停的被追上,斩杀,这后退的路上,死的清军比在正面接战还要多。 勒克德浑怒不可遏,令后阵的绿营清军射杀溃逃之众,强令之下,绿营兵虽不忍,却还是射出箭矢,试图阻拦溃兵冲阵。 在战场上,溃军如潮水般没命地奔逃,周军在后穷追不舍。溃军豕突狼奔,便是后阵的箭矢也阻挡不住他们惊慌失措的冲击,战场上一时间人仰马翻,喊杀声和哀嚎声处处可闻,被逼急的溃军甚至和清军展开了近身肉搏,战场已经是一片混乱。 勒克德浑此时额头有些冒汗,他本寄望一阵又一阵的绿营兵冲击敌阵,就算拼光所有人马也在所不惜,可这些绿营实在不堪用,督战队居然都挡不住他们的溃散,八旗铁骑又忽然回撤,此时又和敌骑混战一起。 勒克德浑不断地发出各种指令,他试图稳定战局,然而,面对敌人猛烈的攻击,这些命令似乎显得有些无力,军心士气已堕,便是还有数量庞大的绿营兵还未参战,可勒克德浑知道,他们也不堪用。 然而,勒克德浑并未气馁,他紧紧凝视着战场,寄望力挽狂澜。而此时的周军在三面清兵撤退之后,陷入了狂热的追击之中,导致他们的阵形逐渐变得混乱不堪。 勒克德浑当机立断,决定派遣麾下最为精锐的护军五百人以及江宁驻防旗兵一千八百人,并将从湖南一路历经数场战役的绿营兵一万人,以八旗为箭头,直冲向孟浚的中军所在。 此刻的战局已然不再适合以绿营兵充当前锋,八旗督战的战术,若无八旗作为主力,以这些绿营兵,虽说强了些,却也难以突破孟浚的中军防线。 孟浚中军,还有一千亲卫,高易三千重甲军,而在正面战场,还有赵用平的武安镇,如盾般护卫在前。 第198章 登王山之战(终) 清军五百护军和一千八百人旗兵,由护军统领阿思哈带领下,仿佛逆流而上的勇士一般,两侧都是向后撤退的营兵,然而,阿思哈却毫不畏惧,沿途敢于阻碍八旗前进的绿营兵尽皆被斩于马下。 阿思哈身材高大,在他的带领下,五百护军和一千八百名旗兵组成了一道尖锐的箭头,如破开浪花的船首一般,直驱而前。 然而那些随护军冲锋的江宁驻防旗兵,虽长久以来的奢靡生活腐蚀了斗志,然而这种繁华日子不过数年时间,他们在战阵上的技艺还不曾忘记。 这些八旗以护军为首,以排山倒海之势突破了长林镇的防线,他们的冲锋犹如惊涛骇浪般势不可挡!长林镇虽然突遭袭击,却仍誓死抵抗,但阵线散乱,面对突然袭击,终究还是力不从心。 在追击撤退的绿营兵时,长林镇原本整齐的阵线已经变的混乱起来,士兵们各自为战,难以形成有效的防御体系,在这种情况下,长林镇的阵线被冲破也就成了必然之事。 八旗护军在阿思哈的带领下,突破长林中阵后,毫不停歇,仿佛无人能挡其锋芒。紧接着,阿思哈和在后严阵以待的武安镇不期而遇。 “统镇,这鞑子前排的数百人必定是精锐”吴之番声音有些颤抖的对赵用平说道。 “传令,前排结密阵”赵用平也有些紧张的命令道。 面对八旗护军凌厉的攻势和如狼似虎的威势,武安军并没有退缩,他们紧紧握住手中的兵器,士卒紧紧簇拥在一起,长矛驻于地,紧张的看向前方冲击的八旗铁骑。 八旗骑兵们如狂风般疾驰而来,他们的马蹄声响彻云霄,扬起滚滚尘沙。骑兵们身披重甲,手持锋利的长枪,以惊人的速度冲向武安镇步兵阵列。 步兵们的心跳加速,准备迎接这冲击。然而,骑兵的冲击力是如此巨大,他们如同一股无法阻挡的洪流,撞进步兵的阵线。 刹那间,人仰马翻,血腥弥漫。骑兵的长枪刺穿了步兵的盾牌,马匹的冲撞将步兵撞倒在地,步兵们被撞的口吐鲜血,骨断筋连,在混乱中挣扎着。 战场上回荡着惨呼声和兵器相交的撞击声,鲜血染红了土地。八旗骑兵们的冲锋在步兵阵列中撕开了一道道口子,在路上倒下了无数马匹,和两军尸体,这场惨烈的战斗持续着,双方都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战场上一片狼藉,伤亡无数。 然而,武安军终究是一支年轻的军队,他们缺乏足够的实战经验,尽管他们极力维持战线,但在八旗护军强大的攻击力面前,他们的防线开始逐渐松动。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赵用平心急如焚,他绝不允许敌骑突进大王旗下,于是,赵用平率亲卫,亲自上阵试图阻拦阿思哈。 而钱彪和林士奇两部见八旗铁骑连冲两镇,直逼中军,连忙停下追击步伐,两翼如钳子一般,夹击直击中军的绿营兵,除了已经突击进前的八旗骑兵,那些绿营兵在两侧夹击下,停下了前进的步伐,与两部混战一团。 而孟浚见勒克德浑出动主力,一击而破长林镇,武安镇在八旗的突击下岌岌可危,急调已经退下的火铳营和重甲军前出迎击。 八旗铁骑勉力突破武安镇,武安镇虽被突破,可两侧的步军依然在绞杀八旗兵,阿思哈虽勇猛精进,但依然气喘吁吁,突破武安镇后,看见正对面又出现一支身披铁甲之众,一看就是孟贼精锐之部,阿思哈有些绝望,他回身望去,残余的八旗之众个个浑身浴血,满脸疲惫之色,阿思哈咬紧牙关,大吼道:“八旗锐士,横行天下,何惧强敌,随我破贼” 说完身先士卒,一马当先,挺起长枪,再度蓄积马力,朝着重甲军而去,犹如唐吉可德,那身影,在斜阳下是那么的孤寂。 只见高易一脸自信的模样,若是连这残军都挡不住,那他就该找块豆腐撞死,阿思哈八旗骑兵冲阵,但马力已乏,正所谓强弩之末,不能入鲁缟 冲风之衰,不能起毛羽,突进的阿思哈被重甲军轻易的阻拦下来 然而,阿思哈并没有放弃,他们不断地向前冲击,但始终无法突破重甲军的防线。与此同时,火铳营开始发挥出他们的威力。火铳手们立于侧翼,手中的火铳不断喷出火焰和烟雾,密集的弹丸如同雨点般向八旗骑军倾泻而下。 在重甲军和火铳营的联合下,八旗兵死伤枕籍,阿思哈虽奋勇作战,但终究寡不敌众,身中数弹,倒在了阵中,八旗除百余人存活外,余者全军覆没,战场上弥漫着浓烈的硝烟和血腥气息,令高易等人惊奇的是,这次竟然有八旗投降,高易不敢自专,将这些八旗降卒收缴兵械,严加看管起来,以待大王处置。 阿思哈所率八旗覆灭之后,本就已经处于崩溃边缘的清军士气更是一落千丈!无数绿营兵如丧家之犬一般,漫无目的地四处逃窜着。他们丢盔卸甲,神色慌张,仿佛末日来临一般!成千上万的人漫山遍野地奔跑着。 兵败如山倒,这句话用来形容此时此刻的清军再合适不过,遭遇了如此惨烈的失败,心中早已没有了斗志。现在唯一想做的便是苟活下来。 孟浚站在高处俯瞰着整个战场,他看到自己的军队已经取得了绝对的优势,清军已经全线崩溃,他心中涌起一股狂喜,此战后,江南可定矣。 而在另一边,年轻的勒克德浑已经手脚冰冷,后阵的绿营虽还未参战,可前方已经全线皆溃,精锐护军出动,竟然都无法冲到孟贼跟前,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些八旗子弟一个个倒在阵中,却无能为力。 顾炎武激动的眼泪鼻涕都流出来,大声的对孟浚喊道:“江南定矣,大王真乃擎天之柱也” 立于高台之上的孟浚也激动的不能自已,看着仓皇四散的清军,孟浚深深的呼吸了一口弥漫着硝烟的空气,沉声道:“全线追击!” 军令一下,战鼓声更加的急促起来,虽然疲惫,但个个精神振奋的周军,开始全线追击溃散的清军! 第199章 撅王 战场上,清军的旗帜纷纷倒下,绿营兵惊慌失措的逃窜。他们的防线已经被彻底冲破,无数的绿营兵在周军的追杀下,纷纷丢盔弃甲,狼狈而逃。 混乱的局面已经无法控制。绿营兵惊恐的呼喊声和厮杀声交织在一起,如同恐怖的地狱般,这种情况下,便是韩信亲临,也无法拯救已经彻底溃败的战局。 战场上到处是清兵的尸体和残骸,鲜血染红了大地,战败的清兵们面色苍白,眼神中充满了恐惧,他们意识到,此战已经彻底失败,无数的士兵选择了投降,而另一些则选择了继续逃跑,希望能够逃离,从而保住自己的性命。 勒克德浑已经呆立当场,后阵的绿营兵还有三万多人,却毫无抵抗之力,已全线溃退,而那一千五百人的蒙古督战队被夹在两阵之间,连个浪花都没翻出来,就淹没在无尽的败兵之中。 勒克德浑在十余名戈什哈的拖拽下,逃下了高台,骑上战马朝着江宁方向逃去,可勒克德浑被遍地的溃兵挡住了去路,他胯下的宝驹便是千里马也跑不起来,身旁的戈什哈疯狂的抽着鞭子,驱赶挡路的败兵。 高进库一脸惶惶之色,水师炮击之时,差点一波就把自己带走,此时的高进库狼狈不堪,马也没有,身旁就数十名亲卫。 此时的高进库哀叹不已,好不容易攒下的家底,今日一下就丢光了,就在高进库苦闷地逃跑着,心里还想着该往哪里跑才能躲过追杀的时候,突如其来的一鞭子,抽在了高进库的肩膀上,让他猝不及防的抽翻在地。 高进库愤怒地破口大骂:“哪个狗杂种敢打老子!”他一边骂着,一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当他抬起头看清眼前的人时,顿时愣住了,嘴巴张得大大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原来,在他面前的竟然是多罗顺承郡王勒克德浑,抽他的人正是其亲卫。 勒克德浑听到高进库的叫骂声,只是冷漠地扫了他一眼,然后挥动马鞭,驱使马匹继续向前而去。 高进库看着勒克德浑那冰冷的眼神,他知道,这次自己遇到大麻烦了。 高进库的亲信凑过来说道:“将军,你说回江宁后郡王会不会找你麻烦啊” 高进库咬咬牙说道:“这次大败,江宁能不能守住还另说,他哪有空寻老子的麻烦!” 亲信闻言眼珠子一转,说道:“将军,你说咱们溃了,这郡王会不会拿咱们当替罪羊” 高进库一想,这年头有兵才是爷,现在战场乱七八糟,自己部下星散,大败之下,总要有个罪人,张国梁汉军旗出身,勒克德浑肯定不会拿他顶罪,杨武烈又降了,娘的,不会真拿自己顶罪吧? 高进库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原本正在急速奔走的步伐,也因为内心的纠结,而渐渐地停顿了下来。他心里想着:要不就干脆投降算了吧!毕竟这样做最起码还能保住性命啊!但是,当他转念一想,如自己就这么投降了,那就算不死,恐怕这辈子也是彻底没有任何前途可言了。 高进库的目光看着前方不远处的勒克德浑,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之色。他暗自琢磨着:如果能够将郡王勒克德浑给生擒活捉了,并以此作为自己的“投名状”献给孟浚,那岂不是立下了一桩天大的功劳! 而且,如今的局势已经变了,江宁城这次肯定是守不住的。如果能够形成划江而治的局面,说不定还能像前宋那样,还有百年的国祚。 想到这里,高进库的心中一喜,大败的沮丧之情一扫而空,仿佛看到了自己未来飞黄腾达,功成名就的美好景象。 虽然有风险,但高进库知道,人生在世,有时候必须要敢于冒险,才能获得更大的成功。于是,他下定决心,决定放手一搏…… 高进库下定决心,对身旁的亲卫低声言语了会,在亲卫惊异的眼神中,高进库握紧刀把,若有人敢不从,便是当场斩杀。 在高进库狠辣的眼神中,二十几名亲卫没人敢头铁提反对意见,随后高进库急匆匆的推开挡路的溃兵,冲向勒克德浑。 而勒克德浑听到后方有嘈杂的声音,疑惑的看向身后,只见高进库带着二十几人急奔自己而来。 高进库此时已经可以看见勒克德浑的神情,见其一脸惊疑之色,高进库生出急智,大声道:“末将为郡王护驾” 眼看越来越接近,高进库的心已经提到嗓子眼里了,手不由自主的握紧了刀把,可勒克德浑也不是蠢货,如今这时候谁也不可信,身旁的戈什哈大声怒骂道:“高参将,你即刻停下,组织溃兵,拦住贼军,为郡王垫后” 高进库充耳不闻,仍然埋头直冲,勒克德浑脸色一变,大声道:“走” 高进库听到勒克德浑的话,他手臂肌肉紧绷,他抽出长刀,积聚全身力量,随着他的一声怒喝,他用力将长刀向前一扔。长刀如闪电般刺向勒克德浑的战马。 那战马毫无防备,被长刀狠狠地扎中,顿时发出一声悲鸣,奋力一甩,勒克德浑措手不及,被摔下马背。他狼狈地倒在地上,身旁的戈什哈大惊失色,连忙下马扶起勒克德浑。 就在耽误了些许时间,高进库追了上来,勒克德浑的戈什哈个个拿起武器,对高进库怒目而视。 “狗贼,你想反,吾必诛你九族”勒克德浑恶狠狠的说道。 “哈哈,老子无父无母,就一老妻,一子,老婆没了可以再娶,儿子没了可以再生,抓了你,十辈子的荣华富贵都有了”高进库对勒克德浑的威胁浑不在意,说完,一挥手,高进库的亲卫和勒克德浑的戈什哈杀作一团。 可清廷郡王的戈什哈,岂是高进库那些亲卫可比的,厮杀下,高进库的亲卫眼瞅着落于下风,高进库见状惊掉了下巴,二十几人打十来个打不赢,眼看局势危急,高进库对着周围的溃兵大声吼道:“此人是大清郡王,抓了他,咱们降了周王,也不用狼狈逃命了,一辈子的荣华富贵都有了,哪个勇士愿意一博!” 周围的溃兵闻言,有的加紧步伐,想要离开这事非之地,也有的人露出意动之色,在高进库希翼中,又有数人拿起刀,有一人大声道:“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老子不跑了,抓了这鞑王,上”说完后,提刀加入战局,越来越多的溃兵加入,直到最后,勒克德浑被压在地上,勒克德浑咒骂不止,恨不得生食其肉! 第200章 重整 高进库见到勒克德浑被活捉之后,心中狂喜不已,激动得满脸通红,他迅速垮上旁边的战马,向着周围的溃兵们高声呼喊道:“兄弟们,不用再逃了!郡王已经被活捉,一起归附周王,荣华富贵,我与诸位共享!咱们反正了!” 高进库心里清楚,若是数十人带着勒克德浑投降,最多富贵不愁,可想要权利的话,那就一切操于周王之手,他看着周围的溃兵,这些人哪是溃兵啊,分明是自己晋身的本钱。 高进库不停的蛊惑着溃兵,大部分人都是从众的,越来越多的溃兵停下脚步声,聚于高进库的大旗下,原本疲惫不堪的脸上露出了希望的神情。 数不清的溃兵齐声应和道:“反正……反正!” 在高进库的带领下,这支聚成团的军队,朝着战场的方向前进。虽然他们已经失去了基层组织,但这些人已经忘却了之前的疲惫和恐惧。 ………… 夕阳如血,残阳洒在刚刚经历过惨烈厮杀的战场上,大战的硝烟散去,只留下一片凄凉而寂静战场,旌旗半卷,斜插在泥土之中,随着微风轻轻摆动,似乎在诉说着刚刚结束的惨烈。 孟浚命大军收拢溃兵降卒,停下追击的步伐,士兵们的步伐沉重,脸色疲惫,但眼中却有着胜利后的自豪。 大量的降卒被集中到一处开阔地带,他们的表情复杂,有的带着恐惧,有的则是茫然,这些降卒坐在地上,密密麻麻,黑压压一大片,虽然降军手中并没有武器,但周军士兵们依然用警惕的眼神看着他们。 军官们开始组织士兵清点降卒的数量,后营辅兵开始上战场清理阵亡的将士,收拢兵械,铠甲等一系列事务。 常熟千总王庆坨,此刻面色惨白如纸,身体颤抖不止。他已经连续呕吐了三次,甚至连胆汁都几乎快要吐出来了,眼前的景象实在太过恐怖。 以往,一年内难得见到几次死亡场景,今天,四周充斥着残缺不全的肢体,身首异处,这些惨不忍睹的画面让人毛骨悚然,仿佛置身于地狱之中。 把总宋建平也是一脸戚戚的神情,他咽了咽口水道:“千总大人,今日才知道书里面说的,伏尸百万,血流漂杵是什么样子的。” “别掉书袋了,抓紧收拾吧,我去后面坐会,我看不得这个场面”王庆坨捂着鼻子,摆摆手对着宋建平说道。 远处,炊烟袅袅升起,后营已经开始准备晚餐。尽管只是简单的食物,但对于经历了生死较量的士兵来说显得尤为珍贵。 孟浚没想过能够在战场上阵斩勒克德浑,能击溃其军已让他欣喜若狂,这场大仗结束后,大军重新整军备战,再次进攻南都。这一次,惶惶不安之城,又怎能抵挡住自己的攻势呢! 孟浚心中充满了自信和期待,他深知经过此战后,己方士气大振,而敌人则会因为失败而士气低落,惶恐不安。 就在这时,俞安兴奋的跑了过来,对着孟浚道:“大王,抓住勒克德浑了!高进库率众归附,活捉勒克德浑!” 孟浚一愣,竟然抓住了,急忙道:“走,带我去看。” 高进库跪伏在地,他的盔甲上沾满了灰尘与血迹,一看见一群顶盔披甲之众,簇拥着一个年轻人,他急忙低下头颅,高声道:“罪将不识天数,妄敢与大王争锋,今幡然醒悟,改邪归正,擒获鞑王勒克德浑献于王帐之下,罪将收拢降卒万余,愿为大王效犬马之劳,万死不辞!” 孟浚站在那里,他的目光温和,没有露出轻视的神情。他走上前去,扶起了高进库,语气平和地说道:“高将军,快快请起,弃暗投明,犹未晚矣,擒拿虏王,大功也,我孟浚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高进库望向孟浚,眼中闪烁着喜悦,忙说道:“多谢大王,大王之德,末将铭记于心!” 孟浚点点头,看向高进库身后的勒克德浑,只见他双手双脚皆被缚住,嘴里还有一块破布,死死的塞在嘴里,浑身血污,狼狈不堪,他双目怒瞪着高进库,嘴里不停的“呜呜呜”似乎想说些什么。 孟浚见此本想说些什么,迟疑片刻后,笑了笑,说道:“将其带下去,别让他死了,咱要带着他去江宁城,在城下,祭旗!” 直到次日午后,大致的伤亡数字才出来,军帐中,诸将齐聚,所有人的脸色都露着胜利的喜悦。 夏完淳将整理好的文书递于孟浚,孟浚只是翻了翻,便有些神色暗然,缓缓道:“完淳,你念吧” “是,大王” 夏完淳应是一声,随后翻开文书,念道:“此战,大致伤亡如下,长林镇,被敌骑突破大阵,阵亡三千七百余人,伤两千二百余人。宁武镇,阵亡一千六百余人,伤两千三百余。武宁镇,阵亡一千五百余人,伤两千九百余人,武兴镇,阵亡九百余人,伤一千七百余人,武安镇,阵亡一千二百人,伤两千余人,固武镇,阵亡一千一百余人,伤九百余。” 夏完淳喘了口气,接着说道:“骑兵营损失惨重,竟有两千七百余人阵亡,伤者也有近千人,火铳营无损伤,仅有六人受伤,重甲军,阵亡两百余人,伤者不足一百,此战我军阵亡者一万一千余,伤一万五千余” 顾炎武闻言叹道:“一将功成万骨枯,伤亡者,皆我军之锐士啊” 夏完淳翻开下页,道:“此战击溃勒克德浑,敌战场遗尸两万余人,伤者无数,俘敌三万余众,杨武烈,高进库率部而降,营兵近半归降,敌营中还有三万余民夫丁壮,皆已收拢,还有百余名八旗降卒,战场和大营中的缴获,各类小炮八十余门,如虎遵炮,碗口铳,还有各式火箭,一窝蜂,飞空沙筒等也有百余架,以及火药两千多斤,刀枪盔甲共计四万多套,弓箭六千张,箭矢九万多支,战马两千匹,钱粮等物资足以支撑大军两月用度” 第201章 江宁不宁 大营,中军帐内。 孟浚这时开口了:“历史会记住这一天的,满清虏王被活捉,其部大溃,为了胜利,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说到后面,孟浚的声音不自觉的低沉了下来。 钱彪朗声道:“既然当了兵,上了这战场,是生是死全靠个人造化” 诸将纷纷开口劝慰,孟浚却是摆了摆手,示意众人不必再说。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我知道,战场厮杀,武夫之责也,为将者,身负十余万大军之安危!妻儿老幼盈盈期望,盼其安归,吾如履薄冰,恐有失策之举,若有,诸将当尽言之” 帐内一阵沉默,片刻后林士奇打破沉默,开口道:“大王,如今收拢之降卒足有三万之众,杨武烈,高进库率部而降亦有一万三千余人,如此庞大的降军该如何处置?” 孟浚微微颔首,他的目光穿过帐篷的帘幕,仿佛能看到那些聚集在营地外的降军。他的眉头紧锁,显然这个问题在他心中已经盘旋许久,迟疑片刻后才缓缓说道:“如此之众,除杨武烈,高进库之众外,吾意编制十营效命军,各镇抽调有功之卒,为效命军基层军官。” 这时柏永馥说道:“这些降军会不会不稳,依末将看来要密切监视才行。” 说完后,孟浚略一思考,对夏完淳问道:“孟必安人在何处?” 夏完淳道:“孟指挥使还在苏州” “传令,急命其速至,三日,我军只在此地驻留三日,整顿大军,三月十一日,全军兵发江宁!”孟浚沉声说道。 就在孟浚大军停留在登王山,整顿军伍,编制降军时,江宁城内是一日三惊,自从勒克德浑出兵后,洪承畴便心神不宁,和昔日在松山之时的感觉一样,直到严密注视战场的探马飞奔来报,大军兵败的消息后,洪承畴如遭雷击,瘫坐于地。 随着溃兵络绎不绝的逃回江宁城,这座被清廷寄予厚望,希翼江南安宁的城市,已经变的不在宁静,在孟浚撤出江宁城后,城中的粮价开始下落,商铺也渐渐的开门营业,可兵败的消息传来,城中粮价,一刻一个价,一日时间竟翻了三倍。 江宁城的街巷,繁华与喧嚣已然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和阴霾,大军败退,大清郡王被捉的消息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迅速传遍了每一个角落,人们的心中充满了恐慌和不安。 晨曦初现,城内的居民便开始窃窃私语,街头巷尾不时传来低沉的议论声。商贩们无心营业,匆匆收摊,生怕下一刻便是兵荒马乱,老人们则默默地坐在门前,望着远方,脸上写满了忧愁,兵乱啊,又要来了。 城中谣言四起,有人说敌军即将破城,有人说城内将有内乱,又有人说洪承畴又准备降孟了,也有的说孟大王发令了,不降的话,准备屠了这江宁城,谣言惑人心,洪承畴屡禁不绝。 傍晚时分,城内的气氛愈发凝重。守城的士兵们神色紧张,巡逻的频率明显增加,城墙上不时传来金属碰撞的声音,那是士兵们在加固防御工事,只有偶尔几声狗吠或是孩子的哭喊声传来。 在如此紧张的氛围之中,江宁城陷入一片混乱,每日都有令人震惊之事发生,或有溃兵抢掠财物,或有地痞流氓当街纵火,城中百姓人人自危,出城避难者如潮水般涌动,甚至将城门拥堵得水泄不通。 巴布泰逃回江宁时,已经在路上收到消息,朝廷刚刚册封的多罗顺承郡王,竟被高进库所捉,巴布泰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面对洪承畴的问询,巴布泰只是苦笑道:“绿营大溃,万事皆休” 洪承畴已对守住江宁并无抱太大希望,在巴布泰回城后,洪承畴将江宁危急的消息急奏北京,但洪承畴仍然打起精神,整顿城防。 洪承畴以老躯着甲,穿梭在城墙之上,他的声音在士兵们耳边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说道:“无论前方战场如何,江宁乃是雄城,重城,本督已经行文各地,调集援军,朝廷也将发大兵南下,我等只有死守江宁,以待强援,以江宁城之高之厚,贼必无破城之望!” 洪承畴下令增加巡逻的次数和范围,确保城内的每一个角落都在严密的监视之下,以防再有敌探袭击城门之故事。 并打开粮仓,检查粮食储备,并确保水源的安全,同时动员民力,他明白,单靠残余的军队是无法守住,洪承畴深知守城民心的重要性,他命各级官吏向百姓宣传城防的坚固,并严厉禁止谣言,若有人传播谣言,轻者打板子,重者斩首。 不过洪承畴明显感觉到各级官吏的积极性不高,有点门路的不是谋求调往异地,没门路也对总督府的命令能拖就拖,实在不行再办,而民众则表面不再议论,可背地里仍然议论不休。 江宁城内此时只有蔺光元部一万人,江宁本地驻军三千人,总督护军一千人,田雄部下吴眺所部四千余人,巴布泰退至江宁城内的两千多人,马得功,张国梁等一众溃兵一万五千余人,不过这些溃兵士气低下,出征的八旗兵,活着回来的不足五百人。 仅凭这些人想要守住江宁城,以此来抵抗刚刚取得大胜,士气正旺盛的孟贼,洪承畴心里也清楚这其中的困难,然而,尽管面临如此巨大的压力和困难,洪承畴并没有退缩或放弃,他还有最后一个底气,那就是雄厚的江宁城。 三月十一日,孟浚正式出兵,斩八旗降卒百人,以震军威,大军滚滚而动,尘土飞扬,旌旗猎猎,遮天蔽日,士气如虹,杀意震天,大军行动如乌云压顶般朝着江宁城而去。 不久,江宁城内的哨兵便收到了周军逼近的警报。这个消息瞬间在城内引起了轩然大波,城街头巷尾充斥着焦虑的交谈声。商贩们急忙收拾货物,家家户户紧闭门窗,便是洪承畴三令五申禁谣言,也毫无用处。 江宁城的钟声急促地响起,这是集结的信号,也是战斗的前奏,因为江宁外城,城下已经出现了持周字大旗的骑兵。 第202章 再临南都 江宁城,六朝古都,天下闻名之城,从太祖朱元璋立都南京后,便是成祖朱棣靖难之役也不曾强攻此城,亦是朱橞和李景隆开金川门迎降,到了多铎南下时,南京也是不发一矢,据雄城而降。 不过一月时光,江宁城已经两次遇大军围城,可上次有勒克德浑的援军,孟浚心有顾忌,而如今,勒克德浑被擒,其部降者大半,余者亦是心中惶惶不安,这次孟浚毫无顾虑,大举围城。 三月十三日,孟浚前锋马军抵达江宁城,江宁城封锁内城。 十四日,大军正式抵达江宁外城,洪承畴放弃外城,孟浚进抵内城神策门,金川门外,此战周军优势极大,光是民夫丁壮就有七万之众,还有降军四万余,六镇近五万人,携大胜之威,虎视江宁,如此庞大的军队,孟浚分兵三面。 孟浚调武宁镇钱彪在仪凤门扎营,杨武烈三千余人归其调遣,沈廷杨水师在仪凤门外率先发炮,轰击城楼。 武安,宁武两镇进驻聚宝门,通济门外,武兴镇驻扎三山门外,与武安,宁武二镇相呼应,而长林固武二镇驻扎神策门金川门之间,孟浚一至江宁,便发劝降信,言开城降者,赏十万两,不降者,破城后,军官尽斩。 江宁城内,家家户户紧闭门窗,祈祷战争尽快平息,城外听说二三十万大军,八旗的王爷都被活捉了,这年头别说什么明军清军了,真要是打进城来,乱军四虐,那才真的叫苦啊。 而此时的江宁城内。 在一间昏暗的密室中,吴眺与数名心腹部下围坐在一起,紧张的气氛弥漫着整个房间。他们密谋着什么,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忧虑。 吴眺眉头紧皱,他默默地注视着周围的部下,然后轻声说道:“勒克德浑惨败,周军士气大盛,以目前来看,江宁恐怕难以守住,不如请降。” 其部下,千总柳魁恨声道:“鞑子视我等如草芥,开城投降,我第一个赞同。” 其他人沉默着,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终于,有人打破了沉默:“将军,军中有监军严密监视,在我等之侧亦有柯永盛部,城门也是柯永盛的人在守啊……” 柳魁怒道:“这洪老贼真是不放心咱们!” 吴眺叹了口气道:“是啊,洪老贼对我们并不信任,如今之计,唯有降了……” 另一员部将张尔贤这时开口说道:“将军,当务之急,是要联络城外大军,内外联动” “不知道咱们去联络柯永盛一起降怎么样”柳魁摸了摸下巴揾声说道。 “哼,别想这个了,柯永盛辽东人,父子两代效忠清廷,怎么可能轻易投降,万一泄露,咱们都得死!”张尔贤摇摇头反驳道。 “那便如此,先遣密探联络,一切等密使回来再说…”吴眺眯起眼睛,沉声说道。 而睡不着私下串联者又何止吴眺等人,便是昔日的弘光朝析城伯赵之龙,王铎,钱谦益,临淮侯李祖述,灵壁侯汤国祚等人也私下密谋。 他们有人今日上城窥探周军,城外,光是战旗便有千余面,声势浩大,周军的呼喊声此起彼伏,那股压倒性的气势,直吓的李祖述面色惨白。 而城内,则是另一番景象,绿营兵面色苍白,眼中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恐慌,在这样的压力下,城内的士绅和将领们开始私下里密谋。 赵之龙说道:“城外大军压境,城内人心涣散。吾等虽有心守城,奈何力有不逮。若能得外援,或许尚有一线生机。” 汤国祚则应道:“岂有援军,勒克德浑十万之众竟已溃败,可见天命已变,吾等便是不为自身思虑,也当为家中妇孺,数百年的家业为计啊。” 钱谦益也说道:“依老夫看,城破之日不远矣,吾等昔日开南京城请降,若无大功,恐破城之后,身死族灭,吾等不愿为鱼肉,任人宰割。” 赵之龙点点头道:“吾有秘密心腹,驻仪凤门,其部有千人,可请周王移师仪凤门里应外合,一举破城” 李祖述也说道:“我虽说是大明功勋之后,对面曾经打着大明旗号,可我今日在城墙上,竟见不到一面明旗,我看咱们若不能立下大功,保不齐对面就将咱们抄家了。” “那就这么干,我派心腹持我密信,将城中虚实献于周王,同时咱们将家丁护卫聚集起来,也有千余人,都做好准备。”赵之龙狠狠的说道。 次日,清晨。 城外各处围城之地,开始大造攻城器械,一片风风火火之状,这时的中军大帐中,只有顾炎武和孟浚两人,顾炎武看着手里的书信,大笑道:“大王,此次和上次咱们来的时候犹如天壤之别,城内暗投之信者众多” “识时务者为俊杰,自古之名言啊”孟浚闻言也笑着说道,仅仅一夜时间,孟浚收到降书,描述城内之状况的书信便已不下二十余封,这些人有能力在洪承畴封锁城内的时候,还能将信件送出来,那便说明,江宁城内已经是如同筛子般,勒克德浑大败后,洪承畴已不能像第一次围城时,对江宁城内各方势力如臂而使。 而最重要的则是驻守定淮门到仪凤门之间的城墙守将吴眺的密使,吴眺请孟浚攻定淮门附近城墙,他将放开防御,大开城墙,而赵之龙则请孟浚围攻仪凤门,其部下将会大开仪凤门,放大军入城。 江宁城若下,天下格局将变,这时顾炎武却有些忧虑道:“此次若是南都一下,恐怕朝廷会来索要,又是一些头疼的事了”此时邵武朝廷覆灭的消息还未传来。 “不要想太多了,江宁城还未攻下,先生便想的那么远,再说了如今这个局面,朝廷自顾不暇,根本无力约束我等,勉强保住广东不失便是幸事,南方之地,不过广东,广西,贵州,云南之地还树立明旗,仅四省之域竟还有两个朝廷,暮气之重,药石无救矣” 孟浚看着高大的江宁城墙说道:“朝廷也就这样了,哪天维持不下去了,也就散了” 第203章 轻易入城 江宁城内暗流涌动,洪承畴心里跟明镜一般,一清二楚,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城中兵卒就三万多人,还有一半是溃兵,至于强征之丁壮,抬抬木头扔扔石头还能称职,至于拼死守城,洪承畴没这个幻想,大清南下以来,恩惠百姓的事是一件没干,倒是屠城虐民,剃发易服,掠夺民财之事数不胜数。 而洪承畴在孟浚抵达江宁时,便命人磨墨铺纸,手指抚过光滑的宣纸,他的目光深邃,深吸一口气,提起笔来,写下:“大王英明神武,率大军亲临,承畴虽不才,亦知天命难违,今日之局,非人力所能逆转,承畴愿献城以降,唯望将军能保全城内百姓性命,不使生灵涂炭。若将军能允此诺,承畴当率众开城门,恭迎将军入城。 然此事关系重大,望将军能宽限半月时日,以便承畴安抚民心,抚慰诸将,安排事宜,届时,必将城门大开,大王可不费一兵一卒,纳此雄城” 写完信后,洪承畴仔细地吹干了墨迹,然后将信封好,交给了信使,随着信使离开,洪承畴叹了口气,心中暗自祈祷孟浚能忽然间昏了头,便是无法拖延半月,便是能拖一日便拖一日吧。 若不成,他只能寄希望凭借江宁城墙之高大,稍挫敌之锐气,提振军心,固守待援。 而北京的摄政王在接连收到无锡,常州,镇江失守和江宁危急的报告后,心中忧虑,一旦江宁有失,东南必将不保。接下来,很可能整个长江以南的广大汉地都会有变。 三月二日,多尔衮派出爱新觉罗,拜音图为帅,固山额真索洪、赖塔等人率精锐八旗军两万人由北京南下,前往江宁增援。又抽调河南,河北,徐州府,淮安府等地绿营,共计四万三千余人,同时多尔衮趁机下令,命山西大同姜襄派兵南下驰援江宁。 姜襄犹豫不决,可在多尔衮的严令下,还是不情不愿的出兵,其派出部将杨振威,领兵六千,南下,杨振威临行前,姜襄耳提面命,道:“凡事不可擅自做主,临战不可不尽力,亦不可尽全力” 虽然多铎难以出征,但多尔衮仍然尽力从北方再挤出兵力持援江宁,而不是从福建两广,湖广等地抽调,对多尔衮而言,剿灭残明已至最后关头,他仍然相信,只有云贵之地皆平,仅仅东南一域,便是江宁最后丢了,他也能再夺回来。 但对江宁城中的洪承畴来说,这些人马实在是远水难解近渴,在孟浚兵临城下后,江宁城里气氛恐怖,紧张。 丢了一条手臂的富尔升担心城中的百姓为孟浚内应,想要尽屠之,以绝后患,经洪承畴极力劝阻,他才打消了这个疯狂的念头,江宁也避免了屠城惨剧,便是如今的八旗只有数百人,可若是联合柯永盛张国梁等汉军旗出身的人,恐怕还真能在江宁城内大开杀戒。 此时江宁城中家家户户紧闭门窗,就连鸡鸣狗吠的声音都没了,一片肃杀死寂。城中粮价飞涨,百姓们甚至不敢出门买米,有人竟因此而饿死在家中。 孟浚收到洪承畴的信件后,哑然失笑,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了,一天也许就能决定出胜负,居然要自己给他半月时间,耍着玩呢,孟浚随即将信扔在一旁,压根不回洪承畴。 既然收到城中的密信,孟浚将宁武镇调至定淮门附近,又给钱彪部补充效命军五营,在一切准备妥当后,进攻开始了。 三月十六日,孟浚调集大军,开始强攻江宁内城,当黎明的曙光破晓时,在定淮门附近的城墙下,宁武镇的进攻开始了。他们如潮水般涌向城墙,喊杀声震耳欲聋。然而,守城的士兵们却异常安静,毫无慌张之色,神情中甚至还带着些许兴奋。 吴眺站在城墙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周军的逼近。这时监军赵庚,疑惑的看了一眼吴眺,当周军的云梯开始接近城墙时,守城的士兵们依然没有进行任何抵抗。 这时赵庚大声喝问道:“吴参将,你在做什么,怎么将士还不发炮石?” 吴庚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亲卫,眼神交汇间,只见那名亲卫手持利刃,刹那间,刀光闪烁,手起刀落,动作果决,赵庚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抗,便已命丧黄泉。 赵庚的脸上还残留着惊愕与难以置信的神情,而他的亲卫们也在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陷入了震惊,在赵庚亲卫们猝不及防之际,吴庚的部下趁机发动了猛烈的攻击。他们迅速展开杀戮,毫不留情地挥刀斩向敌人,一时间惨叫声此起彼伏,血腥之气弥漫,很快数十名亲卫便被斩杀一空。 吴眺还令心腹汇报柯永盛,言周军攻城虽急,但江宁城高,守之不难。 林士奇在城下看着部下蜂蛹而登上城墙,却无损一人,兴奋的大声叫好,身旁的书吏楚章寅摸了摸胡须,大声道:“厉兵秣马复山河,王师已定天子居,” 而在仪凤门处,出了些小差池,赵之龙的旧部原本按照计划打开了城门,然而,他们的行动却被的张国梁所察,当钱彪所部冲入城内时,便与张国梁所部相遇,随后便是厮杀在一起。 杀声震天,双方短兵相接,不过钱彪部士气正盛,一战便进了城,而张国梁部本就是溃兵重组,一时间被钱彪所部杀的节节后退。 不过战场依然胶着,城门处狭窄,突破也没那么容易,就在这时,林士奇和吴眺所部如神兵天降般,迅从背后对张国梁发起了猛烈的冲击,这突如其来的攻击让张国梁措手不及。 林士奇和吴眺的部队士气高昂,他们以雷霆之势冲向张国梁的防线,张国梁本部大溃,张国梁失踪,随着仪凤门大开,络绎不绝的周军蜂蛹而进,驻守定淮门的柯永盛大惊失色,拒绝听从洪承畴的指令撤入皇城,而是大开城门,率部遁逃而去。 驻守神策门的马得功率部三千余撤入皇城,蔺光元六千部卒也撤入皇城,巴布泰两千余人也撤入皇城内,洪承畴看着杀声响彻全城,他苦笑的看着仅有一万多人的守军,他知道江宁城彻底守不住了。 第204章 皇城 周军大营,中军帐内。 曾樱,路振飞,刘中藻请见孟浚,身后还跟着曾道唯。 曾樱率先开口道:“大王虎威,收复南都,请大王上表朝廷,请陛下还复故都。” 孟浚闻言心有不快,沉声道:“本王奉隆武天子,而非邵武。” 路振飞摇摇头说道:“大王此言缪矣,襄皇帝陛下以大行,国不可一日无君,岂有奉先帝而不奉天子乎,况且今上乃襄皇帝之弟,兄终弟及,合乎轮序。”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进来了刘骥言,张肯堂二人,一进帐,刘骥言便大声说道:“大王,长幼有序,神宗血脉,仅桂王一系,按序,当桂王登位,再者言立国当以嫡,岂有不奉近藩而奉远宗!” “陛下乃襄皇帝之弟,岂是远藩!”曾道唯大怒道:“陛下先于桂王称位,桂王狼子野心,窥视大宝,已知陛下登基,还敢称号肇庆,其心可诛!” “胡言乱语……” 帐内争吵声一片,孟浚烦不胜烦,沉声道:“吵什么,皇城尚未收复,南都未定,有何可争!” 说完便命人将其全部驱逐出帐,帐外,刘骥言和曾道唯两人对视一眼,皆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这群腐儒,大王不必理会,如今江宁内城一破,胜局已定,当尽快清除皇城内残军。”顾炎武有些兴奋的说道。 任何事业的成功必然离不开人才的辅助,孟浚想要在这个时代开创出一番新天地,就需要发掘这个时代的英才,而在漫长的岁月中,人才从来都不缺,缺的只是能够发现人才的眼睛。 虽然路振飞,刘骥言这些人,思想理念,政治观念各不相同,但这些人历年为官,人脉,资历比孟浚这等野路子出生的强的多,自从这些人投奔孟浚以来,已经为孟浚恢复地方统治,荐举人才做出了许多贡献,不论这些人是何政治理念,是忠于明朝,还是忠于孟浚,或是永历或是邵武,至少,这些人可以让孟浚统治庞大的江浙之地,可以勉强运转,听从号令。 孟浚摇了摇头,现在不是纠缠这些琐事的时候,将思绪从那些令人心烦的事上移开,然后对身旁的夏完淳,下令道:“传本王令,立即包围皇城,务必不让任何一个敌人逃脱! 夏完淳立刻大声领命,随后在桌案上书写军令,然后迅速转身离去,传达孟浚的命令。 随着夏完淳的离去,孟浚的眼神变得愈发深邃,内城一破,虽然还有皇城和宫城两道城墙,不过除非天降陨石,清军战神出世,否则,此战必胜。 在孟浚的命令下,各镇军队开始向皇城逼近,形成了一道严密的包围圈,士卒队列齐整,士气高昂。 …… 皇城内,气氛凝重,内城轻而易举便被周军所破,柯永盛逃出江宁,张国梁失踪,吴眺反叛,城内士绅通贼者数不胜数,而随着洪承畴撤入皇城内的清兵,慌不择路或走散,或投降,不胜其数。 此时皇城城墙上,残余守军惶惶不安,而城墙下,黑压压的大军如潮水般涌来,已经团团包围江宁皇城,洪承畴等人已经插翅难逃。 富尔升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他的双眼因为愤怒而变得通红,他对着洪承畴怒目圆睁,大声道:“我早就跟你说过了,应尽屠江宁城民,否则怎么会让这群狗贼打开了城门呢!” 洪承畴皱起眉头,叹息的说道:“吴眺投敌,柯永盛遁逃,……”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富尔升愤怒的咆哮打断:“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城墙一失,府库钱粮尽墨,部众星散,如何能守的住皇城!” 洪承畴冷冷应道:“且不说敌众临城,你能否屠城,便是动起手来,怕反的就不止是吴眺了。” “谁敢反,我必诛其满门”富尔升大骂道。 洪承畴深吸一口气,他已经不想理会这个疯子了,此时与其争吵毫无益处,于是他尽量平静地说:“事已至此,我们应该想办法应对眼前的局面。” 富尔升冷哼一声,别过头去不再看洪承畴,自从丢了手臂,成了半个废人后,富尔升的情绪极不稳定,在府中小妾只是抱怨一声,便被其亲自提刀捅死。 随着孟浚的军令下达,大军将皇城团团围住,士卒手持利器,面露凶悍之色,发出震耳欲聋的喊杀声。战鼓齐鸣,咚咚作响,仿佛要将这皇城震碎。 在等待城外各式各样的攻城器械被缓缓拖至皇城脚下的时候,时间悄然流逝,夜幕已经降临了。然而,尽管夜色深沉,当火炮抵达皇城下时,它们就像是被点燃的巨兽,不停的发射着弹丸。 每一次炮击都带来震耳欲聋的巨响,炮弹带着炽热的火焰和强大的冲击力,如雨点般砸向城墙,一时间,硝烟弥漫,砖石四溅,仿佛随时可能崩塌。 城下,周军的营帐绵延不止,营帐中的火光在夜色中闪烁,人声鼎沸,杀意冲天。 次日清晨,周军的战鼓声如雷霆般震动大地,皇城四面,大军洪流汹涌而至,清军残部据守的皇城,此刻宛如孤岛,四周已被周军的浪潮所包围。 城头上,清军士兵紧握兵戈,面色凝重,眼神中止不住的恐惧。城墙之下,周军的先锋部队蜂拥而至,如猛虎下山,勇猛无比,随着周军的攻城梯搭上城墙,无数勇士们如同蚁群一般攀爬而上。城头的清军竭力抵抗,刀光剑影中,血肉横飞,但周军的攻势愈发猛烈,他们的士气高涨,如同烈火燎原,无法遏制。 梁三虎站在城下,挥舞着手中的大刀,不停地高呼道:“兄弟们,快上啊!里面就是皇城了!” 士兵们听到他的呼喊,士气大振,纷纷呐喊着上前攀爬,他们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梁三虎见状,吼叫一声,身先士卒,率领着亲卫亲自爬城,在他身后,无数的士兵紧紧跟随,奋勇杀敌。一时间,喊杀声、惨叫声,兵器相交的撞击声响彻整个战场。 就在这生死攸关之际,一声大呼“破城了!”城墙被突破,周军如同洪水,涌入皇城。清军残部在绝望中挣扎,皇城城墙上,战斗仍在继续,但胜负已分,周军的旗帜高高飘扬。 洪承畴绝望的闭上眼睛,率残部退入宫城之内,洪承畴自从得知勒克德浑大败后,他就已经知道有这一日了! 第205章 自焚 拿下皇城后,孟浚亲自抵达前线,看着宫城,赞叹道:“太祖建此城,靡耗人力物力,四道城墙皆是雄厚。” 此时大军已经逐渐清扫残军,原来杀声震天的城墙,此时已经渐渐息声,孟浚看着着巍峨的宫城,若是清军绝望之下,焚毁宫室,岂不可惜,随即对左右道:“遣一降卒,劝降,就说本王不好杀人,除洪承畴,八旗兵外,余者皆赦,还有,不得焚毁宫殿。” 退入宫城内的马得功,巴布泰等人已经是面如死灰,一退再退,残余清军毫无士气,周军只是突破一点,降兵无数,到了宫城内,马得功手下仅有部众六百,巴布泰手中三百八旗,洪承畴护兵千人,人数最多的反而是蔺光元,他见机的快,其部撤入宫内尚有三千余人。 林士奇接到孟浚的命令后,随便挑选了一个绿营兵,将孟浚的话重复给他听后,又让其背诵了两遍,随后就将其赶至宫城下。 那绿营兵战战兢兢的举起手,一步一挪的慢慢走,林士奇等的都不耐烦了,一挥手,一个弓手朝着那绿营兵身后射了一箭,大声道:“磨磨蹭蹭做甚,再不快些,下一箭就射你脑瓜上,换个人去了。” 那绿营兵如同受惊的兔子般,举着双手,飞奔向前,而城头上清军也没射杀此人,而是将其拉上宫墙上。 巴布泰,蔺光元,马得功等人听说孟浚派人进来,急忙赶了过来。 蔺光元见此人浑身颤抖,嘴唇哆哆嗦嗦的,安慰道:“慢慢说,你叫什么,城外让你进来是说什么吗?” “回…回…回将军,我叫…叫蔡元”蔡元逐渐缓和了一些,随后咽了咽口水,说道:“城外孟大王让我进来传达一句话,吾不好杀人,除洪总督和八旗大兵外,余者皆赦,还有不得焚毁宫室。” 巴布泰闻言大怒,道:“狗贼痴心妄想,他想要完整的宫殿,做他的美梦,老子现在就去放火焚城。”随后抽出佩刀,便要将蔡元斩杀,却被蔺光元拉住,蔺光元劝道:“国公息怒,此人不过一小小溃兵,何需国公出手”蔺光元一个眼神,其亲卫连忙将如鹌鹑般的蔡元拖走,巴布泰冷哼一声,随后急匆匆的走了,他要立刻和洪承畴商议。 只留下蔺光元和马得功面面相觑,马得功自不用说,他可是亲手绑了弘光帝的大功臣,自问若是落到孟浚手上,绝对是死路一条。 而蔺光元则起了不一样的心思,正所谓在其位谋其职,自己守到如今这个地步,已经是山穷水尽,自认为是对得起大清了。 此时的洪承畴,他选了一处小阁楼,作为自己最后的归宿,等巴布泰急奔而入时,看着楼内已经堆满了木柴,周围还有一罐火油,散发着刺鼻的味道,巴布泰一愣,看着已经老迈龙钟的洪承畴,叹了口气,迟疑片刻后,说道:“洪总督,孟浚遣人招降,言只要我等八旗和洪总督的脑袋,其余人皆赦,还想要完整的宫殿。” “国公大人,事已至此,非人力所能挽回,郡王大败之时,我就已做好了准备,至于宫殿,我劝国公大人不要焚烧,宫殿完整,明廷想回南京的意愿必然更加强烈,这样一来明廷与孟浚相争,于大清利大于弊,当知明廷之内斗,凶狠异常,若天佑大清,或有风波亭之旧事。”洪承畴坐在椅子上缓缓的说道。 巴布泰闻言,本已冲动的心渐渐平息了下来,他走出门外,惊讶的发现东面不远处升起了一大片黑烟,他率亲卫急奔过去,只见富尔升狰狞的大笑着,数十名部下,举着火把不停的在四周放火。 巴布泰冲了过去,一巴掌将富尔升扇倒在地,又令部下救火,在富尔升疑惑的眼神中,巴布泰将洪承畴的话告诉了富尔升。 富尔升闻言冷笑道:“洪承畴终究还是认为自己是汉人,舍不得这片宫殿,什么明廷想要完整宫殿,便是宫殿全毁,难道明朝皇帝就不想回南京了吗?我把宫殿全毁了,明朝皇帝回南京时总不能没地方住吧,大建宫殿,耗费人力物力,岂不更好!” 巴布泰听到这话愣住了,他忽然觉得富尔升说的也没错,犹豫片刻,巴布泰回头看了眼那处阁楼,沉声道:“传令,点起火把,焚毁宫室,就留一片白地给孟贼!” 而燃烧宫殿升起的黑烟,在宫城外的孟浚及诸将看的一清二楚,林士奇急声道:“大王,必然是虏军想要放火焚城,当急攻之” 还未等孟浚说话,钱彪也急了,大声说道:“是啊,大王,要是让这帮鞑子把宫殿都烧了,大王不就没地住了,攻城吧,我老钱头一个上!” 孟浚听了钱彪的话,笑了一声,随后看着滚滚黑烟,轻声说道:“进攻吧” 钱彪急的大喊道:“快跟老子上,拿下宫城,救火啊!” 宫城之外的周军如同一股汹涌澎湃的怒潮,汇聚在巍峨的宫门前。战鼓激鸣,士兵们的眼中燃烧着胜利的渴望。 随着一声号令,周军发起了猛烈的冲击。箭矢如雨,攻城槌一次次撞击着坚固的宫门,发出震撼人心的巨响。宫门在连续的冲击下摇摇欲坠,但依旧顽强地坚守着最后的防线。 然而,在这关键时刻,蔺光元做出了一个令人震惊的决定,他对着守卫宫门的部下大声呼喊:“兄弟们,江宁城已经破了,再守下去也无益了,打开城门,请降!” 蔺光元的部下如释重负般,纷纷响应,他们放下武器,有守军在墙头大喊道:“别再撞了,开宫门了。”守军卸下数道横闸,宫门缓缓地向内敞开。 随着宫门的敞开,钱彪第一个冲进宫内,率部朝着起火点疾驰而去。 洪承畴在阁楼上,看着蜂蛹而进的周军,回身进屋,关上门窗,随着火油罐倒下,洪承畴将火烛扔进去,站在熊熊燃烧的火堆旁,火焰的光芒映照着他坚毅的面庞。四周是混乱与绝望的呼喊。 他回想起过去的岁月,崇祯帝加封他为陕西三边总督加太子太保、兵部尚书,兼总督河南、山西、陕西、四川、湖广军务,那时的他是那么的风光无限。 那些为国征战的日子,那些与同僚共商国是的时光,还有那些在天子面前慷慨陈词的时刻。 他又想起了自己曾经的背叛,那是一种对生存的本能选择,面对即将来临的死亡,他对清廷的感情复杂而又矛盾,他不知道历史会如何评价他。 洪承畴喃喃道:“君恩深似海,臣节重如山,是非功过,后人评说也” 第206章 扫平 宫城内,杀伐之声回荡在空气中。 巴布泰和富尔升二人呆若木鸡,贼军这么快就进宫城了,这说明什么,必是有人开城反叛。 “降者不杀,降者不杀,救火者有功!”钱彪提刀冲了进来,一边跑一边喊,他现在一门心思都在扑灭宫殿大火上面。 富尔升对着残余的八旗兵大吼道:“分散,四面放火!” “快,快去找水”钱彪急的嘴角都冒泡了,看着前面这座大殿被火燎了半边天,大声呵斥部下。 “将军快看,那边是个小池”一个亲卫眼神一亮的大喊道。 “快去找水桶,救火啊,娘的,鞑子真他娘的不心疼。”看着数十座宫殿被焚烧,黑烟滚滚,钱彪心疼的直跺脚。 随着越来越多的周军涌进宫城内,除了些死硬份子和八旗外,余者大部皆降,而残余的八旗军藏匿在宫城各处,四处寻找木料,试图焚烧宫殿,只可惜时间太短了,若是给这些人一晚上时间,满城宫殿必然尽皆焚毁。 这群八旗残兵四散分开放火,周军人多势众,只要被追上便是死路一条,林士奇带领着部队冲入宫内,全部四散分开,到处搜寻八旗的踪迹。 余有田冲进宫内,忍不住惊叹道:“哇,皇上的房子可真大啊,就是太大了,冬天肯定凉嗖嗖的,这得烧多少柴火才暖和,太费钱了!” “千总大人,快啊,统镇军令,尽快清扫残军,等会还要救火啊!”身旁的亲卫兴奋的说道。 “上”余有田意气风发的喊道。 周军士卒穿梭在每一间宫殿,四处搜寻八旗兵的下落,在武英殿门前,余有田见殿内有人影晃动,忙道:“里面肯定有鞑子兵,上,小心点!” 几名士卒手持盾牌,抵在门口。其中一名士卒用长枪试探的向前推了推,毫无动静,转头对身旁的同袍喊道:“推不动啊!” 与此同时,殿内传来阵阵嘶吼声,声音中充满了绝望,余有田站在门外,已经能够闻到从门缝里飘出的烟熏味。他心急如焚,扯着嗓子大喊道:“快撞开啊!鞑子又放火了!” 听到余有田的呼喊,三名士卒用肩膀抵住盾牌,向后退了几步。他们深吸一口气,鼓足了全身的力气,随后一拥而上。这三个五大三粗的壮汉,此时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一举撞开殿门。 众人一拥而上,余有田在亲卫的护卫下走进殿内,只见一堆文书被堆积在柱子旁,在火焰下炙烤的已经成了熏黑状,余有田嗤笑一声,放火也是个技术活,这样想烧起来,天知道得烧多久。 余有田看向被逼到角落的八旗兵,其中一人少了根手臂,面色苍白,一看就是失血过多,还有两人护卫在身旁。 “杀了他们”看到是八旗兵,余有田压根不费口舌劝降。 只听“嗡嗡嗡…”的弓铉声,六七支箭矢离铉而出,朝着那三人而去。 富尔升左手持刀,失了右手的他极不习惯,若不是身前两人拼死护卫,富尔升早就被箭矢射中,前面二人皆是身中一箭,虽在甲胄的保护下入肉不深,却还是疼的额头冒汗。 余有田也不急,就是令弓手放箭,前排盾手挡着,也不往前冲,仅两轮箭矢,便有一人被射中面门,当场倒地。 富尔升如困兽之斗般大吼着朝前冲,却根本不能破了盾阵,身后的长枪手用力朝前突刺,另一个八旗兵身中数创,瘫倒在地,口中的喘息声不止,生命力在逐渐的流失,而富尔升腰部中创,血流不止,余有田大手一挥,令道:“上” 四五人持着长枪将富尔升抵住,身后一人持刀劈落富尔升的刀,已经手无寸铁的富尔升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长枪短刀不停的朝着自己身上招呼,轰然倒地的富尔升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随着时间的推移,八旗的人数越来越少,他们的抵抗也逐渐减弱,周军拼命的追杀着每一个存活者,宫城的地面被鲜血染红。 最终,残余八旗被彻底扫灭,宫城厮杀声停止了下来,士兵们疲惫喘息着,脸上却洋溢着胜利的喜悦,然而,大火依然还未平息。 宫门外,孟浚看着黑烟四起的宫城,今日,彻底收复江宁,便是向大江南北,宣告他孟浚的崛起。 孟浚心中感慨万千,如今的他再也不是世人眼中螳臂挡车之徒,而是力挽狂澜之雄,两百多年前朱元璋以此城为根基,逐步称雄天下,两百年后太平军据南京,天下风云变色,谁占据此城,谁就有了逐鹿天下的名望。 这时俞安轻声回报孟浚,道:“大王,宫内已经彻底平息,八旗残军尽墨,无一人生还,洪承畴自焚而死,清廷驻江宁佐领富尔升被林士奇部下余有田乱刀砍死,辅国公巴布泰死于乱军之中,马得功被部下许茂才斩杀,献首级而降。” 洪承畴自焚?这让孟浚有些吃惊,却又觉得理所当然,纵观洪承畴一生,他的前半生,俨然是大明王朝的顶梁柱,可他最后却降了皇太极,洪承畴自尽,孟浚知道他的想法,失节降清,尚可推说明廷腐败,回天无力,可若是再次降孟,那朝秦暮楚又降汉的名声必然是躲不掉了,以洪承畴自视甚高的模样,万无可能做此行径。 孟浚沉默片刻,才扔下一句话:“扑灭大火。”随后转身离去。 江宁宫城内,直到次日清晨,才大火渐熄,其中三大殿,奉天殿,萃盖殿,谨身殿全部被大火焚毁,后宫十之一二被焚,尚膳局和靠近尚膳局的西宫被全部焚毁。 参与灭火的钱彪一脸污黑,满身疲惫的坐在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开心的笑道:“还好,就烧了十几座房子。” 这时王富贵走了过来,一屁股坐在钱彪的身旁,嗤笑道:“老钱,这三大殿是皇帝上朝的宫殿,那柱子那木头,都是很值钱的玩意,你怎么不先救这三大殿啊。” “什么叫我不先救,我一进来这大殿都烧了一大半,那火大的,救都救不了。”钱彪没好气的回道。 看着王富贵悠闲的模样,钱彪又骂道:“你脸白的跟娘们似的,还有脸说我。” 王富贵浑不在意的说道:“哼,我一个人能提几桶水,再说了,我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鞑子残部那,只有扫清鞑军,才能安心救火,不灭干净,这头救火,那边又放火,这没搞下去,宫殿都得烧光不可。” 第207章 安民 钱府。 刘古全倾听着门外乱纷纷的脚步声,脸上不禁的露出笑意,当了这么一段时间的奴仆,他可是受够了,为了掩人耳目,便是柳如是从未向府中透露刘古全的真实身份。 这时钱府管家看见刘古全猥琐的趴在门后,气不打一处来,夫人不知从何处寻来这么一人,干的花匠活还不如自己呢,偏偏还没有自知之明,时常偷奸耍滑,此时居然还有心思看热闹。 他气冲冲的上前,大手拽起刘古全,骂道:“刘全,你又偷懒,我这次一定报于夫人,必将你逐出府邸。” 刘全有甩开管家,斜了一眼,不屑的说道:“无知之徒,不用你逐,明天我就离开钱府。”说完大摇大摆的朝府里走去,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那管家看的目瞪口呆,随后摇摇头叹道:“失心疯了,兵慌马乱的,不在老爷府中庇护,出去什么时候被拉了壮丁都不知道。” 刘古全虽然袭击城门失败,探听司探子也损失惨重,可那是军中的问题,跟他刘古全可没半点关系,他可是筹划许久,打开了定淮门的功臣,刘古全一边走,一边想着该怎么和孟大人接上头。 刚进院子,刘古全就看见柳如是盈盈而立,站在院门口,刘古全忙见了个礼,心中对柳如是颇为感激,若不是柳如是搭救,他说不定在洪承畴大索全城时,便被抓了。 而柳如是却是向刘古全低身行礼道:“刘先生乃周王部下,吾夫虽此次筹划开起城门,略有小功,但吾夫昔日身居高位而降鞑,今日王师收复故都,妾祈望刘先生为吾夫君美言一番。”说完柳如是不自觉掩面而泣。 刘古全闻言喃喃道:“这个,夫人高看了,我刘古全虽是周王部下,却并非重要人物,不过夫人放心,我老刘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一定会想办法的”说到后面,刘古全拍了拍胸口大声说道。 “妾身多谢先生”柳如是脸上露出笑意,对着刘古全拜谢道,钱谦益虽然为孟浚入城有筹谋之功,可这只能说是锦上添花,若是非要追究钱谦益力主开城之罪,恐怕自己的夫君难逃牢狱之灾。 ………… 随着最后一缕硝烟散去,江宁城在历经战火后迎来了和平的曙光。城墙上已经插上了新的旗帜,城内的居民们从各自门窗后探出头来,带着些许惊慌的眼神看着这些入城的军卒。 为了恢复秩序,安抚民心成了当务之急。孟浚下令道:“严禁扰民,违者严惩不贷。”同时开江宁府库,厚赏诸军。 并广发安民告示,言:“王师入城,煌煌之军,不伤百姓,吾孟浚,心系黎庶,特发此布,告于四方,以安民心。 夫战事既息,疮痍未复,当同心协力,共图振兴。故有数端,昭示于下,其一,设治安司,严律法,肃奸宄,保境安民,使宵小无所遁形,百姓得以安居乐业。 其二,调粮秣,开粥棚,赈济饥馑,救济贫弱,修葺屋舍,疏浚沟渠,整饬道路,俾民得其所,物阜民丰。 其三,减赋税,宽刑罚,促百业之复苏。 今兹告谕,望尔等父老,勿怀忧惧,勿失信心。当秉持坚忍之心,共复山河,国虽有难,吾信,当有回转之时,愿天佑华夏,国泰民安。” 胜利意味着巨大的收获,此战,勒克德浑全军覆没,攻克江宁,镇州,常州,无锡,与苏杭浙等地连成一片,而耿仲明水师大败,制江权暂时在周军手上。 江宁沿长江而上,便是重要的铁治中心马鞍山,拿下马鞍山,制造火器的费用便会大幅下降。 孟浚收复江宁后,改江宁名称,恢复旧号金陵,而不是南京,这已经隐晦的表达了孟浚的想法。 大军云集金陵,孟浚广发信使,金陵府下辖上元,江宁,句容,溧阳,溧水,高淳,江浦,六合八县,除了六合江浦二县位于长江北岸外,高淳句容二县县令挂印而去外,南岸诸县皆奉孟浚而降。 大军整顿数日,趁清军尚未南下,其数部之军牵制南方,孟浚命林士奇为帅,以本部宁武镇,王富贵武兴镇,并调效命军十营,合军五万之众,沿长江而上,进攻马鞍山,芜湖,最后围攻宣城,以为金陵西面屏障,又令柏永馥驻军镇江,赵用平回师江阴,数镇沿江而守。 临行前,孟浚对林士奇说道:“逢战以效命军为先锋,胜了继续打,败了也继续打,活下来的,也就成了精兵。” 而随着江宁失陷的消息传出,正沿运河南下的拜音图放缓了南下的步伐,同时令各地援军汇于一处,拜音图驻军于徐州等待摄政王的军令。 各项紧急军情传到北京时,多尔衮看着军报,烦躁的摸了摸光洁的额头,勒克德浑覆军而亡,巴布泰,富尔升,觉罗郎球,尽亡于孟浚之手,江宁城破,洪承畴自焚,这一件件噩耗如流水般递入宫中,让这些时日的皇父摄政王怒气横生。 多尔衮看着裹着大衣发抖的多铎,皱着眉头说道:“听说你府内又添了百名各地女子,酒色乃是刮骨刀,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多铎闻言不在意的说道:“人生在世,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权势非我所欲,美人美酒,一日不可缺也。” 多尔衮怒道:“江南又乱,江宁得而复失,若不是你这般身体,我何至于如此忧虑,拜英图资历还是缺了些。” 随后多尔衮又骂道:“女子点缀尔,岂有你这般沉迷!” 多尔衮说完站起身,看着萎靡不振的多铎,恨声道:“来人,传本王令,将豫亲王府内那新来的汉女尽数处死!” 多铎一惊,急道:“不可,其中有数人已怀有身孕!” 多尔衮闻言看了一眼多铎,又令道:“除怀孕者除外,其余汉女皆赐死”说完后不再理会多铎,转身回到后宫,他要和孝庄太后,布尔布泰深入探讨一番当前局势。 第208章 迁移 金陵原总督府。 作为孟氏军事集团核心人物,孟浚坐镇金陵,与苏杭,浙江之间保持着高度联系,每日从长江,陆路来往金陵江浙的船舶络绎不绝,有物资调配,有军情快报,还有各类的商贸往来,那是密集如云。 攻下金陵不过数日,来自广东邵武政权覆灭的消息就传到金陵,而随后越来越多的消息传过来,几乎没有一件好事。 先是广东,李成栋在邵武覆灭后,数不胜数的地方官员投靠,几乎不费什么力气,便使得广东之地风云变幻,虽还有些县城乡镇有义民举事,不过已经无法改变大局。 在广西,三方势力交织,孔有德已经挥师进入广西,占据广西北部重镇桂林,邵武朝廷最大的一支军事力量,孙器所部,约有四万余人,孙器驻军广西东部梧州城,而永历朝廷依然占据广西大部。 至于孙器此时却有些慌,他主力正驻军梧州,正要准备挥师南宁时,收到广州被清军所占,天子殉国,朝廷覆灭的消息。 孙器如今只有两条路,一条降清,一条归降永历,可这两条孙器都不太想选,降永历,孙器此前追的永历君臣追的那么急,永历君臣肯定对自己恨之入骨,以大明党争的残酷,孙器不觉得自己会有好下场。 至于降清,孙器虽然身为一介武夫,但内心深处并不想剃发。他实在无法接受在自己头上留下那么一条丑陋的小辫子。然而,此时此刻,他已经陷入了绝境,四周都是敌人,无路可走,只能在两条路之间做出选择。 孙器犹豫不决,于是向军中的将领们征询意见。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大部分将领都表示应该投降清廷。只有两个人持反对意见,坚持要继续与清军作战到底。 面对这样的局面,孙器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最终还是决定降清。尽管心中有些不甘,但他明白,这或许是目前唯一能够保全自己和军队的办法。 不过,孙器并没有因为这两个人的反对而动怒或者将他们处死,他选择放这两人离开,让他们自行前去投奔永历政权。 随着孙器归降,清军在广西的军事实力已经超过了永历朝,孔有德会合孙器部,大军云集,浩浩荡荡朝着广西重镇南宁而去。 而永历朝也针锋相对,请调孙可望,李定国部西军,驰援南宁,而孙可望在思虑片刻后,深感局势危急,便同意永历君臣的调令,率大军进入贵州广西边境,广西战云密布,大战一触即发。 ………… 苏州,都督府内。 杨恩这些时日是喜笑颜开,大军攻下江宁,一举歼灭清廷新晋郡王勒克德浑,唯一遗憾的便是大都督称王时,自己不在身边。 “哈哈哈”杨恩放下文书,高兴的笑出声来。 都督府参议马全见状恭维的问道:“杨大人何事如此喜悦。” “刚刚收到大王行文,令都督府全体大小官员迁移至金陵。”杨恩高兴的说道。 马全闻言却有些没那么高兴,如今大部分都督府内的官吏都是苏州等地,在苏州城内都已安置,只是马全也知道,大王攻下金陵,必然要以金陵为中心,想到这,马全迟疑的问道:“大人,这迁移是不是每个部门先派遣人员过去,等一切妥当后,再全体搬迁啊?” “嗯,大王只是令我筹备搬迁之事,具体事宜一切由我负责。”杨恩点了点头说道。 杨恩喝了口水,又说道:“都督府各司副官,先随我第一批前往金陵,余者则分批前往,参赞部要尽快制定好详细计划,交于我过目。” “是,大人”马全恭敬的说道。 次日,政令下达,各司已经开始进行迁移的前期准备,文书室内,书记吏员正在仔细地分类整理着堆积如山的文件,放入特制的木箱中。 而在苏州城的各个角落,都督府各级官吏家眷们的搬迁也在进行。妇女们忙着收拾衣物,家具,孩子们则在旁好奇地观察着这一切。 随着时间的推移,都督府内每个角落都充满了搬迁的气息。箱笼被一个个封好,马车也陆续到位,一切都准备就绪,只待一声令下,便可启程。 而在常熟。 孟府内。 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而现在的孟府里可远远不止三个女子,已经是六十二个女子每天待在一起,为了安置这些士绅巨商女子,杨恩亲自下令,扩建孟宅。 不过扩建孟宅也需要时间规划,确保能够满足这么多女子的生活需求,要有足够的卧室,起居室,厨房等设施,这也算是一场浩大的工程,到现在才各项材料才勉强到齐。 那些女子如今基本上都是三四个人同住一间房,而这些女子又不是独自一人过来,每个人都带着三个侍女,若不是杨恩硬性规定,恐怕每人都不止三个侍女随侍。 刚刚准备好扩大宅院,孟浚的书信就到了孟府,是请老夫人前往金陵的家书。 老夫人无奈地叹了口气,对着身边的侍女环儿说道:“这些女子啊,说着是来伺候我这老婆子的,她们一个个都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模样,天天叽叽喳喳的,吵的佛经都念不好了。” “老夫人,肯定是少爷当大王了,所以她们才来的”环儿撇撇嘴说道。 “嗯,这么多天,你看这些女孩,哪个聪慧些,哪个又乖巧些。”老夫人忽然来了些兴致问道。 说到这,环儿兴致勃勃的说道:“沈芷兰,沈家的千金,长的最好看,皮肤可白了,还有冯碧落,很有文才,字写的也好看,就是瘦了些,何香凝,最安静了,应该是最乖巧的,还有李玉娥,有股英气,就是她老喜欢指使别人,长的应该第二好看吧。”环儿如数家珍的汇报道,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其他的也长的挺好看的,反正都感觉是大家闺秀,一看就不是来当侍女的。” “嗯,这么多人也住不下,再盖也麻烦,让下人准备一下,搬就搬吧。”老夫人想了想说道,反正先去金陵看看,住不惯就再回来。 第209章 金陵城(一) 金陵城。 内城中一所宅子,门外站立数名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门口偶尔路过的黑甲士兵,还有留着辫子的金陵百姓,三种装扮同时出现,显的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在寂静的屋子里,督师曾道唯跪在案前,他的面前摆放着邵武帝的灵牌,案几上点着几支香烛,烟雾袅袅上升。 曾道唯身着素服,三拜九叩,双目垂泪,身旁的幕僚也是一身白服,静静的站立一旁,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随着时间的推移,曾道唯缓缓睁开眼睛,他深吸一口气,擦干眼泪,试图站起身来,可是跪久了,腿有些麻木,那幕僚连忙上前搀扶,只见曾道唯伸手阻拦,独自一人,硬撑着站起身来。 待二人回到大堂,曾道唯语气低沉的说道:“国之不幸,致使山崩,天子御宇,然兵戈所至,不幸为虏所执,终至自裁,以全社稷。悲夫!天崩地裂,日月无光,吾泣血椎心,敢不哀悼。” “东主,勿要伤心,还望保重身体”那幕僚急忙劝慰道。 “天子殉国,如今仅剩桂王一脉可承继大位,国势危如累卵,绝不可再起争端,老夫决定再去会会那孟浚,定要让他退出南都,迎奉天子。”曾道唯语气坚定的说道。 “唉,东主,孟浚绝不可能退出南都的,他费了这么大的劲,怎么可能白白拱手让人呢,你看他无旨而自立为王,其心已明,东主,身为天子督臣,如今在这金陵之城内……”那幕僚看了看曾道唯白发苍苍的模样,有些不忍继续说下去。 曾道唯叹道:“继续说吧,我这身子骨还撑的住。” “在这金陵城中,不止孟一人,军中大将,各级官吏,视督师如无物,令出不行,令止不止。督师虽有虎符,权柄在手,却似傀儡,虽有督师之名,实则无半点督师之权,为今之计,属下有三策献上,东主可则一而行。” “说吧” “此三策不分上下,其一,督师为官数十年,历数朝天子,若追随孟浚,其必奉若上宾,便是无权,亦可安享晚年,其二,离此无可为之地,经海上前往广西,投奔永历天子,只是若如此,舟船劳顿,广西混战不休,西贼虽降,其势必大,恐又是郑氏第二。” 幕僚缓了片刻,又说道:“其三,便是东主可假意顺从孟浚,依附在旁,暗中联络心怀大明之臣,以待时机,若是永历天子有所为,则联络之,若永历无人主之能,如今孟军势如破竹,或可隔江而治,待时机成熟,趁孟不备,或杀或囚,再立新君,光复国朝!” 曾道唯闻言,眯了眯眼,道:“吾身受皇恩,岂能降贼,去广西,老夫垂暮之年,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于国无用,便用第三策,忍辱负重,潜身贼营,望苍天垂怜,使吾终成宿愿!” …… 城中,刘古全泪眼婆娑的看着孟必安,看的孟必安有些发毛,忙说道:“行了,行了,我还没开口骂你,你倒先哭上了。” 刘古全委屈的说道:“孟大人,属下哪有罪啊,好不容易弄了个机会可以偷袭开城门的机会,而且这也是大王批准了,而且我也把门开起来了,谁知道就这那钱彪都没冲进来,白瞎那么大块头。” “我前日过去看了定淮门,城门洞太小,被清军堵住又拿炮轰,算了不说这个了,这些时日你躲在哪里,听说洪承畴大索全城都没找到你。” “大人,属下躲在钱谦益府中,是柳夫人所收留。”刘古全回道。 “钱谦益那厮”孟必安撇撇嘴,不置可否。 这时刘古全有些迟疑的问道:“大人,这钱谦益在大军入城时,有些功劳,应该是不会有事吧” “我怎么知道,反正大王讨厌这个人,你少让我替那厮求情”孟必安没好气的说道。 “这不是那柳夫人对我有救命之恩嘛”那刘古全摸了摸脑袋说道。 “行了,我刚到金陵不久,你在这待了这么久,你替咱们探听司寻个好地方,要大,光线要亮,还要威严的那种。”孟必安对着刘古全吩咐道。 “好,属下马上去,只是柳夫人之事……” “我问问,滚吧”孟必安摆摆手骂道。 “是,属下马上滚”刘古全说完后,一溜烟跑了。 孟必安看着刘古全飞快的身影,脸上露出笑意,摇摇头回总督府。 “少爷”孟必安恭敬的喊了一声。 “回来了” “刚刚和刘古全见了个面,交待了一些事。” 孟浚点点头,随后正色说道:“探听司内部监察的机构要行动起来,特别是金陵,金陵新复,暗流涌动,必有心怀叵测之徒,探听司就是咱的眼睛耳朵,把探子都洒出去,现在都督府正在迁往金陵之时,正是好时机,知道吗。” “是,大王”孟必安身躯板正的说道。 “私下里,称少爷”孟浚笑着说了一句,孟必安是他最为信任之人。 孟必安,这个名字如今在天下各方势力中,都有所耳闻,他执掌的探听司,在数年来的发展中已经逐渐成为一个庞大的黑暗势力,孟浚知道这种势力不能仅靠个人的情义来维持,将来必须拆分制衡,不过绝不是现在。 “是少爷,我听你的。”孟必安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对了,少爷,我有两件小事想问问少爷”孟必安小声的说道。 “说,但说无妨” “第一件事,少爷以前答应我把探听司名字改了,这事还行不行。” “又改名字,少爷我起的名字不行吗?那你想起什么名。”孟浚皱着眉头,心中不爽的说道。 孟必安理直气壮的说道:“探听司一听就是探子,不够大气,少爷听风阁这个名字怎么样?” “听风阁?江湖气息太重,不行”孟浚一听这名字就驳回了。 “还有备选的,少爷选一个,青鸾卫,梅花卫。”孟必安马上接话道。 “青?眉?”孟浚总感觉这名字很熟悉,但又想不起来,但看孟必安期待的神情,随便挑了个,说道:“那就青鸾卫吧,听着秀气些。” “谢少爷”孟必安开心的拜谢道。 “少爷,还有一件事,就是钱谦益其虽有罪,但暗中庇护探听司副指挥使刘古全,又曾策划开始仪凤门,是否可以从轻发落。”孟必安有些小心点问道。 “军中大将,及各处有功之士封赏之名册还未制好,要惩处之人也没制好,至于钱谦益,哼,咱就是不杀他,也不想再看见此人。” 第210章 金陵城(二) 百余辆马车如长龙般驶入金陵城,马蹄声阵阵,近千兵马护卫在旁,旌旗飘扬,肃穆威严。 马车内坐着周老夫人,以及六十二名士绅之女,她们身着华美的衣裳,面容姣好,车窗帘幕随风飘动,偶尔露出车内的人影,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老夫人,慢点下车。”孟必安收到老夫人来金陵的消息后第一时间赶到马车旁,亲手扶着老夫人下了马车。 “老夫人,大王此时不在府中”孟必安恭敬的回道。 “无妨,他有要事便先忙着,不曾想,我儿竟做下此等大事。”周老夫人看着浩大的王府,不禁心生感叹道。 而孟必安看着这么多女子下了马车,站立一旁,莺莺燕燕,不禁感觉有些脑瓜疼,但他也不敢怠慢,只能硬着头皮将这些女子带入府内。 这些女子来自不同的地方,有的名门闺秀,有的是小家碧玉,各有千秋,让人眼花缭乱。孟必安费了好大的劲,才勉强将她们一一安置下来。 而杨恩所率都督府各级属吏,早于老夫人等人抵达金陵。孟浚亲自前往迎接杨恩。 只见孟浚满脸笑容地拉住杨恩的手说道:“哈哈,我的肱骨之才来了,我已经等了很久!” 杨恩则谦虚地应道:“大王谬赞了,属下不过是中人之资罢了,若非大王赏识和提拔,属下恐怕早就不知埋骨何处了。” 孟浚拍了拍杨恩的肩膀,笑道:“你就别谦虚了,我知道你的才能,如今拿下金陵,已今非昔比,军事上我暂时不担心,我只望你来了,能尽快恢复金陵生机,将这东南之地,连成一片,政治清明,以民养军。” 杨恩感激涕零,连忙说道:“多谢大王信任!属下一定竭尽所能,不负大王所托!” 而拿下金陵后,虽然其余各地依然战火不息,不过如今的局面,清军没有绝对的把握,不敢轻易再进攻孟浚,孟浚才勉强有时间,梳理政务。 清军在江南之地的杀戮,使得许多城市毁于一旦,如江阴,昆山,嘉定,松江等,这些城市虽然繁华不在,不过大部分垄断田地的官绅死的死,逃的逃,已经有大批无主之田充为官田。 孟浚在杨恩等人集齐后,在金陵总督府召开参赞大会,在会议中孟浚抛出了一系列的改革计划,首先将都督府之称改为幕府,同时扩建督察司, 匠新司,商政司,又决定成立讲武堂。 会议中,孟浚决定将这些无主田地,按军功发放给烈属,这些田地享受五年免税的待遇。 历朝历代几乎所有的问题都可以归结于一个,那就是土地问题,这是一个极为棘手的问题,多少才智之人都解决不了,孟浚知道以当前的生产力水平,他也解决不了,只能轻微的在土地问题上小心的试探一番。 作为吏政司司长杨恩,在这几年的历练中,实务能力已经值得称道,将都督府各级官吏整合齐全,使得苏杭江浙等地的社会生产力,逐渐开始复苏,对于孟浚的一些新政,如鼓励工商,提高军人,工匠地位,开启新学,杨恩皆是紧随孟浚步伐,虽然这些措施,与传统的重农抑商,以文制武,视工匠为贱业,还有八股取才等观念相比,无异于是南辕北辙。 民政司司长由杨恩所提拔之人,此人名为李为泰,小吏出身,却有着超越常人的洞察力,对税收等事务极为敏感,在任职期间为孟浚筹集军饷立下了汗马功劳。 律政司是独立的司法机构,掌判决,议罪,刑狱之职,负责律政司的必须是铁面无私的人物,思虑再三,孟浚将武进坤从军中军法处调离,担任律政司司长一职。 同时孟浚又在会上决定新建一司,名为督察司,顾名思义,作为幕府的监察系统,司长孟浚有意让陈子龙担任。 至于匠新司,则是一个新技术研发机构,由那些有一技之长的工匠组成,孟浚已经发令,调舟山刘拐子回金陵担任司长,孟浚心中有一大批东西想要造出来,奈何一方面没时间,一方面,他自己也是一知半解,如水泥,孟浚只知道好像有用石灰粉,至于怎么把石灰粉变成水泥,他就不知道了,只能让工匠慢慢摸索,还有水力钻铳管等等,这些孟浚都是只能说个一二三,具体怎么造那就不清楚了。 会议上,孟浚又命宣传司派人携带着大量报刊以江南为起点,向南方各地扩散,秘密潜入各地,将顾炎武亲自润色,大书特书,大军取胜,攻克金陵,覆灭勒克德浑的报纸,往江西,湖广,两广,福建,云贵川等地秘密散播消息。 孟浚决定金陵城成立金陵讲武堂,他期望通过这座讲武堂,将自己以及诸位将领所亲身经历的战争实例,与历史上各朝积累下来的军事理念相互融合,并传授给年轻学子,或是军中优秀之军士,孟浚期盼未来这里能够孕育出军事人才,成为栋梁之才的摇篮。 商政司,这是孟浚当初开海失败后,再次决定成立的部门,那帮海商的威胁,孟浚可未曾忘记,只是现在金陵初定,孟浚所成立的商政司,只是为了各地的物资调拨,商业往来,开海之事,时机还未成熟。 会议一直开到深夜方才结束,孟浚军事集团是一个新生的团体,那种从上而下的激昂完全不是明末时期那些官僚可比,每一项指令从金陵发出,具体落实到各地,流程可谓是朝令夕至,无一丝拖延。 作为宣传司的总编辑,顾炎武干劲十足,孟浚只是让宣传司向南方之地传播消息,可顾炎武和吴台商议过后,一致认为不能这么小心,而是应该扩大步伐,不仅是南方,北方各地也不能放下,而且不止是传播宣传,还要暗中联络抗清志士,发展地下武装,以待将来。 第211章 金陵城(三) 当登王山大捷,金陵收复的消息传到孟浚治下后,民间驱逐鞑虏的热潮达到了一个新的巅峰,幕府的政令下,心怀异志的士绅胆寒不已,使得孟浚的政令推行畅通无阻。 当刘拐子一路乘舟抵达金陵时,他还一脸不太乐意,见到孟浚便说道:“大都督,怎么这么急着叫我回来,上回说的铁模铸炮法,我都有些眉目了。” 在孟浚身旁的俞安提醒道:“刘拐子,什么大都督,现在要称大王了!” 刘拐子一愣,砸吧砸吧嘴,说道:“王爷啊?这么快?” “不说这个,你说铁模铸炮法子能行?”孟浚浑不在意称呼问题,而是对刘拐子追问道。 “是啊,我和那米老头研究了许久,行是行,但还是有几个问题,一个就是铁模具倒入铁水后,冷却过快,炮身成白口铁,太过于脆,解决办法或是增加壁厚,或是延缓铁水降温速度,若是增加壁厚,大炮就会极其笨重,只能守城或者安放在大型战船上,至于延缓降温速度,目前还没想到好办法。”刘拐子叹息的说道。 孟浚闻言有些失望,沉默片刻后,才说道:“火炮太过笨重肯定不行,大军携带极为不便,而且增加壁厚,那火炮的威力便降低更多,不着急,再慢慢研发吧。” ………… 而宁波曹家,收到金陵收复的消息,曹尹心惊孟浚势力扩大的速度,不过还好,曹尹自认他和孟大王的关系还算可以,毕竟自己不要一官一职,还给缺饷的孟浚献上了一大笔钱。 他曹家虽也算是宁波城内大海商,可在这江南之地中,却是势力最小的一家,海商中,最强的自然是郑氏,不过郑氏强的过分了,已经不能算正常海商一份子了。 余者,高徐魏陈马五家海上势力强大,各各家中都有百余条海船,亡命之徒数以千人,还有在倭国朝鲜,南洋诸国都有各自门路,这才是领头的五大海商家族,这些家族,平日在乡中,或伪装成耕读之家,或为商贾之氏,却无人知道,这些家族个个身怀巨富,不显于人。 可这些家族藏于阴影之中,若不是曹家的威胁,孟浚压根就不知道在这个时代,商人居然敢威胁武夫,孟浚令孟必安私下探查,孟必安派人伪装仆人,潜入曹家,也只能查出那么一点点的蛛丝马迹,那便是曹家与位于余姚县中的陈家有着私下的联系。 曹尹根本不知道孟浚在私下调查自己,按他的想法,孟大王什么事没干,动动嘴皮子,就从自己和诸位家族中掏出了辛辛苦苦两百万两的血汗钱,他难道还会有什么不满吗? 曹尹在家中焦虑地踱步,心中反复思考着一个问题,如今孟浚已经拿下金陵,如此权势滔天,自己是不是应该向孟浚献上什么? 毕竟,孟浚刚刚称号周王,这可是一件大事啊!如果能够送上一份特别的贺礼,可送什么呢,曹尹心中思索着:“送钱,太俗,而且说不定大王还想要更多,还是送美人吧,又便宜又好用,还能吹吹枕边风!” 曹尹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不错,而且,相比于送钱财,美人显然更有诱惑力,听说周王选妃六十二人,这不明摆着更爱美人吗? 想到这里,曹尹不禁暗自得意起来。他觉得自己真是太聪明了,于是,他立刻着手准备,这美人一定要清新脱俗,要让周王感受到自己的敬意。 孟浚压根都没想到,杨恩和李为泰二人为了筹集军饷,买卖后宅位置,给自己物色了一堆女子,会让这曹尹认为自己是好色之徒,这一口大黑锅,孟浚甩都甩不掉。 而此刻的孟浚也已回家拜见过周老夫人,如今的老夫人倒是心态平和了些,一心只诵佛经,对孟浚并无太多要求,只有一条,尽快生子,直到听到孟必安的汇报,才知道原来的总督府都是一群糙汉子,现在却涌进去二百多个女子。 待回到后宅的孟浚惊呆了,数十个女子齐聚一园,孟浚都数不清有多少人,她们宛如一幅绚丽多彩的画卷。她们身着各色衣裳,在园中或嬉戏或观赏,或轻声交谈。 这些女子都是面容姣好,笑靥如花,有的气质高雅,举止端庄,有的女子活泼可爱,充满朝气。这些女子,或高或矮,或丰腴或纤细,但都散发着独特的魅力。 园中,绿树成荫,女子的欢声笑语,与花香鸟语交织在一起,直到孟浚出现,如同按下暂停键一般,园中鸦雀无声,身后的俞安见一大群女子看向大王这边,脸刹的一下红了起来,低身对孟浚说道:“大王,属下是否先告退。” 孟浚瞪了一眼俞安,低声道:“我是来看女儿的,身为亲卫,难道不在身边随护?” 这时一女子站了出来,对着孟浚说道:“您是大王吗?” 孟浚闻言,看向此女,此女眉如翠羽,目似朗星,唇若涂脂,身姿挺拔,自有一股不凡之气。其英气逼人,非比寻常闺秀之柔媚,反显刚毅果敢之态,然其美非独外貌,更在于气质非凡。 孟浚点了点头,并未回话。 而那女子却是口出惊人,道:“妾身李玉娥,奉父命至此,愿为大王之妻妾,若大王不喜,妾身不愿为一侍女,宁愿归去。” 孟浚闻言,微微一愣,未料到这女子有这等胆识,不过见一面,就敢当面这般说,旁边的一些女子仅仅是听到李玉娥的话,就羞红了脸,而这李玉娥却面不改色,坦然自若。 孟浚哈哈一笑,道:“好”仅一字回答,这让李玉娥不知道大王是何用意,毕竟还是一个少女,她的脸颊不由自主的泛起了红晕。 李玉娥察觉到众人的目光,感到有些尴尬,她努力想要恢复从容,但脸上的红晕却愈发明显,仿佛晚霞映照在她的面庞上,英气中增添了几分柔美。 而孟浚脸上露出会心一笑,随即离开园林,前往后宅去看赵芸儿,和自己的大女儿。 第212章 加封厚赏 随着苏州都督府各机构在金陵安置好之后,时间已经进入四月份,在这期间,孟浚为了封赏军将,已经和幕府众人连议数日,期间孟浚还去信韩雄,林士奇二人询问意见,二人所在地,一南一北,但所回信函却大同小异,二人皆言,唯大王自专。 最后孟浚从明朝的爵位体系中拿出来用,公,侯,伯,三等爵位制度,又从已经被抛弃的子,男两爵中,增加子爵,便是爵位四等爵,子,伯,侯,公,依次类推。 同时孟浚力排众议,成立八等军功制,意图激励士卒勇敢作战,奖励军功之制,众人虽持怀疑态度,却也不加反驳。 八等军功制,一级军功,天策勋章。 获得条件,斩杀敌方主帅,或是指挥大规模战役取得决定性胜利。获此勋章,晋升一级爵位,军职晋升,赐予大片土地,恩荫一子。 二级军功,虎贲勋章。 获得条件,率领部队在重要战役中力挽狂澜,或决胜一击,获此勋章,军职晋升,晋封爵位,赐予金银财宝,或赐予土地,恩荫一子。 三级军功,鹰扬勋章。 获得条件,在重要战场上勇猛异常,先登,斩将,夺旗。获此勋章,军职晋升,晋封爵位,赐予大量钱财,田地,宅邸,恩荫一子。 四级军功,豹韬勋章。 获得条件,在重要战场中,率部变现突出,突破敌阵,或坚守本阵,未被敌破。获此勋章,军职晋升,赐予一定数量的钱财。 从第五级军功开始才是大部分普通士卒和中低层军官可以获得的勋章,先登斩将夺旗,在战阵中真的是九死一生。 五级军功,锐勇勋章。 获得条件,在重要战场中,一战斩敌首级二十级,获此勋章,军职晋升,赐予金银财物,以及一定的田地。 六级军功 - 熊罴勋章 获得条件,在战场上表现出众,参与重要战斗并有所贡献,斩首数不低于十级。获此勋章,军职晋升,赐予一定的物质奖励。 七级军功,刚毅勋章 获得条件,在战争中坚守阵地,或勇猛杀敌,卫护同袍,斩首不低于五级。获此勋章,军职晋升一级,并赐予一定的钱财奖励。 八级军功,奋武勋章。 获得条件,在战斗中表现出色,斩首不低于三级,或斩获敌斥候,首级可降低一级。获此勋章,赐予一定的物质奖励,以及军职优先提拔。 在军功制定完成之后,孟浚立刻下令让幕府开始制造勋章,这些勋章将会用来封赏军中的勇悍之士。 孟浚独自思索许久,最后决定,晋封林士奇,韩雄,杨恩三人为侯爵,钱彪,王富贵、黄成、柏永馥,赵用平,高易,孟必安,杨犒八人则被封为伯爵,而所有人的爵位暂时都是无字爵位。 郭虎,杜永和,吴顺昌,肖鸣祚,陈雷,吴之番,张成盛,宋无缺,被封为子爵。 随着幕府晋封爵位和军功制的消息传出,诸位武将和士卒自然是欢呼雀跃,可诸多文臣士子却从中窥得一丝不安。 登王山称王之事,已经是自立而为,虽然后面永历朝廷又补发封王旨意,可明眼人早已看清明廷的暗弱,这次大封部下爵位,又创立军功制,这不是又撕下了朝廷的脸面,一些人对此忧心忡忡,唯恐内乱又起,毁了这如今大好局面。 而此时的金陵城内,曾道唯下决心潜身孟浚身侧,虽有此心,可已经垂暮之年的曾道唯根本没有潜伏的经验,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刚听到孟浚大封爵位的消息,不顾幕僚的阻拦,包下一座酒楼,大宴金陵士绅。 其中有路振飞,刘中藻,张肯堂,曾樱,刘骥言,还有金陵官绅钱谦益,赵之龙,魏国公徐允爵,王铎,还有保国公张国弼,张拱日,李祖述一干人等。 这些金陵官绅,人心不安,初闻大明督师宴请,欣喜万分,纷纷应邀而来。 众人一落座,酒过三巡,曾道唯便忧虑的说道:“周王视国之名器于无物,擅封爵位,篡改军制,老夫心有不安,此必是宵小蛊惑,吾意劝诫周王,勿做此行,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钱谦益闻言心中一苦,又来了,本以为是好事,结果是召集众人反对周王的,而其余大部分人都是紧锁眉头,场面一时寂静,竟无人应和。 赵之龙第一个站起身,大声道:“周王乃擎天之柱,所做所为,岂是我等凡夫俗子所能妄言,吾家中尚有要事,便先走一步。”说完第一个拔腿而走,三步并作两步,疾步而出酒楼。 钱谦益也站起身,对着曾道唯拱手道:“督师,老夫精力不振,便先行一步了。” 随后路振飞,刘中藻,张肯堂,张拱日,李祖述,几人纷纷告辞离去。 赵之龙走出酒楼,看着酒楼里面的场景,忒了一口,暗道:“什么东西,是想用自己的脑袋和大刀比一下谁更硬吗?” 而此时的酒楼内仅剩下曾樱,刘骥言,魏国公徐允爵,王铎,保国公张国弼,五人还在座位上。 魏国公看了众人一眼,说道:“呵呵呵,督师心忧国事,在下十分景仰,只是周王之举措,必有深意,老夫不便多言,这便先走一步,待下次,督师有暇可往魏国公府一叙。”说完深深的看了一眼桌上的五人,随后转身离去。 剩下几人寒暄几句后纷纷告辞离去,而独留曾道唯一人,这时幕僚凑了过来,对曾道唯低声说道:“东主,如此大张旗鼓,恐怕无人会透露真心。” 曾道唯闻言得意的笑了笑,摸了摸胡须,轻声道:“呵呵,老夫这是打草惊蛇,那些有心之人,自会来寻的。” 幕僚闻言沉默不语,他不觉得曾道唯对抗孟浚会有胜算,孟浚是什么人出身,那是武夫,战阵厮杀,腥风血雨走过来的人物,不是朝廷党争,嘴皮子上置人于死地,惹急了他,派兵一围,乱刃斩杀,什么计谋都没用。 而曾道唯不知道的是,数个小厮悄悄的四散离去,不一会儿,一封封密信便递到青鸾卫,孟必安的桌面上,孟必安看完后,不敢怠慢,连忙将密报上呈孟浚处。 而孟浚看完密报,随后将其盖在桌案上,道:“此人腐朽不堪,垂垂老矣,杀之无意,明日便将其驱逐离去。” 孟必安低声道:“大王,何不先放任一番,待其有意动之时,一举擒杀。” 孟浚闻言有些心动,迟疑片刻后说道:“试探人心,人心经不起试探的,金陵初定,我不想再生乱象。” “大王,我已经各家府邸中都密潜暗探,若有风吹草动,必可知晓,若放任自流,恐怕未来遗害更甚。”孟必安有些急切的说道。 孟浚沉思片刻,才缓缓道:“好,那你密切关注,绝不可酿成大祸!” “是!”孟必安坚定的说道。 第213章 铁矿 封赏爵位和军功制刚刚发布,林士奇的军报便传了回来。 林士奇遣信使回报,大军已驻马鞍山,马鞍山守备率部归降,马鞍山不战而降,林士奇留王富贵部一营三千人驻守马鞍山,相临当涂县,斥候刚至城下,县令便易旗而降,金陵被孟浚攻下的优势已经逐渐显露出来。 其余大军休整一日,随后继续西进,朝着芜湖而进,而夺下马鞍山后,孟浚兴致勃勃,准备前往马鞍山视察铁矿。 顾炎武,杨恩纷纷劝阻,对孟浚道:“大王如今,已今非昔比,古语云,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马鞍山新复,人心不定,恐有贼人,何不遣人前往视察!” 孟浚闻言笑着道:“战阵厮杀我都不曾怕过,何况不过是去视察一地之事,二位先生真的是多虑了,此次视察铁矿非同寻常,我欲大兴火器,若铁矿优质,造出来的火铳火炮,便不容易炸膛,这也是头等大事。” 二人见劝不动孟浚,只能再三劝诫孟浚,随身护卫之士绝不可轻调,更不能行鱼龙白服之事。 等孟浚率亲卫骑兵,风尘仆仆赶至马鞍山时,却是有些失望,倒不是马鞍山没矿,只是现存矿区很少,仅有矿区六处,而孟浚在当地的一个铁料商人许自用介绍下知晓了大磕山,长龙山,金石墩等山脉处有铁矿,铁质优质,但是开采难度较大。 孟浚进了此地仅有的一处铁冶高炉区,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大大的冶炼炉,在旁边许自用的解释下,才知道其实明代冶炼炉的体积是很大的,大鉴炉的高度为一丈二(约四米),炉子全身是石头砌成,并以牛头石为内壁,用简千石作为炉门,用铁砂做原料。 石子捣碎作为熔化剂,使铁砂始销成铁。不仅如此,时人也用草灰或骨灰来充当熔化剂,可以有效的降低铸铁的熔点,而且这种高炉可以连续使用近百日。 每矿砂十斤可煎生铁三斤,这种炉子每三个时辰可产出六百斤生铁,如果原料稳定,且昼夜停的话,则可做到日产三千六百斤,不过受限铁矿石不足,这种高炉只是开两天,停三天。 孟浚看了一会,又走进了锻钢区,这时许自用又对着孟浚说道:“此地的钢材还是不及芜湖,芜湖那边有数十家钢坊炼出的苏钢,韧性十足。” 孟浚闻言听的有些不太明了,看了看天色,随即说道:“先回府衙吧,你先将这些资料递交上来吧。” 许自用忙点头应道:“是大王,小的连夜收集资料,明日便呈上去。” 次日清晨,孟浚洗漱之后,用过早饭,来到前厅,许自用已经在门口候着。 “大王,这就是本地冶铁,炼钢的文书。请大王过目。”放完文书后,许自用跪在地上行礼道。 “起来吧” 孟浚看着面前的一叠文书,拿起一张看了起来,这个时候的文书都是竖版,繁体,看着颇为吃力,而且这么多,估摸看完还需大半天的时间,想到这,孟浚咳嗽一声,面色如常的说道:“先说说大致的情况。” 许自用不敢腹诽,忙低头应道:“是,大王,马鞍山此地,有大小矿区六处,冶铁高炉一座,规模并不大,还有炼钢,芜湖的苏钢就是在以往灌钢法的基础上的进一步改良。” “详细说说”孟浚听到这,兴致勃勃的说道,若是钢材质量好,火铳炸膛的几率就会降到最低。 “是,大王,这种技术叫做生铁淋口,以前都是直接由铁矿石和矿砂熔炼,加入炭灰作为溶剂直接出钢,这种钢材属于高硬度,但是韧性低的钢,为了钢材变的更有韧性,那么就得增加锻工的工序,通过高温下的捶打后,这些钢材才不那么脆。” 许自用见孟浚依然聚精会神的听着,又接着说道:“但是这样一来,实在是过于费时,而且锻工的技术也影响着钢材的好坏,因此,有锻工改进了唐宋以来的灌钢法技术。 便是将长一寸的熟铁打成拇指宽的薄片,然后讲这些熟铁薄片捆扎后,用生铁夹紧,然后盖上稻草,图上泥后放入炉里,在高温下,生铁熔化,铁水渗入熟铁片中,之后取出热锻,这便成了苏钢,用时快,质量好,钢材韧性好。” 孟浚闻言微微颔首,道:“芜湖之地,不久便可复。许员外,本王有意在此地设立矿监,由你来担任监理,负责整合各处矿区资源,并进一步开辟新的矿区。” 许员外听后,一愣,忙道:“大王,这些矿区都是有主之人,小的哪有权整合。” “矿区出料,所有的铁矿一律征用,按市给价,本王会留一队青鸾卫给你,谁有异议,可斩之。”孟浚沉声说道。 许自用闻言心中不禁一喜,赶忙躬身谢恩道:“多谢王爷厚爱,小的必当竭尽全力,不负王爷所托!” 孟浚点点头,继续说道:“这矿监之职责任重大,不仅要管理好现有的矿区,还需再扩建矿区,此外,还得注意矿工们的安全,不可有丝毫懈怠,记住,青鸾卫会将你之行为一一汇报至金陵。” 许员外面露凝重之色,郑重应道:“王爷放心,小的明白,定会妥善处理,绝不辜负王爷!” 而孟浚离开金陵的这几日,金陵城内,果然有了异动,曾道唯,曾樱,刘骥言,魏国公徐允爵,王铎,保国公张国弼等六人私下串联频繁。 孟必安心中郁闷,这些人颇为谨慎,每次会面,从不安排仆人侍女,为防止泄密,便是连曾道唯的锦衣卫也被遣的远远的,门口那曾道唯之幕僚,每次皆守在门口,若有人路过,便会咳嗽一声,屋内本已压低的声音更是会停了下来。 孟必安颇为烦恼,少爷本就不想多生事端,是自己再三请求,若是不能查出这群人有什么阴谋,若是出了差池,怕自己真是百死难赎其罪。 他甚至有一股将这帮人全抓起来严刑拷打的冲动,不过这只是在脑子里转了一圈,便知道肯定不行,不过,曾道唯身边的那个另外一个幕僚,似乎有些机会,孟必安看着军报,脸上露出沉思的神情。 第214章 民心 “存古,你知道科学吗?”孟浚身在马鞍山,夏完淳全程跟随孟浚视察铁矿,锻钢技术,闲暇之时,孟浚与夏完淳闲聊,知道夏完淳是一个才子,孟浚想知道这个时代的士人对科技的看法。 “科学?是否科举之学科?宋时陈亮有言,自科学而兴,世之为士宦者,或困于一日之呈文,或于老死而不遇。”夏完淳有些迟疑的回道。 孟浚闻言哑然失笑,摇摇头道:“自然不是科举之意,科考考试,为国举才并无问题,只是士人困于八股,为官者只知文章锦绣,而不知实务,当然,科学并不是科举学科的意思。” 孟浚接着说道:“存古,以你看来,一个饱读诗书的士子重要,还是一个可以革新技术的工匠重要。” 而面对孟浚的问询,夏完淳一时间有些沉默,在以前,他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匠户,在朝廷中属于贱籍,但在孟浚发布的一些措施中,工匠的地位被极大的提高,不止是外人,便是幕府中的一些官吏都有些异议,认为恩赏过厚,过犹不及。 夏完淳迟疑片刻后,才缓缓回道:“士农工商,各有所用,无已分高低。” “一个好的工匠,不仅需要技术,也需要才学的基础,我希望将来能有一批士子,不空谈四书五经,不谈诗词歌赋,而是投身实干,成为改变世界的前驱。”孟浚有些感慨的说道。 此时的东西方科技水平相差不大,只有到了十七世纪末,特别是蒸汽机的出现,西方工业革命开始,方西方的差距逐渐变大。 孟浚在和夏完淳闲聊完后,深感时不我待,他不止是嘴上说说,在如今江南一带局势稳定,清军暂时还未南下之时,孟浚的重心已经转移到冶铁,锻钢这样的军工重型领域中。 孟浚埋头书案,编写他所知道的理论,这些理论在这个时代前前所未有的,如算术,孟浚使用简易的阿拉伯数字,以及对应的加减乘除,还有一些基础的几何学,点,线,面,等等相关的数学定理,孟浚甚至编写出宇宙的大概形成,太阳系的概括,对月亮阴晴圆缺变化的解释,还有地理上,世界的大致轮廓,各大洲洋,西方各国的大略描述,还有蒸汽机简易原理。 直到深夜,孟浚才停下了笔,检查了一遍,他知道这些理论在这个时代必然是惊世骇俗,不过如今的孟浚身居高位,他觉得,可以试一试。 随后次日,孟浚命夏完淳誊抄一遍,而夏完淳越抄越觉得心惊,抄完后夏完淳按耐不住心中的疑惑,询问孟浚道:“大王,这天地怎么会是一个圆球?若果真为球,那下方之人岂不坠入虚空?而这圆球又是放置于何处?” 孟浚认真的解释道:“此乃世人未识奥秘,试想,若地如棋盘,那边缘之外又为何物?且大海上,远远望去,船上旗杆最先出现,此非天地乃是圆球之佐证。至于人掉下去,地中核心如同引力一般,将世间万物附着其表,无论身处何方,皆不会坠落。” 夏完淳沉默良久,最终长叹一声:“大王之言,玄妙莫测。宇宙之大,吾等不过沧海一粟,又如何能知。” 孟浚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转而说道:“存古,我打算在这芜湖与马鞍山之间建立一座实验基地,只是需要一个主管人,存古,有无信心。” 在孟浚的计划中,这个实验基地需要研发水力机械,可以大造公路和堡垒的水泥,最重要的还有火器各方面的革新。 创新的技术自然是由孟浚提出,但是具体的执行,孟浚却没有合适的人选,刘拐子字都认不全,米顺只会造炮造铳,就是一个纯粹的工匠,让他来研发,他是万万不成,孟浚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将主意打到夏完淳身上。 夏完淳听完后,却没有欣喜之意,而是神色迟疑的说道:“大王,我能行吗?” “哈哈,你无需怀疑本王的眼光,本王说你行,你就行!”孟浚拍了拍他的肩膀,朗声笑道。 ………… 就在孟浚准备开启新时代的技术时,在江浙大地上,宣传司的讲吏们已经在每一座城镇,村落,携带着揭露鞑虏恶行的檄文,四处宣传,试图点燃民众心中的怒火。 他们站在市集的高台上,或是村落的古榕树下,讲述着鞑虏的残暴行径,屠城灭镇,肆意杀戮,田野荒芜,家园化为废墟。 绍兴城的茶馆里,人们围坐在一起,窃窃私语,讨论着讲吏的消息,有的说:“鞑虏残忍,我等岂能坐以待毙?”有的则叹息着:“国事如此,生灵涂炭,我等小民又能如何?” 陶履卓,出身绍兴陶家,从成化年间起陶性中举,成为陶氏科举第一人,到崇祯年陶履卓止,共中举三十九人,其中进士及第十六人。 在一家老字号的茶楼里,几位年长的士绅正围坐一桌,茶香袅袅,但他们的脸上却不见往日的闲适。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抚摸着胡须,沉声说道:“鞑虏杀戮之甚,丧尽天良。” 陶履卓饮了口茶水,缓缓道:“幸有周王举义,克复江南,便是勒克德浑这等鞑王也被俘杀,如今南都已复,隔江而峙,吾等当尽己所能,襄助义师。” “不错,老夫还以为东虏入关,不过又是一轮王朝鼎革,不曾想,竟有剃发易服之恶政。”赵良声轻声应和道 众人一言一语的讨论着,最后众人决定令子弟或从军,或效命幕府,或出粮,出饷,不止是这些人,其余各地,百姓皆是议论纷纷。 这些声音,这些议论,汇聚成一股股暗流,在江浙大地上悄然涌动。人们的心中充满了对鞑虏暴行的愤怒,也在这样的时刻,投军成了一股潮流。 第215章 青鸾震金陵(一) 深夜,金陵城。 万籁俱寂。月光如水,洒在古老的城墙和屋顶上,街巷幽深,只有偶尔的犬吠声划破夜空的寂静。 街道上一片宁静。直到一阵清脆的打更声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此时的曾道唯宅中,二人相对而坐,此人披着斗篷,斗篷下赫然是魏国公,徐允爵。 徐允爵,其父徐弘基,徐达第十一代孙,徐允爵于弘光元年承袭魏国公爵,同年降清。 徐允爵降清后碌碌无为,不论是清廷多尔衮还是钱谦益都对其视而不见,这让徐允爵气愤不已,可奈何清廷势大,徐允爵便是有再多的不满,也不敢显露出来,就连钱谦益,赵之龙等人密谋开城迎孟,徐允爵也不敢答应,直到孟浚攻下金陵,徐允爵却又扬眉吐气了起来。 徐允爵坐在雕花木椅上,手中把玩着一枚玉佩,心思却不在其上。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怒火,孟浚的行为在他看来,无疑是对他这个魏国公的极大不敬。他自认为,即便孟浚称王,改制,私自授爵,但只要他还承认大明正朔,那么作为魏国公的他,就应该得到礼遇。 然而,孟浚夺下金陵之后,对他的态度冷淡至极,仿佛他不存在一般。这种忽视,对徐允爵来说,无疑是莫大的侮辱。 直到与曾道唯的秘密联络,徐允爵与曾道唯两人一拍即合,他与曾道唯一同秘密筹划政变。他们要在孟浚最得意之时,给他致命一击,让他尝尝失败的滋味。 这时曾道唯开口了:“魏国公,只要孟贼授首,老夫有把握稳定局面,孟贼最为信重者,三人也,林士奇,韩雄,和杨恩,如今林士奇统兵在外,韩雄也远在浙江衢州,杨恩一介书生,不足道哉。” 徐允爵闻言点点头,道:“正好孟贼离开金陵,我等做好万全之备,待其归来,刺杀此僚。” 徐允爵说完后,又有些迟疑问道:“但是金陵城中还有钱彪那个土包子,不知到时会不会坏事。” “钱彪此人不过匹夫之勇,其人蠢货一个,若非孟贼厚爱,最多不过把总之职,况且,咱们又没明刀明枪的去杀,选锐士十人,皆持劲弩强弓,一击得手,则速撤离,神不知,鬼不觉,只要国公手下不出差池,老夫尚有督师之职,安抚其部,厚赏军卒,孟贼又无子嗣,其死则部星散。”曾道唯摸了摸胡子,信心满满的说道。 曾道唯的话音刚落,徐允爵点了点头,对曾道唯的分析表示认同。确实,此时的孟浚身边的亲信大将大多分散在外,至于城中的钱彪,正如曾道唯所说,不过是个莽夫,不足为虑。 “嗯,督师高见,如今正是大好时机,错过此次,孟贼身处大军团团围护,毫无下手之机。”徐允爵点头赞同道。 “既然如此,那就按照计划行事,这十名锐士,必然要忠诚可靠,身手不凡之人。我们一定要确保万无一失。” 徐允爵微微一笑,继续说道:“督师请放心,我已经有所准备。这些人都是严格训练的死士,他们知道自己的任务,也知道失败的后果。一旦得手,他们会迅速撤离现场,不留任何痕迹,至于后续,这些人也会消失不见,绝不可能被人知晓。” 曾道唯听后,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他知道,这次的行动虽然风险极大,但如果成功,将会彻底改变天下,他曾道唯必然名垂青史,若败,就算泄露,也不过一死罢了。 沉默片刻,徐允爵说道:“督师,要不我去联络一下杨武烈,高进库,蔺光元三人,这些降将,绝不可能对孟贼忠心耿耿的。” “不可,自古云,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此事,你知我知,绝不可泄露!那三人墙头草,迎风倒,只要孟贼一死,不用联络便会倒头靠过来,若是此时联络,怕会坏事。”曾道唯摇摇头,神情严肃的告诫道。 徐允爵思索片刻,点头答应道:“那成,就咱两个干。” “孟贼此次前往马鞍山,随身亲卫骑兵最多五百人,又非战时,其说不得也未着甲,国公,你此次人手选择,必要精挑细选,弩具也要再三检验,绝不可出问题!”曾道唯再三告诫。 “呵呵,督师,你小瞧了数百年的国公府底蕴,区区十把弩具,我怎么会弄不到。”徐允爵不屑的回道。 随后两人又进行了一番深入的探讨和商议,详细地研究起金陵以及马鞍山之间的路线。他们反复琢磨着孟浚可能会选择的行进路径,并策划应该在何处潜伏等待,以实施刺杀行动。 二人仔细分析地形,设想了多种可能性,包括孟浚可能采取的不同路线,但是徐允爵不可能每条路都布置杀手,那样泄露的风险太大,最后二人还是决定在孟浚最有可能的行进路线,进行布置。 而在门口外,一个瘦小的奴仆正小心翼翼的挪动着脚步,他蹲伏在地上,在一片寂静的院子里,任何的声响都会让他陷入绝境。 他的眼睛彤彤有神,仔细一看,赫然是当场装扮成乞儿,传递密信给冒襄夫妇的那个人,此人名孟忠,乃是孟必安当初潜伏江宁时收留的孤儿。 孟忠,这个平日里不起眼的仆人,此刻却成了关键的角色,他的心跳加速,心脏跳动的声音让他担心屋内的两人会听到,他知道自己的这个消息一定会让指挥使大人兴奋不已。 他蹲伏在书房外的阴影中,屏住呼吸,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响。他的身体紧贴着冰冷的石墙,每一次心跳都像是在敲打着他的胸膛,提醒着他此刻的危险。 书房内的对话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刃,直插他的耳膜。徐允爵的声音低沉,每一个字都透露出阴谋的气息。 他不敢再停留,慢慢地,小心翼翼地向后挪动,他的双手紧紧抓住地面,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但他不敢松懈,生怕一点点的松懈就会引来灭顶之灾。 终于,他退到了一个安全的距离,然后悄悄的站起身,不露声色,回到屋内,直到躺在床上,孟忠才敢用力的呼出一口气。 孟忠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尽快将这个消息传递出去,好不容易挨到天明,孟总寻了个借口,溜出府去,一溜烟的跑了。 第216章 青鸾震金陵(二) 青鸾卫的府衙就设立在曾经的锦衣卫驻地,高高的台阶上,数十名的卫士笔挺站立,目光如炬,守卫森严。 大厅中布置简洁。中央一张巨大的桌案,上面摆放着各类文书和卷宗。四周的墙壁上,还挂着几幅山水画,为这充满机密气息的空间增添了几分文雅之气,而桌案前站立二人。 周卓,这时低声的对孟必安说:“孟忠已经回报,这群贼子,胆大包天,意图行刺,既然有人证,大人是不是可以直接抓捕,若是惊动了大王,反而不美。” 孟必安负手而立,闻言眯了眯眼,眼神中露出一丝阴鹜,随后缓缓说道:“徐允爵府中,有无消息传来?” “回大人,小五刚进魏府不久,还只是个小厮,这些时日都没消息传回。” 孟必安有些迟疑,若是直接抓捕,不知是否会坏了大王大事,损伤大王名望,而周卓见其神情,便大致猜出了孟必安的顾虑,又劝道:“大人,既然孟忠都探听到徐曾二人的密谋,当立刻抓捕,三木之下,以徐允爵这等富家子弟,怎么可能不招供。” 孟必安摇摇头道:“恐伤大王名望。” “刀剑在手,便犹如虎胆附心,更何况已有人证,搜查之下,必有所得。” 孟必安沉默地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挥手让周卓离开,让其严密监视魏府。随后他转身回到桌案前,迅速写下一封密信,并派遣快马将其送至孟浚手中。 而密切监视徐允爵的探子,发现徐允爵携带管家,二人乔装打扮,离开金陵城,前往郊外。 孟必安收到消息,眉头紧锁,他意识到这是一个重要的线索。徐允爵的异常行为无疑表明他将有所图谋。孟必安立刻吩咐周卓,带几名得力干将,命他们跟踪徐允爵,务必弄清楚他的真实目的。 “你们要小心行事,切勿打草惊蛇。”孟必安的声音低沉的吩咐道。 几名探子领命而去,他们的身影迅速消失在夜色中,孟必安则在青鸾卫内焦急地等待着消息。 而在不久之后,孟浚的回信也送到了孟必安的手中,信上只有一个字——\"抓\"。这个简单而坚决的字,让他下定决心采取行动。 时间慢慢的过去,夜色愈发深沉,周卓带回了消息。他们发现了徐允爵的藏身之处,那是金陵城外一处偏僻的庄园。 孟必安立即调集了一批精锐的青鸾卫成员,准备对山庄进行突袭。 夜幕低垂,星辰隐匿,金陵郊外的一处庄园内烛火摇曳,映照出一群身影在墙壁上跳跃。徐允爵神色严峻,环视四周,确认都是忠诚可靠的心腹后,他缓缓开口,逐一交代。 “此次行动,务必保密,各自隐蔽行踪,务求一击必杀。”徐允爵的声音压得很低。 十名精挑细选的刺客,皆是徐家心腹,这些人身手敏捷,心狠手辣,他们在徐允爵的指示下,默默地点头,表示领命。他们手中的弩具,乃是特制的利器,威力巨大,足以穿透任何铠甲。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一阵敲门声。徐允爵脸色一变,示意众人保持警惕。 “谁?”徐允爵厉声问道。 “是我,大人,有紧急情况!”门外传来的是徐府管家焦急的声音。 徐允爵示意一名心腹去开门,管家匆匆进来,脸色苍白,显然是遇到了什么大事。 “大人,不好了,外面有大队兵马朝着庄园而来!”管家喘着粗气,几乎是用颤抖的声音说出了这个惊人的消息。 徐允爵心头一震,眼中闪过一丝惊慌,追问道:“怎么回事?” 管家摇头,表示不知详情。 徐允爵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难道刺杀行动还没开始就泄露了?想到这,他立刻下令,让这些刺客从后门立即撤离。 随着孟必安的一声令下,青鸾卫迅速冲进庄园内,无人敢于反抗,不一会儿,只见徐允爵被押解出来。 徐允爵一见到孟必安,神色有些慌张,却还是强装镇定的大声喊道:“我乃魏国公,为何抓我,我有何罪!” 孟必安冷笑一声:“魏国公,深夜为何来此处,是有何诡计?” “诡计?没有,此处庄园乃徐家产业,我来此有何奇怪。”徐允爵梗着头大声回道。 “那十个刺客呢?我猜他们不在庄园里了是吧”孟必安拍了拍徐允爵的脸说道。 孟必安看着徐允爵惊骇异常的神情,已经懒的和他再说下去,只是命人将府内众人尽数抓捕回去。 十名刺客,此刻却如同困兽,陷入了绝境。他们从山庄的后门悄然溜出,企图趁着夜色的掩护逃离,然而,青鸾卫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 刺客们的步伐轻盈而迅速,就在即将踏入森林的那一刻,突然间,大量的火把光芒四起,青鸾卫的士兵们如同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一般,出现在他们的四周。 周卓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望着这些刺客,他的眼神冷漠。他挥了挥手,命道:“能活捉就活捉。” 青鸾卫的士兵们立刻收紧了包围圈,手中的长矛和剑刃闪烁着寒光。 这十名刺客们见状,知道已经无路可逃,但他们并没有放弃抵抗。他们拿起弩具,朝着前方集射,只听“咻咻咻”的声响,十支弩箭,射倒了四个青鸾卫。 随后他们拔出了藏在腰间的短剑,拼死一搏试图逃出包围圈。然而,青鸾卫的士兵人多势众,长枪大刀远胜刺客的短剑。 战斗短暂而激烈,刺客们虽然身手不凡,但在人数武器处于绝对劣势。最终,这些刺客有四人当场毙命,三人受重伤,两人轻伤,还有一人被长枪打掉兵刃,活捉制服,无一人逃脱。 周卓看着地上被缚的刺客,脸上不禁露出喜悦的神情,他知道,这次青鸾卫将大出风头了。 “都带回去,再去找几个大夫,别让这几个人死了。”周卓扬起下巴,得意的说道。 而随着刺客的落网,徐允爵的阴谋宣告失败。孟必安下令将他们全部带回青鸾卫内,准备进一步审讯,夜色渐渐褪去,天边露出了鱼肚白,新的一天即将到来。 第217章 青鸾震金陵(三) 在青鸾卫的牢房中,昏黄的灯光映照着冰冷的石壁,空气中弥漫着恐怖的味道。 徐允爵被紧紧束缚在特制的刑架上,他们的手脚被铁链牢牢锁住,身体无法动弹。周卓站在他面前,面无表情,眼中闪烁着冷酷的光芒。 周卓悠悠的声音传来:“徐允爵,你的事发了,老实交代,同谋是谁,说出来,咱们你好我好大家好,到了这,就别嘴硬了,这儿的刑具可都是新的,国公不希望自己是第一个品尝我青鸾卫酷刑的滋味吧。” 徐允爵抬起头,嘴硬道:“我乃大明魏国公,你敢对本国公动刑!” 周卓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漫不经心的说道:“国公胆气十足,在下深感佩服。” 随后眼神示意旁边的狱卒开始行刑,只见一个光着膀子的彪形大汉,手持一根长鞭,鞭子上布满了细密的倒钩。 随着鞭子的呼啸声,仅仅一鞭,徐允爵的身体便猛烈地颤抖起来,他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额头上瞬间渗出了豆大的汗珠,脸色煞白,许允爵眼泪鼻涕都流出来,他惨叫的喊道:“我愿说,愿说,别打了,别打了,呜……呜呜!” 周卓满意的点点头,道:“才一鞭子,这肯定不是国公大人的水准,继续,再打十鞭。”随后周卓反身坐回椅子上,慢慢的喝着茶水,耳边传来徐允爵凄厉的求饶声。 与此同时,两个轻伤,和一个无伤的刺客也遭受着同样的折磨。一个被绑在桌案上,承受着水刑的煎熬,一个被迫跪在碎石上,膝盖下的疼痛几乎让人晕厥,还有一个被吊在半空中,四肢被拉扯得近乎断裂。 虽然这些刺客承受能力比徐允爵强了许多,但在酷刑下,三个刺客纷纷如竹筒倒豆子般将自己所知的一切托盘而出。 周卓轻啜了两口茶,感受着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喝了两杯茶,徐允爵已经是血肉模糊,每一鞭子都在他的皮肤上留下深深的痕迹。十鞭子下去,他的身体已经达到了极限,剧烈的疼痛终使得他陷入了昏厥。 周卓放下茶杯,道:“弄醒他” 一盆凉水用力的泼在徐允爵的脸上,他慢悠悠的醒来,只见他双眼无神,甚至无力发出喊叫声,只是有气无力的说:“别打了,我说,想知道什么我都说!” 周卓满意的说道:“早说不就不用受这罪了,来人,记录。” 不出半个时辰,徐允爵将于曾道唯等人的密谋一五一十的说出来,随后周卓又仔细的看了一遍记录,问道:“为何没有刘骥言参与?” “刘…刘骥言不愿参与,他只…只想着上书劝诫……”徐允爵有气无力的说道。 “嗯,嗯。”周卓点点头,示意明白,随后又对着行刑之人说道:“再打十鞭子,等下重新问一遍,看有没有出入。” 徐允爵……………… 所有的消息都汇集到孟必安的手上,孟必安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随后亲自书信一封,将所得之口供,快马加鞭,送往马鞍山。 在做完这一切后,孟必安对周卓道:“名单上所有人,全部抓捕,不可使一人逃脱!” “是,大人” “曾樱,张国弼,王铎,曾道唯,四个蠢货。”孟必安嗤笑的说了一声。 随着抓捕的命令下达,青鸾卫迅速出动,曾樱,张国弼,王铎,曾道唯四人的命运如同被风吹散的烟雾,缥缈不可捉摸。 当青鸾卫的士兵们破门而入,将他们一个个逮捕时,曾樱,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悲凉,在被青鸾卫士兵按倒在地的瞬间,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喊道:“今日之事,非我所愿,然大义当前,我不得已不为之。” 张国弼,保国公的身份此时却不能保护他,他的脸上写满了恐惧。当他被士兵们拖出府邸时,他颤抖着声音哀求道:“我只是一时糊涂,受了他人蛊惑,只求周王开恩,饶我一条生路,吾愿献万贯家财,以全生路。” 王铎,则是拼命呼喊道:“吾乃读书人,这等谋刺之事吾怎会为之,你们一定是弄错了,弄错了……。” 曾道唯,在听到门外大批青鸾卫士卒砸门的时候,他对着幕僚说道:“事已至此,天不佑也,吾当以死效之。”随后转身走进屋内。 那幕僚泪流满面,对着曾道唯伏地三拜,随后冲出厅去,青鸾卫正好破门而入,那幕僚大喊道:“乱臣贼子,想害督师,便踏着我的尸体而过!” 一个士卒倒转长枪,拿枪尾狠砸了一下那幕僚扑通一声,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而曾道唯此时在屋内,在他的面前,一根白布已经打成了结,悬挂在横梁之上,曾道唯的双手颤抖着,他知道,只要将头伸进白布的环中,一切就都结束了。 但是,当他真的要伸头时,心中的恐惧却如潮水般涌了上来,他的内心在激烈地挣扎,一方面是对即将到来的审判和羞辱的恐惧,另一方面是对生命的本能留恋。 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门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青鸾卫士兵粗暴的撞门声。曾道唯的心跳加速,他知道时间不多了,必须做出选择。 他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一睁眼,看见那白布,他喃喃道:“便是死,也当死于闹市中,让世人明白,曾某为国而死,岂能死在幽宅中!” 于是,在青鸾卫士兵破门而入的那一刻,曾道唯做出了选择,青鸾卫将曾道唯押解出门,而那根悬挂着的白布,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似乎在嘲笑什么。 而金陵城中的士绅们,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抓捕行动,心情各异。有些人感到震惊和恐慌,担心自己会被卷入其中,有些人则是暗自庆幸,庆幸自己和这些人没交集。 在青鸾卫的严密搜捕下,曾樱、王铎、保国公张国弼等人相继落网。他们的府邸被翻了个底朝天,所有的书信和文件都被仔细检查,试图找出更多的证据和同谋。整个金陵城笼罩在一片紧张和压抑的气氛中。 而随着消息传到孟浚处,他只能取消了原定前往芜湖视察苏钢的计划,率亲卫返回金陵。 第218章 青鸾震金陵(四) 孟浚风尘仆仆的回到金陵,让夏完淳准备好计划书,并调拨工匠,一些护兵,还有青鸾卫一队人马,让他先建好实验基地,等有了一定规模后,孟浚再来介入,进行核心的技术指导,虽然孟浚细节方面可能不太清楚,但大致上的研发路线,他还是有把稳让这些实验少走些弯路。 回到金陵后,孟必安就匆忙赶到王府内,对着孟浚道:“少爷,请过目”说完后,便将身上的一份文书,递交给孟浚。 这份口供详细的记录了徐允爵和曾道唯,曾樱等一干人密谋刺杀的过程,包括人员,兵械弩具,孟浚何时返回的情报,还有路线的选择,一应俱全。 孟浚放下口供,有些感慨,南明之亡,实亡于这些臣僚的党争内斗,无论何时,情况如何紧急,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内斗就不会停止。 孟浚眉头紧锁,沉思片刻,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冷厉的光芒。他缓缓地将那份文书放在桌上。 \"必安,是否证据确凿?\"孟浚转向孟必安,询问道。 孟必安坚定的回答:\"少爷,这份口供详实可靠,徐允爵的交代与我们掌握的情况相符,而抓捕的张国弼,曾樱,曾道唯,王铎的口供一致,他们是早有预谋,而且计划周密,在幕府内也有六人中层吏员为这些人提供情报。\" 孟浚点了点头,沉思片刻后缓缓道:“既然如此,那便明日幕府政议,将这些证据公之于众。” 孟必安领命而去,他的步伐坚定而迅捷,显然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而随着曾道唯,徐允爵还有幕府内的一干人被青鸾卫所抓捕后,熊汝霖,路振飞等人纷纷来到杨恩处。 路振飞率先开口,对杨恩劝道:“今日来此,非闲谈当请杨公深思,昔日太祖大兴狱案,受牵连者多达数万,锦衣卫屈打成招,胡乱攀咬,无辜者不知凡几,昨日之事,青鸾卫其行事之风,颇似昔日之锦衣卫。吾等忧心忡忡,如今虏军势大,若大兴狱案,恐伤士绅之望。” 熊汝霖继而言曰:“诚如路兄所言,青鸾卫之设,原为探查虏军,以防奸细。然今观其行径,已逾越法度,擅权妄为,恐无辜之人,亦遭其毒手。此等机构,若不加以制约,必将祸乱天下。” 杨恩闻言,沉吟片刻,曰:“二位之言,吾已深思。青鸾卫之事,确需慎重对待,不过曾道唯,徐允爵等人谋刺大王之事,绝非空穴来风,大王刚刚返回金陵,吾明日面陈大王,若证据确凿,当以督察司联合律政司定案,定刑。” 次日清晨,金陵城,王府内。 杨恩对孟浚行礼后,先开口道:“大王,曾道唯谋刺之事,可证据确凿?” 孟浚点了点头道:“刺客口供,弩具,兵械,曾道唯,张国弼,王铎,曾樱,徐允爵等人口供一致,已是板上钉钉的铁案了。” 杨恩闻言正色劝道:“大王,便是铁案,证据确凿,也应由督察司,律政司联合办案定刑,而非青鸾卫独自完成,如今青鸾卫既有抓捕之职,又有审案,断刑之权,其势已大过昔日之锦衣卫,东厂,大王当深思!” “天下未定,青鸾卫权责之大,不过是权宜之计,待恢复河山,再做打算。”孟浚有些不太在意,对孟必安,跟随自己最久的人,孟浚还是极为信任的。 “大王,凡事防范于未然,便是昔日的锦衣卫,也不曾拥有定断之责,若是其权责如此之大,那大王何需创办督察司,律政司这等机构。”杨恩继续劝说道。 孟浚沉思良久,终于缓缓点头,道:“慕德所言甚是,吾应三思而后行,青鸾卫之权,虽是时势所需,但亦不可无度扩张。吾会重新审视青鸾卫的职责权限。” 杨恩听闻此言,心中松了一口气,他接着说道:“大王英明,此案可移交督察司和律政司督办,青鸾卫可遣人旁听,若有不协,亦可上呈大王。” 孟浚微微一笑,道:“既如此,便不召集幕府政议,先将此案,及各项口供,人犯移交督察司,这也是督察司成立以来第一案,吾拭目以待。” 杨恩连忙起身,恭敬地行了一礼:“属下等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大王厚望。” 孟浚摆了摆手,示意杨恩坐下:“好了,今日之事,暂且到此为止,我这便拟令!” ………… 青鸾卫内,孟必安看着大王移交人犯的命令,叹了口气道:“苦差事都干完了,陈子龙,武进坤这两货给咱截胡了!” 周卓有些气道:“大王怎么听这等酸儒之言,咱们青鸾卫此案办的又快又好,又移交督察司……”说完停了一会,又有些不放心的问道:“大人,你说这帮文人,会不会官官相护,洗脱罪名?” 孟必安闻言骂道:“放屁,此乃谋刺大案,还怎么相护,更何况杨慕德乃跟随大王许久的老人了,他怎么会不知轻重。” 孟必安的语中又带着几分无奈,但他知道,尽管青鸾卫在这起案件中表现出色,但最终的审判权还是要交给督察司和律政司,他虽然对陈子龙和武进坤的插手感到不满,但也明白这是大王的决定,是为了平衡各方势力,避免权力过于集中。 周卓点了点头,虽然心中仍有不忿,但也只能接受现实。 孟必安拍了拍周卓的肩膀,鼓励道:“即使人犯移交给了督察司,我们还要继续旁听,全程记录在案,若有不妥之处,便立刻汇报。” 周卓深吸了一口气,挺直了腰杆,坚定地回答:“是,大人,属下一定竭尽所能,绝不使这群贼子洗脱罪责! 回到家中的孟必安,顾青眉迎了上来,笑语盈盈的说道:“夫君,回来了。” 顾青眉见孟必安有些神色不豫,便问其发生了何事。 “唉”孟必安回到屋中,叹了口气,随后将青鸾卫所发生之事告知顾青眉。 顾青眉闻言笑了笑,反问道:“大王居高位,如今之幕府宛如一个小朝廷般,自当顾及各方势力,青鸾卫权责已如此之大,再有定案之权,那幕府之官吏不是人心惶惶,若是再不加已限制,怕是将来势大难制,大王此举明智之举也。” 孟必安听后心中稍缓,他何尝不明白,执掌这么久的探听司,到如今的青鸾卫,孟必安早已经褪去曾经的稚嫩,他缓缓说道:“我都知道,只是心中有些烦闷。” “烦什么,你是大王家生子出身,大王让你干啥你就干啥,要那么多权做甚,有空多去老夫人那转转,成天窝在府衙中。”顾青眉白了一眼说道。 “也是,夫人说的在理!”孟必安闻言心中一松,笑嘻嘻的回道。 第219章 政议 明代以来,历来重农抑商,也许是朱元璋被奸商坑害过了,从开国之初,就对商人大力打压,但是孟浚主导下已经废弃了很多对商人的限制。 如服饰限制,居住限制,职业限制等等,明朝法律规定,商人不允许穿着丝绸等高档面料的衣物,只能穿戴棉麻等衣物,商人也不能住在城市的中心区域,商人及其后代在一定程度上被禁止参加科举考试,因此很难进入官僚体系,这也限制了他们的社会流动性和政治影响力。 虽然这些限制越到明朝后期,愈发宽松,商人居中心,穿锦衣等,世人早已习以为常。 而商人及后代禁止科举,却根本无法禁止,特别是晚明时期,虽然大明律明确规定:对于不事生产,专门从事末业的商人,可直接抓起来问罪。 但是这里面在现实操作中有个漏洞:“不事生产,专门从事末业”。那呢,如果是一边经营土地一边经商呢?如果是一边开设工厂一边经商呢? 商人完全可以买田置地,对外宣布主营收入是土地收入,就成了地主。这样,不管是什么样的商人,都是黄册上的良籍。 只要商人不承认自己是商人,只要有土地,那么就不犯法,是良籍当中的民户,那就可以让子弟参加科举。 而且,商人又不是凭空冒出来的,可能最开始就是良籍,只不过经商赚钱了而已,只要家里还有土地,有工厂,就还是良籍。 比如唐寅,唐伯虎,就是典型的商人子弟,其父是开酒楼的,并没耽误他参加科举,高中南直隶的解元。 但是在明面上的法律依然存在,而孟浚主导下的幕府,废除大量限制商人的不平等法律,虽然逐渐转向重商主义,但是如今的幕府中,商政司虽然成立,吏员虽已经逐渐充实,但主官人选孟浚还是犹豫不决,孟浚沉思良久,决定请张着出山,当这商政司司长。 江南民众在驱逐鞑虏,恢复河山的口号下,在宣传司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宣传下,在曾经的大本营苏州,那真的是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商人阶层积极募捐军费,士人奔走呼号,百姓则是纷纷参军,加入军中。 孟浚鼎定金陵后,就已经用幕府的名义颁布了一些相关政令,特别是商政司的成立,孟浚着手整顿混乱的商业,冶铁行业,在各地港口建立市泊司,征收商业税,而在幕府的政令中,孟浚没有明确的说明是否“开海,但是已经废除了海禁的法律条文,只留给有心人各自琢磨。 幕府政议,在庄严氛围中,孟浚端坐在主位,提出要扩大马鞍山铁矿区规模,和开启海贸的讨论。 杨恩起立,言道:“诸位,铁矿之产,关乎我军之兵备。铁矿需求日益增涨,我等当扩充矿区之开采,以应迫切之需。” 顾炎武闻言也点头说道:“兵战,铁器争锋,既然铁矿产出不足,那便挖山筑厂,自可行之。” 而这时刘中藻却有不同意见,他站起身对孟浚道:“矿炉大兴,山中筑厂,洗沙流水,堵川流,凿地脉,久雨则水没田亩,伤及民生,况且铁矿之地,其主大都为本地豪强,其豪强聚集之众,多为鸡鸣狗盗之辈,聚众赌博,逞强好斗,欺凌百姓之事,屡见不鲜,若铁矿枯竭,或炭木不继,兴废不定,矿夫无以为生,必然聚集为盗,祸害乡邻!” 对于孟浚而言,为了满足火器及各类军械的需求,以应对即将到来的扩军之任,控制冶铁业已是迫在眉睫,总不能一直靠着缴获,扒拉各地的府库用做军队的兵器,对这刘中藻之言,虽言之有理,却不知缓急轻重。 孟浚缓缓说道:“北虏在望,湖广,四川,两广之地,纷战不止,大筑铁矿,或许会损坏当地田亩,但不可因噎废食,至于当地矿厂豪强聚众,可派遣青鸾卫驻于各厂巡查。” 众人纷纷应和,如今正是用兵之时,扩建铁矿,增加军械火器,正是应有之意,刘中藻见状虽还是持保留意见,但也知此事孟浚已经下定决心,不是他所能阻拦的。 随后的海贸之议中,杨恩有些迟疑道:“大王,咱们曾经说过暂不开海,可如今时间一年不到,这……” 张肯堂,路振飞,刘中藻等人旧臣出身,对孟浚大刀阔斧的改革,心中深感不安,这些时日的军政会议,让众人都已经知晓孟浚想要大兴商业,但他们也知道自己在孟浚这个集团中人微言轻,此时见杨恩这最受孟浚器重都出言反对,路振飞连忙站起身,拱手道:“大王,自古云王不虚言,不可轻悔!” 张肯堂也说道:“如今南方混战不休,货物不全,此时开海,江南士绅恐有倭寇之患,弊大于利啊!” 顾炎武闻言驳道:“大王可言出海乃是要联络朝鲜,日本,借道伐清!” 孟浚闻言眼神一亮:“不错,先行联络抗清事宜,海贸之事可与两国协商后再做定论” 随着政议结束,扩建铁矿的命令下发各地,抽调民夫,工匠,政议告竣,扩建马鞍山铁矿之令如疾风般即传递各府县。此令一出,县令召集乡绅,乡绅又召集村民,层层传达,调集民夫。 至马鞍山,一片繁忙景象呈现眼前,工匠勘察地形,策划开采之法,民夫则在工匠指引下开始营造矿区。 海贸之事,孟浚则命沈廷杨遣战船十艘,幕府筹集商船十余艘,沿海岸,抵达朝鲜,与朝鲜方面先行密谈。 而此时的林士奇已经回报军令,大军轻易收复芜湖,无损兵将,即将进发宣城府,宣城府守将耿世绩,拒绝林士奇的招降,而林士奇大军即将兵围宣城府,宣城之战即将打响。 第220章 宣城 宣城,耿府。 耿继业大惊失色看着将自己捆绑起来的父亲,问道:“父亲,为何如此?” 耿继业父亲,耿复埔语重心长的说:“天下纷乱,至今已近二十载,本以为清廷夺湖广,据南京,天命已定,不曾想,孟周败博洛,斩勒克德浑,复夺南京,改名金陵,可见天命未定,宣城与金陵近在咫尺,必不可敌。” “父亲,既然咱们守不住,上次那林士奇遣人劝降时,又为何当面拒绝?”耿继业扭动着身体,不解的问道。 耿复埔,虽已垂垂老矣,但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深邃的智慧和对世事的洞察力,他缓缓开口,对耿继业说:“若是数个斥候轻骑,携一封劝降信,便能将我等招降,岂不是如尘埃一般。” 耿继业瞪大了双眼,难道就为了这要把自己儿子当投名状砍了?想到这耿继业扑通一声,双膝跪在地上,猛的一砸,疼的耿继业龇牙咧嘴,眼泪当即流了出来,他哭诉道:“父亲,我是您儿子,便是投名状也不该让儿子去啊,父亲!” 耿复埔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怒骂道:“朽木不可雕也,老夫岂是要擒拿子孙图谋富贵之人!” 见其还是一脸无知的模样,耿复埔叹息一声,接着说道:“天下纷乱,局势波涛汹涌,谁也无法预料明日之事,如今孟周虽据金陵,大军四出,无可敌也,然而,世间如棋,执黑先行,天下三分,清廷独占其二,孟周之势,虽勃勃待兴,但世事难料,若是吾死守宣城,城破之时,耿家必然家业尽毁,人丁覆亡,可若是不战而降,若有朝一日,清军卷土重来,吾家亦难逃厄运!” 耿继业听闻此言,心中五味杂陈。他知道父亲的话意味着什么,这是家族生存的智慧,可还是有些不解的问道:“父亲思虑万全,可为何将我绑缚?” 耿复埔点了点头,眼中流露出一丝期许:“绑缚你,不过是做给林统镇看的,让他知道我耿家有所付出,一会,我就将你拖至城外,让宣城百姓都看到,到了城外,我就将你放离,而你,继业,记住,无论走到哪里,都要记着家族。至于我们将留在此地,向林统镇投降。这样,无论时局如何变化,耿家的血脉总有一支能够延续下去,若是将来清军再至,我便是叛乱之主谋,杀我一人既可!” …… 随着耿复埔站在城门口,手中紧握着一根粗大的麻绳,绳子的另一端紧紧束缚着他的儿子耿继业。 百姓们聚在一处,交头接耳,他们望着耿继业被缚的模样,满是狐疑和不解。耿复埔深吸口气,高声说道:“诸位乡邻,我耿复埔今日所为,实乃迫不得已。南都已重复大明衣冠,天下中兴在望,我儿耿继业,执意追随鞑虏,有违大义。身为其父,我痛心疾首。”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因此,我将这不孝之子,驱赶出城,以示我耿家对大明的忠诚。” 说完,耿复埔用力一推,将耿继业推出了城门。他闭上眼睛,不忍再看儿子离去的背影。 就这样,耿继业带着家族的期望,独自一人踏上了北方的旅程。而耿家则准备在宣城向林士奇归顺。 林士奇,作为曾经的辽东老兵,当初孟浚在苏州城外举义时,若不是林士奇下定决心,恐怕孟浚根本无法集结起义军。 如今的林士奇,算是军中除了孟浚外二号人物,独自领军数万之众,这在当初的林士奇看来,是根本无法想象的事。 大军浩浩荡荡抵达宣城城下,出征以来,基本上都是在行军,军队一箭未发,一炮未鸣,这次碰上耿继业这个硬骨头,林士奇已经决定,让这效命军在这宣城城下大放异彩。 刚刚扎下营寨,林士奇一刻不停,命辅兵开始打造攻城器械,在安排好部将处理之后,林士奇驱马前往高处查探宣城城防,看着城墙上稀稀落落的人影,林士奇皱起眉头,不知这耿继业是做何打算。 他想了想,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楚章寅,开口说道:“老楚啊,你写一封劝降信吧,咱们再给这个姓耿的一次机会。” 楚章寅听到这话,点头应是,随后转身准备笔墨,然而,就在这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宣城的城门突然大开,数十个人从城里走了出来。这些人手无寸铁,只有一个骑士手里握着一封书信,骑着马快速地朝着林士奇的大营奔来。 没过多久,那封信就被送到了林士奇的手中。他接过信后,拆开一看,林士奇的脸色变得有些复杂,他迟疑片刻后,开口说道:“先回营吧!” 回到营地里的林士奇命令辅兵停止打造攻城器械。接着,他转过头来对着楚章寅说:“老楚啊,你那劝降信已经不需要再写了。” 宣城,一箭未发! ……………… 孟浚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三年了,当初在苏州举义时,他满腔热血,无时无刻的鼓舞着身边人的意志,从苏州城外起步,从无到有,从一介籍籍无名之人,到如今缔造了一个庞大的军事集团,据地千里,人丁千万的军镇势力。 可随着势力越来越大,孟浚身为领头人的威望自然是越来越高,但孟浚觉得自己心中的热血却在慢慢的冷却。 一个人能时常保持着热血的状态那是幸福的,但是当孟浚身居高位,权利越重,掌握的力量越强大的时候,各方的妥协和顾虑也就越多。 事实上,金陵城内的异动原因孟浚早已知晓,只是曾道唯,曾樱,徐允爵这些官绅之间,关系盘根错节,孟浚需要寻找一个可以突破的点。 有人的地方必然就有江湖,或者称呼为关系网,孟浚进入金陵城后,多少人心怀不甘,想要恢复曾经的优待,只是很多人对孟浚大军强攻进城心怀畏惧,徐允爵等人不过是第一批冒出头的。 孟浚看着桌案上督察司和律政司的联合记录及定刑,拿起笔,在文书上,写下了一字——“准” 第221章 抄家 “曾道唯,徐允爵,曾樱,张国弼,王铎,五人因图谋不轨,欲谋刺周王,大逆不道,事泄而被捕,经督察司,律政司联审,曾徐张王五人刺杀主谋,及六名幕府小吏泄露机密之罪,一律判斩立决。”随着判决令传达。 曾道唯,徐允爵等人被铁索紧紧地系住脖颈,他们的脸色如死灰般苍白,步伐蹒跚。所有人的眼神中透露出绝望,他们已经预见到了自己悲惨的命运。在押送队伍的严密监视下,这些缓缓的朝着刑场而去。 到了刑场,曾道唯环顾四周,见刽子手立于身侧,手中大刀寒光四射,底下一众百姓围观,窃窃私语。曾道唯哆嗦了一下,强装镇定,仰天长叹道:“吾本欲匡扶社稷,奈何时运不济,愿天怜吾志,勿使吾名蒙尘。” 徐允爵则被吓的尿湿裤襟,神智不清,嘴里不停的嘟囔着:“我是魏国公,我是魏国公…………” 曾樱悲怆而言:“悔不当初矣!保国公张国弼哭喊道:“我不是主谋啊,罪不至死……” 王铎则面如死灰,闭口不言,到了这了,已经多说无益。 随着监斩官一声令下,刽子手得令,挥刀而下,血溅三尺,头颅落地。百姓见状,纷纷高呼,而孟必安在远处的高楼上,看着欢呼雀跃的人群,对身旁的周卓摇摇头说道:“只要是当官的被杀,不论是谁,百姓都会高声叫好的。” 周卓闻言想了想,随后难得反对的说:“大人,不对吧,你看岳飞,于谦这些人被昏君杀了,百姓肯定不会拍手叫好的。” 孟必安呸了一口道:“大王岂是宋高明英可比!”随后看着底下依然围聚不散的人群,孟必安摇摇头,转身离去,而周卓急忙紧随其后。 那日,天色阴沉,保国公张国弼,魏国公徐允爵,王铎,因谋刺之事败露,不仅身首异处,府邸中亦被抄家,十余代人所积攒的财富,尽皆成空。 青鸾卫如潮水般涌入了两个曾经国公的府邸。他们面色冷峻,毫不留情地开始了搜刮,紧随抄家队伍后面的则是记录各类财货的书吏,律政司,督察司皆派人监督,动手抄家的则是青鸾卫。 魏国公府内,大厅中,原本摆放着各式珍贵的古玩字画,如今却被抄家官员一一登记在册,随后被小心翼翼地搬走。金银珠宝,锦缎绸纱,堆积如山的财物。 保国公府同样也是,里面的黄金白银,珍珠玛瑙,如同流水一般被装进了箱子里。府中亭台楼阁,那些曾经用来招待宾客的雅致之所,如今也成了抄家的对象,所有值钱的装饰品都被拆下带走。 王铎的家宅虽不及两位国公府邸的奢华,但也藏有不少珍贵字画,三家府邸也被尽数查封。而曾道唯曾樱二人,在金陵城中毫无产业,自然抄无可抄,至于那些锦衣卫,在曾道唯被抓之后,散的散,逃的逃,还有些人甚至要参加青鸾卫。 入夜,孟必安对着孟浚汇报道:“少爷,这次抄家所得巨丰,徐允爵张国弼二人,名下即拥有良田五百余倾(一倾约为50亩,总量高达二万五千亩以上),不过多铎入南京后,二人将田亩献出大半,仅存少量,共计一百八十倾,而珠宝字画,珍贵文玩价值不可估量,仅白银两家就抄出四百八十万两,金二十几万两,珠宝字画,还有那些文玩啥的,估计也能换个两三百万两。” 这么大的数目,不止是孟浚,便是孟必安念出来都有些咋舌不已,孟浚沉默片刻后,命孟必安将这些银两尽数充入府库,在孟必安走后,孟浚站起身,在屋外散步,心中思绪已然乱飞。 从这几人家中抄得大批的钱财土地,可以投入到火器制造,军费还有科技研发,孟浚已经在筹备组建大规模的纯火器兵,还有他心心念念的水军,至于骑兵,孟浚已经死心了,在登王山一战后,黄成的骑兵损失过半,而最主要的是马匹已经不足,压根没地方补充,各镇在战后恢编制,只有黄成的骑兵人数不增反降,从曾经的五千骑,已经直线下降到不足三千骑兵。 自从孟浚斩杀了勒克德浑后,他就对驱逐鞑虏,恢复河山充满信心,已经没有了曾经的惶惶之情,像噩梦之类的事,再也不曾发生过,只要大规模列装火器,配合重甲军,在庞大的水师掩护下,沿运河北上,孟浚自负便是满清铁骑再能战,在火器枪炮的洗礼下,还能冲破重甲军的防线。 如今的孟浚已经不惧清廷仿制,丢了江南财富之地,湖广之地,清廷刚刚拿下,且不说依旧反抗者繁多,战火刚熄,多尔衮能从湖广四川掠夺多少财物,是要维持残破的北方,还是要不顾一切的发展火器。 三年时间,孟浚从苏州城开始,到如今已经收复金陵,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孟浚相信,清廷入主中原,荼毒天下数百年的历史就会烟消云散,但孟浚此时的野心已经不止于此,就算一统历史上的汉唐之域,汉人依旧被限制在这东亚内陆上,在这个风起云涌,十七世纪大航海的时代,只有控制了海洋,那谁就能得到跨越洲际的生存空间。 曾经的西班牙葡萄牙开启了大航海时代,从美洲掠夺了大量的财富,现在则是荷兰马车夫的黄金时代,那些殖民全球的列强们已经开始扬帆起航,而中原依旧在内乱和外祸中混战不休。 若是得到郑氏的海船,控制了整个南海的制海权,那真是万事大有可为,可惜,如今的孟浚手中只有一支水师,还只能勉强屏蔽长江。 孟浚脑中思绪飞扬,过了许久,他才拍了拍自己脑袋,喃喃自语道:“天下十分,不过得一二分,现在还想什么大航海,还是得趁现在休战之机,整顿军伍,全据南方!” 第222章 变局(一) 在这个动荡的时代,每一个重大消息都如同石投湖心,激起阵阵涟漪,影响着整个天下局势和人心的走向。满洲郡王勒克德浑的战死,金陵城的陷落,以及洪承畴的自焚,这些消息如飞鸟般传向各方。 徐州城,拜音图奉多尔衮之令,率八旗主力,如同滚滚洪流,沿着运河南下,抵达扬州。在扬州城外驻建起了坚固的大营,与对岸的镇江城,柏永馥所部形成了隔江对峙的局面。 然而,扬州城已经不再是往日的繁华景象,曾经的市井喧嚣已被屠戮后的静寂所取代。城中人烟稀少,只剩下残垣断壁。拜音图部在这里驻扎,却发现城内已无粮草可征,无民夫可用,所有的物资都需要从遥远的他处调拨而来。 而拜音图抵达的消息很快传至孟浚处,孟浚严令沈廷杨部水师沿江巡视,阻隔大江。 而在广西,李定国和孔有德之战已经打响,在孙可望主持后方,全力支持李定国的情况下,四月初,李定国率部进驻河池,攻克宜州,柳城后,所部直抵柳州,四月,二十日,攻克柳州,清守将赵全性被斩杀,柳州清军全军覆没。 孔有德大惊,于是命邵武降将孙器,率兵固守永福县,结果自认为不世出之名将的孙器,在不到一天的时间里就被李定国所部击溃,被击毙的清军尸体沿永福至桂林处,不可计数,孙器本人也在乱军之中被流矢射中,死于溃退路上,李定国收编降军,欲以降军为先,强攻桂林。 孔有德惊慌失措,在桂林的清军除了孔有德本部三千人外,余者大部皆是湖南等地的降军所改编之绿营,精锐些的早已被勒克德浑调走,剩下的除了唬人外,真打起硬仗的话,那是不堪一击。 而勒克德浑败亡,金陵失陷的消息也已经传到孔有德耳中,孔有德一方面惊骇李定国的进攻桂林的咄咄态势,一方面,又担忧孟浚歼灭勒克德浑后,率军沿江而上,威胁后路。 孔有德一夜未眠后,决定退出桂林,避李定国之锋芒,全军退往永州,而李定国在整顿好降军后,并未南下广东,而是追着孔有德不休,李定国所部攻占桂林后,大军直驱全州。 五月初六,在全州,李定国强令降军攀登城墙,日夜不停,次日攻克全州,孔有德部下守将孙龙被杀,全州清军全军覆没。孔有德大惊,不敢在永州多待,留下一部清军拖延李定国,其部撤往衡阳,仅在衡阳盘桓三日,又率部撤往长沙。 而在广东,李成栋原本志得意满,满心以为两广总督之职非自己莫属,毕竟自己可是手握连灭南明二帝之大功,又横扫广东,功勋卓着,且不说两广总督,按李成栋心中所想,其功已不在吴三桂之下,清廷应当加封自己为平南王也不过分。 结果不成想,李成栋被多尔衮以未克苏州,放任孟贼坐大之过为由,李成栋仅被封为两广提督,而功劳并没自己大的佟养甲却被封为广东巡抚兼两广总督。 李成栋不仅无权过问地方事务,在军事上还要受到佟养甲的约束,这和李成栋心中,手握军政大权,称孤道寡相比,差的不是一厘半毫。 李成栋平灭邵武帝后,又俘虏了曾经的义子李元胤,对此李成栋时常嘲笑李元胤,言其昔日离自己远去,可兜兜转转又回到自己身边。 李元胤倒没受什么罪,毕竟是李成栋的义子,多年来的情分还在,而李元胤本已心灰意冷,却在佟养甲当上了两广总督后,李成栋的怒意显露于面,李元胤仿佛又找到了机会一般,时时劝说李成栋反正归明。 而李成栋虽心怀不满,但毕竟为清廷尽心尽力,还覆灭了两个南明皇帝,又不知道南明会怎么对待自己,就在李成栋举棋不定,犹豫不决之时,江西的金声恒却率先举起反旗。 金声恒,辽东卫人,辽东被后金占领后金声恒全家被杀,他只身逃入关内,入关后,金声恒参加义军,还得了个混号叫一斗栗。 后来左良玉在与义军交战时,金声恒便又投入到左良玉麾下,左良玉曾长期在辽东作战,名气很大,金声恒认为跟着左良玉应该很有前途。 金声恒打仗勇敢,累功升任都督同知,充任总兵官,而左梦庚降清后,左军诸将一部分和左梦庚一起去了北京,一部分被清朝任用,在江西和湖南一带作战,其中就包括了金声恒。 金声桓跟随左梦庚降清后,主动要求留在江西,充当清军先锋。 在平定江西战役里,金声桓颇为卖力,先后参与攻取了南昌,南康,九江,建昌,袁州,抚州,饶州,吉安,广信等多地,逐渐成长为清军中的主力。 一路进军,金声恒杀建昌知府王域、布政使夏万亨,湖东巡道王养正,吏部主事曾亨应,兵部尚书杨廷麟等明廷官员。 清军最终攻下赣州后,金声桓又进入福建帮助张存仁平定闽地义军,金声恒认为自己在平定江西之战中立下不世之功,又有襄助福建之举,王爵可能有些难,那最次也该给自己一个侯爵当当,可日夜企盼的封赏到来后,金声恒失望了。 金声桓因功被封副总兵,还不如他在弘光时期的官位,他的心腹王得仁则干脆没有封赏,仅仅是一个参将,这可把金声恒气坏了,失望之余,怨愤滋生,复叛之心蠢蠢欲动。 而心腹王得仁日夜劝说,并在其府中穿戴明朝衣冠,多次命伶人演郭子仪、韩世忠等剧目与金声恒观看,并时常言:“鞑子背信弃义,久居其下,必被其所杀,何不反正。” 特别是随着勒克德浑被杀,金陵丢失的消息传来,金声桓尝试着和清廷高层沟通,他请求清廷另颁敕书,授予自己“节制文武,便宜行事”的权力。 而在多尔衮看来只是挟功自傲,但在金陵丢失的情况下,多尔衮勉强加封金声恒为江西总兵,而金声恒期望的封爵和节制文武的权利压根就没提。 而多尔衮又以章于天出任江西巡抚,节制金声桓,金声桓对清廷的安排非常不满,再加上章于天上书诬告金声桓意图谋反,金声恒反心日重。 五月,章于天突然率数十骑兵到金声桓的驻地瑞州,金声桓感到时机成熟,金声桓高呼“生为明人,死为明鬼。”麾下将士皆从之,迅速生擒章于天,而后控制南昌。金声桓下令剪辫易服,又张榜安民,江西全境除赣州外,皆被金声桓控制。 江西局势大变。 第223章 变局(二) 金声恒反正后,江西全域除赣州外,尽皆变色,金声恒考虑到,江西重镇赣州尚在清廷手中,如果放任不管,恐其袭扰后方。更兼此地易守难攻,地处江西,湖南,广东交界,乃兵家必争之地。于是金声恒在反正后,率其部六万余人,并民夫三万,号称二十万大军进抵赣州。 但赣州城坚池深,当地的守备总兵胡有升,跟章于天一样,都是在关外归附的汉臣,死心塌地为清廷卖命,不愿归降,但赣州城兵丁只有七千余人,在金声恒,王得仁抵达时,尽管强征丁壮,守军人数不过一万两千众。 就在金声恒率军围攻赣州时,曾在福建与金声恒并肩作战的李成栋也终于下定决心,举起反旗,李成栋逼迫佟养甲一同举义,佟养甲手中不过千余护兵,在李成栋的逼迫下,无奈同意,不过佟养甲心中对李成栋极为不屑,只是形势所迫,无奈而降。 南明诸臣收到消息,欢呼雀跃,永历帝喜极而泣,本欲再度西奔的他,停下脚步,在安龙府举行大祭,太祖太宗庇护,大明天命未失。 朱由榔非常高兴,在大祭之后,三日二封,先封李成栋为广昌侯,后又晋封为惠国公,而对金声恒,朱由榔也不吝啬,加封金声恒为昌国公,王得仁为新喻侯。 江西,广东,广西一夜变色,独留福建一省,在四面包围中瑟瑟发抖,此时的张存仁被这风云变幻的局势惊的目瞪口呆,活了大半辈子也没见过这么离谱的事。 福建相邻之浙江,江西,广东,皆是敌人,而在海上,郑家也在虎视眈眈,张存仁与北京朝廷的联系已经彻底断绝,无论水路,还是陆路,张存仁部下李绣,马成龙六神无主,惶惶不安,就连张存仁亲信都如此手足无措,更遑论闽地士绅,串联之行动不胜枚举,全省暗流涌动,就连普通百姓都已经察觉出不安的气息,更不用说张存仁这个总督了。 在局势越发危急时,张存仁当机立断,命部下反正归周,李绣疑惑的问道:“总督大人,如今大明势头正猛,为何不降明,反而降周?” 张存仁无奈的说道:“李成栋,金声恒这等叛贼降明,若吾也降明,如东施效颦,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更何况周王克南都,斩多罗郡王,其势之强,天下瞩目,以本督观之,周王有承天命之相!” 马成龙点点头赞同的说道:“不错,明廷这些官员个个勾心斗角,周王屡战屡胜,如今已据有江南浙江之地,更不用说南京都被周王攻克,以末将观之,明廷已经积重难返,清朝入关也是不会长久的,如今天下有天命在身者,只有周王了!” 李绣闻言也是点点头赞同的说道:“对,对,总督大人归降周王真是明智之举,将来总督大人必能封侯拜相!” “胡说,什么封侯,总督大人将来必然封公,世袭罔替的那种!”马成龙闻言驳道,随后又笑脸盈盈的看着张存仁。 张存仁看着这两人,心中如同吃了苍蝇一般难受,勉强支应了会,便让二人退下,李绣,马成龙二人高高兴兴的拜辞而去,而张存仁看着离去的二人,眼神有些阴霾,时移势变,就连亲信部下都已经靠不住了。 而张存仁心中真实的想法压根就不是什么孟浚有天命之相,而是如今明廷仅存永历一帝,再无二帝并争之局面,顺军,西军残部效命。 如今李成栋,金声恒二人也在名义上尊奉永历,福建若再归永历,其势大成,恐怕孟浚此人也承受不住压力,若是孟周也奉永历,那说不定真的要形成南北朝了,大清开国时正是军势最强之时,要是这时候无法平定天下,那恐怕再无机会。 张存仁决心归顺孟浚,便是打着让南明不在一统的心思,以南明君臣的模样,张存仁相信,不出半年,李成栋金声恒等人必然会与其闹成一团,孟浚加上自己所部的归顺,也将实力大增,孟周之中,且不说孟浚是否愿意听从永历朝廷的指使,便是其部下也定然不愿。 而张存仁布置好归周的准备后,命心腹携带密信,悄悄返回北京,将自己的无奈和降周的策略告知摄政王。 待一切安排就绪,张存仁才无奈的瘫坐在椅子上,这一切不过是自己美好的幻想,他知道,如今南都一失,闽浙赣,两广,乃至整个南国,除了豪格还在四川的泥塘中,还在长沙的孔有德已经是回天乏术,张存仁心中明了,大清恐怕再难有回到福建之日了。 而在福建外海上,正在准备围攻台湾的郑成功也是被这些消息砸的心神不定,先是江西,又是广东,纷纷举起反旗,重归大明,而福建的张存仁虽然没有明确的说归顺大明,可也是令全省焚毁大清旗帜,剪掉辫子,树起周军大旗。 郑成功听到李成栋金声恒反正的消息后,脸上露出复杂的神情,喃喃低语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 而郑氏军中,有部下听闻张存仁叛清的消息后,有人劝郑成功停止征伐台湾的行动,在许多郑军官兵眼中,台湾只不过是一个“海中荒岛”,他们不理解此次出兵的意义何在。 便是张煌言也劝说他终止这一计划,称“区区台湾,何预于神州赤县?而暴师半载,使壮士涂肝脑于火轮,宿将碎肢体于沙,生既非智,死亦非忠。”这些都给郑成功带来了沉重压力。在沉思许久后,郑成功最终还是力排众议,决定出兵台湾,用台湾之地,安置军民,大陆之局势随时有变,而有了台湾,郑家就有了后退之余地。 于是,郑成功在张存仁宣传降周的次日,正式宣布进攻台湾之令:“何廷斌所进台湾一图,田园万顷,沃野千里,饷税数十万。造船制器,吾民鳞集,近为红夷占据,城中夷狄不上千人,攻之可垂手得者。我欲平克台湾,以为根本之地,安顿将领家眷,然后东征西讨,无内顾之忧! 随后郑成功亲率由四百余艘战舰,三万郑军,从金门起航,踏上了收复台湾的征程。 第224章 进驻福州 就在两广闽赣等地风起云涌时,孟浚仍然专心内功,在治下调拨工匠,在金陵远郊建立了庞大的火器坊,专司铸造燧发枪,火炮,而在舟山岛上的军器监调拨一半的火器工匠,作为新建的火器坊骨干,同时在江浙沿海各城中打造战船,扩充水师。 孟浚深感以七镇士卒,面对如今庞大的军事压力,军力有所不足,随即一口气扩编二镇,起二镇军号为,武威,武胜二镇。 武威镇由抓住勒克德浑而降的高进库为统镇,调杜永和为副统镇,武胜镇由立下了先登之功的梁三虎为统镇,调降将杨武烈为副统镇。 同时孟浚又以两千火铳营为骨干,重新编制,准备成立纯火器兵,火铳营以伍,什,队,哨,营为单位,最大编制为营,一营人数为两千人,而不是冷兵器的为主的一营三千多人,原来的两千火铳兵将被分为五营,成立为一万人的五营火铳镇。 火药虽然发源于中国,但是在这个时代,火器制造方面已经开始落后于西方,在明末之时,虽然已经有了燧发枪,只是由于腐败的官僚体制,而未能在明军之中列装,反而大部分使用的都是旧式的火绳枪,以及打完后可以当铁棒砸人的三眼铳,而在这个同时期的西欧各国,燧发枪已经广泛的装备在各国军中。 对这火铳兵,孟浚寄予厚望,虽然已经在战场上亮过相了,但是规模还太小,清军还未曾重视,孟浚相信当这支庞大的火器镇出现后,必然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对此孟浚为这火铳镇起了个威武的名号——克虏军,而不是以镇为号。 直到张存仁归降的消息传到金陵时,孟浚才放下手头上的事,对张存仁举福建而降,孟浚沉思许久,心中对此颇为疑虑,但随着韩雄的急递送达,言仙霞关守军大开关城,邀克武镇入闽,韩雄请示孟浚该如何处理。而孟浚召杨恩,顾炎武二人问询,二人皆赞同遣派韩雄入闽,孟浚方才下令克武镇进入仙霞关,驻军福州。 韩雄收到军令后,在衢州府中留下一千人,余者悉数进入仙霞关内,而仙霞关原来守军被韩雄驱离墙头,韩雄留一队人马驻守仙霞关,以为后路。 而原来的仙霞关守将张克隆一脸无奈的看着蜂蛹而进的周军,张克隆对着身旁的副将感叹的说道:“城头变幻大王旗啊,随他去吧,咱也管不了!” 而有的守军摸摸自己的光头,想破脑瓜子也没想明白,怎么上头当大官的,非要和自己的头发较什么劲呢? 一个岁数大些的老兵,发着牢骚道:“这群当官的,一会让把头发剃了,留了根辫子,一会又让把辫子剃了,这下好了,不用争,老子成光头了,出门别人还以为老子是和尚呢!!” 而张克隆所部也不能停留原地,被韩雄强令随军,张克隆胳膊拧不过大腿,只得听其军令。 韩雄所部一路朝着福州疾驰而去,韩雄看着福建沿途地形,感慨的说道:“闽地如此得天独厚之势,三面环山,一面环水,易守难攻,郑家又是海商出身,多年经营海贸,富可敌国,福建之地又有铁有煤,是多好的根本之地,奈何这郑芝龙志在偏安,不然以郑家的财力,有钱有粮,可惜了啊!” 六日后,韩雄所部终于抵达了福州城下,看着城门洞开,数十名官吏在张存仁的带领下,静静的伫立一旁。 韩雄骑着骏马,目光如炬,他缓缓向前,双目注视着张存仁,而在福州城门前,张存仁不论心中如何想,在此时此刻,张存仁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跪下,大声道:“罪将张存仁,愿降。” 韩雄下马,走上前去,双手扶起张存仁,高兴的说道:\"张将军深明大义,弃暗投明,必将史笔流芳!\" 直到大军进驻福州,韩雄悬着的一颗心才逐渐的放下来。他在衢州待了那么久,马上治军,马下治民。 而孟浚给韩雄的军令中说道:“将军率师入闽,有数事当急速安排。 其一,张存仁者,虽已归降,不可留闽,若留之,恐生变故,进驻福州,当速遣护卫送张北归金陵,以绝后患。 其二,闽地初附,人心未稳,当以德化民,以威镇乱,严军纪,禁暴行,以彰我师之仁。 其三,降军杂处,或怀异心,宜速整编,汰弱留强,若有桀骜不驯者,宜法办之,以免祸起萧墙。 其下则可缓缓为之,闽地民生凋敝,可兴修水利,劝课农桑,闽海广阔,郑氏在外,虽暂非敌手,亦不可不防,宜建水师,练舟师。” 随着最后一抹夕阳的余晖洒在福州城墙上,韩雄的心境也随之变得平和。他站在城头,周遭都已是克武镇士卒,归附之清军都已驻军城外,他深吸一口气,随后反身下了城楼。 ………… 而随着金声恒,李成栋,张存仁纷纷叛清的消息逐渐传到北京,多尔衮暴怒不已,金李二人鞭长莫及,而张存仁的家眷却还在北京,多尔衮盛怒之下,将张家大小家眷尽数抓捕。 其子,张朝午,孙子张珽,张璲,张珂张瑆等男丁女眷皆被收押,张存仁所遣之心腹压根就没抵达北京,兵慌马乱的,也不知在哪个地方便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张家虽被收监,但张存仁是皇太极时期的老臣,在朝中挚友亲故无数,便是济尔哈朗,代善等这些满清贵王也出面求情,多尔衮在气消之后,也知道张存仁面对四面皆敌的情况下,降孟也是无奈之举,多尔衮最后还是将张家一家老小放归回家。 第225章 多尔衮的恐惧 多尔衮在气消之后,随之而来的是深深的忧虑,南方之地得而复失,独留北方残破之地,多尔衮面色凝重,他的眼神中,除了焦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南方的失守,不仅仅是土地的丢失,对他而言更是对他个人威望的动摇。 议政的大殿内,气氛沉闷,无人出言,但大家都知道,就是多尔衮的一意孤行,才导致了如今的局面,但多尔衮也是带领八旗,立下了以蛇吞象的壮举,虽有过,但仍然难掩其功,所以众人也未曾开口指责。 此时的大殿内,大门紧闭,殿中只有礼亲王代善,睿亲王多尔衮、郑亲王济尔哈朗,豫亲王多铎,承泽亲王硕塞(皇太极五子),成亲王岳讯,颖亲王萨哈廉六人。 见场面沉闷,硕塞缓缓的开口了:“摄政王,若是不施行剃发,恐怕如今我大清便可安享太平,何至于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便是勒克德浑也则折在了孟浚的手中,如今孟浚一举攻克江宁,使我朝大失威望啊!” “是啊,要不现在便把剃发令停了吧,这剃发令不止是南方在闹,北方也在闹,虽然没有南方闹的严重,但是各地乱纷纷的,若是停了剃发令,兴许会好些了吧”岳讯见硕塞先开了口,也附和着说道。 多尔衮还未开口,一直闭目养神的代善这时出声了:“摄政王,于国有大功,定鼎北京,悉平乱贼,只是剃发令下的急切了些,何不先暂缓施行,待日后时机成熟,可重新颁布。” 多尔衮闻言沉默许久,心中五味杂陈。他知道,剃发令确实在南方引起了极大的反感,但这说明剃发令是成功的,那些硬骨头纷纷露面,胡无百年国运的阴霾时刻环绕在多尔衮的心中。 他原本以为南方民风孱弱,以屠城之杀戮震慑,只要剃了发,大清必能长治久安,没想到却引发了如此大的反抗,特别是孟浚此人,竟然屡败八旗,以至于如今势大难制。 特别是勒克德浑败亡的消息传来后,多尔衮几乎昏厥,便是手都忍不住颤抖,数千八旗阵亡,便是当年与大明最为精锐的关宁铁骑交锋,也不曾有过如此惨烈的大败,而江宁丢失,洪承畴自焚,更是如同铁锤般砸向多尔衮。 至于李成栋和金声恒,这等欲壑难填之辈,特别是李成栋,已经擒杀南明二帝,居然还敢再叛清降明,他的反叛着实是令多尔衮措手不及,没想到还有这等蠢人,三姓家奴都比不上他这般横跳。 多尔衮眉头紧皱,沉思许久,终于,仿佛下定决心般坚定的说道:\"剃发令如今已经施行三年,北方已逐渐平息,至于南方之地,纵然停下,其亦不可能举手而降,终归还得靠大清铁骑来平定。\" 众人闻言沉默不语,他们知道多尔衮说得没错,事已至此,便是停了剃发令,南方也得靠兵马来打下去。 多尔衮深知,要想让这些汉人彻底臣服于大清,就必须用强硬手段。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明白,谁才是这片土地的主人。 多铎咳嗽了两声,声音有些虚弱的说道:“剃发令没错,错的只是勒克德浑废了些,若是在鸡笼山下,一战而破孟贼,如今天下已经平定了。” 代善不满的瞪了一眼多铎,道:“吾孙为国捐躯,岂能如此诋毁,况且昔日大破顺贼,克复湖南,因功而擢封郡王!” 多铎闻言沉默不语,只是低头不再应答。 这时济尔哈朗开口道:“摄政王,南方财赋之地已失,北方所得赋税维持各地驻军尚已是勉强,若是集大军南下,钱粮从何处得之?” 多尔衮冷笑一声:“本王自然知道,我大清现在的情况,可是想要得到足够的钱财和粮草,也不是没有办法!” 见众人疑惑的看向自己,多尔衮才缓缓说道:“朝鲜!” 听到这话,济尔哈朗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说道:“朝鲜已经归附,无罪伐之,是不是不妥?” 多尔衮听了这话,随意的说道:“朝鲜心怀不轨,暗联前明” “这…………”众人听完后哑口无言,不过朝鲜这个软柿子,太过好打,也无所谓了。 多尔衮见众人无话可说,便接着说道:“即传诏令,命朝鲜筹集粮草二十万担,兵丁一万,自备粮草,以征南朝。” ………… 江西,赣州,城下遗尸累累。 此时的金声恒有些头疼,他原本以为赣州城会很容易攻破,但没想到赣州守将胡有升竟然如此顽强,坚守不出。大军围攻赣州城已经半个月了,却始终未能攻克这座城池。在攻城中,金声恒所部损失惨重,战死受伤者已经过万人。而赣州城仍然坚如磐石,丝毫没有动摇的迹象。 金声恒心中暗自叫苦不迭,他原计划迅速攻占赣州,然后挥师进福建。但现在看来,这个计划恐怕要落空了。而且长期围城作战,攻之不克,金声恒所部已经疲惫不堪,士气低落。 面对眼前的僵局,金声恒无奈硬着头皮派人向广东的李成栋请援。 而李成栋在反正后,迅速整顿广东兵马,大扩部众,招降纳叛,强征丁壮,不到一个月,李成栋麾下纸面兵力已直冲二十万,军队簇集在闽广边界,对着闽地蠢蠢欲动。 李成栋收到金声恒的求援后,哈哈大笑,念及曾经并肩作战的友谊,李成栋亲率大军,驰援赣州。 而在赣州城中的守军见到城下更多的援兵涌来,不禁心生彷徨,胡有升一再开府库犒赏,也不足以振奋军心。 在李成栋部抵达的第三日,赣州城东城守将,趁夜开启城门归降,李成栋部蜂蛹而进,胡有升被乱军斩杀,而趁夜入城东李部士卒在城中大肆劫掠,杀戮极甚,李部士卒甚至为了争夺财物而自相残杀之举,不胜枚举,至天明,方才逐渐收兵,仅一夜,赣州城人丁减半。 李成栋部士卒兴高采烈的离开赣州城,独留城中一片凄风楚雨,家家户户,哭泣声响彻全城,所有百姓的眼神中,都透露出愤恨的神情。 而金声恒看着离去的李成栋,眼中露出羡慕的神情,金声恒下定决心,要效仿老东家左良玉,广征丁壮,大张旗鼓。 第226章 党争 六月的天气,已经逐渐变的闷热,正值夜深之际,孟浚处理完公务后,独自站在庭院中,吹着徐徐凉风,心中百感交集,在金陵城中待着越久,烦闷之心愈重。 身为后来者,孟浚对历史预见性的优势已经逐渐消失,他做的越多,历史的变数也就越大,未来也就更加的不确定,时间滚滚向前,它不是任人拿捏的橡皮泥,历史已经变的面目全非。 在历史上,金声恒,李成栋的反正昙花一现,大明中兴如泡影般一戳即破,可如今呢,清廷在整个南方的统治,仅存湖广,四川两地,而这两地又非太平无事,大战暂熄,可小战不停,这与历史上金李二人反正后,清廷在南方仍然占据极大优势不同。 如今南方大部分再无金钱鼠尾之军将,可这些反正又首鼠两端的降将,以永历君臣又能否控制的住,名义上李成栋,金声恒,乃至孙可望等这些西军降军,无一不视明廷如幌子,内部乱纷纷,以孟浚的眼光,永历朝廷,不出半年,内战必起。 看着月色轻柔的洒在庭中,孟浚低沉的声音,喃喃说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这个天下,只能由我来拯救!” ………… 安龙府。 此时的安龙府行宫中,争吵声快要冲破这简陋的行宫屋顶。 永历朝臣在这山河破碎,风雨飘絮的时代,尽管狼狈出逃,惶惶不可终日的情况下,却仍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没有丢下,那就是党争! 北方沦陷,南北党争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南方吴党与楚党的内斗。 在李定国击败孙器,驱逐孔有德,收复桂林后,永历帝令诸大臣先诣太庙,誓同心济国而复河山”,这也表明永历帝想要群臣停止无休止的纷争,共同为国事着想的急切之心,可惜根本无济于事。 属于吴党的有阁臣朱天麟,吏部侍郎吴贞毓,给事中张孝起,李用楫,还有王化澄,万翔,雷德复,陈邦博,四川的程源,广东的郭之奇等,以及仍在变东督师的总督堵胤锡。 属于楚党的主要人物有袁彭年,丁时魁,蒙正发,以及陕西刘湘客,另外,手握拥立之功的瞿式耜也是楚党代表人物。 虽然朝中也有与两党之外的局外人,但一般说来:“凡自湖南,广西随驾至,出自督师(何腾蛟),瞿式耜门下者,大半归楚。 楚党在这永历小朝廷中相当活跃,其中袁彭年榜标,正纲纪,慎名器,在争体统,重资格上,纠缠不休。 楚党锋芒毕露,意气用事,在党争中很少留有余地,他们从攻击陈邦傅起,便拉开了吴楚党争的序幕。 陈邦傅是连李成栋都极为鄙视之人,陈邦博原来惧怕李成栋的兵威,暗中呈递投降书。而当时李成栋对清廷已有所不满,暂时无心理会陈邦博。 而陈邦博则趁机到处宣扬言:“浔,庆二府未经剃发,助比汾阳(汾阳王郭子仪)”。以功高盖国,自比唐代中兴名将郭子仪,他要挟永历封其为世守广西。 楚党率先发难的是金堡,字卫公,号道隐。崇祯十三年进士,官山东临清知州,隆武朝立,授礼科给事中,至永历朝,瞿式耜以其才可用,奏请召堡入朝。 刚抵达安龙府的金堡便上书永历帝尖锐弹劾陈邦傅,马吉翔二人。 言词激烈,永历帝览奏便极为不快,而首先看到这份奏疏的马吉翔更是怒气冲冲,随即以“为危词激两宫,思以陷堡”。引的两皇太后的出面过问。 永历帝随即拟严旨:“切责堡,令安静供职” 但一石激起千重浪,陈邦傅对金堡尤为怨恨,他连上两道奏疏攻击金堡,并造谣说金堡当年为临清知州时“降贼受官逃回”,现从湖南来此,是充当“鞑虏间人”。 朱天麟见到陈邦傅的奏疏喜形于色,大笑道:“金道隐喜骂人,今亦被人骂倒耶?” 随后朱天麟按永历帝的意图票拟一份圣旨:“金堡辛苦何来,朕所未悉。所请监纪,着即会议。” 辛苦何来,是暗用杜甫诗中“辛苦贼中来”之语,这是配合陈邦傅的攻击造谣,对金堡的诬陷。 丁时魁等见旨后,便忿怒异常,当夜便邀集两衙门科道十六人,于晨入廷大肆喧噪。公开示威,向永历帝施加压力。 这时,永历帝忽闻科臣闹朝廷之事,心中大惊,两手振索,茶遂倾衣,急召阁臣商议对策。 就在众科臣喧哗朝廷之时,金堡又上一疏,他采取攻势,提出要求核实一个缪传已久的问题,那便是陈邦傅对外行文自称世守广西,并说这是皇帝诏书中之语,金堡称此乃假敕伪造之语。 于是当永历与阁臣会议时,便发旨意,取陈邦傅原敕复查,果然没有世守字样,群臣所攻完全属实。 最后永历帝退却了,发特旨“敕十六位科道门,谕令仍入本衙门办事,前本另发票拟。”随后罢黜陈邦博。 楚党首次出击大胜,志满气骄,盛气凌人,袁彭年总是炫耀自己有同谋反正之功。他甚至在永历帝面前辩论。 永历帝辩论不过袁彭年,便以君臣大义约束他。他竞然上书道:“使去年,惠国公以铁骑鼓行而西,此日君臣之义安在!” 见到这种上书,永历帝惊骇异常,持其章泣诉臣下,举朝失色,见此情景,瞿式耜暗中告诫袁彭年,随后袁彭年无奈上书请罪,言:“愚钝无知,出言无状,冒犯天颜,顶撞陛下,实乃大不敬之罪,日后定当言行谨慎,恪守臣节”等等,最后永历帝无奈下旨削袁半年俸禄,将此事件平息下去。 而此时的楚党虽气势正盛,但在还都南京上,依然与吴党争执不下,瞿式耜等人力主当“速还南都,已复天下民望。” 吴党王化澄则坚决反对,言:“孟浚驻大兵于南都,天子驾跸,恐有汉献之危局!” 二党争论不休,连开十日朝议也不能解决,最后永历帝实在受不了了,下旨,调拨吴楚两党之人,王化澄,金堡,和锦衣卫马吉翔三人,共赴南都,以探孟之口风。 第227章 野心 马吉翔三人在锦衣卫的护卫下,沿广西进入广东,李成栋收到消息,亲自接上马吉翔,王化澄,金堡三人,随后在广州府宴请三人。 宴会上,李成栋部将,张道瀛,吴文献二人旁敲侧击,不停的夸耀李成栋的功绩,酒过三巡,李成栋一口饮尽杯中酒,语气不善的问三人:“西贼降将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艾能奇四人,何功于社稷,竟争相封王,吾力复粤地,于国有大功,天子为何仅以国公相酬?” 在朝中气焰嚣张的王化澄此时只能干笑两声,敷衍着说道:“国公之志,日后当能如愿,待吾日后回朝后,当上奏天子。” 李成栋闻言高兴道:“王公说的好,吾今日便准备上书,请陛下封王,以安将士之心,王公不必等回朝后,现在就可随我一同署名!” 王化澄一愣,此人竟如此不要脸,哪有上讨着要王爵的,还要拉上自己,这不是陷害自己嘛,王化澄连忙摇摇头,推脱道:“国朝文臣不当于武将私交,更遑论联名上疏之事,不妥,不妥!” 李成栋部将吴文献大怒道:“汝刚刚言大帅之功足以封王,现在又何故推脱,莫非是诓骗我等,此疏你不写也得写!” 李成栋假装骂道:“匹夫无礼,岂能如此对王公,王公既然说过本帅之功足以封王,便不会言而无信吧!” 在李成栋阴沉的眼神中,王化澄无奈的同意李成栋的要求,而李成栋立刻多云转晴,大力的拍拍手,随后一名侍卫推开门,走了进来,手上捧着盘子,上面有封奏疏,李成栋拿起奏疏放在王化澄的面前,笑着说道:“王公,请。” 王化澄脸憋的通红,可还是无奈的在奏疏上填上自己的名字,金堡见状冷哼一声,听到声音的李成栋收起笑意,冷冷的看着金堡,可金堡却梗着脖子,不发一言,毫无怯意。 吴文献,张道瀛二人轮番劝说,威逼利诱,金堡依然拒绝署名,马吉翔见场面愈发尴尬,李成栋眼见就要发飙,连忙说道:“国公勿恼,我签,我签。”随后拿起笔刷刷刷签下自己的名字。 而李成栋见金堡硬骨头一般,冷哼一声,反正有两个署名也差不多了,封王之事,靠自己兵马就足够了,只是为了显得不那么难看才让这几人署名,随即李成栋也懒的理会金堡此人,转头收下奏疏,令侍卫退下,又谈起了风花雪月之事。 待席间稍显缓和,李成栋又评论三人所赴之地道:“孟浚此贼,阴鸷狡黠,居心叵测,妄自尊大,僭号称王,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吾断言,未来天下纷争,祸乱四海者,必此人也。” 马吉翔连忙点点头,应和道:“国公高见!” 李成栋自得的嗯了一声,随后又道:“不过,诸位也无需担忧,若孟浚此贼不肯退出南都,吾必将发大兵,击破之,将其斩于马下。” 而酒宴上此时只有马吉翔附和,王化澄和金堡二人冷着脸,依然在愤恨李成栋刚刚逼迫的举动,李成栋随后又说了几句,见几人都没反应,有些自讨没趣,随后冷哼了一声,说道:“本帅乏了,三位自便吧。”说完自顾自的离去,不再搭理二人。 三人面面相觑,如今真的不同以往,在天子身边,士绅官员何时有这等跋扈之人,视天子于无物,王爵之位出口讨要,金堡在李成栋走后,低声骂道:“贼焰嚣张,目无君父,真乃国之大患!” 言罢,金堡面色凝重,心中忧虑,他深知,如此猖獗之徒,必将祸乱朝廷,危及社稷。然而,他却感到一种无力回天的无奈。 而王化澄此时也无心与金堡争斗,几人沉闷的又喝了回酒,随后各自回屋。 王化澄,金堡马吉翔三人在休息一夜后,如躲避瘟神般,一大早便带着护卫急匆匆的离开广州,朝着福建而去。 而李成栋也不在意,吩咐人把奏疏递交到朝廷所在安龙府后,便遣心腹联络金声恒,意与其共讨孟周。 李成栋打算先夺福建,再夺浙江,他可是和孟浚打过两回,两次都吃了大亏,知道孟浚既然能斩了满洲郡王勒克德浑,其部必然不是乌合之众,就让金声恒那个憨憨先去碰碰孟浚主力,吸引注意力,自己则趁虚夺取闽浙之地。 而金声恒收到李成栋的来信后,犹疑不定,对着心腹王得仁说道:“李成栋无朝廷旨意,私自征伐,恐有不妥。” 王得仁则劝道:“昔日左公,拥兵八十万,天下瞩目,废立之事,一言而决,如今天子远在安龙,其下无一兵一卒,所依仗者不过西贼罢了,况且西贼岂会忠君爱国,天下至此,其罪在顺西二贼,大帅若能攻克南京,岂不是天命加身”说到最后,王得仁忍不住的压低了声音。 金声恒一惊,随即四下张望,低声道:“不可胡言,不可胡言!”话虽如此,可他心中却因王得仁的话,不可避免的心猿意马了起来。 二人商讨许久,最后金声恒答应了李成栋的计划,李成栋进军福建,而金声恒则率部直驱南京,金王二人皆言,李成栋此人志大才疏,和三国的袁绍一样,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福建这等兵家不争之地,抢来做甚,自己若是拿下了南京,岂不是威望加身,号令天下。 随后金声恒于江西之地,颁布严令,广招兵马,强征丁壮以充军旅,时值乱世,民不聊生,而金声恒此举,犹如雪上加霜,百姓之苦,何其深重。 其令下,官吏四出,搜刮民间钱粮,无所不用其极。横征暴敛之下,田舍荒芜,商贾闭户,民怨沸腾。然而,金声恒压根不顾百姓死活,其行径可谓残忍至极。 江西之地,本已饱经战火,如今又逢此劫,百姓生活更加艰难。金声恒之暴政,使得赣地百姓纷纷言道:“清虽暴,然明不如清远矣!” 第228章 李定国 就在金声恒,李成栋二人扩充军旅,对着孟浚蠢蠢欲动时,在全州的李定国稍整军备,随后继续挥师北上。 在这个风起云涌的时代,李定国犹如一颗璀璨的星辰,极速般划过天际,而湖广战场,就是他的高光时刻。 大军出全州之日,步骑五万余人,旌旗猎猎,声势惊人,李定国挥师而上,直指永州。不到一日便破城而入永州,休整一日,再度北上,攻克祁阳,斩杀据守祁阳之将,孔有德部将马阳。 不待敌喘息,李定国又率军连克祁东,衡阳二城,驻守衡阳守将乃降将宋荣,见李定国气势汹汹,吓的望风而逃,退往衡山城,李定国部无伤一人进驻衡阳,其捷报一日一传,递至安龙府,李定国之声望一鸣惊人,世人皆言,李定国天下之名将,国之股骨。 永历君臣大喜过望,恩赐厚赏不时送抵湖广前线,孙可望闻讯,心中不快。 而李定国仅仅是前方探马抵达衡山城,宋荣竟吓得闻风丧胆,随后弃城而逃,退往株洲,只留下了一座空城。 而相邻的衡东城的守将见大势已去,选择投降,向李定国表示了归顺之意。这一刻,李定国的名声达到了顶峰,他的军队如同秋风扫落叶,所向披靡,无人能挡。 在李定国连战连捷,声名鹊起,如同烈日当空,光芒四射,其威望逐渐超越了西军领袖孙可望。 每当战报传来,李定国的名字如耀眼的光芒,刺痛了孙可望的心,孙可望部将议论纷纷,言晋王只知遣捷报于安龙府,眼中没有秦王。 而孙可望虽然驳斥的部将的言论,可看着那些战报,和世人称赞的话语,孙可望的心中,嫉妒的火苗开始逐渐显露,嫉妒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在心中生根发芽,难以根除。 在李定国准备直逼长沙时,孙可望托辞粮草不足,令李定国停止进军,暂驻衡山城,而李定国回复孙可望信件中,言辞过激,信中言此正是决战之时,大军不可停下。 随后李定国就地筹集军粮,继而挥师北上,在株洲,部将李养性与逃奔至此的宋容防守,李定国抵达城下,围攻两日,宋荣杀李养性,开城而降。 孔有德见李定国已经兵临株洲,随即连发求援信,递至仍在四川剿灭明军的豪格部,而在四川,此时豪格已经将遵义,夔州,茂州,荣昌,隆昌,富顺,内江,宝阳诸郡县全都平定。 四川的局势已经逐渐安定下来,由于四川地区连年战乱,社会生产几乎完全停顿,无法解决粮饷供应,豪格只好就此止步,欲率领满,汉军经陕西回京,只留下王遵坦,李国英等降将驻守四川。而豪格在准备撤军时,他收到了孔有德的求援信,大军虽征战两年有余,将士疲惫,但豪格仍然决意出川驰援湖广战场。 长沙乃是重镇,孔有德没有再弃城而逃,而是决定死守长沙,李定国抵达长沙后,四面围城,面对城下密密麻麻的明军,孔有德狗急跳墙,把城中百姓全部赶上城墙防守,以壮声势。自己手中仅剩的那点兵力负责守卫城防重点区域,企图固守待援。 大军猛攻三日,城中士气低落,孔有德见势不可逆,准备突城逃离,可四面皆有李定国之众,孔有德毫无逃遁之机,直到闻听南城城门被攻破,孔有德才逃回府衙,在内堂中,将所得之财物聚集一处,随后举火自焚。 攻克长沙后,局势稍缓,李定国摆下酒宴,庆祝胜利。他对与会者说:“文、张诸公(文天祥,张世杰)其精忠浩气,固足以光昭青史,为天地生色,然吾侪之对于国家,窃不愿有此结果也。”一副以文天祥,张世杰为榜样自居。 而孙可望收到李定国的信件后,勃然大怒,而就在这时,李成栋请求封王的奏疏抵达安龙府,永历君臣在商议之后,决定同意李成栋的请求,加封李成栋为镇南王,这更加刺激了孙可望,直到长沙府被攻克,孔有德自焚,孙可望再也忍受不了。 随后孙可望率军回到安龙府,杀明廷官吏十余人,控制朝政,他打着永历皇帝大旗,“挟天子以令诸侯”。孙可望迅速攫取了永历朝廷的朝政大权,成为了实际上的军政一把手,在永历朝廷党争极为厉害的吴楚两党此时鸦雀无声,因为孙可望真的会杀人。 到了这个时候,就算孟浚同意让出南京,孙可望也绝不会同意,控制了朝廷之后,孙可望挟持永历朝廷退往云南昆明,欲以云南之地为基业,实现自己心中的野望。 到了云南的孙可望决定对云南的土地实行改革,过去地主对百姓的政策是,他们收田里收成的六分,百姓拿四分。孙可望来了以后,改变了这个局面,大西军要在这里面拿四分,但是百姓可以拿六分。这六分里面如果你是佃户的话,那就要给地主一分。 唯一吃了血亏的就是地主,不过在西军的屠刀下,无人敢反抗,但有人反抗,便是屠灭满门的下场,在孙可望所部占领了云南大片土地后,他开始大力整顿军务,宣布只要是大军经过的地方,要保证鸡犬不惊。 只要西军内有任何人夺取百姓东西的,立刻斩首。但是如果百姓不举报的话,那要承担跟这个士兵一样的罪责。甚至连当地的官员都要因此而受到牵连。 而且孙可望不允许自己的手下人对云南境内的百姓滥杀无辜,保证公平,使得大西军在云南之地逐渐获得人心。 而孙可望挟持永历帝移都昆明之事,在南方各地引得议论纷纷,诸多士绅皆言,孙可望狼子野心,天下局势大好,竟然将天子移都西南,有操莽之心,不过再多的议论也改变不了已经既定的事实。 第229章 朝鲜 永历朝廷迁到昆明的消息很快便传到各方,此时已经抵达浙江的王化澄,金堡,马吉翔三人收到这个消息,三人面面相觑,都有些傻了,出来的时候好好的,怎么走半路朝廷离南都越来越远了,那自己三人怎么办,还办不办事了? 三人在商议一番后,还是觉得要先抵达南京,面见孟浚,再做决定,在福建时王化澄三人还没有太多的异样,可自从进入浙江后,三人愈发觉得情况有些不对劲。 沿途的百姓看见车队上挂着大明旗帜,脸上露出的不是激动的神情,而是一种稀奇,少见的模样,而在路上甚至有一老者拦住车队,惊疑的问道:“大明天子尚在乎?” 马吉翔越走越心惊,如今的江南地带,无论百姓,士绅,只识孟周,而不识朱明,而且路上的百姓虽身着大明样式的衣裳,可脑袋却大不相同,有的人光着脑袋,只留着短短的寸头,有的则依然蓄着发,甚至还有人依然留着清廷的辫子。 就在三人朝着金陵而来的时候,孟浚还在整顿军伍,武威,武胜二镇,兵员已经聚集完成,各类军械也在有条不紊的补充当中,至于克虏军所下辖的五营火铳兵,在舟山这大半年的铸造中,仅能再补充两营,孟浚虽然已经行文各县,调集工匠,又从舟山调来一半的火器工匠为骨干,火铳的缺口依然很大。 总督府内,这时俞安急匆匆的走了进来,对着孟浚说道:“大王,张存仁已经抵达金陵外城上坊门。”随后俞安又悄悄的说道:“大王,张存仁身边就一书童,身边都是咱们的人。” “嗯。” 听到张存仁抵达的消息,孟浚脸上会心一笑,他知道张存仁压根不是真是想要投降,归降只是无奈之举,而他不向永历朝廷效忠,反而对自己这个曾经的敌手投城,他的心思不难猜出,只是张存仁知道孟浚知道他的意思,而孟浚也知道张存仁知道,但摆在明面的是,孟浚一定会高高捧起张存仁,毕竟他是第一个满清封疆大吏对自己投城。 孟浚听到俞安的话后,嘴角轻扬,眼中露出一丝笑意他缓缓站起身来,整了整衣襟,语气中带着几分从容,道:“既然如此,便传我令,召集幕府大小官吏,随我一同出通济门,亲迎张总督。” 随着孟浚的命令下达,幕府内外顿时忙碌起来,官吏们纷纷整理仪容,有的官员窃窃私语,道:“不过一鞑虏降官罢了,大王何必如此厚待。” “或许是千金买马骨吧!” 而通济门外,旌旗招展,人群簇拥。孟浚站在最前方,面带微笑,等待着张存仁的到来。 不一会儿,张存仁的车队缓缓驶来,车队为首之人见城门处的情况,连忙报于张存仁。 张存仁掀开车帘,探头一望,心中一叹,随后脸上撑起诚惶诚恐的模样,下了马车,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向城门,而孟浚也脸上露着和睦的笑容,迎了上去。 张存仁在离孟浚还有十余步远,便跪伏于地,大声道:“罪将不敢当大王亲迎,实在诚惶诚恐,愧不敢当啊。” 孟浚连忙上前扶起张存仁,笑着道:“张总督,深明大义,使闽地免遭战乱,真是大功一件,岂能说有罪!” 二人相视而笑,一派其乐融融的场景,若不是俞安双眼死盯着张存仁,手还紧紧的握住刀把,使得这和谐的一幕有些异样。 宣传司的几名画师连忙将这一刻抓紧描绘下来,还有两名舍人看着这场面绘声绘色的记录下来,用做明日报纸头条,这等场面,顾炎武觉得来了也无用,随意的遣派几名舍人过来撰写文稿。 随后孟浚亲摆宴席,为张存仁接风洗尘,场面宾主尽欢,宴罢,孟浚亲下谕令,加封张存仁为侯爵,同时可参赞政务,明面上给了张存仁一切,实际上却无一丝的权利。 ……: 就在南方战局,风起云涌之时,辽东半岛也不平静,此时的清廷使者已经抵达朝鲜,宣读了摄政王的旨意,旨意一下达,朝鲜朝堂上就如捅了马蜂窝一般嗖的炸开。 自从清兵入关后,定鼎中原。自感“今则大事已定”的摄政王多尔衮将东国储君朝鲜昭显世子和凤林大君这两个高级人质放归朝鲜。 而极为亲近清廷的昭显世子李??,返回汉城仅三个月就突发暴病身亡,多尔衮对其暴毙颇感怀疑,但是朝鲜使臣一口咬定确实是暴病而亡,多尔衮也只能相信。 顺治二年十一月十四日,清廷只能册封凤林大君李淏为朝鲜世子,而此时李淏刚刚登上朝鲜王位,他本就内心憎恨满清,更遑论多尔衮居然下了这么离谱的旨意。 虽然此时朝鲜与清廷已经确立了宗藩关系,却只是徒有其名罢了,在满脑子夷夏大防的朝鲜士大夫心中,这无疑是极为耻辱的,在他们看来,大明是因为拯救朝鲜,而动天下之兵,费天下之财,以至流贼之变,若非如此,未必亡国,故以为由我而亡,那么朝鲜为报此大恩,理应首倡义兵,挥师北伐,驱逐满洲,恢复大明! 朝鲜名儒宋时烈认为,北伐更为核心的价值是维护春秋大义,他强调,夷狄而不得入于中国,禽兽而不得伦于人为第一义,为明复仇为第二义。深受此思想影响的李淏即位后,反清复明便成为了李朝的国策。 在接连遭遇壬辰倭乱,丁卯胡乱,丙子虏乱,三场毁灭性战争之后,此时的朝鲜只拥有几千常备军,不但数量稀少,其战技更是令人不敢恭维。 用这样的军力想要挑战习性悍勇的满洲铁骑不亦于梦呓,于是志在北伐的李淏开始竭尽全力整军备战。负责汉城防务的都城御营厅军由临时招募的民兵改为常备军,并从七千人扩充到两万人,作为御林军的禁军由六百名增加到两千名,并全部改编为骑兵。 而李淏扩军备战的行动刚刚开始,就传来这等噩耗,李淏连忙召集领议政金堉商讨对策,金堉是朝鲜状元及第,也是最后一任出使过明朝的使者。 金堉面对李淏的问询,咬牙切齿道:“殿下,绝不可同意虏朝之条件,若殿下同意,则大失朝野声望,恐有易位之危!” 而李淏垂泪说道:“若不允,虏军再至,我朝如何能挡?” “殿下,便是虏军至,丧败失军,亦非殿下之过,虏军掠夺钱粮之物后,自会退去,而明日朝会,老臣力主驳之,将来虏朝问罪之时,殿下可将老臣推出,平息虏朝之恨!”金堉抬头看了一眼李淏,语气坚定的说道。 第230章 异动 金堉的话,李淏心里明白,若是自己亲自征粮,那必然会被朝鲜士民骂的狗血淋头,可若是兵败被掠,那是国力不振,军将无用,致国沦丧,怪谁也怪不到自己的头上。 金堉在朝堂上大声斥责清廷的野蛮,并表示朝鲜绝无多余钱粮供应清军,随后驱逐使者,整军备战,而清廷方面收到消息,多尔衮大怒,随后命盛京将军何洛会率关外八旗两千人,索伦兵八百,关内满汉之众六千余人,汇集盛京,出兵朝鲜,辽东之地,战云再起。 战争的步伐刚刚开始,李淏与一干大臣已经做好退出汉城的准备,对和清军野战,李淏是半点信心都没有,除非天降陨石,敌营突发瘟疫,或是朝鲜将士天神附体,否则绝无胜算,一开始,李淏就已经全国号召义军,死守城池,绝不轻易出城野战,就算如此,李淏也对守住汉城,亦是绝望之心。 金陵城。 骄阳似火,连续多日的烈日如同无情的火舌,空气中弥漫着热浪,仿佛连呼吸都变得沉重,城中的商铺虽然依旧开门迎客,但顾客稀少,店主们也无精打采地坐在店内。 直到午后,风云突变,电闪雷鸣,一阵磅礴的雷雨,扫清空气中沉闷的气息。 一阵轻微的敲门声,伴随着沈从文的话从孟浚屋外传来:“大王,顾先生求见。” “请他进来。”孟浚应答了一句。 沈从文,作为沈廷杨的侄儿,他从伯父那学到了很多的治政理念,水师行船的各项事宜,沈从文之所以留在孟浚身边,便是想要让沈从文接近如今周军核心,没有什么方法比从孟浚身边出来,来的更快些。 而孟浚对沈从文这个年轻人也很满意,才华横溢,英气勃勃,正好夏完淳被自己派出主导实验基地,自己身边缺少一个亲兵型秘书,孟浚便同意了沈廷杨的请求。 “顾先生请坐”孟浚笑着招呼道。 顾炎武刚刚坐下,俞安又走了进来,对着孟浚说道:“大王,林统镇从宣城发来的急报” 随后将这一封军报递给孟浚,孟浚拆开信封,里面只是林士奇斥候探报金声恒有所异动的消息。 待孟浚看完书信,顾炎武才有些严肃的说道:“大王,宣传司派往江西之地的人,有一人名于林,被金声恒部下抓走充为军丁,但是他趁夜逃进林中,历经艰险,方才回到宣城,他给属下传回来了一个消息。” 孟浚问道:“是何消息?” “金声恒在江西,大举征召丁壮,据于林所说,金声恒军中有一部将说,准备进攻南京,讨伐贼人,等于林逃回宣城后,林统镇遣斥候探查,发现金声恒所部已经进驻休宁城,前锋已经抵达绩溪城。”说完后,顾炎武又有些不安的问道:“大王,这金声恒不是已经反正归明了吗?为何还有进攻我等之迹象?” 孟浚缓缓说道:“明廷今日之势,如失缰之马,已成风中残烛,这等武夫,或拥兵自重,或割据一方,金声恒心生异志,有何称奇。”这些军头有兵有地盘,上头又没人能管,清廷的威胁暂时又没有,以明末武夫的脑子,怎么可能不扩充地盘,看这样子,金声恒盯上了自己所在的金陵城看。 “时局稍有缓和之迹象,内讧又起,难道真是天不佑之!”顾炎武神情有些悲切的说道。 “此等首鼠两端之人,永历朝廷依为重任,不过也怪不得永历君臣,他们完全控制不住这些军头,只能笼络。”孟浚感叹的说道。 “若是战端一起,徒伤士民之心” “贼欲攻,如之奈何” “不过无论如何,恢复中华大业,任重而道远,但我们已经迈出了最为关键的一步,吾欲平定南方,再思北伐。”孟浚语气坚定的说道。 顾炎武大吃一惊,站起身惊讶的说道:“那湖广之李定国,广东之李成栋难道皆要攻伐吗?” “先遣使联络,若其愿意共赴国难,出师北伐,那还能谈,若不愿,后方不稳,吾岂敢轻易动北伐之心。”孟浚摇摇头说道。 顾炎武犹疑的问道:“金声恒所部号称大军三十万,可我军兵力还要防御北边清军大营,这……” “正所谓,林子越大,什么样的鸟儿都有,城池越大,什么样的人心都有,三十万人,就有三十万个心思,金声恒虽号称三十万大军,却是强征丁壮,搜刮民财,横征暴敛以养军卒,可仅以江西之地,又不足以养活这么多军队,士卒困苦,百姓对其恨之入骨,此辈何足道哉!”孟浚自信的对顾炎武说道。 顾炎武闻言却忧虑的说:“听大王所言,若是与金声恒决战,或可一战而决,只是其部人数众多,若是其据城而守,大军一座座城打过去,既损军将,又耗时许久,对当地又会造成极大的伤害,这等内讧,拖的越,越伤元气!” “守一座城,其实很容易,也很不容易,想要守住一座城池,其实只需要四个字就够了。”孟浚有些感慨的说道。 顾炎武问道:“是哪四个字?” “同心,死义!”孟浚接着说道:“同心,方能众志成城,千军如一者必胜,死义,才能义之所往,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遥想唐时张巡守睢阳,阎应元守江阴,皆是敌我悬殊,却能坚持至最后一兵一卒,同心死义,此二者缺一不可,昔日史可法督师扬州,清廷兵临城下,城内民众八十余万,可为什么仅仅十日时光,城破人亡,那便是史可法有死义之心,却无同心之卒,守军毫无斗志,民众人心惶惶,不同心,又如何能守的住城。” 孟浚停顿良久,才悠悠的说道:“不是所有的城池都叫睢阳,都叫江阴的,以金声恒之暴虐,只要一败,必然部众星散,他若是不入城坚守,还能活的长久些,若是想要入城死守,怕是会死的更快些!” 第231章 战云 金声恒所部的动作愈发的明显,而在江北的拜英图似乎也有密探消息,收到金声恒准备进攻南直隶的消息,拜音图一面在扬州瓜州渡口修建炮台,一面调耿仲明水师进驻瓜州。 耿仲明虽在上次的水战中败于沈廷杨,可这些时日他也没闲着,四处征调船只,募集水兵,军力已经恢复从前,只是人员船只到位,战力几何,却暂未可知。 孟浚已经逐渐感到江北和江西休宁方向的压力,孟浚依旧觉得清军的战力定然强于金声恒,为防万一,孟浚调遣降将高进库的武威军,进驻镇江,协防柏永馥,延江三万余人布防,拱卫金陵。 又遣钱彪所部先行进驻宣城,同时命幕府开始进行战争前的准备,政令下达,幕府官吏开始清点粮草,兵械,箭矢,甲胄等等,同时,孟浚令林士奇派遣斥候前出,探查地形,收集情报,还有安排后勤保障,从医疗救治到伤病员的安置,从战马的喂养到运输工具的筹备。 整个幕府如同一架庞大的机器,开始缓慢又雄壮的运转起来,幕府每日的信使,小吏进出府衙络绎不绝,有时甚至会堵塞大门,一道道政令下发各城,各县,征召民夫,运输粮草,征用牲畜等等。 就在孟浚紧锣密鼓时,金声恒与李成栋互相联络也越来越密集,他们已经等不及,也不想理会王化澄,金堡,马吉翔三人的消息,粤赣二地的军事准备也在迅速的筹集当中。 此时的韩雄在福州已经感受到了闽广边境的压力,随即遣副将赵尔淳率克武镇一营兵,三千人,及李绣本部三千人进驻漳州府诏安县境内的分水关。 分水关的地势高峻险要,是福建通往广东潮州,汕头地区的交通要道。历来是由粤入闽之要道,关门上还题刻“漳南第一关”的字样。 而同时为了防备江西,韩雄又遣一营兵进驻上饶崇安县,此处也有一座分水关,不过当地一般称呼为大关。 大关,位于上饶铅山境内,是闽赣两省的分界处,处福建崇安县西北分水岭上,接江西铅山县界,为赣闽之襟要,乃是交通要冲和兵家必争之地,是万里茶道重要关隘。 大关所处东侧东路山,高度近四百丈,西侧为望夫山。亦高不可攀,山北悬崖峭立,竹木葱郁,因此大关有“入闽第一关”之称,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 福建三面皆有重要关隘庇护,若再有一支强大的水师,那福建真乃是易守难攻,雄据十年亦不成问题。 自古以来进攻福建,一般皆是水陆并进,而水师做为主力,运送陆军直达陆地,而陆路只是牵制福建之师,对于陆路而言韩雄并不惧怕李成栋来犯,唯有水师是韩雄的薄弱之处。 昔日张存仁据闽之时,曾数次组建水师,但皆被郑家所破坏,韩雄进驻福州后,也已在筹备水师建设,不过时日尚短,兵员船只两缺,闽地沿海之省,如今竟找不出十条大船,只有一些渔夫捕鱼的小船,这对此时的韩雄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 而对韩雄而言,与李成栋开战并非他所愿,他的心中还存着一丝对明朝的眷恋,如今北地未平,他并不想开启内战,可一方面,孟浚对韩雄又极为器重,韩雄对孟浚心怀感激,让韩雄这些时日纠结的头发都在掉。 对于李成栋广东水师的威胁,韩雄知道如今孟浚的水师力量也不足,还要屏蔽长江,对自己远水解不了近渴,韩雄苦思冥想,最后抱着试试的态度,向郑家求援。 而此时的郑成功已经率军包围了台湾堡,赤嵌已经被郑成功所攻克,虽然荷兰东印度公司巴达维亚总督府(设在今印尼雅加达)已经派遣战船驰援台湾。 但在郑军密集战船的战术下,“赫克托”号被击沉,“维亚号”被击伤,后举旗投降,郑成功击败荷兰援军后,在台湾城周围修筑土台,围困荷兰殖民军。 而郑成功收到韩雄的求援信后,心中迟疑不决,他对孟浚心有顾忌,既佩服其攻下南都的壮举,又对其擅自称王所不满,但相较而言,李成栋更让郑成功厌恶,李成栋乃是逼死隆武,邵武二帝的罪魁祸首,其反复无常更令郑成功不屑。 在思虑许久后,郑成功同意韩雄的请求,不过他只愿派遣十余艘战船巡视闽江,防止李成栋突袭,对韩雄希望能够拦截李成栋水师的想法,嗤之以鼻。 韩雄收到郑成功的回信后,喜忧参半,喜的是郑成功竟然真的同意支援,忧的是这十余艘战船只能作为预警,而不是替自己拦截李成栋,无奈的韩雄只能一面加紧募集士卒,操练军阵,一方面派快马急递金陵,请求援兵。 快马日夜兼程,抵达金陵时,城中一片繁忙的景象,战争的阴影虽然笼罩着金陵城,却也为城中带来了别样的生机。城中市集,因战争准备的繁忙而显得异常繁华,街道两旁,商铺林立,旗帜招展,商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粮草是战争的首要物资,因此粮铺门前排起了长队,百姓们纷纷购买粮食,战争开启,百姓以防万一,为了增加自家储备,纷纷购买粮食。 药材铺也迎来了旺季,各种草药被分类摆放,医师们忙着配制药方,为即将到来的战事做准备。止血散,金疮药,等药品成了抢手货。 此外,布匹铺,车行等地也是人头攒动。布匹铺里,妇女们忙着缝制军服,车行中,工匠们正加紧修理和制作战车,以便运送物资。 孟浚看着手中韩雄的求援信,心中不禁一沉。他深知韩雄如今面临的困境,但此刻自己却无法抽出足够的兵力去驰援福建。因为他的大部分兵力都已经开始投入即将开始的战争中,根本无暇分身。而金声恒所号称的三十万大军,无论其实力如何,是否精锐,光是这人数就已经令人生畏。 虽然孟浚对顾炎武自信满满,可面对这样庞大的数量,孟浚又怎么敢轻敌,而孟浚给于韩雄的回信只能说:“闽地险要,兄乃吾军之砥柱。今敌势汹涌,吾以抽调不出援军。望汝坚守闽地,以待吾援军至,待大破金贼,再与你汇合。” 第232章 和议 孟浚对郑成功同意援助的消息感到惊喜,他心中觉得或许有那么一丝希望,能够和郑家联合,以郑氏的水师力量,周军的步战实力,无论是沿运河北伐,还是经海岸线袭击山东,河北,亦或是进入朝鲜,进攻辽东,开辟数个战场,这足以令清军疲于奔命,于是孟浚决定经常给郑成功写信,联络感情。 而就在金陵备战接近尾声时,暂时与清军隔江对峙的拜音图,竟然派了信使过来,言“大清,遣使欲与周王和议。” 孟浚疑惑不解,明眼人都知道,自己和金声恒,李成栋二人的内战一触即发,清军不趁机来攻都不太可能,更遑论议和之说,况且,清廷势大,孟浚如今仅能算是一个地方性的军阀,清廷怎么会自降身份,请求和议呢? 随后孟浚召集群臣商议,讨论清军究竟是何用意。 在沈从文将拜音图所遣送而来的信件传阅于众人后,路振飞率先开口,他有些惊讶的说道:“难道鞑子真的想要议和?” “我觉得应该是,而且这次和之前不一样,之前都是信使遣书信而来,此次则是由清廷内阁大学士,冯铨担任和议使。”吴台对着众人说道。 “冯铨又是何许人也?”孟浚看着青鸾卫的张博问道。 张博站起身,回答道:“回大王,冯铨,字伯衡,河北涿州人,万历二十四年生人,十八岁,高中进士,少年词林,美容公子,人多慕之,天启元年,其父为东林党构陷,回乡郁郁而终,天启四年,魏忠贤至涿州进香,冯铨跪于道旁,哭诉其父因冤而逝,冯铨因魏忠贤赏识而加入阉党,甚至进入内阁成为阁臣。” 张博停了一下,看众人没有不耐的神情,又继续说道:“冯铨加入阉党没几年,崇祯登基,诛杀魏忠贤,清洗阉党,冯铨被定性为“魏忠贤党”,罪列第二,削籍,在崇祯十七年间,冯铨削尖了脑袋想要进入朝廷,可惜皆以失败告终,多尔衮入关后,在在洪承畴的大力举荐下,多尔衮亲自作书召冯铨出山。见面后,多尔衮赐以朝服衣帽及鞍马,金币,并以内阁大学士的身份,佐理政务,顺治二年,冯铨开始主持《明史》修撰。” 顾炎武闻言不屑的说道:“少年英才?容貌甚伟?于国有何益处,不过又是一个无耻之士大夫罢了。” “不提此人了,诸位说说,多尔衮是何用意,竟会在此时提议议和,究竟是何居心?”孟浚摆了摆手,转回正题道。 “或许是清廷粮草不济,亦或是有什么其他的原因,大王,若是清廷真的和议,那我等正好抽出精力,一举平定南方。”吴台听到这,他觉得或许是清廷真的暂时无力南下,当即对着孟浚说道。 吴台的话音刚落,顾炎武便骤然拍案而起,大声驳斥道:“万万不可!不论鞑子是否真心和谈,或是否能够谈成,只要与鞑子议和的风声一旦传出,那大王必然将受千夫所指,大王苦心聚起之民望就会毁于一旦!” 吴台听到顾炎武的话,大吃一惊,面色惭愧,看了一眼顾炎武,低下头,不敢再发一言。 而陈子龙也说道:“此必是鞑子之阴谋,不管我等是否同意议和,条件如何,只要一接触,咱们就算输了,就如宁人所言,只要和谈的风声一起,再加上有心者的造谣惑众,推波助澜,我等便是百口,亦难以争辩。” 杨恩这时冷哼一声,说道:“鞑子在江南各地,杀戮之甚,数百万之英烈,岂能容我等妥协!况且多尔衮必然不安好心,就算议和成功,我等可敢相信鞑子的话?难道江防就不守了?依我看,鞑子纯粹就是想要麻痹我等,趁我等不备,伺机偷渡过江!” 而这时,本在角落昏昏欲睡的钱彪来了精神,他正在等物资备齐,便要率军先行出发,对这政议,钱彪并不上心,听到众人为了个老头争论不休,一个比一个声音大。 钱彪“嘿嘿”的笑了两声,道:“这有什么难的,等那冯什么的来了,一到金陵,不管他愿不愿意,一刀把他辫子剪了,然后放出风声,到处宣传,说冯什么来着那个?” “冯铨”高易小声的在旁边提示道。 “啊,对,就是那个冯铨,就说冯铨心慕大王,觉得大王乃天命之子,哭着喊着要为大王效力,别扯什么两国交战,不斩来使的屁话,咱们也没真砍他,就剪个辫子,关起来一段时间,不就什么事都解决了!”钱彪一口气说完,随后得意洋洋的看着在座的众人。 这话一出,众人目瞪口呆,没一个人想到还有这般操作,顾炎武一大才子,也是张了张嘴,好一会,才说道:“钱将军真乃奇才也!” 孟浚听完,也被这钱彪的脑子给弄的哭笑不得,这法子虽然简单粗暴,但还真的可行,自己又有报纸,将这使团一扣,还不是自己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在孟浚及一众大将文臣在商议清廷和议之时,王化澄,金堡,马吉翔三人终于抵达了金陵,这三人代表着永历朝廷的天使,进入金陵城内,却没有经起半点浪花,城内一片平静,仿佛是几个无关紧要的人来到一般。 幕府虽然禁止宣传永历遣使的消息,不过倒也没有对这几人其视若无睹,在抵达的时候,幕府吏员先将这三人及随从安置后,在傍晚杨恩亲自带人在金陵城的一处雅致庭院中,举办接风宴。 宴会上,美酒佳肴,一派和谐景象,杨恩在席间谈笑风生,王化澄等人也没有在第一次会面就与幕府官吏闹出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随着夜幕逐渐深沉,接风宴也渐渐落下了帷幕,王化澄,金堡,马吉翔三人在金陵的第一夜,就在这平静而又微妙的氛围中结束。 次日,王化澄三人,请见杨恩,透露来意,想要知道杨恩这个孟周势力中极其重要的官员,对朝廷想要还都金陵持什么样的意见。 只见杨恩淡淡的回道:“朝廷不是才刚刚移都昆明,岂有朝令夕改,又要移都金陵,况且昆明朝廷曾经下过旨意,怒斥吾王无人臣之相,还要倡议天下共击之,言犹在耳,大伤吾王之心。” …… 第233章 狼烟四起 “杨司长,申饬周王之旨意,不过是一场误会罢了,如今大明难得无帝位之争,若是周王深明大义,以国为重,退出金陵,待陛下还都南京时,千秋史笔,必会对周王浓墨重彩!”王化澄对着杨恩深施一礼,缓缓说道。 “哦,吾王退出金陵?”杨恩眯着眼说道。 王化澄,金堡,马吉翔三人,个个人精,怎么会听不出来杨恩阴阳怪气的语气,三人不着痕迹的对视一眼。 最后还是马吉翔硬着头皮说道:“周王大军聚于南都,恐会惊扰圣驾!” 杨恩摸了摸下巴,缓缓说道:“昆明朝廷置于秦王之手,是否移都,恐怕你等已经说了不算。” “若是周王愿意退出金陵,我想朝廷必会改弦更张的,还都南京,到时聚南兵于一处,秦王攻四川,晋王复湖广,待大军隔绝大江,休养三年,分五路大军,北伐中原,大事可定矣!”金堡越说越激动,最后神情振奋,仿佛就在眼前一般。 杨恩听到这话再也忍不住了,他哈哈大笑,甚至笑出了眼泪,边摇头边对着金堡说道:“还五路大军,李成栋金声恒已经准备联合出兵,李成栋攻闽,金声恒攻金陵,内战又起,你竟还在做联合诸军的打算!” 听到杨恩的话,金堡大惊失色,他不可置信的问道:“惠昌二公岂会无旨而擅动刀兵,这…这…这” 马吉翔有些不安的问道:“杨大人,此言可否属实,这可不能胡言啊!” “吾从不胡言,战事一触即发,你等难道没察觉出金陵城内,百姓皆是行色匆匆,军队已经开始朝着前线开拔,战争一触即发,已经不可避免了!” 三人面面相觑,而杨恩已经无心再和三人纠缠,便以事务繁忙为由,而王化澄三人心思各异,随后告退离去。 在金陵街上,看着行色匆匆的路人,金堡叹息道:“国事纷乱,这等军将,无一人怀忠义之心,私心自重,局势稍有缓和,内讧又起,唉!” 王化澄难得没和金堡争论,附和道:“秦王拥陛下而至云南,远离中国,便是将来驱逐鞑虏,恐怕……”说到最后,王化澄没有再说下去,可其中的意思,三人皆是心知肚明。 太过遥远的事马吉翔也不想去思考,他只在乎当下,随即对二人道:“二位大人,如今该当如何,是回昆明,还是……” “回昆明吧,待在此处,已毫无用处!” ………… 李成栋,金声恒眼见孟浚已经察觉到己方的行动,不断增兵前线,不待王化澄几人能否谈出什么结果,决定先下手为强,随即金李二人联名发布讨孟檄文,在檄文发布后,李成栋开始进攻福建,金声恒大军则进入南直隶,直逼金陵! “天地之间,纲常为重,君臣之大义,不可废也。孟浚,窃据江南,妄自尊大,僭称王号,擅权自恣,其心叵测,其行为天人共愤。彼绝无忠君之心,贪财好色,肆意杀戮百姓,江南士民恨不得生啖其肉,以泄心头之恨。 吾金声恒,李成栋,承天命之托,秉忠贞之节,誓师伐贼,誓诛此獠,江南父老,何其无辜,吾等必解民之倒悬,为国除奸,檄文至此,昭告天下,孟浚之罪,罄竹难书,其野心勃勃,欲篡我大统,裂我河山。吾岂能坐视不理,任其猖獗!故举义旗,号召群忠,共伐逆贼。 凡江南士民,当知大义所在,勿为奸佞所惑,勿为暴孟所迫,宜各奋勇,反戈一击。吾等将披坚执锐,直捣黄龙,誓必擒获孟浚,还我南都,复我旧疆,以报陛下厚恩,以安万民之心。” 等这檄文传到金陵,孟浚都被这无耻之言论,气的都有些发笑,两个屠戮百姓的刽子手,只因对清廷封赏不满,便能反复易旗之人,竟然有脸称自己是“承天命之托,秉忠贞之节”还说自己好色?肆意杀戮百姓? 孟浚看完檄文,将其掷于地,连声骂道:“放屁,诽谤!贼子无耻!” 随后命顾炎武亲书驳斥,又命钱彪率部立即出发,前往宣城,孟浚开始集合大军,准备迎击金声恒。 而在孟浚下令时,在宣城的林士奇所部之斥候已经开始和金声恒所部斥候交锋,战斗在各地开始打响。 金声恒三十万人,自然不会聚集一处进攻,大军主体为三路,金声恒率中路,沿休宁,绩溪,进攻宁国府,王得仁率右路军,沿上饶,进攻江山城,意图进入浙江,左路军由胡詹领军,经黄山,青阳,攻铜陵,沿长江而下,进攻芜湖,马鞍山。 而顾炎武,得令之后,沉思片刻,挥毫立就:“盖闻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而君子之道,在于守节。今有金声恒,李成栋二者,名为讨贼,实则流贼之尤。彼等昔日降明,后又叛明投清,清势不振,又复归明,其行为反复无常,其心可诛。 此等小人,颠倒是非,混淆黑白,金、李之徒,其罪滔天,嘉定三屠,凌逼君王,弑杀天子,其行卑劣,实为国之大蠹,民之所恶。 国势危亡之时,烽烟四起,吾孟浚,感念苍生疾苦,愤懑于心,不忍见山河破碎,百姓流离。振臂一呼,义军而起,誓要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誓要驱除鞑虏,一战而破李贼,再战博洛,收复浙江,斩鞑多罗郡王,克复南都,恢复江南。 吾等檄文至此,昭示天下:金声恒,李成栋,乃是贼寇之首,其所谓讨贼,不过是以贼讨正。天道恢恢,疏而不漏。金、李之徒,终将自食其果,而正义之师,必将得道多助。” 第234章 各方反应 金声恒与李成栋联合发布檄文,而孟浚回击的消息很快便传到各方势力耳中,在湖广战场上所向披靡的李定国叹息道:“吾以为南方之地将复归大明,不过数月,战端又起,金李小人也,孟浚野心之辈,二者相争,徒损军力也!” 而消息传到永历朝廷时,本以有所平和的吴楚二党,又斗了起来,楚党言孟浚野心勃勃,当制之,应下旨嘉奖李成栋,金声恒,并下诏定孟浚为国贼,吴党言当下旨令双方停战,共思北伐,不可内讧,双方斗的不可开交。 把控全局的孙可望则对金李斗孟周之事置若罔闻,对他二人,这些人都是他更进一步的踏脚石,只要他深固内政,训练精兵,待他一切就绪后,出云贵,必能横扫天下。无论是孟浚兵败,还是金李二人覆灭,都对孙可望无益,最好是二者斗的越久越好。 永历朝廷斗了几天,朱由榔被双方吵的精神恍惚,最后是楚党在丁时魁带领数十名科道言官日夜逼宫下,烦不胜烦的永历索性同意了他们的要求,下旨斥责孟浚,令其退出南直隶,并嘉奖金李二人。 不过可惜的事这两道旨意刚刚出了宫门,便被孙可望的部下白文选截住,连夜急报秦王,孙可望大怒,这不是坏自己大事吗?随即孙可望斥责天子,言:“陛下好不晓事,此三人皆大明之将,岂能拉偏架?” 随后孙可望杀言辞激烈的三名科道言官,以武力平息党争,结果就是永历朝廷对即将爆发的大战不闻不问,仿佛没有此事一般。 至于郑成功,收到消息后,知道大战不可避免,对此事,郑成功不发一言,但其心腹陈永华,却私下对郑成功说道:“国姓爷,如今二者相都,闽地即将大战,我等何必参与进去,正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待其势衰时,我等正可收复老家主之基业!” 郑成功沉思良久,也不说是否同意,只是在次日,令围城之部,做好强攻准备,他已经决定不再以围城来逼迫夷人投降。 杨州,江北大营。 中军帐中,几名八旗将领正在密议。 索洪有些不解地皱着眉头,开口向拜音图问道:“大帅,金声恒李成栋二人联盟,要和孟贼一决生死,这时候不是我等之大好良机吗?朝廷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要与孟贼议和啊?” 拜音图摇了摇头,说道:“摄政王之睿智岂是我等所能窥探一二,不过摄政王又不曾下令让我们停战,以本帅之见,这不过是麻痹孟贼罢了,若是战事一急,孟贼调走江防之师,吾等趁机渡江,克复江宁,席卷而下,再立昔日豫王之功业。” 一旁的赖塔听后,有些兴奋地说道:“这些南人果然都是些蛇鼠一窝,烂菜一般的玩意儿!这才多久,又打起内战了!” 听到这话,拜音图不禁发出一声冷笑,道:“汉人本性如此,以本帅观之,金李二贼必难胜之,不过二者拉了那么多丁壮,足够让孟贼头疼的,就看孟贼会不会调走江防之师了!” 随后拜音图密令潜伏之江宁等地的密探,日夜监视江防之师有无调兵之迹象,同时命部将做好渡江的准备! 就在幕府各级官吏风风火火筹备出征事宜时,只有一人,是极为悠闲的,无所事事,整日在金陵城中摆摊算卦,风声都已经传到孟浚的耳中,对此孟浚只是笑笑,并没说些什么。 俞安听到风声,为李闻道有些担心,特意去街上寻找,不得不说,李闻道算卦水平还是很高,随便问了个路人,都知道铁齿神算的名声。 很快俞安就找到了还在摆摊算卦的李闻道,疾步来到摊前,只听李闻道端坐于卦摊之前,一妇人前来求卦,面带忧色,必然有所求。李闻道取龟板,掷铜钱,口中念念有词,而后细细推演卦象。 片刻后,李闻道抬头,对妇人说:“夫人勿忧,观令嫒之八字,福泽深厚,且卦象显现吉兆,预示姻缘美满,将来必有良缘佳婿,勿忧” 妇人闻言,面露喜色,忙问:“先生所言当真?小女姻缘果真如此顺遂?” 闻道颔首笑答:“卦象所示,绝无虚言。令嫒之姻缘,如同春日花开,只需耐心等待,佳偶自会降临。” 妇人闻之大喜,随后又追问道:“那这佳婿可是为官之人!” “嗯,放心,当能如愿!” 那妇人连连拜谢,取银钱置于案上,李闻道望着那女子远去的背影,微微一笑,俞安却忍不住了,对李闻道说:“道长,大军即将开拔了,你怎么还有空在这摆摊算卦呢。” 李闻道笑了一声,仔细端详了一眼俞安,道:“汝之面相,平和中正,观汝额宽广,鼻梁挺拔,实乃吉人之相。” “道长,现在就别消遣我了,快随我回去,幕府忙的都快冒烟了,你还这么清闲,岂不是遭人恨?”俞安急切的说道。 李闻道闻言有些不解,反问道:“我一道人,既无实务,还需做什么?” 俞安眨了一下眼,哑口无言,好半晌才说道:“你不是说要跟在大王身边历练吗?一天天的都看不到你人。” “哈哈,那便回吧”李闻道笑着说了一声,随后开始收拾桌上的物件。 ………… 永历二年,七月,五日。 孟浚正式出兵,全火器破虏军三营六千人,亲卫军一千人,重甲军三千人,武胜镇一万人,全军两万余人,辅兵及丁壮三万人,于金陵城外誓师出征。 而林士奇所驻宣城亦有步军宁武,武兴,及效命军十营,共计五万人,还有黄成的骑兵三千人,而钱彪所部也已即将抵达宣城,金声恒分兵三路,胡詹所部约四万余人,兵势已即将抵达铜陵,为防胡詹进攻芜湖,威胁马鞍山铁矿基地,林士奇遣王富贵所部驻守芜湖。 而金声恒之右路军由王得仁所部约五万余人,沿上饶进攻定阳城,意图进入浙江,虽然由赣入浙道路难行,但驻守定阳城的刘汝豫麾下仅有步军两千人。 而韩雄留在衢州的只有一千克武军卒,虽然衢州城内尚有守军,但皆是未经战阵的前明降军,留在衢州是克武镇一千总,姓徐名世林,他深知定阳城乃入浙之要道,若是王得仁所部冲破定阳城,进入浙地烧死抢掠,定然会损失惨重,徐世林率本部一千人,离开衢州,前往定阳城,而孟浚也知道定阳城不容有失,在金声恒发布檄文时,就命长林镇南下,死守定阳城。 第235章 神算 孟浚其实心中对金声恒毫无畏惧之心,三年来,孟浚的对手一个个倒在他的面前,以如今周军的战力,难道还对付不了强征壮丁,纸面兵力庞大的金声恒吗?唯有江对岸的清军才是孟浚的心头之患,为此孟浚连下数道军令,命柏永馥,高进库,赵用平三人严防死守,绝不可掉以轻心。 对这三人,孟浚极为放心,赵用平自不用多说,元老之将,而柏永馥,是博洛围苏州最大的漏洞,清廷对柏永馥恨不得杀之而后快,高进库虽然是刚刚投降之将,可他抓了郡王勒克德浑,高进库就是发了失心疯,也不会认为清廷会饶了他。 同时孟浚又命沈廷杨所部水师,战船日夜巡弋江面,虽然清军在瓜州渡口建造炮台,耿仲明的水师也趁机停泊于瓜州,但只有沈廷杨水师在,清军决不可能轻易渡河。 随后又令孟必安密派暗探,试图观察拜音图的举动,不过此事较难,扬州几乎已成空城,唯一的机会便是各地运送粮草补给的民夫,而拜音图又极为谨慎,不准各地民夫进入大营,只是在外围就由大营内的辅兵转运,同时还派遣八旗兵严密监视。 孟必安接到命令后,报以苦笑,只能派人试图渗透,这数月时光里,孟必安一心想要和远在北京的吴伟业,冒襄二人,重新取得联系。 因此,孟必安的青鸾卫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向北方渗透,一路延淮南,宿州,徐州,进入山东,泰安,济南,德州,再过河北,沧州,进入北京,这沿途数十座大城,百余座小城,沿途布点,布置暗探。 可这又非一路顺畅,突发事件,数不胜数,不是刚刚布点点探子被土匪强盗杀了,就是有探子被强征丁壮,要不就是疾病,意外这些狗血的事情,到现在布点一半都还没完成,还要想办法探查拜音图的举动。 ………… 旭日初升,金辉洒满大地,一支雄壮的军队如巨龙般蜿蜒而行。六千火铳兵列阵在前,手中的火铳在阳光下反射着光芒,这些火铳兵,身着黑色军服,皆是无甲,一方面是甲胄产量不足,一方面也是火铳兵远程做战,孟浚没打算让这些火铳兵近战迎敌。 倒不是孟浚没想过在火铳上面加刺刀,主要是火铳口加装刺刀,紧了又难塞进去,松了刺刀又会掉,而且现在的刺刀本身强度不足,对上披甲的敌人,完全破不了甲,如今而言只能说是鸡肋。 其后的是三千重甲军,这些士兵都是从各个镇挑选出来的精锐之士。他们身强力壮,身材高大。这些重甲军身上只有薄薄的单衣。这是因为他们的甲胄都被放在了身旁的辅兵身上。每个重甲兵至少配备了两名辅兵,他们轮流背负着沉重的甲胄,以减轻重甲兵的负担。 而一万新组建的武胜镇军则跟随着前面的步伐。行军途中队列难免有些不齐整,而梁三虎在队列之旁,不时来回奔走,训斥军卒,忙的不可开交,在大军的身侧,斥候或传令兵不时的疾驰而过,或是传达军令,或是汇报前方之情况。 后营则是大量的辅兵运输着火炮,辎重,粮草,火药,队伍连绵数里,因为孟浚担忧江防之事,不止是今年以来所新铸造之火炮,尽数调拨于柏永馥,及赵用平二镇,便是原来的五十几门火炮,也拨出二十余门,以加固二镇的火炮力量,因此,此战随军之火炮,仅有三十二门,至于虎蹲炮等一些小炮则有近百门。 此战,孟浚欲以火器破敌,难得碰到左良玉第二,试图以人海战术取胜的金声恒,到时候正面接战时,大炮先轰,近些了小炮再打,到射程了五排线列的破虏军连绵不绝的射击,若金声恒真的是孙武转世,这些强征的士卒还能杀气腾腾的冲上来,还有后排的弓手,实在不行,那就重甲军上阵,面对面的厮杀了。 而在行军途中,孟浚看着跟在自己身旁的李闻道,笑着说道:“听闻道长神卦之名响彻金陵,那今日便替本王算算,此战吾军可否大胜!” 李闻道微微一笑,道:“大王之面相,贵不可言,贫道不可算也!不过吾观大王部下,众多之人,皆面露显贵之相,因此推断,大王必胜!” 孟浚闻言,嘴角露出微笑,点了点头道:“道长果然神算!” 不论真假,是否玄幻,听着高兴,难怪自古以来,帝王喜欢谄媚之人,而不喜刚直之臣,便是天可汗李世民,在魏征死后还砸了他的墓。 不过看着一脸正色的李闻道,孟浚又觉得他不是谄媚之人,说实在,到现在孟浚都搞不懂这道人跟在自己身边做什么,既不要钱,也不求权,又不爱美色,对宅子也无要求,一日三餐,还很简朴。 孟浚摇摇头,不再想这些了,随便这道人了,大战在即,就算金声恒征召的部众很烂,但他还有昔日征伐江西,福建之本部,更何况人数那么多,若是轻视,怕会蚁多咬死象。 李闻道看着孟浚在马上的背影,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一个人的成就有多大,取决于给其的舞台有多大,拥兵十余万,还据有江南富饶之地,在这天下的棋盘里,他已占有优势,谁敢说他不会是又一个朱元璋,而孟浚此人的经历又不曾有朱元璋那么凄惨,将来必无大肆杀戮功臣之举。 对己而言,不求财,不求权,美色豪宅对其而言亦不过是过眼云烟,转瞬即逝,唯有万世之名才是他的心中之望,待将来功成身退,觅一处竹林,潜心修行,深藏功与名! 第236章 战争序幕 永历二年,七月,十四日。 孟浚所率军卒,正式抵达宣城,汇合林士奇部宁武镇,钱彪部武宁镇,效命军十营,黄成的骑兵,斥候营,及孟浚亲率之克虏军,武胜镇,重甲军,亲卫等等,全军共计,七万六千余人,其余辅兵民夫等亦有六七万人,皆是协助大军,或安营,或运输物资等等。 一抵达宣城,孟浚便召集诸将议事,共商战策。 大帐内,有林士奇,黄成,钱彪,粱三虎,宋无缺,杨武烈,高易,顾炎武,俞安等人,见诸将齐聚,林士奇率先开口,为众将介绍目前所得之情报。 “金贼部将胡詹,率军人数约有四万至五万之众,前日已进驻铜陵,斥候回报,胡詹所部前锋已经出城,沿江而进,目标直指芜湖” 林士奇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我已遣王统镇所部进驻芜湖,令其见机行事,能战则战,不能则死守芜湖,而敌王得仁所部之战守,大王已有定策,我等对阵之金贼本部,如今探得情报如下,金贼中军人数不详,但最少不低于十八万人,最高不超过二十五万人,金贼于绩溪城外分兵两路,意图夹击宣城,一部由部将赵罕领军,沿绩溪直逼宁国府,约三万余人,本部则由金贼亲自领军,大军沿径县,攻南陵城。” 孟浚及诸将看着军事部署图,南陵城,宁国府城,一北一南,犹如钳子般威胁宣城,而林士奇在金声恒分兵之时,已经遣宁武镇一营,效命军两营,共计九千人,以营官周自魁为前锋,移防南陵。又调宁武镇一营,及效命军一营,并民夫万人,于宁国府城进军宣城之必经要道,黄渡镇扎下营寨。 钱彪有些疑惑的说道:“这宁国府不是大城吗?怎么这姓金的不走宁国府这条路啊?” 林士奇解释道:“宁国府虽然是大城,然而从宁国府进军宣城仅有一条路,且两侧高山,在出口处一座寨山,一座龙头山,耸立两侧,更有江水流淌而过,地形复杂,难行大军,依我看,金贼分兵而进宁国府,不过是意图分散我军之力,而南陵城就有所不同,大片平原,适合大军行进,若不是宣城西面有数座小山脉阻隔,两城之间犹如一片坦途!” 钱彪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这时黄成开口说道:“可否断其金贼之粮道,使其饥馁无力,战则易矣。” 林士奇闻言,摇了摇头说:“赣地,山峦叠嶂,林木茂密,非比北方平原,骑兵难以驰骋,且金贼兵力众多,散布各隅,非一时可聚歼。” 钱彪看了又看这简易的地图,说道:“这地图看的不爽利啊,要我说啊,还得是现场去看看!” “这金声恒主力既然走南陵城,那咱们肯定要盯着他主力打啊!只要砍了金声恒,人再多也没用!”梁三虎也开口说道。 “呵呵”钱彪笑了两声,有些阴阳怪气的说道:“梁大将军,顾先生在报纸上可是快夸上天了,什么大王麾下第一猛将,万夫不当之勇,什么关张之勇,梁大将军是不是想集齐,先登,斩将,夺旗之功啊!” 梁三虎闻言,不甘示弱的回应道:“这有什么难的,你想学,我教你啊,不过要行拜师礼才行!” “你……” “说点有用的,吵什么”林士奇怒骂道。 孟浚不理会二人,沉吟片刻后说道:“金声恒虽人数众多,但其战力恐怕堪忧,况且二十万众,人吃马嚼,金声恒以赣一地之力,供养大军,必难以持久,其更欲战,既然南陵城外,有大片旷野,或可在南陵城外决战。” 这时顾炎武有些不解的问道:“大王,既然金声恒不能持久,为何要顺遂其意,兵法有云,敌之所欲,吾必阻之,何不拖延至其粮草难继之时!” “金贼虽不能持久,然吾军亦不可久拖,李成栋已经在部署进攻闽地,韩雄独木难支,虏军在江北虎视眈眈,金陵置于其下,四面皆敌,岂能不求速战。”孟浚看了看诸将,语重心长的说道。 众将闻言皆是紧皱眉头,本已局面大好,却又瞬息之间变的四面皆敌,随即众将继续商讨对策,以求一战而定乾坤。 扪心自问,孟浚也想过灭金李二人,自古云得陇望蜀,孟浚亦不可免俗,自己已经据有南直隶,苏州,松江,湖州,浙江等大片之地,又得闽省,若是粤赣之地,收入囊中,那周军将会是南方最庞大的势力,而另一方面,金李二人,屠城灭地,罪恶滔天,就算其最后反正,亦不能洗刷二人的无耻之行。 孟浚虽有这个想法,但想的是徐徐图之,设法缓和一方,全力攻令一方,绝没想到两方同时开战,不曾想,李成栋,金声恒倒先忍不住了,两人联合,一出手,就是全力以赴,这使得孟浚顾此失彼,军力虽强,却无法聚于一处。 可其余各处又不能不守,江防若是无驻军守卫,清军万一偷袭过江,金陵一丢,孟浚后路被断,大军一夜溃散也不是不可能,到时全线奔溃,悔之晚矣。 若是韩雄无法守住福建,孟浚甚至已经做好最坏打算,那便是将闽省为筹码交于郑家,令其二者相争,待自己攻灭金声恒后,再派军入闽粤之地。 不过这只是最坏的打算,若是韩雄能够守住,那自然是最好的,郑成功此人,心志坚定,历史上他可是个狠人,在郑芝龙被清廷押为人质之时,依然高举反清大旗,为了夺取厦门岛,斩杀族兄郑联,后来厦门被清军突袭,又杀叔父郑芝莞,到了最后,听说儿子和乳母有染,下令斩杀妻董氏及儿子郑经,要不是部下没有领命,郑经都没机会当上台湾之主,由此观之,郑成功乃是六亲不认的主。 郑成功要是据有福建,又有强大的水师,孟浚若是无法收服,依靠自己如今的水师力量,想要平定闽地,无异于痴人说梦,因此,不到万不得已,孟浚不想放弃,唯一可行之法,便是一战而灭金声恒,全据赣地,威胁广东,逼迫李成栋回防! 第237章 八胜八败 军议过后,孟浚严令斥候探查金声恒主力是否沿径县行军,军令一下,张成盛压力巨大,金声恒这狗贼,四处强征壮丁,弄的到处都人,这让自己麾下斥候估算人数的时候难度上升了何止是一丁半点。 无奈,军令如山,他只能硬着头皮接下,回到自己的营帐,张成盛召集了手下所有的斥候队官,命他们把手底下的斥候都撒出去,或抓活口,或登高窥探敌情,随便他们怎么做,张成盛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知道金声恒的主力是不是沿着径县行军。 这些斥候队官们闻言,个个神情肃穆,随后纷纷领命而去。 径县城内。 金声恒强征丁壮,掳掠钱粮,横征暴敛的名声早已传遍江南各地,士绅百姓皆以金贼称之,而不是永历朝廷加封的昌国公。 径县城的百姓听说金贼要来了,早就吓的逃出城去,往附近的山林躲避,等金声恒亲率大军行进径县数十里外时,传来前锋的汇报,言城中百姓尽皆逃遁,城中空无一人时,金声恒大怒,道:“这帮刁民,甚是可恶。” 城里的人都跑了,免费的民夫不见了,金声恒当然生气,他本意以径县为粮草转运站点,城里的民夫便可趁势征召,不曾想,这群刁民居然敢跑,也就是在这到处都是山岭的赣地,才有的跑,要是北方平原大地,这群刁民能跑哪去,不过自己人多,派人出去抓,至于能不能抓的到,那根本无所谓,抓到更好,抓不到也没损失。 想到这,金声恒命令部下派遣人马,深入各处山岭,掳掠百姓,试图抓捕更多人,用以充做民夫。 不过令金声恒没想到的是,本意是抓人去的,怎么越抓人越少,有时候武五百人出营,回来的只有四百多人,金声恒见状更气了,严令道:“出营之兵,回营之数不足九成者,连坐!” 可这军令下达第二天,居然有一整队人消失的无影无踪,吓的金声恒停止四处抓捕民夫的命令,这让金声恒心中不安,他有些怀疑这人海战术,又是否能够奏效,怎么连军官都逃了呢? 不过这还真不是这一整队人被军官带跑了,而是被周军斥候给抓了。 山岭连绵,金声恒部下一支五百人部队,如饿狼般在山林间游荡,他们四散寻找,寻找躲避的百姓,企图将他们强征入伍,在一个满脸络腮胡,眼神中透露张狂之色的千总带领下,在这片山岭中,大呼小叫,让躲避在这里的百姓心惊肉跳。 “千总大人,那边有脚印……” “千总大人……” 一声声千总大人的称呼,令李贺心花怒放,在这片看似没有危险的山林中,隐藏着一支十人斥候小队,而此时在李贺身旁只有六个人,还有四人正在山外隐藏马匹,虽然任务有成功的希望,不过想怎么活捉此人,也是一个极大的难度。 队长李贺是一名经验丰富的斥候,他知道,想要得到更准确的消息,没有比抓了敌将更精准,而统领给自己的命令只是要知道金声恒是不是沿径县行军,这种事只要抓住一个中层军官就足以,千总已经绰绰有余了! 但李贺深知面对数十倍于己的敌军,正面冲突无疑是自寻死路,所以只能智取,此时那名千总,已经命部下四散寻找平民,远远的看过去,他似乎有些累了,正坐在一把小马扎上,旁边还有两个士兵给他扇风,李贺趴在小坡上,数着那千总身边的士卒,虽然人不多,粗略数去只有二十几人,不到三十人的样子,李贺有些举棋不定,不知道该不该出手。 这名千总名唤孙天翼,原先不过一个总旗,遇上了百年不遇的大扩军,自己也是连升数级,一飞冲天,当上了千总。 就在孙天翼愉快的乘凉时,李贺出手了,他趁着这些贼军四处搜寻百姓时,暗杀六人,换上了金声恒所部的衣甲,随后六人缓缓的向着孙天翼所在靠近。 几名孙天翼部下有些疑惑的看着李贺六人,不过却没人开口询问,直到已经接近孙天翼二十步距离时,才有一个亲卫对着李贺骂道:“你们六个不去找刁民,跑这做什么?” 李贺闻言,手心冒出冷汗,可是到了当下,只能拼死一搏了,孙天翼见这几个人并不搭话,脚步还越来越快,孙天翼立刻意识到情况不对,但为时已晚,李贺与斥候们如同猛虎下山,向孙天翼冲了出来,他们手持兵刃,行动迅速,李贺低吼一声,将那名斥责自己的亲卫,横刀一斩,砍在他的脖子上,那亲卫难以置信的神情,捂着脖子跪倒在地。 孙天翼虽然看着凶悍,但在这样的突袭之下,竟吓的慌乱不堪,斥候们配合默契,左劈右砍,杀到孙天翼身前,仅仅两刀,孙天翼长刀便被李贺所劈落,斥候将其生擒,而其他士兵见状,巡梭不前,李贺用绳索将孙天翼捆绑结实,并逼着他命令士兵退下。 孙天翼不过刚刚当上千总没多久,既没威望令士卒效死,更不用说这些士卒大部分都是强征而来的,那二十几个士兵,面面相觑,眼睁睁的看着孙天翼被六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人给生擒活捉了。 随着主帅被抓的消息,有士兵害怕被责罚,言说反正在营中也吃不饱,现在主将还没了,回去说不定军法从事,还不如逃遁算了,此言一出,众人皆随,偶有不愿者,也惧怕金声恒刚刚下达的严令,回营人数不足,连坐,结果便是整队人消失的无影无踪,连抓到的百姓,也丢弃在原地。 ……………… 顾炎武在军中,看着浩浩荡荡的大军,旗帜飘扬的军帐,心中激荡,挥笔而就,写下一篇金声恒八败,周军八胜的文章,文章从人心,经济,人丁,粮食,赋税,战争实力,甚至还有天命等等多个方面,列出孟浚有八胜,金声恒必败的理由。 在报刊写完后,顾炎武给孟浚一观,而孟浚看完后,眉头一挑,看了一眼顾炎武,道:“先生,文章逻辑缜密,论据充足,确实是一篇雄文,只是这其中一些说法是否有些夸大其词了,你看啊,比如这句,天命所归之英杰,其雄才伟略,智勇双全,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还有这句,什么叫每逢大战,必有祥瑞现于天际,预示其必胜之兆,这是不是太夸张了些。” 孟浚有些苦笑的不得的问道,而顾炎武哈哈大笑,说道:“大王,天命之说是属下加上去的,不然凑不齐八胜了!” 第238章 江防 随着顾炎武八胜八败的报道在报纸上迅速铺开,带着墨香的纸张如同春风中的柳絮般,飘洒到金陵城的各个角落,这份报纸,以其生动,简单明了的描述,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的热门话题,百姓们看的滋滋有味。 \"金贼作恶多端,此次碰上大王,必让此狗贼丧命!\"一位老者士绅在茶馆内激动地拍案而起,手中的报纸随着他的动作皱在一起,他数位挚友亲朋皆丧命在金声恒的手中,他恨不得金贼明日便大败亏输,身死阵中。 \"是啊,大王英明神武,亲自督战,金贼岂能抵挡,八胜八败,此乃天意,大王起兵以来,尚未曾一败,犹如昔日之唐太宗一般!\"一个年轻的书生摇头晃脑地吟诵着,仿佛已经看到了敌军溃败的景象。 “嘘,不可胡说,当今还是大明的天下,怎么能拿大王和唐太宗相比,这岂不是僭越了吗?”一个老者摇头道。 “大明早已是昨日黄花,大周才是天命所归……” “反贼……” 刚刚还在讨论金声恒要败的群众,话题一歪,又吵了起来,直到茶馆掌柜出来劝说,场面才慢慢缓和下来,随后双方互瞪一眼,拂袖而去。 掌柜的看着刚才还济济一堂,现在却人影稀疏,无奈的摇摇头,随后亲自写下十余张“莫谈国事”的字样贴在各个角落。 斥候李贺抓住了孙天翼,那孙天翼白长了那么大块头,仅仅只是几个耳光而已,他就撑不住了,竹筒倒豆子般将自己所知的一切说了出来。 “金贼本部有多少人?” “不知道啊?” “啪”一个大耳光的声音。 “俺真不知道,刚反正的时候大概四五万人,现在大帅扩了这么多人马,俺真的不知道现在有多少人啊!”那张天翼捂着脸,委屈的说道。 “啪”又一个耳光,李贺狞声道:“还敢称金贼为大帅!” 孙天翼两只手捂着脸,哭着说道:“不敢了,不敢了,金贼,金贼!” “金贼是不是走径县这条路!” “大……金贼是走这条路,俺就是金贼派出来抓壮丁的。” “啪”这一巴掌,势大力沉,那孙天翼懵了,只听李贺的声音传来:“有没有说谎?” “兄弟,俺真没骗你,俺对天发誓,要有半句谎言,死于万箭之下。”孙天翼怕李贺又打自己,信誓旦旦的补充道。 “啪”又一个耳光,李贺不屑的骂道:“谁是你兄弟。”随后对身旁的斥候队友说:“走,带他回去。” 这些斥候各显神通,大部分是抓舌头探听情报,只有另一个斥候总旗官齐昂,他另辟蹊径,胆大心细,伪装潜入金营,近距离窥探金声恒中军大帐,见大帐内军将不时进出,便知其必是金声恒本人坐镇,随后趁夜遁出金营。 等各队斥候回到大营,张成盛互相比对,基本确认金声恒所在,随后立刻回报孟浚,而孟浚见已经确认金声恒所处位置,随即在宣城外,集合诸军,在留下六千人据守宣城,其余之军,全部进发南陵城。 永历二年,七月,十八日。 大军正式抵达南陵城郊,此处地处平原,果然是大军合战的好地方,孟浚和诸将在护卫的保护下,纵马疾驰,观察战场。 此时金声恒所部已经占据径县,孟浚和诸将不敢深入查探,在斥候的情报中,径县四周皆是群山环绕,但只有出了旁边的柏山口,便是一马平川的平原,径县和南陵,宣城的位置,如同一个喇叭口一样。 孟浚观测了一番后,正欲回返时,钱彪的声音传来:“这要是在径县前面扎下坚固的大营,金声恒不就锁死在里面了?” “且不说时间已经来不及,这进金陵又不止一条路,金声恒若是被挡住了,他还可以回头绕行铜陵沿江而走。”林士奇摇摇头回应道。 “不错,要让金声恒觉得他能赢,才能打起决战,咱们也拖不起啊!走,回营!” 随后孟浚在南陵城南面二十余里外扎下大营,与南陵城呈掎角之势,而金声恒大军出径县,就如同三角中的一角,经过斥候的情报,对面径县内,金声恒所部人数最少二十万。 而孟浚此时的大军部署,将林士奇所部宁武镇,梁三虎之武胜镇,及效命军两营,调进南陵城,这样一来,南陵城内,有宁武镇六千余人,武胜镇一万人,效命军三营(原先驻防一营),共计两万六千人,一切以林士奇自专,令其见机而动。 而大营之中,克虏军六千人,钱彪所部武宁镇一万人,效命军五营一万五千余人,重甲军三千人,黄成所部骑兵三千余人,及孟浚亲卫等等,大营内共计三万八千余人。 而就在孟浚令辅兵丁壮加固营寨时,在镇江的柏永馥的紧急军报急递孟浚,而孟浚拆开一看,果然是清军有所动静,多尔衮口口声声说要议和,这冯铨还没抵达金陵,这清军已经按捺不住,开始试探进攻。 早在七月十三日时,耿仲明所部水师已经和沈廷杨打起了水战,虽然耿仲明水师战力不高,可无奈其离瓜州炮台太近,稍有不利,耿仲明便遁逃至港口,休整一两日,便又出击,这令沈廷杨烦不胜烦,却又不敢掉以轻心,因为拜音图的八旗兵不时出现在江边,蠢蠢欲动。 面对这种情况,柏永馥担忧大王以水制水的战略有所缺失,让清军有机可乘,随后请令金陵,请求征召大量的民夫丁壮,想要在镇江南岸,长达数十里的江面,用巨木,砖石,修建长江陆防,其高一丈(约三米),宽两丈,其上覆土,每隔不远设有炮位,沿江三镇军卒,日日互通消息,以防清军突袭。 杨恩也担忧清军突破江防,此时大王正在前线,与金声恒大战一触即发,若是清军出现在金陵城外的消息传出,大军军心晃动,后果不堪设想,对此,杨恩大发徭役,征召丁壮,并行文金陵附近的城池,抽调民夫,建造江防。 第239章 烽烟起 孟浚将急报捏成一团,扔在桌案,到了现在,就算清军突袭过江,兵临金陵,他也不能撤,不灭金贼,誓不回还! 七月,二十日。 金声恒前锋已出现在南陵城南面,孟浚和顾炎武,沈从文,在俞安的护卫下,登上一处小坡,透过远镜仔细观察着敌军的前锋。 只见旷野上,人头簇集,入目所见,他们的身影密集如蚁群,从远处望去,像是一片片移动的森林,随着地形的起伏而波动,又如摊开的画卷一般。 不过仔细观察后,几人都发现了,金声恒的前军虽然人数众多,但真正装备精良,有甲具者并不多,看模样士气并不高,队伍也显得杂乱无章。 这庞大的军阵中,不时可以看到一些人,他们面容憔悴,眼神中透露出不安与迷茫,而着甲的士兵应该是军官,不时挥舞着鞭子,或是怒吼着说些什么。 沈从文在一旁沉思,片刻后他转头对孟浚说:“大王,金贼强征丁壮,其士气低落,应不能久战” 顾炎武紧皱眉头,他握紧拳头恨声道:“流寇之风,残虐百姓,金贼该死!” 俞安看着敌前锋分出一大队人马,朝着自己等人所在奔来,有些紧张的对孟浚说道“大王,该走了。” “走,回营,备战。”孟浚说完后,又看了一眼这些散乱的金军,随后拔马而走,朝着大营方向疾驰而去。 前锋择地扎营,等待金声恒大部抵达,双方探马开始纠缠,不过令张成盛兴奋的是,一直以来己方对阵清军时战损比都是逊色清军,这次碰到金声恒所部,周军斥候优势明显,不时有小队打出一比三,甚至一比五的战绩出来,周军斥候在战场上将金军的斥候压制的几乎无还手之力。 而孟浚知道在自己北面,金声恒部将胡詹正在朝着芜湖进军,万一其南下汇合金声恒,背击周军,恐有不测,随即孟浚令王富贵不惜一切代价,拖住胡詹,同时令斥候严密探查北面。 金声恒前锋大将,吴元忠气急败坏,连连斥责,严命查探孟浚大营及南陵城的情况,只可惜直到金声恒抵达时,依然未能如愿。 七月,二十二日。 金声恒亲率大军抵达,金声恒看着无边无际,庞大的军队,心中豪气顿生,对左右侍从言:“吾亲率二十余万大军,还有其余几出十多万士卒,孟贼全军不过十万众,亦要防粤地李帅,还要守御江防,与吾对阵,至多不过五万众,六倍之师,难道还不能胜呼!” 侍卫纷纷恭维,一言一语,皆是贬低孟浚,夸赞金声恒,金声恒虽然听着高兴,不过他也知道自己手底下都是什么货色。 金声恒要拿起老本行,以流贼之战法,破孟浚军阵,他知道孟浚的兵比自己精锐,但是自己人多,昔日流贼皆是以老弱为前驱,略壮者次之,壮者再次,一波又一波,如潮水般连绵不绝,耗尽官兵之箭矢火药,使其力竭,再以精锐突阵,而金声恒自觉所强征者皆是丁壮,比昔日那些饿的走不动道的老抠老朽强了不知道多少。 金声恒听着吴元忠的话,大手一挥,不在意的说道:“大军休整一日,朝南陵城进发,若是孟贼不来战,那就先打下南陵城。” 金声恒看着地图,对部下齐秉勇问道:“胡詹所部已经到哪了?” “回大帅,前日胡将军回报,大军已克铜陵,正朝着芜湖进发。”齐秉勇恭敬的回道。 金声恒沉思片刻,随后说道:“命其南下,夹击孟贼!” “是,大帅。” 金军休整一日后,二十四日,清晨,金声恒亲率大军出营,朝着南陵城而去,旷野上,密密麻麻,漫山遍野的金军,徒步而出,声势浩大。 金声恒一动,孟浚就已经知道了,命全军出营。 在营外,孟浚疾驰战马于阵前,高呼道:“贼兵至,当如何!” 早已做好准备的高易等将,纷纷高声呼应道:“杀贼,杀贼,杀贼!” 孟浚在军阵前,马鞭前指,大声道:“将士们,可还记得昔日誓言!” 亲兵分头高喊,将其话语传递各军。 “军士逃,斩军士,把总逃,斩把总,千总逃,斩千总,主帅逃,斩主帅!”众将纷纷高呼,士卒随着话语,纷纷吼道,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孟浚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大声吼道:“万胜!” “万胜,万胜,万胜!”将士们再度应和,声浪之大,直冲天际,还在行军的金声恒都已经隐隐约约听到周军的吼声。 “出兵!” 很快,在南面,两个骑兵,逆着人潮,奔驰到金声恒身前,大声禀报:“报,大帅,前方十里,发现周军!” 金声恒闻言,振奋精神,道:“好,待本帅摆开阵势,与孟贼一决高下。” 金声恒众多部下也都打起精神,准备开战,而就在此时,前方一阵骚动,过了片刻,一名骑兵疯狂的抽着马臀,大老远就朝着金声恒喊道:“大帅,敌骑突阵!” 金声恒脸色一变,怒不可遏,低沉的吼道:“拿下此贼,其必为敌骑!”这个蠢货,竟敢在大军之中高呼,乱我军心! 而在金军前锋,吴元忠脸色煞白,抬眼望去,漫野而来的骑兵,扬起了滚滚烟尘,只见这些骑兵,高举长枪,锋利的枪头,在阳光下闪烁着寒芒。 三千骑兵,在黄成的率领下如洪流冲击吴元忠部,这是孟浚见金声恒的前锋实在是散乱,当机立断,命黄成试探性冲击,并严令其不可深入。 黄成所部三千余骑兵形成一道箭形,以黄成为箭头,直冲敌阵,刘坤就在黄成身侧,他看着黄成的侧脸,是那么的英勇,无畏,战马地动山摇般的冲锋,三千多匹战马,如巨浪般打向金军。 “杀啊”刘坤热血沸腾,忍不住的大声吼叫着。 “快,结阵,防御敌骑!”吴元忠声嘶力竭的喝令道。 其疾如风,侵略如火,金军前锋根本来不及结成严密的阵线,更遑论其中很多士兵压根就是强征而来,本质为民,见到这惊骇的一幕,早已吓得惊魂不定。 金军的长枪手都还没来的及结成严密的阵线,弓箭手才慌乱的射了几箭,周军骑兵已携万钧之势撞了上去。 慌忙列阵的金军士卒被全速奔驰的战马,直接撞飞出去,身体倒飞,砸在后方的士卒身上,当场口吐鲜血,瞬间毙命。 惨叫声,呼喊声,厮杀声,瞬间出现在这片原本宁静的平原中! 第240章 开战 吴元忠只觉得喉咙一甜,一口老血险些出口,他将马上到了嗓子眼的鲜血,又咽了下去,孟贼不讲武德,阵势还未列好,便直接骑兵突袭。 前排的金军被冲破,后排的弓箭还没来的及射出几轮箭矢,便惊骇的发现,骑兵已经撞飞金军枪兵,冲到了弓箭手的面前。 刘坤高呼酣战,直冲敌阵,长刀左劈右砍,金军弓手被杀的惊慌四散,惨叫的倒在地上。 黄成的骑兵冲乱了金军前锋的阵型,三千骑兵竟如一道强力的箭矢般,杀穿前阵,直接透阵而过,旷野上,到处都是被骑兵撞的杂乱无章的金军士卒。 金声恒大怒,急令部将卢兴祖,领精兵五千余众,稳住阵线,围杀突阵之骑。 此时的黄成脸色煞白,一支流矢从侧身刺入黄成的腰间,而黄成见金军已经出动精兵,而且骑兵马力已竭,随即一挥手,传令骑兵返回。 骑兵略微整队,再次返身灌入敌阵,金军前锋本就还没聚拢的士卒,又一次被冲散,骑兵再次透阵而出,此时的骑兵几乎个个浑身浴血,有士卒不禁的发出一阵畅快的嘶吼。 而就在骑兵突阵而归时,孟浚所部已经做好列阵的准备,克虏军六千人排成五道阵列,手持自生火铳,居于中阵,其后则是一批两千余人的弓箭手,而高易的重甲军部署其后,效命军五营,三营居左翼,两营居右翼,钱彪所部武宁镇分兵两侧,以为后备,全军三万八千人,阵列齐整,旌旗猎猎,杀气震天。 而林士奇也已率部出城,他见孟浚全军列阵,欲与金声恒野战,当机立断,全军出城,弃南陵城,于东南方向,列起步阵,两万六千人,组成一道庞大的步军大阵,朝着战场上缓缓压了过去。 卢兴祖率本部精兵,抵至前阵,大肆斩杀到处乱跑之兵,而吴元忠也命部下收拢溃卒,重组阵线。 待阵线略微恢复,吴元忠欲哭无泪,损兵折将还是次要,只见部卒皆是一脸惶惶不安之相,就这士气低落的模样,还怎么打。 两军近三十万人的战场,范围极大,绵延数十里,金声恒亲自登高,眺望周军,虽然前锋被突阵,丢了一回脸,但没事,咱人多,兵多。 而金声恒远远看去,孟浚中阵,竟然不是甲军,反而是身无坚甲,手无利刃,仅有一支火铳,这时身旁的副将对金声恒说道:“大帅,贼中军无甲,或可选锐士突阵!” 金声恒缓缓摇头道:“孟贼也是久经战阵之人,岂会如此无智,此火铳兵或有玄机,先派人冲阵吧,耗其药石,精力,再遣本部精兵,一战而破之。” 随即金声恒大手一挥,鼓声阵阵,进攻的号角响起,数以万计的金军步卒密密麻麻的朝着周军大阵发起冲锋。 而孟浚这边也是低沉的号角声传起,战鼓声隆隆作响,当金军进入火炮射程内,三十二门大炮一齐开火,炮弹从火炮迅速飞出,轰隆隆的响声,似乎要震碎人的耳朵。 只听“咻咻咻”的声音,实心弹飞过周军大阵的头顶,在金军冲锋阵列中掀起一道道血路,太过密集的人群,让这火炮发挥出极大的威力,惨烈的战场让这些强征士卒惊慌失措,而身后的督战队在大声的怒斥,驱赶着这些前锋炮灰继续前进。 再进些,又是阵前的小炮开始发威,一轮轮散弹,打的金军前锋惨叫连连,当这些士兵面容扭曲,疯狂的怒吼冲到破虏军的阵前时,孟浚寄予厚望的火铳兵终于在一刻呈现出它的威力。 六千杆火铳,轮射狙击,金军一批批上来,又一批批的倒下,连续数轮火铳射击,在浓厚的黑火药的硝烟中,火铳兵的视野一片模糊,而吴元忠也不知道前方战况如何,只是不停的驱赶炮灰往前压。 战场之上,硝烟如同浓雾一般弥漫,遮挡了视线,使得原本清晰的战线变得模糊不清。火铳兵在前方不断发射,枪声震耳欲聋,硝烟随之升腾,视野一片朦胧。 位于火铳兵之后的弓箭手们,面对着前方不断升起的烟雾,他们无法准确判断敌人的位置,于是,弓箭手开始试探性地向前方射出箭矢,箭矢穿透烟雾,划出一道道弧线,落在了未知的区域。 与此同时,在战场的两翼,效命军与金军的战斗已经进入白热化阶段。效命军虽然是由降军组建而成,但经过一段时间的整编和训练,他们的战斗力明显高于金声恒临时拼凑起来的杂牌军。 金属碰撞的声音,士兵的怒吼,受伤者的惨叫,交织在一起,两翼还是冷兵器的较量,而在中阵,克虏军还未损一人,依然在有条不紊的持续射击,直到一阵忽如其来的大风,吹散了浓烟,吴元忠瞠目结舌的看着前方战场,那是极为惨烈的景象,尸体层层叠叠,伤者痛苦哀嚎,蠕动着身体,想要逃离这无间炼狱。 孟浚心中振奋,自生火铳果然建功,这火铳还得是成规模才有震撼感,若是能将火铳研制出后膛枪,那真的是无人可挡,孟浚仅仅是粗略一观,破虏军前沿密密麻麻的尸体就不下三千具,两翼的金军还稍微好些,可这中阵的金军,已经吓的精神崩溃,嚎叫着往后逃去。 “大王,贼军士气大跌,是否遣骑兵冲阵?”俞安看着这战场,神情激动的对孟浚说道。 “时机未至!”孟浚摇了摇头,骑兵刚刚突击了一阵,正在恢复马力,而且此时溃散的还只是一小部分,自己骑兵数量稀少,当用在关键时刻,可惜了,骑兵组建困难,不过金声恒的骑兵更少,除了斥候,信使外,成建制的骑兵几乎没有。 孟浚继续看向战场,只见那些溃兵退到吴元忠阵前,吓得吴元忠连忙命令督战队射出箭雨,喝令溃兵不得冲阵,而那些溃兵见后退者死,可又不敢去冲那死神般的火器,有的溃兵竟发出哈哈大笑的声音,而大部分溃兵皆是蹲在地上,伤亡的哭泣起来。 吴元忠部,士气大跌,他只能命人收拢溃兵,见大帅催促进兵的鼓声不停,吴元忠只能一挥手,轮换步军,朝着前方,再次冲锋,战场激战正酣时,林士奇所部终于抵达了战场,浩浩荡荡之众,组成阵列,与孟浚所处的大阵,成掎角之势,人数虽少于金军,却在战术上呈夹击之势,合击金军。 第241章 出击 林士奇所部一到战场,见孟浚采取守势,以逸待劳,坚守阵线,在孟浚大军的阵前,金军的尸体堆积如山,血染大地,这惨烈的景象,是孟浚军队坚守阵线的结果。金军的人数虽多,但在周军面前,一次次的无功而返,留下了大量的伤亡。 在战场上,火炮声几乎是一刻不停的轰击,虽然大炮并不多,仅有三十二门,但是造成的士气打击却是巨大的,那些士兵一个个惊慌失措,唯恐从天而降的弹丸将自己砸的粉身碎骨。 林士奇望向远方,只见金声恒的后方大军依旧浩浩荡荡,人潮汹涌,一眼望不到尽头。那些士兵们虽然士气不高,但数量上的优势仍然让人感到压力巨大。 林士奇心中有些不解,眼前的形势如此严峻,大王怎会采取守势,面对人数众多,却士气不高的敌人,持久战反而不利,林士奇决定当机立断,摆开阵势,大军猛攻,以攻为守。 而金声恒在中军,四面八方都是自己的部队,前锋死多少人他毫不在意,只是催促着吴元忠派军上阵,试图用人命拼光孟浚。 副将张应维有些焦急的对着金声恒说道:“大帅,贼兵援兵已至,应是南陵城的守军!” “命,卢兴祖本部五千人,并调营兵三万,阻断敌援!”金声恒沉声说道。 传令官迅速垮上战马,奔驰而出,而张应维看着前锋又一营溃退下来,低声对金声恒说道:“大帅,前锋屡溃,这些丁壮顶住的时间越来越短,是否遣本部精锐试探冲锋?” 金声恒沉思片刻,这些征召而来的农夫,确实不太行,后面督战队的人头都快砍成山了,还吓不住这些人,刚上去就溃了,确实不行,随即下令道:“命许缤亲领本部精兵三千人,冲敌之右翼!” 张应维赞同的点点头道:“大帅英明,这些火铳兵弹矢连绵不绝,精兵上去也无用,右翼看着已经有些乏力,正好遣精兵试探一番。” ““嗯,不错,你也去做准备,待孟贼右翼阵线有所不稳时,你部当机立断,急攻之!”金声恒微微眯起眼睛,沉声说道。 张应维肃声应是,随后反身而去,魁梧的身躯,在一身甲衣的护罩下,哗哗作响。 而此时的孟浚看着前方不停溃下去的金军,心中略有些迟疑,有心想要命黄成放手一搏,骑兵冲杀,又看着金声恒本部宏大的人数,有些举棋不定。 而这时,前方破虏军营官,陈长恭遣人回报,火铳兵的弹丸,火药已经不足,最多只能再打五轮弹丸,而弹丸及火药还在营中,请求迅速补充。 沈从文在旁紧张的问道:“大王,是否下令辅兵运输补充?” 孟浚闭上眼睛,深深的呼出一口气,随即睁开眼睛,沉声道:“命破虏军五轮射击完毕,退往后阵,重甲军出战,命钱彪所部进攻,全军出击!”金声恒号称三十万大军,挤挤水分,追随他平定江西者最多不过五万战兵,自己又有何惧。 军令传达,五轮火铳很快打完,破虏军退完后阵,等待火药的补充,而三千周军重甲,在高易的指挥下,排列成墙,挥刀而进,或是狼牙棒,或是铁骨朵,武器挥舞着,屠杀着金军步卒,重甲军所过之处,如割草一般,无一合之敌,残肢碎体,血肉模糊,惨叫声,惊呼声,求饶声,投降声,充塞入耳。 而此时的金声恒部将许缤率部三千精兵,刚刚抵达阵前右翼,正欲进攻时,忽然发现,中路已经被周军压的节节败退,纵然后方的督战队不停的斩杀敢于溃逃的士兵,却依然无法阻挡这些被,战场残酷的杀戮所惊吓至奔溃的士兵。 许缤当机立断,准备率部拦截重甲军,而就在这时,对面周军鼓声变的急促而又激烈起来,只见钱彪亲上阵前,身披铁甲,在亲兵的护卫下,朝着许缤部杀了过来。 钱彪哈哈大笑道:“金贼的兵拉胯的很,老子等的都受不了,兄弟们,跟老子一起上!” 许缤部和钱彪之众撞在一起,一交手,钱彪就感觉稳了,对面的兵看着衣甲齐全,应该是金声恒本部,但就这水平,和八旗兵比起来差远了,钱彪吼声连连,大开大合杀的许缤所部节节后退,许缤暗暗叫苦,只能勉力维持,随着张应维的援兵上来,也依然无法阻止颓势。 林士奇方向,梁三虎确实勇武强悍,身先士卒,杀的卢兴祖部节节后退,其人魁梧雄壮,梁三虎身披重甲,冲锋陷阵,所向披靡。 与卢兴祖部交锋之际,梁三虎更显其悍勇。势不可挡,每一次战刀落下都伴随着敌人的惨叫,卢兴祖之兵在梁三虎面前,如同草芥,不堪一击,如入无人之境,左冲右突,直冲到卢兴祖的面前。 卢兴祖此刻却是心惊胆颤。他未料到梁三虎竟如此勇猛,竟然在战场上直冲自己而来。梁三虎横冲直撞的模样,让卢兴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纵然亲卫已经上前阻拦,可在梁三虎面前不堪一击,完全无法阻拦,卢兴祖见状,心中一紧,试图退后。 可梁三虎见状,怒吼一声道:“贼将休走!”嘴上正喊着,脚步却不停,三步并作两步的冲了上去,一刀将卢兴祖大旗砍翻,不理会护旗兵脸色煞白,几欲昏厥的模样,继续朝着卢兴祖挥刀而去。 卢兴祖见状,忙抽出自己的战刀,举起武器试图阻挡,然而,梁三虎的战刀势大力沉,刀锋与卢兴祖的兵器相撞,发出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卢兴祖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从手臂传来,几乎让他握不住兵器。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眼中闪过一丝惊慌。 梁三虎没有给卢兴祖任何喘息的机会,他再次挥动战刀,这一次,刀锋直指卢兴祖的咽喉。卢兴祖想要躲避,但他的身体却像是被定住了一般,动弹不得。 电光石火之间,梁三虎的战刀已经划过了卢兴祖的脖颈。一颗头颅高高飞起,鲜血如泉涌般喷溅而出。卢兴祖的身体摇晃了几下,最终无力地倒在了血泊之中,头颅翻过着向前,只见卢兴祖双目圆瞪,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第242章 摧枯拉朽 南陵城外,烽烟滚滚,战鼓擂动,金周两军在此展开了一场规模宏大的决战,战场绵延数十里,如同一片沸腾的海洋,波涛汹涌,杀声震天。 在战场的中心,高易率领的重甲军展现出无与伦比的威力,这支仅有三千人的精锐部队,装备着厚重的铁甲,如林般向前涌动。 面对数倍于己的敌军,高易的重甲军毫不畏惧,他们排成紧密的阵列,低沉的吼声,沿途所至,留下层层叠叠的尸体,敌军的刀枪砍在重甲军的甲胄上,发出锵锵的响声。 高易身先士卒,站在重甲军的最前方,敌溃不成军,他们的士气在重甲军的残酷打击下迅速瓦解,在重甲军的铁甲面前,他们的武器显得如此无力。 终于,在重甲军连续不断的冲击下,金军士兵不再听从命令,纷纷转身逃跑,试图逃离这个死亡之地,战场上,重甲军如狂风暴雨,席卷一切,在此时的战场上,重甲军就是战场上的战争之王。 后阵的孟浚见金声恒所部已经全线晃动,中军甚至被高易所部重甲军杀的溃不成军,当机立断,猛的一挥手,令道:“骑兵,突击贼中阵!” 军令传到黄成处,只见黄成咬着牙,接过命令,刚一翻身上马,便疼的闷哼一声,刘坤见状,忙说道:“将军,你已受伤,属下愿为将军冲阵!” “不,此决战之际,吾岂能缺席!”黄成摇摇头说道。 “将军……”刘坤还要再劝,黄成摆摆手,道:“勿复多言,全军上马,随我冲阵!” 言毕,黄成强忍痛楚,策马前行,众将士见状,皆为之振奋,纷纷上马,紧随其后,战意昂扬。黄成虽伤,但其英勇无畏,决心坚定。 而此时的吴元忠急的大声吼道:“快,快!重组阵型啊!” 底下军官纷纷急声呼喊,试图让崩溃的大军恢复秩序,惊慌失措的金军士卒,在喝令声中,再次聚集,而就在这时,在重甲军的侧翼,大队骑兵已经全速奔跑起来,马蹄声阵阵,那是地动山摇的冲锋。 战场上尘烟滚滚,金军阵列在骑兵的冲击下,如秋叶遇狂风,骑兵如潮水般汹涌而至,马蹄声如雷鸣,震撼大地,气势磅礴。 随着黄成怒吼之声,骑兵挥舞长矛利刃,斩杀金军,其冲击之势,犹如山崩地裂,金军阵列难以招架,士兵四散奔逃,或跪地祈降,或弃甲而走,狼狈不堪。 黄成所部骑兵根本不给吴元忠聚拢溃兵的机会,在战马巨大的冲击力下,早已经精神紧绷的金军再也支撑不住,彻底奔溃,骑兵如疾风骤雨,横扫千军,金军阵列土崩瓦解,士兵逃散,战场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看着疯狂朝后逃奔的溃兵,吴元忠心里升起绝望的感觉,作为沙场上的老将,吴元忠已经意识到了,金军要败了。 “哈哈哈,骑兵之威,无可匹敌!”大纛旗下,孟浚见金军中阵被马军冲的七零八落,不禁仰天长笑。 他已经可以确定,这一战,胜利属于大周!只要击败眼前的金军,剩下的就是摧枯拉朽了。 孟浚当即毫不迟疑,抽出佩刀,向前一挥,大声令道:“大旗前出,全军追击贼军!定要活捉金贼!” 骑兵冲垮金军,步军紧随其后,什么是摧枯拉朽,什么是所向无敌,什么是追亡逐北,眼前无数金军的惨叫声,求饶声,哭喊声,便是完美的诠释这一切。 二十余万的大军,金声恒本部精兵还没展开阵型,便被孟浚所击溃,金声恒目瞪口呆的看着前方不停的朝后涌来,和正要向前的金军推搡在一起。 金声恒羞愤欲死,感到深深的耻辱,“大帅!快走,局势崩溃!先退回径县!再图复仇!”几名金军部将簇拥在金声恒身旁,急切的劝道。 周军各部,漫野而上,呐喊着向前冲锋,俞安举起王旗,大吼道:“金贼完蛋了,大家上啊,活抓金声恒!” “活捉金声恒!活捉金声恒!活捉金声恒!”孟浚身边的亲卫纷纷振臂高呼,士气如虹。 漫山遍野的周军,看见王旗,皆知大王亲临战阵,纷纷发出振奋的吼声,一时间,在广阔的战场上,王旗所到之处,周军士气高涨,金军土崩瓦解。 兵败如山倒,后方还在赶来战场的金军,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稀里糊涂的被乱军裹挟着往后溃退,后面的金军有的还不服气,推搡着骂那些逃遁的士兵为懦夫,胆小鬼,可随着这些溃兵的后面,则是大批的周军马队,他们正成群结队的掩杀而来。 金声恒看着战场,已经彻底崩溃的金军,他却不愿意走,他知道,这场败仗,对他意味着什么。 金声恒喃喃低语道:“我还有本部精锐,对,张应维呢?命他集合本部,堵住贼军,对堵住贼军,张应维呢?”说到后面,金声恒的声音不自觉的大了起来。 “大帅,张将军已经陷入乱军之中了,大帅,先撤啊,兵败如山倒,周军全线进攻了!”金军大纛旗下,众多部将彻底慌了神了,纷纷劝说。 “…………”金声恒嘴巴张了张,似乎想要说什么,却没有声音从嘴里发出,几名部将见此,互相对视一眼,不由分说,拉着金声恒,簇拥着,往后逃窜。 掩杀,这是所有的将军梦寐以求的事情,这意味着一方彻底崩溃,又意味着另外一方可以无情的收割,那些毫无反抗之力的溃兵。 此时在南陵城南面至径县北面,这段六七十里的路程,将成为金声恒挥之不去的噩梦,径县出南陵城平原,形同一个喇叭口,结果那些溃兵越跑感觉越挤,越到后面,几乎已经跑不动,有的溃兵甚至都脚不沾地,都已经被其余人挤着跑了不知道多久。 两条腿的奔跑,哪里能跑的过四条腿的骑兵,面对着这四散奔逃的金军溃兵,周军也已经追疯了,很多人就盯着金声恒的大纛旗追,想要活捉这条大鱼。 “活捉金声恒”的话在战场上疯狂的吼叫,听的金声恒身旁的部下惊心胆战,一名部将见那护旗兵还死死的扛着大旗,紧紧的跟随金声恒,气的大骂道:“还不把大旗扔下!” 说完一把夺过大旗,掷于地上,随后头也不回的狂奔而走,只留下那面精美的大纛旗,在无数的脚踏下,面目全非! 第243章 追杀 随着“投降不杀”的话传遍战场,乌央乌央的金军扔下武器,跪地乞降,甚至因为降军太多,而堵住了骑兵的步伐。 黄成腰间的疼痛愈发明显,他停下战马,趴在马首处,刘坤见状,连忙下马,将其搀扶下来,只见黄成喘着粗气道:“刘坤,你继续带队追击,不用管我!” 刘坤正色的拱手,坚定的说道:“是,将军,属下一定追上金贼!” 黄成闻言笑了笑,按下刘坤的手,道:“好,本将等你的好消息。” 刘坤说完后,翻身上马,大声道:“继续追,走,驾!” 马蹄翻飞,刘坤边御马疾驰,边大声对路上的降军吼道:“快闪开,爬一边去投降!” 身后的骑兵也纷纷怒骂道:“闪开,闪开,别挡路!” 机灵些的降军连滚带爬的躲到一边,傻一些的或是来不及跑的,被疾驰的战马撞倒在地,随后的骑兵马不停蹄的从其身上踏过去,等骑兵冲过去后,被马蹄踩踏的降军早已成了肉泥。 余有田不停的对部下打气道:“快追,抓到了金声恒,那就是天大的功劳,本将升官了,你们也升官了,天策勋章等着大家伙呢!” 身边的一个小兵撇撇嘴低声的嘟喃道:“得了天策勋章也是营官的,又不会分给俺。” “说啥屁话呢,就你小子话多。”余有田耳朵好,一下子就听到身旁这小子的牢骚话,随即又问道:“你小子叫啥?” 那小兵一愣,连忙放慢了脚步,让身旁的同袍挤了上前,余有田一回头,那说怪话的小兵一眨眼就不见了,摇摇头不理他,自己如今这么大的官了,难道心眼会比针还小吗,随即继续朝前狂追。 此时,顾炎武见大军已经胜券在握,神情振奋,对着孟浚说道:“大王之师,天下无双,今一举而大败金贼,实乃百姓之福,当乘胜追击,以绝后患。” 孟浚也开心的笑道:“先生过誉了,金声恒掠民为兵,意图效左良玉之故事,此等兵丁,毫无益处,反而大溃之下,数十万大军星散。” 顾炎武高兴的抚掌而笑,随即返身,坐在小马扎上,奋笔疾书,将今日之大战绘声绘色的描写一番,而在一旁的宣传司几名画工,摊开画卷,将各镇军将之勇武,绘上画册。 孟浚回身看着这些画师,忽然间思绪飞起,这些画若是流传后世,恐怕当能一画千万吧,想到这,孟浚来了些许兴致,在画师和顾炎武不解的神情中,对着几张画像,一一盖上自己的印章。 “大王,你这是?”顾炎武惊讶的问道。 孟浚哈哈一笑,道:“若这些画,传至后世,有本王之印章,必能一画千金。” 而在径县附近山林躲藏的百姓,又听到一阵阵的喧哗声,几个胆大的悄悄走出躲藏之地,趴在山坡上,遥望着大路。 只见前些时日浩浩荡荡过去的金军,这时候却乌央乌央的往回跑,一个农夫有些疑惑的对身旁的同乡问道:“这金贼军队不是刚过去没多久,怎么又回头了?” 那名同乡趴在山坡上,小心翼翼的看着底下的溃兵,开心的说道:“肯定是打败仗,你看连旗都没多少面了,这些兵跑的都摔倒在地,还连滚带爬的跑,肯定是后面有追兵,我看,咱们过几天就能回家了。” 似乎是为了印证这些百姓的猜测,在杂乱的脚步声后面,又传来了一阵马蹄声,紧接着又听到有的金军士卒惊慌大喊,“快跑,周军又追上了!” “周军?”几个百姓面面相觑,一个百姓不确定的说道:“是不是打下南京城的周王啊?” “应该是,周王能打下南京城,肯定就能打的过金贼的兵。” 过了一会,一大队骑兵蜂拥而至,刘坤率领骑兵如猛虎下山,追杀金声恒及其残部,尘土飞扬,马蹄声震,刘坤挥鞭催马,如疾风骤雨般席卷而过。溃兵在骑兵的追击下,如同惊弓之鸟,四散逃窜,惨叫声连连。 沿途,金军的尸体遍布,血染大地,惨不忍睹。骑兵如同死神般,无情地收割着拦路的溃兵。 刘坤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他知道,这一战将是骑兵的辉煌时刻,也是自己的辉煌时刻,他一边怒吼着,一边纵马疾驰。 刘坤紧追不舍,可惜人还受的了,马却有些受不了了,连续冲阵,又追了这么久,刘坤虽有些不甘,但为了顾惜马匹,只能无奈的停下战马,命令骑兵下马,喂食精料,并让马匹休息片刻。 入夜,径县北门。 金军占据径县后,城中百姓几乎为之一空,城中皆是金军士卒,金声恒将大军的粮草囤积于此,谁知道许多粮草刚刚运到此处,还没往外拉多少呢,金声恒便全军溃败。 夜幕笼罩下的径县,漆黑一片,只有城墙上点着火把,守城的金军在来回巡视,他们还不知道几十里外发生的事。 因为前方的战事,这些守城的金兵还是比较警惕,虽然大军在前征战,但还是防止周军袭击粮草。 这时径县城外一片嘈杂声,大片的黑影涌向墙边,径县城小,并没有护城河,这突如其来的黑影,吓的守军不敢大意,急令弓箭上弦,准备射杀来犯之敌。 然后守军听的底下都是赣地口音,才发现这些都是金军败兵,这令守军大惊失色。 这时城下有人喊道:“快开城门,大帅在此,快啊!” 守将迟疑不定,便在城墙上喝问道:“你是何人?” “刘克启”下面的人大声回道。 城上守将听了心头一惊,刘克启是大帅身边的亲卫将,于是急忙问道:“大帅何在?” 这时金声恒只能驱马上前,道:“徐光,速开城门!” 城上守将一听声音,借着微弱的火光,看见了金声恒,再不敢迟疑,连忙令部下打开城门,城门一开,大批的溃兵一拥而入,争先恐后,仿佛后面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在追赶一般。 徐光连忙上前,低声询问,而金声恒闻言不发一语,他已经欲哭无泪,二十几万大军一朝丧败,所有的雄心壮志都已经化为乌有! 第244章 焚粮 金声桓一进入径县,歇息了一会,才稍微缓过劲来,勉强撑起精神,四下张望,只见入城之部众,全无斗志,士气低迷,许多士卒都瘫坐在地,受伤士兵的哀嚎声,充斥于径县之中。 街道两旁,或坐或卧,全都低着头,神情呆滞,有的士兵在庆幸自己逃出生天,有的士兵一脸迷茫,不是要去打仗吗?怎么走了这么久的路,敌人都还没看见,就听说败了,稀里糊涂的跟着跑,到现在又饿,又渴,又困,好不凄惨。 骑兵追的太猛,金军步卒根本跑不过战马,溃退时死伤惨重,逃回城的士卒,也大都身上带着伤,这些士兵想起被骑兵追杀的场景,依旧心有余悸。 经过粗略的清点,二十余万金军,逃回城的不过四万人,再加上留守径县的守军,也堪堪五万余人,而这些人许多人都是丢盔弃甲,弃其兵刃,更不用说士气已经降至最低。 听到这里,金声桓只感觉到脑袋一阵眩晕,不过到了这关键的时刻,他狠掐了一下大腿,让自己变的更加清醒,虽然现在进了径县,但是依然危机重重。 金声桓强打精神,询问道:“诸将都进城了没?张应维?卢兴祖?吴元忠许缤呢?” 张应维从人群中站起来,说道:“大帅,末将在此。”只见张应维盔甲破损,一脸血污,模样凄惨。 “其他人呢?”见众人没有回应,金声桓又问道:“卢兴祖和其他人呢?有谁知道?” 这时一将站起起身,应道:“大帅,末将见许缤被杀。” 又有一人回道:“末将看见吴元忠投降了!” 金声恒闻言,嘴角抽搐了一下,暗自骂道:“背信弃义之小人!” 这一战金声桓输的极惨,可他心里憋的慌,按金声桓心中所想,各路大军齐头并进,牵制住孟浚的兵力,再以自己庞大的人数优势,这局面怎么可能输?就如同两王四个二,还没来的及出,对面一个顺子都走完了。 金声桓心中五味杂陈,一屁股坐回椅子上,唉声叹气的吩咐张应维和其余部将收拾残兵,径县待不下去,金声桓心中憋屈的难受,若是孟浚一路狂追,怕是自己栖身之地都守不住了,为今之计,只能向李成栋求援了。 夜色渐淡,天边泛起了鱼肚白,金声桓率军撤出了径县。与此同时,留下一批亲卫在城中,他们的任务是将那堆积如山的粮草,付之一炬,以此断绝孟军的补给,也为自己的撤退争取更多的时间。 待金声桓一撤出,亲卫们便行至粮仓,那里堆满了粮食和草料,他们点燃了手中的火把,火光映红了他们的脸庞,随着一声令下,火把投向了粮草堆,火焰立刻如同野兽般咆哮起来,吞噬着一切可以燃烧的东西。 时间推移,火势迅速蔓延,熊熊烈焰如同愤怒的巨龙,翻滚着、跳跃着,将整个粮仓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炉。浓烟滚滚,火光冲天,热浪逼人,就连远处的树木也在火光中摇曳生姿。 这些亲卫见大火已经烧起,不敢久留,连忙朝着金声桓撤退的路线,一路狂奔,这场大火持续了许久,直到刘坤所部骑兵抵达,大火依然还在燃烧,刘坤目瞪口呆的看着已经浓烟滚滚的天空,炙热的火焰将所有的粮草焚烧殆尽。 刘坤有心想要救火,可惜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粮食被付之一炬,火势才逐渐减弱,径县已经成了一片废墟,空气中弥漫着烤焦大米的气味,刘坤怒不可遏,大骂道:“贼子,暴殄天物!”随后跨上战马,率部继续追击。 南陵城一战,孟浚击溃金声桓二十余万众,光在战场上斩杀之人就不下两万余人,俘虏之众,更是不计其数,金声桓与其部将,弃军而逃,刘坤率骑兵一路追杀,从南陵城到径县,一路上都是金军的尸体,还有大量丢失的兵器和盔甲。 除了刘坤所部骑兵还在追杀金声桓外,其余诸将齐聚一堂,周军在决战中大获全胜,金声恒溃不成军,此战过后,局势大变,赣地,已经是囊中之物,帐中,只见众将欢声笑语,气氛热烈非凡。 梁三虎,身躯魁梧,一脸豪迈之气的声音传来:“金贼实在是不堪一击,就这,还敢来撸大王虎威!” 钱彪撇撇嘴,又伸了个懒腰,不屑的说道:“差点意思,刚热身呢,就没了,和八旗比差的不知道有多远。” 顾炎武哈哈大笑道:“诸位将军豪气干云,勇悍过人,金贼岂有不败之理。” 孟浚目视众将,心中满是欣慰与感激。他轻抚胡须,微笑着继续说道:“此番大胜,实乃众将士浴血奋战,舍生忘死之结果。待全军功绩细细计算完毕,吾必将犒赏三军,论功行赏。凡有功之人,不论大小,皆当得其所应得。加官进爵,赐予功勋田宅,以彰其功,以慰其劳。” 对于将士们的付出与牺牲,不能只是一腔热血,还要实实在在的奖赏才能持之以恒,孟浚虽然也渴望共和国时期那种不畏艰险,视死如归的意志,但在这个时代,虽然有许多的义士,可那终究还是少数,更多的还是这些淳朴的士兵,他们也需要物质的奖励。 众将听闻此言,无不精神一振,喜笑颜开,而在旁边,两名画师正忙碌地在堂中作画,他们笔下生辉,将这一幕幕英雄豪情的场面记录下来。 在众将各自离去后,林士奇去而复返,询问孟浚道:“大王,如今金声桓所部大溃,当可乘胜追击!” 孟浚点点头道:“金声桓于江西之地,横征暴敛,大失民心,取赣地应是不难,士奇,我意由你率军入赣,追剿金声桓。” 林士奇闻言点点头,坚定的说道:“遵命,末将必诛杀金贼。” “嗯,士奇,我军入赣,当于民无犯,安顿百姓,收拾民心,能打快些就快些,拖的越久,破坏的越严重,将来恢复起来也就更难。”孟浚对着林士奇语重心长的说道。 林士奇点点头,拱手应是,孟浚有些忧愁的看着帐外,叹道:“也不知福建战局如何,不过料想,应是无妨,金声桓败的如此之速,李成栋总不至于如此神速吧!” 第245章 摇摆 金声桓惶惶不安的从径县一路狂退,随军五万之众,或趁机逃遁,或是被金声桓留做殿后之军,以阻挡刘坤追击的步伐,等金声桓抵达休宁时,五万之军,几乎溃散半数,什么是草木皆兵,略有风吹草动之举,便吓的这些溃兵惶恐不安,金声恒更是心慌不已,急令胡詹,王得仁,赵罕三部偏师,停止和周军纠缠,全军撤回南昌。 而南陵城之战的消息已经缓缓的传向四方,最先得到消息的是还在芜湖附近和王富贵纠缠的胡詹,胡詹知道自己的兵很多都是强征而来,士气低落,战技差强人意,为此,胡詹一进入芜湖地界,皆是结硬寨,打呆仗,大军一日行军之速,不过十五里,简直是和龟爬的速度差不多。 这可把王富贵恶心坏了,他心急如焚,一心想要击溃胡詹所部偏师,再去驰援主战场,虽然大王只是让自己拖住胡詹既可,可王富贵知道,主战场才是扬名立万的好时机,在这和胡詹这个乌龟壳待在一起又哪里有立功扬名的机会。 王富贵有心想要强攻,可对面的营寨扎的确实坚固,他试探着打了一次,除了死伤近千人外,一无所获。 而胡詹对大帅金声桓信心满满,虽然大帅让自己趁机南下,加入与孟贼的大战,不过在胡詹看来,大帅数倍于周军,就算周军战力强一些,可这是数十万大军的争战,岂能一朝一夕便能决出胜负的,时间拖的越久,大帅的胜算越大,自己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先拖的对面王富贵受不了,自己坚守营寨,待其乏力,再伺机破之。 当胡詹收到消息的那一刻,他第一反应是假的,这一定是假情报,可再三确认后,胡詹慌了,他收到消息了,那对面王富贵肯定也收到,若是被拖住了,岂不是死路一条。 想到这,胡詹急忙召集部下议事,众人初听此消息,个个目瞪口呆,一名部下,痛心疾首道:“二十万大军啊!就这么快的吗?” 胡詹嘴角抽动了一下,道:“孟贼突袭,大帅一时不防,方至此败,孟贼胜之不武……”越说到后面,胡詹的声音越小。 如今早已不是春秋早期,贵族之间打仗玩,战争早都没什么规矩了,赢才是最终目的,众人听了胡詹的话,便知道大帅不是孟浚对手,输了还在为大帅找借口呢。 胡詹听着众人一阵咋呼,没好气的说道:“如今局面,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大帅败了就是败了,咱们该怎么办?” 众人闻言,互相对视一眼,有的人似乎有些心虚的低下头,有的想说什么,见没人先开口,索性也闭口不言。 胡詹见此,便知道人心散了,打肯定是不能打的,再待几天下去,怕是这些人会蜂蛹而降,想到这,胡詹猛的一拍桌案,大声道:“势孤难持,唯今之计,只能暂退,吾意已决,今日便撤军,弃辎重,仅带干粮,撤回湖口!” 随着一声令下,胡詹军中一片嘈杂,不过一个时辰,大军蜂蛹而出大营,所有的辎重都已被丢弃,全军向西一路狂奔,来时一日十五里,退时一日五十里,等王富贵收到金声桓兵败的消息,整军备战,抵至胡詹营寨时,营中早已空无一人。 孟浚大军停驻在南陵城外,休养两日后,孟浚正式下令,以周王之名,加封林士奇为征南将军,率其部宁武镇,梁三虎所部武胜镇,效命军五营兵马,又将骑兵调拨于旗下听令,全军三万六千余众,辅兵三万余人,为其部转运辎重,从南陵城南下径县,经休宁,至上饶,汇合长林镇,再一同进攻南昌。 而孟浚则率克虏军,钱彪部,重甲军,及亲卫,北上芜湖,试图围剿金声桓偏师,胡詹所部。 金陵城,茶馆。 “什么?金贼这么快就败了?”还是那个茶馆,掌柜贴了十几张的勿谈国事的纸条也堵不住金陵城内百姓那好议国政的嘴巴。 “怎么,你难道还觉得可惜是吗?”一个书生嘿嘿笑问道。 “吾怎会如此,只是惊讶于大王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捷报频传之速啊”另一名书生哈哈一笑的回应道。 “大王天纵英才,我早说过了,大王百战百胜,此战也不例外!” “可我上次怎么刚刚听你说,金贼势大,战之不易啊。” “是啊,战之不易,那是指常人,大王岂是常人!” “哈哈哈” 陶履卓刚刚踏进这座茶馆,就听到里面传来热烈的议论声,陶履卓从绍兴而来,便是决定投奔孟周,这几年的时光,绍兴屡遭战乱,陶家也是人丁凋零,而在这些时日里,明廷的各项令人扼腕叹息的举措,更是让诸多心怀大明的士绅大失所望。 古语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这句话对弘光朝廷来说是最恰当不过的了,弘光君臣一厢情愿的借虏平寇,自身毫无振作之意,一味偏安江左。开始不重视清廷入关所掀起的惊涛骇浪,后期想与清廷划江而治,重现南宋历史,可惜清廷不是完颜金,南明也不是南宋。 弘光帝酗酒好色,追欢逐乐,不以国事为念。刚登基就大举充实后宫,选民女入宫。掌握朝廷实权的马士英,阮大铖等人也是醉生梦死,利用手中的权力鬻官肥家,弘光朝廷的苟且偷安达到了丧心病狂的程度,清兵南下则立刻土崩瓦解。 而其余的党争,腐败,帝位之争,各种互相扯后腿的举措数不胜数,这也让陶履卓大失所望,陶家一番密议后,大多数人,皆是认为明失其鹿,天下共逐之,而孟浚,就是陶家眼中最有希望的一人。 陶履卓一到茶馆,安静的坐在一旁听着众人的议论,此时方知孟浚已经大破金声桓,越听到后面,他越心急,完了,之前陶家压宝孟浚,还有些赌的成分,现在不用赌了,快成明牌了,孟浚再差估摸也是个南北朝的局面,现在不只是陶家了,各地的士绅豪商都得挤破头来锦上添花了,陶履卓叹了一口气,低声道:“唉,又要并驱争先了!” 第246章 祭 南陵一战结束后,孟浚仅仅是投降的俘虏便已经超过十万人,这些人一日耗粮,就已经超过五百担,而这还是最低消耗,保证这些俘虏能活着的必要条件,孟浚也无法长久的养着这些人。 这些俘虏,很多都是农民,工匠,商贩,都是被金声桓强征而来,毫无从军的经历,为此孟浚命部下予以甄别,工匠尽数征用,而农民商贩,愿意回家者,发放口粮,令其各自归乡。 命令下达,很多俘虏松了一口气,愿意让人走,不管是不是周王看不上自己,还是什么其他的原因,能离开这血肉杀场,自然是好事。 这些俘虏陆陆续续的领取口粮,离开战俘营,踏上回家的归途,而还有近三万人,因为各种原因,而无处可去,这些人大多是孤寡之人,或则家中没有田地,或则家里根本就没人,家园尽毁,在这乱世之中,他们又能去哪? 孟浚只能让这些降兵暂留营地,准备遴选壮丁,充入效命营,而原先效命营军,有功者或为军官,或入正兵。 此时南陵城郊的战场上,尸横遍野,原本涓涓细流的血液已经干枯,这些血液使得土地被浸透成黑褐色。 只见战场上,无数的民夫忙碌地穿梭其中,他们神情疲惫,欲欲作呕,残酷的战场让他们手脚冰凉,脸色苍白,但手中的动作却不敢有丝毫停歇。他们要将这些战死的士兵尸体分开搬运,必须尽快清理战场,以免造成更大的瘟疫和灾难,整整两日时间,战场上的尸体才被清理干净。 旭日初升,刚刚出来的太阳犹如温和的触手一般,照在了南陵城的战场上,经过两日的打扫战场,这些辅兵将阵亡在这片土地上的双方士卒各自分开,周军阵亡士卒的名册都已录制完毕,这些阵亡烈士的家眷将会得到一笔抚恤银,有子女的也会进入新式学堂入学。 七月的天气炎热,这些遗体必须要尽快入土,周军搜刮了整个南陵城的棺材铺,又砍伐了附近的一些树木,制作了一些棺材,以供烈士之用。 虽然这一战,周军的阵亡人数并不多,且大部分的伤亡都是效命军这等降卒,但孟浚依然命部下筹集棺材,安葬这些英勇战死的将士,至于金军遗体,只是挖了几个大坑,掩埋了事。 在战场清理完毕后,透明人李闻道,找上了孟浚,言:“将士死于兵刃之下,愿为将士祈福,祈佑来生!” 孟浚对此自然毫无异议,随后只见李闻道身穿道袍,手持拂尘,来到掩埋将士之处,李闻道挥动拂尘,开始诵读《太上洞玄灵宝救苦妙经》和《往生咒》。 随着经文的诵读,空气中似乎凝聚起一股祥和的力量,李闻道的声音悠扬而庄严,旁边的顾炎武,沈从文,高易,皆是一脸肃穆的神情,就连平日大大咧咧的钱彪,此时都是一脸敬畏的神情。 半个时辰后,李闻道停下诵读经文的声音,随后缓缓展开手中的黄纸,那是他为阵亡将士准备的悼词。 “天地浩瀚,岁月悠悠,英魂永存,忠骨长眠。今我李闻道,在此为尔等英勇将士,念诵悼文,以慰在天之灵。尔等生于乱世,死于疆场,名虽未显于青史,功则与乾坤共久。 今再祷之,祈汝来世,得逢盛世,安居乐业,不受烽烟之苦,不历刀兵之险。 愿汝来生,得享天伦之乐,家庭和睦,夫妻恩爱,子女孝顺,共享天年之福。 愿汝来生,得见天下太平,百姓安居,国家繁荣,四海升平,共庆盛世。 愿天地神只,听吾祷告,赐汝来生之福,使汝得偿所愿,不负今生之志。” 待祭拜完毕,孟浚便率军准备回师金陵,他本想剿灭胡詹,谁知王富贵的军报传来,言胡詹,丢弃辎重,率军狂奔逃窜,追之不及。 回师途中,沈从文回想起那层层叠叠的尸体,心中感慨万千,金声桓一人之欲,数万条生命为其私欲而死于阵中,沈从文看着前方孟浚的背影,思索片刻,驱马上前。 “大王,此番征战,阵亡之卒,皆中国之兵,如今金声桓丧败失军,何不遣使劝降。”沈从文在马上对着孟浚说道。 孟浚闻言,语气淡漠的回道:“金贼杀戮百姓,屠城掠民,吾不愿赦之” “大王,金声桓虽有罪,然若其愿降,既可不费一兵,不耗一粮,便可收取赣地,大军征伐,便是可胜,必有损伤。”沈从文又劝道。 见孟浚面露思索之意,沈从文又继续说道:“大王,自古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南昌城防坚固,金声恒虽兵败,其数路之军,合军一处,尚有十万之众,若其一意坚守,林将军所部虽精锐,恐怕也难以轻易克之,况且如今鞑虏虎视眈眈,若拖延日久,恐非良策!” 孟浚迟疑片刻,随即叹了口气,说道:“通文言之有理,或可一试,若金声桓愿降,吾便赦之吧。” 沈从文露出欣慰的笑容,道:“大王英明!” …… 而在径县城外,征南将军,林士奇大军刚刚抵达径县,就看到城外聚集了一大批百姓,他们满脸悲痛之色,在城外的还好些,家在城中的百姓,基本上家园尽毁,这些百姓看着又一支军队抵达,虽然知道这不是金贼的军队,但一个个还是惶恐不安,害怕的看着驶来的军队。 林士奇看着这些衣衫褴褛的百姓,沉思片刻后,叹了口气,还是决定调拨些军粮,施粥赈济,同时派人回报孟浚,请幕府调些官吏,安顿地方,这些百姓若不安顿好,恐怕很快就会变成流民,贼寇。 军情急迫,不能停留径县,次日,林士奇留下一部分粮食,又调拨一队兵丁维护当地治安,随后率军继续南下,追剿金声桓。 第247章 闽地 在回师途中,孟浚心中提着的心,略微的放了下来,此战大破金声桓,使得自己的有了战略纵深,不止是人口,土地,战略要地,还有那缥缈的威望,有了这些,孟浚终于可以松一口气,只要稳固江防,励精图治,那么未来北伐可期,他将会把这个世界从原来的历史马车,转向另一个方向,也许历史真的会有另一种可能。 作为天外之人,孟浚被这个热血的时代跌跌撞撞的推到最前沿,但在本质上,他还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现代人,也许有人要说,既然知道历史,那就应该会懂的蒸汽机制造,火炮,火枪,炸药包,这些种种难道不是是个人就会的吗? 可惜孟浚不懂,他对于这个时代,脑海中只有粗略的历史记忆,和对未来趋势的一些前瞻性,然而,一个人身在其位,就得必谋其政,孟浚既然身处时代的大潮之中,那就只有进则生,退则死。 林士奇所部大军,一路南下,金军望风而降,七月二十八日,刘坤所部骑兵,已经进驻休宁,金声恒狼狈出逃,一日狂奔近百里,其余几路军马也是头也不回的撤回江西。 等撤至南昌时,逃兵溃兵之多,已经是数不胜数,斩之不绝,士气低落,粮草皆失,在南昌城中的溃兵乱象之多,简直骇人听闻,像什么逛青楼不给钱,吃饭不给钱,已经是极为和气的溃兵了,大街上拦路抢劫,当街杀人,整个南昌城乱成一团。 直到金声桓也看不下去了,再这么搞下去,孟浚兵到南昌之日,怕是全城百姓皆反,随后派亲兵严肃军法,连斩溃兵八十余人,又开府库抚慰军心,才堪堪将这等乱象平息下去。 在南昌安稳后,金声桓连遣十余波求援使,请求李成栋出兵,另一方面,金声桓又请永历朝廷出面调停,希望永历帝下旨意,命孟浚停止追击,金声桓愿赔礼道歉,或是金银钱粮,一切皆可提。 闽地。 李成栋自从在广东反清后,总控全省,他虽大扩军队,但也不曾降金声桓那般疯狂,李成栋随博洛从浙江败退入闽时,手中只有骑兵两千人,在覆灭隆武政权,郑芝龙被博洛挟持离开福建后,为剿灭福建义军,李成栋招降纳叛,其部四万余人。 后又进入广东,袭灭邵武朝廷,控制广东,又扩军之六万人,在胁迫两广总督佟养甲反清后,李成栋才大规模扩军,到进攻福建时,李部之军已扩充至十一万人。 此时的李成栋大军已经进入福建,李成栋在金声桓誓师出征时便已做好准备,留下三万人防守广东之地,其余水陆之师八万余众,步军牵制住韩雄部署在分水关的六千之众,水师则运精兵一万,由吴文献率领,饶至漳州港。 郑家的船在李部水师出发时就已发现,但其却没有直报福州韩雄处,而是拐至台岛,禀报郑成功,随后才又向韩雄通报。 这一来一回,等韩雄收到告急信时,派人急令赵尔淳及李绣撤出分水关时,李部吴文献已经在漳州港登陆,信使还未抵达,吴文献与李成栋内外夹击,赵尔淳猝不及防下,兵败分水关,六千守军,撤至泉州时,已不足两千人。 局势危急,韩雄部将劝道:“统镇,为何不向大王求援?” “大王如今正与金声桓鏖战正酣,岂有余力来援,况吾不能为大王分忧,又如何使大王徒增烦恼。”韩雄摇头反对,他知道孟浚正在关键时刻,他求援也没用,还会让孟浚分散心神。 既然李成栋已经进入福建,那么把守闽赣之军也已无用,韩雄一面令赵尔淳,李绣两部残军退回福州,另一方面又令大关守军,弃守关隘,回师福州。 韩雄决定死守福州城,他一方面招募义士,一面向郑成功求援,等赵尔淳及大关守军退回福州时,韩雄已经有克武镇军六千人,马成龙,李绣二人部众一万七千人,及新募之义军两万人。 仅看字面人数,似乎守住福州并不难,可这四万多人,近一半乃是新募之兵,兵械不全,战力不高,而李绣,马成龙二人又是降将,若周军势大,其必然安分守己,可若是万一,二人是什么心思,恐怕无人知晓,唯一可战者,只有韩雄克武镇本部六千人。 就在韩雄视死如归,决定与福州共存亡时,李成栋收到了金声桓的求救信,李成栋一看完,先是瞠目结舌,随后气急败坏的大骂道:“金声桓是猪吗?三十几万大军竟然会败?就是败也不至于这么快!” 李成栋看到吴文献疑惑不解的眼神中,气的不想说话,将信扔给吴文献,他拆开一看,也是一愣,咽了咽口口水,才不可置信的问道:“大王,这……这这是不是真的?” “你觉得这还有假?金声桓脑子被驴踢了,会写这种求救信来玩吗?”李成栋一下子坐在椅子上,有气无力的反问道。 吴文献也被这消息震的发懵,好半晌才开口道:“大王,昌国公兵败,咱们是去救他,还是继续攻打福州?” “救什么救,那头猪就应该让他死,老子听到他死了,得放几挂鞭炮庆祝一下!”李成栋闻言,暴跳如雷,好不容易才有这大好局面,就被这金声桓彻底破坏了。 待李成栋怒气略消,吴文献才开口劝道:“大王,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还是得想办法补救啊!” 李成栋叹了口气,道:“唉,苍天何其不公,昔日那孟浚不过一偷袭苏州之贼,其兵不过数千,可到了如今,竟然真的势大难制,金声桓兵败,赣地危矣,若不出兵,江西必失,孟贼一得江西,必然威胁广东!” 吴文献有些不甘的说道:“大王,那这福州就不打了?太可惜了吧!” 李成栋听到这话,气的站起身,将桌案上的东西,一扫而光,掷于地面,大骂道:“狗贼,狗贼,废物,废物啊,气煞我也!!!!” 第248章 退兵 李成栋才刚刚平静了些许,金声桓的求援信一封接着一封送到李成栋的手中,到最后李成栋连生气的心思都快被磨灭了,金声桓乱了阵脚,就说明局势已经极其危险,李成栋看着福州方向,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李成栋虽心有不甘,可又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金声桓被灭,唇亡齿寒的道理,李成栋也是知道的,无奈之下,李成栋下令洗掠漳州府城,将城中财货尽取,好在李成栋没有大肆屠城,不过仅仅两日时间,城中百姓亦有上千人死于混乱之中,随后李成栋留一万之众,驻守闽粤要地分水关,其余大军尽数北上。 金声桓这么多求援信,也将当前的局势描述的清清楚楚,金孟在南陵城决战之后,金声桓大溃,但孟浚没有亲自领军南进江西,只是遣派部将林士奇为帅征讨,其部最多不过四万人,而此时的林士奇已经逼近上饶,金声桓信誓旦旦说,已在上饶驻军一万,应能拖住周军半月时间。 听到孟浚没有亲自南下,李成栋心中不自觉的松了一口气,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孟浚击败博洛,斩杀勒克德浑的战绩,也许是其一战而大破金声桓,对上孟浚,李成栋或许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不过林士奇嘛,李成栋冷哼一声,对部下吴文献道:“其不过一小卒,何足挂齿!” 吴文献倒没那么乐观,只是谨慎的劝道:“大王,林士奇既然能得孟浚看重,想必有过人之处吧。” 李成栋闻言瞪了一眼吴文献,心道,自己能不知道不能轻敌吗,不过说了句提振气势的话,你吴文献泼什么凉水,随后摆摆手,让其滚蛋。 遥想自己也是杀场宿将,那孟浚不过征战三年的雏鸟罢了,若不是自己疏忽大意,孟浚怎么会变成如今这般势力庞大的一方枭雄,想到这,李成栋就嫉妒不已,恨不能取而代之,他喃喃自语道:“先败林士奇,再收服金声桓,粤赣一体,入闽,吞浙,再入南京!” ………… 福建兴化。 当地士绅林从孝,此时正坐在厅中,他挥手示意仆人退下,林从孝正和挚友陈珏延畅谈,林从孝苦笑的摇摇头,随后感叹的说道:“自古云福建乃兵家不争之地,缘何至今,不过寥寥数年,城头变幻王旗已历三次,可惜就算如此,兵戈依然不休,李成栋又进闽地矣!” 陈钰延哀叹道:“当初李成栋大肆杀戮闽地士绅,此番入闽恐怕又是一场风波!”随后又有些迟疑问道:“林兄,不知可否请朝廷出面,勒令李成栋止步?” “宁安(陈钰延字),大明恐已积重难返,天子西狩,西贼把控朝廷,吾友从昆明发来密信,如今朝廷令出西府,天子手无寸兵,朝堂上下,尽日为琐碎之事争吵不休,国之大事,无一可决,天子与阁臣议事,商榷条陈,西贼一概不准,西贼之跋扈,可见一斑,天子自身难保,又如何管的了李成栋!”林从孝摇摇头说道。 陈钰延拍了一下大腿了,叹道:“唉,好不容易这鞑子赶跑了,这朝廷怎么就不争点气呢!团结一致,克复故都,恢复河山,大明中兴,成就一番伟业,怎会落得如今这般下场。” “朝廷,早已威望扫地,便是昔日烈帝时尚且不能控遏武人,况如今呼,当今天子,若想有所作为,只有一个办法!” 陈钰延眼睛一亮,急问道:“是何办法,林兄请说!” “清廷内讧,西贼猝死,周王暴毙,就算如此,大明还有那么一丝丝希望。”林从孝冷冷的说道。 “这……”陈钰延苦笑一声,这怎么可能呢,厅中一片寂静,片刻后,陈钰延才缓缓说道:“那以林兄之见,当今天下,何人可问鼎之轻重?” 林从孝摇摇头,道:“清廷取天下,尚有四分希望,周王四分,西贼二分,若是周王能进取粤赣之地,则大有可为!” 就在这时,管家急匆匆的跑了进来,边跑边喊道:“老爷,好消息,好消息,李成栋退兵了,周王大败金声桓,金声桓三十万大军,大溃,大溃啊!” 二人惊讶的站起身,随后对视一眼,随后林从孝大为振奋的说道:“天命已定,吾要立刻赶赴福州,面见韩统镇,为其献上安定福建之方略!” ………… 孟浚 七月的天气极为闷热,大军行进途中个个汗流浃背,钱彪他举着一把破旧的蒲扇,烦躁地使劲扇动着。然而,那微弱的凉风根本无法缓解他内心的燥热。 这时他看向前方不远处的李闻道,只见他戴着草帽,一身宽松道袍,随着马匹的动作而起伏不定,钱彪眼珠子一转,驱马上前,脸上作出灿烂的笑容,对着李闻道奉承道:“道长,我看你这么热的天,一点都感觉不到热的样子,是不是有什么窍门啊?能不能把窍门透露给我?” 李闻道头也不回,慢悠悠的说道:“心静自然凉,钱将军,你的心不够静啊!” 钱彪一愣,我怎么就不够静了,不过看着李闻道这高人的模样,又想起他为阵亡将士祈福,那姿态一看就不是一般人,随后又陪着笑脸,说道:“道长,你这算卦这么厉害,能不能替我看一看!” 李闻道闻言回头仔细的端详了钱彪一番,又问了问他的生辰八字,手指轻动,过了片刻,才缓缓说道:“钱将军之命格,富家之像,按命格之说,应以屠宰牲畜为生,衣食无忧,安稳一生。” 钱彪听完脸上憋出猪肝色,自己一心想要为子孙博出一个公侯之位,怎么这牛鼻子给自己算出要靠杀猪为生,狗屁的神卦,全是骗那些村夫愚妇的,想到这,钱彪气的就要拨马回转,不打算再理会李闻道。 可李闻道的声音又传了过来:“不过,钱将军之面相已变,昔时刚毅有余,柔韧不足,如今观之,却有微妙变化。” 钱彪闻言,心头一喜,忙问道:“先生请说,面相怎么变了?” 李闻道微微一笑,手指轻轻捻动,说道:“汝之额头宽广,眉宇间隐有紫气东来之象,此乃得遇贵人之兆,且汝鼻梁挺拔,颧骨高耸,皆显公侯之格。” 钱彪听罢,心中大喜,急切追问:“道长,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变公侯了?” “天机不可泄露,但吾料想,不出三载,必有佳音。”李闻道面露笑意,安慰道。 钱彪闻言,心中激动难抑,连忙拜谢:“多谢道长,道长真神卦啊!” 随后钱彪拨马回转,身旁的郭虎忙问道:“统镇,那牛鼻子说啥了?” 钱彪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情,对着郭虎淡淡的说道:“什么牛鼻子,说话真难听,以后对李道长恭敬些,李道长之卦,神鬼莫测啊!” 郭虎:“……………………” 第249章 劝降使 钱彪自从算完卦后,走路都是昂首挺胸的模样,逢人便说李道长卦象准,乃是世外高人,为了符合自己公侯的身份,钱彪还找了顾炎武,死皮赖脸的要了些书籍,经过大嘴巴钱彪的宣传,李闻道在军中的名声扶摇直上,一时间,来找李大神卦算命的士卒,都排成长队来找李闻道算命。 孟浚听闻也是大为惊奇,想不到钱彪这等粗人,居然还会找书看,而对于李闻道为军卒算命之事,孟浚一笑而过,反正都是说好听的,对军心士气有益无害。 而李闻道来者不拒,在语言的艺术下,一个个心怀忐忑的来,开怀大笑而去,等到大军回抵金陵时,全军士气高涨,信心百倍,纷纷言,明日北伐,半年便可入北京,还未等将士的封赏下来,军中之气势,高昂不可敌! 林士奇汇集长林镇后,兵围上饶城,金声桓大败后,溃兵四散,谣言四起,有的说金声桓已被俘虏,有说被杀,甚至有说金声桓兵败后遁入空门,出家为僧,守将屡禁不止,上饶城中军心不稳,人心惶惶。 林士奇刚刚率军围城,攻城器械还未打造,劝降书还没写,上饶守军便斩杀金声桓所留驻上饶守将栾易,举城而降。 而就在上饶城投降之时,孟浚所遣派之劝降使孟鸿,才刚刚抵达南昌。 孟鸿一书生,自负多年怀才不遇,老夫聊发少年狂,手持一佩剑,赴苏州从军,募兵官不录,幸遇夏完纯,为其向孟浚请荐,随军一年有余,碌碌无功,孟浚问询随军官吏,孟鸿毛遂自荐,大声道:“愿为大王平定赣地,若不遂,愿以死谢罪!” 孟浚宽声安慰,见其神情肃穆,一脸坚定的模样,便同意了他的请求,随即以孟鸿为使,率一队骑兵,奔赴南昌,沿途鞍马劳顿,但是孟鸿以年迈之躯,不诉一声苦,让护军大感佩服。 而金声桓兵败,如丧家之犬,率残部仓皇退守南昌,城内风声鹤唳,人心惶惶,结果又传来上饶守军斩将而降的消息,这如同当头一棒般,砸的金声桓双眼发懵。 诸多打击下,金声桓正值壮年,也有些承受不住,头疼欲裂,孟鸿至南昌,还未来的及即进入南昌城,城中便有不少将领,暗通款曲,送抵密信。 孟鸿见状心中大定,随后遣人致书金声桓,言:“吾王知将军英勇,今特遣吾来,愿与将军共商大计。”金声桓闻之,心有戚戚。 王得仁对金声桓说:“大帅,其不过一老书生,见见无妨,听听周王想干嘛。” 金声桓疑惑的说道:“你当初不是骂孟浚为贼吗?怎么现在改口为周王了?” 王得仁一脸戚色,喃喃道:“周王毕竟是昔日邵武天子所封……” 金声桓深深的看了一眼王得仁,叹道:“那便见见吧,请那个使者来吧!” 次日,二人对坐于厅中,两排坐满了金军部将,金声桓率先开口道:“孟浚无人了,竟派你这么个老头来见我。” 孟鸿闻言笑笑,随后开口,道:“金将军,久仰大名,今日得见,将军之言,大缪,岂不闻,昔日廉颇老矣,尚能饭食三斗,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岂有以年齿论乎。” 金声桓闻言有些烦躁,摆摆手说道:“少说屁话,孟浚让你来做什么?” “吾主孟浚,素闻将军忠义,故遣吾来,欲与将军共谋太平之事” “呵呵,本帅忠义还用孟浚说,你主可真不要脸,不过胜了一场,本帅如今尚有部众十余万,坚城数十座,胜负之分还未可定,居然这么急不可耐的来劝降,什么狗屁太平之事,呸!”金声桓不屑的回应道。 随后金声桓环视左右,见诸将未发一言,又气急道:“吾尚未败,清军屯兵江北,李帅进军福建,三面夹击,胜负未料。” 孟鸿也不气馁,回道:“将军之言,又缪矣,岂不闻兵贵精,而不贵众,南陵城之战,将军拥兵数十万,吾王不过五万众,一战破之,天下扬名,将军徒增笑耳,上饶城,尚有兵一万,林统镇一至,不发一矢,不损一兵一卒,安稳入城,百姓箪食壶浆,夹道相迎!至于李成栋之流,吾王起兵之时,兵弱将寡,尚可一战破其军,如今吾王拥兵数十万,此僚有何惧哉。 缓了一口气,孟鸿接着说道:“至于鞑虏,其博洛兵败浙江,生俘郡王勒克德浑,况且长江之险,已在吾王之手,遍观南地,无一人为敌手,将军若执迷不悟,恐怕生死族灭,诸多将士,为而赴死疆场,悔之晚矣!” 金声桓闻言大怒道:“竖子,安敢辱我,老子战场厮杀时,孟浚还不知在哪个角落里,尔竟敢遣你这个老匹夫过来羞辱我,贼子,来人,来人,将此贼推出斩之!将其首悬于城头!” 王得仁急忙劝道:“大帅勿恼,自古云,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其不过垂垂老朽,勿恼,勿恼!” 旁边的金军部将纷纷劝阻,随后张应维又道:“使者,可先退下歇息一番!” 孟鸿微微一笑,摸了摸胡须,道:“好,需知吾王之威,天下闻名,王者之诺,万金不止!诸君深思!”随后昂首挺胸,施施然的转身离去。 第250章 欲杀 孟鸿离开后,金声桓心中的怒火并未平息。他环视四周,扫视着周遭的部下,怒道:“若非尔等战场不利,老子怎会落到今日这般田地,受此屈辱!” 众将闻言,只是低头不语,有的人面露不服之色,不过所有人也不敢明面触怒金声桓,王得仁见状,只能硬着头皮,上前一步,低声说道:“大帅,胜败乃兵家常事,今日之败,非一人之过。我等愿与大帅同舟共济。” 金声桓听了王得仁的话,怒火稍微平息了些,王得仁见状,又小心翼翼的说:“大帅,不如末将去探探这个孟鸿的底细,看能不能收买此人。” 金声桓闻言嗤笑一声,道:“这等老匹夫,敢来这,就是不怕死的,怎么会是能收买的人。” 王得仁忙道:“大帅,此人不怕死,但未必不爱财宝,若不爱财宝,则必爱美人!” 这时张应维也附和道:“是啊,这人总有一个喜好,依我看,这等书生,肯定喜欢名人字画之类,咱们府库不是一堆这玩意嘛,挑些送过去。” 金声桓烦躁的挥挥手,道:“得仁,你看着办,这老匹夫,老子不想再看见他!”随后金声桓站起身,拂袖而去。 留下几人互相对视,似乎心有默契,却又什么都没说,只是继续讨论该送些什么东西给孟鸿,怎么才能“收买”此人。 夜幕逐渐降临,孟鸿所在的驿馆,这时护卫队长周广元,来到孟鸿身边,有些紧张的说道:“孟大人,驿馆周边,很多人在监视咱们!很多!” 周广元怕孟鸿不清楚,又加深了语气,重复了一遍,孟鸿闻言笑了笑,安慰道:“无需担忧,若是金声桓想杀吾,何须派如此多人严密监视!” 周广元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随即准备告退离去,这时,门口的护兵跑了进来,对着孟鸿及周广元行礼道:“禀孟大人,队官,驿馆外,来了几辆马车,为首一人说是王得仁,他说,要和孟大人商议大事。” 孟鸿点点头,说道:“请他进来。”刚说完,孟鸿又改口说:“不,吾亲自去迎!” 此时的王得仁有些不安,他能在这乱世中安安稳稳的活下来,靠的就是自己这审时度势的眼光,若不是鞑子狗眼看人低,他还真没打算反清。 想当初自己饭都吃不起,眼瞅着就要饿死,他咬咬牙,投奔老乡李自成,都是陕西米脂人,王得仁在李在成军中混得还算马虎,还得了个王杂毛的浑号,遥想自己可是从崇祯初年,就随李自成一路征战,说自己是积年宿将,绝不为过。 等李自成在九宫山被杀后,自己又去投奔了当时在南昌的金声桓,本以为和金声桓一起在大清朝手中当个侯爵也就不错了,结果清朝没看的上自己,一怒之下,金声桓在王得仁的苦劝下,举兵反清,事后一切顺利,清军根本无力南下,也无暇顾及江西之地。 王得仁本以为能和金声桓一起成就一番伟业,万万没想到,金声桓是银枪蜡样头,中看不中用,二十几万大军一朝尽溃,到如今,军将心怀异心者比比皆是,王得仁虽有此心,但还是想要知道周王会怎么对自家大帅。 驿馆大门,孟鸿亲自出迎,王得仁忙拱手行礼,二人相敬如宾,孟鸿这时指着身后的马车,疑惑的问道:“王将军,此乃何意!” “孟先生,这只是我家大帅的一点小心意,不足挂齿,不足挂齿啊!”王得仁憨厚一笑,对着孟鸿恭维道。 此时在周遭监视保护的军兵,看到王得仁于周王使者相谈甚欢的场景,个个疑惑不已,暗道:“难不成大帅要降了?不打了?” 二人进入驿馆内,相对而坐,此间再无旁人,孟鸿开门见山的问道:“王将军深夜而来,不知是奉金声桓之令而来?或是王将军之意?” 王得仁脸上露出淡淡笑意,道:“驿馆四周,各将的亲兵严密庇护,我怎么会私自而来。” “哦,今日堂中,金帅意斩吾首,不过数个时辰,金帅竟已改变主意!”孟鸿靠在椅背上,轻声说道。 王得仁闻言没有回应这个问题,只是正色的说道:“孟先生,我不便久留,闲聊之话,就不说了,我只想知道,我等若降,周王以何待我等?又将如何对待大帅?” 孟鸿听到此话,收起笑容,直起身子,摸了把胡须,严肃说道:“王将军若降,吾王必厚待之,其余诸将愿举众归降者,择其精锐之众,粮饷军需,一视同仁,而金声桓若降,吾王可保其平安!” 王得仁皱起眉头,沉闷的说道:“大帅尚有部众十余万,据有江西之地,以如此之军力,举众而降,周王何以如此苛待?” “金声桓杀戮甚众,又焚毁军粮,军中之将深恨之,而如今金声桓拥兵虽众,然军心涣散,征南将军一至,上饶城中,军士杀其将而降,由此可见一斑,大军一旦抵达南昌城下,城下之盟恐怕无如今之厚待,况今吾王愿赦金声桓,且以富贵终老,已是厚恩矣!”孟鸿沉声说道。 “好,我已知晓,请孟先生安歇。”王得仁听到这话,站起身,对着孟鸿拱手施礼,随后转身离去。 出了驿馆,王得仁马不停蹄,赶往南昌府衙,面呈金声桓,一见到金声桓,王得仁一愣,见其面露喜色,一副振奋的模样。 王得仁忙拱手道:“大帅,我回来了。” “嗯,得仁回来了,那老匹夫可说些什么?”金声桓微笑的问道。 王得仁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大帅,那孟鸿就是孟浚遣来劝降咱们,对大帅,孟鸿说,大帅要是投降,可以富贵一生,安稳无忧!” “哼哼”金声桓气急反笑,随后说道:“此老匹夫朽木也,劝降也不知道骗骗本帅,老子是需要富贵的人吗?金银财宝,老子缺这玩意吗?” 王得仁闻言亦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在场面有些沉闷的时候,金声恒又开口了:“得仁勿忧,李帅的信我已经收到了,李帅大军已经开始北上驰援南昌,南昌城固若金汤!” 金声桓说完后,见王得仁面露惊讶之色,语气有些狠辣的说道:“你派兵,将驿馆围起来,将那老匹夫五马分尸,以泄我心头之恨!” 王得仁一惊,忙劝道:“大帅,何必如此,其不过一老朽,杀之无用,还会败坏大帅之声名,还会激怒孟浚,大帅三思啊!” 金声桓摇摇头,语气坚定的说道:“事到如今,军中诸将皆是摇摆不定,今杀孟浚使者,必使诸将再无二心,此乃破釜沉舟,同心戮力!” 第251章 大势 王得仁心神不定的走出府衙,看着深沉的夜色,随行的亲兵手持着火把,火光照在众人的脸上,似乎阴沉沉的,王得仁心中有不祥的预感,若是自己真的将孟鸿五马分尸,恐怕自己将来必死于此刑! 王得仁在一众亲兵疑惑的眼神中,不上马,反而是牵着马儿,慢慢的走着,走了片刻,王得仁对着心腹亲卫,耳语几声,那亲卫点点头,表示知道,随后退下去,过了一会,对身旁的同僚,借口尿遁,趁着夜色,一遛烟的跑了。 而王得仁慢悠悠的来到东城处,把守此门的乃是金声桓之心腹徐光,徐光惊疑的看着王得仁,问道:“王将军,你要出城?” 王得仁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徐光见状,有些迟疑的说道:“王将军,夜深城门不启,可有大帅军令?” 王得仁瞥了一眼徐光,闷声道:“要是没大帅的军令,老子有病啊,大半夜不睡觉,出什么城?”随后将一封金声桓亲自盖印的军令,扔了过去,徐光捡起来一看,还是有些犹豫不决,毕竟深夜开启城门乃是大事,若有差池,恐怕自己要因此而获罪。 王得仁见徐光迟疑不决,又说道:“那你便派人向大帅辨认真伪吧,老子不急,慢慢去!” 徐光见王得仁这么说,随后又仔细的核对了一番军令,应是没有问题,当即笑着说道:“将军说笑了,王将军乃大帅心腹爱将,我怎敢不信呢,况且这调兵军令也没问题,将军稍候,我这便开门!” 随后徐光连忙命令守军开启城门,王得仁看也不看徐光一眼,走了这么久,也有些累了,王得仁翻身上马,吁马而出城门,朝着大营方向疾驰而去。 王得仁一到军营,便令心腹部下,择精锐之士两千人,严令这两千人要老部下,不要那些新征之卒。 在处理完之后,王得仁感到困意上头,便卧在军帐中歇息,直到天色微微泛光,一阵脚步声传来,随着帐帘被掀开,王得仁一下子就惊醒过来,见是亲卫将王鞍,王得仁语气不善的说道:“何事?” 王鞍忙低头回道:“将军,是张将军和胡将军来了!” 王得仁当即坐起身子,站了起来,低声道:“快请进来,还有,带人巡视帐外,决不可令人窥探!” “是,将军”王鞍正要转身离去,王得仁又喊住他,低声吩咐了两声,王鞍面不改色,对王得仁坚定的拱手应是。 不一会儿,张应维和胡詹一前一后的走了进来,二人皆未着甲,一身常服,头戴大檐帽,一进入帐中,张应维便率先开口道:“得仁,什么事这么急,半夜还要叫我们?” “大事!” 胡詹闻言点点头,说道:“我知道定是大事,否则你怎么会半夜急见。” 王得仁见二人坐下,将昨夜的凉茶猛灌了一口,才低声说道:“大帅令我带兵进城,围杀周王特使!” 胡詹和张应维面面相觑,张应维有些疑惑的问道:“杀这么个老头有什么用?再说了孟老头身边就不到一百人的护兵,还用的着调兵吗?” “大帅恐部将怀有异心,命我调兵入城,杀其护兵,再将周王特使五马分尸,以震慑诸将!”王得仁有些烦闷的回应道。 胡詹迟疑了一下,才说道:“若杀使者,还是用五马分尸这等酷刑,恐怕周王必然震怒,这……不如再去劝劝大帅,让其将使者赶走了事,何必恶了周王!” 王得仁摇了一下头,缓缓说道:“我劝过了,大帅说,诸将心怀不轨,杀使者乃破釜沉舟,戮力同心,让诸将不敢生起异心。” 张应维这时有些不解的说:“大帅昨日时还唉声叹气的,怎么才半天功夫,就要杀使者了?” “大帅收到李成栋亲自率军,要来救援南昌,唉!”说完后,王得仁不自觉的叹了口气。 一时间帐中有些沉闷,谁也没开口,约摸过了半盏茶的功夫,胡詹开口打破了沉默,道:“我看,不如让人透露消息给使者,让其逃离南昌城算了。” 胡詹刚一说完,王得仁便驳道:“来不及的,天色一亮,军队就要入城了,况且驿馆四周,皆是密探,其中必有大帅之人。” 胡詹这时沉声道:“得仁,直说吧,你深夜叫我们过来是想做什么,总不至于是让我们听你牢骚的!” 王得仁嘴唇张了张,有些迟疑的说道:“大帅此令,深为不妥,我等与周王,皆是朝廷军将,岂能同室操戈,…………” 王得仁话还未说完,便被张应维打断,张应维不耐烦的说道:“行了,行了,王杂毛,你少在那文绉绉的说话,什么同室操戈,南陵城一战打的昏天地暗的,扯什么呢?有话直说!” 值此紧要关头,王得仁也没心思计较张应维喊自己浑号,王得仁深深的看了一眼二人,随后低声道:“今大势已去,周王虎据江南,南陵城一战后,其势,可比当初太祖朱元璋平灭陈友谅之战,若是我等杀使者,断绝后路,恐怕将来会轮到咱们受此酷刑,所以我意降周!” 说完这话,张应维,胡詹二人似乎并不惊讶,南陵城大败,虽然损失极重,但还是不及上饶守军斩将而降更令诸将震惊,二人对视一眼,胡詹有些沉闷的说道:“那大帅呢?大帅对老胡我还算不错,我可下不去那个手!” 王得仁见二人并不反对,心中一喜,听到胡詹疑虑金声桓的安危,脑瓜子一转,询问的语气道:“咱们不杀大帅,把他囚禁起来如何?” 张应维闻言怒道:“放屁,咱们要干的是什么事,稍微出了些差池,那都是全家被杀,这等大事,难道还优柔寡断吗?” “那就动手,先控遏南昌城,大帅之事,到时再说!”王得仁恶狠狠的说道。 第252章 金声桓被俘 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但在非常态的环境下,一个人的心性难免屈从于大环境的变化,金声恒在南陵城大败,而周军大胜,此升彼降,所造成的影响远远超过金声桓心中所想。 金声桓自认为,自己虽败了一仗,但江西大部依旧在自己手中,纸面上的军队数量仍有十余万,纵然围攻南京的幻想破灭,但据赣地而自守,足以,况李成栋已经发兵北上驰援,这给了金声桓更大的信心,可他唯一缺少考虑的,那便是人心。 金声桓割据江西,他不是明廷,也不是清廷,无论明清,输了一仗两仗乃至三仗,他们依旧可以聚集兵马,重整旗鼓,他们输的起,而金声桓根本没有这个条件,他在江西之地,早已声名狼藉,对部下,虽以财货笼络,但仅以财物,却无法让部将抛头颅,洒热血,金声桓只输了一仗,可就这一仗,便让他所凝聚的势力烟消云散,而他一无所知。 密议结束后,胡詹,张应维各自离去,待天色大亮,王得仁率精兵两千朝着南昌城而去。 城门口,徐光看着陆续进城的士兵,心中没来由的有些不安,他昨夜在王得仁出城后,派人询问大帅,而金声桓的回复也确实是他下的令,手续一切齐全,徐光看着离去士兵的背影,安慰自己或许是最近压力大导致的吧。 王得仁进城后,心中微定,现在只等胡詹,张应维二人调兵入城,只要二人一控制城门,自己立刻调转枪头,围攻府衙,而现在,先围住驿馆,明为捕捉,暗为保护。 随着王得仁率兵将驿馆围住,孟鸿护卫队长周广元大惊失色,但仍强装镇定,紧闭大门,将护兵聚集在一起,做好厮杀的准备,随后疾步走进屋中,面色难看,低沉的声音对着孟鸿说道:“不好了,孟大人,金贼坏规矩,要杀大人了。” 孟鸿背对着周广元,缓缓说道:“周队官,王得仁虽兵围驿馆,但还未进攻,不可自乱阵脚。” 随后转过身看着周广元道:“吾出使以来,便已做好了一切准备,大王待吾以国士,吾必以国士待之!吾绝不可堕了大王之威名!” 周广元闻言,沉声道:“孟大人,金贼要想进来,就先踏着我的尸体!”随后对着孟鸿拱了一下手,转身离去,他暗下决心,就是死也要拖几个贼子一起死。 孟鸿有些疑惑,昨晚王得仁还在试探归降的待遇,一晚上过去,居然就调兵围馆,到底昨夜发生了什么事?情报太少,孟鸿也无可奈何,只能以静待动。 而此时驿馆外监视的军兵,个个惊骇异常,一个个飞奔着跑回自家府宅,不一会儿,好几个金军将领疾跑了过来,部将刘慎第一个抵达,一过来便急切的问道:“王将军,何以派兵围使者驿馆?” “此乃大帅军令,言使者无礼,欲将其五马分尸,要不你去问问大帅?”王得仁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这…这是不是过于草率了,不如再劝劝大帅,就是把这老头赶走也比杀了强啊!”刘慎急忙劝阻道,就在这时,其余几位金军部将也赶了过来,一过来便围住王得仁,七嘴八舌的劝说。 就在王得仁被问的有些招架不住,亲卫将王鞍在不远处急促的跑过来,对着王得仁点了点头,示意一切妥当,王得仁当即心中大定,对着刘慎等人说道:“那我便再去劝劝大帅,诸位一起吧!” “是啊,咱们好歹现在还都是打着大明旗帜,不如议和为好,这要是杀了使者,那不是要不死不休了嘛。” “不错,大帅肯定是听了什么小人的话,咱们再劝劝,再劝劝。” 随后王得仁率军五百人,浩浩荡荡的朝着府衙方向而去,沿途的路人纷纷躲避,刘慎有些迟疑的问道:“王将军,何以如此之众随行?” 王得仁打了个哈哈道:“啊,随行亲卫嘛,大军开道,咱们也威风一回。” 到了府衙,在护卫有些不解的神情中,王得仁手一挥,王鞍带着亲卫一拥而上,将门口的十名卫兵全部控制住,有亲卫大喊大叫,王得仁眼一瞪,王鞍挥刀将其砍倒在地。 王得仁挥了挥手,示意士兵行动。士兵们涌入了府衙,尖叫声四起,王得仁率部直冲金声桓的卧房所在,而金声桓在自己的卧室中,还未意识到即将降临的危险,直到听到惊呼声,他才猛的坐了起来,大声道:“谁?谁在外面喊叫?” 直到房门被猛地推开,一群披甲持刃的士兵冲了进来,他才惊觉事情不对,金声桓本能地想要反抗,但他很快被士兵按住,随后这些士兵粗鲁的将金声桓五花大绑了起来。 金声桓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些士兵,道:“是谁,是谁竟敢背叛本帅?” 士兵也不回话,只是将其压了出去,金声桓惊骇异常,一边破口大骂,一边使劲的挣扎着身上的绳索,直到王得仁走了进来,金声桓看着手按腰刀,身上染血的王得仁,目眦欲裂,大骂道:“王得仁?王杂毛,你竟敢叛我,流贼果不可信,贼子!狗贼!恶贼!” 王得仁闻言有些愧意,低声道:“大帅,南陵城一战后,天命已定,如今周王雄据江南,我等岂能可敌,末将也是为了大帅的安危着想,放心末将就是舍了这条命,也要求周王饶大帅一命!” “哈哈哈,这么说,老子还得谢你这个王杂毛的救命之恩了。”金声桓咬牙切齿的说道。 这时张应维也提着刀走了进来,一边走,一边喘着粗气,随后对着王得仁说道:“外面全都清理干净了。” “张应维,你也是狗贼,狗贼,弑主之贼,狗贼,狗贼…………”金声桓看到张应维也走进来,骂声不停,张应维听的实在火大,随便在地上捡了块破布,一把塞进金声桓的嘴里,随后低声的金声桓的耳边说道:“大帅,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输了就得认!” 第253章 南昌定 局势发生的太快,刘慎等一众金军部将稀里糊涂的就被控制起来,还没等刘慎缓过神来,金声桓金大帅便已被生擒活捉了,刘慎见状,脸色精彩万分,憋屈的看着王得仁,谁知道刚刚自己还在劝他不要对周王使者下手,结果下一刻,王得仁张应维二人已经搭上的大船,自己何止是慢了一步,简直是慢了三四步了。 而金声桓被抓后,胡詹才带队急匆匆的赶了过来,一过来便看到被破布堵塞住嘴的金声桓,胡詹有些尴尬的瞥过头去,而金声桓见到胡詹仿佛一瞬间老了一样,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最重要的几名部将都反了自己,他呆愣愣的瘫坐在地上,双目无神,眼眶不自觉的湿润,心中已经万念俱灰了。 而王得仁本意让张应维看守,自己则去驿馆迎接孟鸿,但张应维死活不同意,表示自己一定要亲自去迎,胡詹也不愿意待在府衙,王得仁无奈,只能同意二人的要求,随后三人各留下一队人看管金声桓,三人则急奔驿馆。 驿馆中,周广元满头大汗,闷热的天气加上紧张的心情,让他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周广元有些疑虑,怎么不是撞击声? 又过了一会,又是轻轻的敲门声,同时传来的还有王得仁的声音:“开下门,我等有要事求见孟先生!” 这时孟鸿走了出来,对着周广元说道:“周队官,开门吧,这一扇薄薄的门也挡不住。” 随着大门徐徐开启,王得仁、胡詹、张应维三人走了进来,孟鸿紧紧的盯着三人,而就在这时,王得仁向孟鸿拱手作揖,语气恭敬道:“孟先生,金声桓不识天数,冥顽不灵,我等已将其擒获,愿以此功向周王请降,望孟先生代为转达。” 孟鸿眼睛一亮,面露喜色,微微颔首,摸了一把胡须,随后说道:“金声桓逆天而行,终有此祸,王将军能及时醒悟,弃暗投明,实属难得,吾必上书大王,为将军请功。” 王得仁闻言,心中一喜,但张应维按捺不住了,他上前一步,补充道:“孟先生,我等知金声桓昔日之恶行,我张应维愿举全赣之地,归降大王!” 胡詹则是一脸正色的发誓道:“我等愿效忠周王,我胡詹指天誓日,必披心沥胆,矢志不渝,竭诚尽节,只求孟先生在周王面前美言几句,让我等能在大王帐下,效犬马之劳!” 孟鸿闻言点点头,缓缓开口:“既有此心,吾自当禀明大王,但金声桓之事,尚需大王定夺,且将金声桓押解至金陵,听候发落,而如今最为要紧之事,便是命全赣之地尽数归附吾王,若事成,诸位将军必然功在大王心中!” 王得仁等人闻言,纷纷点头,表示没问题,就在这时,一名亲卫急促的跑了进来,对着王得仁喊道:“将军,徐光带兵进城了,说什么驱乱匡正!” “娘的,把这小子忘了!”王得仁猛拍了一下大腿,随后对着孟鸿道:“孟先生不用担心,这个就是小事一件!” “对,我等迅速平息!”胡詹与张应维纷纷应和道。 孟鸿闻言,眉头微皱,但随即恢复平静,他对王得仁等人说:“三位将军,当速集结兵力,务必将其制服,以免坏了大局。” 王得仁忙点头称是,转身对胡詹和张应维道:“走,各自派人调兵入城,这徐光朽木一根的玩意!” 随后三人迅速离开了孟鸿的视线,各自派人召集部下,城内的气氛立刻紧张起来,王得仁除了留下三百人护卫驿馆,其余一千余人在王得仁的指挥下,快速布防,但王得仁也知道,这场战斗不能拖,要速战速决,迟则恐有变。 不久,两军在大街上相遇,双方剑拔弩张,王得仁骑马立于阵后,高声喝道:“徐光,大家伙都已归附周王,天命已定,你要是随我一起归降,还可活命,要是执迷不悟,就别怪我不念同袍之情了!” 徐光闻言怒骂道:“王杂毛,你个狗贼,要不是大帅收留你,你还不知道死在哪条野狗肚子里呢,大帅待你不薄,你竟敢里通外敌,小人,无耻小人,呸,人都不是,狗东西!” 话音刚落,王得仁便气的恼怒不已,暗骂此人不识抬举,随后大声喝令进攻,徐光也是大声吼道:“杀了这狗贼,解救大帅。” 随后双方便展开了激烈的交锋,虽然此时两军人数差不多,不相上下,但随着胡詹,张应维等部加入战场,很快就占据了上风。徐光终究寡不敌众,节节败退。 经过一番激战,徐光残部已经被彻底包围,胡詹站立在前,劝道:“老徐,差不多了,要是降了,还能活条命。” 徐光抹了把眼前的血污,叹道:“我快饿死的时候,是大帅救了我一命,给我饭吃,还教我怎么在战场上活下来,最后还让我带兵,不管外人怎么说大帅不好,对我来说,大帅就是好人,你不用劝,我技不如人,死便死了,来吧!” 王得仁五味杂陈的看着徐光,随后一挥手,士卒一拥而上,徐光被乱刀斩杀,南昌城之乱,已平。 ……………… 金陵城。 孟浚挥手示意沈从文退下,沈从文刚刚递上来清廷和议使者冯铨已经抵达杨州,即将过江的消息。 在孟浚亲征之时,拜音图不止一次试图突破长江防线,但耿仲明部的水师确实拉胯了些,江面大小水战十余次,无一次占得上风,拜音图驻军江北,急的是嘴角冒泡,他都已经想上书,请求从湖广入境,一路进攻金陵城了。 孟浚看完信,随手丢弃在桌案上,心中思绪万千,数年来的军旅,政务,战争,让他一直潜伏在心底的热血和冲动,都变的谨慎起来。 孟浚谨慎的深入这个世界中,承受着这个世界的安危和挣扎,但是到了现在,他已经成为了这个世界的中流砥柱,虽然是李代桃僵的穿越产物,但现在孟浚再无丝毫退却之心,他需要张杨,让这个世界所有的仁人志士都听到他驱逐鞑虏,恢复河山的声音,让这个世界所有可以调配的资源,都聚集在他的身边。 孟浚历经这么多场战役,已经取得这个时代的棋手之位,他已经登上了这个时代的大舞台,历史早已经面目全非,孟浚低声道:“历史,我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历史!” 第254章 使团 长江。 冯铨站在船头,江风拂面,吹起了他的衣袍,眺望着眼前的长江,只见江水滔滔,波澜壮阔,冯铨心中不禁涌起一股莫名的感慨,这是一条自古以来就被誉为天堑的大江,它见证了多少个王朝的兴衰。 “天险,天险啊,可惜了。”冯铨喃喃自语道。 清廷的议和使团成员们也都默默地注视着这条大江,而在这其中赫然出现一个熟悉的面孔,他就是冒襄。 冒襄自从到了北京,倒也见了一回多尔衮,不过多尔衮明显对冒襄这等什么四公子的名号不太感兴趣,随意将其打发到内三院,弘文馆内为一吏员。 内三院,便是翰林院的前身,清兵入关后,几乎继承了明朝时的大部分政治制度,但是,翰林院的设立时间较晚,顺治元年才成立,而在此之前,皇太极于天聪三年,设立了文馆,也就是翰林院的变种。 当时的文馆,是招纳和安置汉人文臣的主要机构。到了天聪十年,文馆的人员越来越多,改文馆为内三院,内三院包括内国史院,内秘书院,内弘文院。 清军入关,顺治元年成立翰林院。因为供职于翰林院的大多是汉臣,这和一些满洲勋贵间的利益产生了冲突,因此在顺治二年,清廷撤销了翰林院,翰林院人员又归内三院管理。 此次冯铨出使金陵,特意向摄政王多尔衮讨要了冒襄,一方面是因为冒襄是正儿八经的南方士子,且是刚刚从南方抵达北京不久的,而另一方面,则是冒襄是东林党出身,冒襄又曾参与组建复社,还发文抨击阉党余孽,名声响彻东南。 这群伪君子,口口声声说我是阉党,祸国殃民,可结果了,你冒襄不也是剃发降清了,冯铨特意将冒襄带在自己身边,每次看到他,冯铨心中总有那么一丝扬眉吐气之感? 这时冯铨转过头,面露笑意,对着冒襄问道:“辟疆啊,你说,此次和议,那孟浚是否会同意?” “回大人,属下不知。”冒襄闻言低着头说道。 “哈哈哈,冒公子文采斐然,名声在外,,曾在金陵城内,聚集名士,发狂悲歌,大力抨击阉党余孽,还曾起草过《留都防乱公揭》骂的阮大铖狗血淋头,如此大才,怎么会不知呢?”冯铨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冒襄闻言,低声回应道:“回大人,襄曾经…曾经年少轻狂,请大人勿要怪罪。” 冯铨的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道:“怪罪?不不不,老夫是大明天子亲口御批的阉党,只是阉党尽去,朝中众正盈朝,按理说当河清海晏,何以至社稷倾覆乎?” 冒襄闻言只能说:“襄,才疏学浅,不敢议前朝得失。” “哈哈哈”船只随着冯铨的笑声,终于抵达了对岸,议和使团踏上了江南的土地,迎接他们的只是柏永馥派遣而来的一队军士,这队军士将护送使团抵达金陵。 金陵城内。 清廷使者即将抵达的消息已经被顾炎武刊登在报上,其文言:“大王屡败虏朝,其遣使渡江而来,欲求和也,彼自知势穷力竭,战事难以为继,遂生退让之心,然大王之意甚坚,非清廷尽撤关内之师,全师退往关外,则不足以谈和议。” 文章一经发表,立即在金陵城中引起了广泛的讨论,金陵百姓对清廷的议和诚意持怀疑态度,也有人说,清廷若是同意退出关外,那和谈也可以。 而孟浚的命令又让幕府一众官吏疑惑不解,孟浚竟然不派幕府官僚前往迎接冯铨,反而是命钱彪前去接应。 钱彪得到命令,百思不得其解,特意跑到王府中,去询问孟浚,而孟浚只是笑着说道:“将军气宇轩昂,正可震慑虏使!”随后便将钱彪打发了事。 钱彪回到家中,苦思冥想,也想不出半点头绪,看着在自己眼前忙碌个不停的妻子,突发奇想,试探的问了问自己的妻子。 钱妻听到钱彪的问话,眉头一皱,语气不善的说道:“大王让你去,你去不就行了,问我干嘛?” 钱彪没好气的一甩衣袖,用上了新学的成语:“女人,头发长见识短,孤陋寡闻,竖子不足与谋!” 钱妻虽然没文化,可好话歹话还是听的出来的,闻言又骂又哭道:“你个没良心的,是不是现在当了官,就嫌弃我是杀猪户的女儿了,你怎么不想想当初要不是我爹,你能活到现在…………” 一时间钱宅家中,鸡飞狗跳,等钱彪狼狈的跑出门时,脖子上有三条血痕,钱彪无奈的叹了口气,道:“悍妇啊。” 回头看了看家宅,摇了摇头,准备前往军中,走了一会,心中忽然一动,对啊,可以去问问李大神卦,让他替我算算。想到这,钱彪当即拐了个弯,朝着李闻道住处而去。 李闻道身无长物,房子还是孟浚命人给于安置,宅子不大,但五脏俱全,来到屋外,房门大开,钱彪也不敲门,径直走了进去。 只见李闻道身着粗衣,仰躺在屋檐下乘凉,脸上还盖着一个破旧蒲扇,钱彪一看到李闻道,便大声喊着:“道长。” 李闻道拿开蒲扇,抬头看了看,一眼就看到了钱彪脖子上的口子,好奇的问道:“钱将军脖子上是怎么……” “啊,那个昨晚睡觉的时候自己抓的,这个不重要,道长,我来是有事问问道长。” “愿闻其详,将军请说。” 钱彪当即把自己心头的疑惑说了出口:“道长啊,这次鞑子派了议和使团过来,怎么大王不派那些文官去迎接,就单单派我一个人去啊?” “钱将军有不解之处,何不直问于大王?” “唉,我问了,大王说我长的好看!”钱彪又不傻,自己长的什么样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李闻道闻言仔细看了一眼钱彪,忍住笑意道:“嗯,大王说好看,那就是好看。” “道长你这……” 李闻道摇了摇蒲扇,随后缓缓说道:“大王让你去迎接使团,那你去就行了,有什么好问的。” “让我老钱操刀子砍人,那我肯定行,这迎使团的活,我也没干过啊,陪那群没骨头的玩意,我别扭。”钱彪一屁股坐在李闻道的身旁,闷声说道。 “大王让你去接,你平常什么样子,接的时候什么样子就行”李闻道停下摇着蒲扇的手,转头对着钱彪说道:“钱将军,上位之心,何必去猜呢!让你去你就去,不要多想。” …… 钱彪依旧是满脸不解,疑惑的走出李闻道家,暗道,这道长怎么和自家那没半点文化的婆娘说的一样。 李闻道看着钱彪离去的背影,缓缓说道:“议和啊,清廷不想和,大王也不想和啊!” 第255章 联络 钱彪亲自带着军队前去迎接冯铨,钱彪坐在马上,对冯铨的问候充耳不答,见接上人了,命部下挺枪执刀,仿佛是押着使团成员一般,冯铨见状,脸都黑了,心中暗骂一声:“臭丘八!”随后也不搭理钱彪,转身上了马车。 在回城的途中,钱彪暗自思索,莫不是当初堂议时,自己提出的建议被大王采纳了?难道大王真打算把冯铨软禁起来,对外宣传清廷使者弃暗投明的做法?钱彪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头绪来,只能暗叹一声:“太难了,大王不说清楚,让我怎么猜啊!” 很快,使团便进入金陵城,清廷使者准备议和的消息早已传遍城中,百姓们纷纷涌上街头,街道两旁,人群如潮水般涌动,人们的脸上写满了好奇,孩童们蹦跳着,争相探头观望,人群中窃窃私语,交换着各自的看法和猜测。 “嘿嘿,鞑子真的派人来议和了,看来这鞑子不行了!” “是啊,肯定是打不过,不然早就冲过江来了,哪还会找我们议和,你看看这些鞑子,多像被咱们押着一样啊!” “不知道这次能不能真的谈和啊,要是能不打,那不打也行,连年打仗,生意都不好了。” “你这个奸细,鞑子侵我中原,怎么可能议和,你居然赞同议和,你就是个秦桧!” “放屁,你才是秦桧!” “你是秦桧…………” 随即两人扭打成一团,让旁边围观的群众看足了热闹,不过大部分人皆是指责同意议和的那个商贩,宣传司这几年来的宣传还是颇有成效。 使团的马车缓缓前行,清廷使者的身影在车窗后若隐若现,冯铨心中毫无紧张之感,摄政王让自己来金陵,不过是对金陵城民心的一次试探,成与不成,摄政王都不放在心上,若成,如今北方残破,供应豪格与拜英图两处大军的补给,已经是勉力为之,待博洛掠夺完朝鲜之钱粮,正可麻痹孟浚,全力投入湖广战场。 抵达馆驿后,馆内官吏将清廷使团成员的名字呈递上去,孟浚本不在意,但瞥了一眼,竟然发现了个熟悉的名字,冒襄。 孟浚心中一喜,急命孟必安前来,此时的青鸾卫虽然一直在布局北方,但是大半年时间过去了,成效是有,各类消息也不时传回金陵,只是对于清廷的腹心,政治中心紫禁城的消息依然是知之甚少,此时冒襄竟然会随使团南下,这真乃是意外之喜。 孟必安很快来到府中,对着孟浚施礼道:“大王。” 孟浚拿起名册,指着冒襄对着孟必安说道:“这个冒襄,你想办法派人接近,仔细看看这个冒襄是不是被洪承畴送往北京的那个冒襄!” 孟必安见状点点头道:“是,大王,我立刻去安排。”说完便准备走,孟浚急忙喊住孟必安,问道:“北京城的探子潜伏进去了没有?” “哦,派进去了,此人名为陆平,是个人才,只是沿途传递密报的线路还没布置齐全,他也刚刚才进入北京,我让他先安顿好再说。”孟必安急忙说道。 孟浚点了点头,随后示意孟必安尽快查明冒襄的身份。 ………… 江西之地。 南征发军在即将抵达抚州的时候,林士奇哑然失笑的看着孟鸿送抵军前的消息,感慨的对宋无缺说道:“金声桓号称拥兵三十余万,一朝丧败,人心尽去,落了个被生擒活捉的下场!” 宋无缺惊喜的问道:“将军,金声桓被抓住了?谁抓的?” 林士奇将急报递给宋无缺,随后说道:“如此看来,江西之地,将传檄而定了,江西一定,便要驰援福建了,也不知道韩雄那怎么样了?” 宋无缺接过军信一瞧,那真是越看越吃惊,缓了一会,让心情平静些,才对着林士奇说道:“将军,此真乃是人心所向啊,看来大事可定了!” “什么人心所向,要不是咱们在南陵城一战打赢了,这群墙头草会抓了金声桓归顺咱们吗?早都嗷嗷叫着要冲到金陵城睡秦淮河的歌妓了!”林士奇不屑的哼了一声。 宋无缺闻言只是笑笑,也不反驳,随后说道:“将军,兵贵神速,大军急行至南昌吧,没到南昌我还是有些不安心。” 林士奇点点头,道:“嗯,不管如何,先到南昌,控制府城再说吧!” ………… 李成栋大军刚刚越过赣州,就传来王得仁,胡詹,张应维三人反叛,擒拿金声桓的消息,当听到这个消息时,李成栋的脸是青一块,白一块,他是万万没想到,金声恒会这么废,竟然被部下生擒。 李成栋将军报扔在地上,气的狠狠的踩了两脚,怒骂道:“狗东西,蠢猪,蠢猪!!” 吴文献在一旁有些纠结,这段时间大帅的脾气越发的暴躁,时不时的便被训斥一顿,可吴文献又按捺不住好奇心,小心翼翼的凑了上去,轻声问道:“大帅,又发生什么事了?” 李成栋扭过头来,那双目通红,恶狠狠的眼神吓了吴文献一跳,只听李成栋暴躁的骂道:“金声桓的眼珠子就是个摆设,三个部下竟然全都反叛了,说他蠢还高抬他了,现在江西肯定完了,” 李成栋的语气中充满了不甘,他的脸色由青转白,本以为金声桓就算不能稳住江西的局面,一败再败也李成栋也能接受,毕竟他手底下还有十来万兵马,一城一城耗也能拖个大半年,却没想到金声桓就败了一回,部下皆反,这简直是让李成栋气急败坏。 吴文献见状,心中也是一惊,他急忙捡起被扔在地上的军报,快速浏览了一遍,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凝重起来。 吴文献深知此时的局势危急,但他还是试图安抚李成栋的情绪:“大帅,事已至此,不如先退守赣州,赣州城防坚固……” 吴文献话还未说完,便被李成栋打断,他沉声道:“退守赣州,下下之选,为今之计,只有两条路,要么全力北上,趁林士奇还未整顿好南昌城,强行攻克南昌,再与孟浚一决高下,要么就和孟浚议和!不打了,咱退兵回粤,静待时机。” 第256章 红夷 李成栋思索一夜,还是决定退兵,北上进攻南昌的风险太大,李成栋没有把握迅速的攻克南昌,若是大军被拖在了南昌城下,万一孟浚派兵从福建袭击广东,腹背受敌的情况下,恐怕自己到时候想退都退不了。 随后李成栋所部调转方向,撤回广东,沿途经过赣州时,为了不引发冲突,拒绝了部下劫掠赣州的提议,而林士奇此时还未抵达南昌,自然无暇顾及李成栋。 一方面江西之地还未彻底平定,还有降将降兵的安置,而最主要的则是大军征战大半年了,虽然自从入赣后,未曾厮杀过,不过长途跋涉,不论士卒还是将领都极为疲惫,这种疲惫不止是身体上,更多来自于精神,自从收到金声桓被部下俘捉后,林士奇明显感受到,将士们的心气一下子就放松了,士兵们也是人,无法和机器相比,林士奇已经打定主意,进入南昌后,让军队好好休整一番。 金陵城。 孟必安为了确认此冒襄是否是同一个人,以严防刺客暗杀为由,搜查了清廷使团所在的驿馆,表面是出于对刺杀的担忧,实际上是为了验证冒襄的身份。 很快,孟必安看见了冒襄,二人许久未见,心中都有些激动,但二人都知道,此时不是交谈的时机,二人只是眼神交流了一下,而孟必安见已经确认身份,随后吩咐青鸾卫仔细排查驿馆,自己则转身离去,既然人已经确定了,那在金陵城,孟必安的主场,想要联络到冒襄,那是轻而易举的事。 使团休息了一日,第二天便正式向孟浚表达议和的请求,而孟浚则令杨恩率幕府官员与其谈判,面对杨恩的询问,孟浚则言:“东虏退出关内,则可和。”对孟浚而言,若是清廷高层纷纷脑子抽了,退回关外,那么等安定天下后,依然会继续出关攻打辽东,因此,议和还未开始,孟浚便已知道必然失败。 随后的谈判会上,杨恩率先开口: “清廷退出关内,则可罢兵言和,否则,无需再谈!” 冯铨一愣,随后笑着说道: “杨大人此言差矣,如今我朝已据天下六分,不过是摄政王心忧百姓,战端一启,生灵涂炭,为表诚意,愿以当前之域,罢兵停战。” 对此话,一众幕府官僚嗤之以鼻,随后双方各执己见,互不相让,如同无聊的口水战一般,议和之谈不过半个时辰便已宣告谈崩。 随后杨恩将谈判过程汇报于孟浚,言:“清廷无议和之意,其不过是麻痹我等,依属下看,当直接驱离使团,以示大王与鞑虏不共戴天之志!” 孟浚闻言摸了摸下巴,他有些想要采纳钱彪的策略,将冯铨此人扣下,对外言其弃暗投明,狠狠的恶心一把多尔衮,只是这等操作,能骗的了普通百姓,肯定糊弄不了各方势力,对此,孟浚还有些迟疑,因为这般做,除了恶心清廷,提振一下己方的民心士气外,好像没什么其他的益处了。 随后有些犹豫的孟浚,试探的对杨恩问道:“钱彪之策如何?” 杨恩闻言极为惊讶,随后连忙摇头道:“大王,此策不妥,自古言,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不论清廷是否真心议和,若是大王将其使扣下,将来何人可信大王之信誉!况且一个区区的冯铨,溜须拍马,捱风缉缝之徒,于大王有何益处!” 孟浚闻言深感有理,遂罢了扣留冯铨之想,对清廷使团,便驱赶了事吧,收复河山,必然是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又岂是谈判桌上可完成的。 就在孟浚和杨恩相谈之时,三个金发碧眼的红夷人震惊的看着金陵城墙,这种高大,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庞大的城墙,这三个荷兰人不曾见识过如此庞大的城市。 这三人以威勒.路易斯为首,试图联络占据明国东南的周王孟浚,威勒.路易斯在宁波登陆,以荷兰国使的身份向宁波知县递交了求见周王的要求,对这宁波知县不敢擅自做主,派人急报金陵,言:“有红夷之使,欲求见大王,其人奇装异服,金发碧眼,好生怪异!” 而当时的孟浚,听闻有西方人来求见自己,心中一喜,此时的西方战船已经遥遥领先东方,若是能买上几艘,仿制一番也是极好的,虽然孟浚也知道这种可能性不大,不过,见见也无妨,买不了船,最少还能买些火铳火炮,到时候实验看看和自己所造出的火器孰优孰劣。 而宁波知县得到大王同意接见的旨意后,派了一队衙役,护送这三个丑八怪和那个通译去往金陵,并再三警告,不准在城市中离开马车,以免惊吓到百姓,这个命令让威勒.路易斯等三人吃尽了苦头,一路上吃喝拉撒都在马车里,只有到了野外,四下无人时,才可倒弃排泄物,好不容易挨到了金陵,刚扒开马车帘子看了一会金陵城墙,便被衙役呵斥的缩了回去。 随着马车抵达城门处,入城的守城卒正要例行检查,对衙役问道:“马车里面是什么?” “回军爷,里面是人。” “掀开帘,检查一下。”那士兵正要上前掀开车帘时,那一路护送的衙役,对着即将要检查的士卒告诫道:“军爷,你先准备好,别被吓一跳。” 那士卒很是不屑的说道:“我可是上过战场的人,我怎么可能被吓一跳,哼!”说完便上前一把掀开帘子,看到的第一眼,目瞪口呆,连退数步,大惊失色,脱口而出道:“鬼啊,有鬼啊!” 城门处的动静将城门官惊动了,他连忙走了过去,对着士卒骂道:“小乙,你疯什么疯,哪来的鬼?” 小乙哆哆嗦嗦的指着马车,衙役连忙解释道:“不是,不是,不是鬼,是红夷的使者,是大王下令让他们来金陵城的!” 那城门官闻言仔细的检查了文书,见没有问题,城门官也是按捺不住好奇心,掀开帘子,仔细看了一下,暗暗称奇,随后示意马车离开。 看着马车入城,城门官没好气的对小乙说道:“什么鬼,那是红毛人,就是长的奇怪些,也是两个眼睛一张嘴,真是没见识。” “老大,啥是红毛人?” “红夷大炮知道不,就是长着红毛的人才会造的!” “不对啊,咱们的大炮不是自己造的吗?” “我说的是红夷大炮,算了,说了你也听不懂。” 第257章 复台 荷兰人其实一直在关注着这片古老的东方大陆,明清之间的战争,荷兰人一直认为明国定然可以击败鞑靼人,可没想到,鞑靼人一路南下,曾经那个庞大的帝国刹那间轰然倒塌。 但是由于巴达维亚距离中原实在过于遥远,时势变化太快,等消息传到巴达维亚时,早已经面目全非。 就在金声桓被俘之时,远在台湾的郑成功终于攻克了热兰遮城,相比于中原的城池而言,热兰遮城确实非常小,但是这座欧式城堡却给郑军造成了极大的麻烦。 文艺复兴时期,欧洲人发明了大名鼎鼎的棱堡,不过千余人的马耳他骑士能依靠这种城堡抵御数万名奥斯曼帝国士兵的进攻。对于方形的传统城堡,打炮可以先将城垛轰平,然后架设云梯以登城。然而对于拥有大量不规则城墙的棱堡,其高低错落的墙体提供了丰富的射击点,就算一处被轰塌,其余几处仍可迅速补防,因此敌军极难靠近。 郑成功刚至热兰遮城时,强攻过一次,城中守军不过千余人,强攻数日,郑军损兵一千五百余人,却依然未能攻克,纵然火炮强轰,依旧战果寥寥。 郑成功因此改变主意,深挖沟壑,大军锁城,直到韩雄遣信求援,郑成功按捺不住,这才下定决心强攻热兰遮城,他想尽快结束台湾战事,介入到天下争霸的战事中。 就在大军强攻开始后,热兰遮城内有一个名叫汉斯哲根拉迪斯的德意志中士逃出城外,向郑军投降。 拉迪斯逃出城之后,向郑军详细报告了热兰遮城堡内部的情况,城内原本有九百一十名士兵,算上官吏和家属以及其他的工人,总人数大约有一千九百余人,而此时已经有相当一部分死于饥饿,疾病还有战争中。 拉迪斯将棱堡的秘密和盘托出,连带着还详细讲解了欧洲人是如何攻占棱堡的,在拉迪斯的指导下,僵持不下的战争局面迅速改变,随着热兰遮城附近的制高点上被炮火轰成平地,郑氏终于可以随意的炮击热兰遮城。 随后郑军发起数次强攻,热兰遮城的守军粮食,火药,人员处处缺失,在郑成功强攻三日后,热兰遮城指挥官揆一正式向郑成功投降,郑成功收复台湾! 永历二年,对于荷兰人来说是糟糕的一年,郑成功攻克了热兰遮城,战争的失败令荷兰东印度公司蒙羞,这是荷兰殖民者横扫世界的一百多年里所遭到的最大失败,高傲的荷兰人对这样的结果显然是难以接受。 设在巴达维亚的东印度公司总部,公开说:“这确实是公司在东印度空前的一次大失败,这对公司来说是一次难以估量的损失。” 在巴达维亚当局看来,郑成功已经成为最危险的敌人,他们判断:“郑家对福摩萨的占领必然使其野心勃勃,甚至有可能攻打巴达维亚,我们必须遏制郑家,不惜一切代价!” 巴达维亚为此出动了在远东的全部舰队,其中包括十二艘战船,八百名水手与六百名士兵,舰队司令官由博特尔担任,但博尔特知道,仅凭借这么一支舰队,想要重新夺取台湾,无异于天方夜谭,博特尔只能在海上拦截郑氏商船,这如同隔靴搔痒一般,只凭区区十二艘与与千余人,想要与拥有强大武装的郑氏集团较量,不啻为以鸡蛋碰石头。 郑家虽然随着郑芝龙北上而实力大衰,但是经过郑成功号召,如今的郑家虽然依旧无法和全盛时期的郑家相比,但也极大的恢复了实力,如今的郑成功海船六百余条,兵力五万余众,占据厦门,金门,澎湖,和如今刚刚攻下的台湾。 郑成功攻下热兰遮城后,改城名为安平,并以此为基,开垦荒地,积蓄粮草,对于远在巴达维亚的红夷人,郑成功并不在乎,他的心中,只有中原。 可荷兰人不这么想,他们丢了福摩萨,也就相当于失去了和葡萄牙人竞争的优势,占据了福摩萨,不仅可以就近和东方进行贸易,还可以伺机攻占荷兰人垂涎欲滴的澳门,可这随着热兰遮城的失守而付之东流。 因而荷兰人寄希望与郑成功的敌人一同合作,对荷兰东印度公司而言,最好是和鞑靼人结盟,因为他们已经收到消息,国姓爷的父亲,也就是曾经南中国海的甲必丹,他已经被鞑靼人抓到北方去了,只是可惜的是,这些鞑靼人离福摩萨实在太远,因此荷兰人将目光放在了占据东南的孟浚。 在荷兰人的情报中,孟浚和攻占福摩萨的国姓爷并不是同一个势力,虽然他们都还打着明国的旗帜,但是很明显,明帝国已经崩溃了,中央政权都已经消失不见了,按荷兰人的想法,可以试一试,或许可以用利益收买此人。 但这时的孟浚显然没想到这几个西方人来找自己是准备联合打郑成功的,孟浚此时正在看着幕府呈递上来的犒赏名单,厚厚的一沓文书,看的孟浚两眼发慌,急忙令杨恩将数目统计一番再汇报上来。 但杨恩早有准备,对着孟浚说道:“大王,对有功之军士的奖赏,幕府并不全以财货犒赏,而是佐以军职,勋章,宅子,土地,粮食,肉类,布匹等等,并行发赏。” 孟浚闻言问道:“江南之地,尚有多余之地?” 自古以来,轮转了这么多个王朝,归根结底,还是土地的问题,可这个问题太过沉重,也太过棘手,在明末之时,南方的土地兼并其实也已经非常严重,但是在还没有彻底驱逐胡虏之前,孟浚并不打算深入改革土地这个问题。 杨恩听完这话,点点头说道:“回大王,土地归于幕府统辖的并不多,唯有松江,嘉定,昆山,江阴,台州等地,尚有大量的无主之地,幕府便是用这些土地,犒赏军卒。” 孟浚闻言一叹,道:“清军屠城,腥风血雨,多少百姓士绅遭涂炭殆尽,昔日繁华之地,今成废墟,昔日生民之众,已成白骨!” 第258章 余有田升官记 对军队的赏赐也是一件极为繁琐的事情,从孟浚率部回到金陵,幕府为赏赐之事整整忙碌了大半月的时光,终于将出征将士的犒赏确定了下来。 有功之军士,按斩首数,列阵前后列,攀登城墙等等,优先升以军职,再赐予勋章,白银最高者五十两,低者一两,或加以粮食,布匹等等进行发赏。 随孟浚回军金陵的克虏军,重甲军,武宁镇,优先进行赏赐,而在长江沿岸布防的固武,武安,以及高进库新组建的武威镇,这三镇此战虽未参战,但其固守长江有功,拱卫金陵,则对这些士卒加一月军饷,及肉类,布匹等赏赐。 只有还在外征伐王富贵部武兴镇,林士奇部宁武镇,以及长林镇,梁三虎部武胜镇的赏赐还未送达,不过实物虽然还没到,但犒赏的文书已经送达前线各镇的军前。 南昌城,城外大营,宁武镇军中。 “余千总,你的功绩簿下来了没?”同僚马三喜好奇的询问道。 余有田闻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子,炫耀的在马三喜眼前晃动了一下,马三喜一把抓过来,仔细一瞧。 《余有田,苏州人相城人士,其屡立功绩,奋勇效命,初为小兵,因战功卓着,逐步晋升。 余有田记录如下: 初为小兵,后被提拔为伍长。 守苏州城墙,坚守阵地,提拔为什长。 随军夜袭李成栋,记一功。 阳澄湖一战,率队斩杀敌将柏松霖,大功,提拔为总旗。 守苏州城,斩八旗兵两员,记一功。 随军夜袭马得功,田雄,记一功,升把总。 随军收复常熟,记小功。 镇江之战,所部登城,记大功。 攻江宁城,记小功。 登王山之战,率所队共斩首六百级,大功,升千总。 随军攻马鞍山,记一功。 随军攻芜湖,记一功。 随军攻宣城,记一功。 所标无犯军记,记一功。 再战南陵城,抓获大小军官四十八人,俘降兵数两千七百人,晋升为营官。 随军入赣,记一功。 得军功数如下: 八级军功,奋武勋章,两枚。 六级军功,熊罴勋章,一枚。 五级军功,锐武勋章,一枚。》 马三喜看着满满当当的一整页功绩表,有些吃味的说道:“余兄弟,你这么快就要升营官了,这才多久啊!” “嘿嘿,差不多,差不多。”余有田咧着嘴笑道。 “对了,余兄弟,你这次在南陵城大战中,怎么抓了那么多军官,我怎么才抓六个?”马三喜仔细看了一眼功绩表,疑惑的问道。 “老马,你这就是太实心眼了,让你抓俘虏你就一个劲的抓那些溃兵,你也不想想,那一战,那么多溃兵,你也捉溃兵,别人也在抓啊,降兵太多了,本来十分的功劳,这么一来就变三分了,再说了金声桓那些兵大部分都是强征来的,抓了有啥用,大王最后还不是放了,还费粮食!”余有田拍了拍马三喜的肩膀,摇摇头说道。 马三喜见余有田说了一堆,就是没说到正点上,又追问道:“余兄弟,你说的对,但是你还没说你是怎么抓到那么多军官的?” “这都是运气,运气好,运气好。”余有田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说自己是怎么抓的。 这弄的马三喜心中如猫爪挠心一般,而余有田在马三喜不停的追问下,又讹了马三喜三十顿大餐后,余有田才说出自己是怎么抓的。 余有田在金声桓溃退后,迅速组织部队进行追击,沿途溃兵一个不抓,就盯着旁边有旗子的位置去追,不管是大旗还是小旗,就盯着追,直到看不见一面旗子后,才停下脚步,同时在追击的途中,让溃兵指认军官,反正只要是个小旗官就算军官,也比小兵功劳大,而对于抓获的俘虏,要进行严格的甄别,区分军官和小兵。 在马三喜期望的眼神中,余有田一摊手道:“没了,反正我就是这样,就抓了这么多军官。” “唉,这都是命啊!” ………… 台湾,安平城。 热兰遮城已经正式改名为安平城,郑成功将此城做为自己的主城来对待,攻克热兰遮城后,为了巩固领地,采取了一系列稳固地方的措施,大战之后,城墙破损,对安平城进行修复加固,并增设了望塔和箭楼,以增强城防的整体防御体系,清理和修复城内的建筑,以保证城内的正常运转和居住条件,用以安置士兵与移民。 同时鼓励士兵开垦荒地,发展农业生产,同时鼓励贸易,试图联络当地土人,并开放港口,希望能吸引商船进出,促进商品流通,增加财政收入。又设立地方行政机构,任命官员管理地方政务,制定地方法规,维护社会秩序。 忙忙碌碌了一阵,直到一则重要消息传来,郑成功才将目光从安平城转向大陆中来,这是一则简短的消息,却震的郑成功怅然若失。 金声桓决战大溃,逃回南昌,被部下擒获,献于周王,江西已归周,李成栋退出福建,撤回广东,遣使求和。 郑成功忽然有些茫然失措,虽然自己已经拿下台湾,用做自己的大后方,可举目望去,南方已经没有自己的用兵之处,攻打福建?恐怕天下人的唾沫就能淹没自己,同室操戈,亲者痛仇者快等等这些词汇一刻不停的钻入自己的脑中。 这时心腹陈永华建言道:“国姓,今永历帝受制于人,犹如傀儡,西贼操控朝政,令出西府,天子之令如西贼之令也,吾等何不扶立鲁王,以图恢复大明?” 郑成功沉吟良久,随后摇摇头回道:“昔鲁王觊觎大宝,与先帝争位,吾受先帝厚恩,受封国姓,岂可背弃先帝,而去扶持其昔日之敌乎?” 第259章 监军 郑成功与其父郑芝龙不同,此时的郑成功年轻气盛,渴望建立一番名垂青史的大事业,困守台湾一地,不是他的目标,只是如今南方之地仅剩湖广尚在清廷之手,而湖广之地,也是战火不停,李定国已经和豪格厮杀数场。 福建原在清廷之手,剃发易服令下,无数不愿降清的仁人志士纷纷逃奔厦门,这让郑成功的实力大增,有充足的人力可以扩充兵员。 只是在张存仁降孟后,逃往厦门的百姓锐减,直到李成栋再次进攻福建,才又陆陆续续的有百姓前往厦门,不过李成栋虽进入福建,但没有长驱直入,而是北上支援金声桓,而随着金声桓大败,被俘,江西归于周军治下,不止是再与士绅前往厦门,反而是在厦门的百姓士绅纷纷乘船返回家乡。 百姓是朴素的,他们知道不用再剃发了,对是在周王治下,还是明朝治下,他们并不是太过于在乎,而士绅,则是看到了周王势力大涨,整个东南之地,已经尽归于孟浚,在孟浚和郑家之中,士绅无疑是选择孟浚,一方面是曾经郑家海贼出身,郑芝龙又曾开关降清,害死了隆武帝,而另一方面,则是孟浚明显潜力更大,而郑成功如今不过占据金门厦门两地,而台湾在这些士绅的眼中犹如化外之地,大势所趋,许多士绅纷纷离开郑家治下。 郑成功虽水师强大,步军亦有六万之众,军力强大,然福建士绅纷纷离去,使其对地方之情势,变得不明,这也让郑成功声势大减。 孟浚对在江西之地的降兵,本意思是从中挑选,再行组建两镇军卒,但是沈从文的一番话,让孟浚改变了主意。 沈从文对孟浚言:“大王麾下有十镇之众,皆日刚组建三镇之时,尚有相互抽调军官之举,可至如今,各镇之军将,久未轮换,各级军官亦未尝互调,长此以往,恐生兵为将有之事,大王宜深思之。” 孟浚闻言沉思良久,随后摇摇头说道:“互调军将,军官,军队之战力必将下降,如今正是用武之时,若是在此刻互调军将,必伤大将之心,此时绝不可行此策。” 沈从文又劝道:“大王之威,赫赫战功,众将皆服,只是属下之虑,非为无据,兵为将有,阳奉阴违之事,大王不可不防。” 孟浚闻言缓缓说道:“从文之虑,吾知矣,不知可有策略预防,但不可言轮换之事。” 沈从文不假思索道:“大明时,以文御武,文臣多不知兵也,实乃大忌,大王不如遣派监军,或可防患于未然!” 孟浚闻言不再言语,只是让沈从文暂且退下,孟浚自然知道沈从文的顾虑,他也是站在周军这个势力的立场上向孟浚建言,或许其中有他身为一个文臣对于武人的天然忧虑。 孟浚沉思片刻,暗自摇头苦笑,兵为将有之事,从古至民国,何时消除过,便是连袁世凯到了后期,就算其中大部分是他称帝的原因,可这样一支从无到有,亲手建立起来的军队,最后联名通电,反对袁世凯。 历朝历代遏制武人的方式方法基本上大同小异,或许有的朝代严苛一些,如有宋一朝,按图作战,以文御武,刺字充军,军将的地位被打压到最低谷,虽然解除了武人造反的威胁,可这对武人造成了极大的伤害,以至于靖康之难,崖山之祸。 而明朝时在土木堡之变后,逐渐形成了以文御武的策略,这也导致明末的军阀在面对清军的强势时,这些军队溃不成军,没有任何武人形成实际的军阀割据,当然这仅指明廷内部的军将,而非顺军,西军,以及海商出身的郑氏。 明末的军队相比于其他时期,无论是从军队质量还是个人素质上都远远不如唐末,以及五代十国时期的军阀,而明朝对于防止武人反叛的措施不外乎控制粮饷,以文驭武,遣派监军,不同军队互相监视等等。 孟浚徐徐起身,于王府园林中徘徊,心事重重,思绪纷扰,心中既有所思,又有所虑,孟浚抬眼望向四周,仿佛置身于美景之中,只见曲径通幽,小桥流水,景色宜人,然而孟浚心事重重,根本无心欣赏,他双手按在庭栏之上,叹了口气道:“唉,监军啊!” 事有缓急轻重,沈从文之顾虑虽不是胡言乱语,但也不是需要立刻处理的急事,当务之急是尽快恢复江西之地的生产,以及金军降卒的处理方案,孟浚当即不再停留,反身回到书房,给林士奇书写命令。 金声桓被俘,其部有十万之众,这些兵大部皆是毫无战阵经历的新兵,有也是惨败之溃卒,而且很多也是金声桓强征之兵,士气低落,孟浚命林士奇让这些士兵自我抉择,愿回归家乡者,给于口粮,放归回乡,愿留下者,择其壮士,编练新镇,又命王得仁,胡詹,张应维及一众降将赶赴金陵,面见周王,再行安排。 同时命林士奇先行代为处理江西之军政事务,要妥善处理降军之事,要恢复生产,安定地方,待幕府安排官吏抵达后,再将政务之事进行移交,至于编练新镇之事,则视挑选壮士人数多寡,再行考量。 待写完书信后,孟浚看向悬挂于身后的地图,如今自己已经夺下南直隶,江浙,闽赣之地,虽有长江之险,但清廷占据湖广,天险双方共有,只是此时的清廷兵分数处,粮草紧缺,无力从湖广东进,威胁金陵,再者豪格于李定国战于湖广,清廷为支力湖广战场已经是使出了大力气,若不是如此,清廷怎会如此不要脸面,进攻属国,明目张胆的掠夺财富。 孟浚在回师金陵后,一方面加固江防,大造水师,一方面时刻关注湖广战局,孟浚对湖广之地,势在必得,而战局的发展也对李定国极为不利,孟浚从云南之地一些渠道得到了一些隐晦的消息,孙可望已经彻底断了李定国的粮草供应,李定国在抵达岳阳,窥视武汉时,已经逐渐无力支持,豪格之众虽疲惫,但面对缺少粮草的李定国部,依然厮杀数场。 李定国以经从岳阳一路退至长沙,在长沙略做休整,又从长沙退往衡阳,李定国连遣信使十余波,派往昆明,请调粮草,但孙可望不允,李定国又遣心腹大将窦名望急往昆明,面见孙可望。 第260章 凄惨的李淏 南方战事稍歇,而在辽东半岛上,清军洗掠朝鲜的军事行动已经接近尾声,朝鲜王李淏,用凄凄惨惨这个词形容再合适不过。 博洛于盛京集合关内外的满汉之兵九千余人,以盛京将军何洛会为副将,并包衣奴仆等数亦万余人,征朝之军共计两万两千余人,前出宽甸,从宽甸渡过鸭绿江。 李淏闻讯而动,此次朝鲜王与之前数次清兵入朝有所不同的是,李淏在拒绝清廷索要钱粮人丁后,便已经做好了准备,清军刚刚渡河,李淏毫不迟疑,携王后张氏,长子李棩及三女,财宝,奴仆,并率禁军两千人,护卫而出汉城,逃往老地方,江华岛方向,留下领议政金堉固守汉城。 为征伐朝鲜,以师出有名,多尔衮列举了朝鲜五大罪,言辞激烈:其一,暗害亲近我朝之昭显世子李??,擅自改立心怀前朝之李淏,用心险恶。 其二,昔日曾誓,攻明时,朝鲜当出兵援助,尔等不援反叛,背信弃义。 其三,私通伪明,勾结叛党,图谋不轨。 其四,羞辱天使,无视天朝威严,其状猖獗。 其五,整军备战,包藏祸心,窥伺边疆。 而朝鲜自从被清军连续攻入境内数次后,早已经民困财乏,国力大减,何洛会渡过鸭绿江轻而易举,如入无人之境。 在驱逐清廷使者后,李淏深知清廷必然会动手,便下诏全国加紧练兵备战,并准予各地组建义军,同时派使者出使南方,乞求大明朝能够北伐,牵制清廷,再救朝鲜一命。 而被派往南方的使者尹善道对如今大明朝南方的事只能说是两眼一抹黑,只听闻大明已经收复了南京,便急忙忙的坐船使往南方。 六月初六,清军正式渡过鸭绿江,以何洛会为先锋,对义州发起了攻击,义州城内只有两千朝鲜守军,根本不是何洛会的对手,不到一天即宣告投降。 十日,朝鲜铁山守将不战而降,何洛会随即留一小部兵力留驻铁山,并监督降军收集当地的钱粮之物。 十二日,博洛所部围攻郭山城,附近的定州守将,根本不敢出兵驰援,郭山城守军见四方都无援军驰援,抵抗已经没有意义了,随即开城投降。 紧接着,定州守将听到郭山城投降,也是毫不迟疑,开城保命。 至此,入朝不过六日,博洛就连下四城。 到了这时候,李淏早已出了汉城,留守汉城的领议政金堉才收到义州守将发来的告急文书,知道清军已经进入朝鲜的消息,于是赶紧召开防务会议,严令各地勤王之军汇集汉城,并令各地义军准备袭击清军的粮道,或骚扰清军。 可形势变化太快,超过了金堉的想象力,清军进军速度之快,已经超过了上次皇太极入朝的速度,很快安州失守,清军前锋何洛会已逼近平壤。 十四日,博洛大军抵达平壤,仅是一封以屠城为胁的书信,便吓得平壤城守军不敢有任何动作,城中尚有守军四千余人,无一人敢言坚守,城中守将见大势已去,拔剑自刎,次日清晨,平壤不战而降。 黄州,中和,凤山,瑞兴,博洛损一卒,相继而下,直到开城才遭遇了唯一一次勉强可以称的上攻城的战役,不过也仅仅是拖延了博洛三天时间,博洛为泄其恨,洗掠全城,开城为之一空。 大军休整数日后,浩浩荡荡的使往汉城,这时候从博洛进入朝鲜之日起,不过一月时间,领议政金堉汇集朝鲜各地义军尚未完成,此时的汉城城中有义军一万三千六百余人,常备军一万五千人,守城之军力已经超过博洛所部,而且其余各地的义军纷纷汇集,如涓涓细流般汇集一处,前往汉城,在汉城城外建起营寨,汇集义军一万八千余人,只是这些义军乱遭遭的,营地组建的还不如猪圈牢固。 博洛骑兵突进,于夜里发动夜袭,两千余八旗铁骑冲进朝鲜义军大营,杀得朝鲜义军尸横遍野,全军大溃。 次日朝鲜第二路援军三千人赶到,可还没立住营垒,就被何洛会铁骑一顿猛冲直接崩溃。 而第三路援军只有五百多人,这点人还不够清军塞牙缝,不到半个时辰,全军覆没。 至此,朝鲜各地义军巡梭不敢前,但是汉城仍然有兵员近三万,只是这些士兵,义军,士气极为低落,人心浮动,汉城府库中钱粮无继,金堉对守住汉城不抱一丝希望。 博洛看着汉城,心中大为扬眉吐气,昔日兵败浙江之事,一扫而空,自从回到北京后,多少人对自己横眉冷对,冷嘲热讽,直到勒克德浑全军丧亡,兵败身死的消息传来后,博洛虽然知道这种心理不对,但仍然有那么一丝自得,纵然兵败,但自己仍带着大部八旗子弟安全回到北京,中途还拿下福建,挟持郑芝龙。 何洛会面带笑意的对博洛说道:“大帅此番伐朝,其军之速,世所罕见,待大胜回朝后,摄政王必将再次重用。” 博洛闻言,摇了摇头,随后说道:“朝鲜之地,国弱寡民,破之何难,我只希望摄政王能再给我个机会,领军南下,与孟贼再战沙场。” “大帅,孟贼之众是否极为精锐?怎么会杀了多罗郡王?”何洛会皱着眉头有些不解的问道。 “其部众也算精锐,但也不算极为精锐,至少与我八旗子弟相比,仍然落于下风,孟贼破多罗郡王一战,也是绿营兵太多,八旗子弟太少,多罗郡王所部,满蒙八旗拢共不过五千余人,那一战是十多万人的大战,五千人,太少了。”说到后面,博洛有些感慨,八旗子弟太少,太少了。 次日清晨,博洛以降军为前锋,强攻汉城,退者既斩,战至午后,博洛出动索伦兵两百人,登上城头,汉城守军大溃。 三万之众把守的汉城,不到一日,索伦兵仅阵亡十二人,便被彻底攻破,金堉被生擒,而在面见博洛时,金堉将一切罪责抗于自身,言:“吾之罪,无干他人。” 博洛有意劝降,令其替大清搜刮钱粮,但金堉拒绝,并言:“臣子之责,死而后已。” 博洛大怒,命人将金堉行军中酷刑之箭刑,随后大掠全城,搜刮财货,人口,从朝鲜之地迁往北方的车队,络绎不绝,无论平民官绅,一视同仁,所有粮食财货尽数掠夺。 朝鲜之地,已经是满目疮痍,李淏纵然回到汉城,无数十年之生聚,绝无恢复之望。 第261章 谈判 孟浚端坐于议事厅中,接见了来自巴达维亚的荷兰使者。 荷兰使者威勒.路易斯对着孟浚行了个礼,随后说道:“尊贵的殿下,我是来hends的使者。”旁边的通译连忙翻译,只是在荷兰一词上,用了佛朗机一词。 “贵使远道而来,不知有何要事。”孟浚面带笑意的说道。 (直译)威勒.路易斯微微一笑,道:“殿下,荷兰一直以来,为开垦台湾,付出了大量的金钱,时间和人力,如今郑家强行夺取台湾,这不符合文明世界的行为和作风,我们渴望和殿下一同进攻台湾,为了表示诚意,我们会向殿下付出满意的财富。” 孟浚闻言有些嗤之以鼻,还以为什么事,要是想要贸易,那还可以谈谈,居然想让自己和荷兰人一起打郑成功,这自己要是干了,历史的耻辱柱肯定有自己一份,随即摇摇头,坚定的说道:“台岛自古以为皆为华夏之地,三国时便有……算了,和你说这个你也不懂。” “不,不不不”路易斯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又说道:“是我们荷兰人在岛上建立城市,设定法律,这不能说是你们的。” “话不投机半句多,想让本王出兵是不可能的”孟浚摆摆手,便准备让使者退下,如今的荷兰人已经在走下坡路,英国人正在强力的追上,等自己完成大业后,夺了马六甲,现在和这群荷兰人没什么好说的。 路易斯见孟浚站起身,面露不耐之色,连忙说道:“尊贵的殿下,进攻郑家的事可以以后再谈,我们还有请求,希望殿下能够同意。” “说” 路易斯连忙开口说道:“我们希望能在宁波,获得一小片土地,用做船上人员休息的场所,我们愿意付出租金。” 这话说的孟浚一愣一愣的,这群荷兰人是不是不让自己遗臭万年,他们不舒服是不是,孟浚拒绝道:“若是想要贸易,待我朝开海通商后,设立港口,按法规可进入我朝之地,租金之言,不可谈!” 说完,孟浚看着路易斯继续说道:“再说了,你们的商船能够穿过郑家的地盘来到宁波吗?” 威勒.路易斯见来此的两件事都已经失败,有些无奈,听完孟浚的话,路易斯失落的说道:“若是殿下愿意给于我们一小块土地,我们愿意给郑家交过路费。” 对郑家把控海路,日进斗金的行为,孟浚也很是羡慕,不过那只是中央王朝不想要发展海军,若是全力以赴,以一个帝国庞大的人力物力,超越郑家,驱逐郑家,独占海路,那是轻而易举的事。 想到这,孟浚对路易斯说道:“虽然你们的要求本王不能同意,不过,正好本王想和你们做做生意。” “殿下请说” “我国欲购贵国战船,以备不时之需。” 路易斯摇摇头回应道:“盖伦船每一艘都是极其珍贵的,我们的造船厂离这里有万里之遥,对不起,尊贵的殿下,我们不能卖这个船” 孟浚心中不悦,言道:“若是卖船,将得到本王的友谊,未来贸易,可为最优惠之国。” 路易斯却坚持拒绝道:“我国有禁令,不可售船于他国。”路易斯见孟浚不悦,随即心中一动,有意让孟浚知难而退,随即又说道:“战船在我国制造难度是很大的,花费惊人,换算成白银的话,一艘大型盖伦船应该要六十万两白银!” 孟浚虽然不清楚盖伦船的造价,但听到这个价格,也知道是这个荷兰人在胡扯,屁的一艘船要六十万,气道:“胡言乱语。” 见荷兰人不愿卖船还夸大价格忽悠自己,孟浚气的连火炮火枪的价格都不想问了,不用说,肯定要比自己造的翻个两倍都不止,随后一挥手,示意让使者先下来,不想再和这个路易斯多说一句话。 孟浚查询过郑家与明廷水师联合对荷兰人进行的料罗湾海战的记录,荷兰人的海军装备此时已远胜过明朝船只。 荷兰海军当时使用的是盖伦船,标准型号长度约十五丈到十七丈(约四十五米到五十五米),排水量在一千吨左右,大型盖伦船排水量可达两千吨。 荷兰人装备了当时最先进的加农炮,即红夷大炮,射程最远可达十里,每船载炮十门以上。而当时明末军舰大都不超过十丈(约三十米),载重三四千担(一担一百斤)。 明军火铳射程不足三里,虽然郑芝龙采购了一些红夷大炮,但每艘船上仅船首和船尾各装备一门。只是荷兰人远隔万里,参战的只有九艘军舰,即便找来了海盗刘香助阵,数量上也远不及明军和郑芝龙的联合海军。郑芝龙在海战中使用小船火攻,有效规避了己方劣势。大败荷兰人,九艘战船折损六艘。 尽管这次明朝靠数量和战术规避了装备和科技的劣势,获取胜利,但此时西方的战船优势明显,战损比惨不忍睹,孟浚心中垂涎欲滴,若是得到一艘,仿制一番,到时候或是屏蔽长江,或是运兵渡海,岂不是优势明显。 可惜的是这群荷兰人不愿意卖,孟浚现在也没太多的办法,随后孟浚下了道命令,令杨恩派个些人和这几个荷兰人谈谈,看买些火枪,火炮回来看看是否有所区别,对这几个洋鬼子,孟浚已经不想再看到他们第二眼了! 第262章 科举 陶履卓漫步于金陵城中,只见街道两旁,商铺林立,人声鼎沸,车水马龙,一派繁华景象。行人如织,各种货物琳琅满目,商贩叫卖的声音,此起彼伏。 路过秦淮河畔,画舫穿梭,歌声悠扬,美人数不,书生立于船头,或吟诗作对,或感慨生逢乱世,陶履卓深吸一口气,如今的金陵城,与天下各地的战乱相比,仿佛是在盛世当中。 陶履卓心情郁郁寡欢,在金陵城待了三个月,金陵米贵,居之不易,不过陶家算是绍兴城中有名的士绅之家,这点开销,陶履卓倒也不放在心上,他所烦闷的是,如今的幕府早已经不是昔日的都督府,想要加入其中为周王效力,为恢复河山尽一份力,也已是难度颇大。 仅陶履卓所知的士绅子弟,在这金陵城中四处寻找门路的,就不下四五十人,更何况还有许多自己所不熟悉的,恐怕数百人也不止,周王占据东南富庶之地,已经是根基深厚,更不用说其大破金声桓,收取赣地,如今人人皆知,也人人想要加入其中,搭上从龙之功的这艘快船。 陶履卓苦思数日,认为既然寻求直接加入幕府的门路困难,那么或可建言周王,开科取士,至清廷入关以后,南明诸帝都试图开科取士,可惜的是断断续续,如弘光帝登基仅一年,便已覆灭,隆武,邵武都曾开科,只是一方面离江南路途遥远,士子远赴不易,而最主要的则是隆武邵武皆存续的时间不长。 而清廷则对开科取士极为重视,刚刚入关,便在继位诏书中宣布开科取士,并公布了乡试,会试日期,之所以如此急切地宣布开科取士,与清廷急需笼络汉人士子,以希望尽快消除民众反抗满清统治的情绪。 当时张存仁上书认为:“近有借薙发反顺为逆者,若是反形既露,必处处劳大兵剿捕窃思不劳兵之法,可速遣提学开科取士,则士子有出仕之望 ,而从逆之念自息。” 在清军攻克南京后,范文程上书道:“治天下,在得民心,士为秀民,士心得则,民 心得矣 。”因此清廷采纳了张存仁与范文程的建议,开科取士,试图拉拢天下士子,只是剃发易服的杀伤力太大,在此时,江南地区的士人若是前往北方参加会试,那就要受到同窗好友的唾弃。 陶履卓心怀建言,欲献策于周王,望其开启科举,选拔人才。可惜苦无门路,只得在金陵城中徘徊,他打听消息,寻求引荐,一日,偶遇一老者,二人言谈甚欢,听闻陶履卓的建言,老者深以为然。 这个老者就是张着,如今在幕府中任职于商政司,张着从未想过,昔日孟浚从一介辎重营起兵反清,到如今竟然会成为周王,拥兵士余万,雄据一方,若不是张着一步一步的看着孟浚发迹,无论如何张着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他看着陶履卓,言道:“岸生(陶字)有所不知,大王政务军国之事多如牛毛,非大事,从无轻易见客。但你所言之事,此乃大事,我可为你引见。” 陶履卓闻言大吃一惊,问道:“老先生是?” “吾姓张名着,字元业,号渔阳居士” “莫非是昔日相助大王进入苏州的功臣,张家?”陶履卓说完后看到张着点了点头,随即感激涕零的说道:“晚生多谢张翁” 张着面带笑意的点了点头,随后引他来到王府处,准备向孟浚引荐,可惜的是此时的孟浚不在府中,他正在军营中观察军士训练情况。 张着引陶履卓至王府,却被告知府大王正在军营。他无奈,只得让陶履卓稍作等待,陶履卓心中焦急,但仍耐心等候。 军队才是如今这个世道安身立命的本钱,孟浚虽忙于政事,但每隔数日,必入军营,让士兵时不时的看见自己,此时的军营中有钱彪部,破虏军,重甲军,人数虽不多,但皆是精锐之军。 校场之上,只见军士们身着甲胄,阵中士卒,或持长枪,或持盾牌,或持长刀,结阵而立,随着鼓声响起,士卒步伐整齐,动作一致,弓箭手弯弓搭箭,箭矢如蝗,步军挥舞长枪,号令声中,士卒们行进有序,配合默契,孟浚看见这般场景,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现在的周军经过几年来的实战,操练,早已不是曾经的菜鸟模样。 直至傍晚,孟浚方才归来,见到张着在府门处,大为惊讶,问道:“张公何故立于府门处,何不入府安坐?” 张着急忙行了个礼,说道:“不敢当大王厚爱,今日是有一人想要为大王引荐。”说完便示意旁边的陶履卓上前。 陶履卓拱手深鞠一躬,说道:“学生陶履卓,字岸生,拜见大王,今有一策,欲献于大王!” 孟浚听后笑了笑,道:“请说,愿闻其详。” 随即陶履卓便说起科举之事,言:“科举乃国之根本,不可废也,今朝廷远播西陲,无以开科,北方虏朝之科试,吾等士子切为不耻,今多少子弟,寒窗苦读,却无长街夸名之荣,学生斗胆建言,望大王能开科取士,聚拢人才。” 孟浚闻言,有些迟疑,自己虽说从没听到明廷皇帝的话,可现在毕竟还打着大明的旗号,若是现在就开科取士,不知会不会不妥当,随后点点头看着陶履卓说道:“嗯,吾知矣” 随后孟浚立即召见杨恩,顾炎武,吴台等人商议此事,顾炎武,吴台二人皆赞同此议,只是杨恩也有些迟疑,他的顾虑和孟浚一样,杨恩说道:“开科取士,则永历君臣必视我等为敌国,若是其下旨言大王为篡逆之臣,恐伤大王之声望。” 顾炎武想了一会,对着杨恩言道:“那便不以科举为名,以拔选之名,充实幕府,如何?” 杨恩有些迟疑,这换个名字,换汤不换药,孟浚见状,当即拍板决定,道:“现在也就是糊个面上过的去,朝廷都跑到西南去了,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说完后,孟浚遂即下令,筹备科举,又命吴台宣传司将幕府即将选拔人才考试的消息,传向四方。 第263章 备战(一) 宣传司将幕府即将开始进行选拔人才,招贤考试的消息,一经发出,便引起轩然大波,有的人说,周王非朝廷,何以招贤之名,行科举之实,此乃僭越,非人臣所为。 然而更多的士子对此欢欣鼓舞,自古言,学得文武艺,卖于帝王家,周王开科举怎么了,朝廷在昆明开举,还不是给秦王当官,而且路途遥远,沿路兵荒马乱,到处都是土匪山贼,既然周王要开科,那我等读书人便愿意去考。 长年累月的报纸宣传,如今的孟浚在其治下的土地上,那是名声大好,如日中天,百姓们皆以为其英明神武,食不过粗茶淡饭,宿不过六尺之宽,平日里废寝忘食,殚精竭虑,恨不能挑灯处理政事,励精图治,在战阵上,逢战克敌,百战百胜,爱兵如子。 这样文武双全,完美的道德模范,百姓纷纷称赞孟浚为明主,正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顾炎武的报纸,已经逐渐成为了江南百姓必读之物,不止是江南,报纸已经逐渐流向了昆明,湖广,乃至北方,甚至连多尔衮也看到了孟浚创办的报纸,也知道了顾炎武的大名。 多尔衮读过几回后,虽对报上之文字嗤之以鼻,曾对苏克萨哈说:“这报纸,整日吹捧孟浚,简直是不堪入目。”不过对这报纸,多尔衮很快便意识到其中的威力,当即下令筹办大清报纸。 酷热的八月逐渐过去,九月带着些许凉爽的风吹到了北京城,此时的陆平终于在北京城安顿了下来,陆平历经千辛万苦,沿途遇上两次土匪,一次山贼,碰到三回骗子,两次仙人跳,此间故事若是编撰成话本,必然大受欢迎。 精挑细选的六名青鸾卫,随护陆平北上,也在这艰险的路途中,丧命五人,仅有一人安全的护着陆平,来到了北京城,陆平与程三斤开了间卖笔行。 程三斤出身于一个闽地兴化府的猎户家庭,因出生时仅有三斤,故程父为其取名为三斤,程三斤幼年时便展现出过人的机智和敏锐的观察力,不过十二岁的年纪,便能识的脚印,追逐猎物,程家虽困顿,但仍能勉力维持,直到博洛入闽,金声桓,李成栋四处扫荡鲁王义军,兵荒马乱之下,程父,程母皆死于清军之手。 在逃命之时,偶然的机会,他救下了一位青鸾卫的探子,被其看中,带入了青鸾卫。在青鸾卫中,他得到了系统的训练,成绩优异,最后被孟必安所选中,与其余五人,一同护卫陆平潜入北京,建设情报网。 商铺在明时称为铺行,据记载:“铺行之起,不知所始,盖铺居之民,各行不同,因以名之。”陆平开了个卖笔行,又进了一大批纸张,砚台,墨等等这些读书人所用之物,这一番折腾,将二人随身携带之财,耗的是一干二净。 程三斤满脸纠结,他屡屡劝阻,说:“公子,咱们先进一小批,卖了再进,这一下子进这么多,万一卖不出去可怎么办啊!” 陆平摆摆手,说道:“没事,万一亏了,我就租个摊位,摆摊卖馄饨,肯定能混口饭吃,饿不死你的。” 开了十来天,倒也是挣了些钱,程三斤很是高兴,可陆平却有些惆怅,还是卖茶叶利润大些,这些毛笔,纸张啥的,实在是薄利,看着程三斤高兴的样子,陆平心中暗自盘算:“没见过世面啊,卖茶叶,咱最多的时候一个月挣了一百多两,哪像这卖笔,十天才挣三两,还要付租金,两个人还不算工钱,失策了,怎么会想起来卖笔呢!唉” 待彻底安顿下来,陆平也没忘了本职工作,安排程三斤上街溜达,看看哪家门口有挂着红花的,如果有,让其不要擅自行动,回来汇报,陆平的任务便是进入北京,安顿下来,再试图联络吴伟业,冒襄二人。 陆平此时压根不知道冒襄已经不在北京,他还天天让程三斤四处寻找,直到和隔壁掌柜混熟了,整日闲聊,在陆平有意的引导话题下,才知道从南方来的才子冒襄,冒辟疆,已经随使团出使金陵。 冯铨的使团在金陵城混了一个月,使团成员出驿馆便会遭人嘲笑,唾骂,冯铨倒是脸厚如墙,反正身后有护卫,至于唾骂,自己当阉党那些年,被骂的还不够多吗,而孟必安则在冒襄出驿馆后,寻机会见了一面。 冒襄对孟必安说:“清廷绝无议和之念,冯铨来金陵,其意拖延开战,其恐周王进军湖广,若能拖至湖广战事结束,冯铨便是大功一件。” 孟必安一边记录,一边点头,冒襄接着说道:“其二,冯铨进入金陵,欲窥得金陵城防虚实,试图收买细作,探查江防情况,冯铨便是令我出驿馆,收买修筑江防民夫,探听江防有无漏洞,孟大人,此不可不防。” 随后冒襄又说了些北京城的情报,不过,冒襄身在内三院,根本接触不到机密的情报,比在洪承畴身边时更难,在内三院整日编撰文书,若是能升几级,便能抄录奏折,那样情报来源就更广了。 在冒襄说完后,孟必安向其交代了北京城已经有青鸾卫的探子后,冒襄脸上才露出一丝笑意,随后便要离开,而就在即将开门的时候,孟必安的声音传了过了:“辟疆,辛苦了!” 冒襄瞬间湿了眼眶,没有回头,说道:“不辛苦,为复我汉家河山,些许污名,何足道哉!”随后推开房门,擦拭泪水,头也不回的离开。 孟必安叹了口气,心中有些愧疚,昔日自己以大义相胁,让冒襄受此污名,听闻冒家老宅都被乡民所毁坏,冒家甚至扬言将冒襄逐出冒氏族谱,当初那昂杨斗志的冒襄,变成了如今神色郁郁的模样,孟必安心中暗下决心,待日后冒襄归来时,必要请少爷为冒襄正名,厚赏,加封,一样不缺,一样不少。 第264章 备战(二) 永历二年,九月九日,金陵城中。 九月九重阳日,正是登高望远,多少诗人在这个日子里留下脍炙人心的名诗,孟浚站在王府二层的阁楼处,默默的望着东方冉冉升起的朝日。 清晨的微风吹过他的眉梢,虽然昨晚夜不能寐,但是此时的孟浚没有丝毫困意,昨日孟必安所亲笔记录冒襄的情报,连夜就送到孟浚的面前,对于清廷使者,孟浚批示,将其尽数驱逐,并永不和议。 在历史上,南明反清的主力,除了郑成功,大顺军残部,还有大西军的李定国部,想起李定国,孟浚不由的转过头,望着西边,暗自想到:“也不知道李定国是否撤出长沙,若其兵败,恐怕我就要出兵了,绝不能让清廷夺下湖广,让其休养生息。” 在四川,明将杨展依旧在抗清,在永历元年时,曾大破清军于资阳,简州,永历二年,封广元伯,擢都督同知总兵,提督秦,蜀兵马,加太子太傅。 杨展一个武将,颇有治政才能,他一边派人去贵州等地采购粮食,一边安排士兵屯田,还给灾民发放赈济,又给回乡耕地的百姓分发耕牛和种子。很多灾民主动前去川西,杨展的地盘很快便实现了粮食自给自足,以此来养兵。 而豪格留驻于四川的李国英,王遵坦之军在四川的兵力只能勉强维持川北,无力进攻川南。 王遵坦在广元,昭化共计驻兵五千人,和保宁成清军成掎角之势,保宁为清廷在四川的临时省会,也是四川巡抚李国英,成都总兵惠应诏等人的驻地,其中李国英可战之绿营两千余人,惠应诏有一千六百余人,在川北的清军主力人数不足万人。 而杨展所部兵员也不充足,杨展曾试探进攻川北,惜败而归,至永历二年,杨展所部尚有兵五千之众,不过明廷在川南仍有数员明将,如袁韬,武大定,李占春等,各自拥兵数千,在兵力上明清双方大至相同,甚至明军人数更多一些。 倒不是清廷不想派兵入川,一举荡平川地,而是如今的川中,百姓甚至出现了人相食的惨状,走出城池,往往数十里没有人烟,大军入川,粮草都没地方补充,人一多,粮道都得断了。 四川虽然没有太多的清军主力,不过在汉中清军势力强大,因为多尔衮刚刚将吴三桂调至汉中,吴三桂与明朝其他的降将所不同之处,便是吴三桂手中还有一支独立的军队,因此在入关之初,清廷对其外示优宠,内存猜忌,并未授之以事权。 在政治上对其严加防范,在军事上,也只是利用他,逼其率兵击李自成,直到隆武元年(1645年),八月,孟浚刚刚反清之时,在李自成主力基本被消灭之后,多尔衮将其从前线调回,并出镇锦州。 对于多尔衮的安排,吴三桂了然于心,从此以后,再不提复君父之仇的话,而是望风转舵,称崇祯帝为故主,反复上表,言矢忠新朝。 直到永历二年,清廷丢失江宁,江南大片之地,风云变色,多尔衮才又调吴三桂入关,与八旗将领李国翰同镇汉中,一面剿杀汉中地区的抗清义军余部,一面视情况而进湖广或是川中。 在如今抗清的大舞台上,并不只是孟浚一人独奏,无论南北,反抗的旗帜还未停歇,孟浚望着朝气蓬勃的初阳,喃喃自语道:“但我一定是领衔主演的那一个。” 过了一会,孟浚才收起那越来越发散的思维,捏捏额头,呼出一口气道:“想太多没啥用,还是得顾好眼前吧!” 随后孟浚转身下楼,跨上马匹,在护卫的随同下,疾驰镇江,他要亲自查看长江防线,并要和沈廷杨面谈,看是否可以取得长江的制江权,能不能彻底歼灭耿仲明的水师。 ………… 镇江城。 孟浚亲自巡视长江陆防,柏永馥,高进库二人随行,孟浚纵马疾驰,在一处炮台处停下,随后翻下马匹,在众人不解的神情中,来到墙边,抽出佩刀,挥刀试砍,只见在墙上留下一道白印,孟浚露出一丝笑意,问道:“江防如何?清军水师可曾来攻?” 柏永馥闻言回答道:“回大王,清军水师曾试探炮击,我军发炮还击,敌船中一炮,随后沈将军的水师来援,双方于水面激战半日,清军败退。” 高进库低头弯腰,面带笑容的说道:大王,我等士气高涨,必严阵以待,不敢有半点疏忽,绝不让虏军有半点可乘之机!” 孟浚闻言,点了点头,微微一笑,鼓励道:“众志成城,定能御敌,话虽如此,但仍不可大意,高将军当慎之!” 随后孟浚登上炮台,看着浩渺江面,江风凛冽,又见江水东流,孟浚暗自沉思,若能彻底击破耿仲明部,那么清军想要轻易过江必不可能,只是不知道若是命沈廷杨强攻瓜州,能否功成。 世上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若不能彻底覆灭清军水师,后顾之忧下,不仅是需要大量的军力被牵制在长江一线,孟浚想要出兵湖广,也无法安心,孟浚实在是没太大把握,不然的话,大军渡过长江,击破江北大营,则一切都解决了。 想到这,孟浚嘱咐柏永馥,高进库务必加强防务,不可掉以轻心,随后急命沈廷杨前往镇江会晤。 回到镇江城后,直到天色微暗之时,沈廷杨才行色匆匆的赶了过来,孟浚与沈廷杨在城中会谈。 会上孟浚问道:“沈将军,我欲攻破瓜州炮台,全歼耿仲明水师,可有胜算?” 沈廷杨沉思片刻,皱着眉头回道:“大王,瓜州炮台坚固,清军防守严密,若在炮台下强攻,恐怕会损失颇大。” 孟浚站起身,叹道:“吾亦知强攻损伤颇大,但时不我待,若是大军入湖广,清军于上游处择地登岸,腹背受敌下,旦夕之间,大军有倾覆之险!” 沈廷杨闻言,迟疑许久,方才点点头,沉声道:“大王,请给末将些许时日,吾必破耿仲明!” 第265章 水战(上) 沈廷杨回到旗舰中,召集部下军议,沈廷杨言,必欲击溃耿仲明水师,隔断大江,令大王再无后顾之忧,安心西征。 部将高祖煌皱着眉头道:“大人,我等战船两倍于耿部,若于江面之上,前后堵塞,必能全歼,可若是强攻炮台,恐怕胜负难料!” 这时张顺建言道:“或许可以诱敌,可派十余艘战船经瓜州渡,若是能诱惑耿仲明,令其出动水师,我们就不用强攻炮台。” 令一员部将史翰摇着头,反驳道:“耿仲明也算鞑子里多少会点水战的,他肯定没那么蠢,就算派水师出战,他也只会在瓜州渡口不远处晃悠,绝不会远离炮台。” “便是能诱几条船也是好的,就算强攻也少了些敌船啊。” 沈廷杨听着部下的争执,建言,沉默片刻后,说道:“经过这两年来陆续补充,如今我等大型福船七十六艘,海沧船三十二艘,苍山船四十七艘,各类小型网梭船,沙船,火船,百余艘,而耿仲明部福船不超过三十艘,其余各舰不足吾军一半,其虽有炮台掩护,但拜音图在瓜州渡口的炮台只有三十余门大炮,便是损失再大,吾也要替大王除此后患!” 说完后,看着诸将,缓缓又道:“吾之言,乃决心也,非即强攻,张顺所言,或可一试。” 随后诸将众议,派五条福船,十条苍山船,十条海沧船,掠过瓜州渡,炮轰渡口,若耿仲明出兵,则沿江北上,那里正是江中沙州,广阔的沙州从长江之中如同一块巨石般,令长江之水分流两侧。 只要耿仲明追击诱兵,沈廷杨再派战船从镇江堵住后路,那么就看耿仲明会不会丢车保帅,亦或是按捺不住,派船持援。 此乃诱敌深入,添油战术,若成则敌损一船,亦是胜利,若耿仲明死守炮台,拒不出战,那没办法了,只能挥师强攻。 按沈廷杨所估,在炮台下与耿仲明交战,顺利的话,全歼其部,自损七成战船,这还是要军中将士无一人退却,拼死而战的结果。 ………… 九月,十八日,晴。 天色晴空万里,蔚蓝的天空令人心旷神怡,在瓜州渡口外,缓缓驶来二十五条战船,瓜州炮台上的清兵连忙示警。 嘈杂的吼声,急促的金鼓声,令瓜州的清军心中极为紧张,不多时,耿仲明的水师已经全体登船,紧张戒备。 水师弱于周军,耿仲明也没办法,多方腾挪补充,方有如今的水师,而在武昌尚有多尔衮下令组建的一支水师,不过,那支水师根本不可能调往瓜州,他们需要保护湖广战场上肃亲王的粮道,防止明军或是义军阻断武昌附近的长江水道。 不多时,二十五艘战船缓缓驶来,在炮台的射程之外,一艘船上的一门炮,抬高仰角,发射了一枚炮弹,只听咻的一声,炮弹推膛而出,在天空中形成了一道抛物线,虽然一无所获,但是距离最近的清军战船还有三百多米。 耿仲明满脸疑惑?对面这操作有些看不懂,跑过来给自己一炮,闲的?太过无聊? 耿仲明按捺住蠢蠢欲动的部下,虽然对面只有二十五条船,但耿仲明总感觉不对,太过明显了。 耿仲明的水师一动不动,不过对面的炮又响了起来,这回是两门炮,这次落弹距离耿部战船更近,这时最外围的炮台上,三门炮开始发射,意料之内,炮弹落空。 就这么来来回回的折腾了一个多时辰了,清军水师士卒早已卸下戒备,这没打下来,除了浪费火药,弹丸外,什么都没用。 耿仲明也是受不了了,出动大型战船十二艘,各类大小战船五十余艘,几乎是瓜州水师的三成有余,耿仲明本欲遣派部将出战,临行前,却有些不放心,唯恐部将贪功,被敌所埋伏,沉思片刻,遂即决定,亲自率队出战。 清军水师一出动,诱兵的船只开始缓缓向北面而去,耿仲明有些担忧,不过,此时北上是逆风,若是事有不胁,顺风而下,当无问题。 ………………………… 沈廷杨立于旗舰的甲板之上,凝视着敌我舰队陷入跳帮肉搏的惨烈状况中,视野所及,皆是大炮所发射后的黑火药的硝烟。 偶尔一阵强劲的江风吹过,从那滚滚浓烟中,掀起了一副惨烈厮杀的场景,只见双方箭矢飞窜,火铳互射,不时有士卒受伤,或倒于甲班之上,或堕于江中,甲班上的血液太过湿滑,稍有不慎,便会滑倒在地。 双方的战船时有因受创严重,而在烈火之中逐渐沉没,沈廷杨的视觉虽被硝烟所蒙蔽,但是听觉却愈发的灵敏,江面上那火炮的轰鸣声,战鼓的隆隆声,还有士卒的厮杀声,喧嚣声,战船的桅杆因焚烧而倒塌所发出嘎吱嘎吱声,甚至连那被鲜血染红的江水声,沈廷杨声声入耳。 在如今这个大航海时代,双方水师仍然奉行跳帮肉搏的战术,沈廷杨全神贯注的观察战况,他的目光犀利,指挥若定,俨然一副水师大将的气度,沈廷杨虽是传统书生,但他出生于崇明岛上,曾编辑《海运书》五卷,早在崇祯十三年,便曾从登州直输补给于宁远,从此之后沈廷杨皆是与水师打交道。 而在南明时期,弘光帝命沈廷扬以海舟防江,南京失守,后率部至舟山,隆武帝在福建,仍命沈廷杨总督水师,鲁王授官亦如此,对于水上作战,相比于周军所有各将中,沈廷杨首屈一指。 对于歼灭耿仲明的瓜州水师,彻底掌控长江的制江权,对于耿仲明的诱伏,是沈廷杨拍板而定下的策略,想不到,竟如此顺利,真乃天意。 正在看着战况的沈廷杨突然间,叹了一口气,望着滚滚浓烟,眼中露出缅怀的神情,叹道:“毛帅,昔日养子三人,皆在登州反叛,其后又投辽东降虏,家仇国恨皆已抛之脑后。”随后神情坚定的说道:“今日吾便替毛帅清理门户,以慰毛帅在天之灵。” 第266章 水战(下) 当耿仲明率船队追至江中沙州时,才发觉沈廷杨舰队在身后的异动,但前面仓皇而退的二十五艘战船,反扑迅速而又猛烈,耿仲明大骇,当即决定突出围堵,试图逃回瓜州。 双方炮击极为猛烈,在江中掀起一道道浪花,周军战船试图跳帮作战,只是耿仲明部顺风而下,船速较快,难以成功,直到沈廷杨部围堵了上来,双方才开始混战一起。 而在瓜州炮台高处,守卫的清军惊慌的看着密密麻麻的战船沿江北上,急报留守水营之将,陈绍宗。 陈绍宗闻报,急令水师登船备战,随后登高处,眺望江面,远远见到耿仲明所部战船全力杨帆,试图突围,陈绍宗心中迟疑不决,不知是否要出兵救援,不过片刻,陈绍宗便已下定决心,出兵持续,接应怀顺王耿仲明。 若是不出兵,放任耿仲明被围歼,陈绍宗不止是担忧清廷的问罪,还有水师本就在长江之中,不占优势,这要是再折损了三成战船,那基本上瓜州水师只能在炮台下苟延残喘,根本无力威胁金陵,不管怎么说,也要先把耿仲明救出来,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住,不然下一个顶的就是自己了。 既然下定决心,陈绍宗当即命全部船只出战,浩浩荡荡百五十条战船开始驶出港口。 此时江面上的局势犹如夹心饼干一样,一层叠一层,只是沈廷杨本部水师太过庞大,陈绍宗当然也没想过包围沈廷杨,只是想要突进去,接应耿仲明。 “这个耿仲明也算有些能力,两面夹击,面对如此劣势的局面,仍能坚持。”看着江面耿仲明左突右窜,或支援,冲撞,张顺有些感慨的说道。 沈廷杨闻言淡淡说道:“瓜州水师虽说创立不过一年,核心还是那些从辽东而南下的水师,余者皆是从四处搜罗而来的小型战船,只要围杀了耿仲明,瓜州水师破之易而且。” 见瓜州水师已经全体出动,沈廷杨旗舰上,令旗挥舞不停,不时有船只开始调转船头,顺风而下,拦截陈绍宗。 耿仲明部隶属汉军正蓝旗,亲卫之军足有千余人,因降清日久,家眷妇孺皆系于清廷之手,所以纵然局势不利,但在耿仲明的竭力维持下,仍困兽犹斗,一心突围而出。 耿仲明当年在毛文龙帐下,曾与八旗铁旗打过仗,在登州反叛时,曾于大明辽东兵打过,降清,入关后,也曾与席卷天下的李自成部打过仗,耿仲明的简历,虽然军力不众,但也绝不是金声桓这等人可以相提并论,无论是战力,意志,还是对清廷的忠心上。 耿仲明虽生性谨慎,但到了绝境,丰富的战场经历,和其王爵的荣耀中,仍然驱使他做最后的一博,见陈绍宗出动水师驰援,耿仲明大呼突围。 就在张顺与沈廷杨说话之时,前方越来越激烈的水战吸引了二人的目光,只见耿仲明残余的十三条大船,在三十几条小船的掩护下,借着顺风,已经突破了沈廷杨的第一道阵线,开始向沈廷杨的旗舰而来。 沈廷杨见状,令道:“命哨船拦截,不可使小船靠近旗舰。” 清军的这些小船,个头小,火炮不容易击中,而且船上多有放置容易引火的火油罐,和一些火药筒罐。 耿仲明有小船,但周军的小船更多,虽然清军顺风而下,速度快,但是周军船多,人多,三十几条小船几乎大部分被拦截,或被登船跳帮而夺,或被火炮所击中而被摧毁。 但是仍有两条小船冲到沈廷杨旗舰的面前,纵然甲班上的军士发铳,射箭,但仍有一艘船点火引燃了船上的火油,并将船钉在了沈廷杨旗舰的外侧船体上。 “快灭火,灭火!”张顺气急败坏的喊着。 虽然耿仲明的小船立功,但他的好运似乎也到此为止,残余的十三条大船,虽是顺风,但行进的速度依旧不快,更遑论周围不停有周军船只或靠上去,或发射火炮,此时的耿仲明狼狈不堪,一脸黑乎乎的模样,他早已经弃了自己的旗舰,退到另外一艘船上,只是看起来这艘船也不行,水手死伤惨重,左侧入水,虽不至于沉没,但速度大打折扣。 耿仲明有心再行换船,只是其余的船只几乎无一艘完好,不是燃起大火,便是被炮弹砸的一个又一个窟窿,不多时,又有两艘清军大船开始逐渐沉没,一艘被跳帮厮杀所夺取,仅存的十艘战船,又有三艘降帆投降。 “哈哈哈”耿仲明见有部下投降,当即哈哈大笑,遥想起自己的一生,也是多姿多彩的一生,从一介低如尘埃的矿徒,到成为毛文龙的义子,曾经多少次深入后金腹地,搅乱后方,又有多少次险象环生,但自己都一一挺了过来,只是看来这一次,自己要命丧于这长江之中。 耿仲明停下笑声,大声道:“古人曾说,大丈夫生不能五鼎食,死亦当五鼎烹,我以一介矿夫,以至如今贵为王爵,便是死也已值了,大丈夫岂能死于卧榻,死于战阵中,大善!” 随后耿仲明高呼酣战,直冲沈廷杨旗舰之处,张顺见状,急忙劝沈廷杨退却,留自己指挥旗舰与其决战。 沈廷杨闻言拒绝道:“耿贼尚有拼死一战之勇气,吾又岂能退却,你去吧,吾于此处,绝不后退一步,但见尔破敌!” 张顺闻言坚定的拱手答道:“是,末将必破耿贼!” 江面上,沈廷杨旗舰与敌激战正酣,炮火连天,硝烟弥漫,沈廷杨立于船头,目视着张顺,只见张顺亲率勇士,冲上敌舰,双方短兵相接,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张顺跃上敌舰,与耿仲明互相对视,二人皆是怒目圆睁,眼神交汇,杀机四溢。 随即耿仲明大吼一声,上前两步,挥刀猛砍,张顺提刀斜劈,将其格挡开来,双方的亲卫纷纷上前,刀光剑影中,张顺寻觅其破绽,耿仲明攻势大开大合,张顺沉着应对,不时躲避。 直到耿仲明横斩一刀,势穷未尽之时,张顺瞄准时机,蹲下身子,用力挥出一刀,耿仲明惨叫一声,瘫倒在地,只见他的膝盖被张顺狠狠的一刀,深可见骨,耿仲明疼痛难忍,无力站起。 电光火石间,就在双方亲卫还没反应过来时,张顺一跃而去,扑在耿仲明的身上,刀口直冲脖颈,双手按下,耿仲明的血液如泉水般涌了出来,只听到他“嗬……嗬…嗬”的声音。 张顺斩下头颅,站起身,高举耿仲明之首级,大吼道:“耿贼授首!不降者死!” 随即清军大乱,沈廷杨乘势猛攻。江面上火光冲天,喊杀声震耳欲聋,周军士气大振! 第267章 再无后顾之忧 耿仲明被张顺所杀,包围中残余的五六条战船纷纷绝望而降,如今瓜州水师仅剩陈绍宗所率之船队,沈廷杨令旗一下,周军战船毫不迟疑,调转船头,顺风而下。 而陈绍宗拼命接应也无法拯救耿仲明部,纵然只有数百米之距,也犹如天堑一般,被周军船只阻拦而不能前进半步。 耿仲明的头颅被悬挂于桅杆之上,周军将士士气大振,纷纷呼号,大叫,声势之大,震动长江两岸,陈绍宗仔细倾听,随即大惊失色。 “王爷死了?若是朝廷怪罪下来,怎么办?”陈绍宗的脑中飞速的转动着,可听着周军浩大的呼喊声,清军将士士气大跌,陈绍宗亦无可奈何。 陈绍宗的脸抽动了一下,随即哭喊道:“王爷啊!末将有罪啊!致使王爷受贼人所害,我有何脸面回去?”说完陈绍宗拔出长刀,作势欲自刎。 旁边的偏将连忙夺下长刀,劝道:“贼人狡诈,王爷一时不察,方有此难,如今王爷没了,贼人士气正盛,正欲猛攻,诸多决议还需将军定策,数千将士,生死悬于将军之上啊。” 陈绍宗闻言,当即接下偏将所递的台阶,叹道:“也罢,正所谓胜败乃兵家常事,我等先撤回港口,养精蓄锐,总有卷土重来之日。” 随即陈绍宗连发旗号,命小船拖延,大船则顺风而下,撤出战场。 只是耿仲明身死,清军大败,士卒人心惶惶,这些小船,有的听从命令,阻拦周军船队,有的则干脆点起船上的引火之物,随后脱下甲衣,如浪里白条般,一跃而下,遁入水中。 小船虽阻拦了一些战船,但还是有更多的船只死命的追击,船首的火炮不时的开火,这更加令清军慌张,无奈的陈绍宗不时留下些大船阻拦,周军一路追击,清军不时的留下或三条,或五条战船。 等陈绍宗狼狈不堪的回到瓜州港口处时,一众清将回望着断后的最后一艘战船沉没时,皆是一片哀色。 略一清点,陈绍宗欲哭无泪,小型船只尽墨,大型战船仅剩四十一条,剩余战船也是个个带伤,不经过修补根本不能作战,虽然小船补充容易些,可是那些操练许久,熟悉水战的士卒又要去哪里补充? 经此一战,瓜州水师,折损七成以上,船只,兵员损失惨重,残存士卒也是士气低落,惶惶不安,如今别说威胁金陵,骚扰江防了,若是周军强进炮台,围攻水师,怕也不是什么难事了。 战事已经结束,浓烈的硝烟逐渐散去,江面开始恢复了平静,夕阳余晖洒落,波光粼粼,胜利者在打扫战场,救治伤员,受创严重的战船被缓缓的拖至镇江,留下的船只也在忙碌着,打捞落水者,江风轻拂,战船破败,不时有尸体浮出水面,这些无甲的尸体大部分是负责船只行进的水员,那些厮杀的军兵,若是落水,皆是沉入江底,葬身鱼腹。 张顺浑身浴血,杀气腾腾的说道:“大人,咱们一鼓作气,杀入瓜州,全歼鞑子残军!” 沈廷杨脸上露出笑意,虽笑,却还是摇摇头说道:“经此一战,虏军水师少说折损七成,最少一年之内,再也无力威胁金陵,大王扩建水师不易,如何能轻掷之!” 说完看着张顺,见他一脸不甘之色,笑道:“张将军此次,阵斩虏王,大功一件,应可得天策之勋。” 张顺闻言,心中狂喜,但嘴上还是说道:“这个耿仲明不算虏王,最多只能算伪王,对,是伪王。”张顺纵然使劲压抑着脸上的笑容,却始终绷不住。 ……………… 长江水师大捷,消息很快传至孟浚,甚至耿仲明的头颅也被沈廷杨送至金陵,在仔细的端详了一番,孟浚得出结论,这个三顺王之一的怀顺王,实在是长的普通,甚至有那么点丑,最少也是泯然众人矣的那种,此战斩杀清廷的异姓王爷,对于孟浚而言,威望自然再次提升,对于清廷的打击也是颇大。 想清廷所封三顺王,恭顺王孔有德自焚于长沙,怀顺王耿仲明身首异处于长江,如今清廷三顺王仅剩一棵独苗尚可喜,不知道尚可喜将来是何种死法? 孟浚心中振奋异常,此番大胜,已再无后顾之忧,遍观四方,金声桓已沦为阶下囚,即将抵达金陵,李成栋惶惶不安,退出福建,遣使求和,再无正面之敌手。 他站起身,目视晴空,如今的他犹如一个不算高明的导演,在这个风起云涌的时代中,一丝丝的改变,直到力量逐渐强大,以一人之力,便足以撬动历史的车轮。 论水战,他或许不如长年与战船打交道的沈廷杨,论武力,军中强过自己的,何止千人,论镇守后方,安抚百姓,杨恩已经成长为一个合格的政治家,让孟浚可以安心在前方征战,要粮,要饷,要人,杨恩有令必应,纵然困难,依旧想尽一切办法,为前线供给军需。 如今清军瓜州水师大败,这终于可以令自己不再束手束脚,可以全力进入湖广战场了。 在长江战役结束的第二日,孟浚急递军令至南昌,命王富贵率本部进军九江,加固城防,以为大军前出之基,又命林士奇加紧选拔降军,壮丁两万,调柏永馥部返回金陵,同时命杨恩开始筹集物资,准备征召民夫。 第268章 人心 陈绍宗狼狈逃回瓜州,水师仅剩四十一条船的消息,很快传到江北拜音图大营中,拜音图大怒,当即率一队戈什哈急奔水师营。 自拜音图南下以来,汇集各部,满蒙八旗之众两万人,绿营人数逾五万五千余众,在江北立下一个庞大而又坚固的大营,只是扬州残破,大军所需之粮草尽是由远处所转运而来,清廷为供给湖广前线与江北大营的物资,已经是勉力支撑。 本来拜音图屯兵江北,虎视金陵,这让孟浚根本不敢离开大本营太远,纵然离开,也需留下充足的军队用以防御,只是如今瓜州水师覆灭,江北大营的用处已经不大,虽然水师残余四十来艘,但在拜音图看来,无力威胁长江的水师便是已经覆灭。 拜音图率亲卫急奔至水师大营,怒气冲冲。他闯入军帐,只见陈绍宗坐在椅子上,正和部将商议些什么,见拜音图闯进来,陈绍宗一愣,随即立刻反应过来,连忙跪伏于地,大声道:“末将不知大帅前来,有失远迎,请大帅恕罪!” 拜音图半点好脸色都没,在众人惊骇的眼神中,众目睽睽之下,手指着陈绍宗骂道:“远迎个屁,你这个蠢货,竟将水师尽数覆灭于大江之上,如此蠢物,竟敢安坐于此!” 陈绍宗脸吓的煞白,连忙解释道:“禀大帅,水师出击乃是王爷所令,末将只是依令而行啊。” “耿仲明只带了五十几条船,其余水师难道不是你带出去?”拜音图神色阴沉的说。 “这…这……大帅,王爷受伏,属下也是救主心切啊!”陈绍宗唯恐拜音图拿自己开刀,语气哆哆嗦嗦的回道。 “蠢货,坏我大事……”若不是如今大清懂水师之将太少,拜音图真想将此人一刀了结,以泄心头之火。 拜音图见陈绍宗唯唯诺诺的模样,更是心头火气,环视四周,无趁手之无物,索性解下刀鞘,用刀鞘猛击陈绍宗,砸的他惨叫声连连。 ……………… 金陵城中。 刘中藻与路振飞对坐静室,屋外天色微沉,屋内茶香萦绕,刘中藻叹道:“昔日襄皇帝,闭户于福建,受制于郑氏而坐视天下寸土沦丧,若是陛下尚在,还都南京,效仿南宋故事,重整河山,整顿三军,北伐中原,则大明中兴之伟业指日可待,唉!” “天子崩,郑氏罪也,诸多宗室,无论是福王,还是潞王,亦或是在崇明监国的义阳王,皆是令天下人失望透顶,唯有鲁王和先帝,尚有中兴之志,如今的昆明朝廷,唉,一言难尽。”说到最后,路振飞也是叹了一口气。 二人沉默片刻,刘中藻缓缓开口:“时势造英雄,如今不论是金陵城,还是江浙之地,只知孟氏,而不尊朱明,长此以往,恐怕就要变天了。” 路振飞幽幽的接口,道:“周王所奉行之纲领,为驱逐鞑虏,恢复河山,只是恢复河山,而不是恢复大明,此言颇似昔年太祖北伐蒙元之口号,由此可见,周王所图甚大!” “人力有时尽,又有何人可知天命,吾只知,若是当今天子,不能摆脱西府之钳制,则大明覆灭之危,就在眼前。” “谈何容易,纵然摆脱西府,天子也无兵可用,无饷无粮,若非孙可望养着朝廷,恐怕便是连阁老,都不一定能吃上饱饭,更遑论练兵选将之费。”路振飞反驳道,他已经对永历朝廷不再抱有希望,指望朝廷那帮人,想从昆明打回来,还不如指望孙可望兵圣临体,所向披靡来的更现实一些。 二人相继饮了一口茶水,刘中藻一边提起茶壶,为其倒着茶水,一边说道:“路兄,吾有一念,虽有异想天开之嫌,但不吐不快。” “请说” “如今周王尚未表明异志,不知能否请周王迎奉鲁王!” 路振飞闻言,哑然失笑,随即摇摇头说道:“此天方夜谭罢了,荐叔,退一万步而言,周王部下,钱彪,林士奇,梁三虎,柏永馥这等野心勃勃之将,同意迎奉鲁王,如今鲁王无兵无将,寄人篱下于郑氏,纵然来到金陵,也不过是一傀儡,况周王一立鲁王,恐怕周西之间,内讧又起,荐叔,你绝不可上言此议。” 刘中藻神情有些落寞,点了点头道:“其实我也知道,如今想要大明中兴,非百年难遇之雄才,方有重振大明之机,可惜了,周王姓孟,而非姓朱。” “荐叔,你这……”路振飞闻言有些哭笑不得。 收拾一下心情,刘中藻方才说起正事:“这两日,幕府行文各地,筹备物资,转运粮草,征召民夫,此必是周王即将发兵之征兆,路兄,依你看,此战当向何处用兵?” 路振飞不假思索的回道:“耿仲明被杀,瓜州水师覆灭,周王已无后顾之忧,以周王之性,必是用兵之时,广东之地,难改大局,用兵之处,必是湖广!” 刘中藻略一沉吟,也是点了点头,附和道:“广东李成栋已经遣人求和,其言甚卑,言愿以周王为马首是瞻,此等小人,真令人不耻,只是这般一来,置昆明朝廷于何地。” “朝廷威望已堕,若不是靠西军撑着,便是连如今的声势都难以维持,更不用说李成栋这等军头,只看谁的兵马多,谁的兵能打,又曾何时将朝廷放在眼里。” 听完路振飞的话,刘中藻也不想再提起朝廷的事,转而说道:“大军西征,若是再攻下湖广,那天下精华之地皆在周王之手,据如此广阔富庶之域,必有无数幸进之辈,若其按耐不住,恐有变革之事。” 路振飞闻言摇了摇头,道:“依我之见,不复北都,周王不会行此大事。” 说完停顿了一会,路振飞又缓缓说道:“天地间岂有不败之家,不亡之国,正所谓天命轮转,神器更易,岂是人力所能强变,若天命在朱,则幸甚,可若是天命在周,亦无不可,如今周王仅有一女,至今尚未立正室,吾欲上书,请立正位,早诞子嗣,以安天下人心。” 第269章 上疏 永历二年,十月。 自从路振飞请议立王后的上书传了出去后,一石激起千层浪,不仅是幕府各级官吏议论纷纷,金陵城内的百姓个个也是瓜意十足,对着各家适龄之女,品头论足,周王要娶亲,多新鲜的事,战乱这么多年,来个喜事冲冲喜也不错。 请议王后的这封上书,更是令幕府官员为之心切,便连为战事筹备物资而形成的紧张气氛也为之一松,更不用说老太太了,多少家士绅想尽办法,四处钻营,将自家适龄之女的画像呈于老太太眼前。 这些时日,老太太忙的连礼佛的时间都不够了,整日忙于端详画像,有心仪的便差环儿拿给孟浚看,只是去了不知道多少回,孟浚的回答就那么几句:“嗯,不错。放那吧,一会看。还行。” 连续两天的时间下来,孟浚也不说命幕府选女,又对老太太的画像不置可否,这令老太太实在是等的难受,索性亲自去找孟浚。 周老太太难得走出后宅,进入前堂,一入眼,便是孟浚头伏在桌案上,书写着什么。 “浚儿。”老太太轻喊了一声。 孟浚抬头一看,有些诧异,但还是放下笔,站起身,道:“母亲,今日怎么会来此?” “唉,你做大事,为娘不懂,也不去干扰你,前年你说朝不保夕,不思齐家之事,如今贵为王爵,却还未娶妻,岂不是让人笑话。”老太太用有些责备的语气说道。 还未等孟浚开口,老太太又说道:“孟家三代单传,我已经不在意妻家是何门楣,只要诞下子嗣,老身就死而无憾了。” 说完自顾自的转身离去,随行的侍女环儿对着孟浚行了个礼,便跟着老太太离去。 孟浚坐了下来,轻笑了一声,将未写完的书信铺开,挥笔而就,约一刻钟后,孟浚吹了吹墨迹,封好,随后命俞安遣人送抵福建韩雄处。 对于娶妻之事,孟浚并无太多的要求,按他心中所想,那些士绅富商之女选一人即可,只是这个话一透露给杨恩,杨恩便急切的驳道:“大王,虽然那些女子是属下自作主张,为筹集军饷而不得已为之,这些女子,或可为妃,为妾,但绝不可为后。” 孟浚一愣,问道:“慕德,何出此言?” 杨恩正色道:“自古言,娶妻娶贤,娶妾娶色,大王如今贵不可言,岂能娶为求权势而献女之家,王后需端庄贤淑,管理后宅,需知书达理,明辨是非,为百姓之表率,品德高尚,大王不可不慎重。” 待杨恩走后,孟浚坐于案前,独自思考,历朝历代,亡国之失,有多种原因,土地,财政,军阀,腐败等等,但是末代之君,若有能力,尚能勉力维持,若是能力不足,或干脆是昏庸之主,则国家覆亡更速。 这是以人治的弊端,万千决策悬于一人,自古以来大多数的帝王皆是短寿,一方面享乐之事唾手可得,而另一方面则是事务繁多,两相结合,没有一个强壮的体魄,还真干不了皇帝这个职业。 庞大的帝国,每日都有事务,对一个广阔的帝国而言,或许是小事,但对地方却是头等大事,或水灾,或干旱,或地震,或游牧入侵,或是土司叛变,又或者是某个地方的官员欺凌百姓,横征暴敛,以至民变。 这些事务汇集在一处,若仅是帝王一人处理,几百个皇帝里,可能只有朱元璋一个人能干的了这么多活,也只有这么一个工作狂,孟浚仅仅是处理江南各地的事务,都是极为繁忙,更遑论一个幅员辽阔,北临高原,南至雨林,东达大海,西抵沙漠之庞大帝国。 若是将来,山河一统,国势日盛,孟浚思考是否定下制度,令子孙能够拱手而治,以群相内阁制,以众人之智,而非一人独治,但这般并非没弊端,或许有权臣,或许有帝王与相权之争。 孟浚思绪太多,脑子纷乱,想的都有些头疼,当即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轻声说道:“清军还在江北,湖广还在混战,想这些有的没的,想的也太远了。” 可这议论越来越多,幕府上下,金陵城中,甚至随着时间推移,江浙之地的百姓也在议论,幕府一众官员见非议甚多,随后联名上书,请周王下诏,择选一贤良淑德之女,立为王后,以安民心。 这纷纷扰扰的事,让在金陵城中的一干武人瞠目结舌,钱彪瘪着嘴,不解的说道:“这大王娶个媳妇,还是没影的媳妇,怎么弄的这么大阵仗?这帮文人怎么比自家娶媳妇还心急,这不有病嘛。” 副将郭虎耐心的为钱彪解释:“大王可不是一般人家,说不定将来就当皇帝了,这到时候王后可就变皇后了,生下的孩子就是太子了,谁不心动,也就是我女儿太小了,不然我也想去选一下。” “什么叫说不定,那就是肯定,你懂个屁,再说你长的这么丑,你还想皇帝老丈人,净想美事,老子不和你说话。” 郭虎闻言,无言以对。 而孟浚见这事闹的有些大,便同意幕府为自己挑选王后之事,但严令不得扰乱民间,也不得耽误军备之事。 下完令后,孟浚就将此事抛之脑后,这帮人就是没弄清大事,战争打不赢,一切皆是虚幻,拿下湖广,方有成霸业之基。 孟浚在长江已经拥有了绝对的制江权,当他把目光投向湖广时,再也不用担心金陵城受到清军的偷袭,今时今日在长江上,清军在水面上的一举一动,都已完全在周军水师的视野之中,一年之内,清军再无力在江北进行大规模渡江行动。 就在金陵城为王后之事,满城议论之时,金声桓已经押送至金陵中,同时抵达的还有胡詹,张应维,王得仁和十余名原金军高级军将。 ………………………… (写个娶妻章,主角总不能打光棍吧^o^) 第270章 金声桓之死 浓厚的阴云随着东风飘到金陵城的上空,金声桓的心情和这阴沉的天空一样,是那么的阴霾,无助和憎恨。 当金军降将与金声桓同时抵达金陵时,双方的待遇犹如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金声桓囚于青鸾卫的大牢中,吃着冷饭,与跳蚤臭虫为伴。 而王得仁,胡詹,张应维等人则是受到孟浚的热情款待,接风洗尘,在金陵城内的诸位将领尽皆到场。 宴上,金军降将个个诚惶诚恐,纷纷言愿为大王效犬马之劳,永世不叛,必追随大王收复北都,克复中原等等,场面一片和谐的气氛。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孟浚对着王张胡三人,道:“昔日金声桓虽征民为军,大充军旅,兵员达三十余万,岂不闻,兵贵精,而非广。” 众人纷纷点头附和,孟浚见此接着说道:“如今金声桓束手,赣地已平,本王已令林统镇,对降军之卒,择其精锐,弃其老弱,可编两镇之锐士,三位将军深明大义,使赣地免于战火,自当厚赏,然厚赏之余,本王有两条选择,可由三位将军自专。” 一时间,场面鸦雀无声,王得仁,胡詹,张应维三人皆是紧张不已,只听孟浚的话再次传入耳边:“其一,继续带兵,两镇新建之军,三位将军可为主将,其二,军旅生涯,辛苦万分,或可为官,不论是为任一地,或是在金陵为衙官,皆可。” 三人不着痕迹的对视了一眼,随后王得仁试探的说道:“大王,我等降人,自当由大王一言而决,只是我带兵打仗了半辈子,让我干别的,我好像不会干。” 孟浚点点头,不置可否,武人的心理,孟浚一清二楚,无非就是那么点事,而张应维见孟浚没有生气的模样,也开口说道:“大王,如今天下还未平定,正是用武人之时,我岂能不思为大王效命疆场,我又如何能在这花花世界的金陵城内安坐呢?” 当孟浚把目光投向胡詹时,只见他低头不语,过了一会,似乎是下定决心一般,抬起头来,对着孟浚恭敬的说道:“大王,在下虽不才,但愿随大王之侧,查缺补漏,不知可否?” 孟浚一愣,这人怎么不按常理出牌,迟疑了一下,孟浚还是点点头,说道:“自无不可,本王可录将军为参赞之职。” ………… 当胡詹再次踏入金陵城大街时,似乎有一股铺天盖地,汹涌澎湃的激昂之气息迎面而来,胡詹还从没见过如此高涨的民心和意志,大街小巷贴了许许多多的大字报,上书“天下兴亡,匹夫有责,驱逐鞑虏,收复河山!” 街头巷尾都有宣传司的讲吏,戏曲班子,还有到处聚集的人群,手中都有一张报纸,胡詹驻足观看了一会戏剧,里面演的也是岳飞战朱仙镇的戏码。 胡詹的思绪不由的飞向昨日的接风宴,如今孟浚贵为大王,对自己这些降将依旧礼贤下士,这让胡詹不由的感到感激涕零,如此气度不凡之主,当得起自己为其效命一生。 而对王得仁和张应维二人的选择,胡詹嗤之以鼻,这两人鼠目寸光,只知道抓军权,却不知道近水楼台先得月,什么官也不如跟随在大王身边,参议军政之事来的好。 虽然自己只有一个参赞的职位,好像什么也管不了,什么权利都没有,但是恰恰相反,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更不用说自己依附于王者之下,岂是一个小小的武人可相提并论,胡詹越想,越觉得自己的选择正确。 殊不知王张二人也在嗤笑胡詹昏了头了,乱世之中,军权为上,有了军队,谁敢不高看自己两眼。 张应维摇摇头,对着王得仁说道:“这老胡,怎么想的,虽说大王只给了咱三两个镇,但是实在不行,老胡也可以给我当副手啊,怎么会这么想不开呢?” “唉,谁说不是呢,好歹也是一起共生死过的兄弟,就算不想带兵,受那风雨之罪,也可以进幕府当官啊,非要凑到大王身边,当劳什子参赞,是,大王身边机会大,可不还有那么一句话,伴君如伴虎啊!”王得仁也是悠悠的说着。 “现在说啥都晚了,大庭广众,大王眼皮底下,老胡信誓旦旦的说了,没用了,这还能把话收回啊,已经改不了!” 对于金声桓,孟浚本想亲自去见一面,但临行前又改变了主意,何必与一个失败者再见一面,而对其的处置,孟浚驳回杨恩对金声桓处以极刑的建议,而是转而对孟必安吩咐让其消失。 入夜,孟必安捂着鼻子,走进了青鸾卫的狱中,吐了一口痰,这空气实在是令人难受,倒不是刻意虐待金声桓,而是他吃喝拉撒都在监牢中,再加上从南昌千里迢迢一路来到金陵,那味道实在上头。 孟必安看着金声桓,见其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嗤笑一声,道:“金声桓,事到如今,可有什么想说的?” 金声桓闻言抬头看了一眼孟必安,眼神微微一亮,心中暗道:“难道自己不用死?孟浚会饶了自己,也是,自己也没给孟浚造成多大的麻烦,还间接的送了江西给他。” 想到这,金声桓连忙说道:“小人不识天数,冒犯大王,今幡然悔悟,必痛改前非,只望大王饶小人一命,将来为大王鞍前马后,万死不辞!” 孟必安闻言,眼珠子一转,笑着说道:“那行,你先写下忏悔书,我帮你呈递给大王。” 金声桓如小鸡琢米般点头不止,孟必安随后吩咐人去拿来了纸笔,让金声桓写,这时,金声桓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这位大人,可否让人送些水来,小的洗一下手,免的污了大王的眼睛。” 孟必安有些诧异,没想到这金声桓还挺心细的,不过这等小事,满足他也无妨,待一切准备齐全好。 只见金声桓撅着屁股,趴在地上,小心翼翼的写着,孟必安在这也待不住,太臭了,吩咐人严加看管,随后跑到外面吹吹风,约半个时辰后,一个亲卫拿着金声桓的忏悔信,递给了孟必安。 孟必安一瞧,乐了,满篇的阿谀奉承,随后,收起书信,对着亲卫道:“送他上路吧!” 这书信,有了金声桓的笔迹,想怎么模仿就怎么模仿。 而第二天一早,孟必安来到孟浚身边,轻语道:“少爷,昨夜金声桓上吊自尽了,这是他留下的忏悔书。”说完将一封书信递于孟浚。 孟浚闻言转过头,没有接过信,反而盯着孟必安的脸,足足盯了好一会儿,孟必安被自家少爷盯的好不自然,忙低头道:“少爷,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孟浚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的说道:“必安,金声桓死便死了,其人反复无常,暴虐害民,至于他的忏悔书,无用之物罢了,让世人知晓,只会说咱们杀人还要惺惺作态。” 说完长身而起,对着窗外的阴沉的天空,沉声道:“对外而言,只说金声桓自尽,裹一草席,葬于荒地吧,至于那书信,便给他做陪葬品吧。” 第271章 移师 清军,江北大营。 自从瓜州水师覆灭,拜音图深感囤聚大军于江北毫无用处,无力威胁金陵城的江北大营犹如鸡肋一般,屯驻于此,除了耗费粮饷拜音图找不到半点益处。 清廷也不是傻子,看江南之地,不停的转运粮草,分派水师在鄱阳湖等等这些架势,便知道孟浚已经盯上了湖广之地。 随着拜音图上书摄政王,言明利害,多尔衮随即下令,除在江北大营留下五千绿营,监视周军外,全师移至湖广,并待博洛从朝鲜回师后,也将调其南下湖广。 按多尔衮之设想,待明年四月份,湖广战场,将云集豪格本部,吴三桂部,拜音图江北大营部,以及博洛所部,又调蒙古八旗,大军云集,兵员近二十万之众,此战,清廷将出倾国之兵,战于湖广,若胜,天下归于一统,若败,北方之地亦难保,恐怕只有退回关外这一条路了。 ……………… 三年来,军器监从一个数十名工匠的小部门,到如今规模日益扩大,各地招募,汇集而至马鞍山之工匠已达三千余人,还有许多之学徒杂工并未计算入内,孟浚为提高工匠的积极性,和创造性,以周王之令,废除明朝数百年来的匠户制度,释放人身自由,不仅是俸禄增加,对于有所创新或是增加产量规模的工匠,奖励力度也是前所未有。 到了十月二十六日,幕府诸位官吏还在为了大王挑选王后之事,操心挂肚之时,孟浚已经对军中扩军之事接近了尾声。 在金陵城新扩一镇,号武平镇,军士多由金陵城附近之民所募,而镇将人选,孟浚思考再三,随后升吴眺为统镇,又调定阳城守将刘汝豫为副将。 重甲军原数三千人,选勇壮之士,扩至五千人,皆是身材高大,勇力之卒,可披重甲,挥劈百下之人,孟浚希望重甲军能披坚执锐,破敌强阵。 破虏军原数六千人,兵额一万人,兵员早已募齐,当初进攻金声桓时,火铳不足配置全军,现在破虏军火器已经足以配置齐全,各类小型火炮也已配置全军,这支破虏军汇集了孟浚的心血。 在这支军队中,孟浚投入的钱财,不可谓不重,仅是一支燧发火铳,造价便达到四两银子,这还不包括匠人的工费,火药,弹子等其他的开销,这支破虏军一万人,每月的开销高达五万多两,包含军饷,每日训练所消耗的弹子,火药,还有伙食,被褥,衣甲等等。 还有孟浚的亲卫军,也由一千人扩充至两千人,盘点家底,如今的孟浚麾下,有孟浚亲领之长林镇,林士奇之宁武镇,韩雄之克武镇,赵用平之武安镇,柏永馥之固武镇,王富贵之武兴镇,钱彪之武宁镇,高进库之武威镇,梁三虎之武胜镇,再加上新建之武平镇,以及挑选金军降卒,筹备的两镇。 全军十二镇兵马,另重甲军五千,破虏军一万,骑兵两千六百余人,另斥候,后营,亲卫等等,全军共逾十四万之众,除远驻福建之克武镇,镇守江防之武威,武安二镇,以及留守金陵之长林镇,孟浚可用兵于湖广之地,足有十万正兵。 孟浚从一个普通人,投身于数以万计的行伍之中,对行军,驻营,探查,水文,地理等等之类的军务,参与的越深入,懂的越多,可越来越觉得自己只是半桶水,每每读史,对历代留下赫赫威名之将,心中难免生出那么一丝不自信的惶恐感。 因此,孟浚行军作战,未言胜,先虑败,非到悬危之际,必以保守之战术,不行险招,每当与敌交锋,胜则诚惶诚恐,不敢有丝毫沾沾自喜,小视天下之人。 他很清楚自己的长处,有领先于这个世界的知识,知道历史发展的脉络,孟浚知道自己若不能胜,不能改变这个世界的话,清廷蒙昧着世人的眼光,闭关锁国,文字狱,严禁火器,禁锢思想,那么东方雄狮依然沉睡,数百年后,国力孱弱,沿海大地,到处是买办,租借,日寇的坚船利炮可以耀武扬威的进入长江之上,惨烈的松沪会战,仍然会发生,历史仿佛又将重演,便是如扬州十日一般的南京之难。 因此,孟浚绝不能容忍历史重现,如今自己举手投足间,便可改变一方之地,一言而出,千万人侧耳倾听。 在金陵城的这些时日里,除了处理政事,孟浚给设立在芜湖之地的实验基地夏完淳处,递发了六封信函,里面有蒸汽机的大致原理,后膛枪的原理,水泥的大致形状,还有开花弹的改进等等。 这些事自然不是一蹴而就,像蒸汽机,孟浚只知道似乎是需要橡胶来进行密封,而这个时候橡胶树在哪里,他也不知道,只能吩咐人四处找找,还派人联络郑成功,反正是广撒网,有枣没枣打一杆子,这些事还是没有开花弹改进的更为重要,战争所用,孟浚颇也上心。 在明朝时,已经出现了开花弹,也称为爆裂弹,是一种在内部装有火药的弹药,当它被发射后,可以在空中或接触到目标时爆炸,用弹片伤人。这种武器在历史上最早的应用记录也来自明朝。 只是如今的开花弹,不稳定,哑弹率达七成以上,而且造价更高,一枚开花弹,最少抵的上三枚实心弹,在性价比上,实心弹如今远胜开花弹,反正这些实验也是慢慢来,孟浚又没带系统,快不起来。 永历二年,十月二十八日的黄昏。 孟浚正式下达移师九江的命令,钱彪武宁镇,柏永馥固武镇,新建之武平镇,先期移动至九江,待大军齐聚,进发湖广。 第272章 多铎亲征 在清廷诸位王爷中,豫亲王多铎或许最为与众不同,特立独行,按草原风俗,还未分家立户的幼子,称为守灶之子,有权继承汗王的所有遗产。 如昔日成吉思汗,其大部分的骑兵,马匹,牛羊等,皆被幼子拖雷所继承,而多铎作为努尔哈赤最小的嫡子,从小的政治地位就非常高,年仅六岁便被立为和硕额真,名列四大贝勒之一,再加上其自小便聪明伶俐,深受努尔哈赤的喜爱,甚至是溺爱,因此养成了恃宠而骄的性子。 在努尔哈赤死后,其生母阿巴亥被逼活殉,这对于年仅十二岁的多铎而言,打击极大,自此以后,多铎更加变的愤世嫉俗,其行为乖张狠厉,行事率性而为。 甚至还曾强抢范文程之老妻,直到皇太极斥责,才将范妻送回,范文程对清廷劳苦功高,尚且受此待遇,而多铎仅是被罚了白银万两,又削减部分军队,用以安抚范文程。 多铎行事不仅是让皇太极头疼,便是自己的兄长,如今的摄政王多尔衮也是头疼不已,当初多尔衮见多铎沉迷酒色,下令尽数斩杀豫王府内的汉女,可时间不过三日,多铎又四处搜罗美女,吓的京城的百姓纷纷结亲,生怕自家女儿被多铎看中,然后又被多尔衮所杀。 多铎虽其行乖张,但军事能力不容小觑,自清军入关以来,多尔衮摄政北京,多铎则领着镶白旗,驰骋在中原大地上,后又席卷江南,顺治二年,多铎挥师南下,强渡淮河,兵临杨州,势如破竹般斩史可法,屠扬州城,其座右铭便是醉卧美人膝,醒屠万户城。 多铎进军南京时,南京开城请降,入城之时,大雨滂沱,弘光朝廷大批的官员武将,在雨中跪迎多铎,在多铎入驻南京后,明臣争相朝贺,名贴堆了数十堆。 江南佳丽个个柔弱无骨一般,绝非关外粗糙女子可比,多铎整整在南都享乐了数月之久,江南女子让其流连忘返,直到多尔衮催促其押解弘光帝等一干宗室回京,多铎才勉为其难的率军回返。 而多铎回到北京后,甚至对多尔衮抱怨,对多尔衮惺惺作态之状不屑,至于在皇位上的小皇帝,更是不屑一顾,暗中对多尔衮言何不废福临,取而代之。 在京城里,无人敢招惹多铎,反而是多铎见谁不顺,鞭子说抽便抽,无论满蒙汉官,一视同仁。 而多尔衮定下湖广决战之策后,但数路之军,无人领帅,拜音图资历尚浅,而博洛虽强些,但对上豪格还是逊色不少,虽然豪格资历战绩都够,但多尔衮压根不愿,也不敢将近二十万大军托付于豪格,若其胜,携大胜回京,何人能制,到时候多尔衮还怎么当皇父摄政王。 因此多尔衮见多铎身体略好一些,在与其密谈时,多尔衮言及多铎的身体时,多铎信誓旦旦的说道:“些许风寒,不值一提!” 多尔衮再劝其戒酒色,多铎则是笑了一声,道:“兄长何必担忧,我虽有小疾,但头脑清醒,况且此战是我朝之重要决战,我岂会贪杯。” 多尔衮虽担忧,但到此时,无人可比多铎,若多铎不出征,恐怕就要自己亲征了,但多尔衮也不放心离开京师,小皇帝越来越大,多尔衮也看出来了,福临对自己霸占其母的行为,深为不满,若自己离开京师,恐怕后方必生祸事。 十一月初,清廷正式下诏,以多铎为帅,博洛为副,调蒙古八旗六千人,满八旗之镶白旗五千六百余人尽数南下,镶白旗还有包衣奴才万余人,令调汉军七千,全军近三万人,浩浩荡荡的南下。 再次抽调大军南下,留在北方的清军八旗已经所剩无几,除了在京城还有正白旗,正红旗,正蓝旗以及其余五旗少量军士外,大部汇集于湖广战场。 大军南下之时,多铎于战马之上,其酷爱全身披红,红色是他所最爱的颜色,无他,因为这个颜色,张扬,嚣张,富有个性,当时多铎入南京时,有跪舔之文人写词赞扬:“年不过三十,红衣皂靴,鞍马配剑,风姿绰约,其貌甚伟。” 对于如今在江南之名声日盛,称王南都的孟浚,多铎对博洛冷笑着说道:“时无英雄,竟让此竖子成名,昔日本王在江宁时,此人剃发而降,本王一回北京,竖子竟敢反叛。” 博洛闻言,神色尴尬,过了许久,才有些迟疑的说道:“王爷,孟浚此人,颇有谋略,其部甚为敢战。” 多铎回头看了一眼博洛,神情有些不屑,似乎是有些嘲弄的语气,问道:“哦,孟浚莫非熟读三国,用兵可比诸葛孔明?” “倒也不是,其在战阵之上,颇为保守,只是此人眼光,或者说运气吧,不错,王爷,我不是在为自己开脱,于战场之上,丧败大军,我身为主将责无旁贷。” 博洛看着多铎,见其目视前方,略微迟疑,随后又继续说道:“但观孟浚之发家轨迹,此人以常熟辎重营起兵,兵不过数百人,非精锐之众,以如此寡兵,按一般人所想,如何敢偷袭大城苏州,不论是其谋略还是运气,他拿下了苏州城,这给了他起家之资,其后夜袭李成栋,破柏永馥,又死守苏州,直到……” 说到这,博洛停顿了一下,但又咬咬牙,接着说:“直到钱塘江,败我八旗,收取浙江,又攻克南都,再到如今据有福建,杀金声桓而控制江西,其势大难制,王爷,依孟浚此时之域,绝不是昔日明廷时,一仗两仗便可将其轻易覆灭的!” 多铎听完博洛的长篇大论,嗤笑道:“哈哈哈,博洛,你太高看此人了,也对,你败于孟浚之手,若不将其捧的高些,岂不是显得你很无用,哈哈哈!” 随后多铎回头,见博洛脸色又羞又恼,憋的满脸通红,冷哼一声,道:“本王倒是要看看,孟浚此人,是不是真的三头六臂,吓得八旗勇士,竟然如此吹捧他!” 第273章 四方联络 湖广,长沙城。 自孙可望断李定国粮饷供应之后,李定国无奈之下在长沙附近大征粮饷,拷饷大户,纵然如此也无力维持大军用度,反而令当地士绅百姓改变了态度。 当初李定国进入长沙,孔有德自焚时,长沙百姓可以说是心中喜悦,但到了现在,士绅百姓已经拒绝和李定国所部合作,甚至有的士绅暗投密信,送往清军处,将长沙城的虚实泄露的一干二净。 李定国在长沙坐立不安,城中暗流涌动,这种情况下,清军虎视眈眈,他甚至已经动了退兵的念头,直到周王孟浚的使者即将到来消息,才令李定国按捺住退意,等待使者抵达。 孟鸿本在南昌,自从兵不血刃,搅动南昌之变后,孟浚对上兵伐谋,其次伐交这句话,有了新的感触,当即决定,新建一司,外务司,升孟鸿为司长,为嘉赏孟鸿之功,晋封伯爵,赏银五千两,赐宅邸一座,念其年老无妻,又令幕府为其选一贤良之妇,为其开枝散叶。 孟浚决议夺下湖广,便邀各方势力,遣人至郑成功处,希望郑家能出动其强大的水军,隔断湖广武昌岳阳一带的长江,截断清军粮道。 又派人联络李成栋,对李成栋此人,孟浚压根不指望这人能出兵湖广,联络他的目的只是不是让他骚扰闽赣之地,毕竟一个人可以成事不足,但败事必然绰绰有余了。 而孟浚心中最重要的,可合作的盟友,便是如今还在长沙的李定国,为表诚意,孟浚给孟鸿的书信是这般写道:“清军大举南下,江北大营移师向西,今国家多难,虏军势大,与晋王相商,万事可谈,粮草,军饷,土地,皆可磋商,便是其索要湖广之地,亦无不可,此番大战,旷古烁今,胜则天下一变,败则天下倾覆。” 收到孟浚嘉赏的命令,孟鸿心中极为感动,于南昌府衙,向东伏地而拜,随之而来的还有命孟鸿出使长沙的书信,孟鸿看完信后,当即收拾行囊,在护卫的庇护下,朝着长沙而去。 如今孟鸿心中,时时以姜太公为榜样,昔日太公八十而遇文王,尚能成就一番伟业,自己如今不过五十有八,焉知不能名垂青史,流芳百世。 清军大营。 豪格收到多尔衮命多铎为帅的消息后,暴怒,于帐中大骂:“多尔衮竟敢如此,本王乃太宗长子,按序理应为帝,当初若不是此贼从中作梗,帝位当由本王继之,如今多尔衮竟命多铎为帅,难道他们还想让本王听多铎的命令吗?” 冷僧机闻言,连忙命亲卫出外守候,严禁他人窥探,此时的帐中除豪格外,只有三人,鳌拜,图尔格,冷僧机,此三人皆是豪格之心腹。 而一旁的鳌拜闻言附和道:“王爷,睿亲王这般做太过分了!” 这时冷僧机返身回帐,对着豪格轻声问道:“王爷,朝廷可有下令,大军以何人为主?” 豪格发了一通脾气,怒气略消了些,闻言坐回了椅子上,随口说道:“多尔衮岂敢明目张胆命本王听从多铎之令,只说让本王和多铎商议着来。” 此话一出,帐中四人一片沉默,都是久经战阵之人,岂能不知道令出多门乃是大忌,只是这般话,有些忌讳,众人都清楚,多尔衮不敢将军队交于豪格的原因,无非是皇位之争的延续罢了。 “王爷,此战关乎我朝兴衰,望……望王爷以大局为重。”冷僧机瞅着豪格面色放缓了些,硬着头皮劝道。 豪格闻言,冷冷的看向冷僧机,语气不善的问道:“难道你以为本王是明廷官吏那般蠢物吗?” 冷僧机吓的连忙跪在地上,磕头道:“末将不敢,王爷,末将绝无此意啊。” 豪格见冷僧机的额头都磕红了,站了起来,走到他身旁,一把将其拉了起来,又拍了拍冷僧机身上的灰尘,随后才缓缓说道:“孰轻孰重,本王拎得清,只是多尔衮值此大战,依旧不信本王,这才是让本王最为生气的地方!” ………… 河北,清军南下之军。 越接近南方,博洛的心情越糟糕,在辽东半岛时,博洛还时常期待率大军南下与孟浚再战一场,一雪前耻,只是这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他的心中却莫名的不安,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博洛总感觉军中看向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对。 博洛心中虽以胜败乃兵家常事聊以自慰,再想起勒克德浑兵败身死的旧事,虽心中自觉非己过,可自己总归是在孟浚弱小时,让其脱困而出,犹如虎入山林,龙归大海,若是自己昔日不理会方国安,亦或是击破方国安便返回苏州,是不是局势又会有所不同。 孟浚能在短短三年多的时间里创下这份局面,博洛每每想起,总有些恍惚,但还不至于让他惊骇到五体投地,若要论大业速成的速度,当初李自成在河南东山再起时,不过短短数月便攻进了北京城,覆灭了明王朝。 以博洛看来,无论是李自成还是孟浚,他们都是顺势而为,李自成借了北方大旱的天时,百姓难以维生之时,还要账朝廷缴纳支撑辽东战局的三饷以及各种苛捐杂税,所以要想活命,只能为流民,或为贼寇,亦或是杀官造反。 李自成一句“迎闯王,不纳粮”就这一句,李自成便席卷北方,风云变色,而孟浚则是借着江南反抗剃发令之机,一句“驱逐鞑虏,恢复河山”的宣言,也让孟浚占据了整个江南。 想到此,博洛心中叹了口气,心中也有那么一丝怨恨多尔衮,何必非要让汉人剃发呢?若是不剃,天下安定,这孟浚哪有机会再起。 而博洛看的清楚,李自成和孟浚不一样之处,李自成,其兴也勃焉,其败也速焉,孟浚的行事,也算的上步步为营,从苏州一步一步,到现在封锁大江,即将与大清决战于湖广。 对孟浚这个人,博洛认为,孟浚此人只一个是野心家,根本就不是真的因为头发而起兵的,若其真的是忠义之人,当初也不会剃发降清,他起兵,只是目光长远,看出了大清在江南统治的空虚罢了。 博洛看着大军浩浩荡荡南下的身影,嘴中不自觉的说了出口:“投机之人,野心勃勃之辈!” 第274章 盟友 北京城。 每个人也许都有自己的长处,陆平又一次觉得自己入错行了,开个卖笔行,开始的半个月,生意确实一般,只是不知为何这些日子生意突飞猛进,让程三斤对陆平的生意头脑,颇为佩服。 陆平琢磨了半天,也许,可能,大约应是清廷下诏举行科举,也可能是清廷也办了报纸,亦或是对面街那家卖纸笔的关门歇业的原因,总而言之,如今生意极好,按陆平心中估算,再这么干三个月,本钱就挣回来了,到时候基本上就纯利。 就在陆平精心打理店铺时,多铎南征了,这消息很快在北京城中传的沸沸扬扬,陆平感到自己不能再这么下去,来北京城这么久,什么消息都没往回报过,这怎么能行。 虽说联络上了吴伟业,但也没查探到什么机密之事,吴伟业倒是比冒襄强点,不在内三院混日子,而是被多尔衮提拔为礼部典制郎中,正五品职,官不大,但好歹也算混入清廷内部。 吴伟业虽说得不到什么机密消息,但清廷上下都知道的消息,吴伟业自然也知晓了,在私下打探,又多方佐证之后,吴伟业大致明了多铎出兵的人数,随后告知于身旁的常远鼎,并令其将消息传至陆平。 常远鼎当即出门,走了将近一刻钟,来到了宁门大街旁的一个胡同巷子里,陆平的小店,就开在此处,至于为何不开在人流量密集的宁门大街,陆平表示这笔墨纸砚目标人群比较固定,当然最主要的问题是租金太贵。 常远鼎走进卖笔铺时,其额头有些冒汗,陆平见状,招呼程三斤招待其他客人,自己则迎了上去,道:“客官要买些什么。” “来买些上好的宣纸” “哎呀,我那宣纸放在库房货架上边,拿下来麻烦,客官要不亲自看看,满意了我再取下来?”陆平笑脸盈盈的说道。 “行” 二人一前一后,来到库房中,四下无人,陆平低声问道:“何事?” “多铎南征,随军大致……” 陆平见常远鼎没拿纸出来,便知他是记在心里,当即从旁边拿出纸笔,快速的书写。 常远鼎见陆平已经准备好,继续说道:“随军大致,蒙古八旗有五六千人,镶白旗全军南下,应是六千人,还有包衣奴才应有一万多人,汉军绿营不到万人,南下之数,应不下三万五千人。” 常远鼎见其书写完,又加了一句,道:“吴先生说了,这消息虽不算太过准确,但应相差不大,吴先生一方面在朝中探得消息,一方面也是多方证实所得。” 陆平闻言了然,又在书信最后加了一句:“未详细确认,大致人数。” 见时间略微久了些,陆平从货架上拿了一刀宣纸,对着常远鼎说道:“给,这刀宣纸不用钱,送给吴先生的。” 常远鼎也不客气,当即拿了宣纸,转身就走,这是陆平来到北京城后得到的第一个军事情报。 ………… 上兵伐谋,四个字,孟浚已深有体会,昔日自己时势所迫,只能不停的厮杀,攻城,交战,到如今好不容易打出一片天地,孟浚终于可以略微的体会到上兵伐谋的智慧。 上兵伐谋,战争的最高境界并非两军直接交锋,而是以谋略取胜,在还未交战时便让敌人失去战斗力。 意味着通过深思熟虑的战略规划,以最小的代价取得最大的胜利。以智取胜,谋定而后动,通过深入了解对手,制定周密计划,以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成就。 孟浚自觉还没有如此的智慧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但孟浚尽力联络潜在的盟友,增强己方,以堂堂正正之阳谋,迎战多铎。 如今大军云集,虽还未正式进军,但各项物资已经源源不断的运输至前线,孟浚预计十万正兵出战湖广,所需辅兵之数便不下七万,还需有大量的民夫,或搬运物资,或打扫战场,或转运物资,孟浚虽然有水师之力,但水师也上不了岸,也需要民夫再行转运,以补充军需。 这一战,孟浚投入了自己几乎可以调动的所有兵力,而多尔衮也是一样,双方于此战,无论谁输,其后果都将极为严重,孟浚若败,必将转入守势,清兵届时携大胜之威,必然直逼金陵,而清军若败,湖广自不用多说,便是四川也将无力守御。 孟浚希望于郑成功能同意出动水师,襄助自己,也希望李定国能与自己并肩作战,如此三方同心协力,则胜算大增。 ………… 台湾,安平城。 郑成功放下孟浚的亲笔书信,看着台下的使者,此人正是孟浚的亲兵秘书沈从文,手指轻轻的叩着桌案。 郑成功看着沈从文,语气平淡的说道:“周王据有江南富饶之地,又拥兵数十万,屡败强敌,无论满洲八旗,亦或是李金声桓之流,周王杀之如杀一犬,如此豪雄,何需求援。” 沈从文拱手施礼,随后说道:“国姓,昔日鞑虏猖獗,吾王振臂一呼,为国起义士,历经血战,扫清江南胡气,如今欲用兵湖广,然清军聚全国之精众,欲一战而扫平天下,吾王雄才大略,但势孤难持,若败,恐清军顺势而下,则天下再难收拾矣!” 见郑成功沉默不语,沈从文接着说道:“此战犹如昔日汉之赤壁,晋之淝水,皆是一战而定天下归属,吾王岂能不思,国姓身负大行皇帝厚重,值此危难之际,难道不能同舟共济,共复山河吗?” 郑成功依旧不言,这时一旁的陈永华说道:“沈公子远道而来,确有不知之事,我等刚刚击败夷人,将士疲惫,船只破损,正是休养之时,湖广,福建相隔甚远,水师长途跋涉,岂有一日而决,请公子先去休息几日,请容我等相商一番。” 临行前,孟浚曾对沈从文言:“郑家思闽久矣,若其不愿出兵,或可以闽地为酬,请郑氏鼎力相助!” 沈从文心有不甘,但听闻陈永华之言,还是咬咬牙,沉声道:“吾王知国姓一心复昔日荣光,若国姓鼎力相助,集水陆大军,迎战湖广,吾王愿国姓永镇闽地!” 第275章 周郑联盟 闻听此言,陈永华大吃一惊,而郑成功也无法绷住脸色,本叩着桌面的手,也不自觉的握紧。 一时间场面有在沉闷,过了一会,郑成功的声音传了出来,似是因为激动而略显的有些沙哑:“周王于江面大破虏军水师,阵斩耿仲明,长江之上,虏军再无成规模的水师,周王又何必非要吾出兵呢!” “国姓,郑家水师强横,步军亦有六万众,吾王曾言,但能增我军一分之力,也要争取,更何况吾王对国姓惺惺相惜,大好年华,岂能不昂扬而上,成就一番伟业,名垂青史,万古流芳!”沈从文神情严肃的说道。 听闻此话,郑成功不理陈永华的眼色,长身而起,大笑道:“哈哈哈,周王亦豪杰也,如此震古烁今之战,吾岂能缺席,将来煌煌史册,焉知何以羞吾,吾意以决,整顿三军,与周王同袍而战,会猎鞑虏!” 至于接收闽地之事,则待战后细谈,郑成功直言:“周王若出尔反尔,不类英雄,得此骂名,则吾之水师,沿江袭扰,四海不得安宁。” 事以谈妥,沈从文遣护卫急奔福州,将所谈之事告知韩雄,让其快马急报大王,而在沈从文离开厅后,陈永华皱着眉头,对着郑成功说道:“国姓,大军北上,粮草补给之事当如何?” “吾既发大兵相助,粮草辎重之事,自当由孟浚一力担之。” 陈永华闻言沉默了一会,他心中最大的隐忧根本不是粮草补给,只是他不知道是不是该说出去。 这时陈永华见郑成功背手而走,神色振奋,满脸跃跃欲试的模样,陈永华叹了口气,走到郑成功身旁,低声说道:“国姓,此战,万一周王再胜,恐怕………” 郑成功闻言回头看着陈永华,问道:“恐怕什么?” “恐怕,其势大难制,风云变幻,日月改色!” 此话一出,郑成功也有些沉默,他缓步走到窗台,看着有些湿闷的天气,许久,才缓缓说道:“便如汝言,孟浚兵败,其退回金陵,清军携大胜而南下,届时又有何人能挡,孙可望守土之犬,李定国又与其不睦,若是清军灭孟浚,重夺江南,吾便是收取闽地,据险而守,又能坚持几年呢?” 这时陈永华有些叹息的说道:“昔年老家主在时,拥兵二十万,战船数千条,控制朝廷,可惜了。” 陈永华说完忽然想起什么来,对着郑成功说道:“国姓,如今老家主尚在清廷之手,若我等出兵湖广,清廷以此相挟,该如何是好?” 郑成功一阵哑然,沉默许久,似是下定决心般,语气坚定的说道:“吾拥大军在外,虏必不敢杀吾父!” “若是老家主亲自劝降呢?” 过了片刻,郑成功的声音幽幽的传来:“自古忠孝不能两全,人皆言父教子忠,未闻教子降敌也,吾志不移,筹备出兵吧!” ………… 郑成功同意出兵,但要用闽地为酬,这消息很快传至福州,韩雄命人将此消息,快马加鞭急递金陵。 但这消息却让韩雄心中有些消沉,他曾在福州安抚百姓,决心与城共存亡,他的部下也曾在分水关撒下热血,纵然战败,士气不堕,直到李成栋退兵求和。 韩雄驻福建,深感民生凋敝,于是在李成栋退兵后,着力于恢复当地民力,他轻徭薄税,并组织修筑水利,整饬吏治,严明法纪,着重打击小吏之贪暴,这使得地方秩序渐稳。 短短半年,闽地民生渐安,百姓感其恩德,皆言韩将军仁义,诸多士绅争相献策,韩雄知民安,则国安,故其政以民为本,深得人心。 可如今投入大量心血的闽地,却要为了大局,而弃之不顾,韩雄心中不甘,不愿,却不得不同意,在信使离开后,韩雄先是召集部将,将大王之决定托盘而出,部将个个不忿,心有不甘,但军令之下,无人反对。 韩雄见众将神色低迷,安慰诸将道:“大将用兵沙场,方是名扬四海之时,大王麾下因战而声名鹊起者不知凡几,诸君随我驻守闽地,劳苦无功,今大王决战于湖广腹心之地,正是诸君立下赫赫战功,封妻荫子之时!” 在安抚好诸将后,韩雄又想起了许许多多由自己提拔起来的各地官吏,随后下发文书,遍询各地官吏,愿随自己离开者,可待郑氏遣人后,再离开福建,前往金陵,若不舍当地百姓,愿留下者,韩雄愿替之,向郑氏举荐,留任原位,但韩雄仍严令,纵然欲追随自己离开闽地,也要安抚百姓,不可害民,违者严惩。 最后,韩雄才召集诸多投奔自己的闽地士人。 厅中,齐聚一堂,人头簇集,虽无人大声言语,但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 韩雄步入厅中,坐于主位上。 兴化莆田之士人,陈钰延按捺不住,站了出来,对着韩雄急问道:“大人,撤军的消息是不是真的?” 韩雄点了点头,叹了一口气,随后说道:“局势如此,不得已而为之!” “大人,您为闽人呕心沥血,我等皆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如今闽地一片欣欣向荣,大王弃之,大伤闽人之心!”陈钰延双目含泪的说道。 陈钰延兴化人氏,口音较重,韩雄仔细的倾听,才听懂他的意思,虽有些无奈,但还是宽慰道:“大王用兵湖广,此战乃是与虏军之决战,郑家水师强大,有其加入,胜算大增,况且郑家亦非鞑虏,也绝不会强迫百姓剃发,百姓但可安心百业,勿需忧虑。” 一众士人议论纷纷,争论不休,许多人越说越激动,其意便是大王将福建弃如敝履,以筹码论之,伤害了闽人之心,直到一声大喝传来,场面才安静下来。 林从孝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众人,摇了摇头,随后大声说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大王以闽地为酬,以邀国姓出兵,此雄才大略之策,若湖广大胜,则天下可定,福建一隅之地,何伤大局,若败,虏军再至,诸公难道还要再剃发一回吗!” 第276章 筹谋 长沙城。 踏入长沙城的孟鸿一脸疲惫之色,八日的长途奔波,就连身强力壮的周广元也有些吃不消,更不用说孟鸿这身老骨头了,途中周广元不止一次的担忧,担心这孟老头还来不及抵达长沙便一命呜呼。 孟鸿踏入长沙城,此时的长沙城犹如一座大兵营一般,入目可及皆是持枪垮刀的武夫,偶有百姓路过,也是行色匆匆,在孟鸿身旁的则是晋王李定国的心腹部将靳统武,其正是李定国派来迎接周王使者的。 靳统武看着身前枯瘦老躯,心中有些佩服,长途跋涉之辛,非亲身经历无以体会,见孟鸿疲惫不堪,靳统武对着孟鸿说道:“使者长途跋涉,可先至馆驿休息片刻,待入夜后,我家王爷将为使者接风洗尘。” 孟鸿很疲惫,但听到靳统武的话,还是强打精神回应:“客随主便,请将军引路。” 入夜,长沙城,晋王临时府衙。 府中灯火通明,诸将齐聚一堂,自从孙可望借口粮食短缺,拒绝再向湖广前线输送粮草后,这还是晋王部下第一次举办宴席。 在馆驿歇息了一下午的孟鸿,此时精神头显然好了一些,宴上,晋王诸多部将眼神不时的扫过孟鸿,这些人与清军干过几仗,深知清军与昔日明廷的卫所军犹如天壤之别,而周王既然可以在清军口中,虎口夺食,拿下了富饶的江南之地,对孟浚此人,不止是李定国部下好奇,李定国本人也是颇为讶异。 按李定国这些年来的经验,论行军作战的经验,李定国是极为丰富,此时的李定国年仅二十八岁,却已经在军队这个大染缸中摸爬滚打了十八年。 李定国所想,好兵才能打好仗,什么是好兵,穷人,如昔日陕西老家人,还有河南大荒时所募的兵,这些人敢打,不怕死,而李定国对长江以南,心中颇为不屑,认为江南民风柔弱之地,天天伤风悲秋,凄凄惨惨,惨惨戚戚的能出什么强兵,但这孟浚横空出世,打的博洛狼狈而逃,还将勒克德浑给斩了。 这勒克德浑李定国了解,顺军老兄弟就是被此人打的溃不成军,至今还没缓过劲来,军伍之人,没人有脸说偷袭胜之不武的话,输了就是输了,别管怎么输的,就是技不如人。 想到这,李定国对着身旁的孟鸿举杯相邀道:“使者请” 饮罢,李定国放下酒盏,笑着说道:“周王赫赫威名,吾如雷贯耳,今遣使而来,可有何事?” 孟鸿摸了一把胡子,微屈额头,道:“晋王殿下,吾王欲襄助殿下,共伐虏军。” 这时坐在对面的李定国表弟,马思良闻言冷哼一声,随后说道:“周王觊觎湖广之心,路人皆知,托言助我,其决不可信!” 孟鸿闻言脸色不变,只是扭头看着李定国,轻声说道:“此言之谬,不值一驳,如今虏军已集大军,豫亲王多铎亲征,吾王若觊觎湖广之地,何不待殿下与虏军先厮杀一场,坐山观虎斗,渔翁得利,何必倾江南之兵,与虏决战于湖广?” 李定国听到这话,对着马思良笑骂道:“匹夫,周王世之英豪,安能怀此心?” 随后转头对着孟鸿说道:“这些武夫,不识大体,使者勿怪。” 说完又大口饮了杯酒,恨声道:“虏杀吾义父,吾与虏势不共戴天,共伐虏军,固所愿也!” 孟鸿高兴的说道:“殿下高义,此番吾王,国姓,殿下,三方会盟,共击鞑虏,此必成千古之佳话!” 李定国与孟鸿相视而大笑,只是晋王一干部将,神色各异。 次日清晨,李定国再邀孟鸿会面,昨日酒宴之上,仅是达成同意共同作战之意,具体事宜,还需详谈。 此次府中,仅有李定国,靳统武,孟鸿三人,待孟鸿坐下后,略微寒暄几句,随后才进入主题,靳统武率先开口道:“孟先生,周王欲如何战?是集军一路,还是各自为战?” “详细军战,当由吾王抵达时,才可决之。” 这时李定国开口了:“不瞒先生,我军虽众,但如今粮草不足,若再无补充,恐怕难以为继,不说进攻,便是守住长沙亦是难事!” “粮草之事,吾王愿为殿下补充,粮道或可经江西,而入长沙。” “先生,若是鞑虏退出湖广,此地……”李定国有些迟疑的问道。 “吾王欲据武昌,以用北伐之根基,殿下,此时言此尚早,虏军势大,胜则一切皆可谈,若败,何谈湖广,便是整个南方,也将尽归清廷。”孟鸿摇摇头,对着李定国说道。 湖广之地,归属何方,湖广不比福建,不仅是产粮大地,俗话说,湖广熟,天下足,而且此处据整个南中国的腹心,谁据有此地,犹如北方之中原一般,李定国率军杀入湖广,名声大噪,虽然孙可望断了补给,可李定国愣是能靠小半个湖广之地,还能与豪格来回拉锯,虽然粮草总是缺少,但还不至于令军中断炊。 李定国若非万不得已,其绝不愿意退出湖广,此时孟浚愿意出兵相助,不论是何因由,李定国也愿意抓住这根稻草。 ……………… 自秦以来,王朝更替,实属常事,一朝天子一朝臣,入主中原的不乏有鲜卑,蒙古,但他们都没有要求百姓剃发的昏招,或者说,多尔衮这一招并不昏,清廷中一众贝勒亲王有的人也对剃发令颇有异议。 如贝勒尼堪对摄政王的剃发令便曾表示反对,这反抗剃发并不是江南百姓第一个出现的,在满洲亲贵中,也有很多反对的声音,尼堪就曾大庭广众之下,公开说道:“满汉就该泾渭分明,让汉人剃发易服,那是冒犯了我们的风俗,大家都变的一样了,我们还怎么分辩谁是谁了!” 多尔衮听到这话,严旨呵斥,并令尼堪闭门思过,只是时移势变,多尔衮想过剃发令会引起民变,但是没想到民变会如此激烈,以至于大清连江宁都丢了。 而此番在湖广决战,多尔衮不仅是将清廷大部分的军队,尽数托付给多铎,望其在战场上毕其功于一役,而在政治上,多尔衮他已经顾不上此举会令自己折损威望,公开下诏。 言:“昔日发之制,原即令划一,姑听自便,欲佚天下大定,始行此制耳,使中外一体,惜天下臣民,不恤朝廷,发辫之争,沸沸扬扬,今朝廷自兹以后,天下臣民,照旧束发,或剃发留辫,悉从其便!” 多尔衮再次下诏收回剃发令,这已经是他第二次收回了,第一次也是因为反抗激烈,多尔衮认为时机不成熟,因此撤回,待多铎平定江南后,多尔衮觉得时机成熟,再下严令,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只是不曾想,北方反抗的倒不多,南方孱弱之地,竟能掀起如此大的风浪。 而此番大战,多尔衮为降低江南百姓抵抗之心,取消了留头不留发的严令,若其胜,待天下彻底平定后,便可再行剃发令。 第277章 威胁 在这个令后人掩面而叹的时代,居高位者,有气节者,无能力,如史可法,黄道周,以及何腾蛟之流,时危计拙,事到临头,唯有一死以报君王,除振撼人心外,于国于民,毫无建树,而无气节者,如洪承畴,范文程却都有经世之能。 明亡清兴,很大程度上,便是因为二者的内部凝聚力完全不同。 尽管清廷内部也存在竞争,但对外的步伐上,在多尔衮的主政下,基本一致,反观南明诸帝,那真是天雷滚滚,令人瞠目结舌。 清军还未打过来,南明君臣要么是明哲保身,要么窝里斗,比如帝位之争,先是弘光帝与潞王的立贤,立近之争,后是隆武和鲁王在福建浙江的明争暗斗,再后面就是永历帝和绍武帝的兵戈相向,而清军一至,立刻烟消云散。 绍武覆灭后,永历再无人有资格和其争夺帝位,不过唯一可惜的是,到了现在没人争了,可大明也被祸祸的快完蛋了,遍观南方大地,或许四川还有些明将效忠永历,至于其他地方,大明的威望已经是烟消云散了。 无论后世清廷如何腐朽,如何的贻笑大方,不齿于诸国,但在入关后,多位君王皆是雄才之君,如皇太极,多尔衮,以及康熙,雍正,要是弘光有皇太极一半的文治武功,坐拥赋税充足的江南之地,这南明的天下,也不至于烂到这般程度。 清军下江南,抵抗者大都是草根阶层,如剃发令下的江阴,嘉定等这些普通民众,已及成为后期抗清主力的,西军,顺军这样的农民军,那些纸面上拥有数十万官军,却大都拱手而降。 清廷入关之八旗,总人丁不过十万之众,在苏州,杭州,钱塘江,金陵城,以及在登王山,八旗折于这些战场之上,便有近两万人,几乎是五分之一的总兵力折损在孟浚手上,这成本已经大大的超过了清廷高层心理承受力,这也是多尔衮最后再次取消剃发令的缘故。 纵然损失惨重,但多尔衮仍旧力排众议,命多铎亲在南征,多尔衮野心极大,他深知以寡民临大族,拖延下去,无论如何,大清也无法与庞大的中原相比,若是任由孟浚逐渐统一南方,且不论丢失江南赋税,湖广粮食的清廷,能不能在残破的北方立足,到时候孟浚兵精粮足,火器充沛,一路北伐,恐怕自己好不容易夺下来的天下,又要拱手让人了。 此战,待多铎会集大军后,仅是满洲八旗,人数便有四万众,再加上蒙古八旗一万七千余人,汉八旗三万两千余人,余者绿营兵亦有六万众,还有吴三桂的关宁兵,包括步军和骑兵,人数也有三万余人,这是多尔衮的倾国之军,尽托于多铎之上,北方各地再无八旗驻军,如太原,原有两千八旗兵驻扎,在多铎南下后,尽数回返京师,拱卫皇城。 多铎第二次南下,第一次时,多铎战功赫赫,如秋风扫落叶般,迅速扫平江南,此番二度南下,多铎意气风发,誓要扫灭孟浚,李定国等这般贼子,行军途中,多铎传令兵不时的疾驰而出,向拜音图,吴三桂二人严令在自己抵达荆州时,务必做好过江的各项准备。 而博洛却心神不宁,欲要谏言,又恐被其嗤笑,就在博洛纠结的行军中,清军抵达了许昌,就在大军扎营歇息时,来自福建的密报传来。 此密报令本有些惬意的多铎不自觉的直起身子,眯起了眼睛,孟浚驻闽地的部将韩雄,收拢军将,闽地各级官吏,士绅,纷纷收拾行囊,其中有人已经先行出发,前往金陵,密信中的消息在最后,赫然写着这么一句话。 “周王以闽地相酬,邀郑氏出兵” 这令多铎有些不安,孟浚水师不强,也就比大清在瓜州的水师强了一倍,这点水师掩护金陵,屏蔽上下游的大江是够了,但是想要屏蔽从金陵到湖广重庆的长江水路,那显然是不够看的。 但郑氏的水师那就不一样了,以瓜州水师为计量单位,综合船只大小数量,水军人数战力等等,少说也是十倍于瓜州水师,这么多船涌进长江,近二十万清军,人吃马嚼的,粮道肯定不稳。 就在多铎有些烦闷时,博洛请见,多铎示意戈什哈让他进来。 博洛一进帐内,便对多铎行礼道:“王爷” “何事?”多铎没好气的问道。 博洛有些迟疑,但还是下定决心的说道:“王爷,大军过江,孟贼必与李贼合力而战,无论李孟,皆是知兵之人,用兵如臂而使,王爷万不可大意。” 多铎先是低沉的“嗯”了一声,然后是一阵急促的“咳咳咳”多铎往旁边吐了口痰,随后说道:“本王驰骋沙场十余年,岂能不知。” 随后又是几声咳咳咳的声音传来,博洛连忙劝道:“王爷要保重身体。” 多铎摆摆手,示意无妨,随后对着博洛招招手,拿起密信,令其观看。 博洛看后也是大吃一惊,忙道:“王爷,那这般下来,孟贼之众,人数已经胜过我军,而且威胁最大的便是郑家的水师!” “不错,本王唯一所率,便是此事。” 博洛思索片刻,随后对着多铎说道:“王爷,郑芝龙还在北京,或可令其招降郑森。” 多铎闻言摇了摇头,直言道:“郑芝龙早已经写了不下十封书信,如石沉大海,了无音讯。” 这时博洛语气狠辣的说道:“那便威胁,若郑森退兵,待湖广决战之后,便送还郑氏族人,若不退兵,那便杀郑芝龙及一干亲戚,我就不信,郑森这么狠,坐视父亲被杀!” 第278章 卜卦 战争不只是阵前两军互相厮杀,先期的准备工作是庞大而又繁忙的,这不是一百人一千人的械斗,而是数十万的大会战,战争机器一运转,无数的人为其奔波操劳。 金陵城内,幕府极为繁忙,为战而筹备诸多事宜,如水师舟楫,分配民夫,清点粮食,草料,军中帐篷,铁锅,水袋,被褥,随军修补武器甲胄的工匠,又或是为运输箭矢,刀枪,火炮等等。 幸有长江水道,以水师护卫,征用民船,日夜兼程,满载军需,沿长江水道北上直奔九江,以长江运输物资,极大的节省人力,同时无论是粮食的损耗,亦或是其余物资风吹雨淋时所造成的意外损失,以水师转运,不止节省时间,还减少消耗,更是减少民夫转运数量,也无需派驻军士保护粮道。 一船船的粮食,一筐筐的草料,或为军士饱腹之需,战马之力源。九江水道,繁忙异常,舟行如织,樯橹蔽日,一些沉重之物,如火炮火药等,皆是用水师之力,运抵军前。 粮道乃重中之重,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幕府不惜重金,大开府库,广征粮草,以备不时之军需。 此时的九江城,大军云集,一片繁忙景象。先期抵达的两镇军士已经进入城中,他们分别是王富贵率领的武宁镇和梁三虎带领的武胜镇。这些士兵们身着盔甲,手持兵刃,驻于九江城中。 王富贵一到九江,便立即着手加强九江的防御工事。他下令加厚,加高城墙,并设置更多的箭塔来增强城防力量。同时,他还组织人力对城门进行加固,此外,王富贵又令人将城外的树木尽数砍伐,保证城墙上头可以一览无余,而砍伐下来的木材则粗略加工成圆木,届时或用守城之物。 王富贵为何这么勤快,这其中不止是林士奇的军令,还有孟浚的严令,九江在孟浚心中,当是大军前出,屯积粮草之处,如此要地,王富贵岂敢不上心,若是粮仓有失,大军丧败,王富贵就是有十颗脑袋也不够砍的。 同时九江作为长江流域的重要港口,对于水师运输补给至关重要,王富贵一来就发现了,来往九江的船只太多,显得码头极为混乱,不止是卸货慢,进出也极为不便,因此,王富贵积极扩建港口设施,增加码头数量,以便更好地接纳船只和粮食的运输。 而梁三虎也没闲着,他负责整顿军纪,训练士兵,梁三虎如今在军中俨然是风云人物,在其镇中,威望甚高,不止是武胜镇,就连其他镇中的士兵都知道了梁三虎的大名。 梁三虎严格要求士兵遵守纪律,不得扰民,并组织训练,用以提高战斗力,威名赫赫的周军第一猛将,亲自抓纪律,九江城中,井然有序,无武夫扰民之举,百姓皆赞曰:“王师已至九江” ……………… 金陵城。 战争的气味越来越浓重,军士大都已经先行开赴九江,而孟浚决定在十二月初八率亲卫及一众随军官吏,在高易所部五千重甲军严密保护下,前往九江,统领大军。 在前往九江之前,孟浚还有一件事要做,那就是如同狗屁膏药的江北大营,昔日江北大营,兵多将广,而如今江北大营随着拜音图撤离,早已空虚,只留数千绿营兵驻留的大营,如烂柿子一般,当能一踩而破。 虽然决议湖广决战,但孟浚还是决定在前往九江之前,摧毁江北大营,若得机,或可将战线推之淮河一线,自古云,守江必守淮,没有淮河防线,金陵城仅有长江之险,清军隔江而窥,金陵时刻受清军威胁,当然,此不过是偏师而已,真正的战场还是在湖广。 随后孟浚命赵用平所部与沈廷杨水师相互配合,伺机渡过大江,攻破江北大营,随后沿运河北上,占据高邮城,威胁淮安。 在安排好一切后,再过三日,孟浚就要离开金陵,前往湖广战场。 入夜后,孟浚思绪纷乱,大战在即,此战之凶险令孟浚亦有些心悸,辗转反侧,彻夜无法入眠,索性坐了起来,又对着窗外,看了看天色,只见已然晨曦,天色微亮。 当即对着门外大声喊道:“让俞安进来。” “是”门外亲兵应了一声,随后急促的脚步声传了过来,身上的甲胄随着跑动而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俞安才急匆匆的跑了进来,气喘吁吁的行礼道:“属下在,大王。” “去,把李道长请来” “是,大王” 孟浚当然知道身居高位者,不问苍生问鬼神,乃是大忌,只是大战来临之时,心有不安,难掩对未知战局的忧虑,战争不仅仅是兵力与策略的较量,还有心力与意志的对抗,孟浚知道李闻道肯定说好话,但是现在,他就想听好话。 俞安领命后,不敢怠慢,急忙向李闻道的住所赶去。李道长,那是一个神秘的人物,在俞安的心中,李道长不仅是一位通晓阴阳五行,能观天象,卦象通神的大师,更是一位能洞察人心,指点迷津智者。 等俞安赶到李闻道家中时,李闻道已经起床,在晨曦下,于院中打着一套慢悠悠的拳法。 不待这乌龟速度般的拳法打完,俞安迫不及待的说道:“道长,别打拳了,快随我走,大王要见你。” 听闻大王相请,李闻道不敢怠慢,连忙收拾一番,便随着俞安前往王府。 待李闻道到来,孟浚看着李闻道,缓缓说:“听闻道长神卦,吾心有所惑,可否请道长为吾一测?” “大王请说” “吾欲与虏军决战湖广,此番大战,千万百姓,数千里之地,万千将士尽付其中,胜败一念之间,横尸累累,吾心有所悸,欲请道长,为此战卜前路?” 李闻道闻言,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随后缓缓说道:“大王,遥想昔日兵微将寡,无尺寸之地时,尚且无所畏惧,如今兵员何止十万众,战将上千,地扩数千里,大王何所惧也,战争虽险,大王心若磐石,何惧风浪,只要心志坚定,天道酬勤,定能转危为安,一战而定天下。” 李闻道说完此话,如春风拂过孟浚的心田,让孟浚不自觉的放松了些许,李闻道见状,又说道:“也罢,老道这便为大王卜一卦!” 说完,从怀里取出一把铜钱,这些铜钱表面已显斑驳,李闻道将铜钱轻轻抛洒在桌面上,铜钱在空中翻滚,发出清脆的声响。 铜钱落地,李闻道闭目凝神,良久,他缓缓睁开双眼,眼中闪烁着深邃的光芒,说道:“大王,卦象显示,乃《易经》中的乾为天卦,六爻自下而上,分别是初九,九二,九三,九四,九五,上九。 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即使处于优势,大王万不可掉以轻心,飞龙在天,利见大人,将迎来辉煌时刻,大王,老道解卦,卦象显示,虽有险阻,但终将转危为安,此战虽艰,但大王以智谋御敌,定能化险为夷,此大吉之象。” 孟浚闻言,哈哈大笑,道:“道长神卦也,此战若胜,吾欲为道长修建道观,以彰显道长神卦之能!” 在李闻道走后,孟浚看着已经大亮的天色,心中沉思:“或许真的有天命,国运之说,但真正的强者,只要心中有道,当能无畏前行,勇气,才是战争的致胜神器,国运,吾当改之!” 第279章 吾志坚定 霍去病曾言“匈奴未灭,何以成家”,这句誓言套用在这个时代,那便是“鞑虏未灭,何以成家”,孟浚身为一方势力首脑,或许当应该有这般觉悟。 但是国人向来崇尚成家立业,不成家,又如何能立业呢?就是普通人也要受此话的鞭策,更何况孟浚又岂是一般人。 在攻克金陵后,陈子龙曾直言:“天下中兴,当由孟氏起”的感叹,在一片大明宗室昏聩丧败之后,人心大失所望,再加上如今孟浚的声势,实在是令无数的有心人,生出无限的遐想。 作为追随者,自然无人希望二十余岁的孟浚还是孤家寡人,没有一个男丁继承人,有了继承人,才会让追随者更加的安心,原先是一干文官在担忧,后面便是连一大群武人都对孟浚的婚姻大事表示担忧。 钱彪之前还特意跑过来和孟浚说:“大王,我有一个秘方,包生儿子,大王要不要?” 对这话,孟浚嗤之以鼻,当即将其赶走了事,结果消停了两天,钱彪又跑过来,对孟浚说道:“大王,我觉得不要让那些酸秀才选王后,我有个表妹,长的好看,屁股大,而且她家兄弟七个就她一个女娃,这说明我表妹肯定能生儿子!” 孟浚对此烦不胜烦,于是过了几日,便将钱彪打发出去,所部先行九江,这才让孟浚耳朵清净了下来。 幕府虽然为大军出征之事忙的不可开交,但是为大王选后之事,从未放松下来,忙了两个月,择选到最后,有两家之女,一为沈廷杨之女,沈明月,另一家则是大王起家之功臣,张家之女,张舒儿。 张家一门三父子,张着为商政司之长,张博为青鸾卫副指挥使,张学为吏政司主事。 沈张两家之女进入最后的角逐阶段,幕府上下争论一片,而对于孟浚而言,他并没有太多的想法,既然来到这个时代,就遵从这个时代的规则,特别是婚姻大事,别头铁非要谈个轰轰烈烈的恋爱,孟浚需要一个妻子,周王需要一个王后,诸将需要大王有一个儿子,那么孟浚就需要一个妻子,王后,和儿子。 而当幕府为王后的最后人选争论不休时,南下的多铎有了新动作,博洛用郑芝龙威胁郑成功的法子,清军用了。 而多铎对博洛之策,不置可否,他觉得用郑芝龙逼郑成功退兵,应该来说是有所成效的,只是多铎心高气傲,自认为军战天下无双,用此龌龊之法,有损自己的威名。 对在战场上用家眷威胁敌人的行为,多铎感到有那么一丝羞耻,他拒绝在上奏朝廷的文书署名,而对发往郑家的信函,多铎也拒绝查看,一切令博洛自专,俨然一副自己毫不知情的作风。 而郑成功收到这封信时,已经十余天后,郑家已经整顿齐整,除留下防守安平城,以及海上贸易必要的船队掩护外,郑成功发步军四万人,大小战船三百余艘,水陆大军七万之众。 就在即将出征的前日,郑成功才收到这封来自博洛的亲切问候。 信:郑将军,笔墨至此,非以欢言,实以为将军所思,不得不以书达意,自古言,父精母血,生而为人之根本。 将军之父,今于京师为官,本可安享太平时日,然将军兴师动众,与孟贼同流合污,此大为不妥,吾知将军必深爱其父,不忍其受丝毫之苦,故此,吾愿将军能以亲亲相隐,收兵不战,可保其父之安。 若将军收兵不战,待湖广战事了结,无论胜败,吾必信守承诺,保其父之安全,使其安度晚年,若将军思父,亦可送抵厦门,反之,若将军执意不退,大军相交,吾虽心存不忍,但为将士思之,其父之安危,将军当自思之。 将军乃智勇双全之人,定能明辨是非,知进退之理,将军当知,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将军之父,年迈体弱,若不能安享晚年,将军于心何忍! 多罗贝勒,博洛。” 这封信自然不是博洛亲笔写的,博洛虽懂汉文,能读会写,但让他写一封文绉绉的信,那显然是高看他了,这封信是一个在朝鲜投靠自己的士人所写,其意思是这个意思,但博洛说的就简洁明了:“让郑森退兵,送他爹回去,不退兵就杀了他爹。” 郑成功览毕博洛之信,面色铁青,双目通红,怒火在胸中翻腾,他猛地一拍桌案,发出沉闷的响声,厉声喝道:\"博洛贼子,竟敢以吾父之安危相挟,无耻之尤!吾乃忠义之将,岂能为一己之私,背弃天下于不顾?!\" 说完他站起身来,环视四周,眼中闪烁着嗜人的神色,令一众部将不敢对视,他恨声说道:\"吾父虽在虏手,但吾岂能因此而退缩?吾将率大军,一往无前,绝无二志,吾父若遇不测,吾必以博洛之头,祭吾父之灵!\" 说完令人将使者割耳,驱逐出境,众将皆不敢言,只有郑成功叔父郑鸿逵有些迟疑的看着他,不过部将皆在,郑鸿逵也没多说什么。 只是在军议之后,郑鸿逵才私下找到郑成功,说道:“森儿,如此言辞激烈,大兄仍在北京,若激怒过甚,怕是大兄会陷入险地!” 郑成功摇摇头,沉声说道:“父亲不从我言,否则何至于如此境地,叔父,自从父亲幽禁于北京,他又何曾离开险地,除非吾束手就擒,大军献于虏廷,但吾岂能行此遗臭万年之为,父死则子继,吾志之坚,万古不移!” 第280章 郑氏出兵 郑成功对博洛的话是一句也不信,郑芝龙人在北京,即便是自己最后不出兵,放不放人都是清廷说了算,而且会让清廷看清自己投鼠忌器,到时候时不时用郑芝龙威胁自己,那样的情况下,郑成功和降清有什么区别。 而且大军已经整备齐整,即将出发,为一方之主,出尔反尔乃是大忌,更会让三军将士无所适从。 因此郑成功割下清廷使者之耳,以示决心,表明自己绝不会受其所胁迫,随后郑成功于安平城外,誓师出征。 晨曦初露,天际渐染金辉,郑军步卒四万,战船三百余条,水师三万众,浩浩荡荡,气势磅礴。 步军如山,四万军士,盔甲铮亮,刀枪如林,战旗飘扬,郑家之富,外人所难测,这些步军内有一半皆明盔甲亮,弓箭,藤牌,火器,等各类军械数不胜数。 这个时候的郑成功因知晓孟浚部下,有一支披重甲的重甲军,因此郑成功在攻下台湾后,开始尝试组建一支铁甲军,初始人数仅有八百人。 但实际上,郑军中有不少将领不太同意士兵身披重甲,比如部将王秀奇就说:“披挂全身穿戴不下三十斤,虏有马驼载,穿带犹易,若至下马打死伏,战胜不能追赶,战败则难收退,今我军欲以一人穿戴三十斤步行,雄壮者步伐不难,矮小者未见其便。” 郑成功力排众议,说道:“拣选雄壮强健者当之,吾部众长于水战,然天下争锋,唯步军可摧城拔寨,吾意自决,组建铁人军,以坚甲为驱,为我大军之前锋。” 郑成功和孟浚一样,缺少马匹,孟浚还是因为在钱塘江抢了上万匹清军的战马,这才敢组建一支骑兵,周军压根舍不得把马匹当驮马用,一般都是征用民间的骡子,驴,但这些也是远远不够,为重甲军背负甲胄的,更多的还是辅兵丁壮。 郑军还不如周军,骑兵稀少的仅够斥候信使之用,为这铁人军,郑成功给每个铁人军配三名伙兵,负责挑着沉重的臂手以及甲裙。 而郑军的水师则强悍的多,战船三百余条,大多为大船,排列在海面上,如虎踞立,每一艘战船,都如同一座移动的堡垒,炮口森严,弓箭如林,战旗猎猎,气势磅礴,而随军的船只又不止这三百条战船,其后又有近百余条运兵船。 随着郑成功的一声令下,步军开始有序的登船,这是郑成功第一次大规模的运输步军,行海运于战场,这次和当初从厦门至台湾,两者的路途距离完全不能相比。 战船扬帆起航,缓缓的驶出港口,水师如同潮水般涌出,他们驾驭着战船,冲向远方,从高处往下望去,真真是规模宏大,遮天蔽日一般。 郑成功站在最大的那艘战船上,身披战甲,手按长剑,目光如炬,安坐于船头,他望着前方,眼中闪烁着光芒,那是一种对权势熊熊燃烧的欲望,任谁手握大军,富可敌国,生杀予夺,心中不可避免的会生出对于至高无上的欲望,而这一切,只有摧毁了虏军南下的野心,才有可能实现。 ………… 幕府为了王后之选,争论不休,张家算是书香门第,其父张着乃是大王起家之功臣,兄弟张博张学皆为幕府效力。 而沈家也极为不错,沈氏何止是书香门第,或可称书香世家,沈廷杨曾官至户部尚书,在江南官绅中有着很高的声望。 便是曾经的崇祯帝就曾直言:“居官尽如沈廷杨,天下何难治也!”沈廷杨不只是熟知水师,其也长于经济,又因南粮北调,及供应物资于辽东战事中立下大功。 而且如今的沈廷杨又是大王深为器重的水师大将,无论哪一个都是极为优秀,这令幕府中人迟疑不决,最后还是杨恩请奏孟浚,孟浚心中暗骂杨恩等人,非要给自己找这么个麻烦,就不能只选一个入围不就行了。 现在可倒好,张家,沈家,都是自己的左膀右臂,选谁为后,另一家都会不甘,此番遴选,一位王后,两位侧妃,另一个侧妃很轻松就定了下来,一个普通的士绅一之女。 只是这王后之位,两家各自较力,沈家于军中势强,但张家在幕府中的人脉远不是沈廷杨所可比拟的。 就在孟浚烦恼不堪时,李闻道闻风而动,跑到孟浚身边对其说道:“大王,听闻近日幕府为王后之人选纷扰不止,大王忧心前方军情,对幕府纷乱之事心烦意乱,贫道有一策,定让双方无话可说!” 孟浚闻言眼神一亮,忙问道:“道长,请速说!” 李闻道面露笑意,抚摸了一把胡须,屈身说道:“回禀大王,此策为抓阄,王后之位,各凭天意,无怨他人。” “这……是否儿戏了些” “大王,选谁都不妥,何不交由上天而决呢?”李闻道笑着说道。 孟浚闻言有些迟疑,这么大的事,用抓阄这么儿戏的行为,不知会不会贻笑大方,但是孟浚看着两个名字,隐隐觉得其中或许有派系之争,只是难以抉择的情况下,李闻道之策,或许是最优的选择。 随后孟浚便将抓阄之意,命杨恩筹办,亲卫刚离开一会,孟浚忽然又觉得有些不妥,随后又命孟必安,重甲军统领高易,以及自己的亲卫将俞安前往监督。 王后之位用抓阄这个法子,这让幕府一众官吏哑口无言,啼笑皆非,自古以来还没听说过这种事,如此儿戏,令路振飞,刘骥言,张肯堂等一众传统大臣深感不满,接连上书,言此行不妥。 孟浚收到上书,深感无语,这帮人非要给自己出问题,自己提出解决问题,又反对,随后召集一众反对的大臣,问询该如何,结果,这些人有言立张氏,有言立沈氏,吵吵闹闹。 对此孟浚把出主意的李道士推了出去,让他去舌战群儒,只见李闻道不慌不忙,对一众官员指责他的话充耳不闻。 “自古以来岂有用抓阄之法,来为国择选王后,这将来煌煌史册,又将如何书写,岂不是贻笑后人。”路振飞怒气冲冲的说道,上书立后的奏章是他上的,本来是大好事,这最后给自己弄出来个抓阄的法子,出的什么馊主意。 李闻道闻言也不恼,只听他朗声说道:“天降大任于大王也,大王高举义旗,收复金陵,此天命也,王后,国之主母,所诞乃嫡子也,岂能说无天命在身,抓阄,天意也!” 第281章 变东忠贞营 李闻道祭出天命大法,这下子就让路振飞,刘骥言等人一时无言,迟疑半响,刘骥言才缓缓说道:“王后之位,尊贵异常,纵然按道长之言,抓……抓阄,也不可声张出去!” 李闻道抚掌而笑道:“善,此法定让沈张二家再无异议。” 孟浚见众人达成一致,当即让人依此议而行,而随着众人散去,孟浚回返书房,坐在书房的椅子上,望着屋檐下淅淅沥沥的雨水,忽然莞尔一笑,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要靠抽签来决定媳妇的人选。 抓阄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唯天意,张舒儿运气更佳,结果出来,张着自然是兴奋的无与伦比,面色神采飞扬,精神焕发,而沈廷杨见此也是无可奈何,天意如此。 人选虽然已经出来,但是大婚显然还早,孟浚驳回幕府提前准备大婚的奏章,严令将即将开始的湖广大战视为头等大事。 在王后人选出来后,孟浚于次日,率亲卫,重甲军,及一干随军官吏,出发九江,随军者有孟必安,顾炎武,路振飞,刘骥言,张肯堂等等。 此次行军,孟浚率军坐船而上,清廷瓜州水师已经无力威胁长江,况且船队受到沈廷杨水师的严密防护,自不用担心受到清军水师的袭击。 在船上,胡詹寸步不离孟浚,就连顾炎武有时候也挤不过来,弄的顾炎武一路上对着胡詹都没什么好脸色,顾炎武心中暗道,定要寻得此人错处,在报上连发三版,骂死他。 胡詹看着孟浚淡然的神色,恭维道:“大王果非常人也,大战在即,大王面不改色,似是胸有成竹,属下甚是佩服。” 孟浚闻言只是笑笑,并未搭话,而胡詹见状接着说道:“大王,此番联络了郑氏,晋王,三方合战虏军,可还有一支部队,大王似乎是遗忘了。” 孟浚闻言一愣,问道:“哪里还有一支军队?” “变东忠贞营” “忠贞营?顺军残部?他们不是在荆州城下被勒克德浑一战冲垮了,他们还有战力?”孟浚有些疑惑的问道。 孟浚虽然知道一些大致的历史,但对忠贞营,只知道好像是躲入了变东,但最后应该是没做出什么大事,若是有做出什么大事,那孟浚肯定知道,既然他不知道,那可能便是失败了。 胡詹当即回道:“大王,这些人随闯王南征北战,自然还是有战力的,只是目前一盘散沙,其分散数十股,但依属下猜测,其总兵力至少还有七八万众!” 胡詹立于孟浚身侧,随后又说道:“大王,若能联络顺军残部,整合军力,待清军渡江后,或可袭扰荆州。” 孟浚闻言点了点头,深以为然,反正试一试又无妨,当即命孟必安派遣青鸾卫,待自己抵达九江后,以孟鸿为使,先去变东寻督师堵胤锡,看能不能联合作战,在清军大部进入湖广后,骚扰清军后路,也是不错的。 对孟鸿,孟浚感觉用的极为顺手,出使两次,都办成了大事,只是此次联络变东顺军,孟浚也不知道孟鸿这身老骨头能不能撑的住。 历史上,变东忠贞营,是明末活跃于川,鄂,陕,豫诸省的抗清军队,忠贞营郝摇旗,刘体纯,袁宗第,李来亨等联合当地反清地主武王光兴,谭文,谭诣,谭宏,以兴,房,竹,巫,奉一带为根据地,在茫茫大山中,坚持抗清,算是在中原大地上坚持最久的一支武装。 变东各军只有在战事来临时,才以刘体纯主持军务,平日里各据一处,共划分为十六营,分据川东,鄂西诸山中,边务农边练兵,常出奇兵袭击南下清军,而对督师堵胤锡,虽敬,但其已经指挥不动这些残余的顺军了。 忠贞营已经被大明伤透了心,宁愿独自而战,也不愿再听从朝廷的指令了,也不知孟鸿能否完成联络顺军的任务。 ……………… 常熟,钱家老宅。 钱谦益长吁短叹,夫人柳如是见状对着钱谦益骂道:“人老心不老,此番是周王来恩,念着你联络开城有功,按着骂名,非得把你抓起来,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钱谦益闻言摇了摇头道:“夫人,周王乃是常熟人,自古以来,乡党为重,为夫祖籍常熟,正是有此脉络,周王才不怪罪老夫。” 柳如是呸了一声,又骂道:“要不是我救了青鸾卫的刘古全,我又写信求顾青眉,纵然如此,大王也不愿任你为官,只是将你赶回老家,依我看,你就在家中安享晚年,别再试图出山了。” “圣人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如今天下未平,老夫岂能安坐于宅。” “你降清了,于节有亏,大王不想用你,你就别自讨苦吃了。” 钱谦益闻言驳道:“胡言乱语,老夫降清乃无奈之举,纵然大王起家之初也曾有过剃发之举,老夫于朝野上下,无论是北京,还是如今的昆明,金陵,何处没有老夫的旧友,为官非吾之愿,吾只愿天下太平。” 二人又争执了一会,柳如是实在是被钱谦益缠的没法子了,只能同意写信给顾青眉,让其帮忙探探大王的口风。 这封信很快便送到金陵孟府外。 如今的孟必安早已今非昔比,他的宅子也不是一般人可以随意进出的,府门外四名顶盔披甲的青鸾卫护兵如门神般把守着府门,对外来之物向来都是严加防范,钱家的奴仆拿着信,看着凶神恶煞的士兵,双腿发颤,迟疑不敢上前。 一名护兵见状,喝道:“何事盘亘,速速离去!” 那奴仆用颤抖的声音说道:“我是钱谦益老爷家的仆人,是替夫人柳如是给顾夫人送信的。” 说完便从怀中掏出信,弯着腰颤巍巍的递了过去,亲卫接过来一看,用手捏了捏,随即对着身旁的同袍说道:“你去禀报一下夫人。” 第282章 战云密布 钱谦益虽然一门心思的谋求在孟周势力中有立足之地,但无奈的是孟浚对其观感实在太差,钱谦益联络了不少的幕府官员,只是每次上书起用钱谦益的奏疏如同石沉大海般,没有回音。 颇感无奈的钱谦益只能试图走走夫人路线,孟必安是孟浚心腹中的心腹,他的夫人顾青眉,又和自己夫人柳如是有旧,再加上自己又算大王乡党,又开城有功,钱谦益自觉此番必有成效。 不过钱谦益让夫人柳如是写信联络顾青眉的目的也不是想要直接起任为官,而是想见孟浚一面,他心中有一良策,想献于周王,钱谦益认为此策若成,必将改变天下局势。 ………… 九江城。 孟浚抵达九江城,此时大军已经聚集九江城的有长林镇,柏永馥之固武镇,王富贵之武兴镇,钱彪之武宁镇,梁三虎之武胜镇,再加上新建之吴眺之武平镇,以及任命王得仁,张应维二人遴选降军所建二镇。 孟浚拟王得仁部为平都镇,张应维部为平国镇,各镇在战后所补充兵员,不足者大都由效命军中进行选拔补充。 在九江城外大营中,共计八镇军士,一万全火器之破虏军,五千重甲军,骑兵两千六百骑,效命军尚余七营兵,计两万一千余人,不算即将抵达的林士奇所部之宁武镇,已及派兵北上的韩雄克武镇,九江城外可战军士已近十二万众。 九江城外,十余万大军所聚之大营,场面蔚为壮观,军营连绵,如同无边的海洋般气势磅礴,震撼人心,军营中,战旗如林,到处都是顶盔持矛的军士,一队队的监察兵沿着营帐处来回巡逻,有违军纪者,当场处罚。 拜孟浚从建军之初便立下严苛的卫生条例,使得如此庞大的军队从未发生过瘟疫,疟疾等大规模因伤病而减员的事例。 大军聚集,这是战争的前奏,孟浚一进入军营王帐之中,便连发急令,命林士奇脱离大军,先行抵达九江进行军议。 此时各方的军报不时的汇集而至军中,清军豪格在孟浚大军开始缓缓聚集九江时,便停下了南下长沙的脚步,大军分兵退守武昌,咸宁,鄂州等地,至于离九江相近之瑞昌,豪格已经尽数抽调城中守军,退守鄂州之地。 在孟浚抵达九江的第三日下午,林士奇才风尘仆仆的赶过来,随行而来的还有即将前往夔东的孟鸿。 孟浚拍了拍林士奇的肩膀,道:“士奇,可独当一面!” 林士奇一脸沉稳的模样,闻言只是笑道:“大王谬赞,此番出征,并无血战,大王南陵城一战,早已使金军残部胆寒,末将征江西,不过是秋风扫落叶般,望风而降,不费吹灰之力。” 孟浚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随后转头过去又对着孟鸿说道:“老骥伏枥,志在千里,云峰出使南昌,兵不血刃,克复全赣,功莫甚焉,此番出使长沙,又与晋王达成盟约,云峰真乃是本王之苏秦张仪啊!” 孟鸿却是一脸与有荣焉的神情,激动的回道:“回大王,自古言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臣本驽马,皆大王慧眼识珠,简拔臣于微末之时,臣岂敢不效死力。” 孟浚轻笑一声,对这老头的马屁还是挺受用的,不过孟浚还是转入正事,对孟鸿问道:“云峰,此次出使夔东,胸中可有腹策?” “回大王,臣虽略微了解过夔东局势,不过各方势力过于繁杂,此时言腹策尚早,臣欲先行联络堵督师,届时见机行事。” 孟浚闻言点点头,可看着已生白发的孟鸿,迟疑片刻后,还是忍不住说道:“云峰,路途艰险,万万小心。” 孟鸿闻言感动万分的拜道:“大王厚爱,使臣老朽之躯,尚能行此大事,斑斑史册,臣已留名,纵死亦无悔。” 孟浚看着孟鸿离去的身影有些默然无言,一旁的林士奇这时说道:“孟老头身子骨还不错,此战了了,让他回金陵留个后,这么大年纪还无后,可太少见了。” 孟浚没回应林士奇的话,看着孟鸿的背影消失在营门外,孟浚才淡淡的说道:“擂鼓,聚将!” 孟浚的主力从东面而进驻九江,斥候前出散的很广,早已经越过瑞昌城,最远的都已经跑到阳新城下,所传回的消息皆是豪格回缩军力,固守鄂州武昌,咸宁三城。 三通鼓毕,诸将齐聚中军大帐。 林士奇,柏永馥,王富贵,高易,王得仁,张应维,吴眺,梁三虎,钱彪,黄成,以及斥候营统领张成盛,再加上一众文官,整个中军大帐被挤得满满当当。 孟浚坐在主位上,一张广阔的桌案上,摆着一张大地图,孟浚示意张成盛上来描述一下当前局势。 张成盛走了上前,对着众将说道:“经过斥候营这些时日的查探,豪格部约有五万余人,满八旗应有八千,蒙古骑兵约有四千,汉军旗应在一万左右,余者皆是绿营,其大部由川陕之地所组建,其分驻咸宁,武昌,鄂州,其中主力驻军武昌,鄂州兵数不详,但至少不低于一万。” “多铎现在到了哪里?”林士奇询问道。 “昨日信阳有密报,多铎十一月二十六日,大兵过境。”孟必安出言说道。 柏永馥闻言凑近些,看了会,说道:“信阳至武昌,四百余里路,多铎前锋最快也需十二日时间。” 这时吴眺出言问道:“郑家的军队到哪了?” “上午有报,郑家船队已入长江口,幕府在江阴黄田港为郑军提供军粮,预估抵达九江还需七八日。” “大王,依我看,要联络晋王,让晋军出兵,长沙太远了,晋军最少也要移驻至岳阳。”林士奇沉声说道。 (这两天有点感冒,总感觉写的不顺手π_π) 第283章 乱 孟浚闻言仔细的看了一会地图,点点头说道:“可”随后命文书立即起草军文,孟浚看了一遍,并无大碍,然后招呼俞安立即将军文递至长沙,李定国并非孟浚部下,孟浚的军文上,也只能是以协商的语气。 这时柏永馥出言说道:“大王,多铎还需十余日才会抵达武昌,咱们是不是可以先打鄂州?” “不妥,若是就咱们这一支人马,延江而上鄂州,自无不妥,现在晋军在西面,当攻克咸宁,再让晋军向西,夺取赤壁,这样一来,我军便可与晋军互为犄角。”林士奇摇摇头说道。 这时梁三虎见众人议论纷纷,迟疑不决,当即大声说道:“晋军号八万众,咱们也有十几万人,要我说,大军一拥而上,咸宁,鄂州,同时开打,争取在多铎来的时候,把豪格斩了。” 王富贵听完梁三虎的话,有些迟疑,随后也是摇头,道:“晋王号八万众,但恐怕其并无那么多军队,纵是有那么多人,估摸也是招降纳叛,其本部出征湖广时,至多四万人。” 一时间众说纷纭,有说一拥而上,有说布口袋阵等多铎入瓮的,还有说要等三方兵马齐聚,以堂堂之军,以大势压敌。 钱彪被吵的有些头疼,索性凑到孟浚身旁说道:“这晋王也是打老了仗的人,不会那么没谱的,这豪格就四五万人,大王,您可是百战百胜,何不明日便出动大军,先把豪格啃下来再说。” “本王何时打过一百仗,哪来的百战百胜?” “大王,我军有十余万众,如此庞大之军,何不分兵攻之,一部攻咸宁,一部攻鄂州。” “大王,其实无需攻打咸宁,咸宁至武昌,其大部为水网密布之地,大军运输不便,而且战场也摆不开……” 众将军议直到天黑,方才结束,吵吵闹闹的,孟浚颇有些头疼,还不如当初就自己韩雄和林士奇三人呢,那时候三两句话就决定仗怎么打,哪像这吵一下午了,反而把孟浚都吵的头昏脑涨的。 九江将军云集,湖广战云密布,港口的战备物资一船又一船的运进九江城内,巡视的军士来来回回,没有任何的缺口,一门又一门的火炮从船上拖拽下来。 宋建平抹了一把汗,虽然自己是把总,但是难免也要上去搭把手的,每每想到此,宋建平总是心中落寞,曾经的自己离万人之上,是那么的近,昔日辎重营里,自己不屑一顾的小兵,活到现在,混的最差的也比自己官大,宋建平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摇摇头,心头滋味,唯有自己清楚。 ……………… 孟浚虽然已经改变了南明史的很多进程,但终究无法改变南明官僚的腐朽和党争,就在孟浚雄心勃勃欲在湖广与清军决一死战之际,远在昆明的永历朝廷又出幺蛾子了。 南明的内斗,无休无止,实际上也算是明朝党争的延续,其实无论是吴党还是楚党上台,都无法彻底摧毁另一派,朝廷的内斗,永远也比不上拿着刀把子的。 对永历朝廷,孙可望愈发觉得用处不大,老是说挟天子以令诸侯,可放眼天下,永历朝廷的命令能使唤的动那路诸侯,那些能使唤的动的,也没太大的实力,相反孙可望愈发觉得自己被朝廷每日的破事烦不胜烦,孙可望已经动了把永历朝廷踢到一边,重立义父基业的心思。 孙可望不耐烦的态度很容易便被朝臣所知晓,向来以天下为己任的文人,自然不能容忍孙可望对天子无礼,鄙夷朝臣,跋扈日甚。 历史已经彻底改变,孙可望把持朝廷,控制永历帝,而清军的威胁还远在天边,但秦王的威胁却近在眼前,瞿式耜和袁彭年日夜相谋,一致认为孙可望狼子野心,但对付孙可望的事上,二人持不同意见。 瞿式耜认为当尽快请晋王回师,以制衡秦王,但袁彭年则认为晋王虽尊天子,但其乃是孙可望之义弟,万一再次引狼入室,国家顷刻间便会付之一溃,袁彭年认为,擒贼先擒王,只要拿下孙可望,才能解救大明朝,而瞿式耜则认为如此行事太过于行险。 争论到最后,二人不欢而散,焦炼,袁彭年,丁时魁联合杨可仕,欲图活捉孙可望,以此来控制西军。 这些人是蠢人吗?不是,都是聪明人,他们都认为天下局势危急,唯有听从自己的决议,才是正确的,但是朝堂诸事决于西府,朝会所议如同儿戏,这让永历朝廷上下,不论是吴党还是楚党都极为不满。 楚党敢行此险棋,那必然是有所把握,杨可仕是孙可望部将,任职宫门统领,明朝自然是没有宫门统领这个职位,这纯粹是孙可望用来控制朝廷的一个备子。 楚党动了孙可望的心思,便是袁彭年拉拢了杨可仕,杨可仕见过永历帝,其仪表堂堂,颇有威仪,自己又不受孙可望重视,杨可仕决定宣誓效忠天子,而这一切,名为天子除贼,实则永历帝一无所知。 在永历二年,十一月十九日这一天。 袁彭年动手了,在孙可望轿子进出宫门时,杨可仕携心腹一拥而上,将“孙可望”一把擒住。 只是待杨可仕看清楚“孙可望”的模样后,一刻心沉入了冰谷里,轿子里的根本不是孙可望。 原来瞿式耜在与袁彭年不欢而散后,瞿式耜担忧事败,天子危,便抢先一步将袁彭年之阴谋告知了孙可望。 世界就是这么奇妙,若是瞿式耜不将此事告知孙可望,其结果会如何,或许无人知晓,只是孙可望知道了,那么袁彭年等人的末日便来到了。 孙可望大怒,杀焦炼,袁彭年,丁时魁,杨可仕等人,楚党元气大伤,就在吴党之人喜忧参半时,孙可望大肆株连,连杀朝官三十七人,吴楚二党皆有人命丧于此案中。 永历惶惶不安,垂泪而对瞿式耜言:“瞿卿,秦王招此难,莫不是以为朕意?” 瞿式耜忙宽慰道:“陛下勿忧,秦王绝不敢疑心陛下。” 而孙可望的幕僚潘独鳌,对这般乱象,吟诗而道:“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当今天下,大明王朝已成枯木,纵是灵丹妙药亦不可挽矣!” 第284章 青史 军议之上,孟浚已经做了决定,先遣偏师,拿下咸宁,斥候所探,咸宁城无八旗兵,仅有绿营三千人,孟浚命王富贵率本部武兴镇及新建之张应维部平国镇,先行拿下咸宁。 同时以林士奇为先锋,率本部宁武镇,梁三虎之武胜镇,吴眺之武平镇,三镇军士,并民夫三万余人,沿江而上,夺取附近的瑞昌城。 孟浚拒绝部将在多铎还未抵达便攻打的提议,如此急战,孟浚不用此险策,既然不用险,那只能是先行布阵,压下阵角,大军左面是大江,右面夺下咸宁,联络晋军,前锋先行攻取瑞昌,以温吞之策,缓缓前压。 而对前锋所有民夫之多,最主要还是此时的周军水师力量不足,沈廷杨除了派遣必要的战船,护卫运输来往九江城物资外,余者大部聚于镇江,用以执行孟浚渡过长江,摧毁江北大营,伺机夺取淮安,凤阳,扬州三府。 只有待郑家抵达后,有其强大的水师横行长江,孟浚到时对后勤补给所需的民夫才会极大的降低。 孟浚命赵用平为主将,高进库为副,以二镇军士,渡过大江,摧毁江北大营。 而幕府杨恩对孟浚尽发大军,心有不安,发来密信,言:“大王尽发大军于湖广,金陵之地,仅存高进库,赵用平二部,今大王又欲遣兵而夺淮扬之地,如此一来,城中仅守城兵千余,青鸾卫千余,金陵大城,如此空虚,若有贼寇来犯,如之奈何?” 孟浚收到密信,觉得杨恩顾虑并非没有道理,当即发急令,命赵用平部留下一营,驻军金陵城外,以备不时之需。 十二月初二,黎明,前锋及偏师已经出发一日,大军一出动,战争的气味便又浓郁了几分。 在晨曦的蒙蒙细雨中,九江城外传来了隆隆的鼓声,还有士兵操练的声音,声音唤醒了还在沉睡中的九江百姓。 孟浚从大帐中的行军床爬起来,时令到了十二月初,两日来都是阴雨天气,带着寒意嗖嗖的往人的骨头里吹。 天空中仍然是阴云密布,孟浚遥望着九江附近的庐山,庐山在雨雾中朦朦胧胧,孟浚看着连绵的庐山,脑中不自觉的想起了一句古诗。 那是苏轼的诗,“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隐隐绰绰的庐山,犹如当前的湖广局势,身在其中,反而看的更不清楚。 孟浚虽然已经发布军令,可身在军营中,孟浚第一次觉得有些烦闷,压抑,处理了一早上军务,出营帐透透气,孟浚看着不远处的九江城,心中忽然一动,对着身旁俞安说道:“俞安,走去九江城走走。” 九江城,古称浔阳,柴桑,历史悠久,春秋时期便已建城,至明时,九江府辖德化,德安,瑞昌,湖口,彭泽五县,虽然来到九江,可孟浚一直待在军中,还没来的及入城。 当孟浚脚踏在九江城的青石街道上时,阴雨绵绵,溅起的小泥点,粘在孟浚的青衣上,身旁的俞安则用警惕的眼神环视四周,身后还有数名身着便服的亲卫。 孟浚望向街道两旁,店铺林立,皆是古色古香的木质建筑,屋檐下或雕刻或镂空,仔细望去,颇有几分美感,只是路上的行人大都行色匆匆,或许是战争的阴影,又或是庞大的军队令百姓有些不安,又可能是天气的原因。 孟浚又往前走了一会,忽然在前方看见了一个熟人。 俞安举起手,正要开口,便被孟浚拦住了,只见前方那人,分明便是军中唯一的道士,李闻道,他前面摆了张小桌,桌前挂着一副字,上书四字《铁齿神卦》,底下还有一行小字,“一卦一百文” 孟浚驻足原地,待到李闻道卦前无客时,才走了过去。 孟浚刚一走过来,李闻道便看见了,见孟浚一袭青衣,护卫也皆是布衣装扮,李闻道当即明了,站起身,稽首道:“见过公子” “李道长,怎么走到哪,也不忘摆摊算卦啊。”孟浚示意不用多礼,笑着问道。 “贫道身无长物,偶尔也需置办些许小物件,手无缚鸡之力,唯有靠张嘴,混些黄白之物。” 孟浚闻言道:“道长若是缺钱,开些俸禄也无妨。” 李闻道再稽首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贫道若是靠口齿之利便得俸禄,恐伤上位之名。” 孟浚还要说些什么,又有一个妇女坐在摊前,对着李闻道言:“先生,我有一事想算算……”说完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孟浚一行人。 孟浚当即笑道:“那就先不打搅先生了。” 说完孟浚便离开摊子,漫步九江城内,看着芸芸众生为了生活而奔波,心中感慨万千,直到夕阳西下,来到了九江城头。 孟浚站立在夕阳下的九江城头,太阳的余光洒在孟浚的身影上,他闭着眼,抚摸着城墙上的砖石,感受着砖石的余热,孟浚深吸了一口气,虽然没有任何的味道,但他的脑海中却不由自主的感受到了烽烟和血腥的气味。 时局已经演化到了这个地步,孟浚已经彻底的改变这个世界,同时世界也改变了他。 随着周军所占据的地方越大,孟浚身上的责任也越重,而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将影响数以千万计的民生,他的一句多征民夫,无数的青壮懵懂的跟随着幕府的官吏,如涓涓细流般汇聚于一处。 身旁的俞安有些不解的看着大王,大王突发奇想,想要来看看九江城墙,这城墙有什么好看的,金陵城的城墙比这高,比这厚,还这长的多,大王还没看腻啊。 俞安见夕阳逐渐落下,走近了些,说道:“大王,天色已暗,要不要回营?” 孟浚“嗯”了一声,忽然问向俞安:“俞安,你说这九江城墙几百年后,还会存在吗?” 俞安一愣,他从没想过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但既然大王问了,俞安老实的回道:“大王,这城墙几百年前就存在了,应该几百后还会存在的。” “不,几百年后,这里没有城墙了,砖石一块不剩。” 俞安闻言,有些不解,问道:“怎么可能呢?” 孟浚并没继续解释,而是又问道:“俞安你说,几百年后,世人还会记得我们吗?” 俞安用十足把握的语气坚定的答道:“大王肯定名垂青史,就跟现在街上的戏剧一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孟浚轻笑一声,道:“你不懂,天底下最势力的是什么,就是青史,我败了,青史会把我扫到一旁,斑斑文字,控诉我的不是,可如果我胜利了,青史又会像华丽的盛会般,尽情的描绘胜利的荣耀。” 俞安听的一知半解,一脸迷茫的模样,让孟浚哈哈大笑起来,随后拍了拍俞安的肩膀,说道:“走,回营。” 第285章 酒宴(上) 十二月十日。 郑成功所部正式抵达九江。 阳光下,东方的天空渐渐染上了一抹金黄,郑式水师抵达九江港口。 江面之上,战船如林,浩浩荡荡,气势磅礴,高大的旗舰如同一座移动的城堡,甲板上,战旗猎猎,人头攒动。 孟浚收到郑军抵达的消息后,心中暗自思忖:“终于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下达了命令:“重甲军全部披挂齐整,大军列阵迎接!” 随着孟浚的命令,大营顿时忙碌起来。士兵们迅速行动,重甲军在辅兵的帮助下穿上厚重的盔甲。 这是周军从成军以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盟友,诸镇统制纷纷严令部下军容齐整,绝不能让友军小觑,令大王损了面子。 军队太多,自然不可能尽数而出,各镇中遴选精锐,身材高大者,连同重甲军,共计八千余众,在孟浚亲自带领下,排列成整齐的方阵,于港口外的空旷处,列阵迎接。 郑成功,身着暗红色的甲胄,站在旗舰的甲板上,只见其剑眉星目,双唇薄而利,眼神如同鹰隼般锐利。 孟浚放下远镜,对着一旁的钱彪,高易,柏永馥,顾炎武等人说道:“国姓爷果然是气宇轩昂,意气风发,一表人才啊。” 这话一说完,其余人还没反应过来,钱彪的马屁就脱口而出:“大王才是气宇轩昂,意气风发,一表人才。” 柏永馥没好气的说道:“你就不能换个词。” 钱彪当即回怼了过去:“咋了,我说的有问题吗?难道你怀疑大王不够气宇轩昂,不够意气风发,还是不够一表人才。” “你……” 孟浚当即制止了两人的争吵,说道:“好了,别吵了,郑军靠岸了。” 郑家的战船缓缓靠近九江的码头,直到停稳,郑家步军开始陆陆续续的下船,第一批下场的显然是郑成功挑选出来的,因为这些人身着铁甲,手持刀枪,如同铜墙铁壁,只是这甲胄的样式和周军有所不同。 第一批铁人军下船后,郑成功的旗舰才缓缓靠过来,随后郑成功携部将十余人,走下 随郑成功下船的部将包括陈永华,施琅,陈泽,陈斌,周全斌,林本成,刘国轩等人。 孟浚见状当即下马,迎了上去。 郑成功见状,立刻大踏步的走过来。 郑军,周军,两军诸将分列左右。 “国姓爷,果然守诺,集全军而至,国家幸甚,天下幸甚!” 郑成功闻言,爽朗一笑,道:“周王举义军,克复南都,天下人无不称赞,今欲与虏决战,吾受先帝厚恩,岂能不思复仇。” 二人相视而笑,随后孟浚邀郑成功饮宴,只是郑成功听闻饮宴,眉头不自觉的皱了一下,不过他很快便舒展开来,随后以大军尚未安置为由,婉拒了孟浚。 直到次日,孟浚再次邀约,郑成功才应约,约定酒宴置于九江城中,并派陈永华前来详谈。 双方详谈,孟浚则命柏永馥与其协商。 陈永华一见柏永馥,便要求食材,酒水,碗筷等等一切供应,须有双方同时派人在场,酒宴上双方不得携带兵刃,同时又要求宴会期间,九江城必须有一座城门置于郑家手中。 一些琐碎之事,柏永馥自然能够做主,只是这城门移防的大事,柏永馥也不敢私自决定,只能问询大王。 而孟浚听到郑家诸多要求后,哑然失笑,良久后,才摇摇头对着柏永馥说道:“郑家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也是,无论谁摊上郑芝龙那档事,都对这酒宴讳莫如深。” 随后孟浚示意柏永馥同意郑家的要求,但同时私下里严令高易率部入城,严密监视郑军,九江城如今囤积了大量的物资,虽说郑家就是发了失心疯也不太可能打这主意,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 傍晚,九江城内,有名的迎风楼。 入席者只有六人,周方,孟浚,顾炎武,柏永馥。 郑方,郑成功,陈永华,刘国轩。 两个势力之主会面,宴上其乐融融,宴下,厨房中厨子那是胆战心惊,拿根萝卜都有 双眼睛盯着,手里都还拿着家伙,城门处,灯火通明,无数支火把照亮了城门处,双方虽隔得远,但还是可以互相目视到,双方谁也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引起对方的误会。 宴上,已经酒过三巡,众人都带着些许酒意,场面从开始的寡淡,到现在称兄道弟的火热,只见郑成功饮了一杯酒,随后说道:“孟兄,初举义,便引兵入苏州,遣壮士夜袭李成栋之举,此举最为精彩。” “哈哈,贤弟过誉了,身处绝境,只能置之死地而后生罢了。” “孟兄昔日用兵,奇思妙想,令人捉摸不透,如当初雨中出兵,大破博洛营寨,于如今相比,大不相同啊。” 郑成功此话,似是有些嘲笑孟浚用兵保守。 孟浚闻言只是淡淡的笑笑,随后说道:“逢战,兵弱将寡,无用险不足以胜之,今兵强马壮,何须弄险,当知弄巧成拙。” 这时刘国轩举起酒杯对着孟浚邀饮,孟浚一饮而尽,随后刘国轩道:“周王之势,犹如汉时曹丞相。” 孟浚闻言一愣,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自己是曹操,在明时,曹操可不是什么好词,孟浚看着刘国轩,不知此人是何意。 顾炎武皱眉驳斥道:“曹操挟天子而令诸侯,当今天下,类比之西府孙可望,何以用吾王为类?” “顾先生,我是说曹操起家之事与周王有几分相似。” “愿闻其详” 刘国轩借着些许酒意,缓缓说道:“初平二年,曹操起兵,据东郡,次年破黄巾百万,收其精壮三十万,魏武之强因此始,大王亦是据苏城,收拢义军,曹操起兵三年以来,无日不战,无月不征,而大王亦是如此,起兵以来,东征西讨,几无旬月不战。” 柏永馥当即驳道:“胡说八道,历朝历代,天下大乱之时,谁不是无日不战,清廷就不是连连征伐吗?难道清廷也是曹操吗?” 第286章 酒宴(下) 陈永华见场面略微尴尬,急忙打圆场,道:“周王克复南都,屡破虏军,几无败绩,以曹丞相类比,确有不妥,以在下观之,当可比拟昔日之汾阳王,中兴大明,必周王也!” 柏永馥怎么听都感觉不对,想反驳又找不到问题所在,气的小声的嘟囔了两句。 而孟浚仔细的看了一眼陈永华,此人姓陈,又在郑成功帐下,难道是“平生不识陈近南,纵称英雄也枉然”的天地会总舵主? 在这个时代待了这么久,勇壮者有,悍不畏死的也有,就是没听过也没见过可以万军之中飞檐走壁,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的武林高手,孟浚看这陈永华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怎么也不像是武侠中那绝顶高手的样子。 这事只在孟浚的脑中过了一下,随后看向郑成功,举办宴会为其接风洗尘是一方面,最主要的还是要谈一下两军指挥的问题。 孟浚与郑成功两人的目光交汇,郑成功的眼神闪烁了一下,这时孟浚缓缓开口,道:“国姓,你我皆军伍之人,深知令出多门,乃是军战之大忌,如今清廷举国之军,倾力南下,我提议,两军成立统一指挥部,军令一下,无论何方,皆依令而行,不知国姓意下如何?” 郑成功拱手而礼,道:“周王之意,统一指挥,令出一门,吾甚为赞同,然若是意见相左时,又当如何?” 顾炎武这时淡淡的说道:“勒克德浑,耿仲明,一个是虏王新晋之郡王,一个是昔日黄台吉所封三顺王之一,非大功清廷岂能封王,可如今此二者,早已身首异处,大王之战绩,世所皆知。” 此话一出,郑成功有些哑口无言,是啊,虽然说自己的水师强悍,到步军确实没什么拿的出手的战绩,拿下台湾,可在世人的眼中,不过是驱逐了千把人的海夷罢了,当不成什么军功,和孟浚这耀眼的光芒相比,确实有些拿不出手。 孟浚微笑颔首,言辞温和的说道:“吾并非揽权之徒,两军对决,瞬息万变,若令出多人,将士不明,恐为虏所乘,吾逢战必与国姓相商,吾亦非坐观友军成败之人,国姓万勿有此忧虑。” 郑成功闻之,沉思片刻,点头而应:“周王东征西讨,战场宿将,吾心悦诚服。” 孟浚闻之,脸上露出笑意,赞道:“国姓为国之心,吾深感敬佩,我等并肩作战,为天下,为百姓,为衣冠,共赴时难。” “愿吾等,同舟共济,戮力同心,一举而破鞑虏,扫清胡尘!复我河山!” ………… 曲终人散,宴会举办的毫无问题,没有发生什么刺客,下毒的剧目,中途除了谈了一句孟浚像曹操的莫名其妙的话外,一切顺利。 郑成功也安稳的回到自己的军帐中,此时帐中仅有陈永华和郑成功两人。 陈永华略有不安的问道:“将军,若是届时周王命我等强攻坚城,亦或是为其前驱,以耗清军之力,又当如何处之?” 郑成功对这话并不惊讶,此想乃人之常情,他淡淡的说道:“周王以闽地为酬,吾军安能不损而得之,况以吾观之,周王非小人。” 陈永华欲言又止,似乎是想提醒郑成功用君子小人比拟有些不妥,但还未开口,郑成功接着说道:“况且吾军长于水师,步军亦皆控于部将之手,但有差池,有战船火炮掩护,后路无忧,何惧之有。” 陈永华转念一想,也是此理,孟浚以闽地为筹码,换得郑家出兵,还供应郑军粮食,自然不可能又出地盘,又出粮还要听郑家指挥。 在陈永华走后,郑成功盯着烛火,眼神随着火光的跳动而忽明忽暗,其实现在的郑成功内心举棋不定,他也不知道他的伟业将在哪里,是成为大明的中兴之臣,还是要窥视天下之主的位置,但可以肯定的是,强大自己,以待时变。 历史上的郑成功或许人生轨迹和现在的他有所不同,他的母亲没有死在清军手上,他也比历史上更早的拿下台湾,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的雄心壮志依然没有改变,退则为名臣,进则为天子。 孟浚以闽地为酬邀郑成功出兵,郑家的水师强悍是一方面,增加己方的军力用以应对清军又是另一方面,但孟浚心中也有隐忧。 在历史上,郑成功屡次攻打友军的行为,也令孟浚心中不安,若是自己主力尽在湖广,郑家出兵攻打福建,以周军在闽地的实力,不仅难以守住,还会腹背受敌,届时局势更为难过,恐怕到时会不败而败。 九江城外的大营中,成千上万的营帐簇拥着孟浚的帅帐,帐中的烛火在一明一暗的闪烁着,帐中除孟浚以外,还有顾炎武和柏永馥二人。 柏永馥上前说道:“大王,郑家虽同意以大王为主,但其若是临阵不听指挥,亦或是敷衍巡梭不前,又该如何?” 孟浚手指轻动,此时此刻他很想来根烟草,来缓解一下心中的沉闷,对郑成功,孟浚的内心感受到了郑成功的自负,今晚虽然对孟浚为主并无异议,但其眉宇间总是不自觉的透露出一丝不服气的神色。 而郑军刚刚下船,尚需休养两日,对郑家的军队,孟浚只对其水师有信心,而对郑家的步军,孟浚觉得肯定是不太行,若行的话,自己怎么没听过郑家在陆上有什么傲人的战绩。 不论怎么说,郑军抵达,还是让孟浚稍微的松了点气,无他,清廷举国之兵,倾力南下,还是多铎这个战功彪悍的清廷亲王亲征,这给孟浚极大的心理压力。 军事上,孟浚安心了一些,只是后方幕府传来的文书,又让孟浚忧虑不止,军粮消耗太大,在长沙方向,李定国在孙可望停止供应军前后,粮饷不足,虽有长沙数地产粮之处供应,尚且不足,孟浚已经从南昌运送了两批军粮至长沙,用做晋军补充。 孟浚以一己之力,供应李定国,郑成功,自己十余万大军,及数万辅兵,饶是江南富庶,供应军前也是日益艰难。 杨恩已数次发函,明里暗里言后方供应之艰,但杨恩也不敢催促孟浚立刻大战,只是言已大开金陵府库,于各地购粮,用以补充军粮,其言如今的江南各地,粮价渐涨,生民愈发不易。 孟浚忽然想起古时长平之战,秦赵两军对峙,赵王弃廉颇守之战略,而用赵括急攻之策,其核心恐怕也是大军长久对峙,后方军粮难以为继的原因。 可如此重大的决战,孟浚又岂敢轻掷大军,无论如何困难,只能坚持下去。 ………… 长沙,临时晋王府。 李定国谋士金维新正在府中对着李定国劝道:“殿下,如今孟浚已邀郑家出兵,其势足以应对清军。” 李定国略显疑虑,问道:“初麟,此话何意?” 金维新应道:“殿下,俗话说,宁为鸡头,不做凤尾,我军在此,必受周军钳制,我军虽众,但其若是令我等直面清军,必然损失惨重,届时以何力卫护天子,收复两都。” 李定国轻笑一声,摆摆手说道:“初麟,此战若胜,清军大势已去,收复两都,恢复河山,大有可为,如此之局面,汝不可胡言啊。” 听到这话,金维新迟疑了一下,随即眉头一皱,低沉的语气说道:“殿下,如今孟浚之心,天下人皆知,若此战,清军败退,孟浚得胜,纵然收复北都,这天下,还是大明的天下吗?” 李定国内心的忧虑被金维新直白的点出来,对孟浚,李定国一方面是佩服其在江南,从清廷手中,一寸寸的夺下来,而另一方面,其所做所为,实在是看不出来此人有忠于大明的样子? 李定国低头不言,沉默许久,才抬头看向金维新,道:“未来之事,谁也不知道,吾只知,吾此战若退,将来后人必鄙之!” 金维新见李定国依然坚持己见,又说道:“殿下,纵然孟浚未来如何不可知,但如今天子已危,昆明之乱,秦王掌控朝廷,张狂无度,肆意妄为,杀戮大臣,如今天子之位岌岌可危,有密使从昆明而来,秦王有意废天子,重复大西朝!”金维新低声说道。 李定国闻言一惊,斥责道:“初麟不可妄言,大兄虽跋扈了些,但义父之言,犹在耳旁,他岂能有此心思!” 金维新又说道:“殿下,若是一般的密报,属下自不敢胡言,只是此事乃蜀王大将,遣心腹而来,亲口所言,若殿下不信,当即可召来一问。” 李定国脸色阴晴不定,随后让金维新将人带来,过了片刻,来人竟然是蜀王刘文秀部下,王复臣。 王复臣一见到李定国,当即跪拜于地,道:“晋王殿下,蜀王命末将日夜兼程,赶往长沙,便是请晋王殿下回师昆明。” “三弟岂不知此时正是决战之时,我如何能抽身回去,若大军回返,湖广所得之地尽失,数万大军血战近一年,徒劳无功,我以何面目,去见那些因战而亡的将士家眷!”李定国说道最后,语气有些哽咽。 王复臣闻言也是一脸戚色,都是军中厮杀的汉子,谁想舍了这条身子,换来的是徒劳无功,只是如今昆明局势愈发紧张,朝臣个个人心惶惶,延续这么多年下来的党争都几乎停顿了下来,可见局势是何等的紧张。 王复臣迟疑了一下,随后还是说道:“晋王殿下,只是昆明局势危急,就连军中都是议论不休,有的说要恢复大西,也有的人说要扶保大明,末将怕若继续下去,军中分裂,会打起来的。” 李定国返身坐回桌案,心中有些苦闷,每每国之大事,有所转机之时,后方便要出些事,若是秦王持续供应军粮,再遣派援兵,怕是无需孟浚出兵湖广,自己或许便能拿下武昌,纵然后方无粮,无饷,无兵,自己也坚持到现在,此时大战在即,难道自己要退吗? 李定国语气低沉,神情不振的问道:“三弟让我回去,又有何用,难道是要我和大兄战一场吗?都是西军子弟,打了这么多年仗,难道还要同室操戈,挥刀相向吗?” 王复臣立刻摇摇头,急忙答道:“不不不,晋王殿下误会了,蜀王殿下绝无此等想法,只是殿下回师,立场坚定,说扶保天子的话,秦王自然不会冒着大家反对的意见,一意孤行的。” 李定国脑中乱糟糟的,见金维新还要说些什么,抬手止住他的话头,说道:“尔等先下去,让吾静静!” 就在李定国脑中纷乱如麻时,在九江的孟浚所发的军信,刚好抵达长沙,这信很快就送到李定国面前。 孟浚发文至长沙,乃是邀请李定国前往九江军议,商讨三方会盟,共战多铎之事。 李定国看着书信,其言辞恳切,斗志昂扬,一副以天下为己任的模样,其言:“时势如洪流,吾等为舟楫,定当同舟以共济,辽事起,逾有五十载,至虏入关,国势绝危,但此战乃决定天下归属之战,胜则一扫数十年来颓废之国势,败则天下垂危,但吾坚信,三军合流,定能共克时艰,复我北都,诚邀兄至九江,共谋国事,以克强敌!” 李定国接信,其言辞恳切,斗志昂扬,一副慷慨激昂之态,跃然纸上。李定国见信,其心中,亦是热血沸腾,一扫心中烦闷,昆明魑魅魍魉之事,他已决定抛之脑后,万般诸事,待战后而决,李定国决心已定,欲赴九江与孟浚共商大计,共议会盟,三军合兵,而战虏廷。 但在动身前,李定国还是亲笔而书,发往昆明,其书,言辞恳切,请求大兄勿动废立之念,又言湖广大战将起,若大兄忧心于国,或可遣兵出云南而至湖广,同心戮力,将来史笔流芳,万古传颂,定当成就佳话。 (此章,二合一,大章^o^) 第287章 吴三桂的野心(上) 就在孟浚调兵遣将,联络各方,斥候四出之时,清军也非木头般一动不动,早在孟浚率亲卫,重甲军和破虏军即将抵达九江时,清廷便已经开始调吴三桂所部,出汉中,增援湖广战场。 襄阳城外,吴三桂所部扎营处。 中军大帐内,仅有吴三桂与心腹谋士方光琛二人。 正如大多数有心人一样,对于如彗星般崛起的周王孟浚,吴三桂也没少花心思琢磨,在吴三桂看来,孟浚的崛起着实令他有些侧目。 而有关孟浚的传闻,五花八门,稀奇古怪什么都有,但是吴三桂还是从中理出一些脉络,三年前,那个身为常熟城中一个普通的士绅子第,在多铎南下时,以千总职归降大清,很显然,这个如今高举驱逐鞑虏,恢复河山的口号孟浚,也和吴三桂一样,是同道中人,一样有着降清的污点。 只是在那年七月从常熟运输辎重到苏州境内时,突然便举义抗清,无论是一举袭破苏州城,还是击败李成栋,在当时的清廷看来,不过是细枝末节的地方小事,直到在钱塘江打败博洛,凭此役,孟浚声名鹊起,迅速攻克浙江,再之后就是攻下江宁,灭金声桓,夺取赣地,重整东南秩序,俨然已经成了天下不可忽视的一方势力。 帐中,方光琛对着吴三桂说道:“王爷,此番南下,真可谓是大军云集,朝廷多少勇将,悍将,皆聚于湖广,以王爷所见,胜负几何?” 吴三桂回道:“嗯,话虽如此,只是孟浚所部也非弱旅,其有郑家水师相助,西贼也已屯兵长沙,三方合力,不弱于朝廷啊,此战,不易啊,至于胜负,五五之数吧。” 听其言,观其行,方光琛感受到了吴三桂的信心已经不足,不再像两年前那般对清廷夺取天下信心十足的模样。 见此,方光琛又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说道:“当今天下,犹如赌局一般,大多数人压的是大清的“大,而像那些明廷遗老遗少压的是明廷的“小”,而像孟浚,孙可望这些人他们压的是自己,王爷,您是想押哪边?亦或是押自己?” 吴三桂面色不变,缓缓摇头,说道:“局势诡谲,难以抉择,我等如今犹如无根之木,一介棋子罢了,岂有资格坐立棋局之中。” 热衷于名利的人,往往都是识时务的,老生常谈的一句话,识时务者为俊杰成了无数变节者的遮羞布,吴三桂在开关迎清军时,或许想不到清军会如此迅速的消灭大顺朝廷,攻占北方,也想不到南方的明廷是如此的腐朽不堪。 弘光元年,朱由崧于南京称帝,遣使封吴三桂为蓟国公,又遣沈廷扬自海道运粮万担,十万两白银犒赏吴三桂,吴三桂推辞不受,但仍表示不会与明廷相斗,其言“不忍一矢相加”。 而到了多铎南下时,摧枯拉朽般覆灭弘光朝廷,吴三桂回镇锦州后,再也不提立太子为帝,转而向多尔衮效忠,反复上书言“矢忠大清”,但是此时吴三桂的心似乎又有了些变化,而这微妙的变化,立刻让心腹谋士方光琛所察觉。 方光琛听吴三桂说完,当即应道:“王爷,昔年汉末昭烈帝,其生平,可谓颠沛流离,如浮萍之于江湖,随波逐流,先后追随过公孙瓒,袁绍,陶谦,曹操,吕布,刘表,其犹如秋风之落叶,真可谓是流离失所,饱经风霜,纵如此,却始终不改其志,所持者,唯坚韧也。” 用刘备比拟吴三桂,这令吴三桂不禁心花怒放,但口中还是谦虚道:“廷献戏言尔,汉昭烈帝天煌贵胄,吾不过一以武举承父荫之辈,焉敢与其相提,这岂不是烛火比明月。” 方光琛闻言一脸正色的说道:“王爷何须自谦,昔日安重荣曾言,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大争之世,岂是用血脉而决天下之属。” 说完方光琛仔细的看了一眼吴三桂的神色,轻语道:“王爷,此战,朝廷已经用尽了全力,尽调北地之卒,若胜,王爷自当竭诚尽节,矢忠新朝,可……万一,有所差池,北方数省,犹如无主之地,任人宰割。” 吴三桂深深的看了一眼方光琛,良久,才缓缓开口:“吾如今贵为王爵,人臣之贵已极,纵如廷献所言之局势,朝廷据北方之雄兵,尚且不能胜,我若如此而行,岂不是为周军做嫁衣?” 方光琛虽然说到了吴三桂的心底,但是吴三桂的顾虑并非无的放矢,清廷以占据整个北方,不仅有八旗劲旅,还有蒙古骑兵相助,如果这般还不能胜,那么自己就算趁水摸鱼,也达不到清廷的实力,那么自己怎么可能打的赢孟浚,再者说现在已经是王爵,富贵已到了极点,万一抉择有失,到时别说王爵了,恐怕身首异处也不是不可能。 方光琛摇摇头,驳道:“王爷多虑了,若是朝廷有变,孟浚其势虽大,但亦有隐忧,其一,此人无后,若有变,其众四散,其二,朝廷大兵压境,周,西,郑,明四方尚能勉强和睦,但我断言,若是朝廷兵退,其内战必起,其三,孟浚起势太快,根基必然不稳。” 吴三桂听出方光琛话外之言,是让自己不尽全力,把水搅浑,好浑水摸鱼,只是在如今各方中,吴三桂自己的实力在各方中除了明廷以外最为弱小。 想到这,吴三桂有些迟疑的说道:“吾苦思久矣,欲取一地,以做栖身之所,摄政王曾言,灭永历,云南之地,为吾之藩地,廷献之言,莫非朝廷无此意,只是聊以慰藉敷衍于我?” 方光琛又摇了摇头,说道:“且不论朝廷是否有此心意,纵然兑现,也需等天下平定,王爷才能藩镇于云南。” “吾并无太大的野心,若能世镇云南,此生足矣。” “王爷,可若是天下太平,再无外患,历朝历代岂有化外之地,届时,天子必将削藩!”方光琛斩钉截铁的说道。 身逢乱世,手握雄兵者,皆是心怀野心,图谋一己之私,这些人野心勃勃,或欲以武力称霸,或以权术玩弄,各自为谋,各有所图。 正所谓,人心不足,得陇望蜀,方光琛清楚的意识到,若是大清此战不胜,北方必将是野心家跌出,犹如群狼环伺,乱世并未远去! 第288章 吴三桂的野心(下) 吴三桂听完方光琛的话,哑然失笑,无奈的说道:“廷献是否多虑,如今还尚未就藩,廷献便已想到朝廷削藩了。” 方光琛一脸严肃的劝说道:“王爷,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历朝历代,除唐末藩镇割据以外,可有哪一朝有藩镇而不削的。” 或许有人要说沐氏家族对云南的世镇,但是沐氏根本不同于真正意义上的藩镇,其职权始终是受到明朝在云南设立的巡抚,巡按,布政使,按察使等官,甚至是镇守太监的相互制约的。 这和历史上吴三桂镇云南有着天壤之别,特别是在初期时,吴三桂对云南各地官吏权势极大,生杀予夺,独自征税,养军扩军,任命官员,俨然就是一个正正经经的藩镇。 吴三桂久久无言,他心中也明白,方光琛的话并非危言耸听,只是此时自己真的如昔日的刘备一般,前路迷茫,或许自己也需要一个隆中对,来一解心中之惑。 良久,吴三桂才开口说道:“廷献之言,如雷贯耳,只是既然云南不好进,那如今又有何地可做栖身之所?” “王爷,属下早有所得,如今我等所处之地,便是王爷霸业所成之地!” “襄阳?”吴三桂皱了皱眉头,有些疑惑的问道。 “不,王爷,属下之意,乃指南阳。” “廷献请细说” 方光琛组织了一下语言,随即说道:“王爷,如今江南之地已为孟浚所据,云贵则有孙可望李定国之流,而湖广之地,大战在即,双方皆视必争之地,此数处,皆不可得。” 见吴三桂连连点头,方光琛嘴角上扬,露出一丝笑意,随后又接着说道:“而关中之地,早已非隋唐时那般富庶,多年来的天灾,再加上崇祯年间十余年的流贼官兵的反复荼毒,如此残破之地,何以养军,因此,陕西不可去也。 至于河南之地,同理,也是残破不可养军,况且其地处中原,四战之地,无根基者入之必是死局,山西有姜襄,入则相斗,山东无险可守,河北更是不可能,离关外太近。” 说到最后,方光琛拜而说道:“王爷,如今天下,唯有南阳襄阳二府之地可为基业,论远昔日汉光武帝,以南阳为基,横扫天下,荡平群雄,论近,李自成得襄阳,改襄城为襄京,大军一出,天下俯首,况王爷如今离其近在咫尺,真乃是上天赐予王爷成就大事之基!” 方光琛说到激动处,手舞足蹈,接着鼓舞道:“王爷若据南阳府,大业可期,南阳三面环山,北有伏牛山,西有大巴山,武当山,东有桐柏山,大别山,且南阳南有汉水,足以守开阔的南阳盆地,养精蓄锐,待到天下有变,或经方城,入中原,或南下湖广,或西进巴蜀,关中,此地对王爷而言,真是再合适不过。” 这番话说的吴三桂心潮澎湃,可听到后面,吴三桂又有些疑虑,当即问道:“廷献莫非让我这便夺了襄阳?如此一来,豫亲王岂不是转而攻我?” “不不不,属下岂会如此不智,豫亲王不败,王爷依然是大清入关的功臣,忠心耿耿,绝无二心之臣。” 吴三桂又问道:“既如此,又当何行?当知摄政王旨意乃是令我领军奔赴湖广,听从豫亲王调动。” 方光琛冷静了些,说道:“王爷,胜负未决,自当听从朝廷之令,朝廷命王爷出兵湖广,那便前往湖广,让听豫亲王之命,那便听之,只是逢战收三分力,保存实力,以待势变!” 吴三桂压住有些激动的手,转身回到桌前,拿起水猛灌了一口,心中想道:“是啊,廷献的话,是在最好的情况下才能实现。” 想到这,吴三桂回头叹了一口气,道:“廷献,若是孟浚,朱成功,李定国这帮人,亦如当初豫亲王南下时弘光朝那帮,一触便破,又当如何?” 这话让方光琛愣了一下,过了会才说道:“王爷,孟浚能击败博洛,杀勒克德浑,想必不至于那般,可若是豫亲王大胜……” 方光琛说到这,头不自觉的轻轻摇了两下,接着道:“那王爷依然是大清入关的肱骨功臣,朝廷让王爷如何,那也只能……” 正说着话呢,帐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二人当即闭口不言,片刻后,营帐被拉开,一个亲卫对着吴三桂说道:“启禀王爷,肃亲王派人来了。” 吴三桂与方光琛对视一眼,随后说道:“让他进来” “是,王爷” 不一会,一个身着甲胄的八旗兵走了进来,神色略微有些倨傲,但还是对着吴三桂拱手抱拳道:“见过平西王,我乃肃亲王帐下甲喇章京伊成格。” 吴三桂好歹也是清廷正式册封的平西王,对一个小小的甲喇章京,吴三桂自然没有什么奉承的举动,只见吴三桂面色不变的应道:“嗯,肃亲王遣你来见本王,可有何事?” 伊成格对自己满不在乎的吴三桂,心中不忿,心中想到,要是肃亲王登上皇位,你吴三桂怎么敢如此轻视。 伊成格语气冷淡的说道:“肃亲王命我前来,是让平西王所部,尽快前往武昌,孟贼已经有动作了,大战即将开始,若十日不至,则按失期论罪。” 说完不待吴三桂再说什么,只是随意的拱拱手,随后自顾自的转身离开营帐,连在军中歇息半天都不愿,带着一众戈什哈风驰电掣般扬长而去。 吴三桂中军大营内。 方光琛低声的对吴三桂说道:“十天,王爷,若是如此,那大军今日便要启程,不能再耽搁了。” 吴三桂冷笑一声,说道:“那便南下吧,肃亲王,呵呵,且看看豫亲王到了武昌又会唱出什么戏码!” 第289章 击破江北大营(上) 吴三桂开始朝着武昌前进,多铎,拜音图的军队也即将抵达,大战即将开启,而就在孟浚率主力在湖广之地时,远在镇江的沈廷杨,已经在对残余的瓜州水师发起围攻。 沈廷杨率水师,直扑瓜州港口,目标直指残余的清军水师。尽管清军有炮台的掩护,但在数倍于己的周军水师面前,依旧难以避免败局。 沈廷杨站在旗舰的甲板上,凝视着前方的瓜州港口,那残余的清军水师如同鹌鹑一般,缩在港口处瑟瑟发抖。 周军水师紧紧围困,随着沈廷杨的手一挥,号令发出,战鼓隆隆,水师如同出海的蛟龙,冲向清军。 陈绍宗心中一苦,自从水师大败后,自己那可是一次都没离开瓜州港口,都已经这样了,对面还不放过自己,陈绍宗算是看明白了,对面是绝对不会放任自己这几十条船在长江晃悠的,非要全灭瓜州水师才能放心。 随着清军炮台的轰鸣,数十枚弹丸划破长空而落下,战船密集,不时有船只被击中,瞬间,船身剧烈震动,木屑四溅,如同被巨石砸中的冰面,炸裂开来。 但沈廷杨的水师并未因此而退缩,周军战船上的火炮也开始回击,隆隆的火炮声,如流星般划过天际,冲向瓜州水师。 “将军,怎么办啊?”偏将紧紧的拉着陈绍宗的手臂,语气急切的问道。 陈绍宗有些脸色发白,他的脑子不停的转动着,权衡利弊,自己家人可是在北京城,要是降了,家里人肯定是生不如死,可要是不降吧,自己今天就交代在这了。 陈绍宗急的满头大汗,看着身旁急切的偏将,心中一动,一把将其拉过来,在耳旁说了几句什么话。 只见那偏将迟疑了一下,但见到已经开始逼近的周军战船,当即点点头,表示明白。 不一会,陈绍宗战船上的旗杆高处升起一颗人头,并升起白旗,又在战船上发出旗号,命清军水师其余战船不得反击。 其余的战船,沉默了一阵,也相继升起白旗,几乎无人反抗,而在炮台上的清军,则是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 一个清军把总摇摇头骂道:“狗屎,好歹也打一下吧,还没打就投降,真他娘的的丢人。” 而沈廷杨见状大喜,忙发旗号,命人开始登岸,驱逐那些炮台的清军。 水师尽数投降,岸上炮台的守军,也是个个无心再战,或降,或逃,沈廷杨不费吹灰之力,拿下瓜州港口,周军水师,以压倒性的优势,取得了这场水战的胜利。 陈绍宗自然是没死,旗杆上的人头只是一个倒霉鬼,陈绍宗怕自己投降的消息传回北京,到时候祸及家眷,苦思冥想下,陈绍宗灵机一动,以假死脱身,扮做部下的亲卫,此策,既保全了自己,还让家人不受伤害,真可谓是一举两得。 沈廷杨彻底覆灭瓜州水师残部,对在镇江的赵用平来说,是一个好消息,也将是一个扬眉吐气的好时机。 在赵用平看来,瓜州水师覆灭,清军再无法挡住自己渡过大江,至于江北大营,拜音图移师湖广,留下那些绿营兵,已是冢中枯骨。 赵用平,自孟浚起兵之时,便率领乡民义军,义无反顾地追随孟浚。当孟浚出兵驱逐李成栋之后,便将赵用平安排在了松江,令他恢复被李成栋劫掠的松江城,并募集军士,操练军队,同时还需组建一支水师,打造战船。 当初,孟浚刚刚起步,百废待兴,赵用平也是被孟浚赶鸭子上架,而赵用平到了松江也同样面临着巨大的压力。 回想起这些,他不禁对身旁副将吴之番感叹道:“遥想吾初至松江,彼时城破人散,满目疮痍,李成栋之暴行,使得百姓四散,一片狼藉,然昔日大王之殷殷期望,吾又岂能退缩。” 吴之番闻言赞道:“统镇虽在大王军中,论统率大军,声名不及林统镇,韩统镇,论勇武,梁钱二将,声名鹊起,可统镇治松江,使松江府渐复生机,如今军士募齐,皆精壮之卒,操练数年,我军阵列娴熟,战技不逊于人,水师也已建成,如今张顺置于沈大人麾下,杨威于大江,此皆统镇之功啊!” 赵用平闻言哈哈大笑,对吴之番的话,心中有些自得,这几年来,大王击破博洛,收取浙江,这些让许多周军部将扬名的战事,赵用平虽都没参与,但现在,自己虽为偏师,但攻破江北大营,也将扬名于军中。 赵用平语气轻悠的说道:“大王亦知数年来吾治松江,建水师,操练士卒,未曾大用吾,如今对我委以重任,独领一路军,渡江北上,此乃虏廷入关以来,第一个北伐之将。” 说完后,神色坚定的看着吴之番,沉声说道:“此大王厚恩,此战,不破虏营,吾誓不过江!” 说完赵用平回身看向已经在陆续登船的武安镇军和高进库的武威镇,心中涌出无限的豪情壮志。 而在不远处的高进库,则是一脸惆怅的神情,他那满是胡须的脸上,此刻也显得有些落寞。 按照常理来说,自己抓住了勒克德浑,应该算是立下了超级大功一件。大王虽然也赏赐了钱财,还赐予了宅邸,甚至还让自己担任了一镇的主将。这样的待遇,本应让人感到欣喜和满足,但高进库却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他不禁想起了大王对待自己的态度,虽然表面上给予了丰厚的赏赐,但他总感觉对方对自己并没有特别的重视。这种感觉就像是被人遗忘在了角落里,虽然拥有了一切,却始终无法得到真正的认可。 高进库脑中不停的思索着,自己该如何得到大王的赏识,不经意间,高进库看向不远处那意气风发的赵用平,嘴角不自觉的嗤笑一声,心中暗道:“这等书生,若不是追随大王早,否则怎么可能混上统镇。” 第290章 击破江北大营(中) 扬州城外,江北大营,黎明。 冬日的天空,一片灰蒙蒙,云层厚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冷冽的清新,这预示着一场小雪的来临。 天空中开始飘落起雪花,轻盈地飘落,直到小雪覆盖了大地,一切都被染上了银白,大地上覆盖着雪花,如同铺满了白绒。 这么一片诗情画意的场景,白雪笼罩的山川犹如仙境一般,只是大地上的杀伐气息破坏了这一美景。 赵用平与高进库二人率军一万六千余人,辅兵民夫也有万余人,二镇军卒已经将清军的江北大营团团围住。 此时的江北大营守将,正是高进库的老熟人,柯永盛,柯永盛自从逃出江宁城后,辗转而入拜音图军中,对柯永盛此人,拜音图虽不耻其遁逃出城的举动,但也知道江宁城破并非他的责任,况且柯永盛又是辽东的老人,因此拜音图并未对其有过多的责罚。 不过虽如此,但拜音图对此人颇为不屑,故需有人留守江北大营时,拜音图第一个便想起此人,对柯永盛,拜音图还是放心的,不管怎么说,好歹也是跟着大清入关的老人,总比北地的那些军头可靠些。 柯永盛眉头紧锁,自昨日收到水师降贼,瓜州渡失守的消息后,他便已猜到周军要过江了。 柯永盛连夜派数批快马,一路去往拜音图军中,一路往北京,一路则是向运河沿线的守军求援。 不过柯永盛也知道这不过是慰藉人心的举动,拜音图率军东行湖广,那里才是决定天下归属的大战。 至于北京,且不论朝廷是否会出兵驰援,纵然派兵来救,恐怕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只有沿运河北上的各个城池中,还有一些守军,不过那些城池,兵员不多,况且很多都是未经战阵的士卒,守将估计也没什么胆子真敢出兵。 这一切只能靠自己,还好,拜音图修筑大营时,不惜人力,所建大营如同一座堡垒,其坚固程度令人咋舌,虽然柯永盛守军只有五千绿营兵,但这坚固的大营,还是给了柯永盛一些信心。 江北大营四周,高耸的土墙上密布着箭楼和炮台,如同龙鳞一闪烁着冷冽的光芒。土墙之外,是一片的鹿角,拒马,陷坑,环绕大营。 大营内部,原先排列着一排排整齐的营帐,每帐之间,道路纵横交错,只是现在拜音图率军离去,使得大营空荡荡的,但其外围防御,仍然极为坚固, 赵用平,吴之番,高进库和杜永和四人在军帐中,灯火摇曳,他们围坐在一起,彻夜讨论着大军的部署,以及攻下清军江北大营的策略。 杜永和言大军三倍于敌,可四面围攻,日夜攻营,不破大营,绝不收兵,此议当即被赵用平所驳。 而赵用平道:“大王让我等渡江又非只破大营,更重要的是要占据淮安府,虽说如今清廷没了江南,但是这淮扬之地还是可以给清廷补充粮饷,按这种打法,等破了清军大营,咱们也差不多半残了,还怎么打淮安?” 高进库摸了摸有些剌手的胡须,想了想说道:“要不围而不攻,切断清军大营的粮食水源?” “不行,清军必然有存粮,多的不说,最少供给五千多人两三个的粮还是有的,至于水源,淮扬之地,掘地五丈便能出水,清军的水源也断不了。”吴之番摇摇头说道。 这时杜永和突发奇想,说道:“要不让杨司长征募民夫,挖水道来淹了这清军大营,我看这大营离长江也就二十多里路。” “胡扯,这还不如围困呢,等水挖到了,清军早都饿死半年了!”高进库一听这么不靠谱的话,当即驳道。 赵用平不以为意,沉思片刻后,缓缓说道:“清军死守,围困断粮时间太过长远,我们等不了那么久,大王令我等夺取淮扬之地,我想其中或许有逼迫多铎之意,如此,唯有强攻。” 几人也没有太多的法子,只能相继点头,而强攻自然不是搭几架梯子就开打的,赵用平一面命民夫打造攻城器械,盾车,掘城车等,一面又派人将当初建造江防的火炮拆卸用船只运往对岸,用以破营。 整整三日时间的准备,一切已经准备妥当,唯一不美的则是今日的天格外的冰冷,冷风夹带着雪花丝,嗖嗖的仿佛要往人的骨头缝里吹一般。 大战前夕,天色微暗,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氛,刹那间,战鼓声突然在军营中响起。 那隆隆的鼓声,深沉而有力,在军营中回荡,唤醒了每一个军士大战的前的勇气,似乎这鼓声能驱逐寒气一般,所有人忽然间觉得身上没有了冷意,取而代之的则是沉重的喘息声。 紧接着,号角声响起,战鼓声和号角声,交织在一起,这是战争的序章,战争的号令,这也预示着大战的开始。 在赵用平的一声令下,火炮率先开火,近四十门大炮,同时开火,震耳欲聋的炮声在空中回荡,如同天崩般震得人心悸。 火炮的炮口喷出了一团团的火焰,炮弹如同流星一般,飞向了清军大营。 弹丸落地,烟尘四起,清军的大营虽说坚固,但是和城墙比还是略有不如,在火器大兴的时代,修建的大营土墙在火炮的轰击下,仅是一轮,便开始出现裂痕。 赵用平激动的叫了一声好,对火炮,他还是了解的少,上次见的时候是火炮轰城墙,自己还感觉不是太强悍,这次打大营,一下子就看出了差距。 又轰了两轮炮,清军土墙有些地方甚至开始出现了坍塌,高进库摇摇头对着身旁的杜永和说道:“讨论半天,想的头都疼了,又造了一大批器械,屁用没有,炮再轰两三轮,估计要塌一大片了。” 杜永和闻言,深以为然,他抬眼望去,又轰了两轮,原本坚固,齐整的江北大营,已经是满目疮痍,塌陷处何止七八处,就在炮手开始清理炮膛,敷水降温时,炮声一停,战场陷入了静谧,但不到半盏茶功夫,鼓声,号角声相继响起。 周军如同怒涛汹涌,直冲柯永盛的江北大营,攻城塔,云梯等物没派上用场,不过盾车这等掩护士兵的器械,纷纷推了出去。 大军如同潮水一般,涌向了清军大营,他们的武器在阳光下闪烁,军士的脚步声,如同雷鸣一般,震撼着大地。 第291章 击破江北大营(下) 在清军大营中,柯永盛和他的部下们正聚集在阵后,前方的炮声和喊杀声不禁的让人心慌。 柯永盛眼神有些慌乱,不曾想,原本以为坚固的大营土墙,竟然这么的不堪一击,数轮火炮,就将墙炸垮,布置在墙头的箭塔还未射出一箭,便已被彻底摧毁,垮塌处还有受伤未死的清军,在砖土的掩埋下痛苦的呻吟。 柯永盛紧握着拳头,指甲深深地嵌入手心,试图抑制住内心的恐惧,柯永盛率军逃出江宁时不过千余人,沿途或招募土匪,或强征丁壮,到拜音图帐下时,已经有兵两千人。 拜音图留柯永盛守大营,又给他调拨了三千人,共合军五千,只是人数是上去了,但是成分复杂,军兵各自相疑,平日里还好些,但在周军大举来攻,炮石崩墙之际,无论是底层军官还是普通的士卒,所有人都意识到,大营守不住了,要完! 柯永盛部下千总张松恩,声音有些颤抖地说:“将军,贼势凶猛,该如何是好?” 柯永盛强装镇定,道:“无妨,贼仅攻一面,纵有缺口,但贼军入营必不能成阵列,散乱而入营,把士兵调上去,成阵堵住缺口,我们还有机会!” 张松恩的心拔凉拔凉的,但还是勉强应道:“是,将军。” 在火炮的轰鸣声中,在盾车的掩护下,周军蜂拥而入缺口,而在阵后的赵用平见前军已杀入敌营中,当即挥手停止了炮击。 战鼓如雷,周军士卒气势高昂,如猛虎下山般,冲入清军大营中。 虽说数处塌陷处砖土崎岖,行进不易,况且缺口并不大,无法成阵列而进,但是周军士气正盛,而清军绿营兵在土墙垮塌后,人心惶惶,虽在军将的指挥下,排成阵列,但狭路相逢,勇者胜。 周军士卒,十人结成一个小阵,盾,枪,腰刀,长短兵器,结成小阵,猛烈地撞了上去,发出震天的喊杀声。 前方接阵,后面的弓箭手让开缺口,伫立在塌陷的土墙两侧,向着前方抛射箭矢,给与前方奋战的同袍支援。 武器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他们的喊杀声,如同海啸,不时有双方士兵倒地,发出痛苦的惨叫声。 战场上,血如泉涌,滋滋流淌,清军阵线一直在退,尸体已经从缺口处一路铺向营地内,粗略望去,绿营兵的尸体占多数。 高进库见状,按捺不住,留杜永和继续指挥,自己则带着亲卫,嚎叫着冲入战场。 从高处望下,周军士卒如猎人,清军如猎物,江北大营如风暴中的船只,摇摇欲坠。 清军人数落于下风,土墙垮塌,士气低落,在周军暴风骤雨的冲击下,已难掩败局。 柯永盛心中愈发焦虑,连声命部下挡住缺口,又命亲卫组成督战队,退者立斩,震慑退兵。 “快挡住” “退者立斩” 然而,他的声音,在外面的炮声和喊杀声中,显得如此微弱,如此无力。 柯永盛的眼神,已经变成了绝望,他意识到,这场战斗,已经没有了胜算。 江北大营内,乱哄哄的溃兵四散狂奔,纵然是亲卫组成的督战队也阻挡不了大军的溃散。 虽然十二月的天是这么的阴冷,但柯永盛还是急得满头大汗,不停的指挥亲卫,试图收容重整这些惊慌失措的溃兵。 柯永盛的肋骨被人撞了几下,有些生疼,他语气愤怒的吼道:“张松恩呢?” 但是这些溃兵并没人理会他。 柯永盛气的一把拉住一个朝后的溃兵,看其应是一个小军官,怒骂道:“懦夫,别跑了,张松恩人在哪里?” 不知是不是全军大溃给了这个小军官勇气,还是因为柯永盛的语气不善,拉住手臂的力道大了些的原故,这个小军官似乎是被激怒了,只见他一把抽出刀,劈向柯永盛。 柯永盛大惊失色,连忙侧身躲避,身后几名亲卫似乎被吓呆一样,但是他们很快反应过来,一拥而上,将柯永盛抢了出来。 “兄弟们,跑啊” “周军凶悍,不可敌” 乱七八糟的话,让清军更为混乱,更不用说高进库率亲卫一路追着溃兵砍。 这场战斗,对他们来说,已经变成了一场无望的挣扎,一场无法逃脱的噩梦。 柯永盛从未想过,竟然有一天,一个小军官竟然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向主将挥刀,当知现在可不是唐末五代的时候,兵士杀节度使如杀鸡一般。 亲卫紧紧的簇拥在柯永盛身旁,不时用盾牌或腰刀驱赶溃兵,防止又有胆大的溃兵伤害到主将。 一个亲卫回头低声的对柯永盛说道:“将军,大军溃了,重整不起来了。” 另一个亲卫也劝道:“将军,先撤吧,再拖下去,贼军就冲过来了!” 柯永盛脸色难看,但看着愈发接近的高进库,还是点了点头,柯永盛看着张狂的高进库,吐了口痰,骂道:“贼子猖狂。” 随后在亲卫的簇拥下,一路向北逃奔,在逃出大营后,柯永盛又回头看了一眼大营,语气坚定的对身旁的亲卫说道:“今日之败,非战之罪,实大营不坚,兵将不足,士气不振,待本将抵达淮安,重整旗鼓,必与高贼再战一场!” 柯永盛说完后,似是为了坚定信心一般,狠狠的说道:“我一定会回来的!” ………… 赵用平高兴的抚掌而笑,此番攻破清军江北大营,五千绿营兵,降者过半,溃散出营者近千余人,又在清军大营中收缴了些军械和足以供给两镇军卒一月的粮食,这也能给杨恩少些负担。 赵用平在休整军士的同时,一面派人过江,将捷报传诵金陵城,一面则遣信使急报九江孟浚处。 大战在即,攻破清军江北大营,犹如开门红,必能让远在湖广的周军军心一振。 第292章 斥候初战 赵用平在攻克江北大营之后,并没有停下脚步。他派遣了一支由一千名军士组成的队伍,迅速占领了以为空城的扬州城。 在江北大营中休整两日之后,赵用平的大军再次出发,他们浩浩荡荡地沿着运河向北前进。一路上,他们先后经过了高邮,宝应,这些地方守军寥寥,除淮安城外,其余城中守军尽皆被拜音图所抽调一空。 大军行军途中,每到一个地方,赵用平都会与当地的官员和士绅百姓交流,当地官员士绅们个个脸上充满了热情的笑容,不论他们心中是何种想法,在面上,这些人纷纷表示自己日夜期盼,希望王师能够出兵北伐,收复河山。 而在场的士绅中有一人甚至当场朗诵起了一首诗:\"遗民泪尽胡尘里,南望王师又一年啊。\" 他感慨万分地说,“昔日宋时遗民,南望王师何止一年,我等何其有幸,当年的遗民年年盼望王师北伐,却始终未能如愿。而我等仅仅等待了不到五年,王师便已北伐,挥师而上,收复河山”。 就在赵用平挥师北上,一路势如破竹时,湖广的大冶县,清军与周军的交锋,第一次出现了。 在大冶县以南十余里外,两侧山峰如同一个钳子般夹住了一个约四十余里的平原。 周军斥候,李贺还有另外三个属下,分别赵鸣佐,和陈山,陈林两兄弟,此时四人正牵着马,慢慢的朝着大冶县探索。 林士奇的前锋已经进驻阳新县城,有消息传来,似乎清军在大冶县有动静,因此林士奇当即命斥候营统领张成盛仔细探查大冶县的情况。 李贺四人早早的便从阳新县出发,沿途询问了数十个路人,问询大冶县情况,只是大部分人皆对临县之事,一无所知。 只有一个行商模样的人,向李贺说了一些不知真假的事,此人言大冶县有八旗兵,真正的八旗,不是那些汉兵伪装的八旗,至于多少人,这个商人也说不清楚,只说最少有三四十个。 至中午时,李贺等人已经很接近大冶县,但是越接近也越发的小心谨慎,虽然只是四人小队,但李贺依然派了赵鸣佐在前面探路。 就在经过一个小山坡时,赵鸣佐神色慌张的疾跑了过来,只见他迅速的来到李贺身旁,压低声音,说道:“前面有鞑子骑兵,五人。” 李贺连忙说道:“装备,身高,壮不壮,都说仔细些。” 赵鸣佐深呼一口气,随后迅速说道:“五个骑兵,看领头模样似乎是八旗兵,那甲和平日里的绿营汉军都不太一样,五人一人应该是身穿锁子甲,四人为棉甲,穿锁子甲的有骑弓,另外四人仅有一人有弓,两人持长枪,两人垮刀。” 缓了一口气,赵鸣佐接着说道:“身材正常高度,和咱们差不多,至于壮不壮,隔的远了些,但看着有些臃肿,应是壮的吧,这四人正坐在路旁吃着干粮,肯定是没发现我。” 李贺此时有些纠结,五个要都是八旗,那还真有可能打不过,不过就这么灰溜溜撤,回去被人知道了,就是不挨罚,那也是颜面扫地,李贺再三确认一下,清军的装备,得到赵鸣佐坚定的答复后,李贺猛的一拍大腿,切齿说道:“干了,四打五,咱们偷袭,干翻这群鞑子。” 另外三人互相对视一眼,并不说话,只是默默的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李贺仔细的观察了附近的地形,估摸着这几个鞑子哨骑应该会走这条路,想伏击也只有旁边的小山坡,而不远处的山坡下,还有两三间废弃的草屋。 李贺将马放置屋后,马嘴李贺和陈山两人爬上屋顶,用茅草掩盖住自身,陈林和赵鸣佐二人则在战马上,随时准备冲锋。 陈山低声的问道:“鞑子会不会来?万一是骑马疾驰而过怎么办?” 李贺有些紧张的说道,“说话捂着嘴巴,天冷,说话有雾,不会,这些鞑子肯定是斥候,有军情时才会疾驰战马,不然等马累了肯定跑不动。” 又过了片刻,陈山眼尖,压低声音闷声说道:“鞑子快到了。” 五个清军毫无察觉,两人骑着战马慢慢的走着,三人则是牵着马,此时双方仅有三十步距离,就在这时,两支弓箭从屋顶上飞出,直直的朝着马上的二人而去。 李贺和陈山两人是四人小队中弓术最好的,在清军愈发接近的时候,在李贺的示意下,李贺和陈山两人几乎同时拉满弓,两支箭矢势大力沉,如闪电般,直直的朝着马上的清军而去。 清军中的两人,骑在战马上,他们并未察觉到危险的来临。 然而,就在他们毫无防备之时,其中一支箭矢如同死神的镰刀,瞬间穿透了其中一人的脖颈,此人当即从马上跌落,重重的摔在了地上,溅起了一片尘土,俨然已经毙命,只见他的眼神中,还残留着对生死的恐惧,和对敌人突袭的惊愕。 而另外一人则幸运了些,箭矢只射穿了肩甲,此人正是身穿锁子甲的八旗兵,他愤怒抽出腰刀,指着李贺等人的方向大吼大叫。 就在射箭的同时,陈林和赵鸣佐两人,骑在战马上,驱驰战马,如同猛虎下山,朝着剩余的四个清军冲去。 李贺和陈山又射出两支箭,在有准备下,箭矢其速甚疾,那八旗兵也只能险之又险的避开要害,但仍然一箭射中腹部,一箭射中胸口,虽有锁甲保护,但在三十步距离中,弓箭依然破甲,入肉两寸。 在射完这一轮箭后,二人迅速跳下屋顶,跨上战马,如同狂风,催促而前,朝着清军冲去。 说时迟,那时快,这么多动作,其实只在刹那间发生,李贺四人有心算无心,偷袭之下,三个牵着马的清军只来的及跨上战马,根本来不及将战马跑起来,而这三十步距离,在战马的速度下,瞬息而至。 李贺四人形成两排,一前一个后,他们的刀枪,如同闪电,带着破空的啸声,带着死亡的气息,朝着惊骇的清军或刺或砍而去,而对面清军的面容已经清晰可见,他们的脸上充满了绝望和恐惧。 第293章 清军将至 在李贺等人突然的袭击下,清军斥候显然没有做好准备,他们慌乱的跨上战马,试图寻找到一丝突围的可能,但陈林和赵鸣佐二人并未给他们任何机会,如同两道疾风,迅速的冲到了他们的面前。 疾驰如风,手中的长枪如同闪电一般刺出,直接扎中了一名清军的胸膛! 电光火石间,剩余三个清军眨眼就仅剩那个身穿锁子甲的八旗兵。 纵然八旗兵展现出顽强的战斗意志,但是已身中三箭的他,身体也无法和平日般一样活动自如。 他侧身躲开了长枪的攻击,并试图挥舞着手中的长刀,向李贺砍去,可惜的是略显乏力,动作稍大了些,那八旗兵便疼的龇牙咧嘴。 与此同时,陈家两兄弟和赵鸣佐也加入到战斗之中,人多势众,刀枪不停的招呼下,八旗兵伤势越来越严重。 最终,李贺抓住了一个破绽,将长枪狠狠地刺进了八旗兵的喉咙。八旗兵瞪大眼睛,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后倒在了地上。 至此,清军无一人站立,此番突袭,真是斥候成立近四年来最大的胜仗,以少打多,全歼敌军,自己无损一人。 李贺喘着粗气说道:“看有没有活的。” “这有个还没死透!” 李贺闻言立刻蹲在这名清军的身边,只见此人的腰间被枪捅伤,血不停的滋滋涌出,李贺连忙说道:“你快说,大冶城中有多少清兵?主将是谁?你快说,说了我马上给你找大夫。” 那清军双眼直勾勾的看着李贺,嘴里不停的发出“嗬嗬疼……嗬疼…嗬……” 陈山凑近一看,摇摇头对着李贺说道:“没救了,枪头扎的太深了,血止不住。” 陈山刚说完,那清军的双眼中的神彩忽然间暗淡下来,李贺见状暗骂一声,还得往大冶城去查探。 几人将死掉的五个清军衣甲全剥了,头颅全部砍下来,无头的尸体则就地掩埋,随后在几人羡慕的眼神中,李贺喜滋滋的把那锁子甲套在自己身上。 李贺看着多的五匹马,还有些棉甲,弓箭,长枪腰刀啥的,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这么多东西,咱们还是先回去,把战功报一下,把马都带回去!” 几人纷纷应是。 …… 湖广,九江城外。 此时的九江城外,连营漫野,难以计数的周军士卒出入其间。 这一年,是孟浚所得最大的一年,杀勒克德浑,逼死洪承畴,攻取金陵,又大败金声桓,收取江西。 收取江西之役,对于周军而言,还是相当的轻松,几乎没付出什么伤亡就拿下了。 大军从江西之役后,除少量兵马参与了一些小规模的战争,绝大多数的军士,都已经休整了许久。 如今的孟浚可谓是兵马众多,士卒精壮,士气昂扬,足以一战。 为了支持大军西征湖广,江南地区的士绅商贾,那是前所未有的支持,在杨恩来信言府库难以长久的支持大军后,孟浚则利用报纸大肆宣传清军屠杀的暴行,言若不能驱逐虏军,则江南之地,终成一片白地。 这已经不算是抹黑了,这年头的清军,只要有坏事往清军头上安,肯定没人怀疑,更不用说清军在江南屠城戮民之事,数不胜数。 因此在报纸的呼吁下,清军威胁论大扬其道,一说军粮有缺,士绅大户,商人巨贾,纷纷慷慨解囊,前所未有的支持周军西征。 在长江岸边,数不胜数的民夫拉着纤,从早到晚,络绎不绝,前往九江的江面上,运送粮草和军械的货船蔽江而行,终日不绝。 周军此番可谓是精锐尽出,步军,火铳兵,骑兵,若在加上郑氏的水军,和李定国的部众,合计已经堪堪接近三十万人,要是算上保障后勤的民夫,丁壮,至少超过五十余万人参与西征湖广的战事中。 周军大营中。 再过五日,便是除夕,孟浚抵达九江已经十余日,对即将到来的新年,孟浚和往常一样,还是决定在军中度过。 中军帐中。 孟浚摸了摸鄂下的短须,沉声问道:“晋王快来了么?” 孟必安点了点头,道:“快了大王,上午飞鸽来报,晋王已至南昌,除夕前当能抵达九江。” 孟浚嗯了一声,这些日子,前锋已经进驻阳新县,多方情报,已经显示多铎拜音图两军已经离湖广近在咫尺。 这时孟必安说道:“多铎来的倒是快,不过大王,有密信从拜音图军中而来,言多铎令拜音图所部移至荆州,所图不明。” “拜音图若是移至荆州,那便是多铎欲先破晋王所部,恐怕多铎不欲在武昌决战。”孟浚看着地图,沉声说道。 孟必安也凑上前仔细详察,过了会才问道:“大王,那该如何应对?” “他打他的,咱们打咱们,不管多铎来不来武昌,过完年,咱们先围武昌。”孟浚握拳敲在地图上,沉声说道。 这时顾炎武脸上露出笑容,道:“大王此战若能击败多铎,那将犹如强秦败赵于长平,自此天下格局定矣!” 战国后期,有机会一统天下的大国,只有秦赵楚齐四国,秦用远交近攻之策,稳住齐国,以武力击败赵国和楚国后,一统天下,横扫六国的大势便彻底的定了下来。 如今天下,则是清,周,西三方势力有机会一统天下,而明面上的大明朝廷,早已是昨日黄花,无人问津了,无论是孙可望,还是郑成功,孟浚等人,对朝廷的旨意置若罔闻,有利尚可,无利则忽视,若有害己方之事,则视为乱命也。 至于郑成功,李定国等人,要么是有极大的短板,要么是实力根本无法参与到争夺天下。 第294章 会面 二十多万大军的每日消耗,可以说是一个天文数字,大军只有沿着长江而进,幕府才负担的起,后勤压力最小,粮道也不容易被人切断。 若是走其他路线,没有长江水道运输粮草和军械,后勤跟不上,若是久攻武昌坚城不下那便有可能招致大败,因此孟浚在九江一边等待李定国的到来,一边继续囤积军粮,以做军需。 腊月二十九,九江城外大营,雪。 天空如同一块深邃的蓝宝石,被无数细小的雪花点缀,雪花轻盈地在空中飘舞,缓缓地落在大地上,大地已经成一片白茫茫的世界。 周军士兵身着厚重的冬衣,显得格外臃肿,许多士兵的脸上,因为寒冷而泛起红晕,呼吸在空气中凝结成白雾。 这时一队甲具精良的骑兵,约三四百骑,从南向北方向,朝着大营而来,为首的正是在湖广大地上声名鹊起的李定国。 李定国越接近周军大营,巡逻的哨骑越多,不时有骑兵接近问询李定国这一队骑兵,为避免误会,李定国令人打起大明晋王的旗子。 在离大营不到两里路程时,李定国放慢了步伐,对身旁的金维新说道:“盛名之下无虚士,窥一斑而知全豹,由此可见,周王治军甚严。” 金维新暗讽道:“昔日魏武治军亦严。” 李定国微微皱眉,道:“初麟,到了周王面前,切不可妄言!” 此时的孟浚已经在营门处等候,对李定国,纵然孟浚对南明史并不算熟悉,但李定国这个名字,他还是知道的,就历史而言,李定国坚持抗清,在万马齐喑的年代里,打出了两撅名王的战绩,大振时人之信心,只是可惜的是,最终的结局,依然是以悲剧收场。 李定国远远望去,营门处,王旗高立,李定国见状,当即下马,疾步而行,而孟浚见此,也是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去。 最终,二人双手紧握,孟浚言:“浚思晋王久矣!” 面对孟浚的热情,李定国的回应充满了力量和决心,他坚定地说道:“定国亦思周王,思周王之武功,吾辈共赴国危,以驱鞑虏。” 是夜,九江城中,孟浚再次举办宴会,为李定国接风洗尘。 会坐者,李定国,金维新,李定国部将吴子圣,郑成功,陈永华,施琅,因刘国轩之言,故此番郑成功并未将其带来。 孟浚,顾炎武,孟必安共九人,齐聚一堂。 孟浚看着郑成功和李定国,或许历史上他们有过联系,但应该是没有见过面,如此在自己的拨弄下,在西南坚持抗清的李定国,和在东南沿海抗清的郑成功,第一次相见,也是第一次同坐一桌,举杯欢饮。 在会上,孟浚为了留下这个印迹,连忙吩咐人去将画师叫来,将宴会的众人全都描绘下来,等以后找个文采好的,给这些画赋诗一首。 桌上其乐融融,酒过三巡,除吴子圣外,众人脸色都略有些红润,这时孟必安略显诧异的问道:“吴将军,莫非天赋异禀,千杯不醉?” 吴子圣有些自得的说道:“我喝酒从不红脸,也从未醉过。” 众人闻言,纷纷不服,轮番敬酒,吴子圣来者不拒,倒满便饮,毫不迟疑。 场面热闹,李定国这时提起酒杯对着孟浚道:“周王,斩勒克德浑,威震天下,待此番击破虏军,重复大明河山,指日可待。” 对这话,孟必安有些不屑,还不待孟必安说话,顾炎武倒是先开口了:“晋王之言,略有差池,当知天下有德者居之,岂是一家一姓之事,大明至此,诸多宗室,所作所为大拂人心,如今天子逃至西陲,可有何振作之举!” 这话一出口,李定国的脸色一僵,不知该说些什么。 旁边的金维新立马接口道:“大明天命未失,人心尚在,今若不奉大明天子,明日各方豪雄,必蜂蛹而起,以讨不臣!” 又来了,孟浚心中一苦,怎么一凑到一起,就非要说这些令双方不愉快的事,孟浚当即用眼神示意孟必安出言圆场。 但不曾想,孟必安这根木头压根就没看向孟浚,孟浚的眼色也就和抛媚眼给瞎子看差不多,孟必安的心中对此话嗤之以鼻,都有些想说你西军造反出身,这咋老是往自己身上贴忠臣孝子的招牌。 还是陈永华会来事,见场面又开始尴尬了,迅速站起身来,他面带微笑,语气温和的说道:“诸位,今日相聚,本是为共商大计,我们应将精力放在如何击破虏军之上。” 陈永华的话,缓和了现场的气氛,这时孟浚也开口了,对着众人缓缓说道:“昔日在常熟时,那时的我也是浑浑噩噩,剃发,降清,直到我救了一个书生。” 孟浚的声音有些磁性,众人不禁被孟浚的话所吸引,孟浚接着说道:“那个书生,我至今也不知他叫什么,是哪里人,书生为了头发,宁死不屈,还是我和必安把他敲晕,强行剃发,才救了他一命。 但我救了书生,书生却并不感激我,时刻劝我反清,当初的我,不是现在手握十余万雄兵的周王,只是一个辎重营的千总,那些兵,说好听些是兵,其实大部分是民夫。 我问书生是哪里人,书生说,我或许不是江阴人,也或许不是扬州人,但我是一个汉人。” 其实无论是郑成功还是李定国,对孟浚的起兵的传闻,众说纷纭,但听到孟浚说书生之言,一时间全场哑然,一片沉默,空气都似乎凝固了一般。 孟浚见众人有些沉闷,叹息道:“从秦起,王朝更迭,屡见不鲜,但衣冠文华,何以强改之,虽多尔衮停止剃发令,然这不过是其缓兵之计。” 李定国语气有些沉重的说道:“书生意气,然此气或如文信公一般,浩气长存!” 郑成功也说道:“虏军之暴,世所罕见,此战,必破虏军于湖广!” 郑成功其实一直都算是独立的军阀,无论是历史上,还是在这个时空里,或许在郑成功年轻的时候,的确有为明廷效力的打算,当时隆武帝还健在,而郑芝龙也没有降清,这个时候的郑成功意气风发。 结果隆武帝被清军所杀,而郑芝龙也投降了清军,这极大的改变了郑成功的想法,对永历朝廷,郑成功并无什么好感。 宴席散后,孟浚长叹一声,他这辈子都不太想举办酒宴了。 第295章 出兵 此前周军地处东南,战略位置十分被动,虽有长江之险,但湖广之地若为清军所据,其顺流而下,周军无险可守,稍有不慎,就会惨遭挫败,以至于难以翻身。 局势紧张下,清廷虎视眈眈,周军一直处于危险之中,因此孟浚虽有心革新时弊,但还未站稳脚跟,因此一直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孟浚只能将心中的意图隐藏起来。 纵然孟浚击败了勒克德浑,又收取了江西,外部的战略环境略有好转,和昔日仅有苏杭之地相比,周军现在有了些容错的空间,吃一两次败仗,或是有什么政策失误,孟浚都还有机会翻盘。 虽说就面积而言,孟浚比不上清廷,但周军所据之地,都是精华之域,在林士奇传檄而定江西后,孟浚为尽快安稳地方,曾发谕令,安抚江西之官场,以便平稳快速的接收江西。 直到孟浚来到九江,赣州北部的诸多州县官员,纷纷前往九江拜见孟浚,而孟浚对前来拜见的官员,皆是好言抚慰,让众多官员放下心来。 江西乃鱼米之乡,虽说被金声桓嚯嚯了一番,但底子还算好。 只是随着多铎南下,清廷聚大兵于湖广,孟浚同样联络各方,汇集大军,双方都试图毕其功于一役,孟浚立于九江城外的大营中,那种如履薄冰之感,再次涌上了心头。 在宴会结束次日,孟浚与李定国,郑三功三方齐聚,商讨三军联合军议。 军帐中,一张巨大的地图悬挂于上,上面标注了已知清军各部的兵力分布,驻扎之地形地貌。 李定国之意则是如今多铎刚至,立足不稳,三方大军齐攻武昌,一举将多铎赶下长江。 郑成功也支持先发制人,不过其又建议用水师运送步军,跨过大江,谋求切断清军之粮道。 二人之意,孟浚已经明了,他深知,这一次的决策,将影响到战场的胜负,天下的归属,数十万将士的性命。 孟浚看着地图上武昌的位置,久久无言,但最终,他还是同意了李定国和郑成功的建言,先发制人,出兵武昌。 孟浚最终决定出兵,不是因为李定国与郑成功二人是南明史中坚持到最后的人,而是多方面的原因,正如李定国所言,多铎大军从北方刚刚南下,对南方气候还不能完全的适应,而且从这支军队从北京城千里迢迢的走到湖广,清军必然十分疲惫。 而更重要的是,将近五十万人不事生产,仅靠幕府支撑,杨恩已经不再是隐晦的提示孟浚,而是切实的阐述幕府的艰难,幕府,仅能支持大军在湖广征战四月,再拖下去,不只是军粮难已为继,就连幕府也将崩溃。 而且孟必安又向孟浚说了一件事,那就是江北之地,许多难民,试图渡过大江,涌入江南之地。 这些难民的产生,究其原因,还是因为明朝的崩溃,清军周军在江南之地的厮杀,拉锯的缘故。 再加上清廷占据北方,东南则被孟浚所控制,天下分崩离析,而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社会的各行各业都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特别是沿大运河两侧的城市,孟浚如今控制江南,自然不可能运输物资前往北方,因此,昔日繁忙不堪的大运河,此时在运河上行船者,寥寥无几。 而这对漕运行业打击最大,几乎已经陷入了全面瘫痪,原本依靠漕运为生的百姓,也纷纷失业。 几十上百万的漕工,纤夫,码头搬运,纷纷失业,艰难度日,据孟必安所探查之情报,已经有漕工聚众反清,揭竿而起的现象,虽说这些乱象,皆在清廷治下,但树挪死,人挪活,许多人听说江南富庶,纷纷逃离又开始混乱的北方,朝着孟浚治下而来。 但随着越来越多的难民涌入金陵,这已经成了幕府中的一大隐患。 如果孟浚有足够的土地,或者是有些殖民地,那还可以供难民开荒,但是现在孟浚手中也没那么多土地,更没有哪个行业可以给数十万的难民提供工作。 对此,孟浚只能发文杨恩,令其将一部分身体合格的漕工,民夫苦力等,收编为军,以防这些人沦为流民。 当时孟必安对孟浚言:“大王,清廷已经极其困难,诸多密报,皆言多尔衮强征各地粮饷,为供给湖广的清军,多尔衮在继续征收辽饷的情况下,又加征了平贼饷,若是再拖个一年半载的,多铎恐怕就要不败而败了,因为清廷已经拖不下去了。” 对孟必安之言,孟浚报以苦笑,他如何不知清廷拖不下去,若是靠拖来拖垮多铎,那自己最终的结果恐怕也得垮。 不论孟浚心中是何想法,在这个除夕夜中,孟浚于九江大营之中,与众将士共度新年,孟浚看着那些笑脸盈盈,或嬉笑怒骂的脸庞,心中不由自主的想到,他们,能活着撑过这一仗吗? 次日,清晨。 孟浚望着有些发白的东方,不禁的怔了神,这一夜终于过去了,这又是新的一年,这是自己在这个时代的第四个年头,在军议结束后,李定国马不停蹄的赶回长沙,欲挥师北上,夹击武昌。 而就在孟浚有些愣神之际,俞安走到了孟浚身边,说道:“大王,天冷,再加件衣裳吧。” 孟浚闻言回过神来,摇了摇头,然后似乎是感到某种感应一般,望向了右侧方,却见李闻道从帐篷处拐了出来。 孟浚看着李闻道,笑着说:“道长,今日为何不去九江城中算卦?” “算卦不过是贫道的爱好罢了,几日不去,倒也无妨。”李闻道作了个揖,语气平和的回道。 孟浚闻言,只是笑笑,并未做答,只是李闻道反而走上前来,端详了一番孟浚,说道:“大王可是已经做了决定?” 孟浚闻言眉头一皱,道:“什么?” “大王面色愈发坚毅,此必是心中大事已决之相,故贫道方有此问。” 孟浚听完心中一动:“哦,那道长可能算出,吾之决定,可是正确?” 李闻道哈哈一笑,道:“大王戏耍贫道尔,大王非凡人也,所思所想自然是正确的。” 孟浚一乐,心情大畅,又道:“那我若是又改变了主意呢?那又是否是正确的?” “天命加身,所行所为,皆为正义,所思所想,必天意也!”李闻道昂着头,自信满满的说道。 此话一出,孟浚仰天长笑,大步而走,边走边说:“道长,真乃妙人啊!” 走在后面的俞安回头瞪了一眼李闻道,亏自己还一直那么相信李闻道,当然现在也相信他的卦,但是对李闻道的为人,俞安心中已经有所怀疑,什么仙风道骨,呸,就是一马屁精,什么所思所想,还皆是天意,这话说的,听的俞安都有些想把耳朵捂住了。 …………………… 武昌,临时肃亲王府。 此时豪格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的叔叔多铎,站立在多铎身旁的则何洛会,豪格转向何洛会,阴鸷的眼神,恨不得生吞了此人,而何洛会则视若无睹,毫不在意。 为何豪格会如此憎恨何洛会,那是数年前的事了。 那是顺治元年时,有一次豪格对何洛会,罗硕,杨善说:“固山额真谭泰,护军统领图赖、启心郎索尼,向皆附我,今伊等乃率两旗附睿亲王。” 此言乃是说这些人以前支持他,如今却转而依附于多尔衮,言外之意,便是说这些人趋炎附势,谁有权就投靠谁! 在何洛会等人面前发泄心中不满后,豪格又把矛头指向多尔衮,道:“睿亲王素善病,岂能终摄致之事!能者彼收用,则无能者我当收之。” 豪格又说:“尔等受我之恩,当为我效力,可善伺其动静。” 杨善马上表达他的忠心,说:“我等务政之死,以一身抵之,王岂不晏然处乎!”罗硕也说了同样的话。 豪格对和自己争夺皇位的多尔衮,恨之入骨,时常口出怨言,但豪格之言,只在杨善,何洛会,罗硕三人说。 又有一次,豪格又对何洛会三人说出了这么一番话:“睿亲王,非有福人,乃有疾人也,其寿几何而能终其事乎?” 特别是饮酒之后,豪格甚至怒骂道:“我岂似彼病夫!恨不能手裂若辈之颈而杀之乎!” 但这些私下里的话,只有何洛会,罗硕,杨善三人所知。 但何洛会认为豪格言词悖妄,且极其易怒,非人主之相,因此,何洛会于顺治元年,向多尔衮举报豪格的狂悖之言。 多尔衮因此召集诸王,贝勒,贝子,及内大臣,共同会审豪格,而对此言,豪格并不讳言,自己说过这些话。 但豪格毕竟是先帝长子,身份与地位重要,多尔衮辅政不久,地位不固,还不敢将豪格幽禁或者监押,只作出如下处罚:夺所属十牛录兵员,罚银五千两。 而对有牵连的人处理,则毫无轻处之意,那是充满了血腥味,杨善,的罪名是(附王为乱,不行出首),即没有揭发举报,被处死。 罗硕的罪名是(以乱法谄谀,曾禁止不许近王,后复往来王所,私相计议),也处死。 同时将杨善罗硕的家产籍没,给予为国效力的图赖,固山额真何洛会能矢忠义,举发伊主悖乱,因而受到多尔衮的青睐。 因此,豪格对何洛会这个背叛自己的人,深恨之,见何洛会伫立在多铎面前,豪格冷笑道:“背主之贼,犹为可恨,豫亲王,当慎之又慎!” 多铎则神色自若,不以为意,淡然言道:“若欲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肃亲王不乱谤睿亲王,如何能受昔日之苦。” 豪格闻言,怒骂道:“满州儿郎怎会出何洛会这等奸贼,汝恐有南人之血,卑鄙无耻!” 多铎听罢,淡然一笑,不以为忤,徐徐言道:“稍安勿躁,都过去这么久了,有什么放不下的。” 二人之间的对话,如同两军交战,剑拔弩张一般,一旁的博洛见状,不敢多发一言,只是拿眼死死的盯着自己的脚。 听到这话,豪格怒气更甚,正要开口怒骂时,一个戈什哈急匆匆的走进来,道:“启禀二位王爷,孟贼出兵了!” 豪格,多铎二人顾不及争吵,噌的一声,相继站起。 豪格急问道:“孟贼出兵多少人?” “据斥候所报,孟浚在九江城誓师出征,全师而出,大军号称五十万!” “五十万,怎么可能!”多铎闻言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嗤笑着说道。 但大军来袭,豪格与多铎相继下令,命大军做好迎敌之备,在下完令后,多铎有些恼怒,对着身旁的博洛,骂道:“孟贼视本王为无物,不安坐而死,竟敢效奋臂螳螂!” ………… 九江城外,大军云集,旌旗飘扬,战鼓隆隆,一片肃穆而壮阔的景象,孟浚立于高台之上,身披黑甲,披红袍,腰挎长刀,站立高台处,威风凛凛。 诸军士气高昂,无需多言。 “卒退斩卒,将退斩将,帅退斩帅!此番出征,不破多铎,誓不回返!” 无数的传令兵将孟浚的话,传递四方。 不一会,众将士齐声高呼:“卒退斩卒,将退斩将,帅退斩帅!不破多铎,誓不回返!”声势之大,如同山崩地裂,一浪一浪的吼声,气势如虹,数十里内外,清澈可闻。 随着孟浚一声令下,大军启程。 从高处所望,只见九江城外,大军铺天盖地,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的人头在那攒动,用人山人海,都不足以形容周军人马之众。 偶有路过起伏之路,那如同一片黑色的死神的阴影一般,令人可怖,大军沿江而上,而长江之上,郑家的水师,浩浩荡荡,战船破开江水,溅起层层浊浪。 孟浚伫立于马上,看着蜂蛹而动的大军,心中若有所思。 原来以为黎明就要来到了,黑夜也就会过去,但在这个乱世中,黑夜却有些长,孟浚又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战争即将开始了,这次,他能渡过吗! (此章,又是二合一章节^o^) 第296章 前兆 傍晚时分,九江至阳新城的官道上,大队的周军骑兵,纵马狂奔,为首者正是骑兵营统领,黄成。 崇祯以来,天下纷争不断,湖广之地,自然也不太平,无论是李自成,还是张献忠,都曾在湖广大地上,翻云覆雨。 便如同阳新城郊外的山脚下,有一个村子,家家户户炊烟袅袅,忙碌了一天的百姓,开始开锅做饭。 战争虽没有降临这个小村庄,但是在这个村子里,家家户户,都备有刀枪,对付军队或许不行,但对土寇草贼,还是绰绰有余了。 而在村口处,一群孩童正拿着木剑,木枪,分成两方在那玩起打仗的游戏,几条大黄狗,则跟在孩子们的身后,东奔西跑,玩的不亦乐乎,这个无名的小村庄,一片祥和的景象。 就在孩子们玩的起劲之时,几条大黄狗,不约而同的狂吠了起来,不多时,全村的狗都开始叫了起来。 正在玩着打仗的孩子们不禁的停止了游戏,双方休战,这些孩子们呆呆的站在原地,只见远处传来了一阵马蹄声,和战马的嘶鸣声。 不出片刻,一股黄尘由远及近,孩子的父母听见动静,纷纷走出家门,他们已经感受到了地面正在微微的震动着,水缸中的水也震起圈圈涟漪。 这时,村里的人才看见震动并非地震,而是一支庞大的骑兵,疾驰着从村口的官道上,飞速而过。 大股骑兵疾驰而过,“哒哒哒”的马蹄声,宛如雷鸣,震撼人心,这些百姓呆滞片刻,而后回过神一般,抓起自家的孩子,就往家里跑。 这股骑兵,不到三千骑,却依然声势惊人,这时一队斥候骑兵逆着黄成所部骑兵前进的方向,疾驰而来。 “急报”斥候老远便是拖着长音喊道,黄成见此,连忙勒住缰绳。 “吁”黄成将战马吁停,并令骑兵放慢马速,随后驱马走向一旁,等待斥候骑兵的到来。 “启禀将军,林统镇急报大王”斥候在马上对着黄成拱手说道。 黄成闻言,皱起眉头,沉声道:“大王还在后面,你自行禀报吧。” 那斥候应了一声,当即便要拨马而走,黄成见状,问了一声:“是不是清军的动向?” 那斥候点点头道:“启禀将军,在大冶附近发现清军踪迹!” 说完,斥候朝着后方,疾驰而去,黄成部下,刘坤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问道:“将军,鞑子是不是要在大冶决战啊?” “大冶城位于两侧山脉出口,地方不阔,不利于两军大战,不过,鞑子怎么想也未可知。”黄成想了想,摇摇头说道。 黄成看了看身后的骑兵,个个都浑身冒汗,马匹也有些疲惫,随后急声令道:“下马,休息片刻。” 奔驰许久的马军,人马都有些疲乏,听见黄成的命令,纷纷跳下马,给马匹喂水,喂着马粮。 村子里的百姓被吓了一跳,以为这些骑兵要入村休息,当知匪过如梳,兵过如篦,村民虽对当今天下各方势力,知道的少,但是乱了这么多年,大头兵是什么德性,耳闻的可不少。 这年头当兵的要是入村,这些村民,恐怕就算侥幸不死,那也得脱三层皮,更何况这还是外地的兵,那说不定更狠。 就在百姓惊慌失措,一边顶住大门,一边给自家媳妇女儿脸上涂上黑漆漆的锅灰时,大家伙才发现这些骑兵只是下马休息,并没有进入村子的意图。 村民胆战心惊了小半个时辰,这些骑兵才重新翻身上马,奔波而走。 咸宁方向,王富贵和张应维二人,轻松攻下咸宁城,城中不过三千绿营,根本不足于守四面城墙,王富贵所部,不过是一轮冲城,便轻易克之。 只是咸宁城中仅有两万镇军,而且张应维部还是从金声桓降军中挑选组建而成,虽都是精壮,但战力如何,还未可知,孟浚命王富贵,张应维二人,向着武昌方向,缓慢行军。 同时远在长沙的李定国,也聚集马步军四万六千人,从长沙朝着岳阳方向挺进,三路齐头并进,孟浚则率主力沿江而上,诸将意气风发,士气如虹,只是不知多铎将会做何选择,是出兵决战,还是固守武昌! ………… 而在淮扬方向,赵用平率领大军终于抵达了淮安城,淮安城,是运河沿线的重要城市之一,也是通向北方的门户。 明时淮安素有大邦首府之称,淮安知府也历来为要冲,繁忙之要缺,淮安府下辖海州,邳州,山阳县,清河县,安东县,桃源县,盐城县,沭阳县,赣榆县,宿迁县和睢宁县九县。 (辖区范围基本上相当于现在的淮安,盐城,宿迁,连云港市以及徐州东部地区) 入关后,清将准塔驱兵至淮安时,刘泽清逃遁出海,柏永馥献淮安而降,清廷夺下淮安后,在淮安设总督河运部院兼巡抚事。顺治四年又增设满洲侍郎一员,与总漕同驻淮安,名为总理。 淮安总督王文奎,满州侍郎马桑格,清廷虽已倾国之军,掷于湖广,但对于淮安重镇,依旧留军而守。 此时的淮安城中,守军有左中右三营,一营有兵三千余人,再加上从江北大营逃遁而出的柯永盛,守军足有万人,不过这些人,大都是明军降军所编,城中八旗仅有三百余人,由马桑格亲领。 赵用平深知,若是想要真正的威胁到清廷,必须先攻克淮安城,只有这样,才能给湖广战场的多铎,和在北京的多尔衮压力。 于是,他开始策划对淮安城的进攻,在进攻之前,赵用平和高进库二人仔细研究了淮安城的地形和防御工事,还派人多次侦察淮安城是否有薄弱之处。 只是赵用平所部仅有一万六千余人,强攻必难以破城,马桑格严辞拒绝柯永盛出战之意,一心试图死守淮安,以待湖广之战的结局。 赵用平顿兵坚城,他下令大军安营扎寨,挖掘壕沟,布置防御工事。赵用平站在营帐前,望着远处的城墙和紧闭的城门,心中充满了忧虑。 如果强行攻城,必定会损失惨重,胜负不可知,若能诱敌出城,则无需强登坚城,若不能,他也不会放弃攻城的打算。 第297章 淮安之战(上) 赵用平熟读兵书,今顿兵于淮安城下,强攻,并非赵用平的第一选择。 因此,他制造假象,引诱守军,决定示敌以弱,试图诱惑淮安守军出城袭营,以此寻找战机。 赵用平首先命令部队在营外显露出一副松懈的状态,士兵们看似漫不经心,大营巡逻兵也显得松懈。 又故意让一些士兵在营外嬉戏,还把一些粮草和军械暴露在外,火炮所处的阵地,也显得守卫不严,同时又将一些民夫披上甲胄,这些未经训练的民夫,列队而行时,不由自主的透露出乌合之众的气息,这仿佛在向淮安守军发出邀请,引诱他们出城袭营。 赵用平甚至让一些士兵假装醉酒,故意在营外大声喧哗,以此吸引淮安守军的注意,但真真假假,赵用平又恐太过于明显,后公开鞭笞大声喧哗的士兵,有违军纪者,又公开施于杖刑。 赵用平的策略不能说是无效,此时的淮安城中,马桑格与王文奎便因此争执不下。 马桑格,镶红旗旗人,统三百镶红旗兵,驻守淮安。 王文奎,原姓沈,少时寄养外家,冒姓王氏,明熹宗天启七年,任官辽东,崇祯二年清兵破遵化,被俘投降。 次年至沈阳,皇太极命王文奎值文馆,至顺治二年,官至淮安总督,王文奎自降清起,至今已有二十年,如此深厚的资历,自然不惧马桑格。 马桑格对城外大营之象,深感怀疑,言:“赵用平跟着孟贼这么久,怎么可能带兵带的这么糙,这一定是诱兵之计!” 而王文奎则持反对意见,他冷笑一声,道:“孟贼部下,林士奇,钱彪,梁三虎,韩雄等人,名声在外,而赵用平追随孟贼最久,却籍籍无名,由此可见,此无用之辈尔。” 马桑格摇摇头,说道:“要是赵用平无用,怎么会轻易攻破江北大营。” 听到话题转向江北大营之事,柯永盛有些尴尬,只是王文奎的话,又让柯永盛觉得并不是自己败了,纯粹就是赵用平用火炮把自己给打崩了。 王文奎摸了摸胡须,随后说道:“大营土墙,岂能久持,况贼有红夷大炮,营墙一塌,士气则崩,因而柯总兵之败,实情有可原。” 柯永盛闻言,面露感激之色,连忙拜伏于地,高声道:“多谢总督大人,卑职……感激涕零。”说到最后,柯永盛的眼角还挤出了几滴泪水。 王文奎目露欣慰的神情,说道:“柯总兵不必如此,快快请起。” 马桑格见王柯二人一副郎情妾意的样子,没好气的说道:“摄政王命我驻守淮安,必要保其不失,要是出城,有什么差池,怪罪下来,我怕王总督也不好过。” 王文奎道:“这便是吾欲破敌于城外之故,贼有火炮,若日夜炮击,淮安城虽坚,然恐城塌,士气必堕,贼趁机而入,淮安城何以守之!” 马桑格闻言,想反驳,却又说不过王文奎,只见其满脸纠结之色,好半晌,才扔下一句狠话:“不管怎么说,老子不同意出城!” 说完,马桑格气冲冲的转身离去。 见马桑格离去,王文奎神情严肃的问向柯永盛:“柯总兵,你与赵用平对过阵,其部可堪一战?” 柯永盛闻言,立刻回道:“总督大人,赵用平攻下卑职所驻大营,实是火炮立功,其近四十门大炮,一通乱轰,土墙四处垮塌,军士人心惶惶,贼一冲,便大溃,以卑职之见,若正面冲杀,贼必不如我!” 王文奎闻言点了点头,他仕清二十年,靠着资历才混到淮安总督这个职位,自己五十五岁,在官场上,是正当之年,若无大功,如何再进一步。 王文奎之野心,岂是仅守淮安,当然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居庙堂之高,决胜千里之外,若能谋划大败赵用平,则可威胁金陵,王文奎知道,如今金陵空虚,仅有三四千卒,金陵如此大城,三四千人,那和无人防守有何区别。 若能威胁金陵,那岂不是围魏救赵,远在湖广的孟贼,还能安心作战吗?老巢一丢,数十万大军丧败失帅也不是不可能。 但王文奎也担心这是赵用平的诱敌之策,因此,略有些不安的问道:“柯总兵,你说赵贼是否诱敌之计?” 柯永盛也有些迟疑,好半晌才应答道:“回总督,应当不是,赵用平多次鞭笞士卒,若是诱敌之策,岂会如此自相矛盾,依属下之见,赵用平一书生治军,部下军纪不严,也属正常。” 说完后,柯永盛见王文奎面露沉思之色,又说道:“总督大人,我等若出城袭营,无需太多兵马,选锐士两千人,一举踏破贼营,若事有万一,城中尚有八千守军,足以固守待援,若胜,则淮安之围立解,还可收复扬州,威胁金陵。” 王文奎心中暗自盘算,败了,最多是损失两千人,而且两千人也不可能一个都回不来,要是胜了,那收益就大到没边了,就不说攻占金陵,这难了些,但是大清的军队又抵达长江边,隔江望着金陵,金陵空虚,那恐怕孟浚半夜都得撤军跑回金陵。 如此一来,声名震天下,又岂是虚言,王阳明之故事,又将在自己身上重演。 想到这,王文奎精神振奋,一拍桌案,对着柯永盛道:“柯总兵,吾意出城袭营,就依汝言,择锐士两千,由你亲自指挥,待击破贼营,吾必向摄政王为你请功,封官荫子,岂在话下!” 柯永盛坚定的点了点头,正要拱手应是,忽然想到什么,急忙说道:“总督大人,马桑格将军可是不同意出城啊?” 王文奎冷哼一声,道:“此无胆鼠辈,何需理会,淮安之军,以吾为尊,彼辈之属不过三百旗兵,你自去选兵,无需担忧!” 柯永盛忙躬身应是,随后转身离去,但在这时,王文奎的声音又传来:“柯总兵,选兵之时,切勿透露风声!” 柯永盛连忙应道:“是,总督大人,卑职定不让马桑格知晓。” “胡言,吾之意,切勿令城外贼军知晓!” 第298章 淮安之战(下) 兵法如棋,一招不慎,满盘皆输。 柯永盛挑选勇士,在淮安城中的马桑格自然不是毫无耳闻,马桑格当即去寻王文奎,只是王文奎人如人间蒸发一般,马桑格怎么找都找不到王文奎。 无奈之下,马桑格又去寻柯永盛,柯永盛自然很容易便被马桑格寻到,对柯永盛,马桑格苦口婆心的劝道:“战阵之事,在于扬长避短,如今赵用平驱兵来到淮安城,其必急于速战,不论其大营是否宽松,我等只要坚守淮安,赵用平久顿城下,必然进退失据,何必冒险袭营!” 柯永盛闻言,连忙点点头,随后一脸正色的说道:“马大人果然是老成持重,马大人放心,我只是挑选精壮之士,用以组建预备队,以防不时之需。” 马桑格一脸欣慰之色,临走前又鼓励的拍拍柯永盛的肩膀,道:“柯总兵不用担心,江北大营丢失一事,我一定给你做保,保你无事。” 随后马桑格一脸轻松的转身离开,在马桑格走后,柯永盛暗忒了一口,就马桑格哪来的能力给自己做保,丢了大营,若无功傍身,就不说秋后算账的事,未来的前途,必戛然而止。 是夜,月黑风高,星沉云密,淮安城外,一片死寂。柯永盛率领两千精挑细选出来的精锐,悄然逼近赵用平的大营,他的目标明确,意图一举袭营,擒获赵用平,一举扭转战局,立下不世大功。 只是柯永盛一出城,马桑格就得到消息,马桑格又惊又怒,连忙奔至城门处,只是等马桑格到的时候,柯永盛早已全军出城。 马桑格不顾夜深,急敲淮安总督王文奎的府门,马桑格一把推开拦路的门房,就要直冲后院,一时间总督府衙内,争吵声一片。 就在这时,王文奎披着一件厚厚的大衣,神色不悦的喝止了众人的争吵。 马桑格一脚踢开门房,神情扭曲的问道:“王总督,柯永盛出城袭营,可是你所指派?” 王文奎有些恼怒,这人真是一窍不通,柯永盛出城袭营,胜了,你坐享其成,败了,那便是柯永盛私自决定,和你又有何关系。 但马桑格在这众目睽睽下,如此逼问,王文奎语气不耐的说道:“柯总兵久历行伍,其既言可趁敌不备,突袭入营,那马大人何必刨根问底!” 马桑格急道:“若是城外诱兵之计,那柯永盛所部危急,柯永盛一败,夜淮安危矣!” 王文奎又搂紧了大衣,语气愈发不耐烦,道:“城中尚有守军八千,足以御敌,马大人便回去休息吧,静待佳音即刻。” 随后不顾马桑格难看的神色,一拂袖,转身回房歇息去了。 马桑格呆立许久,后又长叹一声,转身离去,如今他只有祈祷赵用平所部,军纪确实不堪,柯永盛,一仗击破贼营,那所有的一切,便都迎刃而解了。 夜幕低垂,月色如水,柯永盛率领着两千精锐,如同夜色中的幽灵,开始逼近赵用平的大营。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看似松懈的营地,实则布满了伏兵。赵用平外松内紧,故意示敌以弱,引诱柯永盛的部队深入。 其实这些时日,赵用平的压力也很大,不说别的,仅仅是入夜后安排伏兵之事,一方面彻夜不眠,士卒疲惫,另一方面,则是辛苦一夜,清军不上当,这对士气也是极大的打击。 夜深人静,柯永盛认为此时正是行动的最佳时机,随着一声令下,两千精锐如同离弦之箭,冲向赵用平的大营。然而,就在他们冲入营中的一瞬间,营门守兵便四散而逃,柯永盛见状大喜过望。 柯永盛急令袭营之众,尽快冲进赵用平的中军大营,并让人开始放火。 天色暗沉,柯永盛只顾激动,但他却没发现的是,营帐中睡梦中的周军士卒极少,随着柯永盛愈发深入,已经接近了中军大营,一时间,赵用平的伏兵四起,如同潮水一般,将柯永盛的部队迅速包围。 一时间,营中火光冲天,喊杀声震天,赵用平的伏兵如同猛虎下山,将柯永盛的部队打得措手不及,四面楚歌,出城袭营的两千精锐,看这架势谁不知道要完。 大喜大悲来的太快些,柯永盛心情激荡下,一口老血,从嘴角渗出,他有些凄厉的喊道:“撤” 只是柯永盛太过于深入大营,出城袭营的两千锐士,或死或降,而柯永盛也被赵用平的伏兵擒获,他望着四周的赵用平的士兵,心中充满了不甘。 柯永盛被押到赵用平的身前,被身旁的两个士卒用枪尾击打小腿,强逼其跪下。 “柯将军可愿降否!”赵用平还未说话,在一旁的高进库,语气有些轻佻的问道。 柯永盛硬气点扭过头去,用力的哼了一声。 “降则生,不降则死!”赵用平语气不耐的说道。 柯永盛这时沉默不语,好一会儿,赵用平不耐烦的说道:“既然不愿降,一心为虏廷效力,那便死吧。” 就在两个小兵准备将柯永盛拖下去砍了的时候,柯永盛连忙喊道:“我愿降!别杀我!别杀我!” 赵用平听完温和的笑了一声,摆摆手,道:“自古云,识时务者为俊杰,将军之败,实是天意,今愿降之,他日封侯拜相,必不久矣。” 柯永盛闻言,心有戚戚,在逼降柯永盛后,赵用平命人又将大营各帐篷尽数点火,一时间火光冲天,浓烟滚滚,热浪铺面而来,整个营地仿佛陷入了一片火海,赵用平此举,意在制造柯永盛成功破营的假象,以迷惑淮安城内的守军。 在火光的掩护下,赵用平挟持着柯永盛,率领着一队精锐,朝着淮安城狂奔。 城上守军,一脸惊疑的看着堵在城门口的士兵,不确定是否是刚才出城的柯永盛部,随后守军大声问道:“是何人?” “是我!” 随着火把照耀在柯永盛的旁边,柯永盛的脸被城楼上的守军所熟知。 赵用平看着城楼,大声道:“此番袭营,大获全胜,贼营以乱,快开城门,总兵大人要整兵,一举破贼。” 守军迟疑片刻,但看着远处那熊熊燃烧的大营,又看着柯永盛的脸,一挥手,道:“开城门,迎总兵大人入城。” 第299章 夺取淮安 进入淮安城后,赵用平心中大定,他知道自己已经成功地突破了清军的防线。在城门开启的瞬间,赵用平的部队如饿虎般,扑进了淮安城。 此时,守城的士兵们还没有反应过来,他们被突如其来的攻击打得措手不及,直到周军毫不留情地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将一个个城门处的守军砍倒在地,这些守军才惊讶的发现,原来是周军入城了。 城门处数十具尸体倒毙当场,鲜血染红了地面,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一个劲的钻入赵用平的鼻中,只见吴之番浑身浴血,犹如杀神一般,被眼神扫视到的绿营兵,被吓得一哆嗦,不由自主的扔下武器,跪地乞降。 而赵用平深知时间紧迫,他立刻命令部队向后方发送信号,通知后续的大军尽快进城。 马桑格心有不安,在回到府邸后,根本无心睡眠,就在马桑格站立不安时,几个骑兵呼啸而过,其中一人跳下马,急奔入府,对着马桑格道:“贼军入城了,柯总兵被俘!” 马桑格又惊又怒,骂道:“是何人开启城门的,我不是说过了,不准擅开城门吗?” 那传令兵自然不知晓,只是摇摇头,表示不清楚。 马桑格当机立断,跨上战马,朝着八旗兵驻地而去。 王文奎听到柯永盛被俘,城门被夺的消息后,惊的是目瞪口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大骂道:“柯永盛是猪吗?是哪个狗贼开的城门,老夫一定要砍了他!” 随后王文奎急调营兵,试图驱逐周军,只是城中一片混乱,许多绿营兵见势不妙,脱下军服,一遛烟就跑了,此时的淮安城,王文奎绞尽脑汁,也不过集结了两千多人,其余或失散,或逃遁,根本无人理会,城中一片乱象。 就在淮安城守军惊慌失措时,高进库率主力冲进了淮安城,至此淮安城已逐渐落入了赵用平的掌控之中,清军再也无力回天了。 王文奎见局势危急,淮安城眼看守不住了,索性将那些集合起来的绿营兵,当成了自己的护兵,王文奎携带家眷,细软,仓皇的逃出淮安城。 赵用平控制城池都显得繁忙,更不用说追击王文奎了,因此王文奎轻易的逃出淮安城,不止王文奎,马桑格也带着三百八旗兵,逃出淮安城,他可不认为仅靠自己三百人能夺回城池。 王文奎逃至桃源县(今泗阳县),刚一安顿下来,便向摄政王多尔衮上疏,言柯永盛早有反心,托辞率军出城夜袭,实则趁机偷袭城门,猝不及防下,淮安因此而失。 王文奎再三斟酌字句,将自己从淮安之失中摘出去,但思考良久,王文奎却总感觉有些不妥,似乎是自己漏了什么重要的消息。 就在王文奎苦思冥想时,马桑格率三百余人镶红旗兵,也撤到桃源县。 二人一见面,王文奎看到马桑格那通红的眼珠,便知道自己感觉不妥的点在哪里,自己这封奏疏,瞒的过别人,却绝瞒不过马桑格,他要是上疏将此事抖了出去,他王文奎既丢淮安,又上疏糊弄摄政王,两罪并罚,上菜市口都是轻的。 王文奎强自镇定,对着马桑格说道:“马大人,淮安之失,实柯贼之罪,老夫已经写好了奏折,马大人可一同署名。” 马桑格接过王文奎的奏疏,一看便大发雷霆,骂道:“王文奎,你真不要脸,明明是你让柯永盛出城袭营的,现在竟然将一切罪责推给别人,老子绝不会在这封奏疏上署名的,我自己让人写奏疏,摄政王一定会知道真相的,王文奎,你就洗干净脖子等死吧!” 说完马桑格一甩马鞭,毫不理会王文奎那吃屎一般的表情,扬长而去。 幕僚凑到王文奎身旁,低声道:“东翁,马桑格要是将此间之事,一旦禀报摄政王,这将对东翁极为不利啊!” 王文奎脸上露出一丝仓皇之色,低语道:“可有何办法度过此劫?” 幕僚沉思片刻后,在王文奎的耳旁耳语了几句,只见王文奎的脸色变幻,不知心中是何想法。 …………………… 淮安城中。 随着高进库冲入淮安城,在城内,敢于反抗者寥寥,偶有几个绿营兵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持械抗击周军,但双拳难敌四手,些许骚乱被很快的平息下来,淮安城逐渐变的安静。 最终,赵用平成功的夺取了淮安城,淮安城不仅为赵用平带来了大量的物资,极具重要的战略位置,夺下淮安,那便是打通了通向北方的道路,无论是北上进入山东,联络榆园军,还是往西威胁多铎粮道,虽是偏师,但在如今天下的棋局之中,多尔衮再无法视淮安赵用平于无物了。 此战,彰显了赵用平的以正合,以奇胜的兵法之道,书生领军,亦可扬名天下。 王文奎一跑,偌大的淮安总督府便乱作一团,许多下人奴仆甚至偷盗财物,或持械伤人,直到高进库率兵围了总督府,乱象才渐平。 高进库等人一拥而入,冲进了王文奎的总督府内,一进入花厅,黄花梨的桌子,椅子,景泰年间的瓷器,墙壁上还挂着些名人字画。 高进库凑过去一看,花样繁多,落款上有唐有宋,看这模样,虽然高进库不认识,但也知道这里随便哪一件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 高进库四下张望,不禁有些花了眼,摇摇头,大声道:“把这些字画都收起来,桌子椅子也收起来,这些宝贝,本将要献给大王的,哟,这狗东西,连夜壶都是镀金的,都收起来,洗刷干净,一并献给大王。” 第300章 甩锅 而淮安城被赵用平攻下的风波,迅速的传向四方,淮安往北而上,除徐州尚有清军防守外,其余各地之绿营,早已被抽调一空,当地之兵,仅能维持治安,清剿些许土寇或许还行,但想要抵挡军队的进攻,无异于痴人说梦。 武昌城中。 多铎已决定尽起武昌之军,大军两路迎敌,一路以豪格为西路军,豪格部有五万余人,八旗有一万六千余人,蒙古骑兵四千,汉军旗一万,两万绿营,南下咸宁。 咸宁方向的王富贵及张应维只有二镇之卒,多铎便以王富贵所部兵力薄弱,无需如此之众为由,抽汉军旗一万人,又调绿营一万,豪格大怒,但多铎言此乃与孟浚决战之准备,豪格虽怒,却无可奈何。 随后多铎又命拜音图所部从荆州城南下,渡过大江,沿公安顺流而下,直逼岳州(今岳阳),拜音图南下时,满八旗有一万两千余人,蒙古骑兵九千人,绿营五万五千人,全军共七万六千人,此路军中,已经集合了山东,山西,河南,徐州府等地绿营。 在移调拜音图至荆州时,博洛曾建言多铎可调拜音图军中八旗勇士,或抽调绿营以为前驱,但这建议被多铎所拒。 多铎虽骄狂,但也知道勒克德浑被孟浚所杀,其部并非烂泥一般的前明军可比,因此多铎定下,先折孟浚两翼,最后合军一处,再与孟浚决战的策略。 勒克德浑兵败的教训,也让多铎明白,绝不可让绿营兵过多,人数庞大的绿营一旦溃败,精锐的八旗人数过于稀少,根本维持不了阵线。 而孟浚两翼,其一郑家,其二李定国,郑家水师庞大,多铎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下手机会,对郑成功的威胁也以失败告终,但是清廷依然控制着郑芝龙,并没有杀他。 而多铎可以找到下手之机,只有在长沙方向的李定国,多铎严令拜音图,速败李定国,随后转而东进,威胁孟浚侧翼。 而随多铎迎击孟浚之军,有蒙古八旗六千人,镶白旗五千六百余人,镶白旗包衣奴才一万余人,汉军旗一万七千人,绿营兵一万,同时吴三桂所部马步军三万,近八万人,兵员最盛。 此番决战湖广,多铎分兵三路,其一拜音图,七万六千人,其二豪格部,三万人,多铎亲领,八万人,十八万六千军卒,以北方残破之民力,供养湖广战场,清廷已经倾尽全力。 第二任续顺公沈永忠此时正奉承着多铎,满脸堆笑的说道:“此番豫亲王南下,必然大获全胜,只要孟贼一败,大清得天下,易如反掌。” 多铎一脸骄狂之色,他的目标可不仅仅是挡住孟浚,先挡住孟浚的第一波攻击,将其堵住,且看看孟浚是不是真的能打,要不能打,自己就将其一波推掉,若是还凑合,那就等拜音图,豪格二部,席卷而来,共击之。 听闻沈永忠这种马屁话,博洛很是反感,而多铎闻言发出一阵狂笑,片刻后,才收起笑容,道:“摄政王倾国之兵,尽在我手这一仗,此番必破此贼!” 就在多铎意气风发时,一道赵用平攻破淮安城的军报急递到多铎手中,多铎看完信后,怒不可遏,骂道:“马桑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自杀就想一了百了,传本王令,尽斩马桑格之家眷!” 王文奎打仗不行,搞阴谋诡计则强的多,在马桑格扬言要向朝廷汇报淮安城破的实情时,在幕僚的撺掇下,王文奎便已动了杀心。 王文奎深知,只有马桑格的死,才能真正消除威胁,因此王文奎邀马桑格前往府衙议事,言固守宿迁之军议,马桑格毫无疑虑,他并相信一个文人,刚对自己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依马桑格所想,最多是想要收买自己,因此马桑格欣然赴约,随行者仅五名卫兵。 会面时,王文奎再次向马桑格提议将淮安之失的罪责推给柯永盛,并直言,若将此事大白于众,对马桑格也无益处,柯永盛叛变之说,对王文奎和马桑格二人最为合适。 而马桑格依旧是严辞拒绝,王文奎眼见谈不妥,借口净手,离开大厅,随后眼神示意亲信。 不多时,厅中传来一阵翻桌倒柜的声音,随马桑格同来的五个卫兵也一同被杀。 王文奎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又设计无声无息地杀死马桑格的三百旗兵,他选择了一种既隐蔽又致命的策略。 他让自己的亲信给这些八旗兵送酒水肉食,以犒劳为名,这些食物实则已经被王文奎派人悄悄的下毒,八旗兵不疑有他。 为了确保计划的万无一失,王文奎还安排了一些亲信,悄悄地巡视八旗兵的营帐,直到确保所有的三百八旗兵都已经中毒身亡,未死者则当即斩杀,一旦确认三百八旗兵都已经死亡,他们就会立即焚烧营帐,尸体,毁灭所有的证据,让这场暗杀如同从未发生过一般。 在做好一切后,王文奎一边向湖广的多铎和北京的摄政王急报,将淮安之失,归咎于马桑格的冲动,言:“马桑格以国朝八旗勇悍自居,不顾微臣苦劝,一意孤行,执意出城袭营,以至贼军偷城,出城之八旗勇士,皆没于阵中,马桑格孤身逃至桃源,其言愧对朝廷,不忍偷生,遂自尽而死。” 而王文奎做完这一切后,心中惴惴不安,忧恐朝廷知道这些事,随即又派幕僚,带一队亲兵,试图将在北京城中的家眷,接回。 多铎远在千里之外,自然不知道淮安城具体是怎么丢的,但他知道淮安城一失,大清的战略局势急转直下,若不能速破孟浚,拖延下去,后方不稳,必然影响前线。 第301章 兴亡 顾炎武看着浩浩荡荡的大军,有些感慨的对着孟浚说道:“荆楚之地,乃东南之门户,户口数以百万计,大王得之,则天下可定,失则社稷倾危,昔日陆杭曾言“存则吴存,失则吴亡”武昌乃荆楚形盛之地,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 孟浚于战马之上,头也不回的说道:“天下必争之地多了,南北对峙,则徐州为天下重心,襄阳,武昌,汉中,哪个地方不重要,东西对峙,那就是郑州,信阳,开州(今濮阳)乃至潼关洛阳,处处皆为兵家所争之地。” 顾炎武闻言笑笑,道:“大王之言,甚是在理,不过,此番决战湖广,难道非武昌为要地乎?” “我欲取湖广,而多尔衮也不愿将此地轻易给我,战便因此而起,我集兵,多尔衮也调兵,双方愈演愈烈,以至于如今皆以用尽全力,便如同赌桌上的赌徒一般,将手中的筹码皆投入其中!” 顾炎武闻言有些沉默,好半晌才缓缓说道:“天下数以千万计的百姓,江山社稷,却如赌术一般,大王是否措辞不当?” 孟浚回头看了眼顾炎武,沉声道:“战阵厮杀,或许有惊才绝艳之人,有必胜之把握,但吾亲历战阵数载,亦不敢言必胜,既然无必胜之把握,那和赌又有何区别!” ………… 孟浚亲率大军,中军有长林镇,柏永馥之固武镇,钱彪之武宁镇,王得仁之平都镇,一万全火器之破虏军,五千重甲军,效命军两万一千人,中军共计七万六千人。 前锋则以林士奇为主,其部克武镇,梁三虎之武胜镇,吴眺之武平镇,骑兵两千六百余骑,前军共计三万两千六百余人,此时的林士奇已经进驻大冶县,斥候李贺再立新功,活抓两个清军,原来当时在大冶县城的清军只是一队斥候骑兵。 因此在探清情报后,林士奇以黄成所部骑兵也先,驱逐大冶县城中的清军,后留兵驻守阳新城,前锋则滚滚向前,进驻大冶县。 而部署在咸宁方向的王富贵和张应维部,亦有两万之众。 可战军士已近十三万众,再加上在孟浚中军侧翼的郑家步军,足有四万众,江面上战船三百五十余条,水军近三万,纵然郑家的步军实力战技不强,周军亦有四镇新建之军,但在武昌方向的战场上,孟浚的人数已经接近清军的两倍,水陆大军二十万众,这是一支极为庞大的军事力量。 但孟浚也知道人数优势并不能保证胜利,因此孟浚并未急于求战,他更加的谨慎,斥候四处,严防清军突袭,大军所驻之地,必严格军纪,扎营之处丝毫不敢懈怠。 孟浚又命郑家的水师对清军的江面进行了封锁,试图使清军无法通过江面进行物资运输,面对郑家水师对江面的封锁,清军并未坐以待毙,而是采取了一系列反制措施。 清军在江面的两岸,建立了大量的炮台,用以打击郑家水师的船只,一旦郑家水师的船只接近,就会遭到炮台的猛烈射击,迫使郑家水师的船只远离,从而保证了清廷从北方运来的补给线,但这唯一的缺陷便是将随军而来的红夷大炮给耗在炮台上,无法随军征战。 同时清军在江面的上游,汉阳之地,建造了大量的木筏,用这些木筏,向南征的清军运送补给。 而清军虽在瓜州水师覆灭后,再没有强力的水师力量,但在武昌洪湖之地,也有一支小型的水师,其战船也有百余艘,只是这战船和郑家的比不了,就是比起沈廷杨的水师战船也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但就这点小型战船,在炮台的掩护下,依然能维持上游的清军粮道,不被郑家水师所阻断。 郑成功屡次无法突破武昌水道,反而折损战船六艘,水师减员三百余人,怒不可遏的郑成功调步军两万,用水师运送步军渡过大江,进攻德安府。 郑成功心高气傲,大军所用之军粮,皆为周军所资,在其看来,虽有理,却还是有损颜面,因此郑成功所部一渡过大江,进攻德安府,每到一处,就地征饷,无论兵民,无发者,概以鞑子论处,杀戮过甚,德安府各地乡民,闻郑色变。 孟浚收到消息,心中不由的有些恼怒,郑森为人自负,其性子杀伐果断,行事又过于极端,百姓迫不得已剃发,但以此为罪,却是有些不分青红皂白。 孟浚随后发函至郑森处,言:“有发者为义民,无发者为难民,国姓如此行事,湖广百姓皆惴惴不安,本民心在望,此事一出,皆向背而驰,望国姓三思!” 郑成功收到信,冷哼一声,将信掷于一旁,虽对孟浚这等惺惺作态的样子,极为不屑,但其还是下令,征饷之时,少杀人。 在这个时代越久,对这些名人,孟浚越发的没有那种慕强之心,或许是自己已经身居高位,也或许是孟浚发现这些名人也只是普通人,对郑森,孟浚愈发觉得此人气性太大,难怪后来十余万精兵悍将,也破不了南京城。 双方总兵力近乎五十万人,云集湖广,在湖广之地,天空也仿佛被厚重的战争乌云所笼罩。 大军云集,如同乌云压顶,让人感到窒息。在战争阴影的笼罩下,许多附近乡镇的百姓开始逃离,他们带着对未知的恐惧,开始了他们的逃亡之路。 他们有的是拖家带口,有的是老人,他们步履蹒跚,有的是孩子,被大人抱在怀里,满脸的惊恐和迷茫。 在逃亡的人群中,有一位中年男子,她背着一个破旧的包裹,手中牵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那是他的女儿。 男子的脸上,布满了尘土和汗水,眼中充满了疲惫,他回头望向家乡,神情有些悲伤,良久才感慨的说道:“太平盛世,什么时候来啊?” 逃难的百姓,如同一群被战争驱赶的羊,又如同一片片飘零的落叶,在风中摇曳,最终消失在了远方的地平线上。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真乃是至理名言也! 永历三年,正月十七日,孟浚所部正式抵达大冶城,而多铎已近在咫尺,双方的斥候已经开始捉对厮杀,正所谓庙堂演计谋,狭路拼生死。 第302章 天平山之战(一) (今天又看了会南明史,实在是气人,都说历史小说yy,可这真实的历史更令人不可置信,比如郑成功,按说他的性格是那种杀伐果断,可以亲口下令杀子灭妻的狠人,结果呢,率十余万大军,兵临南京城下,那磨磨唧唧的劲,简直令人受不了,再骄傲自大的人,也应该不会信不战而屈人之兵吧,怎么想的,任由清兵援军入城,初战失利,便一触即溃,退出长江,中兴大业毁于一旦。 还有李定国,和孙可望没闹翻的时候,打仗牛的不行,尼堪,孔有德全打趴下,和孙可望翻了之后,李定国主政永历朝廷,拥有云贵之地,兵力还算强盛,可结果呢,清兵三路来攻,李定国一败涂地,心胸狭窄,容不下孙可望旧部,又猜忌刘文秀,用人也不行,气的码字的心情都不好了⊙﹏⊙) ……………… 战争的开启,双方心中都有预感,多铎手握重兵,不愿固守武昌,兵力虽处劣势,但多铎依旧相信大清的铁蹄,足以踏碎孟浚的铁甲。 进入永历三年,新的一年到来,只是天下有识之士,根本无心新年之欢,他们的目光都聚集在湖广战场上。 虽说在全局上,坐拥北方的清廷依旧占据着优势,但是孟浚与郑家,李定国三方合力,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多铎大营立于鄂州天平山下,天平山,山体龙形起伏,竹翠松青,山中有座云盖寺,始建于东晋年间。 清兵驻军天平山下,多铎心血来潮,遂登山而俯瞰山下,环视军营,只见大营连绵之气势,刀枪如林,战马嘶鸣,多铎立于山巅,山风呼啸,一袭红袍的多铎,乍一看,是那么的雄姿英发。 多铎暗道有些可惜,登山匆忙了些,忘了带几个汉人文官,论吹捧,满蒙加起来也比不上南人说的话好听,跟在自己身旁的只有吴三桂,图赖,博洛这些人。 吴三桂见山中有一寺庙,兴致勃勃的说道:“豫亲王,既见寺,不如入庙,拜拜佛祖,祈佑佛主庇护。” 多铎闻言,嗤笑一声,他的笑声中充满了不屑,说道:“本王南征北战,所杀之人何止百万,佛主庇不庇佑,又有何妨?大清铁骑所至,山河皆为吾所用,天地皆为吾所依。吾等所向披靡,又何需佛主庇佑?” 说完后多铎大笑而去,他的心中,只相信八旗铁蹄,佛道之说,他不信。 兵贵神速,多铎自然不是来这跟孟浚磨叽的,入关初期,身怀问鼎天下的满洲宗室多铎,面对人数居有优势的周军,多铎坚信,进攻才能发挥大清八旗铁骑的威力,而且,多铎的哥哥多尔衮已经给多铎发密信。 依信中多尔衮所言,自淮安城破,赵用平整顿军伍,又征募漕工为军,赵用平声势浩大,声言欲攻山东,又言欲攻中原,而躲入夔东的忠贞营似乎也有所异动。 从信中多铎已经可以看出,自己的哥哥多尔衮已经有些急了。 既然局势已经到了这一步,那便打,多铎在驻好大营之后,骑兵四出,屏蔽战场,欲图先机。 黄成所部近三千骑兵,在江南大地上,算是一支庞大的骑兵力量,但在多铎南下后,在满蒙八旗庞大的骑兵队伍面前,黄成所部显然已经不够看。 多铎此番攻孟,镶白旗五千六百骑,蒙古骑兵六千人,汉军旗一万人中亦有一千骑,再加上吴三桂的关宁骑兵也有一万余人,骑兵之盛,远超孟浚所想。 不止是黄成的骑兵,就连周军的斥候也被极大的压制,周军骑兵损失每日递增,孟浚见此,只得将骑兵暂时后撤,只留斥候继续和清军纠缠。 正月的清晨,依旧是寒冷的,只是当东方的朝霞,簇拥着冉冉升起的朝日时,阳光缓缓的拨开笼罩在大冶城上空的那一团团晨雾。 大冶城北郊之外,一支支静立肃穆的军伍,伫立当场,寒冷的天气也被这金戈铁马的凝重所替代。 近六十门大炮,整齐地排列在阵线前方,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每一门大炮都重达千斤,这些大炮被安置在坚固的炮架上,每门炮都需数匹驽马拉拽,移动时还需辅兵在旁辅助。 孟浚在芜湖之地所设立的实验基地,值此大战,夏完淳虽说水泥,蒸汽机之类的高科技还没什么眉目,但是花了十几万两白银,还是给孟浚献上了或许可以改变战局的武器,那就是改进过的开花弹,虽然只有六十五枚。 随着孟浚一声令下,大军开拔而出,气势如虹,军容鼎盛,林士奇部宁武镇,梁三虎部武胜镇,还有破虏军,三部大军,三万正军,成品字形阵势,浩浩荡荡,气势磅礴。 破虏军作为全火器军,他们身穿棉甲,手持火器,大军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如同战鼓一般,激励着士兵们的士气。军旗上,绣着的“宁武”,“武胜”,“破虏”等字样。 大军开拔,步伐齐整,远远望去,脚步整齐划一,如同鼓点般激荡人心。 陈永华低声的对着郑成功说道:“以此军容,或可比昔年之戚家军。” 郑成功心中暗叹,要论军容严整,他的郑家步军,不如周军远矣。 但在面上,郑成功依旧嘴硬道:“花架子罢了,能否堪战,还得在军阵上见分晓。” 嘴上虽如此说,但在心底,郑成功已经决定回师福建后,必要大练士卒,一改郑家海盗的老风格。 (主战场大幕拉开!) 第303章 天平山之战(二) 孟浚手中军力充沛,又拥有水师之利,而对郑家步军孟浚感到其部有些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因此孟浚决定开辟第二战场。 孟浚计划派郑氏水师运送郑军登陆鄂州城,或是武昌城,以威胁多铎的后路,给己方寻求良机。 为此孟浚亲赴郑营,与郑成功会面。 而郑成功见孟浚仅携一队亲卫便深入郑家军中,不由的有些诧异。 孟浚一见到郑成功,便直言道:“国姓,吾意以本部之众,正面迎击多铎,但两军相持,胜负不明,吾欲请国姓,遣水师运送步军,登陆多铎后方,攻下鄂州城,威胁多铎后路!” 而郑成功听闻孟浚有意将自己调离主战场,心中略有些不满,觉得孟浚是在小瞧自己。 孟浚见郑成功面露不悦之色,心中不由的叹了口气,联盟作战,总是无法和自己的军队一样,没有如臂而使的感觉。 好一会,郑成功才开口道:“周王之意,成功已明了,既如此,吾便先攻下鄂州,再驱兵至鞑子后翼,共同夹击!” 孟浚点了点头,但还是再三劝道:“清军骑兵众多,步军登岸时,若清骑来袭,切记,需队列严谨,以水师火炮掩护,鄂州离清军大营过近,若无机可寻,亦可伺机夺取武昌。” 郑成功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只是心中是否如孟浚所想,便不可知也。 多铎与孟浚,双方主力已经极为接近,犹如大炮上刺刀一般,在前锋出动后,孟浚亲率长林镇,钱彪部武宁镇,柏永馥部固武镇,王得仁部平都镇,吴眺部武平镇,及重甲军,效命军共七万余人,离开大冶城。 大冶城规模不大,虽然清军突袭的几率不大,但孟浚依旧在城中留兵四千驻守。 ………… 周军一动,多铎也动了,而对前锋,多铎指派了平西王吴三桂为前锋。 吴三桂心中一苦,但在面上依旧拍着胸口,大声道:“吾为前锋,必挫贼之锐气。” 吴三桂作为关宁军的继承者,早已是声名在外,无论是未开关之前,还是开关之后的骂名,本对前途有些不明的吴三桂,在方光琛的鼓动下,吴三桂的野心如吹气球一般膨胀起来。 本想来战场上划水的吴三桂,结果一下子便被多铎给指成前锋。 一出多铎军帐,吴三桂的脸肉眼可见的垮了下来,而在吴三桂离开后,博洛有些不解的问道:“王爷,为何用吴三桂为前锋,吴三桂出汉中时,便拖拖拉拉的,一看就是一心保存实力的样子,他能用心吗?” 多铎毫不在意的说道:“咱们这平西王,还是能打的,就是野心有点大,先让他试试,看看自己的实力够不够的上野心!” 博洛听完多铎的话,一脸不解的神情,而多铎也不解释。 回到自家大营的吴三桂立刻让人把方光琛找来。 当吴三桂即将自己成为前锋之事,说于方光琛,而方光琛沉思片刻后,才缓缓说道:“王爷,这是不是豫亲王试探您?不对,王爷并无什么出格之举,以王爷为前锋,也当在情理之中,朝廷用兵,多用绿营,再用汉八旗,不克再驱蒙八旗,最后才是满八旗亲动,以属下察之,此次决战,不同以往,豫亲王也是极为谨慎,恐绿营不堪用,故用王爷之辽东军。” 吴三桂想了想,也觉得自己并没什么问题,只能作罢,而方光琛再次劝道:“王爷,此次为前锋,第一战,必要使大力,再往后,则不可浪战!” ……………… 前锋。 空气中传来一阵沙沙声,这种声音中充满了铁与血的质感,若用何种声音比喻的话,似乎是成千上万只蚕在啃食桑叶的声音。 两军前锋,即将接触,这时,斥候跨着战马,一路疾驰而来,“急报,鞑军前锋已近十里!” 其声如裂帛,急促而尖锐,斥候身披轻甲,骑着快马,他们的脸上满是汗水,眼中闪烁着急切的神情。 林士奇脸色瞬间严肃起来,疾声令道:“停止前进,全军列阵!” 宁武镇和梁三虎的武胜镇,依旧列的传统的冷兵器厚镇,而破虏军则不同,列起了几条又长又窄的线列。 每条队列中间隔一定的距离,分列成五个横队,每个横队又按前后分成五列,每个横队的火枪兵肩并肩的挨在一起。 在武胜镇的左后方,则是黄成的两千四百余骑兵,而在破虏军的阵后,无数辅兵如同蚂蚁一般挖掘土石,堆积成小坡,驻成火炮阵地,火炮虽重,道路也难行,但再大的困难,人一多,还有什么拉不走的。 约小半个时辰,周军前锋阵列已成,吴三桂所部开始出现在地平线上,先是一个黑点,随后越来越大,铺天盖地,吴三桂以骑兵为先驱,先行抵达战场,观察周军的情况。 一万多骑兵,战马嘶鸣的声音不绝于耳,林士奇看着战马,有些垂涎欲滴的对副统镇宋无缺说道:“好多马,可惜了!” 宋无缺闻言笑笑,道:“统镇昔年也曾在关宁军中,说不得对面还有统镇之故友。” 林士奇听后,骂道:“陷害老子,屁的故友!” 而对面的吴三桂也在观察着周军前锋,对面周军的阵行,两翼厚实,中阵阵列犹如长蛇,纵深太过单薄。 两军接触之地形,右侧为山脉,清军骑兵众多,若在北方广阔之平原,以骑攻步,战法繁多,无论是围困,还是骚扰,或是断其粮道,再趁步军懈怠,一举突进。 只是现在在南方作战,虽说湖广之地,不比江南水网密布,但山脉繁多,湖泊比比皆是。 吴三桂有些纠结,一方面想用骑兵绕后,一方面又想冲击周军正面那薄薄的队列。 这时副将何进忠上前建言道:“王爷,骑兵绕后,贼左后有支骑兵,看人数似是不多,但牵制咱们也够了,不如冲一冲贼中军试试。” 吴三桂紧皱眉头,仔细盯着对面,好一会才说道:“贼后有炮,中阵应是火铳兵,炮轰铳打,仅靠步军,可能冲不过去。” “要不让骑兵冲一阵?” 听到这话,吴三桂气不打一处来,骂道:“胡言乱语,精骑何等宝贵,岂能胡乱掷于阵前!” 骑兵冲过去的机会很大,但是吴三桂用屁股想都知道,肯定损失很大,会让自己心里滴血的那种。 第304章 天平山之战(三) 吴三桂在阵前略有迟疑,心中不决,想正面直冲,又恐损伤过大,部将胡国柱也在一旁劝道:“王爷,不管咋说,先冲下看看。” 吴三桂看着中阵薄薄的阵列,心中很不自在,他没和周军交过手,但绝不认为周军所布之阵是无用的花架子。 但既然为前锋,总不能就这么耗着,吴三桂咬咬牙,一挥手,随着进攻的号角响起,步军朝着周军两翼密密麻麻的发动冲锋。 吴三桂对正面的火铳加炮阵还是有些不安,因此主力向两侧,再以骑兵试图绕后,寻求战机。 而对中阵的火铳兵,吴三桂派遣部将刘三重,率本部三千余步军,持重盾,试探进攻。 战鼓和号角声,是战争的语言,浑厚,深沉的声音,穿透了战场上的喧嚣,直击人心。 吴三桂的两翼部队与周军部署在两侧的宁武,武胜二镇,率先接上阵,周军两镇阵列严整,盾如墙,枪如林。 吴三桂的两翼部队率先发起冲击,长枪击中盾牌所发出沉闷的响声,或是长枪与长枪的交锋,发出清脆的金属声,两军士兵们不由的发出吼叫声,喊杀声厮杀声,骤然响起。 吴三桂看着两翼交锋,对周军所表现出的战力,他并没有什么惊奇的,吴三桂还有闲情雅致,对着一旁的方光琛说道:“孟贼所部,还算擅战,不过还未出吾所料。” 方光琛闻言笑了一声,随后道:“贼既能火中取栗,夺取江宁,其部岂是酒囊饭袋。” 吴三桂闻言哈哈一笑,能打也挺好,鹤蚌相争,渔翁得利,看了会两翼,吴三桂将目光转入中阵之上。 正中央,吴三桂部将刘三重看着前方黑乎乎的火铳,心中没来由的有些慌,在刘三重的印象中,火铳是不可靠的,刀枪盾牌,才是战阵厮杀的绝对利器,而火铳,它的用处不过是开战时放个响罢了。 在明末时的官军中,那些旧式的火铳每次临战时,总是由于惊慌失措而在射程外便施放火枪,的确只能听个响,而无败敌之效,而且明廷时由于经济崩溃,火铳质量也是一言难尽,便连清廷缴获的火铳不是扔库房,便是回炉重造。 但刘三重看着对面那火铳兵笔直的身躯,却不由自主的放慢了脚步,而当刘三重所部冲到火炮的有效射程后,周军的火炮开始射击。 一枚枚实心弹在清军冲锋路线掀起一道又一道的血路,而刘三重在遭受到火炮的第一轮攻击后,便急令全军突进。 吴三桂看着火炮发威,不由的对身旁的方光琛说道:“火炮之利,在于攻城拔寨,孟贼用于野战,转运不便,事有不携,则炮矢尽失,殊为不智。” 火炮所造成的真实伤亡并不大,更主要是打击清军的士气,火炮出场,什么样的盾牌都挡不住,触者,非死即伤。 当刘三重冲的更近些,在周军火铳阵列与阵列之间的间隙中,虎蹲炮开始发射散弹,一轮打击下来,百米范围内,几乎无站立者,在这个时代,盾牌碰到火炮,仿佛提着着盾牌只是作为心理安慰的工具罢了,在火炮面前,无一丝一毫的作用。 刘三重所部还未接敌,便接二连三的受到打击,刘三重所部的士气已经降到最低,当清军勉强冲到破虏军的燧发火铳射程内时,又遭受到火铳队的轮射弹幕的狙击。 浓厚的黑火药燃烧所散发出来的硝烟,使得火铳兵前方的视野一片朦胧,不过由于破虏军曾在击破金声桓之战中,有过在浓雾中作战的经验,这些火铳兵不急不躁,他们相信只要保持阵列不乱,弹幕输出不停歇,坚持到最后,没几个人能冲的上来。 一轮又一轮的射击,清兵对破虏军的反击极为有限,只有寥寥的箭矢飞入破虏军的阵列中,造成了些许的伤亡。 那浓厚的黑烟,令远在后阵的吴三桂根本看不清战况如何,只是在阵中的刘三重,他却深有体会。 刘三重从被破虏军的火炮射击开始,散弹,火铳轮番射击,刘三重眼睁睁的看着前方的士兵,如同麦穗被镰刀割下一般,成片成片的倒下。 弹丸射中清军的身体,棉甲被穿透,皮肤被撕裂,鲜血如泉涌出,痛苦的哀嚎在战场上空回荡。 一个年轻的清兵,他的肩膀处被火铳的弹丸所击中,清兵躺在地上,无助的哀嚎着,嘴里不撕心裂肺的喊着疼。 这个时代的弹丸还是圆形的,和后世金属子弹的穿透力相比,毫无可比性,但就伤害性而言,不弱于后世的步枪子弹。 因为现在的火铳弹丸并没有后世金属子弹坚固,在火药的冲击下,再经过甲衣的撞击,进入身体后弹丸会碎裂,反而造成更大的伤害。 在弹丸的轰击下,刘三重的三千步军,死伤惨重,生命在这一刻显得如此脆弱,如此短暂,刘三重身中三枚弹丸,趴伏于地,生死不知,虽只三十余步,如此短的距离,清军却如同咫尺天涯般,无法越过。 当风吹散浓烟之后,吴三桂瞠目结舌的看着中阵的景象,倒在阵前的,尽是着清军衣甲,死者横尸遍野,伤者痛苦哀嚎,刘三重所部三千余人就这么倒在破虏军的火线之前,死伤殆尽,逃回者寥寥无几,便是连部将刘三重都没能跑回来。 什么是先声夺人,这就是先声夺人。 吴三桂的脸有些发白,两翼步军此时还在缠斗,骑兵刚刚和黄成所部交锋,就这么会功夫,三千多人,几乎尽墨。 吴三桂几乎是咬着牙根,令道:“鸣金!” 随后急报多铎,言周军炮火之强,世所罕见,以血肉之躯,无以克之,并请急调火炮,火铳兵,迎敌。 第305章 天平山之战(四) “叮叮叮”的鸣金声响起,吴部的两翼步军迅速的脱离战斗,朝着后方退去,周军成阵列而战,并未离阵追击,吴三桂骑兵众多,步军无成阵列,根本无法与骑兵抗衡。 周军虽未追击,但箭矢却毫不吝啬的向着退却的清军射去,一轮又一轮的箭雨,成百上千计的清军背后中矢,倒毙于泥土之上。 破虏军,初战告捷。 周军三镇士卒,纷纷高举武器,欢呼雀跃,“万胜,万胜……万胜” 万胜之声,不绝于耳,周军的欢呼声是对敌人的威慑,是对首战胜利的庆祝。 而面对破虏军的刘三重所部溃兵,退到阵中时,个个惶惶不安,已全无斗志。 当一只雄鹰从远处的山峦中,飞翔而来,盘旋于战场上空时,吴三桂忽然明了那种不自在的感觉。 自己虽心有大志,想在天地间搅动风云,可真正的大势却并非由自己所选择,吴三桂刹那间有些明白,大势,或许有人可以推动天下大势,而自己却只能被大势所推动。 吴三桂吐了一口气,下意识的甩了甩马鞭,似乎是要把那种压抑感甩开一般。 看着战场上,耀武扬威,高声呼喊的周军,吴三桂心中火起,急召骑将夏龙山,令其领骑军三千,或绕后,或突袭,试图惊吓周军,窥得战机。 夏龙山领命而出,其面目狰狞般驰骋在骑兵之前,如同一股狂风,冲向周军。 三千匹战马,踏在大地上,蹄声如雷,仿佛整个大地都在震动一般,其势惊人,便是久经训练,多以军姿为先的破虏军,都不禁的有些晃动,原来高呼万胜的武胜,宁武二镇军士,都相继停下呼喊的声音,全神戒备,以防清军骑兵突阵。 林士奇见状,急令各部严整阵列,破虏军正面火力强劲,两侧皆有宁武,武胜二镇掩护,而宁武镇侧边则是山脉,虽还有些距离,但清军骑兵必不敢冲入,因大队骑兵调头,没有宽阔之地,极难于调转方向。 而武胜镇,左侧则为空地,在数里之外,虽有湖泊,但于此地战场而言,并无太大的优势,而林士奇也防着清军骑兵突袭,故在武胜镇左后翼,调黄成所部骑兵,庇护侧翼。 在面对骑兵的骚扰战术时,步兵的抗衡主要依赖于严格的阵型,坚固的防御和有效的反击策略。 梁三虎看着在不远处,蠢蠢欲动的骑兵,急令部下,组成密集的方阵,最前排为盾兵,往后一排则是方阵中的长枪兵,这些长枪兵将长枪斜向上方,形成一片“枪林”,以此来阻止骑兵的冲击。 再后排则是步弓手,箭矢已经搭在铉上,随时准备射击,只有清军骑兵一进入射程,便会进行远程射击,同时在破虏军的后阵,火炮阵地中的火炮,也在试图转向炮口。 若是在北方平原,这些骑兵对上步兵,那真真的可以说是能玩出花了,只是现在所处之地,骑兵虽有优势,但并不算太大。 因孟浚亲率主力,就在后方,正在赶来的路上,而且大冶城离此地也不过四十余里的路程。 前锋战场上,传令兵不时的向孟浚传回战场上的情况。 “启禀大王,林统镇军报,火炮阵地已布置,破虏军与宁武,武胜二镇已结成阵列,清军前锋是吴三桂!” “吴三桂……”孟浚嘴中不自觉的喃喃道,这个名字,可是耳熟能详,若论这个时代孟浚熟悉的几个人物,吴三桂定然名列前茅,毕竟冲冠一怒为陈圆圆嘛。 孟浚摇摇头,将脑中胡思乱想的事撇开,令道:“全军加快行军!” 就在孟浚加紧行军步伐时,前方又传来战报。 那传令兵神情振奋的喊道:“报,大王,林统镇急报,破虏军大破吴三桂,前锋首战告捷!” 孟浚哈哈一笑,对左右道:“速将前锋大破清军之事,通报全军!” …… 清军主力在多铎的亲领下,滚滚而动,浩浩荡荡地朝战场而来,场面宏大,气势磅礴。 脚步声,马蹄声,战马的嘶鸣声,在这行军之路上,嘈杂不堪。 多铎骑在战马上,其人骄狂,即临战之时,依旧一袭红袍,鞍马配剑,在一众八旗将领簇拥之中,是那么的特立独行,便是村中老妇也能看出来此人为一军之主。 \"报……\"一阵急促而尖锐的喊声,从远处传来,那是清军的传令兵,他的身影在战马上,随着马匹的奔跑而上下起伏不定。 那传令兵疾驰至多铎处,勒停战马,对着多铎拱手道:“启禀王爷,平西王军报!” 多铎瞥了一眼传令兵,不耐烦的说道:“念!” 传令兵连忙答道:“是,平西王军报,前锋于孟贼精锐本部相遇,战于旷野,平西王言,此必精锐,请王爷率本部尽快进入战场,共击贼军。” 多铎闻言,嗯了一声,道:“让吴三桂等着。”说完一挥手,示意传令兵走开。 传令兵连忙拱手,便拨转马头,朝着战场方向,疾驰而去。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又一个传令兵疾驰而来,这次明显更急了些,马鞭不时的抽在马屁股上,“平西王急报!” 多铎闻言皱紧了眉头,吴三桂也是老行伍了,当知道大军行进是要时间的,催也没用,强行军到了战场,军士也没气力了。 等传令兵过来时,多铎一挥手,沉声道:“吴三桂又怎么了?直接说。” 那传令兵急速的说道:“启禀王爷,平西王急报,贼势火力强劲,上百门红夷大炮,火铳数万杆,如连珠般,连绵不绝,平西王所部三千人,连同参将刘三重,一战而没于阵中,平西王已命步军撤围,以骑兵扰乱敌阵,平西王请调火炮,火铳用于迎敌!” 多铎闻言一愣,这孟浚这么多火炮火铳,和情报差太多了吧,迟疑了一下,多铎还是说道:“回去告诉吴三桂,两个时辰后,大军便会抵达战场,别让孟贼跑了!” 随着传令兵调头而走后,多铎令道:“通令全军,加快步伐,两个时辰,赶至战场!” 多铎脸色阴沉,心中对吴三桂极为不满,这才多久,便折了三千人,自己是想先消耗吴三桂所部,但不是这么消耗的。 多铎以为是孟浚已经亲临战阵,才大败吴三桂的,其实孟浚和多铎一样,还在行军的途中,但是双方都在快速的接近中。 第306章 天平山之战(五) 咸宁城往北六十里处。 张应维情绪激动的对着王富贵说道:“王统镇,满洲亲王豪格亲领八旗数万人,咱们可不能愣往上冲啊!” 王富贵与张应维二人,刚出咸宁城外六十里,便有密报,言清军豪格所部,从武昌出兵,往咸宁而来。 二人当即停止进军,急令斥候探查,王富贵心中也有些不安,自己和张应维不过两镇军卒,而且张应维所部还是降军所整编,战力如何还未可知。 而豪格所部先打四川,又进湖广,和张献忠,明将杨展,李定国等人都交过手,其战力不容小觑。 “大王军令,让咱俩进军威胁武昌,这才刚走两天……”王富贵有些迟疑的说道。 “王统镇,不能再迟疑了,豪格部下肯定骑兵众多,再拖两天,不,最多一天,只要被缠上了,咱们想撤都撤不了!”张应维有些急切的说,他的内心实际上还是有些恐惧的,张应维出身左镇,本就与清军对阵信心不足,若是兵力占据优势,还能鼓起劲来打,可现在人数也处于劣势,又是在野外,张应维不由自主的有些慌乱。 王富贵背着手,来回踱步,好一会,才纠结的说道:“斥候还未传回消息,不行,不行,我还是派人前去请示大王。” “什么叫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王统镇,你不会连戏都没看过吧,现在等大王批示,一来一回,时间都耽误了,咱们也不是跑,先撤守咸宁,以逸待劳,坐等豪格来爬城。”张应维急切的说道。 张应维倒也不是畏清如虎,只是他心中对野外遇敌,信心不足罢了。 王富贵回头看了看张应维,没好气的说道:“急什么,豪格所部多少人还没查清楚,你怎么就知道好万人。” 话刚说完,斥候急匆匆来报:“报,清军豪格部,从武昌出兵,兵员不下于三万人,大部为骑兵,其部已至田头镇。” 王富贵和张应维二人连忙凑到地图前,田头镇离二人所处位置约一百余里,若是豪格以骑兵狂飙突进,明日便可碰上王张二人。 王富贵与张应维二人面面相觑,张应维当即说道:“咱们都是步军,碰上八旗骑兵,咱们现在又无援兵,一但豪格追上咱们,断我等粮道,恐怕是凶多吉少啊!” 王富贵当机立断,一面将豪格接近的消息传递至孟浚处,一面抓紧撤军返回咸宁。 不到半个时辰,王富贵与张应维的两万偏师,便已集结完毕,大军朝原路返回,王富贵虽然下令撤回咸宁,但他心中忧虑,若是退守咸宁,清军若是留下一部分军队,牵制咸宁,以骑兵突袭主战场,万一大王不察,恐有不测。 回师的路上,王富贵当即决定两镇军卒,一镇驻守咸宁城,一镇在城外扎营,一内一外,以防清军锁城,同时再派信使,将自己撤兵回返咸宁的消息报于孟浚。 ………… 主战场。 周军从南面往北而来,多铎由北向南急行军,而在主战场上的林士奇与吴三桂双方,却陷入一片诡异的静寂中,完全没有想象中的喊杀声与火炮的出膛声。 吴三桂不敢用骑兵突阵,也不想冲,刘三重所部几乎覆灭,这让吴三桂心中又疼又悔,再说了,前锋当到自己这个份上,已经对的起大清朝了。 多铎率部一路狂奔,终于抵达这个无名战场,孟浚终究还是慢了一些。 多铎一抵达战场,环视战场,却怎么也没找到孟浚的王旗,看了一会,便直奔吴三桂处,一见面便是劈头盖脸的喝问道:“孟贼的王旗呢?” 吴三桂闻言丈二摸不着头脑,他哪知道孟浚的王旗在哪? 吴三桂道:“豫亲王,应是孟贼伪王还未抵达吧。” “你不是说,碰上了孟贼本部!” “这肯定是孟贼本部精锐,绝不会错的!” 多铎一时语塞,转过头去,看向战场,多铎紧皱眉头,沉声道:“平西王是在唱大戏吗?数万大军是来踏春的吗?为何不冲杀!” 吴三桂闻言立刻诉苦道:“步军冲阵损伤惨重,骑兵更不能冲接阵步军,只能以精骑骚扰牵制,看能否寻得战机。” 多铎听完不再多说什么,看着周军正面那薄弱的阵线,有些不以为然,此阵如长蛇,纵深太过单薄。 多铎当即整军,以五千绿营为前锋,汉军旗为五千次阵,又调两千镶白旗兵在后,衣甲鲜明,蓄势待发。 正所谓阵而后战,何洛会看着这气势如虹的军阵,恭维的说道:“豫亲王,观阵而知成败,无须一仗,胜败立分,现在看来,此战毫无悬念啊!” 多铎闻言哈哈大笑,而他没注意的是,远处的吴三桂见多铎整军,欲冲正面,面上不动声色,但心中却笑开了花。 这时方光琛凑到吴三桂的耳旁说道:“王爷,等下豫亲王令人冲锋后,王爷再和豫亲王言说我军如何败的。” 吴三桂当即点点头,赞道:“还是先生考虑的周全。” 林士奇居于后阵,如今的他对火器制胜理念,毫无怀疑之心。 见多铎大军抵达,林士奇一面整肃三军,一面将军报速递至孟浚处。 可过了一会,林士奇愈发的觉得不太对劲,吴三桂冲了一下,都不敢再冲,这多铎这么勇,看那整军的架势,俨然还是将破虏军当成突击点,这多铎是瞎子吗?没瞧见阵前那密密麻麻的清军尸体。 多铎自然不是瞎子,他看见了,不过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总要冲一冲,再说了,打头阵的是绿营兵。 虽对绿营兵生死并不算重视,但多铎仍命军前多备大盾,试图让步兵冲的更近些,多铎坚信,只要步兵搅乱敌阵,八旗铁骑一波冲锋,便能彻底击溃孟浚前锋主阵,只要中间一溃,两翼夹击,孟浚前锋溃散,说不得可以席卷溃兵,一举而破孟浚。 多铎面无表情的向前挥了挥手,进攻的号角再次响起,五千绿营军步兵密密麻麻的朝着破虏军发起冲锋。 第307章 天平山之战(六) 绿营兵的冲锋号角响起,“呜…呜呜”的声音让这些绿营兵心底,不禁的有些发麻,而吴三桂此时趁机来到多铎面前,低声道:“豫亲王,贼火力强劲,不可轻敌啊!” 多铎斜视了吴三桂一眼,并不答话,吴三桂自讨了个没趣,摸了摸嘴角,退到一旁,看向战场。 绿营兵的冲锋,仿佛是刘三重所部的重演一般,先是大炮轮番劲射,随后是虎蹲炮的散弹,再之后便是火铳的五段击,战前准备的盾牌,在火炮面前如同纸糊一般,脆弱不堪。 唯一不同的便是这些绿营兵溃的速度比刘三重所部快的多,也可能是地上的那些尸体给了这些绿营兵一个警示作用。 清军绿营大溃,两侧的宁武镇,及武胜镇纷纷派兵,越过浓烟之中,对已经溃败后退的绿营发起反击。 那些绿营溃兵尚有三千余人,这些人在接触到破虏军的火线时便一触即溃,在两侧的武胜,宁武二镇的追杀下,狼奔兔窜,疯狂向后逃窜。 那些绿营溃兵退到清军后阵前,只见多铎依旧面不改色,神情淡漠的挥挥手,随后八旗督战队朝着溃兵射出一轮又一轮的箭矢。 多铎示意身旁的戈什哈附耳过来,耳语了几句,随后那戈什哈便跨上战马,朝着前阵奔驰而去。 不一会,汉军旗阵前,续顺公沈永忠在阵前高呼:“后退者死,破贼阵,存者皆抬旗!” 那些绿营兵见后退也是死,往前冲或许还有条生路,只得再次转身,在战场中央地带,与两镇的追兵厮杀了起来。 而破虏军则在此时重整阵列,检查火器,装填火药,力图以完美的状态迎敌。 有些绿营兵又哭又嚎的冲向追兵,宁武,武胜二镇追兵连忙重整阵线,防止被这些绝望的绿营兵冲乱了阵线。 博洛低声的对着多铎说道:“豫亲王,孟贼正面火力强劲,唯有绕后,或是骑兵突进,否则结成步阵,缓缓前进之战法,绝破不了此阵。” 多铎闻言,冷哼了一声:“孟贼火力强劲,我们有的是炮灰!” 随后看着前方战场,多铎再次令道:“命绿营往前压上,汉军旗以马军突击贼火铳阵,命督战队随后,敢有后顾者,立斩!” 绿营炮灰虽说在严苛的情况下,已经溃散一次,又被强行逼迫回返,可蝼蚁尚且贪生,更何况是人,因此很多绿营兵明知往两翼逃窜,九死一生,但还是纷纷溃逃,因为再不跑,不是九死一生,而是十死无生了。 但随着绿营逃散,正面战场上,沈永忠的汉军骑兵开始缓缓的加速,这让林士奇大惊失色,连忙发令,后方炮阵立刻开火,同时急调宁武镇一营兵,前出试图拦截。 沈永忠借着绿营溃散之机,以至于如此突然,破虏军阵后,陈长恭额头冒出一丝冷汗,他无暇擦拭,大声疾呼道:“保持队列!保持队列!” 在嘈杂声中,陈长恭的呐喊声并未传出多远,传令兵也没法快速的通传全军,阵前的鼓点开始响起,这是阵线前列的军官射击的信号。 汉军旗的箭雨沿着抛物线,射入破虏军的阵中,而同时,破虏军的第一轮火枪所射出的弹幕也击向汉军旗阵中。 在阵列中的虎蹲炮手的反应也不算慢,在炮膛冷却时,便已经装填好了散弹,在火铳兵击发的第一轮时,虎蹲炮便点火射击,这一轮炮击,使得清军射手在重创下所射出的第二轮箭雨,变得稀疏了许多。 在这个时候,任何的指挥命令都带着滞后感,破虏军受到箭雨的打击下,倒地的士兵立刻便被后排的士兵所填补,这得益于破虏军长久的队列训练。 说时迟那时快,沈永忠所部损失极大,但仍然迅速的逼近,连续数轮的火铳射击,无数的战马倒在了破虏军阵前,但是刹那间,汉军旗还是撞进了破虏军的阵线之中。 一时间,许多士兵被撞的骨断筋连,火铳兵被近身后的劣势变的极其明显,林士奇大惊失色,急令两侧的镇军拦截。 好在沈永忠只遣两千余骑,在火炮,虎蹲炮,火铳的轮番射击下,冲进破虏军阵列的,只有七百余骑,再加上两侧援兵疯狂进击,沈永忠见再拖下去,恐有全军陷入的危险,当即鸣金而撤。 就在前锋厮杀之时,孟浚率主力抵达了战场。 除前锋外,随孟浚亲临战场的有长林镇,固武镇,武宁镇,平都镇,武平镇,五千重甲军,两万余效命军,本部七万六千余正兵。 大军列阵,那场面极为广阔,如天际的云海般,浩瀚无边,武胜镇左侧数里之外有个湖泊,最边侧的固武镇已经在湖泊旁。 双方列阵,如同一片广阔的海洋般,一眼望不到边际,从高空往下望去,清军中有数个颜色,披白甲的镶白旗,披灰甲的蒙古骑兵,着蓝色军服,打着绿旗的则是绿营兵,高空望去,五颜六色,但看着也是衣甲分明,颇为壮观,而对面的周军,则单调了许多,全军着黑,黑甲黑盔,如同墨水般染透了海洋。 两军近二十万人,聚集于一处,便是士兵的呼吸声,都似乎隆隆作响,孟浚于阵上,高呼:“驱逐鞑虏,恢复河山!” 随着亲兵四散传诵孟浚的话,先是数千人,随后是数万人,最后是全军高呼,一遍一遍的吼着:“驱逐鞑虏,恢复河山!” 这种足以渗透至骨髓的强音,不论敌我,皆犹如当头棒喝般,精神一震。 多铎听着这气势昂扬的吼声,原本还带着些轻视的想法,此时也不由的直起身子,肃穆注视前方战场。 孟浚登上一处小山坡,拿起远镜看着对面清军的本阵,那一抹红色,在身旁白甲的卫兵下是那么的显眼。 孟浚对着身旁的诸将笑着说道:“着红袍者,多铎也,诸位可有良策,诛杀此僚,献策有功者,但有所求,本王无有不准!” 听到这话,钱彪不假思索,第一个开口道:“大王,末将亲自上阵,直冲多铎大旗,直接把他脑袋砍了便是。” 柏永馥闻言忍不住嗤了一声,摇摇头道:“大王,这距离,大炮也打不到,不过大军往前压,再把大炮拉近些,数十门大炮齐射,或许有机会干掉多铎!” 王得仁听到这话,连忙赞道:“柏统镇果然老成持重,这招好,大王天命在身,肯定能干掉多铎。” 听到王得仁把天命都扯出来了,其余诸将一时哑然,孟浚见状,笑骂道:“说正事,老说什么天命,大家有什么其他办法都说说。” 这时钱彪才反驳道:“等咱们把大炮固定好了,时间多久就不说了,那多铎不会跑啊。” “大王,若是以末将所部重甲突进,可以逼近多铎大旗,再以抬铳,神射手,一齐开火,或许能击杀多铎!”高易沉声说道。 孟浚心中一动,或许真的可行,以精锐突进,掩护抬铳,弓手,一击必杀。 不过,这个想法仅是在孟浚脑中过了一下,此计太险,不提重甲军如何在如此庞大的军队保护下,突进百步内,人头簇集,到处都是人,无论是抬铳,还是神射手,打中多铎的概率和大炮打蚊子估计也差不太多。 (孟浚:“为爱发电,为爱发电”) 第308章 天平山之战(七) 王旗之下,孟浚举着长管望远镜,默然的注视着前方破虏军重整阵列。 清军虽然只是骑兵试探性的冲锋一波,却也让孟浚知道,全火器兵的劣势,仅一次骑兵突近,破虏军伤亡便逾千人,若不是两翼的镇军拼死卫护,再厮杀下去,破虏军恐怕就要崩溃了。 破虏军最大的伤亡便是线式阵列被骑兵强行突破所致,对于火铳兵来说阵列就是生命线,一旦阵列被突破,在近身厮杀中,必然会受到压倒性的屠杀。 孟浚自然是玩过全战系列,他当然知道在近代战争中,以火铳兵克制骑兵最好的阵型便是空心方阵。 从战马的本能来说,面对空心方阵那密密麻麻的刺刀,犹如枪阵一般,会让马匹受到惊吓,从而扰乱阵型,而骑兵的制胜之道,便是人马合一的高度,加上速度从而形成的冲击力,一旦骑兵失去速度的优势,面对火铳兵连绵的火力,骑兵只能被动挨打。 如欧洲历史上滑铁卢之战中,法军骑兵那势如破竹的冲锋,在面对英军步兵空心方阵时,也只能原地打转,根本无法冲垮英军。 空心方阵可以保护步兵四面而不受到骑兵的威胁,骑兵最擅长的迂回,绕后的机动性便形同虚设,方阵第一列由火铳兵组成的刺刀阵,在第一轮开火后,便蹲伏于地,刺刀向上倾斜,第二列同理,只是站着直起刺刀,而由于骑兵的高度,在方阵里面的火铳兵依旧可以开火,而不至于误伤前排将士。 但空心方形最重要的一个条件,便是刺刀的韧性要足够强,孟浚虽知道武器技术的重要性,但对于刺刀的科技革新,却也提不出太过有效的建议,只能是令工匠慢慢实验。 从起兵之初,到现在拥兵十余万,至今为止也不过区区四年的光阴,再加上局势危急,几乎无月不征,无日不战,孟浚也实在没多余的时间投入进武器革新的事情中来。 这时林士奇急奔而来,虽是寒冬腊月,但林士奇的额头上还是满头大汗,在马匹还未停稳,林士奇便跳下马来,奔跑至孟浚面前,急道:“大王,破虏军火力虽强劲,但清军若是不顾伤亡,强行突破,破虏军全军皆是火器,不擅近战,一旦被突进,不止是伤亡惨重,恐怕还会动摇阵线。” 孟浚闻言,眉头紧锁,随后说道:“破虏军居前,冒然后退,恐有不测!” 林士奇当即说道:“两镇缓缓前压,破虏军慢慢退,后方的镇军再上前补上缺口。” 孟浚沉思片刻后,当即说道:“那便调长林镇先往前,破虏军再缓缓后退。” 军令很快传达到前线,长林镇军开始往前压上,破虏军则开始缓缓后退。 ………… 清军阵中,沈永忠凄惨的向多铎诉苦道:“豫亲王,末将之部众损失惨重,若是死在厮杀中也就罢了,技不如人,可伤亡者大部是被火器所伤。” 多铎难得的宽慰了沈永忠一句话,道:“嗯,续顺公已经尽心了,你先去安抚部下,整顿军心吧。” 在沈永忠离开后,博洛低声的对着多铎开口道:“豫亲王,咱们的大炮大部布置在武昌一带用以江防,随军而来的只有十二门红夷大炮,孟贼火力强劲,不如抽调些江防火炮,用以克贼之火炮?” 多铎闻言,略有些迟疑,好半晌,才摇头道:“不用,若是江防火炮不足,一旦郑家水师封锁武昌水道,大军辎粮补充断绝,后果不堪设想。” 多铎说到这,心头不由火起,大骂道:“本王从未见过如此狠辣之徒,半点父子亲情都不顾。”多铎越说越怒,当即命人返回北京,先杀几个郑氏族人,以泄心头之恨。 这时对面周军的阵型变动,多铎立刻便察觉到了,多铎眼神一亮,诧异道:“孟贼如此托大,竟敢在此时变阵。” 多铎当机立断,立刻挥师进攻。 孟浚于阵后,突听清军阵中鼓声大起,忙举起远镜望去,只见多铎竟然全线进攻,看来是多铎见孟浚变阵,觉得有机可乘,打算一决胜负了。 清军率先发起进攻的皆是步军,以绿营兵五千,吴三桂所部两万步军,汉军旗一万五千步兵,旗人包衣兵一万,尽数压上。 在步兵冲锋后面的则是蒙古的六千骑兵,在后方游弋,骑射以做支援。 清军的攻势,如同山洪暴发,气势磅礴,场面宏大,五万步军,几乎全线出击,如同洪流般向战场涌来。战鼓声,号角声,响如雷鸣,清军冲锋的脚步声,可以令大地为之震动,喊杀声,如同海啸,便是远处的长江,似乎都有水波在晃动。 清军的攻势,如风暴一般,席卷战场,多铎一出手,便如山崩般气势汹汹,在步军开始冲锋的时候,清军的火炮也开始发威了。 就技术而言,清军于周军的火炮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只是在方向上有些差异。 清军的火炮较之周军的火炮而言,火炮重量更重,射程也更远一些,动能更强一些,只是运输起来更加的不便,而且装填的速度,炮口的冷却,可以这么说,清廷的火炮,除了射程,攻城力量优于周军外,其他方面,皆不如周军。 此时的清廷还未认识到大炮用于野战的意识,以多铎及一众清廷高层的想法,大炮只用于攻城,只有汉人懦夫才想着把火炮用于野战,只是屡次听闻孟浚以火炮发威,故多铎才将火炮拉上来,同时与大军一同抵达。 至于火铳这玩意,多铎对此嗤之以鼻,在辽东那么多年,火铳和烧火棍比起来,也就长了些,对孟浚花大钱搞的火铳兵,多铎只能表示占据东南财赋重地的孟贼,钱粮多的没地花。 (那个俺写的慢,俺是知道的,小伙伴们别送催更符,压力好大啊^o^) 第309章 天平山之战(八) 两方势力之间的决战能够开启,说明双方对胜利都有把握,都相信自己有胜算,若一方无胜算,那决战就打不起来,无论是清廷还是孟浚,只要一方想要死守,想要打到对方老巢去,绝非旦夕便可达成的。 战场之上。 多铎望着身后那轰隆隆的红夷大炮,只要落入周军阵中,必然掀起一条条的血路,多铎不由的对身旁的博洛说道:“若非转运不便,火炮于这阵列厮杀,确是一件利器。” 博洛点点头,道:“孟贼火铳也颇为犀利,可上奏朝廷,请摄政王召集工匠,大造火铳,前明火铳质量低劣,明军士卒皆不愿用之,若能严格锻造,或能改变战局。” 多铎闻言,不置可否,转而继续看向前方战场。 清兵入关后,临阵时,一般都是绿营为先,汉军旗在后,再然后是蒙古骑兵,最后才是满八旗一锤定音。 只是此时的战场太过于庞大,而随多铎的绿营兵只有一万余人,又在刚才的冲阵中折损近半,因此打前头的主力还是那八旗兵家包衣奴才和吴三桂的步军。 吴三桂看着前方密密麻麻的自家步军,心中有些滴血,想的好好,过来划水的,结果是被当成主力般使劲的用,到了现在,吴三桂也只能硬着头皮让部下冲锋了。 孟浚紧张的看着前方战场,在战场的中心,厮杀的细节如同一幅幅血腥的画卷,生动而又残酷。 前方的破虏军刚退下来,长林镇军勉强组成阵列,对面的吴三桂所部清军便冲了过来。 清军步兵的长枪与周军盾阵激烈碰撞,偶有长枪刺入盾与盾之间的缝隙中,都伴随着士兵的嘶吼和痛苦的哀嚎,双方的长枪互刺,无论敌我,每一个士兵的倒下,都意味着生命的终结。 前方阵阵而不停歇的喊杀声,让余有田不禁的踮起脚尖看去,身旁亲兵紧张的举高盾牌,生怕有流矢射中自家营将。 余有田所在的宁武镇军,正面的对手是汉军旗,在这个时期,旗籍,算是一个高贵的出身,足以让很多卖身求荣的降军趋之若鹜,加入旗籍,就意味着成为新朝中的一等公民,锦绣前程无忧。 清廷的八旗制度相当于人为的制造出一个阶层,那就是旗人,只是现在这个时候,旗籍吃香程度略微有些下降,因为清廷迟迟无法统一全国,再加上江南丢失,待遇不可避免的有些下降。 余有田有些不耐的拨开挡住自己视线的盾牌,阵前汉军旗因冲锋而显得步兵阵列有些凌乱,而自家后方的炮阵也在不停的开火,直砸汉军旗阵列不齐。 余有田在后面看的心急,急步往前,边走边高呼道:“稳住,稳住,用肩膀把盾顶住,长枪给老子刺,弓手没吃饭呢!给老子射死这群混蛋!!” 刚走没几步,远处一声沉闷而又巨大的炮响,只见清军的一门红夷大炮,可能是因为炮口压低了些,这发实心弹直直的落入冲锋的汉军旗阵内,随后又弹起,直砸入余有田所在之处。 “娘的……”,余有田的手脚都有些抖,口中说出的话都不禁的带些颤音,这枚十几斤的大弹丸,就在自己面前飞驰而过,稍微偏一些,自己恐怕当场就没了。 这枚弹丸从远处望去,看似飞行轨迹慢悠悠的,实际亲身经历下,才知道根本难以躲避,因为战阵上的士兵,全神贯注的都是前方的敌人。 这枚弹丸所到之处,毫不留情的收割所遇到的一切肢体,包括脑袋,手臂以及大腿胸口,沿途撒出大片四处飞溅的鲜血,再加上死伤者那扭曲而又惊骇的面容,痛失肢体后那绝望而又痛苦的哀嚎声,场面实在是惨烈无比。 听到身旁传来的呕吐声,余有田转过头去,那是自己的亲兵在捂着嘴,面色惨白,看着余有田投来的目光,亲兵连忙强行压下想要再次呕吐的欲望。 余有田闻着四下传来的血腥味,咽了咽口水,低声骂道:“娇气!” 随后余有田又大吼道:“稳住阵线,填补缺口,弓手仰射。”喊完后,又对着身旁的亲卫低声说道:“快去带些人,把伤兵往后拉去,不准让伤兵哀嚎,快去。” 清军阵中,多铎正好看着这枚火炮落入汉军旗阵中,冷哼一声,对着身旁的戈什哈说道:“去告诉炮阵中那些蠢货,把炮口抬高些,把自家都砸中了,告诉他们,再有下次,就把他们的脑袋塞到炮口里射出去。” 清军的红夷大炮虽然威力大,不过毕竟只有十二门,在绵延数十里的战场上,并不是可以决定胜负的关键利器,而周军的炮阵则不同,近六十门火炮,几乎是清军的五倍,孟浚将炮阵对半而分,一半支援各方战场,一半则全力炮轰宁武镇对面的汉军旗。 在炮火的轰鸣中,夏完淳实验基地的开花弹,第一次在战场上实验,一轮开花弹便三十枚同时落下,爆炸的声音如同雷鸣,散发出一阵阵的烟雾,直砸的这些汉军旗兵残肢断臂四处飞溅。 唐二河立在炮兵的阵地前,举着远镜望着远处那排着密集方阵的清军,被这一枚枚的开花弹炸的东倒西歪,他惬意的呼吸了一口硝烟味。 作为一个从阳澄湖之战便投靠孟浚的炮兵小卒,到如今成为一个炮兵将领,唐二河觉得很不错,炮营怎么也比前方的步兵营好的多,貌似炮兵也顶在前沿,但打的也不是肉搏战,只要射程之内完成炮击任务即可,万一敌人近身了,那就不是火炮兵的事,是刀盾兵,长枪兵的事了。 沈永忠的部下,一个曹姓的副将,他在阵后差点被这炮给炸死,就在一米开外,说来也是他运气极好,这枚开花弹是哑弹,仅仅砸死了两个亲兵。 曹副将又怕又怒,大吼道:“娘的,娘的,差点砸死老子了,都给老子压上去,谁敢退者,立斩,家眷开籍。” 到了这个时候,如果前进是死,那么后退也是死,就算踌躇不前,要是让后面眼尖的蒙古督战队看到,那也是一箭射死的下场。 就算是避开了督战队的耳目,在更后面,八旗铁骑也在蠢蠢欲动,只要有机可乘,八旗铁骑必然凶狠的扑上去。 第310章 天平山之战(九) 汉军旗在阵线凌乱的情况下,与宁武镇军接战,在开花弹的接二连三的轰炸下,不止是阵线散乱,开花弹强大的杀伤力所带来的威慑,使得恐慌在汉军旗中蔓延。 纵然汉军旗的士气比绿营兵强了许多,可也承受不住这般狂轰滥炸,可惜的是送抵军前的开花弹仅两轮炮击,便基本上消耗一空,炮兵将领唐二河留下两枚开花弹,随后换上实心弹,继续朝着汉军旗方向狂轰。 这时候的蒙古督战队可不在乎退却的是汉军旗还是绿营兵,只要有人巡梭不前,当即便是射杀当场。 多铎部下哈哲阿,在阵后看着汉军旗在阵线上停滞不前,阵型散乱,转瞬之间便有溃散的可能,不由的大骂道:“烂泥一般的东西,这般废物,哪有资格抬旗。” 哈哲阿发泄了一番怒火,声音之大,让不远处的沈永忠有些恼怒,汉军旗被周军火炮狂轰滥炸了这么久,能撑到现在已经极为不错了。 但沈永忠还是对身边的亲兵道:“去告诉曹副将,要是冲乱敌阵,重赏,本公定在豫亲王面前,保他荣华富贵。” ………… 孟浚坐在阵后临时指挥部的一张凳子上,默默的注视着前方被厮杀声笼罩的战场,他的目力已经无法看清战场,处处都是人,对战场的掌控只能依靠各镇的军将,此时在孟浚身旁只剩下俞安,顾炎武,高易,还有几个随军文吏,其余诸将都已经亲临前线指挥。 孟浚只有靠前线的各镇传令哨骑来知晓前方战况,但战机稍纵即逝,千变万化,孟浚只能在心里告诫自己要冷静,如此庞大的战场也不是一日两日便可决出胜负的。 传令哨骑匆忙的将战场全线的各处讯息,呈报给孟浚,同时在将孟浚的命令传达到各个镇将的手中。 在如此混乱的战场上,主要还是要看各镇主将的随机应变。 孟浚站久了,刚坐下不一会,传令兵便飞奔而来,急声道:“启禀大王,武平镇军吴统镇来报,其部受到虏包衣奴仆冲击,其部甚是勇悍,吴统镇请调重甲军支援。” 孟浚闻言,当即战起身,举起远镜,望向吴眺所处方向,武平镇新建,确实战力不强,不过一万镇军,阵线极厚,绝不是清军轻易便可突破的,不过为防不测,孟浚还是令高易派两千重甲军支援吴眺。 前面的传令兵刚走,后脚又一个传令兵疾驰而来,大声道:“启禀大王,炮兵阵地唐营官请求停止炮击一刻钟,唐营站久官说连续炮击下,膛管已经发红,再发炮下去,有炸膛的危险。” 孟浚当即回道:“火炮之事,由唐营官自专,该停就停。” 那传令兵听完急奔而走,向着炮兵阵地传达命令,在传令兵走后,孟浚一拍脑门,对着俞安说道:“派人去告诉唐二河,让火炮轮换开炮,不必同时发炮。” 顾炎武注视战场许久,几乎是目不转睛,忽然间回过头,对着孟浚有些激动的开口道:“大王,虏军久攻不下,我军之阵,巍然不动,是否遣派精锐一举破敌!” 孟浚闻言,嘴角轻动,紧绷的神经也松弛了些许,说道:“多铎出战的皆是汉军,其主力八旗未动,破敌岂是那般容易。” 战场上此时早已经是横尸遍野,呐喊声,厮杀声,惨叫声,声声入耳,听久了这惨叫的声音,孟浚都已经有些麻木了。 箭矢如同暴雨,横飞在天空中,形成一片密密麻麻的黑色网状,双方的弓箭手,皆是斜着向对方仰射,他们的动作如同机械。 箭矢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弧线,它们在空中旋转,飞行,然后如同雨点般落下,射入士兵的身体,带起一片片血雾。 箭矢的呼啸声,那是一阵阵的“嗡……嗡”声,声音回荡在战场上空。每一次箭矢的落下,都伴随着士兵的惨哼的声音。 余有田从军这么些年,仗也打了不少,那么多场仗下来,不说受什么大伤,便是连大的皮外伤都没受伤过。 饶是余有田已经高升营官,没有亲临一线与敌厮杀,但还是不时有箭矢从空中落下,余有田的亲兵紧张兮兮的看着抛射过来的箭矢,不一会儿,保护余有田的盾牌上便插了好几根箭矢。 余有田不停高呼,命己方的弓箭手朝着对面攒射,在如此密集的战场上,到处都是人,对弓箭手已经不要求准度了,只要能拉开强弓,将箭矢射到对面清军头上便可。 只是对准度不要求了,弓箭手射到后面,也已经有些气力不足,这么久的箭,几乎各镇军中的弓手皆是手臂发酸,根本无法连续发箭,只能停一会,再射一支。 清廷八旗铁骑虽然号称骑射无双,但是真正玩骑射的那还得是蒙古人,蒙古人是草原游牧,自小在马背上长大,马是蒙古人最重要的伙伴,而清廷是游猎出身,他们虽然也养马,但更适应的是身披重甲,下马冲垮敌阵,骑兵在后趁敌阵散乱时,一锤定音。 双方战至此时,多铎步兵冲击周军之兵员,人数几乎不到周军布阵的一半,但清军仗着骑兵众多,可进可退,清军步兵冲击阵列虽不稳,但其后背之骑兵依旧在寻机而动。 ………… 鄂州城。 按着计划,孟浚率主力与多铎交战后,郑成功便趁机用水师绕至多铎后背,突袭鄂州城,与孟浚形成钳形攻势,共击多铎。 郑成功于鄂州城西,三十里处登岸,四万步军如乌云般,开始登陆江岸。 江面上,战船密密麻麻,遮天蔽日,随着军官令下,战船缓缓靠岸,一队队郑军如潮水般涌出,先是在岸上组成密集的军阵,一些斥候跨上战马,前出登陆之处,为大军预警。 郑成功于旗舰之上,大手一指,定了一个略有些高度的小坡为大军扎营之地,此地离江边极近,水师的火炮也可以支援到。 郑军登陆的过程极为漫长,而登陆过程如此之久,规模又如此之大,鄂州城的守军自然不是瞎子。 在一得到郑成功水师登陆的消息后,鄂州守军便派快马急报于多铎处。 第311章 天平山之战(十) “急报……” 传令兵疾驰而至,清军大纛之下,一众满汉将领纷纷侧目。 “启禀王爷,郑森所部于鄂州城西三十里外登陆,其水陆之众不下五万。”传令兵一到多铎面前,便立刻说道。 多铎一挥手,示意传令兵退下,他的眉头略微一皱,鄂州城在自己后面,一旦失守,两相夹击,将对整个战局产生影响。 多铎有些恼怒,恨声道:“南方之地,恨无水师,耿仲明废物,郑家无耻之辈。”多铎说完后,越想越气,又命人返回北京,杀郑芝龙外的全部郑家族人。 多铎发泄一通后,随即下令,调派三千镶白旗骑兵,由博洛率领,火速回援鄂州城,以防止郑成功的大军攻破城防。 只要骑兵在侧,多铎不信郑成功敢挥师攻城,而自己在此地的战场上,骑兵依旧众多,有何惧之。 而前方已经战至许久,贼军必疲,而自己的大队骑兵依然在养精蓄锐,只要时机一到,冲垮一部,以点带面,孟贼兵虽多,一乱起来,不成阵列,那又和羔羊有何区别,多铎自信胜算在己。 片刻之后,清军阵中,一大队身着白色盔甲的八旗骑兵,朝着东北面而去,俞安见状,当即告知孟浚。 孟浚举起远镜,只见马蹄翻飞,烟尘滚滚,大队白甲骑兵浩浩荡荡的远离战场,奔驰的正是鄂州城的方向。 孟浚心中一动,此必是郑成功登陆鄂州,才使得多铎调动骑兵,又过片刻,孟浚也收到了郑成功确切登陆的消息,这正是他等待的时机,郑成功的登陆,已经分散了多铎的兵力,两相夹击,或为破敌之良机。 这时天空无故的出现一个响雷,轰隆隆的一声震响,孟浚心头不由的一颤,此时的天色已是接近申时(下午三点左右)。 本是晴朗的天空,此时忽然间乌云盖顶,这时李闻道挤到了孟浚身旁,对着孟浚说道:“大王,天象有变,此大雨滂沱之象也。” 这话一出口,俞安在一旁不由的腹诽:“谁看不出来要下雨,马后炮!” 孟浚沉默了一下,还是沉声问道:“雨会下多大,何时停。” 李闻道信誓旦旦的说道:“回大王,此雨当下三日,雨如覆水。” 俞安这时忍不住开口了:“道长,你怎么不提前说!” “正所谓天有不测风云,天地之大,岂是人力所能算尽的”李闻道闻言一甩拂尘,慢慢的说道,只是李闻道的神情有些悲悯。 这时胡詹在旁对着孟浚说道:“大王,大雨将至,道路泥泞,则清军骑兵优势不显,于我军有利啊。” 俞安道:“大雨一至,就是咱们的火炮不能用了。” 此时是正月,若按李闻道的预测那般,正月雷打雪,这预示着一种异常的气候现象,这在传统农耕文化中被认为是不好的预兆。 顾炎武看了一眼李闻道,从他的眼神中,顾炎武知道,今年天气恐怕真的会气候反常,这必然会波及到粮食生产,只是那还是之后的事,现在更重要的是这场雨,会对决战产生的利和弊。 天象一变,多铎脸色一变,这比郑成功登陆后方更麻烦,雨要是下的时间短还好些,就怕连续下雨,到时候到处都是泥泞土路,八旗铁骑还怎么跑起来,博洛是怎么败的,方国安的绿营溃败是一方面,大雨导致的骑兵跑不起来,更加致命。 可在这时,风云突变,天象变的同时,战场上又有新的情况。 效命军两万余众,七营兵平均分配给七镇之兵,由各镇将领指挥,而王得仁所部,平都镇,大部乃金军降军所编,新建之镇,首战便是一场浩大的决战。 王得仁将分配三千效命营兵立于阵前,与对面的吴三桂所部步兵厮杀,效命营将吕宽数次请求支援,但王得仁皆视而不见。 王得仁的冷漠,不禁让吕宽充满了绝望,在清军的猛攻下,效命军忍受不住伤亡,其阵大溃,他们如同溃堤的河水,冲向后方王得仁的阵线。 效命军的崩溃,冲的平都镇的阵形开始散乱,多铎见状,大喜,环视左右,多铎思索片刻,沉声道:“镶白旗突进贼营。” 战机稍纵即逝,贼有破绽,当使出全力。 而王得仁所部阵线一乱,立刻便被孟浚所发觉,天象有变,也不及战场上的突发情况。 孟浚放下远镜,立即下令,命高易所部三千余重甲军的精锐部队,由高易亲领,驰援平都镇。 又派不远处的破虏军在平都镇侧后方列镇,一旦王得仁大溃,则立时开火,不分敌我,此乃最后的预防措施。 孟浚环视战场,除了王得仁出了纰漏,其余各镇,阵线稳固,孟浚紧闭双眼,深吸一口气,随后猛的睁开眼睛,疾声道:“敲进军鼓,全军出击!” 以攻待守,孟浚的命令如同疾风,迅速传达到各镇军将手中,钱彪哈哈大笑,道:“早该进攻了,一直守的我都快睡着了。” 钱彪披上三层甲,对左右大吼道:“进攻,给老子把那个穿红袍的砍了,谁砍了那个穿红袍的,老子替他付一百次青楼的钱!” 说完后,钱彪一马当先,在亲卫的卫护下,疯狂的冲进清军绿营兵的阵中,他犹如一把锐利的锋刃一样,切进清军的战阵之中,一把长斧,犹如雷霆,每一次挥舞,必将掠起一片血雨。 钱彪哈哈狂笑,大声道:“我才是大王麾下第一猛将,梁三虎是吹出来的,他是吹的!” 郭虎在钱彪身侧,高声道:“随统镇上啊,谁抓住多铎,我就送他一个月的青楼费用!” 在急促而又巨大的战鼓声中,周军如同一把锐利的刀,狠狠地插进了多铎的步军当中,这是一场激烈的战斗,绵延数里,战场上的厮杀声,呐喊声,惨叫声,交织成一首悲壮的战歌。 第312章 天平山之战(十一) 战场横尸遍野,吴三桂看着绵延数里的庞大阵线上,两军拼死争杀,此时的吴三桂忽然间有一种梦幻般的感觉。 对于吴三桂而言,战前和方光琛谋划的好好的,保存实力,可上了战场,在多铎的眼皮底下,谈何容易,依着多铎的做法,非得流尽自己的最后一滴血,之前自己主攻还有些可操作的空间,可眼看着对面周军已经开始了全面进攻,吴三桂便是想做些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部下,如同耗材一般,投入这血肉磨坊中。 平都镇中,王得仁又怒又悔,怒的是这些效命军不堪用,竟然反冲阵线,悔的是早知如此,当时就该派兵驰援,而不至于到了现在这个地步。 阵线一乱,清军如同狗闻到了屎味一般,紧盯着王得仁所部,王得仁远远望去,一大队身着白甲的骑兵,朝着自己这个方向疾驰而来。 王得仁一看便知那是真正的八旗兵,而且是八旗中战力最为强悍的两白旗之一的镶白旗。 镶白旗在入关之初,一片石大战中,多铎亲自率领镶白旗精锐发起冲锋,彻底击垮闯军中军。又在与李自成集团最重要的潼关之战中,顺军先后用尽各种手段,马战,步战,野战,偷袭,但这些战术全部被多铎率军击败。 随后多铎又率镶白旗摧枯拉朽般摧毁南明弘光政权,回师北京后,又平定喀尔喀蒙古叛乱,每一战,对清廷而言都是至关重要的战役,而镶白旗每战皆随多铎。 此时的王得仁急的不停高呼,试图重整阵线,只是纷乱的战场,根本无法快速完成集结,王得仁只能无力的看着八旗撞进了平都镇军的队列中。 多铎以图赖为骑将,率领着两千六百名镶白旗骑兵,如同一股飓风,突进平都镇军的阵列中,此时图赖的眼神,如同猎豹的锐利,怒目圆睁,高呼酣战。 骑兵如同一把锋利的尖刀,狠狠地插进了平都镇军的阵列中,他们的马蹄,踏碎了平都镇的阵列,他们的刀枪,如闪电般,斩断周军步兵的生命。 平都镇军的阵列,本就有些散乱,在战马的突进下,更是如同被狂风席卷一般,顺风而倒。 八旗骑兵速度极快,瞬间就冲进了平都镇的阵列中,王得仁所部的步兵们惊恐地看着这股强大的骑兵洪流,有人试图抵抗,有人被吓的往后逃窜,有的则如吓傻了一般,呆立当场。 图赖身先士卒,他的战刀每一次挥舞都有一个士兵倒地,他的勇悍,让身后的八旗兵,士气大振,让他们更加疯狂的杀戮。 步兵在骑兵的冲击下纷纷倒地,鲜血早已染红了大地,他们的惨叫声和呼喊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片恐怖的景象。 八旗兵如入无人之境,他们横冲直撞,肆意杀戮,王得仁所部步兵们的防线被彻底冲垮,他们开始四散逃窜,王得仁被部下拖拽而走,王得仁心中一阵苦涩,他的脑中只有两个字“完了!” 图赖此时身上沾满了鲜血,但他毫不在意,狂笑道:“此猪狗般的东西,杀之何难!” 图赖当即重蓄马力,准备驱赶败兵,搅乱周军的阵列,以点带面,彻底击败孟贼。 而在阵后的多铎也是大喜,当即令在阵后的吴三桂所部骑兵冲入那处已经溃散的周军阵中。 吴三桂接到令,心中五味杂陈,但在面上,还是扯出一丝笑容,道:“国朝八旗勇士,果然名不虚传,一战而破贼阵,请回禀豫亲王,我吴三桂必身先士卒,彻底击破贼军!” 图赖正是意气风发之时,以骑兵追杀将后背置于自己面前的步军,那是何等的惬意,何等的舒畅,杀人如杀鸡,不,甚至比杀鸡更加的简单和便捷。 只是图赖正杀的顺手,眼睛无意的瞥向左侧,图赖一愣,那正是之前杀沈总忠所部骑兵过半的火铳兵,那密密麻麻的枪口正对着自己这边。 望着这密密麻麻的火铳,图赖心中不由的一冷,此时马速已降,而更重要的是,现在轮到自己阵型散乱,骑兵追杀的兴起,早已不成阵。 图赖惊怒至极,大吼道:“集合,冲阵,冲阵!” 而对面的破虏军,阵列上,陈长恭撕心裂肺的怒吼一声:“开火!” 上千杆火铳同时开火,那声音之大,震荡着陈长恭的耳膜,让他一瞬间有些失聪,在失聪的视野下,喧嚣嘈杂的战场,似乎在演着一出哑戏,上千颗弹丸打向了八旗骑兵与平都镇溃兵之中。 似乎宁静的世界更能让陈长恭观察着其中的景象,只是火铳击发所产生的巨大烟雾,遮掩了更多的细节。 透过烟雾的间隙,陈长恭看到一个八旗骑兵仿佛是被数柄锤子击打一般,身体不住的往后抖动了几下,随后痛苦的堕下马去,摔下马的那名八旗骑士,伸出手,似乎是想要求救一般,只是忽然间,后方一匹无主的战马狂躁的冲锋过来,马蹄当头踩下…… 第二列,齐射,第三列,上前一步,齐射,第四列,上前,齐射,第五列,上前,齐射,第一列装弹完毕,再上前,如此循环。 连绵不绝的射击,犹如一张密集的大网,又像是形成一道道充满死亡气息的弹幕,在躯体中,溅起一道肉与血的屏障。 数轮的火铳射击,黑火药的浓烟已经完全笼罩在破虏军阵列的上空,前方战线中,几乎没有立着的战马与骑士了。 陈长恭举眼望去,满地的人马尸体,他闻着这有些呛鼻的硝烟味,一边咳嗽,一边大笑,嘴中不自觉的说道:“这硝烟的味道,可真好闻,嘿嘿,俺喜欢。” 吴三桂亲率骑兵而至,可看着那便地的镶白旗士兵的尸体,他的心中,如堕寒窟,冷意十足。 一阵风吹来,将血腥味和硝烟味混杂在一起的味道,吹向吴三桂所在的方向,只是战场上那浓郁的血腥味,便是连风都吹拂不散。 第313章 天平山之战(终) 就在吴三桂踌躇不前,迟疑之时,高易亲率的重甲军,已至阵前,与破虏军形成内八字之阵,彻底填补了缺口。 吴三桂没有犹豫多久,当即命部下回转,冲是不可能冲的,没看见刚刚还在耀武扬威,大杀四方的镶白旗,现在都躺在地上,有没有活的,吴三桂不知道,他只知道,现在自己这一万骑兵可是宝贝,自己怎么可能轻易消耗。 在阵后听完传令兵传来的军报后,多铎有些木然的看着前方,当枪声缓缓停歇的时候,不等硝烟散尽,多铎便知道,图赖完了,自己的镶白旗也完了,南下的五千六百余镶白旗兵,都是随自己征战多年的精悍之卒,就这么轻易的,不掀起什么风浪,两千六百人就这样折在了这片无名之地上。 不是什么十倍之敌,拼死围杀,八旗勇士力战而亡这种可以名扬天下的战事,而是就这么死在自己曾经看不上眼的火铳?烧火棍之下。 多铎心中忽然想到,莫非那处阵崩是孟浚之计?孟浚竟敢让一万之众于阵前佯败,难道他就不怕大军士气一崩,全线崩溃吗? 纵然冲垮了孟贼一镇军卒,杀敌之数,必倍于镶白旗,可这又有何用。 两千六百镶白旗的损失,在多铎心中,岂是一万,两万,乃至十万的汉军可以相提并论,多铎身为镶白旗旗主,镶白旗近半的损失,这让多铎心中根本难以接受。 多铎越想越多,心中又急又痛,忽然间,口中呕出一大口血,身躯摇摇欲坠,身旁的戈什哈大骇,急忙扶住多铎,口中语无伦次的说道:“王爷,王爷,怎么了,别吓奴才啊……” 多铎强撑身体,一只手撑在戈什哈的肩膀上,低声而又坚定的说道:“闭嘴,不许声张。” 常年的酒色,多铎的身体早已被其所伤,心中大激大荡之下,他的脑子有些昏昏沉沉,但值此决战之机,多铎只能强撑指挥。 多铎知道,镶白旗的覆灭,孟浚必然有所行动,而此时自己还能寄予厚望的,竟然只有吴三桂手下一万关宁骑兵。 ………… 周军大纛旗下。 传令兵急奔而来,对着孟浚大声道:“启禀大王,破虏军陈营官来报,破虏军已尽灭镶白旗兵。” “好,好,好,陈长恭干的好,虏之八旗,人丁短缺,此番一战而灭数千镶白旗兵,再来几次,便是将天下献于清廷,多尔衮也安坐不了天下啊!”顾炎武听完信报,高兴的抚掌而笑。 随军而来的路振飞也在一旁兴奋的说道:“好,昔日镶白旗入南都,那是何等嚣张跋扈,今日大王灭此虏贼,也算是给安宗(弘光帝朱由崧)复此血仇了。” 胡詹也在一旁振奋的说道:“大王此战必胜,大败多铎,湖广之地,唾手可得,大王拥江南财赋之地,又夺湖广产粮之域,有此二者,足以养军三十万!” 孟浚听着几人的话,只是朗声大笑,随即说道:“速通传全军,镶白旗全军覆没,我军大胜在即!” 孟浚下完命令后,可众人不知的是,他的心中依然有隐忧,王得仁所部平都镇大溃,其相临之阵,军心恐怕会受影响,只是在全线进攻的战鼓声中,一时还未显露出来。 而孟浚的军令很快下达,数十名传令兵迅速的跨上战马,分散的朝着前方厮杀战场而去。 传令兵边疾驰边喊道:“镶白旗全军覆没!我军大胜在即!” 各镇军将收到破虏军全歼镶白旗的消息后,诸将信心倍增,纷纷将消息传诵全军,一时间,士气大振。 孟浚所担忧的军心有变,无疑是多虑了,多铎的镶白旗精锐都全军覆没了,那这不是马上要赢了吗!各镇的军将嗷嗷的向前,一个劲的催促前压,杀声震天,直骇的清军心惊胆战。 林士奇收到消息,心中笃定,此战必胜,清军调了一大队八旗奔离战场,前往鄂州方向,而留在此地的镶白旗尽数覆灭,此处战场上,再无满洲八旗,没了主心骨的清军,靠那些绿营蒙古骑兵,还有心思吗? 至于吴三桂,林士奇与其战过,犹犹豫豫,战走不定,林士奇断定吴三桂绝无效死之心,可别忘了,他可是在关宁军中混了好几年了,关宁军上下是什么德行,林士奇一清二楚,纵然过了这么些年,但林士奇相信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反观清军,镶白旗覆灭,在广阔的战场上,除了附近的士兵可以看出些许外,远处的清军根本不知道,直到孟浚的传令兵到处传扬,无论是绿营,还是汉军旗,蒙古骑兵,亦或是那些辽东的包衣奴仆,皆是面露犹疑不定的神情,不知此消息是真是假。 清军犹疑不定,军心不稳,周军战鼓敲的愈发急促,此全军向前之令。 就在此时,原本已乌云云集的天空,再次响起惊雷。斗大的雨点,从万里之上的高空,如密集的箭雨般朝着战场倾泻而下。 起初,雨滴还略显细小,但不多时,它们变得愈发硕大,仿佛是老天在哭泣一般。雨水越来越大,犹如倾盆之水,从九天之上,源源不断地倾泻而下。 眼见战局已经倒向自己这一方,却遇天公不作美的情况,大雨滂沱,让人不禁有些烦闷。 在孟浚身侧的几人,一个个皆是紧皱眉头,叹息不止。 胡詹见此有些迟疑的问道:“大王,如此雨势,是否……” 话未说完,孟浚猛的一抬手,遥指上天,厉声道:“昔日吾在钱塘江之时,便如今日般,大雨滂沱,其水流如天裂般倾泻而下,当日吾身先士卒,故诸军效死,一战而破博洛,进而得江浙之地,此天意也,此战吾将再效之,必破多铎,一战而定天下百年之局!” 说完后,孟浚一把推开俞安撑在自己头上的盾牌,站在雨中,抽出佩刀,前指战场,声音怒吼而出:“天下兴废,在此一战,王旗前出,吾与多铎决一死战!” 第314章 多铎撤退 隆隆的鼓声,震动着大地,低沉的号角声,席卷着战场。 雨越下越大,风也越刮越急,雨水夹杂着狂风,上空的硝烟早已被风雨吹散,露出了战场上惨烈无比的杀戮场。 随着王旗前出,孟浚在亲卫的护卫下,移至前线,无数的士兵目光被王旗所吸引,他们的眼神中闪烁着激动和敬仰,那高大的王旗,如同矗立在战场上的山峰一般。 “王旗,是大王,大王亲临前阵了!”有士卒大声喊着,他的声音,如同一颗石子,投入了平静的湖面,溅起一片涟漪,更多的将士回身望去,大王亲临前线,昔日大王的誓言从未违背过,必与诸军同生共死,绝不撤退一步。 纵然大雨滂沱,将士的士气依旧高涨,毫无泄气之象,而反观清军,无论是吴三桂所部,还是汉军旗,绿营兵,甚至是那些辽东的包衣奴仆,士气不可避免的堕下。 正月天气本就寒冷,雨水夹杂着狂风,渗入衣甲之中,冷意,直直的往人的骨头缝里吹。 孟浚亲临前阵,如同一支强心针,注入了将士的心中,他们的眼神,更加坚定,他们的脚步,也更加的沉稳。 郑文博望着那高大的王旗,热泪盈眶,声音有些哽咽,对着身旁的周六道:“大王威仪赫赫,犹如日中之阳,王临军前,吾敢不效死。” 周六不禁的打了个冷颤,哆哆嗦嗦的回道:“别…别文绉绉的,效…效什么死,咱们要赢了。” 说到这,周六用力的“嗬,嗬”两声,又大力的跺了跺脚,骂了句鬼天气,随后又说道:“你看咱们信心满满,对面那些玩意,一个个不时的回头观望,我敢打赌,不出一刻钟,对面肯定要溃了,你赌不赌,小赌怡情,咱们就赌两个月的军饷,咋样?” 郑文博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拒绝道:“吾不喜博戏,不赌。” ………… 王旗紧紧跟随着孟浚,沿途的军士一见到孟浚亲临,一个个激动不已,任雨水击打的盔甲,依然口中大呼道:“万胜,万胜!” 值此激动人心的时刻,便是连顾炎武也是手持长刀,高呼万胜。 三百精锐军士所建之护旗营,严密保护着王旗,依战时军律,王旗倒下,不论何由,全营皆斩。 胡詹手持腰刀,紧随在孟浚身侧,忽然一阵强劲的大风刮来,王旗一阵摇晃,几个身强力壮的护旗兵连忙用劲稳住王旗。 胡詹看着摇晃的王旗,脑中却不自觉的想到:“若是狂风吹倒了王旗,将会怎样?”刚想到这,胡詹连连摇头,赶紧将这不吉利的想法甩出脑中。 俞安好奇的问道:“胡参赞,你这是雨太大了,脑子有水,要给他甩干是不是?” 胡詹闻言一时语窒,不知该如何反驳。 越接近前线,尸体愈发的多,有周军的,有绿营的,有汉军旗的,有蒙古人的,尸躯如山,景象之惨烈,真如人间地狱一般。 尸体之多,遍地都是,他们的面容,或狰狞,或平静,或恐惧,他们的身体,或完整,或残缺。他们的武器,或紧握手中,或散落身旁,或深深插入泥土中,创伤或为刀枪,或为箭矢,或为火炮。 慈不掌兵,义不理财,孟浚所历战阵之多,早以对大场面的死亡场景司空见惯,但尽管如此,孟浚脚踏进满是血水的修罗场时,那冲鼻而来的血腥味,仍然让孟浚心生不适。 忽然间,孟浚脚一滑,一个踉跄,差点滑倒在地,一旁的俞安眼疾手快,连忙扶住孟浚,急切道:“大王小心!” 孟浚回头望去,那绊住自己的是一个清军,他的头盔已经落在一旁,显露出的发型,应是一个蒙古骑士。 孟浚仔细的看了一眼这个蒙古骑兵,看这年纪,约摸十六七岁,一脸青涩的模样,此时的他正瞪着无神的双眼,侧卧在雨水中,脖颈上正插着一支箭矢,雨水不停的洒在他的脸上,或许是时间久了些,也或许是失血过多,裸露在外的皮肤,早已经是极为惨白。 孟浚蹲下身子,伸出去,抹上他那死不瞑目的双眼,此举犹如是抹去了一代天骄成吉思汗,那份残留的荣光。 战况的进程比孟浚想象中更加的顺利,对面清军阵中,多铎精神有些恍惚,见孟浚王旗前移,周军全线声势浩大,高呼万胜之声,撼动天地。 多铎强振精神,大声令道:“贼子猖狂,敢小觑本王,传令,命平西王之关宁骑兵,为前驱,直击孟贼大旗所在,擒贼擒王。本王将亲率护军,必夺敌旗!” 身旁的戈什哈有些担忧的看着多铎,压低声音说道:“王爷,你的身体……”越说到后面,音量越小,戈什哈在多铎双眼通红,而又嗜人的眼神中,闭上了嘴巴。 传令兵向着吴三桂的王旗方向,疾驰而去,不一会儿,吴三桂便收到多铎的军令,吴三桂打发走传令兵后,急问询方光琛,值此局势,该当如何? 方光琛看着前方战场,随后低头沉思,吴三桂一脸急切之色,正要出言催促,只见方光琛猛的一抬头,紧盯着吴三桂的双眼道:“王爷,大军士气已堕,况大雨已至,风雨交加,不利战马奔袭,王爷便是听令出击,纵然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依旧胜负难预。” 吴三桂双眼之中,闪出一丝复杂的情绪,低声道:“可若是不听令而行,拔师而走,当知肃亲王还在咸宁方向,拜音图正与李定国相战,朝廷是否因此问罪?” 方光琛闻言,嘴角露笑,在吴三桂耳旁,低语几声,越听到后面,吴三桂的嘴角不自觉的露出笑容,眼睛也有些变的月牙形。 此时的多铎已披挂齐整,正在等待吴三桂所部,驱驰在前,多铎身着红袍,于宝马之上,在雨幕中,看着是那么的气宇轩昂。 “报……” 一个传令兵疾驰而来,奔至多铎处,急声道:“启禀王爷,平西王军报。”说完后连忙递上一封信函。 多铎见此,心中忽然间有不祥预感,拆开书信:“豫亲王敬启,接令之时,末将正欲点兵而战,奈何部下纷言,大雨甚疾,马力不振,何能冲阵,吾怒斥诸将,言,雨虽大,然贼可冒雨而战,吾亦有何不可,然吾部将中胆大妄为,以刀胁迫末将,强逼退兵,但请豫亲王放心,不出两个时辰,吾必整顿军心,卷土重来。” 多铎那挺拔的身躯,不禁的颤抖了一下,随后晃晃悠悠,倒落于马下,亲卫戈什哈见状惊呼道:“王爷……” 随后急忙跳下战马,一把扶起多铎,只见多铎嘴角渗血,他语气微弱的说道:“撤军,回营!” 第315章 大胜 吴三桂在送出书信后,当即命步军全力退出战场,两军接阵是不好撤,但能跑几个是几个,更何况若是跑的及时,旁边的友军还没撤,那周军大概率是先攻击还在抵抗的军队,而不是去追自己的步军。 但多铎怎么可能猜不到吴三桂的想法,在一看到信,便立刻下达撤退的命令,但撤兵命令最先下达到蒙古将领博尔台的耳中,随后是沈永忠的汉军旗,至于包衣奴仆,绿营,早已成了最先抛弃的对象。 博尔台一得到命令,当即命令蒙古骑兵,立刻转向,奔离战场,博尔台所部六千人,皆是骑兵,又没冲阵,只是做为督战队,和进行支援射箭的辅助工作,战到现在,蒙古骑兵损失最小,六千人,阵亡于此地者,不足五百人。 而沈永忠所部汉军旗也是十分凄惨,所部骑兵先是顶着火铳的轮射,硬冲了一阵,骑兵仅剩六百余骑,而步卒则更为凄惨,周军的火炮,半数倾泻于汉军旗头上,便是连开花弹也是全部献给汉军旗。 饶是汉军旗的士气高了些,耐抗了些,到现在也已经到了极点,沈永忠将撤军的命令送到前线后,感叹一声:“是生是死,就看各人的命吧。” 随后率领着六百余骑,头也不回的离开战场,而留在前线的曹副将收到撤兵的命令,那简直是欲哭无泪,两军阵线都已经接战了这么久,哪有那么好撤,曹副将脑子高速运转,随后灵机一动,命传令兵通报各级军将撤兵的消息,而自己则是毫不迟疑,跨上战马,在几名有马的亲兵卫护下,狂奔而走。 军队,无论是周军,还是清军,皆是由人而组成,而非一个游戏中的数值,士气高低,战力几何,一目了然。 人之所以为人,在于其能思考,但在旧式军队中,无论是主帅还是大将,都希望军队没有思考的能力,命令怎么下,士兵便怎么执行,十七禁律,五十四斩,力图严力控制军队,只是平日还好些,但在战场上,特别是生死存亡的关头,士气,军心尤为重要。 早在喊话镶白旗覆没的时候,清军士卒便已经犹疑不定,犹疑之军,稍有风吹草动,便有可能引发一系列的反应,更何况是这么大的动静,吴三桂,博尔台,沈永忠纷纷撤离,一处又一处的清军开始试图脱离战线。 清军激战许久,又累又饿,伤亡逾盛,再加上谣言四起,有说多铎被俘杀,有说多铎被天雷所击,有说吴三桂反了,又有人说周王孟浚乃是龙王转世,逢战可呼风唤雨。 不止是谣言,更重要是是众多马军疾驰远离战场,还在战场上的清军,早已军心大泄,不知从何处开始,又或许是同时,刹那间,大溃。 战场上的清军,面对周军的全线追杀,他们如同被狼群追赶的羊群,一片大溃。他们的身影,在周军的追杀下,如同被风吹散的落叶,一个又一个的扑倒在雨水之中。 多铎气急攻心,其本就身有隐疾,再加上狂风骤雨,湿冷的南方,多铎发烧了。 多铎浑身不适,又冷又热,脑袋昏昏沉沉,只听他的嘴里不停的嘟囔着:“贼……贼……贼” 何洛会在一旁,连忙命人寻找避雨之物,也许是多铎凄惨的模样感动了哪路大仙,还真让清军寻到一个车厢,何洛会连忙命人套上战马,将多铎置于马车中,随后朝着大营方向而去。 这时哈哲阿在马上对着何洛会说道:“都统,此战虽败,但尚有数万败兵,必有溃兵逃离战场,是不是派人收拢溃兵?” 这本是要多铎做决定的事,只是此时多铎已经昏迷,不省人事,而大军副帅博洛又已率军驰援鄂州,在场诸将中,何洛会的军职最高。 何洛会闻言,一拍脑门,对着哈哲阿说道:“事太多了,我忙忘了,哈参领此话在理,那收拢溃兵之事,便由哈参领代劳了!” 哈哲阿迟疑了一下,还是点点头,应道:“属下尽力而为。” 而在多铎等人撤退之时,清军炮兵还在试图摧毁红夷大炮,不过如此大的风雨,火药早已经湿透,清军炮手试了几下,根本无法点燃,气的炮手抽出腰刀,对着红夷大炮使劲的挥砍了几下,可惜的是,就这点力道,只能在数千斤的炮上,留下几道白印。 炮手发泄了一会,无奈的停下,眼见大军已经全线溃散,再不跑说不定就来不及了,随后这些炮手连同护兵,丢弃十二门红夷大炮,一溜烟的逃了。 多铎一大队人朝着鄂州城方向疾驰,而吴三桂则是朝着相反方向而去,吴三桂在离战场西面十余里处停下脚步,试图收拢溃兵。 清军全线溃败,狼狈而逃,钱彪举目望去,前方再无一人敢持械顽抗之敌,钱彪不禁的仰天大笑,笑完后,对着周围的护兵,大声道:“跟我一起喊!大王万岁!” “大王万岁!大王万岁!……” 孟浚虽至阵前,实则未碰到一个活的敌人,孟浚侧耳倾听着前面欢呼声不断的士卒,原来的欢呼声,是各种各样的,有高呼万胜,有喊赢了,有喊鞑子跑了的,直到越来越多的人喊着同一个词汇“大王万岁!” 声浪一波又一波,狂风骤雨亦不能阻挡这高亢的声波,其声,可震天地。 胡詹看着孟浚,忽然觉得他的身躯是那般的伟岸,他的双腿有些发软,胡詹此时有种想要跪下的冲动。 孟浚的眼中,露出了一丝不曾流露出的野望,蓦然间,胡詹似乎听到了一声,那是孟浚在低语:“天下,终将属于我!” 永历三年,正月二十二日,孟浚与多铎相战于湖广,多铎败,孟浚大胜,消息传出,天下震动! (不知道小伙伴们会不会觉得快了些,这场决战,从铺垫到这里俺写了近四十章了,小伙伴们给个意见呗o_o) 第316章 豪格撤军 大雨倾盆而下,原本坚硬的泥土,在水流中逐渐变的泥泞,不止是人马难行,便是连视线都被影响,能见度不足五丈。 清军已然大溃,在周军的全线突击下,如同被风暴卷走的落叶,清军的哀嚎声,纵然在狂风骤雨中,依然清晰可闻。 在大雨中,大批的清兵,如同失去庇护的羔羊,纷纷投降。他们的眼神,充满了绝望和恐惧。 林士奇,从远处急奔至王旗下,应是跑的急切了些,全身上下被泥水所裹,一双靴子已经是粘满了厚厚的泥土。 林士奇一见到孟浚,便极速的说道:“大王,雨如此之大,当立即鸣金收兵,停止追杀清军,再拖下去,我怕明日会有无数的将士感染风寒!” 关键时刻,冒雨而战,既然已经胜了,多铎逃遁,纵然继续追杀下去可得最大战果,正所谓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周军战到此时,已是冒雨而战许久,士兵的体力已经快到了极限。 孟浚听完,立刻点了点头,说道:“士奇所言甚是,俞安,传令下去,立刻鸣金,停止追击。” 说完后,孟浚抬头望天,大雨依然下个不停,雨水扑打在孟浚的脸上,还有些生疼,孟浚见此,急声道:“大军收兵返回大营,耗时许久,当立刻择地扎营,让士兵避雨,饮用热姜水,以防风寒。” 下完军令的孟浚,心头不由的一松,战后之事繁多,可琐事再多,孟浚依然心中畅快,此战击败了多铎,无论是豪格还是拜音图,恐怕不敢再战,若是一败再败,北方之地还要不要,到时候恐怕还没等孟浚北伐,北方的民变,恐怕清廷都无力平定, 因此,孟浚有七成把握,豪格与拜音图,不会再战,拜音图回防荆州,豪格恐怕连武昌都要弃守,返回江北,而留下的武昌之地,孟浚势在必得,无论清军守不守武昌,便是大军蚁附登城,也要拿下武昌。 ………… 咸宁城郊,清军大营,豪格已经收到多铎溃败的消息,多铎败了,镶白旗折损两千多人,吴三桂溃逃,溃兵归营者寥寥,大部被俘,散落四乡,多铎本部已经失去了再战的实力。 这一件件噩耗,让豪格从原来对南兵不屑一顾的想法,到现在竟然有浑身发冷的震撼感,豪格虽对两白旗憎恨,但镶白旗的战力,豪格也是认可的,但没想到,竟然在战场上,尽数覆没。 这湖广的局势,乃至天下的局势究竟会变成何种地步,豪格直觉无法想象,即便是政治敏感度不高的豪格,也知道多铎之败,意味着什么,昔日八旗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神话,彻底的被打碎。 豪格瘫坐在椅上,部将面面相觑,大军刚抵达咸宁,正准备攻下城外的大营,大家伙想的好好的,先破城外大营,再看大营一破,咸宁城有没有可乘之机,若有,正好拔掉咸宁城这颗钉子,若没有,那就锁城,随后主力与多铎会合,共击孟浚。 刚至咸宁,围攻了两日城外大营,眼看敌营已经是岌岌可危之时,天公不作美,下起瓢泼大雨,无奈的让营中的周军续命了一日,不成想,大军避雨之时,三路大军,主力的多铎竟然败了。 豪格想的是多铎一败,对天下局势的影响,但部下伊成格想的则是该不该继续打城外大营。 伊成格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当即问道:“王爷,等这雨停了,还打不打大营?” 豪格此时心乱如麻,听闻伊成格的话,根本无心回答,一旁的冷僧机沉声说道:“豫亲王所处乃主力决战,既然豫亲王败退,那么我等当立刻撤兵,咸宁与孟贼近在咫尺,待雨小了些,先行返回武昌再做打算。” 图尔格紧皱眉头,有些不死心的说道:“孟贼虽胜,但我觉得,其部必然损失惨重,不如我等骑兵突进,看看是否有机可乘?” 鳌拜听到这话,当即反驳道:“昨天下了大半天的雨,夜里又一夜不停,今天雨小些,但还在下,就现在的路,骑兵别说奔袭了,还没步卒走的快呢。” 图尔格闻言,不甘的叹了一口气,这时冷僧机双眼微眯,环视了在场的几人,无论是鳌拜,图尔格,依成格,皆是肃亲王之心腹。 冷僧机语气微妙的说道:“豫亲王丧败失军,两白旗实力大损,王爷乃太宗长子,无论是按满洲之俗,还是汉地之风,帝位理应由王爷承继。” 这话一出口,不提其余几人神情,豪格眼神不由自主的一亮,多铎大败,虽对大清朝有很严重的影响,但对自己而言,影响最大的莫过于多尔衮。 多尔衮搞出皇父摄政王这个无耻的名号,靠的是什么,还不其入关的决定给他带来无可匹敌的威望。 但现在,江南湖广之地,尽数丢失,镶白旗损失惨重,这让鼎力支持多尔衮的多铎实力大减,而更重要的是多尔衮的威望受到重挫。 想到这,豪格立刻站起身,一扫之前颓废的神情,精神大振的说道:“传令下去,大军整装,待雨停,立刻回师武昌。” 而在被清军所围困的周军大营中。 王富贵,此时眉头紧锁,一旁的副将陈雷忧心忡忡的说道:“统镇,清军再像昨日那般猛攻,大营恐怕撑不了几日,该和城内的联系了,雨停之后,清军进攻时,让平国镇在背后袭扰。” 王富贵闻言说道:“可”又过会,王富贵叹了口气,说:“张应维所部新建,出城袭扰,我怕到时候偷鸡不成蚀把米,让豪格逮到机会,一举突入城中,要是咸宁城没了,咱们都得死这了。” 陈雷劝道:“统镇,可这般死守,也守不了多久,实在不行,咱们想办法撤回城吧。” 沉思良久,王富贵才缓缓说道:“再守两日看看,我估摸着等雨停了,大王定会与多铎决战,还是等大王决战的消息传来再说吧。” 第317章 清扫 战场上。 那喧嚣的鼓声号角声,厮杀声,已成过往,取而代之的是那雨水落地的声音,若非不时有士兵的呻吟声,和清扫战场的辅兵传来的动作声,谁能知道这里,刚刚发生了一场足以改变东亚大地归属的决战。 宋建平身着蓑衣,指挥着自己这一队的辅兵清理尸体,这些辅兵,如同战场上的清道夫,默默地开始了打扫战场的工作。 俗话说,大灾过后,必有大疫,尸体太多,极易产生瘟疫,虽然此时的天气还是寒冷的,但也需尽快清理。 辅兵们在战场上穿梭,寻找着可能还活着的士兵,不过大部分都是清军,只有少数的周军士兵。 残破的武器,散落的盔甲,破碎的盾牌,还有那些无法辨认的遗体,战场在雨水的这么长时间的浸泡下,依然是满地的红色血水。 宋建平看着眼前的场景,有些感慨的说道:“什么叫做血流成河,今天我算是彻底的明白。” 身边的一个小弟,叫孙宝,年方十六,也是常熟人,孙宝听到宋建平的话,眼神一亮,连忙说道:“把总真有文才,说的真好,跟秀才公说话似的。” 宋建平闻言,没好气的说道:“少拍马屁。” 孙宝满脸笑容的又凑近了些,对着宋建平问道:“把总,听大家伙说,你见过大王啊?” 宋建平嗤笑一声,带着些许自豪的说道:“呵呵,什么叫见过,我以前和大王,那是叫朝夕相处,形影不离,知道林士奇吗?” 见孙宝一脸迷茫,宋建平微抬下巴,接着说道:“林士奇曾经跟我官一样大,现在他可大王麾下第一大将,还有黄成,那以前见了我,那都得向我行礼的,现在统领着大王麾下的所有骑兵,还有那个孟必安,还有……” 宋建平越说越多,见孙宝一脸茫然的模样,有些扫兴的说道:“算了,和你一个小娃子有什么好说的,对牛弹琴。” 孙宝有些天真而又疑惑的问道:“把总好厉害,不过把总你都认识大王,怎么没当上大将军啊?” ……宋建平好半晌,才说道:“我不喜功名,婉拒了大王的邀请!” ……………… 辅兵们吐也吐够了,尸体太多,对阵亡的周军士兵,还勉强能说是轻抬轻放,而对清兵尸体,则是完全不同的态度,纵然有的清兵还有微弱的气息,这些辅兵也是毫不理会。 一批辅兵在挖掩埋尸体的大坑,只是雨中挖坑实在是难以进行,稍微挖的深些,便成了泳池,无奈之下,大量的尸首则被堆在大坑旁边。 在打扫战场的过程中,辅兵们将战场上的物资,包括武器,盔甲,箭矢等等,无论好坏,一律收拢起来,辅兵还需要将这些物资分类整理,能修则修,不能修则回炉重造。 周军营地, 大胜之后,士兵虽然身体疲惫,但个个都是神情振奋,雨水淋湿了他们的衣甲,却无法浇灭军士心中的火焰,士兵的面容,充满了胜利的喜悦和自豪。 周军雨中作战,必然会因淋雨而产生疾病,孟浚及诸将对此早有预感,只是孟浚没想到的是,风寒人数之多,远超自己的预料。 因为昨日的冒雨作战,粗略统计,足有两万余人感染了风寒,而更为麻烦的是,伤兵人数也极多,一万六千余轻重伤员,这么多伤病者,纵使大雨停歇,此时的周军,虽胜,但战力却也降到最低。 营内,一片忙碌,医官的战斗才刚刚开始,此时的营中,医官无疑是最为繁忙的,他们穿梭于病榻之间,为伤病者治疗,随军的辎重携带着草药,不过需求如此之大,只能从大军的后勤基地,转运而来。 伤病者是一方面,而另外一方面,则是大量的俘虏,清军大溃,有许多人逃离战场,散落乡里,而更多的则是随众而降,在极其粗略的统计下,大约有两万五六千降军,清军阵亡人数还未清点。 而这些俘虏中也有许多人感染风寒,只是现在的周军,自用草药尚且不足,更遑论用在这些俘虏身上,生死,只能看各自的造化了。 就在孟浚和诸将为处理战后之事,焦头烂额时,远在鄂州城的郑成功则是另一番场景。 早在博洛率三千镶白旗兵回师鄂州时,郑成功在大军登陆后,马不停蹄,以郑成功以陈斌为前锋,率部五千余人进发鄂州。 路上,陈斌看着浩浩荡荡步军,有些感慨的对副将秦达说道:“我在海上浪荡惯了,大风大浪,生生死死见的多了,但身为男儿,谁不想着建功立业,我虽是海贼,但仍愿为国而战。” 秦达闻言,当即说道:“谁言海贼出身,便不能为英雄,就算不是英雄,但时势可造英雄,将军必能在战场之上,建功立业,名垂青史。” 陈斌哈哈哈大笑,精神振奋。 就在陈斌跃跃欲试之时,天空中骤然下起大雨,无奈之下,陈斌只能停止进军,就地扎营。 而陈斌不知道的是,就在不远处,博洛正率镶白旗一路奔袭而来,鄂州城到战场的距离,骑兵奔袭两个多时辰便可抵达。 大雨至,八旗斥候探得郑军正在扎营,博洛看着愈发大的雨水,沉思片刻,眉间微缩,一脸坚定的说道:“大雨刚下,地面不算泥泞,水贼正在扎营,其必不料我军突袭,我意奇袭水贼,破其先锋!” 俗话说,蚁多咬死象,但在现实中,大部分的情况是,蚂蚁虽多,却并不是真的能咬死象,除非这群蚂蚁有了组织,得到训练和武装。 此时的郑家步军,对博洛而言,郑军人数虽十倍于己,但博洛毫无畏惧,郑成功聚兵而起,到现在才多长时间,而且郑家长于水师,这群海盗出身,天然不擅长陆战。 更何况其部不过是先锋,而且在大雨的情况下,前锋与后方郑家主力已经形成事实上的断联,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博洛手中只有三千镶白旗兵,纵然精锐,可人数劣势极大,正面而战,绝无胜算,唯有兵出险招,以奇制胜! 第318章 奔袭 雨水越下越大,陈斌烦闷的抹了一把脸上的雨珠,催促着部下加紧安营扎寨。 雨珠在帐篷上跳跃,发出清脆的声响,然而,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这时郑军两个斥候奔驰而来,急声呼喊:“清军马军!清军马军!” 正在安营扎寨的郑军士卒,许多人都听到斥候的喊声,所有人似乎有些不知所措,愣在原地。 陈斌见此脸色大变,急令道:“停止扎营,列阵!!!” 副将秦达见士卒面色惶惶不安,高声抚慰道:“大雨至,道路泥泞,骑兵冲不起来的!” 周边的士卒听完心中稍定,只是此时的郑军前锋,士卒散乱一片,要集合起来还需要时间,但陈斌所缺的恰恰是时间。 就这么两句话的功夫,陈斌肉眼看见前方出现一大片白甲的骑兵,这清军必然是追着斥候一路疾驰,毫不怜惜马力。 雨刚下的时候,地面还是坚硬的泥土地,但等博洛看见郑军前锋时,地上已经泥泞不堪。 而且奔驰许久,马力已疲,博洛吁停战马,回身望向身后的镶白旗将士,人人都有些疲惫,粗重的喘息声,和士卒口中吐出的气息,在寒冷的天气中,出现阵阵白雾。 可博洛回头所望,对视之人,虽疲惫,但眼神坚定,战意仍存。天时不在,地利不存,唯有人和。 博洛看着前方的郑军已经是乱作一团,长枪一指,高声道:“杀进去。” 随后博洛一马当先,身后的镶白旗兵紧紧跟随,雨滴打在他们的盔甲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三千镶白旗悍卒,沉寂的冲向郑军,其势犹如排山倒海,惊涛骇浪一般。 马蹄翻飞,不时有骑兵因马陷泥坑而摔倒在地,倒地的骑兵,转瞬之间便被身后的战马飞速的践踏过去,饶是如此,博洛依旧没有停下步伐,依旧向着郑军狂奔,眼见马力已竭,博洛大声喝令:“刺马!!” 说完后,长枪轻刺马臀,战马受痛,其速更疾,身后的清军纷纷效仿,一时间,战马疾驰,马蹄踏入泥水中,溅起一片片的泥花。 博洛的突袭,如同风暴,席卷了郑军的营地,郑军士兵,忙碌于安营扎寨,临时集结起来的士兵,不过是簇集成一团又一团,根本不成阵型,更何况这些郑军战力堪忧,几乎没打多多少实战。 面对清军的突袭,郑军措手不及。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惊恐和绝望,他们的声音,被雨声所淹没。 镶白旗兵如同狼群,疯狂地撕咬着郑军。他们手中的长枪战刀,无情地收割着郑军前锋,郑军的抵抗,如同风雨之中的烛火,摇晃而又微弱,仿佛随时便会熄灭一般。 秦达看了一眼陈斌,咬咬牙,道:“将军,鞑子突袭,请将军先退,我替将军断后!” 陈斌怒而拒道:“国姓以我为先锋,我岂能不战而退!” 随后陈斌亲率亲卫往前,试图阻抗清军,陈斌在亲卫的卫护下,声嘶力竭的喊道:“快!结阵!防御敌骑!” 博洛高声呼喊:“杀进去,冲垮水贼!”骑兵的奔驰,耳旁不停传来呼啸的风雨声,让身后的八旗兵,不禁感觉到血脉喷张。 慌忙列阵的郑军,被吃痛而全力奔跑的战马,直接撞飞过去,八旗兵杀入阵中,挺枪便刺,挥刀而斩,郑军被杀的横尸一片。 郑军的溃败,如同山崩地裂,一发不可收拾。溃兵眼神中,充满了恐惧,陈斌纵然不愿,也知已经不可挽回,随后在亲卫的保护下,朝着后方狂奔而逃。 副将秦达,拼死断后,战至最后,身旁仅有亲卫一人,举目望去,再无站立之郑军,秦达前方之郑军,非死即降,自己的身后,则是大批的溃兵,正慌不择路的四处逃窜。 博洛看着已经仅剩二人的秦达,场景似曾相识,略一思索,博洛想起来,那是几年前的事了,当时也是自己以马军突破方国安之部,有一明将,在临死之前,高呼“君子死,不免冠,吾张名振为天子血洒疆场!” 不知眼前这人,会否如那人一般,宁死不降,博洛驱马上前,对着秦达说道:“可愿降?” “不降!” “尔若愿降,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不降!” “父精母血,尔如此轻掷此身,愧对尔父尔母。” “有国无家,不降!” 博洛有些意兴阑珊,道:“汉人软骨头很多,硬骨头也不少,罢了,既然不降,便成全你吧。” 说完,博洛挥挥手,八旗骑兵一拥而上,乱刃之下,秦达陨于阵中。 秦达,闽地,兴化府人氏,生于兴化府一平常人家,幼喜读书,其待人以诚,邻里皆称其为君子。 及至天下大变,隆武登基于福京,秦达入军中效力,闽地多变,辗转而至郑成功麾下,阵陨于湖广大地。 这场雨中的突袭,摧毁了郑军前锋,五千前锋,逃回郑军大营时,不过七百余人,余者,大部而降。 郑成功收到消息,大怒,欲斩前锋大将陈斌,诸将苦劝,陈永花也劝说道:“鞑子所部皆是骑兵,来去如风,陈将军正在扎营之时,受其突袭而败,况且如今大军刚至,便杀大将,不吉!” 郑成功闻言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来人,拖下去,军杖三十,以儆效尤!贬为军卒,逢战为先。” 陈斌沉默不言,甘愿受罚,郑成功坐在椅上,听着帐外传来的闷哼声,捏了捏眉间,沉声道:“前锋丧败,诸位可有何策?” 施琅进身道:“如今武昌空虚,不如北上袭击武昌。” “不妥,国姓,此番周王正与多铎相持,若能夺下鄂州,必能威胁其后背,武昌虽重镇,但在眼下这般局面,却不如鄂州对战局的影响,依属下看,还是要进攻鄂州。”陈永华对着郑成功说道。 郑成功沉思片刻,轻拍桌案,双眼锐利,盯着帐外,沉声说道:“待大雨停歇,南下鄂州,吾千里迢迢,从福建抵至湖广,岂能不与鞑子厮杀一场,这岂不是令天下人小觑于吾!” 第319章 清军反应 决战之地,周军大营。 此时的大营内,众将云集,唯有二人,跪伏于地,一个平都镇统镇王得仁,一个则是效命军营官吕宽。 吕宽声泪俱下的指责王得仁,道:“大王,末将所部,居于前阵,清军数次强攻,末将与部下拼死抵抗,可王统镇不发一矢,不援一兵,以致军阵崩散,请大王明察!” 而王得仁也急了,急声说道:“大王,平都镇之溃,实是吕宽所辖之效命营大溃,溃兵冲乱阵列,鞑子骑兵乘机突袭所至,而至于吕宽说我不发一矢,不援一兵,实在是胡言乱语,末将是为了寻机而战,根本不是吕宽说的那样。” 当时多铎用精锐之镶白旗突击散乱的平都镇,若非孟浚及时调派火铳兵,多铎冲垮平都镇后,再从侧翼进攻周军其余镇军,军心不安之下,恐怕胜负真的难以预料。 孟浚坐于主位上,环视诸将,道:“诸位说说吧。” 林士奇沉声道:“大王,效命军之溃,情有可原,其部坚持阵线许久,而平都镇虽溃,但也阻拦了多铎的八旗兵,给破虏军列阵争取了时间。” 胡詹见老伙计跪在地上,那满脸鼻涕的模样实在是可怜,也是忍不住出言道:“大王,此次大胜,正是用人之时,还望大王从轻发落!” 诸将有的出言求情,有的则不发一言,有的则面露些许不屑神情,孟浚暗自将众将的神色记住,求情的人,不一定是和王得仁有旧,都是战场厮杀的人,谁也不敢保证自己一定就能百战百胜,若是败了便要杀,谁敢肯定自己不会是下一个。 这时一个有些迟疑的声音传了出来,“大王不是与全军盟誓,卒退斩卒,将退斩将吗?” 这话一出口,无论是吕宽还是王得仁皆是面色大变,王得仁顾不上找是哪个混蛋想暗算自己,忙跪伏于地,哭诉道:“大王,末将对大王之心,天地可鉴,忠心耿耿,从无异心,古话说,胜败乃兵家常事,末将虽败,但仍是坚持抵抗,直至全军而崩,末将……末将………” 王得仁说到后面有些卡壳了,吕宽也急着开口道:“大王,末将自苏州城下归降以来,至今已历十余仗,一直严守军令,溃散实是王统镇无援而至,请大王明察啊!”说完吕宽以头触地,声泪俱下的哭喊道。 孟浚心中也有些纠结,杀,不妥,不杀,好像也不妥,迟疑片刻后,孟浚道:“王得仁,吕宽二人,先行关押。” ……………… 而在鄂州城方向,博洛击溃郑军前锋后,强逼降军继续建造营寨,用以大军避雨。 瓢泼大雨,这场雨一下就是三天,战云密布的湖广之地,联军与清军的交战,也被迫停止了整整三日。 而三日的时间,孟浚与多铎一战的结果,其后续影响逐渐的显露出来。 豪格在雨停的第一时间,便立刻拔营启程,回返武昌城,即便咸宁城外大营的周军,看起来再使点劲就可以攻破,然而豪格早已经对此地再无半点兴趣。 攻破大营已经对局势产生不了任何的影响,只会白白损耗自己的兵力,豪格对多铎已经是嗤之以鼻,又深为厌恶,多铎一来武昌,便抽调了自己的两万步军,生生的把自己变成了偏师。 豪格心中情绪怪异,有些忧愁又有些快乐,愁的是多铎一败,对大清的影响极其恶劣,快乐的是豪格已经可以想象到多尔衮的脸色是多么的难看,豪格心中都有一丝抛弃大军,自己昼夜兼程,一路急奔至北京,去看看多尔衮笑话。 清军拔营的动作,很快便被大营内的周军所察觉。 王富贵奔至营门处,眺望着清军的一举一动,看着看着,王富贵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对副将陈雷说道:“大王胜了,这豪格再不跑快些,就没机会跑了,哈哈哈。” 陈雷也喜笑颜开,他有些跃跃欲试的说道:“统镇,这鞑子要跑,你说咱们是不是尾随其后,伺机拖住他们,等大王本部汇合,吃掉豪格!” 这个想法在王富贵脑子过了一下,当即便抛向一边,没好气的说道:“想什么呢,咱们现在才多少人,豪格有多少人,咱们多少骑兵,豪格有多少骑兵,就咱们现在,能守住咸宁就不错了,还想拖住豪格,别想了,你赶紧派人监视清军,等走远些了,大军赶紧撤回咸宁休整!” ……………… 拜音图收到消息时,其与李定国已经相战三场,拜音图与李定国双方倒不像孟浚与多铎,孟浚多铎二人都相信野战之下,胜算在己。 拜音图倒是希望决战,只是李定国知道自己的实力逊色清军不少,在人数上,李定国马步军四万六千余人,而拜音图所部近八万众,接近两倍于晋军。 因此李定国从岳阳到长沙一带的土地上,在人数处于劣势的情况下,李定国想尽办法拖延清军。 李定国利用地形优势,层层阻击,如山地,森林,峡谷等,又在官道上设置陷阱和障碍,如陷坑,绊马索,在高处又用滚木礌石等,试图阻拦清军的进攻速度。 李定国还不时的进行心理战,时常试图夜袭清营,在清军扎营处,弄出动静,搅的拜音图所部那是白天赶路精神不振,夜晚想睡,却又被晋军骚扰的休息不好。 拜音图营内。 拜音图有些感慨的对几名部将说道:“豫亲王一败,我等在这湖广之地,便犹如铁桶一般,其他地方再坚硬,只要有一个地方破了个洞,那水一样会灌进来。” 索洪有些疑虑的问道:“大帅之意?难道撤军?” 赖塔闻言急切的说道:“大帅,豫亲王虽败,但其定然还有战力,况且肃亲王也在咸宁一带,不如我等留下一部分兵力牵制西贼,大军东进,汇合二王,再与孟贼厮杀一场!” 拜音图摇摇头,道:“西贼所部,人数当在五六万众,咱们需要留下多少人才能牵制的住西贼,留多了,又有何力能与孟贼决战,当知若再败,恐怕局势会愈发的不可收拾!” 大营中激烈的讨论,只是杨振威沉默寡言,他将自家大帅姜襄的话放在心里,“凡事不自作主张,不多嘴多舌,临战不可不尽力,又不可尽全力” 只是纵然杨振威使劲的试图保存实力,南下这么久,部将病损,战死,失踪者,已超过一千人,当知自己才六千人南下,至今已有一成半的伤亡了,因此杨振威对大营内的事不发一言,最好不打,大家伙撤回北方,回家过日子。 第320章 进兵鄂州 当多铎兵败的消息,急报北京之后,清廷震动,满朝官员,惶恐不安,工科给事中张王治于朝堂之上,大声疾呼,道:“江南为朝廷赋税之地,失江南,天下已有不安,若再失湖广,恐天下皆危矣!” 言官李仰义上疏,言辞恳切,其意请朝廷尽调关外之军,蒙古骑兵,疏中言:“今关外之军,犹龙卧未起,蒙古骁骑,犹虎踞未动,此等精锐,当尽数抽调,全师南下,以举国之兵伐孟,必能一鼓作气,荡平贼人。” 对这些言官清流的呼吁,多尔衮如同吃了只苍蝇般难受,关外之兵,蒙古之骑,能调的他都调了,关外再调兵,辽东还要不要了,再抽蒙古骑兵,怕是腾机思之流再起,可这些废话多尔衮又不能斥责,面上这些上疏的言官,都是一心为了大清朝好。 多尔衮只能和明朝皇帝一样,留中不发,就当看不见上疏。 ……………… 至于武昌城,更是如同坐落在火山口一般,一日三惊,满城风声鹤唳,有言豫亲王被阵斩,有说被生擒,也有说周军已经快要兵临城下。 清廷兵部右侍郎,总督湖广,坐镇武昌的湖广总督罗绣锦,为了安抚人心,大索全城,搜捕青鸾卫探子,一边急奏北京,声言武昌城于湖广之地的重要性,请朝廷切勿轻言放弃,一边又连连发文,请肃亲王,拜音图驰援武昌。 多尔衮收到湖广之战的结果,手脚不禁的有些发抖,便是连孝庄太后都紧张的问询多尔衮“湖广之局是否已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多尔衮则宽慰道,“湖广之地尚有豪格拜音图所部,二人之军力尚有十余万,局势还有转圜的余地。” 而随同兵败的战报一起而来的,则是多铎病重,已无力再指挥大军作战,对此多尔衮遍观朝野,似乎此时能够维稳湖广局势的,只有一人,那就是信义辅政叔王,济尔哈朗。 年近五旬的济尔哈朗,是努尔哈赤时期八旗议政的八大和硕贝勒之一,也是皇太极时代的四大亲王,在顺治登基后,又受封为信义辅政叔王,这也是清朝历史上唯一一个封叔王的人。 多铎一败,多尔衮纵然忧心忡忡,也要强振精神,处理湖广之局,他知道,多铎这一败,许多人的心思就要变了,特别是肃亲王豪格,豪格对皇位虎视眈眈,从未放弃过继承大统的野望,多铎败了,他的欲望只会更加的膨胀。 若多尔衮不派人南下主导大局,若是万一拜音图倒向了豪格,那么多尔衮一派恐怕就陷入死局了。 郑亲王济尔哈朗,为人沉稳,而且在清廷中,地位极高,因此多尔衮请济尔哈朗前往湖广,总管全局,虽然济尔哈朗支持过豪格,但多尔衮知道,值此危局,济尔哈朗一定会限制豪格的野心,因为多尔衮和济尔哈朗都知道,一旦豪格再发起争夺皇位的攻势,那么大清必然陷入内战之中,到时候别说一统寰宇,恐怕退守关外都做不到了。 济尔哈朗的性格沉稳,但沉稳也就意味着保守,多尔衮此时已经不想着立刻击败孟浚,他只想要稳住局面,不止是战局,更多的还有政治上的稳定。 临行前,济尔哈朗对多尔衮说道:“摄政王,在没有必胜的把握前,我等不可再攻孟浚。” 济尔哈朗叹了口气,又说道:“可一可二,但绝不能再三了,大清再也承受不起湖广之战这样的失败了!” 多尔衮紧锁眉头,沉吟许久,才说道:“我不伐,彼必来攻!” “咳……咳,北方之地,不比南方,江南水网密布,湖广山峦叠嶂,战马难以驰骋,孟浚便是来攻,又有何惧!”济尔哈朗咳嗽了两声,缓缓说道。 多尔衮劝道:“南人擅内斗,孟浚实力愈强,孙可望朱由榔等人必寝食难安,郑亲王不必太过忧心。” “不忧心不成啊,太祖基业,若是断送在我等手中,日后有何面目见太祖于地下。” ……………… 鄂州城。 自从多铎退兵之后,在所扎大营避过三日大雨后,多铎残部便放弃大营,撤往鄂州城内。 在兵败时,何洛会留哈哲阿收拢溃兵,哈哲阿冒着大雨,带着亲卫在官道上收拢溃兵,折腾至入夜,哈哲阿只收拢了两千七百余人,多铎从武昌出兵时,马步军将近八万人。 等兵败返回鄂州城时,出征之兵将,仅剩蒙古骑兵五千五百余人,汉军旗六百多骑兵撤回来,汉军旗步军回返者不足千人,再加上博洛的三千镶白旗,八万众,至鄂州城,仅一万两千余人。 清军八万人,逃回鄂州的有一万两千人,被周军俘虏的有两万五千余人,吴三桂所部一万骑兵,又收拢了一千余溃兵。 剩余三万余人,亡于阵中者,马步军一万七千余人,剩余一万多人,或毙命于荒野,或散落乡里,或为贼,或为寇。 在大雨停歇之后,郑成功率步军三万五千余人,在水师的掩护下,朝着鄂州城气势汹汹而来,郑成功前锋兵败之事,极为不忿,特别是孟浚于主战场正面击败多铎,而自己却被仅仅三千骑兵击败,郑成功每每想起,便是极为恼怒。 说起郑成功的优点那可以说一大堆,比如坚韧不拔,执着,身具勇气,意志坚定,绝不气馁,可缺点也是一箩筐,其人太过孤傲自负,急功近利,冷酷无情。 在历史上,郑芝龙决定降清时,要郑成功相随,但郑成功却是坚定的说道:“从来父教子以忠,未闻教子以贰,今父不从我言,他日倘有不测,儿唯有素缟而已!” 郑成功进兵鄂州,陈永华私下便加以劝说,言:“武昌城,此时兵将不丰,豪格,拜音图,多铎皆无法旦夕而援,若是能夺取武昌城,于我军犹如多一筹码,何必去与多铎残兵相争,当知困兽犹斗,归师勿遏!” 而郑成功当即拒绝陈永华的建言,多铎兵败,困守鄂州,若能杀多铎,必然光芒万丈。 郑成功一路上阵型严密,缓缓逼向鄂州,在水师大炮的掩护下,出城骚扰的蒙古骑兵无可乘之机。 永历三年,正月二十七日,郑军兵围鄂州。 第321章 强攻 鄂州城,毗邻长江,古称吴都,三国时孙权曾在此称帝,建立吴国。 郑成功亲率大军抵达鄂州城下,大军在西北面安营扎寨,营帐连绵不绝,水师横戈于江面,声势浩大。 在抵达鄂州城下后,郑军大造器械,在两日后,随着器械打造完成,郑成功一声令下,大江之上的战船率先开火,船上的火炮齐声轰鸣,水师战船轮番炮轰,实心弹丸如雨点般打向西北方向的城墙上。 炮击一轮后,郑成功命令停下大炮的轰击,手书一封,令人递于城中。 其信大意如下:昔日豫亲王南下之时,何等的意气风发,为何到了如今惶惶不可终日,犹如鼠辈一般遁入城中,若是豫亲王愿降,愿放亲王回返北都,以换吾父归乡。 多铎于城中听到郑成功来犯的消息,本就心中火起,又看了郑成功所写的书信,怒火攻心,呕血于床,对何洛会言:“无义水贼,宵小之徒,竟敢羞辱本王!”说完后欲挣扎而起。 何洛会吓的连忙把大夫拽进来,一边拽一边劝说道:“王爷宽心,水贼绝不可能攻入鄂州城的,我军骑兵众多,必能窥得良机,大破郑家水贼!” 而在城外的郑成功等了会,见城内没有反应,哼了一声,随后大手一挥,步军开始攻城。 清军刚败,士气不振,又因淋雨而受风寒者不计其数,本是实力微弱之时,郑成功趁机来攻,也不能说这是错误的。 只是郑家没有骑兵,攻城也被在侧翼的蒙古骑兵大大的牵制住力量,对此郑成功将水师战船的火炮拆卸数十门,布于步军之中,试图以火炮驱逐近在咫尺的蒙古骑兵。 郑军蚁附登城,郑军密密麻麻的涌向鄂州城。在水师猛烈的炮火掩护下,郑军士卒手持盾牌,推着云梯,犹如蚂蚁般攀附而上,一波接一波。 城墙上的箭矢如雨,此时在城头的守军大都是溃兵重组,虽然溃兵刚刚经历惨败,士气不振,不过身后的镶白旗兵,亲自督战,任何人胆敢后撤一步,立时斩杀于城头之上。 绿营不堪用,许多镶白旗兵亲自守城,一个个箭法不俗,许多中箭的郑军多是面部中矢而亡。 但郑成功也发狠了,督战队的大刀下,已经砍了不下两百退却之卒的头颅,督令强攻,郑军从早到晚,攻城塔,云梯,楼车,洞屋,撞车轮番上阵。 郑军不计伤亡,让城上的博洛嘴角直抽抽,八旗子弟什么时候沦落成了和水贼换命的下场。 攻势急切之时,城外的蒙古骑兵便做欲冲锋之态,骚扰郑军攻城的节奏,气得郑成功咬牙切齿不已。 强攻一日后,无功而返,郑成功无奈收兵,暂停攻城之举。 …………………… 金陵城。 晨曦初现,金陵城内外便是一片熙熙攘攘,春节刚过,只是金陵许多子弟从军而战湖广,无数的壮丁为周王转运粮草,这一年的春节,金陵城的百姓过的并不舒心,多少家眷为远在千里之外的亲人牵肠挂肚。 直到大王击败博洛的消息传回金陵城,城中欢天喜地,其喜悦之情,远甚于春节之日,城中鞭炮声不绝于耳,欢呼声,锣鼓声,在这金陵城中处处可闻。 民政司度支副主事陶履卓,自从陶履卓面见孟浚,请开科举,得到孟浚首肯之后,陶履卓受到幕府官员的青睐,在数月时间,便从一介吏员火速升任度支副主事。 度支副主事职责为辅助主官,负责幕府治下的钱粮,税收,以及支出的各类事务,此职实位卑而权重。 此时的陶履卓正与林从孝相谈甚欢,林从孝自从韩雄率军北上后,便离开兴化府,前往金陵,在金陵城中结识了陶履卓,二人年龄相仿,志趣相投,逐渐成为好友。 二人对坐于茶室之中,陶履卓饮了口茶,道:“江南财赋重地,湖广可产天下之粮,此二者皆天下命脉之地,清廷失此二地,国势已危,今大王得之,天下未宁,但不远矣。” 林从孝赞同的说道:“不错,此番大胜,天下局势已然大变,如李成栋孙可望之流,便如地上的杂草一般,如何能与日月争辉。” 二人闲聊一阵后,陶履卓有些沉重的说道:“大王出征日久,数十万大军的粮饷供应,府库钱粮如流水般倾泻而出,吾深为忧虑。” “钱粮可以慢慢再集,可天下的局势却是由战争的胜负来决定的,只要胜了,钱粮之事,小事罢了。”林从孝摆摆手,示意陶履卓不用担心。 随后林从孝却面色一正,沉声说道:“吾所虑者,实乃郑家!” “郑家?郑森?不是正与大王联军于湖广,有何虑?”陶履卓闻言有些不解的问道。 “吾非担忧湖广战局,自大王击败多铎后,非大败,已无改大局,吾所忧者,未来也。” “无近请细言。” 林从孝沉吟片刻后,略微压低声音,说道:“闽地三面环山,一面临海,易守难攻,况以郑家水师之强,日后大王若想轻易入闽,恐非易事!” 对林从孝而言,自己从来都看不上郑家,作为传统的士子,林从孝对出身于海贼的郑家,是抱着极大的成见,特别是郑芝龙的前车之鉴,在林从孝和闽地的一干士子看来,这些海贼无一不是私心自用。 郑芝龙坐拥富可敌国的家资,以及数十万的私兵水师,确是蜷缩于福建,醉生梦死,苟且偷生,最后更是开关降清,纵然现在郑芝龙之子,郑森矢志抗清,但在林从孝的眼中,周王以闽地为筹,换得郑森出兵,这也犹如交易一般。 陶履卓苦笑的摇摇头,道:“此等国家大事,我一小小的度支副主事,如何能左右。” 第322章 斩杀 郑成功顿兵坚城,大军连续强攻三日,三万五千余步军,已经折损六千余人,徒劳无功,郑军军中士气不振,诸军逢战面露惧色。 军中大将纷纷劝说先退兵,在水师的掩护下固守大营,以待周王援军,郑成功见此怒不可遏,气急道:“吾千里迢迢而至湖广,未建大功,今不过一区区之鄂州城,何能阻之,明日再战,不破鄂州,绝不罢兵,以绳索划地为界,退越绳索,畏缩不前,无令后退者皆斩之!” 郑成功说完后,站起身,大声道:“明日全军上阵,大将先登,若没于阵中,吾亲自攀城!” 诸将不敢反驳,知道郑成功决心已定,只能硬着头皮,接令而下。 待诸将退下后,陈永华对郑成功劝说道:“国姓,如今周军已胜,多铎已难改大局,何以强攻坚城,徒伤将士?” 郑成功看了眼陈永华,收回目光,平静的说道:“吾军长于水师,步军战力不坚,若不能于此战扬威,便是固守福建,难掩他人觊觎之心。” 次日清晨,天刚破晓,郑成功立于军前。其身披甲胄,手执长剑,神色坚毅。 郑军再次强攻鄂州,攻势如潮,在鄂州城危急时,博洛强令蒙古骑兵以轻骑冲击郑军,纵然如此,郑成功依旧没有停止攻城,大战至黄昏时,两军皆疲时,郑军所部八百铁人军趁机登上城楼。 铁人军一上城,直杀的绿营兵无还手之力,在那血与火的黄昏,铁人军犹如破晓之光,他们身披重甲,手执利刃,无坚不摧,无往不利。 郑成功在军中,遥望城楼,只见铁人军一上城,直杀的绿营兵无还手之力,犹如猛虎下山,锐不可挡。郑成功心中大喜,急令后续军卒速速登城。 大将刘国栋,施琅等人也已登上城楼,一时间郑军士气一振,似是要一鼓作气,攻入城中。 而博洛见情况紧急,随后亲领镶白旗兵,在城楼上与郑军铁人军鏖战,两军交锋,杀声震天。 但清军兵败于孟浚之手,冒雨退回鄂州后,还未休整,郑军又至,连续攻城四日,清军早已疲惫不堪,连续损耗下,博洛见势不妙,急令人将多铎移至车厢,随后率骑兵逃遁出城。 最终,鄂州城落入郑军之手。 退出鄂州城,逃往武昌的路上,多铎满脸郁气,手指何洛会,道:“汝言鄂州城坚,何以仓皇失措!” 何洛会低头无言,倒是博洛出言道:“豫亲王,我军困守鄂州毫无意义,与水贼相耗鄂州,只会徒损八旗子弟的性命,还不如返回武昌,重整旗鼓。” 多铎知道重整旗鼓,只是博洛安慰自己的话,武昌出征八万将士,退回鄂州仅万余人,逃出鄂州城时,军将不足七千人,十不存一,多铎此时对垓下之战后的项羽,感同身受——无颜面对江东父老。 ……………… 周军大营。 孟浚漫步于军营之中,沿途而来,军将纷纷行礼问候,孟浚则点头示意,报以微笑。 此时的孟浚已经收到郑成功夺取鄂州的军报,孟浚从字里行间中都看出了郑成功的得意之情。 说实话,郑成功能够攻下鄂州还真是出乎孟浚的意料之外,对郑家的步军,孟浚一直是认为其战力低下,不成想竟然能够逼的多铎逃离鄂州。 孟浚有些感慨的说道:“郑芝龙若是有郑森三分血气,岂会落得如今之下场。” “郑芝龙商贾之气浓郁,凡事皆用利弊而决,于这国姓还真是两个极端啊。”顾炎武随侍身侧,缓缓说道。 随后顾炎武看着孟浚,有些感慨的说道:“至甲申以来,虏骑兵锋所至,皆是望风而降,剃发令下,满目皆是膻气满城,江南百姓,多少城池,以死义感召天下,方有大王这般豪杰,扬不屈之髓骨,屡克顽敌,大王,此战过后,攻守易形矣!” 孟浚深呼一口气,道:“多铎已败,大军再休整几日,便可北上夺取武昌,若多铎还算明智的话,那他就会撤离武昌。” 顾炎武有些迟疑的询问道:“大王,若夺取武昌后,湖广之地,尚有晋王……” 孟浚一时有些沉默无言,沉吟许久后,缓缓说道:“时移势变,待清军退出湖广再说吧。” 话虽如此,可在心里,孟浚却默默的说道:“这个世界,我只能相信自己,因为你在历史上未竞的大业,我能替你完成,而且我相信我能比你做的更好。” 入夜,孟浚站立于星空下的大营中,抬头望着璀璨的繁星,深深的吸了一口带着冷意的空气,鼻间尽是草木与血腥的气息。 孟浚环顾四周,有些喜悦,又有些彷徨,他击败了多铎,天下的局势已经被彻底改变,在这个世界四年的时间,曾经的生活,孟浚却感觉那仿佛是遥远而又不可及的梦一般。 这个世界已经彻底改变了他,大战结束后,数以万计的清军降兵,如何处置这些降军,在军议上,诸将激烈的争论。 有的说可以进行收编,有的说押到马鞍山的矿厂上做苦工,有的说全部斩杀,当然也有反驳杀俘不祥的话。 在经过粗略的甄别,吴三桂所部的降军有一万两千人,绿营降军六千余人,汉军旗降军三千余人,辽东奴兵四千余人。 孟浚决定,将奴兵和吴三桂所部的降军,尽数迁往马鞍山矿厂服苦役。而对这些汉军旗,大部皆是清廷入关后攻城掠地的急先锋,许多人手中都犯下了累累血债。 孟浚命柏永馥将三千汉军旗押到大营以北的一处山坡处,全部斩杀。 一声令下,三千人头,顷刻落地。 身居高位,有些决定,无论对错,都需要他下。 荣耀胜利,在这个世界,他无人可以分享,无人可知若无他,这个世界将会如何,孟浚低语道:“我只是历史中的尘埃,或许我并不存在!” 第323章 郑军八旗 长沙城。 拜音图退兵的消息令李定国大喜过望,其神情振奋,心中不时升起追击拜音图之念。 在得知清兵退兵后,李定国对幕僚金维新说道:“周王果雄豪也,多铎猖狂无状,此番兵败,大扬人心,虏廷常胜将军兵败,犹如昔日金兀术兵败黄天荡一般。” 金维新却是面色不豫,略一沉吟,对着李定国长襟而拜,道:“殿下,周王败多铎,声望愈隆,长江以南之地,无论何方,再无可匹敌者。” “初麟此言何意?” “属下不惮以恶意揣度人心,周王败清军,一旦清廷无力威胁周王,其必然如昔日大明太祖一般,先南后北,扫平各方,最后聚集实力,最后挥师北伐,成就帝业!” “初麟!”李定国的语气不禁的加重,随后又放缓了些语气说道:“何以如此揣摩人心。” 金维新嘟囔了一句:“王莽谦恭未篡时……” “初麟,周王从起兵以来,一路上,皆是堂堂正正,从无阴谋诡计,你又何以对其成见如此之大?”李定叹了口气说道。 “是殿下,那请恕属下直言,多铎一败,恐武昌难守,届时拜音图退守荆州,湖广大江以南之地,归属何方?”金维新神色有些复杂的说道。 李定国久久无言,好一会才说道:“便以各方实控为界吧。”随后不待金维新追问,转移话题询问道:“大兄这几日可有信使而来?” 金维新摇摇头说道:“秦王无一信。” 见李定国有些神情不振的模样,金维新一咬牙,沉声说道:“殿下,我军留在湖广,难以与周王相争,不如回师,解救天子。” 李定国闻言眉头一皱,道:“初麟,何以屡屡劝吾与大兄相斗?” 金维新有些语重心长的问道:“殿下之心易为何?” “何必多言,驱逐鞑虏,恢复大明!” 金维新闻言叹了口气,又说道:“殿下意图恢复大明,那就更得回师了,秦王废立之心愈重,若是天子再有不测,大明如何恢复。” “大兄不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李定国的眉头紧蹙,语气却没那么坚定的说道。 “昔日投靠官军时,秦王已有不忿,原可为大西朝之太子,承继帝位,况且如今大明朝又有几个实权大将,又有几个效忠天子,秦王生此心也是人之常情。” 金维新心中之意,不论李定国是否有宰割天下的野心,他都要劝说李定国返回昆明。 在金维新看来,现在的湖广夹在各方势力之间,孟浚虎视眈眈,势在必得的模样他看的一清二楚,这块地,就算是产粮宝地,现在还不如李成栋所在的广东。 当初李定国执意留在湖广时,金维新便极力反对,因为当时他就已经看到了,无论孟浚是胜是败,都对晋王没什么好处。 孟浚胜了,湖广之地晋王守不住,难道孟浚真的那般大公无私,十余万大军,数十万的民夫,钱粮辎重如流水般耗在这湖广之地,打胜了他难道空空如也的返回金陵? 而若是孟浚输了,那自不用多说,郑家有船,万一输了,郑家坐船就跑,清军拿郑家没辙,晋王就不一样了,必然是清军的第一个对手,清军挟大胜之威,晋王届时也是守不住湖广。 奈何金维新屡屡劝说,却不敌孟浚的一封亲笔信函。 李定国闻言有些落寞,好半晌才说道:“那便待湖广之战彻底平息了再说吧!” “殿下…………”金维新还要再劝,却见李定国已然站起身,独自向外走去。 ………… 孟浚数次野战,战而胜之,各方势力若无八成胜算,恐怕不会再如孟浚所愿,行一战而定胜负之举。 因为两军若是想要进行野外会战,并不是非常容易,那是需要双方都有进行会战的意愿,否则一方想打,一方不想打,或是避而不战,或是坚守城池,野外会战就打不起来。 这时的周军大营中,号角蔓延,战鼓擂响,黄成率两千骑兵首先向鄂州城进发,疾驰而去。 周军各镇则收拾大营,缓缓向北而行,大战结束,各镇军中多有损伤,各镇阵亡兵数共计九千余人,其近半是王得仁平所部都镇溃败所造成的伤亡。 全军伤员亦有六千余人,大量的轻伤员迁移至后方城中休养,许多重伤员不能轻易移动,因此孟浚留下吴眺所部,镇守大营保护伤兵。 而在鄂州城中,自从郑成功攻下鄂州后,便将城中府库尽数搜刮,转移至船上,此次攻克鄂州,郑成功扬眉吐气,驳回部下提议洗掠鄂州的建议,孟浚马上就要来鄂州了,这时候掠夺鄂州城,万一被顾炎武登在报纸上,那得多难看。 此时的他已经想回福建了,湖广之战已基本结束,最多再陪孟浚打打武昌,来无事的郑成功心血来潮,将清军俘虏一个个的进行审查,回话稍不如意,便推出门外斩首。 鄂州府衙的大门口,已经是血流遍地,路人都不敢从府衙门口而过。 郑成功坐于鄂州府衙的大堂中,抬起下巴,看俯视着堂下之人。 堂下跪着的正是汉军旗副将曹梁勇,此时他正跪伏于地,乞求郑成功饶其一命。 曹梁勇心中暗骂,博洛多铎不是人,竟然强征自己的马,害的自己被俘,生死由人。 “堂下何人” “罪将曹梁勇,愿降国姓爷,罪将昔日降鞑实在是情非得已,局势所迫,罪将如今幡然醒悟,愿死心塌地追随国姓,万死不辞。”说到后面,曹梁勇的语气愈发坚定,一脸正色的模样,不禁令郑成功忍俊不已。 郑成功摸了摸下巴,低声问向一旁的陈永华:“此番降军有多少?” 陈永华附耳回道:“降军皆是绿营,汉军旗,人数接近三千。” 郑成功摸着下巴,摸了许久,神情一振,噌的一声,站了起来,大声说道:“既然愿降,好吾便给你这个机会。” 随后对着陈永华说道:“将降军全部整编,就按鞑子八旗制度,吾也要建立一支八旗军!” 这话一出口,别说是陈永华了,就是曹梁勇也是目瞪口呆,不知该说些什么。 第324章 逼近武昌(一) 武昌城中。 多铎躺在床榻上,面色苍白如纸,额头冷汗淋漓,不停的咳嗽着,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似的。 此刻的多铎,完全没有了昔日的威风凛凛,只剩下一副病入膏肓、奄奄一息的模样。 多铎艰难地睁开眼睛,双目无神,心中充满了绝望,不止是身体上,更多的是精神上的折磨,战争的失败,极大打击了多铎的信心。 博洛站在床边,脸色阴沉,眉头紧皱。他已经连续杀了三个大夫,但是多铎的病情依然没有好转。 这时,亲卫来报:“王爷,肃亲王已至府门。 博洛闻此连忙出门相迎,只是豪格对博洛视若无睹,宛如空气一般,一闪而过。 来到屋中,豪格用手捂住嘴鼻,眼神略带鄙夷之色,说道:“豫亲王,出兵之时,信誓旦旦,必破孟贼,为何现在丧败失军,仓皇而逃,便是连水贼都能骑在八旗勇士的头上。” 多铎闻言,不发一语,一旁的博洛出言解围道:“肃亲王,此番兵败,首罪在吴三桂,其擅自退兵,而至兵败,王爷所…………” 听到博洛出言,豪格只是斜视着博洛,眼见博洛不停的解释,豪格一挥手,示意博洛闭嘴,转头盯着多铎,沉声问道:“孟贼即将与水贼合军一处,共击武昌,朝廷以豫亲王为主帅,值此紧要关头,豫亲王可有何方略?” 多铎有看着豪格,又咳嗽了两声,嗓音有些嘶哑的说道:“兵败之事,朝廷问罪,本王一力担之,在摄政王还未撤掉本王大军主帅之职,湖广战局,依旧由本王而决,肃亲王对此可有异议!” 豪格并不回话,只是用鼻间嗯了一声,只听多铎接着说道:“孟贼步军甚精,郑贼水师庞大,咳……咳,我军固守武昌,贼水陆合围,便是军械,粮草补给,难以运输,咳咳,咳咳” 就说这么几句话,多铎便咳嗽不止,博洛连忙端水过来,多铎拿起一饮而尽,喘着粗气,接着道:“本王之意,弃守武昌,以拜音图镇守荆州,一面剿灭顺贼,一面抵御孟贼,肃亲王之咳……咳,肃亲王之部,退守德安府,本王去淮安咳……咳!” 豪格听着多铎的咳嗽声,愈发的烦躁,更何况听闻要将自己安置在德安府,豪格怒气冲冲的说道:“本王部下从入关以来,未曾休整,将士思家日甚,如何能行。” 多铎闻言想说什么,却咳嗽不止,似是更加严重一般,博洛连忙命人将大夫找过来,豪格见此,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回到驻地的豪格连忙召集部将商议,诸将皆言不可留驻德安,豪格向来看不上那些汉人书生,但临到紧要关头,无可为其指点迷津,甚至有部将建议豪格不理会多铎,直接率兵撤回北京,这个建议就连豪格这等政治情商不高的人,都觉的不靠谱。 还是冷僧机建言豪格上书朝廷,以将士已经连续在外五年多,未曾休整,已经是战力下降,诸军疲敝不堪一战为由,请求朝廷允许大军撤回北京休整。 豪格沉吟片刻,还是觉得冷僧机此言有理,当即手书一封,八百里加急,急递北京。 而豪格仅在武昌盘桓两日,清廷济尔哈朗即将前往武昌的消息便传到了豪格与多铎的耳中。 豪格听到这个消息,面露喜色,心中暗道:“真是天助我也!” 昔日济尔哈朗也曾支持自己继承帝位,但最终却未能如愿,如今,他亲自来到武昌,这无疑给了豪格一个绝佳的机会。 豪格心中暗自盘算着如何利用这次见面,争取到济尔哈朗的支持,豪格深知济尔哈朗在朝中的影响力,若能得到他的支持,帝位之争,胜算大增,甚至说不定连拜音图都会转而投靠自己,到时候手握绝对的优势兵力,多尔衮拿什么和自己斗。 而另一边,临时豫亲王府。 多铎摇着头,对博洛说道:“郑亲王现在来武昌,如今这般局势,来了也改变不了什么。” 博洛劝说道:“郑亲王身经百战,且威望极高,郑亲王来武昌,想必可以遏制肃亲王。” 这时多铎一阵剧烈的咳嗽,甚至又咳出了几口鲜血,博洛有些神情紧张的看着多铎,道:“王爷,此人也是庸医,我这就去换一人,替王爷调养。” ………… 周军行军,旌旗蔽空,连绵不绝,气势雄壮,孟浚身着黑漆鱼鳞甲,头戴活龙盔,骑着战马,威风凛凛。 行军路上,沈从文对孟浚说道:“大王此番击败多铎,若夺取武昌,可若无岳州长沙等地,徒有湖广粮仓之名,却无粮仓之实。” 孟浚闻言沉吟片刻,有些意味深长的说道:“长沙城晋王驻留于此,吾若发兵夺之,大伤天下人心,不过岳州之地,不在晋王手中,我军必须拿下,至少也要夺取半个湖广之地。” 对拿下武昌,孟浚不疑有他,就算清军死守武昌,以周军大胜之势,攻打武昌,胜算至少八成,不过战阵之事,谁没有十足之把握。 现在多铎大败,又被郑成功击败而退回武昌,武昌城中仅有豪格所部,而对清军接下来是会死守武昌,亦或是弃武昌退回江北,孟浚心中并不确定,但以孟浚所想,若易位至多铎身上,以孟浚的想法,必然是撤离武昌,保留实力。 鄂州城外。 郑成功满脸笑意的看着孟浚,道:“周王此番击败多铎,名扬天下,湖广之地,清军已非周王敌手,闽地事务繁琐,吾欲领军回师,不知周王意下如何?” 郑成功想回师福建,孟浚可以理解,但还是说道:“吾欲兵伐武昌,正是用水师之时,当知清军仍有豪格三万众,固守武昌坚城,行百里者半九十,未竞全功,国姓如何能走?” 郑成功闻言,沉默片刻,随后缓缓说道:“吾步军强攻鄂州,死伤甚重,攻打武昌,已是有心无力。” 说完后,郑成功看了一眼孟浚,话锋一转,又说道:“不过,吾可留下半数水师,襄助周王,待攻克武昌后,再返回福建!” 第325章 逼近武昌(二) 郑成功留下近两百艘战船,以水师大将陈尧策领之,协助周军进攻武昌,随后剩下两万六千余步军,陆续登船。 周军一众大将,看着郑军离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梁三虎撇了撇嘴,忒了一声,低骂道:“水贼跑的真快,大王这次的生意做亏了。” 柏永馥也摇了摇头,说道:“就打个鄂州城,还是新败之军,郑家居然折损一万多人,大王也就看在郑家船多的份上,这步兵还不如金声桓呢!” “切,你们懂什么,大王深思熟虑,老……那个词怎么说来着,老…老什么深算来着???”钱彪说一半卡住了,急忙问向在旁边的柏永馥。 柏永馥有些不太想理他,见钱彪一直盯着自己,没好气的说道:“谋!谋!谋!” “啊对,大王深思熟虑,老谋深算,岂是你等这群大智若愚,朽木不可雕之人可以猜的。”钱彪理直气壮的指责众人。 柏永馥听的实在无语,抬了抬手,对着钱彪说道:“书要不就多读,要不咱就不读,别读一半半,你这话说的听的我实在难受。”说完转身离去,不想再和钱彪胡扯了。 钱彪:“…………哼!” 郑军相继离去,顾炎武见此情景,语气有些感慨的说道:“大王用闽地相酬,换得郑氏出兵,是否有些可惜了!” 孟浚看着陆续登船的郑军,语气悠悠的说道:“世间之事,岂有事事皆遂人意,郑军以水师屏蔽大江,逼得多铎将大部火炮用于江防,又攻克鄂州,使多铎所部兵力折损更重,或许世人眼中此举为亏本生意,但当初吾又如何能知胜算几何,能增一分力量,那也要努力争取。” 顾炎武闻言面露笑意,道:“大王言之有理,万幸此战得胜,待得山河一统,郑家一域之地,难改大局。” 福建地处东南,地形虽是易守难攻,可同样大军难出,况且田地贫瘠,难以供养太多军队。 不过郑家以海贸起家。在历史上,以台岛弹丸之地,养兵十余万,甲胄戈矢,罔不坚利,战舰数以千计,又交通内地,遍买人心,而财用不匮,所仪仗者,通洋之利也。 不过无论怎么说,得到福建的郑家,必将势力大增,孟浚话虽如此说,可内心之中,也不知此举利弊如何。 这时李闻道不知从哪里钻出来,凑到孟浚身旁,躬身道:“恭喜大王,一战而败多铎,此战必将千古留名。” 顾炎武看着李闻道,有些诧异的问道:“李道长什么时候过来的,这几日怎么没看见你?” 李闻道闻言缓缓说道:“大战虽休,但诸多将士阵陨,贫道这些时日便是在战场之上,为英灵超度,只是虽已超度,可诸多将士,血洒疆场,却无名于世间,着实可惜。” 孟浚转过头,神情一肃,道:“道长功德无量,经道长之言,吾意为阵亡将士建立英魂殿,四时祭祀,香火不绝。” “大王此举大善。”李闻道深深一稽。 “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孟浚嘴里不自觉的说出此话。 一旁的沈从文眼神一亮,赞道:“大王之言,虽改东坡先生之诗,但立意不凡,大王文韬武略,果非常人也!” 孟浚略微有些尴尬,没想到这句诗这个时代还没出现,这只是脑中不自觉的出现,孟浚哈哈一笑,掩饰些许的尴尬。 ………… 就在孟浚遥视郑军,而郑成功也在旗舰上看着孟浚,其目光锐利,久久不发一言。 一旁的陈永华走近了些,略微低头,道:“湖广之事已了,周军必克武昌,其势大增,清军一旦退出湖广,若周王挥师南下,悉平云贵粤之地,届时,国姓何以自处!” 郑成功眉头一扬,道:“那又如何,周王未必会南下,便是南下,未必能平孙可望,况且吾得海贸之利,岁入何止百万,此番得闽地,以闽地之民,扩充大军,不出三载,吾可拥兵二十万,手握雄军,天下何处不可行!” 陈永华心中忧愁,三年,谁人可知三年后,天下又将如何改变。 战船扬帆起航,郑成功意气风发,朗声道:“此番回师,当遣使同好日本,以取日之铅铜,吾意铸钱,再扩闽地之矿厂,大造盔甲,刀枪,火器。” 随后对着身侧的陈永华说道:“攻打鄂州,方知吾军战力不坚,待回转福建。当日夜出督操练,必令全军官兵操习如法,破城首功,铁人军也,吾于城下观战,铁人军俱铁甲胄铁头面,止露两足,箭射中其身,则拔箭再战,锐不可当。” 陈永华闻言道:“铁人军犹如周王麾下重甲军,其部五千众,靡费甚大。” 郑成功哈哈一笑,道:“钱财不过死物罢了,兵精甲锐,天下万物皆可得,周王五千重甲军,那吾便建五千铁人军!” 陈永华在一旁听的头皮发麻,又要建清廷八旗军,还要建铁人军,再多的钱也经不住么耗下去,不过看着斗志昂扬的郑成功,陈永华忍住了劝诫的话头,但心中打定主意,待回返福建,定要好生劝诫。 孟浚率大军停驻鄂州城两日,随即沿江而上,水陆并进,气势如虹,直指武昌,其大军之盛,犹如长江之水,浩浩荡荡,势不可挡。 清军早已严密监视周军,孟浚一动,多铎豪格便已知晓,周军其势之大,武昌城一日三惊。 多铎已经决议退出武昌,可济尔哈朗人还未到武昌,其令便已抵达,其言:“武昌重镇,不可轻言放弃!” 多铎看到军令,心中郁气更重,济尔哈朗人没到,根本不知道此时武昌城的局势,纵然豪格愿意死守武昌,也未必守的住。 而豪格得知军令后,更是脸如猪肝色,现在的武昌城犹如死地一般,这条军令,岂不是将自己推下绝路吗? 第326章 进逼武昌(三) 武昌城内。 冷僧机忧心忡忡的对着豪格说道:“王爷,孟贼已经进军武昌,军力甚重,况有水师助阵,我军若困守武昌,唯有拜音图部挥师来援,否则的话,久守必失!” 豪格有些烦闷的摸了摸额头,道:“郑亲王不知情形,随口一言死守武昌,着实令本王难办。” 鳌拜也开口说道:“王爷,孟浚从鄂州进军武昌,是战是退,要早做打算,若是退兵,那便需立刻整顿兵马,撤回北岸,若是战,是野战还是守城,若守城,那便要立刻让湖广总督罗绣锦安排守城的各项事宜。” 听到鳌拜的话,图尔格沉声说道:“王爷,孟贼军力数倍于我军,无论死守野战,胜算都不大,征召多少民夫丁壮也守不住武昌,依末将之见,不如直接撤离武昌。” 豪格还未开口,冷僧机却道:“若是拜音图来援,内外夹击,倒还有几分胜算,不过却仍然要赌。” 部将争论不休,豪格烦不胜烦,一桌案,不耐的说道:“吵什么,多尔衮不是让多铎当主帅吗?本王现在就去问问他,到底是何打算。” 说完豪格站起身,头也不回朝门外走去。 冷僧机看着豪格的背影,对周遭二人说道:“若是拜音图来援,未必不能胜。” 图尔格摇摇头,低声道:“胜算不大,拜音图背后还有西贼,而且万一……万一又败,届时孟贼便是遣一偏师北上,朝廷都抽不出兵力阻拦,当知朝廷已经不能再输了!” 冷僧机闻言长叹一声,神情复杂的说道:“前年大清山河一统之象,昭然若揭,何已到了如今这般骑虎难下的地步!” “还是豫亲王轻敌了些,若是此战不理会西贼,全军急攻孟贼,形势或许大不一样。”鳌拜沉声说道。 就在豪格部下议论之时,豪格来到了多铎府内,多铎此时依然卧床不起,见豪格到来,强撑坐起。 豪格见多铎一脸憔悴,脸颊无肉,双目无神的模样,心中不觉的轻叹,虽在政治立场上势同水火,但战败的后果,终归是大清来承担。 但来见多铎是有正事,豪格神色严肃,开门见山的对着多铎说道:“孟贼已经出兵,鄂州近在咫尺,是战是退,当即刻定夺!” 多铎沙哑的声音缓慢而又坚定的说出:“大清已不能一战而定天下,死守武昌已无大用,徒损八旗将士之性命,退兵吧。” “那郑亲王之令……” “郑亲王还未到,我还是大军主帅,一切由我担之。”多铎抬眼看着豪格,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豪格闻言心中一喜,退兵正合心意,而且退兵决策是由多铎而下,与自己毫无关联,当即应道:“好,那本王这便整顿兵马,今日便撤出武昌。” ………… 自决战之后,多铎逃遁,清军炮兵跑的匆忙,将这十二门红夷大炮完好无损的丢弃在战场上,让周军炮将唐二河喜笑颜开。 只是随军北上时,看着那沉重的红夷大炮,唐二河着实又爱又恨,爱的是这炮的威力确实大,射程又远,无疑是一大攻城利器,恨的是这炮实在太重,运输真是一大难题,也难怪无论明清,对这红夷大炮用处不是守城,便是攻城。 红夷大炮炮重几乎是周军所造火炮双倍,运输不是一般的麻烦,马拉人推,一步一步艰难推进。 唐二河望着那沉重的大炮,不禁的对身边的亲卫,摇头叹道:“这炮虽好,但太难运了,从鄂州到武昌还好,若是长途跋涉,运这等重炮,那真是苦不堪言啊。” 刚说完,前面又是红夷大炮陷进坑有,马匹嘶鸣声不停,民夫呼唤用力的声音,唐二河见此情景,已经无力抱怨,这般情形,他已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 周军一路浩浩荡荡从鄂州进发武昌,在官道上,田野中,漫山遍野的大军,埋头行军,朝着武昌方向疾速前进。 “急报……” 一队斥候沿着官道侧边,逆着人群,奔驰至孟浚身前,急声禀报:“报!大王,清军大队人马离开武昌城,朝着江边方向而去。” 孟浚闻语,立即询问道:“清军具体人数,朝江边而走,可有过江迹象?” “回大王,属下远远望去,清军人数密密麻麻,人数不清,但应不下两万众,江面有船,不过清军还未登船,而清军在发现属下等人后,立刻派遣骑兵驱逐我等。” 孟浚皱着眉头,手中马鞭轻轻甩了两下,随即眉头一扬,对沈从文极速命道:“拟令,命黄成即刻率骑兵,先行出击,阻拦清军撤军,令其攻守自决!再拟军令,请郑军水军陈尧策率战船进抵武昌,阻拦清军运兵船。” 沈从文闻言很快就在文书上写下孟浚的调令,孟浚见其无异后,当即盖上自己的大王。 孟浚收到清军离开武昌,便知道多铎想跑,若是守城,清军应当加紧城防守御,而不是大军离城,在此时,豪格便是再狂妄自大,也不敢与周军野战,那么多铎此时的举动,必然是准备撤离武昌。 孟浚命黄成和水军出击,便是打着能歼灭清军一分力量,那绝不放过的打算,清军兵力损失越大,未来大军北伐那便更加的轻松。 传令兵一走,孟浚看了看人头簇集的大军,低语道:“但愿来的及吧” 军令很快送抵黄成和陈尧策的手中,黄成自不用多说,当即跨上战马,一马当先率部疾驰而出。 而陈尧策收到命令,略一沉吟,随后双眼微眯,沉声道:“全速前进,全军进抵武昌!” 副将闻言在旁低声说道:“陈将军,鞑子在武昌城外设置了江防大炮,全军而动,必有损伤。” 陈尧策一挥手,拳头紧握,语气坚定的说道:“我军北上而来,步军血战而破鄂州,击败多铎,水师浩浩荡荡而来,未曾血战过,那这最后一战,我水师岂能落于人后,勿复多言,此番既使不能留下多铎,我也要咬下鞑子一块肉!” 第327章 骑战 豪格所部将近三万人,已经率先开始渡河,一船船来回运送战马和步兵。 此时黄成快速推进,朝着武昌城疾驰而来。 豪格立于大旗之下,对一旁的冷僧机说道:“孟贼所部皆是步军,等他抵达武昌时,本王早已过江。” 冷僧机点了点头,道:“王爷所言甚是,唯一可惜的是,武昌如此坚城,就这般轻易落入孟贼手上,着实可惜,还是时间不够,若是来的及,那就将武昌之民或杀或迁,将城墙尽数拆毁,留一座空城给孟贼。” 豪格微微颔首,并未回话,其实他心中对孟浚还是挺佩服的,无关立场,仅论其起兵至今的数场大战,豪格同多铎不同,多铎骄狂,谁也看不上,结果一败便一蹶不振。 而豪格不同,他没多铎那般猖狂,他承认对手的实力,毕竟对手强,自己击败他,这样才更显得自己的能力,如果孟浚和之前明廷的卫所军一般垃圾,那打败了也没多大意思,也显示不出自己的水平。 但现在豪格手中不足三万人,孟浚和郑家的兵力加起来已经快四倍于己,而且多铎败兵在侧,豪格没那么狂,在孟浚大胜之后,士气正盛之时,还能以少击多。 看着陆续登船的清军,豪格冷声道:“便让孟贼再猖狂一回,本王就不信了,依着南人那般模样,会由着孟贼逐渐势大。” 鳌拜在侧说道:“孟贼之心,用三国的话说,那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称王,独占江宁,私自建制,是个人只要眼珠子不瞎,就知道此人对明廷毫无一丝忠诚,要我说,孟贼比司马昭还不如。” “且看着吧,大清退出湖广,迟则一年,快则两月,南人内战必起,这是本王的经验。” 豪格话刚说完,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一队清军斥候急奔而来。 一人纵马狂奔至豪格处,急声道:“禀王爷,贼骑逼近,马军不下两千骑,其部已近武昌十五里!” 豪格一愣,刚说完孟浚都是步兵追不上自己,不曾想孟浚就两千多马军还敢来捋自己虎须。 豪格急忙问道:“孟贼步军呢?” 那斥候摇摇头道:“未曾探明。” 豪格闻言便知,这必然是孟浚以马军先行,试图拖住自己渡江的步伐。 随即豪格环视大江,此刻八旗军已经近半过江,剩下一半也在登船之中,此刻唯有四千蒙古骑兵可以调用。 豪格初听孟浚来袭,心中一惊,不过很快沉住气,冷笑道:“孟贼小觑本王,其不过两千余骑,平日里跟宝贝似的,藏着掖着舍不得用,今日倒这般干脆。” 随即豪格一点不怵的说道:“令,蒙古骑兵所部四千骑,击溃孟贼马军,不使一人逃脱!” 传令兵急忙传令而去。 豪格说完后,转头看向冷僧机,道:“孟贼赢了多铎一回,气焰嚣张,愈发猖狂,竟然以轻骑前出,看这架势,是准备和本王来场马战了。” 冷僧机赞同的点了点头,道:“得志猖狂,人之常情,不过末将认为孟浚令骑兵前出,不过是试图拖延我军渡江步伐的,其应是未有马战之意。” “哼,马战,就让马背上长大的蒙古骑兵,教教孟贼,让他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马术!” ………… 周军骑兵滚滚而行,黄成见骑兵奔驰已久,随即令骑兵停下脚步,下马喂食,恢复马力。 这时刘坤心有不安的说道:“将军,鞑子骑兵众多,我等还不到两千五百骑,又脱离大军如此距离,是否有些不妥!” 黄成闻言摇摇头,沉声道:“大王军令,命我拖延清军,纵然刀山火海,吾也要依令而行。” 刘坤又劝道:“大王不是还有让将军攻守自决吗?如此全军冒险向前,绝非良策,不如分兵而前,若有万一,尚有回转余地。” 黄成沉思片刻,摇摇道:“我军骑兵本就稀少,再行分兵,如何能拖延清军。” 刘坤面露不甘,还欲再劝,黄成摆摆手,笑道:“我等皆是骑兵,事有不协,也能从容撤退。” 歇息了一会,黄成见马力逐渐恢复,一声令下,骑兵立即跨上战马,朝着武昌城方向疾驰。 “报……” “将军,前方有清军骑兵,人数不可计数,但最少不下千骑。” 听到哨骑的回报,黄成紧皱眉头,回望了一眼部下,他知道,他的命令,将决定自己部下的生死。 但逢战当亮剑,骑兵奔袭而来,难道不战而撤吗?黄成深呼一口气,沉声道:“传令下去,准备迎战,全军突击!” 黄成的命令,犹如晨钟暮鼓,激荡在每个骑兵的心头,所有人默不作声的进行突击前的准备。 随着战马开始奔腾,骑士随着马匹的上下而起伏不定,在前列的黄成纵然耳边都是马蹄的践踏声,却似乎仍然能感受到前方不远处有一支庞大的骑兵正朝着自己而来。 天色阴沉,厚重的云沉盖住了阳光,黄成微微眯眼,前方肉眼可见,清军大队骑兵映入眼帘。 黄成心中暗骂一声,哨骑对清军骑兵的人数估算的差距太大,这规模,少说也是三四千人,但到了现在,只能硬着头皮冲过去。 黄成大声疾呼道:“准备冲阵……” 命令被身后的骑兵一层层的传递下去,就在黄成准备和清军一决高下时,却发现对面清军,犹如草原上的狼群,他们并没有选择正面冲突,他们以惊人的速度和骑术,在周军的面前开始分流调头,最前方的蒙古骑兵射出的箭雨连绵不绝。 黄成见状,急忙环视一下周遭的地形,这一带地形平坦,没什么险要之地,黄成就刹那间的分神,连续两支箭矢就射中了黄成的胸甲,黄成立刻将插入甲胄的两支箭一拔而下。 黄成紧皱眉头,这样下去,周军的体力和马力,将会被耗尽,这时刘坤拨马接近黄成,急声道:“将军,这是蒙古骑兵,都是轻骑,咱们追不上,不能再追了!” 黄成心中明白,这样的战术,一定是蒙古骑兵,这是他们的拿手好戏,是他们草原上的生存之道,是他们骑兵的制胜之法。 第328章 勇冠三军 蒙古骑兵的风筝战术,让周军陷入了被动之中,蒙古骑兵一边奔驰一边向后方抛射箭雨,周军骑兵不时有人中箭堕马,或因战马受创,而将马背上的骑兵甩下。 一时间,黄成的内心有些后悔,觉得这一仗不太好打,稍有不慎,恐有覆灭之险,黄成粗略的回望了几眼,就这么会功夫,最少有两百余骑堕下马。 而蒙古骑兵始终和周军保持着距离,箭雨不停歇,刘坤急的额头冒汗,急声喊道:“将军!!!” 这些骑兵是大王硕果仅存的宝贝,绝不能就这般被蒙古人拖死在这,黄成一咬牙,道:“撤!” “拨转马头,调头撤!” 但是周军骑兵一有调头的动作,蒙古骑兵便立刻察觉,见周军骑兵开始撤回,蒙古骑兵反而开始追着黄成等人。 刘坤见此,暗骂道:“真是狗皮膏药,又贴上来了。” 马蹄翻飞,扬起一团团灰尘,让身后蒙古骑兵不停的嚎叫着,形势调转,方才还是周军在追,现在变成了蒙古骑兵在追击。 双方奔驰了片刻,两军的距离又缩短了些,刘坤见此,急道:“将军,让属下带些人拖住蒙古人吧。” 黄成闻言,深邃的眼眸中露出一丝挣扎,他明白刘坤的意思,这是以小股部队为代价,换取主力的撤退。 他沉思片刻,最后,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刘坤,你带一队人,尽量拖住蒙古骑兵,”他的声音虽然沉稳,但其中的沉痛却是无法掩饰。 刘坤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坚决,道:“是,将军。”随即,一队骑兵约三四百骑,再次拨转马头,向着追来的蒙古骑兵冲去。 黄成回身望着刘坤的背影,只见刘坤义无反顾的冲进向着蒙古骑兵迎面而冲,黄成心中百味杂陈。 仅仅一队骑兵反身而来,这对蒙古骑兵而言毫无威胁可言,刘坤率领的小队骑兵,如一股逆流,冲向了蒙古骑兵。 蒙古佐领巴尔扎见状,冷笑一声,他抽出了腰间的弯刀,大声疾呼,朝着刘坤冲去。 然而,刘坤并未退缩,他一枪刺出,在马速的加持下,如同闪电般将枪刺入一个蒙古骑兵的胸口,又迅速躲过试图劈下腰间的弯刀。 刘坤立刻抽出长刀,或劈或斩,或砍骑兵,或伤战马,电光火石间,刘坤连杀七八名蒙古骑兵,此刻是刘坤是那般的勇悍,在其身后的一个骑兵,忍不住的大声呼道:“犹如冠军侯再世!” 近四百骑兵,在刘坤的带领下,竟然搅乱了些蒙古骑兵的队形,那巴尔扎见状,面色微变,没想到,此人竟如此勇悍,不畏生死。 但在巴尔扎看来,此人再勇猛,其部也不过数百人,有何可惧,他挥动着手中的弯刀,再次疾呼,杀向刘坤。 刘坤一眼便看到那个甲束与其余蒙古骑兵不一样的蒙古将领,刘坤喘息粗气,轻轻甩动一下长刀,缓解一下已经有些酸软的右臂,随后俯身抚摸了一下身下的马儿,低语道:“好马儿,陪我再冲一回!” 那马儿似是有灵智一般,甩了一下马头,打了一个响鼻,刘坤眼神紧盯着对面那个蒙古将领,随后口中大喝一声:“驾!” 巴尔扎俯在马背上,弯刀紧贴大腿,在即将接触的那一刻,巴尔扎手中的弯刀用力撩向刘坤的面门。 而刘坤向后一躲,其背部竟和马背贴向一起,在二人即将掠过之时,刘坤手中的长刀,斜斜的挥向巴尔扎的大腿处。 在马速的加持下,纵然力道没有很大,但依然在巴尔扎的大腿上划出了一大道口子,而致命的是,不仅是腿部受伤,巴尔扎身下的战马,从马腹到马臀之间,也被刘坤的长刀所波及,划出了一道长长的伤口。 战马痛苦的哀鸣,就在二人飞速越过时,那马儿斜向奔跑,重重的摔倒在地,巴尔扎的额头重摔在地,生死不知。 在巴尔扎身后的蒙古骑兵惊骇无比,没想到仅仅一轮对冲,大将就被贼人一刀毙命。 刘坤的英勇,不仅让蒙古骑兵为之震撼,更让身后残存的周军骑兵为之振奋,诸将士纷纷高呼:“勇冠三军!勇冠三军!” 蒙古骑兵阵型一乱,让黄成心思急转,他心中闪过一丝犹豫,一丝彷徨,但瞬间传来那汉话高呼勇冠三军的呼号,让其仅仅是刹那间,便下定决心,随即黄成大吼而出:“虏军阵型已乱,回身冲杀!” 随后一马当先,再次调转马头,率领着剩下的周军骑兵朝着蒙古骑兵冲杀过去。 蒙古骑兵刚刚折了佐领,阵型又乱,见对面嚎叫着要冲杀过来,蒙古骑兵的阵型在巴尔扎的倒下和刘坤的搅乱下,他们的马蹄不再坚定,有人想要继续往前冲,有人想要再仿效刚刚游射战术,更有甚者已经拨转马头,逃离战场。 双方距离不远,周军骑兵人数虽少于蒙古骑兵,但装备质量却是绝对胜过蒙古骑兵。 黄成身先士卒,冲进了骑兵之中,在他身后的周军骑兵,也嚎叫着冲向蒙古骑兵。 蒙古骑兵见势不妙,齐齐拨动马缰,用弯刀长枪猛拍马臀,伏马而逃,意图离开战场。 在驱逐蒙古骑兵后,黄成并没有下令追击,来回奔袭下,此时马力已竭,骑兵疲惫,根本无力追击。 黄成跳下马,疾步向着刘坤而去,刘坤见到黄成,牵动着嘴角,露出笑意,道:“不辱使命……”刚说完,刘坤便一头向后仰去。 黄成大吃一惊,连忙抱住刘坤,急声喊道:“刘坤!!”随后赶紧摸了摸刘坤的身体,想要找到伤口。 “应该是力竭了,休息一两日便好。”一个在旁的士兵开口说道。 黄成见刘坤身上没有伤口,长舒一口气,随即拍了拍刘坤,感叹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万军之中取敌首级!” 在战场归于平静时,黄成一面命哨骑严密探查,一面加紧打扫战场,寻找伤兵,收缴兵器,战马。 对于这一仗,黄成喜犹参半,喜的是自己以劣势兵力击败了蒙古骑兵,忧的是蒙古骑兵损失并不大,战场上蒙古兵的尸体总数不过七百余人,而周军骑兵伤亡人数已经超过了六百余人,而最主要的是以现在周军骑兵的状态,将疲马衰,如何能拦的住豪格。 第329章 隔绝大江 蒙古骑兵败退,巴尔格被杀,这消息让豪格大跌眼镜,他满脸不可置信的问道:“贼军骑兵如此精锐??” 随后在详细了解战场的经过后,豪格才有些恼怒的说道:“巴尔格草包货色,竟然被人阵斩。” 不过在知道周军骑兵也已经大损,无力在威胁自己之后,豪格看着满八旗已大部渡过大江,一挥手道:“咱们过完江,蒙古骑兵再过,绿营兵最后过。” 豪格随即不再迟疑,登上船只,开始向着江对岸而去。 在这船上,豪格浑身感觉不对劲,摇摇晃晃的船只让豪格使不上力气,就在豪格刚刚所搭船只驶向江中时,远处传来了一阵阵的炮响。 大炮的声音传来,让豪格不禁的站起身,仔细的倾听着,好一会,豪格语气有些不安的问道:“这是不是咱们的大炮?” 二月的天气还带着些冷意,但是冷僧机额头上却冒出冷汗,他的嘴唇有些不自觉的颤抖,说出的话也带着些颤音:“一定是郑家的水师,冒着炮击也要拦截咱们!” 豪格听到此话,也不禁吓出冷汗,急声道:“快划!快过江!” 豪格话刚说完,远处肉眼可见冒出一个黑点,渐渐的黑点越来越多,那是郑家的船,远处传来的炮声依然没有停歇,豪格都可以看见有一发弹丸砸在了郑家船只上,让那战船一阵晃动。 “快划!快划!”豪格急不可耐,恨不得自己亲自动手,推着船跑,划船的水手使出浑身气力,使劲的划着船,只是力道用的太大,刚划了会便有些竭力,豪格见此一把起一个在那甩手的民夫,自己亲自上阵划水。 陈尧策看着江面上密密麻麻小船,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开怀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哈,鞑子正在渡河,我来的刚刚好,刚刚好啊!传令下去,全速前进,一进入射程,火炮便给我开火。” 别看郑家的船大,速度比起小船来说还快了些,说时迟那时快,为首的郑家船只率先开火了,运气好,第一发就击中了一艘清军的运兵船,这船当即就破了大洞,水流不停的涌进船中,在船上的数十名八旗兵,仅仅是在水中扑通了两下,便沉入江中。 时间越推迟,郑军的火炮发的越密集,许多正在江面上的清军,被郑军水师的火炮砸的七零八落,清军运兵的大部分皆是小船,只要被火炮击中那当场便是四分五裂的下场,便是没有直接击中,炮弹落的近些,掀起的大浪花也能将一些小船掀翻。 这些八旗兵,基本上都是旱鸭子,只要一落水,便如秤砣一般沉入江底,郑家的战船一出现,南岸的清军吓的立刻停止登船。 豪格此时已经即将靠近对岸,冷僧机不禁的露出喜色,可惜乐极生悲,仅仅离江岸四五米远的距离,一发弹丸砸进了船中,当场将豪格的一名亲卫大腿砸断,血肉飞溅,而船只也不停的在漏水。 这吓的豪格不知所措,冷僧机对着江岸边大呼道:“快!快!把船推过来,王爷在船上!” 江北岸上的清军一个个慌张不已,连忙推着船拼命的划向豪格。 等豪格狼狈不堪的被亲卫拖拽上岸时,已经被水淹了几口的豪格,都有些绝望了,他险些放声大哭。 而在不远处,博洛看着豪格落水而狼狈不堪的模样,心中暗道可惜,一旁的多铎从车厢中探出头来,博洛连忙说道:“豫亲王,天寒……” “咳,咳,无事。”多铎看着在江面上横行无忌的郑家船只,忽然说道:“博洛,郑森此人与其父郑芝龙相比,你觉得谁威胁更大?” 博洛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郑芝龙胸无大志,小富即安,郑森更具野心。” 就在这时,北岸清军忽然传来一阵欢呼声,博洛回头望去,原来是郑家的一艘船沉没了。 这艘郑家战船被江防火炮击穿吃水线,水流涌进船内,已经是阻止不了沉没的结局,船上的士兵开始在相邻的船只帮助下,弃船逃生。 陈尧策面色不变,副将在旁欲言又止,陈尧策侧头看了一眼副将,道:“想说什么便说吧。” “将军,我军已经阻拦了鞑子渡河,是否可以撤离了,我军已经折损战船六艘,再拖延下去,必然还有损伤。”副将一拱手,对着陈尧策直言道。 陈尧策闻言语气深沉的回道:“我军现在是阻止了鞑子渡河,但周王大军未至,现在撤军,战船损失那就白费了。” “那谁知道周王大军什么时候抵达,万一拖到天黑还不到呢?咱们战船可不能……” 陈尧策猛的一抬手,止住了副将的话头,道:“本将心中,自有决策。” 在大江之上,郑军的战船横亘在江面,在这种情况下,清军根本无法渡河,其部已经事实上被郑军分割两半。 豪格缓了一会,但看着在江面嚣张的郑家船只,气急败坏,大骂道:“水贼!水贼!吾必杀汝父!!” 陈尧策眼尖,看着江岸上一群人簇拥着一人,觉得此人必是清军大将,当即转向,让火炮对准豪格所在。 冷僧机一见那黑洞洞的炮口,大感不妙,拖着还在骂人的豪格,逃离江面。 刚走一会,几发弹丸就朝着豪格等人位置,飞速而至,可惜的是以这个时代火炮的精度,想要击中一个人,那概率实在太过于低下。 ……………… 黄成收到哨骑回报江面炮声隆隆的消息,立刻便想到这应该是郑家水师已至,连忙派快马急报孟浚,同时带着战后的一千八百余骑兵,缓缓逼近武昌。 而在黄成身后的孟浚,此刻还不知道郑家的水师已经隔绝大江,阻拦了清军渡河。 此时胡詹对着孟浚,带着些许憧憬的语气说道:“大王此次若是能留下豪格多铎,那天下必然震动!” 孟浚哑然失笑,这想的太天真了,豪格多铎可不是勒克德浑和耿仲明这种郡王三顺王可比的,那两个可都是亲王,要是都斩杀于武昌,那天下何止是震动,怕是多尔红连夜都得跑回关外了。 听完胡詹的话,孟浚哈哈一笑,豪气的说道:“即便是没留下多铎豪格,但这一战,依然可以让天下震动!” 第330章 奔至 “哒…哒哒……”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前方传来。 一小队斥候急奔至孟浚身前,道:“启禀大王,豪格所部正在渡河,水师已经截断长江,黄将军请大王速发大兵。” 孟浚闻言不禁赞道:“有水师助战,如虎添翼啊。” 说完后,孟浚立即下令道:“命前锋轻装而进,日落前进抵武昌!” 军令很快下达到前锋林士奇手中,林士奇接令后,沉声说道:“传令,全军除兵刃甲具外,其余任何物资一律不带,全军奔袭武昌!” “快,快快!加快步伐,鞑子要跑了!” ………… 大江上,满是游戈在江面上的郑家水师,清军大部在渡河一半的情况下,无奈的停止渡河,在这种情况下,没人还敢头铁强渡大江。 豪格清点一下人马,多铎部下六千余人早已全师渡江,而豪格所部最先渡过的八旗兵倒是大部已经过江,滞留南岸的八旗兵尚有千余人,而在南岸的大部是蒙古骑兵和绿营兵,在进攻咸宁城外大营时折损了一部分,此刻在南岸的清军尚有一万两千余人。 豪格气急败坏,一个劲的命江防炮使劲轰郑家船只,纵然郑家战船到现在已经沉了二十二艘,但陈尧策依然没有下达撤出武昌水道的命令。 副将这时又开口劝道:“陈将军,战船屡遭重创,已覆二十余艘,周王步军仍未有抵达之迹象。” 说完后,副将见陈尧策面色不曾变化,又压低了声音说道:“将军,属下是为你好,国姓让将军统率水师,不过是援助周王攻克武昌,并非一定要阻抗鞑子渡河,将军,若是战船损失过大,恐对将军不利啊!” 陈尧策不变的脸庞终于有了些许变化,他抬头看了眼天色,迟疑许久,随后缓缓说道:“那便再等半个时辰,周军不至,也只能撤离了。” “将军……”副将还要再劝,但陈尧策一抬手,止住了副将的话头,沉声道:“半个时辰!” “是,将军” 在大江北岸,豪格越等心底越凉,江面上的郑军宁愿苦挨着炮击也要阻拦南岸清军渡河,这说明孟浚的部队即将抵达,南岸的一万多人,悬了。 半个时辰的时间过去了,郑家又有三艘船被击沉,中炮的船只更是数不胜数,就连陈尧策的旗舰上都挨了两炮。 陈尧策看了看天色,又转过头去仔细盯着南岸的武昌城,心中叹了口气,随后语气有些无奈的说道:“撤吧!” 副将等陈尧策撤退的命令已经是心急如焚,眼见陈尧策松口,副将急令发出退出武昌水道的旗语。 一艘艘郑家战船开始陆续退出,陈尧策知道离开江防炮的射程,依然没有听到周军的鼓声,陈尧策有些无奈的说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功亏一篑,徒之奈何啊!” “将军,此次我军拦截鞑子渡河,已经沉了将近三十艘战船,百余艘船需要修补,军将阵亡数百人,这般大的代价,已经对的住周王了,任谁也指责不了将军。”副将见已经离开清军火炮射程之外,心中一松,见陈尧策有些闷闷不乐,当即宽慰道。 ………… 豪格的心情极为复杂,原先多铎战败的时候,豪格一方面对大清的局势感到担忧,一方面心底又挺喜悦的,因为这会让他有机会发起对多尔衮的挑战,甚至更进一步,独掌朝权。 不过轮到自己损失,豪格却有些接受不了,若是战阵之上折损那也就罢了,偏偏是渡河渡一半,被人拦腰截断,这实在是令豪格有些窝火。 直到郑家船队开始陆续退出长江,水面再次畅通的时候,豪格兴奋的大笑道:“水贼承受不住损失了,要跑了,快发令,赶紧渡江!” 只是船只被郑家摧毁了一部分,运力被削弱,而南岸的清军重新进行渡河准备又需要耗费时间。 豪格见船只开始陆续朝着北岸驶来,脸上露出了笑意,对身旁的冷僧机说道:“水贼付出了这么大代价,徒劳无功啊,若是孟贼的步军来的快些,怕是本王万余部众将要尽数覆没于南岸了。” 豪格说完后,不待冷僧机回话,自顾自的哈哈哈大笑起来,只是还没笑完,南岸突然一阵骚乱,许多士兵开始争抢船只,上了船的不让未上船挤上去,争到后面,甚至开始拔刀相向。 在北岸的豪格一窒,冷僧机却是脸上大变,惊呼道:“必是孟贼兵至!” 此时的周军前锋,在林士奇的率领下,正在跑步前进,无数的士兵都是气喘吁吁,副将宋无缺有些忧心的问道:“统镇,军士如此奔袭,抵达武昌时,又如何有余力作战?” 林士奇回道:“我军一到武昌,无需进攻,只要大军一至,难道清军还敢渡河吗?只要拖住了清军,那他们就是待宰之羔羊!” 在即将抵达武昌前,清军的斥候便已经发现了周军的踪迹,林士奇见状,当即命人吹响号角。 此起彼伏的号角声,不用清军斥候回报,正在渡河的蒙古兵和绿营兵便知道周军来了。 正在排队登船的蒙古兵,当即骚动不安,人群不由自主的往前挤压,直到后面,开始为了船只而争夺,厮杀,因为大家都知道,留在南岸,是死路一条。 现在这个时候渡河肯定是来不及将所有人都运到对岸了,蒙古八旗都统古尔布哈已经登上船了,但是见自己的部下大部还未登船,他猛的站起身,喝止船夫,强令船夫返回南岸。 古尔布哈立在船头,大声疾呼,声音洪亮的喊道:“住手!蒙古的勇士,你们是草原的雄鹰,我是古尔布哈,我是你们的都统,我将和你们同生共死,绝不会如鼬鼠一般逃跑。” 船只靠向南岸,所有的蒙古兵都看向古尔布哈,他接着喊道:“我们蒙古人的弯刀,绝不挥向兄弟,我们只会为了荣誉而战!所有人,撤进武昌城!” 第331章 合围武昌 撤向武昌城,这样的命令,无论是蒙古兵还是绿营兵,大家都知道这是饮鸩止渴的做法,可就江面那点小船,在周军即将抵达的情况下,再不撤回武昌,那恐怕所有人的下场都得是到江里喂鱼。 等林士奇气喘吁吁的抵达武昌城下时,滞留南岸的清军都已撤回武昌城中,林士奇举起远镜望向江对面,远远望去,清军大部驻于岸边。 林士奇一边命令军士列好阵后,盘地休息,一边命人急报孟浚,言清军还有部分人马没有渡过大江,退守武昌。 在歇息了一阵后,林士奇又分出一营军士开始在军阵后面扎营,前军依然在严密监视着武昌城内的清军。 直到天色微暗,主力大军才风尘仆仆的抵达武昌城下,孟浚来到前阵,举起远镜,看向武昌城,只见城头上人影幢幢,孟浚放下远镜,问向一旁的林士奇:“城中清军兵马尚有多少?” “回大王,末将抵达时,城下已空无一人,不知城中有多少人。” “可有俘虏?” “黄将军倒是俘虏了几个蒙古骑兵,不过当时清军正在渡河,又过了这么许久,更何况这些都是小卒,根本不知道武昌城中还有多少人。”林士奇摇摇头说道。 孟浚又看了会武昌城,随后淡淡的说道:“无论多少人,不降,皆死于城中,明日大军围城,围三缺一那一套就不用看。” 武昌城。 昔日多铎临时府邸中,古尔布哈正和绿营参将徐藩商议着什么。 退入城中的蒙古兵有三千两百余人,而绿营兵则有六千五百余,原先被郑军隔绝时那滞留南岸的一千余八旗兵,在郑军撤离时,早就第一时间登船离去。 古尔布哈心中有些后悔,当时在船上时没想到,只想着制止内斗,当时那周军刚刚抵达,自己带着骑兵向西跑,说不定也能跑的掉,现在被困在城中,豪格又在北岸,哪里能救的了自己。 徐藩咽了咽口水,语气不安的说道:“周军大军已至,我的部下,个个不安,古尔将军,可有什么办法?” “我有什么办法,先守几天看看,不行就突围各自跑,能跑一个是一个。”古尔布哈懂汉话,只是说的不好,徐藩只能用十二分精神仔细倾听。 这话说的,徐藩听后在心里直骂娘,你们有马,跑出去的机会那可比自己高多了,绿营兵全是步兵,在这种情况下,可以说是外无援军,困守孤城,徐藩越想越觉得要遭。 徐藩眼珠子一转,带着些许试探的语气问道:“古尔将军,你说,假如,假如咱们和周王议和,退出武昌,兵械战马,甲胄都献给周王,你说周王会不会放我们走?” “你这脑子是怎么活到现在的,把武器甲胄都丢了,对面想怎么弄你就怎么弄,至于战马,那是我蒙古勇士最宝贵的东西,绝不可能放弃的。” 见古尔布哈只会拒绝,徐藩没好气的说道:“那你说,这武昌城怎么守,肃亲王就是想救我们也救不了,城下十余万周军,江面上还有郑家的水军,武昌被团团围住,想守城,一没民夫,二没器械,就连罗总督都已经跑了,你说咱们明天怎么守,还守几天,我看一天也守不住。” “那你想做什么,你想投降?” 徐藩闻言,叹了口气说道:“不是我想投降,是我营中部将,一个个都有些不对劲。” 听着徐藩唉声叹气的模样,古尔布哈听着实在烦躁,站起身,来回走了两圈,随后抬脚,迅速离开屋子。 徐藩一愣,怎么聊一半,人独自走了,徐藩随后独自坐了会,又叹了口气,道:“命苦啊!” 古尔布哈走到蒙古兵的驻地,在营外都能听到一些士兵在捂着嘴巴抽泣的声音,古尔布哈蹭的一声,掀起帐帘,走到其中一个捂着嘴巴,眼角带泪的少年跟前。 古尔布哈大手一把拽起少年的颈衣,沉声道:“哭什么!” 那少年被古尔布哈吓的不知所措,古尔布哈见此松开手,冷哼一声,道:“有什么可哭的,长生天永远庇护着我们,哭泣的孩子,怎么有资格成为勇士。” 说完后,古尔布哈语气又放温和了些,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说道:“放心吧,我会带着你们活着回到草原。” 次日清晨,天色阴沉。 在孟浚大军抵达武昌时,在南岸的江防炮被清军所破坏,基座被拆毁,炮管被推进江里,虽然周军没能缴获火炮,但是随着南岸江防炮的消失,郑军水师再次出现在武昌水道中。 水师出现,周军开始陆续出营,准备合围武昌。 这些时日的湖广天气皆是如此,阴阴沉沉的,钱彪有些烦躁的抬头说道:“老天爷,今天可别下雨啊!” 忽然间,钱彪脑子一激灵,想到什么一般,将身旁的亲卫一把拽了过来,低声说道:“你快去,问问李神仙,今天会不会下雨。” “李神仙??” “傻子,就是李大道长。” “是,将军”亲卫正要走时,钱彪又叮嘱道:“记住了,对李神仙一定要恭敬些。” 不一会儿,那亲卫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对着钱彪说道:“将军,李道长说,说,今日无雨。” “好,好好”钱彪高兴的连说三声好。 这时钱彪见柏永馥开始率军准备出营,钱彪连忙跑了过去,一把拉住柏永馥,说道:“柏将军,你看这天气,会不会下雨啊?” 柏永馥闻言,抬头看了看天色,皱着眉头道:“可能会下,不过大王对武昌势在必得,别说下雨了,下刀子,也得打。” “你说会下雨,那我就说不会下雨,要不要赌一把!” 柏永馥来了些兴致,问道:“赌?赌什么?” “古人说,小赌怡情,这样吧,咱们就小赌吧,就赌三……半年的军饷!”钱彪刚要说三月,立马改口半年。 柏永馥有些迟疑,片刻后,摇摇头道:“半年太多,不赌!” “那就三月,这总可以吧!” 柏永馥闻言又仔细看了看天色,略一迟疑,随后沉声道:“行” 钱彪看着柏永馥的离去的背影,嘴角的笑容实在是抑制不住,边笑边说道:“让你说我书读不多,输死你!” 第332章 劝降信 北岸。 豪格于对岸遥视武昌,那种无力压抑的挫败感,如暮色一般,从心底蔓延上来。他知道,武昌城内的清兵已是案板之鱼肉,任由孟浚随意宰割,豪格心中对那些蒙古骑兵能否逃出去,已经不抱希望,他只希望城中的清军能够多杀伤孟浚部下。 武昌城下。 决战的胜利让孟浚分外的踌躇满志,大军合围武昌,诸军将士气高昂,反观城楼上,纵然相隔甚远,孟浚也能从空气中闻出清军沮丧的味道。 林士奇在城下用远镜探查,随后放下远镜,对着一旁的宋无缺说道:“武昌城内估摸着有不少蒙古兵。” 宋无缺附和道:“弯刀,毡帽,蒙古兵之特征,既然蒙古兵没来的及撤走,那么城内的绿营兵,应该是一个未走,统镇,依我看,可以劝降,四面皆围,清兵插翅难飞。” 林士奇皱着眉头,沉声说道:“话虽如此,只是大王数次俘获八旗,无论满汉,尽数皆斩,恐大王不肯纳降。” 宋无缺道:“现在未曾开战,若是不纳降,城内之兵,见生机无望,必会拼死抵抗,纵然我军以大胜之威,强攻坚城,与怀死志之军相斗,便是胜了,恐怕也将是惨胜。” 林士奇听宋无缺说完后,抬头看着高大的武昌城,沉思片刻,道:“我亲自去见大王。” 随后林士奇奔至后阵王旗下,面呈孟浚,道:“大王,武昌城已为死城,无论敌我,皆知突围无望,豪格亦不能过江解围,大王何不派人劝降!况且城中多为蒙古骑兵,论弓马骑射,天下间蒙古人何出其右,江南之骑,纵然再是苦练,也不能和马背上的蒙古人相提并论。” “好,士奇,那便由你劝降城中之军,无论蒙汉,愿降者,尽赦。” 自从决战之后,在杀了数千汉军旗兵后,孟浚已经在思考对八旗降兵的处理方式,当初清军势大,虎视天下,对偶尔俘虏的八旗降军,孟浚尽数斩杀,以坚定诸军之意志,而现在多铎大败,豪格遁逃,时移势变,对八旗的政策,或许也到了改变的时候了。 当今之局势,无论湖广战局,亦或是天下的局势,犹如昔日汉武对决匈奴般,攻守易形,敌我双方的攻守态势已经发生了相反的变化。 在这样的背景下,如果一意杀戮,只会令自己的实力受到伤害,此次合围武昌,正好实验一番,若是能让蒙古骑兵投降,或许能让清廷常年鼓吹的满蒙一体政治口号,变的脆弱,让二者相疑,离间清廷内部。 在问询过孟浚的意见后,林士奇立即返回阵前,命属下文吏楚章寅,书写劝降信。 楚章寅接令后兴致勃勃,文思泉涌,挥毫泼墨,一笔而就。 其信如下:“余闻,天地之大德曰生,人之大德曰仁。仁者,爱人也。今者,吾数十万大军云集湖广,一战而破多铎,丧败失军,其辈如鼠般惶惶而逃,独留尔困守孤城。 奉天倡义,代罪吊民,今吾王亲统大师,必克武昌,豪格远遁江北,独留武昌空城,尔今时穷势屈,外无援兵,内无强军,城危将寡。 吾王胸怀大义,言出法随,城中之军将,愿举城而降,不使百姓一人所伤,则无论蒙古,女真,汉军,不伤一人,不害一命,军将就其职,而量材超擢。 天地覆载之内,无怀二心,视之一体。犹如休屠归汉,且如回纥扶唐,吾王仁义素着,赏罚久明,举城而附者,不次之赏,冥顽不灵者,有不测之诛,一身祸福,介在毫芒,千古勋名,争之顷刻。” 林士奇看完后,摸了摸下巴,好一会才说道:“这信写的,城上那帮蒙古人看的懂吗?” 楚章寅闻言有些汗颜,迟疑片刻,随后说道:“统镇,要不属下重新写一封吧!” “算了,就这样吧,来人,派人将信送过去。” ………… 武昌城上。 古尔布哈看着字样,看了许久,才说道:“汉人就是这般,简单的事,非要写的让人看不懂。” 说完后,古尔布哈遣一心腹,在城上高声说道:“你去对面谈谈,若是周王愿放开一条路,让我等出城,我愿将武昌献于周王。” 随后又低声在心腹喇希耳边低语几句后,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一切小心。” 城下林士奇见城楼上吊了一人下来,心头不由一喜,高兴的说道:“看来蒙古人对清廷也没那么忠心耿耿啊。” 宋无缺嘴角也露出笑意,淡淡的说道:“常言道,蝼蚁尚且偷生,况人乎,再者如今鞑子屡遭败绩,便是连常胜王爷多铎都败于大王之手,蒙古人生出二心,这也不奇怪。” 周军的几名骑兵,将喇希带到周军阵前,在搜身后,林士奇将其亲自带到孟浚身旁。 喇希也会说汉话,只是口音有些奇怪,其一见到孟浚,便开门见山的说道:“尊贵的王爷,我家将军愿将武昌城完好无损,献于王爷,只愿王爷能让开一条路,让我军离开,王爷便可毫不费力,拿下武昌这座雄伟的城市。” 顾炎武闻言忍不住站出来指责道:“尔祸乱天下,如今困守孤城,竟想不伤一毫,全身而退,世间岂有如此便宜之事!” 喇希见孟浚脸色阴沉,面露不耐之色,急忙说道:“王爷,为表诚意,我家将军说了,只带三千蒙古骑兵离城,而且所有人将皮甲,弓箭皆留在城中,只带一柄弯刀,一匹马,身上不留一丝财物,轻骑而走。” 孟浚闻言,笑笑,道:“你可以回城了,本王只有一句话,若降,所有人皆可活命,不降,那便死吧!” 喇希心如死灰,只能任由两名周军将自己拖走,这时孟浚的声音又传了过来:“你回城后,只有一刻钟的时间,不降,大军破城之日,便是尔等丧命之时!” 第333章 不战而胜 皇太极自崇祯年间,屡败林丹汗,直到林丹汗西征青海,病卒于西拉他拉大草原后,清廷逐渐控制漠南蒙古诸部,但是漠北蒙古依然心怀不服,屡有反意,直到多铎征讨喀尔喀蒙古,漠北诸部才逐渐平息。 但是要说蒙古诸部和清廷一心一意倒也未必,昔日八旗铁骑的威名,声名赫赫,入关以来,各地明军望风而降,被清廷抽调的蒙古骑兵,自然也乐意跟随,但直到在南方大地上,屡遭败绩,这些随军而战的蒙古骑兵不可避免的生出异样的心思,原来,八旗无敌的神话,终究只是虚幻罢了。 喇希返回武昌城,其垂头丧气的模样不禁令城中清军感到心慌。 古尔布哈深恐喇希在大庭广众下说出什么令全军沮丧的话来,不顾众人的猜测,将喇希带进城楼屋中,又命亲卫严守四周,有敢窥探者,杀之。 进屋后,古尔布哈斥责道:“怎么这个样子,你这模样,任谁都能看出你谈的不好,说吧,周王是什么意思?愿不愿意让我们走?” 喇希摇摇头说道:“周王只说降者不杀,不降者,都得死。” 古尔布哈闻言坐在椅上,手不自觉的来回摸着满是胡须的下巴,久久不言。 而喇希见古尔布哈一直不说话,又开口说道:“周王还说,从我入城后,一刻钟没回话,就要发兵攻城了。” 古尔布哈蹭的一下子站了起来,又骂道:“你这蠢货,这么重要的事怎么不说!”骂完后,古尔布哈来回踱步,边走边骂道:“也不提降后怎么安排,还给这么短时间!” 古尔布哈又回头看了眼喇希,转身走出城楼,看着城下那列阵的周军,如同一片无边无际的黑色地毯,铺天盖地,漫无边际。战旗猎猎,连绵不绝于战场之上,而在江面上,还有大量的战船,游弋在江中,那黑洞洞的火炮毫不掩饰的朝着武昌城。 古尔布哈环视城上的一众守军,个个面露不安之色,其在心中叹了口气,随后示意喇希过来。 喇希急忙走了过来,立在其身侧,古尔布哈对其说道:“你再跑一趟,就说本将愿降,请周王再给些时间。” 喇希忙问道:“时间要多久?” “最少也要半个时辰!” 喇希点点头,随后用绳坠下城去,在脚一沾地,几乎是用这辈子最快的速度,朝着周军方向奔跑起来。 等喇希上气不接下气的被带到孟浚身旁时,孟浚看着此人,心中暗道:“这人跑的还真快,若在后世,怕不是能得长跑冠军了。” 喇希气喘吁吁的说道:“尊…尊贵的王爷,我家…我家将军,愿…愿降,愿降,请王爷,再…再给些时间。” “多久?” “半个时辰…就够了,够了。” 孟浚心想武昌都围死了,就半个时辰,也不可能翻出什么风浪来,便同意喇希的请求。 但孟浚并未再将喇希放归,转而随后派一人奔至城下,高声呼道:“大王同意尔等要求!” 孟浚详细的问询喇希,城中蒙古人数几何,战马多少匹,而喇希心想将军都要降了,便将如今困在武昌城中的清军情报,一五一十的告知孟浚。 而在武昌城中,在喇希走后,古尔布哈当即令人将徐藩叫来。 片刻后,徐藩赶了过来,到了现在这个紧要关头,古尔布哈也不和徐藩绕圈子了,开门见山,直入主题的说道:“咱们现在被困在武昌城中,无论是肃亲王还是豫亲王,或是拜音图大帅,都不可能来救援咱们了,所以我决定归顺周王了,保全麾下勇士的性命。” 徐藩如小鸡般点头,说道:“咱们这种情况,无奈而降,任谁也指责不了咱们,那是不是派人出城和周王商议一下条件?” “我已经和周王联络好了,你只管安抚好军士就行,其他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古尔布哈摆摆手说道。 徐藩闻言急声说道:“这怎么能行,安抚部下那也得知道周王要怎么处置我们,不然部下问我,一问三不知,一旦军心晃动,乱了起来,那可怎么办!” 古尔布哈听后也觉得在理,吭哧吭哧半晌,随后实在无法,没好气的说道:“商议个屁,现在这般情况,拿什么谈,周王就一句话,降了全军可以活命,但是劝降信上有提了一句,量材超擢。” 见古尔布哈这般说,徐藩只得返回绿营军中,随后召集部将。 到了现在这个局势,徐藩召集部将,来人中,所有人都是顶盔披甲,手按腰刀,徐藩部将每个人身边带着护卫,那个个都是武装齐全,极为紧惕的盯着军帐,唯恐出现摔杯为号的戏码。 徐藩见此有些无奈,现在也没什么好瞒的,直接对着部将开口道:“蒙古人要降了,本将也打算降了,诸位怎么看?愿降的就和我一起降,不愿降的,本将也不拦着,是要守城还是突围,悉听尊便。” 几名部下面面相觑,好一会儿才消化这么大的消息,徐藩催促道:“诸位快做决定,周王给的时间可不充裕!” “我愿降” “愿随将军” “一切由将军做主…………” 毫无波澜,无论是蒙古人还是绿营兵,无人反对。 在徐藩和古尔布哈安排好事务后,大开城门,二人手无寸铁,一身布衣,前往周军阵中,拜见孟浚。 古尔布哈进入大军临时帐中,抬头第一眼就看见一个面容清朗的青年坐在主位上,目光淡然的看着自己,这是古尔布哈第一次见到孟浚,他的年纪有些出乎古尔布哈意料之外。 初见之下,古尔布哈一下子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来描绘这个如今威名赫赫的金陵之主。 似乎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青年人,平平淡淡的看着自己,那淡然的目光,却让古尔布哈感到千钧之重,因为在这种淡然的背后,是数以千万计的子民,数十万大军的主帅所带来的威势。 古尔布哈心中忽然觉得似乎豫亲王多铎和这周王有几分相似之处,都是很年轻就屡屡大胜。 古尔布哈收住心神,当即跪伏于地,朗声道:“败将古尔布哈拜见王爷。” “败将许藩拜见王爷。”一旁的徐藩也跪在地上,跟着古尔布哈的话头说道。 第334章 平息 中军大营中。 孟浚面露笑意的看着古尔布哈和徐藩,绿营兵孟浚并不太在意,起兵以来,招纳进来的绿营兵也不算少数,便按常例进行便可。 只有古尔布哈和其麾下的三千多蒙古骑兵,这是第一次有成建制的蒙古八旗向周军投降,而不是之前战场上俘虏的十个八个蒙古兵。 三千余蒙古骑兵的归降,让本就缺少骑兵的孟浚如获至宝,虽然和清廷相比,这点骑兵数量不值一提,但是在南方大地上,这是一支可称庞大的骑兵队伍。 孟浚站了起来,缓步走到古尔布哈身前,双手用劲将其扶起,道:“古尔将军深明大义,将来必是我朝之契苾何力!” 古尔布哈虽不明白契苾何力是何人,但猜测应该是好的,随即正色回道:“罪将愿为王爷效死!” 孟浚笑脸以对,随后又将徐藩扶起,道:“徐将军弃暗投明,本王当重用之。” 徐藩诚惶诚恐的躬身回道:“罪将必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孟浚又宽慰二人几句后,便让其回城将城中清军尽数迁移出城。 古尔布哈对孟浚相信自己,依然返回武昌的行为表示感动,再三拜别孟浚,泪眼盈眶的说道:“王爷如此相信罪将,罪将一定如猎犬般,永远守护大王,永不背叛。” 在古尔布哈走后,胡詹有些担忧的说道:“大王,这群蒙古兵会不会可靠?” 孟浚看着古尔布哈逐渐消失的背影,淡淡的说道:“忠不忠,在于人心,昔年多尔衮入关后,降者如云,何也?局势所迫罢了,纵然天下人皆知,虏甚暴也,铁蹄之下,北直隶,中原,山东之地,江南,多少城池,因其而亡者,何止百万,但明廷官兵,每战必败,败久了,人心也就散了,大明朝两百多年的余威之下,都承受不住这般失败,更遑论清廷新立之国,无施恩于天下,心怀异志者,数不胜数。” 孟浚心中其实非常明白,人心,不可猜测,正所谓观其迹,而不观其心,观心则无完人,世间之人,锦上添花者,趋之如骛,雪中送炭者,寥寥无几,若是周军一路高歌猛进,那么部下皆是忠心耿耿,绝无二心,若是屡遭败绩,乃至一蹶不振,纵然到了那般境地,孟浚也相信,一定有愿随自己共赴生死者,但是也一定会有,船危而跳船者。 而在出营后的古尔布哈有些不解的问向徐藩:“谁是契苾何力?” 徐藩想了想,说道:“听这名字,应该不是汉人。” 古尔布哈闻言骂道:“废话,本将能不知道这名字不是汉人,我想知道这人是谁,干什么的?” “不知道” 直到返回武昌城,古尔布哈在城中找了个夫子,才知道契苾何力是何人,周王拿他和自己对比是何用意。 契苾何力,铁勒部人,自率千余人归唐后,身经百战,屡建功迹,历经吐谷浑之战,击高昌,又身先士卒,大败高句丽,平定龟兹,在漠北铁勒九姓反唐后,亲率轻骑入九姓部落,说服其部众,擒杀反叛酋长,铁勒九姓遂安,而在唐太宗驾崩后,契苾何力欲拔剑自刎,在身旁侍卫的阻拦下才未成行。 古尔布哈听完后,有些明了的对徐藩说道:“王爷的意思,我明白,王爷是想让我忠心耿耿,就和这个契苾何力一样,为王爷立下无上的功勋。” 徐藩想了想,摇摇头,说道:“不,我从中听出了一丝王爷隐藏的深意!” 见古尔布哈一副不明所以的神情,徐藩问道:“唐太宗是谁?” “汉人皇帝啊” “这不是很明显,王爷拿契苾何力比喻古尔将军,那么唐太宗是谁,那不就是王爷自己嘛,这说明什么,你知道吗?”徐藩一本正经的为古尔布哈解读。 古尔布哈有些迟疑的说道:“说明什么?说明王爷喜欢唐太宗?” 徐藩闻言恨铁不成钢的说道:“哎呀,这说明王爷想要称帝了!” “啊!” 徐藩见古尔布哈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信心满满的说道:“这一定是王爷在暗示我们,让我们上表劝进的!自古以来,什么功劳最大,什么治国安邦,扫灭敌国的,都不如从龙之功,定策之勋!” (孟浚:咱纯粹就是时常翻看史书,正好古尔布哈归降和契苾何力有几分相似之处,咱就这么一说,怎么胡乱解释成这个样子了!!) ………………… 豪格眼睁睁看着周军在对岸列阵,可许久下来,周军未曾发起进攻,直到武昌城头的大清旗帜被拔,掷于城下,豪格才知道到了生死关头,便是蒙古人也不是那么可靠。 豪格该发的怒早已经发了,本以为武昌城即便投降也该顽抗一番,不曾想,一箭未发,便举手而降,虽有心理准备,但豪格的脸色依旧很难看。 冷僧机在一旁劝道:“王爷,大军该拔营了,再等下去也无济于事,武昌城定然全军而降了。” 豪格听后忍不住骂道:“皆是懦夫,无耻之徒。” 这时冷僧机又劝道:“王爷,古尔布哈匆匆躲入武昌,又没准备守城器械,况且蒙古兵本就不擅于城池攻防,降了也正常,王爷,古尔布哈虽降,却正好可以派人秘密联络,将来再与孟贼决战时,若是在关键时刻,古尔布哈突然倒戈相向,直冲孟贼将旗所在,岂不是胜券在握!” 豪格闻言一愣,忽然觉得冷僧机说的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道:“此计或许可行,这件事便交由你来安排,一定要注意隐秘,不可让孟贼知晓!” 冷僧机点点头,这时对岸传来一阵阵欢呼声,万胜之声,如海浪一般,一浪高过一浪,声威可震天地。 “走,就让孟贼再嚣张几日!”豪格恨恨的说道。 随着豪格率军离开江北,湖广战局已经逐渐平息,这场战争最终以周军胜利而结束,清军退往长江以北,休养生息,静观南方局势变化,而做决定。 第335章 滞后 就在孟浚和清军决战湖广之时,天下各方势力也都不曾闲着。 孙可望深耕云贵之地,营庄制度那搞得的风风火火,但是在广西之地,却和安南起了些冲突。 在天下大乱之后,崇祯自缢,北京朝廷正式覆灭后,原来明朝的朝贡体系彻底的崩坏,而安南郑氏族,觉得有机可乘,便将手伸进了广西,拉拢了许多广西南部的土司,意图占据广西南部。 而此时的广西早已是乱成一团,什么势力都有,在两广交界之地,重镇梧州城被李成栋部下杨大甫所据,桂林之地则是李定国所部控制着附近的土地。 而柳州,南宁,河池等广西大部为孙可望所代表的朝廷管辖,而密布在广西南部则多是当地土司,这些土司名义上臣服于永历皇帝,但是实际上,永历朝廷,或者说孙可望根本不能号令这些土司,早已是不听调,不听宣了。 安南郑氏拉拢了不少土司,觉得中央帝国已经崩溃了,或许天命已经轮到安南,郑氏觉得自己又行了,其磨刀霍霍,窥视着广西南部重镇,南宁。 这便令孙可望与安南逐渐起了摩擦。 而在南海也不太平,自从郑成功收复台湾后,荷兰人蠢蠢欲动,但是荷兰人也知道自己实力不足,曾经试图联络孟浚,共同进攻郑家,但是荷兰人根本无法详细的了解郑家和孟浚之间的关系,这事被孟浚严辞拒绝,想要一处可以停泊军舰的希望也泡汤了。 在联合孟浚失败后,荷兰人不甘心就这么失去大员,又许下重利,联合了马尼拉的西班牙人,两国军舰在海上四处截击郑家的商船,并放出话来,一定要彻底消灭郑家。 郑成功回到福建后,见海上贸易受到威胁,大怒,海贸是郑家的生命线,没了海贸,就靠福建和台岛之地,别说养三十万大军了,便是养五万人怕是都够呛。 随后郑成功派人急调陈尧策水师回返福建,同时在福建沿海之地大造船坞,广征民夫,入密林伐大木,以为造船所用,又开尤溪铁矿,开炉锻铁,其志雄心勃勃,大兴土木。 只是屡征徭役,闽地之民苦不堪言,许多士人时有怀念韩雄治闽之时的盛况,福州有一老翁言:“韩将军治闽,轻徭薄赋,国姓乃闽人,何以如此苛待乡人。” 而此话不知被谁传至郑成功耳中,郑成功大怒,欲杀老翁,但却被陈永华拼命拦住,劝道:“圣人言,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若杀一无名老翁,恐伤闽人之心。” 郑成功在知道原来台湾的红毛夷和爪哇的红毛夷(西班牙在马尼拉)联合在一起后,手握福建台岛之地,郑成功信心大增,决心用闽人之人力,平灭此二夷。 ………… 武昌城。 入夜后,孟浚凝望着明月,有些出神,秘书沈从文推开屋门,见孟浚静静的看着天空不说话,轻声说道:“大王,赵统镇遣人来报。” 孟浚并未回转,只是淡淡的说道:“念吧。” “是,大王”沈从文应了一声,随后拆开军报,念道:“末将赵用平,请奏大王,末将夺取淮安城后,就地募集漕工,用以补足两镇军卒,但仍有两万身强力壮之丁,末将斗胆将其尽数整编,以末将之见,淮安城已克,多铎败于大王,末将所部,今有四万余众,枕戈待旦,或攻徐州,或进山东,亦或是沿运河北上,直击北京,请大王示下?” 孟浚静静的听着,对于当下如此有利的局势,眼中却并无多少得意之色,慎骄,慎独,不到最后一步,绝不能轻视敌人。 沿运河北上直击北京,这般大的战略,绝不是赵用平偏师所能完成的,而且一但北上,后勤线愈长,沿途城市必然需要留兵驻守,古人言守江必守淮,赵用平能攻克淮安,将防线推至淮河一带,这已经是超过孟浚的期望,夺下淮安后,金陵城再也不用暴露在清军的兵锋之下。 在湖广大战刚刚结束,府库钱粮损耗无数,不仅是清廷,便是孟浚,也已经无力再组织起一场大战,双方休养生息,就看哪一方恢复的更快一些,那么哪一方就能占据更多的主动权,清廷所据北方,虽然极为辽阔,可惜多为残破之地,想要恢复起来,绝不是占据江南,浙江,江西之地的孟浚所能比拟的。 孟浚思索片刻后,沉声道:“命,赵用平,高进库二镇,固守淮安,控制淮河平原之地。” 沈从文立刻将孟浚的命令写下,随后交于孟浚查看,在盖下大印后,沈从文急匆匆的将命令急递淮安。 而就在孟浚观月之时,孟鸿还在夔东的大宁县(今巫溪)。 孟鸿自接令后,在亲卫周广元的掩护下,历终于抵达了大宁县,和堵胤锡取得了联系。 因沿途所经州县,皆在清廷治下,况且夔东顺军时常沿江而下,袭扰夷陵(今宜昌),宜都,长阳,等县城,因此清廷对此地严密监视,孟鸿等人跋山涉水,躲避清军,真可谓是历经千辛万苦。 等孟鸿抵达大宁时,已经是瘦骨嶙峋,便是连周广元这等壮汉,都有些瘦脱相了,孟浚想的挺好,联络夔东顺军,在清军聚兵决战时,趁势偷袭荆州,切断拜音图后路,只是孟浚没想到,等孟鸿抵达大宁时,孟浚都已经和清军决战结束了,可孟鸿才刚刚联系上顺军残部。 拜音图也已经开始朝着荆州城方向而退,夔东顺军沿江两头都被清军堵住了,消息传递至夔东一带,那已经是极为滞后了。 在休养了两三日后,堵胤锡才赶到大宁,随同而来的还有刘体纯,郝永忠,袁宗第三人。 孟鸿卧床休养,见堵胤锡等人到来,不顾周广元的劝阻,穿上了周军的衣饰,整理了一番仪容,挺直身躯,迎接大明督师堵胤锡。 (孟浚:为爱发电者,将来大业有成,诸君必封侯拜将o(n_n)o) 第336章 顺军残部 堵胤锡于万历二十九年(公元1601年),生于武进县(江苏常州),其自幼清贫,堵胤锡在十一岁时,父母俱丧,十二岁时,依于岳家陈氏,其岳家贫而好义,聘请塾师教他习文。 堵胤锡寒窗苦读,于崇祯十年(1637年)高中进士,历官至长沙知府,时有山贼作乱,数败官兵,堵胤锡率乡兵破贼,杀贼魁,遂以知兵之名,声动朝野。 崇祯十七年,烈宗殉国,清军入关,时局风云变幻,李自成退出北京,后死于九宫山,其残部自川陕来荆湘间,驻军于澧州界上,号三十万众,声称欲攻明军。 堵胤锡于朝堂之上,急呼:“先帝殉国,国危存亡之际,今国家新造,势不能剿,应当招抚,事成乃天下之福,不成即吾毕命之日。” 随后堵胤锡自告奋勇,单骑前往,由武陵过澧水,入营与顺军大将会见,堵胤锡开诚慰谕,慷慨激昂,主张联合抗清,顺军诸将犹豫不决时,高氏出营,对诸将言:“堵公,天人也,汝不可负!”诸将乃附。 隆武帝收到顺军归降的消息后,极为高兴,对左右言:“复兴天下,有望矣!” 事情到了这般境地,似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而去,昔时江南之地,孟浚已然崛起江浙,清军的注意力大部被孟浚所吸引,堵胤锡决议进攻荆州。 堵胤锡率师攻荆州,久攻不下,有人建议决水灌城,可以速下。胤锡言:“何忍百姓淹溺水中?”他未采纳这个建议,随后大军四面强攻。 可就在荆州城摇摇欲坠之时,勒克德浑兵至,忠贞营大败,胤锡又惊又恨,口吐鲜血,从马上晕倒,但在清醒过来后,仍然坚持督师,一意抗清。 忠贞营在夔东之地,威胁荆州,其地势险要,清军久攻不下,多尔衮试图招降,谓“大者王,小者侯”,但皆被堵胤锡严辞拒绝。 ……………… 大宁县。 孟鸿拱手拜道:“周王使,拜见堵阁老。” 堵胤锡老迈龙钟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精光,其缓缓说道:“周王,亦大明之臣,非他国,何以言使!” 孟鸿道:“阁老,处夔东之地,消息不明,如今大明天子已远遁西陲,孙可望掌控朝廷,令出西府,天子已无实权。” “夔东千山万壑,消息传递不便,但朝廷播迁的消息,老夫还是知道的,汝之言,甚为不妥,当知无论如何,天子尚在,大明亦在。”堵胤锡语气坚定的说道。 场面一时有些沉默,一旁的袁宗第急忙打圆场,说道:“使者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了。” 孟鸿微笑以对,随后对着堵胤锡正色说道:“阁老,如今吾王与虏军决战湖广,此战之结果,可将改变天下大势,吾此行,正是请阁老发兵,进攻荆州,截断拜音图之退路。” 堵胤锡闻言点点头,说道:“周王欲决战湖广之事,老夫已有所耳闻,只是不知周王具体做何部署?” 孟鸿道:“吾王邀晋王之军,郑家之水师,合三军之力,共击多铎,双方会猎湖广,清军所部之众,约二十万众,我军有三十余万兵,吾王遣在下而来,正是希望忠贞营出夔东之地,围攻荆州。” 堵胤锡沉默片刻,随后问道:“朝廷可有何举动?” “不曾,无使,无兵。” 堵胤锡点点头,对着孟鸿说道:“相忍为国,周王昔日自立为王之举,大为不妥,不过值此天下纷乱之时,为国为民,老夫定要出兵。” 孟鸿闻言大喜,赞道:“阁老公忠体国,真乃国之定海神针。” 无论是孟鸿还是堵胤锡,皆是年纪较大,长途跋涉的辛劳下,都有些疲惫,随后又寒暄了几句后,便各自离去。 入夜后,刘体纯,袁宗第,郝永忠三人在一处屋内商议着什么。 郝永忠看了看二人,说道:“自从咱们归降官兵,除了开始的时候给了点饷银,这么久了,一兵一卒,一钱银子,一担粮食都没有,到了现在,更是天子都逃到昆明去了。” 袁宗第闻言摇摇头,说道:“孙可望控制天子,倒也不是天子想跑到昆明去的,至于粮食,相隔甚远,运来也不容易。” 郝永忠有些不屑的说道:“咱们当初打荆州,要不是何腾蛟,我等至于损失那般严重!磁侯,义侯,武阳,太平伯也不至于被迫而降,鞑子背信弃义,降了竟然也杀人,我算是看明白了,朝廷,从来就不曾相信过我们。” 听到郝永忠这般说,袁宗第一时也有些哑然,沉默许久后,才说道:“堵阁老是个好人,大忠臣。” 郝永忠闻言叹了口气,道:“是,阁老是大忠臣,也是朝廷里为数不多的好人,可这忠臣,能换来粮食吗?咱们在这夔东山区里,日子过的多苦,这样的日子,过的还不够吗?” 这时刘体纯开口了:“摇旗(郝永忠浑号),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投奔周王。” 袁宗第道:“周王,虽然是王,可一样是对朝廷称臣,投奔过去,不和咱们现在差不多。” 郝永忠哼了一声,道:“这句话你自己信吗?周王这个王号怎么来的,自己封的,这和朝廷有什么关系。” 郝永忠说完后,看着刘体纯,神情严肃的问道:“二虎(刘体纯浑号)你觉得呢?” 刘体纯闻言站了起来,背着手,来回踱步,走了一趟又一趟,直等的郝永忠面露不耐之色,才说道:“此大事也,急什么,况且咱们从未与周王联络过,也不知其为人如何,湖广之战算是当今最为重要的一场战役,急也不是急在这一刻。” 郝永忠拍了一下腿,直说道:“咱老郝虽然没读什么书,但也知道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这时候投过去,才是最佳时机。” 刘体纯闻言停住脚步,眉头紧锁,过了一会,才对二人说道:“那我先去见见那个老使者。” 见二人有些蠢蠢欲动,刘体纯又说道:“人多眼杂,我先去探探情况。” 第337章 使者 次日清晨。 孟鸿闻鸡鸣声起,数日的休养,让他又恢复了些精力,昨日和堵胤锡只是粗略的谈了谈,具体出兵事宜还需详细商议。 孟鸿收拾好后,正欲出门,周广元急奔而来,其还未开口,孟鸿便有些不满的说道:“何以这般不稳重。” 周广元凑到孟鸿身旁,低声说道:“顺军大将,刘二虎求见。” 孟鸿一愣,喃喃说道:“刘二虎?莫非是光山伯刘体纯?” 周广元见孟鸿不说话,又催促了一声,孟鸿反应过来,当即说道:“快请” 不一会儿,一个中年大汉,迈着大步走了过来,此人便是刘体纯,其容貌,棱角分明,一双鹰眼,锐利如剑。 孟鸿拱手道:“刘将军” “哈哈,孟先生昨夜可曾歇息好。”刘体纯爽朗的笑道。 “劳烦将军挂念,老朽一切安好” 二人寒暄了几句,孟鸿看出刘体纯是有事而来,当即说道:“刘将军,天寒,还请进屋说话。” 刘体纯点了点头,随后跟着孟鸿走进屋内。 二人落座后,孟鸿开口问道:“刘将军此来,可有要事?” 刘体纯迟疑了一下,道:“倒也不是什么要事,就是想问问孟先生,如今周王和鞑子决战湖广,胜算几何?” 孟鸿哈哈一笑,自信的说道:“我王百战百胜,屡克虏军,博洛,耿仲明,勒克德浑,洪承畴,金声桓,这些人,或名声在外,或拥兵甚重,其中有虏之贝勒,郡王,可这些人,一个又一个,尽数被吾王所击败,如今吾王控江南富庶之地,江西鱼米之乡,与虏决战湖广,依我看,十成胜算。” 这话让刘体纯有些无语,问了也是白搭,难道孟鸿还会说自家的坏话不成,想到这,刘体纯直入主题,问道:“若是我等集合大军,顺江而下,兵围荆州,这粮草军需,周王可能供应?” 孟鸿斩钉截铁的说道:“我早说过了,吾王控江南富庶之地,当知吾王所邀郑家,晋王之军,数十万大军之供给,皆是吾王一力承担,区区钱粮之事,不足挂齿!” (杨恩:“把你骨头拆了看能换几斤大米…………”) 刘体纯咽了咽口水,混了这么多年了,还是第一回听到有人说钱粮之事,不足挂齿,早听说江南富庶,看来占据江南的周王,果然是如今天下间最为富裕的势力了。 刘体纯吭哧吭哧好一会儿,也不知该如何说出想要跟随周王的话,又坐了会,好半晌才说要准备联络各部,准备发兵荆州的事宜,便告辞离去。 孟鸿看着刘体纯离去的背影,心中总觉得此人是有事,想了会,孟鸿捏了捏脑门,叹道:“还是老了,精力不振啊。” 随后孟鸿强振精神,站起身,准备前去和堵胤锡商议一番。 ……………… 金陵城。 战争虽未远去,可在如今的金陵城中,却并没有太多战争的气息,城中一片勃勃生机之样,如今的金陵城早已是周军事实政治中心,各地的富户,商贾,士绅,纷纷涌入金陵,使得金陵城变的愈加繁荣。 昔日遭遇战乱而逐渐衰落的秦淮河畔,如今那高档的青楼又重新树立两旁,这般场景,似乎千百年来,未曾改变。 直到有人向杨恩谏言,称如今大王血战湖广,而金陵首善之地,竟然缓歌曼舞,丝竹之乐,大为不妥。 杨恩闻言,深感有理,遂行文下发,严禁歌舞,又言士人入青楼,于拔选有污,虽治标不治本,但严令之下,秦淮河畔的声乐之乐,青楼之风遂止。 幕府治下,无论是江南,还是浙江,江西,湖广,无一处不曾经历战乱,但是和北方那般混战厮杀十余年相比,却又好上了许多。 更何况如今的北方落入清廷手中,江南之地再也不用给北京运送漕粮,甩掉了北方这个残破的大包袱,南方之地的粮食是绝对足够支撑孟浚军队食用的,江南之地的商人甚至还有充足的粮食酿酒。 虽然南方的粮食足够,但这不代表幕府的粮食充足,为了供应湖广战场,不止是周军,还有郑成功和李定国的部队,都需要给予补给。 每日钱粮天文数字般的消耗出去,这让幕府官员头大如牛,好在郑成功率大部撤回福建,不再吃江南的粮食,这才让杨恩稍微轻松了些许。 杨恩难得半日清闲,在家中宴请杨犒一家。 喝了几杯酒,杨犒一脸红润,欣慰的看着杨恩,对一旁的妻子杨氏说道:“我当初便知道,我这侄儿乃我家麒麟子,光大门楣,就靠他了。” 杨氏笑笑,也不拆穿,而杨恩也笑道:“叔父过誉了,昔日大王入苏州,叔父才是一等功臣。” 杨犒闻言得意的笑道:“哈哈,我早就知道,大王之面相,贵不可言,我开苏州城,正是如此。” 听杨犒越说越离谱,杨氏没好气的拍打了一下杨犒,说道:“都是自家人,你胡吹什么。” 杨犒一窒,打了个哈哈,转移话题说道:“慕德啊,如今你已位同首辅,可还没娶亲,这可不像话,你父母俱已不在,我便是你的长辈,你的亲事,叔父全程替你包办!” 杨恩有些迟疑,对自己这个叔父,他可有些不放心,这时杨氏开口了:“慕德放心,婶娘替你把关。” 杨恩刚要说些什么,一个家仆便急匆匆的走了进来,道:“大人,幕府有要事!” 杨恩当即站起身,对着杨犒夫妇说道:“叔父,婶娘,侄儿有要事,要先走一步,你们继续吃吧。” “去吧去吧,大事要紧。”杨犒不在意的说道。 在杨恩走后,杨氏如数家珍般,点评着各家适龄女子,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 而回到幕府的杨恩,看着参议马全,有些疑虑的问道:“朝鲜使者?” 马全回道:“是的,大人,朝鲜派了使者过来,沈大人的水师在长江口拦住了,听闻是使者,便派快船先行回报。” 第338章 求援 朝鲜虽然穷,但是挤一挤还是有点油水的,其境内矿产丰富,盛产高丽参,汉江两岸的农田也算富饶,当然,对清廷而言,如今什么都比不上粮食。 当初清廷索要二十万担粮食,李淏不给,挨了顿打,首都汉城也被攻陷,北方遍地烽火,等博洛回师的时候,运往关内的粮食,已经超过了三十万担,至于这么多粮食被夺,回到汉城的李淏日子有多难过,这就和博洛没有什么关系了。 次日后,朝鲜使者尹善道求见杨恩,一见到端坐主位上的杨恩,便立刻躬身行礼道:“朝鲜国使尹善道拜见杨大人。” 朝鲜受中原文化影响极深,再加上明朝曾帮助朝鲜复国,因此在很多朝鲜人心中对明朝极为怀念,尹善道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对于周王孟浚,其实尹善道心中对其并无多少好感,只是现在遍观天下,除了占据江南的周王外,再无可求援之地。 杨恩仔细的打量了一番使者,只见尹善道一身明朝官服,面露笑意,道:“使者请起。” “谢过杨大人”尹善道又深深的鞠躬,随后抬起头,眼眶含泪的对着杨恩说道:“杨大人,建奴大掠吾国,强征粮草,作恶多端,吾国实力不足,难以抗衡,数已万计的百姓嗷嗷待哺,现在只希望天朝能够襄助朝鲜,驰援吾国粮草二十万担,朝鲜定然世代铭记天朝的恩德。” 杨恩听了使者的陈述,也大致明白了如今朝鲜的情况,当初清廷之前也攻入朝鲜两次,但除了第一次大规模掠夺外,第二次只是要求朝鲜彻底臣服,断绝与明朝的宗藩关系。 谁知道多尔衮缺粮,竟不顾脸皮,连已经臣服的属国也要再搜刮一遍,这朝鲜军队的战力果然还是那般稳定,从万历援朝一役开始,无论是萨尔浒之战,还是清军攻入朝鲜的各大战役,战力从未变过,一如既往的那般发挥稳定,左败右败,一败再败。 听着使者求粮的话,杨恩推脱道:“朝鲜之事,吾亦十分心忧,然我王尚处武昌,尚未班师而回,这等大事,吾不能做主也。” 尹善道闻言问道:“那不知周王殿下在武昌,何日回返?” 杨恩笑笑,应道:“吾王亲率大军远征湖广,大败虏王多铎,待事务完毕,即班师而还。” 使者尹善道双眼一亮,抹了一把眼泪,兴奋的说道:“天朝果然人才济济,多铎竟被周王殿下所败,杨大人,只要小国缓过这一口气,待将来王师北伐之时,必然出兵相助,共复大明河山!” 杨恩一愣,并未答话,而尹善道接着说:“杨大人,那这粮食之事?” 杨恩沉吟一阵,对尹善道说:“朝鲜缺粮之事,吾已知晓,使者先去歇息,待此事急递武昌,请大王定夺后,再做决定。” 尹善道闻言有些无奈,却也只能如此,等尹善道离去后,陈子龙与李为泰二人来到议事大堂。 杨恩将朝鲜求粮之事托盘而出,对钱粮之事较为敏感的李为泰率先出言道:“杨大人,这朝鲜就是扶不起的烂泥,当年万历朝为了援助朝鲜,与倭寇血战,耗努数百万,可这朝鲜确是如何回报大明,几乎没怎么抵抗就投降清廷,援粮之事,好比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况且幕府如今为了支持湖广战局,府库损耗严重,属下建议,当请大王驳回朝鲜之请。” 陈子龙当即驳道:“朝鲜如何未曾抵抗,只是实力不济罢了,况且朝鲜地势险要,若能以朝鲜为基,亦可威胁清廷盛京。” 杨恩闻言摇摇道:“如今幕府府库不丰,又如何有能力支援?况朝鲜远隔千里,路途遥远,海上运输,祸福难料。” 见二人都有些迟疑,杨恩索性召集幕府各部司长,文吏共同商议。 不多时,吴台,武进坤,张着,张肯堂,熊汝霖等人陆陆续续到来。 杨恩向着众人行了个礼,便开门见山道:“诸位同僚,大王远征湖广,朝鲜遣使而来,外务孟司长也不在金陵,我等商议后,可将意见呈递大王,以请大王定夺。” 随后杨恩将清廷强征粮食,朝鲜缺粮,请求支援的事给众人说了一遍。 众人议论纷纷,有言朝鲜心怀天朝,自当支援的,纵然府库不丰,多多少少心意也要有,有的说幕府存粮不足,可令朝鲜用银购粮的,也有说朝鲜就是烂泥扶不上墙,给了粮说不定最后又跑到清廷手中,那不更可气。 众人商议了一阵,给出了三个方案,一个是可令朝鲜自行在江南之地购粮,一个是幕府组织商人贩卖到朝鲜去,还有一个意见则是一粒粮食都不卖给朝鲜,理由是清廷可以夺一次,就能夺第二次。 随后杨恩将朝鲜使者尹善道抵达金陵,和其求粮之事,急递武昌,并在折子中附上幕府官员的意见。 ………… 武昌城。 孟浚收到金陵的急报后,陷入了沉思,其实李为泰的话很有道理,朝鲜一直让中原王朝倒贴也不行。 朝鲜之所以怀念明朝,实是当年倭寇攻入朝鲜,几乎已经亡国,明朝出手相救,才让这些士人感恩戴德,现在尹善道一求援,自己立刻出手相助,恐怕到后面也不会太感激自己。 明朝灭亡后,朝鲜一直沿用崇祯年号,直到被日本吞并,这种行为是让人感动,可惜却没多大用处,若是朝鲜真的能够为了明朝,一意抗清,直到被清廷所灭,那才会世人真正的感动。 但是朝鲜之地,若是用的好了,内外夹攻,北伐之时,定然能发挥极大的作用。 想到这,孟浚沉声道:“从文,记录。” 一旁的沈从文连忙准备,很快便准备齐全。 “命,幕府准允朝鲜购粮,但需限额,具体数量由幕府商议后而行,但绝不能影响民生,军需。” 随后孟浚又道:“在军中,挑选些人,派往朝鲜,训练,控制朝鲜军队。” 第339章 誓师大会 对于孟浚而言,刚刚结束了湖广大战,已经无力再对清军动武,而且现在周军水师实力有限,无法通过海上投送兵力,对朝鲜之地,实在是有心无力。 随后孟浚又行文幕府,命杨恩与朝鲜使者商议,让其将济州岛暂交周军所辖,孟浚欲在济州岛先行筹备海上基地,此岛地出朝日相交之地,位置险要,将来无论是欲伐日本,还是控遏朝鲜,皆有大用。 在处理好朝鲜之事后,孟浚所部大军云集武昌,而清军大部已经退到长江北岸,孟浚命林士奇为帅,梁三虎,吴眺为副,沿江收复嘉鱼,临湘,岳州,又命王富贵,张应维所部,移军通城。 大战结束,随着武昌清军归降,郑家水师全部回返,长江以南,湖广之地,仅余李孟两家,在多铎,豪格,拜音图等部尽数返回江北,留在南面的两军关系似乎开始变的有些微妙。 倒不是孟浚想要进攻李定国,亦或是李定国想要进攻孟浚,只是双方的部下不约而同的对对方有些戒备。 虽无害人之心,但防人之心不可无,移驻通城的王富贵,便是防范李定国,就在孟浚坐镇武昌,收拾残局时,远在夔东的孟鸿,已经听到一些孟浚大胜多铎的风声。 消息很快便被夔东各部将领所熟知,只是具体战况的消息还未传来,但是几乎在夔东之地的将领,纷纷赶到周王使者所在的大宁县。 郝永忠,刘体纯,袁宗第,王光兴,贺珍,谭文,马腾云,塔天宝,党守素等人齐聚一堂,堂中三三两两的交谈,皆是在谈周王在湖广大胜多铎的事情。 直到孟鸿走到大堂,众人拱手行礼,面带笑容,纷纷道:“孟先生安好。” 孟鸿一一回礼,待众人落座后,孟鸿开口道:“诸位皆是戎马多年的勇将,对老朽却这般礼遇,实在是受之有愧啊。” “孟先生那是苏秦张仪一般的人物,我等再怎么礼遇也不为过啊。”谭文笑脸盈盈的说道。 “老朽不才,不敢自比先贤。”话虽如此,但孟鸿的脸上却不由的红光满面。 党守素附和道:“是啊,是啊,周王麾下人才济济,此次大破多铎,我看鞑子的好日子不长了。” 郝永忠大声道:“周王如今已据江南,江西,湖广之地,要我说啊,天命不在清,也不一定在明啊!” 这话让诸将有些不知如何接,孟鸿咳嗽了一声道:“郝将军宿醉未醒啊。” 诸将纷纷打个哈哈,将郝永忠的话不动波澜的掩盖过去,随后又闲聊了一会,刘体纯对着孟鸿问出诸将心中想问之事:“孟先生,可知周王殿下此战之具体事宜?鞑子损失如何?” 孟鸿闻言迟疑片刻,随后实话实说道:“吾离开大营时,大王尚未与多铎决战,但依老夫所见,有郑家水师屏蔽江面,多铎一败,必然损失惨重。” 刘体纯又道:“那先生现在可能联系上周王殿下?我等欲攻荆州,唯有粮草之事最为紧缺,若是周王殿下能够用水师沿长江运输粮草,我等有信心夺取荆州。” 说完后,刘体纯又环视一圈诸将,沉声道:“若夺取荆州,我愿将荆州献于周王!” 此话一出,诸将神色各异,孟鸿则是眼神一亮,抚摸胡须的手不自觉的停了下来,孟鸿毫不迟疑的说道:“老夫早就说过,粮草之事,不足挂齿,大军抵达荆州时,粮草必至!” 诸将闻言才面露喜色,场面一时热闹无比,待众人散去后,孟鸿急书一封,将夔东之地的详细情报,以及忠贞营需要粮食之事,细细描述,随后派一队人马,紧急回返武昌。 ………… 堵胤锡知道孟浚大胜后,先是一喜,随后心中又是叹息,孟浚威望越高,越衬托出朝廷的衰弱,只是逢此局势,堵胤锡也只能安慰自己,先一心驱逐鞑虏,再图后事。 在夔东诸将齐聚大宁时,堵胤锡欲再攻荆州,在和忠贞营各将商议后,诸将一致赞同出兵。 堵胤锡也知道夔东的忠贞营,各部将士日子过的苦,若是这等士气不振之军,如何能够打胜仗,因此堵胤锡决定搞个誓师大会,提振军心。 永历三年,二月十二日,在大宁城外,堵胤锡着起两丈高的誓师台。 台上,郝永忠,刘体纯,袁宗第,李来亨,王光兴、谭文,谭诣,谭宏三兄弟,马腾云,塔天宝,党守素,贺珍等大小将领执刀而立。 诸将皆是明盔亮甲,看起来个个都是精心擦拭过,一副威风凛凛的模样。 而台下的士兵看起来就逊色许多,大部皆是面带菜色,一看就是粮食不足,油水不丰。 此次召集各部,除留守之兵以外,刘体纯汇集兵将八万众,这已经是忠贞营如今可以调集而出最多的兵力了。 “阁老到!”沿途的旗牌兵簇拥着堵胤锡而来。 一声声传递下去,无数的目光投向堵胤锡,他挺直了腰板,缓步走向台上。 孟鸿看着台下密集的人群,心中极为激动,此番联络忠贞营,没想到,当初在荆州城下被勒克德浑大败的忠贞营,竟然还能汇集如此之众的兵力,这着实令孟鸿有些意想不到。 堵胤锡站在台上,看着诸军,大声道:“鞑虏侵吞中原,杀戮之甚,世所罕见,跑马圈地,剃发易服,以至山河破碎,安宗,绍宗,皆遭虏之毒手,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吾岂能安避于静处,必提大军,收复河山,光复大明!” 堵胤锡的声音,随着一队队的传令兵,将话语,一句一句的传递给每一个在场的士兵。 堵胤锡的话,有些效果,只是并不大,有许多的士兵眼中露出茫然的神色。 见效果不明显,士兵的士气并没有被激励起来,见势不妙的孟鸿,这时站了出来,对着底下大声吼道:“什么是富贵?” 底下鸦雀无声。 孟鸿接着喊道:“王侯将相,就是富贵,周王殿下已经大败虏王多铎,鞑子仓皇而逃,拿下荆州城,诸军皆有王侯将相之命,富贵唾手可得!” 第340章 出兵荆州 荆州城,总兵府衙。 驻守荆州城的郑四维,此时已是愁眉不展,在书房中唉声叹气,忠贞营汇集大军的事,郑四维已经收到消息了。 他倒不是担忧荆州城的安危,拜音图的军队即将回返荆州,待大军回镇,荆州城固若金汤。 他所担忧的是,大清朝看起来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强大,连多铎都败在湖广,眼看着孟浚已经势大难制,大清却没有办法钳制。 郑四维怎么也想不通,当初多铎南下时,那是何等的所向披靡,以大学士领尚书衔的史可法史督师,坐拥十余万大军及扬州八十万城民,却只能周旋数日,便一触既溃,土崩瓦解,可这才短短四五年间,局势却变的让郑四维瞠目结舌。 郑四维,河南洧川人,原是大顺军左营制将军刘芳亮的部下裨将,随荆州防御使孟长庚镇守荆州。 在清军阿济格部自陕西追击李自成至湖北,郑四维见大顺江河日下,便设计杀死孟长庚,举荆州城投降了清廷。 顺治二年,清廷授投诚委镇荆州郑四维为署副将,仍驻防荆州,顺治三年,升荆州副将郑四维,为都督同知充镇守荆州总兵官,与湖广布政使李栖凤共驻荆州城。颁赐荆州总兵官郑四维等人朝衣,嵌珠金顶,凉朝帽,玉带,鞍马各一,以投诚有功赏。 就在郑四维烦闷不已时,下人来报,湖广布政使李栖凤来到府上。 “李大人” “郑总兵” 二人寒暄了几句,随后便转入正事,李栖凤沉声道:“顺贼大举而动,所行之目的,必是荆州城,城防之事,郑总兵切不可掉以轻心!” 听到李栖凤称呼顺贼,郑四维略微有些尴尬,但很快恢复过来,回道:“李大人放心,城中尚有兵五千,况且拜大帅也即将回师荆州,贼人若敢来荆州,定让其再品尝一下前番大败的滋味。” 李栖凤嗯了一声,随后站起身,背手而行,缓缓道:“我朝虽起边鄙,未始无才,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郑总兵之才,吾甚为知晓,顺贼来攻,吾不虑也,唯所虑者,孟贼而!” 李栖凤说的文绉绉的,郑四维听的有些吃力,但最后的几句话,郑四维倒是听的明白,急忙点头应道:“李大人说的是,若不是豫亲王不慎,吃了点亏,堵胤锡这个老东西怎么敢再来打荆州。” “正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可惜了,若是孟贼一败,天下太平之日不远矣,吾所担忧者,天下再复南北朝,届时百年厮杀,生灵涂炭啊。”李栖凤声音悠悠的传来。 郑四维闻言,心中暗道:“南北朝?就怕孟浚北伐。” ………… 永历三年,二月十四日,大宁江畔,忠贞营八万军将,如同蚁群般,顺江而下,直扑荆州。 大军密密麻麻,如长龙般蜿蜒绵亘,忠贞营以堵胤锡阁老为督师,刘体纯也主帅,以郝永忠,贺珍,塔天宝三人为先锋,率军两万,先行攻打夷陵。 夷陵城时常受到忠贞营的袭扰,城池残破,清军在夷陵城仅数百守兵,在郝永忠等人一至,夷陵城旦夕而破。 告急的军报快马加鞭的送抵荆州城,守将郑四维立即将顺贼来犯的消息急发至拜音图军中。 刘体纯令郝永忠,贺珍,塔天宝三人继续挥师东进,夺取枝江。 行军途中。 贺珍有些不安,对着郝永忠说道:“摇旗,咱们这次集合全力,攻打荆州,是不是有些冒险?” “怕甚,先帝当初就剩十几个人都没怕,咱们现在有八万人还怕什么,再说了,孟先生不是又派人去岳州求援去了。”郝永忠话虽如此说,但他的心中也是有些不安,若是周王没有出兵,仅靠忠贞营各部,怕是打不过拜音图。 ……………… 岳州城。 在多铎战败后,湖广长江以南之地的城池,驻守清军皆是惶惶不安,林士奇所过之地,几无抵抗之人。 而岳州城同样如此,城中守军在林士奇率军而来时,便大开城门,倒旗而降。 轻易夺取岳州的林士奇心中有些感慨,昔日清军入关时,横扫天下,大江南北无有敌手,便是两京都已沦陷,清廷入主中原,御宇天下的大势已成,似乎已成定局,可就这么险恶之局,竟被大王硬生生的给扭转了过来。 林士奇脑中忽然有些不知道,这世间,究竟是时势造英雄,还是英雄造时势。 这时一个亲兵急匆匆的赶来,甲叶随着步伐,发出一阵阵哗啦啦的声响,亲兵对着林士奇抱拳行礼道:“启禀统镇,孟司长从大宁派人过来了。” 林士奇微愣了一下,孟鸿这老头真找到了忠贞营?随即立刻说道:“快让人进来!” 不一会儿,五个风尘仆仆的信使便走了进来。 为首一人对着林士奇行礼道:“见过林统镇。”说完后,将怀中的书信交于林士奇。 林士奇看了会,紧皱眉头,那副刀疤脸也显得有些凝重,随后他抬头对着几名信使说道:“先带他们下去休息吧。” 这封信是孟鸿亲书,其中大略的记载了如今在夔东各地的顺军,将领的一些信息,又言已经和堵胤锡及顺军各将达成一致,即将出兵荆州。 这封信要是早来十天,林士奇会非常高兴,只是现在却有些不合时宜,拜音图已经回返荆州,怕是这几日就会抵达,而对忠贞营独自面对拜音图,林士奇对此并不抱太大的希望。 但是林士奇也不愿忠贞营这支抗清力量再遭到打击,若是再败,恐怕忠贞营就会彻底崩溃。 林士奇沉默了片刻,随后对着亲兵杨珢说道:“派人将这封信立即送往武昌。” 杨珢拱手应是,正要转身离去时,林士奇喊住了杨珢,只见林士奇抽出一张纸,写道:“兵贵神速,忠贞营围攻荆州,拜音图即将回返,请大王急调水师,我部将前往荆州,以防万一,便是忠贞营不敌,我军尚可接应。” 交给杨珢后,林士奇沉声道:“你带人亲自去,快马加鞭,军情紧急,不可耽搁!” 第341章 襄阳事变 在林士奇命人急报孟浚后,当既整军,粮草辎重先行装车,又派斥候探查拜音图行迹,一面派人前往夔东联络。 消息日夜兼程送抵孟浚手中,孟浚见信,对顾炎武叹道:“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孟鸿年齿虽大,却数建功绩,此信中晦言,堵胤锡并不能完全控制忠贞营,仅靠人望,勉力维持,十余部众,各行其事,十余万兵,此乃天赐军将于吾。” 顾炎武有些忧虑道:“大王,我军刚刚血战一场,又奔袭武昌,士卒多疲惫之相,再伐荆州,是否有些操之过急?” 孟浚缓缓摇头,沉声道:“时势所逼,难道就看着忠贞营独自与拜音图相战,如此一来,岂不是大失人心!” 似乎湖广大战之后,战争的阴影仍未远去,荆州之战即将再起。 ………… 就在荆州风云诡谲之时,在湖广决战时率先逃跑的吴三桂,此时也是愁容满面,退兵时跑的痛快,多铎大败也在自己的预料之内,只是他没料到拜音图所部没多大的损伤。 吴三桂犹豫不决,不知是杀一替罪羊,向朝廷请罪,还是一条路走到黑,举棋不定的吴三桂在方光琛的一席话中,坚定了抉择。 方光琛直言道:“王爷,湖广之败,无论豫亲王,还是摄政王,必将罪过掷于王爷之身,纵然如今朝廷自顾不暇,不能惩治王爷,可是一旦朝廷抽出手来,王爷还能独善其身吗?” 见吴三桂仍然迟疑不定,方光琛又劝道:“王爷,如今朝廷新败,或许会好言安抚,可王爷不从军令,率军而走,别人不说,豫亲王定然如鲠在喉,王爷,事既然做了,那绝不能三心二意,朝令夕改!” 吴三桂沉默许久,随后挥退方光琛,独自一人在军帐中,直至次日清晨,吴三桂再召方光琛。 方光琛一见吴三桂,吓了一跳,只见吴三桂双目通红,一副嗜人的模样。 方光琛还未开口,吴三桂狠声说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既然做了,那就要做绝,做到朝廷不敢动咱们为止!” 方光琛精神一振,兴奋的说道:“王爷果雄才也,明失其鹿,天下共逐之,清廷屡败,大失人望,孟浚不过一匹夫,尚能夺得如此疆域,王爷岂弱于他人!” 吴三桂猛的一拍桌案,沉声道:“大丈夫生不能五鼎食,死亦当五鼎烹!”说完后,吴三桂大喝道:“来人,召集诸将,本王有大事宣布。” 随后吴三桂召集诸将,何进忠,孙文焕,卫之屏,张鉴,郭弘巍,夏国柱,佟师圣,张国忠,吴三汲,傅文元,还有几名蒙古人,如危喇亥,克什图,哈谕,巴克永,朱克什等人。 所有军将入营时皆收其兵刃,入了营帐,宽阔的大帐也被这么多将领挤的满满当当。 吴三桂见人已齐,随后示意方光琛先出言试探。 方光琛对着诸将行了个礼,随后说道:“豫亲王兵败湖广,可在其撤兵之前,曾令我等出击,只是当时形势所迫,大军溃散,王爷撤兵实在是情非得已。” 说完后,方光琛看了看诸将的反应,何进忠出言道:“王爷,咱们可上书朝廷,言明当时情况,朝廷想必不会责怪王爷的!” 夏国柱也出言道:“是啊王爷,朝廷如今这般情况,怎么敢怪罪王爷!” 方光琛笑笑说道:“是啊,在下也是这样认为的,只是如今我等粮草无地所补,吾建言王爷可先驻守襄阳,休养士卒,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知道方光琛话中有话,只是不知道吴三桂是何用意,一时间众人皆是沉默不语。 吴三桂见此,出言道:“本王觉得廷献之言颇有道理,只是担忧朝廷是否会怀疑本王的用心,唉,若非豫亲王兵败,本王何至于如此窘迫。” 说完后,吴三桂眯着眼,环视诸将,观察各人的神色,只见有人面无表情,有人似有笑意,也有人面露忧惧之色。 巴克永追随吴三桂许久,当即站出来,大声道:“我等誓死效忠王爷,王爷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 众将闻听此话,连忙应和,吴三桂见此又安抚了一番诸将,言必荣华富贵,话则公侯不失。 在统一部将之心后,吴三桂本意先行夺取荆州,但方光琛言:“荆州城紧临前线,况且拜音图必然回师荆州,此城不可夺,夺之有害!” 吴三桂听后也发觉得此地不宜久留,便过城而走,一路北上,进驻襄阳,随后控制襄阳守军,架空襄阳守将,一应文官,皆命随从贴身监视,随后吴三桂封锁城门,严禁消息外传,各府县公文必由吴三桂及方光琛查验,方可发出。 吴三桂一进入襄阳,便采取了方光琛的建议,一面上书多尔衮,为自己洗脱,言湖广之败,并非己过。 另一面在襄阳城招募士卒,并命夏国柱,以骑兵日夜兼程,袭取南阳,并取方城,封锁中原进入南阳盆地之路。 襄阳城经过杨嗣昌的加固,墙高四丈五尺,上宽一丈五尺,下厚三丈,垛堞四千余个,警铺四个,城门六座,俱有月城。 城北以汉水为壕,随后吴三桂又在城外开挖数道壕沟,造飞梁,设横柢,派众兵把守。 吴三桂夺襄阳,城中三日征兵四千人,集城中工匠,打造兵刃,甲胄,其野心昭然若揭。 南阳守军根本不知道襄阳发生了什么事,见到一大队执清旗,着清甲,剃发的骑兵,不疑有他,直到夏国柱控制城门,言诸将官,皆奉平西王之令后,南阳守军方知情况不对。 南阳知府徐允慎严辞怒骂吴三桂狼子野心,意图谋反,随即被夏国柱绑缚于府,随后传出知府大人不慎落水的消息。 众人闻之,不敢言语,在控制南阳后,夏国柱将守城各级军官尽数软禁,随后派亲信控制军队,在稳定南阳后,夏国柱又派骑兵三千,急袭方城,控制中原入南阳之要道。 第342章 拜音图反应 吴三桂以骑兵奔袭南阳,方城等地,城中守军猝不及防下,城池被迅速夺取,然而这么大的突袭,这消息自然无法像襄阳城那般滴水不漏。 随着南阳府被吴三桂夺取,消息开始逐渐传出。而南阳之变的消息传至荆州城时,李栖凤还觉得这是捕风捉影之事,或许是孟贼的探子故意散布的谣言。 直到越来越多的消息开始佐证,李栖凤才发觉不事不妙,这重大的变故,如同一柄重锤一般,砸在了李栖凤和郑四维脑门上。 襄阳,南阳位于荆州城北面,襄阳一失,荆州已经事实上变成了三面夹击之势,西面有忠贞营,南面则是周军的势力,眼看这局势刹那间就变的危如累卵。 李栖凤感觉自己脑子嗡嗡的,怎么突然间吴三桂就反了,虽然吴三桂没明说,但是李栖凤看的清楚,擅自占据州县,私自扩兵,这种种行径,和谋反有什么区别。 李栖凤与郑四维又坐在一起,和前些时日的坐席一模一样,只是今日,似乎比那日的心情更加的糟糕。 李栖凤喟然长叹,天下太平,遥遥无期啊,心中不由感慨,摄政王剃发令,确实是操之过急了些。 要论民风,北地之民素来彪悍,而南地,似乎长年累月的映像中,江南民风孱弱,文华鼎盛之地,李栖凤却没想到,为了衣冠,发饰,江南大地,民变四起,如江阴,一区区一座小城,竟然阻拦了满汉大军十余万众,数月之久,又如孟浚这般,连挫八旗铁骑。 郑四维见李栖凤在那长吁短叹,也是有些郁闷的说道:“李大人,南阳有变,这拜大帅所部会不会先去打襄阳,让我在这荆州城顶着顺贼和孟贼啊?” 李栖凤闻言回过神来,对着郑四维摇摇头苦笑道:“拜大帅不会去打襄阳的。” 见郑四维面露疑惑的神情,李栖凤接着说:“襄阳北临汉水,西有荆山,东有大洪山,若是大军北上,久攻襄阳不下,届时顺贼,孟贼合流,荆州府若是不保,那拜帅所部,不成了瓮中之鳖了吗?” 郑四维一副明悟的神色,迟疑片刻后,道:“李大人之意,拜大帅会先击败顺贼,孟贼,再攻襄阳吗?” 李栖凤摇摇头道:“拜大帅深思熟虑,岂是我等可窥知一二,但吾料想,拜大帅怕是不会来荆州城了!” 郑四维闻言不由的站起身,吃惊的问道:“什么,不来?那荆州城如何能守的住!” 李栖凤示意郑四维稍安勿躁,沉声道:“顺贼前锋已至枝江,而大帅现在驻军江陵,军情紧急,事发突然,吾先行至江陵,面见大帅,共商机要,郑总兵,荆州城之事,便由你一力担之!” 见郑四维一脸不放心的模样,李栖凤又道:“郑总兵放心,吾定要请动拜大帅出兵,先行击破顺贼,解荆州之危!” 郑四维看着李栖凤离开的背影,心中不由自主的想到,这李栖凤莫不是觉得荆州已成险地,借口求援而远遁? 但事已至此,郑四维也只能强打精神,鼓舞士气,命人巡查各处城门,水井粮仓,严防奸细,又派人加固城墙,城门,分发武器,搬运滚木礌石等等。 郑四维只有在忙碌的情况下,才能缓解心中的担忧,独守荆州城,如同一个力挽狂澜的英雄一般,这种事情,郑四维他不想干,只是他乃是杀了顺军大将荆州防御使孟长庚,用孟长庚的人头来染红了自己的衣冠,别的不说,忠贞营那些顺军残部会饶了自己吗? 郑四维根本不敢报以幻想,既然降也是死,那还不如拼死一搏,一条路走到黑,死守到底! ………… 拜音图所部此时已经进入荆州府,大军行进至江陵城。 江陵城外,清军大营。 拜音图主帐中,几名部将个个神情凝重,大战之前,诸将信心满满,大清犹如旭日东升,明廷已经日薄西山,吴三桂这等降将,哪个不是恭恭敬敬,尽心尽力,却不想,多铎一败,什么牛鬼蛇神都出来了。 对吴三桂,之前拜音图并无好感,也没有什么恶感,但是现在,控制襄阳,夺取南阳的吴三桂已经是拜音图的眼中钉肉中刺。 “都说说吧。”拜音图有些烦闷的说道。 索洪上前说道:“大帅,顺贼胆大包天,又想攻打荆州,不如我军先打顺贼,这等残兵败将,破之不难。” 向来沉默寡言的杨振威,这次也开口了,再不开口,怕是真按索洪之言,自己能不能活着回到太原还是未知数。 杨振威拱手道:“大帅,吴三桂占据襄阳,南阳一带,荆州三面皆敌,已不可守,如今豫亲王兵败,大帅所部乃朝廷倚重之军,若有差池,势不可挽回,大军当立刻东行,过安陆府,沿武胜关返回中原。” 索洪闻言大怒,道:“难道荆州城就丢给孟贼吗?丢了荆州,襄阳又在吴三桂手中,淮安也没了,淮河,汉水,尽皆失守,将来朝廷再次南下,那将是何等的困难!” 杨振威驳道:“就算我等击败顺贼,守住了荆州,又有何用,当知孟贼大军仍在武昌,况且其有水师之利,一旦渡江,攻夺武胜关,我军岂不是被围在荆州,到时候孟贼即便孟贼不发兵来攻,朝廷援兵,粮草辎重又从何处而来!” 索洪一窒,好一会才语气有些不足的说道:“那便先北上,灭了吴三桂这个反复无常的小人。” 杨振威闻言,都不想反驳了,纯粹是胡言乱语,还北上,九成九被合围的下场。 拜音图也知道杨振威之言有理,吴三桂夺取南阳盆地,荆州已如飞地一般,守之无益,除非大军北大攻灭吴三桂,不过此时吴三桂又未明言谋反,况且顺贼,孟贼在后,若是被挡在襄阳城下,孟贼就是个傻子也知道背后来袭,顿兵坚城,后有强敌,大军覆灭也 想到这,拜音图当即手书一封,令信使,急奔肃亲王豪格,请其一定要重兵把守武胜关,守住大军后撤要道。 第343章 多铎病危 北京,紫禁城。 春风拂过大地,虽已二月末,不过北京的天气依旧寒冷。 多尔衮在慈宁宫中,只穿着一件袍子,坐在桌前,一边喝着稀粥,一边看着各地呈递上来的奏折。 旁边坐着孝庄太后,她轻轻的为多尔衮摇着扇子,见多尔衮额身体有些燥热,回过头轻声吩咐苏麻喇姑,让烧火供暖的太监,少添点碳火。 这时多尔衮喝完一碗粥,对着孝庄说道:“玉儿,此番多铎兵败,湖广局势不安,我已遣郑亲王亲镇湖广,想必此时已至武昌,郑亲王身经百战,想必当能稳定局面。” 孝庄展颜笑道:“嗯,一切由你做主即可。” 多尔衮叹息一声,道:“本朝心腹之患,如今看来,唯有此人啊!” 见多尔衮说完后,孝庄抚摸多尔衮之背,安慰道:“郑亲王老成持重,当能稳定战局。” 说完后,孝庄有些迟疑,但还是开口道:“若是实在难以灭孟,不如议和,两国以长江为界,罢兵息战。” 多尔衮沉思片刻,缓缓点头,随后说道:“此策,或可一试。” 二人又闲聊了几句,这时孝庄话题一转,说道:“皇帝已经年满十二,有大臣建议选择学识渊博,品行端正的老师陪伴皇帝,为其授课……” 话未说完,便被多尔衮打断,多尔衮笑着说道:“满州根本,不在于汉人腐儒,那等之乎者也的话,学了毫无用处,待皇帝再大些,到时候可以学点汉人诗文,现在太早了些。” 正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殿外传来,不多时,苏麻喇姑迈着小碎步走了进来,对着多尔衮和孝庄跪道:“启禀摄政王,太后,这是湖广的军报。” “快拿过来!”多尔衮急声说道。 孝庄亲自上前,拿起军报递于多尔衮,多尔迅速拆开,一目十行,多尔衮还未细看,便被军报其中的几个字骇的双目突出,霍然起身,惹的孝庄脸色一变。 其中几个字这般写道:“……武昌失守,吴三桂夺占襄阳,南阳,……” “摄政王,是出事了吗?”孝庄神色不安的问道。 多尔衮并未回话,而是将军报一字不落的看完,就在孝庄有些急不可耐时。 只见多尔衮两腮鼓动,半晌才又坐了下来,叹息一声,道:“武昌失陷,豪格所部三千蒙古骑兵,六千绿营,被郑家水师隔断长江,遗留南岸,尽数降孟,吴三桂占据襄阳,南阳,夺取方城,已形同割据!” 孝庄闻言脸色大变,她不是花瓶,对如今大清的局势她很清楚,拜音图手上还有七万余人,此时其部应当还在荆州,若是被孟浚围歼,那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多尔衮眉头紧锁,内心十分忧虑,大清撤出湖广,孟浚横扫南方,何人可敌,若是在战阵上无法击败孟浚,那以北方之地,如何能比的上南方的富饶,而且战争失败的消息一旦扩散,那么遍地都是有心人,这吴三桂或许只是第一个而已。 这时候的多尔衮才真正的有些后悔,或许,剃发令真是自己操之过急了,可事到如今,也无后悔药可言了。 大清以满蒙为主体,统御中原,本就如同坐在火山口一般,稍有不慎,便会被熊熊大火所吞噬,而蒙古骑兵成建制的投降孟浚,这给了多尔衮极大的恐慌。 想到这,多尔衮也坐不住了,当即命人将信使控制住,又命人在报纸上大肆鼓吹,豫亲王于湖广之地,斩贼首级数万具,孟贼身受重伤云云,一方面下诏安抚吴三桂,赐予金银,以平西王之爵,暂领南阳经略安抚使,意图先行稳住吴三桂。 多尔衮知道孟浚搞了个报纸的玩意,也效仿孟浚,在北京城里弄了一个报纸,其报名为大清报纸,但多尔衮对这个报纸并没有太过重视,直到湖广战败,北京城中人心惶惶,谣言四起,多尔衮才想起这个报纸来,随着报纸上的鼓吹,谣言竟然出乎意料的被平息下来。 因此多尔衮才真正重视报纸,大清报纸别的不发,所发之事,皆是鼓吹大清无敌,贼军一溃千里,或是大清官兵在哪里清剿贼寇,斩首级千颗,又或是哪里出现祥瑞,大清天命所归之类。 这让在北京城的陆平每次看到这大清朝的报纸,都有一种大清朝无敌,天下无敌的感觉,若不是偶尔还有从南面送些情报过来,陆平信心都快有些不足了。 ……………… 德安府。 豪格退兵孝昌,而多铎也在孝昌城,倒不是多铎想和豪格待在一起,实在是多铎的身体每况愈下,身形日益枯瘦。 就在豪格率部进驻孝昌没几日,从北京千里迢迢而来的郑亲王济尔哈朗终于抵达了军中。 一到军前,济尔哈朗见只有豪格来迎,略有些不满的问道:“豫亲王人呢?” 豪格巴不得给多铎上眼药,只推说不知道,济尔哈郎也不说什么,来到孝昌的济尔哈朗心里一肚子苦水,湖广一败,武昌也丢了,这就算了,人还没到,就传来吴三桂占据襄阳和南阳的噩耗,自己现在来这,济尔哈朗才明白什么叫做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即便济尔哈朗听闻多铎患病,但真的见到多铎的那一刻,济尔哈朗也被吓了一跳,脸颊无肉,形同枯槁般的样子,真让济尔哈朗有些怀疑此人究竟是不是曾经那个风光无限的豫亲王。 见多铎这般模样,济尔哈朗本想责备的话也说不出口,只能叹息道:“何至于此啊!” 多铎痛苦的咳嗽了几声,有些吃力的说道:“兵败…之事,一切,皆是我的责任,郑亲王来了,我也就放心了。” 济尔哈朗见此安慰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好好将养身体,摄政王还等着你回去呢。” 多铎闻言只是摇摇头,轻声道:“我的身体,我知道,不行了!” 济尔哈朗紧皱眉头,沉声道:“把城中大夫都找来,治不好豫亲王,皆斩!” 第344章 多铎病危(下) 永历三年,二月二十六日,晴。 孝昌城,临时豫亲王府邸。 府中,一种压抑的气氛笼罩着每一处角落,众人的脚步匆忙,眉头紧锁,他们的脸上,满是焦虑和忧愁。 不时有手中拿着药箱的大夫,在侍卫的带领下,急匆匆的走进府中,这些人的神情中多有忧惧之色。 多铎所处房间,房门紧闭,只有微弱的光线从门缝中透出,映照在地面上,形成一道微弱的光带。 房间内,多铎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呼吸微弱,他的身体,如同一片深秋的枯叶一般,似乎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济尔哈朗收到多铎病危的消息,急奔至府中,济尔哈朗拽过一个大夫,沉声问道:“豫亲王情况如何?” 那大夫有些期期艾艾的说:“王爷…王爷他…他风寒入体,思虑过深,不可用虎狼之药,只…只能静养。” 济尔哈朗听闻此话,压住了想要爆发的脾气,但语气依然不善的说道:“一定要保住豫亲王,一旦有所差池,后果就不用本王多说了。” 济尔哈朗说完后不理会这个大夫,大踏步的走进屋中,而留在原地的大夫却是脸色煞白,手脚冰凉。 济尔哈朗进入屋中,屋内满是草药的味道,空气中弥漫着腐朽的气息,济尔哈朗皱着眉头道:“可否开些窗户,透透气?” 在为多铎把脉的一个大夫闻言急忙摇头道:“不可,不可,王爷体虚,切不可受凉!” 济尔哈朗只得作罢,随后坐在床旁,看着多铎,只见多铎抬了抬眼皮,声音微弱的说道:“来了” 济尔哈朗嗯了一声,随后略带迟疑的问道:“豫亲王,可有什么想说的?” 多铎摇了摇头,用手指了指书案。 济尔哈朗站起身,走了过去,只见那是一封奏疏,济尔哈朗问道:“豫亲王是要上疏摄政王?” 见多铎点了点头,济尔哈朗坐回床旁,低声问道:“豫亲王与孟浚交过手,其人可有什么缺陷?” 多铎头转动了一下,济尔哈朗见此,挥退了在旁的大夫。 见屋中仅剩二人,多铎吃力的坐了起来,靠在床背上,喘了几口粗气,随后缓和了些,看着济尔哈朗,道:“孟贼所部,有支火铳营,配置大量的轻重火炮,在野战中,一举击破我镶白旗,便是连图赖都折于阵中……” 说了一会,多铎又喘了几口粗气,济尔哈朗连忙拿起旁边的水碗,喂向多铎,多铎喝了两口,咳嗽了几声,随后接着说道:“要是当时没有那队火铳营,便能冲垮孟贼,若能杀了那孟浚,贼兵群龙无首,江南的贼患自平。” 闻言,济尔哈朗摇了摇头,道:“如此显而易见的道理,我自然知道,可那孟浚位处大军团团围护中,如何能杀,便是其回到金陵,想刺杀其人,也是难如登天。” 多铎道:“江南水网密布,骑兵难以纵横,以我观之,若想在这南方与贼争锋,唯有以火制火。” 济尔哈朗沉声道:“火器?孔有德都死了,那支火器营也早成过眼云烟,想要重新组建,再指望火器来破孟贼,怕是不易。” “孟贼火铳经过改良,射速,射程,已优于前明火铳,在南方大地上,我八旗既然无法发挥出骑射优势,只能组建一支大规模的神机营。”多铎喘着粗气缓缓说道。 济尔哈朗一时有些沉默,好一会才回道:“湖广一战,我朝损失惨重,恢复尚且困难,况且重新组建神机营之事,必然耗费甚大,不过,我会替你向摄政王上书的。” 多铎摇摇头,道:“我已经写在奏疏中了,希望郑亲王能上疏支持。” 济尔哈朗叹息一声,道:“我会的,只是这神机营又非朝夕可得,特别是打造上万杆精制火铳,更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没有个一二年时间,神机营根本无法形成战力。” 济尔哈朗说完后,又深深的看了多铎一眼,道:“况且,吴三桂私据南阳,拜音图已经决议撤出荆州,如此一来,我朝淮水,汉水尽失,怕是不等咱们再次举兵南下,那孟浚便会提师北伐。” 多铎听闻此话,面露痛苦之色,强撑说道:“我朝新败,所以…所以,需要时间,孙…可望,李成栋,朱由榔,这些人,或许是我们,最大的帮手!” 济尔哈朗面露沉思之色,可就在此时,多铎忽然呕出一大口鲜血,其面露痛苦之色,高呼道:“痛煞我也!” 随后头一歪,瘫倒于床,其嘴中依旧不自觉的喊道:“可恨!可恨!” 济尔哈朗大惊,急呼道:“来人!快来人啊!” 最先冲进屋内的是亲卫,济尔哈朗大怒道:“大夫呢,都给我押进来,今日豫亲王有什么三长两短,本王绝不轻饶。” 几名大夫战战兢兢的走进来,一人在把了把多铎的脉象后,那大夫紧皱眉头,说道:“脉相浮而无根,心气大虚,此乃阳气欲脱之象,脉象紊乱,肝火旺盛,其弦如紧绷,如弓弦欲断,肝气郁结,气血不畅,痰湿内阻,气机紊乱!” 济尔哈朗听的眉头紧锁,语气不善的说道:“说简单些!” 那大夫咽了咽口水,道:“王爷,豫亲王……已经药石无效,不可挽回了!” 那大夫见济尔哈朗神色阴沉,急忙说道:“王爷,在下有一良方,可令豫亲王清醒过来,不过此乃虎狼之药,用后,可保一日无恙,但是一日后,必然……必然生机断绝!” 济尔哈朗沉声问道:“若是不服此药呢?” “那豫亲王撑不过一个时辰。” “那就用吧!” 那大夫急忙拿出药箱,正要取出药丸时,只听到济尔哈朗阴森的说道:“除此人外,余者庸医,皆斩!” 那大夫面露惊骇之色,抬头看着济尔哈朗,只见济尔哈朗的手,正指着自己。 “饶命啊!王爷饶命啊!” 一时间吵闹声,哭喊声不断,济尔哈朗听的烦闷,大喝道:“谁敢再出声,便不是杀一人,满门皆斩!” 此言一出,这些被押解而出的大夫,个个面露凄凉而又绝望的神情,却无一人敢在发出声音,只有脸颊上的泪水在无声的滑落! 第345章 病亡 中医果然博大精深,多铎服过此药,不到半刻钟,便悠悠的醒转过来,济尔哈朗凑过来一看,多铎的脸色似乎都红润了些许。 济尔哈朗见多铎精神头良好,便将已服续命药之事告知多铎,多铎听后,沉默不语,好一会,才作洒脱之相,道:“本王年少得志,纵马而踏四野,美人美酒,皆已享用,本王已无憾也!” 见济尔哈朗不语,多铎对其说道:“博洛有才,可重用!” 济尔哈朗闻言问道:“可还有什么话,我可代为转达?” 多铎沉思片刻,随后说道:“孟贼如今势大,以明廷官僚历来行事,必视其为心腹大患,我朝当联络朱由榔孙可望这些人,共同压制孟贼,这些人闹的越凶,对我们越是有利。” 济尔哈朗听罢,不屑的说道:“朱由榔那伙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如今除了占个大义名份外,还有何用,倒是孙可望颇有实力,或许可以联络一番。” 多铎点点头,道:“这些就由郑亲王自决吧,不过,大义名份若是用的好,想来应能搅的孟贼内部不宁。” 随后又闲聊了几句,济尔哈朗又问道:“可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多铎闻言抬头看向横梁,许久,摇了摇头,才说道:“该说的,我都说了,剩下的我也上疏摄政王了,没什么该说的,我的子嗣,家眷,朝廷自会妥善安置,我也没什么可担忧的。” 见济尔哈朗依旧神情不振,多铎笑道:“郑亲王可以走了,本王就剩一日时光,岂能浪费。” 济尔哈朗叹息的走出房门,只听屋内传来声响:“去,把城中之妓,尽数找来,再将美酒置于屋前,数月不曾饮乐,本王甚是想念!” 永历三年,二月二十三日,晴。 爱新觉罗·多铎,努尔哈赤最小之嫡子,大清皇父摄政王多尔衮同母弟,亡于孝昌城。 消息传出,天下震惊,清廷虽言豫亲王多铎乃是积劳成疾,不慎染疾而亡,但在各方势力眼中,多铎分明是因败而忧愤而死。 消息传至吴三桂耳中,吴三桂是又喜又忧,喜的是多铎这个声名赫赫的亲王死了,清廷如折一臂,忧的是多铎之死,吴三桂不知多尔衮会不会将其怪罪在自己头上,到时全力攻击自己。 而在江陵城外,拜音图已经收拾行装,大军准备撤往武胜关一带,李栖凤就在这时,从荆州城赶到拜音图军中。 李栖凤一见到拜音图,便问道:“大帅,吾观大军已经在收拾物资,辎重也已装车,不知大军是往何处开拔?” 拜音图只是淡淡的说道:“此乃军机要事,不可轻言。” 李栖凤闻铉而知雅意,点点头道:“大帅所言甚是,只是荆州城中,尚有兵将五千,若是荆州难保,不如撤出城中守军,以存实力。” 拜音图闻言微微一愣,心中暗道:“这些读书人还真聪明。” 荆州城内的五千守军,只有一千余人,是经历过上次忠贞营围攻荆州的战役,剩下的都是新晋招募,这些新募之兵,也只能在城头上扔扔石头,扔扔滚木。 随后拜音图摇摇头说道:“一城战走之事,不是本帅所能决定的,只有总揽大局的郑亲王才可决定。” 李栖凤听后,当即点点头,赞同道:“大帅言之有理,那下官这便启程孝昌,面见郑亲王。” 拜音图听到这话,只觉得此人贪生怕死,心中颇为不屑,随即冷冷的说道:“为官一任有守土之责,今贼兵将至,岂能远遁,请郑亲王决断之事,遣一信使,日夜兼程,速度还更快些。” 李栖凤也不恼,笑着说道:“大帅误会了,本官身为湖广布政使,并非荆州主官,守将,本官前往德安府合情合理,无论是考核官吏,还是监察民政事务,皆无可摘诋。” 拜音图一窒,他还真不太清楚这些文官的具体职责,见李栖凤说的头头是道,拜音图也不想理会,当即说道:“既然如此,那你便走吧。”说完便挥挥手,示意李栖凤尽快滚蛋。 但李栖凤又厚着脸皮对拜音图索要马匹二十匹,拜音图充耳不闻,直接令戈什哈将李栖凤驱赶出营。 李栖凤心中暗恨,一甩衣袖,背手而走。 离开拜音图大营的李栖凤,对独守荆州城的郑四维,李栖凤还是心有不忍,随即派人返回荆州城,告知郑四维,自己去求郑亲王将其调离荆州,让他务必稍安勿躁,守好城池。 随后又亲书一封,遣人急奔孝昌,将书信呈递郑亲王,信中自然是请调郑四维所部离开荆州,保存军力的看法。 在做完这一切后,李栖凤回望荆州方向,喃喃道:“郑总兵,本官已经尽力了,正所谓生死有命,只能看各自的造化了。” 随后李栖凤转过头,对着家仆说道:“走吧。” ……………… 荆州城。 此时的荆州城已经是一片风声鹤唳,稍有风吹草动,便能激起城头守军的反应,郑四维的心中惶惶不安,因为忠贞营的探马已经出现在荆州城下。 直到李栖凤的家仆急急忙忙的找过来,对着郑四维附耳说道:“总兵大人,我家李大人的口信,李大人去请郑亲王将总兵大人调离荆州,李大人请总兵大人稍安勿躁,务必守好城池。” 郑四维一脸不可置信的问道:“没了?” “是的,总兵大人,没了”那家仆说完后,见郑四维没有反应,便恭敬的行了个礼,便转身离去,他一刻都不停留,当即离开荆州这个险地,朝着李栖凤的方向追了过去。 郑四维心中有不测的预感,这次可和自己上回守荆州城的局势大不相同,当初大清可是如日东升,现在却是夕阳西下,日薄西山了。 第346章 抉择 忠贞营前锋。 郝永忠小心翼翼的往荆州城方向挪动,虽然探马已经来到荆州城下,但是拜音图还在江陵一带,容不得半点马虎。 直到探马谨慎的逼近,发觉清军大队已经拔营启程,江陵城郊已经空无一是,独留清军拔营后的一片狼藉之地。 这些探马仔细勘察了车辙,马蹄印,马粪等,一致认为,清军是往东边而行,这个方向是远离了荆州城。 消息很快传回前锋郝永忠处,收到这个消息,郝永忠不敢怠慢,令探马再三查探,直到越来越多的消息证明拜音图真的远离荆州后,郝永忠一面急报后方主力,一面率军急行,赶至荆州城下。 在荆州西郊城外。 郝永忠意气风发的看着荆州城,对着一旁的贺珍说道:“上回咱们没打下荆州城,这回鞑子没援兵了,拿下荆州手拿把攥。” 贺珍也是一副踌躇满志的神态,但在心情激动下,仍然说道:“还是要小心,万一鞑子是疑兵之计,再来一次背后偷袭,那可就惨了。” 听到背后偷袭的话,郝永忠忍不住骂道:“都怪何老贼,甚是可恨,郑四维这个狗贼,也可恨,攻破荆州后,老子必定把这个狗贼抓起来,点天灯!”骂完后,郝永忠当即命人扎下大营。 三月二日,忠贞营前锋已经在荆州西郊整整三日。 这三日,大战似乎即将一触即发,但是郝永忠一直没有攻城的举动,只是在不停的打造攻城器械,兵围四门,同时严密探查清军的踪迹,特别是拜音图所部的迹象。 而在城内的郑四维心中举棋不定,又想固守城池,又怕守不住荆州城,想要率军突围而出,又怕清廷责罚,就在纠结中,三月二日,午后,忠贞营主力正式抵达荆州西郊,堵胤锡,孟鸿,刘体纯,李来亨,王光兴等一众军将,浩浩荡荡而来。 郑四维错失了最后逃离荆州城的良机。 孟鸿高兴的对堵胤锡说道:“阁老,林统镇率军先行,三日内必至荆州,我王也调水师大小战船近百艘,驰援荆州。” 堵胤锡摸了一把胡子,心中又是一番喟叹,想不到,自己有生之年,还能再次围攻荆州城。 堵胤锡听闻孟鸿的话,回道:“周王发兵来援,老夫甚是欢喜,只是拜音图虽然远遁,但我军没有火炮,攻城极为不便,不知周军前锋,可曾携带红夷大炮?” 孟鸿摇摇头道:“吾未曾细问,不过林统镇三日内也将抵达。” 堵胤锡点了点头,并未再说些什么。 在安顿好大军后,堵胤锡和刘体纯及一众将领开了场耗时两个时辰的会议,最后决议先行围城,固守营寨,等待林士奇及周军水师抵达。 而在荆州城头,郑四维居高临下,他的目光看着远处如同蚂蚁般密集涌动的人头,郑四维一脸疲态的模样,守军就这些人,援军不来,如何能守的住。 李栖凤派人说的话,郑四维在细细琢磨后,终于明白了过来,李栖凤说的是要请郑亲王将自己调走,而不是说要派兵驰援荆州,这说明荆州城被朝廷放弃了。 每每想到这,郑四维都忍不住骂道:“什么狗屁的兵家必争之地,守都不守就这般放弃!” 此时的郑四维心中已经后悔,早知如此,前日就应该不管不顾,突围出城,朝廷就算怪罪也是以后的事,现在忠贞营围城 就在郑四维惶惶不可终日时,直到江面上使来了一大批战船,运送着一队又一队树立着周军大旗的军士,到了这个地步,郑四维的心,终于落了下来,他所担心的一切都成了现实,顺周合流,围攻荆州,而荆州城再无援军。 入夜后,郑四维派了一个心腹,再三吩咐,一定要赶往周军的营寨,千万不要走错了。 郑四维知道,打肯定打不过,守也肯定守不住,自己想活命,只能投降,若是周军没来,那自己肯定是只能一条路走到黑,死磕忠贞营,现在周军来了,那就有了新的选择,郑四维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在林士奇抵达荆州城下的第一日,便派出心腹前往周营。 在郑四维看来,荆州城现在可是一个香饽饽,顺贼要,孟浚也要,既然如此,自己以荆州城来换自己一条命,外加荣华富贵,那可一点都不过分。 ………… 而在周军营寨中,林士奇正在迎接一个客人,这个人就是如今名义上的忠贞营头领,刘体纯。 帐中,只有三人,林士奇,刘体纯,和孟鸿。 孟鸿为二人介绍一番,三人闲聊数句后,刘体纯沉吟了一下,对着林士奇说道:“朝廷远遁西陲,如今天下,唯有周王,为国之股骨,我忠贞营诸将,皆对周王仰慕已久!” 林士奇微笑道:“刘将军说的好,我早就听大王说过,昔年闯王兴义师,吊民伐罪,实为正义之举,当初忠贞营兵败荆州时,大王深感痛心,怒斥何腾蛟,言败坏国事者,腾蛟也!” 孟鸿在一旁也说道:“正所谓,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现在我王一统之势,明眼人可看的一清二楚,朝廷早已尽失人望,腐朽不堪,忠贞营昔日损失惨重,皆明廷内耗而至。” 刘体纯点点头,正要开口,一个亲卫在帐外轻声道:“统镇,有军情!” “进来” 那亲卫掀开帐帘,走近了些,对着林士奇拱手而道:“统镇,城内来人了!” 林士奇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点点头说道:“带他过来。” 在亲卫离开后,林士奇对刘体纯和孟鸿说道:“二位,可先避于屏风之后!” ………… 刘体纯和孟鸿躲在屏风后面,仔细倾听着林士奇和郑四维心腹的对话,二人越听越不由的感到心惊。 “大帅,我家将军有言,两军将士,厮杀疆场,命如草芥,我家将军不忍见此惨状,故而愿献出荆州城。” “好,如此甚好!”又过了一会,林士奇又说道:“只是不知道郑将军可有何要求,但说无妨!” “大帅,我家将军所求不多,只愿大帅保存我家将军一命,我家将军戎马半生,已经厌倦了厮杀,想请周王殿下在金陵城赐宅一座,再请大帅用船,将我家将军在荆州城的家产尽数运往金陵,除此之外,再无所求!” “好,本将答应了!” 第347章 请降 得到林士奇肯定的答案后,郑四维心腹兴高采烈的离开周军大营。 而在心腹离开大帐后,刘体纯面色不豫的走了出来,对着林士奇说道:“郑四维杀荆州防御使孟长庚,又曾率军攻陷夷陵,枝江,宜都三州县,俘我顺军将士,尽皆斩杀,如此小人,大帅竟欲纳之!” 在刘体纯看来,若是这等反复无常的小人,且和忠贞营诸将都有仇怨的郑四维,林士奇要接纳,那代表着周军方面根本不重视忠贞营,那么也就没必要投靠孟浚,实在不行刘体纯还有第二个选择,那就是彻底倒向曾经同为义军的孙可望。 孟鸿不曾想已见曙光的好事,竟然横生枝节,他看了一眼林士奇,迟疑的说道:“郑四维虽欲降,只是此人……” 孟鸿刚开口便被林士奇笑着打断,说道:“二位,稍安勿躁,荆州城防甚坚,况我军亦未携带红夷大炮,强攻坚城,蚁附攀登,士卒必有损伤,郑四维既然愿降,何乐而不为呢。” 刘体纯听后怒道:“既然如此,我也无话可说,本将明日一早便拔营回师!” 林士奇见状站了起来,上前拉住了刘体纯,有些无奈的说道:“刘将军何必要让我把话说的那么直白。” 刘体纯有些不解,林士奇出言解释道:“郑四维如今身在荆州城中,客随主便,自然是他说什么便是什么,可出了城了,那就不是他说了算的。” 刘体纯眼神一亮,赞同的点了点头,夸道:“大帅果然聪慧,哎呀,怪我,怪我,刚刚气昏了头,这么浅显的道理,我竟然没反应过来。” 在一旁的孟鸿皱着眉头,反对道:“林统镇,若是郑四维出城而降,我等出尔反尔,将来,何人敢降,大王之名望,如墨入清水,不可挽回!” 林士奇摆摆手,道:“云峰,多虑了,我办事怎会那般粗糙,又不是郑四维一出城便动手,他不是让我用水师替他运财货吗?长江风浪大,钱财过重,以至覆沉,也是正常之事。” 孟鸿哑口无言,书生意气,却总觉得如此行事,太过偏暗,非正人君子所为。 而刘体纯摸了摸下颚,语气有些不甘的说道:“这般一来,倒是便宜了这个小人,也罢,到江里喂鱼,也算是报应!” 这时林士奇肃声告诫刘体纯:“刘将军,回营之后,切记,不可将此事公之于众,若是泄露出去,大王必然震怒。” 刘体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此事的轻重,只是在离开周军大营后,刘体纯挠了挠脑袋,这自己该怎么安抚军中那些老粗?这些粗人听到郑四维这个小人居然还能去金陵那花花之地当个富家翁,那不得闹翻天了! ………… 回到荆州城内的心腹将自己见到林士奇之后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郑四维,而郑四维对林士奇一口答应的态度毫不怀疑。 自己可是以荆州城为筹码,又没狮子大开口,只要金陵城一个区区的宅子,这傻子都知道答应的事,但郑四维还是多了个心眼,要求金陵这个宅子得由周王孟浚来赐予,自己可是把一座数十万丁口,军卒五千,城防完善之地,完好的献给周王,难道周王还不会赐官,赐爵。 退一万步而言,这周王孟浚如匹夫般抠搜,一毛不拔,那也无妨,周王亲赐宅邸,在金陵城内,安保此身也是毫无问题,以后做个富家翁也不错。 只是郑四维把一切都想的好好的,却不曾想到,忠贞营竟然要背明投周,而这也着实出乎郑四维的意料之外。 次日清晨。 郑四维聚集军中各级军将,其外由百余名亲卫把守,众人齐聚,郑四维便将拜音图远遁,朝廷决定放弃荆州之事合盘托出,在众人一片哗然之时,郑四维开门见山说道:“如今荆州城外,数十万大军团团围城,而荆州外无援兵,内外交困,为今之计,只能开门请降。” 众人不语,不知郑四维是说真的还是试探,说话可能会出错,但是不说肯定不会错。 郑四维见此,又说道:“如今周王如日中天,坐拥江南财赋之地,兵精粮足,天下已无人可与之匹敌,我已决议降周,有不同之意,可畅所欲言,我绝不怪罪,绝不搞什么摔杯为号的戏码!” 这最后的解释更是令众人脚底一麻,好一会儿,才有一人出言道:“愿从将军,绝无二心!”随后众人才相继附和道。 “好,那便明日开城,请降!” 荆州自古以来也是兵家必争之地,战略位置西通巴蜀,东连江南,是通向南方的中枢之地,三国时,魏蜀吴皆对荆州极其重视,刘备在四川建立政权后,遣关羽镇守荆州,最后关羽却败走麦城被杀,从此也有了大意失荆州这一说词。 而晚明时,政局动荡,社会各个阶层弊病丛生,上层阶级,文臣爱钱,武将惜命,对于底层百姓而言,这些人都是食肉者鄙,换了谁当皇帝,总是要交税过日子。 当李自成到达荆州后,城内的百姓和官员打开城门,迎接李自成大军进城,荆州很平静,而清军杀过来时,郑四维杀守官开城降,荆州还是很平静。 直到剃发令时,荆州方有抵抗之意,时人有云:“剃发令朝下,相顾为发悲”但荆州城的抵抗是薄弱的,和同时期的江南相比,似乎没有那种“三吴同时沸,纷纷起义师”的悲壮。 但是那种刻在骨子里的东西,荆州或许没有江阴那种反抗剃发时的舍生取义,也或许为了生存而剃发,但是真到了可以重新蓄发时,城内的百姓也是发自内心的的喜悦。 三月六日,阴。 荆州城门大开,城上树降旗,而在城门一开,郑四维便在一队亲卫的庇护下,直奔周军大营,寻求庇护。 第348章 事毕 忠贞营和周军合围荆州,只是在林士奇抵达荆州城下的第二天,荆州城便不战而降。 原本在堵胤锡的计划中,两军合攻荆州,无论郑四维如何死守,定然可以攻破荆州,哪知郑四维不战而降,一夜之间,荆州城就成了周军的控制之下。 堵胤锡对此心中喟叹,孟浚击败多铎的后续影响实在太大,郑四维宁愿降周,也不愿降明,郑四维的行径,仿佛是一根棍子,狠狠的敲中了堵胤锡的头,让堵胤锡的彻底大悟,原来,大明真的已经日薄西山,回天乏术了。 若是有希望,堵胤锡自然渴望能够大明中兴,可若是朱氏真的天命已失,那么退而求其次也并非不可接受。 而郑四维贪生怕死,深怕忠贞营各将冲进周军营中,将自己大卸八块,一进营中,便哀求林士奇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而林士奇对此烦不胜烦。 郑四维在周军营中,亲卫日夜保护在帐外,每日饮食,皆由亲兵检测无恙后,才敢进食,对荆州城内的家财也是指派亲信代为处理。 而荆州不战而降的消息传回孟浚处后,孟浚令大军停止西进,孟浚和顾炎武,沈从文,钱彪,柏永馥等一行人则在一大队骑兵的卫护下,奔赴荆州。 ……………… 孟浚一路奔驰,赶至林士奇军中。 一进入军中,孟浚和林士奇刚说两句话,郑四维便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郑四维一见到孟浚,而孟浚还未开口说话,郑四维便倒头跪拜,口中言道:“大王虎威,罪将郑四维参见大王,愿大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林士奇不屑的低哼了一声,而孟浚则是愣了一下,便和颜悦色的说道:“郑将军弃暗投明,犹未晚矣,快快请起。” 不知郑四维是否伪装,只见其听完孟浚的话,双眼含泪,哭道:“大王不责怪罪将,罪将心中,铭感五内,恨不能即刻为大王赴死!大王之天恩,好比寒冬之骄阳,盛夏之雨露,罪将得遇大王,真乃是久旱逢甘霖,罪将…罪将终于等到大王如此睿智之明主,真是上天垂怜啊。” 郑四维的声音颤抖,语气似乎很是真挚,但这般肉麻的话语,实在是令孟浚浑身不适应,孟浚尬笑一声,随后说道:“郑将军,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地上凉,快快请起。” 郑四维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抱拳说道:“大王,从今以后,小人的命,就是大王的。大王让小人做什么,小人就做什么,绝不推辞,绝无二话。” 孟浚听后,微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将军献城而降,保全荆州百姓,有功,勿称罪。” 郑四维听后,又鞠了一躬,说道:“谢大王,小人定不负大王所望,大王大事在身,小人不敢叨扰。” 说完后,郑四维低头后退至帐帘处,方才转身离去。 而林士奇见郑四维离去后,忒了一声,道:“此阿谀奉承之小人,殊为无耻。” 孟浚不在意的说道:“世人踩低捧高,有何奇怪,此人献荆州重城以降,便是无耻小人,吾也愿千金买马骨。” 听到这话,林士奇有些迟疑,但还是对孟浚说道:“大王,郑四维昔年时,曾背顺而降清,杀荆州防御使孟长庚,又曾攻破数座顺军城池,大肆杀戮顺兵,而忠贞营诸将对其恨之入骨,而刘体纯愿率忠贞营十余万兵将,尽数归降,若是厚待郑四维,恐怕会横生枝节。” 孟浚听后皱着眉头,听这意思,林士奇反对厚赏郑四维?想到这,孟浚问道:“那士奇之意?” “大王,依我看,即便是为了收纳忠贞营,也要杀了此人。”林士奇见孟浚面色不豫,凑近些,低声说道:“当然,杀降不妥,于大王名声有碍,不如待郑四维上了船,在船中做些手脚,让……” 话还未说完,便被孟浚打断,沉声说道:“郑四维与忠贞营诸将有仇怨,难道为了替他们报仇,却要污了我等之手?” 林士奇辩道:“大王,忠贞营军将十余万,而郑四维不过一反复之小人,孰轻孰重,请大王三思。” 孟浚闻言,本有些严肃的神情,变的舒缓,语气悠悠的说道:“是啊,郑四维是小人,清强降清,周强降周,只是如今郑四维投降了本王,而忠贞营依旧奉明为正朔,在外人眼中,郑四维死了,无论怎么死的,都和我等脱不了关系。” 林士奇闻言有些默然,然而孟浚心中未曾说出口的,则是忠贞营与归降周军的将领有仇,自己就要杀了和其有仇的将领,那么忠贞营即使归顺,究竟是奉己为主,还是名义上的归顺,若真是深仇大恨,大可等待日后,派一死士,日夜监视,郑四维一出门,便上去了结此人,而不是逼迫周军动手诛杀降将。 或许,刘体纯没有这个心思,而林士奇也不知,亦或是低估了郑四维死在自己手中的后遗症,主副不明,况且忠贞营早已散成各部,刘体纯也不过是名义上忠贞营之主,各部皆是各行其事,大势所趋,忠贞营诸将难道真的会因为一个无关紧要之人,逆势而为吗? 次日,孟浚在荆州城中,邀请堵胤锡及忠贞营各将。 孟浚居于主位,堵胤锡坐于副位,底下则坐着周军各将,和忠贞营诸将,至于郑四维,则推说身体不便,婉拒了饮宴的邀请。 众人推杯换盏,酒过数论,直至场面正酣。 这时堵胤锡咳嗽了两声,众人热闹之声渐息,倾听堵阁老的发言。 堵胤锡眼神中透露着历经沧桑的深邃,他缓缓说道:“自古云,名不正,则言不顺,大王如今态度暧昧,奉已不存在的绍宗朝为主,如何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孟浚闻言,沉默不语,而一旁的顾炎武则开口问道:“那以阁老之见,大王该奉桂藩之诏?” 堵胤锡点点头,道:“自安宗时,内争不断,福潞之争,唐鲁之争,再到桂唐之争,国家实力,尽付内耗之中,文宗虽殉,殊为可惜,但如今朝廷已再无两藩之斗,此正是我等同心协力之时,切不可再起风波,请大王万万三思!” 孟浚如今已控制了江南之地,而且在战场上连番大捷,又为孟浚取得了一浪高过一浪的声望,在这样的形势中,在许多人的眼中,已经不仅仅是乱世枭雄这么简单,而是孟浚已经有了成为天下共主的潜质。 如果孟浚彻底抛弃大明这面旗帜,悍然自主,那么又有谁能阻止的了他,大明王朝如今已成镜中花,水中月,诸多代表大明正统的藩王一个个都当不起中兴大任,永历登基数年,从一开始和绍武朝廷内斗,再到一路逃遁,已经逐渐丧失人心,即使是那些士大夫,也是极少数执念于大明正统。 听到堵胤锡这般语重心长的话,孟浚开口了:“要论与烈帝血统最近,如今藩王之中,桂藩自然最为合适,但是当日桂藩不顾清军在侧,一意发兵,急攻文宗(绍武帝),可一旦有风吹草动时,便弃国而逃,如此临危失态,大失人君之仪,况如今天下垂危,正是天子迎难而上之时,如此怯懦之主,何以担负中兴大任。” 堵胤锡明白孟浚话外之意,便是永历如鼠般四处逃窜,不是明君的行为,但这在堵胤锡的眼中,却是撇开了其野心膨胀的行径。 听着二人的对话,底下的两军将领,虽听的迷迷糊糊,但也知道二人所谈论的乃是天下大事,众人皆不言,只有钱彪凑到柏永馥身旁,问道:“大王和这老头文绉绉的说的这些话都什么意思?” 柏永馥现在看钱彪极不顺眼,上次赌天气输了,虽然钱不多,但是事后柏永馥才知道钱彪是问了李闻道天气的情况,问完了才和自己赌,这在柏永馥看来,钱彪此人不行,赌品如人品,这样的行为,岂不是作弊。 柏永馥本想不回答,但话到嘴巴,心中一动,想了个主意,随即对着钱彪露出一丝笑容,附耳过去,低声说道:“这老头,让大王把地盘都交给那个逃跑的皇帝,现在大王正在犹豫不决,你看大王眉头皱着,一看就是在思……” 钱彪听到这,还未等柏永馥说完,便一拍桌案,大声道:“大王,不可啊!” 这一声大喝,坐在最近的柏永馥被吓了一跳,柏永馥没想到这钱憨货竟然这么大的反应,这时的柏永馥心中忽然有些后悔,深怕他口无遮拦,说出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到时候影响了自己。 不止是柏永馥,两军各将也是目瞪口呆的看着钱彪。 孟浚被这一声大喊弄的一激灵,急望过去,只见钱彪满目通红,双拳紧握,似乎都要落下了眼泪。 钱彪眼含热泪,大声道:“大王打下这番大的基业,怎么能拱手让人呢?如果大王要这样做,那我…我我…我现在就吊死在这横梁上!” 柏永馥听到这话,摇摇头,屁股挪远了些。 孟浚有些发愣,随即笑骂道:“你这憨货,胡说八道什么。” 钱彪一指,对着柏永馥说道:“刚刚他说大王要将基业都送…………” 话未说完,便被柏永馥一把捂住嘴巴,对着众人陪笑道:“钱将军不胜酒力,有些醉了。” 孟浚咳嗽了一声,对着众人说道:“诸位,继续,继续。” 这时钱彪还在一旁说道:“你捂着我干嘛,什么不胜酒力,我一个能喝三个你。” “行行行,你能喝,你只要闭嘴,我认输了。” 堵胤锡静静的观察着这一场插曲,周军各将,皆是孟浚一手提拔,这支数十万的大军,也是孟浚一点一点汇聚而起,其威望之高,堵胤锡也是督师这么多年的老臣,他一清二楚,只要孟浚心中所想,便是要明日称帝,其军中部下,必然无人反对,反而会对其称帝之行为,趋之若鹜。 随着钱彪坐下,堵胤锡对着孟浚,和气的说道:“大王,吾非腐儒,非常时机,必需非常之计,若是大王真能光复我汉家江山,就算将来,天下易性改号,又能算的了什么,吾只希望大王,能为天下苍生着想,切勿轻启内隙!” 这个话题太过敏感,也只有如今朝廷远离,又在孙可望的控制下,如同傀儡一般的时候,堵胤锡又是老迈之躯,已无暇顾及身后之名才敢说出口。 他的意思很明显,如果孟浚能够光复北都,那么到时候,他自然天命所归,天下易姓,也不过是朝代更替而已,堵胤锡是不希望,孟浚在清廷威胁不大的情况下,发兵向南,一举覆灭明朝,纵然如今明廷已名存实亡,但是数百年之养士,大明,还是有大义名份。 一众忠贞营各将,皆面面相觑,有的词没听仔细,但是易姓改号这句话,众人听的一清二楚。 刘体纯本以为堵胤锡是大明忠心耿耿,绝无二心之老臣,想不到,他竟能说出这番话。 郝永忠点点头,对着身旁的贺珍说道:“不错,阁老还是看的准,大明朝这些年,皇帝是换了一个又一个,我老郝本以为跟着先帝(李自成),可以改朝换代,没想到,唉!” 孟浚在听完堵胤锡的话后,沉默了一下,随即轻声说道:“自安宗登基以来,诸臣多昏庸之臣,便是如今的永历首辅,丁魁楚,其人睚眦必报,毫无容人之量,余者怯懦无能之臣,我更是不想提,唯有堵阁老,一力联合各方势力,一心为公,阁老,将来之事,吾亦不可知,但吾必一意恢复河山,绝不偏安一隅!” 堵胤锡闻言点了点头,端起杯中物,一饮而尽,看着堂下诸多将领,有些感慨道:“海角天高月满山,新亭清泪洒斓斑,春风吹断兴亡梦,潮落潮生小石湾。” 堵胤锡的眼角含泪,不知是为何而落。 (今天一更,但是,大章节,一章顶两o>_<o) 第349章 忠贞营的去路(上) 宴罢,堵胤锡和孟浚二人单独相谈。 堵胤锡双目紧盯着孟浚,直看的孟浚有些不自在,随即孟浚笑笑,道:“阁老为何如此看我?” 堵胤锡闻言叹息一声,随即说道:“老夫在看大王是否是一代雄主!” 说完这句后,不待孟浚有所反应,堵胤锡接着叙述:“老夫生于万历二十九年,崇祯十年,以进士出身,历任南京户部主事,北新钞关分司,长沙知府,黄州兵备道,湖广按察使,佥都御史,湖广巡抚,兵部侍郎,乃至如今的东阁大学士(内阁)兼领兵部尚书,文臣之贵,老夫已至极点。” 孟浚认真的倾听着堵胤锡的话,并未出言打断,只听堵胤锡的语气,有些伤感的说:“老夫知道,千秋万代,不过是聊慰人心的,秦汉以降,王朝之运,多则不过三百年,大明至此,已是病树缠根,药石无灵,大王有自立之心,无人可以指责。” 孟浚一阵沉默,自己有自立之心吗?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或许是在击败博洛后,又或许是在攻破金陵后,虽然自己从未明确的对人言说位及至尊的话语,可这一步一步,似乎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推到这个古老帝国的权利中心,到了现在,孟浚扪心自问,自己或许真的没有退路了,即便自己不走,也会被无数的人推着往前走,前进也许会失败,但是后退,必是无底深渊。 见孟浚有些沉默,堵胤锡笑笑,说道:“大王,虽为王爵,却无官场之经验,换做他人,即便无旁人在场,也要推说绝无此心。” 孟浚闻言应道:“吾堂堂正正,不屑于蝇营狗苟,但其实对于将来之事,究竟会如何变化,只有苍天可知。” 堵胤锡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叹道:“将来之事,恐怕老夫也看不到了,吾为官多年,自认无愧治下百姓,可唯有一事,恐怕要托付于大王了。” “阁老尽管直言” “隆武元年,吾孤身单骑而入顺营,一举招抚三十万顺军,改号为忠贞营,此举为老夫一生最为得意之事,只是可惜老朽不才,惨败于勒克德浑之手,田见秀,张鼐,李友,吴汝义等人被迫而降,以至碌碌而死,如今吾之身体,早已一日不如一日,吾恳请大王,纳下忠贞营,诸多将领,皆是国之赤子,一心抗清,还望大王能善待他们。” 堵胤锡说完后,还站起身,对着孟浚拱手而鞠,而孟浚连忙扶起堵胤锡,说道:“阁老言重了。” 堵胤锡身在夔东之地,虽消息来源迟滞了些,但是昆明朝廷的消息也未断绝,永历朝廷已经事实上被孙可望彻底所控制,形同傀儡,天子暗弱,首辅贪鄙,朝廷几无政令,可就算如此,依然每日纷争不断,这让堵胤锡心灰意冷。 纵然对朝廷,对天子极为失望的堵胤锡,他也不曾想过要改换门庭,一日为明臣,终身为明臣,读书人,软骨头很多,但真正将圣贤书读进骨子里的,也有。 有人言儒家腐朽,可两千年前的孔子,何罪于今人,圣贤书,讲做人之理,便是再过千年,也没有错,错的只是那些借皮而用私心之人,犹如千年之前,二三得六,千年之后,难道会二三得九吗? 对个人之事,堵胤锡并不在乎,只是他放不下夔东的十余万忠贞营将士。 二人坐下后,堵胤锡又说道:“在夔东之地,军士们过的苦,归附于大王麾下,吾料想诸将不会反对,待老夫为大王处理好这一事后,便可择一地,了此残生了!” 孟浚闻言摇摇头,道:“战场上胜利了,双方暂时罢兵,可治下之地,弊病丛生,大明朝数百年积存下来的弊政,积习难返,昔日吾兵弱将寡时,又恐贸然改变,以至内乱,可现在军力尚可称堪用,地广千里,吾有心变革,却总有束手之感,阁老为宦多年,老成持重,怎能轻易隐退呢?” 堵胤锡摆摆手,示意孟浚多虑了:“清廷那般严苛的剃发令都能推行,大王无论行何等新政,皆可施行,无需担心。” 在说完后,堵胤锡又有些迟疑的说道:“不过国家之事,可缓不可急,正所谓,治大国,如烹小鲜,切不可操之过急,庙堂之上,所设想的政策,几乎无一个恶政,可一旦向下推行,这些本心是好的政策,却最终变成嗜民的恶政。” ……………… 在离开大帐后,孟浚亲自送堵胤锡知营门处,在周军营外,一队人马当即上前,簇拥着堵胤锡。 而堵胤锡回望了一眼孟浚,他的心中,慕然间松了一口气。 而回到忠贞营内的堵胤锡,一刻不停,召集各部军将,将自己决议归附周军之事,直言而出,并言若有人不愿归附,绝不强留,无论是南下投奔李定国,还是孙可望,亦或是依然驻军夔东,皆可。 刘体纯想不到,这堵阁老有朝一日会背弃大明,虽然现在孟浚明面上并未自立,可朝廷的命令,孟浚何曾听过一次。 郝永忠,刘体纯,袁宗第,李来亨,王光兴、谭文,谭诣,谭宏三兄弟,马腾云,塔天宝,党守素,贺珍等大小将领面对堵胤锡的话语,反应尽皆不同。 大部分人对归附孟浚,并没有什么意见,既然大顺如梦一场,已经成空,那么降明和降周之间,降周还更加的容易让人接受,毕竟大家伙和官兵厮杀了多少年了,至于投孙可望,倒也不是不行,只是李自成和张献忠之间的仇怨,投奔西军,在这些顺军残部的心里,还是有些隔阂。 第350章 忠贞营去路(下) 诸将看着安坐的堵胤锡,场面一时间有些沉默,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刘体纯,虽说各部自成一派,但刘体纯依然是名义上的忠贞营首领。 好一会,在众人的目视中,刘体纯轻咳一声,上前道:“阁老,可曾与周王详谈粮草,驻地,军制等等一系列事宜?” 堵胤锡摇摇头,道:“老夫是绍宗陛下(隆武)亲命督师忠贞营,老夫手无缚鸡之力,幸逢诸将,甚是礼遇,如今周王兵锋正锐,其势如虹,诸将附之,必不会受委屈,至于具体事宜,还未详谈,诸位可商议一番,便由老夫,再跑一趟吧。” 众人闻言议论纷纷,有言需富庶之城,以为驻地,又有言军政之事,当由两军商议而决,有的说军饷,有的要粮草,有的要盔甲,兵刃,众说纷纭,直听的刘体纯头昏脑涨的。 刘体纯大喝一声:“吵什么!”随后一个个的指了过去,对着谭家三兄弟骂道:“就你们还要富庶之城,要不要让周王把南京让给你们!还有你马腾云,还军政之事,两军商议,这种屁话,说都不要说出来,别提周王了,老子都听不下去,漫天要价,落地还钱的法子不能用,都直接些,提点能成的条件!” 这时堵胤锡笑了笑,对着刘体纯说道:“二虎,不要动怒,诸将也是为了大家好。”说完后,堵胤锡话锋一转,又对着众人说道:“不过二虎的话,言之有理,如今周王雄据南方,钱粮无缺,而我等却困守粮饷匮乏之地,若是所求过高,怕是难以成事。” 郝永忠听闻堵胤锡的话后,点点头,说道:“要我说,不用求什么,周军以镇为编制,一镇一万人,咱们就和周王商议一下,给咱们几个镇的兵额,汰弱留强,咱们就吃周王的粮,给周王卖命便是!” 王光兴摇摇头,没好气的说道:“郝摇旗,你也太没出息了,好歹也要找周王殿下要些甲胄,兵刃,再要些火炮之类的,最好是让周王殿下承认咱们身上的爵位,按爵位给咱们发钱粮。” “对对,咱们十几部合起来,好歹也是十来万大军,怎么也值得周王重视吧!” 会议争论了大半天,众人都有些疲惫,这时候一直沉默寡言的李来亨突然出言,说道:“听说郑四维归降周王,而周王欣然纳之。” 这话一出,刘体纯暗道不好,当时林士奇可是暗示到时候郑四维会去江里喂鱼,但是要求自己保密,现在这种情况,怎么好安抚诸将。 随即刘体纯当即出言道:“纳降就纳降,此背主之贼,将来必有天收,不,必有水收!” 袁宗第听的有些迷糊,追问道:“什么意思?” 刘体纯不回,只是一副信誓旦旦的神情。 而一旁的贺珍有些不在意的说道:“杀此贼有何难,现在他可不在荆州城,我最少有三种法子杀他!” 见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自己,贺珍得意洋洋,自信说道:“第一种,咱们直接以十万大军归附为由,请周王杀郑四维,十万人,换一个人,有问题吗?第二种,不求周王,咱们自己动手,这郑四维又不可能一辈子待在军中,总有落单的时候,古话说的好,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说到后面,贺珍忽然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不过在旁边王光兴的追问下,贺珍也未细想,接着说道:“第三,郑四维不是有亲卫在城中,咱们可以收买他,给他下毒,弄死他。” 王光兴闻言赞道:“好,老贺果然是听过私塾的大才,三条建议,我看都行!” 在众人的赞美中,贺珍有些飘飘然,但就在这时,堵胤锡一盆冷水泼了过来,对着贺珍道:“贺将军之言,第一条,周王绝不会同意!” 众人疑惑不解,堵胤锡有些无奈的为众人解释道:“大道理便不说了,粗浅些说,郑四维降周,已是周王殿下的人,为上之主,怎可私害部下,以取悦他人。” 贺珍辩解道:“我们怎么能算他人,我们这不是准备归附吗?” “即便是尔等已然归附,周王亦不可能拉偏架,而且最重要的是……”说到这,堵胤锡深深的环视诸将,语重心长的说道:“这种行为,说好听些,是跋扈,目无尊上,说难听些,那是威逼君王,其心可诛!” 见贺珍有些不服气,堵胤锡接着说道:“第二第三,或许可行,但绝不能死在周王营中,不论郑四维是何种死法,一旦死在周王营中,周王必然震怒,那样的情形下,恐怕后果难以预料!” 听到这的刘体纯心中一动,堵阁老混了这么多年的官场,他看这种事一定比自己准,那万一林士奇干了,把船弄翻淹死了郑四维? 想到此处,刘体纯有些急,心中暗下决定,待会议结束后便要去找林士奇,让他先缓一缓。 刘体纯虽恨郑四维,但事有缓急轻重,一个无兵的降将,以后总有办法收拾他,可万一是恶了周王,到时候随便一双小鞋递过来,说不定大家伙都受不了。 且不论刘体纯的想法,听完堵胤锡的话后,贺珍皱着眉头问道:“难道郑四维就死不了了?这狗贼杀了孟防御使,还杀了咱们这么多兄弟,他现在要去金陵享受花花世界,当一个富家翁?” 郝永忠出言回道:“阁老的意思又不是说不能杀,阁老是说,能杀,但不能在周王营中杀,而且也别这么快杀,过段时间再杀!” 听到这,堵胤锡不置可否,只是呵呵一笑,随后解散了众人,用过了午饭,又睡了一会觉,才施施然的前往周营。 直到入夜,堵胤锡才返回忠贞营。 堵胤锡坐在军帐中,看着烛火在微风的吹拂中摇摆不定,仿佛和忠贞营各将的心思一般。 堵胤锡回想起和孟浚对话的场景,那时堵胤锡并未将诸将所求全盘托出,只是问询周王,十万大军归附,周王以何待之? 孟浚言:“愿予忠贞营四镇军号,汰弱留强,粮饷辎重,一应补全,然军中编制,皆按周军军制,基层军官必须轮调。” 当时堵胤锡轻劝道:“如此,恐影响士气,战力。” 孟浚言:“鞑子北遁,南方之地,无大仗,恶仗,血仗。” 第351章 湖广行营 回到军中的堵胤锡,并未召集众将,只是让人将刘体纯请过来。 过了一会,刘体纯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一见面,堵胤锡便将和孟浚所言之条件,尽数告知刘体纯。 刘体纯闻言有些愁绪,过了片刻,才对堵胤锡说道:“阁老,忠贞营各部聚集在这荆州城下便有八万,留守之众,亦有三万多人,周王只愿募四镇军将,十成中仅有三成,可剩下的将士该如何安置?况且军官打散轮换,各部不一定会同意啊。” 堵胤锡缓缓的摇摇头,回道:不同意又如何,二虎啊,镇号老夫或许尚能再请周王扩充一镇,至于其余的要求,不会变的。” 刘体纯沉默了一下,点点头,道:“阁老,我和各部商议一番,明日给阁老回话。” 回到自己帐内的刘体纯一个一个单独相谈,直至次日天明,一夜未睡的刘体纯一脸疲惫的找到堵胤锡。 堵胤锡有些诧异的看着刘体纯,只听刘体纯声音嘶哑的说道:“阁老,昨夜我和各部谈了整整一夜,按周军编制,军官轮调,皆可,唯有军镇,四镇编制不足。” 堵胤锡闻言问道:“二虎之见,当需几镇?” “若是可能,八镇为佳。” 堵胤锡苦笑一声,道:“二虎这不是为难老夫吗?” 刘体纯纠结的说道:“若实在不行,七镇也够用,最少,也需六镇!” 堵胤锡叹了口气:“老夫这便再跑一趟吧。” 而此时的孟浚已经在筹备回师金陵的事宜,许多军士已经开始收拾行装,沈廷杨的水师也已经抵达至荆州的码头上,随时准备将大军运返金陵。 只是孟浚离开湖广够,必须有一个主持湖广的军务,遍观全军,非林士奇莫属。 就在这时,堵胤锡又赶了过来,要面见孟浚。 刚见上面,堵胤锡就对着孟浚说道:“大王,诸将一心一意,皆愿奉大王为主,编制,军官轮换,各将绝无二意,只是军镇之数量,不足以安置忠贞营各部,万望大王,可再加设四镇!” 孟浚皱着眉头,四镇变八镇,几乎已经足以和孟浚这些年组建起来的军镇数量媲美,不提粮饷的支出,军械的费用,而这八镇是一股庞大的势力,加入周军,忠贞营出身的军将,必然会聚集在一起,为上者,位置不同,必然会对此有所忧虑。 堵胤锡见孟浚眉头一皱,不待孟浚反驳,接着说道:“大王,如今天下未定,正是用兵之时,虽常言兵贵精,而不贵众,然,忠贞营之将士,皆是昔年李自成南征北战而遗留下来的,或许并非多么精锐,但至少强于新募之兵。” 听到这,孟浚有些迟疑,但还是摇头道:“组建八镇,所耗甚大,况方才结束湖广战事,金陵府库不足以支撑如此规模的扩军。” 堵胤锡劝道:“忠贞营在夔东,苦日子过久了,再过过苦日子,也还挨的过去,辎重可以慢慢补齐,军饷也可先欠着。” “……只是八镇过于庞大。” 堵胤锡闻言,那饱含风霜的眼眸中,已是明了一切,他缓缓的说道:“大王,自从昔年闯王亡于九宫山,忠贞营荆州一败后,这些将士,犹如孤儿一般,无人问津,大王愿收附,其众必忠心耿耿,大王切勿相疑。” 见孟浚目露沉思之色,堵胤锡更为直白的说道:“忠贞营各部早已无主,刘体纯虽为首领,但对其余各部,亦无号令之权,况刘体纯此人并无野心,大王若是担忧党附之事,无论何朝何代,又有哪一朝真的没有这些事!” 是啊,人天然的喜欢抱团,不同国,不同省,不同县,乃至不同乡,便是同乡同村亦要分出个远近亲疏。 想到这,孟浚点了点头,笑道:“阁老之言,颇为有理,吾并非担忧党附之事,只是整编八镇,幕府着实有些吃力,这样吧,那就由四镇编制,扩为六镇,忠贞营汰弱留强,家眷,弱卒,皆由幕府以为安置各地,阁老你看如何?” 堵胤锡闻言略一思索,随后点点头道:“大王金口玉言,既如此,那就依大王之言。” “好,阁老可与忠贞营各将商量好各镇军将名单,再报于本王。” 在堵胤锡离开后,孟浚独自思索许久,忠贞营全部收附,这是周军第一次合并了一股庞大的军队,这不是由降兵改编,而是真正自主的军队,沉思许久的孟浚忽然吐出一口浊气,低声道:“大势已在我手,有何惧之!” ………… 周军之中,一镇一万人的编制,面对湖广这复杂的情形,明显有些不够用,因此孟浚决定在军镇上面加设一个更大编制,其号为地区加以行营,行营编制并不常设,用时设立,不用时则取消。 如今荆州已被孟浚所收取,此地已成为周军事实中的前线,北有吴三桂占据襄阳,西面沿大宁,奉节,万州,即可进抵重庆,威胁川蜀,而南面则是西军李定国部,如此错综复杂的局势,孟浚有些担忧,但还是让林士奇独立镇守湖广。 孟浚以林士奇为湖广行营大帅,留王富贵之武兴镇,吴眺之武平镇,张应维之平国镇,梁三虎之武胜镇,再加上林士奇本部宁武镇,共计五万镇军。 而忠贞营所改组六镇,孟浚自不可能将六镇尽数安置在湖广之地,届时可留置三镇,归湖广行营,如此一来,林士奇手中有八万众,当能应付湖广的局面。 特别是北面的吴三桂,其割据襄阳南阳,虽然还未打起反旗,但是不管怎么说,至少清廷多了一个不听话的藩镇,还丢了襄阳南阳各地的赋税。 在南方未定,周军还未恢复之时,吴三桂便如挡在荆州前面,若是进攻吴三桂,那便是将吴三桂往多尔衮的怀抱里推。 因此孟浚和林士奇详谈许久,对湖广未来的方向为“固守荆州,武昌,伺机夺取重庆,进入川蜀,对吴三桂及南面,严守,不可私自启隙。” 第352章 六镇 堵胤锡回营后,便召集忠贞营各将,将周王之意传达。 众人商议许久后,六镇统制,副将名单出炉,正副之职,按各部军力分配而成。 正\/副 刘体纯,其弟刘体统。 袁宗第,党守素。 郝永忠,王进才。 贺珍,塔天宝。 李来亨,马腾云。 谭文,谭宏。 名单递交至周营,孟浚一副了然于心之状,这些武将在战场上厮杀了这么多年,对军队,从心底就对军权看的死死的。 孟浚看见名单,一字不改,欣然同意。 消息传回忠贞营内,众将皆面露喜色,随后一众部将,纷纷出营,卸下甲胄,刀枪,步行至周军营门。 堵胤锡在忠贞营帐外,看着一众部将离去的背影,不禁泪湿盈眶,亲卫在旁不安道:“阁老,您没事吧……” 堵胤锡摇摇头,长叹一声,不发一言,转身回帐,他亲自为大明抚慰忠贞营,又亲自将名属大明的忠贞营推向孟浚,堵胤锡不知道将来史书会如何书写自己。 孟浚收到忠贞营各将步行至营门时,也是卸下甲胄,身披青衣,亲自前往营门处,以迎众将。 营门处,孟浚身披青衣,显得肃穆而又谦逊。 众将看到孟浚亲自前来迎接,纷纷快步上前,一个个跪伏于地,口中齐声说道:“参见大王。” “快快请起”孟浚一脸和气,亲自上前将各将一个个的扶起。 刘体纯神情激动的说:”今日才知道话本里,那礼贤下士的场景,大王……” “刘将军自谦了,刘将军戎马沙场二十载,岂能以下士自居。”孟浚抚其肩膀而言道。 刘体纯又躬身说道:“不敢在大王面前称将军,若大王不弃,可称末将浑号,二虎。” 孟浚哈哈一笑,道:“好,二虎将军。” “大王,我也有浑号,可以叫我郝摇旗,日后大王亲征,我可以替大王掌旗冲阵!” 场面和颜悦色,全无半点不豫之事,在接受众将朝拜后,孟浚皆赐诸将每人宝刀一柄,精甲一副,又现场亲自命名镇号。 刘体纯,忠武镇。 袁宗第,忠勇镇。 郝永忠,鹰扬镇。 贺珍,鹰击镇。 李来亨,虎卫镇 谭文,虎啸镇 (后期军制改革,想用数字编镇,小伙伴们可以建议一下) 又命各将整顿好军伍,留贺珍,袁宗第,谭家兄弟三镇,归湖广行营林士奇辖制,余者三镇,刘体纯,李来亨,郝永忠三镇,随孟浚回师金陵。 随后孟浚聚集部将,于城内举办宴会,酒过三巡,场面逐渐热闹,各将不时向孟浚敬酒,孟浚来者不拒,饮了数轮,孟浚渐有不支之色,随后示意诸将继续,自己则是离开宴会。 ………… 又是一个夜深之时,吹着夜风,孟浚心境犹如长江水中那游离而碎乱的月色,在接受忠贞营各将的朝拜后,孟浚在这夜色中,有些百感交集,忽然间,他想起曾经的大明帝国皇帝,崇祯,朱由检。 崇祯仿佛是很想有所作为,然而他的办法要么是错的,即便是对的,他也等不及,崇祯一生最光辉的岁月,便是他在初即位的时候,发挥了他的当机独断,除去了魏忠贤与客氏。 但转眼间又依赖宦官,对于军国大事的处理,枢要人物的升降,时常是朝三暮四,轻信妄断。 十七年间,更换首辅十九,阁臣五十六人,处死总督十七人,在位十七年的岁月里,只看见他今天在削籍大臣,明天在大辟疆吏,急躁而嗜杀。 孟浚位置越高,似乎能够想象到崇祯帝的恐慌,崇祯的眼睛看不到现实中的情况,每日收到的消息都是这么兵变,那里民乱,不是李闯破城,就是建奴入寇,要不就是哪里大旱,大涝,十年如一日的坏消息,不论是谁,似乎都难以承受。 便连李自成发布的檄文:“君非甚暗,孤立而炀灶恒多,臣尽行私,比党而公忠绝少。”(意思说,崇祯还不算昏君,主要是被身边的人所蒙蔽了,大臣个个私心自重,为国的少之又少。) 似乎感觉崇祯干的不错,便连反贼都要为其正名,只是在这檄文之后,还有几段字,“贿通官府,朝廷之威福日移,利入戚绅,闾左之脂膏尽竭,公侯皆食肉绔袴,而倚为腹心,宦官悉龁糠犬豚,而借其耳目。狱囚累累,士无报礼之心,征敛重重,民有偕亡之恨。” 明之亡原因很多,藩王只管享乐和生育,一应费用全部国家承担,藩王占尽地方资源和土地,不事生产,奢靡更是骇人听闻,至明末时,竟有地方官员上书言,一方的岁收还不够当地藩王一年的俸禄! 至于“征敛重重,民有偕亡之恨”,明末时赋税“正额之外”还有“各种加派”,如“辽饷,剿饷,练饷,及召买米豆”等等。税赋之重,民皆流亡,百万的义军,纷拥而起。 内部腐败不堪,东北的边患又已经养成,而更为致命的是年年岁岁,遍地都是旱灾,蝗灾,洪灾,而朝廷赈灾的粮食又不足,况且从出京开始,一层一层的盘剥,官员贪腐,灾民为求活命,而追随义军,有何过错! 崇祯七年时,家住河南,已经致仕的前兵部尚书吕维祺上书朝廷:“盖数年来,臣乡无岁不苦荒,无月不苦兵,无日不苦挽输,野无青草,十室九空,村无吠犬,尚敲催征之门,树有啼鹃,尽洒鞭扑之血,黄埃赤地,乡乡几断人烟,白骨青磷,夜夜似闻鬼哭,欲使穷民之不化为盗,不可得也。” 旱灾又引起蝗灾,河南自崇祯十年起连续四年皆有蝗灾,人相食,草木俱尽,土寇并起,崇祯十三,十四年,南北俱大荒,死人弃孩,盈河塞路。 天下人心,早已弃明,若非清廷杀戮过甚,剃发易服,改朝换代,便在眼前。 (看到有个人说在明末不是明朝宗室,绝对不可能自立,俺实在无语,因此俺啰嗦了些,请小伙伴们见谅⊙﹏⊙) 第353章 京师(一) 北京城。 陆平站在店铺门口,看着路过的一队队清兵,心中不由的涌出一丝焦急,冒襄从朝廷的渠道中,向陆平递交了一份重要情报,清廷已经开始仿造周军的燧发枪。 陆平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将这份值得警惕的情报,迅速传回南面。 在人力工匠方面,从清廷进入北京后,几乎完整的接受了明朝的遗产,如位于北京的工部火器制造坊,其中就有大量的工匠,清廷高层其实也一直重视火器,只是对火器的关注点,一向是在火炮方面,而火铳清廷并不是太过于重视。 直到天平山一战结束后,镶白旗和图赖皆被火铳所杀,一战成名的燧发火铳,自然也成了多尔衮关注的事,特别是在多铎遗折上请多尔衮重视火铳,而济尔哈朗也上书赞同多铎的看法。 周军对火铳制造工坊严密防护,清军细作在无法渗透进工坊后,又将目光转向已经列装的破虏军中。 正所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以一个政权的力量,想要得到敌人一件已经列装军队的武器,并不是太过于困难的事情。 得到燧发枪的多尔衮当即命令工匠仿制,而自生火铳又没有太大的技术壁垒,不过是将火绳击发,改为燧石击发,而且这也非孟浚自创的技术,早在崇祯年间,燧发技术便已经问世。 虽然全火器兵只是初露锋芒,战场厮杀的主力依然是强弓坚甲,尽管如此,早已对周军打起十二分精神的清廷,再加上两千余镶白旗骑兵被这火器全歼的显赫战绩下,多尔衮也意识到火铳并非无用之物。 ………… 硝烟弥漫的战争被世人熟知,而在阴暗处的战争却不为世人所知晓。 陆平白日里,专心操劳于笔行的生意,夜里还要忧心青鸾卫的事,特别是青鸾卫总部命令,让陆平伺机将降将家眷救回。 如杨武烈,高进库,柯永盛,瓜州水师降将陈绍宗,古尔布哈等等诸多降将的家眷。 陆平光是要查这些人的家眷情况都费了极大的精力,这些降将的家眷,有的全家被杀,如高进库一妻一子,因其俘捉勒克德浑而被清廷厌恶,其妻儿被腰斩弃市,杨武烈家眷也是杀的杀,流的流。 只陈绍宗以假死骗过清廷,清廷虽对瓜州水师覆灭于陈绍宗之手而感到不满,但既然其为大清“效死”,那么清廷为了收拢人心,自然也要对其家眷进行照顾,柯永盛也是同理,淮安之失的原由,王文奎根本没对清廷明言,而是将罪责皆置于马桑格的头上。 至于古尔布哈,其家眷陆平根本都没查探到在何处,那么能救的也只有陈绍宗和柯永盛的家眷。 在北京城的这些日子里,陆平已经升任为京城探查,行动,间司三局之掌使,兼领指挥佥事,负责京城之地的情报探查,情报传递,军事行动,收买官员,青鸾卫下瞎四局,除了培训之外,在北京之地的一切事务,几乎都由陆平一肩挑。 而在其上,只有一个刘古全可以直接下达命令,刘古全并未在北京,他一直在负责暗中渗透整个北直隶的事宜,陆平已经不止一次向刘古全反映人手不足,仅是探听情报都已经是极为困难,更不用说行动,收买之类的事。 只是刘古全也颇为无奈,他一面从金陵到北京,千里迢迢,派了三个探子进入北京,另一方面,南北口音的差异,容易引人注目,因此刘古全这些时日,多就地招募细作,在北直隶,几乎各城都已有青鸾卫的探子,唯一的缺点,便是这些探子并不能接触核心情报,混入清廷官府中职位最高的一人,也不过是个捕头。 ……………… 开笔行这么久,陆平和附近的掌柜都混熟了,不过要说最聊的来,还是隔壁一家宋氏棺材铺的老板,宋仲。 一日,宋仲又散步到陆平店里,和陆平闲聊:“这人呐,只要有了银子,那浑身都是胆。” “那是,没啥都不能没银子,你看看这粮价,只有往上涨,就没见往下跌的。”陆平听后,抱怨道。 “谁说不是,要不是昨日成了一个大单,我连买米的钱都凑不出来。”宋仲嘴角微翘,带着一丝得色的说。 “不至于吧,宋掌柜夸张了” 见陆平没说到点子上,宋仲忍不住的再说道:“你知道昨日我做了一单什么生意?” 陆平略一沉吟,不确定的说道:“莫非昨日卖了五十口棺材?” “怎么可能,这年头,穷鬼穷的都买不起棺材,死了也就是裹个草席埋了乱葬岗,哪有那么多少买。” “哎呀,弄什么玄虚呢,宋掌柜快说!” “嘿嘿,陆掌柜,不瞒你说,昨日我可是做成了一笔大单,就一口棺材,你知道是定的什么材料吗?楠木!”宋仲有些得意的说道。 听到这,陆平惊讶的问道:“金丝楠木?哪家这么豪富?这可是天家才用的木头,谁这么大胆子?” 宋仲嘿嘿一笑,说道:“你这话说的,就是有人定,我也没地找金丝楠木的材料,是水楠,虽无法和金丝楠相比,但比柏木,松木之类的强多了。” 对木头,陆平并不了解,见陆平兴致缺缺的样子,宋仲凑近些,低声道:“这口棺材,价值四百两,你说,我还怕什么粮价上涨,再涨一倍我都嫌便宜!” 说完还挑了挑眉,得意的微笑,陆平有些咋舌,不自觉道:“四百两!谁家这么有钱?” “我偷偷告诉你,你可别泄露出去。”宋仲神秘兮兮的低声说道。 陆平如小鸡啄米般,一边点头,一边说道:“那是自然,你是知道我的,守口如瓶,绝不泄露半句!” “姜家” “姜家?”陆平细细琢磨,过了好一会,陆平才有些不确定的问道:“是不是宣府姜家?” 宋仲点头道:“对,就是那个姜家,听说是姜家长子病亡,当然我可不敢多问,但能用得起这么贵重的棺材,怎么可能是一般人。” 第354章 京师(二) 陆平敏锐的感觉到有一丝不寻常的气息,姜家长子姜之升,那可是大同总兵姜镶留驻北京的质子。 虽然清廷以习满州礼仪,察试才能,授以任使为由,要求官员三品以上,总督,巡抚,总兵送亲子一人入朝侍卫,可这其中的含义自然是清廷对自家政权的不自信,而做出的举动。 现在姜家长子死于北京,陆平不知此事会有什么变故,但还是将此消息一并回递金陵。 至于营救降将家眷之事,人手不足拿什么救,金陵就派了三个人,又不是三头六臂的哪吒,三个人能干什么,气的陆平停店歇店歇业几日,带着程三斤,二人出了北京,直奔涿州刘古全处。 在城中的一处茶楼,刘古全躺在摇椅上,一边听着台上曲艺声,一边不时的拿起茶壶往嘴里灌一口,摇头晃脑闭目听曲的刘古全,便是陆平站在自己面前,也并未察觉。 陆平见刘古全这般惬意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心道,若不是官压一级,今日怎么也要扇他两耳光。 见刘古全不停的摇头晃脑,嘴里哼着曲,陆平忍不住推搡了一下刘古全,刘古全一下子睁开眼睛,看见陆平被吓了一跳,不自觉的说道:“你怎么来了……?” 后院中,陆平语气带些幽怨的说道:“刘掌柜,你可真惬意,听曲饮茶,我可是在北京城里过的惨兮兮的,又没人手,那么多事,就我一个人怎么顾的过来。” 刘古全干咳了两声,解释道:“这些时日,太忙了,就今天忙里偷闲这么一会,就被你看见了。” 闲聊一会,刘古全听完陆平的诉苦,刘古全叹了一声,说道:“哎,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到处纷乱,调人过来何其困难,有三人都不错了,好歹可以为你分担一些。” “三个人!怎么转移陈家和柯家的家眷?这不是开玩笑嘛。” 刘古全沉吟一会,才对着陆平说道:“我手上倒是有一支八十人的小队,这八十人其中近半是从金陵调来,其他的都是本地招募,这支可是青鸾卫在北直隶唯一的军力,可以拨半数给你。” 陆平皱眉问道:“北地招募是否可靠?” “放心,咱们青鸾卫这么些年了,这种事还能马虎。”说完后,刘古全又告诫道:“但是切记,千万别弄出什么大动静,万一清廷严查,终归是个麻烦事。” ……………… 在安排好湖广之事后,孟浚于永历三年,四月初,率军顺江而下,回返金陵城,周军调集大量的民船用以运兵,沈廷杨部之水师卫护左右。 柏永馥,古尔布哈,钱彪,吴眺,顾炎武,沈从文等一众文武随孟浚回返金陵,自湖广大战结束后,幕府诸多官吏,纷纷上书劝请周王回返金陵,尽快完成大婚,势力愈发庞大的孟周,无数的官员对周王尚无子嗣之事,极为担忧。 路振飞上书,言辞恳切:“臣闻古之圣王,皆以继嗣为国之大事,盖国无后者,如树无根,如水无源,大王之基,赖王嗣以固之,今大王虽有盛德,然无后者,实为国之大患!” 不止是幕府官吏,就连军中各将也极力劝说孟浚回返金陵,先行大婚。 闲下来的钱彪又跑过来对孟浚说:“大王,我家真的祖上传下来秘方,绝对能生男孩,这秘方我爹死之前,那可是拉着我的手,一定要让我发誓,再穷也不能把秘方卖了,现在为了大王的儿子,只能违背我爹的遗嘱!” 孟浚推了两回,可这钱彪着实有毅力,连续数日向孟浚推荐,甚至在军议结束后,还要向其推荐,实在是令孟浚烦不胜烦,便接受了钱彪的进献。 孟浚:“…………” “来了,来了。” 码头上的人群激动的看着船队指点着,所谓数的影,人的名,如今孟浚的威名实在过于惊人,人群中,陶履卓忍不住屏住呼吸,凝视着那个万众瞩目的身影。 人们常说众星捧月,但是还可见到群星,若是众星捧日,那便连星光都被淹没。 现在钱彪就有这种感觉,在大王的光辉下他有一种失去存在的感觉,钱彪思索了片刻,觉得还是因为离大王太近的原因,随后不着痕迹的放慢脚步。 眼瞅着离大王距离越远,可那些姑娘,妇人却没怎么把眼光放在自己身上,这不由的让钱彪有些泄气。 钱彪长叹一声,道:“本将,世之勇将,却无人知晓,唉,可惜了。” 身旁副将郭虎想了想,建议道:“统镇,不如找找顾先生吧,让他在报上替你美言几句,把曾经的辉煌战绩写上去,那不就能扬名天下了。” 钱彪摸着下巴想了会,不确定的问道:“这能有效?” 郭虎还未来得及回话,旁边的几名路人对着钱彪喊道:“你是勇冠三军,可比张飞的梁三虎,梁大将军吗?” 钱彪听完,一脸憋屈,随后转头对着那路人,用力的哼了一声,并不理会这等无知之人。 而钱彪心中暗下决心,一定要让顾先生在报上多写自己好话,原来报纸真的有效果,可恶的梁三虎,此人比柏永馥更为可恶! 大军凯旋班师,沿途百姓欢呼雀跃,战争胜利,也就代表着战争远离金陵。 陶履卓和林从孝二人看着从船上陆续登岸的周军将士,林从孝忍不住说道:“大王屡克强敌,此番武昌,荆州之地尽收囊中,真是可喜可贺啊。” 陶履卓面露笑意,道:“鞑王多铎败亡,大王威望名震天下,如此赫赫战功,想必已无需用兵,仅以大义号召天下,以德服人,足以平息乱世。” 林从孝听的一愣,随后苦笑的摇了摇头,语重心长的说道:“复人啊,你太过于乐观了,这天底下,哪来的以德服人这回事,有的只有以势服人,清廷入关以来,所向披靡,多少有德行的,自诩德高望重之辈,无从卖身求荣,争当贰臣,这难道说明清廷德行很好吗?” 第355章 大婚 古人婚姻大事,历来由父母做主,孟浚的年纪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极大,却仍只有一女,而无子嗣,这周老太太急着抱孙子,可这主角却每日东奔西跑,几乎没有着家的时候,张家之女嗷嗷待嫁,在孟浚回到金陵府邸的当日,周老太太严命孟浚:“无子,不得离开金陵!” 如今孟浚应势而起,其声望不要说在江南之地,便是整个天下,也已无人敢于小觑,可在幕府官吏看来,没有子嗣的孟周势力,却如同一座建立在沙堆上的房子,一旦有变,则立刻土崩瓦解。 昔日局势危急,孟浚常年在随军而战,唯一的一个女儿也是忙里偷闲生出来的,战争如今暂时告一段落,那么大王的继承人问题,就成了如今孟周势力中最为重要的一件事。 张着几乎是看着孟浚从区区数百人起事,而至如今数十万大军,在这个名为天下的棋盘里,孟浚已是最为主要的棋手,便是为家族计,张氏对于这场大婚也是迫不及待。 只是如今天下未定,四面征伐的壮烈时代,举办盛大的婚宴也许并不合适,因此孟浚对幕府所筹算出大婚所需费用,当场驳回。 孟浚有些不满的驳回幕府筹算议案,言:“不过成婚而已,何需用银十万两?当知百姓成婚,所耗最多不过十两纹银,幕府怎会筹算出万倍之费,如今正是用兵之时,省出些钱用以养军更为重要!” 杨恩回言:“大王如今贵为王爵,大婚已非一人之事,此更是幕府之大事,安能草率,若是太过于寒酸,岂不是贻笑大方,况且十万两皆用于下聘,服饰,宴席,礼乐之事,属下已经来回核算三遍,已不可再省,也无处可省!” 见孟浚依然不悦,杨恩又劝说道:“大王新婚,所诞下子嗣,则为嫡子,若过于寒酸,届时恐有不轨之人,欲揣测大王之心意!” 就因为婚礼不够隆重,就会有人怀疑还没出生的孩子不被喜爱,对此孟浚着实有些不信。 但是周老太太也要把婚礼搞的轰轰烈烈,言“不如此,怎么彰显如今孟氏的身份地位。” 最终,孟浚自己的婚姻大事,只能融入于这个时代的特色,大婚高调而又隆重的举行。 因早已定下王后之位,纳采,问名,纳吉等流程既不用重新再做,只需纳徵(下聘礼),请期(看日子),告庙(告诉祖宗娶媳妇了),迎亲即可。 下了聘礼,又定下了四月二十六日正式迎亲的日子。 随着婚期临近,金陵城的氛围似乎也变得越来越热闹,城中的商家们纷纷在店门挂上红色的绸缎,整座城市仿佛已经变成了红色。 四月二十六日,大晴。 一路上锣鼓喧天,大队人员浩浩荡荡去往张家,华车,骏马,彩轿车鼓乐一应俱全,随行人员多达千余人,沿途戒备更是由高易的重甲军亲自守卫,谨防不测之事。 迎亲的仪式最多,纵然孟浚已经高居王位,但仍要被各方训言,主婚者说“夙夜恪勤,毋或违命”,女方父母说“尔父有训,往承惟钦”。 折腾一天下来累的要死,孟浚甚至觉得这一日比起随军作战来,也不遑多让。 一系列的程序走下来,到了晚上,自然孟张两家都办了盛大的宴席,宴席菜肴丰盛,宾主尽欢。 在硕大的王府中,文武官吏各自聚在一起,开怀畅饮,只是如今天下还未彻底平定,文臣武将之间似乎都已经开始有着隐晦的分界线。 除了杨恩,吴台这些极为早期的元老文臣,要嘛是像顾炎武沈从文这些几乎每战皆随军的文官,还可和武人一起谈笑风生,其余像是幕府招揽的江南士子,隆武旧臣,复降之人等等,几乎不与武将方面有什么交流。 钱彪拽着柏永馥,手里拿着大碗,对着柏永馥冷笑道:“上次大王和那个堵老头说的话,压根就不是你说的意思。” 柏永馥被拆穿,面不改色的反驳道:“那文绉绉的话,你没听懂,我也就听了个大概,我觉得大王说的就是那个意思,我现在还认为就是那个意思。” “你……”钱彪气急败坏,正要出言指责,却听柏永馥率先指责道:“你还好意思说我,是谁作弊,赢了我三个月军饷的。” 钱彪一愣,没想到柏永馥竟然翻出这事,但钱彪还是梗着脖子,嘴硬道:“没有,老天爷下不下雨这事,我怎么作弊,我又不是龙王,还能呼风唤雨,我可没这个本事。” 柏永馥冷笑一声,手指着不远处的李闻道,对钱彪说:“李道长就在那,要不要一起去对峙一下。” 钱彪眼珠子一转,松开拽着衣袍的手,说道:“算了,咱们两清!” ”行” “这会咱们赌谁喝的多,还赌三个月军饷,敢不敢!” “敢,有什么不敢的,但是赌之前要先发誓,谁作弊,谁就是狗!” “你看你这个人,这么不信任老钱我,这喝酒还怎么作弊,想多了。” “不发誓,那我不和你赌。” “发发发,发还不行,跟小娘子似的,磨磨叽叽。” ……………… 当孟浚进入洞房之内,轻轻的揭开新娘盖头,静静的看着盖头下的新娘,她的面孔,具有精致古典美的瓜子脸,睫毛长长的,她双眸低垂,如玉般的脸颊上,带着一丝淡淡的红晕。 张舒有些羞涩的说道:“请夫君饮此合卺酒!” 二人喝完交杯酒后,孟浚将其轻轻的揽入怀中,鼻间闻到了她发梢里的幽香,轻轻的说道:“世人言,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我们已是夫妻,以后同心与共,好吗?” 怀里的佳人,轻轻的耸动着肩膀,低语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妇人之命也!” “哈哈哈,你夫君可是王,可不是鸡,也不是狗。” 人生四大喜,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 第356章 大同(上) 新婚第二日的早晨,按照礼制,新娘当拜见公公婆婆,但孟浚无父,因此只需携妻拜见周老太太即可。 周老太一边扶起张舒,一边将孟浚挥赶出去,婆媳二人说着悄悄话。 孟浚由着二人说话,自己则前往幕府处理政务,古时新婚燕尔,便是朝廷也会体谅臣僚,放些假日,幕府官员见孟浚到来,纷纷拜见,心中颇为惊讶。 杨恩见孟浚昨日新婚,次日便入府衙,笑着对孟浚说道:“大王,新婚燕尔,何不多休息两日?” “大业未成,哪有时间休息。” 回到金陵的孟浚,迫在眉睫的战争结束后,孟浚心中松了一口气,但他还有很多计划要进行规划,其中一项,便是发展工商业,见识过后世那神速工商业制造,孟浚对如今幕府工匠的锻造速度愈发的心急。 江南之地,人口素来密集,即便是江阴,嘉定,昆山,松江,台州遭到清军的屠戮,城市毁坏严重。 但是江南水乡之地,人口基数较之北方更为雄厚,而且北方之地,或因战乱,或怀忠义之心的遗民,或是无业漕工,从北方一路往南奔赴周军治下。 对于大批从北方,清廷治下的遗民,幕府官员虽不像弘光政权那般短视,极力排斥北方之人,但幕府官员依旧对这些北人深为戒备,时常言此中必有清廷密探。 对此孟浚下令,善待北地遗民,或于淮地安置田亩,或收拢为工匠,或为手工业者,妥善安置。 人力,孟浚并不缺乏,而且坐拥江南,湖广这等富庶富饶之地,只要等秋粮收上来,届时缺粮的情况也会极大的好转。 孟浚心心念念,想要大力发展工商业,富国强兵,大力开海,甚至让大航海的潮流出现这个时代的大明。 可在幕府中,却似乎总有那么一丝若隐若现的阻力,那是这个时代对商人天然的歧视。 资本虽是肮脏,自私,但是资本的力量却是人类有史以来最为积极进取的,正是因为这种力量,才导致了大航海时代的繁荣,西方制霸全球。 (多嘴说一下,有人说,因为明清禁止百姓出海,导致我们没有大航海的时代,其中有很多原因,但其中很重要的一点,仅本人认为,是思维上的原因,比如说欧洲的国王没钱,打仗的时候向商人们借钱,钱借多了还不起, 结果国王被商人所控制,不得不制定有利于商人发展的政策。 但在中原,君主怎么会被商人控制?抄了商人的家,商人的一切不就都是君主的了吗?这就是典型的帝王思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下的一切,都是皇帝的。) 为此,孟浚在法律上,在社会地位上,强调士农工商阶层平等,一面提高商人,和工匠的地位,虽然孟浚知道不可能真正意义上的平等,但最少也要给与其土壤发展,商人需要限制,也需要给其松松缰绳,释放出其资本的活力。 中央帝国自古以来就对商人极为警惕,如管仲曾言:“万乘之国有万金之贾,千乘之国有千金之贾,然者何也?国多失利。夫民富则不可以禄使也,贫则不可以罚威也。法令之不行,万民之不治,贫富之不齐也。” 意思是如果国中出现极为豪富之人,这说明国家的财富流失到个人手里了。这是很可怕的,因为有些人变得太富,国君就没法用利禄驱使他,有些人又太穷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刑罚也威慑不住他,这样就会导致天下混乱。 因此管仲提出了着名的理论,天底下所有的利益,都要由君主来赐予。 这便是利出一孔之论:“利出于一孔者,其国无敌,予之在君,夺之在君,贫之在君,富之在君。” 故历朝多对商人阶层设置了歧视性规定。如西汉“贾人不得衣丝及乘车”,不能穿丝绸,到哪都得步行。 晋代为了侮辱商人,让他们一脚白鞋,一脚黑鞋,前秦苻坚规定“工商皂隶不得服金银,锦绣,犯者弃市”,唐代规定,“商人及其子弟不能参加科举” 朱元璋则规定,商人却只能穿绢,布,即使富可敌国,也不能穿丝绸。 资本历来都是权利的附庸,从未成为权利的主人,无论商人如何富庶,仍将读书视为最优之路,便如郑芝龙这等富可敌国的大海盗,却仍是把郑森送到钱谦益门下,研习四书五经。 抑商有利有弊,因此孟浚和杨恩顾炎武等人商议,二人对抑商之策深为赞同,但经过孟浚多次交谈,杨恩对孟浚松开商人的限制表示了有限支持。 大婚数日后,刚结束一轮幕府政议的孟浚,有些疲惫的伸了一下懒腰,只见远处孟必安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大王,大同的密报!”孟必安一脸严肃的对孟浚说道。 孟浚见孟必安的神情严肃,接过密报,迅速的浏览一遍。 原来这是青鸾卫派往大同的探子,不慎被清军所俘,清将吴惟华下令将此人斩首,但被姜镶秘密安排死囚替换,随后姜镶又派人将探子秘密送出大同,并附一封书信,只有数字,言“请南面遣使相谈”。 对姜镶,孟浚有些印象,似乎最后也是反清,但具体什么时间反的,孟浚却是不清楚,莫非姜镶见多铎败亡,想要起兵?这个时间段,自己似乎有些鞭长莫及啊! 孟浚看向孟必安,问道:“大同的具体情况,青鸾卫可曾探查清楚?” 孟必安早已做好准备,对着孟浚说道:“大王,姜镶崇祯时挂镇朔将军印,为大同总兵,崇祯十七年,李自成攻克太原后,主动请降,归降顺军,李自成从北京败逃后,姜镶降清,之后跟随清廷阿济格攻打山西,陕西地区,统摄宣化,大同诸镇兵马,在大同之地,姜镶实力雄厚,而且昨日刚刚收到北京传令的密信,姜镶之子姜之升,病亡于北京。” 第357章 大同(中) “姜镶要反!” 听到孟浚的话,孟必安有些迟疑,回道:“大王,姜镶长子虽病亡,但仅如此便断定其要反,是否武断了些?” 孟浚摇摇头,道:“此人必反,但不知其何时反。” 孟必安叹息道:“山西若是有变,相隔如此之远,怕是鞭长莫及啊。” 孟浚略一沉吟,道:“若是能让姜镶再拖延一两年,便是最好,大战方休,幕府已无力支持大规模的战事。” 姜镶想要和孟浚联络,那就必须要和有足够话语权之人交谈,本来孟鸿是极为合适,只是前几日孟鸿刚刚娶妻,正是新婚燕尔之时,又派其去山西路途遥远,况且孟浚现在也觉得这么远的距离,孟鸿这身老骨头,恐怕还真不一定能撑的过去。 思索再三,孟浚注视着孟必安,道:“必安,看来要你亲自跑一趟了。” “是,大王。”孟必安闻言肃声回道,随后又问:“只是具体要谈些什么?” “先联络,其若是愿归顺自是最好,若只是意图联合,也可以,但是告诉姜镶,此时动手,我军无力驰援,若可,拖至明年,则最好!” “是,我立刻启程!” ………… 自从孟浚亲征湖广,击败清军,多铎身亡后,这天下的局势越发的扑朔迷离,清廷虽遭受重创,可毕竟依然占据整个北方,而且还有蒙古为盟友。 而南方的孟浚虽然军力强盛,无人敢触其威,但是南方之地,势力繁多,郑氏,李定国,孙可望,还有名义上是天下之主,实则为傀儡的永历朝廷。 但是在姜镶看来,这等从草莽中起事,又非流寇作风的孟浚,统一天下的趋势更为可靠。 姜镶是陕西延川县人,姜家世代皆为明将长兄姜让是陕西榆林总兵,弟姜瑄为山西阳和副总兵,姜镶则为大同总兵官。 李自成败出北京,姜镶生变。崇祯十七年六月,姜镶率军杀大顺军守将柯天相张天淋,随后姜镶投降清廷英亲王阿济格,仍旧委以总兵职务。 但降清之后,日子却过的并不顺心,顺治二年七月,姜镶抵达北京,被清廷指责归顺朝廷后,仍用崇祯年号发给文武官员。 姜镶解释清兵入关之初人心未定,不得不采取一些权宜之计,不敢有二心。 最后多尔衮又命人斥责了姜镶一通,才宣布:“今大清恩宽,王上令旨许功罪相准,往事并不追究。着你仍镇大同,洗心涤虑,竭力尽心,以报国家大恩。” 姜镶自以为不费清朝一兵一卒,把大同地区拱手献给了清廷,接着又在陕西榆林击败大顺军,不仅功高无赏,反而备受猜疑。他一肚子怨气,但又不得不叩头谢恩。 而在其后的日子里,清廷对陕南,四川用兵,曾多次征发山西的人力,物力,更是在进军湖广,南征孟浚时,抽调部下杨振威和六千步军。 若是如此也就罢了,阿济格坐镇大同,因剃发之令,滥杀无辜,路遇姜镶部下秦撼临迎亲,新娘被阿济格当街抢走,姜镶亲自找他们要人,却被羞辱,并撵打而出,姜镶勃然大怒,立即率亲兵围堵阿济格府邸,迫使阿济格释放新娘,而这新娘回去当夜便上吊自尽,自此,姜镶和阿济格之间,矛盾不断,屡有争执。 可随着清军兵败湖广,多铎身亡,姜镶觉得或许时机已经成熟,对南面永历朝廷,姜镶对其不屑一顾,唯有孟周势力,姜镶认为其必有一统天下之雄心,而且最重要的是,孟浚还如此年轻。 多铎兵败,在姜镶看来清军并非不可战胜,况且便连吴三桂都看出清廷的虚弱,私自占据州县,形同割据,那么以自己在山西多年的影响力,控制山西,轻而易举。 特别是长子病亡于北京后,姜镶最后的一丝顾虑也不存在了,但在举事之前,姜镶还是想要先联络孟周,希望其能出兵大举北伐。 ………… 北京城中。 陆平已经悄悄的将陈绍宗与柯永盛的家眷转移了出去,清廷并未收到陈绍宗和柯永盛降周的消息,因此毫无戒备。 陈柯两家起初对青鸾卫探子的话并不相信,甚至扬言要报官,直到青鸾卫拿出陈柯二人的亲笔书信,和贴身物件,两家人才知道原来陈绍宗和柯永盛并未阵亡,而是降周。 在转移之后十余日,清廷才发现陈柯两家的家眷全都消失不见,而且两家消失的时间还出奇的统一,这才发海捕文书,抓拿两家之人,并在北京城中,严查可疑之人。 笔铺中。 宋仲坐在茶椅上,有些恼火的对陆平说道:“鬼扯的抓捕奸细,还不是趁机吃拿卡要,就这两天功夫,生生的被这衙门拿了二两银子,你说我靠手艺吃饭,打棺材能挣几个钱,再让衙门这么抓下去,我非得关门不可。” “你上回不是挣了好几百两,才二两银子怕什么。”陆平笑呵呵的说道。 就在这时,一个男人的声音从店铺外传了进来:“这家咱们好像还没来是吧,走,进去看看。” 本就开着的店门,又被狠狠的踢了一脚,三个如狼似虎的衙门皂吏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 看见陆平和宋仲在那喝茶,其中一人冷笑一声,道:“好有闲情雅致啊,朝廷正在抓奸细,你们一点都不担心,怕是心里有鬼吧!” 这名皂吏冷冷的打量了一番店铺,把腰刀用力的拍在茶桌上,震动之下,二人的茶杯都倾倒于桌。 宋仲浑身一哆嗦,当即站了起来,那皂吏颇为满意,大马金刀的坐下,对着陆平说道:“你就是掌柜的?” 陆平也站了起来,赔着笑脸回道:“回公差的话,小的是。” “十日前,你在何处?” “回公差,小的每日都开门营业,小本生意,一日不敢停歇,这左右邻里都可佐证。” “嗯”那皂吏闻言点了点头,手指头搓动着,却并不说话,陆平见此,当即从柜台里取出三钱银子。 随后陆平赔着笑道:“公差巡街辛苦,这是请公差喝点茶水的。” “嗯,嗯,嗯”那皂吏的神情肉眼可见的变和蔼起来,只是手掂量了一下银重,皮笑肉不笑的说道:“若是我一人,喝茶倒是够了,只是我这三个人,总不能一杯茶水,三人轮流喝吧,掌柜的,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陆平笑脸一窒,随即点头哈腰道:“对对对,是小的考虑不周。” 三名皂吏心满意足离去,陆平看着三人离去的背影,气道:“风水轮流转,总有那么一天!” 第358章 大同(下) 五月末。 孟必安乔装打扮,一路潜至山西,进入山西的孟必安,敏锐的感觉到,大同一带,气息诡异,不时有兵将调动的身影,孟必安抵达大同并未先去联络姜镶,而是来到青鸾卫在大同秘密据点。 这几年青鸾卫一直在北方秘密布局,小城市有些虽然还未顾及到,但是所有大城基本都有青鸾卫的暗探,大同镇作为明朝时的九边重镇,自然青鸾卫有在此处的探子,而且人数还不少,足有十人,这些人皆归青鸾卫驻大同掌使王敬贤领导。 是夜。 孟必安坐于隐影处,王敬贤恭敬的站立于下侧,对着孟必安汇报大同的情况。 “……大同乃是前明时九边重镇之一,既有拱卫京师的作用,又是抵御西北方向威胁最重要的重镇,故姜镶这个大同总兵绝不是一般的总兵可比,长兄姜让是陕榆林总兵,弟姜瑄为山西阳和总兵,姜家在山西之地,势力庞大,根深蒂固。” “大同之地,兵员多少?分属几方势力?” “大同内外,有兵两万余众,皆归姜镶节制,但在整个大同镇,八卫,七所,五百八十三堡,皆为姜镶所控,若说全部兵员,当有七八万,只是这些兵员,精锐怕是不足半数。” 孟必安闻言沉吟片刻,随后问道:“姜镶可有何异动?与清廷的关系如何,可能知晓?” 王敬贤点了点头,说道:“关系不睦,两年前,姜镶前往北京,被多尔衮训斥而回,后又屡屡抽调大同民夫,兵丁,姜镶与阿济格多有争执,甚至在去年年末时,阿济格强抢姜镶心腹部下的新妇,姜镶率兵围堵阿济格府邸,逼迫阿济格放人,因事闹的有些大,多尔衮先是斥责姜镶调兵之举,后又将阿济格调回北京,属下觉得,姜镶应是心有不安,屡次私下调兵回返大同。” 姜镶势力庞大,若是举起义旗,山西全省一夜变色,也并非不可能,只是孟浚现在希望姜镶再等待些时日,不过看现在姜镶的举动,怕是等不及一年了。 孟必安决定明日亲自去见姜镶,王敬贤对此担忧孟必安的安危,而孟必安摇摇头说道:“到了大同,若我不敢去见姜镶,岂不是让其小觑于我青鸾卫!” 次日,孟必安仅带两名身手高超的护卫,以乡绅名义,求见姜镶,而拜帖中,仅有一字“南” 姜镶急命心腹将孟必安悄悄迎了进来,在书房内,孟必安和姜镶互相打量着。 姜镶身材魁梧,肩宽腰阔,面容方正,胡须及胸,一眼望去,颇为英武。 姜镶对着孟必安,笑道:“公子如何称呼?” 孟必安闻言,淡淡的笑道:“我非公子,我只是我家公子手中的一条猎犬罢了。” 姜镶微眯双眼,过了好一会,才说道:“青鸾卫?周王的心腹部下孟必安?” 孟必安抚掌道:“姜总兵果真睿智,只是不知道总兵大人如何看出?” 姜镶笑道:“孟公子名号,可是在天下中早已赫赫有名,虽说画像有些差异,但细细查看,还是有三分相似,况且我让周王遣使而来,来者必是周王心腹,而你的年龄,模样,周王麾下中,似乎只有青鸾卫指挥使孟必安符合,当然,这只是吾猜测而已,不过,孟公子果然好胆色,远赴千里,亲临大同。” “既然来了,我便将生死置之度外,为了我家公子之大业,我区区奴仆出身,何惧生死,若是我在大同有什么不测,想必将来,万千将士自会为我复仇。” “哈哈,孟公子放心,在别处不敢说,在这大同城内,你可高枕无忧。” 二人相对而笑,随后才谈论起正事。 “鞑子无道,屡屡羞辱,吾欲起兵,收复京师,不知周王可能出兵相助?”姜镶身子倾斜,对着孟必安低语道。 “姜总兵,我王刚刚结束湖广大战,将士疲惫,府库钱粮不足,尚需秋粮征收完毕,方能大举出兵。” 孟必安说完后,对着眉头紧锁的姜镶劝道:“姜总兵若能拖至明年再起事,则我军必然会北上驰援,两路夹击,一举驱逐鞑虏,收复京师。” 听到这,姜镶还是摇着头,拖可以拖着时日,但绝拖不了那么久,特别是长子病逝北京,清廷又令姜镶遣次子姜跃前往北京,其言量才而用,为国选才,但其核心意思,便是为质子。 姜镶既然已经决定反清,自然不可能再把儿子扔到北京去,在接到诏令时,姜镶以子姜跃染疾为由,拖了下去,但这只是缓兵之计。 姜镶沉声道:“多尔衮对我深有疑虑,特别是我派兵围了阿济格的府邸,先是派吴惟华监视于我,又命我遣子入京,我拖不了一年,时间越久,多尔衮必然更为戒备,此时起兵,当是最好时机!” 孟必安有些沉默,过了会,还是劝道:“总兵,便是能拖,便再拖些时日,若是无援兵相助,仅以大同一地,恐难以抵挡清军之力。” 听到这,姜镶笑了笑,对孟必安说道:“孟公子小看于我,我姜家世代为将,其人脉,岂是区区大同一地,吾对周王出兵一事,若其愿意出兵襄助,自然是极好,可若是无法出兵,那也无妨,如今多铎败亡,豪格,拜音图皆率兵驻于长江北岸,北京兵力并不充足,以我姜家之力,足以应对!” 第359章 姜镶举事 姜镶虽认为孟浚夺取天下的机会大一些,但大同距离金陵远隔千里,姜镶自不会上赶着投靠孟浚,若是有朝一日,孟浚率军气吞万里如虎,大军挥师北伐,眼见山河在望一个时,那么姜镶自然会纳头而拜,但在现在,姜镶决定起事,那么依然会奉永历朝廷为正朔,毕竟大明再怎么不堪,在山西之地,还是要比周军名头更响亮一些。 因此姜镶对孟必安隐晦的提出奉周王为主的话,装做听不懂,也未达成正式的联盟之议,只是希望周军在山西举事后,能够在长江以南,佯装大举北伐之态,牵制清军的兵力。 到了现在,大清亲豫亲王多铎丧败身亡的消息,早已传到天下各个角落,一时间人心思动。 姜镶于六月初六,趁宣大总督耿焞等人出城验草的机会,突然关闭城门,下令易冠服,正式举兵,于大同率众起义,奉永历为正朔,所部官兵改举大明旗帜,姜镶自称大将军,举起抗清大旗。 宣大总督耿焞闻讯立时逃往阳和,但其留在大同的家属被姜镶尽数处死。 姜镶反清以后,飞檄四方,附近之浑源,阳高,天镇,广灵,灵丘,左云,山阴,应县,右玉,怀仁,朔州尽皆树起明旗。 姜镶于大同举义后,山西各地的汉族官绅纷纷响应,晋西北一带,原来在明时的边关,如今已经荒废,也被姜镶重新派兵驻守,提拔将领,委以重任,加强山西周边的戒备。 晋中地区,五台,忻州,盂县皆被姜镶声势浩大所激励,争相反清,义兵争相集聚,累达数万,旗帜军队蚁聚蜂屯,宁武关守将苒榆也归附姜镶,风云变色,不外如是。 山西之地,偶尔县城之长不愿反清,县官之令,守军不愿听从,即被三晋之义民持农具所驱逐,反清之举,于这三晋之地,争先恐后。 晋东南地区,汾,潞,泽,辽等州郡,皆有义军乘时蜂起,胡国鼎聚兵潞安,其势甚大,陈杜,张斗光等领兵攻克泽州,平顺被姜镶所遣部将牛光天占据。 晋西南蒲州到黄河西岸属陕西的韩城一带有虞胤,韩昭宣,李企晟等闻风响应。 在相邻的陕西,时任三边总督孟乔芳向清廷奏报:“姜镶伪立机构,举兵众达二十八万人之多!” 在很短的时间里,山西全省除了太原一郡,全城自守者惟榆次,平定,乐平,太原,崞县而已,其余之地基本都被义师所据,而山西的反清复明运动又迅速波及陕西等地,延安参将王永强,甘州副将米喇印等先后宣布反正归明。 一时间,烽烟四起,似乎大清在这北地的统治已经岌岌可危,听闻变故的清廷十分紧张,山西和北京距离很近,而且清廷的重兵都被孟浚牵制在南方,在收到大同兵变的急报后,多尔衮连夜而起,离开慈宁宫,召集在京重臣商讨。 廷议彻夜而行,次日清晨,信使急驰出京,奔赴大同,多尔衮一方面对姜镶进行劝降,宣布若能悔罪归诚,仍将照旧恩养,绝不问责,一方面紧急集结大军,派人急召拜音图所部回师,并让其控制住姜镶部将杨振威。 姜镶眼看声势如此浩大,决定聚兵围攻太原,姜镶麾下有一猛将,名为王辅臣,军中皆称其为马鹞子,围攻太原,便是其声名鹊起之战。 ………… 就在山西之地,风起云涌时,在金陵城的孟浚,也遇到了些麻烦事。 孟浚称周王已经一年有余,那些早前追随孟浚的将领,有的已经不耐烦,都替孟浚着急了起来。 如今永历朝廷在周军一众将领看来,早就名存实亡了,许多人的内心都有些迫不及待的拥立孟浚为帝。 在一次幕府大堂会上,钱彪振臂一呼,在会的许多将领立刻就附和起来,纷纷喊道:“大王功高盖世,当即刻登基为帝!” “对,对!” 古尔布哈有些诧异的回头看了一眼在末坐的徐藩,万万没想到,徐藩如此睿智,竟真的被他说中了。 古尔布哈见武将都表示赞同,也站了出来,对着孟浚跪道:“大王天纵英才,是智慧,勇气的化身,宽广的胸怀足以包容万物,大王之威名,可称至高无上汗。” 在座的一众文臣,听到钱彪的话,脸立刻就黑了下来,又听了这个蒙古降将古尔布哈的话,更像是水滴进油锅,当场炸了起来。 自古以来,称帝那是有一套流程的,禅让有流程,便是祭天称帝也有流程,这群武夫屁都不懂,简直就是胡言乱语。 大王名义上依然奉明为正统,称王倒也罢了,可这称帝意思可就大不相同,那就是踢开老东主,叛乱而自立。 再说了,就算大王真的要当皇帝,那也得由文臣来安排,哪里能由着这帮武夫,黄袍一披,这么粗糙的把事办了。 路振飞当即站了出去,斥责道:“胡乱弹琴,此害大王也!” 钱彪闻言大怒:“你这人看不得大王过的好,不安好心。” 路振飞也发火了,二人吵成一团,钱彪骂路振飞为书呆子,读死书,路振飞骂钱彪胸无点墨,目不识丁。 见孟浚脸色不愉,杨恩当即制止了二人的争吵,钱路二人互相冷哼一声,别头而去。 武将性子急了些,许多人按捺不住,想要拥戴孟浚登基称帝,好混个开国功臣,而文臣大多是顺其自然的态度。 路振飞倒不是反对孟浚称帝,只是反对由武人出头,昔日唐末藩镇之乱,五代十国换皇帝跟换衣服一样勤,这等祸事在文臣看来,那是绝对不能有半点苗头。 毕竟到了孟浚这个位置,但凡是翻过几页史书,就知道孟氏取代朱氏只是时间问题,但在大部分文臣看来,这件事不能着急,无论是先平定南方,还是收复京师,到时候自然水到渠成,没必要现在称帝。 杨恩对着孟浚恭敬拜道:“大王,如今天下未定,若是贸然称帝,治下恐有不稳,当知福建尚有郑氏,广东有李成栋,云贵有孙可望,长沙亦有李定国,不可操之过急!” 孟浚见众人都将目光看向自己,于是脸色一正,对着钱彪训斥道:“你这憨货,胡言乱语,议事就议事,扯东扯西做什么,这次就罚你三月饷银,再有下次,严惩不贷!” 第360章 朝廷 钱彪虽被孟浚所斥责,但其中所释放的含义,却让所有文臣心中都有了一丝明悟,原来,大明真的已成昨日黄花了,诸将可以光明正大讨论登基称帝之事,而大王的态度,似乎什么都没说,又似乎什么都说了,罚俸三月,这等轻飘飘的处罚,在路振飞等文臣看来,已经是明目张胆的暗示了。 但是其实孟浚现在根本没有称帝的想法,南方还有诸多势力,现在称帝,或许有可能南面各个野心家会联合起来,共同伐孟,届时恐怕多尔衮睡梦中都会笑醒。 孟浚在金陵城,深耕内功,振兴经济,严查贪腐,鼓励农耕,兴办工坊,强化军备,储备火器,大造战船。 如今战事虽休,但训练士卒却不可懈怠,特别是忠贞营所改编之六镇军士,孟浚知道,忽然间扩编六镇,还都是顺军残部,为了预防山头势力,孟浚将这六镇拆开,三镇归湖广行营林士奇指挥,另外三镇则在整顿完成后,回师金陵。 此时孟浚麾下,有长林镇,林士奇之宁武镇,韩雄之克武镇,柏永馥之固武镇,王富贵之武兴镇,钱彪之武宁镇,梁三虎之武胜镇,吴眺之武平镇,张应维之平都镇,赵用平之武安镇,高进库之武威镇,五千重甲军,一万全火器之破虏军,再加上新编六镇军卒,而且还有骑兵,水师,两万效命军,加上荆州武昌各地降军,孟浚如今的军力已经突破二十三万众。 而如今天下名义的正统,永历朝廷还在昆明苟延残喘,现在的永历朝廷,就是一个空壳,要钱没钱,要兵没兵,孙可望已经愈发觉得留下这一个朝廷,除了给自己添堵外,再也得不到其他的好处。 以永历名义发出的圣旨,几无一人会听,便是听了也是阳奉阴违,更遑论孟浚,李成栋,郑成功这等有实力的军头,而且郑成功自返回福建后,便向永历朝廷要王位,朝臣本准备捏捏鼻子,封个一字亲王给郑成功,但不知孙可望什么心思,非要横插一杆子,逼迫朝廷降等封王。 因此,在朝廷商议十日后,加封郑成功为南安郡王(历史上郑成功为延平郡王,那是因为早期郑成功经常在延平一带驻扎,但在这个时空,历史变化了,所以改成了郑成功的家乡王号)。 云南,昆明府。 简陋的皇宫内。 立在宫殿外的李元胤,昔日那金钱鼠尾的发型,如今已重新蓄起长发,李元胤自李成栋反清归明后,便奔赴云南,进入朝廷中。 永历帝对这个长相英武,一心向明的李元胤颇为喜爱,知道李元胤是隆武帝时的锦衣卫指挥佥事,在其抵达昆明时,便加衔为锦衣卫指挥同知,随侍身侧。 虽然升官了,可李元胤并没有喜悦之情,来到昆明越久,越对如今的朝臣感到失望,纵然吴楚两党曾被孙可望敲打过,还杀了好几个文官,可在清军的威胁越来越远的时候,内斗依然没有停止过。 朝中无休止的纷争与混乱无序状态,朝廷并没有一个统领全面抗清,恢复大业的通盘计划,而且无兵无饷,诸臣彼此矛盾难以调停,问题便越来越严重。 直到现在,朝廷之令,不出宫门,湖广大战如此重要,朝臣却如未曾听闻一般,朝堂上,无议此事,更无一令一旨送达军前,诸臣远遁西陲,身陷西军牢笼,却幻想周王北伐功成,还政于天子,犹效昔日汾阳王故事,这在李元胤看来,无异于痴人说梦。 殿内,朱由榔内心惶恐,两名阁臣,丁魁楚,瞿式耜站立一旁,身侧则是马吉翔在旁伺候。 朱由榔双目垂泪,有些颤抖的说:“听闻秦王屡有废立之言,朕无罪于天下,何遭此难……” 瞿式耜沉着脸说道:“陛下放心,老臣就算是拼了这条命,也要保陛下周全,护住大明江山!” 丁魁楚却是眼睛眯起,不知道其在想些什么。 朱由榔虽无才,却对危险有一种直觉,他对昆明,已经没有半点安全感,再待下去,恐有不测之危,而一有危险,朱由榔脑中冒出的第一个想法,便是逃离此地。 故而,朱由榔语气不由的放低道:“自辽事起,至今已有三十年,朝廷屡战屡败,如今周王一改颓势,击败鞑军,南都已无威胁,朕欲与秦王相商,加封秦王,世镇云贵,朕与两宫太后,欲还朝南都,不知是否可行?” 此话一出,在旁的马吉翔,丁魁楚,瞿式耜三人陷入了沉思。 平心而论,丁魁楚觉得或许孙可望还真会同意,丁魁楚知道如今孙可望视孟浚为最大敌手,将永历帝放归南都,不说别的,最少搞的孟浚内部不宁,丁魁楚也不信孟浚敢冒大不讳,弑杀天子。 想到这,丁魁楚恭敬拜道:“陛下想要还都南京,想必秦王不可能阻拦,臣愿与秦王相商,但请陛下安坐宫中。” 在丁魁楚和瞿式耜离开后,永历帝一下子瘫坐于椅上,暗自垂泪,马吉翔见此连忙安慰道:“陛下乃是天子,自有上天庇护,陛下既然想还都南京,必然顺风顺水!” 永历轻轻的摇摇头,哽咽的说道:“朕恐一离虎穴,又入狼窝!” 大明如今已到了这般地步,马吉翔既不知孙可望是否会放行,便是放行了,天子能否安全抵达金陵,到了金陵,天子的处境又是否会比在昆明更好一些。 马吉翔内心忧虑,但还是宽慰永历帝,说道:“陛下勿忧,南京城内,各级官吏,多有昔日大明之官吏,忠臣义士如过江之鲫,到了南京,必是一番新景象,陛下当收拾心情,天下中兴,光复大明之伟业,就在眼前!” ………… (小伙伴可以猜猜孙可望会不会放行o(n_n)o) 第361章 昆明之变(上) 秦王府内。 丁魁楚正恭敬的对孙可望说道:“秦王殿下,如今鞑军已败,南京再无威胁,陛下久居昆明,心中十分思念孝陵,欲回返南京,以祭先帝陵寝!” 听到这话,孙可望的眼睛不由自主的眯了起来,丁魁楚见孙可望不回答,连忙继续说道:“秦王卫护朝廷,实是国之柱石,陛下欲将云贵之地,效沐氏例,由秦王世镇之!” 孙可望并没有回答,他心中明了,永历是想跑了,肯定是自己最近向旁人透露出想重建大西的话,吓到了他,永历觉得再待下去不安全,想跑到孟浚治下,想回去祭拜孝陵,不过是借口而已。 至于世镇云贵,这不过是永历朝廷已被自己控制了,用来兑换的条件罢了,自己现在就已经完全控制云贵,何需永历加封。 就永历手下那些宫廷卫队,锦衣卫的,怎么可能在没自己同意的情况下,逃出昆明。 过了好一会,孙可望嘴角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对着丁魁楚说道:“丁阁部,孟浚挟兵自重,朝廷迁往南京,恐怕是绵羊入虎口啊!” 丁魁楚闻言,义正言辞道:“朝廷具大义名份,天下忠心耿耿之士,犹如繁星一般,朝廷岂是绵羊,况吾观周王所行,非野心勃勃之辈,秦王虎口之言,略有不妥。” 孙可望冷哼一声,内心却对丁魁楚颇为不屑,其人睚眦必报,胸中毫无容人之量,这等人竟也能当起一国首辅。 控制朝廷,对孙可望而言,野心不止于此,在深耕两年云贵之地后,积蓄实力的孙可望下一步,便是夺取四川。 只是朝廷在自己手上有利有弊,至少云南之地的土司还算安份,孙可望想重立大西国,云贵之地土司反应算是孙可望忧虑的一点,因此孙可望屡屡散布重立大西言论,其中便有试探各地土司的含义。 想到这,孙可望对着丁魁楚淡淡的说道:“孟浚之辈,野心昭然若揭,阁部竟言此人为忠义之辈,实是可笑至极,陛下若至南京,本王断言,来日覆明者,必此人也!” 丁魁楚心中暗道“不走,怕是覆灭大明的便是你了,到了南京,大明恩养江南各地士绅百年,再怎么说,机会也比在云南强。” 丁魁楚笑了笑,道:“殿下多虑了,大明养士二百多年,根深蒂固,岂是轻易为贼人所篡!” 此话,似是一语双关,明说孟浚,暗讽孙可望,孙可望听完,只是冷笑一声。 此时局势大变,周军占据武昌,荆州,大败清军,其势一跃而上,变成了天下间战力最为强劲的势力,孙可望担忧永历跑到孟浚手上,是否会增加其名望和号召力。 想到这,孙可望看着丁魁楚,推脱道:“陛下一举一动,天下瞩目,还都之事,当慢慢斟酌。” 在丁魁楚离开后,孙可望召见心腹郑国,王爱秀二人。 此二人皆是背后鼓动孙可望称帝的急先锋,但对永历想还都南京之事,却是意见不合。 孙可望有些迟疑的说道:“今天子在手,却无昔时汉末曹操之用,挟天子以令诸侯,可如今孟李郑等人皆视之无物,朝中每日纷争不断,本王不胜其扰,朝廷于吾,似鸡肋矣!” 王爱秀赞同的说道:“殿下,如今孟浚势强,皆因其政军之令,皆由己出,放归天子,则属下断言,周军内部必纷乱如麻,俗话说,金角银边草肚皮,我大西占据云贵,已成金角之势,少了朝堂上的掣肘,于殿下有利,此乃良策!” 郑国则坚定的表示反对,他对着孙可望劝道:“殿下,此议绝不可行,殿下如今未伐李孟之辈,尚未体会到天子在手之益处,殿下岂不闻昔日袁绍不迎天子,而魏王迎献帝之故事!” “袁绍之败,败于官渡,若胜,于汉帝有何干纠?”王爱秀反驳道。 郑国并不回复王爱秀的话,只是继续对孙可望劝道:“殿下,如今天子在云贵,孟浚不敢轻易南征,可若是天子回都南京,那么孟浚必以天子令,南面而伐,孟军之势,已为南方群雄最为强劲,再得天子,如虎之添翼,此于殿下大害也!” 王爱秀听后也觉得郑国言之有理,想了想,又说道:“明廷官员,屡有内争,回到金陵,其必会搅的孟周鸡犬不宁。” 郑国摇摇头,语重心长的说道:“便是如此,又有何妨,孟浚自起兵以来,军将,官吏,大部皆由其提拔,乱也不会大乱,若是其发狠,杀鸡儆猴,封锁宫禁,法子多的很,这等豪雄,又岂会被些许书生而自缚手脚!” 听完郑国的话,孙可望陷入了沉思,周军兵锋虽未至云贵,但其势强横,若是因永历跑到南京,从而导致其更上一层楼,那自己可就后悔莫及了。 孙可望皱着眉头,烦闷的说道:“留下天子,纷纷乱乱,真是烦不胜烦,去年杀了些小官,也不顶事,这般纠缠,大西何时能复。” 听到这,王爱秀来了精神,急声道:“殿下何须烦忧,司礼太监庞天寿已经暗中投靠殿下,其久在朝中,自然知晓何人心怀不轨,将这些人尽数擒杀,届时何人敢阻殿下!” 孙可望问道:“但如今天子想走,又该以何言婉拒?” “好说,只需让天子下诏,命孟浚前往昆明见驾,若其不来,便是其心可诛,天子暗弱,又岂敢走!”郑国自信的说道。 …… …… (中秋继续更新,能不能算补回之前欠的^o^) 第362章 昆明之变(中) 孙可望的意思很快就传回永历朝廷中,丁魁楚和瞿式耜一听便知这是孙可望反对天子还都。 永历心中也不信,但还是有那么一丝的幻想,对着丁瞿二人说道:“朕虽薄德,但亦非残暴之君,若是周王奉诏,朕必待之以诚。” 丁魁楚以己度人,便是连喝三斤米酒,也不敢这般幻想,孟浚会抛弃基业,转而跑到孙可望手底下当囚犯? 瞿式耜摇摇头,对永历帝说道:“陛下,正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昆明远隔千里,路途遥远,况且云贵之地,皆为秦王所辖,周王岂会前来,这诏书,不可发,发之则伤朝廷威望。” 永历帝暗自垂泪,泣道:“秦王不愿朕还复南都,那朕也愿移驻长沙,离中原更近一些!” 丁魁楚当即回道:“去长沙也是脱离秦王控制,况秦晋二王已有间隙,秦王绝不会同意朝廷移陛长沙!” 君臣商议许久,皆认为诏令不可发,孟浚绝不可能奉诏,反而会对本就威望不高的永历帝,更是一个打击。 而随着永历朝廷拒绝发布诏令,孙可望大怒,命人逼迫永历发诏,但被张镌当庭怒骂,孙可望虽不愿永历离开昆明,但对诸多朝臣却也是愈发不满。 孙可望于昆明,征发民工,开始营造宫殿,设立五府六部三衙门,分封文武百官,又命令云南,贵州,广西三省的文臣武将,克期到秦王府朝见。 同时还建立太庙和社稷,制订朝仪,名义上是建立大明朝廷的秩序,实则是加紧了篡位的步伐,表示忠于孙可望之人被大力提拔,不愿臣服者,皆被贬斥,这些举动,无不令永历君臣感到不安。 永历帝慑于孙可望势力,日夜不安,半夜不时惊慌而起,犹恐大兵冲入殿中,届时一壶鸩酒,便让自己无声无息的消失。 永历为摆脱控制,逃离昆明,与吴贞毓,李元开,胡士端,蒋干昌等十余名朝臣密谋借助尚在长沙的李定国,令其回师,逼迫孙可望释放天子离开。 吴贞毓,李元开等人精心策划,拟定密诏,私铸屏翰亲臣金印,遣密使急赴长沙密诏李定国回师。 永历三年,六月十八日,密使抵达长沙,将天子密诏交于李定国。 诏书:\"朕自即位以来,夙夜忧勤,然命运多舛,举步维艰,秦王擅权昆明,逼凌天子,鞭笞群臣,营建宫阙,自立朝纲,分封文武,号令西南,觊觎神器,妄图逆篡。 此心已昭然若揭,朕寝食难安,日夜惶恐,每至深夜,皆惧大兵突袭,毒鸩降临,以至社稷倾覆。 晋王国之干臣,朕之股肱,朕寄望于晋王,挥师而救大明于危难之际,望晋王接诏之时,万速回师,勿负朕望,慎藏此诏,以防不测。” 这份密诏,字里行间无不露出朱由榔的忧虑和恐慌,同时对李定国犹如最后一根稻草般哀求。 李定国接密敕后,大惊失色,言:“陛下竟受此屈辱,万望陛下暂时忍受,吾即刻率军回返!” 李定国当即整军向南,湖广之地仅留维持治安之军,余者尽数开赴昆明。 永历三年,六月二十四日,李定国所部,全军五万八千余人向着云南方向而进,李定国又遣派密使,联络刘文秀,劝其定要护得天子周全。 而在密使离开不久后,马吉翔便密告孙可望,将永历联络李定国之事全盘托出,事情败露,孙可望怒不可遏,一面以朝廷之令命李定国留驻长沙,守卫湖广,一面又以兄长之情义,劝李定国停兵勿进,不要同室操戈,自相残杀。 同时孙可望紧急集合军队,一时间西南战云密布,大军云集,正所谓天下如同戏台一般,你方唱罢我登场,湖广大战刚刚停歇,多铎所预测之南面数月间便会爆发内战的谶语便成为了现实。 而孙可望的怒火自然需要永历朝廷来承担,永历不愿诏令孟浚来昆明之事,已经是驳了孙可望的面子,现在又在秘密串连,联络李定国,想要将自己赶下来,正所谓是可忍孰不可忍,孙可望一动便是血雨腥风。 孙可望派兵将所有朝臣尽数囚于宫中,连番拷打,庞天寿趁机将与自己不合之臣,尽数诬告,言这些人皆有合谋暗害秦王之嫌。 永历三年,六月二十六日,大学士吴贞毓,兵科给事张镌,翰林院检讨蒋圪昌,李开元,大理寺少卿杨钟,太仆寺少卿赵赓禹,光禄寺少卿蔡绩,武安侯郑允元,江西道御史周允吉,御史李颀,福建道御史胡士瑞,司礼太监张福禄,全为国等三十二名大小官吏,尽数被抓。 孙可望以欺君误国,盗宝矫诏之罪,赐吴贞毓自缢,内监张福禄,全为国和怒骂孙可望的张镌三人凌迟处死,其余全部斩首。 临刑前,诸多大臣们大义凛然,跪拜永历帝行宫完毕,写下了绝命诗,从容而死,昆明城人皆惶惶,路上行人步履匆匆,不敢互相言语。 ………… 当云南之变传到金陵时,顾炎武不禁感叹道:“孙可望野心勃勃,杀戮朝臣如杀鸡犬,此举可比昔年朱温于白马驿之戮,着实可悲,可叹!” 孟浚沉默片刻,对顾炎武说道:“孙可望与李定国二人相斗,无论谁胜,朝廷都不会是胜者。” 顾炎武有些诧异,问道:“大王,若是孙可望胜了,或许其会重立大西朝,可若是李定国胜了,其可没有问鼎之野心!” 孟浚闻言回道:“孙可望长于治政,李定国长于治军,孙可望居云贵人丁稀少,土地贫瘠之地,尚能养军十余万,而李定国坐拥长沙以南,广西半数之地,却只能养兵五六万人,还多粮饷不继,二人合则两利,分则两害,现在二人相斗,于朝廷,皆是败局。” 顾炎武问道:“大王,那西南之战,孙李二人,谁可胜出?” 孟浚摇摇头,他还真不知道,历史上李定国肯定是赢了,但具体怎么赢的,孟浚并未太多了解,只知道若是李定国输了,那么他就不会那么有名。 但现在,历史早已面目全非,李定国是否会和孙可望打起来?又会打成什么样子?谁胜谁败?孟浚并不知道。 南北几乎同时开战,姜镶于山西反清,孙可望与李定国内讧,而坐拥江南之地的孟浚,现在却只能等待秋粮入库,只有手中有粮,心中才能不慌。 第363章 昆明之变(下) 李定国是陕西榆林人,是明朝的九边重镇之一,民风彪悍,号称九边之兵,榆林最劲。 在追随张献忠的十余年里,李定国转战数千里,做着没有根据地的流寇,这也让李定国在战争中锤炼了坚强的意志。 随着张献忠的离世,西军无主,可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艾能奇四人皆无统御全部西军的威望和实力,但西军余部却不能没有统帅。 经过一番商议,四兄弟在惯性下,维持了四座山头并存的格局,同时,孙可望以大义子的身份扮演盟主角色,协调四兄弟的进退配合。 可以说,在张献忠死后的危急关头,这是一个比较妥当的处理方案,但不可避免的留下一个后遗症,即大西军余部山头林立,不论孙可望还是李定国,都无法把大西军余部整合为一体。 直到李定国出征湖广,捷报数传,孙可望对朝堂上吹捧李定国之事,深为不满,因而断绝当时仍在湖广与清军交战的李定国军队的后勤。 但是纵然如此,二人还未在明面上彻底闹翻,李定国在长沙以南之地,自主征粮,以养大军,直到永历朝廷的一旨诏令,才将孙立二人,彻底的推向对立面。 永历三年,八月十六日,李定国兵锋直指贵阳,孙可望不甘示弱,连命部将冯双礼,白文选,马维兴等将出毕节,贵阳,兵驻龙里迎战李定国。 李定国兵至贵定,遣使四出,言乃奉诏而讨可望,并历数可望罪,双礼,文选,维兴三将迟疑不定。 李定国亲率三千余精锐,翻山越岭,绕过龙里,突击贵阳,猝不及防,贵阳被李部所克。 贵阳一失,三将后路已断,而三人本就不太想打,皆是西军子弟,但对是降是撤却是争执不下,但随着李定国,以诏谕三将,令其归顺,封郡王为酬。 白文选,马维兴皆举军而降,冯双礼拒绝归降,但友军皆降的情况下,冯双礼部惊惧不定,李定国趁机以兵威蹑之,冯双礼率军溃逃而回安顺。 李定国至此损兵不足百人,而攻克贵阳,得文选,维兴二部两万三千余众,声势浩大。 孙可望得讯又惊又怒,本欲命刘文秀,艾能奇二人共同举兵,但刘文秀拒绝出兵攻伐李定国。 但刘文秀也不想帮李定国攻击孙可望,随后刘文秀和孙可望相商,孙可望指天而誓,发誓绝不伤害天子。 刘文秀随即自请率本部三万余众,入川而战,一方面试图夺取四川,另一方面,则是避开秦晋二王之争。 在刘文秀率军离去后,孙可望一面命冯双礼固守安顺,一面大发军伍,孙可望决意亲征李定国。 八月二十八日,孙可望于昆明誓师,汇集马步军十一万,又加封冯双礼为征逆招讨大将军,孙可望自领中军,大将杨武居后阵,王尚礼为左阵,张胜为右阵,又命武大定率轻骑五千,急驰安顺,驰援冯双礼。 九月五日,在整合好军队的李定国离开贵阳,朝着安顺进发,大军进抵安顺城下,冯双礼固守待援。 李定国知道孙可望定会派兵驰援安顺,一面命主力围住安顺,一面亲率精兵万余,在新铺附近山峦潜伏,欲伏击孙可望之援军。 九月七日,武大定所部轻骑一路疾驰,前军刚过新铺镇,李定国所部伏兵忽然冲出,拦腰而击武大定,武大定所部骑兵惊慌失措,李定国趁机命人高呼“晋王在此,奉诏讨贼,尔等速归!” 武大定见事不可挽回,又恐逃回昆明受到处罚,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下马而降李定国,随着李定国收降武大定和其部下五千轻骑,困守安顺的冯双礼在部下的劝说中,打开安顺城门,举众而降。 至此,李定国入滇以来,连战连胜,孙可望之军,几无可敌。 武大定兵败而降,让本就信心不足的孙可望更加的不安,而本答应和孙可望共击李定国的艾能奇,也挟兵自守,拒绝出兵。 无奈之下,孙可望从昆明出发,迁延数日,方才抵达曲靖,而这时候的李定国所部已过六盘水,朝着曲靖方向,气势汹汹而来。 九月十日,双方军队相遇于曲靖交水,分别距离十里下营,可望军十一万人列营三十六座;李定国军约七万人布列六营,李部士卒见孙可望兵多势众,颇有惧色。 十六日,孙可望与李定国约定于二十一日会战,决一胜负。 孙可望固然势大,但师出无名,李定国则手持天子诏书,孙可望部下皆缓缓不安之色,而且军中许多人并不赞成西军内部火并,部将马进忠,马宝私自约定归附李定国,共拥永历。战前,马宝单骑入李定国营,将可并告知只要立即会攻,马进忠等人必将临阵起义,李定国遂决议次日晨立即行动。 十九日,两军交锋,双方交战于交水三岔口。孙可望依仗人多夺得优势,李定国部将李柏瀚战马惊厥,被孙可望部军士所杀。 白文选知道形势危急,亲率两千骑冲入马进忠营中,马进忠临阵起义,二军联合抄出可望阵后,连破数营,李定国趁势挥军进击,可望军大乱,将士大呼:“迎晋王!迎晋王!迎晋王!”呼声震天,孙可望十一万大军顷刻瓦解。 兵败如山倒,孙可望见形势崩溃,仓皇而退,仅率寥寥千余骑西窜,退回昆明,艾能奇闭门不纳。 二十一日,孙可望东奔黔西,驻防罗平守将闭门不纳,反而诈言追兵已至。孙可望仓皇东走, 一路经新西林,田林,百色而入广西,沿途所至城门昼闭,呼之再三,有的守军仅用绳垂大篮,篮中盛壶食予可望,且有不应者。 至此,孙可望彻底失势,这位昔日位高权重,甚至试图重立大西朝的秦王,如今已沦落到如同丧家之犬的境地。 直到孙可望一路仓皇而至南宁,守将王玉隆,迎奉孙可望,才有热饭暖汤,一塌之歇。 只是到了南宁的孙可望也不安宁,王玉隆汇报孙可望,言,“安南郑氏,屡屡越境,太平府之崇善,左州,陀陵等地,皆被安南所据,南宁兵力不足,仅能自守,无力驱之!” 孙可望怒不可遏,骂道:“虎落平阳被犬欺,小小一个安南竟敢如此,终有一日,吾当提师,尽覆其城!” 王玉隆有些无奈,他很早都将这事上报秦王,只是秦王当时根本无心广西之事。 ……………… 而随着李定国轻易而入昆明,悉予存恤,孙部众将皆降,唯大将杨武,王尚礼二人,率亲卫沿路而追随孙可望。 昆明之战,爆发的快,也结束的快,而消息传到孟浚的耳中时,孟浚还有些不可置信。 孙可望的实力无论是从军队数量,装备辎重,粮草军饷,甚至地盘人力各个方面上来说,都强于李定国,然而就是这么大的优势,却是一溃千里,逃遁至南宁的孙可望,已经事实上,丢失了自己的基业,他那心心念念光复大西的愿望,彻底沦为不可实现的愿望。 孟浚随即召集了杨恩,顾炎武,及尚在金陵的几位统镇,商讨昆明之变,而将会产生的变局。 过了好一会,众人才陆续而来,众人坐在厅内,侍女不时上些茶点,气氛并不严肃,毕竟云南之变,虽然算是大事,但相隔甚远,永历朝廷的事,一时半会也影响不到金陵,故而众人在厅内的对话更像是闲聊。 孟浚喝了口茶,问道:“想不到,孙可望竟然如此轻易而败,十余万大军,一朝丧尽,实在是出乎本王意料啊。” 杨恩道:“秦王虽野心勃勃,然治政有方,其在昆明,朝廷几无乱命而出,今秦王兵败,晋王入主朝廷,不知其举措如何?” 孙可望是控制朝廷,不容许永历朝廷有自己的主见,而依孟浚和李定国那一面之缘,孟浚便知道,李定国做不出如曹操董卓那般,全权掌控朝廷,将来,恐怕就不是李定国决定朝廷的命令,而是永历君臣用君臣大义来束缚李定国。 这时顾炎武突发奇想,对着孟浚说道:“秦王逃至南宁,其虽无兵,但在云贵之地,威望还是有,不如大王遣使劝降!” 后面的钱彪吃着糕点,听到顾炎武的话,当即反驳道:“顾先生,你这会说的不对,那孙可望兵马快两倍李定国了,结果那仗打的,还不如瞎子呢,这招回来有什么用,大王百战百胜,他孙可望有什么,凭什么也称王,和大王平起平坐,要我说,招降也行,但大王得上个台阶,不然怎么号令孙可望这个王,择日不如撞日,我看就…………” “闭嘴,再胡说,你就端着盘子站门口去吃!”见钱彪越说越兴奋,孟浚就知道他又会出什么幺蛾子了,当即打断钱彪的话。 钱彪撇了撇嘴,又缩回去,继续吃着点心。 这时杨恩却是这般说道:“大王,钱将军的话,虽糙了些,但还是颇有道理,秦王之爵,王号中,尊贵至极,大王若招降,这……似乎有些情理不通。” 孟浚闻言笑道:“孙可望惶惶不安,值此危局,名爵又有何益,派个人去试试吧,降也可,不降也无妨!” 众人又闲聊了一阵,这时柏永馥对着孟浚说道:“大王,湖广之战,我军倾尽全力,可长沙重城却在西军之手,如今李定国倾兵南下,与孙可望交锋,长沙以南之地,空虚至极,大王何不暗命林帅,尽取长沙,宝庆,衡州,永州四府!” 此话一出,众将皆赞同此议,便连杨恩顾炎武等一干文臣都有些心动,李定国这般举动,仿佛是在诱惑孟浚,长沙以南四府,夺之,周军必将实力大增,但是其中的弊端也是极为明显。 孟浚闻言迟疑的说道:“攻伐友军,恐有害!” 柏永馥劝道:“大王,李定国与孙可望相斗,难道便不是攻伐友军,其言有诏书,谁知是真是假。” 众人议论纷纷,孟浚心有所扰,他本欲在秋粮入库后,遣军攻入山东,以牵制清廷,缓解姜镶的压力,可若有用兵湖广,李定国定然不会轻易罢休,届时战火必然迁延日久。 孟浚收编忠贞营,改编六镇,扩军至二十三万众,如今兵力上而言,周军自守有余,择一处方向用兵,也可动用十余万众,但是如果是两面用兵,那么周军就难以维持。 最好的情况下,就是再等两年,一面军队形成更强的战力,一面可使国库充盈,届时孟浚便可如强秦般,横扫六合,可惜是时势所驱,容不得孟浚用两年时间来广积粮,高筑墙。 ………… 而在广东的李成栋,天下纷纷扰扰,大战不停,李成栋割据广东,日子过的美不胜收,这两年,李成栋纳妾室十八人,生子六,生女八,正所谓是髀肉复生矣。 倒不是李成栋没有野心,要是没有野心,当年就不会和金声桓联合出兵,试图瓜分孟浚。 只是现在李成栋所在的广东极为尴尬,东边是福建,郑家的地盘,不说福建易守难攻,就那郑家的水师,再给李成栋两个胆子,他现在也不敢再进攻福建。 江西,那是如今声势惊人的孟浚地盘,驻守赣州坚城的还是曾经的老对手韩雄,西面则是广西,那是孙可望所控制,名义上还是永历朝廷,大明的治下,李成栋知道自己干掉了两个明朝皇帝,现在就靠大明这张皮,李成栋只敢偷偷摸摸的占据粤桂相邻之梧州。 但是现在不同了,孙可望兵败,而且还是天子钦命之逆臣,李成栋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 在孙可望逃至南宁十日后,李成栋于广州誓师出征,除驻防各地之兵外,李成栋亲率马步军六万,以奉天子,讨逆臣为由,兵进广西。 驻守梧州的李成栋部将杨大甫率前锋攻夺藤县,平南,兵围贵港,孙可望得贵港被围之讯息,气急呕血,对他而言,真是墙倒众人推,屋漏又逢连夜雨啊! (看字数,真的是二合一,大章啊π_π) 第364章 孙可望投降 李成栋亲率部众,气势如虹般涌向南宁,孙可望本就大军溃散,士气低落之时,李成栋犹如痛打落水狗般,趁虚直逼南宁。 历代以来,诸多英豪人物,在前期时,遭受再多的挫折,都能够百折不挠的继续艰苦奋斗,可一旦他们即将抵达巅峰时,只要一次失败,或许从此便一蹶不振,甚至忧愤而亡。 便如汉末之袁绍,刘备,一个在官渡,一个在夷陵,皆是近乎巅峰之时,遭受挫折,一蹶不振以至病亡。 南宁城中。 孙可望猝然兵败,心腹郑国与王爱秀尚在昆明城中,如今随在孙可望身侧的只有杨武和王尚礼,以及南宁守将王玉隆。 对李成栋进军南宁之事,三人意见不合杨武,王尚礼二人,皆言南宁已不可守,唯王玉隆劝孙可望坚守南宁,并向朝廷请罪,请朝廷下旨令李成栋退出桂地。 王玉隆苦口婆心道:“殿下庇护朝廷有功,况且殿下与晋王手足兄弟,若请晋王,蜀王,定北王共同向天子请罪,想必朝廷不会赶尽杀绝。” 但孙可望深恨李定国与艾能奇,更是不愿低三下四向永历请罪。 可随后从昆明传来的一纸诏书直接令王玉隆的计划破产,其中几段文字,更是将孙可望骂的体无完肤。 “……可望悖慢之臣,奸佞弄权,妖氛弥漫,可望始以忠良之态,蒙蔽圣听,迨乎厥后,渐露狼子之心,悖逆之道,恣睢专横,擅改祖制,私置官署,妄自尊大,睥睨宗庙,觊觎禁脔,实是十恶不赦之辈。 朕决意拨乱反正,肃清逆党,即日起诏告天下,夺孙可望秦王爵,迷途知返者,皆赦之,冥顽不灵而附逆者,一体问罪。” 天子下诏指责孙可望为逆臣,而这下子就连王玉隆也不敢幻想朝廷会赦免孙可望,守住南宁,更是不敢做此想法。 孙可望彻底失去了一切,他独自一人在屋中,三日不进水米,亲卫心急如焚,正欲强行破门而入时,孙可望满目通红,他每每想起昔时的尊贵,再看看如今的自己,不禁心如刀绞。 孙可望仰天长叹,久久无语,过了许久,才叹息道:“天意啊!” 孙可望作为昔日四王之首,他不可避免的想要恢复张献忠的大业,但是现在的孙可望已经无路可走了。 摆在孙可望面前的只有两条路,战死或者投降。 而死在李成栋手上,孙可望只觉得憋屈,更不用说向李成栋投降,如今天下局势,能让自己投降的,除了清廷,也只有控制江南的孟周。 孙可望在南宁盘桓十余日后,在李成栋进军南宁前,率残部撤往柳州,但柳州守将拒绝开城,孙可望转而向东沿平乐,江永,嘉禾,郴州,汝城等地而入赣州,其正式向孟周投降。 李成栋轻易夺取南宁府,随后挥师北上,兵围柳州,柳州守将再三言自己乃是朝廷官兵,并非孙可望余党,但李成栋置若罔闻,见柳州守将拒绝投降,随即把大军四面强攻,试图在永历朝廷的旨意到来前,夺取柳州。 孙可望的归降,使得南方局势变的更加诡谲,摆脱孙可望控制的永历朝廷,面对如今与历史完全不同的情况下,又会做出怎样的抉择? ………… 金陵城中。 孟浚正在接见路振飞,只听路振飞对着孟浚说道:“大王,收复金陵时,鞑虏试图焚毁皇宫,数座宫殿被毁坏殆尽,昔时府库不丰,无力修复,如今暂无外战,当调拨人手,修复宫殿!” 修皇宫,现在的孟浚并无这个想法,哪有余钱搞这个,当即对路振飞说道:“钱粮要用在刀刃上,皇宫虽被焚烧几座,但总体并无大碍,待日后太平了,再修复也不迟。” 路振飞闻言劝道:“大王,臣略微筹算过了,仅一座大殿需用大料,余者皆用小料即可,况且这个钱也不是一口气拿出来,可征调少量民夫,慢慢修缮。” 孟浚想了想,觉得路振飞说的还是有些道理,毕竟大部分还是好的,就那几座宫殿被烧,总不能一直放在那,随后对着路振飞说道:“那便修吧。” 反正现在孟浚看的清楚,也已经不在乎永历朝廷了,皇宫修好了,再给朱由榔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过来住。 金陵城收到赣州韩雄的奏报,已是半月之后,此时的金陵城中,文武诸将大都喜笑颜开,无他,这两年,大王忙于征战,除了一个长女外,再无其余子嗣,现在仅仅在金陵城待了不到半年,王后张舒,妃沈明月,妾李玉娥,何香屏相继显怀。 四女有孕,诸将皆认为其中必然有儿子,基业后继有人,孟周势力中的一大短板被彻底填补。 钱彪得意非凡,逢人便说大王是因为吃了钱家秘方才威猛异常,这等小道消息百姓最为爱听,许多人四处寻找门路,想要得到钱家秘方,消息传的沸沸扬扬,这可把孟浚气的不轻。 当即召见钱彪,将其狠狠的训斥了一顿,钱彪兴致勃勃而来,垂头丧气的离开王府,结果与正准备入府的柏永馥碰了个正着。 柏永馥嗤笑的说:“被大王骂了吧,我就知道,你这张破嘴,活该!” 钱彪死不承认,嘴硬道:“大王召我来是为了奖赏我的,你知道个屁!” 柏永馥闻言哼了一声,道:“死鸭子嘴硬。”随后不再理会钱彪,自顾自的入府。 钱彪叹了口气,摇摇头,转身离府。 第365章 大会 崇祯时,北方有天灾,形成了大批的流民,而这流民又蜕变成了流寇,流寇为了存活,只能破坏地方,这又减少了明廷可以征收的赋税,朝廷就只能向还能正常收到赋税的百姓加征赋税,而这又造成了新的流民,便如同一个恶性循环一般。 说起来崇祯还真是倒霉,当了皇帝之后,老天爷似乎就要跟他作对一样。 登基十七年,气候就反常了十七年,可是等崇祯上吊煤山后,气候就基本上恢复过来,天下开始风调雨顺,便是连蝗灾也没了,你说这是不是气人,难怪时有降臣便以此为由,言,明运已终,大清承继天命。 清廷控制北方大片地区,和孟浚有所不同的是,清廷许多地方,地广人稀,而占据江南的富饶之地的孟浚,却是人多地少。 如今的天下,就如同汉末一般,经过几十年的厮杀,豪杰陆续陨落,同群雄逐鹿时相比,已经到了蜀中无大将,廖化做先锋的时候。 在如今这个时候,已经说不出几个青史留名,名震天下的人物了,孙可望既然从南宁奔至赣州向孟浚归降,那孟浚也愿意纳降。 孙可望,李定国的内战以孙可望归降孟浚告终,南方大战中,李定国自然是头等的赢家,永历帝也姑且算是赢家,李成栋也趁机夺了半个广西,只有孟浚与郑成功基本上置身事外,但是郑家可不是像孟浚一样,一直深聚内功,郑成功忙着在海上跟荷兰,西班牙人争夺海上霸权。 只有孟浚从大战结束后,到现在还未动过兵,但是出战的时间不远了,姜镶屡屡遣人求援,虽说姜镶号称二十几万大军,又靠悍将王辅臣先登城墙,夺取太原,但随着拜音图回师,多尔衮大发北京城内所有的八旗子弟,便连十二三岁者,尽数征发。 汇集拜音图所部六万人,又集京师全部兵力,共计十万人进攻山西,此战关乎清廷存亡,这可不像吴三桂割据南阳,山西距京师近在咫尺,一旦姜镶站稳脚跟,届时孟浚北伐,姜镶所据山西,对清廷而言,如鲠在喉。 而在金陵的孟浚也没安心度日,以如今周军的实力,想要一统天下,还是有些力不从心。 故孟浚召集在江西,浙江,湖广,江南,淮安府,各州县长官,以及在金陵城的官员,准备召开一场大会,而其中的一个原由,便是许多州县官员,孟浚还未亲自见过,正好趁此机会,接见各级官吏,安抚人心。 约半月时光,各州县官员陆陆续续的赶来金陵,一时间,大批官员进入金陵,使得驿馆人满为患。 大批官员齐聚金陵,让金陵城百姓议论纷纷,不知这么多官员到来是有什么事,小道消息满天飞,但公认最为可靠的消息是,大王准备登基称帝了,这些官员是来金陵参加登基大典的。 直到报纸开始长篇策论,大王召集各州县长官,是为了举行大会,小道消息才渐渐的平息下来。 孟浚觉得,自己现在想要发展,必须要军事,经济,教育,农业,工业等各个方面进行革新。 要实现这个目标,虽说可以颁布政令,让地方官吏执行,但孟浚觉得这样,怕是会歪嘴的和尚念错经,因此孟浚决定召集各州长官,当面与这些官员说清楚要做什么,这和颁布政令的效果,必然会有所不同。 但是现在召集这么多官员,金陵城中却没有太合适的场地,只有皇宫比较合适,只是刚刚才同意路振飞的建议,征召工匠修缮宫殿,孟浚亲自去宫里转了一圈,只有文华殿还算合适。 九月二十日,清早,秋高气爽。 在幕府官员的组织安排下,各地的官员以及在京的官员,共计三百余人,陆续进入宫中。 许多官员第一次进入金陵城的皇宫中,看见被大火焚毁的三大殿,无不面露愤怒之色,耳听终究不如亲眼所见来的更加震撼。 宁波知府姚丁忠,首次踏入皇宫,却见断壁残垣,依稀可见昔日宏伟,不禁悲从心起,眼眶泛红,热泪几欲滚落。 姚丁忠叹道:“帝国威仪,竟被如此羞辱!” 诸官员如鱼贯般走向在大殿右侧的文华殿,在大殿之外的广场上,已经摆好了一排排的桌椅,京官,各府地方官,都有各自区域,只需按区域入座即可,不会出现混乱的情况。 待众人入座后,又过了约半刻钟,孟浚领着杨恩,顾炎武,堵胤锡,路振飞,吴台等人走了过来。 在场的百官连忙停下话语,纷纷起身恭迎。 孟浚一身青袍,头戴翼善冠,径直走到大殿之外的桌上,杨恩,顾炎武等人坐在孟浚的两侧。 孟浚摆摆手,高声道:“都坐下吧。” “谢大王” 众多官员见此情景,不禁想到已经很久以前,那种君臣论道的场景。 “今岁,本王率军西征,大败多铎,夺取武昌,控制半个湖广,我军虽军力强悍,但是,本王处理数月政务,各种问题,层出不穷,国之安危,唯依兵将,甲坚士锐,国方安稳,可甲坚士锐,若无钱粮支撑,何以练成!” 在家官员听的一愣,钱粮?大王手握江南湖广,还担忧钱粮吗? 孟浚说了一半,又喝了口水,从怀中掏出早已准备好的文书,朗声道:“在接下来,本王欲用三年时间,全力发展,工业,商业。” 许多人连忙拿起桌上已经备好的纸笔,将孟浚的话记录下来。 “在工业上,要加大造船厂的投入,建造更多的战船和商船,而这必然会产生更多的工匠,伐木,桐油,制漆等行业的发展,还要加大火器制造的规模,未来战事,火器必将大兴,也要继续兴修水利,道路,修筑河堤,各府城,须建中等学堂,各县城须建小学堂,这些建设,若征募民夫,须按日,给与工钱,要让百姓挣到钱,有了钱就能买粮食,买布匹,经济就能循环发展……” 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孟浚已经许久没有说过这么长的话,在喝了一大口茶水后,孟浚又大致的解释了一番。 许多官员听的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以前当官,哪里需要考虑这些问题,只要确保赋税上交,维持治安,处理些案子,基本上无为而治就好了。 (祝各位小伙伴们中秋快乐,今天玩了一整天,累了,晚上码字都昏昏沉沉的想睡觉π_π) 第366章 微服私访 大会结束后,孟浚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陆续接见各州县的官员,对于大会上粗略的方针,对安排各州县的任务,幕府再进行详细的安排。 就在孟浚接见官员时,孙可望,终于抵达了金陵城。 金陵之地,向来繁华,孙可望早就听闻金陵之富,天下首屈一指,而这也是他平生第一次来到这里。 虽说孙可望如今无兵无将,仓皇而降,但是孙可望毕竟是曾经西军之首,而且控制云贵之地长达数年,因其而提拔之官吏,数不胜数,因此,孟浚对孙可望归降之事,也极为上心,不仅沿途命各地官吏妥善安排,在其即将抵达金陵时,甚至派出自己的亲卫前去迎接。 在孙可望抵达金陵城时,孟浚举行了非常隆重的欢迎仪式,并安排杨恩率领一众幕府高层出城迎接。 对孙可望,孟浚在详细了解其在云南之地的行政举措后,孟浚认为在能力上,除了军事能力拉胯了些,其他方面,南明诸多势力皆不及孙可望,不论是郑成功,还是李成栋,亦或是李定国。 孙可望具备一项这些人都不具备的能力,那就是后方内政的建设能力,内政稳固,就代表军队不需要为了后勤辎重所担忧,内政能力更是两国之间,旷日许久的战争可以持续下去的重要因素。 在孙可望安顿好之后,孟浚于王府中亲自召见孙可望。 孙可望一见孟浚,神情有些落寞,他伏地而拜道:“丧败之将,幸遇大王,得蒙收留,可望愿效犬马之劳!” 孟浚将其亲自扶起,道:“秦王无需如此,秦晋相斗,无论胜败,皆耗中国之军,今秦王相投,吾自当倒履相迎。” 孙可望苦笑道:“不敢当秦王之称,天子已下诏,薅夺王爵,如今我只是一介白丁,无精兵强将,亦无尺寸之土,大王切勿如此称呼。” 没有了实力,孙可望如何敢奢求王爵之位,到了现在这山穷水尽的地步,别说光复大西朝了,要是没跑到孟浚治下,怕是命都保不住了。 孟浚沉思片刻,对孙可望说道:“英雄失势,犹如蛟龙失水,猛虎离林,虽境遇坎坷,犹不失壮志凌云,秦王,亦或是孙公,岂能因一时之挫,便自认白丁?既来此,吾必待之以亲,授之以重任,使之得以再展宏图。” 孟浚一番话语,孙可望听罢,感慨道:“大王之言,令可望感激不尽,可望愿为大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随后又闲聊了几句,孙可望对孟浚劝道:“天子庸碌,不堪大任,我虽败,但吾断言,云贵营庄之制,必然毁于一旦,李定国定然无法控制朝廷,届时,内乱必生,刘文秀,艾能奇,在朝中那帮蠢货的鼓动下,不论有心还是无意,内耗不可避免,大王,此乃天赐良机,一旦昆明有变,大王便可以荡平不臣,解救天子为名,一举南下,全取云贵之地,再以南地之富,挥师北伐,彻底扫清寰宇,开基立业!” 孟浚闻言笑道:“姜镶起事于大同,前些时日,又传来消息,太原已被姜镶所夺,山西之地,清廷已然尽失,吾欲先行北伐,彻底驱逐建奴!” 孙可望沉思片刻,随后摇摇头,道:“大王,后路不宁,如何北伐,一旦永历朝廷察觉清廷已无力抗衡大王,那么其必倾尽全力,联合四方,共击大王,届时大王之精锐尚在北方,而金陵一旦有失,将士家眷尽在南面,军心动摇,后果不堪设想!” 这也是孟浚心中的隐忧,如今自己虽说大败多铎,风头正劲,一时无两,可对永历朝廷,孟浚却是有些举棋不定,南下?一旦自己挥师南下,正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南征永历,师出无名,乃征不义之战。 名义,虽说虚无缥缈,可在关键时刻,却会发挥出难以想象的作用,便如孙可望,掌控云贵数年,却一败之后,再难卷土重来,这其中,永历帝的诏书,难说没有作用。 而北伐,正如方才孙可望之言,对南明君臣,孟浚从不敢妄想他们的底线,一旦精锐在北方做战,若胜,永历朝廷必然倾尽所有,来牵制孟浚,这无关族群,只关乎于权力。 周遭无人,沉默片刻,孟浚有些迟疑的对孙可望言:“朝廷远在昆明,又岂是吾轻易所能掌控,一旦动兵,师出无名啊!” 孙可望闻言笑着对孟浚说道:“大王何须担忧,姜镶远在山西,一时鞭长莫及,便是北伐,亦不可用全力,可大做声势,做出大举北伐之态,而调集精锐屯于岳阳,我敢断言,不过半年,昆明必乱!” 孙可望跟永历朝臣待了那么久,对这些人的做态心知肚明,就是自己杀了这么多朝臣,也挡不住他们内斗的惯性。 明亡清兴,很大的原因,便是两者之间,内部的凝聚力,清廷内部自然也有斗争,如豪格与多尔衮之争,宗室内部之间的竞争,但对外而言,基本上可以保持一致。 反观南明从弘光帝开始,各方势力,要么明哲保身,苟且偷生,要么窝里斗,先是福潞之间立贤,立亲之争,后是隆武鲁王闽浙两地纷争,再到最后,永历绍武的兵戎相见,而清兵一至,皆是一触即溃,望风而降。 孟浚也对孙可望之言,颇为认同,只是不知道到时候昆明朝廷,内部争斗会演变成什么样子。 ……………… 金陵城内人头攒动,热闹不已,城中的市集人流穿梭,人声鼎沸,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 大军班师,在返回金陵的次日,孟浚便令幕府将早已准备好的赏银,都发了下去。 这使得士卒和家眷手中都有余钱,有了钱就要消费,绸缎,布匹,猪羊,粮食,胭脂等等,将士们大都出手阔绰,是商贩们最喜爱的客户。 在这天午后,孟浚穿上了襕衫,扮做读书人的样子,走在金陵的街道上,近距离的观察百姓的生活。 和孟浚在一起的有沈从文和钱彪,本来孟浚平日里更喜欢带着顾炎武,只是这几日顾炎武忙着报刊的事,着实没有空闲,至于钱彪,孟浚虽说在战阵上也曾亲自手刃敌兵线但鱼龙白服,身旁跟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也安全些,当然如今孟浚位高权重,一人之安危,足以牵动天下局势,身旁自然有亲卫严密的保护。 孟浚三人走在街上,四周跟着数十名亲卫,他们乔装打扮,在孟浚几人的不远处,亲卫神情紧张的盯着孟浚几人,生怕出了什么闪失。 孟浚看见各家商铺中,不时有休假的士卒陪同着家眷,在店中购买货物,一副生机勃勃的场景。 钱彪对跟着孟浚乔装打扮,微服私访的举动兴奋不已,他凑了过来,对着孟浚低声说道:“这样跟大王出来真好玩,大王,以后咱们经常这样出来玩怎么样?” 孟浚瞪了一眼钱彪,低声道:“喊公子!” 沈从文有些忧虑的说道:“大……公子,人太多了,为公子安危着想,还是少行此鱼龙白服之事。” 孟浚点点头,随后笑道:“临时起意,无妨。” 这时钱彪看见一座青楼,急忙对孟浚说道:“公子,这家的玲娘那曲艺,没的说,公子要不要进去歇歇脚。” 孟浚还未说话,便被沈从文抢先回道:“钱彪,这是什么地方,公子岂能进这等糟粕之地。” 孟浚心中有些好奇,但还是按耐住好奇心(纯粹的好奇心),无视那招呼声,径直而过,待过了几座店铺,孟浚问钱彪:“你这等糙汉子,还懂的曲艺?” 钱彪闻言,有些憋屈的说道:“公子,你这就把我扁了,再不懂曲艺,好不好听,我还能听不出来,长的又好看,身段又好,声音还柔……” “行了,闭嘴别说了” 一座茶楼内,食客们正在兴致勃勃的讨论着政事,孟浚驻足听了一会,这不禁让孟浚有些感慨,不论什么时代,男人,特别是中年男人,最感兴趣的话题一直都是国家大事,政治斗争。 虽然所处位置不同,百姓所猜测的政事,大都是捕风捉影,无中生有,甚至是胡说八道,让真正位及高位的人听后,都会哭笑不得,但是百姓会议论朝政,关心国家大事,这也表明这些人都是认同国家,心怀忠义之人。 三人坐在茶桌上,钱彪高喊一声:“掌柜的,来壶好酒,啊不,来壶好茶,再上些好菜,快些。” 孟浚环视一圈,只见茶楼的墙上,还贴着几张莫谈国事的纸条,可周围的食客对这纸条视若无睹,毫不在意,依然对着国政,指点江山,孟浚听着食客们的高谈阔论,看向沈从文道:“心怀国事,这是好事啊。” 沈从文本想说谣言皆是因此而起,但想想觉得大王说的有理,便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隔壁桌。 一个食客:“听说了没,最近出了件大事!” “什么大事?”同桌的一人很有捧哏的天赋,接口问道。 “要改朝换代了!”那名食客信誓旦旦的说道。 另一人听后摆摆手,反驳道:“哎呀,我还以为什么大事,这报上早就澄清了,大王是召见各级官员,不是要登基,说不定啊,大王要当岳武穆呢,将来还政于天子。” 那食客故作高深的姿态,冷笑一声,说道:“笑话,朝廷,还还政天子,大王要是岳武穆,那谁是秦桧,你看大王收复南都多久了,朝廷可有一道旨意,幕府在报上的年号,到现在可还用隆武的年号,这说明大王不认昆明朝廷,这些时日,大王又召集各地官员,逐一接见,你们说,这难道不是改朝换代的征兆吗?” 周围人听到这般有理有据的解读,纷纷表示说的在理。 只是讨论的声音着实太大了些,茶楼掌柜的本想就当没听到,结果听见改朝换代这种敏感的字语,众人又讨论的热闹不已,连忙走了过来,对着几人劝道:“哎呀,几位客官,莫谈国事,莫谈国事啊!” 钱彪听后有些不满的对掌柜说道:“你这老头,人家说的多好,我还没听够呢,你打什么岔呢!” 那掌柜回头看了一眼钱彪,见此人五大三粗的,一脸凶样,连忙陪笑道:“这位客官,这朝廷大事,哪是我等小民可以随意议论。” “怎么不能议论了,我就要说,大王就应该马上登基,你说,你是不是不想大王登基,心怀不轨!” 钱彪的话吓的掌柜快哭了,急忙解释道:“没有,没有,我……我…我怎么敢这般想,大王那天上一般的人物,怎么是我可以置喙的!” 说完后,那掌柜忙不迭的快步离开,孟浚有些无语,对着钱彪说道:“你吓人家做什么,开门做买卖,肯定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钱彪嘿嘿的笑了两声,经过这么打岔,议论改朝换代的话声也没了,大家转而又讨论起别的事来。 金陵城内,有识之士,都知道就按周王这般发展下去,改朝换代已经不再是虚幻,而是切切实实的正在发生。 至于说孟浚曾经降清剃发,这对大多数有心人来说,可以用英雄不问出身,孟浚幡然醒悟来看,真要论起来,大明太祖还是放牛娃出身,还当过和尚讨过饭,汉高祖刘邦曾经也还是个无赖呢。 如今的金陵城,自从弘光政权覆灭后,再到孟浚攻克金陵到现在,已经五六年的时间,这些年,明廷天子如同消失一般,金陵百姓不闻朱氏,只知孟氏。 孟浚三人喝了会茶,又吃了些点心,又去街上逛了逛,这次孟浚心血来潮微服私访,主要也是为了了解如今百姓的生活状况。 一路走来,百姓大多面色红润,这表明百姓的日子过的还可以,见到此,孟浚不禁露出满意的微笑。 (今天是九一八,等俺这本书写完了,就写清末东北的书,现在就下单买资料书→_→) (多解释一句,今天也是大章!) 第367章 多尔衮亲征 山西,大同。 姜镶自攻克太原后,已全据山西,为了抵御清军,姜镶大肆提拔义军,将这些反清义士分派驻守最外围之关隘,而主力则守卫自己的老巢,大同。 而在大同的东南部,浑源,广灵,灵丘等地,不仅据险易守,而且威胁北京,对此地,姜镶每城分兵数千,遣派了心腹驻守。 大同之地威胁清廷腹心,多尔衮绝对不能容忍此地不为所控,因此多尔衮定下两路进军,夹击山西。 一路由多尔衮亲领,其部为北京城内近乎所有的旗兵,再加上一些汉军旗人,包衣,蒙古兵,这一路约五万人,大军从北京出发,绕至桃花堡,经长宁,攻蔚州,广灵,乱岭关,最后直接进抵达大同。 另一路,则是拜音图所部,兵将六万由南面回师,从真定府攻井径关,夺阳泉,最后兵围太原,姜镶之乱,对多尔衮而言,只要夺取太原大同,那么其余之地,不说传檄而定,至少平定下来不难。 多尔衮明白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在拜音图还未开始进攻井径关时,便亲自率军,急攻桃花堡,清军半日破堡,长宁守军皆是义军所编,城小人少,甲械粗糙,在多尔衮的强攻下,坚守不过一日,便被清军所破。 蔚州城亦然,只有在广灵城下,多尔衮碰到了一颗钉子。 广灵城守将是姜镶族弟姜攘,城中有精锐之士两千,各乡义军三千余人,共五千余人驻守广灵,姜镶起兵,他人皆有退路,唯有姜家子弟,已经退无可退,降而复叛,再降,无论何人,都得考虑清廷会不会卸磨杀驴,而清廷的信用,显然不足以让姜攘信任。 广灵城下,烽烟四起,硝烟映照在城墙之上,姜攘血染征袍,城上城下箭矢如雨。 姜攘立于城楼之上,目光坚定,手中长刀驻于强头,他是姜镶族弟,退一步便是万丈深渊,既然无路可退,那就拼死一战吧。 清军环绕城下,气势汹汹,鼓角齐鸣,战旗猎猎。多尔衮亲自督战,山西不定,那么大清也将无路可退,多尔衮发了狠,下令昼夜不停地猛攻,火炮轰隆,日夜轰城,但姜攘及其部下守军依然顽强抵抗,决死守城。 直至夜幕降临,多尔衮命令士兵点起火把,照亮黑夜,使广灵城成为一片光明中的孤岛,清军借着火光,发起一轮轮猛烈攻势,杀声震天,广灵城似乎摇摇欲坠。 只是决心死守的姜攘,众志成城下,姜镶率领的守军凭借地形优势,硬生生挡住了清军一次次凶猛的攻击。他们利用城墙上的防御工事,发射弓箭,扔下滚木礌石,使得清军伤亡惨重,攻势受阻。 就这样,双方僵持不下,连续三日两夜,战斗激烈异常,广灵城内的守军虽然疲惫不堪,但仍誓言,必与城共存亡。 只是在在第四日午后,广灵城南面,靠近城门的一处城墙,被火炮炸塌,守军士气大跌,清军趁机涌入,姜镶率剩余兵力,试图夺回缺口,这场激烈的巷战随之展开。 可惜的是,直至最后一刻,终因寡不敌众,广灵城落入清军之手,残余守军约三百余人,尽皆降清。 姜攘靠在残垣断壁之中,双目圆瞪,早已气息全无,他的浑身到处都是血污,胸口处,大腿处,箭头拔出,足有二十几根,他手中的长刀也已折断,但靠着手中残缺的刀柄,仍然拼死带走了一个旗兵,他的勇悍,便是连多尔衮都为之震撼。 多尔衮虽然佩服,但仍下令将姜攘弃尸荒野,并将降军尽数斩杀,广灵城,尽屠,并放出话来,不降之城,尽数屠之。 姜镶起事太快,队伍鱼龙混杂,人心多变,见多尔衮杀戮如此之盛,广灵一破,相邻之应州,山阴不战而降,姜镶收到族弟阵亡,数城不战而降的消息后,惊骇不已,连忙遣派密使,前往南面,正式向孟浚臣服,称愿举兵归附,旦求大王发兵驰援。 随后清军长驱直入,兵临大同,面对大同这等坚城,多尔衮亲自来到城下向姜镶晓谕劝降:“向使他人至此,尔或顾畏不从,予兹躬临,可欢然来顺。如来归顺,尔姜镶诸罪悉与赦免,谕到可即出降,自恩养如故。勿更怀疑虑,以贻害阖城官民也,予来尔不归顺,则再无生路矣。予言一出,脱有反覆,天下之人谁复信之?” 意思是说假如换成其他人,你们或许会因为害怕和疑虑,但现在是我多尔衮亲自前来,如果归顺,那么对于姜镶何所有人,都将被赦免,一切将会像以前一样,恩待如故,若是冥顽不灵,那么举城皆灭,我的承诺,绝不会有任何的反复,否则,天下人,谁还会再相信我说的话呢? 到了现在,姜镶已经是骑虎难下,只能硬挺,大同城高墙厚,粮草充盈,守城,姜镶有十足把握,但对和多尔衮野战,姜镶还是心怀畏惧,纵然城外的多尔衮所部,人数并不如城内兵多,但姜镶依旧严辞拒绝王辅臣出城迎敌的建议。 在收到多尔衮的劝降后,姜镶答复多尔衮道;“自归顺以来,未有毫发罪过,随大军西征,未蒙升赏,反被猜疑。且选出各官又肆行凌虐,民盖难堪。顷者,英王师至,催办粮草,绅士军民苦不可当。吾与大同一方百姓委属无辜,谁肯坐而受死?况阖城之人,矢志誓死,王纵开诚肆赦,谁敢遽信?是惟更降一谕,明指以全活之方,惟率众以俟,无他望矣……” 姜镶拒绝投降,多尔衮手中兵力并不足以攻克大同,就是兵力足够,大同这等从明朝以来便是北方抵挡游牧的重要坚城,也不是靠人数就能轻易攻克的。 多尔衮无奈之下,一面大军锁城,一面四方晓谕,言降者,皆不言罪,以兵数多寡来降,或封参将,或封副将总兵,若有功,抬旗也不是不可能。 随后多尔衮又派信使,命拜音图加快行军步伐,尽快夺取太原。 ………… 金陵城,周王府内。 窗外一片静谧,明月高悬于空。 庭中的所栽花卉,散发出一股淡淡的香味。 时间已经丑时三刻,可孟浚毫无睡意,心有不安之感,他翻动着身体,吵醒了身旁睡眠较浅的妻子,只听张舒睡眼惺忪的问道:“夜已深,大王何不入睡?” “无事,你继续睡吧。” 第368章 南?北? 真定府,获鹿县。 拜音图所部清军大营。 中军大帐内,杨振威声泪俱下,又一次对拜音图解释道:“大帅,姜镶贼子,心怀不轨,末将着实不知啊!末将请令,逢战请以末将为先驱,誓死荡平贼寇!” 杨振威怎么也没想到,姜大帅这么不实在,难道就一点没考虑还在拜音图手底下的自己吗?数千子弟在外征战,你这忽然反了,这不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吗?要不是杨振威还算听话,规规矩矩,要不然,怕是现在自己脑袋早就挂在旗杆上了。 姜镶倒也不是没想到杨振威,只是从山西抽调兵将起,先是驻防江北大营,后面又去湖广战场,来来回回折腾了好几年,姜镶觉得清廷大概率是不会把杨振威和其军士放归了,因此反正时,姜镶压根就没考虑杨振威的事。 拜音图直直的盯着杨振威,见其头磕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细看之下,杨振威的身子似乎还在颤抖。 过了许久,拜音图笑道:“杨将军快快请起,本帅早已说过,姜镶反叛,将军又有何罪,既然将军拳拳报国之心,本帅岂能阻拦,摄政王已令本帅尽快夺取太原,这井径关,便由将军所部为先锋,克日夺取,本帅静待将军之佳音!” 杨振威战战兢兢出营后,心中放松了些许,直到返回自己营帐内,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当炮灰也比死了强一些。 杨振威所部出山西时,六千部众,在外面晃悠了一圈,失踪,病亡,战死,等杨振威率军返回山西时,其部尚有四千五百余人。 只是和出来时不一样,都是山西子弟,回去的时候却要用手中的刀枪,挥向乡人,杨振威所部士气低落,即便是杨振威画饼,言破关后必大赏,军中的士气也没恢复多少,但到此时,杨振威也无可奈何。 井径关内有七隘口,分别是神堂口,黄龙口,驴桥口,险隘口,达滴岩口,武功口,杨庄口,而过了七道隘口,想要夺取阳泉,只有两条路,一条是经娘子关,一条则是固关。 昔有古人云,得民心者得天下,是以,山河之固,在于人。 姜镶举措失当,亦或许是因稳固大同根本,故而集重兵于大同,而对外围之关隘,大部皆由收编之义军所把守,这些义军虽颇有斗志,却未曾历经血战,战技不习,不论人数,或是甲械,皆不及清军。 杨振威在后方清军虎视眈眈的情况下,强令士卒一路强攻,一旦有士卒溃退,后方的督战队立时冲上来,将溃退者,无论官兵,尽数斩杀,无一丝留情,这些隘口多为险要之地,或是必经之处,有的隘口守军不足百人,却给于清军五倍之杀伤。 杨振威手下一个千总,对着杨振威哭诉道:“将军,我等都是三晋子弟,却如此自相残杀,多少将士,千里迢迢,步履艰难,终于回转返乡,这些将士却要亡于家乡,做那冤死的魂!” 等杨振威所部伤亡惨重,终于越过最后一个隘口后,杨振威请求拜音图将自己撤向后方,这在杨振威看来,应是天经地义,但不曾想,话刚说完,就被拜音图所拒,严令其再破固关,并为其画饼,言,破关后,则必为其加官进爵,荣华富贵,世代不休。 杨振威对此心中颇为振奋,可其手下却不是这般想法,当初说好的过了井径关有赏,结果又是拖延,四千五百多人,活着抵达固关的,不足两千人,而士卒看着那关口上严阵以待的守军,又看着后方弓手蓄势待发,仿佛溃退就要斩杀的情形。 终于,临阵而兵变,就这样发生了,杨振威部下,无论兵将,各个都已经绝望了,在这般情形下,杨部中的一个千总,他振臂高呼:“进亦死,退亦死,何不反了!” 高呼下,从者云集,杨振威在阵中,根本无法制止,反而被愤怒的部下,揪出来,活活打死。 拜音图见发生兵变,大怒,当即命弓手放箭,又遣精兵尽杀叛军,本是临阵举事,相互之间,几无配合,有人疯狂朝着清军杀过去,也有人丢盔弃甲,攀爬两侧山林,还有人朝着关口处跑去,请求开关。 这等乱兵,根本不是清军的对手,仅是一轮冲杀,便大溃,朝着关下而去。 关头那些义军目瞪口呆的看着关下发生的闹剧,守将担忧这是清军的诱敌之计,依然是严守关口,拒绝开关,只能眼睁睁看着清军将关下的乱兵射杀殆尽。 拜音图进军山西时,孟浚才收到多尔衮兵围大同的消息,随之而来的便是姜镶举兵归附,请求孟浚出兵信件,可南面,亦是有重要的情报传来,永历朝廷,似乎有所异动。 这让孟浚有些举棋不定,姜镶自己是不可能看着他就这么被清廷所灭,但是出兵,孟浚却真的有些不安,永历朝廷恐怕真的会趁自己北伐时,拼命拆台,扯后腿。 在曾经的历史上,清军势如破竹的情况下,南明内部还在互相内斗不止,更不用说如今历史早已改变,随着多铎身亡,清军在南方彻底失利,永历朝廷再无外忧,可是朝臣却毫不感念孟浚击败清军之功,反而朝野上下,纷纷指责孟浚野心勃勃。 东阁大学士张佐宸上疏弹劾孟浚,其辞激烈无比,言:“孟浚手握权柄,逾今不朝,视朝堂如无物,陛下之令,亦是置若罔闻。武人擅权,祸必殃及四方,扰宇内安宁。 其手握金革之器,心无所容仁义,唯权柄是瞻,罔顾国事。遂致天下隳颓,纲纪湮灭,社稷危殆,犹以武力凌驾庙堂,举国上下,莫不惶恐不安,人心浮动。 是以君子忧患未萌,戒慎戒惧,防微杜渐,方能拨乱反正,臣愿赴南京,力劝其幡然悔悟,还政于朝,使斯文未丧,礼乐重振,天下归心,四海晏然,庶几可期也。然则,若任由武人专制,国将不国,何谈太平盛世乎?” 第369章 北上 永历朝臣虽说直辖控制的军队并不多(基本上等于无,就一些宫廷侍卫侍卫,锦衣卫,之类的),但是其在名义上,李成栋,郑成功,李定国皆奉其为正朔,一旦孟浚大举北伐,若是永历朝廷将孟浚定为乱臣,那么后方的李郑三人,见有机可乘,难保不会共同出兵,进攻孟浚。 因此孟浚在收到南北两面的消息后,连续召开数轮会议,对南北何处用兵,诸将之间亦是意见不合,有言北伐,有言南征,甚至有狂言者,南北同时开战。 虽然周军对用兵的方向还在激烈的探讨中,但是幕府中已经开始进行战争物资的准备工作。 民政司司长李为泰愁的头发整把整把的掉,他不止一次向孟浚诉苦道:“大王,湖广之战刚结束不过半年多,大军又要出动,秋粮刚刚征收,很多地方还未征收齐全,如今府库不丰,若是再来一场像湖广那般的大战,那就是把我的肉都割了拿出去卖,都撑不住两个月啊!” 孟浚只能安慰李为泰,言战争规模不会像湖广那般大,让其安心筹措粮饷。 杨恩李为泰等一众幕府文官皆是希望孟浚能够再缓一些时日出征,最好是两年后,届时府库充盈,不至于像是如今这般紧凑,只是局势如此,大军难得休养了半年,不出战已是不可能。 孟浚心中更加趋向于北伐,永历君臣的举动还未落到实处,而山西却已经是火烧眉毛了,孟浚又不能真的坐视姜镶被灭,在数日的苦思下,孟浚下定决心,挥师北上,解救姜镶。 而这一战,孟浚并未打算由自己亲征,他要留守金陵,震慑南方各势力。 在孟浚公布用兵北方时,诸将有喜有忧,而入夜时,孙可望趁夜求见。 在经过一系列的安全检查后,孟浚在书房内接连孙可望。 孙可望曾经是一方势力之主,他的观察角度,和幕府文官,军中武将皆有所不同,对孙可望的建议,孟浚还是很期待的。 “大王欲解救姜镶,是欲直驱山西,还是围魏而救赵?”孙可望一见孟浚,并未说出自己的建议,反而是出言询问孟浚用兵北方的策略。 “北上只是大方向,而本王如今心中所忧者,南面也!” 孙可望一听便知孟浚的隐忧,他沉思片刻后,对孟浚道:“大王,南面如今自主之势,唯李定国,李成栋,郑森,如今郑氏正在海上和红夷人争斗,若非必要,郑氏不会与大王为敌,所虑者,双李也!” 孟浚赞同的点了点头,郑成功若是觉得和周军相斗无利可图,那无论永历朝臣怎么劝说,他大概率是不会参与进来,不过若是有机可乘,那么郑家也未必不会扑上来咬自己一口。 见孟浚点头,孙可望接着说道:“李成栋此人,朝秦暮楚,如墙头草般随风倒,其昔日败于大王之手,对大王甚是恐惧,如今赣州有韩统镇驻守,大王可佯装调兵,做姿态欲攻广东,并遣使,逼降李成栋。” 孟浚闻言有些忧虑,道:“姜镶恐怕难撑许久,若是李成栋不降,而昆明朝廷又力挺其,届时恐怕我军骑虎难下,若不攻,则被彼探得虚实,若伐之,必旷日许久,北上也就成了空话。” 孙可望皱着眉头,又道:“大王,其实属下依旧认为,先行南征,扫平后患更为妥当,不过,既然大王已经定下援救姜镶之决,那对李成栋,或可先行遣派使者,用重利诱降。” 孟浚不置可否,接口问道:“依可望之见,若大军北上,昆明朝廷和李定国,是否会出兵攻湖广?” 孙可望闻言笑了笑,只是笑声有些不屑,道:“朝臣见大王北伐,其必有乘势攻夺江南之意,只是李定国,其是否会奉诏,不可知也!不过昔日大王亦曾见过李定国,或许可以旧谊劝说。” 在次日一早,孟浚便召见外务司司长孟鸿,在一番详细长谈后,孟浚以孟鸿为使者,出使广州。 在孟鸿出发后,孟浚又亲笔书信一封,遣人将信送抵昆明,信中只是回顾了昔时共同抗清的日子,并在最后言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若是有机会,希望能再见晋王一面云云…… 孟浚虽然定下出兵北上,救援姜镶之议,但是在用兵规模,战争决策上,又是数场激烈的争论。 但是争论到最后,只有两条方案,其一,由武昌方向出兵,渡过大江,取安陆府,夺广水,再经武胜关,一路北上,杀进汝宁府,沿信阳,遂平,西平,郾城,许州,大军长驱直入,立解姜镶之困。 另一路则是以淮安为基,先取重镇徐州,再沿运河北上,济宁,聊城,大军逼近北直隶,多尔衮在北京受到威胁时,应当不可能继续在大同城下耗着。 第一条方案,最大的缺陷便是汝宁府一马平川,极为适合骑兵作战,周军缺少马匹,在平原与清军骑兵作战,胜负难料,而第二条方案,沿运河北上,周军水师虽不能和郑家相比,但比起清军来说,那还是好的多,即使有兵败之忧,在有水师的掩护下,当不至于全军溃败。 孟浚没有考虑太多,当即采纳第二条方案,沿运河进兵,威胁清廷腹心北直隶。 随后孟浚以赵用平为北伐行营主帅,并连续调派军队,补充其部。 赵用平在淮安城,除了自己的武安镇,以及高进库的武威镇,孟浚又调柏永馥之固武镇,高易之五千重甲军,黄成所部骑兵两千骑,一万破虏军,刘体纯之忠武镇,李来亨之虎卫镇,郝永忠之鹰扬镇,汇合至淮安,赵用平其部正兵七万七千余人,沈廷杨水师战船三百余条,水军两万多人,令有随军辅兵丁壮八万,其部号称大军五十万,挥师北伐。 但是赵用平忽然指挥这么多军队,孟浚深忧其不能胜任,又命柏永馥为行营副帅,协助赵用平。 而在定下以赵用平为北伐行营主帅后,孟浚接受沈廷杨之建言,遣派一营三千人,并马军两百人,由海上运兵,在天津登陆,以为奇兵,直接威胁北京。 第370章 北伐(一) 金陵城内,战前的各项筹备工作风风火火,幕府中,来来往往的信使皆是步履匆匆,一道道勘印着幕府官员的命令被发往四方。小吏们彻夜清点物资,一袋又一袋的军粮在清点后装车运往镇江,在那里将会由水师先行运往淮安城,各类满载着肉脯,豆谷,干粮以及各种药材,几乎彻夜不停的被运往镇江。 前些时日,在收到姜镶的第一次求援后,孟浚便已经命杨恩开始进行战争动员准备,火药,军械等各类物资皆囤于金陵,只有各地的民夫还未集结齐全,民夫未全,但各类物资可以先行运往淮安这个大军前出基地中。 军士已经全部回营,许多士兵都在检查自己手中的武器,盾牌,在战场上,这些东西时刻关乎着自己的性命,没有人敢掉以轻心。 大军还未出征,有瑕疵的军械,可以立时更换或是维修,军队一旦启程,那么更换维修都是一件麻烦事。 而在金陵城外,除了两万效命军,还有钱彪的武宁镇以及长林镇外,尚有武昌城之降军六千人,蒙古骑兵三千,为了以防李成栋发疯,孟浚命徐藩领兵六千,增援赣州,其部归韩雄所辖。 ……………… 金陵城中几乎所有人都忙忙碌碌,但有一人,却是空闲无事,而此人还时常自诩为大王最喜爱,最贴心之人。 钱彪心情十分郁闷,这么多人都要参加北伐之战,而自己却被大王按在城中,钱彪暗自思索,难道是自己当初说同时南征北伐,惹恼了大王? 可钱彪转头去问孟浚,却被其回复安心待着,钱彪这几日都不敢去军营,唯恐碰上柏永馥,若是见到他,必然会被他冷嘲热讽。 可在家中待着实在烦闷的钱彪,脑中回想一圈,觉得应该要去找李道长解惑一番。 李闻道自从孟浚大胜回师后,兑现诺言,为李闻道在金陵城外的山上,划了一小块地,修了一座小道观(没花多少钱),并亲自为道观命名。 钱彪兴冲冲的来到山上,看着道观的牌匾,嘴里不自觉的说道:“竹云观” 说完后,钱彪撇撇嘴,心中暗道,大王取名真难听。 来到观内,钱彪看见一个小童子拿着扫把清扫着观内的落叶,钱彪一乐,喊道:“小娃子,你人还没扫把高呢,还扫什么地?” 小童子闻言,摇头晃脑,声音稚嫩的说道:“师父说,竹帚过处,尘埃落定,清扫的不只是尘埃,更是心中的杂念,师父还说,扫地不只是扫地,更是修行,正所谓扫除心中烦恼事,方显天地本来宽。” 钱彪听的一愣一愣的,好一会才问道:“你师父说的这些,你听的懂吗?” “不懂啊” “世间万事皆浮云,惟有清净是真常啊。钱将军,今日怎么有空来贫道这。”李闻道的声音悠悠的传来。 “师父” “李道长”钱彪恭敬的问候道。 静室内。 李闻道和气的说道:“将军请饮茶” 钱彪囫囵吞枣般一口饮尽,随即将自己的问题一股脑的说出来,随后皱着眉头对李闻道说:“道长,你说大王是不是因为我话多才不让我出征,要是那样,我可以改啊,一个月不说话都成。” 李闻道笑呵呵的说道:“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再说了,将军深得上位之心,无需做何改变,顺其自然即可。” “那大王为什么不派我出战?”钱彪很是纠结,又问道。 “这一战,大王是不是没有亲征” “是啊” “那这不正说明,将军实乃是大王第一心腹,大王亲征,皆调将军,而未亲征,则将军时时伴驾,将军,多少人羡慕都还来不及呢,你又何必自寻烦恼。” 钱彪听完,想了想,哎呀,还真是这个理,他开心的说道:“道长果神人,我这几日烦的睡不着,还真是奇了怪了,道长一说话,我这心立马就通透了。” 钱彪开心哈哈大笑了起来,忽然间,像是想起什么一样,问道:“道长,你上次说两三年我就能当国公,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快一些,最好是今年过年前?” 李闻道:“……………”过了好一会,才吐出一句话,“天机不可泄露” ………… 金陵城紧锣密鼓的备战,一车车辎重被运往镇江,又被周军水师运往北面,清廷埋在金陵的探子也不是瞎子,急忙动用一切手段,将此消息传至北方。 而在徐州,宿州一带的清军,也察觉到淮安附近的周军有异动,也是将这等紧急军情上报。 等军情八百里加急传至多尔衮时,在淮安城的赵用平已经集结好大军,随时准备发兵北上。 多尔衮收到消息,气愤的将头盔摔在桌上,骂道:“孟贼!贼子可恨,本王恨不得生啖其肉!” 阿济格愁眉不展的说道:“摄政王,孟浚出兵,现在怎么办,大同围城不足一月,拜音图也才刚刚突破固关,难道要撤兵?” 多尔衮摇摇头,道:“不,退兵正中孟贼下怀。” 阿济格一愣,道:“难道要强攻大同?摄政王,大同如此坚固,若要强行攻打,纵然打下了,必然损失惨重,到时,如何阻挡孟贼之军?” 多尔衮沉声道:“不,强攻是下策,八旗子弟这些年南征北战,屡有折损,便是强攻夺了大同,这城下的八旗子弟,怕是都要折在此处。” “那要如何破城?” 多尔衮语气坚定的说道:“边围边劝降,再派人去劝降,只要姜镶愿降,大清可封其为安北王,世镇大同,若是姜镶不降,那就诱降其部下,高官厚禄,娇妻美妾,无所不允。” 阿济格有些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道:“孟浚发兵北伐,其号称大军五十万,挤挤水分,十来万人怕是有,摄政王和拜音图所部都在山西,又该派何人去阻拦?” 多尔衮叹了口气,道:“豪格所部在阜阳,让他率军驰援徐州,他部下多是骑兵,只要在城外牵制贼军,徐州城没那么容易被攻破,咱们现在撤了,便功亏一篑,山西居高临下,不灭了姜镶,北京城迟早守不住!” 听到多尔衮这般说,阿济格也叹着气,说道:“若是姜镶等人不降,大同城内,粮草充足,若是想靠围困,没有一年的时间,怕是不可能啊。” 多尔衮有些沉默,过了许久,阿济格都有些坐立不住时,多尔衮忽然笑道:“若是夺不下大同,又挡不住孟贼,大清还有关外之地,有什么可怕的,无非是重新开始而已。” 第371章 北伐(二) 十月底,淮安城外。 七万七千余镇军,八万多民夫,汇集于此,营帐连绵数里,紧密排列,蔚为壮观。旌旗猎猎,各式旗帜迎风飘扬,标识着不同的军镇,而是运河上,大小战舰停泊有序,桅杆林立,令人见了,不禁会心中升起豪情壮志。 在主帅大帐内,各镇高级军官们聚集一起,赵用平坐于主位,柏永馥居左座,沈廷杨居右坐,其余各军统镇,副将皆分立两侧,其中有高易,黄成,陈长恭,高进库,刘体纯,郝永忠,李来亨,吴之番,刘体统,杜永和,王进才,马腾云,吴顺昌等各镇高级军将,齐聚一堂。 赵用平在孟浚起家之时便已跟随,但数年来籍籍无名,直到孟浚命赵用平独自领军,赵用平的智勇之名方才名动军中。 从渡江而破江北大营,再到用计夺取淮安,这令孟浚着实有些惊喜,赵用平秀才出身,要论身份,连个举人都不是,实在是微不足道,果然是世间英才何其多也,只是在盛世时没有发挥其才能的机会。 赵用平见诸将齐聚,直奔主题道:“青鸾卫已经送来密信,徐州城,守将王纲,直隶沧州人,崇祯十六年,加总兵衔,镇守开封府,李自成入北京,此人上表乞降,清军入关后,立时更换门户,剃发降清,后被任命为徐州总兵,屡次平定境内小股义军。” 说到李自成入北京时,刘体纯,李来亨等顺军出身的将领脸上都有些不自在,只是众人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们脸上的变化,而高进库听到这王纲谁来都降的旧事,当即出言道:“大帅,这王纲看着不像是忠心耿耿的人,要不派人劝降吧!” 赵用平闻言摇摇头,接着说道:“青鸾卫所送密信,言徐州城内,原来城中守军每月发放军饷兵额,有六千人,但实际上,仅四千多实兵,但这些时日,王纲放弃徐州治下县城,铜山,萧县,砀山,宿迁,丰县,沛县,睢宁,将各城守军尽数抽调至徐州城,如今徐州城内兵数已近两万人,依本帅看,此举不像是要降的样子。” 柏永馥摸了摸下巴,道:“试试也无妨,可以派人劝降,徐州也是重镇,要是降了,咱们也少费些力气。” 赵用平点了点头,道:“不急,正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待大军进抵徐州城下,以势压城,再遣人劝降吧。” 随后众人始讨论行军的各项细节,哪一镇先行,哪一镇为大军掩护侧翼,哪一镇为后,军帐内,桌上的地图成为了焦点,描绘了从当前位置到徐州的路径,以及沿途大致的地理特征。 随着讨论的深入,直至入夜,各种细节方才被逐一敲定,包括粮草供应,行军路线,伤病处理,驻营规则等,力求每一个环节都被考虑到。 如此庞大的军力集结,是如今孟浚实力的体现,对孟浚而言,已经不再是逢战即存亡,北伐无论胜败,即便是输了,孟浚也输的起,淮安城外,七万多大军蓄势待发,随时准备开拔,其气势磅礴,令人震慑。 大军沿运河北上,后勤补给比汝宁府的路线要轻松许多,损耗也更少,而且有水师掩护,根本不惧清军断粮道。 永历三年,十一月三日,周军前锋骑兵抵达徐州城下,徐州城已经戒严,城门紧闭,城楼上人影幢幢,斥候驱马近了些,城楼上的十余支箭矢便射了过来,将周军斥候驱离。 五日,赵用平大部抵达徐州城,城楼上,王纲举目张望,却是怔住无言。 视野所及,一片焌黑,鼓角齐鸣,剑戟森列,气势恢宏,直欲冲天裂地。 那是周军的头盔层层叠叠铺成的颜色,犹如一股黑色的风暴一般席卷而来,那遮天蔽日的军势,无不令守军胆寒。 周军抵达徐州城下,立刻开始起寨,无数民夫如同蚂蚁般在挖掘壕沟,组装拒马,在大营四周挖掘陷马坑等一系列营寨防御工作。 在一面迎风飘扬的大旗下,赵用平振衣而立,麾盖之下,众将簇拥,其斗志昂扬的说道:“将兵十万,雄师赫赫,威逼敌城,大王信我,重我,大兵聚于吾手,吾定为大王扫清逆虏,必当挥戈向北,问鼎中原,为大王开万世之基业。” 诸将闻言,莫不热血沸腾,柏永馥哈哈大笑道:“大帅所言甚是,大王虽说只要多尔衮撤出山西即可,但我等大军云集,若可,自当挥师北上,一举荡平天下,成千秋之伟业!” 高进库听后,神色激动,大声道:“徐州守军不至多不过两万人,还多是各县的乌合之众,现在便可派人劝降。” 赵用平点点头,道:“本帅亲自修书一封,劝慰守将,弃暗投明,免遭涂炭。” 赵用平很快写下这封劝降信,信中劝王纲当弃暗投明,择善而从,又言城下精兵五十万,一旦大军伐城,徐州城必是玉石皆焚云云,随后派一勇士,驱驰于城下,将信劲射于城楼。 徐州城上。 眼见城头守军各个战战兢兢,王纲怒斥道:“徐州,千古名城,历来为国之重镇,朝廷援军立时便至,你等有何可慌,传令,将吾被褥取来,贼一日不退,本将一日不下城墙!” 王纲年逾五十,他年轻的时候,也曾经渴望建功立业,上报天子,下慰黎庶,只是年龄越大,这种想法也就越淡,直到大明天下彻底崩盘,王纲也随大流,举旗而降顺,顺无天命,那么再降清,对王纲而言,也不是不可接受。 周军势大,号称五十万大军,王纲也是历经过战阵的老将,他打过顺军,打过西军,也和清军厮杀过,这么多年了,军队能不能打,他心中自有一杆秤,看城下的气势,他知道,对面是敢打的军队。 而城中守军,不到两万人,这些兵丁最少一半以上没上过战场,而且大部还是各城抽调而来,许多士兵对家乡无人守护,心中不安,守军士气不振,相互从未配合,兵将临时组成,又多是新兵,王纲知道,难守。 但是难守,也要守,就算是死,他也绝不投降,因为到了他这般年纪,家才是他最大的软肋,王纲仅有一独子,如今远在北京为质,他这么多年就一个儿子,说明香火不旺,若是因自己降了,而被清廷迁怒,杀子而至王家香火断绝,在王纲看来,那么即便是死,也不能使自己绝后。 这封劝降信很快便送到王纲手中,王纲看后,面无表情,只是说了句:“告诉他,要战便战,老夫绝不投降!” 副将于睦闻言心头一颤,急忙劝道:“将军,何不虚与委蛇,拖些时日,这若是惹急了贼军,怕是……怕是”说到后面,于睦有些不敢说出口。 “怕是什么?怕徐州守不住?哼,不试试,怎么知道本将守不住。”王纲冷哼一声,随后示意亲兵将自己的命令传达下去。 赵用平收到城中的回复后,一甩甲袍,冷笑一声,道:“不知死活!” 第372章 北伐(三) 就在徐州城下,攻防战即将展开时,远在山西的姜镶日子却很难过,虽说大同城甚是坚固,可其他地方,城防,守军,还有抵抗的决心,都不如大同。 拜音图所部在突破固关后,兵临阳泉,大败守将刘迁,刘迁率败军四千余人,分散于山林中,在清军进军太原的途中,刘迁残部沿途骚扰清军,拜音图不胜其扰,又遣数十队清军,搜山焚林,在粮草军械补给越发不足的情况下,向清军投降的人越来越多。 在降将的帮助之下,清军凭借优势兵力,翻山越岭,把刘迁残部压缩到一个狭小的山区。 最后刘迁率残部三百余人死守山寨,清兵三千余人轮番进攻,经过激战,刘迁父子与三百将士全部阵亡,在扫清后方之后,拜音图无后顾之忧,大军直驱太原,而太原守将,是姜镶弟弟,姜瑄。 ………… 周王孟遣大将,将兵数十万,兵围徐州,这在永历朝廷中,掀起一片哗然。 徐州,地处天下中心,古称逐鹿,彭城,逐鹿中原,逐鹿中原,天下形势果然已经大变,对永历帝而言,现在最大的威胁,已经不是清廷,而是孟周了。 永历于朝上,神情暗淡的说道:“藩镇势大,朝廷居于边陲,如之奈何?” 永历说话间,双眼却是盯着晋王李定国。 李定国并未回话,朝臣扶纲则进言道:“虏害二帝,今周王北伐,兵围徐州,此乃扬我国威之事,陛下当明旨下发,恩赏周王!” 兵科给事中胡显冷笑而回:“直隶,江西湖广之官员,升降决于一人,地方治事,一言而决。生杀予夺,如今周王何曾将朝廷放在眼里,再恩赏,岂不是助纣为虐!” 朝臣纷纷扰扰,唯有李定国不发一言,永历有些失望,但还是强颜欢笑,问道:“晋王久历沙场,不知有何建言?” 李定国迟疑片刻,道:“陛下,周王北伐,关乎天下兴亡,可遣使嘉慰。” 永历帝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殿中一时寂静,过了好一会儿,永历强装镇定,言说身体不适,随后解散朝会。 散朝后,回到府中的李定国将朝中刚刚发生的事告知金维新,金维新听后连连叹气,随后对李定国说道:“殿下,天子甚是惧恨周王,殿下怎么能说嘉慰周王呢?” 李定国闻言也叹息道:“周王虽说对朝廷跋扈了些,可若无周王,朝廷哪有如今的安稳,真不知陛下为何如此怨恨?” 金维新有些无奈,只能对其慢慢解释:“殿下,比方说,周王攻夺徐州,一路北上,势如破竹,最后夺取北京,殿下,您说周王会不会将北京还于天子?” 李定国不语,金维新又接着说道:“周王连南京都不愿陛下染指,更不用说北京,那么两京都在周王手中,朝廷反而在昆明,那么这天下该听谁的?” 李定国闻言叹道:“周王,不愿为汾阳王啊!” 金维新摇摇头,语气坚定的说:“汾阳王可以安享富贵,可周王不行,周王若无权,必身死族灭,绝无第二可能,殿下,到了如今地步,您要做出选择了,朝廷和周王,绝不可能共存,这不在于天子,也不在于周王!” 说完后,金维新看着李定国,心中叹了口气,晋王什么都好,对朝政实在是一言难尽,孙可望人都跑到金陵去了,可晋王却依然控制不住朝堂。 朝中纷乱之局,远甚于秦王之时,上层混乱,已经波及到地方,才短短数月,营庄制已经变的名存实亡,地方豪绅勾结各级官吏,上下其手,对今年的赋税,金维新都不知道能收上来多少。 想到这,金维新又忍不住说道:“殿下,朝廷…朝廷怕再无回返京师的可能了。” “你是说周王终有一天,会登上九五之位?” 金维新点点头,道:“这是必然的,若是北伐胜了,或许还会拖延,可若是败了,依属下所想,周王反而会加快登基的步伐。” 李定国明白金维新的话,若是败了,便和昔日闯王一样,登基称帝,提振军心,该如何应对孟浚,李定国的脑中纷纷扰扰,过了许久,他才长叹一声,却是不发一言。 徐州城。 自从昨日劝降失败后,诸将皆认为要靠一场血战方能夺下徐州时,赵用平却觉得未必如此。 双方实力差距如此之大,难道王纲决心死守,他的部下个个都是那般忠城?当然有这种将帅,而且历朝历代以来,屡见不鲜,但在赵用平看来,王纲却绝不可能是这种人,能吃空饷的主将,还能希望部下每个人都是忠心耿耿,誓死不渝? 城中没有动静,那就是徐州城内的守军还不够绝望,赵用平军中,随军北上之大炮足有六十二门,赵用平心生一计,命工匠用木头刻成大炮模样,并刷上黑漆,远远望去,真假难辨。 真真假假,真炮六十二门,木头炮赵用平足足刻了一百多门,将近两百门大炮摆在徐州南城外,吓的守军神魂欲裂。 王纲远眺城外,直骇的手脚冰凉,旁边的于睦更是瘫坐于地,手脚不听使唤。 第373章 北伐(四) 在两百门火炮的威慑下,赵用平觉得时机或许已经成熟,当即挥毫泼墨,其信之上,字句如刀。 “限尔两日内,开门纳降,否则,血染城郭,尸横遍野” 这句话被抄写了数百封,派人在城中四面攒射,随着书信被射入城中,寥寥几句话,很快就传遍军中,王纲命人收缴书信,又严令不得私下议论,只是在现在,这等命令根本毫无威慑力。 徐州城内早已人心惶惶,谣言四起,两百门大炮的消息传进城内后,一传十,十传百,传到后面甚至夸张到城外百万大军,火炮上千门,几乎是一夜之间,城中人人皆知。 从各县调进徐州城内的军将,许多人之间虽相互不熟悉,但还是不约而同的相互私下联络。 徐州副将于睦,他的儿子可没在北京,都还在徐州城内生活,如今的情势,已经一目了然,朝廷虽说命豪格驰援徐州,可到现在这么久了,豪格的影子都没见到。 入夜后,萧县守将高常,秘密求见于睦,其一见面,高常开门见山,直言徐州已经守不住,其意开城投降。 于睦大吃一惊,没想到此人如此鲁莽,这等大事,怎能如此轻易的脱口而出。 而高常却仿佛知道于睦心中的想法一般,说道:“城中守军,皆仓促而成,便是城内都是精锐,也肯定挡不住两百门火炮的轮番轰击,城一塌,玉石俱焚,城外给的时间又紧,末将实话实说,城内绝不止我一人有这般想法,只有一个时辰我没回去,城门立刻开启,绝不拖延。” 于睦闻言,沉默片刻,才道:“王总兵待我甚厚,不忍叛。” 高常闻言并不回话,双眼只是盯着于睦。 于睦见其不语,又道:“我若背主,必受人非议。” 高常只是说了一句:“快半个时辰了。” 于睦:“……好,明日便和王纲当面对质,降则安好,不降也怪不得我等了。” ………… 王纲默默站在城楼处,一阵带着些许冷意的风吹乱了王纲的发梢,他的心比这风更冷十倍。 城中军官在私下串联,王纲知道,但他已经不想去做,便是想做,他也做不了,他的独子在北京,可城中的军将家眷可大部都在本地。 王纲看着远处,那城下的周军,仍在不停的打造攻城器械,纵然赵用平有七成把握城中会生变请降,但他也不可能浪费两天的时间,即便徐州城不降,就是啃,赵用平也要把徐州城啃下来。 在周军的最后期限日,于睦带着十六名军官,准备和王纲摊牌,这些军官有参将,游击,千总,皆是抽调各城的守将,每个人都带着几名亲兵,一行人浩浩荡荡直冲王纲所在的南城,无一人阻拦。 所有人顶盔披甲,手按腰刀,全副武装的来到王纲面前,而王纲身侧只有两名亲卫。 王纲脸色苍白,手不自觉的抖动,但还是强装镇定的说道:“诸将所来何事?” 于睦上前一步,对着王纲拱手道:“总兵大人,城下周军数十万众,兵围徐州,城中兵弱将寡,援兵迟迟不至,为今之计,唯有开城迎降!” “老夫不降” 旁边的一个参将大声道:“胡无百年国运,周王屡破八旗,如今更是遣赵帅携军五十万北伐,咱们就这点人,想靠徐州城挡住五十万人,绝不可能。” “不错,那句话怎么说的,螳臂当车,不自量力。”又一人附和道。 王纲沉默片刻,还是摇摇头道:“不降” 一个粗豪的游击恼怒的说道:“娘的,不降!不降就杀了你再降也行!” 王纲身旁的一个亲卫怒骂道:“放肆” 只见于睦神色阴沉,语气不善的说道:“大人,不要逼属下,城中诸将皆愿开城,便是大人一人不愿改变不了大局。” 王纲的亲卫当即抽出腰刀,指着于睦,狠声道:“于睦,你竟敢如此对将军!” 于睦见王纲不说话,也发狠了,对着旁边几人使了个眼色,当即有七八人抽出长刀,对着亲卫挥砍了过去。 刹那间,王纲亲卫便被砍翻在地,那亲卫浑身是血,却仍咬牙切齿怒骂众人:“无耻小人,背主之贼!日后定死于万箭穿心之下!” 于睦见此人还敢诅咒自己,大怒,抽出自己腰刀,对其的脖子处,用力的斩了下去,竟一下子就将其身首分离。 抽刀上来的血,溅了于睦一脸,只见其凶神恶煞的指着王纲的另一个亲卫,那人却无胆色,吓的跪伏于地,浑身哆嗦,不敢言语。 王纲只是瞥了一眼此人,随后站起身,目视前方,对于睦等人说道:“老夫不能降,你们要降,便降吧。” 说完后不理会众人,独自走到城墙旁,随后回身看向众将,道:“于睦,咱们认识这么多年,我就求你一事,派人去北京,就说我王纲为大清殉国!” 说完后,深呼一口气,一跃而下,坠城而亡。 于睦看着跳城的王纲,心中轻叹,他知道王纲为什么不降,他也理解,派人送个信,让王纲之子在北京的日子也好过些。 在王纲死后,于睦当即遣人向周军请降,并将城中所有的清旗尽数摘下,为表诚意,众将皆剪掉辫子,随后脱光上衣,背负荆条。 在周军控制城门,又将所有守军的武器收缴后,赵用平才骑着马,慢悠悠的朝着徐州城而去。 于睦大开徐州南门,众将跪在道路两旁,赵用平见此情景,心中畅快,高声道:“诸位请起” 随后赵用平跳下马,将几人一一扶起,对众人笑着说道:“诸位开城有功,何须负荆请罪,本帅定当向大王奏报,为诸君请功!” 说完后,赵用平忍不住哈哈大笑,可在入城的一瞬间,他看到了堕城而亡的王纲,赵用平有些迟疑,宁死不降,有勇气,但是赵用平却不能鼓励这种行为,否则置一众降将于何地。 随后赵用平用马鞭指着王纲的尸体道:“此人冥顽不灵,将其尸悬于城楼,曝尸三日,以儆效尤!” 第374章 李成栋 广州城。 李成栋眯着眼,看着孟浚的使者,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周王威镇海内,不知今日遣使而来,所为何事?” 孟鸿微微屈身,对着李成栋说道:“镇南王久镇粤地,今又得广西数府之地,我王遣使特来贺喜。” 李成栋哈哈一笑,当初孟浚击败多铎时,吓的自己睡都睡不好,连夜派人过去上表臣服,只是看孟浚虽然击败清军,可看样子还是过于在乎名声。 要换做自己,肯定是直接挥师南下,彻底扫清南面,随后登基称帝,哪里像现在,费了那么大的劲,就得了荆州武昌二府,现在还派军北伐,在北方混了那么些年,李成栋压根不觉得那有什么好处。 不过李成栋对如今割据一方的成果已经十分满意,他也不想太过得罪孟浚。 李成栋听完孟鸿的话,笑道:“使者不用这般恭维我,我这镇南王的名头可比不上周王那般响亮,使者请直言,周王可是想要我做何事,只有我能做的到,绝无二话。” 孟鸿沉吟片刻,方才缓缓说道:“自古云,天下之势,分久必合,吾王数败虏军,顺军之部,尽数请降,西军之首,秦王远赴金陵,吾王待之如上宾,正所谓,周公吐哺,天下归心,吾王欲效先贤,怀柔以待四方。” 李成栋听的一愣一愣的,不过大致他是听懂了,眼前这老头是特意过来吹孟浚多厉害的,李成栋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但还是附和道:“嗯,周王之威,世人皆知,本王也知道。” 孟鸿听后觉得这李成栋可能没听懂自己潜在的意思,索性直白些,说道:“镇南王久居粤地,可对如今天下大势如何看待?” 李成栋自从联合金声桓攻打孟浚失败后,他的雄心壮志犹如梦幻泡影般破碎,在不想太多的情况下,李成栋在广州日子过的乐不思蜀,此时忽闻孟鸿问自己如何看天下大势,李成栋有些哑然。 过了好一会儿,李成栋才道:“本王一武夫,想不得这天下大事。” 孟鸿闻言笑笑,说道:“自古英雄出草莽,吾王起于微末,坚韧不屈,世之英雄,不外如是,当今天下,犹比元末之时,清廷便如元廷一般,困守北方,且北地残破,非一年半载便可恢复,由此可见,一统山河者,必非清廷。” 孟鸿见李成栋不说话,继续说道:“而明廷君臣,早已如冢中枯骨,不值一提,李定国深陷朝堂漩涡,抽身乏力,郑家仅守福建,日日与夷人相攻,镇南王虽镇广东,若想凭此而争夺天下,怕是力有不逮。” 李成栋摆手道:“本王镇广东,已是心满意足,哪敢窥视天位!” 李成栋说完后,孟鸿忽然大声道:“既然镇南王无意天位,那么,何不早奉明主!” 李成栋被吓了一跳,暗道这老头声音还真大,但是就这么归降,李成栋却是绝对不愿。 在广州割据一方,日子过的好不畅快,何苦受人管辖,特别那人还是曾经自己看不上的人,想到这李成栋呵呵一笑,道:“本王身为明臣,自当效命天子,其他事,日后再说吧” 说完后,李成栋又故意打了个哈欠,对孟鸿解释身体乏力,需要休息,随后便让孟鸿离去。 在随后的日子里,孟鸿屡次求见,李成栋不是出城巡视工作,便是身体染疾,后面干脆孟鸿一来就派部将作陪,连续五六日,孟鸿依然见不到李成栋。 孟老头气急,当即便欲返回金陵,可却被李成栋派人拦住,原来是李成栋得到消息,孟浚又在赣州增兵,人数不知,或许有万余人。 按说李成栋自控广东后,拥兵十一万,且不论军械待遇,至少兵员有这么多,不至于惧怕韩雄,可李成栋担忧的是,孟浚增兵赣州,是否只是开始,按其所想,孟浚如今的实力,要是两面开战,是不是要拿自己开刀? 随后李成栋接见了孟鸿,推说这些时日,身染恶疾,怕冲突了使者,对着孟鸿只是呵呵了两声。 这次李成栋对孟鸿的话表示赞同,当即便亲书一封,称愿听从周王之令云云,但对孟鸿又推说广东战乱方平,他需要镇守广州,又言粮饷不继,无法为周王提供粮饷,最好是江南支援些物资。 孟鸿对这话倒是听的明明白白,这李成栋的意思是,称臣纳降都行,但是他要在广东,他的军队不能殿,钱粮也不会给,就给个投靠的名头。 孟鸿虽对此颇为不满,但还算是勉强完成了任务,随即派人先行,用快马回报金陵,自己则慢慢回返金陵。 ………… 孟浚先是收到徐州城不战而破的消息,大喜,派人大力嘉许赵用平,而对赵用平之建言,厚赏于睦等一众降将,孟浚无有不准。 在徐州城的赵用平,一面整顿降军,安抚城内局势,一面遣张成盛所部斥候,朝阜阳方向,侦探清军豪格所部之动向。 赵用平也有些疑虑,按理来说,豪格所部骑兵众多,援兵若是驰援徐州,应该早就到了,而现在豪格却一点消息都没有,这让赵用平心中有些隐忧。 而在轻易夺取徐州后,军中各将纷纷言当尽早北上,夺取济宁府,赵用平虽跟随孟浚日久,且有攻破江北大营,夺淮安,克徐州的战绩,但在军中的威望却还是不如林士奇。 诸将因此轮流询问赵用平,其意便是要尽快北上,便是连柏永馥也暗中劝赵用平,言军心可用。 诸将屡屡进言,但赵用平仍然要等探查清楚豪格的动向,可又等了五日,张成盛仍未查到豪格所在。 到现在便连赵用平都有些顶不住压力,随即决定继续北上,但对留守徐州之地,诸将纷纷推脱,皆不愿留守,赵用平决定遣副将吴之番,并将本部武宁镇,尽数留下,防守徐州。 而此时的豪格,却根本不在阜阳,其部已至泗州(今泗县)以南之盱眙,豪格之意,趁虚而夺淮安。 第375章 杀使 赵用平在留下吴之番留守徐州后,率军沿运河继续北上济宁。 大军浩浩荡荡,声势惊人,运河两岸,沿途峄县,滕县,沛县,鱼台县纷纷易旗,各地义军蜂蛹而至,赵用平将这些义军按人数多寡,就地整编,封参将,游击等官,得义军七千余人,只是这些义军老弱都有,甲械稀少,许多人甚至用的还是木棍削尖的长矛。 大军一路北上,几乎无抵抗者,直到接近济宁,才在济宁南面的鲁桥镇,遇到了少量清军的抵抗。 而斥候活抓几名俘虏,问询济宁城中守军情况,而这些清军俘虏皆是低层士卒,根本不知道城内守军人数及部署的情况。 十一月,十九日,周军正式抵达济宁东南面,赵用平一面命大军扎营,一面亲自观察城防。 徐州开城而降,让赵用平轻易夺取徐州重城,这让清廷愈发觉得汉将不可信任,因此在济宁城内,高官大将云集,而城防重任却被清廷指派给原驻防东昌府的梅勒章京赖恼。 远处赵用平用远镜观察城楼,而城楼上,赖恼也用远镜注视着赵用平一行人。 赖恼一边盯着赵用平,一边对着一旁的绿营兵将说道:“摄政王即将荡平姜镶,只要守住济宁,挫贼之锐气,届时,肃亲王,摄政王定然会驰援济宁。” 站在一旁边的,河道总督杨方兴,沂州总兵佟养量,临清总兵宜永贵,保定总兵鲁国男,纷纷应和。 而赵用平在远处看着城楼,对身旁的柏永馥说道:“看来,济宁不比徐州,你看城下遍地沟壑,在城墙上弓箭射程内更是无一处平坦之地,清军坚守之志颇决。” 柏永馥嗯了一声,随后道:“大帅,城中守将是旗人,自然不可能像徐州那般不战而降,不过派人劝降,试试也无妨。” 就在赵用平观察济宁时,榆园军首领梁敏派人前来联络,对此,赵用平极为喜悦,榆园军皆是山东本地人,熟悉当地情形。 在弘光元年时,榆园军几乎和孟浚差不多时间段起事,就在孟浚坚守苏州时,榆园军在短短时间内,先后攻克曹州,濮州,定陶,城武四城,并拥立明宗室,于曹州称帝,改元天正。 称帝,这是清廷所不能容忍的,只是当时清军主力大都在江南,湖广,四川等地,因此清廷调集河北,山东两省营兵围攻曹州,只是这些绿营兵战力孱弱,围攻曹州两月未果。 永历元年,榆园义军又向西破南乐,北攻大名府,有威逼北京之势,而当时直隶大名府,河南归德府的百姓多有响应而起者,多尔衮惟恐事态扩大,不可收拾,下令调三省官兵会剿,又派数人八旗共同参加围剿。 在八旗的监督下,绿营兵不进则死,义军虽然奋勇抵抗,终因众寡不敌,清军先后夺回东明,定陶,城武等县,于八月初包围了曹州。 当时榆园军首领李化鲸等见形势不利,把拥立的明宗室绑缚献出,希望借此换取清军退兵。 这种愚蠢的想法,自然是不可能实现的,李化鲸被清军扣留,随后被押往北京,在这种情形下,曹州城里的义军仍然坚守城垣。直到清军用从北京运来的红衣大炮攻城,炮轰六日,城陷,清军尽戮义军。 至此榆园军损失惨重,余者,避山左之险地,山林箐莽之间,此时的榆园军首领为梁敏,杨三吾二人,其部尚有兵民六七万人,这些人散于鲁西,鲁南,苏北等广大地区,影响直,鲁,豫,苏之地。 在周军大帐内,使者梁三宝对着赵用平拜道:“小民梁三宝见过大将军!” 赵用平急忙将其扶起,道:“义士快快请起。” “谢大帅” “使者来此,可是要助本帅一臂之力?” 梁三宝一脸激动的说道:“回大帅,正是,我家将军望王师北伐,欲眼望穿,今闻大帅兵至济宁,正欲聚合兵将,愿与王师共驱鞑虏!” 赵用平微笑道:“本帅奉王命,北伐中原,收复河山,自是欢迎各方豪杰共襄义举,只是不知梁将军何时抵达济宁?” 梁三宝闻言迟疑了一下,随后有些不确定的回道:“义军散于各地,汇聚起来怕是时日不短,不过,两月之内,应有两三万众能抵达济宁。” 赵用平闻言大失所望,道:“兵贵神速,两月耗时太长,怕是我军无法等待梁将军所部了。” 梁三宝当即说道:“大帅,小民这便立刻回去,请我家将军定夺。” 赵用平点点头,又命亲卫将许密领一队人,跟随梁三宝返回榆园。 在梁三宝离去后,赵用平无奈的摇摇头,两个月,等这些义军抵达,黄瓜菜都凉了,大军哪有时间顿兵济宁这般久。 随后赵用平召集军议,商讨夺取济宁之策。 诸将对轻松拿下徐州,沿途又望风而降的场景,觉得或许济宁城也会不战而降,纷纷表示可以先派人劝降。 赵用平也觉得可以一试,随后亲笔书信一封,信中从天下大势,两军实力对比,再到归顺后的待遇,一应俱全,赵用平洋洋洒洒写了三页纸,又在随军文吏中,派遣长相端正,口才良好之人,前往济宁城。 正所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即便城内不降,在赵用平看来,使者也当无性命之忧,数十万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杀了又有何用。 只是令赵用平没想到的是,使者刚到城上不足一刻钟,便远远听见,城外似乎响起一片呼声,不一会儿,亲卫疾驰来报,言城中杀使,将周军使者之头颅,悬于城楼处。 赵用平大怒,调兵遣将,围三缺一,又令军中立刻打造器械,决定强攻济宁。 永历三年,十一月二十一日,清晨。 当黎明照在济宁城上时候,火炮的隆隆硝烟,彻底笼罩了济宁城。 清将杀使之辱,令周军各将义愤填膺,周军彻夜打造攻城器械,连夜赶制数十架牛皮帐,这些牛皮帐顶上盖着两层牛皮,两层棉布,底下设横梁立柱,底部制有车轮,可防城上箭矢,砖石投掷。 在数十架牛皮帐的掩护下,周军一队队的集合在墙根处,一波波的登上云梯,向城楼上冲击。 第376章 攻打济宁 城外那密集的壕沟,不是一时半刻可以填平,不过,付出千余名辅兵的代价下,还是填平了一条直抵城下的平路。 一根根圆木在运至护城河旁,随后在盾兵的掩护下,辅兵拿着粗大的绳索将这些圆木捆绑在一起,一头两段组合,便成了简易的浮桥,随后周军步卒推着牛皮帐,朝着济宁城而去。 不时有士兵中箭,或中炮矢而倒毙于地,但是却无人停下脚步。 赵用平观察着战场的局势,周军有了牛皮帐的掩护下,大量的集结在墙根处,攀爬云梯的士卒阵亡了,帐内的周军就接着上,攻城犹如涌泉般,连绵不绝。 周军六十二门大炮陈列于城下,在周军步卒开始抵达城下后就停止了炮击,大炮轰城,倒是可以把城墙砸塌,只是旷日许久。 赵用平发起攻城,一方面也是想试探一番,城内的清军战力如何,而另一方面,也是因使者被杀,赵用平心中恼怒,因此决定立时攻城。 济宁城楼上,赖恼看着城下的皮帐,愤怒不已,这些皮帐非巨石难以砸穿,可这巨石想运上来也是极为不便,箭矢射穿了也没威力,根本威胁不了底下的周军。 这时临清总兵宜永贵建言道:“章京大人,属下有一策!” “快说” “可用桐油洒下去,再放火焚烧,定能将这牛皮烧光。” 赖恼大喜,连忙命人在城中搜刮桐油,很快就有数桶桐油被运到城上,然后洒了下去,又扔了把火,皮帐顿时便燃起熊熊大火。 皮帐内的周军士卒纷纷惊呼,有人大喊道:“清军放火了,快把盾牌举起来!” 此时攻城的军镇是郝永忠部之鹰扬镇,郝永忠见皮帐被焚,聚集在墙根下的士卒被城楼上箭矢,石块的打击下,狼狈的躲避着。 郝永忠按耐不住,大吼道:“亲卫,披甲,随本将上!” 郝永忠一手握刀,一手持盾,身边的亲卫们见状,一个个摩拳擦掌,毫无惧意。 \"上,让弓手掩护!\" 郝永忠一声令下,两百名亲卫立即组成密集阵型,簇拥着郝永忠,迅速的向城墙逼近。 在墙根处的周军士卒见状士气大振,纷纷举起盾牌,结成防壁,抵挡城头倾泻而下的攻击。 刘体纯远远望去,见郝永忠亲自上阵,摇摇头道:“郝摇旗这么快上去有什么用!” 接近云梯时,郝永忠猛然跃起,他身形矫健,犹如一头灵敏的猴子般攀爬而上。 城墙之上,清军大惊,纷纷向其射箭,扔掷石块,但都被郝永忠的盾牌挡了下来,眼看郝永忠就要凭借一身莽劲冲上城头,这时,四个守城清兵抬着一根原木,顺着云梯滚了下去。 郝永忠抬头一看,脚底都冒出冷汗,但说时迟那时快,郝永忠整个趴在云梯上,胳膊举起盾牌,手腕紧靠自己的脑袋,盾牌向下倾斜。 刹那间,郝永忠忽然感觉到一股巨力传来,随后底下传来一声惊呼,郝永忠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可就在其放松警惕时,一支冷箭从斜上方射中了郝永忠的肩胛骨,郝永忠疼的低哼了一声,这时上方又掷下一块垒石,砸在盾牌上,使郝永忠手臂生疼,直令郝永忠龇牙咧嘴。 底下的亲卫大惊失色,急忙将郝永忠往下拽,郝永忠见自己还未上城就先受伤,也顺梯急下,在亲卫的掩护下,退下了云梯。 大将受伤,前线士气立刻下落,高进库见状,对赵用平建言道:“大帅,是不是要撤了,器械不全,难以破城啊!” 赵用平沉思片刻,摇摇头道:“首战便如此虎头蛇尾,不妥,传令,命鹰扬镇退下,换武威镇上。” 高进库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对着赵用平拱手道:“是,大帅。”随后便立刻转身,准备攻城。 鹰扬镇退下后,高进库所部之武威镇立刻顶了上去,皮帐被毁,高进库只能令人多推盾车。 战场上炮声隆隆,厮杀直至午后,济宁城,巍然不动,这时柏永馥走近了些,对赵用平说道:“赵帅,护城河宽一丈有余,强攻怕是旷日持久啊,不如还是用大炮轰城吧。” 赵用平眉头紧锁,攻城历来都是两军交战最难的,守城一年半载的在史书上屡见不鲜,赵用平想试探进攻看看清军的战力,看来在这城防下,清军就是再弱,也不是轻易就能拿下来的。 想到这,赵用平正要传令鸣金收兵时,这时,柏永馥忽然想起什么,对赵用平道:“赵帅,昔日大王攻打金陵时,曾用火药,囤积于城下,也曾炸开过城门,不如试试!” 赵用平闻言,心中一动,但还是有些迟疑道:“昔日大王用火药炸城,亦不曾炸塌城墙,只是城门怕是很容易便被其封堵?” 柏永馥闻言想了想,随后说道:“大王以前说过,可能是火药要压紧实些,量再多一点,再埋深些,可能就会把城墙炸塌,再说了,这济宁城又不比金陵墙厚,若是炸塌了,将来攻城岂不是容易许多!” “那就试试,传令,鸣金退兵。” ………… 泗州城东,清军骑兵一路向东疾驰而去。 这支骑兵,就是豪格所部,早在赵用平还未出兵时,豪格就已经收到多尔衮让其在徐州城下牵制周军,守住徐州的命令,对此,豪格不屑一顾。 昔日豪格从四川移师湖广时,其部尚有五万众,结果汉军旗和绿营兵被多铎抽调两万人,剩下三万人,又在围攻王富贵咸宁大营时折损了三千多人,而打击更大的是在武昌城中,蒙古骑兵古尔布哈,和徐藩的绿营兵尽数投降。 这使得如今豪格手中仅存一万五千余八旗兵,豪格屡次上书朝廷,请求回返北京休整,但都被多尔衮所拒绝。 不过在收到多尔衮的命令,虽然豪格不打算去徐州和周军硬碰硬,他就手中这点资本,去徐州,就算自己都是骑兵,不容易被包围。 可赵用平那么多军队,后勤还是靠水师运,豪格觉得自己在徐州讨不到什么好,还不如在周军北伐后,试图夺取淮安,即便是难以持久占据,也能搅的其后方不宁,看看能不能逼的赵用平退兵回返。 第377章 炸开济宁城 济宁城中。 赖恼得意洋洋的坐在主位上,身旁还有一个靓丽的女子在旁为其斟酒。 “今日贼攻济宁,大败而归,属下派人粗略数了数,贼遗尸千余,伤者估摸也有千余人,此番乃是大捷啊。”宜永贵笑着说道。 鲁国男也笑着道:“哈哈,济宁城中,守军两万两千余众,征召的民夫壮丁也已有两万余人,这些民夫在城头上历练些时日,也就成了敢打的精兵了,就看今日周贼攻城的力度,咱们守个两三个月不成问题啊,到时候,摄政王肯定发大兵驰援,一举歼敌于城下。” 赖恼摇头晃脑,语气有些不屑的说道:“守城如此好守,怎么金陵城,武昌,荆州,淮安徐州这些城,这么不堪一击,归根结底,还是守将心怀鬼胎,要是死守,我敢说,孟贼现在还在浙江呢,不,现在早就死了!” 宜永贵回道:“武昌,荆州,徐州,这些城,皆是不战而降,金陵城是贼内外联动,开启城门,而导致金陵城陷,而淮安城是赵贼偷袭入城,说起来,似乎孟贼起兵以来,没强攻过多少城池,依我看,孟贼,不擅攻城!” “哈哈哈,那就让贼军在济宁城下,碰个头破血流,来,饮酒!”赖恼一口饮下酒,随后看了一眼身旁为自己斟酒的女子,有些不满的说道:“这么大的济宁城,就不能找个好看些的女子,这般廋弱,如何尽兴,去,给我换个壮实些的。” ………… 济宁城外,周军大营。 赵用平接受柏永馥的建言,决定用火药炸城,但众将对炸城的地点却有些意见不一。 柏永馥建议在城门洞下方挖坑,放置火药,将城门炸塌,效仿当初大王炸塌金川门,而且现在济宁城突然之间肯定反应不及时,大军一拥而上,定能破城。 而高进库只是提出城门洞口不够宽阔,猝然间怕会被守军堵住城门口。 赵用平沉思良久,当初大王炸金陵城墙时,用药上千斤,虽然没有炸开城墙,但还是崩开一处小口子,这说明大王当初的法子还是有效的,因此在深思熟虑后,赵用平决定放手一搏,将全军的火药两万余斤,大部堆于墙下,炸开济宁城。 柏永馥虽觉得有些不妥,但也没出言反对,实在炸不开,那就先围城,等后方火药再运上来后再攻城,正好等榆园军一同过来。 赵用平命周军四面围城,不弄什么围三缺一,既然城中守军决定顽抗到底,那赵用平决定全歼济宁守军。 周军四面围城,彻夜打造盾车,洞屋,壕桥,数万民夫一齐动手,打造了两天两夜,得盾车数百辆,云梯,洞屋各百于座,壕桥百架, 十一月二十三日,天气,阴。 这一战,赵用平用出全力,除了重甲军布于南面,未出战外,余者,全军四面围攻济宁。 “咚!”一声低沉而又厚重的鼓声响起,这声鼓响穿透了空气,震动着城上城下两军将士的心脏。 随后便是急促的鼓声,骤然响起,大战开启。 与此同时,六十余门炮也开始轮流射击,砸向了济宁南墙,硝烟弥漫。 城上的临清总兵宜永贵,急令人向赖恼求援,言:“敌之火炮尽数在南门,主攻方向必在南面,请速调援兵。” 宜永贵不安的蹲在垛口下,不时探头观察着城下的场景,济宁城和临清相比,城墙自然是比临清高大,护城河也更宽些,总体而言,济宁城的防御,还算是十分完善,只是城下周军密密麻麻的兵马,人数众多,火炮也多,宜永贵心中压力十分大。 在火炮轰击的同时,城下已经列阵的周军各镇,在前排军官的吼声,黑压压的朝城墙处压去。 城上守军高呼:“敌进三百步,放炮!” 周军在进入城头火炮射程内,攻城部队立刻加快步伐,朝城墙处急奔而去,只是在沿途上不时有士卒被弹丸击中,触之即死。 在抵达城墙处的一段路上,周军留下了一具又一具的尸首,只见鲜血染红了大地,过了片刻,城楼守军又大吼道:“敌进百步,弓手放箭!” 箭矢的威力显然不及火炮的威力,大部分的箭矢都被盾车和盾牌挡住,偶有射中士卒者,多被身上的甲胄所挡,除了实在运气不好,被射有脖领,面门等要害处。 只是箭矢的射速远强于火炮,箭矢如雨点般从城头射向城下,周军越靠近城下,箭矢的威力也就越大。 “敌近城下,滚木礌石,扔啊,不要让贼人登城!” 周军四面向济宁发动进攻,鼓声震天,厮杀声在城中四处可闻。 “射箭!”周军终于推进到护城河边,弓箭手立刻向城头射箭,掩护攻城的士兵,一时间城头有清军中箭,惨叫着坠下城头,让城墙上的弓箭手,不敢肆无忌惮的向城下射击。 而火铳兵也开始列阵,朝着城头射击,连绵不绝,噼里啪啦的声响,弹丸打在垛口处,发出一阵阵碎石的声音。 随着壕桥架过护城河,洞屋内的周军立刻朝着城墙处奋力推去。 洞屋一靠上墙,城楼上的石块,滚木,还有粪汁,热油,轮番砸下来,浇下来。 火药的硝烟弥漫了整个城头,城上城下,箭矢飞窜于硝烟之中,敌我双方,血染整条护城河,置身于这般惨烈的攻防战中,赵用平和柏永馥众将皆面不改色,常年累月的战争,让他们早已习惯这种惨烈的战场。 柏永馥低声道:“若是强攻,怕是要死伤惨重啊!” 赵用平深以为然,点点头道:“自古攻城,若是守军意志坚定,便如唐之张巡,宋之吕文焕,想要破城,只能靠人命堆上去,或是靠团团围困,令城中粮草断绝,可现如今却不同了,再坚固的城墙,在火炮的日夜轰击下,总有塌的那一刻。” 柏永馥呵呵一笑,道:“那像金陵城那般厚呢?” 赵用平一愣,也笑着回应道:“炸个一年半载,总能塌的。” 说完后,赵用平继续看向战场,只见洞屋内身强力壮的士卒,先用大锤砸烂底部的一两块城砖,随后又用镐子使劲的扩大范围。 城楼上,赖恼急匆匆的赶了过来,他在盾牌的掩护下,探头看向底部,恼怒的说道:“鼠辈,想挖塌城墙,岂有这般容易,给我投掷桐油,放火!” 一罐罐桐油被掷下,大火熊熊燃烧,但是周军的洞屋可不止一座,挖掘的地点也不止一处,被焚毁的洞屋,当即被士卒给推下护城河,又换上完好的洞屋,继续挖掘城墙。 就这样,一方催毁,一方持续运上新的器械,直至将近申时,已有城墙根下,挖掘数处,约一丈宽,半丈深的洞口。 赵用平挑选在南城,城楼旁的位置,填放火药,只见两口棺材放置在洞屋中,在上方木板的掩护下,守军根本不清楚洞屋中有什么异常,反而以为依然是周军试图继续挖掘城墙。 战场依然喊杀声不停,直到火药填放完毕,附近的周军,纷纷后退,城墙的守军有些不明所以。 突然,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紧接着传来一声雷鸣声,仿佛预兆着即将发生的震撼一幕,赵用平抬头看着天色,喃喃道:“唯望上天庇佑,助我攻破济宁!” 随着一阵轻微的嘶嘶声响传出,那是火药的引线被点燃的声音。 紧接着,伴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整个世界似乎都在颤抖,南城城墙下方,瞬间化作了恐怖的景象,巨大的冲击波撕裂空气,无数碎石砖块和泥土被抛向空中,形成一道巨大的尘埃柱,直冲云霄。 在阴云下,原本坚固的城墙,竟像纸糊一般被撕开一个巨大豁口,烟尘弥漫,战场上,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这触目惊心的缺口。 柏永馥兴奋的大笑道:“哈哈哈,城破了!” 赵用平也激动不已,粗略望去,这个缺口,有近十丈宽度,济宁城破了。 周军士卒欢呼雀跃,挥舞兵器庆祝这历史性的一刻。而城内的守军,则陷入了彻底的混乱与恐慌,尖叫声,嚎叫声此起彼伏。 而那些刚好在炸城点的守军,全部被火药炸上了天,几乎无一个活口。 就在火药引爆后,上空仿佛也被震撼到一样,开始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 宜永贵站在城楼上,目睹这一切发生,他的心肝都为之颤抖,整个人更是呆若木鸡,久久都没有反应过来,他从未想过,有一天,城池会被这样攻破。 这时几个八旗兵的哭喊声传来,原来是赖恼,他被从天而降的砖石砸中脑袋,当场头破血流,宜永贵浑浑噩噩的走了过去,蹲下去,试图拉起赖恼,只是他浑身瘫软,一动不动,宜永贵将手放在其鼻息处,显然气息全无,赖恼竟然就这般儿戏的死在城楼上。 就在宜永贵还在查看赖恼的死活时,城外的赵用平已经命高易的重甲军向着缺口处挺进。 只听急促的鼓声响个不停,五千精壮重甲军,沉默的朝着缺口而去,重甲军趁着守军惊慌失措时,蜂蛹而入,守军根本来不及反应,也无心抵抗,城墙上的清军许多人都放弃自己的阵地,朝着城内逃命去了。 宜永贵在亲卫的拖拽下,急忙下城,朝着北城狂奔而去。 守北城的是鲁国男,他目瞪口呆的听着逃兵的话,他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此人贪生怕死,竟然还敢拿这种话来诓自己。 什么叫做周军请了巨灵神助阵,什么巨灵神一拳将城墙捶倒,这话听的鲁国男怒气冲冲,当即将这个跑的最快的逃兵,推下去砍了。 只是砍完还没一会儿,越来越多的溃兵朝着北城而来,说什么的都有,有说满大将军被周军打死了,有说宜永贵也死了,但说的最多的,还是说周军请了鬼神相助,不是凡人可以匹敌的。 在这么多人异口同声的说,鲁国男对周军究竟是不是请了鬼神相助,他不确定,但看着这些溃兵肝胆俱裂的样子,鲁国男可以确定的是,南城确实被攻破了。 鲁国男想到这,心急如焚,这时城楼上的守军,兴奋的对鲁国男喊道:“将军,贼兵停止攻城了!” 鲁国男急忙上城,眼见周军已经停止进攻,想必是收到消息,停止进攻,只是城下的军队虽然退后,但却是在城门正对面列阵,俨然一副防止守军逃遁的样子。 鲁国男暗骂,这是不给他们留活路啊,他当即派快马奔赴东西两面,联络两边守将,看看那两边有没有的跑。 只见南城处,重甲军一拥而入,杀进济宁城,城外无数兵马,漫野的冲进城内,只见抵抗者寥寥,唯有那赖恼的三百余八旗部下,或逼迫,或组织绿营兵抵抗。 就在鲁国男心急如焚时,南面宜永贵在亲卫的保护下,疾驰而来。 鲁国男见此急忙问询南城如何破的,宜永贵似是才反应过来,他神情沮丧的说道:“城外周军,应是用火药炸开南城的,我闻到很浓厚的火药味,赖恼也被砖石砸中头颅,当场死在了城墙上。” 鲁国男心思急转,对着宜永贵说道:“济宁守不住了,这里不能待下去,咱们得走。” 宜永贵闻言,摇摇头道:“周军四面围城,就是打定主意要一网打尽,跑是跑不了,还不如降了。” 宜永贵的亲卫大惊失色,自家总兵是不是也被砖石砸到头了,这种话是可以在大庭广众下说的吗?随即几名亲卫就将手放在腰刀处,紧张的戒备鲁国男。 鲁国男呵呵一笑,道:“既然宜总兵不想走,那我自不强人所难,那便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吧。” 对鲁国男而言,既然周军四面围城,那就说明其要全歼守军,但对自己而言,势穷而降,生死操于敌手,他不愿也。 (二合一大章哦,算了,反正俺说二合一,小伙伴们都不信我╮( ??w?? )╭) 第378章 断案 赵用平炸开济宁城,这也标志着战争的形态迎来了一次新的走向,火药将会在未来发挥出更大的效用。 大军拥进城中,城中之民,无不人心惶惶,瑟瑟发抖,此时济宁城内,各级官吏早就乱做一团,谁也没料到会这么快城池就被攻破。 在周军入城后,城中抵抗轻微,几乎大部分军将都束手而降,只有驻防北城的鲁国男,在济宁城陷后,率其部冲出城,只是在周军的阻击下围堵下,逃遁者寥寥。 仅仅一夜后,周军就彻底控制了济宁城,俘虏济宁知府李武德,河道总督杨方兴及以下大小官吏十余人,武职中,济宁城内以临清总兵宜永贵为首,其大小军官近百人。 而在周军清扫济宁城时,还发生了一场小插曲,高易率重甲军扫灭抵抗清兵时,有些疲惫,在南门处的街道驻足休息时,有一老者,不顾一老妇的阻拦,冲了过来。 高易的亲卫还以为是刺客,谁知这老者一过来就跪在地上,一路膝行至高易前方,哭喊道:“将军,冤枉啊!” 高易一头雾水,没见到这在打仗呢,到处是尸体,你这时候喊冤,这不是看不清形势嘛。 高易见此沉声道:“老人家,兵荒马乱的,你赶紧回家待着,有什么冤的,等安定些了,再来申冤吧。” 那老者,边哭边摇头道:“将军,太平了,就更没人能管了。” 高易皱着眉头,道:“那行吧,你长话短说,是有什么冤,速说,本将可没什么时间。” “将军,小民要状告刑房司吏赵淳百,他强行玷污小女,又将我儿随意罗织罪名,充入狱中,还说,打杀小民如杀一苍蝇,小民去官府申冤,知县反将俺打了一顿。” 高易一愣,问道:“这个刑房司吏好像不是官,是吏吧?” 那老者急忙点头,道:“是吃官家饭的。” 高易撇撇嘴,还以为是什么惊天大案,千古奇冤呢,一个小吏,杀了也没什么成就感。 这时传令兵疾奔而来,是命高易尽快率军前往府衙,高易随后随意的给老者留了个信物,又告知自己的名号,表示局势平息后可以来寻自己。 直到济宁城彻底安定下来,城中不闻刀兵之声,那老者拿着信物,一路打听,居然再次找到了高易。 高易本想派个人将那小吏杀了算了,但想了想,觉得似乎有些不妥,随后便将此事报于赵用平。 赵用平心中一直怀着济世安民之志,闻听此讯,其深感小吏害民更甚,随后赵用平亲自接见老者,详细了解情况,老者名为孙三,小吏名为赵淳百,济宁知县名为汤欢。 在沉思良久后,赵用平决定在济宁城升堂断案,收拾人心,惩治恶吏,赵用平在随后发往金陵的奏报中,特意向孟浚建言道:“治民不如治吏,吏之害,甚于防川!” 为了安抚济宁城民心,赵用平一面命人张贴安民告示,一面张榜,令济宁城内外百姓,有冤屈者可升冤告状。 济宁城更换新主,许多百姓根本不敢,唯有奇冤者方敢上告。 赵用平为了树立信用,在大街上,亲自审问孙三之案。 这等场面,别说平头百姓,便是连军中大将都不曾见过,一众大将听闻赵帅要当县老爷,亲自断案,都深感新奇,纷纷跑到现场观摩。 一众清军文武官将被看管在旁,许多胆大的百姓在那驻足围观。 赵用平坐在太师椅上,前面桌上,有块惊堂木,一支朱砂毛笔,旁边还摆着一方砚台,里面残留着些许墨汁,赵用平坐在这里,似乎找到了那么一丝断案的感觉。 赵用平大喝一声:“传孙三,赵淳百,汤欢” 济宁知县汤欢一愣,本以为自己是凑数的,俗话说,恶贯满盈,方附郭省城,汤欢在济宁当知县,日子过的可不算畅快,脑袋上好几个顶头上司都在济宁,好事轮不上,坏事跑不了。 不过周军夺取济宁,汤欢本以为这和自己没什么关系,毕竟还有那么多高个子顶着,怎么也轮不上自己这个小虾米,不曾想,第一个居然就把自己给提溜上去。 汤欢好歹还振作些,而那刑房司吏赵淳百,便连个人样都没了,在众目睽睽之下,竟然溺湿于裤。 赵用平皱着眉头,轻捂鼻子,沉声道:“孙三,将你之冤情一一诉说。” 孙三跪道:“大帅,小民要状告刑房司吏赵淳百,强行玷污小女,害的小女自尽身亡,我儿上门讨要说法,又将我儿随意罗织罪名,充入狱中。小民去官府申冤,知县也不理会,反将小民打了一顿。” 赵用平喝问:“赵淳百,有何话说!” 赵淳百抬头看了一眼,周遭都是杀气腾腾的军士,他何曾见过这等场面,竟吓的当场昏倒过去。 “左右,将其泼醒。”赵用平示意两旁的亲卫,将赵淳百弄醒。 那两名亲卫也不客气,上去一把提溜起来,连续扇了十来个耳光,硬生生将赵淳百扇醒。 赵淳百悠悠而醒,两腮生疼,疼的掉下眼泪,见赵用平又问了一遍,赵淳百吓的几乎精神崩溃,他连连磕头不止,道:“大人,小的知错了,小的再也不敢了。” 见赵淳百已经认罪,赵用平转头问向汤知县:“汤欢,身为知县,有冤为何不受理?” 汤欢没想到是因为这件小事,心中暗骂赵淳百,有些后悔收了其效敬的五十两银子,汤欢见状狡辩道:“下官是被此贼蒙蔽了,有失察之过。” 赵用平冷冷说道:“你是虏廷所封之官吏,何谈下官。” 汤欢还未回话,赵淳百似是反应过来,急声道:“汤知县收了我五十两银子,答应替我将此事掩盖下去的。” 汤欢气急,一拳便捶在了赵淳百的脸上,旁边的亲卫见此,一脚将汤欢踹倒在地。 汤欢急忙伏地乞求道:“大帅,在下一时鬼迷心窍,请大人原谅。” 赵用平冷哼一声,道:“赵淳百罪无可恕,腰斩,弃市,汤欢贪鄙害民,斩首,立即执行!” 二人听到审判,直接吓的昏死过去。 这时赵用平用力一拍惊堂木,道:“有冤伸冤,下一个。” 济宁百姓多有受此恶吏荼毒者,见赵淳百真的受刑而惨死,这让周围的百姓欢呼雀跃。 越来越多的人向赵用平设立在一旁的随军文吏,申诉自己的冤屈。 近千人告状,受审的官吏军将,士绅,土豪,地痞流氓就这么多。 赵用平将所有人一起押上来,然后让百姓告状,有时竟然数十个案子一起审,效率奇高。 仅仅一天的时间,济宁官绅土豪军将等,竟然活下来的只有二十余人。 而其中宜永贵高呼道:“大帅,末将乃临清总兵,今举兵而降,大帅岂能杀降,此辱没大王之声名!” 赵用平闻言笑了笑,摇摇头道:“且不论汝害民之举,汝城破势穷方降,仅此一点,本帅就要杀你,来人,将宜永贵斩首,其头颅悬于旗上,以震贼军!” (本来想再写大章,后面觉得大家肯定不信我,还是分两章最好→_→) 第379章 袭击淮安 而就在赵用平炸塌济宁城墙时,远在泗州的豪格已经冲向了淮安城。 自从赵用平尽调大军,从淮安誓师北伐后,淮安城内,除了当初打下淮安后,就地募集的漕丁所改编的兵丁外,并无其他镇兵。 但淮安城是大军前出基地,虽然赵用平不认为清军会奔袭此处,但在淮安城中,依然有漕兵五千余人,虽然都是些新兵,但是基层军官都是从二镇老卒中抽调而来。 驻守淮安城是赵用平老部下方台,此时的方台还在营中,练习着标枪,只见方台用力投掷出去,正中木靶,周旁的士卒高声喝彩。 方台一脸自得的神情,虽然自己没随大帅北伐,将来必然少了些资历,但是现在自己好歹也是驻守城之主将,遥想当初,自己不过是一籍籍无名之辈,现在也算是光宗耀祖了。 淮安城中的也无人会想到大军已经夺取徐州,北上中原时,会有清军绕到淮安城来。 豪格沿途所见之活人,尽数杀之,一路奔袭淮安城,而此时的淮安城还一切正常,而豪格在离淮安城十里之外,便停下脚步。 随后豪格派遣一队约五十精锐铁骑,以鳌拜亲领,在甲衣外披一层黑袍,佯装周军骑兵,先行奔袭城门,万余骑兵,声势太大,怕是淮安城早早的发觉异常,而导致城门关闭,五十多骑正好,少了怕守不住城门口,多了又怕城内起疑心。 淮安城头上,守军远远的看见一队骑兵,约五十余骑,一路朝着淮安城奔驰而来,毫无减慢马速的意思。 守军黄三儿有些疑惑的问向一旁什长李七,道:“李哥,信使不是一般就三五人吗?这次怎么这么多人?” 李七有些疑虑的看向城外,这一大队马军,速度这么快,李七的眼神好一些,虽然看不清面容,但是那些骑兵在速度这么快的情况下,依然挥扬着马鞭,好像是有些怪异。 毕竟周军缺少马匹,大家伙都知道,还听说大王准备在淮安府进行马政啥的,现在军中对马匹的待遇,可远远好过人,淮安现在又不是战场,有必要这么多骑兵快马加鞭吗?难道是清军? 随后李七急忙将心中疑虑告诉城下的守门百户官,那百户不置可否,只推脱道:“无军令,不敢自专。” 李七看着越来越近的骑兵,心中愈发的不安,他心中天人交战,片刻后,他咬咬牙,大声呵斥行人闪避,随后大吼着让两旁的军士关门。 两旁的军卒面面相觑,纷纷转头看向百户。 那百户骂道:“李七,你疯了,大军正在北伐,难道鞑子不去徐州,会派这几十个人来偷袭淮安吗?” 李七急道:“大人,万一呢?即便是我弄错了,我愿一己承受,可若是鞑子精锐,派来袭城呢?后面万一有大队人马呢?” 见守门兵仍然还未行动,李七大吼道:“快关门,再晚了就来不及了,快啊!!”说完自己亲自动手,用力推着城门。 那百户见此,紧皱眉头,只能同意先关闭城门。 而鳌拜见城门竟然开始关了,此时距离城门处仅有百米,急切的大吼道:“我乃前锋信使,有紧急军情!速开城门!” 那百户听了大惊失色,这什么口音,这么奇怪,他急吼道:“快,关城门!” 鳌拜没想到自己汉文已经还算可以了,竟然没能骗过城门守军,眼见门越来越小,鳌拜抽出弓箭,奋力抽射,一箭正中李七身旁的一个士卒面门,其当场倒地身亡。 百户吓得三魂七魄丢了一半,这肯定是清兵,而且是精锐,箭术这般准,这要是让清军入城,生灵涂炭啊,百户急的跳脚,连忙奔过去,一起关门。 鳌拜连发数箭,又射中一名守门兵,李七连忙喊道:“靠在门后推,快快!” 这等惊变,不止是守门的几十人,一旁的路人,还有城楼上的守军纷纷一齐涌了过来,在鳌拜越过护城河之前,将城门紧闭起来。 百户一把抓住李七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道:“七哥儿,多亏了你,要不是你,满城百姓,怕是都要遭殃了!” 李七也有些心有余悸,他定了定心神,急声道:“要马上禀报将军,还要让其它三面城门立刻关闭!” “我马上亲自去报信,李七,你去钟鼓楼,钟声敲个不停,其他三面城门就知道关闭城门了!”百户对着李七急声道,随后朝着军营处急奔过去。 鳌拜懊恼的一抽马臀,城中有备,淮安城算是夺不下了,在返回的路上,鳌拜碰到疾驰而来的豪格。 鳌拜自责请罪道:“王爷,末将未能夺取城门,还未至,便被守军发觉!” 豪格有些不悦,甩了甩马鞭,看着远处的淮安,冷哼一声,拔马而走。 在淮安出现清军骑兵后,淮安城派人乘小船,一路往北,向赵用平汇报,一路往南,急报金陵,并同时派人急报各县,令其紧闭城门,不给豪格可乘之机。 而豪格在袭击淮安城失败后,在淮安府,扬州府内,横行无忌,虽然皆是骑兵,无法攻破州县,但各地的村子,乡镇可就遭殃了,直到一场大雨,道路泥泞,骑兵行动不利,豪格恐周军兵至,方才退出淮安府一带,撤往阜阳,只留下遍地的难民,尸体,和被焚毁的家园。 第380章 治民不如治吏 淮安府一带遭到豪格掳掠,数以十万计失去家园难民涌向了淮安城。 淮安知府陈杞忧心不已,军粮他不敢擅自调用,只能开官仓之粮以赈济灾民,而官仓内的粮食只能维持半月,尽管这只能缓解一时之需,却足以稳定民心,避免更大的动荡。 在开仓赈粮后,陈杞命人快马急报金陵,将豪格肆虐淮安,以至于灾民云集之事,报于孟浚,并希望能开军粮库,用以赈济灾民。 陈杞深知想要解决灾民之事,在于要恢复生产,因此,他召集城中的富户,士绅,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在庭中,陈杞泪洒当庭,言道:“虏军暴虐摧淮安,黎民处处不聊生,草根木叶皆充腹,幼儿稚女相向哭,釜甑尘飞炊烟绝,数日难求一餐粥,活人一命,恩无际啊!” 在陈杞的努力下,筹集粮米两千余担,这大大的缓解了官府的压力。 同时,陈杞不仅发放粮食,还将一些农具,种子等物一同派发给灾民,并鼓励他们返回故乡,重建家园,虽然散去了一部分灾民,但聚集在淮安城外灾民仍有数万人。 ……………… 淮安距离金陵不远,在快马加鞭下,不到三日,告急信使便奔驰而入金陵城。 对淮安知府请求先行调用军粮一事,孟浚一面命幕府紧急筹措粮食用以供应前线,一面派督察司官吏急至淮安,巡视灾民,以及发放军粮以赈灾民之事。 而在督察司官员离开金陵后不久,在济宁的赵用平也发来告捷军报,言大军攻克济宁。 孟浚收到赵用平用火药炸开济宁城墙的消息后,心中有些惭愧,没想到,自己这个穿越者没炸开金陵城墙,反而让赵用平给炸开了。 随后孟浚派人令赵用平将炸开济宁城墙的过程,详细记录在案,回报金陵。 而对赵用平奏疏中治民不如治吏之言,孟浚深以为然,正所谓现官不如现管,小吏虽然不入品级,但却是一个帝国治理天下最底端的触手。 其实历朝历代,不是没有人不清楚小吏的威力,只是这个问题太过于复杂,难以处理,孟浚思索了一夜,心中有些思路,随后在次日大清早,便召见杨恩,与其详谈。 孟浚对杨恩说道:“慕德,用平上书,言治民不如治吏,小吏虽不入朝廷品级,但是若想要害民,却是轻而易举,吾欲在县丞,巡检之下,将各地吏员纳入朝廷体系中,统一归朝廷管理。” 杨恩闻言,眉头紧锁,沉思良久,才缓缓开口道:“大王,如此一来,食国家俸禄者,人数激增,在国家初立时,或许尚可维持,可十年,二十年,乃至百年后,恐怕冗官之疴,远甚于前宋!” 孟浚摇摇头道:“吏员之俸禄,可由地方承担,况且即使之前吏员俸禄不由朝廷出,地方也一直承担小吏的钱粮,本王所变革,只是对吏员不可再世袭,或可如流官一般,异地而治,并加以巡查,管理。” 由于小吏的岗位能够世袭,一个家庭拥有小吏这个岗位,可以传给儿子、孙子,即便没有直系子孙,还有侄子,外甥等等。除非整个家族绝户,否则小吏的岗位一直在这个家族。所以说,无论是乡绅还是商户,都不愿意轻易得罪小吏,更不用说平民。 得罪了知县,大不了这几年小心点,把这一任知县熬走。按照朝廷的规矩,为了防止出现地方割据势力,知县,知府等地方官,在一个地方最多六年。 小吏虽然权力不大,但皆是地头蛇,熟门熟路,一旦得罪了小吏,可能子孙都要头疼。在办事的过程中,各种推脱和阻拦,就足够让人头疼了。 杨恩闻言有些头疼,他叹了口气道:“大王之想法,虽好,但却难以实施,若异地为吏,且不言吏难以升为官,背井离乡而为一小吏,怕是大部分皆不愿,况且为吏多为处理当地具体事宜,不是熟悉当地的人,怕是难以执行,而且一旦如流官一般,吏员花几年时间熟悉地方,一旦离去,又是重头开始,若是留下为吏,那不是和当地之吏毫无差别?” 孟浚也觉得杨恩说的有道理,他沉思片刻后,还是坚定的说道:“吏员异地或许不行,但地方小吏,绝不可再行世袭制,幕府要进行详细的商议,对小吏,可以升任为官,对升迁的要求及吏员的更换,要拿出一个制度出来,也可在治下择一县,为试点,若可行,再扩大推行范围。” 小吏权力虽不大,也斗不过知县,但是联合起来,却能够架空知县,比如明嘉靖时期,一个寒窗苦读十余年的读书人,考中了科举以后,被分配到了某个县担任知县。 这位知县书生气十足,受历代先贤的影响,立志要做一个清官,好官,因此对小吏们非常苛刻,结果,小吏们开始联合推脱,办理各种公务都不上心,钱粮征收非常不利,整的这位知县连续三年的考核成绩都是下下,最后,被吏部降级使用。 ……………… 山西大同。 城外,清军大营中。 多尔衮已经将大同团团围住,在赵用平北伐后,多尔衮也有些按捺不住,试探的向大同城发起了进攻,只是这等坚城,比之济宁有过之而无不及,多尔衮损兵折将,无功而退。 大炮猛轰三日,大同城,屹立不倒,而步卒强攻只攻了一日,多尔衮就受不了,北地绿营兵伤亡两千余,而八旗也折了六百多人,至于大同姜镶,他守城守的游刃有余,毫无压力。 多尔衮无奈,只能继续锁城,直到王纲殉城,徐州城诸将不战而降,多尔衮更是坐立不安。 天津又传来急报,海上周军用水师运送步卒登陆,兵围天津城,北京城内一日三惊,太后连发懿旨,又抽调关外千余索伦兵,又命京师戒严,便连八旗家眷中健妇都武装起来,更是三日连遣数波信使,急奔大同,向摄政王多尔衮求援。 第381章 粘杆处 多尔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徐州被赵用平夺取,这还能理解,可徐州离京师还远着呢,天津可就不一样了,就在京师的眼皮底下,而现在京师早已兵力空虚,不要多,只要有万把人,说不定就能攻破北京城。 阿济格有些感慨的说:“南人果然擅舟啊,这般千里运输步卒,竟然直驱京师!” 说完后,阿济格正色的对多尔衮说道:“摄政王,要退兵了,最多只能留拜音图在山西,虽然天津城下只有三四千人,但难保孟贼不会增兵,京师空虚,咱们赌不起了!” 多尔衮知道兵围天津的,一定是孟浚的小股兵力,但是这其中的含义却是细思极恐,今日可以运小股兵力,明日就可运大部队,今日可以来天津,明日说不定就可以去辽东了。 事态紧急,容不得多挣想,多尔衮当即撤围大同,多尔衮有些不甘的看着大同城,心中不知道拜音图能否平灭姜镶。 而随着清军解围,大同守军欢呼雀跃,姜镶看着城下拔营而走的清军,大喜过望,对左右言:“定是周王殿下大举出兵北伐,多尔衮方才退兵。” 部将王辅臣兴致勃勃,建议出城袭击清军,姜镶拒绝道:“正所谓归师勿遏,多尔衮要跑就让他跑,去追徒损兵力。” 王辅臣苦劝,最后言只带部下百余骑,试探追击。 姜镶有些犹豫,但见王辅臣一副跃跃欲试的神色,便同意了他的请求。 随后王辅臣率百余骑直驱清军后队,清军后队骑将佐领伊阿塔见城内竟敢出城追击,而且才仅仅百余骑,大怒,当即率一牛录三百骑,反冲王辅臣。 为了防止王辅臣逃窜,伊阿塔三百人分三队,中间由伊阿塔亲领,直冲王辅臣,两翼则绕行至王辅臣后方,试图全歼这一队骑兵。 王辅臣手持重刀,毫无畏惧,见伊阿塔率领的三百精骑分成三路包围而来时,嘴角冷哼一声,随后一马当先,直取伊阿塔所在的中路队伍核心。 双方距离迅速拉近,刹那间,王辅臣已经冲入敌群,宛如虎入羊群,所向披靡,几乎无人能挡其锋芒。 伊阿塔首当其冲,只见王辅臣纵马飞跃而过,刀锋一过,伊阿塔应声落马,竟然连同战马一起倒在血泊之中,场面令人震撼。 随着伊阿塔的倒下,清军顿时惊慌失措,王辅臣乘胜追击,率领本部百余骑左突右冲,将清骑搅得七零八落。 与此同时,两翼试图包抄的清军发现中路已然崩溃,加之亲眼见证了王辅臣的勇猛,士气大跌,攻势顿挫,王辅臣拨马绕行,再次冲杀,几无一合之敌。 在杀退两翼清军后,王辅臣又连续冲击清军后阵,直到多尔衮都接到消息,姜镶部下有一悍将,勇猛无敌,多尔衮命部下刚林率千余八旗精锐骑兵围攻王辅臣,王辅臣见清军兵力众多,而自己麾下已经损失过半,余者人那马皆疲,因此率部回返脱离战场,而刚林也不想再多事,在驱逐王辅臣后,便不再追击。 在此战中,王辅臣声名鹊起,黄马白袍,于清军之中冲突奔驰,十荡十决,勇猛无双,犹如吕奉先再世,多尔衮麾下八旗多有精锐者,遇到王辅臣竟纷纷辟易,莫有撄其锋者,有直呼者:“马鹞子至矣” ………… 北京。 京城内,自上次青鸾卫秘密劫走了降将家眷后,清廷便意识到定然是孟浚部下的青鸾卫在搞鬼,因此,多尔衮决定也建立一个情报机构与之抗衡。 而多尔衮当时盘算了一圈,决定以尚虞备用处为基础,改组为粘杆处。 尚虞备用处在清军入关后第二年就已成立,初由侍卫班管理,后由宗室王公、蒙古王公,额驸,蒙古大臣内特简管理,由黏杆长头等侍卫协理。 尚虞备用处设二等侍卫三人,三等侍卫二十一人,蓝翎侍卫十八人,设黏杆拜唐阿六十人,此外,还设笔帖式三人,库掌二人,库房拜唐阿十人等,掌章奏文移,守库事务等。 这个机构主要成立是为了在夏天的时候,捕捉鸣蝉,因为宫里多有植被,花草,一到夏天,蝉虫之声,影响皇室成员休息,故而成立。 只是内特简实在对这情报机构两眼一抹黑,成立两个月,连个基础架构都没弄出来,昔日孟必安和刘古全二人就花了两天的功夫,就将青鸾卫的基础组织搞出来。 多尔衮对内特简失望透顶,改命心腹罗什为粘杆处统领,并命昔日朱由检的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为副统领。 虽然清廷基本照搬了明朝的官制,但对厂卫并无兴趣。东厂没有复开,锦衣卫也在一年之后被改回为銮仪卫。 因为清廷无意重启厂卫,所以骆养性很快就被安排了新职务,以太子太傅、锦衣卫指挥使,左都督的身份,总督天津等处军务。 只是骆养性赴任后不久,便因接待南京弘光政权的北使团过于热情,而遭弹劾并被革去总督,左都督等官职。 此后骆养性只是在顺治二年清廷大议,迎顺各官功时被加太子太师衔,仍然未获实职。 骆养性以为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没想到,多尔衮竟然想起自己,还把自己放到了粘杆处副统领,粘杆处在骆养性的理解中,不就是锦衣卫换了个壳嘛。 虽然对骆养性而言,这个职位是屈就,但骆养性也明白,罗什才是摄政王的心腹,他能当上副统领,还是摄政王看上了自己在锦衣卫的经历。 只是有些尴尬的是,骆养性现在的官职是,锦衣卫指挥使,太子太师,再加上现在的粘杆处副统领。 不过在骆养性当上副统领后,陆平明显感觉到,京城里氛围不一样了,出城检查更为严密,且不时有可疑之人在城中四处查探,这可不像上回那些小吏,明目张胆过来要好处的。 陆平在发出一道“秘密潜伏,无紧急之事,暂缓联系”的消息,这消息一面传给潜伏在京城的其他人员,一面向在逐州的刘古全后,便停止了向南面联络,潜伏起来。 第382章 范文程之策 太原城下,拜音图所部大营。 拜音图在抵达太原后,立刻遣使对姜瑄劝降,言“若改弦更张,归顺大清,则前罪不究,不失富贵,若冥顽不灵,则身死族灭” 而姜瑄是姜镶之弟,自古以来,姜瑄就没听说过谁造反了最后还能活蹦乱跳的,对拜音图的劝降,姜瑄坚决不降,一意死守太原城。 拜音图深感太原城之高大,强攻并非良策,随后有一降将向拜音图献计,言可在城外垒土,堆积至城上,大军可蜂拥登城,必能攻破太原城。 只是这个法子需要大量的人力,这些人将会暴露在城墙上守城器械的攻击范围内,必然会造成巨大的人员损失。 拜音图部将索洪建议,大掠太原附近之乡民,用乡民之躯,填平太原城墙。 拜音图觉得言之有理,随后清军骑兵四出,无论男女老幼,尽数掳走,不过五人,得乡人八万众。 拜音图掘太原东郊之土,逼令乡人或用麻袋装土,或用簸箕挑土,数以万计的乡民,在清军的胁迫下,成为了攻城战术中卑劣的工具,他们身不由己,旦有迟疑不前者,当场便被斩杀。 姜瑄见此情景,双目通红,但他却不能犹豫,姜瑄深知,一旦城池失守,后果将更加残酷。 当清军驱赶着乡民靠近城墙射程之内,姜瑄别无选择,只能强令守军射击。 炮火轰鸣,箭矢如雨,每一颗炮弹的落下,都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呼号,每一次箭矢的攒射,都将有乡人倒在城下,掩埋在黄土之中。 城墙下,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连驱乡民三日,填土已近半个城墙高,乡人倒在太原城下,已经不下四万人,无论妇孺老弱,在这场攻防战中,便如同耗材一般,消耗在太原城下。 拜音图觉得就靠剩下的这些人,怕是难以填平太原城,因此派出的骑兵去更远的地方,抓捕乡人。 但这般举动,使得三晋之地,人人无不义愤填膺,各地纷纷组建义军,攻击抓捕乡人的清军骑兵。 以至于拜音图所派遣出营的骑兵,抓捕乡人的数量每日俱下,而骑兵损伤却是与日俱增,每日都是数十上百人的伤亡。 拜音图实在忍受不了这每日无谓的损失,更让其忧心的是,太原附近开始出现义军援兵,这些人虽然在八旗的铁蹄下一触即溃,但却颇为坚韧。 ……………… 北京城。 京师人心不稳,曾几何时,大清一统天下近在眼前,可现在却传来天津出现周军的消息,甚至有满臣权贵言:“不如和议,与周王划江而治。” 直到多尔衮撤军回师北京,紧张的局势才缓解了下来,但是刚回到京师的多尔衮又收到一个噩耗,那就是济宁城竟然被赵用平以火药炸开缺口,以至城破。 济宁城中的绿营兵尽数归降,直逃出了个鲁国男,多尔衮一面急召鲁国男来京,准备详细了解周军究竟是如何炸开城池的,一面命拜音图停止围攻太原,撤军返回,以阻挡赵用平的北伐军。 多尔衮面对如今愈发糟糕的局势,脾气也愈发的急躁,动辄因小事而责罚宫人,便连顺治帝也数次遭到多尔衮的斥责。 这时老臣范文程求见多尔衮,建言道:“摄政王,如今孟浚虽势大,其将赵用平更是从淮安一路北上,势如破竹,济宁一破,济南也在其兵锋之下,正所谓风头一时无两,可其却有隐忧,臣有一策献上,当可拖延孟贼之势头!” 多尔衮闻言皱眉道:“仅能拖延?不可除之?” 范文程摇摇头,道:“其势已壮,非轻易可除。” 多尔衮叹道:“宪斗请言拖延之法” 范文程缓缓说道:“孟浚如今坐拥雄兵悍将,收编顺贼残部,又收纳朱由榔亲旨罪人孙可望,明廷必将孟浚视为最大之威胁,老臣之策,其一,遣使与朱由榔议和,但明廷官员多清谈之官,或可秘密议和,借朱由榔之手,牵制孟浚,其二,大张旗鼓,遣派使团出使南京,言愿与孟浚分治南北,大清为北帝,孟浚为南帝,二帝并治天下!” 多尔衮大吃一惊,怒拍桌案道:“天下岂有二日并立之事,宪斗之言,大逆不道!” 范文程听到多尔衮指责自己大逆不道,当即跪下,言道:“摄政王,使团出使南京,不在乎孟贼是否会同意,只要将此事哄传天下,明廷绝不会坐以待毙!” ………… 北京城内的报纸大肆宣传,言摄政王欲与南面周王议和,并建议周军孟浚可以登基为帝,南面称孤,南北二帝共治天下云云…… 陆平看着报纸哑然失笑,之前这报纸一直吹嘘大清铁骑何等的无敌于天下,怎么忽然间话锋一转,无敌的大清就要和大王议和了,实在是可笑至极。 棺材铺老板,宋仲对着陆平神秘兮兮的说道:“陆掌柜,你知道为啥这大清朝要和孟浚议和吗?” 陆平呵呵一笑:“我一个卖纸笔的小人物,哪里有宋掌柜的门路广啊,这等朝廷大事,我哪猜的到。” 宋仲得意的笑笑,凑近些,低声说道:“朝廷在南边,一直输,徐州丢了,济宁也丢了,天津都出现南面的军队了,前些时日,京师戒严你知道不?” 陆平急忙点点头,表示知道。 宋仲接着说道:“那几日宫里面太后连下好几道旨意呢,到处调兵,京城里,连那些八旗家眷都上城巡逻了。” 陆平故作惊讶的说道:“哎呀,宋掌柜竟然连宫里面的消息都能知道,真是不得了啊!” 宋仲脸上得意的笑容都盖不下去,他拍了拍陆平的肩膀,道:“陆掌柜,看在这两年里,咱们处的还挺不错,你这个兄弟,我老宋认了。” 随后宋仲悄悄的在陆平耳朵中说道:“现在许多当官的,都在找南面的路子,兄弟我不才啊,我太爷爷的堂兄弟,有一支在常熟,你知道南面那个,老家哪的吗?” 陆平问道:“南面哪个?” “哎呀,南面还有哪个,就是快当皇帝的那个。” 陆平才恍然大悟道:“哦,哦,不知道啊?” 宋仲嘿嘿一笑:“那位,也是常熟人。” 陆平肃然起敬,问道:“莫非宋掌柜还是皇亲国戚?” “那倒也不是,不过啊,我这亲戚,可是很多年前都认识孟大王了,当初孟大王当千总时,我这亲戚就在他麾下当把总,那可是直达天听啊,我这路子,怎么样,还行吧。” 陆平好奇的问道:“那你这亲戚是哪位?” 宋仲自豪的说道:“宋建平” 陆平:“………………” 第383章 兵民殆尽 (看了大家的疑惑,宋建平是孟浚开场时手下把总之一,和林士奇一个级别的,主角起义时,他跑路了,后面主角攻下江南时,宋建平作为小官投降林士奇了,又变成把总了╭(╯e╰)╮) ……………… 太原城下。 当拜音图收到多尔衮的命令时,清军早已经在太原东城下垒起了高高的土堆,宽度几乎近十丈,一排足可上百余人。 垒土几乎快到城墙垛口处,只要士兵们奔跑着登上土堆,再一跃而起,就能够越过垛口,攻入城中。然而就在此时,摄政王却突然下令退兵,这让拜音图心中十分不甘。 拜音图明白摄政王的决策,是为了京师的安危,赵用平的军队已经攻入山东,摄政王担忧也在情理之中,但是他费了这么大的劲,到处抓捕民夫,好不容易到了收获的时候,拜音图实在不愿意轻易放弃即将到手的胜利果实。 经过深思熟虑,拜音图最终决定拖延数日,强行攻打太原城。 而城上的守军见清军已经开始列阵,也开始了战前的准备,姜瑄也知道到了危急关头,他站在烽烟滚滚的城墙之上,眼神中燃烧着坚定与不屈。 拜音图的部队早已准备就绪,有了垒土,清军已经不需要攻城器械,只要手持盾牌,结阵而登城即可。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还未完全洒满大地,进攻的鼓声就已经震天响起。清军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从垒土处直冲太原城,向城头发起猛烈的冲击,前排清兵手持盾牌,踩着土堆,企图一举突破城墙的防线。 城头上箭雨倾泻而下,炮弹轰鸣,城墙上的守军与清军展开了殊死搏斗,一开战就异常激烈,城墙上,守军用尽一切手段,滚木礌石,热油泼洒,无所不用其极。 一队又一队的守军被填入这血肉磨坊,时间的概念变得模糊,只有生死的交锋,姜瑄亲自督战,每当局势危急,他便带着身旁的精锐亲兵顶上去。 直到天黑,拜音图依旧没有敲响退兵的鸣金声,一支支火把被点起,拜音图竟打算彻夜攻城,一队又一队的清兵被轮番抽调上阵,绿营溃退,在八旗杀气腾腾的重整下,继续冲城。 战斗的残酷也体现在伤亡的巨大上。城墙两侧,尸体堆积如山,鲜血染红了大地,空气中弥漫着死亡的味道。 直至天明,城头依旧在姜瑄的手上,拜音图怒气冲冲,命索洪率两千八旗冲击,在紧急关头,姜瑄将城内的预备队乃至民夫尽数抽调上阵,硬是用人命,将索洪赶下城。 姜瑄本以为这般惨烈的战斗,拜音图应该会将部队撤下休整,不曾想,城下的清军依旧没有退兵的迹象。 城下的拜音图杀气腾腾的说道:“不破太原,绝不退兵,若再退,绿营中,无论兵将,绝不轻饶!” 诸多绿营军将,个个面露苦色,有一参将壮着胆子建言道:“大帅,可否让将士们休整一日再攻,彻夜攻城,将士实在是疲惫。” 这谏言本没有什么,可在已经红眼的拜音图耳中却是那般刺耳,拜音图当即将出言的参将推下去斩首,直吓的一众绿营兵将不敢有任何言语。 随后拜音图用嗜人的眼神,盯着众将,道:“再敢出言,祸乱军心者,此人便是下场!” 见众将不敢言语,拜音图大喝道:“整军,再战!” 姜瑄看着城下的清兵又开始新的一轮集结,不止是城上的守兵,便是姜瑄都面露绝望之色,城上守军个个皆是疲惫不堪,城内虽还有大量的民兵义军,可这些人如何能与城上的久战之军可比。 但姜瑄也清楚城上守军实在太过疲惫,不能继续再守,因此,他只能换下大半疲兵,退到城下休息,换上民兵上城。 这些民兵,一上城头,看见这血肉模糊的修罗场,几乎人人都吐的不成样子,可战场却容不得他们慢慢适应,因为清军新的一轮攻势开始了。 残酷的厮杀,让这些民兵几乎是溃不成军,只能用人命来换取时间,城头上尸体早已堆积如山,清军上城都要攀着尸山才能越过去。 姜瑄的亲卫几乎死伤殆尽,无奈之下,仅仅下城歇息两个时辰的老兵被再次抽调上阵。 又是一个白天过去,姜瑄已经将太原其余三面城墙的守军尽数调至东城,厮杀到现在,不止是守军已经接近崩溃,便是清军,无论绿营还是八旗兵,都已杀红了眼,拜音图部下大将固山额真索洪战死,部将赖塔断左臂,重伤垂危,八旗参领战死二人,佐领战死八人,绿营副将战死三人,参将八人,游击十二人。 即便是惨状如此,拜音图依旧没有下令退兵,到了现在,损失如此惨重,拜音图要嘛,打下太原,震慑山西,要嘛,他只能死在太原城下。 而城中守军大部皆已崩溃,不可计数的民夫丢弃军械,遁逃入城。 厮杀两天两夜后,在第三日清晨,拜音图双目通红,亲自带队,冲上城头,饶是拜音图战阵多年,他也被这如山的尸体,和这如洪流的血水给震慑到了,那是什么样的场景,修罗地狱似乎都无法完美的诠释。 打到这般地步,战斗早已经从城头变到城门处,姜瑄也已经绝望,他只是在惯性的坚持下,依旧在挥刀杀敌。 城中有将,见势不可违,率众逃往南城,开城门而逃,守军军心大溃。 直到姜瑄身侧再无一个站着的亲卫,姜瑄才似乎清醒了几分,拜音图看着眼前犹如血水中浸泡而出的人,他的眼神中露出一丝复杂的神情,虽是敌手,拜音图的心中,却也认为,此人是个汉子。 拜音图的嘴唇动了动,他本想说,“降了,可免死” 可话到嘴边却是:“杀了他,把头保存起来。” 姜瑄哈哈大笑了两声,在死之前,不曾留下半句遗言。 在姜瑄死后,太原城抵抗渐熄,拜音图看着死伤惨重的部下,命清军将太原城内,官吏兵民尽行诛之! 一时间,太原城内,尸满街衢,全城兵民,死亡殆尽,余兵无几。 第384章 曙光 太原一战,拜音图所部,折损严重,三万五千余绿营兵,伤亡过半,八旗一万三千人,亦阵损四千人,拜音图从进入山西前的六万部众,至此仅存不足三万人。 在攻破太原后,拜音图本想将太原城墙摧毁,只是多尔衮急令拜音图回师京城,时间来不及,因此拜音图只在太原留绿营兵五千,并在阳泉,固关等进入山西的关隘,皆留存部分兵力,用做再次入晋的通道。 而在拜音图撤军后不久,太原府各县便开始对太原清军阳奉阴违,供应粮草之事不是缺斤少两,便是陈粮旧米,而在太原城外更是出现义军的哨探。 多尔衮回师北京的次日,便遣兵南下天津,欲驱逐天津城下的三千周军,而在天津城下的周军,在多尔衮回到京师的当夜,便收到青鸾卫的密报,连夜撤离天津,从海上南撤。 ………… 济宁城外,周军大营。 中军大帐内,赵用平对是否继续北伐,心中有些犹豫,虽说大军北上,并未经历多少血战,军心士气依旧高昂,战力也未折损多少,可在全局来看,赵用平所占据之地,几乎全是运河两侧之城池,其余之地,仍归于清廷治下。 而且如今大军已至济宁,远离金陵后方,纵然军粮补给有水师运输,可这后勤补给线实在过于漫长。 因此赵用平在思索许久后,决定暂缓北伐,一面在济宁城休整大军,并等待榆园军的到来,一面侦骑四出,发布招降书,对山东,甚至河南之地的县城进行劝降。 赵用平以夺徐州,攻破济宁的大胜之威,对各县之劝降信,而信使所至,诸多县城望风而降,滋阳,宁阳,邹县,泗水,金乡,嘉祥,汶上,阳谷,寿张等县或是县官开城请降,或是守军自发而降,亦或是县官挂印而逃。 唯有曲阜虽未开城请降,但对赵用平的使者也颇为礼遇,此时的衍圣公孔兴燮是孔子第六十六代孙,至今年龄不过六岁而已,上任衍圣公孔胤植在前年已经逝世,此时的衍圣公府主事之人,乃孔兴燮之母陶氏以礼制为由,拒绝与使者相见,但吩咐人以高规格的场面,礼待使者。 山东巡抚吕逢春,一面抽调济南府,青州府各县之守军,齐聚济南,一面向多尔衮请援,可在暗中,却又悄悄派心腹,密至济宁,面见赵用平。 吕逢春,辽东人,明举人出身,关外尽失后降清,顺治元年任参领,顺治四年任山东巡抚。 辽东出生的汉人,早年跟随清廷的,自然深得清廷信任,若是没有变故,这些人自然对清廷忠心耿耿,只是在屡屡兵败周军之手的情况下,人心易变。 如今赵用平一路势如破竹,吕逢春倒不至于说谈虎色变,只是他也要为了家族,为了子女,更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而吕逢春之密使,联络赵用平之意,则是希望赵用平可以一路北上京师,而不转而东进济南,而济南之军绝不会出城一步,一旦周军拿下京师,则其必会立刻举旗反正。 对此,赵用平颇为不屑,这等老而成精之人,无论周军胜负,其稳坐钓鱼台,不过这也符合世人之心,投机之辈。 赵用平之捷报几乎是隔几日就要发往金陵,金陵城内的百姓从一开始的欢呼雀跃,到如今的波澜不惊。 城中百姓士绅,皆是对如今局势大为乐观,纷纷言虏廷已经不堪一击,大军北伐,可一举收复旧都,荡平天下。 钱彪见状愁眉苦脸,他又一次找到孟浚,对其说道:“大王,赵用平北伐,天天发捷报,咱们一直待在金陵好没意思,不如大王亲征,咱们一路直冲北京可好?” “本王考虑考虑,你先回去,急什么!” 孟浚对赵用平势如破竹的态势也有些惊讶,他知道自从多铎兵败湖广后,清军必然会走下坡路,只是不曾想,竟然如此不堪一击,诸多县城,纷纷易旗,俨然一幅王师北上,箪食壶浆的场景。 虽然这些城池基本没有八旗驻军,但是这也说明,周军已经在北方,声势渐增。 孟浚在打发走钱彪后,召见了顾炎武,对其问询道:“先生,吾欲亲往前线,又恐后方不宁,实是心烦意乱!” 顾炎武答道:“林统镇麾下七万余众,若有变,当即可南下长沙,而赣州又有韩统镇所部严防李成栋,大王若北上南面当能无恙,而一旦有事,也足以坚持至大王回返!” 孟浚留守金陵,一开始他只是想让赵用平用北伐来威逼多尔衮撤军大同,现在目的达到了,甚至更为惊喜,兖州府一带,诸县望风而降,这让孟浚看到了一丝可以直接夺取北京的希望,若是两京在手,北方或许可直接传檄而定。 而在和杨恩的相谈中,杨恩却是眉头紧锁,迟迟不语。 孟浚见杨恩的脸色,问道:“慕德,你有不同之见?” 杨恩道:“大王,属下认为,清廷虽败,但还未至山穷水尽之时,赵统镇所部,实为一偏师,其部精锐不过是重甲军,破虏军,以及武安镇,余者,高进库,降军所编,刘体纯等三镇又是忠贞营所改编,大王若是亲征,胜负不可预料啊!” 孟浚又道:“吾若亲征,以慕德之见,胜负几何?” 杨恩想了想,摇摇头道:“大王屡经战阵,而臣不过是一书生,已久未随军,如何能知,若大王决议亲征,那臣只能尽力为前线供给军粮,但臣心中所想,如今大王已据优势,何不慢待时机,蓄积实力,以煌煌之师,无可匹敌之力,彻底荡平北方,何需弄险!” 在杨恩走后,孟浚独自漫步于府中,清凉的晚风吹拂着他的面孔,杨恩所想乃是从赵用平的军事实力出发,而孟浚着眼天下局势,南面依旧平静,北面却是人心转变,从诸县归顺中,孟浚看到了北方之民,对清廷已经逐渐失去了畏惧之心, 第385章 亲临 孟浚在赵用平率军北上,淮安又受到豪格突袭之后,如今周军兵力虽有二十三万众,但如此广阔之地,四处都将用兵,孟浚深感兵力仍然有所不足。 因此,孟浚决定募淮北之民,以补军力,如今孟浚麾下,除了忠贞营所改编之六镇,三千蒙古骑兵已及一些降军是北方兵,余者皆是南方之军。 因此孟浚命幕府行文淮北各地,招募壮丁,初定七镇兵额,又命林士奇所在之湖广行营,抽调部分基层军官,用于组织新军架构,而这七万人,孟浚意其中两万人再次组建成和破虏军一样的全火器兵。 只是募兵,再到成军,各项军械,甲具,非一日之功,需要大量的时间,募兵初期用度,并不算太大,幕府和地方尚可坚持的住。 在是否亲自北上,孟浚思索良久后,还是决定亲赴济宁前线,亲自观察局势。 在金陵城中,几乎是孟浚亲军的长林镇被留驻于金陵,钱彪及古尔布哈二人所部一万三千人跟随孟浚,北上济宁。 在沈廷杨的旗舰上,沈廷杨默默的望着孟浚。 当初第一次见到孟浚,面孔和如今已而立之年的孟浚,似乎有了些差别,他的脸上因缺乏足够的休息而显得有些疲惫,但他的眼神中却透露出某种压抑而又无法名状的东西,似乎是一种潜藏的野心,却又像是一种即将喷涌而出的激情。 以沈廷杨饱经风霜的目光,他也无法明了孟浚的想法,天下已经在他的手中彻底的变了一个样子,眼前这个一身戎装富有英气之人,是自己的女婿,可沈廷杨却不敢有丝毫的不敬。 这时沈廷杨轻声问道:“大王,是否已下定决心,先行北伐?” 孟浚闻言,转头看着沈廷杨,笑了笑,随后说道:“南方不定,岂能全力北伐,若是无后顾之忧,吾早已命林士奇从湖广北上,夺取河南了。” 沈廷杨闻言有些不解,又问道:“既然大王不欲北伐,又何需亲临济宁?” 孟浚看向船头,那船首仿佛披荆斩棘一般,破水而前,他语气悠悠的说道:“吾又未曾言亲征北伐,去济宁,只是去慰问大军罢了。” 沈廷杨闻言,有些沉默,孟浚不全力北伐,所担忧的便是昆明吧,沈廷杨看着孟浚的背影,眼神有些复杂,他知道孟浚现在想要什么,他想要名声,而无论这个先动手的是李成栋,还是郑家,亦或是昆明,一旦动手,林士奇必会全力南下,不留一丝情面。 ……………… 在收取兖州十三县后,虽说这些地方残破了些,和江南各城没法比,但好歹还能贡献些粮草,让幕府的后勤压力稍微缓解了些。 而在济宁待了半个多月后,赵用平一面稳定地方,招纳投军的义士,遣派使者,奔赴山东各地,招降县城,就在忙忙碌碌时,多尔衮遣派使者,已至济宁城。 赵用平对这使者并不搭理,听言其欲前往金陵议和,希望两军暂停干戈的话,赵用平是嗤之以鼻,对这使者,赵用平便是连一顿饭都不肯招待,便将其赶出营去。 直到孟浚亲自抵达,诸将尽数出营,恭迎孟浚时,那使者已经南下,等他到金陵时,怕是根本找不到孟浚。 孟浚亲临军前,随其一同到来的,还有诸将,官兵的封赏令,或升官,或赐爵,或赐勋,最次的也是赏赐银子。 一时间,全军欢呼雀跃,高呼万岁声,响彻济宁全城,济宁百姓以为是天子抵达济宁,许多好事之人,纷纷涌出城,朝着周军大营举目张望。 有诸将散去后,孟浚与赵用平相对而坐,详细的听赵用平汇报此刻大军的各项情报。 而在听完吕逢春秘密联络的事后,孟浚摇摇头道:“此人不可信也!” 赵用平对吕逢春的评价则为:“此首鼠两端之人,若是先攻济南,则其恐会拼死一搏,可若是置之不理,后方又受威胁!” 孟浚闻言毫不迟疑道:“这等人,不可信,若要继续北伐,后路绝不能留下此人,大军既已全取兖州,那么便先克山东,再夺河南,山西也已不在清廷之手,山东河南若失,陕西之地,也将成为飞地,清廷将回天乏术!” 而对榆园军,孟浚虽然对这些人的战力深感怀疑,但是好歹有六七万人,也足可壮声势,因此孟浚又遣使,敦促榆园军首领,杨敏,梁三吾二人尽快会师济宁。 就在孟浚顿兵济宁时,北京的多尔衮看着回师的拜音图不知是该罚,还是该嘉奖。 若是周军还未北伐时,夺取太原自然是大好的消息,可现在周军已经到了山东,拜音图虽然打下太原,可回到京师竟然只有两万三千余人,现在汇合多尔衮所部,清廷在北京所能抽调的兵力,竟不足八万人。 如今正如南北相攻之时,济宁的战略地位更加突出,多尔衮当初所想,希望豪格能在徐州城牵制赵用平,一旦徐州守不住,济宁城则是清军必要死守之地,可多尔衮没想到的是,济宁竟然被火药给炸开了。 济宁往北不远是黄河,往南不远就是南北对峙时的军事重镇徐州,清廷定都于北京,南面周军的中心城市是金陵,也在京杭大运河上,济宁处南北之中心点的位置,而夺取济宁,也代表着周军处于巨大的优势之中。 在宫廷议事中,八旗贵胄对是否尽数抽调关外之兵争执不下,阿济格对此坚决反对,其言辞激烈道:“关外抽调一空,一旦有变,大清将再无转圜之机!” 而支持者岳乐则言:“自古以来,中原新立之国,其必雄心勃勃,如前明,数次北伐,清扫他族,一旦孟浚夺取中原,扫灭南方,到时候,坐拥江南,又据北方的孟浚,会坐视关外不受其控吗?” 争吵之声,可震殿宇,支持关外调兵,和反对的,各执一词,多尔衮默不作声,直到双方竟然从口舌之争,变成了拳脚相向,多尔衮才制止众人,解散朝议。 第386章 川中局势 四川。 在孙可望与李定国内战之时,刘文秀本以为二人将会引发一场旷日持久的内战,因此为避开二人相斗,刘文秀自请入川。 刘文秀入川之初,进展顺利,乌撒,镇雄二府相继收复,随后继续北上,攻入叙州府,于南溪杀叙州总兵南一魁。 继而挥师西进,屯兵荣县,命袁韬武大定二人前往荣县,接受刘军的指挥。 而占据嘉定府的是袁韬,武大定二人,二人虽仍为明将,却早将嘉定视为自留地,因此,拒绝接受命令,反而集兵两万,进攻荣县。 刘文秀入川时,其部虽仅三万众,但在夺取乌撒,镇雄,叙州三府后,得明军,义军,土寇之众八千余人,而且刘文秀所部也并没有太大的损失。 刘文秀见袁韬武大定二人来势汹汹,正面相攻,部众必然损失惨重,那些招纳的乌合之众更无法倚为重用,荣县小城,并无护城河,因此刘文秀决定退出荣县,但在撤离之前,于城内掘密道至城外。 五日后,袁韬与武大定率军抵达荣县,见刘文秀撤出荣县,其自得意满,当日入驻荣县后,开怀畅饮,又寻得姿色艳丽之女子数人,彻夜狂欢。 刘文秀派精锐士卒,经密道潜入城中,袁韬所部疏于防范,城墙守军寥寥无几,刘军趁机开城,刘文秀先以骑兵三百先冲入城中,步卒紧随其后。 武大定得讯,裤子都来不及穿,急奔而逃出城,至于袁韬,全身酸软,双腿打颤,在逃跑时于马上跌落,为刘军所执。 武大定奔走井研,欲投奔茂州的朱化龙,又担心杀害杨展为其不容,刘文秀派兵追至仁寿,武大定见势不可违,转而归降刘文秀。 至此,刘文秀基本扫平川南,全军汇同降军,共计五万五千余人,刘文秀于荣县整军十日,随后北上进驻仁寿,准备收复成都。 成都此时已近乎为空城,刘文秀轻松夺取成都,只是成都府各地人烟稀少,虎兽成群,刘军竟有数人,丧命于野兽之口。 人丁稀少,便无法养军,刘文秀只能在成都留兵二百,随后转而东进,夺取潼川州,一路上,连杀十余名降清之将,刘文秀一时间声势大振,沿途州县,多望风而降。 清廷定西将军固山额真李国翰,四川巡抚李国英等人见势不妙,急令各地清军“北撤,以保万全”。 李国翰甚至打算放弃四川,退守汉中,他们派人通知在保宁的巡按御史郝浴抓紧时间撤离。 当时保宁清军仅有总兵惠应诏的两千多士卒,但郝浴却不肯离开,他以“不死于贼,必死于法”警告李国翰等人擅自放弃四川的后果。 为了促使李国翰,李国英等人回心转意,郝浴连夜写信,动之以理,晓之以情,信中言:“川北为汉中门户,无川北则汉中危矣。将军受西南重寄,岂得弃而不顾。今秦兵四散,蜀寇蜂拥,保宁若失,则汉中不保,陕西亦危!” 李国翰收到信,连忙找来王遵坦和李国英商议。 三人一致认为,擅自放弃四川的话,将来朝廷追究责任,恐怕三人都难逃一死,而此时赵用平才刚刚从淮安誓师北伐,在王李等人的眼中,大清仍然是天下最强势力。 因此,李国翰将各地驻军尽数集结于保宁,保宁城内守军有两万余众。 而一路上所向披靡,使刘文秀产生了轻敌的想法,他认为,孟浚既然能在湖广击败多铎,那么保宁这等残兵败将有何可虑,克复保宁,指日可待。 刘文秀为防止保宁清军逃走,分兵攻占梓潼,剑阁,控制葭萌关,梁山关等大小关隘,切断了清军所有退路,但此举也使刘文秀优势的兵力进一步分散。 抵达保宁后,刘文秀所部尚有兵四万八千人,刘文秀部将王复臣建议,“应围三缺一,我军可集中优势兵力攻击保宁薄弱处,还能避免敌军困兽之斗,虽然无法全歼敌军,但可以击溃敌军收复四川全境。” 然而,刘文秀欲尽数将清军歼灭,因此拒绝王复臣建议,命全军四面围城,使刘军兵力分散,在任何方向上都无法形成优势。 至十月底,刘文秀指挥部队攻城,其部蔽山而下,炮声震天,南自江岸,北至沙沟子,横列十五里,前列战象,次用火炮,鸟铳,刀牌,弓箭,长枪,层叠里许,蜂拥攻城。 老奸巨猾的李国翰敏锐的发现刘文秀有一部实力较弱,此部正是武大定所部降军,李国翰遂集中四千主力,出城攻击武大定所部。 武大定抵挡不住清军冲击,溃退逃窜,溃逃的败兵将相邻的王复臣等部的军队也冲得乱成一团。 李国翰见状大喜,乘机指挥突袭清军全线追击,明军阵型已乱,全面崩溃,由于浮桥被先撤退的士兵砍断,大批士兵无法过江,阵亡和落水淹死者不计其数。 刘文秀所部,王复臣,总兵姚之贞,张先轸等多位将领阵亡,连刘文秀的王印也被清军缴获。 刘文秀仓皇而退至潼川,对率先溃退的武大定极为恼怒,而且武大定曾恩将仇报,杀死杨展,因此刘文秀将武大定斩首示众。 这一仗,刘文秀损兵折将,撤回潼川不足两万人,即使撤回各处大小关隘的部队,刘文秀所部仅剩两万七千足人,而更为重要的是,大将王复臣,姚之贞的阵亡,和大批从云南北征的精锐损失。 因此刘文秀虽占据川南,川中,却无力北上夺取川北,而清廷如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周军赵用平身上,自然无暇,也无能力给于李国翰等人援兵,四川局势再度陷入僵持。 第387章 夺关 四川战火方熄,南阳战事又起。 吴三桂自从占据襄阳府,南阳府后,为了扩充军旅,将治下所有的铁匠尽数征召,为其打造军械,以至于各地百姓寻一铁匠而不可得。 至赵用平北伐时,吴三桂已拥步兵五万余众,骑兵一万。 吴三桂所据之处,位于南阳盆地,自西向东被秦岭,伏牛山,桐柏山环绕,中间又有一条南北流向的白河穿过,整个南阳盆地,可谓是群山环绕大河奔涌。 群山环绕,意味着南阳盆地是独立的地盘,乱世中,一方势力一旦进入南阳盆地,割据自立也好,做为东征西讨的战略支点也罢,都是极好之所,唯一缺陷,便是如今吴三桂四面皆敌,但既是缺陷也是机会,只要时机成熟,四面皆可进攻。 吴三桂也非蠢才,知道欲争天下,不进则败,若等到天下局势明朗,那么南阳地理位置再好,早晚也是被困死的结局。 因此,他将目光盯上了西面,在吴三桂看来,现在周军势大,不可轻易招惹,而姜镶反叛,让吴三桂察觉到机会即将到来。 直到周军北伐,赵用平夺取徐州后,吴三桂觉得时机已经成熟。 山西有姜镶,多尔衮在没灭了姜镶之前,注意力不会放在吴三桂身上,而更重要的是,周军北伐,这才是清廷的心腹之患。 而占据南阳,襄阳的吴三桂,此时有两条路线可选,其一便是从襄阳西进,夺取勋阳府,兴安州,而入汉中,先取汉中,或是窥视川中,或是北上陕西。 第二条路,则是从南阳出兵,经淅川,夺商雒,进攻西安,从而夺取陕西。 其实还有一条路,那就是从南阳北上宝丰,汝州,最后攻打洛阳,但这条路被方光琛所反对,其言:“河南之地,非实力强劲,否则不可轻入!” 而无论选择哪条路,所攻击的都是清廷治下之地,吴三桂虽觉得此时乃是大好时机,却真下决定时,还是有些犹豫不决。 只到方光琛苦口婆心的劝道:“王爷占据襄阳,南阳二府,不从多尔衮之令,清廷必然深恶之,如今多尔衮自顾不暇,正是王爷建立功业之时,届时无论是否攻下汉中,陕西,胜则可建霸业,败则或重复归明,亦或归周皆可,出兵百利而无一害,不出兵,百害而无一利!” 吴三桂闻言如醍醐灌顶一般,当即握住方光琛的手,激动道:“廷献真乃吾之子房也!” 随后吴三桂仔细的问询方光琛,其对两条路线的优劣,然而方光琛直言,进攻陕西,而是走勋阳,取汉中。 对此,方光琛解释道:“王爷,若是先取汉中,川北有李国翰,王遵坦等将,陕西则有三边总督孟乔芳,两面受敌,而先取西安则不同,一旦王爷夺取西安,汉中之地,乃至川北,则彻底被王爷所隔绝,届时,王爷遣派一使,说不定,可不费一兵一卒,便可尽夺汉中之地!” 吴三桂闻言深感有理,但其后又忧心道:“只是攻打陕西,从南阳走,武关坚城,怕是难以逾越啊。” 对此,方光琛也觉得有些棘手,吴三桂见状,召集部将何进忠,孙文焕,卫之屏,三人,密谋夺取武关之策。 五人商讨许久,期间提出多种方案,皆因有不足之处而被否决,最后还是孙文焕的法子,似乎可行性强一些。 孙文焕建言,大军不攻商南,遣派一队轻骑,绕行至武关,乔装成商贩,从而进入关城,一入城,则趁机夺城。 待夺取武关后,再集合大军,攻取商南。 随后吴三桂当即遣孙文焕从骑兵中,精锐之中,再择精锐五百骑,绕过商南,伺机袭击武关,至于其余各地驻军,吴三桂未发调令,一副与平日毫无差别的样子。 而孟乔芳在当初吴三桂割据南阳后,就已经对其生出戒心,不止是大力加强商雒一带的驻军,更是在南阳等地密派探子,注意吴三桂的一举一动。 直到姜镶之变,陕西境内延安参将王永强,甘州副将米喇印争相起事,以至于延安府,甘州五卫,战火蔓延。 孟乔芳为了剿灭王永强,米喇印等人,不可避免的抽调一部分防御吴三桂的人马,武关城内,有从宁夏卫抽调的绿营兵一千人,本地驻军三百,而在前沿商南,孟乔芳亦置兵千人,一旦吴三桂有异动,后方的商县,乃至于西安府城,都可出兵驰援武关。 ………… 吴三桂部将孙文焕绕过商南,朝着武关一路疾驰而去,沿途上,遇商贩百余人,信使数名,对这些人,为了保密,孙文焕尽数斩杀,在接近武关时,孙文焕择最为骁勇之士三十人,换上沿途所夺得商贩之衣物,货物。 而其余骑兵则将马勒口,以防止战马嘶鸣。 此时的武关守将黄宗第正百无聊赖的躺在关墙上晒着太阳,商南无军报,南阳各地也没密报,前日汇报,南阳各地驻军并未调动,军队也没动员,一切和往常一样,时间久了,黄宗第不可避免的懈怠了几分。 这时,关门外缓缓走来一队商贩,这队商贩拉着驴车,车上还盖着布,看车辙,货物应该不轻。 关门处的守军本来或蹲或站,见有人来,当即都站了起来,这时商队近了些,两名守门小兵,走了上前,对商队大声喊道:“车上拉的什么货物?领头的准备过来交税!” 领头的一人,脸上露出一丝勉强的笑容,走了过来,对小兵说道:“军爷,我这车上,拉的都是些便宜货,都是一些粗布,一些竹制的小物件。” 说完后,又挥手示意商队继续往前走,那小兵也不在意,只是对关门处的人喊了一声:“看看是不是粗布,竹制品。” 随后那小兵粗略的估算了一下,道:“六辆车,每车收税十两纹银,总共六十两,外加五两茶水费。” 那商队领头,笑了笑,说道:“好说,我钱放在驴车上,要不军爷和我一起去。” “也行” 待走到关门口,前面两辆车已经检查完毕,并无异常,直到第三辆,检查的士兵刚掀开,就看见一排整整齐齐的长刀。 就在绿营小兵惊骇之时,三十名偷袭关门的军士立刻抽出长刀,向着关门的守军挥砍过去,领头的那人,用力吹响刺耳的哨声,向后方的孙文焕传信。 哨声未停,一阵阵急促的马蹄声开始传来…… 第388章 吴三桂突袭入陕 关城守将黄宗第突闻关门处传来一阵喧哗声,黄宗第初听还以为是因为收税问题和商队起了纠纷,可接下传出凄厉的惨叫声让他额头瞬间冒起了冷汗。 黄宗第一边命人集结军队,一边带着十余人疾步下了城楼。 就这么一会的功夫,关门处的十余名守兵皆已倒在血泊中,那袭击武关的三十名士兵已经组成了密集的阵型堵住了门口。 黄宗第身侧人少,他止住了身旁守军准备冲上去的态势,约等了片刻,黄宗第集合了百余名守军,一拥而上。 那突袭关门的领头大吼道:“守住,将军马上就要到了!” 而黄宗第等人也听到马蹄声逐渐逼近的声音,他脸色大变,声音都有些凄厉的喊道:“冲上去,关闭大门!!” 百余名守军如同潮水般涌向那些突袭者,试图夺回对关门的控制权,然而,那三十名士兵显然是孙文焕精心择选出来的精锐,他们背靠着城门,抵挡着守军的猛烈冲击。 厮杀怒吼声,在这座上千年来城关又一次响起,双方士卒相继倒下,只是绿营守军人数虽多,但显然战力不及这些精锐。 正当双方僵持不下之时,远处的马蹄声越发清晰,预示着孙文焕的骑兵正在急速靠近。黄宗第心头一紧,他知道情况已经极为危急,若不能在短时间内解决眼前的困境,武关必失。 黄宗第不停的指挥陆续到达的援兵,如舔油战术一般,投入眼前的厮杀中。 关门就这么大,人再多,可接触的地方只有那么大,突然间也冲不进去,一时间人挤人,场面一度陷入了混乱,然而,就在这时,孙文焕的援军如同破晓的曙光,出现在关门之外。 关楼上,守军凄厉的喊道:“贼军骑兵来了!!” 孙文焕骑着战马,手持长枪,见关门仍然大开,大喜过望,急声道:“冲进去,夺了武关!” 而马蹄声越来越大,守军个个脸色惶惶,不安的气息弥漫在每个士兵的心头。 眼见骑兵已近,堵住城门的士兵立刻让开了一个缺口,骑兵们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刃,径直插入关门之中,如同一柄重锤,瞬间将前排守军撞的倒飞出去。 形势急转直下,有试图冲上去堵住缺口的,也有准备转身而逃的,但终归大势已去。 孙文焕策马而入,他的大军如潮水般涌入武关,彻底掌控了这座入陕之战略要塞。 黄宗第目睹这一切,心中充满了恐慌,他知道,武关失守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自己有可能被孟总督当成儆猴的那只鸡。 在犹豫了片刻,黄宗第这个彪形大汉,突然推开前面的亲卫,扔下武器,大喊道:“降了!降了!” ……………… 孙文焕夺得武关的消息很快传回南阳,吴三桂大喜过望,激动的不能自已,一面急命孙文焕隔绝消息,一面立刻整顿军马,先以驻守南阳之骑兵试图突袭商南,步军则后行。 只是商南守军敏锐了一些,在骑兵突城前,关闭了城门,不过这也只是迟缓了一些时间,在吴军步兵抵达后,仅是攻城半日,便有守军开城投降。 在夺取商南后,吴三桂三万步兵,一万骑兵,越过武关,兵围丹凤城。 丹凤小城,守军不过数百,前锋孙文焕轻松破城,随后骑兵先行商县,而此时商南,武关,丹凤失陷的消息竟还未传来,商县守将根本不知道吴三桂突袭陕西,猝不及防下,城门被骑兵突入城中,一时间商县大乱,守将仅聚集守军两百余人,试图夺回城门。 可惜以仓皇之军,想要夺回城门,无异于痴人说梦,守将被阵斩,商县被孙文焕夺取。 直到商县被夺,消息先是传回蓝田,随后军报紧急传至西安,吴三桂出动马步军四万,传到西安城内时,已经变成了吴三桂发大兵二十万,一路势如破竹,即将兵围西安了。 此时的西安城内,有三边总督孟乔芳,陕西巡抚马之先,陕西布政使方白石,以及按察使,兵备道等一众官员,被这个消息震的晕头转向,谁也想不到武关竟然被悄无声息的夺取。 孟乔芳急召西安驻防八旗将领安泰,马之先,方白石等人共同商议如何防御吴三桂之事。 众人一致认为,吴三桂不可能有二十万大军,但是八九万人,估计还是有,而此时的西安城中,绿营兵不过七千余人,满八旗兵也仅有一千五百余人。 清廷对西安极为重视,当初在拿下西安后,便定下驻防八旗兵五千的兵额,只是这些年,四处用兵,更兼屡次与孟浚相攻,八旗兵折损愈多,兵员一直没有补充。 为了安置八旗,在去年时,清廷拆毁明秦王府,在西安城内东北隅修筑八旗驻防城,外围则用高大墙垣圈起,城中生活着驻防八旗的家眷。 面对孟乔芳的问询,安泰直言道:“仅以西安城中之兵,难以抵挡吴贼。” 陕西巡抚马之先则建言一面向朝廷请援,一面将在甘州,延安二地仍在平叛的绿营兵回调,甚至还可将汉中,乃至如今尚在川北的清军尽数调回,全力固守西安。 对此话乍一听,都有些道理,但孟乔芳略微一想,就知道不现实,吴三桂已经突破武关,连丹凤,商县都夺下了,吴三桂的军队已经朝着蓝田一路奔驰而来,说不定明日就会兵临蓝田。 现在从汉中调兵时间都来不及了,更不用说川北,从延安,甘州回调,一方面也需要时间,一方面,两地平乱已经到了关键时刻,一旦撤兵,功亏一篑,而至于向朝廷请援,那就是纯纯的废话,朝廷现在自顾不暇,哪还有空来援。 商议了许久,安泰愈发觉得西安守不住了,城内八旗将士,连带家眷,足有六七千人,这要是城破了,后果不堪设想。 若是城中八千多人都是八旗兵,那安泰还有点信心守一守,对那些绿营兵,安泰如今是半点信心都没。 因此在一散会后,安泰连夜命满城中的家眷收拾行装,并严令每人仅能携带一个包裹,锅碗瓢盆一律不准携带。 第389章 吴三桂入西安 命令传到满城内,一时间那是人声鼎沸,鸡飞狗跳,许多人哭诉家中还有牲畜,田产,屋宅,突然之间,这些东西怎么能带的走,而且还每人只能带一个包裹。 许多人纷纷找上安泰,问能否在拖延数日,让他们处理一下财物,但安泰一一拒绝。 安泰明言说:“走了,带着贵重物品,人还能活,不走,田地,屋子都是别人的,命也是别人的!” 满城的动静,孟乔芳自然也得到消息,孟乔芳心急如焚,他深知,一旦安泰撤军,那么西安城定然守不住。 因此,孟乔芳连夜来到安泰府邸,欲陈其辞,孟乔芳一见到安泰,只见他一脸疲惫。 但事态紧急,孟乔芳也无暇顾及安泰,对其直言道:“西安,历十三朝之古都,帝王龙兴之地,非寻常郡县可比肩,今吴寇虽兵临城下,猖獗一时,然我等肩负国之重任,岂可轻言弃之?” 安泰摇摇头道:“总督之言,我自然知道,只是如今实力悬殊,况且绿营兵不堪重任,心怀不轨者,不知凡几,八旗家眷尽在城中,一旦城破,我必成罪人!” 孟乔芳又劝道:“西安城防坚固,粮草充足,若能上下一心,未必不能抵御强敌,况且擅自撤守西安重城,朝廷必然震怒,还望将军三思!!” 孟乔芳这个三边总督,除了不能指挥八旗,各地驻防绿营皆可调动,若非如此,孟乔芳何需如此语重心长的劝说。 但即便如此劝说,安泰依然拒绝,甚至说出,朝廷怪罪,由其一力承担的话。 孟乔芳无可奈何的离开安泰府邸,知道西安铁定守不住,留在城中反而会折损兵力,孟乔芳索性令全城官兵,及大小官员准备撤离西安。 孟乔芳决议率众撤至庆阳府,先会合陕西提督李思忠的部队,李思忠此时正在延安府平息王永强之乱,其部尚有陕兵一万两千人,平乱已至关键时刻。 次日一早,西安四门洞开,不止是八旗家眷逃出城,大批绿营,官员家眷,奴仆,乃至于士绅商贾,平民,多有出城避难,一时间四面城门皆堵的水泄不通。 随着城中官员逃离,基本的统治机构彻底瘫痪,一些地痞流氓趁机打砸商铺,掠夺财货,或是当街抢劫,淫辱妇人,城中纷纷扰扰,鸡犬不宁,人心惶惶。 在夺取蓝田后,直到第三日,吴三桂的前锋探马才抵达西安南城,见城门洞开,几名探马壮着胆子进入城中,只见街道上稀稀落落的躺着几具尸体,一些商铺也有火烧的迹象,而城内的清军已然不翼而飞。 直到孙文焕率两千轻骑,进入西安城中,孙文焕当即命人控制四门,而城中还有些脑子不灵通的,竟然还在试图劫掠商户,孙文焕当即将这些还在街面上晃荡的地痞流氓尽数斩杀。 吴三桂兵不血刃的控制西安,直到吴三桂进入西安,坐在总督府衙的大堂中,吴三桂还觉得有些不真实感,竟然这般容易的夺取西安重城。 方光琛对吴三桂恭喜道:“恭喜王爷,贺喜王爷,不费吹灰之力而夺西安。” 吴三桂哈哈笑道:“多亏廷献建言,夺取西安,首功在廷献,次功在文焕!” 方光琛有些谦虚却又带些得意的神情说道:“王爷,孙将军奇袭武关,当厚赏之,属下当不得首功。” 二人相视大笑,过了好一会,吴三桂才问道:“当时所设想之战略,如今已尽数实现,以廷献之见,我军下一步该如何行动,本王有意,先全取陕西,再察局势之变化。” 方光琛胸有成竹道:“王爷,属下思虑已久,多铎自败于湖广之后,清廷对各地已经不再是如臂而使,人心已变,今王爷夺取长安,已隔绝汉中,当遣使劝降汉中守将吴茂才,刘进忠二人,依属下之见,刘进忠昔日背叛张献忠,在如今汉中已成孤地的情形下,刘进忠岂敢再降刘文秀,李定国之辈,劝降此人,属下有七成把握。” 吴三桂连连点头,言道:“廷献言之有理,请尽言之!” 方光琛继续说道:“我军已夺西安,正是声势浩大,以势压人之时,当立时遣使,至凤翔,平凉,巩昌,庆阳,临兆各府县劝降,若有不降者,立发大兵,剿灭,不降之官吏,当尽数满门诛灭!” 说完后,方光琛歇了一下,又道:“不过,王爷,如今虽局势一片大好,但也不能掉以轻心,孟乔芳和安泰等人还未平灭,其仓皇而逃,还需尽快荡平此二人。” 吴三桂觉得方光琛之言,深得己心,其面色激动,有些哽咽的说道:“廷献……真乃上天赐予本王之万古贤才也!” 方光琛闻言,感激之情溢于言表,躬身施礼,拜而答道:“王爷过誉,此乃属下份内之事,不足挂齿。然王爷胸襟广阔,纳谏如流,能虚怀若谷,倾听卑下肺腑之言,吾敢不竭尽忠诚,唯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吴三桂连忙扶起方光琛,道:“廷献,待本王大事有成,定不负卿!” “王爷乃英明之主,定能成就一番伟业,今王爷得西安,犹如昔日汉之昭烈得川蜀,属下有幸侍奉于侧,实乃平生荣幸。吾定当恪尽职守,辅佐王爷,共谋大业,以报王爷知遇之恩。” 二人一顿互相吹捧,直说的日暮降临,方光琛想要告退,吴三桂再三阻拦,言欲与廷献抵足而眠,彻夜长谈。 在夺取西安后,吴三桂命孙文焕率骑兵五千人,追击孟乔芳,安泰等人。 孟乔芳和安泰,一大批人,又有家眷随行,沿途所丢弃之垃圾,给了孙文焕最好的指路方向。 不过孟乔芳等人已提前三日撤离西安城,因此等孙文焕越过铜川时,孟乔芳及安泰已经撤至庆阳城中,孟乔芳在撤离西安的当日,便信骑四处,调凤翔,平凉,巩昌,临兆各府,又抽调宁夏,凉州,西宁各卫所之兵,齐聚庆阳府,孟乔芳决定集结大兵,与吴三桂决一死战。 第390章 榆园军归附 陕西,川蜀之地,战火纷飞,多尔衮对川陕之地,已经是鞭长莫及,连大同姜镶都没平灭,周军的赵用平已经在攻略山东,这般紧要关头,他哪还有心思驰援川陕。 在经过连续数日的宫廷密议后,多尔衮最终还是决定再次从关外调兵入京。 在数次的抽调中,如索伦兵已经入关两千余人,多尔衮严命关外索伦兵,必须再次抽丁六千人,入关作战。 索伦兵主要由黑龙江地区的达斡尔,鄂温克和鄂伦春等族人组成,他们最初居住在东西伯利亚与外兴安岭一带。 由于生活在自然环境恶劣的黑龙江流域的森林草原中,在极寒之地从事着传统的渔猎生活,这种艰苦的环境让索伦人有着过人的体力,耐力,身体素质和悍勇的特质,这就是他们被视为最悍勇士兵的根源。 多尔衮既然决定要守住关内,区区六千人,纵然再是悍勇,也解决不了如今四处用兵的局面,因此在盛京一带,以及宁古塔一带抽关外之丁三万人,而这三万人一旦抽调完毕,那么偌大的关外,兵不满万,几乎已成空地。 在多尔衮看来,若是不能压住孟浚,即便自己退出山海关,那么也不过是数年的安稳,将来,孟浚必然用兵辽东,既然自己在孟浚实力不济的时候都无法击败他,那么,自己退回关外,还能挡的住他,那时的孟浚,多尔衮不敢奢望能在中原之地再出李自成和张献忠来替大清吸引火力。 退则迟早要亡,那还不如趁现在还有余力之时,与周军决一死战,先击败赵用平的北伐军,稳定北方,循旧策,坐视南面内斗。 而且现在赵用平手中的兵马多数为降军所编,孟浚大部分的精兵都还在湖广行营林士奇手中,大清若集中力量与其一战,胜算更大。 清廷中,有人对林士奇为何不北上与赵用平所部共同呼应,颇为不解,一旦林士奇北进河南,两相夹攻,一路进入山西,高屋建瓴可直驱京城,一路从山东而入河北,大清就算在川北,陕西,河南之地还有兵,也定然挡不住。 而这,多尔衮却是心知肚明,十有八九就是防着明廷,就连赵用平北伐,多尔衮都清楚的知道孟浚在弄险。 若是明廷趁现在孟浚北伐时,联络李成栋,郑成功,共同出兵,那么孟浚即便不死,也得元气大伤。 多尔衮有些惆怅,不知道使者到了昆明没有,又和朱由榔谈的如何了! ……………… 榆园军大营,夜。 夜幕低垂,榆园军营内一片寂静,唯有大帐内一丝烛火的微光,梁敏与杨三吾相对而坐,两人都已卸下盔甲,换上了较为宽松的衣物。 梁敏对着杨三吾说道:“咱们明日就将面见周王,杨兄可有何见解?” 杨三吾闻言低声分析道:“依我看,大明朝眼看是不行了,自崇祯起,天下大乱,群雄逐鹿到现在,至强者已然出现,周王挥师北伐,一路势如破竹,徐州不战而降,济宁坚城,不过数日时光一举而下,换做咱们,围攻三月,怕也打不下来,咱们来时不都说好了,投奔周王,吃周王的粮,拿周王的饷!” 梁敏低叹一声,道:“当了这么多年大明人,忽然间就要转换门庭,唉。” “要不是鞑子要剃发,搞圈地,烧杀掳掠,咱们何必要起兵反抗,若是当初闯王能坐稳天下,我宁愿在乡里过着安稳的日子,何苦干这刀头舔血的活计!”杨三吾神色淡然的说道。 梁敏点了点头,道:“我都明白,只是不知道周王会如何待我等?” 这时一阵急风吹进帐内,吹的烛火一阵摇晃,烛光闪烁,使得整个营帐内的光线变得忽明忽暗。 杨三吾轻声说道:“若周王果得天眷,我等率众投诚归附,其必以仁义相待,古之圣主,莫不以诚立国,以仁抚民,是以四方归心。” ……………… 而在济宁城的孟浚,终于等到了榆园军,孟浚及诸将在营外远眺榆园军大部,只见前方数人,急步向着周军大营而来。 以梁敏,杨三吾二人为首,身后跟随着四五名军将。 榆园军众将一见到孟浚,连忙拜道:“拜见大王!” 孟浚连忙上前几步,扶起梁敏,杨三吾,用温和的目光看着二人,语气带着一丝关切的说道:“吾闻榆园军粮饷不继,军械不全,却依然坚持抗清,实乃难得之忠勇!” 梁敏抬起头,迎上孟浚的目光,声音略带沙哑地说:“禀大王,我等确实处境艰难,但榆园军上下一心,誓死抗清,无奈粮饷匮乏,兵器老旧,难以持久。故此,梁某与杨兄商议,愿率部归顺大王,共图大业。” 榆园军日子过的苦,平素里半农半兵,粮食供给都是紧缺的,更不用说军械甲具,甲具除了榆园军大将已及一些精锐,余者大部皆无。 孟浚听罢,眼中闪过一抹喜色,赞道:“梁将军,杨将军愿归本王,如虎添翼,尔等放心,自今日起,榆园军的粮饷,军械,本王自会妥善安排。” 梁敏与杨三吾听后,拜而答道:“我等愿为大王赴汤蹈火,肝脑涂地,绝不二心!” 孟浚拍了拍二人的肩膀,语气温和而又坚定:“从今往后,你们就是我的子弟,将来驱逐鞑虏,复我河山,共享太平盛世!” 随后孟浚命人调了一批粮草运往榆园军中,此番随梁敏,杨三吾一同出征的榆园军共计六万余人,这些人甲械不全也就罢了,大部分人皆是面有菜色,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不过好在这些人大部都是青壮力,而且基本上都上过战场,见过血,比孟浚在淮北之地新募七镇新兵定然是要强一些的。 随后孟浚亲自在济宁城中宴请梁敏,杨三吾及一众榆园军将领,周军方面如顾炎武,赵用平,钱彪,高进库,刘体纯,郝永忠等等一干武将作陪。 应该是孟浚如今威势日重,举办宴会,再没有哪个不开眼的在宴席上说怪话的场景,宾主尽欢的结束宴席。 随后两军诸将各自散去,孟浚独留梁杨二人。 第391章 整合榆园军 梁敏和杨三吾隐晦的对视一眼,心中有些疑惑,不知道此时周王将自己留下,是要说些什么。 孟浚示意二人坐下,略一沉吟,随后开口说道:“二位将军,自古云,兵贵精,而不贵众,榆园军兵册人数六万四千七百二十八人,兵卒虽众,然兵械多有不足,军中甚至有持木枪,铁叉者,甲具更是几等于无。” 孟浚说完后,仔细看了一眼二人的神情,见其二人一副恭敬的模样,又接着说道:“因此,本王欲整顿榆园军,剔除老弱,择精锐而成军,二位将军意下如何?” 梁杨二人对视一眼,梁敏用眼色示意杨三吾出言,杨三吾咳了一声,随后站起身,对着孟浚拱手说道:“大王,我兄弟二人,既已归顺大王,那军中之事,自然由大王一言而决,我等皆无异议!” 孟浚听后,赞许之色溢于言表:“杨将军果然通达事理,识得大体。昔者孙膑减灶诱敌,韩信背水一战,皆因精兵制胜,而非徒增冗员。欲成大事,必当精选劲旅,方可克敌制胜,至于裁汰之人,本王亦不会置之不顾,幕府必会妥当安置,使其无忧。” 梁敏随即站起,朗声回道:“大王,我二人既已投诚,便将生死托付于大王,大王怎么说,我们便怎么做!” 杨三吾读过几年书,文才好一点,对着孟浚恭维道:“大王,昔日汉高祖起于布衣,终成一代伟业,非以其智略超群,实因其知人善任,广纳英才,今日大王本可一言而决,却对我等如此用心,实令卑将感激涕零!” 孟浚又夸赞几句,随后在杨三吾,梁敏的面前,亲笔写下调令,命军器监调拨武库内的兵械,甲胄,又命幕府加急运输军械至济宁前线。 …………………… 任何事业都无法离开人才的辅助,孟浚想要在这个时代创下一番伟业,就必须要发掘出这个时代的英才,而无论什么时代,缺的从来不是人才,而是发现人才的人,这便是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便如顾炎武,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顾炎武在没有追随孟浚之前,他只是一个屡试不第的书生,他身上没有令人侧目的光环,对士人而言,若是真有本事,既然中了秀才,那就再中个举人来看看。 而随着孟浚势力愈发的庞大,再无人敢对顾炎武的功名之事说三道四,虽然历史上,榆园军的梁敏,杨三吾声名不显,但谁知二人不能立下一番功业。 便如林士奇,韩雄,赵用平这些人,或许历史上,林士奇依旧是常熟驻防营的一个把总,韩雄和赵用平所拉起的义军,也许早就被李成栋所平灭,甚至都不会在历史上留下一个名字,只会出现短短的一句话“成栋剿数贼于吴” 在梁敏,杨三吾二人离去后,顾炎武走近了些,有些感慨的对孟浚说道:“大王昔日兵微将寡,如今不过五年时光,声威震天下,降者如云,附者如炽,忠贞营,榆园军,皆愿归顺大王,吾看着清廷其兴也勃焉,其败也忽焉,从不可一世,到如今惶惶求和,真是令人感慨万千啊!” 孟浚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他缓缓说道:“人心罢了,若是清廷不败,屡战屡胜,人心虽无法改变大局,可依然会留在世人的心中,等到哪一日可以改变的时候,人心自然会做出选择,而如今多铎已败,八旗不可战胜的威名已如梦幻泡影般破碎,既然明廷已成旧事,那么良臣择主而事,又有何不正常!” 顾炎武问道:“大王,既然北地人心已变,此战能否一举驱逐鞑虏?” 孟浚摇了摇头,道:“吾思虑不周,林士奇所部,精锐甚多,而赵用平所部,人数虽多,然除了赵用平之武安镇,钱彪之武宁镇,已及重甲军,破虏军外,余等诸镇,战技皆不甚精湛,况且武安镇又被留守徐州,即使加上榆园军,兵马是不少,但是仅凭现在的实力,想要夺取京师,怕是力有不逮啊!” 顾炎武闻言叹道:“唉,可惜了。” 孟浚哈哈一笑:“有何可惜,如今攻破济宁,便先攻下济南,全取山东,再以登州之地,辅以水师,或攻辽东,或借道朝鲜,威胁关外,我就不信了,多尔衮真的不要沈阳,辽阳了!” 顾炎武听完孟浚的话,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些迟疑的问道:“大王,如今南面尚有昆明朝廷,闽粤之地,皆奉其主,云贵川也在晋王之手,大王可曾想好该如何抉择?” 其实早在金陵时,无论是政议还是军议,这件事都有人提起过,只是每次都不了了之,但总体而言,几乎军中所有的武将,都认为最好是彻底扫灭南方,无后顾之忧后再行北伐,至于什么名声,军中大部分大将都是嗤之以鼻,皆言“明廷早就该亡了,亡在别人手上,和亡在大王手上,区别不大。” 而对幕府诸多官员,却是大部分都认为不应该率先南征昆明,即使要打,也是先灭了李成栋,对永历朝廷,最好是移至金陵,可以用禅位这等温和的举动,来进行改朝换代的步骤。 对此孟浚也有些犹豫,人果然是会变,孟浚扪心自问,若是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自己面对这般抉择时,想必大概率是挥师南下,先灭了朱由榔,李成栋再说,对郑成功,李定国二人,那就是顺者昌,逆者亡了。 可在这个时代这么久了,孟浚深刻的了解到名声的重要性,或许平日不显,可在关键时刻,却能起决定性的作用,自己可以这般轻松的吞并,改编忠贞营,榆园军,其中也有这些年自己从未干出破坏自名声的缘由。 对顾炎武的话,孟浚只是笑了笑,应道:“此事还不急,平定山东后,再考虑也不迟。” 顾炎武沉思良久,随后对孟浚正色道:“大王,既然北伐不可一战功成,那么大王便要立刻开始筹备南征事宜,李成栋无耻之徒,大王可集兵先平粤地,再缓住郑家,断昆明之臂。” 第392章 又是新一年 又是一年除夕,孟浚忽然发现,来到这个时代这么些年,几乎每一次过年,都是在军中和武夫一起过。 在济宁城外军营过节时,有胆大的士卒,半开玩笑半抱怨的说道:“大王,我都好些年没和媳妇一起过年了!” 孟浚哈哈一笑,道:“你们没和媳妇一起过节,我不是特意来济宁和你们一起过嘛,放心,明年保证让大家跟家人一起过节!” 而像忠贞营,榆园军等士卒皆是有些惊讶,没想到大王身居高位,却是每年过节都是和军士在一起过。 杨三吾在诸将面前对着孟浚吹捧道:“大王德被天地,仁心似海,古往今来,王者亲民,无出大王之右者!” 孟浚摆摆手,表示杨三吾夸的太过了。 而杨三吾却没停止话头,接着吹道:“大王亲厚军心,关怀儿郎,末将以为,有如此明主,何愁天下不定,民生不安,些许乱臣贼子,平之易而,末将誓将肝脑涂地,以报大王之恩!” 而孟浚听罢,心中大悦,嘴上却是对杨三吾的赞誉之辞,推辞道:“杨将军过誉矣,本王不过尽一己之责,安敢受此褒誉。” 俗话说,忠言逆耳,可世上绝大多数的人都喜欢听好听的,没几个人喜欢别人天天骂自己,而孟浚自然知道杨三吾是在吹捧自己,但是知道归知道,心情却不可避免的愉悦起来。 众将听的面面相觑,没想到军中这么多将领,最会说话的,居然是一个刚刚投诚过来的杨三吾,钱彪更是暗骂道:“无耻的马屁精” 钱彪有些不满的挤了上前,对着孟浚拱手,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仿佛卡住了一般,好一会儿,都说不出词来。 孟浚有些疑惑的看着钱彪,钱彪忽然间福至心灵,急忙说道:“大王英明神武,百折不挠,坚贞不屈,英明…神……” 孟浚越听越觉得怪怪的,连忙阻止钱彪继续说下去。 而在一旁的柏永馥却是噗呲的笑出声来,钱彪闻言怒目而视。 在孟浚及诸将继续往前走后,钱彪走到柏永馥面前,低声骂道:“姓柏的,你笑什么!” “哦,本将忽然想起一件好笑的事情。” “哼,放屁,我知道你刚刚就是在嘲笑我!” 柏永馥哈了一口气道:“钱将军非要这么想,那我也没辙。”说完后,柏永馥施施然的走了,独留钱彪在后暗骂不止。 ………… 正好是春节期间,孟浚趁此机会整顿榆园军以及济宁城降军,榆园军在汰弱留强后,尚有丁壮五万两千余人,济宁降军挑选出一万三千人,在遴选部分丁壮补充进各镇后,尚有六万一千余人。 此时在济宁城的周军有武威镇,固武镇,忠武镇,虎卫镇,鹰扬镇,破虏军,五千重甲,黄成所部两千骑兵,随孟浚而来的武宁镇,以及古尔布哈的三千蒙古骑兵,正兵已近八万。 榆园军归降五万两千人,孟浚以梁敏,杨三吾二人,新立虎山,虎林二镇,其余四万人,则新编四镇,中低层军官或由降将,或由榆园军中的军官,或由各镇抽调一些进行补充,至于新编四个统镇人选,孟浚则从这些年屡立军功者提拔而出。 直到永历四年,二月初六,整军之事才近尾声,大批的军械从金陵运抵济宁,刀枪弓矢皆以配齐,唯有甲胄,配置新镇不足不数。 不论新编六万镇军是否甲具不全,如今在济宁城中,有名号的军镇就有十四个,若是再算上随军辅兵丁壮八万人,在济宁城便有二十二万人。 而在军中会议上,诸将对接下来用兵皆是表现的信心满满,几乎大部分将领皆是建言北上夺取东昌府,只有极少部分建议先夺济南。 赵用平的意思是,东昌府大部兵马皆调至济宁,便连临清总兵宜永贵也被斩首,东昌府如今空虚,夺之易而,而且沿运河北上后勤补给更加容易。 而反对者,则是担忧若是夺取东昌府,则直逼北京,必然极大刺激清廷,到时候清军一旦南下,济南府还有山东巡抚吕逢春的军队,两面受敌,于战不利。 从天下局势来看,山东战略位置重要,若是山东在孟浚手上,进可夺取河北,退可守卫两淮。 而若是山东在清廷手中,那么北直隶的威胁立解,山东之地,数次遭到清军的劫掠,这才短短十来年时间,山东之地也没恢复过来。 孟浚在思索许久后,乾坤独断,决定大军进东平洲,控制安平镇水道枢纽,再挥师东进,沿东阿,平阴,长清,先夺济南。 东昌府空虚,遣一偏师便可夺取,而济南城内的吕逢春对自己而言却是如芒在背,济宁城外的兵力虽多,但是靠这些人,想一战而入北京,孟浚觉得还是力有不逮,还是要稳妥一些,彻底夺取山东为佳,而且姜镶之围已解,大同如一根钉子一般,日夜威胁着北京。 永历四年,二月十日,晴。 孟浚于济宁城郊会集重兵,校阅兵马,只见金戈映日,军阵森严,弓矢待发,孟浚戎装佩剑,振臂疾呼,誓师北伐,慷慨激昂。 孟浚以古尔布哈为前锋,兵发东平州。 二月十二日,古尔布哈所部三千蒙古骑兵抵达东平州城下,城中守军本就人数不多,见城下一大队蒙古兵装扮,却不是打着大清旗帜,反而是打着周军旗号,皆是惊骇不已。 东平守将本就无心守城,见此情形,不待后方孟浚步阵抵达,便率先向古尔布哈请降。 而古尔布哈在东平州仅留骑兵十人,余众则向水道枢纽安平镇疾驰而去。 直到午后,大队周军才抵达东平州,孟浚遣兵三千入驻东平,见大军入城而未骚扰百姓,城中百姓初惊而后喜,纷纷箪食壶浆以迎周师。 孟浚下令,下榜安民,严禁掳掠,施以仁政。东平民众,纷纷称颂周王仁德,孟浚对此,颇有感触,百姓对军队的期望已经降到这般低,只要入城的军队不杀人,不掳掠,那便是好军队。 ………… ………… (明年国庆俺发誓再不出门了,堵车,尿急,都快气哭了⊙﹏⊙) 第393章 转进 济南城。 吕逢春在得到周王孟浚亲临前线时,那是胆战心惊,而且听闻榆园军归降孟浚,其势更众,如今对外号称六十万大军。 光听这人数,就吓的吕逢春手脚冰凉,吕逢春当然知道号称肯定是有水份,但是探子回报,大军连绵数十里不见尽头,有旗号的军镇都有十四面,周军一个军镇一万人,这正兵都有十四万人,辅兵最少也有十余万,按吕逢春心中估计,周军兵力最少有二十五万人。 如今济南城内,山东各地的总兵参将可都抽调的差不多了,像东面的青州府,莱州府,几乎也和东昌府差不多,各城中也就留些维持秩序的守兵,一旦济南失守,山东立时全陷。 即便这般抽调,济南城内兵力不足四万人,而且吕逢春派人清点各地援兵时,有点兵册上有三千人,实际上却只有两千多人,有点兵册倒是满额,可里面有些却是乞丐,老弱滥竽充数。 吕逢春这些时日,那是一日一报京师,每报皆是求援,而多尔衮仅仅是派了一队两百人的八旗兵,这两百人名为援军,实者是为了监视济南城中诸将。 多尔衮现在哪里敢发兵南下,关外抽调的兵力还未至,特别是索伦兵,多尔衮对这批索伦兵寄予厚望,在其未至之前,多尔衮绝不会南下,除非是孟浚大军冲入河北平原,那样的情况下,八旗才会出动。 吕逢春见援兵已成泡影,只能日夜拜佛,祈祷佛祖庇佑,让孟浚不要来济南。 而山东布政使王点私下里对吕逢春劝道:“抚台,济南比邻运河,若是济南不在孟浚之手,其必不敢北上,然,如今孟军势大,济南城中,兵马不全,难以固守,不如退往青州府!” 吕逢春迟疑了许久,才摇摇头回道:“不妥,如今孟军未至,本抚便仓皇而逃,朝野上下,必然问责于吾!” 王点苦口婆心的劝道:“抚台,正所谓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撤往青州府,一则可保全兵力,二则可以拖延孟军北上的步伐,摄政王知道,定然不会怪罪,至于朝中那些言官,如今又不是前明时,摄政王对那些清流,平日里说话那都是当放屁。” 吕逢春沉思好一会儿,还是拒绝了王点点建议,言:“孟浚未必会转而围攻济南,说不定其受不住诱惑,一心想要夺取京师也未可知!” 其实吕逢春心中根本没有孟浚北上后,他要去骚扰的意思,他只想等到天下局势明朗,择强者而仕,吕逢春也派了心腹过去,指天为誓,表明吕逢春绝无虚言,只是可惜的是不论是孟浚,还是赵用平,柏永馥等将,皆不信。 倒也不是说一点都不信,只是数十万大军之身家性命,如何能将信任托付于敌人之手。 直到周军进驻安平,大军转而东进东阿城后,吕逢春如遭雷劈般呆若木鸡,孟浚果然是盯着济南城而来。 吕逢春越想越觉得守不住济南,在思索片刻后,他坐在桌案前,向摄政王多尔衮上疏,言:“臣顿首百拜,谨呈此疏,盖因情势危急,故冒死陈情,乞恕臣之无状。 贼师汹涌,今已夺安平,逼迫东阿,兵锋直指济南,更有孟贼亲督,而济南城中,兵弱将寡,实难匹敌,臣思量再三,权衡利弊,深感济南非久守之道,若勉强支撑,恐徒耗兵力,延误大局,非国家之福。 是以臣之愚见,宜采取迂回之策,避其锋芒,保存实力。拟率部暂撤济南,引军东行,拖延贼军,以待朝廷援兵,待援兵一至,则臣立时反攻。” 写完后,吕逢春长叹一声,随后立遣信使快马加鞭,携书疾驰京城。 在写完奏疏后,吕逢春召集诸将,言明欲撤军至青州府,诸将闻言,喜形于色,除了派来的八旗佐领图乐表示反对外,众将一致赞同。 吕逢春在军议上,义正言辞道:“贼军势力大,今济南万不可守,本抚已上表摄政王,言明利害,若是摄政王怪罪,则本抚一力担之,诸将皆是领本抚之令而行,旦有罪,本抚亲受之!” 帐中诸将闻言,对吕逢春面露感激之色,一个个纷纷表示誓死效忠大清,必与贼军死战到底,绝不妥协。 随着撤离济南的消息下达,一时间各营军中鸡飞狗跳,诸将争相出城,唯恐周军兵至,而吕逢春及一众高官,早在军议结束后,便在护卫的保护下,先行出城,撤往青州。 济南城中潜伏的青鸾卫密探被城门处那争相出城的场面,感到不可思议,他连忙将济南守军撤离的消息用密文写在纸上,用数只信鸽传往长清。 而消息传至孟浚军中时,时间已经过去了两天,孟浚本以为自己会在济南城下,再来一次火药炸城的壮举,没想到吕逢春竟然跑了,亏他还到处调兵,还以为真的要死守济南城。 对此,诸将皆认为济南城不守,别的城也守不住,只能拖延周军的时间,而吕逢春连济南城都弃守了,更不用说东阿,平阴,长清这些城了。 古尔布哈一路上所过城镇,那是望风而降,在平阴城大开城门后,古尔布哈有些感慨的说道:“望风而降,汉人的这个词,说的真好啊。” 旁边的喇希如小鸡啄米般点头道:“将军说的真好,真有文化。” 古尔布哈瞥了一眼喇希,并不理会喇希,古尔布哈越来越觉得自己在过江后又回头是一个正确的决定,大清,看来的真的要完了。 契苾何力,是如今古尔布哈的心中偶像,他暗下决心,将来自己一定会达到契苾何力的地位,此时古尔布哈忽然有些想念徐藩,喇希和徐藩比起来,喇希简直就是头猪。 古尔布哈长吁一口气,随后派人向大王传信,又留一队人马在平阴,自己则率骑兵朝着济南城疾驰而去。 永历四年,二月二十日,孟浚兵不血刃,夺取济南城。 第394章 密使 昆明朝廷。 在孟浚遣派部将北伐时,昆明朝廷内,诸臣对北伐一事,喜忧参半,喜的是如今局势,朝廷再无清军之威胁,忧的是,万一赵用平真的用兵如神,克复北京,那么将来朝廷又该如何自处。 朝堂之上,丁魁楚立于群臣之前,信誓旦旦道:“虏虽挫,然其实力尚存,根基未撼,湖广之败,不过一时之失,不足以论其长远之势也。 赵用平者一介秀才,军略,武艺,非其所长。以此书生之躯,战场之上,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究其缘故,不过是因孟浚之心腹,若非如此,岂能为帅!” 丁魁楚的意思是朝廷根本就不用担心,孟浚集结大兵在湖广,赵用平那里就是一个偏师,怎么可能真的北伐,依丁魁楚的看法,徐州,赵用平肯定打不下,说不定会大败,一溃千里。 然而,陆陆续续传来的消息,却是狠狠的打了丁魁楚的脸,徐州重城,不战而降,济宁,数日之内便攻破城垣,沿途降者如云,所过之处,无不举旗而附,昨日又传来急报,济南城,亦归周军所有。 眼看孟浚即将夺取山东,让永历帝不时于梦中惊醒,朱由榔虽无近忧,却有远虑,一旦孟浚北伐功成,功高震帝,挟兵入云,大明朝亡了不说,自己难道还能逃的掉一壶鸩酒吗? 如今朝廷与孟浚之间的实力差距已经相差甚大,且不论朝廷的旨意,郑家,李成栋二人会不会听,便是连云贵之地,想要调兵,也需李定国点头才可施行,如此局势,又如何能与孟浚相争! 而对李定国,朝臣中对其也并非十分信任,迫在眉睫的威胁一旦消失,李定国西贼出身的身份,自然被一些有心人所想起。 永历朝廷上上下下虽未明言,但是内心深处却不由自主的排斥李定国,军事上,永历朝廷依仗西军的军将,可在地方上,各地官员从昔日对西军毕恭毕敬,到如今的阳奉阴违。 西军之中,多有将领向李定国密报各地情况的变化,然而,李定国却是直言:“国之大事,在天子,在朝廷,天下败坏至此,便是因文不文,武不武也,为将者,依朝廷之令即可,勿做他想!” 在孟浚看来,李定国这种选择很有问题,但是放在如今这个时代,却又似乎并没有问题,反而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在这个时候,世人对起义军的看法普遍还是贼,所以哪怕很多农民起义出身的人,也不认为自己这个起义军的身份很光荣。 像白广恩,惠登相,袁时中这些义军之中的风云人物,在有机会招安时候,都是希望招安洗白自己,反而是像李自成那种众人皆降,闯王不降者,坚决相信自己的人才是极少数。 孙可望是要从流寇变权臣,从暴力推翻明廷变成和平建立大西朝,而李定国却真是从流寇变忠臣,全方面的倒向南明君臣。 可如今昆明朝廷最为关键的问题是,孙可望败走后,永历朝廷暗中将孙可望苦心建立的营庄制度都逐渐废除了,这才是对西营的釜底抽薪。 历史上,西营能在各方势力都失败的情况下,还坚持了那么长时间,根本不是靠一个永历帝的号召力,各方绝大部分抗清力量除了气节还有什么?西营的坚持,根子就是这种营庄制度下,让云南经济迅速恢复壮大,所以可以提供源源不断的兵源和钱粮。 而营庄这项制度极大的打击了大土地主利益,同时大幅减少了田税过程中的中间商,去掉这个真正对农民损害最大的阶层。这种制度下,云贵生产恢复,才有实力养兵数十万。 孙可望奔走降孟,从昔日供给充足,到现在的粮饷两匮,不过大半年的光景,对此,李定国也想不出太好的办法,只能屡屡上疏朝廷,调拨粮饷。 就在永历君臣对未来局势愈发不安之时,清廷所派之使者,终于抵达了昆明城中。 丁魁楚看着眼前这个衣衫褴褛的人,若不是其拿出了令牌,官报,国书等一系列代表清廷使者的身份,丁魁楚都不敢相信此人会是一国之使。 清使卢世从北京一路南下,风尘仆仆,若不是半路屡遇劫匪,卢世也不至于这般凄惨。 随后卢世在沐浴打理,饱食一餐后,才再次求见丁魁楚。 堂上,卢世对丁魁楚言道:“阁老,我大清入关,实为怀宗陛下复仇,为平天下纷乱而来,如今李自成,张献忠都已授首,摄政王有意退出关内,从此之后,大清安守关外,大明主关内,世代以为兄弟之国。” 这话说的,别说丁魁楚这个聪明人,就是个傻子都不信这话,清军刚入关时,说这话,或许还有人相信,但是在杀弘光,隆武二帝后,多尔衮是什么心思,那是一目了然。 丁魁楚呵呵一笑,随后道:“使者之言,老夫甚是欣慰,既然贵国欲撤出关内,那不知何时启程?” 卢世又拱手而道:“退出关外,易而,大清大明虽战场搏杀了这么些年,但如昔日之宋辽,亦有百余年之太平盛世,只是如今我朝摄政王,对孟浚此人,深为忧虑,听闻此人称王,亦是自立,官员大将,赏罚出自一身,长此以往,怕是有白马驿之祸!” 丁魁楚倒是不信孟浚会干出朱温的事来,但是他也清楚的知道,一旦大明没了,自己最好的下场,估计就是致仕回家,想当一国之首辅,那是不可能的。 丁魁楚也不再和这使者打哈哈,直言问道:“这些官面上的话,就留着朝堂上说吧,直说吧,多尔衮想做什么?” 卢世恭敬的弯腰而拜,回应道:“阁老,孟浚亲临山东,威逼直隶,江南正是空虚之时,若大明可出兵攻打江南,势必万众景从,贵国天子,亦可还都南京,为表诚意,我朝愿与大明结成盟约,世代不悔,永为兄弟之国,共伐奸贼!扫清寰宇!” 第395章 罢相 丁魁楚听后,深感可行,孟浚势力愈发庞大,既然无法钳制,那便为国而除此贼,但是丁魁楚知道与敌国议和,历来都是大明朝中最为忌讳的事,这事必然不能让朝堂中的清流给知道,特别是吴党中人,一旦让吴党给抓住马脚,那自己定然是晚节不保。 因此,丁魁楚将清使秘密安置于府中,自己则联络刘湘客,蒙正发,金堡三人。 对于清廷议和之事,蒙正发力表赞同,其言:“孟浚狼子野心,欲行篡逆之事,朝廷明文下发孙可望为逆贼,孟浚竟无视朝廷,收容孙可望,并依为腹心,其心叵测,可见一般,联虏之事,不过权宜之计,待孟浚授首,以江南富庶之地,再驱已元气大伤之虏军,易而!” 而礼部侍郎刘湘客,则严辞驳道:“虏侵暴天下,更兼剃发易服这等断绝天下文华之事,不论孟浚如何跋扈,但其反迹未明,其其大功于社稷,举义旗,连斩虏王,收复广袤失地,如今更是挥师北伐,若我朝不顾天理,与虏合谋,则煌煌史册,该如何书之!” 丁魁楚见二人意见相左,便问询金堡,金堡沉思许久,才道:“朝廷,万不可和虏议和,至少,不能落与纸面,以授人口实,但,若想中兴大明,孟浚不除,势难复之。” 说完后,金堡又补充道:“但,孟浚恢复河山有功,若可,当善待之,依我看,可请陛下发旨,命孟浚前往昆明觐见天子,可加封孟为天下兵马大元帅,但要其彻底将南直隶,江浙,湖广,淮北,淮南之财,政之事,尽归朝廷所有,如此一来,或可成就一番君臣佳话!” 金堡的话,丁魁楚觉得是异想天开,历来天下大乱,便是野心家群出不穷之时,孟浚会抛弃如今好不容易打下的基业,来给大明当一只笼中雀吗?即使孟浚真来了,丁魁楚敢拿自己脑袋担保,孟浚日后,必死无疑。 丁魁楚闻言,叹道:“如何能行,若孟浚愿意如此,便是老夫这个首辅都可以让给他,但你看他这些年的一举一动,何时将朝廷放在眼里,老夫好歹也是首辅,孟浚不说逢年过节的常例,便是连个人都不派,老夫在他眼里,怕是不屑一顾吧!” 四人议论许久,只有刘湘客依旧表示反对,丁魁楚,金堡,蒙正发三人,皆认为不能与清廷议和,但可以默契的进行军事上的进攻。 在金堡,蒙正发二人离去后,丁魁楚留下刘湘客,丁魁楚对其严厉警告,不得泄露半分,否则,楚党将彻底失势。 次日后,丁魁楚入宫,私见永历,屏退左右,随后丁魁楚在永历面前,大肆攻讦孟浚之害,言其害甚于董卓,朱温,若不尽早除之,日后倾覆天下者,必此人也。 丁魁楚直说的永历连连点头,但在接下来说到清廷欲联盟朝廷,共击孟浚时,永历却是连连摇头。 朱由榔此时很是纠结,一方面担忧未来孟浚会篡位,可真的要立刻和孟浚面对面拼杀时,朱由榔却又有些恐惧,唯恐兵败,立时身死。 而丁魁楚再三劝诫,并建言永历,先明发旨意,加封孟为天下兵马大元帅,统筹大明所有的军队,并让其进京面圣。 丁魁楚又言,可派使者,以口谕言孟浚若不至,则将向天下明旨言孟浚为野心勃勃,篡逆之徒。 并且为了以防万一,要做两手准备,一方面命晋王整顿大军,随时准备兵发湖广,一方面则命镇南王集兵南雄府,南安郡王集兵至闽浙边界,如此三方压境,以兵势迫之,或许孟浚会受诏。 在丁魁楚的再三建言下,永历方才点头,随后永历命人拿来一张圣旨,亲自书写,随后又盖上大印。 如果是传统皇帝下旨,那旨意的流程?涉及多个步骤和机构,首先由皇帝下诏给内阁,六部,由内阁按照皇帝的要求起草圣旨,皇帝看后觉得没有问题,再由东厂检查一番圣旨的材质问题,一切正常后,再将圣旨送往六科进行署名,如此一来,才算是程序合法的圣旨。 但是如今的永历朝廷,许多部门都缺失了,一些程序也因地制宜,能省则省,但是常理来说,还是需要过六科,只是丁魁楚不想将此事大肆声张,便想让永历直接下中旨,派些锦衣卫过去把事办了。 只是丁魁楚想的挺好,事却没办好,他收留的清使卢世,不知从哪里被人泄露出来,一时间,朝野哗然,有兵将强闯丁府,于府中抓走卢世。 朝中清流纷纷指责丁魁楚密留虏臣,居心叵测,吴党更是群起而攻之,给事中张孝起责问丁魁楚,言:“天下沦丧至此,皆因辽事而起,丁阁部身为国家首辅,竟私下串联虏臣,究竟是何用心?” 吴党兵部侍郎李用楫更是幸灾乐祸道:“朝野上下,议论纷纷,甚至有人说丁阁部意欲降清,今日朝会,阁部正可自证清白。” 丁魁楚让人抓了个现行,卢世也被抓走,这让楚党中人不知如何辩解。 直到卢世的口供出来,吴党严起恒怒而指向丁魁楚,直呼其名道:“丁魁楚,汝之行径,与宋之秦桧有何分别!” 面对满堂哗然,丁魁楚面色阴沉,眼底闪过一抹愠怒,直到严起恒直言比之秦桧时,丁魁楚大怒,口不择言道:“尔不闻昔日陈新甲之事,老夫为国为名,汝等只知其一,未知其二,岂能妄加揣测,肆意诋毁!” 听到陈新甲这个名字,群臣一时间纷纷看向上方的永历帝,永历闻言,脸憋的通红,久久不发一言。 丁魁楚顿感失言,急道:“国事至此,非大略,则无可逆,孟周已据天下三分,若不加以钳制,大明江山危矣!” 这般解释,吴党众臣自然不可接受,一时间,声震殿陛,天子惊怖,以袖掩面,惶惶而退,给事中张孝起与数名六科官员,上前堵住了永历的退路,逼迫永历下诏处置奸臣。 永历见朝堂之上,皆是出言处置丁魁楚,为丁魁楚出言者寥寥无几,永历见此,无奈下诏,罢丁魁楚首辅之职。 丁魁楚被罢后,吴党乘胜追击,全力打击楚党,而楚党官员也不甘就此失败,一时之间,永历朝廷党争进入了白热化。 第396章 大雨 昆明朝中党争愈演愈烈,风波竟逐渐波及到地方上,吴楚二党双方已经杀红了眼,两党互相弹劾的奏疏一日上百封,永历朝廷沉迷内斗,根本无暇顾及孟浚。 孟浚在夺取济南后,决定暂缓北伐,沿黄河布置防线,麾下之众,兵分三路,一路命柏永馥率固武,及新编虎山镇,沿黄河东进,夺堰头镇,齐东,青城,蒲台等县城。 一路由赵用平领兵,率钱彪,李来亨,高进库,以及杨三吾,及新编二镇共六万人,南下章丘,邹平,长山,新城,淄川,临淄各城,最后兵临青州府城益都。 一路则命刘体纯率本部忠武镇,郝永忠之鹰杨镇,以及黄成所部两千骑,转而西进,夺取黄河南岸诸县郓城,安兴,定陶,安陵等城镇。 孟浚则率破虏军,重甲军,古尔布哈的蒙古骑兵,以及新编两镇驻留济南,以策应各方,在思索良久后,孟浚还是决议先全取山东,沿黄河布置防线。 三路大军于永历四年,三月,初五,正式出兵。 一路上,大军所过之处,诸城望风而降,唯有淄川城守将头铁,死硬不降。 淄川城北面临河,赵用平担忧过河时守军突袭,于是绕行至长山,夺取长山,再从长山一带,搭建浮桥。 淄川虽是小城,但是城防却颇为坚固,在崇祯时,清军屡屡劫掠山东,因此在崇祯十一年时,淄川在知县杨蕙芳的主持下,在淄川城城上建空心楼十一座,中设炮眼各二十四孔,以防虏军。 崇祯自缢,大明覆灭,清廷入关后,本以为淄川不再有机会用上这些辛苦建成的城防,直到清廷强迫剃发易服,山东高苑人谢迁聚集义民数千人,攻克高苑县城,又联络淄川义军首领丁可泽攻占淄川县城。 只是可惜的是,外无援兵,在清军的围剿下,义军屡屡败退,直到高苑失守,义军退至淄川,在淄川城坚固城防下,清军死伤惨重,在久攻不下的情况下,清军调集大炮猛轰淄川西城,炮击四日,炸塌淄川西城,义军尽灭,谢迁,丁可泽殉节而死。 三月十八日,赵用平率军兵围淄川。 大军正在扎营,赵用平驻足于淄川城外,心中波澜起伏。他有些感慨的对身边的将领缓缓道来:“诸君可知,这淄川城中,曾出一孙之獬,此人昔年附逆,首倡剃发,丧心病狂,致使无数英魂惨遭涂炭。 钱彪恍然大悟道:“原来让剃发的是这小子,此人真他娘的恶心,不知现在还活着没,要是还活着,等打破淄川,就杀他全家。” 杨三吾哈哈一笑,回应道:“轮不到钱将军杀了,这狗贼全家早就被杀了,这狗贼当初得意洋洋的衣锦还乡,结果被谢帅攻破淄川,将其活抓,你们知道孙之懈最后是怎么死的吗?” 赵用平只知道首倡剃发的孙之懈是淄川人,可还真不知道孙之懈是怎么死的,不止是赵用平,诸将对此也不甚了解。 杨三吾嘴角上扬,面带笑意的说道:“在隆武二年时,高苑之民,对剃发令深恶之,谢迁谢帅,领义民数千,连克高苑,淄川,德平等县,在淄川城内,抓住孙贼,义军将其五花大绑,游街示众,并在他身上遍刺针孔,插上毛发,言为汝植发,并将其家眷七人绑来,让孙贼亲眼看着子孙被斩首,最后孙贼被凌迟处死,暴尸通衢。” 诸将闻言,皆面露喜色,纷纷言这般死法,不算便宜此贼,真乃是大快人心。 闲聊过后,诸将才转入正题,纷纷议论起该如何攻破淄川城,这些时日,淄川城内大概的情报也被青鸾卫传了出来。 淄川县令乃是北直隶人,名为陈宣仪,是清廷首次科举录取的士人,平素里时常自诩为天子门生,而守将亦是吕逢春部下,刘启昌,此人祖父三代皆为清廷效力,只是能力不足,但对清廷却是忠心耿耿。 淄川城内,有兵四千众,西城曾被火炮炸塌,因此陈宣仪在周军进抵山东后,便持续征发徭役,修补西城。 自从上回用火药炸开济宁城后,诸将尝到了甜头,纷纷表示可以再次用火药,炸开淄川小城。 只是赵用平有些犹豫,火药在这段时间的补充后,有药石三万斤,若是在淄川小城用了,到时候攻打青州首府益都时,怕是火药不足。 三月十九日,阴雨绵绵,赵用平见天色不好,一面加紧围城,一面打造器械。 二十日,雨。 二十一日,大雨。 周军大帐内。 钱彪烦躁的解开衣袍,道:“这鬼天气,赵帅,不如强攻吧,城内不过四千人,三面强攻,肯定能打下来,这雨谁知道能下多久!” 钱彪心中有些遗憾,这次李神仙竟然没随军而来,要是来了,问问就知道这雨能下到什么时候。 高进库有些可惜的说道:“下着大雨,火炮不好用,炸城估计也不行,就是用攻城器械,也是满地泥泞,钱将军,强攻怕也不好打啊!” 杨三吾转头看了看天色,语气有些不确定的说道:“大帅,按理来说,这大雨过后,应能放晴,强攻确实不是好选择,不如再等一两日吧。” 赵用平听着诸将的议论,点点头道:“道路湿滑,攀城不易,便再等两日,不过空气潮湿,注意大军之中,不可饮用生水,以防染疾。” 众将纷纷点头,行军条例,是大王平素行军扎营最为看重之事,无人敢掉以轻心。 二十二日,雷阵雨。 二十三日,暴雨。 这下便连赵用平都坐不住了,钱彪看着帐外如斗大的雨滴,摇摇头道:“娘的,这是哪个哪吒又把龙王三太子给打了,这龙王过来报复的是不是,雨连下五日还不停,真是要了亲命啊!” 杨三吾闻言有些感慨,叹道:“天地之威,神鬼莫测,崇祯十年,至崇祯十五年,山东连年大旱,若是当时有这般雨水,便是以吾为祭,吾亦甘之若饴!” 第397章 攻淄川(上) 淄川大雨连绵,赵用平无奈顿兵城下,而其余两路,柏永馥与刘体纯,却是一路畅通无阻。 虽偶有小雨,却没有淄川城下那般持久,两路大军一东一西,如同张开的触手一般,横扫诸多县城,各城几无抵抗之力。 唯有淄川城,县令陈宣仪,刘启昌二人,如同王八看绿豆般,皆认为自己有不世之才,可力挽狂澜,城下周军六万余众,分兵三面围城,在城上的刘启昌估算城下最多一万精兵,余者皆是民夫丁壮,以此估算,陈刘二人竟然皆认为淄川最少可以坚守三月。 淄川城内,县衙深处。 烛光摇曳,酒香四溢,县令陈宣仪与守将刘启昌相对而坐,杯觥交错间,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窗外,暴雨倾盆,电闪雷鸣,而屋内的气氛却是另一番景象。 陈宣仪举杯一笑,“刘将军,看来上天也在助我们一臂之力啊!孟贼此刻怕是在城外苦不堪言吧?”言语之间,透露出几分幸灾乐祸的神情。 刘启昌闻言,仰头畅饮,道:“正是如此,这般雷雨天气,孟贼纵有雄兵百万,也奈何不了这场瓢泼大雨。让他们在外淋雨,咱们则在这城中好整以暇,享受美酒佳肴,真是痛快!”说罢,他又是一阵放声大笑,声音响彻整个厅堂。 陈宣仪信心满满的说道:“前些时候,贼军还未围城时,本官在京城的挚友给我送来密信,言摄政王即将引关外大军南下,只要咱们坚守一月,说不定大军便会抵达淄川,届时,内外夹击,一举擒杀孟贼,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好,陈大人说的好,咱大清未入关时,山东河北,河南,连年大旱,大清一入关,立刻河清海晏,如今孟贼兵临淄川,上天便降下暴雨,这便是上天的旨意,天命在我大清啊!”刘启昌大笑道。 笑完后,刘启昌又恨恨的说道:“若非吕逢春贪生怕死,弃守济南,何至于让孟贼如此嚣张!可恨吾官职低微,否则当初便要严辞拒绝,定要坚守济南!” 听闻此言,陈宣仪也叹了口气,随后又道:“刘将军,勿忧,待俘杀孟贼后,将军必然声名震天下,届时弹劾一个小小的吕逢春又有何难!” 刘启昌哈哈一笑,道:“守住了淄川,陈大人这个淄川县令,说不定立刻变成了山东巡抚!” 两人相互碰杯,笑声连连,似乎已经预见孟浚的覆灭,自己升官进爵的美好想象,二人谈论着城防的坚固,夸耀着自己毫无瑕疵的守城策略,互相吹嘘着,仿佛胜利已然唾手可得。 谈到兴起时,刘启昌拍案而起,“此等良辰美景,怎能没有歌舞相伴?来人,速去唤来歌姬舞女,我们要好好庆祝一番!” 随着命令传达,不久,悠扬的丝竹之声响起,一群曼妙女子翩翩起舞,使得这雨夜中的酒宴愈发显得暧昧旖旎。 直到淄川大雨连下八天,天终于放晴。 周军诸将被这天气折磨的着实没了脾气,便连平日里中气十足的钱彪都有些殃殃的没精神。 赵用平见雨终于停了,他已经一刻都等不及了,看着城楼上依旧树立着清军旗帜,犹如是在挑衅一般,赵用平眯着眼,随后沉声道:“擂鼓,聚兵,今日攻城!” 杨三吾欲言又止,雨刚停歇,道路依旧湿滑,怕是不好打。 赵用平扫视一眼众将,道:“淄川区区一座小城,竟然阻隔大军八日之久,传本帅军令,不破淄川城,本帅绝不鸣金收兵!” 战鼓隆隆,震耳欲聋,激荡人心。周军各路将领纷纷振作精神,抛开连日来因大雨而有些颓废的心情。 诸将迅速集结队伍,整装待发,士卒们手持刀枪弓矢,前排盾手推着攻城防护器械。而大炮也被拖拽到预定位置,炮口齐刷刷地瞄准了淄川城西墙,那里曾是清军用火炮炸塌过的地方,即使经过守军的修补,却依然是整个防御体系中最薄弱之处。 随着一声令下,周军六十余门大炮率先发起攻击,炮弹划破长空,发出刺耳的啸叫,砸中城墙,激起阵阵烟尘。 只是大雨初歇,淄川郊野仍笼罩在一层薄雾之中,空气中弥漫着泥土混合水气的清新气息,但这数日来连绵不绝的雨水将原本坚实的地面变成了泥泞的陷阱,给即将展开的攻城带来了极大的麻烦。 攻城所需的大型器械,诸如冲车,云梯,盾车等,每当推行一小段距离,轮子便会陷入了软化的土壤中,推行极为艰难。 士兵们挥汗如雨,泥浆四溅,众军士颇为狼狈,赵用平眉头紧锁,眺望远方,他知道,在这样的恶劣条件下,攻城器械想要推上去,必须要换一个方法。 随后赵用平紧急召集诸将和随军的工匠商讨对策,最终决定利用木板,树枝铺设简易通道,同时动用民夫,丁壮,合力将器械硬推上去。 周军主攻西墙,东,南两面则为佯攻,周军的大炮也全部聚集在西城方向,火炮一刻不停的轰击,试图轰垮城墙。 六十余门大炮,连轰六轮,在大炮停下炮击时,西面城墙已经有出现裂痕,直到正午时分,攻城器械才搭上城墙。 刘启昌见城楼下的周军竟然如此猛,一时间竟有些惊慌失措,他匆忙应对,急令守军反击,一时间,箭矢横飞,滚木礌石如雨点般往下落去,战场上一片混乱,呐喊声,惨叫声交织在一起。 率军为前锋的是钱彪副将郭虎,他亲临阵前,急声道:“准备上城!”郭虎的吼声,在这嘈杂的战场上显得格外有力。 随即,数十架云梯在士兵们的奋力支撑下稳稳竖立起来,梯脚深深插入泥地中。率先登城者,皆是周军精锐,他们紧握武器,一个个敏捷的身影沿着云梯迅速的向上攀爬,登城必须快,慢了也许就是生与死的距离。 自古以来,先登为何功大,便是因为登城面临着极大的风险,既要躲避从上方袭来的箭雨,滚木,礌石,说不定还有滚油,金汁的洗礼,就算登城了,也要以少打多,在援军抵达前,拼死守住缺口。 但既然身为精锐,那他们就不能犹豫,不能退缩,攀登的周军,他们的汗水与鲜血混杂在一起,流淌在他们的脸颊上,远远望去,犹如恶鬼一般,映出一种近乎疯狂的坚韧! 第398章 攻淄川(下) 淄川县令陈宣仪仍在府衙查阅着县城中教谕方面文书,几名书办战战兢兢的立在下头,个个心头暗骂“装什么装,大军都兵临城下了,炮声都快把耳朵炸聋了,你还在这看什么教谕的文书!” 其中一个语气有些哆嗦,但脸上却是挤出笑容,道:“贼军兵临城下,大人镇定自若,正所谓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大人果非常人也!” 闻听此言,陈宣仪脸色露出自得的笑容,一番姿态,总算有人识货,他神色傲然,抚须而笑道:“淄川之城,固若金汤,岂惧鼠辈蚍蜉撼树乎,而贼人虽多,犹乌合之众,刘将军久历军伍,固守坚城,有何可忧。” 下首几名书办口中皆附和,赞县令大人英明,刘将军英武。 陈宣仪见此愈发言辞慷慨,昂首道:“昔日诸葛孔明,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我虽不敢比肩先贤,然守土安民,自有成算。况我军粮草丰足,器械精良,贼军纵有千钧之力,亦难越雷池半步。” 说完后,陈宣仪微阖双眼,一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之态,俨然对如今周军兵临城下的局势,表现的胸有成竹。 而在西面城头上的刘启昌显然没有知县大人那般自信满满,他已经是汗如雨下,俗话说,知己知彼,可刘启昌显然不知己,也不知彼。 城上守军跟山贼土匪,还能打的有来有回,在守城时,周军还未上城时,射射箭,扔扔石头也算称职,可精锐先登上城后,差距立刻就显现了出来。 当周军第一个身影出现在城墙边缘,此人身形矫健,体态魁梧,其一跃而上,手持圆盾,斜立于身前,旋即长刀朝上挥砍,同时口中发出一声怒吼声:“先登者,什长马大春!” 马大春左手持盾,护住身躯,右手执刀,不退反进,连斩守卒三人,守军看着面露凶恶之相的马大春,一时间竟巡梭不敢进。 随后,就这么片刻功夫,三四名登城的士兵跟随他的脚步,迅速的登上城头,刘启昌冷汗直冒,他环视身旁,略一清点,身边有二十余亲卫,那边缺口只有五人上城,刘启昌咬咬牙,沉声道:“上,把贼人赶下城!” 刘启昌一行人乌泱泱的冲了过去,马大春眼角一撇,见一人衣甲鲜明,显然是个军官,马大春毫无畏惧,反而面露兴奋之色,城上这些绿营守军都这般烂,那军官还能好到哪里去。 刘启昌见对面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朝着自己杀了过来,他不由的放慢了脚步,让身旁的亲卫围了上去。 面对刘启昌及其亲卫的合围,马大春眼中闪过一丝嗜血的光芒,他猛地向前跨出一大步,利用圆盾撞开了最先靠近的守卒,随即刀光一闪,鲜血飞溅,一名亲卫应声倒地。 马大春虽魁梧,可动作却不慢,只见他身形一侧,躲过了另一名亲卫的长枪刺击,顺势一肘击中那人胸口,后者痛苦地弯下了腰。与此同时,马大春的长刀再次举起,狠狠地劈向另一侧袭来的亲卫,刀锋入骨,惨叫声顿时响起。 刘启昌目睹眼前一幕,心中骇然,他从未见过如此悍勇的敌人,就这么会功夫,身边的亲卫竟被其连斩五人,而马大春仅仅是背部,肩膀中了两刀。 刘启昌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两三步,然而,马大春的脚步却依然没停,他奋力撞开挡路的两名亲卫,直撞的二人摔倒在地,马大春如同一头狂奔的狮子,直冲到刘启昌的面前,两人之间仅剩数尺距离。 刘启昌瞳孔睁大,手中的腰刀不自觉的掉了下来,他根本没有拼死一战的勇气,看着马大春那嗜人的眼神,刘启昌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哭道:“壮士饶命,愿降!别杀我,愿降啊!” 马大春的刀摆在刘启昌的脖子上,语气狠辣的说道:“你叫个甚?” 刘启昌吓的几乎都要尿裤子了,连忙回道:“我是淄川守将刘启昌,我愿降,我愿开城迎王师!” 刘启昌说完后,连忙高呼道:“放下兵器,放下兵器,降了,开城降了!” 城门大开,淄川开城投降,没想到不待大炮把西城砸塌,先登上城便一举而破城。 赵用平大声道:“叙功,什长马大春,先登,斩将,记首功!” 钱彪见状摇摇头道:“就这般废物,竟然挡了咱们快十天了,都怪龙王,等老子回去了,马上叫道长写黄符,上告天庭,参龙王一本。” ……………… 淄川县令被抓时,其还一脸不可置信,口中一直在嘟囔着“不可能,不可能的!” 直到陈宣仪看着跪在地上的刘启昌时,才破口大骂道:“你不是说能守住三月吗?你不是说要誓死以报皇恩吗?你怎么跪在这?” 刘启昌低头惭愧不言,任由陈宣仪怒骂,即便赵用平来到二人面前,陈宣仪依旧骂声不止,直到亲卫上前,狠抽了陈宣仪两巴掌,骂声方才停歇。 陈宣仪看着赵用平,哽着头,硬气的说道:“吾天子门生,绝不降贼,勿需多言!” 赵用平看着陈宣仪那金钱鼠尾的模样,忍不住冷笑道:“圣人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毁之,则大不孝!汝剃发易服,有何颜面,见列祖列宗!” 陈宣仪闻言,一时语窒,好一会儿才回道:“剃发乃新朝雅政,况且我大清摄政王已经撤销剃发令,发辫之事,悉由民便。” 赵用平看了一眼陈宣仪,刘启昌二人,语气冷淡的说道:“围城十日,城破方降,不赦,此二人拖下去,斩!” 陈宣仪闻言,脸色一下子便发白,但还是强撑镇定,试图维持仪容,而刘启昌便不同,一听到自己降了也要死,吓的尿湿裤兜,刘启昌趴在地上,痛哭流涕道:“小人不知天高地厚,求大将军饶小人一命啊,小人再也不敢了!” 赵用平摆摆手,示意亲卫将此人拖下去。 刘启昌的求饶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传了一路,拖着他的亲卫,有些受不了,连续几个大耳光,硬生生的将刘启昌扇晕了过去。 第399章 突袭定陶 就在赵用平攻下淄川时,归德府永城中,豪格所部一万余八旗精骑,驻扎在永城。 豪格自从劫掠了一番淮安,扬州二府,所部军心一振,再不复退出武昌时,那般士气低落,豪格在撤离淮安后,见周军守城愈发严禁,知无机可乘,便率所部一万余骑兵,北上涡阳。 河南之地,一马平川,正是骑兵纵横之利地,豪格有些可惜的是,孟浚之军,几乎全是沿着运河进军,他这骑兵,竟然无用武之地。 直到密探消息传来,孟浚于济南城,兵分三路,欲全取山东,豪格觉得或许有机可趁,便继续率骑兵北上归德府,进驻永城。 豪格知道城中必有孟浚青鸾卫的探子,因此在进驻永城后,便封锁四门,城中之民可进不可出,实闹的永城百姓怨声载道。 直到三月底,周军刘体纯,郝永忠以及黄成的两千骑,夺取郓城后,豪格感觉或许有机会,自己可以袭击这一路偏师。 四月初一。 归德府,豪格率一万骑兵,出永城,经石阳镇,文家集,商丘城,由考城县过河,杀进了山东。 豪格过河后,派探马前去探查定陶城情况。 此时的豪格大军已过曹县,骑兵漫野而行,场面声势浩大,极为壮观。 大纛旗下,豪格骑在马上,身边鳌拜,冷僧机等将跟随在后。 冷僧机微笑道:“王爷,孟贼部众已夺郓城,其必派兵来夺定陶,若是一路顺利,或许咱们可以在野外,以骑克步,给孟贼一个教训。” 豪格微微颔首,道:“若是孟贼亲临,本王还要忌惮三分,而郓城这一路偏师,其大部皆是昔日顺贼残部,只有两千余骑算是孟贼心腹部众。” 孟浚在鸡笼山一战,斩杀郡王勒克德浑,湖广一战又击败多铎,虽说是敌手,但豪格还是颇为佩服孟浚,不是说用兵如神,而是控制部下,如臂而使,诸军愿为其效死,这便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 “哒哒……哒哒”一阵马蹄声传来,斥候来报:“启禀王爷,奴才等人向定陶城探查,正好碰上城中开城投降!” 自湖广兵败,姜镶反叛,吴三桂私自割据后,大清的威名早已经一落千丈,对这些知县守官,豪格虽有些鄙夷,但也知道如今若是不能挽回颓势,那么到时候说不定就不是周军兵临城下才降,而是兵未至,城便降。 “有多少兵马?”豪格冷声问道 斥侯拱手回道:“奴才不敢过于逼近,但是入城之兵不多,约有两三千人,而且只有骑兵,并无步卒。” 豪格想了想,随即冷笑道:“两千骑,孟浚骑兵稀少,若是吃了这两千骑,想来定会让他疼上那么几天,传令,全军奔袭定陶,围住城门,不让贼军逃遁!” 围城打援,那是当初清军的拿手好戏,豪格的父亲皇太极更是其中高手,先围定陶,若是城中骑兵突城而逃,那就吃了这一队骑兵,若是不跑,那豪格也不会攻城,就围着,坐等那帮顺贼来救。 定陶城内,黄成兴高采烈,这一路上,几乎就是过来旅游的,什么是望风而降,黄成表示自己这一段路程,可以完美的诠释这个词汇。 定陶县令方继,已经剪掉发辫,对黄成那是毕恭毕敬,对周军骑兵也是尽心尽力,全力供给后勤,一副已完全归心于周军的样子。 多尔衮虽说废除了剃发令,但那只是针对平民,对各地大小官员,依旧是严格要求,谁敢不剃发,皆斩。 就在黄成以为又是平平无奇的一天时,城墙上敲起急促的钟声。 黄成脸色一变,立刻夺门而出,跨上战马,急奔至城墙上。 黄成于城上远眺,只见远处尘土飞扬,隐约可见一支庞大的骑兵队伍正迅速接近。他眉头紧锁,心中暗道不好。 黄成站在墙垛旁,手中的望远镜来回扫视着敌情,心中盘算着应对之策,一旁的刘坤急声道:“将军,这是虏军八旗,此必是冲着我们来的!将军,要马上撤出定陶!虏骑奔袭而来,正是马力将竭之时,此时突围出城,虏军应当追不上咱们!” 就在此时,一匹快马自城外疾驰而来,马背上坐着一位斥候,正是负责侦察的李贺。 他神色匆忙,一入城,便疾步来到黄成身边,低声道:“将军,是虏军骑兵,至少万人以上!” 听到这个消息,黄成的脸色越发严峻,黄成也是在辽东混过的,八旗围城打援之战法,他担忧的是一旦自己被困在定陶城,届时刘体纯,郝永忠二人若是来援,在没有骑兵,火器的援助下,以忠贞营所编两镇之卒,能不能抗住八旗精骑的冲击,黄成对此不敢抱太大的希望? 想到此,黄成果断的下达命令:“传令下去,全军立即集合,于东城突围,撤回郓城!” 城内的两千骑兵迅速响应,他们整装待发,就在这时,定陶县令方继紧紧的拖住黄成的衣甲,哭诉道:“黄将军,今日老夫刚刚反正,将军何故立时弃城?” 黄成闻言,有些愧疚,对定陶县令说道:“方县令,虏军突至,本将需尽快回返郓城,以防不测,不过,方县令可以再次降清,你放心,日后,我军定不怪罪!” 说罢,黄成便跃马而出,率领着两千骑兵冲出了定陶城,城门外,豪格的骑兵已经逐渐形成了半包围之势,但黄成和他的部下没有丝毫犹豫,他们像一把尖刀,径直插向敌军最为薄弱的地方,试图撕开一条生路。 豪格没想到此人竟如此果断,他有些感慨的对冷僧机说道:“此人,老于军阵,孟浚手下,并非无人啊!” 这时鳌拜沉声道:“还差些时间,若是再晚一些,便能围住城门。” “传令,调西南二门之骑,全力围歼贼骑,鳌拜,你也去!”豪格冷声说道。 鳌拜闻言,拱拱手,随后率一队戈什哈,朝着黄成等人,急追了过去。 ………… (大家国庆放假要结束了吧,俺是昨天就上班了^o^) 第400章 郓城 定陶城,北面是河流,南面是青黄镇,周军骑兵突围的方向便是东面的旷野。 黄成轻骑而出,鳌拜率八旗骑兵,呼啸着朝着黄成追去,不时有清军马队试图拦住黄成,周军骑兵中不时响起“突出去”的声音, 战场上,马蹄声,马匹的嘶鸣声与兵器撞击声混杂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清军边追边弯弓射箭,如同剥洋葱般,让在外围的周军骑兵不时的倒下。 黄成此时有些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若是守城,豪格所部都是骑兵,不擅攻城,周军骑兵定然不会损失如此严重,只是既然已经做了决定,那即便是错的,也无法再改变。 周军骑兵不再爱惜马力,狂飙突击,在付出了六百余骑的伤亡后,黄成率部脱离了清军的攻击范围。 鳌拜驻马停在原地,再追下去,都快到郓城了,望着周军远去的方向,脸上闪过一丝遗憾的表情。虽然成功阻截了周军的一部分骑兵,但可惜未能将其全歼。 定陶城中。 县令方继欲哭无泪,他感受到了这个世界对他深深的恶意,无论是豪格早来半天,还是黄成晚来半天,他也不至于这般难受。 豪格率部进入定陶城,县令方继撅着屁股,跪伏于城门处,以头触地,口中喊道:“罪臣叩见王爷!” 豪格骑在马上,听到这话,吁停战马,问道:“你就是县令?” 方继头也不敢抬,闻声连忙回道:“回王爷,罪臣就是定陶县令方继。” 豪格马鞭一指,道:“斩了” 方继听到这话,当即晕了过去,随后豪格随意指了一人,说:“就你了,以后你就是县令。” 那人欣喜若狂,连忙再三拜谢,豪格懒的听这些口头效忠的话,驱马入城,这时一旁的冷僧机凑了过来,说道:“王爷,方继降贼,杀了便杀了,只是朝廷官位,王爷轻易许诺,是否会让摄政王心生芥蒂?” 豪格冷哼一声:“哼,多尔衮把天下弄的乱七八糟,他有什么资格不满,若是本王为帝,岂会搞剃发这事,若没剃发,我大清早就是太平盛世了,现在本王封个区区小官,难道有问题!” 在定陶休养了一日,豪格率八旗继续东行,他奔袭这么远,总不可能就斩了数百骑兵就走,豪格准备兵临郓城,看有没有机会吃掉刘体纯,郝永忠这支偏师。 而在郓城中,刘体纯,刘体统,郝永忠,王进才四人听完黄成的详细经过后,面面相觑,好一会儿,郝永忠才问道:“这支虏军有多少兵?” 黄成有些迟疑的说道:“我只见到骑兵,不曾看见步卒,但骑兵有上万人。” 刘体纯想了想,道:“这般规模的八旗兵,多尔衮若是南下,大动干戈,消息必然瞒不住,我看应该是豪格的兵马。” 随后刘体纯急派快马,回报孟浚,清军已入山东。 次日午后,郓城之外,开始出现清军游骑,刘体纯下令紧闭城门。 随着清军游骑的出现,郓城的气氛变得有些紧张,城头上的了望哨发现,远处的地平线上,黑压压的大军正以惊人的速度逼近。刘体纯迅速登上城墙,观察来犯之敌。只见豪格的骑兵乌央乌央,铺天盖地而来,铁蹄声震撼人心,让人不禁感到一种极的压迫感。 刘体纯等人在城头上看了好一会儿,愣是没看到清军步兵,郝永忠摸了摸下巴,问道:“看这架势,虽说唬人了些,但也就一万骑兵,咱们在山东,有兵十四万,还有火器兵,这豪格就一万人,来这有什么用?” 豪格围住郓城,若是城内不出来,豪格也拿刘体纯没法子,在和部将商议了半天,豪格想了个损招,命骑兵四出,洗掠四野,这次清军只焚毁房子,掠夺粮食,非必要,豪格下令不杀一人。 清军将这些难民被驱赶至郓城城下,不过数日时间,四面城下,满是嗷嗷待哺之难民。 郝永忠在城上大骂不止,诸将为此烦恼不堪,有心想不理城外之民,但诸将又恐因此大王怪罪,在绞尽脑汁后,黄成部将刘坤出了个主意。 刘坤之意便是派人出城,将难民粗略的组织起来,妇孺老弱先送上城,再在城外搭几个棚,施些稀粥,粮食就用吊篮放下来,这样同时在内城门中,用石块木头垒出数道土墙,在两侧留出窄小的通道,一方面可以让难民入城,一方面即便是清军骑兵冲进来,也提不起马速。 刘体纯听了刘坤的提议,皱眉思考了片刻,而后点了点头,道:“这法子虽然冒险,但看起来应该可行,只要控制得宜,既能救助百姓,也能防止虏军趁机作乱。” 这时王进才问道:“只是这么多难民涌入城中,城中之粮怕是撑不了太久。” 刘体纯道:“粮食再少,坚持个把月还是不成问题,豪格能在这耗半个月吗?就这么办!” 随后黄成挑选了一批精干士兵,携带食物,用绳索吊下城,他们首先将妇孺老弱送入城内,然后在城外搭建简易粥棚,一面施粥,一面按宗族,乡土关系组织起简易的秩序。 同时在城内城门处,在上万民夫,士卒的全力搭建下,次日清晨就搭建出两道至人肩膀处高度的土墙,土墙呈半圆形,两侧各留一小条通道,为了防止奸细,所有男丁,必须将上衣尽数脱下,双手高举入城。 而在城门处,刘体纯大军已经做好准备,城墙上,密密麻麻的弓箭手簇拥在城楼处,引弓待发。 起初,清军并未预料到周军会有这样的应对策略,看到难民被陆续接纳入城,豪格见状大喜,没想到郓城守将竟然真的如此迂腐。 豪格哈哈大笑,道:“简直是蠢货,愚不可及!” 随后豪格急令鳌拜率一千骑兵趁机袭城,城外难民见状惊慌失措,乱做一团,有人向城门两侧逃离,然而更多的人则是疯狂的朝城门洞挤进去。 第401章 朝使 骑兵的优势在于奔袭的速度,一旦步军结成阵列,那么一般情况下,骑兵不会冲击阵列严整的军阵。 但这不代表骑兵就拿步军没有办法,若是如此,历朝历代也就无需发展骑兵,只要在平原之地,那么就是骑兵的天下。 步军一旦结成严密阵型,那么移动的速度是极为缓慢,稍有不慎,就会被在一旁窥视的骑兵寻得战机,而且军队也是由人组成,大军每日的军粮消耗,必须由后勤补给而来,骑兵转进如风,既可以切断步军的粮道,也随时可以趁步军阵列不稳,而伺机破阵。 城外清军的动作,刘体纯自然知道,他既然敢开城门,他就已经做好了豪格趁机袭城的准备。 战争开启,受到最大伤害的永远都是平民百姓,这些难民许多人一辈子都是安安分分,谨守本份,可在这般乱象中,却犹如尘埃一般,消散于这个世界之中。 鳌拜一进入弓箭射程之内,城楼上的弓手当即射出密密麻麻的箭矢,如同一道黑色的瀑布从城楼倾泻而下,带着尖锐的呼啸声,向鳌拜及其骑兵袭来。 鳌拜眼见箭雨迫近,他低下头颅,用头盔挡住箭矢,同时一手举起圆盾,一手紧紧拽住缰绳。 在如此密集的箭雨中,要想完全躲避显然不可能。一些八旗兵被箭矢射中脖子,或是战马被射中,惨叫声此起彼伏。 “突进去!”鳌拜厉声咆哮,尽管身上中了两箭,但这等轻伤,并不能阻止他的决心。 正当鳌拜冲到城门处时,城楼上竟然密密麻麻的扔下滚木礌石,一时间,石如雨般坠落,砸在八旗兵的头上,清军骑兵的冲锋势头被打断,许多人连同战马被滚木直接砸中。 便连鳌拜的战马也被石块砸中马头,倒毙于城门洞,鳌拜见机的快,在马倒毙的一瞬间跳到一旁,但也有骑兵冲入城门洞,只是这些入城的骑兵见到城门内还有两道矮墙,纷纷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而在门后的刘体纯大手一挥,又是一阵密集的箭雨射向城门洞,原本以为可以突入城中大杀四方的八旗兵,此刻陷入了恐慌之中,没想到周军会在城门后又建了两道矮墙。 矮墙的高度,大部分战马都越不过去,即便有宝马跳过去,后面还有一道,而且城门洞离墙就三十步的距离,骑兵既施展不开,也跑不起来。 这般近的距离,当密集箭雨直射而来,当头的数名骑兵被箭矢射的如同马蜂窝一般,惨不忍睹。 鳌拜怒不可遏,急令道:“下马,步战!”数十人用盾牌打前阵,顶着箭雨往前冲。 只是鳌拜没想到的是,因为太多的滚木礌石砸在城门处,竟然慢慢的在城门口堆起一人高的障碍,其中有石块,木头,清兵以及马尸,血肉模糊的场面,令人见之则为不适。 城门洞外面的骑兵已经冲不进来,在城下只能被动挨打,随后剩余的八旗兵无奈的脱离战场。 直到城门洞内的光线有些变暗,鳌拜回头一看才惊恐的发现,已经没有骑兵涌进来,再拖延下去,怕是自己要被堵死在城门处。 鳌拜急令撤退,其迅速的爬过障碍,朝着城外飞奔而去,鳌拜机智的将盾牌绑在背后,以阻挡城楼上的箭矢。 鳌拜跑的飞快,只是他身后的八旗兵显然运气没他好,城上守军早就将砖石高高举起,瞄着下方,只要有清兵爬出来,立刻就是数十块一齐砸下去。 任清军的甲具精良,也抗不住这么砸,城内三十几个八旗,除了鳌拜以及另外一个幸运儿外,余者皆死于城下。 这一仗,除了在城外维持秩序的周军阵亡三人外,再无其余损伤,而清军则不同,就这一会功夫,一千八旗精骑就折了三百余人。 在后方的豪格看的嘴角直抽抽,这些可都是自己的精兵,是自己将来争夺帝位的本钱,豪格来郓城是看有没有便宜捡,说实话,除非孟浚在城内,否则郓城对豪格来说,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县城罢了。 经历了夺城失败的尝试后,豪格意识到自己现在拿城内守军那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而郓城中,却是一片欢声笑语,郝永忠甚至站在城楼上大声嘲笑豪格,直气的豪格火冒三丈,却又无可奈何。 ………… 济南城。 此时的孟浚正在接见一个使者,此人就是曾经见过一面的朝鲜使者尹善道。 尹善道仪表堂堂,下巴的长须打理的整整齐齐,虽说孟浚对这棒子没啥好感,但是此人一眼望去,确实风度翩翩。 尹善道对着孟浚恭敬拜道:“外臣尹善道,拜见周王殿下!” 孟浚嗯了一声,随后道:“使者请坐。” 尹善道又恭敬的拜谢,礼仪几乎无可挑剔。 在落坐后,孟浚问道:“使者此来,可有要事?” 尹善道闻言刚坐下的屁股又站了起来,大义凛然的说道:“我王听闻周王兴义兵,大举北伐,今已至山东,我王愿起兵襄助天朝,为烈宗陛下复此血仇!” 李淏本来在博洛狠狠的抢了一波后,对清廷已经是恐惧大于仇恨,直到听闻清军屡屡兵败,周王甚至发兵北伐,大军已经打到山东了,李淏觉得或许时间成熟,一方面可以报仇,一方面,还能拍一拍周王的马屁。 听到这,孟浚来了兴趣,问道:“朝鲜可出兵几何?” 尹善道:“前年殿下曾派遣一批军官,为我国训练兵士,我王对天朝之将,待若上宾,逾今两年,我国已有精兵五千人,军械甲具一应俱全。” 孟浚听说只有五千人,有些意兴阑珊,但还是安慰道:“朝鲜有此心,不枉当年神宗朝力救朝鲜之恩。” 尹善道也知道中原的战争规模都很大,五千人确实上不得台面,只是朝鲜本就贫困,又被博洛狠狠的洗劫了一番,能凑出五千装备齐整的军队,都已经是李淏呕心沥血搞出来的。 尹善道听后急忙说道:“启禀殿下,我国虽只有五千人,可虏廷在关外却无多少兵了,多尔衮大发关外之兵,关外已然空虚,若天朝能出兵关外,必能一举功成!” 第402章 人心动摇 尹善道的这个情报,孟浚极为重视,如果关外真的空虚,那么周军可借助朝鲜为跳板,威胁盛京。 在尹善道走后,孟浚独自思索,若是在用兵关外,那么后勤大部只能依靠李淏,他现在也是穷的叮当响,这只能注定关外只能是一支偏师,而且还是危险极高的偏师。 对主将人选,孟浚思索许久,决定调高进库所部武威镇,加封辽东行营主帅,兼统御朝鲜之兵,待攻夺登州府后,从登州运兵至朝鲜。 而孟浚刚刚做好决定,还未行文时,庭外俞安便急匆匆的赶了过来,俞安对着孟浚道:“大王,刘统镇从郓城发来的急报,豪格所部出现在郓城!” 孟浚接过军报,迅速的查看起来。 豪格一万八旗兵,全是骑兵,郓城豪格指定是强攻不下来的,唯一可虑的便是豪格像在淮安府一样,洗掠,破坏地方。 骑兵转进速度快,若是不加以遏制,到时候说不定豪格会搞出十来万难民,孟浚如今在济南城中,有破虏军,重甲军,蒙古骑兵三千人,以及两镇新编之军。 孟浚沉思良久,觉得还是应该以稳妥为主,到了自己这般地位,已经不在像起兵之初,凡战弄险,若是一招不慎,自己没于军中,天下大好局势必然毁于一旦,因此孟浚遣快马,紧急调回固武,虎山二镇,此时柏永馥刚刚夺取青城,青城距济南,不过两百余里的路程,快的话,五日时间便可返回。 ……………… 北京。 “大人,昨日大索全城,查获一个孟贼探子的据点,缴获了五百多份的贼报,还俘抓了四个贼人探子,唯一可惜的是,领头的一人自尽了,没能活捉。” 骆养性一边听着手下的汇报,一边不停的翻阅着缴获的周军的《振兴报》。 自从孟浚开始北伐后,青鸾卫在京城内的活动越来越猖獗,不光有人在街头传阅贼报,晚上甚至有人在墙上刷着“驱逐胡虏,恢复中华”的字号,不止是京城,北直隶,河南,河北等清廷重城,青鸾卫的反清宣传也是此起彼伏。 青鸾卫在经过这么些年的布局,发展,早已成了阴影中的一个庞然大物,作为反清宣传,上面自然都是反清言论。 要是骆养性没出山当这个粘杆处的副统领,青鸾卫肯定不会注意到这个早就成空壳的锦衣卫指挥使,但骆养性冒出来了,青鸾卫自然不会放过他。 当骆养性看着自己的名字被列在贰臣名单中,不由的感到一阵心烦意躁,他烦躁的说道:“烧了,把这些通通都烧了!” 说完后,骆养性抬头看了眼手下,问道:“那四个人审了没?有没有交代同党?” 那手下回道:“已经严刑拷打了一番,这几个都招了,这四人就是本地招募基层探子,平日里只负责印刷,张贴反贼言论,上线就是自尽的那人。” 骆养性挥手示意手下退去,手中还留着一份报纸,他的脸色如墨,大清似乎越来越危急,孟浚北伐至山东,姜镶反叛于山西,吴三桂据襄阳,南阳,前些时日又传来消息,吴三桂已经占据西安,陕西已岌岌可危。 眼看大清好几处战场都平息不了,如今已经不能奢求南北朝了,稍有不慎,怕是要全面退出关内。 骆养性咳嗽了好一会儿,已近花甲之年的他,临老了,竟还被人录在贰臣传中,虽说他先降顺,后降虏,可这么干的人,多如牛毛。 而且列入贰臣传,骆养性担忧青鸾卫此举是否代表着孟浚的态度,入传之人,一律不赦。 多尔衮万一关内待不住,他还能撤往关外,可自己一把年纪了,怎么跑,还有自己的家眷,撤到关外,无异于饮鸩止渴,一旦清军撤回关外,这就说明清廷彻底失败,不出数年,孟浚必然用兵东北。 乱世,总是出英雄的时代,天下局势变的太快,眼花缭乱到骆养性都有些应接不暇,李自成,张献忠这等搅乱风云的人物,早已化为枯骨,而一个小小的常熟千总,竟变成当今天下最有权势,最有力量的人物。 正所谓时势的变化,往往会改变人心,人心的转变,又会加速势态的变化,周军一路势如破竹,徐州,济宁,济南皆被周军所夺,孟浚在济南,都收到了近百封清廷汉官的书信。 这些投信官员见周军势头越来越猛,担心以后受到清算,所以纷纷向孟浚写信,解释自己迫于局势,无奈而降,并非真心,并再三发誓,愿为周王效力云云。 而还有一些,没能找到门路给孟浚投信的官员,不是悄悄携款南逃,便是挂印而去,这使得清廷在河南河北之地的统治力急剧的下降。 多尔衮回到北京,一方面在筹集军备,一方面也是招募官员,去地方上任,填补空缺,可是在如今清廷势微,周军势力愈发强大的时候,许多士绅,却开始找各种理由推脱,不愿为清廷效力,多尔衮无奈之下,只要有人愿意投靠,便是地痞流氓,亦可为上任为官一方。 士绅的不合作,让清廷愈发难以从地方获得补充,而上任的地痞流氓,又更是横征暴敛,一时间,清廷治下,纷乱四起,在这种困境下,清廷内部的分歧也就越来越大。 而在投城的信件中,孟浚竟然还看到了熟人,那就是曾经出使金陵的议和使者冯铨。 冯铨是阉党出身,崇祯钦定的阉党,在清军入关后,冯铨是主动投靠求官,后被多尔衮封为大学士,冯铨也为清廷招揽了不少的阉党官员,明朝的党争,甚至已经隐晦的转移到清廷之中。 多尔衮信任的汉官并不多,但冯铨肯定是其中一个,还是很得信任的那种,当初更是被派往金陵,试图和孟浚进行议和。 冯铨的暗中投靠,无疑能为青鸾卫探得极多的秘密情报,这些暗中投靠的官员名单,孟浚将其汇总,命人发往逐州孟必安处,命其派些人手,打入清廷内部。 第403章 平山东 青州府城,益都。 吕逢春一意撤退,军中诸将也有少部分人持不同意见,吕逢春对觉得或许还能打一打的将领,其并不阻拦,反而是分兵,驻守要地,让他们去阻拦赵用平。 只是很可惜,除了淄川城抗的时间久了点,其余县城,基本上是望风而降,要不就是弃城而逃,就是偶尔有想守的将领,也不一定碰上想守的县令。 现在山东境内,人心动摇,说实在,其实绿营不算的话,八旗败在孟浚手中,满打满算也就三次,一次钱塘江博洛,一次鸡笼山勒克德浑,一次湖广多铎。 可清廷就败了三次,就不止是关内的士绅心思变化,八旗内部,也已经意见不合,许多人皆言要退回关外,中原虽好,但看来大清和昔日的辽国,金国,元朝一样,待不长远,只是多尔衮强硬压下这些不同的意见,在和孝庄私下中言:“大清若兴,必因我而兴,若败,则也由我而败!” 青州府城,吕逢春一样不准备守,若不是家眷在北京,他早就想投降算了,早在赵用平抵达淄川时,吕逢春就准备跑了,只是让吕逢春没想到的是,周军竟被天气给拦了十天时间。 吕逢春好友,官任山东布政使王点私下劝说吕逢春,让其效仿瓜州水师将领陈绍宗假死投降算了,这么跑下去,早晚有一天会没地而去,反而还会恶了周王,到时候就算是降了也没好果子吃。 吕逢春苦思许久,仍不能下定决心,直到赵用平攻破淄川,杀县令陈宣仪,守将刘启昌的消息传到吕逢春耳朵后,吕逢春毫不迟疑,立刻派人发出早已写好上表朝廷自己转进的奏疏,随后携带山东大小官员,逃往莱州府。 赵用平轻易占据青州府城后,他已经失去继续大军追击的欲望了,赵用平在青州府城中,向青州府治下的临淄,乐安,寿光,博兴,昌乐,临朐,安丘,诸城,高苑,蒙阴及莒州,沂水,日照,等县城遣派信使,令其归附,若有不愿归附者,再发兵击之。 而吕逢春一路逃遁,随行的许多官员多有离散之人,有的官员顾及些体面,在走之前还给吕逢春留了信,有说为官辛苦,想回乡耕读传家,有说家有急事,请假些许日子,但更多的人,直接是挂印而走。 等吕逢春抵达掖县时,随行官员,已经十去七八,而赵用平所派使者,无一城有反抗者,真可谓是城头变幻大王旗。 这些为官之人,可以说他们贪,也可以说不作为,但是经过科举而上的官员,个个都是聪明人,即便其中有些书呆子,不聪明,但自然有人叫他聪明。 在当下这个局势,没人不关注自己的切身利益,在吕逢春不守一城,一路溃逃后,即便是莱州府中,便有高密,即墨,昌邑等县,改树周旗。 莱州府城中。 吕逢春已经逃到莱州府城掖县,可现在赵用平还未追来,毗邻掖县的昌邑居然降周了,这让吕逢春深感不安,现在自己再想跑,估计只能跑登州去了,而且那些武夫看起来已经很不对劲了。 吕逢春此时深刻的感受到草木皆兵是什么滋味,军中部将或许只是无意的一个眼神,都能让吕逢春觉得他们是不是有什么密谋。 在逃到掖县的当夜,吕逢春便惶惶不安,问计王点:“品人(王点字)为今之计,该当如何?” 王点直言道:“为今之计,只能请降。” 吕逢春道:“家中二子,六孙皆在京城!” 王点低语道:“陈绍宗昔日假死降周,后青鸾卫秘密接走其家眷,大人可效仿之。” 吕逢春有些不安的说道:“可自从青鸾卫在京中秘密接走降将家眷后,朝廷已经对各地高品官员的家眷严密监控起来,这想要接出去,怕是不易啊!” 王点想了想,过了会才凑近了些,低声的出了个主意。 这个主意吕逢春深表赞同,其大赞王点智谋出众,随后吕逢春密信一封,送往青州府赵用平所在处,言其愿举莱州,登州二府而降,但请其隐藏消息,又再三请求赵用平想法子接回吕逢春之家眷。 而王点则是秘密联络诸将,对转而吃孟家的饭,众将皆是欣然赞同,纷纷言虏廷天命已尽,周王世之明主云云。 而更重要的是吕逢春向清廷上了个奏疏,这封奏疏必会令多尔衮深为感动。 ……………… 臣山东巡抚吕逢春遗表: “臣蒙圣朝厚恩,忝列朝班,实不敢忘社稷之重任,值兹多事之秋,烽烟四起,贼氛弥漫,国之疆土,屡遭侵凌,黎庶涂炭,民生凋敝,臣闻古之君子,临大事而不惧,遇大节而弥坚,况乎国难当头,臣虽腐才,然赤子之心,拳拳服膺,今当效古人之义烈,愿以死报国,不负皇恩浩荡。 今贼众二十余万,兵临莱州,臣誓死抗争,奈何城中兵微将寡,士无力战之心,将无效死之意,城危在旦夕,有背主之贼,与敌勾结,今臣已至绝境,但臣绝不辱没朝廷之厚恩,薪材围屋,待贼至,与敌俱焚!” 随后吕逢春安排人将奏疏送往京师,又在府衙中,布满木头,及引火之物,吕逢春剪掉留了数十年的长须,乔装打扮,离开府衙,在一片大火之中,吕逢春假死脱身。 明面上传出的消息,便是山东巡抚吕逢春自焚而死,莱州府城掖县在王点的指挥下,全城易旗。 赵用平自济南城分兵以来,竟然除了在淄川城打了一场小战外,竟再无其余的战斗,莱州府降,登州府亦降。 而吕逢春自焚,山东全境陷于周军之手的消息,经海路,很快传到北京。 多尔衮收到吕逢春的遗折,深为感动,其长吁短叹道:“吕公赤胆忠心,我大清还是有忠臣义士的!” 随后多尔衮立刻下令,追封赠吕逢春为太子太师,谥号文安,入贤良庙供奉,并荫二子入仕,并赠吕家金百两,银千两。 第404章 庆阳之变 自从孟浚以赵用平为帅,从淮安北伐以来,时间已过去了五个半月,这一路上,几乎是势如破竹,对于赵用平而言,似乎理所当然,又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清廷从入关以后,逢战皆胜,八旗的气焰嚣张无比,自号称为八旗军威天下无敌,可如今不过六年时间,国势愈发颓丧,这无疑是莫大的讽刺。 正所谓攻城为下,攻心为上,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最高明的阳谋。 吕逢春投降,山东各地景从孟浚,这便是北地人心浮动,清军势弱所至,历代历代,几乎没有出现过征战天下的势力,在后期还要每座城市,一个个的打过去,便如崇祯时,有句话叫传庭死,明朝亡,孙传庭一败,李自成除了在宁武关和周遇吉打了一场血战外,其余城池,皆是传檄而定,就算是京城,李自成也是不费吹灰之力。 在全取山东后,除了高进库所部继续前往登州外,赵用平所部回返济南,高进库当初俘抓郡王勒克德浑,狠狠的插了清廷一刀,多尔衮则将高进库妻儿腰斩以应对,算起来高进库已和清廷有血海深仇,孟浚经过深思熟虑,觉得将高进库派往辽东,或许能收到一些奇效。 而在郓城的豪格,在收到吕逢春自焚,山东尽数归周后,当即命令部下停止劫掠地方,撤往大名府。 豪格所部自入川后,其部下几乎没有停下过征战的脚步,在撤到大名府后,豪格决定不理多尔衮,直接率军北上,经广平,顺德,河间三府,最后返回北京。 在豪格撤兵后,孟浚一时兴起,携一众文臣,游览济南城外的千佛山。 千佛山,汉时称历山,魏晋时因山上建舜庙又名舜山,至隋朝杨坚,在凿窟建造千尊佛像,修建千佛寺后,因此才有千佛山这个称谓。 孟浚看着千佛山中那一尊尊佛像,又回身望着从山下,一路到山顶,沿途足有上千兵卒一路护卫,心中忍不住涌起一阵激荡,在他的努力下,历史已经彻底扭转,那胜利的曙光,似乎已近在眼前。 孟浚与顾炎武二人边散步,边闲聊,在旁的顾炎武对孟浚说道:“这些佛像多隋文帝时所凿,至今已有千余年。” 孟浚闻言,语气空悠的回道:“物是人非,石佛还在,隋朝却早已消散一空,纵大唐盛世,亦不过三百年,宋,明亦然,顾先生你说,若是将来山河一统,这个轮回能否被打破?” 顾炎武沉吟许久,才摇摇头道:“臣亦不知,但历朝历代,国至末途,大都皆是无地之民,无以为生,因而民变四起,历朝一旦出现大规模民变,即便还能平息,那也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孟浚没有回话,只是脚步缓慢的往前走,当初起兵之初,一直到湖广大战之前,孟浚无暇顾及这些事,但是眼看如今清廷一日不如一日,治国之事,也浮上孟浚心头。 二人又走了一会,顾炎武才将话题引到偏师出兵辽东之事。 顾炎武道:“大王,高将军即将渡海,依属下所见,不如将大军即将渡海击辽之事,广而告之,如此一来,或许能让清廷权贵退出关内,返回辽东。” 孟浚闻言沉思片刻,随后摇摇头,笑道:“顾先生之言,略有不妥,如今多尔衮抽调关外之军,入关作战,正可令其千里迢迢而来,待两军对峙时,届时后方传来盛京受到威胁的消息,此必能令多尔衮进退失据!” 顾炎武细想了一下,点点头道:“大王所言甚是,是臣思虑不周。” 随后孟浚抛下心中诸多俗事,专心游览大山,一行人兴致勃勃,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气味,偶尔传来鸟儿的鸣叫声,让人不禁心旷神怡,一时间孟浚心中急躁的心情逐渐变的宁静平和。 在下山之时,有随军文官写诗夸赞孟浚。 文治昭昭开盛世,武功赫赫靖太平。 剑指山河风云变,江山万里春风绿。 虎贲百万震宇内,将军百战威名扬。 孟浚听罢,哈哈一笑,随后言道:“天下尚未安宁,此诗过誉了。” 顾炎武于侧而笑道:“大王何必自谦,今清廷之势,犹如夕阳西下,其颓势昭然,此皆因大王之伟略,方有今日之胜景。” 孟浚摆摆手回道:“所谓兵凶战危,此非我一人之力可为,皆因诸军效死,群僚同心之果。” ……………… 陕西,庆阳。 孟乔芳在撤离西安后,信骑四出,调凤翔,平凉,巩昌,临兆等各地尚听朝廷的州县之兵,齐聚庆阳府。 只是孟乔芳知道陕西残破,但也没料到集结而来的军队是如此的不堪。 清廷四处用兵,陕西边镇之兵,多有调动,留下的这些兵,只能说和崇祯时期几乎没有太大的区别。 集结至庆阳的清兵,兵册上人数四万多人,实到不足三万人,且衣甲不全,兵刃多有缺损,这些乞丐兵让孟乔芳看的直摇头。 清廷自从丢了江南赋税之地后,对各地的驻军饷银发放,也是时断时续,许多绿营兵私下里都偷偷说:“当明军时,钱没发足过,当了清军,一样军饷没齐,那还剃个屁的头发!” 正所谓,皇帝不差饿兵,拿多少钱,办多少事,当兵吃饷,饷都不齐,怎么让大家伙效命。 孟乔芳也知道这个道理,因此在诸军齐聚后,将庆阳府库尽数发于军中,可即便这样,摊牌到每个士兵的手上,也不足二两银子。 因此许多士兵纷纷鼓噪,言这点钱还不够朝廷补发的欠饷,孟乔芳请安泰以一千五百八旗兵压阵,斩杀十余名言辞激烈的士兵,强行镇压。 孟乔芳也不想这么干,可是没钱啊,明末时,陕西一直都是流民的大本营,多少名声响亮的大头领,那都是出自陕西,究其原因,便是天灾人祸,可到现在才几年,孟乔芳能给每个士兵凑个二两银子,那都是手段高明了。 可士兵依旧不满足,孟乔芳既然发不出钱,也只能用强硬手段,来解决这些刺头。 这些乱七八糟的兵,孟乔芳当然不会以为重心,孟乔芳可直接掌控的八千西安绿营算是比较精锐,至少衣甲齐整,还有安泰的一千五八旗兵,更重要的是陕西提督李思忠发来捷报,已经攻破延安府城,斩杀叛将王永强,俘杀降兵两千余人。 在平叛之后,李思忠部下尚有九千余人,如此一来,一旦汇合全部兵力,孟乔芳可用之兵,四万七千余人。 对此,巡抚马之先私下对李思忠说道:“总督大人,吴三桂入陕之兵,马步军近五万人,敌我人数虽差不多,可吴三桂之兵,定然比这险些哗变的绿营兵可靠些。” 孟乔芳无奈的叹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如今朝廷东有孟周,西有姜镶,此时已自顾不暇,无力驰援陕西,否则的话,我何至于此!” 就在孟乔芳整顿军伍时,而吴三桂已经稳定了西安局势。 方光琛力劝吴三桂当趁李思忠还在延安府时,先行击破孟乔芳,届时或许可以大势,逼迫李思忠投降。 如今不用说李思忠是汉军旗人,即便是满八旗,依旧有偷偷降了吴三桂的,这给了吴三桂极大的自信心。 于是在孟乔芳还在镇压绿营兵时,吴三桂出兵了,吴三桂此番留兵五千驻守西安,步军两万五千人,骑兵一万,吴三桂以一万骑兵为先,兵分两路,一路由孙文焕率领,经乾州,邠州,长武,另一路则由吴国柱率领,走云阳,淳化,石门,三水,真宁,最后在宁州会合。 两路骑兵所过之城,几无抵抗者,即便有不愿开城者,也表示愿意为吴军提供军粮,只是不愿开城让军队入城,吴三桂对此没空理会,只有灭了孟乔芳才是重中之重的大事,其余的都只能算是小事一桩。 至三月二十日,吴三桂骑兵已经出现在宁州城下。 孟乔芳已经决定死守庆阳,以待李思忠之援兵。 二十二日,宁州开城,请降。 二十六日,吴三桂兵临庆阳城。 在城下,吴三桂给孟乔芳写了封信,劝孟乔芳要识得大局,什么胡无百年国运,什么愿与孟乔芳共治陕西,还有什么可以一起再光复大明之类的话,而在信的最后,吴三桂又威胁孟乔芳,不降,一旦城破,绝不轻饶云云…… 而孟乔芳给吴三桂的回信,只有寥寥数语,却是狠狠的把吴三桂骂了一顿。 信:“吴贼朝秦暮楚,降而复叛,背信弃义,诚可谓反复无常甚于禽兽的小人!” 孟乔芳,字心亭,直隶永平人,初为明朝副将,后罢职归乡,崇祯三年,后金入关,孟乔芳降清,后随清军返回辽东,累封至汉军梅勒额真,隶属汉军镶红旗,清军入关后,改封刑部侍郎。 顺治二年,孟乔芳出任陕西三边总督,至今他已经总督陕西近五年时间,孟乔芳对清廷忠心耿耿,即便看起来大清似乎要不行了,但是孟乔芳依旧没有任何的异心。 吴三桂兵围庆阳,其实城中之兵,人数多于吴军,饶是如此,无论吴三桂怎么诱敌,羞辱,谩骂,孟乔芳不动如山,即便是安泰都觉得可以打一打,但孟乔芳依然拒绝,一意死守。 吴三桂顿兵庆阳城下八天时间,他已收到密报,李思忠已经在延安府整军南下,吴三桂此时有些举棋不定,不知是要撤围先击李思忠还是要继续围城。 孟乔芳打定主意,李思忠不到,他绝不出城,因为他知道,出城的话,那些绿营兵,不可靠。 只是庆阳城中,却是乱象频发,近三万各地汇集而绿营兵,八千随孟乔芳而来的绿营兵,还有八旗兵以及家眷,这么多人聚集在庆阳城中,各种矛盾,简直数不胜数。 各地绿营饷银不足,又被孟乔芳当成杀鸡儆猴的猴子,许多人心情本就不好,再加上供给粮食,发霉,陈粮,缺斤少两,几乎次次供应都有问题。 而城中的八旗兵又骄横惯了,为了给自己的家眷找好的地方安置,又在城中强行掠夺,不愿搬离者,也被其随意找个理由杀了,因此,这又和本地驻军矛盾极其深重。 正当吴三桂在庆阳城下徘徊不定之际,城内的局势却悄然生变,如同潜藏起来的风暴,只需一丝火星,便会席卷一切。 孟乔芳虽然知道城内隐患重重,各路兵马间皆有积怨,难以调和,孟乔芳每日殚精竭虑,既要防备吴三桂,又要安抚军心,防止内部崩溃。 就在吴三桂围城八日后,当天深夜,城中一处粮库突发大火,火势借风势迅速蔓延,将附近一些民居卷入其中,哀嚎,哭喊声四起。 混乱之中,有人趁机煽动不满情绪,声称火灾乃八旗兵故意所为,说这些鞑子宁愿烧掉好粮食也不愿意给他们吃。这种鬼话,只要稍微带点脑子就知道是胡扯,但就是这令人可笑的鬼话,竟点燃了绿营兵的愤怒,一场冲突就此爆发。 绿营兵纷纷拿起武器,冲向八旗兵营地,深夜中,火光冲天,许多人在狭窄的街巷中交锋,甚至便连敌我都有些难以分辨。 庆阳城一夜之间沦为人间炼狱,厮杀声甚至吓的吴三桂认为孟乔芳派兵袭营了,直到城内火光冲天,吴三桂虽不知道为何,但如此大规模的大火,已经杀声震动的场面,吴三桂认为绝不是什么诱敌之计,随即吴三桂立刻点兵,打起火把,趁机夺城。 在这场混战中,一些绿营兵见形势不利,在吴三桂攻城后,立刻打开城门,选择向吴三桂投诚。 消息传至孟乔芳耳中,他心急如焚,试图挽回局面。然而,一切都为时已晚,随着吴军入城,越来越多的士兵倒戈相向,即使孟乔芳亲自率领残部拼死抵抗,但在这般乱战之下,终究大势已去。 直到次日清晨,庆阳城终被吴三桂所夺,孟乔芳则被部下被绑缚而降,落入吴三桂之手。 (好久没写大章了,今天发个大章╭(╯e╰)╮) 第405章 各方举动 夺取庆阳,吴三桂得意洋洋,谓左右言:“此天意也,非吾之功!” 吴三桂话外之意,自己应该是受到了上天的垂青,因此庆阳城才会内乱,自己能如此轻易的成事。 庆阳城彻夜厮杀,举城乱象,绿营与绿营相攻,绿营与八旗厮杀,直到次日,庆阳城内,大火仍然未熄,城中尸横满街,满目疮痍。 到吴三桂所部入城平定局势时,城中之民,十亡三四,数万绿营相攻,伤亡近万,安泰被杀,一千五百名八旗兵,仅存不足三百人,数千八旗家眷,大部覆灭于乱战之中。 陕西巡抚马之先被乱兵吊在府衙大门口,用薪柴活活烤死,陕西布政使方白石跳入粪坑,勉强捡的一条生路,其余众多官员,因皆聚于府衙中,因此除了方白石和其余少数几个躲的隐蔽的官员外,余者,皆死于乱军之中。 城中虽平,但吴三桂并未入城,三边总督孟乔芳,此时沦为阶下囚,吴三桂觉得自己或许可以劝降。 若是堂堂的三边总督都归降自己,这对自己的威望必然是一个极大的提升,即便孟乔芳回信骂自己,那自己也可以宽宏大量,不以为罪。 随着孟乔芳被吴三桂部下绑缚而来,只见他衣衫褴褛,往日的威严在此刻已经荡然无存,衣甲上满是污渍与血迹。 孟乔芳胡须杂乱,眼神中满是疲惫感,在旁边侍卫的推搡下,孟乔芳跪在吴三桂的面前。 吴三桂假意呵斥侍卫,随后连忙上前扶起孟乔芳,口中说道:“心亭,快快请起。” 孟乔芳站了起来,眼神却是直勾勾的盯着吴三桂,吴三桂毫不畏惧,与其对视。 孟乔芳忽然一笑,问道:“不知平西王志向如何?” 吴三桂闻言一喜,朗声道:“吾昔日为大明宁远总兵,世承国恩,誓灭女真以报国朝,吾自当反清复明,心亭,可愿与吾一同携手,共创此等盛举!” 孟乔芳翻了个白眼,冷声笑道:“平西王果然好志向,大清待我不薄,知我,信我,用我,荣华富贵举手而得,正所谓,士为知己者死,我凭什么反清复明?” 孟乔芳不待吴三桂回话,继续说道:“吴三桂,汝野心勃勃,却惺惺作态,托言反清复明,汝此等反复无常,背信弃义之小人,安敢劝我降汝,何不问问自己,你也配!” 这话说的直戳吴三桂的心窝,气的吴三桂当即命人将孟乔芳推出去斩杀。 孟乔芳被侍卫拖走,孟乔芳边走边骂:“无胆鼠辈,无义小人,大逆不道,安敢窥视天下…………” 在孟乔芳被拖走后,吴三桂的怒气依旧没有停歇,直到方光琛急匆匆的走进来,方光琛脸上的笑容和吴三桂的怒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方光琛有些疑惑的问道:“王爷,您这是……” 吴三桂有些泄气的坐在主位上,恨声道:“孟乔芳冥顽不灵,口出恶言,辱骂本王。”说到这,吴三桂摆摆手道:“算了,此等腐朽,不说他了,廷献此来,可有要事?” 方光琛兴奋的说道:“王爷,此番攻破庆阳,足有近三万营兵归降,陕西之地,除李思忠外,再无清兵,如今清廷危亡在即,可遣使,劝降李思忠,陕西十三府,依属下看来,可传檄而定矣!” 吴三桂闻言,眉头一展,哈哈笑道:“此皆廷献建言之功。” “不不不,大事能成,全赖王爷定策之能。” 二人互相吹捧的笑声,在军帐外,仍清晰可闻。 庆阳之胜,意味着吴三桂得到了关中之地,犹如棋局一般,吴三桂勉强得到了上场名额,而吴三桂接下来的战略便是一目了然,先取汉中,入川蜀,再得云贵之地,则其势可成。 在永历四年,四月的天下局势中,吴三桂在杀孟乔芳后,迫降李思忠,已取陕西,吴军正磨刀霍霍,剑指汉中。 孟浚在登州,莱州二府相继归降后,东昌全府,顺势而降,周军已全据山东,大军可随时北上直隶,威胁京城。 清廷多尔衮从关外调兵已基本汇合京师,六千索伦兵也已即将抵达,此时的北京城中,有从山西退回的拜音图两万七千人,多尔衮从大同退兵的五万人,以及关外抵达的三万六千人,共计十一万三千人,其中汉兵有四万六千人,蒙古骑兵近一万三千骑,余者四万四千人,皆是八旗兵。 只是这些八旗兵已经不能和当初那批入关的八旗可比,虽然其中还有一部分是入关的老兵,可更多的是未曾历经血战的新兵。 这一支军队,已是清廷能拿出的最后一支机动兵力,一旦有失,则全盘皆输。 ………… 北方热战正酣,南方虽无大战,但除了昆明朝廷外,李成栋和郑成功也没闲着。 李成栋趁孙可望兵败,奔降孟浚之际,夺取广西南部,广西之地,李成栋拥梧州,浔州,南宁三府,已际柳州半府之地,李成栋驻兵于柳州府,本想窥机北上,全取柳州府及桂林。 只是李成栋没想到的是,安南黎朝郑氏,竟然偷偷摸摸的占据了思明府,以及南宁府辖下的上思州,以及忠州。 李成栋觉得自己虽打不过清军,还败给了孟浚,但对安南一些小偷小摸的举动,难道还收拾不了,随即李成栋命部将阎可义出兵两万,夺回忠州,上思州。 此时的安南局势和中原比起来,也不相上下,也是乱的很,和广西百色一带相邻的高平莫氏,占据安南北面大部的,则是黎朝郑氏,南边则是阮氏。 而在永历三年时,黎朝郑氏家主郑梉刚刚结束第四次南征阮主的战斗,这场战争和前三次一样,以失败告终。 此时的郑梉已经七十有二了,年老体弱,策划夺取南宁府的自然不是郑梉,而是其子郑柞的谋划。 郑柞觉得既然南征阮氏困难,高平莫氏又据守险要之地,一时难以消灭,而中原却是战乱不休,似乎可以夺取广西,以做养军之地。 当时郑柞出兵时,正是孙可望惶惶逃窜之时,无论是孙可望还是永历朝廷,都无暇顾及边境的一些小争端,故而让郑柞趁机夺取上思州,忠州二地。 李成栋则不同,他现在北上无路,往江西,那就立刻和孟周对上了,虽说李成栋嘴硬,但心底还是有些发怵,而另一边,昆明和福建,李成栋左思右想,都觉得不合适,直到听闻安南偷偷占据了南宁府地盘,李成栋豁然眼前一亮,北上不行,那就南下。 第406章 虚假和议 自明中叶起,安南黎朝便被莫朝取代,黎朝遗君遗臣不断复辟争夺政权,战乱持续百余年,黎朝复辟成功,然而手握重权的臣子之间郑主阮主纷争不断,另外安南之地还有一些小的割据军阀,莫朝残余势力据守高平。 小小的安南分裂成三股势力,即便是按穷兵黩武标准来执行,郑主所拥御林军加民壮也绝对不会超过八万人,阮主顶天就五万兵力,高平莫氏的兵力,也最多只有两万人,但是安南方面,却是有个利器,那就是战象。 阎可义两万之众,浩浩荡荡的从柳州南下,此时的阎可义那是一脸的喜色,因为这会镇南王可是说了,若是忠州和上思州好打,安南郑家的兵稀烂,那不用多说,直接南下,杀进去,抢他娘的。 李成栋可没什么精神洁癖,在中原都一路抢,在江南之地杀的人那更是都数不过来了,进安南,对李成栋只是扩张的一步棋罢了。 阎可义两万大军,兵临忠州城下,城中之民虽对李成栋没什么好感,但对安南更加本没什么好感,城中安南守兵不过两千多人,阎可义连攻数日,强行攻破忠州城,上思州的安南守将,见势不妙,立刻撤离南宁。 阎可义在忠州休整数日后,率军冲入安南境内。 ……………… 济南。 孟浚在收到吴三桂夺取陕西,杀孟乔芳的消息后,独自一人,凝视窗外阴霾天空,思绪万千,清廷之势,正如秋后之落叶,日渐衰败,所据之地,仅存北直隶以及河南之地,但这些地方,皆地处平原,正是骑兵大开大合之地。 孟浚对是否继续挥师北上,心存不安,这是一种直觉,思及至此,孟浚起身踱步,来回徘徊,忽然孟浚自言自语道:“非战之惧,实需慎之又慎。” 其实诸多部将在北伐前都谏言过孟浚,言后方不靖,不可北伐,孟浚对此也深以为然,然而形势的变化,却不是如孟浚等人的想法所改变。 当初孟浚命赵用平北伐,只是想要援助姜镶,不让其覆灭,其主要目的,是围魏救赵,将清军调离山西罢了,但意外的是自赵用平北伐后,一路势如破竹,几乎无人可挡,围魏救赵,顾名思义,是围着,不曾想该围着,竟然被轻易攻下了。 孟浚似乎努努力,便可彻底北伐功成,而且看上去的成功概率还很高,辽东让朝鲜李淏配合,断多尔衮之后路,西面让姜镶出兵,牵制清军,自己率大军从山东北伐,三路夹击,这个战略,胜算不可说不高。 只是周军连年征战,将士皆有些疲乏,而且军资粮草消耗甚大,其实若是能休整数年,占据江南而半个湖广的周军,与清廷的差距将会越来越大。 豪格一万骑兵,就能逼的刘体纯,郝永忠两万步卒动弹不得,而大军进入河北平原,清军骑兵优势如此明显,自己若是轻易出兵河北,似乎也有些冒险。 有江南赋税之地,有湖广粮仓,有淮北可以养马之地,孟浚只需休养生息,积蓄钱粮军备,储备火药火器,届时无人能够阻挡周军横扫天下的步伐。 孟浚站在地图前沉思许久,随后对一旁的俞安低声道:“去把孙可望叫来。” 俞安立刻拱手应是,随后匆匆的跑了出去。 不一会,孙可望便匆匆而来。 “大王召属下,不知何事?”孙可望见孟浚背对自己,急忙行礼问道。 孟浚闻语转过身来,示意孙可望坐下,随后问道:“昆明之变时,可望仓促而走,昔日众多心腹依旧留于各处,不知如今可还有联络?” 青鸾卫在昆明也有探子,暗中也发展了一些官员,永历朝廷,早已跟个筛网一样。 孙可望闻言,站起来躬身答道:“启禀大王,昔日兵败溃退之时,属下虽不及细密部署,但自从归于大王麾下后,昆明之地,诸将时有遣信联络。” 孟浚脸上露出笑意,孙可望担忧孟浚怀疑自己有异心,连忙补充道:“大王,昆明虽有信,然大多皆是无关紧要之事,且诸多信件,臣都有所保留,随时以供大王阅览!” 孟浚摆摆手,示意孙可望不用多心,随后说道:“勿需多虑,本王只是想了解一番昆明如今的局势。” 孙可望点头称是,随即禀报:“昆明朝自从废弃营庄制,粮饷补充,已逐渐不支,李定国进入昆明时,所部五万余人以及降兵十来万,然时至今日,兵额不升反降,且粮饷不继,有数位原任要职之将吏,虽表面顺从,然暗地里却对朝堂颇多不满。” 孟浚听罢,沉吟许久,直到孙可望都有些诧异时,孟浚声音才缓缓传出,语气带着些许森冷:“吾欲出兵,荡平南面,可望觉得如何?” 孙可望一愣,却并未立刻回话,反而是走上前两步,仔细的看着划分当前各方局势的地图,随后轻轻的摇摇头,回道:“大王,此时我军之大兵团,已兵分两路,一路聚集济南,一路聚集湖广,若北伐,则全力伐之,若南征,则全力南征,不可两面开战!” 孟浚也知孙可望之言没有错,然而成百上千万的责任归于一人之身,轻易进入河北,一旦有失,在平原地带,骑兵能追杀步兵到彻底覆灭,那将是一场彻彻底底的大败。 “南面不靖,湖广行营又如何能北伐,仅以林士奇之力,又难以扫平南面。”孟浚说完后,有些烦闷,都怪姜镶,若是当初听劝,晚个一两年再起兵就好了。 这时,孙可望突发奇想,对着孟浚拱手说道:“大王,不如与清廷议和吧!” 孟浚闻言,哑然失笑,摇摇头道:“这等和约,有何效力,今日约成,明日毁诺!” 孙可望正色道:“非也,大王可广发檄文,言将聚合大军,三路出兵,一路姜镶,一路山东,两路大军北伐京师,而另一路,则经海路,突袭辽东,断清廷之后路!再遣使议和,言退出关内,则共安之!” 第407章 营救吕家家眷 对孙可望之言,孟浚细想过后,觉得可能性还挺大的了,这是光明正大的阳谋,这是在赌清廷不敢将关外置于周军的威胁之下,特别是在孟浚夺取山东后,这也代表了从海上直击辽东的可行性。 孟浚当即派使者在一队骑兵的卫护下,朝着北京方向而去。 毕竟清廷控制北方,河南河北平原之地虽还在清廷手中,只是清廷治理能力有限,许多官员逃遁,各地皆是一片乱象。 而且跑马圈地后,各旗采用落后的旗奴制度,旗奴生产的积极性并不高,八旗贵族当然不愁吃喝,但是清廷的国家财政收入,却是极其的糟糕,清廷国库早已是入不敷出。 清廷内部对是否继续孤注一掷用兵中原,一直是意见不一,只是在多尔衮的坚持下,才压下不同的声音。 而一旦辽东出事,在关内的八旗贵族,便成了无家可归的孤儿,没了实力,难道去了蒙古还能再作威作福吗?而这就要看多尔衮是否能下定决心,是不顾后路的威胁,一意南攻,还是要固守辽东根本,分兵回防。 ……………… 吕逢春诈死归附,对吕逢春此人,孟浚并非赏识其胆识或是智谋,而是吕逢春身为山东巡抚,是清廷的封疆大吏,这等高官归降,简直是狠狠的打了多尔衮一个大巴掌,更能给清廷众多汉官一个好榜样。 好在多尔衮暂时还不知道吕逢春假死,其长子吕从年被多尔衮安排为宫内蓝翎侍卫,正六品衔,次子吕从义入弘文院,对吕家二人,多尔衮特地吩咐,命人多加照顾。 不过吕逢春归降也确实让孟浚少了很多的麻烦事,因此,为孟浚特地下令,由青鸾卫孟必安亲自负责,秘密前往北京,营救吕逢春一家老小。 孟必安受命之后,即刻着手筹划救援行动,孟必安知道,北京如今可算是清廷的心脏地带,防卫森严,特别是青鸾卫曾经已经干过一次营救家眷的事,任何风吹草动都有可能引起注意,因而必须慎之又慎。 为此,孟必安挑选了十余名武艺精湛,机敏的探子,组成一支精干的小队,分批潜入京师,同时在京城外安排好马车等运输工具,这次行动,孟必安只让陆平探查情报,具体执行的行动并未让陆平以及在京城人员参与。 得益多尔衮取消剃发令,如今的北京城中,有剃发者,也有未剃发,依旧着明式头型的人,只是在北京城内,剃发者依旧占多数。 但孟必安为了以防万一,减少注意力,依旧命全体潜入京师的探子一律剃发,乔装打扮。 数日后,京城笔行内。 到了现在这个紧急局势,陆平这些时日心神不宁,对生意上的事也有些懈怠了,毕竟有可能大军就要杀入京城了,这破笔行的生意,不做也罢。 正当陆平坐在柜台后面,漫不经心地擦拭着一排排闲置的毛笔,以此消磨时光之际,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位剃了头发,额头上还有些发青,身穿寻常百姓服饰的男子推门而入。 此人正是乔装改扮后的孟必安,他环视了一圈店内环境,确定无人注意,便径直走向了陆平。 陆平抬头一看,顿时一愣,差点没忍住笑意,眼前正是自己的顶头上司,陆平努力憋着笑意,说道:“这位客官,您是要买笔吗?还是……” 陆平话音未落,孟必安已快步来到近前,压低声音说道:“是我,有要事!” 陆平当即唤道:“三斤,出来” 随着程三斤走出来,陆平对其叮嘱了几句,随后伸手示意孟必安去后院房中详谈。 后房中。 陆平对孟必安恭敬的行了个礼,随后略有些疑惑的问道:“大人,您这头发?” 孟必安摇了摇头,应道:“京城内耳目众多,虽说剃发令已经取消,但留着头发,还是会惹人注意,只有剃发,才能最大程度降低被发现的风险。” 随后孟必安转入正题,说道:“不说这个了,吕家二子的行程时间可都查探清楚?” 陆平点点头:“吕家次子吕从义早出晚归,行程很规律,但老大吕从年则不同,常常四五日才回一趟家,但属下估摸今明两天,吕从年就会回家。” “吕家其余家眷呢?”孟必安接着问道。 陆平:“其余家眷,白天的时候偶有出门,但是入夜之后,皆返回家中。” 随后孟必安又详细的问了吕家的人口,周边清廷的驻防兵力,衙门的巡逻时间等等,直至一个半时辰后,孟必安才离开笔行,临别时,孟必安告诫陆平,身在险地,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待到孟必安的身影消失在街巷尽头,陆平回到店中,心中已是波澜起伏,看来这次营救行动,应该很重要,不然堂堂青鸾卫指挥使,不会亲自动手。 与此同时,孟必安写了张小纸条,上面只有寥寥数语,“汝父未死,预知详情,至南城柳河边” 随后孟必安派一人,故意撞倒吕从义,趁机将纸条塞于吕从义的手中。 吕从义一晃神,撞倒自己的人一眨眼就消失在人群中,吕从义有些自认倒霉的低骂一声。 随后吕从义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忽然发现自己手中多了一张纸条,吕从义定睛一看,大惊失色,连忙环视四周,见无人注意,连忙将纸条塞入怀中。 在不远处的青鸾卫探子,不着痕迹的注意着吕从义的一举一动,他与常人无异的从吕从义身旁路过,只见吕从义一脸不安之色,随后像是下定决心一般,朝着南城方向而去。 吕从义本以为父亲是为大清殉国,这突如其来的纸条让他不禁想到前年闹的风风火火的陈柯两家消失在京城的事件,有小道消息说是陈绍宗,柯永盛降周,这是周军的青鸾卫策划营救家眷之事。 因此,无论如何吕从义都要去见一见给自己纸条的人,稍有不慎,全家十余口人都将死无葬身之地,高家的下场那就是前车之鉴。 第408章 失踪 孟必安在河边等着吕从义的到来,多尔衮以为吕逢春是自焚殉国而死的,结果最后是投降,孟必安不禁想到,要是多尔衮最后知道吕逢春假死投降,那他的脸色又该如何的难看。 想到此,孟必安不禁的笑出声来,这吕逢春干的事还不如洪承畴,洪承畴虽说降了,但好歹还有那么一丝丝的脸皮,没有给崇祯帝上遗折,但吕逢春给多尔衮上书,表示自己要与敌同归于尽,结果送出奏折当天就投降了。 南城柳河畔,夕阳西下,暮光洒在潺潺流水之上,银光闪闪,颇有几分诗情画意。但在吕从义眼中,此刻的景色却显得如此压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未知的危险气息。 他沿着河岸前行,心跳加速,脑海中不断盘旋着各种可能的后果,会不知道是绑架,又会不会是勒索,还是朝廷新建粘杆处的密谋? 约莫一刻钟后,吕从义来到了指定地点,这里是一片略有些偏僻的林荫小道,除了几声虫鸣鸟叫,四周一片寂静。正当他四处张望时,一道身影突然出现在前方不远处,正是乔装后的孟必安。 而在四周,青鸾卫的探子正在警惕的看着四周,以防不测。 “这位可是吕公子?”孟必安率先开口,语气平稳,目光直视吕从义。 吕从义心头一凛,对方显然不是普通人,他咽了口唾沫,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回应:“正是在下,敢问阁下是……” 孟必安微微一笑,直接切入主题:“我是谁不重要,但我此次前来,是为了令尊的事情,也是山东巡抚吕逢春的事。” 吕从义心中有些忐忑,又有些期望的问道:“我父尚在?” 孟必安点了点头,轻笑道:“不错,咱们吕大人完好无损,不曾擦破一点皮。” 吕从义先是一喜,但还是不死心的说道:“朝廷已经追封我父为太子太师,谥号文安,入贤良庙供奉,你无凭无据,我如何信你!” 孟必安点了点头,道:“自然不能无凭无据,这是你父的亲笔书信,还有随身饰物,若是自焚,这饰物我就是拿到手,也断然不会毫发无损。” 吕从义接过饰品,又展开看了看书信,随后脸色却是瞬间苍白,他没想到事情竟然如此严重,这是欺骗朝廷,欺骗摄政王,事情一旦暴露,吕家定然面临灭顶之灾。 他闭上眼睛,心中纷乱无比,这信是父亲的亲笔书信无疑,其中有些小细节只有自家人知道,父亲还活着,按理来说,身为儿子,吕从义应该很高兴,但是现在的吕从义却是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吕从义定了定心神,良久,他睁开眼,眼神直直的看向孟必安,一字一顿地道:“你是何人?送信究竟是何目的?” 听到这话,孟必安脸上露出笑容,他拍了拍吕从义的肩膀,说道:“我说过了,我是谁,不重要,你,不重要,即便是吕家也不重要,但是把你们安全送出去,对我很重要!” 吕从义听的有些不明白,但听话中的意思,定然不是勒索钱财,或是粘杆处密谋之事,于是有些迟疑的问道:“这位……公子,是何意?” 孟必安呵呵一笑,道:“何意?吕公子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令尊已经归降我王,再不把你们送出去,怕是多尔衮恨不得把吕家全给挫骨扬灰了。” 随后,孟必安详细地告知了吕从义关于吕逢春的真实状况,以及选择诈死归附的原因,他还透露了即将进行的营救行动,吕从义听得目瞪口呆,原来自己的父亲并没有曾经告诫自己那般,要忠心不二,反而就这么投降了? 但事已至此,吕从义也无可奈何,好歹吕逢春还算顾家,知道假死脱身,给青鸾卫营救争取到了时间,要是像高进库那般,那吕家上下,现在坟头草都要冒出来了。 吕从义失魂落魄的点了点头,表示接受,随后孟必安告诉吕从义想办法,带家人出城,无论是什么借口。 次日后,吕从年从宫中回到吕宅,待听完吕从义的话,吕从年简直是不可置信,好一会,吕从年才有些不甘心的说道:“我现在深得摄政王信任,当上了四等侍卫,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当的。” 随后吕从年突发奇想的问道:“弟,你说,若是我等将此事告发,朝廷是否会宽恕我等?” 吕从义冷冷的说道:“你想将母亲,妻女,幼子的性命置之不顾吗?就算有万一,摄政王真的饶恕吕家,那你觉得,摄政王会让在敌国为官之子,继续当宫中侍卫吗?” 吕从年沉默不语,许久过后,他才有些痛苦的点点头,在之后的家庭饭桌上,吕从义表示要带全家出城踏青,吕从年也说明日休息,可以趁机出城散散心。 唯有吕母表示不愿出门,想要为吕逢春祈福,但在吕氏兄弟二人的轮流劝说下,吕母才不情不愿的同意了。 按照吕从义提供的情报,孟必安在城外自己做好了准备,随时准备撤离北京,只要一离开北京城,那么以如今青鸾卫的力量,送走十来个人,简直易如反掌。 次日清晨,吕家上下准备了一堆的食物,玩具,全家兴高采烈的出城,而青鸾卫的行动也随即展开。 在面对突如其来的陌生人,吕家上下颇为惊慌,直到吕氏兄弟的再三安抚,才稍稍安定了众人的情绪。 在简短说明情况之后,孟必安等人迅速组织吕家老小坐上马车,准备撤离,至于家中的钱财,除了吕家两兄弟携带了些金银细软外,余者,尽皆抛弃,直到马车逐渐驶离京城,所有人才都松了一口气。 而在吕府中,直到入夜,吕家人还未回来,家中奴仆这才发觉不对,当即去衙门报官,言主家十一口人,出城踏青,入夜未归。 第409章 暴怒的多尔衮 等多尔衮收到吕家阖府上下,尽皆失踪后,多尔衮心中不由的咯噔了一下,随后急召粘杆处侍卫首领罗什。 多尔衮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还有羞耻愤怒多种复杂的情绪,他心中还是有那么一丝幻想,也许吕逢春是真的死了,也许吕家是出了什么事了,绑架?谋杀? 不多时,罗什便匆匆赶到多尔衮面前,磕头行礼。 “罗什,吕家的事你知道了吧?”多尔衮开门见山,语气冰冷的说道。 罗什点头,回道:“奴才刚刚得到消息,正欲向摄政王禀报。” “说” “摄政王,奴才在各家高官府中,都放有密探,吕家的线报回复说,吕家上下昨日消失前,与平日并无异常,吕从年也是正常轮值,吕从义也是一样。” 罗什说完后,有些迟疑道:“摄政王,会不会是土匪绑票?” 多尔衮冷声道:“京畿重地,会有匪寇作乱,罗什,你自己信吗?” 罗什连忙磕头道:“奴才有罪”说完后,罗什有些不确定的说道:“不过吕家下人有说,昨日吕氏兄弟二人在书房内呆了很久,出来后,吕从年面色有些惊慌。” “我要你立刻行动,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吕家找回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多尔衮咬牙切齿,眼中闪过一丝狠辣。 罗什闻言,心头一震,随即应道:“奴才这就调动粘杆处所有可用之力,务必尽快找回吕家。” 多尔衮盯着罗什,沉默片刻,缓缓吐出一句话:“记住,这件事关系重大,若是办砸了,哼!” 感受到多尔衮话语中的寒意,罗什脊背不由得一凉,连忙答道:“奴才一定全力以赴,不负摄政王厚望。” 待罗什退出殿外,多尔衮独坐椅上,面容阴晴不定,万一吕逢春真的还活着,那自己给他追封,荫子赏赐的事,就真的彻头彻尾的变成一个大笑话。 多尔衮内心十分担忧,本来大清山河日下,疆域一缩再缩,现在要是出了这等事,那自己的威望可就真的一触到底了。 而且堂堂山东巡抚,二品高官,竟然假死投降,这更代表着清廷内部的裂痕正在逐渐扩大,越来越多的汉臣开始动摇,这对清廷来说,无疑是个极其危险的信号。 至于罗什,他带领粘杆处全力搜捕吕家,清廷内部也向河北,河南等地,下发海捕文书,并着令各地清查青鸾卫探子,但可惜的是,上下折腾了一圈,结果是一无所获,仿佛这有吕家上天入地的法术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各地对青鸾卫的搜查,依旧是流于表面,人倒是抓了不少,结果其中真正的探子应该来说百中有一吧,而清廷各地官吏趁机吃拿卡要,更是将地方折腾的一团糟。 即便是北京城内,也是一波又一波的搜查人员,有的商铺都抗不住了关门歇业,就是陆平,总共也花了好几十两的银子,送走一批又一批的衙门小吏,陆平也是忍不住的吐了吐口水,暗骂不止,随后就将这些勒索的官吏,一一记在本子上,迟早有一天,自己要报仇雪恨。 多日等待与无果的搜寻,最终换来了一个令多尔衮担忧不已的消息,吕家确已逃离清廷治下,出现在山东周军的势力范围内。 清廷上下的官员,压根不敢议论,昔日崇祯帝给洪承畴追封,现在摄政王多尔衮给吕逢春追封,结果这二人相继投降,用屁股想都知道,现在多尔衮该多么愤怒。 “啪!”伴随着一声巨响,多尔衮身边的茶杯被他用力掷向对面的墙壁,碎片四溅,瓷器破裂的尖锐声响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 “欺人太甚!贼子,狗贼!!吕逢春,狗贼,本王誓杀汝!”多尔衮嘶吼着,胸膛剧烈起伏,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 周围伺候的太监宫女们吓得噤若寒蝉,纷纷跪倒在地,大气不敢出一口,生怕触怒了这位皇父摄政王。 “来人!”多尔衮喘着粗气,大声召唤。 几名太监战战兢兢地爬起身,迅速靠近,“传本王令,整顿兵马,本王要亲自领军,讨伐孟贼!” 多尔衮说完后,越想越怒,以至气急攻心,吐血昏倒在地,几名太监大惊失色,急忙上前扶住多尔衮,一人用尖锐的语气喊道:“快去禀报太后!快!” 消息传出,朝野震惊,京城中暗流涌动,许多人私下猜测多尔衮能否挺过这一劫。 太医们匆忙赶来,围绕在他的床边,紧张的讨论着救治方案,孝庄太后,闻讯后心急如焚,泪眼婆娑地看着昏迷不醒的多尔衮,心中痛楚万分。 大清风雨飘摇,不论多尔衮是否要对因剃发令而至如今的局面,是不是要负最大责任,但现在的多尔衮仍是八旗的主心骨,一旦他有个三长两短,对于清廷而言,无异于雪上加霜。 在多尔衮病重的消息传出时,豪格刚好返回北京,一时间朝中议论纷纷,有人主张如今天子年幼,正是长者辅国之时,而摄政王病重,当由肃亲王代理朝政。 而多尔衮一派自然不同意,他们一面试图拖延时间,等待多尔衮的清醒,而多尔衮一派,最坏的打算,便是宁愿顺治亲政,也不愿将朝政让于豪格。 然而,面对这种混乱的局面,孝庄太后展现出非凡的政治手腕,一方面,她积极与朝中两派大臣沟通以稳定人心,另一方面,她大力宣扬孟浚的威胁,试图用外敌来削减内部的纷争。 但孝庄也知道自己只能勉强维持,在这个紧要关头,大清仍然需要一个强有力的领头人,她只能祈祷上天,让多尔衮恢复起来,一旦豪格上台,那么自己和福临母子二人,下场恐怕不会太好,而且外敌的威胁时刻都在,稍有不慎,便是身死族灭的结局。 而多尔衮昏迷,亲征一事自然暂时停下,就在清廷上下人心惶惶之际,孟浚所遣派使者,高调的抵达了北京城,一时间本就混乱的朝局,更是如同油锅里滴水般炸开了锅。 第410章 和议条件 孟浚遣派的使者是曾经的鲁王旧臣熊汝霖,副使则是孟浚亲信沈从文,周军使团上上下下,共计百余人,在抵达北京后,八旗兵虽深深厌恶,但在孝庄三令五申下,倒也没出什么事。 而清廷方面派出的则是清廷中的老臣,范文程。 范文程出生于万历二十五年,其乃是宋之名臣范仲淹的后人,范文程少年好学,聪颖敏捷。十八岁时,与兄范文寀同为沈阳城县学生员。 万历四十六年,后金八旗军攻下抚顺,大肆掳掠,并将所得人畜三十万分别赏赐给有功官兵,降民编为一千户。 而范文程即在这被掳降民之列,此后编入满洲八旗镶红旗下为奴,范文程被掳之后,日日忍受歧视和凌辱,他在郁郁中度过了近九年的漫长岁月。 范文程实在忍受不了奴隶的生活,因此向努尔哈赤投降,然而自归降后,范文程为清廷立下了汗马功劳。 特别是入关时,范文程亲手书写檄文,迷惑了当时北方大部分的士绅,为清廷平定北方,减少了极多的阻力。 “义兵之来,为尔等复君父仇,非杀百姓也,今所诛者惟闯贼。官来归者复其官,民来归者复其业,师律素严,必不相害。”这一宣谕相当有效,清军在入关后,北方大部地方,几乎是望风而降。 时至今日,范文程奉诏,与周军使者熊汝霖,沈从文对坐相谈。 范文程笑语盈盈的说道:“使者远道而来,不知贵主有何要事?” 熊汝霖正色道:“你我双方,厮杀于疆场,无数将士,埋骨他乡,我王仁义之心,可感苍天,今我王遣我而来,唯有一事。” 范文程当即说道:“使者请畅所欲言!” 熊汝霖道:“我王有言,只要清廷退出关内,则两国交好,不再兴兵!” 范文程呵呵一笑:“我大清虽败,但仍有北方之地,周王此言,是否过于狂妄了!” 沈从文接言道:“北方之地?如今清廷哪来的北方之地,山西是我王部下姜镶掌控,陕西,南阳皆是吴三桂之手,清廷治下,如今仅存河南河北之地,北方已大半不在清廷手中。” “使者缪矣,平西王仍是我朝所封……” 话未说完,便被沈从文打断:“说这些你我皆心知肚明的话,有何意义!” 这时熊汝霖开口道:“我王有言,我朝大军已整装待发,不日将挥师北上,山西姜镶也即将响应,我王更是将出兵辽东,四面夹击,试问汝国尚能高枕无忧吗?” 范文程闻言,面色微变,缓缓答曰:“熊公,沈公,二位之意,本官心领神会。然我朝立足中原,非一日之功,河北平原之地,骑兵纵横之处,尔若轻启战端,未必能占上风,况当今之计,宜以和为贵,不宜轻言刀兵。” 沈从文斩钉截铁的说道:“我王已下严旨,若清廷不退出关内,则必有兴师之举,届时大军北伐,气吞万里如虎,恐怕将来,汝欲得一地安歇,也不可得!” 战场上打不赢,在谈判桌上,范文程即便是能口吐莲花也改变不了局面。 范文程沉吟片刻,而后言道:“二位所言,本官自当上奏朝廷,以求妥善之策,然战与和,乃国之大事,非人臣所能独断,我等应以大局为重,勿使干戈连绵,百姓罹难。” 停顿片刻,范文程接着说道:“周军既有北伐之意,我朝亦非无备,二位可否先行歇息,待本官奏请圣裁后,再做定夺?” 熊汝霖和沈从文嗯了一声,随后自顾自的转身离去,范文程看着二人的背影,有些疲惫的靠在椅子上,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而沈从文与熊汝霖相视一笑,熊汝霖甚至有些泪湿眼眶,叹道:“自辽事起,已逾五十载,今日竟有一吐浊气之感!” 沈从文也有些感慨的说道:“是啊,如今局势,已一目了然,大王必将一统河山,威震宇内,成就无上之伟业。” 熊汝霖闻言有些苦涩的笑笑,到了现在,他早已不在幻想,曾经和鲁王相争的隆武帝都已不在,鲁王更是潜居福建,雄心壮志已然不在,熊汝霖在孟浚麾下待了这么多年,身上早已经被彻底打上孟字的印记,大明,终究是成了明日黄花了。 ……………… 北京城中。 豪格上蹿下跳,四处串联,联络一众大臣,意图罢免多尔衮的摄政王之位,豪格更是将江南,江西,湖广,乃至于山东,陕西,山西之地丢失的责任,一切归咎于多尔衮。 豪格甚至在朝议上,公然道:“睿亲王一令剃发,后又停止,随后再行剃发令,如今又停止剃发,真可谓是朝令夕改,剃发更是招致四方叛乱,若非剃发令,孟贼岂会借势而起!本王着实想不明白,睿亲王为何非要和汉人的头发过不去!” 何洛会当即出言反驳道:“孟贼反叛,那是此人本就心怀叵测,若非摄政王力行入关之策,如今我等又岂会在这紫禁城里议事。” 豪格不屑的说道:“那现在呢,多少八旗子弟战死沙场,结果换来了什么,孟浚已经到了山东,山西有姜镶,吴三桂也反了,还夺了陕西,再这么下去,咱们在紫禁城开朝会的机会也不多了!” 随后豪格声色俱厉的喊道:“多尔衮所做所为,如何能担当起摄政之重责?本王身为太宗长子,如何能袖手旁观,坐视不理,本王又如何对得起父祖辛苦打下的基业?” 豪格一番话掷地有声,不少大臣听后,颔首默许,显然已被其所动,豪格见状,心中暗喜,遂趁热打铁,道:“本王欲请太后,罢黜多尔衮摄政之位,以肃纲纪,以挽狂澜。望诸公鼎力相助,共襄盛举,匡扶社稷。” 孝庄太后越听越心惊,手不自觉的捏紧了福临的手臂,直到福临低声说道:“额娘,疼。”孝庄才回过神一般,松开了福临的手。 就在豪格侃侃而谈时,范文程将周军使者之言呈了上来,里面的情报当即在朝堂上引起轩然大波,声音之大,似要使人失聪,一众八旗贵胄纷纷疾言:“关外祖地,绝不容有失!” 一时间,声震宫殿,天子惊惧,至于涕泣,以至遗溺后衣,便连孝庄都低头哭泣,泪湿衣襟。 第411章 宫廷政变(上) 孟浚的条件是让清廷退出关内,这在清廷内部中闹的是纷纷扰扰,朝堂之上争执不下。 对此豪格直言道:“多尔衮尽调关外之兵,以至于如今这般骑虎难下的局势,依本王之见,当尽数搜刮北地钱粮,丁口,以填补关外,到时即便孟贼夺取北方,也不会得到一丝一毫的补给。” 这话说的许多八旗大臣都纷纷点头,表示赞同,多尔衮亲信苏克萨哈严辞否定:“先皇千辛万苦,数败明廷之军,摄政王聪睿果敢,方有我大清入关之荣,肃亲王此言大恶,若不战而退出关内,将来,有何面目见太祖,太宗皇帝。” “关外空虚,孟贼只需遣兵数千,便可横行无阻,难道盛京就不要了吗?” “若是中原丢了,关外还守得住吗?” “怎么守不住,当初能在关外打的明廷溃不成军,现在可以,以后也可以!” ………… 就在清廷上下因为周军议和条件而争执不下时,多尔衮苏醒了,他收到豪格在朝廷上的狂言后,眼神中带着一丝阴鹜,坐在床边的孝庄都能从多尔衮的眼神中,看出那已经掩饰不住的杀意。 多尔衮咬牙切齿的吐出一句:“豪格,吾必杀之!” 孝庄有些担忧的劝道:“摄政王,现在大清危机四伏,若是与豪格相争,万一不携,怕是后果一发不可收拾啊!” 多尔衮自从吐血昏迷数日后,多尔衮已经明显感到身体出了问题,也许自己已经撑不了多久了,他的面色苍白,双眸也不再有往日的锐利。 多尔衮的声音虽然有些虚弱,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决心:“玉儿,我知道你的担忧,但我现在还在,豪格就已如此猖獗,我要是出事,到时候,你和福临,必死无疑,因此只要我尚存一息,必要除此祸患,” 多尔衮的手指紧扣住床沿,关节因用力而显得泛白,孝庄望着眼前这个曾经英姿勃发,而今却憔悴不堪的男人,心中忧虑更甚。 她知道多尔衮的眼光,若是豪格上位,他能放过福临吗? 可她也清楚,此时的大清正处于风雨飘摇之际,若是八旗内部再起争斗,稍有不慎,都将引发不可预测的灾祸。 想到这,孝庄有些迟疑的说道:“摄政王,大清之基业,系于你我之手。豪格固然桀骜,然其毕竟是正蓝旗之主,两黄旗内部也多有支持者,若起冲突,只怕……” 孝庄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多尔衮打断,“玉儿,不必多言!我自有成算。”说完后,多尔衮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孝庄连忙上前伸手拍了拍多尔衮的胸膛,眼中含泪道:“不要心急,要保重身体,大清离不开你,玉儿娘俩也需要你的庇护。” 多尔衮喘息着,用手背抹去嘴角的血迹,此时的天空灰蒙蒙一片,正如他此刻的心情一般。 多尔衮自然知道如今大清经不起一场内战,然而豪格的问题,却绝不能拖延。 “玉儿”多尔衮的声音低沉道:“若是……若是,将来我已不在,大清若不能守,那就退出关内,再回到黑山白水间,重新开始。” 多尔衮说完后,直勾勾的看着孝庄,接着说道:“玉儿,放心,我即便是死,我也不会让豪格伤害到你!” 孝庄闻言,脸上露出感动的神色,随后她的脸轻轻的伏在多尔衮的胸膛上,感受着那熟悉的心跳。这心跳,让她依赖,让她安心。 在安抚走孝庄后,多尔衮召见了粘杆处的罗什和副统领骆养性,但是传令的侍卫刚走就被多尔衮给叫回来,让其只命罗什来见即可。 对骆养性,多尔衮本来还是很信任的,但在吕逢春叛逃后,多尔衮对这些汉臣,心中逐渐升起疑心。 在粘杆处成立后,虽然清廷并未大肆宣传,可骆养性这个锦衣卫指挥使忽然当上了宫中那捕蝉的什么粘杆处副统领,一看就是不对劲。 虽说骆养性将粘杆处的组织架构很好的完成,但是此人目标太大,有不少言官上书,言:“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忽掌新职,所谓“粘杆处”,朝野上下莫不侧目,昔前明时,锦衣卫与东厂,滥施酷刑,荼毒忠良,祸乱朝纲,党狱惨剧比比皆是……” 但这些上疏,多尔衮都是敷衍了事,不止是汉官的上书,便连满臣中也有人反对粘杆处的成立,但多尔衮压下反对的意见,大拨钱粮,建立起清朝版的锦衣卫。 此时罗什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心中对骆养性暗骂不止,狗屁的锦衣卫指挥使,连人都抓不住。 罗什没想到因为吕家人跑了,竟然能把多尔衮气吐血了,现在就怕多尔衮气急攻心,把自己推出去砍了。 多尔衮冷冷的看着罗什,道:“粘杆处花了这么多钱粮,结果抓个吕家都抓不住。” 罗什连连磕头道:“奴才有罪,奴才有罪!” 多尔衮眯着眼说道:“吕家的事,就这样吧,本王现在有件更要紧的事,要粘杆处办!” “请主子示下” 多尔衮点了点头,一字一顿地道:“豪格言行跋扈,有谋逆之心,本王欲将其一举拿下,以儆效尤。” 罗什闻言,心中一凛,豪格身为太宗长子,身份特殊,这是宫廷争斗啊,只要陷进去,一不小心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但自己身为多尔衮的心腹,在此关键时刻,容不得一丝迟疑,随即罗什沉声道:“主子怎么说,奴才便怎么做!” 多尔衮脸色略微的放松了一些,显然对罗什的态度感到满意。 如今京城内,豪格身边虽然只有府中侍卫百余人,但是正蓝旗在城外大营,稍有不慎,内战就有爆发的危险。 多尔衮冷声道:“豪格欺人太甚,但是其手中还有正蓝旗,驻于城郊,如今孟贼在侧,虎视眈眈,因此,绝不能引发内战。” 罗什沉吟片刻后,开口道:“主子,若要动手,必要一击而成,绝不能拖延,最好是在宫中动手,然后让太后下旨,一面安抚正蓝旗,同时大军也要立刻围住正蓝旗,双管齐下,当能一举功成!” 第412章 宫廷政变(中) 京城,肃亲王府。 豪格府中热闹非凡,门庭若市,马车,轿子数量之多,竟能堵塞交通。 自多尔衮吐血昏迷后,豪格行事愈发的张扬起来,四处笼络朝臣,府中每日宾客盈门,俨然成了清廷朝局中的焦点。 豪格得意洋洋的对冷僧机说道:“本王早就说过了,多尔衮不是有福之人,大清在他手中,一日不如一日,本王略一出手,你看,朝臣个个对本王,那是趋之如骛啊,哈哈哈。” 冷僧机却没有豪格那般信心满满,他有些迟疑的对豪格说道:“多尔衮还未死,而且其掌控朝政这么多年,心腹重臣比比皆是,王爷,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豪格摆摆手道:“怕什么,如今孟贼在侧,难道多尔衮还敢这时候对我动手吗?要是多尔衮能识相点,乖乖的让位,本王倒是可以留他一条小命。” 冷僧机问道:“王爷,若是多尔衮就这么死了,那上面那位呢?” 冷僧机边说边用手指了指上面。 豪格闻言,有些迟疑,许久才缓缓说道:“终归是本王弟弟,到时候再说吧。” 随后豪格语气一变,森冷的说道:“不过,布尔布泰这个贱人,本王必杀之!” 这时候,一则密信被侍卫紧急送来。 豪格拆开一看,脸色一变,冷僧机连忙问道:“王爷,出了什么事了?” 豪格眉头紧锁,道:“多尔衮醒了” 冷僧机有些担忧的说道:“王爷在朝上的话,必然传到多尔衮的耳中,王爷,定要多加小心啊。” 豪格沉吟片刻,点了点头,随后说道:“冷僧机,速去军营,调正蓝旗精锐八百,严守府中。” 冷僧机点了点头,当即领命而出。 俗话说,臣不密则失身,君不密则失国,多尔衮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因此准备在宫中擒杀豪格之事,除了心腹罗什外,多尔衮并未泄露半分。 同时多尔衮在宫中做出一副卧床不起的姿态,并命罗什放出风声,言摄政王病入膏肓,危在旦夕,此举意在麻痹豪格,使其放松警惕。 但这话也并非无的放矢,太医已经数次劝告多尔衮,言:“摄政王体弱多病,且心肺有疾,不宜劳形伤神,且精气有损,宜静养,勿涉闺帏之事。” 一时间北京城中,风声鹤唳,波云诡谲,许多敏感之人,皆感或有不可言之事发生,这种皇室争斗,特别是双方皆有兵权在手,稍有不慎,怕是会兵戎相见。 而豪格府中,亦是戒备森严,冷僧机受命调遣兵马,守护四周,以防意外发生。而多尔衮则深居简出,暗中筹划,欲趁其不察,给予豪格致命一击。 永历四年,顺治七年,五月初三。 多尔衮唤罗什入内,面授机宜:“今夜,本王将召见豪格,言命不久矣,欲将国事托于豪格之手,以此相邀,请其前来共商国事,你须预先布置,埋伏精锐百人,待本王号令,一举擒之。” 随后罗什一脸坚定之色,立时领命而去,这种事,除了心腹中的心腹,再无外人知晓,即便是粘杆处副统领骆养性也毫不知情。 多尔衮为防豪格不信,一面以朝廷名义下发,加封豪格为辅政肃亲王,同时又以太后名义,向豪格邀请入宫,商议国事。 是时,慈宁宫内外,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罗什依照多尔衮之令,精心挑选的一百名精锐士兵隐匿于宫门之中,弓弩上弦,刀剑出鞘,蓄势待发,太监宫女皆不可擅自出入。 豪格收到多尔衮和孝庄太后的相邀,他既感惊讶又不免怀疑背后是否有什么阴谋。 因为信中内容正是自己苦思许久而不可得之物,信书:“大清国事维艰,本王日夜思虑,忧心忡忡,然天不佑我,近日病情加重,心力交瘁,自知时日无多,因而欲将国事托付于肃王之手。 国事已至危急之时,自当同舟共济,以扶保大清江山,今本王身染沉疴,无力再承重任,诚盼肃王能于今日申时,前来慈宁宫详议国事。” 此时天色距离申时不足一个时辰,是否入宫,豪格迟疑不决,因为自从多尔衮清醒后,豪格一次宫门都未踏入,但是从这些时日的情况,还有宫中密探的汇报,似乎多尔衮真的已经病入膏肓。 随后豪格急召冷僧机。 冷僧机急匆匆而来,他快速的看完多尔衮的信件,随后对着豪格说道:“王爷,似有不妥之处?” 豪格闻言,面色微变,问道:“何处不妥?” 冷僧机苦思许久,急的满头大汗,随后福如心至一般,开口道:“王爷岂不闻三国旧事!” “说明白些” 冷僧机立刻说道:“王爷,当初,汉朝何进为大将军,位高而权重,然而一入深宫,竟被一群阉人所杀,王爷,前车之鉴,不可不防啊!” 豪格大吃一惊,口中不自觉的喃喃说道:“当不至如此,本王为太宗长子,多尔衮岂敢如此胆大妄为。” 冷僧机听到这话,手脚一下子变的冰凉,自家王爷对这政事竟如此天真,若真到了兵戎相见的地步,别说什么叔侄了,即便是兄弟,父亲那都是照砍不误的。 冷僧机苦劝道:“王爷,万万不可入宫,入宫,恐有大变!” 豪格摇了摇头,道:“多尔衮说自己快死了,本王收买的太医也说多尔衮命不久矣,再说了,太后相召,本王有何理由拒而不见!” 冷僧机急的快掉眼泪了,连连劝道:“理由多的是,王爷随便说个突发恶疾也能搪塞过去,何必去冒这个危险!” 这时一旁的鳌拜出言道:“怕什么,到时候内着秘甲,再派十余精锐随身卫护,即使有变,我也能护着王爷杀出宫去。” 见冷僧机一副看傻子的眼神,鳌拜接着说道:“而且就算多尔衮有埋伏,必然不可能是大军埋伏,因为那样根本就保密不了,而且太后相召,若是王爷不去宫中,岂不是令人怀疑王爷野心勃勃!” (滴滴滴,周王发来电报,请求支援为爱发电╭(╯e╰)╮) 第413章 宫廷政变(下) 鳌拜的话差点让冷僧机气笑了,现在满朝文武,谁不知道自家王爷野心勃勃,反正都知道了,那还管孝庄的旨意干嘛,就推说突发染疾,拖过去再说。 虽然冷僧机一再苦劝,但豪格还是认为冷僧机是在杞人忧天,大清自立国开始,就没发生过宫廷政变的戏码,多尔衮怎么可能敢这么做。 不过冷僧机的话,豪格还是听进去了两分,豪格衣中内着密甲,身旁跟随着鳌拜与图尔格二人,并有精锐之士十二人,在申时进入紫禁城中。 冷僧机见豪格不听谏言,再三告诫鳌拜,定要卫护王爷安全,宫门处一定要留人,同时自己也会带人在宫门处接应。 这一日,是永历四年,顺治七年,五月初三,阴天。 多尔衮面色严峻,手不自觉的转动着茶盏,这时,罗什遣心腹来报,豪格已入宫中,多尔衮闻言,面露喜色,心中大定。 与此同时,豪格一行人踏入紫禁城,鳌拜,图尔格紧随于豪格身侧,豪格心中虽有所警觉,但仍怀着多尔衮让权的期望。 豪格进入宫中,一见多尔衮竟然高坐于主位上,一愣,不是说多尔衮已经卧床不起了吗?怎么现在好端端的坐在那。 豪格难看的脸色,勉强露出一丝笑容,说道:“十四叔看来精神尚好,非坊间小人所瞎传那般,真是令人欣慰。” 面对豪格的话语,多尔衮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锋芒。他缓缓开口:“肃亲王,如今大清已至危急之时,本王欲整顿八旗,再与孟贼决一死战,因此,本王希望你能将正蓝旗交出来,由朝廷统一管辖。” 豪格闻言,大怒道:“本王这个旗主是先皇所封,你凭什么想要夺取!” 多尔衮双眼微眯,脸色阴晴不定,随后似是下定决心一般,沉声道:“豪格,冒领军功,巡梭不进,轻弃武昌,着下狱问罪。” 豪格脸色大变,心中后悔莫及,没想到真让冷僧机言中,多尔衮真敢在宫中动手,豪格大喝一声:“鳌拜!” 鳌拜,图尔格闻声急冲入内,豪格对着上首的多尔衮怒道:“本王是太宗长子,即使有万般罪过,也当由宗人府问罪,还轮不上你多尔衮。” 多尔衮并不搭话,只是猛然间,摔杯于地,同时大喝道:“动手!” 一瞬间,乌泱泱的清兵涌入殿中,百余名伏兵如狼似虎般冲了进来,刀枪交错,豪格趁机夺取一柄长刀,与鳌拜图尔格二人冲出殿外。 豪格在混战中身中数创,但其内中精湛的密甲让他免受致命伤害,多尔衮在高处见豪格外衣破损,露出内甲,急声道:“绝不能让豪格逃出去,生死勿论!” 鳌拜大呼道:“杀出宫去!冷僧机就在宫外!” 鳌拜勇猛无比,奋力拼杀,一路冲向宫门,他宛如一头狂暴的雄狮,刀刃寒光闪烁,在伏兵的眼中,仿佛修罗一般,无人能挡其锋芒。 “护住王爷,杀出宫去!”图尔格的怒吼声在紫禁城中响起,远处的宫女太监个个浑身颤抖,四处躲藏,唯恐乱战波及自己。 图尔格与鳌拜紧紧的卫护在豪格身侧,只是随从入宫的精锐,一个接一个的倒在出宫的路上,豪格所挑选的是精锐,而多尔衮的伏兵也是精锐,但是多尔衮的人数比豪格十倍还多。 就在这时,天空时开始稀稀落落的降下小雨,雨水混合着血液,冲刷着紫禁城的宫砖,细雨绵绵,雨珠轻轻敲打在石阶上,使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豪格三人冲到宫门处时,已经是精疲力尽,然而,宫门近在咫尺,却似乎又遥不可及,鳌拜余图尔格二人死命的阻挡豪格身后的追兵,只是豪格来到宫门处,却有些绝望。 原来罗什为以防万一,早已强令宫门侍卫落下闸锁,而鳌拜留在宫门处的两个戈什哈早就被罗什所杀。 豪格见守宫门的是大部是宫中侍卫,急忙高呼道:“我乃太宗长子,大清肃亲王,速开门!” 侍卫犹疑不定,罗什大呼道:“摄政王有令,豪格谋反,生死不论,今日参与平叛者,皆有厚赏!” 罗什大喊道:“放箭!”见侍卫迟疑不敢动,罗什抽刀,架在一名弓手的脖子上,语气狂躁而又疯狂吼道:“放箭!” 那名侍卫吓得手一抖,箭矢飞了出去,其余侍卫皆有从众心理,当即数十支箭矢密集得朝鳌拜三人而去。 鳌拜怒吼连连,挥刀格挡,豪格大喊道:“冲过去,劈开闸锁”! 一轮又一轮的箭矢,即便三人武艺再好,也无法完全避开,只见一道光芒掠过,鳌拜的大腿处被一支利箭贯穿,剧痛让他脚步一顿,但他仍未停下,咬牙忍痛,鳌拜继续向前冲,他要为豪格争取一线生机。 豪格与图尔格也身中数箭,但有甲保护,因此入肉不深,终于,鳌拜狂吼着冲入宫卫身前,左劈右砍,连斩七人,此时,他的身上已有多处伤口,鲜血浸透了战甲。 他将手中的大刀插入地面,支撑住有些摇晃的身体,对着宫门的闸锁挥刀猛劈。 罗什急的直跳脚,不停在指挥部下冲杀过去,这宫墙上有侍卫高呼:“宫外有兵!在撞门!” 罗什不再停歇,亲自带人冲了上去,图尔格在身中数十刀后,力以渐乏,手中兵刃被罗什所击落,数名亲卫涌了上前,将图尔格头颅斩下。 图尔格死后,豪格也身负重伤,体力渐渐不支,罗什十余人部下,一拥而上,一举将豪格压在地上,而此时的鳌拜依然大吼着劈锁。 罗什见鳌拜没有注意到豪格已经被擒,心中大喜,他有心想要拿下斩杀巴图鲁的威名,迅速逼近,用力一刀劈在鳌拜背部。 鳌拜吃痛,回身望去,见豪格已经被擒,瞠目欲裂,哇哇大喊,朝着罗什猛劈,鳌拜全无防御之势,一意进攻。 罗什很快就招架不住,连连回头命人上前支援,这时一支长枪顶住了鳌拜的腰间,罗什退出了鳌拜的攻击范围,他心中松了一口气。 鳌拜双目中流出血泪,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手中的长刀掷向罗什,猝不及防下,罗什的喉咙被割破。 罗什双手捂着脖子,嘴里“嗬…嗬…”声不止,他瘫倒在地,只是片刻便没了生机。 鳌拜哈哈大笑,多尔衮看着这一幕,脸色铁青,命人将鳌拜就地斩杀。 至此,这场血腥的宫变终于结束了,紫禁城内,血腥味还未散去,鲜血染红了地面,权力斗争从古至今,从未变过,都是残酷而又无情的。 第414章 兵变 图尔格,鳌拜被杀,豪格被擒,即使冷僧机当机立断,率兵强行撞击宫门,也挽救不了局面,冷僧机眼看多尔衮的援兵即将抵达,无奈之下,冷僧机退出京城,返回正蓝旗大营。 一回到军中,冷僧机立刻召集军中各级部将,同时在帐外皆换做自己的亲卫,在诸将到齐后,冷僧机在帐中,高声疾呼,扬言要出兵拯救豪格。 而军中部将旦有迟疑者,冷僧机立时斩杀于帐外,就这么一眨眼功夫,冷僧机便杀军官四人,一时间诸将皆不敢言语。 唯有前锋参领萨察保怒斥冷僧机:“你非王爷,怎能擅杀军将!” 冷僧机冷声道:“若不救出王爷,你觉得我们这些王爷心腹的下场会是什么样?只有救出王爷,我们这些人才有活路!” 萨察保眉头紧锁,沉声道:“可如今我们手中只有一万人,摄政王汇聚在京郊的兵马已经十余万人,打肯定是打不赢的,难道明知是输,还要让八旗子弟自相残杀吗?” 冷僧机走到萨察保的面前,惊的萨察保后退了两步,冷僧机冷冷的说道:“主子要是不在了,其他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萨察保喃喃不能言,就在这时,多尔衮派来的使者已经进入营中,使者持朝廷旨意,太后懿旨,摄政王多尔衮的亲笔书信而来。 那使者来到大帐中,见正蓝旗一众部将皆在帐中,心中一喜,其咳嗽了两声,道:“皇上有旨,诸将跪接圣旨!” 有部将正要上前跪拜,冷僧机用力的咳了一声,那部将脸色一白,停下了脚步,眼神只盯着自己的脚。 朝廷旨意,辞藻华美,总体而言,是加封正蓝旗各级将领,只要安抚军心,则全军将士皆有封赏云云。 而孝庄太后的懿旨,则是再三向冷僧机等人保证,豪格一定会毫发无损,孝庄在旨意中发誓,一定护的豪格周全,让冷僧机等人千万不要有所顾虑。 而多尔衮的信也被使者当朝传诵,其意在分化瓦解,言辞间颇费心思,什么他只是想让豪格参与调查,谁知鳌拜竟敢挥刀行刺自己,因此才酿成此祸,又说如今国事垂危,孟贼在侧,虎视眈眈,在信中言辞诚恳,希望冷僧机等诸将一定要同心为国,力保大清江山,随后话锋一转,又说一定会对正蓝旗上下优渥相待,绝不会厚此薄彼之类。 使者宣读完毕,环视帐中诸将,期待着他们的反应。 而冷僧机的目光如鹰隼般,审视着帐内的每一张面孔,冷僧机暗道不妙,朝廷的赏赐,太后的承诺,多尔衮的诱惑,若非自己刚才当机立断,连杀四名心志不稳之将,恐怕现在立刻就有跪迎圣旨之人。 然而,冷僧机十分明白,自己身为豪格心腹,刚刚又强行攻打过宫禁,多尔衮饶了谁也不会饶了自己,攻打皇宫,无论在谁看来,那都是大逆不道的行为。 冷僧机心中已有决断,他知道此刻有丝毫犹豫,结果都将会葬送一切。 冷僧机缓缓的抽出腰刀,这一举动吓的使者不自觉的后退了好几步,冷僧机根本都不搭理使者,只是将刀狠狠的劈在桌案上。 冷僧机面对着众将,语调铿锵有力的说道:“诸位,多尔衮的话怎么能信,此人借口病情加重,卧床不起,诓骗王爷入宫,这一封信现在还在我手上,王爷身为先帝长子,论血脉,与多尔衮同为叔侄,然而多尔衮竟然不顾亲情,在宫中攻杀王爷!” 使者急道:“这位将军,切不可胡言啊,摄政王岂会干出这等事!” 冷僧机哼了一声,将多尔衮之前写给豪格的信甩了出来,那使者一目十行,很快的看完,随后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道:“这位将军,此信是伪造的,你看这笔迹不像是摄政王的字迹,而且信中无印,如何能证明此信是摄政王所写?” 冷僧机一楞,他是没想到对方竟然不认账,当即怒不可遏,提刀架在使者脖子上,狠狠的说道:“狗贼!竟这般无耻!” 见使者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冷僧机气的狠狠一脚将其踹倒,随后看向帐中诸将,沉声道:“我等身为王爷腹心,岂可因一纸空文而背弃主上,多尔衮派人来说这么多,不过是想要稳住咱们,一旦时机成熟,多尔衮必会翻脸不认人。” 说完后,冷僧机以刀触地,厉声喝道:“我欲出兵,誓救王爷,违者皆斩!” 帐中诸将闻言,神情各异,萨察保深吸一口气,最终点了点头,毅然加入到冷僧机的行列中。其余将领见状,亦陆续表态,支持冷僧机,这般情况下,没人头铁,要和冷僧侣硬着干,毕竟刚刚四颗脑袋才刚刚落地。 随后冷僧机拽住使者的衣领,狠狠的甩了使者两个巴掌,对其说道:“回去告诉多尔衮,只要把王爷放回来,那还有的谈,否则的话,本将就要出兵,攻打京师!” 使者先是被冷僧机踹了一脚,又挨两巴掌,随后使者一脸狼狈的返回宫中,将冷僧机的话一一传给多尔衮听。 多尔衮听后,气急而笑,这要是把豪格放出来,那自己何必在宫中设伏,这是在玩过家家吗? 随后多尔衮当即命令城郊清军大营,分兵三面,将豪格所驻大营围了起来,一面以武力威胁,一面再次提高价码,可封爵,与国同休等等,多尔衮一手胡萝卜一手大棒玩的倒是很不错。 多尔衮下完命令后,冷哼一声,道:“敬酒不吃吃罚酒!” 刚说完,多尔衮忽感一阵心悸头晕,身体的不适感令他面色骤变,多尔衮不由得扶住了桌案,心中暗叫不好。 多尔衮迅速示意身边的侍从请医官前来。 太医匆匆赶到,搭脉之后,神色凝重,缓缓说道:“摄政王,此因您劳累过度,心中有郁气烦忧,因此导致气血两虚,务必静养,不可劳形伤神啊!”医官小心翼翼的说道。 第415章 消弭 豪格入宫后被摄政王拿下的消息,使得朝野上下为之震惊,朝中的官员们,特别是支持豪格的一派, 有愤怒的,也有担心会受到多尔衮的全面清算。 多尔衮知道在宫中动手会加大八旗内部的裂痕,但是多尔衮别无选择,自从豪格回到北京后,多尔衮是如鲠在喉,如坐针毡,多尔衮能退吗?豪格又愿意退吗? 若是多尔衮势大,尚且还能压制豪格,只是自从多铎身亡后,在八旗内部中,已经逐渐出现对多尔衮决策失误的不满,特别是在豪格回到北京后,诸多官员对豪格趋之若鹜的行为,让多尔衮深感不安。 而且多尔衮对豪格动手一事,孝庄太后是乐见其成,因为一旦多尔衮失败,那么对孝庄来说,是绝对的坏事,多尔衮无子,对福临并无太大的威胁,而豪格则不同,多尔衮失败,则豪格必然登上皇位,届时她还能是太后吗?对福临,翻开史书,哪有夺权上位的皇帝,会放过被废的天子。 因此多尔衮即便知道动手不妥,但再坏的结果还能比不动手更坏吗?难道要等豪格先动手,到那个时候,说不定内斗将会更加惨烈,既然如此,多尔衮当机立断,擒贼先擒王,一举拿下豪格,再对其部下分化瓦解。 在城外,冷僧机虽然强行聚合正蓝旗,试图用武力威胁多尔衮,让他释放豪格,只是即便如此,军中不论是将领还是士兵,许多人对与朝廷对阵,皆感到惶惶不安,士气一举千丈。 而且在朝廷的拉拢,还有太后的保证下,许多八旗将领都私下里接触了多尔衮的密使,这些将领其中自然也有人是为了顾全大局,在大清山河日下之际,不想再挑起内战,让孟浚有机可乘,唯有冷僧机和豪格的一些死忠,依然在试图把豪格救出来。 而对于多尔衮的拥护者来说,豪格的逮捕无疑是一个重大胜利,许多人开始积极宣扬摄政王的决策英明,并弹劾豪格的狼子野心,试图巩固多尔衮在朝中的权威。 五月初五,距离宫变事件仅仅过去一天半的时间,冷僧机就发现自己对军中势力已经失控,召集将领,许多人开始借口不来,即便有人来了,也是在大队护卫下,前来与冷僧机会面。 而且更重要的是周围多尔衮的军队已经在虎视眈眈,若非无可避免,多尔衮也不想在京城之地爆发内战,一方面这对本就危机四伏的大清来说更是雪上加霜,另一方面,内讧也将使得八旗的力量更加的削弱,因此,多尔衮不断的对正蓝旗加大厚赏的条件,并对豪格部下写信发誓,绝不会伤害豪格。 冷僧机对此忧心忡忡,入夜时,有心腹密报,萨察保与诸将密谋,不知在说些什么。 冷僧机见势不妙,率三百余八旗兵,趁夜逃出大营,朝着山东方向疾驰而去,在甩开追兵后,冷僧机望着北京方向,眼中带泪,感慨道:“可惜王爷不从我言,否则何至于此!” 在冷僧机逃跑后,正蓝旗尽数放下武器,一场迫在眉睫的兵变就此消弭,只是些些士兵,几乎个个士气不振,即便是厚赏,也无法恢复如初。 为了稳住局势,多尔衮并未清算豪格部将,对于豪格本人,多尔衮也未像历史上一样,将其弄死在狱中,反而是安排太医日夜看护,除了没有人身自由外,生活上并无什么苛待。 多尔衮虽然平息了兵变,但是京城中,依旧笼罩在压抑而又不安的氛围中,大量的汉官越来越觉得清廷已是日薄西山,什么是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归根结底,还是清廷的底蕴太过于不足。 从努尔哈赤起,明朝可以一败再败,但是清军一次都不能败,萨尔浒之战,辽沈之战,明军虽然一败再败,但是仍然可以从关内调兵,而清军却不同,一败便再无转圜之机。 即便是清廷还占据着中原大部,但在湖广之战后,清军实际上已经失去了一统天下的机会,历史殊途同归,此消彼长,在争夺天下的道路上,即便多尔衮消除了豪格的威胁,但是在战略上,清军已经彻底的落入下风。 所有人都明白,这场由豪格被幽禁为结果的风暴,实际上触及到了清廷最根本的权力架构问,它的结果将深刻影响未来的走向。 ……………… 济南城。 正所谓运至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清廷的内斗的消息传到济南时,军中诸将皆兴奋异常,皆言可趁机北上,一举夺回北京。 唯有柏永馥对此感到忧虑,对孟浚言,河北平原之地,骑兵纵横,贸然北上,恐有不妥。 孟浚端坐帐中,陷入了长时间的思考,清廷内斗,孟浚知道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但柏永馥的话,也让他心中迅速解决北方问题的设想,有了些许顾虑。 孟浚走出军帐,在营中并无目的的行走,沿途将士的行礼,孟浚并没有沾沾自喜的心情,反而那种沉甸甸的使命感,压在了他的心中。 当承载了成千上万的希望时,孟浚知道自己的每一次决策,都将关乎数以万计的生命,但是,既然来到这个时代,无论前途是晴是雨,都将注定他责无旁贷。 最终,孟浚回到帐中,召见赵用平,有些感慨的说道:“从起兵之初,历经艰险,终至如今局面,我们一步步走来,沿途的每一寸土地上,都流淌着将士的鲜血,多少英烈的亡魂,日夜期盼,我们能够重整河山,恢复太平盛世。” 赵用平默然不语,孟浚轻声笑笑,接着说道:“可惜了,这次多尔衮和豪格部下的内战没打起来,否则的话,可以趁此机会,一举北上。” 赵用平闻言,回道:“大王,虽然清军没打起来,但是刚刚内讧,其军心必然不稳,若是大举北伐,亦有胜算啊!” 孟浚深吸一口气,道:“先等等,等高进库在关外闹出点动静来,看看多尔衮是要分兵回援,还是要和我决一死战。” 孟浚又轻声说了一句,让赵用平有些听不懂的话,“让子弹再飞一会吧!” 第416章 辽东(一) 朝鲜济州岛。 在两年前,这里就被周军水师占据,幕府在这里建成了一座小型军港,作为水师补给点,同时还能给朝鲜和倭国施加影响力。 自从周军势力出现在济州岛后,朝鲜境内的情况就逐渐变的复杂了起来。 此前博洛入朝,狠狠的搜刮了一圈,李淏对此深恶痛绝,也曾遣使,向孟浚求援。 但是当时孟浚考虑到路途遥远,因此对李淏,孟浚并未给于实质的支援,只是卖了点粮食给他,又和李淏商量在济州岛驻扎少量的军队,同时派遣了一些军官,为李淏训练军队。 而对此,李淏是乐见其成,而且李淏对国内的军队实在是没有信心,朝鲜战力低下,和清军对上阵,几乎是一触即溃,李淏也认为,只要有天朝的军官训练,一定能改变军队的战力。 而且济州岛有孟浚的船在,万一哪天清军心血来潮,又来打自己,那到时候实在不行,还能坐周军的船跑到南京算了。 李淏担惊受怕了这么多年,他有时都想着干脆内附天朝,去当个富贵闲王算了,这头担心倭国进犯,那头担心清兵入境,当初博洛领兵前来时,李淏日夜惊惧,至此落下病根,对闺房之事,已然提不起兴致来。 连续屈服于清廷,这让自诩为小中华的朝鲜人,如丧考妣,感到极大的耻辱。 但是清军的威势,也让朝堂上一些人彻底的倒向清军,其实按朝鲜的国力,就算再虚弱,也不至于只能组建五千的汉城卫队。 每每李淏和一些有心雪耻的臣子,试图增加军费,扩充军队时,都受到降清派臣子的反对。 朝鲜王朝举国厌清,清廷自然也不是完全没有察觉,但毕竟朝鲜成不了气候,特别是博洛洗掠了一场,清廷觉得朝鲜已经炸不出什么油水了,因此懒的理会李淏,一心将注意力放在周军上面。 直到清廷抽调关外之兵,李淏觉得机会来了,因此秘密派遣尹善道出使,试图联络周军,一同北伐。 随着高进库在登州上船,先期抵达济州岛后,在和李淏秘密联络之后,率其部前往朝鲜。 在全罗道咸平以南的一处港湾,两百余艘海船游弋在海面上,其中沈廷杨的水师护卫舰只有四十余艘,余者皆是征调渔民海船,加固后用以运兵。 “朴节使,朝鲜王的军队,粮草,物资是否已经准备好了?”高进库看着已经陆续登陆的军队,昂着头问道。 朴庆元恭敬的回道:“启禀天朝大将军,我王已经做好准备了!” 听着这句天朝大将军的话,高进库的嘴角都压不下去,他呵呵一笑道:“好好好” 朴庆元是李淏派来联络的军官,此人虽位置不高,但却是李淏的心腹。 此时的中原,对周边的国家而言,依然拥有文化,经济,军事,制度上全方位的优势,说是文明的灯塔也不为过,特别是朝鲜,他们觉得各方面都比不上天朝。 即便是现在清军依然占据北京,但是对朴庆元而言,胡无百年国运,没看到现在周王挥师北伐,数败虏军,气吞万里如虎,恢复天下,指日可待。 只是在高进库率部进入朝鲜后,朝堂上一片哗然,但是李淏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在朝堂之上,大肆抓捕清派大臣,提拔一心抗清之臣宋时烈为领议政。 李淏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万一失败,那自己立刻跑,跑南京当闲王去。 五月二十日,高进库率部进入汉城,李淏亲自郊迎。 李淏上前握住高进库的手,不禁泪流满面,动容的说道:“天朝大兵终于来了,小王盼之,如枯苗望雨啊!” 高进库拉了拉被李淏紧紧的握住手,有些挣不开,高进库尴尬的说道:“好说,好说。” 李淏在宫中大摆宴席,宴请高进库,杜永和以及一些高级将领。 宴会上,李淏亲自举杯,对高进库等人表示敬意:“朝鲜得以存活,皆赖天朝之恩惠,虏之暴行,秉竹难书,今逢天朝大将军至,小王心中,不胜感激,旦有所求,力之能及,绝不推诿。” 高进库有些听不太懂,在随军而来的胡詹耐心解释下,高进库才恍然大悟,他高声道:“本将奉大王之命,此次来朝,必定攻破盛京!” 胡詹在旁低声提醒道:“沈阳” 高进库听后,再次补充道:“必定攻破沈阳!” 宴席之上,李淏又对高进库等人详细介绍了朝鲜的地理,风俗,民情,又详细的介绍了盛京现在的大略情况,并表示愿意提供一切,包括粮草,物资,军队,人力等等。 高进库等人听了,表示很满意,一场宴席,皆是宾主尽欢。 ……………… 或许有人要问,李淏身为朝鲜王子,从小就过着优渥的生活,何必要死心塌地的反清。 李淏在十七岁那年,在亲眼目睹了父亲李倧向皇太极卑躬屈膝,一班忠臣或者自杀或者被俘之后,李淏被作为人质送往沈阳软禁。 此后的八年间,李淏曾亲眼目睹了松锦之战明军如山倒的大溃败,在这八年时间里,人质的生活让李淏对清廷深恶痛绝,自幼的教育,青年时目睹的惨剧,让李淏宁愿当个天朝闲王,也不愿当清廷的顺王。 在宴会之后,领议政宋时烈私下对李淏说:“殿下,今观周王遣高进库率部而来,此人原系降将,周王此举,颇有轻我朝鲜之意矣。” 李淏闻言,眉宇微皱,而后徐徐说道:“宋卿所言,孤亦有所感,然周王兴师北伐,屡挫虏锋,其势已炽,不可谓非天助也。高进库虽降将,然周王既遣其而来,应非庸碌之辈,况周军精锐,非我所能及,与其拘泥于身份之别,不如携手御侮,共图振兴。” 宋时烈点点头,叹道:“殿下,此番绝恶虏廷,若再败,可一可二,不可再三,恐东国之社稷,将毁于一旦,殿下,臣虽一意抗清,然心中尚有惴惴不安之意。” 李淏早就打算好了,不行就跑路,因此信心满满道:“周王数败虏军,今以克山东,京师旦夕可得,卿勿虑也。” 第417章 辽东(二) 周军大将高进库率兵进入汉城,这个消息很快便被有心人快马加鞭送入辽东。 而高进库在军伍中混了这么些年,可以说他是兵油子,也可以说他墙头草,但是军阵上的事,高进库也是门清。 现在关外空虚,正是要长驱直入,一如孙悟空杀进铁扇公主的肚子里翻天倒海之时,一旦时间拖延过久,天知道多尔衮会不会回防,到时候送到手的功劳可就没了。 因此在汉城仅仅停留一日,高进库便率本部武威镇一万人,以及李淏的禁军五千人,浩浩荡荡的朝着北面而去。 盛京城。 在关内持续的战争中,八旗损失惨重,而孟周的人口基数庞大,可以很快的得到补充,多尔衮为了守住中原,以及北京,因此在大征关外清兵,以至于如今的盛京城内,这个清廷在关外最重要的城市,八旗兵竟然不足三千人。 而此防守盛京的是满达海,满达海是努尔哈赤之孙,代善之子,清朝宗室,在多铎兵败湖广时,代善老死于北京,而亲王爵位则传于满达海。 满达海曾跟随豪格围攻明朝松山,击败明松山守兵,围困锦州城,在洪承畴率明朝咬牙凑出来的十三万大军,与清军在松山展开大战。 满达海下马步战,其部身披三层甲,连破明军三阵,吴三桂背靠大山列阵,满达海与诸王的兵马相互结合击破了吴三桂所部的明军。 从此,满达海先后历经宁远,塔山,征明中后所,前屯卫之战,入关后对阵顺军,屡屡立功。 在多尔衮抽调关外之兵后,多尔衮心中也有些担心辽东不稳,虽说李淏不足为虑,但是毕竟关外起家之地,也需要留驻一个重量级的亲王坐阵。 满大海在收到汉城出现周军部将高进库的消息后,眉头紧锁,对如今最大的敌手,满达海自然知道周军一镇人马是一万人。 而且既然周军能进入汉城,这也代表李淏又反叛大清,那么李淏定然会跟随高进库,一同侵入辽东。 满达海一面派人急报摄政王,一面命细作紧盯着汉城的举动。 部下都赖有些不安的对满达海说道:“王爷,摄政王大抽丁壮,即便是盛京城也不过三千人,其他小城有的只要两三百人驻防,如果高贼长驱直入,实力悬殊,怕是难以抵挡!” 满达海未曾经历过湖广之战,他内心深处告诫自己,既然周军能够击败多铎,那么肯定不能再拿周军和前明时的军队相提并论,但是他仍然有些不服气,他和顺军明军都交过手,能打的屈指可数,不能打的一箩筐,他就不信了,高进库一个三姓家奴的军队,还能翻天了不成。 ……………… 济南城。 就在孟浚驻扎济南,时刻关注中原以及辽东局势时,金陵城紧急送来了一个对于周军各方而言极为重要的事情。 周王妻张舒于永历四年,四月二十二日诞下一子,杨恩八百里加急,将大王诞生嫡子一事,急递至济南。 接到杨恩的急报,孟浚心中升起一丝奇异的感觉,从怀孕之后他就已经心有所感,既然身在这个时代,有子才是代表着基业真正有继承人。 即便是未来时代,依然有许许多多的人渴望有儿子,就算没有皇位要继承,但很多人内心深处依然是渴望儿子,更遑论说孟浚将来或许真有皇位需要继承下来。 大王有嫡子的消息,旋即传到军中,此消息一出顿时士气大振,欢腾之声响彻云霄。 诸将高兴是自己奋斗的事业不至于半途而废,小兵高兴的是,嫡子出生,以大王的脾性,必然犒赏三军。 诸将们亦是欣喜若狂,他们聚集在主帐之中,人声鼎沸,钱彪高兴的哈哈大笑,随即想到了什么,跑到外面,召来了宣传司的画师,让他将今日的场景画下来。 并在私下里,偷偷吩咐画师,一定要把自己画的好一些,最好再把柏永馥画的猥琐些,到时候回到金陵,别的不说,一定连请画师一月酒水。 画师闻言,拍着胸口表示,对钱将军,一定用心绘画,定然将钱将军的威武之貌,活灵活现的展现出来。 钱彪见此人有些不开窍,无奈的表示,是要把自己画的威武些,不必非要画的一模一样,可以略微润色一番,画高些,再画壮些,特别是要把柏永馥画黑些等等。 诸将纷纷向孟浚恭贺,言语间无不透露着对大王嫡子的祝福,以及对未来基业后继有人的期望。 孟浚笑容满面,频频点头,心中却不由的感叹道:“投胎果然是个技术活啊。” 这个刚刚出生的儿子,连名字还没起,诸将和幕府官员俨然已经将其视作未来的继承人,孟浚知道,只要这个孩子不干出什么出格到不可原谅的事,未来大概率自己的基业将会由其继承。 因此孟浚心中已经暗下决心,一定要自己悉心教育,绝不能让他长歪了。 身在这个时代,孟浚已经没有想要彻底改变政治的想法,只能在天下太平之后,尽自己所能,提高生产力,革新科技,以未来的目光,为将来夺得更大的先机。 以前在和顾炎武闲聊时,孟浚曾问过,若将来天下再无天子,那么未来会变成怎样? 即便是顾炎武这个深深赞同孟子的话,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的人,他也不认为如果没有皇帝,天下就会变的更好,其原话为:“若一朝无帝,则野心之辈将层出不穷,天下百姓也将惶惶不安!” 至于孟浚和其讨论西周时,国人暴动,厉王逃奔,以至周召共和一事,顾炎武则直截了当的说道:“数相共和执政,每逢大事,若争执不下,又该如何决之,以人数多寡?亦或是以实力争之?如此一来,则国家必然混乱不休,永无宁日!” 当时孟浚问道:“那以先生之见,当下何种方略更为妥当?” 顾炎武沉思许久,方才说道:“唯有革除明之弊病,宗藩,宦官,吏治,土地,外敌!” 第418章 辽东(三) 随着时间的推移,孟浚地位,权势,军队地盘愈发的庞大,孟浚的志向,也水涨船高,不再是恢复山河,而是要一统寰宇,其地北逾阴山,西极流沙,东尽辽左,南越海表。东,南所至不下汉唐,而西,北则过之而有不及。 待将来休养生息,移民实边,孟浚知道所求太多,未必能成,不论结果如何,后世子孙如何,他都将问心而无愧。 军帐中。 “大王”顾炎武的声音在喧闹中显得格外庄重,“嫡子诞生,此乃我军大吉之兆,大王当即刻布告天下,向世人分享这个喜事,也应当适当的对百姓施以恩惠,同时军将士也该有些赏赐。” 孟浚沉思片刻,随后点点头道:“顾先生言之有理,那便行文幕府,让杨恩仔细甄别,让一些受灾的县城,酌情减免赋税。” 说完后,孟浚又哈哈大笑道:“至于将士们的赏赐,那自然不能少,每人多发一月饷银,明日全军加餐。” 在众将逐渐散去后,孟浚想了许久,终于为儿子起了个名字,其名为孟承昭。 孟浚虽为王爵,但到现在依然只有一子一女,长女为赵芸儿所生,孟浚为长女取名为孟慧,对女儿,孟浚对其并无太大的要求,不求多么出众,只要一生幸福平安即可。 ……………… 辽东。 高进库有些烦闷的甩了甩衣袖,自从出了汉城,进入行军的征途,这种每日行军的日子,高进库都已经有些过腻了。 乱世之中,武人确实是左右天下不可或缺的,风光也确实风光,可代价就是在战场上随时都有可能丧命。 至于行军途中,误了饭时,寒冬腊月,冒雪持戈而行,酷暑盛夏,披甲而动,日晒雨淋,泥水之中,艰难前行,等等这些场面,在乱世之中可不少见。 然而即便军伍的生活没有在金陵宅子里来惬意,可若是让高进库彻底退出军伍,他却又不愿意。 值此数百年才有一次的轮回,高进库怎能不趁此机会,为自己乃至后代博得一份世袭罔替的尊荣出来。 高进库妻儿惨死在清廷手中,虽说高进库在擒拿勒克德浑时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只是每每午夜梦回之时,难免心中戚戚。 但高进库自降孟之后,靠着孟浚赐予的赏赐,宅邸,以及如今在军中身居高位,他依然很轻松的在金陵城内再次续弦,一年时间,新妇便给高家又生了个儿子,这使得高进库的奋斗,更有意义。 至永历四年,六月初,高进库所部抵达平安道,义州城中,也就是安东对面。 高进库行军北上,一路走来,南面还好些,北面越靠近辽东,城池越破,越穷,博洛搜刮钱粮,越靠北,刮的越狠,路上,高进库砸吧嘴,感叹道:“难怪这个朝鲜王对咱们这么热情,这王当的,啧啧啧!” 随行的五千朝鲜内禁卫由禁卫统领申浏所率领,申浏每至一城,脸就黑一分,到了义州城,申浏已是面如锅底。, 最北边的义州城,那真真是穷的令人落泪,行人寥寥无几,不论男女皆是衣不蔽体,城池残破,连个城门都没了,副将杜永和愣愣的看着没门的义州城,摇摇头道:“娘的,这也太穷了吧!门破了也不修一修?” 胡詹看后都不禁的感叹道:“博洛果然会搜刮,刮地三尺啊,这义州城,有城墙和没城墙也没什么区别了。” 高进库一挥手,高声道:“多尔衮把兵都调走了,关外兵少得很,大军直冲沈阳,一定能给大王创下机会!” 六月八号,高进库率部越过大江,安东守兵只有一百五十五人,别说守四面城墙,连一面城墙都站不齐,高进库一轮冲锋就上了城头,轻易的占据安东城。 高进库所部马不停蹄,直逼凤凰厅城,也就是曾经凤凰城,凤凰城守兵多一些,有五百余人,高进库有心想要试试李淏派来的这支内禁卫,能不能打,战力如何,因此高进库对申浏说道:“凤凰城没什么兵,你上,看午后能不能夺取凤凰城。” 李淏这支内禁卫,还真是,下了点血本,只可惜的是,名头倒是挺响亮,打起来却没名头那般响亮,和高进库的部下比起来都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申浏接令后,立即组织进攻,起初,凭借人数优势,内禁卫一度冲上了城墙,但不知是不是八旗兵对上朝鲜有着极大的心理优势。 在冲上去的情况下,竟然还被守军赶下城,高进库远远观望,摇了摇头,显然对内禁卫的表现有些失望。 随着太阳逐渐偏西,双方的较量仍未分出胜负,高进库意识到,仅凭内禁卫恐难在短时间内攻克凤凰城,于是他调集了自己的部队,从另外两面城墙发起突袭,在高进库的协同作战下,凤凰城破。 虽然目标达成,但这场小战斗,竟让朝鲜五千兵员,受伤五百多人,阵亡三百余人,这还是高进库出手的缘故,不然无疑这支内禁卫损失会更加的严重。 ……………… 就在高进库冲入空虚的辽东时,远在黑龙江宁古塔之地,沙俄的势力已经触及到这里。 沙俄在黑龙江一带,建立雅克萨等殖民点,屠杀当地军民,其实这些奏报已经上递至北京,但是此时的多尔衮自顾不暇, 到处都是烽火,哪还有空管边边角角的小战事。 辽东后方空虚,可见一般,到了顺治七年,永历四年,也就是今年,沙俄的扩张日益猖獗,以奥努弗里·斯捷潘诺夫为首的沙俄哥萨克军队由黑龙江入侵至松花江,沿途烧杀抢掠,在宁古塔的驻军,仅有一百三十余名,根本无力抵御哥萨克的入侵。 清将海色联络原住民,集兵三百七十余人,与斯捷潘诺夫交战,清军首战失利,再战再败,因此无奈之下,海色只能居于守势,同时紧急向盛京满达海求援。 但现在的满达海是满头包,高进库所部一万五千多人,而满达海聚合盛京,抚顺,辽阳,西平,广宁等地之兵,不过聚兵四千两百人,这高进库威胁盛京之时,满达海哪里有空理会海色的求援。 第419章 多尔衮的选择 京城。 高进库出现在朝鲜时,满达海的急报就开始发往北京,等多尔衮收到消息时,周军已经出现在汉城。 多尔衮探知周军从朝鲜登陆,目标十分明确,必定是辽东,多尔衮知道孟浚没想玩投降,这就是阳谋,就是欺负现在大清三面皆敌,而至兵力不足的局面。 在紫禁城内的御书房中,多尔衮正紧皱双眉,凝视着手中的情报,自从孟浚派遣熊汝霖,沈从文二人为使者进行谈判时,他就预感到或许孟浚并不是诈自己,而是真的派兵朝鲜,直到高进库抵达汉城的消息传来时,多尔衮的担忧变成了现实。 此时,博洛匆匆步入书房,其神色同样凝重,一进入殿中,博洛便开口道:“摄政王,李淏反了,我当初攻进朝鲜时,留下的细作,发了密信,李淏大肆抓捕心怀我朝之臣,又将内禁卫五千兵马,归高进库所辖,摄政王,辽东告急!” 博洛神情严肃将最新的情报呈递给多尔衮。 多尔衮接过情报,快速浏览了一遍,随后重重地将其摔在桌上,骂道:“本王终有一日,会再伐朝鲜,届时必除其国祚!” 博洛闻言,沉默片刻,随后抬起头,眼神坚定的说道:“摄政王,我朝如今只有两个选择,一是孤注一掷,倾力南下攻击孟浚,只要把孟浚赶出山东,再回身灭了姜镶,那么北方,我朝尚有转圜之余地,” 多尔衮不置可否,而博洛接着说道:“二是立刻抽调兵力回援辽东,至少保住大清关外的根基。” 多尔衮闻言,缓缓摇头。“两者都不是易事,如果我们全军南下,即使能击败孟浚,但必然旷日持久,大同姜镶虽然按兵不动,但大军南下之时,此人必然进攻北京,一旦北京有失,大军后路被断,后果……” 说到这,多尔衮停下了话头,博洛见此,有些迟疑的问道:“摄政王是想撤回关外?” 看似只有两种选择,但没想到的是,多尔衮依然摇摇头,说道:“不,大清历经艰险,岂能如此轻易的放弃关内之地。” 博洛疑惑的问道:“那摄政王之意?” 多尔衮缓缓说道:“本王在等,等孟贼按捺不住,冲进河北平原来。” “那关外高进库呢?” 多尔衮对着博洛徐徐说道:“博洛,你当初差点就可以平灭孟贼,却让此人窥得一丝生机,心中可曾悔恨。” 博洛良久才道:“日思夜梦,悔不当初!” 多尔衮的目光深邃,他对着博洛徐徐说道:“博洛,多铎临终之前,给我写的最后一封信,对你大力夸赞,说你可承当重任。” 博洛见此,单膝跪地,一脸坚定的说道:“我博洛必不负摄政王之厚望! 多尔衮点点头,道:“博洛,立率满汉蒙骑兵五万,即刻赴辽东,尔不止要击退高进库,更需对朝鲜严加惩戒,昭示叛我大清的下场。” 博洛闻之,先是一愣,没想到摄政王竟然要出兵五万,但是他还是躬身领命。 然而,多尔衮的话还没说完,他又接着补充道:“博洛,实际上,你只能率五千骑兵先行回归辽东,五万之数,不过诈称罢了。本王会在朝中放出假言,令孟浚以为我等将全力回防辽东,以此诱其出兵河北!” 博洛眼中瞬间为之惊诧,旋即明了多尔衮之意,点头应允:“摄政王眼光高远,请摄政王放心,即便是五千人,我也能击败高贼,杀进朝鲜!” 次日,朝堂上,多尔衮放出风声,说关外祖地,绝不容有失,并说已经派遣博洛率大军五万,奔赴辽东,而且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已经有想要撤出关内的想法。 多尔衮的话,在朝上掀起了轩然大波,有言不可轻弃中原,有说中原这个鬼地方不能待,要撤回关外的,朝堂上争吵声不断。 下朝后,冯铨坐轿回家的路上,待轿夫走至一处石桥时,冯铨拉开窗帘,见不远处有一馄饨摊子,冯铨对着轿夫说道:“落轿吧,老夫肚子饿了。” 一旁家仆连忙说道:“那小的给老爷买上一碗。” “不用了,老夫就在摊上吃吧。”随后冯铨示意轿夫家仆在原地等待,自己则缓步走到馄饨摊前,看似随意地挑选了一个位置坐下,却巧妙地避开了来往人群的嘈杂视线。 他微微抬头,扫了一眼周围环境,确认无人注意之后,才低声唤来混沌摊老板,这个老板看似卖混沌的,实则此人正是隶属于青鸾卫的密探,正是陆平单线联络,用以和冯铨接收清廷朝野内外的情报。 冯铨轻轻咳嗽一声作为信号,然后装作吩咐老板下馄饨,实则在暗中传递过去一张字条,这张字条里面包含的文字,是他与青鸾卫之间特设的秘密联络信息,必须配以特殊书籍,才能知晓其中含义。 密探心领神会,不动声色的收下纸条,完成交接后,冯铨又等店家上了一碗馄饨,吃完后便起身结账离开,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不到一个时辰,在笔铺内,陆平将冯铨提供的情报与其他渠道获取的情报比对了一番,各方情报都显示多尔衮想要撤出关内。 多尔衮已经派博洛回援辽东,而且还从京郊的十一万清兵中,抽调近半,看这架势,好像多尔衮是真的要跑了。 但是陆平却总有那么一丝怀疑的感觉,这似乎太顺了,无论情报获得,还是清廷竟然这么轻易的就要弃守关内,只是陆平也没那么大神通能知道博洛和多尔衮的秘密对话。 第420章 辽阳 高进库夺取凤凰城后,严刑拷打俘兵,从这些俘虏的口中得知如今辽东确实空虚无比,高进库兴奋异常,仅在凤凰城休整一日,随后分兵四出。 新安堡,绥阳堡,孤山堡等诸多堡垒相继攻克,而高进库则率主力深入辽东,兵围辽阳城。 辽阳这座城,从天启元年便已失陷,至今已有三十九的时间,当时努尔哈赤兵临城下,明总兵李怀信,侯世禄等率兵出城迎战,后金左右布阵,努尔哈赤引军冲击,明军大败。 随后努尔哈赤乘胜掘城西闸以泄壕水,强行渡壕,鏖战良久,明军多路兵败,退守辽阳城。袁应泰与巡按御史张铨分兵固守。 次日后金军猛烈攻城,一日时间,细作偷袭西门,后金军从西门入城。袁应泰见事不济,遂佩剑自缢身亡。张铨被俘不降,不久亦死,辽阳一失,辽东三河大小七十余城见势皆降后金。 高进库听着胡詹的介绍,得意洋洋道:“当初努尔哈赤一天时间夺下辽阳城,今天俺老高也要效仿他一下,哈哈哈!” 胡詹听的心惊,连忙捂住高进库的嘴道:“你说什么呢!不要命了!” 高进库撇开胡詹的手,纳闷的说道:“我说什么了?我怎么不要命了?” 胡詹简直无语,好一会儿,才低声道:“努尔哈赤是谁,那是清太祖,不管咋说,那也算是当了皇帝,你多大的脑袋,要和他相比!” 高进库哼了一声,道:“等大王扫平天下后,努尔哈赤这个皇帝就变成假的了。” “假的也不行,你也不能要和他比,努尔哈赤还是反贼呢,你是不是也要比!”胡詹没好气的说道。 高进库听到这,才挠了挠头,语气却有些不坚定的说道:“这……我不是这个想法,不过隔这么远,想必大王应该不会知道吧?” “你刚刚那么大声,谁知道有没有青鸾卫的人在。” 高进库闻言一惊,连忙四下张望一番,心中后悔莫及,这时,高进库福如心至一般,对着城墙大声吼道:“大王英明神武,威武不凡,城中贼人,再不投降,只会死无葬身之地!” 喊完后,高进库觉得还是觉得有些不够,又喊了一嗓子:“今日,我高进库定将此城献于大王脚下,以表我一片忠心,我誓死效忠大王,我……我……大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胡詹在一旁听得鸡皮疙瘩要掉了一地,正当高进库情绪高涨,几乎就要上马扬鞭,直接挥兵攻城之时,胡詹急忙拉住了他,低声道:“可以了,可以了,你一片赤诚之心,大王一定会知道的,攻城器械还未打造,现在可打不了辽阳城!” 高进库听后点了点头,大声道:“扎营,城中贼人再不降,等本将明日破城,绝不轻饶。” 高进库说完后,又对着胡詹说道:“你说军中有没有青鸾卫的人,我这么表忠心,万一没传到大王耳中,那岂不是亏了!” 胡詹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高进库的肩膀,道:“将军,你是想让大王知道你要效仿努尔哈赤,还是想让大王知道你的忠心。”说完后,胡詹摇摇头走了。 而高进库想了半天,只见他一脸纠结之色,许久,才仰天长叹,而在不远处的申浏有些佩服的看着高进库,他走了过来,对高进库奉承道:“高将军一片赤胆忠心,天日可表,日后将军定能在周王麾下,步步高升!” 高进库闻言,本想骂他,但想到开口不骂笑脸人,高进库忍住了话头,只是白了一眼申浏,背着手,自顾自的走了。 申浏:“…………” 辽阳城内。 夜幕降临,辽阳城笼罩在一层不安的寂静之中,守将祝世胤独坐在空旷的议事厅内,烛光摇曳,映照在其紧皱和不安的脸色上。 当前辽阳城中的守军仅仅一千二百人,而城外之众足有十倍以上,守军一千多人,还多有老弱之兵,面对城外之敌,祝世胤便是再乐观也不认为辽阳能守住。 在彻夜未眠后,祝世胤决定率军弃城,逃往盛京,自己就这么点人,既然守不住,还不如汇合满达海,那样还有机会聚集实力量,伺机反攻。 在次日黎明时,趁着天色掩护,祝世胤率守军悄悄打开北门,逃出辽阳,朝着盛京方向而去。 清晨,辽阳城的轮廓在阳光中显得愈发高大,只是城头上却没有一个守军,就在高进库派人劝降时,才发觉城中守军已经逃离。 对此,高进库十分高兴,对一旁的胡詹说道:“大王果然威名远扬,鞑子不战而逃了,哈哈哈!” 胡詹却没高进库那般高兴,满达海要是汇聚各城之兵,对己方而言,并非好事,胡詹知道,辽阳虽已夺取,但辽东之战却远未结束。 自己这支军队,毕竟是跨海而来,后方虽有朝鲜后方,但终究是孤军深入,而且胡詹心中担忧清军关内的援军,扪心自问,胡詹认为多尔衮绝不会眼睁睁看着辽东就这么丢了,关内的援兵必然会来,只是人数的多寡罢了。 胡詹的担忧并非空穴来风,想到这,胡詹心中有些无奈,不由的期翼,若是大王能再多派一镇来辽东就好了。 随即胡詹对着高进库严肃的劝说道:“高将军,切莫掉以轻心。辽阳虽不战而下,但沈阳绝不会这么轻易拿下,依我之见,满达海必然调集周边兵力,死守沈阳城。” 高进库听罢,原本的笑容渐渐收敛,他点了点头,表示认同:“嗯,满达海毕竟也是清廷中征战多年的宗室,他要是死守,咱们想打下沈阳,估计还得费些力气。” 胡詹沉吟片刻,随后对高进库建议道:“依我看,还是向大王请援兵吧。” 高进库有些诧异,道:“咱们这一路上,跟行军一样,这辽阳大城都这么轻松拿下,还需要一百,而且咱都快到沈阳了,现在援兵还能来的及?” 胡詹摇摇头说道:“我只是预感,咱们去沈阳,恐怕不会那么顺利!” 高进库想了想,还是摇摇头道:“咱们小心些便是,一来一回,等援兵,黄花菜都凉了。” 就在高进库兵临辽阳时,满达海也没有闲着,他一面抽调盛京附近的驻军,汇聚兵力,而博洛也在日夜兼程,率领五千骑兵从关内赶往盛京。 第421章 秘查 清军入关,横扫大江南北,多少曾经在中原大地威名赫赫的人物,被清军斩于马下,决议入关之事,一直以来都是多尔衮心中最为得意之事。 即便如今形势对多尔衮极为不利,但多尔衮内心依然不愿就这么退出关外,关外虽说空虚,可高进库拢共就一万人,关外有满达海守着,还有博洛的援兵,多尔衮自付击败高进库应当不成问题。 多尔衮心中还抱有最后一丝希望,那就是孟浚出兵河北,只要能够在野战中大败孟浚,那么这个天下,大清还有机会! 对八旗内部中的一些要撤回关外的声音,多尔衮一直都是嗤之以鼻,退回关外,那是饮鸩止渴,真到了退出关外的那一天,八旗恐怕连盛京都待不下去,只能跑的比黑龙江更远,更冷的地方,八旗或许还能存活下去。 只是这个选择,在享受过关内温暖又富庶的花花世界后,多尔衮宁愿死,也不愿去过那想想都苦不堪言的日子。 此时的京郊外,有六千索伦兵,汉兵四万六千人,蒙古骑兵三千人,八旗兵一万两千人。 在遵化,则有蒙古骑兵一万五千骑,八旗骑兵三万骑,博洛在率军离开北京后,五万骑兵在抵达遵化后,博洛按早前制定好的方略,将四万五千骑留给苏克萨哈指挥,自己则带着五千八旗骑兵,朝着盛京而去。 ……………… 而在北京城内的陆平,在仔细的查探了许久,暗中命人联络汉官,只是这些和周军方面有秘密联系的汉官,一个个都信誓旦旦,确定京师大营出动了五万骑,方向也是朝着关外的方向而去,而各项的军事物资,出库记录等等,也都对的上号。 陆平折腾了好几天,脑袋都有些恍惚了,难道多尔衮真要撤回关外了吗?紫禁城都不要了? 陆平来回踱步,昏暗的灯芯被走路带起的风,一晃一晃的,陆平苦思冥想,多尔衮的动作显然有些不合理,若是出动五万人,那么京城大营内,兵力仅有六万多人,人数虽说不少,但在如今面对大王和姜镶的两路威胁下,显然不足以支撑。 陆平身为探听司在京城的总负责人,他所传递的消息,必须要十分准确,特别是这种关乎军事行动的情报,稍有不慎,天下大势都会因此而改变。 “掌柜的,冒公子来了”梁三斤走进房间,打断了陆平的沉思。 “冒襄?让他进来。”陆平一愣,这么晚了,难道有什么急事? 片刻之后,冒襄步入房内,只见他一身儒士装扮,面带几分忧色,显然也被最近局势的复杂所困扰。 “陆掌柜”冒襄拱手问候。 陆平皱着眉头,道:“冒公子,可有急事?” 冒襄点点头,沉声道:“近日京城内外,风云诡谲,诸多同僚都说多尔衮要撤出关内了。” 陆平眉头紧锁,有些烦闷的说道:“这事在京城中早就传的到处都是,说什么的都有,你过来就是说这个事?” 冒襄坐了下来,低声道:“自然不是,依我看,这些消息,很大可能是假的。” 陆平闻言连忙走近了些,坐在冒襄旁边,问道:“可是有其它的消息?” “不,没有”冒襄说完后,见陆平一脸失望的模样,接着说道:“可没有其他的消息,不正显得蹊跷吗?” 陆平闻言,神色微动,他也算在这种地下工作中混了这么些年,所有的消息和证据都这么直白,似乎生怕自己听不到一样,可正是这样,反而让陆平心中愈发察觉到不正常。 陆平见冒襄也是这般说法,那事情必然有古怪,当即问道:“依你之见,多尔衮究竟是什么意思?” 冒襄沉吟片刻,缓缓开口:“多尔衮号称睿王,历来狡诈,若是他真的要撤出京城,必然不会这般大张旗鼓,而且各地只有少量的物资运往关外,如果清廷真要跑,那么多尔衮巴不得将北方之地搜刮一空,给大王留下一片白地,岂不更好。” 陆平点头表示赞同,示意冒襄继续说,冒襄接着说道:“而且,最为重要的一事,那就是满城内,所有的八旗家眷,没人在收拾行装,由此可见,多尔衮没有放弃关内的打算。” 听到这,陆平有些迟疑,良久,摸了摸下巴,道:“这或许能证明多尔衮没有撤离的打算。会不会是多尔衮觉得就靠六万人可以守……” 话还未说完,陆平自己就摇摇头表示不可能,这时,冒襄出言道:“若是大胆猜测,多尔衮此举或许是故意示弱,以吸引大王深入河北,然后再借骑兵之优势,试图一战而败大王!” 陆平站了起来,沉思许久,才转头看向这冒襄,道:“确有可能,如果是这样,那么这支骑兵必然不会出关,只会还在北直隶一带!” 冒襄额头有些虚汗,他有些不安的说道:“河北平原之地,正是骑兵纵横之处,若是大王列阵与多尔衮相持之时,这支奇兵背后偷袭,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陆平脸上扯出一丝笑容,安慰道:“不会,大王有天命在身,不会败的。” 随后陆平走到角落里,推开床铺,在墙砖里,取出一份北直隶地图。 地图摊在桌面上,冒襄和陆平二人仔细揣摩清军骑兵有可能驻扎的地方。 冒襄看着地图,头也不抬的说道:“保定府,河间府,真定府靠近山东,数万骑兵不太可能隐藏行踪。” 陆平闻言,这个思路跟他的想法不谋而合,他点点头道:“嗯,我看,只要清军没出关,那最大的可能,应该是在永平府,蓟州一带。” 二人讨论许久,多尔衮是否真的在迷惑世人,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大王在战略布局中,也将面临重大的变数。 想到这里,陆平不再拖延,立即整理手头的所有情报,连夜撰写了一份详细的报告,急递山东,同时,陆平请求刘古全命永平府,蓟州一带的青鸾卫探子,详细查探清军的踪迹。 第422章 钳形攻势 清晨,窗外那清脆的鸟鸣声唤醒了沉睡中的孟浚,这么些年来,孟浚已经养成了良好的生物钟,无论多晚睡,黎明便会准时醒来。 自从夺取山东后,孟浚聚兵在济南一带,此时周军有固武镇,忠武镇,武宁镇,虎卫镇,鹰扬镇,破虏军,虎山,虎林,五千重甲,黄成所部一千二百骑兵,古尔布哈的三千蒙古骑兵,以及新编四镇,全军十三万两千人。 这么多军队没有驻扎在一起,孟浚分设大营四座,时常组织军士比赛,孟浚亲自制定规则的新型蹴鞠(和足球差不多,只是用手抱着,横冲直撞的那种)。 这一日,是全军高级将领赛,随着鼓声响起,赛场上顿时沸腾起来,两队将官身穿不同颜色的战袍,一黑一红,怀抱皮球,展开激烈的角逐。 每有撞进对方大门时,场外就会响起士卒们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这种雄性荷尔蒙快要溢出来的比赛,看的孟浚兴致勃勃,当初刚组建时,孟浚甚至亲自下场玩了一场,只是诸将都有心避让,阻拦的太假,就玩了一会,孟浚觉得没劲,不公平的比赛,还玩了干嘛,索性就在台上,看着诸将比赛。 军营的生活历来十分枯燥,这些时日的比赛也让紧张的气息为之降低,军中士气高涨,既可以缓解长时间备战的心理压力,也能丰富军营生活,还能增强身体素质,团队合作意识,简直是一举数得。 比赛依然在持续,只见场上控球的是钱彪,他怀抱着皮球,在他面边的是郭虎,古尔布哈,梁敏,郝永忠四人,这四人如同盾牌一样,替钱彪挡住对面,试图给钱彪争取到进球的机会。 对面的柏永馥急道:“快挡住,别被钱憨子破门了!” 钱彪大骂道:“你才是憨子!” ………… 在济南城的这些日子里,孟浚对全军进行军事训练,凝聚人心,整顿军纪,特别是新建的榆园军,以及归降的军镇。 军队的战斗力不仅仅依赖于军械,更在于人心的凝聚和纪律的严明。因此,他特别重视军纪的整顿,要求各级将领严格遵守军规,对于违纪者无论是谁,绝不姑息。 孟浚在济南,一面密切观察南方各势力的举动,一面则是在等待多尔衮的出招,若是多尔衮稳如老狗,即便关外告急,也是不动如山,那自己就准备想办法平定南方。 其实孟浚也有些迷糊,怎么南面各方竟然都没动静,视自己于无物的感觉,自己在山东打的轰轰烈烈,永历朝廷居然没有拉后腿的举动。 而从昆明传来的消息,那也是永历朝廷还在内斗,丁魁楚下台,上台的首辅是吴党领袖黄士俊,其还是加紧攻势,一心一意进攻楚党,势要将楚党残留一举赶出朝堂。 首辅黄士俊也没有要攻击孟浚的姿态,反而是派遣使者奔赴山东,其言劳军。 至于南面可以威胁到孟浚的那些人,如李定国,他依然被牵制在昆明朝中,几无用武之地,两广的李成栋,听说现在大军已经杀进了升龙府,在安南闹的是风风火火,李成栋已经在准备再此增加军力,用兵安南。 福建的郑成功,在控制福建后,其实力大增,在没有了清廷的威胁后,郑成功甚至试图攻打西班牙殖民地吕宋,郑家想要独霸南洋商路,一时间,南洋之上,到处都是战船厮杀的身影。 陕西的吴三桂此时已经进入汉中,对一些不愿投靠的清军进行清剿,此时已近尾声。 吴三桂纳方光琛之建言,遣密使,联络李国英,王遵坦,惠应召等人,清廷如今山河日下,李国英,王遵坦皆是昔日左良玉部下,几人眼看清廷是一日不如一日,陕西汉中皆失,川中俨然已成飞地。 李国英苦思良久,觉得大清可能不行了,至于降刘文秀,这根本就不在李国英和王遵坦的想法之中。 刘文秀出身西营,李国英王遵坦是左良玉旧部,那当初左良玉和张献忠那真是仇比天高,就算不提这些旧事,半年前李国英等人在保宁刚把刘文秀打的是溃不成军,新仇旧恨,李国英觉得自己要是投降西营,下场可能不会太好。 降吴三桂,只能说是如今李国英等人在无奈的情况下,最优的选择,因此李国英旁敲侧击了定西将军李国翰一番,结果李国翰对吴三桂深恶痛绝,甚至扬言要退出川中,入汉中要和吴三桂决一死战。 因此,在五月底,李国英,惠应召,王遵坦等人,在酒宴上,袭杀不愿降吴的定西将军,固山额真李国翰,随后在军中大肆清洗八旗兵,举众降吴。 这消息让孟浚略微警惕,虽说陕西,四川现在残破不堪,但是毕竟这些地方占据地利,都是属于易守难攻的地方。 直到多尔衮出兵五万,驰援关外的消息传来,孟浚虽感有些不对,但还是让全军备战,全军十三万两千余众,移师德州。 随后孟浚又遣兵两万五千人,驻防聊城,安东,东平,济宁等运河沿线城市,保护后路补给安全。 同时派信使,奔赴大同,让姜镶做出威胁北京的态势。 姜镶自从大同反清后,族弟姜攘战死在广灵城下,胞弟姜瑄战死在太原城中,这些消息都让姜镶极为痛苦。 姜镶觉得清军势大,因此不敢轻易出击,姜镶在大同加固城池,整顿军队,心中祈祷周王能够尽快来援。 不过随着周军北伐,一路势如破竹,每有捷报传来,周军离山西越近,姜镶便越高兴,直到孟浚全取山东后,姜镶在大同城上,将明军旗帜全部更换为周军旗号,给孟浚的信件中,皆是以臣自居。 而姜镶接到孟浚的命令后,迅速集结大军,又将各地的义军汇聚一起,集结重兵于大同,号称义军十万,频繁演练,出大同,做出咄咄逼人的攻势姿态,威胁北京。 第423章 临战(一) 孟浚拥兵十三万屯驻德州,姜镶号称十万义军移驻浑源,灵丘一带,两支军队形成夹击之势,随时可以共击京师。 姜镶号称十万义军,实际上,全部兵力也就五万多人,稍微能打的也就是昔日明朝大同镇留下的那批军队,这支军队也就一万多人,剩下的皆是姜镶在反正后,收编的义军丁壮。 在经过多尔衮和拜音图共同进攻山西后,有这些军队,都还算姜镶很有能力了,两路大军遥相呼应,对京师构成了极大的威胁。 紫禁城中,仿佛昔日李自成进攻北京一般,华丽的宫殿却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下,孟浚与姜镶两路大军的逼近,让京城中八旗家眷人心惶惶。 八旗家眷中,许多人已经开始将宅邸,家具以及一些移动不便的物品置换成细软等便以携带的,只是在这个环境下,一天一个价,田宅价格一降再降,但即便如此,依旧买者寥寥。 而陆平却察觉到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时机,陆平将自己存下的四百两银子,又向冒襄,宋仲以及在京城内认识的一些人,大肆举债,只是这些人大多没什么钱,借了一圈,拢共才借得纹银一百二十两。 五百多两在现在的京城中,已经可以购置三套位置不错的宅子,陆平暗自盘算,等局势太平了,转手一卖,五百两怎么也能变个两千五百两了。 想到这,陆平的嘴巴都笑的合不起来,即便店里没什么生意,也丝毫不影响他的心情。 已经暗中投靠周军的官员,也有人也察觉到这是商机,可在大部分人都在卖房的时候,要是官员在这个风头买,说好听点是对大清朝信心十足,说难听些,这人或许是准备改换门庭了,不然你现在还在购置房宅是什么意思。 而对那些已经和孟浚或者青鸾卫秘密联系上的许多官员表面上装出一副忧虑国事的模样,心中却暗自窃喜。 就在陆平忙着和那些要卖宅子的旗人讨价还价时,刘古全从整个北直隶各处探子汇集上来的情报中,刘古全敏锐的发觉蓟州一带的粮食,草料的供给有些不对劲。 通常情况下,这类物资的调度应当遵循固定的规律,但近期的数据却显示出了不同寻常的波动,蓟州一带的粮草价格上涨,便连周边城市,也在不同程度的涨价,这背后显然隐藏着什么秘密。 正当刘古全深入调查之际,一条来自玉田县的秘密渠道传来了更为确切的情报,一位暗中投靠青鸾卫的县丞程和,程和私下透露,最近接到了上官下达的一项任务,要求征调当地的草料和粮食。 而这批粮草需要运往遵化,官方给出的理由是给关外的大军补充后勤,然而,程和凭借多年的经验和直觉判断,此事并非那么简单。 若是要补充关外,还不如运到山海关去,距离关外更近,怎么反而会运到遵化去。 程和的这份情报,让刘古全意识到,蓟州一带的粮食和草料供应异常,加上玉田县丞的警示,两者结合在一起,很可能意味着博洛出关的五万骑兵就藏在遵化城中。 随后刘古全立刻派遣一些探子潜入该地区,同时,他还紧急向孟浚通报,清军还有五万骑兵,可能驻扎在遵化一带。 ……………… 夜幕降临,紫禁城的宫墙在月光下显得愈发庄严,在御书房中,多尔衮和孝庄对坐,二人口中在说些什么。 今日朝堂上已是吵的不可开交,许多人都说在这两路夹击的形式下,大清胜算渺茫,而且高进库还在肆虐关外,京城只有六万兵马,如何能挡,还不如将直隶的丁口,财富,尽数迁移到关外去,避开孟浚的兵锋。 便连孝庄对未来深感忧虑,见多尔衮沉默不言,孝庄一直以来泰然自若的神态在此时也难以维持,孝庄追问道:“周军来势汹汹,王爷究竟是何打算?” 多尔衮抬眼看了看孝庄,回道:“我欲尽出大兵,迎战孟浚!” 孝庄皱眉道:“京师大营如今就六万人,山西,山东两路兵马加起来三十多万人,这是否有些冒险?” 多尔衮摇摇头,沉声道:“哪来的三十多万人,山东孟浚手下最多十五万人,至于姜镶那十万人,全是一群兵甲不全的臭鱼烂虾。” 多尔衮见孝庄仍然心忧不已,他自信的笑了笑,说道:“而且,谁说本王只有六万人!” 孝庄颇为聪慧,一点就透,道:“博洛没有带五万骑,那关外会不会出事?” “不会,关外高进库只是一个偏师而已,我已做好万全的准备了。” 孝庄闻言,点了点头,心中不安的情绪缓和了几分,她叹了口气,说道:“大清江山,皆托付于王爷之手,但愿苍天庇佑,助大清扫灭群贼!” ……………… 德州城。 孟浚坐在书房中,有些疲惫的捏了捏眉间,夜幕深沉,已是深夜时分,但案头上还有一堆公文要看,对于周军而言,孟浚犹如移动的中枢,他人在哪里,这些公文就会追逐到哪里。 这些公文,一部分是幕府官员处理政务的意见,一部分是难以抉择,需要孟浚亲自拍板的要务。 这些公文来自四面八方,有军务,政务,青鸾卫的探报,有江南各地主政的动态,有湖广行营林士奇的亲笔书信,有青鸾卫孟必安的秘密文书,还有吴三桂,李成栋,郑成功以及昆明朝廷的一些情况。 要做到真正的胸怀天下,洞悉局势,这些从各地汇聚而来的文书就必须仔细阅读。 而除了这些公文外,还有芜湖实验基地夏完淳的私人书信,孟浚时常与其讨论,一些技术改良,也需要和夏完淳通信商榷。 在一封封往来书信中,夏完淳详细记录了实验基地近期的研究进展,从改进火器的性能,火药配方,到进行水泥的研发,农业机械,乃至探索早期蒸汽动力的应用可能性。 只是如今天下尚未平定,因此孟浚则从战争的角度出发,让夏完淳更注重火器的研发工作。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三年的时间下来,夏完淳所在实验基地,在火药配方和炮管铸造工艺上的突破,大大的提高了周军的火药的威力,以及炮管的耐久度。 总之,一句话,成就大业者,除了要有高瞻远瞩的眼界外,还需要有汹涌澎湃的精力,来处理方方面面的事务。 就在孟浚沉浸在这些公文所描述的讯息中,这时,庭院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第424章 临战(二) 孟浚放下公文,望着沈从文急匆匆的走了进来,沉声问道:“从文,何事?” 沈从文对着孟浚行礼道:“大王,两道急递,一道军情,一道青鸾卫。” “拿过来” 孟浚先拆开军报,这是姜镶送来的,在这个时刻,只要是姜镶的文书,一律都是加急。 这封书信是姜镶亲笔书写,在师爷润色之后,才递交给孟浚的。 信:“臣姜镶,伏拜大王,臣久未面呈大王,心驰南阙,未知大王近日颐养如何?臣虽僻处边陲,犹怀赤子之心,日夜祈愿大王体健福安。 回溯往事,天下垂危,大王兴义师,荡群贼,仁风广被,武略超凡,每念及此,臣心悦诚服,天下转危为安,皆赖大王之英睿,黎庶咸沾雨露之惠。 今大王起大兵,横扫齐鲁,宏图渐展,兵威强盛,实为振奋人心之事,臣亦招集义士,已聚义军五万之众,屯驻于浑源、灵丘之间,厉兵秣马,只待号令。 大王腹藏百万雄兵,志在天下,待大王挥师北伐,臣即刻引兵而出灵丘,以策应大王,协力驱除鞑虏,恢复河山。 臣虽愚才,但愿为大王披坚执锐,碧血丹心,万死不辞,唯愿大王圣躬安康,臣姜镶顿首百拜。” 看完信,孟浚却感到有些牙酸,百里加急送了一封吹捧自己的信,信中最有用的其实就一句话,姜镶现在屯兵在浑源,灵丘一带。 孟浚放下信,现在姜镶也已经出兵了,京城传来的消息,是此时的京城大营内,清军只有六万军队,其中四万多人还是汉军,满蒙之军,加起来也就两万人,可孟浚却有些奇怪,多尔衮究竟是何用意? 派高进库以偏师攻辽东,孟浚本意是想调动多尔衮一两万人,可这多尔衮怎么会出动五万人?难道是多尔衮恐惧关外丢失的后果? 孟浚摇摇头,又拿起那封青鸾卫的密信,刘古全的密报就简单了许多。 信:“博洛出京城五万骑兵,但应不曾全部出关,在遵化一带,似有大量马军,属下正在紧急探查。” 看到这,孟浚脸色微动,半晌,才摇摇头道:“多尔衮就这么自信,可以在我和姜镶的两路夹击下,还能击溃我。” 沈从文闻言回道:“大王,属下小时候曾经见过赌徒,刚开始只敢小压小赌,后面一直赢,便觉得是运势傍身,所以赌注就越压越大,可一旦开始输了,他就不甘心,即便是输到最后,即便是倾家荡产,也要再博一回。” 孟浚闻言,轻轻点头,道:“你的意思是,多尔衮如今便是这般心境?” 沈从文应道:“正是,大王您想,多尔衮初掌大权,接连数战,几乎无往不利,自然滋生骄矜之意,更是加大了他对天下的渴望,就如同渴鹿逐水,哪怕前方是深渊,也会幻想能够跳过去。” 说到这,沈从文接着解释道:“现在的多尔衮,犹如输到底的赌徒,若是不打,撤出关外,那对多尔衮而言,就是彻底的输了,那还不如进行一场决战,那还有机会能赢,他或许真的相信,只要孤注一掷,或许还能扭转乾坤。” 孟浚闻言哈哈一笑,说道:“多尔衮在几乎快要赢的天下的时候输了,我若是他,我也不甘心就这么撤出关内。” 说到这,孟浚的面色一正,沉声道:“他想打,那就打,三路夹击,无论是兵力,钱粮,我都胜过多尔衮,如果这般,我还不敢打,那还北伐什么。” 沈从文听到这,也是一脸振奋的说道:“大王,只要这一仗赢了,天下将再无大战!” 孟浚有心想要考考沈从文,便问道:“那依你之见,这一战,要怎么打。” 沈从文沉吟许久,随后才缓缓说道:“大王,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既然多尔衮藏兵于遵化,那么他就有可能兵行险招,那我们不妨反其道而行之,稳扎稳打,步步为营,毕竟京师就在那里,又跑不了。” 这个想法和孟浚不谋而合,没有大量的骑兵机动力量,在这平原之地上,除了步步为营外,那能玩出什么花来。 周军骑兵现在虽然还少,不过在得了淮北山东后,周军的马匹数量已经开始增加,不再是以前那般,靠缴获来勉强维持一支骑兵队伍。 随后的日子里,孟浚与诸将等人详细商议筹划进兵路线,一边调整战略部署,一边准备大量的军用物资,孟浚已经决定了,打呆仗,每进一步,便扎坚营,各营留兵驻守,绝不和清军骑兵打野战。 ……………… 而随着孟浚北伐,山东巡抚吕逢春归降,孟浚威名远扬,青鸾卫的动作也就更大,在河北,直隶一带,青鸾卫还有所顾忌,然而在河南一带,青鸾卫的动作不说明目张胆,只能说是猖狂无状,俨然视清廷的粘杆处于无物。 就在孟浚移师德州时,永历四年,六月十日,归德府下,商丘,宁陵,鹿邑,夏邑永城,一日之间,知县守官尽数剪辫归周。 归德一府,唯有虞城,睢州二城不愿归降,但二城中汹汹的民意,却不是知县所能阻拦,虞城知县,趁夜挂印而去,消失的无影无踪。 睢州知县被衙役所抓,有一王姓衙役班头,强行将知县辫子剪掉,逼迫其改树周旗,李知县痛哭流涕,呼号道:“余承天子厚恩,膺兹重任,本欲勤政爱民,报效国家,奈何贼人猖狂,竟至于斯。” 那王班头骂道:“读书人不都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吗?你都剃发了,还对的起圣人吗?哭哭哭,哭个蛋,老子现在是在救你知道不。” 李知县摇摇头道:“汝一介匹夫,岂能懂节义,本官于顺治三年,科甲进士出身,承蒙天子之恩,治政一县,一日为清臣,终生为清臣,此乃忠贞之节!” 王班头听的头大,索性将知县关在府衙中,只是不曾想到,入夜后,李知县在桌案上留下一句遗书后,上吊自尽。 其书为“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良臣。” 青鸾卫将消息传到孟浚处,这可把孟浚给恶心坏了,娘的,人死了,还要恶心自己一下。 第425章 临战(三) 北京城内的暗流汹涌,孟浚,姜镶与多尔衮之间的相持中,如同棋盘上的棋子,彼此间的较量已然在爆发的边缘当中。 大战的气息弥漫在整个河北平原,孟浚深知,在战术运用上,自己并非旷世奇才,过往的战场生涯让可以让他成长为一名稳健的主帅,而非成为一个不世出的天才。 面对这关内最后一战,孟浚选择依托己方兵力雄厚与后勤充足的优势,通过持久消耗的方式,逐步瓦解多尔衮的力量。 永历四年,六月十八日, 孟浚于德州城中一声令下,浩荡大军随之北上,目的地直指沧州。 对于多尔衮而言,孟浚的出兵正合心意。他坚信凭借着清军强大的八旗骑兵,在广阔的平原上,必然能够迅速击败孟浚。 只是让多尔衮不曾想到的是,孟浚已布下了不同于以往的战术布局,那就是结硬寨,步步为营。 孟浚的军队一路北进,每前进十五里,便会构建一个小型的营寨,这些营寨不仅可以作为临时驻地,更是抵御敌人夜袭与快速反击的重要节点。 而每两个小寨便会扎下一座坚固的大寨,每当前军完成大寨的营建后,孟浚的主力军才会缓缓进驻。 行军途中,侦骑四出,逢战斥候为先,他们是军队的眼睛和耳朵,负责查探清军的动向。 而负责后勤保障的沈廷杨,则指挥着水师舰队,沿着大运河航线,为大军源源不断地输送粮草与补给。 就在孟浚出动大军后,多尔衮也已经做好出兵前的准备工作。 多尔衮留下一万六千汉军,四千八旗,以拜音图为帅,防御大同方向姜镶的部队,自己则带着六千索伦兵,三万汉兵,八千八旗兵以及三千蒙古兵,共计四万七千余众,多尔衮亲自挂帅,南下迎战孟浚。 多尔衮在出发前,便急命留在遵化的苏克萨哈,等待十日后,再挥师南下。 多尔衮害怕孟浚一旦得知苏克萨哈四万五千骑没有出关,到时候退回山东去。 清廷在失去江南和湖广后,无论是经济,粮食,还是军队的补充,清军都已经无法和孟浚相比,多尔衮除非放弃关内,否则的话,就是孟浚死守山东不动,多尔衮也要再次出兵攻打孟浚。 多尔衮从京城南下,经武清,天津,静海,青县,进抵沧州。 德州距沧州不过两百三十余里的路程,而京城到沧州却有四百余里的路程,多尔衮都已经到沧州城了,孟浚此时却刚刚抵达南皮城下。 十余万大军的动作,自然不可能被掩盖,清军探马很快就查清了孟浚的主力正在南皮。 南皮小城在孟浚先锋抵达时,便已开城投降。 随着越来越多的消息传来,多尔衮立刻便知道孟浚的打算,沿途密密麻麻的小寨,五十里一大寨,就算小寨不够坚固,但想打下来,怎么也要费些手脚。 多尔衮本来信心满满的心态,在此时也变的有些急躁起来,在大帐内苦思破敌之策的多尔衮,忽然间猛的拍案而起,怒骂道:“无胆鼠贼,竟龟缩于寨墙之后!” 骂完之后,多尔衮长叹一声,而且有水师运输粮草,孟浚已不虑粮草被断之危,多尔衮有些感叹,这孟浚就是打算用钱粮硬生生砸到北京城下去。 随着时间推移,多尔衮的急躁渐渐转化为焦虑,他原本期望的骑兵突袭,纵马驰骋的情况并未出现,相反,孟浚的军队像一根根钉子一样,走两步扎一下,牢牢扎根在河北。 多尔衮尝试攻打小寨,但即便能打下来,从伤亡比对上而言,也是得不偿失,而且今天打下一个小寨,明天孟浚又立起了两个小寨。 多尔衮知道,若任凭孟浚这样步步为营推进下去,到达北京城下只是时间问题。愤怒与不安,促使他决心打破僵局。 七月二日,多尔衮下令集中全部可用兵力,包括精锐的八旗骑兵,向距离沧州城外五十里外,周军的一座大寨发起围攻。 多尔衮先在周军营外列阵,又派信使邀请孟浚进行决战,但使者被割下一耳后,被周军赶出营外。 使者回话,未见到孟浚,只有孟浚的部下一个姓钱的贼人,割下自己的左耳,然后扔下一句话。 多尔衮问道:“什么话?” “那钱贼说,要打便打,不打就滚,哪来那么多话。” 多尔衮闻言也未动怒,而是仔细的看着周军这座大营,这个营寨和城墙相比自然差了许多,但是比起车阵而言,却又要坚固许多。 清军兵力不到周军一半,多尔衮也没那么大心认为能打下营寨,况且清军除了汉军以外,余者皆是骑兵,多尔衮总不能用骑兵攻寨吧。 至于趁夜袭营,多尔衮在侦查了这么多天,得出一个结果,孟浚在夜里的防御强度,比白天要多的多,周军夜间防御严密,侦哨遍布,明哨暗哨,警戒范围甚至都延伸到五里开外了。 多尔衮看了周军营寨许久,忽然莞尔一笑,道:“孟贼结寨而走,本王就要看看他是不是打算一辈子待在寨中!” 多尔衮随即撤离大营,他在等孟浚出兵,就算是扎寨,那也要人出营去建,只要人出来了,那自己总是有机可乘的。 只是孟浚和周军部下商议时,这种情况已经有所预案。 在发现清军一直虎视眈眈后,孟浚以水师战船运兵三千人,越过沧州城,在多尔衮的后方,在运河边扎下营寨,在一座营寨扎好后,再次往前继续扎小寨,每座小寨留兵千人。 多尔衮闻讯,目瞪口呆,他怎么也不曾想过还能这般打仗,多尔衮气急败坏,再次骂道:“孟贼就是鼠贼!此无胆之徒,岂能得天下!” 第426章 临战(四) 每个人所处的层面不同,看待事物的角度自然也有所不同,按钱彪的说法,这般打仗,实在憋屈了些,多尔衮也是人,大王兵马比多尔衮多的多,干脆摆在阵势,一仗就把多尔衮干趴下,多提气。 只是孟浚不止是站在一个将军的视角,或是一场战役主帅的位置,孟浚身为一方之主,在他的眼中,战争已不止是面对面的决战。 在孟浚眼中,从姜镶起事后,大决战便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开始了,多尔衮虽然还有这么一支庞大的骑兵队伍,但在失去山东,山西,陕西,以及江南之后,清廷其实已经输了。 因此,孟浚宁愿猥琐一些,也不愿给多尔衮得到一个能给自己翻身的机会,就算这个机会比较小。 如果两军相争,双方的士气,粮饷,军械没有太大的差异,那么阵列而战,双方都没有那么容易崩溃,多尔衮的八旗兵,士气仍在,军械也颇为精良,而多尔衮的汉军旗中,已经有一部分装备了燧发枪。 这些燧发枪便是清廷在得到孟浚燧发枪后所进行的仿制,破虏军的自生火铳,其实并没有什么技术壁垒,火枪从火绳进化到燧发的技术在明末已经有了。 而燧发枪唯一的缺陷,便是哑火率比较高,一般情况下有三成的哑火率,但是在夏完淳等大批工匠,以及孟浚的提点下,火药配方威力的加强,以及纸壳定量火药的应用,破虏军的哑火率已经降低到一成。 而随着冷僧机的投靠,这个在豪格与多尔衮之间激烈的宫廷政变中,有着举其轻重的关键人物,使得周军得以洞悉清军的诸多核心秘密。 冷僧机将各类火器的大致数量,清军的披甲率,汉军的饮食供应,清军的组织架构,哪几个将领之间有矛盾等等,所有他所知道的一切,尽皆告知。 更重要的是,冷僧机还向孟浚透露出一个讯息,那就是多尔衮的身体已经每况愈下,当初豪格敢入宫,就是探知多尔衮的身体确实已经出了大问题。 豪格认为多尔衮不可能在现在大清局势如此危急,而多尔衮又身体不好的情况下对自己动手,只是豪格没料到的是,他真的敢。 多尔衮见孟浚死活不愿决战,反而是用水师运输至沧州以北的部队越来越多,而在这时,苏克萨哈所辖的四万五千满八旗和蒙古骑兵也已经抵达到沧州以东的新海县一带。 这让多尔衮十分难受,自己憋了许久的一个杀招,若是孟浚一直这般驼着龟壳走,那这个杀招根本没用(多尔衮不知道孟浚知道五万骑兵没有全部出关)。 又这么拖延了数日,多尔衮也着实有些受不了,原以为苏克萨哈将会是一支奇兵,或许可以彻底扭转局势,没想到孟浚的战术竟然会这般无耻。 在日夜思虑后,多尔衮决定先将孟浚在沧州以北的三座小寨先打下来,意图以此来迫使孟浚做出回应,只要孟浚一动,苏克萨哈的奇兵,就还有机会用出来。 多尔衮以汉军旗为先,强攻周军小寨,三座小寨在清军箭矢,火炮的攻击下,自然无法支撑太久。 因此,在抵抗了数个时辰后,三座寨中的守军,相继撤向已经在河边等待的周军水师。 有清军将领不甘心到嘴的鸭子飞了,一队骑兵冲了过来,试图掩杀周军,只是在水师炮火的掩护下,清军伤亡数十人,徒劳无功而返而周军借助运河的便利,轻易撤离。 周军三座小寨三千人仅损失四百余人,而多尔衮费时费力,得了三座空营,而汉军旗阵亡八百余人,伤一千多人。 可打下三座小寨,孟浚依然没有什么大动作,反而是继续运兵,接着造营寨,这让多尔衮意识到,这场决战似乎打不起来了,只会变成无谓的消耗战。 多尔衮有些恍惚,河北一马平川之地,当初在崇祯时,大清数次入关劫掠,皆是来去自如,不提那些比流民还不如的卫所军,即便是当初的卢象升也没如今的孟浚这般难缠。 历朝历代中,王朝末日唯有唐末之时,内战最为残酷,也就是经历过那般残酷,凶狠,令人绝望的中原大战后,宋朝才会矫枉过正,对武人简直是深入骨髓的恐惧,戒备,压制。 明末的官军,精锐有,但很少,相对于这个庞大的帝国而言,这显然不成比例,历朝开国之时的军队,大都情况下,都是这个王朝军力最为鼎盛之时,承平之后,军队不可避免的会堕落下去,但堕落到何种地步,却又有所区别。 刚见到清军就吓的大溃的,那是流民,不能算军队,能和清军接触一下,坚持几分钟的,那是明末的卫所军。 多尔衮看着现在和自己对阵的孟浚,这人还是当初敢以千把人袭击苏州城,以劣势兵力夜袭李成栋大营的人吗?当初那个敢和勒克德浑,多铎,聚兵决战,犹如赌徒一般的人物哪去了! 多尔衮有些不死心,不顾那个脑袋上还缠着布的使者那难看的脸色,命其再次入周营,给孟浚送了一封信。 信言:天地之间,英雄辈出,乱世之中,当有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昔日周王勇冠三军,独步江南,以寡击众,以弱胜强,其志豪气干云。 今周王之举,似与昔日判若两人,如今犹如缩头乌龟,固守一隅,不肯一展雄姿,岂非世人皆知,周王之勇,不过昙花一现罢了。 今本王欲与周王一战,以此战决定天下之归属,一战而定乾坤,若周王尚存昔年之勇,不妨出战,本王将以满洲勇士之血,染红沧州之地,试问巍峨江山,究竟鹿死谁手! 使者来到周军营寨,这回使者见到孟浚了,只见孟浚轻笑两声,将多尔衮之心随意扔在桌案,指了指钱彪,示意将使者带走,其间,不发一言。 钱彪将这个哭丧着脸的清军使者提溜出去,那使者难看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对着钱彪说道:“不劳将军费力,小人可以自己走。” 钱彪不理此人,又走了一段路,钱彪回头看了看孟浚的主帐,盘算距离差不多了,应该不会吵到大王。 钱彪将清使扔在地上,狞笑道:“你胆挺肥的,左耳割了还敢来!” “将军……将军,有话好说!” 钱彪再次将右耳割下,看着在地上哀嚎的使者,骂道:“回去告诉多尔衮,再敢派人来,就不是割耳朵了!滚!” 第427章 杀周使 清使回来的时候,多尔衮还未听使者说话,看见他这副尊容,便知道邀战失败,听完使者详细的控诉钱贼的可恶后,多尔衮挥手示意使者退下养伤。 周军一直结硬寨,打这种多尔衮看不上的蠢仗,可就是这样的蠢仗,呆仗,却耗的多尔衮没了脾气,就耗了大半个月的功夫,九万多军队,其中光骑兵就有五万余骑,每日的草料,精粮,如流水一般消耗下去。 多尔衮知道周军这般打法,消耗肯定比清军多的多,但问题是清廷这几年,富庶的地盘几乎快丢光了。 河北河南这等被流民,明廷官兵祸祸了十几年的土地,这还是亏了这几年还算风调雨顺,北直隶河南之地还能养活自个,多尔衮不知道自己还能和孟浚这般耗多久下去。 苏克萨哈已经遣人向多尔衮汇报,言所部四万余骑,若是时日迁延过久,即便再封锁消息,恐怕也隐藏不了行踪。 直到六月底,苏克萨哈所驻之地,被一个青鸾卫所窥查到,因此向上奏报,孟浚知道清军还有一支骑兵没有出关,多尔衮亲征,那这支骑兵定然会跟着南下,只是隐藏在何处,尚未得知。 而孟浚在得知清军隐藏起来的骑兵行踪已被青鸾卫察觉,孟浚想了想,提笔疾书,命人给多尔衮送过去。 这信上只有几个字,就是苏克萨哈此时所驻扎之地的地名。 只有几个字,却字字诛心,多尔衮即便使者被羞辱,也未动怒的情况下,在看到书信后,勃然大怒,厉声道:“孟浚小儿,竟敢如此羞辱于我!” 但骂完后,却又无可奈何,多尔衮见消息泄露,无奈命苏克萨哈率部与自己汇合。 而自从多尔衮攻破沧州以北三个小寨后,转而南下时,周军又在原地再次建立起营寨,而这次更大一些,也更坚固,每寨人数翻了一倍,达两千余人。 多尔衮对这些寨子已经没有欲望再打,打了也没用,纯粹就是消耗战。 两军又对峙了数日,虽说孟浚主力未动,可小规模的动作却不断,而且在多尔衮亲征南下后,姜镶也开始从浑源一带,率大军出大同镇,威胁北京。 消息传回时,多尔衮愈发的急切,他的焦虑与日俱增,多尔衮虽然相信拜音图一定能挡住姜镶,但即便是小规模的军队出现在京城外,那都有可能引发京城的恐慌。 深夜,多尔衮独自在帅帐内踱步,眉头紧锁,太过沉重的压力让他根本没有睡意,至于太医建议要静养的话,多尔衮早就抛到脑后去了。 良久,他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一个想法在他的脑海中形成。 “既然孟浚不决战,那就诱敌深入。”多尔衮他喃喃自语道。 次日清晨,多尔衮召集诸将,宣布了他的计划,清军大部佯装后撤,留下精锐八旗五千人配合守军驻守沧州城。 而多尔衮大部则假装撤离,回师攻打姜镶,以引诱周军攻城,然后,在周军攻城之际,给予致命一击。 次日后,多尔衮命人在沧州一带散布谣言,不过也确实是真的,这个散布出去的话便是姜镶已即将兵临京师,大军准备先回师击垮姜镶。 谣言散布的到处都是,孟浚自然也收到探子的报告,多尔衮的举动孟浚虽觉得有些怪异,但还是决定按原有计划继续执行。 最初,周军的移动,建设营寨时并未遇到任何阻碍,清军似乎真的在撤离,但直到沧州城下时,孟浚遣人从城下射了一封信上去,沧州城上居然还给孟浚回了一封信。 信简单概括,便是沧州愿意归降,但对待遇问题,想要和周军使者详细的面谈。 孟浚总感觉有些怪异,但随军文吏许多人都神情振奋,纷纷毛遂自荐,想要再效仿孟鸿之举,成就一番功勋。 孟浚挑选一个看起来儒雅些的书生,此人名为侯畏康,在临行前,孟浚拍了拍侯畏康的肩膀道:“一切小心” 只是在其走后,孟浚叹了口气,古话说,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但在实际的战争中,使者的阵亡率是超高的,孟浚对其安慰小心的话,也着实只是安慰而已。 孟浚在城外大寨中,用远镜注视着侯畏康坐上吊篮上了城头,直至消失在城墙之上。 然而,好景不长,不久之后,一阵凄厉的喊声打破了宁静,紧接着,从城头上抛下了一具无头尸体,和一个包裹,城头上呼喊着:“这是赠于周王的礼物。” 孟浚心头一紧,立刻命人上前查看,两名骑兵很快将尸体和包裹都带回来,而随着包裹打开,那竟然是侯畏康的双耳和首级,鲜血淋漓,显然是刚被残忍割下。 城墙上,清军士兵们发出阵阵哄笑,他们的笑声在寂静的午后显得格外刺耳。一名将领模样的人站了出来,大声喊话:“孟贼,你割我大清使者双耳,这就是我大清回赠给你的礼物!” 这一幕,使的周军上下无不义愤填膺,钱彪更是怒不可遏,没想到守军竟这般无耻,他低吼道:“等破了沧州城,所有持械的,老子定然全砍了!” 孟浚的语气也有些不善,他沉声道:“传令下去,加强警戒,防止清军趁乱出击,军中打造器械,建造炮军阵地。” 随后一道道命令开始传递出去,古尔布哈与黄成的骑兵都成了斥候,在沧州之外严密查。 大业初创,作为一个新兴势力的首领,孟浚依旧保持着逢大事,而镇定自若的神情,而一旦决定好了的事,那便是雷厉风行,干脆利落的执行。 但其实在孟浚的骨子里,他是一个喜欢清静的人,孟浚一直向往的日子,便是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生活。 只是孟浚所从事的事业,必须让他无时无刻不得清净,有足以安身立命的地盘,有扞卫安全的军队,有大量的文官团队,有妻有子有妾,那本性中那种清闲的想法,又时不时的消磨着他的性子。 世上大部分的人都向往着清闲而又安逸的日子,可大部分几乎都没有办法想要过上向往的日子,但是孟浚知道,大业未成,他没有资格清闲下去! 第428章 急智 正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既然都已经定下慢慢往京城打,耗死多尔衮的策略,那么打沧州城,孟浚也没有十分急切的强行攻城。 赵用平攻打济宁的法子很好用,孟浚没理由还要强攻坚城,因此,孟浚并未选择正面强攻,而是借鉴了赵用平在济宁的成功经验,采取了更为隐蔽且有效的法子,那就是挖掘地道,埋放火药。 以前孟浚看过一小段资料,其详情孟浚已经记不起来,但是其中有个细节,孟浚记忆深刻,那就是太平天国时,埋放炸药技术十分高超,可以进行上下层爆破,甬道里,上层火药炸开城墙,但不伤及底下通道,等清军守军急匆匆过来堵住缺口时,再引爆第二层火药,炸的清军是防不胜防。 在周军大营中,孟浚和上次济宁之战中,进行土工作业的一群工匠商讨上下层爆破的可行性。 可所有工匠都摇摇头,便是极难,想要在上层爆炸时,不伤及下层通道,这几乎不可能实现。 孟浚见工匠都表示不可行,只能无奈做罢,便命他们就按上次成功的经验继续干,不瞎搞了。 沧州城中八旗守将是多尔衮部下阿达里,有些纳闷的看着城外那毫无动静的大寨。 阿达里觉得自己杀了使者,这么干是狠狠的打了孟浚的脸,怎么孟浚和乌龟似的,一动不动,如此一来,自己还怎么完成摄政王的任务,孟浚不攻城,摄政王怎么突袭孟浚! 阿达里苦思冥想,又想了一招,他在城中守军中抓了一个认字的小军官,对他说:“你去城外周营,就说城中杀使的那个将军被士兵杀了,大家准备降了周大王,让周大王派个将军或使者入城来主持大局!你就说,最好派将军进来,因为有将军更能稳定局势。” 见那小军官一脸不情愿,阿达里说只要办好这事,回来就升官厚赏,要是没办好,小命不保,全家都得跟着遭殃。 阿达里为了增加可信度,把城门也打开了,城头上大清的旗帜也被摘了下来。 那小军官闻言面色一苦,在阿达里的威逼下,只能战战兢兢的朝着周营而去,但是走了一会,那小军官仿佛是想起什么,脸色一下子好转了起来。 直到周营外巡逻的士兵发现后,将其拦住,在搜身问话后,将情报汇报上去。 负责大营警戒的钱彪听到这事,几乎是大喜过望,连忙命人将清使带过来。 那小军官一见到钱彪这副凶神恶煞的模样,腿一软,连忙跪在地上,口中哀求道:“将军,我就是城中一个小小的小卒,我是被城内满洲兵硬赶过来的!” 钱彪本举起的拳头停了下来,疑惑的问道:“你怎么知道是满兵?” “我是沧州守兵,多了那么些人我怎么会不知道,而最主要的这些人有的说的还不是汉话,上头也不让我们和他们起冲突,只说一切都要让着他们,所以小的猜他们是八旗兵。”那小军官老实巴交的说道。 钱彪用手摸着满是胡茬的下巴,边思考,边说道:“嗯,嗯,嗯?” 钱彪忽然感觉不对,这怎么城内派了一个过来泄露情报的,当即一把将此人提溜起来,狠声道:“不对,城里守将怎么可能这么蠢,把你派出来,还这么干脆的泄露情报!” 那军官如拨浪鼓一般摇头道:“我没有胡说,那八旗将领压根不认识我,就听上头说我识字,就把我派出来了,他用我的家眷威胁我,可我现在穷的叮当响,压根没钱娶妻,我在沧州没家眷啊!那为了小的这条命,也为了我家的香火,自然是将军问什么,我就说什么。” 钱彪一愣,这好像逻辑没什么问题,他挠了挠头,问道:“你叫什么,那里面派你出来想干嘛?” 钱虎闻言立刻接话道:“我叫钱虎,是个什长,八旗将领让我出来说,说是守将被士兵杀了,城里现在打算归降周大王,让我出城便是要请周大王派人入城主持大局,哦,那人还说最好派个将军进去。” “没文化,什么周大王,不是,你也姓钱啊?” 就在钱彪说话之时,寨墙上守军发现沧州城门已经打开,城上清军旗帜也都摘下来,而且又有一小队骑兵急匆匆赶到周营。 不一会儿,这队骑兵便已然接近周军大寨,只见这队骑兵打着白旗,手中也未携带武器,只有为首一人手里提着一个包裹。 钱彪上了墙,看向底下,那骑兵下马,将这包裹放在寨墙下,对着钱彪高声道:“这位将军,这包裹里是城中守将的脑袋,此人试图顽抗天兵,城中义兵已经将此贼斩杀,请将军将贼首献于周王殿下!” 那队骑兵随后拔马而走,钱彪命人将头颅拿进来,对钱虎问道:“这个人是不是沧州守将?” 钱虎看了一眼,有些恶心的摇摇头道:“我不认识将军啊,所以不知道是不是。” 这一堆事挤在一起,钱彪脑子显然有些不够用,他摇摇头,一把将钱虎拽起来,朝着中军大帐而去。 钱彪与钱虎二人来到了中军大帐之外,这里戒备森严,沿途巡逻的甲士互相交叉巡逻,几乎没有一丝空洞的间隙。 而在大帐外,数十名周王的亲卫环绕四周,手按腰刀,眼神警惕,这里是整个军队乃至当今天下的核心所在,再怎么严谨也丝毫不为过。 一到帐外,俞安便带人对钱彪与钱虎二人进行搜身。 钱彪撇了撇嘴,道:“俞安,我来一回搜一下,我到时候一天来十回,累死你。” 俞安呵呵一笑,道:“来一百回也得搜。” 至于钱虎这个敌营而来的人,那更是搜查的仔仔细细,恨不得光屁股查一番。 不提这些琐事,入了主帐,见到孟浚,钱彪叭叭的将这几件事清清楚楚的告知孟浚。 孟浚垂眼看了一下依然跪伏于地的钱虎,道:“本王知道了!” 钱彪一愣,问道:“大王,那要怎么弄,不会真要派人进去吧?要是派人进城的话,我不去!” 孟浚嘴角轻笑,问道:“那是不是把柏永馥派进去?” 钱彪当即摇头道:“柏永馥虽说讨厌了些,但这看着就像送死的活,还是不要了。” “哈哈哈”,孟浚大笑了两声,示意钱彪将人带出去。 见钱彪一脸着急的样子,孟浚返身坐在桌案后,对着钱彪解释道:“城中之将还有那么两分急智,但漏洞就在这个钱虎身上,至于破解之法,钱彪,你派个人,就说本王之令,城内欲降,则卸下兵刃,尽数出城,那么本王一人不杀。” (居然有位大佬打赏了个大宝剑,不说了,义父在上……o(n_n)o 第429章 炸城(上) 在钱彪走后,孟浚独自思索,城中守军究竟是何用意,让自己再派使者?可就算再杀自己一个使者,对这敌我双方的大局又能有什么变化。 杀了使者,只会激怒自己和周军上下,这对守军而言岂不是更为不利。 孟浚的话很快传到沧州城中,守将阿达里听后有些丧气,卸甲出城那是不可能的,阿达里想再赚个使者进来的想法也就破灭了。 时间就这么无声无息的又过去一日,阿达里看着依然还没动静的周营,内心的焦躁的让他几乎睡不着觉,就在深夜时,阿达里辗转反侧,忽然想起以前听过的一段评书。 诸葛孔明送了一套女人衣服给司马懿的故事,阿达里蹭的一下坐起来,拍掌道:“对啊,孟浚可不是司马懿这个老狐狸可比,要是狠狠的羞辱一下他,说不定孟浚就忍不住了。” 阿达里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他深深的为自己感到钦佩,孟浚是什么人,那可是能击败豫亲王的人物,自己这些日子和孟浚斗智斗勇,而且看现在的场面,显然是自己占据了上风,只是可惜了,忽悠使者进城被孟浚给看穿了,不然的话,那自己可是在智谋上碾压了孟浚。 阿达里觉得送女人衣服太过软绵绵的,一点力量都没有,还是直接辱骂孟浚祖宗来的更有效果一些。 次日清晨。 沧州城墙上,阿达里命部下按照他的指示,在城楼上高声咒骂,话语恶毒,足以让周军任何一个将士闻之,怒不可遏。 从什么无胆鼠辈,胆小如鼠,一直骂到孟浚祖上,阿达里得意的看着城外大营,他想以此来激起周军的愤怒与冲动。 钱彪面色铁青,双手紧握成拳,恨不得立刻挥兵攻城,踏平沧州城,钱彪对着孟浚激愤的说道:“大王,贼人太可恨了,要不直接以火炮强攻沧州城吧,我亲自先登上城,一定把这些人的嘴巴撕烂!” 其余诸将也是群情激愤,这时孟浚的声音响起,暂时抑制住了众将的怒火。 “诸位”孟浚缓步而走,边走边说道:“兵法有云,敌所欲,则吾不从其欲,沧州城从杀使开始,这几日所做所为,似是皆要激怒我军,咱们已经制定下用火药炸城之法,清军要骂,那就让他们过过嘴瘾吧。” 诸将还要再说,孟浚制止了他们的话头,示意让所有人出去。 只是在诸将离开后,孟浚的心情并没有像刚刚劝说众将时那般平静,起兵这么些年,这还是头一回碰上守军在城头上辱骂自己祖宗的话。 随后孟浚命土工作业的工匠加快挖掘进度,工匠向孟浚汇报,甬道已经挖掘大半,再过四日,便可掘至城下。 阿达里的挑衅,虽然在短时间内引发了周军上下愤怒的反应,却未能动摇孟浚的决定。 城楼上清军骂了一天,早已是口干舌燥,阿达里从兴奋到现在有些丧气,阿达里越想越气,在城头跳着脚骂道:“这等没有胆子的人物,怎么有脸敢称王,都指着鼻子骂了,竟然一点血性都没有,什么周王,称鼠王算了!” 阿达里看着毫无动静的大营,骂也骂了,跟骂一根木头一样,阿达里实在没了脾气,吩咐部下严防死守,自己则回去睡觉了,他什么招都使了,奈何孟浚不接招,就是将来摄政王问上了,自己也有话可说。 四天的时间,对于孟浚和他的周军来说,似乎是漫长的,每一天,都在考验着他们的忍耐力,阿达里骂了第一天没效果,第二天接着骂,反正现在阿达里也没什么其他更好的办法,索性让城头上的清军轮流上城,轮番开骂,现在已经从孟浚一路骂到周军各大将身上。 钱彪和柏永馥,高易,郝永忠等十余名部将实在忍受不了,也组织起一支嗓门大的士卒,在城下与清军进行隔空骂战。 孟浚也去听了一会,摇摇头,返回大营,骂的太脏了,耳朵表示已经有些受污染了。 而四天后,当工匠们激动地向孟浚报告,地道已经成功挖通至沧州城下时,孟浚与诸将神情振奋,高易拍着胸口表示,只要墙一炸开,重甲军立刻冲进去,立刻破了沧州城。 钱彪不高兴的说道:“要说先锋,我钱彪自认不差任何人,大王,我想当先锋,我一定把沧州城拿下来献给大王!” 高易见钱彪想抢位置,瞪着大眼道:“当初探听司开了金陵城门,你都没能把城抢下来,你当先锋,不妥当。” “妥你奶奶……” 钱彪气的都要打人了,被众将给拉开了,孟浚轻声道:“吵什么,城还没炸开呢。” 随后孟浚命高易重甲军尽数披甲,命柏永馥,钱彪二人为后,待城墙倒塌,便一拥而上,拿下沧州。 钱彪听后,有些丧气,高易则得意的看着钱彪,出营帐后,对着钱彪嘿嘿一笑,随后大遥大摆的离去。 随着孟浚的命令下达,整个军营瞬间陷入一片忙碌之中。高易的重甲军士卒们,一个个迅速披挂整齐,蓄势待发,所有人都燃烧着熊熊斗志,被清军骂了这么多天,所有人心中都憋着一口气。 阿达里见周军大营出动大军,兴奋异常,他高兴的拍着大腿道:“哈哈,孟贼终于受不了了。” 随后清军在阿达里指挥下,陆续登上城楼,一时间城楼上密密麻麻的都是清军,各式各样的守城器械也全部准备齐全。 而在大营中的地道口里,一排排木桩支撑着上方,确保不会引发坍塌的可能,六千斤火药静静地躺在地道最前端,工匠在放置好火药后,又用大量的砖块堵住了通道,只留一个小缝隙,用做引线。 这些工匠已经发现在密闭的空间中,火药的威力会极大的加强,这次的火药数量虽说没有济宁城时的多,但是火药配方的改变,威力当不降反升。 当长长的引线被点燃的那一刻,所有人屏住呼吸,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第430章 炸城(下) 城楼上,阿达里有些疑惑的看着城下的周军,前排那支身材高大的重甲兵必然是精锐中的精锐,可这才刚刚开战,难道孟浚打算一开始就用尽全力吗? 阿达里安慰自己,周军大营一动,自己已经遣快马,朝着北面疾驰而去,估摸时间,只要守个两三天,摄政王的骑兵就能突袭周军的屁股。 阿达里的眼睛一直注视着城下的周军,根本没注意到地底下的动静。 就在引线点燃了十几秒后,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传出,大地仿佛鼓起一般,又猛的炸开,那非人力所能摧毁的城墙在这恐怖的威力下,犹如纸糊一般,砖石飞溅,烟尘滚滚。 这次爆炸的威力极为惊人,不仅破坏了城墙,连同其下的地基也被摧毁,爆炸形成了一个广大的坑洞,从底下爆破与孟浚之前在镇江城下用大炮硬生生砸塌不同,这次没有乱石嶙峋的斜坡。 沧州南面城楼盘的一部分城墙,瞬间被炸开了一个大洞,伴随着阿达里惊恐的眼神,和撕心裂肺的尖叫,战争开始了。 阿达里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吓懵了,他倒是听说过济宁城是被火药炸塌的,可这回周军根本没有用甬车来掘城。 这时旁边的清军大声喊道:“是地道!是地道!” 阿达里脑子里确实没想到孟浚会掘地道埋火药,不过此时想这些显然已经来不及了,因为城下的重甲军已经开始朝着缺口挺进。 阿达里旁边的那名清兵又惊慌失措的喊道:“甲军,是重甲军!贼人的重甲军上来了!” 阿达里本就气急,又听到这话,转身一脚将此人踹倒,大骂道:“老子看不见吗!喊什么喊!” 随后阿达里立刻组织人手,一面朝城内征调预备兵,一面将城楼上的守军安排下楼,先行堵住缺口。 城墙破了这么大的一个洞,足以让二三十人并排入城,阿达里觉得周军怎么也不可能再从城墙上登城,也确实如阿达里所料,周军眼睛只盯着这个大缺口,确实没人爬墙。 而此时的高易,正咧着嘴,哈哈大笑,这大笑的声音让战场上听到的将士们感到心安。 虽说爆炸产生了浓烈的硝烟和尘埃,遮蔽了高易的视线,但是身上这身昂贵的重甲,显然给了高易极大的信心。 高易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满带硫磺味的空气,随后长刀一指,大吼道:“密阵行进,持械者,杀无赦!” 而清军则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得措手不及,原本城上严阵以待的防御体系瞬间灰飞烟灭,在这片区域偶有幸存下来的士兵,或惊慌失措,或茫然无措,根本无法形成有效的抵抗。 阿达里组织下城的清军仓促之下,根本不是重甲军的对手。 在高易的带领下,重甲军如无情的杀人机器般,碾压过每一个敢于挡在前方的敌人。 在后方观战的冷僧机心中百味杂陈,感慨,痛惜不一而足,在沉思片刻后,冷僧机决定求见孟浚。 在一番安全检查后,冷僧机被带到孟浚身旁,孟浚有些疑惑,但还是笑着问道:“冷将军可有何事?” 冷僧机其实不姓冷,应该称呼为叶赫那拉·冷僧机,他是叶赫那拉氏酋长金台吉的族人。 (多嘴说一句叶赫那拉·金台吉,叶赫那拉·扬吉弩之子,纳林布禄之弟,叶赫部联盟末代盟主,后为建州部努尔哈赤攻灭,天聪元年,冷僧机才归降皇太极) 冷僧机跪地道:“大王,末将在旗人中颇有几分薄面,若大王允许,末将愿为大王招揽降兵。” 孟浚闻言,有些沉默,过了片刻,孟浚点点头道:“好,愿意归降者,本王皆赦!” 早在湖广之战后,孟浚就已经在思考对八旗兵的处理方式,在清廷势强时,孟浚俘虏的八旗兵也很少,对这些人,孟浚都是悉数斩杀,用以坚定诸军之意志。 但现在,清廷似乎就剩一口气了,若是依然不愿接纳一些叛兵,那只会让八旗兵皆宁死不降,那么必然需要付出更多将士的性命,即便是为了分化瓦解,对八旗降兵的政策,也到了要改变之时。 俞安率一队孟浚亲卫,保护着冷僧机,冲上了沧州前线。 而这个时候,高易的重甲军已经打开了局面,已经深入到沧州城的大街上,柏永馥与钱彪的部队紧跟其后,他们利用重甲军打开的局面,进一步扩大战果。 阿达里对着眼前的一切,内心充满了恐惧,他没想过,昨天还在和自己对骂的周军,竟然一天就攻进城来。 此刻,他意识到自己低估了孟浚,但悔恨已没有任何意义,唯有拼死一搏,或许还能挽回一丝局面。 随着八旗近三千人的生力军抵达,阿达里心中升起了一丝微弱的希望,八旗兵在街上组成阵列,前面三排也是身披双层甲的重步兵,一时间竟然也堵住了高易的重甲军。 双方甲兵,长矛盾牌交错,在重甲交战的双方,没有撕心裂肺的喊杀声,只有沉闷的兵器相交和士兵低沉的吼声。 只是阿达里没能堵住缺口,因此源源不断的周军从缺口中涌了进来,在正面重甲相持的情况下,柏永馥和钱彪一人朝左,一人朝右,试图将清军包围在城中。 除了正面对抗的八旗兵外,沧州城内的守军在抵抗周军的进攻上,显得格外无力,周军一入城,不说望风而逃,也可以说是一触即溃,一时间沧州城内,到处都响着“周军入城了!”“城破了!”这样的话。 随着时间的推移,钱彪和柏永馥将西门,东门相继夺取,而在夺取北门时,守城门的是八旗兵,人数有近五百人,柏永馥和钱彪所部还颇费了一番手脚,但在士气,心理,以及人数优势上,北门也被周军夺取。 城内残余的八旗兵已成瓮中捉鳖,冷僧机看着那些曾经号称无敌的八旗子弟,现在却如同野草般随意的倒毙于路肩。 看着这血肉模糊的战场,冷僧机跃马而起,高呼道:“东西南北,四门皆围,周王有命,降者,皆赦!” 第431章 平定沧州 高易听到这话,一脸的不高兴,这群混蛋骂了自己这么多天,还骂大王骂的那么脏,现在竟然要劝降,因此气急而骂道:“这个姓冷的不是好东西!” 而四面被围的阿达里已经是面露绝望之色,投降!这个从未出现在自己心中的词汇第一次涌上了心头。 可身旁的副将大吼道:“冷僧机,你这个叛徒,恶贼!” 只是骂完后,副将有些震惊的看着阿达里,他竟然不发一言,面色似有意动,副将疾声道:“八旗子弟何曾有降敌之人,若降,又有何颜面见家中妻儿老幼!” 而在此时的城外,赵用平有些迟疑的对孟浚说道:“大王,沧州守军杀我军使者,又羞辱大王,如此行径,大王却要招降,恐有损大军之军心,大王,这是否有些不妥?” 面对赵用平的担忧,孟浚依然在看着沧州城,微微笑道:“你以为本王想要一支数千人的八旗兵吗?不,本王只要有个两三百名八旗降兵即可。” 赵用平闻言,脸上露出深思的神情,随即说道:“大王之意,只是想要个名头?” “清廷在关外之地已经深耕二十余年,若是不让其看到一丝希望,恐怕将来收取关外之地,将会血流成河!”孟浚缓缓开口道。 赵用平沉默片刻,心中的疑虑逐渐消散,他深深地看着孟浚,从孟浚的身上看到了不同于常人的远见。 “而一旦有八旗投降,这对清廷而言,无异于一场政治上的大败”孟浚顿了一下,随后笑道:“况且,这也能展示我们的胸怀与仁德,待日后天下一统,吾亦可将剩余之八旗尽数迁移,或安南,缅邦,亦或是倭国,吕宋,届时皆由吾而决!” 城内,阿达里面露挣扎之色,周军已经夺取四门,清军已无路可逃,而且现在除了八旗兵外,其余守军或降,或逃,城中其余之地已经不闻兵戈之声。 高易此时也暂时停止了进攻,他一面在恢复重甲军的气力,一面在等待后面小炮上来,街道对平日里百姓来说是宽阔,但对这么多军队而言,无疑是狭窄的。 在这狭窄之地,火炮的威力可以放大数倍,密密麻麻的人群,又是近距离轰击,高易想想都觉得兴奋。 而冷僧机一直在劝降,已经有许多八旗兵面露犹疑之色,副将苦劝阿达里,说道:“将军杀周使,又连日辱骂孟浚,这等深仇大恨,如何能这般轻易化解,将军,不可迟疑,当即刻突围啊!” 阿达里猛的想起,自己这几天干的事,孟浚怎么可能会放过自己,想到这,他狠声道:“八旗子弟,岂有贪生怕死之徒,将士们,随我一起杀出去!” 说完后,阿达里命副将率一队人马为卫,自己则率大部分八旗兵朝着北门突围,虽然说南面出城更近,可南面有重甲军,而且周军大部队都在南面,想从中脱身无异于痴人说梦。 因此阿达里只能朝着北面突围,虽然距离更长,但是北面的防御必然比较薄弱,随着命令的传达,阿达里亲自带领着剩余的大批八旗兵,向着北面而去,希望能够在这般危局中寻得一线生机。 冷僧机见大部八旗兵执刀而动,有些泄气,但就在这时,有一小队八旗兵,趁阿达里调动军队有些混乱之时,扔下兵刃,朝着冷僧机所在急奔而来。 这一小队人约有二三十人,人数虽少,但对残余八旗的士气打击却是极大。 “快,快让开,炮来了!”只见十余门小炮被士卒抬着,急匆匆的来到前线,在一阵急促的呼喝声中,炮兵们竭尽全力,将火炮安置在重甲军前。 高易的声音,在这嘈杂的战场上,依然清晰可闻,他语气带着些紧迫的喊道:“快,快快,来了赶紧放一炮,放完就要冲了。” 话音刚落片刻,小炮相继发射,几十步的距离,在霰弹的威力下,后卫的八旗兵如麦子般倒下。 数十步的距离,对于霰弹来说几乎是贴身射击,霰弹特点便是近距离释放密集的弹丸雨,覆盖面积广泛,尤其适合对付短距离而又密集的敌群。 一声又一声的炮响,无数颗铁砂如同狂风骤雨般倾泻过去,霰弹发出带着阵阵的凄厉声,就算有的弹丸被甲胄挡住了致命伤害,可这对八旗兵而言,并非是幸运。 霰弹的范围太大,八旗兵的手脚,面部,这些没有防护的地方,被霰弹扫到,那几乎是钻骨锥心的疼,在如此密集的火力覆盖下,后卫的八旗兵如同被割倒的麦田,成片倒下。 场面惨不忍睹,高易呸呸呸了两声,嘴里吐了口水,随后高易趁着火炮造成的混乱,命重甲军再度发动冲锋。 这一次,他们如同一把锋利的尖刀,直接插入了清军的残余部队中,沿途几乎无人可挡。 阿达里回头望去,只见到周军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后卫已经崩溃,指挥断后的副将也不知所踪,这个时刻,阿达里才深刻意识到了败局已定。 但阿达里依旧不愿束手待毙,留下一队队的清军断后,自己则继续带人朝北门突围。 可惜的是,阿达里离北门还有两里之地时,前面就已经出现钱彪的身影。 钱彪见状,哈哈一笑道:“这真是老天爷送来的功劳啊!”说完后得意的对副将郭虎说道:“记住了,以后多去李道长的庙里上上香,李道长和老天爷有关系,说的上话。” 郭虎:“……统镇,李道长那不叫寺庙,那叫道观!” 而对面的阿达里有些绝望的看着对面,但他还是咬咬牙,命部下冲击钱彪的防线,然而,这一切的努力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现在的八旗兵,无论从士气,体力,人数等等所有的一切都和周军无法相比。 随着后面高易的步步紧逼,以及钱彪的围堵,清军也变得越来越无力,直至彻底崩溃。 最终,阿达里率领的残余部队在周军的围剿下,要么投降,要么丧生,高易浑身浴血,他扫视了一眼战场,见此时有近百名八旗降兵,而为首的阿达里竟然也投降了。 阿达里跪在地上,久久不发一言,他把头垂到地上,即便是血液已经粘上他的额头,阿达里也毫无知觉一般,无动于衷。 这时高易看着场下的阿达里,面露沉思之色,但很快,他就坚定了神色,恨声道:“杀了,不留一人!” 钱彪见高易竟然要把降兵也杀了,大怒,道:“高易要抢功了,快快快,给老子把那个八旗将军的脑袋砍了!” 第432章 逼近 沧州一战,多尔衮留给阿达里的五千八旗兵,除了一百多名运气好的被冷僧机给救出来,其余的尽数没于城中。 而守将阿达里最惨,几乎是被劈的不成人样,因为这是钱彪的杰作,钱彪深恨此人在城上辱骂大王的行为,因此他要兑现诺言,撕烂此人的嘴。 而周军则伤一千八百余人,阵亡一千一百余人,周军方面最大的伤亡却是入城后围歼阿达里所造成的,全然不是传统攻城战中最大伤亡是由登城所造成的。 主要也是炸城时,守将阿达里为了以防万一,在城上所调的皆是精锐的八旗兵,而第一波炸城,最少炸死了四五百人,而攻入缺口时,又是周军之中最为精锐的重甲军,斩杀了许多当时人心惶惶的八旗兵,但即便如此,周军也伤亡近三千人,八旗兵,其个体的战力,依旧不是普通的绿营可以相提并论。 而这一战重甲军的伤亡不过百余人,大部伤亡皆是钱彪和柏永馥二部,此战中若非有八旗兵在负隅顽抗,否则的话,只要城墙一塌,大军一拥而入,几乎可以伤亡不过百而夺下一座坚城。 孟浚一日夺取沧州的消息传到正在密谋潜伏的多尔衮耳边,他仿佛被雷劈了一般,呆若木鸡久久不言。 多尔衮一个人呆在帐中,他命亲卫挡住了所有来求见自己的将官,直到数个时辰后,天色已暗,多尔衮召见苏克萨哈。 就这么几个时辰的功夫,多尔衮仿佛更加苍老了许多,不仅是容颜,更多的是心气。 多尔衮对苏克萨哈说道:“孟浚这般步步为营,我大清铁骑毫无用武之地,关内,怕是守不住了!” 苏克萨哈有些不甘的说道:“摄政王,要不是有运河给孟贼补充军粮,否则的话,怎么可…………” 话未说完,便被多尔衮所打断,道:“说这些毫无用处的话,有何意义。” 苏克萨哈见此有些迟疑的问道:“摄政王是要撤回辽东吗?” 多尔衮长叹一声,对着苏克萨哈说道:“不用隐藏行踪了,孟贼有破城利器,沧州一日而破,而沧州一失,京师近在咫尺,派人回京吧,命宫中,各府,以及八旗家眷,包衣奴才,进行撤离京师的准备!” 苏克萨哈领命而出,出营帐后,苏克萨哈怒其不争的语气说道:“阿达里真是废物,一天都守不住,丢人啊。” 虽说多尔衮已经命清廷进行撤离的准备,但是多尔衮也必须牵制孟浚的步伐,给京师留出充足的时间,多尔衮一面行文各个关隘,命蓟州镇的守军掘毁龙井关,居庸关之边墙关门,一面又行文河北之地,准备迁移百姓,充实关外之地。 多尔衮只收到沧州城破的消息,但具体怎么破的并不清楚,一些零散的消息让多尔衮十分头疼,有些消息还自相矛盾,根本不能作为切实的讯息。 直到顾炎武长篇大论周军一日攻克沧州的报纸刊发出来,多尔衮辗转得到报纸,才知道沧州城破的细节。 虽然这份报纸不可避免的夸赞周军,贬低清军,但是具体过程,还是颇为切合实际,只是多尔衮看到最后,勃然大怒,几乎就要气晕过去。 原来是报纸上说八旗兵降者数百人,皆已剪辫刺字,归顺周军,几百人对多尔衮而言不重要,重要的是八旗兵在战场上已经有成建制投降的趋势,这对多尔衮而言是不可原谅的,也是一个极为危险的信号。 周军夺取沧州,继续沿着运河而上天津,依旧是结硬寨,打呆仗,虽说速度确实慢的让人受不了,但是在侧的多尔衮却着实寻不到什么良机。 就在孟浚每日波澜不惊的沿京城挪动时,随着金陵的运粮船一起运往北方的运河上,有一道人,伫立在船头。 此人就是李闻道,他当初听闻孟浚要北上巡视赵用平北伐军时,李闻道心中就已经明白大王这是有些迟疑,这是对直接攻入北京信心不足。 可自从听到大王驻兵德州时,李闻道就知道大王下定决心了,因此,李闻道立刻打算出发去北方。 和李闻道同一条船的还有一人,民政司的一个主事,负责粮草清点对接之事,而此人正是昔日从闽地而入金陵的林从孝。 一路上,李闻道和林从孝二人相谈甚欢。 林从孝神情振奋的说道:“大王此番北伐,必然一扫寰宇,光复北都!” 李闻道闻言,笑而不语。 林从孝以手指江水道:“天下纷争已久,民生凋敝,江山飘摇,唯有大王振臂一呼,集众志成城之力,方有如今拨云见日之感。” 李闻道笑问:“只是大明朝廷尚在,周王一旦夺取北都,依茂仁之见,将来明廷和周王之间,是否会起争端。” 林从孝慷慨激昂的回应道:“道长之言,切中根本,然吾观时局变迁,朝代更迭,其间因果循环,难以一概而论,明室虽存,然势弱力衰,且崇祯时,北地民怨沸腾,以至流民四起,南迁数帝,皆无人主之望,由此可见,明运已终,今周王雄图大略,兴邦固本,鼎革维新,实为天意所归。” 李闻道哈哈一笑,道:“茂仁所言,答非所问,贫道所问,日后是否会起争端!” 林从孝这时有些迟疑,许久才道:“夫兴邦立国,非一人之力所能成,而亡国之相,亦然!” 林从孝的意思有些隐晦,而李闻道当然听出来,林从孝之意,不用相争,明廷自亡! …………………… 清军大营。 多尔衮已经被耗的没有心气了,不死心的他再次给孟浚送了邀战书,但这会,孟浚斩了清军使者,并让清军的护兵回告多尔衮,这是礼尚往来。 骑兵本来是纵横驰骋,或千里突袭,或铁骑突阵,或袭扰后勤,可这些事,多尔衮竟然一个都干不了,仿佛是给孟浚当护卫一般,看着孟浚一步一步的朝着京城逼近。 正如周军中,有一小兵的日记,诠释了这些日子,周军普通小卒的生活。 二十日,大太阳,拔营,搬木头,好累,好热。 二十一日,有太阳,建寨,搬石头,好累。 二十二日,阴天,建大寨,看见鞑子了,有点紧张,但还是没打起来。 二十三日,太阳,今天偷偷把鼻屎擦在恶人的鞋子上,开心。 二十四日,小雨,拔营,今天当巡逻兵,好开心。 二十五日,大雨,建寨,搬木头,该死的雨,不高兴! ……………… (有点小卡文了π_π) 第433章 海运 清军大营。 正值黄昏之时,残阳的余辉照耀在白色的军帐上,为这密密麻麻而又连绵起伏的军帐,增添了几分萧瑟的气息。 而在军营之外的一处小坡上,有一将凝神北望,他的目光仿佛在遥望那巍峨的紫禁城。 暮色四合,残阳如血,将大地染成了一幅苍黄之色,他是大清定鼎中原的决策者,他又是大清一统天下,失败的领导者,爱新觉罗·多尔衮。 这些时日,多尔衮的健康情况越来越恶化,对于如今北方越来越糜烂的局势,多尔衮有些束手无策。 对于多尔衮而言,更揪心的是,大清在战场迟迟无法击败周军,反而让周军愈发的逼近京师,这也使得各地人心对清廷更加的失去畏惧之心,因此降周之举,数不胜数。 多尔衮的身材有些矮胖,但其面容刚毅,一双眼睛因深邃而变得犀利,他豁然站起,他的右手紧紧握住腰间的佩剑,他将要做下的决定,必将会改变一族之兴衰。 多尔衮决定做两手准备,一面命京城的八旗家眷做退出关内的准备,一面他想要再试一试,若能击败孟浚,那么一切还有挽回的机会。 清军在周军大营之外,巡梭数日后,眼见没有什么良机,周军的布防严谨有序,多尔衮知道若是强攻,那就是把八旗拼光了,也是胜负难料,即便是胜了,可八旗要是没了,那么大清的根基也就没了,胜了也是败了。 多尔衮深知正面冲突占不到便宜,于是他的目光转向了另一条可能的战略,那就是截断运河。 周军可以有恃无恐,慢慢向北京推进,其所依靠,便是手握水师之利,不虑补给被断之险,就是欺负清军没水师,多尔衮也知道,但是当初周军占据山东后,沿江之城皆驻军防御,多尔衮不敢深入敌境。 但现在不同,周军已经将要逼近天津,虽说清军没办法切断运河,但是可以沉船而断绝大船通过,多尔衮意图以此切断周军的后勤补给线,只有周军缺粮,那么在他看来,以清军骑兵优势,必然可以寻机击败孟浚。 为了实现这个目标,多尔衮命令苏克萨哈率骑兵绕行至沧州以南,他们首先强征了数十艘民用船只,这些船只虽然不如周军水师舰艇那样庞大坚固,但对于清军而言,它们的价值并不在此。 随后,清军在夜间将石块,沙袋搬上船,直至船只超载下沉,连续数艘在同一位置,沉船以做障碍,阻挡周军的大型运粮船。 清军在沉船结束后,大摇大摆的率军离开,直到周军的一艘吃水极深的运粮船撞到清军沉船处而沉没后,运粮兵派水性好的士兵在水下探查才知清军沉船来阻隔运河。 这消息很快传回周军大营,周军诸将原本意气风发,认为多尔衮黔驴技穷,大军收复北都,已易如反掌。 然而多尔衮沉船断粮之举,使得诸将一时有些哑然,粮草补给有失,这对军队而言,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而面对这一突发情况,孟浚并未慌乱。 他知道多尔衮的目的在于迫使周军改变原来的战略,为此,孟浚一方面紧急控制军粮,另一方面,命后方加紧征调小船,从沉船处再行转运,并命人立刻清理沉船。 随后孟浚迅速召集部将,商讨对策,而在军事会议上,诸将有言与多尔衮决战的,有说可以增派水师,防止清军再行沉船之举,但无一人献撤兵之议。 孟浚则向水师大将沈廷杨,询问可否阻拦清军沉船,能否保障大军粮道的安全。 沈廷杨拱手施礼,神色凝重,出言道:“大王,察此情势,运河蜿蜒,水道漫长,实非人力所能尽控,清军狡黠,若欲再次潜行沉舟,以其小巧之舟,匿踪于夜色之中,确实难防。” 沈廷杨的话让孟浚皱起眉头,多尔衮沉船倒也不是不能清理,可这沉船容易,想清理可就难多了,就算全力施行,恐怕也要三五日时间才能勉力完成。 沈廷杨见孟浚眉头紧锁,对着孟浚沉声道:“大王,臣有一策,可解多尔衮之计!” “沈将军请说!” 沈廷杨正色的说道:“我军之粮草可走海路,经淮安出海,运至天津,耗时不过半月时间,较之运河,用时更短,损耗更低。” 这时柏永馥出言问道:“沈将军,听闻海上波涛汹涌,随时有覆船之险,这是不是有些不妥?” 沈廷扬摇摇头,笑着说道:“不,海上漕运从前元时,朱清便已开创海上漕运制度,崇祯十二年,吾曾向烈帝献上海运图,其中有详细的路线规划,崇祯十三年,吾亲在乘坐两艘装载了数百石大米的船只,自淮安出发,驶向天津,即使途中遭遇了短暂的逆风,导致航程延误了两日,但依然仅用了十二日时间便顺利抵达天津。” 此时的周军已经抵达静海,距离天津不过八十里路程,正常行军也就两日多的路程,就算继续沿着先前的战略,也就七八天的时间。 孟浚略一思索,便点头同意了沈廷杨的建议。 多尔衮的沉船计策无疑给周军的粮草补给带来了严峻挑战,而沈廷杨之提议,则给了孟浚另一个选择。 虽说海运更快,但是海上运粮不比内河,稍有不慎,以如今这个时代的船只,沉没也是常有之事。 而沈廷杨的回答显然很周全,他不仅提到前元海上漕运的成功案例,还提及了自己亲身的经历,又有海运图可做参考。 尤其是目前周军的紧迫形势,即便有风险,也可以接受,总好过于受制于敌人之手。 而多尔衮在沉船后,细作回报周军大船确实过不去,周军一面用小船转运,一面正在清理沉船。 对此多尔衮呵呵一笑,道:“那就看看是你捞的快,还是本王沉的快!” 随后多尔衮再次命令苏克萨哈南下,再择一地,沉船,阻隔周军水师。 第434章 瓮听 京城。 此时京城中许多八旗家眷,以及一些粮饷,丁口等众多物资已经开始陆续运往关外,但是在摄政王和孟浚之战没有尘埃落定前,清廷上下也不敢就这么先行撤离,那样的话,不止大伤军心,更重要的是,蒙古这个大清最重要的盟友,怕也是异心难遏。 又是一场无疾而终的朝堂政议,如今的朝堂上,什么治水,治贪,治国之策,都已经没人再提,许多聪明些的,都已经看出清廷内部的虚弱,以及危机四伏的局面,这些人早都不想上朝了,即便上朝,那也是和修闭口禅的和尚一般,不发一言。 那些暗中和青鸾卫有联系的汉臣,对当下的局面,无不对自己佩服万分,有一汉官,在私下中对家人言:“老夫崇祯十五年进士,当过明臣,当过顺臣,也当过清臣,那再当个周臣,又有何不可!” 范文程走在紫禁城的过道中,朝堂,地方,宫廷,这种种的乱象,让曾经大清文臣之首,心中十分苦涩。 夕阳西下,紫禁城的琉璃瓦依然十分美丽,壮观,可范文程这一个背部佝偻,头发花白的老人,萧瑟的神情,使得他更显露出几分疲态。 望着亭阁上的雕琢,范文程不由的抬起头,看着那落日的余晖,心中有感,不由的喃喃自语道:“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夕阳红,夕阳红,难道大清也如这夕阳一般吗?” ………… 战场上。 苏克萨哈再次率骑兵沉船,虽说这次刚沉两艘便被周军的一艘巡逻船所发现,周军巡逻小船本想上前阻拦,但是在面对河岸上轮番射箭的八旗兵,巡逻船只能无奈的请求支援。 苏克萨哈见时间有些紧迫,命人将船凿沉,辅以沙袋,石块,清军依然在周军战船抵达之前,完成了沉船任务。 多尔衮收到消息信心满满,认为孟浚不日就会被自己逼迫而寻求决战,而到时候,自己想不想打,还是另一回事。 为了以防万一,多尔衮命苏克萨哈连续沉船四五处地点,按多尔衮估计,孟浚在粮草有缺的情况下,不可能还稳如泰山。 要是周军缺粮而求战,多尔衮反而不会给孟浚机会,就在多尔衮兴致勃勃,等待孟浚遣使邀战的时候,竟然发现孟浚的动作依然不变,还是那般犹如乌龟般挪动。 连续十余日,清军骑兵的骚扰,诱敌,依然没能阻止周军进抵天津城下。 这一次,孟浚不急着掘城,而是先夺取天津港,准备接收来自海路的粮草,孟浚在天津港旁建小寨三座,大寨一座,小寨成品字型,拱卫中间的大寨。 这个营地,孟浚是打算在攻取天津前,用做屯粮之地,因此对营地的防卫是重中之重,三座小寨,两寨驻军三千人,靠北一寨则驻军四千,大寨驻军一万,以柏永馥本部之固武镇驻守,其他三寨,则以郝永忠之鹰扬镇分兵驻守。 直到周军的运粮抵达天津港,多尔衮才知道沉船隔绝运河之策,又失败了,不过倒也不能说失败,运河确实阻拦了大船,可多尔衮想要断粮道的战略却失败了。 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多尔衮知道,再不出招,那么就只有退出关内一条路了。 清军在南下时,有六千索伦兵,三万汉兵,八千八旗兵以及三千蒙古兵,共计四万七千余众,另苏克萨哈的三万八旗以及一万五千蒙古兵,总兵力共计九万两千余人。 但在攻寨上,损失了约两千余汉军,又在沧州城阵损了五千八旗,四千余汉军,此时多尔衮手中,只有索伦兵六千,汉军两万四千人,一万八千蒙古骑兵,以及清廷仅存的支柱,三万三千余名八旗军士,兵力共计八万五千人。 多尔衮为了防止天津不战而降,因此在天津城中,又移驻八旗一千,蒙古骑兵两千,汉兵五千人,防守天津。 手握大军,却犹如面对刺猬一般无从下口,这就是现在多尔衮的心态,若是不打,八旗的心气恐怕都会散掉,可若是强行攻寨,放弃马军之优势,而去攻打坚固且兵力充足之营寨,就不说胜败与否,八万人,能回去几个。 ……………… 而在天津城外,周军为了攻破城池,再次用上了百试百灵的掘城大法,炸城太好用了,周军诸将没理由不用,对此钱彪都有些感慨的说道:“唉,可惜了,以后先登这个大功没人能得了!” 孟浚用火药把沧州城炸飞的消息,自然是不可能瞒的住,当然孟浚也没打算瞒着,在报上已经连续刊登了三版《王师大破沧州城》。 这报纸清军也看到了,因此天津守军学精了,在四面城墙下进行瓮听,听声辨位。 这个法子从春秋时期就已经出现过,当时守军是为防止城外的敌人,从地下开凿地道进来偷袭,于是就在城内埋上一个装酒的大腹小口的坛子在地下,找耳朵很灵敏的人伏在地上去侦听,就能知道敌人挖的洞穴大概位置。 这一次周军有些失算了,工匠日夜掘城,连挖十日,在接近城墙时,突然清军竟从城内掘一小道,并从上灌水而下,以至地道数处塌陷,陷土夫数十人。 地道被毁的消息让周军各将叹息不已,赵用平扼腕长叹道:“可惜了,十余日之功,毁于一旦!” 孟浚心中也有些可惜,不过战场上,哪能事事尽如人意,既然一条地道毁了,那就一口气多挖几条,就算只有一条挖到城墙下,那么也总好过蚁附登城,血战相博。 而就在孟浚率主力顿兵天津城下时,多尔衮动手了。 多尔衮没有要去打孟浚的主力,而是围攻天津港的四座营寨,孟浚的屯粮之地。 周军大营中。 刘体纯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这多尔衮疯了吗?” 赵用平也有些不解,轻摇着头,对着众人说道:“多尔衮这是想干嘛?固武,鹰扬二镇,距我大军主力不过四五里,旦夕便至,难道多尔衮想以此来寻求决战?” 第435章 破寨 永历四年,七月,十二日。 郝永忠所布防的三座营寨,杀声震天,隆隆的炮声已经响了整整一上午。 在连续的火炮轰击下,三座小寨到处都是被火炮所摧毁的缺口,而周军的火炮却没有开火反击,这是因为用于防御营寨的皆是射程较短的小炮。 清军骑兵没有动作,依然在不远处严密监视着周军大营的动向,而向郝永忠所部发动攻击的皆是汉军。 多尔衮见营寨许多位置都已经出现缺口,大手一挥便示意汉军发起进攻,汉军分为五波,每一个波次两千余人,溃者即斩。 孟浚兵多,但是屡屡分散防御,在沧州一带,周军沿途已建小寨二十一座,大寨五座,而这次在天津港又建四座营寨,以孟浚的性子,对这屯粮之地,必然重兵把守。 多尔衮在日夜筹算后,得出孟浚此时主力大营中,最多七八万人,因此多尔衮以这些时日孟浚的行事做风,认为可以各个击破,先行摧毁周军屯粮之地,断周军之后路。 随着清军的进攻,步兵接近防守炮火的射程内,在周军军官的指挥下,小炮也开始发威,每一次怒吼声,都伴随着数颗炽热的铁球划过天际,砸向敌人的前路。 一路上砸死砸伤了数百名清军,但在多尔衮的严令下,无人敢退,因为退却,必死。 此时在右侧的营寨中,清军已经冲入寨墙的缺口中,和周军士卒在十余处缺口进行激烈的搏杀。 厮杀从日中至午后,战场上,特别是在营寨的缺口处,尸体层层叠叠,血腥之气息,令人作呕。 这时一个清军将一柄长枪扎进一名周军士卒的腰间,只是这名周军士卒在临死前,死死的拉住长枪,不让其抽出来。 那名清军无奈的放弃武器,本想在地上捡起散落的兵刃,可是眼瞅着周军近在咫尺,那清军有些绝望的大吼一声,大跳而起,扑倒一名周军,两人竟然扭打在一起。 这时清军死死的掐着那名周军的脖子,那周军士卒手摸到一根被火炮炸断的木棍,一下子抡到他头上,清军瞬间脑袋有些发蒙,跌坐于地。 那周军用力一扑,将清军扑倒在地,手中的木棍毫不迟疑的扎进清军的眼球,清军瞬间惨叫连连,面目血水直流,凄惨而起。 周军士卒气喘吁吁的站起身,还没缓过神来,一根掷矛狠狠的穿透自己的身体,竟然将其带向后面数步,力道之猛,矛头竟扎进泥地里。 原来是多尔衮见汉军冲不破营寨,出动了五百索伦兵,这五百索伦兵皆披双层甲,身上背着两根掷矛,手里握着大刀,气势汹汹,犹如野兽一般冲了上来。 而右侧营寨守将是郝永忠部将石岩,此人追随郝永忠许久,三座小寨,中间是郝永忠亲自驻守,左侧是副统镇王进才,右侧则是心腹石岩。 石岩,身材颇壮,崇祯六年参加义军,是郝永忠麾下的一员勇将。 在面对索伦兵的凶猛冲击,他迅速组织第二道防线,节节抗争,索伦兵的强大让石岩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这些从冰天雪地,生活环境极为恶劣的苦寒之地出来的士兵,在配上双甲,利刃之后,几乎是锐不可当,就上了五百人,给周军造成的心理震慑,却大过于万余汉军旗。 石岩在亲卫的掩护下,费力的斩杀一个索伦兵,又将一个从尸堆上跳下来的索伦兵踹倒在地,就在石岩要一刀解决他时,身边的护卫却一把拉住他,急声道:“将军,守不住了!快撤!” 石岩却杀红了眼,挣开护卫,一刀砍在那名倒地正要起身的索伦兵肩头上,索伦兵确实凶悍,在吃痛下,不退反进,挥刀砍向石岩,但是石岩在和护卫的配合下,战刀劈向索伦兵脖子,一拉,血液飙飞,当场毙命。 战斗异常激烈,周军已经损失惨重,这时石岩看见了一员清将,其披重甲,已经杀进营中,所过之处,如入无人之境,连杀四名周军,石岩咬咬牙,正要上前厮杀,却再次被护卫拉住。 “将军,统镇派人来了!让咱们撤的命令!” 石岩一听,头脑猛的清醒起来,他大吼道:“兄弟们,撤回中寨!” “撤!撤回中寨!”周军军官顿时急声大吼道。 而在营中乱战的周军士卒,有的立刻朝后撤离,有的一刀逼离清军,然后往后跑,只是有的周军或被拖住,或被围杀。 右营一战,石岩只带着九百多人成功撤至郝永忠之营,右寨一破,若是多尔衮想,便可直冲柏永馥所驻守之屯粮大营。 战后,清军打扫战场,所有受伤未死的周军,尽数被多尔衮下令杀害,战场遗尸两千余具。 而清军也不好受,汉军万余人轮番冲营,承受了周军大量的火炮伤害,又在周军最严阵以待时冲击,退者又被清军督战队所杀,一万汉军,阵亡三千多人,伤一千八百余人,前三队汉军,组织几乎被彻底荡平,而五百索伦兵,伤六十一人,阵亡五十二人。 而在郝永忠主寨中,他目瞪口呆的看着只有九百来人的残兵,这些士兵士气低落,许多人谈及那支披重甲的野人兵,个个都表示,实在是凶悍无比。 对此郝永忠有些半信半疑,清兵当初也吹的挺厉害的,要是索伦兵真这么强,怎么不早用,但是石岩的性子,郝永忠还是相信的。 因此郝永忠只能将石岩的原话,上报孟浚:“彼等身穿双层铁甲,勇力过人,且携带掷矛,投掷精准,威力惊人。我军士兵对阵之,伤亡颇大。” 孟浚收到军报后,毫不迟疑,立刻征询冷僧机,对此,冷僧机给出更加详细的描述。 “……索伦各部被多尔衮下令移迁至嫩江流域,以方便管理,又任命了当地的达如汗,扎木苏等人为索伦各部的头领,并授予副都统官衔,这些索伦兵乃北方蛮族,生活环境恶劣,因此悍不畏死,冲锋之时,如狼似虎,加之掷矛如雨,实是劲敌!” 第436章 汉军旗溃 孟浚也有着和郝永忠一样的疑惑,为何有这么猛的士卒,多尔衮不早点用,而是等到快要山穷水尽时才把这些索伦兵调上来。 对此,冷僧机憋了半天,才解释道:“当初大王起兵时,无论是击败李成栋,还是击败博洛时,清廷上下,只将大王视为小患,主要也是将注意力全部放在张献忠,李自成残部,以及明军身上,而且当初清廷对索伦兵的控制也极为松弛,就算索伦各部较为勇悍,可人数毕竟太少,这六千索伦兵已经是把各部都快榨干了才抽调入关的。” 孟浚点了点头,他现在确实没有要出动主力和多尔衮决战的意愿,现在正是夺取天津的关键时刻,对那四寨,孟浚认为自己已经投入了重兵防御,即便有索伦兵,也不可能轻易攻破,况且柏永馥也未遣人求援,孟浚还是相信这个老将,可以守住大营。 至于针对这支披双层甲的索伦兵,孟浚也没有什么特别惊慌,毕竟时代已经开始变了,火炮,火铳的发展日新月异,肉搏破不了甲,火铳和火炮总能破。 而且在淮北一带所募七镇之兵,人员已经募其四镇,火器配给完成已有两镇,这两镇之兵,孟浚已经行文命其北上,驰援大军。 而在挖掘地道一事,孟浚在东城,南城两面城墙外,共计开挖六条地道,有一贤才,向孟浚献上一策,可扰乱守军瓮听之法。 此人便是民政司主事林从孝,林从孝,福建兴化人氏,在郑成功主政闽地后,林从孝响应韩雄的号召,不远千里,奔赴金陵,投身幕府。 林从孝向孟浚建言道:“今吾军深凿地道,欲掘地而破城,然守军布置严密,设瓮听之术,以辨动静,属下有一拙计,或可乱其耳目,使其辨不清真假。” 孟浚闻言,兴致勃勃,急问其详,林从孝回道:“可在城外东南二面,昼夜发炮,炮声隆隆,可盖过一切声响,令守军无从分辨。” 孟浚深感有理,于是,按照林从孝之言,在东城,南城外日夜轮续发炮,炮声震动,确实起到了预期的效果,天津守军一时之间,难以判别炮声之外地道的挖掘声,对地道的听测能力大大降低。 而就在孟浚专心致志一心要再把天津城炸开时,多尔衮再次发起对郝永忠所驻之中寨的进攻。 天津港以北,郝永忠所驻中寨。 寨墙上人影绰绰,周军已经严阵以待,各类小型火炮已经放置在寨墙上。 这时远处的旷野上,出现了一名骑兵,随后又有数名骑兵,驻足观看寨子,随后越来越多的骑兵,犹如黑线一般,铺天盖地。 郝永忠抽出远镜,观察着清军,只是远镜扫过,密密麻麻的清军骑兵,一眼望不到头。 不止是普通士卒,便是连郝永忠也倒吸了一口凉气,郝永忠可不像周军那些出身南方的将领,他跟随闯王四处征战时,骑兵见的多了,但是这么大规模的骑兵,那还真是从征以来,遇见最大的骑兵队伍。 多尔衮驻足于此,等待步军,特别是汉军的上来,直至正午,汉军各部才姗姗来迟。 多尔衮马鞭一指,沉声道:“孟浚太过猖狂自大,本王倒是看看,要是这屯粮大营被我破了,他孟浚还能这般镇定自若吗?” 说完后,多尔衮毫不迟疑,挥鞭喝令道:“进攻!” 说话间,令旗挥下,清军的大炮率先开始发威,“轰隆隆”的炮声,代表着又一场残酷的血战开始了,多尔衮用的战法,简单粗暴,和前日破石岩之寨,战法一模一样,依旧是将汉军分为数波,每波两千人,轮番冲击,再辅以八旗督战,在关键时刻再投入精锐的索伦兵一举破寨。 火器时代,确实非传统冷兵器时代那般,攻坚城现在可能还是费劲了些,但是攻打营寨,至少用炮炸开缺口还不算太难。 郝永忠率部固守营寨,心中焦急万分,尽管他已有所准备,但清军乌泱泱的冲上来,还是给郝永忠很大的压力。 而在汉军旗抵达之前,周军调动小炮予以反击,在远距离时,这些小炮虽不如大炮威力巨大,但对于近距离作战来说,却是绝佳的选择,这些小炮可以放置散弹,一扫一大片,或许有些不会立刻死亡,但可以迅速的让中者失去战力。 一时间,小炮齐发,前排的汉军旗犹如被镰刀割下的稻草一般,齐刷刷的倒地,在进入弓手射程内,汉军旗最少要挨三轮箭矢。 这般连绵不绝的攻击,直接将汉军旗的的第一阵,杀的几乎是惨不忍睹,直接大溃,第二阵接近了些,但依然在还未接触到营寨时崩溃,只有第三阵汉军冲了上来,和周军进行搏杀。 而在后方的清军,即便是第三阵汉军已然接阵,依旧没有停下炮击,甚至有一炮,应是大炮归位时,角度未调好,砸向了汉军阵中,这枚弹丸从汉军旗的阵内,如同犁耙般,砸出了一条血路,虽说人员伤亡不大,至多二三十人,可这对士气的打击却是无比巨大。 汉军被多尔衮这般明目张胆的炮灰行径,大伤军心,原来即便是抬旗了,在这关键时刻,依旧可以看出这巨大的差异。 第三阵的汉军直接大溃,甚至牵连第四,乃至预备的第五阵汉军,多尔衮大怒,然而如此大的溃散,多尔衮也无法在战场上将这些溃兵尽数斩杀。 经过这么一番闹腾,再行攻寨已是空话,多尔衮无奈之下,只能暂停进攻,而郝永忠则极为振奋,立刻派人向孟浚报捷,并立即修补营寨。 郝永忠高兴的对石岩说道:“哈哈,本将亲自驻守,直杀的多尔衮屁滚尿流,石岩,你且看着,本将守营,用句秀才的话说,那叫固若金汤啊!” 而在对面,多尔衮正一脸怒色的看着被五花大绑的一名汉军将领。 那名汉将知道自己死定了,索性破罐子破摔,大声道:“王爷,将士已经尽力,今日之败,皆因王爷视我等汉军如草芥般,随意践踏,大伤将士之心。” 多尔衮有些被气笑了,冷声道:“这么说,你贪生怕死,私自溃逃,还是本王的错了,来人,拖下去,斩了,首级传阅全军!” “多尔衮,大清就是亡在你的手上,我先走一步,就看你是怎么死的…………” 第437章 箭在弦上 多尔衮处决汉将之举,虽然在一定程度上稳固了他的权威,但在汉军旗中也种下了隐患。 多尔衮也知道如今汉军的军心有些微妙,不可不慎,因此,他略微的改变了战术。 在次日,清军发起了新的一轮进攻,这一次,汉军旗前列冲阵,多尔衮遣八旗兵两千,紧随其后,而为了一举攻破周营,多尔衮一口气出动一千名索伦甲兵。 随着令旗招展,战鼓擂动,清军火炮率先发威,清军犹如潮水般涌向郝永忠驻守的营地。 这一次,他们不再使用炮灰战术,而是将精锐投入战场,意图以雷霆之势一举攻入大营,索伦兵的身影尤为引人注目,悍勇气息,更甚于八旗。 面对清军再次进攻,郝永忠并未示弱,他已经守了一日,昨日的轻松,让他觉得清军也就如此,这些清军已经和当年击败闯王的清军不一样了。 即便修补的缺口很快被清军火炮摧毁,郝永忠也没有太过担心。 因此,郝永忠所组织的防御,与昨日一样布阵,盾手居前,小炮架设在盾手旁边,弓手布阵在后,引弓待发。 在阵后,郝永忠大声疾呼道:“稳住,鞑军不堪战,守住大营,全军必赏!” 第一阵汉军旗,在承受了大部分的火炮散弹,以及箭矢后,几乎是在刚一接触周军前列,便已大溃,但随后的八旗兵却颇有韧性。 面对这样的劲敌,郝永忠人在后阵,但看到各处缺口处的周军阵列皆有撼动的迹象,郝永忠立刻就感受出和昨日一战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稳住!稳住!!”郝永忠一面高呼酣战,一面不停的抽派援军驰援各处缺口。 而在对面的多尔衮,每当有八旗子弟倒下,都会让其有些心痛,昔日横扫天下时没有这般感觉,可在如今这个局势,八旗人丁稀少的弊端已经完全的暴露出来。 即便八旗兵可以一个换三个周军,但就算是这般优势极大的兑子,也不是多尔衮所能承受的,但是就算多尔衮不甘,他也要再尽最后的努力,只要摧毁孟浚的屯粮大营,天津又守住了,再加上运河被堵塞,那么孟浚有极大的可能性会选择撤兵,孟浚一撤,大清最少还能再缓一年。 而在战场上,战斗进入到白热化阶段,八旗兵已经和周军短兵相接上,在这般混乱的战场上,无论武艺如何高超,没有同袍的配合,在战场上,也无法和军士匹敌。 战场上能活下来,武艺,强壮有用,但最有用的,还是那种上天眷顾的运气。 一名八旗兵身形健硕,他大踏步上前,奋力的撞开周军的盾牌手,手中战刀迅猛,杀气凛冽,连斩二人,此人心中得意,持刀向天,大声嘶吼。 只是在战场上,容不得这般狂妄之人,数名周军一拥而上,长枪大刀使劲招呼,这名八旗兵还未得意多久,便被一枪扎中小腿,瞬时大刀枭首,鲜血喷溅,尸体也被人一脚踹倒。 这样相似的拼死搏杀,在战场上各个地方上演,直到索伦兵也冲了上来,掷矛犹如雨下,威力远超箭矢。 索伦兵的加入,让战场变得更加残酷,这些索伦兵掷矛力量惊人,郝永忠亲眼目睹这一切,十几名周军士兵几乎在同一时刻被击中,那些掷矛,有的直接贯穿胸膛,有的擦过肩头,留下深深的伤口,还有的钉在盾牌上,甚至扎中了后面手臂。 战鼓依旧擂动,号角依旧在吹响,战场上横尸遍野,密密麻麻,生命犹如耗材一般,被填入这血肉磨坊。 索伦兵一上阵,郝永忠已经预感到危机,大战至此,日头已然偏西,郝永忠即便汇合石岩的残兵,防守之众也不足五千人,而多尔衮依然在源源不断的增派援兵。 为了守住大营,郝永忠已经将亲卫队尽数调拨上阵,甚至在危急时刻,郝永忠也亲自上阵,浴血厮杀。 在极为艰难的时刻,副统镇王进才所派一支援军,犹如强心针一般,让已经有些垂堕的士气回振了些许,援兵人数并不多,仅有八百余人,但对士气的作用却不容忽视。 直至天色渐暗,清军才暂且退兵,但这一战,却让郝永忠心惊不已,这一仗,全军伤亡惨重,若是清军继续这般强攻,明日绝对守不住。 因此在入夜后,郝永忠急报孟浚,并立刻撤往柏永馥所在大营,而对王进才驻守的左营,郝永忠也让其一同撤离。 夜深,清军大营。 多尔衮久久不能入眠,他现在有些不知道自己的决策究竟是不是正确的,今天攻打郝永忠一仗,汉军折损一千六百人,八旗伤亡七百余人,索伦兵阵亡三百人。 这般伤亡对清廷而言,是得不偿失,只是现在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次日,清军发现郝永忠撤离,寨中已空无一人,随后立刻进兵,兵围柏永馥大营。 只是这一次进攻柏永馥大营却没有那般容易,柏永馥所驻守是周军的屯粮之地,柏永馥手上小炮百余门,大炮十六门,大营在这些时日在不停的加固,特别是多尔衮开始发起进攻周军外围营寨后,大寨的防御工事更是密密麻麻。 如寨墙,壕沟,鹿砦,陷马坑等等,甚至为了增强防御能力,柏永馥还费了大力气在大营外侧挖掘了一条护城河,用以阻拦清军的接近,即便这条护城河只有半人深,一人高的宽度,但也能极大的加强大营的防御。 而寨墙也非木头修筑的简易防御,而是在木制基础上,加以夯土筑成,相对而言具有较高的防御能力?,而最重要的是,在天津港还有周军水师的火炮可以进行掩护。 “轰,轰,轰”清军的火炮开始轰击,而和前两日不同的是,这次营寨之上周军的火炮也能进行还击。 多尔衮望着眼前的情景,眉头紧锁,这座大营的防御明显要坚实许多。 两军飞梭的炮弹交织在一起,整个战场可以闻到硝烟的味道,在此时,战局已进入关键时刻。 第438章 纳降 柏永馥这座大寨,显然不是可以轻易能够攻破的,多尔衮强攻两日,费了很大功夫,损兵三千余人,仅仅填平了壕沟,扫清了鹿砦,又在西面护城河填出足以进行进攻作业的通道。 随后多尔衮试探进攻一日,大营巍然不动,此时的柏永馥营中,在郝永忠所部撤往大营后,兵力充足,足有一万五千余人,在多尔衮兵至时,柏永馥给孟浚所上军报上言:“末将所守之营寨,一年半载不敢断言,但一月之间,定安之若素,若不足一月,大营被破,请斩末将之首!” 对此孟浚大为安心,因此专心掘天津之地道,周军在东城与南城外连续不断的炮火轰鸣,虽说每次之间都有些间隔,但还是成功扰乱了天津守军的瓮听之法。 六条地道,经过日以继夜的不懈努力,周军的工兵队伍成功的完成了通往天津东面城墙下方的密道。 永历四年,七月,十八日,夜晚。 周军已经成功将五千斤的火药,放置在天津城墙下方,按照事先的安排,他们小心翼翼的将火药放在固定的位置上。 在黎明前,周军大营上空,炊烟渺渺,大军用饭,随后周军出营列阵,而此时天津城守军大惊失色,众人皆呼:“周军已掘至城下!” 守军皆不敢驻留墙头,城墙上每隔百米才留一人观察,守军已提前做好城墙倒塌的准备。 赵用平见此情形,有些无奈的说道:“大王炸城之法,已世人皆知矣!” 钱彪对此则不以为然的说道:“知道又如何,他们难道还有办法可以阻拦吗?只要城墙一塌,大军冲进城去厮杀,总比爬城来的简单些吧!” 孟浚下令点火的命令下达,火绳被点燃,随之而来的是短暂的沉默,紧接着,地底深处传来一阵低沉的轰鸣,随后爆炸的力量猛然释放! 大地震动,一阵剧烈的爆炸声打破了寂静,随即城墙的一部分轰然坍塌,碎石与烟尘漫天飞舞,经过这几次的炸城,周军土工队伍经验也变的丰富了些,掘的位置刚刚好,火药的用量更少了些,威力却不减分毫。 孟浚看着轰然倒塌的城墙,心中忽有所感,也许未来,不就在此时,城墙的防御作用,也已回不到它曾经的光辉时刻了。 城墙一破,周军早已准备好,以重甲军为先锋,乌泱泱的杀进城中,只是让高易没想到的是,城内守军直接出动仅有的一千八旗精锐,堵住了炸开的缺口。 一时间重甲军竟然被堵在缺口间,孟浚观察战场,当机立断,命破虏军替换高易的重甲军。 高易虽对孟浚下达退后的命令有些不甘心,但军令如山,只能无奈后撤,将战场留给了破虏军。 破虏军在缺口处形成三面夹击之势,每面分成五列,每隔五十步,便有一门小炮放置阵前。 孟浚静静的立在旗帜下,望着前方的破虏军开始发炮,随后在破虏军营官陈长恭的一声令下,连绵不绝的弹幕开始朝着缺口处发射。 看着这一幕,孟浚脑中竟然出现了一个荒诞的画面,那是拿破仑全面战争游戏的画面,也是数队火枪兵,围着一个出口,连绵不绝射击的场景,那种场景,令当时的孟浚,直呼过瘾。 而在缺口外围,破虏军三面第一轮齐射就射出了上千枚弹丸,随后原地装弹,第二列上前一步,齐射,第三列再上前一步,再次齐射,在火铳齐射的过程中,伴随着炮兵大呼“放!”的声音。 整整五轮齐射后,一阵急风吹散了黑火药的浓烟,视野所及,缺口处的八旗兵,竟然只有寥寥数人,还安生的站在原处,那几人似乎是吓傻了一般,呆立在那。 直到高易的重甲军冲了上来,他们才仿佛是脑子清醒了一般,疯狂的朝后逃遁,谁言八旗不可敌,只是伤害没到罢了。 八旗溃了,两千蒙古兵在后面看在眼里,相顾骇然,曾经在草原上一路追杀林丹汗的八旗铁骑,竟然这般轻易,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覆灭,这在蒙古骑兵的眼中,仿佛是不可置信的事情。 随着重甲军入城,紧随其后的各部也相继涌入城中,蒙古骑兵见此本打算逃遁,而古尔布哈见此急忙派喇希上前阻拦。 因为古尔布哈敏锐地捕捉到这些蒙古骑兵的心理,蒙古骑兵的敬畏之心在于强者,一旦强者形象崩塌,便是招降的最佳时机。 于是,他向孟浚献策,提出招降蒙古骑兵,以扩大周军的骑兵力量。 于是,在喇希暂时拦住蒙古骑兵后,古尔布哈亲自出面,作为曾经蒙古骑兵高级将领,他在阵前讲述了当前周军的强大与清廷的衰弱。 这支蒙古骑兵首领是巴林部族人,名葛吉,葛吉面对八旗的惨状,对清廷是否还能坚持下去,深感怀疑,尤其是古尔布哈在周军中依然身居高位,由此可见,周王待蒙古,未必会差于清廷,于是葛吉最终决定率部投降。 正所谓兵败如山倒,投降的浪潮犹如多米诺骨牌般,挡也挡不住,八旗没了,蒙古骑兵投降了,多尔衮派来守城的汉军旗更没有什么硬抗下去的意愿。 汉军旗内部杀了数十人不愿归降之人后,四千五百余名汉军尽数降周。 天津城破,八旗精锐尽陨,蒙军,汉军悉数归降,此消息如晴天霹雳,直击多尔衮之心。 噩耗之下,一股热气逆冲喉头,竟喷洒而出,染红了胸前甲胄,多尔衮身形微晃,面色由青转白,几番变换,眼中尽是难以置信之色。 缓过片刻,多尔衮严令亲卫不得泄露半分,否则立斩,随后多尔衮立刻召见苏克萨哈。 待其至,多尔衮开口道:“天津已破,守城八旗尽墨,蒙军,汉军,皆降。” 苏克萨哈闻言神色复杂,心中既有愤怒,也有忧惧,他沉思许久,才缓缓开口道:“摄政王,孟浚破天津,我等再围攻柏贼,已再无意义。” 多尔衮闻言,嘴角扯动,只是笑容有些苦涩,其中似有万千感慨,道:“昔日本王挥斥方遒,横扫天下,从未想过大清竟有一日会遭此挫败!” 第439章 博洛剃发令 在苏克萨哈离去后,多尔衮独自一人,坐在大帐内,直到天亮,是啊,苏克萨哈的话,不无道理,天津既然破了,那么以此时清军的力量,不能,也办不到,既要攻破营寨,又要隔断运河。 随后在天一亮,多尔衮便急发密令,命太后,皇帝,以及各宗室家眷,先行撤离京师。 随后是八旗家眷尽数撤离京师,各类物资不可计数的运往关外,至于各部文臣,多尔衮严令,绝不允许有任何一个官员私藏京中,无论是何缘由,便是马上要死了,也得死在去往关外的路上。 有清廷宗室,急递文书至多尔衮,言既然大清要退回关外,那么这座宫殿就不能留给孟贼,应该像楚霸王一样,焚毁阿方宫那般,将紫禁城尽数焚毁。 而对享受过关内的花花世界的多尔衮而言,虽然知道再次回来的机会不大,但是其还是幻想有朝一日能够再次回到紫禁城。 而且许多大臣,无论满汉皆不同意焚毁宫殿,一些人是不忍如此壮观的伟作被摧毁,而另一些人,则是担忧如此一来,则势必与中原结下生死大仇,还是无法消弭的大仇,因此,在绝大多数人的反对下,多尔衮犹豫再三,没有下达焚毁宫殿的命令,但对宫里的宝物,则令尽数收拢一空,运往关外。 只是在下达撤离命令后,多尔衮依旧心神不宁,多尔衮虽胸怀大志,然接踵而至的挫折,使得多尔衮身心俱疲。 在第二日,多尔衮在戈什哈的卫护下,外出巡视,试图以此排解胸中的郁结,策马奔腾,本是他少年时代的爱好,这么一番奔腾,多尔衮心中的烦闷,似乎都变的轻松了些许。 只是似乎是宿命,又似乎是天意,多尔衮座下马失前蹄,战马长嘶一声,马首重重点摔在地上,也顺势将多尔衮摔向前方。 多尔衮落地,身后的戈什哈急忙上前救护,却发现多尔衮脸色苍白,额头冷汗涔涔,显是伤势不轻。 众人紧急将多尔衮送入军营,好在军营离此并不遥远,不到半个时辰,多尔衮便被送入中军大帐。 随军太医匆匆赶来,诊断之后,脸色凝重,告知众人:“摄政王不慎落马,以至左腿骨折,为今之计,切不可在军伍之中,当速回京静养。” 多尔衮在病榻上,命心腹苏克萨哈率领大清在关内仅存的骑兵,再三叮嘱,务必拖延周军入北京的时间,给大清撤离多争取一些时日。 多尔衮躺在榻上,面容憔悴,苏克萨哈立于榻旁,表情凝重。 多尔衮声音有些虚弱,道:“本王身负重伤,势难领军,尔领大军,当保存实力,切记,此乃是我大清复兴之根本,不可轻掷!” 苏克萨哈俯首,泪光闪烁,道:“奴才遵命,必竭力保全大军,延缓孟贼之步伐,为我大清争得一线生机。” 多尔衮微微点头,继续说道:“我大清尚未至穷途末路,只要一息尚存,不可轻言放弃,当知昔日太祖起兵之时,局势远恶于当前。”说完后,多尔衮将手放在苏克萨哈的肩膀上,微微用力,道:“大清之基业,皆托付于尔身!” 苏克萨哈深知责任重大,郑重承诺:“奴才必遵摄政王之教诲,绝不辜负摄政王厚望!” 在苏克萨哈走后,多尔衮心中郁气丛生,大清已经风雨飘摇,多尔衮的眼神也失去了往日的锐气,取而代之的则是深深的疲惫与痛苦。 多尔衮在撤往北京时,在接连而至的坏消息中,终于出现了一个对多尔衮而言,是极好的消息,那就是博洛已经击败在辽东的周军偏师,博洛顺势再次攻入朝鲜。 就在孟浚刚刚开始围攻天津城时,远在辽东的高进库所部,在夺取辽阳后,挥师而向盛京。 高部还未抵达盛京,满达海便主动出击,守城并非骑兵所长,况且如今留在关外的都是些老幼病弱者,精壮都已入关参战,因此满达海在收到博洛已经出山海关的消息后,当即决定,出城迎击。 而辽阳之战虽捷,但却是守军不战而逃的缘故,然而盛京却是清廷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的重城,胡詹提议请求援军。 尽管高进库对此抱有疑虑,认为遣自己而来,就是试图牵制清军,对于是否有援军,以及援军能否及时到达,这都是个未知数。 高进库身为一将之首,他既然决定继续前进,那么胡詹也只能作罢,就在行军途中,前锋离盛京仅有六十里地时。 前线探马来报,满达海率骑兵约四千众,对高进库的前锋发起突袭,周军前锋不过两千人,在坚持半个多时辰后,在高进库主力还未抵达时,前锋便已溃散。 随后高进库紧急命令军队结阵自守,迎击来袭的清军,满达海所率骑兵虽非精锐,却凭借着骑兵的速度优势,一度给周军造成了不小的压力。 但是看着阵容严整的高进库所部,一时间满达海也寻不到良机,但不甘心的满达海依旧挑选出四百多名略微壮年的清兵,这些人自然是没法披双层甲,不是甲不够,而是能披双层甲的都是军中勇力过人者,满达海的部下显然不是勇壮者。 高进库严阵以待,先以小炮猛轰,再弓箭攒射,再选锐士与敌对冲,一时间高部不落下风。 只是在这关键时刻,博洛的援军赶到,博洛风尘仆仆,眼见战事已起,而周军的注意力都在满达海的正面上,当即率五千精骑从侧翼发动突袭。 清军形成钳形包抄之势,不知是凑巧,还是博洛眼尖,所突袭的方向正是朝鲜内禁军,即便朝鲜大将申浏身先士卒,呼号酣战,将旗前移,也无法阻止朝鲜兵的颓势。 申浏被一清军骑兵撞倒,便连将旗也被数名八旗兵所夺,一时间,内禁军,首先崩溃,侧翼一溃,导致整个阵型出现混乱。 高进库见势不妙,果断下令撤退,力图避免全面溃败,但在这一片混战之中,杜永和与朝鲜大将申浏阵亡,高进库与胡詹拼死突围,带领残部侥幸逃生。 高进库率残部一路逃至老岭山区中,撤退之路,满是荆棘与血泪,沿途,博洛一路追杀,尸体横陈,士卒们或走散,或被俘,或亡于战阵。 每当高进库回头望去,那曾经浩瀚的军阵,如今只剩零星队伍,高进库一脸颓然,对着胡詹说道:“大王起兵至此,未逢一败,我给大王脸上抹黑了。” 事已至此,胡詹也无可奈何,只能劝慰道:“自古胜败乃兵家常事,咱们是偏师,败了,也不会影响大局的!” 等高进库撤到凤凰城时,五千朝鲜内禁军,最终只余寥寥百余人,武威镇一万余人的竟只剩下不足两千。 在凤凰城待了一夜,略微整顿,高进库立刻率残部继续南撤,经丹东渡河,撤往义州。 与此同时,朝鲜王宫中,消息传来,犹如晴空霹雳般,让李淏面如土色,其心中惶恐不安,立即召见领议政宋时烈,以商对策。 李淏语气急促,忧虑溢于言表:“我朝鲜数度叛虏,然王师此次兵败,局势危殆,不知如何是好?” 宋时烈沉思片刻,面带愁容道:“殿下不必过于担忧,时局固然险恶,然臣以为,眼下应分两步走。一则,殿下可率先行避至济州岛,可保安全。二则,臣拟在国内征募义军,组织抵抗,以期能拖延虏军。” 李淏闻言,并未舒心,唉叹道:“王师如此雄壮,尚且兵败,莫非虏军真不可敌乎?” 宋时烈正色道:“殿下之言,缪矣,周王屡克虏军,如今更是兵临天津,即将收复故都,沈阳之败,乃是高将军所部兵力不足所至,何谈虏不可敌之言,殿下当重振志气,以图再举!” 在高进库刚刚撤至义州境内时,李淏便携宫眷子嗣,再一次,逃离汉城。 博洛在扫清战场后,汇合满达海,一路收复辽阳,凤凰城,丹东以及附近的大小军堡。 而这个时候的高进库,也已经率残兵退往济州岛,一路上,所遇朝鲜之民,皆是惶惶不安,到处都是义兵,农兵,或是兵匪,这等乱像,较之崇祯年间的陕西也不妨多让。 博洛再次入朝,宋时烈所调遣阻拦博洛之兵,无论是官兵,还是义兵农兵,根本无法阻拦博洛半步。 一触即溃,望风而逃,博洛有些不解的对满达海说道:“这等烂兵,李淏是哪来的胆子敢参与进清周之战?” 满达海冷哼一声,道:“还不是看我大清颓势尽显,觉得有机会拍孟浚的马屁,我看这回李淏不是拍到马蹄,是拍到钉子了!” 博洛入朝后,义州,铁山,郭山,定州,皆是不战而降,较之上次博洛入朝时,更加的容易,上回虽说博洛打的也很顺,但好歹许多城池也是打下来的,可这次不一样,投降归顺博洛的数不胜数。 博洛入朝不足一月,便兵入平壤,而这次博洛的目的却和上次不同,他打算彻底覆灭李朝。 清军在平壤休整三日,随后迅速南下,突袭汉城,在汉城北面,宋时烈聚集全国义兵,农兵,以及各地的驻军,甚至就连土匪海贼,都尽数给官,只为增加兵员。 在汉城北面,宋时烈聚集军民七万余人,然而即便兵力近十倍于清军,博洛也毫无畏惧,甚至觉得不过是稀松平常的一仗。 清军宛若疾风骤雨,直扑而来,战马奔腾,大地也为之震颤,汉江两岸,战鼓雷动,烟尘漫天。 宋时烈企图用人数优势来挽回战局,因为宋时烈除了此招,别无他法,事实证明,理想与现实一直都存在着巨大的鸿沟。 清军的冲锋,就像一把尖刀,轻易穿透了宋时烈的军阵,博洛在观察了战场后,甚至命八旗骑兵直突敌阵,根本无需骚扰,恐吓,因为八旗骑兵一出现,敌阵就已经是全线晃动。 八旗骑兵如狼群般,迅速突破步阵,所到之处,血肉横飞,无人可挡,他们甚至可以在军阵中来回穿插,分割包围。 宋时烈的部队从一开战,就失去了有效指挥,大军一片混乱,战事进行不过半日,汉城北郊已经变成一片修罗场,喊杀声,哀嚎声,甚至都已超过了战鼓之声。 局势已倾,再难逆转,汉城北面的防线彻底崩溃,宋时烈所部全军大溃,如同潮水般后退,士卒们四散奔逃,局面完全失控,宋时烈于帅旗下,自尽而亡,在其自尽后,便连护兵都溃散,唯有一忠臣家仆,在乱军中,依旧将宋时烈之躯,背负于身,葬于山岗。 这一战,对于朝鲜来说,无疑是灾难性的,不仅失去了大量的兵力,更是彻底的丧失斗志,一时间,咸镜道,平安道,黄海道,京畿道,江原道,忠清道,全罗道,庆尚道,朝鲜八道,在宋时烈覆灭后,全线归降,甚至各地两班官员,私下写信博洛,言:“为平息上国之怒,愿废李淏之王位,重立朝鲜王!” 局势瞬息万变,李淏惊闻噩耗后,吓的坐上济州岛上周军水师的船,他连济州都不敢待了,但是驻济州水师之将张顺,对此不敢做主,只言立刻上书大王,请大王定夺。 对此,李淏虽无奈,但仍然强烈要求将子嗣,宫眷,先行撤往山东,自己则待在船上,不敢踏入济州岛之地。 而博洛知道人心不在大清,势如破竹不过是因大清的兵威所至,因此在彻底平灭朝鲜后,招揽大批的溃兵,以八旗为军官,迅速扩编军队,并立刻派遣八旗兵分赴八道,控制各道首府官员。 虽然每队八旗兵多则不过两百,少则百人,但在大胜的威势下,根本没有官员敢于反抗。 在尘埃落定后,每日上书博洛,请求再议朝鲜王位人选的官员越来越多,博洛在沉思数日后,决定启用多尔衮昔日之策,剃发易服! 而对于博洛的决定,不只是其部下,便连满达海都表示不妥,深恐剃发再剃出一个朝鲜版孟浚来。 对此,博洛直言:“东国,地小民寡,岂是中原可比,剃发,可立时分辨忠我者,反我者,忠则用之,反则剿之!” (索性写个大章吧,(o>_<o)!!!) 第440章 良乡之战 博洛忠奸之辩,让满达海也觉得颇有道理,只是满达海仔细想了许久,才从中想出一丝漏洞。 满达海问道:“可若是假装剃发,实则心中暗藏反意,又该如何?” 博洛冷哼一声,说道:“这等人数不胜数,反又不敢反,只敢在心中腹诽,这等人,皆无胆之人,唯有敢在剃发令一出时,便举械反抗者,这才是最为不安之要素。” 随后博洛正式命令朝鲜全境,悉数剃发,行新朝之雅政,一时间,无数的官绅哀嚎一片,反抗者有,剃发者亦有,正所谓,板荡之时,方显人心。 多少曾经高举华夷之辩大旗的人,剃了头发,也有曾经沉默寡言之人,毅然举起反旗。 此前李淏未反时,朝鲜虽是清廷的属国,但是清廷只是要求朝鲜称臣,并没有过于干涉其内政。 即便博洛洗劫了一波,清廷上下也没把朝鲜当回事,哪知清廷穷途末路,便连朝鲜这块没多少收益的破地也不放过。 这次博洛的剃发令,朝鲜上下自然也有举义反抗者,很多从汉江之战溃败的义兵,在返回乡里后,很快又相继在当地官绅的组织下,高举反抗剃发令的大旗。 不过很可惜的是,李朝的战力一直很感人,当年萨尔浒之战,明朝征讨努尔哈赤时,朝鲜君臣便想着当年明朝的再造之恩,因此派出一万五千余人的军队,去配合明军,进攻努尔哈赤。 结果自然不言而喻,这一万五千余人的军队,枪都没放几轮,便吓的跪地乞降,此后五百八旗兵,就杀到汉城,逼迫朝鲜求和。 等皇太极登基后,清军再次出兵朝鲜,一月时间,朝鲜北面数道,全面沦陷,最后被迫向皇太极称臣。 朝鲜军队的战力,从万历援朝,到清军崛起,再到如今清廷衰弱,周军北伐之时,战力极为稳定,从未变过,即便是号称精锐的内禁军,一遇上真正的战斗,立刻便露出其真实的水平。 这些义兵的反抗连个大点的浪花都翻不起来,除了少部分硬骨头外,需要八旗兵出马,其余大部皆被投靠清廷的朝鲜绿营兵所平灭。 但这不代表朝鲜就变的平静,许多人躲在山区中,拒绝接受博洛的统治,这些民众,或为匪,或号义军,平日里在山里务农,一有消息,便出山袭杀官府人员,劫掠商队,一时间乱象纷纷,朝鲜几无太平之地。 ……………… 关内。 而姜镶这一路,面对拜音图所部一万六千汉兵,四千八旗兵,姜镶觉得如今优势在己,所行之策略,与孟浚截然相反。 孟浚一路上,结硬寨,打呆仗,把多尔衮耗的都没脾气,而姜镶却是大开大合,出浑源后,先取蔚县,再夺涞源,随后在易县分兵两路。 一路是偏师以姜镶部将王辅臣为主,率骑兵千人,步卒万余人,经浃县,涿州,固安,永清,东安,随后进入天津,以汇合周军主力。 一路则是姜镶主力,六万步兵,近三千骑,经浃水,涿州,随后北上良乡,直接威胁北京城。 而拜音图的应对之举也和多尔衮截然不同,多尔衮折腾那么久,就是试图与孟浚进行一场大规模的野外决战,而拜音图却是小心谨慎,不寻到良机,绝不轻易出击。 姜镶在面对拜音图麾下一万六千汉兵与四千八旗精锐,心中并无畏怯,反而涌起一股壮志。 因为姜镶知道,这次将是中原最后一战,未来的荣耀,富贵,皆在这一战,对姜镶而言,能不能打下北京城另说,只要他的军队能够抵达北京城下,这北伐中,收复北都的名字上,必然有自己的大名。 拜音图也是领兵多年的老将,他知道直接正面冲突,胜负难料,而自己深负摄政王重托,拜音图不敢,也不能孤注一掷,因此,拜音图利用自己的骑兵优势,实施机动打击。 在拜音图的部署下,四千八旗兵四处游弋,专门针对姜镶的薄弱环节下手,清军成群结队的截杀姜镶所部斥候,逼的姜镶只能扩大斥候队伍,但姜镶的骑兵,在战力上,显然无法和八旗骑兵相抗衡,每每都要付出两到三骑的代价才能换掉一个八旗兵。 不仅如此,拜音图还将骑兵分成数十队,频繁袭击姜镶的后勤补给线,拜音图的骚扰,迫使姜镶不得不分派更多兵力用于保护粮道的安全。 姜镶对此头痛不已,但他又不得不加强沿线的防守,增派军力防护粮道。 虽然过程痛苦了一些,但姜镶大军一路缓慢行军,还是抵达了良乡,再往前一步,就能抵达北京城下。 良乡之战,成为双方首次正面交锋的地点,拜音图拖延了这么久,他也不能再拖下去了,因为姜镶已距京师,仅咫尺之遥。 拜音图将汉军组成圆阵,形固守之势,拜音图则亲率骑兵在外游弋,寻机破敌。 良乡之战,一时之间,战鼓擂动,剑拔弩张。 姜镶见此,豪气顿生,其立马横刀,回望部下,高呼道:“男儿生于乱世,当持三尺青锋,破敌阵,方显莫当之勇!” 姜镶部下,俱振臂高呼,士气为之一振,一时间,战意沸腾,似有摧枯拉朽之势。 随后一声令下,其部汹涌向前,步阵蜂拥而至,姜镶也知道拜音图的骑兵在外,因此,所部骑兵紧盯着拜音图的动向。 姜镶所部数倍于清军,战斗一开始,清军步兵便落于下风,只能勉力维持,虽然前排接阵人数只能那么多,但是后排的箭矢掩护却是清军拍马所不能及。 箭矢如雨般坠下清军圆阵,许多清兵甚至身中数十箭而倒毙,拜音图见状,不再迟疑,立率骑兵,往外绕行,试图侧击姜镶所部。 姜镶部下骑兵立刻出击,阻拦清骑,拜音图扬鞭跃马,身先士卒,以冲骑阵。 拜音图左冲右突,其部下也知到了拼命之时,“随我冲,破敌就在今日!”拜音图厉声大喝。 第441章 意气风发的姜镶 两军骑兵对冲,双方骑士大都沉默不言,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即将开始的马上搏杀中,双方都在感受着马背上的起伏,调整气息,纷纷举起手中的长枪,战刀。 刹那间,战马嘶鸣,兵戈交错之声在回荡,清军行动迅速,他们都十分清楚,此战不胜,那么,京城立刻就将面临大军临城的恶劣局面。 姜镶的骑兵,能打,对上农民军,或是之前的明军,必然是胜券在握,只是现在面对的是决死冲锋的拜音图和八旗兵。 在人数,战力,乃至甲胄都不如的情况下,姜军骑兵不免有些慌乱,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双方骑兵赫然对撞,如同激流遇礁般惨烈。 等拜音图冲杀而过后,回望部下,约有七八百人跌落下马,而姜镶的骑兵却是如水流般分向两侧,最后在远处重新汇合,仅仅一轮冲锋,姜军骑兵便折损过半,两倍于拜音图。 拜音图略缓一口气,看着已经只有数百步距离的姜镶步军大阵,深吸一口气,大呼道:“冲过来!” 而姜镶在见到自己骑兵这么一会的功夫就没了一半,心中极为不安,眼见拜音图已经准备朝着自己步军冲来,姜镶急令未接阵的部队拦截清军骑兵。 大盾据前,长枪架上,弓箭手在后,虽然紧急,但姜镶所部依然勉强组成一道拦截阵列,准备硬抗清军的冲击。 战马奔腾,蹄声如雷,拜音图眼见前方最后一道拦截阵列不稳,当即红了双眼,声嘶力竭,怒吼道:“杀啊!杀!” 许许多多的箭矢,如飞蝗般窜入八旗阵中,清军骑兵不断越过坠马的同袍,冲入满是血腥味的战场,如巨浪般拍向拦截步阵中。 在冲入步阵的一瞬间,拜音图有种人马合一之感,“砰”的一声巨响,飞驰而来的拜音图像是撞到铁板一般,巨大的冲击力不止是让拜音图急速的向前方坠落,而下方持盾的姜军士卒,直接是口吐鲜血,倒飞出去。 而更多的清军骑兵和战马仿佛是穿糖葫芦一般,被架上的长枪捅穿,场面惨烈而又血腥。 强行冲击步阵,不是骑兵的用法,但非常之时,自用非常之法,拜音图先破姜镶骑兵,眼见汉军旗阵线不稳,而对面拦截之阵,显然是仓促集结,因此,拜音图当机立断,挥师冲阵。 骑兵不是不能冲击步阵,只是强冲的后果是得不偿失,但大清已经到了危急关头,只有击破姜镶,才能给大清再续命一段时间。 八旗兵如同一柄重锤,猛的砸进拦截的军阵中,长枪折断,盾兵被撞飞,大阵瞬间朝后凹陷进去。 拜音图摔倒在地,他强撑着站起身,手中刀势不停,力杀一名靠近的姜军士卒,而在拜音图身后的一名戈什哈立刻跳下马,将战马让给拜音图。 这道临时拦截的军阵已经千疮百孔,拜音图上马后,驱马向前,高呼再冲,拦截之阵,大溃。 而此时正在围攻汉军旗的姜军,已经开始变阵,试图阻拦清军骑兵。 只是这个时候的八旗兵,在连续突破两阵后,战马已经有些疲惫,而且距离只有数十步,马速也难以提上。 拜音图发出一声怒吼,大喊道:“再冲一阵!” 八旗骑兵的再度冲击,使得战场上,一片沸腾,喊杀声响彻四野,在不远处的姜镶见到八旗兵不顾伤亡的冲阵,不禁有些动容。 他不得不承认,从关外而来八旗兵,确实耐苦战,苦寒之地,果出勇兵。 仅仅四千八旗兵,这些日子截杀斥候,突袭粮道,为了拖延姜镶,拜音图已经尽了全力,可当初摄政王之言,击败孟浚后,立刻回师却成了空话。 在战马的嘶鸣声中,拜音图猛的发现,自己已经冲不动了,人太多,太多了,陷入人潮中不能动的骑兵,只是一个活靶子罢了。 而仿佛是压倒骆驼最后一根稻草般的呼喊声传来,“清军溃了!清军溃了!” 拜音图远远望去,应是汉军旗在数倍的姜军围攻下,再也支撑不住,开始朝后溃散。 拜音图发出一丝绝望的怒吼声:“冲出去!” 可是刚刚八旗冲的有多猛,现在退去就有多难,在付出了惨重的伤亡后,仅存六百余骑的八旗兵,又迎面遇上了刚刚被击溃,姜镶的骑兵。 那骑将大手一挥,高喊道:“鞑军败了!抓住鞑将,厚赏!冲啊!” 痛打落水狗,顺风之战,所有人皆是士气高涨,仿佛刚刚溃退的不是自己。 拜音图将心一横,大喝一声,迎面突围,身边仅存的六名戈什哈,也拼死相护,其余八旗兵,也抱着鱼死网破的决心,拼命的搏杀。 在付出过半的伤亡后,拜音图勉强从姜镶骑兵的围堵中,突围而出。 只是连续冲阵,奔袭,此时八旗兵的战马,马力已竭,身后的敌骑依然紧追不舍,许多人因为马力不济而被追兵追上,没于阵中。 比起拜音图身旁就剩两名戈什哈,其中一人对拜音图大声说道:“奴才这匹马便留给主子!”说完后立刻跳下马,一瘸一拐的朝着身后的追兵而去。 拜音图伏马而逃,一边疾驰,一边挥泪,四千八旗子弟,此时仅存百余人,至于汉军旗,恐怕已是十不存一,这些年,拜音图就没发过这么惨的仗。 黄昏时分,在良乡以西的一场大战,逐渐的落下帷幕。 拜音图马步军两万,除了小部分逃走外,剩下的不是投降,就是被当场斩杀,旷野上到处都是清军的尸体,还有那残破的军旗。 姜镶感慨的说道:“若两万人,皆是方才突阵的锐士,恐怕今日之战,胜负不可料啊!” 说完后,姜镶振作精神,意气风发道:“来人,速向大王报捷,我军于永历四年,七月二十日,大破鞑军拜音图部,鞑遗尸遍野,我部,不日将抵达京师!” 一时间,良乡之地,呼号大胜之声,不绝于耳,姜镶即将兵临京师。 (我感觉我从没水文啊,为啥还有说我越来越水啊⊙﹏⊙) 第442章 北望故都(上) 良乡之战的消息传至天津,周军诸将皆是喜气洋洋,已经来到周军前线的李闻道,在军中大肆宣扬,所言皆是清运已终,周德昌盛之类的话。 一时间周军诸将,不论是否识字,是个人都会扯两句,什么清运既终,周德当兴,什么天津早上霞光大放,紫气东来,什么上天垂象,星宿异彩这些让普通士卒听的不太明白,但感觉非常厉害的话。 “虏廷入关以来,暴政频仍,民怨沸腾,上干天和,下违民意,天命已失,气数殆尽。而今大王犹如朝阳初升,光芒万丈,此番种种,均昭示大周承天命而起。” 孟浚有些尴尬的听着李闻道在一众大将面前侃侃而谈,好一会,等李闻道歇了一口气,孟浚才止住了李闻道的话头,摆摆手道:“多尔衮虽摔马回京,但苏克萨哈仍然率数万骑兵在侧,诸君切不可盲目自大!” 言毕,钱彪大嗓门的说道:“大王,您太自谦了,想当年明太祖扫平天下,未尝一败,汉光武,唐太宗皆也未曾大败,大王历年征战,智勇兼备,勋业赫赫,足以比肩古之英豪!” 这话一出口,别说其余大将,便连孟浚都吓了一跳,连忙问道:“钱彪,你这些成语都是从哪学来的?” 钱彪憨厚一笑,道:“大王小瞧了末将,古话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末将这些年跟在大王身边,日夜沐浴大王的荣恩,自然还是有些长进的。” 这话回的,孟浚总感觉有些怪异,而一旁的柏永馥却是心中大震,本来大家都一样,是个武夫,万万没想到钱彪这个憨货竟然偷偷拜师学艺,还尽学秀才说话。 钱彪话语铿锵,心中饱含敬佩之情,李道长果然是活神仙,不枉费前些时日,道长过来时,自己那般恭敬伺候。 回想昨夜时,钱彪有些苦恼的问李闻道:“道长,这些时日,除了军伍上的事,其他的,大王都不爱听我说话,还老是说我这不懂,那不懂的。” 当时李闻道,抚须一笑,道:“自大王崛起以来,外御强敌,内安黎庶兵甲坚固,百战不殆,堪称一代枭雄,但是大王之性,喜谦虚,不喜自傲,钱将军平素里,可自谦一些,不过,大王也知将军之性,改与不改,皆无伤大雅。” 只是钱彪听到这话,却是不买账,一直围着李闻道身旁,苦求良计,无奈的李闻道只能在钱彪旁低声耳语了几句。 钱彪听后,连连点头,随后表示回去一定熟记于心,而李闻道看着钱彪的背影,轻叹一声,喃喃自语道:“也是大王之性,颇为仁义,若是如太祖之性子,贫道之语,若泄露出去,怕是有性命之忧。” 朱元璋贫苦出身,知百姓疾苦,痛恶贪官污吏,因此得天下后,大力惩戒贪官,可朱元璋所设明朝的弊端也极其严重,便如宗室,朱元璋对官员害民一事,惩戒极重,可若是朱元璋之子害民,则是高举轻放。 孟浚对此战的结果,极为满意,虽说这一战击溃的不是清军主力,但是拜音图也是清廷中久历军伍的大将,他这一败,清廷必然大震。 姜镶一胜,则立时逼近北京,至此,孟浚所制定钳形攻势计划,不追求细节,在大略上属于成功完成。 拜音图覆灭,再加上和多尔衮折腾的几个月时间,零零散散从四处汇集而来的消息证实,多尔衮所部,损失也不小。 而且清廷南下两路,拜音图大溃,多尔衮无功而返,且南下索伦兵六千,八旗三万八千人,蒙古骑兵一万八千人,汉军三万人,总共九万两千人,在持续不断伤亡后,清军虽未和周军进行一场决战,可伤亡率,在汇总之后,竟不弱于一场大战。 多尔衮先是数次和周军攻夺小寨,汉兵伤亡两千余人,后在沧州覆灭了五千八旗,四千汉军,又在天津折了一千八旗,两千蒙古骑兵及汉军五千皆降。 而多尔衮又欲夺周军屯粮大营,与郝永忠所部进行了数场小规模而又激烈的战斗,接着又攻打了柏永馥所驻扎的屯粮大营,汉军累计阵亡三千七百余人,八旗阵亡两千余人,蒙古兵阵亡一千五百余人,索伦兵伤亡三百余人。 南下的九万两千人,仅剩索伦兵五千六百余人,八旗兵近三万人,蒙古骑兵一万四千五百余人,汉兵阵亡九千七百余人,降五千人,仅存一万五千余人,清军仅剩六万五千五百余众。 至此,多尔衮主力清军既未达成战略目标,也未阻拦周军进逼北京,兵力却折损近三成。 清廷损失这么多兵马,用句俗话来说,那就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久了。 在阅后姜镶的报捷信后,孟浚给其的回信上,先是夸赞了一番姜镶所立下的大功,随后又在信上画饼,待收复北都,必然大赏有功之臣云云。 但在信的最后一段中,孟浚话锋一转,告诫姜镶道:“昔年秦国于长平之战,大败赵括,然却在随后的邯郸之战中,损兵折将十余万人,姜将军切记,万万不可大意!” 随后孟浚在天津重新整军及整顿新降之众,此时局势又变,多尔衮因伤返京,且军士多有折损,又屡屡丢城失地,士气必然低落,况姜镶马上就将兵临北京。 正所谓攻守易形,之前是多尔衮求战而不得,此时却是孟浚对决战并不排斥,而苏克萨哈却不愿再孤注一掷,而且姜镶部下猛将,王辅臣率精悍骑兵千余人,步军万人,已经过东安县,随时可汇合孟浚主力。 至此,孟浚的骑兵队伍得到了极大的扩张,黄成所部一千五百精骑,古尔布哈的蒙古骑兵已有五千余骑,再加上王辅臣的千余骑兵,周军的骑兵已经扩张至七千五百骑,这支骑兵,不说为大军屏蔽战场,前敌侦察,就是打一场大规模的骑战都足够了。 但必要的防御措施却也不可缺少,打造了一万余辆手推车,行军时可装载了轻型火器,车厢里还可以装粮食,衣物,辎重等,一旦遇到清军骑兵来袭,这些车厢就可以迅速结为车阵,以火器防御。 在天津入北京的最后一段路程,孟浚马步军十余万人,战将数百员,浩浩荡荡,自天津一路挺进,目标直指京师,一时间,沿途所至,旌旗蔽日,鼓角连天。 第443章 北望故都(下) 姜镶即将兵临城下,多尔衮收到拜音图所部覆灭,仅数百人逃回京城的消息后,多尔衮哀呼道:“天命也!” 多尔衮的语气有些沉痛,拜音图之败,已经证明大清真的已经衰败,竟然连姜镶这等反复无常之人都无法击败,反而全军覆没。 而在清军大营内,苏克萨哈在收到拜音图大败,仅以身免的消息后,大惊失色,就在苏克萨哈迟疑不定,不知是该继续牵制周军,还是迅速回师北京时,多尔衮送来急令,让苏克萨哈不再纠结。 多尔衮令:“撤至山海关!” 此时的北京城中一片混乱,大部分的八旗家眷已经撤离京城,只剩下宫人,一些维持基本秩序的衙役小吏,以及随多尔衮回京的三千八旗骑兵。 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北京已经没有再坚守的必要,多尔衮在紫禁城外,最后遥望了眼那宏伟的宫城,随后躺在马车中,朝着关外而去。 永历四年,七月二十四日,晨曦初破,姜镶领军前锋抵近京城边缘,遥望东方,朝阳映照下,古老的城墙显得严肃却又有些宁静。 清军早已撤离,姜镶所部穿过广安门进入外城,一路行至宣武门前,毫无阻碍,城门洞开,他未遇任何抵抗。 到达皇城时,姜镶立即下达了一系列命令,保护皇城,维持京师秩序,派遣亲兵巡逻街道。 而在京城内,笔行铺后院。 陆平正和旁边的宋掌柜相坐饮茶。 不同于陆平的镇定自若,宋仲却是惶惶不安,眼见陆平气定神闲的模样,宋仲有些佩服的说道:“难怪大家都说陆掌柜做生意是把好手,就这眼瞅着要改朝换代了,陆掌柜依然面不改色,果非常人啊!” 说完后,宋仲还伸出了一根大拇指,对陆平表示赞扬。 陆平微微一笑,心中有些忍不住想要吹嘘一番,只是多年的探子生涯,将这点小欲望立刻压制到最低。 随后陆平哈哈一笑,道:“这等改朝换代的大事,和你个卖棺材的有啥关系。” 宋仲连连摇头道:“改朝换代,哪朝不是杀的人头滚滚,和我卖什么一点关系都没有,说让我拉出去过刀,我这身板,难道还能反抗吗?” 就在说话间,梁三斤急促的走进来,对陆平说道:“掌柜的,有客人找你。” 陆平看了一眼宋仲,点点头,说道:“宋掌柜安坐,我去去就来。” 宋仲连忙道:“陆掌柜请自便,勿要顾我。” 片刻后,在铺行店内,陆平听着信使的话,有些不可置信,又有些欣喜若狂,万万没想到,自己也有这一天。 陆平此时终于可以感受到当年楚霸王的名言,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陆平心中不由的感叹道:“霸王的话,说的果然是极好的!” 这是孟必安的急令,命陆平立刻在京城中,打起青鸾卫的名号,稳定城中人心,并且要尽快进去紫禁城,保护好这座象征意义极大的皇城。 陆平当即命令梁三斤立刻召集在京城内的探子,对于梁三斤的疑虑,陆平高声道:“指挥使之令,咱们从今天起,暗探转明探了!” 其实陆平心中一直担心孟指挥使会再把自己派到关外去,毕竟冒襄,吴伟业二人,又被清廷给带走了,不过后来陆平转念一想,暗中向青鸾卫投靠的汉臣那么多,自己也算是劳苦功高,为大王探查了许许多多的消息,其中不乏是军国要密,眼看两京都要彻底收复了,也该让自己过上那么几天清闲日子。 陆平的话太大声,让后院的宋仲都有些好奇的走了出来。 陆平见到宋仲,嘴角上扬,似笑非笑,随后对着宋仲说道:“宋掌柜的,你把心放在肚子里,你可以安安稳稳的继续卖棺材了!我,陆平,青鸾卫副指挥使!” “啊!” 陆平哈哈一笑,随后大踏步而出。 永历四年,七月,二十七日,周军抵达京师城下。 孟浚在俞安的帮助下将锁子甲穿好,数百片精钢而制的鳞片在烛火下,散射着森冷的寒光,腰间系好皮腰带,随后是护心镜,肩甲,再别上一把纹着花纹的鞘壳,插上精制的腰刀。 孟浚突然抽出腰刀,只见刀身泛着寒刃的光泽,即使在这炎炎夏日,寒刀出鞘,周围的空气都似乎低了几分。 这时,孟浚忽然问向身旁的俞安,道:“俞安,你知道为什么我会在苏州举义,我又为何能在五年多的时间里,掀起如此大的声势?” 俞安一脸恭敬的回道:“大王之所以在苏州举义,那说明苏州是大王风起之地,龙腾之所,至于大王所向披靡,那皆是大王兵略所驱。” 孟浚一时哑然,好一会才说道:“以后少听李道长说话,净说些神神叨叨的话。” 俞安挠头一笑,道:“这不是这些日子大家都这么说嘛。” 孟浚其实到现在依然不确定李闻道想要什么,官?财?或是弘扬道家?可这些东西,孟浚都曾试探过,财权李闻道看样子没什么兴趣,可弘扬道家,李闻道似乎也没有特别的上心。 所有人都有私心,可孟浚愣是没看出李闻道的私心在何处,要嘛,是自己没看出李闻道所求,要嘛就是李闻道之修养,可比圣人,这些时日李闻道在军营里的举动,孟浚知道,其大概率是在为入北京后劝进所提前准备。 俞安见大王是真的再问询自己,当即正色的说道:“当年大王乃是受书生意气之举,从而高举义旗,聚拢人心,但如今大军兵临北都,此皆大王雄才大略所至。” 孟浚轻轻的摇摇头,道:“你也认为这一切都归功于我?其实并不是,而是这个时代,人心选择了我!” 俞安有些不解,但孟浚并未过多解释,而是在穿戴整齐后,大踏步走出军帐,看着远处那高大的京城,孟浚低声道:“北京城,我来了!” 第444章 布告四方 永历四年,七月二十八日,晨。 周军进入北京城,距离当年李自成退出北京的时间,间隔六年,汉家大军再临北都。 孟浚立马阵前,目视前方永定门,只见门洞高耸,城墙雄浑磅礴,远非一般小城可比。 孟浚英姿勃发,遥指城门,说道:“今日入京,非安坐天下,实乃进京赶考也!” 在旁的顾炎武闻言一愣,有些疑惑的问道:“大王此话何解?” 孟浚哈哈一笑,道:“当年李自成入北京,结果短短时日便退出京城,今日我军入京,万不可效仿李自成。” 顾炎武闻言正色拜道:“大王有此念,便已胜过闯王,臣这些日子正在详细整理前明时的各项弊端,总结教训。” 孟浚点了点头,赞道:“先生之所言,正是本王心之所想,前明弊病重重,官员腐败,苛捐杂税,宗藩,宦官,劣绅凡此种种,至民不聊生,方有李闯张献,振臂高呼,万众景从,终致国运衰微,泯灭,因此,本王欲兴邦,必先除旧弊,革新政治,宽赋税,恤民生,让天下休养生息,方可长治久安。” 说完后,孟浚一声令下,万军有序入城,孟浚第一次进入这北京城中,只见沿途许多铺面没有开门,而大部分铺面上,都贴着一张周的字贴,以示恭顺之意。 随即,孟浚引数百骑先行,径趋紫禁城。沿御道前行,见两旁宫殿重重,雕梁画栋,这和孟浚前世所见大不相同,以前孟浚所见,紫禁城中一直有那么一种陈旧味道,而此时所见,却是大相径庭。 紫禁城从永乐十八年建成,至今不过两百余年的时间,且这么多年的时间里,一直都住着人,因此初见皇城的孟浚颇有壮丽之感。 直至太和殿前,孟浚下马,入殿,登九级台阶,拾阶而上,宝座俨然静置于中央,孟浚缓步上前,环顾四周,大殿空荡荡,只有跟随孟浚之亲卫,驻守在旁。 只见那龙椅高踞,通体髹漆金黄,饰以祥龙绕柱,宝座背后嵌以玉屏,孟浚思忖良久,继而转身,面朝宫外,他缓缓落座,这不只是一把椅子,其中的含义却是代表了这个天下,代表了这个时代至高无上的权利。 其实龙椅坐的其实并不舒服,太宽,两侧扶手都难以扶住,让人只能正襟危坐,但是坐下来的那一刻,孟浚心中却莫名的涌出一股豪情,良久,孟浚自嘲一笑,低语道:“龙椅,不好坐啊!” 入城当日,孟浚便发布诸般政令,以安定京师,于是,行文飞递,遍告城乡,申明规约。 孟浚令全国上下,尽数剪辫,除虏廷之恶政,又令军伍,不得扰民,并设司察,纠察不法。其次,减免徭役,停征辽饷,减轻负担,劝课农桑。 同时遣派古尔布哈,监视清军之动向,并犒赏北伐军,在河北之地,有大量清廷离开后而剩下的旗庄,这些地,孟浚命青鸾卫仔细勘察,有各地可寻到原主者,悉数归还,若无主之地,则收归幕府。 此次对军士的犒赏,则是土地多于金银,整体而言,犒赏顺序是划分土地,军职升迁,颁发勋章,赐予金银。 而在河南河北,九边之地,尚有树立清旗之城,因此孟浚决议先行招抚,有不从者,再行征讨。 随后,孟浚在紫禁城中,发布谕令,布告四方,文曰: “予承天应人,执乾纲于两京,兴王师于中原,扫六合之氛祲,廓清宇内。今者,虏庭惊惶,窜迹辽东,江山固兮,胡尘净矣。 是以,予览群策,安抚四方,欲结万姓之心,垂拱而治,暨长城内外,皆予之域也。 尔等士庶,久罹兵燹,备尝艰难,今可与民休息,务农桑,厚积蓄,繁衍子孙,享太平之福。 凡我军所至,务必施行仁政,勿扰黎元,禁暴止乱,谕令所至,宣诏远近,河南河北,及九边各地,悉数归附,凡有违抗,视为逆贼,必加惩戒。 顺者昌,逆者亡,尔等当知机识变,弃暗投明,共享太平之世,以昭昭之心,创煌煌伟业。” 永历四年秋,孟浚占据两京之事,捷报传至四方,天下震动,待消息传至昆明小朝廷,永历君臣,仿佛天塌一般,六神无主。 ………… 天子者,拯救天下,便可为之,这世道,朱家不能救,李自成,张献忠都不能救,那么,孟浚来救了天下,这皇帝自然该让他来当。 而在京城中,一处酒楼中,有四名周将在此聚餐,分别是钱彪,柏永馥,赵用平,以及郝永忠。 此时已是酒过三巡,这时,赵用平有些微醺的说道:“大王如今已据两京,可这名头却让昆明那小朝廷占着,那熊汝霖,路振飞这些人,在金陵城中可待不下去了,一个劲的给大王上书,不是要来北京,就是劝诫大王,不要做称帝之事。” 钱彪醉醺醺的说道:“有什么做不了的,他朱家能做,爱新家也能做,再往上数一数,姓赵的,姓李的,哪个没做过皇帝,凭啥大王不能当。” 柏永馥将小半碗酒一口气倒进嘴里,拿筷子夹了片肥肉,放在嘴里慢慢嚼着,边嚼边点头道:“嗯,钱彪这次说的还是在理的,咱们这些人,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才把这天下打下来了,总不能就这么白白让出去吧。” 郝永忠有些疑惑的问几人:“这天下,明眼人都看出来大王登基是迟早的事,这些酸秀才在折腾什么?” 赵用平抿了一口酒,淡淡的说道:“他们可不是白折腾,大王登基一事,他们要文臣做主。” 赵用平原来也是秀才出身,可这么多年的军伍生涯,在许多老学究眼中,那早就不再是读书人,而是勋贵阶层了。 钱彪闻言,大怒,骂道:“凭什么,咱们打天下,最后大王登基一事,那帮老书袋凭什么做主!不行,老子要去找大王,称帝一事,咱们可以自己干!” 说完,钱彪借着酒意,准备就直接找孟浚,身旁三人拦都拦不住,柏永馥急道:“不会喝,还偏要喝,喝多了就要生事了!” 第445章 川中之变局 吴三桂最近睡眠一直很差,因为北方传来的消息很不好,至少对吴三桂而言,是个绝差的消息,即便是在川中的一场大胜,也不能让吴三桂睡的香一些。 孟浚北伐,一路通顺,虽说不比当年李自成入北京来的快速,但是基本上进入北京已成定局,即便是多尔衮亲征也无法改变大局。 吴三桂本以为清廷占据骑兵的优势,至少能在河北平原之地,和孟浚来来回回的拉扯,不说牵制两三年,但也不至于这半年时间就打成这般模样。 此时的吴三桂在收取川北后,一直在和刘文秀屡屡争夺四川,刘文秀在保宁败于李国翰之手后,兵势大衰,其部四万八千人,在退回潼川后,仅剩两万余人。 而吴三桂此时的地盘有襄阳府,南阳府,陕西,汉中,乃至于川北,其势大增,仅入川之部,便有六万余人,在川中与刘文秀的争夺战中,吴军胜多败少,到孟浚围攻沧州时,刘文秀已经退至叙州府,吴军攻势凌厉,剑指云南。 正当刘文秀兵败时,永历朝廷内部一番争斗,张延臣出任督师,统领白文选、马维新二将,入川控制全川局势。 白,马二将,原降于李定国,永历朝廷这一策略,在以削减李定国之势力,又可增加朝廷力量,实是一举两得之策。 在张延臣入川后,在会合刘文秀后,明军已有兵三万四千余人,然而,初掌兵权的张延臣,看着浩浩荡荡的大军,志得意满。 吴三桂驻军泸州一带,而张延臣面对吴三桂大军,连夜制定出三路出击之策,意图三路合围泸州。 结果这个策略被刘文秀,白文选,马维新三人坚决反对,三人坚定表示只能持固守态势,待吴军有变,或是有机可乘时才可出击。 然而张延臣却认为三人皆是怀藩镇之心,意图保存兵力,养贼自重,而且张延臣好不容易出任督师,不立下不世之功,又有何面目见朝中同僚。 但现在三人都表示反对,张延臣也无可奈何,但张延臣也有法子,连连上书永历,并求取王命旗牌,尚方宝剑,在张延臣以朝廷大义的名义下,逼迫三人出兵。 刘文秀,白文选,马维新三人虽被逼无奈出兵,但是行军缓慢,一路严防死守,但吴三桂闻听明军竟以劣势兵力出击,大喜,立时集结马步军五万余人,迎战明军。 在收到吴三桂出兵的消息后,刘文秀脸色不好,白马二人亦然,只是张延臣却不同,张延臣大喜过望,直呼道:“破贼良机,就在今日!” 张延臣慷慨激昂的话,对刘文秀等人而言,并不感冒,等下不破贼,反被贼所破。 而张延臣继续说道:“古云,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吴贼,恃勇轻进,实则疲惫之师,焉能长久。” 马维新无奈的说道:“督师,吴三桂之部,兵力是我军两倍,当持守势,不可轻敌啊!” 张延臣怒哼一声,道:“此乱军心之言,吾料定,吴贼不过乌合之众,不可久持,故,吾有上策,只需诱敌深入,分兵袭其粮草,断其后路,然后合围夹击,贼势必自乱。届时,定能擒获吴三桂,扬名立万,岂不快哉!” 听到这,刘文秀感觉自己快晕过去了,吴军两倍人数,这张督师竟想出合围夹击的法子来,这不是异想天开吗? 张延臣雄心勃勃地规划着,欲借吴三桂轻敌冒进之机,上演一番擒杀敌帅的好戏。 然而,理论与实践之间的鸿沟,往往超出张延臣的想象,还未等张延臣实施计划,吴三桂所部率先进攻,吴军先以骑卒在外监视,不时骚扰明军。 待吴军主力到达,刘文秀决意坚守,但张延臣认为,吴三桂远道而来,必然兵困马乏,正是大举出击之时。 随后张延臣请出王命旗牌,逼迫明军出战,果不其然,大战伊始,看似平衡的局面骤然倾斜。 吴三桂利用自身兵力优势,发动一波又一波的攻击,同时派夏国相,吴之茂二人,从两翼攻击明军,张延臣计划的包围战,却变成了反包围。 局面急转直下。刘文秀、马维新等人目睹眼前景象,无不心急如焚,纷纷亲上阵前,试图稳住战线。 吴军则步步紧逼,情势危急下,张延臣意识到先前的乐观估计太过天真,懊恼之余,当即下令撤退。 命令来的太快,便连刘文秀等人都来不及阻止,三人还在前线指挥战阵,结果后面却突然传撤退的命令,许多士卒纷纷回望,见督师大旗已经朝后逃窜,一时间,士气大跌,全军崩溃,就在眼前。 然而,这仅仅是开始,在张延臣率先逃走后,刘文秀,马维新,白文选三将各自率残部分散逃离,而吴三桂则乘胜分兵追击,丝毫没有给明军的喘息机会。 经过连续数日的追击战,明军伤亡惨重,刘文秀率残兵千余人逃往云南,白文选仅以身免,马维新势穷降吴,而始作俑者张延臣却是毫发无损的回到昆明朝廷。 面对如此局面,张延臣的奏疏呈于永历御前,其言辞滔滔,辩解之才,犹如泉涌:“微臣赴敌,本怀破贼之志,冀扫荡吴丑,还天日之明。然臣谋虽密,但不识人心叵测,以至兵败辱国。 刘,马,白之辈,居高位而忘职责,不遵军令,将士心离意散,各为其主,何谈克敌制胜?且马贼叛逆之心已久,临阵倒戈,至使我军阵脚大乱,实非微臣之不力,实乃军贼之过也,倘若诸军誓死报国,则胜负或犹未知也。” 字里行间,张延臣尽显推诿之术,将兵败责任尽数推向他人,然而在李定国听完刘文秀和白文选的详细解释后,李定国大怒,强烈要求永历帝严惩张延臣。 永历听闻,令群臣下议张延臣之罪,并请李定国出兵,阻拦吴三桂继续南下的步伐。 而就在永历朝廷认为吴三桂将会继续冲入云南时,吴三桂却在击败张延臣后,停下了脚步,因为,北京已经被孟浚夺取,天下大势,已大变! 第446章 多尔衮之死 四川,泸州,深夜。 月黑风高,泸州城内,吴三桂府中,一片寂静,只有府中巡逻的甲士在走动时甲叶晃动的声音。 吴三桂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好一会,吴三桂蹭的一下,直起身子,对着屋外的亲兵喊道:“方先生到了没?” “启禀王爷,方先生今夜刚到。”亲兵回道。 “速去请方先生!” “是,王爷。” 孟浚入主北京的消息令他心神不宁,寝食难安,吴三桂长叹一声,随后披上薄袍,在屋中来回踱步。 不多时,亲卫来报,方光琛已至,吴三桂连忙出门迎接。 方光琛躬身行礼:“参见王爷”方光琛声音温润,只是因长途跋涉,而使得面色有些疲惫。 吴三桂急忙扶住方光琛,拉着他坐下,随后又叹了一声,才说道:“孟浚入主京城,天下格局大变,我心忧甚矣,故急招廷献而来。” 方光琛对此也有些忧愁,但还是宽慰道:“王爷勿忧,孟浚虽入北京,但清廷未灭,其主力退回关外,对孟浚仍有威胁。” 其实方光琛也没想到孟浚北伐会这么顺利,也没想到多尔衮这么不堪,孟浚北伐就没传出什么决定性的大战,唯一一场算的上野外大战,竟然还是姜镶打的。 吴三桂闻言心中舒缓了些,但仍眉头紧锁:“孟浚,野心勃勃,现已攻取北方,独占两京,下一步必会觊觎西南,如此一来,本王两面受敌,处境堪忧啊!” 方光琛沉吟片刻,继而言:“世间事,变则通,通则久,属下有上中下三策,可供王爷遴选!” 吴三桂闻言,大喜,连忙起身为方光琛倒了一杯茶水,随后说道:“廷献请细说。” 方光琛躬身接过茶盏,轻轻吹拂浮沫,饮了一口,随后缓缓说道:“上策,顺明,联合李定国,李成栋,郑森,合力抗孟。” 吴三桂闻言,有些纠结,好一会才说道:“明廷已积重难返,此时复归明,犹如登舟已裂,前程未卜,凶吉难料。” “诚如王爷所言,明廷势微,然,明乃正朔所在,拥戴之,或可得民心之向,以此为基础,图谋天下,未尝不可。”方光琛缓缓说道。 吴三桂蹙眉思索,复归明廷?好半晌,吴三桂才摇摇头的说道:“廷献之言,虽有理,但深为不妥,若孟浚伐明,则吾首当其冲,如此一来,岂不为永历做嫁衣!廷献请说中策。” 方光琛轻叹一声,继续说道:“中策便是主动出击,以进为退,继续南下,攻占云贵,以云贵为基,固守川陕,此为眼下最宜之举。” 吴三桂闻言,眉头舒展,点点头,道:“廷献可言下策。” 方光琛敛容低首,道:“下策,便是降孟!” 吴三桂听闻,深为恼怒,道:“昔日廷献力劝吾当着眼天下,如今又说要降孟。” 方光琛摇摇头道:“时易势变,如今孟周势大,今其势力之盛,北踞燕京,南控金陵,军威赫赫,王爷若降,则不失荣华富贵。” 吴三桂沉默良久,方开口道:“孟浚虽盛,然今本王据川陕,兼有南阳,襄阳,汉中之地,手握大军十余万人,岂能就这般卸甲而降,孟周今日之盛,焉知非未来之困,清军虽退出关外,然山海关,喜峰口,龙井关等诸多关隘皆在清廷手中,清军可随时南下,重复崇祯旧事。” “王爷之意?” 吴三桂的目光逐渐明亮,语气坚定的说道:“天下如棋,金角为优,云贵便是金角,其远隔中原,若能掌控,则我军势力大增,更进一步,以此为跳板,观天下之变,不失为明智之举,故本王决意用中策。” 因此,在泸州驻军十余日后,吴三桂再次发兵南下。 永历四年,八月十七日,吴三桂出动马步军六万六千余人,红夷大炮三十余门,各类小型火炮百余门。 吴军出兵,先夺已成空城的叙州城,随后顺江而下,兵进云南。 ………… 北京城。 自从孟浚在紫禁城中广发布告后,河南河北,几乎已经全境归顺,便是比起当年李自成入京后,河北各地的归顺浪潮来说,也不遑多让。 但此时摆在孟浚眼前的第一要紧之事,却不是南方的李成栋,吴三桂之流,而是长城防线,在孟浚夺取京师后,北伐最大的战略目标已经实现,因此在运河两岸重城留驻的军队便可抽调北上。 清军虽然退出关内,但是在各处关口还是留兵驻守,孟浚一面遣姜镶,赵用平,柏永馥等人,出兵北上,收取各地关口。 孟浚遣姜镶出兵密云一带,夺取古北口,黄涯口,并重新构筑关卡防线,柏永馥及郝永忠,出兵遵化,夺取青山口,赵用平率本部,及新编四镇,出兵永平府,夺冷口,界岭口等要塞。 唯有山海关,被多尔衮留驻了重兵防守,此举对孟浚而言,如鲠在喉。 只是现在多尔衮的身体状况,却是不容乐观,清廷上下,也暂时无心关内之事。 盛京城内,多尔衮卧病在床,面色苍白,双眸黯淡,往日神采早已不见踪影。 其腿伤未愈,加之连番挫折,身心俱疲,以至病情日益加重。 帐幔低垂,御医们皆束手无策,只能开些静养之药,相互间偶尔交换担忧的目光。 多尔衮双目无神,似乎在注视着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看,多尔衮回溯往昔峥嵘岁月,那时,大清的铁骑横扫中原,所向披靡,曾几何时,大清梦寐以求的天下一统,就在眼前。 然而,一番剃发令,剃出了个孟浚,大清竟一败再败,博洛,勒克德浑,多铎,乃至自己。 兵败连连,士气低迷,最终被迫撤出关内,多年心血化为泡影,多尔衮心中之痛,远胜肉体之痛,他知道,大清的命运,因他而逆转。 此刻,多尔衮呼吸渐弱,唇边溢出一抹苦笑:“兵败,皆本王之罪,我愧对太祖……”话语未完,已是声嘶力竭,陷入昏迷。 宫女太监们慌忙呼唤,却无法唤醒这垂危之人,不多时,多尔衮的气息终消散,消息传开,清廷上下为之震动,多尔衮的死,也在象征着这一个时代的终结。 第447章 求助天朝 多尔衮在病亡之前,对大清未来的政治布局做好了铺垫,首当其冲者,便是豪格。 自从豪格在宫中被擒,鳌拜,图尔格被杀,冷僧机叛逃,多尔衮暗中将一众豪格的支持者,或调任黑龙江等偏远地区,或明升暗降等等手段,将豪格军中明面上的势力清除干净。 但是豪格本身却成了最大的威胁,多尔衮还在,那豪格被软禁,他也掀起不了什么风浪,可如果多尔衮死了,那么,豪格的存在就会极大的威胁到太后和皇帝的安危。 因此在多尔衮死后的半个时辰内,豪格突发恶疾而死,一日之间,大清连失两位亲王。 然而,大清正是风雨飘摇之际,顺治帝显然不足以应对如今复杂的局势,因此,孝庄太后以济尔哈朗,博洛为辅政亲王,共同维持大清这艘已经破洞百出的大船。 ………… 京城。 此时的孟浚正在接见来自李淏的使者尹善道,尹善道也是出使孟周的老熟人了。 一入殿,尹善道看见身着黑色蟒袍,头戴翼善冠,高坐主位的孟浚,连忙磕头行礼道:“小国使臣尹善道拜见周王殿下。” 其实在尹善道的内心中,对周王乃至幕府并没有多少好感,只是现在只有周王能够帮助朝鲜,因此即便尹善道心里不是很情愿,但是他还是伏首跪在孟浚面前,礼节上挑不出一丝毛病。 孟浚打量了一眼,依旧一身明朝官服的尹善道,摆摆手到:“使者起来吧!” “小臣谢过周王殿下。”尹善道磕头谢恩,人却跪地不起,其痛哭流涕道:“周王殿下昔日因剃发令而举义兵,如今我东国小邦,也要遭受和天朝一样的惨事,虏要在朝鲜行剃发易服之策,请殿下救救朝鲜,犹如父亲救子啊殿下!” 这使者来的太快,博洛在朝鲜剃发的消息还没传到孟浚的耳中,此时突然听到尹善道的话,孟浚那是愣住了,他还真没想到,清廷在中原搞剃发令失败了,现在竟跑到朝鲜去搞了,实在是让孟浚有一丝错愕感。 孟浚见尹善道哭的有些伤心,详细的询问了一番具体事宜,待尹善道一五一十的解释后,孟浚才轻轻摸着下巴,疑惑的问道:“清廷在朝鲜剃发,你们没有反抗吗?” 尹善道忙磕头道:“回禀殿下,虏军势大,我国官兵已尽数覆灭,但是各地义军纷起,只要天朝出兵,定能像当年击败倭寇一般,重复朝鲜,我朝鲜定然世代铭记殿下的恩德!” 孟浚沉吟片刻,随后对尹善道说:“朝鲜之事,本王已经知晓,使者可先去歇息,等本王召集群臣商议之后,再另行召见。” 尹善道也知道这事急不得,连忙又磕了个头,恭敬的说道:“还请天朝早日发兵,解朝鲜于倒悬之中,我国定然不忘殿下之恩!” ……………… 而在京城内,此时的青鸾卫副指挥使陆平,他第一次穿上青鸾卫的制服,也许是因为刘古全的审美观,样式和前明时的锦衣卫服饰只有略微的差异。 此袍服色泽庄重,绣工精细,肩背处青鸾翱翔,陆平轻抚过胸前青鸾纹饰,喜形于色。 新袍着身,略显生硬,不如旧衣贴身舒适,但是陆平仍然是爱不释手,他转身踱步,左看右看。 在旁的梁三斤赞道:“大人这身真好看。” 陆平听罢,笑容更甚,笑道:“人生如戏,贵在入戏啊,哈哈哈。” 随后昂首挺胸,大步踏出青鸾卫府衙,在周军占据京城后,昔日的锦衣卫镇抚司,也换了个青鸾卫的名头。 如今的陆平也算是功成名就,出行皆有卫兵,而出了府衙的陆平,取出怀中的名单,这上面的名单,一部分是当地的地痞流氓,一部分是害民之恶官,一部分则是欺压小民的吏员。 而排在最上列的三人,刘三,马友,王景,这三人皆是小吏,平素里经常欺压百姓,如喝茶不给钱,吃馄饨也不给钱,在大街上还踢过小孩,踢过乞丐,更过分的是,竟然勒索过陆平。 在府衙外转了一圈显摆完了,陆平又转身回衙,随后命人将这三人抓起来,自己要亲自审问。 刘三等人被押解到衙,脸带惶恐,却仍试图辩解,声称自身清白。 直到看见陆平,刘三诧异的指着陆平,结结巴巴的问道:“你……你你不是陆掌柜吗?” 陆平闻言,呵呵一笑道:“昨天我是陆掌柜,可现在的我可不是昨天的我了。” 说完后,陆平摸了一把官服,这架势,刘三几人哪里还不知道自己踢到铁板了,当即吓得连连磕头,马友更是声泪俱下的哭诉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请大人恕罪啊!” 刘三也哭着喊道:“大人,小的有罪,可罪不至死啊!” 陆平听的实在吵,一声大喝,止住了几人的哭喊,随后问道一旁的书吏,这三人之罪,有法可依? 书吏言:“大王还未颁布新法,此时只能用大明律,然而依大明律,巡阑者,倚恃官威,剥夺民财,罪亦如之,具体的处罚是凌迟处死,当然这种刑法过严,除了明太祖这么干过外,后世没这么干的。” 陆平有些咂舌,虽然这三人勒索过自己,但凌迟显然过分了点,随后又问向书吏,言按惯例,这等情况该如何判处? 书吏附耳低言:“当按巡吏所勒索财物之多寡,再加以量刑,不足十两,杖责三十,不足百两,杖五十,枷刑十日,逾百两者,斩。” 陆平略一思索,随后将三人分开审讯,言只有说出另外二人所贪之财,可从轻发落,旦有迟疑者,便用刑具,三木之下,无有不言者。 随后三人口供一对比,当庭审讯,刘三所贪最多,沿街数十商铺,刘三每铺皆有勒索,平素里还勒索过沿街的小商小贩,经刘三自供,七年来得银四百余两(少报)。而马友,王景二人所得之数,也不少于刘三。 陆平沉思片刻,将三人的罪行,并附上处罚建议,上报孟必安。 但在把三人带走前,陆平命令卫兵上前,将三人按倒在地,依次施以杖刑,每人十大板之后,直打的刘三等人哭爹喊娘,发出阵阵哀嚎。 第448章 牵制 孟浚亲自坐镇京师,使得局势渐稳,人心渐安,但是军中诸将的心已经是寂寞难耐,那日钱彪酒后之言,意欲劝进,虽然被赵用平等人拦了下来,但是他的话却在次日便传遍了京城。 按理来,即便是曹操部下都有心怀汉室之臣,如荀彧?这等曹操最重要的谋臣,可钱彪的酒话,在忠于明廷的人看来,纯属大逆不道之言。 可是不论传言如何在市井中传播,在周军势力中,竟然没有一人上书驳斥,反而是视若罔闻,陷入一片怪异的寂静中,大明王朝至此,已人心尽丧。 或许有人要说清朝两百多年,反清复明的旗号从未消失,可这并非指明朝多么得人心,而是清廷太差,反而把明朝衬托的更加美丽。 而在紫禁城中,孟浚自然也收到这个传言,不过此时的孟浚暂时对此事没有什么兴趣,朝鲜使者走后,孟浚独自一人,思索许久,东北土地肥沃,只要好好打理,养个一两千万人,不成问题。 而且现在小冰期已进入尾声,气候开始回转,孟浚以为清廷退到关外,怎么也要一段时间才能逐渐稳住局面,但现在控制朝鲜的清廷,实力必然更加快速的恢复,对孟浚将来平定辽东,定然会造成更多的阻碍。 其实清廷剃发易服之策,颇为高明,仅仅一招便能分裂人心,立分敌友,而朝鲜,地狭民少,只要给清廷一点时间,平定朝鲜的义军,根本不是问题。 而一旦清廷彻底控制朝鲜,那么清廷的实力无疑能够更快的得到恢复,孟浚沉思许久,认为不能让清军就这么轻松的缓过这口气,必须要给清军找点事。 因此孟浚决定召集官员武将,重新商议一下关于清军的问题,此时在关内中,清军除了在山海关仍有驻军外,其余之地,已尽归周军所有。 只是多尔衮还挺鸡贼,退出关时,北地的一些关隘被清军给拆毁,如遵化城墙被拆的七零八落,青山口也被清兵所破坏,这些都需慢慢重建。 不多时,十余名文官武将陆续来到太和殿中,三三两两的交谈,众人还以为是要谈大王称帝的事。 路振飞认为顾炎武的消息比较灵通,因此凑过去,低声问道:“此时大王召集群臣,是不是因为称帝一事?” 顾炎武还没回话,在一旁竖着耳朵的钱彪,急忙开口道:“是,就是这个事!” 顾炎武摇了摇头,微笑道:“应该不是,大王刚刚收复北都,各地还未安定,当不至于如此急切,依我之见,当是朝鲜之事,我听说今日朝鲜使者来见大王了。” 就在众人议论时,亲军突然喊道:“大王到!” 众人连忙躬身行礼,只见孟浚此时换了一身常服走了进来。 孟浚坐在主位上,扫视了一眼众人,便开门见山道:“今日召集诸君前来,是因朝鲜之事。” 孟浚随后将博洛在朝鲜剃发易服,彻底控制朝鲜之事,简略的说于众人听。 众臣听后,不禁都小声的议论了起来,孟浚等了一会,才开口道:“朝鲜使者尹善道前来求援,诸君认为该如何处理?” 这时钱彪信心满满,对着孟浚抱拳道:“大王,依末将看,应立刻集结兵力,一路沿山海关杀出去,一路继续从朝鲜出兵,正好高进库已经撤回登州,咱们趁着清军立足未稳,一举将关外清军彻底解决!” 一众武人纷纷应和,赞同钱彪的发言,出兵关外。 这次北伐,孟浚十几万大军,一路北上,几乎没打过什么大仗,就是攻城也是炸城,要不就是守寨,野战就没打过,让不少将领都觉得有些可惜。 顾炎武这时出列道:“大王,钱将军之言,虽有理,但略有不妥,我们确实不能让清廷这般轻易控制朝鲜,只是如今川陕一带,尚未平定,此时大举出击,臣以为不妥。” 路振飞也出言道:“臣也认为应该从长计议,不可大举进攻,况且,昔年万历朝为了支援朝鲜,与倭寇数战,耗费数百万帮助朝鲜,可朝鲜最后还是投降了清廷,臣请大王三思!” 孟浚并不知道,路振飞如今一心忙着筹备孟浚称帝一事,正在四处寻找祥瑞,路振飞并不希望因为大战从而打断称帝的步骤。 这些文官希望孟浚称帝可不是像钱彪那般操作,说称帝,换身衣服,换个名头就是了,若是这般容易,那么天底下的人不就可以随意模仿。 因此必须要找出种种缘由,如天象,如出生之奇异,又比如神人拜见等等,用这些神意之处来证明孟浚称帝,乃是天命所归,如此一来,天下才能安定。 一时间,文武之间,意见不一,文臣也不是不打,而是希望能再缓一缓,而武人则希望,发大兵,荡平辽东。 只是孟浚觉得,清廷在关外那么多年,而且随着主力撤回辽东,现在完全不是此前高进库进入辽东时那般空虚的时候,想一口气摆平,似乎难度大了些,但是也不能让清廷这般轻易的平定朝鲜,必须要牵制清廷。 想到这,孟浚出言道:“北方刚定,可缓不可急,但朝鲜亦不可弃之不顾。” 孟浚环视诸臣,军务与国政需兼顾,既要稳固根基,又不能放纵强敌,因此,随后孟浚下令,补足高进库所部,又调梁敏,杨三吾所部虎山,虎林二镇进驻登州,随时准备用水师运往济州岛,同时又让人准备一些器械,准备运往朝鲜,分发给那些还在抗清的义民。 而对于使者尹善道递上李淏意图前往山东的奏疏,孟浚明确表示反对,但对其妻儿宫眷,孟浚同意张顺派人将其先行运往登州。 孟浚急递命令至济州李淏处:“本王览疏,知尔等困厄,然虏猖獗,朝鲜王身负东国民望,故拒尔渡海之请,非寡恩也。 尔妻儿之安危,已谕令张顺,护送至登州,安置妥善,望尔勿念家室,本王已敕令高进库,梁敏,杨三吾三将,随时准备渡海,收复朝鲜。” 第449章 李闻道之谋 青鸾卫府衙中。 此时的孟必安正在书房中,接见一个特殊的客人,此人正是李闻道,只见李闻道一手拂尘,一身宽松布衣道袍,神态自若的坐在孟必安的对面。 孟必安笑着说道:“道长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 李闻道笑语盈盈:“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贫道若无要事,怎敢来叨扰指挥使大人。” “哈哈,道长说笑了,无事自然也能来,我青鸾卫对道长可是十分欢迎啊。”孟必安哈哈一笑,斜躺靠椅,神情放松的说道。 随后李闻道正色说道:“孟大人,贫道有一事,颇感忧心,日夜思索后,遍观群臣,此事唯有孟大人可担此重任!” 听到这话,孟必安也直起身子,收起笑容,点点头道:“嗯?道长请说。” 李闻道缓缓说道:“如今大王雄据北方,兼有江南湖广富庶之地,一统天下,就在眼前,已无反转之机,唯有一虑,贫道深忧之。” 李闻道说完,停顿了一下,双眸看着孟必安,接着说道:“昔日大王起兵之时,兵弱将寡,唯有借明之大旗,招揽人心,安定地方,但时移势变,如今大明旗帜已不再是大王之助力,反成大王更近一步之阻碍,孟大人,贫道之言,可是无理?” 孟必安闻言,一脸肃穆道:“道长之言,颇为有理,只是道长寻我,可是想让青鸾卫出手,暗中除掉永历帝?” 青鸾卫这么多年的布局下来,早在湖广大战结束后就已经开始渗透昆明朝廷,凭心而论,昆明朝廷,较之清廷,那漏洞简直比筛子眼还大。 不过想要在宫中收买太监宫女谋杀天子,且不提是否能够成功,但即便是成功了,想要完全保密的话,也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 李闻道摇摇头,说道:“不,贫道岂能如此不智,弑君之恶,此事关乎大义,大人断不可亲自为之,况且如今大王便是直接登基称帝,难道昆明还能制止不成?贫道所虑,乃是大王身后之名,大王以微弱之势起兵,乃有天下,将来煌煌史册,若有一言,天子得国不正,这难道不是我等为人臣之过乎?” 孟必安听后顿有所悟:“道长之言,立意深远,远非钱彪等人所想,不知道长可有何策?请畅所欲言!” 李闻道不露痕迹的左右看了看,随后压低语气道:“如今吴三桂已全据四川,发大军正与李定国对峙,若吴三桂入昆明,则与大王毫无干戈,届时大王登位,乃人心所向,将来史书言,天子得国之正,胜于明之太祖!” 孟必安皱眉沉思,良久,方道:“道长高瞻远瞩,剖析入微,然此计虽好,却非易事,李定国昔年发兵入湖广,兵威赫赫,连克数城,清将丧于其手不下两掌,便连恭顺王孔有德都被其逼的自焚而死,就靠吴三桂,其与李定国对阵,恐怕胜负难料!” 李闻道轻声笑道:“孟大人所虑,非无道理,然这正是贫道来寻指挥使大人之缘由!” “道长请细说!” “明廷内斗之风,屡屡不绝,即使如今仅存昆明一隅,尚且内耗不休,李定国虽在军伍上颇有建树,然如今孙可望之营庄制已然崩塌,长久对峙,军粮必有不足处,且一旦党争再起,势必将影响前线,因此,贫道断言,二人相战,吴军胜李军!”李闻道一口气说了一大通话,随即拿起面前的茶杯,满饮一口。 孟必安皱着眉头给李闻道添了添茶水,随后说道:“道长,就别在卖关子了,请直说,想要我如何做?” 李闻道迟疑片刻,随后说道:“虽说吴三桂胜算极大,然事有万一,因此,贫道有一策,当由青鸾卫暗中操办!” “道长请直言!” “青鸾卫这么多年的布局,且如今大王之势,如日中天,在昆明之地,必有暗中投靠大王之臣,因此,青鸾卫可令这些人,在昆明朝廷掀起一场风暴,而最好之处,便是在粮草方面下手,或可言查贪腐,或可言查通敌,总之定要让李定国之后勤不宁!”李闻道沉声说道。 孟必安略一沉吟,随后轻轻的点了点头,这事,说简单,也不简单,但说难,它也不难。 不过好一会儿,孟必安又有些不安的问道:“道长,若有万一,吴三桂长驱直入,攻入昆明,而永历却未能逃脱,届时,吴三桂手握天子,岂不是更加棘手?” 李闻道点点头道:“这便是青鸾卫的另外一件要事,而此事,必由孟大人亲自出手,孟大人忠心耿耿,乃自幼伴随大王身侧,若论大王深依为腹心者,指挥使大人,必有一席之地,况且孟大人之兄,为大王血洒疆场,大王仁厚,这些事,大王定然铭记于心,因此,为大王计,此事,孟大人责无旁贷。” 随后李闻道深深的看看一眼孟必安,沉声道:“一旦李定国败迹已显,那么永历帝绝不能陷于吴三桂之手,也不能落入李成栋,郑森手中,而永历只能是奔赴我军治下,或是奔逃出缅,皆可!” 说完后,李闻道迟疑片刻,还是叹了一口气,轻声道:“然最好之情况,便是吴三桂入昆明之日,永历殉国之时,此非贫道这个世外之人心狠,实是为了万千的百姓所想啊!” 孟必安抚摸着下巴,良久道:“道长之策,果妙计也,若吴三桂一入昆明,永历崩,则世人必言此乃吴三桂弑君,于大王之声名无碍,此策之妙,在于借刀杀人,而且如此一来,吴三桂声名狼藉,又岂能与大王匹敌!” 李闻道点了点头,轻声说:“孟大人,此事唯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见孟必安郑重的点点头,李闻道才叹息道:“这等肮脏之事,岂能令大王知晓,焉能辱没大王之心啊,日后大王登基,光明磊落,无人能指摘,届时天下大治,贫道自当归隐山林,不入凡俗。” 第450章 祥瑞 在李闻道走后,孟必安独自一人思索许久,随后下令周卓,陈敖各带一队人,先行出发,前往昆明,等待自己亲临,这件事,事关重大,孟必安必须亲自前往昆明布局。 而孟必安则独自一人前往宫中,面见孟浚,他想要以亲自去云贵一带布点为由,向大王请行。 对于孟必安的辞行,孟浚并未说些什么,只是孟必安离开时,他回头看了一眼自家少爷,似乎那双眼神意味深长,像是说了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说。 而在孟必安离去后,孟浚翻看着幕府许多官员的上疏,自从孟浚住进紫禁城后,这个讯息,在文武诸臣看来,这已经是明确了信号,大王想要更进一步了。 因此,这些时日,开始陆陆续续有官员上疏,本地出现祥瑞,对此,孟浚虽然心中嗤之以鼻,但是在官样的行文上,依然只是命出现祥瑞的地方官进行仔细的甄别。 祥瑞,是政治上的宠物,在绵延上上千年的帝制中,祥瑞是不可或缺的,它可以是天象,可以是动物,或植物,石头等等形态出现。 皇帝需要它为政治博弈锦上添花,官员百姓需要它为自己求得晋升之路,纵观史书,无数的帝王在追求祥瑞,有时,祥瑞是王朝盛世的锦上添花,有时则是政权合法性的救命稻草。 孟浚知道,这是路振飞等人已经开始筹划称帝步骤,这和钱彪,柏永馥等武将所想的完全是两回事,这些文人已经开始在为将来做准备。 在文人看来,乱世武夫平天下,而到了治世,那就该咱们这些饱读圣贤书的贤才出来治理天下,虽然祥瑞被政治化延展后,祥瑞早就烂大街了,可惜的是在这个时代,普罗大众,还是相信这个。 翻开史书,诸多王朝的覆灭,有各式各样的原因,可每到新的一轮循环后,就会苦思前朝覆灭的根源,因此就会进行针对性的遏制。 到了明朝时,藩镇,后宫,权臣,外戚的威胁已基本上消失,可明朝根本性的问题也很多,不提藩王叛乱这个老问题,文官集团过强,这便是一个极为难解的问题。 明初的时候,尚且有勋贵集团压制,土木堡只是一个爆发的点,即便是没有土木堡,再隔个百八十年,勋贵集团依旧不是文官集团的对手。 而这最根本的问题便是,文官集团新陈代谢极快,每年的科举都会新产生一个文臣,而勋贵却需要战争来维持新鲜的血液,科举是必定会产生文臣,可战争却未必能够打赢。 明朝覆灭还有一个原因,那便是党争,即便是如今昆明朝廷眼看着快不行了,就这么点地,还要搞出个吴楚党争来,楚党败了之后,昆明朝廷也没消停,反而是云贵的地方势力在和吴党斗。 而党争,则起于言官,正所谓言路不可不开,亦不可太杂,明朝国事,全为言官所坏,特别是到了明后期的言官,皆是因私忘公,朋比结党,党同伐异,搞的朝堂上一派乌烟瘴气。 不过,孟浚沉思良久,知道此时天下仍未安定,这些事,还可缓缓图之,好在如今还算是创业阶段,周军势力中的暮气还未显现。 在北面,此时仅剩一个山海关还未夺取,只要山海关夺回来,至少周军在北面的防御体系可以大致的组建起来。 此时的山海关中,驻守的不是一般人,而是曾经大清摄政王多尔衮的哥哥,和硕英亲王,阿济格。 在永历三年时,阿济格要求在自己的亲王位上,加封叔王,但被多尔衮所拒绝,因此二人的关系并不睦,特别是多尔衮死后,阿济格摄政之位没有,便连辅政亲王的名头都没,因此阿济格对多尔衮之死,毫无伤感之意。 ……………… 山东。 朝鲜使者尹善道此行的目的,可以说是基本上实现了,虽然周军还未出兵,但各项物资已经在准备当中,梁敏和杨三吾二镇已经开拔往登州而去,此时已经行军至山东境内。 尹善道随行军中,对梁敏,杨三吾二人多有奉承之意,只是梁杨二人对其并不热情,特别是梁敏还讥讽道:“不要老想着靠天朝,自己也得出点力,俺们去打生打死的,人家还想来后面躲着,咋的,等俺们打完了,你家王爷好回去继续当朝鲜王是不是?” 听到这话,尹善道的脸,一阵青一阵白的,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反驳道:“梁将军言之差矣,我主虽处危难之中,然不敢忘怀天朝救援之恩,朝鲜虽国小,但待天朝,犹如子侍父般,心怀感恩,岁岁进贡,将军之言,大伤朝鲜子民之心!” 这番话一出,直把梁敏顶的哑口无言,人家当儿子的,找父亲要点帮助怎么了,梁敏虽说总感觉哪里不对,但又想不出反驳的话,只能气乎乎的哼了一声,转身离去,不再搭理尹善道。 在梁敏离开后,尹善道叹了口气,李淏想跑一事,尹善道自然是清楚的,还好周王拒绝了,不然的话,影响是极其恶劣的。 在当初李淏仓皇而逃时,便想上表内附天朝,但被随行大臣所阻拦,直到博洛发布剃发令,当时不止是随行大臣,便连李淏都认为国祚将亡,当时李淏仍欲上表内附,但依旧被臣僚所阻。 对此吏曹参判赵浚和劝道:“殿下何必如此心急,若天朝出兵,未必不能成宣宗故事,若殿下实在心忧,何不上书天朝,请求先行避行山东!” 对此李淏觉得赵浚和之言颇有道理,因此上书孟浚,请求避祸于登州,只是李淏没想到,孟浚的反应和当初的万历帝如出一辙,同样是拒绝朝鲜王逃往中原的请求。 对此,李淏如丧考妣,终日惶惶不安,在送仁宣王后与世子李棩上船的时候,李淏神情悲切的对世子说道:“国步维艰,世事如梦,今朝堂倾颓,父心如焚,汝母与汝妹,望汝悉心照料,勿使她们受丝毫委屈。” 第451章 山海关 山海关,并不仅仅是一座普通的关城,而是一个庞大的防御体系,山海关作为明朝东北防线的起点,是整个防御体系中最为关键的关口之一。 山海关的防御系统非常完善,主城呈四角形,城墙高达五丈,厚度超过三丈,四面各有一座大门,东门上悬挂着天下第一关的巨匾。 此外,山海关的防御体系还涵盖了多个卫城,敌台和关隘,整个防线北接角山,南至渤海,总长度大约为五十余里。 而此时在关城中的阿济格,此时正在饮酒赏美,阿济格踞坐堂上,面泛潮红,手中酒杯重重的放下,发出一声脆响。 阿济格的眼中闪烁着欲望的光芒,四周乐声悠扬,舞姬翩翩,红袖翻飞,只是他的注意力早已不在音律之美,而是紧盯着一名舞姬,她柔美的身姿如同细柳随风,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突然,阿济格猛地站起身来,大步走向那位舞姬,一把将其拽至跟前,周围的喧闹瞬间凝固,众人屏息,只见阿济格脸上肌肉抽搐,露出狰狞的笑容,随后阿济格环视一周,狠声道:“本王让你们停了吗?” 四周的乐声立即重新响起,悠扬的的乐声掩盖住了残暴的这一幕。 “美人儿,陪本王饮一杯如何啊!”阿济格的声音有些沙哑,他的手指紧紧扣住舞姬的手腕,舞姬强颜欢笑,却掩饰不住眼中的恐惧。 阿济格强行灌了她一口酒,然后粗鲁地扯过舞姬,骂道:“都给本王滚!” 在这一刻,其余人不敢多说些什么,立刻退出厅中,只留下了一声声的惊呼。 阿济格此人之性格,和多尔衮相比,差了许多,阿济格此人性格粗暴,论起政治智慧而言,和多尔衮完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比如在宸妃海兰珠丧事期间,唱歌跳舞,饮酒作乐,由此得罪皇太极,而在松锦之战结束后,因为论功行赏,阿济格认为自己没有获得应有的封赏,因此十分不满。 在皇太极举办的庆功宴上,没等颁赏就忿然离席而去,诸王大臣追究其过行,指责他不以国事为心,有抗上之意,要求褫夺王爵,查抄家产,予以拘禁,然而皇太极对此只罚银万两。 特别是在皇太极去世,诸王争位时,因为妥协的结果是立六岁的福临为帝,阿济格虽未像其弟多尔衮那样参与争位,但对立幼十分不满,借口病重,不参加皇太极的葬礼。 在发泄一番后,阿济格召见心腹部下哈宁噶,拜伊。 阿济格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喘着粗气道:“多尔衮死了,他是摄政王,本王是他哥哥,凭什么本王不能当摄政王,连个叔王不肯给,呵呵呵,死了活该!” 拜伊有些紧张的朝后看了看,低声劝道:“王爷,小心隔墙有耳啊。” 阿济格瞪了一眼拜伊,骂道:“看你那胆小的样子,多尔衮都死了,你还怕什么。” 见拜伊喃喃不语,阿济格继续抱怨道:“郑亲王当辅政亲王,本王认了,可凭什么博洛那小子能当辅政亲王,本王身为长者,福临和那老女人这么干,分明是不把本王放在眼里!” 拜伊刚要劝说,就听到旁边的哈宁噶赞同的说道:“对,王爷说的对,凭什么,论战功,王爷数次入关,战功赫赫,那博洛有什么,打个江南还打输了,让那个孟浚一下子就占了个大便宜,要我说,当年要是王爷去江南,现在哪里有孟浚什么事,天下早就太平了,什么辅政亲王,以王爷的功劳,当摄政王绰绰有余了!” 这话说的直让阿济格心花怒放,而这时拜伊硬着头皮劝道:“王爷,如今大清刚刚退出关内,而王爷占据山海关,孟贼必然发兵来攻,现在关城里只有旗兵四千人,汉兵万余人,王爷是不是要向盛京请援?” 这牛头不对马嘴的话,让阿济格的注意力又转回自己所处的境地,阿济格虽然暴躁,但也不是傻子,这时候把自己放在山海关,顶在孟贼的第一线,这意思已经是太过明显了。 阿济格刚刚喜悦的心情又暴躁了起来,大骂道:“布尔布泰这个贱人,定是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出的主意,把本王顶在山海关,好解除本王摄政的希望!” 阿济格怒目圆睁,愤愤不平之色溢于言表,一边咒骂,一边踱步,这显示出其内心的焦躁与不满。 哈宁噶这个人,把脑子挖出来称一下,还没猪脑重,也是个肌肉莽夫,听到阿济格的话,也是愤愤不平的说道:“王爷,要我说,咱们直接回盛京,这山海关谁愿守谁守,咱们守在这干嘛,博洛他们在盛京喝美酒,睡美人,凭什么!” 拜伊闻言,嘴角直抽抽,自家王爷的性子,拜伊十分清楚,果不其实,拜伊见阿济格连连点头,表示哈宁噶说的十分在理。 拜伊只能出言劝道:“王爷,山海关是大清入关之要道,其余青山口,喜峰口,皆不如山海关好走,若是咱们就这么走了,到时候孟贼占据山海关,咱们到时候不是又要强啃这座坚城?” 阿济格听后,又觉得拜伊说的也有道理,随即说道:“你继续说,想个好法子,总之,本王要当摄政王,最少也得是辅政亲王!” 这完全是在难为拜伊,但拜伊脑子一转,眼神一亮道:“王爷,孟贼必然来攻山海关,只要王爷击败孟贼,到时王爷挟大功,何愁摄政王之位!” “嗯?”阿济格一愣,好一会儿,才迟疑的问道:“现在这点兵力,若是孟贼大举来攻,守城尚且不易,打败孟贼,怕是有些困难啊。” 拜伊连忙说道:“是啊,所以要尽快向盛京请求援兵。” 阿济格点了点头,随即,阿济格下令:“立即派遣快骑向盛京有兵。”传令后,阿济格又骂道:“该死的多尔衮!” 而就在阿济格咒骂不止时,周军大将赵用平已经集结大军至遵化,正准备从关内攻打山海关。 孟浚加封赵用平为河北行营主帅,辖柏永馥,郝永忠,及新编四镇,另古尔布哈所部五千蒙古骑兵,计七万余人,同时孟浚也命姜镶率其部五万余人,配合赵用平攻夺山海关。 第452章 兵临山海关 历史有无数种可能,在史书之中,那些叱咤风云的人物,都是因其许许多多的因素所构成,便如始皇帝多活十年,也许沛县那些人在历史上也就籍籍无名,又如朱元璋在庙里吃的饱饱的,也许他会变成一个得道高僧。 能力是必要,但不是十分充分的条件,任何一个能在时代中搅动风云的人物,都是因缘际会所产生的结果,正如古话说的好,人有冲天之志,非运不能自通! 孟浚和姜镶两路夹击,清军退出关内,孟周一统北方,如此一来,周军已经据有北方,东南,江南,孟浚一统天下之势已成。 南面数方势力,已经开始担忧孟浚大举南下,统一,这是任何一方势力所不能拒绝的诱惑。 永历四年,九月初九。 赵用平会合姜镶,共计十二万三千余人,一路上气势如虹,烟尘滚滚般逼近山海关,驻足雄关之下,遥望那巍峨雄峙的关墙,赵用平不禁赞叹道:“此关固若金汤,真乃天险之地,吴三桂开关纳虏,其罪深重啊!” 姜镶略微有些尴尬,好一会才说道:“赵帅,此次我军共计十二万人,而山海关内的清军最多两万人,就算难啃,咱们这么多人,还有大批火炮,怎么也能打下山海关。” 赵用平脸上露出笑容,对着姜镶笑道:“姜将军言之有理。” 随后赵用平一脸严肃,下令道:“传令,全军扎营。” 而在关墙上,阿济格一脸铁青之色,城下之敌,接近守军十倍人数,俯瞰下方,入目所及,人头攒动,一眼所望不到尽头。 阿济格对浩浩荡荡的周军,虽是炎热之际,但其心中却不禁涌起一股寒意,阿济格虽是莽夫,但兵力差距如此巨大,即便是瞎子,也知道局势不容乐观。 “来人!”阿济格厉声喊道,“加强城防,日夜巡逻,绝不可有一丝疏忽!” 关城守军迅速响应,城上已是引弓待发,城头上箭矢,滚木,礌石遍布,一切的防御物资都在有条不紊进行。 望着关下的赵用平的大旗,阿济格愤愤不平的说道:“这等无名之辈,竟让本王困守城中。” 哈宁噶闻言朗声道:“王爷,奴才看城下正在扎营,不如奴才率一队骑兵前去袭营,说不定可以一举破贼!” 阿济格仔细的端详了城下的周军,好一会,才缓缓的摇摇头,沉声道:“贼军两翼留有防备之军,况且东南方向,有战马嘶鸣声,应是那群叛乱的蒙古鞑靼骑兵,出城袭营,得不偿失。” 随后阿济格迅速传令道:“紧闭城门,严防死守,不可轻举妄动,立刻派人向盛京求援,告诉济尔哈朗,本王在山海关只能守一个月!” 关墙上,气氛愈发凝重,每人心中都明白,大战一触即发,而山海关,作为连接关内外的关键要塞,将成为双方争夺的焦点。 而这还是因为山海关主要防御方向是关外,若是从关外打,还有城墙和关隘,将更加的难以攻破。 直到夜幕降临,星月交辉,山海关内外,两股势力静静对峙,等待着大战的来临。 ……………… 盛京城。 盛京城中,许多八旗家眷开始逐渐在盛京城中安家,济尔哈朗和范文程二人漫步于盛京城中,二人边走边闲聊。 济尔哈朗每每想起八旗兵入关时的那般威风,再看到如今大街上八旗家眷一片仓皇神色,济尔哈朗就一阵叹息。 济尔哈郎转头对范文程说道:“范学士,即便大清已经撤到关外了,孟浚依旧不愿放过我大清啊,阿济格已经派人求援了,孟浚部下赵用平,领军十余万人,兵临山海关,估计这个时候,山海关之战已经开始,可本王现在实在心忧,不知是否该驰援阿济格?” 范文程心中也没底,不过还是宽慰济尔哈朗道:“王爷放心,大清已经撤至关外,孟浚亡不了大清,历朝历代,中原王朝想要攻灭兴起于关外之国,都是极其困难,隋朝能征发大军百万,也未能覆灭高句丽。 强如盛唐也是经过数次征伐才最终攻灭高句丽,现在孟浚关内尚未平定,陕西有吴三桂,广东有李成栋,福建有郑森,短时间内孟浚肯定奈何不了大清。” 济尔哈朗听他这么说,心中稍微安稳了些,随口说道:“听了范学士的话,本王心稍安些,不过,依范学士所见,山海关之战,本王是否发兵驰援?” 范文程有些犹豫,好一会才说道:“那便看王爷是否还有入关之雄心,若有,当全力驰援英王,若无,便可直接退出山海关,固守辽西走廊!” 济尔哈朗年岁已高,若说他没有多尔衮的雄心,带领八旗重新入关,那是假话,只是济尔哈朗明白,如今的大清,已经不是刚刚入关时的大清,再次入关,已如登天之难了。 清军在关内的打了许许多多的战争,其实算起来,除了和孟浚对阵以外,八旗人丁并未损失太多。 只有在对孟周的战争中,接连失败,兵马损失严重,而在这其中,汉军损失更大,不过当时清廷仍然占据中原大部,因此凭借着庞大的人口基数,只要时间足够就能慢慢恢复兵力。 而八旗因为本身的人口基数少,在损失后很难得到补充,因此八旗的编制缩水,战力已经严重下降,许多上至五六十岁,下至十三四岁的孩子,都已经编入旗中。 到了现在,八旗就剩三万余众,博洛为了控制朝鲜,调走了五千八旗,一万蒙古骑军,阿济格驻守山海关四千八旗,汉军一万,此时的盛京城中就剩下两万八旗,六千汉军,三千余蒙古骑兵。 而且随着清廷在关内的失败,蒙古诸部也已经愈发不稳,济尔哈朗这个辅政亲王,也就是个名头好听,实际上,现在的大清,无论是内部,外部,汉臣,满臣,甚至亲王之间,都是矛盾重重。 济尔哈朗听完范文程的话后,并未说话,只是看着远方那抹晚霞,长长的叹息! 第453章 马尼拉(上) 济尔哈朗明白范文程的意思,山海关一日在大清手中,那么北直隶便一直处在八旗铁骑的威胁下,战争就一日不得停歇,大清想要缓一口气的机会也就不在。 孟浚只有控制山海关,前明留下的九边防线才能发挥作用,否则的话,孟浚必须在北方留驻重兵,那么平定南面军阀,周军的力量就有所不足。 这就成了一个死结,如果阿济格退兵,那么大清将来想要入关,便成了空话,而不退兵,那么战争必然连绵下去。 因为清廷满洲内部中,对再次入关的呼声从未停歇,许多人都说可以效仿当年太宗时,数次入关劫掠,摧毁孟周的统治基础,可是周军却不是十年前的明朝卫所军可比,退,还是驰援,这成了济尔哈朗心中最为烦闷之事。 就在济尔哈朗迟疑不定时,山海关下,战争早已经开始了。 山海关城上下,大炮的声音,隆隆不停,周军从九月九号抵达山海关下后,至今已有六日,攻城战已经连续打了三天,关城蔚然不动。 赵用平在城下扎营立寨后,第一日,第二日,开挖炮军阵地,打造攻城器械,如云梯,盾车,巢车等等。 倒不是赵用平不用炸城之法,非要没苦硬吃,而是在姜镶的口中,赵用平知道这山海关的厚度,不是当初的沧州城,济宁城可比。 姜镶之言:“末将不知当初炸沧州城时,火药威力如何,但山海关,最少是两个沧州城的厚度。” 赵用平回想了一下,当时炸开沧州城时,倒是炸崩了,不过山海关这么厚,坚固性估计也比沧州城坚固,赵用平不知道用火药能不能炸的开。 随后赵用平做了两手准备,一方面命土夫开挖地道,一方面开始按传统攻城法子进行准备,无他,如今的赵用平,兵多,民夫多,炮也多,火药也不缺,至于柏永馥说把关墙炸塌后,山海关的坚固会受到影响。 对此,赵用平驳道:“墙塌了,可以重建,若是打不下来,这就是清军的,再完好又与我等有何相干!” 直到抵达山海关的第四日开始,晨曦初露,山海关下,战鼓雷动,炮声隆隆,周军开始进行第一次的进攻。 虽然是第一次进攻山海关城,但各类攻城器械一应俱全,巨大的云梯,沉重的盾车以及高耸的巢车,在士兵们的推拉拖拽下缓缓向前推进,直逼城墙。 攻城器械之间,前排是盾兵,密集的弓手紧随其后,弓手已引弓待发,随时准备发射。 “鼓声再起!”赵用平一声令下,鼓声更加急促的响起,攻城部队急步的向着山海关扑去。攻城器械到达指定位置,士兵们扛起云梯,架设盾车,掩护后续部队接近城墙。 战争已经打了这么些年,不论是主帅,大将,还是士兵,攻城的路子早就摸透,来来回回的三板斧,但就是如此熟门熟路的才是老卒。 周军士气高昂,攻势不减,借助众多的云梯和巢车,不断有士兵攀爬上城墙,试图与清军展开肉搏登城战,战斗异常惨烈,城上城下的土地上都沾满了鲜血。 与此同时,地下,挖掘地道的工作也在进行中,赵用平试图运用多种手段相结合,力求攻破山海关。 战争的第一天,周军未能攻克山海关,周军伤两千余人,阵亡一千四百余人,清军伤亡不详,但估计伤亡总数不超千人,而这还其中还有很多是火炮所造成的伤亡。 就在山海关之战如火如荼般打响时,远在福建的郑家,却发生一场突发事件,这场事件让孟浚极为愤怒。 历史早已改变,在原来的时间线中,郑成功现在正一门心思要夺取族叔郑彩,郑联的军队,地盘。 历史上,郑成功采取施琅的献策,用计图取厦门,郑成功趁着郑彩离开厦门的时机,前往厦门拜访郑联,郑联大意并未设防,被刺杀身亡。 不久,郑彩得知郑联的死讯,不敢与郑成功作对,回到厦门便将兵权都交了出来,郑成功自此接收了郑彩,郑联大部分的部队,并且取得厦门,金门作为根据地。 而在这个时空,郑家远离清军的威胁,郑成功早早的就控制住了郑家的大部分力量,在郑成功发兵北上,会合孟浚在湖广一战后,便返回闽地,大力扩军,打造战船。 和孟浚侧重陆军所不同,郑成功主要的精力还是在扩建海船上面,而福建三面,江西,浙江之地,皆在孟浚手中,郑成功既不敢冒大不讳率先挑起内战,又自觉郑家的陆战能力着实太弱。 而在广东的李成栋,郑成功原本计划攻打李成栋,就连借口他都想好了,便是李成栋曾袭杀绍宗,又杀文宗,弑君之恶,岂能赦免。 但是就在郑成功摩拳擦掌时,荷兰人不甘心大员被郑家所占据,因此联合了西班牙人,对郑家开战,在广阔的南中国海上,到处都是战舰厮杀的身影。 这一战可打的比孟浚久多了,孟浚都北伐成功,夺取北京了,郑家还未能击败西荷联军。 自嘉靖三十五年,西班牙人控制马尼拉,随后逐渐控制整个吕宋岛,将吕宋作为西班牙人的远东殖民地,有了这个据点,西班牙从美洲获得的白银,便能直接运往东方,和中原进行交易。 吕宋距离西班牙极为遥远,但距离中国东南沿海很近,到万历三十一年时,马尼拉的明人便已超过三万人。 这让西班牙人感到了威胁,而后又传来万历帝要派人来吕宋勘察银矿的消息,西班牙人害怕明廷和马尼拉的移民联系,威胁西班牙的统治,因此,西班牙联系当地土着,在马尼拉大肆屠杀,几乎将明人的势力连根拔除。 到了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四十年,不少沿海百姓已经忘记了之前的屠杀,加上第一次屠戮后,马尼拉的经济也已崩溃,这令西班牙人暂时改变了态度,因此又有不少汉民再次聚集马尼拉。 然而,随着郑家的势力在步步紧逼,西班牙驻马尼拉总督曼利克·特·拉腊,担心马尼拉的汉民和郑家勾结,因此,决定再次屠戮! 第454章 马尼拉(中) 从嘉靖三十五年,西班牙人控制马尼拉到现在永历四年,时间已经将近一百年,在这一百年的时间里,吕宋岛其余大部分地区还是处于部落状态,只有马尼拉城发展了起来。 因为每年都有从美洲来的船只,上面装满了白银,这使得马尼拉成为了东西方贸易的中心,在现在的马尼拉城中,常驻人口有四五万人,其中有大量的东南沿海的汉人,以及少量的日本,朝鲜,以及一部分土着。 即便西班牙人数较少,在马尼拉城的西班牙人只有不到三千人,而汉民人数在两万多人,但是统治地位仍是西班牙人。 清晨,阳光洒在马尼拉城,码头上正在搬运货物的人群中,有不少人忽然直起身子,目光看向远处海面,只见一支十一艘组成的舰队,正在朝着马尼拉而来。 一个粤地的商人,皱着眉头,低声的对身边的一人说道:“是西班牙人的战船!” 那名伙计仔细的端详了一会,略有些激动的说道:“东家,你看,这些战船多有破损,应该是刚刚和郑家打了一仗,一个月前,战船出港时,有二十七艘大船,现在就剩十一艘了。” 方梁春却没有伙计那般开心,他的脸色反而呈现出一丝郁色,相比一些普通的百姓,方梁春无疑知道的更多,这些西班牙人曾经屠杀过汉民。 方梁春知道这些西夷不是善类,可是海外贸易如此暴利,想要暴利,那就得走河边,干这种刀口舔血的活计。 方梁春心中既有侥幸心理,又因利润巨大,因此在数年前,就来到马尼拉,并在此建立了自己的货站点。 方梁春自然知道西班牙已经和荷兰组成联军,对郑家开战,在这茫茫大海上,互相袭击对方的商船,以及舰队厮杀。 可战争打的越急,方梁春的利润反而上升,虽然如此,可方梁春并没有沾沾自喜,他从商这么多年,对危险有一种近乎敏锐的直觉。 郑家要是败了,自己在马尼拉的日子可能会不好过一些,比如歧视,勒索之类的,可是西班牙要是输了,那么有很大的可能威胁到自己的命。 前不久,西班牙舰队倾巢出动,方梁春知道肯定是出海和郑家开战,当时就有许多闽粤的走私商人,觉得局势不对,陆续的撤离马尼拉,而方梁春却是因为仓储里还有大批的瓷器还没出手,舍不得丢弃货品,因此和一部分商人一起留在马尼拉观望局势。 这时,看见西班牙的战船回来,方梁春的内心有些不安,他不知道郑家赢了没有,但是看这战船的模样,西荷联军肯定是没讨到什么好处。 虽然方梁春是汉人,可内心深处却不希望西班牙人输,因为要是西班牙人输了,那么西班牙总督就会认为汉民会对他们构成威胁,便极有可能再次屠城。 方梁春仔细的数了数,确实如伙计所数的数量,上月出去的二十七艘,回来却只有十一艘,而且几乎艘艘带伤,甚至还有几艘侧舷有几个大窟窿,必须马上维修的那种。 那伙计开心的说道:“红毛肯定是败了,说不定郑家要占了吕宋,到时候咱们就不用看红毛鬼的脸色了,也不用交那么重的税了。” 方梁春却没心情和他说这些,而且急忙吩咐道:“你快去,多招三艘船,不论价钱,还有再去招募人手,把仓库里的瓷器全部给我装上船!” 那伙计有些疑惑的问道:“东家,为啥啊?那都是咱们好不容易运过来的。” 方梁春摆摆手,说道:“你不懂,别问那么多,就按我的吩咐去办!” 就在方梁春见势不妙,准备跑路的时候,马尼拉堡。 西班牙总督的房间内,舰队司令艾德,急匆匆的推门而入。 使得正在埋头给远在西班牙的朋友写信的总督曼利克抬起头来,惊讶的问道:“艾德,你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艾德率领伟大的西班牙舰队,还有一支荷兰舰队的配合,在这片海域应该是无敌的存在,怎么艾德一脸狼狈的回来。 艾德开门见山的说道:“总督阁下,我们失败了,西荷联合舰队遭遇了失败!” 这句话,惊的曼利克站了起来,大声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 在当初郑成功返回闽地时,郑家为了维持东亚海上霸主地位,继续控制海上贸易,那郑家就必须要维持足够的战船和火炮。 郑成功虽说在湖广一战,看出了自家陆军的劣势,当时大放豪言,要扩军二十万,还要建郑氏八旗,还要搞铁人军,当时的郑成功雄心勃勃,准备先灭李成栋,全据闽粤两省,结果,西班牙和荷兰先找上门了。 郑成功无奈只能将扩充陆军,建八旗,搞铁人军的计划推迟,先行建造战船以及火炮。 郑成功野心勃勃,为了彻底击败西荷联络,郑成功先是分散力量,避开联军的锋芒,拒绝和联军爆发海上大决战。 因为郑成功知道,联军的船大,炮多,在茫茫大海上进行决战,郑家必然吃亏,然而郑成功也憋着一个大杀器,那就是三桅炮船。 这种船型建好后,可以装一百二十余门大炮,比联军的战船还要大,可以说是在东亚的海上霸主,而郑成功的计划,不是一艘,而是一口气造了两艘。 为了建造三桅炮船,福建一地,大量的人力,资源都被倾泻到郑成功的计划中,直到建好后,郑成功才决定要和联军决战。 郑家先是用一队十艘的小型战船,在吕宋外海游弋,在诱惑了联军出动后,郑家又再派战船,犹如添油战术一般,做出一副因小战而演变成大战的样子,而当时的马尼拉总督曼利克十分自大,认为强大的无敌舰队不可能输,因此命舰队全军出击。 而郑成功收到联军全部出港的消息后,率军亲自出征,与联军决战,此战,有大型三桅炮船两艘,盖伦船一艘,仿制的盖伦船三艘,福船三十余艘,以及大量的火船百余艘。 在战前,郑成功发豪言壮语:“西夷窥伺台湾,欲夺之,我郑家亦当以牙还牙,彼之吕宋,本王必取之!” 第455章 马尼拉(下) 一开战,郑成功并未将两艘三桅炮船用出来,而是先用盖伦船,以及福船,海沧船等传统战船和联军周旋,同时配合大量的火船突击围杀。 而这个战术很早在料罗湾海战时已经用过了,因此再度施展,效果依旧惊人,火光冲天,烟雾弥漫,使得艾德的视线受到影响,联军的许多船只都被火船拖住。 正当联军舰队疲于应付之际,郑成功的杀手锏开始悄登场,那便是郑成功精心为西荷联军所准备的三桅炮船。 那庞大的身躯搭载着一百二十门的火炮,虽然移动缓慢,但其一轮齐射足以让任何一艘战舰失去战力。 在这关键的时刻,三桅炮船加入战斗,瞬间改变战局,毁灭性的打击,使得联军阵形大乱,两艘战舰在第一轮的轰击中便被打的失去战力,便连桅杆都已折断,完全失去移动能力。 西荷联军的多艘战舰在短时间内便遭受重创,面对突然加入的大型战舰,艾德大呼道:“上帝!” 艾德知道自己陷入陷阱之中,立刻发布旗语,命令全部舰船退出战场,只是在大量火船的牵制包围下,许多战船被击中,郑成功乘胜追击,那轰隆隆的炮声,在这海面上,可传数十里。 蔚蓝的大海上,无数木屑与尸体随波逐流,空气中弥漫着硝烟与死亡的气息。 西班牙人二十七艘战船,荷兰人十六艘战船,仅仅逃出去十九艘船,剩下的二十四艘船,在海战上沉没了十一艘,有七艘因伤势严重,被郑军所抛弃,俘虏了六艘西式盖伦船,这一战,西班牙与荷兰的在远东的舰队实力大损。 战后的海面,静谧而凄凉,只有不时响起求救声与呻吟声打破了寂静,曾经那些骄傲的战舰如今只剩下破碎的躯壳,任由海水逐渐灌入船体中,在时间的流逝下,终将沉入海底。 在马尼拉城中。 艾德听完曼利克的惊呼声,艾德有些颓丧的说道:“总督阁下,这次行动是郑家的陷阱,我们上当了!郑家造出两艘庞大的战舰,用小船和那些战船拖住了我们,那两艘庞大的战舰趁机用强大的火力击败了我们!” 相比于这支庞大的舰队力量被郑家击败,曼利克更愿意相信舰队遭遇了风暴,那还更加的可信一些。 在明末时,明朝其实先后与葡萄牙,荷兰都交过手,结局都是以明朝胜利为结果。 在十六世纪,葡萄牙人率先抵达明朝,与明军发生屯门,西草湾之战,这两场战争都以葡萄牙人的失败而告终。 不久后,荷兰人也来到明朝,又在澎湖,和料罗湾和明军交战,结局也是失败。 之前西班牙人没和东方大国交过手,曼利克认为之前葡荷失败的原因是因为战船太少,单打独斗导致的。 现在西班牙和荷兰这两个海上强国进行联合,那么郑家这个海盗怎么可能是对手,大员自然也是能够夺回来的,却不曾想,艾德竟然败的这么狠。 这个结果让曼利克震惊无比,伟大的西班牙舰队,可以靠着千余人就能征服墨西哥,而这次四十三艘盖伦船的庞大舰队,竟然失败了。 曼利克脸色阴沉,心里却不禁有些慌乱,对着艾德说道:“郑家打赢了海战,必定会来进攻马尼拉,我们绝不能让这群该死的海盗占领马尼拉。” 曼利克说完后,走到窗户边,看着棱堡外的街道,以及码头上停泊的中式商船,语气阴冷的说道:“这些明人,必然是帝国治理马尼拉的威胁。” 艾德闻言,立刻明白了曼利克的意思,为了防备郑家的进攻,那就必须先对马尼拉城内的明人进行清洗。 艾德也走了过来,对着曼利克说道:“城内的明人,原先有两万多人,自从战争开始后,许多人都跑了,但是现在还有将近一万人,总督阁下打算怎么清理?” 曼利克盯着艾德,冷冷说道:“封锁港口!” ………… 方梁春已经感受到了危险,因此一直在催促着苦力将瓷器装船,只是瓷器这种易碎品,只能慢慢装,这让方梁春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东家,三艘船已经装好了。”那伙计擦着额头的汗,对着方梁春气喘吁吁的说道。 方梁春也擦了把汗,心头一松,对着伙计说道:“你回船等着,我去交税一下,然后马上开船。”说完后,拍了拍伙计的肩膀,又道:“等回广州,东家请大家伙吃顿好的!” 不多时,方梁春急步赶到港口管理处,想要交钱,然后带着自己的货物离开。 就在方梁春将货物清单递给管理处时,里面的人却说道:“总督下令,所有的船只,暂时不能出海!” 方梁春心中大惊,但还是强撑笑容,又递上了一小块银子,说道:“这是什么时候的命令,我这批货物急着出手,还请通隆一下。” 那柜台里的人,收了银子,语气却依旧冷淡的说道:“总督刚下的命令,你回去,等着总督府的通知吧!” 方梁春还想再问,一队手持火枪的西班牙士兵来到港口管理处,将这里要出海的人全部赶了出去。 方梁春心中忐忑不安,走在街面上,此时的马尼拉街道已经被西班牙人所控制,戒严,方梁春只能向着码头上自己的船而去。 就在这时,那伙计带着好几个人急匆匆的走着,边走边四处张望,似是在寻什么人一样。 方梁春喊了一声:“三儿,你怎么不守着船?” 伙计三儿有些慌张,一听到东家的声音,几乎快哭下来,连忙跑到方梁春的身边说道:“东家,那西班牙人不知道干嘛,把我们都赶下船,让我们回家等着,说要查郑家的奸细,我看隔壁有条船,船上的人不愿下船,就被那些兵用枪打死了,我们没法子,只能下船。” 方梁春心头一颤,心中暗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完了,西班牙人要动手了!” 方梁春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对众人说道:“走,先回院子!” 第456章 暴乱 就在方梁春带着一群伙计急匆匆的返回院子的路上,听到了一声枪响。 “砰”的一声响,街道上的一个华商倒在血泊之中,方梁春脸色大变,再也维持不住淡定的脸色,对着众人低吼道:“快回去!” 众人已经不是走,而是急速奔跑着。 这声枪响,仿佛是个开端一般,四周都开始有零星的枪声响起。 方梁春一行人慌忙跑回院子,方梁春一声令下,七八名伙计连忙拿出武器。 这年头的走私商人,出门在外,谁手中没点东西,特别是方梁春知道万历年间西班牙人煽动土人,对马尼拉的明人进行屠杀的旧事,因此,方梁春这些年陆续在屋宅中私藏了几把精制火铳,和几柄长刀。 就在一众伙计将房门顶住时,外面的枪声愈发的急促起来,甚至开始有一些喊着叽里呱啦的土人在喊见的声音。 众人慌张的顶住门,个个神情惶惶不安,方梁春此时犹如众人的主心骨一般,他狠声道:“这般夷人,果然是无耻至极,老子当年也曾刀头舔血过,怕什么,谁进来,就给老子拿枪打!” “是,东家………” 夜幕降临,马尼拉的街道开始喧哗起来,枪声愈发急促,直到几乎不再有停顿的声音。 这时院子门被踢的哗哗作响,方梁春操着有些僵硬的拉丁语喊道:“你们干什么?” “开门,抓奸细!不开门的,就是奸细!”领头的西班牙人刚刚在海战中失败,对和郑家同样面孔的人十分憎恨。 这时,西班牙人硬是用木头将院门撞开,几名西班乐冲了进来,二话不说对着人群就开始开枪。 方梁春趴在门柱边,对着众伙计喊道:“开枪,干死这帮夷人!” 一连串的火铳声响起,两个西班牙人被火铳打倒在地,那名领头的西班牙人大骂道:“这帮人是真的奸细!!快去找人!” 方梁春一行人虽说占据地利,可毕竟人数稀少,随着越来越多的西班牙士兵涌进来,方梁春和一群伙计,很快就倒在了血泊之中,在临死前,方梁春心中悔恨交加,早知如此,舍了那些瓷器,留下自己这条命,那该多好。 在清剿了抵抗的人后,这些士兵踹开房门,开始洗劫里面的财物,甚至想要搜寻女人。 方梁春手中有火铳,可更多的人手中并无火铳,甚至连把长刀都没,马尼拉明人聚集的街区,火光冲天,枪声大作。 随着残酷的镇压开始,马尼拉血流成河,到处都是临死前的惨叫声,和一些女子的哀嚎声。 总督棱堡中,曼利克看着远处那火光,和传来哭喊声,他的心中没有一丝怜悯之情,在他看来,这些人和非洲,美洲的土人并没有什么区别,和猴子并无两样,所以曼利克干这样的事,完全没有任何负罪感。 曼利克清理明人,一方面是为了防止内外勾结,一方面也是想要洗掠明人的财富。 “总督阁下,咱们这次又杀了这么多明人,您说明人的朝廷会做出什么反应?”艾德带着一丝迟疑的问道。 曼利克冷笑的说道:“明人的朝廷正在和北方的鞑靼人开战,听说明人朝廷已经退到帝国的西南边境,他们既没空管,也不想管帝国之外的子民,咱们杀了也就杀了。” 艾德想了想,说道:“总督阁下,我听到了一些传闻,如今的东方,有一个姓周的国王,已经占据了东方大部分土地,但这个周国王还在效忠明国朝廷,这和郑家似乎是同一个阵营,不知道周国王会不会参战?” 曼利克坚持自己的看法,对艾德说道:“艾德,你不了解东方,这个周王虽然说现在和郑家还是一个阵营,但是实际上,他们是敌人,周王恐惧郑家,害怕郑家的势力变强,所以,周王绝对不会参战的。” 艾德不禁赞道:“总督阁下,您的学识真的渊博,便是马德里的那些学者都无法和总督阁下相提并论!” 曼利克自信的笑了笑,说道:“我们现在只需要防备郑家,虽然咱们海战输了,但是我们已经清理掉马尼拉的明人了,加上本总督早在开战时就向皇帝陛下请求援兵了,所以不用担心,马尼拉将会永远属于西班牙!” 听到这,艾德点了点头,却是有些忧虑的说:“总督阁下,虽然清理了马尼拉的隐患,可若是马尼拉被封锁,恐怕会影响殖民地的收益。” 曼利克点了点头,说道:“这一场海战失败了,那在陛下的援兵抵达之前,可以先和郑一官的儿子议和,我们可以承认郑家占据大员,这场战争持续的太久了,海上的子民都在渴望着和平!” ……………… 马尼拉的议和使者来到了台湾,和使者一同而来的,还有马尼拉的汉民被屠杀的消息。 郑成功冷冷的听着使者安埃尔的话:“尊敬国姓爷,我们诚挚地邀请您接受我们的议和请求。 战争带来的痛苦已经太多了,我们的人民,包括您的同胞,都在渴望和平,因此,我们愿意承认郑家在大员的合法地位,并尊重您的统治,希望我们可以恢复贸易关系,成为一个好伙伴。” 郑成功听完安埃尔的话后,语气森冷的说道:“尔以弹丸小邦,竟敢杀戮吾民,又对我方贾舶肆行刁难,昔前依仗兵威,耀武扬威,今时丧败失军,又来苟延求和,果是无耻之尤!” 听完翻译的话,安埃尔脸色一变,语气也有些不善的说道:“马尼拉暴乱一事,是有一些明人不幸丧生,这确实是一件比较遗憾的事,但是总督大人已经开始惩戒凶手,国姓爷又何必要纠结这等细微的小事么?” 郑成功气急至笑出声,西班牙人想打就打,想和就和,耽误了自己这么久的时间,耗费了闽地大量的财力,物力,人力,现在要拿早就属于自己的台湾来和自己议和,这岂不是笑话吗! 郑成功手指着安埃尔,怒道:“尔等西夷,杀吾之民,又敢来此巧言令色,不杀你,何以泄我心头之愤!” 随后郑成功下令将使者安埃尔斩首,并将首级被送往马尼拉,以示郑家之决心。 第457章 孟浚大怒 北京城中。 自从占据北京后,孟浚已经将大部分的精力投入到行政体系上,只是以幕府之前的战时体制,用以运转这个庞大的帝国,在许多方面,都有一丝不协调的地方。 政务太过于庞大,以孟浚如今的精力,都有些吃不消,不止是孟浚,诸多新投靠的官员对当前的八司制度都有些不适应,文官品级,官职,武将的品级等等,都有很多问题。 因此,已经有陆陆续续的官员上疏孟浚,请求改制,有不少人的奏疏中,隐晦的提出孟浚应当顺应人心,称号建制,以安天下士民之望。 在永历四年,九月十四号,就在山海关还在如火如荼的大战时,以杨恩为首,李为泰,顾炎武,陈子龙,路振飞,刘中藻,张肯堂,孟鸿一行人,共同上书孟浚,请求称帝建制。 但在私下中,路振飞,刘中藻二人私下求见孟浚,倒不没明确的说,只是讲述了昔日上古贤帝谦让的故事。 这是这些文人担心大王不按套路出牌,推辞都不推一下,直接同意,这样的话,大家伙可就有些尴尬了。 孟浚挥退二人,感慨万千,政治,果然和在军营中大不相同。 随后孟浚谕令诸臣,言如今天下不定,百姓未安,且山海关仍在清廷之手,自己并无这等野心云云之类的话,推辞了群臣第一次的劝进。 而第二次劝进来的更快,诸多武将听到这些文官甩开自己,向大王劝进的消息后,更是急不可耐。 只是这些武将明显比文官组织度低了许多,上疏劝进的话,写的半文不白,还有错别字这些就不提了,上疏的时间也是参差不齐,完全没有文官们搞出的动静大。 那些还在各地驻扎的武将,孟浚一一写信,抚慰他们,让其安驻地方,密切严防,对赵用平,柏永馥等一干还在山海关大战的将领,孟浚的信中,带着些许责备,言:“山海关久攻不下,吾心甚忧之,国家大计,首在于安定边陲,将军肩负重任,当以大局为重,速定山海关,以固北疆,使敌无所乘之隙,百姓得以安寝。” 而对于在京师的那些武将,孟浚将这些人邀请在一起,请诸将饮宴,对诸将语重心长说,现在时机还未成熟,诸君不要心急云云。 安抚完诸将后,孟浚独自思索着如今的天下大势,可以说,只要孟浚不瞎搞,一统天下,几乎没有什么悬疑的地方,北方,除陕西,南阳一带外,其余已经基本都控制在手,南方,富庶之地,也在孟浚手中,这么好的牌,想输都难。 虽说孟浚内心中很想一口气灭了清廷,但是清军退到关外,已经不是孟浚最主要的威胁,最优的办法,便是先彻底荡平内部的割据势力,实现汉地一统,再出兵解决关外,毕竟只要山海关一拿下,孟周便等于拥有了长城防线,清廷已经难以真正的威胁到孟浚。 因此孟浚已经将目光放在南阳以及襄阳一带,吴三桂这个后世声名狼藉之辈,打他,孟浚毫无心理负担。 在之后的几天里,孟浚召集诸将,商讨进军南阳以及襄阳的路线,用何人为帅,兵力分配,情报收集,物资调运,埋伏细作等等。 虽说现在山海关还没打下,孟浚没那么快立刻发兵攻打吴三桂,但是先期的准备工作已经可以开始了,如今的襄阳南阳,相当于被包围在周军之中,南面,有湖广行营林士奇的部队。 这支军队有八万余人,而且皆是当初打过很多场战役的老卒,可以说孟浚起兵时的所有硬仗,血战,那几镇几乎都有参与过。 进行北伐的军队,虽说数量大于湖广行营的军队,但是质量上,还是略逊一筹,孟浚北伐时也有些犹豫,只是没想到,清军在湖广大败后,几乎一蹶不振,犹如气球般,一扎即破。 南面有林士奇,北面可以等赵用平攻下山海关后,再行抽调,届时两面夹击,一举夺取南阳盆地。 就在孟浚和诸文臣商议物资运输细节时,有青鸾卫急报,言:“东南方向有军情禀报。” 孟浚闻言一愣,心中暗道:“东南?难道是郑家?这时候要来打自己?要是真的,郑家那水师,要是沿海骚扰,那还真是一件麻烦事!” 随着情报被递交到孟浚手中,孟浚展开观看。 一看,孟浚微微一愣,随后脸色逐渐铁青,这件事,让他想起了曾经的耻辱,鸦片战争,八国联军等等。 青鸾卫潜伏在郑家的细作,发来密报,此密报显示,西荷联军和郑家在吕宋外海爆发了一场大战,这一战,郑家用了新式战船,一举击败西荷联军。 而马尼拉的西班牙人,担心郑家进攻马尼拉,为了防止当地的华人与郑家联系,因此西班牙人下达了杀戮当地华人的命令。 孟浚看到情报显示,有近七千余华人被杀,不禁勃然大怒,拍案而起,怒道:“此等蛮夷,竟行如此恶事!” 孟浚越看越想起另一个时空的旧事,从鸦片战争后,东方一直被这些西夷欺压,孟浚内心愤怒,可诸臣见到孟浚竟然如此激动,不禁吓了一跳。 杨恩上前问道:“大王,东南发生何事?” 孟浚将情报扔在桌案上,说道:“你们自己看吧!” 杨恩拿起情报,几名官吏立时围上来看了一遍,看完后,众人脸色都有些不好,不过,他们未经历过孟浚的经历,所以并没有孟浚那般愤怒。 杨恩皱着眉头说道:“这些西夷,甚是可恶。” 孟浚缓了一会,随后说道:“此事,绝不能轻易罢休,吾必要报复!” 众人互相对视,却并不说话。 孟浚皱起眉头,好一会,李为泰才上前说道:“大王,西夷远在吕宋,若是用兵,长途跋涉,劳民伤财,这些夷人,远道而来,便是想要通商,依臣之见,不如下令,禁绝海商与吕宋夷人通商。” 诸臣有些看出来,孟浚是想对西夷动武,但在诸臣看来,一统天下才是正事。 现在刚刚定好下一步的战略,先夺取南阳,再定关中,最后平定川蜀的战略,诸臣并不希望因为西夷一事,而改变策略。 而在许多人的心中,如今天下大乱刚刚平息,各地百姓伤亡少则上千,多则十万百万的消散,吕宋,不过七千多人,而且许多还是私自行商之徒,用兵,诸臣并不支持。 第458章 山海关之战(上) 孟浚心中有些愤怒,不过,他也清楚,西班牙敢这么做,就是觉得中原现在还在混战,奈何不了马尼拉,或者是报复他们的成本太大,会像昔日万历时期一样选择隐忍。 孟浚知道现在自己分身乏术,此时周军主要的用兵方向还是关内,对吕宋确实有些鞭长莫及,不过,孟浚并非是无能的愤怒。 孟浚对一众大臣,沉声说道:“西班牙如此视本王为无物,因此本王决定禁止与马尼拉的夷人进行贸易,同时,联合郑森,发兵征讨吕宋!” 杨恩闻言略一迟疑,上前一步说道:“大王,吕宋远离中原,且如今我军当尽快平定川陕之地,若是出兵,恐会影响天下一统的大局。” 孟浚点点头道:“所以本王才要联络郑家,郑森与西荷两国在海上已经争战日久,联合出兵,兵力只是一小部分,但是却是释放出一个信号,让郑森全力攻伐吕宋,本王绝无威胁闽地之意!” 说到这,孟浚缓了会,随后又说道:“前些时日,郑森在海上大败西荷联军,其正在整顿步军,随时准备登陆马尼拉,本王这么做,只是给郑家一颗定心丸。” 众臣听到孟浚这么说,只能行礼道:“一切惟大王之意,臣等没有异议。” 就在孟浚关注点被西班牙转移的同一时间,山海关之战,已经打了十日。 这些日子,阿济格是极为烦躁,这几天,城外的周军几乎日日攻城,甚至前日夜里,还要趁机袭城,若不是阿济格守的还算严密,说不定关墙就被周军给突破了。 往盛京请求援兵的信使,阿济格已经派了一波又一波,可是济尔哈朗的回信只是让阿济格坚守山海关,这让阿济格极为愤怒。 这些时日,盛京城中,坚守还是撤离的争论已经连续吵了三天,济尔哈朗从开始的赞同撤守辽西走廊,到现在迟疑不定,最后逼的布尔布泰都出面,问询济尔哈朗,布尔布泰言:“朝野上下,进退不决,然英王仍据守山海关,若进,当即刻派遣援兵,若退,当速发军令,令英王撤出山海关!” ……………… 阿济格坐在城墙上,顶盔贯甲,面容紧绷,眼神极为疲惫,又是一日的血战,周军兵力快要到守军的十倍了,他们可以一波又一波的轮换进攻,只是守军却没有办法,许多勇悍的八旗将士,便是在这等车轮战中,因过于疲惫,而丧生墙头。 此时的山海关的外墙上,连日来的火炮轰击,使得城墙之上多处破损,坑坑洼洼,到处都是被火镣烤过的痕迹。 夜幕降临,周军大营中。 又是一日失败的攻城战,赵用平虽然知道山海关不好打,不过这么难打的城,赵用平还是第一次经历过。 此时的军议中,郝永忠恼怒的将头盔重重的放在桌案上,动作大了些,反而使得手臂上的箭伤崩裂开来。 郝永忠有些吃痛的呲了一声,随后瓮声道:“关墙太高了,也太厚了,大炮砸了这么些天,就破了点皮,咱们打了这么些天,都没打下来,要是关外再来援兵,我看说不得就得向大王请援兵了。” 姜镶部下王辅臣出言道:“咱们十倍于关内守军,如果这么大的优势还要请援兵,那咱们这脸就算丢干净了!” 众将议论纷纷,探讨着夺取关城的法子,地道挖了十来天了,一半的路程都没挖到,按照这个进度,拿下山海关最快得一个月,而这还是建立在火药能够一口气炸塌关墙的基础上。 这时王辅臣提出,挑选锐士,今夜就突袭关城,只要夺下一段城楼,山海关就有可能攻破。 而柏永馥认为,前日刚突袭关城,今天再袭,绝对不可能成功,姜镶听到王辅臣的话,则认为,前日袭城失败,大家都认为今天再夜袭不可能成功,清军肯定也这么认为,这就是兵法上的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姜镶见众人大都持反对意见,其哼了一声,道:“今夜袭城,可用吾之本部兵马!” 听到这话,一直沉默寡言的赵用平出言了,“兵士非一人之兵,此皆大王部众,姜将军之言,大为不妥,有兵为将有之嫌!” 姜镶脸色一变,好一会,才说道:“此本将无心之言,请大帅见谅!” 赵用平笑笑,道:“本帅自然知道,只是心忧将军,恐将军无心之言,有小人断章取义,中伤将军。” 姜镶沉默不语,赵用平见状,又道:“既然姜将军有此信心,也可一试,若能一举突破关墙,则本帅定然亲自为大王请功!” ……………… 夜幕深沉,阿济格在关墙上阁楼中,手里还握着一把长刀,阿济格传来轻微的鼾声,忽然,一阵轻微的动静传来,即便是这般轻微的动作,也让阿济格蹭的一下,坐了起来,阿济格动作声过大,立刻传到在楼外驻守的戈什哈耳中。 两名戈什哈立即推门而入,阿济格沉声道:“今夜是何人巡守关墙?” “启禀王爷,今夜是拜伊将军巡逻城墙!” “去看看,关墙外有没有动静!” 被吵醒的阿济格已经没了睡意,他出了关楼,来到关墙边的垛口上,手撑在垛口处,目光扫视着对面营寨,想要看到其中有什么动静。 阿济格看了好一会儿,突然骂道:“该死的济尔哈朗,十天了还不来援兵。” 阿济格知道,周军对山海关势在必得,从攻城开始,周军攻势愈发猛烈,毫无停歇之意,城中一万汉兵,四千八旗兵,这每日六七百人的伤亡,这十来天下来城中守军也已经伤亡过半,之前阿济格认为能守一月,现在看来已经是高估了。 城下漆黑一片,只是阿济格隐隐约约的听到城下似乎有什么动静,阿济格忽然喊了一声,城头上开始陆续向着远处射出十余支火箭。 就在火箭坠下的一瞬间,忽然传来了一声惨哼声,这在寂静的夜里,那是格外的响亮,阿济格大吼道:“贼欲袭城!披甲,登城!!!” 第459章 山海关之战(下) 城下的王辅臣目瞪口呆,一脸迷茫之色,自己带着一队人,那是多么的小心翼翼,动作轻微,怎么突然射来十几根火箭,还就这么刚好的射中一个士兵。 虽然就折了一个人,可他临死前发出的惨叫,无疑暴露了周军的举动,想要夜袭成功,也就成了空话。 王辅臣一脸不甘心,但还是止住了奇兵,喝令道:“退回去!” 夜袭又一次失败了,夜袭失败,周军虽说只是折了一个人,但是战术失败,对军中的士气多少还是有些影响,在此时的周军大营中,军中士气已不如刚刚抵达山海关时,那般旺盛。 次日清晨,阳光透过薄雾洒落大地,赵用平再次下达了强攻的命令,夜袭失败,只能选择正面强攻,山海关这种连绕后都没法绕后的关卡,赵用平是没辙了,只能选择硬碰硬。 于是,又一次命令部队,向着山海关发起冲击,希望能凭借人数优势,强行攻破城池。 而就在刚刚下令不久后,赵用平再次收到孟浚的信,其信也没再催促赵用平,只是问其兵力是否有所不足,火药,物资可有所缺失。 赵用平看完信后,久久不发一言,过了许久,攻城器械都已搭上城墙了,赵用平才冷声下令道:“传本帅军令,不破山海关城,本帅绝不收兵!” 赵用平发了狠,一声令下,近十一万人,各镇按编号轮番上阵,赵用平对着过来劝说的部将,怒斥道:“山海关,长城防线之要隘,不夺山海关,北直隶将永无宁日,北伐以来,大军未曾经历过血战,难道一场血战都打不了吗?今日,本帅不论大军伤亡,本帅只要山海关!打不下山海关,本帅亲自登城,死,本帅也要死在山海关上!!” 而在山海关城上,阿济格站在城墙上,望着周军蜂拥而来,内心同样沉重,连日来的防守让他清楚,八旗和汉军的体力和精神都已经极为疲惫。 阿济格眉头紧皱,心底极为不安,面对赵用平的决绝态度,山海关上的阿济格立刻感受到战场上局势的危急。 在山海关的城墙下,血战正如火如荼地上演,一座座攻城器械被推上城墙,随后又被摧毁,密集的箭矢,从城上,城下,相互交织着,大军一上城,火炮就停下,一到轮换时,火炮便又开始发威。 阳光被乌云遮蔽,空气中弥漫着浓厚的硝烟和战火的气息,周军如潮水般一波波冲击着城墙,每一次冲击都留下一批又一批的尸体,其中大部分是周军士卒,但也有汉军旗和满八旗的尸体。 柏永馥见到这等血战的场景,有些迟疑的对赵用平说道:“大帅,这般血战,将士……” 赵用平一挥手道:“大王对我等顿兵坚城,心中已是颇为急切。”说到这,赵用平轻轻的摇了摇头:“本帅已经等不及挖掘地道,埋放火药了。” “……可大王,并未明说啊!” 赵用平转头看了一眼柏永馥,说道:“柏将军,昔年李自成离天下一统,仅咫尺之遥,其失天下,便在于山海关一战的失败,如此,大王再次攻夺北京,犹如昔日再现,又一次兵临山海关,若不能以强卒力克山海关,又何以证明大王伐清代明乃天命所归!” 关城上下,鲜血染红了土地,呻吟与哀嚎交织在一起,喊杀声和怒吼声就未停歇过。 关墙上的滚木礌石滚滚而下,砸向周军,造成一片混乱,无数的生命在这一刻消逝,但即便如此,后方急促的战鼓声仍停止,周军前仆后继,轮营轮营的上阵,似乎只要有最后一口气,就要攻上这座城墙。 战至天色昏暗,周军仍未停下攻城的步伐,新轮换上来的是郝永忠的一个营,这三千人饱餐一顿后,又怒吼的冲了上去,沿途上那血迹,那模糊的尸体,无不在说明着战争的残酷。 这样残酷的血战,周军几乎所有的部将都受不了,可在赵用平那森冷的面孔,和已经斩杀近六百溃兵后,无人敢再劝说赵用平。 周军受不了,死伤惨重,可阿济格也受不了,八旗加汉军拢共就一万四千人,赵用平攻了十余日,城上伤亡了六千余人,八旗还剩两千七百余人,汉军还剩五千余人,这般不惜伤亡,又打了一天,赵用平跟疯了一样,死命拿人堆上去,和阿济格兑子。 战到现在,周军有溃兵,可守城的汉军旗竟然也有溃兵,零散汇集起来,也有两百余溃兵,这些人通通被阿济格下令给砍了。 大战至戌时?,阿济格认为已经守不住了,援兵十日不到,守到现在,山海关守军已是超水平发挥了,戌时?,阿济格打开面向辽西走廊的关门,命令全军退守宁远。 盛京城中,就在阿济格已经率军逃离山海关后,在这最后关头,济尔哈朗才乾坤独断,决定撤离山海关的守军,但山海关已经打了这么些天,济尔哈朗担心周军直冲宁远,因此派多罗贝勒尼堪,率四千八旗骑兵,协助阿济格守卫宁远城。 尼堪,清廷宗室,其是努尔哈赤的长子,褚英的第三子,在曾经的历史上,尼堪是清初理政三王之一,那个时空,尼堪战绩彪悍,或者说跟对了人,打李自成,张献忠,打陕西,河南,灭南明,灭姜镶,尼堪都参加过了,最后还被进封为敬谨亲王。 只是在这个时空,尼堪的运气没那么好,先是在江南和博洛一起,被打的损兵折将,差一点就折在了浙江,后面跟着多铎也没混上什么功劳,打姜镶也是一样,因此,在此时,尼堪还只是个多罗贝勒。 尼堪带着八旗骑兵一路疾驰,在大队人马行至锦州时,尼堪停下战马,休息马力。 尼堪对如今的局势深为不满,从当初多尔衮剃发时,尼堪便深为反对,尼堪的反对和很多人反对的理由并不相同。 尼堪并不认为汉文化好,从某种意义而言,尼堪应该是大满主义者,尼堪反对剃发令,不是担心因为剃发令而导致汉民起义,而是认为满人勇悍,汉人酸溜文弱,全是一帮败絮,剃发只会鱼目混珠,让尼堪分辨不出来是满,是汉。 直到多尔衮解除剃发令后,尼堪只要见到汉人还敢留着辫子在自己眼前晃,就会抽对方一马鞭,让其赶紧剪辫子,不要在自己面前,污了自己眼睛。 就在尼堪休息时,一个探马疾驰而来,将一份紧急军情递交给尼堪,尼堪拆开一看,一愣,信中寥寥数语:“周军大将赵用平强攻山海关,英亲王退守宁远,一万七千守军,仅存两千三百人!” 第460章 云南之变(一) 赵用平夺取山海关后,立刻重新修复关城,并立刻遣派快马,急报孟浚,言:“不负重望,大军血战十余日,终克山海关城!” 这一战,赵用平伤一万两千余人,其中重伤者有四千余人,阵亡者亦有万人,经此一战,诸镇多有损伤,在未得到孟浚的下一步命令前,赵用平在山海关停下了脚步,一时间,周清双方鏖战数年之久的战争,终于暂时告一段落。 孟浚并不打算沿着当初明廷在辽西走廊建的那一大批堡垒,一个个的打过去,那般费时费力,完全就是山海关的翻版。 山海关终归周军所有,孟浚不禁轻舒一口气,此次胜利对于周军来说,意义重大,这意味着清廷已经无法轻易进入北直隶,想进来,怎么也要死磕关隘,才能放心大胆的入关,山海关一战损失虽大,但在战略层面上来说,这代价是值得的。 夺取山海关后,孟浚并未立刻遣兵南下,而是依托长城沿线,分兵驻守,以形成防御体系。 就在山海关之战结束后不久,青鸾卫的周卓和陈敖已经先期抵达昆明城。 此时的昆明城,完全没有身为大后方的安宁,城中人心惶惶,一股极为浓郁的不安气息在城中蔓延,城中谣言四起,而官府只是张贴了布告,让士民安心,吴贼绝不会逼近昆京云云。 只是这等布告,城中之民无人相信,周卓陈敖等人暗中联络不少科道言官,让他们上书弹劾刘文秀,言其丧败失军,并要求李定国尽快出兵,解除吴三桂的威胁。 就在整个昆明朝堂上纷乱不休时,孟必安来到了昆明城。 此时的吴三桂正在东川府一带和李定国对峙,吴三桂击败刘文秀后,招纳降兵,又从后方抽调兵力,吴军兵力已有马步军七万三千余人。 而李定国兵员只有四万七千人,同时因为孙可望的兵败离去,昆明朝堂对那些曾是孙可望部下的军将多有歧视之意,吴三桂在东川,已经收到不下二十封密信,皆是透露出李定国军队的情报,以及各地的驻军密闻。 云南山区地形复杂,易守难攻,吴三桂这等从未来过云南的北人,在这些孙可望旧部的密告,以及许多当地百姓的指点下,吴三桂对大军所在之地形,已是了如指掌。 这些时日,吴李两军虽未进行大决战,但是双方的试探进攻,却从未停止,翻山越岭,绕后袭击对方的粮道,袭营,扰敌,甚至水源下毒等等,双方试探许久,李定国大部分皆处于下风。 对此李定国极为愤怒,其言:“吴贼何以在山中如履平地!此皆逆贼之过也!”而更令李定国忧心的是,大军仍在云南境内,可后方粮草补给,火药,兵员补充却不如吴三桂这般远征而来。 孙可望的离开,从而导致营庄制的崩坏,恶果已经开始呈现,李定国终于真正意义上的品尝到后勤补给不畅的滋味。 而吴三桂在得到孟浚夺取山海关后,心中极为不安,特别是留守襄阳的心腹部将高起隆密报,言林士奇在湖广一带有所异动,且周军又调新建五镇兵,调至林士奇麾下,且这五镇兵,皆是火器兵。 在这种内外交困的情况下,吴三桂举棋不定,不知是该回防,还是孤注一掷,全力南下,夺取云南。 而其第一号谋士,方光琛力劝吴三桂,言:“王爷切不可朝令夕改,如今大军已经进入云南,若是再回师襄阳,岂不是前功尽弃!” 可吴三桂担忧孟浚趁自己主力在云南时,趁机攻取襄阳,南阳一带,虽说吴三桂已经全取陕西,汉中,川蜀,可这些地方从崇祯起一直到现在,几乎都是兵乱不休,襄阳南阳相对来说,还算富庶了些。 对此,方光琛建言,可遣使者,向孟浚称臣,其言:“古之善谋者,常以权宜应变,伺机而动,如今,周军虽占山海关,但未必即刻图谋襄阳,南阳,是以,属下有一策,愿献于王爷。” 吴三桂神情振奋的问道:“廷献请讲!” 方光琛拜而答道:“王爷可遣使臣,持书致周王,示以恭顺之意,暂表臣服,此举乃缓兵之计也,一则可稳其心,使之放松警惕,二则,吾军得以良机,整饬兵马,全取西南,况孟浚新得山海关,必急于稳定长城防线,巩固其基业,未必即时便有南侵之心,待王爷占据云南,控扼咽喉,再视情势,徐图中原,不失为长远之策。” 吴三桂闻言,沉思良久,方光琛之言,确有一定道理,随即点头道:“先生高见,此事便依先生所言行之,遣使至孟浚处,示以恭顺,以争取时日。”言罢,随即召来亲信,密授使命,令速速启程前往北京,呈递臣服书函,以施缓兵之计。 方光琛见吴三桂采纳己策,心中稍安,随后劝道:“此策或能暂缓周军南下的步伐,然王爷也需尽快击败李定国,控制永历朝廷,如此一来,天下,尚有转圜之机。” 李吴两军,双方从一开始的慢慢试探,到现在双方主帅都已经在寻求决战,李定国是迫于后勤压力,而吴三桂却是由于孟浚夺取山海关后,天下形势的变化而做出的决定。 昆明朝廷相互弹劾的风波也蔓延到了李定国的军中,永历帝下诏问询李定国。 诏书:“朕居深宫,但仍忧心忡忡,念及战事焦灼,国之安危,唯赖晋王雄威,朕日思夜盼,惟愿晋王早除奸逆,以安邦定国。然朝中鼓噪不止,言及晋王行动迟缓,以致使吴贼兵逼昆京,此言虽未必皆实,然朕心仍忧。” 不止是吴三桂内外交困,李定国同样也是如此,上有天子诏书,下有军粮短缺,特别是如今孟浚眼看已经据有六成天下,昆明朝廷中,人心饽侧,李定国也不知天下将来会如何,但是他还是相信,只有有一场大胜,仍能振奋天下士民之心。 第461章 云南之变(二) 昆明城中,一处雅静之所,其上牌匾,迎春楼。 迎春楼后院中的一处暗室中,孟必安正在查看着一札信件,这些信件,大部分都是青鸾卫收买官员的效忠信,或者说,无需收买的,如今孟浚其势滔天,青鸾卫的人只要亮明身份,自有大把的人乌泱泱的涌上来。 孟必安嗤笑将眼前的一封肉麻的效忠信扔在桌上,随后摇摇头说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城!” 孟必安的话语中满是对趋炎附势者的讽刺与不屑,他望着桌案上的信件,字写的倒是龙飞凤舞的,可上面却满是虚伪与贪婪的话。 信上先是说愿为周王效死,随后通篇都是隐晦的提出自己是如何如何的惊才绝艳,孟必安从中只看出信中,想要知道将来周王登基后,自己会得到什么样的官位。 “这些人,不过是见风使舵之辈罢了。”孟必安对身边的周卓说道,“他们在权势面前,比谁都善于转变立场,这些人,果然都是俊杰啊!” 周卓点头,认同的说道:“大人英明,这些人看到明廷已经没有日薄西山,早已是急不可耐的要转换门庭了,这些都是不可信赖的小人。” 孟必安哈哈一笑,道:“话虽如此,但这些人对我青鸾卫还能用的上,我此次亲自来到昆明,就需要这帮无耻之人。” 周卓听罢,不敢问孟必安具体想要做什么事,只是躬身在旁,听从孟必安的命令。 孟必安思索片刻,随后对着周卓说道:“周卓,让这些人上书弹劾,我不管他们要弹劾谁,我只要让昆明城乱起来,乱到连军粮补给都要供应不上前线!” 周卓一愣,微微抬头,其心中突然察觉到一丝诡谲的气息,但周卓立刻低下头,对着孟必安答道:“是,大人,属下立刻去安排!” “嗯”孟必安点了点头,道:“记住,乱世用人,既要大胆,也要小心。” 在周卓刚要领命而出时,孟必安忽然又问道:“城门处咱们的人都安排进去了没有?” 周卓连忙应道:“回大人,东城守将已是我们的人,此人的家眷都已经秘密送往金陵,且此人身边都是咱们的人,在紧急时刻,城门可随时开启。” 孟必安嗯了一声,随后一挥手,示意周卓去办自己安排的事。 周卓的办事效率确实高,就在第二天,朝堂上本来就天天争吵,这一日,大批的科道言官跟发了疯一样,不是弹劾某地的官员提供给大军的军粮数目有缺,要不就是粮食里面掺了沙子,以增加重量,地方官员上下其手,贩卖军粮,又风闻粮商之粮便是从军中流出云云。 多地军粮被要求立刻检查,如此庞大的动作,不可避免的影响到李定国的军前,昆明朝廷中也有明白人,云南布政使,曹鸣凤建言道:“陛下,眼下晋王之军,正值紧要关头,敌我胜负,悬于一线,古语有云,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我朝大军在外,苦战不懈,若军粮供应稍有闪失,恐动摇军心。” 曹鸣凤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兵者,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当先急而后缓,万万不可因噎废食,以致晋王所部粮草不济。” “因此,臣以为,宜立即暂停各地仓禀之查核,集中精力优先运送军粮。同时,加派人手,核实账目,至于严查贪腐,可待局势稳定后再行处理。” 而有一言官言辞激动的驳道:“此乃亡国之言,臣请陛下治曹凤鸣之罪!腐败滋生,军粮即便再是充足,也不可挡蛀虫,蠹虫从中上下其手,若不惩办贪腐,届时,前方将士虽浴血奋战,却只能吃些掺着沙子的粮食,军心大落,又何以平贼,定国呼!” 一时间吵的不可开交,直到李定国遣部将高文贵返回昆明,于朝堂上怒斥群臣:“大军就在和吴贼交战,后方粮食不运上来做甚!晋王殿下已设军辎转运官,所有的军粮按名册移交军辎转运官,不足者,掺沙者,不论何人皆斩!” 此言一出,许多人脸色一变,即便是永历帝都有些不悦,擅自设立官制,这不是和当初的孙可望一样吗! 有一梁姓言官,梗着脖子站了出来,对着高文贵说道:“国家名爵,岂能私设,且晋王又有何权,欲私刑于大臣,莫非晋王之心,已急不可耐了?” 高文贵大怒,上前一把拽住此人的脖子,一顿王八拳,直打的梁言官昏倒在地,永历急令人将二人拉开。 朝堂上吵成一团,无奈之下,永历帝采取折中之法,临时成立一个督粮使衙门,专司粮草运输,设正副二使,正使朝廷派人,副使由晋王遣人协办,如此一来算是顾全朝廷面子。 同时又设军粮监察御史,纠察粮仓舞弊案,为了防止军中粮草不济,永历帝特意鼓励地方粮商踊跃捐粮,又言有功者可加封官爵云云。 不提后面许多官员抨击卖官鬻爵之类的口水争吵,就目前而言,一场风波就这么过去了。 孟必安得到朝堂上发生的事,有些发愣,这效果也太过明显了吧,这还是那些冠冕堂皇,国之重臣干的事?这和那些草台班子有何区别。 而且青鸾卫的密报,许多昔日孙可望的旧部,或是曾提拔过的官员,都有泄露情报给吴三桂,孟必安听后简直是哭笑不得,昆明朝廷,已经不能说是筛子眼了,早就漏成大洞了。 只是风波即便过去了,李定国军中许多部将都极为恼怒,许多人言:“这些文官心肝黑透了!” 但军粮勉强供给上来,可多有不济之时,或为陈粮,有的甚至是腐烂之粮,高文贵密报,督粮正使暗中将一些好粮卖给粮商,又从粮商手中低价进些烂粮陈粮,气的李定国亲书手令,命高文贵就地斩杀督粮正使。 经过这么一事,那些上下其手者才稍微收敛了一些,但是弹劾晋王跋扈的弹章却一日十余本,李定国闻听朝廷讯息,无奈苦笑道:“昔日可望之跋扈,千倍万倍于吾,何以不曾闻听这些忠义之言!” 第462章 云南之变(三) 永历四年,天下无处不烽烟,战争是这个时代的主旋律,而就在这一年,也是极为关键的一年,北方最终的胜者已经出现,孟周之势,纵观天下,周王再无强敌。 世间有识之士,或鄙夷,或叹息,昆明朝廷,君臣上下,浑浑噩噩,国之将亡,犹不知也。 吴三桂军中大营。 此时的吴三桂心中十分忧郁,虽然孟浚并未开始进攻襄阳,可即便是兵力开始聚集,这巨大的压力压的吴三桂快要喘不过气了。 吴三桂现在犹如肉夹馍一般,被夹在周军和李定国之间,吴三桂面对高起隆的告急信,只能命高起隆严加防范,同时吴三桂又急递军令至陕西,命各地进入关中之隘,尽数关闭,绝不能让当初自己入陕的法子重现。 就在这时,方光琛来到吴三桂的主帐中。 “属下参见王爷”方光琛的声音响起。 “廷献,来了,快坐。”吴三桂站起身,示意方光琛坐下。 方光琛并不坐下,而是立刻对着吴三桂拱手道:“王爷,潜在李定国军中的探子传来密报,李定国军中粮草只够八日,而新的粮草明日才能运抵军中。” 吴三桂闻言,心中一喜,急道:“运粮路线可曾探清?” 方光琛一脸严肃,目光炯炯的对吴三桂说道:“王爷,据属下掌握的情况,已有六名原属孙可望的中层将领,心怀不满,已暗中投靠我方,他们详细告知了军粮的运输详情,正是经由回龙道,此路险峻崎岖,守卫相对薄弱,若能截断这批军粮,则胜券在握。” 吴三桂听到此处,眼眸微眯,而方光琛接着补充道:“更为关键的是,驻守回龙道的将领已对我方表达忠心,愿意做内应。此人名为杨武,是刘文秀部下。 其因刘文秀在兵败川中后,李定国尽夺刘文秀之军权,杨武因此对李定国极为不满,加之如今昆明朝廷和李定国内讧频发,感到前景堪忧,便主动暗中联系我军,愿放开门户,让我军通行。” 吴三桂听至此,心头一震,这无疑是个重大转机,吴三桂兴奋的说道:“真是天赐良机,若能借此切断李定国的粮道,再率军迂回到其后方,形成合围,必可一鼓作气,将其主力击溃。” 方光琛点点头,语气也有些振奋的说道:“王爷,正是如此,不过,回龙道地势狭窄,最窄处只可容三辆马车并行,因此,所遣者,必须是精锐之士!” 吴三桂嗯了一声,随后仿佛是想起什么一样,对着方光琛有些迟疑的说道:“廷献,此战若胜,本王唯恐为他人之嫁衣啊!” 方光琛一愣,突然之间,没想到吴三桂的忧虑,于是问道:“王爷此话乃是何意?” 吴三桂语气压低的说道:“若能长驱直入,进取昆明,可要是明廷就此崩溃,那孟浚更进一步,岂不是再无阻碍!” 方光琛闻语沉默良久,才缓缓的说道:“王爷,天下局势变化太快,以至令我等措手不及,因此,昆明朝廷,特别是永历帝,此人绝不能有失,只要控制在手,届时以明之旗号,统御西南,寻机夺取湖广江南!” 说到这,方光琛停顿了一下,叹道:“可惜,孟浚以东南之地起兵,根基深厚,且李成栋,郑森皆不成气候啊!” 方光琛实在是想不到,李成栋死磕安南,郑森非要和那帮来中原做生意的夷人开战,打起来还没完没了的,对此二人,方光琛真的是怒其不争。 吴三桂眯着眼,思索良久,随后对着方光琛说道:“只要击败李定国,本王立遣孙文焕急袭昆明,定要一举控制永历帝!” “孙将军昔日为王爷夺取陕西,立下汗马功劳,其智勇双全,定能为王爷再立新功!” …………… 吴三桂寻得良机,自然不会错过,因此,在和方光琛商议之后,吴三桂命部将高林茂遴选精锐三千人,于当夜,潜进回龙道。 月黑风高夜,大地一片漆黑,高林柱只敢隔着十余人,点起一根小火烛,摸着黑朝着回龙道而去,虽然回龙道守将杨武已经是自己人,但是为了防止泄密,以及被李军的探马所察觉,高林茂也只能如此。 这一路上,这支奇兵几乎每个人都摔了好几跤,甚至有近百人陆续摔入山林,因伤势过重而失去战斗力,虽然过程艰难了些,但高林茂还是悄悄的逼近回龙道。 回龙道蜿蜒曲折,两侧峭壁耸立,一道狭窄的道路弯弯绕绕的延伸其中,远看狭窄,实则入内也并不算窄,当然如果是大军行进,那确实也不够宽阔。 按照情报,这里正是军粮运输的咽喉之地,也是吴三桂计划的关键所在,就在高林茂接近预定位置时,忽然,一声低沉的哨响划破夜空,那是预先约定的信号。 高林茂知道,这是于内应杨武之间的联络暗号,不久,回龙道入口处渐渐亮起了几根火把,随即,一队士兵的身影出现,为首者正是杨武。只见他挥手示意,领着队伍让出路来,显然是准备迎接吴军的到来。 高林茂看到这一幕,内心涌起一阵振奋,他知道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他命令手下加快脚步,趁着夜色迅速进入通道,士兵们鱼贯而入。 随后高林茂发现有一小段路适合伏击,因此他当即下令军士在此地埋伏,同时安排一部分兵力接管杨武的防守,以防不测,待一切布置妥当之后,只等粮队经过,便是收网之时。 这一等就等了大半天,高林茂不自然不敢生火造饭,伏兵只敢吃些生食,就在军士们吃完后不久,远处传来马蹄踩在石子的声音,高林茂急令全军噤声。 随着马蹄声越来越密集,高林茂瞄眼望去,只见粮队果然如约到来。 当粮队踏入伏兵的攻击范围后,高林茂一声令下,伏兵四起,喊杀声震天。 吴军士卒见埋伏成功,士气立时大振,宛如猛虎下山,瞬间冲进了粮队中,而运粮的李定国士兵,全是二线士兵,面对突袭之敌,当场惊慌失措,几乎没有任何抵抗之力。 战斗时间比想象中用的更为短暂,且几乎是一边倒的厮杀,运粮兵死伤不足两成,余者大部弃械归降,整个过程干净利落,高林茂高兴的说道:“这一仗打的畅快啊!” 虽然高林茂也知道这一仗换个傻子来也能打的赢,但不妨碍自己将来的功劳册上添上这么一场功绩。 随着粮道被成功截断的消息传到吴三桂的耳中,吴三桂大喜,其急令夏国相率军绕道,准备断绝李定国的后路。而吴三桂自己,则带领主力部队准备对李定国发起全线进攻。 而在李定国军中。 粮道被断,李定国如遭雷击,眉间满是忧虑之色。 此时,中军帐内,李定国环视左右,所见者皆是焦虑之色,空气中都弥漫着诸将不安的气息。 良久,李定国有些沙哑的说道:“军粮乃兵家之根本,吴贼截我粮道,余粮仅八日之数,军势至此,实因祸起萧墙,内忧所至。倘若粮竭,军心涣散,何以对阵贼敌?” 话音刚落,众将皆默然,气氛压抑至极。片刻,靳统武站了出来,抱拳道:“殿下,军粮被袭,且以昆明调粮之速,恐怕等大军粮尽,也未必能够再次运来,依末将之见,不如速退至昆明,倚城而守。” 这时一旁的金维新也劝道:“殿下,靳将军之言,颇为在理,当趁军中尚有军粮时,退至昆明,否则,一旦粮尽,便有百万大军,也将立时消散!” 金维新见李定国久久不言,又低声道:“且如今吴三桂后方受周王兵威所迫,且粤地尚有镇南王,我军尚有援兵可求,殿下,当速决!” 李定国闻语闭目凝思,复又睁眼,道:“吴贼狡诈,料其必趁势进军,且吴贼可不动声色而出奇兵,入回龙道袭我军之粮,必是杨武此人降贼,一旦杨武降贼,则吴贼便能绕至我军后翼。” 说到这李定国眼中闪过一丝坚毅,沉声道:“即便吴贼真断吾后路,然吾军士卒身经百战,皆勇悍之士,何惧一战!” 于是,李定国下令全军整备,转向昆明方向。 永历四年,十月,初九。 吴三桂命夏国相率两千精骑,过回龙道,往东南方向绕行二十里外,沿河谷隐蔽行军,绕至李军后翼,欲封堵其归路。 察觉李定国的动向,吴三桂不敢耽误,立即召集麾下众将,于中军大帐内紧急商讨对策。 吴三桂语气急促的说道:“李定国似有撤军之意,正率大军南移,夏国相业已奉命,率两千精骑沿河谷行军,欲截其后路。然而,若不能牵制住李定国主力,恐怕夏国相无法及时堵住李定国。” 这时,一旁的高林茂建议道:“王爷,依卑职愚见,现在李定国所部粮草都不够十天,何必速求决战,不如拖住李定国,等他粮尽,部众自溃,岂不美哉!” 胡国柱立即驳道:“王爷,如今李定国本就因粮草截断而人心不安,此时正是当速起大军,以军势压迫其部,当知夜长梦多,王爷,不可久拖啊!” 吴三桂略一沉思,随后点头道:“国柱之言,甚得本王之心,十天,本王等不了十天的时间!” 吴三桂当即尽起大军,漫山遍野,一眼望不到头的军队,浩浩荡荡的杀向李军。 李定国虽急于撤退,但依旧保持高度警惕,不断派出斥候探查周围动静。当他得知吴军大举追来时,立即派靳统武派本部四千余众进行阻拦。 靳统武是李定国之心腹爱将,他的部下,也是李定国多年的老卒,在这等危急时刻,李定国毫不迟疑的派遣而出。 两军相遇,恶战立即爆发,吴三桂急于追赶,而其部下也认为对面李定国之部已经是不堪一击,因此,面对靳统武的阻拦,吴军一个小将毫不在意,亲上阵前,率军涌了上去。 靳统武回望已经离去的李字大旗,随后系上缨帽,手持铁枪,大吼道:“杀贼!” 靳统武的部下,一片沉寂,所有人都是握紧武器,准备迎接吴军的进攻。 在这一刻,战场上杀声震天,箭矢如雨,靳统武驻于斜坡处,吴军在下,向上仰攻,刚一交手,高下立判,这支吴军不过是汉中的绿营降兵,而靳统武却是精锐老卒,且驻于高处,又居于守势。 不到两刻钟,吴军便丢下一片尸体,狼狈而逃,靳统武立刻重整阵型,命令士卒恢复体力。 当靳统武连续阻拦了两波试图冲破防线的吴军后,吴军上来了一批火铳兵,靳统武见状脸色一变,自己所部大都为近战步卒。 这支火铳兵是吴三桂夺取汉中,招降川中清军时所缴获的火铳,吴三桂命人将品相好的,尽数挑出,组建了一支两千人的火铳兵。 对这火铳兵,靳统武当即长枪一指,对着正在列阵的火铳兵怒吼道:“杀过去!” 面对吴军的火铳兵正在瞄准的枪杆,靳统武眼瞳微缩,靳统武知道,火铳兵在近距离的威力无比恐怖,但是只有近距离才是自己这些近战步卒的制胜之道, 而且情势紧迫,自己已经退无可退,只能选择强冲敌阵。 “盾牌手,前列护盾!往前压!”靳统武高声呼喝,身旁的士兵迅速反应,举起手中的盾牌,形成第一道防线,头缩在盾牌后面,脚步却不停的往前走着。 火铳的轰鸣声骤然响起,一轮,一轮,又一轮,连续四轮射击,弹丸如暴雨般疾驰而来,即使有盾牌防护,也无法完全抵挡住密集的弹雨。许多士兵倒下,但靳统武居于前列,竟然未中一颗弹丸。 在第四轮射击过后,吴军的火铳兵没有形成孟浚的定装火药制度,因此装填的时间更长。靳统武抓住机会,长枪一挥,厉声道:“冲过去!!” 靳统武率先冲向火铳兵阵,身边的士兵亦是热血沸腾,紧跟其后,盾牌撞击,刀枪刺劈。 火铳兵在近距离下失去了优势,根本无法发挥火力,被靳统武所部冲散,混乱中,火铳兵阵脚大乱,许多人丢弃武器,这支吴三桂亲建的火铳部队,就这么溃不成军。 (今天是大……中章!) 第463章 云南之变(四) 吴三桂听闻火铳队大溃,一愣,随后摇摇头对身边的方光琛说道:“火铳果不堪大用,火器之优,唯在大炮!” 虽然火铳队溃了,但吴三桂也没太在意,这本就是吴三桂临时起意组建的。 只是大军正在追击李定国的主力,又如何能被靳统武所阻拦,吴三桂当即令胡国柱率其部精锐五千人,必要一举冲破阻拦。 靳统武毕竟兵少,一个多时辰的激战,靳统武所部已经筋疲力尽,随着胡国柱所部,犹如潮水一般涌向靳统武的防线。 靳统武站在阵前,虽然身心疲惫,气喘吁吁,但眼神中却是不容置疑的坚定,他手中长枪一振,说了一声:“杀!”并无太多振奋人心的话语,多年的奋战,军将们早已有了默契。 烽烟大起,鼓角争鸣,两军将士挥戈奋勇,两军交锋之地,真可谓是赤血染征袍,横尸压野草。 只是靳统武兵力本就落于下风,更兼厮杀许久,就在挡住了胡国柱的第一轮冲击,在敌攻势稍歇后,靳统武环视身后已经不足半数的将士,这些还活着的士卒,大多身上有伤。 靳统武抬头望天,已经阻拦追兵快两个时辰了,再拦下去,怕是要尽没于此了,随后靳统武趁胡国柱所部重新整军之际,率残部脱离战场。 靳统武替李定国挡了吴三桂主力片刻,这给了李定国宝贵的时间。 正当李定国利用靳统武争取到的宝贵时间,匆忙撤退至功山时,夏国相率领的两千精骑已至河口,夏国相虽然没能堵住李定国的后路,但是此时的李定国所部正成行军队列。 李定国所部的斥候远远探查到夏国相的这支骑兵,立时回报,一时间,李定国所部一片骚动。 金维新大惊失色,对李定国说道:“吴贼果然派轻骑绕后,欲断我军之退路!” 而夏国相眼见李定国队伍尚未调整完毕,当机立断,立刻率骑兵发起了迅猛的突击。 马蹄声,兵器碰撞声与士兵的呼喊交织在一起,李定国深知此时若是让眼前这支骑兵搅乱阵型,那么吴三桂就有可能追上自己,那后果不堪设想。 于是,他当机立断,亲率五百骑,向夏国相突袭骑兵反扑而去。 李定国虽说骑兵数量少,但是夏国相此时已经撞进李军阵中,李定国反从其后,冲击夏国相。 李定国的武艺精湛,只见他手中长刀翻飞,连斩数名敌骑,其目的赫然是大旗旁边的吴军主将,夏国相。 李定国挥刀如风,径直奔向夏国相所在之处,正所谓,擒贼先擒王,只要能够击退,或击杀夏国相,就能彻底瓦解吴军的士气。 随着李定国的冲锋,五百精骑紧随其后,如同破竹之势,迅速的逼近夏国相。 夏国相虽身处军中,却也感受到了来自背后的危机。他回头一看,只见李定国如一头脱缰的狮子,长刀透着鲜红,正杀气腾腾的向他疾驰而来。 夏国相面色一变,随即命令骑兵停止冲阵,反身杀向李定国。 但李定国目光敏锐,所冲之时机恰好,夏国相人多马多,但此刻却被李定国冲入腹心之中,想拦住他,有心而无力。 只见李定国在马背上左闪右避,躲避着敌人的刀枪,手中长刀则不时的挥砍,其敏锐异常,每一次挥砍,必有一名敌骑坠马。 眼见夏国相就在眼前,李定国猛夹马腹,如离弦之箭,直冲其后。夏国相急忙拔刀相迎。 在激烈的交锋中,李定国瞅准时机,刀光一闪,准确无误地砍中了夏国相的左肩,鲜血喷涌而出,夏国相痛呼一声,伏在马上,身边的亲卫拼死护卫,才救了夏国相一命。 李定国这一击不仅直接让夏国相失去战斗力,也让其麾下骑兵士气大落,夏国相满脸煞白,急呼撤兵。 在击退夏国相后,李定国趁着这个契机,迅速整顿队伍,继续朝着昆明而去。 而李定国开始退兵的消息一传到昆明,永历君臣大惊失色,一派惶惶不安的末日景象。永历帝坐立不安,满面愁容,诸臣各怀心思,但在朝堂上,则皆是大义凛然,无一人言撤离之语。 平日里,永历还会听听文臣言官的谏言,什么遏制西军,控制大将之类的话,可一威胁到自己的生命,那是谁说也不听。 布政使曹鸣凤力劝永历:“陛下,今晋王虽暂时撤军,实未尝兵败,此乃权宜之计耳。 故臣以为,若陛下再撤昆京,则军心动摇,民心丧尽,是为自毁长城,国之大忌也,天子亲镇一方,则军稳民安也,今晋王尚在,其众骁勇,必能转危为安,陛下万不可轻举妄动。” 曹鸣凤语毕,殿中一时热烈之象,诸臣皆赞同曹鸣凤之言。永历帝闻言,缓声问道:“依曹卿之意,朕该何以处之?” 曹鸣凤拱手答:“臣愚见,陛下当留驻昆明,鼓舞士气,待晋王整顿兵马,必有佳音。如此,内外安定,方可图长远。” 永历帝听后,见众臣皆赞同此意,便点头道:“曹卿所言极是,朕即日起,留守昆明,与臣民共患难,以静候晋王捷报。” 朝堂之上的君臣问对,很快传到昆明城内,一时间紧张的氛围渐缓,百姓与守城将士得知天子决心留守,亦安其心,一时间,人心既定,士气复振,百姓皆言:“果真命天子也!” 然而永历帝于朝堂之上,许诺坚守昆明,誓言与城共存亡,豪言未消,百姓皆称其壮志,只是在散朝后,永历帝忧虑顿生,夜不能寐,还是抵不过内心的恐惧感,其悔意顿生。 次日,晨雾蒙蒙,初现曦光,天子密召近侍,锦衣卫,悄然备车驾,竟不顾天子威仪,逃离昆明,此时,百官仍酣睡梦中,无人知晓。 待朝会之时,朝臣才惊觉到天子已然远去,只得愕然相对,惶恐莫名,一时间,诸多大臣急奔回家,收拾行装,或追随天子脚步,或对天子绝望,弃官返乡。 正所谓,靡不有初,鲜克有终,永历帝此举,背盟弃誓,失信于天下,昆明百姓闻讯,无不嗟叹,恨其懦弱,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第464章 云南之变(五) 昆明城中。 孟必安没想到稍微一出手,就让李定国的后勤补给乱成一团,每每想到这,孟必安便感慨道:“明太祖用低阶言官,以遏制高官的本意,到现在,已是面目全非啊!” 在李定国开始后撤时,孟必安已经在着手准备昆明宫中内部的事,他在做最后的安排,若是永历没能跑出去,那么,孟必安绝不让永历落入吴三桂的手中。 只是人员刚刚开始潜伏,宫中一些关键的宫人也被青鸾卫所收买控制,就在一切向着孟必安所筹划的方向进行时,永历已经跑出昆明了。 孟必安闻讯,目瞪口呆,急问周卓道:“为何宫中不曾有讯?” 周卓满头是汗,也有些不可置信的回道:“回禀大人,天子出逃,竟然不携带宫人,仅携天子玺印,及太后宫眷皇后太子等,及十余近侍,百余锦衣卫就这么跑出去了!” 孟必安以为明廷和筛子一样,到时候,趁吴三桂入昆明时,城中大乱之际,再派精干的青鸾卫死士,潜入宫中,行此大事,到时候吴三桂那就是黄泥巴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 只是孟必安怎么都没想到,永历帝逃命之天赋如此高超,还没等自己开始动手,永历连朝廷上下一个官员都不说,先是在朝堂上信誓旦旦的说要死守昆明,昨天刚说的话,结果天一亮就反悔了,自己倒先跑了,这谁能猜的出来。 想到这,孟必安不禁苦笑道:“可惜了!” 当初李闻道和孟必安密谋,最好是让永历在吴三桂入城当日死在昆明城中,次一等便是投奔周军,只是目前永历和孟浚直辖之间,或被吴三桂所隔,或为李成栋所隔,因此当初李闻道建议要让永历逃奔出缅。 现在永历死在昆明显然已是不可能了,因此孟必安绝不允许永历逃到李成栋的地盘上去。 随后孟必安急令青鸾卫,即刻查探出永历所逃奔之方向,是否往广西方向而去? 永历一行人,虽然人少,但是也有两百多人,在孟必安发动云贵之地的密探后,很快便查出永历车驾的行踪,永历帝确实是往广西方向而去,此时已至葵山一带,且有数名朝臣,已经追上天子车驾。 怎么拦住永历帝,现在成了孟必安眼下最为烦恼之事,孟必安想了片刻,随后手书一封,派两名死士,一人三马急奔葵山。 永历虽然跑的挺快,但还是比不上这等急奔的骑士,就在永历出昆明第三日,快马追上永历帝。 一见面两名死士诈称乃是胸怀大明之志士,言南京城中有紧急情报,要呈递天子。 随后永历帝命亲信内侍诵读此信,此信仅寥寥数语:“周王孟已整饬甲兵,筹备发师南向,径入广西,志在覆灭李成栋,其言成栋杀戮先帝,罪无可恕。” 永历闻听此信,惊疑不定,既有些不愿相信,也有些恐惧,这时一旁的刘承胤说道:“陛下,孟浚野心勃勃,若说其欲攻镇南王,臣信也!故臣为陛下计,暂止行跸,莫使仓促之举,而致不可挽之祸!” 而此时李定国所部已即将撤至昆明,虽然遭到吴三桂的围追堵截,但是李定国所部,损失并不算太大。 等李定国闻讯永历逃出昆京,长叹一声,心中有些悲愤,身在逆境,苦战犹酣,为天子血战沙场,而天子却是这般怯懦。 这时金维新神色凝重的对李定国说道:“殿下,天子弃军而逃,此事一泄,必军心离散,且我军刚刚一路撤退,若此时与吴贼交战,胜负恐怕不容乐观!” 李定国缓缓说道:“吾忧心忡忡,所虑便是此事,然事已至此,当如何应对?” 金维新捋须沉吟,片刻之后才说道:“为今之计,昆明已不可守,天子一去,民心已散,军心不稳!” 李定国闻言,并未明说决策如何,只是让金维新先行离去,独留自己一人,李定国目送金维新的背影消失,其心中暗忖:“天子负国,吾不负天子也!” 随后李定国率其部众四万两千余人,进驻昆明,一入昆明城中,李定国便遣人封锁城门,清点府库。 这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昆明府库中,从昔日孙可望时期所留下的军粮都还尚在,此中之粮,足以供李定国所部三年之粮,尚且有余。 其军中部将,怒不可遏,李定国听闻,也深感悲愤,竟言:“可望虽跋扈,若其仍治国政,焉有此等荒悖之事!” 而当时李定国一退兵,吴三桂所遣部将孙文焕急行军,试图偷袭昆明,可直到李定国已完全控制昆明时,孙文焕才姗姗来迟,孙文焕所部只有千余骑兵,见城门紧闭,只能望城兴叹。 而李定国以为是吴三桂的先锋骑兵,心中一惊,不曾想,吴军竟如此快速,李定国一面命侦骑查探吴三桂步军主力,一面遣骑兵驱散城外之敌众。 在驱散孙文焕所部后,李定国立刻将城中之粮,装上车辆,准备随军运走,可即便如此,仍然有大量的粮事难以运走,李定国当机立断,将府库中不能运走的粮食,尽数分发给城中百姓。 一时间,昆明城中,无不感念晋王之德,但对晋王率军离去,而吴三桂即将入城的消息,昆明百姓皆是惴惴不安,却又无可奈何。 而就在李定国开始撤出昆明之时,永历却发来了救驾的旨意。 原来是永历帝不愿相信两个信使的话,但是在分别审问后,依然无懈可击,二人信誓旦旦是胸怀大明之义士,最后永历帝还是放弃了奔逃至南宁的打算。 只是永历在收到李定国弃守昆明后,心中担忧路上碰到吴三桂的军队,于是急递旨意,请晋王发兵救驾。 李定国闻讯救驾的旨意后,仰天长叹,随后命步军主力继续撤往玉溪一带,自己则亲带骑兵将两千骑,前去营救天子。 永历四年,十月十一日,吴三桂所部,兵不血刃,进取昆明。 第465章 伐吴 吴三桂进驻昆明后,发现府库中竟然没有一粒粮食,略一查探,便知晓原来是库中之粮已被李定国尽数发给昆明百姓了。 吴三桂有些不甘心,于是问计方光琛:“廷献,若是本王将西贼所放之粮征收……”刚说到这,吴三桂见方光琛一脸诧异的眼神,急忙补充道:“当然,本王可酌情留半数,城中之民,只需交还一半,廷献以为如何?” 方光琛摇了摇头,正色道:“不可,王爷若只想占据昆明一时,当尽数抄没昆明城中钱粮,否则,则不可动百姓一分,而且王爷应该出个布告,告诉城中百姓,让他们安心,王爷绝不会打李定国分发粮食的主意。” 吴三桂有些惆怅,叹息道:“唉,可惜了!” 在昆明城中没得到粮草的吴三桂对挥霍库粮的李定国极为生气,因此在夺取昆明后,并没停止追击的脚步,而在听闻永历已经在李定国军中后,更是尽起大军,全力追杀。 而永历帝在军中,让李定国束手束脚,因此李定国在玉溪一带布置防线,又遣派靳统武率精锐六百,护送永历帝至永昌,以安置天子,宫室,朝臣等。 同时李定国又以朝廷名义,向仍在南宁的李成栋,以及福建的郑成功发出勤王命令。 ……………… 北京城。 是夜,北京城内街道上一片漆黑,只有城墙上点着火把。 因为京师刚刚收复,杨恩等人担忧城中尚有清廷细作,届时会在京城中捣乱,因此,杨恩便实行严格的宵禁,百姓入夜后不能随意走动,要等到彻底解除宵禁后,城内才会热闹起来。 这时五更时分,寅时近尾声,已经快要天亮,可城内依旧万籁俱寂,街道上只有甲士在来回巡视,今日和昨日一样,没有任何的异常。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一小队传信骑兵,疾驰而至东华门处,为首一人,勒住马缰大呼道:“军情,十万火急,速速开门!” 城墙上的守军有些诧异,现在天下上难道还有谁敢来捋周大王的虎威,但是守军也不敢耽搁,先是放下吊篮,查看了通关文牒,便连忙开启城门。 城门只开了一个容两人并排走的小洞,随后信使驱马过了门洞后,便疾驰狂奔而进。 “哒…哒哒”的马蹄声,敲击着地面,将街道两旁的百姓惊醒。 骑兵一路奔驰,一口气冲到宫门处,才被持枪的甲士拦住。 为首的那名骑兵,飞身下马,举着军报一边往宫门内跑,一边大声疾呼道:“军情紧急,要立刻禀报大王!” 自从夺取山海关后,清廷还在舔食伤口,孟浚在北方的军事压力一下子降低了许多,而南方那几个势力,除了吴三桂稍微麻烦了些,像李成栋郑森这些人,已经无法影响到天下局势。 孟浚在面对各方势力时,压力已经骤减,再没有在江南时的那般日夜忧惧,这几日孟浚难得清闲一些,特别是杨恩,李为泰等一干官吏的抵达,也让孟浚的政务清闲了一些。 因此这几日,孟浚都是睡到自然醒,让多年来紧绷的心神缓和了许多。 这才五更天,孟浚还在梦乡中,就在这时,俞安在门外轻声喊道:“大王,有紧急军事!” 连喊了两声,让孟浚从梦中惊醒,孟浚一下子坐了起来,当即说道:“拿进来。” 随后孟浚起身,披了一件薄外袍,接过俞安递过来的军报。 展开一看,孟浚微愣,吴三桂杀进昆明了? 孟浚迅速的看完,眉头皱起,吴三桂进入昆明,永历再次奔逃,具体逃跑的方向还未知晓,但是这说明永历朝廷在西南的统治根基已经摇摇欲坠。 而吴三桂一旦夺取西南,实力必然大增,虽然肯定不能和当初清廷相提并论,但至少也让孟浚统一天下的道路上,增添了几分麻烦。 孟浚问向一旁的俞安:“云南地区的青鸾卫可有奏报?” 俞安立刻摇头道:“这两日并无奏报,不过孟指挥使已经进入昆明了。” 孟浚嗯了一声,随后让俞安退下,看来现在已经不能再拖下去,必须立刻攻伐吴三桂,不能让吴三桂安心攻略云贵之地了。 黎明时分,天色还未大亮,政议殿中灯火通明,此时大殿中,大臣议论纷纷,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李为泰走到杨恩面前,低声问道:“杨大人,大王急召,不知何事?” 杨恩是文官集团中的第一人,消息比较灵通一些,他沉声道:“具体何事,我也不清楚,不过应该和刚刚急送入城的军报有关。” 身旁的人都竖起耳朵,听到军报二字,众人心中都有些猜测。 眼下大势在孟周这边,既然是军报,那众人的第一反应便是周军开始进攻哪方势力了。 众人猜测最大的可能便是吴三桂,因为前段时间将淮北一带组建的五镇火器兵又调往湖广,现在湖广行营主帅林士奇的手中已有大军十四万人,而且大量的军粮也开始囤集,这一切都是战争开启的序幕。 不过也有一种可能便是林士奇挥师南下,取长沙及以南这些湖广境内仍在明军治下的城池。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时,一名侍卫高声道:“大王到!” “肃静!”杨恩低声的说了一句,便领着众人排班而立,以前的孟浚和幕府,那是草台班子,而自从取了京城后,文官门开始有意识的要重建秩序。 孟浚居于主位,对着众臣说道:“本王刚刚得到军报,吴三桂已经攻入昆明,李定国战场上虽然没败,但从战略上来看,吴三桂已经占据优势,吾担忧若不加以遏制,则吴三桂恐将做大!” 对一统国内的事,杨恩等一众文臣的反应,和当初听到孟浚要打吕宋时,那是判若两人。 杨恩立刻出列道:“大王,昔日吴三桂开关迎虏,其罪滔天,伐之,顺天应人,臣赞同发兵南下!” 李为泰中气十足的说道:“大王,秋粮已经征收,用兵南面,臣可担保,粮饷无缺。” 第466章 登陆马尼拉 在和文臣商议好辎重物资的补给后,孟浚立刻下令,以柏永馥为帅,领本部固武镇,及改编自榆园军的四镇步军,及从淮北调至北方的两万火器兵,又命姜镶留下两万步军,驻守大同防线,总计九万之众,防守长城防线。 随后孟浚命赵用平为南征将军,领本部武安镇,钱彪之武宁镇,陈长恭之破虏军,刘体纯之忠武镇,李来亨之虎卫镇,郝永忠之鹰扬镇,又将古尔布哈的五千蒙古骑兵调其麾下。 而留在孟浚身侧的,只有高易的一万重甲军,黄成的骑兵五千余人,以及俞安所率的孟浚亲卫两千众,驻守北京。 孟浚的战略简单粗暴,没有什么值得大书特书的地方,便是等赵用平抵达许昌一带后,两路同时进攻,赵用平攻南阳,林士奇则从荆州一带,北上攻打襄阳。 此战以林士奇为主力,赵用平所部则为偏师,林士奇此时的湖广行营,在汇合了五万火器兵后,此时的兵力已经达到十三万人,且除了火器兵是新兵外,余下八万人,皆是久经沙场的老卒。 而即便是偏师赵用平,所部也有将近七万人,而且两路二十万军队,皆是正兵,并未将辅兵丁壮计算入内。 到了孟浚现在这个地步,已经到了可以用国力来平定四方的时候了,对打吴三桂,虽然有些小麻烦,但是孟浚已经不需要亲征了,这么大的优势,而且吴三桂主力还在云南,如果这还能输,那孟浚认为自己应该要找根绳子上吊去。 就在孟浚得知吴三桂打下昆明后,正磨刀霍霍南下的时候,在闽地的郑成功,已经完成了物资准备,开始了远征吕宋的征途。 厦门的码头上,郑家的水师战舰停泊在河道内,桅杆如林,十分壮观,特别是那两艘三桅炮船,极为庞大,令所见者无不惊叹巨舰的庞大。 郑成功站在码头上,雄姿英发,了望着浩瀚大海,心中波澜壮阔,身边陈永华,施琅,陈泽,陈斌,周全斌,陈尧策,林本成,刘国轩等将列队恭候,个个精神抖擞。 这时郑成功对这陈永华说道:“吾亲率舟师,远征西夷,且周王亦遣步卒千人,战船二十艘,同赴征途,吾料其不应侵扰福建,然防人之心不可无,汝总镇后方,务必稳固关防,勿使狡兔窥边。” 陈永华闻言,低声道:“郡王昔日与周王共战湖广,又未结仇,更兼周王此番又派兵襄助,以属下所见,福建当无忧矣。不过,郡王有令,属下自当竭尽全力,稳固后方。” 郑成功点了点头,继而又言道:“话虽如此,不过,不可不防,吾此番出兵,步军只带一万三千人,留下步军四万及林本成,刘国轩,周全斌三将,托付于卿,切记谨慎行事。” 号角声起,鼓声隆隆,整个港口瞬间沸腾起来,数百艘战舰依次启航,帆幔张开,战船渐渐离开码头,向着东南方的大海深处挺进,目标直指马尼拉。 海面上,郑成功的舰队密密麻麻,首尾相接,蔚为壮观,沿途商船见到这支庞大的舰队,无不震惊,纷纷避让。 此时的旗舰三桅炮船上,郑成功正和孟浚所遣水师部将张顺说着话。 郑成功微笑道:“张将军,是哪里人?” 张顺抱拳回道:“回南安郡王,末将是苏州相城人氏。” 郑成功一愣,道:“苏州?张将军可是当初周王起家时便追随周王吗?” 张顺有些许得意的说道:“正是,末将当年是大王取苏州后,投军的。”张顺虽说在这些年孟浚大战中并不显眼,但是张顺在孟浚早期组建水师时,便由陆军转入水军,到现在,张顺在水师中,已是沈廷杨之外的第二人了。 郑成功笑道:“周王乃英豪也,张将军果然好眼光啊!” 郑成功自从在海上彻底击败西荷联军的战船后,已经对马尼拉虎视眈眈,特别是马尼拉总督曼利克杀戮汉民后,郑成功就已经决定夺取马尼拉,全据吕宋。 而在马尼拉城中,总督曼利克听闻周王宣布禁止和西班牙交易,并向西班牙宣战的消息后,极为愤怒:“周王太过狂妄自大了,简直是无礼又野蛮,我并未侵犯他的利益,他凭什么向我们宣战!” 而一旁的艾德却是有些忧虑的说道:“总督阁下,我听闻周王占据了广阔的领土,他的部下军队有将近百万人,他还驱逐了野蛮强悍的鞑靼人,由此看来,他是一个极为恐怖的人,而从澳门来的消息证实,周王已经派遣了军队,参加了郑家的远征,他向我们宣战,要是战争长久的持续下去,我怕马尼拉会守不住!” 曼利克有些自信的回道:“艾德,不用担心,马尼拉有三千火枪兵,足以摧毁任何敢于登陆的敌人,虽然咱们海战失败了,但那是陷入了敌人的陷阱,这些东方人,怎么可能是文明的对手,我这次要用一场干脆利落的战斗,来告诉这些东方人,什么是文明的战争。” ………… 几日后,郑成功所率领的舰队抵达了马尼拉海域,而此时的西班牙剩余的十一艘战船,还未修补完成,艾德只能率五艘伤势较轻的战船驶出港口,剩下的战船则在港口炮台的保护下,躲在港口中。 而艾德率五艘船出海后,远远看见有数百艘战船,而且还有两艘庞大的三桅战舰,他吓的面色苍白,他知道郑家一定会报复,但没想到竟然会来了这么多船。 艾德吓的不敢久留,连有炮台掩护的港口都不敢去,一溜烟向巴达维亚方向撤退,而在临走时,艾德派了艘小船,去告知总督曼利克,郑家舰队的庞大,让他自求多福。 郑成功手握大军,而且马尼拉城中已经没有多少汉民,因此毫不迟疑,将战舰一字排开,对着港湾和马尼拉城猛轰,直到侧舷上的火炮都打红了炮管,许多岸边的房屋和街道都被打的一片狼藉后,郑成功才一挥手,示意步军开始登陆。 第467章 相持 在数量占据绝对优势的舰队火炮的轰击下,马尼拉城内的西班牙人陷入了混乱,艾德派人传讯的人也没成功的消息传递到总督曼利克的耳中。 而此时曼利克正在大发雷霆:“艾德人呢?为什么舰队不反击!” 仆人对此不知所措,因为马尼拉外面的街道上已经乱做一团。 郑家步军已经乘坐小船冲进港湾,在岸边登陆,马尼拉城内的西班牙人,开始拿起火枪射击,不过在这般狂轰滥炸下,城中残存的西班牙人没能形成严密的组织,根本无法抵挡登陆的郑军。 而且郑成功第一次登陆就投入了三千人,随后在小船返回后,郑军又持续登陆上岸,在庞大的人数优势下,郑军很快就杀进了街道中,和西班牙人展开了巷战。 战斗从白天杀到黄昏,郑军已经占据马尼拉城外的街道,还有周围的村子,剩下残余的西班牙人全部退入棱堡中坚守,曼利克已经实际上失去了对马尼拉的控制。 郑家的步军从陆地上攻进了有六处炮台保护的港口,俘虏了还在港口处维修的六艘盖伦船。 郑家的战船开进马尼拉港,郑成功站在船头,看着港湾中到处漂浮的尸体,郑成功的内心中没有一丝的怜悯。 随后郑成功跟随步军大队,兵临马尼拉的棱堡,一看便皱起了眉头。 郑成功看着这和台湾时一模一样的棱堡,有些头疼,当时热兰遮城的荷兰人只有九百多人,郑成功在强攻数日损失千余人仍然不能攻克,因此采取围困之法,最后在中原局势大变,孟浚夺取金陵,郑成功等不及了,硬是用人数优势把热兰遮城打下来。 夺取热兰遮城一战,郑家阵亡两千七百余人,伤两千四百余人,而守军仅仅是九百多人。 郑军俘虏了数十余名士兵,在严刑拷问后,在通译的详细记录下,郑成功知道守军有三千人。 而在最后清扫街道后,获得西班牙人尸具一千四百零六人,守军还有近一千六百人,郑成功现在真的有些头疼了,当时热兰遮城九百多人,自己就有五倍的伤亡,现在守军快翻了一倍,难道自己也要再付出一倍的伤亡! 随后郑成功命令包围棱堡,先期筹备攻城准备。 在第三日后,郑成功命人将劝降信送入堡中,言降者免死,不降尽斩。 而堡中却迟迟没有反应,犹如未收到信一般,郑成功一怒之下,将所有的西班牙俘虏押到堡下,在堡上守军的注视下,将所有的俘虏一个个的砍下头颅。 但是强攻显然也不在郑成功的选择中,郑成功随后下令包围棱堡,断绝水粮,双方在马尼拉棱堡下僵持下来。 ……………… 就在马尼拉之战陷入僵持阶段时,湖广之地,已是战云密布,商人对物资的调动极为敏感,许多人开始撤离襄阳南阳之地,这些人从周军不断的调兵遣将,以及囤集物资的举动中,轻易就能知道,战争即将到来。 吴三桂奇袭陕西后,留下心腹部将高起隆驻守襄阳以备周军,商贾的异动,高起隆立刻就知道了,周军的战略目标,毫无疑问,一定是襄阳。 高起隆立刻将这一重要情报,派快马急递吴三桂,若是吴三桂主力不能回援,那么高起隆绝无可能守住襄阳。 而在荆州一带,林士奇率宁武,武兴,武平三镇屯兵荆州,平国,虎啸,武胜驻武昌,忠勇,鹰击驻岳州,整个湖广行营军镇呈三角阵牢牢的控制湖广一带。 直到孟浚欲攻吴三桂,随后行文湖广行营,命林士奇做好动兵的准备,林士奇因此命令各镇军将开始汇聚荆州,随时准备进攻襄阳。 在永历四年,十月中旬,荆州城中。 各镇军队还未抵达荆州,驻镇大将便先率轻骑卫队,先行赶至荆州城中。 在荆州府衙中,一众周军大将齐聚一堂,居主位的是林士奇,王富贵,吴眺,张应维,梁三虎,袁宗第贺珍与谭文等一众高级将领分列两侧,相对而坐。 林士奇首先打破沉默,沉声道:“大王北伐,威震八方,然我等仅留守湖广,无缘参与,实为憾事。” 林士奇说完环视一眼众将,接着说:“不过,此番进攻吴三桂,本帅之心,绝非区区襄阳,南阳之地,本帅欲一举攻入陕西!” 王富贵闻言附和道:“林帅所言极是,这次咱们一定要打出个风采来,天下一统后,可就没这个机会了!”说到这,王富贵顿了一下,有些憋屈的说道:“钱彪跟在大王身边,北伐诸战都有参与,可把他得意坏了,居然还写信来炫耀,斗大的字不识几个,还学文化人写信!” 梁三虎一愣,接口道:“那钱憨子还给你写了?我以为他就给我写了,满篇的吹嘘,说的好像没了他,北伐就打不赢一样。” 王富贵呸了一声道:“就他那二把刀的手艺,那字是他写的?我拿脑袋担保,绝对是找了个秀才替他写的。”随后又叹了一声道:“也不知道为啥,大王怎么就喜欢带着钱彪这个憨子呢?” 林士奇眼见话题被带偏了,当即咳嗽了一声,随后呵呵一笑,道:“大王北伐,一直心忧南面,所以才留下诸君镇守南方,咱们这些人,可都是打过湖广大战的人,那可是决定天下归属的大战!” 众人又闲聊几句,随后又将话题转向当下即将开始的襄阳之战。 林士奇道:“大王已经下了谕令,命我整顿三军,攻取襄阳,而赵帅也以率大军七万余人,从河南进攻南阳,总而言之,此战,优势在我!” 吴眺接过话题:“其实要我说,打吴三桂,就咱们湖广行营就绰绰有余了,大王何必再调赵帅南下。” 张应维呵呵一笑,道:“狮子抓兔子,也得用全力,这吴三桂可比兔子狡猾多了,再说了,大王的想法,怎么是咱们这帮武夫所能猜的透的。” “诸位,”林士奇这时站起身,环视四周,道:“我等虽未得随大王北伐,但此番击吴,定要打出个漂亮仗来,正所谓,建功立业,就在今朝!” 众将齐声应诺,气势如虹。 第468章 取襄阳 永历四年,十月底,荆州城下,大军云集。 林士奇本部宁武镇,王富贵之武兴镇,吴眺部武平镇,张应维部平国镇,梁三虎部武胜镇,袁宗第部忠勇镇,贺珍部鹰击镇,谭文部虎啸镇,以及五万燧发火铳兵。 这几年陆续添置大炮七十六门,各类物资囤积的如山一般,更兼如今要用兵湖广方向,江南的粮饷也已全力支应着湖广行营。 十一月,初一,林士奇于荆州城下,整肃三军,当日兵发襄阳。 襄樊防线,是南宋时最为杰出的江防,襄阳位于汉江以南,樊城位于汉江北岸,襄樊之间有汉水浮桥用于运输辎重,兵员等,襄樊两城各在浮桥两侧构筑雁翎城,用于保护浮桥,因此在南宋时,襄樊防线可以阻挡蒙古三十九年之久。 不过在此时的襄阳城,已经和南宋时完全不一样了,南宋时的襄阳城,北面临江,东面有洄湖,西面有鸭湖,南宋时这两湖极为广阔,是襄阳城天然的护城河,而西南面则是岘山,顺安山,千山,扁山等十来座山头,易守难攻。 不过,时移世易,昔日那广阔的鸭湖,洄湖,如今水量稀少,早已不能再成为襄阳的护城河,而且更重要的是,当初的蒙古是从北往南打,因此襄樊防线可以发挥出最大的作用,而现在的林士奇,却是从南面的荆州出兵,根本不用渡江做战,襄樊防线几乎不能发挥作用。 而且,现在的吴三桂也不能和南宋相提并论,既无人力,也无钱粮可以和周军在襄阳死磕。 当高起隆得知林士奇从荆州出兵后,当即派遣斥候向南面侦查。 吴军斥候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后,才得到了周军大略的情报。 在襄阳城中,高起隆端坐于府衙之中。 一名全身沾染尘土与鲜血的斥候正在对着高起隆汇报着:“将军,卑职奉命探查南方,这是两百二十七名斥候同袍,战死沙场而所汇集的军报”说着,他递上一份军报,双手因伤势而轻微的颤抖着。 高起隆接过密函,拆封细阅,眉头紧锁,信中言:“周军兵力雄厚,至少集结了十五万大军,士气高昂,甲具精良,荆州一带,几乎处处可见其兵马调动,战旗蔽日,大营相连,声势浩大。” 高起隆看后,脸色凝重,随后缓和了些语气,让斥候先下去休息。 随后高起隆站起来,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孟浚如今已经占据两京,天下已然在其手中,犹如乾坤归掌,高起隆知道吴三桂的心思,但高起隆却不认为自家王爷在这个时候还有机会。 只是高起隆身为吴三桂心腹,值此危机,只能尽力而为。 高起隆于庭阁中随意漫步,此时天色阴沉,忽然一声炸雷,淅淅沥沥的雨水从天而降,高起隆看着雨水顺着房檐往下淌。 良久之后,仰天长叹道:“王爷厚恩,犹似春阳融雪,非草木无情,焉能忘却栽培之德?纵知前路坎坷,亦愿效犬马之劳,至死方休。盖人生一世,所求何多?惟求无愧于心,斯为足矣! 随后高起隆亲书一封,派人递于吴三桂。 此时的襄阳城中,仅有驻军六千人,且多为新募之壮,老卒精锐皆已随吴三桂出征,城中精锐不过高起隆亲兵四百人,以及各低层的军官。 永历四年,十一月,初八,周军前锋梁三虎夺取钟祥,无损一人,十三日,进驻宜城,十六日,兵临襄阳南城,建南城大营,开始伐木以做攻城之用。 十八日,林士奇大军,进抵南城大营。 抵达当日,林士奇按照惯例,命楚章寅书写劝降书。 其信:“天下烽烟不停,干戈不止,然,今形势逆转,吾王已据两京,统驭中原,席卷六合,民心所向也,吾军兴师至此,目之所及,襄阳孤城,兵不过千,而吾军达数十万之众,差距悬殊,胜负已分,故劝君审时度势,正所谓,胜负皆由天命,人力有时而穷,何不乘风而变,顺势而为?” 而高起隆也给林士奇回了一句话:“士为知己者死,勿复劝降!” 林士奇见此,冷冷的说道:“螳臂当车,不知死活!” 随后林士奇分兵襄阳东西南三面,欲强攻襄阳城。 十九日,当第一缕曙光穿透云层时,鼓声和号角相继响起,其声震动人心。林士奇策马立于东南面,遥望着城墙上的守军,对拿下襄阳,他毫无疑虑,实力悬殊,根本无需技巧,只需用势压人。 攻城伊始,便是火炮齐鸣,箭矢如雨,石块横飞,从天而望襄阳城,其三面皆是烟尘滚滚,遮天蔽日。 城墙上,高起隆亲自督战,指挥士兵抵抗,只是这些组建并未多久的新兵,根本无法适应如此残酷的战争,仅第一日,高起隆四百亲卫,几乎尽没。 当夜,高起隆便知道襄阳守不住第二天。 没有什么值得大书特书的地方,也没有可以让说书人赞不绝口的八百破十万的战绩,第二日午后,城东南角被突破,随后周军夺取城门,周军如潮水般涌入。 高起隆率领残部,从城头撤至府衙,这里成了最后的坚守之地, 至黄昏时,府衙大门被火炮轰开,周军士卒冲入府中,与高起隆及其残部厮杀。 能追随高起隆一起退守府衙的,那大部分皆是其死忠,心志不坚者大都在城破时便已弃械而降。 直至天色微暗,高起隆浑身浴血,持枪而立,身侧仅有亲卫三人,其看向还护卫在自己身前的亲卫,高起隆叹道:“吾无愧王爷,却愧对将士们!” 梁三虎看着高起隆,虽是敌手,但皆是武人,梁三虎对这等明知是死,依旧无畏搏杀之人,也感到些许敬意。 不过梁三虎知道,高起隆即便现在降了,他也活不了,大王的规矩,为将者,势穷方降,不赦,因此,梁三虎心中也愿意给他一个壮烈而死的结局。 梁三虎对着高起隆说道:“你,是个汉子,记住了,杀你的,叫梁三虎!” 永历四年,十一月,二十日,周军攻破襄阳城,守将高起隆战死。 高起隆,性情之人,非为虚名,纯出于感恩之情,而笃于臣节。 第469章 吴三桂的选择 高起隆宁死不降的行为,让周军一众大将对吴三桂的实力有了些许忌惮,所有人都收起之前对吴三桂的轻视。 只是吴三桂留在襄阳,南阳二府的硬骨头显然没有诸将想象的那么多。 在大军攻克襄阳后,汉江北岸的樊城县不战而降,曾经在南宋时期赫赫有名的襄樊防线,挡住蒙古铁骑多年的襄樊,在周军的进攻下,不过数日时间,便彻底夺取。 大军一路北上,在赵用平所部刚刚抵达许昌时,林士奇十余万大军便杀入南阳府。 新野,邓州等城,不战而降,南阳守将罗森不待吴三桂的命令,便率军撤入陕西,封锁武关,商南等要隘。 周军将士内心都很清楚,随着孟浚逐渐强大,天下的战争也将进入尾声,若是不趁现在立点战功,以后,想再立战功的机会就不多了。 因此湖广行营诸将,压根不想等赵用平抵达,一路上,分兵四出,无人敢挡,王富贵等人都开始抱怨怎么没有第二个高起隆了。 就在林士奇长驱直入,横扫南阳盆地时,远在昆明的吴三桂刚刚收到高起隆的遗书,随之而来的是襄阳城破,高起隆力战而死的消息。 “今孟浚部下林士奇,率众十余万,兵多将广,且多为昔年击败多铎之部,属下拒收襄阳,既无强兵,又无地利,且吾军困顿,外援难继。 孟周之势,已不可挡也,属下心知此战凶多吉少,但属下仍竭尽全力,以报王爷知遇之恩,临表之际,思绪万千,属下唯劝王爷,宜审时度势,以求一线生机。” 吴三桂得讯,心中惶惶不安,于是问计方光琛。 方光琛此时也有些不安,他知道孟浚一定会对襄阳动手,只是方光琛也没料到孟浚这么迫不及待,刚刚控制北方没多久,这就又开始新的一轮征伐。 方光琛有些迟疑对吴三桂说道:“王爷,我军如今已克昆明,只是孙将军未能控制永历帝,现在永历已经逃往永昌,而在玉溪一带,李定国所部仍然在此活动,依属下所见,我军恐难在短时间击败李定国!” 吴三桂也有些头疼,虽然自己从占据襄阳以来,一路上顺风顺水,进陕西,纳汉中,取四川,再到现在进入云南,就没碰上多么难打的仗。 可现在对上孟浚的全力进攻,吴三桂也不知现在是该回师固守汉中陕西,还是全力南下攻击李定国,以求控制永历帝。 而且说实话,吴三桂也知道,自己和孟周的实力差距已经太大了,就这样,孟浚还调了两路大军来打自己,这不是纯纯的用国力来和自己耗。 吴三桂思绪万千,随后忧虑的问向方光琛:“廷献,本王如今该如何是好,是全力南下?还是北上防守陕西?” 方光琛虽然聪慧,可现在的局势,犹如三国时一般,自己为吴三桂所谋划的控制襄阳为前出基地,再谋求关中,以汉中,川蜀,云贵为后基,再休养生息,以待天下局势的战略规划,这些步骤都在一步一步的实现中,局势也确实如方光琛所谋划一般无二。 只是方光琛没想到的是,在他的构想中,孟浚虽比三国东吴强些,但也不至于把如同魏国的清廷就这么轻易的覆灭了,那现在就棘手了,以如今吴三桂所控制陕西四川这些人丁稀少土地,对抗雄据天下七成土地的孟周。 任他再聪慧,也想不出在国力差距如此巨大下,能有什么办法可以改变这一切。 许久,方光琛才缓缓说道:“王爷,未雨绸缪,属下愿为王爷之使,出行北京,面见孟浚!” 吴三桂一愣,叹道:“难道真到了这般地步,本王难道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吗?” 方光琛也长叹一声,道:“若是孟浚突染恶疾,则天下局势必然有变,若是孟浚依旧如现在这般以国力压制,不行险招,则王爷希望渺茫!” 吴三桂沉默许久,又问道:“廷献,那如今本王该如何?是否继续南下?还是按兵不动?” 方光琛目光深邃的看着吴三桂,说道:“王爷,不可不攻,但不可尽灭李定国,至少在属下和孟浚会谈结果之前,天子,不可出事!” ………… 在孟浚夺取河北后,控制长城防线后,孟周势力已经可以直接和漠南蒙古进行接触。 这些蒙古部将,大部分都是墙头草,除了科尔沁蒙古与清廷绑定太深外,察哈尔诸部蒙古对于清廷也不再那么忠心。 特别是清廷退出关外后,对察哈尔诸部的控制力已经减弱,再加上现在清廷自己的日子都不好过,还得靠剥削朝鲜来回血,更加没有能力再补贴察哈尔蒙古。 而察哈尔诸部现在又不敢入关劫掠能把清军赶跑的孟周,虽然现在孟浚两支主力军已经在进行国内的统一战争,可在长城防线上,留下了九万军镇,防御北方。 况且现在的周军这杆大旗,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察哈尔诸部吃了豹子胆现在也不敢侵扰长城。 因此察哈尔蒙古便私下里与孟周进行贸易,用牛羊和马匹来换取草原必要的生活物资,盐,锅,茶等物资。 这使得孟浚的战马,开始有了较大的来源,孟浚心心念念的组建一支庞大骑兵,在如今天下即将一统的时候,已经有了眉目。 在短短的时间里,茶马交易已经为孟浚贡献出一万多匹战马,而这还只是开始,孟浚计划组建起五万骑兵,用以将来控制蒙古草原的臂使。 黄成的骑兵队伍扩充速度极快,至少现在而言,马匹不再是限制孟浚扩充骑兵的因素了。 不过北方和江南不同,江南文风鼎盛,因此孟浚可以轻易的组建起幕府,充实各级官吏,让幕府的指令可以迅速的传递下去。 只是在南方,想要找到很多会骑马的人,比起北方来,那是差了不止一筹,因此孟浚下令在北地征募会骑马的丁壮,以充实骑兵队伍。 第470章 一统(一) 永历帝自昆明逃出后,本想再次往广西方向逃遁,只是听闻孟浚准备攻伐李成栋,因此不敢成行。 特别是在刘承胤私下劝说中,更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刘承胤言:“陛下,镇南王此人,杀绍宗,擅弑唐藩,悖逆无道,其罪滔天,且曾威逼朝廷,以求王爵,由此可见,其人阴狠狡诈,反复无常。 今日陛尊天子,明日反戈相向,陛下不可倚为亲信。若往广西,是置自身于狼穴之中,无异于羊入虎口,恐非上策。” 永历觉得刘承胤之言,是老成谋国之言,因此当即派人请晋王出兵勤王,也是永历帝运气好,没在半路上碰到吴三桂部下孙文焕的骑兵。 永历在李定国的护卫下,来到永昌(今保山),暂时驻陛,只是永昌偏僻小城,远不如昆明,当初在昆明时,永历朝廷已经是诸多官职都不全,等永历逃到永昌城时,朝廷大小官员不足两百人,明廷到了现在,已名存实亡。 饶是如此,永历朝廷中还有大臣对当下这般局面,不思悔过,而是将责任推诿至李定国身上。 大臣邬昌对永历言道:“今日之患,非朝政之失,实缘于晋王领军不胜而至,其退兵以避吴贼,致使朝廷播迁,天子奔巡,风雨飘摇,国祚垂危!” 但永历也知道现在朝廷就靠着李定国了,因此驳斥邬昌,并下诏书抚慰李定国。 诏书中又说自己身为天子,也有不当之处,希望晋王勿惧流言,振作精神,重整旗鼓,再图恢复云云。 李定国接诏,感念天子恩德,再三伏拜。 而就在接旨不久后,吴三桂大军南下,进攻李定国。 只是现在,营庄制崩溃,云南之地已不能为李定国提供过多的军粮,而在长沙以南之地,因为昆明有吴三桂隔绝之故,也运不过来,从而导致李定国所部,那是饥一顿,饱一顿。 更重要的是,现在的永历朝廷中,基本上所有的将领,都是西军改编的,这些人在面对清军时,尚可同心戮力,而现在清廷已经逃奔出关,这些将领对永历帝的忠心,似乎无用多说。 在两军对垒时,吴三桂遣使而来,对李定国说,发兵南下,只是担忧天子受人钳制,如今看来,晋王非跋扈之人,因此,王爷希望天子能够回到昆明…… 对此,李定国直言道:“昔日吴三桂纵虏入关,天下百姓因尔丧命者,何止百万,如今又有何脸面担忧天子!” 话不投机半句多,吴三桂当即挥师猛攻李定国,李定国虽然治政不行,可打仗却也不是庸才,上回无奈退兵,那都是叛徒的缘故,但即便吴三桂优势极大,却仍不能留下李定国,甚至李定国的伤亡都不是太大。 两军对峙,吴军急攻李军,连攻两日,李定国故做不能持续消耗的样子,其主力向后撤退,但在暗中却早已在附近山峰上布置伏兵。 吴三桂部将吴之茂,自负勇猛,急于建功,率偏师深入,欲追击李定国,在时机一成熟,李定国部将靳统武从山峰绕后,堵住了吴之茂退兵的路线,吴军见后路被断,军心惶惶。 而李定国当即亲率精锐反攻,吴军军心大落,以至阵脚大乱,吴之茂奋力突围未果,而吴三桂的援兵却被靳统武拼死挡住。 两军厮杀一个多时辰,吴之茂死于乱军之中,李定国见此,又令靳统武开始率兵撤入附近山林中。 此役,吴军损失惨重,折兵三千有余,吴之茂毙命沙场,消息传开,震惊吴营。 李定国以寡敌众,以复杂地形,狠狠的甩了吴三桂一巴掌,斩杀大将,逼得吴军诸将不敢在轻易冒进。 而此时的林士奇也有些烦恼,当初吴三桂是趁孟乔芳不备,因此偷袭入关,而现在吴军刚刚败退,正是紧张万分之时,各处关隘守的死死的,根本不给周军半点偷袭的机会。 林士奇顿兵武关,久攻不下后,决定分兵围攻,林士奇先是行文赵用平,让其不必南下,而是转而经洛阳,围攻潼关,看能否从潼关进入关中。 随后又遣王富贵及贺珍,吴眺等将,集兵三万,从襄阳西进,夺取郧阳府,兴安州,而入汉中,只要一夺取汉中,则川中与陕西便被隔绝。 就在林士奇信心十足,觉得这般多路出击,定能让吴三桂留在关中的兵力,首尾不能相顾时,方光琛来到了林士奇的大帐中。 本来方光琛是打算从潼关出境,北上京城,只是闻听林士奇攻武关甚急,因此决定经南阳而去京城。 方光琛一路马不停蹄,其目有血丝,面带倦容,对方光琛而言,这一路的奔波并不轻松,只是局势太急,根本容不得方光琛慢慢走。 在声明使者身份后,方光琛在周军游骑的带领下,来到了周军大营。 而林士奇有些疑惑,这个时候吴三桂派使者来干嘛?难道他还奢望自己能够罢兵停战?不过区区一个使者,林士奇也有些好奇,想看看吴三桂究竟想做什么。 而方光琛刚一进入大帐中,他便毫不迟疑地开口说道:“林将军,我家王爷已有决定,决定举众归顺周王!” 此言一出,如同石破天惊,震得林士奇心头一颤,林士奇哪里能料到这么个事,自己正磨刀霍霍,欲图一举踏入关中,扫平大王一统天下的最后一个障碍,怎么忽然间这个障碍就要消失了。 见林士奇被自己震惊的说不出话,方光琛继续说道:“天下局势瞬息万变,周王已然控遏天下,山河一统之势,已不可避免,天下纷战数十年,民心思定,顾我家王爷经过深思熟虑,愿举陕西,川中,云南三省之地,归降周王,此亦为百姓求一条活路,愿两军罢战,少造杀戮!” 林士奇久久无言,良久,才道:“此等大事,使者当入京,与大王相商。” 方光琛点点头,说道:“确是如此,但希望将军能暂缓攻伐之举!” 第471章 一统(二) 林士奇忽然间有一种虚幻之感,遥想当年,自己还只是关宁军中一个无名小卒,可吴三桂那曾经是自己顶头上司中的上司,可如今吴三桂的心腹谋士方光琛就在自己面前。 而对方光琛之言,林士奇迟疑片刻,方才说道:“大王命本帅为大军之主,岂能因此而随意暂缓攻伐,不过,本帅可派一队轻骑,尽快护送使者前往京师!” 方光琛紧皱眉头,道:“林将军昔年出身关宁军,你我皆出一脉,若是将来你我同列朝堂,我想日后对将军而言,定有裨益!” “使者多说无益,本帅武人出身,未来之事,太过遥远,本帅也不想那么多,使者还不如尽早抵达京师,方是正途。” 林士奇说完后,示意方光琛可以离去,只是在走之前,方光琛忽然又对着林士奇说道:“将军可否停战一日,吾需返回武关,休整一日,不知可否?” 林士奇略一沉思,随后同意了方光琛的请求,反正武关也不是一天时间就可以决定出胜负的,况且如今吴三桂主力还在昆明,一天时间,他插翅也飞不回来,停战一日,权当让三军休整一日吧。 而在返回武关的方光琛,对守将薛坤,耳提面命,再三告诫,一定要尽全力守住武关,至少也要守半个月。 随后方光琛立刻给陕西防御使何进忠写信,让其一定要在自己返回之前,守住关中。 拥有关中和失去关中,至少在价码上,差了不是一星半点,若是让林士奇轻易的攻入关中,吴三桂自己都不受重视,更不用说他的部下了。 其实方光琛的内心中,是希望吴三桂可以争夺天下,好让自己可以一展生平之才,只是襄阳南阳,除了高起隆死守襄阳数日外,其余诸城,几乎没有一座死扛的,这其中除了兵力不足外,更大的因素,便是人心,没人看不出来,孟周远胜吴军。 在安排好一切后,方光琛马不停蹄的来到周军大营,在一队周军轻骑的保护下,朝着北面疾驰而去。 林士奇休整一日后,挥师强攻武关要塞,只是武关之外,地势狭窄,根本不足以让周军的优势兵力尽数发挥。 连续三日,武关城下,杀声震天,硝烟弥漫,可武关依然屹立不倒,薛坤认为只要自己小心谨慎,不给敌人袭城的机会,那么方光琛守半月的时间,显然是低估了。 而薛坤显然是乐观了,山川并未改变,武关还是南阳方向入关中的要塞,只是攻城的方式已经极大的改变了。 林士奇想要速夺武关的想法破灭后,无奈之下,便决定用大炮硬轰关城。 七十余门大炮,布置在武关正面,林士奇不惜火药的损耗下,在炮管的承受范围中,日夜轰击。 薛坤哪见过这般烈度的轰炸,仅轰两日,关楼便被彻底摧毁,关墙上的垛口也是缺一块,少一块的,便连关门都被打的稀烂,只是门后,薛坤已经用石块封堵。 薛坤见势不妙,立刻向何进忠请求援兵,而何进忠现在也是焦头烂额,他知道武关告急,奈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不止是武关,潼关守军一日三报,皆是言周军攻势甚急,再与援兵,则关城不保的话,而相对而言,薛坤还求援的少。 特别是郧阳府也发来急报,言附近出现周军,也向何进忠求援,何进忠也没辙,只能急报云南,向吴三桂求援。 而在武关的薛坤,已经两日不眠不休了,援军迟迟不至,城下火炮还在轰,到现在已经轰了五日了,武关城厚,城基还算稳固,可上面的垛口几乎都快平了。 时间越推移,薛坤的预感更强烈,他知道城下的周军要进攻了。 永历四年,十二月,十七日。 随着军中火药被消耗殆尽,周军再次发起强攻,经过这些时日的准备,无数的攻城器械,开始簇拥在关城下,而经过这些日子的轰炸,城头上的火炮,垛口已被彻底扫平。 随着一声号角响起,周军如潮水般涌向武关,盾牌叠嶂,长枪如林,将士们高声呼号的声音,响彻天际,攻城塔,云梯开始陆续被推上关城,一列又一列的火铳兵陈列于关下,对着已经没了垛口的守军,轮番射击。 厮杀至午后,周军人数众多,前赴后继,不顾生死,一波接着一波冲击着城防,薛坤见势不可为,随即带着残存的守军,丢弃军械,向着周军投降。 周军在武关城下,征战十四日,终克武关,打开了进入关中的大门。 看着鱼贯而入的周军大队人马,林士奇哈哈大笑,甚至有些笑出了眼泪,随后对着诸将说道:“昔年本帅在辽东时,何曾想过今日,遥想昔日崇祯时,大明衰弱不堪,建奴逞凶,流民四起,四方不宁,群雄接踵而起了,社稷变为丘墟,时至今日,终有乱世终结之迹象!” 说到这,林士奇看着诸将道:“诸君同心戮力,进取关中,扫平乱世,建功立业,安享太平盛世!” 就在这时,一队周军押着薛坤来到林士奇的面前,只见薛坤垂头丧气,不发一言,即便薛坤知道眼前这人可以决定自己的生死,可还是低头不语。 林士奇有些好奇的问道:“你可听闻吾王之令?城破方降者,不赦!” 薛坤抬头看了一眼林士奇,说道:“听说过。” “那你为何不降?” “没打就降,丢人。”薛坤老实的说道。 听到这,林士奇愣了一下,有些诧异的问道:“那你听过最后关头才降,不赦,为何最后还要降?” 薛坤语气低沉的说道:“没援兵,打不赢了,跑估计也跑不过,还不如降了。” 林士奇摆摆手,示意部下将此人拖下去,随着一道白光亮起,薛坤身首分离。 林士奇回头看了一眼,随后对一旁的楚章寅说道:“老楚,写报捷信给大王,就说湖广行营,于十二月,十七日攻克武关,三月时间,大军,可全取关中!” 第472章 一统(三) 武关被攻破的消息很快便被一些有心人,比如青鸾卫的那些人,这个消息犹如插上翅膀一样,在短短的时间里,就传遍了关中大地。 而武关被破的后续影响,也逐渐的显露出来,周军冲入关中平原直接导致吴三桂在关中脆弱的统治濒临崩溃。 何进忠无力固守西安,守军不战而降,何进忠奔逃入蜀,使得林士奇兵不血刃就拿下这座关中重镇。 林士奇进入西安后,令人张贴安民告示,又派遣军队维持秩序,城中百姓生活依旧正常,城中百姓除了心中不安之外,和往日并无任何异样。 明朝末末,关中民生凋敝,西安户口锐减,可在吴三桂夺取西安后,其意将西安作为老巢来经营,何进忠打仗稀松,治政倒也勉强,其无为而治,顺其自然的治理观念,竟使得西安人口再度聚集,商业复兴,已经有了几分太平盛世的迹象。 虽然现在的西安城,不能和江南各座富庶的城市相比,但在关中西北之地,依然是一座繁华的大城。 随后林士奇传檄关陇各地,几乎没有费什么太大的力气,接连收取凤翔,庆阳,平凉,延安等府。 驻守各地的守军大都望风而降,便如驻守延安府的李思忠也改立周旗,归降林士奇。 对李思忠此人,林士奇印象不深,但是此人的父亲是明朝太原同知李如梴,李如梴就是那个赫赫有名的辽东李成梁之侄。 林士奇有些无奈的对副将宋无缺说道:“世人皆言,吕布三番易主,令人诟病,可当今之势,多少人是何止三姓啊,便如这李思忠,先仕明,后降清,又降吴,最后再降咱们,这等反复无常之人,我竟然还拿他没办法!” 宋无缺呵呵一笑,道:“这世上,大多数人就和秋天的落叶一般,只能随风而动,大帅何必多想。” 周军控制西安后,至月底时,周军已经基本上控制关中,赵用平所部也汇集西安,周军大军云集,虎视汉中。 在昆明的吴三桂听闻关中丢失,暴跳如雷,几欲全军回师,想要夺回关中,但是诸将已经听到一些风声,王爷的心腹方光琛已经前往北京,和周王商议归降的待遇,这事暗中传出,吴军诸多大将的心气就散了。 而且关中已经聚集了二十多万的周军,在这种情况下,去了铁定没什么好结果,因此诸将皆不同意去关中,纷纷劝说吴三桂。 吴三桂虽气,但也知道现在夺不回关中,但是关中丢了,川中怎么也不能有失,随后吴三桂命孙文焕,胡国柱二人,率兵两万回援川中。 而现在,吴三桂虽然还在和李定国对峙,但已经没心思再发起进攻了。 ………… 而此时的方光琛已经抵达北京,吴三桂想要归降,这可是一件大事,因此各级官员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禀报孟浚。 吴三桂此人,在现在虽说名声不好,但比起后来杀永历后还是要强了那么一点点,他的归降,在幕府诸多臣僚中,议论纷纷,不过大多数人,对其归降还是乐见其成,不战而屈人之兵,乃上上策! 事涉重举,朝野上下,莫不瞩目,孟浚在方光琛抵达的次日,便传奏入内。 在方光琛行礼后,孟浚方问道:“如今吴三桂仍据川中等西南之地,因何归诚!” 方光琛答道:“天下局势已然明目,大王一统之势,不可逆也,正所谓智者顺势而为,愚者逆势而为,更何况,天下纷乱数十年,民心思定,吾主又岂敢逆天而行!” 孟浚其实对安置吴三桂也有些举棋不定,若是当初刚起兵时,要是能逮到吴三桂,那不用多说,直接推下去砍了,可现在治政多年,孟浚也已经成熟了许多,为人主者,不可因好恶而肆意妄为。 不纳降,那就是不给吴三桂活路,那他必然要和周军拼死一战,不说钱粮辎重的损失,将士的损伤定然是不可避免的。 孟浚沉思片刻,才缓缓说道:“平西伯意欲归诚,乃天下之幸事,所求何如?” 方光琛拜而答道:“唯愿天下以释干戈,乞以麾下健儿及其家室,得蒙天恩,允以全籍。” 说了一句场面话后,方光琛微微抬头看了一眼孟浚,随后轻声说道:且吾主怀忱丹赤,愿为大王鞍前马后,复土开疆。” 方光琛从方才孟浚的话中,就听出了其中的意思,吴三桂可以降,但是王爵就别想了,最多给个平西伯,只是伯爵之位,有些低了,不过,只是刚刚开始而已,只要关中未失,怎么也能争取个国公爵。 孟浚闻言,神色端凝,吴三桂还想要带兵,缓了一会,随后道:“平西伯吴公若能弃暗投明,本王必以礼待之,尔等部曲,当酌量优抚,授以官秩,使其各安其位。” 光琛闻言,再三拜道:“大王宽宏如此,实是百姓之福,唯有一事,万望大王体谅,昔日我主一时不察,以至纵虏入关,故其王爵之位,吾主不敢奢望,然昔日安宗陛下,曾明旨赦封蓟国公之爵……” 孟浚闻方光琛之言,默然良久,随即语重心长道:“平西伯之事,本王必详思审度。论其功过,国之兴衰,系于用人之本。” 说到这,孟浚忽然一笑,又道:“使者鞍马劳顿,先下去歇息几日吧!” 方光琛有些不甘,现在可是争分夺秒之际,一旦武关,或者潼关丢了,周军长驱直入关中,以何进忠在关中的兵力,还有那些心怀鬼胎的降军,根本不可能挡住周军。 但孟浚的话,方光琛又不敢不听,只能无奈的退下,待明日再求见孟浚。 结果,接连两日,孟浚都推说身体不适,只命孟鸿热情款待方光琛,可方光琛现在哪有心思逛。 在第三日,孟浚终于等到了林士奇的八百里急报,周军以克武关,林士奇言,最多三月,便可全取关中。 孟浚并非为了一个爵位而拖延,而是如果吴三桂在未受到极大的限制下而归降,那么,吴三桂及其部下,必然会形成一个军事集团,在将来,对孟浚而言,可不是一件好事。 第473章 一统(四) 吴三桂其实内心之中,对就这般降周,心中极为不甘,只是形势所迫,势不如人,无奈之举。 因此在方光琛离去时,吴三桂对其言:“争霸天下,已渐迷离,然昔日清廷之约,割据滇南,犹存一线生机。故吾之意,首选仍为藩镇一方,自治黔境,其次则望掌兵符,掌控手中之兵马,以驻守边疆之地。” 吴三桂本以为,自己以三省之地,换一个当年沐氏的待遇,那不是轻轻松松就可以达成的,孟浚还不得连赐财货,封官许愿来抚慰自己。 只是吴三桂没想到的是,武关一破,关中诸城,那是檄未到,便开城纳降,而关中一失,吴三桂藩镇云南的希望,也就不大了,四川到现在还是人烟稀少,成都街区甚至都出现老虎了,丢了南阳和关中的吴三桂,就连现有的军队长久维持下去都有困难,更不用说再和林士奇争夺关中。 而且关中丢的速度比南阳府还快,各城全是望风而降,各地驻军眼都不眨就降了,这简直是让吴三桂的心都要碎掉了。 好在林士奇大军攻占关中后,还在稳定地方局势,没有直接攻打汉中,这让吴三桂还能再等一等方光琛的消息。 ……………… 而在京城中,自收到武关一破的消息后,在孟浚的授意下,北京城中捷报频传,宣传司大力宣传湖广行营大帅林士奇,攻破武关进取关中一事。 而还在和孟鸿扯嘴皮的方光琛,闻讯后,双眼迷离,忽然有些头昏目眩,一旁的孟鸿连忙扶住方光琛,呵呵笑道:“方公子没事吧。” 随后孟鸿又在一旁给方光琛拉了把椅子,让似乎就要昏迷的方光琛坐下休息一会。 方光琛靠在椅子上,喘息好一会,才恢复过来,忽然抬头,沉声的对孟鸿说道:“我要立刻见周王殿下!” 方光琛再次见到孟浚的时候,见其双目炯炯有神,哪里有半点身体不适的样子。 这一次,方光琛单刀直入,直言道:“大王,吾军虽失关中,然此皆因大军尽在云南之地,若是吾军主力仍在,那么林将军想入关中,恐非易事!” 孟浚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看着方光琛,示意其继续说。 方光琛见状,咬了咬牙,说道:“若大王以滇地为藩以置吾主,则吾可为大王解一心病!” 孟浚一愣,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心病,你方光琛怎么知道的,随即孟浚问道:“哦!本王的心病?方先生可以说来听听!” “大王如今富有天下,山河一统之势,已不可阻挡,然明廷虽苟延残喘,但永历天子仍然以天下之主之名,号令天下。” 说到这,方光琛适时的停顿了一下,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他的意思很明确,现在的孟浚已经事实上驱逐了清廷,但是这个天下,名义上还是姓朱,而孟浚也不可能就这么退下去。 因此,方光琛的意思就是孟浚以没在手上的云南为酬,换取吴三桂的汉中,四川以及云南之地,还有吴军六万多军队,以及替孟浚解决掉永历帝这个麻烦。 方光琛见孟浚面露思考之色,接着又道:“如今大王帐下,忠义如云,但成大事者,当行事不拘小节,若是大王应允,则西南即定,明廷覆灭,大王更上一步,则再无阻碍!” 孟浚听了方光琛的话,望着跪伏于地的方光琛,深思许久,然后问道:“你知道为何本王可以在六年的时间里,驱逐鞑虏,恢复河山?” 方光琛恭敬的回道:“此皆大王英明神武,天纵之才,方有如今这般盛况!” 孟浚站了起来,朗声道:“若我一人,岂能成此大事,清廷入关,跑马圈地,剃发易服,屠城戮民,因而无数的人汇聚一起,他们抛头颅,洒热血,那是何等的雄姿英发,又是何等的波澜壮阔,终至重复山河,他们,不是为了已经人心尽失的朱明,而是为汉家的衣冠和传承!” 孟浚走到方光琛的身旁,轻声道:“所有以,你让本王拿厚黑当法宝,拿阴谋当根基,本王又以何取信天下?区区朱由榔,若他愿禅位,可,不愿,亦可,本王取天下,堂堂正正,何惧流言!” 方光琛哑口无言,好一会,才道:“可如今云南之地,也未在大王之手,何不慷他人之慨,以得实利?只有大王应允,则西南之地,悉数平之,无需再损一兵一卒,不费分毫粮饷!” 孟浚摇了摇头,道:“世上岂有免费之食,得到什么,必然会失去什么,现在为了利益,设置藩镇,将来也可以为了利益,而削藩,本王何必给将来留下一桩祸事。” 说完后,孟浚看着方光琛,又语重心长的说道:“历朝历代,藩镇皆为国之祸源,吴三桂想据有云南,难道是想休养生息,图谋不轨吗?” 孟浚是怎么也不可能在汉地中搞出一个大藩镇来,这是原则问题,若是吴三桂不愿接受,孟浚宁愿付出代价,也要铲平吴三三桂。 方光琛沉默良久,退而求其次的说道:“大王多虑了,吾主岂敢有此心思,不过乱世之中,唯求自保罢了,既然大王如此说了,那吾主也愿为大王开疆扩土,然吾主如今身为王爵,献土而降,大王反以平西伯酬之,连降三等爵,徒伤军士之心,也恐世人非议啊!” 孟浚淡淡的说道:“吴三桂昔日开关迎虏,虽其名为先帝复仇,然天下烽烟四起,数以百万的生民化为乌有,本王念在吴三桂愿纳土而降的面上,网开一面,何以讨价还价。” 方光琛辩解道:“即便昔日王爷不开关,难道清军便入不了关吗?昔日清军五次入寇,又有哪一次是经山海关而入?” 孟浚不想和方光琛争辩当年的旧事,直言道:“吴三桂若降,可从伯爵升至侯爵,手握军权,也可,然最多一镇之军,余者皆要整编,如此一来,本王可保其日后,安稳一生!” 方光琛额头冒汗,孟浚的强硬,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过了好一会儿,方光琛才低声道:“大王此举,小民不敢擅决,只能请示吾主!” “可,本王会行文湖广行营,让大军暂驻关中,稳定局势,也让三军过个年。”说完后,孟浚居高临下的看着方光琛,又道:“但本王之言,绝无更改之意!” 第474章 一统(五) 又是一个新年,永历四年,中原大地上的烽火,终于看到了一丝寂灭的曙光,战争终于要开始远离中原之地。 这个新年,在昆明的吴三桂过的没滋没味,方光琛人还没回来,可急信却先一步回来了,方光琛将孟浚的决定详细的描述给吴三桂。 而吴三桂看完信后,勃然大怒,大骂道:“竖子安敢如此辱我!” 吴三桂认为,即便关中没了,自己还据有川,滇已及汉中之地,且手中尚有大军六万余众,要是放在清朝,那是要什么王爵,随便吴三桂挑,哪像孟浚,如此扣扣搜搜的,竟然只给了个侯爵,按方光琛的话,这还是他据理力争的结果。 吴三桂过完年的次日,便将诸将齐聚一堂,对着众人恨声道:“孟浚枉为一方之主,本王据西南数省之地,且兵将近十万,欲归之,其竟以削爵为酬,如此苛刻之主,安能得天下!” 堂下众将,皆是面面相觑,现在孟周如日中天,大家还以为世道要太平了,大家伙可以安心过太平日子了,怎么听王爷的意思,是想再打? 大将卫之屏不着痕迹的看了一圈,随后硬着头皮问道:“王爷,不知北面是给了什么条件?” 吴三桂没好气的看着他,将信甩了过去,卫之屏连忙上前,将信捡起来,他很快就看完,随后又将信传阅给各将。 张鉴,郭弘巍,佟师圣,张国忠,傅文元等将凑在一起看了好一会,这信中直说以王爷变侯爵,诸将接受周军的整编,总归来说,吴军各将对这个条件,也是不合心意。 吴三桂看诸将看完信后,语气不善的说道:“孟浚话里话外,皆是摘诋本王开关之罪,可他也不想想,本王孤立无援,李自成那个狗贼又咄咄逼人,本王不找多尔衮,还能找谁,难道找他孟浚吗?” 说到这,吴三桂又气道:“本王战场厮杀之时,那孟浚还不知道在哪里呢,本王封平西伯时,那孟浚还是个花花公子,罢了,既然不想善了,那就厮杀一场罢了!” 傅文元上前一步,对着吴三桂劝道:“王爷,如今我军正与李贼对峙,若是大军回返,则李贼必然反攻昆明,而一旦留军驻守,且不论能否守住昆明,便是回返之师也不足以抗衡周军。” 郭弘巍也说道:“是啊,王爷,周军在关中拥兵二十余万,这都是实打实的兵力,可不是号称,且林士奇的部下,都是打过湖广大战的,那一战,咱们也参与过了,那打的,多惨烈,那可不是软柿子啊!” 卫之屏在郭弘巍的身后也出言道:“赵用平的军队也不弱,那可是打过北伐的部队,连八旗都让他们硬生生的赶跑了,那也是强兵啊!” “是啊,是啊,现在周王自己占据天下大部,北方,东南,湖广,咱们现在连关中都丢了…………” 吴军诸将你一言,我一语,话里话外都是在说周军的优势,仿佛与其相斗,胜算渺茫,这些话,只听的吴三桂脸青一阵,白一阵。 眼见诸将越说越起劲,吴三桂怒拍桌案,骂道:“够了!” 众人一惊,当即停下话头,拜而告罪。 吴三桂恨声道:“孟浚只肯以侯爵相酬,本王都只是个小小的侯爵,你们还能落个什么好,且就这么归降了,大军四散,皆由孟浚拆分,将来咱们是圆是扁,那还不是人家说了算。” 说到这,吴三桂环视诸将,直勾勾的眼神,直把众将看的低下头去,见所有人都低头了,吴三桂才有些满意的说道:“孟周势大,本王承认,不过,咱们若是就这么没半点脾气的降了,那么孟浚还能看的起咱们,本王决定,还是要和周军碰一场,让他们看看,咱们可不是酒囊饭袋!”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没想到王爷真要打,傅文元心中不安,急忙劝道:“周王青年得志,若是王爷拂了他的面子,恐怕到时,欲降而不可得。” 吴三桂听后,气道:“放肆!” 傅文元发觉自己说错话了,连忙再三告罪,言乃无心之过云云。 郭弘巍硬着头皮,上前说道:“王爷的意思,末将当然知道,可如今两军差距极大,若是不慎有所差池,将来……” 话没说出口,但其中的含义,自然是所有人都听的出来的,万一输了,自然不用多说,是圆是扁,任人摆布,可要是赢了,也不一定就都是好的,有可能可以谈谈条件,但也有可能孟浚放不下面子,非要和吴军死磕。 众将劝了两句,眼见吴三桂的气色不好,都相继的停下话头,而吴三桂见众将皆士气不振,也有些沮丧,但是就这么降了,无论如何,吴三桂的心中都极为不甘心。 而吴军上至主帅,下到各级军将,皆因归周一事心神不宁时,而在对面的李定国可没闲着。 吴军上下此时对李定国和永历朝廷已经没有太大的进攻欲望,因此在大将吴之茂阵亡后,基本上没有再进攻过,而是一直持守势。 吴三桂大营并非只有一处,而在对峙的荞头山,雷打山,西山等十余处皆有小型营寨,用以掩护后方大营。 就在吴李两军停战一个半月的时间后,在正月初七这一晚,李定国率部三千众,分兵六路,每处五百余人,趁夜鼓噪,突袭吴营。 吴军有三营疏于防范,被李军突入营中,而另有三营,则防守较为严密,并无太大损失,而仅一夜时间,吴军损兵两千有余,且三处营寨被李军纵火焚毁。 吴三桂气急败坏,倒不是说兵员与营寨的损失,而是如果李定国一直骚扰后方,那么自己想要全身心的和周军打一场,那也就成了空话。 第475章 一统(六) 从军事上来说,周军攻打吴三桂,胜面极大,或许在实际的战事中,会有所出入,但是在最终的结局上,吴三桂想赢的几率,微乎其微。 无论是从国力,还是军队数量,质量,或是后勤补给,以及持续作战的能力,吴军都无法和周军相比,只是说,如果吴三桂降了,那么孟浚将会立刻控制川中,云南之地,而钱粮的损耗也会降到最低。 就在吴三桂焦头烂额时,方光琛终于赶回了昆明城。 吴三桂看到方光琛的第一眼,愣住了,只见方光琛面容憔悴,身形消瘦,和当初离开昆明时,那是判若两人。 吴三桂上前一把扶住方光琛:“廷献,怎会这般模样?” 方光琛苦笑摇头,不欲多言,挥手示意一旁的下人退去,随之附耳密谈,将京中所议,一一细述。末了,还叹气一声,“周军各大重臣,对王爷藩镇云南,皆持反对意见,且周王更是态度强硬,仿佛毫不在意我军是否归降一般。” 吴三桂闻言,沉默良久,始道:“孟浚其势虽大,然本王仍欲一战,以战迫和,让孟浚知道,想击败本王,怎么也要崩他一口牙!” 方光琛闻言,有些迟疑,片刻后问道:“王爷可有和军中诸将商议过吗?” 吴三桂脸色不好,语气不善的说道:“诸将皆畏孟如虎,军心不振,与孟争锋,无一人有信心!” 方光琛听到这,也叹了口气,缓缓劝道:“王爷,孟浚微末而起,犹如汉之高祖,明之太祖,此等人物,数百年才出一个,王爷与其相争,胜算渺茫。” 吴三桂听的一脸憋屈,但又无法反驳,只见方光琛接着说道:“如今诸将对上周军,皆无必胜之心,若王爷贸然与之争锋,一旦失利,恐追悔莫及啊!” 吴三桂怒道:“若这般几与羞辱无异的条件,本王若降,岂不是令世人耻笑!” 方光琛拱手而道:“我军先失襄阳,再失关中,如今王爷唯有手中六万军卒可为依仗,正所谓引弓未发,方为威慑,故,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贸然与其决战。” 说到这,方光琛停顿了一下,看着吴三桂,接着说道:“以属下之见,周王之意,或许在于试探。” 吴三桂愣了一下,急忙问道:“廷献之言,何解?” “王爷如今手中尚有六万军士,川蜀之地,如今虽说贫瘠,可若王爷据险而守,则周军一时亦难轻易攻克,这皆是王爷的优势,而更为重要的是,若是王爷以如此广阔之疆域,及手中数万雄军归降孟周,若是周王真以如此苛刻条件对王爷,将来又以何收取李成栋,郑森!” 吴三桂听完,沉思许久,又站了起来,来回踱步,直看的方光琛有些眼花时,吴三桂才缓缓开口道:“廷献之言,颇为有理,孟浚之意,恐怕是在试探本王是否有二心而已,好,本王便忍了这口气,且看看孟浚是不是真的如此抠搜!!!” 方光琛听到这话,露出了一丝宽慰的笑容,接着说:“王爷英明。” 二人面对面坐着,开始讨论接下来的一些细节,以及出使人员计划,方光琛和孟浚的接触,只能说是大略上的方向,吴军各将的细节待遇,还需要双方进行谈判,吴三桂和方光琛二人彻夜长谈,直到天色微亮,方才散去。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历朝历代以来,统一的大势显现后,中原之地,只能有一个中原王朝,绝不可能容忍另一个割据政权与之分庭抗礼。 过完年后,林士奇遣部将王富贵,率军西行,收取肃州,周军尽得陇西之地,正所谓得陇望蜀,周军密探汉中之地各个通道的次数也更加的频繁。 就在林士奇和赵用平二人对进攻汉中的方略争论时,吴三桂正式对外宣布,归降孟浚,其布告行文至周军大营时。 诸多将领既欣慰太平日子更近一步,又叹息建功立业的机会又少了许多。 林士奇见到布告,也叹息了一声,战争的步伐,戛然而止,平定川蜀,云南,也从军事手段,转为政治手段,川滇一定,李成栋与郑森,恐怕也无需发大兵进剿。 而吴三桂亲书布告上,姿态也放的极低,一副任由孟浚处置的样子,绝口不提官爵,富贵之说。 “罪臣吴三桂,夙夜忧叹,痛定思痛,深感天下兵戈连绵,生民不易,不敢以私忘公,今于圣王在世,愿俯首称臣,甘受制驭,凡有所命,与不遵奉,庶几可免咎戾。 甲申之变,揆厥所由,咎在罪臣愚妄,以为借兵为先帝复仇,故而开关,不想竟致虏骑横行,荼毒斯民,累卵之危,莫此为甚,此皆罪臣之过也。 迨乎此时,回首往事,惭愧无地,深感圣王之明,容覆载之恩,予再生之德,荡涤旧疾,重开新路,罪臣誓死以报,不足惜矣,但有不法,予以斧钺加身,亦无怨言矣!” 古人云,圣人宽以待人,严于律己,而世上大部分的人,皆是宽以律己,严以待人,对自己的过错可以找到各式各样的理由来推脱,对别人犯的错,则大加指责。 吴三桂在布告将开关归咎于时代,将迎接多尔衮当做看错人了,是自己愚蠢,本意是借兵,没想到却给天下百姓带来灾难。 布告中除了明言降孟外,其余的大都是为自己洗白,姿态放的如此之低,吴三桂这招,布告明示天下的法子,还真让许多士人觉得他是迫于无奈之举。 而吴三桂归降,最先得到消息的是李定国以及永历君臣,永历帝闻讯,又喜又慌,喜的是吴三桂降周,肯定不会再即刻威胁到自己的安全,而慌的是,吴三桂一降,则天下九州,俱在孟浚手中,王朝鼎革,就在眼前。 永历帝闻讯,抚案长叹,泣涕而言:“太祖创业维艰,披荆斩棘,方得万民拥戴,拥大明万里河山,今孟氏之起,犹如大河东流,不可阻挡,朕孤家寡人,何以御敌?哀哉,哀哉!” 群臣环侍,皆低首无语,唯有叹息,是夕,屋中烛影摇曳,春风吹过,增添了几分凄凉,永历帝独自站在窗边,泪水模糊了视线。 第476章 一统(七) 新年伊始,吴三桂降孟了,这成了永历五年开年以来的第一件大事,现在已经不是有识之士知道大周一统天下不可阻挡,就连乡中老汉都知道周大王得天命了,要改朝换代了。 为了孟浚称帝一事,路振飞筹划许久,在南北两京,无数的城池,乡野之地,遍寻祥瑞,在吴三桂投降的消息传来后,路振飞及六百多名各城主官,上书孟浚,请登基称帝,以正人心。 而在文臣里面,对称帝的流程步骤,也不是毫无意见,吴台,陈子龙,刘中藻等一批文臣的想法是控制永历帝,让其禅位,其意使得孟浚更具合法地位。 孟浚其实也知道,现如今,他对于称帝,已经完全没有任何心理压力。 清军退出关外,吴三桂投降,天下间就剩下李成栋和郑成功现在还奉着明朝这杆大旗,而像李定国和永历朝廷已经龟缩于西南边陲。 说实话,要不是孟浚背后打了吴三桂一下,就按当时的形势,朱由榔铁定是再跑缅甸的下场,至于最后的结局会不会比历史上更好一些,孟浚也不知道。 也就是说,孟浚称帝的话,内部已经极为稳定,而外部,孟浚自认为,再给李成栋三个胆子,他也不敢说三道四,而郑家,福建一隅之地,旦夕可平,况且郑家也不太可能会为永历拼死一战,因此在此时,称帝的条件已经成熟。 天下纷乱数十年,明廷早已失去人心,在孟浚治下,也不再有号召力,天下百姓需要一个新的王朝,一个崭新的帝国,来给天下太平。 但在这之前,永历小朝廷也不能放任自流,因此,孟浚令孟鸿前往云南永昌,劝说永历帝禅位。 倒不是孟浚现在没法子把永历帝弄回来,而是孟浚认为,要是永历帝在自己控制的地盘上禅位,到时候总有些无聊之人,说三道四,什么威逼天子,谋朝篡位云云。 永历帝在永昌,外面还有李定国的保护,这种情况下,禅位岂不是更加真实。 当然,要是永历不愿意,不配合,那这出禅位的大戏就有些尴尬了,当然孟浚现在也能直接称帝,平了小朝廷就是,只是永历要是识相些,还能过个安安稳稳的一生。 而孟鸿得令后,在一众臣僚的催促下,那是连家都不回,带上外务司的一干官吏,坐上马车,马不停蹄的往南面赶去。 ………… 吴三桂降了,永历朝廷慌了,李成栋也慌了,以前他还觉得天下一统,怎么还得再打个几年,像吴三桂这等从崇祯时就名扬天下的人物,怎么也能在孟浚手中撑一段时间。 只是李成栋没料到,周军入关中竟然如此轻易,而吴三桂,看着威风凛凛,自己以前还羡慕他平西王的王爵,现在数万大军,弃械而降,简直就是丢人。 李成栋召集部将罗成耀,张道瀛,吴文献三人商议当前局势。 对当下,罗成耀对着李成栋说道:“王爷,咱们以前和孟浚打了那么多场战,现在要是降他了,恐怕将来咱们也没什么好果子吃啊。” 李成栋点点头,表示在理,旁边的张道瀛这时问道:“王爷,这吴三桂降了是什么条件啊?是不是藩镇一方?要是藩镇一方,那这条件咱们也可以接受。” 听到这,李成栋怒道:“孟浚是什么,那就是个阴险小人,就是藩镇一方,他抽出空了,也要搞削藩那一套,再说了,老子带兵打仗的时候,他孟浚还是个毛头小子呢,要老子降他,做梦!” 张道瀛见李成栋连藩镇的条件都不愿接受,于是岔开话题说道:“王爷,这吴三桂降了,那这天子咋弄?” 李成栋嗤笑一声,道:“这年头,可真是好笑的很啊,天子,龟缩在边境,当臣子的,占据两京,还偏偏臣子没说要反,天子也没说叛逆,两边就当不知道一样,可真是千古奇闻啊,哈哈哈!” 罗成耀对朝廷那是极为不屑,说道:“现在就看孟浚是想怎么当皇帝,要是虚伪点,那就把永历请回去,然后搞个禅位的戏码,不然的话,就可以直接称帝了,王爷,你没看孟浚手下的那些文官,简直有病,居然还有个傻子,跑到咱们这找祥瑞。” 几人说笑了一阵,李成栋见吴文献愁眉不展,于是问道:“文献,可有什么想法?” 而吴文献却有些迟疑的说道:“王爷,现在孟周已经占据天下大部,咱们要是和孟浚硬碰硬,他们可以输个十回八回的,咱们输一回就受不了!” 李成栋听后,也是收起笑容,叹道:“唉,老子当年一失足成千古恨啊,不然的话,早在苏州,孟浚的脑袋就被老子砍了,三年前,金声桓那蠢货,要不是他,老子早就杀进南京了,说不定,老子现在就坐在北京城了!” 对李成栋幻想的话语,几人互相对视一眼,吴文献一句话就将李成栋从幻想的世界里拽了回来。 吴文献道:“王爷,吴三桂一降,林士奇,赵用平数十万大军,就可以直冲南宁,是战是和,王爷,要早做决定啊!” 李成栋恨恨的说道:“本王绝不向孟浚低头,老子宁愿去当山贼都不给孟贼磕头!” 这时罗成耀对着李成栋,得意的说道:“老阎已经杀进安南了,实在不行,咱们就去安南当地主老爷去,也好过将来看别人脸色。” 李成栋点了点头,道:“不错,成耀说的不错,中原待不下去,咱们就去安南当个小国主也不错,自由自在,好不快活,我看,阎可义的兵还是少了些,安南大小也是个国,两万兵马确实艰难了些。” 说到这,李成栋当即命罗成耀再领部众两万三千余人,驰援安南,随后又急遣一队人马,急驰永昌小朝廷,吩咐人赶紧把义子李元胤带回来,那狗屁的锦衣卫指挥使不要干了,再干下去,铁定没命。 在和诸将商议许久后,李成栋命令粤地驻军,开始收拢钱粮,抽调壮丁,他自已经做好了不可挽回事,率众逃入安南。 第477章 一统(八) 吴三桂归降后,虽说名义上,川中以及西南之地,尽归周军所有,川中还好些,人丁稀少,可西南之地,各地土司,明朝残军,土匪,山贼,甚至还有孙可望的旧部残军等,那是一团乱麻。 孟浚觉得孙可望治理云南时,把云南之地搞的是风风火火,而且现在还有很多旧部,对于稳定云南局势,定然更具优势。 随后孙可望挂上巡抚的头衔,奔赴云南。 至于有人担忧孙可望会不会重聚旧部,割据一方之类的话,这属于杞人忧天了,大军云集云南,而且孙可望这个临时头衔,只能处理政务,拉拢旧部,况且孟必安现在还在云南呢。 中原风云突变,即便闽地尚未波及到,但是陈永华已经感受到了治下的暗流,昔日孟浚以闽地为筹码,换取郑家出兵。 而当时孟浚部将韩雄治理闽地,革弊兴利,察民间疾苦,数修水利,轻徭薄役,选贤任能,悉心治理,闽地诸多士绅百姓,对周军观感极佳。 因此,郑家治闽,虽并无什么大风波,但是陈永华治政时,却总有一股软刀子般的阻力,陈永华知道,这并不是闽地士绅有多么忠心于孟浚,而是郑家的劣势太大。 这个劣势,不是指兵力多寡,或是地盘大小,而是郑家没有明确的政治主张,若是真的忠心耿耿于永历朝廷,那就应该接受永历朝廷的命令,将鲁王送往朝廷,而不是将鲁王置于厦门,这般举动,对永历帝而言,如鲠在喉。 因此郑家和永历朝廷,也是貌合神离,但是现在永历朝廷真要垮了,陈永华却是极为不安,天下大势太过明显了,现在关内中,还存在的几方势力,除开孟周,也就郑家,李成栋,以及退守玉溪一带的李定国。 这三家,就是合为一体也不够周军打的,面对这般棘手的情况,陈永华也只能派人急报还在围攻马尼拉棱堡的郑成功。 马尼拉棱堡中,曼利克一脸愁容的看着堡外的军队,东方人口太多太多了,而且郑家的军队,装备精良,士气高昂,显然和那些土人完全不是一个时代的军队。 自己虽然有棱堡保护,但这么围困下去,粮食总有耗尽的时候。 至于援兵,西班牙国内的援兵鬼知道什么时候会到,也许曼利克都饿死了都不一定会到,而巴达维亚的荷兰人会不会出动仅有的四五千兵力,和剩余的十几条战船,来和郑军拼死一战,就为了解救马尼拉,曼利克用脚趾头想,就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 曼利克苦思许久,还是决定和郑家谈判。 曼利克又派了一个使者和一个通译,打着白旗来到了堡外。 堡垒外围,到处都是用于封锁的壕沟,郑军已经将这座城堡彻底包围,每使者一行,穿越层层防御工事,来到郑成功面前,详细陈述了当前的困境,请求停战。 使者来到在郑成功面前,他说一句,通译翻译一句。 “尊贵的殿下,战争已经持续太久太久了,我们的总督带领西班牙勇士坚守马尼拉,贵军想夺下这座坚固的城堡,一定会付出惨重的代价,因此,总督愿意和殿下进行谈判。” 郑成功靠在椅上,随意的说道:“你们要投降了吗?” “不,西班牙的勇士,不会轻易的投降,只是殿下若是愿意退兵,解除围城的话,殿下将会收获西班牙的友谊,总督愿意支付合理的金钱,同时,总督也会支持郑家合法的统治大员!” 郑成功一愣,直起身子,审视来使,神色凛然般回应道:“尔等侵我疆土,戮我子民,屡次挑衅,恶贯满盈,本王绝不轻易姑息,除非尔等无条件降服,否则兵戎相见,无可避免。” 对郑成功而言,什么合理的统治大员,他早已将大员视为自己的地盘,用得着现在还困守堡垒的曼利克来承认,至于钱,他郑成功是缺钱的人吗? 郑成功的立场明确,只有无条件投降才会被接受,使者回返堡中,将郑成功的话,一字不漏的回报给曼利克。 对于曼利克来说,这是一个严峻的选择,他需要考虑是否接受屈辱的投降,以及丢失马尼拉以及吕宋的严重后果,或是面对饿死的结局。 就在郑成功顿兵马尼拉时,陈永华的急报来到了郑成功的眼前。 吴三桂投降的影响,对各个军阀的震动,其实是超出孟浚的意料之外,郑成功看着军报有些愕然,他不自觉的保持一个姿势,良久,信从手中滑落,都不曾察觉。 直到帐外巡逻卫士的脚步声传来,才让郑成功回过神来一般,对孟浚,郑成功的感受是复杂的。 郑成功和孟浚见过面,也曾并肩作战过,当初郑成功决定尽起水陆大军,驰援湖广,其中当然有福建为筹码的影响,但其中,也包含着郑成功想要证明自己,既是像父亲郑芝龙证明清军并非不可战胜,也有着想向世人证明,自己不弱于孟浚。 只是这几年来,孟浚的步伐,越走越快,越来越强,而自己却还被拖在这化外之地,到了现在,郑家该如何面对孟周这个庞然大物,成了郑成功眼下最要紧的事。 以他的性格,非不到走投无路,他不愿依附孟浚,他坚信自己将来定能成就一番大事业,也正是这种极端,强硬而又自我的性格,才造就了国姓爷这个人。 正所谓性格决定命运,这对于郑成功而言,再合适不过,或许历史上,正是这种极端坚韧不拔的意志,宁死不服输的固执,以及不甘人后的胜负心,还有刻在骨子里的杀伐果断的性格,才使得在万马齐喑的时代里,能有再次北伐南都的壮举。 郑成功走出帐外,遣亲卫至棱堡外,发布最后通牒。 亲卫至棱堡外,高声疾呼:“堡中西夷听着,今南安郡王,再给尔等最后一次机会,速速缴械,开城归降,饶尔等不死。如若不然,待破城之日,鸡犬不留,屠戮无遗,勿谓言之不预也!” 第478章 一统(九) 郑成功威胁的话,立刻就被守军翻译后送到总督曼利克的住处。 曼利克看完后,吓的整个人都激灵了,急忙登上高处,见郑军大营没什么动静,心才稍微镇定了些许。 曼利克有些疑惑,怎么忽然间郑军这么强硬了,见许多守军都看向自己,曼利克强装镇定道:“马尼拉城堡极其牢固,艾德司令官率援兵正在赶来的路上,海盗的话,只是夸张的说法。” 说完后曼利克匆匆下了堡楼,又派了使者,再次问询郑成功,只要郑家愿意退兵议和,什么条件都可以谈。 而郑成功只有一个条件,降者免死。 面对郑成功这又臭又硬的条件,曼利克又挺了两日,郑家已经围堡两月有余,虽然此时堡垒中的补给还能坚持两月时间,但是没有援军的情况下,那也只能是拖延死亡的时间而已。 而郑成功眼看守军毫无动静,决定进行试探进攻,而郑军一动,曼利克惊慌不已,生怕郑成功说的全城皆屠是来真的,立刻派人下城,商议投降的具体事宜。 对此,曼利克的条件很简单,要求马尼拉内的西班牙人全部撤离,郑家必须保证他们的生命安全,同时,不能收缴他们的军械,而且不能掠夺西班牙人的财富。 而郑军诸将皆赞同这个条件,唯有郑成功拒绝,其言:“既已降,何谈条件!” 陈尧策劝道:“郡王,棱堡坚固,强攻士卒必将损失惨重,如今西夷愿弃堡而走,郡王何不顺水推舟?” 郑成功冷声道:“西夷屡屡攻我,又大肆杀戮我朝之民,今不胜便想全身而退,天下间岂有如此便宜的事!” 陈斌这时建议道:“郡王若是不忿,不如假意赞同,待西夷出城后,失去堡垒的保护,再发兵围杀,岂不是轻而易举。” 诸将闻言,纷纷赞同,什么兵者,诡道也,什么兵不厌诈云云。 要说起来,郑成功兵书也是读了不少,领兵攻伐次数也不少,虽说多是海战,也知道兵不厌诈,但是其心中还有些残留的书生意气,这种行为在他看来,就要受降而又反悔杀降一般。 以郑成功骄傲的性子,怎会留这么个污点在身,因此,郑成功果断拒绝了曼利克的条件。 郑成功给曼利克回了最新的条件,守军枪械全部上交,财物一分不带,只能穿着一件衣服,坐上小船,离开马尼拉。 这个条件显然不能被曼利克所接受,倒不是曼利克财迷心窍,非要带钱走,而是其中最重要的火器郑成功要收走。 曼利克也是粗略的了解过东方的战争,虽然对其中兵力数量,曼利克认为是夸大其词,但是其中动不动就是杀俘虏的事,让曼利克不敢将命运全部寄托在郑成功的个人品德上,更何况,曼利克刚刚下达了屠杀汉民的命令,在这种情况下,双方的信任度极低。 在得到曼利克明确拒绝条件,以及对郑成功的信用表示质疑后,郑成功大怒,下令道:“此蛮夷之徒,不知悔改,敢质疑本王诚信!传本王令,莫许伪降,纵使其欲降,亦不得受!” 此令传诵全军,军心一震,所有人都知道,此战不可避免,西夷绝不可能坐以待毙。 而堡中曼利克见郑军迟迟没再回应,因此又派了个使者和通译想要询问郑成功。 结果,使者和通译两人,还没见到郑成功,便被郑成功下令,绑缚城下,将二人斩首,以示强硬。 双方又僵持了五日,曼利克实在等不下去了,他准备再次降低条件,守军可以不携带任何财物,并将马尼拉完整的交给郑家,只要携带枪械即可。 这次,使者打着白旗,高举双手,使者颤颤巍巍的吊下堡,刚走进郑家的壕沟前方,还未来的及说一句话,便被数十根火铳瞄住,一阵噼里啪啦声响,枪鸣震耳,曼利克派出的两个人,就这么倒在曼利克的眼前。 目睹此景,曼利克心中一片冰凉,他明白了郑成功的决心,此时连投降的机会都没有了,这是打算逼迫他们做最后一搏。在这种情况下,曼利克意识到除了突围,别无他途,决心拼死一战。 曼利克将所有的西班牙人全部武装起来,只是即便如此,正规军一千六百人,其余商人,工匠等聚集起来,全部人数也不过两千四百余人,曼利克决心带这些人突出重围,先行前往马尼拉南部,再伺机登船逃往巴达维亚。 在两日后的清晨,曼利克带着全部守军,每人携带五日干粮,集中到了堡垒南侧。 在这关键时刻,曼利克也知道突围一定是极其困难,但他别无选择,郑军锁城壕沟足有四道,因此曼利克搜刮堡中的木板,得板六十余面,曼利克命人抬着木板,趁天色微亮,开堡门而出。 然而,刚渡过第二道壕沟,郑军的哨兵就发现了他们的动静,随即刺耳的呼喊声,让郑军大营瞬间鼓噪了起来。 曼利克脸一黑,但毫不迟疑,立刻命人加快步伐,而这时,郑军已经有一队军卒约百余人,持刀械从左侧急奔而来。 曼利克当即命一个连排成三列,瞄准郑军,其余人则继续朝前突围。 一时间,枪声大作,连续三轮射击,郑军百余名士卒,当即折损过半,余者惶惶不敢前。 可就这么一会,郑军的大部队也已经从三面围至,甚至郑军已经在试图从后面包抄曼利克,而曼利克的眼前还有一道壕沟。 郑成功放下远镜,喝令道:“不准使一个西夷逃脱,立刻合围!” 郑军四道壕沟,都可相互联通,曼利克以为只要越过四道壕沟,就能逃出生天,但实际上,从他出堡门的那一刻,他就已经输了,锁城之法,岂是那般轻易就能破解。 四面皆敌,西班牙的火器优势根本无法发挥,双方很快短兵相接,火器被近身,场面一时惨烈无比。 曼利克眼见一个又一个的士兵倒在自己面前,即便有士兵惊慌过度,扔下武器,却仍然被斩杀于地,看着前方那密密麻麻的郑军,不止是前方,四面皆是郑军的身影,曼利克知道,他已经不可能再逃出去了。 曼利克高呼道:“我们愿意投降,我们请求得到公正的待遇,我是马尼拉总督,我要求见到尊贵的国姓爷!” (本书终于一百多万字了,一百万了,求个为爱发电不过分吧╭(╯e╰)╮) 第479章 一统(十) 曼利克有些后悔,早知如此,还不如接受郑军的条件,现在自己好比是案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此时的西班牙人已经尽数被郑军收缴了枪械,一千八百余西班牙军,被驱赶到一处空地,四周都是郑军的军队,在严密的监视着。 曼利克心惊胆战的来到郑军大营,身边只有一个通译。 一见到主位上坐着一个年轻将军,曼利克猜出这个应该就是郑一官的儿子,如今郑家的家主,南中国海的霸主。 曼利克一见面便行礼道:“尊敬的国姓爷,我是西班牙驻吕宋,马尼拉的总督,曼利克。” 郑成功听完通译的话,冷冷的看着面前的这个人,不发一言,通译有些尴尬的看向曼利克。 曼利克轻轻咳嗽了一声,接着说道:“尊敬的国姓爷,祝贺您赢得了这场伟大的战争,我愿意向您投降,希望您能善待俘虏,我的家族也会付出可观的赎金。”说完后,曼利克又深深的鞠了个躬。 郑成功闻言,忍不住嗤笑一声,道:“区区数千人的小战斗,妄言伟大的战争,蕞尔蛮夷,岂识穹宇之广哉!” 曼利克见郑成功笑了,心中微微松了口气,正要开口说话,这时郑军的一员部将走进帐中,对着郑成功耳语了几句。 随后那名部将退下几步,站立一旁,而郑成功凛然宣布:昔言既出,覆水难收,非复纳降之时,且尔辈势穷乞降,岂能轻饶,传本王令,此辈蛮夷,悉数伏诛,不留活口!” 通译吓的瘫坐于地,曼利克见此,急忙问话,只是通译现在哪还有心思回话,通译跪在地上,对着郑成功急声道:“国姓爷,小的不是夷人啊!” 郑成功厌恶的挥了挥手,随即亲卫便上前将两人拖出去,曼利克急切不已,一个劲的问通译,问郑成功说了什么。 这个通译哇哇哭,边哭边对曼利克解释道:“我们都要死了!” 曼利克身躯剧震,双腿一软,无力再走,两名郑军亲卫将曼利克硬拖着离开大营。 没有了枪械,那就和待宰的羔羊没有区别,杀戮,在棱堡外的空地上产生,求饶声,怒骂声交织在一起,直到空地上,再无一个站立的西班牙人。 郑家夺取了这个时代吕宋中最重要的城市,马尼拉城,虽然吕宋其他地方还有一些教会,以及有些私人武装,但西班牙驻吕宋成建制的力量,已经被郑军彻底覆灭。 就在郑成功开始准备从闽地迁移无地之民,以填充吕宋时,周军的使者,孟鸿千里迢迢,在李定国的亲自卫护下,终于抵达了永昌城。 永昌,说是一座城,若是和中原各城相比,充其量只能算是一个大点的镇子而已,永昌城小,民少,贫瘠是孟鸿来到永昌的第一个印象。 而永历君臣对孟鸿的到来,内心极为复杂,在孟鸿面见天子前锦衣卫指挥使李元胤奉永历密令,先行接触孟鸿,问其此行所来何意。 李成栋所派来的人,一直劝说李元胤弃官返回李成栋身旁,奈何李元胤坚决不肯,其言:“国祚垂危,吾岂能弃天子而去!” 李元胤一见到孟鸿,便屏蔽众人,问道:“孟先生此来,不知可是何意?” 孟鸿直言无讳,道:“海内板荡,建奴侵凌,混乱天下,吾王应天顺人,率兵戡乱,平定八荒,由此可见明祚已倾,新朝当立,乃顺天意民心之所向。” 孟鸿的话,太过于直白,李元胤其实内心也知道,孟浚已经占据天下大部,派人来劝说天子禅位,已经是给了明廷一些脸面。 若说孟浚让位于当今天子,这无异于痴人说梦,以现在的情形,永历既无实力,也无威望来号令天下。 李元胤听完孟鸿的话后,不知该如何反驳,良久李元胤才说道:“孟先生的话,在下会一字不改的回奏天子!” 李元胤把孟鸿的话一五一十的告诉永历帝,永历帝听后,泪眼婆娑,唏嘘长叹,复又哽咽而言:“大明江山,竟要亡于朕之手中,国事如此,朕又有何罪,自登基以来,世事多舛,内外交困,国脉渐衰,若果真如孟浚所言,明祚已终,社稷将改弦更张,朕将来以何面目见列祖列宗于地下!” 永历语毕,声嘶力竭,痛哭失声,左右侍从皆垂首泣泪而下,李元胤也心中极为难受,见天子痛哭流涕,上前劝道:“陛下,事已至此,何不如问询诸臣?” 良久,永历才收拾心神,让人将在永昌城内的朝臣,尽数召集。 永历朝廷从建立起,就风雨飘摇,国都一退再退,肇庆,梧州,桂林,安龙,昆明,再到如今的永昌,每一次迁移,都会少一部分朝臣,特别是逃出昆明城,朝臣更是失散离去者甚多。 这和历史上所不同的是,那个时空统治天下的是清廷,诸多士人不愿屈服,也不愿剃发易服,因此,即便是永历帝逃往缅甸,依然有数量庞大的士人追随,而现在,清廷已经逃出关外,对更多的人来说,仕周毫无心理压力。 永历对群臣言道:“周王遣使而来,欲使朕禅位于周!” 此言一出,群臣一片哗然,曹凤鸣疾呼道:“此篡国之贼,欲亡我大明江山,陛下万万不可答应!” 群臣中其实也有赞同的人,但是在这种情况下,没人敢出言反驳,生怕被人指着鼻子骂奸臣。 刘承胤这时出言道:“陛下,孟贼狼子野心,如今终于图穷匕见,露出篡国之心,陛下,昔日鲁子敬曾对孙仲谋言,众人皆可降曹,唯主公不可降曹,昔日情形,盖今日并无它异,陛下若禅位,恐有不忍言之事!” 永历帝面色凝重,心思翻涌,陷入深思之中,事关自身安危,永历帝不得不认真思索。 良久,永历出言道:“朕虽德薄才疏,然既居天子位,身负社稷之重,岂能轻掷?然孟浚势大,便连吴贼都已降孟,诸臣,可有良策?” 第480章 一统(十一) 天子问话,刘承胤上前一步,大声道:“陛下,万万不可前往孟贼治下,两广之地尚有镇南王十余万雄兵,闽地亦有南安郡王数万军卒,皆有近千艘海船,大明犹有作为啊!” 这时户部侍郎杨国庭反驳道:“镇南王,南安郡王二人,私心更重,去年晋王遣使求援,以抗吴贼,结果二人无一人出兵,由此可见,此二人不可信也!” 刘承胤闻言大怒,当廷怒斥杨国庭:“汝言何为?欲亡我大明耶?” 杨国庭反问道:“那依刘大人之见,是要陛下明旨,斥责孟浚为篡国之贼呼?汝欲陷陛下呼?” 刘承胤怒而推搡,杨国庭也不甘示弱,二人拥打在一起,众臣或劝架,或驳斥,或怒骂,行宫虽小,阁臣虽少,然喧哗之声,不亚于往昔党派之争。 李元胤睹状,无奈之下,奉永历旨意,急召锦衣卫士,强行拉开众臣,朝会遂散,所商议之事,终究无果而终,待众人散去,余音尚绕梁。 永历独坐其中,心中百味杂陈,随后唤李元胤近前,低语道:“速请周使之臣,孟鸿一见,朕欲亲聆其言,究其心意,记住,不可喧哗,当隐秘而行!” 李元胤点点头,躬身领命而去。 至夜深人静之时,孟鸿独自一人觐见永历帝,堂中,仅剩微光照映,李元胤侍立于天子身侧。 孟鸿心中有一丝不真实的感觉,他一个接连不第的老书生,竟有一日,能见到大明天子,但可惜的是,他的目的却是劝说天子逊位,真是匪夷所思啊。 永历端坐不动,看着弯腰行礼的孟鸿,心有不快,问道:“尔是明臣乎?” 孟鸿一愣,但立刻反应过来,直起身子,回道:“陛下明鉴,臣屡试不第,蒙吾王简拔,方为微末小官,若非吾王拨乱反正,臣今日当为清人也!” 永历闻言,长吁一声,随后问道:“周王,遣尔来此,可为何事?” 孟鸿答道:“陛下,臣此来,乃为天下苍生之计,更为陛下安危所念,今时不同往日,大明江山已覆水难收,天命轮转,周王已得天命,臣愿为陛下铺就坦途,引圣驾归乡,得一世之富贵也!” 永历目光迷离,思绪飘渺,似在回忆着什么,却终化作一句叹息,未能言表。 孟鸿的话,让永历再无一丝希冀,孟浚在登位的最后一步,想要走的再无异议,他名声也要,实利也要,可这对朱由榔而言,却是钉在了亡国之君的耻辱架上。 扪心自问,若是可以富贵一生,即便不再是皇帝,朱由榔也能接受,可他怕的是,自己到了南京或者北京,最后却不明不白的死了,这种事,不绝于史,因此,无论孟鸿说的如何好听,朱由榔也不敢相信,因为他知道,孟鸿做不了任何决定,他只是一个使者。 次日,朱由榔召见杨国庭,问道:“国家危亡,此皆朕之过失,然若行禅位之举,恐?复现晋恭,宋顺,齐和,梁敬之后尘!” 杨国庭他也不敢打包票,他怎么能确定孟浚会不会干这个事,面对永历帝的问话,杨国庭喃喃不敢言语。 朱由榔失望至极,挥退杨国庭后,又召见刘承胤,问道:“若事有不协,朝廷该往何处去?” 刘承胤思索许久,自认想出一个妙计,其言:“陛下,如今吴贼虎视眈眈,且孟贼部众正直驱而来,为陛下计,可南巡缅甸。” 永历有些犹豫,问道:“天子出巡他国,此无先例啊!” 刘承胤回道:“如今镇南王正在急攻安南,陛下可经缅甸,而绕行安南,如此一来,不就再次回到大明境内,届时有镇南王,南安郡王的卫护下,陛下当无忧矣!” 永历双目垂泪,泣不成声道:“板荡识忠臣,刘卿,真大明忠臣啊!” 刘承胤当即跪下,哭道:“天下至此,以令陛下一路奔波,此皆臣等之罪也!” 永历急忙上前,扶起刘承胤,待二人情绪平复了些,永历低声吩咐道:“古云,臣不密失身,君不密失国,此事,刘卿万万不可宣扬,切记陈新甲旧事!” 刘承胤连连点头,再三赌咒发誓,言便连妻儿都不会泄露半分。 朱由榔日思夜想,觉得自己现在还没到山穷水尽之时,怎么能将自己的生命托付给一个篡国之人的手中,于是,他决定再次逃往缅甸。 而此时的孟必安,正在永昌城外,永昌城太小,反而不利于青鸾卫潜入,因此孟必安只能潜心腹周卓及陈敖等六人,秘密潜入,一面联系孟鸿,一面联系那些暗中投诚的官员,试图打探出永历朝廷究竟是何打算。 周卓秘密接触了孟鸿,而孟鸿面对询问,道:“天子心绪复杂,尚未明确表态。惟我观其神色,似有所动,然顾虑颇多。” 孟必安闻讯,心知形势扑朔迷离,不禁陷入沉思,青鸾卫潜入云南许久,虽说联络了许多的官员,土司等,但是孟必安自己的秘密任务却并未彻底实现。 不过也好,吴三桂降了,再把这口黑锅扣在他头上也不合适,反而会让人怀疑是大王所为。 孟必安暗下决心,若是永历帝聪明的话,接受大王禅位的要求,那就所有一切都好,可若是不愿意,还非要出什么幺蛾子的话,那青鸾卫的死士就要派上用场了,永昌小行宫中,孟必安就连路线都已经策划好了,只待孟必安的命令,就可给朱由榔致命一击。 只是从孟鸿的回话中,孟必安也猜不出永历帝是不是同意禅位,而那些暗中投靠周军的官员,竟然也回复说不知道天子的想法。 孟必安气的大骂道:“废物,饭桶!” 永历逃跑的天赋,应该是历朝历代中最厉害的一个,要跑,没人能猜的出天子要跑,周王使者还在永昌城,朝廷官员商议还没出结果,永历帝在李元胤及数百名锦衣卫的保护下,车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般飞速的驶出了永昌城。 消息传到孟必安的耳中,直令其目瞪口呆,良久,孟必安才喃喃自语道:朱由榔,果然不是一般的皇帝啊!” 第481章 山呼万岁 孟必安屡屡被永历给逃出自己精心设计的杀招后,有些怀疑是不是青鸾卫收买潜伏的人过于废物,被永历所察觉,否则的话,怎么会连续两次在青鸾卫动手之前逃出去。 而永昌城外,这次永历帝没有太过急切的逃遁,毕竟这一次没有敌军在后追击,永历出了城后,派人回去接上两宫太后,以及皇后太子,并将天子即将巡视缅甸的消息告知群臣。 永历有种冥冥之中的预感,若是自己未出行宫,便将诸事告知臣下,那或许自己就走不了了。 王太后一见到永历,便诘问道:“皇帝欲弃母而去乎?” 永历低语道:“恐有贼人阻拦,请母后切勿怪罪!” 王太后其实对永历决定南奔缅甸一事,内心之中并不赞同,王太后虽不显于史,但其人颇有智慧。 在隆武帝自尽后,天下无主,两广总督丁魁楚,广西巡抚瞿式耜,巡按王化澄等一干文臣来到桂王府,他们的目的,就是迎立桂王朱由榔。 对于从天而降的皇冠,朱由榔推辞了,只是这推辞,一般而言,乃是礼仪所需,不过,当时他的母亲王氏的一番话,却表达出了对这泼天富贵的担忧,王氏说:“桂王长于深宫,未谙民事,且仁厚,非拨乱才,诸先生为宗社计,愿择能者。” 知子莫若母,在王氏看来,她这个二十多岁的儿子,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性格软弱,对世事险恶完全不了解,当此天下大乱之际,需要的是强而有力,敢于拨乱反正的雄主,她的儿子,实在不具备这种素质。 以王太后心中所想,如今孟浚已得天下,且其为堂堂正正驱逐建奴,从微末起兵,其基业稳固,又并无得到明廷的帮助,即便孟浚为了自己的名声考虑,应当不会伤害到自己的儿子,只是儿子既然这般决定了,王太后也只能跟随而去。 而永历帝奔走出国,逃入缅甸,追随永历的臣子,又少了一部分,而李定国闻讯,大感失望,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不止是李定国,便是其部下,也皆感心灰意冷。 更何况如今不再是为了衣冠及汉家江山而战,这些西军旧部,已经不愿再为这般怯懦的天子而效死。 在永历出逃十余日后,林士奇率部进抵昆明,李定国率部归降,其言:“吾浴血奋战,本欲兴复汉家宗庙,光复神州,奈何己为朽才,不堪重任,今时移世易,周王已复河山,然吾心已疲,志向俱灰。 吾愿卸甲归田,老于畎亩,只求一方安宁,为布衣百姓。恳请周王,善待吾之旧部,俾得所安。” 李定国的话,似是肺腑之言,林士奇听后,略微思索,随后说道:“晋王之言,本帅会上书吾王,只是希望晋王能配合部下整编之事!” 李定国率部归降,除李成栋与郑成功所占据的闽粤之地外,长城以内,四海皆树周旗,周军放眼天下,再无敌手矣。 永历五年,公元1651年,五月底。 孟浚收到永历出逃缅甸的急报,孟浚有些感慨,莫非历史真是殊途同归,若非如此,又岂会如此惊人的相似,曾经的历史上,永历为了躲避清军,而逃入缅甸,可如今清军早已远遁,永历却依然逃入缅甸。 而孟浚面对永历这不配合自己演出的行为,也颇感无奈,孟浚自认为名声挺好的,怎么朱由榔不信自己,不过虽然少了个配角,那这场盛会也不至于开不起来。 而永历逃往缅甸一事,也已经在京城中传扬开来,一时间文臣武将,私下多有密议。 六月初一,大朝会上,杨恩忽然跪下,神情激动的说道:“大王,臣有要事启奏!” 孟浚双眸微眯,他在心里已经猜到杨恩要说什么了,于是微笑的说道:“凡有所言,皆可畅达直言!” 杨恩神情激动的说道:“自虏军入关以来,天地闭塞,煌煌神州,莫不饮恨吞声。幸赖大王仁德神勇,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扫除胡尘,恢复中原,今者,四方靖宁,人心思治,天命所在,非大王舍其谁属哉也! 大王如今众望所归,宜应乾纲独断,登极尊位,开创新纪,昭告四海,承天受命,定鼎天下,以为万世之基也。臣等愿竭股肱之力,辅佐圣朝,共襄盛举,愿大王万勿推辞,顺天应人,垂使天下黎民,共享太平盛世!” 杨恩一番言语,掷地有声,群臣纷纷跪拜,山呼万岁,这一次这些文臣应该是和武将私下商议过了,在这次大朝会劝进的重要关头,要协同一致。 因此在这个大朝会上,就连钱彪这个显眼包都罕见的没说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孟浚斜眼一瞧,钱彪一板一眼,动作和诸臣一致,口中也喊着:“臣等恳请大王登基称帝,以安人心!” 自从孟浚夺取北京,控制山海关,全据北方后,就已经陆续有臣子上书隐晦的劝进,但真正意义上大规模的劝进有两次,一次是武人自发劝进,一次则是路振飞等一干文臣搜集祥瑞,随后上书劝进。 但是这两次,孟浚都拒绝了,历朝历代都是这一套,一劝就同意,显得太过于迫不及待,孟浚也不想别出心裁,总之中庸之道,随大流就行。 一时间,朝堂上,异口同声喊着:“恳请大王登基”的话语。 而在大殿外,两侧站岗的亲卫,以及宫城防卫队,呼啦啦的相继单膝跪地,直接大声喊道:“大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宏大的声音,直上云霄,在紫禁城中回荡。 杨恩大声喊道:“大王,人心所望,还请大王顺天应人,登基称帝!” 看到这般情况,孟浚环视群臣,轻轻的点点头:“人心所向,本王顺应天意,不过新朝有建立,国号,官制,以及称帝的各项事务都需要准备,不可操之过急!” 杨恩当即大呼道:“臣等谨遵谕令!” 而在紫禁城中,山呼万岁之声,不绝于耳。 城中百姓,闻听万岁之声,不禁纷纷驻步,侧耳倾听,路人相互对视,皆感一个新的时代,新的王朝,新的帝国,即将来临! 第482章 国号与制度 紫禁城中,杨恩在侍卫的指引下,来到了孟浚的面前,此时的孟浚正在园林中乘凉。 六月初,金陵已是酷暑难耐,而北方的天气却还算是凉爽。 此时的孟浚正站在池水前,四周种满了垂柳,在微风的吹拂下,微微摆动,满目的绿色植被,不禁令人心旷神怡。 杨恩来到孟浚的身前,行了个礼,正要开口时,却是有些迟疑,杨恩缓了一下,还是开口道:“臣参见陛下!” 孟浚挥手示意四周的侍卫退下,然后对着杨恩笑道:“慕德,本王尚未登基,陛下之言,过于急切了。” “大王,臣明白了。”杨恩躬身行礼道。 孟浚走到一旁的石桌旁,坐在石墩上,示意杨恩也坐,给杨恩倒了杯茶水,然后对着杨恩和声说道:“慕德毋需拘泥于虚礼,忆昔往事,横岗山举义之时,众志成城,犹历历在目,慕德可曾想过如今之盛况!” 杨恩闻言,也有些感慨,回道:“当初起事,只因发辫衣冠,而愤然从军,恩未曾奢望今日之隆昌。” 孟浚听罢,缓缓言道:“慕德,若说从起兵之时,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草莽起兵,竟能问鼎天下,昔时清廷何其势大,天下惶惶不敢动,吾因义愤填膺,挺剑而出,矢志破敌,今终成伟业,可足慰平生。” 杨恩正色道:“大王乃不世出之英豪,方成万世基业,臣有幸追随,虽万死而无憾矣!” 孟浚哈哈一笑,知道杨恩这是奉承自己,但别人可以这么说,孟浚却不能真的相信,成大事者,需要能力,机遇,但是至关重要的一项,却是运气,或者也可以说是天命! 二人闲聊几句后,方才转入正题,孟浚问道:“慕德,今日此来何事?” 杨恩抿了一口茶,随后说道:“大王,朱由榔不愿禅位,已经逃入缅甸,不知大王是否令林帅派兵追击?” 孟浚摇了摇头,道:“算了,随他去吧,清军还在关外,李成栋,郑森,天下还未平定,只要他不折腾,在缅甸就在缅甸吧!” 孟浚表现出要称帝了,可现在朱由榔不配合了,跑了,孟浚想要朱由榔亲自禅位,来证明,明运已终,孟浚众望所归的戏码,彻底唱不下去了。 这都怪历史上那些禅位的皇帝,吃相不好看,把事做绝了,特别是南北朝那些末代皇帝,几乎禅位一个,死一个,即便是以孟浚的名声,也让永历帝感到恐惧,生怕一禅位,就莫名其妙的落水,因此吓的连忙跑到缅甸去了。 杨恩点头应了一下,而孟浚喝了口茶,随后转移话题道:“新朝即将取代旧朝,还有几件事,慕德需早做准备!” 杨恩闻言,站了起来,行礼道:“还请大王吩咐!” 孟浚也站起来,散步于园林中,杨恩亦步亦趋的跟随其后。 孟浚边走边说道:“第一件事,也是至关重要的一件,那就是新朝的国号,和年号,不知慕德有何想法?” 从历史上各个新朝建立而言,国号一般都来自封地,或者封爵,孟浚为周王,其实直接以周为国号,称周朝即可。 但现在孟浚这么问了,杨恩便知道孟浚对周这个国号,不是十分的满意,因此,杨恩沉吟片刻后,缓缓说道:“大王,历朝历代,新立之国,或为所起之地,或为受封之号,如秦,隋,唐,不过,也有特殊的情况,如元,起于易经,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通天,又如明太祖,初称吴王,后立国号为大明。” 孟浚嗯了一声,说道:“本王昔时以周卓为王号,便是有人言清属水,周属土,以五行相克,但如今似是有些不合适,本王欲将努尔哈赤定为叛臣,新朝将代明而立,且姬周之号深入人心,再立周朝,似乎不足证新朝之锐!” 杨恩略一沉吟,随后点点头道:“那臣与诸位同僚商议之后,再回禀大王。” 孟浚点点头,继续说道:“第二件事,便是新朝之官制,前明之六部与内阁制,另加司礼监钳制,虽有可取之处,但其还是有极大的弊端,幕府诸臣也要再详细商议。” 孟浚这时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杨恩,接着说道:“本王提些建议,昔日兵部执掌水陆官兵,当加以细分,分设水师衙门,陆师衙门,商政司也当独立一部,工部,礼部都需将官府职能细化,但是也要注意,不能过于臃肿,这是件大事,慕德,你和幕府诸官,要详细商议。” 杨恩连连点头,他知道这件事关于新朝的基业。 孟浚接着说道:“还有一件事,关内即将一统,各镇军将的爵位封赏,地方官吏的俸禄的安排,事关钱粮,定要慎之又慎,幕府也需细细安排,本王只有一个要求,既不能让钱粮开支过大,也不能让军将和官吏有怨言。” 这是个麻烦事,杨恩迟疑片刻,才说道:“大王,官员俸禄还好商议,可军将爵位,若大王是想世袭罔替,还是逐代减替?” 孟浚轻声道:“天下方定,武人居功甚伟,奇功者,当世袭罔替,余者,逐代减替。” 在孟浚的打算中,世袭罔替最多不会超过十人,这对一个庞大的帝国而言,完全可以轻轻松松的承担。 这时杨恩忽然开口问道:“大王,前明之弊,以臣所见,唯藩王之事,深入骨髓,宗室绵延百万,国家不堪重负,万望大王细思!” 杨恩说出此话,也是在心中鼓足了勇气才说出口的,虽然现在孟浚的子嗣还不多,可若是如朱元璋那般恩厚,怕是不出两百年,就会成为拖垮一个国家的重大负担。 孟浚哈哈一笑,道:“前明之弊,犹在眼前,吾怎会不知,新朝宗室,不临民,每代降爵而分,其余细节,待吾细细思量后,再公之于众。” 说完后,孟浚看着轻轻摆动的杨柳,陷入了沉思,自己终究还是被这个世界所改变,变成了一个封建帝王! 第483章 国号选择 孟浚在太和殿中,正试着尚衣局给自己量身定做的龙袍,孟浚站在一面有一人高的铜镜前,看着自己的样子,心中却有些不真实感。 孟浚尚黑,因此龙袍并非前明时黄色的模样,而是黑色的龙袍,穿上黑色龙袍,孟浚感觉自己的气场似乎都变的更加强大了。 只见这身龙袍黑如墨染,其四边皆用金线穿梭,勾勒腾跃祥龙,栩栩如生,袍服宽博而不失挺拔,腰间的盘龙腰带,更是恰合孟浚身形,映照出其英武之姿。 就在这时,俞安疾步而进,对着孟浚低声说道:“大王,有紧急军情!” 孟浚一愣,天下虽说还未太平,可这时候谁会这么不识相,来惹自己,当即孟浚问道:“哪里的军情?” 俞安说道:“回大王,是关外的军情。”说完后立刻递上军报。 孟浚接过来,展开一看,原来是高进路发来的急报,原来是清军撤到关外后,粮食和物资匮乏,高进库和胡詹都认为清军今年应该会发生饥荒,高进库的理由就是朝鲜已经成这般模样了,博洛依然下令搜刮。 而且有情报传来,清廷一面在向日本购粮,一面向一些西夷寻求粮食贸易的途径。 清廷退出关内,北方许多人丁也被迁入辽东,虽然辽东土地肥沃,但是刚迁移过去的百姓,需要开垦田地,至少在收获之前,耗费的都是清廷的库粮,这庞大的压力,逼迫清廷不得不想办法四处筹粮。 现在的清廷可和皇太极时期大不相同,面对马上就要统一关内的孟浚,济尔哈朗和博洛等八旗贵族内心中,说不慌那是不可能的。 而清廷为了削弱孟浚的力量,已经在筹划再次入关掳掠的打算,不过由于刚刚撤回关外,物资钱粮军械不足,军心也有些不稳,而且朝鲜的抵抗组织也在牵制着清廷的注意力。 孟浚合上军报,沉声道:“等本王一统关内后,定会一举平定辽事。” 俞安当即点点头道:“大王定然会荡平四海的。”说完后,俞安看了看龙袍,高兴的说道:“大王这身龙袍真好看,比皇宫里明朝的那些皇帝画像都好看,大王,要不叫宣传司的画师过来画几幅画,也能传到后世去。” 孟浚听后,哈哈一笑,道:“有理,让那个姓沈的,叫庆什么的那个画师来画,他的画,栩栩如生。” “大王,是不是叫沈承庆的?” “应该就是他了” ………… 而在朝鲜济州岛,周军的水师已经在这里耕耘了三年时间,而自从李淏逃入济州岛后,朝鲜境内的情况也就变的复杂了起来。 博洛吞并朝鲜时,李淏逃入济州岛内,他甚至上疏请求内附,只是孟浚考虑到朝鲜还需要李淏这个朝鲜王名号,来给博洛捣乱。 目的就是不让清军轻松的控制朝鲜,因此拒绝了李淏内附的请求,而且李淏的家眷如今都在山东济南,相当于彻底的控制在孟浚手中。 不过,自从博洛吞并朝鲜后,推行剃发易服,虽然各地反抗不断,不过在清军和朝鲜八旗的血腥镇压下,已经逐渐的被平息。 特别是北方数道已经没有什么比较成规模的抵抗组织,只有在南方,特别是庆尚道,全罗道还散布着许多反抗组织,这些组织很多都有青鸾卫的联络人以及军官。 而且青鸾卫给这些组织提供至关重要的弓箭,火铳,粮食以及大量的刀枪等军事物资。 许多兵械从中原用大船运到济州岛,在联络之后,水师抵达海岸,由于没有港口,无法停靠,这些抵抗组织只能用小船来转运物资。 朝鲜义军战力低下,别说和满八旗相比,就是和朝鲜八旗比起来,也是差了不少,对上朝鲜八旗,这些义军还能和其菜鸡互啄两下,可要是一碰上满八旗,不用多,一百人,只要满八旗冲到跟前,这些义军就会被清军的彪悍气息所震慑,瞬间一哄而散。 因此,这些朝鲜义军极度依赖火枪和弓箭,只是周军的燧发枪现在还不足以供应全军,青鸾卫用来资助义军的,那都是不知道谁造出来的老式火铳,不过即便如此,对那些义军而言,这已经是天朝所赐之锐器。 一些朝鲜士绅在收到火铳后,几乎快哭了,纷纷道:“天朝给我们军械,还给钱粮,又帮我们训练军队,这如天之恩,何以报答啊!” 而清军退出关外后,孟浚虽然暂时主要将精力放在南面的军阀,但其中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周军目前很难突破狭窄的宁锦防线,至于从关内其他方向进攻辽东,那后勤实在是压力太大了。 因此朝鲜的位置就变的极为重要,青鸾卫在济州岛上,训练和培训了许多不甘剃发的朝鲜士人,准备用他们来潜伏朝鲜各道,等大军登陆朝鲜时,做为带路党使用。 而在清廷中,博洛虽然是辅政大臣,但是博洛一直率部待在朝鲜,并未返回盛京,一方面是因为朝鲜抵抗还未彻底消除。 而另一方面,也是最为重要的一点,就是在济州岛上,有高进路,梁敏,杨三吾三镇周军,而且朝鲜王李淏也在岛上,这对博洛而言,如鲠在喉,却又无法拔除。 ……………… 孟浚即将称帝的讯息,经过宣传司的大力宣传下,无论南北,各城的大街小巷中,人人都在讨论着新朝的建立。 自崇祯登基后,明朝带给天下百姓的,更多是痛苦,混乱,以及兵灾,明这个国号,在没有了清廷的衬托下,已经失去了号召力,天下百姓迫切的希望能有一个欣欣向荣,没有腐朽气息的新帝国。 现在周王要登基了,即将建立一个崭新的朝代,无论是士绅,还是百姓都对新朝充满了期待,天下大乱了这么久,人地矛盾还没有王朝中后期那般紧张,现在的百姓,渴望太平,渴望安宁的生活,战争,平民百姓已经守够了。 在金陵城中,各处酒楼茶馆,到处都能听到议论声,而这些食客议论最多的,就是国号,和国都的选择。 一个身着华服的士人一边摇着折扇,一边慢慢的说道:“要我说,咱们金陵,估计不会是新朝的国都了!” “不可断言啊,大王因金陵而得天下,由此可见,金陵乃是大王之福地,再说了,北方现在困顿的很,定都北京,这每年都得靡费甚大,从南方运钱粮过去,多费事,还不如定都金陵呢!”一个老者抚须而道。 “要是大王要定都南方,就不会改南京为金陵了,况且自从始皇帝斩了金陵的龙脉后,这以南京为都的,不是短命王朝,就是偏安一方的。” 那老者摇摇头说道:“龙脉之说,虚无缥缈,南面富庶,繁华,北面又穷,听说风沙又大,至于名号,那不是随时就可更改的嘛!” 那华服士子收起折扇,道:“若是立都金陵,那大王怎还不班师?反而是命幕府大批官员北上,这分明就是要迁都的意思。” “呵呵,那就拭目以待。” 金陵在争论国都选择,而在北京城中,杨恩所召集的诸多官员,为了国号一事,已经连开数日堂议,国号之争,仍然未休。 在称帝之前,国号,年号,国都这些事情,都是必须要确定下来。 杨恩等人很轻松的就将年号定了好几个,只待孟浚从中挑选一个即可,而国号,却是久争不下。 陈子龙站了起来,唾沫横飞道:“新朝之号,当为周也,如汉时,高祖刘邦初为汉王,后立汉朝,唐高祖李渊,起兵时为唐国公,而后不就建立了唐朝,新朝为大周,又有何不妥!” 杨恩隐约察觉孟浚对周这个国号,有些不太满意,不过杨恩如今身为文官之首,不可轻易表态,因此在听完陈子龙的话后,并未反驳,而是不置可否,继续倾听其他人的看法。 顾炎武摇摇头说道:“陈大人之言,略有些不妥,姬周名号,深入人心,新朝,自当取新号,况且如明太祖,初为吴王,而后也未曾以吴为国号,依我看,可以庆为国号,既朗朗上口,又有天下归心,普天同庆之意。” 路振飞略一思索,轻声道:“历朝取国号,多为所封王号,或为祖籍,或为祖姓渊源,由此可见,国号,只能在这几个字中产生。” 说到这,路振飞环视众人,接着说道:“唯有周,虞,吴,楚,鲁。” 这时吴台驳道:“不妥,吴楚鲁之号,岂能衬托出大王之英明神武!” 李为泰出言道:“元明时,皆取易经之字为国号,我朝也可效仿之。” 说到这,李为泰摇头晃脑的念道:“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通天,云行雨施,品物流形,大明终始,六位时成,时乘六龙以御天,乾道变化,各正性命,保合太和,乃利贞,首出庶物,万国咸宁,由此可见,新朝字号,可用乾,或用宁!宁者,取安宁之意,寓意国泰民安,天下安宁,乾者,天也,寓意新朝为万邦之主!” 这时杨恩咳嗽了一声,对着众人说道:“新朝国号,诸位可皆写下来,我等一个一个商议,这般你说一个,我驳一个,何时能商议出来。” 在商议至最后,幕府众人得出了六个方案,大多数人赞同新朝国号从这六字中产生,那就是周,夏,乾,宁,虞,庆。 而这六字,众人各抒己见,引经据典,虽然每个人都说的很有道理,可是却谁也不能说服谁。 现在登基大典迫在眉睫,而且吉日也都确定了,那么新国号必须马上确定,幕府久议不决,因此众人皆言国号当由大王一言而决。 杨恩和一干重臣,来到了宫中,孟浚身着一身宽松的常服,接见了众人,孟浚笑问道:“诸君可曾商议妥当?” 杨恩躬身行礼道:“还请大王乾坤独断!” 孟浚让人上了些茶水,随后示意众人坐下,随即问道:“不知幕府准备哪些方案?” 一个新的王朝国号,谁的方案能够入选,那定然会给谁带来政治利益,因此幕府诸臣都希望自己的方案能被孟浚选中。 杨恩连忙站了起来,回道:“启禀大王,幕府诸位同僚的意见各有不同,现在主要有周,夏,乾,宁,虞,庆六个国号,还请大王定夺!” 其实孟浚对这几个国号没有眼前一亮的感觉,不过,身在这个时代,那就融入这个时代,孟浚也不想搞什么标新立异的国号来引起争端,也没必要惹这些麻烦。 孟浚随即笑着说道:“诸位便说说这些国号的想法吧。” 陈子龙站起来,行礼道:“大王,臣的意思是继续沿用周为国号,其一符合历朝历代之惯例,且天下百姓皆已知大王周之王号,天下人心也不至于有所浮动,更何况大王孟姓,若往上追溯,也出自于周。” 孟浚嗯了一声,又点点头,这时顾炎武出言道:“臣的建议是庆国,庆者,贺也,寓意天下归心,万民拥戴之意。” 李为泰这时朗声道:“臣的建议是,乾或者宁,乾者,天也,且乾字属火,我朝承明,亦可用火德,以乾为国号,寓意万邦之君,而宁字,亦属火,又有天下安宁,乾坤独断之意!” 孟浚听后,也觉得两字都挺好,但还有两人没说,于是看向路振飞与吴台。 路振飞出列道:“臣建议以虞为国号,虞字有责任,承担之意,又有安宁之意,且大王籍贯常熟,其古称虞城,以虞为国号,也符合惯例。” 吴台则建议是夏,其意夏乃天下第一个王朝,再以夏为国号,有新朝永固之意。 众人相继说完后,看着坐在主位上的孟浚,等待着其乾坤独断,挑选国号。 (今天大章╭(╯e╰)╮) (国号进行投票吧,到明天晚上七点截止,请小伙伴们踊跃参加,我会在这个段评里写上各个国号,点赞最高的就采用了!) 第484章 登基 (结果已经出来了,乾的投票率最高╭(╯e╰)╮) 众臣躬身行礼道:“请大王决断!” 孟浚思考片刻后,沉声道:“周,夏都曾是过去的朝代,新朝,本王决定用一个全新的国号。” 听了孟浚的话,吴台和陈子龙都感到一阵失落,陈子龙本以为孟浚会继续沿用周为国号,毕竟天下百姓都已经习惯了大周这个名字了。 这时孟浚看向李为泰和顾炎武等人,虞,庆,乾,宁,这几个国号,孟浚都觉得还可以,只是虞庆二字,总感觉不够大气。 孟浚沉吟片刻,随后道:“本王觉得乾字不错,新国号就以乾吧!” 既然孟浚已经做了决定,众人只能躬身道:“大王圣明!” 随后众人又献上了年号,孟浚一看,什么康熙,宣统,咸丰赫然在目,孟浚忽然有种时空错乱感。 孟浚又继续看下去,祯武,昭武,贞昌这几个个年号,孟浚觉得顺眼一些,于是钦定昭为自己的年号。 至于国都,虽然金陵更为繁华,而北方现在根本不及南方富庶,但正是如此,反而不能定都金陵,作为一个中央集权的帝国,必须平衡南北的差异,而且从玄学上来说,自古立都金陵的,不是短命,就是会起战乱。 因此孟浚决定定国都于北京,国号,乾,年号昭武。 殿中,孟浚与诸臣又商议了一番称帝前的细节,然后便等待登基大典的来临。 七月初一,良辰吉日,孟浚于北京登基称帝。 七月酷暑,天气已经十分炎热了,但聚集宫中的文臣武将,他们的内心,却是更加的火热,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在见证着历史,见证着一个新的帝国崛起。 在群臣的见证下,孟浚身穿黑色龙袍,头戴十二串冕旒冠,腰悬长剑,登上了龙椅。 唯一的缺憾就是没有传国玉玺,孟浚现在用的还是称王后所造的那一方王印,永历不禅位,带着玉玺跑了,不过他那一方也不是明太祖留下的那枚。 至于秦始皇雕刻的那枚传国玉玺,早在五代后唐末帝李从珂时就没了,李从珂携传国玉玺自焚于洛阳玄武楼,从此传国玉玺在历史上消失,元朝宣称自己得到了,但实际上是吹嘘的。 孟浚坐上龙椅后,杨恩上阶前两步,展开登基诏书,大声宣读:“普天之下,率土之滨,咸集于斯,朕受命于天,承天景命,惟新厥德,恭登大宝,以靖四海,安兆民。 自万历以来,明朝国势日衰,百姓穷困,流民四起,明廷党争日频,纲纪废弛,以至蛮夷扰攘,烽燧频惊,天下不宁,海内沸腾。 朕悲痛之余,奋志抗争,誓雪此辱,遂披坚执锐,带甲百万,力挽狂澜于既倒,拯救斯民于涂炭。 赖天地神明庇佑,将士协力,终于拨云见日,殄灭寇逆,邦畿复归清宁,今者,海内晏然,万姓乐业,休养生息,咸庆升平。 朕体恤苍生生,誓振衰除弊,整饬纲纪,澄清吏治,励精图治。自兹以往,凡百官僚,务求勤政爱民,修明法度,以振国脉,以求长治久安,共襄盛举,仰祈皇穹鉴临,泽被苍生。” 宣读毕,杨恩再次鞠躬,呈上圣旨,随后退下台阶,率众臣,跪地高呼道:“天命不可拒统,神器不可久旷,天下不可无主,万邦不可无统,请陛下称尊位!” 孟浚点点头,示意下方的沈从文开始宣读第二份诏书。 “文武百官,万千将士,殷殷期望,朕不敢不受天命,今朕为天子,定天下国号为乾,建元昭武,追赠四代考妣为皇帝皇后,册封朕之生母周氏为太后,妻张氏为皇后,立长子孟承昭为皇太子,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沈从文读完诏书,随后又高声呼道:“文武百官叩拜皇帝陛下!” 数百大臣三呼万岁,在殿外官员的引导下,万千士卒同时跪下,吼道:“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孟浚坐在龙椅上,目光越过下方的文武百官,看向远处的那如蚂蚁般的人群,心中无限感慨,随后收回目光,沉声道:“众卿平身。” 大乾昭武元年,七月初一,孟浚于北京称帝,随即宣布大赦天下,封赏群臣,正式向天下宣告一个崭新的帝国建立了。 孟浚称帝的消息,传到李成栋和郑成功的耳中已经是一月之后的事了,二人反应各不相同。 李成栋听后又嫉又恨,命人在南宁城中,张贴榜文,榜文中满篇都是怒骂孟浚的话,什么卑鄙无耻,乱臣贼子,谋朝篡位云云,又说要兴义师,讨逆贼,光复大明河山之类的话。 南宁城中百姓则赞同者有,不屑者也有,更多的人却是对此心中无感,而两广之地的士绅,则对李成栋极为不屑,这等反复无常,左右横跳之人,居然要挑起光复大明的大旗,简直是贻笑大方。 李成栋虽然命人在治下使劲的抹黑孟浚,但他知道,孟浚一称帝,自己肯定是他的第一个进攻目标,而且广东,广西又不比关中,就连吴三桂都守不住武关,被林士奇破关而入。 因此李成栋加紧在安南的攻势,当今天下,已是孟浚一家独大,李成栋已经没有了左右横跳的东家了,安南是李成栋的最后退路。 而郑成功在夺取吕宋后,留下部分军队驻守,自己则返回福建,郑成功刚回到泉州不久,就得知了孟浚称帝的消息,对此,郑成功心中怅然若失。 他是一个骄傲的人,心中一直存在要和孟浚一较长短的心思,可世事无常,如今孟浚称帝建国,横扫南北,而他却还困于福建一地。 郑成功虽然不愿承认,可他也知道,福建士人,其实内心中鄙夷自己海贼出身,若是孟浚来攻,自己以庞大的水师或许可以扰的孟浚海疆不宁,但是福建在其围攻下,必然难以持久。 郑成功心中犹豫不决,不知是该聚兵反抗,还是要纳土而降,若降,昔日孟浚遣使,邀郑家出兵时,曾言,郑家,可永镇福建,此言,郑成功不知孟浚还认不认帐! 第485章 平李 孟浚忙着称帝,天下残余的各方势力的注意力都被新立的乾朝所吸引时,巴达维亚的荷兰人,终于等来了一支援兵。 这支援兵由七艘盖伦船所组成的舰队,水兵有两千余人,船上还载有陆军八百人,这支舰队来到巴达维亚。 巴达维亚总督如翰燧格(音译)见状,大失所望,西荷舰队在吕宋海外与郑家一战,损失惨重,这点援兵,只能说是恢复海战前荷兰人在远东的战力。 而西班牙舰队则更加不堪,在马尼拉丢失后,西班牙在远东的殖民地几乎就剩下一些偏远的岛屿,根本不足养军,驻军,以及修补战舰,没看艾德现在还赖在巴达维亚。 巴达维亚总督如翰燧格已经详细的知道了郑家是如何攻下马尼拉的,郑军是用围困战术来消耗棱堡内的粮食,这说明棱堡让郑家束手无策。 唯一的缺陷就是西方在远东的势力太弱了,对那些土人,还能降维打击,但对上那个古老的东方大国,总督如翰燧格没有马尼拉总督曼利克的信心,认为可以击败他们。 除非是国王能给自己派来两万步军,一百艘战舰,只是到了现在,总督如翰燧格认为以自己的实力,只能守住巴达维亚,对艾德请求夺回马尼拉一事,如翰燧格严辞拒绝,并准备派人和郑家进行议和。 …………………… 北京城中,孟浚称帝后,除了国号和年号改变了之外,其他的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此时已经一个多月的时间了,幕府已经逐渐完成向一个帝国的转换,乾朝大体上承明朝制度,只是在六部的基础上,又增设了几个部门,幕府官员经过这段时间的调整,行政体系已经开始正常运转。 而孟浚的两路使者已经奔赴南宁和泉州,对关内残余的两方势力,孟浚想要用政治手段来解决,战争是最后一个手段。 不过这两年,李成栋平日里时不时表现出对孟浚的敌意,又常常在公共场合里,做出一副忠心耿耿,一心为大明的人设,完全没有当年上书孟浚那般谄媚的语气。 孟浚觉得李成栋可能会出什么幺蛾子,于是命吴三桂率军东进,随时准备杀入广西,吴三桂在云南,这个地方不适合吴三桂待着。 孟浚所遣外务部孙吉抵达南宁,随后在李部的侍卫的带领下,面见李成栋,孙吉拿出旨意,准备传旨,不过孙吉见李成栋满脸毫无敬意的样子,他呵呵一笑,也没说什么要让李成栋摆香案,跪迎之类的话。 孙吉直接开口念道:“天下战乱已久,明运已终,新朝已立,朕怀兼爱之心,晓以利害,不忍再罹兵燹之苦,李将军若能改弦易辙,则富贵何足道也,昔日纵有违忤,俱已烟消云散,若顺新朝,则朕绝无猜忌之意……” 孙吉还没念完,就被李成栋所打断,道:“孟浚当日高举大明旗帜,说要反清复明,结果现在,自己倒先篡位了,本王对大明忠心耿耿,他怎么有脸过来劝本王投降呢?” 孙吉有些恶心,差点就要忍不住,想说当日陛下起兵,就是因为你这孙子到处屠杀,现在居然说自己对大明忠心耿耿。 孙吉憋住话头,随后呵呵一笑,随后说道:“吴帅,林帅,赵帅之众,率众五十余万人,厉兵秣马,将军素负俊杰之名,想必自会明智抉择,勿贻后人讥议。” 李成栋猛的将桌上的一本书砸了过来,孙吉反应迅速,弯腰避了过去,只听李成栋大骂道:“孟贼遣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子,竟敢威胁本王,本王纵横天下时,你还在玩泥巴呢,五十万!即便是百万我都不怕,趁老子没杀你之前,赶紧滚出南宁!” 孙吉听的脸一阵青,一阵白,他咬咬牙,对着李成栋一拱手,道:“镇南王果然豪气,在下佩服,告辞!” 说完后,孙吉头也不回的离开李成栋府衙,既然说服,警告都不奏效,那么只能用军事手段来解决。 孙吉一出南宁,便派人疾驰云南,赣州方向,在出使前,孟浚已经行文旨意,命令吴三桂在使者谈判失败后,立刻率军东进,进攻李成栋。 李成栋骂走使者后,吴文献一脸便秘之色,有些期期艾艾的对李成栋说道:“王爷,这使者一走,肯定吴三桂,林士奇就会从云南杀过来,而且赣州还有韩雄的三镇兵马,这两面夹击,咱们……” 吴文献后面的话没有继续说出口,但李成栋明白他的意思,他知道,自己的部下对自己和孟浚对抗,没有太大的信心,虽然已经定下退入安南的决心,不过,军中也有许多人不愿背井离乡。 李成栋略一沉吟,随后说道:“军将之家眷,尽数先迁移至升龙府,任何胆敢违抗拖延者,皆斩!” 吴文献犹疑说道:“如此一来,军心必然不安,恐怕还会有反抗,哗变之举。” 而李成栋却道:“不这么干,撤到安南,咱们的根基也稳固不了,只要士兵的家眷在本王的控制中,本王就不怕有人敢闹事,这是防范于未然啊!” 李成栋的严令,很快在两广之地传开,那闹的是鸡飞狗跳,各地的许多士兵因为家眷被迁移,极为愤怒,而青鸾卫则是兴奋异常,这等乱象,正是他们的用武之地。 便如雷州城,不止是士兵,一些低层军官,不堪忍受家人迁徙,背井离乡,因此在青鸾卫的串连下,起兵反抗李成栋的暴令,而雷州距离南宁很近。 至于远离南宁的广东各地,许多士绅也在串连,暗中联络各城守将,天下局势已经一目了然,乾朝一统河山已毋庸置疑,没多少人愿意陪着李成栋一路走到黑,况且李成栋的名声,早就声名狼藉。 梅州,韶关等地守将纷纷易旗,皆是不伤一人,连州,贺州,韶关,河源等地,守将不愿叛,或是因来不及易旗,便被地方士绅,或青鸾卫秘密联络副将或低层军官,杀守将而易旗。 这些叛乱虽由家眷迁移事件触发,但实际上却反映了李成栋在各地的军队,对当今局势的看法,天下一统之势,浩浩荡荡,绝非李成栋一人所能阻拦。 第486章 夹击 李成栋自然不是不知道自己一个人肯定是打不过林士奇,吴三桂和韩雄的两面夹击,但他知道,就算自己降了孟浚,恐怕最后的结局,也是死路一条。 他杀了明朝两个皇帝,这对孟浚势力而言,并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自己屠了江南那么多城,而孟浚起家就在江南,大量的中高层将领,文臣都有家人亲戚死在自己的手中,自己要是降了,届时无兵无权,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因此,他宁愿逃往安南,也不愿将自己的生死,托付于孟浚之手。 因此,早在孟浚控制北方后,李成栋就将大量的财货,兵马,以及许多丁壮,都从广东调往南宁一带,因此在孟浚使者一离开,李成栋知道孟浚动手的时间已经不远了,于是也了以防万一,李成栋自己就先行至忠州,做好随时撤入安南的准备。 安南本来自己三国大战玩的挺好,突然间北方就冲进来了李成栋的数万大军,直接打了位居北方的黎朝郑梉一个措手不及。 当时的郑梉已经七十有四了,年老体弱,突闻噩耗,心神惊惧下,死于升龙府中,其子郑柞即任家主。 当时郑氏主力在南面和阮氏对峙,剩下的一部分兵力又在西北面和高平莫氏相持,而中原又在混战不休,郑梉认为北面并无什么威胁,因此,在北面只有少量的军队驻守,且都是地方二线驻军。 结果突然间李成栋部将阎可义率兵两万众,直接从上思州一带,冲入安南,在边境的千余安南守军,被阎可义一冲即散。 而安南郑氏的主力又都在南面,一时难以回防,阎可义在极短的时间里,就杀到了升龙府,郑柞在继承家主之位的第二日,就逃往南方义安府。 结果郑氏将在广平一带主力往北移动时,阮氏就趁机发兵攻打广平,本来安南中,莫氏,郑氏,阮氏三家,郑氏实力最强,结果经过李成栋这么一折腾,郑氏元气大伤。 就在李成栋准备撤入安南时,赣州城的韩雄已经收到谈判破裂的消息,他当即整顿三军,只待孟浚的命令一抵达,就要发兵南下。 韩雄是孟浚刚起兵之时的元老,只是孟浚为了后方的稳固,于是韩雄屡屡镇守后方,数次大战,韩雄都没有机会出场。 韩雄收到孟浚出兵的命令后,即刻召集部将:“今得陛下诏命,出兵讨伐李成栋,一统天下,身为武臣,职责在身,在所不辞。” 他身着戎装,目光炯炯有神,常年镇守后方,这一战,他一定要横扫李成栋,这几年,韩雄虽一直镇守赣州,但是对广东边境数城都有潜伏细作,探查军报,现在正是用武之时。 韩雄沉声道:“军中无小事,军令为先,大军出征,必严明军纪,旦有违者,严惩不贷!” 诸将齐声应诺,随后,大军整顿完毕,鼓角连天,军容整肃,韩雄两万众浩浩荡荡,向着韶关方向前进,准备威胁广州,韩雄知道自己是偏师,林士奇和吴三桂才是主力,但是,即便是偏师,他也要打出主力的气势来。 韩雄兴致勃勃,在行军途中也在和部将商议着作战细节,只是大军刚刚启程两日,就传来韶关兵变,举城而降,随后河源,梅州等地相继兵变。 韩雄闻讯,先是一叹,心中有些预感,这一路,恐怕不会如自己所想,随后又将各城相继而降的消息,通传全军,韩雄甚至对部下言:“恐林帅未至,吾便已平李贼!” 随后命大军全速南下,欲先期攻克广州。 而在西南方向,吴三桂有些惆怅的对着方光琛说道:“廷献,吾这一生,犹如落水之秋叶,只能随波逐流,本欲一生为明臣,封侯拜将,封妻荫子,可甲申之变,无奈而降清,平心而论,清廷待我并不薄,虽任其驱使,但也曾领略过王爵之贵。” 吴三桂说到这,盯着方光琛,其意是有些埋怨方光琛,你当初不是说孟浚是试探吗?怎么结果还是侯爵?现在汉中,川中的兵力都被收编。 近半部下在林士奇的监视下,相继调往北方,吴三桂费尽心血所建起的八万大军,现在吴三桂所能控制的,只有三万部众。 孟浚犹如钝刀子割肉般,一刀又一刀的割在他的身上,吴三桂心中屡次想要发怒,质问,可想想眼下的局势,只能压下心头的怒火。 方光琛叹了口气,低声道:“王……侯爷,王爵虽好,可若是不降,无非是让天子多费些手脚,届时,恐怕求一生路而不可得,侯爷何必要逆着大势而行。” 吴三桂有些憋屈的说道:“多尔衮驱使,好歹也以王爵相酬,孟…天子却降爵,分我兵权,又驱我东进,与李成栋相攻,这实在是,令人憋闷!” 方光琛安慰道:“天子起兵以来,说杀,就一定杀,说不杀,就一定不杀,其诺,还是可信的,便如清廷现在即便是给侯爷一个亲王爵,就算连天下兵马大元帅的职衔都给了,可侯爷您愿意吗?” 吴三桂心中无限惆怅,自己当初在湖广决战时,若是不跑,有没有可能孟浚就败了?又或是没有割据南阳,没有袭夺关中,清廷会不会如此快速的被孟浚所驱逐。 可惜世间没有如果,到了眼下这一步,吴三桂即便憋闷,却也只能遵从孟浚的调兵令,东进击李。 吴三桂出云南,经贵阳,进抵桂林,而吴三桂率军刚刚抵达桂林时,就传来韩雄的急报,韩雄率军,攻克广州。 韩雄一路上,是一场硬仗没打过,不,是连仗都没打过,什么是箪食壶浆,什么是遍地带路党,所过之处不是士绅劳军,就是子弟要从军。 部将徐藩有些为韩雄和自己感到不值,这几年驻守赣州亏大了,就李成栋这水平,简直是令人笑掉大牙。 韩雄听完徐藩贬低李成栋的话后,哈哈一笑,道:“这其实并非是现在的李成栋,太过不堪,而是李成栋自己,乃至部将,军士都知道打不赢了,撑着也没希望,就连士绅,百姓,乃至我军任何一个士卒,都知道陛下伐李,必胜。” 第487章 联络漠南诸部 韩雄一路长驱直入,经韶关,过英德,兵抵清远,清远开城而降,韩雄未至广州,肇庆易旗。 韩雄出征以来,最大的伤亡是疾病,摔跤而造成的减员,韩雄以为抵达广州后,怎么也要打一仗,结果还是一样,望风而降。 徐藩和一众部将,从刚开始的兴奋,到现在的无奈,这一路上,啥也没干,还怎么好意思领大功,最多也就混个苦功。 韩雄见部将有些泄气,便召开军议,安抚众人情绪,说道:“诸位,我等虽未能大展拳脚,但这般不流血夺城之举,稳定南方,安民抚土,同样功勋卓着。” 众将虽然点头,可这般说辞,还是不能让大家开颜,众人还是闷闷不乐,最后韩雄发火了,骂道:“为将者,军士瞩目,汝等这般郁郁寡欢,岂不是令将士心慌,若军心有变,谁敢担此重责!” 骂了一通后,诸将方才提振心神,虽内心不乐,但在面上,众人皆不敢露出半点忧色。 而在另一边,吴三桂却没韩雄这么轻松,吴三桂率军抵达桂林后,继续挥军南下。 吴三桂在抵达柳州时,遇到了李成栋的部下,吴文献所部,吴文献率军一万七千人,驻守柳州。 这些士兵的家眷大部都已经被李成栋迁移至安南,在战前,李成栋遣人通告全军,但有降者,其家眷尽斩,但悉从军令者,战后,皆厚赏。 李成栋也不是非要和吴三桂打一战,要证明什么,而是各地物资还未来的及全部撤入安南,而是李成栋要把南宁城的丁口,全部迁入安南,准备留一座空城给孟浚,这吴三桂来的有些快,因此,李成栋必须挡住吴三桂,给自己搜刮留出点时间。 而吴三桂刚刚抵达柳州城外时,便收到韩雄轻易攻取粤地重城广州的消息,吴三桂觉得李成栋应该就是个废物,韩雄两万人从赣州一路杀到广州,连停都没停一步,自己三万人,打到南宁岂不是易如反掌。 于是,吴三桂先发劝降信,想让守军识相些,别干负隅顽抗的事,结果等了一夜,一点回信都没有。 吴三桂驻军城下,打造了云梯,火炮发了几轮后,就挥师攻城,可结果却是让吴三桂当头一棒。 仅仅到了中午,吴三桂临时打造的那些攻城器械就已经被城上守军摧毁殆尽,步军伤亡八百余人,结果却是连城头都没摸到。 这让吴三桂有些怀疑自己,怎么韩雄这么顺利,连广州都打下来了,自己怎么第一战,就打的这么艰难。 吴三桂当即认真起来,怎么也要打一场漂亮仗,让孟浚看看,他给自己侯爵,是不是给低了。 因此,吴三桂在柳州城下,大肆打造器械,连造两日后,在抵达柳州的第五日,吴三桂再次发起对柳州的攻城战。 只听战鼓雷动,号角连天,猛的望去,确实气势磅礴,然而,吴文献坚守不出,吴三桂亲自督战,指挥大军展开强攻,炮声隆隆,箭矢交织,这一日,尽管吴三桂部下拼尽全力,未能破城,城中防守严密,吴三桂部下多次登城却被击退。 ……………… 北京。 明朝时定都北京,经过两百多年的繁衍与发展,京城中有大量的王公贵族,官员大臣,城中几十万的百姓,还有数量庞大的京营,这些根本不是河北一地所能完全供应,因此,需要从南方大量的运输漕粮,顺带着也养活了十几万的漕工。 只是现在的京城中,人口锐减,文臣武将,以及需要消耗大量财富的宫廷贵族,这些还只是极其少数。 在收复北方后,孟浚便令河北各地方恢复生产,要让河北,河南这些广阔的平原地带,产出大量的粮食。 这时孟浚勒住马缰,看着官道两旁那漫野的麦子,随风而起伏,心中颇为满意。 看今年的雨水,应当会是大丰收,这时一旁的顾炎武说道:“陛下,丰年时,也需未雨绸缪,将多余之粮,存入仓中。” 孟浚回道:“这种事,历朝历代都在做,但是承平日久,硕鼠日增,到了荒年,甚至仓中没有一颗米,即便是以刑杀峻法,也遏制不住。” 顾炎武沉吟片刻,说道:“陛下,待南面平定后,应息兵罢战,让天下休养生息,若有十年太平之日,以陛下之才,定可令天下大治。” 孟浚闻言微微一笑,道:“天下一统后,朕将不起大战,不过边疆四塞,仍是用武之时。” 特别是辽东,孟浚不准备沿着宁锦防线打,以水师突袭登陆,虽说是一个法子,但是这种登陆战,对后方援兵的速度要求极高,稍有不慎,就是全军覆没的结局。 因此,在和诸将商议后,孟浚决定从战略上,对清廷进行包围,一路从济州岛,出兵朝鲜,再从朝鲜攻入辽东,这一路,已经在实施当中。 另一路,那就是蒙古。 自从清军数次击败林丹汗后,在崇祯七年,林丹汗向青海进兵,欲据西藏,途中因出痘,卒于西拉他拉大草滩。 至此漠南蒙古诸部陆续降服清廷,奉清朝皇帝为汗,这些蒙古诸部,其实心中一直都有重建蒙古帝国的梦想,只是数次被八旗兵打的连心气都没了,那点梦想,也只能放在心底。 但是现在却有所不同了,清廷已经势弱,从关内被孟浚给赶出去了,于是漠南诸部都有些蠢蠢欲动,对清廷征调人丁马匹等事务,都在暗中抵触。 这还是漠南蒙古离清军近,而且之前挨的打还没忘,漠北蒙古那已经是压根不鸟清廷了。 孟浚派遣大批使者,行至漠南蒙古诸多部落,意图联络诸部,在清廷内外交困时,孟浚试图采取外交手段,联合漠南蒙古诸部。 为此,孟浚派遣特使数十骑,每队护卫数十人,携带金银财帛与密函,前往漠南蒙古各部,意在拉拢,共击清军。 拉拢漠南诸部,其一是在断清廷之臂,其二便是打击清廷,其三则是孟浚在为将来控制蒙古做准备。 历代对草原的最大难题,不是打不过,而是找不到,也跑不过这些逐水而居的部落,正所谓最熟悉草原的,肯定是草原人。 孟浚相信,在自己的有生之年,肯定能将水泥,铁路搞出来,到时候,只要在草原各处以铁路相连,分割各地部落,不让诸部厮杀统一,中原上千年来,草原游牧的威胁,将在自己的手中,终结! 第488章 贼首遁逃 清军退守关外,虽然从关内掠夺了大批的物资,但是坐吃山空,哪里还能有多余的物资来援助蒙古诸部,东蒙古科尔沁部由于已经深度的和清廷上层绑定,还能时不时得到一些物资。 至于漠南诸部,那只能靠自己了,因为从清廷这得不到好处,而且清廷的影响力也逐渐衰落,所以漠南许多部落,名义上,还臣服清廷,但实际上,暗中都有和乾国商队进行贸易往来。 孟浚为了搜集草原的情报,也鼓励商人走出去,也让青鸾卫准备了一些人手,跟随各个商队,或刺探驻军情报,或绘制地图,或收买暗探等等。 新朝刚立,各边镇的守军还无人敢将战略物资流入蒙古以及清廷之中,主要的商品也就是铁锅,茶叶,棉布,绢布。 这几样商品都是紧俏物,茶叶是蒙古诸部的必需品,铁锅和棉布也能换取马匹和牛羊。 明朝时,铁料禁止出口,因此有明一朝,蒙古的实力逐渐削弱,就连铁锅这样的商品,草原都无法打造出来。 而对铁锅出口一事,孟浚持有限支持态度,也就是对数量进行限制,正所谓,将欲取之,必先予之,想要断了清廷的臂膀,还跟以前一样,那还怎么得到草原诸部的信任。 孟浚在占据北京后,倒是想起了曾经为清廷立下汗马功劳的晋商八大家,不过,等孟浚派人查抄时,那些曾靠贩卖物资,情报以资敌的大商人,在清廷退出关内时,就带着金银细软追随清廷逃出山西。 不过,这些人的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到了关外,就好比是小儿闹市持金,祸虽未至,然福已远去。 ……………… 柳州城下。 吴三桂已经没了脾气,大军已经连攻五日,柳州城,巍然不动,吴三桂的心情可谓跌至谷底,每一天,他的部下都发起了一波又一波的冲击,可依然未能攻破城池。 是吴三桂保存实力,假装不出力吗?至于林士奇所派前锋将,王富贵认为在他抵达后的那两日,吴三桂是出了力的。 吴三桂这几日脸色没一天是好的,军中伤员两千多人,阵亡三千余人,伤亡如此之大,若是打下柳州也就罢了,结果柳州城的兵力看起来依旧充足。 直到王富贵所部抵达柳州城下,两日后,才有青鸾卫密报,柳州城中有李成栋心腹,吴文献一万七千守军,而且军将的家眷都被李成栋控制在手中,并下严令,有降者,家眷尽斩,李成栋的威胁,没有人会认为他是在开玩笑。 王富贵难得的安慰了一番吴三桂,道:“平西侯,胜败乃兵家常事,别太放在心上。我老王会替你跟林帅说,你尽力了。” 吴三桂听的有些憋屈,心里想着,老子用的着你替我说,林士奇算什么,他爱信不信。 但吴三桂也从王富贵的语气中,听出了好意,好一会,他才闷闷的说道:“那就多谢王将军了。” “诶,这都是我应该做的!”王富贵摆摆手,表示不用客气。 吴三桂看了一眼王富贵,问道:“王将军是陛下爱将,不知可有破城之方略?” “这……”王富贵思考片刻后,说道:“说实话,破城之法,关键在于知己知彼,吴文献是李成栋的心腹,守军又被李成栋所钳制,强攻,恐怕代价巨大,不如围城吧,围到城中断粮,反正李成栋就这么几个地方,先围死柳州,看谁能耗的过谁。” 听完王富贵的废话,吴三桂点头赞道:“好计!王将军果然不愧是陛下爱将!” 王富贵虽然说的是废话,但现在吴三桂还真没别的法子,至于炸城之法,那支屡立奇功的土兵,现在还在关中赵用平的手下,等土兵来了,那吴三桂自己已经把柳州围死了。 炸城是个技术活,不是随便谁都可以效仿的,挖掘地道没挖好,地道会塌,位置没算准,说不定没炸到城墙,反而炸到城外空地,就算是位置准了,地道也没塌,火药没堆好,城墙照样炸不塌。 在王富贵抵达的第三日后,林士奇率军兵临柳州,作为乾朝中,军方中的第一人,天子钦定的征南主帅,吴三桂心里虽不屑此人,但还是上前参拜。 林士奇对这个曾经的上司,毫无客气之言,问道:“平西侯声名赫赫,何以顿兵柳州小城?” 吴三桂道:“回大帅,柳州城中有守军一万七千众,而末将手中仅有三万人,敌有坚城固守,末将强攻五日,部众伤亡近两成,将士们已经尽力了。” 林士奇点点头,表示接受吴三桂的解释,其实林士奇早就得到吴三桂在柳州城下的战况细节,林士奇看出了吴三桂归降,有些心不甘,因此率大军而来,顺便敲打一番吴三桂。 大军临城,十余万众,城中的吴文献从信心满满,到现在的惶惶不安,不过,吴文献也算机智,在林士奇抵达的当日,在乾军驻营后,当夜,便率柳州城中剩余的一万五千余人,遁逃出城。 吴三桂部将孙文焕闻讯,率骑兵趁夜追击,不过刚追没多久,黑夜,马失前蹄者甚多,孙文焕只能停下追击的脚步。 不过,吴文献也没好到哪去,等天亮后,吴文献所部也已经跑散了编制,但吴文献也不敢停下脚步,只能粗略的整编一番,随后大军继续向南逃窜。 直到吴文献逃至南宁时,才清点部众,竟然跑散了部众四千余人,吴文献虽恼怒,但也不敢继续呆在南宁等到溃兵集合,而是一股脑的逃往李成栋所在的边境忠州府。 而李成栋对吴文献万余有人逃出柳州一事,也并不在意,吴文献的任务大体上已经完成了,挡住了孟浚的部队十余日,给自己争取了更充足的撤退时间。 于是,在集合了吴文献的部队后,李成栋率部下朝着安南方向而去,在边境时,李成栋回望了一眼北方,随后却是毫不留恋的朝南面而去。 如今的天下,虽然永历还存在,可已经逃入缅甸,李成栋也率大部退入安南,在传统的汉地诸省中,仅存郑家,这时,孟浚的使者,也来到了泉州。 (感谢大佬的大神认阵^o^,道人飘零半生,未逢明主,如蒙不弃………………) 第489章 郑氏归顺 (前几天忘了说了,许多小伙伴表示贞昌这个年号不妥,于是我从善如流,将前文改为昭武,虽然是吴三桂用过的,不过这个时空,吴三桂是没机会用上这个年号o>_<o) 泉州府,南安城。 福州虽是闽地首府,但是郑成功平日里却是更喜欢待在老家南安中。 乾朝的使者,是一个年轻人,其实按理来说,对郑成功这个重要的一方势力,应该是由孟鸿亲自前来,不过可惜的是孟鸿当时已经出使永昌,跑去干劝永历禅位的大事去了。 这名年轻的使者,姓陈名文瑾,此时他正站在一株树冠宽广至极的榕树下,眼前的石凳上,郑成功正坐在上面,喝着清茶,吹着徐徐的秋风,数名勇壮的侍卫,正立在其身后,犀利的目光,一直盯着陈文瑾。 郑成功放下茶杯,咳嗽一声后,语气微冷的说道:“昔年,吾与周王,共举义军,齐抗鞑虏,如今,周王变成了皇帝,怎么,要弃守诺言,发兵伐我吗?” 陈文瑾向上拱手,随后道:“陛下昔日曾与南安郡王并肩作战,下官出使前,陛下亲召下官,言不可对郡王无礼,由此可见,陛下对郡王深为看重,又岂会有兵交之事!” 作为掌控庞大的水师,又有福建,台湾为后基,郑成功已经威仪日重,以他的脾气,那是吃软不吃硬。 因此,听到陈文瑾的话后,郑成功露出一丝自得之意,对陈文瑾语气也缓和了些,说道:“使者请坐,来人,上茶。” 陈文瑾拱手道:“多谢郡王。” 待陈文瑾坐下后,郑成功问道:“直说吧,你家皇帝让你来的目的!” 陈文瑾从容不迫地开口道:“自崇祯起,天下纷乱,百姓流离失所,幸陛下英睿果敢,举义兵,扫平天下,胡虏远遁,天下大局已定。 天子英明神武,仁德宽厚,不忍再起兵戈,天下一统,万民所期,南安郡王,乃英雄豪杰,若能归顺朝廷,则天下一统,再无波澜!” 常言道,士为知己者死,若说郑成功有没有忠心过的人,有,那就是隆武帝,在意气风发的年纪中,遇到了对自己极为赞赏的天子,说郑成功不感动,那是假的,可时间不能回转,事实无法改变,隆武早已殉国。 郑成功现在虽然明面上还奉着永历帝,可那不过是挂个名头罢了,对郑成功而言,桂藩,那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尽干些亲者痛仇者快的蠢事,畏清兵如虎。 若不是郑成功不喜欢鲁王,郑成功早就把鲁王扶上帝位了,就连个名头都不愿挂在永历旗下了。 郑成功心思百转,但是在现实中,却是转瞬之间,郑成功缓缓的说道:“周王昔日有言,郑氏,可永镇福建!” 陈文瑾站了起来,恭敬的对郑成功拜道:“郡王,陛下有言,昔日虽非天子,然君子子诺,千金不变,郡王若愿举众归顺,陛下仍以郡王相待,福建一地,可效前明沐氏!” 郑成功皱着眉头,沐氏,那能叫永镇吗?那被文官看的死死的,日子过的多憋屈。 陈文瑾叫郑成功的脸色有些不虞,于是,立刻说道:“郡王,遍翻史册,焉有藩镇而不为祸者?郡王之念,即便陛下愿意接受,那朝堂上下也绝不愿接受竟有一地政令不通者!” 听到这,郑成功的脸色依然不见好转,只见他沉声问道:“我郑家水师,何人统之?郑家步军,又是何人统之?” 陈文瑾道:“郑家水师,郡王统之,郑家步军,亦由郡王统之,不过水师步军之数量,当与朝廷相商后而定。” 郑成功又问道:“大员,吕宋之地呢?” 陈文瑾拜道:“大员,吕宋以郡王封地为由,皆以郡王一言而决!” 凭心而论,郑成功觉得在天下就剩福建一地的情况下,孟浚还愿以这么优厚的条件,郑成功觉得自己似乎没有什么再挣扎反对的意义了。 孟浚愿意优待郑成功,其中很重要的原因,就是郑家手中那支庞大的水师,以及郑成功这些年所培养出能够制造大型战舰的工匠。 水师可以现在吕宋为基,向南攻取巴达维亚,新加坡一带,甚至将来控制马六甲也是一个可以实现的目标,而工匠,则是一个国家水师的基础,没有成熟的工匠,造船也就无从谈起,一旦战乱,这些成熟的工匠必然四散,想要重新开始,绝非一朝一夕之事。 若是孟浚和郑成功开战,当然,以郑家现在的力量,想守住福建那希望不大,但是郑家的水师,想要搅的东南沿海不安,那还是轻而易举的事。 再加上郑家这么些年从未捣过乱,也曾全师出动,与孟浚共战多铎,因此,多方因素综合,才有孟浚给郑成功如此优厚的条件。 郑成功沉思片刻,孟浚的意思,郑成功现在已经十分明确,郑家在福建,可以得到优待,但是官员任免,钱粮征收,这些关乎根本的事,朝廷必须控制在手。 不过,郑成功依然可以控制手中的步军和水师,这点倒是让郑成功安心了些,就是数量需要在详谈,这必然关乎到钱粮养军,不过这点郑成功并不担心,福建的赋税对郑家来说,也就是个添头。 就在郑成功马上要点头答应时,忽然郑成功像是想起什么一般,有些迟疑的问道:“鲁王还在厦门……” 陈文瑾哈哈一笑,道:“陛下仁义无双,郡王多虑了,鲁王身为前朝藩王,陛下自会妥善安置,绝无伤害之可能,若其愿归故里,可,愿继续在厦门也可,绝不限制其自由。” 郑成功这时站了起来,转身望向这棵榕树,又抬头看着宽广的树冠,语气有些萧瑟,他缓缓说道:“时也,命也,运也,既然如此,本王愿率众,携土而顺!” 陈文瑾深深拜道:“郡王顺应天命,有大功于社稷,将来必是千古流芳,史册留名!” 第490章 漠西蒙古 随着李成栋率众逃往安南,福建郑家又归顺乾朝,关内终于被孟浚统一,依传统汉家天下而言,乾朝已一统天下,又是一个新的帝国开始了。 乾朝大将,拔剑四顾,放眼天下,敌手仅剩还在关外的清军,在广东的韩雄,广西的林士奇,关中的赵用平,纷纷上疏,请调至北方,皆言欲一举荡平关外。 孟浚一统关内,济尔哈朗,阿济格,博洛等一众八旗贵胄,说不心慌,那是假话,即便如今博洛控制朝鲜,不时从朝鲜运来钱粮,贴补朝廷,可面对乾朝这个新兴的庞然大物,清廷上下,也在寻求生机。 盛京城中。 范文程感染风寒,正在卧床休息,而对范文程这个大清的功臣,谋臣,济尔哈朗担忧他的身体,于是亲自前往范府中探望。 此时济尔哈朗正在范文程府中。 范文程咳嗽两声,捂着口鼻,对济尔哈朗说道:“郑王爷,老臣身体不适,恕老臣不能亲迎。” 济尔哈朗坐在床边,摆摆手道:“范老何必多礼,这里就咱们两人,本王也就直说了,大清风雨飘摇,范老可是咱大清的顶梁柱啊。” 范文程语气有些落寞的说道:“孟浚如此轻易的一统天下,大清想再次入关,恐非易事啊!” 济尔哈朗苦笑一声,摇头道:“本王如今又岂敢有此幻想,我日夜苦思,唯愿保我大清宗庙社稷,入关,本王已不在此想。” 屋中有些昏暗,二人一时无言,在这片静默中,空气仿佛凝固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更添了几分寂寥。 良久,范文程出言问道:“王爷以为孟浚能够动用多少兵力?” 济尔哈朗沉声道:“孟浚已经一统关内,粗略估算,国中之兵,可动用者,恐怕多达六十万左右。” 范文程喉咙蠕动,咽下一口唾沫,闭上眼睛,摇了摇头,现在清军在关外的兵力,只有八万多人,不过,这是不包括朝鲜八旗兵,以及蒙古旗兵,只是无论怎么算,大清的实力,也无法和孟浚相提并论。 范文程缓了一会,睁开了眼睛,见济尔哈朗依然在看着自己,范文程叹了口气,强撑着靠在床头,双方实力差距如此巨大,就算他有经天纬地之才,也无法改变这硬实力的差距。 既然双方的差距一时无法解决,那就引入第三方的势力,想到这,范文程沉声道:“王爷,中原出现一个强大的王朝,对于周边各方而言,并非一件好事,历朝历代,武功强盛时,必然四方攻伐,孟浚,也绝不会例外。” 济尔哈朗眉头一挑,问道:“范老之意,是联合周边势力,牵制孟浚?” 范文程点了点头,并未说话。 济尔哈朗却是叹了口气道:“吴三桂,李定国,郑森尽数降孟,李成栋逃往安南,朱由榔逃往缅甸,放眼天下,还有谁能替大清牵制孟浚?” 济尔哈朗其实没想到,或者说没想到这么快,李成栋,郑家,永历朝廷,乃至于吴三桂那个小人,逃的逃,降的降,眨眼间,能和孟浚抗衡的,就剩大清朝了。 这时范文程咳嗽了好一会,拉住济尔哈朗的手,说道:“南面的安南,缅甸这些,毫无用处,大清可倚为助力者,只有更西边的漠西蒙古!” 崇祯十年,厄鲁特蒙古四部的首领和硕特部顾实汗向皇太极遣使通贡,隆武二年,顾实汗又奉表进贡,清廷赐给甲胄弓矢,令其管辖厄鲁特诸部。 厄鲁特蒙古分为四大部,和硕特部,杜尔伯特部,土尔扈特部,准噶尔部。 准噶尔部又名绰罗斯部,初游牧于额尔齐斯河中上游至霍博克河,萨里山一带,后以伊犁河流域为中心,游牧于巴尔喀什湖以东,天山以北的伊犁河流域。 杜尔伯特部游牧于额尔齐斯河沿岸,土尔扈特部原游牧于塔尔巴哈台及其以北,和硕特部游牧于额敏河两岸乌鲁木齐地区。 虽然漠西蒙古四部也在名义上臣服清廷,但实际上,清廷的命令根本不能传到漠西蒙古去,即便清廷下令,漠西四部会不会听还是另一回事。 况且现在清廷已经丢了关内,实力十成没了九成,没有了强大的国力为后盾,漠西蒙古说不定早就把当年臣服皇太极一事,忘的是一干二净。 “漠西四部?”济尔哈朗皱着眉头说道。 范文程点了点头,沉声道:“不错,若是能施以重利,四部若汇合,控弦之士十余万,大清若是能说服四部,出兵威胁关中及西北边境,那么,必能牵制孟浚大部分的注意力。” “四部在漠西,且其并未与孟浚有仇,他们,会来吗?”济尔哈朗问道。 范文程其实也没有把握,不过现在是死马当活马医,总要做些什么,也好过就这般等死好,关内各家被孟浚如此轻易的一扫而空,大清也只能在外面给孟浚再找些敌人。 在现在,海上的夷人,不止是中原不屑一顾,就连清廷也没当那些夷人是一回事,范文程的第一个想法,就是从历代以来中原最大的对手,游牧草原上下手。 范文程深吸一口气,道:“王爷,蒙古对中原历来怀有野心,大元帝国的荣光,蒙古还未忘却,现在孟浚刚刚统一关内,西北边境一带,还未完全稳定,这时候若是能进攻西北,多了不说,至少五年之内,孟浚无力在关外大规模用兵!” 济尔哈朗听了范文程的话,点了点头,不管能不能成,至少联系漠西四部,确实是一个法子。 济尔哈朗叹道:“就依范老之言,本王这就派人联络漠西四部。” 二人再度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彼此间似有千言万语,最终,济尔哈朗起身,安慰几句让范文程安心养病的话后,随即转身离去。 范文程目视着济尔哈朗的背影,在夕阳下,影子似乎都带着些无奈,直到屋门被外面的仆人所关闭,独留屋中范文程一人,唉声叹气。 第491章 准噶尔 此时的漠西蒙古中,实力最强的已经不再是和硕特部,而是准噶尔部,此时的准噶尔部首领僧格是野心勃勃之辈。 在清廷灭掉林丹汗后,蒙古各部已是一盘散沙,离清廷近的,大都已降了清廷,离的远的,那就是名义上臣服,实际上,也是各自为战,相互攻杀。 准噶尔部台吉僧格,胸怀壮志,意图先行一统漠西,再攻灭叶尔羌,控制西藏,然后东征,控制漠北,漠南,最后大军南下,重建大元帝国。 随着郑成功归顺,孟浚命韩雄移驻守云贵地,又遣王富贵,陈长恭,刘体纯三镇,驻守广西,以防李成栋,林士奇率部众七万人,防守西北边境,并令其伺机收取河套之地。 赵用平其部则率众返回北方,如今的孟浚,兵力充足,天下已定,孟浚也难清闲了几日。 虽说天下刚定,政务还很繁琐,不过孟浚实在提不起兴趣当个朱元璋第二,狗都睡了皇帝还没睡,鸡还没见,皇帝就起来干活了,这到底是皇帝,还是地主家的长工! 这一日清晨,太阳刚刚探出头,湖面上泛起了金色的光晕,孟浚身着便服,手持钓竿,坐在长椅上,享受着这惬意的生活。 宁静时光过的确实快,只是鱼不上钩,孟浚眼睁睁的看着鱼儿在自己的鱼钩两旁悠游,就是不咬。 不过,孟浚也不急,他拉起鱼线,重新上饵,再轻轻抛出鱼饵,钓鱼对他而言,不仅是娱乐,更是心灵上的修养,战场上的厮杀,以及日日夜夜的为战阵,后勤,士气操心,让孟浚的内心很是焦虑。 即便是这一年来的时间里,几乎没再上过战场,可即便如此,孟浚的睡眠依然很浅,但有风吹草动,他便会惊醒,皇后张氏有时一个翻身都能吵醒孟浚。 这或许就是常年的战争经历,所带来的后遗症吧。 孟浚吹着晨风,看着水面偶尔溅起的涟漪,在这里,他是快乐的,可以暂时忘却身份,只是一个简单的钓鱼佬,即便身处高位,也不应失去生活的快乐。 身为帝王,和常人所不同,要是心理出了问题,对天下而言,那是伤害极大,孟浚自认为自己找个垂钓的兴趣,既不废钱,也不扰民,还能得到内心的宁静,何乐而不为呢! 不知过了多久,鱼线一沉,显然是鱼咬住了鱼钩。孟浚哈哈一笑,收杆提鱼。 看着手中的收获,他心中涌起一股满足感,孟浚以前看见钓鱼人一坐就是大半天,心中难免觉得这些人实在是太过于无聊了,可这些时日的垂钓,细细品味,确实有那么几分乐趣。 就在孟浚再次甩钩时,陈子龙急匆匆的走了过来,那急促的脚步声,把鱼儿都吓跑了。 孟浚有些无奈的放下鱼杆,看着陈子龙,说道:“人中啊,何事如此急促?” 陈子龙趋步近前,面色凝重,对着孟浚深深一揖,随后行大礼,言辞恳切道:“陛下,国之大事,如丝如缕,不容稍息。臣闻古之圣君,治国有常,始终不忘忧患之心。今海内初定,百废待兴,陛下宜勤政恤民,励精图治,而非耽于闲适,纵情山水之间。臣恐日久生怠,误国事之大计矣。” 孟浚闻言,神色有些尴尬,自己不过是放松了几天而已,但孟浚还是点点头,道:“卿之意,朕已明了,朕不过是偶得清闲,聊作调养身心,非是沉溺其中,忘却政事。” 陈子龙闻言,再拜道:“圣明无过于陛下,陛下创下这般伟业,日后定是名垂千古之圣君。” 陈子龙的话刚说完,孟浚还未开口,青鸾卫的副指挥使,张博三步并作两步的急步而来。 一来到孟浚面前,张博便拜道:“陛下,关外密报!” 清廷在退出关内时,将京城中的那些官员几乎都打包带走了,多尔衮认为这样会打断孟浚快速控制北方的进程,事实也确如其所料,在杨恩及当初幕府大批官员还未抵达时,北方各地,由于缺少官员,确实难以统治,不过这个问题,在幕府诸多官员抵达后,就迎刃而解了。 由于这些从明朝,顺朝时期就在的老油条都被带走了,反而让孟浚这个时期的官员还没沾上那些陈规陋习的臭毛病,而且这些顺来降顺,清来降清的前明文臣,身在盛京,还能给青鸾卫带来更多的秘密情报。 张博说完就将一封密函递了上来。 孟浚接了过来,拆开一看,眉头不由自主的皱了起来,他喃喃自语道:“漠西蒙古?准噶尔?” 对准噶尔这个名词,孟浚有点印象,好像是康熙,还是雍正的电视剧中的一个背景板,就是个龙套角色。 不过,既然清廷要派人联络漠西蒙古,准噶尔等部,那么漠西四部必然要有能威胁中原的地方。 想到这,孟浚站了起来,沉声道:“青鸾卫要全力查探出漠西蒙古的实力,以及其是否会出兵!” ……………… 漠西,准噶尔首领僧格的大帐中。 清廷使者正对着其行礼道:“僧格台吉,汉朝时,有卫青,霍去病攻伐匈奴,唐朝时数击突厥,明时有五征蒙古,如今关内孟浚已经统一汉地,若是大清败了,其必然雄心勃勃,攻打漠西蒙古!” 僧格和一众准噶尔的贵族们,坐在帐内,听了清使的话后,议论纷纷,声音不由自主的嘈杂了起来。 僧格敲了一下桌子,四下当即安静了下来,由此可见,僧格积威颇深。 僧格做为漠西四部中实力最强者,他自然也想恢复大元的荣光,不过现在漠西都还没一统,他的目光,还没来的及投向中原地区,僧格还真没想过要去进攻中原。 僧格沉吟片刻后,问道:“孟浚已经统一中原了吗?” 漠西蒙古有些偏,僧格对中原的了解并不多,其中很多消息还是当初吴三桂偷袭入关中后,僧格从一些逃往漠西的八旗兵口中了解了一些关于中原的情况。 使者据实而道:“回禀台吉,孟浚已经统一汉地,并建国号为乾,其势甚大,若再等数年,恐天下归心,届时再无人可制!” 第492章 集兵令 听完使者的话后,僧格陷入了沉吟,他虽然很有野心,准噶尔在漠西四部中也算实力强劲,可现在暂时还局限于漠西之地,他还真没想过进攻乾朝。 在没统一漠西诸部前,他并不打算再招惹一个强敌,当初有零散的八旗兵逃入漠西,到现在时间不过两年,突然间就听说孟浚已经统一,这让僧格着实有些吃惊。 僧格本打算趁中原分裂时,先统一四部,再收服叶尔羌,然后再进攻中原,但现在孟浚已经统一了,僧格显然已经错失了最佳时机。 想到这,僧格皱着眉头,说道:“乾朝已经统一,兵力雄厚,我准噶尔在漠西,和那孟浚无冤无仇,我又何必为了大清,去耗费草原勇士?” 说到这,僧格似笑非笑的说道:“难道额耶尔札萨克汗真的把我准噶尔当成他手下的奴才吗?” 使者听后,连连摇头,道:“我朝没有这等想法,只是如今乾朝刚刚建立,还未进入全盛时期,一旦让乾朝恢复实力,必然会对四方用兵。” 这等老生常谈,根本不能说服僧格出兵,那使者见不能说服僧格,咬咬牙,沉声说道:“若台吉愿意出兵,我大清愿将大元国玺,献给台吉!” “玉玺?”僧格眼前一亮,提起了精神。 蒙古在退出中原后,一直以大元自居,并积蓄实力,想要恢复大元朝,在失去中原后,元朝留下的这枚玉玺,对蒙古诸部而言,还是意义非凡,拿到这枚玉玺,更能证明正统。 虽然这枚玉玺不是秦始皇的那枚传国玉玺,但依然会令草原各部垂涎欲滴。 使者拱手道:“不错,只要台吉愿意出兵,大清定然双手奉上国玺。” 僧格站了起来,略一思索,随后说道:“使者先下去歇息,容我思考片刻。” 待使者退下后,僧格在帐中来回踱步,两侧的蒙古贵族都猜出自家台吉已经动心了。 僧格现在还只是台吉,并不是大汗,他想建立准噶尔汗国,却不能得到其他部落的认同,僧格并非黄金家族的嫡系,玉玺对僧格而言,还是很有作用,这可以让他宣称得到大元的遗志,对准噶尔收服四部,一定可以得到很大的助力。 两侧的蒙古贵族,皆是一脸兴奋,这时一个蒙古汉子站了起来,说道:“台吉,现在乾朝要对额耶尔札萨克汗用兵,西北肯定空虚,说不定咱们可以趁机杀入关中,拿下西安。” 另一人也说道:“是啊,台吉,要是玉玺拿到手,一定可以得到各部的认可,成为大蒙古国的大汗,那些漠南诸部,什么科尔沁到时肯定拜倒在台吉的脚下,高呼大汗。” 这些人都是性子直,不知道转弯,僧格心眼子明显比这些人要多绕两圈。 僧格知道,以自己现在的实力,去和乾朝硬碰硬,那就是替清廷卖命,万一出了点差错,那准噶尔汗国的梦立刻就破了。 不过,僧格也不想放过得到玉玺的机会,正好以自己得到大元国玺为借口,逼其他三部出丁壮,战争一打起来,肯定会死人,这不就是最好削弱其余三部的好机会吗。 想到这,僧格猛的一拍手,道:“把使者叫过来。” 使者一过来,僧格便开门见山的说道:“出兵可以,不过,我要先见到大元国玺!” 使者也知道,僧格这个人,不见兔子不撒鹰,但清廷上下也不是傻子,万一玉玺给了,结果僧格不出兵了,那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以大清现在的实力,那还真拿僧格没辙。 使者恭敬的说道:“若是台吉发兵,我立刻让人将消息送回去,等台吉大军抵达河套时,玉玺应该也到了。” 僧格也猜到清廷担心自己拿到玉玺不出兵,所以要自己先出兵,再给玉玺。 不过这也无伤大雅,正好僧格也缺一个机会,能把漠西诸部吞并的机会,这次刚好可以发出联盟号令。 想到这,僧格哈哈一笑,道:“好,我准噶尔部将立刻号召漠西诸部,发兵,攻打乾朝!” 使者大喜,连忙说道:“台吉英明,我这便令人将消息送回辽东!” ……………… 僧格的集兵令,让整个漠西蒙古都沸腾了起来。 准噶尔部的骑兵,带着台吉的集合令,疾驰而出,去通知各部出兵。 在一处翠绿的草原中,有一处部落的牧民正在牧马放羊,几个小孩正骑着马追逐玩闹,好一片宁静祥和的气息。 只是这片宁静的气息很快被一阵疾驰而来的马蹄声打断,小孩子也停下了追逐的脚步,牧民也将目光看向远处那一支百余人的骑兵。 牧民微微一怔,随后翻身上马,匆匆的迎接上去。 “僧格台吉的集合令!请转告固拉特台吉,立刻集结兵力,十二天内,赶到蒲拉海,跟随准噶尔大军,东征乾朝!”为首的那名骑兵,说完后将这份军令交给身后的一名骑兵。 然后为首那人,一拨马缰,带着大队人马,朝着东面飞奔而去,他们还有好几个部落需要传令。 留下的几名骑兵,对着那个牧民说道:“立刻带我们去见固拉特台吉!” 这次僧格进攻孟浚,漠西诸部,都要出兵,谁敢不出兵,那就是准噶尔部的敌人,大军就会先收拾敢反对的部落。 准噶尔部的兵力有四万多骑兵,而漠西三部,和硕特部实力稍微强些,约有一万六千骑,杜尔伯特部和土尔扈特部相对弱些,各有八千多骑,而其他大大小小的部落,也能勉强凑出了个两万骑。 僧格想建立汗国,可许多部落并不支持,他也想趁这个机会,将各部集结起来,在战争的过程中,树立起威望,再拿出元朝的玉玺,由此来确定汗位。 漠西诸部大多都知道僧格的野心,可不出兵也不行,准噶尔部太强大了,出兵还有可能继续存活,不出兵,那极有可能被准噶尔部所吞并。 在集合令发出后,各部陆续派出骑兵,赶着牛羊,向着蒲拉海汇集,在此处的草原上,形成了一大片白色的蒙古军帐。 第493章 僧格出兵 远远望去,漫野的骑兵,似乎无比的强大,只是拉近了些看,这些昨日还是牧民,今日就是战士的骑兵,有的有甲,有的无甲,身上有甲胄的,也大都有些破旧,这些甲胄一看就是经历过许多故事的物件。 但是准噶尔部的骑兵,看起来就精锐了些,虽说也是大部没甲的,但士兵的精气神比其他的小部落的兵强多了。 “台吉,固拉特部,辉特部都过来了!”僧格身旁的一个千夫长,低声的对僧格说道。 僧格看着汇集而来的兵马,有些志得意满,不过,他还是有些迟疑的问道:“有没有哪个部落不遵从我的军令?” 千夫长摇摇头道:“没有人敢不服台吉的命令。” 僧格听后,满意的点点头,意气风发的说道:“命各部首领前来大帐议事!” 僧格召集各部首领,告知出兵计划,然后在聚兵之地,设祭杀牲,萨满得出占卜结果,出兵乃大吉之兆,主得胜归来。 僧格随后命令大军东进,共九万多骑,数十万头牛羊,战马二十余万匹,铺天盖地般发起东征。 ……………… 乾朝控制关中后,河套地区的归属地还很模糊,孟浚及朝廷上下,注意力大都放在辽东的清廷上,并未注意到漠西蒙古的威胁,因此河套地区,虽有少量的乾军驻扎,可许多地方依然还是蒙古牧民在此处放牧。 此时的九原郡附近,有一个蒙古小部落,牧民们赶着牛羊,妇女们用木棍吊着铁锅,在锅中煮着肉,一旁的小孩正蹲在锅前,垂涎欲滴的看着锅里的美食。 这时,来自关中的一个小商队来到了部落中,商队大部分都是用骆驼当载具,商队中也有少量的马匹。 小商队也没带太多的货物,一些茶砖,一些布匹,少量的铁锅,甚至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玩意,什么小孩的玩具,妇女的饰品等等。 不过商队难得来一趟,这些货物很快就出售一空,换取了许多牛羊,马匹,羊毛。 为首的一个商人,笑脸盈盈的对部落首领行礼道:“这次就先回去了,再过三个月后再来。” 那名蒙古汉子将拳头放在胸前,行了个礼,道:“安达,早点来,三个月后多带些茶叶,铁锅来。” 商人拍些胸口保证道:“放心,没问题!” 就在商人快要离去时,那蒙古汉子忽然拦住了商人,问道:“安达是要往哪边走?” 商人有些疑惑,不过还是据实相告:“商品卖完了,我要往东回去了。” 蒙古汉子点点头道:“那就好。”随后不着痕迹的看了看左右,又低声道:“安达,这段时间,最好别往西走,不安全。” 商人愣了一下,问道:“为什么?” 蒙古汉子又凑近些,低声道:“我收到消息,漠西蒙古在发布集结令,准备来进攻关中,清军也给漠南诸部下令,让我们配合漠西蒙古,给他们提供向导,以及一些后勤补给。” 商人心中一惊,这个消息很重要,关键时刻会救自己一命,万一自己不知道,一头往西边扎过去,那别说挣钱了,小命都不保了。 “好,好好,我知道了,多谢兄弟告诫!”商人说完后,心中感动,于是又从怀中掏出一件护身符,对蒙古汉子说道:“好兄弟,这是我的护身符,大师开过光的,很灵,我这么多年行走江湖,就靠这个护身符庇护了。” 那汉子连连摆手,道:“安达,这么重要的东西,我怎么能要呢,还请收起来。” “没事,送你了,我可以再去求大师的。”商人拍了拍蒙古汉子的胸口,连声说道。 蒙古汉子这才毕恭毕敬的接到手上,然后小心翼翼的放入怀中。 当下,商人带着队伍匆匆离开部落,没走多久,两个护卫骑上快马,往关中方向疾驰而去,这等重要的消息,一上报,必然会得到奖赏。 中原抵抗游牧的重要屏障,就是长城,只是从万历后,明朝的财政几乎崩溃,陕西这个地方,又是个穷地方,还时不时的来些天灾,李自成,张献忠,以及一大批在明末中赫赫有名的义军头目都起于陕西。 关中民变不断,明廷军队的饷银都不够,更不用说有钱修补长城了,而清廷入关后,他本身就是从关外杀进来的,对长城不拆都挺不错的,更不可能掏钱修长城,而乾朝刚刚控制关中,也还没将目光放在修补长城这个吞金大户身上。 这么多年下来,三边各段长城,许多隘口,到处都是年久失修,破损严重,若是僧格率军从这些隘口突进来,想靠长城挡住僧格,基本不太可能。 因为这些缺口不是一处两处,而是到处都是。 关中,西安城中。 此时的林士奇正在总督府衙中,和关中督抚堵胤锡说着话。 现在关内基本没有什么大仗了,林士奇现在的主要重心已经放在剿匪上面,这些匪寇虽然不会对朝廷造成什么威胁,但是对地方而言,却是危祸甚大。 林士奇准备大刀阔斧,彻底扫平陕西已经存在数十年的贼患。 就在这时,一人匆匆的来到堂中,那急促的脚步声,让林士奇和堵胤锡都有些诧异。 一到大堂,报信者便急声道:“督师,西边出事了!” 堵胤锡皱着眉头,斥责道:“天下方定,能出什么事,急急忙忙的,成何体统!说!” 报信者连忙把头低下,随即说道:“河套传来情报,有商队探知,漠西蒙古集结了十余万大军,准备入寇关中!” 堵胤锡脸上露出一丝惊色,而林士奇则是眼神一亮。 这些日子,剿匪剿的林士奇头都大了,这些匪寇都藏在山上,想特意去找,那不是一般的费劲,论战斗力,这些土匪拍马也比不上正规军,可就是这般土匪,拿着些破烂武器,硬是磨的林士奇都没了脾气。 林士奇可不管漠西蒙古为何突然来袭,他只知道,战争要来了。 第494章 杀入长城 南面战事平息后,乾朝上下都将目光放辽东,更多的物资开始支援朝鲜义军,关中之地也开始转为恢复经济,清剿土匪等地方上的事务。 漠西蒙古和中原距离挺遥远的,此前也没什么仇怨,林士奇确实没想到准噶尔会来打关中,一来还就是十万骑兵。 战争即将开始,那么一切都将要为战争而服务,林士奇随即下达各项军令。 一旁的书吏连忙记录下来林士奇的命令:“第一,即刻派侦骑查明准噶尔的兵力,装备,马匹。 第二,急令长城各隘口,加强巡视,一旦发现敌情,立刻点起烽火告警。 第三,命各府征集民兵,丁壮,以充军前。 第四,疏散长城沿线的百姓。 第五,军报八百里加急,急递北京,报于朝廷!” 在下完命令后,林士奇急令散在关中各地剿匪的部下返回西安。 一时间,西安城门大开,一队又一队的信使扬鞭甩马,加急将林帅军令传至四方。 关中,永寿县,当地人称郎山的一座山下。 梁三虎驻马于山脚下,看着一队又一队的步军在搜山,不禁的皱起眉头,梁三虎沉声道:“这帮土匪,敢把本将的劝降令不当回事,传我军令,郎山的土匪,不得收降,给我都砍了!” 林士奇剿匪,肯定不是用大炮打蚊子,用数万大军打一个小山寨,而是命部将各自负责一个区域。 只是众将的心气都不是太高,赵用平赵大帅人家带着部下去北方,这以后攻伐清廷,赵帅肯定是主帅,自己在这干这剿匪的活,两相一对比,诸将肯定是兴致缺缺。 梁三虎的命令刚刚发出,不远处就传来一阵马蹄声,梁三虎定眼一瞧,从南面疾驰而来一队数十人的骑兵。 为首一人边扬鞭边高呼道:“梁统镇……梁统镇,林帅急令!” 梁三虎驱马上前,信使翻身下马,随即狂奔至梁三虎面前,单膝跪道:“梁统镇,林帅军令!” 梁三虎接过手令,展开一看,顿时面露喜色。 副将杨武烈问道:“统镇,林帅有何军令?” “漠西蒙古来犯,林帅调我等回师。”说完后,梁三虎合上军令,转头对着杨武烈说道:“传令下去,留一标人继续剿灭郎山匪寇,你率余部立刻返回西安,本将要先行一步,回西安商讨军议。” 梁三虎下完军令后,一夹马腹,率一队亲卫,朝着西安方向,疾驰而去。 同样的场景发生在关中各地,诸将在接到军令的第一时间,便率先返回关中,部队则留给副将率领。 昭武元年,腊月初十。 一众乾军大将齐聚府衙,各将已经陆续赶回西安,在军将齐聚后,林士奇便召开军议,商讨对漠西蒙古的作战计划。 居主位的是林士奇,吴眺,张应维,梁三虎,袁宗第,贺珍与谭文等一众高级将领分列两侧,相对而坐。 林士奇端坐正中,环视四周,开口道:“诸位,此次准噶尔来势汹汹,绝不可掉以轻心。” 林士奇开了个头,诸将皆是点头应和,表示赞同,林士奇顿了顿,接着说道:“侦骑已经探查出来,漠西蒙古的骑兵约有十万众,牛羊无数,其部众,披甲率不足一成,不过,全是骑兵。” 张应维有些诧异,道:“披甲率不到一成,那不就是一群骑着马的流贼吗?” 袁宗第哼了一声,道:“什么流贼!张将军这话里有话啊!” 吴眺打岔道:“披甲率如此低下,由此可见,漠西蒙古看来穷的叮当响。” 众将议论纷纷,有言在长城挡住敌骑,有言诱敌深入,一举歼灭蒙古骑兵。 披甲率这么低,就算都是骑兵,诸将也毫无畏惧,这帮全是轻骑兵,只能骚扰,切断后勤,根本不能突袭军阵。 建议在长城外挡住漠西蒙古的是担心轻骑兵一破长城后,在关中之地,大肆掳掠,这对地方的破坏极大,这就会让陛下觉得是大家伙的罪过。 林士奇想了想,说道:“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在长城旷日许久的耗着,僧格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这等窝囊仗,本帅不打!” ……………… 僧格率军抵达河套后,清廷信守承诺,将元朝国玺交给僧格。 僧格得到国玺后,号称继承了大元朝,于是在河套之地,在诸部的见证下,登上汗位。 僧格称汗后,宣称要重建大元朝,然后率九万余骑,突破长城,沿着泾水向西安推进。 这次僧格出兵的主要目的已经达到,大元国玺,称汗,压服诸部,这些目的都一一实现了。 现在只差一个削弱其它漠西三部还没达成,不过僧格也没打算就这么撤兵,刚称大汗就退兵,这对自己的威望必然是一个极大的打击。 因此,僧格想要向以前匈奴围刘邦,突厥打长安一样,要挫败乾军一场,给自己挣些威望,然后再捞一笔,见好就收,回军收拾叶尔羌,全据漠西,最后一统草原,成立一个伟大的汗国。 但僧格也担心关中有乾朝精兵,到时候打自己一个措手不及,而清廷使者,则信誓旦旦的对僧格说道:“大汗,孟浚的军队都云集在北方,想要对我大清发起倾国一战,因此在关中之地,绝无精兵,最多就是一些废物般的地方乡兵。” 僧格对此话半信半疑,而清使在后面一个劲的撺掇僧格,仿佛六朝古都的长安,现在已是空城一座。 僧格觉得事情应该没这么简单,不过沿途而来,确实如清使所言般,如入无人之境,长城无兵驻守,沿途的城乡也没有人把守,唯一的遗憾是,这些地方,不止是没人守,便是连乡间百姓都找不到一人。 漠西诸部和漠南诸部比较起来,漠西蒙古那就是个穷亲戚,漠南诸部和中原相比,那就是个乞丐。 不过穷也有穷的好处,僧格野心大,弯弯绕绕也比一般的蒙古人多,可架不住清使那张嘴,说的确实极有道理。 这个清使说:“中原混战了数十年,这关中之地,那是到处都在流贼,这长安城正是长生天送给大汗重建大元的基业啊!” 第495章 儿戏的战争 西安城外,扶老携幼的百姓,或推着独轮车,或坐着马车,或者挑着扁担,组成漫长的人流,排队进入城中。 守军为了防止细作,间谍混入城中,对入城的百姓一一盘查,这也导致了入城的进度极为缓慢。 在城中许多被抽调的壮丁,正在城外挖掘陷马坑,布置一些防御工事。 林士奇决定在西安固守,再以梁三虎,袁宗第麾下二镇兵马,绕后控制长城隘口萧关,只是林士奇不知道的是,僧格还没打,就已经在考虑逃跑了。 清使说这一路上没遇到抵抗,这正说明了乾朝在关中空虚,所以不用担心,一路杀到长安就是了。 僧格远在漠西,对中原的情报知之甚少,但是他也知道中原内部的战争规模都很大,当初匈奴,突厥,乃至大元朝都败在了中原汉人的手中,因此,僧格为了以防万一,在长城出关的隘口,留下了近万骑,防止后路被断。 这些诸部联合起来的散漫骑兵,即便僧格严令,但还是不时有蒙古骑兵脱离队伍,到各处的乡镇中搜刮财物,虽然没人,但是许多家庭中还是留下了不少的好东西,比如铁锅,铁铲,瓷器,衣服,被褥等等。 僧格的军队还没来到西安城下,部下就好比是搬家一样,许多人大包小包的,这反而带动了更多人去到处搜刮物资,这也让林士奇的侦骑抓了不少的俘虏,从这些俘虏口中得到了许多的僧格部队的情报。 这种情况已经是僧格所阻挡不了的,漠西诸部都穷的很,即便僧格一个劲的宣传长安城中钱粮无数,黄金可以堆满一座城,也无法让这些人丢下包裹。 在正月初,蒙古大军终于抵达西安西郊。 当僧格的前锋抵达城下时,他们都被这眼前的庞然大物所震惊,穷到一定程度后,对富的想象也无法脱离脑中的幻想,到现在,许多蒙古骑兵,才有些相信自家大汗的话,也许黄金真的可以堆满一座城。 清使又对着僧格说道:“大汗,如今关中已经极为空虚,而长安又是如此的富庶,庞大,这唾手可得的财富,大汗难道不要吗?” 僧格望着眼前这座巍峨的城市,心中既有渴望也有犹豫,好东西,谁都想要,若是能打下这座长安城,那僧格也不会拒绝。 内心的欲望,最终战胜了理智,想到城内的金银财宝,丝绸美酒,以及那柔弱无骨的美人,僧格还是决定冒险一试。 这时,林士奇和堵胤锡及一众大将,站在城楼上,俯瞰城下那密密麻麻的蒙古包。 武将和堵胤锡都是一脸淡定,可一大群文官却是有些不安。 有一文官在低声说道:“兵凶战危,兵凶战危啊!” 堵胤锡用力的咳嗽一声,又瞪着说话的那名文官,直吓的他不敢再言语。 堵胤锡这才收回目光,淡淡的笑道:“目之所及,皆是蒙古人的军帐,确实有些唬人啊!” 林士奇哈哈一笑,道:“此等无甲之众,若非有马,本帅麾下一甲士,可当十虏!” “漠西蒙古不知道中原的变化,也不知陛下的兵威是何等的雄壮,他们无疑是被清廷给骗了。”堵胤锡摸着胡须,颔首道。 林士奇看了会城下的蒙古人居然还在起投石机,不禁言哑然失笑,这帮人还以为是宋朝呢。 部下问火炮要不要开火,现在就可以打到投石机的位置,林士奇摇摇头,说道:“不,不能打的太狠,要给梁三虎和吴眺多争取些时间!” 次日,僧格一声令下,漠西其余三部为先锋,攻打西安城,僧格也鸡贼的很,这能打下来最好,打不下来,也能完成自己削弱三部的实力,好为自己彻底吞并三部做准备。 蒙古已退出中原两百多年了,在攻城战方面早已经是经验匮乏,他们简单制作的云梯在城墙面前显得渺小且脆弱,只有投石机砸上去还能对守军造成一些威胁。 当第一波攻势发起时,云梯刚抵达城墙,就已经有不少被守城的滚石巨木砸碎,许多士兵坠落,惨叫声连连,城墙上,箭雨倾泻而下,无情的收割着生命。 在之前的中原许多场战役中,箭矢的伤害性似乎不能体现出来,清军,乾军几乎很大一部分都有甲,即便是轻甲,也能抵挡箭矢的伤害,可这些蒙古牧民,只有一件棉袄,被射中就能造成极其严重的伤害。 这还是林士奇担心打的太狠,把僧格吓跑,因此连火炮都还没用上。 战斗持续了一个上午,僧格的部队,对城头一次大威胁都没有,城墙下已是尸横遍野,鲜血染红了泥土,场面异常惨烈,就这么会的功夫,粗略一数,僧格最少丢下两千多人。 眼见损失惨重,僧格当即下令撤退,这次攻城简直是打的不堪入目,想靠这样的装备打下这样的大城,这根本就是一个不可能的事。 回到营帐后,僧格眉头紧锁,有些迟疑,不知是否要退兵了,而就在这时,一个紧急军情传了过来,原来是有十来个塔哈撒部的士兵,在一处小镇上捡东西,结果发现有一支规模庞大的军队正朝着西边而去。 这个消息让僧格内心一惊,他觉得有危险,因此就在午后,僧格一声令下,全军拔营,往河套方向急行军。 城上的林士奇见蒙古大营中一片晃动,还以为是僧格要重整旗鼓,打造更完善的攻城器械,结果越看越不对劲,林士奇诧异的说道:“莫非蒙古人要跑?” 僧格来的快,去的更快,直看的林士奇目瞪口呆,林士奇的部下全是步兵,想要短时间追上僧格,几乎是不可能的。 僧格千里迢迢,来到西安城下,结果打了一上午,就这么儿戏般的溜了,任林士奇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僧格究竟是什么意思,带着十来万人跑到关中和自己耍着玩? 而时间这么短,梁三虎和吴眺二镇恐怕也拦不住僧格,不过林士奇不死心,派出侦骑,追查僧格行军的方向。 第496章 全面伐清 僧格开始撤离,不仅是林士奇一时不察,清使也极为恼怒,清使指责僧格背信弃义,收了元廷国玺,结果却像是过来游山玩水一样。 僧格冷笑道:“你们让我出兵,我是不是出兵了,既然出兵了,又哪里来的背信弃义!” 说完后,不待使者继续说些什么,直接命人将其赶出帐外。 僧格撤兵也不是一股脑的胡乱后撤,在大军四面,游骑洒的到处都是,然而,问题最大的却是那些因贪欲搜刮物资从而影响行军速度的士兵身上。 僧格刚刚登上大汗的位置,正是需要威望之时,因此,僧格明知命令部下抛弃那些什么铁锅衣物这些物资是明智之举,但僧格还是没有下这个命令。 而林士奇见僧格真的撤兵后,当即派快马,传令至梁三虎及吴眺二人,务必咬住僧格,最少也要把那几十万头牛羊给留下来,自己则率主力追击。 ……………… 孟浚收到林士奇的急报后,心中一沉,连忙召集群臣,商讨是否遣军驰援关中,孟浚倒是不担心西安及关中的安危,只是林士奇手中并无多少骑兵,其部全是步军,面对骑兵还是落于下风。 因此,孟浚遣黄成率骑兵一万余骑,驰援林士奇,随着乾朝的马政开始重新开始,以及茶马交易的持续,让孟浚得到战马的来源变的更广。 不过,黄成刚刚集结,还未出发,孟浚就收到林士奇再次发来的急报,僧格强攻西安城一日后,随即撤兵。 而林士奇数万大军围追堵截,百般手段下,也只留下僧格六千余骑,加上僧格在西安城下的损失,漠西蒙古入寇,骑兵折损近万人,林士奇得牛羊二十余万头,战马一万六千余匹。 孟浚扔下军报,说道:“漠西蒙古骑兵众多,跑的快啊,不过也无妨,等彻底解决了清廷,朕再兴师问罪,日后重建安西都护府。” 大乾,昭武二年三月底。 孟浚决定在朝鲜先行发起进攻,再以黄成为主将,古尔布哈为副将将,率骑兵三万,绕行漠南蒙古,进攻清廷铁杆科尔沁部,同时命赵用平在山海关一带,开始向辽西走廊发起进攻。 大乾全面伐清之战,开始打响,自从清军从关外兴起后,北直隶,山东河南那是被清军祸祸的不轻,明军打一仗败一仗,败到后面,北方的百姓闻清色变。 如今天子要彻底荡平辽事,百姓的心气也被提了起来,即使三月间还是农忙之时,但朝廷所征发民夫的命令,乡民们皆是踊跃上前,热情高涨,毫无往日那般苦闷。 在大运河之上,到处都是拉纤的汉子,一艘又一艘的船,从江南运输物资到通州之地。 而从通州到山海关,马车,驴车,独轮车,终日不绝,海上则是从登州运输,启航至济州岛,这一战,乾朝将用兵十五万,三路伐清。 黄成,古尔布哈所部有三万骑兵,朝鲜济州岛上则是高进库为主,梁敏,杨三吾三镇三万余人,山海关则以赵用平为主,姜镶为辅,两部共计七万余人,兼有水师两万余众,将在辽东广阔的海域伺机登陆,分散清军的兵力。 孟浚出兵十三万人,这动静自然瞒不过济尔哈朗等一众八旗贵胄,济尔哈朗等人极为惶恐,清军在撤到关外后,经过一番扩兵,也不过八万兵力,且其中也很多是老弱,战斗力和当初入关时可谓是天差地别。 漠西蒙古将清使赶走后,自顾自的撤回漠西,漠北蒙古早已不听清廷的命令,漠南诸部也是阳奉阴违,清廷现只靠一个科尔沁,才能勉强维持大清在漠南的地位。 在诸事准备完毕后,孟浚于北郊祭天,颁布《讨虏复辽檄》控诉自辽事起五十余年,耗尽中国之财赋,城池变为废墟,生民化为白骨。 随后孟浚亲自朗诵,其语气沉重的念道:“维昭武元年,驻跸于北郊,举目苍穹,祭告天地,以明吾心,誓师于此,欲伐凶顽,以靖国难,恢复辽土,安我黎庶。 忆往昔,辽事起,兵戈纷扰,国帑空虚,万民涂炭,五十载矣,江山换颜,白骨累累,荒冢千里。 今集师百万,聚天下之英豪勇士,兴正义必胜之师,驱除鞑虏,恢复河山,誓将敌酋首级悬挂门前,以慰先烈,望吾同袍,协力同心,矢志不渝,收复辽东。” 檄文发出,军心振奋,济州岛上的乾军率先进攻朝鲜全罗道。 朝鲜和明廷一样,军队腐朽不堪,清廷所以才能轻而易举的吞下朝鲜,也亏了清廷想要用朝鲜来弥补丢失关内,因此搜刮极狠,所以朝鲜义军那是人数众多。 只是战力确实感人,就如全罗道之地,按朝鲜王李淏的说法,全罗道有义兵两万,但实际上,博洛在全罗道的八旗驻军只有八百余人。 清廷在整个朝鲜的驻军,不超过五千人,不过朝鲜八旗人数却有五万余人,这五万朝鲜八旗,其中又关联着十余万的家眷,博洛靠着这些投靠的本地人才能勉强维持着朝鲜秩序。 不过,这其中很多人也和朝鲜义军暗地里有联络,不然就靠朝鲜义军的战力,根本不可能还能一直生存下去。 不过这一切在乾军攻入全罗道后,就改变了现状,清军的统治基础极为薄弱,清廷在朝鲜搜刮的那比关内还要狠,在关内,清军很多城市都没劫掠,而在朝鲜那是全方面的剥削。 控制朝鲜仅有两年时间,朝鲜人口锐减,济尔哈朗还时不时的征调民夫去辽西走廊一带,修筑防御工事,济尔哈朗对这些民夫毫不在意,也不打算让这些人活着回去。 高进库以及梁,杨三将,进入全罗道后,那百姓是蜂拥而来,想要加入乾军,即便是民夫都是抢破了头,别说工钱了,只要有口饭吃就行。 而高进库进入全罗道,不顾李淏的拒绝,强行将李淏带上军前,并令人四处宣扬,朝鲜王又回来了! (感觉漠西蒙古的戏份多了,所以我删了一些(>_<)) 第497章 平辽(一) 清廷如今兵力有限,其主要的防御方向就是辽西走廊,也就是锦州防线,在这条防线上,济尔哈朗以拜音图为将,防守锦州。 拜音图虽然在良乡之战败在姜镶手下,但济尔哈朗认为其情有可原,姜镶人数众多,数倍于拜音图,当时拜音图手中就四千余八旗兵,余者,皆是汉军旗,而那时候的汉军旗,早已是斗志涣散。 至于为何不用阿济格,阿济格这个莽夫,逃出山海关后,从锦州回到盛京,居然还想讨要辅政之位,阿济格在盛京不止一次的在公开场合上,批判济尔哈朗,话里话外表示大清若是自己辅政大臣,那么大清重入关内,指日可待。 因此在阿济格的又一次酒后狂言中,济尔哈朗亲率宫卫将阿济格在府中抓捕。 随后济尔哈朗召集政议,议英王阿济格之罪,最后决定将其幽禁,其子劳亲也被革去王爵,降为贝子。 可阿济格在幽禁期间,不仅没有一丝收敛,反而益加狂暴无礼,不止是辱骂济尔哈朗,甚至连顺治,太后都一起骂了,而且在监房内私藏兵刃,挖掘地道,联络心腹,声称要放火烧毁监房,还说要召集旧部,清君侧,只是很可惜,他的好几个心腹一转头就将阿济格的话告诉给济尔哈朗。 本来济尔哈朗不想杀阿济格,毕竟阿济格战功赫赫,在大清危急关头,正是用武之时,可阿济格实在是令人讨厌,多铎已经很骄横了,但阿济格比多铎更蛮横,更不顾后果。 随后诸王以阿济格悖乱已极,留之恐贻后患,应立即处死,而顺治对阿济格,这个多尔衮的大哥,也是无比的厌恶,因此令其自尽,除宗籍,其子劳亲也一同被赐死。 乾军的大动作,济尔哈朗深感忧虑,为了防御山海关方向,清军在这个狭窄的辽西走廊布下了重兵,填了近十余万朝鲜民夫的命,构筑了密密麻麻的防御工事。 为了大清的安危,济尔哈朗对罗刹国在边境上的小动作视若无睹,那些几百人的小部队根本不能威胁到大清的根基,只有孟浚才是大清的死敌。 这条防线利用自然地形优势,再以人力布设了重重关隘和堡垒,炮台,箭塔,壕沟,栅栏错综复杂,构成了一张密集的防御网。 赵用平率部一出山海关,看着遍地沟壑,硬着头皮打了两天,随后就停下脚步,急报孟浚,言:“虏防线甚密,壕沟极深,且多引水为护,炮台,箭塔林立,强攻恐将士折损严重!” …………………… 漠南蒙古中科尔沁部一心追随清廷,清廷入关,科尔沁也混的盆满钵满,可清廷兵败退出关内,科尔沁自然也受到反噬。 博尔济吉特·吴克善蒙古科尔沁部,是成吉思汗的后裔,其实,科尔沁这个部落在原来是与清廷有仇的。 努尔哈赤时期,科尔沁部首领莽古斯,明安,孔果尔等就曾率领蒙古骑兵参与到九部联军攻打建州女真的战争中,只是最后却被努尔哈赤杀得大败而归。 此后,科尔沁部觉得努尔哈赤将会崛起,于是主动缓和建州女真的关系,最终走上了联姻的道路,将全部的希望放在建州女真的身上。 满蒙联姻,比较早,且比较有名的是哲哲,她嫁给了皇太极,也是吴克善的亲姑姑,后来皇太极继承汗位乃至称帝建立大清后,哲哲被册立为中宫皇后。 吴克善的妹妹布木布泰也嫁给了皇太极,生下一子,也就是福临,是清廷入关后的第一个皇帝,由此,布木布泰母以子贵,尊封为皇太后。 也就是去年,清廷已经退出关外,济尔哈朗为了加深和科尔沁的关系,于是让已经可以大婚的顺治帝,科尔沁部的公主博尔济吉特氏。 这博尔济吉特氏便是吴克善的女儿,如此一来,吴克善的姑姑,妹妹与女儿都有了皇后的名分。 嫁女,吴克善其实并不是特别的愿意,只是科尔沁融入大清太深了,根本无法拒绝济尔哈朗的提议,况且自己的妹妹也来信劝说吴克善在这个危急关头,一定要同心协力云云。 清廷退出关内,部落中很多人都有些沮丧,可吴克善却知道危机越来越近了,孟浚绝对不可能任由清廷在关外,时刻威胁着北直隶,而科尔沁部这个清廷铁杆支持者,吴克善不认为孟浚是个瞎子会看不到。 吴克善此时极为不安,因为草原中来了一个叛徒,古尔布哈。 孟浚遣派黄成为大将,以古尔布哈为副将,率骑兵三万,经杀虎口进入漠南蒙古。 古尔布哈虽然在漠南诸部中并不是什么特别出名的人物,不过他能混上佐领,那在漠南诸部中也能混个脸熟。 而且孟浚早已经遣派了许多的使者,秘密联络漠南诸部,这些部落很多都和乾朝使者勾勾搭搭,即便是认为大清还能再撑一撑的部落,也没有伤害乾朝使者。 因此在有了古尔布哈的带路,以及一些暗中投靠乾朝的部落帮助下,黄成进入漠南蒙古,如入家园,大军直冲向科尔沁部而去。 博尔济吉特·察罕,也就是吴克善的弟弟,他一个劲的劝说吴克善带着族人一起北迁。 察罕对着吴克善说道:“大哥,大清已经不行了,即便这片草原再肥美,也不是我们可以控制的住!” 当初入关时,科尔沁派了两万骑追随多尔衮一起入关,结果这么些年下来,两万人,出关的就四千来人,其余的都折在了关内,而那四千人,现在也还在关外济尔哈朗的控制之下。 吴克善叹了口气,道:“你的侄儿是大清的皇帝,科尔沁和大清,早已经是同生共死,如果大清没了,科尔沁也将不复存在。” 察罕急道:“大哥,只要族人还在,科尔沁就还在啊!” 吴克善摇摇头说道:“大清没了,科尔沁就算是逃到漠北,咱们也会被漠北诸部吞的连渣都不剩。” 察罕还要再劝,只见吴克善用力拍了拍察罕的肩膀,语气低沉的说道:“科尔沁部的血脉不能断,你带上部落的一些人,去漠北吧!” 第498章 平辽(二) 随着乾军三路出击,除了锦州防线,赵用平无法攻破外,朝鲜和蒙古方向,乾军进展神速。 在高进库登陆全罗道后,与驻守全罗道的朝鲜八旗打了一仗,而这一仗,并非乾军出手,而是由朝鲜义军为前驱,乾军为督战。 朝鲜八旗七千人,满八旗八百,而高进库和这些义军联合,却是有近六万众,近乎十倍于敌,这让高进库都疑惑清军是哪里来的胆子,难道都是勇冠三军的人物? 朝鲜八旗也不是抬了旗就变的无敌了,而是那驻防全罗道的满将和泰认为乾军登陆人数不会太多,因此率全罗道的驻军想要驱赶乾军。 也许是因为有了主心骨,这些义军气势高昂,反观那些抬旗的朝鲜八旗,那是士气低落,和泰一看对面这么多人,脸都绿了。 而高进库见敌阵不稳,随后出动三千人乾军的精兵,从侧翼进攻,轻松击溃朝鲜八旗,朝鲜八旗一溃,和泰毫不迟疑,当即率军夺路狂奔。 军阵崩溃,使得局面立刻失控,最终,全罗道在短短几天内便被高进库所占据,随后高进库继续挥师北上,博洛本部八旗人数稀少,无法形成关键的防御力量,至于那些朝鲜八旗,当做维持地方秩序还行,但和乾朝的正规军对上,那显然是不够格。 博洛在朝鲜南部的劣势太大,因此退往汉城方向,并向盛京请求援兵,博洛知道如今大清的兵力捉襟见肘,因此,只是向济尔哈朗请求再增援五千骑兵,只要有一万满八旗,那么博洛就有信心替大清守住朝鲜防线。 博洛的求援军报很快被送入盛京城中,济尔哈朗看完求援信后,长叹一声,他的眼睛看向了另外一封求救信。 那是科尔沁亲王吴克善的求救信,乾军已经出兵漠南蒙古,其中扎赉特部,郭尔罗斯部,敖汉部,奈曼部,巴林部,翁牛特部,已经倒向了乾朝。 扎鲁特部,克什克腾部,喀喇沁部,乌珠穆沁部,浩齐特部等数部两不相帮,现在还立场坚定的站在大清身边的只有乌喇特部和科尔沁部。 这场战争,孟浚根本没有用出全力,可大清却已经用尽了一切的力量,即便如此,盛京城中的八旗贵胄,已经闻道了一股穷途末路的味道。 现在济尔哈朗能做的,就是一面稳定军心,一面挡住乾军,为此,济尔哈朗大肆给军中的满蒙汉诸将封爵。 只是爵位却不能变出兵来,大清就剩八万余人,只是在锦州一带,就屯兵五万余众,仅剩的三万人,五千在博洛手中,盛京留兵一万保护朝廷,天子和太后,就剩一万五千人可以机动的部队。 济尔哈朗苦思良久,最后还是决定给博洛派遣援兵,出动五千人驰援朝鲜,而剩下的一万八旗兵,则由满达海为将,前往科尔沁蒙古。 ………… 五更天,吴克善还在熟睡,乾军骑兵进入草原,许多部落投靠乾朝,这让吴克善着急上火,压力极大,几乎是整宿整宿的失眠,每天都是到很晚才能勉强入睡。 就在他刚睡不久,帐外就有人喊道:“父王,父王!” 吴克善的精神紧绷,睡眠很浅,闻声惊起,伸手握住在床边的弯刀,随后语气不善的回道:“什么事?” “父王,我进来了!”只见吴克善之子,图讷赫一脸焦急的挑帐进来。 “父王,喀喇沁部也投靠乾朝了,他们出兵支援乾军,要和我们科尔沁部为敌了!” 吴克善闻言,披上了外袍,坐了起来。 而图讷赫见吴克善不说话,急问道:“部落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为什么这个时候二叔带了那么多人离开部落,他还说是父王你同意的!” 吴克善哼了一声,道:“你还是这般毛躁,那几个部落都是墙头草,随风摆,现在乾朝势大,投靠他们有什么奇怪,至于你二叔的事,不用你管!” 说完后,吴克善端起热水壶,往茶碗里倒了一杯浓茶,就听到了图讷赫的话。 只见图讷赫脸憋的通红,气呼呼的说道:“漠南诸部,已经大半投靠乾朝,听说黄成已经在古呐河集结各部联军了,粗略估算,恐怕最少也有五万多骑!” 吴克善闻言,茶还没喝,整个人瞬间僵硬了起来。 科尔沁和清廷的高度绑定,一方面是畏惧清军的武力,一方面则是利益的结合,特别是吴克善和清廷上层的联姻,让科尔沁部根本无法和漠南其他部落一样,投靠乾朝。 在广阔的科尔沁草原上,短短两年的时间,科尔沁部落迅速的衰弱下去,部落中男丁越来越少,女人和孩子成了放牧的主力。 如今的科尔沁部,最多还能集结起一万五六千骑兵,而这点人,万万不是乾军的对手。 就在吴克善着急上火时,乾军大将黄成正在古呐河畔,召见漠南十二部首领,共议讨伐科尔沁之事。 草原地域辽阔,各部落之间关系错综复杂,但在如今乾朝势大的情况下,一切都似乎变得井然有序。 很快,一支由黄成,古尔布哈的三万乾朝骑兵为核心,再加上来自漠南十二部的四万骑兵组成的庞大的骑兵形成了,当初孟浚心心念念的骑兵队伍,在现在,终于成了现实。 总计超过七万骑兵,准备席卷科尔沁草原,这是近年来草原上罕见的大规模骑兵集结。 黄成伫立在万骑之前,看着草原特有的野性气息,此时,他身上的甲胄在阳光的反射下,发出冷冽的光芒,在他的身后,是一支庞大的骑兵,旗帜猎猎,战马的嘶鸣声,此起彼伏,气势磅礴。 黄成感慨的说道:“当初追随陛下时,何曾想过有朝一日,竟然能统领数万骑兵,纵横大漠!” 黄成甩了甩马鞭,大声令道:“出击!” 随着一声令下,如开闸泄洪,七万骑兵随即发动,宛如一道龙卷风,迅猛地向着科尔沁草原深处推进。 大地为之震动,草浪随着马蹄而起伏,震耳欲聋的马蹄声,似乎天地都将为之变色。 第499章 平辽(三) 草原游牧畏威而不怀德,没有强大的武力,根本不可能让草原各部臣服,人都有简朴的观念,漠南诸部打不过清兵,清兵却被乾军击败,这不就说明乾朝比清朝更加的强悍吗? 虽然清廷还未彻底覆灭,但是北京朝廷上下,已经在为控制蒙古做各项计划。 清朝控制蒙古数百年,其中很重要的一个手段便是限制蒙古各部的移动,并拉拢上层贵族,用宗教手段控制普通牧民人口的增长。 黄成出兵草原,进攻科尔沁部,一方面漠南诸部是因为乾朝的军力强盛,一方面也是因为科尔沁是清朝的铁杆,占据了最为肥美的牧场,倒下一个科尔沁,他们这些跟随乾朝的部落,难道不会吃到肉吗? 对草原诸部而言,中原击败草原部落,很正常,但是还没有哪个中原王朝可以长久的控制草原,只有乾朝的军队离开草原,那么,科尔沁的牧场,不还是他们这些人吗? 科尔沁部的营地中,如今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氛围,吴克善站在营帐之外,眺望着远处的苍穹,脸上刻满了岁月与忧虑的痕迹。他知道自己的日子已经不多了。 当下的局势,已经远超他以往遇到的所有困境,然而,吴克善不愿就此屈服,因为他知道,即便他屈服,科尔沁部落也将被那些豺狼所吞并。 至于迁移,漠北诸部可以容忍一个小部落生存,但绝不允许一个庞大的部落出现在漠北,而以如今科尔沁的力量,也不可能以一己之力单挑整个漠北。 既然屈服是死,逃也是死,那还不如拼死一战,但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吴克善认为科尔沁部和清廷牵连极深,自己必然是乾军拼死追杀的对象,但自己的儿子,却不能跟自己一起丧命。 因此吴克善不顾图讷赫的强烈反对,硬是派部下率骑兵百人,令其投奔漠西蒙古,准噶尔部。 吴克善不知道的是,济尔哈朗已经派了满达海率一万八旗骑兵,驰援科尔沁,黄成来的太快,让济尔哈朗的信使还未至,吴克善便已决定孤注一掷,率全部的勇士,突击乾朝联军。 晨曦初露,轻雾缭绕,吴克善率领着科尔沁最后的力量,迎着黄成联军的方向出发,草原上的风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份悲壮,不再肆虐,只是轻柔的拂过每个骑士的脸颊。 昭武二年,五月初,两军相遇于一片开阔地带,天空中刚刚下了一场雨,空气中还弥漫着泥土的清新。 战马嘶鸣声,让战争的味道是那么的浓烈,乾军和十二部联军的旗帜飘扬,气势如虹,相比之下,吴克善的一万五千骑士,却是尽显弱势,但即便如此,吴克善依然亲临阵前,鼓舞军心。 在两军的斥候游斗之后,双方间隔不远,却是不约而同的停下恢复马力,在片刻后,科尔沁部率先发突击,一万五千骑,分成两个纵队,仿佛是两列并排的箭头一般。 黄成一挥手,示意骑鼓手吹响号角,随后命十二部联军围歼科尔沁部。 想要得到科尔沁牧场,想不劳而获,是不可能的,十二部,必须要出力。 战斗开始,鼓角齐鸣,大地颤动,十二部联军,将骑兵分为四个纵队,犹如钳形一般,想要夹住吴克善的箭头。 为利益而战的十二部,和为了部落的存亡而战的科尔沁部,在一接战,双方的差距便显露出来。 一时间双方人仰马翻,一接触,就是残酷而又激烈的杀戮,刀枪碰撞,箭矢入肉的声音,夹杂着骑士的怒吼和马匹的哀鸣,这些嘈杂的声音充斥着战场。 远处人马嘶鸣,一片嘈杂混乱,黄成在后面看的眉头紧锁,若不是不时有近处侦查的乾军斥候来汇报战场的消息,一军之将都无法知道前线究竟是占据优势还是劣势。 只是前方传来的显然不是什么好消息,只见黄成皱着眉头对古尔布哈说道:“十二部四万多骑,而科尔沁骑兵绝不超过两万骑,两倍于敌,竟落于下风!” 古尔布哈有些尴尬,他出身于巴林部,黄成这么说显然有些贬低的说法,但古尔布哈又不能反驳什么,因为事实就是如此。 虽然十二部联军并不是全军出动,各部多的出兵四五千,少的出兵两三千,但能遴选出来的,多少也算是各部的勇士,古尔布哈也没想到,科尔沁的拼死一博,竟然隐隐有击败十二部联军的能力。 十二部的首领,眼见自己竟然在乾朝大将军的面前丢了脸面,有几个勇悍的首领,带上护卫,亲自上阵,鼓舞军心。 随着几个部落首领亲自上阵,十二部联军勉强挡住了科尔沁的突击,一时间战斗有些胶着,不时有双方的骑士落马,残酷,是战争的主旋律。 战况愈发胶着,双方都投入了全部力量,吴克善手持长枪,在护卫的保护下,左冲右突,口中不时高呼道:“为了科尔沁部落,冲啊!” 随着时间的推移,双方尸横遍野,鲜血染红了原本翠绿的草原,吴克善拼死突击下,终于冲破了十二部联军的阻拦,看见了远处乾军大旗。 吴克善在多次的生死交锋中,战马已经换了好几次,他的长枪,也已经在折断,他抽出了腰间的弯刀,有些绝望的看着远处那庞大的骑兵。 身上的伤口,触目惊心,鲜血从他的脸颊滑落,滴落在破损的甲袍上,但即便如此,吴克善看着乾军大旗,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他孤注一掷,率残余的科尔沁骑兵,冲向了黄成所在大旗,企图一举扭转乾坤。 然而,这样的举动注定是徒劳而又无功,黄成看着吴克善的举动,直起身子,说道:“是个勇士!” 这时一旁的部将刘坤拱手道:“将军,末将请命出战,定将贼首献于马下!” 黄成点点头,嗯了一声。 得到将军的允许,刘坤一言不发,坚定的行了一礼,他一夹马腹,带着一大队骑兵朝着吴克善所在的位置疾驰而去。 双方相距愈近,刘坤手中的长枪已然蓄势待发,而吴克善,吐出一口鲜血,他此时已经极为疲惫,但还是强振精神,迎了上去? 两马交错,刘坤的长枪如闪电般的速度,狠狠刺向吴克善,但吴克善猛的用弯刀劈开长枪。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际,刘坤变招极快,弃掉长枪的同时,拔出腰间的佩刀,后仰一抡,银光闪过,直接砍向吴克善的颈部。 只听“铮”的一声清脆金属碰撞声,吴克善的护颈盔甲被深深切开,鲜血喷涌而出。他身体一震,眼中的光芒渐渐黯淡,重重地摔落在地上。 刘坤知道自己有些人胜之不武,不过,战争,并非二人决斗,自己赢了,而吴克善输了,那就只会在自己的功勋书上,再加一笔。 残余的科尔沁骑兵,或死或降,吴克善之死,也象征着清廷在漠南草原的控制,彻底崩塌。 第500章 平辽(四) 吴克善死了,随他而战的一万五千余骑也大部战死,剩下的在吴克善死后弃械投降,科尔沁追随大清,在大清还未覆灭时,就已经为了大清,流干了血。 黄昏时分,草原的主战场上,已经逐渐安静下来。 科尔沁部的骑兵除了少部分逃离了战场,其余的不是被俘虏,就是被十二部联军所消灭,战场上,只剩下铺满草地的尸体,还有成群结队的俘虏,以及许多还在啃食牧草的战马。 刘坤骑马伫立在战场上,看着夕阳的余晖,洒在这方圆几十里外的战场上,他的目光看见了残破的旌旗,无主的战马的在随意的漫步,一具具尸体被随意的丢弃在一起。 刘坤内心中不禁有些感慨,他的耳中不由的响起曾经和父亲的最后一次会面,那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至今记忆犹新:“汝时日虚度,只知撵鸡逐兔,不知勤读诗书,考取功名,刘家耕读传家,世代贤名,必毁于汝手!” 当时刘坤对此不屑一顾,自顾自的离开家,正值当时黄成满江南的征募会骑马的兵,刘坤义无反顾的投身军中,做了刘父最不愿他做的事。 今时今日,疆场历险,生死搏杀,方悟父爱子之深意。 科尔沁已经败了,不过战斗其实还未结束。 十二部联军用少量的人清扫战场,其余大部开始对科尔沁草原进行无情的追杀,每到一个科尔沁小部落,都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科尔沁的壮丁大部分都在战场上损失殆尽,女人和孩子是不可能维持一个部落,以及控制这片肥沃的牧场。 十二部联军很快就将科尔沁部的妇女,牛羊,马匹以及帐篷物资等瓜分一空,在漠南草原上曾经炙手可热的科尔沁部落,就这么烟消云散了。 就在黄成横扫科尔沁草原时,满达海的一万骑兵才姗姗来迟,满达海率骑兵解救了一个科尔沁小部落,又俘虏一些联军的俘虏后,从俘虏口中得知吴克善身死,科尔沁已经覆灭的消息。 满达海震惊不已,心中对大清的未来感到悲观,十二部联军,再加上黄成的部队,兵力强盛,且其挟大胜之威,士气正盛,若是吴克善还没败,那满达海还能和吴克善联合,在草原上想法子拖住乾军。 满达海在得到科尔沁覆灭后,立刻将这个紧急情报派快马,急递盛京,随后满达海多伦一带驻军两日,直到联军有向多伦进军的迹象后,满达海才撤往辽东。 在满达海撤军不久后,黄成率联军抵达多伦。 随着科尔沁覆灭,漠南的一些墙头草部落,纷纷向乾朝表示效忠,并请朝廷请求颁发册封诏书,同时为了表示与清廷不共戴天的态度,纷纷派遣骑兵,并贡献牛羊,只为了参加黄成的联军。 黄成在多伦停了五日时间,从十二部联军,变成十六部联军,甚至漠北蒙古都有一些部落派人过来参加。 黄成在多伦誓师,决定经都尔鼻,再渡过辽河,杀入辽东。 ………… 科尔沁草原之战,以乾军大胜而结束,消息传入京师,官员百姓都为之振奋。 自明末以来,天下纷争,胡虏肆虐中原的时代。终于要彻底结束了,所有人都意识到,一个强大的王朝又将登上舞台。 孟浚内心也十分高兴,不过,兴奋之余,孟浚对被挡在宁锦防线的赵用平,还需拿出更为有效的策略。 辽西走廊地势狭窄,就这么一条路,清廷用了那么多民夫,费了那么大的精力,即便是战神在世,如果非要让他从这条防线打过去,那就只能用人命一步一步的蹚过去。 至于从喜峰口,青山关一带绕道辽东,那实际上并不现实,大片崎岖的山路,大军辎重难行,少量部队可以走,但是想走大部队,危险极大。 就在朝廷上下商议如何攻破宁锦防线时,孟浚等待的一个人,终于来到了北京城,他就是郑成功。 昭武二年,六月二十二日。 天津港口,以两艘庞大的三桅炮舰为首,五条盖伦船,四十余艘大熕船组成的一支舰队,在码头停靠。 在乾朝一统关内,平息西南,两广以及闽地后,孟浚亲自下诏,召见李定国,吴三桂,以及郑成功。 只是诏书抵达三人处时,每个人的反应各不相同。 李定国拒奉诏,并给孟浚上了一封书信:“皇舆一统,四方咸宁,唯有圣主临朝,然天下事了,风华散尽,各有所归,本乃常理,余幼年便临战阵,披坚执锐,转战数千里,早已心力憔悴。 故愚思量再三,富贵非吾所慕,爵禄非吾所求,曾记,草莽之时,志在天下太平,今得偿所愿,何复他求。 是以,恳请陛下允准,解甲归田,只愿老于乡梓,伴绿水青山,余生悠游林泉之间,足矣,不图朝堂之位,不羡庙廊之尊。” 而吴三桂则是立刻奉诏,高呼万岁,将军队托付于心腹,随后马不停蹄,从广西一路奔赴京师。 而郑成功收到诏书后,却是迟疑不定,他深恐这是孟浚给自己下的陷阱。 于是郑成功在接诏后,以突染恶疾为由,拖延北上的时间,并急召在福州心腹陈永华,返回泉州。 数日后,陈永华急匆匆的回到泉州。 郑成功对陈永华道:“北上,恐有怀王之祸!”(楚怀王和秦昭襄王会盟武关,结果秦国将他扣押,胁迫他割让巫郡,黔中郡,但被拒绝,最后客死于秦) 陈永华摇摇头道:“天子起于微末,至今未曾毁诺。”说到这,有些迟疑的看了看郑森,又道:“且为了福建一隅之地,在史上留下恶名,天子,非无智之人。” 但见郑成功仍然迟疑不决,于是又劝道:“天子相诏,若不从,必有祸端,且听闻天子亦有诏书至吴三桂,李定国二人处,若郡王实在不安,不如率舰队行于海上,停靠于港口,以示我水师之盛!” 至此,郑成功才答应启行,郑成功走海路,虽然吴三桂提前了半月,但最先抵达天津的,却是郑成功。 第501章 平辽(五) 郑成功还未抵达码头,在旗舰上,就看到码头上人山人海,天津知府钱橙领着一群地方官员在码头上迎接。 许多百姓第一次看见这么大的大船,感到十分稀奇,在郑成功夺取台湾,又攻占吕宋后,宣传部在孟浚的示意下,曾大篇幅的报道郑成功开疆扩土的功绩。 因此,天津的许多百姓,都想看看扩地千里的南安郡王是长什么样子,是不是像报纸上描述的那般,英武不凡,百姓是淳朴的,听说国家开疆扩土了,那就高兴,至于吕宋是在什么地方,并无所谓,这可以证明天朝武功盖世。 至于一些酸儒阴阳怪气说什么穷兵黩武的话,如今的百姓并不感冒,北方清兵屡屡入关,劫掠四方,而南方多少城池被屠戮一空,自家武力强盛,总好过敌人武力强。 而官员士绅,等一众儒家传统的士人,对郑成功夺取吕宋,不以为然,认为那不过是荒蛮之地,反而对天子令吴台宣传的行为,感到有些忧虑,诸多文官从中察觉出,天子热衷于开疆扩土,而这也代表着,朝廷的国策,还会继续倚重武人。 不过,如今辽事未平,且天子乃开国之君,轻易无法改变其思想,文臣集团并不担心,他们可以影响太子,太子影响不了,可以等太孙。 郑成功和随行的人员,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场面。 郑成功看向身旁的陈尧策,说道:“这是迎接本王?如此,是否太过高调了?” 陈尧策一愣,他也没经历过这种事,因此有些迟疑的回道:“这么大场面,应该不是地方官府决定的,属下看,必然是天子之令!” 这也确实是孟浚安排的,在听闻郑成功奉诏,不日即将北上后,孟浚极为高兴,清廷现在死守宁锦防线,赵用平迟迟无法突破,而朝鲜和蒙古两路偏师,想要覆灭清廷,显然有些力不从心。 所以,孟浚想要以水师,分散运输,以海路,奇袭旅顺,盖州等辽东沿海之城,而这样大的动作,乾朝的水师力量还有所不足,毕竟沈廷杨的水师还需要给在朝鲜的高进库,杨敏,梁三吾三镇运输后勤补给。 朝鲜现在穷的叮当响,而且地方官府组织也都乱糟糟的,大量的物资都需要水师从中原运输过去。 乾朝的水师虽然还在陆续的扩充中,维持朝鲜战线绰绰有余,再运输步军开辟第二战场也勉强可以,不过,那样一来,维持两边的军队后勤,那水师的压力就非常大,一个不慎,登陆之军,就有断粮的危险。 一方面,孟浚需要郑家的船,给自己运输军队,另一方面,也是郑成功接受乾朝的诏安,而且还打下了吕宋,因此,孟浚才授意钱橙,以隆重的场面,迎接郑成功。 郑成功和一行随从下了战船,钱橙领着一群地方官员立刻迎接了上去,行礼道:“天津知府钱橙,奉陛下之命,前来迎接南安郡王,还有诸位将军。” 郑成功扯出一丝笑容,说道:“钱知府,这个场面,是否过于隆重了?” 钱橙当即摇摇头,道:“不隆重,不隆重,郡王攻取吕宋,陛下极为高兴,特意命下官务必做好迎接郡王的准备。” 钱橙说完后,又对着郑成功行了个礼,说道:“郡王,诸位将军,请!” 官府早就准备好了数匹骏马,请郑成功等人上马。 郑成功和一众随从,在百姓的夹道欢迎中,前往府衙。 这一路上,郑成功有些尴尬,又有些自得,没想到自己受到了百姓如此拥戴,虽然这是乾朝官府安排的,但看着沿途百姓的表情,显然不是逼迫的。 而身后的部将,或有一脸潮红,或有与有荣焉者,百姓的欢迎和拥戴,这是他们从未有过的体验。 钱橙在府衙中热情的款待了郑成功一行人,随后在次日,又安排了马车,随从,指引郑成功入京。 而与之相反的是,吴三桂一行人,沿途所经过的城池,地方官员大都是公事公办,让驿站按朝廷规制,给吴三桂备饭菜,马匹等,这和郑成功的待遇,简直不能相提并论。 昭武二年,六月,二十五日。 郑成功抵达京城,内阁阁臣全体出城相迎,杨恩,李为泰,吴台等,尽数在列,在郑成功一行人抵达紫禁城宫门前,孟浚已经站在宫门处迎接。 郑成功远远望见天子仪仗,先是一愣,随后一脸惊讶,当即翻身下马,疾步上前。 在来到孟浚面前后,行礼道:“臣,郑森,拜见陛下,臣,诚惶诚恐,怎敢让陛下亲自相迎!” 孟浚上前,将郑成功扶起,然后拉着郑成功,拍了又拍,道:“昔日曾并肩作战,如今又何必多礼,走,进宫再说!” 其实如今天下一统已成定局,虽说清廷还在辽东苟延残喘,但其实即便是孟浚不再插手,就这么按部就班,依靠传统的法子,消灭清廷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所以,孟浚的心理,其实已经处于一种失去了挑战性,内心有些空虚,对很多事情,失去了激情,否则也不会喜欢上钓鱼这个平淡到有些无聊的活动。 而郑成功夺取吕宋,又让孟浚的心里,有了一丝新的挑战,他要与西方斗,再与罗刹斗。 进入宫中,众人都在大殿坐定,孟浚坐在皇位上,郑成功和一众阁臣分列两侧坐下。 孟浚没有寒暄,没有客套,而是直奔主题,言:“济尔哈朗在宁锦防线,防卫森严,赵将军一时难以突破,朕意,以水师运送步兵,借海路迂回,突袭辽东诸城,南安郡王,以为如何?” 闻弦而知雅意,郑成功听后,心中松了一口气,他从沿途而来的感受中,察觉到孟浚应该不会将自己扣住,而是想要用郑家的水师,来突破宁锦防线。 对孟浚的话,郑成功肃然行礼道:“陛下睿智,洞烛幽微,虏倾力于宁锦防线,陆上攻之,恐难速决,以海路出击,出其不意,击其不备,或可收奇效。” 随后,郑成功神情坚决的又说道:“虏囚臣父,此仇不共戴天,臣愿领兵,荡平虏廷!” (本书写到五百章啦,鼓掌!!!) 第502章 平辽(六) 郑成功的父亲,郑芝龙自隆武二年打开仙霞关放博洛入闽后,在隆武朝廷覆灭之后博洛背弃诺言,于营中抓住郑芝龙,随后迁往北京。 清廷得到郑芝龙,如获至宝,觉得有了郑成功的父亲在手,迟早都能让郑成功归降,万万没想到,郑成功完全不顾自己父亲的生死,在湖广和孟浚结盟对多铎作战。 而在之后,清廷不甘心这件奇货就这么束之高阁,于是屡屡让郑芝龙写信给郑成功。 而郑成功却少有回信,在最后一封信上,直言:“万一吾父不幸,天也,命也,儿只有缟素复仇,以结忠孝两全之局耳。” 至此清廷也对招降郑成功死心,不过,在退回关外后,济尔哈朗也没有杀郑芝龙,除了没有人身自由外,饮食待遇一切如故。 郑成功拜见孟浚后,便派快船急调郑氏大船两百余艘,用以运输步兵登陆辽东,同时孟浚也下令在山东,南直隶,浙江等地,调集船只,用以维持后勤补给,并调新建的两镇火器兵移驻天津,做好登船的准备。 就在孟浚准备沿海路突袭辽东时,乾军的两路偏师,已经极大的威胁了辽东的安全。 在朝鲜,高进库和朝鲜义军,已经夺取了汉城,博洛汇合援兵退守平壤一带,高进库和杨梁三镇都是步军,且朝鲜义军的战力低下,因此,高进库不敢冒进,只敢结大阵,以火炮为支援,慢慢的逼近。 高进库这一次的进攻,和上次突袭辽东有所不同,上次关外空虚,高进库那是长驱直入,轻易的夺取辽阳大城,立下了大功。 只是在最后关头,高进库被博洛和满达海的骑兵所冲垮,让这份功劳,大打折扣,而这一战,在高进库看来,是最后一战,朝廷上下就看这一战的结果,来决定诸将的功勋爵位。 因此,高进库宁愿慢一些,也不能出纰漏,最后一步,再怎么小心也不为过。 博洛数次以轻骑突袭高进库,收获不能说没有,但对高进库的主力并未造成多大的损失,斩获最多的,还是那些义军。 而渡过辽河的黄成及十六部联军,已经杀入辽东,大肆破坏旗庄,满达海不敢与黄成决战,只能以骑兵周旋,拖延黄成的进军速度。 清廷上下在三面皆敌的情况下,人心惶惶,上下不安,孝庄太后已经私下问询济尔哈朗,若是盛京守不住,又该如何? 济尔哈朗毫不迟疑,对孝庄说道:“太后,若盛京不可守,那就往赫图那拉城退!” 孝庄沉吟许久,才长叹一声,道:“中原,果然人杰地灵,上天何其钟爱啊!” 济尔哈朗也不想撤往深山老林,可到了如今这个地步,这最坏的一步,他也得提前盘算。 一个政权,地域广大,其实都无法一战而覆灭,只要上层还在,那么只要逃出去,就还能继续苟延残喘,只是那样终究是于事无补,中央朝廷根本无需动用全国的大军,只用边疆之力,就不是躲入深山老林的清廷所能抗衡。 济尔哈朗在安排好一切后,再次登上了范府的大门。 在历史上,范文程活到了康熙五年,按理来说,这个时候的范文程还是个身体康健的老头,可在这个时空,范文程的身体却是每况愈下。 上次济尔哈朗登门时,范文程的精神头还勉强算是不错,可这次,范文程已经是卧床不起,说几句话都十分吃力。 此时的范文程面色苍白,双目深陷,犹如枯井般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济尔哈朗询问身旁的大夫,大夫摇摇头,面容凝重道:“心劳过度,加之忧虑过多,致气血亏损,脏腑失调,且范公已年迈体弱,为今之计,只有静养。” 济尔哈朗坐在他的床边,心中忽然涌起一种感觉,大清就像范文程一样,似乎已经药石无灵了。 范文程喘着急促的短气,问道:“漠…漠西蒙古,在…在关中怎么样了?” 济尔哈朗回道:“僧格,无耻小人,拿了北元国玺后,就在西安城下待了一天,就撤兵了。” 范文程闻言,闭上眼睛,好半晌,才道:“老朽有…有疾在身,家中许久不曾…言国之大事,请郑亲王直言!” 济尔哈朗回道:“科尔沁覆灭,漠南诸部尽叛,黄成在多伦会盟,集结十六部联军,已经渡过辽河,满达海在都尔鼻子带,勉力支撑,博洛在平壤,面对高贼的三万余众,以及数量庞大的蚁贼,已是危急关头。” 济尔哈朗缓了一下,见范文程依然在仔细倾听,长叹了一口气,又道:“而这两路,却只是孟浚的偏师,其部下,赵用平的主力,兵临宁远城,虽无法攻破宁锦防线,却也牵制住我朝的大部分兵力。” 这糜烂不堪的局势,听的范文程直摇头,耳中又听到了济尔哈朗的问话:“依范学士之见,当下局势,又该何解?” 济尔哈朗知道这是为难范文程,不过上次他过来问,范文程好歹也算是出了个主意,祸水西引的主意也还不错,就是僧格无耻了些,因此导致转移乾朝注意力的法子失效。 良久,范文程才缓慢的说道:“当年,太祖起兵,萨尔浒之战,明…明军四路伐之,太祖,言,凭尔几路来,我只一路去,集全力,各个…击破。” 济尔哈朗闻言,不语,当下的局势和太祖时,完全不一样,眼下乾朝三路军,除了高进库这一路弱了些,另外两路,都不是可以轻易击溃的。 高进库现在还在汉城一带,而黄成却近在咫尺,总不能抽调大军跑到朝鲜去打高进库吧,那黄成和十六部联军可都是骑兵,来去如风,这根本就不现实。 因此,济尔哈朗叹道:“范学士之策,难也,孟贼三路军,无一路是可轻易击败的,且无论抽调哪边的军力,都将令敌长驱而入辽东!” 范文程双目含泪,对着济尔哈朗道:“老朽…无用矣!” 济尔哈朗正要开口安慰,忽听范文程大呼道:“疼…疼!” 济尔哈朗急呼大夫,在外面的大夫匆忙进屋,只见范文程的嘴巴张大,口中不停的“嗬…嗬…嗬” 大夫摇了摇头,就在这时,范文程忽然紧紧的拽住了济尔哈朗的手,其劲力甚大,范文程用尽力气,道:“撤…撤回…回………” 第503章 平辽(七) 范文程死了,这个从努尔哈赤时期,再到皇太极,经历了大清入关,再到退出关外,他的一生,经历了大清的崛起,又经历了大清的落寞。 济尔哈朗一脸复杂的离开范府,范文程最后一句话,并没有说完,不过,济尔哈朗觉得,范文程是想让自己撤到赫图那拉去。 可这个决定,济尔哈朗又如何能够轻易做下,丢了盛京,辽阳,乃至宁锦防线,那么大清又要等待何时才能复兴,亦或是国祚覆灭,济尔哈朗现在想起来,当初出关时,清军上下还在打算重复前明旧事,入关掳掠,可这才多久,大清的伤势还没恢复,而孟浚就已经派大军出关,想想又何其可笑。 大清日暮夕山,虽然盛京朝廷上,朝臣便地,从关内强行迁移而来的大臣,基本上都在盛京,当初济尔哈朗认为把朝臣都带走,怎么也能让孟浚彻底统治北方的时间拖后个一两年,没想到这根本就是在做无用功。 朝堂上下,群臣对大清当下局势,个个都是不发建言,偶有发言,也是一堆无用之空话,济尔哈朗知道其中很多人都和青鸾卫有勾结,可在斩杀数十通敌之人后,青鸾卫的活动则变的更加的隐秘。 时间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满达海与苏克萨哈费尽了心力,在都尔鼻一带,和十六部联军周旋,而博洛还在坚守平壤,宁锦防线也是一片安静时,旅顺口出事了。 旅顺口外。 雾气笼罩的海面上,天空的尽头中,显露出一片桅杆和帆影,这大片的海船从南航行而来,只见桅杆如林,旗帜猎猎飘扬,为首的一艘巨型战舰上,一边树立着乾字大旗,一边立着郑成功的金边王旗。 旅顺守军惊慌失措的看着远处那庞大的水师,匆忙派快马向盛京告警,求援。 近了些,海雾也散了些,阳光洒在战船上,守军这才看清了这支舰队的真面目。 舰队大部分都是运兵用的福船,前面两艘则是巨型大舰,船体乌黑,船舷两侧都是密密麻麻的炮孔,还有几艘西式的盖伦船,护卫在运兵船两侧的,则是郑家的大贡船,以及沈廷杨水师的传统战船。 旅顺守军只有四百多人,至于水师,则只有两艘小船,眼看这么庞大的军队,那两艘小船的兵丁,早就弃船登岸了。 余有田站在一艘福船的甲板上,眺望着前方,余有田这些年,屡立战功,在扩充火器镇时,余有田从营官直接升任一镇之首。 一旁的副将马三喜对着余有田说道:“将军,这一仗,看来是轻轻松松了,等灭了鞑子,将军肯定能封爵。” 余有田哈哈一笑,道:“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封侯非我意啊!” 余有田有些感慨,当兵已经九年了,自己也从年轻小伙,变成了一个大叔模样,当初自己的理想是还只是当一个掌柜,有个自己的店,可现在九年过去了,自己却成了手握重兵的大将。 当初和自己一同参军的李二弟,却早已死在苏州城头,常远鼎被青鸾卫挑走,至今了无音讯,回想起来,感慨万千。 就在余有田畅想之时,舰队开始慢了下来,为首的两艘巨舰开始发炮,第一波登陆船队开始急速的向岸边而去。 在隆隆的炮声中,运输小船触碰到滩头,数百名军士们如同潮水般涌出,迅速集结,他们手持刀盾,结成军阵,步步推进,给后方登陆部队留出空间。 随后第二波则是余有田的火器兵,余有田如今身为高级将领,自然不会在第一梯队里面。 而在城墙上,那些留守的将士目睹这一切,面露绝望之色,出城拦截?人家一趟运输的人数都快比守城的人多,更不用说还有大炮在掩护登陆。 所有人都知道,胜算渺茫,但旅顺守将却不是这样想,他是一个年轻的宗室,此人名为塞安,算是清廷宗室远支。 塞安在城中,不停的鼓舞士气,他不想逃,他想要一场伟大的胜利,成为一个千古名将,就和兵书上的那个八百破十万的大将一样。 塞安知道,死守一定是死路一条,只有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才有可能建立殊功,因此,塞安只在城上留了几个人,用做侦查登陆乾军的距离,余者,都聚集在城门处,城门没有落闸,可以轻易的打开,他要趁贼军不备,一举击破贼军。 旅顺的情报早就被青鸾卫查探清楚,虽然守军具体人数不知,不过,青鸾卫向军方保证,守军绝对不会超过千人。 余有田看着一轮又一轮的运输船将军队运到滩头,守军没有半渡击之,余有田认为稳了,一定是守军兵力不足,这样看来,青鸾卫的情报还是很准确的。 登陆直至午后,大部步军都是已上岸,余有田已踏上了旅顺口的土地上。 余有田拿出远镜,眺望城楼,摇摇头道:“城上怎么就两个人?塞安在玩空城计吗?” 马三喜踮着脚,左右张望,好一会才回道:“不对啊,将军,空城计是有人在上面弹琴的,这上面没有,那应该不是空城计。” 余有田放下远镜,瞪了马三喜一眼,说道:“用兵诡道也,谁说空城计就一定要用琴。” 就在二人说话之际,旅顺城门突然洞开,塞安一马当先,率领四百余骑,冲着余有田的大旗而来。 余有田大惊,急声高呼:“备战!列五阵,装弹!” 大军兵临敌城,无论是士兵还是军官都没有大意,阵列其实一直维持,突然见城门洞开,所有的士兵都是神情一肃,战争的氛围,一下子就出来了。 “敌近一百五十步,小炮准备!” “敌进一百二十步,小炮放!” 余有田先是一惊,随后心中却是愈发觉得有些不对劲,城门后怎么没人了,看这出城的最多也就几百人,绝对不超过一千骑,而城下却是有上万人,这么冲,一定有阴谋! 连续放了两轮炮后,在进入火铳射程内,一排又一排的火铳开始射击,五轮铳阵,连绵不绝,连续射击了三轮后,在前排的军官见前面没了动静,于是停下了射击。 第504章 平辽(八) 等硝烟散去,余有田定睛一看,前方一片马尸,在这么多轮的射击中,竟然还有两人还蹲在那,显然是没被火铳击中。 余有田见状,有些丈二摸不着头脑,就这么简单?但疑惑归疑惑,旅顺城门已经洞开,城上原来那几个人影也已经不见,余有田担心有诈,于是命人将那两个幸运儿带过来,准备亲自审问。 不一会,那两个幸运儿被带到余有田的面前。 这两人运气还真是好,这么多枚弹丸都没打中,竟然连个皮外伤都没有。 余有田语气不善的问道:“塞安为什么出城?” 其中一人战战兢兢的回道:“贝子说要趁你们不备,一举将你们赶下海去。” 余有田闻言,皱着眉头,又问道:“那城内还有多少人?” 两个人纷纷摇头,异口同声道:“没人了!” “塞安就这几百人,就敢出城突袭上万大军的军阵?”余有田诧异的问道。 只见二人一个劲的点头,表示事实就是如此。 一时间,余有田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来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好一会,他才问道:“这个塞安,一直都是这么勇敢的吗?” 随后余有田挥挥手,示意将这两个幸运儿当成俘虏,既然运气这么好,余有田也没打算杀了他们。 虽然这两人说旅顺已经没有守军了,但余有田还是先遣一小队士兵,先行占据城门。 攻占旅顺的过程,无惊无险,不到半个时辰,乾军就占据了旅顺,城中的清军还是逃了几个人,不过,这也无妨,正好让济尔哈朗知道乾朝已经不是三路伐清,已经又开辟了一个新战线。 深夜,盛京城中。 虽然战争已经逼近辽东,但盛京城毕竟还未波及到,此时的盛京城中沉浸在一片寂静之中,偶尔传来犬吠,打破了夜的安宁。 就在这时,一个背上插着令旗的骑兵出现在城门附近,他马不停蹄,脸上满是汗水,即便如此,他也来不及擦拭。 在出示腰牌后,守军用吊篮将其吊上来,信使告知有十万火急的军情,必须马上禀报朝廷,随后几名骑兵护卫着信使,匆匆的往宫城而去。 信使手中的文书紧紧攥着,马蹄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穿过了重重岗哨,最终,他来到了宫门前。 此时,即便是夜间,也有禁军巡逻,但见到这位信使,纷纷侧目相让,不久,宫门缓缓打开一条缝隙,足以容一骑通过。 济尔哈朗还在睡梦中,忽然门外传来的管家轻微的喊声:“王爷!王爷!宫里来人了!” 济尔哈朗的睡眠也不好,刚入睡不久,就被吵醒,难免语气不好,济尔哈朗沉声问道:“何事?” “回王爷,宫里来请王爷,说是十万火急的军情!” 一阵窸窸窣窣的穿衣,济尔哈朗推开门扉,神情有些忧虑,但还是疾步的向府门而去。 管家早已经将马车备好,济尔哈朗一上车,一队护卫就朝着宫城方向,疾驰而去。 孝庄端坐案前,虽做镇定之色,但眉宇间的忧色,却是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住,抬头之际,见到济尔哈朗气喘吁吁的模样,她示意不用多礼。 孝庄深呼一口气,稳定一下情绪,随即说道:“郑亲王,乾军已从海上而来,以水师运输步军,突袭攻占旅顺。” 济尔哈朗闻言,脸色骤变,这意味着战争局势再一次变化,乾朝不再是三路出兵,而是四路了。 夜色中,微弱的油灯,映在两人的脸色,明暗不定,济尔哈朗的眉头紧锁,整个殿中陷入了沉默。 孝庄见济尔哈朗迟迟不言,追问道:“郑亲王,乾军登陆旅顺,而我朝之军,皆已在前线,如今就剩京城的一万八旗兵,为今之计,又该如何是好?” 听到孝庄的话后,济尔哈朗才缓缓出言,道:“太后,从太祖起兵以来,这么多年来,征伐不断,入关后,亦是连年征战,我族之人,屡屡折损,到如今,有八万兵丁,已是涸泽而渔,束甲为兵,乾朝四路之兵,我朝已经是再难挤出兵力前去阻拦。” 孝庄问道:“郑亲王,难道就任由乾军从旅顺长驱直入吗?不能再从锦州抽调援兵吗?” 济尔哈朗摇摇头,道:“宁锦防线已经抽走一万人,去阻拦黄成和十六部联军了,现在仅剩四万人防守,已经抽不出多少人了,人少了,挡不住旅顺的乾军,多了,恐怕耗费甚巨的宁锦防线,形同虚设了!” 孝庄闻言,再也坐不住了,当即站了起来,语气严厉的问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要让我和皇帝亲上前线吗?” 济尔哈朗痛苦的闭上眼睛,良久,才睁开眼睛,对着孝庄拱手道:“太后,为今之计,皇上和太后以及朝廷,先行撤往赫图那拉,其余之众,全数集合,与乾军决一死战,要让孟浚看到,想要灭了大清,他得付出惨痛的代价,将来再与乾朝议和,方为生路!” 孝庄,闻言一下子坐在椅子上,泪眼婆娑,哀声道:“真的已经到了这般地步了吗?难道皇帝还要退位吗?” 济尔哈朗离开了皇宫,他有些步履蹒跚,大清从湖广大败后,就已经一蹶不振了,到了现在这般情形,济尔哈朗又能怎么办。 而布木布泰在殿中独坐许久,随后转而来到了顺治帝的寝宫。 顺治帝此时十五岁了,按制,已经可以亲政了,只是大清的形势愈发不妙,八旗诸王都认为这个时候需要长者来掌控大清,而孝庄对此也没有反对,大清危机四伏,皇帝亲政,怕又会掀起波澜。 顺治帝早已睡下,而布木布泰已悄然来到他的床边,坐在床边,看着顺治帝,她的眼角不由自主的流出泪水。 她轻微抽搐的声音,惊醒了福临,他猛的坐下来,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自己的母亲,喊了句:“额娘,你怎么了?” 布木布泰拥住了福临,语气悲痛,却又不敢让声音太大,她低语道:“皇帝,大清,怕是要亡了!” 第505章 平辽(九) 乾军夺取旅顺后,相当于杀入了辽东腹地,现在摆在郑成功和余有田的面前有三条路,其一,长驱直入,先破盖州,再北上辽阳,最后直逼沈阳。 其二,则是往东边,攻入朝鲜,接应高进库,共同歼灭博洛。 其三,则是往西,经盖州,威胁锦州后方,与赵用平大军,共破宁锦防线,随后汇合大军,再图攻破沈阳。 对此,郑成功与余有田持不同意见,郑成功意长驱北上,擒贼先擒王,一举攻破沈阳,则清廷立灭。 而余有田则是持保守态度,他第一选择是接应高进库,理由是在平壤的博洛就一万人,而且高进库已经包围了平壤,柿子先捡软的捏,毕竟宁锦防线上,清军还是屯有重兵。 其次则是威胁宁锦防线后方,最后才是兵行险招,北上沈阳。 不过,无论怎么说,如今乾军的优势极大,在战略上,清军的局势已经极为不妙,也只有在宁锦防线上,还能挡住乾军,无论是朝鲜,还是都尔鼻一带,清军都无法长久的阻拦两路乾军,更何况现在旅顺又出现了新的军队。 郑成功对余有田的担忧,嗤之以鼻,这一路的主帅是郑成功,余有田只有建议权,而决策却是在郑成功手上。 郑成功直言:“虏廷已穷途末路,何须畏手畏脚,本王已决定了,直驱沈阳,一举荡平辽事!” 随后,余有田的一万火器兵,以及郑家的一万步军,共计两万人,一路北上,盖州,不战而降。 而在锦州城的拜音图,听闻旅顺出现乾军,面如死灰,大清四面皆敌,又根本没有足够兵力来维持战线。 拜音图自防守宁锦防线以来,第一次上书,请求撤离,这条耗尽了无数的朝鲜乡民的防线,在清廷抵达乾军的进攻,并没有发挥什么太大的作用。 乾朝四面逼近,消息很快在盛京城中传开,无论清廷怎么掩盖也毫无作用,即便是天天都在报纸上吹嘘辽东固若金汤的大清报纸,现在也哑了火。 盛京城中一片混乱,旗人眷属如丧考妣,城中军民扶老携幼,争相逃离城中。 有一个断了一只手的残疾老旗丁,带着家人,好不容易的挤出城门。 旁边的小娃,不禁的问道:“玛法,我们为什么要回老家啊?这里的房子不要了吗?” 老旗丁看着在官道上,满满当当的全是人,这些人,大部分都是妇孺老幼,极少年轻的汉子。 无数的八旗眷属,扶老携幼,步履蹒跚的走着,或挑着行李和孩子,或推着独轮车,或坐着骡车,在人群中艰难的行走,这支队伍,前不见首,后不见尾。 老旗丁浑浊的眼神中,饱含着泪水,他不明白,打了几十年的仗,他自己丢了一条胳膊,一个儿子战死在江宁,一个死在湖广,一个死在关中,还有一个儿子在平壤,听说现在已经被包围在城中,生死不知,全家上下,就剩下这么一个小孙子。 他听了孙子的话,不禁想到,他到底是为什么? 许久,他才慢慢的说道:“因为这里不是我们的家,所以我们才要回到老家!” 小孙子似懂非懂,他并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就好比时代的一粒灰,落在常人的身上,那就是一座难以承受的巨石。 而在这个时候,盛京皇宫内,太监和宫女,早已经乱做一团。 福临想起前几日,太后深夜对自己说的话,自己没有当过一天真正的皇帝,可大清似乎就要亡国了,自己就这样成了一个亡国之君,想到这,他不禁痛哭流涕。 福临对着孝庄哭道:“额娘,我是不是一个亡国之君啊?” 孝庄抚摸着福临的头,语气坚定的说道:“皇帝,你是大清的皇帝,在外面,绝对不可以哭泣!” 福临却没法镇定,他语气悲凉的说道:“乾军四面逼近,我大清却没有一丝援兵,城破国亡,怕是不远了!” 就在这时,殿外一阵喧哗声,原来是济尔哈朗带着一队禁卫来到殿外。 济尔哈朗本来是打算悄悄的准备,先让皇帝和太后,先行离开盛京,返回赫图那拉城,可没想到,消息泄露的如此之快。 济尔哈朗知道其中定然有青鸾卫的人在推波助澜,可现在济尔哈朗已经自顾不暇,既没有精力去捉拿这些老鼠,也没有捉拿的意义了。 当务之急,是要将皇帝和太后安全的转移,现在盛京城中,人心惶惶,虽然还有一万守军,可这时候,出城的人几乎都要堵塞城门了,若是乾军一队轻骑赶来,那后果不堪设想。 虽然这个概率很小,但是济尔哈朗不敢赌。 一进殿,济尔哈朗还未说话,孝庄先开口了:“郑亲王,城中局势如何?” 济尔哈朗摇摇头,道:“人心惶惶,八旗眷属离城甚多,便是城中守军,也是军心不安。” 孝庄问道:“国事至此,又当如何?” 济尔哈朗拜而答道:“请太后,陛下,速速离城,即刻移陛赫图那拉城。” 孝庄沉声问道:“盛京真的不可守了吗?” 济尔哈朗叹息道:“一旦乾军兵临城下,那只有玉石俱焚一途了。” 在乾朝攻势愈发浩大之时,济尔哈朗为了以防万一,向赫图那拉城,运送了一小部分的物资和军械,不过当时只是一步闲棋,直到乾朝又在旅顺开辟了新战线后,济尔哈朗对这场大战,已经是持悲观态度。 历代中原王朝,很少对关外进行实质性的统治,明朝虽然也有奴儿干都司,但实际控制之地,也只是在辽河平原一带。 赫图那拉群山环绕,易守难攻,逃到山林处,已经是济尔哈朗最后的选择了。 孝庄点点头,说道:“既然如此,便由郑亲王一言而决吧,大清的国祚,也就托付给郑亲王了!” 济尔哈朗正要下去做皇帝太后出城的准备,就在这时,福临突然问道:“叔王,大清真的要亡了吗?” 济尔哈朗回身,安慰道:“皇上在,大清,就还在!” 第506章 平辽(十) 黎明时分,在盛京前往赫图那拉道路上,数以万计的八旗眷属,在道路两旁或坐或躺,无数年幼的小孩并未经历过如此艰难的行程,可即便如此,却无一人敢往回走,去赫图那拉或许日子会很艰苦,但留在盛京,却是生死不知。 顺治帝福临和太后布木布泰,在马车上已经睡下,长途跋涉,马车的颠簸让福临吃尽了苦头。 沿途随行的宫女太监一个个狼狈不堪,撤退的途中乱象频出,不时有宫女或失散,或为贼人所掳。 济尔哈朗决定亲自死守盛京,他将盛京城中的一万八旗兵,愿和自己一起死守盛京,以及并非独子的三千余人留下,其余七千人则护卫着皇帝,太后撤往赫图阿拉城。 负责顺治帝和太后安全的是济尔哈朗四子巴尔堪,就在巴尔堪尽心尽责的巡视之时,远处传来了一阵喧哗声。 巴尔堪脸色大变,不知是友军还是乾军骑兵突袭。 巴尔堪高呼戒备,声音之大,让福临和布木布泰猛的惊醒过来,什么是人心惶惶,什么是草木皆兵,四周的八旗眷属以为是乾军追过来了,一时间谣言四起,有人惊呼道:“汉兵要追来了!” 刹那间,百姓惊慌失措,到处是跑动的百姓,混乱加剧了人心的不安,所有人都担心停下脚步将会遭遇大难。 就在这时,一队骑兵疾驰而来,为首一人见到这混乱的场景,有些目瞪口呆,此人正是从平壤撤回的博洛。 在乾军登陆旅顺后,济尔哈朗就知道局势极为不妙,宁锦防线的兵不敢轻动,但在平壤的博洛,继续坚守下,已经没有意义了,济尔哈朗随即派人让博洛撤兵,放弃朝鲜,返回赫图阿拉城,守护大清朝廷。 在年轻一辈的宗室里,唯有博洛似乎能挑起大梁,济尔哈朗给博洛的信中,这样写道:“国事颓丧,风雨欲来,江山震荡,宗室之中,唯尔素以才略称着,自今日始,家国之重,悉归于尔,望尔扶大厦之将倾,挽狂澜于既倒,存我国祚。” 博洛在接到济尔哈朗的信后,不再迟疑,于入夜后,率尚存八旗兵将七千余人,于围城朝鲜义军薄弱处,突围而出,至于平壤城中那两万多朝鲜八旗,博洛将其尽数抛弃。 博洛紧赶慢赶,终于在抚顺以北处,追上了皇帝车驾,博洛见沿途遍地都是逃难的百姓,于是命军队暂停脚步,自己则率百余名骑兵,先行见架,只是没想到,百余人的马蹄声,在这黎明时分,却造成了这么大的恐慌。 只见官道上一片狼藉,地上还躺着一些尸体,看那模样都是老人,许多物品散落一地,哭喊声令人动容。 巴尔堪有些自责,若非自己高呼戒备,不然的话,也不会造成这般乱象。 事已至此,博洛也只能稍微收拾一下,前去见架。 布木布泰掀起车帘,看着眼前的博洛,只见尘土覆盖了他的全身,盔甲斑驳,脸颊上一道道汗水与泥土混杂,即便博洛已经稍微收拾了一下,但还是能看出他疲惫至极的痕迹。 博洛见到布木布泰,单膝跪地,声音有些沙哑的说道:“臣博洛,救驾来迟,因心中急切,以至百姓不安,请太后,皇上治罪。” 布木布泰看着一片狼藉的街道,不禁长叹一声,所有人都已经和惊弓之鸟一般,即便是她自己,刚刚也是吓出一身冷汗。 她叹了口气,对博洛柔声说道:“起来吧,国事要紧,还需尽快赶往赫图阿拉城。” “谢太后” 随后,布木布泰示意侍卫帮助博洛站起。 在天色大亮时,一众百姓也安心了下来,原来不是乾军,而是自家的军队,众人收拾心情,继续向着赫图阿拉城赶路。 队伍中,所有人都是沉默不语,没有人出声,在一片车轮声,牲畜的叫声中,队伍一路走进了大山深处,最后终于抵达了赫图阿拉。 赫图阿拉城,这个建州女真的发迹地,也是大清的旧都,和盛京城相比,这里其实只能算是一个小镇子,但对一路奔波而来的众人而言,终归是有了一个暂时能遮风挡雨的地方。 在早些时候,济尔哈朗给赫图阿拉城送了一小部分的粮草和物资,这让清廷上下,暂时不用考虑吃喝的问题。 虽然已经撤到了赫图阿拉,但是朝廷上下的建制还挺完整的,其中一部分还是崇祯时期的老臣,济尔哈朗知道里面一定有和青鸾卫勾结的人,但是里面也有对大清忠心耿耿的大臣。 济尔哈朗现在也没空搞什么甄选,索性一股脑,将所有朝臣都打包送到赫图阿拉城去。 赫图阿拉城中,一间很破旧的小房子里,挤了四个人,这里面有冒襄,郑芝龙,冯铨,龚鼎孽。 赫图阿拉城小,要安置那么多的官员,军队家眷,还有逃难的百姓,对朝廷这些官员,都是好几个人挤一个小房间。 郑芝龙看着眼前的环境,心中不禁感慨,就是自己早期当海贼时,那船上的环境都比现在强,郑芝龙的心中悔恨交加,早知清廷会败成如今这副模样,他又怎么会开关而降呢。 ~~~~~~ 博洛率满八旗突围出城,而平壤城中的朝鲜八旗兵,便如坐蜡一般,那是上上下下,一片的迷茫。 清廷大势已去,正所谓树倒猢狲散,朝鲜八旗的大小将领,也纷纷想着跳出大清这艘破船。 因此在博洛出城的第二日,城中守军向高进库开城投降。 面对胡詹,高进库显得洋洋得意,他笑着说道:“老胡,怎么样,我说慢慢打,没错吧,我这叫顺势而为。” 胡詹高深莫测的摇摇头,在高进库疑惑的眼神中,慢悠悠的说道:“看来是沈阳城出了大动静了,高将军,灭国大功,我看与你无缘喽!” 高进库有些心动,又有些迟疑,于是问道:“我就怕又碰上鞑子主力,咱们都是步兵,那些朝鲜兵又稀烂的很,一个突袭,我看他们都得溃。” 第507章 平辽(十一) 胡詹哈哈一笑,道:“再烂,也是兵,这些义军和刚刚投降的朝鲜八旗兵,加起来人数都快六万人了,再有我朝三镇精兵,多打旗帜,号称二十万人,吓也得吓个济尔哈朗半死。” 说完后,胡詹又凑了过来,对高进库低声说道:“听说朝廷已经调了南安郡王,以郑家的水师,来运送步军登陆旅顺,清廷败迹已经十分明显了,无论是黄成和蒙古联军,还是赵帅那边,清军都挡不住了,而且那边三路离沈阳比咱们都近,不快一些,怕是连汤都喝不上了!” 高进库一惊,问道:“我这边都没收到朝廷要在旅顺登陆的消息,你怎么知道的?” 胡詹得意洋洋的笑笑,道:“我好歹在陛下跟前待了那么久,多少还是有些人脉的,不过,朝廷的军令应该很快就会到咱们这了。” 高进库越想越觉得胡詹说的很有道理,于是立马召集梁敏,杨三吾二将,商议快速行军的讨论,结果二人一致表示,早该如此,让博洛跑出来了都对朝廷不好交代,若还是拖拖拉拉的,怕是将来朝廷要怪罪了。 于是高进库急令全军,多备旗帜,又以朝鲜仆从军为先锋,号称集兵二十万,攻向沈阳。 虽然朝鲜兵有六万人,不过除了朝鲜八旗的军械稍微强了点,义军这边的军械那就是五花八门了,拿什么的都有,有乾军的制式装备,有清军的兵刃,有李朝时期的兵械,甚至还有自制的木矛。 装备不行,不过人毕竟有这么多,还有朝鲜王李淏跟在军中,对朝鲜各地的士民还有那么几分号召力,所以在平壤北上后,各地是望风而降。 还在朝鲜境内的高进库部,在博洛逃离后,那是一路高歌猛进,沿途没有遭遇到任何阻拦抵抗,沿途的朝鲜人都是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而在盖州的郑成功,此时却遇到了麻烦。 郑成功在夺取盖州后,继续北上,轻易攻克海州城,随后毫不停歇,继续行军,试图夺取辽阳这座挡在自己兵临沈阳的最后屏障。 而驻守辽阳的,依然是高进库之前的对手祝世胤,上次祝世胤在面对高进库时,因兵力极少,寡不敌众,所以弃城而逃,而这次,祝世胤却得到了援兵,他决定,死守辽阳,给朝廷于城下创造击溃乾军的机会。 济尔哈朗知道,想要让孟浚熄了彻底覆灭大清的念头,那就必须要打疼他,只有让孟浚看到,想要灭了大清,必须得磕掉一口牙,只有这样,建州女真才有一条生路。 皇帝可以退位,大清的国号也可以不要,但是赫图阿拉以及周边的地域,都必须在建州女真的手中,只有那样,大清才有重新开始的希望。 因此,济尔哈朗苦思冥想,权衡利弊后,觉得只有旅顺登陆的这一支乾军,是大清现在能吃的下。 黄成和十二部联军都是骑兵,来去如风,想要歼灭,几乎是不可能,赵用平所部又太大,兵力雄厚,就是把大清所有的兵都调上去,都不一定能吃的下,而高进库又太远,鞭长莫及。 只有郑成功这一路,人数刚好,不多不少两万余众,且其中一镇是全火器兵,而郑家的步军,济尔哈朗认为其战力不佳,而最重要的是,拜音图离他不远! 黄成那一路,全是骑兵,济尔哈朗轻易不敢让满达海和苏克萨哈撤兵,那一不注意,黄成都能直冲盛京,而赵用平所部,大部分都是步军,只要在宁锦防线上留些兵力,拖延赵用平,那么大清就能在如此劣势的情况下,打一个时间差,灭掉一路乾军。 虽然这么一来,宁锦防线就等于彻底失守,但两害相权,取其轻,这已经是大清最后一战中,能取得些许优势的机会。 济尔哈朗忍不住仰天长叹,道:“范学士,果是大才啊!” 昭武二年,九月,十二日。 郑成功和余有田兵临辽阳城下,接连两日,发起猛攻,火炮轰鸣,箭矢如雨,但辽阳城墙坚固,祝世胤得到援兵,信心倍增,次次击退攻势,令郑成功极为恼怒。 而这时,余有田再次劝说郑成功,言:“辽阳坚固,宁锦一带尚有清军重兵,咱们这已经是孤军深入,不如暂缓攻城,先退往海州,等待友军汇合。” 而郑成功此时已经极为恼怒,自己的水师横行大海,无人能敌,而步军却如此不堪,于是在第三日攻城失败后,郑成功杀退却之卒四百余人,严令,未闻令,而擅撤则,无论何人,皆斩。 余有田见郑成功一副不破辽阳绝不罢兵的态度后,心中有些不安,余有田在乾军中,有福将之称,历经那么多场大仗,恶仗,只有这一次,让余有田的心中,慌慌没有底。 但郑成功是主将,他决定了怎么打,余有田又改变不了他的想法,在又一次劝说失败后,余有田回到营中,忍不住吐槽道:“刚愎自用,一意孤行,无论是跟着林帅还是赵帅,老子都没今天这么憋屈!” 马三喜疑惑的问道:“将军,这形势不是一片大好吗?你怎么老是让郑帅撤兵?这要换我,我也不撤。” 余有田骂道:“你懂个屁,咱们现在是孤军深入,再等等,其他三路大军就要来了,非得弄险,哎呀我的娘嘞,气死老子了!” 余有田越想越不安,于是命军中斥候,全力侦查宁锦一带的清军,余有田现在生怕清军趁大军攻城之际,从后背突袭,这要是被骑兵一突,就郑家的兵,和自己的火器兵,能跑出五分之一,那都是祖宗保佑了。 正当郑成功大军准备全力攻坚之时,意外来临。拜音图率两万骑,试图悄悄接近郑成功,从后面袭击攻城的乾军。 所幸被乾军斥候拼死将消息传回,郑成功有些诧异,没想到真让余有田说中了,但郑成功不敢迟疑,现在撤回大营怕是有些来不及,于是郑成功急令大军就地结成密阵,全力掩护余有田的火器镇,试图以火器击退清军。 现在大军腹背受敌,郑成功对自家步军的实力,也有那么几分认知,前方辽阳又不能攻克,后方又有骑兵突袭,两面夹击,处境已十分危急。 第508章 平辽(十二) 余有田长叹一声,对一旁的马三喜说道:“老子说了又说,稳着点,非不听,娘的,这会怕是悬了!” 马三喜一脸不安,回道:“将军,后勤物资都在营中,若是鞑子突袭大营,咱们可就断粮了。” 余有田摇头道:“大营也不是空无一人,鞑子现在军力不足,来打咱们估计都是铆劲了气力,应该不会分兵,不过现在最应该考虑的是咱们该怎么撤回大营!” 随后余有田让马三喜指挥部将,自己则去寻郑成功商议当前局势该如何挽回。 若非余有田有先见之明,让斥候往宁锦方向查探,而乾军斥候又远远望见清军哨骑,急忙将清军出现在西南面的消息传了回来,要是等大军攻城时,清军从背后出现,那后果将是不堪设想。 此时郑成功已经将准备攻城的部队撤了下来,撤离城头的攻击距离,郑成功命全军重新集结,组成密集阵型,以防备清军骑兵可能的冲击。 余有田快步来到郑成功的面前,对其拱手道:“郑帅,现在清军尚未抵达,大军当缓慢撤回大营,不可在辽阳城下久留!” 郑成功点了点头,沉声道:“虏两面夹击,于我军大为不利,便先暂缓攻城,回军据守大营,以观局势。” 随后在郑成功的一声令下,大军开始朝着大营缓缓后撤,行军不过两里,在西南方向,出现了马蹄声,这隐隐约约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军中所有人都听到了这个声音,郑成功自然也听到了,他那坚毅的神情上,终于出现一丝不安。 “哒……哒哒”乾军斥候急奔至郑成功处,急声道:“三里开外,出现了清军马队,数量不可计!” “停止行军,结阵!” “火药准备上膛!” “枪兵进前,立枪阵!” 一时间各级军官的指挥声,此起彼伏,余有田的心中极为不安,现在离大营虽然只有四五里的路程,但显然已经不能再动了,结阵也是需要时间,而骑兵一旦突袭,那怕是连列阵的时间都不够。 在乾军军阵列好后,又等了片刻,马蹄声已经隆隆作响,郑成功知道,这是清军大队骑兵到了。 只见地平线的尽头开始涌现出一片阴影,清军骑兵如同海浪般向着乾军的方向逼近,马蹄声和雷鸣一般响亮,便连大地似乎都在震颤。 这股骑兵规模浩大,一眼望去,仿佛没有边际,旗帜猎猎,铠甲闪烁,刀枪映日光,形成一幅壮观而又恐怖的画面。余有田站在前线,心中忐忑不安,眼前的景象让他意识到,即将到来的战斗恐怕会非常惨烈。 而乾军的军阵见到如此庞大的骑兵阵容,也开始出现了波动,尽管之前布置的密阵坚实,但面对如此规模的骑兵,士兵们的脸上显露出了明显的畏惧。 余有田这支火器兵,皆是淮北新建的七镇之一,虽然也经历过一次战争的洗礼,不过那一次,几乎可以说是顺风仗,哪有单独对上骑兵。 而郑成功,他从湖广返回后,因为步军不利,倒是想要重整步军,只是西荷联军在海上屡屡骚扰郑家的商队,逼的郑成功只能将全部的精力投入到水军上面,而这也造成了现在郑家的步军和当初在湖广时并无两样。 特别是郑成功的部下大部分都是闽人,也不是说闽人没见过马,而是闽省多山,哪有机会见过如此大规模的马军,这等场面是未见过骑兵大队之人所不能想象的。 拜音图亲率两万骑,从锦州城赶至辽阳,这一路上,也是一路奔驰,不敢慢下脚步,幸好,辽阳未破,乾军也未能撤走,自己终于在野外逮住了乾军。 拜音图让所有人下马,恢复马力,自己则在观察着对面的情况,越看,拜音图越欣喜,对面这支乾军,一半冷兵器,一半火器,而且没有车阵等可以阻拦骑兵的防器,而更重要的是,拜音图看到了乾军的大旗,那高高飘扬的旗帜上,赫然写着“南安郡王郑”的字样。 拜音图见状,哈哈大笑,对身旁的部将索托说道:“果然是海贼的军队,破此易尔!” 此时,郑成功站在后方,目光炯炯,他按住腰间佩剑,心中却在快速思考对策。他知道,这一战不仅关乎胜利,更关系自己的荣誉,若是兵败,无疑会将他置于耻辱之中。 这清廷眼看就要不行了,可竟然这样,他郑成功都能输,岂不是令天下人耻笑他,不识兵书! 郑成功见清军停下,休养马力,他咬咬牙,沉声道:“虏快马疾驰而来,此必马力衰竭之时,传本帅令,擂鼓,进军,先发制人!” 而此时的余有田正在巡查军阵,鼓舞士气,忽然听见鼓声大振,两名骑兵,疾驰而来,对余有田拱手道:“余将军,郡王有令,虏马力已竭,当先发制人,以攻代守!” 余有田一愣,内心觉得这个决定,太过于冒险了,但是现在主帅已经下令了,连鼓都敲了,这根本容不得余有田半点反对的机会,军令如山,即便不对,也只能遵守。 拜音图一愣,这么多年了,第一次看到有步军向骑兵反冲的,正常情况下,那都是步军结成阵,跟个刺猬一样,远了拿炮打,近了用火铳,弓箭,总之都是处于守势。 拜音图摇摇头,道:“若是孟浚,赵用平都像郑芝龙儿子这般用兵,那便好了!” 正所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同一个战术,不同人,或不同的时间使用,所得到的结果也会大不相同。 郑成功之战法,也不能说错,只是他思虑过多,却只看到了清军的短板,却没看到自己的劣势。 因为无论是余有田,还是他自己的部下,都没有和骑兵对战过的经验,现在军心已经有所不安,持守势尚能拖延,以惶惶不安之军旅,冲击骑兵,恐非良策。 既然乾军送上门了,拜音图也不客气,当即命全军上马,随后将骑兵分成数股,又命一队骑兵绕后,试图趁隙突破,在宽阔的平原之地上,清军骑兵纵马驰骋,扬起阵阵的烟尘。 因为清军已经逐渐出现在乾军的两翼,这也导致了乾军的阵型,逐渐从方阵,变成了圆阵。 乾军刚刚走了一小段路,军阵就已经不密,虽然现在清军骑兵还未临近随军小炮的射程,但余有田还是下令,抬高炮口,发射火炮。 隆隆的火炮声,让乾军将士,心神一振,恐慌之感似乎也降低了些许。 在军阵之中的余有田忍不住又在心中默念道:“太上老君保佑!太上老君保佑啊!” 马三喜满头是汗,凑过来对余有田说道:“将军,这么干,怕是不太行啊,咱们用两条腿去追四条腿,你看,鞑子开始分兵了,得马上停下来整队啊!不然会出大岔子的!” 余有田擦了擦额头的汗,急声道:“我现在就去找郑帅!” 片刻后,乾军停下行军的脚步,开始重新整队,可就在这时,拜音图动手了。 两万八旗骑兵于旷野上,在乾军的火器射程外游走,就在拜音图决定动手之时,一阵大风吹来,风声呼啸,吹动着两军的旗帜猎猎作响。 拜音图军令一下,号角声骤起,在乾军仍在整队时,骑兵开始冲阵! “快!快!快!” “枪阵密一些,火炮快开炮啊!” 余有田看着清军这声势浩大的突袭,手脚都有些冰冷,但口中的命令却不曾停下,急呼道:“鞑子未入射程,火铳不可开火!” 清军已经彻底提起了马速,很快就进入了乾军的火器射程内。 “砰……”一连串的炮声响了起来,数十枚炮弹砸进了骑兵队列,粗略望去,仅一轮炮击,最少没了上百骑兵。 在进入火铳射程后,在前排军官一声声凄厉的喊声中,火铳开始了射击,在最排的枪兵,都已经蹲下了身子,将长枪斜插在土里,每个人都将脑袋低下,生怕后面的火铳和火炮打到自己的脑袋。 燧发枪第一轮齐射后,原地装弹,第二列上前一步,再次齐射,第三列,第四列,第五列,弹幕连绵不断。 而在火铳队列中,小炮已经改用散弹,虽然黑火药的浓烟已经笼罩了所有的视线,但火炮,和火铳依然在朝着前方射击。 拜音图看着在弹幕中倒下了一片又一片的八旗子弟,他的内心在滴血,但是他知道,这是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拜音图恨恨的说道:“火器,甚是可恶!” 就在第二轮燧发枪发射时,突然从浓烟中,冲出了一个骑兵,随后是第二个,第三个,急驰的战马狠狠的撞进了乾军的阵中。 前排那薄薄的枪阵,根本无法阻拦全速奔袭的骑兵,刹那间,枪断人亡,即便前面的骑兵或战马被长枪刺穿,后面的骑兵也毫不迟疑,继续向前突进。 一时间,人挤人,厮杀声,惨叫声,犹如地狱一般,清军突进了军阵,火炮,和火铳的开火声也变的断断续续,很多火铳兵已经放弃了火器,转而抽出佩刀,与清军厮杀。 但没过多久,就已经有乾军士兵受不了这恐怖的场面,以及军阵被突进所造成的恐慌,因而四散奔逃。 郑成功见军队乱做一团,心中又急又气,他的手中还有一件杀器,这便是他从福建带来的八百铁人军,随即郑成功命刘国轩带四百铁人军前去稳住战线。 铁人军跟一个铁罐头一般,清军的刀枪不能伤及分毫,不过若是被极速奔驰的马匹撞到,那依然会对内部的士兵造成重创。 拜音图眼见乾军大溃就在眼前,怎么能容忍铁人军逞威,随即严令道:“便是撞,也要把这支铁甲兵撞过去。” 铁人军虽利,可人数太过稀少,在数万人的战场上,只能形成一个小地方的优势,在拜音图不计伤亡代价的冲撞下,郑成功部下大将刘国轩被清骑撞倒,随后在人潮中失去了踪影。 残阳如血,乾军兵败,已无可挽回,兵败如山倒,战场上横尸遍野,到处都是残破的旗帜,便连郑成功那绣着“南安郡王郑”字样的精美大旗,现在也倒在地上,任由无数溃兵从上踩踏而去。 “走,快走啊!”马三喜将余有田推到马上,随后抽出腰刀,带着亲卫,拼死挡在余有田的面前。 余有田眼含热泪的看着马三喜,军崩如山倒,这一战,是乾军建立火器镇以来,损失最为惨重的一战,一万火器兵,或死或降,超过七成,高级将领马三喜阵亡,各级军将死伤过半,各类大小火炮全数丢失,这一镇,已经打残了。 而郑成功同样如此,大将刘国轩阵亡,在残余铁人军的拼死搏杀中,为败军撕开了一道撤退的路线,余有田和郑成功在亲卫的保护下,带着溃兵逃往海州城。 ……………… 就在郑成功这一路大溃时,赵用平终于攻克了宁远城,四千守军,战死三千余人,俘六百余人。 赵用平面露欣慰之色,而诸将也是个个脸色潮红,内心激动,一些随军的文吏甚至流下了眼泪。 从明末走到了新的乾朝,有的人完整的经历了天下几十年动荡,他们都知道清廷的崛起给他们带来了多大的苦难和屈辱。 自辽事起,明军十战九败,五次入寇,每一次都能掠夺百万两的钱财,数十万计的百姓和牲畜,每一次的失败,都让那些心怀家国天下的人痛苦不已,这样的耻辱,令他们抬不起头,精神和信心都遭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现在宁远城已经被攻破,俘虏的降军也都交代主帅拜音图已经将一半的兵力调走,驰援后方。 这说明陛下从海路运兵之策大有成效,宁远城破,赵帅的主力大军就可以直驱到锦州城下,只要宁锦防线一破,清廷覆灭,就在眼前,这让无数的人为即将一雪前耻而感到振奋。 (好久没写大章了,写个大章(>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