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墨书,他们叫我杀神大人》 第1章 为质 大月国,皇都城内 一年轻身影歪歪斜斜,一手扶墙,一手握着琉璃酒壶。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烟街柳巷,浑浊于世的纨绔之风。 “那人是,墨家九公子?”街面上,一妇人轻掩口鼻,微微蹙眉。 “慎言,慎言...”一旁,中年模样的男人轻扯妇人胳膊,对此见怪不怪的同时也有一抹为讳莫如深之色。 眼见如此,路过之人无一不是加快步子,不愿同那满身酒气的年轻身影扯上半点瓜葛。 墨家,这两个字不仅让世人胆寒,更让权贵俯首,百官皆颤。 墙根下,年轻身影一个没扶稳,左右脚一绊,朝着地面便栽了下去。 “娘的,呸!”年轻身影骂骂咧咧的碎了口嘴角灰尘,可下一息便仰头张开了嘴巴。自一口美酒入喉,那棱角分明的脸庞上也不禁多了抹享受。 回家?还是下一场?这两个问题随之浮现在了年轻身影的脑海里。 去他个捞什子的,睡觉! 年轻身影没有任何突兀的选择了第三个,至于回家,他对此明显有了一丝不屑,以及那眼底深处的酸楚。 “踏,踏,踏” 随着一阵阵铁蹄声传来,十余名带甲之骑纷纷下马。 “九公子!” “九公子!” 小憩中,年轻身影很是不耐烦的翻了个身,期间连眼皮都没睁一下。 见状,其中一较为老成的青年仿佛早已习以为常。待抿了抿嘴唇后,再次俯首抱拳 “家主令,嫡九子墨书现已十七,当属立年。命其随同十二殿下,自六日后前往北冥国为质,以安天下人心!” “皇帝老爷都没下旨,他倒先急了”墨书不屑一笑,期间连看都没看周边那十余铁骑,拎着酒壶便摇摇晃晃的走了出去。 没有意外,没有错愕,甚至是一点波澜都不曾有。也许对常人而言,这个消息无异于晴天霹雳,可于他而言,不过尔尔。 闹市中,墨书看着自己的脚面,一步一步向前迈去的脚面。 他不知自己究竟要去何处,只是三步一摇,五步一晃的走着,向着那没有远方的远方走着。 渐渐的,眼神已不再迷离,神色也逐渐清明,而嘴角处的笑意却愈发上扬,愈发不屑。 皇都城很大,大到自古以来无人能准确丈量出其究竟几何。 东市西街,北城南坊,这偌大的皇都城内给予了数百万人一个安身立命之所,一个能真正卸掉全身疲惫,安然入睡的家。 可他,并没有。也可以说他以前有,而现在,早已不复存在。 不觉间,墨书改变了方向,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但他就是改变了方向。 皇都城外,不周山脚下 眼见来人,一身着白袍道服的青年连忙上前,做礼恭声“九公子!” “心里想着败家子,嘴上喊着九公子,你他娘违不违心?”墨书微微抬了抬眼皮。 原地,道服青年面色一僵,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行了,小爷可没功夫跟你扯淡”墨书摆手之际便迈出了步子,向着前方那足足数百阶的石梯缓步而上。 看着远去的那一袭黑衣身影,道服青年深深吐了口气的同时也不禁升起了抹复杂心绪。 他没忘,他一直记得当初的那个神武少年,那个冠绝皇都城的少年。 可在那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实下,哪怕他再怎么不相信,也只能化为一道叹息。 不周山,这三个字对大月国万万众生而言,是座直达天际,不可仰望的大山。 并不是这座山有何神奇之处,而是山上的人为其平添了抹,无上威严。 不论庙堂,江湖,亦或者是军界,无数人都想亲眼目睹一番那座传说中的山,也可以说是想见一眼山上的人。 可别说目睹,光是驻守于方圆十里之外的虎贲卫骑便能将九成九的人隔绝在外。不论是谁,不问缘由,涉及半步者,皆斩! 和很多人想象不同的是,山上并无楼台亭阁,雕梁画栋。 只有一处简简单单,寻常至极的道观,以及那身着白袍道服的了了数十人。 不周山上,道观前。墨书仅仅只是瞥了眼前方的道观,随之向左转头,一路自后山走去。 他连想都不用想,那老头儿如若不是在后山那处瀑布前的大青石上打坐,且一旁还放着半坛子酒,他当场将头拧下来当球儿踢。 不周后山,瀑布前 一布衣老者盘坐于大青石上,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在沉吟。 全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闲云野鹤之风,仿佛和周边环境早已融为一体,并无半点突兀。 好似察觉到了有人来,布衣老者缓缓睁眼,同时探出左手便将一旁的酒坛抱入怀中。 “老头儿,你说你抠门儿就抠门儿吧,怎么对自己的宝贝大孙子还这般提防”墨书无奈的撇了撇嘴,仿佛对此早已见怪不怪。 “小兔崽子,这是皮子又紧了?”布衣老者侧目。 “咳咳,这不是来看看你嘛,都说狡兔死,走狗烹。你瞧瞧你大孙子我多孝顺!” “小兔崽子,你若是不会说话,就给老夫将嘴闭上” “嘿嘿,闭上,闭!”突然,墨书暴喝一声,同时右手猛然探出,不过瞬息之间,那坛酒便到了自己怀中。 “你当真以为老子不敢拾掇你?”布衣老者脸色铁青,可眼底深处却始终都有着一抹对前者的宠溺。 “你舍得么?”墨书挑了挑眉毛,抱起酒坛子仰头就是一大口。 “啧!舒坦!” 大青石上,布衣老者就这么看着前者一口口的喝着。直至那最后半坛酒被糟践完后,他才默默发出了声“让你去北冥为质,不要怨恨你爹” “就这事儿?”墨书接话道。 “滚滚滚!”见状,布衣老者脸色陡然一黑。大骂之余随即起身,转头就走。 “老头儿你去哪儿?”墨书跟上。 “你管老子!” “你瞅瞅,这人老了怎么气性还这般大” 路上,布衣老者双手背着“小兔崽子,别逼着老夫真拾掇你” “也没见你拾掇过...”墨书满不在意,不知何时嘴角处多了根狗尾巴草。 第2章 那件事 “三千虎贲卫骑,带着滚蛋!” “老头儿大气!”原地,墨书顿住了步子,脸上也随之挂上了抹灿烂。 看着前方那个越走越远的布衣身影,他努了努嘴,好似自语般呢喃:爷爷,保重。 “九公子,家主命您去祖庙一趟”不远处,随着一道声音落下,白袍道服青年俯首做礼,继而躬身立于原地。 眼见来人,墨书不着痕迹的便掩去了方才那抹流露在外的情绪“你他娘不在山下好好待着,又跑上来作甚” “九公子来的时候,小道也刚好到了值守时辰”白十六再次俯首。 “再去站两个时辰!”墨书脸色一黑,背着手便向山下迈出了步子。 “我...”白十六一时语塞,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一息,三息,足足十息过后,白十六默默转身,走向山下。 他敢发誓,若方才开口之人不是前者,而是这天底下任何一人。哪怕就是那另外几个墨氏嫡子,他也敢上去就是一脚,且还是完全不带犹豫的那种。 墨族,墨氏祖庙 看着不远处那座不知历经多少年依旧巍然不动的古老祖庙,不觉间,墨书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在那一排排黑漆灵位,乃至一套套还残留着血渍的甲胄面前,纵是他,也不敢亵渎半分。 隐约间,墨书看到了祖庙内的一个身影,一个负手而立,背对天下人的身影。 可能对大月国而言,那个身影就是天,是除皇室外的另半边天。 但对于他而言,那个身影不过就是一个男人,一个年近五十,长年挂着副不知谁欠了其八百两银子臭脸的中年男人。 随着步子越来越近,直至走到祖庙内,直至距离那个身影不过数米,墨书也并没有发出一言。 他自顾自的点燃了三根香,继而双膝跪于原地,向着那一排排黑漆灵位,向着那一套套残破血甲,深深叩首。 谁也不知那灵位牌中间为何会有三个无字灵位,也同样不知那三个木架之上为何没有甲胄。 这仿佛成了一个辛秘,独属于墨家的辛秘。 “还在,怨我”墨凌云淡淡开口,双手依旧负立,目光依旧平视前方。 “墨家主位高权贵,只手遮天。眼中皆为诸国大势,万千众生。如此问题,墨家主不怕失了体面?”墨书嘴角上扬,略显不屑。 “让你去北冥,只是一个态度。这天下间,还无人敢将算盘打到你的头上” “如此说来,犬子书,倒要谢过父亲大人了” 墨凌云微微转身,仿佛并没有因此而恼怒。良久后,他放下了胳膊“那件事...” “犬子书,告退”墨书做礼拜道,随即起身大步离去。 他不想谈,也不愿意去听那重复了千百遍的话。事实就是事实,无分对错,无关所有。 也许十年,二十年之后,有些事会逐渐清晰,有些人,也会逐渐释怀。 可他不是圣人,他只是一个少年,一个过了十四年无忧无虑的日子,和三年千金买醉,日夜笙歌的,少年。 墨族内,不论杂役下人,亦或者旁系成员,在看到那一袭黑衫身影后纷纷加快步子,低头闪躲。仿佛那个黑衫身影就是这天底下最恶的魔,最厉的鬼。 路上,墨书依然不急不缓,嘴角处依然挂着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那谁!过来!” 随着前者话音落下,不远处一杂役身影当即就僵在了原地,脸色不说比吃了苍蝇还难受那也差不了多少。 “九,九公子” “怎么,小爷难不成还能吃了你?”墨书眉头一挑,神色间已然多了抹不耐烦。 “不是,不,不是,小,小....” “备车,西江月!” “是,是,小人这就去备车!”闻言,年轻杂役连顿都没顿,提起裤腿儿就往外跑。 都说皇都城内最出名的烟柳之地当属西江月,这可不是三五人的言论,而是整座皇都城的男人所共同推举的温柔乡。 当然,能去那西江月喝壶酒的人无一不是勋贵权臣之子,大族豪绅之孙,最次也得是些江湖门派的后生。 倘若寻常人能去那西江月听一首曲子,喝一杯玉酒,怕后半辈子的酒后谈资都会因此而生。 随着夜色渐晚,皇都城西坊内也换上了第二副面孔。相较于白天的萧条,显然夜晚才是西坊的主场。 其内的梧桐小街更是处处透露着奢靡华贵,莺歌燕舞之风。 街面两侧皆披红装,温语绕音直击心头,这世间男子千千万,怕是没有一个能抵挡如此诱惑,日日夜夜沉沦于此。 梧桐街,随着一袭黑衫身影的出现,沿途楼阁下数百双美眸都化为了月牙状,就是身段也在不觉间妖娆了些许。 “呦~九公子您可算是来了,让奴家好等呢~”一少妇人手持小扇,掩嘴笑道。举手投足之间尽显风情万种。 一旁,绿萝薄衫女子略显不快“岚姐姐,今儿个九公子可不翻你醉春阁的牌子,要翻也得是我柳上轩” “九公子~奴家可是许久都没见您对词做赋了~我家璇儿可是想您想的紧呢~” “让,让开!都他娘让开!”人群中,一圆滚滚的小胖子推搡而出。 虽说神色间十分不耐烦,可期间还不忘在那一个个妖娆身段儿上挨个儿都揩了把油。 “书哥!书哥!这儿,这儿!” 闻声,墨书这才注意到了从人群中挤出来的小胖子“你他娘不是让你那不值钱的爹绑去学府了么?” “嘿,嘿嘿,书哥你还不知道咱?”小胖子摸头讪笑,其衣着华贵更是令人叹为观止。别的都先不论,光是那腰间挂着六个巴掌大的玉佩便是寻常人做梦都不敢想。 “你个显摆货,迟早让人打闷棍”墨书没好气的瞥了眼前者,随之向前迈出了步子。 小胖子再次讪笑出声,连忙快步跟上“书哥,我听说你要同十二殿下去那北冥为质,真的假的?” “再废话,小爷让你现在屁股就开花!” 第3章 嚣张至极的小胖子 “嘿嘿,那,那我可就直说了啊,你也知道,我那不值钱的爹老是...” “没可能”墨书直接便打断了前者,期间连步子都没顿。 “不是,我,我还没说完呢...”富大海嘴角一抽,有时候他都觉得前者不是个人,那手洞察心思的能力也真是没谁了。 “没说完就憋着,老子去北冥是有正事儿,你他娘去干啥?接着逛楼子?” “这不是想着陪书哥一块儿嘛,咱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墨书脚步一顿,随之侧目“上次老子在聆音楼的事儿是谁捅出去的?你他娘心里没个数儿?” “书哥!那事儿真不怪我啊!是,是王家那小子拉我去喝酒,一不小心给整多了,这才,这才秃噜了出去...”富大海当即举起右臂,对天发誓。 墨书双手一背,抬腿就走。于他而言,同这个不着调的小胖子喝喝酒,听听曲儿并无不可。 但要真碰到要命的事儿,他敢保证,这小胖子跑的比谁都快。 眼见如此,富大海无奈咂吧了几下嘴唇子,脸上也浮上了一抹愧意。可不过半息,他当即就换上了一张笑脸,迈起小胖腿便追了上去 “书哥书哥!今儿晚上咱做东!叫,叫上十个姑娘来弹曲儿!” 前方,墨书连头都没回,同时心里已经下定决心要怎么宰这小胖子一道了。且对于周边那些风情万种,眼带桃花的身姿他早已免疫。 也许往日里高兴了可能随便走进一家,可他现在不说高兴,压根儿就无半点兴致。 西江月,楼台下 眼见来人,约摸二十七八,身披薄衫的女子随之半蹲下去,做礼轻声“奴家,见过九公子” “嗯,还是老样子”墨书微微颌首,就好像到了自己家一样径直迈进。 “那,那个...”看着前者的背影,薄衫女子轻咬红唇,脸上显然有了一抹难色。 “嗯?”墨书顿住步子,继而回头抬眼“说” “竹漪,竹漪今夜恐怕伺候不了九公子了” “嘿!爷这暴脾气!”不等墨书说话,富大海应声便挤了上来“哪个狗东西敢在这个时辰将竹漪叫走!不知道我书哥这个时候要听竹漪姑娘弹曲儿么!” “富公子息怒,奴家,奴家实在是...” “几楼,那个包厢”墨书淡淡开口。 “七,七楼,云亭雅阁”薄衫女子深深低头,完全不敢同前者对视。 闻言,墨书不再停留,一路熟门熟路直上七楼大厅。 随着那一袭黑衫身影出现,一楼大厅顿时就炸开了锅。 若是放在往常,那众人可能还不会有此反应,毕竟前者早已成为了这儿的常客。 可如今谁不知道西江月的头牌竹漪被人点走了,在这皇都城内若扫了这位小祖宗的兴,那就是十个二品官儿绑在一起也不够赔的。 “那,那不是墨家九公子么?” “哪个不长眼的敢在这个时候点竹漪姑娘,倒霉催的”一年轻男子微微摇头,显然猜到了下面将要发生的事。 “听说是那西云国新来的质子,昨天才刚到皇都” “他西云国虽说也位于三霸之列,可在咱大月的地界儿上还容不得他放肆!” “这不,有人来治那小子了”扫了眼已经走上阶梯的黑衫身影,微醺男子这才发出了声,且对于前者的手段他可是亲眼见识过的。 虽说前者有时候的确挺操蛋,但在对外这方面他还是一万个支持。 不论以前如何,大家都是大月人,可突然冒出来个别国之人作威作福,任谁也看不惯。 就在几人说话的间隙,墨书已经来到了七楼某处包厢前。 随意扫了眼其上挂着的云亭二字木牌,他连想都没想,一脚便踹了上去。 咔嚓! 自一道破门声响起,包厢内顿时安静了下来。琴曲声,喧闹声,在那一脚之下皆已不复存在。 “大胆!” 屋内,一冷峻男人暴喝而起,一双冷眸直视门前那袭黑衫身影。 眼见来人,抚琴台上的青纱女子连忙起身,继而半蹲做礼“竹漪,见过九公子” 原地,墨书微微颌首。待瞥了眼桌前的三五人后,最终将目光投向了那名站起来的冷峻男人“你在说,小爷大胆?” “小子,你莫不是...” “是你大爷!操你姥姥!”不等前者说完,跟上来的富大海跻身上前,一双虎眸瞪的宛若铜铃。 “你又是何人!”冷峻男人强行控制住那起伏不定的胸膛,牙花子也已经咬的咯吱作响。 “老子富大海!家父富平川,官至我大月国户部尚书,特封从一品衔!二叔富平道,官至我大月国正二品龙虎将军,身赋二等军侯爵!三叔富平山,官至我大月国正二品监察院左督御史!怎滴!”富大海双手叉腰,神色嚣张至极。 “你,你!”冷峻男人一时气急,半天也没说上来话。 “你娘个蛋的,还敢对我书哥不敬!要不是我书哥没发话,老子上去就是两杵子!” 冷峻男人深深吸了口气,目光也从前者身上转移到了一侧的黑衫身影“想来几位也都是体面人,有何话不妨坐下再说” “小爷,没工夫陪你玩儿”最后打量了一眼对方的衣着,墨书果断转身,迈步之际淡淡开口“都废了吧” “你,你说什么!?”冷峻男人再次大怒。 原地,富大海眼皮一跳,连忙拉起身旁的竹漪“走走走!竹漪姑娘快些走!” 富大海边走边说,仿佛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他都发怵的场景。 随着三人迈出包厢,冷峻男人等三五人还不解其意之时。 两名黑袍身影如鬼魅般自窗外跳进,没有废话,没有停留,甚至连半点声音都未发出。七息而过,两名黑袍身影消失不见。 “啊!我,我的胳膊!!” “腿!我的腿!” “是,是鬼!是鬼!” 直至这一刻,包厢内才响起了一声又一声的哀嚎,以及那一张张惊恐万分的神情。 第4章 九哥! 没人知道那两名黑袍身影是如何从七楼进来,也没人看清那两名黑袍身影究竟使了什么手段。 但不可置否的是,在场之人无一例外,不是臂折,就是腿断。 西江月顶楼,水云间 “九,九公子...”竹漪怀抱古琴,脸色也不知在何时早已惨白。 她自然听见了方才云亭雅阁内的惨叫,很显然,面前之人已经不快了。 “无妨,去弹曲吧”墨书嘴角带笑,不在意的摆了摆手。 “来来来,书哥快坐,快坐!”富大海一改方才嚣张模样,讪笑着便上前拉出了背椅。 “书哥,那小子应该就是昨儿个才到咱皇都城的西云国质子,好像是西云国哪个王爷的小崽子” “等小爷给你倒酒么?”墨书眉头一挑。 见状,富大海连顿都没顿,拿起酒壶便满上了杯中酒“瞧我这脑子!书哥请,书哥请!” 自一阵琴声入耳,墨书这才缓缓拿起了桌前的琉璃酒盏。可还不等张嘴,刚拿起酒盏的手又放了下去 “竹漪,何为?” 抚琴台上,在感受到前者的目光后,竹漪应声便跪了下去 “九,九公子恕罪,竹漪,竹漪...”竹漪死攥左手,指甲都快嵌进了肉里。 方才那个失误对她而言完全就不应该,可以说她近年来都没犯过如此低级的错误。 “怎么,你也听到风声了?”墨书嘴角上扬,言语间略显玩味。 “不,不是,竹漪深知,今日之贵全凭九公子怜惜。只是,只是...”竹漪咬着嘴唇,她想说下去,但就是那一姓之差,让她从内心深处不敢僭越半分。 看着抚琴台上跪着的青纱身影,良久后,墨书才缓缓发出了声 “你弹曲儿,我掏钱,这世上之事本就如此。想多了,不过徒增烦恼” “竹漪,明白了”闻言,竹漪深深低头。 说酸楚,谈不上,说失落,好像从来也没有过希望。 也许世人皆知墨家九公子日夜笙歌,于花街柳巷流连忘返,但她却比任何人都知道前者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那个曾经冠绝皇都城的少年,那个桀骜不驯,傲视诸国的少年,一直都在。 “下去吧”墨书收回目光,自一口美酒入喉,双目也随之闭了起来。不知是在享受酒中滋味还是在沉吟那万千复杂。 对面,富大海抿了抿嘴唇,他想说些什么,可每次话到嘴边又让他给咽了下去。 不知为何,富大海总是觉得此时此刻坐在他对面的那个少年有些不一样了,至少和往日里那不着调的形象已经不挨着了。 “想去北冥?” “啊?”闻声,富大海为之一愣,可不过半息便回过了味儿“想!想!一万个想!” “五日后,丽阳门。能不能来,你看本事了”言罢,墨书拎起酒壶就走。 至于前者为何不想在这皇都城享福,反而上赶着要随他去北冥。墨书不愿想,也不想去想。 于他而言,带上这个小胖子不过多了抹趣味。只此一点,便够了。 一夜过后,墨家九公子于西江月内废掉西云国质子,这一消息就像长了翅膀般以极快的速度传遍皇都城内外。 上至世家大族,下至贩夫走卒,无一例外,尽皆耳闻。意外么?所有人的回答都是不意外,一分一毫的意外都不曾有。 倘若将此事的主人公换做这皇都城内的任何一个年轻人,哪怕就是皇室成员,那众人也会仔细斟酌一番。 也许是有内情,也许其中还有着不为人知的一面。 但若是放在那个黑衫身影上,没有人去想这些,因为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前者不爽了,单纯的不爽了。 五日后,皇都城丽阳门外 三千虎贲卫骑连同近千名身着白金甲胄的不知名铁骑纷纷驻足于此,队列整齐至极,期间无一人发出半点杂声。 只有那一张张肃穆面孔以及那一双双凌厉无比的眸子。 今日,是大月国十二殿下前往北冥国为质的日子,也是墨家九公子去往北冥为质的日子。 队伍前列,一袭流云锦袍,约摸十五六岁的身影于马背上默默平视前方,仿佛在等什么人般期间并未发一言。 一旁,身披将军甲的万山犹豫了许久,最终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这才抱拳对向了近前那名锦袍少年 “殿下,墨老爷子安排三千虎贲卫骑随行,怕是,怕是有些不妥啊...” “是么?”锦袍少年微微侧目,脸色也随之冷了下来“墨爷爷如何行事,何时轮到你来说三道四了?” 只此一眼,万山仿佛全身置于冰窖,来不及多想的他连忙跳下马背,俯首跪地“殿下恕罪!” “哼!”锦袍少年本欲再说些什么,可随着城门内一阵马蹄声传来,他没有半分犹豫,随即抖动缰绳,策马上前 “九哥!这儿!这儿!” “呦~来的挺早嘛”马背上,墨书揶揄出声,完全没有因为前者的身份而产生半点异样。 “嘿嘿,这不是知道九哥要来嘛!”锦袍少年摸头笑着。中途好像想起了什么,连忙伸手掏向怀中 “九哥,这是我早上刚买的糖栗子,都扒好皮儿了!” “不错!算你狗日的有良心!”接过油纸袋的墨书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可下一息,话锋陡然一转 “记住!你姓拓拔,名启!乃我大月皇帝嫡亲血胤,别他娘一天跟谁都嘻嘻哈哈!” “是!”拓拔启正面一正,胸膛也跟着挺了挺。 墨书没好气的瞥了眼对方,顺势便将手中的油纸袋递了过去“味儿不错,来点儿?” “嘿嘿,好!”拓拔启一把便抓了七八个糖栗子,脸上的灿烂更是止不住的往外溢。 “末将,虎贲近卫军先拓营主将楚战,见过九公子!见过十二殿下!” 自一道铿锵有力的虎音落下,身披黑虎纹将军甲的楚战于马背之上抱拳大喝,那张铁血面庞上只有肃穆二字。 “怎么,不乐意接这趟差事?”随意打量了一番前者后,墨书这才笑着发问,期间还不忘又往嘴里送了个糖栗子。 第5章 八岁稚童,拉百石硬弓 “末将本就是军伍,一切自当以令为先!”楚战再次抱拳,哪怕他早已听闻过眼前这位九公子的风流事迹。可令,就是令,容不得任何违逆。 “楚战,三十有二,号称单臂可举千斤鼎,双臂可拉百石弓。十七岁投身军伍,先后鏖战于西南边陲一带,两次先登之功。 于二十二岁那年甘愿为卒,破格选入虎贲骑。自此随虎贲右军转战于西北,期间屡立战功,斩敌过千。三年前调至不周山外围,任虎贲近卫军先拓营主将” 墨书淡淡说着,好似在说一件十分不起眼的小事。 “是!”楚战沉声而喝,没有半点骄傲,也没有分毫谦虚。 见状,墨书也不意外,而是笑着轻声开口“偷偷告诉你,小爷八岁那年便连着拉爆了三张百石弓” “你,你说什么!?”楚战猛然抬头,直至这一刻他才彻底没了往日的淡定。 毫不夸张的说,如若眼前之人不是这张脸,他连想都不用想,早就一巴掌抽了过去。 八岁稚童拉爆百石硬弓,能说出此话的人不是个缺货就是得了失心疯。 “爱信不信”墨书嘴角一扬,策马便走了过去。 “你可以不信这天下间任何人,但你不能不信九哥”拓拔启十分认真的看着眼前的楚战,言罢,随即抖动缰绳追向前方那抹黑衫身影。 “九哥,咱们何时动身?” 瞥了眼城门处后,墨书懒散的往后一仰,翘起二郎腿的同时稳稳躺在了马背上“百息后” 眼见如此,拓拔启也没有再发问,目光同样投向了城门处。 百息,说长也长,说短也短。丽阳门外,凡是路过之人无一不侧目那驻足于原地的数千铁骑,以及边缘处的两个身影。 大月国十二殿下,墨家九公子,这两个名头怕是去了天下间任何一个国家都不可能受半分憋屈。 所有人,乃至北冥国方面都很清楚,这两个祖宗说是为质,其实也不外乎一场游山玩水。 做质子都能做到这个份儿上,也当真是这天底下一等一的奇哉怪事。 说一千道一万,也不过实力二字,大月,虽为三大霸主国之列,可其内国力早已隐隐压过了同为三霸的两国。 在那数百万大月铁军的注视下,不论明里暗里,还没有谁,敢将主意打到那两个身影上。 当然,狗急了也会跳墙,兔子急了也会咬人,这世间之事,还没有谁能说得准。 “书哥!来晚...” “站住!”不等那一道声音落下,楚战暴喝之际果断拔出腰间战刀,直至前方狂奔而来的身影。 与此同时,周边数百虎贲骑纷纷架起军弩,于瞬息之间便锁定了不远处那个策马而来的球形身影。 “无妨,我一朋友”墨书微微摆手,淡笑之际便看向了不远处那个连人带马都僵在原地的球形身影“滚过来!” “昂,昂,好,好嘞!”闻声,富大海努力的咽了口唾沫,这才在那一排排凌厉眸子的注视下忐忑抖动了缰绳。 “你他娘怎么还是这副造形!”瞥了眼前者腰间挂着的六个大玉盘子后,饶是墨书也彻底无语了。 “老话说的好穷家富路嘛,咱还揣了几十万两的银票子,就是在北冥国的钱庄也能换!”富大海嘿嘿一笑,不过当他看到一侧的锦袍少年时顿时就止住了笑意 “殿,殿下好!我是....” “不必介绍,你爹的名声都快让你败完了”拓拔启抬了抬眼皮,若不是墨书的缘故,他甚至连理都不想理眼前这个不着调的小胖子。 “殿下,九公子,马车已备好,随时都可启程!”万山策马而来,抱拳沉声喝道。 “嗯”拓拔启点头之际随之看向一旁“九哥?” “走吧!”见状,墨书也不做犹豫,翻身便跳下了马背。 “楚战” “末将在!”一旁,楚战面色一肃,当即抱拳。 “让将士们于后方十里紧紧跟随,不必搞这么大排场”墨书摆了摆手后,继而双手一背,悠悠哉哉的便走向了不远处的马车所在。 “万山!” “末将在!” “命,神策亲骑于后方十里紧紧跟随!”言罢,拓拔启连手都没顾得上摆,大步便追了上去。 “我...”原地,万山的脸色简直就跟吃了苍蝇般难看。 不过当他看到楚战已经走远后,心里这才稳当了些许。反正挨板子也有个照应,爱咋咋地吧。 丽阳门外,随着一架极为奢华且异常宽大的马车驶出,其后三千虎贲骑连同千余神策亲骑纷纷调转马头,缓步跟随。 一时间,周边诸国几乎有头有脸的势力全都将目光投向了这支队伍,也可以说是那架马车内的两个身影。 江湖门派也好,诸国暗探也罢,没有人能无视这支队伍,也没有人能不保证起一些别样的心思。 如今这个乱世,谁都想吃上口饭,真正的热乎饭。而就眼下来看,能吃上饭的机会来了,且还是吃一辈子都吃不完的热乎饭。 没人能够拒绝这样的诱惑,哪怕是攀上一分半厘的关系,那也是一条足以登天的康庄大道。 七日后,大月国广阳道境内 马车外,已经换上便服的楚战在辨别了一番舆图后,随即抱拳出声“九公子,前方数里外便有一家客栈” “那今儿个便早些歇息”马车内,墨书随意摆了摆手,紧接着便舒坦的伸了个懒腰“娘的,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书哥,听说那北冥国的姑娘可是个顶个的俊,咱这趟可算是捞着了” 富大海兴奋的看着车窗外,完全没有一丝长途赶路的疲态,反而那双小眼睛里满是对北冥国的向往。 第6章 前所未有的漠然 闻言,拓拔启眉头一皱“小胖子,你若再同九哥说这些不着调的话,那张破嘴就别要了” “我...”富大海脸色一僵,本欲再出口的话也让他彻底吞进了肚子里。 “哎?这消遣消遣也并无不可嘛”墨书笑着打了个哈哈,随手就将一颗葡萄丢进了嘴里。 “九哥你”见状,拓拔启眉头再次加深了不少,那张英武气十足的面庞上也多了抹不理解。 他一直都不相信那些坊间传闻,哪怕其中不乏事实,可他也从来不信当初的九哥会变成那般模样。 “来,九哥再教你个理儿!”墨书嘴角带笑,拍了拍双手后这才正视起了前者 “记住,以后不论做了什么事儿,只要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便算不得荒谬事。千夫所指如何,世人皆唾又如何!你,还是你,亘古不变,日月长明!” 拓拔启深深吸了口气,又深深吐了口气。 他看着面前那张脸,那张不羁于世,又玩弄于世的脸。最终,他笑了,一如既往的灿烂。 “启,明白!” “这不就得了,接着!”墨书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顺手便将一旁的蜜桃丢了过去。 “那,那咱接着说?”富大海试探问道。 “说你大爷!”墨书脸色一黑,抬手就是一巴掌。 “我,你,我...”富大海摸着后脑勺儿,神色间更是委屈至极。 随着几人闲谈的功夫,数里的路程不过眨眼间便已驶至。 楚战,万山二人谁也没有歇着,双双先行一步迈入客栈,不说事无巨细,但至少也得保证不出什么幺蛾子。 “九公子,一切筹备妥当,楚,楚大哥请您同十二公子移步客栈内歇息”马车外,一马夫模样的青年俯首做礼,言语极为恭敬。 “嗯”墨书微微颌首,继而不做犹豫,起身便走出了马车。 “舒坦!”走出马车的富大海双手叉腰,十分享受的猛吸了一口气。 相较于皇都城内的繁华,眼下这些乡野之景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书哥书哥!等我会儿啊!”眼见两人都已走远,富大海也顾不得享受眼前的乡野之景,提起裤腿便追了上去。 山居客栈,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至少就附近而言,这处足有三层楼高的客栈已然算的上良居。 寻常百姓家自然不会有闲钱住此客栈,大多数都是些江湖人士,乃至三教九流等不差钱的主儿才会选择落脚于此。 “这破木楼子,一言难尽,一言难尽啊....”刚走进客栈的富大海就一个劲儿的摇头,说实话,他这辈子还没住过这般掉价的客栈。 “你他娘再磨叽,小爷现在就撕了你这张破嘴”墨书背手回头。 “不...” “站住!”不等富大海开口,一道极为清冷的声音便打断了几人的步伐。 “姑娘,何意?”随意瞥了眼走来的白衣女子,墨书的嘴角处也随之挂上了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你等不过三人,却非要占五个房间,是何道理!”白衣女子冷声质问,眉宇间英气逼人。 一身素净白衣无任何点缀之处,只有腰间悬挂一柄白鞘长刀。 “小爷别的没有,就是有钱。纵是将这客栈全包下来,又有何妨?”墨书笑问。 “纨绔子,你娘就没教过你先来后到的道理么!” 半息,甚至还不到半息,墨书猛然探出右手,在所有人都未反应过来之时便死死捏住了面前白衣女子的脖颈。 一点,一点,直至前者双脚离地,脸色涨红,墨书才堪堪稳住了胳膊,继而直视前者。那双眸子前所未有的漠然,冷厉 “若有下次,你,必死” 言罢,随着一记闷哼声响起,白衣女子已然被甩飞至顶梁柱前。 一旁,富大海直接就看傻了。扪心自问,他还从未见过前者这副模样,甚至在他的印象中,前者连手都未曾动过。 “你,会武?”白衣女子眼底间无比凝重,都说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方才前者的手段就是门内的师兄都远远不及,甚至就连诸多长老也没有过如此威势。 “小爷练功的时候,你怕是还在和泥玩儿”墨书双手怀抱,不觉间,方才那股漠然早已烟消云散,一切都好像未曾发生一般。 “拖出去!”不知何时,拓拔启的脸色也肉眼可见的冷了下来。 也许旁人不知,可他对那件事却一直深藏于心。先不论房间一事,单单是白衣女子的那句话便已经够死上千百次。 “是!”万山抱拳喝罢,动作上没有丝毫犹豫。 “等会儿!”墨书摆手,待再次打量了一番已经站起来的白衣女子后才接着开口道“你说,我们抢了你的房间?” 原地,白衣女子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注视着前者。不知为何,鼻头猛然一酸,可纵是如此,脸上也没有显露出半点异样。 见状,墨书也不再发问,而是看向了一旁的楚战“老楚,腾出一间房,给她” “是!”楚战抱拳而喝,依旧还是那张肃脸。 “等等!”见那抹黑衫身影要走,白衣女子努了努嘴,最终还是发出了声。 “何事?”墨书回头。 “能否,同阁下单独说几句话” 墨书眉头一挑,不过也并未多想,抬腿便向着附近的茶桌走去“都先上去歇着吧” 眼见如此,拓拔启最后审视了一番近前的白衣女子后,最终还是转过了身,默默走上阁楼。 待几人都纷纷上楼,白衣女子这才缓步走向了不远处的茶桌。 一息,两息,五息,整整十息而过。 坐下的白衣女子始终未发一言,目光也不知是在看对面那个黑衫身影还是在看其身后的墙面。 又不知过了多久,白衣女子抿了抿嘴,目光也在同一时间聚集在了对面那个翘着二郎腿的身影上“方才所言冒犯之处,还请阁下,见谅” “好说,好说”墨书百无聊赖的摆弄着桌上茶具,仿佛对此没有丝毫意外。 “你,不累么?”没有征兆,没有准备,不知为何,白衣女子凭空便问出了声。 第7章 这回好像不管用了... 墨书抬眼,他第一次正视起了面前的白衣女子。良久后,嘴角处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才重新浮现“也是个薄脸子” “什么?”白衣女子不解。 “小爷说,就你这种性子还是老老实实回家玩儿去吧,江湖可不惯着你” “我,无家” “哦?”闻言,墨书也不禁提上了一抹兴趣“那你这是准备去匡扶济世,行侠仗义?” “不,我去杀人”白衣女子认真答道。 “噗!”不等茶水入喉,墨书直接就喷了出来。 “怎么,很意外?” “还行还行”墨书擦了擦嘴边水渍后才再次发问“小爷倒是挺好奇,你要去往何处杀人” “北冥国”说话间,白衣女子的嗓音也跟着冷了下去。 “加油!祝你杀人愉快”墨书十分诚恳的点了点头,言罢,随即起身离去。 他算是发现了,这女的不是薄脸子,而是脑子有坑,纯纯大坑。 “等等!” “还有啥事儿?” “能否,能否借我百两银票” “一千两,再见”墨书连头都没回,丢下张千两银票就走。 桌前,看着那个快步离去的黑衫背影,白衣女子本欲开口的话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她并没有因方才之事记恨对方,反而在前者身上感受到了一丝相同的气味。 娘,这个字太重,太重,而她比任何人都知道这个字究竟有多重。 也许,那个人,也没有家吧。 次日清晨,马车再次驶出。迎着朝阳,向着北方,一路进发。 至于白衣女子之事,谁也没有放在心上。不论墨书,还是拓拔启,甚至是富大海而言,那件事不过一个小插曲,小到不能在小的小插曲。 至多三两日,便会忘得干干净净。 大月国很大,大到四疆之域便是四个春夏秋冬,四个不同天地。 自东向西,自南向北,整整二十七道疆土,下辖州府更是不胜凡几。而拓北道,便是队伍前进的方向,同样也是大月北境边域之所。 俗话说得好,天高皇帝远,民少相公多。相较于大月内陆而言,诸多江湖势力,三教九流几乎都聚集在了各疆边境之地。 或许有一些不可言的缘故,各地官员通常都是睁一眼,闭一眼,毕竟能舒舒服服坐在官椅上,谁也不愿意去干那费力不讨好的买卖。 只要那个平衡点能一直持续下去,只要没有什么不开眼的人出来蹦跶。边缘地域,便是人吃人的地方,是骨头渣子嚼碎了也不会发出半点动静的地方。 月余后,拓北道境内 某处缓坡上,楚战大步走来,向着前方黑衫身影便抱起了双拳“九公子,此地混乱不堪,爬虫遍地。末将还是觉得将队伍拉近些为好!” “嗯,有心了”墨书微微颌首,并未再坚持当初己见。 “书哥,这过了拓北道就算出了咱大月的地界了,听说...”富大海揣着双手,到了现在他才感觉到此行出来并不是玩闹。 一旦出了国境,那就真是天高任鸟飞,乱坟遍地走了。 “这就怂了?”墨书挑眉。 “咱是那怂人?!”富大海当即就挺起了胸膛,不过那双贼溜溜的小眼睛却是飘忽不定。 “救命!救命啊!” 突然,随着一道极为惨烈的喊叫声从不远处传来。 马背上逃命的男子好像认准了缓坡上站着的黑衫身影,没有任何犹豫,甚至连停都没停,丢下黑布包裹便一路绝尘而去。 “小,小爷这是让人黑了?”半晌后,墨书才堪堪抬头看向了那已经狂奔出去数百米的逃命身影。 “九哥!有人来!”察觉到前方异样,拓拔启当即上前一步,死死挡在墨书身前。 “保护殿下!”几乎同一时间,万山面色一凛,于瞬息之间便拔出了腰间长刀。 周边数名马夫模样的身影纷纷持刀弓身,一双双眸子凌厉至极。 自一阵阵马蹄声落下,数十名裸臂大汉策马而至,且人人都拎着柄足有巴掌宽的直刀。 队伍前列,头戴红巾的胡须大汉微眯双眼。 待扫视了一番近前数名持刀马夫后才将目光投向了那怀中抱有黑布包裹的身影“小子,你和白毛山是何关系!” “你要在墨迹,那小子可就真跑远了”墨书淡淡出声,可脸色却异常难看。以前都是黑别人,没成想这次倒让人给黑了。 “哼!我天刀门就是在这拓北道都是有头有脸的门派,信不信老子们现在就活剐了你!”胡须大汉暴怒。 “嘿!你娘个蛋的!来,有种的现在就将你爷爷剐了!”不等墨书开口,富大海当即就恼了。 胡须大汉眉头一皱,转头便看向了那腰间挂着六个大玉盘子的球形身影“你是何人!” “老子富大海!家父富平川,官至我大月国户部尚书,特封从一品衔!二叔富平道,官至我大月国正二品龙虎将军,身赋二等军侯爵!三叔富平山,官至我大月国正二品监察院左督御史!怎滴!”富大海双手叉腰,神色间跋扈至极 “娘的,就你们这帮棒槌还想活剐了爷爷?!” “你,是在同我说笑么?”胡须大汉直视前者,手中的刀柄也不由紧了紧。 见状,富大海眼皮一跳,连忙躲到了墨书身后“书哥,这回,这回好像不好使了” “丢人显眼的玩意儿!”墨书没好气的瞪了前者一眼,继而看向前方,并且很认真的开口道 “别怪小爷没提醒你,若再不走,待会儿我方数千铁骑要来了,你们可就真走不了了” “哈哈,哈哈哈哈!”胡须大汉摇头大笑,连带着周围数十名壮汉都纷纷大笑不止,仿佛前者那句话就是这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好啊好啊,爷今儿个还真就不信邪了!”言罢,胡须大汉回身大吼 “原地歇息一刻钟,完事儿将这帮白毛山余孽统统押回去!” “好嘞!”周围数十名壮汉齐声应道,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轻松惬意。 毕竟平日里像这样的乐子可不多见,他们自然乐得如此。 第8章 大纛横行,战马昂首 原地,墨书满不在意的撇了撇嘴“那谁,你不带着响箭么,还不整个玩儿玩儿?” “是!” 闻声,万山面色一正,随即不做犹豫,大步走向附近马车。 他敢保证,如若不是碍于两人的周身安危,就对面那帮不知死活的棒槌早就已经命丧黄泉,哪里还容对方多说半句废话。 嗖!嗖!嗖! 随着三道极为刺耳的响箭射向空中,在场双方全都不由自主的看向了上空。 响箭,顾名思义,其箭头处用以镂空工艺锻造,多为军中传令所用。 当然,一些真正能上的了台面的江湖势力中也不乏用响箭传递信号,但也仅限于此。 在那高昂的造价,以及复杂的工艺上,一支做工寻常的响箭都能在黑市上卖到二两银子。 直至这一刻,胡须大汉才正视起了对面数人,眉宇间也跟着轻皱了起来。他自然知道响箭的珍贵,而能这般随意射出三支响箭的人会是寻常人么。 想到这儿,一种极为不妙的预感便涌了上来。他想跑,想现在就跑,可先前话已经放出去了,混江湖的无非就讲个面子,他若跑了,恐怕以后再无安身之所。 就眼下而言,只能赌一把,赌那个年轻人是在故意耍诈,赌这鬼地方绝不会有数千铁骑涉足。 一息,十息,百息,足足半刻钟而过。 就当胡须大汉准备松一口气时,远处那一阵阵沉闷的,带有无尽杀伐之气的铁蹄声于顷刻间便打破了他的幻想。 三千身着黑甲黑胄的虎贲卫骑连同千余名身披白金甲胄的神策亲骑毫无保留的暴露在了这方天地之间。 大纛横行,战马昂首,数千大月军中最为精锐的铁骑由远及近,狂奔而至。 “九公子!”楚战大步而来,抱拳放声大喝。 “爷,爷!小人,小人不识抬举冲撞了您,小人该死,该死!”胡须大汉赶在所有人之前,扑腾一声便跪在了原地。 眼见如此,还在马背上发愣的数十名壮汉纷纷丢掉了手中宽刀,继而匍匐于地。 在那些武装到了牙齿的铁骑面前,没有人敢升起半分抵抗的念头。 毫不夸张的讲,就他们这数十人,对面甚至连冲杀都不用,仅仅一轮箭雨便足以让所有人死的不能再死。 “诺,这不是数千铁骑么,小爷给你叫来了”墨书双手环抱,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前者。 “公子爷说笑,说笑了” “九哥,杀否?”拓拔启转身发问。 “所谓不打不相识嘛,别老动不动就杀人家”墨书笑着摆了摆手,继而看向跪着的胡须大汉“听听小爷说的对否?” “对对对!公子爷说的对!公子爷心善!”胡须大汉连连点头,同时心中也暗自庆幸了起来方才没有什么过激之举。 “看来,你不是个聪明人” “我,我...” “杀了吧”墨书嘴角一撇,扭头就走。 “来人!”楚战大喝之际,赫然拔出腰间战刀。 胡须大汉眼皮一跳,连忙叩首于地“别!别!小人有用,小人还有用!” “哦?”闻言,墨书这才顿住了脚步,继而回头笑问“你有何用?” “想必,想必公子爷是要出国境,小人,小人不才,对拓北道境内的大城小县,各方势力盘踞之地都知晓一二。可,可供各位军爷一路畅行无碍!” “那你说说,小爷为何不找当地州府的官差用以通路,难不成你们还要比当地衙门好使?再者说了,我等数千铁骑于大月境内通行无阻,又何需你等引路?” “我,我...”胡须大汉一时语塞,不觉间,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在这些杀人不眨眼的铁骑面前,什么狗屁天刀门,什么狗屁江湖势力,完全就是任人拿捏的小鸡崽。 平日里他们还可以张扬跋扈些,可当遇到真正的杀伐权力,一切都是那么不值一提。 一息,三息,五息而过,胡须大汉好像明白了什么,连忙开口 “公,公子爷,小人虽说人微言轻,可毕竟在这片地界儿混了十余年,比之寻常官差还要好用!想来公子爷也是个不喜欢麻烦的人,小人保证,这一路上绝不会再有人来叨扰各位大人!” “如此说来,你倒还有些用处啊” “是,是!小人自此愿鞍前马后,死而后已!” “别动不动就死不死的,小爷可没工夫给你收尸”说话间,墨书随之便走向了附近马车。 于他而言,对面不过数十名讨活计的马匪,杀与不杀都无所道哉。 毕竟真要论起来的话,好像自家老祖宗当年也是响马出身,所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不外如是。 此间事了,队伍继续向北驶出。 与先前不同的是,本来人畜无害的马车周围多了群江湖气十足的持刀壮汉,只此一看,沿途至少九成的三教九流便已经断了打秋风的念头。 两支铁骑序列也不再保持十里之距,而是缩短至三里开外。 有了胡须大汉等人的加入,一路上不说畅通无阻,基本上也不再会有哪个不开眼的过来瞎蹦跶。 出了拓北道便是出了大月国境,战火,无休止的战火扑面而来。 都说大月内外是两个世界,其内哪怕就是拓北道等诸多边域之地也绝不会存在任何兵戈冲突,而其外,便是实打实的修罗场,真正意义上的修罗场。 因为周边诸多国家并存的因素,那一个接一个的修罗场之上不仅有着大月军队的身影,更是有着诸多中小国家军队的身影。 没有谁有能力去阻止那些数千年间遗留下来的纷争。强如大月也只能是安境保民,雄霸一方。 这个乱世有过真正的大一统么?世人的回答是有。 那些早已泛黄,残破不堪的古籍上曾经有过答案,而在那只字片语中,哪怕是一个朝代,甚至是一个名字都不曾保留。 一切的一切,都已被历史长河所吞噬,不再留下半点踪迹。 大月国北境外,大平原上 “书哥,这,这境外怎么这么乱啊...”马车内,富大海死死拽着一旁的胳膊,死都不带松手的那种。 第9章 偶遇战乱 “我国同北冥之间这片被周边诸多国家觊觎,数十年来战火从未断过。死人在这里不过吃饭喝水般寻常,有何奇怪” 拓拔启淡淡出声,虽说他也才不过十五六的年纪,可对于死人流血这一方面却早已是司空见惯。 “你启哥八九岁便见识过战场,在这儿,你得拽你启哥的胳膊”墨书打趣道。 “我,我还是拽着书哥吧...”只是瞥了拓拔启一眼,富大海连忙收回目光。 “书哥,我听说你小时候也被墨家主安排去了西疆战场,真假的?” “你猜”墨书神秘一笑。 “我,我猜也是真的”见状,富大海也不禁撇起了嘴。 作为皇都城内的世家子他又怎会不知凡是墨家的嫡系后辈从小就要被安排去军营中生活两年,且还必须得是边军序列。 “行了,别他娘矫情了!”墨书随声便抽回了胳膊,他以前是知道这小胖子胆小,可也没想到竟是这般胆小。 “停车!停车!”马车,楚战策马狂奔而来,神色间更是异常凝重。 瞥了眼车窗外的楚战,墨书平淡发问“何事?” “回九公子,前方一丘陵后有乱军交战,其中,其中被围的一方便是我国北疆的边军” “此地已经深入极北平原,怎会有我军的踪迹!”拓拔启眉头一皱,率先发问。 “回殿下,其军战旗便是北疆赤眉军序列,绝不会错!”楚战沉声喝道。 “能救否?”墨书平静出声。 “末将,末将...” “老子就问你能不能救!” “能!末将只需带一千虎贲骑,便可冲破敌军阵形!”楚战虎目一凝,铿锵而喝。 “带上你的三千虎贲骑,即刻驰援”言罢,墨书起身走出马车。 不觉间,那副玩弄于世的模样已然不见,随之而来的便是一双无比犀利的眸子。 “传令,万山率本部亲骑一同驰援!”拓拔启没有丝毫犹豫,说话间便随着前者跳下了马车。 “这,这!”楚战胸膛起伏不定,他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憋屈过。 他想立刻率军过去驰援,可万一这边在出了什么问题,纵是死上千百次也不够他赎罪。 见前者还愣在原地,墨书的脸色也彻底冷了下来“这,是墨家令!” “是!”楚战抱拳放声大喝,脖颈处的青筋已然爆起,墨家令,这三个字打消了他所有顾虑。 没有犹豫,没有停顿,楚战猛然抖动缰绳,策马直冲前方军阵 “十二殿下令!万山亲率本部战骑立刻驰援前方战场!” “吹角!虎贲卫骑,随我冲杀!!” “呜~呜~呜——” 自前者吼声落下,虎贲军阵之中顿时便响起了一道又一道极为古老,且沉闷的号角声。 在场三千虎贲骑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肃杀之气,独属于战场之上的杀气。 没有人犹豫,没有人发愣,军号响,大战起!这,是他们刻在骨子里的本能,是无数次尸山血海换来的滔天战意。 一时间,三千虎贲骑连同千余名神策亲骑纷纷抖动缰绳,策马狂奔至前方战场。 哪怕他们和前方被困之军并无半点关系,甚至这辈子都未曾谋面,可只要披着大月的甲,握着大月的刀,便足矣! “走!”原地,墨书翻身跨上马背,随声冲向前方丘陵之上。 眼见如此,拓拔启神色一凝,果断卸掉挽马身上的挽具,一路紧追而去。 “我,我...”见两人都已奔远,富大海顿时就急了。留在这儿不妥,不留在这儿好像也不妥。 娘的,干! 富大海双拳一握,索性也不管了。去他个捞什子的,大不了,大不了到时候再扯呼! 与此同时,数里之外的平原之上早已沦为了修罗场。喊杀声,嘶吼声,甚至于几近崩溃的绝望声从未断绝过。 铁马横行,战车冲撞,数万人的厮杀让天地颤抖,日月无光。 没有人还能保持理智,一双双眸子全都布满了血红,乃至最原始的兽性。 不知从何时起,战场中央已然成了片真空地带。 数千身披残破血甲之士围聚成圆,神经紧绷,军阵上空,数十面赤眉战旗随风飘荡,血腥杀气足以冲天。 战阵外围尸横遍野,残肢遍地,堆积的敌军躯体甚至连一处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而这场早已进入白热化的血战好像在此刻按下了暂停键,外围数万敌军不约而同的全都停下了功伐。 哪怕前方只剩下足足三两千残敌,哪怕再有一轮冲杀便可彻底啃下这块硬骨头,可所有人都已经被杀破了胆。 无人愿意再去正面硬刚眼前的那支铁军,那支刀崩甲破,却依旧稳稳驻于原地的大月铁军。 纵然如此,赤眉战阵内外也被一股极为窒息的气氛所笼罩。所有人都知道,回不去了,真正回不去了。 “百户,咱,咱这次是不,真,真回不去了...”战阵前列,一年轻士卒双手死死握着那杆血色长枪,仿佛只有这样才不至于倒下。 “老子砍了十三个,早他娘赚大发了!”一旁,百户模样的青年咧嘴笑着,面庞上那道才刚刚凝固的血疤再次撕裂。 “嘿,嘿嘿,咱也砍了,六,六个了,不亏!”先前开口的年轻士卒同样笑了,灿烂宛若孩童。 “百,百户,我,我好像看见黑虎旗了” “你他娘还没死呢,说...”不等一句话说完,青年百户当即瞪大了眼睛,目光更是死死锁定了前方那支正在快速接近的铁骑。黑虎!是黑虎! “虎贲骑!是墨家的虎贲骑!” “哈哈哈,虎贲骑,是虎贲骑!哈哈哈哈!” 随着战场外围两支铁骑的出现,一时间,赤眉军阵内顿时便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激动。 期间甚至没有多少人去过多关注过那支身披白金甲胄的铁骑,几乎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了那支黑甲黑胄,队伍上空飘扬着黑虎战旗的铁骑。 没有人比他们清楚这支铁骑究竟有着何等份量,大月军中,虎贲当先! 只此八字,便足以奠定虎贲骑在大月军界的无上威望。 第10章 杀! 那是铁骑中的铁骑,是百战之骑中的百战之骑。放眼周边诸国之兵,见黑虎不溃者,十不存一。 自那面黑虎战旗暴露在这方天地时,赤眉军阵仅存的三两千残兵全都在不觉间握紧了戈矛。他们能回家,一定能回家! 战场后方,丘陵之上 “九哥,楚将军为何不从敌左侧破阵,偏偏要直冲其正面盾阵?”看着下方战场,拓拔启也不禁皱起了眉头。 “兵家事,只能杀会,看,是永远看不会的”墨书微微摇头。 虽说他也不甚理解楚战为何要这般排兵,可却对此没有丝毫怀疑。 能入虎贲者,哪个不是从尸山血海里蹚出来的,更何况楚战那号人物。 他深知,自己还有的学,纵然自幼深谙兵法,可在那些真正武将的面前,他也不过一稚童。 “那个,咱,咱要不趴着看?”原地,富大海忐忑出声。 “你他娘....”墨书刚要抬手,可下一息便被前者掏出的一包糖栗子给打断“你他娘从哪儿整的?!” “嘿嘿,这,这不是见书哥爱吃这玩意儿嘛,先前在拓北道歇脚的时候顺手便买了一包”富大海谄媚笑着,说话间便将手中的糖栗子塞进了前者怀里。 “咳咳,趴着吧” “哎,好嘞好嘞!” 至此,丘陵之上便多出了三个趴着的身影。 球形身影负责扒皮,余下的两个身影负责吃。 期间谁也没去关注过球形身影究竟有没有中饱私囊,毕竟像眼下这般骑对步的战争可是难得一见。 一场大战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仅仅不过半个时辰便已然尘埃落定。 结果自不必多说,在那数千大月国最为精锐的铁骑下,仅仅数万杂牌敌军不过螳臂当车。 说好听些是血战了半个时辰,说不好听些也就是几回合的冲杀。 自战事平息,墨书也没有再继续待着,而是独自一人策马奔向了下方那片真正的战场。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幼时的记忆也随之涌上心头,目光所及之处,尽皆修罗炼狱。 那种熟悉的,久违的,独属于沙场的味道让他仿佛回到了当初时时站在观战台上的日子。 铁马金戈,青冢黄昏。自古以来,男儿当挺立于世,创不世之功。血性,血骨,血气,唯有沙场,方可一展本色! 残破战场上,随着一袭黑衫身影走来,附近数十名赤眉军甲士纷纷回头侧目。 无他,那袭一尘不染的锦绸黑衫在这片刚刚才平息下来的战场上显的极其突兀,就是想不注意都难。 原地,墨书顿住了步子,哪怕置身于乱尸之间,那双眸子间也没有半分波澜。 很快,他注意到了不远处一名浑身是血,却还在低头刻着木头的身影。也许是好奇的缘故,墨书缓步上前 “伤,如何?” “大人物,您还是去别地儿转吧”中年面孔连头都没抬,依旧刻着手上的木头。 闻言,墨书并不感意外,而是半蹲下身子很认真的看着前者手中正在雕刻的木头 “小时候,也有人给我刻过木刀” “这儿,是战场,并不是您惆怅感慨的地方”中年面孔依旧低着头,手中的动作也从未停下来过。 “等以后退下来了,有何打算?”墨书淡笑,说话间便坐在了身后一具敌军死躯上。 中年面孔眉头一挑,随之放下了手头上的事,开始正视起面前的这个年轻面孔“娃娃,去过你的日子。这里,不属于你” “我,姓墨”墨书没有解释什么,嘴角处也依旧挂着那抹淡笑。 闻言,中年面孔当即站立起身。待再次打量了一番面前之人时,赫然抱拳“公子,失敬!” “不必如此,坐” “是!”中年面孔坐下,不觉间,神色间已然多了抹敬色。 看着那已经初见雏形的木头,墨书轻声发问“家里,小子多大了” “今年刚满十二,等那兔崽子十六了,便送去军武堂好好磨砺两年” “然后再去兵马司寻个差事,安安稳稳一辈子” “公子,我...”中年面孔一时语塞,可前者说的却分毫不差,他纵然想反驳也无处可言。 “你没错,该当如此”墨书笑着摇了摇头,继而再次开口“一家三代,有一代人付出便够了。下一代,该享享福了” “九公子!”就在中年面孔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楚战身披血甲,大步迈来。 “何事?”墨书回头。 “降兵,我们,带不走”楚战微抿嘴唇。尽管他也不想将这个问题抛给前者,但令就是令,自先前墨家令出,这方战场,便只有一个决策者。 墨书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站起了身,他没问究竟有多少降兵,这个问题毫无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墨书深深吐了口气,随之迈出大步。 “杀!” “末将,得令!”看着离去的黑衫背影,楚战抱拳大喝。直至这一刻,他的眼底间才多出了一抹除肃穆以外的东西。 只此一字,可定万人生死。而这个字所带来的后果,将会生生世世存于史书之上。 墨家嫡九子,墨书,年十七,杀降。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就这么一句简短的话将伴随前者一辈子,乃至后世百年,千年。 不论是谁,哪怕是墨书都不曾想到自己的第二个令,便是杀降。 他不在乎名声,那些于他而言不过狗屁。但那是数千条,乃至上万条的性命,是已经丢下兵戈,手无寸铁的性命。 沙场之上,纵是杀敌百万他也不会有半分动容,这是自幼便已经刻在骨子里的东西。可这显然不是沙场,而是,屠宰场。 不远处,拓拔启没有上前,他只是默默看着,看着那个缓步离去的黑衫身影。 那两个字有多重,他很清楚。甚至有些戎马半生,杀名远扬的老将也不愿背上那两个字。 战场后方,自那道可定万人生死的墨家令传来。 三千虎贲骑纷纷举起屠刀,于他们而言,头顶上永远只有一个字——令! 第11章 生不卸甲,死不交械 次日清晨,自一场大雨落下,方圆数里之地的血腥味也被冲刷殆尽。 虎贲卫骑,神策亲骑,两支大月国内最精锐的铁骑紧随马车左右,再一次踏上了前方北冥的道路。 在此之前,几乎所有人都只是在书籍,传闻中听说过这个位于北方的国度。 毕竟作为军伍,谁也不可能大摇大摆的踏上那片看似邦国,实则暗藏波涛的地界。 随着队伍行进至北冥边境,其内千余名黑风骑好像早已得知消息般,极为准确的赶赴过来便担当起了护卫一职。 没人愿意看到那两个名头天大的小祖宗出事,至少,连同北冥国君主在内的所有人都不希望看到二人在自家地盘上出事。 近两个月的路程,说快也快,说慢也慢。 自入北冥国境后队伍又整整横跨了六州疆域,至此,那架极为奢华且宽大的马车才稳稳停在了一座无比雄伟的巨城外——北冥大都 “瞧瞧,这北冥蛮子还真气派!”富大海双手叉腰,一双贼溜溜的小眼睛扫视着前方那座巨城以及城外的过往人群,走夫贩卒。 别的都先不论,单是那附近数之不尽的小吃摊位便让他心情大好。 闻声,黑风骑序列中一少年模样的千夫长当即回头,冷声威胁“小胖子,你只是一个随行伴童,说话最好掂量着点儿” “嘿!爷这暴脾气!”富大海顿时就来了火气,继而指向前者“看来这一路上爷没报出自家名号,你还蹬鼻子上脸了不成!?” 一旁,墨书拉着拓拔启便走向了附近的小吃摊位,他连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前者准备放什么屁。 “就你?”见状,先前开口的北冥年轻武官也露出了一抹不屑。 “大爷的!今儿个爷就将你耳朵里那驴毛全都给拔了!”富大海气极,待深深吸了口气后随之大喊 “听好喽!老子姓富名大海!家父富平川,官至我大月国户部尚书,特封从一品衔!二叔富平道,官至我大月国正二品龙虎将军,身赋二等军侯爵!三叔富平山,官至我大月国正二品监察院左督御史!” 一息,二息,五息,整整十息而过,年轻武官不仅没有动容,甚至连眼皮都不曾抬一下。 见对方半天没动静,富大海也有些不淡定了“小子,你若不识我大明官爵,爷也不介意给你普及普及!” “不必!”年轻武官随声跳下马背,继而双手负立于原地 “既然你这么喜欢自报家门,那我也介绍一下。本官,名托托不雷,官至我北冥军中六等武官,分领千骑!我父,乃北冥国亲王,一手节制南域近百万大军。我叔父,乃北冥国君,统御我国一十八州之地!” “你,你!”富大海脸黑如炭,嘴不说气歪那也差不了多少了。 “书哥!书...”富大海回头就欲要喊人,可身后除了那几匹龇牙咧嘴的马嘴外再无一物。 “聒噪之徒!”原地,托托不雷转身就走,压根儿就没有半分同前者继续扯皮的打算。 “我!”富大海怒火中烧,一双小眼睛瞪的溜圆。 他发誓,这还是生平中第一次吃瘪,以往就是在皇都城内也不曾让人这般鄙夷过。 小吃摊前,托托不雷面无表情,扫视着周围的一切。在看到附近那两个坐在小马扎上的身影,随之大步迈去。 “两位,王上应该已经得知消息,还是请两位先去王殿一趟,而后在一览大都丽景!” 小桌前,墨书直接就无视了前者的话,往嘴里送了瓣蒜的同时拿起一把红柳烤肉便递了过去“来点儿?” 见状,托托不雷肉眼可见的阴沉了下去“墨九公子,你好歹也是墨家嫡子,还是自重些为好” “不来拉倒!”墨书嘴角一撇,顺势就将那把红柳烤肉递向了对面的拓拔启“可劲儿吃!九哥做东!” “好!”拓拔启灿烂笑着,接过烤肉就啃了起来。 “蒜,就蒜吃!” “嗯!香!” 原地,托托不雷脸色阴沉的都快要滴出水来。 以往不论哪国来的质子无一不是夹着尾巴做人,能如此肆无忌惮的他还真是头一次见。 但想到那个雄霸东陆的庞然大物时,他最终还是控制住了将面前那张小桌子踢飞的冲动。 期间,富大海很是自然的便参与了进来。至此,三人彻底放飞了自我,不说将那肉摊包下来也差不了多少。 一刻,两刻,足足大半个时辰后,三人这才缓缓站了起来,且富大海明显还有些意犹未尽,仿佛对那北冥国的烤肉很是回味。 “老楚!走着!”墨书双手一背,随之便向着前方城门处迈出了不三不四的步子。 “等等!”见周围铁骑欲要进城,托托不雷当即就挡住了前者的去路 “我北冥国向来不容质子卫兵进城!不过碍于同大月的情分上,可容你等卸甲进城” “扯淡!生不卸甲,死不交械!”墨书眉头一挑,随即回头大喊“大月铁骑!进城!” “是!”队伍前列,楚战,万山二将放声大喝。 身后数千百战之骑没有片刻犹豫,纷纷抖动缰绳。大纛横行,战马昂首,一路驶进前方城门。 周围行人止步,兵士不前,无人敢去阻拦那数千大月铁骑的队伍。至少军令未至,还没有谁敢自作主张去同眼前这些铁骑展露兵锋。 “娘的,我国就放任那大月国的军队这般张狂?” “听说这次来的质子是那大月国的十二殿下,对了,还有,还有那个家族的嫡系子嗣...” “可恨!可恨!!” “老夫,老夫半截身子都入土了,还,还未曾见过这般丧权辱国之景啊!!!” 一时间,大都城外民怨沸腾,数百乃至数千双眼睛都死死盯着那支驶入城内的铁骑。可纵然胸中波涛翻涌,也只能是死攥双手,紧咬牙花。 他们不过是一群手无寸铁的百姓,当兵的都没动,他们,又能如何。 北冥大都,王宫大殿前 第12章 北冥君王 自那数百道的王阶一路向下,两侧甲士林立,岿然不动,威严之风笼罩大殿内外。 宫内侍仆无一人敢靠近其殿半分,纵是路过也宁愿多绕些远路。没人愿意被那些持戟甲士盯上,那种窒息感只有亲身体会过的人才会明白。 “王上已经等候多时,两位,请!”王阶下,托托不雷面容庄严,期间不曾流露出半分异样。 “都到自家门口了,你说你老绷着个脸作甚?”墨书亲和笑着,不由分说的便拍了拍前者的胳膊。 托托不雷当即冷脸“墨九公子,世人皆畏你墨家,我,可不杵!” “你想死么?”拓拔启随声上前,一双虎眸直视前者。 “拓拔家的小子,我亦忍你很久了” 眼见如此,一旁久未出声的老太监眼皮猛然一跳。 双方都是半大小子,虽说托托不雷要年长几岁,可也同样不到二十。要真放任这几个祖宗打起来,那别的先不说,他第一个得跟着挨板子。 “托托世子,王上已经等了许久了...”老太监俯首出声。 “哼!听闻你大月男儿擅武斗,如若你二人有胆,七日后东城校场,我等着你们!”言罢,托托不雷转身就走。 “小殿下,九公子,还是请先移步大殿吧”老太监再次俯首。 “好说,好说”墨书摆手作罢,随之踏上王阶。 王阶上 “九哥,你为何要故意惹怒那小子?”拓拔启不解道。 墨书笑而反问“你不觉得,咱以后的日子太过于单调了么?” “好像,也是...”拓拔启若有所思。 随着两人说话的功夫,不觉间已经走到了那处威严至极的金顶大殿前。 对于这位北冥国的君王两人不说有多了解,但也没少耳闻过。 古勒,这个名字可能在东大陆不怎么有名气,但在脚下的这片北大陆可以说如雷贯耳。 没有人真正了解过这个名字,仿佛这个名字天生就和威严,残暴,甚至于神秘挂上了钩。 “吱呀~” 自一道古老的刺耳声落下,殿门缓缓大开。 原地,墨书没有犹豫,大步迈入殿内。他同样对那个名字好奇,毕竟放眼如今的天下格局而言,北冥国,实为大月潜在凶敌。 老太监弓身快步,直至走到前方王座之下时,随即俯首恭声“王上,大月国皇子十二殿下拓拔启,墨族嫡九子墨书,自大月赴质而....” “嗯?”闻言,王座上的中年男人当即就皱起了眉头。哪怕只是一个语气,其中都透露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尤其是那一袭上古兽纹玄黑王袍,更是为其平添了抹无上威严。 “奴才掌嘴,奴才掌嘴!”老太监神色一紧,伸手便扇向了自己的嘴。待足足扇了十余下后,这才再次恭敬出声 “王上,大月国皇子十二殿下拓拔启,墨族嫡九子墨书,自大月赴学而来” 自前者话音落下,古勒这才将目光投向了下方那两个站在原地的身影“不错!英姿勃发,盖世无双!” “大月国...”拓拔启微微做礼。 “哎!不必如此!”不等前者说完,古勒随即便摆手打断,继而起身走下王座。 “你!拓拔武的小子!你!墨凌云的小子!按理说你们可得叫我声叔叔!”古勒笑容满面,可饶是如此也压不住那眉宇间自带的杀伐气。 “王叔儿,你这俩大侄子一路走来可是遭老罪了,这怎么到家了也没口热水喝啊?”墨书嘴角带笑,打趣出声。 至于前者究竟认不认识墨凌云他才懒得管,正所谓人到屋檐下,该攀的关系还是得攀。且前者都先上赶着来攀亲戚了,他要不接着反而落了下乘。 “哈哈哈!王叔糊涂,糊涂了!”古勒豪迈大笑,随之看向一侧“还不快去准备饭菜!” “是,是!”老太监连顿都没顿,提着裤腿儿便小跑了出去。 “都站着作甚!坐!” 见状,墨书也不客气,一屁股就坐在了近前的软垫上,期间还不忘将拓拔启也拽着坐了下去。 “王叔儿,今日你我叔侄谋面,当真是相见恨晚呐!咱要是早知道王叔儿,岂能等到现在才过来!?”墨书拉着近前的胳膊连连摇头感叹,神色间更是充满了真情切意。 一旁,古勒明显跳了下眼皮,可随即便被他不着痕迹的抹了去 “谁说不是!早就听凌云兄提及过咱的好大侄儿,奈何万里之隔,天涯之距,我这当叔叔的是惦记不成,挂念不上啊!” “如今倒是好了,能到王叔这儿来,小子也就踏实了!” “到王叔这儿就是到家了!以后这大都内谁要敢让咱侄儿不如意,咱亲手剁了他!” 原地,拓拔启直接就看呆了,就是嘴巴也在不觉间微微张了开。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这两个男人一台戏不说后无来者,怕也是前无古人了。 “王叔儿!咱也知道来北冥就是为质来了,本来起初心中还略有忐忑。不过在得知有王叔在,咱这心里当即就踏实多了!”墨书掏心掏肺,不知从何时起,眼眶也已泛红。 “什么为质!要旁人这般说那自当如此,可侄儿你要这般说,那王叔可就得挑你的理儿了!”古勒佯装怒色,大手一挥便抓起了前者的手 “王叔都想好了,明日便在咱大都城最繁华的地界儿给你们置上两处府邸。等歇上段时间了王叔便送你们去文博苑! 白天没事儿了就随先生读读书,晚上要不想在府上住就到王叔这儿来!这王宫内的寝居想住那处住那处!” “王叔儿” “说!跟王叔还有何不能说的!” “那啥,咱也不是那读书人,我听说咱大都城里有个武军堂不错...”墨书故作扭捏,话还没说完便没了下文。 “哎?侄儿你有所不知!”古勒面色一正,继而再次开口 “那破地方虽说也有些咱北冥儿郎,可也不乏各国来的质子,平日最是苦累!王叔岂能让你二人去那破地方!” 第13章 该,查明了 “王叔儿,咱虽说都是自己人。可要是这般明目张胆的走后门也着实不妥,侄儿可不想让人在背后嚼您的舌头根子....” “如此……也罢!” “侄儿,谢过王叔!”见状,墨书当即就站了起来拱手拜道,期间还不忘一个劲的向着身旁的拓拔启使眼色。 拓拔启嘴角一抽,不过也是站了起来“侄,侄儿,谢过王叔” “王上,饭菜已备好,您看?”老太监踱步而来,尊声轻出。 闻言,古勒微微颌首之际便笑看向了两人“小子们酒量如何?” “十坛入肚不算事儿,美姬伴舞还能整!”墨书豪迈拍着胸脯,大有一副千金买醉,纨绔于世之风。 “哈哈哈!痛快!”古勒仿佛很是受用,转身便吩咐了下去。 至此,大殿内美酒佳肴,柔音缠绕。 谁也不知对方嘴里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但纵是如此,那爽朗大笑之声也从未消散过半分。 期间古勒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酒杯往往对准了沉默不发的拓拔启,而墨书则一次又一次的凑上前来,仰头豪饮。 气氛融洽的就是一旁的老太监也忍不住直跳眼皮。 老实说,他都不记得那位身披上古兽纹玄黑王袍的身影究竟有多少年未曾饮过酒,而今日却这般任由自身大醉。 数日后,自一封横跨万里的飞书送至大月国皇都城外的不周山上时,一袭白袍道服的白十六没有半刻停留,径直走向后山瀑布所在。 后山瀑布,大青石上。 布衣老者一如既往的盘坐于此,身旁也一直放着半坛未喝完的军中烈酒。 “老家主,北边儿,来信了”近前,白十六俯身做礼,神色间恭敬至极。 墨染白不为所动,只是微微动了动嘴唇“念” “九公子已至北冥大都,见古勒,大醉,不日将去往武军堂进习。且,且当日在其大都城外不顾其国律法,强硬率军入城,其官民怨声载道,皆为不忿” “这小兔崽子....”不觉间,墨染白的嘴角处多了抹笑意,这也是他近年来为数不多的笑意。 “老家主,我国如今同北冥结为邦国,如此一来,怕是少不了闹出一番动静”白十六俯首低声。 “知道当年我为何不放你去投军么?”墨染白侧目。 原地,白十六微微一怔。可不过三五息的时间他便恢复了原样“十六,受教” “行了”墨染白微微摆手,随之又闭上了双眼“那件事,如何了?” “回老家主,暂未,暂未查明。只是眼下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北大陆,具体关联还得,还得深挖...” “三年了,也该,查明了” “是!十六这就去办”言罢,白十六没有半分犹豫,随即转身离去。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句话的份量,三年说长不长,可说短也算不得短。而对于那件事,前者已经没有耐心了。 东升西落,朝阳初升 北冥大都西城的一处府邸后院内,墨书瞅了瞅窗外阳光,十分不情愿的从床上坐了起来。 一息,三息,五息,整整数十息过去,墨书才堪堪挪动了屁股,继而走下暖床。 “书哥!书哥!今儿个可是跟那小王八蛋武斗的日子!书哥!书....” “你他娘叫魂儿呢?!”墨书边走边骂,极其不爽的上前打开了房门。 屋外,当看见对方那还未睡醒的模样时,富大海眼皮一跳,顿时就放低了声音“那,那啥,书哥你先睡,不碍事儿,不碍事儿” “滚进来”墨书没好气的斜了眼前者,随声走向不远处的衣架前。 “哎,好嘞好嘞”眼见如此,富大海松了口气的同时赶忙便迈进了屋内。 对于墨书刚起床时的气性他可谓是切身体会过,要真再来上那么一拳,先不说他受不受得了,那心里的阴影可就真挥不掉了。 “哎呀,没成想这北冥国的人还挺厚道,一出手就是大手笔啊”坐下的富大海也不禁是感慨出声。 别的都先不论,光是眼下这处占地近百亩的府邸就是寻常人穷极一生都不敢想的东西。 “公子,这是奴婢刚做...”随着一道柔弱声落下,一薄衫长裙女子挽着竹篮便走了进来。 可当看到那一旁木榻上的球形身影时,欲要说下去的话也没了下文。 木榻上,富大海直接就看呆了。仙女,就是仙女,除了这两个字外他再也想不到别的什么形容词。 尤其那张精致到无可挑剔的脸蛋,他发誓就是在皇都城都没见过这般倾国倾城之貌。 “姑,姑娘,是,是大月人氏?”富大海吞咽口水,言语间也不禁打起了磕巴。 “回大人话,小女名水妍,大月万山道人氏,昨日才刚到府上”水妍款款做礼,一言一行尽显柔弱之风。 “姑娘客气,客气!我名富大海,姑娘如若不嫌,喊,喊声大海哥就成”富大海直勾勾的盯着前者,丝毫没注意嘴角处的哈喇子。 “是大人客气了,水妍不敢僭越”水妍轻柔出声。 虽说脸上一直挂着柔和笑意,可不知为何,其言语间却有一种不容违逆之感。 “东西放下,出去吧”墨书缓缓从屏风后走出,期间连看都没看前者一眼。 “是,奴婢告退”闻声,水妍没有任何异样流露,轻缓将竹篮放下后随之做礼退出房内。 “书哥,你....”待前者离开后,富大海才不解看向了近前的墨书。 府上有如此美人儿竟还不动心,有那么一瞬间他都怀疑墨书是不是哪儿出什么毛病了。 “她若想杀你,不过半息间”墨书淡淡开口,待随意翻看了几下竹篮内的吃食后继而又道 “一会儿出去,将这些玩意儿全都丢了” “啊?”富大海一怔,云里雾里不解其意。先不说那姑娘会不会武,如此糟践人家姑娘的一番心意,绕是他都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记住,这儿,是北冥” “那,那人姑娘也是咱大月人啊....” 第14章 阔气的小胖子 见状,墨书脸色一黑,上前就是一脚“你他娘早晚死在女人的肚皮上” 言罢,墨书转身就走,完全不给前者说第二句话的机会。 “我...”富大海憋屈的摸着脑袋,一双小脑袋瞪的溜圆。 说实话,他也想照着墨书的脑袋瓜子来上那么一巴掌,可奈何身弱底子薄,打不过啊…… “书哥,书哥,那小王八蛋说是在东城的哪个校场,咱,咱不知道路啊!” “你他娘鼻子底下没长嘴!?” “我...” 至此,两人相继迈出府外。 说来也巧,刚出府迎面就碰上了拓拔启,于是三人顺理成章的便在沿街抢了辆不知是哪国质子的马车,一路向着那不知所云的东城校场摸去。 大都城究竟有多大谁也没有个具体的概念,相较于大月国皇都城而言,其城明显多了抹放纵,少了抹肃穆。 也许是霸主国的缘故,大都城内外不仅有着北冥面孔,更是不乏北大陆诸多国家的面孔。 四城九门可以说涵盖了整个大都格局,纵是策马而行,自西城到东城也得半日左右。 而要说其内四城哪一城最为繁华,那九成九的人都会指向西边。 西城,虽说不是行政之所在,可吃喝玩乐,衣食住行无一不是整个大都内最为热闹的地界。 更有坊间传闻,西城一寸地,外土千亩田。 哪怕是在西城置办一处最为寻常的小院,那也是许多人奔波半生也达不到的目标。 东城,黑风禁卫中军校场 “千夫长,那两个大月质子还未到!”一黑风骑卒大步迈上高台,抱拳大喝。 “备马!一刻钟后再不见人,随我踏入那大月质子府!”托托不雷双手负立,眼神犀利至极。 “是!”骑卒再次抱拳,继而转身退去,期间动作十分利落,没有丝毫拖沓。 一旁,身着武官制式军袍的青年面孔微抿嘴唇,仿佛有什么想说而不知如何开口的话。 良久后,青年面孔好像定下了决心,随即抱拳对向前方身影 “千夫长,卑职曾听过些传闻,说是那墨书天生神力,自幼便于武道造诣上胜过常人千百倍。据说,据说其年幼时就将那千斤巨鼎当做手中玩物,时常丢入湖中砸,砸鱼玩儿” 闻言,托托不雷猛然侧目“你,是在同我说笑么?” 只此一眼,青年面孔面色大变“卑职,卑职只是听闻,并无实据!” “纵是那习武数十年之人,双臂之力也不过数千斤。且能有那般造诣者,无一不是上将之才!”托托不雷冷声喝道,待顿了顿后再次开口 “记住,这个世界上无神,无妖。纵然其子天生神力,但人力所能及之处也不过如此!” “是!卑职明白!”青年面孔当即低头。 他知道前者所言是对的,这个世界上绝不可能有异于人类的存在。 天生神力者不是没有,但不论如何,也只能维持在体魄之上。说白了,那等妖孽不过就是比一些人少走了十余年,乃至数十年的苦路。 数千斤之力,已经是人体极限的边缘,寻常人能练就千斤之力便已算得上天赋异禀。 就是那所谓的百石弓实际上也不过两千余斤力道,只不过是一些夸夸其谈者为其冠上了一个好听的名头罢了。 察觉到远处走来的三个身影,青年面孔随之喝出“千夫长,来了!” 闻言,托托不雷也不禁微眯起了双眼,目光更是直接锁死了走在中间的黑衫身影。 “呦~小世子起的挺早嘛!”墨书背着双手,步子不急不缓,大有一副游街逛景的架势。 “军中无世子!本官,乃黑风禁卫中军骁骑营千夫长!”托托不雷冷厉出声。 “随你随你”墨书漫不经心的迈上高台。 待打量了一番眼下这片早已准备好的决斗场时,继而再次看向前者“就这么干打?” “你待如何?” “这武斗归武斗,加点儿彩头也是可以的嘛” “哼!我北冥军规向来森严,从不行此对赌之事!”托托不雷依旧冷着张脸。 “小爷又不是你北冥军伍”墨书嘴角一撇,随之双手环抱“难不成,你北冥军中连俸禄都发不起了?” 一息,三息,五息,足足十余息后,托托不雷赫然开口“赌!” “痛快!”见状,墨书当即就乐了。 一旁,富大海连顿都没顿,应声便从怀中掏出了一厚叠银票子“十万两,不用数了!” “你!”托托不雷直指前者,眼底间的怒火仿佛要吃人一般。 “小世子何为?难道是,嫌少了?”墨书不解出声。 一旁,富大海果断从怀中又掏出一厚叠银票“二十万两!” 原地,托托不雷怒目圆睁,胸膛起伏不定。 “扎布!” “卑职在!”先前开口的青年面孔当即抱拳。 “去府上取二十万两银票!就说我有急用!” “千夫长,这,这....” “嗯?”托托不雷侧目。 “是!卑职这就去!”感受到前者的目光,青年面孔连忙告退,同时那欲要开口的话也被他重新咽回了肚子里。 一时间,高台四周也已聚集了不下数百北冥军伍,且人群还在持续增多。 相较于往日那枯燥乏味的军营生活,眼下这幅场景可以说没有一个人想错过。 高台上,托托不雷强压怒火,冷眼看向对面“可以,开始了么?” “自然,自然”墨书笑容满面,说话间便走向了近前的茶案前。 见状,拓拔启随之上前,一双虎眸无比凌厉。 “拓拔家的小子,你应当知道我要跟谁打”托托不雷开口道。 “想同九哥打,先过了我这关!”拓拔启直视前者,哪怕对方要年长他几岁,可神情间却看不出半点惧色。 “狂妄!”托托不雷暴喝出手,一记鞭腿带着无比凌厉的破空声直击其头部。 杀招,在明显不过的杀招,这一腿要真踢中,那九成九的人都得当场毙命,绝无半点生机可言。 对面,拓拔启神色陡然一紧,不过却并没有躲闪。 第15章 小小把戏 而是果断探出双手,死死钳住了迎面抽来的鞭腿。继而双臂再次用力,向右猛然翻转过去。 半空中,托托不雷抽出左腿便锁住了其脖颈处,铁拳随即跟上,毫无半点防守之态。 “那小子是谁,竟能和托托千夫长打的这般难解难分!?”高台下,一围观骑卒惊愕出声,期间目光始终都紧盯着台上那两个你来我往的身影。 “听说是大月国的皇子,年纪也才不过十五六岁” “什么!?” “如此年纪便有这般龙虎之势,此子,当真可畏啊....” 随着二人打斗越来越激烈,台下人群中也不可避免的多了些嘈杂声。 无他,托托不雷是谁在场之人全都很清楚,而一个连战场都没上过的少年便能同前者打的这般难解难分,若不是亲眼得见,谁也不会相信。 台上,经过数百招对拼的二人一左一右对峙于场中,谁都没有再去出手。 其实早在数十招之后两人就明白,若是再继续肉搏下去,谁也破不了招。 “可敢,持兵器一战!”原地,托托不雷率先开口。 虽说脸上看不出任何异样之色,可心中却是五味杂陈。一个不过十五六的少年就有如此武力,这种落差感让他愈发烦躁。 “有何不敢!”拓拔启面色一凛,转身便从后方兵器架上抽出了一柄近五尺余长的直刀。 见状,托托不雷也不做犹豫,同样拿起了一柄长直刀。 而这次,他有绝对的把握能将其拿下。那是数十上百次的尸山血海给他的底气,是一次又一次的生死一线给他的底气。 “杀!”拓拔启虎眸一凝,反手提刀,上前斜撩而至。刀势凌厉至极,其中更是带有一抹杀伐之意。 “铛!” 自一记清脆的刀鸣声响起,托托不雷顺势提刀而上,直逼对方要害所在,同时眼底间也多了抹不解。 他敢断言,方才前者那一刀的精妙只有真正经历过生死的人才能使出来,可一个年仅十五六岁且生来高贵的少年又怎会置身于修罗场内。 场中,拓拔启愈战愈勇,哪怕身上已经多了数道血线,可攻势却没有减弱半分。 虽未投军,但全身上下无一不透露着那独属于军伍的铁血刚硬之风。 数十息而过,二人依旧奈何不得对方,只是全身上下都已经布满了数道大大小小的血口。 且拓拔启身上的伤口明显要比前者多出一倍,不说快要力竭那也差不了多少了。 呼吸,沉重呼吸。至少在两人的世界里,此时只有自身的呼吸声,以及对面的身影。 至于身上的那些皮外伤两人谁都没有在乎,练武之人要这点儿伤痛都受不了的话,那干脆回家奶孩子。 茶案前,墨书悠闲自如,时而抿茶,时而吃些小食。 可当他看见托托不雷那眉宇间露出来的狠厉时,随之眉头一挑,继而笑着走向场中“瞧瞧!这怎么还见血了呢!” “九哥?”拓拔启微微转头,眼里显然有着不解。 “大家今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玩儿玩儿就行了嘛”墨书笑容满面,说话间便夺过了前者手中的长直刀。 “托托兄?你觉得如何?” 原地,托托不雷神色渐冷“墨九公子,你这般插手,可是坏规矩了” “规矩有人立,便有人坏嘛”墨书不在意的笑着,转身之余,百十米外的一面黑风战旗随之映入眼帘。 没有犹豫,甚至连准备都没有,墨书右臂猛然发力,手中长直刀赫然飞出。 就在众人全都愣神之际,那百十米外的黑风战旗已然被拦腰斩断,掉落至地面。 “你!”托托不雷大怒,后槽牙更是咬的咯吱作响。 “小小把戏,让各位见笑,见笑了”墨书恍若未闻,连连对着台下作揖行礼。 “托托兄,那二十万两银票就当是我请弟兄们喝酒了,再会!”言罢,墨书拉起拓拔启就走。 一旁,富大海直接就晕了。 二十万两,那他娘的是二十万两银子啊!本来还想着今儿个能打个秋风,可不成想秋风没打成,反而赔了个底儿掉。 以后在犯贱,爷一头撞死在豆腐上! 富大海十分肉疼的放下那一厚叠银票,随即不再犹豫,提着裤腿儿便追了上去。 看着几人离去的背影,托托不雷也渐渐平复了下来,而眉宇间那一抹凝重却愈发加深。 随着恼怒平息下后,他才意识到方才那一刀究竟有多可怕。 大都,东城内 “书哥,你,你可不带这般坑咱的啊...”路上,富大海耷拉着个脸,且一想到那二十万两,心肝儿就是一阵刺痛。 “给都给了!废他娘什么话!”墨书背着双手,抬腿就是一脚。 “书哥你明明能打过那小王八蛋,为啥还得咱赔银票子...” “小爷是那趁人之危的人?!” “我....”富大海顿时语塞。 半晌后,一直低头闷声的拓拔启这才缓缓抬起了头“九哥,今日,是我不争气” “扯淡!打不过还不跑,那才叫没出息!”墨书没好气的瞥了眼前者,接着开口道 “记住,咱可不当那棒槌,只要小命儿还在,那就是赚大发了!” “是,启明白” “再者说了,那二十万两银票子咱能就这么送给那小子?” 闻言,富大海当即就来了精神,方才那苦瓜似的脸转头便烟消云散“书哥,你意思是,咱晚上去打那小子的闷棍儿?” “打你二大爷!” 墨书脸色一黑,明显想起了当初那件被这死胖子捅出去的事。 “不,不是,那天我真喝多了!”富大海连忙解释道。 “日后,小爷给你翻个十倍赚回来!”言罢,墨书大步迈出,径直走向前方街角处那所卖糖炒栗子的小摊。 “书哥大气!”富大海顿时就满脸灿烂,且对于前者的话深信不疑。 当夜,大都西城,墨府后院 看着那个躺在摇椅上小憩的黑衫身影,不远处的水妍也渐渐陷入了沉吟。 谁也不知她在想些什么,就这么定定的站在原地。 第16章 武军堂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至一股夜风吹来,水妍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那久未迈出的步子也随之走了上来 “公子,天凉,还是早些回屋内吧” 闻言,墨书这才缓缓睁开了眼。 待打量了一番走上来的薄衫长裙身影,墨书的嘴角处也挂上了一抹耐人寻味“那老太监指派你来究竟意欲何为,你我,皆知” “公子的一日三餐,衣着紧松,便是奴婢活命的本钱”水妍轻声开口,神色间连半分异样都不曾有。 “你倒是实诚”墨书嘴角带笑,不得不说,饶是他都不禁佩服起了前者的心境。 “奴婢命贱,可也想活着,像个,正常人一样活着”水妍神色依旧,不过眼底间却浮上了一丝不被人察觉的酸楚。 良久后,墨书突然坐直身子,一双眸子直视前者面部“你觉得,我身上有秘密么?” “奴婢,只想活着”水妍抬起了头,对上了那双凌厉至极的眸子。 言语间没有祈求,没有感情,只有平淡。哪怕在说我想活着,可也没有半分对生命的希冀。 一息,三息,五息,足足十息而过,墨书收回目光,起身就走“爱吃糖栗子,得是扒皮儿的。爱穿玄黑衫,料子得是中安道特产的云绫锦。不爱饮酒,爱听曲儿” 原地,随着扑腾一声,水妍双膝跪于地面,向着那个离去的背影深深叩首“奴婢,谢公子大恩” 墨书没有停下步子,也并未回头。只是随意的摆了摆手“小爷缺个伴读丫鬟,明儿个便随我去那武军堂玩儿玩儿吧” “是”水妍笑了,好像这是她第一次笑,有些生硬,但无比灿烂。 有些人哪怕知根知底,相知数十年,乃至一辈子,其肚皮下的那颗心也始终不为人知。 但有些人可能只是一眼,可能在此之前从未谋面,但只需一句话,一抹神,便拥有了信任二字。 简单,简单的让人不敢相信,可就是那些不敢相信,才有了那些所谓的复杂。 当然,这世上之事无人能说清,也许这种简单只是少数的,是幸运的。 但不论是对于墨书,还是水妍而言,两人切切实实感受到了那份信任。玄乎其玄,妙不可言的信任。 次日,自朝阳升起,墨书连同富大海悠悠哉哉走出府外。 两人身后跟着的则是已经换上束身半衫,马面长裙的水妍。相较于往日,这一身打扮显然多了抹英气,少了丝柔弱。 “当真是个祸水胚子”墨书随意瞥了眼身侧不过十八九的水妍,咂吧着嘴便走了出去。 “公子若是不喜欢,奴婢,奴婢再去换一身!”水妍连忙追上。 前方,墨书连头都没回,有那么一瞬间他都觉得昨晚就不该多那句嘴。 带着这么个祸水胚子,以后就是想安生怕都安生不了了。 武军堂,这个名字可能在别国不怎么显眼。但在北冥国内,尤其是北冥军中,武军堂这三个字就是无数人为之向往的存在。 毫不夸张的说,但凡是入过武军堂的人,且修满三年,那不论是在北冥国哪一支战军中都是香饽饽。 和绝大多数武堂不同的是,武军堂学子只有一年授业期,其余两年统统分入边军序列,于尸山血海中去搏那一丝生机。 活着的人,通天大道,倒下的人,青冢一处。 而就是这般,也有无数人趋之若鹜,甘愿用性命去搏一个将来。但在那有限的名额里,纵是高官之子,权贵之后也只能乖乖排着队去考核。 值得一提的是,无数北冥儿郎若想进武军堂都得是挤破了脑袋。而各国来的质子却没有任何门槛,甚至连考核都不用。 只要有进入武军堂的意愿,那就是每年招学的名额满了也会强加进去。至于其中究竟藏着什么葫芦,卖着什么药,无人可知。 大都西城,武军堂前 眼见来人,原地等候多时的拓拔启挥着胳膊便跑了上去“九哥!这儿!” “来的挺早嘛!”墨书笑着开口。 “嘿嘿,这...”拓拔启刚想说下去,可随即便被其后那抹倾国之姿给打断“九哥,这位是?” “伴读丫鬟,水妍” “小女水妍,见过大人”水妍款款做礼,轻柔出声。 “大月人?”拓拔启眉头轻皱。 “是,小女原是大月国万山道人氏” 见状,拓拔启不仅没有松缓眉头,反而愈发加深。 “行了,走吧!”墨书笑着拍了拍前者的胳膊,同时也递过去了个放心的眼神。 “启哥,书哥的本事你还不知道?”见两人都走出去后,富大海这才一脸猥琐的低声笑道。 “谁是你启哥!”拓拔启脸色一黑,转身就走。且在墨书的肯定下,对那女子的存在也稍稍放心了些许。 “站住!”武军堂大门前,四名值守甲士虎目一凝,几乎同一时间暴喝而出。 “吼他娘什么吼,小爷耳朵没聋!”墨书无奈撇嘴,期间还不忘掏了掏耳朵。 “武军堂重地,寻常人等速速离去!”其中一身着低阶武官军袍的青年再次喝道,手中大戟也在同一时间向下倾斜。 “嘿!爷这暴脾气!”眼见如此,富大海顿时恼怒,随手便从怀中掏出一块青玉令牌“看好喽!爷爷几人是来进习的” “我堂,不允许有女子进入!”青年武官面色肃穆,说话间便锁定了前方那袭马面长裙的身影。 “那谁!去,去给老夫打酒去!” 就当墨书欲要开口之际,其大门内的一道嘶哑声却打断了他欲开口的话。 随着声音落下,一披头散发,衣着破烂不堪的红脸老头儿晃晃悠悠的便走了过来。 闻声,值守于黑漆大门两侧的甲士纷纷转身俯首,继而抱拳尊声。 “六长老!” “六长老!” “接着!”红脸老头儿眼神迷离,顺手就将酒袋子丢向了先前开口的青年武官。 忽然,红脸老头儿的余光扫到了前方那抹黑衫身影,眼底深处也跟着浮上了一抹精光。 可不足半息,那张满面红光的枯容便恢复了原样。 第17章 那个时代 “小子,打哪儿来的?” “大月”墨书淡淡开口,看向前者的目光中始终都带着抹凝重。 那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怪异感觉,只有在面对自家老头儿时才有。 “大月....这名儿怎么听着这般耳熟呢?”红脸老头儿当即皱起眉头。 见状,值守于此的青年武官抿了抿嘴唇,随之提上了一口气“六长老,就是那个雄霸东大陆的大月国...” “老夫用得着你说!?”闻言,红脸老头儿顿时气恼,二话不说上前就是一脚“滚去打酒去!” “是,是!卑职这就去,这就去!” “老头儿,你打哪儿来的?”富大海双手抱拳,挑眉出声,期间完全就没在意过那什么捞什子六长老是作甚的。 “哈哈哈,你这小胖子倒是有趣”红脸老头儿不仅没恼,反而在嘴角处挂上了抹笑意。 “老夫不才,恰巧会些算命的手艺。如若不嫌,可否让老夫给你瞧瞧?” “那敢情好啊!”富大海一听就乐了,赶忙伸出了那双胖白胖白的手。 见状,红脸老头儿并没有上前,而是神秘兮兮的捋了捋胡子“这看手相并非老夫所长,老夫擅长的,是摸骨” “你这老头儿装的还挺像样儿”富大海撇了撇嘴,不过在那好奇心的驱使下还是再次发出了声“摸哪儿的骨头啊?” “面骨,便可” 闻言,富大海也不犹豫,当即就将那张小胖脸伸了过去。 “嗯...让老夫瞧瞧....”红脸老头儿不急不缓,闭上眼就开始摸向了近前的小胖脸。 期间这儿扣扣,那儿捏捏,时不时还会拍两巴掌。 一息,三息,五息,足足数十息而过,就当富大海要急眼的时候,红脸老头儿这才缓缓收回了枯手。 “你,生来富贵,天性玩闹。命里当有九劫之数,一劫一命,一命一劫。将来怕是会横死异乡,不得瞑目啊~” “你大爷!”富大海双眼一瞪,抬手就要打过去。 “哎~老夫这不是还没说完呢嘛”红脸老头儿依旧不慌不忙,继而睁开双目,笑看前者 “话虽如此,可你命格里却有一线破天之机。若能把握得当,此生便可改天换命,一往无忧啊” “老头儿,那破天之机在哪儿?!”富大海神色紧张,连忙追问。 “不可言,不可言”红脸老头儿摇头晃脑,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目光总是会瞥向一侧的黑衫身影。 “既然老先生能掐会算,不如也替小子摸摸骨?”墨书嘴角带笑。 唰! 不等话音落下,红脸老头儿陡然伸出双手,直探前者面部。 一息,十息,二十息,足足近百息而过。 红脸老头儿不仅没了方才的笑意,反而眉头越皱越深,期间更是有着一抹不被人察觉到的惊惧。 不知过了多久,红脸老头儿放下了双手,那原本迷离的双眼也在此时异常清明“你,可是姓墨?” “不错,大月,墨氏”墨书微微颌首。 “墨....”红脸老头儿再次沉吟了许久,接着便低头呢喃,也不知是对自己说还是对旁人说“那头凶兽,当真会再现世间么....” “什么凶兽?”墨书挑眉。 红脸老头儿直视前者,一字一顿“麒,麟” “麒麟?那玩意儿不是传说么?”富大海也凑了上来,不解发问。 “麒麟,的确是传说。但麒麟子,却并不是传说....”好像是回想起了多年前看过的那本古籍,红脸老头儿脸色愈发凝重。 那个时代,太黑,黑到让天下百国都喘不上一口气。而那个国家,那支铁骑,那个人,俯瞰天下诸国,漠视亿万众生。 “麒麟子?”墨书眉头微皱,这个称呼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红脸老头儿并没有回答,待打量了一番几人后,随即话锋一转“都是来武军堂进习的?” 墨书点头“不错,还未请教老先生名讳” “木都,那帮小崽子都喊老夫一声六长老”木都无所谓的摆了摆手,继而转身迈入黑漆大门“今儿个老夫心情好,都随我来吧!” 看着前者走远的身影,墨书随之跟上,同时心里也对木都方才所言愈发好奇了起来。 麒麟子,这个名字也许没有几个人知道,而木都,却对此深谙不讳。 也只有他知道,那个名字并非字面意思,而是形容那个人的称谓,以及那段早已经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过往。 其实,说是因为有了那个人的存在才有了麒麟子一说倒是更为妥当。 麒麟,代表着威严,杀伐,漠视。而麒麟中一个极为特殊的种类,更是代表着无上威严,无上杀伐。 路上,木都背着双手,边走边说 “武军堂,分三院九校。策院,兵院,武院,分别对应战策论,统兵卒,习武法。每院都有三个校,分上,中,下三校。新进的学子都是自下校开始进习,一年之内,若是达不到三院上校之列,皆以淘汰除名。 此外,我武军堂占地数千亩之地,其内连接各院,校等地,皆修有马道通行。生活上统一吃住,伙食费,房屋费,军袍费等杂费一次性付清,每人三万两银票” “啥,啥玩意!?”本来还在四处观望的富大海直接就喊了出来,有那么一瞬间他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各国来的质子都一样,你以为我武军堂是来做善事的不成?”木都连头都没回,仿佛那三万两在他眼里毛都不是。 “那,那我们晚上不住这儿,回府上睡!” “爱去哪儿睡去哪儿睡,三万两一个大子儿都不能少!” “我!”富大海顿时气极,一双小眼睛瞪的溜圆。 随着一行人深入武军堂,一时间,不论是在校场上操练的学子还是于那一排排房屋内学习战策的学子纷纷侧目。 而沿途近百双的目光无一例外,全都投向了那抹身着马面长裙的倾国之姿。 “堂内怎会有女子现身?!”附近校场上,一别国年轻面孔失声道。 第18章 公子,该吃早茶了 “这小娘子长得好生水灵!” 一旁,赤裸上半身的北冥学子眼底精光乍现“查!将这女子的身份给本世子查出来!” “前面走的好像是,六长老....” “那帮人是哪一国的,竟能让六长老亲自带路!?” “好像,好像是大月国……”房屋内,一名东大陆中等国的年轻质子接话道。 “大月....怪不得,怪不得...”看着向自己这边走来的一行人,屋内另一名别国质子也多了抹释然。 大月,那是真正站立在顶峰的存在,甚至还要隐隐压过北冥一头。 横扫六合,遍布八荒!说的,便是大月战军,大月国那数以百万计的虎狼之师。 随着那名衣衫褴褛的身影走来,一直关注着门外的中年瘦弱男人连忙放下书本,起身上前“六长老!” “这几个小子是大月过来的,交给你了!”木都微微点头。 “六长老,那,那名女子是....”瘦弱男人忐忑出声。 闻言,木都好像现在才注意到了后方一直跟着的那抹倾国身影。随之扭头看向一侧“这妮子怎么跟进来了?作甚的?” 感受到前者的目光,墨书很是自然的回以微笑“伴读丫鬟” “伴,伴读....”木都差点儿一个没站稳,饶是他在听到那四个字也彻底黑了脸。 “一分不差”墨书笑容依旧。 “咳,咳咳!再,再加一张桌子!”言罢,木都扭头就走。 原地,看着前者离去的背影,瘦弱男人也彻底陷入了自我怀疑。 不过仅仅愣了数息,瘦弱男人便回过了神,继而看向近前几人“介绍一下,我名哈森,乃武军堂兵院副院长,同时兼任兵院下校讲师” “大月质子,墨书”墨书淡淡开口,身子也跟着微微俯了下去。至少于他而言,先生便是先生,无关所有。 “大月质子,拓拔启” “大月质子,富大海” 见几人都先后出声后,一直跟在墨书身后的水妍也随之走了出来,款款做礼“伴读丫鬟,水妍” “嗯,先进去听课吧。午食完后,我带你们去领堂内所需之物” 哈森随和一笑,转身迈进屋内。并没有因为质子身份而冷脸,也没有因为木都的缘故而热脸。 屋内不大,只有不多不少三排桌椅,以及二十余名不同面孔的学子。 进屋后的墨书也不知为何,鬼使神差的就走到了最后一排落座。 水妍则是紧随左右,哪怕期间有诸多异样目光,她也没有丝毫在意。相较于外表的柔弱,其内心之坚可见一斑。 “好了,接着讲”眼见几人都落座后,哈森也重新拿起了书本 “继方才之讲,山丘地势内千人乱战,百人轻骑队如何驰援友方,以达全歼敌军之势?” “先生,山丘地带并非骑军所长,若想就此破阵,恐难以取胜。学生倒是觉得若能改骑换弓,居高临下,方能毕其功于一役!”讲台下,一北冥年轻学生起身做礼道。 “千人乱战,难解难分,你是想将我军将士也一并射杀么!”哈森脸色一垮,随手就将一旁的墨锭甩了过去。 拓拔启缓缓站起,拱手做礼“学生不才,可破此局” “哦?”哈森有些意外“但说无妨” “百人轻骑可分两队,一队持铁锁,布锁阵,用力快速分割战场。一队趁势而上,配合我方兵士,分而歼之”言罢,拓拔启随之坐下。 于他而言,打仗就是打仗,用最简单的法子打最利落的仗,便是一个主将该干的事。至于那些花里胡哨的功夫,他始终不屑一顾。 “嗯.....不错”哈森微微颌首,脸色也有了些许好转。不知因何,目光又看向了后排的黑衫身影 “墨书,你,可有破敌之法?” “自然!”墨书嘴角带笑,大大咧咧站了起来“千人乱战,难解难分。如此战局,我骑自当放声大喝于四野,弟兄们!我军铁骑将至!杀啊!杀!” “哈哈哈哈!” “妙哉!妙哉!哈哈哈哈哈!” “仁兄高见!在下乃狼居国质子,日后还请多多照拂,多多照拂!” …… 台上,哈森脸色阴沉如水,胸膛更是起伏不定。他自问这一生教过的学生不在少数,可如此顽劣之徒还是第一次碰见。 “墨书,你所言可行,但不妥。战场之上变化莫测,若非到了绝境,此法,绝不可取!” 后排,看着台上那个极为认真的身影,墨书也不禁有了一丝愧疚,继而起身做礼“先生所言,书,谨记” “嗯...坐下吧”见状,哈森这才缓和了些许。 “公子,该吃早茶了”就当哈森想继续说下去的时候,一道极为突兀的柔声便响彻在了屋内。 水妍恍若无人,自顾自的便拆开了带过来的木盒。 事先闷好的热茶,精致酥软的点心,不一会儿,墨书身上的桌面上就已经摆了个满满当当。 “咳,咳咳....”感受到周围投来的异样目光,饶是墨书也有些坐不住了。 娘的,这妮子是真不谙世事,还是故意报复的。 看着近前这个柔柔弱弱的身影,墨书头一次有了骂娘的冲动。 “那个,要不,大家一起来点儿?” 讲台上,脸色才刚刚缓和些许的哈森顿时黑了下去,始无前例的黑。 “下午课程,改为武院下校。点卯不到者,记十分!”言罢,哈森转身就走。他觉得自己要再这么待下去,那本就不富裕的身子骨更得雪上加霜。 “今儿这么毒的太阳,去,去武院?” “我....” “平常不都记三分儿么,这次怎么记十分?!” 一时间,屋内诸多学子纷纷成了苦瓜脸,其中更有几个北冥学子在看向后排那个身影时明显多了抹恼怒。 “九公子,在下狼苍,我狼居国正是大月的下属国。以前还在国内的时候就听说九公子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如今一看,实乃天人之姿!”先前开口的年轻学子连连作揖,脸上更是写满了灿烂。 第19章 神秘的六长老 座椅上,墨书淡淡瞥了眼那身着武军堂制式学服的年轻面孔,随声发问“想跟着小爷混?” “想,想!若是九公子不嫌,在下愿鞍前马后,死而后已!”狼苍连连点头,那张白净俊俏的脸上更是布满了溜须拍马之色。 “见过九公子,在下秋水国质子,叶不离!” “见过九公子,在下东陵国质子,风冥” “见过九公子,在下流木国质子,安东远” 随着前者第一个上前,一时间屋内几乎过半的各国质子纷纷走上前来做礼俯首。 大月墨氏,这四个字在诸国之中甚至要比大月拓拔皇室有威慑力。 如果说拓拔皇室代表的是权力,那墨氏代表的就是杀伐,真正的以杀止杀,以战止战。 杀到诸国胆寒,战到天下皆颤。这,便是大月墨氏,大月国内最锋利的刃,最森寒的刀。 世人皆知墨氏家主膝下九子,而三子,四子,六子,八子皆战死沙场,骨埋他乡。但其余几子无一不是封侯拜将,于各大战军序列内傲视天下群雄。 其长子墨道更是身赋二等军侯爵,独领一军之骑,名曰离阳。 也许在别处这支铁骑还未曾崭露头角,但在大月西疆,离阳铁骑之名已经成为了一个禁忌,触,则必死。 在那些身影面前,九子墨书就好像是个极为突兀的存在。一不投军,二不从政,每天仿佛除了夜夜笙歌,就是听曲儿看戏。 其纨绔之名不仅传遍了东大陆,哪怕是位于北大陆的一些国家都多多少少有些耳闻。 但纵然如此,在那个极为尊贵的姓氏上,在场诸多质子无一例外,尽皆俯首。 其次,这武军堂内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藏波涛。先不论各国质子之间的矛盾,单单就是北冥团体和质子团体间都时不时会有摩擦发生。 而前者的名声虽说是臭了些,可谁都知道前者不是个吃亏的主儿,再加上那个姓氏。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武军堂又要出一霸了…… “都坐都坐”墨书随意往下压了压手,继而看向一侧的狼苍“方才听你们说那什么三分儿十分儿的,是何意思?” 闻言,狼苍连忙正了正面色,抱拳答道“回九公子话,那分数其实就是咱武军堂内的学分。每人自迈入武军堂后就只有五十学分,扣完一律按淘汰除名!” “嘿!爷这暴脾气!”一旁,富大海当即就不乐意了。本来就是想着过来玩儿玩儿,谁能想到这武军堂竟还如此苛刻。 “这位胖爷,一看您就不是差钱的主儿。其实,其实这学分也是可以买的...”流木国质子安东远低声说道。 “哦?怎么说?”闻言,墨书也不禁来了兴趣。 “听说,听说在六长老那儿就能买到学分,不过一学分就得千两银票……”东陵国质子风冥忐忑答道。 “噗!” 刚喝了口热茶的墨书直接就喷了出来,起先他也就觉得那红脸老头儿从中抽点儿成啥的,敢情这背后还有如此暴利的生意。 “那老头儿如此明目张胆,武军堂就没个人管管?” “九公子有所不知,六长老虽说位列武军堂六大长老末席,可辈分却是出奇的高。虽说大长老和六长老也差不了几岁,但见面了儿都得尊呼一声六叔伯....”狼苍讪笑出声,可神色间显然有抹讳莫如深之色。 看来,有时间得去再会会那红脸老头儿了。墨书心中暗道,且对于木都这个名字也愈发好奇了起来。 至少在他看来,能掐会算,不修边幅,为老不尊,这他娘不就是妥妥的世外高人么。 这等天上砸下来的好事儿他要再接不住的话,那真就可以一头撞死在豆腐上了。 学屋内聊的如火如荼,而与此同时远在大都王宫的某处大殿内不知何时也多出了两个身影。 一个身披上古兽纹玄黑王袍,负手而立。一个身着山兽纹锦服,始终都俯着身子。 “王上,今日那两个后生都进武军堂了,中途还遇到了木都大人...”老太监轻声开口,期间从未抬起过头。 “嗯”古勒淡淡点头,依旧背身。 “王上,奴才送去的那颗棋子已经初见成效,预...” “嗯?”古勒随之回头,那双饱经岁月的眸子直视前者“什么,棋子?” 只此一眼,老太监面色大变。没有犹豫,甚至连顿都没顿,扑腾一声便跪了下去“是,是奴才擅作主张,去,去暗院挑选了名大月女子,送给了那墨书为,为婢” “以后,在玩儿这些小把戏,你,便可以死了” “是,是!奴才知罪!知罪!” 古勒依然背着身,谁也不知道其究竟在想些什么。不知过了多久,古勒缓缓转身“北域,如何了?” “回王上,北域战事愈发吃紧,那,那三个下等国不知何故,竟然,竟然暗中联合在了一起。我北域大军分布太广,牵扯太深,一时,一时也抽不开身去....”老太监匍匐于原地,全身更是颤抖不止。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前者的手段,也许在外人面前他一直都是那副从容不迫,养尊处优的模样。但在眼下这个身影面前,他,从内心深处不敢有半分违逆之心。 “我北域百万大军,鏖战近半年余,拿不下区区三个下等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可笑!可笑!”古勒双手叉腰,放声狂笑于殿内。 自那狂笑之声响起,殿外值守甲士纷纷俯首,继而单膝跪于原地。 没有知道究竟是何消息能让古勒如此狂笑,但不可置否的是,那一波又一波的狂笑之中已然有了杀机,赤裸裸的杀机。 “告诉阿木古,孤,要亲眼见到那三个吃了熊心豹胆的,狗杂碎” “是!奴才,奴才这就去飞书于大元帅!”老太监努力吞咽了口唾沫,随即起身快步离去。 次日清晨,西城墨府内 看着那个躺在摇椅上悠闲自若的身影,水妍微抿嘴唇,款款做礼“公子,已经快到辰时了,要是再不走,怕是要来不及了” 第20章 突发状况 “今儿个乏了,改天再去”墨书不在意的摆了摆手。说话间便扭了扭身子,待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后随之闭上双眼。 “公子可是,想去和那位六长老搭上关系....”水妍轻声试探道。 墨书依旧闭眼,淡淡开口“你知道,我最不喜欢什么样的人吗?” “奴婢,奴婢不知” “自作,聪明” “公子恕罪!是奴婢,奴婢多嘴了”水妍面色一变,当即跪在了原地。 “记住,做好自己的事,也是你活下去的本钱”随意瞥了眼跪在原地的身影,墨书再次闭上了双眼。 原地,水妍深低脑袋,那无比精致的五官上也有了一丝后怕。 前者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可以说她比富大海都要了解。曾几何时,在那处秘阁之中,光是收录前者生平之事的文卷都不下千百卷。 起初她还对那个仅存于书面上的身影没有太大感觉,毕竟不论如何,那个身影才仅仅十七而已。 可经过这几天的接触,她发现她错了。 如果说那些文卷上的记载让她倍感惧意,那眼下这个真真切切的身影便让她感到了深深的无力感,以及,无法呼吸的压迫。 “书哥!书哥!”不远处,富大海挥手跑来。可当他看见躺椅上那个惬意十足的身影,一时也愣在了原地 “书,书哥,你这是不打算去武军堂了?” “听闻西城花街有家醉月楼不错,晚上去瞧瞧?”墨书笑问。 “那敢情好啊!”闻言,富大海当即就乐了。 “书哥你可不知道,这段日子可给咱憋屈坏了,去,去....”富大海正准备说下去,可在看到一旁的水妍后,那欲要开口的话也没了下文。 “去什么?”墨书挑眉。 “嘿,嘿嘿,咱还能去干啥啊,不就喝喝酒,听听曲儿,顺道,顺道松松筋骨嘛” 瞥了眼那满身肥肉的富大海,饶是墨书也不禁抽了抽嘴角。 别人要说松松筋骨那他可能也就信了,但放在这个小胖子身上,除非他脑子里有坑,且还是一大坑。 花街,要论这个名字的成分,那和大月皇都城内的梧桐街可谓是有的一拼。其内红楼遍地,一眼扫过去尽是妖娆。 此外,花街内还不仅仅都是北冥女子,更是不乏别国来的莺莺燕燕。 百般滋味,千杯缠绵,纵是大丈夫横刀立马,睥睨于世,也敌不过那处,温柔乡。 当夜,墨府外迈出三个身影。 其中黑衫身影连同球形身影没有任何突兀的沿街便抢了辆不知何人的马车,自此,马车改道,一路直奔西城花街。 相较于大月的烟街柳巷,北冥的风月场所明显要放肆许多,也更加露骨。 当然,一些真正的上位者还不屑来此行那不堪之事。一杯玉液,一曲琵琶,便足矣。 花街内 “那,那辆马车不是连勃公子的马车么?怎么里头坐着的是别国面孔?”街边,一风韵犹存的美妇人轻蹙眉头,对此尤为不解。 “听说连勃公子喜交诸国好友,说不定那里头坐着的就是连勃公子的朋友,姐姐何故大惊小怪?”一旁,同样三十上下的美妇双手环抱,言语间不乏讽刺之意。 附近,身段妖娆的女子妩媚一笑“咯咯~两位姐姐有这份闲心还不如多多调教一番自家姑娘” “哼!没看见人家是专奔着醉月楼去的么?何处显着你来聒噪了” “谁言不是,我二人说话何曾轮到你插嘴了” “你,你们!”妖娆女子胸膛起伏不定,脸色更是一阵青,一阵白。 道路上,在那诸多美眸的注视下,马车毫无意外的停靠在了一处足足有着七楼高的奢华建筑前。 眼见来人,阶梯上的美妇人笑靥如花,连忙上前相迎“哟~几位小公子看着面生,还是头次来我醉月楼吧~” “最好的酒,最美的姑娘,统统给爷安排上!”富大海大手一挥,纵是身处别国也没有半分生涩之感。 “哎~敢问小公子,身后的这位姑娘也是一起的么?” “我大哥的丫鬟,怎么?” “咯咯~奴家多嘴,多嘴了”美妇人掩嘴笑道,随之侧过身子“几位快楼上请~” “胭儿,招呼几位小公子上六楼” 随着美妇人话音落下,一楼大厅内应声便走来了名薄纱女子。每走一步,那水蛇般的腰肢就跟着扭动一番,说句红颜祸水也丝毫不为过。 “几位,奴家胭脂...” “给本公子将那两男一女统统围起来!”不等前者说完,远处顿时就传来了一道极其跋扈的厉声。 踏!踏!踏! 在那一阵阵沉闷的脚步下,百名带甲之士随声而至。不论短刀长枪,亦或者是弓弩,几乎同一时间全都对准了前方三个身影。 ”这不是西城的守备军么,怎会跑到这儿来!?” “那,那位好像是连霸将军的次子,连勃公子...” “什么人敢惹这位小祖宗,怕不是活腻歪了吧“ ...... 一时间,街面两侧行人纷纷驻足于原地。 无他,眼下这种事就是在大都城内都不多见。毕竟谁都知道那守备军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出来的,更何况如今还是满甲满胄的模样。 原地,一衣着华贵,不过十七八岁模样的少年冷脸上前,直视近前的那袭黑衫身影“小子,可还记得本公子是谁!” “你,不就是方才让小爷打的哭爹喊娘的小子么?”墨书轻挑眉头,语气轻松至极。 “小子,这儿,是北冥,不是你家那一亩三分地!”看着近前这张明显不是北冥面孔的脸,连勃也不禁眯起了双眼 “按我北冥律法,当街强抢他人之物,且涉及银两超过百两,可不问缘由,即刻处死!” “ 是么?”墨书淡淡扫了眼周围的兵士,继而再次看向前者“就靠你这百十来号人?” “小子,你还真是不怕死啊...”连勃微微摇头,言语间也愈发冰冷。 “弓手,准备!” 自前者话音落下,军阵中近二十名兵士纷纷拉弓满月,蓄势待发。 第21章 扯呼! “大胆!”几乎同一时间,水妍当即挡在墨书身前,一双美眸在此时也彻底冷了下来。 “我家公子身躯之贵,位万万人之上!尔等,莫不是找死?” “呦呵~倒是本公子眼拙了”看着那从后面走出来的倾国之姿,连勃顿时就浮上了抹精光,同时也向后摆了摆手。 眼见如此,墨书直接就黑了脸。本还想着扯扯皮条,赶紧扯呼。这回倒好,想跑也他娘跑不了了。 “书,书哥,咱这回是不真栽了....”原地,富大海忐忑不安,一双小眼睛更是四处打量着周围环境。 “你闭嘴”墨书咬牙警告,随之便换上了副笑脸,上前开口“看看,看看,这是作甚!方才玩笑之言,兄台怎么还当真了” “小子,你刚刚不是挺张狂么?”连勃双手环抱,嘴角处也多了抹玩味。 “兄台说笑了不是?”墨书嬉笑摆手,不着痕迹的就将水妍推到了身后 “咱这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这样!刚好到地方了,也不能让弟兄们白忙活不是?咱今晚做东,请弟兄们好好享受享受!” “呸!谁他娘稀罕你的臭钱!”不等连勃出声,军阵内一伍长模样的年轻面孔当即就骂了出来。 “听见了么,我这些弟兄们不稀罕”连勃笑意渐浓,不过在打量了一番前方的那抹丽影后,紧接着便再次开口 “今天的事儿也不是不能了,就看你,如何抉择了” “登徒子!你莫不是真想死?”感受到前者的目光,水妍双眼微眯,左手顺势便摸向了后腰处。 “放肆!谁给你的胆子敢如此同兄台说话!”墨书冷声喝罢,随即回身陪笑道“兄台,我家这小奴婢不懂事儿,您消消火,消消火” “好说,好说”连勃不在意的摆了摆手,仿佛越是这般,他才越喜欢。 “哎,您....” “扯呼!”突然,墨书暴喝一声,拉起一旁的水妍撒腿就跑。 富大海没有半分犹豫,像是早就做好了准备般提上裤腿就开溜,期间更是赶超了跑在前面的两个身影。 “追!给本公子抓活的!”看着那三个已经跑进醉月楼的身影,连勃整个人都阴沉了下去。 这种被人当傻子耍的感受让他已经改变了先前的想法,有时候,活着比死了要难受。 见状,周围百余名守备军兵卒也彻底丢下了所有顾忌,于人群中横冲直撞,直冲前方醉月楼中。 一时间,方圆数百米顿时乱作一团。 尖叫声,求救声,逃命声此起彼伏,说是鸡飞狗跳也丝毫不为过。 楼内,一口气跑上二楼的墨书脚步陡然一顿,继而一脚便踹开了近前屋门,径直冲向窗口处。 谁也不知道那百十来个兵卒究竟有没有将整个醉月楼的外围包起来,可就眼下这个节骨眼儿他已经没时间想那些破烂事儿。 今儿个要真是将小命交待在这儿,那他就是哭都没地方哭去。 “愣着作甚!跳啊!”见水妍还愣在原地,墨书当场就吼了出来。 “昂,昂....”水妍后知后觉,从失神中反应过来后才纵身跳向了窗外。 不知为何,她突然发现那个黑衫身影不似从前,同那些文卷上记载的,以及她这几日了解到的都不一样。 可现在也容不得她多想,在面对百余兵卒,且还是满甲满胄的状态,就是她也升不起半分对抗的念头。 “书哥,要不你,你先跳...”富大海紧张出声。 “别他娘废话,赶紧给老子跳!”墨书二话不说,抬手就将面前的小胖子推了下去。 “啊!”自一道撕心裂肺的喊声响起,富大海已经四仰八叉的趴在了那碎石铺垫的地面上。 “放花炮!给小爷摇人!”跳下来的墨书一把便拎起了地上的球形身影,继而随便挑了个方向飞快狂奔。 “对对对!还有花炮!”逃命中,富大海这才想起了随身带着的花炮。 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富大海连忙掏出花炮,朝着夜空中使劲一拽。 砰!砰! 两声异常沉闷的炮声顿时就响彻在了这方天地之间,夜空中也随之出现了一头硕大的黑虎。 墨家令,独属于墨氏嫡系的生死信号彻彻底底暴露在了夜空之上,同时也暴露在了大都西城上空。 大街小巷,亭台阁楼,无数人为之仰望,但谁也不知道那夜空中的黑虎究竟代表着什么。 只有极少数的军伍,曾转战于北冥南疆之外的军伍纷纷露出了极为凝重的神色。 没有人比他们清楚那头黑虎代表着什么,也没人愿意想起那些不要命的疯子。 花街,某处马厩内 “书哥,这地儿也太他娘臭了!”富大海努力压低声音,刚刚说完便又一次捂住了嘴巴。 “你他娘要命还是要干净!”墨书没好气的抬手就是一巴掌。 “大爷的,等咱的人马到了,爷非得....”一句话没说完,富大海顿时就没了下文。 “书,书哥,我好像,好像摸着了一坨马粪,还是,还是稀的....” “噗!”一旁,水妍噗嗤一声便笑了出来。 哪怕正值黑夜,可借着几分月光也能依稀看到那张足以令无数男人动容的笑脸。 “一边儿待着去!别他娘跟小爷挨这么近!”墨书十分嫌弃的往旁边挪了挪。就眼下而言,也只能在这破马厩里等着自家人马来救场了。 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的过去,在那百余守备军兵士的威压下,花街两侧也没了往日的旖旎,人们纷纷躲入阁楼内张望着如今的形势。 也不知是三刻还是五刻,随着一阵阵极尽沉闷的铁蹄声狂奔而来,无数人为之侧目。 铁骑,真正的铁骑,且看样子还不是北冥军中的铁骑。 要知道就是寻常步卒都不能轻易出现在大都街面上,更遑论那武装到牙齿的铁骑。 没人知道眼下这支铁骑是如何出来的,也没人知道这支铁骑究竟从何而来。 但不可置否的是,眼下这千余名黑甲黑胄的铁骑真真切切的出现在了大都城内,出现在了这条繁华至极的街面上。 第22章 大月来了个九公子 “你,你们是什么人!”原地,连勃恼怒指向前方,可语气上却不受控制的露了怯。 “都绑了!”马背上,楚战冷眼漠视,一双虎眸无比冷厉。 “你,你们!“见对方真要动手,连勃顿时就慌了。 眼见如此,周围十余名守备军没有丝毫犹豫,甚至连顿都没顿便将自身兵器丢在了地上。 他们不用知道对方究竟是什么人,单单能将千人铁骑的队伍拉到这里便已经说明了一切。 能有如此威势的人,别说一个官至三等的武将,就是位于二等武官之列的守备军主将怕都惹不起。 马背上,楚战依旧冷眸漠视。 直到亲眼看着那华贵少年被捆成粽子后才收回了目光,继而放声大喝于四周 “末将楚战,奉命率军前来,现已扫清孽障!” “末将楚战,奉命率军前来,现已扫清孽障!” “末将楚战,奉命率军前来,现已扫清孽障!” 随着一道又一道大喝之声落下,就在所有人都满怀好奇,想要看看那发号施令的是哪个大人物时。 三个身影缓缓从一条小巷内走出,准确来说应该是三个狼狈不堪,全身都散发着不堪气味的身影。 当然,另外两个身影倒还好些,那不堪气味还是由球形身影散发而出。 “九公子!” “九公子!” 眼见来人,一时间千余铁骑纷纷翻身下马,抱拳俯首,沉声喝道。 在这个偌大的北冥都城内他们可以不在乎任何人,任何事,但在面对那个黑衫身影时,无人不俯首,无人不尊声。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原地,连勃近乎癫狂。 哪怕他内心深处已经有了一个答案,可他还是不愿意相信,亦或者他想亲耳听到。 墨书眉头一挑,随之上前“小爷,大月质子,墨书!” 随着那道话音落下,附近楼阁之中顿时被惊惧所笼罩。 大月,墨氏,质子,这几个重要信息让所有人为之动容,且神情间皆有惧色流露。 也许是起先的没在意,也许是喧闹的缘故,直到这一刻,无数双目光才正视起了那个站在街面上的黑衫身影。 因为东大陆诸国长相普遍相近的原因,谁也没有主动去联想到那个雄霸于诸国的庞然大物,同时也没有人愿意去联想。 但现在,那个国名,那个氏族,无比清晰的传入了所有人的耳中。 “那,那少年竟是大月人!” “前些日子就听说有大月国来的质子,竟是真的....” “墨族,那少年是墨族的人?” “没听见方才尊呼其九公子么!听说墨族只有嫡系后辈才有资格区分几公子” “完了,连勃公子这回真惹到不该惹的人了...” “我,我怎么听说是那墨九公子抢了连勃公子的马车” 街面两侧,嘈杂声,惊惧声此起彼伏。在此之前的那些困惑,不解,统统化为了释然。 放眼天下诸国,只有那个位于东大陆的国家才能有如此威势,也只有那个国家的人,才能将质子二字喊出老子天下第一的气势。 街面中央,墨书双手环抱,饶有兴趣的打量着那早已匍匐地面的身影“你瞧瞧,不就一辆马车的事儿嘛,这回好了,将弟兄们都折腾过来了” “九公子,是,是我不长眼冲撞了您,我,我该死,该死!”连勃面如死灰,深深叩首。 什么面子,什么名声,到了现在都是扯淡。只要能保住小命儿,就是喊爹叫爷他都不带打折扣。 墨书嘴角一瞥,随即便指向了前方千余名虎贲卫骑“你死不死的无所道哉,可这大晚上你把我这些弟兄们全都折腾过来,这事儿,该如何算?” “我,我赔钱!九公子您说个数儿,我定当如数奉上!” “你看看,这不挺懂事儿的嘛”见状,墨书脸上的笑意也愈发灿烂“大家也都不容易,索性就赔上个一二百万两银子吧” “什,什么!” “怎么?你有意见?” “不,不是,九公子,我就是掏尽家产也赔不起那么多银子啊!”连勃乞求出声,此时的他不说崩溃那也差不了多少了。 一二百万两,这已经不是狮子大开口了,而是畜牲,赤裸裸的畜牲。且就是一般的畜牲也不见得能说出这般话来。 “哎~这个好说!”墨书不在意的摆了摆手,继而接着开口“一次性赔不起可以多赔几次嘛,先赔上个一百万两,后面每月十万两,如何?” “我,我....” “嗯?” “我赔!我赔!”只此一眼,连勃连想都没想当即便应承了下来。 哪怕今天来的是大月拓跋皇室,那他也不会如此惊惧,毕竟再怎么说对方也会顾忌一些那所谓的大局。 但在面对那个氏族时,他没有半分投机的想法。大月墨氏的杀名已经不仅仅是在东大陆人尽皆知,北大陆,亦然如此。 不论是谁,没人想招惹那群疯子,那是真正吃人不吐骨头的疯子。 原地,墨书很满意的点了点头“这就对了嘛,记着明儿早上将银票给小爷送到府上来!” “是!是!届时一定如数奉上!” 一旁,富大海直接就看傻了。 这他娘都行?有那么一瞬间他都不禁怀疑起了这个世界究竟还是不是他认识的那个世界。 二百万两银子说赔就赔,且还是他们先抢了对方的马车。这事儿别说离谱,完全就他娘没有半点人性可言。 自此,短短一夜间,大月质子于西城花街内的所言所行便传遍了大都内外。更有甚者一度将其编撰成书,于坊间闹市中广为流传。 当然,在北冥的地界儿上绝不可能说前者什么好话。 经过一夜时间的发酵,前者成功的被冠上了蛮横霸道,不学无术,欺男霸女等等诸如此类的标签。 大月来了个九公子,欺男霸女唯他行,吊儿郎当背手走,敲诈勒索数第一。 这句也不知是谁编撰的童谣盛行一时,乃至街角小巷中都时常有稚童结伴而行,哼唱童谣。 第23章 神秘的大月 三日后,大都西城,墨府后院 看着躺椅上悠然自得的墨书,水妍微抿嘴唇,踌躇许久后才硬着头皮开口道“公子,您,您最近还是别出门了....” “嗯?”墨书为之一愣,随之好奇发问“发生何事了?” “公子您,您不知道?”见前者还一脸不解,水妍当即就晕了。 心大能大到这个份儿上,不说前无古人,怕也是后无来者了。 “废什么话,说!” “近日,近日大都内外都已经传遍了您当日在花街内的事,其中说什么的都有,更有些人直接就大骂,大骂您是个不学无术的混球儿....” “哈哈哈!这北冥的人怎么骂街都这般上不了台面”墨书摇头失笑,压根儿就没有半点气恼之色。 “公子,您不生气?”水妍忐忑出声。 墨书随意摆手“等以后有时间,小爷带你去我大月皇都溜达一圈儿” “啊?”水妍云里雾里,不解其意。 “行了!”墨书随声坐起,顺手拍了拍屁股“备些茶点,带上个一二十万银票子,随小爷去武军堂!” “是”闻声,水妍款款做礼,继而轻步退下。而就在她转身的那一刻,嘴角不由的便一阵抽搐。 武军堂是什么地方她可以说十分了解,其内规矩之大说是半个军营也不为过。 自武军堂成立之初,还没有谁敢无缘无故旷课不到,更遑论是整整四天都不见踪影。这已经不仅仅是藐视了,直接就是赤裸裸的挑衅。 与此同时,大都西城某处将军府正厅内 一中年健壮男人稳坐背椅上,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期间胸膛更是起伏不定。 连勃跪于原地,低头默默出声“爹,还,还差六十万两的空缺....” “那边不是说,以后每月十万两么”中年男人嘶哑开口,那两处黑眼圈更是肉眼可见的憔悴。 “那,那边改主意了,说是,说是剩下的必须在一个月之内还清”连勃忐忑接话道。 “你怎么不死在外面!”连霸大怒,一把就将茶杯甩了出去。 原地,连勃眼皮一跳,急忙一个躲闪才堪堪避开,继而委屈喊道“爹!是,是他们先抢了我的马车!” “逆子!逆子!”连霸拍案而起,胸膛起伏的也愈加厉害。 “老听您说什么墨家墨家,我还不信那墨家当真能不顾这诸国大局,来找我北冥的茬子....”连勃嘟嘟囔囔,言语间似是有些不服气。 “你懂什么!”连霸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自己这个儿子,待努力平复了一番心绪后才接着缓缓出声 “当年东大陆有个新兴国家,号风霜国,其国力之强一度碾压东大陆诸国,甚至隐约间和大月都有了平起平坐的资格。 那时候,大月国的先皇帝主张缓兵之宜,同时也和风霜国有了诸多利益往来。 可偏偏就是那个节骨眼儿,风霜国送去大月国的质子同当时墨家嫡长子墨凌云起了冲突。本来就是两个年轻人闹了些矛盾,双方各退一步也就罢了。 但当时的墨家主态度异常强硬,当夜便进了皇宫。那一夜,谁也不知两个人说了些什么。 而就是那一夜过后,大月突然集结百万虎狼之师兵发风霜国,墨家主亲自挂帅。打着风霜国欺人太甚,践踏月人尊严的旗号,一年,仅仅一年! 风霜国都告破,满朝文武尽皆被伏,全国疆土划五道之地,并入大月版图” 良久后,连勃才堪堪回过了神“这,这是故意的吧...” “哼!你还知道是故意的!”连霸恼怒转身,微微抿了口茶 “记住,至少就眼下而言,永远不要去挑衅大月这两个字,尤其是大月墨氏,那些人,是帮真正的疯子....” “爹,那,那咱从哪儿再筹集六十万两啊” “滚回去!这段时间再让我听见你外出的消息,老子打断你这双狗腿!” “是,是,我这就回去,哪儿,哪儿也不去!”连勃彻底慌了,连忙趴起来撒腿就跑。 他只是一个三等武官的儿子,在那等存在面前,纵是连霸也自身难保。 若两国之间真是因此起了什么冲突,他连想都不用想,北冥王室第一个就得将他送出去,第二个便是他爹,甚至用连家满门来平息这场冲突也在所不惜。 大月,说是同北冥,西云并列三霸主国。可其内国力究竟如何,谁也不知。 别的都先不论,单单是那一年之期便覆灭风霜国的举动就足以论证了大月绝不似表面这般简单。 当日晌午,武军堂生活区 眼见前方路过的学子,墨书挥着手便追了上去“哎!兄台留步!” 闻声,身着武军堂制式学服的年轻学子随之回头。 可当他看见那一袭黑衫身影后,连忙便抱起了拳头“墨,墨九公子,在下见过九,九公子!” “兄台这是作甚!”墨书大感诧异。 “九公子,在下,在下一直本分做人,且,且囊中羞涩。不曾有过,有过半点害人之举啊...”年轻学子都快哭了,同时心道怎么今儿个就这么倒霉,出门便碰煞星。 原地,墨书顿时黑了脸。 他就说为何一进武军堂,十个有八个都躲着他走,其余两个更是二话不说,扑腾跪地请那不知所云的罪。敢情那晚的破事儿都传到武军堂来了。 “小爷问你,六长老住哪儿?” “前,前方不远就有一处湖泊,六,六长老就住在那处湖泊旁的竹院内” “这不就完了嘛,娘的!”墨书没好气的瞥了眼前者,抬腿就走。 身后,水妍忍俊不禁,强行控制着笑意快步跟上。 “这,这就完了?”看着那两个远处的背影,年轻学子愣了半晌后才回过了神。 一路上,墨书背着手径直向着那面不远处的湖泊走去。 不得不说,武军堂之大的确超乎了一般人的想象,也超乎的他的想象。 也许因为这里是生活区的缘故,周围已经看不到操练场,推演厅之类的军中设施。 第24章 你,不是羊 随之而来的便是亭台阁楼,小桥流水,尤其越往深处走,周围不觉间也变为了一排排的独门独院。 也不知何故,几乎每家每户的大门前都要摆上两盆青烟松,奢靡之风一度让墨书怀疑这武军堂究竟在各国质子身上贪了多少银子才有了今日之景。 一刻钟,两刻钟,足足走了小半个时辰后,墨书终于在一处看似竹院,实则全都是用那龙鳞竹搭建而成的别致小院。 “娘的,这就是那小子所谓的不远处?” “公,公子,这些竹子好像,好像都是龙鳞竹....” 几乎同一时间,两人的声音双双传了出来。 “啥叫龙鳞竹?”墨书没好气发问。 闻声,水妍这这才从震惊中回过了神“公子,龙鳞竹是北冥国的特产,要想,要想搭建这么一处院子,怕是打底也得百万两白银了...“ “啥?!”墨书直接失声,娘的,究竟是个什么牲口才会花百万两银子来搭建这么一处院子。 饶是他生来便含着金汤匙长大也没见过这般挥霍无度的狠人。 就当水妍欲要开口之际,竹院房屋内不紧不慢的走出了一个红脸老头儿,且手上还拎着一个不知名兽皮酒袋。 “嗯?”眼见院外两人,木都也不由眯起了眼睛。 那种好像见过又好像没见过的感觉让他极为不爽,也不知过了多久,木都才浮上了一抹了然之色“那谁!你是墨小子吧?” 见前者终于认出来自己,墨书二话不说,连忙陪笑上前“哎!前辈好记性!” 原地,木都嘴角一抽,不过并未说什么,转身就向着一旁石桌走去“过来坐!” “墨小子,老夫可是听闻你整整四天点卯不到啊,在我武军堂还从来没有那个敢有如此胆子”竹椅上,木都老神在在的说着,期间还不忘往仰头饮了口酒。 “嘿嘿,这不是听说前辈手眼通天,于这武军堂内说一不二嘛。再者说了,小子也是真有事儿,要不又何故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坐下的墨书乖巧至极,就连平日里那最爱翘的二郎腿也彻底烟消云散。 到了现在谁要还说这老头儿就单单是个那六长老,他指定能将其脑袋拧下来当球儿踢。 “不是让你给前辈带了些茶点嘛,愣着作甚?” “昂,是”一旁,水妍随即打开挽在胳膊上的木盒。 不一会儿功夫石桌上便摆满了各式各样制作精美的点心,以及两罐不知何名的茶叶。 木都双手环抱,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对面的墨书“老夫倒是好奇,你是从何处得知我爱饮茶的?” “小子猜的”墨书接话道。 “哈哈哈,有趣!有趣!”木都爽朗大笑,不过顿时话锋一转,直视前者 “小子,老夫知道你大月有个词儿叫羊入虎口,可却也不曾听过羊会自己送上门来” “前辈,小子斗胆发问,若是这羊侥幸没被虎吃掉,反而变成比虎还凶的凶兽。届时,虎又当如何自处?”墨书缓缓出声,嘴角处一直都挂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虎不敌羊?老夫还是头一次听说”木都依旧直视前者,一双饱经岁月的眸子也愈发凌厉。 “这世间之事又有谁能说的准呢?前辈若是不信,大可一试嘛” 良久后,木都微微摇头“你,不是羊” “哦?那敢问前辈,小子是谁?”墨书笑而发问。 “你,是头吃人不吐骨头的,大凶”木都认真答道。 “哈哈哈!前辈抬举了不是?” 不知何时,木都放下了酒袋,转而拿起茶杯微微抿了一口。 谁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那双眸子平静的让人发颤,让人恐惧。 “如若将来这片天真的变了,老夫,求你,能有一丝怜悯之心” 轰! 一旁,水妍顿时感觉五雷轰顶。不真实,太不真实,她不信前者竟然能说出这般话。 求?说出这个字的哪怕是这天下任何一个人她都不会感到不真实,但那句话却真真切切从前者口中说了出来。 纵然眼下的这具躯体已经衰老,纵然眼前之人不复当年之景,但,那个人始终是那个人。 筋断骨碎立世间,刀崩甲破战擎苍!原来,这样的人,也会说,求... 原地,墨书随声而起,深深作揖“前辈,言重了” “今后,武军堂之事,老夫自当一力护之”木都摆了摆手,神情也恢复了以往模样。 “咳咳,那先买个几十学分儿?” “一分千两,不二价” “嘿!你方才不是还说!” “方才所言,乃将来之事”不等墨书说完,木都直接就摆手打断,继而接着开口 “现在,老夫是能给你行些方便事,可这银子,却不能少一个大子儿” 闻言,墨书脸黑如炭。哪怕他早有准备,可这让人当冤大头宰还是让他极为不爽。 一息,三息,五息,看着对面那神情自若的枯容,墨书果断回身“将银票拿给前辈!” “是”后方,水妍轻声应道,随之便掏出了足足十余万两的银票一同递了过去。 “不够”木都微闭双眼,甚至连看都没看。 “这,这都快二十万两了,就算将那小胖子和我这伴读丫鬟算上,也该够了吧!?” 墨书气极,本来他还想着多放点儿血,毕竟银子到位了料想这红脸老头儿也不会差事儿。而现在,他都恨不得想给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我武军堂规定,学子贿赂主事长老,罚银十万两” “那也不是给你!” “不才,老夫专职便是管这武军堂内的一切开销” “你!” “如何?”木都抬眼。 座椅上,墨书深深吸了口气,又深深吐了口气。 良久后,墨书强行挤出一副笑脸“明天,明天小子就把剩余银票给前辈送来” “嗯,不错”闻言,木都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看着对面这个十分欠揍的红脸老头儿,墨书是越看越上火。 不过再想到此行目的后这才将火气统统压了下去,继而笑脸开口“前辈,听说咱这武军堂内还有外出实战的课程,不知具体是如何安排的?” 第25章 略显身手 “堂内进习一年,外出实战两年,活着结业,死了拉倒” “我....” “不过嘛....”突然,木都嘴角处便浮上了一抹笑意 “这说是练兵实战,可里头的学问就海了去了。什么分到哪支队伍啊,哪处要塞啊,是在那奴隶军里谋个一官半职还是在我北冥军队里混个好差事,这不都是学问” 闻言,墨书也不禁来了兴趣“前辈,那奴隶军是干啥的?” “奴隶军不过一个统称,我国四疆之边皆有奴隶军编制。顾名思义,就是于各国间收拢来的降兵尽皆为奴,充入军中。不过为了便于节制,其内大小武官近乎一半都是我国派遣过去的” “那,前辈觉得是奴隶军好还是主力军好?” “各有各的好法”木都缓缓放下茶杯,随之看向前者“你这还有一年时间才会编入军中,此时打听有个鸟儿用!” “这不是提前先了解了解嘛,俗话说的好,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墨书讪笑。 “哼!有你那三千虎贲卫骑在,你他娘不管去哪儿还能吃亏不成?” “哎~前辈此言差矣,我大月的兵都享福享惯了,哪个还会打仗。到时候我要走了,怕还得麻烦前辈能给个安身之所” “小子,你这是准备把老夫往火坑里推啊?”木都眉头一挑,只此一眼,墨书心里的算盘他便全数了然。 “前辈放心!我那些弟兄们都好说话的紧,无妨无妨!” “你不舍得将那些宝贝疙瘩拉去为我北冥打仗,就想着让老夫给你当老妈子?” “三千虎贲卫骑周身护卫,这等快事前辈就不想体会体会?”墨书依旧灿烂如初,且有那么一瞬间他都感觉脸皮快笑僵了。 “到时候再说!”木都嘴角一撇,说实话,他还真想感受感受那帮狗娘养的来给自己当几天护卫的滋味儿。 但现在说什么都是后话,身处乱世,就是明天啥样儿也说不准,更何况那一年之后的事。 “那前辈,小子就....” “不送”不等墨书说完,木都起身就走。 眼见如此,墨书无奈一笑,随之也站了起来。 至于以后之事他并未想那么多,三千虎贲骑不过就是先给这红脸老头儿打个预防针。 而就眼下来看,只此两个字——有门儿! 路上,看着前方那个黑衫身影,水妍犹豫了良久后才快步追了上去“公子,你,你可知道那六长老是何许人也?” “管他是谁,能办事儿不就行了”墨书接话道,脚下的步子连顿都没顿。 “我....”水妍顿时语塞,可转念一想又何尝不是。 不论是谁,能办事儿,便足矣。当然,能有此底气的人少之又少,而前者,不偏不倚正好属于那一小撮人。 武军堂内,大月质子墨九公子回来进习的事可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在此之前,近乎八九成的学子都以为前者并不会回来,毕竟在那个庞然大物下,就是将武军堂拆了怕也是没个鸟儿事。 可如今不仅回来了,还直奔堂内长老住所,这要说没点儿什么猫腻子那是个人都不会信。 而自前几日的那件事后,武军堂内的北冥学子也罢,各国赴质而来的学子也好,所有人全都不约而同的夹起了尾巴。 没有人愿意去主动招惹一个混不吝,且还是一个背景通天的混不吝。 途中,墨书没有任何意外的抢了两匹黑鬃大马,一路径直狂奔至武院下校所在。 至于为何不买上匹马,亦或者置办辆马车,他的回答是,太麻烦。 武院下校,某处操练场上 “哎!那,那不是墨九公子么!” “好像,好像真是九公子....” “海哥海哥,书,书哥来了!” “娘的,书哥也是你叫的?”闻言,富大海当即就是一巴掌。 操练场外,察觉到前方那一抹青衫身影,墨书边走边作揖,脸上笑容可谓是异常灿烂。 “马道拥堵,学生晚到一步,还望先生多多包涵,多多包涵!” 人群中,一身着武院束身制服的中年男人随之上前,黑脸质问“军中点卯不到,该当何罪?” “是!学生错了!”墨书面色一正,抱拳大喝。 “这儿,是武院!不是兵院,也不是策院!”中年男人负手而立,怒声大吼。 “是!这儿是武院!学生错了!请先生责罚!” “你!”原地,中年男人胸膛起伏不定。 说句实话,他还从未见过像前者这般的学子。认错认的都如此理所当然,就好像不是前者错了,而是他错了。 “扣十分!” “是!”墨书应声喝道。 “你!”中年男人脸色一阵铁青,可当他余光扫到不远处那樽专用来盛水的方鼎时,随即再次吼道 “千斤方鼎!若你能举起来,今日之失,本将不再计较!” “是!”墨书没有任何犹豫,撸起袖子就朝着前方那樽久未挪过窝的方鼎走去。 眼见如此,周围还在操练的学子纷纷围了上来。 无他,能举起千斤鼎的人不是没有,可饶是自身条件再怎么好,那也得是二十余岁的青年才能有此巨力。 当然,场中诸多学子中也有极个别的人能举起来,但那也是在倒掉水的情况下才能堪堪举起。 场中,墨书没有任何犹豫,甚至连准备都没有,赫然探出右臂托向方鼎底部。 一寸,三寸,五寸,直至方鼎举过头顶。 在场之人除拓跋启,富大海外,几乎所有人都瞪大了双眼,就是一直负立于原地的中年男人都有了一丝动容。 单臂,且还是鼎内盛满水的情况下。那个单臂举鼎的黑衫少年还是人么?这个问题不禁出现浮现在了所有人的脑海中。 原地,见时间差不多了,墨书这才缓缓放下了头顶方鼎,期间就好像在摆弄一个小物件儿般自如。 “先生,学生举完了” 中年男人努了努嘴,看着眼前这个不过十六七的面孔,他还是第一次感到了不真实“你,你臂力几何?” 第26章 诸国质子 “呃...”墨书挠了挠后脑勺儿,有些不确定的答道“一拳打死十头牛应该不算什么难事儿吧” “本将,名雷云,不喜欢被人称作先生。以后,称将军”言罢,雷云随即转身,期间没有半点多余的动作。 “原地暂休!一刻钟后集合!” “是!”望着那抹远去的背影,在场学子纷纷抱拳喝道,且神色间或多或少都有一抹惧怕之色。 “九哥!”拓跋启大步而来,脸上无比灿烂。 “这几日没偷懒儿吧?”墨书点头之余随声笑问。 “没!这武军堂里的确有很多值得学习的地方” “哦?”墨书有些意外的扫了眼已经走远的雷云,此人,绝不是泛泛之辈,这是他的直觉。 见状,拓跋启顿时了然前者所想,继而缓缓出声 “九哥,雷云将军本是北冥军中四等武将,听说是在边疆受了些伤,回来疗养的同时顺道来武军堂授课” “看来,今后怕是闲不下来喽”墨书摇头苦笑。 说句实话,起初他并未在意这一年之期的堂内进习,反而全都将目光投向了那为期两年的外出实战。 毕竟那些兵家学问他早已熟知,剩下的,只有置身于尸山血海之中方能体悟,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可就眼下来看,这武军堂内的确还有着很多以前不曾注意到的东西... “九公子!” “九公子!” 眼见二人交谈完后,连同狼苍,风冥,叶不离等诸多别国质子纷纷上前,抱拳俯首而喝。 “都是来为质的,不必拘束”墨书不在意的摆了摆手。 “是!”众质子再次抱拳。 人群中,狼苍犹豫了许久。最终仿佛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般,硬着头皮便走了出来“九公子,我,我们都想跟着您混!” “跟我混?”墨书眉头一挑。 “九公子,您应该还不知道,其实武军堂内也分诸多派系,而大多数势力都是由北冥学子为贵。 我等,我等别国来的质子要是不愿意过去给他们当犬马,就得日日受到打压,完全,完全就不给我等半点活路可言啊...”狼苍微抿嘴唇,面色间更是受尽屈辱。 “爷不是听说你原来就是那什么神风会的成员么?”富大海双手环抱,揶揄出声。 闻言,狼苍顿时就急了“海哥!您这可是冤枉我了啊,当初我等弟兄当真是没什么活路了才不得已加入那些派系之中。但凡九公子能早些来,我就是打死也不会去给那些兔崽子当牛作马啊!” “是啊,以前我等质子团中根本就没有一个能扛大旗的人,如若不然,谁愿意去给那帮王八蛋装孙子!”风冥随即附和道。 其人高八尺有余,体格壮硕的同时更有一股憨厚感流露在外。 “九公子,大家伙儿都知道您不屑同那些杂碎们为伍,且身后更是有大月墨氏为基。您只要发话,我武军堂内三院九校的所有质子一定以您为尊,绝无二话!” 叶不离同样诚恳说道,相较于前者,他身上更多的还是那种由于长年养尊处优所带来的贵胄之风。 一时间,在场诸多学子纷纷开口诉说着对武军堂内北冥学子的不满,更有甚者直接破口大骂,完全就没注意不远处那十余名脸色阴沉到极致的北冥学子。 看着近前那一张张迫切的面孔,墨书并没有急着应承下来,而是转头看向了一旁的拓跋启“小启,你觉得呢?” “九哥放心!启,可以!”只此一眼,拓跋启连想都没想便发出了声。 他明白前者的意思,这些人虽然都是些质子,但以后绝对会是一笔大财富。 至于如何能将这些人变为真正的财富,他自信有那个能力。况且只要有墨书在,他心里便有无尽的底气。 见状,墨书也挂上了一抹笑意“拓跋启,我大月国十二殿下!以后,不论大事小事,找他便可” “那,那九公子您...”狼苍有些忐忑的问道。 他自然知道拓跋启的份量,但相较于墨书这个混不吝,他还是有些拿不定主意。 毕竟在他看来,墨书绝不是个吃亏的主儿,但拓跋启就明显少了抹匪意。 “我是他大哥,他是你们大哥” “见过启哥!” “见过启哥!” 自墨书话音落下,在场所有质子全都打消了心里的疑虑,纷纷抱拳对向那个不过十五六岁的身影。 大月拓跋氏,大月墨氏,这两座大山让所有人都吃了颗定心丸。 毫不夸张的说,有了这两座大山的存在,今后整个武军堂内的格局都会发生巨大的变化。 “玩儿,可以,但,别玩儿太过了”拓跋启扫视着近前诸多质子,眼里平静如水,无悲无喜。 哪怕此时的他还是一个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但那种无形中所散发出的威压却不敢让人直视半分。 “是!全凭启哥示下!”众质子大喝。 “集合!” 自一道中气十足的吼声传来,在场学子当即组成队列,目视前方那个持械而来的中年身影。 “今日兵械课,主讲马槊!”雷云面无表情,待扫视了一圈众人后,手中猛然一转。 那杆近五米长的马朔随即展露兵锋,森寒之气尤为瘆人 “马朔槊,杀人利器,破阵首选!其长约一丈三尺余,槊杆通体由桑拓木而制。 其杆并非一体,而是由生漆将若干桑拓木细条粘合一起,继而缠上麻绳,于表面在刷一层生漆所制而成。 其工序之繁复远不是三两句话便能道破,由此所制,不论弹性,硬度,皆属上乘! 槊锋,中间起脊,两面开刃。长约两尺,其上配有破甲棱,不论轻重甲胄,一击可破! 技法通常以劈,盖,截,拦,刺等杀伐手段。搭配马镫使用,进可攻,退可守,专用以重骑破阵所需! 其造价高昂,千金难求,军中之士,无一不垂涎。若得一槊,胜万千美娇娘!” 静,无比的静。 场中几乎所有目光都投向了前者手中的那杆马槊,其中更是不乏有人了解这杆马槊究竟有多么珍贵。 第27章 二十圈! 先不论其材质几何,单单是那繁琐的制作工序便让一些中等国都望尘莫及。 毫不夸张的说,若想打造一杆真正的马槊,少则两年,多则三年。而能装配马槊的队伍,无一不是百战之骑,精锐中的精锐。 强如大月,一支三万人的铁骑队伍中也才不过千余马槊手。其珍贵之处,可见一斑。 “书哥,同你来的虎贲骑带的不就有这玩意儿么,好像也没他说的那般贵重啊。上次我还见虎贲骑的弟兄们将这玩意儿架在火堆上烤羊来着”富大海压着嗓子低头道。 “不会说话就闭嘴,你个缺货!”墨书脸色一黑,抬腿就是一脚。 “墨书!你在聒噪什么!”雷云虎眸一凝,怒声大吼。 “我,我....”墨书一时语塞,看向富大海得目光也多了抹吃人的意味。 “你不是一拳能打死十头牛么!这马槊,会耍否!” “回将军!不会!” 雷云大步上前,对着面前的那张英武气十足且吊儿郎当的脸放声大吼“不会就好好看!好好学!把你那张破嘴给本将闭上!” “是!”墨书扯着嗓子喊道。 “记住!马槊虽有诸多杀伐手段,但最主要,也是最实用的就一招,直刺!”言罢,雷云随即就走到了一处满甲满胄的木桩前 “虽说马槊乃马上兵器,但在未熟悉其本身重量,乃至杀伤力前,你等还没有上马的资格!” “瞧好了!”雷云暴喝之际赫然出手,近五米长的马槊于他手中犹若无物,其半米余长的槊锋带着股不可匹敌之势直刺前方木桩。 噗呲! 随着一记破甲声响起,那数千精铁甲片连接而成的重甲在接触到槊锋时没有半分抵抗之力,如同豆腐般没有任何意外的便被穿了个糖葫芦。 号称刀剑难破,弓弩难伤的重甲就这般轻而易举的被那抹森寒所贯穿。 这种震撼只有亲眼目睹才能感受到其中那令人咂舌的恐怖威力。 雷云回头,扫视近前众多学子“有谁,愿意一试!” 一息,三息,五息,场中依旧鸦雀无声。 “都他娘是软脚虾吗!一个个看起来人五人六,连一试的勇气都没有!?” “将军!我愿一试!”人群中,一北冥学子放声大喝。 “好!”见状,雷云的面色这才稍缓了一些。 “记住!下肢要稳,人带槊走,不可槊带人走!” “是!”北冥学子喝罢,果断接过那数十斤重的马槊。 在众人的目光下,北冥学子深深吸了口气。待稍微熟悉了一番后双臂随即发力,同时脚步猛然向前一步,直刺前方木桩。 “哈!” 随着一记闷哼声响起,北冥学子应声便被强大的惯性带飞了出去。那半米余长的槊锋别说刺到木桩上,就是连边儿都没挨上。 “滚回去!”雷云脸色阴沉不定,一把便夺过了前者手中马槊。 “墨书!你来一试!” “我?”队列中,墨书为之一愣。 他都不知道这雷云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怎么偏偏和自己过不去了。 “就是你!”雷云暴喝,顺势就将手中那杆数十斤的马槊丢了过去。 “我....”墨书直接就无语了,不过看着手中的马槊还是从队列中走了出来。 待瞥了眼面前的黑脸雷云,墨书试探问道“那个,就是刺穿那木桩就行?” “不错!你若能一次成功,本将给你....” 嗖! 不等前者说完,一股极为凌厉的破空声顿时响彻在这方操练场之上。 那近五米余长的马槊宛如寻常士卒手中的短矛般,径直便飞向了数十米开外的甲胄木桩。 没有意外,没有任何意外。 马槊直中木桩,于甲胄之上穿胸而过,且后续的力道更是让那半米余长的槊锋都深深扎进了夯土地面。 “彩!书哥威武!”队列中,富大海当即就举起了胳膊喊着独属于大月的喝词。 “彩!彩!” “九公子天生神力!神勇无双!” 在富大海的带头下,各国质子有样学样,纷纷高声呐喊,佩服不已。 “都给本将闭嘴!”场中,雷云脸色黑的可怕,胸膛更是上下起伏不定。 扫了眼站在一旁的欠揍小子,雷云大步上前,一双虎眸在距离前者不到半寸时才堪堪停了下来,继而放声怒吼“本将!是让你丢着玩儿的吗!” “回将军!不是!”喊罢,墨书赶忙紧闭嘴唇,生怕前者一个不注意将唾沫星子喷到自己嘴里来。 “扛着马槊!围操练场跑十圈儿!” “是!” “滚回来!” “是!” “你不是一拳能打死十头牛吗!扛着那樽方鼎!跑十圈儿!” “啊,啊?”墨书当即就愣在了原地,有那么一瞬间他都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二十圈儿!”雷云再次大吼,连带着嗓音都有了一丝沙哑。 “是!” 至此,操练场外围便多了一个扛鼎跑圈儿的身影。 哪怕场中学子仍在学习马槊技法,可心却早已飘向了场外。虽说在跑之前已经倒掉了鼎内的水,可那也是足斤足两的千斤鼎。 有人能扛起来么,在场之人也许有那么三两个能堪堪扛起来,可要是扛着跑圈儿,还他娘跑二十圈儿。 别说旁人了,纵是雷云本人怕都禁不起这般折腾。 次日清晨,墨府内 墨书并没有像往日般早早起床,而是后背朝天,一声不吭的趴在床上。 感受到肩膀上,乃至后背处时不时传来的疼痛,他心里可谓是有一万匹战马奔腾而过。 娘的,以后再装犊子,小爷一头撞死在豆腐上! 墨书愤恨的碎了口粘黏在嘴边的乱发,可下一息便不由自主的呻吟了起来。 其实要说那鼎倒没有多重,于他而言不过千斤罢了。 但最要命的是扛着那破鼎足足跑了二十圈儿,期间两个肩膀头子不说磨的皮开肉绽那也差不了多少了。 “公子,武军堂那边说给您特批几天的假,让您这段时间就好好养伤”水妍款款迈入屋内,说话间便将拎着的木盒打了开 “这是奴婢刚熬的莲子粥,您先喝点儿吧” 第28章 杀人女 墨书瞥了眼近前那碗莲子粥,随之看向前者“文火熬的?” “是,文火虽说慢些,但吃起来倒也可口些”水妍温婉一笑,端起一小碗还冒着热气粥就开始轻轻吹了起来。 “街面上就有卖的,费这番功夫作甚” “公子可能不知道,奴婢幼时曾跟着母亲学过这莲子粥的熬法,味道上跟这边儿的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看着近前那张一直挂着淡笑的脸庞,墨书也不禁轻皱起了眉头“北冥,以你生母为质?” 闻言,水妍明显愣了一下,可仅仅半息便恢复如常,同时笑着答道 “是,也不是,其实奴婢早已知道母亲故去。只是,只是除了那个地方,奴婢已经无处可去了” “以后,便跟着我吧”言罢,墨书没有再说什么,开始自顾自的喝起了那碗已经被吹凉的莲子粥。 他肯定方才前者流露在外的那抹神态绝不会有假,那是没了娘的眼神,他,又何尝不懂。 “好”水妍淡淡笑着,相较于之前,那抹笑意中多了抹灿烂,也多了份,纯粹。 她知道那句话的份量,不单单是个承诺,更是放下了最后的一丝戒备。 “公子,你明明厉害的紧,可为何又要装出那副不堪的地痞模样呢?”水妍好奇的看着趴在床上的身影,不觉间,称呼也从您变为了你。 “小爷这般厉害,要是再没点儿张狂,岂不是让许多人都睡不好觉了?”墨书不在意的撇了撇嘴,三五口便将碗中的粥喝了个干干净净 “再来一碗!” “好”水妍柔声接过空碗,一双美眸也化为了月牙状。 “公子,我听说你八岁便能拉爆百石弓,更是时不时举着鼎在湖边砸鱼玩儿,是不是真的啊?” “小爷的那些个传闻都传到北冥来了?”墨书有些意外。 “是北冥暗探打听到的,那秘阁中关于你的文卷可是有着数百卷之多呢”水妍接话道。 “娘的,小爷就知道这北冥国没憋啥好屁”墨书愤骂出声,数百卷....饶是他听起来都有些头晕。 要说东大陆那几个国家有此心思他也见怪不怪了,不成想这远隔近万里的北冥国也丝毫不落下风。 “还有,还有...” “还有什么?” “还有文卷上说公子十四岁那年偷看兵部尚书家的小姐洗澡,十五岁带着一帮皇都城内的纨绔烧了那屹立数百年不倒的观天阁。十六岁去皇都城外的山上落草为寇,专门,专门抢那些王公大臣们的生辰纲,十七岁....” “停!”墨书脸黑如炭,就是方才那极为可口的莲子粥都已经没了半点香味。 “咯咯,公子你怎么老干些不着调的勾当啊?”水妍掩嘴失笑。 “你懂个屁,人生在世几十年,趁着年轻不折腾折腾,等老了还折腾个蛋” “唔~那为什么要折腾呢?” “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去去去,洗碗去!”墨书黑脸摆手,就是他都没想到自己这点儿黑料都让那挨千刀的北冥暗探给挖来了。 咣当! 不等水妍开口,一道异常清脆的破门声顿时就响彻在了屋内。 随之而来的便是一名手持霜雪长刀,浑身染血的白衣女子。 “站住!”水妍美眸一凝,不知何时,双手之中赫然多了两把做工极为精致的细短匕首。 “不想死,就闭嘴”白衣女子虚弱靠在墙边,对此并没有半分在意,目光更是时不时的扫向屋外。 “这儿,可不是你想来便能来的地方!”水妍双手猛然一转,两把匕首随之呈反手刀状。 “等,等会儿!”一直盯着前方那抹白衣身影的墨书这才开口拦住了前者,继而有些不确定的出声道 “你是,当初那个借小爷千两银票的杀人女??” “是你?”闻声,白衣女子当即回身,眉宇间也在这一刻皱了起来。 突然,屋外传来了一阵阵窸窸窣窣,好似甲胄间碰撞所带来的杂音。 “屋内可是墨九公子!” “娘的!谁给你们的狗胆敢闯小爷的府邸!?” “不,不是!墨九公子,我等乃是西城守备军六营的军伍,方才有一行凶白衣女子逃向墨府,情况实属紧急。我等怕那行凶女子对公子不利,这才,这才闯了进来” 屋外,一百夫长模样的青年抱拳大喝,始终都没敢再上前半步。 “小爷这儿没人!滚蛋!” “墨九公子,小人,小人可否进去查看一番,回去也好,也好有个交代!” “三息,若不滚,自个儿看着办” 原地,带队百夫长脸色铁青,可看着面前那扇房门,他最终还是打消了强行破开的念头。 “墨九公子安好,我等告退!” 自前者话音落下,屋外又是一阵阵窸窣声。 一息,五息,十息 直至声源越来越远,趴在床上的墨书才饶有兴趣的打量起了靠在墙面上的身影“杀人女,你又欠小爷一笔帐啊” “你,为何会在此处?”白衣女子回眸,同时心里也不由松了口气。 “这儿是小爷的屋子,外头是小爷的府邸,你说小爷为何会在此处”墨书撇嘴。 “你不是月人么,怎会在这北冥国还有府邸?” “你管小爷!” “你!”白衣女子顿时恼怒,凭心而论,她还从未被人这般不尊重过。 “你什么你!到了现在还分不清大小王?”看着前者那浑身是血的白衣,墨书挑眉之际再次开口 “杀人女,你这是手刃仇家了?” “我,有名字”白衣女子眼中带火,当初她还对这个不着调的地痞略有好感。 可就眼下来看,原本那点儿仅存的好感早已烟消云散。 “何名?” “闻人汐” “闻人汐?”闻言,墨书也不禁皱起了眉头。 如此怪异的姓氏世间少有,而他却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可究竟是在什么地方,一时半会儿又说不上来。 “欠你的银子,我,会还上”言罢,闻人汐提刀就走,完全没有半分留下来的打算。 咚! 随着一记沉闷声响起,地面之上已然多了抹白衣带血身影。 第29章 托托不雷的怒火 “气性还真大....”墨书咂吧着嘴。 一旁,久未出声的水妍轻步上前,款款出声“公子,此女来历不明,是否将其连夜送出城外,省的后续牵连公子” 沉吟半晌后,墨书随之摆手“罢了,你去给这杀人女看看伤,顺便换身衣裳” “是”见状,水妍也没有犹豫。但不知为何,她心里总是有些不痛快。 也不知是出于对眼前这名白衣女子的来历不明还是一些若有似无的东西。 闻人汐.... 待房间空无一人后,墨书才喃喃自语的念起了这个极为古怪的名字。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早已消失在大月北部的江湖门派才隐隐浮现在了脑海中。 至于那个门派究竟叫何名,纵是他也不得而知,只是隐约间记得其门派中上至门主,下至门生,皆姓闻人。 和那些不入流的江湖势力不同,其门中皆修长刀,且还是近八尺余长的双手刀。 那种江湖门派一不入世,二不入俗,可以说除了修习刀法外再无一物。 其人皆视刀如命,甚至超过了自己的生命。而门中定下的规矩也仅仅是局限于太平年间。 不知多少年前,大月将危,四疆地乱。 但就是那个人人自危的节点,无数隐入深山的门派纷纷倾巢而出,显露于世。继而投身于四疆之边,怒斩来犯之敌。 战乱,门派现,战息,门派隐。闻人一门,亦是如此。 这个世界并无鬼神,也无仙魔。血肉之躯在强也强不过刀剑,戈矛。 不幸,闻人一门早在不知多少年前便相继战死于边疆,全门上下无一幸免。 可今日突然出现的白衣女子却让墨书一度陷入了深深的沉吟中。 那个姓氏太久远,究竟是凑巧还是另有内情,至少就眼下而言,谁也不知。 三日,大都东城,黑风禁卫中军校场 不知从何时起,校场一侧已经聚集了不下百十人。而人群中无一例外,尽皆身着武军堂学子服。 所有人仿佛都在等着什么,期间也会你一言我一语的谈论着如今武军堂内的形势变化。 良久后,随着一身着宽松军袍的年轻身影走来。人群中顿时就安静了下来,继而相继抱拳,俯首大喝 “托托千夫长!” “托托千夫长!” “都不好好在堂内进习,跑到我这儿作甚?”托托不雷面无表情,双手负立于原地。 “回千夫长,今日堂内放假,我,我们并未耽误学业!”人群中,一身材壮硕的北冥学子连忙解释道。 闻言,托托不雷这才缓和了些许,随之目光投向近前众人“找我何事?” “千夫长,近日那墨书在堂内可谓是出尽了风头。不仅联合各国质子打压我北冥派系,更是想要将我北冥派系取而代之啊!” “是啊,那墨书仗着大月墨氏的根基完全就不将我等放在眼里,还有那拓拔启,更是嚣张至极。 以前不论是堂内住所还是课中用具,皆,皆是公平分配,可那拓拔启却一点儿道理都不讲。不仅要那些各国的质子住最好的,还得用最好的!” “对了,千夫长,他们还组建了个派系,美其名曰什么质子会。您听听这意思,这不明摆着打我北冥国的脸么!” 一时间,人群中你来我往,皆是抱怨,愤慨之声。 从简入奢易,可从奢入简却是要了所有人的命。 先不说那种落差感,单是在自己家地盘儿上竟然还被一帮别国佬儿欺负,这种憋屈可谓是没一个人受得了。 良久后,见场中的抱怨声越来越小,托托不雷这才淡淡开口“说,接着说啊,还有什么,都一并说出来” 一息,三息,五息。 自前者话音落下,在场众多学子顿时便没了声音,继而低头面面相觑。 “我北冥男儿就是你们这帮软骨头吗!啊!” 突然,托托不雷大怒,抬脚就踹向了距此最近的一名北冥学子。 “让人欺负了不去打回来,反而跑到我这儿来告状。好啊,好啊!接着告!” 吼罢,托托不雷侧身又是一脚,近前站着的学子直至被踹飞数米开外才堪堪稳住了身形。 “武军堂!我北冥大都最顶尖的学府!你!你!你!将来都是我北冥军中的统兵之将!难道说,将来我北冥军中的将领都是你们这种欺软怕硬的熊人吗!” 砰!砰!砰! 托托不雷怒火中烧,大喝之际又是三脚踹出。人群中三个身影没有任何意外,纷纷被踹飞至数米开外。 “墨书!墨书!一个个都将墨书挂在嘴边!可本官怎么听闻墨书近日来都在府内养伤!”原地,托托不雷胸膛起伏不定,脸色更是黑的可怕。 “出息啊!我北冥的男儿有出息了!不仅都是些软骨头,竟然还玩儿起那小把戏了!出息!大出息!” “千夫长息怒!” “千夫长息怒!” 场中,不论是被踹飞的还是站在原地的,齐齐单膝跪地,俯首尊声喝道。 毫不夸张的说,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前者如此暴怒。 “今日!本官就将话撂在这儿!武军堂内不论是谁,打残了,打废了,本官给你们兜着!可若是谁再来给本官诉苦,装熊,老子亲手办了他!” “是!我,我等明白!” “滚!”托托不雷面色铁青,一双虎目中不仅有着暴怒,更有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眼见如此,在场近百名北冥学子没一个还敢愣在原地,纷纷抱拳做礼告退。 托托不雷是谁,他们比任何人都要清楚。纵然现在不过一个千夫长职位,可放眼武军堂上下数十年间,还没有谁能刚一结业便擢升至六等武官之列。 虽说其中也有着身份的缘故,但谁也不能否定其本身实力。 而前者的那句话可谓是给所有人都吃了颗定心丸,以前可能很多人都会有着或多或少的忌惮。 毕竟那个雄霸东大陆的庞然大物绝不是说说而已,再加之如今两国相交的缘故,没人愿意去做那个出头鸟。 第30章 江湖路 但现在既然有了托托不雷的态度,那原本的一些顾忌,束缚全都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武军堂,是北冥的武军堂,从来都不是大月的武军堂。 次日清晨,西城墨府 一大早起来的墨书晃晃悠悠的便来到了府中后湖。 喂喂鱼,遛溜弯儿,顺道再来上一壶上等的玉龙雪,几乎成了他这几天必修的功课。 随着迈上湖面石桥,前方水榭中一抹持刀修习的白衣身影随之进入了墨书的视线。 刀,还是那柄霜雪长刀,身影,还是那袭一尘不染的白衣。 虽说刀式间略微有些僵硬,但其一招一式间都有着一股莫名的韵味。 好似是察觉到了来人,闻人汐果断收起长刀,继而回身看向后方石桥上的那抹黑衫身影“何事?” “身子骨不错嘛,这就能下床了?”墨书笑着放声道,说话间就将一把鱼食撒了出去。 原地,闻人汐没有再说话,而是平静看着前方那个悠闲自若的身影。她自问一生中识人无数,可这般复杂的人还从未见过。 良久后,闻人汐清冷开口“你,何名?” “墨书!墨水的墨,破烂书的破!” “是破烂书的书” 闻言,墨书猛的一拍脑门儿“对对对,瞧小爷这脑子” 闻人汐收刀,缓步上前“你一身武艺,从何处习得?” “小爷就是力气大点儿,没啥武艺”随意瞥了眼走来的闻人汐,墨书无所谓的摆了摆手,继而又投身于伟大的喂鱼事业。 “旁人,信。我,不信”闻人汐微微摇头,神色间依旧如冰霜般清冷。 当初在客栈时,前者的那一招让她至今都记忆犹深。虽然只是一招简简单单的探手,可其中包含之深远不是常人能够想象。 别的都先不论,能让她连反应都来不及的,天下同龄人中,十不存一。 “爱信不信”墨书撇嘴,手中动作从未停下。 不一会儿的功夫,石桥下便已经聚集了不下数十条红白锦鲤。 又过了良久,闻人汐极其认真的开口道“墨书,你可否教我用刀?” “你,你说什么?”本还在喂鱼的墨书差点一个没站稳,多少年了,连他都忘了究竟有多少年没人直呼过自己名字。 “我说,你可否教我用刀?” “小爷不说了嘛,不会!不会!” “你会!”见前者想走,闻人汐一把便拽住了近前胳膊。 “喏~你看小爷的手像是练过刀么?”墨书无奈的摊开双手。 手掌之间不仅没有半点老茧,就是连点儿死皮都没有,说是一双未出阁小丫头的手也丝毫不为过。 “你会!” “来来来,那你说说从哪儿看出来小爷会刀?” “感觉”闻人汐直视近前面孔,一双清眸干净至极,仿佛从来就没被这凡尘俗世所玷污过。 原地,墨书并没有躲闪,同样直视着前者的目光。 不觉间,脸上少了抹不羁,多了抹认真“你的刀,已经够利了” “不够,人,还未杀完”闻人汐摇头。 “因何杀人” “双亲血仇” “小爷没功夫教你,不过,可送你一本杀人刀法”看着前者那一双干净至极的清眸,墨书没有在掩饰什么。 也可以说在那一双无比纯粹的眸子下,饶是他也有了丝动容。 “将来不死,我,会来报恩”闻人汐平静的说着,脸上并无半点波澜。 “将你拆成零碎卖了也不及半页刀法,小爷可不图你什么”墨书嘴角一撇,转身就向着岸边走去。 “去哪里?”闻人汐追上。 “取刀法” 看着前方背手在前的身影,闻人汐深深吸了口气,又深深舒了口气。 她从未欠过别人什么,可就在这一个人身上,她已经欠了三次。 还能还清么?这个问题不禁浮上了脑海。她不知道,但心里却有了一个决断。 纵死,报恩。这是她唯一能想到,也是唯一能做的事。 当夜,墨府外便走出了一个身影。 没有回头,没有停留,一人,一刀,一袭白衣,毅然决然的踏上了前路。 那是她的路,或死,或生,无非两种结局。可同时,她也多了一份努力活下去的缘由。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便是她的江湖,简单,亦纯粹。 东升西落,随着朝阳再现,今日的武军堂内好似发生了潜移默化的改变。 相较于近日来的沉默,一股剑拔弩张,互不相让的气氛笼罩了整个武军堂。 操练场上,狼苍风风火火,狂跑之余放声喊向场中的那抹球形身影“海哥,那,那神风会的人找上门了” “慌个蛋!”瞥了眼前者那般惊慌失措的神色,富大海抬手就是一巴掌。 “海哥,那神风会可不是别的小势力。其内学子大多都是些北冥军中的高官子嗣,在兵院上校内可是,可是说一不二的存在”狼苍努力吞咽了口唾沫,脸上的忐忑更是显露无疑。 其实早在之前他就料到了那些北冥派系会来找茬,可近日来不仅没有半点声音,就是以往那经常能碰见的各方北冥势力也在一时间销声匿迹。 本以为对方是真怕了,不成想这该来的到底是来了。 “什么捞什子上校,不就早几个月入学么!”富大海没好气的又是一巴掌。 “墨,墨九公子何在!我神风会前来讨个说法!”随着不远处一道声音落下,数十名十七八岁的北冥学子相继而来。 不同于堂内其他学子,前来的数十人中全都在额头处绑着一条黑色粗绳。 “讨什么说法?来说于爷爷听听!”富大海双手叉腰,眼中极为不屑。 人群前列,一冷脸少年驻足于原地“死胖子,你就是近日里那张狂的都快没边儿的富什么海?” “娘的!你什么身份敢跟爷爷这般说话!” “看来,你家墨九公子不在啊”待环顾一周后,冷脸少年这才松了一口气。 抛开一切都先不论,一个能扛着千斤鼎跑二十圈儿的妖孽还没有谁想去正面对上。 见状,一旁赤裸半臂的壮硕少年怒指前方“死胖子!你是何身份就敢在这儿大放厥词!” 第31章 生死斗 “爷爷是何身份?”闻言,富大海直接就恼了。 娘的,敢情这帮兔崽子还真拿自己当棒槌了! 想到这儿,富大海当即清了清嗓子,继而放声喊道 “听好了!爷爷姓富名大海!家父富平川,官至我大月国户部尚书,特封从一品衔!二叔富平道,官至我大月国正二品龙虎将军,身赋二等军侯爵!三叔富平山,官至我大月国正二品监察院左督御史!” 一息,三息,五息。 随着富大海话音落下,在场之人没一个有过半点动容,只是其身后的十余名质子会成员对此暗暗咂舌。 毕竟大月的二品官和别国的二品官完全就不是一个概念,也只有如北冥,西云两大霸主国才有相提并论的资格。 “这,便是你那引以为傲的身份么?”冷脸少年缓步上前,一双眸子直视前者 “我,名扎力。我父,官至北冥一等武官,位北域三州上将,统北域三州近四十万战军!我叔父,官至北冥二等武官,位荒州大将,一体节制荒州上下各路大军!” 自前者话音落下,赤裸单臂的壮硕少年随之上前“我,名南山。我父,官至北冥二等武官,独领十八万金乌骁骑!特封金乌上将!我祖父,曾官至我北冥征东大元帅,位一等武官之列,统东疆百万雄师!” “我,名巴根。我父,乃北冥二等武官,于西疆独领二十万雪狼甲士!” …… 一时间,在场近乎一半的神风会成员纷纷上前,自报家门。所有人无一例外,口中长辈就没有一个是低于二等武官之列。 “你,我....”原地,富大海顿时就落了下风,气势也不似先前那般嚣张。 北冥的二等武官有多值钱他是知道的,那不说和大月的二品将军一般也差不了多少了。 “死胖子,你大月的墨氏和拓拔氏都不在,你还敢如此张狂?”扎力双手负立于原地,一双冷眸也在此时微微眯了起来。 对面,狼苍眼神躲闪,低头小声道“海,海哥,咱们,咱们跑不跑?” “娘的,咱是那怂人?!”富大海抬手又是一巴掌,继而双手叉腰看向对面的冷脸少年 “小子,你待如何!” “我待如何?”扎力冷笑摇头,一双眸子也彻底冷了下来 “原本我等前来是要讨个说法的,不过如今看来,怕是用不着了!” “给我上!” “等!等会儿!”富大海眼皮猛然一跳,可下一息便恢复了以往那嚣张至极的模样 “小子,我大月有种武斗法,名为生死斗!双方需间隔五十米,然后再以赴死之意相互对冲!谁要将小命儿丢了那是自己没本事!” “好啊,这,可是你说的”闻言,扎力没有过多考虑,随即便应了下来。 原本按他的想法,最多也就是废上几个,可既然前者真想找死,那他也自当一力陪之。 至此,双方纷纷向后倒退二十余米,期间更是夹杂着一股誓不罢休的气氛。 都是些十余岁的少年,而这个年纪偏偏是那不计后果,血气方刚的年纪。 哪怕质子会一方只有不过二十人,可真到了眼下这个节骨眼儿上,那体内的狠劲也随之被逼了上来。 队伍前列,富大海看着前方那五十米开外的数十人,随即放声大喊“三息!等爷爷查三个数!” “海哥,以前是我误会你了。今日,我狼苍就是死,也绝不会退一步!”一旁,狼苍咬紧牙关,就连指骨间也跟着咯吱作响。 “海哥,今日要能活着,我风冥以后诚心诚意认你这个大哥!”身高八尺的风冥面色沉重,可脸上却已经有了抹决绝。 一时间,十余名少年质子纷纷做好了准备。 在场之人无一例外,从小到大谁还不是站在那万万人之上的存在。 不论以前如何,至少现在他们都看见了一抹光,真正的光。为此,纵死,又何妨。 “娘的,对面那么些人,你们还真准备死干?”见状,富大海直接就晕了。 “都他娘听好了,这场子啥时候都能找回来!一会儿,等我查到第二个数时,都他娘给我跑,能跑多快跑多快,能跑多远跑多远!” “海哥你!” “海哥?” 闻声,周围十余名少年质子顿时便露出了诧异的目光,那刚刚提起来的气势也在前者三言两语之间一泻而空。 “对面的,听好了!” “一!” “二!” “弟兄们!风紧,扯呼!” 话音还未彻底落下,富大海扭头就跑,期间就是挂在腰间的大玉盘子掉了两个都没回身。 眼见如此,场中十余名少年质子索性也不再犹豫。当大哥的都跑了,除非谁脑子有坑才会留下来跟对面的死磕。 正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去他个捞什子的,先跑再说。 对面,看着那撒腿就跑的十余个身影,赤裸单臂的少年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扎力兄,他们,他们这是跑了?” “死胖子....”扎木眼中怒火中烧,从牙缝儿里硬生生挤出了三个字。 他自问这辈子也碰到过不少无赖,可如那死胖子这般无耻的,他还是第一次碰见。 “追!我就不信他们能跑到天上去!” “是!”当所有人都回过神后,随之而来的便是暴怒,无休止的暴怒。 这种被人当傻子的感觉让在场数十名神风会成员纷纷握紧了拳头。 就此,武军堂武院内便开始了一场大追逐。 一方拼命逃,一方拼命追,期间谁也不曾停下半分脚步,且不仅没有停下,反而追逃的愈加凶猛。 能入武军堂进修的,谁也不是那驴粪蛋子。 几乎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一身武艺傍身,且不论高低与否,至少就体力上来说,也远远不是常人所能及。 一里,三里,五里,双方足足追逃了小十里地后依旧没有放缓的势头。 而双方的距离也在不觉间开始缩近,甚至于在前狂跑的富大海都能听见身后那破口大骂的怒吼声。 第32章 讨个公道 “海哥!咱,咱们往哪儿跑啊!” 逃命中,狼苍喘着粗气,脑袋时不时就往后扫一眼。这眼看着距离越来越近,就是他也有些慌了。 “去兵院!咱启哥不是在兵院嘛,就往那儿跑!”富大海接话道。 “兵...海哥,那可是还有着不下二十里的路程啊!”闻声,一旁的风冥当即就急了。 他那身大体格子无疑要比旁人消耗的多些,虽说平日里跑个几十里对他而言也无所道哉,可现在不是跑圈儿,是在逃命。 “娘的,你在叨叨个没完,一会儿跑岔气了,老子可不管!”富大海边跑边骂,按理说他那一身肥肉也跑不了多快。 可现实是他从始至今都跑在最前面,且完全没有半点力竭的模样。 “海,海哥!前面那人好像是,是九公子!”狼苍揉着眼睛,有些不确定的喊道。 “什么好像!那他娘就是书哥!”随着前者的目光看去,富大海当即就加快了步子。 虽说还看不清前方那张脸,可光是看身形他便认了出来。 “书哥!书哥!” 随着一阵阵呼喊声传来,本打算去一趟兵院的墨书随之顿住了步子。 瞥了眼跑来的富大海,以及那前方追来的数十名北冥学子。墨书脸色一黑,抬腿就是一脚“你他娘又犯什么贱了?” “我,我,不是,是那帮小兔崽子来找咱麻烦!”富大海连忙解释道。 “九公子!” “九公子!” 连同狼苍,风冥,叶不离在内的十余名质子快步跑来,纷纷抱拳而喝。 同时看着近前这抹黑衫身影,几乎所有人心里都松了口气。 “书哥,你可不知道,我们原本在操练场练的好好的,这帮小兔崽子就过来找茬儿,还指名道姓要找你!” 富大海指着不远处追来的那群神风会成员,大有一副义愤填膺之状。 闻言,墨书也不禁看向了追来的数十名北冥少年。 对面,本来还边追边骂的数十人在看到前方站着的那抹黑衫身影时,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闭上了嘴。脚步也齐齐顿在了原地,无人再敢上前半步。 大月墨氏,这四个字太大,同样也太重。纵然他们中不乏大将之子,勋贵之孙,可在面对那四个字时也不禁打起了嘀咕。 只有站在高处的人才能看清上方那片真正的风景,可能对于这世间绝大多数人来说,大月墨氏的确拥有着绝对权威。 可那份权威究竟有多大,又有多强,没人有一个具体的概念。 但他们不同,作为从出生就站在顶峰的人,哪怕是自幼的耳濡目染也已经将大月墨氏这四个字深深记在了心里。 能生在那样的家庭里,没有谁是真的傻,那些平日里的嚣张跋扈也不过是在了解对方背景的情况下。 而此时,在面对那抹黑衫身影时,无人再有半分张狂,无人再有半分轻蔑。 一息,十息,百息。 双方就这么定定的站在原地,时间也仿若静止了般,甚至连掉根针都能听见。 不知过了多久,墨书缓缓抱起了双手,嘴里也不知在何时多了根狗尾巴草。 “有事儿没事儿?” “我等,前来讨个公道!”原地,扎力努了努嗓子,最终还是硬着头皮发出了声。 “有何不公?”墨书挑眉。 “墨九公子,你们质子会近日来强行霸占堂内资源,就连中午暂休的清凉阁都不让我等北冥学子进入! 此外,我堂内原本是每人每天有半桶冰用来去暑。可,可那死胖子竟然打着大月墨氏和拓拔氏的旗号强夺我北冥众多学子用来去暑的冰块! 面对如此不公,纵是墨九公子身高位尊,我等,也要来同您说道说道!”扎力越说越激动,不觉间,那双眸子不再躲闪,而是直视向了前者。 闻言,墨书随之侧目瞥向一旁的富大海“有这事儿?” “咳,咳咳,好像,好像....”富大海提溜着双小眼睛,左看看右瞅瞅,这儿抠抠,那儿摸摸,反正就是没一句有用的话。 “你闭嘴”只此一眼,墨书便知晓了对面那冷脸少年所言非虚。且这般不要脸的事儿,这死胖子也并非干不出来。 “如此说来,你们今日是找场子来了?”墨书边说边迈步,直至走到中间那片空地才堪堪顿住了步子。 “我等自然知晓墨九公子近日都在府中养伤,对堂内事也不曾耳闻。但今日,墨九公子既然来了,那这些事,便不能当做看不见吧” 扎力也同样上前,虽说言语间客气至极,但字字都透露着凌厉。 “小子,如若今日那托托不雷来了,倒还有些和小爷交谈的资本。但你,怕还是差了些”墨书微微摇头。 待扫视了一圈对面那数十名皆头绑黑绳的神风会成员后,墨书再次淡淡出声 “至于你口中的那些不公事,我,已经耳闻。闹也闹了,也该,散场了” “你!”扎力双眼圆睁,直指前方,牙花子更是咬的咯吱作响。 原地,墨书神色一厉,于瞬息之间扑身上前。 快,快到所有人都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墨书右手陡然探出,紧握面前那指向自己的食指。 咔嚓! 随着一记极为清脆的骨断声响起,那根方才还指向前方的食指已经扭曲变形。 “小爷,最烦别人指着我。再有一次,死” “是,是!”不知何时,扎力脸色已然惨白。尽管他强忍着断指之痛,可连带着整条右臂都在不自觉的轻微颤抖。 “今日,我便将话放在这儿!”墨书缓缓抬头,漠视前方一众北冥面孔 “凡武军堂内,若有谁觉得不公,大可出面同我质子会成员武斗,甚至是械斗!一人对一人,十人对十人,死了,残了,自己受着。 可若是谁背后里使绊子,暗地里耍眼子,亦或者仗着自己家那点儿份量,仗着北冥国东道主的身份。小爷,自当亲自上门,来讨一个那所谓的,公道” “墨九公子,此言,当真?”扎力强忍剧痛,颤声发问。 第33章 扛沙盘,晒太阳 “我大月,向来以力服人”言罢,墨书转身就走。 于他而言,身后的资本是有用,但也不是用在这里。 况且,如今武军堂内质子众多,光是其后大小国家就有不下数十个之多。 而那些人,在不久的将来全都会是一笔极为宝贵的财富,但要想让这些财富成长起来,一些必要的锤炼绝不可少。 当然,这不过是后话,谁也不能保证将这些诸多国家的质子全都变为自己的财富,一切的一切,无非走好明天。 场中,不论质子会还是神风会,几乎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那抹已经走远的背影。 以力,服人.... 这便是那个雄霸东大陆的大月么,这便是那个养兵数百万,囤械上千库的大月么。 沉重,哪怕是质子会中的成员在这一刻都无比沉重。 就自身角度来看,那个国家,才是真正的霸主国,是这片乱世中真正的庞然大物。 也许海那边还有着不为人知的陆地,但就眼下而言,大月,的的确确是压在所有人身上的一座大山。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那座大山还不曾深扎地下,这片乱世上还有诸多喘息之机。 相较于那段尘封的古史,他们无疑是幸运的,至少,现在的他们,还有的选。 武军堂,兵院下校 相较于武院那边的风波,此时的兵院内还是一切如旧。 某处推演厅内,连同拓拔启在内的十余名各国质子围于沙盘之边。 期间不论是怒,是喜,亦或是哀,无一例外,全都聚集在了那张数米见方的沙盘之上。 “九哥?”察觉到来人,拓拔启顿时便浮上了抹灿烂“九哥,你伤好了?!” “咱这身子骨,还能不好?”墨书笑着接话道。 “九公子!” “九公子!” 眼见来人,厅内学子纷纷放下手中之事,继而做礼拜道。值得一提的是,在场之人尽皆各国质子,压根儿就没有一个北冥面孔。 “都接着忙,无妨”墨书微微颌首,随之走向一侧的茶桌前坐了下去。 拓拔启同样跟上,待落座后才看向了一旁的墨书“九哥,近日来堂内三院九校的大部分各国学子都已加入我质子会,就是现在人员太杂,暂时还未统一筹划” “这堂内的事儿你看着来,我可不管那么些事儿”说话间,墨书自顾自的便拿起茶盏喝了起来。 瞥了眼不远处那群围在沙盘边的身影,拓拔启凭空出声“九哥,有用吗?” 墨书嘴角带笑,同样凭空开口道“还有不到一年就得滚到边疆去练兵实战了,话说这北冥军中是个啥鸟样儿,咱还没见过呢” “启,受教!”闻言,拓拔启当即面色一正,抱拳沉声而喝。 “行了,不是...” “讲一下!”不等墨书说完,一道略带严肃的声音便从推演厅传了进来。 自声音落下,一袭青衫的哈森随之迈入厅内。 “先生好!” “先生好!” 闻声,连同墨书,拓拔启在内的诸多学子纷纷起身,继而做礼尊声道。 也许他们都是别国面孔,可在尊师重道这四个字上,天下百国的理念尽皆相通。不分国别,不分族别,只要是授业者,那便值得敬重。 先生二字,重如青山。 “墨书?”哈森眉头一挑,嘴角处也不禁浮上了抹揶揄 “不是听闻你扛鼎跑了足足二十圈儿嘛,怎么,肩膀头子不疼了?” “咳咳,多谢先生挂念,学生,学生好了!”墨书再次作揖,脸上也有了一丝尴尬之色。 “听闻你还跟雷云将军吹嘘一拳能打死十头牛,属实否?” “回先生!学生没试过!” “你倒是实诚”见状,饶是哈森也不禁努了努嘴角。 相较于那些一本正经的学生,不知为何,他反而对眼前这个吊儿郎当的身影有了丝好感。 “以后,将那顽劣性子收一收!” “是!学生受教!”墨书放声喊道。 “行了,今日来通知你们一件事”哈森微微点了点头,随之看向近前一众学子 “明日,我武军堂内近千学子全部出城,于大都城外的莽荒山脉内组织狩猎。此行,分三日之期,以猎野兽的种类,乃至数量评判高低。入前十名者,擢升百夫长一职,入我北冥七等武官之列!” “是!”厅内众学子纷纷大喝。 “先生,那官职是?”拓拔启上前一步,不解发问。 “虽说你们都是别国为质而来,可同样有资格入我北冥武官序列。眼下那百夫长一职是没用,但以后等你们外出实学之际,不论去往哪一支军队,都可统百卒,领官俸”哈森淡淡答道。 人群中,墨书随之上前“先生,那个,学生能否问问,那百夫长一个月的官俸是多少?” “我北冥七等武官,年俸八十两!”哈森双手背立,黑脸喝道。 “那,那一个月还不到七两银子!?”墨书顿时就不淡定了,七两....说句老实话,那七两银子于他而言都不够一壶茶钱。 “我北冥寻常百姓,一家全年开销也不过几两银子。七两少吗!”哈森大步上前,对着前者的脸就吼了出来。 且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何一见到眼前这货就有这么大脾气。 墨书很是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同时极为诚恳的摇着脑袋“咳,咳咳,不少,不少...” 哈森没好气的瞥了眼前者,不远处那数米见方的实木沙盘随之映入眼帘“这沙盘天天摆在厅内就不怕发霉么!墨书!” “学生在!” “将沙盘挪出去!晒晒太阳!” “这,这沙盘还能发霉?” “将我兵院三校内所有的沙盘统统挪出去!晒太阳!” “是!”原地,墨书正色大吼。 至此,兵院三校内多出了一个扛着沙盘去晒太阳的身影。 整整三校,数十个推演厅,一厅一沙盘。 期间诸多别国质子都想上前搭把手,可当众人看到那张面黑如炭的脸时,纷纷打消了想去搭把手的冲动。 兵院内 “那傻子是谁,没事儿扛着个沙盘作甚?”路上,一北冥学子看着不远处那抹身影,顿时就好奇了起来。 第34章 谁丑谁知道 “看样子不像是我北冥学子,应该是哪个国家的小质子” “想来是让先生惩戒了,近日来仗着大月的名号,那帮小王八蛋可是张狂的紧” “走走走,别理那傻子。听说那墨牲口就在兵院,别到时候在碰一鼻子灰” “郎猛兄,何为墨牲口?”一旁,一北冥学子不解发问? “能扛千斤鼎跑二十圈的,不是牲口是什么?” “哈哈哈,了然,了然!” 一时间,兵院内无数双目光都投向了那个扛着沙盘满地跑的身影。 除了一少部分知道内情的外,其余大部分都是带着戏谑的目光,毕竟这种场面就是在武军堂内都不多见。 期间虽说有人将眼下这个扛着沙盘的身影同几日前那个扛鼎跑圈儿的牲口联想在了一起,可谁也没敢主动上前去一探究竟。 当夜,西城墨府内 自从水妍得知明日要出城狩猎的消息,府内后院便多了个风里来雨里去的身影。 一会儿去看看新蒸的点心好了没有,一会儿又去收拾往后三日所要携带的衣物。 期间更是专门找了个木盒,什么香胰子,木槿叶,刷牙子,凡是和洗漱有关的统统塞了进去。 院中,墨书两眼微闭,双手环抱半躺在摇椅上。经过一整天的折腾,饶是他也有些吃不消。 可就当他每次刚要眯着时,不是碗掉地上就是盆摔水里,反正总会那么些个动静将他一次次拉回现实。 “小姑奶奶,明日我是去山里狩猎,不是出游” 墨书极其无奈的看着不远处那个忙前忙后的身影,有那么一瞬间,他都有种快要抓狂的冲动。 “公子,那山里可不比城里,一些蚊虫可是厉害的紧,还得带上些驱蚊的香包”水妍边走边说,期间连看都没看前者一眼。 “你去了也是跟堂内的先生们待在一块儿,我等都是要进深山狩猎” “对啊,所以我才得多带些点心,要不三天时间怎么打发”声音从厨屋内传来。 “我...”闻声,墨书直接语塞。 回想起初见时那个柔静的身影,他怎么没发现这妮子还有如此气人的一面。 “公子,你看这一身如何?”声音从厢房内传来。 “你,你不是在厨屋么...”看着从厢房内走来的薄衫红裙身影,墨书愣愣出声。 “我方才又去收拾衣裳了啊”水妍款款走来,说话间便在原地转了个圈 “公子你好好看看,这身如何?” “嗯,嗯,好好好” “你都没好好看!” “嗯!好看!好看!”墨书抬眼,正色点头。 “都说天底下男人一个样儿,果然不假!”水妍噘嘴愤愤不平,趁着前者不注意的功夫,当即就是一个鬼脸。 “真丑” “谁丑谁知道!” “我...”墨书再次语塞。 “公子,你这茶,呀!” 噼啪! 水妍惊呼之际,随着一记清脆声响起,那原本还盛着茶水的白玉盏已然变为了一摊碎片安安静静的躺在地面上。 “这是小爷从皇都城带来的灵璧羊脂玉盏...”墨书咬着后槽牙,硬生生从嘴里挤出了声。 水妍低着脑袋,拽着衣角,嘟嘟囔囔道“这,这玉盏多钱,我,我赔你不就完了嘛” “前年皇都城内的天宝阁曾拍卖过一个一模一样的,最终成交价,六万三千两银票” “公子再见”言罢,水妍连头都没回,转身就迈入了厢房。 砰! 咔嚓! 自两道沉闷声相继传来,其屋房门紧闭,雕窗合严,就连那通明的烛火也在这一刻彻底被吹灭。 原地,愣了好一会儿的墨书才缓缓回过了神。 不过看着前方那已经没了亮光的厢房,他最终还是默默站起了身,开始收拾地面上那七零八落的玉盏碎片。 次日,随着朝阳初升,新的一天也已到来。 而今日,便是整个武军堂内学子狩猎的日子,当然,也可以说是一次变相的考核。 三院九校近千名学子整列分队,以马代步,自大都北城门而出,一路直奔城外数十里的莽荒山脉。 山如其名,莽荒二字已经涵盖了所有。山脉连绵不绝,纵横数百里之距。 其内野兽众多,毒虫更是有着近百种之多,而也正是因此缘故,莽荒山脉自古以来无人轻易涉及。 但危险往往伴随着机遇,莽荒山脉内不仅繁衍了各种濒临灭绝的山兽,更是养育了无数名贵老药。 甚至于有传闻说那数百年份的老药都能在莽荒山脉内寻得。 在这种诱惑下,没人还能保持理智,尤其是那些真正不要命的淘山客,几乎从未停止过追寻欲望的脚步。 晌午,莽荒山脉外围 近千名学子纷纷聚拢于原地,或是靠在大树旁,或是坐在巨石上。 期间虽说每人说话的声音都不大,可近千人聚在一起,那种无休止的嘈杂声也早已将方圆几里外的飞禽走兽惊退。 踏!踏!踏! 自一阵阵沉闷的铁蹄声驶来,数千轻甲骁骑随之暴露在这方天地之间。 清一色的青鬃战马,清一色的兽皮轻甲,以及那背后一把把力道十足的军中硬弓,无一不在彰显着眼前这支轻骑的强大。 “扎力兄,这应该是武军堂的青风骑吧?”原地,一北冥学子指着前方那支轻甲骁骑不确定的出声道。 “不错,这些骁骑平日里都在城外驻训,只有几位长老的手令才可调动这些青风骑”扎力微微点头,看向前方军阵的目光也不禁多了抹肃穆。 虽为轻骑,可相较于一般的轻骑而言,眼下这些青风骑的实力却极为刚猛。 如若在真正的沙场之上,其内那套独特的攻防体系甚至要比一些重骑序列还凶猛。 “听说我堂内兵院的先生们一旦研究出了新的战法,那每次都会用这些青风骑来实践” “怪不得这一个个看起来都傲的不行,原来如此....” 随着数千青风骑缓缓走来,人群中也多了一丝躁动。 跨战马,持大刀,横行无阻,鏖战四野,这无疑是武军堂内众多学子所向往的东西。 第35章 狩猎 而一直半蹲在大树旁的富大海对此却丝毫不以为意,嘴角处更是充满了不屑。 “不就是几千轻骑么,瞧瞧这家伙给吹的” “这支名为青风的骁骑曾出现在暗部的诸国军册中...”拓拔启微微摇头,神色间也不免多了份凝重。 “哦?”闻言,墨书有些意外的同时也不禁来了些许兴致。 “公子,什么是诸国军册啊?”一旁,水妍好奇的眨巴着大眼睛。 “你闭嘴,昨晚的事儿,小爷可还没跟你算呢” 瞥了眼脸色陡然变黑的墨书,富大海当即就来了兴趣“昨晚咋了?来来来,同海哥说道说道” “不就是打碎了一个破茶盏么,那,那谁能想到就那么一个小玩意儿能那么贵!”水妍愤愤不平。 拓拔启眉头一皱,率先发问“可是叫,灵璧羊脂玉盏?” “昂对对对,好像就是这么个名字” “你!”闻言,拓拔启暴怒而起,一双虎眸中更是怒火中烧。 “你,你想作甚!” 水妍连忙躲到墨书身后,她可是知道眼前这个不过十五六岁的小殿下有多凶,要真是打起来,她还真没把握能赢的过对方。 “好了,听听那老头儿说什么呢”墨书笑着拍了拍拓拔启的胳膊,脸色已然恢复如初。 “以后,你若是再敢乱碰九哥的东西,我剁了你的手!”拓跋启强忍着怒火,可碍于前者的缘故,最终还是转过了身。 “不,不就一个破茶盏嘛,凶什么凶...”水妍低着脑袋自语呢喃,可身体却很实诚的远离了那个暴怒身影。 随着前方那处刚刚搭建的木台上走来了一位佝偻身影,在场近千名学子顿时便安静了下来。 哪怕一些刚进武军堂的学子从未见过台上那个佝偻身影,但既然能站在那儿,谁也知道前者绝不是个简单人物。 “今年,又到了我武军堂学子狩猎的日子”台上,胡须花白的素衣老者不紧不慢,待走到木台中央时才堪堪停下了步子。 “今年,又到了我武军堂学子狩猎的日子!”木台下方,近百名青风骑齐声复述,放声大喝于左右。 “说起来,今年新入堂的你们还不知老夫是谁。索性大家伙儿就先熟络熟络”素衣老者捋了捋胡须,虽说已上了年纪,可整个人却精气神十足。 “老夫,名博尔温,任我武军堂二长老一职。要算起来,老夫已经在这武军堂待了小三十年喽”博尔温淡淡笑着,看向下方近千学子的目光不仅带着慈祥,更有着一抹缅怀 “好了,回到正题上来。出城狩猎,这一习俗可以说是我武军堂的传统。每年的这个时候,我堂内都会组织学子于这莽荒山脉内来玩儿玩儿。 这里,或许有人就会问了,我武军堂不是专攻兵家事么,为何要来这破山沟里玩儿? 关于这个问题,每年老夫都会回答一次,今日,也不例外。 都说战场上遍布杀机,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更是层出不穷。而要老夫说,这天底下还有一处地方,不仅同那真正的战场相近,更是比之战场还要嗜血,残暴。 这处地方,便是你们面前的这片深山老林。 这林子里,有强大勇猛的狮,有狡猾机敏的狼,有聪明好奇的猴,有灵活敏捷的豹,更有狡诈狠毒的蛇。 它们,比之人类还要嗜血,还要凶狠,最主要的一点,它们,毫无人性可言,有的,只是那为了填饱肚子而杀戮的兽性。 它们中间,有的懂配合,有的懂埋伏,有的懂领导,可以说战场之上所有的一切,都和这片深山老林脱不开关系。 而这里,便是老夫给你们准备的一堂课,一堂别开生面,活灵活现的课” 不知从何时起,博尔温的脸上已经没了起初的慈祥,那双饱经岁月的眸子平静,亦可怕。 “雷云,来讲” “是!”闻声,双手负立于后方的雷云随即上前,做礼喝道。 待前者缓缓走下台后,雷云面色一正,继而俯视下方一众学子 “讲一下!入山狩猎,期限三日。三日后,以猎野兽种类,数量,依次排名! 入山之前,每人各领硬弓一把,羽箭十支,花炮一根!无水,无食,一切,需你等自行解决! 期间两千余青风骑会时刻巡视山中,若有谁突发意外,可拉响花炮求援,以保性命无恙。而一旦拉响花炮,本次成绩作废,扣除十二学分! 三院九校学子分批入山,上校先入,下校末入,间隔时间为半个时辰!都听懂了么!” “是!”没有犹豫,没有停顿,下方近千名学子纷纷抱拳,沉声而喝。 其实在此之前,已经有不少人都对本次狩猎的规则悉数了解,尤其是北冥学子一派,几乎还没有人不知道这次狩猎的流程。 随着台上话毕,在场众多学子不约而同的组成队列,开始领取依次那仅有的三种携带物品。 在这片深山老林里,要说不发水袋,不配干粮,倒也能堪堪撑过去。可那仅仅只有十支的羽箭让所有学子都不禁皱起了眉头。 鬼知道那林子里都是些什么牛鬼蛇神,仅有的那十支羽箭不说没有半点安全感,就是连些许的保障都不曾有。 而规则就是规则,十支羽箭自有十支羽箭的道理,哪怕千万般不解,也必须得受着。武军堂,绝无二话。 近千学子肉眼可见的分为了三批,上校数百学子没有停留,先行整装出发。 半个时辰后,中校学子同样不做停留,毅然决然的迈入了前方深山。 场中,老槐树下 “九哥,你不同我们一起?”原地,拓拔启眉头深皱,面色极为不解。 墨书瞥了眼周围数十名下校质子会的成员,无所谓的开口道“你是他们大哥,非得拉上我作甚” “书哥,我,我指定是跟你啊!”不等拓跋启开口,富大海眼球一转,连忙便抱住了近前的胳膊。 “九哥,你...” “怎么,还怕我有闪失?”墨书笑问。 “是!启明白!”见状,拓跋启也不再犹豫,顺手就将腰间箭袋的羽箭抽出了五支。 第36章 白睛猛虎 “收回去!”墨书伸手便打断了前者欲要递过来的羽箭,同时又从自身箭袋内抽出了六支羽箭“装上!” “我!”拓跋启神情十分抗拒,可在看到那张不容置疑的脸时,只好默默低下了脑袋。 看着面前这个英武气十足的少年,墨书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行了!滚蛋!” “是!”拓跋启郑重点头,随即不再停留,连同数十名质子会成员大步迈入前方深山。 “书哥,你,你这四支羽箭怕是不够用吧...”富大海忐忑出声,有那么一瞬间他都不禁后悔起了方才所做的决定。 “这不,还没走远呢”墨书向着前方拓跋启一行人的方向扬了扬头。 再三犹豫后,富大海最终还是没有动身“我,我还是跟着书哥吧” 有道是要么不走,要么就一条道走到黑!去他个捞什子的,爱咋咋地!想到这儿,富大海也宽心了许多。 “公子,山里蚊虫多,这香包得多带几个”水妍说话间就将三五个香包统统塞进了一旁的怀里。 “嘿!你这妮子,咋不给海哥两个?” “你肉多,不怕咬” “我...”富大海直接就愣在了原地,且平生中第一次有了减肥的冲动。 “行了,你就在这儿跟先生们好好待着”墨书无奈的紧了紧衣怀,随之拿起一旁的黑漆硬弓便向前迈出了步子。 “公子,你,你当心啊!”见两人说走就走,水妍顿时就急了。 前方,墨书没有回头,只是伸手摆了摆胳膊。一场山中狩猎罢了,对他而言还算不得什么险境。 原地,水妍看着那个远去的背影,不知为何,一股不舍的情绪随之涌上心头。 相较于以前那个看不见光的囚笼,这是她第一次看见光,也看见了希望。 哪怕她知道最多不过三天,也同样知道以前者的本事绝不会出什么闪失。可不舍就是不舍,掩不下,盖不去。 良久后,好似想到了什么,水妍放缓了眉头,同时嘴角处也开始微微上扬。 莽荒山左脉,不知名小道 “书哥,听说一些当地人都对这老林子讳莫如深,咱,咱要不就在外面转转得了...”路上,富大海东张西望,一双小眼睛从来就没闲下来过。 “没听见这次的前十名都给赏个官儿么,你他娘就这点出息?”墨书没好气的接话道。 “就,就那一个破百夫长,也能叫官儿?”富大海顿时无语。 要放在以往,别说那捞什子百夫长,就是分领一营的武将他都没放在眼里。 “你那不值钱的爹要听见你这话,指定得是一巴掌” “墨家主要听见你这话,指定抬腿就是一脚” “你说什么?”墨书顿足侧目。 “我,我没说啥,没说啥”富大海连连摇头,低着个脑袋就往前走。 “娘的,你...”墨书刚想上前踹那死胖子一脚,可顿时便僵在了原地,就连声音都跟着小了不少 “站,站住!别他娘走了!” 前方,富大海恍若未闻,不仅依旧低着脑袋,步子也加快了些许。 反正听不见,嘿,爷就是听不见! “娘的!你个缺货!”眼见前者装起了聋子,墨书怒骂之际果断拉弓搭箭,目光也彻底锁定了前方不远处那头足有成人高的白睛猛虎。 “吼~吼吼~” 随着一阵阵低沉的虎啸声传来,富大海猛然抬头。 十米,最多十米,看着离自己不过十米远的那头白睛猛虎,富大海瞳孔猛然一缩,全身汗毛竖立,整个人更是僵在了原地。 一息,三息,五息 “救,救命!书哥!”富大海撒腿就往后跑,他发誓,这辈子都没和老虎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过。 吼! 嗖! 几乎同一时间,虎啸声和破空声响彻于这方天地之间。 白睛猛虎一跃而起,直扑下方那抹球形身影,而就当其刚刚张开虎口之际,羽箭随声而至。 扑通! 随着一记沉闷声响起,白睛猛虎重重摔落至地面,再无半点生机可言。 原地只有一支带血羽箭血淋淋的定格在了那颗硕大的虎头之上。 “书,书哥,死,死了?”富大海堪堪回头,眼中明显还带着惊惧。 “你觉得呢?”墨书大步上前,顺手便将硬弓丢向了前者。 “乖乖,这,这他娘是白睛虎啊...”看着倒在地上的尸体,富大海松了口气的同时也不禁连连摇头。 也许别的虎类他还不甚了解,可对于这白睛虎他却极为清楚。 其虎不仅凶猛无比,就是体型也比一般的虎要大上不少。别的都先不论,单是那张血盆大口就能让无数人为之却步。 “皮不错,扒了”墨书打量了一番近前的虎尸,说话间便将贯穿其头部的羽箭拔了出来。 “这身皮是不错,可咱没刀啊...” “诺~” “嘶!”随着身后一道如同鬼魅的声音传来,富大海猛得吸了口凉气,那颗心不说快要跳到嗓子眼儿也差不多了。 “你,你怎么来了?!”看着走来的水妍,富大海人都傻了。 “这,这不是给你送刀来了嘛” 偷偷瞥了眼一旁站着的身影,水妍将两把随身匕首递过去后,很是乖巧的便低头走向了墨书身后。 “终于舍得出来了?” “公子不是得扒皮儿嘛,那扒皮儿指定得用刀不是?你看水妍有用吧”水妍强行咧着嘴,那张精致的小脸是能有多别扭就有多别扭 “有个屁用!”墨书老脸一黑,背手就走。 “公子你去哪儿?”水妍连忙追上。 “没瞅着天都快黑了么!捡柴火!” “为何要捡柴火,现在不是夏季嘛?” “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 “就知道凶!”后方,水妍伸出脑袋就是一个鬼脸。 夏季的天都很长,可在长也总有黑的时候。 随着夜幕缓缓降临,三个身影围坐于小道边的巨石附近,中间空地上也随之升起了篝火。 “听说这虎肉是酸的,也不知能不能吃”原地,富大海百无聊赖的转着手中木棍。 第37章 突遇暗袭 也许寻常人对那虎肉还颇有兴趣,可他却对此没有半点兴趣。 “哪有那么多废话”扫了眼那已经滋滋冒油的虎肉,墨书随之侧目“撒盐” 感受到前者的目光,水妍很是自然的低下了脑袋“没,没盐...” “你来前不是大包小包带了一大堆么!” “嫌麻烦,都丢在山外了...” “你要是个带把的,小爷高低给你两脚”墨书深深吸了口气才算是勉强平复了一番情绪,且就是他都不知道为何一同前者说话便有止不住的火气上涌。 “公子” “说” “你的肉烤糊了...” “小爷长眼睛了!” 一旁,富大海嘴角一阵抽搐。 虽说以前他和墨书也是近几年才熟络的,可对于那个曾经冠绝皇都城的神武少年他又怎会不清楚。 凭良心说,能让前者屡次脸黑,且还能好好活着的,水妍绝对能当得起第一人。 这要放在旁人身上,富大海敢对着老天爷保证,其人绝对看不见第二天的太阳。 “这肉怎么这般难吃啊...”水妍只轻咬了一口,当即便皱起了眉头。 但因为自幼养成的习惯,她还是一点点咀嚼咽了下去。 “妍丫头,海哥教你个乖” “啥乖啊?” “咳咳,有时候吧,吃饭就好好吃饭,尽量少说话”瞥了眼对面坐着的身影,富大海很是识趣的往后挪了挪屁股。 “唔~”水妍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可下一息,水妍脸色陡然大变,同时张开双臂便扑向了一旁的身影 “公子小心!” 嗖!嗖! 几乎就在水妍扑过去的同时,两道极为凌厉的破空声随声而至。 原地,墨书当即起身。但在察觉到怀中水妍的异样时,本欲追上去的步子也随之收了回来。 “伤哪儿了!说话!伤哪儿了!”墨书肃声大吼,期间更是不停摸索着水妍的后背。 直到他摸到两处箭矢以及粘稠的血液时,那双久未动容过的眸子也彻底冷了下来。 怀中,水妍借着火光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庞,努力张开了嘴巴“公子,我,我不是故意,故意打碎那个茶盏的” “还愣着作甚!拉炮!” “拉,拉炮!对!拉炮!”闻声,富大海这才反应了过来。 顾不得犹豫的他连忙取出花炮,朝着夜空就拉响了手中花炮。 “将她照顾好,等人来后,立刻送往城内医治”言罢,墨书最后看了一眼那个昏死过去的身影。随即不再犹豫,抄起硬弓便追了上去。 没有别的想法,一丝一毫的想法都没有。此时的他只有一件事,将暗中之人揪出来,将背后的人统统挖出来。 在此之前,饶是他也不曾想到在北冥国竟真敢有人对自己动手。 蠢,无比的蠢,以至于他现在就想给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可就眼下而言,于他面前的唯一便是捉住方才暗中放箭的杂碎。 密林间,纵然被夜色笼罩,纵然难以辨别方向,但墨书从始至终都未曾改变过方向。只有那双冷到极致的眸子以及处在暴怒边缘微微扯动的嘴角。 追,无休止的追。一路上鸟惊兽散,五毒皆避。 那个持弓身影上所散发出的杀气太重,无人想面对那个充满杀气的身影。哪怕就是位于深山中的野兽,也纷纷感受了一抹危险,极为渗人的危险。 一里,三里,近乎狂奔了十余里后,一直锁死前方的墨书终于在月光的作用下看到了两个若隐若现的身影。 没有犹豫,甚至连一丝停顿都不曾有,拉弓搭箭一气呵成。 随着一道极为尖锐的破空声射出,三棱羽箭仿佛长了眼睛一般,径直杀向前方百十米外那条逃跑中的大腿。 “嗯!” 自一记闷哼声传来,前方身影应声倒地。 而几乎同一时间,墨书也已经拉开了第二支箭。森寒凌厉的三棱箭头带着肃杀之气于瞬息之间射向前方那抹还在狂奔的身影。 没有丝毫意外,甚至还在狂奔的身影都没发现同伴已经倒下的时候便一头栽向了湿润的山草地上。 眼见两个身影双双倒地,墨书反而没了之前的紧迫感。 在取出一支羽箭搭在弓身上时,这才俯下身子,如同一名老道的猎手般缓缓逼近。 一步,两步,直至距离最近的那个身影不足十余米时。 突然,墨书双目一凝,同时右臂猛然发力,直射不远处的另外一个身影。 “你!”黑夜中,其中一抹倒地的身影顿时瞪大了眼睛。 可饶是他再怎么用力也没能扣动手中的弩机,带着最后的一抹不甘,黑衣身影彻底没了生机。 “别,别杀我!饶命!饶命!”眼见如此,距离最近的黑衣人连忙丢下了手中弓弩,同时高高举起了双手。 墨书缓步靠近,不论是目光还是那最后一支羽箭全都锁死了前方倒地的身影。 一步,三步,直至他彻底看清躺在地上的黑衣身影时,步子才堪堪顿在了原地。 “谁,派你来的”墨书嘶哑出声,手中的黑漆硬弓始终都保持着满月状。 “我,我要说了,可否,可否饶我一命”黑衣人依旧高举着双手。 只是在看到眼前那双极为森寒的眸子时,全身都开始不自觉的颤抖了起来。他发誓,这是他平生中看到过最可怕的眸子。 这次的目标究竟是个什么怪物!黑衣人不禁暗自发问。 “你,有和我讨价的本钱么?” “你!” “三息,若不说,我会让你知道知道,扒皮抽筋,是何滋味”墨书平静的说着,可言语间的森寒已经快要化为实质。 “我,我说,我说,是,是鬼...”黑衣人刚要说下去,可不知为何,嘴中突然喷出一口黑血。 不可置信,那双眼睛里充满了不可置信。直至生机断绝,那双宛若铜铃的眼睛依旧没能闭上,甚至还保留着生前那抹不可置信。 原地,墨书脸上彻底冷了下去。 很明显,前者早在当初便被下了巨毒,不论今夜成与不成,性命都必将断绝。 第38章 一查到底 鬼... 墨书低头呢喃自语,不知重复了多少遍。 他很清楚,这次事件的背后绝不会是武军堂,哪怕其堂内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声音,但也绝不会蠢到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动手。 良久后,墨书丢下了那张黑漆硬弓,默默走出深山。 大月墨氏嫡九子于莽荒山脉被袭! 一夜,短短一夜间,这一骇人听闻的消息以极快的速度传至大都城内外。 无数府邸灯火通明,甚至于王宫内的寝殿也亮起了灯火。上至王公大臣,下至文武官员,没有人还能睡得着觉。 究竟是谁有如此魄力敢这般明目张胆的行事,无人可知,无人可晓,但不可置否的是,策划此事的人绝对疯了。 “谁!是谁有如此狗胆!给孤查!统统查出来!” 寝殿内,古勒暴跳如雷,怒吼之际更是一脚踹翻了近前那张红木茶案。 “王,王上,那,那大月那边,该如何,如何回复...”老太监匍匐跪地,那颗脑袋从始至终就没敢抬起来过。 “明日的太阳落山之前,孤,要知道一个答案” “是,是,奴才这就去传旨!”闻言,老太监连忙起身。 随着王宫内的一道旨意下发,数千官差衙役策马狂奔于大都城内,数万带甲之士封锁大都城内外,整整八处城门,只许进而不可出。 甚至于就是脚下这片位于北冥国中心的中州大地也彻底迎来了一场大清扫。 所有人都在等着一个答案,不仅是给大月那边的答案,更是给眼下这片乱世一个答案。 三霸并存,看似稳如泰山,实则岌岌可危。 而大月墨氏是个什么成分,可以说北大陆诸国尽皆知晓。那就是一个马蜂窝,一个敢拉着天王老子去陪葬的马蜂窝。 与此同时,三千虎贲卫骑纷纷出动,全权护卫于墨府外围。 在一匹匹黑鬃战马,一柄柄虎纹战刀,以及那一双双威眸的漠视下,府中里里外外就是只蚊子也得分清公母。 不论是谁,不问缘由,靠近一步者,皆斩。 墨府后院,墨书冷脸站立原地,谁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只有平静,平静的可怕。 “九公子,目前只查到中州风雷城一带有一个名为鬼面门的暗杀组织,除此之外,再无线索”楚战大步走来,抱拳喝道。 “区区一个暗杀组织,会有军中制式弓弩么?”墨书侧目。 “末将失职!” “查,其内消息来源,军械来源,以及钱财走向,一查到底” “是!”楚战面色一正,随即转身离去。 说句实话,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如此模样的九公子,陌生,极其陌生。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都感觉方才之人不是前者,而是那个长年居住于不周山上的身影。 原地,墨书依旧平静的站着,目光所及之处,只有那扇房门,那扇整整一夜都未曾打开过的房门。 随着天际微微泛白,明亮也再一次出现在了这方天地间。 虽说是夏季,可北冥的晨风还是很冷,冷到墨书也在不觉间打了个寒颤。 回想起昨夜那一幕,饶是他都不曾想到水妍会扑上来,在那电光火石之间,没有人能生出第二份心思,只有本能。 但也正是如此,让他第一次产生了对这世间的不解。 原来,这世上还真有如此傻的人... 墨书微微摇头,嘴角处也扯出了一丝笑容,不是灿烂,而是苦涩。 曾几何时,他一度认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这个世道,以及那深藏在肚皮下的苟且。 可现在,哪怕只是一个人,哪怕同芸芸众生相比一个人的份量小到可怜,但他也渐渐对这个世道有了些许不一样的看法。 不远处,富大海忐忑走来。看着原地站着的身影,手中拎着的肉包子也不知是该递过去还是放下 “书哥,要不,要不你先吃点儿?” “不必”墨书平静开口,目光依旧平视前方。 “昨夜那老郎中说水妍后背的两箭都没伤到要害,等将伤口处理完静养一段时间便能恢复过来” “嗯” 见状,富大海无奈叹了口气。看了看原地站着的身影,又看了看手中拎着的包子。他最终还是默默转身,离开了这处后院。 平日里怎么不着调都无所谓,但就眼下而言,他第一次选择了沉默。 一刻,两刻,足足小半个时辰后。 随着一道刺耳的吱呀声响起,墨书目光一凝,当即便锁定了从屋内走出来的花甲老者。 “老,老朽,见过墨九公子”只此一眼,老郎中心里咯噔一下,连忙俯首做礼道。 “人,如何?” “水小姐并无大碍,箭头也没有浸毒,只需修养月余便能痊愈” “去账房支千两银票,辛苦了”墨书微微颌首,随之不在停留,径直迈入厢房。 厢房不大,只有数十平见方。 屋内也并没有半点奢靡之风点缀,只有简简单单的几件实木家具,以及那淡淡的,说不上来的香味。 在看到那抹躺在床上的身影时,墨书抿了抿嘴唇,缓缓迈步上前。 期间步子很轻,轻到几乎没有任何声音。可就是如此,床上的身影也察觉到了来人。 “公子,你,你不是应该在山里考核嘛,怎么,怎么回来了?”水妍轻蹙眉头,声音苍白且虚弱。 “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墨书黑脸反问。 “噗!”见状,水妍顿时便失声笑了出来。她喜欢前者脸黑,无缘无故,就是喜欢。 “公子,你没洗脸” “小爷洗了!” “那,那你眼沟沟里为何还有眼角屎啊?” “你闭嘴”墨书再次脸黑,说话间便拿起了身旁盛着蜜水的小碗。 “张嘴” “方才都喝饱了” 闻言,墨书无奈瞥了眼床上的身影,随之又从怀中掏出了一包糖栗子。 “张嘴” 水妍眨巴着大眼睛,瞅了瞅嘴边的糖栗子,又看了看近前的那张黑脸“没扒皮儿” 一息,三息,五息。 “只此一次”言罢,墨书低头开始扒皮。 至此,一人扒皮一人吃。期间每次都是第二个还未扒完,第一个便已经下了肚。 第39章 等着,杀人 足足小二斤的糖栗子,几乎不到一刻钟便成了一包栗子皮。 有那么一瞬间墨书都不禁犯起了嘀咕,别说床上躺着的水妍还受着伤,就是那麻杆儿瘦的体格怕也吃不下小二斤的糖栗子。 但现实是,前者不仅吃完了,且还有着一副没吃饱的模样。 “公子,你是不是杀人了?”没有任何准备,水妍凭空便问出了声。 “还不够”墨书淡淡开口。 “公子!”水妍当即就急了,对于昨夜的事她又怎会看出来其背后绝对有人暗中操盘。而能有如此大能力的人,又岂会是好惹的。 “有些人,开始不守规矩了”墨书平静说着,期间没有半分波澜流露。 “公子,你这样,会让大月那边难做的”见状,水妍的脸上也不禁浮上了抹担忧。 大月是强,可谁又能说北冥就是个软柿子。这里,终究还是北冥的国土,而不是大月的疆域。 “难做?”墨书微微摇头,仿佛对此不屑一顾。 也许旁人不知,可他却十分清楚,在这件事上,自己家那老头儿巴不得将事闹大,越大越好。 眼见如此,水妍也没有再说什么。她只是一个婢女,一个小到不能在小的婢女。 在那些国与国的大局上,她看不透,也猜不着。 于她而言,说是担忧一个国,不如说担忧一个人。一个,让她看见了光的人。 “好好养伤,给你请的老妈子一会儿就来了”墨书缓缓放下手中那包栗子皮,随声便站了起来。 “公子!” “还有何事?” “那个,那个茶盏...”水妍微咬嘴唇,其实早在当初拓拔启暴怒之际她便发觉了那个茶盏绝不一般。 愧疚,但不知如何开口,纵然昨夜那个生死关头让她说了出来,可在没得到前者的回应,她始终还是不能释然。 “往后三十年的月钱和你没啥关系了”墨书没有停留,说话间便迈出了房门。 “三,三十年...“水妍为之一愣,看着那个走出去的背影,她第一次有了想砍人的冲动。 随着太阳逐渐爬升至半空,大都城内也彻底被阴霾所笼罩。 近乎九成九的寻常百姓都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可谁都能感受到眼下那种近乎窒息的气氛。 “郎兄,今日这是怎么了,我这一大早儿出城进货都不让出” 北城侧街,一青年模样的小贩揣着双手,目光更是时不时的会瞥向街面上那来来往往的策马身影。 “你还想出城进货,打今儿起八处城门统统戒严,就是只蚊子怕都飞不进来”一旁,同样青年模样的胡茬壮汉接话道。 “我可是听说了,好像是北域外的那几个小国派了好些个暗探潜入我大都,最近都小心点儿吧” “你这是从哪儿听的小道消息,我远方表亲就在城防军中当差,说是有刺客潜入了王宫,差点儿,差点儿就将王上....” “快些住嘴!当街敢有如此言论,你莫不是找死不成!” 一时间,大都城内众说纷纭,光是那莫须有的版本便不下百十个。 更有好事者放言,实则是一采花小贼夜里玷污了当朝中书令家的小姐,这才有了如今场面。 而真相究竟与否,从来不被世人得知,哪怕许许多多的人知道那些极为离谱的传言不过信口胡诌,可也乐得如此。 相较于以往那重复平淡的日子,能有一味这样的调剂,倒也不失为一场苦中作乐。 墨府,后湖边 墨书负手而立,无悲无喜。自厢房内出来后他便径直来到了这里,期间未发一言,只是默默的站在原地。 他在等,同大都城内的诸多高官府邸一样,都在等一个答案。 而不同的是,一方是在等着如何给大月一个交代,一方,则是在等着,杀人。 也许站在国家层面上来看,这次无疑是个机会,向北冥敲竹杠的机会。可他,还不屑于此。 纵千般利益,万般好处,于他而言,唯有杀人二字。 他不在乎那些可有可无的东西,也没有那么大的心胸。用身边人的血去换一些所谓的好处,绝无可能。 “书,书哥”不远处,富大海忐忑走来。 看着近前那个负手而立的身影,饶是他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也不免打了个哆嗦。 “何事?”墨书侧目。 “那个,有个女的说是北冥国长公主,想来见书哥一面” 闻言,墨书这才缓缓转过了身子“带过来” “哎,我,我这就将那女的带来”言罢,富大海转身就走。 要不是这府上没别人,他就是一头撞在豆腐上也不愿过来找不自在。直至现在他才幡然醒悟,曾经那个冠绝皇都城的少年,一直都在。 原地,沉吟了半晌的墨书缓缓抬头,向着湖中水榭迈出了步子。 北冥长公主,对于这个名号他早有耳闻,说是一介奇女子也丝毫不为过。 至于前者此番前来究竟意欲何为,他不愿猜,也不想去猜。没有什么能改变他那份早已决定了的杀心,不论是谁。 不知过了一刻还是两刻,随着一阵夏风吹来。湖边走来了一名女子,一名约摸二十余岁,身着素色长裙的女子。 没有华贵的点缀,没有奢靡的穿搭,如若走在大街上,可能九成九的人都会将其当做一个家境稍好些的姑娘。 湖边,在看到湖中水榭下坐着的那抹黑衫身影时,长裙女子的眼中很明显有了丝波动。 良久后,她才微微吐出了一口气,随之迈上湖中石桥。 “北冥国的长公主殿下,久仰” 水榭下,察觉到来人的墨书依旧在撬着茶案上的茶饼,没有起身,甚至连头都不曾抬一下。 “墨九公子,久仰”长裙女子笑着回应,期间仿佛没有半点拘束,应声便坐在了茶案对面。 “今日前来,没有什么长公主。古玥是受家父嘱托,前来慰问” “古玥...倒是个好名字”墨书嘴角上扬,突然话锋一转,继而直视前者 “既然是家父嘱托,那在下倒想问问究竟是哪个家父的嘱托,才能让你有资格坐在我对面” 第40章 大月儿郎,永不妥协 “家事,有家事的法子,国事,有国事的法子。想必墨九公子,还是能分得清这两者之间的区别”古玥没有躲闪,目光同样直视前者。 “天下百国,利益为先,这,是你们的江湖。墨某不才,就如这茶饼一般,眼里,还容不下沙子” 墨书笑着摇头,说话间便将茶饼上的些许糟粕撬了出去。 “上位者,应该拿的起,放的下。墨九公子此番言论,怕是落了下乘” “上位者?”墨书玩味一笑,看向前者的目光也多了份戏谑 “可惜,在下并非长公主口中的,上位者” “墨书,在此之前,我以为你当真如木都爷爷说的那般,是头真正的大凶。可现在看来,你,只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古玥微微摇头,眼底间也浮上了抹失望。 “你口中的上位者,不过尔尔”墨书淡淡笑着,有不羁,更有不屑。 在他眼里,前者何尝不是一个还未断奶的巨婴,亦或者,只是一个生活在权柄间的可怜虫。 原地,古玥深深吸了口气,一双清眸也逐渐微眯了起来“那我倒是想请教一番,墨九公子心中的上位者,是个什么模样” 墨书没有接话,而是自顾自的将茶壶倒满了沸水“在下也想听听,北冥打算付出什么代价来换那个人的性命” “你!”古玥眉头紧皱,仅仅三言两语的功夫,她发现自己已经掉入了一处无底洞。 不觉间,她成为了被牵着鼻子走的人,且还是不得不走。 “十万头牛羊,千万两白银,加上大月国北域外的那片极北平原,换墨九公子一个平息,可行否?” “贵国,还真是大方”墨书笑容依旧,只是嘴角处多了些许的冰冷 “不知是哪一位大人物,值得贵国如此待之?” “这些条件,我父王已转书于大月。今日来此,不是和你相商,而是,请墨九公子能安分些”古玥淡漠开口。 相较于初来之时的随和,此时的她,才是那个位于万万人之上的北冥国长公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墨书摇头大笑,笑的极为放肆,极为狂傲。 “当年,有两个人跟本公子说过同一句话”笑罢,墨书双手撑案,一双深眸彻彻底底的锁死了对面身影。 这,也是他数年来第一次以公子自称。 “小子!你,是我大月儿郎,是我大月门楣!这天下百国间,这四海八荒内,从来,就没有你受的委屈!” “这,不仅是我祖父的话,也是,我大月先皇帝的话” 不觉间,双眸已红,鼻头已酸,可墨书,依旧强势看着对面那张脸。 那句话,让他走过了三年,让他强撑了三年。哪怕身处于万丈深渊,那句话中的暖意,也让他从始至终都能看到光,真正的光。 “记住,我大月儿郎,永不妥协” “你!”古玥面色大变,她不信,不信这世间真有这样的国,这样的人。 可看着那双无比坚定的眸子,她纵是千万般不信,最终也还是低下了头。 “那个人,是谁”墨书冰冷出声,言语间的森寒也已化为了实质。 “九公子!” 突然,一道极其霸道的大喝声自不远处传来。 随着声音落下,一袭黑虎军袍的楚战大步而来,期间完全就不曾正眼看过坐在一旁的北冥国长公主。 “九公子!现已查明,昨夜动手之人正是鬼面门的杀手。其内不论是军械来源,亦或者是钱财走向,统统指向了一个人。北冥国当朝左丞相,阿鲁格” “看来,你不用说了”瞥了眼对面的古玥,言罢,墨书果断起身。 那股杀意,那股被他硬生生压了一天一夜的杀意,在此时,全然爆发 “令!虎贲三千卫骑整顿军备,兵发,北冥左丞相府!” “是!”楚战虎目一凝, 没有丝毫犹豫。别说眼下身处异国,哪怕就是让他现在去死,他也绝不会皱半点眉头。 “疯了,疯了,都疯了!”看着那两个大步离去的背影,古玥顿感一阵眩晕。 都说大月是疯子,大月墨氏更是疯子中的疯子。 起初她还对此不以为意,一个光着膀子的人的确有资本可以疯。可一个身披贵胄,脚踩金靴的人就是想疯也会被万千顾虑所限制。 但现在,她真真切切体会到了何为疯子,何为,永不妥协。 墨令出,虎贲现! 自一道墨家令下达,周身护卫于墨府内外的三千虎贲卫骑纷纷跨于战马之上,向着前方,向着那个所谓的左丞相府,进发。 大都城内,大纛横行,战马昂首。 三千虎贲卫骑肆无忌惮的狂奔在街面之上,整支队伍没有半分嘈杂,只有沉闷的铁蹄声以及那纵死无悔的肃杀之风。 他们,是虎贲,是大月墨氏下的铁骑,是整个大月国中最为精锐的铁骑。 大月军中,虎贲当先! 这八个字,永远不是空话,套话。而是一次又一次的尸山血海,一回又一回的生死绝境所奠定出的,无上威名。 一时间,大都城内无数人为之侧目,不仅百姓,亦有军伍。可饶是如此,也并无一兵,一卒出来阻挡那支铁骑的前路。 哪怕有着众多北冥甲士紧握双拳,死咬牙关,乃至于眼中的怒火都快冒了出来。 但那道军令,来自北冥军中高层的军令,却迟迟不曾下达。 任由别国铁骑横行自家疆域,且还是在这位于北冥中州的大都城内。如此耻辱,数百年来都不曾出现在北冥国域内。 上至王公大臣,下至文武百官,甚至于深居王宫的古勒,都已经彻底黑了脸。可那件事,终究是北冥不占理。 将那支铁骑围了?将那个人绑了?没有人敢下这样的决定。 大月为何能送质子过来,且一口气还送了两个,所有人都对此深谙不讳。 因为不怕,因为不惧,因为驻足于大月北疆的百万虎狼之师每时每刻都在盯着,看着。 为质,不过是给天下人自演自导的一出戏码,是给那一个又一个国家吃的定心丸。 第41章 皆斩 而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大月的这颗定心丸,能噎死人。 不知从何时起,大都内出现了另一支铁骑。一支身披白金甲胄,下跨白鬃战马的铁骑。 骑阵前列,一十五六岁的锦服少年目光如炬。纵然没有得到消息,可他的方向,却和三千虎贲卫骑的方向如出一辙。 北冥国当朝左丞相,官至正一等。 统六官,率百司,佐君王,理万机。那是真正的权臣,是北冥朝廷当之无愧,位万人之上的国之栋梁。 而今日,那处代表着左丞相地位的府邸,被数千铁骑围之,被数千别国铁骑,光明正大的围困于此。 方圆数里开外,无北冥一兵一卒现身,只有那了了数百府兵颤立原地,心神皆惧。 街面两侧,路过行人纷纷驻足远处,探头观望。 眼下这种场面太大,太不真实。哪怕许多人使劲揉着眼睛想要证明是自己看错了,可在那数千铁骑头顶上方飘扬的两面大纛,显然不是北冥军中序列。 “你,你不是说今日是有一采花小贼夜里欺辱了中书令大人家的小姐么?怎么,怎么和左丞相大人又扯上关系了!” “那是虎贲骑,是大月墨氏的虎贲骑!” “这,这究竟发生了何事!?” “月人欺我太甚!太甚!” “为何我北冥军队不见踪影,竟任由其国贼人在我大都如此肆无忌惮!” 随着附近人群越聚越多,一时间各种铺天盖地的愤慨之声扑面而来。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纵然大月同北冥有友邦之实,可如此跋扈之举,无疑是践踏了每一个北冥百姓的尊严。 期间人群中不仅敌视大月,更有甚者直接大骂起了北冥政权。 软弱无能,昏庸无度等等诸如此类的愤怒全都指向了北冥,指向了那处王宫。 “九哥,攻否?”府门外,拓跋启跨于马背,右手,已然搭在了刀柄之上。 原地,看着那扇不曾打开过的红漆府门以及前方数百府兵,墨书渐渐眯起了双眼,同时右手赫然举起 “瞄!” 咔!咔!咔! 随着前者话音落下,周围近千虎贲卫骑纷纷架起军弩,于瞬息之间便锁定了前方那数百名持械府兵。 几乎同一时间,在场剩余虎贲卫骑连同千名神策亲骑或是拔出战刀,或是下斜马槊,亦或者是端起长枪。无一例外,兵锋所向之处,尽皆前方府邸。 “你,你们岂敢如此!这是,这是我北冥左丞相大人的府邸!”对面,身披红甲的府兵武官神色一紧,就连步子都在不觉间后退了数步。 吱呀~ 就当墨书欲要落下右手之际,一道极为刺耳的声音随之传来,那扇久未有过动静的红漆府门也在此时缓缓打开。 一中年文弱男人应声而来,步伐不紧不慢。直至走出府门后才顿住了步子,继而双手做礼 “墨九公子,十二殿下,老爷命我,前来迎二位进府一叙” 马背上,墨书漠视前方身影“让他,滚出来” “是,墨九公子稍等片刻,我,这便去传话”闻言,文弱男人没有半点异样流露,语气依旧平缓。 可谁也不曾注意到,那双眼底间,始终都有着一抹死意。 时间,就这般一息一息的过去。 不知过了一刻还是两刻,府门内迈出了一个身着北冥官服的老者。 发已白,须已花,身形也已佝偻,可那股长年身居高位的威严却依旧还在。 府门石阶上,阿鲁格缓缓抬起了头。眼中无关悲喜,仿佛早已经做好了死亡的准备。 看着那个马背上的黑衫身影,良久后,那张枯皱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动容。 “真可惜啊,到底还是没能杀了你”苍迈的嘶哑声缓缓道来。 “可惜,你,赌输了”马背上,墨书淡淡开口。 “墨氏,墨氏,哈哈哈,哈哈哈哈!”阿鲁台仰天狂笑不止,笑声极为凄凉,极为可悲。 突然,笑声作罢,一双老眸直视前者 “一个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才是真的可悲” 闻言,墨书眉头随即皱起“你,说什么?” 阿鲁台微微摇头,显然不想再去回答“姑且,就称呼你为墨家人。老夫很早便听过你墨家的规矩,女人不杀,高不过马背的孩童不杀。今日,希望你能守住那个规矩” “此,乃我墨氏族规,还用不着你来提醒” “如此,便好”阿鲁台久违的露出了一丝笑意,渐渐的,他抬起了头,看向了头顶那片天 “老夫!名阿鲁台!生于北冥大陆,流淌部族血脉!十四从军,血战疆域二十六年!四十入仕,呕心沥血二十八栽! 一生无愧于国,无愧于民!而今大凶再现,老夫力不从昔,命当自绝!” 阿鲁台神情一厉,突然从怀中掏出短刃,继而双手反转,直刺自身心肺。 “王上!祸患不除,我国,危矣!”阿鲁台用尽了最后一丝气力,最终,身倒血泊,生机断绝。 看着那具倒在血泊中的尸体,墨书从始至终都未有过半分动容。 今日他还能站在这儿,是他的运气,而非前者的仁慈。 这天下间不论是谁,露出杀机的那一刻,便要做好被杀的准备。此道,日月不变,万古长明。 “除女人,稚童外,皆斩”言罢,墨书默默调转马头。一人,一骑,驶向前方。 这一日,大都城内血海滔天,左丞相府血流成河。 期间究竟死了多少人又流了多少血,无人可知,只有那冲天的血腥味久久不散。 权倾朝野,只手遮天,终究敌不过百国这把刀,大势这把剑。 左丞相府外数千,甚至上万北冥百姓都曾亲眼目睹了这场屠杀,赤裸裸的屠杀,同时也尽皆知晓了昨夜大月墨氏质子被暗杀的消息。 谁对,谁错,无从说起。也可以说,这个世间本就没有对错,只有立场二字。 阿鲁台错了么?至少在北冥的立场上,他用自己乃至满门的性命落下了刀,不论见没见血。 这一刀,也得以让万万北冥人看见。 第42章 我爹说跟你混,有出息 放眼天下百国,每一国都有着独属于自己的传承,乃至文明。 阿鲁台,真正意义上诠释了何为铁血,何为北冥。而为此所要付出的代价,同样是惨重的。 一个年仅十七的少年,真的值得如此么? 这个问题不禁出现在了北冥百官的脑海中,其中近乎九成九的人都对此极为不解。可那是阿鲁台的选择,纵有千万般不解,定局已成,再无回首。 当夜,王宫某处偏殿 殿内,只有两个席地而坐的身影,以及中间套黑白棋子交织的棋盘。 一袭上古兽纹玄黑王袍的古勒坐于左侧,指间黑棋久久未能落子。 不知过了多久,古勒依旧没有去落子,而是将那颗指间的黑子缓缓放入了棋罐。 “先生,果真么?”古勒抬头,平静看着对面那个身影。 “是,也不是”木都微微摇头,同时也将指间白子放回棋罐。 “那个大一统的年代,太远,也太模糊。纵是我倾尽毕生所学,也只能,搏一个可能...” “就算如今的大月墨氏真是那个家族的延续,又能如何!”古勒起身,双手负立于原地。 他从来不信什么鬼神,不惧什么因果。他是王,是北冥的王,是天下的王。 一个身份,且还是一个可能存在的身份。纵然是真的,于他而言,也不过是为其添了份荣耀,仅此,而已。 “王上,是老臣,多嘴了”木都随之起身,那张饱经岁月的枯脸也在此刻多了抹悔意。 如果不喝那场酒,如果不提那一嘴,他相信,阿鲁台绝不会有今日之祸。 “阿鲁台一生刚硬,从不低头。这,是他的命,躲不过,也逃不掉”古勒深深吐了口气,纵是他,有些时候,也没得选。 “先生,今年武军堂学子外出练兵的日子,快到了吧?” “回王上,往年都是十一月末才分配学子前往四疆之边。如今,如今才八月中啊” “哦?”闻言,古勒随之转身“难道是孤记错了?” 见状,木都眼皮一跳,连忙俯下身子“是老臣糊涂了,日子应该是八月末” “看来先生,以后可得少喝些酒了” 古勒笑着搀起前者,待拍了拍近前那双布满褶子的手背后,这才缓缓向着殿外走了出去。 次日清晨,随着昨夜的一场大雨洗刷,左丞相府上空的血腥味也淡了几分。 没人再去讨论昨日的那场屠杀,也可以说没人愿意再去提及。 可谁也不能否认的是,仅仅一天,大月墨氏嫡九子墨书于北冥大都内屠戮左丞相府一事已经传遍北大陆诸国,甚至于还在以一个极快的速度传播至天下百国。 震撼,无比震撼,纵是其左丞相阿鲁台先坏了规矩,可无数人还是感觉到了不真实。 大都,位于北冥中州大陆,乃北冥国权力中心所在,可以说其中份量足可以同大月皇都城相媲美。 但就是如此,一支别国的铁骑,横行于大都城内,屠戮于左丞相府。 虽说期间北冥军政未发一言,未出一兵,可那也是后话。 在此之前,任谁都不敢相信那个年仅十七的少年竟然真的敢,而那三千铁骑竟然真的做了。 疯子,真正的疯子。大月墨氏的疯名再一次席卷了这片天下,这方乱世。以至于明里暗里无数双目光都开始回过了味,也逐渐在心里多了份考量。 大月,那个雄霸于东大陆的庞然大物,已在不觉间露出了獠牙。 三日后,西城墨府后院 “书哥,书哥!” 随着一道道大喊声落下,腰间挂着六个大玉盘子的富大海边跑边抖,脸上更是挂着一抹焦急。 瞥了眼跑来的富大海,刚准备起身去添些水的墨书又坐了回去“你他娘不好好在堂内上课,跑回来作甚?” “书哥,今儿早上堂内贴告示了,说是,说是八月末就要将咱们这一届的学子统统分派到边疆实战!” “还有何事?” “书哥你,你不意外?!”看着躺在藤椅上悠闲自如的墨书,富大海顿感一阵眩晕。 “我倒是有些好奇,分派到何处了”墨书不紧不慢,淡淡出声。 “昂,对,差点忘了个屁的”闻言,富大海这才想起正事儿来,继而再次开口 “告示上说,将咱哥几个分派至北域战场。还有秋水国质子叶不离,东陵国质子风冥,狼居国质子狼苍等十余名质子一同前往” 半晌后,墨书才放下了已经干涸的茶盏“这是想让小爷死啊...” “啊,啊?书,书哥,你可别吓我啊!”富大海眼皮一跳,连带着身子都不由打了个寒颤。 “你若想回国,近日便可以动身”墨书饶有兴趣的打量着一旁的小胖子,至于方才那抹眉宇间的凝重也已烟消云散。 原地,富大海没有再说话,而是低头陷入了沉吟。他发誓,这辈子从来就没如此认真考虑过一个问题。 一息,十息,二十息,足足近百息后,富大海抬起了头“书哥,我爹说过,跟着你混,有出息” “不怕死?”墨书笑而发问。 “我也想让我爹,正眼瞧我一眼”富大海摇着头,那双精明的小眼睛不再精明,而是浮上了一抹坚定,独属于大月儿郎的坚定。 “滚回去收拾几件儿衣服,该入秋了” “哎!”富大海重重点头,转身就走。 不过还没迈出几步的他突然又停了下来,继而回身开口“书哥,那,那咱这几日还去武军堂上课不?” “是有些日子没听曲儿了”墨书摸着下巴道。 “得嘞!”见状,富大海顿时就乐了。 这临了临了要再不好好享几天福,那将来要万一死球了可就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藤椅上,看着前者离去的背影,墨书也渐渐收回了笑意。 北域战场,北冥国的北方,可以说那里才是真正的北地。 横尸遍野,白骨冤魂,荒凉苦寒,鸟不拉屎,这些,才是北域战场的真实写照。而在此之前,一些原本的打算,也必须要重新洗牌。 第43章 拉钩 当夜,墨府后湖水榭下 “九公子!”楚战大步而来,抱拳喝道。 月色下,只有那张带着无比肃穆的铁血面庞,除此之外,再无半点异样流露在外。 闻言,负手立于原地的墨书缓缓转过了身,笑着看向近前的魁梧身影 “老楚啊,从皇都城算起来,咱走了得有小半年了吧” “回九公子,过了明日,刚刚五个月!”楚战抱拳答道。 “五个月,也不短了”墨书轻轻舒了口气,脸上笑容依旧 “明日,你便带着弟兄们回家吧” “是!”没有犹豫,甚至连半分停顿都不曾有,楚战应声大喝。 虽说期间那张面庞上并未有过动容,可那喝声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大。 “辛苦了”墨书轻轻拍了拍近前的肩膀,言罢,提步就走。 原地,看着那抹逐渐远去的黑衫身影,不觉间,楚战握紧了双拳。 一息,三息,五息。随着扑腾一声,楚战重重跪于地面,放声大喝于四野 “大月墨氏家将,楚战!恭送公子!” 前方,墨书没有回头,也没有顿步,只是向后摆了摆手。走的极为轻松,极为潇洒。 借着月光,楚战看到了那个摆手,那张从未有过笑意的铁血面庞也在此时扯出了一抹笑容。 其实早在当初那个客栈中他便明白了所有。那个曾冠绝皇都城的少年从未消失过,一直,都在。 墨府后院,厢房内 看着那个静静坐在床边的黑衫身影,水妍好像感觉到了什么。 她想说些什么,可那种涌上心头的空落感让她一次次将想说的话咽了回去。她怕,怕那种空落感是真的。 “我要没记错的话,你家是在万山道吧”不知过了多久,墨书才缓缓发出了声。 床上,水妍没有接话,而是有些怯怯的看着近前那张脸“公子,你是不是要走了” “堂内外出实战的日子提前了,过几天便走”墨书点头。 “嗯,水妍知道了,公子,路上保重”水妍同样点头。 “去皇都城吧,那里,挺好的” “那,公子还会回来嘛” “会”墨书笑着肯定道。 “拉钩”水妍伸出手,直勾勾的盯着前者。 看着伸过来的小拇指,墨书苦笑作罢,最终还是伸手勾在了那根小拇指上。 “拉钩拉钩,一百年不许变”水妍念念有词,期间又用大拇指对在了前者的大拇指上。 待做完这一切后,水妍才满足的收回了手,那张倾国之容上也随之展露笑颜。 “马上快二十的人了,怎么还这般幼稚” “说的你好像四五六七十岁了一样”水妍当即就是一个白眼。 “死丫头,小爷怎么没发现近日来你是越来越猖了”墨书双手环抱,老脸也跟着黑了下来。 “嘁,现在才哪儿到哪儿”水妍嘴角一撇,满不在乎。 “听说墨氏在大月国可威风了,我要去皇都城了那还不是横着走?到时候谁要敢跟本姑娘呲牙,保准儿让他好看!” 水妍自顾自的憧憬着,期间完全就没注意床边那张黑如炭的老脸。 “皇都城外有个不周山挺好玩儿的,到时候让老楚带你上山去转转” “真假的,一个破山有何好玩的?” “小爷还能骗你不成?”墨书正了正面色。 “到时候你要见到那些个穿道袍的人,就说你想魂游山川,神游太虚。届时,自会有人带你去玩儿好玩的” 水妍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唔~要这么说的话,那不周山好像也挺好玩儿的” “哎,这就对了嘛”见状,墨书很是欣慰的拍了拍近前的胳膊,大有一副哄小孩儿的模样。 “行了,好好养伤,等伤养好了就随老楚回大月” 见墨书要走,水妍一把便拽住了那条胳膊“公子,那,那我要是没钱花了怎么办” “不周山后有处瀑布,瀑布旁边有块大青石,大青石上坐着个老头儿。你要没钱花了,就找老头儿要” “那水妍可以时不时的要上个百十两嘛...” “低了千两,别找老头儿”墨书十分认真的开口道。 “啊?为,为什么啊?”水妍不解。 “小爷怕老头儿拾掇你!” 床上,看着那已经走出去的背影,水妍撅起了嘴巴“嘁,还不知道谁拾掇谁呢!” 夜深,月白,厢房内也再一次归于平静。 可相较于起初的空落感,那张倾国之容的嘴角处明显多了抹踏实的恬笑。 在那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黑暗中,她已经忘了何为家,何为亲。 而现在,她只是简简单单的知道。 给自己银子花的,是家,给自己扒皮吃的,是亲。至少于她而言,这,便是光。 岁月,如落花流水。光阴,如离弦之箭。 八月末的北冥已经渐渐冷了下来,虽说北风还未刺骨,但也平添了抹萧瑟。 今日,是武军堂学子出发的日子。准确来说,今日是前往北域战场的学子出发的日子。 武军堂前已然聚集了不下三百余人,而其中近乎九成学子都是北冥面孔。只有了了一二十名学子肤色各异,面貌各异。 可能在诸国间,他们是皇子,是世子,地位之高,万人敬仰。身份之贵,百官俯首。 而此时,他们只是一个为质者,一个即将奔赴战场,朝不保夕的为质者。 当然,这世间之事还没有谁能说的准,究竟是青冢一处,还是傲立世间。 唯有手中刀,胯下马,能给予一个答案,独属于每个人的答案。 “九公子!” “九公子!” 眼见来者,在场几乎所有别国质子纷纷转身俯首,继而做礼尊呼道。 “都来的挺早嘛!”墨书回以微笑,说话间便跳下了马背。 “九哥!”拓跋启满脸灿烂,顺手就从怀里掏出了一包糖栗子 “早上刚买的,还热乎儿呢!” “懂事儿!”墨书笑着接过,同时也不忘在前者的脑袋上拍一巴掌。 见状,在场之人除了富大海外,不论北冥面孔也好,别国质子也罢,全都不由自主的跳了跳眼皮。 纵然对于两人的关系众人心知肚明,可还是被眼下之举所触动。 第44章 出发,北域战场 无他,这段时间以来拓跋启的霸道可以说早已深入人心。甚至于就是前者无意间露出的一个眼神都足以让大多数人为之一颤。 可就是这么一个霸道无双的少年,唯独在那个黑衫身影面前天真无邪,宛若孩童。 “肃静!” 自堂门前一道声音落下,在场数百学子顿时安静了下来,同时也纷纷将目光投向了前方那个身着青衫的中年身影。 “今日,是我武军堂学子奔赴北域战场的日子”哈森平静的扫视着下方众多学子 “也许你们当中会有人不解,为何往年都是十一月末,而今年,却整整提前了三个月!在此我要说的是,武军堂,从来都不是一个混资历的地方。 近年来,我国北域屡屡遭到北地的蛮夷侵犯,战事更是一度陷入焦灼。而在我看来,这便是机会,属于你们的机会! 太平世下难出头,修罗场中出英雄! 你们,是我武军堂的学子,是我北冥国最顶尖武府中的一员! 不久的将来,你们当中会战死很多人。可还活着的,必将成为我北冥军中的统兵将才,成为我北冥军中冉冉升起的将星!为此,你们可愿出国境,驱敌寇!” “愿!愿!愿!”一时间,场中声势如龙,大喝之声直达天际。 那一张张年轻的脸庞上无一例外,尽皆赴死之心,纵死之意。 当然,人群中站着的一二十名别国质子对此没有丝毫感觉。期间扣手的扣手,玩衣角的玩衣角,显然就是一副你说你的,我玩我的。 于他们而言,那些慷慨激昂不过狗屁二字,如何保住性命,如何不受伤,才是他们该去盘算的事。 “娘的,这说的比唱的都好听...”人群后方,富大海连连撇嘴,完全就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你他娘给小爷把嘴闭上!”墨书脸色一垮,抬腿就是一脚。 看着那一张张纵死无悔的年轻面庞,哪怕他再怎么不愿意相信,可这样的国家,的的确确有着同大月较量的资本。 “不愧是北大陆的霸主国啊...”一旁,久未出声的拓跋启也不禁感叹出声。 他深知,一个国家强大与否,不止是国力充沛,更重要的其实是一种文明,也可以说是传承。 北冥,这个古老的国家究竟存在了多久,无人可知,甚至就连国号也不知更迭了多少代。 但不可置否的是,那种戈矛不可灭,统治不可覆的文明,从未间断。 八月末,夏去,秋来。 数百名武军堂学子正式踏上了前往北域的道路。队伍从大都北城门出发,一路向北,横跨七州疆域。 路程遥远,日夜奔波。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如今的气候已经不似夏季那般炎热,虽说路上不乏劳累,但终归还是多了份清凉,少了丝难耐。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队伍自北城门而出便分为了两队。 一队北冥面孔,一队则是各国质子。 用富大海的话说,反正都他娘的要先去那座位于北域雪州境内的第一巨城,舆图在手,天下爷有。 月余后,连同墨书在内的一众各国质子快马加鞭,期间横跨整整四州疆域。 不同于北冥中州,眼下的土地已然被草地覆盖。 放眼望去,除了一些缓坡状的丘陵外,四周几乎全是黄绿色的大平原,一眼望不到头,仿佛与天地持平。 “书哥!前面有条河!咱要不歇歇在赶路啊?”马背上,富大海迎着风大声喊道。 “也罢!今儿个早些歇息,于河边扎营!”墨书放声大喊,也不知是否因为身处这片大平原的缘故,此时的他心情愈发舒畅。 且不知为何,他总是感觉对这片大平原有种莫名的亲切感,说不明,道不白。 队伍还是出发时的一二十人,在靠近前方河床时纷纷勒住缰绳,驻足于原地。 看着眼前这条延绵弯曲的浅河,乃至周围那一望无垠的大平原,众人全都被眼下这方景色所迷恋。 牛羊成群,草木茂盛,几乎处处都充满了代表着生机的祥和。 “早就听说北冥国的木风州境内堪称世外仙境,如此美景,岂不让人流连啊” 狼苍深深吸了口气,相较于狼居国的地貌,这片大平原可以说是他第一次涉足。 “我曾在一本古籍中看到过关于这条河的野史,说是曾经有一支东陆的铁骑打到过这里,且就在这条河中坑杀了数十万北陆大军。史称,难河血战” 叶不离缓缓出声,因秋水国也在东大陆的缘故,他年幼时可是没少钻研那些历史遗留下来的残破古籍。 “那都不用想,指定是我大月的老祖宗们干的事儿!”富大海大手一挥,爽朗至极。 “了了数字,便是无数人一生的辉煌啊....”马背上,拓拔启长长舒了口气。 不论那支铁骑是不是曾经生活在大月国土上的先祖们,如此不世功绩,也值得他由衷敬佩。 见一旁的墨书久未出声,狼苍略显不解道“九公子,您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闻言,墨书这才回过了神,继而跳下马背,大步走向河边 “想吃鱼的,随小爷来!” “书,书哥,咱连个鱼叉都没有,这...”富大海赶忙追上。 “来,书哥教你一招儿”墨书随意捡了个拳头大的圆石。 待略微扫了眼河面后,右臂陡然发力,圆石如离弦之箭径直砸向河中。 随着一阵水花四溅,一条足有十余斤的大鱼便翻起了白肚,漂浮于河面之上。 “彩!” “彩!” 眼见如此,围过来的十余名各国质子纷纷叫好,且无一例外,喊的全都是大月国的贺词。 “神,神了嘿!”富大海人都傻了,看着那条不知死没死透的大鱼,他直接就在心里骂起了娘。这,这他娘都行?! “愣着作甚,还不赶紧捞鱼去!”见前者还愣在原地,墨书抬腿就是一脚。 扑腾! “救!救命!救命啊!书哥!我不会....”河中,富大海脸色惨白,双手更是不停扑腾着水面。 可还不等一句话喊完,脚下的踏实感才让他发觉到这条河不过一米余深。 第45章 分派沙城 “哈哈哈!敢情海哥怕水啊!”河边,狼苍爽朗大笑。 “怎么,你也想下去陪陪你海哥?”墨书双手环抱,揶揄出声。 “不,不是,啊!!” 扑腾! 不等狼苍说完,人已经被踹进河中。 “九公子,俺,俺是个老实人...”河边,风冥连忙举手表态,整个人都透露着一股憨厚之风。 “你他娘才是那个最为闷骚的货!”不等墨书开口,叶不离上前就是一脚。 随着扑腾一声,那足足八尺有余的大体格子应声便飞进了河中。 “看来你知道的还不少嘛”墨书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近前略带书生气的叶不离。 “九,九公子,我自己来,自己来...”感受到前者目光,叶不离连想都没想,起身便跳进了河中。 眼见如此,周围十余名各国质子也顾不得脱衣服,如同下饺子般便纷纷跳入河中。 原地,墨书嘴角一抽,饶是他都不曾想到这帮平日里无法无天的小皇子,小世子会如此乖巧听话。 “九哥,要不咱也下去游游?”看着在河中玩闹的众人,拓跋启也有些按耐不住了。 “老规矩!”墨书爽朗笑着,一个飞跃便扎进了水中。 “九哥你又耍赖!”见状,拓跋启顿时就急了。本还想脱了外衣的他此时也彻底打消了念头,连忙便一头扎进了水中。 抛开一切都先不论,连同墨书,拓跋启在内的一众质子无一不是十余岁的少年。 也许他们比别的同龄人要更早熟悉这个世道,也许碍于身份的缘故不能肆无忌惮的去做一些那独属于这个年纪该做的事。 但现在,他们无疑就是一群少年,一群简简单单,纯粹至极的少年。 一时间,玩闹声,畅快声,乃至爽朗声彻底充斥在了这方天地间。 不觉间,每个人之间的距离都在无形中缩短了许多,脸上的笑容也比之原来灿烂了许多。 以心待心,以真待真。或许这句话略显愚蠢,甚至不乏常人耻笑。 可深思之下,这句话又何尝不是每个人都想去追求的东西。 但在这个乱世,在这个形形色色,尔虞我诈的世道,几乎所有人都将那些真藏在了最深处。 为何要藏?这个问题无人可解,也可以说无人想去回答。 但不可置否的是,绝大多数人藏住的那些真,几乎都是出于对自己的保护。 世道如此,世人奈何。 而相较于那些无可奈何的人,他们,无疑是幸运的。至少于他们而言,还愿意去袒露出那些真,而那些真,也遇到了真。 前路漫漫,风冷天凉。 随着次日的朝阳再次升起,队伍也再一次向着前方奔去。 冬泉城,北冥雪州境内的第一城,也是队伍此行的终点所在。 不同于其他巨城,冬泉城可以说是一座实实在在的边城,而位于北冥国北疆地域的雪州,亦是一处实实在在的边州。 作为雪州的门户,冬泉城之大足以媲美半个大都城,其内光是原住民便有不下百万之数。 而相较于大都城内的繁华,冬泉城显然没有那些诗情画意。铁马穿行,戈矛林立,是冬泉城的常态。 由于地理位置的特殊,雪州就像是一块突兀的巨石般坐落于北冥国境线外。 那里,不仅仅是距离战争最近的地方,更是一片人吃人的地方。 纵然雪州境内彻底隔绝了国境外的北域战场,可还没有那个好人愿意去同死人做邻居,同战场做街坊。 不同于北冥学子的赴死之心,建功之念。此一行于他们而言,只有活着,努力活着。除此之外,再无他念。 天气渐凉,深秋已至。 队伍在整整横跨了三州疆域后,最终抵达了雪州境内,冬泉城下。 望着前方那座足足数丈之高,且全都是用规整巨石堆砌而成的城墙,富大海也在不觉间微微张大了嘴巴。 不是眼前的这座城有多宏伟,而是那城墙上干枯的血迹,城墙下随处可见的白骨,让他震撼。 “这,这不是雪州境内的第一大城么,怎么,怎么都打到这儿来了....”队伍前列,富大海愣愣出声。 马背上,墨书同样观察着眼前这座城。也可以说,他在观察着城下路过的北冥军伍,乃至一些走夫贩卒,平民百姓。 不论是军伍也好,平民也罢,没有人对眼前之景感到奇怪。 甚至于城墙下还有三三两两的孩童跑闹,嬉戏。而脚下,便是森森白骨。 踏!踏!踏! 随着一阵阵铁蹄声传来,城门处随之走来一队十人铁骑。 队列前排,一身披残破铁甲的独眼青年漠然扫视着前方众人,淡淡发问“你们,可是大都武军堂来的各国质子?” “不错”马背上,墨书微微点头,且对于前者身上披着的铁甲明显有了一丝意外。 北冥军中,能有资格披铁甲的,最低也得是千夫长一职。 “城,你们不用进了”言罢,独眼青年顺势便从怀中掏出了一本军册 “现在,开始分配你等去向。事后,会有专人领你们入各营军中!” “叶不离,北域第二奴隶军三营六梯队二小队,任什长!至沙城!” “等,等会儿!”闻言,叶不离随即便抖动缰绳走了出来。看着对面马背上的独眼青年,他一脸不可置信 “你是说,我被分到奴隶军了?” “军册所述,绝无差错!”独眼青年面色一沉,继而再次喝道 “风冥,北域第二奴隶军三营七梯队五小队,任什长!至沙城!” “狼苍,北域第二奴隶军三营八梯队二小队,任什长!至沙城!” “富大海,北域第二奴隶军三营五梯队二小队,任什长!至沙城!” “拓跋启,北域第二奴隶军三营二梯队八小队,任什长!至沙城!” “墨书,北域第二奴隶军三营五梯队二小队,任什长!至沙城!” …… 自一道道大喝之声落下,与一少部分学子预料不同的是,在场一二十名学子统统被分派至沙城奴隶军序列。 第46章 强大,亦悲壮 人群中,富大海压根儿就没注意周围学子的脸色,极为兴奋的便凑到了墨书身旁“书哥,咱俩在一个小队嘿!” “你闭嘴”墨书黑脸。 “我等为何无一人被分派至北冥战军序列,而是全都去那个破城!”狼苍怒声质问。 平日里他的确是个嘻嘻哈哈的性子,可那也得分人。眼前区区一个不过千夫长模样的青年,他还真没放在眼里。 “令!就是令!军令如山,不可不从!”独眼青年微眯左眼,脸色阴沉如水。 “什么狗屁军令!那沙城是个什么地方你以为本殿下不知?!”叶不离也在此时彻底黑了脸。 “这儿,是北冥!不是你等吆五喝六的地方!纵然你等前来我国为质,可若不从军令者,本官,亦可杀之!” “你!”狼苍顿时气极,直指前者。但当他看见那双已经浮上杀机的眸子时,最终还是放下了手臂。 北冥,这两个字不仅对他来说太大,对身后的国家来说,同样如此。 “军中,有军中的规矩!本官不在乎你等究竟是皇子还是世子,在这儿,都一样!”独眼青年放声厉吼。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随着话音落下,胯下战马也走到了对面那抹黑衫身影近前。 “小子,就是你带兵屠了我国左丞相府?” “如何?”墨书挑眉。 见状,独眼青年努力压制着胸中怒火,森寒出声“沙城是个好地方,希望你,别死的太早” 没有犹豫,甚至连顿都没顿,墨书双目一凝,右臂陡然发力,继而以右手化拳,直击前者胸部。 砰! 自一道沉闷声响起,方才还跨于马背上的独眼青年应声倒飞出去,足足在半空中飞了数米后整个人才摔落至地面。 “放肆!” 眼见如此,周围十名带甲铁骑纷纷拔出战刀,直指前方身影。 “想杀我?”墨书不屑扫了眼周围十名持刀铁骑,随之策马走出人群。 瞥了眼那地面上捂胸吐血的独眼青年,墨书再次看向周围,淡淡出声“问问他,敢么?” “墨九公....” 不等前者说完,墨书猛然回眸“你当真以为,小爷不敢宰了你么?” 只此一眼,独眼青年顿感全身都掉进了冰窟窿。 他相信,要是再说半句废话,眼前这个小疯子绝对敢下杀手。一个连左丞相府都敢屠戮的人,他区区一个千夫长又何足道哉。 “方才是,是在下失言,还望墨九公子莫要,莫要怪罪!” 独眼青年努力趴起来,哪怕每说一个字口中都会有鲜血涌出,可他还是咬着牙发出了声。 “安排人,送我等去沙城” “是,在下,在下这就安排” 眼见如此,后方一众各国质子全都在不觉间握紧了拳头,体内热血上涌。 哪怕身处异国,哪怕独身一人,可只要有大月二字,便足矣。 谁都想同前者那般肆无忌惮,不惧所有,纵然孤身在外,也能傲视于这天下众生。可那个国,只有一个,那个姓氏,也只有一个。 羡慕吗?说句实话,所有人的内心都是羡慕的,但同时也不羡慕。 也许旁人只能看到大月的强盛,可他们却深知,大月能有今日之强盛,期间流过的血,足以填满大江大河!期间战死的骨,足以布满万里山川! 这样的国,强大,亦悲壮。 冬泉城外,随着一场闹剧作罢。在独眼青年的吩咐下,随行而来的十名北冥铁骑纷纷调转马头,引领众人前往沙城军中。 沙城,一个小到不能在小的小城,一个坐落于雪州边境,战场前沿的小城。 其中除了极少数的北冥兵士外,几乎全都是由奴隶军的一营之兵驻守。且那一营兵究竟还够不够满编,谁也不知。 单此一点,便足以说明一切。沙城,可有,可无。 三日后,沙城下 “这,这他娘也能算是一座城?!”看着眼前这座由夯土堆积,破败不堪的小城,富大海直接就看傻了。 哪怕一路上在叶不离等人的介绍下,他也做好了心理准备。 可真当看见这座沙城时,心里不说一万匹战马奔腾而过也差不了多少了。 “既来之,则安之,小爷看这座城就挺好的嘛”马背上,墨书双手环抱,嘴角处一直挂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随着一行人马的到来,三三两两的路过军卒纷纷驻足于原地。 相较于冬泉城内的北冥战军,眼下的这些军卒不仅肤色各异,军纪更是涣散不堪。 “这都是哪儿来的公子哥?竟还跑到咱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了”不远处,一赤裸上身,肤色略黑的壮汉咂吧着嘴,仿佛对此极为不解。 “听说最近有一群来北冥国为质的少年要到咱三营来,莫非就是这帮小爷?”一旁,同样肤色略黑的大汉接话道。 “什么狗屁小爷,都到这儿了还管他那个?” “也是,就咱这条烂命说不定哪天就死球了” “走,快走!将军来了!”突然,人群中一干瘦青年注意到城门处来人后,连忙便扭头走了出去。 见状,围在原地的众多军卒纷纷将目光投向了城门处。 当所有人都看到那个身披铁甲,腰挂战刀的身影时,没人还敢逗留于此,相继扭头离开。 沙城外,队伍前列的墨书也在第一时间察觉到了来人。 北冥面孔,身披铁甲,五十岁上下,这三个信息随之浮现于脑海中。 如若所料不差的话,此人,应该便是这沙城守将——哲不台。 “本将,北域第二奴隶军三营主将,哲不台!”马背上,哲不台双手微拉缰绳,一双战眸扫视着前方学子队伍。 “按理说,本将还没有闲功夫来专门迎接你等!可你们当中的有些人,倒是让本将都想亲眼见见!” 随着话音落下,哲不台也彻底锁死了前方队伍中的一抹身影。 “哲不台将军是在,说我么?”墨书嘴角带笑,微微抖动缰绳走马上前。 “大月墨氏,久仰大名”原地,哲不台扯了扯面部,同样笑了起来。笑容间,生硬,亦嗜血。 第47章 不是啥好鸟儿 “人杀我,我杀人,因果循环,自该如此。可在这个修罗场里能不能活下去,便看你的本事了” 言罢,哲不台果断收回目光,策马驶入城内。 “领着你们的人!入营!” “是!”城门处,随行而来的数名百夫长抱拳俯首,沉声大喝。 直至前者走远后,几人才纷纷抬头,继而迈向前方队伍。 “风冥!随我入营!” “叶不离!随我入营!” “狼苍!随我入营!” “拓拔,拓拔启!随我入营!” …… 随着一道道沉喝声落下,在场一二十名各国学子先后下马走出队伍。 “九哥”拓跋启回头。 “去吧”墨书笑着摆手道。 “是!”见状,拓跋启面色一正,随即不再犹豫,牵马走向城中。 不过半刻钟时间,在场近乎九成九的各国质子都已经走进了城内。 而原地,仅仅剩下两个身影,一黑衫,一球形。 “书哥,咱,咱这是没人要了?”良久后,富大海看着那已经空无一人的城门处,这才愣愣发出了声。 “急个蛋,瞅瞅这附近哪儿有卖糖栗子的!”墨书满不在意,随之便四处张望了起来。 “这鬼地方能有才怪了....”富大海撇嘴嘟囔着。 他连城都不用进,光是扫了眼那城内街面上的一片萧条便敢笃定。这地方若有卖糖栗子的,他当场将头拧下来当球儿踢。 “你说了个啥?”墨书抠着耳朵。 “我,我啥也没说!”富大海眼皮一跳,连忙否认。 “来迟了!小人来迟了!” 就在墨书欲要抬脚之际,突然,城门处传来一阵歉声。 随着歉声落下,一身着脏乱军袍,约摸三十岁上下的男人连忙跑来。 “想必您就是墨九公子吧,小人图拉格,任三营五梯队二小队百夫长,失敬,失敬!” 随意瞥了眼近前那下巴处留着一撮小胡子的图拉格,墨书也不免有了丝意外“你,识我?” “小人就是不识天下人,又怎会不识墨九公子的威名!”图拉格满脸笑意,尤其在那撮小胡子的加持下,更是为其平添了抹贼眉鼠眼之风。 “听闻北冥以北,有一国家的男人喜留细须,名曰,摩罗” “哎,墨九公子当真学识渊博,小人正是摩罗国人!”图拉格连连赔笑,脸上的褶子更是一层叠着一层。 “两位公子爷一路舟车劳顿,还请快快入营,小人早已备好酒菜饭食,就等着您两位爷来了!” “嘿,那敢情好啊!”闻言,富大海当即就乐了。 该说不说,前者这句话可谓是正正好好说到他心坎儿里去了。自大都一路上走来,不说风餐露宿,那也几乎是没吃上几顿正经饭。 “饭,就不必了”不等图拉格出声,墨书率先便打断了下来。 “引我二人入营,便可” 见状,图拉格并未表现出半点异样,笑容依旧如初“哎,小人全凭公子爷吩咐!” 自此,几人一同迈入城中。期间富大海出奇的没有再说话,而那一双小眼睛却时不时的瞥向走在前方的图拉格。 他的确没看出来前者有何异样之处,可他却坚信,能让墨书都警惕的人,指定不似表面这般简单。且就算这图拉格肚子里没啥坏水儿,也指定不是个好鸟儿。 对,指定不是个好鸟儿!富大海再次于心中肯定了一遍。 城中,街面上 “两位公子爷,咱五梯队的营房就在城东角,待会儿过了这条街在往东走三条街就到咱五梯队的营房了” 图拉格笑着说道,也不管身后两人想不想听,就如同一个自来熟般没有丝毫生涩之感 “想必两位公子爷早有耳闻,咱这沙城说是一座边疆重镇,可说白了也就是个穷摆设。 这城里除了咱三营的七千来个弟兄,还有哲不台将军的八百亲卫队外,剩下的便是些老弱病残,天天守着这破城讨活计。 不过近日来倒是好些,那三犬国的王八蛋都老实了,除了偶尔在雪州境外撒撒野,就是窝在帐篷里准备猫冬了” “一个营不是有万人编制么,怎么到你这儿便成七千来个了”后方,富大海不解发问。 “哈哈,公子爷不知道也正常。要说北冥战军序列,那不论是哪一军,但凡编制空虚,至多不过月余便有兵源补充。 可咱不一样啊,奴隶军奴隶军,依我看叫送死军倒是更为贴切些。在咱这儿别说补充兵源了,就是过冬的棉袍都没咱的份儿。 要么战死,要么冻死,无外乎就这两种死法”说话间,图拉格轻松至极,仿佛自己压根儿就不是奴隶军的一员。 “啥,啥玩意儿?棉袍都不给发?”富大海失声道,有那么一瞬间他都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图拉格没有接话,也没有回头,而是自顾自的说着 “两位公子爷,在下知道你们都是大月来的。这鬼地方可能会要了那些别国小子的命,但却要不了您二位的命。 说的好听些在下是个百夫长,可说的难听些,也不过是北冥国的奴隶罢了。 在下没什么好求的,就是希望您两位爷能在这儿给我一个方便,在下,也给两位爷一个方便” 闻言,许久未出声的墨书也终于抬起头看向了在前走着的身影“你,是个聪明人” “哈哈哈,聪明人活的长!谢公子爷吉言!”图拉格爽朗笑道。 “图拉格未免有些拗口,如若你不嫌的话,以后我唤你老图如何?”墨书缓缓出声,他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 而就眼下来看,前者不论肚皮下藏没藏东西,至少人,是个聪明人。 “能得公子爷抬举,是在下的福气!” “那个,老图啊,你那个小队有多少人来着?”见状,富大海也彻底打开了话匣子。 跟着书哥走,指定不吃亏。这句话显然成了他新的座右铭。 “说来见笑,在下小队里也就九十来号弟兄”图拉格笑着接话道。 “嘿?你刚不还说一个营就剩下不到七千来号人么?”富大海顿感诧异。 第48章 首次统兵 “在下队里的弟兄们都怕死,能趴着绝不站着,能走着绝不跑着。反正事事往后缩,次次不出头” “哈哈哈,咱方才怎么没发现,老图你是个人才啊!” “公子爷见笑,见笑”图拉格回身连连抱拳,脸上更是笑容满面。 见状,墨书嘴角处也再一次浮上了那抹若有似无的笑意。他明白,前者那句话大多是说给自己听的。 遇到人精了,这是墨书最直观的感受。习惯了山上风景的他第一次发现,原来山下的风景也这般有趣。 随着继续前行,不知是三刻还是五刻。直到那一排排破败营房的出现,墨书知道,到地方了。 走进石拱门,其内随处可见身着破烂军袍的奴隶兵卒。 或是耍钱,或是拼酒,或是三三两两围坐一起吹嘘当年。 甚至于那本该用以操练的校场上也并无一人操练,反而数百人围聚一团,圈内摔跤决斗,圈外押注大赌。 没有人去关心刀是否钝了,弓是否松了,仿佛眼下这般日子神仙日子才是众人所追求的东西。 “这,这也叫军营?”路上,富大海脸上布满了错愕。 他虽说未从过军,可就算是没吃过猪肉那也见过猪跑。 如若将眼下这些兵痞放在大月军中,他敢发誓,不等第二日便会被军棍活活打死。 “公子爷习惯就好,习惯就好”图拉格笑着打了个哈哈,转身便喊向了不远处 “达猛!过来!” 闻声,不远处一青年模样的军伍连忙放下酒杯,快步跑来。 “百夫长!” “嗯”图拉格淡淡点头,继而看向身侧 “这位是北冥大都武军堂来的学子,在我二小队任什长一职。你亲自走一趟,带这位公子去六分队上任!” “是!”青年军伍抱拳喝道,且在看向近前那两个少年身影时,眼底间明显有一丝异样流露。 “书哥,那我?” “去吧,好好看看你手底下那帮弟兄,别他娘给小爷丢脸!” “得嘞!”见状,富大海顿时就有了底气。随即不再犹豫,跟着近前那名青年便走了出去。 待二人走后,图拉格这才转身笑道 “公子爷,眼下我二小队内还是三个什长空缺,分别是二分队,七分队,还有八分队,您看您是想去哪儿?” “那就....七分队吧”墨书双手一背,随声迈步。 “公,公子爷,七分队的营房在左侧....”图拉格低声提醒道。 “咳咳,走着!”闻言,墨书很是自然的转过了身,继而再次向前。 周围,直到两人走远后。方才不论是喝酒还是耍钱的兵卒纷纷停下了手头上的事,且其中近乎九成的目光都投向了那个走远的黑衫背影。 “月人,错不了!绝对是月人!”一满脸络腮胡的胖汉脸色凝重,语气上极为肯定。 “怪不得能让那二小队的阴胡子这般待之,原来是月人...” “听说前段时间有一个大月来的质子带兵将北冥左丞相府屠了,不会就是那二人中的一个吧?” “娘妈的!咱这小庙里竟还来了两尊大佛,以后这天,怕是要变了...” “行了,就当没看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较为老成的中年兵卒摆了摆手,随之便收回了目光。 眼见如此,众人也相继收回了目光。在这鬼世道下,没人愿意多一事。 且对于大月质子为何会被分派到这里,无人知道,也可以说压根儿就没人想知道。于他们而言,无非活命二字。 城东角营房,左侧 直至走到一间位于拐角处营房前,图拉格这才停下了步子“公子爷,这间房内便是我二小队内七分队的营房” “行了,你也劳累半天了,下去歇着吧”墨书微微点头。 “是,在下就住在这排右数第二个营房内,公子爷要有任何事,随时都可来寻在下” 言罢,图拉格也不在停留,转身便退了下去。 原地,墨书双手负立,就这么静静的站着。 他并未着急进去,期间好似在沉吟又好似在发呆。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统兵,哪怕眼下不过一群可有可无的奴隶军,哪怕早在幼时便接触过大月铁军。 可真当要统兵之时,那种既说不清,也道不明的心绪油然而生。 作为墨氏子嗣,可以说几乎每一个都对军队有着特殊的情感,他,亦不例外。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一阵秋风吹来,墨书这才缓缓抬起了头。 哐啷! 自一道破门声响起,墨书缓缓收回左脚,继而背手迈入房内。 营房不大,只有十余米见方,除了那一排大通铺外就剩下一张摆放着牌九的破木桌。 “那个狗日的敢踹爷爷房门!” “他娘的!是你小子!?” “嘿!爷这暴脾气!” 一时间,大通铺上七八名肤色略白的兵卒纷纷坐起怒视前方。 其中更有一残缺了左耳的青年二话不说就跳下通铺,手中铁拳赫然砸向那抹近前的黑衫身影。 眼见如此,墨书依旧嘴角带笑。 直至那记迎面砸来的铁拳不足自身半米时,右手于瞬息之间探出,死死握住面前的那只拳头。 “你说,你是个暴脾气?” 看着对面这个没了左耳的青年,墨书戏谑出声,右手也在同一时间加深了几分力道。 “这,这位小爷,是在下不长眼,在下莽撞了!”独耳青年连想都没想,当场就认起了怂,同时眼底深处也有着一抹深深的震惊。 方才那一拳的力道究竟有多大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可就是那一拳,眼前这个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竟然如此轻易便接了下来。 不简单,绝不简单,这是他的第一直觉。 眼见如此,屋内六名兵卒也彻底安静了下来,且目光全都由起初的暴怒变为了凝重,深深的凝重。 “介绍一下,小爷姓墨,名书,乃你们七分队新来的什长”墨书松开右手,自顾自的便走到了一旁破木桌前坐了下来。 一息,三息,五息。 屋内静的可怕,就是一根针掉在地上怕都能听得见。 第49章 说动手就动手 “怎么,不待见小爷?”墨书双手环抱,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屋内众人。 “见,见过什长!” “不知什长大人到来,我等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直到这一刻,坐在炕上的六名兵卒才连忙跳下火炕,连同地上的独耳青年纷纷向着前方抱拳拜道。 墨书抬眼,看向近前独耳青年“你,叫个甚?” “回什长大人话,在下叫戈登,不过,不过平日里弟兄们都喊在下残耳!”独耳青年当即抱拳。 “残耳...”墨书微微点头,继而随意开口“打今儿起,你便是这七分队的副什长了” “什长大人,若是要升迁副什长一职,还需,还需百夫长大人的点头方可....”残耳努了努喉咙,忐忑出声。 “小爷说话不管用?” “管,管用!管用!” “我等,见过副什长!” 一时间,屋内六人纷纷转身,对着残耳便抱拳喝了出来。 别的都先不论,单单是方才那一招之力就让所有人内心一颤。 残耳是谁他们在清楚不过,别说现在一个副什长。要是当初没得罪人的话,依残耳的本事最次那也得是个百夫长。 其一双铁拳不说力达千斤,那最少也得有个八九百斤。 而仅仅一个少年,便能如此轻易接下那记重拳,此间份量,犹如深渊。 不知为何,随着几人尊声喝罢,屋内又一次陷入了安静。 对此,墨书也不在意,反而自顾自的摆弄起了桌面上的牌九。 良久后,七人中一身着破洞军袍,约摸三十上下的兵卒才有些忐忑的开口道 “什长大人,看您面相,怎么,怎么像是月人...” “不是像,就是”墨书接话道,手中却依旧摆弄着桌面上的牌九。 “您!您就是前段时间传言的那个大月质子!?”闻言,残耳面色一变,顿时失声道。 “别他娘一惊一乍的”墨书随意摆了摆手,期间好像想到了什么,继而再次出声 “对了,那军袍,甲胄,兵械啥的,都去哪儿领?” 见状,先前开口的兵卒连忙俯身接话“回,回什长,咱们没军袍,没甲胄,兵械倒是,倒是有些个战刀,虽说都崩了口,但将就将就也能用....” “你,你说了个啥?”墨书侧目,有那么一瞬间他都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小人,小人绝不敢胡诌啊!就是小人身上这件破军袍也是,也是当初在战场上扒下来的” 看着前者那身满是破洞的军袍,半晌后,墨书才平复了一番心绪“叫个啥?” “回什长,小人叫熊山,您,您喊小人熊瞎子就成”一身破烂军袍的熊山再次抱拳。 “什长,咱七分队是斥候分队,队里倒是有几匹瘦马”残耳随声上前。 “几匹?”墨书挑眉。 “三,三匹。本来是有五匹的,上次外出瘸了两匹,只能给弟兄们加餐了” 闻言,墨书彻底没了话,但同时也对眼下这奴隶军有了一个真正的了解。 马瘸了的确是活不了了,但作为一匹战马,纵然是瘸了,可要不是到了绝境,谁也不愿意去吃那陪自己出生入死的伙伴。 而听前者的意思,这仿佛已经成了常态。 “什长,这眼瞅着快到饭点儿了,要不咱先去吃点儿?”熊山试探出声。 “行了,吃饭!”见状,墨书也不在去纠结那些有的没的。既然来了,那便向前看。 看着走出门外的背影,七人面面相觑,你瞅我一眼,我扫你一眼。最终还是残耳打头,其余六人才相继跟了出去。 大月质子,屠了北冥左丞相府的大月质子,任谁都没想到如此人物竟会来到这里。 今后到底是福是祸,几人也不禁埋头惆怅了起来。 城南营区,路上 队伍前端,墨书背着双手“平日里你们都在那儿吃饭?” “回什长,我等一般都去咱五梯队的大伙房吃,就在东南角儿”残耳连忙上前答道。 “什长,咱现在所处的营房就是咱五梯队的营区。这城南营区共分三个区域,分别是咱五梯队,还是六,七两个梯队。近三千号弟兄都在这嘎达”后方,熊山也凑了上来。 “听说这沙城里还有一支哲不台的亲兵卫队?”墨书发问。 “哎,是有这么回事儿”熊山点头之际接着开口道 “那支亲兵卫队共八百人,全都是由北冥军伍组成。平日里不论是吃穿用具,还是军备物资,那都是一等一的好。比咱这些奴隶军可是甩了不止十万八千里啊” 瞥了眼前方走来的十人精编小队,墨书随之侧目“就前面那帮小子?” “慎言慎言!什长,咱可得罪不起这些北冥老爷”熊山连忙提醒,眼神更是四处躲闪。 “前方何人,站住!” 自一道威喝声落下,前方小队中一带头青年应声上前,漠视对面众人。 “爷,爷,我们是五梯队二小队的兵卒,正准备去伙...” “本官没和你说话!”带头青年虎目一凝,随即看向对面那抹黑衫身影 “你!是何人!” “你觉得呢?”墨书挑眉。 “放肆!是本官在问你!”带头青年大怒,右手已然搭在了腰间刀柄上。 “那谁,在你们这儿军中伤人者,如何处置?” 见墨书投来目光,熊山硬着头皮,颤声接话“什,什长,我奴隶军要是,要是敢伤北冥人分毫,按律,当,当斩...” “哦”墨书很是认真的点了点头,可下一息,脸色骤然变冷。 就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之际,墨书猛然上前一步,同时单腿侧抽而出,带着一股无比凌厉之势直击青年头部。 没有回头,甚至连看都没看前者一眼。 墨书转身间隙顺势抢过一杆长枪,继而单手持握,横扫前方,三名亲兵甲士并排应声飞出。 “杀!杀了他!”地面上,带头青年抱头厉喊。可碍于头部眩晕,饶是他在怎么挣扎也没能从地上爬起来。 “拔刀!” “杀!” 直至这一刻,周围还站着的六名亲兵甲士才反应了过来。 第50章 送温暖 可还不等手中刀枪落下,六人相继倒飞而出,于足足在半空中飞出数米后才重重摔落至地面。 不知从何时起,外围早已聚集了不下百十名奴隶军兵卒。 看着眼前这一幕,在场众人纷纷呆立原地,不相信,不真实。哪怕就是做梦,也没人能梦到眼下这番情景。 “这,这他娘是谁!竟敢对北冥军伍动手!” “疯了!真他娘的疯了!” “老子莫不是还未睡醒!?”人群中,一中年赤臂壮汉使劲揉搓了双眼,哪怕事实就发生在眼前,可他还是不敢相信。 场中,起初还暴怒无比的带头青年彻底傻了眼。看着近前那袭持枪的黑衫身影,他同样感觉到了不真实。 一人,仅仅一人之力,于片刻间便干翻连同他在内的九名带甲亲兵。且看模样前者还不过二十,明显就是个少年模样。 这还是人么?带头青年不禁发问。 “知道小爷,为何没杀你么?”墨书淡淡走来,说话间便将手中长枪丢了过去。 “嗯!”地上,带头青年当即就是一声闷哼。 待用力将身上压着的长枪挪开后,这才凝重出声“你,你不是奴隶!你是谁!” 闻言,墨书也不免多了抹意外之色。起初他就是以为前者想在他身上赚个噱头,可如今来看,这货还真不认识自己。 看着躺坐在地上的带头青年,墨书微微蹲下身,随之露出一口大白牙 “小爷,姓墨,名书。墨是墨水的墨,书是破烂书的破” “昂,不对,是破烂书的书” “墨书?墨书?”带头青年重复了数遍这个名字,突然,瞳孔猛然放大 “是你!你就是那个大月质子!” “哎,聪明!”闻言,墨书很是满意的拍了拍面前的肩膀。继而回头看向身后 “都他娘等什么呢?不是没军袍,没甲胄,没军械么?这北冥的弟兄都给咱送来了,还不收着?” “什,什长,这恐怕,恐怕...”熊山犹豫不定,左右还是没敢上前。 “你看,我这弟兄不信,你说说,是不是给咱送温暖来了?” “是,是,这都是送给您这些弟兄们的”带头青年连连点头,宛如一只小鸡崽。 此时的他哪里还不明白眼前之人就是那个敢当众带兵屠戮左丞相府的疯子。别说什么军备了,今日如若能捡条命,就是让他断手断脚都愿意。 后方,熊山面露难色。他不是月人,也不姓墨,他只是一个于战场上被俘的奴隶。 别说眼下这些北冥军伍,就是一个北冥百姓他都不敢露出哪怕一丝狠色。 一旁,残耳猛然抬头,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般,迈着大步便走了上去 “奶奶的,今儿个老子也尝尝俘北冥兵是何滋味儿!” “左右不过一条烂命,死了去球!” “说的对!娘妈的!给老子都脱了!” 一时间,七分队的三四名兵卒撸起袖子就跟了上去。 都是当兵的,谁还没个血性。 以前也就罢了,可今日既然有这个机会,不如大疯一把。生生死死,无非一张窗户纸,捅了,便捅了! 场中,连同带头青年在内的九名亲兵连犹豫都没犹豫,纷纷卸甲脱衣,连带着手中兵械全都乖乖上交。 “告诉北冥国的弟兄们,你们是谁!”见残耳几人都穿戴的差不多了,墨书这才放声喊了出来。 “奴隶三营,五梯队二小队!戈登!”残耳率先大喝,脸上早已没了任何顾忌。 “奴隶三营,五梯队二小队!尔木力!” “奴隶三营,五梯队二小队!狮狂!” …… 在场七分队的三四名兵卒纷纷放声喊道,既然决定如此,那便一干到底。 去他娘的北冥,去他娘的贼老天,横竖不过一死尔! “听见了?”墨书淡笑着看向近前的带头青年。 “听,听见了,墨公子放心,在下,在下绝不敢找这些弟兄们的麻烦!”带头青年当即举手保证。 他很清楚,今日这件事就算闹到哲不台那儿去也屁用没有。 前者大可以死在战场上,可在沙城,在北冥的地盘儿上。别说死,就是伤了,那这个后果也绝不是一个小小营将所能承担。 墨书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随之大手一挥“懂事儿,走吧!” “是,那,那我等就先告退!”得到允诺的带头青年没有半点犹豫,转头就招呼着周围九名亲兵离开。 十人,整整一个武装到牙齿的满编十人队。而现在,除了那一身单薄内衬外,十人全身上下再无一物。 场中,除了残耳等五名兵卒皆已换上军袍甲胄后,就只有熊山连同另外一名七分队兵卒还站在后方。 看着那抹黑衫身影,看着那五名穿戴精良,手持刀枪的同袍。熊山第一次感到了不真实,也同样有了抹悔意。 如果方才上前,如果有一分豁出去的胆量。可没有如果,这世上本就没有如果。 一旁,残耳五人面面相觑,但谁都没有主动上前搭话。哪怕他们想,可他们自知没那份资格。 “都愣在那儿作甚!赶紧换上,小爷可是都饿了!”见两人还站在原地,墨书放声便喊了出来。 “什,什长?”熊山堪堪抬头,眼底间复杂至极。 见状,墨书没再说话,而是缓步走向前者。 直至距离二人不足半米开外,他才顿住了步子,继而淡声开口“你们,没错。现在,换上这些军备,吃饭” 言罢,墨书转身就走,完全不给二人接话的机会。 “什...”熊山想说些什么,可话到了嗓子眼儿又咽了下去。看着那个远去的背影,他羞愧的低下了头。 “熊瞎子,咱这个什长,能跟”残耳走来,肯定出声。 他自然知道熊山为何没敢上前,一个三十余岁,有妻有子的人,又怎敢上前。 “不是,我...” “行了!别他娘墨迹,没看见什长都走远了!” “换!”突然,熊山大喝一声。 随即不再犹豫,招呼着身旁另一名同样三十上下的七分队兵卒便换起了地上军备。 第51章 胡须胖汉 “咱什长没穿,还有三套军备,你俩别忘了啊!”残耳轻松笑着,言罢,快步便追了上去。 一时间,身着北冥甲胄,腰挂北冥战刀的七分队成员肆无忌惮的走在营区内。 虚幻么?所有人的回答都是虚幻。 半个时辰前他们还是低贱到不能在低贱的奴隶,是连身像样的军袍都没有的奴隶。而现在,七人皆穿戴着那亲兵卫队的军备,且还能如此光明正大的走在营区。 一切,都是前方那个黑衫身影,那个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 大月,墨氏,哪怕他们早就听闻过这些字眼,可那些于他们而言从来都是不可仰望的存在。 是上天之上,穷极一生也接触不到的存在。就如同仙凡之别,缥缈,亦虚无。 可如今,他们第一次直观的感受到了那几个字眼的份量。 原来,这个世道真有人能仅凭几个字,而傲世于百国之间,挺立于众生之上。 城南营区,随着七分队成员的出现,沿途几乎所有目光都瞪大了半寸。 那是北冥人的甲,北冥的刀。 而现在,竟然穿在了一些同他们一样的奴隶身上。且看模样,路上那七个身影全都跟在一黑衫少年身后。 至于那少年是谁,无人可知,也无人敢去打探一二。但不可置否的是,几乎所有人都深深记住了那个黑衫少年的模样。 营区内,五梯队大伙房 随着七分队一行人走来,本还嘈杂不堪的大伙房内顿时就安静了下来。 静,静的可怕,静的连掉根针在地上都能听见。眼下这番此行此景,让伙房内的众多奴隶军兵卒全都僵在了原地。 “熊瞎子!赶紧找个地儿招呼什长坐下,我给咱打饭去!” 残耳置若罔闻,放声喊道。身上的犀牛皮甲在这个可容纳数百人的大伙房内更是无比扎眼。 “哎,好,好”闻言,熊山这才赶忙找了个空桌,招呼着一旁的墨书坐了下去。 桌前,墨书无奈看着近前几人“他一个人能打八个人的饭?” “对,对,什长您先坐,我们这就去打饭!”熊山连忙接话。 待几人都走后,墨书这才自顾自的倒了杯茶。至于周围那些目光他连瞥都没瞥,仿佛早就习以为常。 呸! 茶刚入口,墨书眉头一皱,朝着地上就吐了出来。感觉到舌尖上的酥麻感,紧接着便低头看向杯中那不知名的绿色茶水。 “公,公子爷,这是巴拉青,北地的人都喝这个....”斜对面,一满脸络腮胡的胖汉忐忑出声。 其实早在墨书刚入营区的时候他便看到了,同时也认出了前者是月人。可谁成想能这么巧,吃个饭的功夫又碰到这小祖宗了。 “这玩意儿好喝?”墨书不解发问。 “还,还行,这巴拉青虽说苦了点儿,但喝了暖身子”胖汉接话道。 “书哥!” 就当墨书欲要开口之际,不远处一道略带惊喜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书哥!你怎么也来这儿吃饭了!”富大海小跑过来,腰间那六个大玉盘子极为显眼。 “你他娘还真是个显摆货!”瞥了眼那六个大玉盘子,墨书直接都无语了。 “这不是习惯了嘛”富大海摸头憨笑,期间好像想到了什么,转头就向后招起了手 “都愣着作甚!还不过来见过我书哥!” “小人见过公子爷!” ”小人见过公子爷!” 同一时间,后方八九名身着破烂军袍的兵卒相继抱拳,齐齐喝道。且八九人中军袍做工各异,光是打眼一扫就有不下四五种。 “既在军中,唤声什长便可”墨书微微颌首,同时在看向富大海的时候也不禁有了抹意外。 “咋样儿书哥,咱没丢人吧!”富大海咧嘴笑着,脸上尽显得意之色。 “什长!” “什长!” 随着一声声尊喝落下,残耳,熊山等一众七分队兵卒端着菜盆便走了过来。 不同于伙房内大多数人的清汤寡水,七分队中除了两人捧着两盆粗饼,其余几人端的全都是硬菜,压根儿就找不着半根菜叶子。 “书哥,你,你这才刚来就整上老本行了?”看着那一个个穿戴精良的七分队成员,富大海人都傻了。 他起初就料到墨书指定会打个秋风,可也没想到动作如此迅捷。 “明儿早前,不换上身新的,就别跟小爷混了”墨书一手握饼,一手持筷,说话间半张饼就下了肚。 “得嘞!”富大海应声答道,有了前者这句话,他心里顿时就有了底气。 “吃!都吃!在我书哥这儿甭客气!” 眼见如此,还站着的八九名兵卒你望望我,我看看你,期间更是有不少目光都看向了那个没了左耳的身影。 见状,墨书饶有兴趣的也看向了一旁的戈登“残耳,六分队的弟兄们可都看着你呢” “娘妈的!你们这是在什长面前给老子难看?”闻言,残耳放下碗筷就瞪向了前方。 “不,不是,不是” “吃,我们吃” 一时间,还站在原地的六分队成员连忙坐下,拿起粗饼就往嘴里塞。 沙城内,随着武军堂学子迈入各营区,那已经平静了许久的日子也一去不复返。虽说没有城南营区闹的厉害,但基本上就没有个消停日子。 次日清晨,一只横跨万里疆域的矛隼也在此时抵达了大月国内的不周山下。 不周山,后山瀑布 还是那身白服道袍的白十六轻步走来,直到距离那块大青石,也可以说是盘坐在大青石上的那抹布衣身影不足三米时才堪堪住了步子。 “老家主,北冥那边来信了” 闻声,墨染白闭着双眼,只是微微动了动嘴唇“念” “九公子外出实学,分派至北冥国雪州边境,沙城。三千虎贲骑折返大月,携一女子,名水妍。 其父名水戈,曾任万山道常备军副将,自牢关之战后,下落不明。其母十年前病死于北冥,身世不详。 其女于十四年前被北冥暗院中人带去大都,今年被安排出院,侍奉九公子”白十六俯首说道。 “继续念”墨染白依旧微闭双眼。 第52章 大月国老 “是”白十六默默收起纸书,继而轻声再道 “回老家主,目前范围已经缩小到北冥周边数国,甚至可能是北冥” “北冥...”听到这两个字,墨染白缓缓睁开了双眼。平静,亦可怕。 不知过了多久,墨染白再次闭上了眼“有些事,还得自己动手,才能解开那个疙瘩啊” “老家主,如果真是北冥,那,那九公子...”白十六深皱眉头。 “左右不过几个人头,杀了,便杀了”墨染白淡淡出声,中间好像想到了什么,继而再次开口 “沙城不就有你的人么,再者说了,那小兔崽子命大,死不了” “是,十六明白”白十六做礼尊声道,同时眼底深处也罕见的浮上了抹震惊。 几个人头,他深知,墨染白口中的那几个人头,涵盖了北冥国所有人。 “老家主,那九公子那边,要不要告知一些...” “现在,还早了点儿” “是,十六明白”白十六再次俯首。 良久后,墨染白缓缓吐了口气,起身的同时顺手便将那小半坛酒拎了起来 “那丫头,如何?” “此女和九公子相处融洽,听说前段日子不慎将先夫人留给九公子的灵璧羊脂玉盏打碎,为此,九公子也并未发作” “哦?”墨染白明显有了抹意外,待饮完最后一口酒后,随之便将空酒坛丢向了前者。 “将那丫头带来给老夫瞧瞧!” “老家主,十六听说陛下有意将华阳公主拓跋云兮许配给九公子,如此一来,怕是...” “怕个蛋!”墨染白双眼一瞪,抬脚便踹了过去。 白十六嘴角一阵抽搐,不过还是强忍着屁股上的疼痛连忙做礼“是,是,十六明白” “哈哈哈,老墨头儿你威风不减当年嘛” 自一阵爽朗笑声传来,一袭藏蓝长袍的老者背着手便走了过来。 “十六,见过国老”眼见来人,白十六面色一正,当即拱手拜道。 国老二字,或许大月朝中也有数人能配此尊称,但在前面能不加姓氏,只称国老者,唯有面前这位白须老者。 墨染白摆了摆手,示意前者退下后这才满脸不爽的瞥向了近前这个老帮菜 “你他娘这是闲的没事儿干了?” “听闻你家那小兔崽子给北冥国的左丞相宰了?”叶淮之笑着轻捋长须,完全就没在意前者的不爽。 “听说你家那小王八蛋在西边儿又掳了个公主?” 叶淮之顿时收起笑意,怒指前者“墨匹夫!你休得胡言!” “能干还不让人说了?”墨染白嘴角一撇,满不在意 “也是,那个能比的了你年轻那阵儿” 一息,三息,五息 叶淮之脸色铁青,可憋了半天也没说上来一句话。 “你瞧瞧,说也说不过,打也打不过,贱骨头!”墨染白惬意出声,说话间更是舒坦的伸了个懒腰。 “哼!别以为老夫不知道你当年的丑事!” “老子就是干一万件丑事也抵不过当年叶三公子的美名啊~” “娘的,你当年偷看刘府小姐洗澡这事儿老夫可还没忘!”叶淮之气极。 “放你娘个屁!”墨染白脸色一黑,叉腰怒骂。 “墨匹夫,有种的你在骂句娘试试!” “放你娘个屁!” “有,有种的你在骂一句!” “放你娘个屁!” “去你奶奶的!”叶淮之忍无可忍,抡起拳头就砸了过去。 半刻钟后,两个身影一左一右坐于大青石上。 墨染白依旧如初,并无任何异样。叶淮之破衣娄嗖,脸上一片淤青。 “西地诸国战乱,打还是不打!”叶淮之出声。 “打!”墨染白接话道。 “出兵几何?”叶淮之再问。 “六十万”墨染白再次接话。 “走!找陛下!” “不去” “那你就让老夫一人去!?”叶淮之瞪眼。 “不就是出个兵么,老子可没功夫陪你溜腿玩儿”墨染白双手一背,抬腿就走。 看着前者离去的背影,叶淮之深深吸了口气,可那快到嗓子眼儿的话最终还是没能说出来。 三日后,沙城南营区 营房内外依旧如常,耍钱的耍钱,拼酒的拼酒,打黑拳的打黑拳。 相较于别的军营,这里显然算不得真正意义上的军营。 与其说军营,倒不如说好汉山来的贴切一些,当然,这里并非山。 没人愿意去关心那些所谓的战事,也没人愿意去为一个毫不相干的国卖命。一切的一切,只是为了能吃口饱饭,同时努力的活着。 当然,也不乏有人去为了北冥人许诺的空头大饼而舍命厮杀,但真正能吃到饼子的人,寥寥无几。 值得一提的是,在一支名为七分队的带头下,沙城内各个营区基本上就没消停过。 虽说不至于如七分队般强行扒掉北冥亲兵卫队的军备,但一些人神共愤的事却时常有发生。 短短数日间,一支仅仅十人编制的奴隶军小分队名声大噪。 甚至于提及奴隶军三营五梯队可能城内的百姓不甚了解,可要是提及七分队,那不说无人不知,也快无人不晓了。 当然,相较于奴隶军兵卒的看热闹态度,每一个北冥面孔无一不是怒发冲冠,就差指着鼻子骂娘了。 城南营区,七分队营房 “百夫长!” “百夫长!” 眼见来人,屋内除了墨书外,几乎所有人全都抱拳俯首,尊声喝道。 “诸位弟兄,见外了不是!”图拉格佯装不悦,待示意七分队成员放下胳膊后才再次出声 “以后这私底下喊声拉格大哥便好,什么百夫长,那还不是说与外人听的?” “是,拉格大哥”熊山嘴角一抽,连忙附和道。 残耳瞥了眼桌前喝茶的墨书,随之也是附和出声“见过拉格大哥” “拉格大哥!” “拉格大哥!” 眼见如此,七分队其余成员也不再犹豫,齐声喝道。 阴胡子,对于这三个字他们心里可谓是跟明镜儿一样。今日要不是坐在桌前喝茶的那位,他们敢保证,这阴胡子怕是连来都懒得来。 “哎,这就对了嘛”图拉格笑容满面,连连捋着下巴处那撮小胡子。 第53章 我,便是那颗定心丸 “老图啊,这是什么风儿给你吹来了?”桌前,墨书缓缓放下茶杯,揶揄出声。 “哎!”闻声,图拉格连忙转身,继而俯首做礼道“公子爷安好!” “行了,别跟小爷来这套”墨书眼皮微抬“有事儿说事儿” “那个,公子爷,还真有件事儿得麻烦麻烦您和七分队的弟兄们...” “啰嗦个蛋,说!” “是,是,小人也是今早才接到的军令。上头说要抽调几支斥候小分队出国境打探一番军情,名单上就有您,您的七分队”图拉格忐忑出声。 “就这事儿?”墨书说道。 “昂,就,就这事儿....” “几时出发?” 眼见有门儿,图拉格松了口气的同时连忙从怀中掏出一纸舆图连同一本小册子 “明日出发,这次任务的具体细节都在这儿” “行,知道了”墨书微微点头,期间连看都没看一眼桌上的纸册。 “还愣着作甚,小爷这儿不管饭!” “哎,那,那小人就先告辞,告辞了”言罢,图拉格转身就走。 这几日他才算是真正领教了何为蛮横,何为不讲道理。一个连哲不台都不放在眼里的人,他一个奴隶百夫长怕连个屁都算不上。 见图拉格走后,残耳随即上前打开了桌面上的纸册,可还没看几眼的他顿时就不淡定了 “什长,纸册上说让咱们去三犬国!” “慌个蛋”墨书老神在在,仿佛对此丝毫不以为意。 “什长,那三犬国紧挨着北冥国域,过了雪州境外的小雪河就是其国疆域。近几年三犬国的军队在北域战场上极为嗜血,且从来不接纳降兵,一旦被俘,立刻处死!”熊山上前说道,脸色更是难看至极。 墨书笑着拍了拍前者肩膀“既然跟着小爷混,那便将心放肚子里!” “什长,有句话,卑职不知该不该问...”残耳微抿嘴唇。 他自然明白前者的想法,可如若都可以不在乎北冥人的规矩,那为何还要屈尊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这个问题,纵是他苦思良久,也从来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 “你想问,我,为何甘愿在此?” “是!”残耳面色一正,坦然答道。 见状,墨书笑着摇了摇头“因为,有人想给这天下百国,给这万民众生一颗定心丸。而我,便是那颗,定心丸” “卑职不懂!”残耳俯首,眉宇间紧皱。可任他怎么想都不解其意,只是无形中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酸楚。 “那我且问你,你为何甘愿在此?”墨书笑问。 “为了,不死”残耳答道。 墨书点头,继而看向屋内众人“你们呢?” “回什长,为了,家人”熊山答道。 “为了,一口吃食” “为了,将妻儿送入北冥” …… 一时间,屋内的七分队成员相继说出了自己的缘故。那些答案,简单,亦可悲。 “我,只有一个本事。让你们尽量都活着,活着去干你们自己想干的事”墨书缓缓吐了口气,脸上,也罕见的浮上了抹郑重。 “是!” 随着一道道扑腾声响起,连同残耳,熊山在内的七名七分队成员纷纷跪于地面,抱拳大喝。 期间每一张脸上都写满了肃穆,也布满了信任。他们信,信面前的这个少年能让他们活着。 次日清晨,七分队全员策马出城。没有目的地,只有一个方向,活着的方向。 与此同时,沙城将军府内也相继走来了三两个身影。 几人并未穿甲,只是额头上全都绑着一条蓝色粗绳。而在北冥军中,能头配蓝绳者,无一例外,皆为千夫长之列。 “卑职,见过将军!” “卑职,见过将军!” 在看到厅内主案前的身影时,几人没有半分犹豫,纷纷单膝下跪,抱拳沉声而喝。 “何事?”哲不台抬眼,淡淡出声。 “将军!近日来分派至我七梯队的数名别国质子无视军规,屡屡犯禁。卑职特来请示将军,将其严惩!” 一头绑蓝绳的青年抱拳而喝,脸色更是铁青一片。 “将军,我八梯队同样如此,若是再不加以管束,那帮小儿怕都得翻了天!”下方,一中年面孔随即附和。 “所犯之事,可否斩首”主案前,哲不台平静发问。 “不曾,都是,都是些小惩小闹之事”青年低头。 “将军,虽说不至于斩首,可那些小儿所行之事太过,太过愤慨。甚至我北冥军威都因此而一落千丈!”中年千夫长紧抱双拳,指骨间更是咯吱作响。 一旁,其中一名久未出声的刀疤青年犹豫再三,最终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般,随即抱拳喝道 “将军!我二梯队有一奴隶什长不服管教,当众废我北冥百夫长一臂。 昨日,昨日更是率领其部兵卒闯我议事帐,打伤我北冥军士八人,其中两人重伤,一人因伤势过重,昨夜死于医馆” “谁?”闻言,哲不台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动容。 “大月皇子,拓拔启!” 一息,三息,五息。厅内静的可怕,仿若空气都已凝固。 主案前,哲不台深深吸了口气,又重重吐了口气。 不知过了多久,哲不台撑着主案,有些吃力的站了起来。那原本魁梧的身姿也不再魁梧,反而有了种迈入老年的佝偻感。 “你们觉得,本将区区一个四等武官,能有多大的本事去左右大月国的,皇子?” 哲不台看着下方几人,那双历经尸山血海的眸子也没了往日凌厉,只有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卑职有罪!” “卑职有罪!” 下方,几人当即跪地,抱拳喝道。 至于最左侧跪着的五梯队千夫长更是一言未发,深深俯首。 如若那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发生在任何一个别国质子身上,那不说直接将其斩首,也有底气将其从重惩戒。 可在面对那个国家时,所有人都好像在无形中被捆住了手脚。 至少,若是没有王座上的那位点头,谁也没那个胆量敢私自决策。 “将军,卑职死罪!”突然,下方五梯队千夫长叩首地面,放声大喝。 第54章 境外烤羊 哲不台猛然抬头,一双眼里更是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凌厉“你!有何死罪” “卑职昨日拟定外出斥候分队,私自,私自将大月墨氏质子墨书,加了进去!” 嘶~ 呼~ 哲不台再一次深深吸了口气,又重重吐了口气,以至于那沉重的呼吸声都响彻在了厅内。 “以后跟本将请罪,想好了,再说” 哲不台一屁股坐下,方才那一瞬间的后劲儿更是让胸膛起伏不定,久久不能平复。 “卑职,卑职愚钝!” 下方,五梯队千夫长面色左右为难,可纵是他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前者究竟意欲何为。 “你是猪吗!还是你觉得他傻?!”哲不台爆喝怒吼,拿起一旁的砚台就砸向了下方跪着的身影 “一个连左丞相府都敢屠戮的疯子,会老老实实听你的令!?还是你觉得那个小疯子外出游山玩水一圈就能将命给玩没了!?” “是,是,卑职懂了!”顾不得头破血流,五梯队千夫长连连叩首,且内心深处也随之松了口气。 “滚!都给本将滚!” 下方,跪着的几人连顿都没顿,爬起来就走。眼下这个节骨眼儿谁要还想留在这儿,那无疑是明摆着找不痛快。 主案前,哲不台阴沉如水。直至厅内再无一人后,他才缓缓半靠了下去。 那两个小疯子能死么?他的回答是能,这世上还没有哪个人不能死。而要想让两人死,无非两种结局。 一,沙城被屠,连同他在内所有奴隶三营兵士尽皆战死。二,北域战场,那个诸国混战,人命如草芥的北域战场。 除此之外,再无可能。 当夜,雪州境外,某处山脚下。 连同墨书在内的七分队兵卒围坐成圆,中间的篝火上则是架着一头足足百十斤重的山野羊。 看着那已经烤的滋滋冒油的野羊肉,在场之人无一不是吞咽着口水。此等野味儿,十个婆娘都不换。 “老残,你他娘愣着干啥呢,刷油!” “昂昂,对对对,刷油!”闻声,残耳这才收起了目光,继而拿起一旁油罐子里的小刷子便开始往烤羊身上招呼。 墨书没好气的瞥了眼前者,随之侧目“小爷让你带的盐呢?” “在,在呢!”熊山连忙接话道。 “那你他娘还等个蛋!” “是,是”熊山连连点头,随即从怀中掏出一袋上等的细盐就开始往烤羊身上撒。 秋风落叶,肉香渐起。 随着一阵小风吹来,那种弥漫在空气中的肉香味实在是令人神往。 不是这肉有多香,而是现如今所处的环境无形中加深了肉的香味。 曾几何时,哪次到这境外来不是死中求生,生中求死。别说眼下这烤羊肉,就是有口硬饼子吃都是可望而不可求的滋味儿。 “什长,俺以后谁都不认,就认你!”篝火旁,一模样粗犷的黑脸大汉拍着胸脯,言语间极为豪迈。 “你叫个啥来着?” “什长,俺叫狮狂!” “昂,对”闻言,墨书这才想了起来。继而环抱双手,饶有兴趣的看着前者 “小爷倒是好奇,你为啥就认准我了?” “什长给俺新衣穿!给俺羊肉吃!俺就认你!”狮狂拍着胸脯爽朗道。 “哈哈哈,那以后要是有人杀我,你也挡我前面?” “那是自然!俺狮狂说话从来都算数!”狮狂认真答道,随即指向一旁的残耳 “不信你问残耳哥,他知道俺从不撒谎!” “咳咳,什长,这小子有点儿憨,不过人倒是实诚”残耳无奈笑罢,随之解释了一嘴。 “那就得看看,你今晚能否将小爷喝趴下了”墨书嘴角带笑,说话间就将一坛酒丢向了狮狂。 “打个样儿!” “打个样儿!” 也不知是谁先嚎了一嗓子,众人跟着便拱起了火。 “打就打!看好喽!”狮狂也不推脱,捧起那坛足足小二斤的烈酒就往肚子里灌。 十余息,甚至还不到二十息的时间。狮狂膀子一转,酒坛口便朝向了地面“如何!” “吃肉,都吃肉!”墨书连看都没看,抄起小刀便自顾自的割起了肉。 娘的,十来息干完一坛酒,这他娘摆明了就是一牲口。 “哈哈哈!” “哈哈哈哈!” “你个憨货!赶紧吃两口肉垫垫!”残耳没好气的抬手就是一巴掌。 墨书轻笑着,顺手就将刚割下的一条羊后腿丢向了狮狂“接着!” “哎!”狮狂也不客气,捧起羊腿便啃了起来。 “什长,咱这么整,真的好么...”熊山抽了抽嘴角。 说是出来打探军情,可这倒好,不是酒就是肉,还他娘足足带了二十来坛。说实话,要不是墨书还在这儿,他指定都得疯。 “怕个蛋!该吃吃,该喝喝!吃饱喝足了咱再说!”墨书无所谓的摆着手,转头便啃起了手上的羊排。 “没错!什长尿性!”残耳举坛,豪爽吼道。 “啥玩意儿尿性?”墨书挑眉。 “呃...”残耳为之一愣,思索了半晌后才开口答道 “就是,就是有本事!有魄力!猛人中的猛人!” “哈哈哈!小爷喜欢这词儿!”墨书爽朗大笑,二话不说就拎起坛酒“来!尿性!” “尿性!” “尿性!” 一时间,七分队成员纷纷捧坛,仰头畅饮。 也许是烈酒的作用下,不觉间,人群中少了一丝生涩,多了一抹坦诚。面对那整整百十斤的烤羊肉谁也没有在客气,撸起袖子就是啃。 期间爽朗的笑声从未间断,或是吹牛皮,或是想当年,每一张脸上都显露出了独属于自己的真诚。 “什,什长,我去撒泡尿啊”残耳晃晃悠悠,说话间便借着墨书的肩膀站了起来。 墨书眼神迷离,不在意的摆着手“赶紧回来,别他娘想着逃酒啊!” “那,那必须的,咱是那,是那逃酒的人嘛!”言罢,残耳这才晃晃悠悠的走了出去。 原地,爽朗豪迈声依旧,谁也不曾注意独自跑去撒尿的残耳。 不知是百息还是数十息,突然间,一道极为清醒的喊声急促传来。 “敌军!有敌军!” 第55章 八骑破百骑 随着急促声落下,残耳大步狂奔而来。此时的他早已没了酒意,有的,只是那生死一线的紧迫。 轰! 围坐于篝火旁的七分队成员如遭雷击,上一息还欢声笑语的气氛顿时陷入了冰点。 几乎同一时间,每个人都瞪大了眼睛,那原本的酒意也在顷刻间不复存在。 墨书随即起身,看向跑过来的残耳“在哪儿!多少人!” “就在,就在后山方向。看,看火把数量应该是个百人骑队,看不清是重骑还是轻骑。 那帮兔崽子就冲着咱这边儿来了,不过,不过看样子应该是还不知道咱在这儿,行进速度不快!” 闻言,墨书双目一凝。跑不了了,这是他的第一反应。也许他一人能跑,可眼下要想全部逃命,那无异于痴人说梦。 别的都先不论,单就他们这几匹弱马,估计还不等跑出个百十米就已经被射成了刺猬。 “对面,应该是支孤军...”墨书抬头,扫视着周围众人。 “什,什长,您的意思是...”残耳眼皮一跳,顿时就明白了前者的意思。 “跑,是跑不了了”墨书平静出声,待扫视了一圈所有人后,随即沉声发问“都,信我否” “信!俺信什长!”没有半分犹豫,狮狂率先喝道。 一息,二息,五息。足足过了近十息后,连同残耳,熊山在内的几人相继抬头,齐声喝道 “全凭什长示下!” “套甲!干他娘的!”墨书大步走向战马,期间再无半句废话。 眼见如此,众人也彻底打消了最后的一丝顾虑。 既然跑不了,那便干! 对于他们而言,死中求生,生中求死无外乎家常便饭。能跑的时候,谁也不会留下等死,可若是跑不了了,那他们也同样不会等死。 月色下,七分队成员纷纷取下马背上的犀牛皮甲,继而熟练捆绑于身上。 虽不似铁甲刚硬,可这,便是他们唯一能活下去的本钱。 密林间,八匹弱马,八抹身影,安静伏于原地。马背上,只有一双双眸子注视着前方,以及那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什长,今夜怕是悬了...”看着那前方正在靠近的百十个火苗,残耳低声说道。 “小爷还没怂,你他娘就想着死了?”墨书脸色一黑,抬脚便踹了过去。 “都听好了,一会儿紧紧跟着小爷,只管冲杀!” “什,什长,你这还是第一次打仗吧...”一旁,熊山忐忑出声。 “小爷八岁熟读兵法,十岁千骑开城,十二岁万甲破阵!就眼巴前这点儿小鱼小虾,能入得了小爷的眼?”墨书不屑出声。 “什长尿性!”狮狂连忙低声附和。 “咳咳,别他娘吵吵!”墨书有些心虚的瞥了眼前者,随即神色一厉 “拔刀!随我冲杀!” “这,这么突然么...”看着已经冲出去的几人,狮狂连忙拔出腰间战马,策马冲杀而出。 “弟兄们!我黑风主力铁骑即刻便到!随我杀!”墨书一马当先,放声大喝于四野。 “杀啊!” “杀!杀!杀!” 狂奔中,七分队成员紧握战刀,死死跟随前方身影。 谁也没去琢磨那声不知所云的大吼,也可以说就眼下这个节骨眼儿已经没人能听的进任何话。 战场之上,不是你死,便是我死,只有紧握战刀,方能杀出一条血路。 冲杀间,墨书仿若无人之境,一双杀眸中除了前方敌骑,再无他物。 月色下,两支队伍于瞬息之间便交织在了一起。铁蹄声,兵戈声,厮杀声,顿时响彻于这方密林间。 乱军之中,墨书面色沉着,手中北冥制式战刀快速挥舞。 或是直刺,或是斜撩,亦或者横斩,几乎每一刀落下都会彻底杀翻一名敌骑,乃至数名敌骑。 “给我杀!绝不可放跑一人!”刚刚砍翻一骑的墨书放声大吼。 眼见前者如此勇猛,连同残耳,熊山在内的七分队成员也彻底杀红了眼。 八人,仅仅八人八骑,而此时,八人杀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杀出了不死不休,破釜沉舟的威势。 “黑风!是北冥的黑风铁骑!”混战中,也不知是谁先嚎了一嗓子。 顿时,场面陷入混乱。 “黑风铁骑怎么会到这儿来!” “跑!跑啊!” “撤退!全军撤退!”一满脸血迹的红甲青年厉声嘶喊,神色间全然被恐惧所侵。 黑风铁骑,北冥军中一等一的精锐之骑。 那支铁骑为何会出现在此处,已经无人再去纠结。仅仅数骑,便有如此勇猛之势,不是黑风铁骑又能是谁。 “贼官休走!”乱战间隙,狮狂暴喝一声,策马便追上了乱军中欲要逃走的红甲青年。 眼见对方就要跑,狮狂也顾不得三七二八,抡起膀子就将手中那柄宽面大刀甩了出去。 “哈哈哈,俺飞中了!”看着那个红甲青年落下马来,狮狂当即就大笑了起来。 “闪开!” 铛! 随着一记清脆声响起,墨书随即反转刀面,顺着近前那杆杀过来的枪尖斜撩而上。 “什,什长...” 瞥了眼脚下的那颗人头,狮狂这才反应了过来。要是没有前者杀来,那掉在地面上的,怕就是他的脑袋了。 “你个憨货!老子回头再跟你算账!”马背上,墨书怒骂一声,随之调转缰绳,再次冲杀于乱战之中。 密林内,随着战斗持续发酵,那原本激烈的厮杀声也逐渐变为了哀嚎声,惊惧声。 不知过了一刻还是两刻,场中除了那零零散散的哀嚎声外已经没了任何杂声。 一场突然开始,又离奇结束的遭遇战也进入尾声。 整整一个百人队,死的死,逃的逃,只剩下满地的残肢断臂,乃至数十匹战马尸体。 “什长!” “什长!” 原地,连同残耳,熊山,狮狂在内的七分队成员相继走来,抱拳沉声而喝。 看着近前那个持刀而立的少年,所有人的心里都有了一份认可,一份只有历经生死,共赴绝境才会有的认可。 第56章 斩获军情 甲已破,刀已崩,每人身上都不可避免的多出了数道深可见骨的血口,甚至有一人的左臂膀已然不在。 但唯一值得庆幸是,都活着,全都活着。 墨书微微点头,走向近前那名没了左臂膀的兵卒前“还能忍么?” “什长放心,不过就是没了条胳膊,咱命够大了!”年轻兵卒咧嘴笑着。 哪怕臂膀处传来的疼痛让他面部都不受控制的抽搐,可相较于性命来说,他,是幸运的。 “什长,我残耳,服你!”队列中,残耳强忍着伤痛,二话不说就跪了下去。 没人比他更清楚这一仗的份量,尤其是想到方才那个于乱军中一马当先的身影时,此生都未服过人的他,彻彻底底的服了。 “行了,都他娘的大老爷们儿,别给老子上眼药!”墨书一把拉起前者,继而瞥向队列中还在傻乐的狮狂 “还他娘乐呢?” “啊,不是,没,没笑!”闻声,狮狂这才从思绪中走了出来,同时赶忙正起了面色。 “那个,什长,俺刚才好像飞死了个当官儿的...”狮狂忐忑出声,同时还不忘扫视着周围战场。 突然,在看到不远处那抹倒在血泊中的身影时,狮狂连忙就指着了过去“哎对对对!就那小子!穿红甲那个!” “你...”墨书刚想开口,可不远处那抹红甲身影却极为离奇的从血水滩里坐了起来。 “你个憨货!就他娘这么打扫战场的?”残耳气极,照着一旁的大脑袋便呼了过去。 “我,我....”狮狂憋屈至极,要说这七分队里连他都发怵的人,那无疑是身旁的残耳。 墨书无奈摆手“行了,将人带过来!” “是!”熊山率先抱拳,随之大步走向那抹还在血水滩里发愣的红甲身影。 不多时,熊山单手拎着人便折返了回来,期间就如同拎小鸡崽般没有任何吃力感。 “什长,看其模样,此人应当是三犬国军中的百长!” “百长...”墨书双手环抱,打量着眼下这个神色痴呆的红甲青年。 吓傻了,这是他最直观的感受。此外,在前者身上他还察觉到了一抹极为熟悉的气息。 “第一次上战场?” “是,不,不是”地上,红甲青年点头,随即又摇头。那双眸子极为空洞,仿佛刚刚经历了这天底下最为可怕的东西。 “叫个啥?”墨书再问。 地上,红甲青年连连摇头,面若痴呆。 “傻了?” 红甲青年痴傻点头,继而又摇头。好像除了这两个动作外,再无其他。 “算了,杀了吧”墨书转身,抬腿就走。 “别,别杀我!我有用!我父亲是河间郡守!”闻言,红甲青年连忙爬起,放声嘶吼。 直至这一刻,那双久久失神眸子才爆发出了一抹渴望,对于生命的渴望。 墨书收脚回身,嘴角处随之挂上了抹笑意“你看,这不没傻嘛” “娘的!你跟老子们演戏呢?”残耳暴怒瞪眼,一脚便踹了过去。 砰! 红甲青年应声便翻了数个毛跟头,直至滚到一处战马尸体旁才堪堪稳住了身形。 “没,没有,大人饶命!饶命啊!”顾不得伤痛,红甲青年匍匐地面,连连叩首。 “河间郡守...啧啧啧,官儿不小嘛”墨书笑道。 “是,是,我父亲掌管一郡之地,官至四等重臣。你们,你们若不杀我,待回三犬国后,现在定当给你们所有人一个荣华富贵!” “哎~这就对了嘛”墨书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随之侧目于一旁众人“谁会撬牙,麻溜儿的” “什长!至多百息!”残耳面色一正,当即抱拳。 “拉远点儿啊,小爷可听不得那种声音” “得令!”言罢,残耳撸起袖子,一把便拎起了地上的红甲青年。 “你,你们!你们想干什么!”红甲青年脸色大变,就眼下这势头好像和他预料的完全不一样。 “废他娘什么话,走!”残耳暴喝之际,拎着红甲青年便走向了身后一处小林子里。 随着二人走远,百十米外的小林子中爆发出了有始以来最为惨绝人寰的嘶喊声。 崩溃,绝望,乃至癫狂,在那一声声的惨叫下,原地七分队成员都不禁微微皱起了眉头。 不过百息,最多数十息间。 残耳大步走来,手中依旧拎着红甲青年。不同于方才的是,此时的红甲青年彻彻底底没了动静,亦或者说不敢再发出半点动静。 眼底间,只有一抹死意,真正的死灰之意。 “什长!此人名为丹德,乃赤牙军先锋营内一百长。其小队来此目的实为暗探军情,为半个月后赤牙军集三营之精兵攻取沙城所做准备!”残耳抱拳,沉声喝道。 “三个营...”闻言,绕是墨书都不禁抽了抽嘴角。 用近三万精兵来攻一个可有可无的沙城,有那么一瞬间他都怀疑是不是对面主将得了失心疯。 “小爷倒是很好奇,那一个破沙城,值得你们如此大费周章么?” “我,我不知,我真的不知,我只是一个百长。我的任务是带队打探北冥军情,实勘沙城外围地势,为我军半月后攻取沙城做准备。我是一个百长,我叫丹德,我是一个百....” “给这小子一个痛快吧”墨书微微摆手,他能看出来,前者已经彻底陷入了痴傻。 用老一辈的话,就是丢了一魂一魄。这样的人,纵是活着,也再难回到从前。 “是!”残耳应声拔刀,顺势斩向其脖颈处。 一息,甚至还不到一息。随着扑腾一声,红甲青年一头栽倒至血水滩里,再无半点生机可言。 眼见如此,众人间别说动容,就是半点涟漪都不曾有。战场之上,性命,无疑最不值钱,最廉价的东西。 原地,熊山想到从前者口中撬出来的消息,转头便看向了一旁“什长,咱这次可真是捞着了啊” “怎么说?”墨书挑眉。 “单单就这一个军情,您至少也得升个百夫长!弟兄们说不定都能跟着升个什长!”熊山激动道。 第57章 擢升百夫长 “出息!”墨书撇嘴,不过见前者这般激动,他也有了些许好奇 “这官儿,有用?” “呃,也许对您来说没啥用,不过对我们来说,确是有用” “怎么说?” “什长您应该还不知道,我奴隶军中的千夫长一职从来都是北冥人担任,像我等奴隶兵卒,最高也不过能升到百夫长。 而只要能升到百夫长,最多再任职三年便可脱离奴籍,去往北冥国内陆生活。最主要的是,还能带着妻儿一起!” 熊山眼中火热,头一次对那个只存于梦中的画面有了丝憧憬。 “行了,收拾收拾,回城”墨书并没有接话,只留给众人一个摆手的背影。 他想说些什么,可他却不知道说些什么。那些无奈,卑微,渺小,他从未切身体会过,因而也说不出哪怕半句。 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世道,才能让万万人甘愿为奴,且只是为了一口饱饭,为了一个不受战乱的侵扰。 那些,对于大月国亿万百姓而言,只是一件在寻常不过的事。可对于这些身在小国的人来说,却成了穷其一生都要追寻的美好。 是世道不公,还是天地不明。 对于大月国的亿万百姓来说,这个世道,尤为喜人。对于出生在战乱危国的人来说,这个世道,可以吃人。 不可否认的说,如大月那般强霸之国,之所以能有今日盛世。那是由世代英烈,无数尸骨所堆砌而成,并非天上掉馅饼,也不是老天爷发慈悲。 这个世道,从来都是公平的,但那份公平下,也包含了诸多无奈。 如若抛开一切不谈,单单就是生活在眼下的那些人,无疑是,可怜人。 次日晌午,七分队全员驶入沙城。 身后,不仅有数十匹战马,数十套甲胄,更有一个足以令城内所有人为之发颤的消息。 就现如今的沙城,别说三万精兵来攻,哪怕就是来万余甲士也能不费吹灰之力破城取地。 甚至连攻城器械,后方辎重都大可不必,那四面随风而倒的土墙压根儿就和城防挨不上半点关系。 阴霾,令无数人都窒息的阴霾随之笼罩在沙城上空。 虽说绝大多数人都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但随着各梯队武官纷纷齐聚沙城将军府便能看出来,有大事要发生了。 随着阴霾逐渐发酵,甚至于所有人都已经没心思去谈论昨夜发生在境外的那场遭遇战。 按理说,仅仅不到十骑便大破敌军百骑,且队伍中竟无一人丢掉性命。这般惊世骇人的战绩哪怕就是放在北冥主力战军中,也足以令无数人为之惊叹。 可就眼下而言,沙城内已经彻底被种种乱象所侵扰。 性命,在自身性命面前,一切的一切仿佛都成了狗屁。 相较于城内的惶恐,猜疑。 城南营区内,墨书直挺挺的躺在七分队营房内,且嘴里还叼着根不知从哪儿寻摸来的狗尾巴草。 “书哥!书哥!” 随着一道道呼喊声落下,富大海推开房门便闯了进来。 可当他看到还躺在炕上小憩的身影时,整个人顿感眩晕。 “书哥!你咋还睡上觉了!现在城里的流言都快满天飞了,你们这趟出去究竟打探到啥了?是不是真有敌军要来攻这破城!?” 富大海边喊边摇晃着炕上的身影,眼里可谓是无比急迫。 “你他娘在吵吵,小爷保准儿让你闭嘴”墨书微抬眼皮,淡淡出声。 “我...”富大海张了张嘴,可最终还是选择闭上了嘴。 “公子爷?敢问公子爷在屋内否?” 突然,屋外一道略显忐忑的声音便传了进来。 “老残“ “是!”一旁,残耳当即喝道,继而大步走向房门处。 屋外,眼见房门打开,图拉格连忙迈进屋内,笑看向众人“弟兄们都在,都在哈” “何事?”炕上,墨书双手抱头,随声而问。 “哎,公子爷!”闻声,图拉格赶忙俯身上前,整个人比之以往都要矮上个三五分。 “公子爷,咱五梯队的千夫长大人去将军府议事,特让小人来传达军令”图拉格笑容满面,说话间就从怀中掏出了块铁制令牌 “小人恭喜公子爷,擢升为我五梯队,二小队百夫长,这块令牌还请公子爷收好” “二小队?”墨书眉头一挑,连看都没看那块铁质令牌“这么说,小爷还给你挤兑走了?” “哎!公子爷这么说可真是折煞小人了”图拉格再次俯首,待将令牌轻放于炕头上后,这才再次开口道 “小人托公子爷的福,去千夫长大人帐下做一参军” “是么?”墨书嘴角带笑,人也从炕上坐了起来“这么说来,那我可得恭喜图参军高升了” “公子爷言重,言重!”图拉格连连摆手,可眼底间的那抹喜色却怎么都掩盖不下去。 虽说参军一职同百夫长比较无关高低,甚至手中还丢了实权。但参军一职无疑是离上面更近了一步,无形中的权威更是要压过寻常百夫长一头。 “对了公子爷,七分队的弟兄们也都升了一职半级。残耳兄弟,熊山兄弟,狮狂兄弟荣升二小队什长,其余弟兄们也都升至副什长” “老图啊,你,有心了”墨书微微颌首,同时也不禁高看了前者一眼。 “公子爷乃天上贵人,小人能有幸结识公子爷,是小人的荣幸”图拉格笑容满面,期间好像是想到了什么,继而俯身再道 “对了,公子爷,眼下二小队的弟兄们都在操练场上候着,您看...” “啥玩意儿?爷怎么不知道我手下的弟兄去操练场了?”不等墨书开口,富大海书率先便看向了前者。 “呃,小人刚来的时候才吩咐人通知了下去,海公子见谅,见谅” “行了,既然都候着,那便走一趟”墨书摆手,说话间便跳下了炕沿。 叮当! 自一道清脆声响起,本还在炕头的令牌也随之掉在了地面。 原地,墨书也头都没回,大步便走了出去。 眼见如此,屋内众人纷纷跟上,谁也没去关注那块掉在地面上的百夫长令牌。 第58章 奉将令,送军备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屋内,图拉格长长舒了口气。 这块百夫长令牌可能对数以万计,甚至是数以十万计的奴隶军来说都是无法抵御的诱惑。可在那个少年面前,说是一块烂铁都是贬低了烂铁的价值。 百夫长...图拉格苦涩摇头,中间更是有着一抹酸楚的苦笑。 经过这段时间以来对大月墨氏的加深了解,他才逐渐有了一个较为清晰的认知。 别说是一个奴隶军的百夫长,纵是那掌一州之兵,位列大将的存在,在那个少年眼里,可能也不过狗屁二字。 城南营区,操练场上 不同于往日的嘈杂,今日的操练场格外的安静。除了笔直站立于场中的近百人外,再无一人于此驻足。 有道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虽说大月墨氏质子擢升百夫长一事算不得什么坏事,可也在极快的时间里遍传了城南三个营区。 就眼下这个节骨眼儿,还没有谁闲的没事来找不自在,就是每日流动巡逻的亲兵卫队都有意无意的绕开了眼下这方操练场。 队列中,一六分队兵卒第一时间便发现了不远处走来的几人“是百夫长!百夫长来了!” “你见过百夫长?”一旁,年轻兵卒发问。 “那是自然!百夫长就是我家什长大哥,前段时间还在大伙房见过!” “听闻百夫长独喜黑衣,应该差不了” 随着不远处得数人越来越近,走在前列的那袭黑衫身影也逐渐清晰了起来。 “参见百夫长!” “参见百夫长!” 一时间,场中近百名兵卒纷纷俯首,对着前方那名黑衫少年抱拳大喝。 纵然在场兵卒绝大多数都是二三十岁的年纪,纵然平日里都养成了自由散漫的习惯,可在面对前方那个走来的黑衫少年时,所有人都不自觉的正起了面色。 别的都先不论,就单单是昨夜那一仗,便足以让在场的近百名兵卒实打实的佩服。 或许在旁人身上,年龄永远是个抹不去的沟壑,可眼下这个黑衫少年,却早已超出了年龄的界限。 “行了,都他娘啥样儿自己心里没个数?”墨书嘴角一撇,随声便盘坐在了地面上。 见状,在场近百名兵卒你看看我,我瞅瞅你,所有人都被前者这一行为整的手足无措。 他们见过凶的,见过厉的,见过滑的,可就是没见过如眼下这般古怪的百夫长。 “小爷不爱装,就这鸟儿样。你们若是想端着,那便端着吧” 墨书双手后撑,盘坐原地。不知何时,嘴里又多出了根狗尾巴草。 “百夫长!卑职也想坐!”队列中,一壮汉放声喊道。 “想坐就坐,哪儿他娘的这么多事儿!”言罢,屁股有些痒痒的墨书又在地面上蹭了蹭,完全就没有半点百夫长该有的样子。 “记住喽,小爷只管打仗,不管输赢!活着,老子回来请你喝大酒!死了,那你他娘也就是个短命鬼!” “哈哈哈,百夫长说的好!” “坐!都坐!一个个的都还装个蛋!” 一时间,场中近百兵卒纷纷坐了下去,就在那三言两语间,所有人都显露出了最真实的一面。 他们本就是奴隶,没有信仰,没有坚守,只有烂命一条的奴隶军。什么军规,什么输赢,于他们而言全都是狗屁。 他们不是那些为国为民的信念之师,也从来不会有人去给他们收尸。一切的一切,只为活着。 “老残!” “卑职在!”后方,残耳抱拳上前。 看着前方那一身身衣不蔽体的破洞军袍,墨书随之侧目 “瞅瞅这一个个破衣娄嗖的!你带上几个人去趟将军府,就说咱二小队穷的没衣服穿,让那哲不台整一批军袍送来!” “是!”喝罢,残耳叫上熊山,狮狂等人便走了出去。 他没有问能不能行,也不需要去问。在他看来,前者既然能说出口,便一定行,没有如果,只有一定。 “谢百夫长!” “谢百夫长!” 只是微微愣了数息,场中近百兵卒纷纷抱拳大喝。不论那批军袍能不能送来,就单是前者那份豪爽不羁,便赢得了所有人的好感。 有此上位,实乃大幸。这,不是三五人的心声,而是在场近百兵卒共同的心声。 “都他娘别急着乐,最近这段时间都给我将刀磨利了,弓绑紧了!到时候若都还活着,在乐也不迟” 人群中,一年轻面孔顿时便收起了笑意“百夫长,难道那传言是真的?” “半月后,三犬国大军便至”墨书点头,这本就不是什么秘密。 如果所料不差的话,最迟明日这一消息便会公之于众。届时,是打是跑,就看那将军府内如何抉择了。 “百夫长八骑破百骑,如此神勇之姿,定能后事无忧!” “不错!百夫长少年盖世,我等,定当追随与共!” “追随与共!追随与共!” 场中再次爆发出阵阵呐喊,声势如龙,直冲天际。 不论真心与否,至少就眼下来看,跟着前方的那个少年,绝不会错。 可以说在场之人近乎八成都是真正的老兵油子,在历经数仗,数十仗,还能全全乎乎坐在这儿的,谁也不是傻子。 有时候,选择往往大于所有,哪怕是头猪,选对了,也能安享晚年。很显然,在场兵卒无一例外,尽皆深谙此道。 “什长!”随着场外一道大喝声落下,残耳大步迈来。 后方,随行而来的还有一队北冥亲兵,连同十余辆辎重车一同而来。 “你他娘这是飞过去的?”扫了眼那支随行而来的车队,饶是墨书也不禁满脸问号。 “回什长!卑职刚出营区,迎面便碰上前来送军备的车队!”残耳面色一正,抱拳大喝。 后方,一北冥青年武官随之上前,继而抱拳出声 “墨百夫长!在下亲奉将令,携军备而来。军袍百套!皮甲百套!战刀六十柄!长枪二十杆!铁锤十双!步槊十杆!硬弓百把,羽箭三千!请,墨百夫长清点!” “咳,咳咳”墨书摸了摸鼻子,此时他要还不知道原由何来,那真就是活到狗身上了。 第59章 你,就是下一个墨家主! 看着近前数十名北冥面孔,墨书随即挂上灿烂,连连作揖“诸位北冥弟兄,辛苦,幸苦!” “墨百夫长言重!我家将军还有句话,命在下带来!”青年武官不卑不亢,脸上并无任何异样流露。 “哎~阁下客气了不是?”墨书佯装不快,可脸上的灿烂却不曾消退半分。 “将军原话!从今往后,凡墨九公子本部兵卒,一切行装都由将军府负责!我沙城军备库的大门,永远为墨九公子大开!” 墨书二话不说,对着那不是将军府方向的方向便抱起了拳头“哲不台将军大气!” “墨百夫长安好!我等,告退!”言罢,青年武官再无停留,转身就走。 “诸位北冥弟兄慢行,慢行啊!”墨书连连抱拳,嘴角不说咧到脚后跟那也差不了多少了。 其实要说这些个军备在他眼里确实算不得什么,可哲不台的此番所为倒是让他心情大好。 原本他以为哲不台同军中绝大多数将领一样,都是那眼里容不得沙子的直愣人,不成想,前者也会行这般圆滑之事。 待一众北冥亲兵走后,场中近百兵卒纷纷围来,眼底无一例外,尽显火热。 “百夫长,这,这些都是给我们的?” “乖乖!步槊都有!咱这辈子也没如此富裕过啊!” “瞅瞅这军袍!里子都是皮草!娘的,就是那县太爷怕也不过如此了吧!” 看着那十余辆辎重车上的军备,人群中顿时便沸腾了起来。 毫不夸张的说,有的人甚至一辈子都没穿过皮草。 可眼下,那些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东西就像不要钱般统统暴露在了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 “老残!招呼队里几个什长将东西都发下去!” “是!”人群中,残耳连忙应道。不得不说,就眼下这些军备饶是他也看花了眼。 眼见墨书要走,一直摆弄着腰间那几个大玉盘子的富大海连忙追上“书哥,你干啥去?” “睡觉!”墨书向后摆手。 跟上,还是留下,这两个问题随之出现在了富大海的脑海中。 跟上,怕被拾掇,留下,就这些个破烂儿他实在是生不起半点兴趣。 一息,三息,五息。 于原地整整想了数息的富大海很是自然的迈出了步子,目的地并不是左侧的七分队营房,而是另一侧的六分队营房。 次日,沙城内的流言彻底变为了现实。 一时间,全城内外都充斥了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氛。城中百姓,男女老少纷纷迁徙大后方,不多的青壮年尽皆充军,守城待命。 值得一提的是,城中军队并无一兵一卒加固城防,反而日夜打造羽箭。 纵是不会打铁的,也会被指派去城外伐树砍竹,期间但凡是手巧些的兵卒都会被指派去分制箭杆。 无人知道上头为何会这般下这样的军令,但卒就是卒,哪怕千万般不解,也只有听命二字。 北地苦寒,北风刺骨。 随着今年的第一场大雪落下,半月之期,转眼即逝。 不同于以往,此时的沙城已然变为了一座雪城。放眼望去,满眼素白。 沙城,南城墙上 “九哥,往年这个时候,都该包饺子吃了”拓跋启面朝南方,万里之后,便是大月。 “是啊,一晃眼你小子都十六了”墨书淡淡笑着,不知从何时起,那一袭黑衫上已经布满了落雪。 原地,拓跋启深深吸了口气。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转过了身子“九哥,我听说,北冥方面已经打算放弃这座城了” “不会”墨书依然笑着。 “好好琢磨琢磨,就这座破城,值得三犬国数万兵马前来攻伐么?” “九哥,你能走的”拓跋启眉头渐深。 “我,走不了” 突然,拓拔启好像变了个人,对着面前这个他自幼崇拜的身影放声怒吼 “你走!我留下!我去安那天下人心,我去定那百国大势!我,姓拓拔!我是大月皇帝嫡亲血胤!我有那个资格!” “你,没有”墨书笑着拍了拍前者的脑袋,一人,默默走下城墙。 城墙两侧,数十名值守兵卒纷纷侧目。 看着那个紧握双拳的少年,又看着那个走下城墙的黑衫身影。所有人都想去无视,可谁也做不到真正的无视。 原地,拓跋启同时注视着那个已经走远的黑衫背影。这是他第一次怒吼,对着那个身影怒吼。 他深知,哪怕北冥方面不会丢下这座城,也会用这城内几千奴隶的性命来换一场大胜。 奴隶,奴隶军,这几个字眼甚至连条北冥的狗都不如。他不信墨书会想不到,可也正因如此,他才有了方才的怒吼。 “你不是自诩纨绔么!你不是自诩皇都城第一风流么!你不是自诩只为自己而活么!你不是厌烦墨家主所做的一切么!墨书!你,就是下一个墨家主!你,你就是个狗杂碎!狗杂碎!!!” 城墙上,拓跋启放声怒吼。其音震天撼地,响彻于整面南城墙之上,响彻于这方天地间。 城墙下,黑衫身影脚步微顿,可也仅仅只是顿了一下。如往日一样,步子依旧轻松,依旧,不羁于世。 当夜,沙城上空突下暴雪,狂风如鬼嚎呼啸不止。 “呜~呜~呜——” 踏!踏!踏! 随着一阵阵无比沉闷的号角声连同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落下,三犬国数万精兵彻彻底底暴露在沙城外的空地之上。 黑夜,看不见一丝月光的黑夜,杀机扑面而来。 城外,军阵前列 “烈将军!前方城门大开,城墙上方无一兵值守!” 一轻甲骁骑策马折返,对着近前跨于马背上的威严身影便喝了出来。 “烈将军!敌军故做迷阵,末将恐其内有诈!”一侧,一名偏将军模样的中年男人随即侧身,抱拳沉声而喝。 “本将,倒是听过一个有趣的故事” 马背上,威严身影淡淡开口,双肩之上的兽首披膊更是为其平添了抹霸将之风。 “古有一计,曰,空城计。相传是古时候东陆人的计策,也是这般故布迷阵。而今北冥人照猫画虎,不过是学了个空壳子罢了” 第60章 老小子溜走 看着前方那一片死寂的城楼,威严身影也不禁挂上了抹冷笑。 也许旁人不甚了解,可他却熟知。 那空城计压根儿就不是一个迷阵,其内所包含的东西,更是超脱了一座城本身的得失。 “如此说来,北冥人此举,倒是自己给自己掘坟挖墓了?哈哈哈”周围,一胡须将领爽朗大笑。 “听闻这沙城守军不过数千,且还都是北冥的奴隶军驻守。如若其坚守城池,还能喘息一二,可就眼下这般,的确是同送死无异了”先前开口的偏将军也微微摇起了头。 “传令大军,整顿军备,一刻钟后入城!除手艺匠人外,皆屠!” “得令!” “得令!” 随着一道将令落下,周边数十信骑当即调转马头,狂奔于身后军阵之中。 “烈将军令!整顿军备,一刻钟后入城!除手艺匠人外,皆屠!” “烈将军令!整顿军备,一刻钟后入城!除手艺匠人外,皆屠!” “烈将军令!整顿军备,一刻钟后入城!除手艺匠人外,皆屠!” 一时间,大喝之声传遍军阵内外,响彻四方之间。 黑夜下,数万双战眸相继投向前方城楼,那里,是他们今夜的战场,也可以说是屠宰场,独属于他们的屠宰场。 区区一座破烂土城,区区数千奴隶兵卒,还没有谁将其放在眼中。 纵是城内百般设伏,千般设计,他们,也无惧。 与此同时,沙城南街,左侧楼阁内 熊山推门而入,期间甚至连口水都顾不得喝,连忙看向圆桌前还在吃喝的身影 “百夫长,城外,城外来了数万敌军!且,且看情况一会儿就要进城!” “慌个蛋,吃点儿!”墨书连头都没抬,顺手就扯下一个鸡腿递了过去。 “百,百夫长,纵是城内几千号弟兄全员设伏,怕也,也挡不住那数万大军啊!” 熊山急迫喊道,接过来的鸡腿更是连看都没看。就眼下这个节骨眼儿别说吃了,就是口水他都没心思喝。 说的好听,奴隶三营七千余兵卒设伏于三面城墙,街角两侧,大可全歼其来犯之敌。 可这话哄哄一些新卒还行,他要信了那还不如一头撞死。 “百夫长!” 突然,房门再次被推开,一身轻皮甲的残耳随声而入。 “如何?”墨书挑眉。 “回百夫长!哲不台连同帐下八百亲兵卫队于一炷香前便秘密从南城门快马离去,看其方向,应当是往城南外的刘河沟一带!”残耳抱拳喝道。 “这老小子跑的倒是快”闻言,墨书这才放下了筷子,同时也不忘擦了擦嘴。 “娘的!我就说为何偏偏不在南城门设伏兵,敢情那老王八蛋早就想好退路了!”熊山破口大骂。 “百夫长,俺觉得,咱该带着弟兄们扯呼!”一旁,狮狂十分认真的开口道。 “书哥!人都带来了!” 不等墨书开口,房门再一次被推开。富大海率先迈入屋内,身后还跟着不下十余个身影。 “九公子!” “九公子!” 待看见圆桌前的身影时,连同狼苍,风冥,叶不离在内的众多质子随即抱拳,尊声喝道。 “都来了?”墨书笑着摆手。 “是!多亏海哥来提醒,不然我等怕是还被蒙在鼓里!”狼苍出声。 “他奶奶的,我就知道那哲不台不靠谱!等逃出去后,我定要送书国内,好好参那老东西一本!” 叶不离愤愤不平,饶是他那书生性子也不禁破口大骂了起来。 “你们,你们怎么知道哲不台跑了!?”眼见屋内众多质子都大骂了起来,熊山直接就愣在了原地。 “自然是九公子告知!”风冥接话道。 熊山随即转头“残耳,那,那你?” “百夫长就让我去南城门暗中守着,一有消息,即刻来报!”残耳如实答道。 “行了行了!就我书哥的本事还能猜不着那老小子开溜?” 见众人都愣在了原地,富大海毫不在意的摆着手,期间还不忘又嗦了嗦手上的鸡爪子。 吱呀~ 随着一道轻微的开门声落下,拓拔启缓缓迈入屋内。 同以往不一样的是,在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时他没有再灿烂上前,而是眼神躲闪了起来。 “我等,见过启殿下!” “见过启殿下!” 眼见来人,屋内一众质子相继俯首,做礼而喝。 看着站在原地的锦服少年,墨书嘴角弯起,揶揄出声“怎么,这是还没骂够?” “九哥,启,错了!”拓拔启深深低头,也是在他低头的那一刻,那个错字才从口中说出。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小子也是个缺心眼儿!”墨书起身上前,一拳便捶在了前者胸膛上。 他不用多说什么,一切,尽不在言语中。 “是!”拓拔启挺了挺胸膛,脸上,再一次挂上了以往的灿烂。 “行了,时间紧,任务重,有啥话路上再说!”墨书摆手转身,待扫了一圈屋内众人后,随即正了正面色 “人都带来了?” “回九公子!我手下弟兄皆已候命!”狼沧率领抱拳。 “我手下兵卒也已到来!”叶不离随即附和。 “回九公子,我分队兵卒已到!”风冥上前附和。 …… 一时间,屋内十余名质子先后抱拳出声。众人无一例外,手下兵卒皆已抵达附近候命。 “如今哲不台将军孤军步入险境,我等既为下属,该当何为?”墨书淡笑发问。 “出兵!即刻驰援将军!”富大海当即举起右臂,大有一副慷慨赴死之意。 “不错!将军遇险,我等自当快马援之!”叶不离肯定点头,那一直阴沉如水的脸在此时也变得灿烂至极。 “那还等个蛋!拉上你们的队伍,随本百夫长,驰援将军!”墨书大手一挥,二话不说就向着屋外走去。 眼见如此,众人也不再停留,纷纷快步跟上。 至此,三二百人的队伍打着驰援将军,刻不容缓的旗号。一路自南城门急行而去,完全就不带回头的那种。 而也正是在队伍刚刚驶出城外之际,三犬国数万大军倾巢出动,直入沙城。 第61章 有何意见? 大战起,风云变。 黑夜下,沙城彻彻底底沦为了修罗场。喊杀声,嘶吼声,哀嚎声不绝于耳。 仅仅数千奴隶兵卒,纵是千百般设计,可在绝对的实力下,无人能改变最终的结局。 甚至于不计其数的奴隶到死,也不知那位哲不台将军早已逃至城外,而非坚守在那个可笑的将军府中。 不同于城内的惨状,城外一路向南去的队伍极为安逸。 说是驰援,可队伍不仅没有丝毫急迫之色,反而哼起了小曲,唱起了乡谣。 没人在乎城内那几千奴隶的死活,就是同为奴隶的他们也没有半点在乎。 他们不是大月国那数百万虎狼之师中的一员,也不是北冥各路大军中的兵卒。 战友情,兄弟情,生生死死,绝不抛弃的军伍之情只存在于那些真正为国而战的军队当中。 他们,只是一个奴隶,为了自己而战的奴隶。 对于他们而言,那些情感太重,也太沉。他们,从来便没有资格去拥有那些独属于军中的情感。 次日,天际微微泛白,队伍没有丝毫意外的抵达了城南外一处名为刘河沟的地方。 至于城内战事如何,究竟是全员战死还是在继续抵抗,没有人去关心,从来没有。 刘河沟外围,崎岖山路上 看着前方那片战旗竖立,大纛飘扬的野外兵营。马背上的墨书嘴角一弯,扯着嗓子喊道 “哲不台将军何在!下官听闻将军身处险境,特率军来援!” “书,书哥,咱这么整怕是有些不好吧...”一旁,富大海嘴角一阵抽搐,如此不要脸的货,饶是他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不好个蛋!”墨书伸腿便踹了过去,继而转身向着后方三二百人的队伍放声大喊 “喊!都给小爷喊!” 富大海小眼睛提溜一转,随即放声大喝“咳咳,哲不台将军安好否!我等知晓将军身入险境,连夜驰援而来!” “哲不台将军安好否,我等知晓将军身入险境,连夜驰援而来...” “哲不台将军安好否!我等知晓将军身入险境,连夜驰援而来!” “哲不台将军安好否!我等知晓将军身入险境,连夜驰援而来!” 一时间,队伍中声势如龙,大喝之声遍布四野。 不知为何,队伍中数百兵卒从刚开始的些许忐忑,到最后也彻底放开了。每人都涨红了脸,用尽了吃奶的力气放声大喝。 踏!踏!踏! 随着一阵阵铁蹄声传来,前方兵营内驶出数十骁骑,直面狂奔而来。 骑队前列,一北冥青年武官怒指前方数百奴隶兵卒 “谁给你等的狗胆,竟敢私自弃城而逃!” “咳咳,小爷看你怎么这般眼熟呢?”马背上,墨书抬了抬眼皮。 闻声,青年武官眼皮一跳,顿时便察觉到了前方那抹黑衫身影“墨,墨九公子” “怎么,还想让小爷给你来一脚?” “墨九公子说笑,说笑了...” “我等!听闻将军身处险境,生死一线。弟兄们不顾严寒,日夜奔袭,驰援而来!你等,就是这般对待援军的!?”墨书脸色一黑,怒声质问。 队伍中,拓跋启微抖缰绳,随之上前“我,拓跋启,大月质子,带兵来援。你,有何意见?” “我,富大海,大月质子,带兵来援。你,有何意见?”富大海面色一正,紧随而至。 “我,狼苍,狼居国质子,带兵来援。你,有何意见?” “我,叶不离,秋水国质子,带兵来援。你,有何意见?” “我,风冥,东陵国质子,带兵来援。你,有何意见?” …… 一时间,队伍中十余名各国质子纷纷策马上前,直视青年武官。 一个区区百夫长模样的北冥青年,任谁也没放在眼里。 更何况眼下还有着大月那三位爷撑腰,谁要是在这个时候软了,那自己都得看不起自己。 眼见如此,青年武官连顿都没顿,跳下马背便向着前方连连抱拳“没,没有,诸位误会,误会了” 墨书微微摆手,示意众人退下后,继而淡声发问“将军,安好否?” “承蒙墨九公子挂念,将军一切安好!”青年武官俯首作答,同初来时的态度完全就是天差地别。 “看来,是我等来迟了啊”墨书惋惜叹气,连连摇头。下一息,面色陡然一正 “传令全军,入营!”喝罢,墨书随之抖动缰绳,率先策马驶向前方兵营。 “九公子令!全军入营!” “九公子令!全军入营!” 在场十余名质子放声大喝,随即抖动缰绳,紧随前方黑衫身影。 原地,看着那三二百人的队伍相继驶入营内,青年武官阴沉如水,脸色更是黑如煤炭。 “百夫长,咱们,咱们就任由他们这般?”一旁,一年轻模样的北冥骁骑愤愤出声。 “那你待如何?”青年武官冷脸侧目。 “我,我...”年轻骑卒当即就低下了脑袋。 “回营!” “是!” 眼见如此,谁也没有再去自找不痛快,数十骁骑纷纷调转马头,折返回营。 憋屈么?所有人的回答都是憋屈,这辈子也没这么憋屈过。 曾几何时,那些奴隶何曾敢这般张狂,哪一次见了他们不是夹紧尾巴做人。可自从那帮质子来后,准确来说是那个黑衫少年来后,一切都好像变了。 明明他们才是北冥主人,是受尊处优的亲兵卫队。可现在,反而像是一群装备精良的奴隶军。 野外兵营,大帐内 “将军!将军!卑职来迟一步,险些置将军于生死险境,卑职有罪,有罪啊!” 不等所有人开口,墨书大步上前,拉着主案前的身影就是一把鼻涕一把泪。 情之深切,震天动地,悲悯之声,足以让金石落泪,枯木发芽。 主案前,哲不台面部不受控制的一阵抽搐。 若不是知晓前者为人,有那么一瞬间他都感觉眼前这一切是真的,是发自肺腑的真切之言。 “墨,墨百夫长不必痛心,本将,幸大无恙”哲不台努力挤出一丝微笑,轻拍近前胳膊。 第62章 千夫长 “将军啊,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卑职就是万死也难安啊!”墨书依旧死死拽着前者衣袍,期间就是清涕滑到嘴里也丝毫不在乎。 眼见墨书还不打算停,哲不台无奈之余也只好继续拍着那条胳膊 “墨百夫长一片真心,本将甚慰,甚慰啊” 墨书抬手擦去鼻间清涕,极为坦诚的开口道“将军,卑职还有一罪,请将军责罚!” “哦?墨百夫长何罪之有啊?” “卑职擅自集结友部兵卒,日夜奔波来援,还请将军责罚卑职,调兵之罪!!“ “墨百夫长心之所向,皆系我北冥军伍之身!如此赤诚真心,不仅无罪,反而有功,大大的功!”哲不台连顿都没顿,仿佛其早就想好了一般,期间连个磕巴都没打。 墨书深深低头,悲痛出声“卑职,惭愧!” 帐内,连同富大海,拓跋启在内的一众质子纷纷低下了头。或是紧捏大腿,或是死咬牙关,可饶是如此也控制不住那微微抽搐的嘴角。 见过不要脸的,但就眼下这般不要脸的货,实乃天下罕见,世间一流。 “以前,是本将不知墨百夫长为人。昔日沙城外初见,是本将寒了你的心呐!”哲不台握着近前那双手,一边叹息一边摇头。 作罢,哲不台缓缓起身,面向帐内一众北冥武官,以及诸多质子 “今日!擢升墨百夫长为我三营千夫长!特设一梯队,入我北冥编制!自武军堂而来的学子全权由墨千夫长一体节制!军备器械,衣食住行,皆同我北冥军伍一般无二!” “卑职惭愧,惭愧啊!惭愧!!”墨书连身都没起,趴在案面上连连捶打。 “墨千夫长,你之愧疚,本将身感同受。可在愧疚也不能伤了身子不是!”哲不台面色郑重,眼中担忧之色显而易见。 “邦合!扶墨千夫长下去歇息,还有我武军堂驰援而来的学子们,一定给本将安顿好喽!” “是!”帐内,先前率队出营的青年武官当即抱拳。 “将军啊!您如此大恩,卑职受之有愧!受之有愧啊!!” …… 悲声不绝,痛声不息,直至邦合搀扶着近前黑衫身影走出帐外后,那一道道悲悯天人的声音才连连平息了下去。 见状,连同拓拔启,富大海在内的众多质子也纷纷抱拳告退,快步追上。 兵营不大,只有近千号北冥士卒,百余顶行军帐。 在邦合的安排下,近百名北冥士卒亲力亲为,不过晌午便在周边空地扎起了数十顶新帐。 期间牛羊肉不断,热汤热酒不绝,随行而来的三二百奴隶军兵卒纷纷敞开了膀子吃喝,同时也深深记住了那个于兵营内嚎啕声不断的黑衫身影。 当日晌午,兵营左侧某处帐内 看着邦合等人逐渐远去的背影,富大海这才回身看向了帐内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墨书 “书哥,走了,都走了...” “娘的,呸!”闻声,墨书顿时便止住了哭声,同时也不忘碎了口滑在嘴唇上的鼻涕。 “九哥,你,你这还真是...”一旁,拓跋启都看不下去了。演戏能演到这般地步,也当真是绝了。 “懂个蛋,小爷这叫做戏做全套!” 墨书眨巴着那早就没了泪水的眼珠子,要说不难受那是假的,谁哭谁他娘知道。 “书哥,那老小子为何还上赶着给你升官儿?这不是给他自己个儿找不痛快么?”富大海凑上前发问。 从早上开始他便想问,可奈何一直都没机会。期间他也想过种种可能,但怎么想怎么不对劲儿,压根儿就没一个能说得过去的理由。 “给个蛋,这他娘是小爷死乞白赖要来的,不过那老小子也算上道儿”墨书撇嘴。 “你,你要来的?”富大海直接就晕了。 “其实那哲不台早有此意,只不过一直没个由头。本来我等要都死在了沙城,那自然尘归尘,土归土。 可今日,九哥不仅将由头亲自送了过去,同时也给了那哲不台一个台阶下”拓跋启淡淡出声。 “瞧瞧你启哥这脑袋瓜子,你那脑子里莫不是装的浆糊!?”墨书抬手就向着近前那颗大胖脑袋扇了过去。 “书哥,启,启哥,咱还是,还是没太懂...”富大海揣着小胖手,忐忑出声。 拓跋启抬眼“十二个字,平息内部事端,维系北冥颜面” 闻声,富大海猛得一拍大腿“嘿!那老小子看着人模狗样,不成想竟是这般圆滑之辈!” “可这话又说回来了,咱如今不过三二百人的队伍,这千夫长也没啥鸟儿用啊...” “估摸着现在,那沙城的战事也该平息了”墨书没有接话,而是自顾自的说道。 “估摸着现在,那帮新来的替死鬼也该到位了”拓跋启点头附和。 “我....”原地,富大海张了张嘴,可欲要开口的话终究又咽了下去。 他觉着自己要再问下去,那眼前这俩货不说拿他当傻子看也差不了多少了。 当夜,随着一道将令下达,千余人的野外兵营纷纷收拾军备,向北进发。 而此间向北,便只有一处城池——沙城。 无人知道为何要折返回去,沙城沦陷已成定局,眼下再回去无异于送死。 可看着队伍中央竖起的那面大纛,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哲不台要去自寻死路?不信,甚至是三二百人的奴隶兵卒都绝不相信。如若前者上赶着去送死,又怎会连夜奔逃于此。 没有人能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或许,只有抵达沙城,那个迷惑在众人眼前的答案才会公之于众。 次日清晨,沙城。 暴雪渐停,杀声渐息。 城墙内外,大街小巷,布满了两军死尸,残肢断臂。 修罗场,切切实实的修罗场,无人知道这里究竟死了多少人,也无人知道短短一天两夜间,这里究竟发生了多么惨烈的战争。 而和所有人料想不同的是,此时的城楼上依旧竖立着北冥的国旗。 城内也不知从何时起,多了数万北冥面孔,真正的北冥战军。 第63章 一抹决绝 随着队伍缓缓驶入城内,所有人尽皆沉默。 那个答案,那个先前想破脑袋也想不出的答案,就在眼前。 意外,也不意外。 用数千个奴隶的性命去换一场胜利,这笔买卖太划算了。 至少于北冥方面而言,这笔买卖就是暴利,真正意义上的暴利。一条奴隶命换十条敌军命,这天下间没有如此划算的买卖。 城内,街面上 “书哥,当初那几千个奴隶兵,都死了”富大海怔怔出声。 一路走来,哪怕街面两侧的死尸已经给出了答案,可他还是后知后觉的问出了声。 “这个世道,就是如此”马背上,墨书微微摇头。眼中无悲无喜,只有平静,没有丝毫波澜的平静。 早在幼时他便见惯了修罗场,甚至是比眼下这片修罗场还要惨烈的屠宰场,他也早已屡见不鲜。 盛世下,生命便是最值钱,最珍贵的东西。而在这方乱世中,生命一文不值,哪怕是半张面饼,都比人命值钱。 “墨千夫长!” 随着一道尊声落下,队伍后方,身披轻甲的邦合策马而来。 “何事?” “回墨千夫长,新到的奴隶兵已入城内。明日清晨,分派去您梯队的八百奴隶兵便会在城南营区操练场上候命!” “将军倒是,兵贵神速啊”墨书嘴角弯起,似是不屑,似是嘲弄。 见状,邦合微微抿了抿嘴唇,不过最终还是没有去接话。 “我倒是有个问题,不知邦合百夫长,能否答之?” “墨千夫长请问,邦合定当知无不言!” “此间之事,北冥方面,怕是瞒不住啊”墨书淡淡发问。 “还请墨千夫长放心,除却您节制的数百奴隶。其余奴隶三营兵卒,皆,阵亡于此”邦合面无表情。 “倒是我,天真了”墨书摇头失笑,随之抖动缰绳,快马狂奔而去。 皆,阵亡于此。 这五个字何其可笑,何其可悲。甚至若不是他提前有所准备,也必将归于那五字之内。 以前,他只是以为这里是片人吃人的地方,可现在,他否定了先前所想。 这里,并不是人吃人的地方,而是,鬼吃鬼的地方。 一念之差,死无全尸。纵是他,也不过如此。大月墨氏,这个名头是可以让他在明面上肆无忌惮。 可在那些真正的角落里,阴暗下,甚至是那从来没有人注意过的鞋面下,杀机,无处不在。 在这方乱世下,只有强,足够强,才能去左右自己,乃至别人的性命。 他想过浑浑噩噩过完此生,也想过缩头缩脑屈居人下。可那数千条性命,那可悲可笑的五个字,他,改变了以前的想法。 当夜,沙城南城墙上 随着一阵寒风吹来,墨书这才缓缓抬起了头。扫了眼周边环境,他明显有了丝错愕。 仅仅不过数息,他便回过了神,继而面向南方,又一次陷入了沉吟。 寒风刺骨,夜里的寒风,更加刺骨。 而他,依旧负立于原地,身上,依旧是那袭黑衫。 一刻,三刻,五刻,不知过去了多久。直至肩头被落雪所覆,墨书缓缓转身,走向城下。 城墙两侧,数名值守兵卒面面相觑,谁也不知前者究竟意欲何为。 只是很确切的能感觉到,同初来时相比,那个黑衫背影,明显多出了一抹决绝之意。 次日清晨,城南营区,操练场 整整八百奴隶兵尽皆站立于此,哪怕正值严冬,哪怕只有一件破烂军袍裹身。可在那道不容置疑的军令下,他们,没有选择。 “娘的,老子们刚刚从冬临城过来还没吃口热乎的就在这儿傻站着!”人群中,一壮汉骂骂咧咧,神色间极为不爽。 “真他娘晦气,让爷过来守这破城!”周围,一四十上下的刀疤男人狠狠碎了口唾沫。 “听说前两天一仗,三营的几千人都死绝了,就是赶来支援的北冥军队也死了不少人!” “别说那几千人了,我可是听闻就连这沙城守将哲不台都受了重伤,还不知能不能救回来...” “噤声,噤声,来人了!”察觉到不远处走来的那支装备精良的队伍,一精瘦男子连忙低声提醒。 能配备如此精良的军队,除了北冥人外,再无其他。 场外,墨书策马缓缓上前,直至距离前方人群不足三五米时才堪堪勒住了缰绳。 他并没有说话,只是平静的扫视着前方八百奴隶兵。 衣衫褴褛,手脚冻疮,这是眼下八百奴隶兵最真实的写照。 如此严寒之下,个别兵卒甚至连一双布靴都没有,那满是冻疮的脚上只有一双双草履裹足。 不知过了多久,墨书努了努嘴,轻声开口 “我,名墨书,你们的千夫长。不过,我不喜千夫长这三个字,以后,称千户” 言罢,墨书抬手,指向身后随行而来的队伍“他们的军备,你们,同样有。自今日起,你们不再是奴隶,而是,我的兵卒” 一息,五息,十息,足足数十息,全场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死死盯着前方马背上的黑衫少年,不是北冥面孔,绝不是北冥面孔。甚至周围那些装备精良的兵卒也没有一人是北冥面孔。 “大,大人,敢问您是?”良久后,人群中一三十上下的青年兵卒硬着头皮上前,抱拳发问。 千户二字究竟有何份量,他对此极为清楚。 那是,大月的武官称谓。放眼诸国之列,不乏有想效仿大月者。 十余年前更是有一西陆小国明目张胆,军中武官皆为户称。可不过半年,那个小国便彻彻底底消失在了这片乱世之中。 说是儿戏也好,离谱也罢,但那个国家,的的确确消失在了世人眼中。 大月之霸,再一次刻进了天下人的骨子里。 自此,再无一国,一部,一族敢用此称谓来区分军中武官。那是,独属于大月的东西,触,则必死。 “放肆!擅自离队!不称军职!拖下去,杖三十!”场中,残耳直视前者,一双火爆眸子极为骇人。 仅仅一夜间,他没了往日的苟活模样。 第64章 质子军 此时的他,是一个人,一个堂堂正正的人。 谁也不知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不可否认的是,连同狮狂,熊山等一众随行而来的兵卒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脊梁不再弯曲,目光不再躲闪,这,便是他们最直观的变化。 “是!” 附近两名兵卒随即上前,不由分说便将方才走出队列的青年兵卒双双押下。 场中,八百奴隶兵眉头一紧,内心皆是咯噔一下。 看着那名被押下去的青年,无人再敢发出一声。动真格了,谁要是还看不清眼下形势,那当真就是这些年活到了狗身上。 “刚刚,我已说过,你们,不再是奴隶。曾经那些散漫,最好尽快丢掉。当然,若是谁还想去做奴隶,去当那所谓的送死军,现在,走出队列” 马背上,墨书漠视前方,言语间极为平淡。 沉默,尽皆沉默,随着前者话音落下,几乎所有目光都深深投向了前方那抹黑衫身影。 不再是奴隶,直至现在,这五个字才深入到了每个人的脑海中。 曾几何时,奴隶已经成为了他们的代名词,奴隶就是他们,他们,就是奴隶。 脱离奴籍,对他们而言,这都已经不能说不现实,而是痴人说梦。 可现在,有一个人亲口说了出来,要让在场八百奴隶脱离奴籍,要让在场八百奴隶不再去做北冥人的炮灰。 能信么?没有人回答,只有沉默,无尽的沉默。 渐渐的,当所有目光都分散在四周,分散在那些装备精良,却并不是北冥面孔的面孔上。所有人,皆有了一丝动容。 终于,队列中有一壮汉仿佛下定了决心,随即单膝跪地,紧抱双拳 “卑职,见过千户大人!” 随着那一道沉喝声落下,仅仅数息而过。 在场八百奴隶再无丝毫犹豫,纷纷单膝下跪,对着前方马背上那袭黑衫身影,深深俯首 “卑职!见过千户大人!” “卑职!见过千户大人!” 一时间,此起彼伏的沉喝声响彻于整个操练场之上。 “我!不喜欢那什么狗屁梯队!自今日起,你们,他们,皆为我质子军序列!”墨书放声大喝,不羁之色显露无疑。 直至这一刻,他看向前方的目光不再冷漠,而是多了份责任,让所有人堂堂正正活着的责任。 “令!拓跋启,富大海,为质子军副千户!” “令!狼沧,风冥,叶不离等十人,为我质子军百户!” “令!残耳,狮狂,熊山,为我质子军教头!” 随着一道道大喝落下,连同拓跋启,富大海在内的十余人纷纷策马上前。 每一人的脸上都写满了肃穆,就是平日里极为跳脱的富大海都罕见的露出了一抹肃然。 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从今以后,他们的命,只能,也必须握在自己手中。 质子军,这三个字不仅仅是说于北冥人听的,更是说给他们自己听。 既然身陷淤泥,那便打,打出一方天地,打出一片能让所有人都得以存活的天地。 千人成军,有何不可! 他们,是质子,是被束缚双手双脚的质子。可他们,却从来都不是奴隶。 以前不知为何而战,不知前路何在。现在!他们为自己而战,为尊严而战。 以后那一个个的修罗场,便是他们的前路,那一个个的屠宰场,便是他们傲视所有的资本。 “叶不离!” “是!”喝罢,叶不离应声从怀中掏出纸册,仿佛早就做好了准备一般,继而肃脸面向前方 “奉千户令,我军军规,如下!” “一!点卯不到,呼名不应,斩!” “二!刀枪不利,箭无羽镞,斩!” “三!欺压平民,奸淫掳掠,斩!” “四!闻鼓不进,闻金不止,斩!” “五!衣冠不整,指间藏污,斩!” “六!饮酒闹事,聚众围赌,斩!” “七!受屈不反,受辱不抗,斩!” “八!操练不应,偷奸耍滑,斩!” “此八规,乃我军明令禁规!犯之,皆斩!”言罢,叶不离不做丝毫停留,随即调转马头,折返入列。 一息,三息,五息,近十息而过。 “都,听清否!”墨书放声大喝,一双剑眸凌厉至极。 “是!” “是!” 场中,不论是八百卒,亦或者随行而来的三二百兵卒,纷纷俯首抱拳,尊呼沉喝。 八条军规,条条可定生死。 但也正是这八条军规,让所有人都切身感受到。他们,不再是奴隶,而是兵卒,真正的兵卒。 “残耳!” “卑职在!” “带着他们去浴房,给老子都洗干净了!暮食过后,分发军备!”言罢,墨书随之抖动缰绳,一人,一骑,缓缓驶去。 质子军,仅仅一夜,质子军之名传遍沙城内外。 不论北冥军伍,奴隶兵卒,尽皆耳闻。千卒成军不是没有先例,就是现如今的北冥军中也有个别年轻将军独领一军。 军中兵卒虽不足一营之兵,可其中地位却远非寻常军队可比。 今日,不经任何人同意,不经任何人点头,质子军便成立于此。 而这,只是一个态度,一个所有质子向北冥方面表达的态度。至于其中意味,或许只有位于沙城将军府的那位,方能体悟一二。 次日,沙城将军府 “下官,墨书!特来探望将军!”厅外,墨书抱拳大喝。 主案前,刚刚往嘴里送了块儿肉的哲不台眼皮一跳,那本该鲜美可口的羊肉也没了半点香味。 “哈哈,我道是谁!”仅仅半息,哲不台随即爽朗大笑 “来的正好,今日刚烹的羊肉,墨千夫长不可不尝啊!” “下官,谢将军!”墨书应声迈入厅内,大有一副回自己家的势头。 待走近前方主案,墨书没有半点客气,抄起筷子的同时便坐了下去。 “嗯!将军府上的羊肉的确鲜美无比!”墨书边嚼边说,期间更是连连点头,赞叹不已。 对面,哲不台微扯嘴角,不过脸上的笑意却依旧爽朗 “听闻墨千夫长昨日成立质子军,可是比我这个营将都威风啊,哈哈哈!” 第65章 开门见山 “哈哈,我等质子玩闹之事,不成想竟都传到将军这儿来了!” 言罢,墨书紧接着又往嘴里送了一大块肉,仿佛压根儿就不曾听出前者的言外之意。 “要本将说啊,这质子军早该成立!”哲不台肯定出声。 “如今形势,我北冥军队同奴隶军团始终都有条鸿沟。曾几何时,本将也想过如何能将那条鸿沟填平,可一直以来都无从下手。 墨千夫长此为,不仅缓和了两者之间的关系,更是为我北冥添砖加瓦,为万万奴隶军起到了表率作用!” “将军,肉,吃完了”墨书嘴角带笑,言语间不知所云。 闻声,哲不台为之一愣。 可仅仅愣了不足半息,哲不台放声大笑“哈哈哈,本将糊涂,糊涂了!” “没看见肉都吃完了么!还愣在这儿作甚!” “是!卑职告退!”一旁,数名亲兵当即抱拳,继而转身离去。 原地,墨书百无聊赖的摆弄着案前小刀。 直至厅内再无一人,他才缓缓抬起了头“将军,那我,便开门见山了” “自然,自然”哲不台笑着点头,不过余光却是一直瞟着前者手中的那把小刀。 “将军,不过一四等武官尔。于我不利,对将军而言,并无半点好处”墨书淡淡开口,嘴角处,一直挂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对面,哲不台神色渐重。他没有意外,甚至早就想到了会有今日之景。 起初城外碰面时,他以为前者不过就是个世族纨绔,于他而言,并无实用。 也正因如此,当初撤离沙城之际才没有多此一举。死了,更好,不死,也无妨。 可如今,他逐渐发觉前者不仅不是个没脑子的货,反而处处圆滑,事事谨慎。 尤其是在那层身份的加持下,这样的人,他打心底里不愿为敌。 “墨九公子,所言极是”哲不台面色郑重。 “若我所料不差,将军也快年岁半百了吧?”看着对面的哲不台,墨书笑着发问。 不等前者开口,墨书自顾自的再次出声 “一个快到五十岁的四等营将,且还是奴隶军的一个营将。将军以为,此生还有望跻身那三等之列否?” “还请,墨九公子助我!”不再犹豫,不再纠结,哲不台当即起身,深深拜了下去。 “质子军,不仅是我的路,也是,你的路” “公子是说?” 墨书微微摆手,示意前者坐下后,这才看向了对面那张饱经岁月的面孔 “我军,虽自成一军,可事实上,不还是你奴隶三营的编制。将来的功劳簿上,第一个名字不还是你哲不台的大名” “当初沙城撤离一事,在下,给公子赔罪!”哲不台二话不说,起身就拜。 如若今天是旁人来同他说这番话,那其人的脑袋恐怕早就喂了狗。可今天,说这番话的并不是旁人。 大月墨氏,嫡亲九子。 这八个字的份量有多重,他极为清楚。 抛开一切都先不论,就单单能和那八个字搭上一丝一毫的关系,便是一条足以登天的大道。 哪怕他是北冥人,哪怕他是北冥官,于他面前的,也是一笔不可想象的财富。 此外,就按照他如今的眼光来看,前者于兵家事上绝对称得上天才二字。 有此臂助,于他而言只有好处,甚至是挡在他面前的那道阻碍,将来也能轻松跨过。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此乃人之常情,将军,无需赔罪”墨书淡笑摆手,并无前者卑躬而张扬,也无前者低下而热情。 “公子,在下听闻当初随您入我国的铁骑乃大月墨氏的虎贲骑。在下实无本事为公子组建一支那般的铁骑,不过调千余匹战马,配百余套人马重甲。在下,还是有这个本事的”哲不台俯首说道。 “如此,甚好”墨书满意颌首,嘴角间的笑意也愈发灿烂。 一直以来,他都喜欢同聪明人说话,不是因为省事儿,而是聪明人,才更加知道轻重二字。 “能同公子共事,实乃,在下之幸!” “下官,还是喜欢千户一称”墨书轻轻托起前者,言罢,转身就走。该说的话,已经说完,该办的事,也已办完。 世人常言,尽人事,听天命。 而自从那夜过后,他,不仅要倾尽人事,更要占据天命。 不做,便不做,要做,便做到极致。既身处乱世,不求幸得一命,但求,此生无憾。 原地,哲不台深深吐了口气。直至那个黑衫背影走远,他才半倚半靠的躺了下去。 方才相处之际,甚至就连他都忘了前者不过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可怕,此时的他才感到了深深的可怕。 其心思之深,目光之距,乃至洞察他人的本事,纵是他,也力感不及。 回想起当初,以为前者不过是个争勇斗狠的纨绔子时,他便一阵摇头自嘲。 是啊,那个氏族的人,又怎会不堪。怕就是头猪,在那个氏族的熏陶下,也会变为九天之上掌管天河的一方大将。 哲不台很清楚,眼下能担得起前者一声将军,不过时局罢了。 他,只是一个黄土埋半截的区区四等营将,而对方,却是那位万万人之上的贵胄之身。 凭心而论,就算当初墨书未察觉到沙城之险,便一定会丧命于此么?以前的他可能还有些许侥幸,但现在的他,绝不相信。 甚至是在那真正的北域战场,在那四处遍布杀机的修罗场,谁又能肯定大月墨氏的手没有伸过来。 这个世界,永远是上位者的游戏。那些在常人看来本该如此,不可改变的东西,对于那些真正的上位者而言,不过尔尔。 三日后,城南营区 “嘿!这屋子看着就得劲儿!” 富大海极为舒坦的躺在木榻上,看着屋内那装潢精美的各式家具,有那么一瞬间他都以为自己还在皇都城。 虽说眼下这间百十米见方的屋子同皇都城内的居所还是差距甚远,可要同那些一个小营房里挤八九人的大通铺相比,这里无异于天上人间。 第66章 初具规模 藤椅上,墨书缓缓放下茶盏“小爷让你当个副千户,你他娘就在小爷这儿天天享福?” “咱这不是专管后勤嘛,左右不过三两句话的事儿”富大海不在意的摆着手,他现在可是愈发喜欢这个副千户。 要说带兵打仗他可能不甚擅长,可要说梳理军资,管理钱粮,他可谓是打娘胎里出来就门儿清。 “昨儿个送来的那批战马,如何?” “说起这个咱就来气!”闻声,富大海当即就坐了起来 “书哥你说说,那战马战马,好歹也得有个战马样吧。可那哲不台送来的别说战马,就是民间拉车的驮马都比那些马要精神!” “一个奴隶营的将军,能凑出来千匹马便不错了”墨书笑着开口,脸上没有丝毫意外。 “哎,要是能整来千余匹那龙虎驹就好了...”一声叹息,富大海再次躺在了木榻上。 回想当初数千虎贲卫骑随行,在反观眼下这千余匹弱马,一股落差感顿时涌上心头。 “你说了个啥?”墨书侧目。 “我,我啥也没说!”富大海脸色一正,连连摇头。 藤椅上,墨书没好气的瞥了眼前者,随之便撑椅站了起来“走!去操练场转一圈儿!” “我...”看着那个说走就走的背影,富大海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选择了默默起身跟上。 城南操练场,本该是三支千人梯队合用的操练场,而往日的操练场上也不乏聚众打斗赌博之事。 可自从质子军成立以来,这里仿佛就成了质子军专属的操练场。 哪怕眼下各个梯队都是从周边诸城新调来的奴隶,可也没有一个人敢去那操练场上找不自在。 质子军,只此三个字,便足以说明一切。 同前几日一样,今日的操练场上依旧挥汗如雨,力竭声嘶。 哪怕此时正值严冬,可操练场上的每一个人都已浸湿后背,乃至发丝间都有缕缕白气蒸发。 或是举锭,或是练械,亦或是掌握马术,千余人中无一人闲下来。 只有练,无尽头,无终点的练。 场外,人还未至,墨书便被前方千人操练的场景所吸引。虽说比不得大月军伍,可终归来说也有那么点儿意思了。 察觉到来人,一直负立于原地的残耳随即转身,继而俯身抱拳,沉声尊喝。 “千户!” 墨书微微颌首,随之笑问“如何?” “卑职,卑职这还是第一次管这么老些人,一时还有些力不从心”残耳抿了抿嘴唇。 曾几何时,他不过一个兵卒,虽说当了几天什长,可那也仅仅是几天。 现如今突然接手一支千人的队伍,还是作为总教头。要说心中不忐忑,那才是假的。 “来,教你一招儿!”墨书不感意外,伸手便指向了前方操练场上的千余兵卒 “看,前方不过一片菜园子。那边儿!是茼蒿,那边儿!是冬瓜,还有那边儿,都是茄子!而它们,连同这片菜园子,都是你的!想怎么吃,便怎么吃!” 言罢,不知为何,墨书嘴角处的笑意,罕见多了抹缅怀。 “卑职,愚钝!”残耳深深俯首。 “老残啊老残,平日里看你挺聪明,怎么一到关键时候就掉链子”富大海无奈撇嘴,继而再道 “咱给你总结总结啊!其实就俩字儿,胆儿大!” “就他娘你聪明!”墨书脸色一黑,抬腿就是一脚。作罢,随之走向前方场中。 “卑职,谢副千户教诲!”残耳面无表情,抱拳喝道。 “爷就不该给你多那句嘴!”富大海气不打一处来,揉着屁股便快步追了上去。 操练场上,随着那一袭黑衫走来。周围数十名操练马术的骑卒纷纷停了下来 “卑职,见过千户!” “卑职,见过千户!” 墨书摆手,随意看向其中一名年轻骑卒“练的如何?” “回千户!卑职操练尚可,不过,不过就是那双手脱缰,策马冲杀的本事,还未得其精妙所在!”年轻骑卒抱拳出声,大有一副愣头青的模样。 “哈哈!你倒是实诚”墨书爽朗笑罢,随即发问“会,扎马步否?” “卑职,卑职不知何为马步!” “身体直立,面向前方,两腿左右分开,双膝弯曲,半蹲如跨马式!” “是!”年轻骑卒连忙照做,那种怪异的姿势可谓是别扭至极。 “再往下蹲!”墨书喝道。 “是!”年轻骑卒强忍着不适,又往下蹲了几分。 “以后,早晚蹲半个时辰!”言罢,墨书提步就走。 原地,数十名骑卒尽皆云里雾里,不解其意。 其中个别人也多少听说过在东陆的诸国间有一种扎马步的法子,可那也都是步卒的练体法子,于骑卒而言并无实用。 但看着那个远去的背影,众人纷纷收起了马鞭,同先前那名年轻士卒一起开始了怪异无比的扎马步。 大月墨氏,嫡亲九子。 要说现在谁还不知道自家千户便是那来自大月墨氏的质子,那真就可以一头撞死在豆腐上。 虽不解其意,也不知那扎马步究竟有何妙用,但所有人都选择了照做。 无他,那个氏族下的铁骑,霸天下之国,位万军之先。 纵是相隔万里,纵是此生未曾谋面,虎贲之名,也早已传遍大江大河,万山千川。 “千户!” “千户!” 眼见来人,十余名举锁提锭的壮汉连忙放下手中事,抱拳沉声喝道。 “换石锁了?”瞥了眼近前那一排排份量十足的石锁,墨书抬头问道。 “回千户!残总教于昨日便安排人将我军石锁统统换成了三百余斤的规格,我等马槊手每日提举不可少于百次!” 一赤膊壮汉应声答道,纵是这冰天雪地下,仿佛也感不到丝毫寒冷。 “每日伙食,够否?” “呃,比之,比之以前,现如今的伙食已经足够好了!” “饱就是饱,不饱就是不饱,做作个蛋!”墨书不快出声。 “回千户!若是每日能给半斤羊肉,卑职双臂可举四百斤石锁!”赤膊壮汉大喝。 第67章 墨家人的铁骑 “记!自明日起,每人每天不得少于二斤羊肉!” “是!”富大海面色一正,当即抱拳。 “一月后,若举不起五百斤重锁,吃了多少,给小爷吐出来多少”言罢,墨书转身就走。 “千户放心!咱定能做到!”赤膊壮汉连忙抱拳喝道,那凶相毕露的面庞也浮上了几分灿烂。 “咱这千户,还真他娘尿性...”一旁,同样赤裸着胳膊的青年汉子也不禁赞叹出声。 “大月墨氏的儿郎,你以为跟你闹着玩儿呢?” “老听你们说大月墨氏,大月墨氏,那个东陆的氏族当真有那么厉害?”附近,一体态魁梧的年轻面孔不解道。 “小子,听说过虎贲骑么?” “听,听说过啊” “那支铁骑,还有一个名字,曰,墨家人的铁骑” “那虎贲骑是大月墨氏的私军!?”年轻面孔惊愕不已。 那支横扫六合的铁骑竟然是一个氏族的私军,这里头的信息量直接就让他愣在了原地。 “不论私军与否,虎贲三军之将,皆为墨氏家将” “嘶~” …… 看着那个逐渐远去的黑衫背影,周围众人都忘了继续操练。 不觉间,所有人的观念都渐渐发生了些许变化。 他们想要的不多,而现在,他们不仅吃饱了饭,穿上了衣,更有了尊严,真正的尊严。 而这些,全都是因为那个少年。如此上位,纵死,又有何妨。 操练场外,营区小道 “书哥,那二斤羊肉是专给马槊手,还是,还是我军所有兵卒...”路上,富大海忐忑发问。 “所有人”墨书背手走着。 “我...”闻言,富大海直接就晕了。 千余号人,每人每天二斤羊肉,就是不要钱也他娘不敢这么造吧。 “哲不台不是专门在城外搞了个羊场么,听说还都是些从境外拉来的郎羊” “对啊,怎么给这茬儿忘了!”富大海猛得一拍脑门,脸上顿时就灿烂了起来。 “对了书哥,那些大老爷们儿怎么举个数百斤的石锁都费力。我看武军堂的那帮北冥小子各个都有近千斤的臂力啊” “那帮小子哪个不是从小吃好喝好,日夜练武,专人伺候。寻常百姓家谁有闲工夫练武,就是活着,已是不易。更何况,这方乱世下的人” 墨书微微摇头,纵是他以前不知,可现在,又何尝不知眼下的这片乱世。 为何北冥军中有着源源不断的奴隶,究其原因也不过一张面饼,一口热汤。 “也是,那帮小王八蛋各个溜光水滑的,一看就没少嚯嚯值钱玩意儿”富大海连连点头。 谁也不知他究竟有没有听进去那后半段话,只是自此之后,他破天荒的没有再说话。 东升西落,岁月无情。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质子军也逐渐走向了正轨。 短短一月间,原本还面黄肌瘦,眼中无光的千余质子兵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哪怕就是站在那儿,哪怕就是再穿上那满是破洞的残破军袍,也无人再敢说,他们,是一个奴隶。 且相较于那些刚刚入伍的新卒,在你死我活的修罗场上他们显然要强上数倍。 不是军事技能有多高,也不是军伍素养有多好,而是他们每一人都有着对生死之间的感悟。 那是一次次死中求生,生中求死换来的,是在那残肢断臂,尸山血海间趟出来的。 或许他们不如北冥战军实力强悍,可真当遇到生死时刻,绝不会有人犹豫半分。 头上的铁胄,腰间的马鞭,甚至是那口白牙,都将成为他们活命的本钱。 那些痴傻等死,心理崩溃等种种无用之举,从来不会出现在他们身上。 城南营区,质子军议事厅 邦合大步迈入厅内,随即抱拳对向前方数人中的黑衫身影“下官!见过墨千户!” 闻声,主座前的墨书随之抬眼,亲和笑道“邦合百夫长来此,所为何事啊?” “下官奉将令,前来通知墨千户于三日后随我三营大军一同开拔至境外安南山脚下!” “哦?”墨书有些意外“本官所料不差的话,安南山以北,便是如今三犬国同寒山国交战的主战场了吧” “不错!自我北冥大破其合围之势后,北地那几个小国便开始互相咬了起来。如今...” 突然,邦合好像意识到自己话多了,那本该说下去的声音戛然而止。 “哈哈哈,邦合百夫长这是还拿本官当外人啊!”墨书爽朗笑道。 “还请墨千户见谅,关乎诸国大势,下官,不敢擅言!” “了然,了然” “墨千户安好,下官,告退!”言罢,邦合转身就走。 当初那一脚的阴影至今还在,若非哲不台亲命,他就是一头撞死在豆腐上也不愿来此。 见前者走远后,叶不离这才转头看向了一侧“千户,看来北冥这次是想捞一波油水啊” “他捞他的,咱玩儿咱的!”墨书笑着摆手,随之起身走向沙盘之边 “不离,听说你自幼好学,尤其喜爱研究这诸国间的风土人貌?” “是!眼下这三犬,寒山两国,卑职的确颇有研究!”叶不离正色答道。 闻声,墨书回身看向众人“都愣着作甚?还不请叶先生来讲讲!” 眼见拓跋启,富大海,狼沧等人全都抱起了拳头,叶不离连忙摆手“别,别!千户你就别拿我开涮了” “叶兄学识渊博,该当如此!”拓跋启正色抱拳。 “启殿下言重,言重!”叶不离当即抱拳,回礼尊声。 “叶先生学识渊博,才高八斗!今日能为我等解惑,实乃大幸!”风冥起身抱拳,憨厚咧嘴。 一旁,富大海抬手就拍在了近前的后脑勺儿上“都说你小子闷骚,起初爷还不甚相信,不成想,你狗日的当真是个闷骚货!” “哈哈哈!海哥我说什么来着?这小子就是个蔫儿坏!”狼沧大笑。 “行了!扯淡的话待会儿再说!”墨书无奈撇嘴。 “是!” “是!” 眼见如此,众人当即正起了面色,相继走向沙盘之边。 第68章 进军——安南山 “千户,那我?” “讲!想说啥就说啥!” “是!”喝罢,叶不离也不在犹豫,随即指向了沙盘东北角的两处版图 “三犬,寒山,两国皆属下等国之列。虽说近年来三犬国逐步发展,比之寒山国要强出一头,可若想跻身中等国之列还不曾有那个资格。 其中,三犬国民风野蛮,嗜血。其国教化普及程度极其落后,不论军伍还是平民,骨子里还带着原始部落中的习性。 若碰见软弱之敌,其国战风尤为嗜血,可若是遭遇强硬之敌,其国战风便恐前怕后,不战自溃。 寒山国,百年前跻身于中等国之列的国家。其国延续至今,虽说国力不胜从前,可文明却从未断绝。 而现如今,寒山国民风羸弱,重文轻武。其国民皆以读书入仕为荣,不重戍边卫疆之事。 光是近二十年来,其国疆域便沦陷近一十八城之地。纵是如此,那寒山国主也依旧口诛笔伐,不敢兴大兵,战四疆!” “嘿,那老小子莫不是脑袋上有坑?”富大海直接就听愣了。 那寒山国再不济曾经也是个中等国,可眼下竟任由一个区区蛮夷小国欺凌,说句窝囊怕都是抬举那位寒山国主了。 “就是眼下同三犬国交战,那寒山国也才出了不到十万兵。就这,听说还是寒山国的一众武将誓死恳求才换来的一战之机”狼沧接话道。 “千户,如此看来,那咱们这次是先打寒山,完事儿再在回过头收拾三犬?”风冥出声。 “北冥这只老狐狸,可不会这么做买卖”墨书笑着摇了摇头。 “九哥的意思是,这次北冥是想趁机敲一笔竹杠,顺道再添把火?”拓跋启发问。 “不错!”说话间,墨书随即便指向了沙盘东北角的那两个小版图 “两个小虾米打架,突然来了个大虾米。那两个小虾米自然就有了别样心思,而大虾米也乐得如此。 等那两个小虾米掏干掏净了,届时,大虾米将不费吹灰之力,一口。吞之” “嘿!都说这北冥人实在,不会耍心眼子。要不是今日之举,小爷还真就被蒙在鼓里了!”富大海忿忿开口。 “一切,都只是推测罢了”墨书笑着摆手,继而看向众人 “这几日让弟兄们都歇歇,三日后,出兵!” “是!”几乎同一时间,厅内一众质子军武官纷纷抱拳,沉声而喝。 打仗,又要打仗了。 三日后,大军进发境外。仅仅一夜间,沙城内近八千新调来的奴隶军尽皆知晓。 有人骂娘,也有人握紧了拳头。 所有人都很清楚,这一仗过后,他们中间有很多人都会看不到以后的太阳。 可同时,也有人能在那片境外的北域战场上杀出毕生所求的东西。 短短三日,沙城内整军备装,大小街面上遍布来来往往的奴隶军卒。 不可置否的说,这三日也是城内各个酒楼饭庄,烟街柳巷生意最好的时候。 大多数无家无室的奴隶兵都会将平日里一个大子儿一个大子儿攒下来的积蓄挥霍一空。 或是美酒佳肴,或是佳人相伴,反正没有人愿意将那少得可怜的积蓄带入地下。 值得一提的是,也不知因何缘故,三日前便有断断续续的走夫贩卒,妖娆身姿迈入沙城内。 好似早就得到了消息般,只等钱财进怀,奔走下家。 送死的兵,敛财的鬼。如此乱世,尤为可叹,尤为可悲。 三日后,随着清晨的第一缕朝阳缓缓升起,城南营区的操练场上站满了千余带甲之士,连同千余匹杂色各异的战马。 千人军阵,队列整齐划一,甚至就连战马都并排而立,期间并无半点嘈杂之声。 所有人都在等,等着前方那处点将台之上来人。 不多时,自一袭黑衫身影缓步迈上点将台。 一时间,场中千余质子兵纷纷俯首抱拳,对着那袭纯黑军袍,对着那个少年,沉声尊呼。 “千户!” “千户!” 点将台上,墨书微微压手。待扫视了整整一圈下方千余质子兵后,随即放声大喝 “都吃饱了么!” “饱了!” “饱了!” 场中,千余质子兵齐声喝道。声势之浩大,响彻天地之间。 “本官!听说北冥境外不仅豺狼多,美人儿更多!”墨书双手负立,嘴角处也挂上了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那本官就要问问了!这境外究竟是哪国的美人儿多!” “寒山国!” “寒山国!” 没有犹豫,没有停顿,千余质子兵不约而同的放声大喊。 如若说境外那些小国中谁孰强孰弱,众人可能各执一词。可要说哪一国的姑娘长的美,那寒山国绝对是当仁不让的存在。 “那!就得看你们的本事了!此次出兵境外,谁若是能给我带回来个寒山美人儿。本官,亲手为他操办大婚!” 墨书放声喊道,继而话锋一转,再次放声“不过!本官可得把话说在前头,谁若是再干以前那套勾当,老子亲手办了他!” “哈哈哈!千户放心!咱定能踏踏实实带回来个寒山美人儿!”点将台下,队伍前列一魁梧壮汉抱拳爽朗大笑。 “千户放心!” “千户放心!” 场中,千人齐喝。 “那些俗套的出征誓言,本官不想多说!但都给我记着!你们,不再是奴隶,而是,我质子军的一员!” 墨书扫视着下方每一张面孔,不觉间,面色已肃,神情已重。 “是!” 场中,千人再次齐喝,这段时间以来他们早已认可了点将台上那个负手而立的身影。 无他,在这里,他们挺直了腰杆,他们感受到了自己是个真真正正的,人。 “全军听令!后队变前队,进军,安南山!” “呜~呜~呜——” 随着墨书话音落下,无比沉闷的号角声随之响彻于这方操练场之上。 在拓跋启,富大海,狼沧等一众质子军武官的率领下,千人军阵没有丝毫混乱,纷纷跨于战马之上。 伴随着出征的号角,全军自后队变前队。 以十人为排,百人为列,千人为阵,浩浩荡荡驶出场外。 第69章 脸黑的小胖子 点将台下 “墨千户留步!” 随着一道沉声落下,邦合策马狂奔而来。 “啥事儿?”原地,墨书顿步挑眉。 “下官,奉将军亲命,送墨千户鳞纹战刀一柄,云纹战甲一套!” 邦合俯首抱拳,期间虽说面无表情,可心里却早已骂起了娘。 隔三差五的就要碰见这煞星,纵是心境极好的他也彻底破了防。 “哦?将军还真是有心了啊”扫了眼周围那两名亲兵骁骑捧着的战刀甲胄,墨书也不禁弯起了嘴角。 只此一眼,他便看出了眼前这套甲胄并非千夫长所有,而是北冥军中营将一级才能配备的将军甲。 “愣着作甚!还不给小爷收着!” “昂,是!是!”一旁,狮狂连忙上前接过战刀甲胄。 “那,下官告退!”邦合微抿嘴唇。 “走吧!别忘了替咱给将军带个好!”墨书爽朗摆手。 “是!”闻言,邦合完全不带半点犹豫,跨上马背便一路狂奔而去。 “千户,这套甲就是北冥军中的千夫长都没资格穿,怕,怕最低都得是个四等营将才能穿吧...” 原地,狮狂看着怀中那套云纹甲胄,一时也不禁愣在了原地。这般好的铁甲,平日里他就是做梦都不敢想。 “出息!”墨书没好气的抬腿就是一脚。 “走!随小爷去那境外,开开眼!” “是!” 原地,残耳,狮狂,熊山等人面色一正,果断跨于战马之上,紧随前方身影。 几人无一例外,全都是当初七分队的兵卒。而就眼下来看,几人或多或少都充当起了亲兵的角色。 至此,队伍一路向前,驶向城外,驶向那境外的安南山脚下。 沙城,北城门 随着质子军千余骑驶来,原本还停留在路中间等候出城的数个奴隶军梯队纷纷退至街面两侧。 没有军令,没有指挥,所有人的脚下都极为自觉,为前方驶来的质子军千余骑腾出了条足足数米宽的大道。 无一人觉得此举不妥,仿佛本就该如此。 “真他娘气派啊...” 街面左侧,看着那缓缓驶出城门外的千余骁骑,一青年模样的奴隶兵连连感慨。 “看看人家,身着硬皮甲,腰配百锻刀,各个还都骑着长鬃马。这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 “都是奴隶兵,他们凭什么!”街面右侧,一刚被调来没几天的年轻奴隶兵忿忿出声。 “小子,刚调来的?” “不错,前两天刚来!” “来,老哥告诉你人家凭什么”一中年面孔的奴隶老兵指着前方骁骑队列,继而再次出声 “就凭人家叫质子军!全军上至千夫长,下至百夫长,皆为各国质子。知道何为质子么?那最次都是一中等国的皇子世子之流。你说,人家凭什么?” “一,一个千人队,这么多质子?!”年轻奴隶兵顿时惊愕不已,他原本不过是一个下等国的平民。 别说那中等国的皇子世子,就是下等国的皇子世子等流,也不是他所能触及到的存在。 “还有,人家可不是奴隶兵,全军兵卒早已脱离奴籍,皆为质子军士卒!” “哎,时也,运也,命也啊....”一旁,胡须已花白的奴隶老兵摇头叹息。 边塞苦寒,行军路难。 除却留守兵卒,沙城近六千余奴婢军相继驶出城外,进发安南山脚下。 当日清晨,队伍从沙城出发,中途改道平原地带,继而一路直奔北冥境外。 安南山,说是一处大山,可山上却并无一草一木,只有大大小小的黑石遍布。 不过在那足足有着近百丈高的山体下,其背面山脚便成了一片天然的屯兵所。 无他,只是因为那近百丈之高,以及延绵十余里的山体彻彻底底挡住了从北方弥漫而来的冷空气。 仅仅一座山相隔,前后两方的温差便是天差地别。 山那边暴雪呼啸,寒风不止,而山这边却明显要平静的多。 说四季如春不免夸大,但最起码也能给前来屯兵的队伍有一个最基本的生存环境。 两日后,安南山脚下 “要是不打仗,小爷定要爬到那山头之上,围炉煮酒,坐看这北域美景!” 马背上,看着前方那处高耸入云的黑石山,富大海爽朗放声,大有一副豪迈洒脱之风。 “去吧,到时候冻死了小爷派人给你收尸”墨书没好气的瞥了眼前者,随之抖动缰绳,策马驶入前方大营。 扫了眼那零零散散不过几处积雪的山上,富大海小声嘀咕“这,这能给人冻死了?” “海,海哥,咱现在处在南面儿,没多冷。可山那头儿却早已是被冰雪所覆...”一旁,叶不离忐忑解释道。 “大爷的!又他娘显着你了?就你他娘知道的多?”富大海脸色一黑,抬手就向着前者的脑袋上呼了过去。 “我....”叶不离顿时语塞。 “行了!各小队百户率军入营!”喝罢,拓跋启随即抖动缰绳,快马跟上前方身影。 “是!” “是!” 见状,周围连同狼沧,叶不离,风冥在内的一众百户武官当即正起了面色,抱拳喝道。 扫视着前方那数万人的大营,狼沧出声道“听说这次北冥调了近二十万大军共赴北域战场,光是在安南山驻扎的军队就有不下三个营,其中还有一个北冥军的主力营!” “这北冥人到底是金贵啊,算上咱沙城来的,三个奴隶营供着一个北冥营玩儿”狮狂砸吧着嘴,连连感叹。 “金贵个蛋!我大月要是身处北陆,还有他北冥的事儿?”富大海不爽道。 叶不离随声凑上来“那个,海哥,我有个事儿。不知当讲不当讲...” “墨迹个蛋!说!” “海哥,我就有那么点儿纳闷,千户和副千户都去大帐议事了,你为何不去!哈哈哈哈!” 言罢,叶不离连顿都没顿,策马就往前奔。 能跑多快跑多快,能跑多远跑多远。期间大笑之声不绝于耳,响彻于周边所有人的耳中。 原地,富大海阴沉如水,那张胖脸不说黑如煤炭也差不了多少。 第70章 本公子,宽恕你的罪 “咳,咳咳,下官告退!”狼沧左右眼珠子一提溜,拉起缰绳就走。 眼见如此,周边一众百户武官纷纷抖疆策马,率军驶入前方大营。 眼下这个节骨眼儿谁要是再留下来,那无疑是脑子有坑,有大坑。 安南山脚下,联营大帐外 拓跋启跳下马背,环视着周围那一排排全是北冥面孔的巡逻小队 “九哥,看样子这次北冥方面也调了个主力营过来” “走!”墨书大手一挥,笑着便向前方大帐走了过去。 “站住!” 眼见来人,数名值守于帐外的北冥甲士神色一厉,手中大戟也在同一时间倾斜而下。 墨书止步,继而挑眉发问“诸位,何为?” “此乃联营大帐,若无手令,不可出入!”一虎背狼腰的持戟甲士面无表情,沉声喝道。 “我,质子军千户,墨书,前来议事”墨书耐着性子说道。 “什么狗屁质子军!滚开!”持戟甲士神色一厉,抬腿就踹向了近前那抹身着纯黑军袍的身影。 “放肆!”拓跋启脸色顿冷,暴喝之际果断出拳。 砰! 就在那只脚距离墨书不足一尺之时,随着一记沉闷声响起,持戟甲士应声倒飞,连人带戟滚落至身后大帐内。 “竖子尔敢!”眼见如此,帐外两侧值守甲士纷纷持戟而上。 “住手!” 突然,随着帐内一道略带威严的沉声落下,一身披狼纹将军甲的中年身影缓缓走出帐外。 “将军!” “将军!” 闻声,数名持戟甲士当即收戟回身,抱拳尊声而喝。 “瞎了你们的狗眼!不知这两位公子乃大月国质子么!”中年身影冷声呵斥,继而笑脸看向前方两人 “本将军务繁忙,不曾想轻落了两位公子,还望,见谅,见谅!” “哪里,将军客气了不是”墨书嘴角弯起,完全就没有半分在意。 “哈哈,如此便好!”中年身影爽朗一笑,随之侧身“两位公子,请入帐” 墨书点头回以微笑,作罢,率先迈步走向帐内。 可还没等走几步,突然脚步一顿,继而侧目看向那名被拓跋启一拳打飞的持戟甲士 “方才,就是你让本公子滚开?” “在下,在下不识两位公子,冒犯之举,还请,还请公子恕罪!”持戟甲士连忙抱拳。 “好说,好说...” 墨书笑容依旧,可突然,右手赫然拔出腰间挂着的那柄鳞纹战刀。继而以拔刀之式凌厉出鞘,直逼前者左臂膀处。 刺啦! 自一记极为刺耳的出鞘声响起,一整条血淋淋的胳膊应声掉落至地面。 “你!你!” 持戟甲士瞪大双眼,仿佛是刀太快的缘故,此时的他并没有感觉到那种撕心的疼痛,只有失去胳膊的恐惧。 “本公子,宽恕你的罪” 看着近前那名脸色惨白的持戟甲士,墨书淡笑之际便将鳞纹刀夹在了左臂间。 随之缓缓抽出,刀身依旧森寒,依旧,杀机毕露。 “请!”中年身影面不改色,笑做请势。 “好说,好说”墨书再次回以微笑,随即收刀入鞘,迈向帐内。 不同于帐外之景,此时的大帐内十余名北冥武官纷纷围于沙盘之边。 期间虽说争论声,吵闹声不断,可所有人的目光从始至终都未离开过沙盘半分,更别说注意到方才帐外闹出的动静。 好似察觉到来人,同在沙盘之边的哲不台有感抬头 “墨公子来了” 墨书微微颌首,同时揶揄出声“老哲,你这还真是专心啊” “哈哈,近日那三犬,寒山两国战事胶着,我军可是有的忙了!”哲不台笑声做答,不过在看到前方那名走来的中年身影时,连忙抱起双拳 “舒翰将军!” 闻声,帐内一众北冥武官相继抬头,抱拳尊声喝道 “舒翰将军!” “舒翰将军!” “哲不台!你同两位公子相识,便由你来介绍一下!”舒翰摆手,说话间便走向了主案前。 “是!”哲不台当即抱拳,接着看向围在沙盘边缘的十余名北冥武官 “诸位,这两位公子自大月国而来。这位,乃大月武皇帝陛下嫡亲血胤,名拓拔启,位十二殿下”言罢,哲不台紧接着又伸手面向近前的墨书 “这位,乃大月墨氏凌云家主嫡亲九子,名墨书,位墨九公子” 随着哲不台声音落下,帐内顿时便陷入了沉寂。 其中大多数的目光全都投向了那个身着纯黑军袍的身影。 无他,当初大月墨氏嫡九子率兵屠戮左丞相府一事,在场之人还没有哪个是没听说过的。 “北冥将,见过两位,公子!”良久后,一身披四等将军甲的光头壮汉随之上前,抱拳喝道。 “北冥将,见过两位公子!” “北冥武官,见过两位公子!” 一时间,帐内上至四等营将,下至五等武官,纷纷抱拳做礼,沉声喝道。 期间每一人的脸上都没有半分表情,更别提热情二字。 “诸位,客气,客气!”墨书嘴角上扬,连连抱拳回礼,仿佛压根儿就没感受到此间那异样的氛围。 一旁,拓跋启同样抱拳回礼,脸上也同对方一样,并无半点表情。 “听说墨九公子天生神力,单臂便能举起那千斤鼎,不知,属实否?”沙盘边,光头将领目光如炬,赫然发问。 “哈哈哈,都是些坊间传言罢了,这位将军不必认真!” “本将,任北域第二奴隶军六营主将!可开一千五百斤硬弓,今日,倒是想向墨九公子讨教讨教!” “将军,还真是硬气”原地,看着那三十上下的光头壮汉,墨书也不禁挂上了抹玩味之色。 “哼!我等北冥军伍本就如此。若是那号称可扛万斤担,可斩百万兵的大月墨氏怕了!左右,不过公子一句话!”光头将领咄咄逼人,一双战眸凌厉至极。 墨书眉头一挑,不过并未接话,而是转身看向了坐在主案前的身影“舒翰将军,就这般看着?” “哈哈,墨九公子勿怪!本将不过也是一四等武官,人微言轻,人微言轻啊,哈哈!”舒翰摆手笑道。 第71章 驻守粮仓 闻声,墨书笑意愈发浓厚,抬腿便走向了横立在主案旁的黑漆刀架。 待随意瞥了眼那柄近六尺长的长柄陌刀后,随之淡笑发问“舒翰将军自称人微言轻,可这兵器却是金贵的很呐” “哈哈哈,本将的这柄陌刀可算不得金贵,不过就是...” 不等前者话音落下,墨书紧握右拳,带着一股雷霆万钧之势直击其刀身中段。 铛! 自一记清脆声响起,原本还陈列在黑漆刀架之上的长柄陌刀应声崩断为两截。 那由精铁锻造,足足半掌厚的刀身宛若豆腐块般,一触,即崩。 一息,三息,五息,整整十余息。 帐内的空气仿佛凝结了一般,安静的甚至连掉根针都能听见。 所有目光尽皆投向那个身着玄黑军袍的少年,惊愕,震撼,乃至不真实。 无人相信方才那一幕,可方才那一幕却切切实实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这天底下当真有如此神武少年么?以前无人信,可现在,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既然不金贵,那想必,舒翰将军也不会在意”墨书缓缓收起拳头。 “自然,自然”舒翰逐渐回神,可目光却一直盯着那柄断刀。眼底间不仅有心疼,更有一丝久久不能平静的震撼。 闻言,墨书这才转过身,看向了方才那名光头将领“你,不是想讨教一二么?” “我...”原地,光头将领张了张嘴,可最终还是没有去接话。 “我,不在乎什么大月墨氏,可若是旁人来说三道四,信口雌黄。本公子,也自当一力,陪之” 墨书微眯双眼,说话间,神色已冷,语气已寒。 主案前,舒翰眼皮一跳,连忙起身上前“哈哈哈,墨九公子玩笑了,玩笑了!” 言罢,舒翰脸色一沉,随即看向前方“巴拉邦!还不滚过来给公子赔罪!” 沙盘边,光头将领憋屈至极。 可碍于前者的威压,还是起身走了过来,抱拳做礼道“方才失礼之举,还望,墨九公子勿要怪罪!” 墨书嘴角弯起,不过并没接话,而是转头看向了一旁的舒翰“舒翰将军,还真是人微言轻啊” 不远处,一直未曾出声的哲不台连忙上前打着哈哈 “公子玩笑了不是,今日舒翰将军请两位过来主要还是有军务相商!” 见状,僵立在原地的舒翰这才勉强挂上了笑意“对,对,久闻质子军大名,如今我军出境作战,还得多多仰仗两位公子啊” “不知,舒翰将军所谓的军务,是否是让我质子军去做那马前卒,门前汉?”墨书双手环抱,笑而发问。 “哈哈,公子幽默,幽默!”舒翰脸皮一抽,随之伸手做请势 “还请两位,移步沙盘” “好说,好说”墨书笑容依旧,自顾自的便向着前方沙盘走去。 眼见如此,周围一众北冥武官相继退开。哪怕沙盘边缘还有一大片空地,也无人想上前去凑那个热闹。 “舒翰将军,我不甚懂这兵家事,有一问题,不知当讲否?”看着眼前的沙盘,墨书笑声开口。 “公子谦虚了不是,有何不解,但问无妨!”舒翰走来笑道。 墨书点头,随之伸手指向安南山以北的某处丘陵 “我质子军的旗帜为何插在那儿?敢问舒翰将军,这是何为?” 原地,舒翰脸色一僵,随即转身,怒声大骂“谁!是那个杂碎给本将胡乱插旗!滚出来!” 一息,三息,五息,帐内死寂如水,一众北冥武官纷纷俯首低头。 “将,将军,是卑职好奇本次战略部署,今日清晨之际,斗胆,斗胆摆弄了一番沙盘” 随着一道请罪声落下,一亲兵模样的甲士当即单膝跪地,俯首请罪道。 “拖出去!仗三十!”舒翰怒喝。 “是!” “是!” 闻声,帐内两名亲兵不由分说,双双押向跪在地面上的同袍。 “看来,是我误会将军了啊”墨书抬眼。 “哈哈,无妨,无妨!”舒翰大手一挥,尽显爽朗。 “公子上眼!”舒翰指向距安南山以西数十里外的一处粮仓,继而再道 “这处平陵粮仓虽存粮不多,却是我军向西拓展的根本所在!虽说位于雪地平原免不了一番苦寒,但四周皆有丘陵遮掩,不宜暴露地标。若是公子能率军驻守此处,本将自当放心无忧啊!” “如此说来,那下官自当,幸不辱命”墨书抱拳带笑。 “哎~公子这是哪里话!”舒翰摆手道。 “不知将军部署,我军何时出发?” 舒翰想了想,答道“三日之内,还望公子率军动身!” “下官,得令!”墨书双拳一抱,言罢,转身就走。 “下官,告退!”拓跋启正色抱拳,紧随其后。 帐内,看着那两个离去的背影,一众北冥武官松了口气的同时也不禁浮上了抹怒色。 两个别国质子在自家大帐内如此肆无忌惮,就是个泥人怕也有了三分火气。 “将军,那二人虽为大月质子,可,可如此在我军帐内作威作福,末将,末将不明!”光头将领俯首抱拳,憋屈二字早已是溢于言表。 “怎么,要不你率军去杀了那二人?”舒翰侧目。 “我....” “还是说,你想让那两个毛头小子彻底撕破脸皮,置我北冥军威颜面扫地?” “末将,末将糊涂!”光头将军深深俯首。 “明日再议,散!”言罢,舒翰背手走出帐外。 “是!” “是!” 眼见如此,帐内一众武官纷纷抱拳。经此一事,谁也没有了再议下去的兴致。 次日清晨,质子军千余骁骑没有片刻耽误,相继跨于马背之上,整装出发。 驻守粮仓,所有人得知这次的任务后都不免一番错愕。 曾几何时,那驻守粮仓的任务就是打死也轮不着他们去。 马前卒,车前夫,那些充当炮灰,屡屡送死的活才是他们该去干的事。 哪怕不明其中所以,可所有人都或多或少猜到了此次驻守粮仓的任务绝对和那个走在队列前方的身影脱不开关系。 第72章 发现敌军 风雪交加,寒风渐大 队伍行进的速度不算快,也说不上慢,期间不乏爽朗笑声,惬意畅谈。 每个人都挂满了轻松,相较于以前,至少他们这次不是去当那所谓的送死军。 战马踏雪,足足陷进去半米有余。在这片一望无垠,漫天冰雪的大平原上,粮草显然成了重中之重。 当然,粮草从始至终都是一支军队活下去的本钱。 数十里路程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可在这方布满积雪的大平原上,队伍却足足走了大半天。 直至日落之前,质子军千余骁骑才陆续抵达平陵粮仓。 原本驻守于此的北冥千人队并无停留,待换防交接完毕,于当夜便踏上了折返的路程。 至此,眼下这处四面环丘的平陵粮仓彻底被质子军序列接管。 夜半,粮仓后方丘陵上 “书哥,都统计完了,此处粮仓共屯粮草约二十万石,其中麦,粟,稻等粮皆分配得当!另外,还有一些喂养战马的草料,可供万匹战马十日之需” 寒风中,富大话面色郑重,抱拳喝道。 “不错,有样儿!”墨书笑着拍向前者胳膊,眼中不免多了份欣慰之色。 “嘿嘿,要这点儿事还整不明白,我那不值钱的爹早就得给我抽死了”富大海摸头傻笑,对此完全不以为意。 见一旁的墨书一直盯着下方粮仓,富大海不解发问“书哥,你看啥呢?” “这处粮仓的确算不得主粮仓,可仅仅派一支千人队驻守,那舒翰的心,未免也太大了些啊...”墨书微微摇头,眉宇间也皱了起来。 “这鸟儿地方我看了,从外围看压根儿就不知道这里头还藏着个粮仓,安全的紧!”富大海没心没肺的摆着手,中途好像是想到了什么,继而又道 “除非是过两天来上那么一场暴风雪,说不定就有那支迷了路的敌军误打误撞钻了进来” “你闭嘴”墨书侧目。 “这,这不就随便说说嘛,这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儿”富大话提溜着小眼睛。 踏!踏踏! 随着一阵铁蹄声落下,残耳策马而来“千户,启殿下已排兵妥当,粮仓内外皆已成防!” “还有何事?”墨书挑眉。 “回千户,启殿下还,还专门将我军那支百人重骑抽调了出来,说是要周身护卫您的安危!” 呜!呜!呜!! 不等墨书开口,四周突起大风,其音鬼哭狼嚎,扑面而来。 “你他娘以后再叭叭个没完,小爷给你那张破嘴剁了喂狗!”狂风中,墨书迎风大喊,脸色已然漆黑如炭。 “我,我....”富大海人都傻了,半天也没说上来一个字。 “千户!风大!还是先回大帐吧!”残耳大喊。 “走!”墨书翻身跨上马背,随即策马,自下方大帐一路狂奔而去。 担心什么来什么,这话不说靠谱,但有时候却极为要命。 一夜,仅仅一夜间,那数年来都难碰到的暴风雪肆虐而来,且眼下的这暴风雪不说百年难遇,怕也是数十年都难遇到。 狂风呼啸,暴雪不止。无人还能在这般环境下在外值守,兵卒入帐,战马入厩。 不论白天黑夜,那无休止的呼啸从来便没有断绝过。 也幸得粮仓四周皆有那十余丈高的丘陵为屏障,虽说抵不住暴雪,但也能阻挡些许迎面刮来的狂风。 七日后,暴雪依旧,狂风大作,温度也肉眼可见的降到了冰点。 相较于数日前,此时那近百个行军帐内皆起火盆,甚至大多数帐内都起了不下两三个火盆。 别说外出值守,就是出去撒个尿的功夫也能冻成个冰葫芦。 平陵粮仓,质子军大帐内 狼苍揣着双手,有些忐忑的瞥向身侧“海,海哥,你这嘴真开过光?” “不会说话,就给小爷把嘴闭上”富大海咬着牙缝儿低声道,期间还不忘瞅了眼那主案前的身影。 “千户,这两天积雪越堆越厚,现如今外头的积雪都快有一人高了!”残耳大步迈进帐内,全身上下皆被落雪所覆。 “安南山大军如何?”主案前,墨书抬头发问。 阶下,叶不离面色一正,随即抱拳 “回千户!由于暴雪的缘故,北冥方面部署在安南山以西的军队还停留在大营内,并未进军!” “也就是说,咱现在是支彻彻底底的孤军了”墨书缓缓起身,说话间便走向了挂在左侧的舆图前。 眼见如此,帐内一众质子军武官纷纷移步至舆图前。孤军,这两个字让所有人心里都咯噔一下。 “九哥,现如今三犬国同寒山国的大军主要集结在四道门子一带,距此还有着百里之距!”拓拔启沉声道。 “听说北冥方面半月前就趁机向三犬,寒山两国敲了笔竹杠,现如今怕是已经撕破脸了”叶不离开口道。 闻言,富大海也不禁嘟囔了起来“奶奶个熊的,这北冥人的小算盘打的还真好!要不是这场暴雪,估摸着已经全面用兵,准备一口吞下那两个小国了” 原地,墨书默默收回目光,转而看向一侧“木炭,还够用否?” 残耳抱拳,俯首尊声道“回千户,现我军内的木碳存量还能凑合半拉月。近日来,卑职组织人马尝试外出拾捡牛粪,可奈何积雪太深,无功而返!” 突然,狮狂大步冲进帐内,顾不得停顿,连忙抱拳看向前方的身影 “报!千户!西北方向丘陵外围发现大量敌军,看其战旗样式,应是寒山国军队!” 闻言,墨书双目一凝,果断发问“大概多少人!” “大,大概有着近万人,看样子像是一支残军,误打误撞走到了咱这儿!”狮狂喘着粗气。 几乎同一时间,帐内所有目光尽皆投向了那个球形身影,哪怕就是墨书也没忍住抽了抽嘴角。 “都,都看我作甚....”富大海眼神躲闪,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各小队即刻整军!人马于西北方丘陵后伏声而匿!”言罢,墨书不再犹豫,抄起刀架上的鳞纹战刀快步迈出帐外。 第73章 冲杀敌阵 眼见如此,帐内一众质子军武官也顾不得所有,连忙奔向各自小队所在。 万人,一支万人敌军。 虽说是支残军,可对于眼下满打满算不过千余骑的质子军来说,其威胁性不言而喻。 这已经不是数倍之敌,而是整整近万之敌。 在如此大的差距下,所有人都没了往日的轻松。一着不慎,恐怕死的连骨头渣子都不会剩下。 风雪中,随着千户令下达至各个小队,质子军千余骁骑纷纷披甲上马,直扑西北方丘陵后。 如此神经紧绷下,所有人都无视了那刺骨的冰雪。 被一支十倍于己方的敌军盯上,这种感觉,只有切身经历过的人才会明白。 没人想着赢,更没人想着打,期间最多的想法便是那支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敌军赶紧走,走的越远越好。 丘陵后坡,千余骁骑连人带马,皆趴卧于冰雪之间。 “书,书哥,那支残军好像冲着咱这边儿过来了” 富大海趴在雪上,一双小眼睛从始至终都死死盯着下方那支寒山国残军。 墨书脸色一黑,抬手便呼向了近前的胖脑袋“你给老子闭嘴!” “我...”富大海委屈至极。 “九哥,这处丘陵我当日勘察过,如若我军俯面冲杀,坡度足够!”一旁,拓拔启沉声开口。 “古人言,擒贼,先擒王...”墨书并没有接话,而是一直盯着下方敌军中央的那面大纛。 他深知,眼下这支敌军纵然是支残军,纵然约摸八成都是步卒,可要想靠千余骑正面接敌,无异于痴人说梦。 只有斩其纛,虏其将,或许才有那一抹生机可言。 “九哥!”拓跋启当即皱眉。 “一会儿,你先行指挥九支轻骑小队从左右两侧杀入,扰其阵,乱其形!”言罢,墨书不再犹豫,随即回头看向身后 “残耳,狮狂,熊山,你三人亲率重骑小队,紧随本官左右!” “是!” “是!” 没有犹豫,没有停顿,残耳三人当即抱拳,沉声喝道。 一旁,拓跋启面色不定。数次话到嘴边,可数次都咽了回去。 “做好你该做的事儿!”墨书重重拍了拍前者的脑袋,同时嘴角处也罕见露出了抹肯定的笑容。 拓跋启本想再说些什么,可当他看见那抹笑意时,随即不再犹豫,起身走向下方骁骑队列。 至此,丘陵上方不再有任何声音,所有人都死死盯着下方那支正在迎面走来的敌军。 风雪漫天,呼啸不止。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下方近万人的敌军阵列也无比清晰的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没有精良的装备,没有鼓舞的士气,甚至就是队列也零零散散,毫无规整可言。 近万人的寒山国大军无比艰难的行进在积雪层上,其中近乎三分之一的兵卒皆带伤残。 一路走,一路倒下,军阵所过之处,皆有伤兵力竭倒地,深埋于积雪之中。 不是修罗场,胜似修罗场。一场暴雪之下,人命宛若草芥。 八百步,六百步,五百步,直至下方敌军前列兵卒爬至丘陵半坡。所有人都知道,时候到了。 “吹角!轻骑冲杀!”丘陵上方,墨书迎风放声大喝。 呜~呜~呜—— “随我杀!”马背上,拓跋启手持长枪,一人一骑,率先冲杀而出。 “杀啊!” “杀!杀!杀!” 一时间,丘陵上方喊杀声铺天盖地。 连同狼沧,风冥,叶不离等九名质子军百户纷纷拔刀大喝,率领各自小队骁骑于左右两翼冲杀而至。 “书哥,我,我...”眼见如此,富大海顿时就慌了。 “给老子在这儿趴好了!”言罢,墨书翻身跨于战马之上,继而拔刀大喝 “拔刀!随我冲阵!” “杀!杀!杀!!” 看着那个身披云纹甲胄,冲杀而去的身影。连同残耳,熊山,狮狂在内的百余重骑铁骑没有丝毫耽误,纷纷夹紧马肚子,自丘陵上方俯冲而下。 相较于轻骑小队,他们不仅身披重甲,更是手持马槊,长枪等破阵重械。 沙场之上,他们便是一场洪流,一场势不可挡,横扫八荒的铁骑洪流。 百余铁骑,冲杀之势震天撼地,响彻寰宇。 “娘的!小爷岂是那怂人!”原地,富大海双眼一瞪,果断跨上马背,拔刀策马冲杀。 丘陵半坡,九支轻骑小队于眨眼间便同近前敌军刀兵相向。 无人恋战,无人耽搁。 在拓跋启,连同狼沧,风冥,叶不离等一众百户的率领下,九支轻骑小队一往无前,只管策马冲杀。 于他们面前只有一个目的,扰乱敌阵形,分割敌首尾。 “挡住!给本将挡住那支铁骑!”战场正面,一身披血甲的中年将领指着前方,嘶声怒吼。 “弓手!弓手何在!” “放箭!放箭!” 一时间,无数支羽箭遮天蔽日,于半空倾泻而下,直逼前方那支仅仅百余人的带甲铁骑。 疯了,绝对疯了! 看着那支迎面冲杀而来的铁骑,上至将官,下至士卒,所有人的眼底间都充满了不可思议。 可现实就是现实,那支百余人的铁骑,无比真实的正在策马冲杀他们的万人军阵。 箭雨倾泻,短矛掷杀 仅仅一个回合,百人铁骑便倒下了二三十骑。 但也正是有此代价,在场近百铁骑成功冲杀至敌阵前列。 一旦短兵相接,一旦刀兵相见,铁骑,便是无数人为之恐惧的梦魇。 马槊破甲,长枪破阵。随着近百铁骑冲杀而至,前方军阵如豆腐般一触即崩。 铁骑所过之处,人马俱碎。 在那一匹匹铁甲战马的冲撞下,在那一对对铁蹄的践踏下,纵是身着甲胄,也抵不过变为一摊烂泥。 “随我冲杀!!!” 乱军之中,墨书大开大合,一柄鳞纹战刀如割韭菜般。 或砍,或斩,或撩,刀式凌厉无比,几乎每一刀下,都会带走数名敌军生机。 “紧随千户左右!”残耳放声大吼,眼中除了前方那一袭身披云纹甲胄的身影,再无其他。 “杀!杀!!” 近百铁骑伴随左右,从始至终都无离开过分毫。 第74章 斩纛取将 哪怕身处万人军阵,哪怕四周遍布杀机,他们,也从未动摇过那份信任。 以前的他们不过就是一个奴隶,一个卑贱如蝼蚁的奴隶。可就是那个冲杀在前的身影,给他们衣穿,给他们饭吃,更给了他们从未拥有过的尊严。 为此,生又何妨,死,亦何妨! 战场间,近百铁骑恍若无人之境,径直冲杀前方敌军大纛所在。 当然,也正是有了左右两翼的九支轻骑小队掠阵,场中铁骑才能如此肆无忌惮,如此横行无阻。 甲已破,刀已崩。冲杀之际,饶是墨书也已身中数刀,鲜血更是染红了大半面铁甲。 可绕是如此,胯下战马也从未停下分毫。那双血红眸子中,只有前方飘荡于半空的敌军大纛。 不知从何时起,紧随于左右的近百铁骑还能跨在马背上冲杀的已经不足四十余骑。 说是一支铁骑,不如说是一支血骑。 在经过不知多少次的冲杀下,场中四十余骑早已遍布伤残,或是臂断,或是腿折,更有甚者,双臂皆已不知去向。 但就是如此,双腿也死死夹着马肚子,依靠铁甲战马极强的冲击力,于乱军中横冲直撞。 他们原本就是奴隶,同时也比任何人都要惜命,可如今,没有人再去惜命。 在这片修罗场上,他们只有一个念头,握紧刀枪,拽紧缰绳,死随前方那抹身披残破血甲的身影。 战场中央,墨书脸庞布满血迹,左臂已然脱缰,空落落的悬吊在半空。 纵是如此,那双剑眸从始至终都死死盯着那面敌军大纛。 三百步,二百步,一百步 直至杀退数百名护纛甲士,直至四十余名铁骑杀到最后的二十八骑。那面大纛,近在咫尺。 “老残!将那马车里的人给老子挟了!” 马背上,墨书暴喝之际双腿猛然发力,继而腾空跃起,扑向近前那面敌军大纛。 半空中,右手间的鳞纹血刀带着一股不可匹敌之势,斜斩大纛旗杆。 刀起,人落。 随着墨书摔落地面,那面矗立在半空的敌军大纛轰然落地。 “竖子尔敢!” 一旁,身披寒风甲胄的阴鸷将领面色大变。随即双手持刀,迎面杀向摔落地面的身影。 眼见杀招袭来,墨书眼皮一跳,迅速置鳞纹血刀于身前。 铛! 随着一记极为清脆的碰撞声响起,墨书顾不得左臂疼痛,连忙向后翻滚数圈。 “死!”阴鸷将领怒不可遏,手中长刀再次杀向地面身影。 原地,还躺在地面上的墨书神色一狠,伸腿就踢向了那抹杀来的长刀。 电光火石之间,就在对方长刀被踢飞的同时,墨书赫然伸出左脚拌向前者脚下,继而抬手立刀,死死抵于地面。 噗呲! 自一记刀入血肉的声音响起,阴鸷将领半跪地面。脖颈处,赫然被鳞纹血刀所贯穿。 “上将军!” 同一时间,被残耳从马车内拎出来的华贵女子惊呼出声,一张俏脸顿时化为森白。 “上,上将军死了!上将军战死了!”乱军中,一道惊呼声极为刺耳。 顿时,上将军战死这一消息传至中央战场。 起初压根儿就无人相信,可当所有人都看到那面独属于寒山国军中的大纛已然栽落地面时,那本还有一战之力的士气于眨眼间便烟消云散。 “上将军战死!上将军战死了!” “大,大纛倒了!六公主,六公主也被挟持!” 一时间,上将军战死,六公主被挟,这两个五雷轰顶的消息传遍军阵内外,传遍战场之上每一个寒山国兵卒的耳中。 “放下兵器!保你国公主不死!” 马车顶上,墨书持刀稳住身形,放声大喝于四野。 不知从何时起,墨书头上的铁胄已然不在,一头夹杂着血迹的黑发迎风飘荡,尽显狂傲不羁之色。 “放下兵器!保你国公主不死!”残耳率先跨上马背,厮杀之际放声高吼。 与此同时,战场左右两翼数百名质子军骁骑狂奔而来。在听到战场中央的吼声后,数百骁骑于狂奔之际纷纷放声高呼。 “放下兵器!保你国公主不死!” “放下兵器!保你国公主不死!” “放下兵器!保你国公主不死!” 在那一声声高昂的大吼之下,原本的喊杀声渐渐平息。 仅存的数千寒山国兵士再无半点厮杀的念头,相继丢下兵刃,抱头蹲于原地。 也许声音会骗人,可那面大纛却不会。 纛倒,则将折,这不仅仅是北大陆的规矩,更是天下百国军中的规矩。 能配大纛者,无一例外,皆是掌管一军之主将。而从古至今,还没有哪一军的主将会放任大纛被敌军斩落。 除非敌军突破重围,直捣中枢。除非主将被俘,亦或者被杀。如若不然,纛,绝不会倒下。 那是一支军队的灵魂,是一支军队士气的根本所在,也是距离主将最近的位置。 战场中央,被挟持的华贵女子双目失神,脸上也早已没了往日的神采。 看着那站在马车顶部的血甲少年,她有些恍惚的摇了摇头,好似不信那个少年有如此神武之威,又好似不信这世间有如此少年郎。 “九哥!九哥!”狂奔中,拓跋启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那个站在马车顶部的持刀身影。 没有过多的犹豫,甚至胯下战马还未停稳,拓跋启便跳下了马背,大步跑向近前马车。 “九哥!” “别,别动!”墨书龇牙咧嘴,连忙打断了前者的拉扯。 “胳膊折了,腿好像也他娘的折了...” “来人!来人!”拓跋启眉头紧皱,转身大吼。 闻声,下方的残耳,狮狂等人这才察觉到了墨书的异样。 几人顾不得周边降兵,连忙爬上车顶才堪堪将那个披着残破血甲的身影抬到了下方的平板上。 “千户!你别死!你别死啊!”狮狂不停摇晃着面前身影,完全忘了此时还身处战场之上。 墨书猛得倒吸一口凉气“你,你给老子撒手!” “你个憨货!别他娘瞎扯!”残耳一把就将凑上前的狮狂扯了回来,他都不用想,光是扫了眼就知道这是骨头折了。 第75章 千骑破万军 “都愣在这儿作甚!去找医官!”见几人还围在原地,拓跋启当即就恼了。 “不用!”墨书勉强摆了摆右手,继而侧目于身旁 “我没事儿,速速整军,控制战场!” 闻言,拓跋启眉头愈发深重。 “老子死不了!滚蛋!” “是!” 眼见如此,拓拔启内心一横。随即不再犹豫,翻身跨上马背,再次奔向周边战场。 原地,残耳,狮狂,熊山等二十八血骑围成圆阵,死死护卫中间那辆马车。 虽说眼下寒山国的军队皆已投降,可在这片还未彻底平息的修罗场上,谁也不知道会不会再出什么幺蛾子。 只有真正掌握住此间战场,只有将那数千降兵的生死大权捏在手中,这片已经步入尾声的战场才会彻底平息。 圆阵内,残耳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前方那个策马而来的球形身影“千户!好像是海公子!” “书哥!书哥你人呢!书哥!!” 不等墨书开口,一道又一道的大喊声扑面而来。 “你他娘叫魂儿呢!” “书哥!哈哈哈,你还没死呢!”闻声,富大海连忙抖动缰绳,直奔前方那由二十八名血骑组成的护卫圆阵。 “副千户!” “副千户!” 圆阵外围,数名血骑纷纷让开道路,同时抱拳俯首。 “好,好!”富大海摆动着马鞭,脸上的灿烂溢于言表。 马车前端,半靠在车板上的墨书瞥了眼走来的富大海“老子不是让你等着么,你何时下来了” “我这不是...”突然,富大海话音戛然而止。看着马车旁被绑着的那抹华贵身影,他直接就愣在了原地。 娘的,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都能碰见桃花运... 一时间,富大海顿时便陷入了无限的遐想中。 “贼子!你看什么!”感受到那不诡的眼神,华贵女子怒声质问。 见状,墨书也彻底黑了脸“别他娘给老子丢人!滚过来!” “咳,咳咳,来了来了!”富大海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随之跳下马背走来。 “书哥,这妞儿长的还怪带劲嘞!”富大海揣着双手低声道,期间一双小眼睛更是时不时瞥向旁边的华贵女子。 “你他娘怎么不死在战场上”墨书黑脸,朝着那颗胖脑袋就是一巴掌。 “书哥!你,你!”突然,富大海瞪大了双眼,好像现在才察觉到前者身上那大大小小十余处血淋淋的伤口。 “死不了”墨书撇嘴。 “昂,那就好,那就好”闻言,富大海这才舒缓了一口气。 哪怕墨书身上的伤口极为骇人,可他却始终坚信一句话。书哥说死不了,那就是死不了。 转过头,富大海又看向了旁边的华贵女子“这妞长得倒是不错,不过要比起妍丫头,还是差了点儿” “贼子,休得放肆!”华贵女子大怒。 “嘿!你个小娘们儿还想反了不成!?”富大海随身上前,叉腰质问。 “我,乃寒山国主之女,岂容你等评头论足!”华贵女子直视前者,其五官尤为立体,瞳孔更是罕见的淡蓝色。 “区区一个下等国公主,跟小爷这儿还摆上谱了?”富大海不屑出声,别说一个下等国的公主,就是那中等国的国主他都没放在眼里。 华贵女子微眯双眼“北冥国的小奴隶,口气都这般大了么?” “奴你娘个蛋!”富大海顿时暴怒,一双小眼睛瞪的溜圆 “听好了!小爷姓富名大海!家父富平川,官至我大月国户部尚书,特封从一品衔!二叔富平道,官至我大月国正二品龙虎将军,身赋二等军侯爵!三叔富平山,官至我大月国正二品监察院左督御史! 就是那中等国的国主要想迈入我富府的大门,那也得跟后面儿老老实实排着!” “你,你是月人!?”华贵女子面色突变,就是方才那抹无形中散发出的高贵气质也随之烟消云散。 “娘的,还真是老虎不露相,你就拿小爷当病猫啊!”富大海忿忿不平。 原地,在经过短暂的震惊后,华贵女子渐渐回过了神。同时那种与生俱来的高贵感再一次显露而出 “你以为,顶着张东大陆的面孔,自己就是月人了么?” “嘿你大爷的!”富大海当场气极。 不等富大海再次开口,马车上的墨书淡淡出声“女人,你那点儿小聪明,最好给我收起来” “你,你...”只此一眼,华贵女子内心皆颤,那本欲开口的话最终还是没有说下去。 “九哥!” “千户!” “千户!” 不远处,随着一道道尊声落下,连同拓拔启,狼沧,风冥,叶不离在内的一众质子军武官相继赶来。 在场之人无一例外,全身上下皆被鲜血所染,大伤盖小伤,小伤覆大伤。 那一套套犀牛皮甲也早已变成了零散碎片,七零八落的挂在身上。 “如何?”墨书抬头发问。 “千户,我军已彻底平息战场!降敌四千二百余,皆管制于战场左侧两处丘陵之间!”狼沧上前抱拳。 队列中,叶不离随之上前“千户!此役我军缴获战马一千余匹,完好甲胄两千余套,其中更有二百余套铁甲! 此外,缴获战刀,长枪,铁锤,弓弩等兵器数千余。连同其他零碎皆置放在战场右侧空地,时刻看管!” 一旁,拓跋启深呼一口气“九哥,此役我军骁骑战死四百六十三人,重伤二百一十六人,其余人等,皆带轻伤!” “一支下等国的残军,便险些让我军全员皆覆啊...”墨书重重吐了口郁气。 对于这个结果他没有意外,甚至全军皆覆,他也想到过。可真当结果出来的那一刻,他也难免释怀。 “千户,这场仗,已经堪称奇迹了”残耳微抿嘴唇。 他想不通为何在这般大胜下前者还会如此。仅靠一支千人骁骑便大破万人军阵,此等战功,举世罕见。 “如若拉来千名虎贲卫骑,最多伤亡十余人,便可全歼这支,万人军团”富大海默默出声。 此时的他已然没了方才的不着调,神情之间皆透露着认真二字。 第76章 没得选 他的确不懂兵家事,可不懂不代表不会比较。 不同于其他虎贲骑,虎贲卫骑只有三万,且时刻护卫在不周山下。 那才是精锐中的精锐,虎贲中的虎贲。 可以说墨染白在哪儿,三万虎贲卫骑便在哪儿。 曾几何时,在那一场场不世之功下,在那一次次惊世骇俗下,几乎全都有着虎贲卫骑的影子。 百骑破阵,千骑踏军,万骑覆国等等诸如此类的字眼无一不在彰显着虎贲卫骑的强悍。 虽都是隶属于虎贲骑序列,但虎贲近卫军之名,不仅是大月数百万计铁军为之仰望的存在,更是虎贲三军之骑穷其一生也难达到的夙愿。 “海,海公子,你这是在说,说笑吧...”残耳愣愣出声。 他的确听说虎贲铁骑的威名,但仅仅千余骑便能全歼一支万人敌军,且自身伤亡还不到十余人。 说这话的也就是前者,倘若放在旁人身上,他早就一巴掌呼了过去。 “同北冥,西云两国的铁军对垒,不太现实。但同一个中等国,乃至上等国的军队冲杀,并无不可”拓拔启正色道。 “行了”墨书微微摆手,继而看向众人“眼下,还有一事要议” “这不都打完了嘛,还有啥事儿啊”富大海不解道。 “千户可是说,那四千余降兵该如何安置”叶不离有感发问。 墨书点头“如今我军能战之士,不过三百余。纵然有粮,可也,力不从心” “千户,我去办!” 队列中,狼沧义无反顾走了出来。他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而他,从来不怕! “退下!”墨书眉头一皱,当即呵斥道。 扫视着近前数人,墨书再道“我,是来找你们商讨一个对策。纵然最后无策无计,也轮不着你们去给老子逞英雄!” “是!” “是!” 众人俯首,齐声尊喝。 “想!都给老子好好想!甭管靠不靠谱,有用便是好招儿!” 闻言,一众质子军武官都低下了头开始苦思冥想。 如何能靠三百余人将四千余降兵彻底管控起来,这个问题就好像是一个千古谜题般,永远都没有可行的答案。 四千余降兵,吃喝拉撒,处处都要有人看管,有人警备。但凡有一个不慎,那后果绝不堪设想。 也许现在那四千余降兵还没回过味儿来,可一旦回过神后,那千般算计,万般心思都会随之而来。 没有谁甘愿被俘,更何况对面不过是一支区区三百余人的残骑。 届时,只要有人带头反抗,那必将一呼百应,甚至是一呼千应。 四千余降兵看似人畜无害,实则就像一头打昏了的野狼。一旦反应过来,一旦吃饱喝足,那露出獠牙不过分分钟的事。 十息,二十息,五十息。足足百息过后,在场依旧没有任何声音。 唯一不同的便是,众人的脸色都肉眼可见的沉了下去。 没有办法,确切说是没有一个十拿九稳的办法。 三百余人能将四千余降兵彻底管控起来么,众人的回答是能。但那些法子无一例外,全都伴随着极大的风险。 用己方仅存的三百余条性命去豪赌,没有人愿意,从来没有。 “令!各小队即刻整军,持弓备箭,于战场左侧丘陵处,集结” 言罢,墨书强撑着身子单腿跳下马车,一瘸一拐,走向前方战马。 “你,你们要杀降!”一旁,华贵女子面色大变。 墨书回身,冷眸直视前者“你待,如何?” “我,我是寒山国公主,有我为质,他们绝不会反!”华贵女子紧张喊道。 “老残!” “卑职在!” “将这女人,给我看管好!” “得令!”残耳面色一正,抱拳大喝。 至此,周围一众质子军武官纷纷跨于马背,奔走战场各处。 没有杀降令,只有持弓备箭的集结令。但所有人都明白,那个远处的血甲身影,已经做出了选择。 万里雪原,寒风大作 一身披残破血甲的身影跨于马背上,一人,一骑,在雪原上默默走着,向着那个即将到来的屠宰场,走去。 这是他此生第二次杀降,还有下次么,还有下下次么,他不知道。 不觉间,墨书低头看向了自己的双手。 手上有血,有很多不知是自身还是敌人的血。血腥味很冲,也很刺鼻,以至于他都不禁皱起了眉头。 可这双手,这双布满鲜血的手,还在。 没有人想杀生,更没有人想打仗。 什么匹夫一怒,血溅三尺,什么帝王一怒,伏尸百万。 不过是那些酸秀才站在奢华至极的大殿上,喊出的意淫之词。 而那些真正站在沙场上的兵卒,那些爬冰卧雪,远离乡土的兵卒,从来没有一个愿意发动战争。 可他们,没得选。 这片乱世,从始至终都是人吃人,鬼吃鬼的世道。你不吃人,人便吃你。 若想活着,只有杀,以杀止杀,以战止战。哪怕杀不完,战不尽,至少,也能求得一抹喘息之机。 如此乱世,谁也没得选。他,同样没有。 丘陵上方 墨书默默跨于马背之上,平静看着下方那些被束缚双手,围团取暖的数千寒山国降兵。 数千人,背后便是数千个家庭,以及上万,乃至数万个家人。 他想有一丝动容,可他不配。他,从来便没有对任何人动容的资格。 “九哥,我军,已集结到位”拓跋启策马而来,面色无悲,无喜。 墨书没有回头,依旧平静俯视着下方那四千余降兵。 良久后,他微动嘴唇,吐出一字“杀” “是!”拓拔启没有犹豫,随即调转马头,前去下发那道,杀降令。 不多时,数百持弓身影相继暴露在两处丘陵上方。 冰雪交加,寒风刺骨 随着上空乌云飘来,数百质子军兵卒纷纷张弓搭箭,向着下方,向着那数千个被束缚手脚的性命,落下屠刀。 半空中,一轮又一轮的箭雨倾泻而下。冰冷,亦森寒。 “箭!箭!他们要...” 下方,一年轻兵卒双眼瞪大,可一句话还没说完,生机,便已断绝。 第77章 大方赠粮 “跑啊!跑!!!” “杂碎!那帮杂碎出尔反尔!!” 一时间,丘陵下顿时乱作一团。 逃命,逃命,这是所有人的第一念头。 可在那一根根粗麻绳的连接下,三五人的小团体还没跑出几步便相继摔倒在雪地上。 惊惧声,崩溃声,哀嚎声,响彻于两处丘陵之间。 在那一轮又一轮的箭雨下,很快,下方的雪地便化为了一片血色。 这一刻,生命仿佛成了最不值钱,最廉价的东西。四千余条性命如韭菜一般,被上方数百名刽子手一遍又一遍的收割。 不知从何时起,下方那撕心裂肺的喊叫声渐渐弱了下去。 随之而来的便是一片又一片的死尸,以及那无数支密密麻麻的带血羽箭。 “王八蛋!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丘陵上,一道道愤怒到极致的声音全都对准了前方那个跨于马背上的血甲身影。 原地,墨书调转马头,看向后方那名被五花大绑的华贵女子“我,从来便没有想过,好死” “如此年纪便杀孽滔天,你!必将连累整个家族为你陪葬!”华贵女子声嘶力竭,整个五官都已扭曲。 “我大月墨氏,不惧杀戮,更不惧,因果”墨书漠然开口。言罢,抖动缰绳,策马离去。 “大,大月墨氏...” 华贵女子微微一愣,看着那个走在风雪中的策马身影,她努了努嗓子,可最终还是没能说出话来。 三日后,暴雪渐停,狂风渐息,一切都好像又走上了正轨。 那处坑杀了四千余降兵的丘陵间,无人再去提及,也无人想去提及。 这从来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资本,纵是千骑大破万军。可在那两个字下,这场不世之功也成了众人讳莫如深的话题。 放眼整个北域战场而言,四千条性命,不过尔尔。可若是加上那两个字,这四千条性命便无比突兀,无比扎眼。 平陵粮仓,质子军大帐 “千户,那寒山国的公主已送至安南山大营,不曾有误!”下方,狼沧抱拳出声。 主案前,墨书随意摆手,嘴里不停咀嚼着那鲜美无比的烤羊腿。 “千户,如今开拔至北域的近二十万北冥大军已先后用兵于三犬,寒山两国。安南山大营也相继动身,向西面战线逐步靠拢!”帐内舆图旁,叶不离抱拳正色道。 “打吧,他打他的,咱玩儿咱的”墨书拿着羊腿不在意的摆了摆手,说话间便又啃了上去。 “千户,眼下北冥大军皆动,咱这儿可真就成了个吃喝等死的地儿了”狼沧咂吧着嘴。 “嘿!你他娘还真是个贱骨头!”富大海气极,抄起一旁的大骨头就朝前者丢了过去。 “死胖子!你,你欺人别太甚!”狼沧捂着脑袋,眼底间怒不可遏。 “嘿!爷这暴脾气!没看见我书哥还在这儿呢!?”富大海说话间便撸起了袖子,大有一副老子谁也不怵的势头。 “看我作甚,小爷是能动弹不成?”墨书往后一仰,同时还不忘向狼沧递了个眼神。 “死胖子!你给爷死!”狼沧二话不说,踏案而起。 “千...” 突然,残耳大步迈入帐内。可看着眼前这一幕,那本该说下去的话也没了下文。 “咳,咳咳,何事?”富大海眉头一挑,镇定自若。 原地,残耳瞥了瞥左边的富大海,又瞅了瞅右边的狼沧 “昂,是,是有两个雪狼国的逃兵前来偷粮,卑职特来禀报!” “偷粮?”闻声,墨书也不由坐了起来“人呢?” “回千户!人就在帐外!” “带进来!” “是!”残耳面色一正,随即转身离去。 眼见如此,富大海,狼沧两人这才双双退回了侧案,继而开始了大眼瞪小眼的行列。 不多时,残耳再次折返回来。身后,则多出了两个身披兽皮,头发脏乱的身影。 “千户,就是此二人趁我军换防间隙,偷溜进了粮仓!”残耳喝道。 “说那么多作甚!杀了我二人便是!”其中一脸庞粗糙,脖前挂着狼牙吊坠的青年面孔昂首挺胸,尽显赴死之色。 “谁说,要杀你二人了?”墨书好笑发问。 一旁,约摸二十左右的年轻面孔硬气开口“哼!偷了就是偷了!我雪狼国的男人还不屑赖账!” “老残,去装上一袋子面饼,给他们” “是!”残耳抱拳喝罢,随之看向一旁“随我来!” “你为何不杀我二人,反而赠我吃食!”年轻面孔纹丝不动,一双眸子直视主案前的身影。 “小爷,心情好”墨书淡笑出声。 他不用问都知道这两人为何会来冒死偷粮。 就数日前那场暴风雪,别说在北域战场上混战的乱军,就是他们也好不到哪儿去。天灾人祸,谁也不可抗拒。 脖前挂着狼牙吊坠的青年面孔沉声道“那你,能否借我百袋面饼!明年开春,我定来归还!” “放肆!”残耳怒目圆睁,拔刀暴喝。 “用我的命,换百袋面饼,可否?”青年面孔面不改色,直视主案前的身影。 “也加上我的命!”年轻面孔同样上前,眼中没有半分惧意。 “身后,还有人?”墨书挑眉问道。 一息,三息,五息,足足沉默了十余息。 青年面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继而沉声开口 “我,名那木错,雪狼国人氏。身后八百弟兄,皆为雇募兵。数日前突发暴雪,我等迷失方向,所带存粮皆已食完。眼下,眼下已断粮近五日” “雇募兵?”墨书眉头微皱,随之看向下方“老残,你不是对这北域战场熟么,这雇募兵是何军种?” “回千户!雇募兵就是一些专靠打仗讨活计的军伍。说简单些就是谁给钱,便帮谁打仗!”残耳答道。 “有趣,有趣”墨书摇头失笑,他还是第一次听说如此新奇的事物。 “装二百袋面饼,差人送去” “是!”残耳抱拳。 “你,不要我二人的命?”那木错皱眉。 “要你二人的命,于我有何用?”墨书笑而反问。 第78章 收编八百骑 “天上没有白掉的饼子,大人有何需求,不妨直说!”那木错面色一沉,他可不信这天底下会有人闲的没事儿干。 “区区二百袋面饼,何足道哉!”墨书大手一挥,接着开口道 “拿上你们的饼子,走人!” “千户令!随我下去取饼!”见二人还不走,残耳也不禁黑了脸。 说句实话,他还从未见过自家千户待人如此客气。 见状,披着兽皮的两人也不再犹豫,相继跟随残耳走出帐外。 “千户,这二人,会回来么?”狼沧有些不确定的出声道。 或许旁人不懂,可他怎么说也是一国皇子。如此收买人心的手段要再看不出来的话,那他这些年当真就是活到了狗身上。 “你小子脑子被门夹了?没看见方才那两人甘愿赴死,也要换面饼子么。如此重情义之人,岂会不来报答”富大海撇嘴道。 “对对对,你聪明,你最聪明,哪儿都显着你!”狼沧一个劲儿点头。 “你奶奶个腿儿的!当初是谁左一句海哥右一句海哥!”富大海气急。 “这某些人呐,奉承话就是不能听太多,哎~”狼沧叹息摇头。 “海哥,我挺你!”一旁,风冥正色出声。 “我看狼沧就不错嘛,有道是能伸能屈方为丈夫!”墨书嘴角弯起,大有一副看热闹的模样。 风冥面不改色,极为认真的转头看向狼沧“狼沧哥,我挺你!” “老子怎么发现你他娘才是最欠收拾的那个”狼沧默默出声。 “小爷此生,最恨的便是墙头草!”富大海咬牙切齿,说话间便撸起了袖子。 “我,我没...” 不等风冥说完,狼沧,富大海二人双双上前,抡圆了胳膊就往上招呼。 主案前,墨书笑意愈发浓烈“不离,你不去玩儿玩儿?” 看着下方那个被双人混打的身影,叶不离嘴角一阵抽搐“千户,风冥这辈子都怕不知道这顿打是你一手策划的...” “哈哈哈,有道是看破不说破,大家还是好朋友嘛”墨书爽朗笑道。 至此,帐内便多了两个骂骂咧咧,手脚并用,连同一个哭爹喊娘的身影。 一场打闹,让周遭所有人都挂上了笑容,也让这数日来的压抑消散一空。 不能说忘却,但至少,每个人都将那份压抑深深藏在了心里。 一支千余人的队伍,仅仅一场血战便战死了四百余众。哪怕这几日没人表现出来,可那种无形中透露的气氛却异常压抑。 而如今,在这场宛若孩童般的打闹下,让大帐内少了一丝冰冷,多了一抹暖意。 不知是一刻还是两刻,帐内再一次归于平静。 角落处,只有一个满脸淤青,哭爹喊娘的身影还在呲牙呻吟着。 “九...”拓拔启迈入帐内,可刚想开口的他便被一旁蜷缩在角落的身影所吸引。 “风冥?”拓跋启试探喊道。 闻声,风冥这才止住了呻吟,同时强行咧出一丝笑容“咳,咳咳,副千户来了” “大人!”不等拓跋启发问,一道风风火火的身影便迈入了帐内。 原地,那木错神情无比坚定,好似已经下定了某种决心般,向着主案前的身影便抱起了拳头 “大人!自此以后,我那木错愿率领身后八百弟兄,唯您马首是瞻!不求金银,只求,只求大人能每日管顿饱饭!” 主案前,墨书眉头皱起“你,这是何意?” “大人不图我什么,可我却不能不报大人的恩情!思前想后,只有投身大人帐下,以死报恩!”那木错紧抱双拳,脖颈处的青筋已然暴起。 “九哥,这位是?”一旁,拓拔启不解道。 “无妨”墨书微微摆手,继而看向下方那抹披着兽皮的身影 “我们是骑军,没有时间去教你们如何驭马,也没有时间教你们如何在马背上作战,离去吧” “大人!我雪狼国人人都会骑马射箭,不用教!我们天生便是最好的骑手,也是最好的弓手!”那木错急切出声。 “左右不过一些面饼,吃了,便吃了。可你若投身于我帐下,将来所要面对的,将是无尽的杀戮,无尽的,死亡” 看着下方那个真挚的身影,墨书并没有允诺什么,神情间,也并无丝毫动容。 “大人,我那木错自出生起,便从来没有碰到过您这样的人。以前,我们没法子,只有去当那雇募兵讨活计。可现在,只要大人能管我等弟兄们一口吃的,这条命,我那木错便交给大人了!” 下方,那木错不再犹豫,扑腾一声便单膝跪在了地上。 他是草原上的男人,是天上的雄鹰。自出生起,他看到的便是万里平原。 胸中之大,可比大山大川,心中之真,可比日月星河。 只要是他认准的事,哪怕尸山血海,也在所不惜。 主案前,墨书没有接话。而眼底间,却罕见的有了抹动容。声音可以骗人,行动可以骗人,但眼神,永远骗不了人。 良久,墨书重新看向了下方那抹披着兽皮的身影,轻轻开口“以后,称千户” “是!千户!”那木错抱拳大喝,一双虎眸极尽明亮。 “小启,安排人去将那八百余众接入营中,补缺至各个小队” “得令!”拓拔启面色一正,转身看向身旁 “我,名拓跋启,质子军副千户。现在,随我前去收编!” “是!副千户请!”那木错后退半步,以做请势。 哪怕面前这个少年不过十六七岁,可他却感受到了一股无比霸道的皇者之气。 绝不简单,甚至是此间帐内的所有人,都不会简单。那些与生俱来的贵气,绝不是谁想装便能装出来的。 他不知道这些少年究竟有何种身份,但他却能肯定一点。 从今以后,包括他在内的八百余弟兄,绝不会再有那种风餐露宿,筚路蓝缕的日子。 至此,平陵粮仓内多了八百余身披兽皮,宛若野人的身影。 没有拖拉,当晚,八百余人便换上了棉布军袍,补缺至各个小队。 第79章 开拔,寒山国 质子军千余人的编制再次满员,平陵粮仓内,也再次多了份热闹。 与此同时,整个北域战场也因为北冥大军的到来而再一次改变了格局。 自从北冥大破诸国合围之势后,周边不论上等国也好,下等国也罢,还没有哪一国想去触这个霉头。 至少就眼下而言,北域诸国全都收敛了些许。 而反观距北冥国最近的三犬,寒山两国却陷入了无休止的战乱。 短短一月间,北域战场之上再无两国身影,战火,也一度烧到了两国境内。 要打,便打的彻底,这本就是北冥的作风。 这个寒冬,二十万北冥先拓大军彻底张开了滔天血口,其后源源不断的兵源相继进军至三犬,寒山二国。 随着战争的加剧,北冥用兵总数已至五十万上下。势必要以雷霆万钧之势,一口吞下这两个撮尔小国。 月余后,随着一道军令传来,平静了许久的平陵粮仓也再次热闹了起来。 平陵粮仓,质子军大帐 一众百户级以上的武官皆聚集于此,拓跋启,富大海,狼沧等十余名质子军武官面色郑重,左右并排而立。 “千户,眼下北冥大军已先后攻取寒山国西境八城之地。此次我军转移的目的地,便是那号称寒山国西境门户的林枫城!”下方,叶不离抱拳喝道。 “林枫城...”主案前,墨书缓缓起身走向一旁舆图,目光随之投向左上角的一处城池 “倒是个不错的名字” “九哥,此次我军动身只有调令,而无实务。那北冥方面究竟卖的什么药,还不好说啊”拓跋启沉声说道。 墨书想了想,随之笑道“听闻那寒山国一年间有八九个月都是冰雪天,想必咱们的舒翰将军是想让咱也去一观那北国风光!” 富大海小眼睛一提溜,爽朗大笑“哈哈哈!书哥尿性!” “海哥,你祖上不是大月国河原道人氏么...”一旁,风冥小声嘀咕着。 “爷就不能说两句北域话了?”富大海胖脸一黑,抬手就是一巴掌。 “我...”风冥憋屈至极。 帐门处,残耳大步而来,抱拳俯首“千户!我军已整备完毕,于大帐外时刻待命!” “走!”言罢,墨书抄起鳞纹战刀,率先迈向帐外。 见状,帐内一众质子军武官也不犹豫,纷纷转身,相继跟上。 大帐外,空地上 千余名质子军骁骑无比安静的立于原地,就是每人身旁的战马都没有过半分嘈杂之声。 其中虽说大部分都是雪狼国面孔,可当那个身着玄黑军袍的身影走出大帐时,所有人的脸上都布满了崇敬。 无他,就当他们快要饿死,冻死的时候。是那个身影,给了他们面饼吃,给了他们棉袍穿。 相较于西大陆,乃至南海域的人来说,他们从来没有那么多弯弯绕,也没有那么多心思。 你待我如何,我便十倍,百倍于你。就是这般简单,纯粹。 或许有人说这是傻,这是脑子有坑,可他们,从不在乎。 “质子军副总教头,那木错!参见千户!”军阵前列,一身青色军袍的那木错当即单膝下跪,抱拳大喝。 “参见千户!” “参见千户!” 一时间,场中千余骁骑纷纷单膝跪地,抱拳放声尊喝。声势之大,足以震天撼地,直破云霄。 帐外台阶上,墨书微微托手,一双剑眸平静的扫视着下方每一张面孔。 “快两个月了!这两个月都过的舒坦否!” “舒坦!” “舒坦!” 场中,千人齐喝。 “这舒坦日子好啊!本官也喜欢!”墨书放声道,下一息,话锋突变 “可这舒坦日子过久了!是会死人的!” “你们!有人曾是奴隶兵!有人曾是雇募兵!无一例外,都是在战场上讨话计的人!而现在,还能握紧刀否!还能拉开弓否!” “能!能!能!” 场中,千人再次齐喝。每一张面孔都无比坚定,无比肃穆。 “吹牛皮!老子躺了俩月,足足长了十斤肉!你们还敢说自己个儿舞刀弄枪,锋利依旧?”墨书双手叉腰,放声道。 “哈哈哈!” “哈哈哈哈!” 爽朗,极尽爽朗的大笑声此起彼伏,响彻于这方天地之间。 “千户长了十斤肉也照样神武!照样在那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如探囊取物!”下方,一胡须大汉高喊道。 “不错!千户威武!” “千户威武!” “都他娘一个个的开始给老子上眼药了?”墨书眉头一挑,继而再次放声 “今日!本官便带你们去那寒山国溜溜马!顺道儿打上那么几场便宜仗,好去跟北冥国的地主老财们讨些富裕!众将士,愿随否!” “愿!愿!愿!”没有犹豫,没有停顿,场中千余骁骑昂首挺胸,沉声齐喝。 他们本就是在战场上讨活计的鬼,而如今,不但能讨到以前从未有过的富裕,更不用再去当那所谓的送死军。 如此好事,舍我其谁。 “全军听令!”墨书大喝之际果断拔出腰间战刀,直指西北方向 “寒山国西境,林枫城!进军!” 呜~呜~呜—— 随着墨书话罢,无比沉闷且古老的号角声随之响起。 场中千余骁骑纷纷跨于战马之上,在各个小队百户的率领下,伴随着进军的号角,踏上征途。 寒山国,一个曾经跻身于中等国之列的下等国。 其国土面积不能说小,但如若比较的话,也不过北冥一州之地,大月一道之地。 其国境内皆被冰雪所覆,哪怕就是中间那三两个较为暖和的月份,寒山国内也看不见身着单袍的身影。 如此极寒之国,资源显而易见的短缺。但值得一提的是,其国本身的位置却是一片极为好的战略要地。 不论西拓,还是北上,皆为跳板首选。 当然,北域诸国间不乏中等国,乃至上等国都对这块跳板垂涎已久,但谁也不想去当那只出头的鸟。 而北冥,北大陆的霸主国,从来,便无惧所有。 至少在北大陆这片万万里疆域之上,北冥之强,已然超脱了上等国之列。 第80章 什么书的 二月中,队伍自平陵粮仓出发,一路向着西北方进发。 两地虽不过数百里,但在这片雪原之上,队伍走的依旧艰难。 而在沿途道路被北冥大军所打通的情况下,队伍虽走的艰难,但至少也保证了途中的安全。 五日后,林枫城,城主府正厅 厅内人数不多,只有八九个身影。 除却下方位四等武官之列的营级将领外,其中更有一名身披三等豹首将军甲的身影危坐于主案前。 主案前,身披豹首将军甲的中年身影平视下方数人,淡淡开口 “诸位,如今我幽豹左军三营之兵皆已至林枫城内。也该,活动活动了” “乌彦将军,末将请命,愿为我军先锋!”下方,舒翰当即上前一步,抱拳沉声而喝。 “哈哈,舒翰有此决心,本将甚慰,甚慰啊”乌彦满意点头,不过目光却有意无意的扫向了下方数名奴隶军的将领。 “乌彦将军,末将愿为先锋,为我大军拓城开路!”右排队列,哲不台俯首抱拳,脸上并无半点异样。 “哦?”乌彦有些意外,继而淡笑道 “哲不台将军快人快语,本将甚是宽心。可我幽豹左军三营皆在,如若让哲不台将军去做先锋,岂不是要让外人嚼本将的舌头根子了?” “乌彦将军说笑了,末将手下不过一众奴隶,能为我北冥将士开路,当是他们的荣幸!”哲不台再次俯首。 主案前,乌彦单手把玩着茶杯,仿佛意有所指 “本将可是听说上次沙城一战,哲不台将军的奴隶三营几乎全军覆没。如若这次再来个全军覆没,岂不是挡了哲不台将军的升迁之路?” “乌彦将军有所不知,要论不台兄的前路,那可谓是光明一片”下方,舒翰笑道。 “哦?此话,从何说起?” “近日来,不台兄手下多了支由各国质子组建的质子军。上次平陵粮仓一战,千余质子军骁骑大破寒山国万人大军,更是斩其上将,俘其公主。 据说,第二奴隶军的布根主将听闻此事后大悦,更是有想法将哲不台将军调至主军帐下任职” “哈哈哈,看来倒是本将方才多虑了!”闻言,乌彦爽朗大笑,继而笑看向下方身影 “一支东拼西凑的奴隶骑军,竟可破敌万军之师。哲不台将军,深藏不露啊” “乌彦将军言重了,末将...” “报!”突然,厅外快步走来一亲兵甲士。 “何事?”主案前,乌彦抬眼发问。 “回将军!哲不台将军麾下的质子军已入城中。其千夫长墨书求见哲不台将军!” “乌彦将军,那末将便...”哲不台当即抱拳,欲要告退。 “哎!”乌彦摆手打断“既然赶上了,那本将也想看看哲不台将军麾下的这支质子军,不知,可行否?” “自然!”哲不台沉声道。 “哈哈,如此甚好!”乌彦笑容满面。 “将那什么书的,引来正厅!” “得令!”亲兵甲士不做犹豫,随即转身快步离去。 “乌彦将军,这支质子军的千夫长是...”下方,舒翰微抿嘴唇,欲要解释一番。 “左右不过一质子,有何道哉?”乌彦摆手打断,压根儿就不曾在意。 纵是那上等国的为质者,于他而言也别无二致。 放眼天下诸国之列,一个北冥军中的三等武官,其中含金量早已是不言而喻。 眼见如此,舒翰只能默默退了回去。 他的确是想解释一番,可如若再次上前开口,那便是他的不是了。 能坐到这个位置上,谁的脑袋里也没有缺根筋。有时候不说,反而是最好的选择。 至此,厅内再无声音,仿佛都在等着那个率领千骑破万军的质子军千户到来。 不多时,方才来报的亲兵再次折返回来,身后,也多了一抹玄黑军袍的身影。 “将军!人已带来!” “嗯,退下吧”乌彦随意摆了摆手,目光却一直盯着下方那抹玄黑军袍。 数息而过,乌彦淡淡发问“你,便是那个率千骑破万军的质子?” 原地,墨书眉头一挑“你在,同小爷说话?” “小子,你可知,你在同谁讲话?”乌彦顿时阴沉了下去。 “披着个北冥的三等将军甲,你便不知,自己是谁了?”言罢,墨书直接便扭过了头,看向一旁身影 “老哲,队伍拉来了啊。弟兄们先睡两天,有啥事儿改日再说!” “咳咳,自,自然,自然”哲不台嘴角一阵抽搐,期间更是时不时瞥向那主案前阴沉如水的身影。 “放肆!”乌彦拍案而起,眼中暴怒也已彻底化为了实质。 “老哲,你北冥的三等武官,莫不是脑子都有病?”墨书侧目发问。 “那,那个...”哲不台左一眼乌彦,右一眼墨书,整个人都不好了。 “小子,既来我国为质,且投身于我军中。那你便要明白,本将,亦有你的生杀之权” 乌彦缓缓起身走下台阶,目光无比阴沉,且已经浮上了抹杀机。 原地,墨书嘴角愈发上扬,好似意有所指道“就是条狗,混到了北冥三等武官的位子上,怕也懂些察言观色的道理。可你,为何连条狗都不如呢?” “来人!给本将把这黄口小儿叉出去!斩首示众!”乌彦暴怒大吼。 他有个侧妃家姐不是什么秘密,这一节也早已是北域军中公开的秘密。 但从来没有人敢当面提及,而前者之言,无疑是直戳他心中要害。 “乌彦将军不可!!” 几乎同一时间,连同舒翰,哲不台在内的三四名北冥将领连忙上前阻止。 要真将这小祖宗砍了,别说他们,怕就是北冥国的天都得变。 “乌,乌彦将军,这位公子是,是大月墨氏凌云家主的嫡亲九子,位,位墨九公子...”舒翰咽了口唾沫,有些干哑的说道。 静,无比的静。 自从舒翰话音落下,厅内便陷入了无尽的沉默。没有人再说话,甚至连呼吸都在不觉间收敛了些许。 原地,乌彦努了努嘴,他想说些什么,可又不知从何说起。 第81章 不打不相识 骑虎难下,真正的骑虎难下。 至于方才的暴怒早已烟消云散,此时的他,大脑不说一片空白那也差不了多少。 大月墨氏,嫡亲九子 他毫不怀疑,若今日真砍了面前这个玄黑军袍少年。那他,乃至他那个远在大都王宫的家姐,甚至是整个家族,都将于一夜间不复存在。 突然,没有任何征兆,甚至是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墨书满脸灿烂,大步上前“看看!老话说不打不相识!看来我同乌彦将军,还真是有缘啊!” “哈,哈哈,对,不打不相识,不打不相识!”乌彦没由来的一哆嗦,看似在笑,却比哭还难看。 墨书灿烂依旧,回身看向厅内诸将“诸位将军也真是!怎么都没提前向乌彦将军介绍介绍咱,看这误会闹得!” “公子说的是,说的是...”哲不台眼皮一跳,连连点头。 一旁,连同舒翰在内的数将纷纷提上笑容,连连附和称是。 “其实说起来,大月北冥可是宛若手足的存在。就是当初在大都的日子,贵国君王也时常同咱说,到了北冥,便是到家了!” 墨书也不生疏,说话间便走向了一旁茶桌前,继而自顾自的喝起了热茶“嗯!诸位将军都坐,都坐,这般站着是作甚” “公子所言极是,都坐!”乌彦摆手示意,随即走向前者一旁落座。 “公子一路奔波辛苦,本将要是早知道公子要来,那指定得出城十里相迎!又何曾会有今日之误会!”茶桌旁,乌彦懊恼不已。 “乌彦将军这是还将咱当外人呐...”墨书叹息摇头。 “哎~公子玩笑了不是!”乌彦正色道。 “哈哈,乌彦将军勿怪,勿怪!就是这一路走来,观北冥国的将士们酒肉不缺,军备完善。再看看我那支质子军,心里难免有些唏嘘啊~” 乌彦二话不说,转身怒吼“哲不台!你这个奴隶三营的营将是怎么当的!!” “乌,乌彦将军,末将手下不过也就八百亲兵甲士。纵是想给公子的质子军完善一二,也苦于有心无力啊...”哲不台苦着张脸,神情异常诚恳。 “行了!今日本将做主!从我幽豹左军的军备库,给质子军分拨千套军备!”乌彦大手一挥,当即便定下了章程。 一旁,墨书缓缓放下茶杯,低头叹息道“哎,听闻幽豹左军中有支幽豹铁骑,那个个腰间挂着柄寒月弯刀,马槊,长枪更是应有尽有。 就连那胯下的战马都是清一色披着铁制马甲的云豹驹,当真是羡煞我等啊” 闻言,乌彦眼皮一跳,连带着厅内数名都跟着跳了跳眼皮。 幽豹铁骑,纵是整个幽豹左军序列也才不过三千余众。 别的都先不论,若是换算成银子,单单是一个幽豹骑身上的军备便能抵得上十余个寻常北冥甲士的军备,且这还是不论战马的情况下。 一息,三息,五息。 乌彦一口饮完杯中热茶,随即强行扯上抹笑容 “哈哈,公子来的还真是巧!前几天刚好有一批幽豹铁骑的军备送至林枫城,如若公子不弃,本将再行调集千余匹云豹驹,一并给公子送去! 再有,以质子军的实力,军饷也当同幽豹铁骑并肩!各项开支,一并由我幽豹左军承担!” “看看!本公子说什么来着!这不就是不打不相识嘛!”墨书猛拍茶桌,神情极为真挚。 “既然乌彦将军不拿咱当外人,那咱,也就不客气了!” “哈哈哈,自然,自然”乌彦爽朗笑着,完全不见半点肉疼之色。 人情这东西,不做便不做,要做便做到位。更何况那千余套的军备都送了,区区军饷又何足道哉。 “行,那就这样!诸位将军在上,下官先行告退!”言罢,墨书起身就走,连半分拖泥带水都不曾有。 厅内,看着那个大步离去的身影,连同乌彦在内的一众将领都没了方才的笑容。 三言两句间便敲诈了千套幽豹铁骑的军备,且还是如此光明正大的敲诈。 如此买卖,不说前无古人,怕也是后无来者。 “此子心智如妖,狡猾如狐,拿得起放得下。恐日后,又是下一个,墨家主啊...” 舒翰长长叹了口气,神色间也不免多了几分唏嘘。 “舒翰将军,当真是有双,慧眼”瞥了眼前者,乌彦起身就走。 “乌...”舒翰张了张嘴,可最终还是将那欲要开口的话又咽了下去。 对于前者那句不明不白的话,他又何曾听不出其中意味。 随着乌彦离去,其余一众北冥将领也纷纷迈出厅内。原地,徒留舒翰,哲不台二人还未曾动身。 “舒翰兄,其实早在之前,你便不该,多那句嘴”哲不台微微摇头,继而放下茶杯,起身离去。 舒翰当即站起“不台兄!” “舒翰兄,何为?” “如若不台兄闲暇,不妨今夜来我营中小叙一番” “可有酒肉?”哲不台笑问。 “哈哈,自然!”舒翰上前做请,脸上也浮上了笑意。 至此,两人并肩迈出厅外。起初的那些生疏,也在无形中逐渐消散。 与此同时,林枫城街面上。 墨书背着双手,三步一晃,五步一摇,走的极为舒畅,极为潇洒。 看着街面两侧琳琅满目的小摊,他心情也是愈发上涨。 原本打算等外出打上几场便宜仗后再去敲诈些油水,不成想今日倒是赶鸭子上架,送上门儿了。 “这位公子,我这小摊上的首饰都是今年最新颖的款式,您不妨留步看看” 随着不远处一道声音传来,墨书也不由顿住了脚步。 待上前打量了一番站在小摊前的男人时,墨书淡笑开口“我一男儿郎,要首饰何用?” “哈哈,这位公子一看就不是寻常军伍,想必是诸国间去北冥赴质的质子。如此位高,公子可不像是缺红颜知己的人” 中年摊主侃侃而来,笑容中不乏自信流露。 “要论这识人之术,还得是你们呐”墨书笑着摇了摇头,且对于前者的准确推断并没有丝毫意外。 第82章 你,见过我娘? 不论走夫贩卒也好,沿街小商也罢,哪一个也不会缺少识人断物的本事。 “公子抬举,我等要没点儿这本事,怕是早就饿死喽”中年摊主拱手做礼。 见状,墨书倒也不着急走。 想到那个天天衣裙不重样的身影时,索性便低头挑选了起来。 “公子您随便看,我这小摊虽说都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儿,可也就寒山国才有的买”中年摊主笑道。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了一茬”闻言,墨书随之抬头看向前者 “近日寒山国频发战乱,可我怎么看这城内一切如旧,毫无战乱之景” “哈哈,我等百姓不过就是图个安稳日子,谁当大爷还不都一样。再者说了,这北冥国的军队虽凶,但对我寒山国的百姓却不曾欺压。自北冥大军入城后,还没有听说过一起不公之事” “了然”墨书淡笑点头,说话间便拿起了一只白玉素镯“这只镯子,怎么卖?” 中年摊主想了想,随之伸出三根手指“公子若是喜欢,那这个数,您拿去!” “倒也公道”墨书微微颌首,没有过多考虑便从怀中掏出了三百两银票。 “公,公子,您这...”中年摊主直接便愣在了原地。 “三千两么?”墨书微皱眉头。 不过想到那个天天煮茶泡水,劳苦功高的身影时,继而又从怀中掏出了三张千两银票。 “不,不是,公子误会,误会了” 中年摊主使劲吞咽了口唾沫,他敢发誓,这辈子都不曾见过那千两银票。 半晌后,中年摊主这才略微平复了一番心绪,有些干哑的说道 “小人的意思是,是三两银子,便足矣...” “三,三两?”闻言,墨书差点一个没站稳。 待再次确认了一遍的的确确是三两后,他默默丢下一张百两银票,拿起玉镯就走。 原地,徒留中年摊主看着那张百两银票于风中独自凌乱。 街面上,墨书低头看着手中的白玉素镯,不知为何,嘴角处没由来的便弯了起来。 小爷这是看在你煮茶泡水,还算勤快的份儿上。 嗯,就是如此,墨书极为肯定的点了点头。 不过当他又想起那个初见时柔静如水,后来不知为何又放飞自我的身影时,嘴角处的笑意便愈发灿烂。 “不,不是我!不是我!” 突然,附近一道无比惊恐的声音顿时炸起。 紧接着,一身着粗布棉袍的身影撒腿就跑,仿若看见了这天底下最恶的鬼,最厉的魔。 原地,墨书眉头一皱,将镯子揣进怀中的同时大步向前追去。 他有种直觉,那道惊恐声绝和他脱不开关系。 看着前方那个宛若逃命的狂奔身影,墨书并没有着急追上,而是一路紧紧跟其身后。 两人一逃一追,不知跑了多久,直至前方身影跑进一处死胡同后这才堪堪停了下来。 “挺能跑的嘛,来,接着给小爷跑!”墨书双手环抱,挑眉出声。 “爷!月人爷!不,不是我,真的,真的和我没关系!上次我该交代的都,都交代了啊!” 布袍青年扑腾一声便跪在了地上,二话不说就朝着地面连连叩首。 “你,能认出我是月人?”墨书神色渐冷。 放眼东大陆诸国,几乎全都是相同的面孔。唯一不同的便是那与生俱来的气质,以及日常的行为举止。 而要想分辨国籍,除非同某一国的人长时间打交道,如若不然,绝不可能一眼便能分辨出他人国籍。 “小人,小人就是化成灰也不敢不识月人爷啊!” 布袍青年几近崩溃,这倒了八辈子血霉也遇不到的事竟让他遇到两回。 有那么一瞬间,他都恨不得一头撞死在豆腐上。 原地,墨书面无表情“上次交代的,还不够...” “小人一家,一家三口的命皆在月人爷的手上,断然,断然不敢隐瞒啊!当年永宁公主只是看小人可怜,故而施舍了小人几两碎银子。除此之外,小...” 不等前者说完,墨书大步上前,一把便捏住了其领口处。 哪怕此时的他努力压制着滔天杀机,可那双剑眸却早已血红 “你,再将方才的话,说一遍” “就,就是当年永宁公主看小人可怜,故而施舍了小人几两碎银子。除此之外,小人,小人同永宁公主再无,再无半点交集啊!” 只此一眼,布袍青年肝胆俱裂,心神皆崩。 他发誓,这是他这辈子见过最可怕的眸子。纵是当初那几个月人,也不及眼前这个少年可怕。 “你,见过我娘?”墨书森寒出声,好像压根儿就没听懂前者的话。 布袍青年猛然瞪大双眼,神色间布满了不可思议“你,你,你,你是!” “将你知道的一切,告诉我。敢漏半字,你全家上下,你九族亲朋,皆死”墨书一字一顿,直视面前那张惊恐不定的脸。 哪怕一个眨眼,哪怕一个抿嘴,哪怕任何一个细微的小动作,他都没有放过丝毫。 “是!是!”布袍青年努力吞咽了口唾沫,颤声回道 “当年,当年永宁公主自大月而来,出使北域诸国。途经,途经寒山国时,小人,曾,曾有幸见过永宁公主一面。 那时小人饥寒交迫,数日未进吃食。永宁公主看,看小人可怜,便差人给小人拿了盒点心,还,还送了小人几两碎银。 之后,小人便再无缘得见,得见永宁公主。后来听说,听说永宁公主路过一处野外时突发暴雨,至山体,山体滑坡。 永宁公主的马车受惊,坠入深崖,随行人等无一幸免,皆,皆亡于天灾” 随着前者颤声落下,足足半晌后,墨书才逐渐松开了手。 那些过往他同样清楚,哪怕直到现在他都不愿承认,可事实就是事实。娘亲,真的走了。 原地,布袍青年大口喘着粗气,完全不敢去看那双极尽血红的眸子。 突然,布袍青年好像想到了什么,连忙颤声开口 “昂,对,对!还有一节小事!当初那几位月人爷前来询问时,小人,小人不曾在意,便,便漏了过去...” 第83章 深藏于心 “说!”墨书冷厉暴喝,甚至面部都不受控制的抽搐了起来。 “是,是!当初永宁公主的身边还跟着一个寒山国人。小人,小人好奇便同那人搭了几句话。 了解到那人是,是被永宁公主所救,便临时跟在永宁公主身边做些杂活。 对了!那人还说他家就在寒山国东境红石城外的一处名为南溪村的村子里。 不过,不过想来,那人当初也,也葬身于天灾中了” “那人,叫什么?” “叫,叫,对!那人叫萨根!同,同小人差不多年纪!” 墨书努力平复了一番心绪后,随即站立起身“今日之事,若敢同他人提及半字。你,应当知晓后果” “是!是!小人明白!小人就是死也不敢泄露出去半个字!” 布袍青年连连叩首,哪怕早已头破血流也不曾停下半分。 当年那件事闹得有多大他极其清楚,但凡牵连其中,那别说他一个小国平民,纵是整个寒山国,恐怕都会在顷刻间化为飞灰。 见状,墨书没有再停留,转身便走。 同时,寒山国东境,红石城,南溪村,萨根,这几个字眼被他深深记在了心中。 当年娘亲的马车坠崖,他绝不信只是一个巧合。而就如今碰到这布袍青年来看,更加让他肯定了起初的推测。 不论那人生死与否,那个地方,他也一定会走一趟。 而就眼下时局来看,若想横跨整个寒山国疆土去那东境之地,除非北冥大军开进。 如若不然,纵是他也没有半分把握能顶着张别国面孔在这个乱战小国横行无阻。 当夜,墨书返回奴隶三营驻防区域。脸上,也不曾有任何异样流露。 不过相较于往日,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明显多了抹冷色,不被任何人所察觉的冷色。 东升西落,一夜而过。 随着次日的太阳缓缓升起,奴隶三营驻地外极为突兀的多了一排辎重车队,其后更是有着千余匹膘肥体壮,黑鬃白蹄的云豹驹紧紧跟随。 奴隶三营,质子军主厅 “千户!营区外有一北冥武官自称幽豹左军乌彦将军帐下亲卫,说是给咱质子军的军备已经悉数送来,请您前去清点!” 残耳大步迈入厅内,脸上更是带着些许不真实。 昨日刚迈进城内,今日北冥方面便送来军备,且看样子还都是那无比金贵的铁骑军备。 要不是墨书长着张大月面孔,有那么一瞬间他都怀疑自家千户是不是那北冥君王在外的私生子。不说离谱,直接就是离谱到家了。 “传令各小队百户,集合兵卒,接收军备”墨书淡淡点头,随之起身迈出厅外。 “是!”残耳抱拳喝道。 看着那个独身迈出厅外的背影,他不禁皱了皱眉头。 有些怪,可究竟是哪里怪,他一时半会又说不上来。不过见前者已经走远,残耳索性也不再想,随即动身前去传达军令。 不多时,随着接收军备的军令下发,质子军上上下下顿时便陷入了沸腾。 其中不乏有人见到那些候在营区外的辎重车队,以及千余匹血脉优良的战马,可任谁也不曾想到这是给他们。 铁骑,真正的铁骑军备,纵是北冥军中也鲜少有人能够触及到那些精良军备。 放眼幽豹左军三营之中,也才不过三千铁骑。 虽说眼下这些军备还不足以同那些真正的精锐铁骑相提并论,可在质子军千余骑的眼里,甚至是在林枫城诸多北冥军伍眼里,这些军备,都足以让所有人眼红。 至多不过一两刻,质子军全员纷纷集结于营区外。 看着那一辆接一辆的辎重车队,看着那一匹又一匹的黑鬃战马,没有谁还能保持理智,更没有谁还能保持肃静。 “那,那他娘是云豹驹!整整千余匹云豹驹!”营区外,一质子军青年兵卒瞪大了双眼,失声喊道。 “木尔大哥,这,这云豹驹有这么好?”一旁,一年轻面孔不解发问。 “小子,这云豹驹可不是一般的战马,没看见那个个都是黑鬃白蹄么,这可是纯正的云豹驹血脉! 其力大如牛,其速快如豹,乃是北冥国雪州军马场精心培育的重骑战马。光是这一匹云豹驹,若放在民间售卖,那少说也得三五百两银子!” “嘶~这马莫不是金子做的....” “快!快看那些战甲!都是清一色的制式铁甲!”不远处,一质子军士卒指着前方惊呼道。 “还有那战刀!那不是北冥军中的寒月弯刀么!这,这他娘都是给咱的!?” “不,不是,我不是听说只有千夫长一级的武官才能披铁甲么。这怎么好像都是,都是铁甲...” “混蛋小子!你懂个甚!”一旁,较为老成的青年兵卒抬手就是一巴掌,继而耐着性子解释道 “那是寻常军队中,只有千夫长一级的武官才能配铁甲。而在那些特殊的铁骑序列中,各个都是披着制式铁甲!且就是战马都有专制的马甲配备!” 一时间,嘈杂之声不绝于耳。 千余质子军士卒一个个全都瞪大了双眼,且周围不乏奴隶三营的奴隶兵前来围观。 于他们而言,眼前的这些军备别说穿戴,平日里连看一眼都得靠运气。 而现在,千余套铁骑军备,就这般赤裸裸的暴露在众人眼中。 此间诱惑,就是千百个妖娆身姿怕都比不上。 眼见来人,一身着暗红军袍的青年面孔随即上前,尊声抱拳道 “墨千,千户!下官乌彦将军帐下亲卫百夫长,这是本次军备清单,请墨千户清查!” “嗯,辛苦了”墨书淡笑颌首,随手接过清单。 云豹驹一千二百余匹 制式铁甲一千二余套 制式马甲一千二余套 寒月弯刀一千二余柄 精制马槊二百余杆 …… 清单足足十余项,上至战马战甲,下至水袋磨石,可以说完完全全就是一支千人铁骑所有的军备。 墨书收起清单,继而看向近前身影“军备,便不清点了。代我,向乌彦将军问好” “是!下官告退!”青年百夫长面色一正,随即转身示意随行亲兵折返回营。 “书哥,你,你昨儿个都干啥了....”一旁,富大海愣愣出声。 第84章 俺啥也没听见 “小爷,自然是去打秋风了”墨书嘴角一弯,完全看不出半点异样。 至于昨日之事,他早已埋进了内心深处。 退一万步说,如若连这点儿风浪都扛不住的话,那当初的三年日夜笙歌,千金买醉,他早就成为了一个切切实实的废人。 “战马入厩!军备入库!半个时辰后,全军于操练场集合!”言罢,墨书双手一背,抬腿就走。 “得令!” “得令!” 周边,一众质子军武官纷纷抱拳喝道,继而并排跨立,目视前方搬运军备的兵卒。 “都他娘给嘴闭上!瞧瞧这一个个没见过世面的样儿!”狼沧双手负立,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哎,今日怎么不见启殿下人?”一旁,叶不离问道。 “启哥前脚刚走,去议值守城防一事了”富大海无所谓的摆了摆手。 “啧啧,咱千户还真是个甩手掌柜啊...”风冥咂吧着嘴。 周边,狮狂脸色一顿,沉声开口“风冥百户!俺听见了!” “咳,咳咳!你,你听见啥了”风冥差点一个没站稳。 虽说前者只是挂了个质子军副总教头的职位,可架不住天天跟在墨书后头。 残耳,狮狂,熊山,这三个看似练兵教头,实则贴身亲卫。 要真是在墨书耳朵旁吹吹风,那他可真就得哭了。 “你说千户坏话!俺待会儿就去告诉千户!”狮狂正色道。 “我....”风冥顿时语塞。 “海哥这儿有坛好酒,晚上差人送过去给你尝尝?”富大海双手怀抱,仿佛已经拿捏了近前这个黑脸大汉。 “俺啥也没听见!俺去找残耳哥了!”狮狂面不改色,说话间便迈进了营区。 “咳,咳咳!这,这也行!?”见状,风冥人都傻了。 富大海眉头一挑“记着啊,又欠小爷一个人情” “海哥,看来还是您深藏不露,深藏不露啊!”狼沧连忙挤着笑脸恭维道,压根儿就没有半分违和感。 “这会儿知道叫海哥了?” “海哥这是哪里话!打武军堂起,您不一直都是我海哥么!” 不远处,叶不离使劲抽了抽嘴角,且对狼沧这货又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日上三竿,晌午已至 说是半个时辰,可还不到半个时辰,千余套军备,千余匹战马便纷纷被运入质子军营区。 期间别说歇息,压根儿就没有半分拖拉之色。 营区左侧,操练场上 千余质子军兵卒皆组成队列,无比整齐的挺立于原地。 在那一身身纯黑军袍下,在那一张张肃穆神情下,在场无半分嘈杂之声。 这里不是营区外,也不是营房内,这里,是操练场。前方点将台之上,更站着那袭身着玄黑军袍,腰挂鳞纹战刀的身影。 对此,所有人不仅神情肃穆,更是在不觉间挺了挺胸膛。 点将台上,墨书双手负立于原地,一双剑眸无比平静的扫视着下方每一个身影。 “那马!那刀!那甲!都,喜欢否!”台上,墨书放声道。 “千户说!那马!那刀!那甲!都,喜欢否!” “千户说!那马!那刀!那甲!都,喜欢否!” 几乎同一时间,连同残耳,狮狂等在内的二十八名质子军骑卒于台下放声复述。 他们,不仅仅是当初那支百人重骑幸存下来的成员,更是最早跟随墨书的一批奴隶兵。不是亲兵,却胜似亲兵。 “喜欢!” “喜欢!” “喜欢!” 场中,千余人齐声喝道。 “自今日起!我质子军内所有兵卒,皆上调军饷!”墨书微微点头,继而再次放声 “各小队骑卒,每月军饷上调至五两银! 各小队什长,副什长,每月军饷分别上调至七两银,六两半银! 各小队百户,副百户,每月军饷分别上调至九两银,八两半银! 副千户每月军饷上调至十六两银! 总教头军饷同百户一致,副总教头军饷同副百户一致,教头军饷同什长一致!” 静,无比的静,以至于许多人都以为是自己耳朵听错了。 无他,纵是那北冥战军中的百夫长一职,每月军饷也才不到七两银。 而他们,原先的奴隶兵,雇募兵,竟然比北冥军伍拿的军饷还要多。 纵然心中千百般不信,可话,却真真切切是站在点将台之上的身影所说。 一息,三息,五息,足足近十息而过。场中顿时陷入了极尽的沸腾之中。 “千户威武!” “千户威武!” “千户威武!!” 场中千余质子军兵卒放声大喊,不再齐喝,不再沉声。 每个人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哪怕嗓音嘶哑,声势却依旧激昂。 点将台上,墨书微微向下压了压手。直至沸腾声逐渐平息,这才再次开口道 “记住!你们!不需要同任何人比!你们,是我质子军的一员! 兜里有银子了,有家的都给老子托人送回家!没家的都给老子攒下日后娶媳妇儿!谁要是再敢瞎糟践,老子亲手办了他!” “是!是!是!” 场中千人神色肃穆,眼神坚定。 奴隶兵卒如何,北冥军伍又如何,他们,亦然可以挺直腰杆,可以傲视于所有人。 直至这一刻,没人再去质疑那三个字的份量。 那些军备,那些战马,那些军饷,便是底气,是在场千余质子军兵卒无上的底气。 一夜,仅仅一夜间,质子军之名传遍林枫城内外,乃至周边诸多北冥军队。 往前数十年,乃至上百年,从来便没有一支如此特殊的军队,也从来没有一支别国面孔组成的军队能压过北冥军队一头。 可如今,质子军做到了,仅仅千余人的军队,做到了。 为将者刚,为卒者便刚,为将者软,为卒者便更软。 一支军队的士气从来不是实力高低,军备优差所决定,而是主将的言行举止,性格强弱所决定。 冲杀之际,绝境之际,纛在前,便卒无惧。 哪怕敌数倍,乃至数十倍于己,可只要那股气还在。这支队伍,便称得上铁军,百战不退,生死不惧的铁军。 第85章 去你大爷的 次日凌晨,西城墙之上 “哎,听说了么。昨日乌彦将军亲自派人给一支名质子军的军队送了千余套幽豹铁骑的军备!”城墙上,一值守甲士低声道。 “这事儿都传开了,听说那质子军内都是些奴隶兵和雇募兵组成,而现如今的军饷都比我等高了!” “你说这个,也不看看人家的领军人是谁。一个大月墨氏嫡九子,一个大月十二殿下,还有一众上等国,中等国的质子为各小队武官。这号人聚在一块儿,还有啥想不明白的” 一旁,较为老成的甲士撇了撇嘴。 “也是,往年那些上等国,中等国来的质子不说听话,但也还算消停。可自从大月国的人来后,这帮质子可算是找着主心骨了” 不远处,另一个值守甲士也侧过了身“先不论这个,就当初我可是听那质子军仅靠千骑便大破寒山国万军之师。此间份量,怕是只有我军的幽豹铁骑才能一较高下了” “有大月墨氏的儿郎领军,此等战绩,又有何道哉?”一青年甲士接话道。 虽为北冥兵,可他首先也是一个兵。 大月墨氏的确不属于北冥,但那个氏族的血性,铁骨,乃至霸天下百国的敢为人先,都深深令他折服。 那样的氏族,可以同其为敌,但心里,却始终都要有着一抹敬畏,对真正强者的敬畏。 三日后,随着林枫城一道将令下发。城内近八成战军纷纷整顿军备,继而先后驶出城内。 向着前方的寒山国域,再次踏上征途。 与此同时,质子军正厅内也多了十余名身影。厅内众人无一例外,皆围于中央沙盘之边。 “讲一下!”沙盘正前方,墨书面色郑重,说话间便拔出了腰间战刀,直指沙盘之上 “明日,我军自林枫城开拔,沿小道一路奔赴至二百余里外的雪熊谷一带,以做伏兵,截击敌援。为北冥方面攻取大冬城提供便利之举!” “得令!” “得令!” 沙盘边缘,连同拓跋启,富大海,狼沧在内的一众武官纷纷抱拳,齐声而喝。 没有人在乎这次任务是否藏有猫腻,既能从墨书口中说出来,那便不会有任何问题。对此,众人深信不疑。 原地,墨书微微颌首,随之看向一侧身影“那木错,前段时间不是听你说起过寒山国的地理地貌么,这雪熊谷,了解否?” “回千户!卑职曾亲身涉足过雪熊谷,对此地势,了如指掌!”那木错面色一正,没有半点谦虚之态。 也可以说,他从来便不知谦虚为何物。懂,就懂,不懂,就不懂,这本就是他所理解的行事之风。 “说说!” “是!”那木错抱拳正色,继而指向沙盘左侧 “雪熊谷,位于大冬城以南六十里外的一处山脉间。其谷不深,只有三四丈高,中间通道约十米有余,谷长近五里之地。 其上崖壁两侧相对平整,但极少有巨石,圆木等设伏之物。 此外,其谷内蜿蜒曲折,只有后半段有一截数百米长的直道,可利于我军冲杀!” “若无石木为伏器,恐我军伤亡过大”拓跋启微皱眉头。 “若来数千之敌,我军倒还好说。可要是来上万敌援,的确有些棘手啊”叶不离摇了摇头,脸色同样不怎么好看。 “数千敌有数千敌的打法,上万敌有上万敌的打法,何故忧哉?”墨书嘴角上扬,缓缓出声。 一旁,狼沧率先便反应了过来 “千户的意思是,若来数千敌,那依我军现如今的锋利,大可全歼敌援。而若是有上万敌援,我军大可以在两侧崖壁之上放上几箭,继而回军复命!” “嘿!你这狗脑子也开窍了?”富大海挑眉发问。 狼沧顿时脸黑“死胖子,你也就是个管后勤的老妈子!” “你娘个腿儿的,前两天是谁舔着个脸来巴结小爷的!?” “要不是看在你有招儿对付狮狂那憨货,爷能搭理你?!” 原地,墨书抬眼问道“因何对付狮狂?” “因,因,因...”闻言,狼沧顿时打了个激灵,结结巴巴半天也没崩出个屁来。 “书哥,我给你说啊,这小子可贼着呢!前几日看我同狮狂关系好,就想着和狮狂套上近乎,好让狮狂在你跟前多说他几句好话!” 富大海赶忙上前解释道,期间还不忘对狼沧仰了仰下巴。 “此为,该仗三十”拓拔启默默出声。 “别啊!启殿下,我,我错了!”狼沧欲哭无泪,整个人都不好了。 “出卖同袍,洋洋得意,也该,仗三十”墨书说道。 “书哥!你,我,他....”富大海人都傻了,半晌也没憋出一句全乎话。拱火还能拱到自己身上,这他娘找谁说理去。 “老残!你最近不是嚷嚷着手都痒了么!” “千,千户,真打啊...”后方,残耳忐忑出声。 墨书双手环抱,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富大海,狼沧二人“多么?” “不,不多!我等习武之人,区区三十大板,何足道哉!”狼沧眼皮一跳,当即挺着胸脯喝道。 “我,我不常练武啊...”眼见要动真格的,富大海都快哭了。 “没事儿,你皮多肉厚”墨书友善一笑。 “副千户!狼沧百户!请!” “客气,客气”眼见残耳走来,狼沧陪着笑脸赶忙迈出厅内。 “副千户!请!”残耳正色道。 “好说,好说”富大海强行挤出一抹笑容,提着两条小胖腿便主动走向厅外。 厅外 “娘的!老子以后要在跟你搭茬儿,老子富字倒着写!” “死胖子!要不是你,爷能挨板子?!” “要不是你狗日的先骂老子,老子能给你捅出去!?” “你先骂爷是狗脑子!” “你他娘就是个狗脑子!” “有种的,你在给爷骂一句!” “狗脑子!” “去你大爷的!” 板子还没打,甚至还没走出几步,厅外便多了两个你死我活的身影。 期间拳拳到肉,你来我往,两人毫无招式可言。 完全就是街边地痞打架斗殴的架势。你一拳,我一脚,反正谁也没落下。 第86章 雪熊谷 黄昏来临,夜幕已至。 随着第二天的朝阳缓缓升起,质子军千余铁骑纷纷跨于战马之上,向着二百余里外的雪熊谷进发。 自千余质子军铁骑走出营区,沿途街面之上所过军卒,行人,无一不驻足观望,连连感慨。 看着那一身身黑云铁甲,看着那一匹匹云豹战马,哪怕是北冥兵卒都不免羡慕二字。 放眼整个幽豹左军序列,能配备如此军备的,只有那三千幽豹铁骑。除此之外,再无一兵一卒能有此殊荣。 真乃时也,运也,命也。无疑,这句话便是诸多北冥兵卒的共同心声。 反观质子军序列,队伍从西城门驶出,中途改道雪山小路,一路直奔雪熊谷一带。 二百余里的路程,对步卒而言可能已经算得上长行军。可对于骑卒而言,二百里的路程却不过尔尔。 纵然寒山国长年积雪,道路艰难。可在急行军的情况下,仅仅半天一夜间,队伍便成功抵达雪熊谷上方崖壁。 三月份的雪熊谷上空已经少了飞雪,但寒冷却依旧。尤其是凌晨的寒风,尤为刺骨。 崖壁边,残耳小跑而来,喘着双手低声道“千户!大冬城那边已经打起来了!” 原地,墨书微微颌首,继而侧目于身旁“都安排好了么” “九哥放心!我军上方崖壁安排的五个小队,及进出两口间各安排的三个小队皆已到位!”拓跋启正色道。 “不错!”墨书淡笑拍了拍近前的胳膊,随之双手负立,看向前方那片被冰雪所覆盖的荒原 “如此北国风光,岂不让人流连啊” 一旁,富大海小声嘀咕道“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有啥好看的...” “你说了个啥?”墨书侧目。 “咳,咳咳,我啥也没说...” “让你安排的人都安排好了?” “那必须的!到时候要是敌援过多,咱当场就吹角扯呼!没一点儿毛病!”富大海拍着胸脯保证道。 要说这打仗的本事他不甚了解,可这逃命的本事他要说第二,那还没人敢当第一。 “一边儿待着去!”墨书黑脸,抬脚就是一脚。 “九哥” “嗯?” 原地,拓跋启抿了抿嘴“你近日,是否有些心事” 墨书双手环抱,平视前方。嘴角处,依旧带着那抹玩弄于世的笑意“我现在最大的心事,便是回皇都逍遥快活!” 见状,拓跋启也罕见的挂上了抹笑意“说起来,那梧桐街我还没去过呢” “我那不值钱的老舅要知道你去烟花间,你小子这条腿怕是要不得了” “偷摸儿去” 墨书愣了一下,随即放声大笑“哈哈哈!等将来若是能回皇都,九哥带你光明正大的去!” “那我爹怕是能给咱俩的腿都打折...”拓跋启嘴角一阵抽搐。 光明正大...光是想想他都不禁打了个哆嗦。 墨书想了想,认真说道“那九哥便带着你往皇奶奶的慈宁宫跑” “哈哈哈!我看行!”拓跋启爽朗大笑,那张英武气十足的脸庞间无比灿烂,无比开朗。 此时的他,毫无疑问是个孩子。而也只有在那个身影旁,他,才是一个真真切切的少年。 三言两语间,两人的脸上都露出了灿烂,同样也多了抹对皇都城的惦念。 星落飘雪,寒风渐厉 随着上空中乌云袭来,一支约摸六七千人马的骁骑于风雪中策马狂奔,队伍中并无重骑身影,皆为轻甲骁骑。 狂奔中的每一张面孔都布满了急迫,乃至暴怒之色。 没有人想到北冥大军会如此迫不及待,也没有人想到其用兵竟会如此神速。 大冬城的战火如当头棒喝,给了所有人一记清脆又响亮的耳光,同时也打破了诸多寒山国人最后的一丝幻想。 “将军!前方马上便到雪熊谷了!”队伍前列,一青年面孔于马背上放声喊道。 “继续行军!”狂奔中,身披将军甲的中年身影目光坚定,甚至连考虑都不曾考虑。 雪熊谷究竟是何地势,他作为寒山国的将领在清楚不过。 可于他面前,已经没有时间再去探查谷内外的敌情。 其实眼下这近七千的骁骑便早已表明了他的态度,纵是谷内有伏,纵是只冲出去一半人马,大冬城,也必须要救。 作为连接寒山国西境的重要枢纽,大冬城一旦被克,那毫不夸张的说,北冥大军便可以此为跳板,直扑寒山国中境地域。 届时,那个后果没有人可以承担,纵是他,也只能以死谢罪。 雪熊谷上方,崖壁边缘 “千户!来了!”残耳双目一凝,第一时间便察觉到了谷内下方的动静。 一旁,那木错趴在雪地上,极为认真的开口道“听其马蹄声,至多大几千轻骑,绝不会上万!” 墨书思虑了一番,可仅仅也就是三五息的时间。作罢,沉声喝出“干!” “得令!” 周边,残耳,狮狂,熊山三人抱拳喝罢,随即转身快步离去。 随着下方那支近七千人的轻骑入谷,一时间,不论是埋伏于崖壁上方,亦或者是埋伏于进出两口之间的质子军铁骑全都打起了精神。 哪怕没有任何军令下发,可所有人都有了种直觉,此战,必打无疑。 只等号角响起,那这方谷内的生杀大权,毫无疑问会握在他们每个人的手里。 不多时,随着下方敌骑奔至谷内中段,连同残耳,狮狂,熊山在内的二十八名铁骑纷纷掏出号角,于崖壁之上迎风吹响。 呜~呜~呜—— 一时间,那无比沉闷且穿透力极强的号角声顿时响彻于这方天地之间,响彻于每一人的脑海中。 号声响起的同时,五百名马弓手纷纷张弓搭箭。 没有半分犹豫,没有半分停留,一轮又一轮的森寒箭雨随声而至,扑面射向下方敌骑队伍。 凡是埋伏于崖壁上方的马弓手无一例外,全是雪狼国之勇士。 用那木错的话说,他们,天生便是最好的弓手,也是最好的骑手。 五百马弓手动作熟练老辣,取箭,拉弓,射箭,一气呵成。 第87章 葬七千敌骑 没有人去刻意的瞄准,但每一支羽箭都极其精准。箭矢所向之处,非死即残。 谷内下方 “将军!有伏兵!!”队伍前列,一凶悍武官厉声大吼。 “那帮杂碎的箭怎会如此准!”一旁,一青年偏将怒目圆睁。 仅仅几轮箭雨便让千余骑跌落马背,死伤一片。如此情景,饶是他也从未见过。 “火速穿过谷中!他们并无石木可用!”狂奔中,中年将领面色沉稳,仿佛一切都尽在掌握中。 “是!” “是!” 随着将令下发,数千人的轻骑队伍不仅没有放缓速度,反而愈加迅速。 冒着上方一轮又一轮的箭雨,数千轻骑快速穿插于谷间道路。 冲出去,只要能冲出去,那便是最大的胜利。 他们本就是轻骑,只要不恋战,这世上还没有谁能真正留住他们。 队伍奔的很快,眨眼间便到谷内那段数百米长的直道中。 踏!踏!踏!! 随着前方一阵阵极为沉闷的铁蹄声传来,数千人的轻骑队伍为之一振。 那是铁骑的铁蹄声,是堪比铁浮屠的重甲铁骑。 “敌骑!前方有敌骑!” “随本将冲过去!!” “杀啊!杀!!!” 喊杀声,嘶吼声,顿时响彻于雪熊谷内外。就眼下而言,除了冲杀,再无其他。 谷内,两支轻重骑军于瞬息之间便冲杀在一起。 “给老子杀!一口气吞了这帮杂碎!”狼沧一马当先,大吼之际,手中马槊已然穿透了数名敌骑。 “杀!杀!杀!” 迎面狂奔而来的三百质子军铁骑恍若无人之境,铁骑所向之处,人马俱碎。 虽不似铁浮屠那般身着硬软两层铁甲,可在面对眼前这支全是轻骑的寒山国骑军时。 他们,不可置否的便是一支铁浮屠,一支刀枪不破,犹如战场洪流的铁浮屠。 谷内后方 “全速冲杀!放跑一个,老子拿你们试问!”狂奔中,风冥手持大枪,放声大喝于谷间。 此时的他早已没了往日那般憨态可掬,又贼眉鼠眼的模样。一人一骑,尽显悍将之风。 “狼沧小儿!爷爷来助你一臂之力!”马背上,叶不离豪迈大笑。 左手拽缰,右手持刀,一路直奔前方那个手持马槊,大杀四方的身影所在。 可读万卷书,亦可杀万人兵。 往日里他的确是个较为安静的性子,可在这方战场之上,他,从来不会落于人后。 与此同时,就在谷内下方两支铁骑前后冲杀之际,崖壁上方五百马弓手纷纷跨上马背,抖疆直冲而下。 至此,质子军千余铁骑全员出动,势必要一口吞下眼前这支寒山国的驰援之骑。 “书哥,这场仗打完了,咱是不得再去同那帮北冥老财们讨要些富裕”崖壁边缘,富大海揣着双手道。 墨书接话反问“仗还不曾打完,你便知输赢了?” “咱好赖也见过些场面,这要在看不出来的话,这些年岂不是真白活了...” “兵家事不同别家事,只有尘埃落定,才可言胜败二字”一旁,拓跋启正色出声。 “启哥说的对!小弟受教,受教!”富大海连连抱拳,态度极为端正。 “富尚书一生专于国家钱粮,可在朝堂之上也可同众武将你来我往,不输军政。你既为嫡出,当克己勤勉,不甘人后” “是!启哥说的对!小弟定当发愤图强,日后为我大月添砖加瓦,再上新高!” 富大海挺立腰杆,态度比之方才还要端正不少。 “你闭嘴”墨书侧目。 “咳,咳咳,好嘞,好嘞!”富大海小眼睛一提溜,很是识趣的闭上了嘴。 要再这般说下去,别说旁人信不信,他自己都得先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不知是三刻还是五刻,随着下方喊杀声逐渐平息,一场骑对骑的大战也随之落下了帷幕。 雪熊谷内尸横遍野,残旗倒戈。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近七千寒山国轻骑无一降卒,尽皆丧命于谷内通道。 短短数刻间,近七千条性命如草芥般被收割一空。 如此迅捷,如此利落,只有铁骑,只有那号称战场上的洪流,方能有此战果。 此役,千余名质子军铁骑伤亡少得可怜,除却一些被钝器,乃至乱马冲撞所伤亡的铁骑,其余人等皆无大碍。 对于这个战果,没有人意外,也没有人感到不真实。 一支铁骑的威慑力,于此战中体现的淋漓尽致。 别的都先不论,单单是那一套套由精铁制作而成的黑云战甲便远不是一支轻骑所能对付,更何况这还是一场切切实实的伏击战。 日落时分,雪熊谷上方 “千户,战场已打扫完毕,我军战死的四十七名兵士,皆葬于谷外!”狼沧大步而来,一身血红战甲尤为刺眼。 “千户!” “千户!” 随着一道道沉声落下,连同叶不离,风冥在内的一众质子军武官相继走来,俯首抱拳。 原地,墨书微微颌首,继而看向众人“令,全军不做停歇,即刻进军至三方山一带!” “得令!” 众人齐声喝罢,转身大步离去。 “书哥,咱去那三方山干啥?”富大海不解道。 “就算北冥大军在硬,没个三五日怕也拿不下那大冬城!”言罢,墨书翻身跨上马背,继而抖动缰绳,策马驶向前方。 三方山,虽说距大冬城只有不到二十里地,可作为一处临时驻兵地却极为合适。 便宜仗打了便打了,可谁要说去干那攻城拔寨的活,除非是脑子被门夹了。 六日后,大冬城外 千质子军铁骑并排而行,缓步驶向前方城楼。 马背上,所有人都挺直了腰杆,哪怕是对上周边北冥军伍,也无一人目光躲闪。 他们早已不再是奴隶兵,雇募兵之流。他们,是质子军,是质子军近千铁骑中的一员。 不知从何时起,城门外多了数名身披将军甲的北冥将领,连同数百名亲兵甲士驻足于原地。 随着前方质子军队伍驶来,人群中,乌彦顿时便布上了满脸灿烂,同时大步上前相迎 “哈哈哈!公子辛苦!辛苦了!” 第88章 补充兵员 队伍前列,墨书嘴角弯起,随之翻身跳下马背“乌彦将军亲自来迎,下官实感惭愧!” “哎!公子这是说的哪般话!”乌彦佯装不快,继而再道 “质子军大破敌援,更是一举全歼七千敌骑!如此战功,当为攻取大冬城之首功!” “乌彦将军要这般说,那下官可得得寸进尺了啊”墨书笑意渐浓。 原地,乌彦眼皮一跳,随即大笑出声“哈哈哈!公子快快进城!美酒佳肴,尽在府中!” 墨书带笑点头,可刚要迈出步子便发现了最左侧的一抹身影 “哲不台将军这是作甚?难不成是因为下官抢了您的风头,惹您不悦了?” 不等哲不台出声,乌彦抢先一步道“不台!你今日可不能跑啊!” 一旁,哲不台明显愣了一下,可也仅仅是半息左右。 “乌彦将军放心,末将今日,自当大醉!”言罢,哲不台转身便向墨书投去了一个感谢的目光。 “哈哈哈!如此便好!”乌彦爽朗笑道,继而伸手做请“公子,请!” “将军请”墨书回以微笑,随之不再犹豫,率先向前迈出了步子。 当夜,大冬城城主府内歌舞升平,爽朗之声不绝于耳。 不论是一众质子军武官,还是北冥各营武官,期间你一杯我一杯,情深之处,更是以兄弟相称。 当然,这份情究竟几分是真,几分是假,也只有在场之人心知肚明。 次日晌午,日上三竿。 质子军营区,议事厅内 墨书四仰八叉半躺在木榻上,全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极为浓重的酒气。 别说旁人,就是他都忘了昨夜究竟喝了多少坛酒。 那种大醉之后的口干舌燥究竟有多难受,谁喝谁知道。 娘的,以后再喝那破酒,小爷,小爷.... 想到一半儿,墨书摇了摇头,很是自然的又闭上了眼开始小憩。 “千户!”残耳大步迈入厅内,抱拳便喝。 “啥事儿?”墨书不耐烦道。 “呃,昨夜您和哲不台将军说的事已经落实,现在奴隶三营的兵卒全都集结在了我军操练场上!” “啥玩意儿?”闻言,墨书这才坐了起来“小爷昨儿个说啥了” 原地,残耳狠狠抽了抽嘴角。见过不靠谱的,这般不靠谱的他着实是头一次见。 “回千户!算上当初让奴隶三营替我军保管的百余套军备,战马,我军现编制可容一千二百骑! 此次我军伤亡空缺,及补充空缺,共一百六十二个名额,您提议,空缺名额便从奴隶三营挑选!” “小爷是不知道吗!用得着你他娘的说这么细?!”墨书顿时脸黑。 “回千户!卑职知错!”下方,残耳抱拳正声道。 墨书没好气的瞥了眼下方,随意发问“三营的兵全都来了?” “是!我军补充兵员的消息刚放出去,奴隶三营近五千余兵卒便相继赶来。甚至,甚至别营的奴隶兵都开始向奴隶三营的武官行贿,想借此调至奴隶三营序列!” “回头儿你去哲不台那儿一趟,就说小爷让你来拿分红了”墨书嘴角一撇,抄起一旁的鳞纹战刀便向操练场走去。 “是!”残耳正色喝罢,嘴角处再次狠狠的抽搐了一番。 与此同时,质子军操练场之上早已是人山人海,甚至于场外都已经被众多奴隶兵卒所包围。 光是粗略一扫,在场之人便已达到了上万。 虽说期间谁也没有大声喧哗,但上万人围聚一地,就算是每个人都压低了声音,那现场也足以称得上人声鼎沸。 质子军补充兵员,只此一个消息,便足以让所有奴隶兵沸腾。 那一百六十二个名额于众人看来,无疑是一次改命之机,登天之路。 一百六十二看似不少,可在眼下这上万人间,这一百余个名额不说九牛一毛,也实在是少得可怜。 “这次要能被选入质子军,那说什么都值了!”场外,一明显不是奴隶三营的年轻兵卒攥着拳头,低声打气道。 “娘的!老子看你狗日的就不像我三营的兵!”一旁,青年兵卒顿时怒骂。 “你是哪一梯队的,我为何也没见过你?”附近,一奴隶三营的老卒明显抱着怀疑的态度。 “我,我三梯队的!”先前开口的青年兵卒正色道。 “去你娘的!老子就是三梯队的!”老卒顿时暴怒。 “打!给老子打!” “这狗娘养的!明明不是我三营的兵还要来立个牌坊,老子平生最看不惯的就是这种杂碎!” 一时间,操练场内外时常会出现眼下这般场景。 原本那一百来个机会就是分给奴隶三营仅存的五千余兵卒,可现如今是个人都要来分口肉,且还装模作样的立起了牌坊。 此一为,直接就点燃了奴隶三营五千余兵卒的怒火。 不多时,随着操练场中央的点将台让走来一抹身影,几乎同一时间,场内外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上一息嘈杂不堪,下一息便安静如水,如此神奇之处,没人能解释的通。 但不可置否的是,不论能不能看清,在场上万人全都看向了点将台上那个身着玄黑军袍,腰挂鳞纹战刀的身影。 点将台上 “千户!” “千户!” 连同狼沧,风冥,叶不离,及富大海等一众质子军武官纷纷抱拳,俯首而喝。 墨书微微摆手,随意问道“小启呢?怎么时常不见他人?” “呃,千户,您早上还没睡醒,副千户一大早便替您去城主府议事了...”身后,残耳忐忑出声。 墨书双手一背,正色道“小小年纪,岂能不磨练磨练!本官此番苦心,怎么到你这儿竟是本官的不对了?” “卑职知错!”残耳面不改色,俯首抱拳。 “此间事了,自己去领二十大板!”言罢,墨书抬腿便走向台面中央,继而双手负立,平静扫视着下方上万人的行列。 “今日!是我质子军补员的日子!诸位能来此捧场,本官甚慰!”点将台之上,墨书右手搭于刀柄,放声高喝。 第89章 寒山国,降 “今日!是我质子军补员的日子!诸位能来此捧场,本官甚慰!” “今日!是我质子军补员的日子!诸位能来此捧场,本官甚慰!” “今日!是我质子军补员的日子!诸位能来此捧场,本官甚慰!” 几乎同一时间,下方千余质子军铁骑自前向后,纷纷复述大喝。 其音延绵不绝,声势之大,足以撼动天地,直达云霄。 点将台上,墨书面无表情,再次放声而喝 “本官!不管你们是将那一百余个名额看做改命之机也好,登天之路也罢,首先,你们得有那份资格!” “在此!我质子军选拔之前,本官这儿有三道坎!迈过去,便有选拔的资格!迈不过去,就此离开!” “一,骑卒军龄三年以上者,留下!” “二,战场之上斩敌过二十者,留下!” “三,身经大小十战者,留下!” 随着墨书话罢,一息,五息,十息,整整十余息,操练场内外寂静无声,仿佛空气都陷入了凝结。 别说下面那两道坎,光是第一道坎,便阻绝了在场近八成的奴隶兵卒。 三年骑卒军龄,除非是投军以来便被编入骑军行列,亦或者各小队中的斥候分队。除此之外,无人再有机会接触到战马。 三道门槛,打破了无数人的幻想,乃至希望。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不外如是。 脱离奴籍,每月领饷,成为铁骑等等诸多美好的憧憬,于顷刻间灰飞烟灭。 “我不服!” “不服!我等不服!” “不会驭马是因为我等从来便没有机会接触战马!如此不公之事,我等不服!” 顿时,场内外沸腾一片,无数奴隶兵卒挥舞着拳头,发泄着自身的不满。 仅仅是为了能站到这儿,近万人都已掏空了全身家当,甚至还背上了外债。 可仅仅就是那三言两语间,他们,竟连一个选拔的资格都没有。 如此不公,万人皆愤。 点将台上,墨书依旧面无表情,并没有半分异样流露。待扫视了下方一圈后,随即放声道 “这天下!从来便没有公平二字!你们,你们,还有你们!自出生以来,便永远没有资格去谈论公平二字! 本官不是瞎子,亦不是聋子,你们当中有多少人是因为行贿才站有资格站在这儿,你们,比本官清楚! 此一为,对那些掏不出银子的人来说,又有何公平可言! 你们那些所谓的公平!不过是自身得利,他人失益!而一旦自身失益,便成了你们口中的不公! 今日!本官便告诉你们!若想言公平二字,你们,必须站在公平之上! 自弃者,软弱者,不坚者,永远,没有言公平二字的资格!” 言罢,墨书果断回身,看向后方一众质子军武官“令!各小队百户率本部铁骑,清理场中!但凡有不从者,斩!” “得令!” “得令!” 点将台上,狼沧,风冥,叶不离等一众领军武官面色一正,随即抱拳喝道,大步走向台下。 一时间,在各小队百户的率领下,在场千余质子军铁骑皆动。 在场上万奴隶兵卒不论甘心与否,在面对那些穿插来场中的千余铁骑时,没有谁还能保持淡定,也没有谁敢怀疑那个斩字的份量。 不多时,操练场之上便彻底安静了下来,场中只剩数百名奴隶兵卒站立于原地。 而这数百人,也仅仅是有一个选拔的资格。 那三道大坎就像一层又一层的滤网,粗中筛细,细中再筛细。 最终能成功跻身质子军序列的兵卒,不说以一当百,那也至少是以一当十的勇猛之士。 一切作罢,以残耳,那木错为首的诸多质子军教头不做犹豫,当场便着手选拔一事。 毫不夸张的说,就是现如今还站在场中的数百名奴隶兵卒,无一不是身经百战之辈。 纵是放在北冥战军序列,那也绝不会落于人后。 而现在,于他们面前的只有一百六十二个名额。 当然,没有人觉得不值得,能从上万人中脱颖而出,到如今数百人去争夺那一百多个名额。于他们而言,早已是幸中之幸。 三日后,随着质子军内部逐渐安定下来。 一个让所有人都极为意外,可又在所有人意料之中的消息顿时席卷整个寒山国境内。 北域历,四月末。 寒山国主冰云,于都城内昭告全国军民,寒山国降于北冥。 至此,军械入库,战马入厩,寒山国数千里之地,皆划于北冥版图。 突然,无比突然,所有人在得知这个消息后都难免平静。 寒山国,曾跻身于中等国之列的国家。哪怕如今不复当年,可老祖宗打下的国基还在。 但如今,北冥大军仅仅是打通西境之地,甚至战火还没有波及到中境地带,寒山国便彻彻底底的降了。 有人不解,便会有人深知。 对于寒山国主冰云的此番举动,一些深谙此间之事的人尽皆沉默,只是徒留一声无奈叹息。 大冬城,城主府正厅 幽豹左军三营之将,乃至数个奴隶营将军尽皆聚集于此。 相较于往日,在场之将每一人的脸上都看不出丝毫不同之色。 区区一个下等国,还不足以让他们有所动容。 可以说从北冥大军开拔至北域战场的时候,寒山国,便已经成为了一块砧板上的鱼肉。 “诸位,两件事!”主案前,乌彦目视前方。 “这第一件,便是巴达将军亲令我大冬城驻防军队于三日后前往寒山国都城纳降!” “巴达将军竟让我左军前去纳降?!”下方,一幽豹左军将领顿感诧异。 这种好事哪一次不是幽豹中军前去,何曾能轮得到他左军当差。 主案前,乌彦微微摆手,不过并没有接话,而是接着开口道 “这第二件事,便是王上即将动身前往寒山国境内,巡查北域,以慰我军!巴达将军亲率幽豹中军已折返至雪州边境,担任护卫一职!” 随着前者话音落下,厅内诸将全都左右相望,神色中皆布满了诧异。 第90章 常态下的反常 区区一个下等小国,竟能让王上不远万里,亲自而来。如此震撼,令一众北冥将军久久不能平复。 “王上亲临,必将涉足寒山国都城。我军此次纳降,绝不容有失!” “是!” 下方,厅内诸将面色一正,当即抱拳喝道。 没人知道这位北冥君王为何会亲临北域,但不可置否的是,其不远万里而来,绝不会是因为一个区区下等国。 而不论与否,此事已成定局,他们作为前去寒山国都城纳降的军队,一切的一切都必须保证不能有丝毫闪失。 直到现在,众人这才相继回过了味。此次纳降不仅不是个好差事,反而成了一个滚烫的芋头。 期间但凡有半点差池,那这个芋头,便能砸死他们所有人。 仅仅一夜,北冥君王亲临寒山,巡查北域的消息便已传遍大冬城每一个角落,甚至北域诸国间都相继耳闻。 上至诸国国主,下至布衣百姓,无一不知,无一不晓。 而能如此迅速将此事传播出去,此间背后必然不缺推手。 至于其中究竟有何意味,也许,只有一少部分人才能体悟一二。 次日清晨,质子军正厅 “娘的,不就是去纳个降么,不知道的还以为闹鬼了!”侧案前,富大海骂骂咧咧,一双黑眼圈极为显眼。 “呦~海大人这是没睡好啊?”一旁,狼沧揶揄出声。 “书哥!启哥!”眼见来人,富大海连忙站了起来,压根儿就没搭理一旁的狼沧。 “呦~还书哥,书哥在哪儿呢?在,在,在...”随着回头望去,狼沧不仅声音越来越小,更是有些艰难的咽了口唾沫。 墨书驻足原地,友善笑道“我在这儿呢” “千,千” 不等一句话说完,狼沧腿脚一软,扑通一声便摔向了地面。 “哈哈哈!” “哈哈哈哈!” 眼见如此,厅内风冥,叶不离等一众武官纷纷爽朗大笑。 “行了!说正事儿!”墨书没好气的瞥了眼前者,随声便向着不远处的茶桌走去。 “去纳降的章程,都耳闻否?” “书哥,听说是因为那北冥国的君王要来,这城里上上下下都闹开了”富大海接话道。 墨书微微抿了口茶,点头道“不错,如今大冬城内各营兵士皆整顿军备,焕然一新,不仅是为了纳降,最重要的便是那北冥的君王要来北域” “千户,如此一个小国,那北冥国的君王何故要来?”一旁,风冥不解道。 “旁人看不明白,你还看不明白?”墨书侧目。 “啊?”风冥云里雾里,不知所以。 富大海有些诧异的看向前者“你他娘不是在家排行老二么,你爹打小儿就没管过你?” “打我记事儿起,我爹,呸!我父皇便长年在外征战,的确没怎么管过我...” “来来来,海哥今儿个就好好教教你!”富大海挽起袖子就准备大讲一番。 “北冥君王来北域,当然不是为了这区区一个寒山小国,而是在向北域诸国表明一个态度!不降,便打到你降!”说完,狼沧扭头便看向了茶桌所在 “千户,咱说的没毛病吧!” “不错,不错”墨书淡笑点头,期间还不忘瞥了眼那脸黑如炭的富大海。 原地,富大海咬牙切齿,直愣愣的盯着那个极为欠收拾的身影“老子是没长嘴,还是显着你长嘴了” “千户都说没毛病了!你,你待如何!”狼沧舔了舔嘴巴,丝毫不虚。 “扯淡的话待会儿再说!”眼见两人又要打起来,墨书无奈之余当即摆手打断。 “近日,我得外出一趟。去那寒山国都城纳降一事,便由小启全权负责!” “书哥,你这是又惦记上哪家的小娘们了...”富大海小声嘀咕道。 “你方才说了个啥?”墨书侧目。 富大海眼皮一跳,当即摇头否认“咳,咳咳,我啥也没说!” 一旁,久未出声的拓跋启沉声道“九哥,残耳等二十八骑,你得带着!” “方才不都跟你说了么,此事,不议了!”墨书大手一挥,当场便定了下来。 “千户,眼下寒山国虽已投降,可不乏山间野民聚众闹事。您要是外出的话,还是带着些人较为妥当”叶不离微皱眉头。 他没有问墨书究竟要去何处,可就眼下而言,寒山国绝不似表面这般平静。 “不必!”墨书摆手,随之看向周边众人“此次纳降不同以往,该上心的地方都他娘上点儿心!” 言罢,墨书不再停留,抬腿便向着厅外走去。 “是!” “是!” 看着那个离去的背影,在场一众质子军武官当即抱拳,肃声而喝。 厅内,狼沧抿了抿嘴,最终还是没忍住看向了一旁的拓跋启“启殿下,千户这是去哪儿了” “不知”拓跋启微微摇头。看着那个离去的背影,眉宇间也愈发凝重了起来。 也许旁人看不出,可他却早就看出了这段日子以来,墨书都极为不正常。 究竟是什么事才能让一向心宽如海的墨书都失了常态,他想问,可数次话到嘴边又全都咽了回去。 他明白,前者不说自然有不说的理由,于他而言,只有相信。 当日,就在大冬城内热闹非凡之际。 东城门下,一人,一骑,策马出城,一路狂奔向寒山国东境。 城墙上下,所有人都看到了那个狂奔而去的身影。 作为别国质子,在无军中将令许可下,谁也没有言自由的权力。 可当看到那一身玄黑军袍时,所有人都选择了沉默,没有阻拦,甚至连照常询问都无人上前。 哪怕马背上的人一切如常,可值守于此的城防甲士全都感到了一股极尽窒息的压迫感,以及那森寒无比的冰冷。 寒山国说大也大,可说小也小。 也许在诸多下等国之列,寒山国的疆域显然要大上不少。 可在一些中等国,乃至上等国眼里,寒山国之疆域无疑是上不得台面。 相较于往日之景,寒山国内三境一十二府之地皆竖立北冥国旗。 第91章 一人一骑,赴东境 诸多城镇也已陆续被北冥战军,乃至诸多奴隶军序列所接管。 不论北冥方面,亦或者寒山方面都很清楚,纳降,不过是一个名义上的形式。 早在当初那纸昭告下发之日起,寒山国,便已经成为了一个彻彻底底的降国。 半月后,寒山国东境,红石城外 扫了眼城楼上方那一面面迎风飘扬的北冥国旗,墨书不感意外,随之策马驶向城内。 眼见来人,一北冥面孔的青年甲士随即上前,冷声质问“前方何人!止步!” 马背上,墨书微抬眼皮“大月质子,墨书” 闻言,青年甲士神色一紧,连忙俯首拜道“卑职!幽豹右军二营兵士,见过墨千户!” 见状,城门下数名值守甲士相继上前,俯首沉声道 “卑职,见过墨千户!” “卑职,见过墨千户!” “城,我便不进了,有谁知道这红石城外的南溪村,怎么走”墨书淡淡开口。 “回墨千户,我,我二营近日才刚刚接管这周边数城,那南溪村究竟在哪儿,卑职不甚了解!”先前开口的青年甲士再次抱拳答道。 “你不认路,这红石城的人,便都不认路么?”墨书面无表情,言语间也逐渐冷了下去。 “是,是!卑职,卑职这就去找人为墨千户带路!” 没有犹豫,甚至连半分停留都不曾有,青年甲士当即转身,快步跑进城内。 质子军,这个名字不说北冥军中人尽皆知,可在这寒山国内的北冥战军,乃至奴隶军中还没有谁是不知道的。 千骑大破万军敌,谷内送葬七千魂,更有那雪中坑杀数千降的杀名早已传遍寒山国内外,甚至是那整个北域战场上都已有传闻。 而这些杀名,全都是由一个不过十八九的少年一手促成。如此少年,还没有谁想去自找不痛快。 不多时,青年甲士快步走来,身后,则跟着一个衣着破烂的年轻面孔。 “墨千户!此人就是红石城原住民,他知道那南溪村怎么走!” 马背上,墨书随意瞥了眼近前那抹衣着破烂的身影,随之微动嘴唇“何名?” 只此一眼,年轻面孔扑腾一声便跪在了地上,紧接着颤声答道 “回,回大人!小,小人名吉克,那南溪村不远,就,就在红石城以东二十余里外的小别山后” 一旁,青年甲士随声上前,指着不远处的战马开口道“墨千户,卑,卑职的马就在城墙下拴着” “你倒是机敏”墨书眉头一挑,顺手便从怀中掏出了张千两银票“拿着,买酒喝” “这,这太多了,卑职,卑职...” “让你拿着便拿着,哪那么多事儿!” “是!是!谢过墨千户!”青年甲士颤颤巍巍接过那张千两银票,同时一种极为不真实的感觉顿时便涌上心头。 千两银票,纵是他不吃不喝,怕也得数十年才能攒下这千两巨银。 “你,上马,带路!” 吉克当即就是一个冷颤“大,大人,小人,小人不会骑马...” “你,说什么?”墨书双眼微眯。 “会!小人会骑!小人这就上马!”吉克连滚带爬,疯狂跑向那不远处的战马所在。 在性命和摔马中,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后者。 “走!”瞥了眼那费力爬上马背的身影,墨书随即抖动缰绳,策马狂奔而去。 原地,看着那两个逐渐远去的身影,城门下一众值守甲士皆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听说,这墨九公子生性暴厉,当初连,连左丞相都被逼的自裁于府门前...”良久后,一值守甲士这才努力咽了口唾沫。 一旁,手中还攥着那张千两银票的青年甲士愣愣出声“大月墨氏,嫡亲九子,那等存在,岂是我等能招惹的” “我听左军那边儿的弟兄说,自从上次质子军在平陵粮仓一带杀了数千降兵后,往后对敌便再未留过活口。不久前,更,更是在雪熊谷将那寒山国的七千余骑尽皆坑杀于谷内” “所料不差的话,那位墨九公子今年才不过十八九的年岁吧...” 不远处,另一名值守甲士好似想到了什么“我好像听谁说起过,大月墨氏的祖上曾留有一句话。曰,凡墨家儿郎,自当位万万人前,可扛万斤担,亦可斩百万兵!” “嘶~如此氏族,幸而不在我北大陆啊...” 不知过了多久,一众值守甲士依旧没能回过神来。 哪怕前方早已没了身影,可所有人的目光,却还在看着前方那片空地。 当日黄昏,远在数十里之外的小别山下便多了两个身影。 “大,大人,前方那个村子,便是南溪村”马背上,吉克指着前方颤声说道。 从那条吊在臂膀上的左胳膊便能看出,这一路走来他早已不知摔了多少次马。 “你既为寒山国人,便先行进村替我打听一个人”墨书点了点头,目光,一直都盯着前方那处只有百十户的小村落。 “是,小人,小人这就去!”吉克不敢耽误,说话间便抖动了缰绳。 “等会儿!” “大,大人还有何吩咐” “我要你打听的人,何名?”马背上,墨书黑脸问道。 “对,对!小人糊涂,糊涂了!”闻言,吉克这才反应了过来。 墨书直视前者,一字一顿“萨,根” “萨,萨根,萨根!是!小人记住了,小人这就去!”吉克慌忙出声,随即不敢耽搁,策马便向前方村落奔去。 原地,看着前者远处的背影,墨书也在不觉间陷入了沉吟。 那个人究竟是活着还是死了,如果活着,是住在这儿,还是去往了别地。 他迫切的想知道一个答案,可他又怕知道那个答案。 于他面前的只有眼下这一条线索,如若断了,那后面究竟该如何,他不知道。 不知过去了多久,墨书深深吸了口气,又深深吐了口气。 同时,一个极为坚定的念头也浮上了脑海。 他得活着,必须得活着,至少在查清那件事之前,他,无论如何也得活着。 第92章 我,自大月而来 踏!踏!踏! 良久后,随着一阵断断续续的马蹄声传来,吉克连忙勒住缰绳,继而看向前方那个跨于马背上的身影 “大人!那,那萨根在村里!村西头的那家铁匠铺子便是萨根住所!” “走!”墨书双目一凝,果断策马奔向前方。 一时间,随着两个身影狂奔而来,下方的南溪村顿时便炸开了锅。 无他,在这个小村子里别说战马,就是平日里拉货的驴都少见。 而今天,仅仅不到半日间,那数年,乃至数十年都难得一见的战马竟然先后两次向着村子奔来。 “刚,刚刚那位大人不是才走了么,怎么,怎么又来了位大人...”村内,一中年男人忐忑出声。 “看样子,好像,好像是冲着萨根家去的”一旁,一提篮妇人说道。 一青年模样的汉子指着狂奔过去的策马身影失声喊道“就是去找萨根的!方才那位跟在后面的大人就来打听过萨根的住所!” “会,会不会是萨根在外闯了什么祸,外面的人前来寻仇了...” “依我说,还是别,别去凑那个热闹了,都,都赶紧回屋吧” “对对对,都回屋,回屋!”说完,提篮妇人扭头就走。 就眼下这个世道,谁也不愿意去瞎凑那个热闹。一旦凑不好,别说看热闹,怕是连命都得丢了。 村西头,铁匠铺前 踏!踏!踏! 随着一阵阵马蹄声传来,铺内一三十左右的精瘦男人并未抬头,依旧专注于手头上的事。 “两位大人,下人只是打些民用铁器,若是想打兵刃,大人们怕是走错地方了” “未曾目视,你便知道来了两人?”墨书翻身跳下马背,一双剑眸也在同一时间锁死了铺内的精瘦男人。 “小人自幼便耳力好,还望大人,勿要见怪” 精瘦男人依旧不曾抬头,说话间便抡起了小锤,开始自顾自的捶打起了那烧红的铁料。 “我,自大月而来” 轰! 突然,精瘦男人猛然抬头,脑子里顿时五雷轰顶,仿佛是听到了这世间最为要命的话。 “看来,你知道的,不少”墨书平静出声,一双剑眸,深邃,亦凌厉。 “你,你是谁!”精瘦男人死死盯着对面身影,眼底间早已是滔天巨浪。 墨书没有接话,而是侧目于一旁“你,去村外候着” “是,是!小人告退!”吉克眼皮一跳,连忙做礼退下。 虽说长年混迹于市井,可他却深谙一个道理。有些话,听了,便能要命,甚至能要全家老小的命。 一个能让北冥军伍都礼遇有加的人,且还是一个仅仅十八九岁的少年。 如此人物,但凡他牵扯其中,怕就是有一万条命也不够赔的。 “你应该知道,我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你,你究竟是谁!”精瘦男人面色大变。 看着对面那张被生活所迫的粗糙面孔,墨书也逐渐有了一个判断。 半晌后,墨书平静开口“永宁公主,是我生母” “你,你,你是小公子!你,你就是小公子!”精瘦男人顿时瞪大了双眼,甚至就连那滚烫的铁料掉在鞋面上也浑然不知。 嘶! 直至这一刻,精瘦男人才感受到了脚面的疼痛,冷吸了一口气的同时连忙抬脚甩开了那块掉在鞋面上的铁料。 “你,知道我?”墨书有些意外,不过语气却依旧平静。 “是,公主出使北域诸国时常常会念叨您,说您是大月国最有出息的少年,且,且一说到您,公主的脸上便会多出几分笑意” 精瘦男人如实说着,可眼底间的震撼却久久不能平息。 原地,墨书努了努嘴,他想将那股情绪压下去,但鼻头的酸意却怎么都压不下去。 不觉间,眼眶已红,甚至就连眼角处也泛起了些许泪珠。 突然间,他转过了身,继而抬头看向天空。 墨家儿郎从不掉泪珠子,如若有,那便抬头看天,这样,泪珠子便掉不下来。 想起当初石亭下,那个已经快要模糊的身影同自己说的话。 墨书使劲抬着头,使劲看着天。 良久后,他转过了身,脸上,再无任何异样。 “换个地方,说话” “哎,小公子您,您请!”见状,精瘦男人不做犹豫,连忙招呼着墨书往铺子后的住所走去。 显然,他已经确定了前者的身份,从起初的震撼平复下来后,他才注意到近前的这副眉眼和当初的永宁公主极为相似。 尤其是眉宇间那抹神色,完完全全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铁匠铺后,杂乱小院内 “小公子您喝茶”石桌旁,精瘦男人随声便将石杯递了过去。 “你,是叫萨根?”墨书接过石杯,问道。 “是,小人是叫萨根” 墨书点头,随之直视前者“我,要一个真相” 一息,三息,十息,足足数十息后,萨根深深吸了口气。 “那场天灾,是人为的” 石桌旁,墨书不受控制的抽搐了一下面庞,可神色,却依旧平静“接着,说” “当年,永宁公主出使北域诸国,小人命好,在路上被永宁公主所救,自此,便跟在公主身旁做些杂活”萨根看着石桌上的石杯,好似陷入了某种回忆 “那日,公主的马车停靠在一处山崖边,小人如往常一样去山里捡些干木柴用以篝火。 可,可就当我准备折返回来时,一队近百人的紫衣人已经同公主的护卫厮杀在了一起。 那些人各个武功高强,我,我不会武,只有躲进一处杂草堆里观望。 公主的护卫只有十余人,最终没能敌得过那百名紫衣杀手。 最终,最终有一护卫想驾车带公主突围出去,可不曾想前方又有一队百十人的紫衣人杀来,马车也因此,因此坠入深崖。 我,我想出去为公主报仇,可,可我又怕死,我!”不知从何时起,萨根已经死死攥住了双拳,甚至就连指甲都嵌进了肉里。 那件事他此生都不愿在提及,不仅是因为牵扯太大,更重要的是,心中的那份愧疚。 第93章 那件事的真相 “事后,我跑进了深山,足足在深山里待了七八日后,我才,我才从山里走了出来,想着去给公主,公主” 说到这儿,萨根再次深吸了一口气,待平复了一番情绪后,才接着开口 “可当我返回那日公主被袭的地方后,却,却发现那里已经没了路。 沿途山体崩坏,巨石,泥沙,彻底掩盖了那处地方。 事后,我才想起那些紫衣人的腰间都挂有一鹰穗。而当初公主随身带的一卷北陆诸国密册中有一段记载的就是他们,叫,叫什么卫,全都是死士。 我好奇之下问了公主一嘴,这才得知。那些紫衣人只听命于北冥君王,一旦出动,不论成与不成,皆会毒发暴毙而亡。 我,我想过将这个消息告诉大月,可北域和大月万里之遥,仅靠我一人怕就是走到死也走不到大月。 再,再加上当初那件事牵扯太大,几乎整个北域都动荡不已。我,我只是一个小到不能在小的贱民,我...”萨根深深低下了头,至此,再无言语。 “北冥,君王...”墨书默默念着那个名字,嘴角处,却极为离奇的开始上扬。 “古勒,古勒,古勒...” 咔嚓! 随着一记清脆声响起,手中石杯,已然变成了一堆碎末。 石桌旁,墨书缓缓起身。他没有在停留,一人,独自走向院外。 “小,小...”原地,萨根张了张嘴,可最终还是没有发出声。 看着那个离去的黑袍身影,他不受控制的打了个哆嗦。 哪怕前者只字未言,哪怕前者平静如水。 可那股杀意,那股极尽的杀伐之意,让他全身汗毛竖立,仿若整个人都掉进了冰窟窿。 南溪村外,村口处 眼见来人,吉克连忙上前“大人,您,您来了” “去找萨根,你二人于今日之后,消失在寒山国境内”言罢,墨书丢下一张千两银票,随即翻身上马,一路狂奔而去。 “是,是!小人拜别大人!”吉克扑腾一声跪在原地,脸色也在这一刻彻底煞白。 他明白,自己,乃至萨根,刚刚全都在鬼门关走了一遍。 一念之差,仅仅一念之差,他这条命,便会彻底留在这里。 看着手中的那张千两银票,吉克没有半分犹豫,拉上战马就向村内疯狂跑去。 五月末,寒山国境内逐渐回暖。虽不似大月那般春暖花开,但至少也多了缕暖阳。 寒山国中境,都城 相较于往日的清冷,此时的都城内无疑要热闹了许多。 自纳降过后,城内各营北冥军伍皆焕然一新,乃至奴隶兵卒都破天荒的换上了那全新的军袍。 无他,北冥君王不日便会抵达寒山国都。 为此,所有人都彻底忙碌了起来,城内家家户户挂北冥旗,男女老少皆学起了北冥国的大拜礼。 全城内外净水泼街,黄土垫道,甚至于就连衣冠不整者都相继被驱逐出城,不可再涉都城半步。 都城西南角,质子军营区 厅内,富大海四仰八叉躺在木榻上,砸吧着嘴道 “说说,这书哥都走了多久了,莫不是让小娘皮迷了眼,不想回来了” “海哥,难不成咱千户真是去找女子了?”一旁,狼沧半信半疑。 富大海眉头一挑,瞥眼看向前者“呦,这会儿又知道喊海哥了?” “私下讨论千户!实为重罪!”不远处,站在厅侧的狮狂沉声喝道。 “别他娘吵吵,待会儿去我那儿自己拎两坛子酒拿走!” “狼沧百户!你此为,当是罪上加罪!”狮狂不为所动。 闻言,狼沧嘴角一抽,随之侧目“忘了说了,那酒好像是寒山国的哪个皇子送来的,听说还是寒山国皇室的御酒” “俺还有事!俺先走了!”没有半分犹豫,狮狂扭头就走,期间更是连头都没回。 “这狮狂的软肋,倒是让你彻底拿捏了”侧位,叶不离摇头失笑。 “这不得还是咱海哥嘛!”狼沧当即换上副笑脸 “对了海哥,听说咱千户当初可是号称皇都城第一风流,你也给咱弟兄们说道说道!” 见厅内数人都看向了自己,富大海挑了挑眉毛的同时也随之坐了起来“咳咳,都想听?” “刚好启殿下不在,海哥你就别藏着了!”风冥连连点头。 “对对对,反正启殿下不在,海哥你就给弟兄们说说!”狼沧连忙附和道。 “说说,便说说!”眼见如此,富大海也不再犹豫,当即便清了清嗓子 “咳咳!要说书哥如何风流,那就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就说当初那梧桐乐会,整条梧桐街,上百家艺馆的姑娘相聚于太安湖中。为得,便是一曲搏三甲,入得王侯眼! 而书哥,一人稳坐于湖中楼阁上,放言百家乐女,谁的曲子若能入他耳,赏千金,同案食! 此言一出,百家乐女无不动容,争前恐后跑至书哥所处的楼阁之下。 而也正是如此,那数十年都稳固如初的湖面栈桥竟被众多乐女所踩踏断裂,继而导致数十名乐女都失足掉入了湖中。 至此,皇都城内便有了一首童谣。曰,九公子,游乐会,大手一挥千金贵。百家香艳争魁首,失足落水尽染媚” “绝!哈哈哈!绝了嘿!”狼沧放声大笑,期间更是一个劲儿的拍着大腿。 “敢情咱,咱千户还有如此闲情逸致...”叶不离狠狠抽了抽嘴角。 他本以为墨书是个正经人,而如今看来,他都恨不得扇自己两嘴巴子。 “海哥,听你这么说,那梧桐街在皇都城都极为有名?”风冥追问道。 “那是自然!”富大海肯定出声,继而看向众人 “不是小爷跟你们吹,那梧桐街可是我皇都城位居第一的烟柳之地!里头的姑娘不说国色天香,那也是粉黛佳人的行列!” “海副千户!各位百户!千户回来了!” 突然,就当众人都沉浸在那如诗如画的情景中时,一道大喝之声顿时便将众人拉回了现实。 “书哥回来了?!”看着走来的残耳,富大海这才后知后觉的发问道。 第94章 十死无生路 “是!不过,不过千户并未进城,而是让我军即刻集结,前往城外的苍山一带进行狩猎考核!”残耳抱拳答道。 “狩猎考核?”叶不离眉头一皱,顿时就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是!千户就是这么说的!”残耳再次肯定了一番。 虽说眼下正是狩猎的好时候,可这突然间便集结全军去山里狩猎,饶是他也闹不清这其中究竟有何意味。 “行了,都他娘别愣着了!”富大海率先起身“老残!你去通知启哥!” “是!”残耳面色一正,转身便快步离去。 一时间,质子军上上下下一千二百骑以极快的速度整军于操练场之上。 谁也不知为何会这般突然便要出城去狩猎,可令便是令,纵是千万般不解,于他们面前,也唯有听令二字。 没有过多的耽搁,随着拓跋启到来后,在场一千二百铁骑纷纷翻身上马,一路向着城外狂奔而去。 铁骑横行,战马昂首。 自质子军铁骑驶出营区的那一刻起,沿途街面之上凡路过行人,军伍,纷纷退至两侧,驻足观望。 期间不乏有个别北冥武官想要上前阻止,毕竟如今的寒山都城内早已是全城戒严,更别提竟然还有人敢如此光明正大的策马狂奔于街面上。 可当一些想要上前阻拦的北冥武官看清那支铁骑的面貌后,全都不自觉的又退了回去。 质子军,这三个字无疑有着狂傲的资本,以及那超出正常权利之外的特权。 城门处 “前方止步!眼下寒山都城全权戒严,若无将令,不可出入!”一百夫长模样的北冥武官硬着头皮上前喊道。 他自然看出来眼前这支铁骑是质子军的铁骑,可将令已发,纵是他想躲也躲不过去。 马背上,拓跋启俯视下方,淡淡出声“今日,我质子军出城组织狩猎考核,还望,行个方便” “启殿下,我,我等也是听令行事。如今王上不日便会抵达这寒山都城,要是出了半点差池,卑职就是有一万个脑袋怕也不够砍的啊...” 百夫长模样的北冥武官苦着个脸,要说平日里这方便说行就行了,可如今,他实在是不敢擅自放行。 “我等,皆为各国质子,而非无户流民” “是,是,卑职自然知道公子们都是有名有份的贵人,可...” “全军出城!”不等前者说话,拓跋启大手一挥,率先策马驶向城外。 “副千户令!全军出城!” “副千户令!全军出城!” “副千户令!全军出城!” 随着一道道大喝落下,质子军一千二百铁骑随即抖动缰绳,策马驶出城外。 城门下,看着那一排排策马驶出的质子军铁骑,再无一人上前阻拦。 退一万步说,就算驻足于此的数十值守甲士全都上前阻拦,可面对眼前的这些铁骑,无一人有信心能将其拦下来。 届时,不仅没拦下来,闹不好小命都得先丢在这儿。 苍山,一处距都城不过十余里外的雪林深山。 其内飞禽走兽应有尽有,往年间不乏狩猎者出入其中,甚至就连寒山国皇室也会时常光顾这片野物繁多的深山。 于此狩猎,无人能挑出毛病,也无人会主动去往别处想。 途中,拓跋启始终紧皱着眉头。 也许旁人不怎么了解墨书,可对于从小便跟在墨书屁股后的他来说,此间之事,极为反常。 狂奔中,拓跋启沉吟再三,随即不再犹豫,迎风放声喊道“狼苍!你率本部铁骑巡查后方,确保无人跟来!” “得令!”马背上,狼苍面色一正,果断调转马头,率本部小队铁骑折返于后方。 “全军加速前进!”喝罢,拓跋启紧握缰绳,双腿也在同一时间夹紧了不少。 仅仅十余里的距离,对于而今各个都跨着云豹驹的质子军铁骑来说不过眨眼间便能抵达。 不多时,质子军一千二百骑便相继抵达于苍山脚下。 在看到前方巨石旁那个身着玄黑军袍,负手而立的身影时。全军一千二百骑没有半分犹豫,纷纷跳下马背,继而单膝跪地,尊声大喝 “千户!” “千户!” 原地,墨书微微抬手,脸上看不出半点异样流露。 “九哥!” “书哥!” “千户!” 随着一道道沉声落下,连同拓跋启,富大海,叶不离等一众质子军武官大步迈来,抱拳而喝。 “九哥!你”只此一眼,拓跋启顿时便察觉到了不对。 哪怕眼前的墨书如往日一般无二,可他却极为真切的感受到了一丝不寻常。 “事后,我在同你说”墨书拍了拍近前的胳膊。他可以向旁人隐瞒,但拓跋启,有知道的权利。 “是!”拓跋启重重点头,随即退向一旁,不再言语。 眼见如此,周边一众质子军武官全都退向了不远处,甚至于就连平日里极为跳脱的富大海也收起了那副玩闹性子。 没有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可仅凭那寥寥数语,众人全都明白了过来,这次的狩猎,无疑是个幌子。 原地,墨书依旧负手而立,平视着前方那千余铁骑。 他并没有说话,就这般静静的站在原地,似在等着什么。 “千户!启殿下!” 自前方一道尊声落下,狼沧策马狂奔而来。 “来路,干净否?” 墨书侧目。 狼沧为之一愣,不过也仅仅是愣了半息左右“回千户,干净!” “嗯”墨书点了点头,目光,也再次投向了前方驻足于此的千余质子军铁骑。 “今日来此,只有一件事。我,不日将会走上一条断头路,一条十死无生,挫骨扬灰之路。愿随者,留下。不愿随者,可领百两银,现在便可离去” 一息,十息,数十息,场中静的可怕,静的每一人都能听见自己乃至他人的心跳声。 几乎同一时间,连同拓跋启,富大海,狼沧等一众质子军武官全都看向了那抹负手而立的身影。 他们猜到了会有事发生,可从来便不曾想会是眼下之景。 没有愤慨,没有利诱,只有简简单单的一句十死无生路。 第95章 誓死相随 而就是这么简简单单,平静如水的一句话,所有人都感到了那股滔天的杀意,以及万死不悔的决心。 巨石旁,见场中无一人言语,墨书再次放声道 “我!乃大月墨氏,嫡亲九子。今日之言,以我氏族之荣耀,以我墨家先祖之名起誓!离去者,绝无安危之险,绝无清算之机!百两银,不多,但也足够去讨一个媳妇,安稳过完余生!” “俺,俺不走!俺跟着千户!”队列前排,狮狂第一个站了出来。 他不会说那些好听的词藻,只有一双无比坚定的虎眸。 “我也不走!我本就是烂命一条,若无千户之恩,说不定早就死在了哪个犄角旮旯!如今千户有难,我这条命,又何足道哉!”队列中,一青年壮汉上前大吼。 “没错!我雪狼国的儿郎从来都是有仇报仇,有恩报恩!当初天灾之下,是千户给了我等一条活路!我那木错别的没有,命,倒是有一条!” 那木错果断迈出队列,眼中,已有赴死之意。 “老子不懂啥大道理!可老子也知道,是千户让老子穿上了棉军袍,是千户让老子吃上了大口肉!是千户!让老子都能在北冥人的面前挺直腰杆!去他娘的贼老天!干了!” “干!干!干!” 一时间,场中一千二百骑无一人退却,所有人纷纷看向了前方那个负手而立的身影。 十死无生如何,挫骨扬灰又如何。 若无前者,他们这条命早已烂死他乡,又何尝会有今日之贵。为此,生又何妨,死,亦何妨! 原地,墨书的脸上罕见有了丝动容。 不过他并未说话,而是侧身看向了一旁的狼沧,风冥,叶不离等人“你们,同样有选择离去的资格” “回千户!我弟兄六个,少我一个不少,多我一个不多!”狼沧灿烂笑着,仿佛早就想好了一般。 “千户,那啥,我自然是跟着你,就是有个事儿...”风冥憨厚一笑,故作扭捏道。 “何事?” “也没啥事儿,就是我父皇他一直...” “自此以后,东陵国,位大月盟国”言罢,墨书随即侧目于一旁“小启,此事,代我上书陛下” “是!”拓跋启正色道。 “那个,千户,我秋水国也在东大陆...”叶不离有些不好意思道。 墨书微微颌首,继而看向众人“如若所料不差,你们的国家都处于东大陆,西大陆之上?” “是!” “是!” 在场数名质子军武官当即抱拳,沉声喝道。 “凡东大陆之国,皆可入大月盟国之列。凡西大陆之国,我大月也会交涉其中,可入,西云盟国之列” “我等,誓死相随!” “誓死相随!!” 不再犹豫,连同风冥,叶不离,狼沧等一众质子军武官纷纷单膝跪地,抱拳大喝。 他们同旁人不一样,他们有着自己的国,有着无数的羁绊。 可如今,他们没了任何顾忌,同样他们也相信,眼前之人,必然会实现今日之承诺。 “书哥,我爹说跟着你混,有出息!”富大海咧着嘴,脸上,尽显灿烂。 “死德行!”墨书抬腿就是一脚,同时嘴角处也终于露出了抹笑意。虽有些牵强,但的确是笑了。 “嘿嘿,咱别的本事没有,逃命的本事可谓是一绝。别说那十死无生路,就是掉进阎王殿里,咱也能偷摸儿溜出来!”富大海摸着屁股笑道。 原地,墨书深深吸了口气,随即不再犹豫,转身看向前方千余质子军铁骑 “今日!我在此立誓!如若将来你们其中还有人活着!纵是我已身死,我墨氏一族也会给予你们一生之富贵!你们的父,你们的母!你们的妻儿!都可百年无忧,世代永昌!” 一旁,拓跋启大步上前“大月皇族,拓跋启!附誓!” “大月富家,富大海!附誓!” “狼居皇族,狼沧!附誓!” “秋水皇族,叶不离!附誓!” “东陵皇族,风冥!附誓!” …… 一众质子军武官相继上前,向着前方,向着他们的兵,仰天起誓。 “生死与共!” “生死与共!” “生死与共!” 场中,一千二百骑高举战刀,齐声大喝。其音震天撼地,响彻寰宇。每一张面孔,皆布满了赴死之意,存亡之心。 “令!全军进山狩猎,一切如旧!” 喝罢,墨书双手抱拳,向着前方千余质子军铁骑,深深俯首“来日,还请诸位,随我上路!” “是!” “是!” “全军听令!进山!”残耳翻身跨上马背,率先策马入山。 他是质子军的总教头,更是墨书的贴身亲骑。有些话,永远不需要言语,他便了然一切。 队列中,那木错,狮狂,熊山等一众质子军教头纷纷上马,率领全军铁骑驶入深山。 既然此行是来狩猎,那不论如何,野物也必不可少。 随着质子全军铁骑逐渐离去,原地,连同拓跋启,富大海,狼沧等一众武官全都看向了近前那个身影。 他们明白,前者必然还有话要说。 “听说,北冥君王古勒,不日便会前来巡视寒山都城?”墨书平静开口。 “是,好像再有个数日,那北冥君王便会抵达”狼沧答道。 “千,千户!你的意思是?!”一旁,叶不离顿时面色大变。在此之前他想了很多,可唯独没有想到这一节。 见众人都看向了自己,墨书没有在遮掩什么,而是淡淡点了点头“不错,那条路,便是围杀北冥君王,古勒” 轰! 几乎同一时间,在场之人无一不是五雷轰顶。 围杀北冥君王,围杀北冥君王,这几个字就如同带有魔力一般,于众人脑海中久久不能散去。 疯了,绝对疯了,若说出此话的不是前者,那众人连想都不用想,其人绝对是得了失心疯,且还是这天底下最大的失心疯。 可那句话却真真切切的出自墨书之口,出自大月墨氏嫡九子之口。 “千户,你,你方才说的,是围杀,围杀北冥君王” 狼沧努力的吞咽了口唾沫,饶是他也感了一种不真实,极为不真实。 第96章 北冥君王到来 “书哥,要是将那老小子宰了,我爹,我爹是不都得夸我一句有出息...”富大海愣愣出声。 “若能活着回去,你大可以第一个动筷儿”墨书笑着肯定道。 “咳,咳咳!我,我得缓缓,我得缓缓”风冥一屁股便坐了下去,期间更是大口喘着粗气。 一旁,久未出声的拓跋启猛然抬头,一双虎眸间,早已血红无比“九哥,那件事,是那古勒做的?” 原地,墨书抿了抿嘴,并未接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启,明白了”拓跋启强行将那股滔天怒火压了下去,转身走向不远处。 他不知这段日子墨书是如何走过来的,但他,却等不了一天,哪怕一个时辰,一刻钟,甚至一息,他都等不了。 此生不杀其贼,纵是挫骨扬灰,也难以心安。 “千户,启殿下这是?”叶不离皱眉。 “无妨”墨书微微摇头。看着那个走远的背影,墨书没有上前。 有些事,只能自己一人慢慢消化。牙碎了,咽肚里,他,又何尝不是如此。 “娘的,这辈子能剁个霸主国的君王,就是死了也够本儿了!”狼沧舔着嘴唇,神色间已然有了抹狠色。 “活着干,死了算!反正我东陵国又不在北大陆,怕他个鸟儿!”闻声,风冥也站了起来。 “不错!能跟着千户做番大事,将来族谱上都得多几笔墨!” 一时间,众人纷纷沉声喝道,脸上也全都浮上了抹决绝。 起初听闻时,任谁也少不了一番震撼,可待那股劲儿下去后,纵是那天王老子来了也敢搂他两缕胡子。 看着近前那一张张年轻的面孔,墨书努了努嘴,他想说些什么,可发现又无从说起。 良久后,墨书双手做揖,向着周边一众诸国质子,俯首而拜“书,在此,谢过诸位” “九公子你这是作甚!”狼沧眉头一皱,连忙上前托起前者。 “九公子放心!我等必然将这北域,搅个天翻地覆!”风冥同样双手作揖,正色开口。 这一礼,不拜官,不拜尊,拜的,是这一路走来的生死情。 “对!搅他个天翻地覆!”叶不离沉声附和。 富大海撸起袖子道“大爷的,别看小爷逃命的本事多,这发疯的本事,也不落人后!” “哈哈哈!海哥尿性!”狼沧爽朗大笑。 雪山下,异乡中,十数名来自不同国家的少年相视而笑,有豪情万丈,有满怀壮志,更有一丝坦然之色。 他们自幼深谙城府之深,可又向往那份纯粹。而在这里,他们无一例外,全都感受到了那份纯粹,简简单单,只有少年的纯粹。 活着,是为了做事,死了,是为了将事做完。生死之道,无外乎这般。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而巧合的是,虽事事不同,可他们的赴死之意全都聚在了一起。 为国,为家,为心中情意,为上慈下孝,他们,走上了一条共同的道路。 数日光阴,转瞬即逝。 质子全军,也于昨日陆续折返寒山都城。 而今日,随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来临,全城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几乎所有的人全都动了起来。 究其原因,只有一事。北冥君王,将于今日抵达寒山都城。 不同于外面的喧闹,质子军营区内一切如旧。 或是在操练场上挥洒汗水,或是在各自营房内磨刀修甲,没人去在乎那所谓的北冥君王。 于他们而言,只有将刀枪磨利,将状态调好,继而走上那条谁也不知,但十死无生的道路。 质子军营区,议事厅内 “书哥,这是我连夜计划的撤离路线,你看看如何!” 富大海说话间便从怀中掏出了一厚叠折在一起的纸制舆图,继而快速摊在地面上。 “不错”墨书淡笑拍了拍近前的肩膀,不过却只是扫了一眼地面上的舆图便收回了目光。 一旁,狼沧看着那密密麻麻,标注分明的舆图也不禁是抽了抽嘴角“海哥,你这舆图能用上嘛...” “呸呸呸!说他娘什么晦气话!”富大海连忙拍着近前茶桌,以求神仙保佑。 “千户!打探清楚了!” 叶不离快步迈入厅内,甚至连口水都没顾得上喝便再次开口道“今晚寒山皇室将于都城行宫内设宴,接待...” “报!” 不等前者说完,一道沉喝声顿时便打断了众人的思绪。 “何事?”墨书抬眼。 “回千户!北冥君王已至城外,乌彦将军请我军所有质子即刻动身,前去迎接!”残耳抱拳喝道。 “来的倒是快”言罢,墨书随即转身,大步迈向厅外“走!随我去迎接这位北冥国的君王!” “得令!” 厅内,连同拓拔启,富大海,狼沧等一众武官面色一正,随之快步跟上。 与此同时,寒山都城外早已人山人海,锣鼓喧天。 城外两侧遍布北冥甲士,一路延绵十余里地。数万寒山国男女老少相继走出城外,夹道欢迎。 随着前方那辆奢华至极的王驾缓缓驶来,驻足于两侧的数千北冥甲士当即单膝跪地,俯首尊声大喝 “恭迎王上!亲临北域!” “恭迎王上!亲临北域!” “恭迎王上!亲临北域!” 一时间,寒山都城外尊喝之声不绝于耳,其音延绵不休,洪亮至极。 原地,一身豹首将军甲的乌彦连忙上前,跪地抱拳大喝 “末将!幽豹左军主将,乌彦!恭迎王上!” 其后,连同哲不台,舒翰在内的一众北冥将领紧随其后,继而单膝跪地,俯首而喝。 “哈哈哈,乌彦!孤可是有些年没见着你了!” 随着一道爽朗且威严的磁声落下,一身上古兽纹王袍的古勒不紧不慢迈出王驾。 不等乌彦再次开口,后方一身着浅色布袍的中年男人连忙上前,不由分说便跪在了原地,叩首尊呼 “王,王上,罪臣寒山国主,冰云,拜见王上!” “哪有什么罪臣!冰云国主,快快请起!”古勒笑容依旧。 “是,是!”闻言,冰云这才颤颤巍巍站了起来,而目光,却始终都在看着地面。 第97章 天赐良机 原地,古勒扫了眼四周,随即皱眉发问“哎?今日为何不见孤的墨贤侄,拓拔贤侄前来相迎啊?” “回,回王上!墨九公子同十二殿下...” “王叔!哈哈哈!王叔你可算是来了!”不等乌彦说完,不远处一道极为爽朗的笑声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眼见来人,古勒顿时便挂满了笑意“好侄儿!哈哈!快来让王叔瞧瞧!” “侄儿来晚了!还望王叔勿要怪罪啊!”墨书快步上前,脸上笑容无比灿烂。 “哎!这说的是哪里话!”古勒佯装不快,继而看向其后一众质子 “想必这些小子,便是侄儿的左膀右臂了吧!” “侄儿,见过王叔”拓跋启率先做礼出声,嘴角处也罕见的露出了一抹笑容。 “哎!又长高了不少!”古勒极为满意,笑着点头。 “狼居国质子,狼沧,见过王上!” “东陵国质子,风冥,见过王上!” “秋水国质子,叶不离,见过王上!” …… 在场一众质子相继上前,抱拳喝道。 “哈哈!好!好啊!”古勒心情大好,转头便看向了身旁 “贤侄,如今你质子军的名号,孤在大都可是都常有耳闻呐。听说,前几日还是山中狩猎了?” “回王叔!如今寒山国的仗打完了,可兵卒却不能因此而懈!侄儿自作主张,便领着他们去那苍山大猎了一场!”墨书抱拳答道。 “不错!我北冥军中本就该当如此!”古勒笑着拍了拍前者的胳膊。 “乌彦!这有些时候,你可得多跟孤的两位贤侄好好学学!” “是!末将日后定当效仿墨九公子,十二殿下!”不远处,乌彦当即俯首抱拳。 “依孤看,就别等什么来日了!明日,你亲率一营之兵,去那苍山组织一场狩猎。孤要亲自看看我北冥儿郎的风采!” “是!末将领命!” 古勒淡笑点头,随之再次开口“两位贤侄!明日随孤一同去,可好?” “王叔,若无较量,看也无趣。不如侄儿带着质子军同去,两军也好搏个名次!”墨书嘴角上扬,尽显狂傲不羁之色。 “哈哈哈!瞧瞧我这贤侄!孤年少时何曾不是这般年轻气盛!”古勒爽朗大笑。 “乌彦!明日两军大比,你可得给孤长长脸!” “是!末将定当幸不辱命!”乌彦连忙抱拳,同时看向墨书时也不禁抽了抽嘴角。 一旁,冰云随之上前,做礼出声“王上,臣已在行宫大殿设宴,为王上接风洗尘!” “好!”古勒中气十足,继而笑看身侧“两位贤侄,带上这些小子们,随孤共赴晚宴!” “是!”墨书应声抱拳,随之快步跟上走在前方的威严身影。 至此,君王入都,满城道贺。 当夜,都城行宫内酒香弥漫,歌舞升平。 这座屹立百年的寒山都城也因为北冥君王的到来而再一次吸引了诸多目光。 有猜忌,有恐慌,有忐忑,无一例外,随着北冥君王抵达北域后,周边一众诸国全都在心里盘算起了自己的小九九。 所有人都明白,自那抹身披上古兽纹王袍的身影迈入北域起,头顶的这片天,便已经变了模样。 沉寂了数十年的北冥帝国,再一次准备张开那张血盆巨口。而这次的对象,便是整个北域。 都城行宫内,酒声不断,歌舞不息。 期间一众质子喝的烂醉如泥,更有甚者,直接便拉起了殿内的北冥将领开始推心置腹,称兄道弟。 直至深夜降临,眼下这场奢靡至极的晚宴这才逐渐落下了帷幕。 一众诸国质子纷纷抱拳告退,继而三步一晃,五步一摇的迈出行宫,向着质子军营区摸黑走去。 寒山都城内,街面上。 一众质子勾肩搭背,说胡话的说胡话,发酒疯的发酒疯,反正就没有一个正常模样。 就是墨书也不知从哪儿寻摸来了个空酒坛子,时不时便对着夜空上的圆月举坛碰杯,放声豪言。 整整一路,嘈杂声,喧嚣声从来便没有间断过。 直至众人迈入质子军营区,那毫无边际的大吵大闹才最终平息了下去。 质子军营区,议事厅 “书哥,我那张舆图,还,还有用不?”富大海忐忑出声,至于方才的迷离早已不见踪影。 “别他娘废话!拿出来!”喝罢,墨书随即转身看向厅外 “老残!议事厅外布暗哨,但凡风吹草动,即刻来报!” “得令!”厅外,残耳不做犹豫,转身快步离去。 “千户,此乃天赐良机!明日苍山狩猎,那老小子插翅难逃!”厅内,狼沧兴奋低声道,双拳也在不觉间紧握了起来。 “明日狩猎说是一营之兵,可那古勒生性多疑,绝不会少暗卫跟随!”一旁,叶不离沉声道。 “纵是十万兵,明日苍山,也必将成为古勒的葬身之所”拓跋启微眯双眼,杀机已然外泄开来。 如若是在这都城里,那围杀古勒显然要从长计议。可若是在野外,就是皆来,也留不住那条北冥君王的命。 “明日围杀,不必多议”墨书微微摆手,一双剑眸间无比凌厉,亦决绝。 于他而言,苍山周边地势早已摸清。与其说是一场设计围杀,不如说是一场千骑破敌营。 放在战争的层面上,这场仗,他势在必得。 而眼下最主要的便是事后如何脱身,这,才是于质子军最重要的一节。 “说说,你计划的脱身路线!” “是!”富大海面色一正,二话不说就盘腿坐在了地上,继而指着舆图开口道 “苍山,虽不在原计划内,可只要稍微调整一番路线便可。 事后,我军可从苍山以西直奔寒山国境,中途横跨六府之地,其中枢纽,要害,皆标志在舆图上。 待我军横跨寒山国域后,再行改道西南方,沿北冥周边五国一路挺进。 之后深入赣西荒漠,直奔西大陆疆域。自此,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厅内中央,一众质子军武官围坐成圆,看着那张密密麻麻,标志繁复的舆图全都陷入了寂静当中。 第98章 公子客气 不是舆图上的标志不清,而是太清楚了,甚至就连一些小溪小河都被富大海利用了起来,作为路上的补给之所。 如此一条精心设计的脱身路线,别说数日,就是数月,数年,怕都没人能保证设计出来。 这已经不是时间问题,其中之繁复,早已超过了人力所及。 良久后,拓跋启这才抬起了头,对着富大海怔怔出声“你,是个天才” “咳,咳咳!启哥言重,言重了!”富大海眼皮一跳,连连抱拳。 同时看着周边众人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富大海也不禁在肚子里嘀咕了起来。 不就是设计个出逃路线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干了什么天大的事儿。 “多的话,便不说了”说话间,墨书撑着近前富大海的肩膀便站了起来。 “今晚,早些歇息”言罢,墨书不再停留,起身迈向厅外。 原本他是想好好策划一番事后的脱身路线,而现在看来,已经没有这个必要。 他自问,就是自己深思熟虑后的路线也不会比富大海设计的要好。 天赋,这两个字很玄妙,但的确存在。或事,或物,或想,只要有着不同于旁人的感受力,那便是天赋。 可惜的是,这世上每个人都有着独属于自己的天赋,只不过很多人穷极一生都不曾找到。 厅内,看着那个离去的背影,众人没有在停留,相继抱拳返回营房。 他们很清楚,这一夜,极有可能就是他们此生中最后一个夜晚。 纵然围杀之地不在都城,可其中之凶险,却同样巨大无比。没有人抱有一丝侥幸,哪怕一分一毫都不曾有。 次日,随着清晨的第一缕暖阳落下。 两支队伍并为一军,在众多目光的注视下,浩浩荡荡驶出城外。 值得一提的是,队列中段,位于王驾左右之处多了一支铁骑。一支满甲满胄,只八百人的铁骑。 从未有人见过眼下的这支铁骑,乃至随行的幽豹左军兵卒都不曾见过。 不同于其他铁骑序列,其八百铁骑皆戴铁面,全身上下只有一双漠眸显露人前。 哪怕相隔百米开外,其无形中所散发出的肃杀之气都足以令人肝胆俱裂。 自寒山都城至苍山一带,左右不过十余里的路程。很快,队伍便抵达了苍山脚下,开始安营扎寨,整备狩猎所需。 苍山脚下,幽豹左军大帐 “哈哈哈,我道是谁!”眼见来人,乌彦赶忙起身,笑脸相迎。 “公子不在王上那儿待着,怎么还想起来跑到我这儿来了!” 原地,墨书嘴角弯起“下官自然是过来看看,乌彦将军是否因我提议大比,而心中不快了” “哈哈!公子你这话可是挖苦我了啊!”乌彦豪爽大笑,说话间便拎起来架在碳火上的铜壶 “公子快快请坐,尝尝我北冥军中的热奶茶如何!” “那下官可就,不客气了啊”墨书随和一笑,拿起案前的奶制品便吃了起来。 “哈哈,公子多吃些!将这肉干儿泡在热奶茶里,味道香美无比!” “看来乌彦将军这是,想好了要怎么对付我质子军了啊” “我幽豹左军压箱底的也不过是三千幽豹铁骑,公子多虑了!”乌彦笑着摆手,期间还不忘吸溜了口碗中的热奶茶。 “乌彦将军可是不实诚啊,那数百名尽戴铁面的北冥铁骑我可是看到了”墨书笑容依旧,说话的功夫便又往嘴里送了块奶制品。 “嗯!那可不是我幽豹左军的铁骑!”乌彦再次吸溜了口热奶茶后,这才放下木碗接着开口道 “公子有所不知,那八百骑乃是王上的亲骑,平日里除了护卫王上,再无其他!” “如此看来,那我质子军可是要当仁不让了啊,哈哈哈!” “明日正式大比,公子可得,给我留上几分薄面啊”乌彦同样笑着,仿佛丝毫没有将明日的大比放在心上。 “乌彦将军为人厚道,我又怎能让将军在王叔面前难堪?”墨书摆手笑道。 对面,乌彦眼皮微跳“公子同王上如此亲近,实为我北冥同大月的幸事!” “哈哈,就乌彦将军的才能,依我看,当个大将都不过分!” “公子言重,言重了!” “这多干些事儿,路自然也就长了” “是啊!可奈何事不找人,徒留空叹呐!” “如此良机,将军何故叹息?” “公子的意思是?” “这奶茶怎么凉了!你说说!”墨书眉头一挑,随手便将木碗放了下去。 对面,乌彦嘴角一抽,顿时了然所有。 仅仅半息,乌彦便再次换上了笑脸“哈哈哈,公子不必气恼!我这儿别的没有,热奶茶,倒是多的是!” “将军如此好客,实在是令我惭愧,惭愧啊!”墨书连连摇头,可脸上的笑意却丝毫不减。说话间便又端起了案前木碗 “说来也怪,最近倒是听了些传闻,也不知是真是假” “哦?公子不妨说来听听?” “也不是啥大事儿,就是前段时间来这苍山狩猎,听手下弟兄们说这附近时常有那一人高的雪狼出没,且还是成群结队。如今王上亲临,我等,还是要慎重些为好啊” “竟有此事!”乌彦眉头一皱,当即便站了起来。 “来人!” 随着一道威声落下,一亲兵甲士随即迈入帐内,抱拳沉声喝道“将军!” “令!一营第二,第五,第八梯队即刻动身,自王帐方圆十里外流动巡逻,时刻警戒!再令!幽豹铁骑抽调一千五百骑,深入王帐后方雪林,阻绝一切野兽来扰!” “得令!”亲兵甲士面色一正,快步迈出帐内。 “乌彦将军如此雷厉风行,当真是有那么一股悍将之风啊!”墨书钦佩出声。 “今日之事多亏公子提醒,若那雪狼群夜里来犯,我就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乌彦正色抱拳。 “哈哈!乌彦将军客气了!”墨书笑着摆了摆手,说话间便站了起来 “我手上还有些事,便不久留了” “我送公子!” “哎~将军留步!” “公子不必客气!” “将军客气了不是!” “哈哈,那公子慢行!” 第99章 起事! 一番推脱过后,墨书这才迈出了帐外。随之不再停留,径直走向质子军驻地。 至于这附近是否真有雪狼群,无人考证,也懒得去考证。 于他而言,不过一个传闻,于乌彦而言,也不过是一个由头。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如此这般,这般如此。世间之路,尽在其中。 当夜,质子军驻地,大帐内 “千户!我部铁骑,已准备就绪!”狼沧迈入帐内,抱拳沉声喝道。 “千户!我部铁骑,也已准备就绪!”叶不离紧随其后。 “千户!我部铁骑,准备就绪!” “千户!我部铁骑,准备就绪!” …… 一众质子军武官先后迈入帐内,纷纷抱拳俯首,对着主案前的那抹身影沉声而喝。 “九哥,我军左侧驻地距离那王帐不过三里之地,若趁其不备,夜间袭杀,我军胜算极大!”拓跋启上前道。 “三里...够了”主案前,墨书呢喃作罢,随之站立起身。 “千户!已探明,其王帐周围只有八百亲骑,同三支步卒梯队护卫左右。幽豹左军其余兵卒皆留守于三里之外的右侧驻地!”叶不离抱拳出声。 原地,墨书微微颌首,继而看向身侧“什么时辰了” “书哥,眼下刚到寅时!”富大海正色答道。 墨书点头,平视帐内一众质子“诸位,该,上路了” 言罢,墨书不做犹豫,抄起一旁的鳞纹战刀便大步迈出。 “是!” “是!” 见状,众人面色一正,随即转身,紧随前方身影。 帐外,质子军一千二百铁骑披坚持锐,驻足立于原地。 月色下,只有一张张赴死之容,以及那一双双无比坚定的眸子。 “千户!” “千户!” 眼见帐内迈出的身影,在场千余质子军铁骑单膝跪地,抱拳俯首而喝。 帐前,墨书右手搭于刀柄之上,扫视着前方一众质子军铁骑。 “今日若胜,书!必以性命相报!今日若败,书!也必将死于诸位身前!” “生死与共!” “生死与共!” 场中,千人沉声低吼。声势不大,但却让天地变色,日月颠倒。 墨书深深吸了口气,右手赫然发力。随着一记刺啦音响起,那柄森寒无比的鳞纹战刀应声出鞘。 “起事!” 月色下,墨书放声大喝于四野,黑发如瀑,于夜风中狂傲乱舞。一袭黑衫,一柄鳞刀,尽显霸道不羁之色。 “杀啊!!!” “杀!杀!杀!” 千余铁骑狂奔于雪地之上,直至这一刻,那足以震破苍穹的喊杀声才响彻于这方天地之间。 三里,仅仅三里,于他们而言,这三里之距不过眨眼便到。 身披黑云甲胄,跨驭云豹战马,他们,是一支真正的铁骑,一支势不可挡,可令北地变天,百国无光的赴死之骑。 苍山脚下,数百行军帐内灯火骤起,所有人都被眼下的喊杀声,以及铁蹄的沉闷所打乱了阵脚。 不同于幽豹左军的惊愕,王帐周边,八百皆戴铁面的亲骑火速跨上战马。 甚至于绝大多数人连甲胄都来不及穿便在第一时间将王帐团团围住,严阵以待。 冲杀前列,墨书紧握战刀,目光,从始至终都死死盯着前方那顶奢华王帐。纵是今日挫骨扬灰,也必将得此血仇。 连同残耳,狮狂,熊山等二十八骑紧随左右,誓死护卫中间那抹持刀身影。 “质,质子军!” “是质子军的铁骑!” “质子军要行刺王上!快护驾!护驾!” 直至质子军铁骑不足一里之时,驻守于王帐周边的三个步卒梯队这才相继反应了过来。 夜色下,千余质子军铁骑恍若无人之境,幽豹左军三个步卒梯队所临时搭建的防线宛如豆腐,一击即溃! 没有去在乎那数千步卒,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锁死了前方那八百亲骑,以及中间的那顶王帐。 噗呲! 自一记马槊刺入血肉的声音响彻,两支铁骑于刹那间便厮杀在了一起。 一方满甲满胄,一方军备不齐,缺甲少械。 可纵是如此,方才一往直前,势不可挡的质子军铁骑在碰上眼下这八百亲骑后也没了冲杀之势,继而陷入胶着当中。 “千户当心!”乱战中,狮狂双目一凝,踩镫便向近前的身影扑了过去。 铛! 自一道清脆声响起,狮狂连人带刀,重重摔落至雪地间。 “死!”马背上,墨书神色一厉,反手一刀便将冲杀而来的北冥亲骑斩落马下。 没有停顿,墨书张口咬住血刀,继而探出右手,一把便将雪地上的狮狂拉上马背。 “如何!” “没,没事儿!就是铁胄被,被砍崩了一角!”狮狂后知后觉,摸着头顶愣愣出声。 “老残!带人随我杀入王帐!”墨书不做犹豫,单手持缰,直冲前方王帐所在。 “得令!”近前,残耳放声大喊,亲率周身二十余骑策马跟随。 不远处,拓跋启手持大枪,一身杀气如亲临。 察觉到墨书用意,随即不做犹豫,将枪杆上的数名北冥亲骑甩飞的同时,策马直奔向前。 乱战中,墨书宛若疯魔,一双血红剑眸早已没了任何感情。 哪怕身中数锤,哪怕口吐血沫,眼中,也始终死死盯着前方那顶王帐。 “杀!!!”墨书仰头怒吼,一刀破敌甲,滚烫的鲜血再次溅满了面部。 “九哥!”马背上,拓跋启应声杀来,全身上下早已血红一片。 “紧随千户!”残耳厉声大喊,不知何时,胸前铁甲都已被砍出了道深沟,鲜血横流不止。 至此,周身二十余骑紧紧跟随前方身影,一步,一步,于血海之中杀向前方王帐。 没有谁能阻挡一群疯子,谁也不行。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连同残耳,狮狂等二十余骑也已杀至十余骑,而前方那顶王帐,已经不足十米之遥。 前列,墨书癫狂挥舞着战刀,早已没有招式可言。 残破血甲如零碎般挂在身上,鳞纹战刀更是崩掉了不知多少个缺口。 八米,五米,三米! “杀!”墨书怒目圆睁,用尽全身气力,一刀砍翻近前帐门。 第100章 北冥君王,死 王帐内 “王叔!哈哈哈哈!王叔!!你的好侄儿来找你了!!!” 墨书疯笑不止,血眸更是在第一时间锁死了前方那个身披上古兽纹王袍的身影。 “你,终究是知道了”主案前,古勒平静出声。眼中无悲,无喜,更无一丝惧怕可言。 “死!”墨书剑眸一凝,提刀快步杀至。 主案前,古勒眉头一皱,伸手便从案下抽出一柄兽首弯刀,继而横拦于身前。 铛! 自一道极为清脆的声音响起,墨书手中战刀再次崩掉一缺口。 电光火石之间,墨书丢刀于左手,自下而上,斜撩至对方胸口。 刺啦! 随着一记刺耳声落下,古勒衣袍破碎,那由成千上万枚精铁圆环连接而成的软甲也随之暴露在空气当中。 “墨家小子,你当真找死不成!”古勒大怒,手中弯刀如毒蛇般直刺而出。 “九哥!启来了!” 几乎同一时间,拓跋启暴喝入帐,一杆大枪顺手飞出,带着一股无比凌厉之势径直杀向前方身影。 原地,古勒脸色一变,连忙改攻为守,侧身闪躲开来。 大枪力道不减,顺着前者胸前飞过,继而狠狠插在其身后的王座之上。 “孤的亲骑何在!亲骑何在!”古勒放声怒吼,脸色也终于没了起初时的平静。 “你的亲骑,怕是没空来伺候你!”拓跋启舔了舔嘴边血迹,随手便拔出了腰间战刀。 “书,书哥!刀!刀来了!”突然,富大海一头扎进帐内,手中战刀也在同一时间丢向近前那抹血色身影。 “找个地儿,躲好了!”墨书接刀喝罢,同身旁拓跋启相视一眼,两人提刀便上。 一时间,帐内打斗之声不绝于耳。 三个持刀身影你来我往,一招一式之间皆为杀伐手段。 富大海则是猫着身子趴在了侧案底下,一双小眼睛左右不定,观看着眼下这场数百年都难得一遇的生死场面。 十余招而过,古勒衣袍破烂不堪,可其身上软甲却依旧如初,只是多了数十道白印。 “王叔,你这身乌龟壳子,还真是硬啊”原地,墨书嘶哑出声,全身上下刀伤遍布,血腥冲天。 “好侄儿,幽豹左军可是马上就要来了。就你那千余骑,怕是要撑不住了”古勒喘着粗气,额头处细汗如雨。 “是啊,可惜,你老了!”突然,墨书暴喝之际大步冲向前者。 “小启!攻其上盘!” “是!”拓跋启沉声喝道,不过眼底间却是锁死了其双腿之处。 “尔等岂敢!!”古勒猛瞪双眼,手中弯刀以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直刺前方。 眼见杀招将至,墨书没有再躲闪,而是挥拳直击而上。 刹那间,就当弯刀要刺入血肉之时,古勒顿感重心不稳,仰头后栽倒地。同时,胸口之上也重重挨了一记重拳。 “娘!儿今日!为你报仇了!”墨书死咬后牙,双手紧握战刀,向着地面上的那颗脑袋猛插而下。 地面上,古勒面色大变,眼底间更是充满了不可置信。 噗呲! 随着一记刀入骨肉之声作响,古勒再无半点生机。那副不可置信的表情,也永远定格在了方才那一刹那。 看着地面上已经死透了的身影,拓跋启双膝跪地,面部抽搐不已“姑母,启,给您报仇了” “走!”墨书最后瞥了眼倒在血泊中的古勒,随即便拉起了拓跋启。 此间之事容不得他再耽搁半分,仅仅三里之距,就是靠着双腿跑,那数千幽冥左军的兵卒也该跑来了。 “还趴在那儿作甚!走!” “昂!昂!来,来了!”富大海努力吞咽了口唾沫,连忙从案下爬了出来。 死了,真的死了,起初得知围杀古勒之时,他虽说震撼,可还不至于脑子短路。 而现在,那个身影,那个北冥帝国的君王,那个北大陆霸主国的王,真真切切的死在了他面前。 哪怕其早已断绝生机,可他还是感到了一种深深的不真实。 王帐外,厮杀愈演愈烈,驻守于右侧驻地的幽豹左军相继驰援而来。 千余质子军铁骑肉眼可见的少了一半,而一直拼杀于王帐周围的残耳,狮狂等十余铁骑也只剩下了仅仅六骑。 “老残!吹角!撤!”墨书放声大吼,一个箭步便跳上了马背。 没有过多犹豫,残耳,狮狂等血战六骑相继掏出号角,在紧随前方身影的同时于狂奔中仰头吹响。 呜~呜~呜—— 几乎同一时间,那无比沉闷且古老的号角声便响彻于战场之中。 “撤!撤退!” 乱战中,一身残破血甲的狼沧随即调转马头,率领周边铁骑向着号声所在策马奔去。 战场中,风冥,叶不离等数名还存活的质子军武官纷纷调转马头,率领本部铁骑火速撤出。 他们知道,得手了,绝对得手了! 但就眼下而言,没人有时间再去深思,于他们面前的,只剩逃命二字。 黑夜中,仅存的数百质子军铁骑发了疯般策马狂奔。他们可以从容赴死,亦可以玩儿命逃亡。 一时间,苍山外围开始了一场始无前例的大追杀。 数千北冥骁骑没有一丝停歇,甚至连身上甲胄都于狂奔中纷纷丢弃,只留弓箭战刀用以追杀。 北冥君王被袭,且还是生死不明。没人能担得起这个罪责,一个都没有。 追上了,或许只是砍他们的脑袋,可若追不上,那三族都得上断头台。 苍山脚下,王帐外 乌彦双目无神,瘫坐于雪地之上。他看到了,看到了那具早已断气的躯体。 纵然北冥君王被袭杀的消息还未传开,可这不过是早晚的事。 他跑不了,纵是他能跑,那位远在大都的家姐,及全家上上下下数十口人,也绝跑不了。 “墨书小儿害我!害我!!” “啊!!!” 乌彦放声怒吼,欲要以此自我了结。可那柄搭在脖颈处的弯刀,却始终都没有扯下去。 亦可以说,他没有那份勇气,真正面对死亡的勇气。 七日后,北冥君王于苍山脚下被袭杀这一消息如同疯了般席卷整个北大陆,甚至于东大陆,西大陆都已有耳闻。 第101章 贫道在此,为公子一扫后事! 乱了,彻彻底底的乱了。 不说东大陆,西大陆如何,就如今的北大陆而言,已经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北冥帝国,那个庞然大物,那个站在北陆诸国头顶上的霸主国,轰然落地。 只有身处北陆的诸多国家知道,自古勒登上王位以来这数十年间,提心吊胆,人人自危已经成了北域诸国的常态。 而如今,那个北冥帝国的王,那个让北大陆颤抖了数十年的王,身死道消。 哪怕未起兵戈,未动心思,哪怕所有的上位者都还在观望。 可祸根,却已经深深埋进了北大陆的土地。 眼下的平静,不过是暴风雨前最后的一丝安宁。 只需一个火苗,一个微妙且渺小的火苗,便可彻底点燃这方北陆乱世。 大月皇都,不周山后瀑布处 “老家主!九,九,九公...” 突然,随着一道急迫声传来,盘坐于大青石上的墨染白猛睁双眼,直视前者 “书儿怎么了!” 原地,白十六大口喘着粗气,待努力咽了口唾沫后才再次出声道 “老,老家主,九公子于七日前率军袭杀,袭杀北冥君王,得手后一路向西逃亡,逃亡而去!” 闻言,墨染白深深吸了口气,紧皱的眉头也在同一时间舒缓了下去“以后再同老夫说话说一半儿,腿给你打折” “是,十六知道,知道了”白十六连忙做礼,同时心里没由来的便是一阵抽搐。 如此惊天大事,饶是他得知后都震撼不已,可放在眼前这个布衣老者身上,就好像踩死了只蚂蚁般不值一提。 不远处,随着一抹身披紫金麒麟纹长袍的中年男人走来。 白十六随即侧身,俯首而拜“十六,见过家主!” 墨凌云微微摆手,继而双手抱拳,对向大青石上的身影“父亲” 墨染白点了点头,平淡出声“这仇也报了,愤也泄了。你这当爹的,该低个头了” “这天底下哪有老子给儿子低头的道理” “你说什么?” “我...”墨凌云张了张嘴,可当看到眼前那副苍容时,欲要开口的话也不禁咽了回去。 “老家主,家主,十六先行告退!”白十六正色出声。 待得到墨染白的示意后,转身快步离去,期间更是连头都没回一下。 墨染白吹胡子瞪眼,抄起怀中的古籍便甩了过去“给老子站好了!” “是!”墨凌云当即挺了挺胸膛,任由古籍砸来也不敢躲闪半分。 “就你,也想踹窝子?” “儿不敢!” “滚!” “是!” “滚回来!” “是!”墨凌云脚步一顿,捡起地上的古籍便毕恭毕敬的递了过去。 “派人,将老子的孙儿接回来!”墨染白不爽的抖了抖古籍。 “爹,他今年也十八了,自己闯的祸,也该让他知道知道轻重了”墨凌云抿嘴道。 原地,见墨染白又要准备将手中的古籍砸来,墨凌云眼皮一跳,连忙抱拳出声“儿现在就去!现在就去!” 见状,墨染白这才放下了古籍,同时嘴角处也多了抹淡淡的笑意。 不知是因为孙儿快要回来了,还是孙儿快要回来了。 不多时,就当墨染白再次陷入小憩之际。一抹身着白袍道服,身后背着个大葫芦的身影蹦蹦跳跳便跑了过来。 “墨爷爷!墨爷爷!看看我给你带什么了!”水妍灿烂笑着,手中还拎着两坛不知名的酒。 大青石上,墨染白嗅了嗅鼻子,随之笑道“玉江醉,不错,不错” “咯咯咯,妍儿一猜墨爷爷就能闻出来!”水妍眼角弯起,一股脑儿就将那两坛未开封的玉江醉塞进了前者的怀里。 “这可是妍儿好不容易才寻到的,花了三百多两银呢!” “咳,咳咳!你说你花了多少银?”墨染白一个没拿稳,差点便将怀中的两坛酒摔在了地上。 “三,三百多两啊...”水妍怔怔出声,不明所以。 “哪个挨千刀的卖给你的!”墨染白气极。 “就,就在安阳门旁的小巷子,那人说这酒可好了,平日里还碰不到呢!” “好个屁!左右不过几两银子的破酒,他敢卖你三百多两!?” “墨爷爷,你刚刚,刚刚不是还说不错嘛...”水妍低着脑袋小声道。 原地,墨染白使劲抽了抽嘴角,最终还是又坐了回去“不错,其酒,其酒虽不值甚钱,可却别有一番,滋味” 闻言,水妍也笑了起来“嘿嘿,妍儿就说这酒好!墨爷爷指定喜欢!” “喜欢归喜欢,下次,别买了” “唔~好吧”水妍偷偷瞥了眼近前的布衣老头儿,美眸随即一转“我去山下玩儿了!墨爷爷再见!” “慢点跑儿!毛毛躁躁成何体统!” “知道啦!” “早些回来吃饭!今儿有炖排骨!” “知道啦!”水妍边跑边挥手,脸上的灿烂宛若孩童。 与此同时,远在万里之外的北域雪原上战马奔腾,狂风呼啸。 不论人还是马,每每呼吸之间都有白气喷出。 冷,刺骨的冷,不仅是寒风,还有身后那越来越多的追兵让众人全都感到了股森寒的冷意。 “千户!咱们的马快不行了!”狂奔中,残耳看着前方战马嘴角分泌出的白沫,迎风大喊。 “接着跑!跑不了再说!”马背上,墨书单手持缰,身上的残破甲片混合着血水,已然跟皮肤冻在了一起。 “千!千户!前方好像有人!”一旁,狮狂眯着眼睛,率先便发现了前方那支近千人的骑军队伍。 “娘的!冲过去!”墨书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手中战刀也再次紧了不少。 “等,等会儿!书哥!前面那支队伍好像,好像立的是咱大月的旗!”富大海眼尖,顿时便察觉到了前方那支队伍的不同。 闻言,墨书眉头一皱,而就仅仅是这数息之间,随着战马的狂奔,他也逐渐看清了前方那些飘扬在半空的旗帜。 前方,骑阵中一胡须大汉策马上前,继而双手做礼,放声高呼 “九公子先走!贫道在此,为公子一扫后事!” 第102章 你闭嘴 话罢,其后近千身着兽皮长袄,手持大刀的壮汉随之策马分散于左右,为中间留出数米大道。 狂奔中,数百质子军铁骑眨眼便至。 不曾停留,不曾言语,马背上,墨书深深看了眼那名双手做礼,自称贫道的胡须壮汉后,跨下战马便已奔腾而过。 “杀!!”眼见质子军铁骑全部驶过,胡须壮汉放声怒吼,拔刀冲杀向前。 “杀!杀!杀!” 身后近前持刀壮汉没有丝毫犹豫,随即抖动缰绳,向着对面追杀而来的北冥骁骑发动冲杀。 雪原上,数百质子军铁骑依旧快马狂奔。 至于那支近千人的骑军究竟从何而来,又为何没有任何征兆的便凭空出现在了这里。 不解,所有人都不解。 但不可置否的是,这支骑军绝对和队列前方的那抹血甲身影脱不开关系。一句九公子,皆入众人耳。 当夜,某处雪峡内 狼沧拖着疲惫的身躯走来,虚弱出声“千户,刚刚统计出来,我军眼下只剩,只剩下二百七十六骑” 雪松下,墨书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他深知,今日若没有那近千骑军来援,如今还活着的可能已不足百骑,甚至全军覆没都不是没有可能。 一旁,半靠在树旁的富大海开口道“书哥,今日那人我怎么看着有些眼熟,好像是在哪儿见过” “是他!”突然,墨书眉头一皱,当初那个在沙城大伙房内遇见的身影也随之浮上了脑海。 “谁,谁啊?”富大海发问。 “我想起来了!”近前,残耳猛得一拍脑袋,紧接着开口道 “当初在沙城时,我等第一次领千户去大伙房吃饭!那个胡须大汉就坐在千户身后!” 闻言,富大海顿时便了然所有“墨老爷子,当真是手眼通天啊...” “海副千户,你,你是说,那胡须大汉是千户家里安排的人?”狮狂愣愣出声。 “行了”墨书摆手打断,继而看向身旁“看看舆图,咱现在是到哪儿了” “昂,好!”富大海点头,连忙从怀中掏出舆图摊在雪地上。 借着月光,富大海仔细辨认着舆图上的位置,同时回想这一路走来的沿途地势。不多时,目光便聚集在了舆图上的某一处地方 “书哥,咱现在应该正处于寒山国西境外的无妄山脉外围。再往西走个一百来里,就到临水国的地界了” 墨书想了想,沉声道“令,全军休整一夜,明日一早再行出发” “是!” “是!” 一旁,残耳,狮狂,那木错等数名质子军教头面色一正,随即转身离去。 就眼下而言,不说人受不受得了,战马也早已到达了力竭的边缘。 虽说周围还是被冰雪所覆,但那由北冥军马场所培育出的云豹驹也会自己掘开雪层,去啃食雪下的草根来吃。 一夜之间,不说恢复如初,但也足以有继续行进下去的动力。 富大海靠着雪树,长长舒缓了一口气“说说,这雪峡外要是来上那么一两队人马,咱就是长着翅膀也难飞啊” “你闭嘴”墨书顿时黑脸。 “咳咳,咱这不就是说说嘛”富大海讪笑摆手。 “话说回来,那北冥君王真被咱给宰了?”不远处,同样靠在树边的风冥出声道。 “你若能活着回去,以后你就是你爹的宝贝疙瘩”叶不离笑着接话道,可脸上的疲惫却怎么都掩盖不下去。 瞥了眼附近的风冥,狼沧也笑了起来“哈哈哈,就这货现在想的啥,老子用屁股都能猜着!” “这货想啥呢?”富大海云里雾里,不解其意。 “那个,千户,我能问你个事儿不”风冥咂吧了几下嘴,有些不好意思道。 “敢情,这是把主意打到小爷身上了?”雪松旁,墨书也不禁抽了抽嘴角。 “哈哈哈!我就说这货没憋啥好屁!”狼沧大笑,哪怕脸上的血痂被崩裂也丝毫没有察觉。 “去去去,怎么哪儿都有你!”风冥没好气的抓了把雪便甩了过去。 作罢,这才再次看向了近前的墨书“那啥,千户,我东陵国的疆域也差不多达到上等国的要求了,就是,就是国内经济还普遍低下,距离上等国还有一段路要走...” “你看小爷长得像怨种么?” 墨书直接就无语了,想要将一个中等国的经济拉到上等国之列,还不如一头撞死在豆腐上来的痛快。 “风冥,你过了啊”一旁,叶不离皱起眉头。 “不是你他娘怎么回事儿!这话也能说的出来?”狼沧也没了方才打闹的神情。 狼居国的确是近些年才堪堪跻身于上等国之列,而那其中究竟付出了多大代价,他可谓是比谁都清楚。 放眼天下百国,哪怕就是算上南海域诸国,能位列上等国的也不过双掌之数。 “我,我父皇长年在外征战,为的就是想让我东陵国跻身上等国之列。从小我见父皇的次数用手指头都能数的过来,母后,母后也因为父皇常年不在国都而思念成疾。 我,我知道想要跻身上等国究竟有多难,可,可我不想父皇这么累,我...” 风冥低头仿佛自语般说着,不觉间,一双眼眶也彻底红了起来。 “行了!给老子憋回去!”墨书呵斥出声,继而再道 “记住!一个寻常百姓家的十七岁儿郎,能哭。可同为十七岁的你,没资格哭!” “嗯!我,我知道了”风冥使劲揉搓着双眼。 其实他也不知为何自己会说出那般无理的要求,但在面对那个身影时,他没由来的便忘了自己皇子的身份。 “听说,你东陵国别的没有,矿产倒是丰富?” 闻声,风冥当即坐正了身子,连忙答道“对!我,我东陵国遍地是矿,尤其铁矿,更是数不胜数!” 墨书微微颌首,继而瞥向一旁的富大海“回头儿让你爹上个折子!” “得嘞!”富大海咧嘴笑道,这事儿对他来说就跟喝凉水一般简单。 “桥,小爷给你搭好了,能不能过去,还得看你东陵国自身。” 第103章 陷入绝境 “哎!谢书哥!昂不,千,千户!”风冥喜极而泣,连连点头。 “小爷年岁十八,还当不起你一句书哥了?”墨书没好气道。 “当,当的起,不过,不过...” “不过什么?” 风冥偷偷瞥了眼附近的富大海,随即出声“不过海哥说,您,您最不喜旁人跟您乱攀关系,尤其动不动就喊哥的,您听着就烦” 见众多目光都投向了自己,富大海有些心虚的舔了舔嘴唇“都,都瞅我作甚...” “死胖子,敢情你他娘才是心眼子最多的那个啊!”狼沧顿时气极,说话间便撸起了袖子。 叶不离咬着后槽牙道“小胖子,你着实有些气人了” “千户!有敌军!” 突然,不远处的一道紧迫声响彻于在场每一人的耳中。 原地,墨书足足愣了数息后才看向了跑来的残耳“你,你说什么?” “有,有敌军!雪峡外来了不下千人敌骑,正,正顺着雪印子向我军摸来!”残耳喘着粗气答道。 “千户!后方也发现一支敌骑,正快速向我军靠拢!”狮狂大步跑来。 “不是,我,我,我...”见众人目光再次袭来,富大海顿感一阵眩晕,半天也没憋出一句话来。 “九哥!你从后方先行脱身,这儿交给我!”拓跋启正色上前,同时也不忘狠狠瞪了眼一旁的球形身影。 “扯淡!”墨书剑眸一凝,当即便拔出了那柄早已布满血迹的战刀。 “集结全军!随老子杀出去!” “得令!” “得令!” 见状,狼沧,风冥,叶不离等数名质子军武官赫然起身。 哪怕现如今的他们都拖着一身伤残之躯,可命,还在,刀,还在。 “今日若能活着出去,老子非得撕烂你那张破嘴!”言罢,墨书翻身上马,率先奔向队伍前列。 “我...”富大海欲哭无泪。 不过看周围二百余号质子军残骑全都动了起来,富大海也顾不得其他,连忙爬上马背,紧追上前。 夜色下,雪峡内 仅存的二百余血战之骑纷纷拔出战刀,严阵以待。 马背上,只有一张张带血的漠然面孔,不仅是对他们性命的漠视,更是对自己性命的漠视。所有人都明白,出不去了。 眼下不论人还是马,都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别说那数千敌军,单单就是一个精锐百人骑队,也足以让他们彻底就在这里。 踏!踏!踏! 随着一阵阵整齐划一,且异常沉闷的铁蹄声传来,雪峡外千名北冥骁骑也彻底暴露在了这方夜色下。 “反贼墨书!放下兵械,饶尔不死!”骑阵前方,一身披铁甲的独眼青年稳坐马背,放声大喊。 “反贼墨书!放下兵械,饶尔不死!” “反贼墨书!放下兵械,饶尔不死!” “反贼墨书!放下兵械,饶尔不死!” 其后,千名北冥骁骑齐声吼道。其音于雪峡内环绕不绝,振聋发聩。 墨书嘴角上扬,血刀指向前方身影“就你,也想拿小爷的脑袋回去请赏?” 对面,独眼青年神色渐冷,索性也不再装“新王令!取墨书首级者,入将列,赏千金!” “给我杀!” “杀!!!” 话罢,千名骁骑纷纷抖动缰绳,策马冲杀向前。 喊杀起,战火现! 双方人马于眨眼间便厮杀在了一起,且后方另一支北冥骁骑也在同一时间发起了冲杀。 战马的嘶嚎,铁蹄的沉闷,铁于铁的碰撞顿时炸响于雪峡内外。 二百余质子军残骑恍若癫狂,誓死向前冲杀。没有路,那便杀出一条路,他们从来都不是什么信仰之辈。 于他们面前的,从始至终都是血腥冲天的杀伐之路。唯有杀,方能搏取那一线生机。 “保护千户!”乱战中,残耳面色沉着,余光从来都没有离开过近前那抹血甲身影。 不知从何时起,护卫墨书早已成了他的职责所在。 厮杀间隙,墨书第一时间便察觉到了拓跋启那边陷入了胶着之中“老残!带人去支援左翼!” “千户!”残耳顿时皱眉。 “滚过去!”墨书大喝之际,近前两名敌骑应声被砍落马下。 “是!”残耳死咬着后槽牙,随即调转马头,放声大吼“随我支援左翼!” 闻声,周边厮杀的近二十残骑没有丝毫拖拉,策马冲杀于左翼战场。 “书哥当心!!” 眼见一手持长柄锤的敌骑就要向墨书背后落锤,身处后方的风冥双目一凝,果断策马狂冲而去。 砰! 电光火石之间,随着一记闷声响起,墨书当即回头。近前的风冥口吐鲜血,一头栽向地面。 “操你姥姥!”墨书暴怒挥刀,带着一股破天之势直斩后方冲杀而来的持锤敌骑。 一刀之力,倾尽所有。刀落,一颗人头应声飞出,滚落至血泊当中。 马背上,墨书顾不得犹豫,一把拉起地上风冥,厉声大吼“给老子说话!” “书,书哥,我疼...”风冥努力出声,可仅仅只是几个字,嘴里便再次吐了一大口血。 “抓紧老子!”墨书怒目圆睁,趁着厮杀之余瞥向身后 “你若死了,老子让你东陵国此生无望上等国!你若给老子活着,两年内老子便让你东陵国跻身上等国之列!” “书哥,你,你说话算,算数不...” “算!” “我,我信书哥”风冥嘴角弯起,一双血手也在这一刻死死抓住了前者衣袍。 战火弥漫,喊杀震天。 随着攻势加剧,雪峡内残肢遍地,横尸遍布。 其中数百,乃至近千战死之躯,无一例外,皆为北冥面孔。 而原本的二百余质子军铁骑,如今还能跨在马背上厮杀的已经不足七八十骑。 自厮杀愈演愈烈,仅存的七八十质子军血骑早已没了人性可言,随之而来的便是兽性,最原始,最嗜血的兽性。 刀崩了就用铁胄砸,铁胄掉了就用马辫抽,甚至抱着面前之敌扑向雪地,用牙咬,用拳砸。 现在,谁也没有了冲出去的打算,于他们而言,能临死之前再整死一个北冥人,便是大赚。 第104章 月色下的染血白衣 修罗场,切切实实的修罗场。这方雪峡内已经没有人的存在,只有鬼,不仅是死了的鬼,还有活着的鬼。 不知从何时起,厮杀声渐息,雪峡内多出了一片真空地带。 数十名质子军残骑后靠石壁,于血甲战马上冷冷注视着前方之敌。 外围,一千余北冥骁骑列半圆阵,将面前那数十骑死死围了起来。 可饶是如此,也没有人再敢挥刀上前,脚下的那些死尸,那些残肢,让所有人都发自内心的胆寒。 “九哥,看来今日,真走不了了”队列中央,拓跋启笑着开口,一张英武面庞上布满了粘稠血迹。 “走不了,那便不走了”墨书同样笑着,同时用刀死死抵住脚下马镫,仿佛只有这样才不至于跌落马背。 看着周围那一张张年轻面孔,墨书抿了抿嘴,努力坐直了身子。继而双手抱拳,面向众人 “诸位,今日,书恐怕要,食言了” “能跟着书哥,早就值了”一旁,狼沧坦然笑道。 “此生横刀立马,无愧父母之命!”叶不离豪迈放声,此时的他完全看不出半点书生模样,反而有一股莫名的悍勇之风。 “书哥,你信,信不信,最多十年,我东陵国便能跻身,跻身上等国之列”风冥闭着眼睛,虚弱出声。 墨书回头,看着趴在背后的风冥,重重点头“书哥信!” “嘿,嘿嘿,咳咳!”闻言,风冥笑了起来,可嘴里也不受控制的又咳出了鲜血。 “此生能遇千户!纵死何妨!”残耳用尽全身力气,举刀大喝于四野。 “纵死何妨!” “纵死何妨!” 一时间,连同狮狂,那木错在内的一众质子军残骑纷纷用力大喝。 仗打到这个份儿上,不论是谁,早就没了活下去的念头。今日就算死,他们,也必然要死出个样来。 “全军听令!”墨书手腕一转,残缺血刀直指前方之敌 “随我...” 嗖!嗖!嗖! 突然,就当仅存的质子军数十残骑准备最后冲杀之际,一轮又一轮的箭雨铺天盖地,直面射向峡内千余北冥骁骑。 “雪峡上伏有弓手!快躲!躲起来!” “峡外!峡外有敌来袭!” 顿时,场中乱作一团,仅仅数轮箭雨,数百北冥骁骑甚至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便被射杀于此。 与此同时,一群披着白狼袍,跨着白鬃马的持刀人于峡外策马冲杀而来。 其人皆持一柄八尺余长的双手刀,虽不是军伍,可冲杀之势却丝毫不比军中骁骑要差。 长刀所过之处,人马俱碎,神鬼皆亡。 “书,书哥,那白衣女子怎么那么眼熟!” 石壁边,富大海死死盯着那抹厮杀于战场之上的白衣女子,可饶是他怎么想都想不起来究竟在哪儿见过。 马背上,拓跋启微眯双眼,率先认出了那抹白衣女子“此女,是当初赴北冥为质,在广阳道境内的一处客栈内所遇见的女子!” “昂!对对对!是她,是她!”闻言,富大海这才想了起来。 “闻人...汐”原地,墨书目视前方战场,思绪也一下被拉回了当初在北冥大都的日子。 说实话,要不是今日得见,他还真忘了这一茬。 不多时,随着眼下这群身披白狼袍的持刀人杀入战场,场中仅存的数百北冥骁骑死伤殆尽,再无一战之力。 场中,待亲手了结掉最后一个北冥人的性命后,闻人汐默默转身。 一人,一刀,一袭染血白衣,迈步走来。 看着那抹走来的持刀白衣女子,在场数十质子军残骑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唾沫。 冷,哪怕前者未出一言,未说一句,众人也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 月色下,一袭白衣无任何点缀,只有鲜血染身。一柄雪白长刀简单至极,只有刀尖血水滴滴答答,落向地面。 尤其是那张冷若冰霜的俏脸,让人不敢直视,更升不起半点逾越之心。 三米之外,闻人汐顿住步子,抬头看向马背上的那抹残破血甲身影“破烂书,你,可真狼狈” 墨书嘴角扯出一丝笑意“杀人女,久违” “我说过,我会来,报恩”闻人汐面无表情,清冷出声。 “小姐!战场已清扫完毕,再无一活口!”不远处,一身披白狼袍的中年男人大步走来。 闻人汐点了点头,道“让苦叔他们,下来为这些人疗伤” “是!”中年男人俯首做礼,随之迈步离去。 “这,这些人都是我月人?!” 一旁,富大海这才注意到了周围那一张张面孔,虽都是东陆模样,可口音却是地地道道的大月口音。 “你,是在问我么?”闻人汐侧目。 “我,当我没说...”只此一眼,富大海当即便撇过了脑袋。 当初在客栈时虽说前者有些清冷,可也还算正常。而如今这副冰山面孔,他着实是有些受不了。 “我身后的人,能救否?”墨书开口。 闻人汐没有说话,只是上前瞥了眼那趴在墨书背后的风冥,继而默默出声 “此人被钝器所伤,深至肺腑。能救,但最少需调养一年,方可去除病根” “有劳了”闻言,墨书也不禁在心里松了口气。 闻人汐淡淡颌首,侧身于一旁“来人!” “小姐!”周边,两名持刀青年随即上前。 “将身上的干粮,分食他们” “是!” “那,那啥,有肉干儿不?”富大海硬着头皮问道。 一息,三息,五息 闻人汐足足盯了前者十余息,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布袋丢向对方。 “咳,咳咳,谢,谢了哈!”富大海讪笑道谢,作罢,低头便抽出肉干儿往嘴里塞。 “海,海哥,给我来根儿”狼沧咽着口水,喉咙也跟着蠕动了起来。 鬼知道这些天他是怎么过来的,别说肉干儿,就是那被冻的梆硬的饼子都没得吃。 叶不离直勾勾的盯着一旁狼吞虎咽的富大海“那啥,来,来根儿” “一人,一人就一根儿啊!”眼见附近几人都伸来了手,富大海这才不情不愿的将肉干儿分了出去。 第105章 抵达西疆 “嗯?”拓跋启侧目。 “启哥两根儿,两根儿!”富大海眼皮一跳,连忙抽出两根肉干儿递了过去。 “嗯?”拓跋启再次侧目。 “就,就剩三根儿了...” “嗯?” “我...”富大海努了努嘴,最终还是强忍着心疼又抽出两根递了过去“启哥多吃,多吃点儿!” 拓跋启拿过肉干儿便递向了墨书“九哥,吃!” 原地,墨书看了看拓跋启,瞅了瞅闻人汐。 “都愣着作甚!下马!” 喝罢,墨书翻身跳下马背,背手就走。哪怕两条胳膊上的刀口因此而再次撕裂也丝毫没去在乎。 当夜,仅存的数十质子军残骑并未停歇,只是稍微收拾了一番伤势便再次向西而行。 五月份的北域依旧很冷,夜里的风,也更加刺骨。 随着天色蒙蒙亮,队伍于一片雪林内放缓了马步。 血战一场,奔袭一场,所有人都到达了力竭的边缘。 或是靠树而睡,或是靠石小憩,哪怕身处冰雪之间,在场数十质子军残骑也睡得格外香甜,格外放松。 雪石旁,墨书并未睡去,而是看着周围那些身披白狼袍,身背八尺刀的大月面孔陷入了沉吟。 “该治的都治了,该吃的都吃了”随着一道清冷声落下,闻人汐缓步走来。 墨书微微一怔,继而回过神看向前者“有劳了” “你,变了许多”闻人汐随意挑了处圆石,说话间便坐了下去。 “我,依旧是我”墨书接话道。 “不”闻人汐摇了摇头,认真看着近前那张面孔“现在的你,更像一个少年” “身于贵胄之家,何谈少年二字”墨书嘴角上扬,似有嘲弄,似有酸楚。 闻人汐话锋一转“听说你宰了北冥的君王” “嗯,宰了” “如此一来,北陆的天,怕是要变了” “不,是百国的天”墨书平静开口。 “大月墨氏的儿郎,果真是不同于常人”闻人汐轻声一笑,很自然,没有半点突兀。 “你知道?”墨书有些意外。 “你那些兵,都是哑巴不成?”闻人汐反问。 “你笑起来,一点都...” 嗯! 不待墨书说完,突然,肚子上的痛意便让他没忍住闷哼了出来。 “下次,想好了再说”闻人汐恍若未闻的收回拳头,瞥眼再道“这一拳,算是扯平了” 墨书鼻孔出气,怒瞪前者“趁人之危,非君子之道!” “我,并非君子”闻人汐嘴角弯起。 不远处,富大海,狼沧等人全都不由自主的撇过了脑袋,就是拓跋启也默默转过了头。 原地,墨书胸膛起伏不定,一双剑眸宛若铜铃般盯着近前那张极为气人的脸。 一息,三息,五息 十息而过,墨书抿了抿嘴,很是自然的玩儿起了腿脚边的积雪。 有道是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这眼前亏能不吃就不吃。 “破烂书,你为何...” “小爷,姓墨,名书!” “你说什么?”闻人汐恍若未闻的又伸出了拳头。 见状,墨书努了努嘴,继续低头玩儿起了地上积雪。 “我也要回大月,一起?”闻人汐问道。 “嗯”墨书仍然低头。 “护送你回大月,那千两银子就扯平了” “小爷用你...”墨书刚要抬头,可看见对面那只明晃晃的拳头,果断选择了闭嘴。 “这就对了嘛,早些歇息”闻人汐笑着起身,拍了拍近前的肩膀“破烂书” 言罢,转身就走。 雪石旁,墨书脸黑如炭,看着那抹走远的身影,眼底间已然有了吃人的打算。 当日晌午,队伍启程,向着那片位于北大陆西南方的赣西荒漠,同时也向着万里之外的大月,一路驶去。 仅仅月余,北陆大乱,诸国大争。一时间兵戈战起,狼烟弥漫。 哪怕如今北冥新王即位,哪怕北冥帝国依旧强盛如初,可自从那个坐拥北陆的王倒下去后,就是条家犬都打起了别样的心思。 谁也不甘于人后,更何况存活于北大陆之上的大小国度。 就如今而言,北冥政权看似四平八稳,可其中之动荡谁也不难看出。 相较于北陆的诸国战乱,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又在所有人意料之中的变动迎面而来。 不同于外面的你死我活,北冥帝国第一次收拢了防线,稳固边疆,再无一兵一卒迈出国境。 而也正因为如此,北陆战火愈演愈烈,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 没了北冥这头庞然大物的注视,那些积攒了数十年的野心,算计,再无半点保留的暴露于北大陆之上。 欲望无穷无尽,纵是蝼蚁也有了口吞大象的痴心妄想。 不论是吃人的鬼,还是吃鬼的人,统统撕开了外皮,露出了人类最原始的本能。 七月初,大月西疆,临水道边境 “哈哈哈哈哈!小爷回来了!小爷回来了!”队伍前列,富大海仰天大笑。 闻着空气中的清香,看着前方那处巍峨的边城。哪怕此时的他破衣娄嗖,活生生像个乞丐,可脸上的笑意却是愈发灿烂。 “这里,便是大月么...”马背上,残耳扫视着周围,一股极为不真实的感受顿时涌上心头。 先不论眼下的山青水绿,鸟语花香,就附近那些闲散至极的月人都让他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一座边城,一座切切实实的边城,城外竟然没有半分战争的气息。 孩童举着纸风车,欢声笑语。行人挽着菜篮子,有说有笑,甚至不乏别国面孔于此摆摊叫卖。 相较于北域的天寒地冻,伏尸百万,这里于他而言,说是天堂或许更恰当一些。 “哎呀,要不是狼沧,风冥那几个货急着回国,小爷定当让他们瞅瞅咱大月的地界儿!”富大海心情舒畅,脸上的笑容就从未间断过。 “千户,咱,咱一路走来,不都是荒漠嘛,怎么一到这儿就突然成绿林了” 狮狂愣愣出声,看向前方的目光就从来没挪动过半分。 “以前这里,同样是荒漠。月人百年辛劳,才将这里变为了处处生机,满是绿色”墨书淡笑出声。 第106章 公子世无双 “铁,铁骑!那是大月的虎贲骑!” 突然,残耳失声指向前方城门处。 踏!踏!踏! 随着一道道极为沉闷的铁蹄声传来,数百身披玄黑甲胄,跨骑黑甲战马的铁骑于城门内缓缓驶来。 军阵内外,黑虎战旗迎风飘扬,傲视百国之军。 队列整齐划一,无半点嘈杂之声,只有一股极为窒息,仿佛要凝为实质的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一时间,城外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眼下这支铁骑。 不论平民百姓,还是驻守于城外的大月甲士,纷纷面带肃穆,不敢有丝毫不敬之色。 “小,小姐,那好像是,是大月墨氏的虎贲卫骑...”队伍中,身着白狼单袍的青年男子有些干涩的咽了口唾沫。 同为月人,他当然知道虎贲卫骑究竟有多重的份量。 大月军中,虎贲当先,虎贲卫骑,先中之先! “将嘴,闭上”闻人汐侧目出声。 十米开外,一身黑虎军袍的楚战翻身下马,继而单膝跪地,抱拳尊声大喝“大月墨氏家将!楚战!恭迎九公子回国!” “恭迎九公子回国!” “恭迎九公子回国!” “恭迎九公子回国!” 数百虎贲卫骑单膝跪于地面,向着前方身影齐声沉喝。 其音浑厚如雷,更是带着一股独属于大月墨氏的无上杀伐,无上威严。 队伍前列,墨书微微抬手,随之策马上前。 “老楚,吃胖了啊” 闻声,楚战为之一愣,可也仅仅是半息便正起了面色“回九公子!末将,末将还行!” 踏!踏!踏! 突然,一阵阵铁蹄声于城门处再次传来。 随着声音落下,数十名黑甲紫衬的铁骑暴露在众人眼中。 队列中央并无战旗竖立,而是由一面紫黑色的虎纛矗立中央。 队列前,一身着紫黑军袍,约摸二十六七的青年横跨马背之上。一双战眸凌厉至极,所视之处,无一人敢对视半息。 “侯爷!” “侯爷!” 城门处,一众值守甲士当即单膝跪地,纷纷俯首而喝。 马背上,青年面部无任何波澜,继续策马缓步向前。 原地,在看到那面紫黑色的黑虎大纛时,楚战随即大喝于四周“散!” 随着大喝落下,在场数百虎贲卫骑没有半分拖拉之色,随即分散于两侧,为后方驶来的那支数十人的铁骑让出了条十米大道。 “末将!见过大公子!” “大公子!” “大公子!” 一时间,连同楚战在内的数百虎贲卫骑纷纷跪地俯首,向着前方那名策马走来的青年抱拳尊喝。 “海,副千户,那人是,是谁啊...”后方队伍中,狮狂忐忑出声。 “那,那是你千户的大哥...”富大海有些紧张的压低声道。 整个大月国中,能让他打心里发怵的人没几个,而前方那个青年,却正是其一。 无他,前者不仅是墨家嫡长子,更是墨书唯一的同胞弟兄。 不论是地位还是其他,前者都无愧于墨家年轻一辈中的领军人物。 “小,小姐,看,看样子,那人好像是,是墨家的嫡长子,墨,墨道”队伍一侧,衣着白狼单袍的青年男人愣愣出声。 有那么一瞬间他都不禁有些恍惚,先是虎贲卫骑,后是大月墨氏嫡长子,这种震撼太大,大到有些不真实。 “你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闻人汐冷脸出声,而眼底间明显也有了丝动容之色。 要论这天下间谁人能称的上公子世无双,唯前方那个一袭紫黑军袍的剑眉青年。 场中,墨道微微摆手。 待看见不远处那个身着血袍,狼狈不堪的少年时,原本冷厉的面庞也不禁柔和了下来。 “小兔崽子,听说你出息了啊” “哥!”墨书翻身下马,大步跑向前方身影。仅仅一瞬间,眼眶已红,鼻头已酸。 原地,墨书死死搂着近前身影,死死搂着。就像小时候那般,每每惹出祸事,都有一双宽厚的肩膀挡在他面前。 “哥,我给咱娘报仇了!我亲手宰了那个老杂碎!”墨书带着哭腔,愤恨嘶吼着。 在看到那张面孔时,近两年来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不甘,彻底倾泻而出。 哪怕热泪混合着清涕滑入嘴里,他也没有丝毫松手的打算,从来没有。 “哥知道,都知道”墨道轻拍着近前后背,纵然他的眼眶也已微微泛红,可泪珠子却从始至终都未曾掉下来半滴。 “小启过来了啊!” “嗯”闻声,墨书这才松开了手,不过却并未转身。 “大哥!”拓跋启笑着大步走来。 “哎!”墨道点头,神色间也不禁多了抹欣慰。 此时,拓跋启也察觉到了墨书的异样“九哥这是...” “甭管他!”墨道大手一挥,随之看向前方人群“那些人,便是你们的质子军?” “是!不过大部分都是我大月的江湖人,逃亡途中,便是他们前来搭救。我们质子军,眼下只剩,只剩不到数十骑” 拓拔启答道,不过在说到质子军时,脸上明显有了丝落寞。 “走!随大哥过去看看他们!”墨道拍了拍近前胳膊,言罢,大步上前。 人群中,见那抹身着紫黑军袍的青年走来,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紧张了起来,且纷纷下马驻足于原地。 哪怕前者只是穿着一身简简单单的军袍,可那无形中所散发出的压迫感却极为强烈。 “富,富大海见过大公子!” “本侯听说过你,不错!”墨道笑着点头。 “大,大人!卑职,不,小,小的见过大人!”残耳连忙俯首抱拳,腿肚子也在不觉间软了起来。 “大哥,他们都是我质子军的兵士,那边儿的持刀人便是途中搭救我们的江湖人士”拓跋启上前介绍道。 见状,不远处的闻人汐随之迈步而来,抱拳做礼道“闻人汐,见过墨公子” “闻人,这个姓氏倒是不多见了”墨道点了点头,继而看向前方一众人等 “胞弟能无恙回国,路上全靠诸位照顾。今日于此,道,拜谢诸位” 言罢,墨道双手做礼,向着前方,深深俯首。 第107章 大月墨氏 “大,大人客气!” “客气!大人客,客气了!” 眼见如此,在场众人连连抱拳回礼。 大月墨氏嫡长子,鬼知道这个名头有多骇人。能当这等人物一拜,是个人怕都不能心安。 墨道回以微笑,随即面色一肃,侧目喝道“屠河!” 一旁,身披黑虎纹将军甲的方脸青年应声上前“末将在!” “引诸位弟兄入城,于山水楼为诸位弟兄接风,洗尘!” “是!” 至此,一行队伍相继迈入城内。 相较于起初的好奇,轻松,连同残耳,狮狂在内的数十质子军残骑全都不由自主的闭上了嘴巴。 就是跟在闻人汐身后的一众持刀人也都罕见的露出了一抹乖巧。 当夜,作为九秋城内第一大酒楼的山水楼灯火通明,热闹至极。 对众人而言,一路走来风餐露宿,冰水冷馍早就成了常态,而在面对眼下这般可口饭菜时,没有谁还能忍住不动筷子。 当然,位于山水楼顶层的大包厢内却一反常态,就是平日里乖张至极的富大海也一改从前。 不仅坐的比谁都端正,就是吃也从来都是细嚼慢咽,没有半点狼吞虎咽之姿。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随着两个极为相似的身影迈出大包厢后,所有人都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海副千户,我,我怎么听旁人都喊咱千户的大哥为侯爷,难道咱千户的大哥真是大月国的侯爵?”圆桌前,狮狂愣愣出声。 见周围众多目光看来,富大海也放下筷子“咳咳,都想知道?” “还请海兄知无不言,知无不言!”近前,身着白狼单袍的青年连忙抱拳笑道。 “将嘴闭上”一旁,闻人汐清冷出声,同时还不忘狠狠瞪了眼前者。 “海副千户你就别卖关子了,哥几个都等着呢!”残耳急忙催促道,对于自家千户的那位大哥,他可谓是好奇到了极致。 侯爵,且还是大月国的侯爵,一个连三十都不到的青年便能得此殊荣。要不是亲眼看到,他是一万个不信。 富大海揣着双手看向对面的拓拔启“那启哥,我就说说?” “不该说的,别瞎说”拓跋启摆了摆手,手中的筷子基本上就没停下来过。 “哎,好嘞,好嘞!”富大海顿时就浮上了笑容,继而清了清嗓子,看向周边众人 “同你们想的一样,大公子便是我大月军中的侯爷,身赋二等军侯爵,封号武平侯!” 轰! 一时间,包厢内所有人都顿感五雷轰顶。 哪怕早有预料,可当亲耳听到后,那种迎面而来的震撼还是让众人久久不能平息。 残耳努了努干涩的喉咙“海,海副千户,我,我不是听说大月军中只有靠战功才能被受封爵位么,大公子这般年轻...” “不错!大公子今年也才不过二十有七!”富大海大手一挥,随声便站了起来 “而大公子被封侯那年,只有二十二!乃我大月军中百年来最年轻的侯爷! 或许有人就要问了,大公子那般年轻便被封侯,是否和背后家族脱不开关系。既然说到这儿了,那小爷也不妨在多说几句!” 言罢,富大海仰头便是一口烈酒下肚,继而豪情万丈,放声再道 “话说当年大公子十六入伍,于北疆厮杀整整五年有余!期间每逢战事,无一不是身先士卒,冲杀于军阵前列! 伐北狄,灭临齐,大小战功所立无数! 后回都于武英殿前得封武平侯,拥独领一军之权!次年,大公子奔赴西疆边境,成军离阳铁骑! 仅仅三年,离阳铁骑之名威震西域诸国,闻离阳不退者,十不存一!而离阳铁骑也从最初的一万人扩编至整整八万铁骑! 凡离阳驻守之城池要塞,百里开外,无一兵,一卒敢逾越半步!” 静,无比的静。 不知从何时起,所有人都仿佛愣在了原地,甚至于有人连筷头上的食物掉了都恍若未闻。 哪怕是每日以冰霜示人的闻人汐都有了一丝动容,如此盖世之姿,不说空前绝后,那也是当世凤毛麟角的存在。 “海副千户,那大公子这般年轻都封侯了,为,为何咱千户还是位公子...”另一桌旁,一质子军士卒不解道。 按理说连儿子都封侯了,那当爹的又能差到哪儿去。 可从始至终旁人对墨书的称呼都是局限于公子行列,而非那王侯子嗣的尊称。 “哈哈!你小子算是问到点子上了!”富大海爽朗大笑,继而看向众人 “的确!我大月不乏王侯之列,纵是异姓王都有着一掌之数!而要说谁家的公子比那世子,世孙都要值钱,那唯独大月墨氏之嫡系公子! 这话,还要从大月墨氏的一条族规说起。 自古以来,凡担任墨家主者,需罢官弃爵,以大丈夫之身,任墨家共主,挑军国社稷! 嫡系子孙自然就以公子尊称,而非王侯子嗣之尊称。 不过这话说回来了,如若不是担任墨家主,那也就没了这条规矩。 我大月整整五位异姓王,大月墨氏便独占其二!当世墨家二代人物,除墨家主外,其下兄弟二人皆位我大月异姓王之列! 且,还全都是手握兵权,分别镇守于北疆南海的武王爷!” 附近圆桌,一身着白狼单袍的年轻面孔当即质疑出声 “那,那虎贲三十万骑不就是归墨家嫡系节制么。如若墨家主无官无爵,那,那...” 闻言,富大海面色不变,继而双手怀抱,挑眉道“小子,那你可知,为何虎贲之将,都以墨氏家将自称?” 嘶~ 一时间,所有人在反应过来的同时全都不禁倒吸了口凉气。 私军,三十万虎贲铁骑竟都是墨家私军。这一消息不说震撼,直接就是超乎了众人的认知。 三十万大月军中最为精锐的铁骑,竟然是一个家族的私军。 大月墨氏,这四个字再一次刷新了众人原有的观念。 与此同时,山水楼顶之上。 两个身影一左一右,双手抱头躺在青瓦之上,目光所向,皆为夜中星辰圆月。 第108章 哥去,打妖怪 “哥,你好些年都没回家了”墨书抱着脑袋,目光依旧看着上方那满天的星辰。 “有人种粮,就得有人磨面。咱家人,不敢歇,也不能歇”墨道淡淡笑着,言语间很是平常。 “如今北陆大乱,怕是不久后就要波及到西陆,和我东陆了” “张口百国大势,闭口大势百国,你不是一向讨厌爹的做派么,怎么如今倒是和爹一模一样了” “我...”看着身侧那张嘴角带笑的脸,墨书也一时陷入了语塞。 他想解释一番,可又发现自己都不明白为何会说出方才那番话。 墨道笑着转过了头,再次看向夜中星辰。 “其实,咱几个弟兄里,你是最像爹的那个” 闻言,墨书抿了抿嘴,并未接话,也并未转头。 “当年那件事,爹固然有错,但那件事后,爹又何尝过过一天好日子”墨道坐起了身,笑着摸了摸近前那颗脑袋 “小书,你该长大了” 言罢,墨道不再停留,起身便走。 “哥!”墨书当即坐起。 墨道顿住步子,回头道“怎么了?” “你去哪儿!” “哥去,打妖怪!” 夜色下,一袭紫黑军袍身影走的极为洒脱,极为坦然。 原地,墨书笑了,如当年在墨府后湖边那般,宛如孩童的笑了。 不觉间,思绪飘向了多年前的那个清晨。 “哥,这世上真有妖怪么?”约摸六七岁的孩童眨巴着眼睛,一双小手拉着近前衣衫。 “有啊”走在前方的少年淡淡笑着,没有半点不耐烦。 “怪不得好多叔叔们都说去打妖怪了”孩童若有所思的点着小脑袋,随之又看向前方身影 “哥,那你也要去打妖怪吗?” “对,等哥将妖怪打跑了,小书也就长大了” “那,那我也要去打妖怪!” “哈哈,好!” 回想起多年前的那一幕,墨书借着胳膊又躺了下去。 随着夏风,随着星辰,缓缓闭上了双眼。 谁也不知他睡没睡着,只是嘴角处,一直挂着抹淡淡的笑意。 次日晌午,质子军数十铁骑,连同数百虎奔卫骑,以及一众背着八尺长刀的人群纷纷集结于城门外。 今日,是返程的日子,真正返程的日子。 城外空地,队伍前列 “你不随我同路?”马背上,墨书问道。 “你回皇都,我回山上,如何同路?”闻人汐清冷反问。 墨书微微一愣,不过仅半息间便恢复常态“听说江湖很大,有时间,本公子也想去看看!” “届时,汐自当以礼待之,恭候,九公子大驾”闻人汐双手抱拳,神色间依旧冷若冰霜。 “杀人女,一路,保重”墨书嘴角带笑,抱拳回礼。 见状,闻人汐明显愣了一下。 看着近前那张面孔,原本清冷的俏脸也再次浮上了抹淡笑“破烂书,慢行” 言罢,闻人汐抖缰策马,率先奔向前方。 眼见如此,其后一众背刀人没有丝毫拖拉,纷纷快马加鞭,紧随前方白衣身影。 “哎呀~书哥到底是书哥啊,走到哪儿都...” “你那张破嘴,是真不想要了?”墨书侧目。 “咳,咳咳,我啥也没说,啥也没说”富大海眼皮一跳,连忙将脑袋撇了过去。 “公子,我军已筹备妥当,随时可以出发!”楚战策马而来,抱拳喝道。 “走!”墨书抖动缰绳,一路绝尘而去。 至此,队伍相继开拔,向着大月,向着那座号称东陆第一城的皇都城,挺进。 相较于以往的冰天雪地,荒芜沙漠,大月境内官道遍地,草木如春,甚至沿途不乏军驿,官驿等补给之所。 队伍走的极为轻快,极为安心,与其说赶路,不如说是一次游大山,览大川的闲散郊游。 八月中,暑热之际,皇都城外缓缓驶来一支队伍。 看着前方那座威严大气的巨城,看着城外那车水马龙,人海山海,所有质子军成员都陷入了沉默。 没有震撼,没有惊愕,只有沉默,只言未发的沉默。 在这里,装横奢华的马车遍地都是,诸国间的风味小食,特色特产成排成列,于城外一路延伸至数里开外。 在这里,没有人的脸上写着担忧,紧张,只有自若,无比的自若。 有人大大方方于腰间挂着钱袋子,有人于吃饭的间隙将包裹放在一旁,也从来不会去格外注意,甚至于有人顺手便将那软烂无比的猪头肉丢给道边野狗。 而这些人,全都是平民,大月皇都城内寻常至极的平民。 马背上,残耳默不作声,不知在想着什么。 一旁,狮狂,熊山等人同样默不作声,同样不知在想着什么。 当初的他们仅仅是为了一口吃食,仅仅是为了能让家人不受战乱,选择了去当奴隶的道路。 而现在,那些原本在他们来看要为之一生去拼搏的东西,这些人,这些大明百姓,自出生便已经拥有。 甚至是一条狗,一条无主的野狗,都有着他们可望而不可及的生活。 可悲,莫大的可悲。 以前谁都听说过大月,听说过这个位于东大陆的霸主国。 但直到耳朵变为眼睛,直到他们亲眼目睹了这个神秘的霸主国后,所有人才幡然醒悟。 原来当初的那些传言不是吹牛,不仅不是,那些他们原以为夸夸其谈,信口开河的大言。 在这里,显的尤为苍白,尤为无力。那些不是吹牛,而是贬低,真正意义上的贬低。 队伍前者,墨书拍了拍残耳的胳膊“放心,该安排的,早就安排好了” “千户,你,你是说!?”残耳顿时瞪大双眼。 “怎么,合着你拿小爷的话当放屁了?”墨书笑问。 “不,不是!”残耳努力平复着心绪,可神色间却未曾消减半分。 一旁,狮狂这才反应了过来“千户,你是说,将,将我们的家人都接过来了?!” 墨书微微颔首,继而看向身后一众质子军成员 “不仅是你们,还有我质子军千余众的弟兄,他们的家人,以后,会是一个堂堂正正的,月人” 第109章 金陵湖 一时间,在场数十质子军铁骑没有半分犹豫,纷纷跳下马背,对着前方那抹身影,跪地大喝 “千户之恩,永世不忘!” “千户之恩,永世不忘!” 随着一阵阵沉喝之声落下,周围路过之行人纷纷侧目。 可当看到队伍两侧的黑虎战旗后,再无一人停留,甚至脚步都加快了不少。 “爹!!” 突然,富大海猛然锁定了城门处走来的那袭身披大月官袍的中年身影。 看着前方那张严慈的面孔,富大海不顾所有人的目光,跳下马背便大步跑去。 原地,富平川双手负立,虽透露着上位者的威严,可眼底间却罕见的柔和了下来。 “黑了,也,瘦了” “嗯!”富大海重重点着脑袋,只此几字,鼻头已然酸楚。 后方,墨书随声上前,做礼笑道“富叔,别来无恙啊” 拓跋启随行而来,双手做辑“启,见过富尚书” 富平川面带笑意,回礼道“此一行,让十二殿下,九公子,费心了” “富叔你这可就见外了啊!”墨书摆手笑着。 “当年小子不懂事儿,您老别计较就成!” “哦?九公子何出此言?”富平川为之一愣。 富大海偷瞥了身旁一眼“那啥,爹,当年您不是时常说咱家闹鬼,还特意请人来建了处钟馗庙嘛。其实,其实就是书哥带着我们在夜里闹出的动静...” “咳,咳咳!”闻言,富平川差点一个没站稳。 墨书眼皮一跳,连忙扶住了前者“富叔您,您注意身体,注意身体...” “无妨,无妨”富平川摆手。 “今日团圆,我也就不留九公子,十二殿下了” “自然,富叔您慢走,慢走!”墨书咧嘴挥手。 “书哥,启哥,那我就先回去了啊!晚上,晚...” 富大海刚要说下去,可当看见一旁的眼神时,顿时便止住了话,乖乖走向不远处的马车。 见两人走远后,墨书这才侧过了身子“行了,你也赶紧回宫去吧” “九哥,你...”拓跋启皱眉。 “许久没回来了,我一人转转”墨书双手一背,抬腿就走。 可还不等走出几步,墨书便顿住了步子,继而看向后方“老楚!带着他们先安顿下来,别给小爷省银子啊!” 言罢,墨书不再停留,迈着不三不四的步子便走向了城内。 后方,残耳,狮狂等一众质子军铁骑纷纷皱起了眉头。 谁也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怪,可那个看似潇洒的背影怎么看都没有半分应有的潇洒。 “楚将军,我家千户这是?”残耳问道。 楚战虎眸一凝,冷声道“你,有些放肆了” “是,小人鲁莽,鲁莽了”残耳内心一颤,当即抱拳俯首。 “九公子待你等如手足,可规矩,还是要懂”楚战放缓语气,随之迈步向前 “随我走!” 眼见如此,一众质子军成员也不再停留,纷纷跟上前方那个身着黑虎军袍的背影。 皇都城依旧很大,依旧繁华。 街面上,墨书恍若无人,如走马观灯般穿梭于闹市中。 他不知自己在想些什么,也不知自己为何会想些不知什么的什么。 不觉间,那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再次浮现于嘴角处。 突然,街面上的墨书脚步一顿,一双剑眸死死盯住了前方那抹布衣背影。 很寻常的布衣,如街面上大多数百姓一样,那么的不起眼,那么的不突兀突。 可他,还是死死锁定了那抹布衣背影。 前方,好像是感受到了后方的目光,布衣背影加快了步子,很快,便消失在人群中。 街面上,墨书深深吸了口气。 嘴角处的笑意不再若有似无,不再玩弄于世,而是真正笑了起来。同时,也多了抹淡淡的释然。 皇都城,金陵湖 不仅是一片湖泊,更是一处居住之所。其周边所住之人,无一不是王公大臣,世袭勋贵。 庶民止步,官差难进,说的,便是金陵湖。 其内外不仅彻底隔绝闹市,更是驻有重兵把守。三品大员,只是一个门槛,若想于金陵湖边置府,无异于登天之难,下海之艰。 如果说皇都城是大月国万万百姓所向往的地方,那金陵湖,便是皇都城内文武百官穷极一生都不敢奢望的存在。 那里已经不能说是地位的象征,而是真正的巨擘,大月国的巨擘。 哪怕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杂役,只要迈出金陵湖的地界,那也会在顷刻间成为无数大月官员眼中的通天路。 金陵湖,墨府 相较于周边的府邸,墨府之大,占地百亩,墨府之严,虎贲亲驻。 哪怕就是在金陵湖,墨府毫无疑问,也是位于金字塔尖上的存在。 没有其他,没有或许,墨府,便是独一无二,是除拓拔皇室外,大月的另半边天。 “九公子!” “九公子!” 眼见来人,值守于黑漆府门前的数名虎贲甲士面色一正,随即单膝跪地,抱拳沉喝。 “猛子,又胖了啊!”墨书随意摆手笑道。 “卑职还,还行!”一体态壮硕的虎贲甲士连忙回话。 “去,给小爷在南坊王记称二斤糖栗子回来!” “是!”壮硕甲士俯首抱拳,同时嘴角也不禁一阵抽搐。 这小两年来,他以为自己算是彻底脱离了那跑腿儿的行当,不成想今日又捡起了旧行当。 “九公子这一遭,当真是把北陆搅了个天翻地覆啊...”看着那个走远的身影,一旁青年甲士摇头感叹道。 “咱九公子是个啥尿性你不知道?”近前,一持戟的青年撇了撇嘴。 甭管这天底下多离奇的事儿,若放在前者身上,那都不会有一丝一毫的离奇。 “哎,这话说回来了,家主不是刚回来么,怎么没和九公子碰上” “不该打听的少打听!好好看你的门!”壮硕甲士抬腿就是一脚,作罢,转身便向着不远处的拴马柱走去。 与此同时,墨府上上下下顿时便炸开了锅。 无他,只因一个消息,九公子回来了。 一时间,出去办差的办差,遛马的遛马,甚至就是平日里谁都不愿去的买菜活计也成了香饽饽。 第110章 爹 哪怕每日都有专人送菜,可山人有山计。 美其名曰早上的鱼不新鲜了,得现在出去买,赶紧去买,晚一刻一息,都是对鱼的不尊重。 当初那个混世小霸王就已经让所有人将心提到了嗓子眼儿,而此一行,直接便将那北冥国的君王宰了。 鬼知道现在的小祖宗是个什么心情,万一要有个不顺心,那就是哭都没地方哭去。 一路上,墨书对此早已是见怪不怪,顺着府内马道便晃晃悠悠向着前方正厅驶去。 都说墨府占地百亩,可实际上却早已超出了百亩的范畴。 如若将里里外外全都算上,没有三百亩那也大差不差。 其内亭台楼阁,假山林园一眼望不到头,府内后侧更是修有一处景湖,美名其曰,养鸭子用。 不多时,随着前方一处威严至极的大厅出现,墨书翻身跳下马背,继而大步迈向前方。 他笃定,此时的正厅内坐着一个男人,一个年近五十,长年挂着副不知谁欠了其八百两银子臭脸的中年男人。 一步,三步,五步,直至走入厅内,直至看到主座上那个身披紫金麒麟纹长袍的男人时,墨书努了努嘴,可最终还是没能说出一句话。 方才的轻松,淡然,顿时烟消云散。 哪怕他早已做好了准备,但真当看见前方那个身影时,一切的一切,都变为了无言。 扑腾! 随着一记沉闷声响起,墨书重重跪了下去。还是没有说话,就这么跪着。 主座前,墨凌云看着前方,看着那个跪在前方的身影。 他努了努嘴,他也想说些什么,可最终也是没能说出半个字。 良久后,墨凌云微微吐了一口气,平静出声“这一路走来,可还顺利” “回父亲,顺利”墨书答道。 言罢,厅内又一次陷入了沉寂。 一息,十息,二十息,足足百息过后,墨凌云抿了抿了嘴,再次出声“顺利,便好” 闻声,墨书这才抬起了头,看向前方身影“儿以为,父亲要说北冥国内如何,北陆诸国如何,北冥君王被儿杀后,我大月方面又该如何” “那些话,不免招人烦”墨凌云摆了摆手,继而正视前者 “为父且问你,何为百万兵,何为,万斤担?” “大无畏,大胸襟,大抱负,大毅力,此为,当是我墨氏一族,之祖训!” 墨书抱拳沉喝,期间甚至连想都没想,那是刻进骨子里的东西,是深入血肉的东西。 可杀百万兵,可扛万斤担,或许旁人在听到这句话时不免热血沸腾。可只有他,只有墨氏儿郎知道,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你,长大了”墨凌云点了点头,那原本威严的身姿也在不觉间松缓了下来。 好似自语般,墨凌云呢喃出声“有时候,我不知我这个父亲做的是否够格。严厉些,怕吓着,宽容些,怕惯着,亲近些,怕你长不大,疏远些,又怕你过早长大” 不觉间,墨凌云站起了身,似是苦笑,又似缅怀“哈哈哈,想起当年领兵百万,大破北疆诸国时,也不曾这般难办过啊” 原地,墨书紧咬嘴唇,脑袋,也深深低了下去。 他不知说些什么,自记忆中起,好像这是父亲第一次同自己这般说话。 “爹” 一息,三息,五息,厅内无比的静,仿佛时间也在这一刻被彻底凝结。 墨凌云努了努嘴,那张不怒自威的面孔上,破天荒的有了抹笑意,真正的笑意。 “滚过来,倒茶!” “哎”墨书应声站起,就像当初一样,熟练的提起茶壶,熟练的倒上盏热茶。 墨凌云落座,微微抿了口茶,道“明年三月,北疆大募兵” “爹,您的意思是,让我去北疆当个大头兵?”墨书为之一愣。 “自己给自己封了个千户,你便真当自己是我大月军中的正五品武官了?” “可,可...” “怎么,要不我给个写个条子,去虎贲中军拓阵营当个将军?”墨凌云侧目。 “这,这多不好意思...”墨书喘着双手,可嘴角处却怎么都压不下去。 “你他娘还当真了?!”墨凌云陡然脸黑,抬腿就是一脚。 “这,这不是您说的嘛...” “先滚去北疆熟悉三个月!三个月后,去虎贲左军任千户!” 闻言,墨书顿时便笑了起来“哎!好嘞,好嘞!” “还有”墨凌云没好气的瞥了眼近前,顺手便放下了茶盏“今晚陛下设家宴,随我入宫” 墨书小声嘀咕道“我老舅不是跟您一样,天天不是忙这就是忙那,这冷不丁的整个家宴作甚” “让你去就去,废什么话!”墨凌云抬腿又是一脚,作罢,放声于厅外“来人!” 几乎同一时间,候在厅外的虎贲卫士随之大步迈入厅内,同时手中捧着的檀木板上赫然放着一套做工极为精致的衣物。 “你原来的衣服指定穿不了了,这是我吩咐匠人为你重新做的”墨凌云出声道。 原地,墨书有些失神的看着那套通体玄黑,边缘及纹路则是用金线勾勒而成的古金麒麟纹长袍。 以及那块由上等脂玉雕刻的麒麟玉佩,和同样材质的麒麟纹玉冠。 那是他十四岁之前时常穿戴的衣物,而自那件事过后,他从来都是一袭玄黑长衫着身,再未碰过这些代表着墨家的衣装。 麒麟袍,大月墨氏的象征,墨家人视为毕生荣耀的麒麟袍,而只有嫡亲血胤才能有资格去穿上那袭带有金线勾勒的麒麟袍。 除此之外,大月国万万疆域,万万苍生,不论是谁,都无资格穿戴麒麟纹的任何衣物。 那是独属于大月墨氏的荣耀,是墨家数百年来,数十代先祖所杀出的无上荣耀。 良久后,墨书回过了神,笑道“还是爹身上的紫金麒麟袍好看” “滚!”墨凌云再次黑脸。 “咳,儿告退!”墨书嘴角一抽,转身退出厅内。 当夜,两匹黑鬃马,两袭麒麟袍双双驶出墨府,于金陵湖边,缓缓向着皇宫一路驶去。 沿途所过之处,行人止步,甲士俯首。 第111章 进宫赴宴 在看到那两袭麒麟袍后,尤其是看到那袭紫金麒麟袍时,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不多时,两道身影便出现在了神武门下。 再往前走,便是真正的皇宫,大月天子的盘卧之所。 眼见来人,值守于门外两侧的神策卫士没有半点犹豫,纷纷单膝下跪,俯首持戟。 马背上,墨凌云神色如常,哪怕前方便是皇宫,也不曾有半点下马的打算。 踏!踏!踏! 随着两道马蹄声越来越远,单膝跪于原地的两排神策卫士这才相继站起了身。 “大,大刘哥,方才那位就是,就是墨家主?”左侧,一年轻面孔明显还有些神色未定。 “你狗日没长眼是咋的,那袭紫金麒麟袍你是看不见?”一旁,较为老成的神策卫士黑脸呵斥道。 “乖乖,我,我这刚当差第一天,就,就见着墨家主了!”年轻面孔还是久久不能平复。 “小子,在宫内当差可不比宫外,平日里将你那双招子放亮些!” “对,对了!方才,方才墨家主还有那个小公子是,是骑马进宫的!”突然,年轻面孔这才反应了过来。 “别他娘咋呼!”趁着四下无人,老成卫士当即就是一脚。 作罢,继而再次开口“记住喽,墨家人从不坐车,哪怕就是女子,也同样策马而行。于这皇都城内,于这四海八荒间,墨家的龙虎驹畅行无阻。此规,乃太祖特许,恒古不变!” “娘嘞...真,真他娘霸道啊...”年轻面孔连连摇头感叹,人能活到这个份儿上,那真是死了也值了。 天色渐晚,夜幕已至。 自一阵夜风吹来,马背上的墨书这才发觉已经到了武英殿前。 眼见来人,一身着蟒纹袍,手持拂尘的老太监连忙上前弓身相迎 “奴才,见过家主,见过九公子” 墨凌云微微颌首“陛下都到了?” “是,陛下也是刚到不久,家主请!”老太监俯首轻声道,目光从来都没有上移过半分。 “有劳了”言罢,墨凌云翻身便跳下了马背。 “家主言重,言重了”老太监眼疾手快,几乎同一时间便拉住了缰绳。 “袁公公,今晚都准备了些什么吃食啊?”墨书笑着同样将手中缰绳递了过去。 “回九公子话,今日家宴菜品有...” 不等前者说完,墨凌云直接便开口打断“老杀才,你近日倒是清闲的很呐” “呃,奴才,奴才手头上还有些事,奴才先走一步”老太监连顿都没顿,提着裤腿就往武英殿内小跑过去。 见前者走后,墨凌云这才侧目看向身旁“今日家宴不同以往,你给老子端正些!” “是,儿知道了”墨书嘴角一撇,随之做礼俯首。 “走!”墨凌云袖口一甩,率先迈步上前。 随着两道身影走来,值守于玉阶两侧的神策亲卫相继单膝跪地,深深俯首。 期间每一人的脸上都写满了肃穆,无与伦比的肃穆。 放眼大月军界,放眼数百万大月铁军,墨家二字,都是天一样的存在。其军中威信无人可替,无人可代。 甚至不计其数的大月男儿自幼便是听着虎贲骑的故事长大。 一句虎贲战四疆,敢为天下先,不知扯动了多少大月儿郎的从军心。 吱呀~ 随着一记刺耳声响起,前方武英殿的大门缓缓张开。 几乎同一时间,殿内十余道目光纷纷投向殿门处的两名身影,期间位于侧案前的数名年轻面孔更是连忙站起,做礼恭声道 “启,见过姑父!” “柏,见过姑父!” “如清,见过姑父!” …… 连同拓跋启在内的数名皇子皇女面容肃穆,不敢有丝毫懈怠之意。 哪怕他们贵为大月皇室,可当面对那袭紫金麒麟袍时,所有人都将平日里的那份傲气深深压了下去。 “好”墨凌云微微点了点头,继而面色一正,抱拳看向龙榻之上的身影。 “臣,携子赴宴,路上来迟,还望陛下恕罪!” 龙榻上,一身黑龙帝袍的拓跋武无奈等着前者话音落下后,这才缓缓出声“今日家宴,你差不多行了啊” “老舅!您穿上这身黑龙袍还是这般霸气!”原地,墨书灿烂笑着,期间时不时向拓跋启的方向仰了仰头。 “哈哈哈!小兔崽子,你这嘴今日是抹了蜜不成?”拓跋武爽朗大笑。 龙榻后侧,方才出去相迎的老太监仿佛对此早已是见怪不怪,期间更是有了一份困意袭来。 “老舅您可不知道,这小两年在外头我可没少遭罪,您瞅瞅”墨书张了张嘴,似有些结巴。 突然,抬手就指向了侧案前的拓跋启“您瞅瞅小启瘦的!” “你还能遭罪?朕怎么听说你在北冥过得那叫叫一个舒坦”拓跋武嘴角带笑,眼底间不乏长辈间的疼爱。 “哈哈哈,咱这不是活学活用,现学现卖嘛!”墨书嬉笑摆手。 “哦?”拓跋武笑意渐浓,同时也不禁看向了一侧的墨凌云“朕倒是想知道,你是从哪儿学的?” “我...”墨书顿感不妙,可刚转过头便看到了近前那张黑如煤炭的脸。 “滚一边儿坐着去!”墨凌云二话不说,抬腿就是一脚。 “哎!你这是作甚!瞅瞅给娃子都管成啥鸟样儿了!” “这小兔崽子就是欠拾掇!”墨凌云没好气出声道,同时还不忘狠狠瞪了眼侧案旁的墨书。 “今日,将你那牛脾气收收!” 拓跋武大手一挥,随之指向龙榻旁的左案“过来坐!” 闻言,墨凌云好像想到了什么,随即袖口一甩,迈步向着龙阶走去。 龙榻上,拓跋武俯视下方一众身影。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那双无比霸道的帝眸也再次锁定了侧案前的一抹身影 “书儿,朕要没记错的话,你今年也该有十八了” 下方侧案,墨书连忙拱手道“是,小子今年刚满十八!” “十八好啊,朕十八那会儿,可是还跟你爹在北疆滚雪窝子呢”拓跋武淡淡点头,似是回忆,似是感慨。 待顿了顿后,再道“这男人,无非两件事。娶妻生子,建功立业。后者,朕知道你自己有打算,也就不唠叨了。可这前者,朕还是得多说上几句” 侧案前,墨书越听越不对劲,在看到身旁拓跋启的那副表情后,顿时了然所有。 第112章 你是书哥哥! “那,那个,老舅,小子今日刚回都,身...” “你给老子坐着!”龙阶上,墨凌云虎眸一瞪,言语间更是透露着不容置疑。 “我...”墨书憋屈至极。 “父皇,姑父,云兮来迟了” 突然,随着一道轻柔声落下,殿门处随之走来一身着广袖流云长裙的女子。 面容间并无浓妆,只是略施粉黛,而就算如此,那张容颜也足以胜过这世间万千女子。 “无妨”拓拔武微微摆手,继而笑道“看看那小子是谁,可还认得?” 闻声,拓拔云兮有些不解的顺着前者手指的方向看去。 一眼,仅仅一眼,拓拔云兮顿时便瞪大了眼睛,那张绝美的容颜上也再无半点应有的皇室之风。 “书哥哥!你是书哥哥!”拓拔云兮用手捂着嘴失声道。 看着前方侧案前那个身披古金麒麟袍的身影,她一时竟有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同时当初那个同样穿着古金麒麟袍,但却只有十二三岁的身影也渐渐和眼下这个丰神俊朗的年轻面孔重合在了一起。 “云兮丫头?”墨书愣愣出声,眼底间也多了抹不确定。 “哈哈,书哥哥!真是你!”拓拔云兮开朗大笑,提着裙摆就冲向了前方身影。 “你,你不是去长乐道治病了么,怎么回来了?” “病治好了,自然就回来了呀!”拓跋云兮弯着嘴角,脸上的笑意更是前所未有的灿烂。 “前年我刚回来就听说书哥哥去北冥为质了,本来想着以后可能都见不着了,谁成想书哥哥竟然回来了!” 一旁,拓拔启使劲抽了抽嘴角,这一口一个书哥哥,纵是他都有些听不下去了“皇姐,都,都看着呢...” “怎么哪儿都有你!”拓拔云兮顿时蹩眉,伸指便点向了近前的脑袋。 龙榻上,拓跋武笑容满面,仿佛对此情此景极为满意。 “既然多年未见,今日便坐你书哥哥旁边,好好说说话!” “是!谢父皇!”闻言,拓拔云兮再一次挂上了笑容,且二话不说就挨着墨书坐了下去。 原地,墨书神不知鬼不觉的往拓跋启那边挪了挪。 “书哥哥,我要靠着你!”拓跋云兮撅着小嘴,好像对此很是不满。 “咳,咳咳,你现在可是大丫头,不能再像小时候那般了”墨书目视前方,连眼睛都不曾斜一下。 “就靠!”拓跋云兮一把便抱住了近前的胳膊,嘴角处的笑容格外甜。 她没忘,当初她的母亲只是一个嫔。而在这偌大的皇宫中,不乏贵妃,贵姬所生的皇子皇女,甚至如拓跋启这般的皇嫡子都有数名。 或许在外界,她是位万万人之上的皇女,可在这座皇宫里,她只是一个时常被其他皇子皇女所欺负的对象。 但自从那个身影出现,自从那个身影时不时的便会从宫外给她带糖栗子后,她的地位,母亲的地位,如放风筝般上升。 如今,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任人欺凌的皇庶女,她是拓拔云兮,是大月国的华阳公主。她的母亲是大月国的淑妃,是仅次于贵妃,皇后的存在。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身影的存在,那个身披古金麒麟袍的身影。 龙榻之上,拓拔武俯视下方一众身影“今日家宴,都给朕放开些!” 言罢,拓跋武随之拿起玉杯,对向左侧“来,你我兄弟二人,走一个!” “陛下请!”墨凌云举杯空对,继而仰头一饮而尽。 “哈哈,好!”拓跋武豪迈大笑,同样一饮而尽。 至此,武英殿内也在不觉间多了份热络,少了丝拘谨。 歌舞升平,欢声笑语,就连这偌大的皇宫中,也因此而热闹了几分。 期间墨书僵坐于侧案前,坐姿更是出奇的端正。 而随着拓跋启在内的数名皇嫡子连番举杯前来,最终也是不胜酒力,渐入微醺之境。 不知从何时起,脸颊已红,就连耳根子也变得通红无比。 “就说当年,九哥一人带着帮皇都城的纨绔去那野山上落草为寇,期间所得金银,是否有一半儿给你小子买刀了!”墨书搭着拓拔启的肩膀,眼神早已迷离。 满脸通红的拓跋启闭着眼,举杯大喊“没毛病!” “还,还有!当年你小子不愿晨读,让,让老舅追着满皇宫打,是不是九哥,带着你去寻皇奶奶!这才免了一顿皮条!”墨书含糊不清,说话间又是一杯烈酒下肚。 “没毛病!”拓跋启依旧闭着眼,不过手中玉杯却是高高举起。 “书哥哥,你,你喝多了...”一旁,拓拔云兮摇着近前的胳膊。 有那么一瞬间她都无语了,这男人喝了酒都是这般?拓拔云兮不禁暗自发问。 “你书哥哥没喝多!”拓拔启大手一挥,仰头便将杯中酒饮了个干干净净。 “九哥,你说说,就,就北域那鬼地方!半张面饼子便能买一条人命!这世道,这世道怎会这般操蛋!” “没错!”墨书一巴掌便拍在了案面上。 一息,两息,三息,足足僵了数息后,又将胳膊搭在了拓跋启的肩膀上 “以后!九哥去将那鬼地方统统打下来!你!拓跋启!将那个操蛋的世道给咱,给咱变成好世道!” “干!” “干!” 随着又一次碰杯,两人勾肩搭背,双双将杯中酒饮了个干干净净。 一旁,数名皇嫡子的眼底间纷纷浮上了抹异样。 大月自立国以来,历朝帝王无一不是同历代的墨家主亲如兄弟,二者自幼便开始相熟,不论弓马还是读书,皆形影不离。 而也正因为如此,大月国的太子一定是和墨家嫡系血脉挂钩,数百年来,无一例外。 而今,就两人这般关系而言,将来拓跋启若是真想争上一争,那墨书,便是其最坚实的后盾。 这般资本,只有墨家,只有大月墨氏具备。 除此之外,放眼大月国众多世家门阀,再无一族具备,哪怕就是当今皇后之母族,也同样不行。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第113章 走你 随着深夜将至,两道中年身影一同走出殿外。 红墙青瓦,冷冷清清。 宫道上,两人并排而行,走的很自然。不似一对君臣,更似一对兄弟。 “近日北疆军报,北冥那边儿,开始有些动作了”拓跋武平淡出声,神色间看不出任何异样。 “内乱不止,何以攘外”墨凌云摇了摇头,再道“北冥,要开始走下坡路了” 拓跋武笑了笑“要不是你家那小兔崽子,也许你我,还得等上十年八载啊” “有时候,我是信命的”墨凌云说道。 “咱有时候,也信命”拓跋武顿住了步子,认真看向身旁“凌云,咱有预感,那个大争之世,就快到了” “我大月,不是早就做好准备了么”墨凌云淡笑出声。 “哈哈,不错!”拓跋武负手迈步,直至这一刻,那双帝眸才爆发出了一股无与伦比的霸道。 月色下,一身黑龙帝袍尽显皇霸之风。 他从来都不是什么金丝笼里的政虫,他是帝王,是大月的帝王,是横刀立马,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帝王。 他要做的事,无人可拦,无人可阻,他,便是天,令东陆匍匐,百国丧胆的天。 路上,拓跋武咂吧了几下嘴“这嘴里,怎么咂摸不出个味儿来” 只此一眼,墨凌云顿时了然“这可是都快寅时了...” “老孙头儿这么早便关门儿了?咱怎么不知道”拓跋武恍若未闻。 “换衣服”墨凌云正色道。 “走你!”拓跋武龙行虎步,畅快无比。 至此,两人改道清凉阁,继而身着素色长衫,双双向着宫外迈去。 次日晌午,墨府后院 躺椅上,墨书迷迷瞪瞪,悠悠哉哉,一边儿晃着,一边儿小憩。 鬼知道昨晚上究竟喝了多少,反正此时的他是半点不想动弹,保持,保持眼下这个姿势,便是最舒坦的境界。 突然,墨书猛睁双眼,腾的一声便站了起来。 娘的,忘了给老头儿问安了! 墨书猛得一拍脑门儿,二话不说,起身就走。 一路上,看着头顶那日上三竿的太阳,墨书的脸肉眼可见的黑了下去。 府内马道上,随着那抹身披古金麒麟袍的身影策马狂奔,沿途一众下人纷纷快步退散,仿佛遇见了这世间最恶的魔,最厉的鬼。 不论前者眼下如何,那个曾经放荡不羁,号称皇都城第一纨绔的印象都深深埋进了所有人的心里。 墨府外 眼见前方狂奔身影,刚下马车的富大海连忙摆手喊道“书,书哥!你去哪儿!” “不周山!”黑鬃战马速度不减,随着话音落下,便已然冲出了百米开外。 “不,不周山...”原地,富大海有些不自然的抿了抿嘴,果断回头钻进马车。 方向并不是皇都城外的不周山,而是那条莺莺燕燕的梧桐街。 不周山,石阶下 眼见来人,值守于原地的白十六随之双手做辑,尊声拜道“九公子来了” “嗯”墨书随意摆了摆手,期间压根儿就没停步子。 原地,白十六努了努嘴,明显想说些什么,不过在看到前者那火急火燎的身影时,最终还是又咽了回去。 “公子!” 突然,随着后方一道惊喜声传来,墨书顿住步子回头看去。 只见一身着白袍道服,身后还背着个巨大葫芦的身影大步跑来。 那张绝世容颜上布满了灿烂,前所未有的灿烂。 “公子!你,你怎么回来啦?!” 水妍气喘吁吁看着近前身披古金麒麟袍的身影,几缕秀发也因汗水而粘粘在了侧脸上。 哪怕方才只是一个背影,她也还是一眼便认出了前者。 墨书有些错愕的打量着眼前这身道袍“你,你这是入道观了?” “我才不傻呢!”水妍当即就拱起了鼻子,其实早在北冥大都时她便猜到了墨书的用意。 什么神游太虚,什么魂游山川,骗鬼玩儿去吧。 “这是墨爷爷差人为我做的,怎么样,好看吧!” “好看,你穿啥都好看”墨书嘴角一撇,背手就往石阶上走。 “公子公子,你何时回来的?”水妍连忙追上。 “公子公子,你在战场上过的如何啊?” “公子....” 墨戍扭头道“你这是想给小爷送走?”言罢,接着向上走去。 后方,水妍恶狠狠的瞪了眼走在前方的身影,一口银牙咬的咯吱作响“死墨书,臭墨书!” “你说什么?”墨书回头。 水妍咧着个大嘴,道“嘿,嘿嘿!水妍,水妍说公子好看!瞧瞧这身山兽服!这大怪兽!多霸道!” 闻言,墨书的脸肉眼可见的黑了下去“这,是麒麟” “麒麟!麒麟好!水妍最喜欢麒麟了!”水妍连连点头,不过言语间却无时无刻不透露着敷衍二字。 “你,将嘴闭上”墨书没好气瞥了眼前者,继续向石阶上走去。 途中,墨书好似想到了什么,随手便掏向了怀中“对了,这是我在寒山国时顺手买的,试试能戴上否?” 原地,水妍顿住了步子,脸上没了笑意,美眸间也有些失神。 她愣愣的看着近前那只白玉镯子,就那么看着。 “怎么,不喜欢么?”墨书微微皱眉。 闻声,水妍这才回了神,继而一把便将玉镯抢了过去“喜欢!” “行了,小爷还有正事儿”墨书摆了摆手,再一次迈出了步子。 “公子公子,你,你等会儿再去找墨爷爷” “怎么了?” “那个,墨爷爷跟李爷爷打架呢,俩人打的可凶了”水妍低声道。 “是国老爷爷?”墨书发问。 “对对对!我听小十六就是喊的国老!”水妍连连点头。 “白十六要听见你这么喊,小爷可拦不住” “嘻嘻,不碍事儿不碍事儿,小十六可不是你说的那样!”言罢,水妍转头就对着下方大声喊道 “小十六!我这么喊你,你不会生气吧!” 下方石台上,白十六默默转身,只言未发。 “公子你看!小十六人可好了!”水妍笑眯眯道。 墨书张了张嘴,最终也没说话,只是狠狠抽了抽嘴角。 “公子公子,你去哪儿?” “看老头儿打架!” “水妍也要看!” 两人一前一后,走向后山瀑布。 第114章 老王八蛋 与此同时,后山瀑布处,两个身影一左一右坐于大青石上。 左边身着布衣的老者神色如常,期间还时不时拎起酒坛子喝上一口。 而右边身披华服的老者则是无比狼狈,鼻孔处更是有着未擦干净的干枯血渍。 “瞅啥?”墨染白侧目。 “老夫何时瞅你了!”叶淮之瞪眼。 “没瞅就没瞅,哪儿来那么大火气”墨染白撇了撇嘴,说话间便走向了不远处的石桌。 叶淮之胸膛起伏不定,不过在闻到那石桌处飘来的茶香后,还是默默跟了上去。 “大兴道刚送来的头尖儿,尝尝?”石桌前,墨染白老神在在,自顾自的便为自己倒了杯热茶。 “浮云山上那两棵老茶树?”叶淮之抬眼。 “爱喝不喝”墨染白轻吹热气,随之微微抿了口杯中热茶。 “谁说老夫不喝!”叶淮之吹胡子瞪眼,一口便将半杯热茶送入了嘴中。 对面,墨染白眼皮微跳,依旧慢慢吹着热气,小口抿着热茶。 “听,听说你家那小王八蛋回来了?”叶淮之瞥向前者,可舌尖的酥麻却让他没由来打了个结巴。 “昨儿个回都”墨染白点头。 “今儿这天,不错!” “嗯” “这茶,倒也香甜” “嗯” “我家小孙女儿差不多也快...” “再见”不等前者说完,墨染白双手一背,起身就走。 “老头儿!” 突然,随着不远处一道声音传来,欲要离去的墨染白也不禁顿住了步子。 “国老爷爷好!”墨书大步走来,笑着做礼道。 “嗯!好!小子现在是越长越精神了!”叶淮之捋着白胡,一双老眸也快眯成了缝。 “跑来作甚?”墨染白抬眼道。 “这不是刚回来嘛,过来看望看望您老!”墨书揣着双手讪笑道。 “看望个屁!你那点儿心思老子还不知道?”墨染白骂骂咧咧,回身便坐了下去。 “那什么东陵国,秋水国,狼居国,该办的老子都给你办好了!” “嘿嘿,这不是也为咱大月添砖加瓦了嘛” “陛下那边儿说了啊,事儿,能办。可谁要是不长眼,那吃了多少,便吐出来多少”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墨书讪笑,连连点头。 石桌旁,叶淮之挑眉发问“小子,那无非就是几个中上等国,你何时还会操这份闲心了?” “这不就是闲着没事,玩儿呗”墨书憨厚一笑。 “情义二字,是把双刃剑。用好了,锋利难挡,用不好,可是会割破自己的手”叶淮之默默出声。 墨书面色一正,随即做礼“是!国老爷爷教诲,小子谨记!” 瞥了眼原地的墨书,墨染白随之看向一旁“妍丫头,你站在那儿作甚,来!尝尝墨爷爷的茶如何!” 水妍并没有过去,而是看向了前方的身影“墨爷爷,公子,公子他...” “甭理他!来墨爷爷这儿!” “我...”水妍一时犯起了难。 不过在看到墨书背在后面的手势后,这才起身,乖乖走向了石桌旁。 眼见如此,叶淮之顿时就没了教诲的念头,问道“这丫头,同你家小王八蛋认识?” “你待如何?”墨染白抬眼。 叶淮之面色不变,继而看向对面的水妍“丫头,你可知这小王八蛋是谁?” “啊,公,公子不就是公子嘛...”水妍云里雾里,不解其意。 “哼!老夫可告诉你!这小王八蛋前几年在皇都城里那可是出了名儿的纨绔!身边红颜知己不说百八十,那少说也得有二三十个! 别说老夫蒙你,改明儿你去皇都城里打听打听!这小王八蛋的名声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叶淮之极为认真的说着,期间直接就无视了站在近前的墨书。 “国老爷爷,您,您不带这么编排小子的吧...”墨书苦笑出声,整个人都不好了。 “可是,公子对我很好啊”水妍眨巴着大眼睛,说话间便伸出了胳膊 “白胡子爷爷你看!这是公子从寒山国给我带的镯子!” “丫头!你可不能被这小子给迷了心智,老夫与你说...” 墨染白瞥眼“咱这拳头,怎么又痒痒了?” “咳,咳咳,老夫还有些事,先走一步,先走一步!”叶淮之眼皮一跳,起身就向外走去。 三米,十米,二十米,足足走到数十米开外。叶淮之猛然回头,放声大骂 “老匹夫!你个四六不懂,只会舞刀弄棒的老王八蛋!你叶爷爷先走一步!哈哈哈哈!” 随着一阵阵爽朗大笑落下,人影已经跑出了百米开外,且还是越跑越快,完全就不带回头的那种。 石桌旁,墨染白脸黑如炭,眼底间更是有了砍人的冲动。 “咳咳,那,那个,我想起...” “给老子坐着!” “我...”墨书顿时语塞,一时也不知是该坐还是该站着。 半晌后,墨染白逐渐平复了一番心绪,继而看向身旁“妍丫头,去吩咐伙房今晚加道红烧鱼!” 闻声,水妍随之便站了起来“好,墨爷爷,公子,妍儿告退” 原地,直至水妍走远后,墨染白才指向了石桌对面“坐” “是”墨书应声落座,同时也正了正神色。他知道,老头儿这是有话要说了。 墨染白微抿了口热茶,缓缓开口“这丫头,你觉得如何?” “心思深,不露事。不过,并无异心”墨书如实答道。 “既然如此,那以后,便对这丫头好些”墨染白淡淡点头。 “爷爷你?”墨书当即皱起眉头。 其实早在先前听水妍对墨染白的称呼时他便发觉了不对。 墨爷爷,这三个字别说旁人,就是一般的皇庶子,皇庶女都没资格称呼。 而对于水妍的称呼,墨染白却明显默认了下来。此一节,就是他都想不通。 “那丫头的父亲,叫水戈,原是万山道常备军副将。牢关之战后,下落不明。 后查知,水戈被一山民所救,勉强活了下来。其中种种原因,导致水戈最终入了监察院,枢密部。 三年前,水戈于南海越国境内事迹败露,临死也不曾交代自己月人的身份。最终,被斩首沉于海中” 第115章 好! 言罢,墨染白微微吐了口气。 顿了顿后,再道“那丫头还不知情,此事,等以后找个合适的时候,再说” “孙儿,明白了”墨书抱拳,神色间早已被凝重所代替。 至于先前的种种不解,此时烟消云散。 他深知墨染白对军伍的感情,墨家历代以来,每一任墨家主无一不是从那尸山血海间一步一步趟出来的。 而也正因如此,但凡是牵扯大月军户的事情,不论大小,哪怕是逢年过节各道府分发于军户家的腊肉,脂膏等物也绝容不得半点沙子。 “行了”墨染白缓缓起身,独步向着道观处走去。 步伐依旧平稳,可不论怎么看,都好像多了一丝落寞之色。 当夜,不周山左侧,观月台上多出了两抹身影。 一个身着白袍道服,身后依旧背着个大葫芦。一个身披古金麒麟袍,负手立于原地。 “公子,这月亮有何好看的?” 水妍眨巴着大眼睛,思来想去也不知这天天都能看见的月亮究竟有何神秘之处。 闻言,墨书这才收回了目光,继而看向身旁“以后,别喊公子了” “为,为什么!你...” “喊哥” “啊,啊?!”仅仅三两息间,水妍的脸色可谓是变了数个模样。 墨书回过头,平视前方夜色“你若认,以后便是我墨书的妹妹。这天下百国间,这四海八荒内,我,都不会让你受一分一毫的委屈” 原地,水妍怔怔看着那个平静说话的身影。言语间虽没有半点加重,可那份由内而外的坚定,以及霸道,显露无疑。 “不想笑,便不笑,不想活泼,便不活泼。你,不用讨好任何人,你,永远是你” 良久后,水妍渐渐回过了神“我,我不要喊哥!就喊,就喊公子!公子好听!” “随你”墨书笑着拍了拍近前的脑袋,一人,向山下走去。 “公子你去哪儿!”水妍连忙追上。 “下山,回家!” “水妍也要回家!” “那还不走快些?” “好!” 至此,两人并肩向着山下,向着回家的路,走去。 东升西落,亘古不变。 半月后,随着一件不大不小的消息流传进皇都城,这座屹立数百年的皇都城也因此而多了份热闹。 东城坊市,街面上 “奇了怪了,近日怎么突然来了这么多江湖人士,这些人来皇都都是作甚的?”一中年摊主看着刚刚路过的一队红衣人极为不解。 一旁,糖葫芦摊位前的小贩开口道“这不是听说江湖上有个什么三年大比,今年就定在咱皇都城外的平顶山上了 ” “如此说来,这两日倒是有热闹看了” “据说这次有好几个隐世的江湖门派都下山来参加这次大比,好像是为了争个什么名头” “这是朝廷懒得管,不然随便派支铁军过去,一窝都给端了” “你这话倒是不错,不过人家有人家的江湖,咱有咱的买卖,管那么多作甚” …… 一时间,沿街路上的小商小贩你一言,我一语。 好像有了这么个话题后,谁都多了份凑热闹的心思。 相较于往日间的乏味,枯燥,不论同自身有没有关系,至少这个话题也让众人找到了话匣子。 金陵湖,墨府后院 “书哥!书哥!”随着一阵阵大喊声落下,富大海挥着手便跑了过来。 摇椅上,墨书极为不情愿的睁开眼睛“你他娘叫魂儿呢?” “嘿嘿,这不是看你没睡着嘛!”富大海眼神躲闪,抱起近前的茶壶就往嘴里灌。 “啥事儿?” “嗯!也没啥事儿”富大海擦了擦嘴边水渍,继而再道 “最近那江湖上不是闹了个什么大比嘛,咱大月各道府的顶尖儿门派都来了,还怪热闹嘞!” “你富家手底下不是管了好几个江湖势力么,看热闹还用得着出去看?”墨书瞥眼。 富大海揣着双手,有些不好意思道“嘿嘿,主要是啥吧,咱不是听说那水剑门的也来了嘛...” “就那个满门皆为女子的水剑门?” “嘿,嘿嘿,这儿不就咱俩嘛,书哥你咋还装上了” “装你娘个蛋!”墨书脸黑,抬腿就是一脚。 “大海哥?” 突然,随着一声柔音落下,身着薄纱长裙的水妍缓缓从厢屋内走来。 “妍,妍丫头来了”富大海咧着嘴连忙从地上趴了起来,期间还不忘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 “公子,你这是又欺负大海哥了?” “这货自己找打”墨书撇嘴。 水妍顿时了然,看向富大海“大海哥,你指定又拉着公子去那不好的地方了!” “你大海哥是那号人?!”富大海连忙拍着胸膛正色道,不过当余光扫向墨书时却明显有了抹心虚。 “我看着,像!”水妍很是认真的点了点头,继而走向墨书身旁落座。 “嘿,你这小丫头片子!”富大海顿时气极,不过中途好像想到了什么,随即便挂上了副笑脸 “妍丫头,我最近听说有好些个江湖人士要去皇都城外论武,可是热闹的紧!” “就像话本儿里说的那样?每个门派都派些弟子,然后双双对决,看哪家的弟子厉害?”水妍好奇道。 “对对对!可不就是那样儿嘛!”富大海连忙点头。 “那,那我可以去嘛?” “那必须的啊!就是,就是...”话说到一半儿,富大海突然便没了下文。 “就是什么?”水妍追问。 “就是看书哥让不让你去了...” 闻言,水妍果断转身“公子,水妍想去看看” 摇椅上,墨书脸黑如炭。在狠狠瞪了富大海一眼后,这才转过头无奈道“想去看,那便去看看” “那就这么说定了啊!”不等水妍开口,富大海当即就站了起来。 “日子定在何时?”墨书没好气问道。 “呃,后天!对!后天就是初比!” “那倒也不急”水妍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期间仿佛想到了什么 “对了公子,你昨天说要陪我出去买衣服的” 墨书起身,指向一旁的富大海“让这货掏钱!” “对对对,今儿个大海哥做东!甭管这皇都城里多贵的衣服,大海哥绝不带皱一个眉头!”富大海豪爽拍着胸脯。 第116章 突遭变故 “咯咯,走喽!买衣服去喽!”水妍满脸灿烂,率先便小跑了过去。 至于究竟是因为买衣服,还是因为同去买衣服的人,谁也不知。 至此,三道身影纷纷迈出府外,向着金陵湖外走去。 相较于往日间,此时的皇都城内明显热闹了几分,同时街面上也多出了众多身着各种制式衣装的男男女女。 皇都城,这座历史悠久的皇都城可以说早就成为了每一个月人的向往之所。 而此次前来大比的江湖门派无一不是从各道,府一路紧赶慢赶而来。能在闲暇之余来领略一番皇都的风光,对于每个人而言都是不可多得的机会。 皇都城,朝阳门大街 作为八大主街之一,此时的朝阳大街上不说人山人海也差不了多少。 杂耍卖艺,沿街小食,乃至于两侧商铺酒楼皆生意火爆。 “公子!来这家店看看!快来!”人群中,水妍招手之际便挤进了旁边的丝织坊。 “那个,书哥,要不我给你拿上个几千两银票,你陪妍丫头先逛着?”富大海试探问道。 “小爷差你那点儿银子!?”墨书老脸一黑,拎着身旁的球形身影就走。 “我...”富大海顿时语塞,同时心里郁闷至极。 这一路走来不说逛了百八十家店,也逛了得不下八九家。要在这么逛下去,别的不说,他那腿肚子都得先瘦一圈儿。 与此同时,前方不远处的丝织坊内 “拿开你的手!”一面容刻薄,身着束身青服的女子呵斥出声。 闻声,水妍微微一愣,继而看向近前女子“这件衣服,是我先看中的” “从哪儿来的小丫头片子,这件青纱裙是你能穿的么!”青服女子不快出声。 “掌柜的!将这件衣服给本小姐包起来!” “小,小姐,这件衣服的确是这位小姐先看中的...” 身形富态的中年掌柜面露难色,光是从前者腰间挂着的那柄上好宝剑便不难看出其尊贵之处。 一旁,随行而来的青年面孔当即上前“放肆!我家小姐乃青霜剑阁,阁主大人之女!岂是你等商贾所能冒犯的!” “我说了,这件衣服,是我先看中了”水妍神色渐冷,一双美眸也微眯了起来。 她从来都不是什么单纯开朗的少女,以往那些灿烂,天真,只不过是留给一个人。除此之外,再无一人值得她半分笑容。 “放肆!”青年面孔双眼一瞪,伸手就要拔剑。 “你放肆!” 砰! 突然,就当水妍欲要出手之际,随着一记暴喝传来,青年面孔已然摔落至数米开外,且口吐鲜血不止。 青服女子神色一紧,猛然回头看向门口处那抹身着锦服的年轻面孔“你,你是谁!” “你,还不配知道”墨书收回右腿,期间连看都没看前者一眼。 “如何,吃亏否?” “不曾”水妍摇着脑袋,脸上也有了份笑容。 随着店内闹出的动静,短短十余息的功夫店门外便被看热闹的行人围了起来。 敢在皇都城的地界上大打出手,如此热闹,是个人都不愿错过。 店内 富大海双手叉腰,瞥向近前身影“小婆娘,是谁给你胆子,敢在这儿闹事?” “怎么,两位这是想英雄救美不成?”青服女子面带不屑,至于方才的那抹惊愕早已平复了下来。 “嘿!小爷这暴脾气!” “千户!海副千户!”就当富大海挽起袖子之际,门口处随声便走进来了两名身影。 “千户,你们怎么在这儿?”残耳有些意外道。 闻声,墨书也不禁侧身看向了走来的残耳,狮狂二人“你们跑这儿来作甚?” “哈哈,俺和残耳哥这不还是第一次来皇都嘛,就想着没事儿瞎转转!”狮狂摸着脑袋憨笑道。 “我道是谁,原来是个奴仆军里的小千户”不远处,青服女子讥笑出声,神色间也愈发不屑。 要是大月军中的千户,那她的确还要忌惮几分,可一个区区奴仆军序列的千户,她还真没放在眼里。 残耳眉头一皱,不过并未发难,而是先看向了墨书“千户,此女是?” “绑了,押去监察院”墨书摆了摆手,区区一个江湖势力的女子,他连收拾都懒得收拾。 “得令!”残耳,狮狂当即面色一正,抱拳沉喝。 “小姐!” “小姐!” 突然间,随着门口处一道道沉声传来,八名身着青服,腰挂长剑的青年相继从人群中走来。 眼见来人,青服女子顿时便有了底气“将这几人统统给本小姐拿下!” “找死!”残耳双目一凝,抬腿便将近前一持剑青年踹飞了出去。 “杀!”狮狂怒目圆睁,暴喝上前。 一时间,两人宛如无人之境,纵是对面手持长剑,可在两人面前却显得格外稚嫩。 相较于那残肢断臂,尸山血海的修罗场,眼下这场面不论是于残耳,还是狮狂而言都如同孩童过家家般不值一提。 当然,如若是那些真正隐世的门派,的确不乏擅武者。可就眼下这般二三流的小门派,不过是些借着门派的名声去干那不入流的勾当。 不知是二十息还是三十息,随着打斗声逐渐落下。 先前赶来的八名持剑青年尽皆躺于地面,且其中几人更是生死不明,彻底昏死过去。 “你,你,你们!” 青服女子彻底慌了神,仅仅是场中那两个身影所散发出的肃杀之气都让她从内心深处感到了深深的恐惧。 “监,监察吏来了!” “走,快,快走!监察吏来了!” 人群中,也不知是谁先吆喝了一嗓子,原本已经围了不下数百人的人群顿时作鸟兽散。 “何人敢于皇都闹事!”一身着飞鱼服,腰跨雁翎刀的冷厉青年大步走来。 其后赫然跟着十名同样身着飞鱼服的监察吏。 “大,大人!是他们!他们当街行凶!他们,他们还要杀了我!”青服女子连忙跑向不远处的冷厉青年身旁。 飞鱼服,雁翎刀,只此一眼,她当即就收起了所有的傲气。 第117章 纯欣赏 这些身着飞鱼服的人别说她们江湖势力,就是那大月官场之上的文武百官见了都得躲着走。 冷厉青年并无半点动容,可目光扫向其中一名球形身影时,顿时面色大变“海,海公子!您,您是海公子!” “怎么,你是看不见我书哥么?”富大海不爽道。 “书,书,书...”冷厉青年结结巴巴。 在看向前者身旁站着的那名身着锦服的年轻面孔时,没有犹豫,没有半分犹豫,扑腾一声便跪了下去,连连叩首 “墨,墨九公子!卑职,卑职不知您在,卑职该死,该死!” “墨,墨九公子恕罪!” “墨九公子恕罪!” 一时间,其后十名监察吏纷纷跪于地面,深深叩首。 仅仅一瞬间,众人后背便已经被冷汗所浸透,就是额头处都已布满了细汗。 眼见如此,先前一直躲在角落的中年掌柜直接就吓晕了过去。 至于青服女子早已没了神色,一人瘫坐于地面,脸色更是无比惨白。 她不知这墨九公子究竟是谁,但能让那号称先斩后奏,皇权特许的监察吏都这般卑微。 其身份之贵,显然已经不是她能想象的存在。 原地,墨书视若无睹,转身看向近前“方才看上哪件衣服了?” “这件”水妍如实指着衣架上的那件青纱裙答道。 “拿上,回家”言罢,墨书掏出张百两银票便放在了柜台之上。 “好”水妍莞尔一笑,上前取下衣服。 “老残,告诉他们,该怎么办,便怎么办” “是!”看着那抹走出店门的背影,残耳连忙抱拳,肃声喝道。 “恭送墨九公子!” “恭送墨九公子!” 店内,一众跪于地面的监察吏纷纷打了个寒颤。 他们深知,就那一句话,一句平平淡淡的话,便已经决定了数百,乃至上千人的生死。 “哎,哎!书哥你等会儿啊!”富大海提着裤腿儿快步追上。 至此,短短一夜间,大月秋平道境内少了一个江湖门派。一个位居二流,光是主门都有不下千名弟子的门派。 期间不曾起半点涟漪,随风一般,烟消云散。 数日后,皇都城外平顶山 随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落下,数千江湖人士,乃至平民百姓齐聚于平顶山之上。 山如其名,其山顶之上宛若平地,天然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演武场。 天南地北,东西两地,凡是大月国境内有头有脸的江湖门派几乎都能看到其门下弟子的身影。 当然,大多数人都是同周围的百姓一样过来凑个热闹,真正有资格参与大比的门派屈指可数。 人群中 “哎,你们听说了么,前几日青霜剑阁被人灭门了。据说除女人孩子外,门内一众弟子长老,尽被屠戮殆尽!”一腰挂短剑的年轻面孔低声道。 一旁,背着柄大枪的青年率先接话道“此事在下略有耳闻。听说是那青霜剑阁的小姐于皇都内同人闹了些不愉快,而对方,则是一军中世家的公子” “啧啧啧,那青霜剑阁莫不是被猪油蒙了心。在别处撒撒野也就罢了,到皇都还敢如此肆无忌惮...” “这有些人呐,就是享福享惯了,自己将自己也骗了”三十上下的男人微微摇头,神色间不免几分唏嘘。 “算了算了,这事儿跟咱没关系,都别去凑那份热闹”先前开口的短剑青年摆了摆手,再道 “这次十六个门派大比,听说除了一些顶级门派外,还有好几个不出世的门派也都来了” “据我所知,那玄月堂,夜幕山庄,还有闻刀门的人都来了” “闻刀门?我怎么不曾听说过还有如此门派”一少年略显不解道。 周围,胡子花白的光头老者捋胡笑道“小娃子,这闻刀一门可是真正不世出的门派。门人皆修八尺长刀,皆披狼纹白衣。放眼我大月国一众刀修门派,闻刀一门也足以自傲榜首” “这,这么厉害?那我以前怎么不曾听说过”少年纳闷。 “凡大世变道,日月变色,其门才会显露于世。看来,这天底下又该不太平喽~”光头老者捋胡笑着,说话间便消失在了人群中。 人群后方 “书哥,这老头儿说的不会就是那杀人女的门派吧?”富大海出揣着双手问道。 “你不是一心惦记着那水剑门么,诺~”墨书双手环抱,向着左前方仰了仰头。 只见前方不远处站着十余名身着素衫,腰配素剑的女子。 不仅身姿极好,就是容貌也极为动人,不论长相清冷还是甜美者,无一例外都散发着股由内而外的英气。 “娘的,这才是国色天香,国色天香啊~”富大海直勾勾盯着前方那十余名配剑女子,两只小胖手也情不自禁的搓了起来。 相较于梧桐街那些舞剑的青楼女子,眼下这些才是真正的可人儿。光是那股一由内而外散发出的英气,一般人就是想装也装不出来。 “公子你不许看!”水妍一脚便踩在了近前的脚面上,美眸间更是异常凶狠。 “我...”墨书努了努嘴,很是自然的便转移了目光。 “妍丫头,这叫欣赏,纯欣赏,可不是你想的那般”富大海目不转睛,说话间连头都没回一下。 “哼,你就好好欣赏吧!”水妍美眸一瞪,拉起墨书就走。 墨书无奈苦笑,只好依着水妍走向了一旁。 与此同时,随着周围的嘈杂声逐渐平息下来,场中圆台之上也正式开始了今日的大比。 随着两名身着不同服饰的年轻男子上台后,没有试探,没有留手,双方纷纷拿出了看家底的本事,见面就是杀招。 说是一场论武,可双方却没有比试的态度,期间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不同于场中激烈热闹的场景,人群中的富大海左瞅瞅右望望,很是自然的便走向了前方不远处的水剑门区域。 “古人云,英雄难过美人关,我辈儿郎又岂能不流连那朝朝暮暮,岁岁年年啊~” 富大海背着双手,连连摇头,连连感叹。神色间尽显深情沉沦之色。 第118章 不,这是黑虎 话罢,富大海露出一抹笑容,看向近前那抹素衫抱剑身影“这位姑娘,不知你是否赞同,在下方才所言呐?” “滚”抱剑女子目不斜视,从始至终都盯着场中圆台上那两个打斗的身影。 原地,富大海脸色一僵,不过仅仅半息便恢复如初 “在下不才,对这世间剑术倒是略知一二。如若所料不差,姑娘平日所修剑法,当是左手剑” “哦?”闻言,抱剑女子这才收起目光,继而看向近前那个腰间挂着六个大玉盘子的球形身影 “我分明是左手握鞘,你为何说我是左手剑?” “哈哈,姑娘这般发问,岂不是承认了在下方才所言,并无差错?”富大海洒脱一笑,尽显大俗大雅之色。 “听闻这次夜幕山庄有八名内门弟子下山,阁下莫非是?” “哎~那些不过是江湖友人给予的称呼。我山庄人随缘,随性,门内师兄弟皆以俗世为道,哪里有什么内门,尊卑之别” 富大海微微摆手,脸上无悲无喜,隐隐约约间更是有一抹悲悯天人之色流露。 见状,抱剑女子也不禁有了丝动容,随之双手做礼,正色道“在下水剑门弟子,关非” 富大海淡笑摆手“不必如此,小师妹这是也准备参加这大比?” “师兄说笑了,我水剑门虽入一流,可也仅仅是末尾罢了”关非苦笑摇头。 “哈哈,小师妹不必自忧!”富大海爽朗一笑,可当余光扫到场中时,那双小眼睛顿时瞪大 “我靠!” “小,小师妹!回头儿师兄再同你说!”顾不得那么多,富大海提着裤腿便往场中跑去。 与此同时,场中比武台上早已被哀嚎声,惨叫声所替代。 不知从何时起,台面上已然躺满了不下数十人人,且各个都是口吐鲜血,嘶嚎不断。 更有甚者已经断绝生机,彻底命丧于此。 仅存的三两名年轻面孔站在原地,看着对面那两女一男,尤其是那个身着锦服的年轻人时,腿肚子也不自觉的开始连连打颤。 比武台上,身着红衫的年轻人硬着头皮颤声道“你,你,你竟敢当众对,对我等行凶!” “你,待如何?”墨书双手怀抱,剑眸间极为漠然。 “夜幕,夜幕山庄的刘长老来了!” “玄月堂的安长老也来了!” “那,那是碧云宫的风长老!” “闻刀门的长老也来了 !” 随着一阵阵惊呼声落下,人群中随声便走来了数名男女,且各个都是身着不同服饰。 “长老!参见长老!” “长老!” 眼见来人,站在台上的三两名年轻面孔当即俯身做礼,对着走来的数名中年面孔拜道。 一身披红袍的中年男人冷言道“闻人雪,这,便是你教出来的好徒弟么?” 不远处,左臂带血的闻人汐持刀走来,看向前方站着的那袭白衫妇人“师傅,我...” “不必多说”闻人雪摆手打断,虽说已至中年,可面部肌肤却依旧细腻,看起来至多三十上下。 “此次大比,你们究竟安的什么心,真当我不知么?”闻人雪冷视周身数人,言语间更是前所未有的森寒。 “哼!此次大比...” “停!吵的小爷心烦!”墨书极为不爽的扫视着前方数名中年面孔,再道 “小爷没空听你们那什么大比,今日之事,你们,最好能给她一个交代”言罢,墨书指向近前的闻人汐。 身着绿袍的老者阴冷上前“小子,老夫现在没空理会你,你便真当老夫不会找你了么?” “小子,不论今日我等同闻刀一门究竟如何了结,你,必死”红袍男人同样上前,在他眼里,前者早已是个死人。 “就凭,你们?”墨书挑眉。 “竖子狂妄!” “如何!”闻人雪果断上前,右手,已然搭在了刀鞘上。 “闻人雪,你当真是想,同我等过不去么?”绿袍老者默默出声,一双老眸间极为阴冷。 “这小子,我闻刀门保了!”闻人雪傲视所有人“尔等,待如何?” 闻人汐默不作声,可身子,却同样上前了一步。手,也搭在了刀柄之上。 一时间,场中顿时陷入死寂。 周围人群中议论声不断,且绝大多数目光都看向了站在台上的那个锦服年轻人。 “纵是有闻刀门的雪长老出头,此子,怕也活不了了”一青年微微摇头。 “夜幕山庄,玄月堂,碧云宫...啧啧啧,今日就是神仙来了,这小子也没救了”一壮汉同样摇头叹息。 “前,前些天不是才听说青霜剑阁那件事么,要是,要是那少年又是一个背景通天...” “你当那等人物是白菜萝卜,说能见到便能见到的?” “让,让来!都给小爷让开!” 突然,随着人群中一道急迫声响起。一球形身影硬生生从那水泄不通的人群中挤了出来,期间还不忘在数名妖娆身影上挨个揩了把油。 “书哥!书哥!我来了!”富大海挥着手,一路小跑上比武台。 “拉炮!摇人!”墨书黑脸喊道。 “得嘞!”富大海二话不说,伸手就从怀中掏出了根花炮。 砰!砰—— 随着先后两道炮声炸响,天空之上赫然浮现出一片巨大的虎首图案。 红袍男人瞥了眼头顶上的虎首烟花,不由失笑道“小子,这是,猫?” “不,这是黑虎”墨书认真答道。 “黑虎?”红袍男人为之一愣,可下一息便放声大笑“哈哈哈,你是想同本长老说,你能将那虎贲骑喊来?” “不能”墨书摇了摇头,再道“皇都并无虎贲三军之骑驻扎,只有,虎贲卫骑” “哈哈哈,哈哈哈哈!小子,你这唬人的本事倒真是下了番功夫啊”红袍男人狂笑不止,仿佛听到了这天下间最大的笑话。 “刘长老跟一个小疯子废什么话,依老夫看,不如现在就斩了为好”绿袍老者说道。 “哈哈,安长老着急了不是?”红袍男人双手怀抱,一时间反而没了起初的暴怒。 相较于以往在山里的苦闷日子,如今这般,倒不失为一剂调味。 第119章 杀人女,你可真狼狈 台上,左侧 “汐儿,带着你的朋友先走”闻人雪低声道。 闻人汐瞥了眼一旁的墨书,继而压低声音“师傅,他,他真能叫来人...” “什么?”闻人雪眉头一皱,有那么一瞬间她都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踏!踏!踏! 随着后方一阵阵铁蹄声传来,人群中顿时便安静了下来,同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后方那支狂奔而来的铁骑。 “将这处山顶,给老子统统围了!” 马背上,楚战放声怒吼,一双战眸紧紧盯着前方台上的那袭身影。 但凡那个身影有半点差池,他敢保证今日在场之人不论是谁,皆会死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是!” “是!” 闻声,千余人的队伍随即四散而开,彻彻底底将眼下这处山顶包围了起来。 在那一双双漠眸的注视下,在那一匹匹黑甲战马的威慑下。 在场数千人,不论各地而来的江湖人士还是皇都城下的平民百姓尽皆匍匐原地,不敢发出半分动静。 比武台上,不论是红袍男人,还是绿袍老者等数名隐世门派的长老全都愣在了原地。 黑虎,是黑虎旗,且还是边缘处镶了金线的黑虎旗。 完了,所有人顿感一阵天旋地转,甚至于台上的绿袍老者直接便昏死了过去。 一身黑虎军袍的楚战大步上前,继而单膝跪地,抱拳沉喝“大月墨氏家将,楚战!见过九公子!” “老楚?”墨书有些意外,再道“你方才就在附近?” “是!末将亲率一支千人队来此操练,得知公子遇险,这才马不停蹄赶了过来!” “不错”瞥了眼外场的一众虎贲卫骑,墨书点头之余看向不远处的红袍男人等人 “我叫的人到了,你们的人,都准备好否?” 扑腾! 不再有任何犹豫,红袍男人当即便跪在了原地“公,公子大人,是草,草民糊涂!草民不识公子大人!” 随着前者跪下后,周边数名各门派长老面如死灰,相继跪于原地叩首请罪,全身更是止不住的颤抖。 大月墨氏,这四个字太大,大到所有人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抵抗念头。 江湖中,他们是无数人眼中的隐世大派,是所有人都要仰望的存在。 而在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铁骑面前,在那些满甲满胄,代表着大月意志的军队面前。他们,只是一群比寻常百姓强大些的百姓,大月国的百姓。 “比武伤了人,没毛病”墨书淡淡开口,漠视前方一众跪地身影 “可从中使绊子,耍眼子,小爷,便看不下去了” “是,是!公子大人说的对!是我等,是我等一时迷了心窍,才,才让门中弟子使那下作手段,我等有罪,有罪!” 红袍男人连连叩首,什么长老名分,什么大派风骨,今日若能活着,便是天下第一等的大幸。 墨书双手环抱,看向不远处的白衣“杀人女,你想如何解决?” “江湖事,江湖了。今日解围之恩,汐,谨记!”闻人汐抱拳出声,面色依旧冰冷如霜。 “了然”墨书微微颌首,在看到前者那条带血胳膊后,嘴角也不由上扬了起来 “杀人女,你可,真狼狈” 言罢,转身便走。 “你!”闻人汐顿时气极,不过看着那个远去的锦服背影,最终还是将欲要开口的话咽了回去。 台上,水妍瞥了眼那袭白衣身影,随之快步跟上。 “书哥,等会儿我啊!”富大海提着裤腿连忙追上。 一时间,场中千余虎贲卫骑纷纷收队。以十骑为排,百骑为队,千骑为阵,一路浩浩荡荡,驶向山下。 不知过了多久,围聚于平顶山上的数千人才逐渐回过了神。 那个锦服少年,那支百战之骑,被所有人深深记在了心底。 江湖是很大,可在大,也不过是存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万千民众。 在面对那些真正手握权柄的人时,在面对那些一字便可定百万人生死的存在时,他们,从来没有选择的余地。 岁月如风,亦如流水。 转眼间,酷暑已过,深秋已至。 十月的皇都满城枯黄落叶,空气中也多了份清爽。 至于起初发生在平顶山的那件事也早已被众人所淡忘,一切都好似不曾发生过般。生活,依旧乏味,枯燥。 而不同于往日间,今日的皇都城外多出了一排由数辆奢华马车所组成的车队。 随着车队驶入皇都,直至抵达金陵湖外围时,数名身着华贵锦服的年轻面孔相继迈出马车。 “老早就听说大月的皇都城气派非凡,如今亲临,当真是不愧东陆第一城的美名啊!” 叶不离双手叉腰,面庞虽有书生气流露,可也掩盖不住那份沙场间的意气风发。 “哈哈,早就听那死胖子说梧桐街如何如何,今夜必须去看看!”狼沧爽朗笑道。 “狼沧小子,你这话我可是记下了啊”一旁,风冥默默出声。 “嘿!你个...” “前方何人!止步!” 突然,随着一道沉喝落下,百名披坚持锐的甲士应声走来。 “我等乃墨九公子军中好友,听闻墨府便在这金陵湖内,故而寻路来此”叶不离淡笑出声。 “可有出入凭证?”百户模样的青年肃声问道。 “并无”叶不离淡笑摇头。 “若无凭证,不可擅入!”青年百户眉头一皱,手中大枪也在同一时间砸向地面。 “都说了我等乃墨九公子好友,你这人怎么如此死板!”狼沧不爽道。 “不能,便不能!规矩二字,不可破!”青年百户沉着张脸,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 “我...”狼沧顿时语塞。 一旁,风冥眼尖,第一时间便发现了前方走来的青纱丽影“哎!小婢女!你是书哥的小婢女!” 眼见来人,在场一众甲士纷纷回身,抱拳沉喝 “水妍小姐!” “水妍小姐!” “你们是?”水妍眉头微蹙,看着近前那几张有些熟悉的面孔,她一时也没能想起究竟在何处见过。 “小婢女...” “狂妄!”不等风冥说完,青年百户战眸一凝,手中大枪已然下斜“水妍小姐乃墨府之人,尔等放肆!” “周大哥,我,我好像认识他们”水妍连忙出声道。 待仔细打量了一番近前几人后,这才想了起来“昂对,你们是武军堂的质子!” 第120章 齐聚西江月 “哈哈,姑娘好记性!”狼沧点头。 “姑娘,我等是来看望九公子的,劳烦你和这些军伍们说说,好让我等进去”叶不离淡笑出声。 水妍再次确认了一番后,这才看向一旁“周大哥,他们的确和公子认识,我带他们进去吧” “卑职,告退”见状,青年百户也不再犹豫,随即挥了挥手,率队离去。 风冥愤愤不平,看着那支离去的百人小队嘟囔道“都说了认识,一个个都死心眼子!” “姑娘,有劳了”叶不离双手做礼,脸上始终挂着抹淡笑。 “没事,你们来吧”水妍摆了摆手,随之走在前方引路。 还不等走几步,水妍突然转头“不对!你们既然是公子的朋友,为何来之前不说一声!” “周...” 狼沧眼皮一跳,连忙上前摆手“别别别!小姑奶奶!我们真是书哥在军中的好友!” “那我问你们,公子的质子军里是不是有一个没了右耳的人!” “不是右耳,是缺了左耳,他叫残耳”叶不离苦笑答道。 “还有!质子军里是不是还有一个红脸大汉,就连络腮胡都是红的!”水妍再次质问。 狼沧苦笑之际同样上前答道“他叫狮狂,肤色偏黑,不是红脸,胡子也是黑的” 水妍眨巴着大眼睛,又一次打量了番近前几人后这才作罢“奥...你们随我来吧” 眼见如此,连同狼沧在内的数名各国皇子这才松了口气,继而纷纷快步跟上。 不多时,在水妍的引路下,一行人便来到了金陵湖内最森严,同样也是最阔气的墨家府邸。 顾不得驻足赞叹,众人紧紧跟着前方身影,向墨府后院走去。 墨府后院,侧厅 眼见来人,狼沧,叶不离,风冥等人当即起身,做礼尊声道“书哥!” “哈哈!来了也不提前打声招呼!”墨书大步迈入厅内,脸上笑容爽朗无比。 “坐!都坐!到小爷这儿怎么舒坦怎么来!” 风冥正色抱拳,道“书哥,如今我东陵国矿产的贸易已经正式提上了日程。父皇专门让我来向书哥,及墨家主道谢!” “礼呢?就他娘空手来道谢的?”墨书挑眉道。 “礼,礼,礼...”风冥脸色一僵,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说实话,他还真没想到此一节。 “哈哈哈,听不出来这是书哥同你玩笑呢?你个憨货!”狼沧爽朗笑道。 “行了!都坐!”墨书笑着摆了摆手,再道“今晚谁都不许落下,醉仙居,小爷做东!” “书哥,那醉仙居可是在梧桐街?”狼沧试探发问。 “怎么,还想去听听曲子,看看美人儿?” “这,这不是那死胖子老说梧桐街...”狼沧还没说完,突然便被厅外一道声音所打断。 “小子!你莫不是皮子痒痒!”富大海双手叉腰,一双小眼睛恶狠狠盯着前者。 “海哥!”狼沧率先起身,不由分说便冲上去就是一个熊抱 “海哥!你我数月未见,兄弟可是想你想的紧呐!” “真,真的?”富大海愣愣看着近前那张满脸真切的脸,一时间倒也分不清是真是假。 侧桌前,叶不离自顾自的喝着茶“别的不知道,反正这一路走来,死胖子倒是没少听” “好像是那么回事儿”风冥连连点头。 原地,狼沧舔了舔嘴唇“那,那啥...” 啊! 随着一记撕心裂肺的喊叫响起,富大海缓缓收回拳头,笑眯眯道“数月未见,小爷也很是想你” “我...”狼沧捂着肚子,愤恨瞪了叶不离,风冥二人一眼后这才弓着身子回到了原位。 “那个,书哥,梧桐街到底是个啥地方,咱长这么大还真没去过那烟花巷...”风冥扭扭捏捏,低着个脑袋。 “走!”墨书随之起身,大步迈向厅外。 “去,去哪儿啊...”风冥为之一愣。 墨书抬头看了看已经黄昏的天色,放声道“梧桐街,西江月!” “嘿!那敢情好嘿!走走走!”狼沧顿时就换上了笑脸。 “真,真去?”叶不离有些不自然的抿了抿嘴唇。 “让你去听曲子,又不让你上刀山!”说话间,富大海一把便拉起了前者。 “去宫里一趟,给小启喊来!” “得嘞!”富大海喜笑颜开。 至此,数道身影相继迈出墨府,一路策马驾车直赴梧桐街。 天色渐晚,皇都城内不仅没有半分清冷,反而愈发热闹了起来。 尤其整条梧桐街,两侧花灯通明,各家楼阁皆挂红绸。 街面之上车水马龙,不乏妖娆身影柔情细语,来来往往,尽显妩媚之姿。 作为梧桐街内首屈一指的烟花间,西江月之名早已传遍至大街小巷,其内不说天上人间,那也算的上人间天上。 不多时,随着数辆奢华至极的马车先后驶入梧桐街,继而也引发了一场不小的骚动。 “青姐姐,这都是哪家的公子,好生气派”街面左侧,一绿裙少女眼带桃花,满目都是前方驶过的数辆奢华马车。 “怎么,想去讨一个富贵?”一旁,手持小扇的美妇人问道。 “青姐姐说笑了”绿裙少女勉强做笑,脸上不免流露出几分黯淡。 “哼!今晚要在弹不了三首曲子,明日便去房内伺候”美妇人斜眼一瞥,继而扭动腰肢,手摇小扇离去。 梧桐街很美,但也不乏此间苦难。 一切的美好都是由千千万万个苦难所搭建而成。世间如此,世人,亦如此。 与此同时,西江月顶楼,露天阁楼上已然多出了数名身影。 不同于楼下之景,此处不仅装潢独具,更是抬头便能望见天上圆月。 而在两侧屏风的遮挡下,不仅隔绝了他人目光,更是将夜里的一丝凉风隔绝在外。 “这,这便是青楼么...”侧案前,风冥愣愣出声。 显然,此处和他心中所想的青楼可谓是天差地别。 “你他娘还真想行那苟且之事?”墨书黑脸,抬手就将刚啃完的瓜皮甩了过去。 “咳,咳咳,这不是就说说嘛...”风冥讪笑两声,期间还不忘擦了擦脸上的瓜瓤子。 第121章 什么他娘的叫兄弟 “咯咯,不知九公子亲临,奴家有礼了” 随着不远处一道媚音落下,一美妇人笑靥如花,两只柔手并搭腰间,款款做礼。 “柔姐姐,许久未见,风华依旧啊”墨书嘴角上扬。 “咯咯咯,九公子就别打趣奴家了”美妇人掩嘴轻笑,一言一行尽显妩媚之姿。 “九公子,那奴家这便去将竹漪喊来,为诸位奏曲助兴” 案前,墨书剑眉微皱,想了想,笑道“那便,劳烦柔姐姐了” 原地,美妇人眼底间闪过一丝异色,不过很快便恢复如初,媚笑退下。 眼见如此,狼沧,叶不离,风冥几人纷纷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 墨书举杯空对,放声道“都愣着作甚,来!” “干!” “干!” 几人也不磨叽,举起杯中酒便一饮而尽。 至于方才那份不寻常,谁也没有记在心里,同样也不会去主动提及。 比起旁人,他们每个人都是复杂的,同时也是无奈的。位高身尊,于他们而言从来都不是一件值得自满的事。 可以说从出生那天起,他们当中绝大多数人的一生,便已经没了选择。 “如今北陆已然大乱,北域诸国兵戈不休。就是北冥国也不再固守边境,而是陆续用兵于北陆各地”叶不离说道。 狼沧放下酒杯,看向前者“听说西陆边域几个国家也被战火波及了?” “不错,我秋水国位处西内陆,倒还不至于战乱。可靠近赣西荒漠的那几个中小国家已经是彻底打了起来”叶不离点头。 “娘的,这还真是彻底乱了套了”风冥咂吧着嘴。 “奴家,见过九公子,诸位公子” 就当几人说话之际,随着一道轻柔声落下,一身绫罗素裙的竹漪怀抱古琴,款款走来。 墨书微微颌首,淡笑道“今日好友小聚,随意曲上几首便可” “是”竹漪回以微笑,轻步走向抚琴台。 一切,都如当初那般,不曾有半点异样流露。 “书哥!”不远处,富大海满脸灿烂,挥手走来。 其后赫然跟着一名黑袍人,哪怕是面部都被那巨大的帽兜遮掩的严严实实。 “海哥,此人是?”狼沧眉头微皱,不解发问。 闻声,在众多目光中,黑袍人低头左右环顾了一番后,这才缓缓褪去头顶的帽兜。 “启殿...” “给小爷闭嘴!”不等风冥开口,富大海连忙上前一把便捂住了前者的嘴。 这要传出去,别说拓跋启如何,他第一个就得挨板子。 案前,墨书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前方身影“启公子的这副打扮,倒颇有一股侠者之风啊” “九哥,你就别拿我开涮了”拓跋启苦笑道,鬼知道他这一路走来究竟提了多少心,吊了多少胆。 叶不离率先起身,做礼拜道“启公子” “启公子” “启公子” 见状,狼沧,风冥等人也全都反应了过来,纷纷起身做礼。 “不必如此,都坐”拓跋启随意摆了摆手,很自然的便走向了墨书一旁的木案前。 “要按民间的说法,这来晚的人,是否得自罚三碗?”墨书惬意开口,说话间还不忘向嘴里丢了颗葡萄。 “我东陵国,的确有这么个说法”风冥极为认真的点了点头。 “我,我不算啊!我是书哥交代的活儿,我不算!”富大海连忙解释。 见众人都看向了自己,拓跋启努了努嘴,一息,三息,五息,数息而过。 拓跋启索性也不犹豫,一掌便拍在了案面上“整!” 言罢,当着一众目光,拓跋启连着摆上三个酒碗。待全都倒满后,仰头就往肚子里送。 “好!启公子海量!”狼沧摆手叫好。 “哈哈哈,好!好酒量!”叶不离随声笑道。 “娘的,痛快!”拓跋启擦了擦嘴角酒渍,同时也罕见的爆了个粗口。 “哈哈,来!”墨书端碗起身,看着周围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放声再道“诸位!这碗酒,共饮!” “干!” “干!” 一时间,众人纷纷端起酒碗仰头豪饮。 琴声曼妙,酒香四溢。 不觉间,随着地面的空酒坛子越来越多,在场之人无一例外,全都渐入微醺之境,且碗中酒从来便没有停过。 期间不是畅谈当初在北域战场上的事,就是各自年幼时的趣事,爽朗声不绝,大笑声不断。 仿佛所有人都很珍惜这次机会,这次为数不多,相聚于此的机会。 “书,书哥!这碗酒!我得敬,敬你!”风冥晃晃悠悠,端着酒碗便走向了墨书身旁。 “好!”墨书也不磨叽,笑着便端起了酒碗。 “不,不对!”就当两个酒碗快要碰到一起时,风冥连忙退回,继而放声大喝 “今日!是东陵国六皇子风冥,携父皇心意,携东陵国万万百姓心意,谢书哥!” 随着大喝之声落下,场中所有人都停止了交谈,看向那个满脸通红,摇摇晃晃的八尺身影。 “这碗酒,干了!”言罢,墨书仰头一饮而尽。他没有过多的言语,一切,尽在酒中。 “干!”风冥憨厚一笑,同样一口饮尽碗中酒。 转过头,风冥再次倒满酒碗,极为认真的看向拓跋启“启殿下!这碗酒,风冥敬你,东陵国,敬你!” 拓跋启迷离着双眼,端着酒碗便站了起来“我,拓跋启!不擅言辞,不擅交心,但我知道!什么叫生生死死!什么叫他娘的兄弟!” 言罢,拓跋启一手端酒,一手指向在场众人“你!你!你们!是我,拓跋启的兄弟!” “启殿下!兄弟我,干了!”狼沧热血上涌,端起酒碗仰头就干。 “干!干!干!” 风冥,叶不离等人纷纷端起酒碗,齐声沉喝。其音滚滚如雷,气势磅礴,直达天际。 一旁,富大海看着众人豪气干云,心里不说一万匹战马奔腾而过那也差不了多少。 娘的,小爷这是造了什么孽! 一想到明日早晨那顿板子,富大海内心五味杂陈,一张脸更是宛如苦瓜状。 “死胖子!你,你为何不喝!”拓跋启摇摇晃晃走来,大声质问。 第122章 男儿走四方,何处不为家 “我...”富大海欲哭无泪,端也不是,不端也不是。 “不,不就是明日一顿板子么!放心!明日启哥去富府给你镇场子!你那不值钱的爹要,要敢拾掇你,启哥便拾掇他!”拓跋启大手一挥,尽显霸道之色。 “对!启哥说的没毛病!”风冥端酒走来,再道“胖哥!我,我风冥,也要敬你一碗!” 原地,富大海心里一横,索性也不管了“来!干了!” “哈哈,海哥尿性!” “干!” 又是一口酒下肚,风冥的脸上再次红润了不少。 “行了!都,都他娘喝到这份儿上了,还藏他娘的什么藏!你们不愿说,我风冥先说!”言罢,风冥走向墨书身旁 “书哥,我,我要去投军了!去我东陵国的军队!这次来,其实,就是同你,还有启哥,胖哥,告别的!” 静,无比的静,此言一出,所有人都酒醒了大半。 案前,墨书没有意外,脸上笑容依旧“你当你书哥是傻子?不知道你狗日的是来干啥的?” “我...呃!”风冥木然看着前者,随即便打了个酒嗝。 叶不离深吸一口气,上前出声道“书哥,我,也要去投军了,去我秋水国的军队” “书哥,我,也一样!”狼沧低着脑袋。 …… 一时间,在场其余的数名各国皇子相继上前,看着前方那个身影,那个曾带着他们生生死死的身影,深深低头。 案前,墨书点了点头,随之摆手示意众人坐下 “你们,没有选择,我,同样没有选择。这天下从来便没有不散的宴席,可只要人还在,心中的那份情义还在,这席,便散不了!” 墨书端起酒碗,看向周围众人“诸位!男儿走四方,何处不为家!干了!” “干!” “干!” “干!” 场中,拓跋启,富大海,狼沧,叶不离,风冥,以及众多各国皇子,双手捧碗,仰头一饮而尽。 或许多年后,众人回想起今日这一幕时不免摇头失笑,不免感慨万千。 可现在,他们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前路漫漫,但最终,那无数条路必然会交织在一起,对此,众人深信不疑。 二月二,龙抬头,独属于每一个月人的年节即将到来。 仅仅一夜间,皇都城上空风雪交加。随着次日的朝阳缓缓升起,这座被万万人称为东陆第一城的皇都城也覆上了一层雪白。 东市西街,北城南坊,家家户户都开始出门采办年节所需的食,物。 对于不久后便要来临的年节,所有人都或多或少挂上了抹轻松的笑意。 那不仅仅是对一年来辛勤的总结,更是亲人欢聚一堂,阖家欢乐的日子。 金陵湖,墨府后院 “书哥,你,你真要去那北疆当大头兵!?”富大海愣愣出声,刚送进嘴里的蜜饯都没了滋味。 “怎么,你他娘还想上去便当个将军?”摇椅上,墨书瞥眼道。 “那,那啥,我可没说我要去啊!”富大海连忙摇头。 “三个月后,随小爷去虎贲左军任副千户,主管钱粮后勤”墨书没好气道。 “我辈儿郎!当磨砺自身,克己勤勉!什么官不官的,我富大海...” “你闭嘴” “咳咳,好嘞好嘞”富大海讪笑作罢,很是自然的便闭上了嘴。 “对了书哥,我听我爹说,过完年后,启哥好像要去南海?” 墨书点了点头“嗯,如今南海三道之地皆大兴水师,小启去了那边儿,倒也算赶上了” “说说,咱这名字大海大海的,可那大海到底是个啥模样还真没见过”富大海咂摸着嘴,对那片神秘的大海也不禁憧憬了起来。 墨书有些失神,不知在想些什么“将来,说不定就得去那南海走上一遭” “啊,啊?” “啊个蛋!倒茶!” “昂,昂,好嘞!”富大海提溜着小眼睛,显然将墨书方才那句不知所云的话记在了心里。 “书哥哥!” 突然,随着一道愉悦声传来,拓跋云兮拎着包糖栗子便小跑了过来。 一身红披袄外加褶裙的她没有半分皇女应有的打扮,反而更像是哪家府上的小姐。 “那,那啥,我...”富大海左瞅右望,说话间便想起身离去。 “坐着!”墨书狠狠瞪了眼前者,继而换上笑脸,看向跑来的拓跋云兮 “宫里路远,不必隔三差五的便跑来” “左右不过半个时辰,不远!”拓跋云兮笑着摇头道。 一旁,富大海赶忙起身,双手做礼“富大海,见过华阳公主” “小胖子,你可有些不老实啊”说话间,拓跋云兮便坐了下去,言语中好似意有所指。 “我,我...”富大海舔了舔嘴唇,再道“上次那事儿不是书哥起的头嘛,为这,我,我还让我爹拾掇了一顿” “哦?”墨书有些意外的瞥向前者“那晚小启不是说要帮你平事儿嘛” “我...”富大海顿时语塞,同时心里没由来的便是一阵憋屈。 别说平事儿,就是连拓跋启的影子都没见着。 “那日你们从西江月回去后,当天早上启弟便被皇后叫了过去。听说,打的可惨了”拓跋云兮解释道。 “那他还装大尾巴狼!” “行了,左右不过一顿板子,嚎什么嚎”墨书无所谓的摆了摆手。 “又没打在你屁股上”富大海愤愤不平,一双小眼睛里满是幽怨。 “你说了个啥?”墨书侧目。 “我,我啥也没说,啥也没说”言罢,富大海很自然的便玩儿起了桌上茶盏。 一旁,拓跋云兮看着两人说话,眼角也不禁弯成了月牙状。 中途好像想到了什么,这才插嘴道“对了,明日父皇说要在宫里组织一场弓马比试,凡我大月二品以上官员家中的子嗣,都要去参加” “不去行不行”墨书苦笑。 “不行!父皇还专门说了!”拓跋云兮清了清嗓子,继而双手叉腰,有模有样道 “云兮!你去给那小兔崽子说明日必须来!若是敢放朕的鸽子,朕打烂他的屁股!” 第123章 弓马比试 “哈哈哈!哈哈哈哈!”富大海一个没忍住,捂着肚子放声大笑。 “你给小爷闭嘴”墨书脸黑如炭,抬腿就是一脚。 拓跋云兮若无其事说道“对了,水妍姐姐呢?明日弓马比试,水妍姐姐也正好去看看” 闻言,墨书嘴角一阵抽搐。尤其是当他看见前者那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嘴角处的抽搐便愈发加重。 “怎么了,水妍姐姐没空嘛?” “咳,水妍去不周山了,这一两日怕是回不来”墨书答道。 “这样啊...”拓跋云兮有些失落。 “我去找墨韵姐玩儿了,书哥哥你别忘了吃啊”拓跋云兮指着桌上的糖栗子说着,言罢,起身就走向了院外。 原地,直至前者走远后,富大海抿了抿嘴,神色间也破天荒的有了抹正经“书哥,有些话,还是早说为好” “行了,明日记着去宫里”墨书摆了摆手,一人向后湖边走去。 伴着黄昏,随着日落。 墨书背着双手,看着那一步又一步前进的脚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情爱二字,可能于世间绝大多数人来说都在正常不过,但他,却没那份资格。 至少现在的他,并没有。 于他面前,是尸山血海,是残肢断臂,是一个接一个的修罗场。 他深知,如现在这般安逸自在的日子已经不多了。 马上,他便该启程,再一次走上那条布满泥泞,布满荆棘的血路。 真心是暖,可也寒人。 他之心,只能深藏于肺腑,只能展露于沙场。 无他,只因他姓墨,令大月数百万计铁军敬仰的墨,令世间百国万万苍生胆寒的,墨。 次日清晨,随着第一缕暖阳照耀在大地上,这座被落雪所覆的皇都城也有了一丝温暖。 不同于往日,今日的金陵湖内格外热闹。 凡是二品以上大员府上子嗣纷纷策马驾车,向着皇宫一路驶去。 不论武将之子,文官之孙,弓马一术,都是他们必修的课程。 甚至整个大月国境内凡是家境好些,有些闲钱的人家,都会请武师来家中育儿习武。 不为前路,不为将来,只为磨砺已身,自强不息的精神。 大月尚武,这不是什么秘密,而是天下百国皆知的事。 哪怕就是考取功名,入仕为官的年轻人都多多少少会些拳脚功夫。 放眼大月数百年间,不乏言官拔剑一怒向天笑,愤口大骂昏天子。 甚至二十余年前,当今大月国老叶淮之都曾于奉天殿之上,当着天下群臣的面怒指大月先皇帝破口大骂。 而事后大月先皇帝不仅没有半分怪罪,反而大加赞赏,称其言之有理。 虽是文人身,但有武人骨。这,便是大月雄霸东陆,傲视百国的资本。 皇宫,御马场 神策亲骑满甲满胄,护卫四周。 各级官员子嗣连同诸多皇子,世子相继到场。 所有人都明白今日之比,比好了,一切无事。可要没比好,那可就不是一顿板子能过去的了。 为此,不论皇子世子之流,还是各家官员府上的公子全都暗自憋了把劲。不说比的有多好,至少也要看得过去。 场中,观武台之上 在看到远处走来的那抹身披麒麟纹大氅的身影时,拓跋启顿时便露出了灿烂“父皇!九哥来了!” 闻声,台上一众皇子世子纷纷看向远处走来的那抹身影,没有人奇怪为何墨家只有一人到场。 如同驻守于西疆的墨道一般,墨家其余诸子皆分布于三疆一海,亲守国门,戍边镇国。 台下,墨书大步迈来。迎着所有人的目光,单膝下跪,抱拳对向正前方那抹身穿黑龙帝袍的威严身影 “墨家,墨书!拜见陛下!陛下圣躬安!” “朕安”拓跋武淡笑摆手,帝眸间不仅有威严,更有一丝长辈间的疼爱。 “今日比试,为何不曾带弓?” “回陛下!小子听闻今日比试拔得头筹者,赏震天宝弓一柄!”墨书抱拳沉喝。 “哈哈哈!这还不曾大比,你便将主意打朕头上来了?”拓跋武爽朗笑道。 墨书咂吧了几下嘴,再次放声“回陛下!小子心思单纯,面不藏心!想到什么,便说什么!” 拓跋武饶有兴趣看着眼前的身影“朕怎么觉得,你还有话不曾说完” “是!陛下英明!”墨书面色一正,再道“小子听说陛下有柄万钧大弓,今日之比,还请陛下先行,借弓给小子一用!” 此言一出,台上之人不论是谁,嘴角处皆是一阵抽搐。 如此光明正大向大月皇帝讨要宝弓,不说前无古人,怕也是后无来者。 龙椅上,拓跋武大手一挥“允了!今日你若能拔得头筹,朕便将这柄弓送于你!” 言罢,拓跋武随之起身走向一旁弓架,亲手取下那柄通体漆黑,带有肃杀之气的大弓“接着!” 墨书眼皮一跳,连忙双手接住“谢陛下!” “陛下,时辰差不多了,您看...”一旁,手持拂尘的老太监提醒道。 拓跋武微微颌首,看向台上一众年轻面孔“都下去准备!” “是!” “是!” 连同拓跋启在内的一众皇子纷纷做礼俯首,继而相继走向台下。 北风起,寒风吹。 随着御马场内百十名年轻面孔纷纷准备完毕,身着蟒服,手持拂尘的老太监上前一步,于观武台之上放声道 “今日比试,只分两场!” “第一场,步射!一靶十箭,三百米外,靶心多者胜!” “第二场,骑射!十靶十箭,狂奔中百米外,靶心多者胜!” “比试人员,十人为队,先后入场!” “始——” 呜~呜~呜—— 随着老太监话音落下,无比沉闷且悠扬的号角声顿时响彻于御马场内外。 “风!风!大风!” “风!风!大风!!” 一时间,驻足于四周的千余名神策亲骑纷纷单手捶胸,齐声低吼。 音不高,但穿透力极强,直达天际,震破苍穹。 每一张面孔之上皆是肃穆,皆是大月铁骑之姿。 在那一声又一声的齐吼下,场中百十名年轻面孔顿感热血沸腾,就连握弓的手也不由紧了几分。 第124章 风!风!大风! 没有过多拖拉,人群中十名年轻面孔率先领取箭袋,步入内场。 “那小子不是礼部尚书家的老三么,就这也敢来凑热闹?”富大海双手环抱,目光瞥向前方其中一个瘦弱身影时满是不屑。 “你他娘自己啥样,心里没点儿数?”墨书侧目。 “我...”富大海努了努嘴,本想解释一番的他最终还是很识趣的闭上了嘴。 不多时,步入内场的十人便相继张弓搭箭,开始了今日的首场比试。 没有谁真的四六不懂,对出生于官宦之家的他们而言,哪怕就是天生体弱,对于弓马一术的造诣也不是常人所能及。 步射,顾名思义,驻足于原地,射前方定靶。除了自身气力,比的就是一个准头。 随着十人一次次的拉弓搭箭,很快,箭袋中的十只羽箭便先后射完。 观武台上,老太监上前放声道 “定远侯六子,刘晓!十箭九中,五箭靶心!” “礼部尚书三子,宁都!十箭七中,三箭靶心!” “安山伯二子,周涛!十箭八中,五箭靶心!” …… 随着一道道大喝声落下,内场十人相继迈出。 对于眼下这个结果,在场百十名年轻面孔纷纷点头给予肯定。 不能说优中之优,但先前十人中的任何一人,至少也达到了军中百户的水准。 很快,数支十人组成的小队便比试完毕。 伴随着又一道号角声响起,墨书手握万钧宝弓,连同拓跋启,富大海等九人纷纷步入场中,准备开始今日的比试。 自那抹身披麒麟纹大氅的身影出现,几乎场中所有的目光皆投向其中。 无他,光是那件不同于所有人的麒麟纹大氅便说明了一切。 内场中,墨书微微眯眼,看向数百米外的红心箭靶。 没有过多的犹豫,甚至在周边几人都还未准备好时。 墨书右臂猛然发力,随着一道吱呀声作响,那号称万钧之力的宝弓已成满月状。 嗖!嗖!嗖! 三支箭矢应声射出,几乎同一时间,墨书快速掏向箭袋,三支羽箭赫然被夹于指间,继而搭于弓身之上。 嗖!嗖!嗖! 又是三箭飞速射出,没有半分停留,墨书最后一次掏向箭袋。 而这次,整整四支羽箭皆夹于指间,只留大拇指用以拉弦。 在众多目光,乃至周边目光的注视下。 万钧宝弓再一次被拉满月,四支羽箭带着一股极为凌厉的破空之势,于刹那间飞射而出。 观武台上,老太监眼皮一跳,连忙上前放声 “墨九公子!十箭十中!十箭靶心!十箭,皆穿靶而过!” 一息,三息,五息,足足愣了近十息后,场中顿时沸腾。 “彩!” “彩!!” “彩!!!” 不论驻足于四周的神策亲骑还是在场诸多年轻面孔,纷纷高举右臂,放声大喝。 一时间,御马场内外叫好声铺天盖地,喝彩声久经不断。 如此神武之姿,唯有墨家儿郎,唯有大月墨氏。 “诸位!献丑!献丑哈!”墨书连连抱拳,脸上的笑容更是灿烂无比。 拓跋启无奈苦笑,看着一旁那个满脸嘚瑟的身影。 他知道,这才是他的九哥,是当年那个冠绝皇都城的神武少年。 “真他娘能显摆...”富大海小声嘀咕着。 尤其是当他看到墨书离去时那不三不四的背影,整个人是要有多操蛋,便有多操蛋。 热闹过后,连同拓跋启,富大海在内的九人这才相继张弓搭箭,开始今日的比试。 十次满月,十次搭箭,几乎没用多少时间,数人便纷纷收弓,转身走出场外。 观武台之上,老太监再次上前,如先前般放声道 “平凉王次子,李河!十箭九中,六箭靶心!” “恭王次子,拓跋昭!十箭十中,七箭靶心!” “户部尚书五子,富大海!十箭八中,四箭靶心!” “十二殿下,拓跋启!十箭十中,十箭靶心!” …… 随着一道道高呼落下,场中不少人都看向了那个身着锦服的英武少年。 不论其他,单单是那十箭十靶心的箭术便足以碾压在场九成九的同辈人。 人群前列,墨书有些意外的看着身旁的富大海。 说句实话,以前他还真没看出来这小胖子有这般术艺。虽说还达不到优中之优,但也足以胜过在场一多半的人。 “见笑,诸位见笑!”富大海抱拳做礼,足足转了一圈后这才停了下来。 “胜不骄,败不馁,如此小胜,岂能洋洋得意!”一旁,拓跋启沉声道。 “我...”富大海脸色一僵,期间更是没忍住瞥了墨书几眼。 “看小爷作甚!”墨书双手怀抱,不知从何时起,嘴里神不知鬼不觉的便多了根狗尾巴草。 “九哥步射第一,大可傲视群雄!”拓跋启再次沉声道。 “我...”富大海张了张嘴,不过最终还是将那快到嗓子眼的话又咽了回去。 同时心里不说一万匹战马奔腾而过,也得有个八九千匹。 日上三竿,晌午已至。 随着最后一道号角声响起,最后一场骑射比试也逐渐落下了帷幕。 没有任何意外,墨书再一次拔得头筹,力压在场一众大月国的年轻小辈。 在所有人的目光中,拓跋武缓缓起身,于观武台之上负手而立。 那身代表着大月最高统治力的黑龙帝袍随风而动,尽显威严霸道之色。 “儿郎们!今日比试,朕甚慰!”拓跋武放声大喝,神色间不怒自威。 “你们!都是我大月的王公之后,重臣之子!你们!代表的是我大月国年轻一辈的脸面!自古以来,世人骂我大月穷兵黩武,百国骂我大月虎狼之师!可朕,不认!” 拓跋武帝眸一凝,果断拔出腰间那柄黑龙剑。 “想我大月开国之初!饿殍遍地,民不聊生,半张麸皮饼便能换条命!百国欺我!世人辱我! 他们觉得我大月是个软骨头,是个任人拿捏的羊羔子! 而现在!我大月四疆二十七道拥兵数以百万计!我大月的黑龙旗遍布东大陆诸国间! 他们!曾经欺我辱我的他们,打不过了! 故而放言天下百国,放言四海八荒,道我大月狼子野心,道我月人好战之心!” 拓跋武深深吸了口气,压下胸中万丈波涛,一双帝眸间无比深邃,无比威严。 “儿郎们!今日朕要告诉你们!我大月之强,乃数百年间万万将士血洒边疆!我大月之盛,乃数百年间万万学子呕心沥血! 什么残暴不仁,什么千古骂名,朕不在乎,我大月!亦不在乎! 朕要你们征战四方,朕要你们宵衣旰食,朕要你们同朕一起!让我大月,让我月人,令世人胆寒,百国俯首!” “风!风!大风!!!” “风!风!大风!!!” “风!风!大风!!!” 一时间,御马场内外所有身影皆单臂搭于胸前,齐声低吼。 第125章 除夕夜 不论是驻守于四周的神策亲骑,还是站立于场中的诸多年轻面孔,尽皆肃穆。 他们是月人,是这天下间位万万人之上的月人。 他们从来不去躲避战乱,而是选择迎面直上。 用身躯血肉,用一生傲骨,去为身后之人,乃至后世之人打下一个永昌鼎盛,万年不衰的疆土。 本该是一场寻常至极的弓马比试,而今日,所有人的心中都被深深埋下了一颗种子。 来日,那一颗颗种子会钻出土壤,会成为参天大树。 这,便是传承,独属于大月的传承。 纵然百年过后大树必将枯萎,但那时的大树,同样会留下种子,让下一代,下下一代的月人茁壮成长,挺立于世间之上。 二月初九,除夕将至。 随着一场大雪落下,皇都城内银装素裹。 家家户户挂起红灯笼,贴上红对联,寓意着旧一年的离去,新一年的到来。 孩童间的欢声笑语,大人间的惬意爽朗,于这个除夕夜,团圆。 金陵湖,墨府后厅 后厅不大,装潢也不似正厅奢华。 一张圆桌,数把背椅,以及厅内简简单单的布置让这处往日里威严肃穆的府邸也多了抹暖意,家人的温暖。 “今夜除夕,都不必拘着!” 主座前,墨染白大手一挥便定下了章程。依旧那袭布衣,精气神十足。 围在圆桌前的身影不多,只有七八人。除墨凌云,墨书外,其余便是两房妾室,及墨氏家女。 “爷爷,韵儿先行敬您一杯”说话间,一身着束身武服,约摸二十二三的女子便双手端杯站起了身。 一言一行间,皆不失将门虎女之风。 “哈哈,好!”墨染白捋胡笑道,言罢,一杯玉酒入喉。 至此,厅内数名女眷皆举杯敬向主座前的墨染白,连同侧位的墨凌云。 反观墨书则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干桌前饭。 “小兔崽子,你莫不是饿死鬼托生?”墨染白瞪眼道。 “咯咯,书儿想必是饿了”一旁,身着华服的美妇人慈爱笑道。 墨书专心致志啃着猪蹄,含糊不清道“爷爷,二娘,爹说了,天大地大吃饭最大,甭管啥时候,都得先混个肚儿圆” “老子何曾同你说过这般话!”墨凌云顿时黑脸。 “当初二叔,三叔都回来过年的时候,您不就说过么” 对面,墨韵开朗笑问“哈哈哈,书弟,你是从何处听到的?” 墨书偷瞥了身旁一眼,道“我趴门边儿偷听的” “咯咯” “哈哈哈” 厅内顿时响起笑声,甚至于墨染白的脸上都不禁多了抹由衷的淡笑。 墨凌云有些拉不下脸,侧目道“你不是派人去喊妍丫头了么,人呢!” 闻声,墨书当即一愣,连带着猪蹄也放了下去。 “一刻,老夫要看不见妍丫头人,腿给你打折”墨染白默默出声,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腾! 墨书顾不得出声告退,转身就往后湖跑,同时也不禁暗骂自己长了颗狗脑子,这事儿都能给忘了。 其实早在饭前他就一直惦记着这事,毕竟如眼下这个阖家团圆的日子,水妍的处境他比谁都清楚。 不多时,一路快马加鞭的墨书便冲到了后湖边。 没有推测,只有一个极其强烈的预感,水妍就在后湖边。 随着目光快速扫过,终于,在一处石厅下,墨书看到了那抹青纱身影。 听到动静的水妍愣愣回头,有些不确定的喊道“公,公子?” “我说怎么不见水大小姐人,敢情是一人跑到这儿来吹风了?”墨书迈着大步揶揄出声,嘴角处也随之弯起。 “公子,今日除夕,你跑到这儿来作甚?”水妍眉头微皱。 “小爷要晚来一步,这双腿可就保不住了”墨书撇了撇嘴,再道“走!吃饭去!” “去,去哪儿吃饭” “除了家里,还能去哪儿?” “噗!”看着近前那张极为认真的面孔,水妍没忍住噗嗤一声便笑了起来。 “笑屁!”墨书无奈。 “公子,你这是刚啃了个羊腿还是猪蹄儿啊?”水妍笑着掏出手帕,很自然的便将前者嘴角处的肉渍擦了下去。 “还有不到半刻,你家公子这双腿,怕真就保不住了”墨书认真道。 “半刻...应该够”水妍同样很认真的点了点头,随之起身小跑向不远处的黑鬃大马。 “公子,你要在磨叽一会儿,腿可就真保不住了!”水妍回头大喊,笑的很美,很美。 墨书失笑摇头“来了!” 除夕夜,月色下。两道身影共乘大马,于府内马道上一路策马狂奔,一路欢声笑语。 水妍笑的格外灿烂,格外开朗。 不知是因为前方策马的人,还是那桌丰富无比的年夜饭。亦或者,两者皆有。 墨府后厅 水妍有些不自然的双手做礼,对着圆桌前一众身影挨个做礼“墨爷爷,墨伯父,婶婶,墨姐姐,水妍来晚了” “疯丫头,又跑到何处撒野去了?”墨染白面带慈祥,挥手再道“来!到墨爷爷这儿坐!” 闻声,水妍露出笑容,快步上前“墨爷爷,我去后湖边看烟花,不小心误了时辰” “哈哈哈,不耽误,不耽误!”墨染白爽朗笑道。 一旁,墨凌云罕见的露出了抹笑意“妍丫头,看看这样菜合口味否” “好吃!看着都好吃!”水妍也不客气,拿起一颗炸丸子便塞进了嘴里。 “咯咯咯,慢些吃,不够婶婶再吩咐人去做”对面,身着华服的美妇人和善笑着。 “那啥,我,我那猪蹄儿还没啃完呢”墨书看着那只啃了一半的猪蹄,没由来的便舔了舔嘴唇。 “滚过来坐!”墨染白脸色一黑,同方才可谓是天差地别。 原地,墨书嘴角一阵抽搐,不过在瞥向那半只猪蹄后,脚步很诚实的便走向了桌前。 至此,厅内再次热闹了起来。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厅内所有人都会不自觉的去宠溺那个身着青纱,大快朵颐的身影。 甚至就连平日里不怒自威的墨凌云在面对水妍时都会像一个邻家伯伯般给予长辈间的关怀。 第126章 那段千年前的过往 墨家,以武立家,以军立族。 数百年,乃至千百年来,墨家儿郎无一例外,皆投身于军伍之中,驻守于四疆之边。 历朝历代,从未间断。 而也正因为如此,墨家同军队的关联早已密不可分。 哪怕就是如墨韵等一众墨氏家女,都对军队有着独特的情感。 而在面对水妍时,面对一个为了大月战死于异国他乡的将军之女时。 所有人,都拿出了最大的包容,乃至宠溺。 夜半,墨府后湖边 周围并无他人,只有两道身影驻足于此。一道身着粗布麻衣,一道身披麒麟大氅。 “爷爷,夜里凉”墨书解下大氅,默默披在前者身上。 原地,墨染白并未拒绝,而是低头看着身上的麒麟大氅陷入了沉思。 良久后,墨染白缓缓抬头“小子,这麒麟本是祥瑞兽,你可知,为何我墨家要以此为荣” “听说,麒麟乃我墨家先祖共尊的神兽。因我墨家世代为军,故而本该代表祥瑞的麒麟也就变为了杀伐,威严”墨书如实答道。 墨染白笑着摇了摇头,道“小子,记住,咱墨家的麒麟,曰,墨麒麟!而墨麒麟,本就代表无上杀伐,无上威严!” “墨麒麟?”墨书眉头一皱,他还是第一次听到如此古怪的名字,且好巧不巧还和墨姓是同一个字。 “从小到大,你去祖庙的次数应该也不少。对那三处无牌灵位,以及旁边的三处无甲木桩,怕是不乏好奇之心吧” “是,我还记得幼时曾时常追问父亲,可父亲却只字未提” 墨染白微微颌首,长舒了一口气,继而看向近前身影 “那今日,爷爷便告诉你。那三处无牌灵位,乃我墨家真正的始祖。距此,已有千年之久” “千年?那个时候,纵是我大月还不曾立国吧!”墨书惊呼。 “是啊,千年前,咱脚下的这片土地还不叫大月”墨染白招了招手,示意墨书一同坐在湖边圆石上后,再次缓缓出声 “那个时候,咱脚下的这片土地被天下亿万苍生共尊为天朝。 北至极寒冰原,西至荒沙黑漠,南至域海深渊,皆匍匐于天朝脚下。 那个时代,是真正大一统的时代。 而我墨家,在那个时代同样扮演了极为重要的角色。 天朝的大军很强,而最锋利的军队,莫过于我墨家先祖所统率的军队。 麒麟现,百国颤。这,便是天下人对我墨家先祖敬畏的最直接诠释。 如今,我墨氏一族皆知我族始祖乃北望先祖。其实不然,在北望先祖之前,便是那三处无牌灵位所供奉的三位始祖。 而其中北望先祖的生父,也就是在当时被世间百国尊称为麒麟子的先祖,才是真正让我墨氏一族走向巅峰的先祖。 那个年代太久远,久远到已经从古籍上都找不出半点蛛丝马迹。 但能肯定的是,自北望先祖之前,我墨氏一族并不姓墨。 至于北望先祖为何在暮年之时要让我族改姓,已经无从得知。 只是在改姓的时候,北望先祖曾留下一道祖训。 凡后世墨家子孙,绝不可触碰皇权,但墨家人的手中,必须持刀。 也正是因为如此,在数百年前大月未立之时,我墨氏一族确有实力登上那皇帝位。 但因先祖训,我墨氏一族并未登临皇位,而是让位于同我墨氏数代交好的拓跋一族。 同时,我墨氏一族和拓跋一族立下血誓。 自此以后,拓跋镇国,墨氏镇边,凡四疆边军,三分之二皆归我墨家掌控。 如此延续,直至今日,我墨家依旧鼎盛,手中,也依旧紧握长刀” 呼—— 墨书长长吐了口气,心绪久久不能平复。 他第一次知道,墨家,还有如此一段不为人知的历史。 那个时代,那个大一统的时代,那位被世间百国共尊为麒麟子的先祖,让他思绪万千。 究竟是一位什么样的先祖,才能让世间百国共尊之。 如此大魄力之先祖,在那条历史长河中竟然连一个姓,一个名,都不曾留下。 良久后,墨书强行平复了一番心绪,看向身旁的墨染白“爷爷,我墨家原本的姓,您应该知道吧” 墨染白笑着拍了拍近前胳膊,继而平视前方,好似自语般呢喃 “下一个大争之世,就快到了。你想知道的,将来自会知晓” 言罢,墨染白随之起身,负手立于原地,嘴唇微动“十六” 唰—— 月色下,随着一道婆娑声转来,身着白袍道服的白十六如鬼魂般出现于后湖边。 手中,赫然捧着一把近五尺余长的黑鞘长刀。 “小子,喜欢否?” 原地,墨书有些失神的看着白十六手中捧着的那柄刀,尤其是那刻着麒麟纹路的刀柄处。 甚至到了现在,他还能依稀闻见其上那股淡淡的血腥味。 “爷爷,这是,您的昆吾”墨书愣愣出声。 哪怕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昆吾的真面目,可从小到大关于昆吾刀的传闻他没少听说。 大月境内伊水之西有昆吾神山,其内深藏玄铁,色如黑渊,用之做刃,可断世间金石,天下之铁。 而眼前这把近五尺余长的昆吾刀,便是用那昆吾玄铁所锻而成。同时,也是当年墨染白征战之时所用战刀。 “此刀,长四尺八寸,宽约二指。刀柄之上所刻纹路,乃墨麒麟纹!”墨染白正色沉喝,果断单手握向刀柄。 随着一记极为刺耳的刺啦声响起,玄黑如渊的刀身赫然出鞘。 刀身之上并无半点纹路,只有一道森寒无比的血槽刻于刀脊。 “北疆入伍,这,便是爷爷送你的礼物”言罢,墨染白老练收刀,继而以柄递向近前身影。 “是!”墨书面色一肃,双手重重接过那柄曾杀伐于天下的昆吾刀。 直至现在,他才幡然明白过来今夜于此的目的。不仅送刀,更是传承,独属于墨家的传承。 “去了北疆别给老子嘚瑟,找块黑布将刀柄间的墨麒麟纹缠上。何时去虎贲,何时显麒麟” “是!孙儿明白!”墨书正色抱拳。 第127章 谁反悔谁孙子 “嗯...”墨染白微微颌首,顿了顿,再道“打算,何时走?” “回爷爷,明日一早便走”墨书答道。 “滚吧,滚的远远的!省的老子看见心烦”墨染白转身摆手,话音落下之际,身影已然走远。 湖边,墨书默默收起昆吾刀,继而双手做礼,对向一旁身影“十六大哥,爷爷年岁大了,日后,还望你多些上心” “十六谨记!”白十六深深俯首,言罢,转身消失于夜色中。 夜风拂过,有些刺骨,饶是墨书也不禁打了个冷颤。 不知站了多久,面带肃色的墨书长长吐了口气,随之嘴角弯起,走向前方。 不再被思绪所扰,他的路,就在脚下。 砰!砰!砰砰! 自夜空之上的响声传来,行走于湖边的墨书顿住了步子,继而抬头向上看去。 这一夜,皇都城上空的烟花很美。 大的烟花分散四周,小的烟花从内炸来,继而变为大的烟花,同样分散四周。周而复始,如此往复。 “那边儿的烟花真好看” 嘶! 墨书倒吸一口凉气,顿感心脏跳到了嗓子眼儿。 回头看去,一袭青纱的水妍站在原地,若有所思的指着头顶上空的烟花连连点头。 “你走路没声?” 闻声,水妍这才收回了目光,看着墨书认真答道“不,是公子的耳朵塞驴毛了” “我...”墨书一时语塞,竟半天没接上话来。 “大姑娘家家的,跟谁学的这般粗俗之语” “跟公子学的”水妍眨巴着大眼睛,神色间极为真诚。 “小爷说过这般话?”墨书无奈。 水妍正了正面色,叉腰怒喊“死胖子!你他娘耳朵塞驴毛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不等墨书接话,水妍当场便大笑了起来。 笑的无比爽朗,无比灿烂。 仿佛只有在面对眼前之人时,她才会如此肆无忌惮,如此不顾形象,放声大笑。 “傻乐呵”墨书双手环抱,极为无奈的瞥了眼前者。 笑声渐息,水妍嘴角处却依旧弯着。 “公子!你快看那儿,快看快看!”水妍连忙拉着近前胳膊,同时指向了左上空的那片烟花。 “这是...牡丹花?”墨书蹩眉试问道。 “才不是!这是水仙花!” “这有何好看的,若是喜欢,本公子将来给你开几亩园子,就种水仙花,种的多多的!” “真的?”水妍半信半疑。 “一言既出,八匹马都难追!”墨书放声豪言。 “咯咯,那我可记住了啊!将来公子可不准反悔!” “谁反悔谁孙子!” 水妍果断伸出右手“拉钩!” “又来?”墨书嘴角抽搐。 “快点快点!一会儿该不灵了!” 墨书无奈撇嘴,不过还是伸出了手,同近前的小拇指钩在了一起,继而大拇指也盖了章。 “公子” “嗯?” “你是不是又要走了啊”水妍随意问着。 墨书明显愣了一下,不过还是如实点了点头“不错,明日便走” “那你这次去的地方危不危险啊?”水妍还是很随意的问着。 “没北冥危险”墨书接话道。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军中每年都有探亲假,不过要打仗的话,就说不定了” “那还行”水妍想了想,好似自语般呢喃“反正你身手好,最多就是断条胳膊缺条腿啥的” “你说了个啥?”墨书当即黑脸。 “再见!”言罢,水妍扭头就走。 “去哪儿?” “当然是回不周山啦!”水妍朝着后面摆了摆手,步子依旧轻松。 只不过那张俏脸上,却无声无息的多出了两行清泪。 原地,墨书没有再说话。 目视前方那抹青纱背影走远后,他迈出了步子,而相较于先前,此时的步子明显多了份沉重。 次日,清晨。 随着太阳缓缓升起,热闹了整整一夜的皇都城于今日的早晨格外清冷。 无他,在一夜未眠的守岁下,不论男女老少皆补起了觉。 至于走亲访友,那是初二以后该做的事。 大年初一的清晨,只有还未散尽的炮竹味,以及时不时的鸡鸣,狗吠。 皇都城,朝阳门下 一身玄黑布衣的墨书跨于马背之上,全身上下只有腰间挂着的那柄被黑布缠绕的昆吾刀,以及绑在马背上的布包裹。 一旁,马背上的拓跋启重重抱拳“九哥,此行路远,定要保重!” “行了!等到了南海疆,记着来封信!”墨书笑着拍了拍前者胳膊。 “嗯!”拓跋启重重点头。 “别忘了给老残他们说一声,若是愿意入我大月军中,三个月后,我在北疆等着他们” 拓跋启正色道“是,启明白!” “书哥哥,今日炒糖栗子的都没开门儿。这是我自己炒的,你都带着!”说话间,拓跋云兮便将一大包的糖栗子递向了墨书。 “好,都带着!”墨书笑着接过。 “书哥!书哥!我来了!!” 突然,随着城门内一道呼喊声传来,富大海策马狂奔,边喊边挥手。 “启哥!华阳公主!”富大海勒住缰绳,满脸灿烂的向着近前两人做礼道。 拓跋云兮凶狠出声“小胖子,你若是再带着书哥哥去那烟花间,本公主便去富尚书那儿天天参你!” “我...”富大海顿时露出张苦瓜脸。 “去了北疆军中,将那玩闹性子收收”拓跋启没有多说,只是上前拍了拍富大海的胳膊。 “哎!”富大海点头。 “行了!都回去吧”墨书摆了摆手,随即调转马头,一路向北奔去。 他不喜离别,更不喜离别之际的告别。一切无言,皆在心中。 “启哥,那我先走了哈!”言罢,富大海也不做犹豫,连忙策马跟上前方身影。 至此,两人自皇都城出发,一路奔赴北上。 北疆很大,虽位于北疆边域的只有三道之地,可北疆三道之大却远非其他道府可比。 漠河,拓北,百原三道之地,其总面积足可以同大月国内其余五道,乃至六道之地持平。 放眼北疆数千里边线,所驻边军不下百万计。 其内不仅有虎贲左军十万铁骑镇守,更有北府,丹阳,细柳等数支大月战军分布于北疆三道。 第128章 大募兵 不同于大月内陆诸道之兵,他们,是真正的边军,是大月国的第一道防线。 日月往复,周而复始。 月余后,漠河道青石城一带。 官道上,富大海眺望周边山川美景之际,开口道“书哥,这一路上都听说那北府左军就在青石城内募兵,咱也去瞅瞅?” “名字可想好了?”马背上,墨书侧目发问。 “呃,要不,要不我就叫海大!这名儿咋样!”富大海咧着嘴。 “再想!”墨书黑脸呵斥。 “海,海大咋了,海大也比你那黑土强多了...” “你方才说了个啥?” “咳,咳咳,我再想想,再想想!”富大海连忙正色,故作沉思之状。 半晌后,富大海这才抬起了头,道“书哥,那啥,要不我就叫富贵!大富大贵,大红大紫!咋样儿!” 墨书努了努嘴角,待平复了番情绪后,这才发出了声“这三个月,你便叫狗剩。大黄狗的狗,剩饭的剩” “我,我不干!这啥破名儿!”富大海当即就不淡定了。 “懂个蛋!”墨书没好气的抬手就是一巴掌“这叫赖名儿好养活!” “我...”富大海欲要反驳,可当看到前者那副黑脸时,很是自然便咽了回去。 “记住,这三个月给小爷将你那张破嘴闭紧喽!”墨书再次提醒了一遍,顿了顿后,再道 “咱俩家在中安道大风城外的羊镇东坡沟,这马是路上遇了伙马匪,看咱可怜,送咱的!” “这,这由头也有些太扯淡了吧...” “谁他娘管你扯不扯淡,你敢说,便有人信!”言罢,墨书抖动缰绳,一路向着前方青石城狂奔而去。 原地,富大海仰头长长吐了口气。 三个月,就三个月,小爷我命大,对!小爷大富大贵,福大命大! 念叨完,富大海心里一横,随即抖动缰绳,快马跟上。 青石城,说大也大,说小也小。 作为漠河道的中型城池,其内不说繁华壮丽,但基本的架构也应有尽有。 今日,城内诸多年轻面孔,以及周边各镇村内的大月儿郎纷纷向着城西角的广场处走去。 无他,继半月前,今日又是北府左军募兵的日子。 作为北疆军中的老牌战军,北府军的名号不说响彻诸国之间,那也称得上名声在外。 相较于各道府的常备军序列,能入边军,且还是如北府军这般的老牌战军,可以说是绝大多数年轻人为之向往的目标。 抛开一切不论,单单是边军序列中那每月的军饷都要高出寻常军队一大截。 青石城西,占地约数十亩的募兵广场早已人山人海。不说一两万人,至少也有个大几千人。 在场无一例外,放眼望去全都是年轻面孔。 小至十五六,大至十八九,所有人都对这次募兵充满了希望。 能入北府军,于他们而言便是最大的满足。 “你们听说了么,这次来募兵的好像是北府左军的山字营!”人群中,一少年激动道。 一旁,同样年轻面孔的少年显然有些惊愕“山字营?就是那个前不久在国境外大破三万敌的山字营?!” “我堂哥就在山字营当差,听说当初那一战敖山将军亲率山字营将士追敌近二百里,不仅大破莽国三万大军,更是俘虏不下数千众!” “噤声!山字营的骑军来了!” 突然,也不知是谁先嚎了一嗓子,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场外那支竖立着北府战旗的千人轻骑。 踏!踏!踏! 在众多目光下,队伍一路挺进至广场中央。继而分散于四周,默默驻足原地。 期间,一体态壮硕,身着血红军袍的中年男人大步迈上中央石台。 “静!”石台上,中年男人负手而立,中气十足。 “典军大人令!场中肃静!” “典军大人令!场中肃静!” “典军大人令!场中肃静!” 一时间,台下百名魁梧壮汉放声大喝,一遍又一遍复述着中年男人的军令。 随着大喝声落下,场中顿时便安静了起来,所有人都看向了站在石台上的那抹红袍身影。 “今日,是我山字营募兵的日子”中年男人扫视着下方一众年轻面孔,顿了顿后,再次放声 “先介绍一下,本官,名江豹,任我山字营典军一职!” “也许你们当中,大多数人都听说过我山字营的名号!先锋营嘛,都是各军中的大爷! 不仅军饷高,甭管在啥地方也都被人高看一眼!就是回老家,要说自己是先锋营的将士,那村里的姑娘都得上赶着来你家!” 言罢,江豹话锋一转“可今日!本官要告诉你们!先锋营,从来便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资本! 每逢战起,第一个便是先锋营上!先锋营的将士从来都是死在冲杀的路上,死在敌军的正面! 上次八峰台一战,我山字营死伤近三分之一!且大多数,都是入伍不过数月的新卒!” “本官不怕告诉你们!十日后,我北府左军海字营便会来此募兵! 他们,是我左军中的常规营,他们,是跟在我山字营屁股后头,做些打扫战场,收缴军械的舒坦营! 可要入我山字营,那就不是抬抬死尸,收收军械那般舒坦! 你们!今日绝大多数的你们!不日便会战死沙场,甚至连片裹尸席都不曾有!” “现在!愿入我山字营者,排成队列,于台下募兵处报名!不愿入者,就此离去!” 呜~呜~呜~~~ 随着一阵阵号角声响彻于广场之上,在场近万年轻面孔无一人离去,纷纷自觉排成十余条长龙于原地等候各个募兵处的考核。 他们是月人,更是北疆三道之地的儿郎。 也许在江豹那番话下,会有大月内陆的年轻人选择离去。 可他们不仅不会,反而更加坚定了投身于山字营的决心。 虽不曾见过战火,但生于边域的他们无一不是自幼耳濡目染边军事迹。 如今既有此机会,所有人都会死死抓住,哪怕最终无缘入山字营,至少也不会留下遗憾。 第129章 没多大来头 广场左侧,队伍中 “书哥,咱,咱是不来错地方了...”富大海忐忑低声道。 什么捞什子先锋营,他要提前知道,打死都不会来凑这个热闹。 “慌个蛋,给小爷踏踏实实的!”墨书双手环抱,不知何时,嘴角处多了跟根狗尾巴草。 前列,一身着布袍,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回头道“这位仁兄,听你口音,应该不是北疆三道的人吧?” 墨书有些意外,答道“不错,家在中安道” “中安道?难道仁兄也是偷偷从家跑来,到北疆参军的?”少年问道。 “此话,何意?” “下一个!” 突然,随着一道严苛声落下。先前开口的少年顾不得回话,连忙走向前方募兵处。 “书哥,我觉得那海字营就不错,要不咱俩改天再来?”富大海试探问道。 墨书顿时黑脸“给老子闭嘴” “我...”富大海张了张嘴,可看到前者那张黑脸时,最终还是很自觉的闭上了嘴。 “下一个!” 不多时,自前方募兵处又一道严苛声落下,墨书随之上前。 木桌前,青年武官手中持笔,瞥了眼近前身影腰间挂着的黑鞘长刀,问道“会使刀?” “会”墨书点头。 闻言,青年武官也不禁放缓了些语气“小子,平日里臂力几何?家中可有人参军?” “双臂六百斤,家中军户”墨书面不改色。 “六百斤?”青年武官眉头一皱,再次打量了一番近前站着的身影后,出声道“只问你一遍,属实否?” “属实” “姓名,年纪,籍贯” “黑土,十八,中安道人” 闻言,青年武官明显愣了一下,不过也并未多问,很快便在木牌正面写上了一串字。 “拿着,明日辰时于青石城北门外集合!” “是!”墨书接过木牌,继而不做停留,转身离去。 “下一个!” 随着又一道声音响起,富大海舔了舔嘴唇,随即迈步上前,大有一副慷慨赴死之色。 打量了番眼前的球形身影,青年武官淡淡开口“都会些甚?” “呃,俺会打架!一个打三两个不成问题!”富大海接话道。 “瞧你这细皮嫩肉,家里是作甚的?”青年武官挑眉。 “回大人!家里在附近镇子上卖豆腐,俺娘打小就疼俺,啥好吃的都紧着俺先吃!”富大海张口就来,期间没有半分生涩之感。 “为何想来投我山字营?” “呃,俺爹要俺当个有出息的人!俺想着当个将军应该就算有出息!” “哈哈哈,你倒是憨厚”青年武官爽朗大笑。 “姓名,年纪,籍贯!” “俺,俺叫狗剩,今年十七,中安道人”富大海摸着脑袋笑道,心里却早已是万匹战马奔腾而过。 “哦?”青年武官略显意外“你和方才那小子是一起的?” “昂,俺俩一个村儿的” 闻言,青年武官点了点头,随之低头持笔,在木牌上写了起来。 “拿着!明日辰时,于北城门外集合!” “是!谢大人!”富大海正色一正,接过木牌就走。 说句老实话,他这辈子都没想过在大月的地界上竟然还能来当个大头兵,且还是先锋营的大头兵。 不说操蛋,简直就是操蛋到家了。 青石城,街面上 “书哥,咱晚上来这附近的乐馆听听曲儿?”富大海揣着双手道。 ”小爷看你长得像曲子!”墨书黑脸,抬手就是一巴掌。 “那,那带的银票咋整...” “带了多少?” 富大海有些不确定“好像...有个八九万两吧” 路上,墨书一个没走稳差点摔在地上。 “要不,咱多少花点儿?这玩意儿带多了也硌屁股” 墨书摸了摸鼻子”咳,那就,去听会儿曲子?” “听会儿?” “听会儿!” 至此,两人十分默契的扭过了屁股,一路直奔方才路过的乐馆。 与此同时,青石城东街,某处客栈二楼 “江大哥,今日我营共募兵三千,其中有十六人,可能是过江龙” 说话间,胡茬青年便从怀中掏出了一本小册,恭敬递向近前的中年身影。 “嗯...”江豹微微颌首,继而低头看向册中名单。 二猛,十七,万山道人 安子,十八,丽水道人 大山,十七,长乐道人 黑土,十八,中安道人 狗剩,十七,中安道人 —— 随着看完最后一个人名,以及后面所记载的详细内容,江豹狠狠抽了抽嘴角。 大月国众多世家门阀内的小辈前来军中历练早已了惯例,而也正因如此,他才会来这青石城募兵。 本来按他的预期,那般人物顶多也就三两个,届时就是分派去往也不至于棘手。 可如今,整整十六个,且这还是提前筛出来的,鬼知道那三千人中还有没有过江龙。 “这帮少爷起名的手法,倒还真是如出一辙啊”胡茬青年摇头苦笑。 “娘的,老子这是走了什么霉运了!”江豹骂骂咧咧,拿起茶壶便往嘴里倒。 足足一壶茶水,直至全都饮完后,江豹这才擦了擦嘴角,道“想个法子,看看给这帮小爷都分到哪儿去!” 胡茬青年坐下,低头陷入沉思。 江豹靠在茶桌前,同样陷入了沉思当中。 半晌后,胡茬青年率先抬头“江大哥,要不,将这帮少爷都安排到马厩去?” 江豹摇了摇头“不妥,要全都安排到马厩去,不出月余,咱将军第一个都得挨板子” “那,先抽上三两个过去?”胡茬青年试问道。 江豹有些头疼的摆着手“你挑几个!” “嗯...”胡茬青年埋头看向册子,良久后,出声道 “江大哥,这二猛,安子,黑土,狗剩四人看着应该没多大来头,要不就给这四人先安排到马厩去?” 江豹想了想,点头道“那就先这样,其他的人,等回营后再说” “是!”见状,胡茬青年也不犹豫,随即抱拳告退。 次日清晨,随着三千新卒相继集结于北城门外。 没有过多的停留,队伍向着东北方向,向着山字营的大营所在,一路驶去。 第130章 入伍当马夫 值得一提的是,作为先锋营的山字营,驻地并不在沿边城镇,乃至关隘内。而是驻扎于漠河道边域的大黑山一带。 一路说远也远,说近也近。 不过碍于新卒都是靠着两条腿走,自青石城出发后,队伍在整整走了四日的路程下,最终全数抵达大黑山脚下。 山字营驻地,轻骑梯队马厩内 看着那一排排的青鬃战马,直到现在,富大海还有些没回过味儿来“这,这是让咱到这儿来当马夫?!” “行了!先找个地儿坐坐,估摸一会儿就有人来了”墨书无所谓的摆了摆手,随意找了处草垛子便坐了下去。 近前,一气宇轩昂,身裹布衣的少年有些好奇的看着两人“两位这是,认识?” “俺俩一个村儿的”富大海有些不耐烦的接话道。 “在下,在下二猛,幸会!”布衣少年抱拳做礼,言语间明显有些生硬。 闻声,富大海当即就笑了起来“哈哈哈,你这名儿倒是新奇!” “安子,诸位,幸会!”一旁,同样布衣裹身的挺拔少年抱拳道。 其五官极为硬朗,尤其是那高挺的鼻梁,更是为其平添了抹勇武之色。 “你们这都啥破名儿?”富大海撇嘴。 “不知这位胖兄,如何称呼?”二猛挑眉道。 “小爷姓,姓,俺没姓,俺娘说赖名儿好养活,俺从小就叫狗剩!”富大海双手叉腰,算是彻底接受了这个人嫌狗不理的破名儿。 安子扯了扯嘴角“胖兄之名讳,倒是别具一格” 富大海抬眼看向前者“瞅你小子长得倒也结实,怎么说个话却文绉绉的” “我,我幼时读过两年书”安子连忙接话道,同时眼底间也闪过一抹心虚。 二猛上前,笑着看向坐在草垛上的身影“这位兄弟,如何称呼?” 墨书回以微笑,仰了仰下巴“黑土,看着叫就成!” “哈哈,你这名儿倒也新奇”二猛爽朗笑罢,想了想,再道“那以后我便叫你黑土豆子!哈哈哈” 墨书抽了抽嘴角,不过脸上笑容却是依旧“好说,好说” 一旁,富大海直接就看傻了。如此好说话的墨书,他发誓,这他娘还是开天辟地头一回。 “你们四个,便是新来的小子?” 随着不远处一道极为不正经的声音落下。 一身着赤红军袍,约摸五六十岁的男人拎着个酒葫芦便走了过来。 眼见来人,墨书等四人面色一正,连忙并排站好。 “回大人!我四人,便是新来的马夫!”墨书扯着嗓子喊道。 “都叫个啥名儿?”胡须花白的男人摆了摆手,很是随意的便坐在了草垛子上。 “回大人!我叫黑土!” “回大人!俺,俺叫狗剩!” “回大人!俺,呸!我叫二猛!” “回大人!我叫安子!” 四人挺着胸脯放声大喊。 “还他娘挺像样儿”胡须花白的男人笑着点了点头,再道 “我名孙大胆儿,这处马厩都归我管,以后,喊老孙大哥就成!” “老孙大哥!”四人齐喝。 “好!都会喝酒不?” “呃,俺还行”富大海咧着嘴。 孙大胆挑了挑眉头“你们仨呢?” “这,这先锋营中,平日里好像,好像不让饮酒吧...”安子有些忐忑。 “扯淡!咱大月哪个好男儿还不喝点儿酒了?”孙大胆大手一挥,直接就否了前者的话。 “老话说的话,酒壮胆,刀靠吼,一壶下去就知他娘的有没有!” 墨书一个没忍住,直接便笑出了声“哈哈,老孙大哥您这说的还挺,挺在理儿!” 孙大胆抬眼,看向近前四人“喝点儿?” “您就这一壶酒,够谁喝的...”二猛撇了撇嘴。 “嘿!你这小王八蛋”孙大胆大腿一拍,指着不远处的马槽下开口道“去!将那几个草垛子扒开!” 见状,二猛也不犹豫,起身便走向了前者手指的马槽下。 一番扒拉后,二猛愣愣看着眼前那数坛烈酒,且每一坛都是十斤的大坛酒,整个人直接就僵在了原地。 “愣着作甚,搬出来!” “昂,昂,好...”闻声,二猛这才回过了神,三下五除二便将藏在马槽下的酒全数拎了出来。 富大海舔了舔嘴,道“这,这也没下酒菜啊...” “小子,你这话是瞧不起老哥?”孙大胆没好气的瞥了眼前者,顺手便从怀中掏出了一包油纸袋 “今儿早上刚烀的!咋样儿!” 看着那油纸袋里的猪头肉,饶是墨书都不禁抽了抽嘴角。 “都愣着作甚!来来来,整!”孙大胆招着手,说话间便拆开了一坛酒。 眼见如此,几人你望望我,我瞅瞅你,最终很是默契的盘腿坐了下去。 至此,山字营某处马厩内酒香四起,肉香弥漫。 期间无碗无筷,不是捧着酒坛饮,就是徒手抓着吃。 值得一提的是,如此犯纪之举,竟然无一人前来阻止。 哪怕马厩内喧嚣声不绝于耳,周围路过的巡逻小队也好像耳朵里塞驴毛了般恍若未闻。 随着夜幕降临,起初的喧嚣声也逐渐平息。 随之而来的便是鼾声,一道又一道的鼾声如雷,以及周边数名四仰八叉,浑身酒气的身影。 山字营左侧驻地,某处议事帐内 察觉到来人,危坐于主案前的江豹连忙起身相迎“老孙大哥来了” “嗯”孙大胆随意摆了摆手,自顾自的便向着侧案前坐了下去。 江豹亲自倒了杯热茶,递向前者“老孙大哥,如何?” “那几个小子嘴都严实的很”孙大胆摇了摇头,待微抿了口热茶后,再道“尤其是那叫黑土的小子,贼的紧” 闻声,江豹也不感意外“那以后,还得麻烦老孙大哥多照顾些” “这个好说”孙大胆摆手,随即话锋一转“不过依我看,这次来的四个小子都不简单呐” “哦?老孙大哥可是察觉到什么了?”江豹沉声发问,能从前者口中听到不简单这三个字,这还是他十余年来第二次听到。 “那倒也说不上,就是感觉罢了” “老孙大哥,当初那位来的时候,您也说过这般话...”江豹脸色凝重。 第131章 虎贲骑的严苛 “那位...”闻声,孙大胆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同时脑海中的两张面孔渐渐重叠了起来。 可不过数息间,孙大胆便摇起了头。 不是,绝不是,这天底下绝没有这般巧合的事。 “老孙大哥,您...”江豹眉头紧皱。 孙大胆笑着缓缓放下茶杯“无事,就是想起那位,有些唏嘘罢了” “听说,那位在西疆独领八万离阳铁骑,神武之姿甚至都隐隐超过了墨家老爷子年轻的时候” “墨氏儿郎啊,岂是说说的” “对了”江豹好像想起了什么,继而看向前者 “三日后虎贲左军会派支百人小队来视察我营驻地,将军特意还嘱咐了,让马厩的弟兄们都加把紧,这两日好好将马厩清扫一遍” “得嘞!”孙大胆起身拍了拍屁股,对此早已见怪不怪。 别说山字营,放眼北疆诸多战军序列,虎贲左军都会时不时派人前去视察。 在北疆这早已成为了惯例,小至平日伙食,大至战功分属。但凡有一处不轨,那虎贲,便是阎罗殿,修罗狱。 次日清晨,随着第一缕阳光落下。 躺在草垛子上的墨书皱了皱眉头,随之翻了个身,背对着太阳又睡了过去。 “天,天亮了?”富大海揉搓着眼睛,嘴里异常干燥“小翠!给小爷盛碗蜜水来!” 一旁,二猛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狗剩,你,你说啥胡话呢” 闻声,富大海眼皮一跳,整个人顿时便清醒了过来。 “嘿,嘿嘿,方才做了个梦”富大海摸着脑袋,咧着大嘴。 不远处,安子扶着额头坐起“大爷的,那老孙藏的究竟是啥破酒!” “你这么一说,我这脑仁儿怎么也有些疼了”富大海咂吧着嘴。 “都吵吵个蛋,再睡会儿!”草垛子上,墨书不耐烦的又翻了个身。 突然,整个人顿感失重。 啪! 随着一记重重的落地声响起,墨书已然趴在了泥土地上。 “哈哈哈!你小子这是还没睡醒呢?”二猛放声大笑。 “娘的,呸!”墨书极为不爽的碎了口嘴边的杂草,作罢,这才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 “都睡醒了?”突然,自不远处一道声音落下,孙大胆背着手走来。 其后一名身着赤红军袍,手捧数套军袍的憨厚青年跟随左右。 “老孙大哥!” “老孙大哥!” 眼见来人,几人纷纷站好,抱拳喝道。 “好”孙大胆点头,继而指向前方马厩 “这处马厩共有战马三十二匹,隶属我山字营骑二梯队。至于那修蹄子,换马掌的活儿往后再说,现在,换上军袍,将这处马厩收拾干净!” 说罢,孙大胆看向身旁青年“这四个小子就交给你了” “是!”憨厚青年抱拳沉喝。 交代完,孙大胆不做停留,背着手便走了出去。 “那啥,这位大哥,咱去哪儿吃饭啊?”富大海问道。 憨厚青年愣了一下,答道“现在已经过了早食的时辰,没饭了” “这是军袍,你们先换上” “我...”富大海张了张嘴,不过在瞥了眼一旁的墨书后,最终还是伸手接过了军袍。 原地,趁着几人换军袍的功夫,憨厚青年抿嘴开口 “那个,我叫姜六郎。平日里这处马厩都是我和另外三人负责。他,他们三个被临时调派到骑一梯队了,现在就我们五个” “六郎哥,叫我黑土就成”墨书笑着点了点头。 只此一眼,他便看出了前者是个地地道道的庄户汉子。虽有些木讷,但却没有过多的心思。 一旁,富大海,二猛,安子也纷纷向姜六郎回以微笑,自报名号。 见状,姜六郎的脸上也有了一丝笑容“咱们这儿就是打扫打扫马厩,平日里给马修修蹄子,铡铡草料啥的。像喂马的活一般都是骑卒们自己负责,这样,这样能增进人和马的感情” “六郎哥,你,你是说,那些个马粪也得咱们收拾?”富大海愣愣出声。 “是,不过平日里倒不用天天收拾,就是,就是过几天虎贲左军会派人来我们营视察,所以这几天就得辛苦一些”姜六郎憨厚笑着。 “我...”富大海顿时语塞,期间还时不时瞥向一旁的墨书。 “看小爷作甚?”墨书抬眼。 “没,没事儿”富大海努了努嘴,强行忍住了骂娘的冲动。 “大爷的,亏的爷们儿当初还想去虎贲骑,那帮狗娘养的是闲的蛋疼?大爷的!”二猛忿忿不平,直接就骂起了娘。 墨书脸色黑如煤炭,不过始终也没吭一声。 “不,不是,虎贲骑这是为咱们好”姜六郎摇头,再道 “虎贲骑时不时的就会派人去各支战军序列里视察,为的就是整肃军纪,整顿军风。 去年,细柳中军先锋营有一个千户顶替了别人的战功,可,可那个千户是大家族的子弟,谁也不敢说。 最后虎贲左军去视察的人将这件事查了出来,后来听说,不仅将那先锋营的主将,副将,参将等人都砍了,就是,就是那人背后的家族都让监察院灭了六族” “靠,这么狠...”二猛嘴角一阵抽搐。 “这事我听说过,那个家族好像就是我丽水道的本土世家”安子开口道。 姜六郎笑容灿烂,看着眼前几人“你们都年轻,说不准以后就有机会入虎贲骑” 闻言,二猛也不禁来了兴趣“六郎哥,我听说要想入虎贲骑,必须得是二十五以下才行?” “不错,是这么回事儿”姜六郎点头,紧接着出声 “虎贲骑都是在各支边军序列里募兵,不仅要二十五以下,还得有六年的骑卒军龄。 而且,还要有杀敌二十的战功,祖上三代都是老月人,这样,才能有资格去参加虎贲骑的募兵考核” 说罢,姜六郎好像又想到了什么“对了,这些还都是寻常虎贲骑的要求。 要是想进虎贲骑的先拓营,不仅要从虎贲骑的一众轻骑营选拔。 更得双臂之力达到八百斤,斩敌过五十者,才能去参加入先拓营的选拔考核” 第132章 深夜开拔 “那,那虎贲卫骑呢?就是驻守在不周山下的那支虎贲近卫军”二猛追问道。 “这可不是咱们能想的”姜六郎笑着便走向了马厩内“来吧,先将马粪都铲了!” 眼见如此,几人你望望我,我看看你,最终还是墨书硬着头皮率先走了进去。 马厩内 “娘的!这味儿,这味儿咋还熏眼睛!”富大海骂骂咧咧,一双小眼睛早已通红无比。 姜六郎一边铲着马粪,一边笑着安慰道“习惯了就好,习惯了就好” “大爷的!这马屁怎么这般臭!” 二猛当即就捏住了鼻子,可刚刚蹭到手上的马粪也没有任何意外的全带到了口鼻处。 “呸!呸呸呸!” “习惯了就好,习惯了就好”姜六郎依旧笑着。 看着像个没事人一样的墨书,安子直接就愣了“黑土豆子,你不嫌臭?” 墨书哼哧哼哧铲着马粪“不想,便不臭!” “你想想,你别不想啊!”二猛接话道。 “不想,就是不想!” “你想想,想想!” “想你娘个头!”墨书黑脸,抓起一把马粪便甩了过去。 原地,二猛愣愣抹了把脸上的马粪。 一息,二息,三息,数息而过。 二猛双眼一瞪,抓起马粪便甩了过去“你大爷的!” …… “别,别,别...”姜六郎欲要摆手阻止,可看着那两个扭打在马粪堆里的身影时,果断扭头走向了一旁。 “退一步海阔天空,海阔天...”富大海刚想上前劝架,可随之而来的一坨马粪让他彻底打消了之前的念头。 “二猛子,我操你姥姥!” 一时间,三个身影于马厩中彻底扭打在了一起。 期间也不知因何,一直躲在角落的安子愤然暴怒,挽起袖子便冲了上去。 至此,四个身影如市井地痞般混打在了一起。而姜六郎则是默默退到了最外侧,一人埋头铲着马粪。 黄昏将至,凉风袭来。 随着太阳逐渐落下,打了半天,铲了半天的几人这才一晃三摇的走向了军帐内。 没有过多的闲聊,甚至连身子都顾不得擦洗,四人趴在行军床上便呼呼大睡。 哪怕床板硌人,哪怕棉被潮湿,四人也睡的极为香甜。 由奢入俭确实难,难于上天下海。 但当真正置身于艰难处境时,只有接受,不能接受也必须接受。 再多的怨言,再多的不甘,再多的想法,无半点用处。 认清现实,是每个人一生中的必修课。 坚持下去可能并没有结果,可若就此退却,逃避现实,便一定不会有结果。 轻舟过万山,步履过万川。走过去的那一声长叹,那一声释怀,如清风拂面,春暖花开。 没有喜悦,没有得意,真正走过去的人,或许,会深深吸一口气,一口,抚平所有辛酸苦楚的气。 夜半,大黑山脚下的山字营驻地如往日一般无二。 除却零零散散巡逻的小队外,便是此起彼伏,一道又一道的鼾声。 呜!呜!呜—— 呜!呜!呜—— 呜!呜!呜—— 突然,一阵阵急促的号角声响彻于整个山字营驻地。 “山将军令!全军即刻整顿军备,开拔至五丈原一带!” “山将军令!全军即刻整顿军备,开拔至五丈原一带!” “山将军令!全军即刻整顿军备,开拔至五丈原一带!” 随着号角声落下,数百名轻骑狂奔于驻地内外,放声大喝。 夜色下,山字营万余士卒纷纷惊醒。 没有犹豫,没有半分犹豫,所有人拿起军备就往帐外跑。 他们本就是边军,相较于大月内陆各道府内的常备军,他们对战争二字早已深入骨髓。 没有人去问为什么,所有人都知道,要打仗了,打大仗了。 驻地左侧,某处行军帐内 “这,这是要去打仗了?”富大海愣愣出声,屁股还稳稳当当的坐在床上。 “墨叽个蛋!拿上衣服走!”墨书呵斥出声,言罢,抄起一旁的昆吾刀便大步跑向帐外。 “这,这他娘军械都还没发,就,就要打仗了?”二猛同样还未反应过来。 “都别愣着!走!”一旁,姜六郎神色紧迫,拉上近前几人就往帐外跑。 一时间,山字营驻地遍布黑影。 百人为队,千人为阵,万人为营,全员将士驻足于四周,整装待发。 月色下,只有一张张肃穆至极的脸庞,一抹抹赤红如血的身影。 没人来得及去点火把,同样也用不上。天上的月亮,星辰,便是最好的火把,最好的引路光。 “骑二梯队!出发!” “骑一梯队!出发!” “破阵队!出发!” “步六梯队!出发!” “辎重车队!出发!” …… 随着一声声沉喝落下,山字营万余将士没有半分混乱,向着前方,向着国境外的五丈原开拔而至。 后辎重车队,末尾队列中 姜六郎抱着数套简易皮甲,快步走来“给!先将这几套皮甲披上!” “昂,昂,好!”富大海后知后觉。虽快速穿戴着皮甲,可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 不是对那即将到来的战争恐慌,而是现在他都不知道究竟要干啥。 “听着,咱们是随辎重车队开拔,不入战斗行列。等到了五丈原后,该照看战马还是照看战马,都别慌神!”姜六郎沉声道。 二猛套上皮甲后,这才看向了前者“六郎哥,那,那好赖也得发个战刀吧” “前面那几个辎重车就有军械,一会儿我去给你们先要上几把刀”姜六郎面色沉稳,说罢,摆手便快步走向了前方。 “大爷的,这怎么第一天入营就让咱赶上了!”安子碎了口嘴边乱发。 整整一个万人营,他现在除了孙大胆,就认识个姜六郎。这种不踏实的感觉让他愈发不安,甚至是心里发慌。 “跟着走就是,要打仗也轮不着咱”辎重车旁,墨书怀抱昆吾刀。不知从何时起,嘴角处又多了根狗尾巴草。 “黑土豆子,你懂的还不少嘛”二猛挑眉发问。 他当然知道跟在大军后方的这支辎重车队不会轻易撞上敌军,可这也不代表一个初入军中的新卒便能明白。 第133章 敌袭! “我爹,我爷爷都是老军伍,这点玩意儿要还不知道,那小爷干脆一头撞死在豆腐上算了”墨书满不在意的撇了撇嘴。 富大海提溜着小眼睛,问道“那,那你们说,等出了国境后,会不会撞上敌军来偷袭咱辎重车队?” “我军的辎重车队都是有特殊行进路线的,哪有那么容易便撞上敌军”安子接话道。 “那,那要是...” 不等富大海说完,墨书当即就瞪了过去“你给小爷闭嘴!” “咳,咳咳”富大海讪笑干咳了几声,很是自觉的没有再说下去。 二猛瞥向一旁“没看出来,安子你懂的也不少嘛” “我,我家也是军户,小时候听我爷爷念叨多了”安子有些心虚的摆了摆手。 “对了,听说最近极北平原的纷争是那莽国挑的事儿?”富大海边走边问道。 “好像是,那莽国虽位列上等国,可毕竟是北冥的附属国。没准儿这次就是冲咱来的”安子点点头。 “冲咱来的?”二猛云里雾里,不解其意。 见状,安子有些意外的看着前者“你难道不知去年墨九公子宰了北冥君王的事儿?” “啥,啥玩意儿!那皇都城的第一纨绔给北冥君王宰了?!”二猛失声道,神色间更是充满了不可思议。 “咳,咳咳,你这么说就不怕人墨九公子听见?”富大海咂吧了几下嘴,期间时不时的便会瞥一眼走在前面的墨书。 “咱这是在哪儿?咱他娘这是在北疆!怕个蛋!”二猛拍着胸脯满不在乎,转头就看向了身旁的安子 “来来来,同我说说那混球儿是咋回事!” 前方,墨书一个趔趄差点摔地上,幸好是眼疾手快扶了把近前的辎重车才堪堪稳住了身形。 “那就说说!”安子也不犹豫,清了清嗓子再道 “当初那混球儿不是去北冥为质了么,后来听说去了北域战场。 中间也不知道因为点儿啥,那北冥君王好死不死的非要去趟北域战场。 这下可好,那混球儿逮着机会,领了一支奴隶军直接便给北冥君王宰了。听说去年年底才逃回咱大月境内” “那混球儿不是吃喝玩乐样样精通么,能这么尿性!?”二猛明显有些不信。 安子抬了抬眼皮“你当墨氏儿郎是吃干饭的?那混球儿再怎么说也是墨家嫡子,还能没点儿真本事了?” “这么说也对!那混球儿到底是墨氏儿郎啊...”二猛摇头感叹出声。 “那,那啥,你,你们这左一句混球儿右一句混球儿,真,真的好么...” 富大海摸着鼻子,很是自然的便远离了走在前方的抱刀身影。 二猛双手怀抱,瞥向前者“你小子不是挺猖的么,怎么这就怂了?” “我...”富大海一时语塞。 队伍中,安子招着手“黑土豆子!你傻走在前头作甚,过来聊两句!” “不聊”墨书头不回,脚不停,闷声就是往前走。 “你俩昨儿个不是挺尿性嘛,怎么说了那混球儿两句就都不吱声了?”二猛无奈道。 富大海狠狠抽了抽嘴角,不过却并没有接话,而是默默远离了前者。 五丈原,北疆境外,极北平原之上。 所有人都知道这次开拔的目的,一旦迈出境外,一旦驶入极北平原,那便只有战争,无休止的战争。 至于这场仗因何而起,没人去问,至少对于走在行军路上的他们来说,从来便不需要知道。 他们要做的,只有紧随战旗,挥舞戈矛,向前,再向前。 为了大月,为了国境内的妻儿老小,为了千万年的盛世,他们,从来不会后退一步。 四月天,虽回暖了些,但北疆边境依旧寒风刺骨。 次日清晨,万人大军驶出国境,队伍如长龙般行进在脚下的极北平原之上。 作为连接东大陆,北大陆的地域所在,极北平原从来便没有什么安宁祥和,说是第二个北域战场也丝毫不为过。 不仅大大小小数国纷争于此,更有数之不尽的游牧部落于极北平原上你争我抢,互不相让。 或是为了土地,或是为了牛羊,又或是为了女人。 一切的一切,都让眼下的这片极北平原不似表面生机勃勃,而是充满了罪恶,欲望的纷争之地。 两日后,五丈原三十里外,某处丘陵间 队伍中,富大海喘着粗气,一手拽着附近辎重车“六郎哥,咱,咱还有多远才到啊” “快了,我营的精锐都已经到五丈原了。咱们还有个二三十里,也就到了”姜六郎笑着回话。 “哎对了,六郎哥”富大海好像想起了什么,紧接着开口道 “这一路走来,我看咱辎重车队里也就千余士卒,几百辆辎重。就是将这些辎重车全都装上粮草,怕也不够一营之用吧” “哈哈,你倒是机敏”姜六郎爽朗笑罢,继而解释出声 “咱山字营是先锋营,辎重少,用不了多少辎重车。大部分的粮草,军备都有专人负责供给我营” 闻声,富大海半解不解的点了点头。 “这一路走来,怎么连半个人影都没见着”墨书怀抱着昆吾,有些好奇道。 按理说这极北平原就是在乱,那也不乏游牧部落的身影。 可自从出了国境后,别说游牧部落,就是连头羊都不曾看到。 “应该是最近我大月用兵极北平原,附近的游牧部落都躲起来了吧”姜六郎笑容依旧,仿佛对此早已见怪不怪。 “也是,咱大月的铁军一露面儿,那个不开眼的还敢出来瞎蹦跶”富大海赞同的点着脑袋。 嗖!嗖!嗖! 突然,就在富大海点头之际,身旁辎重车上应声便多出了三支羽箭。 “敌,敌,敌....” “敌个蛋!走!”不待富大海反应过来,墨书一把便拽着前者扑到了辎重车下。 嗖!嗖!嗖! 一时间,密密麻麻的箭雨由上而下,扑面而来。 “敌袭!敌袭!!!” “速速整军!是蛮人!” 几乎同一时间,辎重梯队千余士卒没有任何犹豫。 以最快的速度将辎重车辆变为两排,继而躲避中间,以此来杜绝那一团又一团的箭雨。 第134章 黑土豆子!你真他娘尿性! “杀!杀啊!!” “是辎重!全都是辎重!哈哈哈!” “杀!弟兄们随我杀!!” 丘陵间,前后两侧喊杀声突起。 近两千身披兽皮,手持弯刀的骁骑狂奔冲杀而来,期间每一人的脸上都布满了大喜之色。 “娘的!”辎重车旁,一身披红甲的壮硕男人果断抽出腰间战刀,继而放声大喝于四野 “老孙!带着陌刀队给老子将屁股后头守住!” “方河!带步槊队去前方设卡子!” “其余人!随老子正面接敌!”喝罢,身披红甲的壮硕男人冲出掩体,一人一刀,率先向前杀去。 随着一道道军令落下,千余人的队伍没有半分混乱。 各小队百户分工明确,相继率领本部士卒投入乱战之中。 战场后方,某处辎重车下 富大海紧握手中战刀,一双小眼睛左右扫视不停“书哥!咱,咱被包围了!” “老子没瞎!”墨书黑脸呵斥,目光不断打量着如今战场间的形势。 一旁,车底下的安子皱眉不解“狗剩,你为何叫黑土豆子书哥?” “他,他小时候就爱看话本儿,我给他起的绰号!”富大海连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大爷的,咱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了!”二猛忿忿开口,同时对前者的解释没有半分质疑。 不多时,墨书收回目光,继而看向近前几人“都,带种否?” “自然!”二猛果断出声,神色间并无半分怯意。 “我大月儿郎,有何惧哉?”安子嘴角带笑,坦然至极。 “我,我...”富大海眼神躲闪。 墨书直接就无视了前者,伸手指向不远处一马背上的身影“看见那个额头上有三道白杠的人了么?” “那是蛮人的领袖!”二猛神色一凝。 在蛮人部落中,只有领袖人物才能在额头上涂抹三道白杠。 “擒贼先擒王!走!”喝罢,墨书拉上一旁的富大海便钻出了车底。 “我,我...”富大海顿感一阵眩晕,连带着整个人都不好了。 见状,二猛,安子二人也不犹豫,抄起战马便跟了上去。 “跟紧老子!”墨书大喝,右手猛然拔刀出鞘。 刹那间,自一抹寒光闪过,近前已然多出了具死尸。 “娘,娘的!干了!”见墨书已经向前杀去,富大海心里一横,拔刀紧随而至。 乱战中,墨书手持昆吾长刀。赤红军袍所过之处,人马俱碎。 后方,富大海,二猛,安子三人紧紧跟随前方身影。 富大海,二猛左右开弓,安子一人独守后方。 一时间,四人组成的小队愈战愈勇,如镰刀般不断收割周边残敌。 没有生疏,没有一丝一毫生疏,四人就像经过数十,乃至上百战的精锐小队一般。 期间甚至都不用言语,仅仅一个眼神便足以明白对方的用意,继而调整队形,整队再战。 “上马!”墨书放声大喝,一刀再毙一敌,随即翻身跨于近前战马之上。 眼见如此,富大海,二猛,安子三人没有片刻犹豫。纷纷大步向前,翻身跨上周围已经无主的战马。 “随我冲杀!!”马背上,墨书高举昆吾长刀,径直冲杀向前方额头处有着三道白杠的男人所在。 四人,四刀,四匹战马,于乱军中疯狂挥砍着战刀。 一路所过之处,无人可挡,无人可阻。杀伐之气令周边之敌肝胆俱裂,不敢再上前阻拦半分。 战场后方,孙大胆双手紧握陌刀,厮杀之际同样注意到了不远处那支四人小队冲杀的势头。 “老孙大哥!那,那四个小子不是刚来的新卒么!”一旁,身披残甲,手握陌刀的青年失声喊道。 “哈!”孙大胆沉声暴喝,手中陌刀横斩而出。 随着一道鲜血飞溅至面庞上,近前血泊中已然多了具上下分离的死尸。 “哼!那四个小子没一个是善茬!”喝罢,孙大胆再次挥动长柄陌刀,厮杀于乱军中。 身披残甲的青年扫了眼已经冲到敌阵中央的四人小队“娘的!这世道还真是见了鬼了!” 敌阵内,四人小队配合的极为默契。 或合力破阵,或分散牵制,又或者声东击西,虚退实进等等一系列的小队骑兵战术让四人玩的炉火纯青。 期间虽说富大海有些掉链子,可在三人的照应下,小队依旧所向披靡,锋利难挡。 “将那四人给我拦住!拦住!!”敌阵内,额头处抹着三道白杠的中年男人厉声大吼。 话音落下,其左右数十骁骑纷纷调转马头,朝着前方四人小队杀去。 “冲过去!宰了那老小子!”马背上,墨书剑眸一凝,随即抖动缰绳,直奔前方身影所在。 “杀!!”二猛大喝作罢,右手猛然一抖,刚刚抢过来的大枪上应声便甩飞三名早已死透了的敌骑。 眼见如此,富大海,安子二人也不犹豫,纷纷抖动缰绳,于乱军中冲杀而过。 二百米,一百米,八十米。 直至距离前方那名额头处有三道白杠的身影不过数十米时。 墨书抡圆了胳膊,手中昆吾刀如箭矢般,带着一股极为凌厉的破空之势脱手而出,直飞前方身影。 一息,甚至还不到一息。 随着一记破甲入肉的声音响起,昆吾刀已然插进其心肺处。一刀,毙命。 见状,墨书不做停留,仅仅数十米的距离眨眼便到。 狂奔中,只瞥了一眼那已经倒在血泊中的身影。 墨书随即单手拽缰,继而身子向下倾斜,一把便抽回了插在前者胸前的昆吾刀。 “彩!黑土豆子!你他娘真尿性!”二猛放声大吼,手中大枪也在同一时间捅死数名敌骑。 战场之上,首领被斩于马下的消息如风般传播至每一个蛮人的耳朵里。 首领死了!首领被人杀了! 一时间,场中仅存的千余蛮人骑兵顿时大乱。 相较于起初,此时的他们早已没了对眼下这些一众的火热。 随着战况再次加剧,许多蛮人骑兵都察觉到了不对,于他们面前的压根就不是位于极北平原上的小国。 第135章 赶紧交代! 那些步槊,那些陌刀,那些足以砍断他们弯刀的百锻战刀,种种迹象都表明了眼下这支辎重车队的不同。 “月,月人!是月人的军队!!” 突然,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顿时便让原本就军心大乱的队伍再次覆上了一层阴霾。 月人,那个东大陆的霸主国,那个拥兵数以百万计,号称虎狼之师的大月铁军。 “跑!跑啊!!” “月人,他们是月人!全都是月人!!!” “投降!我们投降!!” 仅仅片刻之间,嘶嚎声,绝望声,响彻于整个战场之上。 仅存的千余蛮人骑兵再无半点再战之心,所有人的脸上都布满了恐惧,前所未有的恐惧。 逃命的逃命,缴械的缴械,甚至于有人直接便跪在了原地,于血泊中连连叩首。 在得知面前的是月人军队后,没有人再抱有一丝侥幸,就是连逃命的侥幸都不再有。 战火渐息,喊杀渐小。 不多时,丘陵间的这处战场便彻底平息了下来。 已经不到千人的蛮人骑兵纷纷匍匐于血泊中,那一个个脑袋,再也不敢抬起来半分。 “方才那四个小子是谁!给本官找出来!”战场中央,身披残破红甲的壮硕男人放声大喊。 “别找了!是我的人!”孙大胆拖着陌刀走来,步伐间不乏疲惫之色。 “老孙大哥?”壮硕男人一愣,再道“老孙大哥,方才那四个小子是你陌刀队的人?” “前几天新来的马夫”孙大胆摆了摆手,一屁股便坐在了近前的战马尸体上。 “新,新来的马夫?”壮硕男人满脸错愕。 他自然知道前者分管马厩的活儿,可要说方才那四个如百战精骑般的小子是新来没几天的马夫,那他就是打死也不信。 孙大胆没有解释什么,只是凑过去低声说道“小江安排的” 闻声,壮硕男人神色一紧,顿时了然。 “千户!这就是方才冲杀敌阵,斩其首领的四人!”姜六郎正色走来,抱拳沉声道。 见状,壮硕男人也不禁瞥向了跟在前者身后的四人。 年轻,太年轻,这是他的第一感官,四人中绝对没有一个是超过二十的。 见四人不曾有动作,姜六郎连忙回头提醒道“这是咱们辎重梯队的千户大人” “千户大人好!”墨书率先抱拳大喝。 “昂,昂,千户,千户大人好!”富大海后知后觉,抱拳拜道。 “千户大人好!” 二猛,安子二人同样抱拳,俯首而拜。 “哈哈,不用如此,不用如此!”周安笑容灿烂,连连摆手。 作罢,周安看向四人中间的那抹持刀身影“方才就是你小子,一刀将那蛮人的首领给砍了?” “是!卑职名黑土!”墨书抱拳沉喝。 “黑土...”周安微微颌首,打量着近前身影。 随着目光看向其手中的黑鞘长刀,继而再次开口“这刀,应该不是我大月军中的百锻刀吧?” 闻声,墨书神色不变,答道“回千户大人,卑职家中世代军户!此刀,是卑职临行前,爷爷送于卑职的!” “好啊,好啊,老孙大哥,你这可算是捡到宝了啊!哈哈哈”周安爽朗笑道。 孙大胆没好气的瞥了眼身旁周安,随之看向近前四人“行了,下去歇着吧!等我营接应的轻骑到了,再行出发!” “是!” 四人不做犹豫,喝罢,纷纷转身离去。 “老孙大哥,那柄黑鞘刀,怕是有些来头啊...”看着走远的四人,周安的脸上也不禁多了份凝重。 “最低,怕也得是个正三品昭勇将军...”孙大胆默默出声。 “这以后,可真是有乐子玩儿了”周安苦笑摇头。 良久后,周安抬头出声“老孙大哥,那这四个小子今日的战功,是...” 闻言,孙大胆也陷入了沉默当中。 要赏,那就是每人都提个什长,哪怕副百户都不过分,可这事儿在墨书等四人身上却变得无比棘手。 “还是,先放在马厩吧。等回头儿,我去找将军问问吧” “如此,也好”周安长长吐了口气,同时心中也不由一番暗叹。 这也就是有孙大胆在,若是没有前者那些关系,他区区一个辎重梯队的千户,无疑还会更加棘手。 与此同时,左侧丘陵上方 四个带伤身影并排而坐,或是看着下方那正在打扫的战场,或是看着前方那一望无际的平原,期间无一人说话。 “行了,都他娘装个蛋!”二猛挪了挪屁股,待坐到三人面前时,这才接着出声 “我先说!我叫左丘野,万山道人。父亲左丘屠,任西疆玄戈军主将,赋二等军侯爵,江陵侯!” “咳咳,这,这么直接的么...”富大海摸了摸鼻子,眼神飘忽不定。 “死胖子,你要真叫狗剩,爷将脑袋摘下来给你当球儿踢!”左丘野瞥眼道。 如若说起初他还不甚确定,可就方才那一战过后,他要是再看不出来,那这些年真就活到狗身上了。 “咳咳,那啥”富大海清了清嗓子,待瞥了眼一旁的墨书后,这才讪笑道 “我叫富大海,我爹就是咱大月的户部尚书,呃,就是特封从一品衔的富平川,富大尚书” “大爷的,怪不得你小子吃的肥头大耳!”安子忿忿开口。 “行,算你小子实诚!”左丘野大手一挥,随即看向一旁的安子“该你了啊,赶紧的!” 见状,安子也不再犹豫“那个,我叫沈知安。父亲沈勊,任南海水师疾风军主将,赋一等军侯爵,淮海侯” 左丘野猛得一拍大腿“靠,你爹就是沈大忽悠!?” “去你大爷的!”沈知安脸色一黑,杵着胳膊就是一拐子。 富大海抬了抬眼皮,看向左丘野“小爷听说,你爹在西疆叫个屠二贩子?专门儿干些屠城绝户的勾当?” “放你娘个屁!我爹那是身不由己!”左丘野暴怒。 “等,等会儿!黑土豆子!就剩你没交代了啊!”沈知安摆手阻拦道。 “对!赶紧交代!”左丘野附和道。 第136章 你爹是墨家主!? 墨书看着两人都向自己投来了目光,索性也不再遮掩“我爹,原来在虎贲骑里也算是个将军,不过,老早便退了” “虎,虎贲骑?!你爹是虎贲骑的将军!?”左丘野当即失声道。 无他,能在虎贲骑当上将军,其中的份量早已不言而喻。 别的都先不论,单单就是最次的营参将一级的将领,那要放在外面都是横着走的存在。 不说军侯爷打着玩儿,但要看见哪个军伯爷不顺眼,真就是打了也白打。 且这还不是最主要的,虎贲之将实为墨氏家将,这早已是大月军中供认不讳的事实。 墨氏家将,这四个字太重,同时包含的东西也太多,太多。 “你爹那么早便退了,难道,难道是在战场上留下伤残了?”沈知安凝重问道。 “那倒也不是”墨书撇了撇嘴,待挪了挪屁股后,接着开口“就是后来回皇都,当家主了” “当家主了?”左丘野眉头一皱,可不过半息,整个人腾的一声便站了起来。 “你,你,你,你!”左丘野双眼瞪大,指着地上的墨书,可半天也没说出半个字来。 “你,你爹,你爹是墨家主?”沈知安同样站了起来,满脸不可置信。 “别他娘吵吵!”墨书一把便拉着前者坐了下去,同时还不忘瞥了眼丘陵下方走过去的辎重兵卒。 左丘野努力咽了口唾沫“那你,那你是?” “他就是你俩口中的混球儿”富大海笑眯眯道。 轰! 两人顿感五雷轰顶,看着近前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不论是沈知安还是左丘野全都陷入了痴傻之境。 左丘野无比费力的又咽了口唾沫,有些嘶哑道“您,您真是九公子...” 墨书双手环抱,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前者“怎么,小爷长得不像么?” “像,还,还真像...”沈知安怔怔开口,眼底间明显还未回过神来。 “这事儿都给我烂肚子里啊,别他娘瞎吵吵”墨书摆了摆手。 至少在这三个月里,他必须当一个大头兵,且还是当一个实实在在的大头兵。 衣食住行,军备器械,这些大月军中的体系他必须尽快熟悉,也只有这样,才能真正胜任将来的那个位置。 “九公子,您...” 不等左丘野说完,墨书当即就是一个白眼“你他娘耳朵塞驴毛儿了?” “昂,昂对!黑土豆子,黑土豆子!” 左丘野嘀嘀咕咕,在嘴里嘟囔了好几遍后,这才再次开口“那个,黑,黑土豆子,你...” “集合!全军集合!!” 突然,丘陵下方高声四起。 随着山字营两支轻骑梯队接应而来,余下辎重梯队一众兵士纷纷整队集结于原地。 没有过多的停留,队伍押上数百余蛮人降兵,一路向着二三十里外的五丈原行进。 放眼整个极北平原,大月北疆数支战军序列,共计不下三十万大军陆陆续续开拔至极北平原各地据点。 其中不乏北府左军,细柳右军,丹阳左军等诸多战军身影,就是虎贲左军也调配整整三个主力营,共赴极北平原。 大动作,真正的大动作。 近数年,乃至十年来,北疆都不曾有过这般大的动作。 而如今,不下三十万来自各支战军序列内的精锐之师遍布于极北平原之上。 就是个傻子都能明白,大月这个庞然大物,终于露出了獠牙,同时也张开了那张滔天血口。 与此同时,五丈原一带也已陆续聚集整整三个主力营。 其中不仅有山字营,更有同属北府左军的海字营,飞字营,两大万人营驻足于此。 五丈原联营驻地,议事大帐 帐内人数不多,只有三道身影。 但值得一提的是,三人皆披山纹将军甲,腰挂兽首红鞘刀。 不论从那个方面来看,三人无一例外,全都是清一色的大月军中正四品明威将军。 “远山兄,别来无恙啊!哈哈哈”方脸男人抱拳笑道,言语间尽显粗犷豪迈之风。 “海兄一路辛苦,坐!”主案前,石远山摆手称笑。 其面庞上的那道刀疤极为骇人,尤其是扯动嘴角的时候,更是平添了抹杀伐之色。 “远山兄,这次北伐莽国,可得给弟兄我留口汤啊!”侧案前,满脸络腮胡,体态墩厚的男人爽朗开口。 看似一身惰肉,可实则不然,在那一层层脂肪下,全都是由极为结实的肌肉所组成。 “哈哈,本将还是头一次看见翼飞兄如此谦虚!”石远山缓缓放下茶杯,满脸笑容。 “远山兄,你山字营吃肉,可也不能让我同海兄连口汤都没得喝吧!”方翼飞高声道,其名却是和本人半点不挨着。 “不错!远山兄!这次你可得收敛些,让弟兄们多少跟着混点儿油水!”万海连忙出声附和。 “哈哈,好说,好说!”石远山接话道。 “对了!”万海好似想到了什么,继而再次开口 “我这次可是听说了啊,虎贲左军的先拓二营可也来了!就在五丈原以西数十里外的鹿眠坡驻扎!” 方翼飞眉头轻皱“不是听说虎奔左军那边儿就调了三个骁骑营么,怎么先拓营也来了?” “先拓二营...是卫褚将军!”石远山神色一凝,那始终都风淡云轻的面庞上也不禁多了份动容。 “好,好像还真是卫褚将军...” 方翼飞有些不自然的咽了口唾沫,眼底间更是浮上了抹浓浓的敬畏之色。 没人比他更清楚卫褚这两个字在北疆边军中的含义,人屠,只此两字,便能涵盖所有。 谁要说自己杀了几千降兵,砍了几万反民,甚至是屠了一两座城,那在卫褚面前,就如孩童过家家般形同玩笑。 人屠,这两个字别说在北疆外的诸国间,就是大月北疆军中,无一不是对这两个字谈虎色变。 人屠的名号,从来不是自己给的,而是北疆外数十万条性命,是一座又一座的死城,所奠定出的无上杀名。 良久后,石远山才苦笑出声“看来这次,你我等,都得跟在后面喝些汤汤水水了” 第137章 马夫黑土,你,待如何 “不过这话说回来,有卫褚将军在,我等,又何愁功伐一事?”万海微抿了口茶,神色间不乏轻松惬意。 侧案前,方翼飞看向前者“我好像记着,卫褚将军今年也才不过三十有二吧?” “不错,是三十有二”万海接话道。 “啧啧啧,如此说来,以后虎贲左军主将的位置,怕是非卫褚将军莫属了”方翼飞摇头感叹。 他忙忙碌碌半辈子,至今不过是一四品营将。相较于前者,他甚至连比较的念头都不曾有。 “海兄,翼飞兄,还请上眼!”说话间,石远山便站了起来走向一侧的舆图前 “如今上头给我等三营的任务是自五丈原一带向莽国方向开进,克其边域重镇,破其周边防御体系,为我军后方辎重先行打下一个前站!” 看着舆图上密密麻麻的标志,万海有些意外道“远飞兄这是,有想法了?” “不错”石远山点头,脸上也多了抹郑重。 至此,方翼飞,万海纷纷提上了抹认真之色,开始探讨接下来的战局走向。 附近虽有虎贲左军的先拓营驻扎,可于他们面前却也容不得半分马虎。 不说立功高低,至少在接下来能不拖后腿,掉链子,便是莫大的功劳。 夜半,辎重车队相继驶入五丈原驻地。 经过数日跋涉,再加上又刚刚经历了一场血战,眼下谁也没有心思再如往日般吹牛侃大山。 辎重队内一众兵卒有一个算一个,无一不是脱了甲胄就倒头大睡。 所有人都明白,可能五六日,可能三两日,也可能是明日。 他们,便要真正投入那一轮又一轮的大小战场之中。 还能在今晚好好睡个大觉,做个美梦,于所有人而言都是莫大的珍贵。 次日晌午,五丈原营地左侧,山字营马厩内 富大海四仰八叉躺在草垛子上,满脸不爽的嘟囔着“大爷的,小爷昨儿足足砍了八个蛮人骑兵,怎么到现在还没动静!” “爷们还捅死了十好几个呢!找谁说理去!”一旁,左丘野看着那一排排进食的战马,脸上同样写满了不爽。 不远处,墨书双手抱头躺在草垛子上,闭着眼破口大骂“吵吵个蛋!就他娘不能消停会儿” “呃,好像,是快到饭点儿了吧”富大海试问道。 闻声,沈知安瞥了眼头顶的太阳“应该,是到时辰了” “吃饭!”墨书腾的一声坐起,背手就走。 见状,富大海,左丘野,沈知安三人相视一眼,跳下草垛子快步追上。 有道是出门在外,肚皮不亏。管他个捞什子,先吃饱了再说。 营地很大,足足三个万人营所组成的营地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头。 其内不说行军帐有多少个,单是伙房帐就不下千余个。 随着晌午已至,整个营地上空炊烟飘起,饭香扑鼻。 野外伙食普遍都很简单,能添些肉干,酱菜,便已算得上美味。 当然,这仅仅是相对大月军中而言。 放眼北疆外诸国间,别说肉干,就是每餐能喝上碗野餐米粥,再加些醋布调味,便足以令无数人心满意足。 营地内,某处伙房帐外 “来来来,趁热乎儿,快吃!”富大海端着满满一大盆炖菜,说话间便放在了近前桌面上。 桌前,墨书愣愣看着那足有半口锅大的菜盆“你他娘直接给盆都端来了?” “嘿嘿,咱到哪儿还能亏着肚子?” 富大海挽起袖子,招呼着桌前几人“往底下扒拉!底下有肉干儿!” “咳咳,胖兄还真是,还真本事在身,吃饭不愁啊...”沈知安摇头失笑。 “哎,你们四个,去一边儿吃去” 突然,随着不远处一道声音传来,四五名身着赤红军袍的身影应声走来。 墨书放下筷子,看向站在最左侧的精瘦青年“你,是在同我说话?” “娘的,这桌子是你们吃饭的地方么!”精瘦青年双手叉腰,继而指向不远处并排盘坐在草地上吃饭的新卒 “那边儿,才是你们吃饭的地方,懂了么!” 桌前,墨书没有再说话,一双剑眸微微眯起,直视前者。 数息而过,墨书嘴唇轻动“从哪儿来,便滚哪儿去” “你,你...”只此一眼,精瘦青年没由来的便打了个哆嗦,气势也不复先前之盛。 四五人间,一身形高大,腰间挂着铁制令牌的青年迈步上前“如此不懂规矩,你等,是哪个梯队的士卒!” 墨书起身,漠视前者“山字营马夫,黑土,你,待如何?” “山字营马夫,二猛,你,待如何?”左丘野随即起身,同样冷视前方。 “山字营马夫,狗剩,你,待如何?” “山字营马夫,安子,你,待如何?” 富大海,沈知安纷纷起身,神色间无半分退却之色。 随着几人的强硬举动,很快,周围便聚集了不下数十名山字营士卒。 如此热闹,就是放在军营里也不多见,期间更有人还专门又去添了一碗炖菜,边吃边看,好不快活。 “马夫?”腰间挂着令牌的军袍青年神色渐冷。 “我,步三梯队百户,吴骁。尔等以下犯上,可知,本官现在就能治你等的罪!” “去你奶奶个腿儿!”富大海双眼一瞪,拎起桌上的菜盆便甩了过去。 “你,你敢对本官如此不敬!?”吴骁愣愣将扣在头顶的菜盆拿下,整个人明显还未反应过来。 “放肆!!” “大胆!!!” 见状,随行来的数人纷纷上前,怒视对面。 “大你娘个蛋!”左丘野怒目圆睁,挥拳就上。 眼见如此,富大海,沈知安二人没有半分犹豫,双双挥拳上前。 没有人反应过来,连同周围看热闹的一众兵士都还未反应过来之际,场中便打了起来。 左丘野,富大海,沈知安三人如猛虎入羊群,期间不曾有过半句废话,拳脚并用,招招入肉。 不多时,原地便多了四五个躺在地上,哀嚎不断的身影。 原地,墨书瞥了眼那盆洒落一地的炖菜,没好气道“你他娘不吃饭了?” “嘿,嘿嘿,咱再去端一盆!”富大海摸着脑袋笑罢,赶忙小跑了出去。 第138章 擢升百户 至此,随着又一盆炖菜端来,四人抄起筷子就吃。 仿佛刚才那一场打斗,连同此时还躺在地上不停哀嚎的四五个身影同他们没有半分关系。 周围,人群中 “那,那四个小子是谁,连百户都敢打!?”一中年老卒失声道。 “好像说是,是新来的马夫...”一旁,年轻士卒接话道。 “完了,这四个小子算是完了” “谁说不是,打了人还有心思在那儿吃饭,这,这几个小子莫不是脑子里装的浆糊!” 见四人还在有说有笑,拿着饼子吃着炖菜,周边围观的众人也算是彻底傻了眼。 “都,都散开!蒋千户来了!” 突然,随着后方一道声音落下。 还在围观的人群连忙让出路来,同时纷纷看向了后方走来的那名身着赤红军袍,腰挂银边铁面令牌的冷厉青年。 眼见来人,吴骁强忍着伤痛,连忙从地上爬起“千!千户!” “丢人现眼的东西!”蒋征冷脸呵斥,抬腿就是一脚“滚回去,领三十军棍!” “是,是!”吴骁捂着胸脯站起,没有丝毫犹豫,埋头就往外走。 还在地面上哀嚎的数名身影内心一颤,继而连滚带爬,快步追上。 原地,蒋征双手背负,一双颇具威严的眸子默默盯着那四个还在有说有笑,啃着饼子就着炖菜的年轻身影。 良久后,蒋征依旧双手负立,淡淡开口“本官不管你们有何来头,又有何缘由,军中抵抗上级者,皆以,斩首论处” “你大爷的!给小爷留点肉干儿!” “拢共就那么点儿,谁让你方才掀菜盆的!” “给小爷在分半张饼子!” “别,别抢!大爷的,面饼子你也抢!” …… 静,无比的静,除了场中桌前四人的声音,方圆百米内再无半点动静。 “来人!”蒋征暴怒大吼。 “等,等会儿!”突然,随着一道不三不四的声音落下,孙大胆拎着酒葫芦便从人群中挤了进来。 “老孙大哥?”蒋征眉头一皱,再问“敢问老孙大哥,这四人,是你手下的兵?” “哈哈,对对对!这四个小兔崽子都是我手下的兵!”孙大胆满脸灿烂。 将征深深吸了口气,随即面色一冷,抱拳道“老孙大哥,不是征不给你这个面子,今日之事,此四人,必须以军法论处!” “哎~”孙大胆笑着摆了摆手,再道 “我怎么听说,好像是吴骁他们几个抢桌子不成,便欲要拳脚相向,两帮人这才相互练了练拳脚。 年轻人嘛,下手没个轻重,可左右也不过你一拳我一脚嘛。 再者说了,咱大月军中好像没规定说,只能武官上桌吃,新卒就得蹲着吃的道理嘛!” “老孙大哥,你这是,成心和我步三梯队,过不去了?”蒋征双眼微眯。 “哈哈哈,说笑了不是?” 孙大胆爽朗摆手,继而大步走至前者身旁,低声道“小征子,你蒋家,可惹不起那四个小子身后的人” “今日之事,一场误会!老孙大哥,征,先走一步!”言罢,蒋征连顿都没顿,转身就走。走的极为利索,极为板正。 “哈哈,误会,误会!都散了吧,散了!”孙大胆满脸笑容,连连向着四周挥手。 直至人群彻底散去后,孙大胆的脸色也彻底黑了下来。 “吃个蛋!都跟老子走!”喝罢,孙大胆双手一背,率先迈出步子。 见状,四人你看看我,我瞅瞅你,最终相继苦笑作罢,起身跟上前者身影。 有道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仅仅不过半个时辰,此间之事便传遍了山字营内外,甚至就是邻近的海字营,飞字营也相继耳闻。 各人有各人的说法,期间流言传闻更是不下数十个版本。 且不论如何,山字营的四个新卒马夫也算是真正出了名。 与此同时,山字营骑二梯队,马厩内 “出息啊!大出息!刚到第一天就给老子惹祸!你们他娘的是闲的蛋疼!?”孙大胆双手叉腰,胸膛起伏不定。 “咳,咱不就去吃个饭么,谁成想那几个货非得来找不痛快” 墨书摸着鼻子,见前者还在气头上,随即又露出了一口大白牙“错了,真错了!” “对对对!俺,俺也错了!”富大海连连点头,如小鸡啄食般。 见状,一旁站着的左丘野,沈知安二人纷纷点起了脑袋,神色间诚恳至极。 “记吃不记打的东西!”孙大胆骂骂咧咧,一屁股便坐向了身后草垛。 “看个蛋!都站好了!”孙大胆没好气的瞥了眼几人,说话间便从怀中掏出一叠军册 “黑土!” “卑职在!”墨书上前一步,挺胸大喝。 “上次丘陵野战!黑土斩敌二十有三,期间更是斩杀蛮人首领一名!念你年幼,特擢升为我辎重梯队八分队百户一职! 赏千锻刀一柄,纹鳞甲一套!稳扎稳打,再立新功!” “得令!”墨书面色肃穆,抱拳沉喝。 草垛子上,孙大胆微微颌首,继而看向手中军册“二猛!” “卑职在!”左丘野同样上前一步,神色间也在这一刻极为肃穆。 “上次丘陵野战!二猛斩敌一十有三,期间助力队友斩杀蛮人首领一名!念你年幼,现擢升为辎重梯队,二分队副百户一职!赏百锻刀一柄,纹鳞甲一套!” “得令!”左丘野重重抱拳,这是对他的肯定,大月军中对他的肯定。 “狗剩!” “卑职在!” “上次丘陵野战!狗剩斩敌八人,期间助力队友斩杀蛮人首领一名!特,擢升为辎重梯队,八分队副百户一职!赏百锻刀一柄,纹鳞甲一套!” “得令!”富大海脸色一喜,当即抱拳拜道。 期间就是一个劲儿的往下压,也控制不住那愈发上扬的嘴角。 “安子!” “卑职在!” “上次丘陵野战!安子斩敌一十有二,期间助力队友斩杀蛮人首领一名!现,擢升为骑二梯队,七分队副百户一职!赏百锻刀一柄,纹鳞甲一套!” “得令!”安子面色一肃,果断俯首抱拳。 第139章 降为马夫 原地,富大海揣着双手,有些不好意思道“那,那个,老孙大哥,咱这战刀甲胄啥的,都在哪儿领啊?” “急什么!老子说完了吗!”孙大胆瞪眼。 “咳咳,您说,您接着说!”富大海连忙赔笑摆手。 孙大胆起身,黑脸瞥了眼近前四人后,随即收起军册,道 “今日!你四人以下犯上,论罪当斩!念你等年幼,且初立战功!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 “黑土!免去百户一职,降为马夫!” “狗剩!免去副百户一职,降为马夫!” “二猛!免去副百户一职,降为马夫!” “安子!免去副百户一职,降为马夫!” 言罢,孙大胆转身就走,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之状。 马厩内,四人怔怔站于原地,饶是墨书也一时没回过神来。 良久后,富大海努了努嗓子,试探发问“降,降为马夫是,是还让咱接着铲马粪?” “好像,是那么回事儿...”左丘野有些不确定的点着脑袋。 富大海当即就骂起了娘“那还升个鸟官儿!这不脱了裤子放屁么!” “话说回来,那孙黑脸是否就没想着给咱升官儿?”一旁,沈知安后知后觉的开口道。 “大爷的!小爷活了大,小半辈子,也没被人如此戏弄过!”富大海胸膛起伏不定,脸色更是一阵青一阵白。 “你闭嘴”说罢,墨书扭头就走。 “书,书哥!你干啥去!” “铲马粪!” “我...”富大海脚步一顿,张了张嘴,欲要开口的话还是又咽了回去。 见状,左丘野,沈知安二人你瞅我一眼,我看你一眼。 最终,很是默契的拿起铲子跟了上去。 原地,富大海愣愣站了半晌后,默不作声拿上铲子迈入马厩。 相较于先前擢升副百户时的灿烂嘴脸,此时的他只想一人默默铲马粪,谁也别搭理的那种。 两日后,随着一道道将令下发,驻扎于五丈原之上的三营之兵纷纷整装待发。 没有激昂的口号,没有热血的誓言,三营之兵浩浩荡荡,向着西北方,向着他们的道路,出征。 对于边军的他们而言,出征二字早已成了家常便饭。 放眼极北平原上,不乏诸国乱军,不乏蛮人部落。 而他们要做的,是扫清前方一切阻碍,是为后方大军,为后方辎重,杀出一条康庄大道,继而大破莽国边域的门户。 五月中,天气渐暖,整片极北平原也逐渐褪去了冰寒。 春暖花开,牛羊成群,或许在东大陆,五月份的天早已被暖阳所笼罩,甚至不乏炎热。 可北疆外的这片无边无际的平原,才刚刚感受到春季的暖意。 行军路上,山字营后方辎重车队 辎重车上,富大海翘着二郎腿,百无聊赖的看着躺在前方辎重车上的身影 “老孙大哥,咱这都快走到极北平原腹地了吧,怎么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孙大胆微闭双眼“你给老子消停点儿” “我,我又咋了...”富大海满脸憋屈。 “听黑土说你小子是个乌鸦嘴,说啥来啥!” “我...”富大海张了张嘴,很是自然的便看向了躺在一旁的墨书。 “瞅啥?”墨书侧目。 “我,我看景儿”富大海眼神躲闪,又一次很自然的眺望向了远方。 “死胖子,你屁股往外点儿!”左丘野挪了挪屁股。 富大海不爽道“就他娘这么大点儿地方,再叽歪就下去腿儿着!” “别老动弹!”沈知安眉头一皱,脑袋又往前者的肚皮上靠了靠。 “大爷的,你俩倒成祖宗了!”富大海忿然开口,他都不知道从何时起,自己个儿反倒成了两人的肉垫子。 “哈哈哈,话说你们四个家都是哪儿的?”辎重车旁,姜六郎边走边笑。 辎重车上,墨书招手吆喝道“六郎哥,你也上来坐会儿!” “你们坐你们的,我都走习惯了”姜六郎笑着摆手。 踏!踏!踏! 突然,随着前方一阵铁蹄声传来,一信骑策马而来,抱拳沉喝“老孙大哥!山将军让您过去一趟!” 闻声,孙大胆不做他想,极为利落的便跳上了前者马背“走!” “是!”信骑面色一正,随即抖动缰绳,策马向前奔去。 见二人走远后,富大海有些按耐不住的看向下方身影 “六郎哥,老孙大哥不就是个辎重梯队的百户职么,怎么我看谁都对老孙大哥客客气气的” “老孙大哥在咱们营虽是百户,可资历却是比一些参将,千户都老!”姜六郎脸上带笑。 闻声,左丘野也不由来了兴趣“闲着也是闲着,六郎哥你给我们说说!” 姜六郎见几人都看了过来,随之也不犹豫,边走边说道 “你们别看老孙大哥只是挂了个百户职,当年老孙大哥可是和咱们山将军一块儿投的军,两人可谓是一个炕头上的弟兄。 伐北狄,灭临齐,征乌兰,讨鞑剌,期间大大小小数十战,老孙大哥都亲身经历过。 听说当初征乌兰的时候,山将军还是个副百户,老孙大哥就已经是骁骑百户。 这一路走来,老孙大哥光是从死人堆里将山将军背出来,就背了整整三次! 在别的营,那只有主将最大,可在咱们山字营,还有一个主将他大哥,那便是老孙大哥!” 此话一出,不仅墨书四人都愣在了车上,就是附近的辎重兵也纷纷陷入了失神当中。 半晌后,墨书这才缓缓回过了神,继而开口发问 “六郎哥,要按你这么说,老孙大哥如今在不济也得是个副将了吧,怎会还是百户一职?” 姜六郎有些唏嘘的叹了口气“老孙大哥没啥爱好,平日里就是爱喝些酒。 也正因为老孙大哥每逢战起都要喝上一壶酒,这才在战场上勇猛无双。 尤其是那一把陌刀,使的可谓是出神入化。 但成是成在这酒上了,败,也败在这酒上了...”说到这儿,姜六郎话音戛然而止,只不过神色间却明显暗淡了不少。 “这话怎么说,六郎哥你别停啊!”富大海当即就急了。 第140章 陷入死局 “将你那破嘴闭上”墨书抬手就是一巴掌。 “你大...”富大海张了张嘴,待看到近前那张脸时,欲要说下去的话顿时便没了下文。 队伍依旧前行,马蹄声,脚步声,连同车轴声,交织于一起,默默行走在眼下这片无边无际的大平原上。 很怪,队伍自五丈原开拔至今,从来便没有碰见一个身影。哪怕连头牛,连头羊的身影都不得见。 在这片诸国纷争,部落蚕食的极北平原上,在这片吃人都不吐骨头的修罗场上,此间之事极为怪异。 但若是细细琢磨一番,那原本的怪异也会变得不再怪异。 莽国,位列上等大国,居北陆边缘的存在。 毫不夸张的说,莽国在极北平原上的地位无人可及。 哪怕周边一众中,下等国,甚至同样位列上等国的凉国也不敢招惹其分毫。 无他,作为北冥的附属国,莽国在北陆,乃至极北平原的威慑力足以令人发指。 而今年,大月国突然用兵三十万,直指莽国边境。 其中究竟因何而起,无人可知,无人可晓。 只有散布于诸国间的传闻被万万百姓津津乐道。 有人说是莽国的军队误杀了几个月人,有人说莽国的野马冲撞了大月国某个大人物的挽马。 更有甚者,说是莽国的牦牛在大月的地界上拉了七坨牛粪,惹得大月皇帝陛下龙颜大怒,故而兴兵北伐。 没人去计较莽国同大月的数千里之隔,也没人去计较究竟是头什么神牛能横跨数千里之地,横跨整个极北平原,就为了在大月的地界上拉七坨牛粪。 大月本就是大月,虎狼之国,伐天下之兵。 大月,从来不需要理由,可若是诸国想要,那大月,也不会介意浪费些口水,给天下人一个理由。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已经没有人想要追求一个切实的答案。 放眼整片极北平原上,大月军旗所过之处,不论大小诸国也好,众多蛮人部落也罢,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默默退去。 哪怕将一片接一片赖以生存的土地,一座又一座千辛万苦建立起来的重镇拱手让于大月,也在所不惜。 没有人愿意同一个疯子掰手腕,更何况还是一个拿着菜刀的疯子。 月余后,北府左军三营之兵陆续抵达莽国边境蛮石城下。 几乎同一时间,由细柳右军所组建的另外三万先遣军也已纷纷抵达至莽国边境血枫城下。 期间不乏由北疆各支战军挑选而出的三万铁骑分布于蛮石城,血枫城周边一带,蓄势待发。 虎贲左军先拓二营,同样赫然在列。 九万,整整九万大军,只有一件事,大破莽国门户。 莽国边境,蛮石城以东三十里外,哈哈里丘陵 “敌援!敌援来人!” “速速整军!备战!备战!” 突然,数道急促声响彻于哈哈里丘陵下方兵营。 山字营骑一,骑二两支轻骑梯队没有任何犹豫,纷纷跨于战马之上,迎面冲杀至前方驶来的莽国援兵。 几乎同一时间,身处临时马场的四个年轻身影相视一眼,继而大步狂奔向丘陵上方。 期间也不知为何,球形身影跑的异常快,比以往任何一次战起时都快。 不多时,哈哈里丘陵外喊杀声四起。 铁蹄的沉闷,战马的嘶鸣,撕心裂肺的喊叫声顿时响彻于天地之间,响彻于丘陵外的战场之上。 丘陵上方,富大海趴在草地上,一双小眼睛直勾勾盯着下方战场 “娘的!不是听说蛮石城那边儿才刚打起来么,怎么这莽国的援军这般迅速!” “莽国多骑兵,多豢鹰,其边境线每隔十里都会设有单人游击哨。一旦战火波及,附近屯兵所将会以最快的速度前去驰援” 墨书默默出声,目光紧盯下方正在交战的战场。 “大爷的,这莽国人这般鸡贼!” 左丘野怒骂一声,继而看向身旁“九公子,下方莽国的骑兵,应该有不下五千骑吧” “不,有六个千人队”沈知安面色凝重,目光从来便没有偏移过下方战场半分。 闻声,墨书有些意外的瞥了眼前者“你小子从哪儿看出来的?” “呃,我,我感觉的”沈知安为之一愣,顿时便不确定了起来“难道,难道不是六个千人队?” “是,不多不少,整整六个轻骑梯队”墨书收回目光,再次看向下方战场。 虽未问,可对于前者一眼便能辨识出敌军数量的本事,饶是墨书也不得不佩服一声。 他深知,这种事儿只有天赋二字能解释得通。没有别的,就是感觉,玄之又玄,妙之又妙。 一直专注于下方战场的富大海失声喊道“哎!快看!莽国人的两个轻骑梯队怎么朝后跑了!” “奶奶的!这摆明了就是想拖死我军!”左丘野一巴掌便拍在了地上。 如此狠辣战术,只有莽国人的骑军能将其用的炉火纯青。 敌方若追,己方则死死咬住,待撤离出去的两支梯队休整过后,继而再行投入冲杀。 如此往复,犹如车轮,直至彻底耗死敌方部队方可罢休。 若敌方退却,己方则保持距离,不断袭扰,不断消耗,势必用最小的代价磨死敌方。 不过就眼下而言,山字营的两支轻骑梯队毫无疑问,绝不可能退却半步。 “九公子,此局,能破否?”沈知安沉重出声。 “能”墨书点了点头,神色间看不出半分悲喜。 “若想破局,只有一个办法。冲破敌方合围之势,打破敌方以战养息之姿,用最直接的冲杀,克其要害所在” “两千人冲破四千人的防线,何其艰难啊...”左丘野微咬嘴唇,不觉间,两只拳头也紧紧攥了起来。 “冲,冲了!咱的两支梯队都开始向敌阵后方发起冲杀了!”富大海指着下方惊呼道。 下方战场,山字营两支轻骑梯队战风突变。 仅存的一千余骑再无任何顾忌,如飞蛾扑火般冲向敌阵。 只有一张张毅然决然的面庞,只有疯狂抖动的马缰,以及死握在手中的戈矛。 第141章 虎贲来援 “冲,冲破了!咱的轻骑冲开了条口子!”左丘野一拳捶到了地上,脖颈处的青筋已然暴起。 一旁,墨书没有激动,只是眼底间明显多了抹黯淡。 他何尝不希望下方的两支轻骑梯队能破此杀局,至少也能坚持到附近驻扎的队伍来援。 可现实就是现实,战争,也永远是战争。 没错,是冲过去了,但同时下方的两支残骑也用尽了最后一丝余力。 接下来,只待敌方四支轻骑调转马头,只待后方那两支撤出战场的敌骑重整攻势,那结局,已然注定。 “我军,怕是要全折在这儿了”沈知安长长吐了口气,整个人说不上来的落寞。 “不破敌军!” “誓不回转!” “不破敌军!” “誓不回转!” “将士们!拔刀!全军冲杀!!” “杀!杀!杀!!!” 突然,随着一支铁骑迎面冲来,丘陵下的喊杀声直冲天际,震破苍穹。 仅仅千骑,喊出的杀声却将前方近万人战场的厮杀声都掩盖了下去。 千人铁骑直冲战场,犹如一场钢铁洪流。 全军黑甲黑胄,上方黑虎战旗迎风飘扬,胯下黑甲战马仰头嘶鸣。 整整千名虎贲骑,带着一股势不可挡,横扫天下百国之势,于眨眼间便冲杀进前方战场。 “虎贲!是虎贲!!”左丘野当即站了起来,脸上的亢奋早已溢于言表。 墨书有些失神的看着下方,看着那支宛若天降神兵,所过之处人马俱碎的铁骑。 同时脑海中不断环绕着方才响彻于天地间的八个大字。 不破敌军!誓不回转! 那是虎贲的冲杀誓言,是数百年,乃至千百年来,墨家人刻进骨子里的誓言。 甚至当初他刚刚学认字时,最开始认的八个字便是这句冲杀誓言。 “是先拓营的虎贲骑!都是铁骑!全都是先拓营的铁骑!”沈知安瞪大了双眼,神色间早已不似先前般落寞。 看着那些手持特制马槊,大枪,长矛的虎贲骑,看着那一匹匹披着黑甲的龙虎驹。 他何尝还能不明白,眼下的这支虎贲骑并不是骁骑营的虎贲骑,而是先拓营的虎贲骑。 放眼整个北疆,放眼整个虎贲左军十营之列,先拓营,也才不过三营之数。 那是真正的杀器,于战场间无往而不利的大杀器。 “乖乖,这,这么猛的么...”富大海微张嘴巴,脸上明显有了抹呆滞。 目光所及之处,皆为虎贲身影。 仅仅一支千人铁骑,冲杀之势却足以比拟万骑冲阵。 随着虎贲入场,原本早已陷入绝境的两支轻骑梯队于顷刻间活了过来。 而场中数千骁勇异常的莽人轻骑也在同一时间被冲的七零八落,再无阵形可言。 一刻,甚至还不到一刻,战场之上莽人尸首遍地,一场本该围杀的战局也在此时变为了一场反围杀。 不多时,随着下方厮杀声渐渐平息,仅存不到二千余的莽人铁骑再无半点再战之心,纷纷调转马头逃命狂奔。 “好看不?” “好,好看!真他娘带劲!”富大海点着脑袋。 “都给老子起来!” 突然,自身后一道爆喝炸响,还在观战的四人当即就是一个哆嗦,继而连忙起身看向后方来人。 “老孙大哥!”墨书面色一正,率先挺着胸膛喝道。 “老,老孙大哥!” “老孙大哥!” 三人后知后觉,相继抱拳沉喝出声。 原地,孙大胆脸黑如炭,胸膛更是起伏不定“娘的,可知老子找你们几个兔崽子找了多久!要不是六郎眼尖,老子还真以为你们他娘的跑去下方战场寻死了!” “咳,那,那啥,老孙大哥您消消火,消消火...”墨书连连陪笑,期间还不忘从怀里掏出了把糖栗子 “您尝尝,这玩意儿好吃!” 一旁,富大海顿时就急眼了“大爷的!你不说你早吃完了么?” 墨书扭头,咬牙切齿道“你给小爷闭嘴” “我...”瞥了眼墨书,又瞅了眼孙大胆,富大海脑袋一低,开始研究起了地上的草为何是绿的。 “就这么点儿糖栗子,便想将老子糊弄过去?”孙大胆吹胡子瞪眼。 “您这是说的哪里话!这,这不方才没掏完么...”墨书满脸笑容,说话间直接就从怀里掏出了一大包糖栗子,足足小二斤。 “哼!”孙大胆面色不变,不过手却是很实诚的将近前那包糖栗子接了过去 “滚去马场,给老子铡马料去!” “是!”喝罢,墨书扭头就走。 富大海,左丘野,沈知安三人默默跟上,步子虽小,却极为迅速。 “滚回来!” “是!”四人脚步一顿,转身抱拳。 孙大胆没好气瞥了眼四人后,这才开口道“铡细料,越细越好!” “老孙大哥,这,这喂马差不多就行了呗。咱以前也没铡那么细啊...”富大海憋屈至极。 “你他娘当那些龙虎驹是什么!就咱带的那些草料,龙虎驹吃不吃还另说!滚蛋!” 至此,四人连头都没回,一路向着下方马场小跑过去。 期间也不知怎么想的,墨书突然向下一跳,借着屁股就从草地上一路滑了下去。 眼见如此,三人有样学样,纷纷起身一跃向着下方滑去。 期间,谁也没注意到丘陵上方那个脸黑如炭的身影。 不多时,随着丘陵外战事平息,两支轻骑残队连同千余虎贲骑缓缓驶入驻地。 一场大战之下,谁也不知究竟战死了多少虎贲骑。 但看着那支依旧整齐划一的队伍,战死之骑绝不会超过双掌之数。 哪怕不乏轻重伤者,可几乎全都是钝兵器所伤。 在那一套套不知名的黑纹甲胄下,若想彻底杀死一名虎贲骑,难如上天下海。 丘陵间,临时驻地左侧马场 富大海郁闷至极,铡着草料的功夫还不忘嘟囔出声“说说,你家那龙虎驹是金子做的还是银子做的,吃个饭还挑挑拣拣!” “好好铡你的料,墨叽个蛋!”墨书盘坐地上,说话间又抱了堆草料放于铡刀槽上。 第142章 龙虎驹的由来 “九公子,我听...” 不待左丘野说完,墨书当即打断“你多大?” “呃,今年,今年刚十八”左丘野云里雾里,不解其意。 “啥时候满十八的?”墨书再问。 “今年三月初二”左丘野答道。 闻声,墨书顿时就黑了脸。顿了顿后,再道“以后没人的时候,喊书哥” “哎!书哥!”左丘野眼底一喜,笑着出声“书哥,那你是几月的?” “你管老子!”墨书再次黑脸,继而转头看向一旁的沈知安“安子,你今年多大?” “呃,我,我十七,十八的生辰还没过”沈知安忐忑道。 “以后,叫书哥!”墨书极为满意的拍了拍前者肩膀,至于先前的黑脸早已烟消云散。 “哎,书哥!”沈知安灿烂点头。 左丘野好奇发问“那个,书哥,我听说虎贲骑的龙虎驹都是培育了近六百年的战马品种,真的假的?” “差不多吧”墨书随意点了点头,期间还不忘又抱了堆草料放入铡刀槽。 “听说龙虎驹通体纯黑毛色,只有四蹄为白色。自古以来,龙虎驹都是作为战马冲锋陷阵,不曾有一匹流落至民间”沈知安回想起以前看过的史料,继而再道 “相传,古时候北大陆有一强国,曰,大恒。其国兽源丰富,光是马匹种类都有数十种。 而其中一种名为犼马的种类极为嗜血,残暴。虽是马身,但却食肉。 犼马力大胜于牛,速快胜于豹,且头骨极为坚硬,比之精铁也要强上几分。 因此,当年的大恒便专门豢养了数万匹犼马想来以此装备骑兵部队。 刚开始,装备上犼马的骑兵部队的确骁勇异常,在战场上无往而不利。 可犼马本性嗜血,体内的野性压根就不是人力所能去除。 没过多久,军中便时常流传出犼马食人的事迹,起初许多人还不以为意。 但后来某一天夜里,本该在马厩中的数千匹犼马突发疯魔,集体冲出马厩,向着那还在熟睡中的营地奔去。 一夜,仅仅一夜,光是让犼马踩踏致死的大恒兵士便不下三千余众,更有兵士还在熟睡中便被踩踏致死,继而被数匹犼马分食之。 自那一夜过后,大恒国彻底打消了豢养犼马的打算。 而当年墨氏的先祖们率领虎贲骑一路打到了北大陆腹地,同时也让当时号称强国之列的大恒国俯首向我大月称臣。 巧合之下,当时的虎贲中军主将墨穹苍大将军,也就是后来的第八任墨家主听闻了犼马的消息。 于是便设想能不能让这犼马同我大月国的本土战马流云驹结合,毕竟作为战马品种,流云驹性情极为温和,易驯服。 而就是这一设想,第一代的龙虎驹便就此诞生。 可第一代的龙虎驹不仅容易早夭,性情更是异常暴躁。虽比之犼马要强了不少,但也依旧难以驯服。 至此,虎贲骑的军马场内便开始了一代又一代的龙虎驹培育。 整整六百余年的血脉加固,杀弱留强。期间无数次实践,无数次巩固,这才培育出了如今的龙虎驹。 力之大,胜八虎之和,速之快,胜九豹之和。乃我大军军中一等一的汗血战驹。 虽性情还是极为刚烈,可一旦成功驯服,那龙虎驹便会认主,且此生只会认一人。 不同于寻常战马,一匹龙虎驹的每日花费便可抵三两白银,不论吃喝还是住行,皆属上乘。 为此,虎贲军中专设驭马营,不入战斗行列。 整整一营,万名马夫,只负责龙虎驹的吃喝拉撒,衣食住行,期间还会有专人按日子给每匹龙虎驹按摩推拿。 龙虎驹的粮,由我大月河中道专供。豆料,草料,皆是河中道精心种植,层层筛选,这才会指派专人押送至前线。 就是补充盐份的盐巴都是经过数道提纯工艺后,才能喂于龙虎驹嘴中。 此外,过冬时的马披风,作战时的马蹄铁,都有不同的讲究” 静,无比的静,随着前者话音落下数十息,场中也无半分动静。 不知过了多久,富大海这才缓缓回过了神“你,你确定这是马,不是祖宗?” “呃,有的是从书上看的,有的是听我爷爷讲的,应该,应该错不了”说话间,沈知安有些不确定的望向了墨书。 “说的不错,大差不大”墨书淡笑点头,给予肯定。 其实前者还有诸多方面没说到位,或者不甚准确。 但那些,已经属于虎贲骑的机密所在。而沈知安既然能说到这个份上,已经算是佼佼者。 左丘野丢下铡刀便跑了过来“书哥,你将来指定要去虎贲骑,对不!” “有屁就放”墨书瞥眼。 见状,左丘野罕见的揣起了双手,有些不好意思道“嘿嘿,那啥,书哥你要去虎贲骑了,能否将咱哥儿几个都带上” 墨书扫了眼一旁草料,意有所指道“看你表现” “哎!书哥你歇着!快歇着!这脏活累活怎么能让你动手!兄弟我来!”左丘野二话不说,抱起草料就往铡刀槽里丢。 “死胖子你磨叽个蛋!赶紧铡!” 原地,富大海双手叉腰,挑眉道“小子,你就是这么同你将来的副千户说话的?” “副,副千户?”左丘野望了望富大海,又瞅了瞅墨书。 仅仅数息,抱起草料就往沈知安的铡刀槽里丢 “安子你磨叽个蛋!赶紧铡!这脏活累活怎么能让书哥同海哥干!” “我...”沈知安一时语塞,连带着整个人都傻了。 他见过变脸快的,可这般属狗脸的他还着实是第一次见。 踏!踏!踏! 就当几人铡草料的功夫,随着一阵阵极为沉闷的铁蹄声传来,一支虎贲百人小队整齐划一,缓缓驶来。 “小子!你们四个是这处分马场的马官儿么!”队伍前列,一三十上下,手持大枪的壮汉放声喊道。 “不错!”墨书微微颌首,大步上前“你们将马拴到桩子上便可” “哈哈,好!” 壮汉有些意外的看了眼近前身影,继而回头大喊“弟兄们!下马!” 第143章 老子名虎贲,天下第一凶 话罢,其后百余虎贲骑纷纷跳下马背,继而牵着自己的黑甲战马走向不远处的桩群。 期间无一人废话,更无半分拖拉之色。 原地,壮汉并未离去,而是将马缰丢给了近前兵士。 “小子,你可知,我们是谁?” “你们不是虎贲骑么?”墨书反问。 “哈哈哈!有种!老子喜欢!”壮汉爽朗大笑,神色间尽显勇武之姿。 “行了,将马拴好了赶紧吃饭去吧”墨书嘴角一撇,摆手就欲离去。 “等会儿!”壮汉连忙叫住,且对这个满不在乎的年轻身影愈发好奇了起来。 墨书顿步回头“啥事儿?” 见状,富大海,左丘野,沈知安也纷纷走了上来。 壮汉没有着急接话,而是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近前四人后,这才开口道 “自幼习弓马,练刀枪,为何将你四人发配到这鬼地方了?” “要的就是这份自在”墨书嘴角带笑,仿佛并没有意外前者能一眼看出他幼年的经历。 “见虎贲不惧者,你,还是第一人”壮汉目光如电,好似要将近前这个年轻身影看个干干净净,彻彻底底。 “为何要惧?”墨书挑眉。 “为何不惧!”壮汉沉喝一声,体内的肃杀之气也在这一刻毫无保留,倾泻而出。 墨书直视前者“不惧,就是不惧” 一息,三息,五息,足足十息而过。壮汉气势一泄,放声大笑“哈哈哈!看来今日老子算是捡到宝贝了!” “三月后!我虎贲左军骁骑六营,七营将于莽国都城内向北疆各支战军募兵! 半年后,我先拓二营会从骁骑一营至七营选拔勇武之士,入我营中! 届时,若本官看到你四人的身影,当开大酒,于你四人同案畅饮!”言罢,壮汉不做停留,转身就走。 不过刚刚迈出一步,壮汉便顿住了步子,回身再道“当然!前提是本官没战死!” 一旁,富大海连忙上前发问“你,你就这么自信,三月后能站在那莽国都城楼上?” “哈哈!”壮汉单手叉腰,看向不远处的一众虎贲骑“弟兄们!告诉这四个小子,你们是谁!” “老子名虎贲!天下第一凶!谁若不信邪!砍他娘个头!” “老子名虎贲!天下第一凶!谁若不信邪!砍他娘个头!” “老子名虎贲!天下第一凶!谁若不信邪!砍他娘个头!” 百名虎贲骑放声大喝于四野,没有任何顾忌,没有任何犹豫,仿佛这句话已经喊了千百遍。 期间每一张面庞之上都布满了灿烂,以及那傲视百国之兵的狂傲不羁。 他们是虎贲,是大月国最精锐的铁骑,是百战百胜,所向披靡的铁骑。 他们,从未怕过,也从来不知道,怕,为何字。 “哈哈哈!走!喝酒去!”壮汉大手一挥,率先走向前方营地。 原地,看着那支勾肩搭背,有说有笑的百人小队离去。 不论是富大海还是左丘野,沈知安都有了种真正的向往,对虎贲的向往。 那份狂傲,那份张扬,那份自信,那份灿烂,无一例外,全都是他们所向往的根本所在。 如此一支铁骑,如此一群弟兄,真正意义上诠释了何为生生死死,何为荣辱与共。 “这,便是虎贲骑么...”沈知安有些失神的出声道。 不论以前听说过多少次虎贲,今日,是他第一次见到了虎贲,见到了这支号称虎贲战四疆,敢为天下先的铁骑。 “这辈子若能入虎贲,真他娘值了!”不觉间,左丘野紧紧握住了双拳。 哪怕他自幼便见过诸多军队,可眼下的这支虎贲骑却不同于任何一个军队。 说不清,道不明,但就是不同,极为不同。 明明如此狂傲,却感受不到半点对友军的不屑。明明军纪森寒,肃杀冲天。却在下了战马后无规无纪,尽皆灿烂笑脸。 一支本该存在幻想中的军队竟然切切实实的出现在了他面前,而这支军队,叫虎贲。 富大海怔怔转过头,看向身旁“书哥,那副千户一职,保真不...” “二货!”墨书笑骂作罢,随之迈步离去。 “书哥你干啥去!” “喂马!” 富大海连忙追上,期间还不忘回头喊道“你俩愣个蛋!喂马!” 闻声,左丘野,沈知安二人这才反应过来,继而快步跟上。 东升西落,岁月无情。 不知因何缘故,整整三日间,莽国再无一兵一卒出现在哈哈里丘陵一带。 而随着三日后的太阳再次升起,一则振奋人心的消息顿时传遍至丘陵下方的临时驻地。 蛮石城破了,仅仅三日,北府左军的三个主力营便拿下了这座号称莽国南境门户的边城重镇。 随着号角声响起,驻扎于蛮石城周边一带的诸多骑军序列纷纷开拔入城。 时隔数百年,大月的黑龙旗再一次插上了北大陆的地界,大月的军队再一次踏上了北大陆的土地。 一时间,天下百国皆为震动。 所有人都知道,沉寂了百余年的大月再一次张开了血盆大口。 而那个数千年来,不知改朝换代了多少次的神州,又一次开启了大一统的时代。 无数人都极为不解,为什么那片神州上的人非要执着于大一统,甚至已经到了根深蒂固的地步。 无人可知,也无人能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但不置可否的是,不论那片神州上改过多少朝,换过多少代。大一统的理念也从未断绝。 那是刻进每一个统治者骨子里的理念,那是作为天朝子民理所应当的理念。 凡天下之地,皆为月土,凡天下之兵,皆为月兵。 大月,当世帝朝,当继承先人理念,继承以往数千年间,亿万神州子民的夙愿。 再一次开启大一统的时代,独属于神州子民的时代。 蛮石城,城主府正厅 不同于往日,今日的城主府正厅将官云集。 北府左军三营之将近乎八成都已早早到场,且所有人都自发的排成队列,于厅外驻足挺立。 期间无一人说话,无半分嘈杂。所有人都在等着,等着即将到来的某一身影。 第144章 那便战! 不多时,随着前方走来一抹身影,一抹身披黑虎纹甲,腰挂虎首横刀的身影走来。 以石远山,方翼飞,万海为首的十余名将领面色一正,纷纷单膝下跪,抱拳齐声沉喝 “我等,北府左军众将!见过褚将军!” “我等,北府左军众将!见过褚将军!” “我等,北府左军众将!见过褚将军!” 场中,沉喝声振聋发聩,直达天际。 哪怕于他们面前的同样是位列大月正四品武将,哪怕那个身披黑虎纹甲的身影不过三十余岁。 可在场之将无一人敢轻视半分,一张张面庞之上,皆为肃穆。 “行了,玩儿他娘什么虚的,入厅!”卫褚脚步未停,大步迈向前方厅内。 其面容间虽长的极为端正,但不论怎么看都有一股浓浓的匪气。 若不是穿着甲胄,十个人有十二个都会将其当做哪个山头上的山大王,而不是大月军中的将领。 眼见如此,厅外一众北府将领面面相觑。 不过在看到前者已经步入厅内,众人也不做犹豫,纷纷快步跟上。 主案前,卫褚怒目大喝“石远山!方翼飞!万海!你三人给老子滚出来!” 闻声,刚刚迈入厅内的三人当即就是一个哆嗦。 可在那股极尽窒息的压迫感下,三人不敢拖拉半分,连忙走出队列,俯首而立。 “一个蛮石城,你三人给老子足足打了三天!你们是王八么!老子看王八都比你们爬的快!”卫褚放声大骂,完全不顾周边诸多目光。 下方,石远山硬着头皮抱拳道“褚,褚将军,蛮石城本就墙高壁厚,其内军备完善,弓硬箭多。 我,我等三营将士不分昼夜,连番攻城。这才,这才在三日内攻克此城...” “你是在给老子找理由么!”卫褚拍案暴起,一双战眸无比凌厉 “乌加湾!熊背坡!三道门子!哈哈里丘陵!你驻的什么防!排的什么兵! 哈哈里丘陵派两个轻骑梯队!三道门子反倒给老子驻了三千精骑! 要不是老子连夜从血枫城一带赶来,再有十天,老子看你也破不了这蛮石城!” 扑腾! 随着一记沉闷声响起,石远山深深跪于地面,再无半分解释的念头。 “褚将军息怒!” “褚将军息怒!” 厅内,一众北府将领相继跪于地面,深深俯首。 就眼下这个节骨眼儿,再说一句,哪怕半句,那今日还能不能活着走出厅内,怕都是个未知数。 对此无人敢质疑半分,无他,站在他们面前的是卫褚,只此一个名字,便已足够。 “报!” 突然,厅外一虎贲甲士大步跑来,抱拳而喝。 “讲!”卫褚双手负立,整个人不仅没有半分为将者的姿态,反而处处都透露着一股极为浓烈的匪气。 “回褚将军!莽国方面派人前来请和!其下三人,皆已至城主府外!” “带进来!” “是!”虎贲甲士再次抱拳,喝罢,转身快步离去。 厅内,卫褚单臂一甩,转身坐于主案下的台阶之上。 “都给老子起来!你们不嫌丢人,老子嫌丢人!” “是!” “是!” 闻声,跪于原地的一众北府将领这才相继站了起来。 期间无人敢去看一眼那个横坐在台阶上,满身马匪气的身影,纷纷自觉的退至两侧,于左右并排而立。 不多时,随着厅外一阵动静传来。 三名身着单袍,体态极为壮硕的莽国汉子相继迈入厅内。 不同于寻常牧民所穿的单袍,三人身上的单袍皆为上等布料,腰间更是用以玉带束身。 且每一人的脑后都扎着两根粗辫,尽显悍勇粗犷之风。 厅内,在看到前方横坐在台阶之上的身影时。 三人中间,约摸五十上下的壮硕男人单膝下跪,继而右臂抚于胸前,沉声喝道“莽国南境大将,巴彦,见过褚将军!” 几乎同一时间,站于左右的两名莽国壮汉纷纷下跪,向着前方身影低头俯首。 台阶上,卫褚眉头一挑“来我大月,何事?” “尊敬的褚将军,今日我奉大汗命,特来,向大月请和!”巴彦面色郑重,左膝始终跪于地面,不曾挪动半分。 “请和?”闻言,卫褚也不禁弯了弯嘴角“本将倒是想知道,你莽国,因何而降?” “我们是请和,不是...” 下方话音还未落下,卫褚神色一冷,果断拔刀,直面飞向最左侧跪着的身影。 噗呲! 随着一记刀入血肉的声音响起,整整一条胳膊,应声掉落至地面。 “啊!!!”莽国壮汉单臂抱着臂膀处,脸色瞬间刷白。 “本将军说话,何时,轮得着你插嘴了?”卫褚双眼微眯,至于那掉在地面上的胳膊,连看都没看一眼。 下方,巴彦脖颈处青筋暴起,可最终,还是跪于原地,不曾言语半句。 “亲兵!将这位莽国的使者,拖下去治伤!” “是!” 闻声,值守于厅外的两名虎贲甲士没有半分犹豫,上前便将断臂的莽国壮汉拖出厅外。 直至左侧身影被拖走后,巴彦这才抬起了头,咬牙出声“褚将军如此行径,就不怕失了大月的体面么!” “原来,你知道老子叫卫褚?”卫褚嘴角上扬,顺势便半躺在了台阶上。 “褚将军,我莽国虽不及大月,可也是这极北平原上的强国!还望褚将军,能给予最起码的尊重!” “哦?不知阁下所说的强国,究竟是何意思?” 巴彦愤然起身,神色间已然布满了暴怒“我莽国上下近五十万大军!光是南境之地,便有不下十五万大军驻守!贵国若是想攻伐我国,怕也没那么容易!” “哈哈哈!哈哈哈哈!”突然,卫褚放声大笑,笑的极为放肆,极为不羁。 笑罢,卫褚战眸一凝,直视前者“那便战!战到你莽国再无一兵一卒!战到你莽国上上下下只有车轮高的娃娃!战到你莽国家家户户皆挂白幡!” “你,你,你!”巴彦胸膛起伏不定。 起初他便想到了种种可能,甚至最坏的可能都已经想过。 但眼下这般决绝的场景,他却从来没有想过。 第145章 莽国降 “褚将军,按官职来说,你也不过一四品武将,有何资格能说出这番话!”巴彦挺立于原地,不再匍匐,不再软弱。 此时的他,才是莽国的大将,一手节制莽国南境十五万大军的大将。 “有何资格?”卫褚笑着摇了摇头,继而缓缓起身,俯视下方身影 “因为本将,名卫褚!乃大月国正四品明威将军!乃大月墨氏之家将!乃陛下亲点,统先遣大军!伐你莽国之先锋大将!” “北冥如何!北陆如何!回去告诉你的主子,告诉你主子的主子!我大月自用兵北陆起,便无半点退让之心!或降,或死!于你们面前,只有这两条路!” 喝罢,卫褚放声厅外“来人!送客!” 至此,一场本该请和的戏码硬生生变为了开战,毅然决然的开战。 随着先遣军大开南境门户,半月后,二十余万大月铁军陆续开拔至莽国边境。 灭国之战,彻底打响。 一个上等国,一个匍匐于北冥,于北大陆边域称王称霸的上等国。 或许周边诸国怕,或许周边部族惧。可大月,从来不惧,大月的铁军,从来不怕。 三月,仅仅三月之期,三十万大月铁军一路北上,直扑莽国都城所在。 期间没有停留,没有恋战,所过之处唯有残肢断臂,遍地尸山。 沿途一应城池,重镇,早上攻克,下午便走。 三十万大军无一人留下驻守,同样也没有人担心半点。 他们知道,他们拔掉的城池自会有人来驻守。 于他们面前的只有杀,杀到敌国胆颤,杀到敌国再无半点兴兵的念头。 北陆,西陆,东陆,乃至南海,大大小小百国之列,几乎所有上位者都在关注着这场灭国之战。 一个上等国的份量不必多说,甚至在无数人看来。 上等国便已经是天,是真正的盛世,是在这方乱世都能挺直腰杆的存在。 而仅仅三个月,那个被无数人视为天的存在,位列上等国之列的莽国,便已沦陷大半国土。 始作俑者,正是大月,那个雄霸于东大陆的霸主国。 一时间,天下百国皆震动,三月之期覆大半国土。 究竟是何等铁军,何等神威,才能这般雷厉风行,所向披靡。 那个古老的国度,那个沉寂了百余年的国度,再一次张开了血盆大口,再一次暴露于天下百国之中。 也许之前,许多人都已经渐渐遗忘,同样对那个号称东大陆霸主国的存在也丧失了敬畏。 而现在,那份敬畏,那份由内而外的恐惧,再次袭来。 十月初,北陆渐凉,甚至时不时还会有零散雪花落下。 春暖花开晚,严寒腊月早,这便是北陆,时常会令人感到刺骨的北陆。 莽国腹地,都城外 八万大月铁军严阵以待,军阵整齐划一,如豆腐块般分割成十余个战阵。 没有嘈杂,没有喧嚣。 只有一张张无比肃穆的面孔,一柄柄早已干枯血迹的战刀,连同那一套套散发着杀伐之气,血腥冲天的残破血甲。 大军前列,各种攻城器械一应俱全。 投石车,云梯车,冲车,以及弩床等诸多大型器械分布于战阵之中,蓄势待发。 目光所及之处,不乏北府,细柳,丹阳,乃至虎贲等诸多北疆战军。 今日,是奠定前三月战果的日子,同样也是莽国就此覆灭的日子。 山字营军阵,后方辎重梯队 “娘的,这阵仗...”富大海眺望着前方主攻战阵,不觉间,嘴巴也已微微张开。 如此阵仗,他这辈子还真是头一次见。 八万,整整八万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精锐尽皆聚集于此。 那种无形中所散发出的肃杀之气扑面而来,纵是身处大后方的他也感到了抹足以窒息的压迫。 战旗飘扬,大纛竖立,八万精兵铺天盖地。 只有置身其中,只有亲眼所见,才能切身感受到八万人组成的战阵究竟有多么壮观,多么震撼。 一旁,眼尖的左丘野顿时便察觉到了前方城门下的异样“黑土哥!快看!那都城的城门自己开了!” 墨书没好气瞥了眼前者“你个二货!门还能自己开开?” “莽国降了!是莽国大汗出城请降!”沈知安激动喊道。 不远处,孙大胆脸色一黑,回头呵斥“别他娘瞎咋呼!给老子安分些!” 见状,四人很是默契的闭上了嘴,只是目光全都投向了前方都城门下。 莽国都城,随着厚重城门缓缓打开。 一赤裸上半身,约摸四十上下的男人双手捧刀,一步,一步,走向前方战阵。 其后数百名身着莽国官服的身影紧紧跟随,期间所有人尽皆俯首,不敢直视前方大军半分。 左右两侧,近千名官宦弓身弯腰,或是手捧文书,或是双抬黄册。不乏腿脚不稳,全身颤抖者。 “莽国大汗!苏古尔!携文官武将,率万万子民,向大月国大皇帝陛下!请降!” 苏古尔双膝跪于原地,双手高举宝刀,放声高呼。 哪怕十月飞雪,哪怕寒风刺骨,赤裸上半身的他都仿佛感受不到半点寒冷。 面庞间无任何异样,可不论怎么看都有一股死灰之色,真正的面如死灰。 踏!踏!踏! 随着一阵铁蹄声传来,一身披黑虎纹甲,下跨黑甲战马的中年身影缓缓驶出战阵。 不同于寻常的黑虎纹甲,前者身上的甲胄不仅做工极为精致,前胸甲上更有一巴掌大的银制圆盘镶嵌其中。 圆盘通体银制,边缘以纯金锁边。 银盘正面并无他物,只有一头黑虎盘踞其上。浮雕工艺活灵活现,宛若天成。 “陛下手书,允,莽国降”马背上,冷沧漠视前者。 随之左脚踢向那柄被高捧在半空中的宝刀,力道恰到好处,宝刀稳稳落于冷沧手中。 原地,苏古尔全身一颤,连忙跪向东方。继而高举双臂,匍匐大拜。 “罪臣苏古尔!拜谢大月大皇帝陛下!” “拜谢大月大皇帝陛下!” “拜谢大月大皇帝陛下!” 一时间,都城上下,数千身影相继匍匐于地面。 向着东方,向着大月,尊声高呼。 第146章 三件事 “冷左将军,您,您一路辛苦。罪臣已在都城大宫设宴,还望,还望冷左将军下榻” 苏古尔看向近前马背上的身影,尤其是当他看到前者胸前那抹黑虎银盘时,眼底间的恐惧显露无疑。 再多的听说,再多的传言,都不及真正面对一次。 三个月,仅仅三个月,他切切实实感受到了何为虎贲,何为,墨家人的铁骑。 “北冥距此,几何?”冷沧凭空发问。 “几,几何...”苏古尔为之一愣。 北冥距此究竟还有多远,他相信前者心如明镜。可眼下突然发问,纵是他也不解其意。 数息而过,苏古尔硬着头皮答道“回,回冷左将军,要从莽国,哦不,要从大月莽道北境算的话,北冥距此还有三千六百余里。沿途,沿途四国九部,皆,皆为北冥附属” 冷沧瞥眼“那你觉得,本将还有闲工夫陪你吃饭么?” 只此一眼,苏古尔面色大变,当即叩首于地面“罪臣糊涂!罪臣糊涂!” 马背上,冷沧并未接话,而是侧目于身旁数名亲骑“传令全军,进城” “得令!”周边,一众亲骑抱拳喝罢,随即调转马头,狂奔向后方军阵,放声大喝。 “虎贲左将军令!全军进城!” “虎贲左将军令!全军进城!” “虎贲左将军令!全军进城!” 呜~呜~呜—— 随着一道又一道的号角声响彻于天地之间,城外八万大军浩浩荡荡,以营为阵,相继开往前方莽国都城。 城内主街,数万百姓驻足街面两侧,夹道欢迎。 沿途酒楼,茶肆,乐坊,商铺大开。城墙内外,家家户户遍布大月黑龙旗。 至此,北陆少了一个上等国,大月多了一个下辖道。 当夜,城内虎贲将军府正厅 厅内人数不多,只有两个身影,两个皆着黑虎军袍的身影。 “左将军!” 卫褚抱拳沉喝,神色间皆为肃穆。至于往日里的匪气,早已烟消云散,不复存在。 “坐”冷沧微微颌首,随之落坐于一旁茶桌前。 “是!”喝罢,卫褚不做犹豫,上前落座。 “三件事”冷沧抿了口杯中热茶,再道 “一,本将今夜便走,坐镇莽道北境葬天城,主导北伐大局” “二,明日即刻着手骁骑六营,七营募兵一事。半月后,你亲率本部铁骑,及骁骑两营之兵,开拔至莽道北境临冬城,待命” “三,”说到这儿,冷沧停顿了一下。 又抿了口热茶后,这才再次看向了一旁的卫褚“眼下,九公子在北府左军山字营内任马夫一职。明日,你亲率卫队,迎九公子入你先拓二营,任千户一职” “啊,啊?”卫褚为之一愣,明显还未缓过神来。 “啊个蛋!听见没有!”冷沧黑脸呵斥。 闻声,卫褚当即起身,抱拳沉喝道“是!末将,末将定当将九公子安然无恙,迎回军中!” 冷沧抬了抬眼皮,道“本将记得,你以前是在府上值守?” “呃,是!末将刚投军时,便被分到府门前值守!” “那时候,九公子还是个孩童吧?” “哈哈!那没错!当时九公子还不过一稚童,天天缠着,缠着...”话说到一半儿,卫褚努力咽了口唾沫。 尤其是在看到近前那张漆黑如炭的黑脸时,本欲说下去的话也没了下文。 “家主说了,惹出什么祸,不仅你挨板子,老子也得跟着挨板子” 冷沧缓缓放下茶杯,再道“而老子要挨了板子,你的板子,自己,清楚” “是!是!末将清楚!清楚!”卫褚当即抱拳,脸色更是出奇的郑重,这辈子都没这般郑重过。 “行了!不必送!”言罢,冷沧起身便走。 作为虎贲左军的主将,作为这次北伐大军的主帅,他要做的事,还有很多,很多。 原地,看着前者背影走远后,卫褚一屁股便坐了下去。同时多年前的回忆也不禁浮上了脑海。 想着想着,不觉间,卫褚的嘴角愈发上扬。至于方才冷沧所言,早已不知飘向了何方。 反正我挨板子,你,你也跑不了... 卫褚有些心虚的对着空无一人的厅外撇了撇嘴,随之仰起下巴就是一口热茶下肚。 次日晌午,城内山字营驻地,马厩内 四个身影瘫坐于草垛子上,全身上下皆被汗水浸透,且还混合着马厩内独有的刺鼻气味。 “大爷的!这一大早的就不让人消停!”富大海忿忿不平,满脸的不爽。 “嘟囔个蛋!歇会儿接着干!”墨书没好气瞥了眼前者,顺手便从怀中掏出了把肉干。 可还不等肉干彻底掏出来,近前三个身影宛如饿狼般,扑上去就是抢。 三息,甚至还不到三息,留在墨书手中的便只剩下小半根肉干。 “牦牛肉!还他娘是七成干!书哥你从哪儿整的!”左丘野狼吞虎咽,边说边往嘴里塞。 “香,真他娘香!要我说这肉干儿还得是莽国的!”富大海连连点头,可谓是赞不绝口。 一旁,沈知安有些不好意思道“那个,书哥,要不,要不我再分你一根儿?” 说罢,沈知安依旧攥着手中的三四根肉干,且比方才还要紧了不少。 墨书脸黑如水,拿起那仅剩的小半根肉干便啃了起来。 “咳,咳咳,那,那我也不客气了哈”沈知安讪笑作罢,张开大嘴就往里塞。 “哎,对了!”左丘野好像想到了什么,随之看向近前几人 “我早上听六郎哥说,今日好像是虎贲左军的骁骑六营,七营募兵的日子!” “没出息的玩意儿!”富大海一巴掌便拍在了近前的后脑勺儿上“咱去虎贲还用得着参加募兵?” 左丘野猛得一拍脑门儿“昂,对,对!大爷的,这马粪铲的咱脑子都糊涂了!” 一旁,沈知安见墨书半天没说话,不禁好奇问道“书哥,你想啥呢?” “没事儿”墨书微微摇了摇头 “就是听说北疆三道的诸多边军序列已经相继向莽国境内开拔,咱们,应该也太平不了多久了” 第147章 迎公子回军 “这事儿我也听说了” 富大海凑上来,再道“好像驻守在北疆三道的虎贲左军全都开拔北上了,整整七个主战营,可谓是全军皆动!” “要这么说的话,咱,咱大月这次是打算玩儿真的了?”左丘野有些干涩的舔了舔嘴唇。 别的都先不论,光是虎贲左军的这一举动便足以说明一切。 算上先遣军的三个营,整整十个主战营,一股脑儿全都拉了上来。 这种场面不说没有,但近二十年来的确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不错嘛!” 突然,随着不远处一道声音落下,孙大胆背着手便走了过来。 身旁,姜六郎跟随左右。 “老孙大哥!”眼见来人,墨书连忙站了起来。 “老孙大哥!” “老孙大哥!” 富大海,左丘野,沈知安纷纷站起,抱拳沉喝。 “嗯,不错!” 孙大胆再次打量了一番马厩后,这才收回了目光,继而看向近前几人“这马粪铲的是越来越有样了啊!” “老孙大哥教得好!”墨书正色喝道。 “行,这小嘴儿也越来越甜了,不错,不错!”孙大胆极为满意的点着头,说话间便走向草垛旁坐了下去。 “今日虎贲左军募兵,你们几个没听说?” “听说了!六郎哥一大早便说了!”左丘野挺立原地,大声喝道。 “哦?”孙大胆有些意外,紧接着出声“既然听说了,为何不去试试?” “呃,那个,那个...”左丘野支支吾吾,半天也没憋出个屁来。 “是因为虎贲的募兵门槛?”孙大胆问道。 闻声,左丘野眼睛一亮,连忙回话“是!听闻必须有六年的骑卒军龄才能去参加募兵考核,我,我连一天的骑卒都没当过,去了不是,不是白跑一趟么....” “没出息的玩意儿!”孙大胆顿时黑脸。 “谁告诉你们就一定得有六年骑卒军龄才能参加虎贲的募兵考核!” 左丘野舔了舔嘴,不由自主的便看向了一旁身影“那,那个,六郎哥说的...” “你说的?”孙大胆侧目。 “我,我...”姜六郎顿时语塞。 “哼!”孙大胆没好气的瞪了眼前者,继而看向近前四人 “就算是得有六年骑卒军龄,那你们他娘的去看看热闹还能不让了?!万一要是虎贲骑的哪个武官看上你们几个,那规矩还算个屁!” 说罢,孙大胆不仅解气,反而越说越来气“娘的!就你们几个这猪脑子,起初分到马厩来,老子看是分对了! 那进虎贲的机会你们当是大白菜,说有就能有的!? 要不是这次大军北伐,再有个一两年也等不来这个机会!当初要不是...” “老孙大哥,要不是啥...”富大海眨巴着小眼睛,满是好奇。 踏!踏!踏! 不等孙大胆开口,随着不远处一阵阵极为沉闷的铁蹄声传来。 几乎同一时间,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那支缓缓驶来的百人铁骑。 原地,孙大胆早已站了起来,双眼有些呆滞的看着那个走在队列最前方的身影。 尤其是当他看见前者胸前镶嵌的那块通体铜制,纯银锁边的黑虎圆盘时。 没有犹豫,甚至连半分停留都不曾有,连忙单膝跪地,抱拳放声大喝 “卑职!山字营辎重梯队,百户孙大胆!见过将军!” 一旁,姜六郎神色一紧,当即跪地抱拳“卑职!山字营辎重梯队,什长姜六郎!见过将军!” 队伍前列,卫褚翻身跳下马背,越过两人身影便大步走向前方。 直至看到那张依稀还能辨认的面孔时,卫褚不做犹豫,随即单膝跪地,抱拳沉声大喝 “大月墨氏家将,卫褚!见过九公子!” “卑职!见过九公子!” “卑职!见过九公子!” 几乎同一时间,后方百人小队纷纷单膝下跪,向着前方那抹身影俯首抱拳,尊声沉喝。 “小褚子?”墨书眉头轻皱,有些不确定道。 闻声,卫褚当即起身,满脸灿烂跑向前者“哈哈!公子!是我!是小褚子!” 墨书仔细打量了一番近前面孔,随着目光看向其胸前黑虎圆盘,这才开口道“你他娘这是都混上营将了?” “哈哈!咱现在是左军先拓二营的主将!”卫褚咧嘴笑着,胸膛也跟着挺了挺。 期间,卫褚好像想起了什么,连忙从怀中掏出一包糖栗子“公子给!都扒好皮儿了!” “不错!还他娘有些良心!”墨书很是满意的拍了拍前者胳膊。 随着两人说话的功夫,不知从何时起,马厩外已经围满了山字营兵卒。 虎贲亲至,这一消息顿时在山字营内炸开了锅。 不多时,连同石远山在内的一众山字营将领纷纷到场。 可饶是如此,也无一人敢上前半步,只是驻足于马厩外观望着卫褚同一个年轻身影交谈甚欢。 卫褚是谁,在场之人几乎没有谁不知道。 那是虎贲的悍将,是北疆境外的人屠。是鬼见了都得打哆嗦的刽子手。 而现在,那般人物竟和一个年轻新卒交谈甚欢。 看着那张一个劲儿傻笑的面庞,饶是石远山也感受到了一股不真实,极为的不真实。 那个人,真是卫褚么? 这不仅仅是石远山一个人的疑惑,更是在场一众山字营将领,乃至众多兵卒的疑惑。 可在那一套套黑虎纹甲下,在那一面面黑虎战旗下,所有的疑惑都被打破。 是,那个满脸灿烂的身影是卫褚,是那个被无数人家用来恐吓儿女,说只要不听话,人屠便会来吃了你的恶魔。 马厩内 “公子,咱现在就动身!营房都给您准备好了!咱还给您寻摸了十八个丫鬟,都是个顶个的天生丽质!” 卫褚摸着脑袋笑道,别说匪气,就是半点为将者的模样都不曾有。 “你他娘...”墨书努了努嘴,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小爷现在是你手底下的千户,别他娘动不动就嬉皮笑脸!” 卫褚面色一正,昂首挺胸“是!千户!” 第148章 就去六梯队 “行了!”墨书无奈摆手,继而转头看向身旁“愣着作甚,走了!” 见状,富大海,左丘野,沈知安三人十分默契的丢掉满是马粪的铲子,连忙跟上。 原地,没走几步的墨书脚步一顿,随之注意到还跪在一旁的两名身影“老孙大哥,六郎哥,快起来,这是作甚!” “不知,不知九,九公子身份,卑职,卑职死罪!”孙大胆俯首抱拳,期间连头都未抬一下。 他想过前者身份绝不会一般,但打破头都没想过会这么不一般。 墨家九公子,这五个字犹如一记重锤,让他始终都不能平息分毫。 “老孙大哥,这可不像你啊!”墨书笑着上前,不由分说便搀起了前者连同近前的姜六郎。 “老孙大哥,六郎哥,我想请你们来虎贲,就在我的梯队,如何?” 闻声,孙大胆猛然抬头。看着近前那张年轻的面孔,就这般怔怔的看着。 他明白,前者此话绝非虚言。此时的他哪怕不说话,哪怕只是点一下脑袋。 那明天,他便是虎贲左军先拓二营的百户,是连寻常营一级的将领都要恭敬有加的存在。 去,还是留。 这个抉择哪怕是孙大胆也有了抹动容,披上黑虎甲,跨上龙虎驹,这不仅是无数大月儿郎的梦想,更是他年轻时的梦想。 但当他看到周围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时,看到马厩外石远山,江豹等人的身影时,他犹豫了。 良久后,孙大胆努力挤出一丝笑容“九公子,卑职老了,战不动了。能留在山字营,便已知足” 墨书眉头一皱,不过仅仅数息便恢复如初,同时双手抱拳,郑重出声“书,明白了” “九公子,我,我也不去了,我想留下,还跟着老孙大哥”姜六郎坦然笑着。 “那要是等以后老孙大哥退了呢?”墨书笑问。 “那,那...” “六郎哥,虎贲,永远有你的位置” “是!”姜六郎当即挺胸,正色沉喝。 “老孙大哥,六郎哥,保重!”墨书抱拳,深深一拜。做罢,转身就走。 “老孙大哥,六郎哥,保重!” “老孙大哥,六郎哥,保重!” 富大海,左丘野,沈知安三人同样重重抱拳。喝罢,三人没有再行停留,毅然决然踏上前路。 至此,四人跨上战马,虎贲百人卫队护卫左右。 向着前方,向着那本该属于他们的地方,一路,进发而去。 马厩外,山字营数千双目光看着那支逐渐远去的队伍。 没人说话,没人讨论,只是怔怔立在原地,看着那个竖立黑虎战旗的百人小队离去。 “将,将军,那个,那个年轻马夫,好像,好像是墨家九公子”江豹有些失神道。 那是他募的兵,是他在青石城亲自募的兵。如此经历,宛若黄粱一梦。而今日,那场梦才算彻底醒了过来。 石远山面色呆滞,努了努嗓子,发问“这几个月,都是谁在负责那四位?” “是,是老孙大哥,当初卑职将那四位公子分到老孙大哥手下了”江豹如实答道。 呼—— 闻声,石远山长长吐了一口气,一口如释重负的气。 同时,一种极为森寒的后怕顿时涌上心头。几个月的时间,可以说他的脑袋每一天都别在了裤腰带上。 期间但凡有半分差错,那他这颗脑袋早已不复存在。 城西,虎贲左军先拓二营驻地,议事厅 厅内人数不多,除墨书四人外,便剩下卫褚一人忙前忙后。 一会儿擦背椅,一会儿倒热茶,时不时的还会冲着厅外吆喝几声。 “行了,别忙活了!”墨书摆了摆手,同时也将茶盏放在了桌面。 “营中哪支梯队还有职位空缺?” “公子想去那个梯队,那个梯队便有空缺!咱到时候给开个条子,让那小子直接去冷左将军帐下伺候!”卫褚咧嘴笑道。 “那便是没有了?”墨书挑眉。 “有!有!六梯队正好就有空缺!”卫褚连忙答道,不过面色却有些不自然。 “有屁就放!” “是!那个,公子,六梯队的确有空缺。就是,就是六梯队全都是些鸟兵,不好管教...” “就去六梯队!”墨书想也没想,当场就拍了板。 “是!”卫褚当即起身,继而放声大喝“来人!将公子甲胄取来!” 随着前者话音落下,厅外两名虎贲亲兵应声迈入厅内。 一人捧着套黑虎军袍,全身皆以玄黑锦料裁做而成。 另一人捧着套黑虎纹甲,不同于寻常黑虎纹甲,其手中捧着的甲胄做工极为精致,哪怕一处线头都不曾有。 值得一提的是,前胸甲之上赫然镶嵌着一块巴掌大小的黑虎圆盘,一块通体由墨玉雕刻而成的黑虎玉盘。 “九公子!将军!” “九公子!将军!” 两名虎贲亲兵单膝跪地,俯首沉喝。 “公子,咱不知道您这三位好友任什么职,就先将您的甲胄准备好了”卫褚上前出声。 扫了眼那套军袍,以及甲胄,墨书微微颌首,并未多说什么。 “再准备一套副千户甲胄,两套,百户甲胄”说罢,墨书抿了抿嘴,再道“六梯队人员调动,务必办好” “是!末将指定都给那几个小子上调!”卫褚当即抱拳。 “甲胄着身,军规不破。此后,没有公子,只有千户,虎贲左军先拓二营,六梯队千户,墨书” “是!末将明白!”卫褚面色肃穆,哪句话是玩笑,哪句话不是玩笑,他从来都拎的十分清楚。 “那个,墨千户,本将还有一事,不知当说不当说....” “褚将军,但说无妨” 卫褚摸着脑袋嘿嘿一笑“那啥,公子,咱私底下该怎么论还怎么论呗” “出息!”墨书脸色顿黑,抬手就是一巴掌“去给老子将六梯队集结!” “得嘞!”卫褚满脸灿烂,一路跑向厅外。 眼见如此,还捧着军袍,甲胄的两名亲兵不仅没抬头,反而低的更深。 作为卫褚的亲兵,他们可以说对前者在了解不过。 而今日的卫褚不能说不像之前,那完全就不是一个人。 往日里那个满身马匪气,动不动就要屠城的阎王竟然有如此憨态可掬的一面。 第149章 墨玉虎徽 曾几何时,哪怕就是在面对墨家旁系世子时,也未见卫褚低过半分头,露过半分笑。 墨家九公子,也许以前的他们对这个名号只存于想象中。而此时,才真正有了一个真真切切的感受。 “行了,东西放下便出去吧”茶桌前,墨书随意摆了摆手。 “是!卑职等告退!”闻声,两名虎贲亲兵不做犹豫,放下东西就走。 直至两人退出厅内,沈知安这才面色凝重的看向了近前身影 “书哥,我同二猛子寸功未立,一上来便任百户,怕,怕是难以服众啊...” “那你是觉得,小爷这双招子不识人?”墨书没好气瞥了眼前者。 “老爷们儿顶天立地,区区一个百户,有何道哉!”左丘野拍着胸脯,大有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 “哈哈,没毛病!你这货总算是说了句中听话!”富大海爽朗笑道,随之看向一旁沈知安 “书哥让你干啥就干啥,瞧瞧小爷我!那捞什子副千户算个屁,闭着眼都能玩儿上他两个半来回,还他娘有富裕!” “我就是担心...” “担心个蛋!”不等沈知安说完,墨书直接摆手打断,继而直视前者 “记住,你不是什么阿猫阿狗,你名沈知安,你爹名沈勊,一手节制我大月水师疾风军一十八万众! 现在,让你领区区百余众,你便担心这个,害怕那个。你怕个鸟! 老子用你,是你本身就是那块材料!识图,察敌,断局,这些是你的天赋! 我辈儿郎,可谦,亦可傲! 想得到,想拥有,便将那什么狗屁担心给老子统统丢到一旁,首先,你得给老子做到!” “是!卑职谨记!!”沈知安重重抱拳,用尽全身力气放声大喝。 厅外,三名虎贲亲兵齐步走来“九公子!一套副千户甲胄,两套百户甲胄,皆已备齐!” “辛苦了”墨书微微颌首,随之摆手示意几人退下。 厅内,看着那三套大差不大的黑虎纹甲,富大海,左丘野,沈知安全都愣在了原地。 曾几何时,他们所向往的东西,于今日真真切切的出现在了眼前。 披上那身甲胄,他们,便是虎贲,真正的虎贲。 半晌后,富大海指着面前几套甲胄愣愣出声“书,书哥,你的为啥是玉盘子,我们的就是铜盘子,铁盘子...” “要不,也给你整个玉盘子?”墨书挑眉。 “嘿!那敢情好嘿!咱整上玉盘子绝对霸道!”富大海当即就乐了。 “那个,那个,胖哥,这可不能瞎整...”左丘野连忙摆手出声。 “咋不能?” “呃...”左丘野一时语塞,不过在瞥了眼旁边的墨书后,这才指着面前几套甲胄开口道 “这圆盘子叫虎徽,只有虎贲骑百户以上的武官才能佩戴。 通体铁制的叫黑虎徽,为虎贲百户一级的武官佩戴。 通体铁制,纯铜锁边的叫铁虎徽,为虎贲千户一级的武官佩戴。 通体铜制,纯银锁边的叫铜虎徽,为虎贲营将一级的将领佩戴。 通体银制,纯金锁边的叫银虎徽,为虎贲三路大军之主将一级的将领佩戴。 通体金制,墨玉锁边的叫金虎徽,为墨氏旁系将领佩戴。 通体墨玉制的叫玉虎徽,为墨氏直系将领佩戴。 据我所知,这,这玉虎徽在北疆好像就,就这么一两块儿...” 闻声,富大海当场就不淡定了“大爷的,那这么说,这玉虎徽就是咱这铁虎徽他爷爷的爷爷的爷爷?!” “这么说,也行...”沈知安摇头苦笑。 “那,那为啥这黑虎军袍都是一样的?”富大海追问道。 “军袍,乃平日生活时所穿,故而不设区别。甲胄,乃征战沙场时所披,虎贲的军规军纪,便是铁规铁纪!” 言罢,墨书起身走向近前甲胄“今日,披上你们的甲胄!随我,军前上任!” “是!” “是!” 见状,富大海,左丘野,沈知安三人面色一正,随即上前穿甲戴胄。 与此同时,先拓二营中校场上。 全副武装的千余虎贲铁骑以十骑为排,百骑为列,千骑为队,默默跨于马背之上,等候着即将要走上前方点将台之上的身影。 期间没有嘈杂,没有闲聊,只有一张张肃穆至极的面庞于马背上安静等待。 没人去问为何突然要披甲持锐,也没人好奇究竟要等什么人。 军令让他们在这儿,那他们便在这儿。 哪怕天崩地裂,哪怕山河破碎。可只要新的军令未至,那他们依然会默默驻足于原地,等候着那个不知是谁的身影。 日上三竿,可天上始终看不见太阳。 乌云笼罩,寒风渐起。 随着一阵刺骨寒风吹来,天上开始飘落飞雪。不多时,整个中校场之上便被覆上了一层薄雪。 风雪中,四抹身着黑虎纹甲的身影先后走上点将台。 几乎同一时间,台下千余双目光顿时便锁定了走在最前面的那一身影。 无他,其前胸甲上的那块玉虎徽极为显眼,极为突兀。 哪怕就是站在最后排的虎贲骑,也隐约看到了那块通体由墨玉雕刻而成的虎徽。 一时间,所有人都不禁挺直了胸膛。 无言,但明显可以感受到先前那股肃杀之气已然不在,随之而来的便是敬畏,无比敬畏。 军阵前列,一百户模样的壮汉当即便瞪大了眼睛。 双手不受控制的揉搓着眼睛,他想看清那张脸,他想确定台上的那张脸究竟和当初那个年轻身影是不是同一人。 最终,他放下了手,神色间也从最开始的惊愕变为失神。 点将台上,墨书双手负立,一双剑眸平静扫视着下方千余身影。 不知过了,墨书努了努嘴,继而放声大喝“我!名墨书!你们新来的千户!” 一息,三息,五息,足足近十息而过。场中一片死寂,只有呼啸的狂风,漫天的飞雪。 突然,下方千余虎贲骑纷纷下马。 向着台上,向着那名年轻身影,单膝跪地,抱拳尊喝。 “卑职等!见过九公子!” “卑职等!见过九公子!” 声势之大,如山呼海啸。声势之威,如上古兽吼。 第150章 军前上任 点将台上,墨书不为所动,只是神色间冷了些许“老子,名墨书,你们新来的千户!” “卑职等!见过千户!” “卑职等!见过千户!” 台下千人齐喝,声势如旧。 闻声,墨书的脸色这才松缓了一些。待再次扫视了一番台下千余骑后,随之放声道 “老子听说!六梯队的兵都是鸟兵!都是不服管教的兵油子!可老子,偏偏就喜欢鸟兵!偏偏就喜欢兵油子!” “你们当中或许有人听说过我,或许有人没听说过。今日,老子便多费些唾沫星子,让你们,多了解了解老子!” “我!名墨书!大月墨氏嫡九子!有人说!老子是皇都城第一纨绔!也有人说!老子是这天底下最恶的魔,最厉的鬼!” “为何!就因老子日夜笙歌,美姬坐怀!就因正史记载!墨家九子,书!十七杀降,暴虐无度!” “哈哈哈!哈哈哈哈!”突然,墨书双手叉腰仰天大笑。 不知何意,但笑的极为讽刺,又极为坦荡。 “骂名如何!唾名又如何!百年后,你我不过黄土一把,青坟一处!老子!从不在乎!”喝罢,墨书剑眸如炬,俯视下方千余身影 “为质北冥期间!老子拉起了一支队伍!曰,质子军! 他们,都是北冥的奴隶军!都是北域战场上的雇募兵! 他们没你们强,没你们能打仗!但他们,却比你们野! 什么规矩,什么约束,于他们而言统统扯淡! 他们要的,是每日一张面饼,是过冬一套棉服,是战时一条烂命! 但他们!却愿意将自己的命给我!给一个不同肤色,不同国籍的异人! 为何!就因为老子给了他们一口炖肉!一身棉服!他们便将自己的命,将天大的信任,给了我!” 墨书深深吸了口气,强行将那股涌上来的情绪压了下去。可饶是如此,眼眶,也已微微泛红。 “就是这样一支队伍!成为了北域战场上一等一的铁骑!成为了北冥军队都视若虎狼的铁骑! 为何!就因为他们信我!就因为全军上下做到了真正的凝聚一心! 一支队伍的强弱,从来不取决于军备如何!军械如何!战力如何! 而是取决于这支队伍的主将敢不敢冲杀前列,取决于这支队伍伤亡惨重,还有无再战之心!” “今日!老子告诉你们!告诉你们所有人!我敢!你们!敢否!” “敢!敢!敢!” “敢!敢!敢!” 台下,千余虎贲骑紧握戈矛,捶胸低吼。沉喝之际,尽皆肃穆面庞。 他们敢,他们是虎贲,他们敢为天下先。 生如何,死如何,为了心中信仰,为了家国鼎盛。 他们,愿为马前卒,车前士。他们,便是大月国最锋利的刀,最坚实的盾。 “我虎贲,有个老传统!”点将台之前,墨书右手搭于刀柄,神色间尽显不羁。 “凡新任武官者,其本部士卒皆可上台比斗!三场之限,文武亦可!赢了,任职!输了,滚蛋!” “现在!凡不服者,出列上台!” 一息,三息,五息,整整数十息而过。场中一片肃静,无一人迈步出列。 “怎么,难道说我大月国最精锐的铁骑,敢为天下先的虎贲,草鸡了不成!”墨书放声道。 此话一出,全场千余虎贲骑皆神色一凝。 台下,军阵前列,一百户模样,左眼之上残留着一道近两寸刀疤的青年大步走出队列,抱拳尊喝 “千户!卑职二小队百户,南川!” 墨书微微颌首“文,还是武?” “回千户!卑职并无比斗之意!”南川再次抱拳,左眼之上的那道疤痕尤为骇人。 “千户之名!卑职早有耳闻!论文!千户于北冥为质期间,亲率质子军征战四方,凶名在外! 论武!千户自幼习武,天生神力!卑职自问,于千户手下讨不过三招! 当然!卑职认您,一半,是您有那份实力!一半,是您胸前那块玉虎徽!” 言罢,南川单手一甩,跪于原地,继而抱拳再喝“卑职!南川!见过千户!” 点将台之上,墨书俯视下方身影。 对于前者之言,尤其是后面那那些话,他不仅没有不喜,反而心中给予赞赏。 敢将心中所想说出来,只此一点,前者便不失丈夫二字。 “卑职等,见过千户!” “卑职等,见过千户!” 风雪中,场中千余虎贲骑纷纷下跪,抱拳放声大喝。 如南无妄所言,他们认台上身影,更认那块玉虎徽。 如若今日站在台上的不是前者,就算其如何勇武,如何善战,那他们,也绝不会认。 但在那块玉虎徽下,在那块代表着大月墨氏数百年荣耀的玉虎徽下,他们,认! 台上,墨书面色不变,右手微微托起的同时,目光也锁定了前方队列中的一名壮汉身影。 略微打量了一番,墨书轻皱眉头,指向下方身影“本官,好像见过你” “回千户!卑职八小队百户何大山!” 何大山连忙走出队列,抱拳再道“那日,那日在哈哈里丘陵,卑职曾见过您!” “哈哈!想起来了!”闻声,墨书爽朗笑道“你不是要开大酒,迎我入营么!营房内,藏好酒否!” “回,回千户,卑职,卑职...” “扭捏个蛋!藏了几坛!” 何大山舔了舔嘴唇,心里一横,放声答道“回千户!卑职藏有一百六十三坛酒!其中!六十坛马奶酒!五十坛果子酒!三十五坛烧刀!十六坛竹叶春!十二坛屠苏!皆,皆藏于营内各处!” “你他娘不是说没酒了么!”一旁,南川瞪眼低喝。 何大山微微侧目,压低嗓子“你管老子!” 点将台上,墨书努了努嘴,可饶是这般也止不住那抽搐的嘴角。 一百六十三坛,光是想想他都一阵头晕。 足足半晌后,墨书这才看向下方身影“我军入城不过数日,你,你是如何藏了这么多酒?” 何大山挺着胸脯喝道“回千户!驭马营二梯队随军我先拓二营!卑职,卑职同他们千户乃同村发小! 每次开拔都帮卑职带上个几十坛酒!前几天,卑职又偷着在城内买了百十坛酒!这才屯了一百来坛!” 第151章 立规 “军中藏酒,何罪!”墨书黑脸质问。 “回千户!军中藏酒一坛,仗三十!藏十坛,仗六十!” “藏一百六十三坛呢!” “回千户!好像,好像没这个说法!”何大山忐忑接话,不觉间的咽了口唾沫。 “今晚全给老子开了!请我六梯队将士,喝酒!” “我...” 墨书剑眸一瞪“你什么!” “回千户!卑职,卑职没什么!”何大山硬着头皮喊道,话虽如此,可脸上却极为肉疼。 “令!” 咔!咔咔! 一声令下,场中千余虎贲骑面色一正,当即挺直腰杆,紧握戈矛。 墨书双手负立,放声道“富大海,任我六梯队副千户一职!主管军饷钱粮,后勤军需!” 台上,富大海上前一步,面对下方千余身影。 身披黑虎纹甲的他不再玩闹,不再嬉笑,只有一张俯视下方,无比肃穆的面庞。 “左丘野!任我六梯队百户!任职小队再议!” “沈知安!任我六梯队百户!任职小队再议!” 话罢,左丘野,沈知安二人同样上前一步。眼神坚定,面庞如铁。 点将台中央,墨书缓缓拔出腰间昆吾,放着所有人的面。 一圈,一圈,解开缠绕在刀柄上的黑布。 直至刀柄间的墨麒麟纹暴露在空气中,墨书右手一翻,刀身顺势搭于左手间。 “这柄刀!名昆吾!乃临行时祖父所赠!刀身之上,无任何铭文,只有一道血槽!而这道血槽,只告诉本官八个字!”喝罢,墨书右手猛然上举,昆吾刀尖直指苍穹。 风雪中,将台上。墨书单手握刀,俯视下方千余身影“不破敌军!” “誓不回转!” “不破敌军!” “誓不回转!” 千人齐声沉喝,其声震破苍穹,连绵不绝,响彻于天地之间。 那是虎贲出征的誓言,是墨家铁骑冲杀的誓言,是千百年来都未曾断绝过的传承。 一时间,所有的目光尽皆看向点将台之上,看向那抹胸前甲上镶嵌着玉虎徽的身影。 那是独属于大月墨氏的荣耀,是千百年来,数十代人积累,所奠定出的无上荣耀。 或许以前,他们对墨氏只有一个笼统的概念。一个站在云端之上,甚至都不能仰视的存在。 而现在,那个站在天上的身影真真切切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同时也在这一刻,于他们而言,墨家人彻彻底底被具象化。 当夜,六梯队营区酒香弥漫,期间不乏爽朗大笑。或是吹嘘当年之景,或是放言百国之巅。 这一夜,千余虎贲将士再无半分军规军纪,宛若山间马匪般勾肩搭背。 你一碗,我一碗,双双喊干,畅饮于天地之间。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随着夜色渐深,营区内的嘈杂声这才逐渐平息。 千余虎贲将士三三两两走回各自营房,虽满身酒气,但若细细看去。每一人的眼底间都有着一丝清明,一丝对于战争的清明。 与此同时,六梯队议事厅内。 厅内人数不多,只有了了十余身影。 主座上,墨书微微摆手。示意众人坐下后,这才看向侧位前的一抹身影 “老何,算算今夜的酒钱,改明儿去找这死胖子报销!” 何大山腾的一声便坐了下来,双眼宛若铜铃“千户!你,你这是瞧不上卑职!” 一旁,南川眼皮一跳,连忙站起“千户!老何这人就是一根筋,死轴!您,您可千万别和这轴货一般计较!” “老子没轴!”何大山扭头瞪眼。 “无妨!”不等南川出声,墨书直接摆手打断。随后双手怀抱,饶有兴趣的打量着何大山 “我倒是好奇,你月俸几何?” “回千户!各种杂七杂八的加一块儿,卑职月俸应有十二两余!”何大山如实答道。 “嗯...是高,比这百国间任何一支军队都高”墨书点头,想了想,再道“那我且问你,家中几人,花销几何?” “回千户!卑职家中十二口人!两个闺女,三个小子都还小,再加上都在皇都,花销自然大些。一月,一月大概得有个八九两的花销” “照你这么说,以后三个小子大了,婚事便不管了?家里老人病了,随便找个土郎中,抓两副药便行了?”墨书淡淡发问。 “卑职,卑职...”何大山面露难色,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一月八九两银的花销,且这还不算他在军中的花费。要都算上的话,一月基本上是余不下几个钱。 “那你在这儿给老子装什么阔,摆什么谱!”墨书拍桌暴起。 “以前如何,老子不管,可现在,你!你!还有你!”墨书挨个指着厅内一众六梯队百户 “你们!是老子的兵!什么狗屁面子,什么狗屁包袱,从现在起,将那些个臭毛病统统给老子丢掉! 老子不要什么面子,老子只图一个实在!生活也好,打仗也罢。 能打的仗,打!打不了的仗,也得打!不为什么,这就是咱的命! 可若能活着,能逃命,能不打,谁要是给老子不走,给老子装阔摆谱!不等敌军,老子第一个砍他的头!” “是!” “是!” 厅内,连同富大海,左丘野,沈知安,南川,何大山等一众六梯队武官抱拳而喝。 “坐!”喝罢,墨书回身,率先落坐于主位。 “何大山!” “卑职在!”何大山应声站起。 “你不是爱买酒么!老子便特封你一个酒官儿!自此以后,我六梯队的酒,由你全权采购!” 说完,墨书指向一旁球形身影“一切花费,找这死胖子报!” “对对对,花银子的事儿尽管找我!咱别的本事没有,就是银票子多!”富大海连忙拍着胸脯保证道。 侧位前,何大山有些忐忑道“千,千户,咱这么光明正大的买酒,要是,要是让别的梯队知道了,这影响怕是...” “干都干了还怕别人看见?”墨书没好气的瞥了眼前者,随之看向众人 “今日都在,我便多说两句。从今往后,什么小差小池,只要没到砍头的地步,爱怎么折腾便怎么折腾。 就是将那天王老子给揍了,只要有理,那老子给你出面做保! 但我丑话说在前头,谁要是给我狗仗人势,胡作非为,老子亲自砍他的头! 第152章 公平与否 “是!” 厅内,一众武官面色肃穆,抱拳沉喝。 “那个,千户,你,你这么一说,我这儿倒真有个事...”南川试探说道。 “说!” “呃,就是我小队一个什长昨天外出,同细柳军的一个营副将闹了些不愉快。虽说那老小子当时没吭声,但就怕那老小子背后捅刀子。要是,要是捅到褚将军那儿,那卑职怕这事...” “什么不愉快?”墨书瞥眼。 “也,也没啥大事儿,就打折了那老小子几根肋骨。好像,好像鼻梁骨也给打折了”说罢,南川紧接着出声道 “千户,这事儿是那老小子不地道!仗着个狗屁副将职,便敢在茶楼里欺负人家小姑娘。 我手下的什长刚好看见,这才给那老小子拾掇了一顿!” 闻声,饶是墨书也不禁抽了抽嘴角。 直到现在,他才深刻意识到起初卫褚口中的鸟兵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一个什长便敢当众拾掇别军营一级的将领,这事儿别说离谱,简直是蝎子拉粑粑,独一份。 何大山连忙附和道“对对对!这事儿我也听说了,被拾掇的那老小子叫个汤有才。 以前在北疆的时候,那老小子的名声就不好。不成想到了这儿还管不住裤裆里的那玩意儿!” “别给老子打马虎眼,确定是那汤什么的先犯的纪?”墨书没好气问道。 “没错!卑职为此还专门派人调查了一番,就是那老小子见色起意,欲图不轨!”南川正色出声。 “娘的,就打折了几根肋骨?”富大海满脸愤然。 他是爱美人儿,但这般下流事,他,他至少也不会仗着身份去做... “你闭嘴”墨书黑脸侧目,继而看向侧位的南川“这事儿不用管,小,卫褚将军也不会来找你麻烦” “是!”南川面色一喜,当即抱拳。只此一句,他便将心放在了肚子里。 “以后再碰见这种事儿,记着先给我说一声” “是!卑职谨记,以后绝不会让千户被动!” “不”墨书摇了摇头,再道“有时候,小爷也手痒痒” “咳!是,是!卑职记住了!”南川连忙接话,且差点儿一个没坐稳摔在地上。 “行了!今日便早些歇着。梯队内一应军务,明日再议!”言罢,墨书起身,背着双手便率先走了出去。 见状,厅内一众武官你望望我,我瞅瞅你。 最终还是在富大海的带头下,连同左丘野,沈知安,南川,何大山在内的一众武官才相继迈出厅外,向着各自的营房分散走去。 六梯队营区,道路上 南川瞥了瞥四周,随之看向一旁“老何,咱这位新来的千户,你怎么看?” “当初在哈哈里丘陵见到千户时,我便喜欢这小子。不成想,竟是九公子”何大山摇头失笑,边走边说。 “你意思是,咱千户当初还在山字营当差?” “嗯,而且干的还是马夫” “马夫!?”南川惊愕失声,步子也顿在了原地。 “别他娘瞎咋呼!”何大山眼皮一跳,连忙上前捂住了前者的嘴。 “咳,咳咳!”南川清了清嗓子,低声道“那照你这么说,就咱千户那身份,竟还屈尊在马厩里铲起马粪了?” “你以为如何”何大山瞥眼,再道“而且就千户身边那三个小子,没一个善茬!一个比一个有来头儿!” “大爷的,咱六梯队这回还真是邪了门儿了”南川咂吧着嘴。 他自然看出了富大海,左丘野,沈知安三人的不寻常。 别的都先不论,单就是那份与生俱来的贵气,寻常人想装都装不出来。 半晌后,南川再次出声“咱千户,不像是来混履历的” 何大山一脸错愕“混履历?你他娘不知道?” “我,我知道啥?当初那几位墨姓世子不是都混了几个月便走了么...”南川有些不解。 “那他娘能一样么!”何大山没好气的斜了眼前者,继而再道 “九公子是谁?那是墨氏直系!不仅是直系,还是大公子唯一的胞弟,墨氏嫡子!你见过有那个墨氏直系的公子敢混履历?” “好像,好像是那么回事儿...”南川愣愣点头,脑海中也不禁回想起了数年前的那抹盖世身姿。 “今天我算是看出来了,咱千户同大公子真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何大山感慨万千。 “都,都护犊子?”南川接话道。 何大山没有接话,问道“还记着当初的小河子么?” “小,小河子...”南川为之一愣,这个名字他不仅不陌生,反而极为熟悉。 而现在,当初那个同他睡在一个炕头上的弟兄早已披上了将军甲。成为了大月国正三品昭勇将军,身赋二等军伯爵,武义伯的存在。 “你二十六,屠河,也二十六。而这一切,都只是因为当初屠河被调至大公子的梯队,后来又做了大公子的亲兵”何大山面色郑重,直视前者 “现在,机会来了。我不知道我有没有那个本事。但你,南川,你有!你绝不比当初的屠河差,你缺的,只是一个机会” “老何,你别唬我啊”南川笑着摆了摆手,作罢,率先迈出了步子。 相较于方才,步伐间明显多了抹落寞。 见状,何大山没有再说话。他知道,前者心里很明白。 这个世界从来都是公平的,也从来没有人能够不付出代价便享受公平二字。 看似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人之所以能享受公平,只有一个原因。 那是一代,两代,甚至是数代,数十代先祖的付出所奠定出的公平。 而他们,不曾得到祖上荣光的他们。只有战,为自己,为后人,战出一条通天大道,战出一个百世鼎盛。 盛世如此,乱世亦如此。 那些整日放言老天不公,放言怀才不遇,放言英雄无用武之地的人,注定被时代所抛弃。 他们只看见了不公,而不曾看见公平。 他们看见了世家纨绔整日左搂右抱,千金买醉,不曾看见其数代先祖浴血沙场,宵衣旰食。 亦或者说,不是不曾看见,而是不想看见。他们用自己的手遮住了眼,捂住了耳。 懦夫,从来不是指没有作为的人,而是指有能力作为,却怨天尤人,自持清高的软骨头。 第153章 七十二道身影 次日晌午,六梯队营一切如旧。 或是于操练场上挥洒汗水,或是于营房外磨刀擦甲,你一言,我一语的闲聊。 不同于别军,出征时的虎贲从来没有过多的琐碎要求,更不需要早晚点卯,日日操练。 长久以往,大月军队中多有效仿虎贲者,可没有一支军队能做到如虎贲一样。 哪怕早晚不卯,哪怕天天睡大觉,可每每大战起时,虎贲,从无半分拖拉。 那些看似毫无军规军纪的队伍,会在瞬间变为一支纪律森严,令行禁止的百战之骑。 六梯队操练场。 “千户!” “千户!” 眼见来人,七八名身着黑虎军袍,盘坐地面的身影连忙起身,抱拳沉喝。 “坐!”墨书笑着摆了摆手,一屁股便坐了下去。 “都聊什么呢?来说于我听听!” 闻声,盘坐成圆的七八名虎贲将士你望望我,我看看你,半天也没憋出个屁来。 原地,墨书双手后撑,瞥眼道“那就是在偷着说老子坏话了?” “不是!我们要说千户半句坏话,天打五雷轰!”对面,一年轻士卒连忙否认,指着天上发誓道。 说完,年轻士卒低着脑袋,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们,我们方才就是在说前两天在茶馆看见的那,那姑娘...” “好看不?”墨书挑眉。 “好,好看,大长辫子,大眼睛,尤其,尤其是那姑娘一笑,嘿,嘿嘿”年轻面孔揣着双手,脑袋都快挨到了脚后跟。 “咳,没出息的玩意儿!”一胖汉抬手就是一巴掌,随后看向对面身影 “千户,这小子打小儿就老实,您别见怪,别见怪哈” 年轻面孔当即仰起了下巴“谁说的!我,我十二那年还跑到王财主家,去,去偷看王财主家的小姐洗澡来着!” “哈哈!哈哈哈!”墨书大笑,看着前者那张年轻的面孔也不禁来了兴趣 “看你小子也不大,按理说应该在骁骑营,怎么跑到先拓营来了?” 闻声,年轻面孔没了方才的稚嫩,神色间无比自豪“回千户!卑职十六从军!入丹阳中军征战六年! 今年初,虎贲左军向北疆诸多边军序列募兵,卑职前去考核,搏进三甲之列! 褚将军亲口下令,着卑职入先拓二营,不必过渡骁骑营!” “没看出来,你小子还是个人才”墨书有些意外的打量了番前者,再道“叫个啥?” “回千户!卑职方羽!”方羽抱拳沉喝。 “方羽...”墨书微微颌首,期间好像想起了什么,当即开口发问 “就是你个兔崽子将那细柳军的营副将打断了几根肋骨?还给鼻梁骨打折了?” “是!就是卑职!”方羽满脸灿烂,不仅没有解释半分,反而无比自豪。 见状,墨书抬了抬眼皮“你就不怕老子论你的罪?” “回千户!川百户说了!就是将天王老子给拾掇了,只要有理,您也会出面做保!” “还有呢?” “呃...”方羽想了想,再次放声 “回千户!川百户还说!咱千户别的没有,就他娘护犊子!以后出门再碰上这破事儿,谁要是给老子就打折几根骨头,自己滚到驭马营铲马粪去!老子嫌丢人!” 原地,听完后的墨书狠狠抽了抽嘴角。 “那个,千户您这是...”方羽有些忐忑道。 “没事儿”墨书摆了摆手,道“以后记...” “千户!” 突然,随着一道沉喝炸响。 南川大步走来,抱拳再道“千户!营外有几十个北陆面孔,自称是您的旧部!” 闻声,墨书神色一凝,没有说话,起身就往营外走去。 他连问都不用问,那几十个北陆面孔究竟是谁,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于此同时,六梯队营区,营门外 七十二名身着残破军袍的身影挺立于原地,身姿极为笔直,队列极为整齐。 整整七十二套军袍,套套布满刀箭伤口,套套布满干枯血迹。 他们不是奴隶,不是雇募兵。他们质子军,是堂堂正正,傲视北域战场的质子军。 如今的他们大可以换上锦袍,大可以穿上皮靴,自入大月国开始,他们,便从未缺过银子。 但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穿上了那身遍布刀枪,处处血迹的残破军袍。 他们不是想证明什么,他们只是同当初一样,作为质子军的一员,于原地静静等候他们的千户。 营门外,数名值守虎贲甲士看着眼前这一幕都不禁有了丝动容。 其中一较为年轻的值守甲士最终还是没忍住,好奇发问“你们方才说,你们是谁的旧部?” “大月墨氏,墨九公子!”队伍前列,残耳面如坚铁,放声沉喝。 闻声,另一名值守甲士也没忍住开口道“你们就是当初那支北域战场上的质子军?” “你,待如何?”残耳神色渐冷,他从来便不是个有耐心的人。 对方若不是月人,他敢保证这第二个问题,对方绝不会有机会再问出来。 “小子,挺横啊!”一青年模样的值守甲士大步上前,直视前者 “现在,是还没有确定你等的身份。不然你以为,就凭你等,有何资格能站在我六梯队的营门前!” 残耳双眼微眯,同样上前一步,直面对上前者目光“你若不是月军,现在,早已成为一具死尸” “练练!”青年甲士怒目圆睁。 “来!”残耳丝毫不让,大喝之际便挽起了袖子。 “别说老子占你便宜!”言罢,青年甲士随即便开始卸下身上甲胄,连同战刀。 突然,就当两人欲要开打之际,自一道身着黑虎军袍的身影走来。 不论是值守于此的虎贲甲士,还是驻足于营门前的数十质子军,纷纷单膝下跪,抱拳尊喝 “千户!” “千户!” 营门处,墨书瞥了眼近前两名身影,挑眉发问“怎么,这是打算练练?” “回千户!卑职看此人不爽!”青年甲士正色答道。 “千户!咱也看这小子不痛快!”残耳抱拳,一双战眸死死盯着一旁身影。 第154章 入编亲兵卫队 “不行,你俩找我练练?”墨书没好气道。 “卑职不敢!”青年甲士再次单膝跪地,深深俯首。 “千户,你,你这不是说笑了么...”残耳陪笑,连连摆手。 “行了!都随我来!”言罢,墨书双手一背,转身就走。至于先前的好心情也在此时不复存在。 见状,残耳,狮狂,那木错等七十二名质子军身影不做犹豫,连忙快步跟上。 “小子,爷爷叫残耳,有种的,日后再约!”残耳瞪眼低声道。 “老子等你!”青年甲士毫无惧色。 “记好喽!爷爷名狮狂!”狮狂路过低喝。 “老子们怕你不成!”一旁,年轻甲士当即上前。 “小崽子,爷爷砍人的时候,你怕不是还没断奶!”那木错随声上前。 “老子们冲杀敌阵的时候,你怕是连场像样的仗都没打过!”另一名值守甲士怒声低喝。 “奶奶个腿儿的!不行现在就练练!”狮狂双手叉腰,一时也忘了压低嗓子。 “来!老子们八人分分钟灭了你等!”青年甲士也忘了所有,放声怒吼。 一时间,双方人马剑拔弩张,大有一副当场便干一架的势头。 “当老子说话是放屁么!”墨书顿步转身,看着前方即将要打在一起的人群 “都给老子滚进来!” 闻声,在场之人不论是谁,心里顿时便咯噔一下。 没有犹豫,甚至连半分拖拉都不曾有,连同残耳,狮狂,那木错在内的七十二质子军身影连忙放下架势。 一个个臊眉耷拉眼,快步跟上前方身影。 前方,墨书背着双手,脸色已然黑如煤炭。 甚至他连想都不用想,别说日后,就是今晚,这两帮人都得先干一架。 不多时,一行人便来到了议事厅外院。 “千户,这是大月的哪支军队,咋穿的用的都和楚将军手下的那帮虎贲骑弟兄大差不差啊?”说话间,狮狂一屁股便坐到了台阶上。 墨书没好气瞥了眼前者“虎贲左军,先拓二营” “啥,啥!?那帮死玩意儿就是虎贲骑?!”狮狂腾的一声便站了起来。 墨书扫视了一圈院中的七十二人,道“从今日起,你们,也是虎贲” “千户,那虎贲骑内,能,能干仗不?”残耳有些忐忑道。 “明天要下不了床,别他娘来找老子!”墨书黑脸,抬腿就是一脚。 “嘿,嘿嘿,不能,不能够!”残耳面色一喜,当即拍着胸脯保证道。 “哈哈哈,小爷还说是谁来了,敢情是你们这些货!”院外,富大海笑容满脸走来。 其后,左丘野,沈知安,南川,何大山等一众百户赫然在列。 “海副千户!” “海副千户!” 眼见来人,院内数十身影连忙抱拳尊喝。 “千户,这些人是?”左丘野不解出声。 看几人都望向了自己,墨书也不犹豫,指着残耳,狮狂,那木错等七十二人放声道 “介绍一下!他们!原是我质子军旧部,也是我生生死死的弟兄!” 此话一出,不论左丘野,沈知安,还是南川,何大山等一众六梯队百户纷纷浮了上抹异样。 他们可以无视前面那句话,可后面,尤其是生生死死四个字,可谓是让众人皆震。 “千户,那这些弟兄们,是直接编入我六梯队么?”何大山抱拳发问。 他没有问合不合适,也压根不用问。墨九公子,这个四个字便已经决定了一切。 也许在旁人眼里被视为囚笼枷锁的东西,在真正上位者的眼中,不过一个念头。 “不错”墨书微微颌首,好似早就决定了一般,接着出声 “不过不是编入你们下辖的小队,而是我的亲兵卫队” “嘿!那敢情好啊!”闻言,富大海当即就乐了。 期间完全没注意到身旁一众六梯队百户眼底间的那份凝重。 “老残!还有你们!以后花银子的事来找小爷!咱现在还是副千户,钱袋子鼓鼓的!” “哎!”残耳笑着点头。 原地,墨书开口道“先带着弟兄们下去安顿安顿!别给老子省银子!” “得嘞!”富大海灿烂点头,随之大手一挥“都跟着小爷走!今儿晚上小爷做东,可劲儿吃,可劲儿造!” “海副千户,俺要吃烤羊!一整头!”狮狂憨笑道。 “吃!小爷给你整十头!” “海副千户,咱这来的时候啥也没带,你可得给咱支点儿银票子!”那木错连忙出声。 “书哥早就给你们准备好了!每人千两银票先花着!不够再发!”富大海一路走一路喊,脸上的笑容从来便没有消退过半分。 闻声,还在院内的一众六梯队百户差点儿没站稳。 看着近前那抹年轻身影,所有人都不禁狠狠抽了抽嘴角。敢情,这他娘才是那传闻中的墨九公子。 “都愣着作甚,入厅!”墨书摆手,率先步入厅内。 眼见如此,一众百户面面相觑,随之迈步走向厅内。 “今日,乃本官上任首次议事” 主座前,墨书淡淡扫视着坐于两侧的各小队百户,再道“有何想法,但说无妨” “千户!卑职刚接手五小队,队内情况不甚熟悉。但至多三日,卑职便能全权掌握!”左丘野抱拳道。 一旁,沈知安随声喝道“千户!卑职的六小队,一样!” “嗯”墨书点了点头,看向其余身影“南川,老何,你们都是我六梯队的老百户了,有何想法,说说!” 见状,南川不做犹豫,随即抱拳答道“回千户!我六梯队将士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个顶个的好手!随时拉出去,都是一支能啃硬骨头的队伍!” “千户!这小子就知道打仗,对别的事儿从来不管!”何大山连忙出声。 南川当即侧目“老子不管打仗,难不成还管你纳了几房小妾不成!” “哈哈哈!川子,你他娘这是还想管人老何家的房内事?” “哈哈,哈哈哈!” 此话一出,厅内顿起爽朗大笑。 就是主座前的墨书也不禁弯起了嘴角,摇头失笑于此。 第155章 整备梯队 “你他娘,你他娘还真个猪脑子!”何大山气不打一处来,有那么一瞬间,他都想上去给前者两巴掌。 “我咋了!”南川不服道。 何大山没好气的瞥了眼身旁,随即正色于前方“回千户!卑职有事汇报!” “说!”墨书淡笑点头。 “是!”喝罢,何大山整理了一番言语后,再道 “回千户!依礼制,您为墨氏直系武官!我六梯队之战旗当改为古金黑虎战旗。 每一面战旗的四周,及黑虎边缘,都当以古金线勾勒!展虎贲军风,扬墨氏威严!” “没看出来,老何你懂的还不少嘛”墨书嘴角上扬,说话间便双腿盘坐在了椅子上 “都他娘是大姑娘不成!你们什么鸟样,老子八岁那年便见过!” “谢千户!” “谢千户!” 喝罢,厅内一众百户你望望我,我看看你。最终心里一横,索性也不再端着。 或是拿着果子啃,或是抱着茶壶牛饮,或是两腿搭在茶桌上,半靠着背椅。 仅仅片刻间,方才还肃穆至极的厅内转眼间便变为了马匪窝。 “千户,你,你咋知道咱弟兄们平日里都是这鸟样...”南川大口咀嚼着果子,有些不好意思道。 “给小爷扔一个!”墨书没好气瞥眼。 “昂!好嘞!”南川抄起桌上的果子便丢了过去。 “你他娘耳朵塞驴毛了?没听千户说么!”何大山转头骂道。 南川顿时气极“老何,你他娘...” “行了,扯淡的话待会儿再说!”墨书无奈摆了摆手,继而看向一侧 “老何,战旗的事儿,给咱在这两天便落实下去!” “得令!”何大山面色一正。 “千户,我梯队将士以往都配的是百锻刀,卑职想能不能全都换成千锻刀!如此一来,我梯队士气,当再上新高!”左丘野抱拳道。 不等墨书接话,南川嘴角一抽,随之发问“小,小子,你叫个啥来着?” 左丘野看过去“左丘,名野!” “小子,你可知一柄千锻刀的价值?那他娘是说配便能配的?”南川人都傻了,期间好像想起了什么,又道 “再者说了,那千锻刀都是百户一级的武官才有资格配发!若是寻常将士人手一柄,不成样子!” “我愿出五万两银,为梯队锻刀!至于能不能配,还得千户点头!”左丘野肃色沉道,大有一副豪气干云之色。 闻声,南川一个没坐稳,差点摔了下去“你,你他娘有那么些银子?” “多的没有,五万两银,还是拿得出手”左丘野面色不变。 “我也出五万银,不,十万!给梯队锻刀用!”沈知安放声道。 “我十五万!”左丘野当仁不让。 见状,沈知安双眼一瞪“大爷的!老子这次来拢共就带了二十万!全给咱梯队!” “千户!我二十二万两银!明日一早便送到副千户手上!”喝罢,左丘野冲着一旁便仰起了下巴。 厅内,南川,何大山等一众老牌百户早已僵在了原地。 看着那两个动不动就十万二十万的身影,在场之人无一不是口干舌燥。 或许以前众人对地主家的傻儿子不甚了解,但现在,却切切实实感受到了那句话的比喻。 南川看着对面两人,愣愣出声“你,你俩小子,还真他娘尿性...” 左丘野仰了仰头“喊我二猛就成!区区一二十万两银,何足道哉!” “安子!”沈知安同样冲着众人仰了仰头。 何大山渐渐回过神,随即拍着胸脯道“奶奶的!就冲你俩小子这份魄力!以后,喊我大山哥!谁要给你俩不痛快,大山哥出面儿!” “去去去,就你那草鸡枪法,有个鸟用!”南川一把便将前者拉了回来,随之豪迈放言 “记着!以后哪个不长眼的敢找你俩麻烦,川哥别的本事没有,就他娘能平事儿!” “晚上我做东!几位哥哥都来!”左丘野灿烂点头。 “放屁!哪有当哥的吃白食儿!今晚,川哥做东!”南川大手一挥便定下了章程。 “对!就让这货掏钱!可劲儿吃,可劲儿造!”何大山连忙附和出声,生怕前者一个反悔尥了蹶子。 主座前,不知从何时起,墨书早已脸黑如炭“老子让你们过来议事,你们给老子合计今晚去哪儿快活?” “那个,千户,您的旧部不是也刚来么,要不,咱晚上组个大局?”南川赔着笑脸试探问道。 “咳咳!” 墨书清了清嗓子,没好气瞥了眼前者后,再次出声“晚上说晚上的!现在,议事!” “是!” “是!” 眼见如此,厅内一众百户面色一正,纷纷抱拳。虽说身还在厅内,但心却早已飘向了厅外。 “接上面说的!”墨书啃了口果子,继而看向两侧身影 “刀,不仅要配,还要配好刀!配我六梯队特制战刀! 还有铁面,也要配!我要让我六梯队的将士一出去,敌军就得先掂量掂量,看看有没有那个本事能啃的动!” 侧座前,南川连忙附和“这个好!以往咱虎贲都是营主将的亲兵队才配铁面。 要是咱六梯队全都配上了铁面,那光是出去溜达一圈儿,就他娘能吓死不少人!” “千户,真要这么整,那,那银子花的可就海了去了...”何大山忐忑出声。 虎贲骑内谁都没有特权,若想配备特制战刀,铁面等军械不是不行。 可要不是营一级的亲兵队伍,一切花销全都是自己掏银子。 而先不论那特制战刀,就光是铁面的花费都是一个天文数字。 不同于利钝兵器,铁面,一个极其特殊,只配备于精锐铁骑面部之上的铁具。 虽无杀伤之力,可却足以让天下之兵胆寒。 最锋利的槊,最尖锐的矛,大可攻铁甲血肉,但却攻心不得。 而铁面,一支满甲满胄皆戴铁面,只有一双双漠眸示人的铁骑,其威慑力不亚于这世间最大的恐怖。 曾几何时,佩戴铁面的军队早已成了百国间公认的杀伐之师。 第156章 开拔,临冬城 “钱的事儿用不着操心”墨书随意摆了摆。 他从来不认为一支军队的高低就仅限于战力强弱。 平日里那些不起眼的东西,甚至是在每把刀上刻一个铭文,一个独属于六梯队的铭文,那所有人也会因此而多出几分凝聚。 绝境中,尸山血海中,极为可能就是那多出的几分凝聚力。从而扭转战局,反败为胜。 “先说说战刀,现在我军制式战刀就那么几种,其中最好的莫过于百锻,千锻刀之流。可我六梯队要配,便配些不一样的。不仅要实用,更要美观!” 侧椅上,沈知安想了想,随之开口道“千户,以前我倒是在书上见过一种名为修罗刀的长横刀。 样式基本上同我军千锻战刀大差不大,长约四尺六寸,宽约二指。 其刀脊加厚,利马上劈砍。刀柄处也加长处理过,关键时可双手持握。 刀身遍布修罗暗纹,血槽极宽。当为一等一的杀人利器!” “嘿!这玩意儿好!就整这个!”不等众人开口,南川率先开口道。 虽为先拓营,战时大多都由马槊,长枪等破阵兵器为首选。 可战刀的意义却深入到了每个军伍的骨子里,哪怕他们是先拓营,但也绝不会在战刀上打马虎眼。 更何况近身肉搏之际,战刀,绝对要比长兵器好用。 “咳,那啥,这刀我也就是在话本儿上看的,并无实物... ”沈知安有些心虚道。 “先画个草图!回头儿锻出来一把先看看行不行”左丘野不在意的摆了摆手。 “不错,打出来一柄先看看合手否”墨书点头,想了想,又道 “还有,刀身之上不必整那花里胡哨的纹路,于刀柄间刻上黑虎纹便可。就按千锻刀的规格锻,如若可行,我六梯队皆配此刀!” “那千户,咱这刀叫个啥名儿?”何大山问道。 “叫个啥名儿...”闻声,墨书也不禁低头陷入了沉思。 半晌过后,这才看向众人“就叫砍人刀!如何?” 静,无比的静。自前者话罢,厅内无一人言语。 或是低头抿嘴,或是嘴角抽搐,期间好几人都张了张嘴,可最终还是将欲要开口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如此起名天赋,不说前无古人,怕也是后无来者。 “呃,那个,千户,咱要不再想一个?”沈知安忐忑出声,紧接着再次开口 “不是说您这名字起的不好哈!就是,就是这刀吧,它也分个名和号,您起的这名字要论号,那自然没的说!可,可要说正儿八经名,就有些,有些...” “一柄刀,还分名和号?”墨书挑眉,又道“你是觉得小爷起的名字上不得台面?” 沈知安眼皮一跳,连忙摆手否认“咳,咳咳!我,我可没说!这名好!就叫砍人刀!砍人刀好!” “你闭嘴”墨书没好气瞥了眼前者,继而又低头陷入了沉思。 相较于方才,这次明显要认真了不少。 一息,十息,二十息,足足近百息而过。 厅内众人你望望我,我看看你,很是默契的闭上了嘴没有发出半分动静。 “娘的,想个蛋!”突然,墨书一掌便拍在了近前桌面上“就他娘叫砍人刀!定了!” “千户英明!” “千户英明!” 几乎同一时间,厅内一众百户纷纷起身,抱拳沉喝。 期间每一张脸上都布满了正色,前所未有的正色。 “行了!那铁面咱也想好了!”墨书摆了摆手,随之看向一侧“安子!” “卑职在!”沈知安抱拳。 “这两天也将铁面的草图画出来!就用阎罗的样式!” “千户,那,那咱这铁面叫个啥?” 墨书黑脸“阎罗面!” 沈知安道“得令!卑职明日一早,便将砍,砍人刀,连同阎罗面的草图呈到案前!” “散!”喝罢,墨书双手一背,抬腿就走。 眼见如此,厅内众多身影相继迈出厅外。 相较于往日间的热闹,所有人都没了心思,只管低着个头往前走。 路上,南川有些不死心的瞥向一旁“猛子,咱千户起名儿,都这么,这么随意么” “这个,你得问海哥...”左丘野努了努嘴,期间还不忘扫了眼已经走远的背影。 “话说,咱晚上去哪个酒楼?”何大山说道。 “你他娘除了喝酒还会作甚!”南川气不打一处来。 何大山双眼一瞪“去你大爷的!就你那猪脑子要没老子,早他娘不知死了千八百回!” “那个,千户好像是往营外走了...”沈知安提醒道。 左丘野看着周围数人,试探出声“咱也,跟上?” “跟上?”何大山有些忐忑。 “咳,咳咳!那个,那个...”南川舔了舔嘴,明显有些怂。 “都他娘愣着作甚!不行老子将酒坛子给你们搬过来!?”墨书背手走着,大骂之际连头都没回。 闻声,连同左丘野,南川,沈知安,何大山在内的一众六梯队百户面色一正,果断快步跟上。 数日而过,风雪漫天。随着一道开拔将令下发。 驻守于城内的近乎八成大军纷纷整顿军备,冒着飞雪,顶着狂风,一路向莽道北境相继开拔。 不同于别军,虎贲先拓二营,连同两个骁骑营的目的地是临冬城。 作为莽道北境真正的边城,临冬城从来都是和战争挂钩。 城内或许还存有一份安稳,可城外从始至终都被战火所笼罩。 行军路上,先拓二营队伍前列 马背上,卫褚顺势取下腰间水袋,递向身旁“六千户!喝酒!” “你他娘不能好好说话?”墨书接过水袋没好气道。 “嘿嘿,能,能!”卫褚大嘴一咧,方才气势全无。 一口烈酒下肚,墨书侧目发问“莽道北境外的几个国家,部落不都是北冥附属么,怎么听说天天还抢地盘呢?” “名义上这沿途四国九部的确是北冥附属,可私底下却争的不可开交”卫褚如实说着,再道 “还有一些个小部落,虽被那九大部落管制,可也同样天天流血死人,基本上就没个消停” 第157章 朕,说过? “北冥搞的鬼?” “十有八九” “如此一来,倒也说的通”墨书微微颌首,神色间并无意外。 卫褚同样一口烈酒下肚,迎风说道“公子,咱这次北进,主要还是那四个中小国家,和三两个大部落挡着路。只要收拾了这几方势力,我大月军队将畅行无阻,直面开进北冥南境!” “听说,有的大部落,足以比肩下等国之列了?” “不错!北陆这鬼地方不乏诸多国家,部落也不在少数。那些部落人基本上都活动在草原上,且生性狂野,好斗。 不同于国家,凡部落中人全都信仰天神。早年间北冥曾多次出兵清剿周边部落,但每次都无功而返。 原因便是那些部落真正做到了将这万里平原为家,来去无踪,神鬼难测。 也正是因为如此,北冥方面无奈之际,这才向诸多大部落达成了某种共识。从而维系北陆平衡,延续至今” 听完,墨书不紧不慢的盖上水袋“看来,咱们这次的主要敌人,是那些部落人呐” “所料不差的话,应该便是了”卫褚附和点头。 沿途那些中小国家他从未放在眼里,只要有掣肘,那就是上等国于他眼里也别无二致。 可那些部落不同,别说掣肘,就是根毛都难抓到。 “对了”墨书想起了什么,继而侧目身旁“我六梯队的战刀,铁面置办的如何了?” “公子放心,我已安排了下去。至多月余,六梯队千余人的军械便能送至前线!”卫褚正色抱拳。 “褚将军这办事效率不错嘛!”墨书嘴角弯起。 “承蒙六千户抬举!”卫褚咧嘴,满脸灿烂。 眼见如此,周边一众亲兵骑纷纷扭过了头。 或是看两侧雪景,或是看脚下马蹄,更有甚至直接就捋着马鬃开始编起了辫子。 路上,卫褚瞥了眼近前亲兵,一巴掌便呼了过去“你他娘闲的没事儿干!?” “我,我...”亲兵委屈至极,很是不情愿的放下了那两股才编了不到一半的马鬃辫。 风雪渐大,寒冷袭来。 数万人的队伍浩浩荡荡行进在雪路之上。 渴了便俯下身子抓把雪,饿了便从怀中掏出几根梆硬的肉干,冷了便解下腰间水袋,美美来一大口。 或许在旁人看来不可接受,但于他们而言,于每一个军伍而言,这早已成了常态。 塞外寒冬下的一口烈酒,往往要比暖阁中的玉液来的过瘾,甚至香甜。 哪怕是将烈酒带入暖阁,也不会再有当初的滋味。 万万人欲求美好二字,却不知那份美好就在当下。 知足,是良药,但同样也是味毒药。能把控知足而知足者,莫过于一生之幸。 大月皇都,奉天殿 一身披大红官袍,约摸五六十岁的枯瘦身影跪于大殿中央,双手作礼高呼 “陛下!此次大军北伐,已花费我国近一年的财政收入!您当初亲口说就拉着大军去那莽国溜达一圈儿,可如今,如今怎么又要北进!” 龙榻上,拓跋武抬了抬眼皮“朕,说过?” 闻声,温舟面色大变,腾的一声便站了起来“陛下!您这是打算不认账了!” 文官序列中,富平川当即走出队列,做礼看向上台龙榻“陛下!如今严寒将至,我军行进皆难!您这个时候可不能不认账啊!” “国库没银子了?”拓跋武挑眉。 “国,陛下!纵是国库充裕,可,可也不能这般折腾啊!要在这么打下去,国家实在负担不起啊陛下!”富平川跪地高呼。 拓跋武眼皮一抬,随之看向下方另一名身影“温阁老,朕怎么记着当初说好了打半年。眼下,这半年到了?” 温舟顿时就急了“陛下!您可不能这么糊弄臣!这,这大军再一开拔,别说半年。要一年能回来,臣下了朝便去太庙烧香颂德!” “那就等明年再说嘛”拓跋武随意摆了摆手,仿佛压根就没将此当回事。 武官序列,同样身披大红官袍,不过补子却是兽图的高大身影随之走出队列 “温阁老,我军北进,势在一统北陆,为我大月定千世之基!您这般阻挠,实为不妥!” “放你娘个屁!”温舟破口大骂,继而单手叉腰,怒视前者 “你个只会舞刀弄枪的匹夫!你可知我大月一年的财政收入有多少!你可知我大月还有多少户人家每日只食两饭,而不得午食! 少给老子提当年!现在便是现在!现在我月人每日只食两饭便说不过去!” “我...”高大身影张了张嘴,半天也没蹦出来半个字。 武官前列,一身紫金麒麟袍的墨凌云上前道“温大阁老,你这是欺负咱武人不善言语?” “凌云兄,你,你这可就是明摆着护犊子了!”温舟顿时气极。 “钱!我大月有!粮!我大月也有!”墨凌云袖口一甩,扫视文官序列 “想我大月建国之初,别说每日二饭还是三饭。地主老财家每日能喝上碗稀粥,都是老天爷赏饭吃! 如今!我大月钱粮充沛,国力鼎盛,上上下下拥兵数以百万计!百姓不愁吃喝,不忧战乱! 为何!就因我大月的刀快,槊利!就因我大月兵强,马壮! 而今北陆诸国大乱,北冥朝政不稳,正值我大月一统北陆之机! 你们现在吃饱了,喝足了,也穿暖了,便轻飘飘说一句不打了?! 忘了当初诸国来犯,任人宰割了么!忘了当初蛮夷当权,月人卑贱如粪土的时候了么!” 殿内无声,所有人都看着那个站在大殿中央,放声怒吼的身影。 哪怕就是平日里一身傲骨的文官集团也纷纷低下了头,不再言语半句。 纵是心中有话反驳,可当看到那一袭紫金麒麟袍时,众多身影都不禁打了个哆嗦。 “墨家老大,别人怕你墨家,老子可不杵!”温舟双眼一瞪,抬手便将朝板摔在了地上。 “老子告诉你!我温川这辈子为国家!为百姓!眼里从未揉过沙子!老子是吃饱穿暖了,可老子从来没忘过如今这口饭,这身衣,是他娘怎么来的!”温舟胸膛起伏不定,一把扯掉身上官袍。 “别以为你墨家如何如何!自大月元年始,我温家战死的儿郎不比你墨家少!”吼罢,温舟接着扯开内衬。 身上大伤盖小伤,小伤叠大伤,刀伤,枪伤,箭伤密密麻麻,触目惊心。 “老子现在是披上禽袍了,可当年,老子也是刀头上舔血,死人堆里打滚儿!” 第158章 稳国基,固国本,至死方休! “如今我大月之大,东陆疆域独占其三!我大月之强,世间百国谁人能出其右! 如此盛世,放眼数千年间,又有几个王朝能比肩我大月! 我温川没那么大志向,能让我大月百姓吃的饱,穿的暖。 能让家家户户的娃娃有书读,会断字,便是我温川毕生之追求! 后人事自有后人做!而今,我温川做好了生前事,我看到了我大月国的百姓安居,乐业!” “这,难道还不够么!难道还要打,还要让我月人血洒塞外,战死他乡,你才满足么!啊!!” 静,大殿内再一次陷入了寂静。 不论文臣武将,尽皆沉默,就是龙榻上的拓跋武也罕见的有了抹动容。 原地,不知从何时起,墨凌云缓缓低下了脑袋。 从未向任何人低过头的他,今日,当着天下群臣的面。向近前那个赤裸着上半身,满是伤疤的枯瘦身影低下了头。 “温大哥,凌云不是不满足,凌云是怕。怕我月人将来吃不饱穿不暖,怕我月人在自己的土地上,竟要向外族低头。 凌云还年轻,今年不过四十有六,还能握的动刀,拉的开弓,还能为我大月再征战十年,甚至二十年。 可十年二十年后,凌云就真的老了,真的,战不动了” 墨凌云默默说着,声音不大,但每一字,每一句都切切实实的传到了殿内每一人的耳中。 温舟没有说话,只是有些失神的看着近前那个向他低头的身影。 墨凌云,墨氏当代家主。那个跺一下脚,四疆之边都要跟着颤抖的男人,低头了。 良久后,温舟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向近前身影点了点头。 作罢,随即双膝跪地,向着龙榻之上,做礼尊声道“陛下,臣,鞠躬尽瘁,力保我军,征战十年!” “臣等!鞠躬尽瘁,稳国基,固国本!为我大月之一统,至死方休!” “臣等!鞠躬尽瘁,稳国基,固国本!为我大月之一统,至死方休!” 一时间,殿内文武群臣相继跪于地面,做礼放声尊呼。 龙榻上,拓跋武努了努嘴,深深吸了口气,又深深吐了口气。 最终,拓跋武站了起来,目视下方一众臣工“朕,在此,拜谢诸位” 言罢,拓跋武双手抱拳。向着下方,向着天下群臣,深深俯首。 大月历,天武九年十月末,大月朝彻彻底底开始了大一统的时代。 国内二十八道精兵皆动,上万处军备大库皆开。 既然要打,那便打的彻底,打的痛快,打的一切敌再无半点喘息之机。 一时间,大月国内再一次掀起了投身入伍的浪潮。 万万大月儿郎毅然决然背起行囊,踏上前路。 他们是月人,是傲视世间百国的月人。回看历史长河,纵然他们被打倒过,被统治过,但从未匍匐过。 他们不仅是月人,更是数千年间文明的延续,是这片土地上真正的主人。 而今,在这个时代,在这个属于他们的时代,无人退却,更无人逃避。 北陆,临冬城 随着清晨的第一缕朝阳出现,虎贲三营之骑浩浩荡荡驶入城内。 队伍肃穆至极,无半点嘈杂之声,只有一阵阵极为沉闷的铁蹄声伴随前进。 所有人都明白,接下来的仗不远了。 可能是三五日后,可能是七八日后,也可能就是今夜。 他们将再次出征,用手中戈矛,用满腔热血。为大月盛世,为后代子孙,打下一个万世太平。 临冬城,先拓二营将军府正厅 厅内并无其他身影,在场数十道身影无一例外,皆披黑虎纹甲。 唯一不同的,便是胸前那块虎徽,以及每套甲胄间做工用料的差别。 “公子!” “公子!” 眼见来人,厅内一众虎贲将领纷纷起身,向着走来的那抹身披玄黑大氅,内着黑虎纹甲的身影抱拳沉喝。 “军职在身,不必如此”墨书微微摆了摆手,随之走向沙盘之边。 “褚将军,还请继续” “是!”人群中央,卫褚面色一正。继而拔出战刀,直指沙盘之上 “诸位!时间紧,任务重,一些废话本将便不多说了!” “眼下我北境大军已相继开拔境外,同时向凉国,夜狼部,长风部沿途三方势力进军! 上头给我军的命令,于明日出兵!配合功伐大军扫清敌外围防御体系,切断敌来援之兵,务必确保功伐大军前进之资本!” 说罢,卫褚随即锁定一侧身影“骁骑六营!随丹阳中军,转战夜狼部!” “得令!”骁骑六营主将抱拳沉喝,其胸前那块通体铜制,纯银锁边的虎徽暴露无疑。 “骁骑七营!随细柳左军,转战长风部!” “得令!”骁骑七营主将正色一正,果断抱拳。 “我先拓二营,随军北府左军,转战凉国!” “得令!” “得令!” 沙盘边缘,一众先拓二营将领,乃至千户一级的武官纷纷抱拳而喝。 卫褚微微点了点头,看向一旁两名身影“你二营转厅议事,今晚,给本将拿出一个切实的进军计划!” “得令!” “得令!” 喝罢,厅内一众将领武官没有任何犹豫。在两营主将的带头下,纷纷迈出厅外,向着旁边议事厅走去。 很快,厅内便只剩下了十余道身影。 在场身影无一例外,尽皆先拓二营之将领,及千户一级的武官。 沙盘正前,卫褚收起战刀,同时看向左侧某个中年将领“老刘!给大家伙儿讲讲这凉国的大概情况!” “是!”闻声,刘晓面色一肃。随即不做犹豫,拔刀指向沙盘西北方的一片版图 “凉国,入中等国之列。位处平原之边。 其国两极分化,一半平原地貌,一半山地崎岖,多悬崖峭壁,陡坎,深谷等地貌。 我军此次随北府左军开拔,首先,便要打开其平原六府之地。于我骑军来说,平原作战,大利我军! 但有一点,其国周边不乏众多部落势力。 虽都是些数百,数千人的小部落,但这些部落世代生活于此,熟悉周边一应地势。 若趁机发难我军,恐有变数!” 第159章 一个大胆的想法 “刘将军,这些个小部落敢跟我月军对着干?”一千户模样的青年武官问道。 “敢”刘晓点头,再道“这些小部落长年盘踞于此,行踪难定。每每出现时,只有一匹快马,一柄弯弓。 能打则打,打不过就跑。 以前凉国方面想过将其背后的妇孺全都挖出来,以此来掣肘骚乱。 可那些小部落的隐匿手法极为高明,多年来都未曾找到一处老窝” “不必理会那些个杂虫!”卫褚大手一挥,当场便定下了章程。 “此次我营主要以凉国为主,伐其平原六府之地,才是重中之重。至于那些杂虫,自有别军骁骑前去收拾!” “是!” “是!” 厅内,众多身影面色一正,抱拳而喝。 卫褚双手负立,顿了顿,随之看向周边身影“眼下,北府左军已开拔至凉国东境风啸城一带。 我营主要任务,将着重分布于落日湖,西道陵,黑沙坡等八地。 打击其周边驻防力量,截断其周边辎重道路。本将,要让这风啸城,变为一座真正的孤城!” 沙盘边缘,墨书收回目光,继而抬头发问 “褚将军,如若所料不差。这黑沙坡,应该是风啸城来往诸多要道中,最重要的一条必经路线了吧” 卫褚点头“不错,风啸城同最近的黄石城相隔不过一百余里,中间地势高低不平,多丘陵地带。而黑沙坡,自然而然便成了两城之间互通之主要道路!” “下官请命,率本部铁骑,驻黑沙坡!” “公子不可!” “公子不可!” 顿时,厅内诸多身影纷纷出声阻拦。 卫褚皱眉开口“公子,黄石城驻军不下三万余众,乃凉国东境为数不多的重镇。 我军之所以要先打风啸城,就是想将那黄石城彻底做空,继而以最小的代价收入囊中!” “若能成功切断风啸,黄石两城之要道,那我军攻伐之事,毕其功于一役”墨书淡淡开口。 说完,走向卫褚身边,继而低声耳语“这第一仗,很多双眼睛都看着咱呢” 闻声,卫褚猛然一震。 看着近前那张年轻面孔,他努了努嗓子,可最终也没能说出半句话来。 “请褚将军放心!下官定能拒敌于黑沙坡外!”墨书双手抱拳,放声大喝。 卫褚深吸一口气,随即不再犹豫“令!六梯队于明日一早开拔至,黑沙坡!” “得令!”墨书再次抱拳。 眼见如此,厅内一众将领,乃至各梯队千户全都沉默了下去。 将令已下,哪怕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无半分更改之权。 次日清晨,临冬城的街面上遍布虎贲战骑。 以营为阵,以队为列,伴随着一道又一道出征的号角声,三营战骑相继驶出城外。 向着不同的方向,不同的战场,进发而出。 与此同时,六梯队营区,千余虎贲铁骑早已集结完毕。 千人千骑,整整齐齐组成战阵,驻足于原地。 战阵无言,只有一股极为浓烈的肃杀之气笼罩校场内外。 不同于其他梯队,六梯队战阵上方所竖立的古金黑虎战旗迎风飘荡,彻彻底底暴露于天地之间。 场中,所有人都平静目视着前方。 直至一抹身披玄黑大氅,内着黑虎纹甲的身影缓缓走上点将台。 在场千余虎贲骑面色一正,原本就挺拔的身姿又一次挺直了不少。 点将台上,墨书右手搭于刀柄之上。一双剑眸无悲无喜,扫视着下方整装待发的千余铁骑。 随着一阵寒风袭来,墨书黑发乱舞,迎风喊道“都,吃饱穿暖否!” “千户说!都,吃饱穿暖否!” “千户说!都,吃饱穿暖否!” 台下,连同残耳,狮狂,那木错在内的七十二亲骑没有半分犹豫,几乎在同一时间向着前方千人军阵放声复述。 “饱了!” “饱了!” “饱了!” 下方,千人齐声沉喝。 “此战!是本官上任以来的第一仗!”墨书目视下方,放声大喝于四野 “据守黑沙坡!这,便是本官送你们的大礼,送给你们每一人的大礼! 至于能不能接住这份大礼,那就得你们有没有这份本事! 本官不怕告诉你们,这一仗,我大月朝上上下下都在看着! 他们想看看!墨家嫡九子究竟是个什么造性!他们想看看!我六梯队究竟配不配得上那一面面古金战旗!” “风!风!大风!” “风!风!大风!” “风!风!大风!” 风雪中,场中千人齐声高昂,期间每一张脸庞都不自觉的向上抬了抬。 他们面色坚定,他们视死如归,他们用最简短,最响亮的喊杀声告诉所有人。 他们是虎贲,是竖立着古金战旗的虎贲。 点将台之上,墨书果断拔出腰间昆吾,直指凉国方向“不破敌军!” “誓不回转!” “不破敌军!” “誓不回转!” 军阵前列,富大海,南川,左丘野,沈知安,何大山等一众六梯队武官,连同身后千余虎贲骑振臂高呼。 这是虎贲出征的誓言,是在场所有人刻进骨子里的誓言。 “全军开拔!黑沙坡!” 呜~呜~呜—— 伴随着一道道沉闷的号角声,在各小队百户的率领下。 虎贲千余铁骑纷纷跨上黑甲战马,向着前方,向着他们的战场,策马贲去。 一时间,莽道北境全军皆动。 凉国,夜狼部,长风部。一国二部之间,战线一度拉长至数千里之距。 不仅有北府,丹阳,细柳等诸多战军序列为拓城大军,更有飞霜,狼翼,乃至虎贲等一众战骑身影分布于这条数千里战线之上。 在这条总投入共计数十万大军的千里战线上,甚至就是在北府三军十二万精锐之师投入的凉国战线上,黑沙坡这三个字也极为不起眼。 可随着那一面面古金战旗开拔而去,随着那块通体由墨玉雕刻的虎徽亲临。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的投向了那处小小的,毫不起眼的黑沙坡。 两日后,黑沙坡背面。 六梯队千余虎贲骑偃旗息鼓,不论人或战马,相继趴卧在厚厚的积雪之上。 队伍前列,南川用雪搓着通红的双手,同时看向一旁“千户,那黄石城的驻军要全都来了,咱这趟可就真悬乎儿了” “全来...”墨书为之一愣。 不是因为敌多的缘故,而是突然有了一个极其大胆的想法。 第160章 千骑入凉都 “安子!” 闻声,不远处的沈知安连忙趴了过来“千户!” 墨书于双手间哈了口热气后,这才开口问道“你他娘这两日不是都在研究那凉国舆图么,研究的如何了?” “回千户!凉国境内共一十六府之地,其中城池枢纽,关隘要塞,卑职已牢记于心!”沈知安正色道。 “若从黄石城附近入凉国,大概距其都城还有几何?” “啊,啊?” “啊个蛋!你他娘不是都记下了么!”墨书瞪眼。 沈知安顿感不妙,不过最终还是硬着头皮答道“回,回千户,要从黄石城周边入凉国,需途径七府,近千里之地,方可抵达其国都城” “千里...”墨书摸着下巴琢磨了起来。 半晌后,这才抬起了头看向周边一众六梯队武官“咱的龙虎驹至多跑上个五六天,这千里地差不多也能到了哈” 何大山努力咽了口唾沫,忐忑出声“千,千户,你,你这话啥意思...” “书哥,你,你难不成是想来个千骑开国都?”富大海愣愣说道,连带着整个人都不好了起来。 “趁着这两天风雪大,自黄石城一带潜入凉国境内,火速横跨三府之地。再往后便是大山大川,到时候往林子一钻,鬼知道咱在哪儿!” 墨书一边扒拉着舆图,一边自顾自的说着。期间压根就不曾注意到周边那一个个像是见了鬼般的神色。 “千户,你,你来真的?”南川神情呆滞,哪怕身处冰天雪地也无半分知觉。 墨书嘴角上扬“来都来了,听说那凉国都城的肉包子不错,都不想去尝尝?” “我,我不想!不想!不想!”富大海一个劲儿摇着脑袋,神色间前所未有的认真。 “嗯?”墨书侧目。 “我...”富大海脸色一僵,强行提上了抹笑容“听说,听说那凉国都城的肉包子是,是不错哈...” 见状,墨书这才露出了灿烂笑脸,很是欣慰的拍着前者肩膀“哎!这就对了嘛!” 一旁,久未吭声的左丘野这才缓过了神“千户,咱这满打满算也不过千余骑,那,那凉国再怎么说也是个中等国。可,可不是街边的大白菜啊...” “管他个鸟!千户!我干!”南川心里一横,当场便拍起了胸脯。 方才刚听闻之际,他的确有些傻了,可细细一琢磨后,也不是没有可能。 “如今凉国大军皆扑向东境战场,我军要能趁着风雪天潜入其国境内,或许,或许真有机会杀进其都城”沈知安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看着周围众人再道 “届时,届时咱们可以抢上几面凉国的军旗,以最快的速度冲杀至都城内。 谁也不会反应过来咱们是支敌骑,而当值守城门的兵士看清时,那一切也都晚了” “瞧瞧咱安子这脑袋瓜子!要不说还是得多念念书!”墨书当即就乐了,连连拍着近前的铁脑袋。 一直低着脑袋的何大山猛得抬头“娘的!干了!” 左丘野双眼一瞪“活着干,死了算!去他个捞什子的,干!” “大爷的,干!” “听千户的,干了!” …… 一时间,周边一众六梯队武官相继表态。 这种机会别说数年,就是数十年都不多见。 要真能成,别说他们,就是六梯队任何一个骑卒,那都得是天大的功劳。 看着周围那一张张面孔,墨书逐渐收起了笑意“都他娘想好了,此一行,要命” 见状,附近众多身影并没有说话,而是极为郑重的点了点头。 就是平日里没个正经的富大海,也罕见的浮上了抹认真。 “老残!” 闻声,趴卧在不远处的残耳面色一正,随即快步走来“卑职在!” “飞书于先拓二营将军帐!我军不日将潜入凉国境内,望卫褚将军即刻抽调两支梯队前来接替黑沙坡一地!”墨书喝道。 “得令!”残耳抱拳作罢,转身大步离去。 “令!各小队百户即刻整军!全军暮时开拔,不得有误!” “得令!” “得令!” 连同南川,左丘野,何大山,沈知安等一众百户不做犹豫,纷纷抱拳离去。 见几人全都走远后,富大海这才扭头出声“书哥,要是那黄石城的驻军全员出动,那,那攻打风啸城的北府左军,怕真就悬了” “卫褚在,则风啸安”墨书微微摇头,并没有过多的解释。 夜幕降临,风雪渐大。 寒风中,千余虎贲骑狂奔于雪原之上。 没有伏声,没有隐匿,千匹黑甲战马没有半分保留,肆无忌惮的向着凉国境内狂奔而去。 如鬼嚎般的狂风,如末世般的黑夜,便是他们最好的掩护。 千里之距,对于步卒而言是远,但对于骑军,尤其是拥有这天下间一等一战驹的虎贲骑而言,千里之距不过数日之程。 渴了抓把雪,饿了啃肉干。白天隐匿休整,夜晚策马狂奔。 此一行,所有人都打起了万分精神。但从始至终,六梯队千余虎贲骑的脸上都没有显露出半分怯意。 千骑入敌国,直奔敌都城。 别说落实下去,一般人就是做梦都不敢这般想。 但他们敢,不仅敢想,更敢做。 哪怕他们正在做的事在旁人看来无异于天方夜谭,痴人说梦。 可他们就是做了,带着赴死之心,求存之念,毅然决然的踏上了前方道路。 虎贲战四疆,敢为天下先! 与其说他们是一支铁骑,不如说他们本就是一群疯子。一群想常人不能想,做常人不敢做的疯子。 凉国东境战事正酣,双方不下数十万军队厮杀于此。 而谁也没有注意到,就在东境战线你死我活,厮杀遍地之际。 一支千人铁骑,一支黑甲黑胄,武装到牙齿的铁骑,已经潜入了凉国境内。 四日后的夜晚,凉国都城外,雪梧山深处。 千余身影一声不吭,趴卧于积雪层上。冷,刺骨的冷,冷到全身颤抖。 可饶是如此,千余身影也未发出半分动静。 那仅有的一张可用来保暖的马披风,也被千余身影披到了近前战马的身上。 第161章 巧俘凉国公主 能让他们取暖的唯一工具,便是水袋子里那为数不多的烈酒。 整整四夜的长途狂奔,任谁都到了极限的边缘。但此时,无一人敢合上眼。 哪怕就是小憩半刻,也无人敢放松半分。 所有人都很明白,一旦合上了眼,那便再也不会醒来。 “嘶!真他娘的冷啊!”富大海蜷缩着双手,牙关不不受控制的打颤。 “你膘厚,冻不死”墨书随意瞥了眼身旁,顺手便解下水袋丢了过去。 “嘿嘿!这说到底还是咱书哥好!”富大海咧着嘴接过水袋,仰头就是一大口烈酒下肚。 “千户!凉国的军旗不多,就归拢了不到七八面!”何大山走来,正色道。 “够了”墨书微微颌首。 起初时,他的确还有一丝紧张。可真当到了地方,那仅有的一丝紧张也随之烟消云散。 “安子那边儿如何?” “应该快回来...” 不等何大山说完,随着一阵窸窣声传来。 连同沈知安等七八名虎贲骑弓身弯腰,于雪林间一路小跑过来。 “千户!”沈知安快步走来,抱拳沉喝。 墨书神色一凝,果断发问“如何?” “回千户!其都城正值空虚,所驻军队不过两万余众!”说罢,沈知安趁着月色,随即从怀中掏出张舆图,再道 “我等路上抓了几个舌头,综合数人之言,临时绘制了张凉国都城草图!” “这里!”沈知安指向草图中央的一处重要标志 “便是其都城王宫所在!我军若是从东大门冲杀而入,需途径三街六坊,方可杀至其王宫所在! 只要我军够快,趁着百官下朝的空档,便能直驱而入,一举冲杀进王宫!” 闻声,周围一众六梯队武官全都陷入了沉吟。 变数太大,风险太大,不可控也太大。凉国君王在何处上朝,又在何处落脚。 是否能正好趁着百官下朝的空档杀进王宫,是否能抵挡住那两万大军的攻伐,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未知数。 “书哥,这次的赌头,真他娘的大”富大海咧嘴嬉笑。 “你不知道,小爷天生就爱赌?”墨书挑眉,继而面色一正,看向周边众多身影“诸位,生死与共否?” “生死与共!”富大海第一个点头,神色间无比肃穆。 “生死与共!” “生死与共!” 左丘野,南川,何大山,沈知安等一众百户相继点头,低声沉喝。 他们是军伍,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比任何人都要明白这天底下从来便没有十拿九稳的仗。 不论大战小仗,哪一次,哪一回不是充满了凶险,充满了不确定。 而这次,虽说赌的成分极大,可再大也不过一死。 他们,大月朝的儿郎,不惧死,不畏生。唯有前路,生死与共。 “距天亮还有一个来时辰,对于这次行动的细节,再议上几回!”说罢,墨书盘腿而坐,认真看向地面上的那份舆图。 他喜欢赌,但也从来不会打无准备之仗。 哪怕任何一处不起眼的细节,或许都是一次转机,一次可定全局胜败的契机。 见状,周边众多身影纷纷围坐成圆,看着那份舆图的同时也在心里默默盘算了起来。 “千户!” 突然,就当众人全都投入在那份舆图上时,残耳大步走来。 “千户!卑职在山外巡查之际发现五个凉国人,其余四人皆被山中野兽所食。卑职赶到的时候,恰巧救下此女!” 闻声,连同墨书在内的众多目光全都看向了那名被狮狂单手拎着的年轻女子。 “千户!此女自称叫个什么乌尔玛!”说完,狮狂随手便将拎着的女子丢在了雪堆上。 “你,你们是月人!你们怎么会到这儿来!你们,你们想干什么!” 年轻女子面容惊恐,奈何双手双脚被缚,只能在雪堆里不停挣扎着。 墨书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近前女子,尤其是看到其身上那袭破烂的藏蓝棉袍,以及腰间挂饰后,嘴角处的笑意愈发浓烈了起来。 “你叫,乌尔玛?”墨书发问。 “你,你是谁!”乌尔玛惊恐未定,一双美目布满了恐惧。 墨书直视前者,一字一顿道“你是,凉国公主” “我不是,我不是公主!我父王...”说到这,乌尔玛顿时闭上了嘴巴。可话已经出口,再难收回。 “哈哈!娘的!这还真是瞎眼鸡叼虫子,让咱给碰上了!”富大海当即就乐了。 “把嘴闭上”墨书回头,狠狠瞪了眼前者后,这才满脸亲和的看向了近前女子 “姑娘别怕,我们不是月人,是东陵国人” “东陵国?你们是东陵国的人?”乌尔玛明显不信。 墨书亲和笑着点头“自然,我名风冥,乃东陵国六皇子。我父皇收到贵国君王密信,特派我来接凉国王室家眷回我东陵,暂避战乱” “那,那我怎么不曾听父王提及同东陵国相识?”乌尔玛警惕打量着面前之人,再道 “还有!如果真像你所说,那你们为何要偷偷藏在此处!” “姑娘,眼下大月军队来势汹汹,我等也是迫不得已才偷偷潜入贵国。你想知道的,日后我在一一同你解释!”墨书面色郑重,顿了顿,再次开口 “明日下朝之际,我等将趁机潜入王宫,届时护送王室成员火速返回我东陵国境!” “那,那你们能不能,能不能带上我父王一起走?”乌尔玛有些忐忑道。 “贵国君王不曾提及此事,想来,应该是要准备要同大月的军队不死不休了”墨书神色黯淡。 闻言,乌尔玛顿时就急了“不!我父王不能死!绝不能死!” 言罢,乌尔玛好像想起了什么,紧接着出声道“对,对了!我父王每次下朝后都会去暖茶阁!你们,你们到时候强行将我父王带走!” “暖茶阁?”墨书眉头一皱“这暖茶阁是在王宫何处?” “暖茶阁就在,就在...”乌尔玛正要说下去,可突然,心中顿感不妙。 看了眼近前那张年轻的面孔,又看了看周围那些满甲满胄的身影。那种极其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 第162章 虎贲的傲骨 “刚才,我,我好像听到有人喊你千户。武官户称,不是,不是只有大月军中才有么...” “姑娘听错了,我东陵国口音重,他们方才喊的是千长”墨书神色不变,笑着开口。 “不对!你们连寻常兵士都穿着铁甲,东陵国同我凉国一样都是中等国,别说寻常兵士,就是千人长都罕有着铁甲者!”乌尔玛当即瞪大美目。 方才一系列的变故,加之前者那无比真诚的言语才让她一时陷了进去。 可当她逐渐回过神后,周围一切的一切都不对劲,完全不对劲。 原地,墨书脸色渐冷,语气也不似先前般亲和“暖茶阁,在哪儿?” “你们是月人!你们就是月人!混蛋!混蛋!!”乌尔玛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着,嘶吼着。 直至这一刻她才彻底明白了过来,自己竟然被一个匹夫唬住了。这种巨大的羞辱感让她几近癫狂。 墨书微眯双眼“说了,你父王兴许还有的活。不说,明日,便是他的祭日” “哈哈,哈哈哈!就凭你们这几个人?”乌尔玛放声大笑,笑声极为不屑。 “狮狂!” “卑职在!”狮狂面色一正,抱拳沉喝。 “听说咱亲卫队的弟兄都饥的慌!这女人,赏你们了!”墨书大手一挥,随即站起身来。 “谢千户!” “你,你们要干什么!别碰我!别碰我!!!”乌尔玛面色大变,原本还有些红润的俏脸顿时惨白一片。 墨书负手而立,剑眸间无比漠然“我,在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明日几时下朝,暖茶阁,位于何处” “说了,我保证你凉国王室无恙。不说,等我大月铁军到来之时,你凉国都城上上下下,皆屠” “你,你有何资格敢如此,如此放言!”乌尔玛惊魂未定,不停喘着粗气。 “狂妄!”残耳抬腿就是一脚,无半分怜香惜玉之色。 “我家千户乃大月墨氏,嫡亲九子!位之尊,岂容你一个区区小国公主放肆!” “你,你,你就是那个杀了北冥君王的墨家子!?”乌尔玛顾不得肩上疼痛,一双美目间写满了不可置信。 “最后,三息”墨书冰冷出声。 “你,你真的能确保我父王,我王室成员之安危?” “二息” “说,我说!我都说,都说!”喊完,乌尔玛就像个泄了气的皮球般坐到了雪地上。 看着近前那张极尽漠然的面庞,她没由来的打了个哆嗦。 那个传说中年仅十七便开始杀降,生性暴虐无道,行事不择手段的墨氏九子竟然就站在她眼前。 如此处境,彻彻底底打破了她心里最后的一丝奢望。 她没有怀疑前者话,如若大月军队真的打到都城,那别说凉国王室如何。 这满城内外的活物,哪怕就是条狗,也将彻底化为白骨。 “每日下朝,下朝的时辰,一般都在辰时四五刻。最近东境战乱,都是巳时一刻左右官员们才下朝。暖茶阁就在王宫右后方庭湖边,很好辨认”乌尔玛双眼无神,直至说完最后一个字,这才缓缓抬起了头 “求你们,不要伤害父王。他,他好久都没睡过好觉了,也好久都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了” “带下去,明日进军之时,放其离去”言罢,墨书背手转过身。身姿依旧挺拔,依旧挺立于世。 “得令!”狮狂不做犹豫,拎起地上的乌尔玛便走。 一旁,南川有些犹豫的抿了抿嘴。不过最终还是硬着头皮上前抱拳道“千户,卑职,有一事不明” “讲”墨书并未回身。 南川深吸一口气,抱拳放声大喝“回千户!卑职不明,为何不用此女来作为我军进城的依仗!” 闻声,墨书这才缓缓回过了身“你,说什么?” “卑职说!为...” 砰! 不等南川说完,随着一记极为沉闷的声音响起。 远处八九米开外的雪树下,已然多了抹捂胸吐血的身影。 “千户息怒!”何大山神色一紧,连忙单膝跪地,抱拳俯首。 “千户息怒!” “千户息怒!” 一时间,连同左丘野,富大海,沈知安在内的众多身影纷纷单膝下跪,抱拳俯首道。 “自己,滚过来”墨书淡淡开口,神色间无悲无喜。 “是!”雪树下,南川强忍着剧痛,一步一步走至近前。继而扑腾一声,跪于积雪之上。 “你觉得,那些东西没用。只是一份体面,一份用来掩盖这数百年间,虎贲杀孽滔天的体面”墨书俯视近前跪着的身影,言语间无半分波澜。 “卑职,卑职只是想少死几个弟兄,少折几匹战马”南川深深低下了头。 “知道我虎贲,为何傲么?” “因,因为我们逢战必胜...” “错!”突然,墨书俯身下去,一把抓住前者领口。 看着近前那张略显粗糙,左眼之上残留着一道刀疤的面孔。墨书一字一句,咬牙出声 “因为我虎贲从来不屑活在女人下,活在孩童下!我虎贲将士,只活在自己的战刀下,活在自己的战马下! 数百年来,我虎贲之名遍布四海八荒,遍布世间百国。 世人惧我,苍生怕我!为何!不是因我虎贲多强。 而是在他们眼里,我们全都是一群疯子,一群不计后果,不惜代价,明知是死也敢以血肉之躯鏖战八荒的疯子。 用一个女人去当敲石,你羞辱的不是你自己!你羞辱的是虎贲之名,是数百年来,万万虎贲战死之英魂!” “卑职死罪!”南川嘶喝拔刀,抬手就要抹向自身脖颈处。 砰! 又一记沉闷声响起,墨书默默收回左脚。在瞥了眼雪地上的那柄战刀后,轻动嘴唇“懦夫” 言罢,墨书不再停留,转身便走。 “卑职不是懦夫!”南川仰头怒吼。 “那便用你的刀!去证明你不是懦夫!”墨书没有回头,话音下之际,已然走远。 原地,南川低下了头,看着雪地间的那柄战刀,整个人也不禁陷入了沉思当中。 一旁,左丘野解开水袋,将最后的一点酒放在了前者身边。 第163章 杀!!! 见状,富大海,沈知安几人也将自己的水袋放放在了那道身影跟前。 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放下水袋,然后相继离去。 “你不喝,老子可都给你喝了啊”何大山揶揄出声。 “哪儿他娘有你的份!”南川不爽瞥了眼前者, 捧起近前的水袋子就往下灌。 有的水袋只有一口酒,有的有两三口,有的只剩下半口。 “哈哈哈,好酒!”南川喝的极为畅快,极为豪迈。 大笑中,那多年都未曾红过的眼眶也在此时彻底湿润。 一旁,何大山拍了拍近前肩膀,随之起身离去。 谁也没有说话,可谁都说了。说的话太多,言语装不下,只能装在酒里。 次日清晨,随着朝阳缓缓升起,肆虐了整整一夜的风雪也逐渐小了起来。 雪林间,千余虎贲骑相继趴了起来。每个人都不约而同的捧一把积雪,使劲在脸上揉搓着。 或许是想精神些,或许是想干净些,无人回答这个问题。 只不过在擦拭完后,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灿烂,一种毅然决然,生死与共的灿烂。 队伍前列,墨书稳稳跨于马背上,时不时便会抬头看一眼天上的太阳。 “书哥,差不多到时辰了”一旁,富大海提醒道。 “嗯”墨书点了点头,随之调转马头,看向身后千余道跨在马背上的身影。 “将士们!天亮了,咱们,该干活了!” “愿随千户!生死与共!” “愿随千户!生死与共!” 千人沉声低喝,声音不大。但那抹决绝,那抹肃杀,赫然挂在了一张张极为肃穆的脸庞之上。 “令!全军做凉军之状,快马奔杀入城!”喝罢,墨书双目一凝,果断抖动缰绳。 没有号角,没有喊杀。 千余虎贲骑纷纷抖动缰绳,跟着前方那抹身披玄黑大氅的身影,一路策马狂奔而去。 十余里的距离,于他们而言不过片刻路程。 很快,千人队伍便冲出了雪林,彻彻底底暴露在了大地之上,暴露在了无数双目光中。 全军上下无一面古金战旗,只有前列那七八面代表着凉国军队的战旗。 狂奔中,千余虎贲骑无一例外,全都紧盯着前方那处雄伟壮观的凉国都城。 那里,将会是他们真正的战场。此役若定,则凉国定。他们,只有千余骑的他们,当决定这一切。 凉国都城,东城门 随着远处那一阵阵极为沉闷的铁蹄声传来,值守于此的兵卒尽皆皱眉。 城门下,年轻兵卒第一时间便认出了前方正在快速靠近的战旗“百长!那战旗样式好像是平东军的战旗!” “平东军不是在东境同大月的军队交战么!怎么会跑来都城!”身着皮甲的青年百长眉头紧皱,可饶是如此也没有下达关城门的军令。 “看样子是平东军的亲骑营,会,会不会是东境战事不利...”年轻兵卒有些忐忑道。 仅仅犹豫了数息,青年百长连忙放声大喝“让路!快让路!将这些平民给本官速速驱逐!” “是!” “是!” 闻声,城门下数十值守兵卒不做犹豫,随即分散开来,武力驱逐城门下众多等着进城的布衣平民。 原地,看着前方那支快速接近的战骑队伍,青年百长的眉头也愈发紧皱。 如此马不停蹄,狂奔而来,不论东境战线发生了何事。那都不是他一个小小的百长所能过问,亦能阻拦的。 一时间,城门外拓开数米大道。 值守于此的数十名兵卒左右分散于两排,时刻维护着中间道路的畅行无阻。 踏!踏!踏踏! 随着前方铁骑队伍越来越近,所有人都不由屏住了呼吸。 五百步,三百步,一百步。 不论是维护于此的值守兵卒还是被隔绝在外的凉国百姓全都望向了那支狂奔而来的铁骑,那支竖立着凉国军旗,装备极其精锐的千人铁骑。 大旗横行,战马昂首。 千余铁骑没有半分停顿,一路径直奔向东城门内。期间不论城上城下,无一人阻拦。 城外,年轻士卒看着那支已经全部奔入城内的铁骑,有些失神的出声道“百长,那,那支铁骑好像,好像是东陆面孔...” “就,就算东境战事不利,也,也用不着这么多铁骑来,来报吧...”一旁,另一名值守士卒同样愣愣出声。 原地,青年百长神情呆滞,久久未能回过神来。 数息而过,突然,青年百长脸色大变“敌袭!敌袭!快,快吹角!!月人的铁骑进城了!” 轰! 顿时,城外诸多兵士犹如五雷轰顶。那不是他们的骑兵,是大月的铁骑,是大月的铁骑! 呜~呜~呜—— “月人的铁骑进城了!!” “月人打来了!月人打到都城了!!” “跑啊!跑!快跑啊!!” 几乎不过眨眼间,东城门外乱作一团。 急促的号角声,撕心裂肺的惊恐声,所有人都好似见了鬼般。 兵卒大关城门,平民发疯逃命。 方才还井然有序的城门外于眨眼间烟消云散。 无人相信月人的军队打来了,可当回想起方才那一张张狂奔而过的面孔时。 一切的一切都印证了那不是他们凉国的军队,而是大月的铁骑。 这一刻,没有人还能保持淡定。 大月的铁骑为何会毫无征兆的出现在这里,无人知道,无人能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以至于绝大多数人都不禁怀疑起了方才那支狂奔而过的铁骑,究竟是人还是鬼。 城内街面 千余虎贲骑再无一丝顾忌,马槊下斜,战刀出鞘。黑甲战马昂首嘶鸣,冲杀之势暴露无疑。 “将士们!杀!!!”队伍前列,墨书果断拔出昆吾战刀。 那份舆图已在他脑子里过了千百遍,现在,只有策马狂奔,只有向前,在向前。 “杀!杀!杀!!” 其后千余虎贲骑放声大喝于四野,同时目光紧紧盯着冲杀在最前列的那抹外披玄黑大氅的身影。 信任,莫名的信任。 哪怕以前未曾共生死,未曾共患难,可所有人都对冲杀在前的那个身影莫名信任。 也许是那块通体墨玉制的虎徽,也许是前者身上那种大无畏,大魄力的决绝。 第164章 杀入凉王宫 这一刻,狂奔于凉都街面上的千余名虎贲骑好像找到了他们的意义,真正的意义。 自铁骑冲杀入城,凉都街面上最后的那丝平静于顷刻间不复存在。 城内守备军纷纷持械现身,火速穿插于街面之上。 沿途百姓惊恐万分,家家户户紧紧闭房门,不敢迈出屋外半步。 某处街角下,小女孩蜷缩在宽大的胸膛里。 看着那支快速奔过的铁骑,水灵灵的大眼睛里满是害怕“爹爹,那些骑着大黑马的人,是来杀我们的么” “不怕,爹在”男人双臂死死护着怀中小身影,哪怕双腿颤抖不停,可护着怀中身影的双臂却从未有过半分抖动。 街面上,策马而来的中年将领拔刀怒吼“拦住那支铁骑!给本将拦住!!” “将,将军!那支铁骑好像,好像直奔着王宫去了!”一旁,亲兵模样的骑卒指着前方失声道。 闻声,中年将领不由的便抬头扫了眼天上太阳。 可只此一眼,中年将军顿时大变“不好!那支铁骑是冲着大王来的!” “即刻通知王宫禁卫,速速关闭宫门!!” “将军,此时恐,恐来不及了啊!!”亲兵骑卒面露难色。 “滚去报信!”中年将军大吼。 “是,是!卑职这就去!!”亲兵骑卒全身一颤,拉起缰绳便火速奔向王宫所在。 “来人!!” “将军!” “将军!” 闻声,周边数十亲兵骁骑当即抱拳。 “令!护城营下辖三个骑兵梯队火速增援丽门!” “令!都卫营即刻调兵东直道,务必阻拦敌骑冲杀之势!” “得令!”数十亲兵骑卒不做犹豫,纷纷调转马头,四散狂奔而去。 风云突变,大厦将倾。 随着一支千余人的铁骑冲入凉都城开始,满城上上下下皆被恐惧所笼罩。 哪怕只有区区不过千骑,可大月两个字早已深入骨髓。 而今大月铁骑现身凉都,此一为,足以令百官惶恐,万民难安。 凉都城,某处街面上 马背上,沈知安盯着前方遍布数千敌军身影的街面上放声大喊“千户!在冲过一条街便到凉王宫了!” “不要恋战!全军保持冲杀之势,给老子杀进凉王宫!”狂奔中,墨书狂抖缰绳。 甚至连刀都未曾挥动,胯下黑甲战马便将前方数名敌军冲撞飞出。 “亲卫队!紧随千户左右!!”一旁,残耳挥刀大吼。 周边七十二道身披黑虎纹甲的亲骑紧紧护卫于左右,从始至终都不曾后退半步。 冲杀中,在南川,左丘野,沈知安,何大山等一众百户的率领下。 六梯队千余虎贲骑恍如无人之境,黑甲战马所过之处遍布残肢断臂。 一路杀来,队伍没有半分拖拉,速度不仅没有减缓,反而愈发凌厉。 此时千余人的铁骑队伍就像一杆无比锋利的马槊,不论前方敌军多寡,皆一击而破,所向披靡。 铁蹄踏尸,畅行无阻。 前方街面之上数千敌军形同空气,冲杀之中,不仅虎贲将士,就是胯下战马都不曾多看周边敌军一眼。 他们的目标是前方,是那座凉王宫。 五里,三里,一里。片刻间,六梯队全员便冲破了最后一道防线。 其后街面之上血流成河,随处可见凉军战死之尸。以及倒在乱尸堆上,早已被鲜血所浸透的凉国军旗。 前方,那座威严辉煌的凉王宫,彻彻底底暴露在了所有人的眼中。 “快!再快!!给老子将那处宫门破开!”墨书紧握昆吾血刀,一双剑眸死死锁定了前方那扇快要关闭的红漆宫门。 冲过去,此役可定,冲不过去,全军覆没。于他,于身后千余骑面前,再无他路可选。 队伍左侧,南川神色一狠,当即便将马槊丢了出去“二小队的!给老子卸甲,冲过去!” 言罢,南川不做犹豫,率先卸下自身甲胄。 当全身上下只剩下一身黑虎军袍时,赫然拔出腰间战刀,放声怒吼 “随我杀!!” “杀啊!” “杀!杀!杀!!” 其后二小队成员纷纷丢下长兵器,一手握缰,一手持刀,以血肉之躯赴死冲杀。 密密麻麻的箭雨下,由拳头大小的圆石砸来的石雨下,由南川率领的二小队铁骑甚至连半分躲闪的姿势都不曾有。 近百双目光宛若癫狂,眼中只有前方那扇红漆大门,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很快,卸掉全身甲胄的二小队铁骑便冲杀至宫门下。而原本近百骑的小队,此时也不过四五十骑。 “给老子守住宫门!守住!!”马背上,南川双眼血红无比,手中千锻刀不停挥砍四周。 仅存的二小队铁骑同样厮杀于宫门下,或是挥刀,或是扑向近前敌军,又或是死死捏住近前敌兵的脖子,犹如野兽般狂吼。 疯子,赤裸裸的疯子,眼下死守于宫门下的数十虎贲骑早已没了人性可言。 他们忘乎所有,脑海中只有一事。守住,守住这扇宫门。 用刀,用拳头,用脑袋,甚至用牙,用全身上下能用的一切。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死守住这扇宫门。 “黑虎!他们是虎贲!他们是墨家人的铁骑!!”宫门下,一青年禁军猛然瞪大双眼。 看着那一套套残破不堪的黑虎军袍,看着那一匹匹嘶鸣不断的龙虎战驹,青年禁军如遭雷击,甚至连手中大戟都忘了落下。 噗呲! 自一道刀入血肉声响起,一颗脑袋应声滚落于血泊当中。 “虎贲骑!全都是虎贲骑!!” “月人的大军攻破都城了!!跑啊!跑!!” “墨家人的铁骑来了!我国亡了,我国亡了!!” 眼见前方那支近千人的铁骑杀来,厮杀于宫门下的凉国禁军再无半分斗志。逃命,疯了般逃命。 虎贲现,家国亡。 数百年以来,这六个字早已传遍了世间百国,深深刻在了无数人的心里。 不论上等强国,亦或者下等弱国。 虎贲若现,那这个国家便已经被画上了句号。这不是一国,两国得出的实践。 而是数百年间,数十,乃至上百个早已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国家所共同奠定出的事实。 第165章 擒获凉王 “兵进暖茶阁!将那凉王给老子挟了!”狂奔中,墨书不曾停下半分。 他看见了浑身是血的南川,看见了宫门下仅存不过二三十骑的二小队成员。 可眼下却容不得一丝一毫的耽误,若胜,以后有足够多的时间去说。 若败,那连同他在内的所有六梯队将士,将共赴九泉之下,只留一笔浓墨于史书之上轻轻带过。 “老残!将我军战旗,全他娘竖起来!” “得令!”残耳迎风大喝,继而回头看向身后 “亲卫队的!给老子将我军战旗全都竖起来!” 闻声,紧紧跟随在左右的数十亲骑没有丝毫犹豫,相继竖立战旗。 一时间,古金战旗彻底暴露在这座凉王宫内。 黑虎盘踞其上,边缘勾勒金线。 一面面独属于墨氏直系才能配备的古金战旗迎着风雪,肆无忌惮的飘荡于半空。 “老何!猛子!你二人率本部铁骑,给老子将这凉王宫的王室成员全都绑了!” “得令!” “得令!” 队伍中,何大山,左丘野二人抱拳大喝。随即不做犹豫,亲率本部铁骑脱离队伍,分散奔去。 “不破敌军!”队伍前列,墨书手持昆吾血刀,放声大喝于四野。 “誓不回转!” “不破敌军!” “誓不回转!” 近千虎贲骑于狂奔中齐声高吼,他们要告诉这座凉王宫内的所有人。 今日之举,纵是皆来,纵是日月颠倒,也挡不住他们此时的这份决绝。 队伍从未改变过方向,一路径直冲杀暖茶阁所在。 沿途太监宫女四散逃亡,如见鬼神。哪怕是诸多禁军甲士也无半分再战之心。 凉国亡了,月人的大军已至凉都内。 这些消息铺天盖地,以极快的速度传播至凉王宫每一个角落。 恐慌,无尽的恐慌笼罩了整个凉王宫。 谁也没有想到如今杀入凉王宫的只不过是支千人铁骑,也可以说压根就没有人相信区区一支千人铁骑便能冲入凉都,杀进凉王宫。 只有一个结果,东境大败,月人的大军已攻破凉都。凉国,亡了。 某处侧殿外,一身着华贵的年轻面孔不停扯着近前身影,面色间布满惊恐“二,二哥,跑,快跑啊!” “不可能!不可能!月人的大军怎会如此迅速!绝对不可能!”身披锦服的青年怒声大吼,一把便推开了前者。 突然,不远处一浑身带伤的禁军将领大步跑来,急切喊道 “二王子!六王子!是虎贲!是墨家人的铁骑来了!趁现在逃出宫外,或许,或许还有一丝活命的机会!” “哈布将军,我,我凉国,真的亡了?”身披锦袍的青年神情呆滞。 “应该是,是虎贲左军的十营大军奇袭我凉都。宫外,宫外的街面上已经血流成河了...”禁军将领深深低下了头。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锦袍青年不停摇着脑袋,双目已然失神。 一旁,年轻面孔怒不可遏“难不成是月人买通我值守城门的甲士,这才将那些虎贲骑全都放进来了不成?!” “两位王子!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快走吧!再不走,就,就真来不及了!!”禁军将领急迫吼道。 “对!对!!”闻声,年轻面孔这才回过了神,连忙拉上近前身影“二哥!走,快走!” 锦袍青年内心一横,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走!” 与此同时,整个凉王宫内诸如此类的情景不在少数。 铁蹄的沉闷,战马的嘶鸣,以及那一面面古金战旗的出现让所有人都彻底慌了神。 大乱,前所未有的大乱,期间不乏众多太监宫女直接闯入各处宫殿。 或是抢夺珠宝,或是偷窃金银,甚至于一些禁军兵卒都彻底红了眼,开始你争我抢,四散溃逃。 凉王宫右侧,庭湖边 一路冲杀而来的六梯队铁骑几乎没有受到任何阻拦,平日里那些威严肃穆的凉宫禁军宛若一盘散沙。 顺利,一切都顺利的有些不真实。 马背上,一直观察着四周的沈知安第一时间便发现了暖茶阁附近那支快速出逃的禁军小队“千户!看那儿!” “老残!全部拿下!”墨书果断喝道。 “得令!”一旁,残耳右手一挥,随即率领亲卫小队向前方那支禁军小队冲杀而去。 “将这暖茶阁给老子围了!”喝罢,墨书率先抖动缰绳,向前方那处坐落于庭湖边的暖茶阁奔去。 他不信凉王已经出逃,六梯队铁骑一路从宫门外杀来,冲杀之势从未断过。 就算其想要出逃,那也绝不可能会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便出逃成功。 哐啷! 自一记破门声响起,墨书单手握缰,胯下黑甲战马应声冲进暖茶阁内。 马背上,墨书紧握昆吾血刀,一双剑眸无比凌厉的扫视着阁内环境。 狼藉,一片狼藉。 目光所及之处,屏风倒地,桌椅翻转,满地的文书黄册杂乱不堪,随处可见。就是地面上摔碎的茶壶还在丝丝冒着白气。 “找!掘地三尺,也给老子将那凉王掘出来!” “是!” “是!” 阁内,随行而来的数十虎贲骑没有片刻犹豫,纷纷翻身下马,巡查阁内的每一个角落。 “书哥,那老小子...” “千户!凉国君王,已被卑职擒获!”不等富大海说完,残耳一手持缰,一手拎着名禁军身影策马冲入阁内。 闻声,墨书猛然回头,于刹那间便锁定了被残耳摔在地上的禁军身影。 几乎同一时间,地上的身影同样看向了近前马背上的年轻面孔。 马背上,墨书看着下方那张约摸五六十岁,满脸胡茬的面孔,嘴角处也不由弯了起来“凉王,久闻大名” 原地,满脸胡茬的中年身影没有接话,只是默默打量着前者。 随着目光渐渐下移,直至看到其前胸甲上那块通体由墨玉雕刻的虎徽时,那张长年身居高位的面庞才终于有了丝动容。 “你,是墨家人” “墨家,墨书”言罢,墨书翻身跳下马背,大步走向前者。 扎木合没有躲闪,目光沉稳“墨九子,书。当真,气度不凡” “凉王,过誉”墨书嘴角带笑。 第166章 书之言,对否 “本王不知你是如何冲进王宫的,但你所带的虎贲,绝不会超过三千” “不错!”墨书大方承认,下一息,话锋突变“不过,那又如何?” 扎木合怒瞪近前身影“哼!纵是你以本王为挟,我凉国也亡不了!” “是么...”墨书有些意外的瞥了眼前者,随即神色一厉 “那今日,我便让你凉国王室彻底绝户,让你凉王室一脉,再无延续之血!” “小子,这唬人的本事,你倒是娴熟”扎木合不屑冷笑。 墨书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盯着近前那张面孔。 一息,三息,五息,足足数息而过。墨书猛然转身,对着阁外放声道“将人给老子带进来!” 话音落下,何大山,左丘野二人大步迈入阁内。 其后数十名衣着华贵的身影纷纷被缚,不仅有着众多成年王子王女,更有诸多妇孺身影。 “父王!父王救我,救我!!” “王,王上!妾不想死,妾不想死啊!” “哇!哇哇!” 一时间,暖茶阁内哀嚎遍布,甚至于三两岁的娃娃都开始啼哭不停。 “你,你!你!!”扎木合胸膛起伏不定,一双眸子中更是充满了不可思议。 如此短的时间,对方究竟是如何将这么多人全都绑了过来。若非亲眼看见,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 阁内,墨书缓缓回过身,可就当他准备说话之际。 突然,身子猛然转过,一双剑眸死死盯住了阁外近百名被俘禁军兵卒中的其中一个消瘦身影。 “老残!” “卑职在!”残耳上前抱拳。 墨书指向阁外一众跪着的禁军身影“将此人,给老子带进来!” “得令!”残耳不做犹豫,大步走去。 暖茶阁内,扎木合的身影明显颤抖了一下。而也正是这个细微的动作,墨书更加坚定了心中猜想。 很快,残耳便将一禁军身影押入阁内。 相较于其他禁军兵卒,眼下身影明显要消瘦几分,身板也不似男人般宽厚。 原地,墨书打量着近前身影,轻动薄唇“抬起头来” 一息,三息,五息,身影并未抬头,只是身躯很明显的在微微颤抖。 见状,墨书剑眸一凝,抬手便捏住了前者下巴,继而硬生生将那颗脑袋掰了起来。 随着近前的脑袋缓缓抬起,一张面容姣好,贵气十足的俏脸彻底暴露在空气中。 “是你!”一旁,富大海失声惊呼。 “我道是谁,原来,是长公主殿下”墨书略显玩味的弯起了嘴角。 古玥咬牙切齿,死死盯着面前那张笑脸“屠夫,你此生,必不得好死” “回想当年同长公主于水榭下谈论上位者一节,当真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啊”墨书微微摇头,嘴角处始终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古玥没有接话,始终死死盯着面前那张脸。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那眼前之人早已死了千百遍。 “书,自知长公主能言善辩,巧舌如簧。不知这次,又给这位凉国君王许诺了什么天大的好处?” “月人暴虐,杀孽滔天!就算人力不可为,天神也必将为百国之民除去大害,还天下一个乾坤大世!” “哈哈!哈哈哈!”墨书双手叉腰,笑得极为放肆,极为不屑。 “千户!凉都驻军已至庭湖外!”南川大步走来,抱拳沉喝。 身上那袭黑虎军袍早已残破不堪,遍布伤口。 “告诉他们!若敢逾越半步,老子屠了他整个凉国王室!”墨书大手一挥,霸道之色显露无疑。 “是!“喝罢,南川不做停留,转身离去。 原地,墨书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角,随之走向一旁的扎木合“凉王,你的依仗,便是北冥么?” “你,你想做什么!”扎木合不由的便往后退了几步。 或许方才他还可以强硬,可当妻儿子女全都被带来后,那最后的一丝强硬彻底化为飞灰。 “不想做什么,就是好奇几个问题”墨书旁若无人的抠了抠耳朵,瞥眼再道 “我不知这位长公主殿下许诺了你凉国什么好处,就是想问问凉王。 莽国,北冥的左膀右臂,北大陆为数不多的上等国。为何我大月伐莽的时候,不见北冥一兵一卒,一刀一箭? 难不成是路太远,北冥的战马跑了好几个月也不曾跑到?” “我,我...” 不等扎木合开口,墨书直接打断“还是说,凉王以为你凉国区区一个中等国,便能使北冥大军来援,而不是让你凉国同莽国一样,作为他北冥的马前卒,车前夫。 又或者,凉王以为就北冥如今的政局,还能统一内部声音,皆明唇亡齿寒之理?” “你休要胡言!我北冥朝堂早有对策,岂容你在此信口开河!”古玥怒喊。 “哦?”墨书笑容依旧,继而扭头看向一旁“那书就要问问了,既然北冥政局稳固,内部万众一心。那长公主殿下,又为何不惜尊躯,孤身入凉都?” “我,我是...” “因为你北冥朝堂四分五裂!你北冥政权七嘴八舌!你北冥群臣藏头藏尾,每一人,都在死死攥着手中的那点儿底牌! 谁也不肯在这个时候掏出家底,来挽救一个大厦将倾的帝国! 他们都在藏着,掖着,他们都要在将来用自己那点儿可怜的家底谋取后路!“ 墨书一句一步,逼近面前那张早已没了颜色的俏脸“长公主殿下,书之言,对否?” “你,你不是人!你是鬼!你是鬼!!”古玥惊恐喊叫,突然,眼前一黑,彻底昏死过去。 “瞧瞧,这怎么还吓晕过去了”墨书随意瞥了眼地上的身影,随之走向不远处的扎木合 “若降,凉国之土归于月土,凉国之民划为月人。百姓无忧,山河无恙。 若不降,至多半年,你凉国上上下下每一寸土地,都将被白骨所填,鲜血所浸” 原地,扎木合如见鬼神。看着近前那张还不过二十的年轻面孔,他平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了寒意。 同时也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妖孽二字的真正含义。 第167章 凉国降,百国颤 仅仅靠着蛛丝马迹于片刻间便能推测全盘,且字字珠玑,句句入心。 如此心智,放眼上下五百年,回观历史长河近千载,怕都没有一个能同其并肩者。 良久后,扎木合最后扫了眼不远处那抹昏死过去的身影。 随即不再犹豫,向着前方深深俯首“望,望公子高抬贵手,给我凉国百姓一条,一条活路” “莽国如何,你凉国,便如何”墨书淡淡点头。 闻声,扎木合深吸一口气,扑腾一声跪于原地“罪臣,扎木合,拜谢九公子!” “接下来该做什么,不用我教你吧”墨书摆了摆手,目光随意打量起了阁内的装潢。 “不,不用,罪臣这便去写降表,昭告全国”扎木合连忙起身走向书案,同时一股极为森寒的后怕顿时涌上心头。 此时的他不仅没了半点愤怒,反而无比庆幸今日所发生的一切。 如若虎贲未至,如若前者未曾道出北冥的意图。 那他,连同整个凉国在内都会成为北冥的陪葬品。 届时,凉国将真正成为一片焦土,一片白骨露野,死尸遍布的人间地狱。 阁内,墨书背着双手,百无聊赖的打量着周围诸多玉器摆件,金银制品。 随着目光平移,附近木格架上的一只造型极为别致的玉镯顿时便吸引了他的注意。 “凉王,这玉镯子,挺好看哈” 书案前,扎木合为之一愣,可仅仅半息便回过了神“公子若是不嫌,尽管,尽管收下!” “本公子对这些个玩意儿倒是外行”墨书嘴角带笑,随之转身看向一旁被缚的数十名身影 “你们,谁来给本公子讲讲这玉镯子?” 闻声,阁内一众凉王室成员当即便打了个哆嗦。不论男女老幼,尽皆低头俯首,不敢言语半句。 “放肆!”见众人还没动静,扎木合当场暴怒。 “九公子说的话,你们当作放屁么!” “父,父王,女儿去,去讲”人群人,一身着华贵的年轻女子哆哆嗦嗦走了出来。 “还不快去!”扎木合吼道。 “是,是!”年轻女子连连点头,随即向着前方低头走去。 墨书瞥了眼走来的华贵女子,放声道“老残,为其松绑!” “是!”一旁,残耳果断拔刀,朝着华贵女子身后就是一刀。 原地,华贵女子愣愣抬头,这才发觉背在身后的双手已然没了束缚。 不待多想,华贵女子连忙上前,俯首尊声道 “九,九公子,这支玉镯叫脂玉三环绞镯。 起初,匠人用一整块上好的白脂玉料子细细雕琢,将整块料子分为三个玉环,互相交织在一起。 而后在精心雕刻出每一个玉环的线条,乃至水波纹。 因为是用整块料子做出,不仅选料时要确保料子通体无一丝裂纹。 更得有手艺极为精湛的老师傅亲自操刀,历经数月,乃至数年之久,才能做出如此一支通体白润的脂玉三环绞镯” “这玩意儿倒是罕见”墨书微微颌首,二话不说就揣进了怀里。 “那啥!这镯子我拿上了啊” 书案前,扎木合连忙抬头“九公子喜欢就好,喜欢就好” “降表写的如何了?”墨书抬了抬眼皮。 “快,快了,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吩咐人去整点儿吃的,饿了!” “是,罪臣这就吩咐,这就吩咐”说完,扎木合左看一眼,右扫一眼,最终还是将目光定格在了不远处那数十个身影上 “王后,速去膳房给大人们做些吃食!” “都松绑!”墨书出声。 “是!” “是!” 喝罢,残耳,狮狂,那木错等一众亲兵不做犹豫,纷纷拔刀上前为阁内的众多王室女眷松绑开来。 至此,连同凉国王后在内的诸多侧妃,王女相继退出阁内,一路小跑至膳房所在。 没有人纠结会不会做饭,也没有人纠结那火灶如何点燃,她们只知道若还停留在原地,那十有八九便是人头落地。 岁月如秋,时光如梭。 眨眼间,半月已过。 而就在这半月内,一道足以令天下震动的消息以极快的速度传播至北陆内外,传播至世间百国之列。 墨家九子,亲率千骑,大破凉国。 十二个字,只此十二个字。上至各国君王,下至苍生万民,尽皆耳闻。 仅一支千人铁骑便大破一个实实在在的中等国。 没有人知道这支千人铁骑是如何在敌国境内奔袭千里,直抵其国都城。 也没有人知道这支千人铁骑是如何在没有任何补给的情况下,竟能在冰雪天里狂奔四天四夜,且还有一战之力。 更没有人知道这支千人铁骑是如何破开凉都城,如何杀进凉王宫,又如何擒获凉王,逼其写下降表,昭告全国。 但事实已然如此,千骑破国,这个从来只存在于话本中的词语成为了现实,成为了家喻户晓的神迹。 北陆凉国境内,某处城楼之上 孙大胆右手搭于刀柄间,正对面的方向,便是凉都城的方向。 “兔崽子,你可是出大名儿了啊”孙大胆面带微笑,神色间不免几分唏嘘。 以至于当初那几个月的相处,他每每想起都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老孙大哥!新来的马夫到了!”姜六郎大步走来,抱拳沉喝。 “走!看看都给咱分了些什么成色!”言罢,孙大胆随即转身,率先走下城墙。 大月南海疆,某处海域上 一身白金甲胄的拓跋启英姿勃发,双手负立于船帮前。 目光所向,正是北陆凉国的方向。 看着前方一望无际的海面,隐约间,他好像看到了一座城。 城楼上方站着一抹身影,一抹身披黑虎纹甲,傲视百国之巅的身影。 不知过了多久,拓跋启缓缓低下了头。笑着将手中那张信纸叠好,继而塞入怀中。 甲板上,身披白甲的虎目青年大步走来,抱拳而喝 “殿下!鱼儿海之边有一蕞尔小国,曰扶桑。其国渔船数次驶入我国海域,大有挑衅之嫌!” “扶桑...”拓拔启默默呢喃了两声,轻声道“那便,灭了吧” 第168章 神武侯 “得令!”喝罢,虎目青年当即转身,大步走向甲板前端。 “十二殿下令!战船改道!灭扶桑!” “十二殿下令!战船改道!灭扶桑!” “十二殿下令!战船改道!灭扶桑!” 呜~呜~呜—— 伴随着号角声,行驶在海面上的近百艘战船纷纷改舵。 向着前方,向着那个鱼儿海边的蕞尔小国,驶去。 大月境内,某处深山绝壁前 一袭白衣的闻人汐缓缓放下信纸,清冷的面庞上也不禁多了抹淡笑。 随着一阵山风吹来,闻人汐眺望远方,好似呢喃般轻动朱唇“破烂书,你可真累” 大月皇都城外,不周山脚下 水妍托腮坐于石阶之上,还是那身白袍道服,背后依旧背着那个半人高的大葫芦。 “死墨书,就你爱出风头!” “过了这个冬天又该开春了,你要再不回来,可赶不上种花了” “你是不是忘了啊?” “你要敢忘,我就,我就将皇都城所有的糖栗子全买回来!让你一口都没得吃!” …… 水妍努着鼻子,瞪着眼,凶神恶煞。 不觉间,水妍低头看向了右手腕上的玉镯,原本的凶神恶煞也逐渐化为了失神。 与此同时,还有很多处地方,很多个身影相继耳闻前不久发生在北大陆凉国的神迹。 或是惊叹,或是佩服,或是担忧,又或是凝重,千人千面,万人万语。 但唯一相同的是,墨九子书,这四个字已然被世人深深记住。 大月历,天武九年十二月初。 凉国臣于大月,改号凉道。 至此,北陆又少了一个国家,而大月,又多了一个下辖道。 凉王宫,庭湖边 数个身影并坐一排,手中握竿,神色专注的盯着前方湖面上的鱼漂。 墨书瞥向身旁“老扎,你这湖里的鱼都绝户了不成?” “九公子耐心些,耐心些”扎木合连连陪笑,目光不在自己的鱼漂上,反而死死盯着一旁的鱼漂。 富大海百无聊赖的盯着自己的鱼漂,问道“书哥,咱今晚又吃烤鱼?” “吃!”墨书点头,神情异常专注。 “千户!” “鱼!鱼!九公子快收杆儿!” 几乎同一时间,两道声音顿时响彻开来。 墨书剑眸一凝,随即向上拉杆。 不多时,一条约摸三五斤的大鲤鱼便浮现在了湖面上。 “娘的!咋又是个鲤鱼!” 墨书不爽撇了撇嘴,不过最终还是将鱼拉回了湖边。作罢,这才看向了身后的残耳“啥事儿?” 原地,残耳正色一正,抱拳道“回千户!褚将军亲率虎贲三营之骑已至凉都!” “公子!哈哈哈!公子!!”前者话音刚刚落下,一身黑虎军袍的卫褚满脸灿烂,大步跑来。 眼见来人,连同富大海,左丘野,南川等数名身影连忙起身,抱拳尊喝 “卑职!见过褚将军!” “卑职!见过褚将军!” “不必多礼!”卫褚大手一挥,转头就看向了近前身影 “公子!你没伤着吧!身子骨咋样儿!” “你看小爷像有事儿么?”墨书无奈道。 “哈哈!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末将这一路上琐事太多,要不然早就到了!” 一旁,扎木合愣愣看着眼前一袭黑虎军袍的身影。 哪怕从未谋面,可卫褚二字早已被他熟记于心。 可如今,那个以人屠闻名世间的卫褚竟是这般憨态可掬的模样。不真实,极为不真实。 卫褚感受到一旁的目光,不解道“公子,这老小子是谁?” 扑腾! 不等墨书开口,扎木合扑腾一声便跪在了原地“罪,罪臣扎木合,见过褚将军!” “扎木合?”卫褚眉头一挑“你便是那凉王?” “褚将军言重,罪臣,不,不敢称王!”扎木合深深俯首。 “行了,不必如此拘谨”墨书摆了摆手,随之看向卫褚 “这次大军驻凉道,怕是得休整月余吧” “是!北府三军将士,及后方赶来的漠河,拓北二道常备军都在接手凉道诸城。最少也得个把月后才能再次开拔”卫褚答道,期间好像想到了什么,猛得一拍脑门儿。 “瞧咱这脑子!这事儿都能给忘了!”说罢,卫褚连忙从怀中掏出一本黄册。继而讪笑出声 “那个,公子,陛下手谕...” 原地,墨书面色一正,当即单膝下跪,抱拳俯首“陛下圣躬安!” 见状,连同富大海,南川等数名身影不做犹豫,连忙单膝抱拳,做礼尊呼 “陛下圣躬安!” “陛下圣躬安!” 眼见如此,扎木合眼皮一跳,刚刚站起来的身子扑腾一声又跪了下去 “大月大皇帝陛下!圣躬安!” “咳咳,朕安!”卫褚有些不自然的清了清嗓子,随之打开手中黄册 “小兔崽子!朕听说你在北陆出息了!千骑开国门,不错!有朕当年的风采! 有功就该赏,我大月军中本该如此。可思你年幼,赏重了也不妥。 朕想来想去,便琢磨着赏你个王爵先玩玩。 但你爹那老王八蛋不乐意,还跟朕吹胡子瞪眼! 娘的,朕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两拐子便能将你爹那老王八蛋撂趴下! 无奈,那就赏个侯爵玩玩吧。 说来也巧,朕散步之余正好路过神武门,越看越觉着神武这两个字眼不错。 字虽有些大,但对你这小兔崽子来说倒也贴切。 干脆就叫个神武侯,列个二等军侯爵!想出去闯闯便出去闯闯,不想出去便留在家里! 行了,朕要去和你爹那老王八蛋钓鱼去了。等你个小兔崽子啥时候回来,朕亲自于武英殿前为你封侯!” 静,无比的静,庭湖周边死寂一片。 不论是随行而来的虎贲亲兵,还是侍奉在一旁的众多宫女尽皆俯首,不敢言语半字。 在此之前,若有谁告诉他们大月大皇帝的手谕就是这般潦草不堪,那别说不信,就是打死都不会信。 而现在,随着那道声音逐渐落下,在场之人信了,极为不真实的信了。 原地,墨书狠狠抽了抽嘴角,同时也对那句是出去闯闯还是留在家里的意思无比清楚。 第169章 闲的蛋疼 “末将!见过侯爷!”卫褚单膝下跪,抱拳沉喝。 “卑职等,见过侯爷!” “卑职等,见过侯爷!” 一时间,周边数名六梯队武官以及随行而来的虎贲亲卫来不及震撼,连忙单膝下跪,抱拳尊喝。 神武侯,二等军侯爵,这也就是赏着玩玩。 这句话若非出自大月皇帝之口,那在场九成九的身影都得愤然起身,拔刀相向。 那是侯爵,是大月的二等军侯爵,其中份量究竟有多重,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 放眼百年间,能在三十岁前得此殊荣者不过三人。而在二十五岁前便得此殊荣者,不过一人。 但如今,一个年仅十九,还不到二十的少年便能获此殊荣。 震撼,大震撼。虽只是一道简简单单的手谕,虽还未正式于武英殿前受封侯爵。 但所有人都明白,从今日起,大月国又一个最年轻的侯爷诞生了。 “公子便好”墨书微微摆手。 “是!”卫褚率先起身,继而再道 “公子,家主在我虎贲左军三个先拓营里为您抽调了两千余骑。没说别的,只是让您自己决定!” “那两千余骑,现在何处?” “回公子,暂时还在各营中未曾动身!” 闻声,墨书也不禁陷入了沉吟当中。 以万兵,乃至数千兵自成一军,这在大月军中不是没有先例,甚至当初墨道在初立离阳铁骑时也是如此。 看似没有任何坏处,但其中之艰只有切身体会过的人才能明白。 现在的他是虎贲左军先拓二营六梯队千户,背后有无数人在兜底,在斡旋。 可一但独自成军,那全军的吃喝拉撒,衣食住行,乃至战马的饲养维护等等一系列的问题便全落在了其军主将的肩膀上。 届时,如何行动,如何配合友军,如何判断战局,全都需要其军主将有着不同于常人的战略眼光。 一步错,步步错,但凡下错一令,都可能让全军所有士卒陪葬。 主将,永远不是一个风光的名头,那是一份责任,更是一份担当。 不知过了多久,墨书深深吸了口气“也该,出去闯闯了” “是!末将即刻下令,命其两千余骑奔赴凉都!”卫褚抱拳沉喝。 “对了”墨书努了努嘴,再道“我六梯队的铁面,战刀,准备的如何了?” “回公子,军械已随我军辎重车队送至凉都!” “再准备两千来套,全都换上!” “得令!末将这便下去吩咐!”喝罢,卫褚不做犹豫,转身离去。 原地,富大海整个人还处于懵逼的状态。 什么两千余骑,什么出去闯闯,又他娘的什么神武侯。 短短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这一系列变故让他整个人都不好了起来。 “书,书哥,你这就成,成侯爷了?”富大海愣愣出声。 “你他娘耳朵塞驴毛儿了?”墨书黑脸,抬腿就是一脚。 “那,那两千余骑是怎么回事儿,咱六梯队扩编了?”富大海连忙追问。 “成军了!”说完,墨书背手就走。 “成,成军了?” 富大海有些干燥的舔了舔嘴唇,随之看向周边数人“咱六梯队,自成一军了?” “不”沈知安摇了摇头,再道“准确来说,是还有两千余个弟兄,三千铁骑成一军” “那小爷岂不是要升官儿了?!”富大海当即就不淡定了。 “海哥,这八字都还没一撇呢,别激动,别激动...”左丘野连忙扶住了前者,生怕一个激动再给过去了。 一旁,南川显然也没回过神来“要这么说,咱以后不是虎贲了?” “左手进,右手出,不还是一个意思”何大山撇嘴道。 平复过后,富大海双手抓着腰带,神气十足道“小川子,小山子,以后可得改口儿了啊!” 南川嘴角一斜,抠着耳朵反问道“死胖子,你说了个啥?” “嘿!小爷不日就是一军之副将!还管不了你了?!” “去你大爷的!老子看你长的像副将!”南川双眼一瞪,撸起袖子便抡起了拳头。 “靠!”富大海眼皮一跳,提着裤腿就跑。 “安子!猛子!你俩他娘的看戏呢!” “小,大山哥!你赶紧拦住这匹夫啊!!” 原地,左丘野,沈知安,何大山三人恍若未闻,默默看着那两个一追一逃,鸡飞狗跳的身影。 期间,何大山也在不觉间挽起了袖口,准备冲上去加把劲。 没有战事的日子很舒坦,舒坦到每个人都不愿去想战场上的一幕幕。 吃肉,喝酒,打闹,睡觉,几乎成了驻守在凉都城内,乃至整个凉国境内的众多将士的日常。 作为一个中等国,凉国的疆域算不上大,可也绝称不上小。 接收城池,换防驻军,调任官员等等一系列的琐事让北伐主力军的将士过上了梦寐以求的日子,可再舒坦的日子过久了也会厌烦。 三日后,凉王宫某处大殿内 数个身着黑虎军袍的身影相聚于此,或是半躺在木榻上,看着殿梁思考人生。 或是翘着二郎腿,百无聊赖的把玩着那价值千金的玉壶。 又或是自顾自的哼哼唧唧,从始至终也不知在哼唧什么。 木榻上,墨书心烦意乱,抄起一旁的点心便砸向了不远处的身影“哼唧个蛋!给老子将你那张破嘴闭上!” “我...”富大海十分憋屈,刚想挪一下屁股,可身上传来的痛觉顿时便让他倒吸了口凉气。 见状,南川双手环抱,极为解气“该!” “该你大爷!不行再练练!”富大海当即恼怒。 “来!”南川丝毫不退让。 “小,小爷现在是身上有伤,改日小爷定要你这匹夫好看!”富大海有些心虚喊道,一双小眼睛飘忽不定。 “小胖子,你草鸡了吧!” “嘿!小爷这暴脾...” “公子!”突然,随着一道沉喝落下,身着黑虎军袍的卫褚大步走来。 墨书半躺木榻上,挑眉发问“啥事儿?” “回公子!那两千余骑还在忙着接收一事,暂时不能抵达凉都!”卫褚抱拳道。 第170章 不是英雄的英雄 “娘的,都快睡成窝鸡了”墨书无奈撇嘴,本想着队伍来了还能有点儿事干。 如今倒好,最后的一点盼头也彻底没了。 原地,卫褚抿了抿嘴,试探出声“那啥,公子。您要真是没事儿干,不如将队伍拉到凉道东境的平原上遛遛马,顺道儿灭上几个小部落撒撒气...” “东境平原上又开始不太平了?” “是!此时正值严冬,大量的小部落都想打些秋风过冬用。如今东境边上的小部落极其活跃,甚至屡次对我月军的小股辎重车队下手!” 闻言,富大海腾的一声便坐了起来“嘿!他娘的!那帮蛮子还反了天不成!” “既如此...”墨书摸了摸下巴,随即站立起身“那便去东境溜达一圈儿!” “令!我部铁骑即刻整军,于宫门外待命!” “得令!” “得令!” 殿内,连同左丘野,南川,沈知安,何大山等一众六梯队武官纷纷起身抱拳,至于方才的懒散在这一刻彻底烟消云散。 谁都知道舒坦日子好过,可要过久了,过惯了,必将会的一种病。而那种病,最为要命。 军令出,甲胄披。 一时间,驻扎于凉王宫内的六梯队近千铁骑以最快的速度整顿军备,策马狂奔至宫门外。 沿途所过之处,不论是值守宫内的兵卒甲士,还是路过的太监宫女尽皆退避。 那一面面古金战旗,令所有人颤抖,匍匐。 不多时,宫门外多出了一支铁骑队伍。一支不同于其他虎贲骑,人人皆带阎罗铁面,腰间皆胯黑虎纹战刀的铁骑。 全军默不作声,静静驻足于原地。除了铁面下那一双双漠视的战眸外,再无半寸面部裸露在外。 近千虎贲骑,无形中所散发出的肃杀之气极为浓郁,甚至于快要化为实质。 他们不仅是虎贲,更是古金战旗下的虎贲。 千里入凉都的是他们,千骑开国门的也是他们。 哪怕无一人表现出来,可那股由内而外的狂傲却毫无保留的显露于天地之间。 踏!踏!踏! 随着一阵阵铁蹄声传来,所有的目光都看向了那抹外披玄黑大氅,内着黑虎纹甲的身影。 “侯爷!” “侯爷!” 宫门外,近千虎贲骑于马背之上俯首抱拳,沉声而喝。 原地,墨书微微压手,于马背上平静扫视着前方近千名虎贲铁骑。 目光从左到右,整整扫视了一圈后,随之放声道“这些个日子,都舒坦否?” “舒坦!” “舒坦!” 军阵中,近千骑齐喝。 “不仅你们舒坦,我也舒坦!”喝罢,墨书缓缓拔出腰间昆吾刀。 刀身依旧漆黑,刀柄间的墨麒麟纹依旧威严。 “可这舒坦日子过久了,便会得一种病!一种要命的病!” “现在!拔出你们刀!看看还能握紧否!看看锋利依旧否!” 刺啦!! 刺啦!! 话音落下,在场近千虎贲骑纷纷拔出腰间黑虎战刀。 “风!风!大风!” “风!风!大风!” “风!风!大风!” 近千虎贲骑手持战刀,放声大喝。 一张张铁面之下尽皆肃穆,一柄柄战刀之上尽显锋利。 他们不仅在告诉自己,更在告诉所有人,他们,锋利依旧。 墨书右手持刀,直指东境平原“令!全军开拔,赴东境,除蛮敌!” 周边,连同残耳,狮狂,那木错等数十亲骑不做犹豫。 随即策马狂奔于军阵内外,于马背上放声大喝 “神武侯令!全军开拔!赴东境!除蛮敌!” “神武侯令!全军开拔!赴东境!除蛮敌!” “神武侯令!全军开拔!赴东境!除蛮敌!” 呜~呜~呜—— 号声起,驻足于古金战旗下的近千虎贲骑纷纷调转马头。队伍由慢渐快,直赴东境之地。 风雪中,古金战旗随风而动,黑甲战马昂首嘶鸣。 近千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威严之色显露无疑。 一时间,宫门外诸多目光都不禁看向了那支满甲满胄,皆戴铁面的虎贲骑。 不论是巡逻于此的兵卒甲士,还是街面上的走夫贩卒,路过行人尽皆退避两侧,俯首而颤。 街角处,一约摸七八岁的孩童抬头不解道“娘亲,神武侯是谁呀,很厉害嘛?” 闻声,妇人不由怔了一下,随之低头耐心道“神武侯啊,是大月国的少年英雄” “娘亲,咱们的国家不是改名字了嘛,现在也叫大月啊”孩童皱着眉头。 闻声,妇人再次怔了一下,接着淡笑出声“对,咱们现在是月人” “娘亲,那以后我能不能穿上那些虎甲,骑上那些大黑马,也成为大英雄” “能”妇人慈爱点头,接着轻声道“不过,娘不想让你成为英雄” “为什么啊?英雄不好吗?”孩童很是不解。 “英雄好,但娘更希望你能做一个不是英雄的英雄” “不是英雄的英雄,那不还是英雄嘛...” 妇人莞尔一笑,并没有解释,而是摸了摸身边的小脑袋“你爹爹,也是个大英雄” 听完,孩童的小眉头皱的更深了“可爹爹没有穿虎甲,也没有骑着大黑马啊” “可你爹爹,就是个大英雄” “唔~”孩童再次皱了皱眉,可很快,小脸上便露出了灿烂 “娘亲,我也觉得爹爹是大英雄!” 随着铁骑队伍渐渐走远,街面上多出了两个身影。 妇人拉着孩童的手,迎着夕阳,走向回家的路。 东境平原,一片自古以来便被冠上了混乱,杀戮,纷争等等一系列名词的平原。 在这片平原上,只有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与其说是一片人类生活的栖息地,不如说是一片最原始,最兽性的丛林。 其上不仅有最凶的狼,最厉的豹,更有软弱的羊,胆小的牛。 食肉者吃肉,食草者吃草,而看似人畜无害的草也在一口一口吃着养育它们的大地。神奇的是,如此局面竟延续了千百年也不曾有所突兀。仿佛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那么的本该如此。 六日后,东境平原,某处缓坡之上 六梯队近千铁骑驻扎于此。 巨石旁,沈知安看着舆图道“千户,我军现在正处平原外围。再往前行进个百八十里,就到那些小部落最活跃的地方了” 墨书微微颌首,目视前方“听说,那些小部落里最缺的便是铁器?” 第171章 以身做饵 “不错!”沈知安点头,再道 “东境平原上的这些小部落其实都受限于夜狼部,长风部几个大部落。 其内不仅缺乏铁器,就是马匹也极度缺乏。 不过自我大军开拔而来,那些大部落自顾不暇,诸多小部落趁此机会也就越来越活跃。 期间虽说趁乱抢了些铁器,但听附近的友军弟兄们说,这些小部落全都将铁器锻为箭头。 用以外出捕猎,以及抢夺周边诸国来往间的商贾车队,军备辎重” “娘的,这帮兔崽子就是不好找。要是能碰见,小爷第一个给他拾掇了!”富大海双手叉腰,满脸不忿。 “为何要找”墨书瞥眼,随之放声喊道“老残!” “卑职在!”不远处,残耳大步走来,抱拳而喝。 “令!亲卫小队卸下所有军械!反穿军袍,内着胸甲,于原地待命!” “得令!”喝罢,残耳不做犹豫,随即转身离去。 他不用问为什么,也从来不需要问。自当初北域战场一路走来,他只明白了一个道理。 不问,去做。此四字,便是他的一切。 “千户,你这是想?”一旁,南川当即皱眉。 “既然朋友们都不出来,那咱便让朋友自己来接!”墨书看着前方平原,一双剑眸间不免浮上了几许豪情。 “书哥,你,你这是想将那帮小部落引出来?”富大海试探问道。 “他们不是缺好马么!咱的龙虎驹难道还算不得好马?” 见状,周边连同沈知安,左丘野,何大山在内的一众六梯队武官眉头一皱,随即抱拳沉喝 “千户不可!” “千户不可!” “不过几个走马贩肉之辈,何足道哉!”墨书大手一挥,当场便定下了章程。 “你们各小队百户率本部铁骑于后方十里外伏声跟随,若有情况,即刻驰援!” “千户!卑职愿以身做饵!还望千户三思!”南川单膝下跪,俯首抱拳。 “千户!卑职愿去!”何大山随声跪地。 “千户!卑职请命!前去做饵!”左丘野紧随其后。 “千户!卑职愿往!” …… 一时间,在场众多六梯队武官相继跪地抱拳。 “嘿!小爷这暴脾气!”不等墨书开口,富大海双手叉腰便走了上来 “不是,都他娘耳朵塞驴毛儿了?书哥说的话你们几个当放屁不成!” “死胖子!怎么那儿都有你!”南川双眼一瞪。 “平日里,本官是可以同你打打闹闹”富大海脸色渐冷,继而俯身直视前者 “但现在,是战时。本官,任六梯队副千户。纵然主管钱粮,但也不代表你区区一个百户,便有同本官叫嚣的资格” “你!”南川顿时气极。 “回来!”一旁,何大山一把便将南川拉了回来。 待扫了眼近前的墨书时,何大山当即抱拳“卑职等!这便下去准备!” 言罢,何大山不做犹豫,拉起南川就走。 眼见如此,连同左丘野,沈知安在内的数名六梯队武官好像明白了什么。随即也不再停留,纷纷抱拳告退。 原地,当一众身影全都走后,墨书这才看向了一旁的富大海“心眼子不少嘛” “嘿嘿,咱这不是跟书哥时间长了嘛”富大海憨笑摸着脑袋。 “该说不说,南川那小子的确是个当前锋大将的好材料,带种!就是,就是长了个狗脑子” 墨书淡淡点了点头,目光依旧看着前方那片平原“既然说到了这儿,不妨都说说” 闻言,富大海也不客气,道“老何,为人稳重,做事靠谱。但在用兵上有些死板,不善变通。分领部众尚可,主统一军,欠佳。” “安子,心思缜密,面面俱到。不求无功,但求无错。是个将才,日后若拜分路军主将,不失为左膀右臂” “猛子,文武尚可,颇有一番豪迈霸道之风。行事果决,善于决断。日后若磨炼一二,可拜一军之主将” …… 六梯队一众百户级武官,富大海一个都没落下。直至说完最后一个,这才堪堪停了下来。 “总结的不错”墨书笑着拍了拍近前的肩膀。 “不过,有一点你可没说到位” “啊,啊?还有啥啊?”富大海为之一愣。 “安子要疯起来,大可同南川比肩。甚至,有过而无不及”说话间,墨书便解下了腰间的昆吾刀,顺势丢向前者怀里。 “刀给我拿好喽!届时以花炮为号,等着来救老子!”言罢,墨书不做犹豫,转身便走。 “是!”原地,富大海面色一正,抱拳大喝。 安子那小子难不成是个闷骚货? 富大海咂吧着嘴,思来想去也没个头绪。 缓坡后 眼见来人,连同残耳,狮狂,那木错等数十名亲兵将士连忙抱拳尊喝 “千户!” “千户!” “都准备好否!”墨书压了压手。 残耳大步上前,抱拳喝道“回千户!我亲兵小队六十八人,皆已准备就绪!” 原地,看着前方那一个个鼓鼓囊囊,军袍反穿的身影,墨书也不禁满意的点了点头。 “将战马身上的披甲,鞍子,镫子都卸了!咱这做买卖也得有个样儿不是!” “得令!”喝罢,残耳随即折返而去。 趁着亲兵小队都忙着的功夫,墨书也开始自顾自的将身上装备全都卸了下来。 继而单拿起胸甲套在身上,军袍反套在外。 如此一来,不说像,活脱脱就是个走夫贩卒的模样。 瞥了眼地上的玄黑大氅,墨书摸了摸下巴,最终还是又将大氅披在了身上。 做买卖是得有个买卖样儿,那也不能太过穷酸了不是。 想到这儿,墨书嘴角处也不禁上扬了起来,仿佛对自己的这个想法很是赞同。 不多时,亲兵小队整整六十八人集结待命。 没有号角为伴,没有出征誓言,数十个身影牵着光秃秃的黑甲战马如外出游玩般,一路轻松至极的走向平原深处。 寒风中,一支人畜无害的商队行走在平原之上。 后方十里外,则跟着近千满甲满胄,皆戴铁面的虎贲铁骑。 在这片大平原之上,尤其在如今这个纷乱的节骨眼儿上。 铁器,马匹,无疑是最珍贵的东西。 第172章 虎入羊穴 对于世代存活在这片平原的小部落来说,铁器的珍贵胜过金银,马匹的珍贵胜过玉石。 没有人能抵挡住这两者所带来的诱惑,更何况还是整整数十匹毛发纯正,四肢健壮的大黑马。 饵,已经放过去。究竟何时能将鱼儿吸引来,没人在乎。 无他,或许在别的鱼塘,持竿人还会琢磨一二。 可在这片饥肠辘辘,饿死鱼泛滥的大鱼塘里,从来便不会缺少咬钩的鱼。 平原上,某处冻河附近 队伍前列,狮狂牵着马问道“千户,咱这次出来就为了收拾那些个小部落?” “咱千户现在是侯爷!你个愣货!”残耳气极,抬手就是一巴掌。 “你,你他娘不也叫的千户!”狮狂愤愤不平。 “我,我...”残耳顿时语塞,下一息,抬手便又是一巴掌“你管老子!” “闹腾个蛋!”墨书黑脸,一脚便踹了过去。 见状,狮狂顿时大笑“哈哈哈!该!让你他娘的欺负俺!” “咱俩的账,回头再算”残耳揉着屁股,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狮狂一把便拉起了近前的胳膊“千户,残耳哥又想欺负俺!” “你他娘也不是个好东西”墨书瞥眼。 “我...”狮狂张了张嘴,突然便想到了方才要问的事“对了,千户,咱这次出来可不是专门收拾那些个小部落的吧?” “你觉得呢?” “呃,俺觉得咱这次出来主要是勘察地势来了!” 闻言,饶是墨书也不禁浮上了抹意外“你是如何知道的?” “嘿嘿,千户你忘了咱以前是干啥的了?”狮狂憨厚一笑,再道 “以前在奴隶军的时候,俺们除了打仗就天天研究周围的地势。 别的不说,保准儿一打起仗来,就能有个三四条随时逃命的路线! 这片平原俺在北域战场的时候就研究过,包括凉国在内的四国九部都和这片平原紧挨着。 到时候咱要打北冥,这片平原可是必征之地!” 听完,墨书笑着点头,心情大好“不错,回去后小爷赏你个全羊!” “千户,咱吃那玩意儿都吃腻歪了...” “滚滚滚!一边儿去待着去!” “呃,好嘞”狮狂很识趣的没有再吭声。 “千户!有人!” 突然,残耳猛然上前,死死挡在前方。 嗖!嗖!嗖! 数支羽箭紧随而至,于刹那间便射向了队伍前列不足三米处的空地上。 “娘的,还真碰上了!”墨书舔了舔嘴,目光也看向了前方策马狂奔而来的数百人队伍。 “千户!拉花炮不!”狮狂急忙喊道。 墨书瞥了眼前方那数支做工粗糙的羽箭,微微摆手“不急,这帮人应该没想下杀手” “驾!驾!驾!!” “儿郎们!给我将那支商队围了!” “姆哈!姆哈!姆哈!!” 狂奔中,队伍里近百名壮汉高举着弯弓,高喊着极为古怪的口号。 整整近百名壮汉,只有七八个身影手持弯刀,其余人等皆只有一柄弯弓在手。 “千户!这帮人的后面还跟着女人,孩童!”残耳眼尖,顿时便发现了前方队伍中的异样。 “怪不得...”闻声,墨书这才明白了过来为何这帮蛮人没下杀手。 踏!踏!踏踏!! 随着马蹄声越来越近,队伍中近百名手持弯弓,身披兽皮的壮汉片刻间便将原地的数十道身影,连同战刀团团围住。 至于队伍中跟在后面的女人,孩童则是停在了不远处,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 “赤风大哥!快来看!这些马比月人骑兵的战马都要好!哈哈哈!发财了!” 一披着灰狼皮,体态极为庞大的壮汉兴奋摸着近前的马脑袋,至于一旁的数十名身影直接就被无视了过去。 闻声,一旁身着棉袍,外披白狼皮的胡茬大汉也不禁仔细打量起了周边的那一匹匹通体玄黑,四蹄雪白的大黑马。 “当真是,这世上一等一的战驹啊...”胡茬大汉有些失神的看着近前战马,眼底间更是浮上了抹浓浓的赞叹。 “哈哈!赤风大哥,咱还真是走了狗屎运了!”先前开口的壮汉满脸兴奋,一个劲儿的摸着近前的马脑袋。 “别乱摸,小心咬你”墨书无奈撇嘴。 “马咬人?”壮汉为之一愣,随即便放声大笑了起来“哈哈哈!你是在同爷爷说笑么!” “放肆!”残耳瞪眼上前。 “没耳朵的小子,你还真是不怕死啊”壮汉双眼微眯,冷声道 “要不是这次我们的族人都在,方才那几箭,便不是射在地上,而是你的眉心骨” “可托,退下”胡茬大汉走上前,不过目光却一直盯着那抹身披玄黑大氅的年轻身影。 “这位小兄弟是,这支商队的主人?” “主人算不上,替家里跑跑买卖罢了”墨书嘴角带笑。 “嗯...”赤风点了点头,再道 “小兄弟,今日是你们运气不好碰上了我们。按规矩,今日族人在场,我们不动铁器。可这些马匹,我们却要拉走” “自然,区区数十匹马,尽管拉去便是”墨书欣然点头,完全就不在意。 “哦?”见状,赤风倒是有些意外了“想必小兄弟很清楚这样马匹的价值,如此轻易便答应了?” 墨书撇嘴“我要说个不字,今日怕是走不了吧?” “哈哈哈!小兄弟果然非同常人!”赤风豪爽大笑,且愈发对面前的这个年轻人感兴趣。 “这些马匹!对我们而言极为重要,必须拉走!但我赤风向来爱交朋友,如若小兄弟不嫌,可随我们一同回部。好酒好肉,不在话下!” 原地,墨书依旧笑着,可眼底深处却浮上了抹不被人察觉到的冷意。 一息,二息,三章,足足数息而过。 看着近前那张满脸胡茬,友善灿烂的面庞,墨书爽朗出声“既然赤风大哥如此热情,那我也自当从命!” “痛快!”赤风很是满意。 一旁,残耳第一时间察觉到了不对。右手,也悄无声息的伸向了背后。 突然,墨书随即转身,笑着拍向前者的肩膀 “老残!去叫弟兄们准备准备!随赤风大哥回部喝酒吃肉!” 第173章 砰砰三拳,专治不服 “是!”残耳面色一正,同时已经伸向背后的右手也放了下来。 “小兄弟,你的这些伙计,怎么看着倒有种军伍做派”赤风问道。 墨书淡笑回话“他们都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兵,前两年我们商会刚好缺人,便给了他们碗饭吃” “哈哈,我就说嘛!”赤风点了点头,再道“小兄弟,回部前,还得委屈委屈你们” “明白!”言罢,墨书二话不说,扯下一块衣角便蒙在了眼睛上。 “没看出来,小兄弟倒是经验颇丰啊”赤风很是满意的拍了拍前者肩膀,随即转身放声道 “儿郎们!拉上你们的马匹!回部!” 至此,队伍再次出发。 不同于先前的是,这次的队伍中不仅多了数十匹大黑马,还多了数十个被黑布蒙着双眼的身影。 风雪渐大,脚步渐难。 身处脚下这片一望无际的平原之上,就算拿着精确舆图,就算随着太阳,随着夜星,那十个人里也就八九个会迷路。 但让人费解的是,队伍中从始至终都无一人拿出舆图,也从未改变过方向。 就好像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条路,一条回家的路。 队伍后 “哎,你这大氅不错,从哪儿淘换来的?” “何人?”墨书皱了皱眉,可奈何视线被黑布所挡,只能分辨出声音是从左侧传过来。 “我叫乌云海格,你叫我海格好了”女孩灿烂笑着,脸上没有半分世俗,只有平原上的纯净与祥和。 尤其是那两颗虎牙,更是为其平添了抹可爱动人之色。 “听你声音,应该年龄不大” “哈哈!你这人好生机灵!”海格爽朗笑着,虽为女子,可笑声中却不失豪迈。 墨书没有接话,默默坐在马背上被前方绳索指引前行。 “哎,你为何不说话了?” “不想说,便不说” “那你也要告诉我你的名字吧!”说话间,海格拉着缰又往过靠了靠,仿佛对近前这个年轻身影很是好奇。 “书”墨书接话道。 “书?你这名字好生奇怪”海格皱了皱眉头,不过很快便笑了起来“书,你为何长得这般好看?” “小爷天生丽质,呸!天生神武!” “好看是好看,就是细皮嫩肉,打不了猎,也扛不得兽” 墨书顿时黑脸“小爷用不着打猎!也用不着扛兽!” “那你是如何活着?难道你长这么大都是靠族人养着?”海格不解道。 墨书再次沉默。 “你这人好生无趣!”海格蹩眉,目光再次打量起了那张棱角分明,又处世不羁的面庞。 “啧啧...可惜了” “可惜什么?”墨书发问。 海格摸着下巴,一边咋舌一边点评道“长了张这般好看的脸,却是个什么都不会的花瓶” 墨书深吸一口气,待强行压下怒火过,这才开口道“最近平原战乱,你们这般拖家带口,就不怕遇到其他部落袭击?” “哈哈,那都是骗你们这些外来人的。我们草原上的大小部落从来都可团结了。只不过为了生存,这才对外说我们天天都在打架。这样那些国家的军队才会对我们放松警惕” “你如此直白,就不怕我将这个消息散播出去?”墨书愣愣出声,有那么一瞬间他都觉得对方的脑子是不是不太好。 “傻犊子!哈哈哈!”海格当场就笑了起来,接着再道“就算你将消息说出去,那我估计别人八成也会拿你当个傻犊子” “你,你叫我什么?” “傻犊子啊!就跟那小羊犊子似的,不仅傻,还很可爱!” 闻声,墨书再一次陷入了沉默。良久后,默默出声“你不傻,我傻” “切!别以为我们草原上的人好欺负!我们是单纯,但我们可不傻!”海格仰了仰下巴,很是自豪。 “如此一招瞒天过海,当真是厉害啊”墨书苦笑摇头。 “那是自然!不过我们也不想流血,是你们外面的人太坏了!明明有着广袤的土地,却偏偏要来抢我们的土地!” “那你们脚下的这片土地,又是从何处来的”墨书发问。 “自然是我们的祖先留给我们的!” “那你们先祖的土地,又是怎么来的?” “自然是天神赏赐的!” “那天神的土地又是怎么来的?” “自然,自然...”说着说着,海格的声音越来越小,一时也没了下文。 “要照你的意思,你们的天神也是个坏人,还是这天底下最坏的人”墨书嘴角微微上扬。 “我们的天神才不是坏人!”海格双眼一瞪,朝着对方肚子上就是一拳。 砰! 随着一记沉闷声响起,墨书脸色一僵,紧接着便倒吸了口凉气。 “咳,咳咳!你,你敢打我?” “打的就是你!油嘴滑舌,就会嘴上功夫!”海格愤愤不平,显然还有再动手的念头。 “你若再...” 砰! 海格转了转拳头,挑眉道“如何?” “再敢...” 砰! 海格若无其事的向着拳头吹了口气,再次挑眉“如何?” “没,没事儿,没事儿”墨书强行提上一丝笑意,很是自然的转过了头,默默被前方绳索拉引前进。 当夜,队伍便赶到了部落里。 部落不大,只有百十来个帐篷,外围则是用一圈简易的木栅栏围了起来。 如赤风所说的一样,好酒好肉,样样不缺。 一番吃喝过后,不论亲兵小队的数十成员还是连同赤风在内的部落人全都沉沉睡了过去。 与此同时,部落十余里外的一处丘陵间 六梯队近千铁骑纷纷驻扎于此,整装待命。 某处行军帐内,南川双手叉腰,怒声吼道“死胖子,要是千户真有个什么好歹,老子跟你没完!” “你他娘还反了不成!”富大海瞪眼道。 “别说你一个小小的副千户,老子打残的营将都不下三五个!”南川抄起茶壶一把便摔在了地上。 “去你大爷的!小爷还真就不怕愣的!”富大海撸起袖子就要上前。 “行了!都他娘安分些!”何大山拍案起身,扫视着帐内众多面孔“既然千户说以花炮为号,那就证明现在并无大碍!” 第174章 值钱的玉牌牌 左丘野有些意外道“安子你可以啊,啥时候派的斥候,我咋不知道?” 沈知安瞥眼“你要能早知道,黄花菜都他娘得凉了” “咳咳,那啥,我说两句哈”富大海清了清嗓子,顺道儿挪了挪屁股。 “眼下书哥不在,咱六梯队怎么滴也得先有个主事人,对吧?” 说完,见几人都未说话,富大海接着又道“你们看哈,论职位,咱好赖也是个副千户。论谋略,咱三岁读史集,五岁读兵策,八岁便...” “死胖子,这狐狸尾巴终于是露出来了?”南川双手环抱,不屑出声。 “什,什么玩意儿狐狸尾巴,小爷这是为了咱六梯队好!” “老子今儿还就把话撂下,在座的诸位谁当这个主事人都行,就你他娘不行!” “你大爷的!你是成心跟小爷过不去?!”富大海愤然起身。 “嘿!你还真说对了!老子就是成心跟你过不去!”南川腾的一声便站了起来。 “练练!” “练练!!” “走!有种的跟小爷出去练!” “老子怕你不成!走!” 帐内,连同何大山,左丘野,沈知安在内的一众六梯队武官你看看我,我瞅瞅你。最终,几人谁也没有前去劝阻。 “大山哥,这,这不会给打废了吧?”左丘野有些担心道。 “无妨,南川那小子有分寸”何大山摆了摆手。 一旁,沈知安思虑再三,随之看向对面“大山哥,我觉得这两天还是你当这个主事人较为妥当” “安子,我知...” “大山哥,你可是咱六梯队的老大哥,再谦让可就有些做作了啊!” 原地,何大山深深看了眼坐在对面的沈知安,随即起身道“既如此,那我何大山也不推脱!诸位,同意否?” “老何这人稳当,没毛病!” “对!这两天千户不在,老何你可得多上上心!” …… 一时间,帐内众多身影全都笑着点头。 没人在乎这个主事人的身份,所有人只在乎一个东西,和谐。而不论是资历还是稳重,何大山都当之无愧这份和谐。 次日清晨,部落左侧,某处睡帐外 海格提着一盒奶制品,不由分说便走进了帐内。可当她看见躺在床上的身影时,眉头也不禁皱了起来 “傻犊子!你睡觉为何不脱衣服?” 床上,墨书顿时惊醒。 看着帐内那袭鲜红长袍,额头处挂着一圈银饰的苗条身影,墨书有些不确定道“你,就是昨日的那个女子?” “都说了我叫海格!你这人怎么还没老就开始脑子不好了!”海格边说边打量着帐内环境,随之走向一旁的兽皮毯上坐了下去。 “给!我阿妈做的奶豆腐,奶皮子,还有些酸马奶” 墨书嗅了嗅鼻子,伸手便将木盒接了过来“闻着,还挺香...” “那是自然,我阿妈可是我们疾狼部最好的女人!”海格骄傲的仰着下巴。 “傻犊子,你这衣服里头鼓鼓囊囊,裹的什么啊?” “没啥,怕冷”墨书边吃边摆手。 “哦...”海格略显无趣的点了点头。 瞥了眼那坐在床上埋头大吃的身影,突然,海格一把便扯向了前者的衣袍。 “甲!是甲!”海格顿时瞪大了眼睛。 “大惊小怪的作甚,出门在外还能不穿点儿保命的东西了?”墨书无所谓的撇了撇嘴,眼底间的那抹惊色也不着痕迹的掩盖了下去。 “你,你是从哪儿搞到甲的,竟还是铁甲!”海格没能平复心绪,淡蓝色的瞳孔始终都盯着那裸露出来的前胸甲上。 “小爷是作甚的?这战马都能贩的起,搞个胸甲又何足道哉” 闻声,海格这才打消了心中疑虑“也对,你们外来人路子多!” “傻犊子,你这甲可真好看,比我见过的任何一套甲都好看!” “开玩笑,这可是小爷托人花重金,在军队里搞来的”墨书索性也不在遮掩,大大方方的将前胸甲暴露在空气中。 “好是好,就是为何在胸前装一个玉牌牌,中看不中用!”海格认真点评道。 “咳,咳咳!”墨书一个没注意,差点噎了过去。 “咱这玉牌牌可值老鼻子钱了,给你们这一个部落都能买下!” “嘁!那又如何,还是中看不中用!” “能买三五百匹良马” 没有犹豫,听完后的海格当即便露出了笑脸“书,你这个玉牌牌,可否拆下来让我好好看看” “没门儿!”墨书严词拒绝。 “你这人,好生小气!”海格双手叉腰,一把便夺过了木盒“白眼儿狼!” “我...”墨书一时语塞,半天也没说上话来。 至此,帐内陷入寂静当中。期间两人大眼瞪小眼,谁也没有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海格没好气的将木盒递了过来,继而开口道“哎,你是不是就是外面人说的公子哥,家里有很多银子,也有很大的势力” “好像,也差不多吧”墨书微微颌首,再次捧着木盒吃了起来。 “那个,阿爸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以后能不能别记恨我阿爸?” “你阿爸?谁啊?” “我阿爸就是我们疾狼部的族长,赤风”海格如实答道。 “哦?”闻言,墨书也不禁来了些许兴致“我怎么想的,你是如何知道?” “我又不是傻犊子!”海格瞪眼,可下一息便泄了口气 “我阿爸带你们过来没有别的目的,只是心里愧疚,想弥补你们。 最近大月的军队来势汹汹,我们草原上的大小部落都不好过。而有了那些马,我们疾狼部便能多一些存活下去的资本” 墨书嘴角带笑“不是听说你们部落人争强好胜,弱肉强食么。怎么到你嘴里,就变得如此和善了” “哼!那是你们这些外来人编造的谎言!”海格顿时就来了脾气 “我们草原上的人都很好,从来不会主动抢夺他人的地盘。 以前有很多外来人在草原深处迷了路,我们不仅会帮他们出去,还会送他们最好的吃食。 可他们却转过头带人来杀我们的族人!你们外来人就没一个好东西!” 第175章 从来便没得选 海格越说越生气,不过在看向近前那张面庞时,语气也不禁放缓了些许“我,我没说你啊。你和那些人不一样” “我哪里不一样?”墨书笑而反问。 海格直勾勾盯着前者,认真道“你眼里藏着心事,但却看不到邪恶。你的内心,是个善良的人” “我,善良?”墨书有些自嘲的笑了,曾几何时,他还从未听到有人用善良二字来形容自己。 “反正,反正我阿爸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不许记恨我阿爸!将来,将来等大月的军队走后,一切都安定下来,我会让阿爸将那些马儿都还给你!” “好,我信你”墨书淡笑点头。 “哈哈!小兄弟昨晚睡得如何?”突然,随着一道豪爽声落下,赤风大步迈入帐内。 眼见来人,海格连忙起身“阿爸” “好”赤风笑着点了点头,随之盘腿坐在了兽皮毯上。 “小兄弟,本想多留你们几天,看来是留不了了啊” “赤风大哥这是何意?”墨书不解出声,裸露在外的胸甲也在前者还未入帐时便不着痕迹的遮盖了起来。 “我也是刚刚接到消息,明日要去九部商议事情,没机会陪小兄弟喝酒喽!” “九部?我不是听说长风部,和夜狼部都被大月的军队清剿了么?” “哈哈,那帮挨千刀的只不过清剿了个皮毛!想要在我们的草原上清剿我们,那帮挨千刀的也未免想的太过美好了!”赤风爽朗笑道。 墨书同样回以微笑,道“听闻九大部落雄霸这片平原之上,书早就想要结识一番。如今有此机会,还望赤风大哥提携一二” “哈哈哈!小兄弟你这算盘可是打的好啊!”赤风仿佛一眼便看透了前者的心思 “让我想想,你是东陆面孔,而手下却都是我北陆面孔。且财力雄厚,一出手便是数十匹上等良驹。有如此实力的,怕也只有朝阳商会了吧” “赤风大哥猜错了,我家商号名风云,近年来才准备向北陆拓展线路” “原来如此”赤风颌首,想了想,随之出声“小兄弟,你是故意的吧?” “什么故意的?”墨书眉头轻皱。 “装,再装!没看出来你小子装的还挺像样儿!”赤风满脸笑容 “小兄弟,你可不是在草原上迷了路,而是专门在等着我们。继而搭上我们这条线,好向九部拓展马匹生意!” “赤风大哥的洞察力,当真让书佩服”墨书苦笑。 “哈哈哈!看看!让我猜着了不是!”见状,赤风也不禁肯定了自己的猜想。顿了顿后,再道 “小兄弟,带上你没问题。可这次九部议事,干系重大。你的那些手下,却不能带着” “这个好说,让他们自行回去便可” “行!那便说好了!明日一早咱们便出发!”言罢,赤风起身便走。 可刚刚迈出一步却又转过了身“小兄弟,我听说你们风云商会主经营丝绸,茶叶等生意。这马匹...” “说句不好听的话,这年头不往死人堆里钻,又何以怀揽天下金银”墨书接话道。 “哈哈,懂!”赤风顿时了然。 “就是不知道,风云商会的生意能做到多大” 闻言,墨书没有说话,而是伸出了两根手指。 “两,两千匹?”赤风明显愣了一下。 “不,是两万匹。当然,如果需求大的话,我风云商会也还有些办法” 赤风有些干涩的咽了口唾沫“都,都是和这次的品种一样?” 墨书当即就是一个白眼“赤风大哥,你觉得可能么?” “哈哈,是我想多了,想多了!” “虽没有这般好的品种,但我能保证,绝不比周边诸国间的战马差” “得嘞!有你这句话,大哥也就将心放肚子里了!”赤风说话间便看向一旁身影 “海格,待会儿带上你小叔叔来家吃饭!”说完,赤风摆了摆手,随之向着帐外走去。 “我...”海格愣愣坐在原地,半天没回过神来。 “愣着作甚,还不叫小叔叔?”墨书挑眉。 “傻犊子!”海格气愤不已,抢过木盒转身就走。 床上,看着那抹背影走远后,墨书渐渐收起了笑意。 草原大小部落团结一致,九部秘密议事等等一系列的变故让他也不禁陷入了沉吟。 这片古老的大平原上究竟还藏着多少秘密,又有着多少不被人知的过往。 原本在他看来不过一片荒蛮的土地,在此时也愈发不简单了起来。 当夜,疾狼部外,某处缓丘之上 “千户!”残耳大步走来,低声沉喝。 “三件事”墨书双手负立,一双剑眸无悲无喜,目视着前方天际夜色。 “一,明日一早,带队回营” “二,回去后,随时掌握疾狼部动向,不可擅动” “三,传令下去,即刻通知距此最近的虎贲序列,以友部战军。发现九部踪迹,着手清剿一事” “是!”喝罢,残耳再次出声“千户,你不走么?” 墨书微微摇头,依旧平视前方天际“这片平原,还要不了我的命” “是!卑职告退!”残耳面无表情,转身便走。 突然,走出不过数十步的残耳猛然回头,继而放声大喊“公子!狮狂那憨货嘴馋,你回来的时候可得多带些这草原上的特色!” 原地,墨书笑了“本公子让你们全都吃个够!” 月色下,寒风中。 一抹外披玄黑大氅的身影负手而立,目光所向,皆为山河日月,星辰大海。 他没得选,从来便没得选。 他不愿愧对信任,不愿双手染血。但他更不敢弯一次腰,动一丝容。 他的肩上,是万斤担,是大月墨氏的威严,是虎贲三军的荣耀。 于他而言,必须握紧血刀,必须漠视天下。 或对,或错,没有答案。只有前路,一条他必须要走下去的前路。 次日清晨,十余名策马身影驶出疾风部。向着平原深处,一路狂奔而去。 岁月如水,落花无情。 队伍冒着风雪,耐着严寒,在整整五天的长途跋涉下。 随着前方一处不见树木,遍布黑石的矮山出现,队伍的行进速度也渐渐放缓了下来。 第176章 八万战骑,直扑腹地 “傻犊子快看!前面就是黑石山!”马背上,海格迎着风兴奋喊道。 “不就是一座矮石头山么,有啥激动的”墨书撇了撇嘴。 闻声,海格顿时就来了脾气“什么矮石头山!那是我们草原上的圣山,离天神最近的地方!” “哈哈!小兄弟有所不知啊!”赤风微抖缰绳,上前再道 “这座黑石山从古至今都屹立于此,因形似骆驼,故而也叫骆驼山。 相传当年我草原上的先祖就是从这里起家,十六匹战马,十六柄弯刀。 短短二十余年便杀出了个庞大的帝国,放眼整个北陆,尽皆四大部族之疆土!” “四大部族,你们草原上的大部落不是有九个之多么?”墨书不解发问。 “是啊,现在是九大部落,而非四大部族喽~”赤风有些唏嘘的长舒了一口气。 “这部落,部族,难道还有说法不成?”墨书再问。 闻言,赤风也不犹豫,笑着解释道“其实没什么区别,无非就是个称呼罢了。 只不过当年四大部族所达成的功绩,后世千百年来无人可及。故而也就只好以部落自称,无脸用部族一名” 说完,赤风好像又想到了什么,继而再道“对了,其实要准确来说的话,应该是五大部族。 因为种种原因,当初帝国末年时,王部的一个分支脱离了出去,自成一部。 说起来,那个分离出去的部族才是伟大的。 但老天爷不开眼啊,当年正值东陆天朝的鼎盛时期,尤其是一支以墨麒麟为尊的铁骑,让人生不起半点反抗之心啊。 有趣的是,野史上还有记载,说当时率领墨麒麟铁骑的那位禁忌,竟然和从王部分离出去的那个部族领袖是情如兄弟般的存在” “那位禁忌,何名?”墨书皱眉追问。 “别说那位禁忌了,就是当年从这里发家的帝国也彻底消失在了历史长河。至今只有一个武字留存于世”赤风笑着答道。 “哎!前面的可是疾狼部的兄弟!!”突然,随着不远处一道喊声传来。三五名身影策马狂奔,直冲而来。 “瞧!接我们的人来了!”赤风拍了拍一旁的肩膀,随后对着前方放声道 “疾狼部赤风,前来参加九部议事!” “哈哈哈!我道是谁,原来是赤风兄弟!”粗犷声落下,一身着大袄,外披兽皮的圆脸壮汉微微勒住缰绳。 “哈达兄,你我可是有日子没见了啊!”赤风爽朗开口。 “我红河部琐事繁多,要不是这次九部议事,我怕是连马背都没时间上!” 哈达接话道,同时也注意到了前者身旁的年轻身影“赤风兄,这怎么还有个东陆小子!” “昂,这是风云商会的书公子,做些马匹买卖!” 一旁,墨书面上带笑,双手做礼道“风云商会,书,有礼了” “风云商会?”哈达皱了皱眉头“我听说风云商会一直活动在极北平原的诸国间,如今怎么跑到北陆了?” “做买卖,总得多走走不是?” 马背上,哈达眼神犀利,直勾勾的盯着对面身影。 一息,三息,五息,足足数息而过,哈达突然爽朗大笑“哈哈!你个小奸商!果然是无奸不商啊,哈哈哈!” “各取所需,奸从何来?”墨书笑问。 闻言,哈达明显愣了一下“能将奸说成不奸,还说的如此在理。小兄弟,你这辈子要不当商人,可真是屈才了!” “客气,客气”墨书连连做礼。 “哈达兄,九部的人差不多都到了吧?”赤风问道。 哈达摆手“咱们这是来早了,估摸再有个五六天,人能到齐就不错了” “也是”赤风微微颌首。 放眼脚下的这片大平原,谁也不知究竟纵横多少里。要想让所有大小部落的主事人全都聚集过来,其中之艰远不是说说而已。 哈达挥手道“行了!先进营地,帐篷都给你们搭好了!” “儿郎们!走!”赤风率先抖动马缰,向着前方山脚下的营地驶去。 营地不大,帐篷也只有数百顶之多。 而能来到此处的人,无疑是各大小部落中的真正主事人。 除了疾狼部外,几乎每时每刻都有来自不同方向的部落领袖策马赶到。 九部议事,这不是没有过先例。但最近的一次也得是数年之前。 无他,想要将这片大平原上几乎所有大小部落的主事人聚集在一起,难度之大远非常人所能及。 不算九大部落,光是如疾狼,红河等小部落便不下数十上百个之多。若非头等大事,绝不可能如此兴师动众。 而其中究竟所为何事,或许所有人的心里都有了一个大差不差的答案。 与此同时,凉道东境,平原外围 整整近八万骁骑全副武装,默默行进在脚下这片被积雪覆盖的平原之上。 队伍如长龙般,一眼望不到头。 只能看到半空中那一面面北府战旗,以及数支主力骑军的战旗,连同黑虎战旗随风飘扬。 队伍中央,黑虎营旗下 “褚将军,最近军报,敌部位置已经确定,就在这平原腹地的黑石山!”石远山抱拳沉喝。 “黑石山?”马背上,卫褚眉头一皱,随之侧目身旁“老刘,这黑石山有何说法!” 闻声,一旁的副将刘晓面色一正,抱拳喝道“回将军,黑石山被这片草原上的人称作圣山,乃当年草原人发家的地方。 其山并无树木,遍布黑石,因形似骆驼,一些当地人也叫骆驼山。我军若马不停蹄,一路强行军,至多三日便可抵达!” “三日...”卫褚呢喃一二,想了想,随之出声“不,按原定计划,五日内抵达便可!” “褚将军,侯,侯爷可是还在那部落人手上,要...” 不等石远山说完,卫褚虎眸一凝,当即断喝“你是主将还是我是主将!” “您,您是,您是...”石远山连忙俯首抱拳。 “再有下次,本将斩你的头!” 喝罢,卫褚扭头看向周边亲骑“传!天鹰,飞霜,烈羽三骑之将,前来议事!” 第177章 风雨欲来山满楼 “得令!” “得令!” 周边数名亲骑不做犹豫,纷纷调转马头狂奔而去。 黑石山脚下,短短三日间,整个平原上的大小部落便已经到了七七八八。 相较于数日前的平淡,此时的营地内无疑要热闹许多。 其中不乏形形色色,不同装饰的队伍。 或是戴着孔雀头饰,或是于额头处涂抹黑杠,又或是顶着鹿角帽。 不论大部小落,几乎每个部落都有着自己独特的文明。 半山腰,墨书盘腿坐在大方石上,一边啃着肉干,一边打量着下方营地内的人影。 “傻犊子!你坐这儿看啥呢?” 不远处,随着一道女声落下,海格迈着步子有些好奇的走了过来。 “我有名字”墨书瞥眼。 “你那名字不好听!太柔气!”海格大大咧咧的摆了摆手,随之找了块石头也坐了下去。 “哎,这几天你可是在九部跑了一大圈儿了,生意谈的如何?” “还行”墨书有些漫不经心的回道。 海格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对了,我跟阿爸说好了,等这次的风波过去,我们便将那几十匹大黑马还给你” “左右不过几十匹马,用不着还” “那可不行!我们疾狼部可是最讲诚信的!要不是那些月人,我们才不会抢你的马!” 闻声,墨书罕见的陷入了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随着一阵寒风吹来,墨书这才看向了一旁的身影“如果将来,那些月人会让这片土地变得更好呢?” “哼!我们的土地本来就很好!那些月人自以为是,不好好在自己家待着,非要跑来占据别人的土地。他们才是最讨厌的人!”海格愤愤不平。 墨书缓缓吐了口郁气“可是在那些月人看来,他们做的事,是对的” 海格怔怔看着近前的那张东陆面孔“傻犊子,你,你不会是月人吧?” “我...”墨书张了张嘴,看着对方那双无比纯净的眼睛。 一息,二息,三息,最终,他还是提上了抹笑意“不是” “呼~那就好,那就好”海格抚了抚胸脯,随即灿烂笑道“听说月人都可凶了,看你这样儿也不是” “海格” “啊,啊?”海格为之一愣,这好像还是前者第一次直呼自己的名字。 见状,墨书也不在意,接着淡笑出声“其实,我会卜卦” “卜卦?是和那些大部落的祭司一样么,会从天神的口中知道将来要发生的事?” “差不多吧” “真的假的!傻犊子你还有这本事呢?!”海格明显有些不信。 墨书笑着点头“方才我便卜了一卦,过几天,黑石山的石头可能会滑下来” “哈哈哈!傻犊子,你这人虽说无趣些,可有时候还是很可爱的嘛!”海格当即就笑了起来,笑的极为爽朗。 “我们老家有句话,叫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意思就是说,不论什么不可能的事,都有会发生的可能” 说话间,墨书便扯开了衣袍。继而自顾自的将胸甲卸了下来“每每外出之际,我都会穿上这套甲。虽有些沉,但万一要从山上掉下块石头来,也能护住心肺” 言罢,墨书将那块通体墨玉制的虎徽扣了下来,随之递向了前者“喏,送你了” “不仅是半套甲,还将那最值钱的玉牌牌扣了。傻犊子,你可真小心眼!”海格略显不快,不过还是接过了那半套做工极其精致的胸甲。 “这胸甲上刻的纹路是何物,看着好生霸气” “猫”墨书淡笑答道。 海格直接就是一个白眼“那个好人会将猫的纹路刻在甲上!” “没听说过么,猫可是有九条命!” “傻犊子,你不仅小心眼,还怕死” “哈哈哈,这世上谁人能不怕死!得到的越多,便越怕死”墨书爽朗笑罢,再道 “先将甲穿在里头,这人多,小爷怕有人惦记上” “嘁,我们草原上的人才不会这般坏!”海格撇嘴。 “还我,不送了” “行行行,穿里头还不行嘛!”海格没好气道,然后便大大咧咧的解开棉袍,开始拿着胸甲往身上套。 “傻犊子,这甲如何穿!” 墨书背着身“看不见有皮扣么!” “真麻烦!你就不能过来帮帮我!” “不帮” “本姑娘穿的有衬服!” 闻声,墨书这才回过了身,三下五除二便帮着前者将胸甲穿戴在了身上。 “这铁壳子是好啊!箭都不一定能射穿!”海格笑着拍了拍前胸,很是满意。 “行了,走了!”墨书拍了拍双手,起身便走。 “等会儿!”海格连忙叫住,紧接着从脖子上取下了一条玛瑙项链“喏,这个送你!” 墨书疑惑道“为何送我?” “这叫礼尚往来!懂不懂!”海格二话不说,一把便将项链丢了过去。 “你说的对,这项链,我收下了”墨书握着项链摆了摆手,一路向着山下走去。 时间过的很快,晃眼间两个日头便已过去。 随着今天的太阳照常升起,九大部落连同诸多小部落的主事人纷纷抵达黑石山脚下。 连同疾狼部在内,众多大小部落首领皆穿戴盛装,纷纷迈步踏上那条直达山顶,足有数百阶的石道。继而聚集于黑石山顶的祭坛广场,庄严祭祀。 山下,随各部落首领而来的数千轻骑默默驻足于原地,面容间同样肃穆无比。 今日,不仅是九部议事的日子,更是祭祀天神的日子。 如此庄重的一天,所有人都带着无比的肃穆,以及敬畏。 祭坛广场,后方人群 墨书静静站在疾狼部的队伍里,看着前方祭坛下站着的九个服饰不同,体态不一的身影。 他甚至连问都不用问,前方那九个身影除了九大部落领袖这一身份外再无其他可能。 “傻犊子,你今日怎么这般安静?”一旁,海格低声开口。 “没事”墨书微微摇头。不知为何,他有种强烈的预感,今日,便是大军清剿的日子。 “无趣”海格撇了撇嘴,继而指着前方出声 “傻犊子,看见没有,最左边那个披着大青袍,戴着鹿角帽的就是巫云部的猛尔族长。 巫云部可厉害了,每个成年的族人都会成为祭司,能同天神沟通” 第178章 不祥,是不祥! “那的确很厉害”墨书有些漫不经心道。 “看见旁边那个披着大红袍的身影了没?”海格仿佛很有兴致,也不管前者愿不愿意,自顾自的就介绍了起来 “那是离火部的烈熊族长,离火部的族人打起仗来是最厉害的,作战时每人都带着双铁锤。周边那几个国家的军队见了离火部的骑兵队伍都发怵” “还有中间那个穿着白袍的瘦身影。那是古羽部的哲都族长。古羽部可是我们草原上最伟大的部落,人人都对古羽部十分尊敬” “对了,那个站在最右边的是...” “起角!” 突然,自前方祭坛一道大喝之声落下。分布于广场四周的近百名号角手纷纷仰头,捧角而吹。 呜~呜呜——呜~呜呜—— 一时间,无比古老且沉闷的号角声响彻于黑石山顶,响彻于天地之间。 这一刻,场上所有人都将右手抚在了胸前,神情间无比庄重。 祭坛侧位,披着鹿角帽的巫云部大祭司缓缓走向前方石台。 其双眸间无比漆黑,不仅瞳孔漆黑,就连眼白处也是漆黑一片。 “伟大的天神!感谢您给我们带来了自由的荣光!感谢您给我们带来了胜利的号角!”双眼漆黑的枯瘦男人跪在原地,双手高高举起。 “伟大的天神,如今天朝的铁骑再次踏上了我们的草原。他们像野兽般屠戮,他们像恶狼般撕咬” “请您赐福您的子民,让我们有比獠牙还利的弯刀,让我们有比飓风还快的战马,让我们有力量扞卫脚下的土地!” 祭坛下,身披大红袍的离火部族长烈熊放声高呼“宰牛羊!慰天神!” 呜~呜呜——呜~呜呜—— 伴随着号角声,周边十余名离火部族人纷纷拔出弯刀,向着不远处被捆住四蹄的九牛十羊走去。 呜~呜~呜—— 呜~呜~呜—— 突然,刚刚才平息下的号角声再次响起。 不同于先前的号角声,此刻的号角声极为壮烈,更有一股极尽的肃杀包含在内。 “谁!是谁在乱号!”烈熊猛然回头,冷厉扫视着广场四周的号手。 可整整一圈下来,并未发现任何一个吹角的身影。 踏!踏!踏踏! 踏!踏!踏踏! 铁蹄,无比沉闷,无比杀伐的铁蹄声震天撼地,扑面而来,于眨眼间便传入每一人的耳中。 “月,月人的铁骑杀来了!!”数名身披兽皮的壮汉发了疯般跑上山顶,放声大喊。 “什么!?” “月,月人怎么知道我等在这里!!” “走!快走!即刻回部,即刻回部!” 一时间,祭坛广场之上乱作一团。 不论大小部落,所有部落领袖的第一反应全都是撤,无一人有丝毫抵抗的念头。 这次九部议事,本身就不曾带重兵。而就凭山下的那数千随行轻骑,压根就没有半分胜算可言。 “是那支不祥!是那支古金旗下的不祥杀来了!还,还有数万铁,铁...” 石阶上,一身中数箭的红袍壮汉口吐鲜血,最终还是没能说完便彻底没了生机。 “哲都族长!我们现在怎么办!!” “跑,跑不了了!山下已经被月人的铁骑全都堵死了!” 一小部落的领袖刚跑到石阶前,可当看见下方那一面面古金战旗时。 整个人如泄了气的皮球般,扑腾一声便瘫坐在了地上“完,完了,不祥来了,不祥真的来了...” 与此同时,短短不过片刻间,山脚下便成了片切切实实的修罗场。 目光所及之处,只有残肢断臂,只有人仰马翻,血流成河。 随各大小部落而来的数千轻骑宛若羔羊般,被正面冲杀而来的数万大月铁骑无情收割。 什么战术,什么策论,在这一刻全都成了狗屁。数万铁骑的冲杀足以粉碎一切,足以让任何希望就此破灭。 喊杀声,哀嚎声,绝望声,彻底遍布了整座黑石山内外。 马槊的森寒,大枪的锋利,战刀的血红,一切的一切都让战场上为数不多的草原轻骑彻底胆寒。 看着迎面冲杀而来的黑甲战马,看着满甲满胄,武装到牙齿的数万铁骑,所有人都感到了绝望,彻彻底底的绝望。 “给老子将这些个蛮人头头全都绑了!”山顶上,一北府中军骑将于马背上放声怒吼。 话音落下,足足三支隶属北府中军的千人骑队没有丝毫犹豫,纷纷抖动缰绳,穿插于祭坛广场之上的人群中。 广场左后方 “阿,阿爸,怎么办,咱,咱们怎么办!”海格死死拽着一旁赤峰的胳膊,原本红润的脸色也早已惨白无比。 “没事,阿爸在,阿爸在呢”赤风不停安抚着前者,可看着周围那些穿插而过的大月战骑,原本的一丝希翼也彻底跌落谷底。 附近,一路过的北府骑卒当即便勒住了缰绳。目光也在同一时间锁定了不远处的海格“呦呵,这妞长得不错嘿!” “哈哈,都说这大平原上的姑娘长的水灵。如今一看,倒是不虚啊!” “娘的,今儿还真让咱哥几个捞上了!” 闻声,周边数名北府骑卒纷纷微抖缰绳,策马逼了过来。 “你,你们想做什么!”海格面色大变,连连后退。 “干什么?”先前开口的北府青年骑卒玩味一笑,仿佛没有半点心急之色“爷几个饥的慌,这不想来解解馋么?” “我,我这儿还有些肉干,你们,你们要饿的话,就都,都拿去!”海格颤抖不已,连忙将腰间的袋子解下递了过去。 “哈哈哈,姑娘如此一来,我可都有些怜惜了!”笑罢,青年骑卒神色一厉“将这小娘们儿给我绑了!” “得嘞!” 周边数名北府骑卒不做犹豫,跳下马背便大步上前。 “你们想干什么!”赤风大怒,一把便将海格拉到了身后。 马背上,青年骑卒双眼微眯“老东西,你想死不成?” “你,你!” 一旁,墨书迈步上前,直接便挡在了两人身前,继而看向马背上的身影“你,想死不成?” 第179章 对不起 看着眼前那张东陆面孔,青年骑卒也不禁提上了抹慎重“小子,你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原地,墨书并未接话,不过脸色却肉眼可见的冷了下去 “据我所知,凌辱女人,在大月军中属于大忌。是谁,给你等的权利,竟敢如此行事” “哈哈哈!老子还以为碰上了个什么了不起的人物,敢情也就顶了张...” 突然,墨书剑眸一凝。 继而右手成拳,带着一股极为凌厉的破空之势直击近前马背上的身影。 砰! 随着一道沉闷声响起,方才还稳坐马背上的青年骑卒已然躺在了数米开外的空地上。且口吐鲜血,生死不知。 “大胆!!” “围起来!将此子围起来!” 顿时,周边数名北府骑卒纷纷拔刀对峙。 但期间却无一人敢上前,方才那一拳的威势太过震撼,震撼到几人也没把握能将眼前这个年轻身影拿下。 几乎同一时间,周边众多部落身影几乎全都看了过来。 以至于附近路过的十余名北府骑卒也相继调转马头,策马赶来。 原地,墨书漠然扫视着周边一众北府骑卒“让你们的将军,滚过来见我” “小子,你...”其中一名北府骑卒话刚说到一半,可当看见前者从怀中掏出的那块玉虎徽时,双眼猛然瞪大。 “神,神,神武侯!” 几乎就在那块玉虎徽从怀中掏出了的刹那,周边数十名北府骑卒甚至连半分犹豫都不敢有。纷纷单膝下跪,抱拳尊喝 “侯,侯爷!” “卑职等,见过侯爷!” “见过侯爷!” 轰! 眼见如此,附近众多部落身影顿感五雷轰顶。 其中不乏有人认出了那个手持玉虎徽,挺立于原地的年轻身影。 而现在,那个前几日辗转于各部落间商讨马匹买卖的年轻人竟是神武侯。 如此惊天变故,让所有人都感到了一股浓浓的不真实。 人群间,海格有些失神的看着前方那个外皮玄黑大氅的身影。 有震撼,有惊愕,但更多的却是一种愤怒,极大的愤怒。 一旁,同样处在震撼之余的赤风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一把便将欲要冲出去的海格拉了回来“不可!现在什么都不要说,什么都不要问” “阿爸,他,他就是那支不祥的主人,他骗了我们所有人!”海格咬牙切齿,双眼间无比通红。 赤风死死搂住几近崩溃的女儿“阿爸知道,阿爸知道,现在,听阿爸的。不要说,也不要问” 怀中,海格全身抽搐不已,不仅是哭的缘故,更多的则是那股滔天的愤怒。 此时的她又怎会不明白,今日一切的一切,全都是前方那个外披玄黑大氅的身影所一手缔造。 场中 墨书依旧站在原地,可神色间却异常森寒。 “本侯说的话,都听不见么?” “是!是!卑职这便去!”其中一北府骑卒连丢在地上的战刀都顾不得捡,连忙向外跑去。 踏!踏!踏! 突然,随着石阶上一阵阵铁蹄声传来。广场上所有的目光都不禁看了过去。 直至铁蹄声越来越近,直至那一面面古金战旗暴露在所有人眼中。 恐惧,一股无比窒息的恐惧顿时笼罩祭坛广场内外。 看着那支黑甲黑胄,皆戴阎罗面的铁骑缓缓驶来,不论北府骑兵还是众多部落领袖,没有人还能保持淡定。 “不祥,真,真的是不祥来了!”人群中,某一部落的领袖瞪大双眼,失声喊道。 不远处,一部落领袖瘫坐在地,呆滞呢喃道“是,是古金旗,是那支千骑破凉国的不祥。完了,完了,都要死,都要死...” 队伍前列,富大海眼尖,第一时间便发现了前方那抹外披玄黑大氅的身影“是书哥!书哥在那儿!” 闻声,连同沈知安,南川等一众百户不做他想,快速抖动缰绳,率领本部铁骑奔向那抹身影所在。 祭坛广场上,当着所有人的面,近千皆戴阎罗面的虎贲骑纷纷翻身下马。 继而单膝跪地,向着前方那抹挺立于原地的年轻身影,抱拳沉喝 “侯爷!” “侯爷!” 千人齐喝,声势之大如万丈波涛,声势之威如上古兽吼。 原地,墨书负手而立,一双剑眸间无比漠然“老残!” “卑职在!”残耳大步上前,抱拳俯首。 墨书抬起右手,指向不远处那抹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北府骑卒身影“查,凡今日在场之人,从上到下,一查到底” 言罢,墨书转身便走。 可就当他准备离去之时,不远处那个双眼通红,带着无比愤怒的身影让他不由顿住了步子。 墨书努了努嘴,看着那双本该纯净如水,此时却布满愤怒的眼睛,他平生第一次有了躲闪的念头。 最终,墨书向前迈出了步子。 一步,两步,三步,直至距离海格不到三米时,这才堪堪停了下来。 海格红着眼睛,死死盯着面前的身影。 不过很快她便收起了愤怒,嘴角处随之挂上抹不屑冷笑“神武侯大人,您,当真好手段” 墨书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最终还是将欲要开口的话咽了回去。 “对不起”声音很轻,却传入了周边所有人的耳中。 说完,墨书果断转身。一人,默默向着山下走去。 “墨令!疾狼部所属,兵戈不扰,战火不侵。永世,祥和” “得令!” “得令!” 场中,不论是一众北府骑卒,还是六梯队铁骑相继单膝跪地,抱拳放声大喝。 墨令,大月墨氏的亲令。 或许在场众多部落首领都不知墨令的份量,可作为大月军伍的他们,无一人不知,无一人不晓。 墨令出,万军尊。 那是大月墨氏的无上威严,代表着大月墨氏的无上意志。 一令可定百万生,覆手可定百万死。说的,便是墨氏亲令。 山下石阶前 眼见来人,卫褚连忙放下手中纸册,继而俯首抱拳“公子!” “嗯”墨书微微摆了摆手,看着前方那片刚刚才平息下来的战场。 目光扫视而过,一支皆戴阎罗面,腰挂黑虎刀的铁骑随之进入视线。 第180章 一堂血淋淋的课 “这是?” “回公子!这便是从我虎贲左军抽调来的两千余骑,都是先拓营的好手!”卫褚抱拳答道。 “来的,倒是时候”墨书点头,同时对接下来的事也有了一个决定。 “公子,要不末将先去将队伍集结过来?”卫褚试探出声。 方才前者刚走下来的时候他便察觉到了不对劲,可究竟所为何事,他也是一头雾水。 “不急,一会儿再说”言罢,墨书想了想,再道“草原上大大小小近百个部落的主事人都在上面,如何做,自己看着办” “是!末将这次所率战骑不下八万余众!至多三月之期,便能一举平定草原!” “卫褚” “啊,啊?”卫褚为之一愣。 墨书侧目“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此番道理,明白否?” 闻声,卫褚猛然瞪大双眼“公子!我先拓二营可...” 不等前者说完,墨书直接摆手“我是说,这北府的骑卒序列,是否该整顿一二了” “是,是该整顿,是该整顿!”卫褚连连点头,同时心里深深松了口气。 瞥了眼远处搭建的木台,墨书背手走去“那处木台不错,适合砍头” 原地,卫褚神色一凝。没有犹豫,甚至连半分停留都不曾有,转头就往山上跑去。 随着晌午到来,黑石山一带的风雪渐大,乌云彻底笼罩了整片天空。 谁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可谁都能感受到一股浓浓的杀气,比战场还要浓郁的杀气。 不知从何时开始,在场两千余皆带阎罗面的虎贲骑及六梯队铁骑纷纷集结于木台前方空地。 期间无一人说话,三千骑默默驻足,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由于此番缘故,不多时,空地外围便聚集了不下近万人。 连同众多被押下山的部落身影在内,所有人都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极为好奇。 空地外围,某处人群中 一先拓二营的虎贲将士看着前方空地上站着的三千骑,不由好奇道“听说侯爷打算成军了,难不成准备在这儿办成军仪式?” “刚没看见褚将军的脸色?那黑的都快要杀人了”旁边,一虎贲将士回话道。 “既不是成军仪式,那这是何为?” “一手消息,听说是北府军里有个不知死活的骑卒公然凌辱草原女子,还正巧让侯爷撞上了...” “啥,啥?!哪个狗日的敢如此张狂?” “不知,不过想来那不知死活的玩意儿应该有点背景,要不然也不敢那般张狂” “啧啧,碰上侯爷,他爹就是天王老子,怕也没得救了...” 一较为老成的虎贲骑注意到前方木台上的身影时,连忙低声提醒道“行了,都别吵吵了,没看见侯爷上台了” 与此同时,人群后方。 海格默默站在原地,前面几人的所言皆被听了个清清楚楚。 不同于其他被缚的部落身影,连同她在内的数名疾狼部族人全都安然无恙,行动自由。 “阿爸,这位神武侯大人,又开始演戏了”海格轻笑出声,笑的极为嘲弄,极为不屑。 “海格”赤风神情凝重,对着前者微微摇了摇头。 “哈哈哈,既然他敢做,还容不得旁人说了?”海格放声大笑。 看着周遭还未处理完的同族尸体,看着脚下被鲜血浸透的土地。海格的笑声愈发放肆,愈发嘲弄。 大笑过后,海格又好似变了个人,沉默不语的向着周遭那些战死的同族尸体走去。 或是用血布,或是用残破皮甲,为死者去保留最后的一丝体面。 期间那双原本纯净如水的眼睛变得黯淡无光,变得麻木不仁,甚至有了一丝冷漠。 她好像感受不到劳累,也感受不到周边的异样目光,只是自顾自的做着她唯一能做的事。 不远处,一飞霜骑卒不禁皱眉道“这女人是谁?莫不是疯了?” “别管闲事!那女子是疾狼部的...”一旁的骑卒低声提醒道。 “疾狼部?就是那个被侯爷以墨令做保的小部落?” “咳咳,不想惹事儿就将嘴闭上!” 闻声,一些原本还有些好奇的兵士纷纷收回了目光。谁也不愿去惹上麻烦,更何况是和墨氏有关的麻烦。 场中,木台之上 墨书双手负立,平静扫视着下方驻足于此的三千铁骑。 直至扫视了整整一圈后,墨书上前一步,放声道 “不得不说,你们来的是时候!不错,今日便是本侯成军的日子!而你们,你们所有人,即日起,都将成为本侯手下的兵!” “可在此之前!本侯要在这儿,给你们所有人,上一堂大课!”言罢,墨书神色一厉,随即看向台下左侧“给老子带上来!” “是!”残耳不做犹豫,大步走向台上。 其后,二十余名扒了甲胄的北府军身影被亲兵甲士双双押上木台。 台上,残耳双手抱拳,放声大喝“回千户!此次行刑人员共二十三人! 分别有北府中军平字营骑参将一人!北府中军平字营骑一梯队千户一人,副千户二人!其下八小队百户一人!副百户一人!什长以骑卒,共计十七人!” “我!我没犯事!我只是正巧路过,正巧路过啊!!”一双手被缚的骑卒面色惨白,惊恐大喊。 “闭嘴!”狮狂眉头一皱,抬腿就是一脚。 附近,二十余名被扒了甲胄的身影全都双眼无神的跪在了木台上,等着不久后的屠刀落下。 看着那抹外披玄黑大氅的身影,没有人还抱有一丝侥幸。哪怕大部分人都并未直接参与,可同样改变不了最终的结局。 “我原以为,我大月的军伍还如当年一样。手中戈矛依旧锋利,心中的戈矛也同样锋利!可今日,我却看到你们心中的戈矛早已腐朽不堪” 墨书双手叉腰,深吸一口气,放声再道“或许有人说,老子是虎贲!旁人之错,于我虎贲何干!” “是啊,你们是虎贲,你们是整个北疆百万边军的巡察者!可今日!就在你们的眼皮子底下! 竟然有人敢强抢民女,欲图不轨!哈哈哈,哈哈哈哈!”墨书摇头大笑,似是自嘲,似是无能。 第181章 成军,不祥骑 “可笑!大可笑!你们不嫌丢人,老子嫌!天天将虎贲挂在嘴边,天天将老子天下第一挂在嘴边! 结果呢,一个小小的骑卒什长都不曾将你们放在眼里! 有时候我就在想,究竟是骄纵给过头了。还是,你们心中的戈矛,也朽了” 台下右侧,一直驻足于原地的卫褚眼皮一跳。 没有犹豫,甚至连半分拖拉都不曾有,当即单膝跪地,抱拳俯首 “末将有罪!请公子责罚!” 几乎同一时间,在场一众虎贲左军将领纷纷单膝下跪,抱拳沉喝 “末将有罪!请公子责罚!” “末将有罪!请公子责罚!” “你们的罪,自有家法惩戒”墨书默默收回目光,继而再次看向下方三千铁骑 “今日这个脸,老子替你们找回来!以后!谁若是让我没脸,本侯,便让他没脑袋!” 喝罢,墨书随即侧目“老残,斩!” “得令!”残耳抱拳沉喝,继而放声于木台之上 “拔刀!” 刺啦! 刺啦! 随着一道道极为刺耳的声音响起,连同狮狂,那木错在内的众多亲兵纷纷拔出腰间战刀,对准前方跪着的一排脑袋。 “斩!” 斩声出,屠刀落。 不过半息间,木台之上血流成河。十余个脑袋如南瓜般齐齐滚落至台下。 外围人群中,连同石远山在内的一众北府将领,以及飞霜,天鹰等各战骑将领如坠冰窖。 一股极为浓烈的杀意扑面而来,让所有人不寒而栗。 整顿,即刻整顿! 这不仅仅是虎贲诸将的第一念头,更是外围人群中诸多军队将领的第一念头。 今日不过是死了一个参将,几个武官。而日后,谁也不知那柄屠刀会不会落在自己的脖子上。 没人怀疑站在台上的那位外披玄黑大氅,内着黑虎军袍的身影敢不敢杀。 别说眼下一个参将,就是如北府,丹阳等战军之主将,若真是犯在前者手里,那也绝逃不过一个斩字。 “课,我给你们上完了。下面,说正事”墨书顿了顿,随之放声道 “成军,自然得有个名号,可这叫什么却成了个难题。 而今日,我听见有人喊你们不祥,喊我古金战旗下的所有铁骑,皆为不祥。 初闻时,我不觉得这两个字有多好。不祥,此二字沾因果,染诡异,于我出征将士而言,实为一种诅咒。 可细细琢磨一番后,我又对此二字颇为喜爱。 为何,因为这是敌人给我们的名号。他们视我们为不祥,说明他们怕了,怯了! 而我虎贲将士,从来便不惧什么因果,不怕什么诡异。 即日起,你们!我虎贲左军的三千将士脱离虎贲序列,成军,不祥骑!” “风!风!大风!” “风!风!大风!” “风!风!大风!” 下方,三千余皆戴阎罗面的铁骑高举战刀,放声大喝于四野。 他们用独属于大月的喊杀声来告诉所有人,他们喜欢这个名号,他们,是不祥! “自今日起,我军下辖三支梯队!”喝罢,墨书神情严肃,看向台下数名身影“富大海!南川!” “卑职在!”富大海,南川二人当即迈出队列,抱拳沉喝。 “令!富大海擢升我军副将,主管钱粮,兼任一梯队副千户!” “得令!”富大海庄重抱拳。 “令!南川擢升我军一梯队千户!” “得令!”南川重重抱拳,神色间没有半分异样。 台上,墨书微微点了点头,随之看向一旁身影“左丘野,何大山!” “卑职在!”两人双双迈出队列,抱拳而喝。 “令!左丘野擢升我军二梯队千户!令!何大山擢升我军二梯队副千户!” “得令!” “得令!” 两人面色郑重,没有升迁的喜悦,只有对接下来那份重任的严阵以待。 “沈知安,方羽!” 闻声,位于队伍前列的沈知安,连同另外一名约摸二十余岁,全身上下都散发着磊落之风的青年双双迈出队列,抱拳齐喝 “卑职在!” “令!沈知安擢升我三梯队千户!令!方羽擢升我三梯队副千户!” “得令!” “得令!” 沈知安,方羽两人不做犹豫,正色抱拳。 台上,墨书淡淡打量着迈出队列的六名身影。 最终,目光锁定在了最左侧的一名青年身影上“小子!上次破凉王宫刚升了副百户,现在又升副千户,感受如何?” “回侯爷!卑职没啥感受,就是,就是...” “说!” “是!”方羽不再犹豫,抱拳放声道“回侯爷!卑职就是想知道!以卑职如今副千户的官职,揍个三品将军过分否!” 闻声,墨书也不禁弯起了嘴角“你当初一个小小的什长都敢将那营将打着玩儿,怎么,现在草鸡了?” 方羽面色不变,肃声大喝“回侯爷!卑职不是草鸡!别说那捞什子三品将军,只要您给兜着,天王老子来了卑职也敢搂他两捋胡子!” 墨书笑意渐浓,随即放声于下方三千军阵“方羽所言,都!听见否!” “听见!听见!听见!” 场中,三千不祥骑齐声沉喝。 “今日,我要你们所有人记住!你们是不祥!但你们同样是虎贲!身上披的是黑虎甲!胸前嵌的是黑虎徽! 你们!是我大月军中最精锐的铁骑,更是我大月军中的执法者! 都给我好好看看这二十三颗脑袋,看个仔细,看个清楚!虎贲的眼里不容沙子,不祥的眼里,更不容沙子! 监军司不敢砍的头,我不祥来砍!监军司不敢得罪的人,我不祥来得罪! 军规军纪,从来不是形于表面,而是刻在心里,刻在你们每一人的骨子里!” “不祥!不祥!不祥!” “不祥!不祥!不祥!” 三千骑振臂高呼,一张张阎罗面之下皆为肃穆。 直至这一刻,不祥二字彻底被具象化。 无他,只因台上那个外皮玄黑大氅,内着黑虎军袍的身影给不祥注入了一种魂。一种独一无二,独属于不祥的军魂。 几乎同一时间,场外围观于此的所有人。上至各军将领,下至寻常骑卒,尽皆全身一颤。 第182章 憋屈的方羽 所有人都明白,自今日起,这三千不祥骑会成为真正的执法者,比虎贲还厉,比监军司还严的执法者。 作为胜利者,大破城门,血流成河的那一刻,不论是谁,都会被欲望所支配。 女人,财富,那些平日里不可得的一切,在鲜血下,在战火下,仿佛都成为了随手可得的东西。 而不祥骑的出现,让所有人的心里都扎进了一根刺,一根不敢拔,也拔不掉的尖刺。 这根刺时时刻刻提醒着所有人,欲望若现,人头落地。 三月末,本该是春暖花开,清风拂面的季节。 而处于北陆的这片大平原却依旧寒冷,依旧刺骨。 不同于往年,今年的大平原上除了风雪,每一寸土地上都散发着极为刺鼻的血腥味。 短短两个多月,大月铁骑遍布整片平原。在诸多大小部落首领被俘的情况下,这片平原上的势力犹如散沙般,一击而溃。 至此,平原大定。同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前方,投向了那个雄霸北陆多年的霸主国,北冥帝国。 北部平原,某处峡谷上方空地 近三千不祥骑搭建军帐,驻扎于此。 相较于数月前,队伍中明显少了许多身影。 值得一提的是,那一套套的黑虎纹甲缝隙间,那一柄柄黑虎横刀的血槽间,无时无刻都散发着刺鼻的血腥。 谁也分不清那些早已干枯在甲胄和战刀间的血渍究竟是自身的还是敌人的,同样也没人去在乎。 至少,此时的他们还活着,真真切切的活着。 驻地中央,不祥骑主帐内 “侯爷,如今平原大定,咱是时候向北冥进军了吧”侧案前,南川出声问道。 主案前,墨书挑眉“你这是急着回家抱媳妇儿?” “哈哈!这小子别说媳妇儿了,就是个相好的都没有!”富大海爽朗笑着。 南川脸色一黑,侧目道“死胖子,怎么那儿都有你!” “川小子,你就是这般同上级将领说话的?” “你莫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副,千户” “小爷虽说兼任你一梯队副职,可小爷这副将难不成是摆设?” “猪鼻子插大葱,你装个什么相!” 富大海愤然起身“去你大爷的!不行出去练练!” “走啊!练练!” “小爷怵你?” “不怵就走啊,墨叽个蛋!!” “走,走就走!走!” 至此,两个身影相继迈出帐外。 而坐于帐内的众多身影,连同墨书在内都对此早已是见怪不怪。如若两人一天不犯冲,那才真是个稀罕事儿。 帐内,何大山摇头失笑“这川子也是,前不久打离火部的时候,拼了命也要去救大海。怎么这一见了面就犯冲” “闲着也是闲着,打着玩儿去呗”墨书不在意的摆了摆手。 “对了侯爷”沈知安好像想到了什么,出声再道“听说定北王不日将亲临北部平原,主持北伐大局” “定北王...”闻声,墨书也不禁陷入了沉吟之际。同时一个极为模糊的身影随之浮上脑海。 左侧案前,左丘野有些疑惑道“侯爷,这定北王,不是你二叔么...” “二叔...”墨书狠狠抽了抽嘴角。 也许旁人对他这位二叔不甚了解,但他却是一万个了解。 “娘的!这次是小爷让着你!” “海副将大气!这让人的本事,在下自叹不如” “你嘲讽小爷?” “岂敢岂敢” 说话的功夫,富大海,南川二人便走入了帐内。 主案前,墨书瞥了眼那鼻青脸肿的富大海,以及衣服上沾了点儿灰的南川,嘴角处也不由弯了起来“海副将这是,又体恤下属了?” “我...”富大海一脸憋屈。 “侯爷!” 突然,残耳大步迈入帐内,抱拳沉喝。 “何事?”墨书问。 “回侯爷!定北王已至莽山大营!令各军主将前往莽山,共议北伐大局!” 不等所有人开口,富大海率领惊呼出声“啥?!书,书哥,你二叔儿来了?” “你闭嘴!”墨书狠狠瞪了眼前者,继而再道“何时启程?” “回侯爷,飞书上说,即刻启程!”残耳抱拳道。 “还真是闲不下来”墨书撇了撇嘴,随之起身“老何,安子,接手军务,等我回来!” “得令!” “得令!” 何大山,沈知安两人面色一正,抱拳沉喝。 原地,墨书微微颌首,随即抄起一旁的昆吾刀,大步迈向帐外“老残,招呼亲骑,赶赴莽山大营!” “是!”残耳连忙跟上。 帐内,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富大海一时还未反应过来“这,这就走了?” “不走陪你再聊会儿?”南川挑眉。 “大爷的,怎么小爷说个啥都有你一嘴!” “老子乐意搭理你?” 眼见势头不对,何大山一把便将南川拉了回来“行了!打住!都打住!” “等会儿!”左丘野好像想到了什么,随即看向一旁“海哥,刚照你的意思,是见过定北王?” “见过?”富大海不屑撇嘴“何止是见过,当年定北王带着...” 见前者话说到一半便没了下文,方羽顿时就急了“带着谁?去干啥了?海哥你别停啊!” 南川脸黑,抬手就是一巴掌“怎么哪儿都有你!没出息的玩意儿!” “百户,我,我这不就问问嘛...”方羽摸头委屈道,好像从始至终他也就说过这么一句话。 “行了,既然都不想听,那小爷也不愿浪费口舌!”富大海摇了摇脑袋,自顾自的便掏起了耳朵。 左丘野有些心痒发问“海哥,可是和侯爷有关?” “算是吧”富大海依旧恍若无人的掏着耳朵。 “死胖子!赶紧说!”南川瞪眼。 “你管谁叫死胖子?” 一旁,何大山极为认真的开口“川子,你最近可是有些跳脱了” “南川哥,那批马靴,我三梯队还得考虑考虑”沈知安若有所思的摸着下巴。 左丘野面露难色“南川哥,我二梯队近来也不富裕,先前答应你一梯队的马具,抽调起来怕是有些困难了啊” 原地,南川脸色黑如煤炭,胸膛更是起伏不定。 第183章 叔侄情深 半晌后,这才抱起了拳头,对向富大海咬牙切齿道“海副将,卑职方才冒失之言,还请勿要放在心上!” 见状,富大海当即就乐了,连忙摆着手“哎!南千户这是说的哪家话!本副将一生光明磊落,岂是那等狭隘之辈!” 何大山瞥了眼身旁的南川,随之提醒道“大海,你,你差不多了行了啊” “咳,咳咳!既然都想知道,那咱就说说!”富大海有些心虚的看了眼对面的南川,随之正色开口 “话说!当年定北王回都述职之际,正赶上了梧桐街举办的游园诗会。 那时候的定北王还不曾被封王爵,而是当时虎贲左军的主将。 年轻嘛,这想法自然就多些。而当年刚满九岁的书哥正是好奇的年纪。 于是乎,叔侄俩一合计,向着游园便走了去。 这一路上的莺莺燕燕直接便让咱书哥开了眼,什么身着薄纱的美妇人,手持小扇的美娇娘,对于长年在墨府内习武练功的书哥来说那真是受不了一点儿。 其实也不能怪书哥,那个正经人能受得了那般诱惑,更何况还是头一次进烟花间的愣头小子。 咱定北王爷也是豪爽,当夜便点了八个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都堪称一绝的才女前来服侍。 叔侄俩潇洒至极,各个左搂右抱,美人在怀。 那是听着曲子喝着小酒看着小舞,可谓天上人间不外如是。 可好景不长,就当叔侄俩都玩儿的火热之际。也不知是谁报的信儿,墨老爷子提着那昆吾刀一脚便踹开了包厢房门。 眼见当爹的来了,咱定北王爷也是不磨叽,丢下书哥,自己个儿一溜烟便从窗口逃了出去。 这下可好,徒留书哥一人呆坐桌前,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最后听说墨老爷子抄起刀鞘狠狠将书哥抽了不下百次,直至彻底酒醒后这才罢休...” “后,后来呢!后来如何了!”南川急忙追问。 案前,富大海不紧不慢的微抿了口茶后,这才接着开口“后来的事儿,基本上皇都城里人人都知道。 次日晌午,已经逃出皇都百里外的定北王爷硬生生是让虎贲卫骑给压了回去。 说说这事儿,本来不逃还好,左右也不过一顿打。可这一逃,让本就在气头上的墨老爷子更是上火。 于是乎,咱这位定北王爷直接就被吊在了朝阳门下,墨老爷子亲自持刀。 足足用刀背抽了数百下,直至其后背血肉模糊,人都已经昏死过去时,这才堪堪作罢。 直至现在,这皇都城里近九成的人都不知当年定北王的那顿打是因何缘故。 而就是那顿打,整个皇都城里做青楼生意的全都夹起了尾巴,关门大吉的更是大有人在。 甚至就连那做木窗生意的铺子都吓了个半死,连夜整顿自家商铺,主打一个结实耐用,还耐踹!” 闻声,帐内一众身影全都狠狠抽了抽嘴角。如此密闻,若不是今日听说,怕是做梦都梦不到如此离谱的事迹。 “海哥,照你这么说,咱,咱侯爷九岁便逛青楼了?”方羽愣愣问道。 富大海挑眉“难不成你小子还觉着咱侯爷是个正经人?” “我,我觉得咱侯爷都,都挺好的啊...”见状,方羽也有些不确定了起来。 富大海瞥了眼帐内众人“再说说?” “说!赶紧说!”南川迫不及待。 沈知安双手环抱,意有所指道“咱今儿个不是来议军事么?” 左丘野连忙点头“对对对!海哥,你可是咱不祥的副将军,这军务事可得你来操持!” 一旁,何大山使劲抽了抽嘴角,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来。 “咳咳,既如此,那大海也就,却之不恭,却之不恭了哈!”富大海嘴角带笑,连连抱拳。作罢,单手猛然拍向案前 “话说当年...” …… 至此,坐落于不祥骑驻地最中央的主帐内多出了数名极为认真的面孔。 如稚童坐堂般一字不漏的听着面前这位胖先生授业解惑。 与此同时,于平原上策马狂奔的墨书没由来便打了个喷嚏。 “侯爷,你身子不舒服?”一旁,残耳顿时便皱起了眉头。 墨书摆手,顺道揉了揉鼻子“娘的,谁在念叨老子呢...” “侯爷!俺听说打三个喷嚏是念叨!打一个那指定就是有人在骂你!”狮狂迎风喊道。 “盼小爷死的都不知多少个”墨书撇了撇嘴,随即快抖马缰“继续赶路!” 见状,残耳,狮狂几人也不再纠结,连同周边数十亲骑纷纷夹紧马肚子,一路向北狂奔。 莽山,北部平原上一处为数不多的山脉。 而一旦越过北原,那便真正到了北冥帝国的南疆域。 随着定北王的到来,随着北疆各路大军陆续集结于此。整个天地间都充斥着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氛。 所有人都在看着,看着那两个霸主国的即将碰面。 如此惊世大战,放眼历史长河中也不多见。而这一年,这个初春,势必会让北陆的天变了颜色。 三日后,莽山大营,王帐外 眼见来人,尤其是看到前方马背上那抹年轻身影胸前的玉虎徽时。 值守于此的数名亲卫眼皮一跳,连忙上前单膝跪地,抱拳俯首 “卑职等,见过侯爷!” “卑职等,见过侯爷!” 墨书微微摆手,随之翻身跳下马背,问道“王爷何在?” “回侯爷!王爷正在帐内同各军主将议事!卑职这便去禀报!”一老成亲卫抱拳回话。 “不必”说完,墨书指着身后一众不祥亲骑“差人将我这些个弟兄安顿妥当!” “是!”老成亲卫俯首沉喝。 原地,墨书点了点头,然后迈步向着王帐走去。 “不祥骑主将,神武侯,墨九公子到!” “不祥骑主将,神武侯,墨九公子到!” 随着一道道沉喝落下,王帐内几乎所有身影全都放下了手中事,继而转身看向帐门处大步走来的年轻身影。 一套简简单单的黑虎纹甲,一件宽松寻常的玄黑大氅。 可其胸前甲上那块由墨玉通体雕刻而成的玉虎徽让一切都变得不简单,不寻常。 第184章 你觉得呢 沙盘边,一身披红云甲的中年将领当即抱拳“北府主将,楚战野!见过公子!” “丹阳主将,上官忌!见过公子!” “飞霜主将,叶风!见过公子!” …… 一时间,王帐内众多各军主将纷纷抱拳,面色肃穆至极。 “诸位将军,言重了”墨书同样抱拳,回以微笑。 他很清楚眼前这些个平日里傲到没边的主将实际上拜的是他胸前那块玉虎徽,以及墨九公子的名号。 别的都先不论,在场这一众将领里,除了个别独立骑的主将,哪个不是手握十几万大军的存在。其中身赋侯爵者也不在少数。 若无那层身份加持,就是顶着神武侯的名号,也不见得能让这帮大月国的高级将领如此客气。 作罢,墨书这才看向了站在沙盘正前,身披紫黑蟒纹甲的中年身影。 “不祥骑主将,墨书!见过王爷!” 沙盘前,墨凌风右手一招“滚过来!” “是!”墨书不做犹豫,大步向前。 看着走来的身影,墨凌风很是满意的拍了拍前者的肩膀“不错!还是那鸟样儿!” 墨书嘴角一抽,顿时语塞。 “听闻公子千骑开凉国,孤身定平原。此等盖世之姿,当为我大月军中年轻一辈之楷模啊!”楚战野笑着赞叹道。 墨凌风侧目“怎么,本王的侄儿砍了你北府军几颗脑袋,这便记在心里了?” 闻声,楚战野脸色一僵,扑腾一声便跪了下去“末,末将绝无此意,绝无此意!” “楚将军为人敞亮,二叔这是误会了”墨书笑着扶起跪在地上的身影,嘴角处也不禁多了抹耐人寻味之色。 墨凌风双手叉腰,爽朗笑道“哈哈哈!老楚啊老楚,你说说你,就这般不禁吓?” “是,是末将误会王爷了”楚战野忐忑出声,后背处已然被冷汗所浸透。 眼见如此,帐内诸将纷纷面色一紧。 短短三言两语间,其中意思已然在明显不过。 能坐到如今这个位置上,谁也不会脑子缺根弦。不仅不缺,多长几根的都大有人在。 如今用兵北冥在即,而大月的黑龙旗若想真正插在北冥的土地上,远远不是兵戈所能决定。 不同于沿途诸多小国,北冥,是真正的国家,有着文明延续,有着家国情怀的国家。 兵戈再利,也只能灭其躯体,而不能覆其文明。 这样的国家,一旦激起民愤,一旦失心于民,那所带来的后果无疑是毁灭性。 军规军纪,从来都不只是约束自身的手段,更是征服敌人的手段。 也许前段时间那二十三颗脑袋还不足以让在场一众身赋军爵,位各军主将的身影放在心上。 但今日墨凌风的一句玩笑,却让众将深深记在了心里。 当然,至于楚战野究竟是有意为之,还是无意而为已经不重要。 重要的是,自今日起,北疆各路主力军中都会真正掀起一场整顿军纪军风的浪潮。 很快,今日的议事便落下了帷幕。 随着各军主将相继告退离去,偌大的王帐内便只剩下两个身影。 墨书四仰八叉半躺在木榻上,一边啃着果子一边说道“二叔,听说当年这老楚就是专门给你牵马的?” “哈哈,你个小兔崽子还真是沾了毛儿比猴还精!”墨凌风也不遮掩,说话间便坐向了一旁的木榻。 “提前给你小子通个风,至多月余,我军将同时用兵于北冥南疆的幽,山二州之地!” “同时?”墨书一愣,再道“二叔,那两州左右之跨度少说也有两千里了吧。拉这么长的战线,我军后方辎重部队能吃的消嘛...” 墨凌风没好气道“老子是闲的没事儿干,跑到前线溜腿儿来了?” “咳,您说了算,您说了算”墨书连忙讪笑出声,可心里却是一阵嘀咕。 他敢保证,若一旁木榻上坐着的不是前者,那直接上去就是两拐子,且连个顿都不带打的那种。 “这次冷沧带着虎贲左军主要分布在幽州战线,你也跟着去溜达溜达,长长见识” “二叔,你这是准备让冷将军来给咱当老妈子?” “你觉得呢?”墨凌风抬眼。 “我...”墨书又一次语塞。 “行了!这正事儿说完了,该说说私事了”墨凌风放下茶盏,手指敲打着桌面“听说,拓跋启那小子同你很熟?” “昂,熟”墨书有些不知所以。 墨凌风点了点头,再问“那小子为人如何?” 闻声,墨书面色一正,认真答道“那小子为人老实,顾家,会体贴人!” “又他娘让你猜着了?” “啊?猜着什么了?二叔你说啥呢?” “说你奶奶个腿儿!”墨凌风脸色一黑,抬手就是一巴掌。 待没好气的瞥了眼前者后,随之低声呢喃了起来“既能入你的眼,看来拓跋启那小子也是个好材料” “二叔,陛下这是指婚了?”墨书试探问道。 “指婚谈不上,去年你颜妹回了趟皇都,皇后那边儿倒是有些意思” “那小子是不赖,不过我觉得怎么着也得让两人先见见面,互相有个印象不是” 墨凌风微微颌首“这话不假,我姑娘可不受委屈!要真是看不对眼,那小子就是金疙瘩也不成!” “没毛病!就冲二叔你这句话,等日后回皇都时,侄儿将那整条梧桐街都包了,给二叔接风!”墨书拍着胸脯,豪气干云。 墨凌风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前者。 一息,三息,五息,足足数息而过。 墨书有些心虚“咳,咳咳,二叔你这么看着我作甚...” “你觉得呢?” “我,我还有点儿事,我先走了”说完,墨书起身就走。 “给老子滚回来!” 顿步,转身,落座,墨书一气呵成,期间没有半分突兀。 榻上,墨凌风平复了一番后,这才缓缓出声“听说,你身边有一个女子?” 墨书不在意摆着手道“瞧瞧,这风言风语怎么都传到二叔这儿了。我是看那丫头也不容易,捎带手便安排人给送了回来” 墨凌风不曾接话,只是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前者。 第185章 四百一十三 见状,墨书顿感不妙,连忙解释出声“不,不是...” “动心了?”墨凌风直接打断。 “咱这当兵的,指不定哪天便死在哪个犄角旮旯了,没啥可动心的”墨书笑道。 “就你这鸟样儿,将来还想扛那万斤担?”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明日,率军赶往幽州境外,虎贲左军大营。具体如何,听你冷老妈子吩咐!”言罢,墨凌风起身就走,期间没有半分停留。 原地,看着帐内离去的背影,墨书逐渐收起了笑意。 不觉间,右手摸向了怀中,摸向了那只一直都在的玉镯。 次日,随着太阳升起。 数十匹龙虎驹相继驶出莽山大营,向着幽州境外,向着虎贲左军大营,一路狂奔而去。 与此同时,相隔万里之外的不周山脚下。 一抹身着白袍道服,背着个大葫芦的身影如往常一样,托腮坐在石阶之上。 好似在发呆,又好似在等着什么。 美眸时不时的便会向前方扫一眼,而后又低下脑袋,很是无聊的看着那晦涩难懂的道家书籍。 “水妍小姐” 突然,随着一道尊声传来。 水妍不禁回头,看向后方走来的身影“十六大哥,有事吗?” 白十六双手做礼,同时出声道“明日皇都内有一场游春会,很是热闹。老家主说您若想去看看的话,这便派人送您下山” “不用了,替我谢谢墨爷爷”水妍笑着摇了摇头。 声音很轻,笑容也很淡,仿佛自从那个身影走后,就只剩下了冷清。 “十六大哥,近来,有公子的消息吗?” “有”白十六点头,如实答道“自九公子破凉国,得封神武侯后。率军开拔平原,孤身潜入某个小部落中。之后引大军来攻,期间分兵三千,成军不祥骑。于三月末,大定平原” “真精彩啊”水妍微微舒了口气,随之看向一旁“十六大哥,麻烦您了” 说完,水妍合上书籍,一人向着左边林间小道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直至走到一处空地前时,水妍这才停下了步子。 看着空地上密密麻麻,足有四百多个的小土坑,水妍挂上了一丝笑容 “四百一十二了,到时候你回来我可不管了。就坐在树下,看着你一颗颗的种” 随着一阵春风吹过,水妍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 然后走向不远处的树下,将书籍放在地上,接着拿起了锄头,走向空地间。 找到昨日挖好的小土坑,水妍挥动锄头,在旁边继续挖坑。直至挖到十一二寸的深度时,水妍这才停了下来。 看了看小土坑的大小,水妍满意的点了点头。 随之蹲下身子,将一旁空地上的鹅毛石丢进土坑里。 覆盖了一层鹅毛石后,又捧了一把刚挖出来的黑土,均匀撒在鹅毛石上。 一切作罢,水妍这才站了起来“四百一十三个了,可有的你忙活” 微风拂面,笑容很美。带着一丝期盼,也带着一抹担忧,随风吹向北陆的战场。 数日而过,幽州境外,虎贲左军大营 数十匹龙虎驹没有停留,一路直奔营门内。凡路过之处,甲士俯首,战马退让。 “刚,刚刚过去的,是侯爷?”营门前,一值守虎贲甲士愣愣出声。 近前,另一名虎贲甲士接话道“你这不废话么,没看见那面古金大纛?” “啧啧,咱要能进不祥,这辈子也就值了”一年轻面孔摇头感叹道。 闻声,较为老成的虎贲甲士瞥了眼对面“等你何时进了先拓营,再做梦也不迟” “为,为啥啊?” “来,听老哥给你算算。北疆百万边军,摘十万人入咱虎贲左军。咱虎贲左军又摘三万人入先拓营。先拓营又摘那么三千人,入不祥骑。你小子莫不是以为不祥是大白菜,说进就能进的?” “那侯爷也没说就,就一定从三个先拓营补员啊。说不准,咱咔嚓一下就成不祥骑了呢” “你权当老子方才说的话是放屁”老成甲士无奈转身,默默值守原地。 与此同时,虎贲左军大营,主帐内 眼见来人,卫褚丢下碗筷,赶忙上前相迎“哈哈,公子你可算是来了!” 墨书嘴角带笑,瞥了眼案前的各种荤素菜系“褚将军这伙食不错嘛” “呃,要不公子也吃点?” 墨书挽起袖子便坐了下去“来双筷子!” “得嘞!”卫褚应声便从近前木柜里抽出了双筷子,继而递向前者“公子你尝尝,这焖肘子着实不错!” “嗯,咱冷将军呢?”墨书边吃边问。 “冷将军前几天刚出营,说是要亲自勘察一番沿边地势”卫褚抹了把嘴角油渍,再道 “对了公子,冷将军都交代好了,说是你来了不必等他,直接率军赶往雁山关一带。届时,配合细柳右军的三个主力营,对雁山关进行功伐一事!” “了然”墨书点了点头,随即放声帐外“老残!” “侯爷!”残耳大步而来,抱拳沉喝。 “令!我军即刻开拔,前往雁山关一带。具体细节,同细柳右军的主将对接!” “得令!”喝罢,残耳没有一丝拖拉,转身离去。 “公子,这雁山关可是个硬骨头。其内驻军虽不多,但胜在地势险要,居高临下。咱骑兵进了林子也就只能打打封锁,主要功伐还得看细柳右军的那三个主力营” “你这是提前都给我想好由头了?”墨书笑问。 “末将...”卫褚张了张嘴,最终也没能说下去。 “能让褚将军如此,看来那雁山关,非同寻常啊”墨书笑容依旧。 闻声,卫褚也不禁正起了面色“公子,说实话,就是让我带三个主力营去攻,恐也难克此关” 墨书收起笑意“具体说说” “是!”卫褚抱拳,再道“雁山关,号称幽州边境第一险关。其关坐落于险峰之间,两侧皆为悬崖峭壁,高百丈。 我军若想克得此关,只有正面攻伐一条道路。而其关位高,关门前更是有一条延伸数百米的陡坡。 重器难上,唯有人力冒死逼进。可,可这般功伐,无异于送命之举” 第186章 赌徒般的算计 墨书缓缓放下筷子,想了想,道“前方固盾阵,后方排弓阵,投石阵压制,趁机大修土事。以坡变路,如何?” “不可”卫褚摇头“那坡太陡,如想动土持平,非月余不可为。 再有,我军弓箭难射其上,只有投石车方能运作一二。但敌关的箭矢却成俯角,可大规模射杀我军修土事的兵卒” 听完,墨书也不禁陷入了沉默。半晌后,这才缓缓抬头“雁门关守将,何人?” 卫褚苦笑道“是原北冥君王的第三子,古尔戈” 墨书撇了撇嘴“照你这么说,这雁门关还真是无处下手了啊” “公子,要不我同冷将军说说,咱换个地儿?”卫褚试探出声。 “这世上,在硬的王八壳子,都有破开的办法”墨书缓缓起身“用兵的日子,定了么?” “还不曾,不过,应该就是这三五天了” “等着看你家公子如何破开这雁门关!”说完,墨书笑着拍了拍前者胳膊,起身就走。 卫褚连忙起身“公子,你这便走?” “百闻不如一见,总得亲眼瞧瞧这幽州第一险关不是!”墨书并未回头,说话间便迈出了帐内。 原地,卫褚张了张嘴欲要说些什么,可看着那个离去的背影,最终还是咽回了肚子里。 “雁门关,勉强算得上一个阻碍吧” 突然,随着一道淡声落下。身着黑虎军袍的冷沧不紧不慢,从后帐走了出来。 “将军!”卫褚面色一正,抱拳沉喝。 “嗯”冷沧摆了摆手,随之落座于主案前。 卫褚再次抱拳“将军,公子还小,家主这般过早的干预,是否有些拔苗助长了” “太顺,反而不利。有时候,吃些苦头也不失为一剂良药”冷沧抿了口茶,嘴角处随之挂上了抹微笑“可敢同本将,打一个赌?” “赌,赌什么?”卫褚有些错愕。 “就赌咱这位小公子,能否破得了雁山关” “将军,公子手下只有三千骑,那雁...” 冷沧大手一挥,直视前者“本将就问你,敢赌否?” 卫褚连连摇头“不,不赌,上次将军便坑了我俩月的军饷,这次说啥也不赌!” “本将,给你五倍的赔率,敢赌否?”冷沧笑意渐浓。 “真,真的?”卫褚明显有了抹心动。 “自然” “那,那可说好了啊,末将是赌公子破不开雁山关!” “自然,自然”冷沧嘴角上扬,笑的愈发浓郁。 下方,卫褚瞥了眼那主案前的身影,一种不好的预感顿时涌上心头。 可在想到雁山关的险要后,那股不好的预感也硬生生被压在了心底。 千骑开凉国,孤身定平原,这两个看似神迹的传奇其实都脱不开取巧的因素。 而这次的雁山关,却不会再有一丝一毫的取巧之处。 他从来都没怀疑过那个年轻身影的能力,但在人力面前,纵是天生神武,纵是智如妖孽,也同样不可为。 冰雪渐化,暖阳渐出。 四月份的北陆虽说已经有了丝暖意,但依旧残留着丝丝寒气。不止是冰雪的寒,更有一抹血腥所带来的森寒。 雁山关外,近三千不祥骑没有丝毫意外,于昨夜便全军抵达细柳左军驻地。 而随着今日的朝阳初升,由数十匹龙虎驹组成的队伍却并未驶向细柳左军驻地,而是再次向前,向着前方数十里外的雁门关一路狂奔而去。 晌午,一路未曾停歇的队伍直至奔到一处山顶时,这才堪堪勒住了缰绳。 墨书翻身跳下马背,继而双手叉腰站在山顶之上,眺望着远方那处坐落于两峰之间的雁门关。 “娘的,这北冥人还真他娘会找地方!”狮狂骂骂咧咧,同样看着前方的那处关隘。 “除了用命堆,怕是再无他法了...”残耳微微摇头,神情间皆为凝重。 哪怕先前听说过多次,也不如今日亲眼看见来的直接。 可以说前方的这处雁门关包含了所有险要关口的特征,甚至还要在胜几分。 别的都先不论,光是关前那条天然形成的陡坡便是一头真正的拦路虎。 “娘的,这别说三个主力营了,就是十个主力营,怕也难破此关啊”狮狂不爽开口,可也难以掩饰那愤无奈。 墨书眺望前方,淡笑开口“插俩翅膀,不就飞过去了么” “啊,啊?”狮狂为之一愣。 “老残!” “卑职在!”残耳上前抱拳。 墨书思量了片刻,道“去写个纸条子,就说乌彦之死,望殿下斟酌。完了射在那雁门关的城楼上,于原地等半个时辰。若无动静,自行回来便可” “是!”残耳没有任何犹豫,转身便走。 一旁,狮狂不解发问“千户,那乌彦不是北冥的一个将军么,当初咱在苍山杀古勒的时候,好像也没听说乌彦被杀啊” “猜的”墨书嘴角弯起。 “那,那你咋知道会有人回信儿,还专门等半个时辰...” “也是猜的” “俺,俺去拾柴火了”说完,狮狂扭头就走。 他觉得要在这么猜下去,不说旁人如何,他这颗脑袋都得先玩儿完。 山顶上,墨书双手叉腰,依旧挺立于原地。 他喜欢赌,但更喜欢空手套白狼的赌。就眼下而言,哪怕是赌错了,赌输了,于他而言也无半分损失。 大不了局面依旧,一切如常。可若是赌赢了,那将彻底改变如今局面,收益不亚于一场豪赌。 天色渐晚,夜色渐凉 很快,夜幕便彻底笼罩了这片天空。 墨书还如起初一样,一人默默站在山顶之上。 不知从何时起,原本插在腰间的双手背在了身后,且握的越来越紧。他在等,等一个可能或不可能的消息。 “千户” 随着一道沉声传来,墨书猛然回头。看着眼前的残耳,果断发问“成否?” “回千户!雁门关射来回箭,信纸上写道。今夜丑时整,于关外左林间谋面!”残耳抱拳回答。 “老残” “卑,卑职在” 墨书突然露出笑容,上前就是一拳“这事儿要成了,老子给你记头功!” 第187章 直面攻心 “咳!是,是!”残耳脸色铁青,先不说那头不头功,单单那一拳就差点儿没让他过去。 “去!现在就去!将我战马上的零碎全都卸了!喂得饱饱的!” “是!”喝罢,残耳扭头就走。 原地,墨书努力平复了一番情绪后,这才指向了不远处篝火旁的身影“那,那谁!狮狂!” “嗯!俺在俺在!”狮狂连忙起身跑来,嘴里显然还在咀嚼着什么。 “别他娘吃了!赶紧去给老子准备一套黑袍!要带兜帽的那种!大兜帽!看不清脸的那种!” “千户,俺现在上哪儿整大黑袍去...”狮狂一脸无奈。 墨书顿时黑脸“废他娘什么话!没有就拆!将军袍给老子拆了,现缝!” “可,可俺在哪儿找针去...” “你说啥?”墨书侧目。 见状,狮狂眼皮一跳,连话都没顾得上回,转身就走。 至此,亲兵队全都忙活了起来。连同狮狂在内,十来个大男人围聚一起,埋头琢磨那黑袍究竟该如何做。 期间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不多时,一件如街边乞丐穿的破烂袍子便被做了出来。 兜帽很大,大到能装下一个人,黑袍也很宽敞,宽敞到能当被子盖。 见到那身黑袍时,墨书没有说任何话,套在身上便策马狂奔了过去。只留一众亲兵小队还愣在原地,不知其用意何为。 狮狂后知后觉,看着身旁“残耳哥,咱,咱千户这是去哪儿了?” “好像,是去会什么北冥国的殿下了”残耳愣愣出声。 “那,那不能有什么事儿吧?”狮狂有些不放心。 “咱千户一路从北域战场杀到这儿来,少过一根毛儿?”残耳反问。 狮狂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昂,那,那俺接着啃羊腿去了” 瞥了眼一旁炭火上架着的烤羊,残耳努了努鼻子,默默跟了上去。 月色下,全身上下都被黑袍所遮掩的墨书马不停蹄,一路直奔雁门关外的左林间。 他从来没有去想过接下来的事能不能成,在残耳回来的那一刻,在得知于左林间谋面的那一刻。他便知道,成了。 在龙虎驹的加持下,不多时,一人一马便来到了位于雁门关外左侧的一处密林间。 借着月光,马背上的墨书随意扫了眼四周。 见四下无一身影,墨书也不着急,原本挺拔的坐姿也随之放松了下来。 踏!踏!踏! 突然,随着不远处一阵铁蹄声传来。 一身披白狼纹甲的鹰眼青年放缓了马步,不紧不慢的向着前方那抹黑袍身影走去。 “阁下藏头藏尾,莫不是月人都是如此?”青年冷冷出声,一双眸子极为深邃,仿佛能看清这世间所有本质。 “这世间,又有何人敢以真面目示人。我藏的,不过一张脸,天人下藏的,却是人心”声音不大,却极为沙哑。 闻声,青年眉头一皱“今日信上所言,究竟,是何意思” “殿下能孤身来此,想来,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不是么?”沙哑声再次响起。 “我,只给你三息”古尔戈微眯双眼,好像要将面前之人看个透彻。 一息 二息 就当三息而过时,墨书缓缓掀起了头上的兜帽。 借着月色,直至看清那张年轻面孔时,古尔戈面色大变“是你!” “墨家,墨书,见过殿下”墨书双手抱拳,从容至极。 “墨书...”古尔戈努力压制着心中那股杀机,然而,右手已经悄无声息的摸向了腰间。 墨书依旧从容“殿下若想动手,听书说完,也不迟” 古尔戈右手一顿,不过却并未收回“今日,不论你说什么,都将难逃一死” “北冥先王之死,并非我所为” “你,觉得我是傻子么?” 马背上,墨书努了努嘴,继而微抖缰绳。直至距离前者不足数米时,这才堪堪勒住了缰绳。 看着对面那张鹰眼薄唇的面孔,墨书眼神没有任何躲闪“当年,乌彦暗中联合如今北冥的这位新王,刺杀先王古勒。我率质子军前去救援,看到先王已死于帐内,这才率军逃离” 听完,古尔戈没有任何变化,只是那双鹰眸却愈发凌厉“当年,乌彦明明是随幽豹左军从右侧驻地驰援而来” “是啊,也正是如此,我反倒成了真正的行刺者”墨书深吸一口气,压下胸中万丈波涛。 “乌彦事先买通先王亲卫,下毒于先王。然后以一封无名信骗我,说有人买通先王亲卫,要加害先王,命我即刻率军驰援。 也是在那一刻,我便已经成了某人手中的一颗棋子。 那时,所有人都以为我要行刺先王,可万般火急之下,根本就顾不得所有。 我只能亲率质子军一路杀向王帐,以确保先王无碍。但等我赶到时,先王已然身死。 而也正是那个时候,乌彦这才不紧不慢,率军从右侧驻地赶了过来。 不仅掩盖了所有事情的经过,更是坐实了我行刺先王的事实” 古尔戈直视前者“墨书,你觉得就凭你一张嘴,便能让我信你么?还有,父王中的是刀伤,而非剧毒” 见状,墨书并不感意外“我虽不知先王中了什么毒,竟没有被查出来。但事后,乌彦趁乱前去补一刀,又有何难。 此外,当年苍山脚下,乌彦以周边有什么雪狼的由头,擅自调兵数千众远离王帐。此一节,殿下就不好奇么” “苍山根本不曾有什么雪狼!”古尔戈突然怒起,可下一息,却再次盯死了前者 “你说你是棋子,可你,又是如何知道的这一切” 墨书没有接话,而是凭空出声“长公主殿下,在我大月很好” “你们将我阿姐如何了!” “看来,长公主殿下说的没错,你们姐弟之间的感情,的确很好”墨书有些欣慰的笑了笑,再道 “当初事发之后,长公主殿下便一直秘密调查此事。而我,也是在攻破凉王宫后遇到长公主殿下,这才得知所有” 听完,古尔戈第一次陷入了沉默。不觉间,放在腰间的右手缓缓收了回来。 月色下,古尔戈深深吸了口气,又深深吐了口气“阿姐,现在何处” 第188章 遛遛腿 “在我大月皇都,有一处百十亩的府邸,一日三餐,四季穿衣,皆有专人伺候” 古戈尔低下了头,好似自语,又好似呢喃般“怪不得,怪不得只有乌彦一人畏罪死了,其余家人全都安然无恙。他那个姐姐,更是成了新王妃...” “你,本是嫡王子,却被发配此地。长公主殿下更是无奈之下才会孤身入凉国,以求国本之道。可就北冥当今的朝局而言,这一切,又有何用”墨书微微叹息之声,接着看向对面身影 “如今新王当朝,我大月的确想趁机一统北陆。但对于那个新王,我大月却绝不会认。 届时,如若北陆一统,北冥不过是我大月的附属国,一个名头罢了。 百姓不仅可以不再受战乱之苦,反而顿顿有饭吃,日日有衣穿。而你,古尔戈,将继承父辈的荣耀,成为北冥的新王” “我?新王?”古尔戈摇头失笑,笑声中有悲凉,更有一丝凄惨。 “这,本就是你的东西,是你北冥王室留给你的东西” “现如今我北冥各路大军早已被那些权臣握在了手里,南疆近百万战军,更是那个所谓新王的旧部。我,不过一叶孤舟,随风而行罢了” 闻声,墨书并未再说话,而是调转了马头“你的手里,至少还有雁山关。三日后,我军压境,是迎是拒,全由你一念之间” 说罢,墨书抖动缰绳,一路狂奔而去。 原地,古尔戈有些失神的看着那个离去的背影。 相较于起初的凌厉,此时的他宛如生了一场大病,完全提不起一丝一毫的精神。 曾几何时,他想过,也做过。虽然那个位置离他依旧遥远,但最起码还能看得见,摸得着。 而现在,孤身驻守于此的他早已忘了那个位子的模样。原本他已认命,已经接受了所有。 可今夜的一场夜谈,那颗深深埋进心底的火种好似又活了过来,又散发出了一丝别样的光芒。 次日清晨,雁山关外,细柳右军大营 墨书没有停留,一路策马直奔前方主帐。 他肯定,昨夜的那场谈话必将触动对方。不论其是迎是拒,于三日后自见分晓。 而现在要做的,只有准备,不求万无一失,但求面面俱到。 届时,哪怕关门不开,哪怕风云突变,至少也能全身而退。 营内,某处行军帐前。察觉到前方来人,南川连忙快步上前“侯爷!” “集合我军千户级武官,来主帐议事!”墨书速度不减,策马狂奔。 “得令!”喝罢,南川没有任何犹豫,转身就往不祥骑的驻地跑去。 不多时,随着前方一处威严的将军大帐出现。墨书这才勒住了缰绳,继而翻身下马,大步走向主帐。 眼见来人,值守于此的数名细柳亲兵连忙俯首抱拳,沉声而喝 “侯爷!” “侯爷!” “你家将军在否!” “在,在...” 不等亲兵说完,墨书摆手之际便迈入帐门。 主帐内 人数不多,只有五六个身影。除了主案前身披大月从三品将军甲的身影,其余侧案前的几人皆披四品将军甲。 眼见来人,尤其是看到其胸前甲镶嵌的那块玉虎徽时。所有身影当即起身,继而俯首抱拳 “细柳右军主将,谢风,见过侯爷!” “细柳右军寒字营主将,漠寒,见过侯爷!” “细柳右军岳字营副将,严松,见过侯爷!” …… 一时间,上至分路军主将,下至各营级主,副将纷纷面带肃穆,神情间不乏尊敬之色。 “不必多礼”墨书回以微笑,随之看向面前那抹身披从三品将军甲的身影“谢将军,今日唐突而来,切莫怪罪啊” “侯爷言重了!”谢风再次抱拳,继而单手做请势“侯爷,请主案落座!” 墨书微微点头,起身迈步上前。 见状,帐内诸将很是知趣的没有主动落座,而是于主案下排成两队,驻足站立。 别的都先不论,单单就是一个二等军侯爵便足以让所有人俯首。 侯爵,那是同各大主力战军主将所匹配的爵位,且含金量远远不止于此。 主案前,墨书摆手道“诸位这是作甚,都坐!” “是!” “是!” 见状,连同谢风在内的一众细柳将领这才相继落座于左右两侧案前。 “今日来此,只有一事”墨书扫视下方两侧身影,再道“三日后,细柳右军三营之兵,同我不祥骑一同,开往雁山关” “侯爷,如今我军对那雁山关的攻伐策略还不曾定下。如此突然用兵,恐累我军啊...”谢风面露难色。 “谁告诉你要用兵了?”墨书眉头一挑,待喝了口热茶后,这才再次出声 “这段日子都吃的太饱了,将队伍拉出去遛遛腿,活动活动嘛。顺道儿,也让将士们见识见识那雁山关是何风貌” “遛,遛遛腿儿?”谢风一愣,有那么一瞬间他都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侯爷!” “侯爷!” 突然,随着一阵阵沉喝落下,连同富大海,南川,沈知安等一众不祥武官纷纷迈入帐内,俯首抱拳。 墨书微微颌首,随之起身走向下方的沙盘“诸位,上眼” 眼见如此,谢风等一众细柳将领也不犹豫,连同富大海等一众武官纷纷围于沙盘之边。 沙盘正面,墨书双手叉腰,待略微打量了一番后,果断拔出腰间昆吾刀,直指雁山关一带 “令!细柳右军三营兵马整顿军备,三日后,集结于雁山关三里之外密林间。届时,以角为号。冲杀号起,全军即刻入关驰援,不得有误!” “得令!”谢风双手抱拳,直至现在他都没明白前者究竟意欲何为。 可军令已下,于他而言也只有执行二字。 当然,如若今日所言的年轻身影不是前者,而是大月国任何一个年轻人,哪怕是当今皇子,他都会再询问一二。 无他,他手上握着的是整整三个主力营,是三万余大月将士的性命。 哪怕是皇子亲令,他也绝不可能拿这三万将士的性命去当儿戏。 第189章 关门,好像开了 但没有如果,今日站在他面前的是当今大月朝最年轻的军侯,胸前镶嵌的是代表着无上威严,无上荣耀的墨氏玉虎徽。 如此份量,他纵是千疑万惑,最终也只能默默咽进肚子。 “令!三日后,我不祥全军集结于雁山关前。关门若闭,不做停留,即刻收兵回营。关门若开,全军驶入关内,随时战备,不可懈怠半分! 南川,届时你亲率本部铁骑把守关门。若有变故,即刻吹角,死守关门,直至细柳三营兵马驰援而来!” “得令!” “得令!” 沙盘边缘,一众不祥武官当即抱拳,沉声而喝。 谁都没有明白前者的意思,关门为何会开,又为何会有变故,无人可知。 但所有人都很清楚,他们无需知道。军令如何说,他们便如何做。一切,唯有听命。 “千户,搞到了!” 随着帐外一道急迫声传来,满是狼狈的残耳大步闯入帐内。 身上的黑虎军袍早已没了往日整洁,不是被树刺挂烂的布条,就是被碎石蹭破的破洞。 哪怕脸上都满是泥土,以及数道被尖刺划破的血口子。 看着闯进来的残耳,富大海人都傻了“老,老残,你这是让狗给追了?” 墨书果断发问“雁山关的俯视图搞到了?” “是!千户请看!”残耳说话间便从怀中掏出了一叠草纸,继而平摊在沙盘之上。 “这,这还真是雁山关的俯视图!竟还有关防构造!”沈知安惊呼道,同时一脸不可思议的看向残耳 “残耳大哥,你,你是如何将这图搞来的?” 残耳笑着答道“哈哈,我们哥几个趁着天还没亮,徒手爬到雁山关左侧的悬崖上。到天蒙蒙亮的时候,两三笔便画了出来!” 墨书上前拍了拍前者胳膊“下去好好歇息!此间事了,我亲自给你们请功!” “是!”残耳面色一正,喝罢,转身退下。 “安子!”墨书喝道。 “卑职在!” “好好给咱研究研究这份俯视图,届时若有变故,这份图,便是我军最大的依仗!” “是!”沈知安面带肃穆,随即低头研究起了沙盘上的草图。 帐内众多身影也不闲着,纷纷将目光投向了那张略显潦草,但标注却异常清楚的草图。 三日,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整整三日间,细柳右军驻地,连同不祥营区在内,除了睡觉,无一人清闲半刻。 或是修缮战甲,或是磨枪利刀,或是修剪箭羽,或是更换蹄铁。 所有人都在为即将可能会到来的大战做着最后的准备。 与此同时,整条幽州战线,数以十万计的大军在一阵阵沉闷的号角下相继开拔,用兵于幽州边境。 北冥,真正的帝国,哪怕其内人心涣散,四分五裂,可饿死的骆驼终归要比马大。 相较于一般国家的军队,哪怕就是位列上等国的军队,北冥大军无疑都要强上不止一个档次。 北陆的霸主国,真正能同大月对标的强国。 其内不论军备军械,亦或者军心军魂,从来都无愧于霸主国之名。 如果说以前是在练兵,那现在,便是大战,真正意义上的大战。 数日过,万兵起 随着太阳升起,三千不祥骑跨上马背,伴随着出征的号角,连同身后三万余细柳右军一起,向着前方,向着那处雁山关驶去。 数十里的距离,或许对于步卒来说不失为长途跋涉,但对于皆跨龙虎驹的不祥骑来说,此番路程不过片刻间。 不多时,三千满甲满胄,皆戴阎罗铁面的不祥骑便抵达至雁山关下。 关门依旧紧闭,甲士依旧值守。 整座关隘没有半分放松的姿态,反而像是严阵以待,时刻做好了厮杀的准备。 队伍前列,古金大纛下 墨书默默跨在马背上,一双剑眸平静盯着上方的雁山关。准确来说,是那扇足有数人高的大漆关门。 “书哥,这,这看样子,对方也没给咱开门的打算啊...”富大海忐忑出声。 “再等等”墨书淡淡开口,神色间无半分变化。 闻声,周边一众不祥武官纷纷将话咽进了肚子里。 或许是前者的缘故,所有人都对接下来本不会发生的事多了抹期望。 一刻,两刻,三刻,足足半个时辰而过。 关门依旧紧闭,不过值得一提的是,期间竟然无一支羽箭射来。 仿佛驻足于雁山关下的三千不祥骑是空气一般,被关楼上值守的北冥甲士视若无睹。 “千户,细柳那边的三个营已经到位!”残耳策马而来,抱拳喝道。 马背上,墨书最后看了眼上方的关门,随即不再犹豫,拉缰调转马头“告诉他们,不用等了,收兵,回营” “是!” 不等残耳离去,富大海当即指着上方失声道“等,等会儿!书哥,门,门好像开了!” 墨书猛然回头,当看到那扇厚重的关门缓缓向里打开后,眼底间精光暴起。 一旁,左丘野瞪大双眼“真,真他娘开了!神了嘿!” “令!全军进关!” “得令!” “得令!” 周边,连同富大海,南川等一众不祥武官面色一正,继而亲率本部铁骑,向着上方那座雁山关策马奔去。 队伍前列,墨书沉稳异常,目光始终死死盯着上方关门处。 连同残耳,狮狂等数十名亲骑紧紧跟随,护卫左右。 古金黑虎大纛迎风飘荡,位列前阵。 其后,三千不祥骑以十人为排,百人为队,千人为阵。 在众多百户,乃至千户的率领下,队伍没有一丝混乱,无比整齐的向着上方关门驶去。 不多时,随着关门大开,一抹身披白狼纹甲的身影缓缓策马出现在关门下。 古尔戈面无表情,只是默不作声的打量着下方正在驶来的铁骑。 直至那抹身披玄黑大氅,内着黑虎纹甲的身影越来越近,古尔戈并未下马,而是微微夹紧马肚子,策马上前。 “墨兄,安好”古尔戈双手抱拳。 马背上,墨书嘴角弯起,同样抱拳回以微笑“古兄,客气” 古尔戈努了努嘴,抱拳再道“不知,墨兄当初之承诺,算数否?” “那,本就是你的东西”墨书认真答道。 第190章 突遭暗箭 古尔戈轻轻点头,随之右臂抬起,继而又陡然落下。 一时间,无数刀枪弓箭自雁山关城楼上方丢下,密密麻麻,不一会儿的功夫便布满了关门前的空地。 “能力所限,还望墨兄,见谅” “殿下之能力,选非一座关隘”墨书淡笑出声,好像是察觉到了前者的异样,于是再道“殿下可是,还有何难言之隐?” 闻声,古尔戈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当即翻身下马,对着面前的身影深深俯首 “雁山关六千将士,及我北冥百姓的性命,望墨兄,加以善待” 原地,墨书逐渐收起了笑容,以肃然开口“我,向你保证” “古尔戈,拜谢墨兄!”古尔戈深深做礼,继而回头放声大喝“迎!墨家铁骑,入关!” 呜~呜~呜—— 随着一阵阵古老号声落下,雁山关守军排成两队,连同诸多百姓驻足于关内道路两侧,大迎即将到来的墨家铁骑。 “入关!”喝罢,墨书率先抖动缰绳,策马驶入关内。 大纛横行,战马昂首。 三千满甲满胄,皆戴阎罗面的不祥骑浩浩荡荡,跟随队伍前方的那面古金黑虎大纛向着关门内驶去。 迈过关门,目光所及之处皆为卸甲之兵卒,以及身着短打的北冥平民。 不同于其他关隘,雁山关看似是一座实打实的军关,可其内却更像生活城镇。 主道很宽,两侧阁楼林立,商铺众多,沿街不乏小摊小贩。 虽不似其他城镇热闹,但如此险关之内竟有这般情景,着实让陆续迈入关门的不祥骑都免不了一阵感叹。 路上,墨书笑着看向身旁“殿下,这雁山关,倒是和我想的有些不同” “雁山关,可挡雄兵十万。也正是如此,周边零散的平民便开始聚集于关内生活,长此以往,便有了如今之景”古尔戈淡淡开口。 “了然”墨书点头,继而转头出声“老残,传令细柳右军,入关” “得令!”残耳抱拳,果断离去。 古尔戈有些生硬笑道“看来墨兄这是,还信不过我啊” “哈哈,这出门在外多留个心眼儿总不是坏处嘛”墨书坦然一笑。 “自然,自...” 嗖! 突然,一道极为刺耳的破空声迎面传来。 快,快到所有人都未反应过来之际,箭矢随声而至。 马背上,墨书神色一紧。 顾不得多想,几乎就在箭矢射来的同一时间,当即拉缰翻身,向着另一面猛然倒去。 而就是这一行为,裙甲被甩在了一边,毫无防备的左腿刚好暴露在了空气当中。 箭矢,无比森寒的箭矢擦着左腿飞快射过,直至定在道边木门上时才堪堪没了后力。 “保护千户!!”狮狂放声大吼,果断扑向前者。 眨眼间,周边十余名亲骑便将墨书围了个严严实实。 几乎同一时间,距此最近的数百不祥骑纷纷拔出战刀,严阵以待。 何大山一眼便察觉到了附近阁楼二层处的身影“在那儿!是那个黑影!给老子将此人拿下!” “回来!”墨书大吼,目光也从侧面某处阁楼中收了回来。 “侯爷!您...”何大山顿时不解。 “不用追了”墨书摇了摇头。 其实就在方才箭射过去的第一时间他便察觉到了那道黑影的存在。身材消瘦,明显是个女人体态的黑影。 而至于那个黑衣女子是谁,冥冥中,他已经有了答案。 一旁,富大海看到地上的血迹,当即就皱起了眉头“书哥,你的伤?” “无妨,不过是擦破了些皮罢了”墨书随意扯下一块军袍,说话间便绑在了左腿处。 “墨兄,这,这...” 不等古尔戈说完,墨书直接摆手打断“和殿下无关,不必惊慌” “伤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古尔戈深深松了口气。 他丝毫不会怀疑若今日前者真的死在了街头,那眼下这些皆戴阎罗铁面,煞气冲天的不祥骑会在顷刻间将雁山关变为一座彻彻底底的死关。 “书哥,方才那黑衣人瞅着像是个女人”富大海凝重出声。 墨书最后望了眼已经消失不见的黑影,随之站了起来“走吧” “是!” “是!” 眼见前者无事,周边一众不祥武官也不犹豫,纷纷下令队伍再次向前驶去。 墨书翻身上马,刚要抖动缰绳之际,眼前突然一黑。 整个人如泄了气的皮球般朝着地面便栽了下去。 “千户!!” “侯爷!” 一时间,刚刚才放缓的气氛再次紧张到了极点。 狮狂抢在所有人面前,大步跑向那个摔倒在地的身影。 “千户!千户!!醒醒,醒醒啊!”狮狂不停摇晃着彻底昏死过去的墨书,眼见前者的脸色愈发苍白,狮狂彻底急了。 “来人!!给俺将那北冥小子绑了!千户若有个三长两短,俺亲手活剐了他” “别动!”富大海上前便喝住了欲要去绑人的数名亲骑,待再次打量了旁边的古尔戈一眼,这才回头说道 “这事儿和那小子没关系,别给老子发疯!” 狮狂急的都快哭出了声“俺,俺,那,那现在怎么办!” “侯爷如何!” “海哥!侯爷究竟怎么了!” 沈知安,何大山,左丘野等一众不祥武官纷纷跑来。 就是驻守在关门的南川也顾不得所有,只身策马狂奔而来 “死胖子!侯爷怎么了!” “都别他娘吵吵!”富大海脸色渐冷,转身吼道“那谁!你!过来!” 古尔戈神色凝重,上前直接开口“不用说了,你们即刻将人送往将军府,我这便去联系医官” “南川,去,也去找医官,将我军,乃至细柳军的医官都他娘找来!” 南川看了眼近前的富大海,第一次没有去反驳什么,转身便跨上战马,向着后方奔去。 一时间,整个雁山关都好像被一股阴霾所笼罩。 所有人都感到了窒息,莫名的窒息。 原本的迎军仪式也在这一刻彻底烟消云散,几乎所有人全都动了起来。 只为一个人,一个年纪还不到二十的大月少年。 第191章 即刻回国! 当夜,三千不祥骑便彻彻底底把将军府围了起来。 期间无一人说话,更无一人走神。一面面阎罗铁面之下只有一双双无比漠然的眸子。 就如今而言,别说是人,哪怕就是只蚊子,也绝无飞进将军府的可能。 雁山关将军府,卧房外 连同富大海,南川,沈知安,何大山在内的一众不祥武官全都驻足于房门外。 所有人都在看着那扇久未打开的房门,所有人都在等着一个答案,一个好的答案。 “海副千户,细柳右军诸将于府外求见侯爷!”残耳大步走来,抱拳沉声道。 “让他们滚蛋!”富大海阴沉如水。 “等会儿!”沈知安连忙上前,再道“海哥,如今所有人都在等着侯爷的消息。这将军府外,不知藏了多少双眼睛” 听完,富大海当即就皱起了眉头。在看了眼一旁的沈知安后,随之转身下令 “将那几个细柳军的将领都接进来,秘密管制于府内。还有,放消息出去,就说侯爷已醒,并无大碍!” “是!”残耳不做犹豫,转身就走。 吱呀~ 随着房门打开,数名提着药箱的身影相继迈出卧房。 其中除了大月面孔,更有两个北冥面孔。 “俺家千户如何!如何了!”狮狂上前逼问。 一细柳军的医官连忙做礼回话“侯爷,侯爷腿上的箭伤本无大碍,只是,只是那箭上带有毒物,这才导致侯爷昏迷不醒” “什么毒!能解否!”富大海沉声发问。 “此,此毒卑职不曾见过,但其毒却极为猛烈。眼下来看,怕是只有,只有断腿保命了”细柳医官忐忑出声。 “放你娘个屁!”富大海暴怒,抬腿就是一脚。 一旁,约摸六十岁上下的北冥医者硬着头皮拱手做礼道“这位胖将军,贵国侯爷所中的毒,我当年好像见过” “什么毒!怎么解!”富大海连忙追问。 “此毒,应该是草原部落间流传下来的一种剧毒,名生死符。 中毒者不会立即死亡,而是活跃于全身上下,令中毒者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感受到万蚁食肉,百爪挠心之苦。 如此反复,生生死死,直至折磨个把月后,中毒者才会彻底毒发身亡。 此毒奇就奇在一旦中招,世间无一种药可解,哪怕就是发明此毒的人,也同样配不出解药” 南川强忍怒火,咬牙出声“那你的意思就是说,我家侯爷只能活活等死了?” 北冥老医颤颤巍巍道“小,小人能力有限,只能配些药来缓解贵国侯爷的痛苦。但,但若想解毒,恐这世间无一人能做到啊...” “有,有人能解!” 突然,先前被富大海一脚踹飞的细柳医官当即举手喊道。 “谁!谁能解!”南川当即上前逼问。 细柳医官颤声答道“小人,小人以前听说太医院的谷老精通毒蛊之术。 只要是还存于世间的毒药,谷老便有破解之法。 当年,当年裕王爷身中西域虫毒,天下无一人可解此毒。 而谷老只是拿出一颗小药丸让裕王爷服下,仅仅半日,裕王爷体内的毒物便彻底消散!” “回都!现在就送侯爷回都!”南川急迫喊道。 富大海破口大骂“这他娘是在北冥!你是能飞回去还是能游回去!” 附近,沈知安一把拉住北冥老医“告诉我,我家侯爷最多能坚持多久!” “贵国侯爷体魄强健,再,再加上我配的药丸,的确能多活些时日。可,可最多也只能扛一个半月...” 听完,沈知安果断转身“海哥,即刻飞书皇都,让太医院的谷老星夜兼程,顺着向百原道的官路而行。 咱们现在便启程,护送侯爷回国。如果时间不差,有可能在大月境内碰头!” “没错,没错!就这么办!”富大海连连点头。随后不做他想,抬头看向周边数人 “狮狂!去写信!即刻飞书皇都!” “南川!抽调三百精骑待命,准备护送侯爷回都!” “老何,安子,我随队伍回都,你们主持军务!” “是!” “是!” 随着一道道军令下达,屋外众多身影没有任何犹豫,转身四散而去。 眼下这个节骨眼,谁也不敢再耽误分毫。 一个时辰,半个时辰,哪怕是半刻钟,在如今都是极为宝贵的存在。毫不夸张说,那半刻钟的时间便足以救命。 当夜,三百不祥骑,连同数十名不祥亲骑组成队伍,连夜向大月的方向狂奔而去。 一时间,雁山关内流言四起。 消息传播的速度更是如风般迅猛,短短数日间,整个幽州边境,不论北冥方面,还是大月军中尽皆耳闻此事。 但流言终归是流言,真正知情者不过少数人。 随着流言的发酵,从最初的数个版本到如今已增加到不下数十个版本。 其中千人千语,什么大月神武侯勾结北冥原王子古尔戈不成,反被算计重伤。 什么墨家九子入雁山关后,沉迷入酒色中,不慎被一北冥女子刺杀未遂,已至瘫痪。 更有甚者,直接放言道墨书小儿杀孽太重,厉气太深,最终天神开眼降下一道神雷,活生生劈死了那墨书小儿。 大月皇都,不周山瀑布下 如往日一样,墨染白依旧盘坐于大青石上。整个人仿佛融入天地之间,没有一丝一毫的突兀。 “老家主” 一道轻声随风传来,有些发颤,更有些慌张。 “出,何事了”墨染白缓缓睁开眼。 原地,白十六深深俯首“回老家主,九公子于,于雁山关被毒箭所伤。眼下并无大碍,由不祥骑护送回国。太医院的谷老于今早出城,快马赶赴北疆。” “连你,都会骗我这个老头子了”墨染白起身,笑着摇了摇头。 “说吧,都到这个年岁了,还有何事不能受着” “是!”白十六低头抿了抿嘴,随即不再犹豫,抱拳再道“九公子所中之毒,名生死符。若,若不能解毒,最多一个半月,便会彻底,彻底身死” “一个半月...”墨染白深深吸了口气,背在身后的双手也死死捏在了一起。 第192章 途中解毒 “老家主,谷老一生专于研毒,只要能赶得上,九公子定能无恙回都” 墨染白摆了摆手,有些无力的坐到了大青石上“知道么,书儿从小便像他爹,心里都有那股子劲” “老家主...”白十六面色极为难看,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模样的墨染白。 如今坐在大青石上,有些佝偻的身影完全不像那个世人皆怵的墨老家主,反而像是一个寻常人家的老人。 墨染白平视前方,好像陷入了某种回忆般呢喃道“书儿六岁那年,非要跟着道儿学,也要扛起那千斤鼎。 都劝啊,府里上上下下都劝书儿千万别去扛那千斤鼎。书儿不听,就要去扛。 为此,他爹还专门拿着藤条抽了一顿。娃娃嘛,都没放在心上,想着一顿打便过去了。 可谁知当天晚上,书儿便偷偷溜到了后湖边,扛着那大鼎就往不周山上跑。 后头跟着一大帮人,可也都不敢上前,怕一个不小心伤着书儿。 就这样,书儿一路硬生生是扛到了山上”墨染白笑着指向旁边一处空地 “就那儿,就是那儿!书儿扛着大鼎,满头大汗啊,衣服里子全都湿透了,就站着那儿冲着我傻乐呵。 笑啊,笑个不停,惹得我也跟着笑了起来。 我说,小兔崽子!大半夜不睡觉扛着个鼎瞎跑啥! 书儿说,老头儿!你看!他们都不相信我能扛的动着破鼎,你看我是不是扛起来了! 笑啊,说完就接着笑。小脸红扑扑的,就冲着我笑” 墨染白笑的很舒畅,他仿佛又看见了那个小身影扛着鼎,就站在那儿,一个劲儿的傻笑。 “老家主,九公子,绝不会有事!”白十六死死抱拳,跪地俯首。 大青石上,墨染白轻叹一口气“走吧,老头子我一人待会儿” 白十六眉头紧皱,他想说些什么,可看着那个大青石上的身影。 他最终还是咽下了所有话,转身默默离去。或许旁人需要宽慰,尤其是上了年岁的老人。 但白十六很清楚,那个身影不需要,从来便不需要。 哪怕身形佝偻,哪怕胡须花白,也从来不需要任何人的宽慰。 无他,那个身影,是墨染白。跺一跺脚,便能让天下百国颤三颤的墨染白。 月余后,大月百原道境内 某条官道上,数百人的队伍策马狂奔。 所有人都卸掉了甲胄及各种零碎,只留一身黑虎军袍,一柄黑虎战刀。 每个人的脸上都布满了风尘,哪怕胯下战马也已口吐白沫,到了极限的边缘。 可饶是如此,也从来没有人停下半分,只有狂奔,不停的狂奔。 “快!再快!给老子再快些!”队伍前列,南川放声怒吼。 “千户!咱们的马又快不行了!!”附近,一不祥骑喊道。 “前方数里便有军驿!加把劲儿!”富大海迎风大喊,随即侧目于一旁“狮狂!书哥如何了!” 闻声,狂奔在队伍中央的狮狂扭头扫了眼背后的墨书,放声道“千,千户的脸白的厉害!好像,好像嘴也更黑了!” “娘的!这都快过百原道的地界了!那帮皇都的人是王八么!!”南川怒火中烧。 突然,富大海指着前方迎面而来的车队放声大喊“太医院!是太医院的马车!” “狮狂!快!!”残耳大吼。 “给俺停车!前面的给俺停车!来人给俺千户解毒!!”狮狂猛抽马鞭,径直奔向前方车队。 不过片刻间,两支队伍便碰上了面。 马车队伍中,一约摸六七十岁的老者拎着药箱就往前跑。哪怕年岁已高,可步子却依旧稳健。 “快!快!救俺千户,救俺千户!”狮狂连忙翻身下马,将昏死的墨书抱下马来。 原地,老者目光如炬,仅仅只是扫了眼地上的墨书,随即便取出一套银针开始往前者身上扎。 “娘妈的!你们都是王八不成!!”南川跳下马背,破口大骂。 “放肆!”一身披太医院官袍的中年男人上前怒道“谷老年事已高,本就不宜长途跋涉!你等骄兵悍将,何以口出狂言!” “老子们在前阵卖命,为国杀敌!你们呢!赶个路都赶不明白,要你们何用!” “退下!不可对医官不敬!”富大海一把便将南川拉了回去,继而双手做礼,诚恳道 “诸位,军中莽汉不懂礼数,还望,勿要怪罪!” “哼!我太医院...” “你也给老夫闭嘴!”不等前者说完,正在扎针的老者当即呵斥。 见状,两方人马这才相继消停了下来。 而随着气氛逐渐冷清,所有人都不禁看向了躺在地上,满身遍布银针的年轻身影。 压抑,无休止的压抑扑面而来。 救不过来该怎么办。 这个问题让富大海,南川等一众不祥将士全都沉默了下来。眼前只有这一个机会,唯一的一个机会。 时间好像陷入了静止,没有人在乎究竟过去了多久,只是直勾勾的盯着那个地上的年轻身影。 一刻,三刻,五刻,直至大半个时辰而过。就当场中气氛快要窒息时,一道轻微的咳声顿时打破。 地上,墨书皱了皱眉头,身上的痛觉让他不由睁开了眼睛。 看着近前那张苍老的面孔,墨书再次皱眉“你,你是何人” “小子,你这条命,还真硬”谷绝笑了笑,随之起身拍了拍腿上的尘土。 “千户!!” “侯爷!” 不等众人靠前,谷绝脸色一沉,当即呵斥“站住!” “谷老,书,书哥如何了?”富大海咽了口唾沫,忐忑问道。 谷绝打量了番眼前的球形身影“你是,富家的娃娃?” “是,是,我叫富大海,我爹叫...” “行了行了,老夫知道了”谷绝摆手打断,再道 “那墨小子命硬,没死了。都别过去,让他自个儿躺上一刻来钟,然后抬到前面的军驿歇着吧” “前辈,那,那我家侯爷这毒到底是解没解!”南川急迫问道。 “你觉得呢?”谷绝没好气瞥了眼前者,丢下一布袋子就走 “每日一粒,连服三月。吃完了再来找老夫!” 第193章 公子? “谢,谢谷老!”富大海顿时喜笑颜开,连忙接过了布袋。 谷绝是谁,他可谓是从小便听过。而能让前者说出没死了这三个字,那就是阎王爷来了也绝死不了。 “咱,咱侯爷这就好了?”南川有些不确定道。 “你觉得呢?”富大海瞥眼。 “那还愣着作甚,赶紧将侯爷扶起来啊” “你给小爷回来!”富大海脸色陡然一黑“没听见谷老说么,先让书哥自己躺一刻来钟!” 南川瞪眼“死胖子,你他娘又欠拾掇了?” “去去去,小爷现在可没空陪你玩儿!”富大海不耐烦将前者扒拉到一边儿,然后快步跟上谷绝的步伐。 “谷老!谷老留步!” 谷绝脚步一顿,回身道“何事?” “谷老,既然毒解了,那是不休养个三五天我们就能启程回营了?”富大海问道。 “回营?”谷绝一愣,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球形身影 “你可知,再晚上半天,那墨小子便两腿一蹬,彻底见阎王去了” “这,这么严重么...”富大海瞥了眼不远处躺着的墨书。 方才好像也就扎了几针,喂了个药丸便醒了,怎么到了老头儿嘴里就快死了。 “哼!别说体内的毒需要三个月才能清完,就是腿上也是个麻烦事儿!”谷绝不爽道。 “还想回营,那小子别说跑,要敢走个三五里的路,那条腿这辈子都别想再要!” “那您的意思是?”富大海试探出声。 “先去前方军驿休养个三五天!待体内毒素彻底控制住了,随老夫的马车回都!”言罢,谷绝转身便走。 “我...”富大海张了张嘴,可看着前者离去的背影,到底是又咽了回去。 眼下幽州战事火热,雁山关足以算得上一个大的突破点。 而不祥骑本该借此北进,扩大战果的机会也随着墨书倒下,一切都拱手让于了别人。 “那老头儿的意思是,让侯爷回都修养?”南川走了过来。 “嗯”富大海点头。 南川有些惊喜“这么说,咱能去皇都看看了?” “你他娘没去过皇都?”富大海双手叉腰,气不打一处来。 “我,我以前想去看看来着,这不一直没机会嘛”南川罕见的没有怼过去,而是满脸向往的再次开口 “说老实话,咱当兵的谁不想去皇都看看。老说保家卫国保家卫国,咱连那皇都城长啥样儿都不知道。什么朝阳门,正午门,那家伙,得有多气派啊...” 听完,富大海也不禁收起了脾气。 看着那张满是向往的脸,他这才反应过来并不是谁都有机会,或者能去皇都城看看。 也许在很多月人眼里,能亲眼目睹一番皇都,便足以了却今生遗憾。 “等回皇都,小爷带你转个够”富大海拍了拍近前的胳膊,没有再停留,默默走向了一旁。 “老子可没钱啊!”南川放声喊道。 富大海没好气道“你往死了花!” “得嘞!”南川咧嘴一笑。 不多时,队伍再次启程。随着谷绝的马车队伍,一同赶往前方数里外的军驿。 相较于起初的沉闷,现如今的队伍显然轻松了不少。 那原本一张张被阎罗面遮盖的肃脸也逐渐露出了笑容,不仅是松了口气的笑容,更是期望的笑容。 皇都,大月朝的中心所在,同样也是每一个月人心中的向往所在。 而今能有机会亲自目睹一番皇都壮丽,不论是谁都掩盖不住内心的那份激动。 与此同时,北陆的战争依旧火热。 近百万大月铁军分布于幽,山二州边境。 在这条两千余里的战线上,几乎每一息,乃至半息,都会有无数性命断绝生机,战死于沙场间。 大月神武侯遇刺这一消息仿佛成为了一个小插曲,在眼下这条横跨两州边境的战线上,很快便被无尽的喊杀,无尽的鲜血所掩盖。 春去夏来,岁月无度。 恍惚间,月余已过。最初暂休在百原道境内的队伍也在今日,成功抵达皇都城下。 队伍前,马背上的南川有些失神的看着前方那处壮观的城楼。 哪怕还未进城,就只是驻足于城外远远观望,其内的车水马龙,人流不息也让他久久不能平复。 这,便是皇都么 南川深深吸了口气,仿佛空气中都甜了几许。 不再是硝烟弥漫,血腥刺鼻的味道,而是特殊的,不可言语的,独属于皇都城的清甜。 “这次来了,便好好转转”一道略显虚弱的声音传来。 闻声,南川当即侧目“侯爷,你咋骑上马了!” “回家,就要有个回家的样子”墨书淡笑着,脸上虽说不乏苍白,但也多了些许的红润。 “哎呀,没成想这一晃眼,出去都快小两年了”富大海策马走来,看着前方城楼可谓是感慨万千。 “公子?” 突然,随着一道轻柔声落下,墨书当即回头看去。 不远处,一袭青纱的水妍站在柳树下。 没有上前,就只是定定的站在原地,看着前方马背上的那抹身影。 她想迈步,又不敢迈步。她怕这又是一个梦,一个很快便会醒过来的梦。 墨书没有犹豫,果断翻身下马,向着柳树下走去。哪怕走的一瘸一拐,可步子却异常坚定。 “侯...” 不等南川说完,富大海直接打断“别他娘吵吵!” “不,不是说侯爷不能下地么...”南川郁闷至极。 “那他娘也得分时候!”富大海没好气瞥了眼前者。 柳树下,水妍依然怔怔的站在原地。 随着前方身影越来越近,突然,鼻头一酸,两行清泪顺着脸颊直流而下。 控制不住,再也控制不住半分,水妍肩膀颤抖不已,泪珠子掉了又流,流了又掉。 委屈,积攒了多年的委屈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墨书一瘸一拐的走上前,笑着摸了摸近前的脑袋“怎么还哭鼻子了,咱家水妍不是可凶了嘛” 水妍双眼通红,哭的说不上来话,肩膀不停的颤抖。 墨书从怀中拿出那只脂玉三环绞镯“看看,这镯子好看不?” 水妍还是没能说上来话,只是哭的愈发大声,肩膀也比方才抖的还要厉害。 第194章 扣一辈子的月钱 墨书瞥了眼不远处的不祥骑队伍,笑着回过头“将士们可都看着呢啊,说这是谁啊?怎么哭的这般伤心,莫不是出门被狗咬了?” 水妍红着眼睛,一巴掌便拍在了近前胳膊上“你,你才被狗咬了!” “哈哈,快戴上,看看合适不!”墨书咧嘴,拿起眼前的纤细小手就往镯口里塞。 “就知道买镯子!”水妍恼怒瞪了眼前者,可嘴角处的却微微弯了起来。 “这可不是买的,这是那凉王送咱的!” “不是抢的?” “不是!绝对不是!”墨书一个劲儿摇头。 “噗!”水妍破涕为笑。看着眼前那张极为诚恳的面孔,她不再有一丝犹豫,张开双臂便抱了上去。 墨书宛若雷击,整个人无比僵硬的站在原地。别说手,就连脚指头都动弹不得半分。 墨书努力咽了口唾沫“那,那啥,都看着呢...” “不管!谁爱看便看着吧!”水妍不仅没有松开,反而搂的越来越紧。 俏脸贴着那面宽厚的胸膛,时不时还会再往里蹭一蹭。 不远处,队伍里的狮狂放声大笑“哈哈哈!快看呐!千户抱新娘子喽!!” “千户!嫂子叫啥名儿啊!” “千户!你从哪儿找来个这么好看的新娘子!” …… 一时间,亲卫队的数十亲骑纷纷放声高喊。 也只有他们,才能如此肆无忌惮的喊出千户二字。 不论残耳,狮狂,还是眼下众多亲骑,或许在他们眼里,前者从来都不是那什么大月朝的神武侯。 而是他们的千户,他们质子军的千户。 墨书顿时脸黑“滚滚滚!都他娘滚蛋!” “咳咳,别他娘瞎嚎,赶紧走!”富大海没好气的瞪了眼狮狂,随即抖动缰绳,驶向城内。 南川有些不死心道“死胖子,侯爷啥时候有这么个漂亮媳妇儿,咱咋没听说过” “你不知道的事儿多了!”富大海瞥眼。 “那,那咱这是去哪儿啊?” “金陵湖,富府” “金陵湖是啥地方?” “大官儿住的地方!” 南川撇嘴“你他娘一个小小副将,还大官儿上了?” “我爹是大官儿!咋的!”富大海瞪眼。 “你爹叫个啥?” “叫你大爷!” “你大爷!” “你大爷!!” …… 至此,随着两人一路互骂,队伍缓缓驶入皇都城内。 柳树下,墨书低头,轻轻用袖口擦了擦怀中梨花带泪的俏脸“好了,不哭了啊” “嗯”水妍点点头,这才松开了手。 “当初好多人都说你在北陆战死了,我问墨爷爷,墨爷爷怎么都不说。最后,最后你身上的毒被解了后,墨爷爷才全都告诉了我” 墨书咧嘴笑道“你看,这不是没事儿了嘛,咱这体格子,没几天就好利索了!” 突然,水妍抬起了头,直勾勾的盯着眼前那张面孔“公子,你,你当初在北冥说,要扣我三十年的月钱,还做数不?” “扣你一辈子的月钱!”墨书蹲下身,一把便将水妍扛在了肩头。 水妍仿佛忘了自己正被扛在了肩头上,后知后觉的问道“公子,你,你方才说什么?” 墨书嘴角弯起,当着周边所有人的面向不远处的战马走去“我说!扣你一辈子的月钱!” 顿时,水妍羞红了脸颊,深深将脑袋埋了下去。 墨书努力稳着身形,待将水妍放在马背上后,这才翻身跨上了战马。 “公子,咱们去哪儿啊?” “回家!”墨书抖动缰绳,向着城门策马奔去。 “我,我想先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不周山下的林子里!” “好!”墨书笑着点头,继而调转方向,一路朝着不周山狂奔而去。 随着两人一马逐渐走远,城门外的人群中顿时嘈杂了起来。 一妇人挎着菜篮子,有些不确定道“刘姐,我怎么看方才那个年轻人,像,像当初的墨九公子?” “什么像!那可不就是墨九公子么!听说在北陆率军打仗,都被封侯了!”旁边一妇人接话道。 附近,一菜摊主这才反应了过来“对了!那妮子我认识!以前时不时的就会到我这儿来买菜!” “啧啧,老周,你这可算是遇着贵人了。将来的侯夫人在你这儿买过菜,那说出去可了不地了!” 一旁的中年摊主连连摇头感叹,不过在看到前者沉默不语时,中年摊主也不禁皱起了眉头 “老周?老周?你哑巴了?” “我,我看那妮子年岁小,以前,以前的称就短,短了些斤量...”菜摊主面如死灰。 “咱俩没关系,没关系啊!可千万别说你认识我!”中年摊主二话不说,收起小摊就走。 …… 不多时,墨书便策马来到了水妍口中的林子里。 看着前方空地上密密麻麻,足有数百个的小土坑,墨书直接就愣了。 “这,这全都是你挖的?” 水妍莞尔一笑,走向不远处的柳树旁坐下“以后啊,你可有的忙了” 墨书跟上去“咱好歹也是个堂堂的大侯爷,你就拿咱当个花匠使?” 水妍美眸一瞪“是你说要给我种花的!” “种,种,明天咱就去花市买种子!”墨书无奈笑着,挨着水妍便坐了下去。 听完,水妍这才笑了起来,随之侧身躺在了前者怀里。很踏实,也很满足。 微风吹过,水妍闭上了眼睛。 听着远处的风声,听着肚子里的咕噜声,一切都很真实,也很自然。 仿佛本就该如此,她躺在怀中,他靠在树旁,虽不曾言语,却早已言语了万千。 不知过了多久,水妍轻轻开口“公子,你给我讲讲在外打仗的日子吧” “好”墨书欣然点头,摸着怀中的脑袋,思绪也不禁飘向了北陆的那片战场 “当初去北疆投军的时候,我和大海都被分到了马厩。不打仗,就铲马粪,天天铲马粪。 你是不知道啊,那马厩里的味儿都不是冲鼻子,直接就是熏眼睛。 可没招儿啊,来都来了,总不能撂挑子不干吧。也是巧了,有俩王侯家的小子也被分到马厩来了。 这下倒好,四人四铲子,不是铲马粪,就是铡草料” 第195章 咱打小儿便脸皮厚 怀中,水妍笑着看向上方脸庞“咯咯咯,那马粪还能熏眼睛啊” “别说熏眼睛,那家伙,熏的直犯晕!” “水妍还要听!” “好” 日落西山,清风拂面。 柳树下一个身影说着,一个身影听着。 说的人从始至终都没有提及战场上的凶险,只是专挑一些军中趣事说着。 而听的人也从来没有主动问过,只是很满足的听着。 平平淡淡,如寻常人家的儿女一样。某个午后,两人相约于树下,吹着风,说着话。 这对于世间万万儿女来说都在平常不过,仿佛随手可得。 但对于墨书来说,这份平淡却一点都不平淡。 千年万世,与共朝夕。可待朝阳升起,夕阳落下,留下的,只剩沉默不语。 想说,却不能说,想拦,却不能拦,想留,却不能留。 只能用力笑着,用力做着,只为离别之际少一份遗憾,多一份回忆。 傍晚,墨书起身,拉着身旁的手一起跨上战马。 待上山向墨染白请过安后,两人又一同下山,向着皇都内奔去。 与此同时,皇宫御花园内,某处石亭下 拓跋武微微抿了口热茶,身上穿着的并不是黑龙帝袍,而是一件简简单单的淡黄单袍。 “最近,温川提议的江湖武考,觉得如何?” 闻声,坐在石桌对面的墨凌云也不禁浮上了抹认真之色“江湖门派,能人不少。若愿入我军中效力,未尝不可” “嗯...”拓跋武点了点头,再道“这江湖武考倒是个稀罕事儿,要不,你抽空给咱去当个主考官?” “臣,臣去当考官?”墨凌云为之一愣。 拓跋武吹了吹杯中热茶“你若不愿去,那换个年轻的也不是不可以嘛” 听完,墨凌云顿时苦笑“陛下这是,早就打好主意了啊” “下雨天打娃娃,闲着也是闲着!”拓跋武嘴角弯起“凌云兄,是也不是?” 墨凌云双手抱拳,正色道“一切,全听陛下安排” “行了!你不累咱看着都累!”拓跋武没好气瞥了眼前者,顺手便拿起了块儿点心“听说最近,南海那边儿又不安宁了?” “倒也算不上”墨凌云抿了口茶,再道“无非就是几只蚂蚱蹦蹦跳跳,翻不出什么浪来” “咱可听说,海那边有船过来了” “哦?”墨凌云眉头一皱“那片大陆的人,竟还敢过来?” 拓跋武淡笑出声“多少年了,就是胆儿再小的兔子也该长肥了不是” “陛下的意思是?” “不急,这老朋友大老远来了,该跳腾就让人家多跳腾会儿” “嗯...陛下说的对”墨凌云正色点头,很是自然的便将最后一块点心送进了嘴里。 拓跋武挑眉“拢共八块儿,朕左右就吃了那么两块儿” “陛下不喜甜,为臣者,当为陛下分忧” 拓跋武只言未发,起身就走。 “陛下去哪儿” “钓鱼!” “臣随行” “行你大爷!” “臣之祖父,位嫡之长。故而,臣并无大爷这门亲戚” “闭嘴,跟上,拿竿,钓鱼” “臣,领命” 不远处,一众身披白金甲胄的禁卫相继低头。 如果有可能,所有人都想将耳朵捂上,捂的死死的,聋了最好。 次日清晨,水妍一大早便拉上墨书迈出了墨府大门,一路策马向花市奔去。 没有过多的耽误,买完种子便直奔不周山下。期间不论墨书如何说,水妍全然不动,甚至连早食都顾不得吃。 必须种花,今天就种,这好像成了水妍的一个执念,生怕错过这个时候,以后便再无机会。 不周山下,林间空地 “姑奶奶,咱歇会儿,歇会儿成不?”墨书靠着柳树,一屁股便坐了下去。 别的不说,光是大早上这一番折腾便足以要了半条命。 “只能歇一刻!”水妍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期间好像想到了什么,连忙侧目“对了!咱浇种子的水从哪儿来啊?” 墨书无奈道“左二里处,有条小河,是山上瀑布引下来的水” “你种花,我挑水!”水妍认真道。 “你,挑水?”墨书一脸错愕。 水妍瞥了瞥前者的那条伤腿“小书子,这不该逞能的时候,咱就得学个乖,是也不是?” “你,你叫啥我?” 水妍瞪眼,龇着一口银牙“小书子,不行么?” “行,你说了算,你说了算”墨书努力挤出一丝笑意。 “等着吧,本姑娘先挑水去!”水妍借着墨书的肩膀站起身。 “你老实坐着!”墨书一把夺过扁担和木桶,闷头就往前走。 “你,你能行么...” “我辈男儿,不行也得行!” “犟种!”水妍没好气瞪了眼,连忙快步跟了上去。 种花,听起来简单,可真要干起来却一点儿都不简单。 其中五花八门的各种细节更是极为繁复,甚至比领兵打仗都有过之而无不及。至少对于墨书而言,确是如此。 日上三竿,两人忙活了整整一上午,可奈何水源颇远,拢共也才种了不到七八十坑花。 柳树下,墨书一屁股瘫坐在地上,身上的军袍不说湿透,也差不多能挤出二斤水来。 “摇椅,木桌,茶具,蜜糖,点心,改明儿都得置办齐了!”墨书掰着手指,很是认真的数着要置办的物件。 “对!还得再整上十斤八斤的糖栗子!” 水妍听的一愣一愣“你这是种花来了还是出游来了?” “咱这叫享受生活”墨书嘴角弯起,顺势就靠在了水妍的肩膀上,期间还不忘翘起了二郎腿。 柳树下,水妍强行压下脾气,低头道“你见过有哪个男人会靠在女人的肩膀上,还靠的如此理所应当” “我没见过”墨书摇头。 “你!”水妍胸口起伏不定“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你还有如此不要脸的一面” 墨书偷瞥了眼近前那张红扑扑的俏脸,突然,一口便亲在了左边的脸颊上。 …… 一息,三息,五息,足足十余息而过。水妍愣愣摸了摸左脸,直到现在都还未彻底回过神来。 “咱打小儿便脸皮厚”墨书咧嘴,露出一口大白牙。 第196章 谁好看 “你,你个登徒子!”水妍美眸一瞪,狠狠掐向前者腰间。 墨书突伸双手,抱住一旁的娇躯便翻向了地面。 看着上方那张美得不可方物的俏脸,墨书舔了舔嘴,试探出声“要不,再亲一口?” 水妍顿时羞红了脸,左右不知如何回答,只是像只小猫般趴在前者身上不敢动弹半分。 感受着对方强劲的心跳,以及那急促的呼吸,水妍鬼使神差的闭上了眼睛。 见状,墨书腾出右手,轻轻拂过前者的脸颊,待将几缕秀发别到耳后时,薄唇慢慢凑了上去。 踏!踏踏! “千户!千户!!” 突然,随着一道铁蹄声传来。 两人以极快的速度起身,水妍更是连忙转过身,期间还不忘狠狠掐了把近前腰间。 “呃,千户,你和嫂子要忙的话,俺,俺待会儿再来也行...”马背上,狮狂有些忐忑道。 “说!”墨书黑脸。 “昂,昂...”狮狂紧张抿了抿嘴,连忙翻身下马,抱拳俯首 “回千户!墨家主差俺来告诉你,说最近要搞个什么江湖武考。等各道府的分考结束,选出来的人便会到皇都参加大武考。届时,要你去当主考官” “江湖武考?”墨书皱了皱眉,如此新鲜的事儿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行了,知道了!” “是!那,那俺先走了!”狮狂连忙告退,可突然又觉得差了些什么,随即转身再次抱拳“嫂,嫂子,俺先走了!” 闻声,水妍这才回过了身。 看着不远处站着的憨厚壮汉,水妍露出笑容,迈步上前“你应该就是狮狂吧?” “啊?嫂子认识俺?”狮狂一愣。 “爱吃烤羊,一人能吃一整头羊,说的就是你吧”水妍轻柔笑道。 “嘿嘿,没错!饿急眼了,一头半也不在话下!”狮狂憨笑摸着脑袋。 “狮狂,我听别人都喊他侯爷,你为何喊他千户呢?” “嫂子有所不知,俺老早就跟着千户四处打仗,这叫着叫着就顺嘴了” “这么回事儿啊...”水妍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待瞥了眼跟上来的墨书后,回头又道 “那狮狂,照你这么说,你应该时常都跟着你家千户吧?” “那是自然!”狮狂骄傲仰了仰下巴 “嫂子,不是俺跟你吹,俺从北域战场开始就从来没离开过千户! 上次俺们打进凉王宫还遇到了北冥国的长公主呢! 对了!还有上次俺们亲卫队随着千户混进草原部落的时候,有个草原丫头可凶了,就连千户都在那丫头手上吃了亏!” “是吧”水妍笑容依旧“那你同嫂子说说,是那北冥长公主好看,还是那草原丫头好看啊?” “咳咳!” 水妍侧目“你哪儿不舒服?” “我,我没事儿,没事儿”墨书挤出一丝笑容。 见状,狮狂眼皮一跳,顿时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儿“千户!嫂子!俺,俺手上还有事儿,俺先走了!” 说完,狮狂头也不回,翻身上马一路绝尘而去。 原地,墨书瞥了瞥天上太阳,又瞅了瞅地上蚂蚁“种花,对,赶紧种花!趁着太阳落山再多种几坑!” 水妍不为所动,一把拉住前者“看来,你在外面过的还挺滋润的嘛” 墨书一个劲儿摇头。 “那你同我说说,是那北冥的长公主好看还是那草原丫头好看?” “你好看!你最好看!” “也就是说,那俩姑娘也不赖呗?”水妍挑眉。 “还行,还行...”墨书连忙陪笑。 “还行?” “不,不是,那个,我去担水!”说完,墨书扭头就走,且步伐越来越近,没走几步便彻底跑了起来。 “死玩意儿,你给我站住!”水妍愤起直追。 与此同时,整个大月境内掀起了武考的浪潮。 凡江湖势力中人皆意有所动,无他,在大的势力也大不过朝廷。 不论于江湖中有多高的地位,哪怕是门众有着近万人的大门派,也永远只能看朝廷官员的脸色行事。 而今,机会来了,不论是抱着为国效力的心还是为了己方势力未来的发展。 无数江湖门派中的年轻弟子纷纷迈入大世,势必要以手中刀剑,搏一个将来。 短短两月间,于各道府内筛选出来的年轻人便相继动身,准备于皇都城内开始那场真正的大武考。 随着大武考的日子临近,皇都城内明显多了许许多多的外地面孔。 不仅有着丽水道,万山道,中安道等一众内陆面孔,就是如百原道等四疆边域道府的年轻人也不计其数。 金陵湖,墨府后院 墨书悠悠哉哉的半躺在摇椅上,不仅翘着二郎腿,两只手还时不时拍打着椅边。 不说像,完全就是个世家纨绔的模样。 “回来两个多月了,除了前半月种花,你那屁股还挪过地方?” 随着不远处一道声音落下,墨书腾的坐起,看向拱门处走来的身影“咱,咱这不是腿上有伤么...” “就是骨头断了那也该好了!”水妍双手叉腰,满是不快 “还有!你那床褥衣服,靴子袜子,我就没见你洗过!赶紧起来给你那狗窝收拾收拾!” “天天都有人洗,哪儿脏了”墨书无奈撇嘴“说说,这还没过门儿呢,怎么就成老妈子了...” 水妍上前,一把揪起前者的耳朵“你说什么?” “我...”墨书张了张嘴,可看着眼前那张凶神恶煞的脸,半天也没说出话来。 水妍没好气瞪了眼,这才坐到一旁藤椅上“让你当这次江湖武考的主考官,你可倒好,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给我当起阔老爷了!” “兵部的人又不是吃干饭的,咱到时候过去走个过场就完了”墨书随意摆了摆手,对那什么主考官完全就没放在心上。 于他而言,攻城拔寨,领兵打仗才是正事儿,其余一切都是扯淡,纯纯扯淡。 水妍狠狠拧了把前者腰间“烂泥糊不上墙!” “对对对,你说的对,你说的都对”墨书直接就免疫了腰间传来的疼痛,完全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第197章 怕媳妇 “告诉墨伯伯去!”水妍起身就走。 墨书眼皮一跳,赶忙上前拉住水妍“祖宗!留步,留步!!” “作甚?” “你说!你想要咱干啥,咱便干啥!” 水妍想了想,道“眼下各道府筛选出来的江湖儿郎都陆续赶到皇都了,你身为本次的主考官,就不去看看?” 墨书陪笑“看!看!这就出门儿!走着!” 原地,水妍不为所动。 看着前者身上那袭古金麒麟袍,以及外披的麒麟纹大氅,她都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就打算穿这身儿出门?” “呃,换衣服!这就去换衣服!”墨书转身就向着屋内走去。 “将上次我给你买的那身流云锦服穿上!”水妍喊道。 “得嘞!”墨书挥手,三两步便跑进了屋内。 没一会儿,一袭宽袖白衫的墨书便走了出来。 相较于以前,这是他第一次穿白衫。左右都感觉别扭,哪哪都感觉不得劲。 一会儿扯扯袖口,一会儿提提裤腿,完全适应不了一点。 “你那爪子要不想要,我这便给你剁了!”水妍瞪眼。 “不是,这,这真好看么...”墨书摊开双手,一脸的生无可恋。 水妍走上前,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全身打量了一遍。随之肯定点头“行,看着也没那么不着调了,像是个书香世家的小公子” 墨书人都傻了“我,书香世家?” 水妍脸色一顿“废什么话,走!” “咳咳,那个,咱跟你商量个事儿呗” “说!” 原地,墨书揣着双手“那啥,咱自己家里咋样儿都行,出门儿在外,好歹给咱留点面子哈” 水妍双手环抱,挑眉道“你在外头不挺威风的么,墨九公子?神武侯爷?啧啧啧,这名头儿,谁人能比啊?” 听完,墨书当即挺起胸膛“咱可不是那怂人啊!咱这叫疼媳妇儿!” “还没过门儿呢,某些人别瞎叫啊!” 墨书罕见提上了抹认真“此间事了,明媒正娶” 看着眼前那张极为认真的面孔,水妍一时也不由失了神。 可也仅仅就是愣了数息,随之转头,率先走向院外“本姑娘可没说要嫁给你” “啊?那,那你啥意思啊?”墨书连忙追上。 “傻玩意儿!”水妍头也不回,只不过嘴角处却是弯了起来。 “我,我傻?”墨书摸了摸脑袋,第一次陷入了自我怀疑。 眼看着水妍已经走远,墨书郁闷之际也顾不得再想别的,赶忙快步跟了上去。 与此同时,皇都城西,某处分营房 连同残耳,狮狂在内的一众不祥亲骑围聚于伙房内。桌上菜肴虽粗糙了些,可却全都是实打实的硬菜。 “呦,都吃上了?” 一身华服,腰间挂着六个大玉盘子的富大海满脸笑容,手上更是拎着两坛不知名的好酒。 南川紧随其后,手上同样拎着两坛酒。 眼见来人,残耳,狮狂等人连忙放下筷子,抱拳沉喝 “海副千户!南千户!” “海副千户!南千户!” “都坐都坐!”富大海随意摆手,连同南川一起坐了下去。 狮狂扫了眼四周,随即低声道“海哥,咱千户怕媳妇儿你知道不?” 不等富大海接话,一旁的残耳抬手就是一巴掌“将你那破嘴闭上!” “老残,这就是你不对了啊”富大海正色开口,随之扭头迫切发问“你他娘从哪儿知道的?” “俺...”狮狂又扫了眼四周都在埋头吃饭的身影后,这才放下了心 “最近不都是我去给千户传信么,你们可不知道,咱千户在嫂子面前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那家伙,要不是跟千户日子长了,俺都怀疑那不是咱千户!” 听完,富大海顿时便来了兴趣“具体说说!” “不,不是,你们这么整,真的好么...”南川愣愣出声。私下议论主将,这要传出去,一百个脑袋都不够砍。 “无妨无妨,咱弟兄几个不说,谁知道?”富大海摆手,随即看向狮狂“别他娘磨叽,赶紧说说,咋回事儿!” “呃,前俩月俺不是去了不周山一趟么,正巧嫂子也在。 完了俺说完正事儿就准备走,嫂子便叫住了俺,问了些咱在外打仗的事儿。 本来都好好的,可嫂子突然就问俺是那北冥的长公主好看,还是草原上那丫头好看。 俺本来想说来着,可千户在旁边一个劲儿的给俺使眼色。 嫂子察觉到了,回头就一个眼神,咱千户就像那霜打了的茄子,当场蔫儿了。俺一看势头不对,连忙上马这才溜了出来” “等,等会儿!”富大海打断,再道“你是说就一个眼神儿,书哥就不敢说话了?” “那还能有假?”狮狂再次看了眼四周全都在埋头吃饭的身影,随即出声 “俺可是看了个真真切切!嫂子就一个眼神,咱千户愣是没敢蹦出半个屁来!” “靠!咱书哥这是真怕媳妇儿?” “还,还有呢!别停啊!”南川催促道。 狮狂挑眉“南千户,你刚不是还说这么整不好么...” “我啥也没听见啊!我就来蹭口饭吃!”南川连忙正色。 “我也啥都没听见!” “对!弟兄们都没听见!” “狮狂哥方才说话了么?” “没有啊!咱不是吃饭呢嘛!” …… 一时间,伙房内数十名不祥亲骑纷纷开口。 饶是富大海都不禁狠狠抽了抽嘴角,这也就是眼下这些个跟着墨书一路从北域战场走来的旧部。 若放在别的队伍,哪怕就是不祥的队伍里,怕也没一个人敢如此光明正大的议论自家主将。 “咳咳!吃饭吃饭!”狮狂旁若无人的往嘴里塞了几口肉,随之拍桌战起 “你们是不知道!还有一次,俺去给千户传信的时候...” …… 至此,一人说,满屋听。 期间富大海,南川带来的四坛好酒理所应当的成为了这场说书的助兴酒。 有了烈酒的加持,狮狂单脚踩凳,放声豪言。 而连同富大海,南川,残耳在内的众多身影也全都竖起了耳朵,生怕错过半个字眼。 第198章 我叫何小小 皇都城,某条街面上 “阿嚏!”墨书揉了揉鼻子,顿感不妙“大爷的,这又是哪个挨千刀的在背后骂咱呢” “骂你都是轻的!”水妍伸手掐向前者腰间。 “大姐,你能换个地方不?”墨书无奈撇嘴。此时腰间的那块肉别说疼,就是半点感觉都不曾有。 “不能”水妍凶神恶煞,转手又拧了一圈。 “卖糖葫芦喽~六钱一串,童叟无欺,童叟无欺!” 听见街边的吆喝声,墨书不做犹豫,拉起近前的手便走了过去。 “老爷子,给拿两串儿!” “好嘞!”佝偻老者很是麻利的取下两串糖葫芦,随之笑着递过去“公子您拿好,拢共十二文” 墨书回以微笑,可刚伸进怀中的手却愣在了原地。 “那个,你带钱没有?” 水妍啃着糖葫芦,认真摇了摇头“没有” “咳咳”墨书有些不自然的摸了摸鼻子,继而咧嘴看向卖葫芦的老者“那个,老爷子,咱这儿能赊账不?” 原地,佝偻老者收起笑容,脸色肉眼可见的黑了下来“你觉得呢?” “我,我觉得...”墨书张了张嘴,恨不得现在就找条地缝儿钻进去。 一旁,水妍很是满足的啃着糖葫芦,仿佛特别喜欢看到前者出糗的模样。 卖糖葫芦老者上下打量了番眼前墨书“小伙子,看你穿的人五人六的,还带着个这么漂亮的女娃娃。十二文钱掏不出来?” 墨书试探出声“那个,要不劳驾您去金陵湖一趟,就说富府的海公子忘了带钱,那些个当差的自会给您结清” 卖糖葫芦老者不为所动,只是伸出了两根手指“要么,付钱,要么,报官” “哥哥,你是没钱钱买糖葫芦嘛?” 突然,一名约摸八九岁的小女孩走了过来。眼睛宛若星辰,扎着的丸子头很是讨人喜爱。 “呃...”墨书有些拉不下脸,看着近前的小身影,最终心里一横,顿时露出一口大白牙 “丫头,你可否借哥哥十二文钱?” “爹说了,你这样的都不是啥好人!”小女孩噘了噘嘴,转头就跑向了水妍身边“姐姐,你是好人” 水妍笑着将另一串糖葫芦递过去“丫头,为何我是好人,他就不是好人呢” 小女孩接过糖葫芦,想了想,道“龇牙咧嘴,一准不是好人” “咯咯”水妍喜爱摸了摸近前的小脑袋,随之便从腰间取出一小块碎银子“老爷子,再帮我拿三串糖葫芦” 卖糖葫芦老者一愣“这,这位小姐,您给的太多了” “无妨”水妍放下碎银,接着拿起两串糖葫芦便拉着小女孩走了出去。 卖糖葫芦老者看了眼走出去的水妍,又瞅了瞅近前的墨书,不由摇头叹息“哎,这世道,当真是变了啊” 原地,墨书人都傻了。可看着已经走远的水妍,不待多想,连忙快步追上,期间还不忘在木桩上抽了串糖葫芦。 “丫头,你叫什么名字?”路上,水妍温柔问道。 小女孩抱着糖葫芦道“我叫何小小,家里三个哥哥,一个姐姐都比我大” 水妍莞尔一笑“方才你是准备要来帮后面那个哥哥嘛?” “嗯...”何小小瞥了眼后面跟着的身影,随之回过头“刚才我是想帮那个哥哥,可那个哥哥一上来就龇着口大白牙,咋看都不像个好人” 后面,墨书狠狠抽了抽嘴角。 “呀!”何小小突然想起了什么,当即便顿住了步子“姐姐,我要去学堂了,晚了先生又该打板子了” 说完,何小小摆了摆手,转头就向侧面小巷跑去。 “你不说你没带钱么...”后方传来一道幽怨声。 水妍望着已经跑远的小身影,这才收回了目光“要你管!” “我...”墨书张了张嘴,顿时语塞。 突然,周边行人好似得知了什么事,纷纷吆喝着同伴向前跑去。 “快走!听说沧海门和乾坤堂的闹起来了!” “在,在哪儿?在哪儿闹起来了!” “就在前头,走走走,赶紧过去看看!” 一时间,街面上的人群呜呜泱泱全都向着前方小跑而去。 其中不仅有各方江湖势力的年轻人,一些寻常百姓更是不愿错过这场热闹。 “要不,咱也过去瞅瞅?”墨书问道。 水妍警告出声“不许多管闲事!” “放心,咱就是去看看!” “就过去看看?”水妍明显有些不信。 “自然,自然!”墨书连连点头,随即拉上前者的手便向前大步走去。 见状,水妍也不再阻拦。毕竟马上就要江湖武考,能这般了解一番这样江湖上的人也总归不是坏事。 不一会儿,两人便顺着人群来到了事发地。 只见前方空地处明显站着两方不同服饰的人。双方并未动手,而是在争论着什么。 三五人中,一青衫配剑少年冷冷注视着对面数名身影“阁下莫非在自家霸道惯了,忘了这是什么地方” “哼!我乾坤堂向来讲理,可若是遇到不公,大可拔剑一战!”红衫少年上前一步,丝毫不让。 “那条玉带是我沧海门的人先看上,你有何脸面放言不公”青衫少年双眼微眯。 “哈哈,哈哈哈!天大的笑话!”红衫少年双手叉腰,怒视前者 “我乾坤堂先出的银子,你等先看上又能如何!依阁下所言,既然你沧海门如此霸道,怎么不将这天下都收入囊中!” 青衫少年默默放手于剑柄之上“口舌功夫谁都会,手中剑,却不定谁都会” “阁下这是欺我乾坤堂无人么...”红衫少年神色渐冷,突然,右手猛拔长剑“我堂弟子,拔剑!” “诸位!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就当双方剑拔弩张之际,墨书连忙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你是谁!”青衫少年不快怒斥。 “在下谁也不是,不过就是看到诸位欲要动武,前来劝阻一二”墨书双手做礼,淡笑再道 “在下也听了好一阵儿了,大概意思就是你们先看上了玉带,而你们又先付了银子,故而起了争执,是也不是?” 第199章 这小子是个关系户? “是这么回事”红衫少年冷脸点头。 见到有人回应,墨书也不禁多了抹欣慰“依在下来看,既然这位穿红衣服的仁兄先付了银子,那按理来说,这玉带也该归这位仁兄所有” 闻声,红衫少年这才放缓了脸色,继而看向对方“听见了么,还是有明白人的” “哼!”青衫少年不快冷哼,随即侧目于一旁“照你这么说,倒是我们不占理?” “哎,此言差矣!”墨书摆了摆手“虽说是这位红衣仁兄先付的银子,可毕竟是你们先看上的。若要真归了对面的红衣仁兄,这于情于理都有些说不过去” “你这人倒是说了句明白话”青衫少年缓和了些许。 听完,红衫少年顿时冷脸“小子,你在这儿和稀泥来了?” “怎么能叫和稀泥呢,在下不是来解决问题了么!”墨书耐心说道,接着想了想,又道 “这位红衣仁兄,我得说你两句。虽然这钱是你先付的,可物件儿却是人家先看上的。不能说你得了理便不饶人,咱走江湖的不就是图个和气嘛!” 说完,墨书又转头看向了另一边“你这位青衫仁兄也是,这虽说是你先看上的,可人家却比你先付了银子。想商量就好好商量嘛,这又是拔剑,又是一战的,你这脾气也得改改!” 青衫少年眉头一皱“不是我说,你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我等行事,还让你给说教上了!” “哼!我说也是!我等如何,还轮不到你来充大个儿!”红衫少年极为不悦。 见状,墨书当即黑了脸“娘的!老子好心好意过来劝架,你俩反倒穿上一条裤子了?!” 青衫少年大怒“你,你竟敢当街骂人?你个四六不懂的匹夫!” “娘的!老子不仅骂人,老子还得打人!”墨书双眼一瞪,说话间便撸起了袖子。 “监察院的来了!” “走,走!快走!监察院来人了!” 突然,随着一小队身着鱼鳞服,腰挂雁翎刀的监察吏走来,人群顿时作鸟兽散,纷纷快步逃离此地。 一监察百户模样的方脸青年走上前,冷声质问“谁人在此闹事!” 青衫少年指向一旁的墨书“大人,是此子闹事!” “没错!本来我等在讨论一条玉带的归属。此人无缘无故,上来便寻衅滋事,更放言不堪,当街辱骂我等!”红衫少年附和道。 方脸百户眉头一挑“小子,是你在这儿闹事?” “放你...” 不等墨书开口,水妍连忙上前“大人,我家相公素来直爽,言语上难免有些过激” 青衫少年不忿道“哼!我看你家相公不是直爽,是充大个儿充惯了!别以为有几个臭钱就当自己是个官儿了!” “我看也是!”红衫少年愤愤不平。 “老...” “你闭嘴!”水妍侧目。 墨书努了努嘴,不过在看到前者的眼神后,最终还是选择了闭嘴, “行了!既然这儿说不清,那便去我监察院说!”方脸青年呵斥出声,随之看向身后“都带回去!” “是!” “是!” 身后十余名监察吏不做犹豫,纷纷行动起来。 在众多目光的注视下,一行人灰头土脸。在两侧监察吏的看管下,径直朝着监察院走去。 本就是个小矛盾,而一旦进了监察院的大门,那究竟会发生什么谁也保不准。 要说整个皇都城内最令人恐惧的执法部门那一定不是寻常的刑部衙门,而是监察院。 一群身着鱼鳞服,腰挂雁翎刀的身影不仅让百姓胆寒,更让朝中百官忌惮不已。 按理说这等小打小闹不应该由监察院的人出马,而好巧不巧最近正赶上江湖武考这个节骨眼。 有道是人倒起霉来喝凉水都塞牙,用在眼下这个局面不说贴切,完全就是在合适不过。 不多时,一行人便相继迈入了监察院的大门。 没有过多停留,在方脸百户的吩咐下,一行人又向着院内某处审厅走去。 路上,墨书从始至终都黑着张脸。可奈何在水妍的警告下,只能是闷着头往前走。 “江湖武考在即,最近都给我多上些心!”不远处,一身披大月官服,中气十足的男人边走边说。 附近数名监察院官员连连俯首点头,不敢反驳半句。 闻声,墨书也不禁抬头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很快,目光便锁定了那名走在人群中间,全身都散发着上位者威严的身影。 “富大人!富大人!这儿,这儿!!”墨书满脸笑容,不停挥着手。 人群中,富平山脚步一顿。待注意到不远处那名挥手的年轻身影时,眼皮很明显跳了一下。 “大人,这位是?”身上,一监察院高官不解发问。 “无妨,都先散了吧”富平山摆手,并没有解释什么,随之动身走向墨书所在。 哪怕没有先前的富大人一喊,光是看到前者此番处境,他也能想到究竟是何缘故。 眼见来人,连同方脸百户在内的一众监察吏当即下跪,纷纷抱拳俯首,沉声而喝 “富大人!” “富大人!” “嗯”富平山微微颌首,继而看向近前身影“你是?” 墨书咧着大嘴“富大人贵人多忘事!小子同府上的海公子相识,当初还见过您呢!”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点儿印象了...”富平山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再道“这是作甚,犯事儿了?” 不等墨书回话,方脸百户赶忙抱拳“回,回大人!这位公子并未犯事,属下只是请这位公子来院内说明一下情况!” 富平山不动声色,淡淡开口“既然未曾犯事,那便抓紧送娃娃回去。这眼瞅着天都快黑了,你们不着急,娃娃家里人也该着急了不是?” “是,是,属下明白!”方脸百户再次俯首。 “行了,我手上还有事”富平山摆了摆手,转身踱步而去。 眼见如此,不论是红衫少年几人还是青衫少年几人全都愣在了原地。 娘的,敢情这小子是个关系户儿? 一时间,所有人看向墨书的眼神都多了抹别样的意味。 第200章 人间一遭,不过数十光阴 方脸百户不做犹豫,转身就抱拳低下了头“在下不识公子身份,还望公子勿要怪罪,勿要怪罪!” “秉公办差,何罪之有?”墨书笑着搀扶起前者,再道“这位大人,咱还是快些问话吧。早办完早回家不是” 闻声,方脸百户当即就正起了面色“在下初见公子时,便觉得公子一身正气,坦荡之风更胜君子几分。 本想着按照流程请公子回院问话一二,可这天也的确不早了,公子还是快些请回,切莫让家中长辈担忧!” 此话一出,红衫少年,青衫少年两方人全都傻了眼。 望了望头顶上的太阳,所有人都不禁狠狠抽了抽嘴角。 “这位大人!事情还未说清,您便私自放人!如此行事,不公不正,难以服人!”青衫少年抱拳不服道。 方脸百户脸色陡然一冷“我监察院行事,需要你来指指点点么!” “来人!拖下去!” 眼见如此,青衫少年立马就急了“我,我是沧海门掌教之子!你们,你们岂敢如此!” “笔!”方脸百户沉喝。 “属下在!”一监察吏随即上前,左手持册,右手持笔。 “记!沧海门不诡,恐有内情,严查!” 声出,笔下。声落,笔收。一气呵成,期间没有半分生疏之色。 “你,你们!你们目无王法,你们胆大妄为!”青衫少年放声大喊。 “押下去!”方脸百户不为所动。 “是!” 数名监察吏没有半分拖拉,应声而动。 墨书瞥了眼周边的两拨人,随之看向方脸百户“都是月人,差不多就行了” “是!在下明白!”方脸百户连忙抱拳。 别的都先不论,能让当朝正二品的左都御史如此待之,其背后家族的势力便远不是他能想象。 或许在外人看来,他一个监察院百户的身份极为风光,可真当面对那等存在时,他自知怕是连个蚂蚱都不如。 “你,你不记恨我等?”红衫少年有些发愣。 “你着实有些欠打”墨书没好气看了眼前者,随之拉起近前的手,温柔笑道“走,回家” “好”水妍莞尔一笑,很是自然的挽上墨书的胳膊。 两人相伴而行,迈出监察院外,一路向着金陵湖走去。 路上,墨书想到今天碰见的小女孩时,眉头也不禁微皱了起来。 起初的确不甚在意,可何小小这个名字却让他有了种莫名的熟悉感。 以前何大山便说过家在皇都,且膝下多子女。但究竟是几个子女,墨书一时也没能记起。 不过在想到南川同何大山相熟时,原本提着的心也逐渐放了下来。究竟是与不是,回去一问便知。 街面上,水妍好奇发问“想什么呢,想的这般入神” “没什么”墨书笑着摇了摇头,又道“我一个部下姓何,家也在皇都。就是不知今天遇到的小女娃是不是他闺女” “哪儿有那么巧的事”水妍一笑而过“对了,墨伯伯说今晚不许乱跑,回家吃饭” “好”墨书点点头,步子快了几许。 与此同时,不周山后瀑布处 墨染白罕见的没有打坐,而是于石亭下沏茶煮酒。 偶尔捏一些点心,偶尔抿一口热茶,不说惬意,完全就是舒坦的不能再舒坦。 石桌对面,墨凌云端坐桌前,期间数次想开口的他最终还是都咽了回去。 “怎么,陪老头子我坐坐就这么难为你?”墨染白挑眉道。 墨凌云无奈苦笑“爹,那一大摊子事都等着我呢,您喊我过来到底啥事儿啊?” “你那些破事儿先放放!”墨染白放下茶盏,抬头道“今儿喊你过来,主要说说我大孙子的婚事” “和,妍儿?”墨凌云试探发问。 墨染白瞥眼“不然呢?” “不是爹”墨凌云当即正了正身子,紧接着道“陛下早有意将云兮丫头许配给书儿,您,您的意思是准备让云兮丫头当妾室?” “妾不妾的先不说”墨染白摆手,不紧不慢道 “说句老实话,云兮那丫头不错,老头子我也喜欢。但你家那小兔崽子究竟对谁有意思,你个当爹的还看不出来?” 听完,墨凌云顿时皱起眉头“爹,拓跋氏于我墨氏世代联姻。书儿为嫡,当遵祖制。妍儿大可进我墨氏宗祠,但正妻的位子,却容不得变更啊!” “知道我为何上这不周山么?”墨染白凭空开口,身子也跟着半躺了下去。 不等墨凌云接话,墨染白再次开口“因为这天地间是有规律的,今人种因,后人尝果。 若种了恶因,那便逃不掉,也躲不开。因果二字牵扯太深,从古至今还无人能求个圆满。 有人说,我年轻时造的杀孽太深,上了年岁便知道怕了,故而隐居在这不周山。 也有人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先皇帝走了,我自然也就该退下去。 或许吧,这骨头老了,也就开始想的多了。 生来为过客,死去为归人。说白了人生在世也不过这数十年光阴,最终无非就是一捧黄土,两道清风。 我活够了,也看够了,但我孙儿还未活够,也没看够啊”墨染白微微吐了口气,随之起身。继而双手负立,平视前方天际 “如今,我想让我孙儿遵着自己的意愿好好活上几十年的日子,好好看上几十年的风景。这世上,又有谁人,能拦?” 石桌前,墨凌云看着那抹双手负立,背对苍生的身影,一时竟说不上半句话来。 尤其是前者后面所言,那不是商量,而是决定。 其中不容置疑,不容商榷,更包含着当世墨家掌门人的无上意志。 良久,墨凌云双手抱拳,深深俯首“儿,知道了” 闻声,墨染白缓缓回过身,笑问“是否觉得,这人老了就发昏,你老子我也不例外?” “儿不敢!”墨凌云再次俯首。 “哈哈,昏就昏了吧。都活到这把年岁了,还不让你老子我昏上那么个一两次了?”墨染白笑着摆了摆手,仿佛对此极为不在意。 “小子,将来也有你发昏的时候!” 第201章 家宴变为订婚宴 “爹,我...”墨凌云张了张嘴,整个人都不好了起来。 昏就昏吧,还非得在别人身上找补回来。如此当爹的,纵是他也没见过。 “行了,坐!”墨染白坐回原位,待抿了口热茶后,再道 “既然要办,那便办的风风光光,办的热热闹闹!这皇都城,也该添些红彩了” “爹,妍丫头那边还不知道什么意思,你这般...” “十六” 话音落,随着一阵清风吹来。 白十六脚踩枯叶,仅仅数个点脚便从附近林间快速飞跃而来。 “老家主!家主!” “说说,那小兔崽子最近都干些啥”墨染白老神在在,说话间便半躺了下去。 “是!”白十六躬身做礼,随即沉声开口“八月初二,九公子抵达皇都,于城外放言扣水妍小姐一辈子的月钱。 当日,两人于不周山下林间举止亲密,九公子亲水妍小姐左脸一次。 八月初六,两人于林间种花期间,九公子主动上前,搂水妍小姐入怀,相拥亲吻” …… “方才,九公子同水妍小姐上街游玩。遇琐事,水妍小姐于众人面前称九公子为相公,九公子欣然接受。两人你情我浓,亲密无间” 足足小半刻钟,直至白十六说完后,墨染白这才看向了对面“听见了?” 石桌前,墨凌云只言未发,整个人不说沉默,完全就是脸黑如炭。 “哼!还是个当爹的,依我看那小兔崽子啥时候给你抱回来个大孙子你都不知道!” “我这便回去!”墨凌云说完就走,期间没有半分拖拉。 “定好了日子,来给老子说一声!”墨染白双手环抱,嘴角处也不禁微微弯了起来。 闻声,墨凌云一个趔趄,不过很快便调整好步伐,快步走下山去。 当夜,墨府后厅内灯火通明。 说是一场家宴,可谁都清楚这场家宴不同于以往。 期间两房夫人及数名墨家女儿罕见的安静了下来。而墨书倒也洒脱,不是埋头吃饭,就是一个劲儿的给身旁的水妍夹菜。 谁也没有主动开口,仿佛都在等着主位上的那个威严身影说话。 终于,待饭菜吃到一半时,墨凌云这才缓缓开了口。 没有铺垫,也没有委婉,直接便开门见山,询问起了两人究竟是何打算。 墨书自然无所道哉,连连点头,脸皮厚如城墙。 而水妍则深深低下了头,没有半分往日里在墨书面前凶神恶煞的模样。 不过低头归低头,那份意思却在再明显不过。 见此,墨凌云一口烈酒下肚,彻底打消了最后一丝顾虑。 原本的一场家宴很是自然的变为了订婚宴,而自从墨凌云点头后,饭桌上的气氛肉眼可见热闹了起来。 有说有笑,轻松惬意。直至夜半,一场订婚宴这才渐渐落下了帷幕。 众人纷纷散去,墨书冲着墨凌云咧嘴一笑,拉上水妍便朝后湖边走去。 天气转秋,夜风渐凉。 月光下,两人手牵着手,漫步于后湖水榭之上。 哪怕吹来的风已有几分寒意,但牵着的两只手却始终温热。 水妍罕见的没有再像往日那般凶神恶煞,整个人都仿佛多了抹贤妻良母的味道。 两人走到一处廊桥上停下了步子,墨书看了看身旁的水妍,笑问“想什么呢?” “不,不知道”水妍脑袋低的更深了。 墨书轻松打趣道“哎呀,亏得我还以为某人是头虎,不成想,原来是只披着虎皮的猫” “你才是猫!”水妍瞪眼,一把掐向前者腰间。 “二娘可说了,你日后是咱墨家的嫡媳妇。可不能动不动就急眼,得端庄!” “端你个鬼!” “你看,这怎么还越说越来呢。难不成你想让外人说,嘿,看看呐,墨家的嫡媳妇儿是个母老虎!” “死墨书!让你犯贱!”水妍气急败坏,抱着近前胳膊一口便啃了上去。 墨书不为所动“呃,要不你再使点劲儿?” “死猪不怕开水烫!”水妍愤愤不平,不过还是松开了口。 墨书笑了笑,随之双臂搭在桥边,看向上空的圆月。 见状,水妍也不再说话,轻轻靠在前者的肩膀上同样看向了上空那轮圆月。 不知过了多久,墨书依旧望着月亮,可嘴唇却微张了开“妍儿,有件事,我得告诉你” “你想说,我的身世?”水妍不感意外。 “你,你知道?!”墨书当即侧目,脸上也不禁浮上了抹诧异。 “其实墨爷爷很早便告诉我了”水妍淡淡笑着,继而回头正视前者“知道为什么这次回来,我敢当所有人的面抱住你么?” 墨书眉头轻皱“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你对我有意,而我也同样知道有位大月公主等着嫁给你,做墨家的嫡媳。 以前我怕,我怕我是北冥培养的暗士,这样的身份压根不会有资格成为大月墨氏的儿媳,更遑论是墨家嫡媳。 但墨爷爷告诉我,我的父亲叫水戈。曾是大月朝正三品昭勇将军,万山道常备军副将。 后入监察院,暗潜南海,以身报国。我的父亲是英雄,是大月的英雄。 而我,是水戈之女,是英烈之后,我,有资格做墨家的儿媳,嫡媳正妻! 我不会让,不会给所有人让步”说完,水妍双手捧向近前面孔,一字一句,认真开口 “书,你记住,我从来不需要任何人可怜。我为父亲骄傲,也为你骄傲。 你和父亲一样,都曾披上大月的甲胄,跨上大月的战马,爬冰卧雪,征战沙场。 而我,从来便不是一个花瓶,更不会让任何人诟病” “傻丫头”墨书摸了摸身前的脑袋,随之单臂揽入怀中,轻声说道“你不需要向任何人证明,你,永远是你” “嗯”水妍在怀中点了点头,嘴角也随之弯了起来。 不仅是墨书,更是整个墨家。这个在旁人眼里不可仰望,站在云端之上的世家大族让她再一次感受到了家的味道。 “妍儿” “嗯?” 看着怀中的脑袋,墨书淡笑发问“你说,将来咱是生个小子还是生个闺女啊?” 第202章 那只素圈银镯的一辈子 “指定是小子,长大了你俩都护着我!”水妍脱口而出。 “小子太闹腾,还是闺女好” “不好,就要小子!” “那要不,多生几个?” “自己生去!”水妍挣脱怀抱,继而半趴在桥边,托腮看向前方湖面中的圆月倒影。 “墨水,这名儿不错,男娃女娃都能用”墨书自顾自的说着,期间还不忘点了点头。 水妍回头“你咋不叫墨汁呢!” “也不是不行...” “谁要摊上你这么个不靠谱的爹,哼!下辈子等着哭去吧!” “这不是还有你这个靠谱的娘嘛”墨书咧嘴嬉笑,拉上水妍就走“来,带你去个好玩儿的地方!” “去哪儿啊?”水妍一脸的不情愿,可奈何前者手劲太大,只能被拉着走。 “到了不就知道了”墨书一路小跑,虽已夜深,可还是熟门熟路的向湖边某处地点跑去。 无奈,水妍只能快步跟上。不多时,两人便走出了湖面水榭,到了湖边某处大树下。 借着月色,墨书仔细打量了一番近前足有七八丈高的大树,很快便确定了下来“没错,就是这棵树!” “这棵树有何奇怪的地方么?”水妍不解道。 闻声,墨书缓缓蹲下身子,笑着说道“小时候我同几个金陵湖的玩伴偷偷跑到了市集上。 好巧不巧,正有一户人家大婚。新娘子红轿子,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我们几个调皮,趁着没人注意,一人拿了把弹弓,朝着轿夫的腿便打了过去。 四个轿夫连番倒地,新娘子也从红轿子里翻了出来。当时就知道笑啊,那真是一个比一个乐呵。 可不成想回到家时,娘已经在府门外等着了。结果不用说,上来就是一顿藤条板子,打的那叫一个惨。 事后娘问,为何要用跑出去闯祸。我说,我也要新娘子。 娘当时就笑了,点着我的脑袋说我指定是个花心大萝卜!”墨书笑的很灿烂,仿佛又看到那抹温柔身影。 “娘取下自己的镯子递给我,说,以后要碰见喜欢的姑娘,就将这镯子给她。 一旦给了镯子,那便是一辈子。 我当时不懂娘说的一辈子是什么意思,单纯以为就是人的一生。 直到现在,我才知道娘说的一辈子究竟是什么”说完,墨书深呼一口气。 待调整了一番自身情绪后,随之在附近挑了块较为尖锐的石头在地上挖了起来。 一旁,水妍没有说话,就这么静静看着那个年轻身影埋头挖土。 在她看来,如今这个身影从来都不是外人眼中的那个墨九公子,也不是被世人誉为大月军中最年轻的军侯,从头到脚都被荣耀加身的神武侯。 此时正在埋头挖土的身影,只是一个孩子,一个想娘的孩子。 或许旁人不能感同身受,但她能,她能确切感受到前者心里的那份酸楚。甚至,她心中的酸楚比之前者还要甚。 半晌后,墨书挖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木盒。盒子的材料很好,并没有因为多年的埋藏而腐朽。 “当时,我将娘给我的镯子埋在了这里。好像,还写了一封信”墨书脸上始终挂着笑意,说话间慢慢打开了木盒。 如墨书所说,一只简简单单的素圈银镯正躺在盒子里。镯子没有任何点缀,只是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一只银镯。 旁边,有一份泛黄信纸,封口处歪歪斜斜写着几个大字。 墨小爷亲笔,墨小爷的新娘子亲启。 “这是你写的信啊?”水妍莞尔一笑,光是那封口处的几个大字就不难看出前者幼时的调皮捣蛋模样。 “还真忘了都写了些什么”墨书淡淡笑着。 “我可得看看”水妍先一步拿起信纸,继而小心打开 今日,娘拾掇了我一顿,又给了我一个镯子。也不知道你是谁,但娘说了,我要给你镯子,你就是小爷的媳妇。 咳咳,小爷可得提前告诉你,娘抽屁股可疼了,尤其是用藤条抽,小爷现在屁股还生疼。 但你可不能不喜欢娘,娘抽我是为我好,以后要抽你,那指定也是为你好。 告诉你,娘可好了,上次哥带着我出去玩,娘就抽了哥的屁股,没抽我的。 嘿嘿,早知道这次也将哥拉上了,这样娘就不会抽我的屁股了。 对了,我说的哥是我大哥,他叫墨道。至于其他几个哥哥都不怎么喜欢和我玩,好像还很怕我。 不过也没关系,有我哥陪着我玩,嘿嘿。 新娘子,你可得记着,等你过了门儿可得好好孝顺娘,还有哥,对了,还有老头儿。 嗯...把爹也加上吧。 虽说爹老是黑着个脸,但那个木头剑,还有核桃车,还有风筝啥的都是爹给我做的。 就是想不通为啥爹和别人的爹不一样,给我做的东西都是趁着晚上偷偷放在我屋里。我起来问爹,爹还说不是他做的。 哎呀,小爷今年都七岁半了,算算日子最多再有个十年就能娶你了。 你可得长得好看点儿,听皇奶奶说娃娃都随娘,娘好看,娃娃就好看。 小爷长这么好看,都是因为娘长得好看。 嘿嘿,你还别不信,娘可好看了,等到时候你见到娘就知道小爷没跟你吹牛。 得,又到练武的时辰了,就写这么多吧—— 信已看完,可水妍却久久未能从信中走出来。 默默看着那张枯黄潦草的信纸,她沉默低着头,想说些什么,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也直到现在,她才明白为何墨书每次回来都会带上一只镯子。 那不是一只镯子,而是一辈子,一个七岁半孩童所认为的一辈子。 “咱小时候哪儿都好,就是顽皮了些”墨书轻松笑着,目光从信纸上收了回来。 继而拿起那只素圈银镯,缓缓戴到了水妍的手上。 “镯子给你了啊,这可是咱压箱底的宝贝” “嗯”水妍点头,随之张开双臂抱住了眼前的男人。 怀中,水妍贴着胸膛深深吸了口气,很好闻,也很踏实。 夜色渐深,两人坐在树下。 谁也没有提出回房歇息,而是静静的靠在一起,看着前方湖面,看着上空圆月。 第203章 江湖武考 耳边不仅有风声,时不时还有虫鸣鸟叫声。 不知过了多久,水妍渐渐闭上了眼睛,双手抱着身旁的胳膊,沉沉睡去。 墨书同样感到了困意,可他却并未选择睡去,而是摸着一旁的脑袋,嘴角处始终挂着抹笑意。 恍惚间,他看见了湖面廊桥上站着一个身影。一个身着素白长裙,温柔莞尔的身影。 夜风拂面,圆月当空。 墨书脸上的笑意再次加深了不少,他相信,那个身影从未离去,也从未走远。 眼下的这份安宁,他会牢牢守住。 纵前方尸山血海,金戈铁马,也永远不及那抹慈爱的淡笑。 一晃,数日而过。 随着大月境内各道府筛选出来的江湖人士陆续抵达皇都城内,江湖武考也随之提上了进程。 值得一提的是,前来参加江湖武考的鲜少有青年面孔,基本上都是些不足二十的少年前来参考。 至于其中缘由不乏繁多,而其中最重要,也是最直接的无非一点。 大月军中,资历为先。放眼各军之中,大多精锐之师对于募兵的要求都有极为严格的把控。 十六投军,于境外厮杀数年余,表现出众者才有机会能在年龄的限制内进入真正的精锐行列。 就如虎贲而言,一个二十出头的虎贲骑什长同一个同样二十余岁,任别军序列的千户比较,明眼人谁都能看出二者究竟谁更有前途。 而这次江湖武考不仅是为大月军中吸收一批年轻的血液,更是诸多江湖势力为数不多的上升之道。 一旦自家门中有人能在军中站稳脚跟,那其中所带来的好处将不言而喻。 当然,至于能不能在那个人吃人,鬼吃鬼的修罗场上究竟活下来,一切都是后话。 皇都北校场,江湖武考所在。 场中,数千名层层筛选而来的年轻人围聚于此,安静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大考。 兵部所属官员亲自主持本次武考,各级官员你来我往,不下数百名之多。 期间更有都卫所精兵驻扎于此,时刻维持场中秩序。 “听说这次武考过后,前百名者都有机会去讲武院学习?”场中,一年轻身影好奇发问。 旁边,一白净少年点头“错不了,只要能进武院学习两年,出来直接任百户一职!” “直接任百户?那以后岂不是有机会能拜将军位?”附近一蓝袍少年惊呼道。 “你不知道?这武院又叫将军院,只要是从将军院顺利结业的学子,那十个里头有八个都能拜将军位!” “我要能拜将军位,估计掌门都得乐开花了...” “想什么呢,你以为那将军位是大白菜,说拜便能拜的?在武院结业不过是有了条路,真正能拜那将军位的哪一个不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周边,红衫少年开口道“我可听说神武侯今年才堪堪二十,不仅封了二等军侯爵,更是自成一军,独领三千不祥骑” “二十得封侯,马上称无双,那等人物放眼古今又能有几个”抱剑少年摇头感叹。 “你这话说的,也不看看人家姓什么。没听过一句话么,黑龙镇国,麒麟卫边。自我大月开国至今,墨家在军中的地位谁人能项其背?” “快些闭嘴,也不看看这儿是什么地方!” 闻声,周边几个还想聊下去的少年面色一紧,纷纷打消了欲要说下去的念头。 大月墨氏,在这头庞然大物面前别说不敬,哪怕就是背后稍微议论两句,只要被有心人听到,那结果无疑是毁灭性。 自古以来,除了千百年前天朝的特殊格局,便从来没有听说过有那个世家能同皇室平起平坐。 而如今的墨家却显然是个活生生的例子,也正是因为如此,大月墨氏一度成为了世人眼中的禁忌。 或许有人能毫无避讳的谈论,但于他们而言,一个失言便是死罪,足以灭九族的死罪。 日上三竿,秋风阵阵。 随着一阵号角声响起,场中数千名来自众多江湖门派的年轻面孔纷纷动了起来。 在一应兵部官员的统筹下,数千人没有丝毫混乱。不论是规模还是流程,基本上都同往年的武举相同。 校场中央,木台之上 墨书正坐于太师椅上,目光平静扫视着下方数千余众。 期间并没有多言,但在那身古金麒麟袍的衬托下,在场数名兵部高官全都不由站起了身,默默驻足于太师椅两侧。 “马侍郎,听说待会儿还有论战策这一节?” 闻声,驻足于太师椅左侧的中年身影连忙抱拳,俯身尊声道“回侯爷,是有此一节” 墨书微微颌首,待抿了口茶后,这才淡淡开口“场中数千人中有几个懂如何论战策,知否?” “这,这...”马河一时语塞,额头处更是冒出了细汗。 “这些人,都是江湖名门出身,拉个千八百斤的大弓于他们而言不是什么难事。他们缺的,是统兵的本事,是用兵的谋略” 说完,墨书放下茶杯,继而看向身侧“而我听说,这次进武院的名额,只有一百?” “回,回侯爷,是下官办事不利!”马河当即俯首抱拳。 “那便改了吧,名额增至一千,择优而录” “是,下官明白!” 墨书点头,随之翘起二郎腿“论战策这一节便取了吧,改为随堂小测。 多派些老兵过去,挨个儿挑挑,挨个儿问问。他们看人的本事,远比一篇胡诌的战策论要实在的多” “是,下官明白,下官这便去办!”马河面色一正,连忙转身退下。 眼见如此,周边数名兵部高官只言未发,只是看向那个年轻身影的目光都多了抹凝重。 几乎所有人都不禁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坐在太师椅上的那个身影并不是一个年轻人,而是于沙场厮杀多年,经验老辣的老将军。 短短三言两语间便变更了整个武考的流程,看似大刀阔斧,却每每直击要害。 佩服,由衷的佩服,直至现在,众人才明白为何当今陛下会让一个年轻人来当主考官。 有些话,不乏有人想到,但谁都不敢说,也不能说。 而如今这个年轻人不仅敢说,更敢做。 不仅是因为那袭古金麒麟袍,更因为其本身,便是一个年轻人。 第204章 来自国家的俯视 至此,武考内容大改。原本要进行的论战策彻底取消,随之而来的便是随堂小测。 连同场中诸多学子,所有人都不免纳闷了起来。可在那道不容置疑的命令下,无人敢质疑半分,只能依令照做。 一时间,江湖武考好像变为了一场大募兵。 从皇都各支驻军抽调而来的老卒亲自考察场中数千学子。 小到饭量如何,大到投军理念,几乎各种奇怪的问题全都问了个遍。 短短数日内,光是记录所用的纸册便装了不下数十箱。 无一例外,全是对所有赴考学子的评价,最真实的评价。 半月而过,大考逐渐落下帷幕。 期间,皇都城内外大大小小几乎所有的官员都将目光投向了这次从未有过的江湖武考。 不仅是因为大刀阔斧改革的缘故,更有那袭古金麒麟袍的缘故。 大月朝堂之上,天下群臣之中,从古至今便无一人敢将手伸向墨氏,更别提借机弹劾二字。 目光齐聚,只有一个原因,所有人都想看看这位墨家的嫡亲九子究竟魄力几何。 随着今日的太阳升起,数千学子没有半分耽搁,纷纷齐聚于北校场。 今日,是放榜的日子,也可以说是决定所有人命运的日子。 不同于文举武举,此次江湖武考的榜单没有入仕之道,也没有进殿之位,只有整整一千个进修武院的名额。 踏!踏!踏! 就当众人等待之际,随着一阵阵铁蹄声传来,连同兵部诸多官员在内,所有人都不禁回头望去。 只见校场外缓缓走来一支铁骑,一支满甲满胄,皆戴阎罗面的铁骑。 队伍上空并无战旗,只有一面古金黑虎大纛迎风飘扬,漠视天下。 队伍前列,一内着黑虎纹甲,外披麒麟大氅的身影微抖马缰,驶向前方高台。 其后数百铁骑紧紧跟随,没有半分嘈杂,只有铁蹄的沉闷。 场中,一年轻面孔愣愣看着走在队伍最前列的身影,有些不确定道“那,那位便是神武侯?” 另外一年轻面孔同样愣在了原地“听说神武侯麾下三千不祥骑,皆配阎罗铁面。冲阵无往而不利,三千可破十万军。这些人,便是那不祥骑么?” “难不成,今日榜上前茅者,有机会能被侯爷选中,入不祥序列?” “你白日做梦呢?” “这位仁兄,何出此言” “不祥骑是什么?那全都是从虎贲骑挑选出来的精兵悍将。就你我这般连战场都不曾上过的,你以为凭借几个名次就能入不祥?” …… 自不祥骑入场,所有人都不由交头接耳了起来。 虽说每个人都有意识的压低了嗓音,但在数千人的交谈下,嘈杂之声彻底笼罩了整片校场。 场中高台下,连同马河等一众兵部官员相继驻足原地,恭敬等待着前方那支铁骑的到来。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以马河为首的众多兵部高官迈步上前,俯首做礼 “下官等,见过侯爷!” “下官等,见过侯爷!” 马背上,墨书微微摆手。随即翻身下马,大步走向台上。 眼见如此,一众兵部官员你望望我,我瞅瞅你,最终还是在马河的示意下快步跟了上去。 台上,墨书右手搭于刀柄之上,目光平静俯视着下方数千年轻身影。 他很清楚,今日放榜必须来,也一定要来。 此一行,关乎之事已经远远超武考本身。 其实自当初担任主考官一职便说明了一切,这不仅是对场中数千学子的考试,更是对他的考试。 亦可以说,这本就是一场兴万万人之力,独属于他的考试。而现在,便是交答卷的时候。 “今日放榜,摘千人!”墨书放声大喝,一双剑眸无比凌厉,直视下方数千身影 “千人不多,至少对于你们来说,不多” “也许你们当中很多人都知道,武院学制三年。你们,有大把的时间去挥霍,去享受,去为你们背后的门派做人情,找机缘! 而现在,本侯告诉你们,告诉你们所有人!你们没时间,从来便没有时间! 今日入榜者,于武院进修半年,统统编入北疆军中! 想要给自家门派添砖加瓦,这没错。但于你们面前的只有一条路,跨上我大月的战马,拿起我大月的战刀! 若能在那一个又一个修罗场之上杀出一条通天之路,是你们的本事! 若殒命他乡,战死荒野,那也是你们的命! 本侯不懂江湖,不懂何为持剑济世,悲悯苍生。同样也不懂何为洒脱快活,追溯本心。 在我大月军中,只有一字,令! 国法无情,军令更严!令出万军动,令止万军息。 从今日起,本侯要你们明白!你们,不再是我大月寻常子民,而是我大月军中的一员! 为卒者,行卒事,为将者,行将事。一千个不忿,一万个不服,最好都给本侯咽下去。 军中狂傲者,当手持大枪,冲杀前阵!当肩扛大纛,稳固三军!当斩敌数十,一躯伤疤!” 静,全场寂静无声。 所有的目光无一例外,全部聚集在那抹身披麒麟大氅,挺立于高台中央的身影上。 相较于寻常百姓,他们从来便优越许多。 腰配三尺剑,策马驭九州。 门派给予了他们诸多便利,以及寻常人可望而不可求的资本。 也正是如此,他们早已养成了俯视大众,而不是仰望他人。 但今天,他们第一次感受到了被他人俯视的滋味,也第一次感受到了仰望他人的滋味。 那种俯视,触及灵魂,升不起半点反抗。 那是国家的俯视,是权柄的俯视,是一字定百万生死的俯视。 直至这一刻,所有人都开始逐渐认清了自己的身份,也真正意识到了国家二字的可怕。 在那些满甲满胄,大枪长矛下,在那些动辄数万,数以十万的钢铁洪流下。 他们,手提三尺剑,锦衣临世间的他们再无半分傲意可言。 什么地下势力,什么暗杀堂口。那些令世人胆寒,身染十余命的魑魅魍魉,在面对一个于边疆厮杀多年的老卒时,也将提不起半分杀意。 无他,相较于盛世下的黑暗,那些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身影,才是真正的疯子。 第205章 海那边的敌人 数日后,皇都城内再一次回归了平静。 随着江湖武考画上句号,一切都好像又回到了正轨。 商贩起早贪黑,养儿育女。官差一成不变,循规蹈矩。 日子叠着日子,琐碎叠着琐碎。 家家户户都不乏大事小情,谁家老人病了,谁家娃娃闯祸了,又或者谁家炒菜没盐了,谁家灶台刮反风了。 富贵家有富贵家的过法,穷苦家有穷苦家的活法。 以至于有人不知为何活着,又不知因何活着。 而能有如此想法的,除大月之外再无第二个国家。 无他,大月百万边军征战四方,保境安民,战争二字从未出现在大月境内。 不论境外打的多么残酷,大月境内甚至连半分涟漪都不曾荡起。 而就是这样的日子仅仅持续了数日,随着一则消息公之于众,平淡的日子又一次不平淡了起来。 十二月初九,神武侯大婚。 短短数字,无数人为之震动。 消息传播的速度更是如风般,以极短的时间内便传遍大月朝二十余道之地,甚至周边诸国都已相继耳闻。 与此同时,整个墨府也彻底热闹了起来。 全府上上下下几乎都在为不久后的大婚开始忙碌,连带着整个金陵湖都多了抹喜庆。 而作为此次大婚的新郎官,墨书则是悠哉悠哉的躺在墨府后院的藤椅上。 期间不是抿口热茶就是捏口点心,时不时的还会拍着藤椅扶手,哼上几句小曲儿。 富大海迈入后院,看着前方那躺在藤椅上的身影,整个人都不禁愣在了原地“书哥,你,你还有闲工夫坐在这儿!?” “还有一个来月,急个什么”墨书随着瞥了眼前者,顺手便捏了块点心送入嘴中。 闻声,富大海彻底没了脾气,随之上前落座于一旁的藤椅“对了,怎么不见嫂子呢。最近外头可都传疯了,尤其是嫂子的身份,更是被人大加猜测” “上山了,说不准啥时候回来”墨书摆了摆手,心里不乏几份庆幸。 若水妍还在府上,那别说躺在这儿,屁股能挨地都算是烧高香了。 富大海压低声音,试探道“咱听别人说,你怕嫂子?” “我怕她!?”墨书当即坐了起来,瞪眼道“老子刀口上舔血,死人堆里打滚,会怕一个小女人?” 富大海往后挪了挪藤椅“不怕就不怕,激恼啥...” “老子激恼了!?” “没,没有,没有”富大海连连摇头,随即话锋一转 “瞧瞧咱这脑子!最近北陆传来消息,我军已先后攻克北冥南疆数州之地。我不祥更是屡立战功,接连数战,破敌不下八万余!” 听完,墨书只是点了点头,脸上没有半分意外。 北冥,这头庞然大物于他眼里早已名存实亡,覆灭,不过是个时间问题。 “小启来信,说近来南海那边儿愈发不太平了” “南海?”富大海眉头一皱,很快便反应了过来“书哥,可是海那边的人又出现了?” 墨书微微颌首“那片大陆,至今都是个谜。如今卷土重来,谁也不知其意欲何为” “娘的,咱不祥要是水师,非得过去同那帮人扳扳手腕!” “你不知,我大月水师专设有运兵船?” 富大海腾的一下站起身来“书哥,你意思是!?” “别咋呼,这也就是我自己瞎琢磨罢了”墨书淡淡出声。 “你说这话自己信么...”富大海当即就是一个白眼。 这么些年以来,他极为清楚前者绝不是个空口白话的人。而今日之言要没点儿什么依据,他相信墨书绝不会说出如此话来。 “怎么,也想去瞅瞅那海上的风光?”墨书笑而发问。 “书哥,你就别拿我开涮了”富大海苦着张脸,随即正色再道“要是有啥消息你就给咱说说呗,咱指定闭口不言,出门儿就忘!” “说了自己瞎琢磨的”墨书撇了撇嘴,随之出声“不过就眼下局势而言,你说朝廷有没有可能往南海域调些兵马?” 富大海想了想,好似呢喃般自语道“要调兵的话,那指定得调精兵。 但西疆之兵太远,不利调动。而若是从北疆调兵,大可东进海域,船下南海!”说到这儿,富大海直接激动了起来 “书哥!海那边儿的人要过来,指定会以周边群岛为屯兵地。而水师不利陆地作战,我军必然会运送精骑上岛,以破敌军!” 墨书嘴角带笑,打趣出声“海兄今日之言,当有上将之姿啊” “呦~书兄这般惬意,倒是享受的很呐” “哎~哪里,哪...”突然,墨书猛得坐起,看到走来的水妍时,不由的便咽了口唾沫。 富大海连忙站起讪笑道“咳,那个,那个,嫂子来了哈” “这是作甚,快坐快坐”水妍美眸弯起,随之上前倒上杯茶,继而递向前者“大海,听说你们私底下都喊我为母老虎?” “咳!咳咳!”茶刚入口,富大海差点没憋住。 看着眼前那张亲切的笑脸,虽绝美,但富大海却没来由的打了个哆嗦。 “看看,怎么如此不小心”水妍面色不变,主动拿起桌上的干布递了过去 “快擦擦,不然待会出了府,指不定让人误会。说神武侯那未过门儿的新娘子泼辣至极,这都敢泼富公子一身茶水” “嫂子您,您说笑了不是”富大海脸都快笑僵了,期间时不时便会瞥向墨书。 可坐在一旁的墨书却好似看不见一般,不是抿口茶,就是捏口点心。 “听说,不久前你在那梧桐街组了个局,我家书也跟着去了?” “没有!指定没有!”富大海摇头否认。 “咳咳!”墨书好似呛到了。 “昂对!有,有这么回事儿!”富大海随即改口,再道 “嫂子,那天不是正好过节么,我就请弟兄们吃了点儿好的!书哥过去溜达了圈儿,屁股都没坐热便起身回了府!” 水妍笑容依旧“是嘛,可我怎么听说你们几个喝了整整一夜的大酒,好像,还请了好些个姑娘抚琴起舞,好不快活” 第206章 礼成 “有...嘛?”富大海左顾右盼,不着痕迹的抬起了屁股。 “想跑?”水妍挑眉。 “嘿嘿,嫂子你这说的是哪里话,咱向来!”突然,富大钱一个闪身,提着裤腿就往院外跑。 步伐之快,更是比在战场上都不差分毫。 “怎么,你也准备跑?” “我...”墨书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放下了撑在藤椅上的双手,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我还是坐着吧” “哼!墨爷爷说的还真对!” 墨书幸幸的问“老头儿说啥了?” 水妍美眸一瞪“说你就缺管教!” “可不嘛!”墨书猛得一拍大腿“这有媳妇儿管着,咱这心里可是美得很!” “还没过门儿呢”水妍没好气道, “差不多,差不多”墨书讪笑作罢,连忙倒上杯热茶递了过来“来来来,喝口茶润润嗓子” “再笑!” 墨书咧嘴,露出一口大白牙。 “我说你再笑!” 墨书又使劲,嘴角快咧到了脚后跟。 “傻子!”水妍伸手点向前者额头,语气虽厉害,可那张绝美的容颜上却展露出了这天下间最美的满足。 墨书收起夸张,摸了摸近前的脑袋“好了,不生气了啊” “谁教你这般哄女孩子的,老实交代!” “无师自通” “真的?”水妍抬眼,明显有些不信。 “想你开心,想你无忧,何难?”墨书淡笑,拉起前者的手放在怀中。 好似有些困,又好似怀中的那只手让墨书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踏实。 渐渐的,墨书闭上了双眼,嘴角处,也随之弯了起来。 水妍没有再说话,而是将另外一只手也放在了墨书怀中,盖在了三只手的手上。 看着近前那张玩世不羁,又不乏英武流露的面庞。 不知为何,水妍鼻头突然一酸,眼眶也在此时彻底泛红。 世人皆知神武侯之尊,墨九公子之贵。可她却未曾看到半分尊,半点贵。 战场厮杀她不知,陷阵冲营她亦不知,爬冰卧雪,露宿山头,她皆不知。 少年起兵千余骑,风雪怒斩北冥君。 如此盖世,如此英姿,被天下万民传颂,被大月儿郎膜拜。 可又有几人知晓其中之酸楚,少年之悲壮。 在那些看不到的地方,少年只是孤零零站在原地,双手负立,平视欢声笑语,阖家欢乐。 那双漠视天下的剑眸中,始终都在追忆着那份温柔,以及那个此生都无望抵达的港湾。 也许这世上大多数人,目光所过皆为风景,心中所向皆为美满。 可那个少年,却满身伤疤,满目遗憾。事情叠着事情,忧虑盖着忧虑。 平日放声高歌,一般无二。只有夜幕降临,孤坐房内,那颗其实并不刚硬的内心,才会扯动一二。 十二月初九,很快,便到。 不同于先前世人所想,那场本该无比盛大,无比热闹的大婚却没有掀起半分涟漪。 婚礼很小,只是在墨府后湖边摆了三五桌宴席,十余位礼客。 这般规模的婚礼纵是民间都不多见,可就是这样一场小婚礼,却处处被温暖所笼罩。 那是家的味道,是小家,同样也是大家的味道。 三拜,礼成。 石亭下,墨书拉着水妍的手。两人皆一身简简单单的喜服,没有奢华,只有喜服本该有的样子。 这一日,水妍笑的很美,略施粉黛的俏脸上布满了满足。 她知道,从今日起,从此刻起,她又有了家,真正的家。 随着黄昏到来,墨染白亲自提杯。 至此,众人纷纷动筷。 同寻常人家一样,女人大多都吃着菜,男人则你来我往,杯杯入喉。 不多时,墨书便彻底喝成了醉人。 可在富大海,南川等几人的起哄下,墨书索性放开。几人全都按着军中规矩,抱坛畅饮。 期间,大月皇帝拓拔武亲临墨府,没有携礼,也不需要。 值得一提的是,今日的拓拔武并未身披帝袍,也无众多侍卫跟随。 待主动向墨染白行了一礼后,随之落座桌前,撸起袖子就同墨凌云拼起了酒。 此时的他不再是大月朝的帝王,只是一个前来为好友道贺,为叔伯贺喜,为子侄高兴的男人。 一个寻常至极,酒量大好的中年男人。 或许很多人都对墨家的这一行为感到奇怪,墨氏同拓拔氏的联姻早已成了常态,数百年间亦是如此。 而今这般局面,可以说让绝大数人都陷入了费解。 而作为墨家当代掌门人的墨染白却对此视若无睹,甚至连解释一番都懒得解释。 大月墨氏,从来便不用向任何人解释,也从来不用向任何人妥协。 或许是由于这一代的墨家小辈众多,或许是因为墨书的上面还有一个大哥,一个有着当代墨家嫡长孙身份的大哥。 但不置可否的是,这其中不乏存在墨染白的私心。 当然,也可以说是一个爷爷对于自家孙儿的疼爱。 当夜,墨府后院,洞房内 一身酒气的墨书四仰八叉躺在木榻上,任水妍如何拽也不肯上床。 无奈,水妍只得坐在一旁,不是帮着擦脸就是帮着喂水。 至于原本所想的洞房花烛夜,不说没有关系,压根儿就挨不上半点边。 “嘴里干巴,水,喝水!”墨书迷迷瞪瞪,闭着眼高喊。 “不才刚喝了么”水妍彻底无奈。 “还,还要喝” 看着已经醉的不成人样的墨书,水妍也有了一丝不忍。 待扶着墨书坐起后,这才拿起茶杯送到了前者嘴边“喝点儿茶吧,解酒” “嗯,够了够了”墨书胡乱擦了擦嘴边水渍,刚睁开眼便看到了近前那张美得不可方物的俏脸 “媳妇儿,你咋长得这么好看?” “你个色胚子!” “嘿嘿,嘿嘿嘿” “傻笑啥?”水妍问。 墨书扭了扭身子,躺下后这才迷迷糊糊道“咱,咱当初在北冥大都看见你的第一眼就动了心。 嘿嘿,你别说咱浅薄啊!娘的,这天底下还有如此漂亮的姑娘,要不骗回家,咱都对不起自己个儿! 这思来想去,就只能先将你个傻妮子给,给骗到不周山上。 为啥?嘿嘿,嘿嘿嘿,因为咱知道老头儿最疼咱,指定能猜着你就是咱给他选定的孙媳妇儿!” 第207章 曾经的武王 水妍拧着前者的耳朵“好啊你个死墨书,敢情当初你便将主意打到我身上了?” “啊!疼疼疼!轻点儿!” “你皮厚!” “我这皮在厚,也禁不住你这般糟蹋啊” “花嘴子!” “咳咳!”墨书摸了摸鼻子,瞥了眼窗外“那啥,天黑了,不行,咱给灯吹了?” 水妍一怔,脸上顿时浮上两抹红晕。 突然,房内陷入一片黑暗。 “你,你何时吹的灯?” “死墨书,你快给灯点上!” 黑暗中,墨书很是正经的说道“你这女人,成了婚就得懂持家,这灯一直亮着得费多少油!” 水妍低头紧握着双手,内心更是不由的加快了跳动。以前她便发现了墨书不要脸,可如此不要脸她还真是第一次发现。 “你别乱摸!” “我搂自己媳妇儿咋了!” “你...” “赶紧睡觉,一会儿天都快亮了” “你,你睡觉就睡觉,脱什么衣服!” “哪家好人睡觉穿着衣服?” …… 洞房花烛夜,月色抚人心。新婚大夜,对于这世上万千夫妇来说,无疑都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 整整一夜,墨书愣是没半点困意,原本的醉意也不知在何时彻底散去。 直至天际微亮,鸡鸣响起,在水妍那双幽怨的美眸下,墨书这才不情不愿的从床上爬了起来。 可脚刚着地,随着一阵无力感传来,墨书迎头向着地面重重栽去。 沉闷声很响,乃至外面叫鸣的鸡就好像受到了某种惊吓,纷纷四散而去,不再仰天鸣叫。 清晨,一番洗漱过后。 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水妍先行坐上步辇,前去同墨凌云,以及两房夫人请安。 看着远去的步辇,墨书一脸愤恨的将包子塞入口中,继而费力起身,向着墨凌云的寝居走去。 一路上,在墨府众多目光的注视下。 一身披麒麟大氅的身影不是扶墙就是扶栏,沿途所过之处不论有何建筑,走到哪儿扶到哪儿。 原本挺拔的身姿再无半分挺拔,就连步伐都极为虚浮,仿佛每走一步都有栽倒的可能。 不多时,墨书请过安后,连同水妍又向着不周山走去。 值得一提的是,走出府门后的墨书终于跨上了战马。 感受着战马的前进,墨书如释重负的吐了一口气。 虽说屁股只能紧紧贴着马鞍,一路走一路颠,可相较于两条腿,他还是十分倾向于眼下的四条腿。 同往常一样,不周山依旧如初。 山脚外围随处可见巡逻的虎贲卫骑,而好巧不巧,站在山阶下值守的还是白十六。 得知墨染白今日并没有去后山瀑布,墨书有些意外,不过也并未多想,同水妍径直向着山上道观走去。 看着上山的那抹身披麒麟大氅的背影,白十六连连摇头“哎,到底是年轻呐...” “师哥,什么年轻?”走来的年轻面孔不解发问,身上同样穿着一袭白袍道服。 “好好值你的守!哪儿来那么多废话!”白十六不爽瞪眼,背手就走。 不周山上,墨书刚刚下马,迎面便碰到了从道观中走出来的墨染白。 “老头儿,你这是准备出去?”墨书有些错愕的问道。 “孙媳,问爷爷好”水妍款款做礼,笑容柔美。 “嗯!好!”墨染白笑着点头,完全无视了一旁的墨书。 “老头儿,你大孙子就在这儿站着呢,你别装看不见啊...” “年轻人,还是节制些为好”墨染白没好气瞥了眼前者,背手向山下走去。 “我...”墨书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水妍羞愤不已,狠狠拧了把墨书。作罢,这才快步跟了上去。 墨书龇牙咧嘴,连忙追上两人“不,不是,老头儿,你这是去哪儿?” “这一届的武院学子即将结业,老子去溜达一圈儿!” “昂,那我...” 不等墨书说完,走在前面的墨染白头也没回便直接打断“废他娘什么话,跟老子走!” 话音落,刚刚准备离去的墨书很是自然的转过了身,低头默默随行。 …… 水妍跟在一边,问道“爷爷,每年的武院学子结业,您都要亲自去嘛” “那可得看爷爷心情”墨染白面带笑容。 “今日天气不错,到了武院爷爷带你好好转转” “好”水妍欣然答应,眼角也随之弯成了月牙状。 “爷爷,我听说武院的学子都可厉害了。咱们大月国好多的将军都是从武院出来的” “这倒不假,咱大月四疆之边的边军序列中,的确有很多能干事儿的小子都是从武院出来的” “爷爷,那您年轻的时候也去武院学习过嘛?” “哈哈,爷爷当然去过,那时候啊...” …… 后面,墨书背着双手,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两人说话。 有那么一瞬间他都觉得自己是个抱来的,而跟在墨染白身旁的水妍才是亲生的。 武院,大月军界的摇篮,同样也是晋升将军位最快的一条道路。 毫不夸张的说,武院便是万万大月儿郎梦寐已求的学府。 放眼大月军界,不乏大将,上将之列,而其中近八成的首脑将领几乎全都是结业于武院。 或许数百年以前,大月立国之际,众多开国将帅都无学府经历,甚至大多数人都是泥腿子出身。 但数百年后的今天,随着大月朝政愈发坚固,随着军队体系愈发完善,要想披上那套代表着大月荣光的将军甲也变得愈发艰难。 而武院,这个极为特殊,位全国数百,乃至数千所讲武堂之首的武院,便成了无数大月儿郎实现抱负的向往之地。 与此同时,位于皇都城的武院内从一大早开始便热闹非凡。 上至院长,下至学子,所有人都忙活起来。 无他,就在今日,就在这一天,那位曾经的武王,那位大月军界的传奇即将亲临武院。 放眼大月朝堂之上,四边之疆,从未有任何一位异姓王的封号为单字。 那是独属于大月墨氏的荣耀,无人可比,无人敢比的无上荣耀。 武王,自大月开国至今,墨氏数十代人,能得此封号的墨家人也不过六位。 非震铄古今之战功 非万人难挡之无畏 非举世无双之魄力,不可得封武王之尊号。 而墨染白,大月墨氏当代老家主,位列其六。 第208章 固我河山 武院外,近千名身着统一服饰的身影井然有序。 十人为排,百人为队,千人为阵,无比整齐的站立于原地。 近千道身影密密麻麻,占据大半条街。 原本热闹非凡的街面之上再无任何行人,除了身着武院服饰的身影外。 便是由虎贲卫骑所组成的小队巡视四周,以确保方圆数里之安危。 队伍前列,一副院长模样的微胖男人有些忐忑的看着身旁那位不怒自威,全身都散发着杀伐气的中年身影“院长,武王爷快到了吧” 身披赤袍的中年身影双手负立,侧目凝声道“再去好好检查一圈,一会儿谁要给老子掉链子,老子回头扒了他的皮!” “是,是!”微胖男人内心一颤,连忙后退离去。 一旁,另一个副院长模样的魁梧身影低声道“院长,武王爷这次突然来视察,这里头恐...” 呜~呜~呜—— 突然,随着不远处传来一道道极为沉闷的号角声。 在场所有目光纷纷侧目,第一时间便看到那位身跨龙虎驹,走在最前面的布衣老者。 赤袍男人率先上前,单膝跪地,抱拳放声大喝“武院院长,姜战!拜见武王!” “武院副院长,刘晓!拜见武王!” “拜见武王!” “拜见武王!” …… 一时间,武院近千道身影相继单膝跪地,抱拳俯首齐喝。声音之大,遍布整条街面,响彻天地之间。 “本事没学多少,排场倒是不小” 言罢,墨染白微抖缰绳,期间不曾多看一眼,策马驶入武院大门。 话音落,连同姜战在内的一众武院高层面色一僵,随即叩首于地,连带着身形都不由颤抖了起来。 “都起来吧” “哪个堂的学子!给老,老...”姜战暴怒抬头,可当看见近前马背上那袭身披古金麒麟袍的年轻身影时,整个人如坠冰窖。 “神,神武侯爷...” 墨书无奈瞥了眼前者,道“集结学子,去主校场候着” 言罢,墨书不在停留,招呼着水妍一同驶入武院大门。 其后近百虎贲卫骑纷纷抖动缰绳,面无表情,默默跟上。 原地,刘晓忐忑问道“院长,咱们现,现在怎么办?” “你他娘聋么!没听见去主校场集结么!”姜战怒目圆睁,随即快步跟上已经迈入武院的队伍。 日上三竿,暖阳当空 不多时,武院主校场之上便站满了身影。 其中近乎九成的人都是第一次得见那位站在点将台上,一身布衣的老者。 墨氏当代老家主,近百年来唯一的武王爷。 在此之前,许多人都曾幻想过其本人面貌。 或是麒麟加身,腰挂战刀,睥睨天下众生。 又或是金戈铁马,甲胄在身,一言一行间皆铁血杀伐,不容违逆。 可那个曾经被无数人所幻想的存在,那个曾经大月军界的传奇,竟和一个寻常人家的长者无异。 那个人,只一身简简单单的粗布麻衣,甚至袖口处都已磨损。 如此大的落差,令此间场中的绝大多数人为之疑惑。 点将台上,墨染白双手负立,默默俯视着下方近千身影。 全身上下无一处奢华,同寻常百姓的穿着没有任何分别。 可唯一不同的便是那双老眸,那双历经风霜,杀伐万千,无惧于天下人的老眸。 “我,叫墨染白” 声音不大,穿透力却极强,甚至无需复述便传入了下方大多数人的耳中。 “以前的那些事儿,都是几十年前的老黄历了。无需提及,也无需在意。今日,你们便权当是一个从军中退了多年的糟老头子,来同你们絮叨两句” 话音落,白十六立马搬椅上台,放于前者身后。 全场的注视下,墨染白从容落座。 “听说你们快要结业了,可能会去北疆,也可能会去西疆,乃至南海疆” “在那里,你们会遇到真正的战争,会知道那明晃晃的刀尖子向自己杀来究竟是何感觉。 有人会怕,会傻愣在原地,等着敌人了结自己的性命。 也有人会干,用手上的刀,头顶的胄,甚至用牙齿,去同敌人拼死一搏。 这没什么,不论是怕,还是不怕,都是一个人的正常反应,不丢脸”墨染白缓缓说着,就好像拉家常般。 “可你们不一样啊,你们是武院培养了数年,将来注定要统兵的人。 兵,能怕,可将,却不能怕。 不论你们手底下是十个兵,百个兵,还是千个,万个兵。 你们的兵,都会看着你们。生活上,他们会看你们吃的什么,穿的什么。 战场上,他们会看你们脸上的表情,会看你们肢体的动作。 但凡显露半点怯意,那可能仗还没打,自己这边便输了一半。 什么策略计谋,什么尔虞我诈,那都是娃娃玩的东西,是那些弱国,小国玩的东西。 何为计,直击人性,激发欲望,是为计。 不论大谋小计,无外乎对人性的洞察,对弱点的试探。 而在面对比自身强大十倍,百倍的敌人时,对方便会胆怯,会不知所措,忘乎所以。 你们很幸运,生在了一个能让这世间绝大多数敌人胆寒的国家。 在我大月的军旗下,你们会比许许多多的人都要顺利。 但同时,你们也会懈怠,会大意,会眼比天高,会将任何人不放在眼里,这好像已经成为了我大月军中的通病。 这是要命的,不仅能要你们的命,还能要你们兵的命,要所有人的命” 说到这里,墨染白双手撑椅,缓缓站了起来。 只一个动作,此时的墨染白好像不再垂暮,不再年迈。 这一刻,站在点将台之上的布衣身影好似变为了一个人。 一个数十年前横刀立马,气吞日月山河之姿的另一个他。 “儿郎们!不日,你们即将踏上征途!你们会披上我大月的甲,跨上我大月的马,握上我大月的刀!厮杀疆外,固我河山!” “本王要你们记住!你们生在大月,活在大月!你们的祖祖辈辈,都曾生活在你们脚下的这片土地! 先人功绩,盛我大月八百年! 而今,本王要你们接过荣耀,接过夙命,盛我大月千年,万年!” 第209章 兴大兵,入南海 “不破敌军!誓不回转!” 寒风中,墨染白挺立于点将台之上放声震喝。布衣随风而动,猎猎作响。 一时间,校场内外所有人都看向了那个老者,那个曾经敢为天下先,只手震擎苍的武王,大月武王! “不破敌军!誓不回转!” “不破敌军!誓不回转!” “不破敌军!誓不回转!” 这一刻,大喝之声遍布四野,响彻于天地之间。 所有人都知道这八个字代表着什么,那已经不仅仅是墨氏的出征誓言,更是整个大月,数以百万计铁军的出征誓言。 他们本就是月人,他们本就站在山顶,俯瞰世间百国。 既然太平难定,那便战!战到天下人胆寒,战到再无一人敢亮锋。 “武王爷!您身后的那位,可是神武侯!” 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在场众多学子纷纷看向了台上,看向了那袭身披古金麒麟袍的年轻身影。 “哈哈哈,不错!”墨染白爽朗点头,随即大手一挥“小子,上前来!” “是!”墨书面色一正,果断迈步上前。步伐间雷厉风行,军中姿色显露无疑。 墨染白心情大好,放声于台下“既然都对这小崽子好奇,那便好好看看!看看这小崽子长三头,分六臂否!” 话音落,全场寂静无声。 所有人都在看着那道年轻身影,没有三头,也没有六臂,只是一个在正常不过的年轻人。 而就是这么一个年轻人,少年为质九千里,起兵怒斩北冥君。 事后更是千骑破开凉国门,三千血战北诸原。 如此举世战功,尽皆集于一人之人,集于一个堪堪二十的年轻人身上。 如果说墨染白是一个传奇,那现在站在他们面前的,便是一个活生生的传奇,大月军界的传奇。 良久,一面容刚毅的武院学子向前一步,抱拳放声大喝“侯爷!在下斗胆,敢问侯爷曾惧否,怕否,又怯否!” “不惧,不怕,不怯,这样的人只有两种”墨书淡淡开口,同时伸出两根手指 “一种,是死人。还有一种,便是白痴” 静,无比的静,谁也不曾料到前者会说出这样的话。 可碍于军规军纪,纵千万般不解,场内也无半分嘈杂,只有一双双满是不解的目光。 “人,都怕死。人性本就如此,这没什么”墨书微微摇了摇头,再道 “放眼古今大无畏者,不是说他们不怕死。而是他们敢于去死,为了抱负,为了家国,为了后人,纵怕,亦无悔” “而有些人,明明一身鼠胆,明明命不该死,还偏偏要去寻死。这并不是无畏,也不是魄力,而是虚伪,天下至伪” “本侯希望,你们将来不是这样的人,你们的兵,同样不是这样的人” “身处绝境,而坦然赴死者,是为雄。身处安境,而壮言赴死者,是为奸” “这个世道,沽名钓誉的人太多了” “当然,本侯既为军中人,说的自然是军中话。朝堂大事,自有他人定论。 穿禽大袍的,也有禽大袍他大爷定论。咱抡大刀的,不管那摊子事儿” “咳咳!”墨染白双手负立,狠狠瞪了眼身旁的墨书。 “咳,行,今儿就说这么多!”言罢,墨书赶忙后退两步,不再出声。 不多时,随着天色渐晚。 在一众武院学子,乃至各级高层的目送下,墨染白翻身跨上马背,先行离去。 墨书则拉上了水妍,同样迈出武院大门。 不过并未随行,也没有返回墨府,而是径直向着西市走去。 哪怕夜幕降临,西市也无半分冷清,且比之白天还要热闹几分。 一切重归平静,简简单单,又不失些许温暖。 但在某些不为人知的地方,平静,好似从来没有存在过。 夜空之上,随着一头黑鹰掠过天空,飞入皇宫深处。 原本已经漆黑一片的暖冬阁突然亮起灯火,与此同时,一匹龙虎驹自墨府驶出,直奔皇宫所在。 整整一夜,暖冬阁灯火通明。 谁也不知道里面的人究竟说了些什么,又谈了些什么。 一夜而过,一则令无数人为之震撼的诏命自暖冬阁下发。 北疆分兵二十万,调至南海。南域六道兴大兵,备海疆。 此诏不容商榷,不容置疑,大月皇帝亲笔手书,日月星辰,尽皆匍匐。 三日后,墨府后院 “书哥,这,这还真让你给说着了嘿!”富大海激动不已,整个人都莫名亢奋了起来。 一旁,南川同样难免激动“千户,这次大军进南疆,咱不祥是不也有份?” “你觉得呢?”墨书挑眉。 “我,我觉得...”南川张了张嘴,顿时没了把握。 富大海心急道“书哥,你就别藏着掖着了,听说这次调往南疆的兵大多都是骑军序列。这怎么着也不能落下咱不祥吧!” 墨书没好气抬手就是一巴掌“急个蛋,你他娘还想现在就飞到南海疆不成?” “千户,那,那这么说,这次咱不祥真要去南改海疆?”南川问。 墨书抬头,望了望北边的天“想来,也快了” 见状,富大海当即就乐了“哈哈,我可是听说这两年启哥在南海疆混的贼猛!这要去了,指定能见着!” “启哥?启哥是谁啊?”南川不解道。 “自然是咱大月的十二殿下”富大海仰了仰脖子,好似对此极自豪。 “你小子长年在北疆,也不怪你没听过。咱可不是跟你吹,听说启哥这两年在南海疆也成了一支军队,正儿八经的水师。那家伙,短短半年时间便横扫了三个海上小国!” “这,这么猛?” “猛?”富大海不屑一顾,再道 “哎呀,你小子终归还是眼界太小。等你啥时候见了启哥就知道啥叫正儿八经的狠人话不多了” 南川一愣“启殿下不爱说话么?” “呃...”富大海瞥了瞥一旁的墨书,又看了看对面的南川。 最终很是认真的摇了摇头“不是不爱说话,而是不爱和傻子说话” “不爱跟傻子说话...”南川皱眉,咂摸了半天也没咂摸出这句话究竟是何意味。 “别琢磨了,小爷说的就是字面意思”富大海无奈打断,紧接着出声道 “启哥向来自傲,别说二般人,三般人都不定能看得上!” 第210章 天朝的那位少年 言罢,富大海淡淡伸出两根手指“放眼我大月军界年轻一辈,能让启哥服气的,只此两人” “谁,谁啊?”南川愣愣问道。 “其一,便是我大月武平侯,墨氏当代嫡长子,西疆离阳主将,墨道!” “其二,便是我大月神武侯!”富大海看向墨书,随之讪笑道“咳咳,也就是咱书哥” “行了,别他娘扯犊子!”墨书没好气抬手就是一巴掌,然后起身离去 “最近都安顿安顿,随时准备,南下” “是!” “是!” 富大海,南川面色一肃,抱拳沉声而喝。 虽身无片甲,虽腰无战刀。 但这一刻,他们却重新回到了北疆,回到了那个为之奋斗一生的位置上。 院外,墨书抬头看天,长长吐出一口气。他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那片战场,那片血腥刺鼻,喊杀震天的修罗场,已经在等着他。 不觉间,墨书改变了方向,一人,默默向祖庙走去。 那里,是每个墨家人最终的归宿,同样也是他的归宿。 或数十年后,或十余年后,又或者几年,几个月后,他,同样会出现在那里。 他的甲胄,会同那一排排血甲一起,威严肃穆的披挂在黑檀木架之上。 他的牌位,会同那一层层先祖牌位一起,冰冷矗立原地。供后人祭拜,瞻仰。 岁月太短,太短。 诸多遗憾,诸多不甘,诸多抱负,最终不是葬于自身,而是葬于岁月之上。 或许将来的某一天,他也会同大多数人一样,回首望去。 隐约间,会看到一个少年,一个身披血甲,横跨战马,挺立于战场中央,怡然不惧的少年。 那一幕对视,那一道笑容,将横跨历史长河,直击灵魂肺腑。 不觉间,墨书缓缓抬头。 他看到了坐落于前方的祖庙,看到了祖庙内那个负手而立的男人。 如当初一样,不同的是,这次的他披上了麒麟袍,戴上了麒麟冠。嘴角处,也挂上了抹由心淡笑。 “爹”声音很轻,墨书缓缓上前,迈入祖庙大门。 墨凌云闻声回首,威严面孔间也在这一刻有了松动。 “当年,每每出征之际,你爷爷,都会在此为我送行。今日,爹为你送行” 原地,不知为何,墨书突然鼻头一酸,眼眶也有了一丝泛红。 不过很快他便将那股心绪强压下去,笑着点头“爹放心,比起北疆那帮蛮子,南海那几个小虫子。儿,挥手间便可统统镇压!” 墨凌云破涕而笑,上前就是一脚“小兔崽子!” 墨书揉了揉屁股“爹,你这一脚可没原来的疼了” “老子怕给你踹废了,上不了马!”墨凌云大手一挥,随之走向一侧背椅落座“坐!” “是!”墨书面色一正,果断起身落座于身旁。 墨凌云端起茶盏,微抿了口后,这才看向最上方那三个无字牌位 “以前你不是很好奇,这三个牌位是谁么。今日无事,便为你讲上段故事” “儿,恭听”墨书肃穆抱拳。 墨凌云微微颌首,思绪逐渐陷入了回忆“很多年前,我们脚下的土地还不叫大月,也不是那段六国纷争” “那个时候,这片土地被世人统称天朝。 天朝究竟有多大,谁也不知。 但可以肯定的是,北至贝尔湖,西至喀勒山,南至极冰川,东至万里海,皆为天朝之土” “爹,贝尔湖不是在北冥以北的雪狼国么?还有那喀勒山我曾听大哥说过,那是西大陆的神山,坐落于西大陆的极西之地”墨书深深震撼。 如果这是真的,那个古老的天朝在当时究竟有多强,又有多大,一切的一切都太过于离谱。 “不错,但爹今日要给你讲的故事,是天朝元年间的一位,少年” “那时,天朝初立,虽已强盛,但还远远没有达到那个涵盖东西,横跨南北的地步” “边疆战乱,厮杀遍野。有一少年自山中走出,投军入伍。 每每大战起,少年身先士卒,陷阵冲营,更是在投军后的第一战便斩断敌大纛,险些斩杀敌主帅。 短短数年,少年封侯拜将。 天朝始皇帝亲笔下诏,曰:勇冠世间一切敌者,当居冠世侯。 少年意气风发,麾下铁骑如云,一生从未有过败绩。 而其中了了几次战平,也是平给了同一个人。 后来少年身世显露于世。原来,少年是天朝第一世家的嫡长孙。 那个世家的地位,就如同我墨氏现在的地位。 自此以后,少年一路长歌,平北地,镇西域,短短十余年,光是被其彻底覆灭的大小国家便不下数十个之多。 后到中年,其亲率北境大军驶入南海,苦战十年,收复海外。 其一生之功绩,震铄古今,威加海内。 被天朝子民世代供奉,香火从未中断。 但令所有人不解的是,其一生只承认当初被天朝始皇帝所拜的侯爵。 纵是后来被封王爵,乃至诸多荣誉加身,其也不屑一顾。 哪怕到了晚年,也从未踏入天朝内陆半步。 麾下百万铁骑,坐拥北境之地。 不和亲,不纳贡,从不和天朝皇权扯上半分关联。 与其说天朝臣,不如说一国君。 可纵是被共尊为北境之主,此生也从未称君。至死,碑上也不过了了数字” “许家,许戍”说完最后一字,墨凌云深吐一口气。 “爷爷说,我墨家本不姓墨”墨书愣愣抬起头,看向身旁 “爹,难道我墨家,是姓,许?” 墨凌云没有接话,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如此盖世之姿,如此不世之功,为何宁愿分裂政权,也不愿真正统一” 墨书深深皱眉,他想不明白一个宁愿耗费毕生心血都在为天朝而战的人,又为何不愿归附天朝。 “那位,便是我墨氏真正的先祖。史记,先祖曾当着天朝太宗皇帝的面留下一句话” “曰:天朝,不仅仅是你的天朝,也是,我的天朝” 说完,墨凌云缓缓放下茶盏“当然,天朝二字是后人所改,其本身国号,已无从查起” 第211章 启程,南海 墨书好像明白了什么,轻声道“爹,我墨氏历任家主都会弃官罢爵,应该,和先祖有关系吧” 墨凌云没有回答,而是默默出声“刀,只有握于手中,才是刀” 说罢,墨凌云起身走向黑漆牌位台后。不多时,便抱着一个檀木箱走了出来。 墨书不解道“爹,这是?” 墨凌云神情庄重,将檀木箱稳稳放于桌上“自己打开!” “是!”喝罢,墨书随即起身,继而缓缓打开面前的檀木箱子。 随着盖板上移,一套极为古老,但又不乏崭新的甲胄彻底暴露于空气当中。 甲胄通体玄黑,边缘处以古金锁边。 表层遍布麒麟纹路,胸甲中央更有一块巴掌大小的墨玉盘镶嵌其中。 玉盘之上,墨麒麟活灵活现,兽眸极具漠然,俯视天下苍生。 “这套甲,乃我墨氏先祖出征之甲。千百年间虽修缮过多次,但整体却依旧如初” 墨凌云小心抚摸着箱内甲胄,当抚至那块墨玉盘时,手掌不由停顿了下来 “墨麒麟,我墨氏真正的族徽,我墨氏之姓,正是出自这块族徽” “古有云:麒麟出,百国乱。墨骑横跨百万里,墨纛一挥天下颤” “墨麒麟...”墨书喃喃自语,一双剑眸不知从何时起,已然失神。 究竟是何等荣光,何等狂傲,何等魄力才能配的上这套麒麟甲,配的上这块麒麟徽。 不觉间,他好像看到了一个身影。 一个身披麒麟血甲,于边关城楼之上负手而立的身影。 哪怕城外残肢遍布,喊杀震天。 男人依旧挺立于世,黑发如瀑,狂傲不羁。 俯瞰日月山河,星辰万里。 “这套甲,名古金麒麟甲。你爷爷穿过,我也穿过” 墨凌云双手捧起甲胄,转身看向近前“现在,该你了” 话音入耳,墨书逐渐回到现实。 看着面前那套尘封多年,却依旧杀伐的麒麟甲。他没有犹豫,重重接过。 感受到那股沉重的份量,墨书双膝跪地,肃穆沉喝 “父亲放心,儿,绝不会让这套甲,蒙羞!” 墨凌云浮上些笑容,拍了拍近前胳膊“你老子命还长着呢!” 墨书同样扯出抹笑容,轻松,亦坦然。 “收拾收拾,三日后,出征!”言罢,墨凌云不做停留,大步迈出祖庙。 “得令!” 喝罢,看着那道已经走远的身影,墨书深深吐出一口气。 原以为还有月余时间,最不济也还有十天半个月。 可随着出征二字落下后,所有的一切都化为乌有。 为卒者,以令立命,为将者,亦然如此。 那片海域,那片从未涉及过的神秘海域,即将迎来最猛烈的冲击。 千丈骇浪,万丈波涛。 大月的战船势必要以最强硬的姿态显于万万人前,而他,也必将踏上那个,修罗场。 当夜,墨府后湖边,某处大树下 两道身影席地而坐,夜风拂面,月光洒落。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坐着。 水妍轻挽近前胳膊,微微靠了上去。 没有不舍,也没有不愿,只有嘴角处那抹淡淡的笑容。 耳边时不时的虫鸣,湖面时不时的鱼动,一切都那么的令人陶醉,乃至于留恋。 “听说海边有好多贝壳,都可漂亮了”水妍轻轻说道。 “好”墨书笑着摸了摸身旁的脑袋“等下次回来,给咱家妍儿带好多好多贝壳,带一麻袋!” “算数?” “指定算数!” 得到肯定,水妍笑得很美,顺势躺入前者怀中。 看着上方那张棱角分明,英武气流露的面孔,她不由往里蹭了蹭“以后可没人给你洗衣服,别想着偷懒啊” 墨书轻声点头“好,内衫一天一换,外袍三天一换,指定不能忘” “你现在好赖也是个将军了,人家都说当将军的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你一天天别老是瞎显摆,动不动就自己先冲上去了” “好” “还有,我听说海上吃的都清淡,你过去的路上多买些腊肉,在船上吃也方便” “好” “海上风大,多穿衣服,别仗着自己年轻就瞎嘚瑟” “好” …… 月色下,水妍孜孜不倦的说着,想到什么便说什么。 墨书始终都挂着笑容,没有半点不耐烦。 哪怕不乏琐碎,可他总是愿意听着,听着怀中的人不停的说着。 三日,三十六个时辰。 好像什么都没有干,时间都悄然而逝。 最后一天,墨书送水妍于不周山上,亲自向墨染白道别。 谁也没有送,也不必送。 离别时的泪珠子,谁也不想切身感受,哪怕墨书,也不想。 南城门外,连同富大海,南川在内的一众不祥骑皆已整装待命。 日上三竿,寒风凛冽。 队伍于风雪中启程,向着南方,向着那片神秘海域,踏上征途。 半月而过,江陵道某处督造船厂 船厂位于沿海港湾,光是船坞便不下近百个之多。恢宏之色,尽显大月水师之根本。 一身披白金甲胄,面容英武男子右手搭于刀柄。龙行虎步,巡视附近船坞内正在修建的巨型战船。 直至走到最前方一处船坞前,英武男子顿住步伐,指向前方 “此船,便是你们所说的神风?” 话音落下,附近一官服男人连忙俯首做礼“回殿下,正是” “此船,长约四十五丈余,阔一十八丈余,可容三千军士登船作战” 拓拔启微微颌首,最后扫了眼前方已经快成形的神风,随之收回目光“船舱内可容战马几何” “这个,这个下官还未曾细算,不过想来,容下千余匹战马应该不成问题”官服男人忐忑道。 “想来?”拓拔启眉头微皱“明日清晨,我,要一个答案” 官服男人扑腾跪地,颤声接话“是,是,下官明白!” “原本定的期限,长了” 言罢,拓拔启双手背后,俯视下方跪地身影“三月之期,十艘神风,能,交船否?” “回殿下,如今,如今...” 不等前者说完,拓拔启直接打断“大将军说了,会从别处调来一批船匠” “你,只管督造,别的事,不是你该考虑” 第212章 墨凌寒 “是,下官明白,明白!”官服男人连连叩首,同时心里也不禁松了口气。 “殿下!” 突然,自一道沉喝落下。一方正青年大步走来,抱拳俯首。 拓拔启淡淡开口“何事?” “回殿下!据报,神武侯不日将抵达我军茫山大营!” 拓拔启面色一正,果断问道“属实否!” 方正青年再次抱拳“回,回殿下,千真万确!” “据悉,北疆不祥骑也即将抵达我军茫山大营,备战诸海!” 闻声,拓拔启深深吸了口气,随即转身沉喝“回营!” “得令!” “得令!” 一声令下,周边数十名亲卫纷纷抱拳大喝。 原地,看着一行风风火火,说走就走的队伍。官服男人连忙做礼拜送,久久不敢抬头半分。 良久,近前一中年官员忐忑提醒道“大,大人,殿下已经走,走远了” 话音入耳,官服男人这才堪堪抬起了头,可神情间却极为复杂。 “大人,那,那神武侯是何方神圣,竟然能让殿下如此...” “放肆!”官服男人暴怒,抬腿就是一脚“若再敢口出狂言,神仙也救你不得!” 中年官员连忙跪地“是,是,小人多嘴,多嘴!” “哼!”官服男人大袖一挥,凝视周边一众督造官员 “本官丑话在前面,从今日起,我整个南平督造厂上上下下,里里外外,胆敢有半分猫腻子。不待旁人,本官,先砍了尔等狗头!” 话音落,周边一众官员纷纷俯首,做礼尊喝 “是!” “是!” 作罢,一富态官员忐忑道“大人,听说那位神武侯,姓墨?” 官服男人并未接话,只是默默点了点头。墨,只此一字,便已足够。 半日而过,队伍抵达茫山大营。 出乎意外的是,就当拓拔启刚刚抵达营门之际。 随着一道将令下发,拓拔启不做犹豫,随即调转马头,一路疾驰奔向大帐所在。 无他,将令的下达者不是旁人,而是定南王——墨凌寒,亦是整个南海疆唯一的大将军。 放眼南海驻军近百万,身披将军甲者数不胜数,乃至独领一军之兵,手握数万,乃至十余万的上将也大有人在。 而大将军,只有一人。统筹万军之兵,执法万军之将,是为大将军。 不多时,随着前方一处威严大帐的出现。拓拔启果断跳下马背,大步走向帐前。 “殿下!” “殿下!” 眼见来人,数名执戟郎中纷纷单膝下跪,俯首而喝。 “嗯”拓拔启微微摆手,并没有过多耽搁,径直迈入帐门。 帐内装潢极为简单,除了沙盘,舆图等军事设施外,就只有几处摆放甲胄的木架。 哪怕是处理军务的区域,也只有简简单单几张木案。 以及那多到令人发指的文书小册,以及诸多卷散发着古老气息的兵法竹书。 刚步入帐内,拓拔启便看到了危坐于主案前,身穿黑红军袍的中年身影。 很瘦,甚至比正常人都要瘦些。 可就算如此,其本身也散发着一股莫名的凌厉之风。 以至于不禁让人会产生一种错觉,眼前的这副消瘦躯体若站起来,可与天地并肩。 “大将军!”拓拔启双手抱拳,肃穆沉喝。 闻声,墨凌寒微微抬起头,脸上也浮上了些许笑容“不必多礼,坐” “是!”拓拔启不做犹豫,起身落座于近前侧案。 墨凌寒放下狼豪,淡笑道“近日去各地的督造船厂都看了一遍,有何收获?” “回大将军!今年五月,我军可按原计划,用兵黑海域诸岛!” “这么肯定?” “是!”拓拔启郑重沉喝。 “好啊,好” 墨凌寒欣慰点头,随之起身走向左侧舆图“海对面的那片陆地,可有了解?” “末将听闻那片陆地上的人同极北之地的那几个国家无异,基本上都是些褐发蓝瞳。 其人不擅兵道,却常起兵戈。其内四分五裂,小国遍地。 听说,拥兵十余万便算得上一方强国。据我军斥候来报,此番前来的国家便有整整八个之多” “不错,整整八个强国,欲要侵我大月之土,略我大月之地啊,哈哈,哈哈哈!”墨凌寒双手叉腰,爽朗大笑。笑声极为不羁,亦不屑。 “昔年,天朝用兵百万,十年间横扫六合,荡平海外,一举奠定猛犸大陆。 而今,千年已过,看来那帮人的伤,已经好了” 说完,墨凌寒深深吸了口气,又深深吐了口气,那双饱经沙场的眸子也在此刻冷了下来。 “大将军,此役,我军定能破其合纵之势!”拓拔启铿锵有力,坚定之色显露无疑。 墨凌寒缓缓转过头,看着近前身影。 年轻,朝气,尤其是那股由内而外的冲劲,令他不由失了神。 良久,墨凌寒挂上些笑容,微微摆手“坐” “听说,你的龙骧卫已经扩编至五千兵了?” 拓拔启如实答道“是,前不久才刚刚扩编” “感受如何?” “回大将军,尚可” 墨凌寒笑了笑,随声问道“如若换成小书,你可知他会如何做答?” 拓拔启一愣,认真想了想,抱拳道“末将不知” 见状,墨凌寒并不感意外,笑着开口“小书会说,什么五千,五十万!五十万倒也还能凑合!” “这,倒是符合九哥的性子”拓拔启无奈而笑。 “小书自幼顽劣,天性更是无拘无束”墨凌寒微抿热茶,缓缓再道 “这些年,我很少回都。算算次数,好像从小书记事起,拢共也就回去了三次” “第一次,是小书八岁那年。那时候,他二叔也一并回了都。 天天不是缠着我,就是缠着他二叔。一会儿要做个木头剑,一会儿又要找个小马驹,那真是半刻都闲不下来啊” “第二次,是小书十二岁那年。小家伙长大了,足足高了大半个头。 说懂事儿吧,也懂事了。可懂归懂,偏偏喜欢干那些人嫌狗不爱的事儿。 今天去哪个尚书家偷看人家闺女洗澡,明天就偷偷溜到外城去抢人家新娘子。 折腾啊,整个墨府上上下下都让那小家伙儿折腾的不像样” “第三次”说到这里,墨凌寒不由停顿了一下。 第213章 听你哪个爹说的 可很快便恢复如初,接着说道 “第三次,是小书十五岁那年。长高了,也长壮了,可眼睛里头,却没了光” “那个眼神,我至今未曾忘却。 一个十五岁娃娃的眼神,却犹如行尸走肉,满是死寂。 世人说,我侄儿夜夜笙歌,美姬在怀。 世人说,我侄儿浑浑噩噩,难堪大用! 世人还说!”墨凌寒赫然起身,乃至面部都不受控制的抽搐了起来。 “世人还说!本王的侄儿将来不过一处幽院,随风枯骨,烂死于床帏!” 墨凌寒深深吸了口气,强压下胸中滔天怒火。 “可本王不信,从未不信!本王的侄儿,从来都不是个烂人! 本王的侄儿当提六尺大刀,征战四方!本王的侄儿当跨汗血神驹,傲立天下!” “而今,本王的侄儿自己站了起来,用行动,堵住了天下人的嘴!” “既然那些人想看,那本王就让他们好好看看,看个清楚,看个明白,何为盖世英姿,何为,墨家儿郎!” 拓拔启眉头皱起“大将军,您说的那些人?” “无妨,一些趴在大鱼身上的吸血虫罢了”墨凌寒淡淡摆手,同时也平复了番心绪。 “明日,带上你的兵前往清河畔,大大方方,漂漂亮亮的将小书,迎回来” “末将,得令!”拓拔启面色一正,抱拳沉喝。 次日清晨,千骑队伍浩浩荡荡,自芒山大营驶出,一路自官道狂奔而去。 队伍中千人皆着白金军袍,千驹皆为银白毛色。 其上白金大纛随风飘扬,猎猎作响。 不同于其他军序,这面白金大纛正反两面皆刺绣真龙,盘旋于空,漠视天下。 龙,大月的图腾,亦可以说是这片土地上的图腾。 它代表着大月皇权,代表着大月威严,代表着不容违逆,不容反抗,独一无二的权威。 真龙身,白金纛。 咆哮如雷三千里,迎风挥纛镇九州。 如若说整个大月军界还有哪面大纛能和那面位于虎贲中军内的紫金黑虎纛平分秋色,那除了眼下这面白金真龙纛外,再无之一。 当然,究竟是紫金黑虎纛,还是紫金麒麟纛,暂无定论。 茫山大营,营门外 数十名值守士卒愣愣看着那支千骑队伍狂奔而去,直至彻底消失在道路上时。 一少年士卒这才堪堪回过神,扭头看向身旁“老王大哥,那支铁骑是哪支战军,竟然敢用龙纛!?” “不是铁骑,而是,龙骧卫”黝黑男人摇了摇头,面色间不仅凝重,更有一抹向往。 “龙骧卫?”少年士卒一愣,显然对于这个名字极为陌生。 一旁,较为老成的青年士卒意外侧目“小子,你不知道龙骧卫?!” “呃...那龙骧卫,很厉害嘛...”少年士卒有些忐忑。 “厉害?”老成青年很是无语,四下打量了一圈,见周边并无旁人时,这才接着开口道 “小子,看你是刚来的,老哥给你说道说道” “在咱芒山大营,现驻军二十余万,其中主力水师三支,再有便是诸多建制较小的独立军。 比如陷阵师,斥鸣卫,龙骧卫等军。而这其中,龙骧卫则极其特殊。 登船可海战,下船可骑战。自成军始,大小战役三十二,无一败绩! 全军五千将士,皆由功臣之后组建而成。 不是老哥跟你吹,随便去龙骧卫拎出来一个兵,可能都是某个将军的子侄,又或者哪家郡守的公子。 而龙骧卫的主将,正是我大月朝十二殿下” 少年士卒听的如痴如醉,可期间好像反应过来了什么,忐忑问道“那,那就是说,要没个好爹,像咱这种的一辈子也进不去龙骧卫?” “家中三代从军,战功卓越者,亦可参加龙骧卫的选拔。不过不久前龙骧卫才刚刚扩编,短时间就别想了”老成青年回话道。 少年士卒唏嘘轻叹“哎,说到底还是虎贲好。 听说北疆有位神武侯,成军三千不祥骑,都是从虎贲左军精挑细选出来的。 那阵仗,据我远房堂哥说,不祥三千骑随随便便拎出来一个什长,都敢把别军的营一级将领打着玩儿。 当兵能当到那份儿上,也算是此生无憾了...” 附近,一方脸士卒抬眼道“小子,你听你哪个爹说的,一个什长还敢将营一级的将军打着玩儿?” “我那远房堂哥就在北疆当兵,你们还别不信,这也就是咱南海疆没虎贲驻扎。 据说虎贲内还有一句话,说什么老子名虎贲,天下第一凶!谁若不信邪,砍他娘个头!”少年士卒满脸认真。 闻声,不仅是方脸士卒,附近诸多值守士卒相继嘴角一阵抽搐。 如此张狂的话别说听过,就是想都不敢想。 老成青年半信半疑道“小子,虎贲狂咱知道,但,但真有这么狂?” “别的地方我不知道,但北疆的虎贲确实如此。 放眼北疆百万边军,没有一个是见了虎贲不发怵的。尤其是那三千不祥骑,鬼见了都得打哆嗦” …… 与此同时,茫山大营十里外,清河畔附近某处官道上。 一身着白金军袍,面容方正青年策马上前,抱拳做礼道“殿下,算算日子,神武侯今日怕是到不了” “等着”拓拔启不为所动,一双虎眸从始至终都在注视前方道路。 “得令!”方正青年俯首沉喝。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原地近千龙骧卫将士默默驻足,期间并无半分嘈杂。 所有人都明白他们此行迎接的人是谁。 大月神武侯,墨氏嫡子,不祥主将。 这其中任何一个名号都足以让任何人敬畏。 哪怕他们是龙骧,是南海疆近百万战军中冉冉升起的新星。 可在得知迎接的人后,所有人都不禁收起了傲气,收起了那份无形中的优越。 踏!踏踏! 踏!踏踏! 不知过去了多少,忽然,自远处一阵阵铁蹄声落下,一支三百余人的铁骑队伍缓缓自道路间驶来。 三百余人着黑虎军袍,驭龙虎战驹,上方古金黑虎大纛猎猎作响,狂傲不羁。 第214章 北疆的横 在那一面面阎罗铁具下,只有一双双漠眸显露在外。 腰间黑虎战刀锋芒毕露,哪怕尽皆归鞘,其刀柄间所残留的干枯血迹依旧令人胆颤。 虽只有三百余骑,可那股无形间所散发出的肃杀之气好似凝为实质。 伴随着一阵阵沉闷铁蹄声,队伍仿佛从幽冥深处走来,直击灵魂,不敢同其直视半分。 “九哥!” 拓拔启突然抖动马缰,径直奔向前方那袭身穿黑虎军袍,并未佩戴铁面的挺拔身影。 马背上,墨书右手微微举起。 后方队伍令行禁止,几乎同一时间纷纷勒住缰绳,驻足于原地。 墨书淡淡一笑,看着策马而来的年轻身影“听说你小子这两年风光的紧啊” “不过是打了几场富裕仗,哪能算得上风光”拓拔启灿烂笑着,开朗,且朝气蓬勃。 相较于方才那个不怒自威,少年老成的身影,此时的他,才是这个年纪该有的模样。 “你看什么!” 突然,自一道断喝落下。南川策马上前,直视对面方正青年。 方正青年丝毫不惧,迎面对上前者目光“看你,如何?” 见状,墨书连同拓拔启相视一笑,很是默契的退到一侧。 “那么多人你不看,偏偏盯着老子瞅?”南川一把扯下阎罗铁面“怎么,想打架?” “都说北疆的兵横,如今一看,倒是不假”方正青年双眼微眯,右手已然搭在了刀柄之上。 南川瞥了眼退到一侧的墨书,对此顿时了然。 然后不做犹豫,翻身跳下马背。 同时自一道刺耳声响起,腰间长刀赫然出鞘,直指对面“别说老子在马背上欺负你!” “欺负我?”方正青年抽刀下马,一气呵成。 继而双手持刀,迎面对峙。 期间哪怕一丝一毫的多余动作都不曾有,干净利落,只为杀人。 “那就看看是你的刀利,还是我的刀快!” 沉喝下,方正青年大步向前,双手斜握战刀,直面斩去。 南川双眸一凝,不过并未出刀,而是突然抬腿,猛踢迎面斩来的刀面。 砰! 伴随沉闷声响起,方正青年手中的战刀没有任何意外被踢到一侧,不过却并未脱手。 几乎同一时间,南川欺身而上,右手赫然发力,刀锋由下而上斜撩杀去。 刺啦! 随着刀与刀碰撞所传来的刺耳声落下,方正青年转手间回正刀身,顺势横斩向前。 眼见杀招袭来,南川面容沉着,上半身快速后仰,眼睁睁看着那抹凌厉刀锋从头顶划过。 紧接着倒向左侧,同时右手持刀顺势划向前者腹部。 方正青年眼底一惊,随即抽刀竖立身前,以做格挡。 …… 不远处路边,看着两人打的有来有回,墨书从怀中掏出一大袋糖栗子,干脆直接盘坐在原地,兴致勃勃的欣赏了起来。 “九哥,不祥的弟兄们差不多再有半个多月也就到了” 拓拔启扒着栗子皮,期间时不时扫一眼正在打斗的两人,仿佛对此并未过多在意。 “这走水路到底是快啊”墨书点点头,随手往嘴里丢进颗糖栗子。 “听说江陵道的各大督造船场改良了一种新型战船,可大量乘运兵马?” “不错”拓拔启浮上抹正色,再道 “此船名神风,眼下江陵道内六处督造船厂都在赶工期,预计四月初可全部交付于我军” 墨书不由嘴角弯起“听这架势,可不像只是去黑海诸岛转悠一圈儿啊” “还是九哥看的透彻”拓拔启苦笑接话道。 “呃,启哥,咱这是准备去那猛犸大陆溜达溜达?”富大海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对于如今的南海疆格局,他着实费解。 按理说就算海那边的人横跨海洋,举兵前来,那单单是南海疆近百万计的水师也足以应付。 而如今朝廷竟劳师动众,不惜花大代价从北疆增调大量骑军序列。 如果说这一切仅仅是为了那片黑海域的十来个岛屿,别说旁人,就是他都不信。 拓拔启有些意外的瞥了眼近前富大海,淡笑道“这两年跟在九哥身边,倒是长进了不少” “嘿嘿,咱也就是瞎猜,瞎猜”富大海讪笑摆手,颇有些不好意思。 “启哥,这江陵道不是沿海么,咱这一路来咋都没看见海” 拓拔启想了想,道“正好,过两天我要去渤湾船厂巡视,到时候随我一起去!” “得嘞!”富大海喜笑颜开,内心不免一阵激动。 或许是名字的缘故,也或许是什么别的缘故,他对那传言中一望无际,波澜壮阔的大海始终都怀揣着极大兴趣。 而今能亲眼得见,也算是圆了儿时念想。 墨书拍了拍手,随之起身高喊“南川!你他娘早上没吃饭?” 拓拔启无奈而笑,起身道“九哥,咱还是先回营吧,大将军还在帐内等着呢” 墨书没好气瞥了眼道路中央打的你来我往的两人,然后拍了拍屁股“得,走吧!” 很快,三百余不祥骑连同前来接应的龙骧卫纷纷调转马头,驶向十里外的茫山大营。 期间不乏有人频频回头,想要看看两人究竟谁胜谁负,可奈何军令已下,只能强压下心中那股好奇。 不多时,随着原地再无一人一骑,南川这才反应过来“哎!人都他娘走完了!” 方正青年一愣,若不是前者提醒,他直至现在都还沉陷在对战之中。 “那,那还打不打了!” “你说呢?”南川当即就是个白眼,继而回刀归鞘,翻身跨上马背。 见状,方正青年也不再犹豫,跃身翻上马背“刚听侯爷说,你叫南川?” “东南西北的南,大山大川的川!”南川闷闷不乐,微抖缰绳,策马前行。 “倒是有几分本事”方正青年默默跟上。 南川侧目“你叫个啥?” “龙骧卫亲骑千户,楚无河”方正青年如实接话道。 “敢情就是个小千户?”南川嘴角一撇,略有不屑。 楚无河脸色一沉“你何官职?” “不祥左将军!” “左将军?”楚无河眉头微皱,问道“不祥不是只有三千人的编制么?” 第215章 抵达茫山大营 南川瞪眼不爽道“本将!任不祥一梯队千户,特封武职从四品,叫个左将军怎么了!” 楚无河不由嗤笑“敢情,是个自封将军啊” “咋!你一个五品千户就是想封,够的着吗” “不才,在下武职从四品,定南王亲自特封”楚无河慢悠悠说道。 南川气不打一处来“这家给你能的,老子这从四品还是武王爷特封的!” “武王爷?”楚无河一愣,随之不屑而笑“南兄这吹牛的本事,倒是娴熟” “我家侯爷姓啥?” “姓,姓墨...” “这下知道了?”南川挑眉道。 楚无河不由咽了口唾沫“不,不是,你真见过武王?” “见过?”南川十分不以为意,看向前者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破孩 “别说爷们儿跟你吹,光是不周山咱就去过不下三四次! 当初我家侯爷大婚的时候,武王爷看着我,说:小子!你这左眼是让猫挠了不成!” 南川指着自己左眼处的刀疤,接着道“知道咱咋回的不,咱说:回王爷!卑职就怕那猫不挠咱!” “武王爷听完哈哈大笑,拍着咱的肩膀说:好小子!像样儿!” 楚无河听的一愣一愣“武,武王真这么夸过你?” “爱信不信,不信拉倒”南川嘴角一撇,随之猛抖马缰,一路绝尘而去。 …… 日晒三竿,暖阳渐照 不多时,在诸多目光的注视下,三百余不祥骑浩浩荡荡,驶入茫山大营。 黑虎袍,古金纛,阎罗铁面暗纹刀。 一切的一切都证明了眼下这支铁骑的身份。是不祥,亦是虎贲。 一时间,消息如风般席卷整个茫山大营。 不祥,北疆的不祥骑现身于此。 那号称千骑开国门,三千镇北原的不祥骑竟也被调到了南海疆,如此震撼,令无数人为之惊愕。 虽只有三千骑,可在那一桩桩,一件件的不世战功下,哪怕是驻守于南海疆的他们,也不乏有人耳闻。 或许以前有人的确不曾听闻,可随着那面古金黑虎纛,随着整整三百余不祥骑迈入茫山大营的那一刻起。 不祥之名,彻底暴露于空气当中。 茫山大营,主帐外 墨凌寒身着黑红军袍,外披蟒纹大氅。身躯略显消瘦,可脊梁却异常挺拔。 只是静静的站在原地,哪怕未曾一言,整个人所散发出的气势便足以令万万人俯首。 他是南海疆的王,是近百万战军的大将军,是镇守大月门户,安定南疆局势的,墨家人。 近前,一魁梧亲卫将领目视前方走来的那袭黑虎军袍身影“大将军,那应该就是侯爷吧” “不错”墨凌寒微微颌首,眼底间满意之色可见一斑。 “不祥主将,墨书!见过大将军!” 伴随着大喝之声落下,墨书单膝跪地,抱拳俯首,神情间皆为肃穆。 墨凌寒挂上些笑容“墨小将军威风八面,不失悍勇之风啊” “大将军威风!”墨书放声沉喝。 “大将军再威风,怕也比不过我大月的神武小侯爷啊” 墨书嘴角一抽,抬头苦笑道“三叔,您就别拿侄儿开涮了...” 墨凌寒饶有兴趣,背着手俯身道“小侯爷这是,才记起来还有个三叔呢?” 墨书咂吧了几下嘴,扫了眼四周众多甲士,随即扯着嗓子放声道“是!当年三叔非要拉着二叔去...” “你给老子闭嘴!”墨凌寒顾不得其他,一把捂住前者的嘴。 继而不做犹豫,拉上墨书就往帐内走去。 …… 原地,眼见周边还围着众多甲士,魁梧将领虎眸一震“都他娘看什么看,滚蛋!” 怒喝下,周边众多甲士纷纷作鸟兽散,不敢再停留半分。 至于方才墨书还未说出口的地方,在场十个人里有八个对此皆心知肚明,深谙不讳。 大帐内 墨书随意扫了眼四周环境,然后大大咧咧走向侧案前落座,开始自顾自的倒茶喝了起来。 墨凌寒顺手端了盘点心放在案面,继而向主案前走去“你爷爷身子骨如何?” “嗯!好得很,吃嘛嘛香!”墨书含糊不清,一个劲儿往嘴里塞点心。 “成婚就该有个成婚的模样,别...” “父亲!” 突然,自一道沉喝落下,帐门处应声走来一身披狼首纹甲的少年将领。 主案前,墨凌寒脸色顿沉“谁是你父亲!” “末将心切,大将军恕罪!”少年将领单膝跪地,抱拳沉喝。 “滚去监军处,自领三十军棍!” “是!”喝罢,少年将领果断起身,做势就要退下。 墨书眼皮子一跳,连忙开口道“那个,三,大将军,要不让这位小将军将话说完再走?” “罢了,坐下吧”墨凌寒语气渐缓,可饶是如此,神情间明显还有几分不悦。 “得令!”少年将领抱拳一喝,作罢,这才起身走向右侧案前。 期间余光不由扫了眼左侧的墨书,仿佛对此极为好奇。 “何事要报?” “回大将军,据报,近日我营巡逻船队于近海一带发现多艘敌船。末将特来请示大将军,可否令别营增派些战船,戒备于我营防区!” “此事,是你一个小小的疾水营参将该来禀报的么?”墨凌寒不怒自威,肃声道“墨辰,你,放肆了” 只此一眼,墨辰内心一颤,当即跪地抱拳“回大将军,末将知罪!” “你知什么狗屁罪!”墨凌寒抄起案面笔筒,猛然砸向对方 “刚刚升了参将,尾巴都快翘到天上了!如此心性,你领的什么兵,拜的什么将!” “自今日起,降为疾水营千户,留职察看!” “是!末,卑职遵命!”墨辰死抱双拳,放声沉喝。 墨凌寒怒气未消,严声道“怎么,委屈不成?” “卑职没有委屈!”墨辰依旧死死抱着双拳,虽已俯首,可脊梁却无比挺拔。 “滚!” “是!卑职告退!”墨辰咬着嘴唇,果断起身离去。 看着前者离去的背影,墨书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可具体是怎么不对劲又一时半会说不上来。 第216章 老子骂的是你大爷 “家里老二,不成器的东西” 墨书无奈而笑“三叔,这小子应该还没我大吧” “比你小一年,这不,前不久打了两场仗,刚从千户提到参将,那狗尾巴就要翘到天上去了”墨凌寒微叹一口气,大有一副恨铁不成钢之色。 见状,墨书也只好笑了笑,并未接话。 不说别家当爹的,好像老墨家当爹的都一个样。 回想起当初墨凌云那张不知谁欠了其八百两银子的黑脸,再看看如今墨凌寒的那张脸。 两者不说出奇相似,完全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咳,那啥,三叔,我去看看那小子” 墨凌寒微微颌首“也罢,有些话,我不好说。你这当哥要得空,便替我多说说” “三叔放心,我看那小子没啥毛病!”墨书咧嘴笑道,作罢,随之起身离去。 帐门处,墨书四下望了望,很快便注意到了一路埋头向着左侧营区走去的背影。 哪怕只是一个背影,他也明显感觉到了前者那股如孩童般的赌气心理,以及委屈。 于是,墨书不做他想,快步追上。 “小子!见了哥都不叫一声,就这么走了?” 话音入耳,墨辰眉头一皱,回首怒视后方追来的身影“去你大爷的!滚蛋!” 墨书脸色有些不自然的努了努嘴“你这么骂老头儿,真的好么...” “老子骂的是你大爷!你他娘耳朵塞驴毛了怎么着!”墨辰极为不爽。 要不是眼下还处在大帐区域,他甚至连半句废话都不会说,上去就是一脚。 墨书老脸一黑“敢这么骂小爷的人,你他娘还真是独一份儿” “老子今儿个还真就...” 墨辰刚抡起拳头,可当目光注意到前者军袍上的黑虎纹路后,整个人顿时僵在原地。 “你是不祥骑的人?” 墨书低头瞅了瞅自身军袍,继而抬头道“这眼睛终于好使了?” 墨辰没有接话,目光死死盯着那袭黑虎军袍。 尤其是联想到方才所发生的种种,以及近日听到的传闻,神情间便愈发凝重。 好一阵儿后,墨辰这才将目光转移到那张不羁于世,又不乏英武气流露的年轻面孔上 “你,你,你是书哥?” 墨书挑眉道“咋,看着不像?” 墨辰有些艰难的吞了口唾沫,至于方才的气势早已烟消云散。 神武侯,不祥主将,墨氏直系嫡子,等等一系列的形容词尽皆集于面前这个年轻身影上。 此间震撼之大,饶是他也不免一阵眩晕。 “行了,别整娘们那出!”言罢,墨书双手一背,抬腿向前走去。 墨辰赶忙跟上“书,书哥,我方才刚让我爹训了一顿,脑子一时没转过来,你...” “都他娘说了别整这出儿”墨书随意摆手,侧目道“今天咋回事儿,说说” “今天,今天这事本该是我疾水营主将先上报至白云中军主帐,再行由白云主将禀报我爹,或是手书于我爹亲卫,继而呈于我爹案前。 可,可我疾水营的主将正巧今天有事,就让我回茫山大营来给我爹禀报。 还说顺便看看我爹,代他问个好”墨辰一脸憋屈,紧接着再道 “要不是我们将军说,我才不乐意回来。 天天就黑着那张脸,刚升的参将,这说撸就给撸了。书哥你说说,我找谁说理去!” “该!”墨书没好气道。 “我,我...”墨辰哑口无言。 “觉得自个儿委屈?” “我...” 墨书实在是看不下去,抬手就是一巴掌“你他娘一点儿都不委屈!” “且不说你们那什么将军偏偏这个节骨眼儿上有事,就算是真有事,和你一个营参将有个蛋关系!” “那一个营万八千号人,找谁不行,就偏偏让你来禀报?” “这么大个人了,还是个狗脑子!你方才死憋着没说,你就真以为你爹看不出来?” 随着一道道话音入耳,墨辰幡然醒悟。 同时也逐渐明白了墨凌寒撸他的官并不是全因为越级上报这一节,而是被人利用且不自知。 “书哥,我,我没想那么多,我就觉得营里头的人都挺好的...” 墨书无奈道“将你头顶上那块大匾丢了,你就知道是好人多还是坏人多” “娘的,我现在就回去收拾了那狗日的!” “给老子回来!”墨书一把拽住前者,问“你想收拾哪个狗日的?” 墨辰愤愤不平,道“自然是那姓马的,我疾风营的主将” “一个千户收拾一个营将?谁给你的胆子!” “那,那我听说不祥骑一个什长都敢将别军营主将打着玩儿...” 墨书脸色黢黑“那他娘是一回事儿么!” “你连个由头都没有,上去就要拾掇一个营将?” “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姓墨,还是觉得你爹一天闲的没事儿干,非他娘得整点事儿出来才好?” 闻声,墨辰这才逐渐平息了下来,可神情间却依旧有着几分不甘。 “行了!回去该干啥干啥,以后凡事都先过过脑子”墨书摆摆手,然后向前走去。 墨辰连忙追上“书哥你去哪儿?” “回驻地” “我,我也想去看看...” 墨书脚步未停,回首瞥了眼前者“跟上!” “哎!好!”墨辰脸色一喜,孩童心性展露无疑。 与此同时,不祥驻地内 驻地不大,无外乎数十顶营帐。 驻地四周,黑虎战旗猎猎作响,尤其是主帐近前那面古金黑虎大纛,更是毫无保留的彰显了何为虎贲,何为,不祥。 不同于其他营区驻地,不祥驻地内没有半分肃穆,乃至刻板。 有的只是三五人闲坐帐前,百无聊赖的擦着刀,吹着牛。 又或者几个大汉蹲在营帐角落,目不转睛的看着地面上的蚂蚁群,面色皆极为认真。 更有甚者直接躺在营帐内呼呼大睡,以至于隔着老远都能听见那一道又一道的鼾声如雷。 刚刚迈入不祥驻地,墨辰便彻底看呆。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都怀疑是不是走错了,不小心走到了哪个火头军驻地。 可找了半天,却连口大锅的影子都找不到。 第217章 墨书的柔声细语 墨辰有些不确定的指向不远处几道半蹲身影“书,书哥,那,那几个蹲在角落看蚂蚁的,也是不祥骑?” “昂,那几个不是” 闻声,墨辰这才松了口气。 可还不等一口气彻底松下,墨书再次开口“准确来说,那几个货都是我的亲骑” “啊,啊?”墨辰顿感一阵眩晕。 “老残!” 一道沉喝落下,残耳,狮狂等几人随即起身,一路小跑而来。 “千户!” “千户!” 墨书微微颌首“都安顿好了?” 残耳面色一正,抱拳沉喝“回千户!启殿下全都给弟兄们安顿好了,马也喂上了!” 狮狂看了看近前的墨辰,不由好奇道“千户,这小子是谁?” “白云军疾水营参,千户,墨辰”墨辰抱拳道。 墨书笑着道“我三叔家小子,你们几个要闲的没事儿,就带这小子转转” “得嘞!”狮狂咧嘴一笑“俺叫狮狂,这是你老残大哥,天生残只耳!” “老子这是打仗留下的!”残耳瞪眼。 狮狂若有所思道“是么,俺以前怎么记着你酒后说自己天生胆子小,头一回上战场连动都不敢动,就傻站着让人家砍了个耳朵” “老子说过这话?” “对对对,你没说过,是俺记错了”狮狂恍若未闻,拉上一脸懵逼的墨辰就走 “走走走,别理这货,俺带你去别地儿转转!” 原地,残耳阴沉不定“千户,我,我这耳朵可真...” “行了,去带那小子好好转转!”墨书笑着拍了拍前者胳膊,继而不做停留,径直向主帐走去。 虽说眼下无所事事,可至多半月余后,待不祥主力军全部抵达,那随之而来的琐事绝不会少。 此外,对于如今不祥内的一应军备他也逐渐有了些打算。 黑虎固然好,可总归还是代表着虎贲。 既然自成一军,那便得有个自成一军的模样。 如西疆离阳铁骑,如眼下的龙骧卫,虽然整体面貌并未改变多少,可在一些细节上却往往能凸显出一支铁军的不同之处。 “侯爷!” “侯爷!” 沉喝入耳,墨书后知后觉的抬起头,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主帐前。 “嗯”墨书微微摆手,迈步走进帐门。 “别他娘抢!要吃自己烤去!” “这不烤着呢嘛,先吃你一个咋了!” “不给就是不给,别跟爷赛脸昂!” “死胖子,爷今儿还就非得要尝尝你那烤地瓜是金子烤的还是银子烤的!” “你他娘贱不贱!别,别生扑!” …… 原地,墨书瞥了眼扭打在一起的两人,默不作声的走到火炉前随手拿了个烤地瓜便坐下吃了起来。 地瓜烤的极为软糯,皮是皮,肉是肉,香气扑鼻,没有半点夹生。 墨书吃的很是舒服,三下五除二便将手上的吃了个干净。 扫了眼火炉旁还有两个已经烤好的地瓜,他果断选择全都揽入怀中。 一边吹着热气,一边趁热啃食,嘴里满是香甜。 木榻上,富大海愣愣看着坐在火炉边的身影“书哥?” “侯,侯爷...”南川舔了舔嘴边的地瓜泥。 期间手疾眼快,一把抢过富大海护在怀中,且已经被他啃了近三分之一的烤地瓜。 富大海顿感怀里一空,当即瞪眼“你他娘...” “行了!别他娘折腾了”墨书打断,指向附近板凳“过来坐!” “是!”南川面色一正,赶忙起身走来。 富大海脸色阴沉如水,尤其当看见火炉旁消失不见的三个烤地瓜。 以及墨书脚下的一堆地瓜皮后,原本就黢黑的脸蛋再次黑了不少。 “不,不是,书哥,整整三个你全吃了?” “吃你个破地瓜,哪来的那么多少事儿”墨书恍若无人拍了拍手,继而缓缓道 “近来我想了想,趁着备战这些日子,咱不祥的军备也该换换了” “换军备?”南川一愣“侯爷,咱现在这些军备已经是最好的了,还咋换啊?” “军械不必换”墨书摆手,再道 “可这大纛战旗的样式,军袍甲胄,乃至马鞍马镫等,该换的都得换” 闻声,富大海狠狠抽了抽嘴角“书哥,咱,咱不祥有那么多军费么...” 墨书想都没想,脱口道“问你爹要” “我...”富大海顿时语塞,半天也没说上来一个字。 南川赞同附和“就是!谁让你爹有钱!” “那他娘是我爹的钱吗!”富大海瞪眼。 “老子还没说呢,你急个蛋”墨书没好气,抬手就是一巴掌。 “你先给咱算算,大体要花多少银子” 说完,墨书摸着下巴想了想,很快便抬头道“大纛,战旗,正反两面换为墨麒麟样式。 甲胄就换成山纹甲,浸黑漆,锁银边。 虎徽换成墨麒麟徽,制式不变。 黑虎纹军袍换为麒麟纹,依旧以玄黑为主色。 马具披甲同样刻上麒麟纹路,尤其是马头处的面甲,刻的漂亮些!” “那个,书哥,我想起我还有点儿事,我...” “给老子坐着!” “不是书哥,你真当咱是土财主不成!?”富大海急赤白脸,眼睛瞪得溜圆 “别的都不说了,那,那他娘甲胄不仅换成山纹甲,还得浸黑漆,锁银边!” “那山纹甲有多金贵你心里没点儿数?还张口就全换,三千套,三千套山纹甲都够买我命了!” “咳咳,这不是才商量嘛”墨书心平气和,乃至语气都温柔了不少。 “来来来,坐!书哥给你烤地瓜吃!” “你,你还会烤个地瓜...”富大海极为不信,不过最终还是坐了下去。 墨书满脸亲切,柔声细语道“大海啊,你看啊,这马具啥的也用不着换新,顶多就是刻些麒麟纹路嘛” “那战旗,军袍啥的也就多费些布料,这能花多钱?” “左右不过三千套山纹甲嘛,回头儿书哥给你写个小本本,你派人往你爹跟前儿那么一递,这事儿不就成了么!” 富大海面无表情,侧目道“书哥,你这是拿我当三岁娃娃哄呢?” 墨书老脸一黑,抬手就是一巴掌“娘的!咋说都不管用是不!” 第218章 意欲出海 “我,我...”富大海摸着脑袋满脸憋屈 “那,那他娘一套上好的山纹甲最少都得百两银子,十套千两,百套万两,千套十万两,三千套就,就他娘是三十万两!” 富大海腾的起身,越说越激动“再加上你说的那什么军袍战旗乱七八糟的,没个四五十万两,连个屁都闻不着!” 墨书略感意外“拢共也才四五十万两银?” “拢共也才四五十万两银?!”富大海双手叉腰,气急而笑 “好好好,姓墨的,你今儿但凡能掏出来一万两银票子,那小本子都不用你写!我富大海连夜下笔,飞书于皇都!” 墨书不爽道“老子成婚后哪儿还有钱,不全都将以前攒的那点银票子交给你嫂子了么!” “那你开什么牙!还拢共也才四五十万两,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你是趁个几百万的主儿呢!” 见墨书被怼的一愣一愣,南川赶忙挤出些笑容“咳咳,那啥,依我看这凡事都好商量嘛。有道是能用钱解决的,那都不叫事儿!” “你他娘一年俸禄才几个钱!”富大海气不打一处来 “来来来,别说一万两,你但凡能给爷掏出来一千两,这事儿我富大海就揽了!” “别跟老子赛脸昂!”墨书脸黑如炭,说罢,拿起火钳子掏出个已经烤的黢黑的地瓜,随之夹起递向富大海 “吃,还是不吃” 原地,富大海欲哭无泪。看着前者那副逼良为娼的架势,整个人都不好了起来。 一息,三息,五息,足足数息而过。 “南川!” 富大海一个哆嗦,当即用衣袖接过面前的黑煤球子“吃!吃!我吃还不行嘛!” “哎,这就对了嘛!”墨书随手丢掉火钳子,很是欣慰的拍了拍前者胳膊。 富大海愤愤不平“那,那墨麒麟到底长啥样啊,好歹有个草图吧...” “草图没有,实物倒是有”说罢,墨书指向主案旁的檀木箱子 “南川!将那箱子抱过来!” “得令!”南川面色一正,果断起身走向主案前。 箱子的份量很沉,以至于他刚搬起时都不由打了个趔趄。 怀揣着好奇,南川快步折返而来,重重将檀木实箱放于原地。 在两人的注视下,墨书缓缓打开盖板。 一套通体遍布麒麟纹,尽染杀伐的甲胄随之映入眼帘。 尤其是前胸甲上那块圆形玉盘,墨麒麟盘踞其上,活灵活现。 兽眸极具威严,仿佛可令天下匍匐,百国皆颤。 “乖乖,这套甲可值老鼻子钱了...” 富大海直接看呆,别的都不论,他一眼便看出了眼下这块墨玉徽的不同寻常。 绝对的上等古玉,若无千百年沉积,绝不会呈现出如此光泽。 南川不解道“千户,这麒麟为何这般奇怪,尤其是头上那对角” “那对角,名风云角,乃墨麒麟之象征”墨书缓缓道,眼底间不免浮上肃穆。 “记住,它,只能出现在我军大纛,战旗,以及战徽上。墨麒麟,不容任何人,玷污” “是!” 富大海,南川抱拳齐喝,再无半分玩闹之色。 墨书微微颌首,郑重看向富大海“至于军袍,马具等样式,用普通麒麟纹路便可。此一节,不容有失” “书哥放心!”富大海正色抱拳。 近前,南川好像想起了什么,道“侯爷,我好像记着那麒麟纹的衣服只有墨家人才能穿吧,咱弟兄们要都换上麒麟军袍,这影响是不是...” “我说能穿,便能穿”墨书摆手,然后合上箱子盖板“放回去吧” “是!”南川应声而喝。 “书哥,那个,那啥,我...” “磨叽个蛋,说!” “咳咳,也不是啥大事儿”富大海咂摸了两下嘴,揣着双手道“那啥,就是...” “千户!” “千户!” 突然,伴随着一道道沉喝落下,残耳,狮狂,以及墨辰相继迈入帐内。 墨书侧目扫去“何事?” “千户!卑职请战!”残耳抱拳沉喝。 “请战?” 墨书瞥了眼前者,又扫了眼一旁的墨辰,继而开口道“想去疾水营的防区溜达一圈儿?” “是!卑职听闻近日外敌多次派遣船只驶入近海一带,嚣张之色可见一斑!我不祥目前虽带甲不过三百,可收拾那帮杂毛猴子还不足为惧!” “战船掌舵,航向分辨,风力所向,懂否?”墨书问道。 残耳气势一泄“卑,卑职不懂” “海战要领,船阵协同,抛锚挂钩,懂否?” “卑职,卑职不懂!” 墨书抬眼“那你这是要去作甚,去专门送死?” 残耳扑腾跪地,抱拳俯首“千户息怒!卑职,卑职...” “你他娘四六不懂,连个水都不会,谁给你的胆子敢如此放言!”墨书气不打一处来,抢过富大海手里的烤地瓜猛然砸去。 “自己滚下去,领三十军棍!” “是!”残耳放声沉喝。 “千户,俺,俺...” “你也给老子滚下去,跟他一样!” “是!”狮狂双手抱拳,扯嗓大喝。 一旁,墨辰硬着头皮道“书,书哥,这个不怪他俩,是我主动提及的...” “老子还不知道是你?”墨书胸膛起伏不定。 “书哥,我,我就是想着不祥的弟兄们都没出过海。 这几日我疾水营防区刚好要增派些战船巡逻,不妨让不祥的弟兄们上我疾水营的战船去海上看看,顺便也熟悉熟悉” 闻声,墨书这才逐渐消了气“是这意思?” 墨辰眼皮一跳,连忙抱拳“保,保证是!” “对对对,千户,俺和残耳哥也是这意思!”狮狂赶忙附和。 墨书没好气瞥了眼还跪着的残耳“还等着老子过去扶你?” 残耳一个激灵,应声站起,憋屈道“千户,咱弟兄们这几个月都没动唤,实在是闲出鸟儿来了” 墨书起身,背手走向主案前,同时脑子里已经开始盘算了起来。 陆地上,自不用多说,不祥之名从来都是打出来,而非叫出来的。 可对于海上,别说旁人,就是他也没有半分把握。 第219章 三朝老骑 而今若能趁着这个机会提前去海上熟悉一番,哪怕只是看一眼大海,坐一次战船,其中所带来的收获都将极其珍贵。 此外,对于残耳的心思他很清楚。战争,往往都是复杂的代名词。 有人避若鬼神,有人却恨不得住在战场上,整日以鲜血为伴,死尸为友。 那是一种病,一种长年打仗所遗留下来的战争病。 或许绝大多数军伍都不会染上这种病,可对于像残耳,狮狂等一众从前在战场上讨活计的人来说。 战争,早已占据了他们生活的一大部分,乃至全部。 只有那种生死一线的血脉喷张,只有那种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的刺鼻味道,才能让他们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原地,南川看着危坐于主案前沉吟的墨书,抱拳道 “侯爷,如果只是出去溜达溜达,依卑职看,倒也不是不妥” 话音入耳,墨书逐渐回到现实,继而看向下方墨辰“你部,何时出海” 墨辰面色一正,果断喝道“回侯爷!我疾水营六,八两个梯队现于古镇口休整,预计三日后出海巡视防区海域!” 墨书淡淡点头,随即肃脸沉喝“令!全军整备,于明日开拔,古镇口!” “得令!” “得令!” 富大海,南川,残耳,狮狂四人相继抱拳,齐声而喝。 “整换军备一事,提上日程,不容有误!” “是!”富大海再次抱拳而喝,神情间没有半分不定。 攻城掠地,冲锋陷阵非他所长,可若是这钱粮后备之事,他还从来不知道何为难题。 或许在一些事情上不乏诸多枢纽要去疏通,水至清则无鱼,哪怕是大月,也同样避免不了,亦不能避免。 可一个户部尚书公子的名头,却足以在无形中解决九成九的麻烦。 这一点,他从不避讳,且乐于如此。 一夜而过,随着今日清晨的朝阳洒落,不祥三百余骑整装待备,浩浩荡荡驶出茫山大营。 一路向着海岸线,向着古镇口,驶去。 作为江陵道为数不多的大港,古镇口之大足以屯兵十万,乃至十余万精锐水师。 值得一提的是,古镇口并非纯粹的军港。 其中不乏货用商船停靠于此,贸易往来,补给所需。 而也正因为如此,古镇口自然而然便成为了热络之地,乃至于附近集市如云,天南海北人流不止。 两日路程,转瞬即逝。 当天午后,古镇口外围 随着队伍缓缓驶来,附近人群连忙让出道路。 不论男女老少,尽皆对眼下所过的这支肃杀之骑充满了好奇。 一长衫青年眉头微皱“这是哪支战军,怎么从未见过...” “看那战旗样式都是黑虎,咱南疆应该没有哪支战军的旗帜是用黑虎样式吧?” “瞧瞧人家骑的那战马,真神气!” 人群前,一小女孩拉着近前中年男人激动道“哇!这些叔叔们的战甲真好看!爹爹你快看,有些叔叔们的胸甲上还有圆牌牌呢!” “爹看到了,真好看”中年男人疼爱摸着身旁小脑袋,只是眼底间却难免几分唏嘘。 人群后方,谁也没注意到一名拄着拐杖的佝偻老者全身颤抖。 一双老眸死死盯着前方那袭身披古金麒麟甲的年轻身影,从始至终都未曾偏移过半分。 一旁,短打少年察觉到前者异样,不由担忧道“爷爷,您这是怎么了?” “将军!是将军!是将军的甲!!” 佝偻老者激动不已,哪怕步履蹒跚,却不顾所有冲出人群,紧追队伍前方的那袭年轻身影。 一美妇人微蹩眉头,十分嫌弃的扇了扇面前空气“这老疯子谁啊,长没长眼睛!” “晦气!怎么出门儿就遇见这号人”一青袍男人不快出声。 …… 自后方一道道埋怨声入耳,墨书不由回首看去。 “书哥,这里属于外港,都是些百姓居多,我军的驻地还在前面”墨辰解释道。 墨书颌首,有些疑惑的指向快步走来的拄拐老者“此人,认识否?” 墨辰认真打量了番,摇头道“没见过” 眼见拄拐老者不仅没有停下,反而愈发加快脚步。残耳双眸一凝,赫然拔刀相向 “前方何人,止步!” 拄拐老者恍若未闻,哪怕刀锋所向也不曾有过半点动容。 直至距离那袭身影不过数米开外,拄拐老者终于顿住步子。 不知从何时起,一双饱经风霜的老眸早已泛红。 看着前方那袭古金麒麟甲,尤其是当目光扫到那块墨麒麟玉徽时。 他的身姿不再佝偻,一点,一点,好似用尽了所有力气。最终,无比挺拔的立于原地。 墨书翻身下马,同样注视着面前老者。只此一眼,他看出了老者出身军伍。 说不清,道不明,但往往只是一个站姿,甚至于一个眼神,便足以说明一切。 “老人家,您,有事?” 佝偻老者摇头,又揉了揉眼睛。不觉间,步子往前又迈了一步,好似想要看清对面那张面孔。 “像,像,太像”声音沙哑,有些惊喜,又有些失落。 墨书不由皱眉“什么太像” “你,是谁!”突然,老者目光如炬,直视对面“你为何披着将军的战甲!你是将军何人!” “将军?”墨书眉头渐深,看着面前老者,问道“老人家,您是否,认错人了?” “不可能!这就是将军的甲!”老者铿锵有力,言语间无比坚定。 “老夫,永宁三十七年入伍!原,虎贲中军帐前亲骑百户,秦央! 这套古金麒麟甲,乃我虎贲中军主将,墨将军所有!你乃何人,胆敢着我家将军战甲!” 沉喝声遍布四野,响彻于天地之间。 原地,老者怒目圆睁,纵身老矣,可眉宇间犹见当年杀伐果敢之风。 “永宁,三十七年?”墨书紧锁眉头。 永宁他自然知晓,也可以说还没有哪个大月人不知,天武之前是征元,征元之前便是永宁。 三朝,历经整整三朝的一名老骑,一名虎贲老骑此时就站在他面前。如此震撼,纵是他也不禁动容。 “您,是我爷爷当年的亲骑百户?” 墨书嗓子有些嘶哑,哪怕心里已经相信,可还是不由问出了声。 第220章 传承 秦央瞳孔猛然一缩,一把抓住墨书胳膊颤声道“你,你说,墨将军你是爷爷!?” 墨书重重点头,想说些什么。可看着面前的老者,却发现半个字都已经说不出口。 “孩子,你,你叫什么?” “我叫墨书,书卷的书”墨书强行提上些笑容, “书,书...”秦央呢喃了好几声,随后笑着点头“好啊,好!好小子!” “孩子,你爷爷如何,身子可还好?” 墨书搀扶着近前老者,复杂道“好,吃的好,睡的也好” 一旁,墨辰满脸灿烂,大大咧咧道“秦爷爷,我叫墨辰,是我爷爷老三家的小子” “老三家?”秦央认真打量着墨辰,好一阵儿后,这才有些不确定道“可是,小寒子家的小子?” 墨辰连连点头“对对对,我爹名凌寒,一点儿没错!” “哈哈,小寒子何时都有你这么大的小子了!”秦央满怀高兴,很是欣慰的拍了拍前者胳膊 “好,好啊!当年有幸随墨将军去皇都大阅,你爹那小馋猫,时常缠着我偷买糖葫芦给他。为此,老夫可是挨了好几十板子啊,哈哈哈” “前辈,您当初既为爷爷亲骑,还任百户一职,按理说怎么也,也...”话说到一半,墨书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能说下去。 秦央坦然一笑,挥手拉起左腿裤衫“那年砀河一战,不幸丢了条腿,没办法再上阵杀敌喽” 伴随着话音落下,一条由实木而做的假腿彻底暴露于空气当中。 墨辰笑容顿收,一股怒气直冲肺腑“秦爷爷,您告诉我是哪个王八蛋竟敢贪您的安置银!我,我今天便去砍了那狗杂碎!” “小公子莫要生气,没人贪安置银”秦央放下裤腿,笑着摇了摇头。 “当年呐,墨将军要给我在老家安置个闲差,不坐堂,不掌事,不仅有着俸禄拿,还是个正四品。 哈哈哈,这等好事要说不动心,那才是扯淡” 秦央爽朗笑着,好似又回到了当初,回到了那冷风呼啸,天寒地冻的北疆军中。 “可动心归动心,要真让我挂上那份闲职,领上那份俸禄,老头子我这辈子心里都不得安宁” “那些生生死死的弟兄,有多少死在了疆外,又有多少,死后连片裹尸布都没有。比起他们,我算是走了大运喽” “这些年,官府的那些后生们是月月来,年年探。 每逢大节小日,我家那院子里是真热闹啊。可看望归看望,谁要敢给我塞银票子,那少不了一顿胖揍!” “街坊四邻说我脑子不灵光,白花花的银子都不要。哼!他们懂个蛋!” 秦央拄拐猛然砸向地面,身姿再次挺拔了不少 “我虎贲儿郎,从不受嗟来之食!什么金银,什么票子,我虎贲儿郎要真在乎那些个狗屁东西,又岂会视死如归,又岂会宁死,不屈!” “都说我虎贲傲,说我虎贲狂。如何!我虎贲就是这般傲,就是这般狂!有人问,老夫七十有六,尚能饭否?” “哈哈哈,老夫一顿还能吃两张面饼,下半斤羊肉!如何不傲,如何不狂!” 大喝之际,秦央直指前方那面古金黑虎大纛“看呐!我虎贲的纛就在那儿!” “北冥国,三犬国,夜狼国,多少国!多少人!想要将那面纛斩倒! 可它!依旧竖立于此,依旧傲视于天下!这,便是虎贲!是我大月之骑!” 秦央缓缓转过身,扫视着附近那一道道跨于马背之上,英姿勃发的年轻身影“小子们!不破敌军!誓不回转!” “不破敌军!誓不回转!” “不破敌军!誓不回转!” “不破敌军!誓不回转!” 一时间,在场三百余不祥骑紧握戈矛,放声高喝。 同秦央一起,同那个昔日的虎贲老骑一起,一遍又一遍高喝着他们共同的出征誓言。 大喝之声整齐划一,响彻天地。直击周边数百,乃至上千大月百姓之灵魂。 期间每一张阎罗面下尽皆肃穆,每一双战眸下尽皆坚毅。 他们是不祥,可他们同样是虎贲。这一刻,所有人都仿佛有着使不完的力气。 那深刻在他们骨子里的八个字彻底得到升华,因传承而升华。 人群间,惊呼声顿起“那,那老人竟是虎贲骑!” “这些,这些铁骑竟全是虎贲!” 一年轻男子扭头道“魏兄,这虎贲究竟是什么,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虎贲战四疆,敢为天下先,你连虎贲骑的名号都没听过!?”一华服青年满眼诧异,好似都有些不认识前者。 附近,小男孩痴痴望着前方那个振臂高呼的老人“爹爹,那个老爷爷看起来好厉害,他是谁啊?” “那个老人,曾是我们大月的英雄,大英雄”男人淡笑说道。 “怪不得,我就说为什么这些骑着大黑马的叔叔都对那个老爷爷很尊敬,原来是大英雄” …… 队伍前列,墨书深吸一口气,待平复了番情绪后这才看向秦央身旁的短打少年“前辈,这是,您的孙儿?” “不错,我孙儿!”秦央舒畅点头。 短打少年提上抹正色,抱拳道“秦不晚,见过诸位将军!” 墨书微微颌首,看着前者十八九的模样,有些好奇道“这般年纪没想着去投军吗?” “回将军,爷爷年纪大了,父亲尚在西疆军中,家中母亲和爷爷都需我来照顾” “原来如何”墨书笑了笑,好似随意般问道“家住何处啊?” “家住...” 不等短打少年说话,秦央上前打断“家里都好,都好” “小公子啊,老头子我想起来院子里的鱼干还未收,先行告辞,先行告辞” 秦央抱拳做礼,随即不做犹豫,果断拉上短打少年迈步离去。 “拜别秦老前辈!” “拜别秦老前辈!” 不祥三百余骑纷纷抱拳,于马背之上肃穆而喝。 伴随着一道道沉喝声,秦央并未回首,只是有些颤抖的摆了摆手,在短打少年的搀扶下渐行渐远。 原地,墨书目送前者走远后,微微侧目“老残” “得令!”残耳当即抱拳,然后快速卸下全身甲胄,轻装起身快步跟去。 第221章 字字诛心 “书哥,你这是?”墨辰略有不解。 “走吧”墨书并未过多解释,翻身跨上马背,率先向前驶去。 大纛扬,铁骑行。 在周围众多目光的注视下,队伍再次踏上前路,径直开往内港所在。 围聚于此的人群并未散去,依旧默默驻足于原地。 那一声声沉喝,音犹在耳,久久不能散去。 究竟是一支什么样的铁骑才能喝出如此雄风,这支号称虎贲战四疆,敢为天下先的铁骑,令所有人为之好奇。 很快,队伍越过隔绝线,迈入内港中。 相较于外港的繁华,乃至热闹,内港出奇的肃静。 放眼望去,除了一排排停靠在港口的战船,便是规格整齐,一区连着一区的水师营房。 虽同处一地,但外港同内港却好似两个不同的世界。 这里不再有叫卖声,不再有嘈杂,混乱的人群。只有纪律严明,令行禁止,以及扑面而来的肃穆。 附近校场上,一军袍青年顿时瞪大眼睛,看着不远处那支策马而过的铁骑 “靠!虎贲!是虎贲骑!” 一语激起千层浪 几乎同一时间,周边众多士卒纷纷望向不远处那支黑甲黑胄,尽戴阎罗面的肃杀之骑。 黑虎战旗迎风飘扬,龙虎战驹披甲而行,一切的一切都印证了前者所言的真实性。 虎贲,真真切切的虎贲骑,且看模样还不是一般的虎贲骑。 年轻水卒指着前方一匹匹战马惊呼道“乖乖,那便是龙虎驹!听说此战驹极为性烈,铁蹄所过,皆为肉泥!” “奇了怪了,虎贲为何会到咱南海疆来?” “不,不是虎贲!”一百户模样的男人面色凝重,目光死死盯着前方战骑 “是不祥!是北疆的不祥骑!” 近前,圆脸壮汉后知后觉道“不祥?就,就是那个号称千骑开国门的不祥?” 百户男人点头“不错!前些日子就听千户说过,北疆的那支不祥骑会调来南海疆,果然不假!” “孔百户,何为不祥?”年轻水卒不免诧异。 看着那面古金黑虎大纛,百户男人不由咽了口唾沫,有些干涩道 “不祥,乃虎贲左军之精骑组建而成,编三千,各个都是百战之骑。不祥主将,便是我大月神武侯,墨氏直系嫡子!” 轰! 此言一出,在场众多军卒顿感一阵眩晕。 神武侯,大月朝最年轻的军侯,如此震撼,令众人深感不真实,极为不真实。 军袍青年指着队伍前列那袭身披麒麟甲的年轻身影,颤声道“孔,孔百户,照你这么,这么说。 那,那个走在队伍最前列的小将军,就是,就是我大月的神武侯爷?” “大纛既在,应该,应该就是了...”百户男人愣愣点了点头。 …… 伴随着沿途一路的惊愕目光,不祥三百余骑未做任何停留。 在墨辰的指引下,径直驶向疾水营驻地。 而随着消息快速传播,甚至都不等队伍抵达,疾水营内便收拾出来了不下数百间上好营房。 竭力保证每人一单间,尽享百户级武官才有的待遇。 期间多处伙房更是炊烟袅袅,杀猪宰羊,生怕一个怠慢而惹下滔天大祸。 当日黄昏,疾水营驻地,将军厅内 “书哥,那姓马的下营了,还得一会儿才能赶来,你先喝杯茶”墨辰边说边倒上杯热茶,推向墨书面前。 墨书不由笑道“你平日里就这么称呼你家将军?” “我...” “不知侯爷亲临,末将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突然,随着一道惶恐声落下,一名身穿青色军袍的魁梧男人应声迈入厅内,抱拳俯首。 “马将军言重了”墨书淡笑抬手。 马壮堪堪抬头,郑重道“侯爷放心,明日出海之一切事宜,末将都已安置妥当!” “马将军做事,本侯放心”墨书微抿了口热茶“嗯!马将军快坐快坐,站着作甚” “是,谢,谢侯爷”马壮忐忑落座于一旁空位,可屁股却怎么都不踏实。 虽说自入厅后,前者都显的极为客气,但越是这般,他便越不踏实。 “听闻马将军麾下的疾水营悍将如云,各个都有万夫当关之勇啊”墨书随意说着。 马壮赶忙抱拳“末将惶恐!我,我疾水营在侯爷的不祥骑面前,那,那就是班门弄斧,实在算不得什么” “是嘛?”墨书饶有兴趣打量了番前者,再道 “本侯这弟弟可是对马将军颇为推崇,道马将军不仅凡事亲力亲为,对他更是照顾有加。 这不,前两天贵营防区出了点儿岔子,马将军便让我这弟弟亲自回大营禀报。此等功劳,常人就是想捞,怕也捞不着啊” 马壮面色煞白,扑腾一声跪于原地“侯,侯爷,末将,末将只是想让辰公子回去看望看望大将军,顺便将我营防区的军情禀报一二,绝无二心啊!” 墨书笑容不减“马将军这是作甚,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是,是!”马壮颤颤巍巍站起身来,可饶是如此,眼底间也早已没了神采。 哪怕就是身处南海疆,可对于前者的传闻他却尽皆知晓。 且不论以往间那数次杀降,光是当初在北陆平原的黑石山下当众斩首数十名大月军伍便让他由内而外的升起一股寒意。 “本侯这弟弟不善人情往来,也不善那处世之道,唯有领兵打仗倒是把好手。还望马将军以后,多多照顾啊” “是,是,末将明白,末将明白!” “行了,茶也喝饱了!”墨书悠悠起身,拍了拍一旁墨辰胳膊 “明日出海,回去多收拾几件衣裳带上” “好”墨辰若有所思点点头。 马壮连忙抱拳尊喝“末,末将,拜别侯爷!” 将军厅内,直至一阵凉风袭来,直至四周空无一人,马壮这才怔怔抬起了头。 回想起方才那一句句稀松平常的话,他不由打了个寒颤。冷,由内而外的冷意顿时笼罩全身。 噗通! 自一记沉闷声响起,马壮再也坚持不住,一屁股瘫坐于地上。 就在今日,就在刚才,那道鬼门关究竟有多近,他极为清楚。 第222章 重要战备 毫不夸张的说,只要一个念头有所偏差,那他这颗脑袋便已经落地。 次日,清晨。 疾水营两支梯队整装待备,伴随着一道道沉闷且悠扬的号角声,近两千余水师士卒排列有序,依次登临战船。 码头处,一身狼首纹甲的墨辰大步走向不祥队列,抱拳迎风大喝“疾水营六梯队千户,墨辰,前来请示侯爷登船!” 原地,墨书扫了眼不远处停靠在岸边的大型战船,随之伸起右臂“令!全军,登船!” “神武侯令!全军登船!” “神武侯令!全军登船!” 呜~呜~呜—— 一时间,独属于不祥的号角声响彻于海岸内外。 不祥三百余骑全副武装,队伍没有半分杂乱,纷纷牵领战马,自登船宽梯迈上战船甲板。 墨辰面色一正,指向岸边大船肃声道 “侯爷,此船名游鲲,以运兵同攻战相结合,专为登岛作战所设计出的战船。 最多可乘千人,容战马五百,左右各设十六拍杆,足以应对万千海寇!” 墨书双手负立,面色不变的斜靠身旁“听说,老多人出了海都会晕船,这大船应该不会晕吧?” “呃...”墨辰一时语塞,好一阵儿后才低声答道 “书哥,咱这游鲲稳的很,基本上不会颠簸。可要运气不好遇到大风浪啥的,估计,估计第一次上船的人也有些遭不住” “快,快点儿!墨叽个蛋,赶紧卸货往上搬!” “小河子,你他娘早上没吃饭咋的,再晚点儿船他娘都走了!” …… 突然,自附近一道道声音传来,墨书不由侧目看去。 只见一辆满载货物的辎重车行驶而来,富大海坐于车顶,亲自指挥随行来的不祥将士不断往船上搬运货物。 一箱接着一箱,且远处还有数辆辎重车缓缓驶来,皆为满货状态。 墨书背手走去,脸色肉眼可见黑了下来。 察觉到来人,富大海顿时挂上灿烂“书哥!哈哈哈,看看!咱这货都备齐了!” “我让你多采购些细盐,你给老子拉了这么多车?”墨书阴沉不定。 “哪能够啊!”富大海赶忙从车上跳下了,拍了拍近前箱子道 “细盐咱买了,顺道儿又买了些腊肉,腊肠,肉干儿” “昂对,还有些老茶,像什么绿豆糕,桂花糕,龙须酥等各式各样的点心也买了些。完了还有糖栗子,地瓜干儿也都有” “呃,我想想啊,对对对,还有榛子,核桃,腰果啥的也都买了些。 酒也有,那大坛子足足装了百十坛,指定够喝!” 说完,富大钱好像想起了什么,随即掀开近前箱子,抱了两个绿油油的大果子出来 “书哥给,尝尝!听当地人说这玩意儿叫个啥椰子,里头的汁水贼好喝!喝完用刀劈开,还有层白肉也能吃!” 见墨书没反应,富大海转手又从箱子里抱了俩椰子“辰小子,来来来,你也来两个!” “呃...”墨辰有些忐忑的瞅了瞅近前墨书,继而看向对面 “那个,大海哥,咱就是出去巡逻,最多十天半拉月也就回来了” “十天半拉月?”富大海连连摆手 “别说十天半拉月,就我们不祥那帮狼崽子,这点儿东西顶多也就六七天的量” “那个,大海哥,咱们出海是能带些酒。可,可你这百十坛酒,还都是大坛子,这,这就有点儿说不过去了...” “你小子就是太守规矩!”富大海大大咧咧,毫不在乎“以后多跟大海哥学学,这点事儿还他娘叫事儿?” “对吧书哥!” 墨书默默抬眼“你问我?” “我...”富大海顿感不妙,没有犹豫,哪怕一丝一毫的犹豫都不曾有,转身就走。 “那谁!加把劲儿!” “来来来!搭把手,赶紧的!” …… 看着已经投入搬运中的富大海,墨辰人都傻了。 不祥,原本在他心里对这个名字充满了向往,乃至崇敬。 北疆血战之骑,宁死不屈之军。 可随着近几天的所见所闻,他发现他错了,彻彻底底的错了。 如果将这些人的军袍甲胄扒了,那有一个算一个,绝对是比土匪还土匪的存在。 什么军规军纪,什么这个那个,在这些不祥骑眼中,好像一切都是扯淡。 以前他还对那传闻中一虎贲什长将别军营将打着玩儿这事半信半疑,可现在,他彻底打消了所有怀疑。 兵狂狂一个,将狂狂一窝,什么样的主将什么样的兵。想到这里,墨辰不由看向了一旁的墨书。 “看个蛋!上船!”墨书黑脸喝罢,双手一背,抬腿就走。 墨辰幸幸缩了缩脖子,连忙快步跟上。 一时间,不论是已经登船的疾水营将士还是岸边的将士纷纷被眼前这一幕所吸引。 尤其是期间卸货途中,一个箱子不慎跌倒,两大坛摔碎的好酒彻底暴露于众人眼中, 空气中酒香弥漫,香味极为醇厚,哪怕隔着数十米都能清晰闻到。 隔壁战船,一年轻水卒直接愣在甲板上“刘,刘大哥,那些不祥骑往船上搬的,都是酒?” 近前,中年模样的老卒嗅了嗅鼻子“好酒,当真好酒!” …… 岸边,一百户模样的男人不由看向身旁“千户,他,他们这么明目张胆的往船上运酒,真,真没事么?” “什么运酒!”胡茬男人当即瞪眼“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那是酒么!那是不祥的兄弟们为火攻战术所准备的重要战备!” “对,对对,这,这是都是重要战备,重要战备!”百户男人连连点头。 …… 不多时,整整六艘战船驶出港口。 相较于其他五艘巡逻战船,游鲲之大,足以抵得上两艘,乃至三艘寻常战船。 哪怕是整个疾水营,游鲲战船的编制也不过三艘。 而今为了配合不祥出海,哪怕只是一次普通巡逻也毫不犹豫调来一艘。其中重视之意,溢于言表。 暖阳洒落,海风拂面。 相较于北疆,初春的南海疆已然步入炎热,甚至比起五六月份的皇都也不遑多让。 三百余不祥将士早已卸掉甲胄,甚至不乏有人将军袍系在腰间,赤裸光膀。 第223章 遭遇敌船 出征之际,甲胄着身,战旗竖立,这是他们的规矩,亦是虎贲的规矩。 而今战船出海,放眼周边海域数十里渺无人烟,谁也不会再去刻板守着那毫无用处的规矩。 游鲲之上,在众多疾水营六梯队水卒的观望下。 不祥将士三三两两盘坐于主甲板四处,喝酒吃肉,吹牛侃山。 更有甚者兴起之际,直接站起身来,放声高唱北疆战歌。 期间叫好声,呱唧声不绝于耳。 仿佛对他们而言这次出海更像是一次游山玩水,而不是巡查海疆。 艏楼甲板前,墨辰默默站在原地。 看着下方热闹非凡,粗犷不羁的场景,整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千户,这些不祥骑,真能打仗么...” 近前,一军袍青年同样看呆,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都怀疑眼下这些人并非不祥骑,而是哪个山头上的马匪所冒充。 “应该,能吧...” 墨辰此时也有些不确定了起来,不过想到船上还有数百疾水营将士,心里这才安定了些许。 …… 主甲板,船帮前 富大海双手叉腰,俯瞰前方广阔海面,心情大好道“哈哈哈,小爷此生也算是实实在在看见海了!” “爹!你就在皇都好好待着!儿替你看见大海了!” 一旁,墨书抱着椰子咂吧了两口“敢情你这名字是这么来的?” “哈哈,书哥你不知道,我爹以前就贼想看看大海。奈何仕途在身,不可远走啊” 说话间,富大海掏出匕首三下五除二将椰子砍出个小洞,然后又从怀中掏出竹管插进去 “砸砸!书哥这椰子咋样儿,没毛病吧!” 墨书旁若无人的又咂摸了两口“还行,凑合” “千户,刚出来的烤腊肠,趁热尝尝!”狮狂吆喝走来,手中端着一大盘滋滋冒油的腊肠。 墨书凑上前嗅了嗅鼻子“嗯,闻着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哈哈,俺烤的指定差不了!”狮狂顺手将盘子递过去 “千户,你和海副千户先吃着,俺再去拿着酒来!” “敌船!敌船!东南方向发现敌船两艘,正在向我船靠近!!” 突然,自一道急迫声落下,墨书果断丢下盘子,快步走向右侧船帮。 只见远方海平线上的两艘黑船迎面驶来,由于顺风的因素,两艘黑船速度极快。 “侯爷!”南川大步跑来,虽浑身酒气,可眼底间却异常清明。 原地,墨书双眼微眯,紧盯前方两艘黑船。 “备战”两字很轻,却异常坚定。 “得令!”南川抱拳沉喝,继而果断转身,放声于主甲板上。 “令!全军备战!” 自将令下达,原本形若散沙的不祥将士纷纷面色一正,快步跑向船舱,整军备战。 一时间,喧嚣声,吵闹声,连同三百余个满身酒气的身影烟消云散。 半刻,甚至还不到半刻,主甲板之上便出现了三百余整装待备,满甲满胄的挺拔身影。 和以往不同的是,此时的不祥骑皆背大弓,左右腰间各挂箭袋。 他们曾大多都是虎贲先拓营的一员,大战起时,无一不是长枪马朔,冲杀敌阵。 可谁要说他们不会弓,那便是这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很快,自一袭身披麒麟甲的年轻身影自船舱走出。 连同南川,富大海,残耳等在场三百余骑纷纷抱拳俯首,尊声大喝。 “侯爷!” “侯爷!” “嗯”墨书微微摆手,大步走上前,扫视前方一众整装身影。 作罢,墨书果断侧目身旁,正色道“墨千户,此仗如何打,还需你来定夺” 墨辰有些恍惚,看着面前那三百余站姿挺拔,肃杀气十足的虎甲身影,绕是他也没回过神来。 “墨千户!” 断喝入耳,墨辰当即被拉回消失“是,是!还请侯爷放心!” “报!敌船距此不足十里,并无退让之势!” “报!两艘敌船皆为主攻船!目测敌寇不下千人!” “报!敌船放置八艘快船,正快速朝我船逼近!” 一道道大喝传来,墨辰整理好心绪,继而快步走向船首。 不过三两息,墨辰俯视前方,肃声沉喝“令!我船全速,床弩上弦,投石准备,将那八艘快船给老子打掉!” “报!!西南方向发现三艘冲船,正向我船快速驶来!” 突然,又一道急迫声响彻主甲之上。 墨辰眉头一皱,当即扭头看向西南方向。 而随着三艘敌船的出现,他的脸色肉眼可见阴沉了下去。 “如何,能攻否?” 话音入耳,墨辰愣愣回首,看向身后走来的墨书 “侯爷,敌寇已达合围之势,明显就是早准备好的。以我船实力,恐不能,不能力敌...” “侯爷!卑职请战,亲率我不祥三百骑,镇压敌寇!”南川大步上前,抱拳而喝。 富大海一把拉回南川,瞪眼道“你他娘当这是地上?你拿个蛋镇压!” 南川转头怒吼“敌人都打到家门口了,你他娘还能坐得住不成!” “闭嘴!”喝罢,墨书不做犹豫,随即发问“附近,可有岛屿” 墨辰不明所以,不过还是如实答道“有,距此向西三十余里便有一处小岛。不过,不过那岛长年荒废,并无我军将士驻守” “即刻下令,战船改航,全速向西!” “是!”墨辰面色一正,果断看向身侧“令!改航正西,全速!” “得令!”军袍青年抱拳俯首,继而转身离去。 南川后知后觉走上前“侯爷,您这是,想将敌寇引到那处小岛,一并歼之?” 墨书微微颌首,扫了眼前方左右两侧越来越近的敌船“就看是咱跑的快,还是对面追的快了” “侯爷,敌船共计五艘,约摸兵力不下两千余众,咱们...”墨辰有些忐忑,可最终也没能说下去。 现如今就是将不祥的将士全算上,满打满算也不过六七百众,而对面则绝不会少于两千兵。 如此悬殊兵力,哪怕就是到了陆地上,他也没有半分把握能够言胜。 “这船,结实否?”墨书问道。 墨辰抱拳做答“回侯爷,游鲲虽不及那些冲船迅捷,但船体四周都有铁皮加固” “且船舱外通体被火浣布所包裹,完全不惧火攻!” 第224章 玩命逃亡 富大海指着船舱外的布料错愕道“就那些破布,竟不惧火攻?” “不错”墨辰肯定点头“这些布料乃西域诸国进贡,因其稀有性,并未在民间普及。 据说,此布原料乃一种特殊棉料所制,不仅御火,也有防潮,保暖等特性” 嗖!嗖!嗖! 嗖嗖! 嗖嗖嗖嗖! 突然,一轮又一轮的箭雨铺天盖地,如暴雨般自半空中倾泻而下。 “靠!书哥快走!”富大海面色大变,拉上墨书就往船舱跑。 “进舱!速速进舱!!” “全军进舱!进舱!” 大吼声下,暴露在甲板之上的两军将士纷纷跑入船舱,躲避箭雨。 不多时,五艘敌船相继靠近。 且由于是顺风的情况下,双方距离越来越近,穷追不舍。 船舱内,富大海一把拔出嵌在屁股后的羽箭“娘的!那帮兔崽子的箭竟能射这么远?” 墨书夺过羽箭,仔细打量了一番“此箭为何这般长?” 墨辰如实答道“侯爷,这是长弓箭,海对面的人大多都用此箭海战。 上次我军俘获了三艘敌船,其中便发现大量长弓。那弓颇为古怪,长可达两米之巨,非体高臂壮者,不可开此弓” “箭倒是好箭...”墨书剑眸微微眯起,随之右臂发力,射向不远处挂于墙面的海图之上。 铮! 箭尾极速震动,尾鸣不断。 墨书收回目光,淡淡道“就是准头,差了些” 富大海幸幸走上前,看着箭头刚好射在海对面的那处大陆边缘,不由一阵感叹 “乖乖,书哥你这准头也是没谁了...” “千户!敌船已不足百米,随时都可能抛钩围困我船!” 一疾水营水卒大步跑来,俯首沉喝。 “娘的,真当老子们是吃干饭的!”墨辰暴怒拔刀,放声大吼 “六梯队的,跟老子上甲板,干他狗娘养的!” “是!” “是!” 一时间,众多六梯队水卒应声沉喝,继而毅然决然迈出船舱,不死不休。 富大海揣着双手,连连赞叹“到底是老墨家,就是尿性哈...” “侯爷!卑职也请战!”南川抱拳俯首。 “还没到那个时候,消停待着”墨书随意摆手,作罢,动身迈出船舱。 残耳面色一变,连忙挡住前路“千户!舱外凶险,辰公子之安危,卑职愿保!” 喝罢,残耳随即侧目“亲卫队的!随我出舱,保护辰公子!” “站住!”墨书神情陡然一冷,扫视周遭一众身影 “该你们上的时候,你们上。不该你们上的时候,就给老子安安分分待着!” 说完,墨书一把拉开残耳,独身迈出船舱。 “海副千户!这,这怎么办!”残耳眉头紧皱,不知如何是好。 “行了,让你们待着就待着”富大海望了眼舱外,随之安心落座。 见一众不祥骑都还站着,富大海无奈又道“别说海战,就是这船,你们以前谁见过?” “啥玩意儿都不懂,除了给水师弟兄添乱外,你们他娘的出去还能作甚?” 见众人还不曾有反应,富大海倒上碗茶,苦口婆心道“这是海上,是船上,不是地上,也不是马背上。 那船用床弩你们谁会用?那投石器如何命中敌船,你们谁懂? 连个船帆都不知道是干啥的,你们他娘的就要嚷嚷着要出去跟人干仗?” “去你大爷的!俺不管,俺要保千户安危!”狮狂怒目圆睁,抄起附近的大盾便冲出船舱。 “老子们是千户的亲骑!必须出去!”残耳怒声拔刀,神色间尽显不容置疑。 “对!海副千户,你们自当留守船舱,可我们弟兄,必须随千户左右!” “没错!走!” “站住!都给老子站住!”富大海气极,腾的起身,指向已经走到舱门前的残耳 “老残!你他娘也给老子站住!” “那狮狂犯了疯牛病,你们他娘的也跟着犯!?” “书哥临走时说的啥!都他娘耳朵塞驴毛了!” “娘的,一个个的都还当是在北陆,在那草台班子不成!” 富大海胸膛起伏不定,眼睛瞪得溜圆。 “南川!给老子将他们的刀都下了!” “不用!”残耳阴沉着脸,不过最终还是折返了回来。 走到富大海面前时,残耳顿住步子,直视前者“姓富的,你给爷记好了。今日!若千户有恙,爷,跟你没完” “我...”富大海欲言又止。 不过当看向前者那双犹如野兽般的漠眸后,最终还是将欲要开口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不论是残耳,还是周遭一众不祥亲骑,哪怕他双眼皆瞎,也能感受到那股绝然之意。 对于这些人,或许旁人不懂,可他却对此极为清楚。 自当初奴隶军一路走来,自一身身破烂军袍到如今甲胄着身。 自一顿顿麸皮糙饼到如今大鱼大肉,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残耳等人对墨书的生生死死。 可如今这个关头,也只有他,才配去当这个所谓的恶人。除此之外,再无一人,有此资格。 …… 与此同时,战船主甲板上。 狮狂扛着大盾,宛若癫狂般四处寻找着那道熟悉身影。很快,他便看到了半蹲在左侧船帮处的墨书。 “千户!千户!俺来护你!!” 迎着箭雨,狮狂恍如无人之境,扛盾直冲前方身影所在。 墨书猛然回首,看着冲来的狮狂不由大骂“老子说话,你他娘当耳旁风不成!” “嘿嘿,俺,俺到时候自己去领板子!”狮狂扛盾靠在船帮,满脸灿烂。 “给老子躲好!”墨书气不打一处来,喝罢,这才透着箭洞观察起外面形势。 一旁,墨辰回身靠着船帮半坐下来“书哥,方才一轮投石后,那帮兔崽子一时半会儿应该攻不上来了” 墨书点点头,同样收回了目光“距那处小岛还有多远?” “大概还有十余里”墨辰擦了把脸上灰尘,余光刚好扫到了附近的狮狂“书哥,你这亲卫还真他娘的硬!” “愣货一个,硬个蛋!”墨书没好气道。 “狮狂!” 狮狂脸色一正,俯身上前“千户!” 第225章 天朝的子民 “传令下去!除淡水外,将船上一切无用之物都给老子丢掉! 作罢,全军集结于下舱,一旦我船靠岸,即刻打开下舱马梯,策马上岛!” “是!俺这就去传令!”狮狂郑重点头,随即不做犹豫,扛盾快速折返回船舱。 “书哥,你莫非...” 不等墨辰说完,墨书直接打断“指挥作战,切勿分心!” “是!”墨辰肃声沉喝,继而不再多想,全身心投入眼下战局。 至此,海面上出现极为诡异的一幕。 一船逃,五船追。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逃船并未向古镇口方向逃窜,也不曾向周边海域友军求援,而是一路向西,期间从未改变航向。 作为这条船上的主将,墨辰极为清楚不论是折返古镇口还是向周边巡逻友军求援都不可能来得及。除了眼下这条路外,再无他路。 短短十余里距离,放在以前,不过片刻便到。 可就眼下局势,这十余里的距离仿佛成了一条生命线,一条关乎所有人的生命线。 期间敌船攻伐不断,投石狂轰乱炸,箭雨倾泻而下。 更有数次被铁锁勾住,两军刀兵相向,贴身肉搏。 仅仅几个回合,残肢遍布甲板,鲜血直流入海。 敌船好似疯了般连番夹击攻伐,不死不休。 乃至于船体四周被铁皮所加固的游鲲都已破损不堪,随时都有沉入大海的可能。 十里,五里,三里。 随着前方岛屿越来越近,集结于下舱的三百余不祥骑早已打开下舱马梯,随时准备策马登上海岸线。 放眼历来大小战役,别说被人追着打,就是侧面冲杀都不曾有过。 于他们而言,唯有铁骑在前,正面冲杀,以钢铁洪流般的威势破开一切敌。 而今,如此憋屈打法早已激起了所有人的怒火。 哐啷! 伴随着一道沉闷声,早已残破不堪的游鲲毫不减速,向着沙滩迎面直冲而上。 强大的惯性下,令所有人都不由打了个趔趄。 “下船!随老子下船!!” 南川赫然拔出战刀,率先自下马梯冲出船舱。 三百余不祥骑紧随其后,相继抖动马缰,策马狂奔而出。 不多时,三百余不祥骑整军列阵,驻足于船体后。 黑甲黑胄,皆戴阎罗铁面,哪怕未曾一言,肃杀之气却早已凝为实质。 “都他娘杵在这儿作甚,跑啊!战旗大纛统统给老子丢了,往林子里跑!” 墨书策马而来,放声大喝。 “墨辰!让你的兵把甲胄兵器都丢了,跑!都他娘往林子里跑!” “是,是!”墨辰脑海一片空白,不过还是连忙转身大喊“卸甲弃械,边跑边丢,快!!” 不祥队列中,南川人都傻了“侯爷,真,真要将纛丢了?” “废他娘什么话!”墨书赫然拔出昆吾,一刀斩断古金黑虎大纛。 “走!” “是!”南川侧目扫了眼那面栽下去的大纛,随即不做犹豫,快马跟上。 一时间,队伍丢盔弃甲,作鸟兽散。远远看去,宛若一群被吓破胆的溃兵。 谁也不知那袭身披麒麟甲的身影为何会下此令,可令就是令,令行禁止这四个字早已刻在所有人的骨子里。 此外,丢盔弃甲者皆为疾水营将士,而不祥三百余骑只是丢下旗帜,并未有一人丢弃战甲,军械。 对于此一节,不乏有人陷入沉思。 不多时,五艘追击而来的敌船相继靠岸。 数千带甲水卒纷纷搭梯下船,于岸边集结待命。 队伍前列,一身披狮甲,满脸络腮胡的男人双手负立于原地。目光所及之处,皆为前方混乱场景。 近前,一老成将领单手抚胸,尊声道“里克将军,那帮月人极为狡猾,若行追击,恐有埋伏!” “埋伏?”里克略有不屑,伸手指向前方那面倒在地上的古金黑虎大纛 “月人的军队不是都将这所谓的大纛视为性命么,如今连纛都舍弃,足以看出其慌乱之色” “里克将军!” “里克将军!” 伴随着一道道尊声落下,四名身披铁甲的青年将领相继走来。 虽身上铁甲略显粗糙,可和后方众多身着皮甲的水卒相比,其地位无疑要高出许多。 “嗯”里克微微摆手,目光看向左侧一人“这处岛屿,可有探查过?” 蓝瞳青年正色道“里克将军,这处小岛早在两月前便被我蛮野国勇士秘密探查过。山林间并无水源,因此月人也并未在这里驻军!” “看来这帮月人,还真是犬急跳墙啊,哈哈哈!”里克心情大好。 一旁,老成将领提醒道“里克将军,应是狗急跳墙,并非是犬” “哼!狗和犬有何区别!”里克脸色一沉“依本将看,这些月人就是麻烦!” 蓝瞳青年赞同附和“里克将军说的是!如此一片富饶之地竟被这些蠢人把控,当真是可恶至极!” “哎,也不能这么说”里克淡声打断,再道 “据说千百年前,我天朝的先祖们就是来自这片土地。这些月人,没准还和我蛮野国流着同样的血” 一黑瞳黄发青年义正言辞“这些月人就算流着我天朝先祖们的血液,千百年来也早已稀薄不堪。 如今,我蛮野国的勇士举兵而来,定要收回属于我们的土地!” “好!说的对!”里克爽朗拍了拍近前肩膀,随即面色一冷,放声高吼 “勇士们!拿起你们的刀剑,挥动你们的枪矛,随本将去战胜那些月人!” 呜!呜!呜呜—— 呜!呜!呜呜—— 伴随着一道又一道古老兽角声,数千蛮野国水卒组成巨大方阵,一步一步向前方密林逼林。 方阵由不同兵种组合而成,盾兵在前,枪兵排后,刀兵居中,弓兵则处于后阵。 整个方阵极为整齐,犹如死士般没有半分退缩之意。 与此同时,密林间 富大海猫着身子,满脸诧异的看着前方情景“那帮兔崽子是专门过来送死的?” “如此战阵,倒是不多见”南川不禁嘴角弯起。 近前大树下,墨辰同样看傻了眼“这帮人海战的确有其独到之处,可,可怎么陆战就成了这般模样...” 第226章 滩涂冲杀 “大爷的,耗子腰里夹杆枪,竟还起了捅猫的心!”富大海愤愤不平,继而扭头道 “书哥,要不你歇会儿,咱带着弟兄们去将这帮兔崽子收拾了?” “别他娘嬉皮笑脸!”墨书瞪眼道,随即看向一旁“南川,你二人各领百骑左右夹之,其余人随我正面冲杀!” “是!” “是!” 南川,富大海二人当即抱拳,眼底间也浮上了抹正色。 如此战术不仅过时,甚至还有些老套。 但面前眼下这般皆是漏洞的敌阵,反而越是简单的越好用。 “书哥,看样子对面应不下两千余众,要不,我带着弟兄们给你们掠阵”墨辰说道。 墨书嘴角微微弯起,拍了拍近前胳膊“小子,海上打仗,你是行家。可这地上打仗,你书哥也是行家” 言罢,墨书笑意一收,随即翻身上马,看向附近已经趴在马背上的不祥三百余骑“不破敌军!” 喝声入耳,全体不祥骑面色皆肃,齐声低喝。 “誓不回转!” “不破敌军!” “誓不回转!” 刺啦! 自一记刺耳声响起,墨书赫然拔出腰间昆吾,直指前方敌阵“全军,冲阵!” “杀!杀!杀!!” “给老子杀!一个不留!!” “杀——” 踏!踏踏! 踏踏!踏踏踏! 一时间,不祥三百余骑全军出动。 喊杀声下,铁蹄声下,三百余黑甲黑胄,皆戴阎罗铁面的不祥骑仿佛从幽冥中走来,肃杀之气直冲天际。 冲杀中,墨书一马当先。 左手持缰,右手握刀,一双剑眸极为凌厉,目光紧盯前方战阵,从始至终都未曾偏移过半分。 看着冲杀在前的那袭麒麟甲身影,所有人都在不觉间夹紧马腹。 同时握在手中的马槊,长矛等破阵重兵也不由紧了些许,力求一击而破。 三百,只有三百,可冲杀之势却足以比拟三千铁骑。 无人退缩,无人胆怯,一张张阎罗铁面之下只有一双双无比漠然,乃至嗜血的眸子。 这是他们的战争,亦是他们的主场。 蛮野国军阵中央 里克眉头紧皱,看着前方迎面冲杀而来的铁骑,他都怀疑是不是自己产生了某种错觉。 “这,这些月人难不成是疯了不成!!” 蓝瞳青年怡然不惧,放声大喝“里克将军莫慌!区区三四百骑兵便想冲杀我阵,这些月人未免也太天真了些!” “那,那些月人分兵了!除正面百余骑外,左右各有一支小队向我阵杀来!!” “疯子!疯子!全都是疯子!!”里克死瞪双眼,胸中怒火中烧。 “传令!命长弓兵将这些疯子给本将射杀!统统射杀!” “是!” “是!” 周边数名亲兵不做犹豫,果断向后方弓兵阵挥舞令旗。 一时间,羽箭密密麻麻,如暴雨般向着周边黑骑倾斜而下。 几乎同一时间,前阵盾兵下插大盾,长枪兵纷纷上前,严阵以待。 箭雨下,墨书恍若无人之境,目光死死锁定前方盾阵的一处连接点。 哪怕不乏羽箭迎面射杀而来,神情也从未有过半分动容。 “老残!随我杀出个口子来!”马背上,墨书迎风大吼,手中马缰不断抖动。 残耳放声高喊“紧随千户左右!紧随千户左右!!” “杀!!” …… 战马嘶鸣,喊杀震天。 这一刻,不祥三百余骑彻底化为一场钢铁洪流,亦可以说一群悍不畏死的疯子。 纵箭雨漫天,纵短矛袭杀,三百余骑无一人闪躲,也无一人因此减缓速度。 噗呲! 自一道马槊破甲的声音传来,几乎同一时间,三支不祥骑冲杀破阵,势不可挡。 黑甲战马以头为枪,以蹄为锤,所过之处尽皆残尸。 三百余匹披着黑甲的龙虎战驹于战阵内横冲直撞,肆意狂奔。 不论长枪尖矛,以往对骑兵杀伤力十足的手段在这一刻彻底化为飞灰。 不仅没有对黑甲战马造成半点伤害,反而在强大的惯性下。不乏手持长枪亦或者尖矛者被冲撞倒飞,连带着周遭数名蛮野国水卒相继摔落地面。 马槊破甲,长枪直入,战刀收割。 仅仅片刻间,三百余不祥骑化为三百血骑。 原本的玄黑虎甲彻底被敌血所染,乃至内衬都化为血色。 期间不乏手持大枪者,挥舞间毙敌数名。 更有甚者,在胯下战马的猛烈冲撞下,一杆马槊之上洞穿数名敌兵,宛若杀神降世。 面对如此一群连步卒都算不上的水卒,不祥三百余骑再无一丝保留。 随处可见两骑配合默契,各持一端荆棘铁链,如镰刀般于战场之上快速收割,期间哪怕半分阻碍都不曾有。 或许在面对步卒时,还会遇到诸如绊马索,阻马盾,乃至钩镰枪等一些阻碍。 但在这里,在这片皆为水卒的战场上,不祥骑宛若猛虎入羊群,四周皆为肉。 “这,这些战马披着的黑甲究竟是什么鬼东西,为何刀枪不入!!” “铁环甲!这些战马披着的都是铁环甲!” “鬼!鬼!他们是锁命的鬼,是九幽的魔!!”一蛮野国水卒面部扭曲,如见鬼神。 看着那一张张被鲜血所染的阎罗铁面,看着周边无数战友死尸,他全身颤抖不止,早已忘了自身处境。 噗呲! 伴随着一记刀入血肉的细声,一颗面部扭曲的人头轰然落地。 战场某处,老成将领声嘶力竭“里克将军!这些骑兵定是月人的精锐!快,快下令撤军吧!!” “撤不了了,撤不了了”里克双眼失神,一屁股瘫坐于血泊中。 看着眼下这片犹如地狱般的战场,他再无之前狂傲。 三百余骑,仅仅三百余骑便有如此神鬼之威。 直至这一刻。他彻底心如死灰,哪怕连半分侥幸都不再有。面对如此铁骑,只有绝望,深深的绝望。 战场后方,密林间 “千,千户,这便是,是不祥么...” 军袍青年努力咽了口唾沫,眼睛直勾勾盯着前方战场。 没见过,这辈子他都没见过仗还能这般打。 准确来说眼下所发生这一幕幕根本就不是仗,而是屠杀,赤裸裸的,单方面的屠杀。 第227章 你我皆为兽,何故谈人性 “此等铁骑,天下无二”墨辰愣愣出声,整个人都有些晕乎乎。 不真实,极大的不真实。别的都不论,要知道此间场中不过三百余骑。 而就是这三百余骑,竟然能视于自身近十倍的敌军为无物。此等狂傲,前所未闻。 回想起当初那群不守规矩,满口大话,宛若土匪般的身影。 直至这一刻他才恍然醒悟,那些大话从不是大话,那些规矩,也从不是规矩。 或许对于旁人而言,大话就是大话,规矩也从来是规矩。 但对于眼下这支不祥骑而言,唯胯下战马,手中血刀,才是底气所在。不惧一切,不屑一顾的底气。 “听说这些龙虎驹身上的披甲比我水师寻常百户的战甲都金贵,如今看来,当真不虚啊...”年轻水卒摇头感叹。 老成水卒说道“别说那个,光是人家手里拿的马槊,都够买咱百十把战刀了” 年轻水卒半信半疑,不由看向一旁“千户,吴大哥说的真的假的?” “比这还贵...”墨辰无奈点头。 哪怕他入伍以来就在水师,可没吃过猪肉,总归见过猪跑。 当初他便一眼看出,这些不祥骑手中的马槊同虎贲先拓营使用的马槊无异。 看似和寻常马槊并未有太大的差别,可用料做工却不知比寻常马槊好了多少倍。 放眼大月铁骑之列,能使用如此重兵的队伍除了虎贲外,可以说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乖乖,怪不得都说那铁骑都是银锭子堆起来的。 要是朝廷能将给这些铁骑的军费分拨一些给我水师,那咱这肚皮岂不是得撑死” 年轻水卒连连摇头,连连感慨,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都想投身于骑兵行列。 …… 不多时,随着喊杀声渐下,一场没有任何悬念的战斗逐渐落下帷幕。 数百名蛮野国降卒围聚于战场中央,抱头半蹲。 周边残肢遍地,死尸如云,鲜血染红了大片海岸线。 浪花翻涌而上,一遍又一遍冲洗着血腥,乃至残躯。 “侯爷!”南川身披血甲,大步走来。 原地,墨书收刀归鞘,轻声道“如何?” 南川紧抱双拳,面容肃穆“此役,不算轻重伤者,我军共计六骑战死!” “就这些杂碎,竟让我军战死六人...” 墨书神色渐冷,一双渐眸极具漠然,扫视向半蹲在战场中央的数百降卒。 “千户!这老小子是个什么头头,还有这两个杂毛小子,好像是什么长” 残耳持刀走来,血液自刀尖滴答落下,一路走,一路滴。 后方数名亲骑挟押三人,紧随其后。 墨书回首,漠视眼前瘫坐的中年男人“何名” “你,你,你是这支骑兵的主将!?”里克满脸震惊,看着面前那张不过二十上下的面孔,整个人如见鬼神。 “本侯,在问你”墨书剑眸微眯,言语再次冷了几分, 里克全身一颤“我,我叫里克,蛮野国三等水将” “蛮野国?”墨书呢喃作罢,抬眼道“不好好在自家地盘待着,跑过来,寻死么?” 一旁,黄毛黑瞳青年愤起怒吼“哼!这片土地乃我天朝先祖们所有,你们算什么!” “算你娘个头!” 突然,伴随着一记暴喝。墨辰自后方走来,二话不说抬腿就是一脚。 “你说,你们的先祖乃是天朝人?”墨书皱眉发问。 “书哥不必理会”墨辰上前打断,再道“千百年前,天朝大军远征海外。这蛮野国不过就是被奴役的国家之一” “由于统治需要,当年天朝大军留下了许多军队驻守,同时天朝廷也派了众多官员前去开化那片蛮荒大地” “漫长的岁月下,不乏有天朝人同猛犸大陆的女人通婚。 但大多都是些寻常士卒,以及官差衙役。随着时间一长,这些人就开始自称为天朝后代,以彰显自身高贵” “同这蛮野国一样自称天朝后代的国家在猛犸大陆不乏少数,光是这次跨海而来的就有整整三个” 闻声,墨书这才明白了过来,同时也对那片海对面的猛犸大陆有了一个新的了解。 “哼!你们这些月人懂什么!”黄毛黑瞳青年怒目圆睁“我蛮野国乃天朝烈风军之后人,岂是尔等能够评头论足!” “后你奶奶个腿!”南川上前就是一巴掌 “你祖宗要还活着,老子们都不用动手,你祖宗都得先砍了你个狗杂碎!” “既无用,那便,都杀了吧”言罢,墨书不再停留,摆手走向不远处战船。 “得令!” “得令!” 南川,残耳二人面色一正,肃声沉喝。 墨辰不明所以,看向两人“二位,那还有数百降兵该如何处置?” “辰公子可能没听清”南川扯上些笑容,抱拳道“侯爷说,都杀了” “你,你说什么!?”墨辰陡然瞪大双眼,满目不可置信。 里克挣扎起身,放声怒吼“你,你们竟然杀降!你们月人竟敢杀降?” “怎么,很新奇么?”南川恍若无人扣了扣耳朵“老残大哥,这几个交给你了啊,那边事还挺多的” “嗯”残耳微微点头,随之单臂挥起,继而猛然落下“斩!” 断喝下,数名不祥亲骑拔刀便斩。 期间哪怕半分多余都动作都不曾有,刀锋自鞘而出,顺势横撩向前。 刹那,连同里克在内,三人瞬间毙命,彻底断绝生机。 墨辰眉头紧皱,看着已经倒在血泊中的三具尸体 “老,老残,他们的船就停靠在岸边,完,完全可以将那些降卒带回去啊” 残耳侧目“辰公子可要同那些人的头目谈判?” “不,不谈” “既不谈判,这些人,留之何用” “那,那也不能全都杀了吧!”墨辰情绪激动道。 残耳面色不变,指着不远处正在清扫战场的不祥骑“他们,还活着。可要将这些降卒带上,谁能保证,不会出半点差子” “我的弟兄们,没有闲心去时刻盯着一帮降卒,更没有这份义务” 说话间,残耳转过头,正视前者“辰公子出身高贵,却从未直面世间险恶,从未看见那一颗颗人心究竟是红是黑。 “这个世界,是狼的世界,是虎的世界,从来,不是羊的世界” “你我皆为兽,何故谈人性。皇都城的百姓能谈,大月万万百姓亦能谈,可你我,没有资格谈” 说完,残耳单臂夹住血刀,一点,一点,将刀身抽出。依旧森寒,依旧白净。 “您是侯爷之弟,卑职才会多嘴两句”残耳收刀入鞘,干净利索。 “可您也要明白,令,就是令!” 言罢,残耳不再停留,转身离去。 第228章 我的百万兵,我的,万斤担 原地,墨辰有些无力瘫坐在地。看着前者远去背影,陷入了深深沉思。 他想说些什么,可在面对前者时却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想做些什么,可现实却从来不惯着任何人。 杀降,如此天理不容之事,他从始至今都不曾想过。 背负此等骂名,当家族百世蒙羞。 可当回想起数年前所听闻到翰林院新编的史时,他不由看向了那袭负立于滩边,背对所有人的年轻背影。 墨家嫡子,书,年十七,杀降。 短短数字,如刀刻斧凿,永世不可磨灭。 不觉间,墨辰站了起来,有些麻木的向着前方背影走去。 此时的他犹如行尸走肉,脑海中已分不清何为对,何为错。 甚至对自幼学过的书,习过的理都已产生了极大怀疑。 沙滩边,墨书面无表情,并未看身前那片被血所染的红海,而是眺望远方天际。 夕阳西下,泛着幽幽红光。 察觉到有人走来,墨书没有回首,依旧目视天际。 “觉得,我做错了” 声音很淡,没有质问的口吻,只有平淡,没有丝毫波澜的平淡。 墨辰脚步一顿,看着眼前那袭身披麒麟血甲,黑发随风狂舞的背影。 他努了努干涩的喉咙,有些苦涩的挂上抹笑容 “小时候,错了,有父亲的板子。对了 ,有娘亲的蜜饯。可现在,我看不到父亲的板子,也吃不到娘亲的蜜饯了” “板子,蜜饯,教导的是儿时的你,从来不是,现在的你”墨书淡淡说着,依旧不曾回头。 “我不信命,但也信命。人,只有眼下可活。昨日的你,已经死去,不过残留几分记忆,留于今日” “所以,我从来不曾后悔。哪怕遗憾昨日,也从来不悔” “做了,便是做了。那是我的选择,亦是一个死去之人的执念” “杀降,从来都是我的选择,无关对错,无关他人。世人万千,我墨书,只有一人” “我曾亲眼见过有人为半张面饼而你死我活,也曾见过孩童嬉戏于白骨之上,良女委全于屠夫身下。 那些人,本该有着灿烂,绚丽,亦或是幸福平淡的一生。 可那些嬉戏于白骨之上的孩童最终变为了白骨,那些委全于屠夫身下的良女最终变为了蛇蝎” “他人死活,我自冷眼观之。世上万千性命,于我,何干” “但我的兵,纵身死!也得死的壮烈,死的堂堂正正。他们,可以战死在马背上,但绝不能窝窝囊囊的死!” 墨书赫然转身,直指前方战场中央“几百降卒罢了,我有能力将他们带回去。 可若是因此让我的兵负伤,乃至丧命,哪怕是千分之一,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不会选择带上这些人” “古今往来,不乏杀降。昔年有人一举坑杀数十万降兵,是粮不够吃,是水不够喝,是人不够管,诸般无奈下才下此杀令。饶是这般,亦被后世之人唾骂千年” 墨书嘴角弯起,似是不屑,似是玩味“而我如此行径,甚至连半分无奈都没有,又岂能少的了唾骂?” “骂去吧!任他们骂去吧!骂我墨书千世,万世,又有何妨!” “我的兵打完仗能好端端从战场上走下来,能卸下血甲,吃五斤羊肉,喝两坛烈酒,再大睡上三天三夜!于我,足矣” 言罢,墨书笑着拍了拍近前的铁脑袋“小子,咱墨家有句话,说:凡墨家儿郎,可斩百万兵,亦可扛,万斤担” “我找到了我的百万兵,也找到了我的万斤担。而你,也该去找到属于你的百万兵,你的,万斤担” 原地,墨辰痴痴看着眼前的墨书,好像懂了什么,又好像没有懂。 身为墨家子嗣,他自然耳闻过那句话。 初闻时,只感先祖之大魄力,可而今再闻,却冥冥中多了份不一样的东西。 不知过去了多久,墨辰坐在地上,苦笑道“幼时老想着长大,想着披上甲,拎起刀,随父亲一样,征战沙场,建功立业。 可现在披上甲了,也拎起刀了,却发现同幼时所想,天差地别” 墨书笑了笑,接着前者肩膀也坐了下去“世人说,你书哥我是这天底下最厉的魔,最恶的鬼。你看书哥,像否?” 墨辰侧过脑袋,仔细看了看,然后认真摇头“不像” “可那些人说我像啊”墨书嘴角带着笑意,眺望海平面的那抹夕阳。 “不管别人怎么说,书哥永远是书哥!”墨辰肯定道。 “你,也可以永远是你” 墨辰一怔“我,也永远是我...” 墨书双手后撑,心情舒畅道“看呐,如此夕阳,若非身处大海,可是一辈子都见不着!” 墨辰应声看去,夕阳西下,余晖普照。 美景如诗如画,令人陶醉。 若此间并非战场,或三五好友围炉而坐,煮酒论古今,畅谈天下间。 或红颜佳人为伴,海风拂面而过,夕阳映照面庞,坐观黄昏之色,尽揽天下美景。 如此惬意,如此快哉,令万万人为之神往。 半月后,古镇内港。 相较于往日,今日的内港岸边多出了近三千道身影。 近三千道身披黑虎甲,下跨龙虎驹,尽戴阎罗铁面的身影。 数十面黑虎战旗飘荡半空,猎猎作响。 近三千不祥骑沉默不语,默默驻足于原地。 不知从何时起,后方已然围聚不下数千名水卒。可饶是如此,也无一人敢上前询问缘由。 哪怕只是近三千道背影,哪怕相隔百米之距,但那无形中所散发出的肃杀之气却令所有人为之腿软。 岸边,队伍前列 “大山哥,咱侯爷今天能回来不?”马背上,方羽眼巴巴盯着前方海面。 何大山挪了挪屁股,道“想来,也快了” 一旁,左丘野指着停靠在附近的战船“哎,你们说说,咱日后不会也得学着开这些战船吧?” “就你那二把刀,马都没整明白,就想着干船了?”沈知安挑眉道。 左丘野目光不善道“小安子,近来你可有些跳脱啊” 方羽试探性看了看两人,跃跃欲试道“要不,我给你俩当裁判?” 第229章 断尔一臂,长个记性 何大山无奈瞥了眼前者“接着狂,等南川回来了,我看你小子还能如何蹦跶” “他,他回来如何,咱又没犯事儿...”方羽不由拔高了些音量,可气势却明显弱了下来。 …… 忽然,就在几人闲谈之际。 一艘游鲲自海面行驶而来,伴随着阵阵海浪,稳稳停靠于岸边。 “这是侯爷的船?”方羽有些不确定。 沈知安皱了皱眉头“为何不见我军虎纛” 在众多不祥骑的注视下,船梯缓缓放下。 数十名精锐水卒先行下船,继而分成两队,无比恭敬站立于岸边左右。 紧接着,一行身披大月官袍的身影相继迈上船梯,一路有说有笑走下战船。 人群中,一身披官制青袍的微胖男人笑容满面,指着正前方数千不祥骑笑道 “易兄啊易兄,都说了我等就是过来看看,搞这么大排场作甚?” “李御史,这些兵,好像不是我古镇口的兵”身披官制红袍的男人连忙俯身做礼。 哪怕前者不过一身青袍,可他却极为清楚眼下这身青袍的份量大的要命。 微胖男人有些意外“哦?在易兄的地盘上,易兄竟不知这些兵为何人?” “还请李御史稍等,在下这便查明”言罢,易松随即走向一旁 “去喊马将军过来,问问他搞的什么名堂!” “是!”青年水卒抱拳沉喝,果断快步离去。 人群中,一官袍男人指向前方,高声道“哎!前面的,把路让开!” 话音落,几乎同一时间,前排数百名不祥骑纷纷看向前者。 无任何动作,只有一张张阎罗铁面下的漠然冷眸。 “你,你们...”官袍男人不由打了个哆嗦。 队伍前列,左丘野微抖马缰。 待走到不足前者三米开外时才堪堪勒住缰绳,继而淡声道“你,在同我等讲话?” 易松上前,肃脸沉喝“放肆!李御史亲临此地,尔等还不速速退下!” 左丘野挑眉道“你,又是何人” “本官乃古镇港市舶正使,易松!” “滚”左丘野轻动薄唇,余光正好扫到停靠在前方的战船 “还有那艘破船,带着一起滚” “年轻人,未免也太过放肆了些”微胖男人迈步上前,神色间明显不快。 “放肆,如何?” “好一个放肆如何!!”微胖男人勃然大怒 “本官,乃朝廷亲命监察御史,巡视江凌一十二府,你一区区小将,胆敢对本官如此不敬!” 一旁,易松谨慎打量着前方数千铁骑,尤其是看到那一面面虎旗时,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李御史,那些战旗在下好像,好像在哪里见过...” “哼!纵是他白云军主将的亲骑卫队又能如何!”微胖男人袖口一甩,神色不惧。 “难不成,我大月朝的军队都是这般不懂礼数的骄兵悍将不成!” “不懂礼数?”左丘野双眼微眯,俯视前者 “本官,乃正五品武官,统千骑。你一个七品小官,见本官却不行礼。这,便是你的礼数么?” “小子!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本官虽为正七品,却...” 突然,一柄森寒战刀自后方飞快掠来。 眨眼间,只听噗呲一声,整条胳膊应声掉落地面。 原地,微胖男人有些发愣,或许是刀太快的缘故,并没有感到半分痛觉。 直至感觉到左臂处空落落,他这才后知后觉的低头看去。只此一眼,整张脸陡然煞白。 “胳,胳膊!我的胳膊,我的胳膊!!” 惨叫声不绝于耳,响彻内外。 与此同时,方羽策马上前。 慢悠悠拔出地面上的战刀后,这才瞥向满地打滚的微胖男人“狗官,以后记住,这,才叫骄兵悍将” “你,你,你竟敢当众行凶!!”易松面色大变。 方羽冷眼侧目“你,待如何?” 只此一眼,易松全身皆颤,刚欲出口的话也不禁咽了回去。 “方羽,此人虽官阶小,却的确是朝廷亲命的监察御史”左丘野有些凝重道。 “就这狗官,一看就不是个什么好东西”方羽不以为意,果断收刀入鞘。 “一个小小正七品,却内衬锦料,油光满面”说话间,方羽指向还在地面上打滚的微胖男人 “脖子上的唇脂还未清洗干净,想来这船上不乏女子作陪。 在我大月的战船上歌舞升平,莺莺燕燕,断这狗官一臂,算是轻的” 一旁,易松看到不远处来人,顿时便来了底气“马壮!看看你的兵都干了什么!” “滚开!”马壮肃穆而喝,抬腿就是一脚。 继而不做犹豫,连忙抱拳俯首“诸位,在下来迟,还望诸位见谅!” 沈知安走马上前,问道“你,是何人?” “在下,在下是疾水营主将,马壮。得知贵部来此迎接侯爷,故不曾前来叨扰,还请诸位见谅,见谅!” 察觉到来人,微胖男人强忍着疼痛,抱着左臂膀艰难站起“马将军!此人,此人当众对本御史行凶,你为何还不拿下!” “来人!” “将军!” “将军!” 数名疾水营亲兵果断上前,抱拳沉喝。 “将这什么姓李的狗屁御史给本将拿了!” 喝罢,马壮转身看向方羽,沈知安几人“诸位,此间之事,待...” “将军!有船入港!” 突然,一疾水营水卒指着前方海面大声惊呼。 马壮好像预感到了什么,猛然回首。 只见五艘战船先后驶来。虽一眼便能看出不是大月战船,但眼下这五艘战船既能出现在这里,便足以说明一切。 更何况随着距离越来越近,那面竖立在前船顶部的古金黑虎大纛也逐渐进入所有人的视线。 “快,快引船队停靠!” “是!” “是!” 随行而来的一众疾水营水卒齐声喝罢,连忙快步奔赴岸边。 眼见如此,连同微胖男人,易松的一行官员全都愣在了原地。 哪怕是断了左臂的微胖男人也好像忘了疼痛,逐渐从暴怒中平息下来。 而随着怒火散去,方才所发生的一切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别的都先不论,光是先前马壮口中的侯爷二字便让他彻底乱了阵脚。 第230章 何为,骄兵悍将 侯爷,大月朝的侯爷。 放眼整个大月,能身赋军侯者,哪一个不是从尸山血海里趟出来的鬼。 纵是身为监察御史,可要真对上那等存在,他就是有一百个脑袋怕也不够砍。 “我,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突然,易松瞪大双眼,整个人仿佛丢了三魂七魄。 微胖男人捂着左臂膀,满是虚弱道“你,你想起什么了?” “黑虎,是黑虎旗!这些人是虎贲!”易松宛若癫狂,可随即又连连摇头 “不,不对!不是虎贲!是不祥,是北疆的不祥骑! 前些日子我便听说不祥骑也被调了过来,没,没成想竟然这么快...” 近前,一官服男人皱眉道“易兄,虎贲我等自然知道,可,可这不祥是什么?” “不,不祥是墨...” “卑职等!拜见侯爷!” “卑职等!拜见侯爷!” 一时间,以何大山,左丘野,沈知安,方羽为首的近三千不祥骑纷纷单膝跪地,抱拳放声而喝。 声势如龙,震天撼地。 直至这一刻,不祥之威再无半分保留,彻底显露于这片天地之间。 与此同时,在场所有人顾不得震惊,目光尽皆投向那袭身披古金麒麟甲,自船梯而下的年轻身影。 “哈哈,你们这帮兔崽子跑的挺快嘛!”富大海满脸灿烂,爽朗大笑。 原地,墨书本想上前,可随着一阵微风袭来,他不由嗅了嗅鼻子。 血腥,虽很淡,但的确是血腥无疑。 很快,他便看到了不远处那条满是鲜血的断臂,以及附近死死捂着左臂膀的微胖男人。 “侯,侯爷!末将见过侯爷!”马壮颤颤巍巍跑来,赶忙单膝跪地,抱拳尊喝。 “嗯”墨书淡淡摆手,随之走向微胖男人所在。 原地,察觉到有人走来,微胖男人不由内心一颤,甚至脑袋都不敢抬起来半分。 不祥,自方才听到不祥时,他便彻底心如死灰。 军中旗旌他的确不甚了解,但不祥二字却早已深入骨髓。 无他,只因同这两个字挂钩的乃是墨氏,大月墨氏。 “何人”声音很淡,却充满了不容置疑。 只此两个字,微胖男人顾不得左臂膀,连忙双膝跪地,颤声答道“回,回侯爷!下官李晓河,监察院正,正七品监察御史” “哦,原来是御史大人啊”墨书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半蹲而下“御史大人这是,被人砍了条胳膊?” “不,不是,是下官自断一臂,和,和旁人无关” “是么,御史大人竟还有这份闲情逸致?”墨书笑了笑,继而起身望向依旧跪在原地,抱拳俯首的近三千不祥骑。 “起!” 一令之下,在场不祥骑纷纷起身,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拉之色。 “是谁,砍了咱们这位御史大人的胳膊?” “卑职所砍!”方羽迈出队列,抱拳高喝。 墨书神色不变,淡淡发问“因何而砍?” 方羽伸手指向前方“回侯爷!这狗官说咱弟兄们是骄兵悍将,卑职就帮他普及了下,何为,骄兵悍将!” “是这么回事儿啊” “侯爷!这狗官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竟将我大月战船当做风月之所,如此行径,当斩!” 闻声,墨书不由瞥了眼李晓河脖颈处残留的唇脂“御史大人,我这部下说的,属实否?” “属,属,不,没有!下官体弱多病,故而带了数名婢女随身照料。闲暇,闲暇之余,也会抚,抚琴起舞” “数名,是几名?” 李晓河哆嗦着嘴皮子“九,九名...” 墨书嘴角不由弯起“到底是李御史阔气啊,光是随行婢女便带了九个。不过本侯倒是好奇,凭你一年那点儿俸禄,怕是养不起吧?” 轰! 此言一出,李晓河顿感五雷轰顶,整个人如同泄了气的皮球般软了下去。 甚至在此之前,他都忘了自己只是个正七品官员,婢女成群于他而言仿佛就该如此。 “这银子嘛,多多少少贪点儿也无所道哉。毕竟这水太清,也不是件好事儿” 李晓河当即叩首“侯爷明察秋毫,明察秋毫!” “可你却将我大月战船当做快活林...”墨书语气渐冷“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言罢,墨书侧目于一旁“墨辰!” “卑职在!” “不久前那一役,你六梯队将士战死多少人,来告诉告诉这位御史大人!来告诉告诉这些我大月的好官员们!” “是!”墨辰虎眸一震,直视附近连同李晓河,易松在内的十余名官员。 “此次出海,我六梯队将士战死一百三十二人!重伤六十七人!” 墨书抬眼,俯视近前一众身影“都,听见了?” “听,听见了”李晓河颤抖不止。 “听见了” “听见,听见了” 众多官员跪于原地,相继颤声答道。 墨书双手叉腰,深深吸一口气,又深深吐了一口气,好似强压下了万丈怒火。 他抬起右手,指向不远处停靠在岸边的游鲲 “那艘战船上,曾流过多少血,战死过多少人,背后,又有多少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而今,却被你们这帮人当做取乐之所?” “监察御史,好一个监察御史!” 墨书一把拎起李晓河,剑眸间极其冰冷“告诉本侯,你监的什么官,察的什么冤!” “下,下官,下官...”李晓河彻底慌了神,目光躲闪不定,不敢同前者对视分毫。 “魏将军来了!” “魏将军,是魏将军!” “闪开,快闪开!” 突然,自附近一道道嘈杂声落下。 一行约摸十余人的队伍策马而来,队伍前列,身着青黑军袍的魁梧男人面色极为难看。 顾不得所有,只是略微扫了眼跪在地上的一众官员,魁梧男人翻身下马,快步走来。 “白云军主将,魏千山,见过侯爷!” 原地,墨书一把将手中的李晓河甩飞出去。 然后微微侧身,看向抱拳做礼的魁梧男人“怎么,这里头,还有魏将军的事不成?” 魏千山内心一颤,连忙俯首“侯爷,此间之事颇为复杂。一句两句,怕,怕也说不清” 第231章 屠猪宰鸡 “说不清?” 墨书摇头失笑“堂堂白云军主将,我大月的正三品将军都来求情了。看来,这位李御史的份量,可当真不小啊” 扑腾! 没有犹豫,哪怕半分犹豫都不曾有,魏千山单膝跪地,脸色瞬间煞白。 “侯,侯爷!末将以人头做保,此生从未偏离为将之道! 但,但侯爷今日要真砍了李晓河的头,后续麻烦之大,可能波及整个江陵官场啊!” 闻声,墨书嘴角笑容愈发浓烈“如此说来,倒是我低估李御史的份量了?” “下官不敢!下官不敢!”李晓河深深叩首。 魏千山硬着头皮凑上前,低声道“侯爷,咱们都是当兵的。 官场里的那些道道太深,也太杂。 不妨,不妨末将亲自上书于监察院,哪怕后面事情闹的再大,咱们也能撇干净不是” “魏将军之关切,本侯,听明白了”墨书微微颌首,继而右手握于刀柄,缓缓抽出昆吾刀。 刀锋极尽森寒,血槽之间还残留着淡淡血腥。 “可魏将军怕是忘了,本侯,披的是麒麟袍”说话间,墨书持刀上前,漠视一众匍匐身影 “官场如何,本侯不懂,亦不想懂” “那些明里暗里的道道,那些你掣肘我,我掣肘你的把柄。那些杀人诛心,用嘴不用刀的手段,本侯统统不懂!” “可本侯以为,这嘴皮子再利,也没有杀人的刀利!” 噗呲! 一记屠声,人头落地。 墨书右手猛然一转,残留于昆吾刀上的血渍飞射而出,于地面留下一道极为显眼的血痕。 一时间,在场众多官员,连同魏千山在内相继眼底一惊。 当众斩首监察御史,甚至连罪都不曾定便挥刀杀之。如此一幕,令所有人为之胆颤。 原地,墨书随意瞥了眼滚落在一旁的李晓河人头,随之侧目道“魏将军,你觉得呢?” “侯爷说的是,说的是!”魏千山努力咽了口唾沫,此时脑海中再无其他,只求能立刻远离这片是非之地。 “你,你竟敢当众将我朝监察御史处以私刑!”绯袍男人愤然起身,怒不可遏。 墨书抬了抬眼皮“怎么,这是觉得自己活不了了?” “哼!你有什么资格杀我朝官员!你,你不过一介武夫!别说我等无罪,就是有罪,也轮不到你来砍头!” “敢问阁下,身居何职?” 绯袍男人铁骨铮铮,丝毫不避“本官,乃江陵道清河知府,吴寻风!” “哦,原来是知府大人啊”墨书点点头。 突然,剑眸一凝,继而双手持刀,由上而下斜劈而至。 “你...”吴寻风瞪大双眼。 可不等说话,随着视线一阵翻转,整颗脑袋完完整整掉落至地面。 眼见如此,魏千山不自觉颤了下身子。 一个御史,一个知府,如同杀鸡宰猪般说砍就砍。 如此肆无忌惮,别说见过,就是听都不曾听过。 “侯,侯爷饶命!侯爷饶命啊!”易松连跪带趴,彻底丢了心神。 “侯爷饶命!我等,我等并无在战船上作乐,都,都是那李晓河干的!!” “对,对对!是李晓河,李晓河巡视之际,常常于战船上歌舞升平,美姬坐怀!我等,我等只是随行,随行啊!” …… 随着易松率先求饶,在场十余名官员纷纷效仿。 悲惨之声不绝于耳,响彻于天地之间。 没有谁还会质疑那袭身披麒麟甲的身影究竟敢不敢挥下屠刀,那两颗脑袋,两颗血淋淋的脑袋彻底打破了所有人的幻想。 “老残!” “卑职在!”残耳大步上前,抱拳而喝。 墨书肃脸沉喝“都给老子砍了!” “得令!”残耳面色一正,没有丝毫犹豫,转身便招呼起了驻足于一旁的不祥亲骑。 暖阳高挂,海风阵阵。 在众多目光的注视下,十余颗人头相继落地。期间无人敢言语半句,只留心中惊涛骇浪。 至此,今日所到之全部官员,无一例外,尽皆伏诛。 哪怕眼下正值初春,南海疆的天气已然炎热。 可没有人感到热,哪怕一分一毫的热意都不曾有。只有冷,无尽的冷,如坠冰窟的冷。 短短数日间,此间之事以极快的速度传遍江陵道内外,乃至于别道都已有耳闻。 当众斩首大月官员一十六名,其中不仅有一名监察御史,且还是在没有定罪的情况下。 如此惊天大事,给了所有人当头一棒。 就是当朝皇子,在没有定罪的情况下也不敢说砍就砍。 足足十六名大月官员,其中份量之大,绝不似表面简单。 就算退一万步来说,哪怕私下处决都并非不行,至少明面上还能过得去。 但如此光明正大,如此无所顾忌,除大月墨氏外,再无其他。 如若帝王家,尚有柱国重臣敢于朝堂之上以命死谏。 可若是墨氏,虽也有言官敢于直面弹劾。但相较于帝王家,大月墨氏,从来没有千般枷锁,万般顾虑。 就好像一个蛮不讲理的壮汉,纵前方阴谋遍地,诡计漫天,也敌不过那实实在在的拳头。 放眼大月万万里疆域,不乏门阀世家,豪门望族。 可就是再辉煌的世家,前缀也不过以祖地点缀。或江陵左氏,或丽水姜氏,或万山白氏,而只有墨氏,以大月为缀。 古今往来,不乏诸多难题,乃至帝王家都为之无奈,不得不束手束脚。 而大月墨氏,从来都是一柄刀,一柄可斩世间百国,霸天下苍生的刀。 纵千万般不服,亿万般不忿,在那袭紫金麒麟袍下,也只能将一切的一切咽进肚子里。 如若不咽,那大月墨氏的刀,从来不会迟疑。 七日一晃而过,期间不祥骑并未返回茫山大营,而是分散于驻守在古镇内港的白云军各营之间,着手熟悉海战事宜。 虽不用同真正的水师那般需要精通战船上的所有操作,可最基本的对敌手段,以及如何在海上生活等知识却避不可免。 古镇内港,不祥将军厅 方羽趴在茶桌上,往一侧凑了凑“海哥,听说侯爷让你给咱不祥整换军备,咋样儿了?” 第232章 海边的蚌簪 方羽砸吧着嘴“没看出来,这人是糙点儿,可这字儿写的倒是漂亮” 富大海阴沉个脸,瞥了眼坐在对面的南川,回眼道“别看那姓南的在,若再烦小爷,头给你打歪!” “哎,不是!”南川放下茶盏,不快道“爷好端端坐着啥也没说,你扯上爷干鸡毛!” “一梯队千户,南川,本月俸禄减半”富大海头也不抬,边说边记。 南川一愣“你他娘说了个啥?” 富大海拿起小册晃了晃“认不得?” “我认你...”南川刚欲大骂,可刚看清前者手中的小册后,顿时换上笑脸 “看看,这是作甚!咱弟兄们谈钱伤感情了不是!” “伤不伤感情的,也得看你表现不是”富大海好似意有所指。 “我,我表现?” 一旁,方羽顿时心领神会“呃,那啥,侯爷不是去茫山大营议事了么,大山哥他们也都不在。听说那古镇外港贼热闹,要不,咱哥仨出去溜一圈儿?” 富大海收起小册,很是欣慰的拍了拍前方肩膀“方羽啊,当初海哥就看你小子行,将来必大有作为,可封万户侯,可拜,上将军!” “嘿嘿,海哥这话可不敢乱说,不敢乱说!”方羽连连摆手,奈何嘴角处的笑容却怎么都压不下去。 南川看的一愣一愣“死胖子,敢情你这是在这儿等着我呢?” “一顿酒钱,还是半月俸禄,自己琢磨”富大海瞥眼道。 方羽跃跃欲试道“百户,我听说这边儿有种米酒,风味极佳!要不,咱也去尝尝?” 南川黑着脸,好一阵儿后,这才看向两人“你俩确定,侯爷今儿回不来?” “小爷是干啥的?”富大海腾的起身“要没点儿准备情报,敢往外溜么!” 南川有些不自然摸了摸鼻子“咳咳,那,那就走着?” “哈哈,走走走!”方羽喜上眉梢,赶忙上前拉起南川。 至此,三人相约而行,并排迈出将军厅。 可就当三人前脚刚刚迈出将军厅时,随着前方走来一身着黑虎军袍的年轻身影,三人面色一僵,不由顿住了步子。 “书,书哥?”富大海脑子有些发晕。 “侯,侯爷!” “侯爷!” 墨书大步走来,挑眉瞥了眼三人,道“怎么,这是要出去?” “出,出去吗...”方羽不禁看向富大海,尾音拖的极长。 富大海面色一正“书哥!我军将士本月俸禄皆已成册,该上调的也已妥善处置。 此外,关于整换军备一事也已提上日程,预计两月之内可全部整换!” “嗯,辛苦了”墨书微微颌首。 南川紧随其后“侯爷!我一梯队将士由各百户率领,正在疾水营受训!进展顺利!” “嗯,好”墨书拍了拍前者肩膀,随之看向方羽“来,到你了” “我...”方羽张了张嘴,不由看向富大海,南川二人。 “看他俩作甚,说!” 方羽一个哆嗦,随即扯着嗓子大喊“回侯爷!听说此地的米酒不错,我和海哥还有百户正准备出去尝尝!” “你倒是比他俩实诚”墨书失笑摇头“找好地方了?” “呃,是!听说古镇外港西市内有家碧海楼,不仅菜式多样,尤其是那碧海楼自家酿的米酒,任谁都说好喝!” “走着?” “啊,啊?”方羽为之一愣。 富大海,南川二人同样愣在了原地。 就眼下这个大大小小,琐事不断的节骨眼上,任谁都没想到墨书竟会点头。 墨书瞪眼“娘的,还整不整!” “整,整整!”富大海率先反应过来,顿时笑容满脸。 至此,三人变四人。 趁着午后,四人迈出古镇内港,一路快马加鞭,向外港闹市疾驰而去。 如往日一样,外港依旧热闹非凡,其中更是不乏别国面孔。 喧嚣声,叫卖声,乃至孩童的哭闹,一切的一切都印证了此地祥和安定。 哪怕如今时局紧张,战火随时都会到来。 但这里的人却没有半分担忧,不论男女老少,仿佛都相信哪怕日后战火滔天,也绝不会波及到此处。 西市街面上,行人你来我往,两侧摊位络绎不绝。 各种稀奇古怪,于大月内陆不可见的东西在这里都显的稀松平常。 “玛瑙!不颠国上等的玛瑙,贱卖!贱卖!”一大胡子男人扇着扇子,虽不是月人面孔,可满口都是极为地道的大月官话。 “看一看啊瞧一瞧!家中祖传,百年血蟒之胆,只卖有缘人呐!” “老夫乃万山道刘家刀铺弟子,得师傅亲传,打得宝刀三柄,各位切莫错过,切莫错过!” …… 一道道叫卖声入耳,富大海不由撇嘴“那老头儿少说也得六十好几了吧,就这身子骨,还能锻刀?” “哈哈,有人卖自然就有人买,海哥不信,自有人会信”方羽爽朗笑道。 “嘿,你小子还一套一套的” 墨书随意出声“你们仨先过去,我一会儿就到” “侯爷,你不一起去么?”南川不解其意。 一旁,富大海扫了眼近前卖首饰的摊位,顿时了然一切“让你走就走,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方羽!别他娘看了,走走走,先点菜去!”言罢,富大海左右开弓,拉上两人就走。 原地,墨书目视三人走远后,很是自然的转过身走向一旁首饰摊位。 目光所及,项链耳环,发簪手镯应有尽有。虽材质算不上珍贵,但胜在款式新颖,纵是皇都城里也鲜少得见。 眼见来人,布衣老妇人慈祥而笑“这位公子,是要为心上人挑些首饰?” “妻子”墨书点头。 “怪老妪眼拙,这人上了年岁,脑袋就发晕”布衣老妇笑容不减,很快挑出一支蚌簪拿了起来 “公子,观您面相,应是内陆来的富贵人家,想来最是不缺金银玉器。 这支蚌簪乃是最寻常不过的海贝所制,但巧就巧在簪股处以镂空而雕。 虽看似拼接,但实则却是整雕。两股缠绕枝头,颇受女子青睐” 墨书看着前者手中那支洁白如玉的蚌簪“海贝?这倒是少见” 第233章 突遭黑手 “在内陆的确少见,可在海边,这种蚌簪却并不稀有”布衣老妇慈祥接话道。 “多少银,我要了” “公子说笑了,您给十二钱便好” 墨书一怔,不过很快便恢复如初。待取出钱袋数了十二枚钱,随手递去。 “哎,公子您拿好”布衣老妇仔细包好蚌簪,双手递上。 “有劳” “抢劫!抢劫啊!!” “有人抢劫!!” 附近惊声入耳,墨书眉头一皱,第一时间便发现人流中快速逃窜的短打男子。 不做他想,墨书将蚌簪揣入怀中,果断朝前追去。 街面环境杂乱,行人众多。墨书不由放缓速度,紧追而去。 不知追了多少,直至深入一条死巷时,逃亡在前的短打男子这才顿住步子,回身气喘吁吁道“小子,追的挺快嘛” 原地,墨书双手环抱,脸不红气不喘“接着跑,爷正好练练腿” “跑?”短打男子嘴角不由挂上一抹玩味。 “咯咯咯~小郎君好生正直,可是让姐姐都怜惜不已呢~” 突然,自后方魅声落下,一布裙女子扭腰而来。 虽衣着朴素,可神情间却看不出半点朴素之色。 与此同时,近二十名黑衣男人自布裙女子身后接连走来,将原本就狭小的死巷彻底围了个严实。 墨书回首看去,顿时了然一切“怎么,这是给爷下的套?” “咯咯,怎么能这么说呢?”布裙女子掩嘴娇笑“要不是小郎君长得这般讨喜,姐姐又何故这番周折?” “当街围困大月军伍,婆娘,你是嫌自己命太长么?”墨书语气渐冷, “大月,军伍?咯咯,咯咯咯~”布裙女子花枝招展,笑得格外放肆。 “小郎君,姐姐虽没见过什么世面,但也知道这古镇港是哪支水师驻扎。 且不说白云军的军袍样式,就是我江陵道各军水师,怕也没有这般奇怪的军袍” 布裙女子盯着不远处那袭黑虎军袍,仿佛已经看破一切。 “小郎君,想投军呢,姐姐理解。可等你何时真正投军入伍,再来这般恐吓姐姐可好?” 言罢,布裙女子话锋一转“不过,小郎君怕是没这个机会了” “上!” 娇喝下,近二十名黑衣男人果断欺压上前。 虽不曾手持铁器,但气势却极为凶悍。 尤其是那一张张凶神恶煞的面孔,更是为其平添了抹杀人不眨眼之风。 墨书右手习惯性摸向腰间,可下一息便反应了过来此次外出并未挂刀。 眼见对方逼近,他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随即弓身上前,抬腿就是一脚。 砰! 一记沉闷声落下,被踹壮汉连带着身后数名黑衣男人相继倒飞而出。 “奶奶的!还是个练家子!”浓眉大汉瞪眼暴怒“都给老子上!除了脸,尽管招呼!” 一时间,周边十余名黑衣男人再无保留,纷纷面露煞气,快步冲上。 场面顿时陷入混乱,打斗声此起彼伏。 可很快,甚至还不到百息,原本激烈的打斗声烟消云散。随之而来的便是哀嚎,撕心裂肺的哀嚎。 原地,墨书活动了两下手腕子,抬眼道“要不,再叫上几十号人来?” 布裙女子连连后退,看着十余个满地打滚,哀嚎不断的身影,眼底深处早已被惊恐占据。 见过能打的,可这般能打的别说见,就是听都没听过。 “你,你,你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墨书迈步上前,似是有些不解 “你不是要拿了我么,怎么到你嘴里就好像是我要对你图谋不轨一样” “你,你别过来!你再过来我喊人了!”布裙女子花容失色。 墨书不由而笑,露出一口大白牙“喊,小爷就喜欢听你喊” “救命!救命啊!!有人欲要玷污我!!”布裙女子惊慌失措,慌乱中连忙扯下腰间香包,朝前者猛砸过去。 墨书无奈伸手,稳稳捏住砸来的香包“这玩意儿,可...” 突然,不等一句话说话,随着一团粉雾自香包飘出,墨书顿感一阵恍惚。 眼前之景逐渐变黑,紧接着身体一软,整个人瘫倒在地。 “小郎君,这玩意儿,如何呢~”布裙女子带笑上前,神情间早已没了方才之慌乱。 瞥了眼已经昏睡过去的墨书,布裙女子半蹲下去。 看着那张不羁于世,又不乏英武气流露的面孔,她缓缓伸出玉指,轻抚而过“好一张俊俏脸,看得姐姐都动心了呢~” 不远处,浓眉大汉单手捂腹,艰难走来“属下等办事不利,还望姜小姐责罚!” 姜隐收回玉指,不快出声“哼!要不是今日遇见这等品相,我定要向上头禀明一二!” “是,是,就这小子的皮囊,定能在拍卖上卖个好价!”浓眉大汉连连点头。 “行了,速速带回阁内,勿要再生变故” “属下明白!” …… 三日后,江陵道枫城某处阁楼内。 圆月当空,夜风袭袭。 随着一道微风自窗口吹来,平躺在床上的墨书缓缓睁开双眼。 可刚准备起身之际,却发现四肢皆被铁链束缚,完全动弹不得。 借着月光,他努力伸起脖子打量了番四周。 屋内虽布置简单,可装潢却很是别致,不难看出这间屋子的主人是名女子。 墨书重新躺下,回想起先前种种,脸色肉眼可见黑了下去。 如若说他现在还不知道这是被人黑了,那这二十年来就真是活到了狗身上。 但转念一想又费解不已,他一男的,就算是被人给黑了,那大多也会是贱奴买卖,又或者其他一些能谋取暴利的勾当。而眼下这番待遇,却让他彻底没了头绪。 吱呀~ 开门声响起,墨书不做他想,果断闭上双眼,重新回到昏睡之状。 房间内,姜隐瞥了眼床上的身影,嘴角不由弯起。 她并没有上前,而是自顾自走向的灯台。 不一会儿功夫,屋内灯火通明,加之月光的作用下,不说亮如白昼也差不了多少。 一切作罢,姜隐扭动腰肢,走至床前坐下。 看着依旧昏睡的墨书,她嘴角处的笑容愈发浓烈“小郎君这是,害怕姐姐吃了你么?” “通常这个时辰还没醒的,那就是真的死翘翘了。哎,看来姐姐只好派人将你送到包子铺了” 墨书当即睁眼“送到包子铺作甚?” “咯咯咯~小郎君好生可爱”姜隐掩嘴而笑。 第234章 不恐幽冥,唯恐君 墨书满脸不爽,看着床前身着透纱亵衣,花枝招展的娇躯。 若不是四肢被束,他都有种一拳将其脑袋打歪的冲动。 “娘的,还真是应了那句老话!” 姜隐笑容不减“小郎君说的可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小娘们儿,趁现在给爷放了,还能免你个死罪” “小郎君这性子好生厉害,姐姐喜欢的紧”姜隐伸出手,轻轻抚过近前胸膛。 “但等过几天的拍卖会上,小郎君可不能这样了。要是惹得那些富婆娘不快,可就卖不上好价钱了” 闻声,墨书顿感不妙“你,你这是想要将小爷当男宠给卖了!?” “咯咯,小郎君不仅长的俊俏,这小脑袋瓜子也够用”姜隐摇头赞叹,仿佛很是不舍 “哎~姐姐本想将你留下来,奈何小郎君太招人喜欢,姐姐也无可奈何啊” 墨书脸色黢黑,想了想,道“就我这样的,能卖多少银?” “多少银...”姜隐单手抵住下巴,很是认真的打量了番前者 “如小郎君这般俊俏,且武艺高强,身子骨壮实的,着实不常见。若是被多个富婆娘哄抢,怕是八千银都打不住” “小爷就值八千银!?” “咯咯,小郎君这口气,还真不是一般大” 墨书努了努嘴,很是自然的咧开了嘴“漂亮姐姐,要不,我给你一万银票子,你给咱放了如何?” “漂亮姐姐?”姜隐凑脸上前,满眼笑意“小郎君,你这声漂亮姐姐倒是叫的姐姐我都芳心乱颤了呢~” “嘿,嘿嘿,姐姐长得漂亮,自然该叫漂亮姐姐”墨书奉承道。 姜隐嘟着红唇,看着眼前的俊俏面孔眨了眨眼睛“不过,小郎君全身上下只有两串铜钱,三块碎银。如此寒酸,让姐姐怎么信你呢?” “我,我家有钱,我家老有钱了。漂亮姐姐,你要给我放了,我来日定带重金登门拜谢!” “姐姐待你这般好,你却处处想着算计姐姐”姜隐神色渐冷,回身坐于原位“怎么,你当姐姐是白痴不成?” “嘿,你个小娘...” 砰! 自一道沉闷声响起,话音戛然而止。 姜隐恍若无人的收回拳头“以后记着,跟姐姐说话,最好客气点儿” 床上,墨书强缩腹部,脸色已然涨红。 方才那一拳力气之大,纵是他也没想到。就是同寻常的大月步卒比,那一拳也丝毫不逊色。 “这几日,就好好在这儿待着。至于将来你是去北大陆,还是西大陆,就看你的造化了” “你说什么?”墨书眉头一皱“你们还想将小爷卖到别陆去?” “海对面的那片大陆也说不定哦”姜隐调笑出声。 言罢,起身美美伸了个懒腰后,随之走向不远处的木榻。 “你,你在这儿睡?” “这是老娘的房间,你说呢!” “不是,方才不是挺温柔的嘛,这会儿怎么变性了...” “老娘不想再起身,你,最好闭嘴” …… 墨书很合时宜的闭上了嘴巴,瞥了眼已经躺下的姜隐,他不由陷入沉思。 就眼下来看,应该不会存在什么危险。而想起先前姜隐所言,他愈发好奇这究竟是个什么势力。 在大月境内,竟有本事将人卖到别陆,甚至海对面的那片猛犸大陆也能涉及。 此间之重,包涵之广,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 突然,姜隐猛然坐起“小,小郎君慢些,姐姐,姐姐快受不了了” “靠...”墨书人都傻了。 咚!咚咚! 不过三两息间,屋外传来敲门声。 “姜,姜小姐,没打扰到您吧...”声音较为粗犷,可却极为忐忑,好像在害怕什么。 自屋外声音传来,姜隐语气顿冷“你,想死么?” “不,不是,姜小姐恕罪!阁主命小的来请您过去一趟” “滚” “是,是,小的这就滚,这就滚!”颤声下,只听一阵脚步声仓皇而逃。 屋内床上,墨书愣愣问道“不是,你这整的哪一出儿?” “不想死,就闭嘴”言罢,姜隐随手拿起一件外衫,快步走出屋内。 …… 不多时,阁楼顶层,某处暗厢内 厢内并无他人,只有一黑袍身影坐于案前。兜帽很大,遮住了大半张脸。 姜隐步入暗厢,恭敬做礼“阁主” “坐”黑袍身影指向一侧矮案,声音极为清冷,很明显是女声。 “是”姜隐再次躬身做礼,作罢,这才轻步走向左侧案前。 黑袍身影拿起茶盏,微抿了口后,淡声道“近日的事,都听说了?” “回阁主,听说了”姜隐恭声接话道。 “据说,这位神武侯,乃大月墨氏嫡子?” “是”姜隐在心里组织了一番语言,继续答道 “神武侯,姓墨,名书,被世人誉为我大月朝有始以来最年轻的军侯。 其人不过二十,却嗜杀成性,麾下三千不祥骑皆为鬼屠” “坊间有童谣,曰: “风雪杀人夜,不祥葬万千” “森森白骨筑疆外,不恐幽冥,唯恐君” “不恐幽冥,唯恐君...”黑袍身影低声呢喃,身子不着痕迹颤了一下。 姜隐有些绝望,苦笑道“纵上面处心积虑,谋划多年。在那位面前,也不过一刀罢了” “姜隐,你,放肆了” “素素姐!当日李御史等人连罪都未曾定,便被当众斩首。 就算上面还能维持,又能维持多久!这滩浑水,我入云阁掺和不起!”姜隐激动吼道,眼底深处的忌惮显露无疑。 主案前,黑袍身影缓缓掀起兜帽。一张五官精致,略施粉黛的俏脸再无半分遮掩,彻底暴露在空气当中。 “这入云阁,又岂是我能做主的” 云素素嘴角挂上些苦涩,难以言喻。看着侧案前的姜隐,她语气放缓了许多 “你以为,我不想走么?” “走不了,你走不了,我,同样走不了。上面,选非你想得那般简单。你我,不过一枚棋子,甚至连枚棋子都算不上” “这入云阁,我是阁主。可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谁也,不知道” 第235章 上台拍卖 话音一句句入耳,姜隐沉默了下去。 她想反驳一二,可却发现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半个字。 仿佛冥冥中的那张大网始终都在,就算死去,那张大网也会死死勒住骨头,不可见半分光亮。 “叫你过来,是这次的拍卖会提前了。日子,就定在明日” “明日?”姜隐眉头一皱,略感意外。 云素素点点头“近来乃多事之秋,上面说了,此间事了,入云阁闭门谢客。至于何时恢复,暂无定论” “是,属下这就去准备”姜隐起身做礼,作罢,默默退出暗厢。 …… 次日清晨,随着夜幕褪去,阁楼之貌彻底显现。 整整七层之高,相较于附近普遍两三层的商铺酒楼,入云阁楼如其名,奢华之风更是碾压周边一众楼宇。 自一则消息秘密传开,众多贵妇结伴而来,径直向着五楼走去。 让人费解的是,贵妇队伍中并无月人面孔,尽皆别国之貌,甚至不乏北大陆,乃至西大陆的面孔。 入云阁五楼,某处拍卖会场。 会场不大,但其内装潢却极为奢靡。 红毯铺地,华灯高悬,就连随处可见的一把背椅放在外界都是有价无市的存在。 近百名黑衣壮汉驻足四周,腰间皆配长鞘黑刀。从那一张张肃穆神情不难看出,今日的拍卖尤为重要。 很快,随着贵妇们纷纷到场落座。在众人的目光下,会场侧门走出一书生模样的俊俏男子。 虽面容俊郎,但双眸却极为空洞,乃至整个肩膀都在轻颤不止。 拍卖台上,一袭露肩纱裙的姜隐扭腰上前,笑靥如花“诸位姐姐们,今日所拍十二号已经入场。底价,五百银” “八百银,这小玩意儿,姑奶奶我要了!”台下,一丰韵妇人颇显豪迈之色。 一旁,身姿较好的浓妆美妇不快道“哪里来的乡野村妇,不知道的还以为喊了八万银呢” “这位小公子如此俊俏,实属我心,一千银” “死婆娘,姑奶奶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少银子!”丰韵妇人气势汹汹,举手高喊“一千五百银!” …… 热拍之际,会场后间 数十名年轻男子蹲在角落,其中更有十余人被套上枷锁,动弹不得。 “都给我老实点儿!今日过后,尔等的后半生将荣华富贵!”圆脸壮汉右手持刀,扫视附近一众年轻身影。 周边十余名黑衣壮汉持刀分布左右,眼神极为冷厉。 一枷锁男子愤然起身,放声怒吼“去你奶奶的荣华富贵!你个狗杂碎!” 砰! 圆脸壮汉凶眸一凝,上前就是一拳。 “小子,若再逞口舌之利,老子现在便将你那舌头割了喂狗!” “大哥消消气,消消气!”墨书连连赔笑“这小子不懂事儿,您别往心里去” “哼!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圆脸壮汉不悦看着满身枷锁的墨书“知道为何别人都是木枷,你是铁枷么?” 墨书咧嘴陪笑,满脸奉承“知道知道,大哥放心,咱懂事儿!” “哼!如此便好”最后瞥了眼前者,圆脸壮汉转身就走“你们几个,都给老子将招子擦亮些,我去前场看看!” “豹爷您慢走!” “豹爷慢走!” 十余名持刀壮汉赶忙俯首做礼,尊敬附和。 角落处,枷锁男子不屑看了眼身旁之人“哼!堂堂我大月儿郎,竟是这等奴才嘴脸!” “你,在说我?”墨书一愣。 “就你这等人,活该如此!”枷锁男子冷言冷语。 “不是,小爷好心好意替你说话,现在你他娘反过头还说起小爷的不是了?” “无能鼠辈,若不是枷锁在身,我定要你这狗奴才好看!” 墨书脸色顿黑,瞅了眼前者身上的木枷,不忿道“说小爷无能?小爷无能带的也是铁枷,你有能耐也去让人给你换上铁枷啊?” “你!”枷锁男子气不过,转头怒视附近黑衣壮汉“你们!给我换铁枷!” “换你娘个蛋!”胡茬壮汉走上前,抬手就是一巴掌“就你这鸟样儿也配戴铁枷?给老子安分些!” “你!你们!”枷锁男子胸膛起伏不定。 墨书一个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仿佛完全不担忧此时的处境。 枷锁男子怒声质问“你笑什么!” “你管小爷”墨书找了个舒服的坐姿,很是惬意的半靠在墙上。 “事到临头竟还这般心宽,我看你心里巴不得被那帮老女人卖走,从此沦为他人玩物!” “对对对,你说的对” “你!你怎可如此没骨气!”枷锁男子气极。 墨书无奈,侧目瞥了眼前者那张正气凛然的面孔“瞅你这样儿,军户家的?” “哼!若不是为了武举,我早就投身军伍,于疆外大杀敌寇!” “好!仁兄壮志凌云,当为我辈楷模!”墨书正色点头,拍手称好。 枷锁男子侧目冷眼“如此嘲弄,当真以为我听不出来么?” “嘿!你这人,小爷...” “你!上台!” 突然,两名黑衣壮汉并肩走来,不怒自威。 墨书有些不确定指着自己鼻头“呃...是在叫我?” “废什么话!架走!”其中一名黑衣壮汉二话不说,招呼一旁同僚拉起墨书就走。 “不是,这就轮到小爷了?” 无人接话,左右两名黑衣壮汉默不作声,只管拉着墨书走向拍卖前场。 “要不,先给咱整点儿酒菜垫垫肚子?这功夫着实饿了” “看看,都板着个脸作甚,乐呵点儿多好” “唉不是我说,小爷这吃穿用度都讲究的紧,那帮老娘们儿别到时候养不起小爷” 左侧壮汉听得实在不耐烦,侧目道“小子,日后负责送货的也是我等。 若你再给老子嬉皮笑脸,整这出不值钱的模样,一旦拍价不理想,老子们定要你悔恨此生为人” “我...”墨书努了努嘴,最终还是很识趣的闭上了嘴。 不多时,随着墨书被带上拍卖台。 台下瞬间鸦雀无声,几乎九成九的贵妇全都死死盯着台上那个满身铁枷的年轻身影。 不过三两息,原本陷入寂静的会场气氛彻底被点燃,远胜方才。 第236章 三万银的天价 “这小模样儿,这小脸蛋儿,这小身材,绝品,绝品啊...”持扇美妇连连摇头,连连赞叹,甚至手中的小扇都忘了摇动。 近前,绫罗美妇眼带桃花,一时竟失了神“初看浪荡不羁,可细细看去,眉宇间又不失英武流露。如此小郎君,奈何,奈何啊~” “哎呦~小心肝儿别怕,姐姐待会儿就带你回家~” …… 拍卖台上,姜隐仿佛很是乐意看到这般场景,嘴角处的笑容也不由浓烈了许多。 “诸位姐姐们,这十八号可是我入云阁费了好大的功夫才请到这里。 不仅模样俊俏,更有一身好武艺傍身,那身子壮的,跟小牛犊子似的” 一旁,墨书老脸黢黑,看着台下那一双双侵略性十足的目光,整个人都不好了起来。 “哎呦,小姜妹妹就别卖关子了,快些提上流程”持扇美妇急不可耐。 绫罗美妇附和道“就是就是,快些上拍,这次游历贵国,我可做足了准备呢” …… 眼见如此,姜隐也不再拖延,魅笑道“既然姐姐们都等不及了,那妹妹也就不详细介绍了” “十八号,低价千银”姜隐拿起小锤,重重落下“上拍” “一千五,我出一千五!” “两千!” “诸位未免,太小家子气了些”绫罗美妇半趴桌面,单手抵着额头,淡淡道“我出,五千银~” “哼!姑奶奶还从来不知道钱为何物!”凶悍美妇明眸一瞪“我出六千银!” “八千银~”绫罗美妇从容不迫。 “一万!姑奶奶今儿还就不信邪了!” “能宽心中慰藉,又何惧金银几何?”绫罗美妇不屑瞥了眼前者,款款伸出两根玉指 “我出,两万银” 轰! 此言一出,在场众多美妇纷纷心惊不已。两万银说多不多,可说小也绝不算小。 对于众人来说,虽十有七八都能掏的出,但用整整两万银去买一个玩物,如此行事,任谁也得犹豫一二。 凶悍美妇气极“区区一个玩宠,你莫不是疯了不成!” “乡野贱妇,就你,也配得此玉郎?”绫罗美妇轻蔑十足,仿佛不愿再多看前者一眼。 “你说谁乡野贱妇!别以为老娘不知你是谁,区区一个西陆小国的公主,你找死不成!”凶悍美妇拍桌而起,嗓门之大,响彻会场内外。 绫罗美妇恍若未闻,神情间不见半点动容。她嘴角微微带笑,看向台上的墨书 “小郎君,不必理会这等粗鄙之人,等姐姐带你回家,再行好好疼惜~” 拍卖台上,墨书眼皮子一跳。 对于从前耳闻的过的三十狼,四十虎一说,直至现在他才彻底明悟。不是虎狼,却犹胜虎狼。 “贱人!今天老娘还真就跟你没完了!”凶悍美妇气恼不已,不过碍于周边站着的那一群黑衣壮汉,最终还是坐了下去。 姜隐手持小锤,柔声道“咯咯~各位姐姐要是不再出价,那妹妹可就要落锤了” “两万三!我出两万三!”凶悍美妇恶狠狠道。 “果真一脸小家子气”绫罗美妇连看都不看前者一眼,缓缓伸出三根玉指“三万银~” “三万银一次” “三万银两次”姜隐笑魇如花,手中小锤随时都有落下的可能。 “不,不好!不好了!外面来了很多官兵,将我入云阁全都围了起来!” 突然,自大门处一道惊恐声传来。 在场众多美妇相继动容,可由于长期以来的养尊处优,虽面色动容,却并未表现出惊慌。 姜隐笑容一僵,快步上前质问“官府的兵怎会围我入云阁!” “不,不知道啊!那些兵并不是我枫城的军队,且全都骑着战马!”前来禀报的杂役惊慌失措,仿佛从来都未见过那等场面。 …… 与此同时,入云阁外。 近千不祥骑全副武装,驻足四周。 方圆百米之内,无一人再敢靠近。黑虎战旗飘荡半空,猎猎作响。 看着入云阁外的那近千黑甲黑胄,皆戴阎罗面的铁骑。来往行人纷纷止步,于远处忐忑观望。如此阵仗,前所未闻。 “这,这是哪支军队,竟敢光天化日之下如此行事!?”人群前,一消瘦书生面容呆滞,神情恍惚。 附近,一魁梧铁匠不可置信道“这些,这些兵该不会要闯入云阁吧?” “大白天说什么梦话,入云阁是什么路数你不知道?” “娘的,还真是大白天活见鬼了...”中年汉子愣愣出声。 “周知府,周知府来了!” “让开!快让开!” 突然,伴随着一道道高呼声,数名官袍身影策马而来,其中更有一袭绯色官袍身影。后方官差数百,紧紧跟随。 “你们是什么人!胆敢闯我枫城!”绯袍男人翻身下马,大步而来。 入云阁前,南川脚步一顿,回首默默看去“你,待如何?” “放肆!枫城乃本官管辖,尔等擅闯城防,举兵围街,你们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些!”绯袍男人怒不可遏,不断向前逼近。 南川神色一冷,抬腿就是一脚。 砰! 一记沉闷声下,绯袍男人倒飞而去,生死不明。 原地,南川双眸微眯,扫视前方数名官员,乃至众多随行而来的官差“给老子将这些人都拿了!” “是!” “是!” 喝令下,周边众多不祥骑不做犹豫,纷纷调转马头,开始行动。 “方羽!带人给老子搜!哪怕将此处掘地三尺,也得找到侯爷!” “是!”方羽面色肃穆,随即率兵闯入阁内。 一时间,除驻守外围的数百不祥骑,其余人纷纷翻身下马,接连不断闯进前方阁楼。 无人敢拦,无人敢挡。方才那一脚让围观于此的人群皆内心一颤。 堂堂大月官员,一府之父母官,竟二话不说便被踹飞在地,且生死不明。 面对如此一支来历不明的铁骑,任谁都不由在心里打起了鼓。 …… “给老子统统围了!哪个不老实,杀!” 哐啷! 拍卖会场大门应声被人踹开,紧接着十余名身披黑虎甲,皆戴修罗面的甲士一拥而上。 一柄柄战刀煞气冲天,血槽之间犹见尸山血海。 第237章 侯爷! 姜隐内心一颤,连忙看向前方那名不同其他甲士,胸前镶嵌着块铁制虎徽的刀疤青年 “大人,我入云阁乃官府留册,做的都是正经营生。您,您这是要作甚?” 几乎同一时间,会场近百名黑衣壮汉纷纷上前,且每一人的手都搭到了刀柄之上。 原地,南川双眼微眯,已然浮上杀机“尔等,想死么?” “哈!” “哈!” 十余名不祥甲士持刀列队,漠视对面近百道身影。 哪怕己方不过十余人,可那股肃杀之气却无比浓郁,以至于令人不禁产生错觉。 眼下这十余名甲士若真起手,整个会场将在片刻间沦为修罗地狱。 只此一个动作,在场近百名黑衣壮汉腿脚一软,不由向后连连退步。 见过当兵的,可如此煞气冲天的军队别说见过,就是听都没听过。 “娘的,怎么现在才来?” 突然,就在气氛紧张到极致之际,一道漫不经心的声音悠悠传来。 “滚开!”南川眼底一紧,快步冲出人群。 待看到拍卖台上的身影时,当即单膝跪地,抱拳尊喝“侯爷!卑职来迟!” “侯爷!” “侯爷!” 十余名不祥甲士纷纷单膝跪地,俯首沉喝。 轰! 一时间,在场所有人瞪大双眼。 看着那个满身铁枷,盘坐在拍卖台上的年轻身影,不论姜隐还是众多美妇,乃至周边近百黑衣壮汉尽皆面色大变。 甚至不乏有人觉得方才那一道道尊喝是幻听,可当看见还跪在原地的甲士,那最后的一丝侥幸也彻底被打破。 侯爷,大月的侯爷,只此两字,肝胆欲裂。 墨书微微摆手,问道“就你们几个来了?” “回侯爷!卑职率一梯队先行来此,海副将随白云主将魏千山随后便至!” “魏千山也来了?”墨书有些意外。 “是!”南川再次抱拳,俯首沉喝“当日侯爷离奇失踪,我军初到此地,难免生疏。 故,海副将第一时间找到白云主将魏千山,经多方探查下,最终确定侯爷被掳到了此处!” “都给老子押进来!” 伴随着一道大喝,方羽率先迈入会场。其后三女一男相继被缚,押送而来。 “百户,暂无侯...”一句话没说完,方羽猛然瞪大眼睛。 看着拍卖台上盘坐的年轻身影,整个人喜出望外。 “侯爷!卑职,卑职拜见侯爷!” 墨书没好气瞥了眼前者“你他娘不好好在三梯队待着,跑到这儿作甚?” “呃...卑职听闻侯爷被掳到这鬼地方让人当男宠,特地请命随百户来救您!”方羽如实答道。 “这事儿,给我烂在肚子里” “啊?”方羽愣愣抬头,可当看见前方那张黑如煤炭的老脸时,当即正色喝道 “是!侯爷放心,卑职指定烂在肚子里!” 墨书脸色铁青,看着方羽押过来的几人问道“这几人是谁?” “回侯爷!此四人就是这入云阁的主事人!”喝罢,方羽单手拎出其中一名黑袍女子“侯爷,此女,名云素素,入云阁阁主” “云素素?”看着那张不过二十五六的俏脸,墨书略感意外“如此年纪便当上了阁主,看来姑娘不简单呐” “哼!既...” “哼你奶奶个头!”方羽虎眸一震,抬手就是一巴掌“还不滚过去,给我家侯爷开枷!” “素素姐!”姜隐大步跑来,看着近前那张原本白净的俏脸上此时却多出了一道鲜红巴掌印,不由怒气上涌 “大人军伍之身,竟对女人动手!你算什么男人!” “如此蛇蝎,还算,女人么?”方羽冷眼道。 “你!” “小隐”云素素连忙拉回姜隐,继而有些生硬的挂上些笑容 “还请大人们别和我这妹妹一般见识,小女这便为侯爷开枷” 说完,云素素艰难起身,随之有些趔趄的走向拍卖台。 看了眼盘坐在原地的墨书,她恭敬做了一礼。然后从怀中掏出钥匙,开始一一解锁。 突然,就当所有人都没注意之际,云素素右手用力一搓。 原本的钥匙一分为二,短小尖刃暴露于空气中。 “侯爷!”南川瞳孔猛然一紧,几乎同一时间,战刀应声飞出,径直射向那袭黑袍娇躯。 噗呲! 刀入后心,云素素脸色一僵,嘴角处止不住涌出鲜血。 她张了张嘴,想用力呼吸,却被鲜血所呛,不由喷在了近前那张脸庞上。 “素素姐!!”姜隐声嘶力竭,愤然起身欲要跑过去。 “拿下!”南川脸色阴沉不定,快步跑向拍卖台前。 “侯爷!” “无妨”墨书微微摇头,看着已经生机断绝的云素素,他说不上来的复杂。 方才他清楚感觉到前者并未想下杀手,只是欲要挟持。 而云素素临死前的那个眼神,才是让他复杂的缘由所在。 恐惧,惊慌,且夹杂着一份拜托。 至于那份拜托究竟意欲何人,他心里隐约间已经有了答案。 南川不做犹豫,快速解开墨书身上铁枷。 “侯爷,你没事儿吧” “没事”墨书缓缓起身,看向不远处被押的姜隐,随之摆了摆手。 眼见如此,两名不祥甲士双双松开。没了束缚的姜隐立即爬起,像是疯了般跑向云素素的尸体处。 “素素姐!素素姐!你别死,你别死!!” 声音极具嘶哑,极具悲愤。 姜隐死死搂住云素素的尸体,带着哭腔仰头嘶吼。 一遍接着一遍,一遍比一遍用力,好像再用力些,怀中的人就会睁开眼睛。 墨书俯视下方,默声道“她,已经死了” 姜隐愣愣抬头,看着前者,看着那张满是鲜血的面孔,突然发笑“哈哈,哈哈哈!可笑,可笑!” “因何,而笑?”墨书眉头微皱。 姜隐狂笑不止,笑得前胸贴后背,笑得整张脸都已扭曲,笑得肩膀不停抖动。 不知笑了多久,她终于止住了大笑“若所料不错,你,便是那神武侯?” 墨书并未作答,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得到肯定,姜隐胡乱抹了把脸上泪痕,胭脂溶于泪,俏脸如厉鬼。 第238章 安分守己 姜隐摇了摇头,再次笑了起来“在这入云阁小心翼翼了快十个年头,不成想,这贼老天竟这般戏弄于我,神武侯?哈哈,哈哈哈!” “你若安分守己,谁也,戏弄你不得”墨书默默道。 “安分守己?”姜隐嗤笑摇头,眼底间愈发不屑。 “你让我安分守己?” “我父本军中千户,战功卓着,悍不畏死!可就因为安分守己,才被奸人设计,含冤而死。 我那生母避之不及,自己跑了不说,还将我卖入青楼为妓,供人玩乐。 那年,我不过十四,你让一个十四岁的懵懂少女在秦楼楚馆里安分守己,侯爷之言,不觉得可笑么?” 姜隐轻蔑看着近前身影,嘴角处满是嘲弄。 “侯爷出身名门,当朝监察御史,都能被你如宰鸡屠猪般一刀杀之,何等高贵,何等狂傲。 在侯爷眼中,世间万物多美好,身旁之人皆笑脸。 一切的一切,只要有理可讲,那这份理,便会毫不吝啬,会争着抢着来到侯爷身上。 就算无理!可只要侯爷在,那万千理由都会凭空而来,都会将黑变为白,将脏变为净,只为,让侯爷舒心。 就是不知侯爷想没想过,纵你天资盖世,纵你战功震天!若无身后那颗参天大树,岂有如今之地位! 若你不过一介布衣之身,且天资卓越,屡立战功。 恐怕现在不是白骨一堆,就是哪支送死军的什长,又或者,一个送死小卒。 在那数以百万计的大月铁军中,甚至连一粒尘埃都算不上。 任你如何挣扎,也无半分出头之路,最终,将注定被淹没在洪流之中。 少年封侯?哈哈哈,笑话,天大的笑话! 这,不过是你们这些上位者给我们这些卑贱如蝼蚁的人的幻想,而最终,你们会亲手捏死欲要幻想成真的人。 你们怕,你们怕后来者居上,你们怕有人比你们强,你们怕将来他姓之人抢走你们的荣光! 这个世界,哪一处不充斥着血腥,肮脏,欲望。这些,是我们的生活。 而你们,只不过闻到了一丝刺鼻,就感叹世间疾苦,感叹百姓不易。 回过头,你们依旧住在金銮殿,依旧睡在凤凰床。而我们,却永世都要活在这个处处肮脏的世界! 大月墨氏,哈哈哈!这四个字可真高贵啊,让我们这些卑贱之民连仰望的资格都没有!” 姜隐摇头失笑,每一个字,每一句话,皆充斥着莫大嘲弄,莫大不屑。 她站起身来,怒指对方“你,自幼便有天下最好的先生教导,自幼便有吃不完的蜜饯,喝不完的蜜水,我呢!我们呢! 若能锦衣玉食,若能高官厚禄,谁不愿安分守己!可这每一样,我都没有!” “你,有何资格,让我安分守己!” 嘶吼声响彻会场内外,姜隐死死瞪着近前之人,一遍又一遍的质问犹如滚滚巨雷,铿锵肺腑。 “你放肆!”南川虎眸一凝,挥刀架在前者脖颈处。 “放肆,又能如何?”姜隐怡然不惧,眼中已然有了死意。 “你的话,我听完了,也,记下了”墨书淡淡说着,伸手将架在前者脖颈处的血刀压下 “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姜隐嘴角上扬,不屑一顾“记好了,姑奶奶姓姜,名隐” “姜隐,我记住了”墨书点头,认真看向近前那张不似当初的俏脸“你的事,哪怕够砍一百次头。本侯,保了” “自今日起,你可锦衣玉食,也可,高官厚禄。 若想富贵,可从商贾之道,皇都百业,任你挑选。 若想为官,可入皇都文院,内廷外政,任你喜好。 若想清闲,可游历天下,大山大川,于你脚下” “哈哈,哈哈哈”姜隐宛若一个疯婆子,披头散发,摇晃不定,再无半点先前之妩媚。 “神武侯爷这是,在施舍我么?” 墨书摇头“并非施舍,如若非要一个理由,那你便当,这是我对大月千户之女的,照顾” “你若想死,我不会拦。你若想活,那便好好活下去” 言罢,墨书果断转身,一人,向会场外走去。 背影依旧挺拔,可步伐,却一步比一步沉重。 堂堂大月千户,正五品武官。其下子女本该优越一生,虽比不得王公之孙,勋贵之后,可也能衣食无忧。 不论考取功名还是参军入伍,都有着常人无法企及的待遇。 而一场变故下,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诸多苦难,皆加后人。 安分守己,此时想来,这四个字何尝不可笑,何尝不迂腐。 走出入云阁,自一阵微风拂来,墨书不由皱起眉头。 相较于皇都的风,这里的风,很黏,也很热,令人百般不适。 “书哥!”富大海赶忙上前,第一眼便察觉到了墨书的不对“书哥,你这是?” “无妨”墨书深深吐出一口气,有些不自然的挂上几分笑容。 魏千山紧随其后,抱拳沉喝“魏千山,见过侯爷!” 墨书回以微笑“魏将军,不成想,你我又见面了” “得知侯爷遇险,末将未能及时搭救,实乃大罪!”魏千山单膝跪地,深深俯首。 事出在古镇港,出在他眼皮子底下。此间若真发生什么事,那后果之大,纵是他也不敢想象。 “魏将军客气了”墨书单手微微托起前者,问道“这入云阁的底细,魏将军应该查清了吧” “是,不久前寻找侯爷线索之际,这入云阁便被多方查了个一清二楚。 具体如何,末将暂不清楚,只知这入云阁表面看似酒楼,实则却是某些人用来大肆敛财的工具。 其背后牵扯之广,极深。 消息已传至皇都,估计要不了多久朝廷便会下发旨意,彻查江陵!” “既如此,那这摊子破事儿,便和咱们没关系了”墨书点点头,看向驻足于四周的一众不祥骑 “行了,收拾收拾,该回去了” “是!”富大海抱拳正喝。 至此,不祥收刀,战驹转头。队伍浩浩荡荡,驶向城外。 沿途所过,人群避让,官差俯首,直至这一刻,那一面面黑虎战旗究竟代表着什么,众人皆知。 第239章 歪打正着的机会 回想起方才硬闯城防,举兵围街,乃至当众踹飞本地知府等一切惊天之举。 如今在那一面面黑虎战旗下好像都算不得什么,甚至,连半点涟漪都不曾掀起。 入云阁五楼,一披头散发,宛若厉鬼的红纱女子站在窗边。 看着下方渐行渐远的队伍,看着队伍前列那袭已经模糊的年轻背影。 她双眼空洞,好似泄了气的皮球般瘫坐地上。 很快,数十名官差闯入会场。 不论众多贵妇还是入云阁内部人员,纷纷被缚。 而红纱女子就好像空气一般,哪怕官差从附近走过,也不曾多看一眼。 不多时,会场再无一人,只剩满目疮痍,一片死寂。 红纱女子噗嗤笑出声来,连带着肩膀一同抖动。 可很快又止住笑声,依旧面如死尸。不知为何而笑,也不知为何止笑。 她四周找了找,好似命运弄人,不远处的角落躺着一柄长刀,并未被人发现。 她跪在地上,手撑着地,艰难爬过去。 长刀很锋利,刀刃明晃晃。 她愣愣看了好久,最终,有些颤抖的拿起了长刀,架在脖子上。 听说用刀抹脖子这种死法很快,基本不会感到什么痛苦。 可这种说法究竟是谁所说,是人,还是鬼,不得而知。 红纱女子好像相信了这种说法,握住刀柄的双手猛得向下一拉。 几乎同一时间,长刀突然停在了脖颈处,只是多了一道浅浅血痕。 红纱女子大口喘着气,长刀当啷掉落地面。 她以为自己从来不怕死,自十四岁那年起,她便已经无惧死亡。 但就在刚才,就在直面死亡的那一刹那,她怕了,也怯了。 此时的她就好像一个溺水后爬上岸边的人,全身止不住的轻颤。 脖颈处火辣辣的疼,疼的她不由伸手捂住。 噗嗤一声,她又一次笑了起来,笑容间满是嘲弄,满是轻蔑。 不同的是,这次,她笑的是自己。 五日后,古镇内港。 不祥三千骑按部就班,依旧分散于白云军各营之间熟悉海战,学习常识。 至于数日前的那件事也逐渐被众人所淡忘,已经很少有人再去提及。 任江陵官场翻天覆地,海沸山摇,也和他们没有半点关系。 他们要做的,永远都是在疆外,在大月之外的任何地方。 而就在所有人不曾注意之际,一则极为隐晦的消息秘密送至不祥将军厅。 而送来此消息的,正是富大海本人。 厅内矮阶上,墨书缓缓放下信纸,脸色明显有了抹动容“还,还他娘有这种事?” 一旁,富大海有些不自然“咳咳,照我说还得是当初那个天朝太硬了...” 想了想信纸上的内容,富大海继续说道“书哥,那猛犸大陆的狗崽子如今都盘踞在黑海诸岛。 听老魏那边说,上次我大月有三百多个年轻男子被秘密转移到了黑海诸岛,而猛犸大陆却足足海运了近三千名女子到来黑海育子。 而这次,听说那几个国家又准备海运来五千名女子。 目前为止,已有两条买卖我月人的暗线被掌握,预计明后天出发” 墨书问“其中一条,便是入云阁?” 富大海正色点头“不错,当初清扫之际,便发现入云阁的后面藏有一条暗线。 不过为了大局考虑,我们并没有动那条暗线,只是将那条暗线的负责人收为己用,以便行事” “可靠么?” “监察院的手段,书哥还不知道?”富大海隐晦一笑,包含万千。 见状,墨书没再多问。 随之起身走向主案前,自顾自的倒了杯热茶“用我月人之血延续后代,看来那帮人,已经魔怔了” 富大海砸吧了两下嘴,同样上前为自己倒了杯茶,一口饮尽后,这才出声道 “据说,猛犸大陆分两域。这次来犯的几个国家便位于南域诸国。 这里的国家基本上都以天朝血脉为荣,等级制度极为森严。 而北域诸国则截然不同,那里的国家不仅不尊天朝,反而对此无比仇恨。 也正因如此,猛犸大陆南北两域打的不可开交,几乎长年都处于战乱之中” 听完,墨书微微颌首“如此说来,这黑海诸岛,我倒要亲自走上一遭了” 噗! 富大海一个没忍住,刚入口的茶水直接喷出。 看着近前的墨书,他整个人都不好了起来“不,不是,书哥,你也魔怔了?!” “要不,你也魔怔一下?”墨书嘴角弯起。 富大海眼皮子一跳,连连后退“我,我不去,打死都不去!!” “听说猛犸大陆的女人都漂亮的紧,你要不去,岂不可惜?” “不去,不去,说啥都不去!”富大海不停摇头,宛若拨浪鼓。 墨书无奈摆手“行吧,那另外九个名额,你便帮我挑挑吧” “不是书哥,你还真想去那黑海诸岛走一遭?” “信上不是说了么,分我不祥十个名额”墨书随意撇嘴 “记着啊,挑人的时候多挑模样好的,壮实的,咱不祥到了外头也不能丢面儿不是” 富大海没有接话,而是罕见沉默了下去。 看着一旁满不在乎的墨书,他张了张嘴,可最终还是将欲要开口的话咽了下去。 没用,他知道没用。只要是前者决定的事,别说十头牛,就是百头牛也拉不回来。 “行了,这段日子...” 富大海直接打断,正色出声“书哥!我也去!” 案前,墨书有些意外。不过当对上前者的目光时,他不由笑了起来“怎么,舍不得这配种的活儿?” “你,你不说那猛犸女人都漂亮的紧么,咱好歹也是皇都城第二纨绔,岂能不领略一番异域美景?”富大海双手叉腰,大有一番浪荡之风。 “再挑八个,今夜就走!” “得嘞!”富大海乐呵点头,转身便走。 厅内,目送前者走远后,墨书微吐一口气,脸上的轻松之色烟消云散。 黑海诸岛,足足八国之军尽皆驻扎于此。对于此间情况,谁也不得而知。 但如今,机会来了,真正不可多得的机会。 第240章 暗号正确 只要进入黑海诸岛,只要掌握其内部署之况,甚至都不需要再等数月,即刻便能用兵黑海。 而同时,一旦进入黑海诸岛,其中风险之大不言而喻。 他可以不去,可以稳坐将军厅,悠悠哉哉等着密报飞来。 但对于那片大陆,对于那所谓的八国之军,他必须置身其中,亲眼目睹一番。 百闻不如一见,兵家事同样如此。 至于战功几何,他从来不曾想过,甚至说难听些,他,又几时需要用战功才能向上一步。 有些事,必须要有人去做。而这件事,他,要去做。 当夜,连同富大海在内,九道身影秘密集合于不祥将军厅。 期间没有掀起半分涟漪,甚至连南川,沈知安等一众千户都不知内情。 安排好一切后,墨书不再拖延,随即换上便装。 夜色下,十人小队默不作声,策马秘密离去。 将军厅外,狮狂不解看向身旁“咱千户这是干啥去了?” “不该问的,别他娘瞎打听”残耳肃脸沉喝。 “刚才千户不是写了个条子给你了么,写的啥啊?”狮狂再问。 残耳面色凝重,道“令,一梯队千户南川,三梯队千户沈知安,回厅,理事” “咱,咱千户这是又作死去了?!”狮狂顿时不淡定。 啪! 残耳黑脸,抬手就是一巴掌“给老子闭上你那乌鸦嘴!” 狮狂摸着脑袋无奈道“得,反正咱千户福大命大,再加上海副千户在,就算遇到啥事儿,应该也能开溜” …… 次日清晨,天际微微泛白,空气中夹杂着几分湿冷。 江陵海岸线,某处私人码头 吁~ 富大海微拉马缰,瞥了眼不远处的破败码头“书哥,就是这儿了” “咱这是,来早了?”墨书四下扫了一圈,并未见任何人影。 “嘿嘿,莫急,莫急”富大海神秘一笑,随即清了清嗓子,于马背上双手叉腰,放声大喊 “村东头儿来了个喇嘛!村西头儿来了个哑巴!” 突然,附近草丛钻出一名身穿圆领单袍,满脸大胡子的胖汉。 扫了眼前方十人,胖汉谨慎喊道“喇嘛手里拎着五斤挞嘛,哑巴腰里别着个喇叭!” 富大海双眼一瞪“天王盖地虎!” “宝塔镇河妖!”喝罢,胖汉连忙躬身做礼“不知大人们到来,小人这厢有礼了!” “行了,一脸莽夫样,你还学上礼了”富大海无奈摆手,翻身跳下马背 “你就是负责押送入云阁这条线的负责人?” “是,是,小人名李狗蛋儿,大人叫狗蛋儿就成” 墨书缓步上前“不必如此,既来到了这里,我等为奴,你为主” 李狗蛋惶恐做礼“是,小人清楚,绝不会坏了诸位大人们的事” “此地,就你一个人?”墨书问道。 “回大人,此间绝密,只有小人得知。故而,等诸位大人都到齐后,小人再通知手下前来,运大人们去往黑海诸岛” “了然”墨书不感意味。 “九哥!?” 突然,不远处草丛中钻出一身穿破烂布衣,满脸尘土的年轻身影。 墨书眉头一皱,应声看向后方跑来的年轻身影“你他娘怎么跑这儿来了!” “我,我还想问你呢...”拓拔启似是有些心虚。 “呃,诸位大人这是,认识?”李狗蛋忐忑出声。 “有你他娘的什么事儿,一边儿待着去!”富大海没好气道,且越看前者越来气。 堂堂一个月人,竟为他国之人做牛做马。如此窝囊之举,要不是此间事重,他都恨不得当场将其狠狠拾掇一顿。 “行了” 墨书摆手打断,看着李狗蛋那副畏惧模样,语气不由放缓道“去附近歇着吧,我们说些事” “大人,那这些马?”李狗蛋试问道。 “无妨,它们认得回家路”说完,墨书拍了拍近前马屁股。 昂首嘶鸣下,战马一路狂奔而去。 连同富大海在内,几人纷纷效仿。一匹匹龙虎驹极通人性,伴随着阵阵嘶鸣,相继迈出铁蹄,绝尘而去。 “是,是,小人告退”李狗蛋连忙俯首离去。 一旁,富大海满是诧异“书哥,你,你这脾气啥时候这么好了?” 墨书并未接话,望了眼已经走远的李狗蛋,这才看向拓拔启“此行有我在,你不必随行,回去吧” “九哥,我好不容易才...” “我等,见过侯,公子!” “我等,见过公子!” 自一道道尊声落下,九名身着粗布麻衣的年轻男子相继从草丛中走来,俯首抱拳。 “嗯”墨书微微点头。 拓拔启挂上笑容“九哥,我也是带兵的人了” 闻声,墨书张了张嘴,可当看到拓拔启身后的九人时,最终还是又咽了回去。 “罢了”墨书微吐一口郁气“既然想去,那就装得像点儿!” “是!”拓拔启面色一喜,可随之便犯起了难“九哥,何为,装得像?” 墨书无奈撇嘴,扭头看向身后“都他娘叫个啥,自己说!” “都他娘记好喽!爷爷姓肖名山,江湖人称鬼一刀!”一布衣男子撸起袖口,放声大喝。 一旁,同样身着短打,模样俊俏的男子低头怯弱道“我,我叫秋生,见,见过诸位” “都看本公子作甚?一个个死穷酸”一锦衣男子双手环抱,满是不屑。 …… 直至最后一人说完,拓拔启狠狠抽了抽嘴角。 他何尝不知对面这几人都是不祥骑的一员,而反观自己这边。 虽都是粗布麻衣着身,但那一板一眼间无不透露着浓浓的军伍做派。 “都看见否!以后就这般行事!” “是!” “是!” 九名粗布麻衣男子当即抱拳,俯首沉喝。 眼见如此,墨书直接扭过头向着一边树下走去。 “哎,书哥你等我会儿,等我会儿!”富大海赶忙追上。 原地,拓拔启面色极其难看“半个时辰,谁若学不会,自己投海喂鱼!” 九人面面相觑,瞅了瞅一旁的几名不祥骑,九人都有些拉不下脸。 不过在看到拓拔启那张黑脸时,最终还是硬着头皮纷纷上前,虚心请教。 第241章 三人的特殊待遇 午后时分,黄昏将至。 随着大半天过去,期间不断有队伍抵达此处,无一例外,皆轻行便装,且不论是模样还是身材都无从挑剔。 值得一提的是,除了先前墨书和拓拔启带来的人外,后面所到之人全都是被专人押送而来,且手脚皆被束缚。 眼见人到的差不多,李狗蛋隐晦请示过后,随之放出信鸽,通知分散于各地的暗差集合而来。 不多时,一艘样式老旧的楠木商船自海面缓缓驶来,停靠于码头处。 十余名精壮船夫相继走下船梯,快步而来。 “大人!” “大人!” “嗯”李狗蛋面色不变,指向附近被麻绳束缚手脚的百十号人“动作麻利些” “是!” 喝罢,十余名船夫不做犹豫,纷纷开始行动起来。 虽都是船夫打扮,可那一张张面孔却极为凶狠,尤其眼底间的那份煞气,绝非寻常人能有。 十余人两两一组,动作极为娴熟。不一阵功夫,岸边百十号人尽皆被押至船上。 没有过多耽误,趁着黄昏夜色,李狗蛋亲自下令,商船扬帆起航,一路向南。 商船底舱幽暗潮湿,伸手不见五指,百十号人挤在一起,甚至连呼吸声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书哥?书哥你在哪儿呢?”富大海试探吆喝道,同时感觉到腿上压了个人 “娘的,谁躺小爷腿上了,滚一边儿去!” “你他娘看清了再踹!”墨书老脸顿黑。 “呃...书哥?”富大海有些不确定。 墨书没好气的又往上凑了凑,相较于潮湿的地板,能枕着如此一双柔软的大腿,他也算知足了。 “两位这是,认识?”附近黑暗中传来声音。 富大海问道“你是哪个?” “别怕,那些人不会伤及你们的性命”声音再次传来。 “你小子说话怎么还一套一套的”富大海不由纳闷。 “我叫马六,这趟船是开往黑海的,大家无需担忧。到时候顶多,顶多也就失个身,都是男的,想开些就好” 闻声,富大海好像明白了什么,试探道“你知道的还挺多嘛” “我,我上次就被那些人押去过黑海,知道的自然多些” …… 两人交谈之际,墨书很快也明白了过来。 此次秘密入黑海,除了他和拓拔启,富大海外,估计其余人全都不知道挤在此处的皆为大月军伍。 “都嘀咕什么呢!给老子安分些!” 突然,伴随着一道呵斥,李狗蛋护着油灯自舱梯走下来。 借着灯火,李狗蛋很快便找到了三道身影“你,你,还有你,随老子来!” “大,大人,这脚还绑着呢...”富大海颤声道。 “娘的,就你麻烦!”李狗蛋骂骂咧咧,掏出匕首一一将三人脚踝处的麻绳割断 “都愣着作甚,走!” “你,你想干什么...”墨书颤颤巍巍,蜷缩角落。 李狗蛋语气渐冷“再不走,老子现在就了结了你” “是,是,小人这就走!”墨书慌乱爬起,连忙向着舱梯处跑去。 眼见如此,拓拔启,富大海不做犹豫,纷纷低头跟上。 不多时,在李狗蛋的带领下,三人来到上层某处住舱内。 相较于下面阴暗潮湿的底舱,这里显然要优越许多。不仅有着床单被褥,更有诸多小食茶点。 李狗蛋插好房门,随之躬身做礼,低声道“三位大人,刚才多有得罪,还请大人们见谅,见谅” “你做的很好”墨书微微摆手,再道“不过,你将我三人安排到这儿,就不怕让人看见么” “还请大人放心,抵达盘石岛前,三位大人都可随意活动。 小人已经吩咐好了,在他们眼里,您三位都是给了好处的,无需担忧。 就是,就是闲暇时需要大人们做些扫扫地,擦擦窗之类的活计” 富大海不由而笑“没看出来,你倒很会做人嘛” “哪里哪里,当初几位大人率队自行而来,小人就知道大人们的身份非同一般”李狗蛋躬身接话,无比恭敬。 墨书点点头“行了,去忙你的吧” “是,大人们要有什么需要,随时吩咐小人”说完,李狗蛋有些别扭的做了一礼。作罢,这才转身退出屋内。 眼见前者走后,富大海只身一跃,美美扑到床上“哎呀,这他娘可算是能躺会儿了” “别给床压折了”拓拔启无奈道,转身落座于茶桌旁。 “九哥,听说那黑海...” 不等拓拔启说完,墨书低声打断“隔墙有耳,这几天就踏实住着,一切等到了再说” “启明白”拓拔启郑重点头。 富大海伸起脑袋,跃跃欲试道“哎我说,闲着也是闲着,要不咱仨玩会儿投壶?” “哪有壶,哪有箭?”墨书撇嘴。 “这还不简单?”富大海腾的坐起。 四下瞅了瞅,目光很快便移到了桌面上的茶壶,以及旁边的几双筷子。 于是,富大海二话不说,抱起茶壶一饮而尽。 接着将壶盖随手丢到一旁,然后又比划了几下距离,很是认真的把空茶壶放在大几米外的距离。 一切作罢,他抓起筷子递给墨书,拓拔启“一人三根儿筷子啊,看谁投的多” “你他娘还真能想办法...”墨书无奈接过筷子,问道“赌头儿呢?” “呃……我想想昂”富大海摸了摸下巴,道“要不玩小点,一局一千银,没钱打条子也成!” “你说的?”拓拔启挑眉。 “昂,昂...”富大海顿感不妙。 “九哥,你先?” “好说”墨书嘴角弯起,三根筷子随手丢出。无一例外,尽皆入壶。 不等富大海反应过来,拓拔启手握三根筷,一把丢去。 铛!铛!铛! 伴随着三道清脆声,三根筷子稳稳落于壶内。 拓拔启侧目“该你了” “那啥,哎呀,这肚子怎么不...” 墨书一把拉住富大海“赶紧的,一局一千银,没钱打条子,自己说的话别他娘忘了啊” “我...”富大海欲哭无泪,有那么一瞬间他都恨不得抽自己两嘴巴子。 奈何在墨书,拓拔启的胁迫下,富大海最终还是重新拿起了筷子。 第242章 消失不见的欠条 可由于心里紧张,不仅原有的水平没发挥出来,反而比新手还要手生。 整整三根筷子,别说投进一个,就是连壶口都没碰到。 “小启,记” “好”拓拔启应声拿起放在木柜上的纸笔。 墨书瞥了眼一旁富大海,慢悠悠道“今,富大海欠银两千,书一千,启一千。以此为证,清还之后,两不相欠” “写好了!”拓拔启几乎在同一时间收笔,继而拿向富大海“按手印儿” “不,不是,这也没印泥啊...”富大海满脸憋屈。 “这个好说”拓拔启不感意外,转身拿起砚台“沾墨汁,按!” “我...” “嗯?”墨书侧目。 眼见两人目光投来,富大海心里一横“按,我按还不行嘛” 很快,一个黑指头印便出现在了欠条上。拓拔启吹了吹,满意收起“来,接着玩儿” “不玩儿,打死都不玩了!”富大海连连摇头。 “嗯?”墨书再次侧目。 “不是,这天底下哪有强玩儿的道理!” 拓拔启上前一步“你让我们陪你玩,现在自己又不玩了,是何道理?” 墨书挑眉道“若继续玩,我和小启一人两根筷子,你四根,如何?” “真,真的?”富大海有些不信,同时也有些跃跃欲试。 “赶紧的,不行这次你先来!” “咳咳,那你俩可别不认账啊!”说罢,富大海深呼两口大气,调整了一番后,极为认真的开始投壶。 至此,三人全身心投入游戏之中。 直至深夜,墨书,拓拔启两人实在扛不住困意,纷纷睡了过去。 而富大海则盘坐在地面,看着身前密密麻麻一大堆欠条。 整个人不仅没有半点困意,反而有了种现在就跨上战马,冲锋陷阵的念头。 仿佛只有如此,心里的那口郁结之气才会彻底吐出来。 商船依旧于海面上稳稳前行,目的地,便是黑海诸岛之一的盘石岛。 整整六日海程,富大海好像彻底陷了进去,除了吃饭睡觉就是拉着墨书,拓拔启投壶。 而随着面前的欠条越堆越高,甚至整条船再也找不出一张净纸时,一场本该早就结束的投壶游戏这才不了了之。 夕阳西下,萧风瑟瑟。 富大海默默坐在床前,一张一张数着那好像永远也数不完的欠条。 一张两千银,一张两千银,数到最后,富大海深深吸了口气,又深深吐了口气。 虽是破了财,但投壶手艺却是实打实有所精进。想到这里,他不由宽慰了许多。 回头看了看,发现墨书,拓拔启两人不在后,他很是自然的抓起一把欠条丢出窗外。 然后看了看剩下的欠条,好似还有些多,又抓了一大把丢出窗外。 看着飞向海面的欠条,富大海这才暗自松了口气。 当天午后,在经历了六天七夜的漫长海程下,商船驶入黑海域,成功靠岸盘石岛。 岛有多大,谁也不知,但从周边海岸线停靠的战船来看。此间驻守之军,至少也有三五万之众。 码头边,在两侧数十名蛮野国水卒的注视下,李狗蛋忐忑站在原地。 自前方走来一支百人小队,李狗蛋连忙上前,卑躬屈膝道“小的李狗蛋,见过萨蒙百长!” 队伍前列,一身穿飞禽军袍,肤色极白的青年扫了眼附近被束缚手脚的百十号身影,满意点头 “李先生这次带来的月奴,质量很好!” “多谢萨蒙百长夸奖,这都是小的应该做的”李狗蛋陪着笑脸。 萨蒙亲切拍了拍前者肩膀,随之扭头大喊“来人!将这些月奴统统押送至我熊营奴区” 一声令下,后方百名熊营水卒纷纷行动起来。 待将所有人手脚间的麻绳解开后,熊营水卒围于两侧,如赶猪吆羊般驱赶而去。 队伍后段,富大海脸色极为难看。被人这般当畜生驱赶,这辈子还是第一次。 附近,一熊营水卒抬手就是一鞭子“你看什么看!走!” 富大海龇牙咧嘴,后背火辣辣的疼。 不过想到此间重要后,最终还是一声没吭,随着队伍闷头向前走。 墨书沉默不语,隐晦观察着四周环境。随着队伍穿过密林,一处淡水湖映入眼帘。 湖边营帐林立,甲士遍布,随处可见外围巡逻的小分队穿梭于山野间。其中不乏个别小分队狩得野兔,野鸡,野猪等野味。 不多时,在两侧熊营水卒的押送下,队伍抵达一片四周围着木栅栏的区域前。 “从今往后,这里,便是你们的家”萨蒙扫视着前方百十号身影,放声再道 “记住,我叫萨蒙,是你们的奴隶主。当然,以后你们会有很多个主人,但现在,我便是你们唯一的奴隶主!” “在这里,你们吃住都会得到同我熊营将士一样的待遇! 没人管着你们,没人限制你们的自由,你们可以尽情驰骋在这座岛屿上。 但是!首先一点,你们要学会听话,服从。 让你们干什么,你们就得干什么。谁要是待不下去,想着逃跑,大可以光明正大的离开,游回大月境内” 说到这里,萨蒙嘴角不由弯起“前提是,你们得保证不被海水淹死” “好了,去熟悉熟悉你们的新家吧,会有老月奴教你们如何学会听话,如何学会服从” 说完,萨蒙挥了挥手,率领百人小队大步离去。 人群间,富大海扫了眼前方那片被木栅栏单独隔出来的区域,又瞅了瞅离去的百人小队“书哥,这帮人就这么走了?” “知道啥叫散养不?”墨书平静说道。 富大海一愣,当即反应过来“他奶奶的!敢情这是将咱当畜生养了!?” “没听见那帮人一口一个月奴么”拓拔启无奈撇嘴,率先走向前方区域。 “诸位,既来之则安之,先进去安顿下来吧”一布衫青年向着人群挥了挥手,脸上看不出半点恐慌之色。 声音稳重醇厚,富大海有些熟悉,看向前者“你叫,马六?” 布衫青年回眸,很快便想了起来“哈哈,是你们” 第243章 岛东的断崖 “当初你们不是被带走了么,怎么如今却是好端端的”布衫青年有些意外,但也不乏惊喜。 “别提了”富大海不爽摆手,愤愤不已“起初还以为那老小子良心发现,谁成想拉着我们仨当佣人去了” “出门在外,能活着就不错了,胖兄心放宽些”马六淡笑道。 墨书抱拳做礼,回以微笑“看来以后,还要马兄多多照顾啊” “都是月人,互相帮衬是应该的”马六笑着点头,问道“还不知你二人叫个啥?” 富大海张口就来“昂,我叫狗剩,没姓” “黑土,黑心的黑,土地的土”墨书神色不变。 马六朗声道“哈哈,狗剩,黑土,这名儿不赖,好养活!” “饶命,饶命啊!!” “啊!!胳膊,我的胳膊!“ “疼!疼!快松开啊!啊!!!” ……… 忽然,随着前方驻地内一道道撕心裂肺的哀嚎声传来,墨书眼皮子不由跳了跳。 哪怕还未进去,可也能想到里头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是,打起来了?”马六有些发愣。 墨书无奈而笑“应该,已经打完了” 与此同时,奴区内 六道鼻青脸肿的身影整整齐齐抱头半蹲在帐外空地,期间全身哆嗦,连头都不敢再抬起来半分。 一旁,拓拔启冷冷站在原地,周边已经围聚了二三十号人。 值得一提的是,所有人都是抱着看热闹的态度,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妥,仿佛已经见怪不怪。 眼见来人,拓拔启上前一步“九哥” 马六不由看向身侧“黑土兄,这,这位不是当初同你们一起被带走的兄弟么?” “我老舅家小子,平日就喜舞刀弄枪”墨书笑着点头。 马六瞥了眼抱头蹲在原地的六人,苦笑道“这,这位兄弟还真是性情中人...” “九哥,此六人就是那萨蒙口中的老月奴,在这里已经有段时间了” “嗯”墨书迈步上前,随意挑了个人问道“哎,叫个啥?” 白净青年捂着左眼,堪堪抬起头“我,我叫奴九,是,是熊营奴区管事” “这儿就你们几个?” “是,是,原本这里也有百十号月奴,不过很多人都随蛮野国的女人一同回猛犸大陆了,只留下我们六人住在这里”奴九颤颤巍巍接话道。 墨书也不在乎,盘腿坐在地上“看你小子穿的倒也干净,看来那些当兵的对你们不错?” “是,也,也不是”奴九咽了口唾沫,老实答道 “你,你们新来的可能还不知道,我们这些人其实都是专门侍奉蛮野国的女人。 也正因如此,我们才会穿的干净些,吃的也还算不错。 可最重要的就是得听话,要是惹到哪个蛮野国女人不高兴了,最轻也是三十鞭子起步” 墨书面色难看“侍奉女人?敢情将我们黑到这儿来,就为了侍奉女人?” “小,小声些,要是让那些人听到,免不了一顿毒打”奴九赶忙制止,四下望了望,待发现附近并没有熊营水卒路过后,这才松了口气。 富大海上前质问“那女人呢?小爷怎么半个女人影子都没看见” “上次来的蛮野国女人都,都已经走了。不过,听说最近又要来一波,且比上次的还多。 通常都是一些贵族女人先到,如果有幸被那些贵族看上,那还好些。如若不然,就,就...” “就什么?”墨书皱眉。 奴九好像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声音再次颤抖了不少“如若不然,就会彻底沦落为那些蛮野国女人的玩物。 常常都是一夜服侍七八个,活活累死的不在,不在少数” “娘的,一夜七八个?那帮狗崽子还真拿咱当牲口了不成!?”富大海顿时不淡定。 “对,对了,还有个事忘了说”奴九招呼着一旁五人纷纷从怀中掏出一把黑布条 “这是给你们准备的身份条,得绑在头上。每一条上都有编号,也就是你们以后的名字” 墨书随意抽出一个,扫了眼上面奴二十七的字样,起身道“行了,看来这顿打没白挨” 说罢,墨书环视了圈周围一排排营帐,继而向着不远处那顶看似较为精致的营帐走去。 “那,那顶营帐...” 墨书侧目“如何?” 奴九一个哆嗦,连忙摇头“没,没事,您自便,自便” 见状,富大海也不做犹豫,专门挑了条奴八十八字样的黑布条后,赶忙追上已经走远的墨书。 很快,墨书走进了营帐。其内不大,更算不得精美,但却胜在干净。 回想起今日所发生的种种,他默默坐在了矮案前,不禁陷入沉思。 如今处境看似自由,却处处都存在束缚。 想要靠一己之力,绝无可能从此逃离,更别提将消息传递出去。 除非集众人之力,方有一线机会。而这个机会究竟有多小,自从踏入岛上的那一刻起,他便心如明镜。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至少在探查清黑海诸岛的情况之前,这些还远不是现在所要考虑。 “书哥,你这是想啥呢?” 耳边传来声音,墨书陡然抬头。 只见对面案前,富大海悠哉悠哉喝着热茶,好似像回到了自己家般,完全没有半点生涩。 “你何时进来的?” “进来有一会儿了”富大海随意接话,再道“对了,启哥说四处转转,晚上吃饭的时候再过来” 墨书难掩意外“这他娘前脚刚到,你就将吃饭那摊子事儿整明白了?” “也就随口问了两句,听说这岛上伙食还不赖,时不时还有野味儿吃呢”富大海兴致盎然。 墨书恍若未闻,看了看帐外天色,道“我记着刚来的时候,岛东面有处断崖,并无军队驻守” “昂对对对,我在船上的时候就注意过,离咱这儿应该不远”富大海点着头,喝了口茶后继续说道 “我还纳闷儿呢,那地方为何没安插人手。方才顺道问了那奴九一嘴,说是这蛮野国的人都信仰什么鬼神仙。 那断崖乃是盘石岛最高处所在,蛮野国的人害怕打扰神仙,基本从来不会靠近那处断崖” 第244章 不才,在下姓墨名书 “如此说来,倒是方便多了”墨书缓缓起身,目视帐外 “今晚帮我将奴九约出来,就在那处断崖碰面。此外,再安排两个人,随行” 富大海面色一正,果断起身“是!” “行了,出去和大家伙儿都认识认识”墨书嘴角挂笑,轻松迈出帐外。 见状,富大海罕见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心里却默默盘算了起来。 当夜,盘石岛东侧断崖处 夜色已深,虫鸣不断。 墨书一人站于崖边,双手负立,目视前方。虽什么都看不到,除了黑就是黑。但他依然看着前方,看着正东方的天际。 不知过了多久,自后面传来动静,墨书转过身看向走来的奴九。 “大,大人,不知叫小人来是有何事”奴九止住步子,忐忑道。 “大人?”墨书挂上抹玩味笑意“你是从哪里看出来,我是大人?” “小人自幼随家父沿街叫卖,不说阅人无数,也差不了多少。今日见大人第一面的时候,小人便能看得出来您绝非常人。 若非自愿前来,那些人又怎会有本事将您黑到这里” 话音一句句入耳,墨书笑容愈发浓烈“没看出来,你不仅眼珠子好用,这脑子,也好用的很呐” “大人过誉,过誉了”奴九连忙俯首。 “既如此,那便说说吧” “是,是,小人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奴九在心里组织了一番语言,继续说道 “大人,咱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叫盘石岛,乃黑海诸岛的边缘岛屿。 至于整片黑海诸岛究竟有多少岛屿,小人的确不甚了解,但据小人所知,黑海诸岛内绝不会少于十个像盘石岛这般大的岛。 而盘石岛作为边缘岛屿,驻扎的都是蛮野国军队。 在猛犸人的军队里,蛮野国的地位较低,上面还有骠国,扶真国等地位较高的军队。 不过那些军队都驻扎在黑海诸岛内部,通常不会外出。 一些外出巡逻,侦查我大月海疆的事都是由蛮野国等几个地位较低的国家所组成的军队” 墨书微微颌首,问道“听外界传言,此次驻扎黑海诸岛的八国之军共计百万余众,对此,你觉得属实否?” “百,百万!?”奴九瞪大双眼,随后连连摇头“这,这绝对不可能!” “这么说,你知道这八国之军的底细?” “不,不是,小人只是当初听那些蛮野国兵士醉酒后说起过。好像猛犸人所有的兵力加起来都不过四五十万,而且还有好多不善作战的辅兵” “四五十万?”墨书不由皱起眉头“今日临岛,我曾亲眼目睹停靠在海岸线的战船。如此体量,光是这盘石岛的军队,怕都不止三五万人吧” “大人您有所不知”奴九有些紧张,咽了口唾沫后才继续说道 “猛犸人的战船都是摆设,别看有的船造型极大,其实最多也就和那些寻常巡逻的战船一样,能容六七百人都算多得” “你确定?” “确,确定,小人绝不敢蒙骗大人!”奴九扑腾跪地,颤声道 “当初搬运货物,小人曾亲自上去过那些看起来极大的战船。 其实说俗点儿,那些大型战船就是个铁王八。为了船体平稳,且不怕撞击,猛犸人的船匠就想了很多幺蛾子。 而也正是如此,导致那些大型战船内部空间极小。大人要是不信,以后有机会可以亲自上去看看” 墨书微微颌首“还有一事,这盘石岛上,现在就你们六个月人?” “是,现在就剩下我们六个。不过,不过别的岛的情况小人确实不知道” “这么说,黑海诸岛的每个岛也有像这样的奴区?” 奴九肯定点头“大人说的不错,每个岛都有一个奴区,里头住着的都是月人” “嗯...”墨书沉思片刻,再问“这里的主将是谁,住在何处” “回大人,驻扎在盘石岛的军队叫兽人军,全归一个名叫佩吉的人指挥。 不过小人从未见过此人,只听说这佩吉身高近九尺,满脸横肉,体型极为骇人,好像,好像就住在岛西营区” “就这些?” “昂,对,对了,听说那佩吉喜欢钓鱼,但具体在何处钓,小人也不知道” “佩吉...倒是有意思”墨书舔了舔嘴唇,不由陷入了沉思。 “你们,是何人?” 突然,一道质疑声从不远处传来。 月光下,一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干瘦男人拿着鱼竿缓缓走来。 原地,墨书面色不变,挑眉道“你是哪个?” “看模样,你们是新来的月奴吧?” 蓑衣男人打量了番对面两人,嘶哑开口“这么晚跑到这儿来,作甚?” 墨书脱口而出“逃跑” “哈哈哈,你这小月奴倒是有意思”蓑衣男人开朗大笑,自顾自找了块圆石坐了下去 “据我所知,盘石岛距大月海疆最近的岛屿也有四五天的船程。你们这是,准备游回去?” 墨书嘴角一撇,毫不顾忌的盘腿坐在原地“你一个猛犸人,却穿着我大月的蓑衣,戴着我大月的斗笠。怎么,就这么喜欢我大月?” “喜欢谈不上”蓑衣男人摘掉斗笠,摆弄了一番“不过这月人做的东西,倒是好用” 借着月色,墨书这才看清了前者的面容“没看出来,你这人长的和善,说起话来倒也客气” “哈哈,我不过就是白天做做饭,晚上睡不着出来钓钓鱼,和那帮当兵的可不一样” “这么说来,你是个老伙夫?” “老伙夫?”蓑衣男人愣了愣,不过很快便笑了起来“要不说还是你们月人会起名字,一个做饭的都能有老伙夫这般雅称” “雅称算不上”墨书笑意渐浓“顶多算是个再简单不过的称呼” 蓑衣男人浮上几分赞赏“刚到此处,却能谈笑风生,不见惧怕,你这个小月奴可是有些来头啊” 墨书淡淡一笑“不才,在下姓墨名书,大月墨氏直系嫡子,不祥主将,神武军侯。 家父墨凌云,大月墨氏当代家主,手握三十万虎贲铁骑。三疆大军,万千战将之中枢。 祖父墨染白,大月墨氏当代老家主,大月朝第六任武王,现颐养于不周山之上” 轰! 静,无比的静,随着话音缓缓落下,周围空气都好像凝为实质。 第245章 你诈我!? 奴九艰难吞咽了口唾沫,呆滞问道“大,大人,你,你脑子还,还清醒否?” 墨书恍若未闻,只是笑眯眯看着蓑衣男人“怎么,小爷都自报家门了,你还打算藏着掖着?” 一息,三息,五息,足足数息而过,蓑衣男人淡淡出声“本将很好奇,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喏~”墨书指向奴九“这小子说你爱钓鱼,这不对上了嘛” “单凭这一点,怕是证明不了吧” “也是”墨书很是赞同的点点头,继续说道 “蓑衣,斗笠,都是我大月产的。虽说值不了几个钱,但能在这鬼地方出现,怕也是费了一番功夫。 如若你只是个做饭的,谁又会费心费力,专门为你搞来这一身行头?” “哈哈,哈哈哈”佩吉摇头大笑“起初倒是不信,不过此番言论下,本将倒信你是那大月墨氏的子嗣了” “不过,纵是你猜到了又有何用。本将只需一声大喝,便有我猛野国的勇士来将你拿下!” 墨书旁若无人的扣了扣耳朵“叫吧,叫大声些,小爷听着呢” “小子,你莫不是真不怕死?”佩吉语气渐冷。 “你看,又露怯了不是?”墨书无奈撇嘴,悠悠再道 “且不说这附近有没有巡逻的,本来吧,小爷就寻思你在外面散布的那什么身高九尺,体型极为骇人,都是为了迷惑旁人。 毕竟一个如此悍勇且神秘的将军,谁又能不惧三分呢。但好赖也是个将军,想来这耍刀弄枪的本事应该也差不到哪儿去。 可你方才的第一反应却不是直接将我拿下,此一为,算是将你自己暴露了个白白净净。 原来,这兽人军的主将,佩吉将军,之所以散布谣言,就是为了掩盖自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佩吉猛然起身,激动质问“就算你猜到了所有,你又从何知道,我是个读书人!!” “你们,是何人。这么晚跑到这儿,作甚?”墨书淡淡说着“这两句话,佩吉将军可还熟悉?” “如何!” “一个海对面的人,出口却满是我大月的词缀。佩吉将军不但是个读书人”墨书嘴角带笑,看着前者“还是个喜好研究我大月的读书人” “你!”佩吉瞳孔紧缩。 月光下,他看着那张不过二十上下的年轻面孔,虽面容带笑,可他却越看越恐怖,越看越心惊。 一个不过二十上下的年轻人,竟有如此心思,如此城府,这般人别说蛮野国,就是整个猛犸大陆都难觅其一。 最终,佩吉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般,一屁股瘫坐下去“大月墨氏,果然,名不虚传” “过奖,过奖”墨书连连做礼。 “哼!今日能死于你手,也算不亏”佩吉面无表情,默默闭上双眼“动手吧,本将,只求一个痛快” “谁说,本侯要杀你了?” “怎么,还想在我身上得到情报?”佩吉睁开眼睛,略有不屑“你觉得,可能么?” “看看,这什么情报不情报的,佩吉将军生分了不是?” 墨书随意摆手,挪了挪屁股后,接着说道“想来,佩吉将军只想做个读书人,却不知因何卷入了这场战争”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佩吉冷言冷语。 墨书完全不恼,脸上依旧带着笑容“既然佩吉将军如此喜爱我大月风土,不知有没有想过到文院同诸国夫子们谈古论今,吟诗作对,一展胸中抱负?” “文院?你说的可是大月皇都的文院?” “正是” 佩吉面色有些松动,可语气依旧冷冰“哼,那等圣地,天下读书人哪个不曾向往过,可我佩吉,此生却已无缘笔墨纸砚” “何来无缘,佩吉将军此话,可是为时尚早啊”墨书不紧不慢,缓缓道来 “这文院的确难进,尤其是他国之人,若没点儿真材实料,怕是连大门都迈不进去。 可归根到底,这文院也是人开的不是?旁人说话不管用,我这姓墨的说话,高低还是有些用的” “要进,那便堂堂正正的进!如此龌龊手段,我佩吉,还不屑如此!” 墨书当即抱拳,正色道“佩先生之风骨,在下佩服!” “你以为,我会因此而叛国么?”佩吉不为所动。 “自然不是,佩先生虽无缚鸡之力,可胸中浩然,却远胜百万雄师!” 墨书再次抱拳做礼,喝罢,随之放下双手“可佩先生要明白,你蛮野国的勇士哪一个没有爹娘,哪一个没有亲人。 届时,整个蛮野国上上下下皆挂丧幡,家不成家,国不成国。 你,本有能力改变这一切,可就因你今日一念之差,才会造就如此惨状” “笑话!大月墨氏的人,都喜欢白日做梦,痴心妄想么!” “笑话?”墨书果断起身,剑眸间再无半点客气,无比凌厉的直视前者 “怎么,你以为这场战争你们会赢? 你以为凭借那不过数十万的八国弱军,便能胜我大月百万虎狼!? 你以为凭借那一艘艘中看不中用的破船,便能胜我大月历经数代,数十代船匠改良打造的战船!? 你以为你们在此大张旗鼓,屡犯我南海疆域,实则图谋东海疆域的意图,我大月看不出么? 要论这调虎离山的本事,我月人,是你们祖宗!” “你们!才是白日做梦,痴心妄想!” “本侯不怕告诉你,明日一早,此间消息便会呈到我南海大将军的案前! 届时,任你等布防黑海,任你等千般算计,万般谋划,在我百万虎狼面前,也将灰飞烟灭!” “你,你是如何得知我军兵力!如何得知我军战船羸弱!又,又是如何得知我军欲图东海疆域!!”佩吉面色大变,眼底间充满了不可置信。 墨书收起怒色,随之咧出一口大白牙,人畜无害道“猜的” “你,你说什么?”佩吉先是一愣,随即勃然大怒“你诈我!!” 墨书无所谓道“这不都诈出来了嘛” “你!”佩吉气血上涌,突然,一口黑血再也压制不住,自嘴角溢出。 第246章 我,只是个读书人 “气大伤身,佩先生还是得注意身体”墨书好似胸有成竹般,说完向着前方林间拍了拍手。 月色下,两道年轻身影相继钻出草丛,快步走来。 “侯爷!” “侯爷!” “嗯”墨书微微点头,轻声道“通知下去,让奴区的所有人都来这里,准备,回家” “是!” “是!” 两人同时沉喝,继而果断离去。 一旁圆石上,佩吉亲眼目睹眼下所发生的一切“你,早就做好了万全准备?” 墨书侧过头,随意扫了眼已经吓瘫过去的奴九,满不在乎道“算不得准备,歪打正着罢了” 佩吉用袖口擦拭了番嘴角血迹,深深吐出一口郁结之气。 看着那个满不在乎的年轻身影,他知道,今日的这场博弈他输了,彻彻底底的输了。 “行了,现在不想说就别说,我也懒得听,等会儿全都写下来就成” “你就这么确定,我会叛国?”佩吉问道。 墨书反问道“就算没有今日之事,你觉得,这场战争你们真的会赢么?” 话音入耳,佩吉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最终,还是缓缓低下了脑袋 “说实话,对于这场战争,从一开始我便不抱有任何希望。 虽然当初的天朝已经不复存在,但那片土地上的人,却从来都没有变过” 说话间,佩吉下移身体,靠在圆石旁。 整个人都没了半分力气,好像只有身后的圆石才能堪堪稳住身形。 “可我,只是一个读书人,一个生在王庭,对兵法谋略涉猎颇深的读书人。 原本,我只想做一个纯纯粹粹的读书人,着我之书,扬我之理。 但王却让我领兵,让我远渡重洋,带着我蛮野国的勇士来到这里。 其实当初王告诉我的时候,我便极力反驳过。 大月,虽不是天朝,但那片神秘的东陆之土,远不是表面那般简单。 可惜,王不听,也可以说,王同样没有选择。八国,整整八国合议,我蛮野国甚至没有插话的权利。 那些人已经疯了,他们认为自己才是天朝后裔,他们要夺回属于他们的一切。 哈哈,可笑吧。就是这么一群无知的疯子,东拼西凑了不过三十余万的杂号军队,就想要覆灭那片曾经被天朝所统治的土地。 他们被欲望蒙蔽了双眼,他们被利益支配了躯体!他们亲手捂住了耳,遮住了眼! 他们!永远都喜欢蹲在井底,以为头顶的那片天空便是全部!” 佩吉愤然起身,激动下,全身颤抖不已,乃至面庞间都不由抽搐起来。 “可我能怎么办!我能如何!!王都左右不了的事情,又岂是我能左右!” 佩吉对着海面放声怒吼,极大不甘,极大压抑,仿佛都藏在了那袭单薄的身躯下。 最终,他深吐一口气,再次瘫坐下去。 “每一个时代,都会有着它所辜负的人。而这个时代,从来,便不属于我” 月色洒落,海风拂面。 墨书只是静静听着,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半句话。 不知过了多久,看着近前已经没了声息的瘫坐身影,他淡淡出声 “留在这里,迎接我军的到来。届时,你蛮野国上上下下,一兵一卒,皆无恙。 此间事了,你可以去文院,可以施展你一生的抱负” 佩吉略带不屑“你的话,又有几分真,几分假” “这,是大月墨氏的承诺” “大月,墨氏...”佩吉堪堪抬起头,看向眼前的年轻身影。 突然,后方一阵阵脚步声落下。 拓拔启,富大海,连同百十号身影纷纷快步走来。 “九哥!”拓拔启正色抱拳,脸上明显有着一抹不解。 马六忐忑不安,看着对面那张年轻面孔“侯,侯爷,您真的是神武侯爷?” “怎么,还能有假不成?”墨书笑问。 “不,不是,卑职先前...” “好了”墨书摆手,扫过附近一众身影,继而转身看向佩吉 “佩先生,现在,你只有两个选择。一,将你所知道的一切,交代出来,然后派船送我等离开。 二,随我等返回大月,届时,自会有人撬开你的嘴” “神武侯之言,倒是诚实”佩吉苦笑作罢,突然神色一凝,直视墨书“我只问你一遍,我蛮野国的人,能否无恙!” “能”墨书点头,没有加重语气,也没有刻意郑重面色。 只有一个简简单单,平平常常的能。 佩吉缓缓起身“黑海诸岛的情况,都存在我的帐内。你们在此稍候片刻,过后,我自会前来,为你们安排返回大月的船只” 言罢,佩吉默默向外走去。 “侯爷,这?”马六眉头一皱。 “无妨”墨书微微摇头,随意找了块石头落座“都找地方坐会儿,吹吹海风准备回家” “是!” “是!” 百余号身影相继抱拳,继而四散开来,分布于周边。 “书哥,那老小子是谁?”富大海凑上前,直至现在他还是一肚子雾水。 “佩吉,蛮野国将军”墨书淡淡接话。 “不是,这,这这...”富大海顿时语塞,整个人都处于一种云里雾里的状态。 拓拔启不免错愕“九哥,你是说,那佩吉愿意归降?” “算是吧”墨书伸了个懒腰,并未过多解释。 “不是,咱这前脚刚到,后脚你,你就将活儿干完了?” 富大海依旧处于懵逼之中,看着近前的墨书,他总觉得有种不真实,极大的不真实。 墨书双手后撑,目视前方天际“不是说那古镇外港的米酒风味极佳么,这次回去可得抓紧尝尝” “那米酒啥时候不能喝,有啥抓”话说到一半,富大海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顿时瞪大眼珠子“书哥,你意思是?” 墨书没有接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 不多时,远方天际微微泛白。 相较于夜里,此时吹来的海风明显多了几分湿冷,以及萧瑟。 山林露水间,佩吉策马而来,全身上下并无他物,只有一根粗大竹筒背在身后。 而至于竹筒里装的是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第247章 卖豆糕的姑娘 “吁~”佩吉微拉缰绳,看着走上前的墨书,不免有些意外“你就这么肯定,我不会派兵将你等围杀于此?” “你,不敢”墨书挂上些笑意。 佩吉好似有些不甘心,再问“此间消息并未传递出去,就算杀了你,又有何妨?” “对于旁人,我自然不敢肯定”墨书不紧不慢,神色间虽不曾表露,但那股自信却极为明显。 “但对于如此了解大月风土的佩先生,我却敢笃定” “哼!”佩吉面色不快,随手将竹筒甩向前者。 与此同时,一艘冲船缓缓驶来,停靠于远处沙滩边。 趁着天色还未彻底放亮,佩吉亲自带路。 一行人顺着小路走下断崖,期间没有半点意外,极为顺利的登上了冲船。 至此,船帆升起,船头改舵,向着前方,向着大月境内,驶去。 短短一夜之间,谁也不知发生了什么。 为何会碰到佩吉,佩吉又为何会归降,期间两人说了什么,又决定了什么,一切的一切都无迹可寻。 只是所有人都知道,这一夜过后,他们的使命皆已完成。 那原本注定会杀机四伏,满是荆棘的道路,一夜过后,阳光明媚,春暖花开。 而这一切,都是那个年轻身影,那个不过二十上下,有始以来大月朝最年轻的,军侯。 七日后,茫山大营,主帐内 帐内并无他人,只有两道身影。 墨凌寒危坐案前,不停翻阅着已经布满整张案面的草纸舆图,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缓。 而墨书则落座于侧案,自顾自倒上热茶。时而捏口点心,时而抿口热茶,悠哉悠哉,闲散随性。 不知过了多久,墨凌寒终于收回了目光,低声呢喃“如此看来,用兵的日子怕是不用等到五月份了...” 他看向下方侧案前,郑重道“小子,你这趟可是立大功了” “哪里哪里,咱就是出去瞎溜达了一圈儿,算啥大功啊”墨书连连摆手,不过嘴角处却不由的上扬。 墨凌寒抬了抬眼皮“别急着高兴,这擅离职守的罪,我可还没给你定呢” 墨书面色僵住“三叔,我听你这意思,不会,不会要来个功过相抵吧?” “你觉得呢?” “我...”墨书一时语塞。 “行了,说正事儿!”墨凌寒起身走向沙盘边缘,粗略扫了眼后, 随之拿起一旁类似岛屿的小模型一一摆放在黑海区域。 不一会儿功夫,十二三个岛屿模型便出现在了沙盘之上。 “看看,如何?” 墨书走向沙盘一侧,认真看了看后,点头道“没错,这便是黑海诸岛的全貌。共十三座岛,其中四处岛为荒岛,不仅驻军极少,附近岛屿还要常常运送淡水过去” 墨凌寒微微颌首,指向外围一处较大的岛屿“这,便是盘石岛吧” “是,此岛驻军约两万余众。附近相临的这座岛名黑礁岛,驻军一万余,也是蛮野国的军队驻扎,这两岛之兵皆为佩吉把控” “也就是说,这仗还没打,黑海诸岛的门户便向我军打开了?” 墨书正色抱拳“大将军可以这么理解!” “瞧给你能的!”墨凌寒弯起食指,照着近前脑门便敲了下去。 “三叔,你这下手也太黑了点儿吧...”墨书揉着脑袋,龇牙咧嘴。 墨凌寒没好气瞥了眼前者,随之双手背负,沉稳道“据你的描述,那佩吉也算可靠。不过在这战场上,纵是赤子之心,也不可尽信” “三叔,那这后手,该如何留?” “懂海战否?” “呃...不太懂”墨书摇头。 “不懂你问个蛋!”墨凌寒也不知哪里来的火气,抬腿就是一脚。 “这几天议事,就在边儿上给我看着!” 墨书弱弱问道“管饭不?” 墨凌寒顿时黑了脸“自己滚,还是老子踹你滚” “三叔再见!”墨书头也不回,转身就跑。 …… 四月初,南海疆已然步入盛夏。 烈阳高照,蝉不知雪,就连吹来的风都黏腻无比,伴随着阵阵热浪。 整整大半个月,除江陵道外,南疆三道之地接连调兵,近六十万水师围聚江凌海岸沿线。 大动作,数年,乃至数十年都不曾有过的大动作。 一时间,流言四起,传闻遍地。漫天的消息如狂风般席卷南疆四道每一处角落。 上至各地官府,下至平民百姓,无一不对眼下时局议论纷纷。 相较于西,北两疆,乃至东海疆域,南海疆都是长年处于安稳当中。 而今,随处可见的水师队伍穿梭于大街小巷,黑压压的大月船阵驶向江陵海岸。一切的一切都不再平静,不再安稳。 山雨欲来风满楼,黑云压城城欲摧。安定了数十年的南海疆域,在这短短大半月间,彻底动荡。 古镇外港,东市内 “这次可得过足瘾啊,再不喝以后怕是没机会喽”富大海抱着椰子,时不时就得砸吧一口。 一旁,方羽满是无奈“海哥,你这话说的,就不觉得晦气?” “晦气啥?反正小爷又不信命”富大海满不在乎,回头看着墨书,南川,沈知安,左丘野,何大山几人 “哥儿几个,要我说,咱今晚来个二场,如何?” “二你大爷!”墨书脸色黢黑,抬手就是一巴掌。 方羽不解其意“呃,啥是二场啊?” “别吭声,跟你没啥关系”南川撇嘴道。 “豆糕!今早刚做的豆糕,好吃不贵,便宜实惠!” 突然,自附近一道略显生疏的叫卖声传来,墨书皱了皱眉,不由侧目看去。 只见一布裙女子手持蒲扇,不停向着摊位前的豆糕扇风,驱赶蚊虫。 布裙女子头发微微盘起,脸上无任何粉黛。 可饶是如此,那张俏脸也极为精致,比起精心打扮过的女子毫不逊色。 南川同样看了过去“此女,怎么看着有些眼熟...” “你他娘看谁都眼熟”富大海当即就是个白眼。 “哎,那,那女的不是当初入云阁的那个么!”方羽率先认了出来。 “你们先去,我稍后就到”墨书摆摆手,径直向不远处摊位走去。 第248章 用兵,黑海诸岛 见状,富大海,南川,何大山几人你望望我,我瞅瞅你,最终很是默契的选择跟了上去。 对于当初那件事,几人全都历历在目。若这次再被人黑到哪个犄角旮旯去,至少,也能有个照应。 …… “豆糕,怎么卖?” 话音入耳,姜隐笑着抬起头“一块一钱,都是新...” 说到一半,她脸色一下僵住。 看着近前那张年轻面孔,姜隐有些慌乱,更有些不知所措。 “民,民女见...” “不必如此”墨书轻手托起对方,笑道“不曾想,姜姐姐不施粉黛,比施了粉黛还好看” 姜隐有些不自然得挂上些笑容“谢,谢大人赞美” “可否让我尝一个?” “自然,大人您请”姜隐略显局促,连忙铲起一块豆糕递过去。 墨书也不在意,随手捏起便送入口中。味道很好,没有过多的甜,只有浓浓的豆味以及三分清甜。 “这应该,是用绿豆和红豆做的吧?” “大人说的没错,不过主料还是绿豆,只添了两分红豆中和口味”姜隐轻声接话。 墨书细细品尝着“豆糕很好吃,可为何不在西市去卖,反而摆在这里” “这里清净些,没...” 不等姜隐说完,附近卖卤肉的中年摊主爽朗插话道“怪不得公子能问出这般问题,瞧您这身儿锦服都得赶上咱一年的买卖了吧,哈哈哈” “西市,去不得?”墨书不明所以。 “去得,怎么去不得”卤肉摊主大大咧咧,随声说道“只要交得起一天八十钱的市金,谁都能去西市做买卖” 一旁,方羽直接骂起了娘“摆个小摊还得交钱?那帮当官儿的想钱想疯了吧” “哎!这话可不敢乱说!”卤肉摊主连忙制止,眼底间不乏惊恐。 “皇都内,沿街摆摊者甚多,为了方便管理,是有市金这么一说。 久而久之,我大月各道府较为热闹的地方,也就纷纷效仿了起来”富大海悠悠出声,对此极为熟悉。 “这位公子所言极是”卤肉摊主赞同点头 “我等也就是图个薄利多销,不愿花那冤枉钱。不过按我说,现在这市金的确不贵。要放俩月前,想要在西市做买卖,那一天的市金都得二百钱” “如此说来,倒也公道”墨书微微颌首,看着摊位前还有几大盘的豆糕“姜姐姐,麻烦帮我装二十块” “好,大人稍等”姜隐展露笑容,随之低头忙活起来。动作很娴熟,不一会儿便装好了二十块豆糕。 “付钱”说完,墨书接过油纸袋,向姜隐点头示意后,率先走出人群。 “姓南的,付钱!”富大海双手一背,悠悠跟上。 南川气不打一处来“方羽!付钱!” “我...”方羽张了张嘴,看着近前一张张凶神恶煞的面孔,最终还是老老实实掏出了钱袋子。 …… 看着一行人走远,姜隐微微挂起嘴角。不知是因为一次性卖了二十块豆糕的缘故,还是其他缘由。 “豆糕!今早刚做的豆糕,好吃不贵,便宜实惠!” “豆糕!今早刚做的豆糕,好吃不贵,便宜实惠!” 吆喝声一遍接着一遍,仿佛有着用不完的力气。 豆糕很糯,人也很美。至此,江陵道少了个红纱女,多了个布裙娘。 夜风拂人,月色幽幽。 西市某处酒楼,一场大醉过后,连同墨书在内,几人四仰八叉,仰头大睡。 值得一提的是,今夜这场酒并没有喝多少,而众人却皆已大醉。 不论是谁都很清楚,如此肆意时光,自今夜过后,再难重现。 对于出征,仿佛每个人都早已习惯,但习惯的同时,又不可避免的会百感交杂。 或许是醉了,或许是没醉,醉了的人入梦中,没醉的人入想中。 两者出奇相似,一幅幅画面在每个人的脑海中重现。 有笑,有闹,有亲朋好友,有月下佳人,无一例外,尽皆美好。 所有人都很珍惜这一夜,正如他们清楚的知道不久后的厮杀漫天,尸山血海。 届时,没有时间再给他们缅怀过去,又或者憧憬未来。只有硝烟,无止境的硝烟。 三日而过,随着一道将令,一道可令百万大军的大将军令下发。 江陵海岸沿线近六十万水师再无一丝保留,伴随着出征的沉闷号角,大帆接连升起,战船接连出动。 各大战军序列井然有序,楼船,斗船,车船,艨艟等十余种大小战船随处可见。 以梯队到营,以营到军,以军到联军,海面之上船阵铺天盖地,一眼望不到头。 气势恢弘磅礴,无形间的压迫感可令日月无光,天地失色。 不见杂乱,不见无章,船阵依次出发。向着前方,向着征途,一路,南下。 与此同时,古镇内港,疾水营区 三千不祥骑驻足原地,同周边疾水营将士形成了鲜明对比。 军阵中央,墨麒麟大纛迎风飘扬,近百面墨麒麟战旗分散四周,于半空中猎猎作响。 下方三千骑皆披山纹甲胄,皆戴阎罗铁面。 不仅百户级以上武官,胸甲之上镶嵌着不同材质的墨麒麟圆徽,就是身旁战马所置马具都遍布麒麟暗纹。 场中无半点嘈杂,只有肃穆,乃至无形中所散发出的肃杀之气。 踏!踏踏! 伴随着一阵铁蹄声传来,在场所有人当即挺直腰杆。 哪怕原本的身姿已经极为挺拔,可随着那袭身披古金麒麟甲的年轻身影策马而来,所有人的身姿都在不觉间再次挺拔几分。 军阵前,墨书微微勒住马缰,从左向右,默默扫视着每一道身影。 直至扫视一圈,墨书面色一肃,迎风高喊“都,吃饱喝足否!” “饱了!” “饱了!” “饱了!” 三千齐喝,振聋发聩,响彻于天地间。 “今日!是我军出征之日,本无需多言,出征二字,于你们来说,早已家常便饭,习以为常! 但这场仗,不同以往。你们将要面对的,是从未涉及过的战场,是这片一望无际的大海!” “有人会在心里打鼓,有人会对这片陌生的战场生出畏惧! 这没什么可丢人的,本侯,也一样! 可本侯要告诉你们,大海,从不可怕,敌人,更不可怕! 我不祥自成军以来,大小血战历经数十余!面对的,皆为北陆强敌! 纵是那号称北陆王者之师的北冥人,也曾被你们踩在脚下! 而今,区区猛犸人,区区八个弱国东拼西凑出来的羸弱之军,竟想犯我大月海疆!本侯要你们告诉我,可能否!” 第249章 脸红脖子粗 “绝无可能!” “绝无可能!” 沉喝之声犹如滔天巨浪,坚定之色溢于言表。三千骑一遍又一遍放声大喝,尽显狂傲,尽展不羁。 马背上,墨书面容肃穆,黑发随风狂舞,一双剑眸明亮,亦璀璨。 他缓缓抽出腰间昆吾,单臂高举“不破敌军!” “誓不回转!” “不破敌军!” “誓不回转!” …… 这一刻,不祥之名已然具象化。 军阵前列,连同富大海,南川,方羽,何大山,沈知安,左丘野在内的一众不祥武官,以及身后三千不祥铁骑放声高喝。 每一张面孔皆为毅然,每一双眸子,皆为决然。 于他们面前,从来没有输,从来没有。只有摧枯拉朽,只有毕其功于一役。 “令!”墨书断喝一声,刀锋赫然指向前方海面“全军登船!” 呜~呜呜~ 呜~呜呜~ 几乎同一时间,独属于不祥的出征号角响彻军阵内外。 三千不祥骑没有半分拖拉,依次跨上马背。 由南川,左丘野,沈知安三名千户带队,分别策马驶向停靠在岸边的三艘神风战船。 不远处,疾水营队伍中面面相觑,几乎所有目光都不由投向了那面墨麒麟大纛,以及下方的不祥三千骑。 如此铁骑,如此神威,以至于所有人都不禁产生错觉,仿佛只要这三千骑在,天下间就从来没有打不赢的仗。 队伍间,一青年百户愣愣问道“千户,不祥以前的纛不是黑虎么,现在怎么,怎么换成麒麟了?” 墨辰神色郑重,同样注视着那面威严肃穆的大纛“这,才是不祥真正的纛” “我以前好像听说过,说是麒麟纹的衣服只有墨家人才能穿。千户,难道说跟这个有关系?”青年百户有些不死心。 墨辰没有回答,只是眼底间愈发郑重。 若非当初得见此纛,若非墨凌寒那日之言,纵是他也不得而知。 原来,麒麟中还有一个种类,名曰:墨麒麟。 “扬帆!” “扬帆!” 伴随着一道道大喝,三艘神风相继升起船帆。 自码头处缓缓驶出,汇聚于前方一望无际的船阵之中。 航行中,某艘神风主甲之上 一身披狼纹铁甲,面容肃穆的男人大步走来,抱拳沉喝“末将,疾水营副将郑骁,见过侯爷!” “郑将军客气了”墨书淡笑摆手,继续说道“此行,有郑将军坐镇于此,本侯可就将心放肚子里了” “侯爷,此船新鲜,末将也是第一次开!”郑骁再次抱拳。 墨书一愣,随之爽朗而笑“看来,郑将军也是个实诚人呐” “末将不善变通,还望侯爷恕罪!” “在我大月军中,何时,不善变通都是一种罪了?” 话音入耳,郑骁愣愣抬起头,看着眼前那张随和笑脸,一时竟有些失神。 “是!末将知错!” 墨书重重拍了拍前者胳膊“不必太过拘谨,我可没外头传的那么邪乎儿” “千户!” 沉喝下,残耳快步走来,抱拳再道“千户,海副千户请您和郑将军过去议事!” “那死胖子也知道急了?”墨书轻松一笑,侧身看向郑骁“郑将军,咱过去瞅瞅?” 郑骁面色一正,伸手做请“侯爷请!” “走!”墨书双手一背,果断向船楼走去。 …… 与此同时,船楼二层,某处议事厅内 “去去去,你赶紧给小爷闭嘴,四六不懂的玩意儿!” 富大海满脸不耐烦,一把扯开南川,继而再次将目光投向平铺在地面的舆图之上。 “老子哪里不懂!”南川瞪眼,拔刀指向舆图左侧的沙滩 “这黄沙岛两面环山,皆峭壁。只有西,南两面可行骑兵进军! 而这西沙滩横幅数十里,且地势平坦,于此处登岛再适合不过! 届时,管他海上打的多热闹,我不祥三千骑一口气冲上此岛,加之随行水师的弟兄们配合,最多半日,便可拿下!” “人家的战船是摆设?”富大海气愤不已,夺过战刀指向南川方才所指的西沙滩 “此滩横幅数十里,黄沙岛必定在此驻有重兵。小爷还就把话放在这儿,停靠在这西沙滩的战船绝不低于七成! 届时,估计还不等上岛,你他娘就得让人给包了饺子!” 南川当仁不让“此次主攻黄沙岛的兵力不下两万余,且这还不算附近主攻海战的水师!就他黄沙岛还想包饺子?真当我附近水师是吃干饭的不成!” “你他娘是有多大脸!人家放下手上事不管,就专可着你一人?”富大海双手叉腰,火气一个劲儿往上冒。 眼见两人愈演愈烈,不祥一梯队数名百户,连同疾水营一众武官纷纷退到后方。 你看看我,我瞅瞅你,最终也没有一人敢上前劝架。 南川一把扯掉铁胄“姓富的,你他娘这是成心跟老子过不去!?” “嘿!姓南的你还真说着了,小爷还就跟你过不去了!”富大海胸膛起伏不定。 “去你姥姥的!”南川双眼一瞪,二话不说抡起拳头。 “都他娘反了不成!?” 突然,自一道呵斥传来。两人果断停手,继而抱拳做礼,俯首而喝 “侯爷!” “侯爷!” 与此同时,厅内一众武官纷纷上前,俯首抱拳。 墨书脸黑至极,不过碍于身旁跟着的郑骁,最终还是没有发作。 “让郑将军见笑了” “哪,哪里,侯爷言重,言重了”郑骁忐忑不已。 看着前方脸红脖子粗的两人,整个人都还处于一种懵逼的状态。 战前议事,意见相左,争吵在所难免。可如两人这般动真格的,不能说没有,但也着实少见。 墨书走上前,瞥了眼富大海,南川“都吵吵什么呢?” “这次我军主攻黄沙岛,这姓南的非得从西滩登岛,书哥你说说,这不是老母鸡斗黄鼠狼,自己找死么!”富大海愤愤不已。 南川瞪眼“你他娘才老母鸡!” “行了!”墨书摆手打断,侧目看向郑骁“郑将军,据你的了解,先给大伙儿说说这黄沙岛” “是!”郑骁郑重抱拳,扫了眼附近十余名围过来的身影,随之指向下方舆图,正色开口 “黄沙岛,位黑海诸岛南域。与其相邻岛屿,实有其三” 第250章 诸将合议——主攻黄沙岛 喝罢,郑骁拔出战刀,分别指向舆图中三处岛屿“盘石岛,东坡岛,断头岛。 目前,按照盘石岛已向我军大开门户的情况下来看,我部只需穿过东坡,断头两岛之海域,便可成功抵达黄沙岛。 期间友军水师自会一路护送,此节亦无需多谈” “而我着重要讲的,便是驻在这黄沙岛的南诏国军队。 根据侯爷带回来的秘档,加之当初我疾水营俘获南诏国三百余水卒,从中斩获的消息来看。 驻扎在此岛上的南昭国军队,应不下四万余众。 作为八国之中的强国,其军水卒不论军备还是素养,都要高出蛮野国等诸多国家一大截。 此外,由于黄沙岛东地势平坦,且水源充足,驻扎在黄沙岛的南昭国军队近八成都聚集在岛东区域。 而按照最保守的估算,一旦战争打响,这黄沙岛最少也会开动近七成的军队出海作战。 也就是说,届时留守岛上的敌人,不过一万余众”言罢,郑晓归刀入鞘,微吐一口气 “当然,这不过是我个人的推断。战争一旦打响,其中变数之大就是我不说,各位也很清楚” 墨书微微颌首“这次登黄沙岛作战的,除了我部,听说还有一支同龙骧卫差不多的水师?” “不错!”郑骁点头,面色浮上几分肃穆 “这支水师同龙骧卫一样,也是独立军。名鬼祟,其军万余将士,虽为水师编制,可同时也是一支轻装骁骑。主将...” “报!” 突然,残耳迈入厅内,抱拳沉喝“千户!一艘鬼祟军的走舸向我船靠来,来人自称鬼祟军主将,前来议事!”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啊”墨书摇头失笑。 富大海有些发懵“呃...书哥,那曹操是谁?” “没什么,以前话本儿上看到的” 墨书微微摆手,看向厅内众人“走,随本侯去见见这位...” 噔!噔噔! 忽然,自厅外一阵脚步声落下,一身披红云纹甲,雷厉风行的胡茬青年应声走来。 胡茬青年面色肃冷,像是审视般扫过厅内一众身影。 直至目光扫到那袭身披古金麒麟甲的年轻身影时,他没有任何犹豫,果断俯首抱拳,放声沉喝 “末将!鬼祟军主将,江戈!见过侯爷!” “江戈...”墨书挂上些笑容,看着对面那道身姿挺拔,不过三十左右的身影,眼底间不免浮上几分赞赏。 “本侯想起来了,以前拓拔启便跟我提过你,江戈,南海水师青年一辈将领中的佼佼者啊” 江戈面色不变“侯爷过誉,有十二殿下在,末将,还称不上佼佼者!” “侯爷!” “侯爷!” 忽然,自一道道沉喝落下,方羽,沈知安,何大山,左丘野四人相继迈出厅内。 “这还真是赶一块儿了”墨书笑着点头“也罢,那就趁着今日都在,将黄沙岛一役彻底敲定!” “是!” “是!” 厅内,诸将抱拳齐喝。 人群中,沈知安眉头轻皱,看着前方那道身披红云纹甲的身影,越看越觉得熟悉。 “虎子哥?”他没由来喊出了声。 原地,江戈猛然回首,当目光扫到沈知安时,原本肃冷的面庞顿时柔和了下来。 “小安?你,你怎会在此?” 墨书有些意外“这是,碰着熟人了?” “是!侯爷,卑职自幼同虎子哥相识!”沈知安肃穆抱拳。 一旁,江戈脸色有些不自然“回侯爷,末将家中同沈家乃世交,故自幼相识。 前两年听说知安偷跑到了北疆投军,具体如何,不得而知” “虎子哥,我到北疆便遇到了侯爷,现任不祥三梯队千户一职!”沈知安灿烂答道。 “你竟入了不祥?”江戈满是错愕,可当看见前者胸甲上那块墨麒麟徽时,原本的疑虑烟消云散。 “故友重逢,本该酒肉一场,奈何大战将至,时不待我啊”墨书畅舒一口气。 “诸位,此间事了,本侯当开大酒,与诸位共饮!” “是!” “是!” 诸将抱拳齐喝,继而自发走向平铺于大厅中央的舆图前。 人群前列,江戈只是略微扫了一眼舆图便收回目光,继而正色道“侯爷,对这黄沙岛功伐一事,末将已有对策!” “哦?”墨书有些意外“江将军,但说无妨” “是!”江戈不做犹豫,拔出腰间战刀指向黑海诸岛外围一带 “诸位上眼,这处海域,不久后必是主战场无疑。 而一切要都进展顺利的话,我军先攻各部可从蛮野国阵营长驱直入,直抵黑海诸岛内部,从而达成内外共击之势。 我部,作为主攻黄沙岛部队,可由我鬼祟军先行出击,以大量艨艟战船破开前敌,直扑黄沙南滩。 如此一来,后方的三艘神风大舰便可没有任何阻碍的登陆黄沙南滩。 至于岛上作战,则可以摒弃一切战法。 面对一群两条腿的水卒,且还是没有任何城防的情况下,于我部而言只有四个字——见敌就杀! 至多半日,黄沙岛,可定!” 南川还是不死心,指着黄沙岛问道“不是,那西滩多宽敞,为何偏偏要去南滩登岛?” 江戈侧目“敢问,阁下是?” “不祥一梯队千户,南川” “南千户”江戈微微点头,平淡说道“攻城略地,陷阵冲营,你是行家。可要论这海上作战,南千户应该,还是个新卒” 言罢,江戈随即转身,抱拳对向墨书“侯爷,末将说完了” “好”墨书嘴角带笑瞥了眼南川,继而看向一侧“郑将军,有何看法?” 郑骁面色一正“回侯爷,江将军的部署滴水不漏,毫无挑剔。末将,没有意见” 墨书双手怀抱,俯视脚前舆图“如此部署,属为上兵” 说到这里,他抬起头,略有深意的看向江戈“江将军,可是还有话没说完?” 江戈明显愣了一下,不过很快便恢复如常“侯爷,此战,末将只忧一事。 若那蛮野国出尔反尔,故意张开口袋让我等钻进去,而后再收网围歼。 如此一来,不止我部,整个先攻大军都将葬身火海” 第251章 大月战船 “想必,郑将军也有同样之忧吧?” “末,末将...”郑骁俯首难言,虽未开口,可已经说明了一切。 “身为领兵将,有此忧虑,才是正常” 墨书拍了拍前者胳膊,随和道“要是都顾着我这个神武侯的面子,知而不言。如此,才是大忌” “既然说到这儿了,那本侯也就给诸位吃颗定心丸。蛮野国一事,大将军已有部署。此战,绝无后顾之忧!” 话音落下,江戈,郑骁等数名身影明显松了口气,继而不做犹豫,纷纷抱拳沉喝 “侯爷英武!” “侯爷英武!” “客套话就别说了”墨书随意摆手,想了想,道“不过,本侯倒是有个题外话,不知江将军能否费些口舌?” “还是侯爷示下!”江戈神色肃穆。 “瞎聊天儿,别整的这么正经”墨书轻松走向不远处茶桌,只身一跃便坐到了桌面上 “别人我不知道啊,就说咱。这神风属于楼船,这个咱知道,但那好些个奇奇怪怪的名字给咱都绕晕了。 光是一个楼船,就有神风,翼虎,出云等多种型号。 而像那些个斗舰,艨艟,走舸,车船等各种战船咱虽说也大体了解,可具体如何,能否请江将军为咱细讲一番?” “呃...”江戈脸色有些古怪,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 这他娘都快打仗了,连最基本的战船型号都分不清。 如此神人,若前方坐在桌面上的不叫墨书,他都想上去抡两耳刮子。 “对对对,说起这个,我也还没闹不明白”富大海附和出声,自顾自走向一旁抱起了个椰子。 咂吧了两口后,指着附近茶桌上的一应点心,鲜果道“诸位都别拘着,吃!喝!” 眼见如此,厅内众多身影皆愣在原地。 只有南川,何大山,沈知安等一众不祥武官见怪不怪,纷纷四散开来。 吃点心的吃点心,喝茶水的喝茶水,乃至好好的椅子都没一个人坐。 不是盘腿坐在地上,就是翘着二郎腿半靠于墙面,又或者同墨书一样,直接一屁股坐在桌面上。 “虎子哥,这荔枝可是海哥专门派人在古镇外港卖的,贼甜!”沈知安宛若孩童模样,抱着串荔枝吆喝道。 原地,江戈不由抽了抽嘴角。看着周遭一圈闲散悠然的不祥武官,如此场面别说见过,就是听都不曾听过。 “都愣着作甚?” 墨书扫了眼还愣在原地的江戈,郑骁等人,随手拿起两个大芒果分别丢向江戈,郑骁两人“嘿!接着!” “这,这...”郑骁看着手里那颗硕大芒果,半天没说上来一句话。 “赶紧的,给咱讲讲那些个战船都是怎么回事儿” “咳,是,是!”江戈有些不自然的走向沈知安那里,随意找了把背椅坐下。 见状,连同郑骁等一众武官这才纷纷向着周边背椅落座。期间极为忐忑,完全不似附近的不祥武官那般松弛。 “咳咳!”江戈清了清嗓子,庄重道 “回侯爷,我大月水师战船共分一十六种类,其中大种类共计六类。 第一,便是这楼船,作为大型战船,楼船往往作为指挥,以及运兵来使用。 但由于船楼过高,加之运送兵马,军备又太多的情况下,便导致其稳定性略显不好。 如若操控此船不得当,往往会在风浪中陷入危境。 第二,便是斗舰,乃我大月水师主力战船。若细致划分,斗舰可划分出三个种类,但作用都大差不差。 其船身没有楼船那么高大,通常只是在甲板上建造一层船舱。 两舷皆设有垛墙,兵士可躲于其后攻发羽箭。此外,主甲之上还设有投石架,大型弩床等功伐手段。 第三,便是艨艟,原本其船身之上蒙有生牛皮,但经过我大月船匠的改良,又重新在特殊部位加固铁板。 目前艨艟可细分出五个种类,由于其特殊的构造,往往用以冲击船阵,分割战场等战法体系。 说通俗点儿,这艨艟的作用就和陆地上的重甲铁骑类似。若百艘艨艟齐头并进,其威势不亚于一场钢铁洪流。 第四,便是走舸,此船小巧,但也轻快。 船上拢共也不过二三十名兵士,既要划桨,也要持械作战。 其作用主要是对敌进行骚扰作战,利用机动灵活的优势进行快速游击。 第五,便是游艇,同样也是轻便速快的战船,船内配备多副枝桨,主要用于传递消息。侦察敌情等战略任务。 第六,也就是车船,其船身两侧设有明轮,是由人力踩踏转动,激水行进的一种战船。 由于其独特的动力装置,所以船速往往极快,更是被我军将士称作千里船。 不过车船一般都是配合大部队使用,寻常小仗中很难见其身影。” “原来如此...”墨书已然听得入迷,乃至手上扒好皮的荔枝也迟迟没有送进嘴中。 富大海兴致勃勃道“照这么说,咱整上个千八百艘艨艟,那还不直接无敌了。管他三七五八万,撞咱也撞死他!” 江戈深吸口气,压下几番怒火后这才开口道“且不论一艘艨艟的造价,纵是有千八百艘,仗,也不是这么打的” “咳咳,你是行家,你说了算”富大海无所谓砸吧两下椰子。 江戈脸色难看,然后侧身抱拳,看向墨书“侯爷,按照原计划,我军将于五日后清晨抵达黑海诸岛!” “好!”墨书点头,跃身跳至地面,继而双手一背,起身迈出厅外。 “侯爷,您这是要去何处?”郑骁连忙追上。 “睡觉!” 话音落下,厅内众人皆面面相觑。 大战在即,时不我待,而就是这个节骨眼儿上,竟然还有闲工夫睡觉。如此行径,真不知该说是心宽还是心宽。 “都愣着作甚?该睡觉睡觉,该打盹儿打盹儿,散了!” 富大海吆喝一嗓子,走之前还不忘又抱了个椰子,顺道儿揣上串荔枝。 “那谁!方羽!给老子多抱点儿那劳什子芒果回来!”南川摆摆手,走向厅外。 第252章 大将军令——攻! “百,百户,当地人说这玩意儿吃多了不好!” “废他娘什么话,挑大的,软的拿!” “是,是...”方羽不敢反驳,连忙行动起来。 至此,在诸多目光的注视下,不祥一众武官哄散而去。 …… “虎子哥,走,去我房里歇歇脚!”沈知安笑着挥手。 江戈面色平稳,可嘴角处却明显在抽搐“你们不祥,都是如此做派么...” “啊?”沈知安一愣,可很快便反应了过来“哈哈,虎子哥你刚到不习惯,过两天就适应了!” 一旁,左丘野抱着盘子一个劲儿装着各式点心“江大哥,你喜欢吃点儿啥,自己拿哈” “对对对,别客气,我们不祥别的没有,这吃的管够!”沈知安灿烂附和道。 连番热情下,江戈最终还是有些不适应的拿起了个盘子,随意挑了些模样精致的点心。 相较于别军,纵然伙食中偶尔也会有一些新鲜果子搭配。 可同眼下这些鲜果不下十来种,点心小食更是多达几十种的不祥伙食比起来,不说穷苦,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 至此,一切尘埃落定。三艘神风大舰,连同鬼祟军诸多战船跟随主船阵,于海面之上缓缓前行。 近六十万水师大军,汇聚而成的船阵犹如万里黑云,仿佛可令天地失色,日月无光。 平静了数十年,乃至近百年的南海域,随着数千艘大小战船组建的浩大船阵出现,再无半分平静。 五日后,清晨时分。 盘石岛一切如常,同往日没有半分区别。 可就当一巡逻小队走至某处山头时,其中一年轻水卒余光无意扫了眼前方的海平面。 而就是这一眼,年轻水卒猛然瞪大双眼,好似看到了此生最为恐惧的一幕。 “敌!敌!敌!” 年轻水卒颤抖指向前方,可不论如何用力,舌头就好像魔怔了般,不断打着磕巴。 “敌什么敌,难不成大月的军...”青年武官无奈看去,只此一眼,整个人如坠冰窟。 望不到头,真正意义上的望不到头。 浩大船阵占据整个海平面,东西横跨百里之距。 哪怕距此还有数十里开外,哪怕目光所及之处都是一个个小黑点。 可饶是如此,那股扑面而来的压迫感却好似化为了实质。 附近,一老成水卒不由吞咽了口唾沫,整个人都处于一种头晕目眩的状态“这,这得多少战船,多,多少敌军...” “还,还愣着干什么!敌军来了!敌军来了!!”青年武官面色狰狞,放声嘶吼于山头。 一时间,消息如风般席卷整片黑海诸岛。 杂乱,嘈杂,恐慌几乎在同一时间笼罩黑海诸岛,整整一十三座岛屿。 谁也没有料到大月会在此时用兵,更没有料到会像眼下这般倾巢出动,完全秉着首战即决战的态势。 很快,随着刚开始的混乱平静下来,各国将领接连下发将令。 战船出动,甲士林立,整整一十三座岛屿,集八国之军纷纷行动,准备迎敌。 盘石岛断崖处,佩吉坐在圆石上,目光平静看着前方海平面缓缓逼近的大月船阵。 没有惶恐,没有意外。只有平静,无比的平静,以及眼底深处的那抹庆幸。 一旁,光头将领看着下方正在集结的蛮野国军队,脸色凝重道“将军,您,真打算这么做么?” “不然呢?”佩吉默默出声,目光依旧停留在那一眼望不到头的大月船阵上 “大月这头凶兽已经张开血盆巨口了,而今,于我蛮野国面前只此一条活路。 如若不走,便注定会被这头凶兽一口吞进肚子,甚至,连骨头渣子都不会剩下” “难道,这就是大月真正的实力么...”光头将军深深吐出一口郁气,整个人都好似没了半分力气。 “此时的大月,已经隐隐有了当年天朝的影子。那些人,才是疯子,真正的,疯子” 佩吉缓缓起身,虽已坚定打算,可内心却早已千疮百孔,犹如行尸走肉。 “天朝...”光头将领彻底沉默了下去。 这两个字就像是某种魔咒,整整笼罩了半个猛犸大陆千年之久。 而今,那个古老的,熟悉的,又陌生的名字再次出现,真正意义上的出现。 此间份量究竟几何,无法形容,无法言喻。就好像那头千百年前的大凶驻足回眸,目光洞穿千百年光阴,直击灵魂。 三十里,十里,五里,直至大月船阵缓缓逼近,直至不足三里之距。 那横跨海面近百里,由数千艘大小战船汇聚而成的大月船阵才真正暴露在所有人的眼底。 十余面不同制式大纛竖立于各大楼船之上,迎面飘扬。 每一面所代表的,都是一支真正意义上的军队。各面大纛附近,一面面战旗猎猎作响,尽染杀伐。 船阵中央,一艘近百丈之巨的王舰稳居中军。 哪怕就是两艘神风大舰,也才堪堪抵得上如此一艘体型巨大,恢宏威武的王舰。 王舰艏楼之上,墨凌寒双手负立,目视前方还在不断集结的猛犸船队。 哪怕期间未曾言语,可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好似与生俱来的威严。 尤其在那套玄黑蟒纹甲的衬托下,更是为其平添了几分霸道之色。 “大将军,我联军各部皆已到位,随时可做攻伐!”亲卫将领肃声而喝。 原地,墨凌寒微微点头,着重观察了一番蛮野国阵营后,轻吐一字“攻” “得令!”亲卫将领抱拳断喝,随即放声大喝于四野“大将军令!攻!” 一时间,周遭战船之上相继迎风高喝,自左右两侧快速散播。 “大将军令!攻!” “大将军令!攻!” “大将军令!攻!” 呜~呜~呜—— 呜~呜~呜—— 几乎同一时间,古老的号角响彻于天地之间。这是攻杀的号角,大月水师攻杀的号角。 大帆全升,战船出动。 这一刻,大月水师之名彻底具象化。 任世间千百敌,任前路万万兵。 唯有一前再前,唯有青筋暴起,怒目圆睁,厮杀于疆外每一寸土地。 第253章 登岛冲杀 他们是大月郎,更是大家之子,小家之父。 而所有人的上面都有着一个共同的家,那便是国,他们的国,他们的,家。 为此,纵粉身碎骨,纵赴汤蹈火,无惧! 大战一触即发,各军艨艟战船全速前进,毅然决然冲向敌船。 期间目的明确,宛若一支支重甲铁骑冲杀敌阵,大开敌军门户。 白云军序列,某一艨艟战船之上,一年轻甲士紧抓船舷,放声高喊“石头哥!写给俺娘的信送出去没!” “送出去了!指定能收着!!”什长模样的青年大声回话。 “嘿嘿,那就好,那就好”年轻甲士灿烂笑着,不断重复着那三个字。 …… 飞燕军序列,某一艨艟战船上。 一粗糙壮汉目光坚定,死死锁定前方越来越近的敌军船阵。 不知因何原因,突然,粗糙壮汉回首向着后方,向着大月的方向,用尽全身力气大喊 “娘!儿这次指定不骗你!等打完了这场仗,儿回来伺候你!天天伺候你!!” 一旁,百户男人只是默默听着,并未发一言。 只有他知道,那个向来不提家的人,才是最想家的人。 …… 鲸鲨军序列,某一斗舰之上。 背着大弓的少年半趴在投石架上,虽目光看向前方,可思绪却不由飘向了远方。 那里,有着一个人,一个穿着碎花布裙,满脸笑容的人。 想起那张干净笑脸,大弓少年也跟着笑了起来。 好像,他看见了她,她,也看见了他。 “小豆子想媳妇儿喽!哈哈哈!”突然,附近一胡茬男人高声起哄。 “哈哈,小豆子的媳妇儿俊不俊!”一中年什长也跟着起哄。 “俊!” “俊!” “哈哈哈!哈哈哈!” 附近多名甲士相继高喊,笑声爽朗,亦淳朴。 “你,你们!”大弓少年脸色羞红,连带着后耳根都红了起来。 …… 与此同时,几乎各艘战船之上都上演着诸如此类的场景。 可随着敌我双方距离越来越近,所有人都默默收起了放肆,眼底间,已然浮现杀意。 八百米,五百米,三百米,就当艨艟船队欲要冲击敌船之际,后方诸多斗舰攻伐手段齐出。 半空中,一轮又一轮包着油火布的圆石如流星般极速下坠,猛然砸向敌军船阵。 同一时间,箭雨遮天蔽日,连同足有一人高的巨大弩箭接连射向敌船。 一时间,天地色变,如坠地狱,原本漆黑幽蓝的海面也在这一刻彻底被映照成了火红色。 烈火焚烧不止,愈演愈烈。 在海风的作用下,火海延绵不休,哪怕相邻敌船并未起火,可在一阵阵海风的加持下,无处可逃,最终也逃不过葬身火海的命运。 顶着敌船攻势,艨艟船阵一往无前。 纵是眼睁睁看着敌军攻势向自己射来,砸来,也从无一艘艨艟改变过航向。 他们犹如死士,眼前除了那一艘艘早就盯上的敌船外,再无其他。 砰! 自一记剧烈碰撞声响彻天地,很快,一道道碰撞声接连响起。 伴随着那一道又一道无比剧烈,无比决然的碰撞声落下,一艘艘敌船宛若豆腐般七零八落,俱碎于海。 “杀!!” “杀!!!” 短兵相接,喊杀声,嘶吼声,不绝于耳。 不乏各军将士爬上敌船,犹如疯子般手持战刀,四面砍杀。 于此同时,蛮野国阵营突然变阵,战船分散两侧,足足让出一道数百米之巨的空档。 连同不祥,鬼祟等各部先攻大军几乎没有丝毫阻碍,极其顺利冲入敌阵,径直奔赴前方各大岛屿。 某大舰之上,一南昭国将领面色大变,急忙看向不远处正在指挥作战的中年身影“上将军!!蛮,蛮野国投敌了!!” “说什么狗屁话!”南昭上将冷厉呵斥,继而侧目看去。而就是这一眼,瞳孔猛然收缩。 顾不得其他,甚至顾不得暴怒,南昭上将当机立断,果断出声“令!左卫军抽调战船,即刻补上缺口,快!!” “是,是!” …… 海战激烈不止,厮杀不休。 不多时,就在主战场后方,三艘神风,连同诸多鬼祟军战船已然挺进黄沙岛海域。 某艘楼船之上,江戈沉稳指挥,面部不见丝毫异样。 同原计划无二,十艘艨艟战船全速前进,势不可挡,直冲黄沙南滩所在。 后方主攻黄沙岛船阵紧紧跟随,三艘神风大舰位居中央,船速愈发加快。 而此时的黄沙岛南滩已经看不见几艘战船,只有西滩还在断断续续,接连开动战船,增援主战场。 “船!大月的战船怎会出现在这里!!”南滩岸边,一驻守兵士当即指向前方海面,失声大喊。 “备战!备战!!” “快!!备战!” 眨眼间,黄沙南滩乱作一团。兵士慌忙张弓搭箭,操控投石。 可奈何南滩不过千余兵力,且情况紧急的状态下,箭不成箭,石不成石,攻伐之势极为稀松,完全造不成半点阻碍。 自第一艘艨艟冲上南滩,后方战船接连不断,连同三艘神风在内,皆直面冲上滩涂,不见半分靠岸之势。 “船,船...”滩边,一瘦小兵士直接愣在原地。 看着迎面冲来的神风,看着那数丈高的船头越来越大,刹那间,整个人葬身船底。 “杀!!” “全军上马!见敌就杀!” “不破敌军!” “誓不回转!” “杀啊——” 喊杀声铺天盖地,席卷整个黄沙南滩。 不祥三千骑自下舱策马奔出,墨麒麟大纛彻底暴露于空气中,再无一丝保留。 同一时间,鬼祟万余兵士纷纷轻装上马,持刀冲杀。 疾水营六千余水卒同样不甘落后,虽无战马,可手中却不乏步槊,大矛等杀伐重兵。 仅冲上滩涂的那一刻起,近两万水师彻底化为轻重铁骑,乃至精锐步卒。 “老郑!你率本部兵士留守南滩!”马背上,墨书手持昆吾血刀,迎风大喝。 “是!”不远处,郑骁双手持大枪,厮杀之际高声应道。 “其余人等,随老子杀向岛东!”喝罢,墨书单手猛拽缰绳,策马狂奔而出。 第254章 是许家,许家人来了 狮狂肩扛墨麒麟大纛,在周边一众不祥亲骑的护卫下,紧紧跟随前方身影。 眼见大纛移动,在场三千不祥铁骑纷纷调转马头,铁蹄踏尸,冲杀向前。 同一时间,江戈发号施令,万余鬼祟轻骑不做犹豫,果断跟上不祥队列,急速杀向黄沙岛东。 轻重铁骑,一万三千余,冲杀之势撼天动地,乃至地面都已颤抖。 沿途所过之处,无人幸免,尽皆葬身铁蹄之下。 数十里的距离,或许对步卒来说不乏遥远。 但对于战马而言,对于历经数百年精心培育,杀弱留强的龙虎驹而言,数十里路程,不过片刻奔袭。 很快,随着前方大片营区出现,不祥三千骑率先发动冲杀。 马槊在前,大矛下沉,一匹匹龙虎战驹宛若钢铁洪流,势不可挡。 其上墨麒麟大纛迎风作响,漠然肃冷,染尽天下杀伐。 时隔千百年,它,再次回到沙场,兽眸极具威严,极具冰冷。 墨纛在,则墨骑在。 千百年前,它被世间百国共尊为墨麒麟下的铁骑。 而今,它依旧是它,依旧是,墨麒麟下的铁骑。 …… “铁骑!月人的铁骑来了!!” 营区内,一南昭水卒顿时瞪大眼睛。 看着前方冲杀而来的一万余轻重铁骑,尤其是中间那数千黑甲黑胄,皆戴阎罗面的铁骑,他眼底间充满了不可思议。 天降神兵,怕也不过如此。 “备战!备战!!” “保护公主!快!快!!” “公主快走!!” 营区中央,一袭束身武服,面容冷厉的女子对周边催促声置若罔闻。 目光从始至终都死死盯着前方那面墨纛,那面墨麒麟大纛。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武服女子呢喃重复着,仿佛看到了这世间最大的不可能。 驻守将领大步跑来“公主!!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是许家,许家人来了,许家人来了” 武服女子双眼无神,甚至连半点逃走的念头都不曾有。 或许是知道走不了,又或许是知道那些铁骑的规矩,她并没有恐慌,只是感到不真实,从未有过的不真实。 眨眼间,铁骑冲营,人马俱碎。 一万余轻重铁骑横冲直撞,毫无顾忌。 与其说一场数万人的大战,不如说是一场屠杀,赤裸裸的屠杀。 面对如此一群水卒,两者之间的差距犹如天堑。 碾压,全方面的碾压。 不论是军备还是素养,在这处岛屿上,在这片陆地上,皆体现的淋漓尽致。 没有战术,没有阵形,三千不祥骑见敌就杀,所过之处,皆为残肢断臂。 期间功伐手段频出,或两两配合,拉起荆棘铁链,如镰刀般收割敌军。 或马槊抵镫,利用战马的冲击力所向披靡,往往一个冲杀间,马槊之上必然洞穿数名敌军。 谁也没有顾及此间敌军究竟几何,直至这一刻,不祥三千骑彻底杀疯。 以往征战北陆,所对之敌皆为陆地重兵。而今,面对眼下这些猛犸水卒,他们再无半分顾忌。 乱战中,墨书察觉到左前方一队人马欲要出逃,果断侧目喝道“老残!让南川给老子将那帮兔崽子围了!” “是!”残耳当即松开马缰,继而单手掏出号角,于马背之上仰头吹响。 呜呜~呜~呜—— 自一阵阵极为独特的号角声落下,浑身染血的南川应声调转马头,持枪大喝“一梯队!随老子杀!!” 喊杀遍地,哀嚎遍野。 短短片刻间,整个岛东营区已然化为修罗场。 几乎每一息都有无数生命断绝生机,殒命于此。 血泊中,泥泞中,铁蹄重重踩踏,不止是飞溅的血泥,更有血肉成泥,白骨扯露。 “鬼!他们是鬼!是鬼!!”一满脸是血的南昭国兵士面容扭曲。 看着那一张张阎罗铁面,看着那一匹匹黑甲战马,内心再也扛不住压力,疯了般向营区边缘跑去。 哪怕前方是数十丈高的断崖,他也没有任何犹豫,只身跃出断崖,向着下方海面跳去。 “跑啊!跑!!” “都给本将站住!!组织阵形,迎敌!迎敌!”驻守将领双眼充血,放声嘶吼。 而哪怕嘶吼再大,也无一人耳闻。 在第一人跳崖后,四周南昭国水卒纷纷效仿。 宁愿跳下数十丈高的断崖,也无人再愿意面对那些犹如鬼神的血屠骑。 至此,战场发生了一幕极为戏剧化的场面。 无数南昭国水卒跑向营区边缘,期间连头不曾回,毅然决然跳下断崖。一个接一个,一群接一群。 驻守将领暴怒不已“站住!都站住!谁若敢逃,本将斩了他!!” 噗呲! 噗呲! 突然,自一记记刀入血肉的声音落下,数名亲兵神色一狠,果断抽出血刀。 驻守将军满眼狰狞,看着周边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想要说些什么,可鲜血却堵住了喉咙。 带着无尽的不甘,一头栽倒血泊中,再无生机。 “里尔将军战死了!” “跑啊!快跑!!里尔将军战死了!!” 数名亲兵丢下血刀,边跑边喊,一路直冲前方断崖处。 军心动摇,战无可战。 至此,岛东营区彻底陷入混乱。 逃的逃,跑的跑,再无一兵一卒留有再战之心。 半个时辰,甚至还不到半个时辰。一场双方数万人的大战离奇开始,又离奇结束。 整片营区随处可见战死之尸,可饶是如此,至多也不过三四千具尸体。 更多的则是慌不择路,跳下断崖,以及早已吓瘫过去,缴械投降的身影。 马背上,墨书收刀入鞘,继而轻抖缰绳,策马走至断崖边缘。 看着海面上密密麻麻的身影,他沉默不语,只是默默看着。 谁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只有面庞间已经凝固成血痂的点点血迹。 “侯爷”江戈策马走来,虽甲胄不乏破损,可自身却不过些许轻伤。 “嗯”墨书点头,依旧看着下方那数以千计的南昭国兵士。 附近皆断崖,要么游回距此最近的西滩,要么游向相邻岛屿,除此之外,再无他路。 第255章 我乃许家奴,而非墨家仆 “让你的兵清扫黄沙岛,着重清扫,西滩残敌” “是!”江戈抱拳肃喝,最后看了眼下方还在海中漂泊的南昭国兵士,他果断收回目光,策马离去。 不远处,富大海抱着左臂,有些虚弱的走了过来“书哥,战场控制住了” 墨书侧目看去,眉头不禁微皱“胳膊怎么了?” “没事儿,就是不小心挨了一锤”富大海提上些笑容,继续说道 “据初步统计,此间降卒约两千余众,还有近千名南昭女子,都已被控制起来了” “千户!” “千户!” 方羽,左丘野两人策马奔来。 墨书点头“南川,安子他们如何?” “好着呢!眼下事儿多,百户让我过来先给侯爷报个平安!”方羽灿烂笑道。 一旁,富大海看着断崖下方,有些复杂道“书哥,海上那些敌兵...” 墨书回过头,目光再次看向下方海面。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以至于那最后的一丝犹豫也彻底消失不见。 “弓”声音很轻,亦果决。 残耳面色一正,立马取下背后大弓,双手递上。紧接着,他掏出一支三棱羽箭,再次递上。 墨书微微吸了口气,剑眸随即一凝,继而拉弓满月,瞄向下方海面。 箭矢脱手而出,动作一气呵成,干净利落。 作罢,他没有去看那支箭究竟射中与否,拉缰转身,默默向前走去。 残耳,狮狂等一众不祥亲骑沉默不语,缓缓跟上前面那道身影。 眼见如此,富大海,方羽,左丘野三人相视一眼,皆已了然。虽无将令,但令,已经下达。 不多时,近千不祥骑纷纷策马奔至断崖边缘。 期间无人说话,只有弓弦拉扯的刺耳,以及箭矢射出的争鸣。 很快,海水变为血红,伴随着阵阵血腥。 各种鱼类争先恐后,纷纷聚集于此。 除了断崖边缘的近千不祥骑外,无人看到下方犹如炼狱的情景。 但那一道又一道撕心裂肺的哀嚎已经说明了一切,人命,很贵,同时也很贱。 在大月的都城,那座恢宏壮丽的皇都城内,人命贵不可言。 但在这里,在这片已然沦为修罗场的地狱,人命贱如蝼蚁,薄如草纸。 “你许家人不是自视清高么!怎么!如今也干起这下贱勾当了么!” 嘶吼入耳,墨书脚步不由顿住,侧目望去。 只见远处一袭束身武服的女子面容狰狞,放声宣泄。 微微愣了几息,墨书迈出步子,向前者走去。 直至越来越近,武服女子的那张狰狞面容也愈发清晰。 很美,但也可怖。那双眼睛内好似藏着万千柄战刀,凌厉,亦愤恨。 “你,是如何得知,我姓许”墨书平静发问。 “如何得知?”武服女人轻蔑而笑,瞥了眼墨书胸甲之上镶嵌的那块墨麒麟徽,继续说道 “大人莫不是以为,我猛犸大陆皆蛮荒,竟连那墨麒麟都认不出来了” “原来,如此...”墨书了然点头,顿了顿,再道“不过,我族已经改姓,当世,姓墨” “墨?”武服女子明显怔了一下,不过很快摇头失笑“难不成,是墨麒麟的墨?” 墨书眉头微皱“因何而笑” “如何?”武服女子无所畏惧,丝毫不怯“我笑你许家无能,改姓为墨! 我笑你许家顽固守旧,甘为人后! 我笑你许家荣耀千载,杀伐百国,而今连家奴都敢抄起战刀,直面你许家人! 哈哈哈,如今的许家竟沦落到这般田地,可悲,可笑!!” 大笑声极为肆意,极为不屑,直至笑到嗓音干哑,武服女子这才停了下来。 期间好似想到什么,满不在乎道“哦对了,千万别以为自以为是。我南昭国曾是许家奴仆,但,却不是你墨家人的奴仆” “你,当真想死么”墨书剑眸眯起,眼底间已然有了杀意。 “怎么,想杀我?”武服女人丝毫不惧,放声大吼 “来啊!杀了我!让你的祖宗们都好好看看,看看如今的子孙能耐多大,竟欲要杀一介女流!” “呸!你不嫌丢人,我都嫌丢人!!” 原地,墨书脸色阴沉不定,指节处咯吱作响。 “狂妄!”残耳忍无可忍,拔刀怒斩。 “住手!” 断喝下,墨书一把握住战刀。 半寸,距脖颈处只有半寸,那柄鲜血滴答,满是煞气的战刀便能将其人首分离。 武服女子大口喘着粗气,看着近前那只满是鲜血的手掌,恍如梦境。 方才那一瞬间她明确感到了死亡的味道。犹如九幽冥狱,直击灵魂。 “千户!你...” “无妨”墨书淡淡摇头,随意扯下块内衬包在右手间,然后看向前方女子,平静道 “高不过马背的孩子,和女人,我墨家人不杀。此规,是我墨氏的规矩” “哼!那又如何!”武服女子不为所动,依旧冷言冷语“都干起杀降的勾当了,还立什么牌坊!” 墨书指向附近抱头半蹲在原地的两千余降卒“你是说,他们?” “我说的是什么,你自然知道!” “你的意思是,逃命跳崖的那些?”墨书答非所问,缓缓说道“那些人,是降卒否?” “你!”武服女子气极。 “就算是!那又,如何?”墨书语气渐冷 “本侯要杀的人,这四海八荒内,这天下百国间,还无人能拦!” 墨书一步一句,不断逼近,直至距离前者不过半步,直至将面前那张脸看了个透彻 “你觉得,本侯杀人,还需要给你一个解释么?” “你,你...”武服女子不由后退,眼底间也不禁浮上几分惶恐。 在那双剑眸的俯视下,她升不起半分反抗,压迫感极具浓郁,仿佛来自某种远古大凶的凝视。一眼,便可定生死。 “哇!哇哇!!” 突然,武服女子瘫坐在地,放声大哭。 墨书面部一抽,向来行事果决的他碰到如此场面,一时竟也不知该怎么办。 “你,哭什么” “哇哇!哇!哇哇哇!!” 哭声愈发加重,两行泪水就像不要钱般自武服女子脸颊滑落而下。 第256章 七日血,定黑海 “别哭了!”墨书冷脸呵斥。 “嗯...嗯...” 武服女子一个哆嗦,硬生生止住哭声。可饶是如此,泪水还不断从眼眶中直流而下。 一旁,狮狂无奈撇嘴“刚开始俺还以为这小娘们儿是个人物,没成想竟是个还没断奶的娃子” “你才没断奶!你全家都没断奶!!哇哇哇!”武服女人瞪着红眼眶,再次大哭起来。 墨书脸色难看至极“老子让你别哭了!” “你,你凶什么凶!有本事你杀了我!来啊!!”武服女子咬着牙,瞪着眼,泪珠子一个劲儿的往下掉。 “老残!” “是!”残耳应声拔刀。 武服女子连忙向后蹬腿,哽咽道“我,我不哭,不哭了...” “你,何名”墨书问道。 “我,我叫纪念” 墨书皱眉“你说,你姓纪?” “是,是”纪念红着眼眶,点头道“我南昭国王室都姓纪,其实是,是左将军的家奴,并非许家奴仆。 纪姓,是当年我族先祖屡立战功,被左将军看重,从而赐姓。 而能有资格尊许家为主的,在,在我猛犸大陆也只有两个国家” 说完,纪念思索片刻,连忙再道“我,我没有撒谎,左将军是许氏家将,更是同北境之主情同手足。 按规矩来讲,我,我们南昭国其实也算许家奴仆” “左将军...”墨书疑惑呢喃,北境之主是谁,当初在祖庙内他已然得知。 而这位左将军却从未耳闻,能同先祖情同手足,且还是许氏家将,一切的一切都让他对这位左将军产生了极大好奇。 纪念好像是看出了墨书的疑惑,胡乱抹了两把脸上泪痕后这才出声道 “左将军就姓纪,我南昭国王殿前至今都保留着左将军的雕像。 若不是当初被左将军看重,我南昭国早已灰飞烟灭,不复存在。 也正因如此,我南昭百姓世代供奉左将军像,各地都修有左将军庙” 原地,墨书罕见陷入了沉默,不知过去了多久,这才缓缓抬起头“这么说来,你是南昭公主?” “嗯”纪念点头。 墨书指向附近众多南昭女子,道“和这些女子一样,都是过来生娃的?” “呸!我才不会!”纪念顿时瞪眼,莫大的火气一涌而上“本公主才不会跟那些奴隶结合,要不是父王勒令,我连来都不会来!” “看来,你还有点儿骨气嘛” “哼!那是自然!”纪念不屑仰了仰下巴,转念一想,又道“不过,要是能碰见个顶天立地的真汉子,本公主也是可以给他生个娃的...” “咳!”墨书一个没忍住,看着前者那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嘴角抽搐道“你这话,倒是颇为生猛” “这怎么了,女人不就应该生娃么”纪念不以为意,继续说道 “不过本公主可极为挑剔,那些个软骨头虽也是天朝后裔,但老话说的好,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娃娃会打洞。我可不想生出一个软骨头来!” 墨书问道“你南昭国近万将士尽丧我月人手,你还能说出如此话来?” “为何不能说?”纪念满不在乎“不过是些兵士罢了,死了再招便是,这有何难” “真是个疯婆子”残耳连连摇头,纵是他都有些听不下去。 “不,她不疯”墨书平静出声。 看着面前的纪念,他很清楚前者之言再正常不过。 至于方才怒斥杀降,也绝不可能是悲痛那些南昭兵士的性命,或许,只是一种道德的谴责。 “你倒是看的明白”纪念不由高看了前者一眼,好奇问道“哎,你叫什么?” “墨书” “莫输?”纪念一愣,不过很快便回过了神“怪不得如此残忍,原来是怕输” 墨书脸色难看“姓墨,名书,书卷的书” “这么说,你是墨家的公子?”纪念再问。 “你的话,太多了”墨书收回目光,扭头道“将这些女人,连同那两千降卒分开看押” “是!”残耳抱拳沉喝。 “狮狂!带几个人随我去西滩看看!”言罢墨书翻身上马,一人奔向黄沙西滩。 “得嘞!”狮狂面色一喜,赶忙招呼着附近数名不祥亲骑策马跟上。 与此同时,黄沙西滩已然化为了另一个修罗场。 滩涂间死尸遍布,残旗倒戈,哀嚎不断。 浪花一遍又一遍冲刷着血红,可不仅没有将红血冲刷掉,反而自身变为了血红。 夕阳西下,黄昏落日。 相较于往日,今日黄沙岛的风多了几分潮湿,以及刺鼻。 没有人喜欢这种味道,但只有习惯这种味道,接受这种味道,才会有活下去的本钱。 西滩战事已经平息,鬼祟军将士分散四周,默默清扫着这片战场。也可以说,在给昔日好友收尸。 有人呓语:回家喽,回家吃饺子喽~ 也有人呓语:今天这太阳还真他娘的美啊,可惜你他娘看不着喽,哈哈哈。 三三两两,有人默默背着躯体,有人调侃打趣,有人一瘸一拐。 所有人的方向都很一致,东边的那处大坑,便是归宿。 西滩附近一处矮山上 墨书横跨马背,只言未发。 只是安静看着下方那三三两两,穿梭于战场间的鬼祟军将士。 战争还没结束,远远没有,乃至于相邻岛屿上的厮杀声都还能隐约听见。 黑海诸岛外的主战场究竟如何,战况是否明朗,谁也不知。 相较于其余十二座岛屿,以及外围的那片主战场,黄沙岛一役并没有多么惨烈。至少在这片尽染血红的海域,确实如此。 七天,整整七天。 随着七天后的朝阳再次升起,那好似无休止的战争终于落下帷幕。 清晨的风很热,但其中却夹杂着几分冷意。那种冷,直击灵魂,深入肺腑。 海面尽是战船残骸,鲜血渗透残破船体,滴答,滴答,落入海中,仿佛永远也没个尽头。 羽箭,战旗,乃至个别卸掉甲胄,欲要跳海逃生的死尸,密密麻麻,漂浮于海面之上。随着浪花翻涌,漂向远方。 大战渐息,胜局已定,但却没有半点高兴,乃至亢奋。 只有死寂,行尸走肉,无尽炼狱的死寂。 第257章 八王合议 每个人都麻木不堪,好似丢了三魂七魄中的一所魂,又或是一魄。 眼底间没了你死我活时的决然,面庞间也没了刀兵相见时的狰狞,癫狂。 此时的大月水师彻底安静了下来,安静的不能在安静。 有人瘫坐在船头不知想着什么,有人一遍又一遍擦拭着旁边那张熟悉面孔,仿佛只想让面孔的主人干净些,不至于到了幽冥被那些小鬼看不起。 胜了,他们胜了,但从始至终,无一人喊胜。 这场仗太大,代价太大,牺牲太大,大到所有人的心里都装不下,亦或者,不敢装下。 七天六夜间,大破八国之军,大破三十余万猛犸军队。 可那三十多万人究竟是多少,绝大部分的人都不清楚,那些离他们太远,哪怕置身其中,也同样太远,太过虚幻。 他们只知道船上的弟兄没了,只知道往日间嘻嘻哈哈的声音再也回不来。 王舰主甲之上,六名身影双手被缚,俯首并排而跪。 六人沉默不语,只言未发。 只是很明显能出来有人在轻微颤抖,有人在咚咚心跳,有人,已有死意。 嗒,嗒,嗒…… 伴随着一道道脚步声,墨凌寒默默走来,漠然俯视前方六道身影“这场仗,打完了” “知道么,本王不想打仗,从来不想。南海疆,已经平静了数十年。本来,还会有下个数十年,下下个数十年。 但你们来了,你们,扰乱了这来之不易的平静” 声音缓缓落下,平淡,亦杀伐。 “成王败寇,说这么多作甚”火离国主帅抬起头,面容看不出半点惧怕。 “来!给我个痛快!” 墨凌寒微微摇头,语气依旧平淡“天太热,砍了头,怕坏” “你什么意思!”离火国主帅怒火中烧。 “你,你,还有你们”墨凌寒一一指过前方六人,继续说道 “你们的头颅,将出现在猛犸大陆。本王,要让所有猛犸人看见,这,便是犯我月境的,代价” 说完,墨凌寒双手叉腰,看着四周满目疮痍,深深吸了口气,又深深吐了口气。 随着胸膛起伏,仿佛压下了万丈怒火,又仿佛那口气还未真正吐出来。 同一时间,六人的肩膀不由轻颤一下,哪怕就是怀揣死意的离火国主帅也未能幸免。 话很平淡,甚至语气间连半分加重都没有。但所有人都从那个身影上感到了莫大寒意。 冷的刺骨,冷的颤栗。 没有人喜欢打仗,尤其军伍人,更对此深恶痛绝。 如果有选择,如果大月每一个将士都有选择,那么至少九成的人宁愿此生不上马,不握刀。 但没有,包括墨凌寒在内,所有人都没得选择。 敌人逼着他们跨上马,握起刀,逼着他们迈出国境,远离亲友,以命,戍边。 不可知否,拓疆,往往是戍边最有效的办法。 拓他人之疆,固己身之境。儿郎披甲上阵前,拔刀怒斩疆外敌。 世人骂,百国忌,天下皆道月人狼子野心,皆道月军虎狼之师。 好像自大月开国之初,诸如此类的骂名就从来没有消停过。 西陆,北陆,乃至东大陆,哪个不恨,哪个不妒。 而今,一根来自海对面的棍子彻底捅破了这个马蜂窝。 有人忧,便有人喜,至少这根棍子出现以后,诸国间几乎全都暗自松了口气。 尤其东大陆,几乎所有人都庆幸那根棍子的到来,让这头名曰大月的大凶转移了目光。 好似也正因如此,那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骂声逐渐小了许多。 甚至不乏有人歌功颂德,道大月王者之师,驱逐异敌,收复海外。此功,当社稷天下,千秋万世。 国与国如此,人与人,亦如此。究其根本,不过利益二字。 或大,或小,或百国纷争,或鸡毛蒜皮,皆归此道。 五月初,历经半月余,黑海诸岛一十三座岛屿彻底安定。 八国之军死伤不计,光是归降者便不下十万余众。尘埃落定,一切都在有序的进行着收尾环节。 与此同时,远在数千里之外的猛犸大陆沿海诸国间皆被阴霾所笼罩。 压抑,窒息,明明是大晴天,可不知为何,哪怕是寻常百姓都已经感到头顶上的那片天仿佛被一片巨大的阴霾所笼罩。 南昭都城,王殿 殿内装潢极尽奢华,处处显露古朴典雅之风。空间很大,大到都容纳数百人。 而此时的殿内却只有八人,八道衣着华贵,面容间皆散发着上位者威严的身影。 很奇怪,并没有人说话。 左右两侧矮案前的七道身影只言未发,乃至危坐于上方王座的中年男人也罕见沉默了下来。 十息,二十息,五十息,足足百余息而过。 终于,位于左侧案前,身披孔雀王袍的男人缓缓抬起了头。 不过他并未看向上方王座,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对面那名胡子已然花白的身影 “蛮野王,到了现在,你都不打算给我等一个说法么?” 右侧案前,年迈的蛮野王脸色铁青“你禽羽国这是,要来兴师问罪了?” “若是无罪,又岂怕问?”禽羽王冷言冷语。 一旁,两腮无肉的曼陀王语气不善道“此次我八国合兵,事半功倍。若非你国部将佩吉投靠月人,黑海一战,又岂会败的如此惨烈!” “不错!此次兵败,皆为蛮野国所为!我朔风国的万千将士惨死域外,你蛮野国必须为此负责!” “哎,你蛮野国如此行径,着实令我等寒心呐” …… 一时间,数国之王口诛笔伐,皆对准坐于右侧案前的蛮野王。虽只口不提利益,却处处都透露着利益二字。 “你,你,你们!”蛮野王怒火攻心,乃至身躯都不由颤了起来。 “行了!” 突然,呵斥声下,王座上的南昭王赫然起身,一双威眸极其老辣,扫视下方数名身影 “平日里你们吃香难看些,孤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如今月人都快要打上家门口了,你们竟还在盘算着各自的算盘。怎么,难不成都当我南昭国是摆设不成!” 第258章 曾经的天汗 威呵响彻王殿内外,一时间,众人纷纷安静下来。可虽是止住了争吵,但每一人的脸色都极其难看。 三十余万大军就这么不吭不响的没了,任谁也难以在短时间内接受。 沉默片刻,禽羽王出声道“南昭王,你的意思是,月人还欲用兵我猛犸大陆?” “消息已经传来,眼下,月人正在向黑海诸岛大量调兵。其究竟用意何为,孤,还用说么?”南昭王脸色不快,不过最终还是坐了下去。 下方案前,曼陀王明显不信邪“那大月就是再强,难不成仅凭一国之力,就敢来犯我猛犸大陆?!” “听说,海那边足足有着三大陆地”南昭王语气渐缓,并没有接话,而是自顾自的说着 “那三大陆地,共分为北大陆,西大陆,以及东大陆。而大月,就在东大陆。 那片土地,也曾是我天朝先祖故土。最近,孤收拢了许多海那边的消息。 海那边的人,足足上百国之列,皆称大月虎狼之师,月人暴虐无道。 而说这些话的国家,却没有一个敢真正对大月用兵。 相反,是大月,大月自开国以来,数百年间从未停止过扩张。 其中,有三次大拓。被后人分别称为天盛大拓,永佑大拓,宣和大拓。 第一次天盛大拓,也就是大月开国之初,其国刚刚稳固国基,就开始了第一次大拓。 那一次,大月的版图足足扩大了三分之一,可以说整整半个东大陆,皆为大月之土。 第二次永佑大拓应该是三百余年前,大月开始了第二次大拓。 这次的方向不再是东大陆,而是西大陆。也就是这一次大拓,大月挺近西陆三千余里,西域六国皆覆,归为三道之地。 一百余年前,大月开始了宣和大拓,也就是第三次。 这一次,大月不再西出,而是稳固东陆。 周边大小一十二国,皆归月土,十二君王俯首称臣,得封诸侯。 至此,大半个东陆皆归大月,实至名归的霸主国。 而这次,大月开始了第四次大拓,天武大拓。也就是这次,大月首次大举北伐。 短短一年余,月军一路凯歌,至今,已兵至北陆的霸主国,北冥帝国” “北冥帝国!?”禽羽王猛然起身,眼底间尽是不可置信。 蛮野王神色呆滞,连连摇头“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难道,连北冥都抗衡不了么...” “昔年,北冥大军自北海横渡而来,短短两年便连灭北域五国。 那五国中,没有一国的实力低于我南昭。如此强国,亦不能敌月。 这次,于孤,于诸位而言,都必将是一场,生死决” 南昭王缓缓吐出一口气,神情复杂,谁也看不出其究竟在想着什么。 下方,曼陀王漫不经心,好似随意道“要记得不错,当初提议八国攻月,可是你南昭王的注意” “曼陀王的记性,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南昭王轻蔑瞥了眼前者,嘴角处挂上抹冷笑。 “可这条船,你曼陀国怕是想跳,也跳不下去了” “你!”曼陀王脸色铁青。 “说了这么多,孤不是在长他人之风,而是要你们明白,大月,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南昭王撑着扶手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走下王阶。 他目视前方,目视殿外那尊身披甲胄,右手搭于刀柄间的数丈石像。 “诸位,我南昭不是那五国,你们,同样不是。我们,乃天朝子民,至今,体内都还流淌着天朝之血! 昔年左将军赐姓,自此以后,我南昭还从未惧过谁! 而今大敌将至,我南昭上至王室,下至兵卒,皆无惧!”说到这里,南昭王转过身,看向身边一张张面孔,诚恳道 “孤希望你们能同孤一起,带领你们的子民征战海外,不惧强敌。将我天朝故土,重新夺回来!” “没错!当年天汗不愿涉及故土,其中遗憾之巨,谁人不知! 而今千百年过去了,我等,必将了却天汗遗愿!”禽羽王铿锵有力,语气极为坚定,更带着抹决然。 随着附近话音入耳,曼陀王也彻底被调动了怒火“当年天汗归天,那李家皇室出尔反尔。 要不是天汗根基尚在,要不是天汗之子以一己之力顶起擎苍,我等哪里还有站在这儿说话的机会! 今日,本王在此立誓,纵我曼陀灭国,也要替天汗了却遗愿,夺回故土!” 见状,南昭王不由挂上抹笑意,调侃道“方才带头向蛮野国趁火打劫的是你二人,现在要死战的又是你二人。怎么,你曼陀国和禽羽国何时穿一条裤子了?” 禽羽王有些挂不住脸“纪兄就别挖苦我二人了,事关我天朝尊严,那些蝇头小利,又何足挂齿” “对!还请诸位放心,此战,我朔风国上上下下,绝不言退!” “本王亦然!” “本王也亦然!” …… 一声声承诺下,在场七人皆面容坚定,毅然决然。 原地,南昭王扫过那一张张面容,饶是他此时也难免动容。 看着众人,他点了点头,认真道“既如此,那孤也就不藏着掩着了” “如今对北域的战事,基本上已经告一段落。而在听闻此间之事后,姑墨,戎然两大主国已经相继表态,将号令我南域诸国调集重兵,共击,东月!” 禽羽王一怔“纪兄如此四平八稳,合着是早就得知内情了?” “算不上,只是今早才得知”南昭王淡笑颔首。 “这等同舟共济的场面,怕是百年来都不曾有过了吧...”蛮野王不由失神,且对此没有半分质疑。 姑墨,戎然两国的份量究竟有多大,早已不言而喻。 自千百年前两国被天汗看重,收为私军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了一切。 许氏家奴,这四个字表面上不免贬低之意,但在这里,在猛犸大陆。 此四字便是千世荣耀,万代荣光。 放眼猛犸诸国之列,唯有姑墨,戎然两国可自称许氏家奴。 乃至一向同南域不对付的北域诸国在面对两国时也忌惮不已,不是家奴,而是许氏。 只此一姓,深入骨髓,直击灵魂。 王殿内,南昭王神情庄重,对着前方,对着殿外那尊石像,双膝下跪,深深叩首。 数息而过,他默默站起来,轻声道“诸位,一千多年了。 这一千多年里,很多人都已经忘了天汗的仁慈,只记得天汗的杀伐。 可孤没忘,你们,同样没忘。而今,孤要天下人知道,天汗,永远是我们的,天汗” “天汗万年!” “天汗万年!” 禽羽王,蛮野王,曼陀王等七国之王神情肃穆,单臂捶胸。 一遍,又一遍喊着心中信仰,喊着他们的,天汗。 第259章 横渡远海,刀指猛犸 五月中,天气日渐炎热,位于大月南海疆之外的黑海诸岛同样如此。 烈阳高照,海面刺眼。 相较于长期驻守于南海疆的大月水师,连同不祥在内等众多从北疆调来的战骑皆度日如年。 他们早已习惯了北疆的凛冽,纵寒风刺骨,爬冰卧雪,无外乎一口烈酒便足以解决。 而面对眼下的燥热,尤其是迎面吹来的海风都带着阵阵热浪,如此环境别说人,就是战马都纷纷一蹶不振,无精打采。 期间除了整顿军备,便是迎接大月沿海各道增派而来的水师。 很多人都嗅到了味道,可味道终究是味道,谁也不知那盘肉何时才能端上桌。 而就在某一日的午后,随着一道大将军令下发,几乎所有人都打起了精神。 大军渡海,用兵猛犸。 只此八字,再无其他。可就是这八个字,黑海诸岛近八成驻军纷纷动作起来。 战船扬帆,大军启航。 整整三日,数之不尽的战船开出黑海诸岛,仿佛无穷无尽,永不枯竭。 谁也不知这次用兵猛犸大陆究竟整军多少,但眼下这场历经整整三天三夜的出征已经说明了一切。 当然,至于具体兵力,或许只有少数人了然一二。 海面之上,白云军船阵,某艘神风主甲前 墨书双臂靠着船舷,目视前方海空天际。 夏风拂面,清凉间又不乏阵阵热浪。 他默默看着前方,面庞间很难看出究竟在想些什么。 神风破浪,一如既往的跟随船阵前进。谁也没注意到,一名身穿束身武服,头发随意披在肩头的女子缓步走了过来。 看着趴在船舷边的那袭身着麒麟军袍的年轻身影,她不由失了神。 若非亲眼得见,她绝不会信这天下间还会有一个像前者这般不过二十上下的年轻人。 短短月余,称不上了解,也算不得陌生。 但光是这些日子听到有关前者的传闻,她也彻底放下了那与生俱来的傲贵。 少年起兵千余骑,风雪怒斩北冥君。 三千鏖战北诸原,不祥尽染血屠名。 森森白骨筑疆外,不恐幽冥唯恐君。 麒麟袍,墨家子。 舞象拜得王侯名,世上再无这般郎。 如此成就,如此惊世,尽皆集于一人身。 那个身影下究竟藏着多少秘密,又沉着多少苦闷,无人得知,无一人得知。 世人皆道高处不胜寒,可却都想感受一番那风有多冷,那寒,有多冥。 可真当站在那里,一人,冷冷清清的站在那里,万般滋味,尽入腹中。 “来此,作甚?” 声音很淡,却不容置疑。 纪念堪堪抬头,目光刚好对上那双剑眸。 原本她已想好了要说什么,可当真正面对时,却发现脑子里竟一片空白。 就这样,对视了许久,纪念有些不知所措的两只手捏在了一起“你,你为何要送我们回去” “大将军令,凡猛犸女子,皆随军回乡”墨书平淡出声。 “是这样么...”纪念好似有些失望,脑袋不由埋了下去。 “连只鸡都没杀过的人,却敢放言战场之上。你被保护的太好了,回你的金窝子去吧,那里,才属于你” 言罢,墨书起身离去。他本不想多言,但话既已出口,也无需思量。 纪念猛然追上,脱口而出“三年,五年,又或者一年后,我还会有金窝子吗!” 墨书脚步一顿,转身看着追上来的前者,顿了顿,道“你的金窝子,同我并无关系” “到底是天汗后人,哪怕一根头发丝都透露着看不起人的姿态”纪念自嘲而笑。 “我,并没有看不起你”墨书面无表情,继续说道“至于你口中的天汗,又是何人” “想知道?”纪念好似抓住了某种把柄。 墨书淡声道“我现在没工夫,也没心情陪你玩笑” “你这人好生无趣”纪念撇嘴,不过却并未在意。 “天汗,是我们猛犸人对北境之主的尊号,也就是你们墨家的先祖” “天汗...”墨书不禁眉头皱起“我族先祖曾率军镇压海外,你们却反而给我族先祖上尊号?” “那是自然,天汗可是真正的大英雄!”纪念下巴不由上扬,连带着神情间都充满了自傲。 “知道我们为何要称呼自己为天朝子民么,其实全都是因为天汗,而非当时那个李家皇室。 当年天汗率领军队远渡重洋,抵达猛犸大陆,仅仅一年间便先后镇压了大小九个国家。记住,是镇压,不是灭国。 天汗的北境军从来不滥杀,凡是高不过马背的孩子和女人皆能活命。且就是寻常男人,只要肯归顺,也可活命。 当时,所有人都以为这是天汗的把戏,目的便是想要让我猛犸大陆臣服脚下。 但事实却是,那九个被镇压的国家不仅没有水深火热,反而过得越来越好,甚至比原来的日子都要好很多。 但你要以为天汗是个善人,那便是大错特错。 天汗一生染尽杀伐,据统计,死在北境军手下的猛犸军队绝不下百万计。 可饶是如此,后来天汗一统猛犸大陆后,诸国间还是共同为天汗上了尊号。 虽然天汗一生中杀人不下百万,但却是实打实的真英雄。换句话说,我们猛犸人被杀服了,诚心实意的服。 不止是因为天汗的杀伐,更因为天汗那比海还宽的心胸,比天还广的坦荡。 当然,天汗值得尊敬,但更多的却是敬畏,对那杀伐之名的敬畏。 我们恨过天汗,毕竟那么多人皆死于天汗之手。可最后,我们却发现怎么都恨不起来。 吃的饭,穿的衣,乃至睡的床,皆受益于天汗。 就这样,我们爱戴天汗,却始终都很少有人提及爱戴。 天汗是个复杂的人,比任何人都复杂的人。在绝大多数猛犸人的心中,是这样的。 可好景不长,大概是在天汗一统猛犸大陆的第二年,当时的李家皇室便派了好多官员,以及军队前来。 那些人很恶,一个比一个恶。 欺男霸女,为非作歹,他们称自己是高贵的明人,他们仿佛天生就要比所有人都高贵” 第260章 千百年前的过往 “当时下面所发生的事传到了天汗耳朵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天汗只说了一个字——杀。 不是杀我们,而是杀那些自以为高贵无比的明人。 短短半年间,李家皇室派来的官员,乃至军队便被杀了近三分之一。 具体多少人已经不知道了,但光是想想也绝不是个小数目。 一场雷霆手段的杀伐,那李家皇室好像安稳了下来,不再派人来猛犸大陆。 就这样,几十年过去了。 这几十年里,一切都很好,兴兴向荣,繁荣昌盛。 可就当一切都越来越好的时候,一道噩耗从北境传到了猛犸大陆。 天汗归天,百国皆丧。 就是从这里开始,李家皇室的那颗种子死灰复燃。 没了天汗的威慑,李家皇室愈发肆无忌惮,好像将我们猛犸大陆当成了大牧场。 今天他们想吃牛,随意挑一头肥壮的宰了。明天他们想吃羊,同样如此。 庆幸,当时的天汗之子自北境赶到猛犸大陆,很快便拾起了天汗所留下的根基,开始逐渐将李家皇室的手全都阻绝在外。 可外患刚平,内乱又起。由于李家皇室的缘故,再加上天汗已不在人世,有些人就有了理由,也有了胆子敢去打自己的算盘。 当时北境同样动荡不堪,天汗之子分身无术,最终选择折返北境。 就是这个节点,那些想要打算盘的人再也忍不住。 大战再起,民不聊生。不同的是,这次是我们的内战。 而这场内战,足足打了千百年,也就是现在的南北两域之战。那些人,便是现在的北域诸国” “原来,天朝一名,是出自猛犸大陆”墨书感慨万千,深深吐了口气。 平复许久后,他出声发问“既然你们崇尚天汗,又为何攻打天汗故土?” “哼!那里才不是天汗故土,就是以前是,后来也不是。 那是李家皇室的土地。天汗的血亲后人都在北境。至于你们那个什么墨家,说不定就是天汗后人的某个分支,而非直系” 说到这里,纪念想了想,继续说道“至于为何要打那里,我也不太知道,不过,这个父王应该知道。当初提议八国攻月,就是父王所主导” “以前是,后来不是?”墨书默声呢喃,眉头愈发紧皱。 “这句话,何意?” “就是天汗的确出生在你们月人现在的那片土地,可当时发生了很多事,那李家皇室还处处忌惮天汗。 导致天汗自青年时期,便再也没有踏上那片土地”纪念愤愤不已,好似对那李家皇室极为厌恶。 原地,墨书沉吟了良久。 最终,他收起了万千思绪,认真看向眼前的纪念“你好像,并不担心自己国家的安危” “你,你从哪儿看出来的...”纪念有些心虚。 “说说吧,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算了,反正也没什么不能说的”纪念索性放开,说话间走到船舷处,继而回身靠着 “其实早在八百多年前,姑墨国的先知就曾预言过三件事。 而前两件事,已经分别在后世准确应验了。 这第三件是这么说的:那片土地的人会在将来某一天带着邪恶来到猛犸大陆,我的子民们,不要担心,不要恐慌。 我们的天汗,一直都在。他是天上的太阳,是大海的主宰,他的光辉,将照耀我们千年,万年。 墨麒麟终将重现世间,它会带着天汗的旨意,引领我们走向新的辉煌。 歌唱吧,我的子民,你们的好日子就要来到。 欢呼吧,我的子民,我们的天汗会永世守护着我们” 说完,纪念下巴一仰,骄傲道“听明白了么,意思就是天汗的直系后人不久后就会重现世间。 你们区区一个旁系分支竟还敢打我猛犸大陆的主意,到时候可就不是我们打你们,而是你们的主族亲自来收拾你们!” “主族?”墨书一怔,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都不禁怀疑起了这世上究竟有没有那个主族。 但在联想到祖庙里那一排排黑漆灵位,以及那一套套尘封甲胄时,他可以肯定。而今的大月墨氏,便是当年许家正统。 纪念双手环抱“怎么,现在知道怕了?” “墨麒麟,乃我墨氏族徽。此,乃天下唯一,亘古不变”墨书一字一句,不可置疑,不容反驳。 “可惜,你们那什么国的先知算到了墨麒麟重现世间,却没算到即将覆灭你猛犸大陆的,正是,墨麒麟” “不可能!你是假的!你的墨麒麟是假的!”纪念义愤填膺,言语间无比坚定。 “天汗的墨麒麟从来不会伤害猛犸人,从来不会!先知的预言也必将应验,等真正的墨麒麟出现,你,你们所有人,都将自食恶果!” 原地,墨书只是静静看着纪念愤力反驳,直到再无声息,他这才淡漠出声 “昔年,我族先祖究竟做了什么,那所谓的李家皇室究竟做了什么,我不知道。 但我墨氏既然还在那片土地,便证明了所有。 不论你们因何缘由,既然决定攻月,那等待你们的结局只有两个字,覆灭,真正意义上的覆灭” “那我就等着,等着看你们如何覆灭我国之土!”纪念脸色冷厉,言罢,转身便走。 …… “呦,看来咱书哥也没在这小娘们身上讨着便宜啊” 揶揄声落下,富大海抱着椰子嬉笑走来,期间还时不时瞥了眼已经走远的纪念。 “你他娘这是闲的没事儿干了?”墨书没好气道。 “嘿嘿,方才我拉上川子,安子他们几个投壶,那真是大杀四方啊,足足赢了八百来两银!”富大海眉飞色舞,整个人极为亢奋。 “咱俩玩会儿?” “再见!”富大海转身就走,哪怕半分犹豫都不曾有。 可不等迈出两步,他又突然回头“昂对了,方才大将军的亲兵过来说让你去趟王舰” “运气挺好”墨书瞥了眼前者,起身走向船梯处。 富大海愤愤不平“运气?咱那投壶的手艺可是真金白银学出来的!” 墨书脚步一顿,回首道“我是说,那三十板子方才和你,不过毫厘之差” 第261章 水师诸将 言罢,墨书边走边招呼附近水卒,安排走舸前往王舰。 原地,富大海不由摸了摸屁股,之后幸幸缩了缩脖子,默不作声向着船楼走去。 …… 与此同时,中央船阵,王舰之上 十余道身影聚集于王舰船楼二层某处议事厅内,不论是那一套套精制甲胄还是那一柄柄精美战刀,皆体现出在场十余道身影之威严。 主案前,一身黑红军袍的墨凌寒从容而坐,期间并没有过多言语,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听着下方诸将议事。 但饶是如此,也无一人敢忽略前者的存在。纵是意见相左,争论之际,哪怕脸红脖子粗,也没有谁敢在此放声骂娘。 “行了,暂休半个时辰,都先吃口饭”墨凌寒淡声道。 “是!” “是” 沙盘周边,一众水师将领纷纷抱拳,肃声沉喝。 很快,厅外兵士手拎食盒,分别放置于左右两侧案前。 菜肴并不丰盛,连同墨凌寒在内,每人都是一小盘青菜,一小盘肉食,以及一大碗稻米饭。 并不是物资短缺,换句话说哪怕就是在短缺,也不会短眼下这不过十余人的口粮。但饭就是饭,同寻常兵士一般无二。 没人有怨言,十余位来自各大水师战军的主将全都吃的很香,也很利索。 “大将军,我军此次抵达...” 墨凌寒左手握碗,右手持筷,抬眼道“饭都堵不上你那张嘴?吃饭!” “是”魏千里幸幸低下头,开始一个劲儿扒拉碗中饭菜。 粗犷将军爽朗道“哈哈,老魏这是吃着碗里饭,想着锅里人呐!” “老吴,你这话里有话啊?”一旁,身披白甲的中年男人不由弯起嘴角。 吴六狂端起茶水顺了顺,继而笑看向前者“沈兄,想知道?” “咳咳”沈勊向着魏千里的方向瞥了眼,言不由衷道“人老魏还在那儿呢,老吴,你可有些不地道了啊!” “哈哈哈,怪不得旁人说你淮海侯出门全靠一张嘴,妙哉,妙哉”红云甲壮汉不由而笑。 “老沈,你这明摆着是将人老魏往火坑里退啊!” “哈哈哈!” 厅内爽朗惬意,期间你一言我一语,气氛极为融洽。 魏千里脸色阴晴不定“大将军,咱这饭,还能不能吃了” “这饭怎么了?”墨凌寒不明所以,用筷子仔细扒拉了一番碗内“我瞧着,这饭里也没个人啊” 吴六狂放声道“哈哈,大将军你可别翻了,这人可在老魏的碗里呢!” “哦,是嘛”墨凌寒老神在在,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姓吴的!”魏千里愤然起身,瞪眼怒视“别以为你他娘靠了个侯爵,老子就不敢拾掇你!” 吴六狂恍若未闻,不紧不慢道“是,咱老魏多牛气,这好好的侯爷不当,倒偏偏喜欢听人喊伯爷,哈哈哈” “姥姥的!老子当年就不该把你个兔崽子从海里捞出来!”魏千里怒目圆睁,撸起袖子就往上冲。 “作,作甚,大将军可还在这儿呢!”吴六狂眼皮子一跳,赶忙往后跑。 “咳咳,那个,书,见过诸位将军” 突然,自厅外声音落下。在场一众将领纷纷侧目,就是魏千里也停下了动作,不由僵在原地。 吴六狂率先反应过来,当即抱拳做礼“末将!鲸鲨军主将,吴六狂,见过小侯爷!” “末将!白云军主将,魏千里,见过侯爷!” “末将!入蛟军主将,沈勊,见过小侯爷!” “末将!飞燕军主将,冥河,见过侯爷!” …… 一时间,厅内众多将军纷纷俯首抱拳,沉声而喝。纵是如吴六狂,沈勊等数名身赋军侯爵者,此时也无比恭敬。 抛开一切不谈,单是那袭麒麟军袍,便足以让在场除墨凌寒外的所有人为之动容。 哪怕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是手握数万,乃至十余万大军的主将,哪怕不乏身赋二等军侯,乃至一等军侯的存在。 但当面对那袭麒麟袍时,所有人都收起了傲气。 若非如此,纵前方站着的人身赋神武侯爵,纵前方站着的人战功卓着,举世不二。 可光是其不过二十上下的年纪,也绝不可能令在场所有人抱拳尊拜。 “诸位将军,客气了”墨书双手抱拳,回以微笑。继而对向主案前,肃穆而喝“末将,见过大将军!” “好”墨凌寒笑着摆手,道“都说你不祥平日里吃的金贵,不知我这儿的伙食,可下咽否?” 墨书粗略打量了一番附近案面上的伙食,当即正色抱拳 “回大将军!末将打小儿不挑食,奈何方才肚皮吃的太饱,实在塞不下了!” “混蛋玩意儿,自己找地方坐!”墨凌寒没好气道。 “是!”墨书果断应喝,可正准备落座之际,余光却扫到了一名身披白甲的中年将领“这位将军,是姓沈?” 沈勊笑着点头“小侯爷,末将是姓沈” “沈将军膝下可有一子,同我这般大?” 闻声,沈勊不感意外,依旧淡笑着“犬子知安,这些年给小侯爷添麻烦了” 墨书脸色一喜,脱口而出“您就是沈叔,沈大忽悠?” 静,无比的静,自话音落下,全场寂静无声。 一息,三息,五息,足足数息而过。 也不知是谁先打头,爽朗大笑顿时响彻于整个议事厅。 吴六狂,魏千里,冥河等一众将领捧腹大笑,更有甚者都快笑的直不起腰来。 乃至于坐于主案前的墨凌寒都忍俊不禁,嘴角时不时抽搐一二。 “呃...”见周围大笑不止,墨书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是说错话了。 看着近前的沈勊,他有些不好意思道“那个,沈叔,我这...” “无妨无妨,一群傻老粗,理他们作甚”沈勊毫不在意,说话间便指引墨书来到了自己案前“来,坐!” “谢,谢沈叔”墨书摸了摸鼻子,始终还是有些过意不去。 “老沈,你当年那名号可是响亮的很呐,哈哈哈哈!” 吴六狂肆意大笑,完全没注意到沈勊那张看似从容,实则已经黢黑的老脸。 第262章 抵达猛犸,送还人质 “是啊,要不然八年前,我又怎么能从吴兄那里协调了三十艘铁虎艨艟呢”沈勊缓缓出声,期间还不忘抿了口热茶。 “你说什么?”吴六狂脸色一僵,笑声戛然而止。 “当初协调令上本将看看明明白白,大将军印绝无差错!” “那自然无错”沈勊不紧不慢,悠悠放下茶杯“协调令上写的是三十艘艨艟,我也运走了三十艘艨艟,这哪里有错?” 话音入耳,吴六狂顿时了然,随即拍案而起“娘的,当初老子就知道你那顿酒没安好心!” “吴兄接着笑,开怀些,开怀些”沈勊恍若未闻。 墨六狂胸膛起伏不定,指着自己鼻子道“姓沈的,你他娘连我都算计!?” “行了”墨凌寒淡淡出声,继而看向下方墨书“有个差事,还得你小子去” “大将军吩咐!”墨书当即正起面色。 “算算日子,我军抵达猛犸沿海还需两个多月”墨凌寒放下碗筷,随之拍了拍手“届时,送那帮猛犸女人回去的活儿,还得你来” 墨书淡笑道“大将军应该,还有别的差事吧?” “再有,便是当着那些猛犸人,砍六个脑袋”墨凌寒随意说着,好似那六颗脑袋无关紧要,甚至还没有眼下这顿饭重要。 “是,末将定不辱命!”墨书郑重抱拳,至于那六颗脑袋究竟是哪六人,他不用问也已了然。 墨凌寒点点头,罕见浮上些严肃“此番虽说轻巧,但也不乏凶险。一切,小心” “大将军放心!这当头一棒,末将定能让他猛犸人颤上三颤!” 此话一出,厅内诸将纷纷起身,肃穆抱拳 “小侯爷神武!” “侯爷神武!” 大喝之声遍布厅内外,所有人都清楚,这趟差事的份量究竟几何。 而最合适不过的人选,非那袭身着麒麟袍的年轻身影。此间意义,尤为重要。 …… 航行如旧,日复一日。两个多月的海程漫长,且枯燥。 起初出发之际,不乏谈天说地,插科打诨。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随着再也看不到海岸线,放眼望去皆为海面。 那股新鲜劲也逐渐没了新鲜,随之而来的便是乏味,甚至莫名的烦躁。 相较于陆地赶路,海上航行的弊端在这一刻显露无疑。 哪怕每艘战船上都不缺好友同袍,但话总有说完的一天。以至于聊到最后,甚至都聊起了小到三四岁的话题。 连同不祥在内,诸多水师战军序列皆是如此。 两个多月的海程,足以让每个人都再次加深了解,干干净净,一丝不挂。 七月末,历经整整两个半月,最终,在某一天的黄昏,大军抵达猛犸海域。 原计划下,白云,入蛟,飞燕等各大水师,浩浩荡荡近百万大军分布于距猛犸沿海数百里之外的荒岛群之上。 没人能在历经两个多月的海程下刚刚抵达便投入作战,大月水师,同样不能。 布置作战,整军休整,维护战船等等一系列的动作无疑是眼下该做的事。 一夜休整而过,两艘神风大舰自某处荒岛缓缓驶出,径直开往猛犸沿海一带。 不同以往的是,两艘神风之上并无众多兵士身影,除了千余不祥骑外,便是少数疾水营水卒随船掌舵。 而占据两艘神风的绝大多数人,皆当初自黑海诸岛被俘的数千猛犸女人。 至于为何不辞辛苦,要将这些猛犸女人送回乡土,无人知道。 但令,就是令,不容反驳,不容质疑。哪怕千般不解,万般纳闷,一切,只能照做。 左侧神风之上,墨麒麟大纛竖立中央,于半空中猎猎作响。 好似感到了某种呼应,不知为何,那双原本漠然天下,冰冷杀伐的兽眸变得温和,变得炙热。 墨纛还是墨纛,墨麒麟还是墨麒麟。 那种变化说不清,道不明,也摸不着,看不见。但却,结结实实的存在。 主甲上,墨书眉头微皱,看着艏楼上竖立的那年墨麒麟大纛,他感觉到了,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了。 这种感觉从未有过,纵是直面鬼神,那双兽眸也从未退缩过半分。而现在,兽眸逐渐散去杀伐,散去漠然。 “书哥,你想什么呢?”富大海不解道。 话音入耳,墨书被拉回现实。他摇了摇头,看向前方那条隐约可见的海岸线“将那些女人带出来一部分,以保我船前行” “是!”富大海面色一正,果断离去。 一令下,数百猛犸女人相继被带至主甲。虽双手皆背缚,可当看到前方那条隐约可见的海岸线时,所有人都难掩激动。 人群中,柔弱女子环顾前方,有些不确定道“公主,这,这里好像是我南昭国的海域” 原地,纪念愣愣看着前方那条海岸线,鼻头处突然一酸。时隔数月,历经苦难,原以为再也回不到家的她看到了家,真正的家。 …… 与此同时,随着两艘神风大舰越来越近,附近出海渔船,乃至巡逻战船纷纷将目光投向前方。 战船,从未见过的战船! 这几乎是所有人的第一感官。看着那数十丈之巨的两艘大舰缓缓驶来,没人还能保持淡定。 渔船纷纷改舵,避让不及,生怕遭遇无妄之灾。 某处巡逻战船上,青年武官手持千里镜,观察前方两艘庞然大物,眉宇间愈发紧皱。 “百长,那,那两艘战船不会是海对面月人的战船吧...” 干瘦水卒忐忑不安,尤其联想到不久前耳闻的一些消息,整个人都慌乱了起来。 “那两艘大舰上,有我们的人”青年武官缓缓放下千里镜,脸色一度陷入凝重。 “我,我们的人?”干瘦水卒一愣。 青年武官突然侧目,果断喝道“即刻飞书大营!就说我部巡逻途中发现敌舰两艘,其上全都是我猛犸女子。初步判断,应是东月人” “是,是!”干瘦水卒不做犹豫,连忙小跑离去。 一旁的副百长忐忑道“百长,我,我们怎么办...” “看样子,对方并没有动手的打算...”青年武官脸色凝重,想了想,继而冷静出声“我船前行,去看看他们究竟想干什么!” 第263章 何为,大月之威 一时间,周边另三艘巡逻战船同样行驶向前。不多时,四艘巡逻战船便同两艘神风大舰所碰面。 而随着距离越靠越近,神风之大也越来越明显。四艘巡逻船就好像孩童般,仿佛随时都有着被击沉的可能。 “前方何人!你船已闯入我南昭海域,请立刻停船,立刻停船!” 大喊声传来,富大海扣了扣耳朵“别说,这南昭国的还挺客气哈” “你闭嘴”墨书没好奇瞪了眼前者,继而侧目于一旁“告诉他们,大月来使,送还人质,来个能说话的!” “是!”残耳肃声而喝,继而招呼附近十余名不祥亲骑齐声大喊 “大月来使!送还人质!派个能说话的,速速滚过来!” “大月来使!送还人质!派个能说话的,速速滚过来!” …… 墨书脸色一黑,抬腿就是一脚“老子是这么说的?” “我...”残耳揉着屁股,一脸憋屈。 出乎意料的是,随着大喝声落下,其中一艘巡逻船缓缓向前,直至不足十余米时才堪堪稳住船身。 巡逻船上,青年武官看着前方神风大舰上那一张张猛犸面孔,还是有些不确定道“你,你们是来送还人质的?” 墨书淡淡道“你,回去喊人” “喊,喊人?”青年武官一怔“喊什么人?” 富大海双手环抱,语气不善道“老子们不远万里将你们的女人送回来,你们就这么迎接使船?” 青年武官怒声道“你是何人!东月人都是这般无理么!” “老子富大海,家父...” “你给爷闭嘴”墨书脸色黢黑,一把将前者拉到后面。继而抬眼看向下方 “此行,共有猛犸女子四千六百余。给你两个时辰,如若无人前来接收,老子,就要撕票了” 青年武官不解“撕票?何意?” “杀!” 一记断喝,青年武官内心一颤,不由往后退了两步。 看着那袭身披古金麒麟甲的年轻身影,他努了努嗓子“你,你是何人!” “大月墨氏,墨书” “大月墨氏?”青年武官眉头微皱,总觉得在哪里听到这四个字,可究竟是在哪里听到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我,我已经派人飞书回去,至多一个时辰,我虎鲨军就会来人!” “嗯,那便等着吧”墨书微微颌首,随之转身走向船楼。 …… 眼见如此,青年武官算是彻底没了脾气。至此,双方战船僵持于南昭近海之上。 期间不乏有猛犸女子情绪激动,向着对面巡逻战船求救。 但面对那一道道急迫的嘶喊声,四艘巡逻战船恍若未闻。 且不论那两艘体型巨大,各种功伐手段应有尽有的神风。 就算援军抵达,谁也不能保证一旦采取强硬措施,那数千余猛犸女子究竟还能不能存活。 日上三竿,海风拂面。 不久后,随着十余艘大小战船相继驶来,附近四艘巡逻船纷纷避让。 位于船阵中央的楼船缓缓靠近,一身披云纹甲胄,面容威严的中年将领大步走出船舱。 可就当刚迈出船舱之际,前方那面飘荡在半空的墨麒麟大纛让他如遭雷击,彻底僵在原地。 随行亲兵担忧道“将军,您没事吧?” “没,没事”尔木摇了摇头,努力平复了番心绪后这才继续向前走去。 神风之上 眼见来人,富大海双手叉腰,放声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南昭国二等水将,尔木” “二等水将?”富大海撇了撇嘴,继续喊道“二等水将是个啥官儿,值钱不!” 尔木一怔“敢问阁下,可是,姓许?” “许?”富大海不明所以。 一旁,墨书踱步上前,平视对面身影“你要找的人,是我” “你,你真的姓许!?”尔木面色一惊。 “尔木将军!他是假的!不要信他!!” 突然,自一道嘶喊落下。尔木猛然侧目,很快便在前方神风上看到了抹熟悉身影“公主!您,您还活着?!” 纪念挤出人群,用力嘶喊“尔木将军,他们是来发动战争的!他们不是天汗后人!” 楼船上,尔木眉头紧皱,脑海中更是一片混乱。 “今日,本侯奉命送还你猛犸女子四千六百余名”墨书淡漠出声,对于此间变故没有分毫动容。 说话间,他平视对面十余艘大小战船“不过,在此之前,本侯还要请你们看一场戏” 尔木复杂凝眉“什么戏?” “老残!” “是!”残耳当即抱拳,继而转身摆手“都带上来!” 喝声下,六名已经被扒掉甲胄的男人纷纷被不祥亲骑押送而来。 “灵苦将军!”尔木瞳孔紧缩,目光死死锁定六人中的其中一人。 “尔木,好久不见”胡茬男人有些虚弱的咧了咧嘴,神情间复杂万千。 两船之隔,却是永远都无法交织的两个世界。一方处处光亮,一方,幽冥深渊。 墨书面无表情,负手威喝“念!” “是!”残耳不做犹豫,随即大步走向主甲前端,同时从怀中掏出一本小册。 “大月武皇帝,诏曰:猛犸八国,犯我大境。百姓愤愤,海疆不宁。 尔等种种罪责,天道难容,鬼神难救。 今,朕要告诉尔等,这好日子既然不想过,那就都别过了。 朕的儿郎们会用戈矛告诉你们,何为大月之威!何为,社稷天下!” 刺啦! 墨书赫然拔出昆吾战刀,迎风高喝“风!” “风!风!大风!” “风!风!大风!” “风!风!大风!” 一时间,两艘神风之上,数千大月将士挥舞戈矛,放声大喝。 气势之盛,响彻天地之间,直冲云霄之上。一张张面孔间皆为肃穆,一双双眼底间皆为决然。他们是月人,是大月子民,更是大月军伍。 威喝声下,周边十余艘南昭战船纷纷为之动容,更有人不受控制的后退数步,眼底间的恐惧显露无疑。 如此战军,如此杀气,别说见过,就是听都不曾听过。没有人还能保持淡定,那是一群疯子,真正的疯子。 “看来,这墨麒麟的确是假的...”尔木脸色阴沉不定。 第264章 天汗后人 看着对面船上已经有兵士准备对六人行刑,直至这一刻,他才彻底相信了纪念方才的嘶喊。 突然,一侧亲兵赶忙喊道“将军!是王上!王上来了!” “王上怎会亲临?”尔步回首看去,眉宇间愈发紧皱。 南昭王巡视青枫海湾他不是不知道,可眼下却不顾安危亲自出海。如此行径,饶是他都不由费解。 “快!快让道!” “左右退避,左右退避!” 伴随着阵阵惊呼声下,三艘战船自后方并排驶来。 位于中央的王船极为瞩目,不仅造型特殊,体量更是比之神风都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王船之上,南昭王忽视了周边一声又一声的参拜,一双深邃的眼眸从始至终都盯着前方那面墨麒麟大纛。 哪怕王船距离前方神风越来越近,哪怕周边禁卫大声呼喊,欲要让他后退至安全区域,可他却全然视若无睹。 耳边无声,身旁无人,此时的他宛若一具躯壳,陷入了无尽失神当中。 目光逐渐下移,他看到了数百名猛犸女子双手背缚,围聚对面船上。 他看到了一道道手持大弓,身披山纹甲胄的漠然身影。 很快,他看到了船头处站着的那名年轻身影,那名身披古金麒麟甲,不过二十上下的年轻身影。 直至这一刻,那双已经无神的眸子猛然聚焦。 他死死盯着那袭麒麟甲,盯着其胸甲之上的那块墨麒麟玉徽。 扑腾! 当着所有人的面,当着无数南昭兵士,乃至两艘神风的面,南昭王轰然跪地。 他极力控制着身躯,控制着颤抖的嘴唇,双手高举,肃声大呼 “下奴纪昭,拜见天汗后人!” 轰! 静,死一般的静。 自那道高呼落下,方圆数百米再无半分声音。 南昭的王,他们的王,竟匍匐跪地,甘称下奴。此间震撼已经让所有人的脑海中都陷入了空白,无尽的空白。 “父王!他是假的!他不是天汗后人,他不是!!”纪念用力嘶喊。 纪昭怔怔看向对面,当目光扫到那抹熟悉的身影时,他明显浮现上几分惊喜,可很快便冷下了脸“给我住嘴!” 呵斥罢,他连忙向前叩首“下奴之女无意冒犯公子,还,还请公子恕罪!” 神风船头,墨书眉头微皱,不过最终还是摆了摆手,示意附近准备斩首六人的不祥亲骑收刀入鞘。 “你,是南昭国的王?” “是,下奴正是南昭君王!” 墨书点头,问道“看你这意思,是没有用兵的打算了?” “不,不敢!下奴怎敢向公子用兵!”纪昭慌忙叩首,虽语气诚恳,却难免有着一丝顾虑。 见状,墨书神色不变,淡淡出声“心中有话,不妨直说” “下奴...”纪昭有些为难的抬起头,道“公子,下奴只是不明,您,您贵为天汗后人,为何还要受制于那李家皇室” “李家皇室?”墨书疑惑呢喃,联想到当初纪念的话,他很快便明白了过来 “你说的李家皇室,早已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现在,那片土地已不是你们所想的天朝,而是,大月” “大,大月...”纪昭愣了愣“公子,您是说,天汗故土的掌权人,早已不是李家皇室?” “你这老小子怎么听不懂话呢,那什么李家皇室都不知道没了多少年了”富大海双手叉腰,无奈撇嘴道。 纪昭激动道“那这么说起来,如今的天汗故土,正是天汗后人在掌权?” “不是”墨书摇头,平淡接话“而今,大月真正的掌权者分两姓。 拓拔氏,我大月皇族,治国理政,调养生息,为拓拔氏之责。 而军国大计,拓疆安境,为我墨氏之责。 此,乃大月开国之初,由我墨氏同拓拔氏共同制定的规则。日月复始,亘古不变”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纪昭好似想起了什么,乃至于心中诸多所疑,也在这一刻彻底烟消云散。 船头处,墨书看着对面的纪昭,不免好奇道“我倒是好奇,他们都说我是假的,你为何这般笃定我便是,天汗后人” “公子说笑了”纪昭依旧跪地原地,说道 “或许旁人不知,可下奴却认得公子身上这套麒麟甲。 那是天汗曾经的出征之甲,胸甲之上的墨麒麟玉徽,更是许氏一族之族徽。 至于公子为何自称墨氏,想来,也是因为墨麒麟的缘故” 墨书低头看了眼胸前玉徽,依旧铮铮,依旧,杀伐。 “公子,这本是场误会,天大的误会!”纪昭神情凝重,高声喊道 “当初,是下奴提议八国出兵,收复月土。可却不知那片土地早已不是李家皇室所掌控,更不知镇守月土的便是天汗后人。 下奴之过,还请公子治罪!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墨书不为所动。 “只是还请公子饶过下奴的女儿,她,她还小,不懂世事。将来只要能有份温饱,下奴就是身处地狱,也必将谢公子之大恩!”纪昭深深叩首。 “恩,就不必谢了”墨书随意摆手“不过,倒是有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还请公子直言,只要是下奴能办到,定无二话!” “也没什么,就是借你南昭国的地界屯屯兵,顺便在这猛犸诸国间走上一遭” “走,走上一遭?”纪昭一愣,随即明白了过来“公子,看来您,您还是误会了。在我猛犸南域诸国,只要您一声令下,绝无人敢不遵从公子号令!” 墨书略显意外“南域诸国?大概有多少个国?” “回公子,连同我南昭在内,共计大小诸国五十二。由姑墨,戎然两大主国所主导。而这两大主国皆为许氏家奴,断不敢同公子刀兵相向!” 话信徐徐入耳,墨书虽神情自若,可心里却早已滔天巨浪。 千百年所过,明明早该物是人非,山长水阔。可曾经的那位先祖竟还被万人敬仰,被猛犸尊崇。 如此不世之名,若非亲眼得见,纵是他也实难想象。 眼见前者久未出声,纪昭忐忑道“公子,如今连同姑墨,戎然在内的十余国君王皆聚集在我南昭都城。您要是想见见他们,下奴这便安排” 第265章 天公子 “怎么,这是想着要如何对付我们?” “下奴不敢!”纪昭慌忙叩首。 “行了,不过一句玩笑”墨书无奈摆手,同时心里也已盘算了起来。 眼见如此,富大海罕见没了动静,只是默默站在原地。 不知过了多久,墨书缓缓侧目一旁“令,随船入港,交接人质” “是!”残耳不做犹豫,抱拳沉喝。 …… 令下,两艘神风升起大帆,随一众南昭战船驶向港湾。 午后时分,随着船队入港,无数双目光都投向了那两艘被护卫于中央的神风大舰。 如此离奇的一幕令众多南昭兵士为之侧目,可当所有人看到南昭王同一年轻的天朝面孔有说有笑,并肩而去时,诸多疑惑再次加剧。 此番一行究竟发生了什么,好似成了最大的谜团。哪怕不乏有人追问此次出海的南昭水卒,也没有一个让人信服的答案。 半月而过,夏风阵阵。 南昭都城,王殿前 一行本该直入王殿的队伍相继顿住了步子。 墨书只言未发,默默注视着眼前那尊数丈之高,身披甲胄,右手搭于刀柄间的威严石像。 富大海,南川,连同残耳,狮狂在内等数名不祥亲骑同样看着那尊石像。 男人约摸四十余岁,面容间凌厉至极,左脸之上明显有着一道刀疤。 很明显能看出来男人披着的甲胄乃山纹甲样式,其胸甲之上赫然镶嵌着一块墨麒麟圆徽。至于其材质如何,已经无从查起。 哪怕只是一尊石像,哪怕只是默默驻足原地,可其眉宇间所流露出的杀伐之气却极为浓郁,尽显勇武悍将之风。 墨书看了许久,最终,看向一旁的纪昭“这位将军,是谁” “回公子,这正是左将军之像。左将军姓纪,名南,乃天汗麾下最为得力的战将之一。 左将军为人极其桀骜,除天汗外,天下间再无一人能让左将军为之俯首。 据传,左将军还是兵卒时便跟随天汗征战四方。用兵如鬼,尤善突袭,麾下八万墨骑,皆为天汗嫡系铁骑。 当年天汗归天,北境动荡。李家皇室连下一十八道金牌,明令左将军不容私调一兵一骑。 可左将军却连斩一十八名皇家内侍,举兵横渡北海,驰援北境战局。那是何等狂傲,何等不羁啊” 直至说完最后一个字,纪昭深深吐出一口气。万千复杂,皆压于心。 原地,墨书神情庄重,他看着那尊像,果断抱拳,俯首而喝“大月墨氏,书,拜见,左将军” “拜见,左将军!” “拜见,左将军!” 富大海,南川等人纷纷抱拳俯首,肃声沉喝。每一张面孔,皆为肃穆。 千百年前,这尊石像的主人究竟何等英姿,他们再无机会领略。 可光是纪昭口中的寥寥数语,都足以所有人为之动容。 放眼历史长河,多少震天之举都不过了了数字,而就是那几个字,却是无数人为之辉煌的一生。 那些光辉,那些峥嵘,终将深埋地下,隐入尘埃。 留下的,也许只是一声赞叹,半句评判。 “公子!您真的是天公子!” “天公子!是天公子!!” 突然,自一道道惊呼落下,十余道身影争先恐后,相继小跑而来。 放眼看去,哪怕十余人等皆披王袍,面容间更是不乏与生俱来的上位者威严。 可当看见那袭年轻身影,那袭身披古金麒麟甲的年轻身影时,原本的从容再无半点,只有惊喜,从未有过的惊喜。 一位身穿遍布上古铭文王袍的垂暮老者轰然跪地,尊声高呼“许氏家奴,姑墨国主,图鲁,拜见天公子!” 紧接着,一袭兽纹王袍的男人随即跪地,面容间无比肃穆“许氏家奴,戎然国主,巴彦尔,拜见天公子!” “下臣,楼居国主,蒙拉,拜见天公子!” “下臣,蛮野国主,博克格,拜见天公子!” …… 一时间,在场十余道身影纷纷双膝跪地,大礼参拜。 所有人的目光都透露着炽热,尤其当看见那块墨麒麟玉徽时,更是不乏尊崇,乃至期盼之色。 这一天来的太久,太久,久到已经没人再去怀抱期待。 而就在今天,就在眼下,那渴望了千百载的一天,终于到来。 原地,墨书复杂万千,看着前方那一排排跪地俯首的身影,他说不上来的复杂。 天汗,北境之主,墨氏先祖。那个模糊身影,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千百年前,又是怎样的一番光景。 “我,不是什么天公子。我姓墨,名书”声音很轻,亦复杂。 墨书微吐一口气,继续说道“诸位,请起” “是!” “是!” 十余人面色肃穆,同时起身。 “天公子,老,老奴,老奴...” 图鲁眼眶泛红,伸出去的双手同声音一样,颤抖不止。 他看着眼前的那张年轻面孔,他想说话,可却连句囫囵话都没能说出口。 墨书上前搀扶住前者,神色间不免动容“老人家,有什么话,慢慢说” “天公子!”图鲁双膝跪地,一双老眸间饱含热泪。 他死死抓着近前裤腿,好似再也控制不住情绪,仰天高喊“天汗!您的后人回来了!回来了!!” “天汗万年!” “天汗万年!” 十余位王再次跪地,向着天空,向着宿命,高呼。 无人知道他们此时的心境,乃至墨书也不能感同身受。 但看着那一张张发自肺腑,用力嘶喊的面孔,连同富大海,南川在内,周边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 究竟是多大的渴望,多大的期盼,才能让眼下这些万人之上的王如此悲悯。 不知过了多久,图鲁这才反应了过来,慌忙松开手“天公子,老奴,老奴失态了,还望天公子恕罪!” “没有”墨书挤出抹笑容,缓缓搀扶起前者“老人家,能否为我说说,我的先祖” “天公子,您,您对天汗难道不了解吗?”图鲁意外出声。 墨书微微摇头“对于当年先祖率军来猛犸的事,我族内,已经无从查起” 第266章 那名红衣女子 一旁,纪昭硬着头皮插话道“姑墨王,要不,咱们还是先请公子入殿,再行详谈” “对,对对!”图鲁顾不得所有,连忙让开前路“天公子,您快请入殿!” 与此同时,周边十余位王纷纷退至两侧,俯首做请。 见状,墨书也不再拒绝,率先迈向前方王殿。 王殿依旧,一行人零零散散,相继入内。值得一提的是,上方那处王座罕见空了下来。 墨书落座左侧案前,姑墨,戎然两国君主紧随其后。 眼见如此,纪昭默不作声,很是识趣的走向了右侧案前。 “天公子,此茶名玉龙,入口麻,回甘,您尝尝”说话间,图鲁亲自倒上杯温茶,双手奉上。 墨书嗅了嗅茶香,淡笑接过“这茶,应是东陆茶吧”说完,墨书微吹几下,一饮而尽。 “天公子说的极是,当年天汗就对这玉龙茶颇为喜爱,每每闲暇,都会小饮一二”图鲁回以微笑。 墨书微微颌首,继而放下茶杯,郑重道“我只有一个问题,你们,为何要用兵东陆” 一言出,殿内静。 连同图鲁,巴彦尔在内的十余位王皆沉默了下去。无力,亦愤恨。 半晌后,图鲁长长吐出一口郁气,好似陷入了某种回忆,自顾自的说道 “这件事,还要从很早很早以前说起” “当年,李家皇室同许家情同手足,不分你我。而天汗作为当时许家的嫡长孙,自然同李家皇室交织不断。 史说,李家皇室的太祖皇帝同忠武王,也就是许氏第一任家主自草莽时便以兄弟相称。 而也正因如此,天汗自出生时,命运便已经注定。 因为两家的关系,天汗从不干涉,也不关心朝政,几乎整个青年时期都是在外征战。 奈何,人走茶凉,鸟尽弓藏。 自太祖皇帝,忠武王相继离世后,那时的东陆便已经出现了分崩离析的势头。 可碍于天汗的几个叔叔,乃至天汗本身都有足够的资本,那场本该崩裂的大盘才得以堪堪维稳。 但饶是如此,裂隙,已经出现。 李家皇室的二世皇帝,也就是太宗皇帝自继位起,便对许氏忌惮不已。 据说,那个时候的天朝军队,几乎皆以许氏为尊。许氏的令,往往比圣旨还要管用。 而想要将许氏的权柄收回,无异于痴人说梦,天方夜谭。 当时的太宗皇帝也有自知之明,自险些酿成一场大兵变后,那太宗皇帝便安稳了许多。 但安稳归要安稳,忌惮,却从未停止过。 坐拥北境大地的天汗从来不想争什么,可不争,却不代表别人不会忌惮。 渐渐得,北境和内陆之间便形成了一条数千里之距的边境线。 两者之间虽为一国,彼此却再无一心。 而就是如此,有天汗坐镇的北境也为内陆提供了一层无形中的屏障。至少,北域诸国绝无可能越过北境,从而用兵于内陆。 就在这般飘摇维持下,步入中年时期的天汗亲率北境大军,远征海外。 而就在天汗一统猛犸的数年后,那位太宗皇帝病重驾崩。 至此,李家皇室的三世皇帝便出现在了世人眼中”说到这里,图鲁明显有了情绪波动,乃至老眸间都浮上了丝丝杀机 “就是这个李家皇室的三世小皇帝,封锁内陆,大肆对峙北境。 天汗曾想冰释前嫌,两家重归于好。甚至不惜尊躯,亲临北线,会面那小皇帝。 但那不知死活的东西竟想让天汗交出所有兵权。至此,天汗再无动容之心。 可就是如此,碍于老一辈留下的情分,天汗也只是驻重兵于北线,并未波及内陆。 而这,也直接导致了天汗再无机会返回故土。 据说,天汗晚年弥留之际,不顾所有人的劝阻,孤身一人跨上战马,驰骋草原。 那时天汗的尊体已经每况愈下,犹如风前烛,雨里灯。可天汗还是执意策马南奔,心中所向。 那一天,夕阳落的很慢,天汗始终看着内陆的方向,看着那座再也看不见的帝都城” “最终,缓缓趴在了马背上” “夕阳,也在那一刻,落幕” 图鲁深深吸了口气,又深深吐了口气,仿佛压下了万丈波涛。 “天汗归天的消息传到内陆后,那李家皇室的小皇帝再也按耐不住,即刻用兵于北境。 天汗之子率军亲征,以雷霆万钧手段,短短半年之期,一路打进帝都城。 也就是那一仗,北境嫡军的实力彻底暴露在了世人眼中。 直至那一刻,所有人才明白,天汗从来都有颠覆内陆的实力。 而天汗之所以驻兵不进,不过是当初对太宗皇帝说的那句:这东陆,不仅是你的东陆,也是,我的东陆” “那时,天汗之子可能的确想过一统整个东陆。甚至大破帝都城时,天汗之子亲自杀入皇宫,斩下了那颗小皇帝的狗头。 当时所有人都以为天汗之子要迈出那一步,可不久后,随着一名红衣女子的到来,彻底改变了这一切。 天汗之子听闻,连忙出城相迎。 岂料,红衣女子当着东陆群臣的面,当着北境诸将的面,喝令天汗之子当众跪地,狠狠扇了其两巴掌。 然后,红衣女子翻身跨上一头黑狼,径直离去。 没有人知道那红衣女子是谁,但听说一东陆大臣为了献媚,当时只是呵斥了一番红衣女子。 天汗之子赫然拔刀,斩其首。 后来,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天汗之子并未迈出那一步,而是将李家皇室的江山交给了李家人。 自己,则率军归北,从此以后,再未踏出北境半步” 话音渐渐落下,不知过了多久,墨书缓缓抬头“你说的那位天汗之子,可叫,北望” “不错,天汗之子的名讳,正是北望”图鲁思绪万千,好似想到了什么,继续说道 “听说,天汗青年时期征战北境,于难河一役中险些战死。 绝境之中,天汗扯下一片血衬,用战刀刻了两个名字。一男,一女,其中男孩的名字,便是北望” 富大海赶忙追问“那女孩的呢?” 第267章 风云突变 “女孩...”图鲁不由低了下眉头。凝重道 “女孩的名字,叫红衣” 后世传闻,当初那名红衣女子,可能就是天汗唯一的女儿,也就是天汗之子的姐姐。不过究竟是与不是,已经无从查起” 良久,墨书轻声发问“关于天汗的信息,就只有这么多了么” 纪昭做礼俯首“天公子若想了解天汗,可去姑墨国。那里是天汗待的最久,也是根基最深的地方” “是,天公子如若不嫌,老奴这便安排”图鲁连忙附和。 “嗯...” “报——” 突然,自一道大喝传来,一金甲禁卫快步迈入殿内,继而单膝跪地,俯首抱拳。 纪昭眉头一皱,不快道“何事如此惊慌?” “回,回王上!北域诸国突然用兵,各国兵甲已相继集结于边境,随时都有南下的势头!”金甲禁卫俯首而喝。 “什么!?”巴彦尔愤然起身,战眸间杀机流露。 “哼,看来那帮北蛮子是不想安分了”图鲁缓缓起身,虽已年迈,可身姿却极尽杀伐,完全不似方才和蔼可亲之态。 巴彦尔冷冷扫视在场一众国主“诸位,此番对攻东月,合议之计好像还没有放出去吧” “戎然王,您这番话,难不成是怀疑我等内部有异心不成?”禽羽王默默出声。 巴彦尔战眸微咪“本王,问你了么?” “你什么意思!”禽羽王起身质问。 “放肆!”巴彦尔暴喝一声,整个人犹如猛虎般直冲对面案前。 砰! 一记沉闷声落下,禽羽王已经倒飞数米开外,口吐鲜血不止。 原地,巴彦尔随意放下右拳,冷声道“天公子面前,岂容你在此犬吠” “你...”禽羽王抹了把嘴角血渍,最终还是没敢再出声。 “好了”图鲁轻动枯唇,目光平静扫过周边一众面孔,直至扫到墨书时,他双手做古礼,郑重尊声道“天公子,此番大局,还望您主导” “有天公子在,北域叛逆,不日当诛!”巴彦尔随即做礼。 见状,殿内诸王纷纷俯首做礼,尊声而喝。 所有人都看向了那袭身影,那袭身披古金麒麟甲的年轻身影。 墨麒麟,这三个字早已深入骨髓,不可磨灭。 墨纛之下,从无败军之师,没有人质疑墨麒麟的份量,就好像从来没有人质疑过神只的力量。 案前,墨书面无表情,并未点头,也并未摇头。 从一开始用兵猛犸,到现在诸国皆臣。一切都变的太快,快到纵是他都还未彻底适应过来。 而今,猛犸北域大举来犯,是战,是和,是退,如此大局,他深知,这还远远不是他能定夺。 此时的他就好像处在一个巨大的旋涡中心,若想置身之外,已然再无可能。 一旁,富大海,南川等人全都安静了下来。 不过安静归安静,目光却从未离开过那袭身影半分。 如此一来,整座大殿内所有的目光尽皆集于一人之身。 有期盼,有肯定,有信任,好似一切的一切都压在了那个不过二十上下的年轻身影上。 半晌而过,墨书仿佛有了打算。先是微抿了口已经微凉的茶水,继而淡淡出声 “我月军参战与否,需飞书于皇都。待定夺之后,方能决定” 说完,墨书摆手示意周边几名欲要开口的王退下,继而缓缓放下茶杯,道 “不过,我对你们口中的北域叛逆倒是很感兴趣,如若有机会,我自当领略一番这猛犸大陆的,北域风光” 话音落,不论是图鲁还是巴眼尔,纪昭等诸国之王纷纷激动了起来。 至于大月军队参战与否,对他们而言并无感受。有个帮场子的更好,没帮场子的也无碍。 最主要的是还是墨书那后半段话,就像一颗定心丸般,让所有人都莫名有了无尽底气。有此承诺,可胜百万雄师。 “天公子神武!”纪昭双手抱拳,铿锵而喝。 “天公子神武!” “天公子神武!” 诸王纷纷抱拳而喝,神情之间不乏亢奋流露。 “天公子,我姑墨位处北,您若想亲临北线,顺路便可下踏姑墨” 墨书微微颌首“当年天汗辛秘,自当走一遭姑墨” “是,那,那老奴这便安排”图鲁连忙做礼。 …… 风云起,大世动 次日一早,墨书一行人策马出都,直奔姑墨境内。 与此同时,南域诸国皆动,兵甲横行,战旗猎猎。 所有人都有种预感,此次北域来攻,绝不似先前般小打小闹。 而这次,墨麒麟重现世间,那头销声匿迹了千百年的墨麒麟睁开了兽眸,踏上了这片曾经的故土。 此间份量,纵天崩地裂,纵大世将倾,亦无惧于天地。 那面墨纛,那支墨骑,从来,都是神只般的存在。 墨纛在,则百国定,墨骑在,则天下安。 这永远不是一句空话套话,而是一次又一次的尸山血海,森森白骨所奠定出的——无上威名。 此间消息如风般传回大月,传回皇都城内。 很快,不过月余间,随着一道圣旨飞书而来。 近百万驻扎于南昭近海的大月水师相继开拔,挺进陆地。圣旨很短,只有三个字——定,猛犸。 这一日,南昭海域黑云蔽日,天地为之变色。 近百万大月水师,大大小小数千艘战船分批开来。船阵横跨数十里之距,无数面大月战旗飘扬半空,杀伐至极。 某处码头边,一南昭兵士面色痴傻,愣愣看着远方那一眼望不到头的船阵“这,这些军队,都是东月人么...” “那,那是什么战船,竟如此巨大!”一巡逻甲士手指前方,失声道。 “东月人的军队,真的,真的这么强么”年轻水卒满目不可思议。 附近,一老卒呢喃说道“听说,天汗的后人就来自东月。这些军队,应该都是墨麒麟下的铁军...” …… 随着战船阵缓缓驶来,整个海岸线几乎全都陷入了震撼,极大的震撼。 如此雄师,如此铁军,哪怕还未到来,哪怕只是远远一眼,也足以令人再无半分对阵之心。 第268章 围困小黑山 于此同时,姑墨边境,小黑山一带 一行数百人队伍悠哉走马,均匀行走在大道之上。 四周皆空旷,唯山数十丈。 而这座黑不拉几,光秃秃一片的山,便是姑墨边境线上为数不多的一处奇景——小黑山。 队伍前列,富大海兴致盎然,一手持缰,一手握着水袋。 咕隆隆一大口后,他看着附近朗声道“姑墨王,你姑墨国边儿上怎么还有这等怪山?” “富公子少见多怪了不是”图鲁挂上笑容,不紧不慢道 “这山虽陡峭,可后面却有条盘山而上的小道。 其顶一览云间,壮丽天下。因其形似麒麟,我姑墨百姓也将其称为麒麟山。甚至许多人都只知麒麟山之名,而不知小黑山为何山” “麒麟山...”马背上,墨书呢喃望向附近。 远远看去,矗立在远处的小黑山确是形同一头盘踞于此的麒麟,其面漫山黑石更是像极了一头真正的墨麒麟。 不过为何姑墨百姓只称其为麒麟,而非墨麒麟,此一节,无人知晓。 只是走的人多了,这地,自然便成了路。 “天公子,路程不紧,您若是想登临绝巅,老奴这便吩咐下去”图鲁说道。 “既途经此处,如何不观?”墨书嘴角上扬,心情颇为舒畅。这也是近日间,他为数不多的舒畅。 “哎!”图鲁重重点头,脸上明显多了几分由心。 踏!踏踏! 踏!踏踏!踏踏!! 突然,铁蹄声铺天盖地,自四面狂奔而来。 数千,乃至近万名轻骑持械策马,直逼向前。 短短十余息间,数百人的队伍便被团团围住,别说突围,就是连只苍蝇都不见得能飞出去。 队伍中,图鲁的脸色早已冰冷下来。隐隐间,他好像猜到了什么,可由于眼下事态,那份猜疑最终也没能发作出来。 富大海后知后觉,愣愣道“书哥,咱这是,被围了?” “你给爷闭嘴”墨书老脸一黑,环顾四周之际,脸色再次黑了不少。 数千,乃至上万骑合围而来,仅凭己方这区区数百骑绝无半分生机。 哪怕是数百最精锐的虎贲骑,在面对如此境况,也不见得能好到哪里去。 “想必,你便是近日传言中的天汗后人?”话音徐徐落下,一手持长矛,身披兽纹锁甲的男人策马上前。 “不是”墨书正色摇头。 “不是?”锁甲男人眉头皱起,仔细打量了番一袭麒麟军袍的墨书后,目光又转移到了一旁的南川身上“那么,是你?” 南川神色真诚,连连摇头。 见此情景,锁甲男人眉头渐深,又看向了对面的富大海“这么说,就是你了?” “不,不是,小爷不是!”富大海慌乱摆手,脑袋宛若拨浪鼓。 “这倒是有趣”锁甲男人不怒反笑,不过嘴角间所极为冰冷。 “既都不是,那便,都杀了吧” 图鲁紧握马缰,脸色阴沉不定“后生,你库尔国这是在找死” “找死?”锁甲男人嘲弄一笑“看来,姑墨王这是没底牌了?” “哼!此间消息一旦外泄,我南域诸国将不惜一切代价,势必讨伐尔等叛逆!”图鲁厉声说道。 “那便看看...” 不等锁甲男人说完,墨书大喝一声,拉起马缰就向外冲“愣个蛋,走!” 同一时间,富大海,南川,连同残耳等一众亲骑纷纷狂抖马缰,紧随其后。 图鲁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走!走!保护天公子突出重围!” 一时间,场面顿时陷入混乱。十余名不祥亲骑开路,数百人的队伍一路朝西,大举冲杀。 “将军!”盘辫壮汉眼底一震,顺势抄起大弓。 “不必”锁甲男人不慌不忙,看着向外冲杀的数百人队伍淡淡道“三个东月面孔,本将要活的” “是!”盘辫壮汉收弓抱拳,亲率一支骁骑果断追杀而上。 近万骑的合围中,数百人好似一叶孤舟,于风雨中摇摆不定,仿佛随时都是翻船的势头。 仅仅不过百息,百余姑墨王骑,连同数名不祥亲骑便被斩落马下,且形势愈演愈烈,完全没有半点逃生可能。 冲杀中,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仅一袭军袍裹身的墨书全身上下遍布刀伤,虽触目惊心,但却都是些皮外伤,而非要害。 “姥姥的,出不去了!”富大海厮杀之际放声大吼,半张脸皆被鲜血所染。 铛! “废他娘什么话!”墨书挥刀打掉欲要杀向富大海的长枪,快速扫了眼附近战况,随即单手猛拽缰绳 “往西北冲杀!” “保护千户!”狮狂紧紧跟随,几乎始终都保持在五米之内。 万人围杀下,队伍肉眼可见的变少。 而出奇的是,仅剩下不过百余人的队伍却成功杀出重围,一路向着小黑山顶狂奔而去。 夕阳渐下,黄昏苒苒 三十七名血气冲天的身影相聚于小黑山顶,有人趴于马背,大口喘气。 有人摔落地面,以刀撑身。 有人彻底昏死过去,生死不明。 队伍早已不似先前的队伍,人马也已不似先前的人马。 一股死寂之气环绕四周,笼罩了整个小黑山顶。 看着下方不断逼近的大量敌军,所有人都知道,那份本就不该存在的生机彻底烟消云散。 也可能说,早在当初敌方合围之际,那份生机便已经不在。 没那么多可能,也没那么多巧合,至少在今天,留于眼前的,只有死战这一条道路。 “千户,看来咱哥儿几个,真得交代在这儿了”南川嘶哑说着,声音很小,不过却并无悲观,只是残留几抹不甘。 “当兵的,谁敢言不交代?”墨书洒脱一笑,脸上鲜血皆已成痂,黑发随风狂舞,尽展不羁之色。 “天公子,老奴...”图鲁深深俯首,万千言语皆化为复杂。 墨书摆手,托起前者。并未说什么,也不想再说什么。 他想过死,却不曾想过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来的他都有些猝不及防。 自幼以来,他便见惯了生生死死,也习惯了死死生生。 既姓墨,那这份死,他便逃不掉,避不开。 可抱负未现,壮志未凌,如此跌落深渊,其中遗憾之大,令他复杂万千。 第269章 自绝跳崖 他想过很多,很多,但今天,好像所有的所有都将再无机会实现。 扫了眼山下逼杀而来的敌骑,墨书最后看了眼东方。 看了眼那个国,那座城,那处府。 最终,转眸凝眉,拔刀打马“杀!” 一字撼天,杀声震野。 富大海,南川高举血刀,残耳,狮狂等残余数名不祥亲骑誓死跟随,放声喊杀。 既走不了,逃不掉,那便杀,杀出一条路,一条自那声啼哭之前的归途。 眨眼间,双方人马厮杀一起。 由于山路狭窄,目前追杀而来的不过千余敌骑,而对于眼下二三十骑来说,千余敌骑就好像十万雄兵,不论怎么杀,好像从来都不会杀完。 更遑论在此期间,还有源源不断的敌骑自山下小路持续逼上。 如此死局,无人可解,无人可破,纵是阎王亲临,怕也不能左右。 刀崩甲破,人仰马翻,数十残破之骑一个接一个的倒下。 纵是残留一口生机,铁蹄践踏之下也再无半点活路。时间过得很快,同时又很慢。 不知从何时开始,原本那响彻山巅的喊杀愈发微弱。 厮杀场中的墨书有些茫然环顾四周,他想找到那一个个熟悉身影,可随着整整一圈环顾下来,除了浑身是血的狮狂还在身旁,其余人等皆已不知所踪,甚至连是死是生都无从得知。 “千户,俺,俺累...” 扑通! 话音未落,随着一记沉闷声响起,狮狂从马背上重重摔下,彻底昏死过去。 墨书努了努干涩的喉咙,费力俯下身欲要拉起前者。可就是这个空档,侧身突遭一记重锤砸来。 没有力气,再也没有力气躲避,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铁锤越来越近,最终狠狠砸在后肩之上。 力道之大,使墨书整个人倒飞而出,摔至附近一处血水滩内。 “咳!咳咳!”他忍不住的咳嗽几声,鲜血自嘴角顺流下来,脸色也在这一刻彻底煞白。 足足僵了三两息后,墨书这才强忍着不适,抵刀站起身来。 他深深吸了口气,异常贪婪,异常留恋。 山风划过,一袭残破军袍的他大口喘着气,原本挺立的身姿此时也再难挺拔。 不知为何,哪怕周边敌骑注意到他,也只是随意扫过,继而投身于别处厮杀。 此时的他宛若一尊行将就木的老者,甚至连步子都无力再迈出一步,更别提挥动战刀。 “天,公子” 敦厚声徐徐落下,锁甲男人策马走来,面庞间始终挂着抹从容自若。 他看着前方那道抵刀而立,身着麒麟血袍,黑发随风舞动的年轻身影,笑容间愈发浓郁。 “到底是天汗之后啊,如此境况尚不动容。这份心境,怕是在我猛犸也难觅一二” 话音入耳,墨书默默抬头,视线已然模糊,脑海也并不清楚。可那双剑眸却依旧凌厉,依旧,威势不减。 他努动喉咙,嘶哑道“就你,也想杀本侯?” “杀?”锁甲男人不怒反笑,心情极为舒畅“放心,天公子之尊,哪个敢言杀您,卑将便先砍了他的脑袋” “怎么,这是想拿本侯立牌坊?”墨书嘲弄一笑,尽是不屑。 他已经不想去想前者为何这般笃定自己的身份,于他而言,早已没了意义。 锁甲男人依旧笑着“如果天公子肯入我北域诸国,昔年天汗的位子,便是您的位子” “是么...”墨书也跟着笑了起来,只不过这笑意间,却明显多了几分冷意。 突然,他剑眸一凝,俯视前者,俯视对面围聚而来的敌骑 “本侯,乃大月墨氏嫡亲九子,身赋大月一等侯爵,神武军侯。 尔等远海蛮夷,不毛之地。竟妄想挟本侯之名,以令诸国。如此痴心,尔等,不觉得可笑么?” “墨...书”锁甲男人双眼微眯,杀机已然浮现“你当真,想死不成!” “你当真觉得,本侯惧死?”墨书嗤笑摇头。 就当所有人还未反应过来之际,他用尽全身力气,赫然转身,大步跑向崖壁边缘。 “不好!”锁甲男人顿时变色,随即大吼“快!给本将拦住,拦住!!” 混乱中,乃至众多目光下,墨书只身跃起,决然跳下崖壁。 甚至不等后方张弓搭箭,整个人已然跌落悬崖,不见踪迹。 静,死一般的静,任谁都不曾想到前者会选择这条路,哪怕是锁甲男人也同样不曾想到。 可事实就是事实,那个身影,那个不过二十上下,一身麒麟血袍的年轻身影,跳崖自绝。 “将,将军,咱们...”盘辫壮汉硬着头皮上前,忐忑不已。 锁甲男人暴怒“找!给本将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将军,这,这山起码数十丈高,人掉下去,估计早摔成零碎了...”盘辫壮汉低头道。 “就是零碎,也给本将拼出来!” “是,是...” …… 半月,整整半月而过。自当初墨书自绝于小黑山后,整个猛犸大陆都好似被蒙上了一层阴霾。 期间不见一兵一卒,一马一车,但那股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态,却压得亿万众生不敢抬头。 杀机,赤裸裸的杀机,不论是谁,上到诸国君王,下到布衣平民,皆感到了那股来自大月的怒火。也可以说是,墨麒麟的怒火。 至于那柄屠刀何时落下,无人知晓,但可以肯定的是,那柄由墨麒麟执掌的屠刀,势必会落下。对此,没有人质疑半分。 姑墨国边境,深山村落某处草屋内 随着窗外阳光射进,躺在枯草床上的墨书缓缓睁开眼。 渴,极渴,这是他醒来后的第一感觉。 此时的他已经没功夫去想自己为何没死,又为何来到了这里,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找水喝。 可正当他准备坐起身来时,却发现整个人都好像不听使唤般,就是根手指头都不能挪动半分。 “你醒了?”声音柔和,带着些许谨慎,以及几分好奇。 墨书顺着声音的源头看去,一名身穿布裙的女子端着碗水,定定站在门口。 衣着虽显穷困,但却不见脏乱。 第270章 苏醒失忆 “刀,刀...”他嘶哑着嗓子艰难挤出声。 “你的刀挺好用的,阿爹拿去劈柴了”布裙女子接话道。 言罢,她看着床上缠满了白布的身影继续问道“你叫什么?” 话音入耳,墨书显然愣了一下,脑海中也随着这几个字彻底陷入混乱。 他叫什么,他是谁,又为何会在此处,一切的一切都好像成为了一团团迷雾。 这种感觉令他极具陌生,灵魂和躯体之间本该千丝万缕,此时又格格不入。 他想硬想,可越是这般,脑仁就传来一阵阵撕裂疼痛,令他不得不放弃。 最终,墨书有些失神的看着屋顶,恍惚摇头“我,也不知” “你不知道你叫什么?”布裙女子错愕不已。 “你...”墨书目光侧移,刚好扫到了前者端着的木碗“碗里,可是水?” “昂,本来是给你润嘴用的,没想到你竟醒了过来”布裙女子边说边走到床边,继而将碗凑到了墨书嘴边“喝吧” 墨书迫不及待,连忙大口喝起来。一大碗水,仅仅数息间便见了底。 “咳,咳咳!” 好似喝的有些急,一阵强烈咳嗽下,身躯数道伤口纷纷被扯裂开来,而原本的白布也在这一刻变为血红。 “有那么渴么...”布裙女子不由撇嘴,期间直接无视了那几道被挣裂的伤口。 “看你这么能喝,不如,就叫你水牛吧” “水,水牛?”刚重新躺下的墨书一怔,虽脑海中一片混乱,可他却下意识的对这个新名字抵触。 “怎么,不喜欢?”布裙女子问道。 墨书并未出声,只是摇了摇头。 “听村里人说,半月前小黑山那里来了很多北域的骑兵,专门来截杀什么天公子。话说,你不会就是天公子那一帮的吧?” “天公子?”墨书眉头一皱,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布裙女子没好气道“当初阿爹进山打猎,就是在小黑山附近发现的你,你说和你有什么关系” 说到这里,她愈感来气,看着床上的身影,继续说道“要不是因为你,我早就能去镇上逛游会了,你个事精!” “还请小姐恕罪,日后,某定当派人以厚礼前来答谢”墨书努力抱起拳头。 “就你?”布裙女子明显不信,尤其想起当初那日前者的狼狈模样时,她再次坚定了一番心中所想。 “此间大恩,纵金万两,也难以报答”墨书诚恳道。 布裙女子罕见的没有再说话,而是默默盯着床上的身影,仿佛在盯一个得了痴心疯的傻子。 良久,她果断转身,向屋外走去。 “还不曾问,小姐名讳” “凡可”脚步未停,随音离去。 枯草床上,墨书呢喃了两遍这个较为奇怪的名字,脑海中不禁再次回忆起那段混乱的过往。 可不论如何追忆,都不过是些模糊片段,甚至是否真实都无从辨别。 自醒来的那一刻,他除了极喝外,便是找刀。但那柄刀究竟何种模样,他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只知道那柄刀极其重要。 至此,这处常年不见生人的小村庄里多了个奇怪的年轻人。 不仅行为奇怪,面孔也极为奇怪。仿佛年轻人全身上下都和这处村子,乃至村里的人格格不入。 除了水牛这个名字外,无人了解年轻人的过往,就是年轻人自己都不知自己究竟是谁。 日子一天天过去,村里人也逐渐习惯了这个处处怪异的年轻人,至于外界如何,没有人操心,也没有人主动了解。 于他们而言,一日两餐,三冷四暖才是该去关心的事。 晃眼间,又一月过去。 这一天的清晨,墨书如往常一样洗漱完毕,走出屋外开始劈柴。这也是他初愈以后唯一能做,且较为顺手的事。 柴是山里的老松木,刀是战场的屠人刀。 一刀分两半,两刀劈四段,烧炉填炕,刚刚好好。 堂屋窗边,两道身影的目光纷纷投向了院内那个手起刀落,干脆利落的年轻身影。 虽身着布衫短打,完全一个在寻常不过的猎户人家打扮。 可那双剑眸深处,那股自内而外所流露出的气质,皆体现出眼下这个年轻身影的不寻常。 看了好一阵儿后,凡可收回目光,继而看向身侧稳重身影“阿爹,这傻小子要在这么吃下去,咱家今年准备过冬的存粮怕都不够了” “能吃便能干,哪里有不够吃一说”凡廉淡淡一笑,仿佛对此并不以为意。 “也是,那么重的伤,还不到半个月便能下地,这傻小子倒真像头水牛”凡可不由点头赞同。 要按照如今的趋势下去,估计顶多十天八天就能进山打猎,贴补家用。 “去吆喝那小子,准备开饭!” “哎,好” …… 原地,凡廉看着走出屋内的凡可,原本淡然的神情也在这一刻凝重了起来。 他是个猎户,可却不代表他这一生都只是个猎户。 别的都先不论,单是那柄战刀,那柄玄黑如渊,尽染杀伐的战刀,便足以说明一切。 放眼姑墨国境,怕都寻不到一柄能与之相提并论的战刀。 而一个区区二十上下的年轻人便能执掌此刀,其背后份量之大,他甚至不敢想象。 晌午 食过朝食后,凡可主动拉上墨书,徒步前往据此最近,也是唯一的一个小镇。 美其名曰——采购生活所需。 可至于到底是采购还是游玩,用凡可的话来说,这两者之间并不存在什么冲突。 路程二十余里,说远不远,说近也不算近。不过仅靠两条腿,倒也不免乏味。 “水牛啊水牛,你说说你成天抱着把破刀作甚,莫不是你还想当个那话本儿中的蒙面刀客?”路上,凡可双手叉腰,边走边嘟囔。 “抱着它,安心”墨书咧嘴一笑,并没有解释什么。 亦可以说,他也不知为何要整天抱着这柄黑刀。只是刀握手中,他便踏实,莫名的踏实。 至于过往种种,他脑海中虽多了不少片段,可终归还是杂乱无章,毫无头绪。 也许是本身性格使然,他从不是个喜欢钻牛角尖的人。 既想不起来,那便不想。 该来的总会来,就像天色本呈蓝,浮云,本呈白。 第271章 他之,所向 凡可无聊咂吧了几下嘴,扭头瞥向前者,道“要我说,就你这小模样儿,干脆去镇子上讨份体面活计。不仅吃的好,还能吃的饱!”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凡可故意加重了语气。 “不用,一日两餐,就已经很饱了”墨书正色摇头。 “傻小子”凡可没好气斜了墨书一眼。 “凡叔的腰上有病根,这次去镇上,别忘了买几副治腰伤的好药”墨书说着。 “你以为小姑奶奶我真是去镇上玩儿?” 凡可没好气的再一次瞥了眼墨书。言罢,她不免好奇道“哎,你怎么看出来我阿爹腰上有老伤的?” “用眼睛看”墨书接话道。 “用...”凡可顿时语塞,同时肚子的那股火气蹭蹭往上冒。 要不是前者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她发誓,自己的拳头还从没这般委屈过。 这般,两人一路走一路说,期间或许是墨书的耿直,让凡可时不时便会红温恼怒。甚至彻底抓狂,一副银牙咬的咯吱作响。 …… 抚平镇,方圆数十里唯一的小镇。 不仅是周边十余个村庄的交通枢纽,更是贸易往来的最中心。 小到柴米油盐,大到吃穿用度,几乎生活所需的一切都能在抚平镇置办妥当。 也许是孤镇的缘故,抚平镇内的热闹从未平静过。不止是周边村庄的人来人往,亦有远方而来的小商小贩。 街面上 “哎,都听说了么,最近咱姑墨国的大军在驭马川大捷,不日便能挺进北域境内!”一羊皮袄摊前,中年摊主双手揣着衣袖说道。 附近,一浪荡青年道“我可听说正是因为墨麒麟重现世间,数十万来自东月的铁军接连投入这场百国大战的缘故,这才有了如今的连番告捷” “东月是个啥,咱南域诸国间何时有个叫东月的国,竟还能一口气便出兵数十万之多!?”一红脸汉子不信道。 佝偻老人背手路过,默默出声“东月,是天汗的故土...” “如此说来,那这次我南域诸国定可一举荡平那些叛逆!”红脸汉子激动道。 “都还不知道吧,其实这场百国大战的引子,就出在咱小黑山”一修长青年摇扇而来,虽已初冬,可其依旧薄衫着身。 “听说月余前,一股北域骑兵偷潜我境内,于小黑山掳走我王。其中,天公子陷入重围,自绝于崖。难道,是此缘故?”佝偻老人凝重出声。 “看来,格格齐老爷也有不知道的事情”摇扇青年淡笑道。 说话间的功夫,附近路过行人纷纷围聚而来,仿佛所有人都对此间事显的极为好奇。 眼见人越来越多,红脸汉子也不免心急了起来“小兄弟,你倒是说啊!” “对对对,快说快说!” …… 催促声下,摇扇青年不再磨叽,同时神情间罕见凝重了起来“世人皆知,天公子乃天汗血胤,体内流着最为纯正的天族血脉。 而世人不知的是,在遥远的东方,在天汗的故土,有一个强盛的皇朝——东月。 东月国究竟有多么强大,我亦不知。只知道那位天公子乃东月墨氏之嫡公子,年不过二十便英武过人,于军中封候拜将。 其家族势力,更是比肩九天之上,下涉幽冥之渊。 而这个家族,正是天族的延续。 而今,天公子葬身小黑山,如此变故,东月墨氏又岂能咽的下这口气。 若非着手布局一事,眼下这数十万东月铁军怕是在月余前便会兴大兵,伐北地!”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佝偻老人唏嘘不已,明显还未缓过神来。 “我听说泗水一带有支墨麒麟下的黑骑就像疯子般,见人屠人,见鬼屠鬼。该不会,这支黑骑就是天公子麾下的战骑吧....” …… 人群后方,凡可听得如痴如醉,久久不能平复。 咕噜噜~ “要不,先去吃点儿饭?”墨书无奈提醒道。 “啥也不是!”凡可回过头,狠狠瞪了前者一眼。 “看看人家,少年封侯,举世无双。就是死,也死的这般悲壮!再看看你,吃吃吃!除了吃就是吃!” 墨书摸了摸肚子,试探道“要不,你接着听。给我些钱,我去买俩包子先垫垫” 凡可眼带怒火,再一次狠狠瞪了眼前者。 “吃个屁!”言罢,凡可扭头就走。 “作甚去” “抓药!” “抓药就抓药,哪里来的那么大气性...”墨书不以为意,奈何肚子传来的饥饿感让他很是自觉的选择了跟上。 路上,走在前面的凡可越想越气,尤其察觉到后方跟着的墨书,火气便噌噌往上冒。 “不是我说,人家天公子和你这年纪也差不了多少。你堂堂一个男儿郎,就打算一直这么碌碌无为,虚度光阴?”凡可回头道。 “那如何才算,不碌碌无为,不虚度光阴?”墨书反问。 “少年封侯,金戈铁马。如此英姿,如此壮志,你听闻后就没点儿感觉?就一点儿都不向往?” “为何要向往,听着都累”墨书抵触摇头,继续说道“早上起来喂喂鸟,晚上小聚酌二两,如此快意,才是我之所向” 凡可恶狠狠又是一眼“你个没出息的!” “为何非要有出息,简简单单的活着不好么”墨书认真说着,神情间也罕见陷入了思考。 “我不知你所谓的有出息指的是什么,可如果只是为了满足内心那点儿欲望,而非真正喜欢。那我觉得,这个出息,没有也罢” “怕死就怕死,哪儿来的那么多弯弯绕”凡可轻蔑道。 “我,的确怕死”墨书没有遮掩,很是坦然。 “不是害怕直面死亡,而是害怕,死讯传回家中” “你家在哪儿?” “想不起来了”墨书轻轻叹了口气“不过我知道,家里一定有人在等着我回去,一定” 最后两个字他说的很轻,轻到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 凡可顿住脚步,打量了前者许久,最终开口道“你这人,脑子好像和别人的脑子不太一样” “如何不一样?”墨书挂上抹淡笑。 第272章 姑娘,别哭 “就是...” 话到一半,凡可戛然而止,余光也在这一刻停留在不远处那袭身着袈裟,略显单薄的身影上。 好似察觉到后方异样,和尚回眸看去。 一眼相视,却又很快躲闪开来。 好似在看地面,好似在看行人脚步,他低眉不语,却又不愿就此离去。 和尚年纪不大,至多二十出头模样。 哪怕头顶戒疤,再无寸发,可从那张俊俏脸间不难看出,如若黑发及冠,定是一位春风少年郎。 不知过了多久,和尚单手做礼,微微俯身“施主觅得良缘,小僧,甚慰” 说话间,他挂上了些许笑容。有些生硬,但更多的却是,欣慰。 话音入耳,凡可嗤笑了起来。 看着那道一如既往的身影,她没有感到半分意外,仿佛前者不这般说,她才会真的意外。 “张修封,你还真是,一点没变”她笑着摇了摇头。 “小僧从未变,自始至终,都是那般人”张修封逐渐收起笑容,认真了许多。 “那般人?”凡可又多了几分嗤笑。 好似在笑当初的自己,又好似在笑,那份被深情蒙蔽的深情。 “世间诸多苦难,终将抵不过一句,不念了”张修封缓缓抬头,第一次正视前者 “施主安好,小僧,告辞” “张修封!”凡可大声呵斥,完全不顾他人目光“这,就是你以为的么!” “那便是,小僧不念了”张修封平静说完,再无半分停留。 一人,一僧,结伴同行,隐入人海。 “不念了,不念了...”凡可呢喃自语,恍若失神。她迫切想要知道一个答案,一个可能早已明白的答案。 “他度生,你杀生,你二人,从来就不是一路人”言罢,墨书自顾自走向附近包子摊,并没有再多说些什么。 他不知两人过往,却看的很是清楚。 有些人,初遇便是错,结局,也已然注定。 他无错,她亦无错,错的是脚下相识的路,岁月割据的艰。 后来,后来的后来,悄无声息,再无后来。 …… 十一月初,猛犸大陆迎来了大雪,百年难遇的大雪。 同时,也迎来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厮杀。 南域,北域,数十小国不论愿与不愿,皆被卷入这场炼狱之中。 短短数月间,战争从未停止。 那条横跨猛犸大陆,不知几何的边域线上彻底变为血红。 而引子,终归是引子,根源所在,其实早在千百年前便已埋下。 只不过在这场根源之上又平添了一种怒火——墨麒麟之怒。 相较于边域线上的厮杀,抚平镇一带虽说同样收到了波及,但也还算安定。 日子一天天过去,除了时不时有军队路过,伤卒归乡,几乎和从前一般无二。 而就在这一天,小黑山附近出现了一名女子,以及一支数百人组成的铁骑。 和寻常军队不同,铁骑皆披黑虎纹甲,皆跨龙虎战驹。而那一面面战旗,皆是紫金黑虎旗。 毫无疑问,眼下这支仅有数百人的铁骑,正是长年驻扎不周山下,虎贲中最为精锐的战骑——虎贲卫骑。 “少夫人,这,便是小黑山”楚战俯首抱拳,面容间依旧无任何表情,只是凭空多了抹冷厉。 崖壁边,水妍双手环抱,默默点了点头。 此时的她全身上下无半点装饰,只一袭马面长裙,以及素衫束身。 满头青丝也不似先前般精致盘发,只是简简单单扎了起来。 山风拂面而过,她不由颤抖了一下肩膀,冷,冷到刺骨。可她依旧默默站在原地,神情间也并无半点波澜。 她只是静静看着,看着前方悬崖,看着脚下深渊。 没人知道这数月的日子,她如何度过。而她,站在了这里,完好无缺,无病无灾的站在了这里。无需言语,已然说明一切。 “还是,找不到么?”声音很轻,纵如何强压,那抹哽咽最终还是露了出来。 “是”楚战深深低头,指骨间也在这一刻被捏的泛白。 “找不到,如何能证明,我夫已死!”水妍猛然回头,目光从未有过的凌厉。 楚战深深吸气,看了眼那百丈悬崖,然后单膝跪地,俯首沉喝“少夫人节哀!” “少夫人节哀!” “少夫人节哀!” 一声接着一声,数百虎贲卫骑齐齐跪地,抱拳俯首。 一路走来,没有人比他们清楚那道单薄身影究竟承受了多少。 如今,前者还能站在这里,还能像个正常人般站在这里,纵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他们,也无一不动容。 看着周边一道道跪地身影,水妍抿住嘴,接连挤出好几次笑容。 直到找出一个还算满意的笑容时,她才看向了近前的楚战“楚将军,我想在这儿,陪我夫,说说话” “是!”楚站俯首沉喝,随之起身,面向周边铁骑“整队!下山!” 号令下,队伍纷纷跨上马背,井然有序,依次走向山下。 很快,山顶上除水妍外再无一人。 而就在最后一骑走下山时,她再也坚持不住,如泄了气的皮球般瘫坐在地。 她是大月朝的侯夫人,是大月墨氏的嫡媳正妻。 可又有谁知道,她从来没有喜欢过这些,从来没有。 她想要的,只是当初那个陪读丫头,那个跟在他身后,再也不怕的妍丫头。 “今年,山下的水仙开花了,真的很美”水妍小声说着,嘴角慢慢勾了起来。 “忘了告诉你,我还偷偷种了两树板栗。听爷爷说,得五六年才能挂果。那时候,仗应该打完了吧。让一个大侯爷给我炒板栗,嘿嘿,想想都开心” “你不是说,阎王爷看见你都得绕道走么,这回怎么不管用了” “他们说,从这百丈高的悬崖跳下去,不会再有活路。可我不信,我不信你会死” “小时候娘说,死去的人会变成星星。我找了好久,没有一个星星是你,可你,究竟去哪儿了” “爷爷已经好久没去后山的大青石了,爹也很久没从屋子走出来了” “以前,总有很多人跟我提起你,现在,好像已经很久没听到你的名字了” “公子,水妍想你了” 直至这一刻,水妍再也压不下那股情绪。 鼻头涌上酸楚,彻底红了眼眶。 哪怕她从来不肯承认,可心里却早已明白,那个肩膀,再也回不来。 “姑娘,要不等我走了,你再哭呢?” 第273章 熟悉,亦陌生 轰! 水妍心头一紧,可下一息,她猛然回头。 她确信,是他的声音,一定是。 可在没有亲眼看到之前,她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 此时,一名狼皮袄青年背着大弓,有些呆滞的看着前方已经转过头的水妍。 好看,太好看,无法形容,无法言语的好看。 那种好看太不真实,宛若仙子临尘,一丝不染。 纵泪痕残留,纵眼眶泛红,也难掩其倾国之容。 “呃,看在你这么好看的份儿上...”狼皮袄青年从腰间取下一只野兔,继而很是不舍的丢了过去“送你了!” 嗖! 突然,随着一记无尽凌厉的破空声袭来。 黑羽箭转瞬即逝,狠狠插在狼皮袄青年附近的空地间。 “再敢上前一步,死!” 楚战策马狂奔,一手持弓,一手拉弦,暴喝之声响彻四野。 “保护少夫人!” “保护少夫人!” 一时间,数十虎贲卫骑火速冲向水妍所在,不敢耽误丝毫。 “住手!”水妍慌乱爬起,此时的她什么都来不及想,只有一个念头——护住狼皮袄青年。 “少夫人,此人...”楚战调转马头,刚刚看到狼皮袄青年的正脸。 而就是这一瞬间,他戛然而止,彻底愣在原地。 “你,你,你们想作甚!”墨书眼皮子一跳,整个人都不好了起来。 如果有选择,他发誓绝不会嘴贱,扭头就走才是烧高香的选择。 一息,三息,五息,足足数息而过。 楚战果断翻身下马,跪地抱拳“大月墨氏家将,楚战,见过公子!” “我等,见过公子!” “见过公子!” 一声声尊喝下,水妍顾不得所有,甚至顾不得擦去眼角泪痕,不顾一切的跑向前者。 她死死抱住面前身躯,从未有过的用力。她想说话,却说不出一个字。 只有肩膀不停的颤抖,以及那张早已湿润,深埋胸膛的俏脸。 “不,不是,诸位这是认错人了吧...”墨书紧张咽了口唾沫,双手连忙高举,生怕一个不小心碰到女子而惹下杀身之祸。 “公子,你,你怎么了?”水妍抬起头,看着那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庞。可此时这张面庞上却写满了陌生,乃至警惕。 “公子,不认识妍儿了么”她哽咽问道。 “不是,你们都谁啊”趁着间隙,墨书赶忙抽出身后退两步。 他是喜欢漂亮姑娘,天底下的男人都喜欢漂亮姑娘。 但喜欢归喜欢,在小命面前,他还是会毫无犹豫的选择后者。 “公子,可识得末将?”楚战脸色凝重,上前发问。 “你...”墨书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好一阵儿,最终诚实摇头“不认识” “楚将军,他...” 不等水妍说完,楚战摇头打断,眉宇间也在这一刻凝重到了极点。 经过一番短暂平复后,他正色出声“公子,您可还记得,自己姓名” “记不得”墨书接话道,想了想,又道“看这架势,你们这是认识我?” “公子知道自己失忆?”楚战有了些激动。 “失不失忆,不知道。但以前的好多事儿,的确想不起来了” “现在想不起便不想,公子切勿勉强自身”楚战深深松了口气,就眼下这般情况来看,至少还不算最坏。 见状,墨书也放松了许多“你这人看着凶神恶煞,没成想还挺客气哈” “公子言重!”楚战俯首抱拳,继而再道“公子,您为何会来此地?” “这不,打点儿野味改善改善”墨书随着抖了抖挂在腰间的几只野兔。 “末将若猜测不错,公子您应该是,被人所救?” “昂,凡叔说他就是在这小黑山附近救的我”说完,墨书又继续补充道 “凡叔就是附近村子里的猎户,瞧,这弓就是凡叔给我做的” 看着前者手中引以为豪的粗制木弓,楚战努了努嘴,可最终还是没说出来。 “咋,看不上咱这弓?” “末将不敢!”楚战当即俯首。 墨书顺势追问“我是谁?” “您是...”话刚出口,楚战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原本要说下去的话也被重新咽进了肚子里。 “哈哈,将军这是,也想不起来了?” “不,不是,末将只是...” “哎,将军不必如此!”墨书爽朗摆手,大有一副自来熟的架势。 值得一提的是,说话间他隐晦扫了眼周边还在跪着的众多身影,同时脚步不着痕迹的向外移动。 “那个,我叔喊我回家吃饭,诸位留步,留步!” 话音未落,墨书撒丫子就跑。 能跑多快跑多快,能跑多远跑多远,哪怕挂在腰间的野兔全被抖掉也全然不在乎。 原地,水妍本想追上去,不过碍于之前种种异样,最终还是看向了身旁 “楚将军,我夫到底怎么了。怎么,怎么会变成这般?” “公子他,应该是得了失魂症”楚战微吐一口气,继续说道 “不过就公子的情况来看,应该还不算太严重。若有良医悉心照料,痊愈不算难” “失魂症?”水妍一怔。 如此离奇症状,她以前只在话本儿上看过,压根就没有想过世间真的会有人得这种病。 可当她回想起方才墨书的种种异样,仿佛也只有失魂症,才算得上一个合理解释。 好似看出了水妍之惑,楚战尊声回道“失魂症,最忌刺激。如若末将方才直言不讳,其中刺激之大,恐公子病症加剧” “所以,他误以为我们是仇家”想起墨书逃跑时的画面,水妍不由弯起了嘴角。 这也是她数月以来第一次展露,笑容。 …… 晌午时分,深山村落某处小院 “凡叔!凡叔!我刀呢!凡叔!!”墨书大步冲进院内,急促大喊。 凡可放下刚洗完的衣物,满是错愕“你,你这是让狗撵了?” “狗撵倒好了!”墨书脸黑如炭,径直冲向堂屋。 “凡叔!凡叔!!” “别嚎了,我爹去镇上还没回来呢”凡可没好气跟了进来,指着侧屋道“你那破刀,爹给你放床头旁的柜子里了” “你不早说!”墨书急不可耐,扭头就往侧屋跑。 第274章 我,究竟是谁 没一阵儿功夫,墨书抱着被粗布缠起来的昆吾风风火火冲出屋外。 “告诉凡叔,等过阵子风声小了我再回来!” …… 凡可愣愣站在原地,看着已经跑出去的身影,半天也没回过神来。 院外 此时的墨书没了急迫,没了慌乱,宛若羊羔般极为乖巧的定在院门旁。 无他,只因数米之外站着一名女子,一名马面长裙,素衫束身的女子。 水妍并没有上前,只是挂着淡淡笑容,一直看着对面身影。 她好像发现了新大陆,尤其当察觉到对面身影的不安时,嘴角处的笑容便愈发浓郁。 “小姑奶奶,您,您说您这是何必呢...”墨书都快哭了。 虽说四周不见一兵一卒,可要说那些个凶神恶煞的铁骑当真走了,打死他也不信。 “你叫什么名字啊?”水妍随风笑问。 “小爷,呸!我,我叫水牛,以前的名字不记得了...”墨书忐忑道。 “水,牛...”水妍面色古怪,好一阵儿后才调整了过来。 “咳咳,水牛!我问你个问题啊!” 墨书如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姑奶奶您问,小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看我,长得漂亮否?”水妍迈步上前,笑吟吟问道。 “漂亮”墨书失神看着走近的那张俏脸,几乎脱口而出。 可不等下一息,他便突然反应了过来“不,不,姑奶奶您美若天仙,倾国倾城,小的此生能得见您之神容,当三生有幸,三生有幸!” “咯咯,真的嘛?”水妍凑上前,满眼灿烂。 “真...”话未说完,墨书剑眸一凝,眨眼间便用刀背抵住了前者咽喉。 “姥姥的,老虎不发威,真当小爷是棒槌?” 说话间,墨书又往前抵了抵刀背“小娘们儿,最好让你的人都老实点,不然,你这条命就得交代在这儿!” “哪儿有人,不就我一个人么” 水妍满不在乎,察觉到抵住自己脖子的是刀背后,嘴角不由勾了起来“你平时都是用刀背威胁人啊?” “我...”此话一出,墨书也感到了奇怪,不过很快便恢复如初“你管小爷用啥,再多嘴,一巴掌呼死你!” “哎,你手底下人呢?到现在还跟小爷躲猫猫?” “小娘们儿,爷劝你最好老实些。要敢跟小爷耍心眼子,后果可得想清楚” …… “说话!哑巴了!?” “你不是让我闭嘴么...”水妍无奈道。 “嘿!你个小娘们儿!”墨书呲牙瞪眼,火气噌噌往上冒。 “我饿了” “小爷还饿着呢!” 水妍回头白了墨书一眼,自顾自走向院内“他们没走,就在附近” “小爷让你走了么!”墨书脸黑至极。 “都说了咱们是一伙儿的,爱信不信”水妍头也不回,随意扫视着院内布局,期间直接无视了还站在门口的凡可。 “你平时吃的都是这些么?”水妍指着挂在屋檐下的咸干肉问道。 “不是,你,你,你等会儿!”墨书收刀追上来,看着水妍这般自来熟的模样,他也不禁有了些许疑惑。 “你说咱是一伙的,那我究竟是谁?” “过几日会有医者来为你治伤,在此之前,考虑到你病症不会加剧的缘故,故,不能告诉你太多”水妍边说边走向附近石桌,然后为自己倒上了杯温茶。 “那你是谁,这总能告诉我吧!”墨书快步走过去,直直盯着那张美到不可方物的俏脸。 水妍放下茶杯,单手抵颚,温柔笑着“我叫水妍,是你媳妇儿” “咳!”墨书一个没坐稳差点摔在地上。 就是不远处站着的凡可也在这时彻底动容。 虽说前者不论从打扮,还是妆容上来看都很是寻常。但那份养尊处优,那份与世隔绝,无一不在说明其来历之大,身份之贵。 而就是这么一个奇女子,竟是亲口承认乃他人之妻。 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才配让这般奇女子动心。 一时间,凡可对石桌前的那个狼皮袄青年充满了好奇,前所未有的好奇。 “你,你说,你是我媳妇儿?”墨书指着自己鼻子,满脸不可置信。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有如此可爱的一面”水妍半趴桌面,满眼皆是墨书。 回想起当初那个站在万万人前,肃穆冷厉的身影。 好像现在这个率真跳脱,浑身都透露着孩子气的身影才是真正的,墨九公子。 “我以前,是啥样儿?”墨书问道。 “你以前啊...”水妍从始至终都挂着笑容,思绪也不禁回到了多年前。 “以前的你,可凶可凶了。 那时候,你是天上走来的谪仙人,是九天临凡的贵公子。 百姓怕你,群臣惧你,就是诸国君王见了你,也得客客气气,尊一声公子安好。 关于你的事迹,整整一箩筐都装不下。在诸国间,很多孩童都会哼唱一首童谣: 大月来了个九公子,欺男霸女唯他行。吊儿郎当背手走,敲诈勒索数第一! 还有,妇人们教育孩子时会告诉孩子们,谁要是不听话,幽冥君就要来吃人喽。 孩子们问,幽冥君是谁啊?妇人们会回答孩子: 风雪杀人夜,不祥葬万千。 森森白骨筑疆外,不恐幽冥,唯恐君” 说到这里,水妍依旧笑着,可却莫名有了几分酸楚。 她慢慢伸出手,握住了对面的那双手,轻声道“这世上啊,好多人都怕你,惧你。可我却没有怕过,遇到你的第一天起,我便从未怕过。 其实,哪怕你从来不愿承认,你也和爹爹一样。心里装着的,是百姓,是将士,是我大月的每一家,每一户” 桌前,墨书默默低着头,眉宇间愈发紧皱。 脑海中各式画面不断浮现,战场厮杀,将台点兵,把酒言欢,拜堂成亲等等一系列的画面极其混乱,令他头痛欲裂。 他想找到那束光,那束能走出去的光,可越是这般,脑子便越发疼痛。 “我,究竟是谁” 他抬起头,死死盯着坐在对面的身影,剑眸也在这一刻彻底猩红。 第275章 大争之世 轰! 随着眼前一黑,墨书瘫软趴向桌面,再无动静。 “公子!”水妍大惊失色,连忙起身跑向前者。 “别动!将他慢慢放平” 突然,自院外一道喊声传来,凡廉丢下布包裹,快步而来。 只是随意扫了眼墨书,凡廉当机立断,立马掏出数枚银针便向着墨书脑间扎下。 手法之快,令人眼花缭乱,不过眨眼间,十余枚银针接连落下。 “您,会针术?”水妍愣愣发问。 无他,在这片猛犸大陆上,竟有人会独属于大月的行针之术。如此离奇,若非亲眼得见,纵是她也绝不会相信。 “祖上传下来的活计,混口饭吃”凡廉回以微笑,然后起身道“想来,您应该同这位公子认识?” 水妍双手做礼,微微俯身“小女水妍,代夫,谢前辈施救之恩” “小姐客气”凡廉俯身回礼,虽算不得标准,但也能看出几分东陆礼节的影子。 待示意凡可将墨书搀回屋内后,他这才继续说道 “眼下,公子所受之伤早已恢复如初。但脑中尚有一疾,还不曾彻底痊愈。若好生将养,怕也得月余之期,方能初愈” 话音入耳,水妍不由愧疚低下了头“方才,都怪我说的太多,才...” “小姐不必自责,适当帮他回忆回忆从前,对病症还是大有好处的”凡廉笑着摇头,再道“下民冒昧问一句,小姐可是,来自天汗故土?” 水妍微微颔首,这一路走来,就算不曾过多了解,光是耳闻也知晓了猛犸人口中的天汗故土正是大月。 “难道,这位公子真,真的和天公子有关联...”凡廉面色骤变,哪怕他心中已然有了个极为大胆的猜测。 但他却深知,那个猜测足以要命,甚至能要方圆数十里,所有人之性命。 水妍没有回答,而是正视起了前者那身猎户装扮“前辈医术超绝,为何要以猎为生?”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小姐海涵”凡廉扯出几分笑容,拱手而拜。 …… 晃眼间,半月而过。 这段日子里,一切都仿佛慢了下来。 没有该做不该做的,没有想做不能做的。 清晨的一碗粗碴粥,傍晚的一杯热黄酒,一切的一切都让这半月时光无比踏实,无比充实。 相较于以往,在这里,在这个近乎隐世的小村落里,好似才是真正的日子,独属于两人的日子。 小院附近,某处山间密林内 “乖乖,这,这还是咱公子么...” 一青年虎贲卫骑痴痴看着下方院内,那个坐在小马扎上,认真淘洗衣物的年轻身影,整个人都感到了一种不真实。 “咱公子洗的,好像,好像是少夫人的衣物吧...”一虎贲将士眼尖,可就是亲眼看见,也还是不敢确定。 “都给老子闭嘴!”楚战阴沉着脸,狠狠瞪了眼前者 “别怪老子丑话说前头,日后谁要敢将这事儿捅出去,何种后果,自己清楚” “是,是!” “将军放心,咱绝对只看不言,只看不言!” …… 附近一众虎贲将士连连点头,如小鸡啄米般。但此事究竟在日后会不会被人捅出去,在这里还是要打个一个大大的问号。 与此同时,猛犸边域线,某处大营内 “殿下,东西都收拾好了!”楚无河快步入帐,抱拳沉喝。 “走!”拓拔启当即坐起,神情间的激动再难掩饰。 “九哥现下如何?伤痊愈否?”拓拔启边走边问,可当发现楚无河还未跟上时,不由回头望去“走啊,愣着作甚!” 楚无河深深俯首“殿下,东西是收拾好了,不过不是去姑墨国,而是,回都” 拓拔启脚步一顿,方才的激动荡然无存。 足足半晌后,他才发出了声“这么,快么?” “殿下,这次回都的机会来之不易,要是错过,怕是...”楚无河依旧俯首,不敢抬起半分。 拓拔启深吸一口气,最终有些无力的坐在了侧案前“无河,你知道的,我从来不想争” “殿下!”楚无河轰然跪地,死死抱住双拳 “您之所向,末将如何不知。可,可眼下风云已至,党争群起。朝野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在盯着那东宫之位!” “左右不过父皇一句话的事,又何必,徒增杀孽”拓拔启嗤笑摇头,言语间包含万千。 “这,不就是陛下想看到的么”楚无河脱口而出,可不过下一息,他脸色骤变,随即叩首 “末将死罪!” “一句实话,有何死罪”拓拔启微微摆手,似是有些憔悴,似是有些无奈。 不觉间,他好似卸下了那套白金甲胄。随之而来的,是那身代表着皇权,代表着荣耀的蟒纹冠服。 良久,拓拔启淡笑问道“听说,最近朝堂上多了好些个党派?” “是,除以前的陇西党,江淮党外,现如今又多了凉党,直党,雍党等多支党派”楚无河尊声回道。 拓拔启随声道“那你江宁楚氏,是个什么党?” 楚无河明显愣了一下,继而改用双膝跪地,沉声尊喝“江宁楚氏,上上下下,唯殿下差遣!” …… 十一月中,大月十二皇子拓拔启,奉命回都,贺天子寿诞。 也就是这一年,大争之世再次浮出水面,势必开启新的篇章。 皇都城,还是那个皇都城,祥和明媚,繁华如梦。 而另一面,则净水泼街,黄土垫道。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为了准备遮掩那即将到来的,血腥。 不周山后,瀑布附近石亭下 墨染白半躺竹椅之上,悠然小憩,怡然自得。如当初一样,没有丝毫异样。 只不过两鬓间的白发无疑又多了许多,而这一变化,不过一夜之间。 “老家主,天凉,差不多该回观里了”白十六默默上前,细心为前者盖上厚重大氅。 墨染白不悦抬了抬眼皮“如何,你也觉得老头子不顶用了?” “您要不乐意,那等少夫人回来了,十六嘴上可没个把门儿的”白十六无所谓道。 “嘿!你个小兔崽子!”墨染白吹胡子瞪眼,满脸不悦。 第276章 武王的由头 白十六偷瞥了眼墨染白,很快便又低下了头。 “罢了罢了,喝完这壶茶就回去!”墨染白黑着脸坐起来,很是不爽的为自己倒了杯热茶。 “老家主英明!”白十六咧嘴赔笑。 墨染白微抿口热茶,淡淡道“听说这段日子,拓拔家的小子都开始坐不住了?” “是,前几天二皇子,六皇子,还有八皇子皆携礼前来,欲要拜访您老。不过人还没走到不周山,便一一被身后的势力给劝了回去” 说完,白十六好似想到了什么,紧接着出声道“对了老家主,大公子来信,说是西疆军务繁忙,今年的天子寿诞,怕是赶不回来了” 闻言,墨染白不由微弯嘴角,笑骂一声“鬼机灵” “老家主,大公子不回来,是为妥当。九公子那边...” “我孙子大难不死,大病初愈,还不能好好歇上一年半载了?”墨染白不以为意,单手指向前者 “去,告诉外头,就说,老头子我夜里如厕闪了腰,闭山封路,谁也不见!” “呃...”白十六顿时语塞,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咋的,这由头儿不行?”墨染白抬眼。 白十六苦笑做礼道“老家主英明” 他深知,如此荒诞的由头不过是墨染白随念一想。至于真实与否,从来不会有人,亦不敢有人在乎。 无他,只因这是,武王的由头。 这个由头的根本,从来不是顾忌什么,而是武王给予天下人的一份薄面。 见白十六还站在一旁,墨染白问道“还有事?” “老家主,十六,确有一事不明”白十六俯首。 “有屁就放,墨叽个鸟儿”墨染白碎了口茶渣子,然后又自顾自倒满了茶杯。 仿佛这独属于穷苦百姓喝的高碎在他看来,胜过万千名茶。 “老家主,十六不明,那东宫的位子不过是陛下一句话。为何,陛下不但不出面,反而放任如今党争不休的局面”白十六郑重出声。 墨染白缓缓放下茶杯,饶有兴趣的看向不远处溪流 “看呐,溪水涓涓,鸟语花香,如此一番明媚,谁人不留恋,谁人不向往” 说到这里,墨染白顿了顿,继而缓声再道“可在这般祥和明媚之下,却是暗流涌动,飞沙走石。 想要维持这番景象,就必须要有人去清理水下的泥沙。而这,便是争储” 墨染白站起身来,双手负立,俯瞰山绝“区区一个东宫位子,这都争不来的话,将来,又何以争大世” “十六,明白了”白十六深深俯首,仅仅三言两语间,心中便已是万丈波涛。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都不由庆幸自己生在百姓家,而非帝王家。 那些光鲜,那些堂皇带来的代价,远远不是正常人所能承受。 曾几何时,他也疑惑过,为何当初墨氏一族会将皇权拱手让于拓拔氏,自身则退居幕后,不争世俗。 直至现在,直至这一刻,他好似明白了什么。 墨氏,从来不是一个善于退让的存在。 恰恰相反,墨氏一直都在争,自大月开国之初便从未停止。 而墨氏争的,是掣肘,是枷锁。是不论何时何地,刀,也只会握在墨家人手中。 皇权如何,天下如何,刀在手,纵是大世将倾,也必将横刀立马,护佑子孙永世无恙。 …… 姑墨边境,深山村某处小院 这一天,或许是运气出奇好,墨书猎得一头足足百十斤重的山羊。 在这大雪封山,寒冬腊月的季节能猎得如此一头野物,就是凡廉都啧啧称奇,感叹不已。 而就在几人围坐院内涮锅子的时候,一支队伍策马而来,缓缓驶入村内。 队伍人数不多,目测只有十余道身影。 值得一提的是,十余人虽无甲胄在身,但每一人都身着麒麟军袍,腰佩战刀。 对于这个几乎隐世的小村子来说,如此一行人的出现无疑让家家户户全都炸开了锅。 小男孩躲在大人身后,时不时偷瞄一眼前方路过的队伍“阿爹,这些当兵的都是从哪儿来的呀,怎么和水牛哥哥长的差不多” “这些人,可能和水牛来自同一个地方”男人脸色凝重,好似猜到了什么。 “哇!噶古哥你快看,这些叔叔穿的衣服好漂亮”女孩将小男孩拉了出来,兴奋指着前面。 “这军袍上绣着的,应该是传说中的墨麒麟吧...”小男孩也看呆了,压根没察觉到自己被女孩拽了出来。 老人拄着拐杖,一瘸一拐走来“这可不是墨麒麟,而是,麒麟” “合尔爷爷,墨麒麟不是麒麟吗?”小男孩不解道。 “墨麒麟是麒麟,可麒麟,却不是墨麒麟”老人疼爱摸了摸小男孩的脑袋,继续说道 “墨麒麟,是天朝的象征,是庇佑我们猛犸大陆的神兽。没人敢将墨麒麟穿在身上,墨麒麟,从来不容任何人侵犯” 女孩抬头望着老人,有些不确定道“合尔爷爷,那这些叔叔们是墨麒麟下的铁骑吗?” “姆姆再不回家,阿妈该打屁股喽”老人和善笑道,并未回答小女孩的问题。 或许,他自己也不知该如何作答。 …… 很快,十余人的队伍来到了一处小院前。 而此时院内的石桌旁,几道身影正围坐一起,有说有笑涮着锅子。 “水妍姐,快尝尝这...” 话未说完,凡可手上一僵,余光正巧瞥到院外十余名挺拔身影相继下马,径直走来。 “阿爹,是天朝的军队!”凡可慌忙起身。 凡廉同样迅速起身,哪怕他已经联想到了什么,可当那十余名身着麒麟军袍的身影相继走来时,内心还是不由慌乱了起来。 “不必惊慌”水妍放下筷子,对两人笑着摇了摇头。 墨书有些不明所以,扭头道“媳妇儿,你认识他们?” “我...” “书哥!!书哥!!!” 不等水妍说完,突然,伴随着一道道大喊声,球形身影飞奔而来,一把抱住石桌前的墨书。 “书哥!书哥!!我还真以为你死了呢!” 富大海情绪激动,一把鼻涕一把泪“哈哈哈,书哥!!我可想死你了!” 第277章 往日情景,一一浮现 墨书眉头紧皱,十分嫌弃的推开富大海“等,等会儿,你他娘谁啊?” “我...”富大海一愣,不过在想起当初得到的消息时,很快便恢复如常 “哈哈,没事儿没事儿,这次我可是将咱不祥最好的军医官带来了,指定能医好!” 说完,富大海指着身后两人“都他娘愣着干球!” “卑职!不祥一梯队军医,周和,见过侯爷!” “卑职!不祥三梯队军医,重风,见过侯爷!” 两名青年壮汉纷纷单膝跪地,抱拳沉喝。虽为军医,可不论相貌还是气质,皆透露着铁血悍勇之风。 见状,附近众人相继上前。 “末将!不祥一梯队千户,南川!见过侯爷!”南川单膝跪地,俯首沉喝。 同先前两人不同,他并未抱拳行礼,那紧紧扎起的右袖,已然说明一切。 “末将!不祥二梯队千户,左丘野!见过侯爷!”左丘野死死抱拳。 “末将!不祥二梯队副千户,何大山!见过侯爷!”何大山紧随其后,年近四十的他依旧铮铮,依旧刚硬。 “末将!不祥三梯队千户,沈知安!见过侯爷!”沈知安抱拳跪地,儒雅之间犹见昔日杀伐。 “末将!不祥三梯队副千户,方羽!见过侯爷!”方羽震喝四野,乃至脖颈处的青筋都纷纷暴起。 “卑职!不祥亲骑百户,残耳!见过千户!” “卑职!不祥亲骑副百户,狮狂!见过千户!” 残耳,狮狂二人齐声跪地。 一眼扫去,两人依旧如常。可若仔细看去,很明显能发现狮狂的脖颈之间留有一道骇人伤疤,自下巴一直延续至领口下,足足数寸之长,极为可恐。 …… 一阵阵大喝落下,一道道身影跪地,墨书依旧坐在石桌旁,可那双剑眸却早已恍惚。 看着眼前这一幕幕,不知为何,一股悲凉瞬间涌上心头。 尤其当他看见那个跪地俯首,右袖空荡荡的挺拔身影时,昔日种种画面重现眼前。 “卑职!二小队百户,南川!” 风雪中,将台下,一凌厉青年昂首抱拳,左眼之上那道深疤,历历在目。 …… 凉王宫外,一手持血刀,宛若疯子的青年百户于冲杀之际放声怒吼 “二小队的!给老子卸甲!冲上去!!” 那一战,二小队百余铁骑,全体卸甲冲杀,以近乎不要命的速度,拦住了那道即将关闭的凉王宫门。 而代价,则是整支小队十不存二,近乎全军覆没。 …… 北陆平原之上,一浑身是血,尽染杀伐的青年千户紧握马槊,不惧前敌“杀!给老子杀!!” 那一战,八万月骑以短短两月之期横扫北原大大小小数十部落。 战后,其中一支千人血骑更是被冠以血屠的名号。而那支千人血骑的领军人,正是眼下失去右臂,跪地俯首的身影。 …… “南,川”墨书有些失神的看着前方跪地青年,声音很轻,却不乏坚定。 南川愣愣抬起头,眼眶也在这一刻彻底泛红。 他想憋回去,想用力憋回去,可纵是面部狰狞,也最终没将那两行热泪憋回去。 “千户!” 他昂首嘶喊,如当初那个风雪中的身影,浑身皆不屈,铮骨傲世间。 墨书踉跄上前,目光从始至终都盯着前者那空荡荡的右袖“胳,胳膊呢?” 尽管他已经看到,尽管他已经回想起一切,可还是问出了声。 “侯爷放心!末将就是丢了条胳膊,也一样上马杀敌!”南川铿锵正喝,一把抹去脸上泪痕。 可随着被墨书搀扶起来,一股莫名情绪顿时涌上心头。 他死死抵住面前肩膀,如孩童般嚎啕大哭“我,我,我怕!我怕千户不要我了!我怕不祥不要我了!千户!千户!!” 这一刻,他再也控制不住,身躯不断颤抖,热泪不要钱般滚落而下。 混合着鼻涕,混合着口水,那张坚毅无比的面庞此时彻底湿润。 他不怕战死,从来不怕。 他怕的是再也上不了马,再也握不住刀,再也不能同那一张张熟悉面孔插科打诨,豪饮烈酒。 “哪个说不要你,老子砍他的头!”墨书死死搂住前者,一拳,一拳,捶打在前者后背。 “嗯!”南川重重点头,几度哽咽。 “行了!憋回去!”墨书不着痕迹抹了把眼角,顺势推开南川。 他看着众人,看着富大海,左丘野,何大山,沈知安,残耳,狮狂,看着所有人,深深吸了口气,又深深吐了口气。 一切的一切,皆压于肺腑之间。 “您,您是天公子!”凡廉一步三颤走上前,扑腾跪地,满目皆惊。 侯爷,大月的侯爷,不过二十上下的大月军侯。 如此他要还联想不到的话,那近几个月里猛犸诸国间对于天公子的漫天传闻便真是让狗听了去。 “天,天公子...”凡可痴傻呆立,愣愣望着那袭身影,那袭身披狼皮袄的年轻身影。 那个胸无大志,性格跳脱,一心只想着坐吃等死的水牛,竟是天公子。 如此变故,如此惊世,令她感到了股浓浓的不真实。 一想到面前这个朝夕相处数月之久的青年就是被猛犸诸国共尊的天公子,此间震撼,犹如万丈波涛,久久不能平复。 墨书调整了一番心绪,然后上前扶起凡廉,郑重道“凡叔恩情,书,无以报答” “天,天公子言重,言重!”凡廉连连摇头,哪怕口齿都不再清晰。 天公子,天汗血胤,天族后裔,墨麒麟重现世间,也正是面前这个年轻人一手缔造。 在猛犸,天公子这三个字的份量究竟有多重,没有人知道,也从来不会有人知道。 无他,敢于试探此间份量的,不论是人是鬼,绝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这一点,从来便不容质疑。 这是猛犸人的信仰,千百年来从未断绝过的信仰,深入骨髓,永世不灭。 见凡可还愣在原地,凡廉脸色瞬间沉了下去“愣着做什么!还不叩首跪见天公子!” “不必!”墨书手疾眼快,一把稳住欲要跪地的凡可,继而隐晦给了水妍一个眼神。 水妍心领神会,指着石桌上仅有的两盘山羊肉笑道“凡叔,您看来了这么多人,光是这点儿肉可不够涮锅子啊” 第278章 神武儿,渡远海 “对,对,贵客登门,下民这便去切肉!”凡廉不由分说,连忙向伙房走去。 “可儿,咱们也过去帮忙。”水妍笑着拉上还未回过神的凡可,一并向伙房走去。 …… 一旁,富大海后知后觉,痴痴看着墨书道“书,书哥,你这是都想起来了?” “你觉得呢?”墨书侧目。 “我...”富大海顿时语塞,别的不说,光那一个眼神他就彻底明白了过来,前者这是真好了。 墨书扫了眼众人,随之从附近拿了个木头墩子当做马扎坐了下去。 眼见如此,富大海,南川,残耳等人有样学样,纷纷动作起来。 不一会儿功夫,一群人便围坐在了一起,期间富大海更是主动将石桌上的铁锅端了过来,放置于众人中间。 “条件,就是这条件。”墨书淡淡出声,继而再道“不过,今儿个的酒肉,管够!” “哎!”南川笑着点头。 “哈哈,咱弟兄们谁还讲究那个,有酒有肉就成!”富大海连连附和,抄起不知谁的筷子,紧接着就是一大口肉。 墨书顿了顿,问道“那日我跳崖后,莫不是附近的姑墨军队来援,这才救下了你们?” “来他奶奶个腿儿!”富大海当即来了火气“书哥你是不知道,那日别说援兵,就是个鬼影子都没见着!” 富大海狠狠咀嚼着山羊肉,越说越来气“当天战后,那库尔国的杂碎将咱弟兄们,还有姑墨国的王全都绑了起来,一并押回库尔国都城。 也亏得姑墨王那老小子能说会道,弟兄们这才不曾有性命之忧。 要说这库尔国,其实也没多远,就在猛犸南北两域的边域线上,据此也不过千里之地。 整整大半个月啊,以戎然,姑墨两国为首的南域诸国不断同北域交涉,希望库尔国能将我等送还。 不成想那帮狗娘养的压根就没想过送还人质! 不过咱大将军是个啥人,书哥你比我清楚。 去他娘的库尔国,去他娘的北域,自当初你的噩耗传来后,明面儿上咱大将军没啥动静,可大军却已经是进入了全面备战的状态。 自一道大将军令下发三军,我大月将士倾巢出动,彻底染红了那条分割两域的边域线。 咱大将军亲率三万嫡军,以及八万白云军,帅纛立前军,主攻库尔国。 那阵仗,可惜咱没亲眼看见。 听说咱大将军身披王甲,手持大槊,光是亲自冲杀敌阵都不下四五回。 六日,准确来说是五天六夜,十一万大军势不可挡,一路攻破库尔都城。 在那库尔王宫前,咱大将军斩首库尔王室一百三十六口,以整个库尔王室之血为墨,提笔于案前: 神武儿,渡远海! 铮铮之躯立山绝,雄骨之风谁人敌! 今朝音容虽不在,犹见吾儿战擎苍!” 静,无比的静。 自那首无名悼落下,全场无一人说话,只有锅子里的咕噜声,以及耳边呼啸寒风。 究竟是何等悲凉,何等悲痛,才能写下如此悼念。没人能体会当时墨凌寒的心境,但那一桩桩,一件件的血事,却足以道出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墨书扯出几分笑容,轻松道“咱大将军,还挺矫情哈” 他很清楚,对猛犸北域的战争绝不是因他而起。如此大局,又岂能为一人而动,纵是墨家嫡子,也绝不可能。 但不可置否的是,那日的墨凌寒不再是大将军,而是三叔,他的三叔。 话音落下,富大海,南川,沈知安等人依旧默不作声,依旧一片寂静。 “哈哈!哈哈哈!” 突然,某处笑声传来。 狮狂放下酒碗,顺势抹去嘴角酒渍“要俺说也是,人都死球了还念叨啥,没劲!没劲!” 残耳瞪眼,抬手就是一巴掌“你他娘才死球了!” “千户不是没事儿么,俺说说咋了...”狮狂一脸憋屈。 “说的对!”墨书笑着单手端起酒碗,环视众人“来!干!” “干!” “干!” 寒冬腊月,冷风呼啸。一碗烈酒下肚,众人皆多了份温热。 富大海瞥眼道“你个狼叼的,那书哥要真是没了,你就没一点儿念想?” “没有”狮狂认真摇头,再道“俺会将害千户的兔崽子拿来涮锅子,大火,重油!” “咳!”富大海一个没忍住差点儿喷出来。 若非攻打库尔国时他和狮狂等人都还是阶下囚,那么对前者之言论,他绝不会质疑。 “日后别让旁人给你涮了锅子”墨书无奈瞥了狮狂一眼,又好气又好笑。 转头,他看向坐在对面的沈知安“知安,现如今两域战况如何?” 沈知安快速放下碗筷,继而面色一正“回侯爷,在我大月军队的加持下,对北战果还算乐观。 月余前,南域大军已全面拓北近两千余里。不过自战初连连大捷后,眼下已逐渐陷入焦灼局面” 说到这里,沈知安明显有些黯淡,顿了顿后,这才继续道“就是我军,兵锋也不再锋利,时常会吃些苦头” 听完,墨书没有再说话,而是不由陷入了沉吟之中。 不可否认,眼下分布在猛犸战场的大月军队几乎绝大部分都是水军,且还都是南海疆的水军。 陆地作战,不仅不占优势,加之如今气候的原因,更是雪上加霜。 让一群原驻守在气候宜人,四季如春的南疆兵来此爬冰卧雪,寒风厮杀,其结果甚至不用想都能知道。 起初的连连大捷不过是士气高昂之际,而等那股劲过了以后,如今局面倒是常态。 良久,墨书抬头发问“南域诸国的军队,如何?” 沈知安默默摇头“说句实话,南域兵整体上都比不过北域兵。不论是单兵素养还是大规模行动,皆显绵软无力之风。 若不是我大月近六十万将士分布整条战线,往往充做先拓之军。别说拓北两千余里,就是两百里都难” “知安说的不错,这段时间以来,对那北域兵我也是深有体会”何大山微微颌首,不由轻叹一口气。 第279章 借锅买羊 “就说那雪熊国,上次我二梯队同万余南域兵碰上了雪熊国一个营的军队。那一个营同我大月不一样,也就是六七千的兵卒。 可就是如此,那场遭遇战也足足厮杀了近两个时辰。虽说仗打赢了,但南域的兵却足足折损了近三千人!” “有你二梯队策应,南域的兵竟还折损了这么多?”富大海错愕不已。 “哪有熊兵,只有熊将!”左丘野一针见血指出问题所在 “正所谓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这些日子咱光是打过交道的南域将领便不下十余个,没别的,就一个毛病,怯!” 说话间,左丘野一碗酒下肚,继续说道“不管会打仗的还是不会打仗的,反正只要是遇见北域兵,都他娘好像丢了魂儿似的。那仗打的,咱看着都窝火!” “当初黑海一战,其兵虽显懒散,但士气却不乏刚硬,怎么到了自家地盘儿上反而露怯了?”墨书不由纳闷道。 “侯爷你是不知道,那一个个的,看见北域兵就像是耗子看见了猫,甭提多气人!”何大山气不打一处来。 “哎,话倒不能这么说”沈知安淡笑打断,再道 “虽说大多南疆兵卒都略显羸弱,但仗还是能打的。如姑墨,戎然,蛮野,禽羽等国,其悍勇之风倒是颇有几分我北疆勇士之姿” 左丘野点头附和“这倒不假,安子说的这几个国的兵,打起仗来确实还凑合” 闻声,墨书也多了抹释然。 南域诸国的兵要真都是那般上不了台面,那这场席卷整个猛犸大陆,号称百国屠场的大战倒就真成了一场玩闹。 “眼下,我不祥驻防何处?”墨书问道。 “现如今咱不祥都驻扎在四道门子一带,那儿都是由姑墨国的军队驻守。据此,大概得有个一千五六百里地”富大海接话道。 墨书点头,想了想,再问“这几个月,我军伤亡如何?” “自参战之初,我军大小共计一十六战。除阵亡,及重伤将士,眼下咱不祥能战之士约摸两千七百余骑”富大海面色郑重,甚至连想都没想,几乎脱口而出。 听完,墨书微微吐出一口郁气,神情难掩黯淡。 大小一十六场血战,按理说不论放在哪一支队伍,这样的阵亡率都能接受,甚至可以说足以小到忽略不计。 但不祥从来不是别的队伍,能跨上龙虎驹,披上山纹甲,站在墨麒麟大纛下的他们,哪一个不是百战之兵,哪一个不是从虎贲先拓营精挑细选出来。 而今,短短数月便减员两百余骑,如此结果,没有人能轻松面对,纵是他也不能。 “四道门子一带,地理位置如何,可带舆图?”墨书问。 “带了!”沈知安随即从怀中取出舆图,继而平摊于地面。 “侯爷请看,四道门子正处雪熊,离风两国之间。其地平坦,属平原地带,多丘陵,沟壑。 若进雪熊,其平原地势一路延续至雪熊边境,利骑兵进军。 若进离风,前路地势变化,多深山,间河。不过若能从中找到一条小道,可隐匿进军,以做突袭之用!” 话音入耳,墨书眉头时而皱起,时而舒缓,目光从始至终便没有离开过舆图半分。 “再不吃,你们侯爷亲自猎的山羊肉可都要煮化了啊” 忽然,伴随着声音落下,水妍手端两盘刚切好的山羊肉笑着走来。 “嫂夫人!” “嫂夫人!” 富大海,南川,残耳等人相继起身,继而抱拳俯首,恭敬做礼。 “打仗的事儿等你们回营后慢慢说去,今天谁要敢将这山羊肉剩下,我可要让我家书治罪于各位将军喽”水妍打趣出声,顺势将两盘山羊肉放于锅子附近。 “哈哈!嫂夫人放心,就算他们都不吃,俺一人就能将整头羊都塞进肚子里!”狮狂憨厚一笑,抄起筷子就往锅子里捞。 “你他娘八辈子没吃过肉!?”富大海骂骂咧咧,一屁股将狮狂撞向一旁“去去去,给小爷留点儿!” “死胖子,你莫不是看俺好欺负!”狮狂瞪眼。 富大海头也不抬,一个劲儿往自己碗里捞肉。 “姥姥的!没了!”眼见锅子里的肉越来越少,狮狂顾不得别的,连忙大步冲上。 …… 一时间,两人一左一右,彻底将那口本就不大的锅子围了个严严实实,就是墨书想挤上去捞口肉也被富大海一屁股怼了出去。 南川左手拿着筷子,直接看傻,足足半天都不曾有过动作。 方羽同样拿着筷子干愣在原地“百户,咱还能吃着不...” 南川张了张嘴,不由看向了一旁的水妍。 同一时间,左丘野,残耳等人皆不由自主的将目光投向了水妍。 水妍瞥向身旁墨书“那个,要不我去给凡叔说一声,将灶台上的大锅拿来?” “别了”墨书默默放下碗筷,继续说道“给凡叔说一声,去向村里亲戚多借上几口锅,再买上...” 说到这里,墨书顿了一下,待扫了眼院子里十余个身影后,这才接着道“买上三头羊,酒也多买些” “好,好...”水妍愣愣点头,在众多目光的期盼下默默走向伙房。 见方羽还站在原地,南川上前就是一脚“站这儿干球!没看见嫂夫人给咱买羊借锅去了!” “哎,哎,这就去!”方羽一个激灵,赶忙追上。 见状,何大山,左丘野,残耳几人也纷纷跟上前,本着不祥内勤快,积极的优良作风,跟着凡廉便向村里各户人家走去。 而作为原住民的凡廉在这一天算是彻底鸟枪换了炮,足足七八名身着麒麟袍,腰佩暗纹刀的大月武官跟在其后,随便拎出来一个最低都是百户起步。 如此阵仗,别说借锅,就是借灶台也不会有人敢说半个不字。 当然,至于这灶台如何借,那便是山人有妙计,就看诚不诚。 …… 次日清晨,鸡鸣声下,十余个身影四仰八叉,分布于堂屋每一处角落。 空气中不仅弥漫着昨夜酒香,呼噜声更是延绵不绝,山崩地裂。 乃至于原本的鸡鸣也逐渐没了动静,彻彻底底被十余人的鼾声所淹没。 第280章 临别之际 踏!踏踏! 踏!踏踏! 伴随着阵阵铁蹄声,以楚战为首的数百虎贲卫骑井然有序,缓缓向小院驶来。 自昨日震撼之后,今天数百铁骑的出现再一次让整个深山村炸开了锅。 在大半个村子目光的注视下,一面面紫金黑虎战旗迎风飘扬,猎猎作响。数百虎贲卫骑面无表情,尽显肃杀凛冽之风。 楚战翻身下马,单膝跪于院外,放声沉喝“大月墨氏家将,楚战!奉墨令,护九公子回营!” “虎贲近卫军,先拓一营将卫队!奉墨令,护九公子回营!” “虎贲近卫军,先拓一营将卫队!奉墨令,护九公子回营!” …… 在场数百虎贲卫骑不见半点拖拉,纷纷俯首抱拳,单膝跪于楚战身后。 一张张面庞之上尽皆肃穆,以及那不经意所透露出的杀伐。 很快,院外便围满了闻声赶来的村民,但不论是谁,自始至终都没敢上前一步。 看着那处小院,看着前方跪地俯首的一排排肃杀身影,哪怕所有人都尽量克制声音,但碍于围聚于此的村民越来越多,嘈杂声也不可避免的传播开来。 “乖乖,老凡家这是真要将天捅个窟窿?”人群中,一拾柴老人痴痴说道。 附近,一胡茬青年紧张道“这,这些骑兵老爷都是哪儿来的,九公子又是哪个?” “我,我好像知道!”一兽袄青年好似想起了什么,紧接着出声道“前些日子我去镇上溜达,听人说起过天公子就姓墨!而当年的天族,正是如今东月墨氏一族!” 一少年惊呼道“且库大哥,你,你,你是说,这些骑兵老爷都是天族麾下的墨骑!?” “相传,天族麾下的墨骑都是配墨麒麟战徽,竖墨麒麟战旗,可这些骑兵老爷们为何配的是黑虎战徽,竖的战旗也是黑虎样式”胡茬青年满是疑惑。 “噤声!昨日那几位穿麒麟袍的骑兵老爷出来了!” 不知人群中谁喊了一声,在场顿时安静了下来,同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院内走出的十余道身影。 院中 墨书揉了揉惺忪睡眼,很快便看到了还跪在院门外的楚战。 “咋的!又来接小爷啊?”他笑着朗声道,如当初皇都城外的那个少年一般无二。 楚战抬起头,尊声回话“楚战!护公子回营!” 墨书踱步上前,继而托起前者,淡笑道“那小爷要想回家呢?” “那末将,便接公子回家!”楚战没有半分犹豫,面庞之上除了坚定二字,再无其他。 墨书上前就是一拐子“傻样儿!” 看着前者那张灿烂笑脸,楚战罕见的扯出几分笑意。虽有些生硬,但却是实打实的笑容。 “行了!回营就不必你送了!”墨书拍了拍前者胳膊,再道“交给你个新任务,送妍儿归月!” “是!”楚战面色一正。 一旁,水妍明显黯淡了下去。尽管她知道这一天一定会来,可真到了这一天,那些被强压下去的万千心绪再也抑制不住。 她看着眼前的身影,她想抓住那片衣衫,死死抓住。 短短数息之间,她有无数次想这般做,她想摇头告诉眼前的身影,她不回。 但当她看到院外那一排排还在跪着的虎贲卫骑,看到附近富大海,南川,何大山等人,最终,她放下了手。 远征海外,相隔万里,大月万万将士哪个不念妻,哪个不想家。而今相度月余时间,于她而言已是极大的幸事。 “大爷的,这马怎么忘喂了!” 突然,富大海猛得一拍脑门儿,连忙向院外走去。 “对对对,瞧俺这脑子!”狮狂迅速反应过来,快步追上。 一时间,何大山,沈知安,残耳等人一哄而散。就是后面出来的凡廉,凡可父女二人也好像明白了什么,随意找了个借口相继离去。 眼见众人皆走,方羽人都傻了“百户,昨晚酒罢,咱不是都把马喂完了么...” “喂了?”南川侧目。 “喂,喂了啊...”方羽忐忑点头。 “是么?”南川再次侧目。 方羽一个激灵,待瞄了眼水妍后,赶忙矢口否认“好,好像是没喂!” “那你他娘还等个球!”南川脸色一黑,抬腿就是一脚。 …… 院内,楚战依旧立于原地,哪怕整个院子就只剩下三人,他也丝毫没有感到半分不妥。 “咳咳,老楚啊”墨书背着双手,凑上前道“我记着,你家小子都能打酱油了?” “是!犬子今年正好七岁!”楚战一本正经。 “那你平常在家,就不跟嫂子说些关起门来的话?” “说!末将从来不善藏心,有何问题,皆坦言!” 墨书看了眼水妍,无奈扭头道“那你觉着,咱是不也得说点儿关起门来的话?” “是!末将暂且告退!”喝罢,楚战果断转身,同时放声于院外“令!全队后退百步!” 一声喝令,数百虎贲卫骑纷纷调转马头,动作整齐划一,干脆利落。 随着队伍越来越远,和想象的不同,院中并未有过任何言语。 或许是不知如何开口,又或许是不想开口,足足百息而过,两人谁也没有说话。 寒风拂面,落雪白头 纵有万千言语,在眼下也变得苍白无力。没人能改变所有,从来没有。 墨书张了张嘴,可每每要出声之际,当看到身旁人时,最终又咽了回去。 想说的话太多,多到几天几夜都说不完,想说的话又太少,少到宁愿从未有过。 “小时候,我总是看娘在纳鞋垫,我问娘,为何要纳这么多鞋垫。 娘说,爹每年都要费十几双鞋垫,一旦过年没回来,那第二年回来的时候,定是满脚血茧子”水妍自顾自的说着,像是回忆,像是怀念。 “可我从来没有见过爹,一年,两年,三年,很多年里,娘每年都要纳十几双鞋垫。 我问娘,我是不是没有爹。娘告诉我,我有爹,我爹是英雄,是个大英雄。 我又问娘,既然爹是英雄,为什么不回来看我,是不是不喜欢我。娘摇了摇头,笑着说就快回来了,就快回来了” “她一直说,一直纳。念叨没停过,手上也没停过。可最终,那些鞋垫也没能垫在我爹的鞋里” 不知从何时起,她的眼眶已然泛红,可她还是自顾自的说着“也许,娘早知道那些鞋垫,爹永远都不会再垫上。但她还是纳着,不停的纳着” 第281章 战驹追月 墨书摸了摸近前的脑袋,咧出一口大白牙“咱骑马,不费鞋垫子” “让你死贫!”水妍破涕而笑,不过还是狠狠怼了前者一拐子。 “放心,以后不论何种境地,我都会活着,好端端的活着”墨书郑重说道,从未有过的认真。 “不”水妍摇了摇头,顺势挽住近前胳膊,似是打趣般说道“你的媳妇儿,从来不怕你战死” 墨书低下头,看着依偎在旁的水妍“真的?” 水妍美眸一瞪“不怕,你也别作死!” “嘿嘿,不作,不作”墨书憨厚而笑,不过心里却并不轻松。他深知水妍说出不怕这两个字究竟下了多大决心,又鼓起了多大勇气。 他提起一口气,爽朗道“放心,你以后要纳鞋垫子,纳一双,咱费一双!” “你要累死我啊!”水妍又是一拐子,不过脸上却浮上了极大幸福。她知道,这是前者给她的承诺。 “想骑马” “啊?”墨书一时没反应过来。 水妍瞥了眼墨书,随之将手放在嘴边,吹起哨音。 嗒?!嗒嗒!嗒嗒! 几乎同一时间,一匹毛发锃亮,通体乌黑的龙虎驹昂首嘶鸣,向院内狂奔而来。 不同于其他龙虎驹,除四蹄雪白外,马颅中间更是有一撮形似半月的白毛。 只见战马冲进院内,稳稳停在水妍身前,俯首帖耳,极为乖顺。 水妍温柔摸着马头,笑问道“追月,瞧瞧你的新主子,喜不喜欢?” 追月前蹄抓地,一阵嘶鸣。好似听懂了水妍的话,哪怕明显有着不情愿,可却并未做出敌对姿态。 “追月可傲的很,就是楚将军近身三米内,它也是说踹就踹” 墨书认真打量了一番,道“这马,是龙虎驹的种?” 水妍颌首道“对,当初追月刚刚半岁,爷爷便将它送给了我。别看它长的乖,一天不闯祸皮子就起痒!” 虽在苛责,水妍的脸上却满是喜爱。言罢,她转头看向墨书“这匹良驹,不知我大月的神武侯爷能否降服?” “不,等,等会儿!”墨书直至现在才回过了神“你方才说,这马是爷爷送你的?” “对啊,追月就是在楚将军营中生下来的。当时山下好些个将军们都对追月眼红的不得了,为此还惊动了爷爷呢”水妍接话道。 墨书罕见陷入了沉默,无他,龙虎战驹向来作为虎贲各军先拓营将士的坐骑,别说旁人,就是同为虎贲的骁骑,游骑等营也无权使用。 那是真正的战驹,大月朝一等一的战驹。其管控森严之程度别说外界,就是军中,也从没有流出过哪怕一匹。 曾几何时,当今大月皇帝还未登基之时,曾多次混入虎贲军中,想要讨一匹龙虎驹为坐骑。 期间更是隔三差五缠着还是少年时期的墨凌云共赴不周山,望墨染白能破例为其赠马一匹。 可就是如此,在死缠烂打了整整大半年后,墨染白这才点下了头。 龙虎驹,不仅是虎贲的象征,更是墨家的象征。 而今,身为墨老家主的墨染白竟然亲自将如此一匹血脉优良,甚至在同脉中都出类拔萃的战驹送于自家孙媳。 此间深意,比之表面所看到的还要可恐百倍,千倍,乃至万倍。 见墨书久久不语,水妍不解道“怎么了,是哪里不对嘛?” “没有”墨书摇了摇头,苦笑道“老头儿这是,要照死了坑我啊” 言罢,墨书不再纠结,随即面色一凛,翻身跨于追月背上。 几乎同一时间,追月前蹄猛然抬起,嘶鸣声极为响亮。 墨书俯下身,趴在追月耳旁低声道“好马儿,乖” 话音下,刚欲准备冲出院外,狂奔撒野的追月突然安静了下来。 前蹄时不时抓一下地,马尾时不时左右摇晃,甚至那原本桀骜的马颅在此刻也低了下去,时不时从鼻孔哼出两股白气。 原地,水妍直接看呆。眼下的追月哪里还有半点桀骜影子,完全就是被驯服认主的姿态。 她带着疑惑走上前,问道“你刚刚跟它说什么了,怎么突然就乖下来了?” 墨书嘴角带笑,一把将水妍拉上马背“我说!我媳妇儿可在旁边站着呢!” 不等水妍说话,墨书双腿一紧,持缰下沉“驾!” 追月迈动四蹄,径直冲出院门,几乎眨眼间便已狂奔百米开外。 寒风呼啸,漫天飞雪。 两人一马肆意狂奔,没有目的,没有方向,目光所及之处,皆为旷野。 水妍死死抱着墨书,身前的宽大肩膀足以遮挡任何风雪。 “咱们要去哪儿啊!”她迎风大喊,俏脸冻的通红。 “不知道!”墨书放声高喊,一手持缰,一手捂住怀间那双冰凉玉手。 “驾!驾!!” 一声声高喝下,追月彻底没了往日束缚,铁蹄如雷,马尾翘起,于风雪中撒欢奔腾。 …… 某处树下,富大海双手怀抱,看着那对越来越远的身影,连连摇头感叹“瞧瞧,到底是年轻人呐....” 方羽收回目光,继而看向一旁南川“百户,听说你在那库尔国认识了个姑娘,咋样儿啊?” “滚滚滚!瞎打听个蛋!”南川顿时黑脸。 “哎~这事儿你可算问对人了”富大海挂上些许笑意。 方羽喜上眉梢“对对对!胖哥你当时不就和百户在一块儿么!” “死胖子,他何时问你了!”南川瞪眼。 “你管!”富大海眉头一挑,悠然说道“哎呀,想当初咱被虏到库尔国...” “你他娘...” 富大海眼皮一跳,赶忙向狮狂跑去“狮狂!快快!将这货治住!” “得嘞!”狮狂嘴角一咧,撸起袖子就往上扑。 见状,残耳很是自然的凑了上去。 “不是小爷跟你们吹啊!那姑娘可是好看的紧!比何尚书家小姐都好看!” 富大海放声喊道,眼见狮狂,残耳两人都没治住南川,反而让南川冲了过来,他二话不说,扭头就跑。 “他姓南的看着挺正经,没成想上去就问人姑娘婚嫁否!有无意中人!!哈哈哈!” 富大海边跑边喊,声音之大甚至都传到了临时驻扎在数十米开外的虎贲卫骑耳中。 第282章 突遭偷营 察觉到南川越追越近,富大海急迫大喊“老何!安子!野子!你们他娘的别光顾着听啊,赶紧拦住这货!” 一时间,场中混乱不堪,几人你追我逃,肆意笑声从未断绝。 没有人不想笑,从来没有。只是笑得出,笑不出。 显然,场中所有人都能笑得出,极为爽朗,极为痛快。 或许面前一片荆棘,没人能笑得出,但如果面前的荆棘林布满戈矛,脚下血水泥泞,那便笑得出。 无他,于他们面前的从来都不是困境,而是绝境,一次又一次十死无生的绝境。 当日晌午,两支队伍驶出村外。不同的是,一支向东,一支向北。 向东,繁荣昌盛,四海升平。 向北,尸痕遍野,白骨森森。 有人往东去,就有人往北走。 没有什么能够改变这一现状,纵是如千百年前那位神秘而强大的天汗,也同样不能。 百国纷争,乱世兵锋,一场血雨过后也顶多是为这片天地画上逗号。一个飘忽不定,随时都能倒塌的逗号。 数日路程,队伍于夜半之际抵达四道门子附近。 风雪渐大,队伍并未继续赶路,而是就近搭帐驻扎。 左右还剩数十里路程,谁也不希望冒着风雪于夜间赶路。 连同墨书,富大海在内,几人随意用雪搓了搓脸,纷纷步入行军帐内。 “我去撒泡尿啊!”富大海摆摆手,提着裤腰带便向上风口跑去。 南川瞥眼喊道“你他娘不往下跑,往上跑?” “小爷就放个水,又他娘没大的!”富大海不爽喊道,继而悠悠哉哉解开裤子。 “就这鬼天气,十头猪拉的也没味儿”他撇嘴嘟嘟囔囔,然后没由来哆嗦一下。 “痛快!”富大海心情舒畅,顺势抖了三抖。可就当他准备系紧裤子时,远处阵阵火光吸引了他的注意。 虽隐隐约约,相隔甚远,但他也能确定是火光无疑。 “奇哉怪也,这大雪天咋还着火了呢...” “你那尿泡是猪尿泡?尿完赶紧回来!”帐前,南川喊道。 富大海指着前方光火道“不是,那片鬼地方咋还着火了呢!” “大晚上发哪门子神经!赶紧滚回来!”南川破口大骂。 “真,真着火了!看着还挺大!”富大海揉了揉眼睛,再次确定了一番“不信你上来看看!真着了!” 闻声,南川怀着半信半疑的态度向上走去。刚走到一半,他目光一紧,死死盯着远处那片火光。 见前者已经看到,富大海不由挑眉道“咋的,还以为小爷诓你呢?” “诓你大爷!那儿他娘是姑墨大营!”南川二话不说,扭头就往回跑。 “姑,姑墨大营?”富大海后知后觉,继而猛然惊醒“靠!敌军偷营来了!” 与此同时,墨书穿好狼皮袄快步迈出帐内,随之向上方山包走去。 眼见来人,富大海指着远处火光急迫喊道“书,书哥!敌军来偷营了!咱不祥的弟兄可都在姑墨大营呢!” “眼下军中,由谁主事”墨书目视前方,沉声发问。 “没,没人主事,各梯队内的寻常事宜都是几个资历较老的百户负责”富大海忐忑出声。 “姑墨大营,驻军几何”墨书再问。 富大海紧张道“呃,约摸,约摸二十万上下,都是姑墨国的军队!” 墨书神色凛然,乃至眉宇间都已微微皱起。纵姑墨驻军二十万,可本部近三千铁骑无人主事,这对于眼下境况无异于大祸临门。 “狮狂!” “千户!”狮狂当即上前,抱拳沉喝。 墨书扭头而问“纛!在否!” “在!” “那就把纛给老子扛好了!”言罢,墨书快步走向拴马桩,赫然拔刀。 寒光现,拴绳断。他翻身上马,率先狂奔而出。 “千,千户!你的麒麟甲俺还带着呢!”狮狂连忙大喊。 “还穿个屁甲,赶紧跟上!”残耳瞪眼呵斥,随即策马紧追。 或许狮狂感受颇浅,对于旁人也并不会在意。 可他却深知对于墨书来说,不祥,比命还重。而今全军近三千骑皆陷火海。 这个节骨眼别说穿甲,就是光着膀子也不容耽误半分。 …… 与此同时,姑墨大营内 一眼望去,尸山血海,残旗倒戈。 双方数十万大军于黑夜中厮杀,哀嚎声,惨叫声遍布四野,宛若人间炼狱。 不知从何时起,整个姑墨大营早已陷入混乱。 借着本就不亮的月色,以及火光映照下,战局激烈无比,甚至随处可见死在己方刀下的冤魂。 哪怕能分清敌我双方,可在这般乱战之下,人性彻底化为兽性,最具原始的兽性。 什么良心,什么道德,皆比不过那一只只代表战功的耳朵。 与其说是战场,不如说是屠宰场来的更为恰当。 夜幕的诱惑下,几乎所有人都变为了野兽。那些见不得光,那些阴暗地下,那些平日里的束手束脚,在这一晚的夜色下再无保留。 战车横行,铁马冲撞,淋满火油的火盾成排组阵,无数火箭一轮接着一轮,照亮了整个姑墨大营。 有人奋力厮杀,以命搏命。 有人躲藏角落,抱头鼠窜。 有人绝望嘶嚎,直至头颅滚落血水滩中,嘴里还不停呢喃着回家。 营地东南角,一身披狼首纹甲的小将浑身浴血,于马背上厮杀不止。 混战中,他环顾四周,终于发现不远处一支竖立墨麒麟战旗,皆戴阎罗铁面的铁骑小队。 “站住!给老子站住!!”小将策马前奔,同时放声大吼“你们是那个梯队!为何不见千户指战!” 大吼之下,数十人的小队相继勒马,为首武官抖缰上前,冰冷道“你乃何人,为何学我大月口音?” “老子就是月人,学他娘什么学!”小将挥刀毙敌,随即冲进小队中央。 他直视对方,怒吼道“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你们几个千户为何都不见踪迹!都他娘跑哪儿去了!” “再问你最后一遍,姓甚,名谁,来此,作甚”小队武官一字一顿,杀机已然涌现。 第283章 墨纛至,全军赴 “老子!”小将怒不可遏,不过最终还是强压下了脾气“我名墨辰,白云军疾水营千户” “你说,你姓,墨?”小队武官双眼微眯,并未因此而放松戒备。 “老子不姓墨还能姓啥!”墨辰急迫怒吼,期间好似想到了什么,连忙低头将胸前铁甲处飞溅的血渍抹去。 他指着胸前那块通体古金,墨玉锁边的虎徽大吼“你等既为不祥,可识得我墨氏虎徽!” 小队武官双眸一紧,当即抱拳“卑职,不祥一梯队百户,黑山,见过公子!” “行了!废话战后再说!”墨辰摆手打断,急声再道“现在究竟是他娘什么情况,你们千户呢!” “回公子,我军千户级以上武官皆出营前往姑墨边境,去接我家侯爷回营” “那就是说,不祥现在连个指战的都没有!?” “如此乱战,何故指战!”黑山沉声道,见前者还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他再次抱拳 “还请公子放心,我不祥各梯队,各小队皆已分布南侧战场,快速穿插,见敌就杀!就算无人指挥,我不祥三千将士也明白这仗该如何打!” “此言,当真?”墨辰凝重质问。 “公子大可放心,虽无号令,不能成建制用兵。但侯爷的兵,从来不是散沙!” 喝罢,黑山果断侧目“来几个人,护公子左右!其余人,随老子杀!!” “杀!!” “杀!杀!杀!!” 一令落下,数十不祥骑快马冲出,厮杀向前。 相较于别处战场,南侧战场的战事出奇顺利,短短不到半个时辰,不仅彻底稳定了军心,更是隐隐有向外扩大战果的趋势。 究其原因,无疑是分布于整片南侧战场的数十支不祥小队。 墨旗至,阎罗现。 数十支不祥小队宛若一柄柄利刃,势如破竹。所到之处人仰马翻,死尸成片。 马槊破盾,大枪破阵,紧接着便是一柄柄暗纹刀收割残敌。 又或是两两配合,各持一端荆棘铁链,宛若镰刀般于敌阵内大肆收割。 纵是一支百人小队,也能于千人敌阵中来去自如,往往一个回合的冲杀,便能奠定一场胜局。 当然,眼下厮杀虽利,可碍于无人指战的情况下,几乎每个小队都各自为战。 如若运气较好,重围之下偶遇友军,自是能化险为夷。 但战场上从来没有那么多如果,随着战争加剧,不论人马皆已疲乏。 期间不乏有数支不祥小队陷入重围,在上千,乃至数千敌兵的合力围剿下,纵是身披重甲,策驭龙虎的他们,也开始接连落马,葬身乱军之中。 厮杀之际,墨辰眼睁睁看着远处一支不祥小队葬身血泊,整个人顿时恼怒“黑山!黑山呢!” “你们百户何在!何在!!”他怒视左右,放声嘶吼。 近前,一年轻不祥骑深深望了眼左前方那处火海,咬牙道“黑山百户,没了” “没,没了...”墨辰恍若失神,可不过三两息,他奋力扣下胸前虎徽,随即狂奔而出。 “墨公子!墨公子你去哪儿!”年轻不祥骑顿时追上。 “不祥听令!我乃大月墨氏之后,定南王之嫡次子,墨辰!各队百户即刻率兵,向我集结!” “不祥听令!我乃大月墨氏之后,定南王之嫡次子,墨辰!各队百户即刻率兵,向我集结!” “不祥听令!我乃大月墨氏之后,定南王之嫡次子,墨辰!各队百户即刻率兵,向我集结!” 墨辰高举虎徽,策马狂奔于乱军中,大吼之声遍布四野,振聋发聩。 纵身中数刀,纵鲜血横流,他依旧一手死死拽着马缰,一手高高举着虎徽。 他要让这片战场的所有人听见,他姓墨,他要让所有人看见,那块墨氏虎徽。 而理想终归是理想,没有人可以打破现实,从来没有。 分布于南侧战场的各支不祥小队无人集结,无人耳闻。 就眼下而言,不论是谁早已杀红了眼,区区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将,自称墨氏之后便想号令四方。 如此行事,或许休战之际还有些作用,可在如今这片屠戮场上,在那一双双冰冷血眸间,那一道道奋力大吼形同虚设,宛如狗屁。 狂奔中,墨辰迅速调转马头,紧紧追上附近一队不祥血骑。 “站住!站住!老子说的话你们听不见吗!!”他拽住队伍后方的一名不祥骑,暴怒不已。 前者一把扯开墨辰手臂,整张脸只有一双漠眸透露在外“滚!” “你!”墨辰顿时恼怒,胸膛起伏不定。 呜~呜~呜—— 呜~呜呜~呜—— 突然,一阵阵极其古怪,沉闷古老的号角声自远处传来。 几乎同一时间,前方不祥小队纷纷勒马,继而扭头望向号角声所在。 月色下,火海中 一支约摸十余人,皆无甲胄着身的队伍于战场间策马快速穿插。 为首青年手持血刀,全身上下只一件狼皮袄裹身。 “不破敌军!” “誓不回转!!”他于马背上放声震喝,手中血刀锋利至极,每一次挥砍皆毙敌于血泊间。 其后,墨麒麟大纛紧紧跟随,始终不离三米之外。 “侯爷!是侯爷!!”小队武官死死盯着远处那面快速移动的墨纛,乃至声音都不由颤抖。 “向侯爷靠拢!快!快!!”小队武官拍马抖缰,率先冲出。 “是侯爷!侯爷回来了!” “弟兄们!杀啊!!” …… 原地,墨辰愣愣看着附近那支狂奔出去的不祥小队,整个人仿佛做梦一般。 “不破敌军!” “誓不回转!” “不破敌军!!” “誓不回转!!” 一时间,南侧战场遍布大喝之声,一人接着一人,一队接着一队。 不过片刻间,场中所有不祥铁骑纷纷调转马头,向着他们共同的出征血誓,快速奔去。 短短八字,传播速度极其迅速。 不论相隔多远,不论境况多艰,只需喝出八字血誓,转眼间,铁骑便至。 那面墨纛,那面漠视天下,威压百国的墨麒麟大纛彻底暴露在空气中,引领全场不祥共赴沙场。 第284章 血战姑墨大营 “上将军!好,好像是那位天公子活着回来了!”乱战中,一中年副将目光惊恐,不断扫视着附近快速穿插而过的不祥铁骑。 “放屁!天公子已自绝百丈悬崖,如何还能活着!”胡茬男人恶狠狠瞪了前者一眼,其全身甲胄皆为精铁打造,遍布山熊纹路。 他双手背负,稳立战车之上,一双深眸俯视前方战局,极为深邃。 “就算还活着,那今夜过后,也应该死透了”胡茬男人双眸微眯,杀机毕露。 “传令!烈熊二营,三营,五营,七营,向南战场全面扑过去! 飞熊一,二两营于南战场左右两翼包抄合围,再调一个重盾营正面拦截敌军残部。一个时辰内,给本将吃下南侧战场!” “是!”中年副将不敢犹豫,随即快步离去。 “等等!”胡茬男人赫然转身,足足停顿了数息之后,随之轻动薄唇“传令全军,斩墨骑主将者,擢升三级,赏钱百万!” “上,上将军,眼下这支墨骑的主将可,可是天,天...” 胡茬男人神情冷峻,默默出声“天还没亮,慌什么?” “是,是,末将这便去传令!”中年副将使劲咽了口唾沫,慌张向外跑去,期间更是多次腿软,差点栽倒地上。 且不论天公子这三个字代表着什么,光是前些日子库尔国的遭遇便足以让他陷入无尽惶恐。 这一夜若成,那后面自有说辞。可若不成,不光是他,就是整个雪熊国都将深陷绝境之中。 …… 与此同时,南侧战场某处丘陵之上 数十支不祥小队相继赶来,除各小队百户外,其余人等自丘陵顶部为中心点,里里外外足足围了不下三道防线。 可以说整个南侧战场之上,眼下这处丘陵顶部便是为数不多的安全地带。 原地,墨书双手背负,肃穆而立。此时的他并未身穿狼皮袄,而是披上了那套古金麒麟甲。 他看着前方聚集而来的数十道身影,沉声道“废话就不说了,眼下是何情况,哪个知道?” “侯爷!卑职一梯队百户,黑山!”青年武官上前一步,抱拳沉喝。其身上甲胄刀痕遍布,就是铁胄都被砍崩了一角,鲜血染红半张脸。 “山子!你,你他娘不是战死了么!”附近一百户武官快步走出,满眼惊愕。 南川脸色一沉,抬腿就是一脚“滚回去!” 砰! 身影倒飞而出,足足数米才摔落地面。 百户武官硬撑着爬起,继而单膝跪地,捂胸沉喝“咳!卑,卑职一时情急,还望千户,侯爷恕罪!” “行了”墨书眉头微皱,随之看向一旁“说说看” “是!”黑山不做犹豫,当即开口道“回侯爷,今夜偷营的是雪熊国军队。虽不知其兵力几何,但卑职光看到的就有不下三个主力军身影” “哪三个?” “烈熊军,飞熊军,铁熊军,此三军皆为雪熊国的精锐之师。简单来说,烈熊军主步战,飞熊军主骑战,铁熊军较为特殊,大体来说就是一支重甲混编军”黑山俯首道。 “如此说来,这雪熊国是将那点家底儿都拿出来了啊...”墨书微舒一口气,同时不禁陷入了沉思中。 但不过十余息他便收回了思绪,继而出声道“这南大营,由姑墨哪支军队驻扎,其将何人?” 沈知安果断上前,抱拳道“侯爷,南大营驻军五万,由西风军主将安东烈全权节制” “书哥!书哥!!” 突然,伴随着道道喊声,墨辰挣脱束缚,大步跑来。 “书哥!真是你!哈哈!我就知道你不能死!”他满眼兴奋,宛若孩童一般。 “墨辰?”墨书凝眉看去,只见前者一片狼藉,不仅护甲破烂,浑身血迹,就连铁胄都不知丢在了何处。 “侯爷,此...” “无妨”墨书摆手示意追上来的数名不祥骑退下,然后沉声问道“你在此作甚?” “我不是听爹说你还活着嘛,所以就揽下了这次向姑墨大营押送给养的差事”墨辰依旧兴奋,哪怕伤口撕裂也毫不在意。 “行了,什么话都等仗打完了再说!”言罢,墨书随即走出人群,冷静俯视下方整片南战场。 仅仅数息,他果断回头,看向周边一众不祥武官 “令!一梯队快速机动,以整队之势分割战场,配合西风军各部将此间战局给我稳住! 二梯队自战场中线穿插,将对面压上来的盾兵部队吃掉! 三梯队迂回右翼,给老子将那股冲过来的轻骑部队全部吃掉,破其各围之势!” “是!” “是!” 南川,何大山,沈知安,左丘野,方羽五人齐声沉喝,继而不做犹豫,纷纷率领本部铁骑投入战场。 眼见众人相继离去,富大海搓了搓通红的双手“书哥,那咱去哪儿?” 墨书翻身上马,顺势拔出腰间昆吾“老残!带着亲骑队,随我来!” “得令!”残耳雷厉风行,亲率周边数十亲骑紧追而去。 狂奔中,墨辰费解喊道“海哥!咱,咱这是干啥去!” “不知道!”富大海迎风大喊“管球那么多作甚,跟上你哥就完了!” …… 战场厮杀依旧,不止南侧战场,整个姑墨大营同样如此。 铁与铁的碰撞,面对面的嘶吼,血腥弥漫,死尸遍布。 随着战争愈演愈烈,整片战场甚至连一处空地都难以寻得。一面面战旗栽倒血水滩中,一辆辆战车七零八碎,随处可见挂在车轴滚刺,早已死透的尸体。 经过整整半夜的厮杀,不论敌我双方,绝大多数人都从最初的亢奋变得麻木,变得死寂。哪怕周边全是完好死尸,也没有谁再去割下耳朵,充当战功。 还能活着回去吗,这个问题渐渐成为了所有人心中的问题。 看着周边一个个身影倒下,看着那一幕幕不可描述,令人作呕的画面,纵是历经数次血战的老兵卒也逐渐麻木。 手中血刀一次次落下,一次次挥动,没有目的,没有希望,就好似行尸走肉一般,直至死亡。 喊杀声渐小,嘶喊声渐弱,双方那原本高昂的士气也肉眼可见的开始消散。 第285章 兵败如山倒 相反,不祥全军不仅没有士气低落,反而比之先前还要高涨。 三个梯队势不可挡,驰骋于南战场之上。 在南川的带领下,一梯队时而各并一处,宛若钢铁洪流,冲杀敌阵。 时而分散多处,小队与小队之间紧密配合,不论哪一队受阻,不过片刻间,友邻小队便快马杀至,合计歼敌。 左丘野,何大山率领二梯队以雷霆之势快速穿插战场中线,直冲前方敌军盾阵。 近千匹龙虎战驹势如破竹,所过之处人车俱碎。纵是浇满火油,徐徐逼近的火盾阵也在此时宛若豆腐,一触即溃。 沈知安,方羽二人的率领下,三梯队全员快马迂回至战场右翼。 面对前方狂奔而来的数千轻骑,三梯队迎面直上,马槊下沉,大枪抵镫。 仅仅一个回合,数百杆马槊大枪尽皆染血,随处可见一槊洞穿数名敌骑,所向披靡。 “这,这就是传说中墨,墨麒麟下的铁骑么...” 一雪熊国兵卒瘫坐血水滩间,双眼无神的看着那一面面墨旗下的铁骑快速奔过。 无力,深深的无力。 只是远远一眼,那一队队冲杀而过的铁骑便令他感到毫无抵抗之力,若正面面对,光是那股威压便足以令人肝胆欲裂。 某处敌阵中央,一魁梧将领狰狞嘶喊“这些墨骑为何突然像是有了秩序,是谁在指战,谁在指战!!” “将军快看!那些墨骑小队合兵一处,向我阵冲杀来了!!” “什么!?”魁梧将领猛然侧目,只见远处数支墨骑小队径直冲杀而来,且不断有小队自附近赶来加入冲杀行列。 “拦住!!给本将拦住!!”魁梧将领面容扭曲,厉声大吼。 方才提醒的青年参将一屁股瘫坐下去“拦,拦不住了...” 他有声无力的看着那支汇聚而来的墨骑,甚至一句话还未说完,外围军阵便已是人仰马翻,满目狼藉。 …… 与此同时,西风军大帐 说是大帐,不如说一方圆台,至于大帐早已破碎不堪,徒留几片残帐布挂在撑架上随风飘荡。 “报!西大营,北大营皆已被破,友军残部正向我军快速靠拢!” “报!东大营失守,残部正向我军靠拢!” “报!中军大营沦陷,尔木元帅战死,其残部正向我军靠拢!!” 一道道沉喝落下,一身残破血甲的安东烈半靠案前,疲惫不堪。尤其当听见最后一道沉喝后,那本就惨白的脸色再次白了不少。 “放你娘个屁!”近前,西风军副将暴怒上前,一脚踹飞来报的甲士“尔木元帅岂会战死,再敢扰乱军心,本将先砍了你!” “卑,卑职亲眼看见尔木元帅的首级被敌军高挂于大纛之上,绝不会看错啊!”来报甲士匍匐跪地,崩溃嘶吼。 “一派胡言!”西风军副将虎眸一震,拔刀便斩。 “住手!”安东烈用力沉喝,紧接着便不受控制咳出一大口血。 “将军!你!!”西风军副将连忙收刀,跑向前者身旁“军医官!军医官何在!!” “行了,不必叫了”安东烈摇了摇头,顺势擦去嘴角血渍。 “达渊,带上还活着的将士,走吧” “将军!”西风军副将怒目圆睁。 安东烈提上些许笑意,然后努力坐正身子,看向周边不过数百人的亲兵卫队“还有他们,全都带走吧。能活一个,便算一个” “我姑墨勇士,还从来不知逃为何字!”达渊愤然起身,果决断喝“来人!护将军突围出去,其余人等,随本将断后!” “放肆!”安东烈努力撑起身子,死死盯住前者“这西风军,还轮不到你做主!” “本将再说一遍,带上还能动换的将士们,走!” “报!不祥主将求见!” 突然,一道断喝传来,全场鸦雀无声。无他,不祥主将是谁或许鲜少人知,但整个西风军高层却对此极为清楚。 “你,你说什么,来人真是不祥骑的主将?”达渊愣愣问道,直至现在还不曾缓过神。 安东烈强忍伤痛,费力道“快!快请!” “不必了” 伴随着一道沉声落下,墨书手持血刀,大步走来,那套本就威严十足的古金麒麟甲也因沾满敌血而多了抹杀伐之气。 安东烈猛然抬头,并未看人,而是第一时间看向了那套满是血迹的古金麒麟甲。 “奴将,安东烈!见过天公子!”他轰然跪地,匍匐尊呼。 达渊来不及多想,连忙匍匐跪地“奴将,达渊!见过天公子!” “见过天公子!” “见过天公子!” 一时间,周边数百名亲兵,连同数名西风军部将纷纷跪地,放声高喝。 相较于方才,所有人的眼底深处都多了抹火热,乃至希望。 哪怕从未谋面,哪怕来者不过一青年面孔,但那三个字的份量却从未变过。 见此情景,富大海,残耳等人倒没有过多异样,对此好像早已见怪不怪。 不过对于随行而来的墨辰来说,眼前这一幕足以令他为之动容。看着四周内外那黑压压一大片的跪地身影,天公子之名在这一刻彻底具象化。 墨书上前托起安东烈,不免诧异“你,识得我?” “是!奥不,不!”安东烈有些语无伦次,经过一番努力平复后,这才继续说道 “天公子在上,奴将曾有幸见过我姑墨都城内的中,中央广场上立着的那尊天汗石像。您身上这套麒麟甲,同天汗甲胄一般无二!” “原来如此”墨书点了点头,随即正色沉声道“废话就不说了,眼下战局如何,其余几个大营可否联系上” “联系上了”安东烈沉重点头,再道“不过,眼下除了我南大营还在抵抗,其余几个大营皆已兵败,就,就连我国的尔木元帅也已战死” 墨书眉头紧锁,这个结果甚至比他预期中最坏的结果还要坏。 整整二十余万人马,不过一夜间便接连被破,唯有南大营还在苦苦支撑。 而就眼下局势来看,敌军各部至多一个时辰便会将南大营彻底围死。届时,别说跑,就是插上翅膀也难飞出去。 第286章 设局八丈原 见墨书还在沉吟,富大海急迫喊道“书哥,这仗没得打,赶紧带着弟兄们跑球算了!” “要跑,也得有个跑的模样”墨书收回思绪,随之俯视远处战场“安将军,你部还有多少人马可调动!” “我,我军目前只剩一个轻骑营,两个常规营可正常调动,至多,至多一万余人。其他各营皆被打散,主将是生是死都不知”安东烈紧握双拳,羞愤不已。 整整一支五万大军的编制被打成如此模样,就是他也从未经过这般大败。 “即刻下令,你部两个常规营向东南角迅速突围。轻骑营分两队,大张旗鼓,高举墨纛,带着那些个追兵多兜几个圈子后,直奔八丈原一带!” “墨,墨纛!?”安东烈眼底一惊。 “怎么,有问题么?”墨书侧目。 “没,没有!奴将这便调兵!”安东烈不做犹豫,当即吩咐起来。 “吹角!令我军各梯队合兵一处,自东南角掩护西风军撤退!一旦脱离敌兵,我军即刻奔赴八丈原一带!” “得令!”残耳面色肃穆,抱拳退下。 “狮狂!” “千户!”狮狂大步上前,直至现在,那面墨麒麟大纛都被他死死扛在肩头,从始至终都不曾放松。 墨书指着一旁等待的达渊“纛给他们” “千户!这可是咱不祥的纛!”狮狂顿时急眼。 自不祥成军起,无数次血战,恶战,这面墨麒麟大纛从来没有倒下去,更别提离开他的肩头。 而今,这面墨纛竟然要交给他人之军,此番行为,无论如何都令他不能接受。 “一面破布旗子,你他娘还当宝贝疙瘩了!”墨书剑眸一瞪,夺过墨纛便丢向了达渊, 狮狂上前抢过墨纛,眼神冰冷刺骨,直视达渊“俺给你三个数,若不滚,头留下!” 达渊不由往后退了数步,看着前者那般神色,他丝毫没有怀疑其言语间的真实。 此时的狮狂宛若一头炸毛雄狮,回头怒吼“千户!是你亲口告诉俺,这面墨纛是咱不祥的魂!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容不得践踏半分!你是说的!你亲口说的!” 墨书微微吐出一口郁气,拍了拍前者胳膊“如果咱不祥的弟兄能少死几个,这纛,你说丢,还是不丢” “俺...”狮狂张了张嘴,一时语塞。 “把纛给他,等这场仗打完,咱答应你,再做一面比这还大,还气派的墨麒麟大纛!” “是!”狮狂奋力嘶吼,握着纛杆的双手咯吱作响。 最终,他转身将纛交给达渊,并且冷声道“俺告诉你,这纛可以折,但要被糟践了,俺就拿你的脑袋下油锅!” “是,是”达渊接过墨纛,扭头就走,哪怕一秒都不愿意再面对眼前这个黑脸煞星。 墨书再次拍了拍狮狂胳膊,然后看向近前“安将军,若我所记不错,八丈原其实就是一片相对平缓的斜坡,其坡度正好可利重骑冲杀” “天公子所言极是,八丈原地势广阔,其天然形成的缓坡的确利于重骑冲杀”说到这里,安东烈面露难色 “可,可天公子,据此最近的援军也在百余里外,且驰援路线并不经过八丈原啊” “你说的,可是驻扎在青河沟一带的南昭军队?” “是,奴将已派信骑向青河沟求援,如若没有差池,援军这会儿已经在路上了” 墨书雷厉风行,果决道“即刻飞书,让他们改道,直扑八丈原!” “是,奴将这便安排”言罢,安东烈硬撑着身子,缓步离开。 一旁,墨辰走上前问道“书哥,你是想在八丈原打一场翻身仗?” “有何不可?”墨书挂上些许笑意,自一切安排妥当,那抹从容再次浮上脸庞。 八丈原距此三十余里,对于骑兵来说本就算不得远。 哪怕刚刚血战一场,届时抵达八丈原后不论人还是马,只需几口混合细盐的雪水便能拥有再战之力。 当然,别军或许不能,但对于不祥来说,那几口掺了细盐的雪水足以将马槊再次端起,足以令战马再次昂首。 届时,他们所面对的不过是一群紧追而来的疲乏之军,加上那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纵是追兵十万,也可大破敌军。 “怪不得当初还在北疆的时候,好些人背地里都喊你墨疯子...”富大海直接无奈,别说当世,就是前推三百年,也没见过有人敢这般打仗。 墨书侧目“哪个喊老子墨疯子?” “这能告诉你嘛...”富大海揣着双手,眼神飘忽不定。 …… 天际微微泛白,南大营各部残军皆按原计划进行。 突围的突围,掩护的掩护,打幌子的打幌子,不过片刻间,整个南侧战场局势突变。一切的一切都指向了一处地点——八丈原。 南大营,战场中央 随着一辆熊首战车徐徐驶来,附近数名雪熊国将领快步上前,俯首做礼 “上将军!” “上将军!” “嗯”战车之上,胡茬男人淡淡点头。其身旁赫然多出了一道身影,一道约摸二十七八,面容冷厉的青年身影。 见诸将不曾动作,胡茬男人主动退到青年身后,继而沉声道“还不见过太子殿下?” “太,太子?”一雪熊国将领明显有些发愣,借着附近火光,他这才看清了那名站在战车之上,身披金甲的青年面孔。 “末,末将见过太子殿下!”他轰然跪地,尊声匍匐。 一众将领反应过来后,纷纷效仿前者,高声尊敬喝。 “诸位将军,请起”托都淡淡一笑,面容虽冷,神情却极为随和。 不过在这处遍地死尸,血腥弥漫的战场上,这份随和便显的极为突兀。 他笑着看向身旁“此间大胜,上将军功不可没啊” “太子殿下言重!”胡茬男人当即俯首。 托都不紧不慢,指着远处那面快速移动的墨纛询问道“那支溃逃的骑兵,便是传说中的墨骑?” 胡茬男人顺着前者目光看去,凝重出声“回太子殿下,那纛,的确是墨麒麟大纛。可那支骑兵却显得古怪,不似墨骑之风” “仗都打成这般模样了,还有何风?”托都嘴角弯起,不屑而笑“莫不是,闻风丧胆的风?” 第287章 鱼儿入网 “哈哈哈!太子殿下说的极是!”先前开口的雪熊国将领豪迈大笑 “以末将看,那传说中的墨骑也就那回事儿!千百年都过去了,今日之墨骑,早已不是当年天汗麾下的墨骑” 话音落下,周边诸将有人轻松附和,有人却沉默不语。而沉默不语的,皆是厮杀于南大营的将领。 “上将军,那面墨纛不错,可否让小王近观否?”托都面容带笑。 胡茬男人明显有些顾虑,不过碍于前者,他最终还是低下了头“太子殿下既然说了,那末将便为您将那墨纛取来” “此等小事,岂能劳驾上将军?”托都微微扶起胡茬男人,继而俯视下方诸将“合风将军,古也将军,两位将军可愿随小王走一遭?” “末将领命!” “末将领命!” 两道魁梧身影相继走出队列,跪地抱拳。 “爽快!”托都单手一撑,翻身跳下战车“走!” 合风,古也二将不做犹豫,甚至连看都没看战车上的胡茬男人,扭头就走。 原地,中年副将阴沉不定。见几人走远后,这才转身看向战车之上“上将军,那合风,古也二人未免也太过狂妄!” “亲主子来了,岂能不摇尾?”胡茬男人不以为意,眼底间极为深邃,令人琢磨不透。 “方才追击那支墨骑的,是哪支队伍?” “回上将军!是飞熊二营!”中年副将沉声道。 胡茬男人想了想,道“勒泰,你亲自带上飞熊六,七两营,徐徐跟上。切记,一旦有任何变故,第一时间护太子殿下归营!” 中年副将不明所以,凝眉道“上将军,那合风,古也二人手底下的兵马就算折损过半,也还有两万余众。就算遭遇不测,脱身也应该不难吧” “这南大营直至现在才平定,且还是对方撤军的情况下。你觉得,此间根源何在?”胡茬男人凝视前者,默默出声。 “难道是,是那支墨骑!”勒泰眼底一惊。 “我有预感,这四道门子,还收不走那位天公子的命”胡茬男人深深吐出一口郁气,同时心里也已做好了迎接狂风骤雨的准备。 “本将再重复一遍,途中一旦情况有变,绝不可恋战,第一时间护太子殿下回营!” “是,末将明白!”勒泰抱拳断喝,随即果断离去。 他不知今夜的前者为何会这般慎重,甚至夹杂着一丝怯意。 身为雪熊国三大上将之首,平生历经大小百余血战从未有过败绩,更是一度被雪熊军界奉为战神的巴彦上将,竟然会怯。 此间震撼,纵是他也久久不能平静。 那支千百年前天汗麾下的墨骑真的还在吗,这个问题就像一把慢刀,一遍又一遍的在他脖颈处来回切割。 …… 天色放亮,不过却依旧看不见太阳。 雾蒙蒙,灰压压,就好似一团阴霾般笼罩这方天地,令所有人都感到了莫大压抑。 相较于昨夜的风雪,此时寒风渐弱,飞雪渐小,但冷意却比之昨夜更甚。 八丈原背坡 不祥两千余骑不论人,还是马,皆一声不吭趴在冰雪之上,安静的可怕。 极度寒冷下,那一道道骇人伤疤皆已同军袍内衬冻在了一起,不论是自身伤口处渗出来的鲜血,还是铁甲表面所沾染的敌血,皆已凝为血冰。 所有人都在等着,一声不吭,双眸如刀的等着。 而支撑他们等下去的动力,便是昨夜那场彻彻底底的大败。放眼天下诸国,还没有哪个当兵的能接受败仗,而他们,更加不能。 “书哥,整口儿暖和暖和”富大海龇牙咧嘴,抹了把嘴角酒渍后顺手将水袋递了过去。 墨书也不客气,仰头就是一大口。烈酒入喉,他咂摸了一番滋味,随之问道“你他娘从哪儿淘换来的?” “嘿嘿,老何你还不知道嘛”富大海嘴角一咧,露出神秘笑容。 墨书扫了眼不远处趴在二梯队前列的何大山,继而回头道“西风军撤出来的残部走到哪儿了” “咱留在西风军的斥候刚刚传来消息,行军路上,安东烈又收编了两万余姑墨溃兵,眼下距咱这儿不过二十里地”富大海接话道。 “怪不得昨晚那仗打的如此憋屈,敢情都他娘先撂了!”墨辰气打不一处来,光是这一带就有两万多溃兵,鬼知道别地儿还有多少。 “兵败如山倒,一个卷十个,十个就能卷走一百个”墨书淡淡出声,对此早已习惯。 他四下望了望,可当没看到那抹熟悉身影时,眉头当即便皱了起来“南川人呢?” “没事儿,别看那小子没了条胳膊,打起仗来比狮狂那货都疯!”富大海不以为意。 墨书顿时冷脸“老子问你,南川人呢!” “南,南...”不等富大海说完,左后方的雪坑里突然爬出来一道身影。 “怎么了,那帮狗娘养的追上来了?”南川揉了揉惺忪睡眼,不明所以看着眼前几人。 原地,墨书胸膛起伏不定。 看着前者那刚睡醒的模样,他实在压不住火,上前就是一巴掌“你还他娘睡上了,怎么没给你狗日的冻死!” “我,我就眯了会儿,没睡...”南川一脸憋屈,方才的睡意荡然无存。 “滚回去待着!” “得嘞!”南川赶忙爬起,猫着身子一路小跑向一梯队所在。 清晨时分,天色彻底放亮。 不知从何时起,趴在背坡的两千余不祥骑彻底同冰雪融为一体。 每个人的身上都盖着层厚厚积雪,随处可见不祥将士把双手揣进裤裆,又或者顺着腋下塞进胸膛。 脚可以冻麻,脸可以冻僵,但手,却不能。身旁那一杆杆马槊大枪,一柄柄血刀长刃,皆随时待命。 背坡顶,狮狂指着前方那面快速移动的墨纛惊呼“千户!纛!咱的纛!!” 墨书面色一凛,随着前者目光向下看去。 只见一支不过数十人的残骑径直朝坡顶冲来,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后方追兵也逐渐映入眼帘。 望着远处黑压压一大片敌骑,光是打眼一扫便不下两万余众,且隐隐约约还能看见后方仍有旗帜舞动。 第288章 拔刀!冲阵! “不是说有一个轻骑营么,怎么,怎么就剩下这几个人了!”墨辰满目惊愕。 “都死了”墨书面无表情,默默看着下方那面墨纛。 其实早在昨夜用兵之际,他便料想到了这个结果。想要在此打一场翻身仗,那一营之骑便是代价。 虽说西风军中的营级编制不似大月,至多也不过六七千人,且还是经历了一场大战的轻骑残营。 但从眼下仅存的数十骑来看,这一夜间到底遭遇了什么,只有亲历者才真正知晓。 “都,都死了...”墨辰一愣,脑海中受到了巨大冲击。 他不是不明白此间用兵之道,可仅仅只是为了布置一个鱼饵,便让数千人为之丧命。 那不是东西,是活生生的人,是有家有室,有爹有娘的人。 此时的他看着身旁墨书,第一次感到了陌生,那张脸太过平静,平静的可怕。 好似感受到前者目光,墨书微微侧目“小子,你的百万兵,还未找到吗?” “我...”墨辰张了张嘴,可半个字也没说出来。 “找不到,那便慢慢找”墨书笑着拍了拍前者的铁胄,随即剑眸一凝,翻身跨上追月。 “老残!吹角!” “是!”残耳面容肃穆,果断掏出号角,仰头长吹。 呜~呜~呜—— 一时间,古老沉闷的号角声响彻天地之间。不祥两千余骑没有一丝拖拉,快速拿起军械,翻身跨于战马之上。 放眼望去,一面面阎罗铁具之下尽皆淡漠。 所有人都明白,现在,才是真正的仗,独属于他们的仗。而这样的仗,不祥从未输过。 “不破敌军!”墨书放声震喝,昆吾血刀应声而出,直指下方已经追到半坡的数万敌骑。 “誓不回转!!” “不破敌军!!” “誓不回转!!” 不祥齐喝,震天动地,遍布四野。 “全军听令!冲阵!”一记断喝,墨书猛抖马缰。胯下追月昂首嘶鸣,应声狂奔而出。 “杀!!”富大海高举战刀,紧随其后。 “杀!杀!!杀!!!” 伴随着一道又一道喊杀,不祥两千余骑自坡顶狂奔而下,冲杀之势无比凌厉,宛若一群悍不畏死的疯子。 不过眨眼间,自一道马槊破甲的噗呲声落下,两军瞬间贴面搏杀。 两千余铁骑共同冲杀,此间所带来的冲击力足以令日月变色,山河颠倒。 数百马槊手位列前阵,长枪手分布左右,刀骑紧随其后,两两为一组的铁链手拉开荆棘铁链,如镰刀般收割残敌。 加之俯面冲杀的优势,仅仅一个回合,敌阵人仰马翻,死尸遍布。 “吁——”墨书微拉马缰,继而调转马头,再次面向敌阵。 而原本遍布血冰碴子的古金麒麟甲也在这一刻彻底融化,滚烫敌血滴答落下,甚至还存有余温。 他随手一甩,昆吾刀上所染的血渍如利刃般飞溅雪地。 “千户!后方还有敌骑!”残耳高声提醒道。 闻声,墨书扭头冷冷望了眼后方徐徐逼近的敌骑,随即回首抖缰“先将前面这帮零碎收拾干净!” “杀!!”南川单臂举刀,双腿一紧,战马奔腾而出。 冲杀之际,墨书放声大喊“俯身,避箭!” 高喊下,南川,何大山,沈知安等领军千户纷纷放声复喊。甚至上空还不曾看见有箭雨落下,不祥全军便纷纷趴在马脖子上,只留背甲暴露于空气之中。 嗖!嗖嗖! 几乎就在所有人趴下的下一息,前方上空突现一团又一团箭雨,密密麻麻,如黑云密布,倾斜而下。 无数箭矢如暴雨般接连落下,效果不能说没有,压根就毫无效果可言。除了箭矢碰撞铁甲的清脆声外,甚至就连一匹马都不曾受伤,更别提倒下。 也就是在这一刻,国力强盛彻底具象化,且不论那一套套做工优良,就是在大月军中都属极品的山纹铁甲,就是那一套套马甲也绝非凡品。 其特殊的圆环结构不仅能抵御大量箭矢,更不会阻碍战马活动。 数团箭雨落下,除了个别战马恰巧被箭矢射在马腿上,继而丧失行动能力,不祥全军几乎没有任何损失。 一轮冲杀过后,不祥全军径直奔上坡顶,而下方敌阵却已经化为了乱坟岗。 旗帜倒地,死伤遍布,原本干净的雪地也彻底被鲜血染红。随处可见残肢断臂,乃至早已不成人样的肉泥。 死寂,一片死寂。 仅仅两轮冲杀,还能骑在马背上的不过三五千人,若非身临其境,没有人能直观感受到那两轮冲杀所带来的绝望。 “鬼!鬼!那些人都是魔鬼!!” 一雪熊骑卒满脸惊恐,宛若疯魔般往后方跑去,甚至连周边那一匹匹无主战马都直接无视掉。 “跑啊!快跑啊!!!” 见坡顶的不祥骑再次俯冲而来,一年轻骑卒不由分说,调转马头就往后跑。 那一张张染血的阎罗铁面彻底击碎了他的内心,尤其是那阎罗面下的一双双淡漠眸子,光是想起都全身颤栗不止。 一人带头,百人溃败。不过片刻间,原本还有一战之力的数千骑兵纷纷调转马头,一路向后逃去。 “这,这才是真正的墨骑么...”托都一屁股瘫坐雪地,整个人好似痴傻一般。 方才那一幕幕不断在他脑海中浮现,从未见过的战马,从未见过的甲胄,就是那一杆杆马槊,也绝非寻常马槊能相提并论。 这已经不是兵力多寡的问题,而是来自国家的碾压,赤裸裸的碾压。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国家才能养的起这般铁骑,他甚至连想都不敢想。 “太子殿下!走啊!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古也急忙大吼,一把将前者拽上马背。 “对,对!走!快走!!”托都这时才回过神来,而此时的他只有一个念头,逃,拼命逃! 如果还能活着,如果还有选择,他此生也不愿再面对那群宛若疯子的铁骑。 在此之前,谁要说哪支骑兵敢迎面冲杀十倍于己的强敌,那不是傻了就是得了失心疯。而今再看,这世上不仅有疯子,且还是能要命的疯子。 第289章 血洗八丈原 马背上,古也指着前方赶来的两个飞熊骑营大喊“援兵!太子殿下,咱们的援兵到了!” 托都回头扫了眼身后越来越近的不祥骑,面色瞬间大变“快!再快!!那帮疯子追上来了!!” “杀啊!!杀!!!” 后方喊杀声铺天盖地,加上俯冲的优势,不祥越追越紧,前阵马槊皆已下沉,随时准备短兵相接。 南川一马当先,甚至超过了位列前阵的马槊手。 “杀!”一记断喝,他再次夹紧马腹,右手持刀直冲敌阵。 战马嘶鸣,大纛横行。 自南川先行杀入敌阵,前列数百马槊手紧随其后。 不过眨眼间,不祥全军纷纷杀入敌阵。不再有战术,不再有配合,此时的他们就像一群刽子手,目光所及之处,皆待宰羔羊。 他们要告诉所有人,他们是不祥,从来都是。哪怕两回合冲杀所带来的战果已然惊人,可他们却丝毫不满足。 只有全歼,只有将眼前这些不知所谓的敌骑彻底杀光屠尽。他们,才有脸去告慰昨夜战死在南大营的弟兄。 风雪杀人夜,不祥葬万千。 这句在北大陆广为流传的话从来都不是一句空话,套话,而是万千敌血所奠定出的无上杀名。 战场外围,不知从何时起,飞熊两个轻骑营从起初的狂奔驰援逐渐放缓了马步。 从来没有人下过令,但整整两个轻骑营却极为默契,乃至绝大多数人都彻底拉住马缰停了下来。 一路徐徐跟来,没有人比他们还要清楚前方部队究竟有多少人马。而现在,看着那数千残兵溃逃的画面,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 仅仅两个回合,甚至连给他们驰援的时间都没有,那两万余兵马便近乎全军覆没。 此间震撼,令所有人都没有表现出应有的惊愕,而是一片寂静,深入灵魂的死寂。 军阵前列,勒泰同样勒住了马缰。 他看着前方,看着那一面面墨麒麟战旗下的墨骑如屠猪宰牛般杀戮不止,追击不休。纵是他,纵是打了半辈子仗的他也彻底陷入沉默。 就眼下而言他甚至连想都不用想,自己手里这两个骑兵营若敢上前驰援,绝对会死的连渣子都不会剩。 至于临走前巴彦嘱托的话,他早已抛之脑后。若能救,他不在乎搭几条人命去将那位太子殿下救出来。 可就如今局面,别说几条人命,纵是连他在内所有人的命,怕也不够那帮墨骑塞牙缝。 旁边,一青年参将紧张道“将,将军,咱是救,还,还是...” “救?”勒泰似是有些不解“救什么?莫不是你看见咱们太子殿下了?” 青年参将不由抬头扫了眼前方那面摇摇欲坠的王旗,继而狠狠咽了口唾沫,摇头道“没,没有,末将不曾看见!” 勒泰紧皱眉头,看向周边诸将“你们呢!难不成都没有发现太子殿下的踪迹么!” “将军恕罪!我部并未发现!” “将军恕罪!我,我部也并无发现!!” 两个轻骑营主将相继俯首,沉声答道。 “还真是奇哉怪也,咱们这位太子殿下能跑去哪儿呢...” 勒泰依旧眉头紧皱,说话间环顾四周,最终停留在了左后方那片密林之间“难不成,咱们的太子殿下追敌不成,反而在那老林子里迷了路?” “王旗!王旗!”突然,青年参将指着左后方那片密林大喊“将军快看!那是太子殿下的王旗!!” “全军听令!随本将速速驰援太子殿下!”勒泰二话不说,抖缰狂冲而出。 一令喝下,两个轻骑营纷纷调转马头,直冲左后方密林。 至于那面王旗究竟是在八丈原,还是在那片密林,所有人皆心照不宣。至于以后如何,更是没有人担心。 千百年前那桩桩件件的事迹早已经告诉了他们,墨骑的刀下,除女人孩童外,从不留活口。 纵是王侯之子,将相之孙,也顶多会让其多活几天。目的,便是留在两军阵前祭旗用。 什么交换,什么利益,或许旁军会有此考量。但墨骑,从来不会,不论是千百年前那支墨骑,还是现在这支墨骑。 逃亡途中,托都眼睁睁看着远处两个轻骑营调头就走,当即恼怒大吼“那些骑兵不是来驰援的么!” “太子殿下,您到现在还看不出来么!”古也沉声喝道,期间多次双手脱缰,张弓搭箭射向身后追兵。 闻声,托都彻底心如死灰。其实他不是没有看出来,而是内心深处还存在着一丝侥幸。而随着远处两个轻骑营越来越远,那最后的一丝侥幸也被打碎。 喊杀不断,屠戮不止。 逃亡途中,一个又一个雪熊骑兵倒下。不过片刻间,原本残存的数千骑便只剩下两三百零散残骑还在拼命挣扎。 不过相较于龙虎驹,雪熊骑兵的战马显然已经到了力竭边缘,纵是如何驱使,速度也越来越慢。 追击中,墨书扭头扫向不远处的南川,迎风大吼“南川!” 闻声,南川只是回头望了一眼,甚至连问都没问,随即持刀拍马,奋力狂奔“一梯队的!给老子将这帮杂碎围了!” 军令下达,不祥一梯队所有将士果断丢掉马槊大枪,乃至挂在背后的荆棘铁链。 刺啦! 刺啦! 一道又一道刺耳声响起,不祥一梯队全体将士纷纷拔出暗纹战刀,狂追向前。由于丢下重械的缘故,胯下战马再次加快。 十米,五米,三米! 转眼间,一梯队冲进敌阵,又是一番厮杀过后,甚至都不用围。场中仅存的百余敌骑纷纷跳下马背,跪地丢械。 “饶命!饶命啊!!” “我们投降!我们投降!!” 伴随着一阵阵求饶声,墨书微抖缰绳,走马上前。一双剑眸极为凌厉,几乎第一时间便锁死了那道身披金甲,跪在降兵后侧的身影。 富大海策马跟来,看着眼前百余降兵破口大骂“姥姥的!没点儿强弓硬弩,这追个敌还真他娘费事儿!” “战后,一并置办”墨书淡声道。 以前在北疆的确不常用到箭弩,因此除了登船作战外,不祥基本就没有配备过强弓硬弩。但到了这儿,事实证明箭弩往往比刀枪好使。 第290章 图谋雪熊国 南川策马走来,看向不远处那片密林“侯爷,咱还追不追” 墨书随意扫了眼,道“安东烈的队伍,不就在那个方向么” 富大海扭头看去,顿时咧开了嘴“哈哈!那帮兔崽子还真是会选地方!” 墨书指着降兵堆里那道金甲身影“老残,将那小子拎来” “得令!”喝罢,残耳果断离去。 不过片刻,早已吓得六神无主的托都便被残蒂耳拎了过来,继而重重摔在地上。 “何名”墨书半蹲下去,淡淡道。 “托,托都” 墨书微微颌首“我问,你答,一个谎字,一条胳膊” “是!是!大人您尽管问,只要是我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托都连连点头,宛若小鸡啄食。 “昨夜偷营的,乃何人领兵,部众几何?” “领兵的是我雪熊国上将军,巴彦。部众,部众约摸十二万余众,都是我雪熊国的精锐之师”托都赶忙接话道。 “啥玩意儿?”富大海双手叉腰,上去就是一脚“区区十二万兵马,一夜之间就能将姑墨大营二十来万军队打的溃不成军?” “在,在下万万不敢欺瞒诸位大人,这次巴彦上将军带的十二万大军皆是我雪熊国三大主力战军。 再,再者说,上将军用兵如神,犹善夜袭。据说,为了此战得胜,连着大半个月上将军帐内的灯火都不曾熄灭” “巴彦...”墨书剑眸微眯,同时将这个陌生名字深深记了下来。 昨夜一战,哪怕他只是身处南战场,可也能看得出其用兵手段的高明之处。毫不夸张的说,如此一员谋将,纵是放眼大月军界也不多见。 良久,他逐渐收回思绪,继而直视托都“本侯问你,雪熊国,是否已经到了生死攸关之际” “不,不是,啊!!” 伴随着一声惨叫,残耳恍若未闻,甚至连看都没看那条掉在雪地上的断臂,而是自顾自的将血刀搭在托都肩膀,以此擦拭刀身血渍。 墨书嘴角狠狠抽搐了一番,那句叫人狠话不多的民间俗语在残耳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你,你,你!!”托都怒目圆睁,单手死死捂着断臂处。 残耳不以为意,淡淡道“再敢说谎,下一刀,便是你的脑袋” “他都没说话,你如何得知我说了假话!!”托都竭力嘶吼,断臂处传来的疼痛让他整张脸都已扭曲。 “千户既然问你,心里便有答案”残耳随手转刀,搭于前者脖颈处“论满口胡诌,张口就来,我家千户是你祖宗” “咳咳!”墨书脸色一黑,狠狠瞪了残耳一眼。 作罢,紧接着便再次看向了托都“雪熊国这么着急要布局四道门子,若我猜的不错的话,你们,是在给离风国的援兵提前打通行军要道吧?” “你,你是如何得知!?”托都面色大变。 “这么说,是我猜对了?”墨书嘴角微微上扬,好似早已将前者看了个透彻。 托都一屁股瘫坐雪地上,他失神看着眼前那张带笑的年轻面孔,好似看到了一头恶魔,从九幽炼狱中走来的恶魔。 最终,他低下了头“你说的对,我雪熊国此时的确处在生死攸关之际。 外界来看,我雪熊国就算在北域诸国间也能跻身前列。可现实却是我国的国力早已不似当初,加之这几个月以来的连番战争,雪熊国不说是个空壳子也差不了多少。 这次巴彦上将军所带来的十二万大军,已经是我国最后的底牌了” 富大海嘴角一撇“小爷还以为你们猛犸北域的这些个小国有多团结呢,敢情都他娘藏着心眼子” “活在眼下这个乱世,要还不藏着掖着点儿,难不成等死么?”托都轻蔑一笑,好似变了个人般,眼神再无躲闪 “还有,你这胖汉口气也未免太大了些。我雪熊国虽比不得那几个强国精兵如云,但国土之广阔,从来不输于任何一个国家!” “一个屁大点儿的小国,你还狂上了?”富大海脸色一黑,抬手就是一巴掌“小爷还真不是跟你吹,就你们这什么野熊国,撑死了也就同我大月一道之地差不多!” “一道之地...”托都皱起眉头,不解道“你们国,有多少个这样的道” “二三十个吧”富大海扣了扣耳朵,不以为意道。 托都先是一愣,随即放声大笑,好似是听到了这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黑胖子,你在逗爷爷开心么?哈哈,哈哈哈!” “我黑你奶奶个腿儿!”富大海顿时气极,撸起袖口就往上前者脸上招呼。 一拳接着一拳,如雨点般落下。直至前者鼻青脸肿,完全没了个人模样时,他这才停了下来。 “姥姥的,没见过世面的玩意儿!要不是你这兔崽子还有点儿用,小爷现在就活剐了你!” 托都倒在雪地上,满口鲜血,乃至牙齿都被打碎了数颗。 他看着天,依旧笑着,不过相较于方才,此时的笑容却极度悲凉。 一顿毒打过后,他切实感受到前者的话没有半点夸大,可他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又或者,不想接受。 “这世上,真的有那么强大的国家么”他扭头看向富大海。 原地,富大海没有接话,而是像看一个可怜虫般瞥了前者一眼,随之收回目光“书哥,照你这么说,那四道门子咱必须得夺回来?” “为何要夺?”墨书微微摇头,继而再道“忘了上次,咱是如何大开凉国门户的?” 富大海一愣,饶是他也不由咽了口唾沫。 “将这小子掏干净,等安东烈的部队赶来后,再议”言罢,墨书淡漠扫了眼场中百余降兵,转身就走。 只此一眼,残耳心领神会,连同狮狂在内,数十不祥亲骑默默抽出战刀,随时准备去做他们该做的事。 当日晌午,许久未见的太阳终于从云层后爬了出来。一缕缕暖阳照耀,令整个八丈原都多了几分暖意。 期间,南昭国援军先行赶到。 不过在看到眼下这片死尸遍布的八丈原后,全军上至将领,下至兵卒,没有一个人敢主动上前搭话。 第291章 再来一次 无他,这片乱坟岗中几乎看不到不祥骑的尸体,纵是有,至多也不过百余具战死之躯。 仅仅两千余骑,真正意义上全歼了敌军两万余轻骑。 那些身披山纹甲,皆戴阎罗面的墨骑究竟是人是鬼,这个问题以极快速度笼罩了南昭国军队。 坡顶,一身披月甲,体型健壮的中年将领硬着头皮上前,抱拳尊声道“侯,侯爷,末将白云军疾水营主将,马壮,见,见过侯爷” 墨书微微侧目,似是有些眼熟“马壮?你我,曾见过?” “侯爷贵人多忘事,当初在古镇港时,末将有幸见过侯爷”马壮忐忑道。 闻声,墨书这才想了起来,随之挂上些许笑容“原来是马将军,别来无恙啊” “哎!侯爷您言重,言重!”马壮赶忙俯首。 “你部,也在清河沟一带驻扎?” “是,领魏将军令,我疾水营一直都在随南昭军共同作战” 墨书微微颌首,道“大将军现在何处,可知晓?” “回侯爷,自当初大将军亲率大军攻破库尔国后,便返回后方,坐镇牧野大营”马壮接话道。 “千户!那姓安的老小子来了”狮狂大步走来,沉声道。 闻声,墨书淡淡向坡下扫了一眼。只见数万姑墨军队成排组列,队伍如长龙般徐徐驶来,依稀可见队伍后方还跟着数千余雪熊降兵。 “安东烈人呢”他问道。 “狮狂指着不远处还在费力爬坡的身影“这不,来了!” 不多时,一身疲惫,但神色却极为兴奋的安东烈快步走来“天公子安好啊!哈哈哈!” 墨书眉头一挑“身上的伤,不碍事儿了?” “无碍无碍,该包扎的都包扎了,该上的药也上了!”安东烈爽朗道,虽说面色依旧苍白,可相较于昨夜完全就像换了个人。 “天公子,我部行军路上遭遇一股敌骑,共歼敌三千余众,收编降卒五千三百余,缴获军械战马无数!” “此役,安将军算是扬眉吐气了”墨书淡笑道。 “哈哈,奴将可比不得您!今日过后,天公子之神武怕是要传遍诸国了!”安东烈钦佩抱拳。 方才刚到八丈原之际,他便深深震惊。看着那漫山遍野的敌尸,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会是一支两千余骑所取得的战果。 可事实就是事实,饶是他再怎么不相信,眼前的一幕幕已然说明了一切。 在此之前,天公子这三个字的确犹如九天之上,贵不可言,可也仅限于此,他拜的从来都是天公子这三个字,而非其人。 但今日这一战,他彻底服气。眼前这个身披麒麟甲的年轻身影,配得上万千殊荣。 “这话,还是就着以后再说”墨书拍了拍前者胳膊,继而示意安东烈,马壮两人席地而坐。 “马将军,这南昭军的将领,何在?” 马壮面色一正,随即抱拳“侯爷恕罪!此次驰援而来的南昭军队共三万众,全由末将一体节制!” “马将军这是,高升了?”墨书笑问。 马壮苦笑道“哪里算高升,末将也是让那帮南昭将领硬推上来的” “既如此,倒也方便”言罢,墨书示意残耳掏出舆图,平铺在雪地上。 他赫然指向右上角某处山脉“这儿,便是雪熊国边境,定云山脉!” 一记断喝,不论安东烈还是马壮,皆眼底一惊。都是带兵打仗的人,两人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前者的意思。 见两人不说话,墨书淡笑问道“怎么,两位将军就没点儿什么想法?” “天公子,您,您的意思是,直插定云山脉,大,大破雪熊王都?”安东烈口干舌燥,整个人都还没平复过来。 “侯爷,您是想像当初千骑开凉国那般,再,再来一次?”马壮愣愣道。 “等,等会儿”安东烈猛得惊醒,看向前者“马将军的意思是,天公子曾经率千骑,破开了一个国!?” “呃...”马壮有些犹豫,不过看到墨书并未表态后,这才继续说道 “我也是听说,当年侯爷刚刚升任千户,便带着本部千余虎贲骑长途奔袭三天四夜,一路杀进凉王宫,擒获凉国君王。 此战过后,侯爷之名如飓风般席卷世间百国。不乏各国将领赞誉侯爷用兵如鬼,难测” 话音落下,安东烈久久未能回神。半晌而过,他突然抱拳俯首“天公子尽管安排,刀山火海,奴将,亦愿往!” 墨书嘴角一撇“你去吧,咱还想好好活着,将来抱孙子呢” 安东烈不知所措,抱起的拳头放下不是,不放也不是。 “行了!说正事儿”墨书笑着压下前者抱拳的双臂,接着道“眼下,你二人军中骑兵几何?” “回侯爷!我部轻重骑兵,约六千余骑!”马壮肃穆沉喝。 安东烈认真想了想,道“回天公子,算上这次路上收编的残部,现如今我部约有五千余骑” 墨书微微点头,嘴角不由上扬“上次玩儿了个千骑开凉国,这次,咱玩儿个万骑破雪熊?” “咳!咳咳!”安东烈没忍住,刚喝进去的一口酒差点全喷出来。哪怕他早已料到,可当听到前者亲口说出来完全是两码事。 “想来,安将军应该比我要熟悉雪熊疆土,不如就这定云山脉来说说?”墨书说道。 “是,是...”安东烈努力平复了一番,然后才认真看向了眼前舆图 “定云山脉,乃雪熊国境一大屏障。有此地理优势,便注定了雪熊国不会在此驻守重兵。而一旦越过定云山脉,途中只需横跨三府之地,便可直抵雪熊都城” 马壮看着舆图上的那处山脉道“大军挺进,皆是阻碍。可若是小股骑兵轻装简行,定将畅行无阻!” 说到这里,他突然皱起眉头“侯爷,这定云山脉我等都不曾去过,若在里头迷了路,那...” 墨书直接打断,道“所谓傍山吃山,傍水吃水。绑个村夫猎户对马将军来说,应该不是难事吧” “末将愚钝!”马壮当即俯首。 本来这么简单的问题压根就不用考虑,但在讨论此间之事上,他虽面色较为平静,可内心却早已万丈波涛。 第292章 从来都不是突然 “千户!” “千户!” 伴随着一道道沉喝,南川,富大海,左丘野,沈知安,何大山,方羽相继走来。 墨书点头,问道“掏干净了?” “是!”沈知安面色肃穆,继而再道“侯爷,自定云山脉到雪熊都城的行军路线,我等皆已规划妥当。 那托都本是雪熊国太子,据此人交代,当月值守东城门的守将名叫格格齐,其家眷六口皆在雪熊都城外三十里的河东镇生活!” “你的意思,是准备挟持其家眷?”墨书默默出声,脸色肉眼可见的沉了下去。 沈知安当即跪地,俯首沉喝“侯爷恕罪!末将自然明白我不祥的规矩,可就算不能动女人孩子,其家中还有一胞弟,以及生父尚在。 据说,那格格齐是出了名的孝子,若以此为胁,定能长驱直入,毕其功于一役!” 不等墨书开口,富大海神情萧瑟,上前道“书哥,自昨夜到现在,我军伤亡人数已经统计出来了” 墨书微吐一口郁气“说” “是!”富大海突然昂首挺胸,一双虎眸瞪的溜圆 “回侯爷!南大营,八丈原两役,我军重伤者四百六十七人!阵亡者三百八十二人!共计减员八百四十九人! 其中!百户级武官战死十二人,什长级武官战死六十七人!” 静,无比的静。 自前者话音落下,在场所有人都不由闭上了嘴巴。仅仅两战,便减员八百余骑,伤亡近三分之一,如此大的占比,纵是墨书也彻底沉默了下去。 那不是一串冷冰冰的数字,是昔日喝酒时,身旁那一张张灿烂笑脸。是冲阵陷营时,身旁那一道道信任身影。 而今,近四百人,近四百生生死死的弟兄彻底留在了这里。纵是心里早有准备,可当真正面对时,所有人都默默低下了头。 “安将军”墨书有些提不起气,声音很轻,很轻。 没有犹豫,甚至连半分停顿都不曾有,安东烈当即单膝跪地“奴将在!” “能否麻烦你,安排人去四道河子将我不祥战死的弟兄带回来。若要金银,不论对方开价多少,一律应下” “天公子放心,此事交给奴将!”言罢,安东烈起身就走。 哪怕仅仅谋面两次,他也极为清楚前者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可前者而今这副模样是他万万都不曾想到,那份落寞,那份萧瑟,纵是他一个外人都感到了其中之悲凉。 交代完后,墨书撑着雪地有些吃力的站了起来。他没有再说什么,默默向附近无人的空地走去。 风雪渐大,不一阵儿便白了头。 他始终站在原地,望着眼前那没有远方的远方。 自当初赴北冥为质这一路走来,好像从来都未停止过杀戮,不仅是对敌人的杀戮,更是对自己的杀戮。 这一刻,他突然觉得好累,累的只想蜷缩在一个无人的角落,就那般闭着眼,靠着墙,静静睡过去。 坡顶上,连同富大海在内,一众不祥武官以及残耳所领的亲骑队全都默默注视着那个站在风雪中,一声不吭的挺拔背影。 看着那套荣耀千载的古金麒麟甲,看着那柄尽染杀伐的昆吾刀,没有人再羡慕,只感到压抑,无尽的压抑。 那些荣誉的背后究竟是什么,也许直至现在众人才窥得一角,可只是这一角,便已无法忍受。而那个背影,却承受了所有。 人群中,富大海实在看不下去,顺手扯掉何大山的水袋便向前走去。 察觉到有人来,墨书很快调整好情绪,随之朝后瞥了眼。 “怎么,又给老何的酒袋子顺来了?”他语气轻松,调笑道。 “嘿嘿,这寒冬腊月的,高低不得整两口儿暖和暖和”富大海咧嘴笑着,一屁股便坐在了墨书旁边“咱哥俩整两口儿?” “连个豆儿都没有,还他娘找老子喝酒?”墨书白了前者一眼,不过还是坐了下去。 富大海神秘一笑,从怀中掏出一把花生“咱何时断过顿儿?” 墨书意外而笑,随手将花生丢进嘴里,然后微微仰头,依靠嘴唇和牙齿极为老练的便将花生壳一分为二。 “咂!痛快!!”富大海呲牙咧嘴,顺手将水袋子递了过去。 墨书也不客气,仰头便是一大口,辛辣,亦甘甜。 “说说,咱当年在梧桐街那是何等潇洒,何等风光!哪儿他娘想过能跑到这鬼地方来”富大海唏嘘不已。 墨书侧目“想你那些个姐姐了?” “不想!”富大海摇头。 “不想?”墨书有些不信。 富大海诚恳道“想了也白想,不如不想” 墨书笑了笑,没再说话。一时间,刚刚才升起的气氛很快便沉寂了下来。 好一阵儿后,富大海仰头又是一大口“书哥,你说咱到这鬼地方来究竟是为了什么?这操蛋仗究竟打到何时才算完? 哪怕最后真打完了,掌权的握手言和,在商的满载而归,而我大月的母亲,却只能眼巴巴望着那块墓碑!”说到这里,富大海又是一大口烈酒下肚。 “我还真就不明白了,咱大月究竟还差在哪儿!数十道疆域不够守,非他娘跑到这儿来打这糊涂仗!为什么!究竟是他娘的为什么!!” 墨书一直听着,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听得清清楚楚,深入肺腑。 究竟是为什么,这个问题或许他知道,但却说不出口。 当初那道远渡海外的令,其背后究竟何人所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可也正是如此,他说不出,无论如何也说不出。 “对不起”墨书低下了头,生平第一次低头。 不仅是说给富大海,更是说给那些战死在猛犸的英魂。他解释不了,也没有资格解释,只有这三个字,苍白无力的三个字。 富大海一怔,彻底愣在原地,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都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足足十余息过,他这才勉强回过神来“书哥,你,你,你没事儿吧?” “等雪熊这一仗打完后,我会向朝廷请命,辞官罢爵,自此,做一个闲散人”说完,墨书仰头畅饮,脸上罕见多了些笑容。 第293章 私心 “不是,书哥,你,你这笑话未免也太冷了些...” 富大海人都懵了,短短三言两语的功夫,就好似一锤接着一锤,砸的他脑子已经彻底转不过弯儿来。 “行了!”墨书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积雪,然后向回走去“过来议事!” “昂,昂,好...”富大海依然处于大脑短路的状态。 眼见来人,南川,沈知安等一众不祥武官自发以舆图为中心,围聚成圆。 “天公子,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安东烈快步走来,抱拳道。 “辛苦”墨书点头,再最后看了眼脚下舆图后,随即收回目光 “令!马壮所部,安东烈所部,亲率本部所有骑兵,明日一早随我军开拔!” “得令!” “得令!” 马壮,安东烈齐声沉喝。 “令!各部轻骑序列,骁骑序列,游骑序列充当辎重部队,分担各部重骑所需。全军火速奔袭,昼夜不停,务必赶在三日之内抵达雪熊都城!” “得令!” “得令!” 众将齐喝,无人异议,无人反驳,所有的面孔尽皆肃穆。 原地,墨书深深吸了口气,接着又长长吐了口气。 最终,他将目光锁定在了残耳身上“带上亲骑队,务必赶在我部抵达之前,将那格格齐的爹给老子绑了!” “是!”残耳肃声而喝,没有半点迟疑。 “散!”喝罢,墨书不做停留,转身离去。 眼见如此,众人你看我,我望你,没有一人离去。几乎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看向了那道踱步离去的背影,怪,说不上来的怪。 南川瞪眼“死胖子,你他娘刚才同侯爷说啥了!” “我!我...”富大海本想反驳,可气势却不由弱了下去。 见众人都看向了自己,他实在受不了那一转圈的目光,索性说道“书哥说了,等雪熊这场仗打完,他便向朝廷请命,弃官罢爵,自此闲散余生!” “你说啥!?”南川捏住前者衣领,眼神仿佛要吃人一般“老子刚才大老远就听见你同侯爷抱怨,娘的,你个祸精!” 大骂之际,南川一把将富大海撂到雪窝子里,一拳接着一拳往后者脸上招呼“来!接着抱怨!让老子也听听你那一肚子的抱怨!” “死了三百八十二个弟兄,你以为就你不舒坦!?” “整天这个不行,那个不忿儿,你真以为老子不敢拾掇你!啊!” “狗娘养的,说!不是喜欢抱怨么!来接着抱怨!!” 南川脸色铁青,哪怕眼前那张脸早已鼻青脸肿,鲜血横流,他还是一拳又一拳落下,丝毫没有留情。 “我,我,我就给书哥说,说为啥咱非得跑到这鬼地方来,打这糊涂仗!”富大海眼眶通红,两行热泪顺着眼角不停往下流。 此时的他就像个孩子般躺在雪地上嚎啕大哭起来,或许是委屈,或许是认识到错误,他嚎的越来越大声。 直至嗓音彻底嘶哑,直至被鲜血呛的不停咳嗽,他这才一把抹去鼻血,一把抹去眼泪“可,可我就不明白,书哥啥也没说,就给,给我说一句对不起。完了,完了就说等这场仗打完后,他,他就不干了” 方羽实在看不下去,可又不知该如何说,只能默默上前,将富大海搀扶了起来。 沈知安面无表情,微微抱拳“马将军,安将军,让两位见笑了” “没,没有,我营中还有事,先行告辞”马壮连忙俯身回拜,继而快步离去。 安东烈紧随其后,同样拜别离去。 原地,见富大海还在哽咽,南川越看越气“你他娘还知道哭,没完了是咋的!” “这事儿,不怪大海”沈知安上前摇了摇头,见周边只剩下何大山,左丘野,方羽几人时,这才继续说道“侯爷这是,同自己过不去” “什么叫同自己过不去,难不成那三百多个弟兄都是因侯爷死的?”南川没好气道。 沈知安没有躲闪,直面前者“是” “你他娘说啥?”南川顿时急眼。 “安子,你这是发哪门子疯”何大山眉头紧锁。 “我问你们,自北疆一路走来,你们谁,听到侯爷说过对不起?”沈知安扫视着周边几人,接着说道 “侯爷是什么人,你们不清楚还是我不清楚。说句不好听的,当兵打仗哪儿他娘有不死人的,就因战死了三百多个弟兄,便能让侯爷如此?” “那你说!究竟是为啥!”南川逼迫道。 “答案,我方才已经说过了”沈知安似是有些无力,靠着身旁圆石坐了下去。 “侯爷会做出这样的选择,我并不意外。因为这,才是侯爷” 何大山依旧眉头紧锁“安子,这儿也没外人,有何话不妨直说” “对啊安子哥,你要知道啥就直说,咱弟兄们还有啥不能说的”方羽催促道。 “大军远渡,收复海外,并不是陛下的意思” 一言出,全场静,哪怕就是南川也彻底安静了下来。 这句话所带来的冲击力太大,大到所有人都死死闭上了嘴,不敢妄言半句。 见几人都不再说话,沈知安又自顾自的说道“其实,先前我也是猜测。就在今天,就在大海说完后我才敢确定,这场大战的发起者,并不是我大月的皇帝陛下” 富大海瞳孔猛得一缩,低声道“你的意思是说,难道这场战争的发起者,是,是墨家主?” 沈知安摇了摇头“或许是,也或许,不是” “那你到底啥意思!”富大海此时也急了,完全顾不得还在流血的鼻子。 沈知安没有明说,只是神色却愈发凝重“那座山上,还住着一位,老人” “你是说墨老家主!?”富大海失声惊呼。 “闭嘴!”沈知安眉头一皱,一把便捂在了前者嘴上。 南川四下看了看,见附近无人后,这才回头道“不是,那,那墨老家主为何要用兵猛犸?墨家不一直都秉承着不理国事,戍边卫疆的理想么?” “天汗” 沈知安没有过多的解释,也不用解释。自踏上猛犸这片土地以来,还没有哪个人不曾耳闻过那位千百年前的天汗。 “其实,这场战争不论倒向哪一边,皆利于我大月。那位山上的老人在发动这场战争之初,早已看到了所有。只是这次,却有了比公心还大的,私心” 第294章 墨道的沉默 “私心? 啥私心?”南川不明所以。 沈知安凝重道“纵千百年已过,可这片大陆上的人依旧是当初那个天朝最虔诚的信徒。而这,便是私心” 富大海尽可能压低声音“你是想说,墨老家主想在猛犸大陆上重新建立起一个天朝,独属于墨家的天朝?” 沈知安没有接话,而是微微点了点头。 毫不夸张的说,若有此底蕴,纵将来天崩地裂,山风海啸,墨家也能如千百年前那般,岿然不动,宁静如初。 “乖乖,怪不得书哥要辞官,摊上这么大的事儿,心里又如何过得去”富大海长长叹了口气,充满了无可奈何。 南川还是有些不愿相信“我曾亲眼见过武王,他老人家绝不是你说的那般” 沈知安无奈抿嘴,道“首先,这场战争是利我大月,咱大月的皇帝陛下也肯定是点了头的。只不过,这场战场不仅利我大月,更利墨家” “你绕来绕去,绕的老子头疼!”南川不耐烦道。 一旁,何大山好像咂摸出点儿滋味“不是我说,安子,我怎么看你一点儿都不着急呢?” 沈知安看了眼前者,又扫了眼周边几人,这才一脸神秘道“武平侯亲率八万离阳铁骑,已兵至临山大营” “你,你说啥?大公子不是在西疆么,怎么到猛犸来了?”富大海一脸懵。 南川撇嘴“你从哪儿得来的消息,靠谱么?” “我爹就在临山大营,你说靠谱不?”沈知安白了前者一眼。 “娘的,不说老子还忘了你狗日的是个世家子”南川说道。 “咋的,世家子是吃你家饼还是喝你家水了!”沈知安很是不爽。 久未吭声的左丘野默默道“川子哥,你这话可就有点儿针对咱了啊” “姓南的,说话注点儿意,昂!”富大海眯着肿胀双眼,威胁道。 方羽凑上前“百户,你对世家子的偏见可是有点儿大啊,这样不好” “嘿!你他娘!”南川气不过,抬手就是一巴掌“人家安子,野子,都他娘有个侯爷爹,那姓富的也有个尚书爹,你他娘上来凑什么热闹!” “我,我也有个侯爷爹,还,还有个当王的爷爷”方羽揣着双手,有些不好意思。 一语出,全场静。看着那个毫无底气,唯唯诺诺的身影,所有人都没有说话。 无他,大月五位异姓王,除墨家独占两位外,其余三王中的确有一王姓方,且膝下嫡长子也的确身赋侯爵。 富大海不由咽了口唾沫,试探问道“你,你祖父是镇江王?你家就是那河东六道的土皇帝,河东方氏?” “昂...”方羽忐忑点头。 “你说你爹还是个侯,那你就是安阳侯之子,镇江王之孙?”沈知安口舌燥热。 方羽小声道“那个,我是嫡出” 静,全场再次静了下来。 看着那个唯唯诺诺的身影,偏偏却说着最硬的话。别说旁人,就是何大山都想上去给前者两巴掌,奈何权势之下,他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你,你的事儿,咱回头再算” 富大海努力平复了一番心绪,继而看向沈知安“安子,你方才说大公子已经到了猛犸,那书哥这儿,你赶紧给通个信儿啊” “放心,有大公子在,侯爷之结,必能打开”沈知安点点头,内心却始终无法平静。 这好端端炸出个河东方氏的小世孙出来,如此离谱,任谁也在短时间内平复不了。 南川幽幽瞥了眼身旁“兔崽子,你藏的够深啊” “我,我现在不是说了嘛”方羽低着头,好似一个犯了错的孩童。 “滚滚滚,老子看见你就烦!” “哎,那我先回三梯队了哈”方羽灿烂一笑,起身就走。先前所顾虑的种种,在这一刻荡然无存。至少在南川那里,是这样。 …… 次日清晨,伴随着一阵阵出征号角,连同不祥在内,各部共计一万三千余骑,浩浩荡荡,踏上前路。 队伍自八丈原出发,直奔定云山脉,接着又分批次,以多支小队,不同路线赶往雪熊都城。 如幽灵一般,几乎没有荡起半点涟漪,一万余骑分散于各个不同地点,于风雪中隐匿前行。向着共同的方向,最终汇聚。 与此同时,一封飞书横跨千里之地,以军情之姿火速飞至临山大营。 临山大营,中军主帐内 “报!小世子飞书急信!” 一入蛟军亲卫大步冲入帐内,抱拳沉喝。 主案前,沈勉一怔,随之向侧案前那一袭身穿紫黑军袍的青年拱手拜道“末将教子无方,大公子见笑了” “无妨”墨道淡淡出声,整张脸间看不出任何变化。 沈勉赔笑抱拳,继而面色一沉,冷视下方亲卫“看不见大公子在这儿么,滚下去!” “侯,侯爷,小世子亲笔急启二字,您,您要不还是看看吧”来报亲卫硬着头皮道。 墨道放下茶盏,问道“要记得不错,沈将军之子,是在胞弟麾下当差?” “是,犬子正是在九公子麾下”沈勉当即抱拳,见前者不再说话后,他仅仅愣了一两息,随之起身走出将案。 “下去吧”他接过拇指粗细的信筒,微微摆手。 “是!”来报亲卫不做犹豫,果断起身离去。 原地,沈勉看了眼坐在侧案前的墨道,接着便拆开信筒阅览信纸内容。随着目光逐渐向下,他眉头愈发紧皱。 墨道问“不祥那边,有事?” 沈勉抿了抿嘴,继而双手捧信,恭敬递向前者“大公子,您,您还是亲自看看吧” 墨道眉头微皱,一把拿过信纸。 内容很短,只了了数句:侯爷决意罢官卸甲,请父转告大公子。近日,我部执行绝密,待一切妥当,再传信于父。 直至看完最后一个字,墨道微微闭起双眸。谁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只是整个主帐都好似因为他一人而静了下来。 见此情景,沈勉不由闭上了嘴巴,改用鼻孔呼吸。 且饶是如此,他也极力控制着呼吸频率,生怕一个大喘气而让前者皱眉。 第295章 黑夜下的万余骑 十息,二十息,三十息,足足数十息而过。墨道渐渐睁开双眸“不祥,何在” “回,回大公子,今日一早的战报,不祥驻扎的姑墨大营遭雪熊国夜袭偷营,姑墨近二十万驻军皆已被破,溃不成军”沈勉忐忑道。 “雪熊国...”墨道低声呢喃,随之起身,大步走向附近舆图前。 很快,他便找到了雪熊国所在,而附近一处山脉更是进入了他的视线。 “小书,是去端雪熊国的老窝了” “老,老窝?”沈勉一时没反应过来,可不过三两息,他猛然惊醒“您,您是说,九公子率军去打雪熊都城了!?” 墨道没有接话,而是回头看向前者“雪熊国周边战场,是哪支战军总领” “是魏将军的白云军”沈勉脱口而出。 “既然想收拾了这雪熊国,那我这当大哥的,岂能不帮帮场子”墨道双手环抱,仅仅沉吟了数息,随即肃脸沉喝 “急令白云各部,兵发雪熊,大军压境!围而不攻,大张旗鼓!” “是!末将这便下去传令!”沈勉俯首抱拳。 “屠河!” 一声断喝,身披黑虎纹甲的方脸青年应声迈入帐内,肃穆抱拳“末将在!” 墨道果断出声“令!离阳左骑即刻整备,随本侯走一遭雪熊国!” “得令!”屠河不做犹豫,转身便走。 …… 风云变,兵锋现。 自数道军令下发,一股阴霾彻底笼罩整个雪熊国。加之南域数国军队,数以十万计各路大军纷纷吹响出征号角,兵至雪熊边境。 三日后,雪熊都城外,某处密林间 连同不祥在内,一万三千余骑兵皆已汇聚,随时准备发起进攻。而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所有人的目光皆被远处那座雪熊都城所吸引。 无他,哪怕眼下正值深夜,可前方的雪熊都城却灯火通明,宛若白昼。 源源不断的兵士高举火把,一队接着一队涌出城门,一路向南。 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连同墨书在内,在场一万余骑全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此情此景却极为诡异,诡异到准备发动进攻的号角迟迟没有吹响。 某棵雪松旁,富大海眺望前方,满眼不解“奇了怪了,这帮兔崽子要干啥去?” “你问我,我他娘问谁去!”南川不爽道。 富大海当即瞪眼“娘的,你还真以为小爷让你打了几拳就是怵你不成!” “你不是说你那脸是撞树上了么?”墨书侧目。 “我...”富大海顿时语塞。 墨书无奈瞥了眼前者,随之扭头道“老残,带人去抓个舌头回来” “是!”残耳面色一正,招呼上周边几个不祥亲骑就走。 一旁,南川犹豫了许久,最终硬着头皮上前道“那个,侯爷,等这场仗打完了,你不会真想卸甲归田,马放南山吧” “怎么,老子是你媳妇儿啊?”墨书调笑道。 南川情绪突然激动“那,那你要走了咱不祥咋办,弟兄们跟谁去!” 墨书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望了眼身后那片黑压压的铁骑“你知道,我为何要打这场仗么?” “为了整体战线推进?”南川试探道。 墨书摇头。 “那,那是为了割据雪熊,离风两国,继而逐步蚕食?”南川继续试探道。 “不,都不为”墨书再次摇了摇头,可就当他刚准备开口之时,却发现那到嘴边的话却迟迟不能说出口。 最终,他收起了所有思绪,一双剑眸默默注视着前方那座灯火通明的雪熊都城“因为我,想打这场仗” “侯...” 不等南川说完,富大海抬腿就是一脚“你他娘没完了是不是!” “你他娘...”南川刚想动手,可当余光扫到附近沉默不语的墨书时,右手不由放了下去。 见此,谁都没有再说话。或许明白,或许半知半解,但看着那道身影,众人皆选择了沉默。 没有什么选择是必须要有理由,就如同墨书那句“我,想打这场仗”。 当然,每个选择的背后都必然存在缘由,但,有人会让它变得有理由,有人却会让它变得没理由。而不再追问,是他们最后的默契。 不过一刻钟,残耳亲自拎着一名雪熊兵卒走来,继而重重摔在雪地里“千户,人抓来了!” “别,别杀我!你们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尽管问!”年轻兵卒惊恐不已。 狮狂上去就是一巴掌“娘的,你个没骨头的玩意儿!” “我,我,那我是说还是不说”年轻兵卒欲哭无泪,满脸委屈。 “说,自然要说”墨书嘴角微微弯起,继而半蹲下去看着前者 “我这个人喜欢说实话,也喜欢听实话。在此之前我要告诉你,今夜你难逃一死。说了,我给你个痛快,不说,我会让你不那么痛快的死去” “这么说,你们是没打算放过我?”年轻兵卒一愣。 “你可以这么理解”墨书依旧挂着淡淡笑意。 “姥姥的!既然没想放过爷爷,你白话这么多是在逗爷爷玩儿?” 年轻兵卒当即站起,眼中已然有了死意“真当爷爷是吓大的不成,来!让爷爷看看你是如何让爷爷不痛快!” 墨书脸色一沉“老残!” “是!”残耳二话不说,一把拎起年轻兵卒就往附近无人的空地走去。 百息,甚至还不到百息。 年轻兵卒宛若疯了般大步跑来,他面部扭曲,仿佛看到了这天下间最可怖的鬼“说!我说!只要是我知道的,我全都说!!” 墨书并没有任何意外,淡淡道“第一,那些驻守在雪熊都城的军队,为何大举向南进军” “是,是南域那帮兔崽子打过来了,听说我国边境一带已经聚集了不下数十万大军。今夜我王突下军令,除两千禁卫外,其余所有都护军即刻开拔,驰援边境!” “看来,你雪熊国还真是剩下一具空壳了”墨书拍了拍前者肩膀,问道“此次开拔军队兵力几何,现如今,城内还剩多少军队尚未出城” 年轻士卒紧张咽了口唾沫“应该,应该有三五万兵,具体多少我真不清楚。 不过我们辎重部队已经接连出城了,估计,估计此时的城内除了那两千王宫禁卫,应该没多少军队了” 第296章 一人不降,全城皆屠 “老残,传令马壮部,安东烈部,两个时辰后,发动进攻!” “是!”喝罢,残耳顺势拔刀,直斩向前。 寒光现,血线出,几乎没有感觉到任何痛苦,年轻士卒轰然倒地,彻底断绝生机。 风雪中,黑夜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前方那处大开门户,断断续续还有军队驶出的城门口。 两个时辰,只需两个时辰,眼前的这座城将会彻彻底底变为一座空城。而那时,隐匿于此的这支犹如鬼魅般的骑兵将彻底暴露在世人眼中。 很快,那道厚重城门缓缓闭合,附近的火光逐渐远离。相较于起初的热闹,此时只剩下一片死寂。天际渐渐泛白,夜色缓缓褪去,两个时辰转瞬即逝。 墨书哈了口热气,搓了搓手后,随之翻身上马,一双剑眸从未有过的冷漠 “全军上马!” 一声喝令,趴在雪窝子里的两千不祥骑纷纷跨上战马,持缰俯身,随时准备策马而出。 不过片刻间,马壮所部,安东烈所部率先杀出,齐头并进。万余骑兵再无隐藏,没有喊杀,没有震喝,只有震耳欲聋,万马狂奔的沉闷。 …… 雪熊都城,南城楼上 “这是哪一支骑兵,为何又折返回来了?”一值守士卒皱眉微皱,满是不解。 老成士卒凝眉冷脸,死死盯着远方冲杀而来的万余骑兵“狗屁折返!那不是我雪熊的骑兵,是敌骑!敌骑来了!!” “敌,敌骑怎么会出现在这儿...”附近一年轻士卒还处于愣神之际。 “杵在这儿作甚!还不快去通知格格齐将军!”老成士卒恼怒道。 “不用了” 突然,伴随着一道厚重声落下,身披铁甲的格格齐面无表情,默默走来。 “将军!” “将军!” 眼见来人,周边数十名值守甲士纷纷抱拳俯首,尊声沉喝。 原地,格格齐深深吸了口气。看着整个城楼上加起来也不过一百余兵卒的身影,他仰头看天,看着那道逐渐泛白的天际“天,真要亡我雪熊么?” 眼见城外敌骑越来越近,老成士卒眼底一狠“将军!和他们拼了!” “对!拼了!就是死也死个模样!” “说得不错!我辈男儿,何惜一死!” 周边满是决然,以及那一张张已然浮上死意的面庞。 格格齐陷入沉默,他已经没空去想为何大军刚走,敌骑便来。这世上当真有如此巧合么?他不想知道,也不愿再知道。 看着那来势汹汹的万余骑兵,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身后的这座城将在今日不复存在。 “就,就咱们这些人,真能守住吗...”突然,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传入了所有人耳中。 一年轻兵卒愣愣靠在箭垛旁,看着已经围聚于城下的上万骑兵。 看着那一匹匹雄壮战马。 看着那一面面肃杀战旗。 看着那一双双冰冷刺骨的漠眸。 那种扑面而来的压迫让他升不起半点反抗之心。 “也许,今日是我等作为雪熊人的,最后一天了”老成士卒不由紧了紧手中长矛。 “将军,那,那好像是墨麒麟大纛!”一青年双眸猛缩,直指下方那面缓缓逼近的墨纛。 只见城下所有骑兵纷纷退避两侧,为中间开辟出一条近十米宽的大道。 一支数十铁骑组成的队伍徐徐走来,上方墨麒麟大纛迎风飘扬,猎猎作响。 队伍前列,墨书勒住马缰,驻足于城下数十米开外。 他面无表情,只是随意扫了眼城头,继而侧目出声“一人不降,全城皆屠” “是!”残耳面色一肃,随之昂首高喝“大月神武侯令!一人不降,全城皆屠!!” “大月神武侯令!一人不降,全城皆屠!!” “大月神武侯令!一人不降,全城皆屠!!” 一时间,军阵前列数千骑相继放声高喝,声势之大犹如山风海啸,可让天地变色,日月无光。 马背上,墨书右手微微举起,全场立马寂静无声,只有肃杀弥漫。他走马上前,轻动薄唇“哪个,是格格齐” 城头上,格格齐脸色微变,有些不自然的俯身向下“来将何人,报上姓名!” “狂妄!”狮狂赫然拔刀,顺势甩向城墙之上。 钲!! 半米,甚至不到半米,格格齐眼底一惊,看着那柄插入城墙,剧烈晃动的暗纹战刀,整个人不由往后退了一步。 他毫不怀疑,如若前者想杀他,那柄战刀就不是插在城墙上,而是他的心窝子。 墨书淡淡摆手,后方两名不祥亲骑随即策马上前,每一匹战马的后面都绑着一道人影。 城头上,格格齐第一时间认出其中一人“阿爸!!” “这二人,一人是你雪熊国太子,一人是你生父”言罢,墨书示意残耳将两人松绑,继而再次出声 “此行,本侯欲用此二人为胁,迫你大开城门。不过,现在本侯改注意了” 几乎在所有目光的注视下,他缓缓拔出腰间昆吾,刀身漆黑如渊,显露于众。 随即,刀尖赫然指向前方城楼,无比凌厉“百息,城门不开,全城,皆屠” “风!风!风!大风!!”南川拔刀于胸前,一遍一遍拍打胸膛。 “风!风!风!大风!!” “风!风!风!大风!!” “风!风!风!大风!!” 一时间,在场所有大月铁骑纷纷拔出战刀,于胸前铁甲不断拍击。 肃杀冲天,血染穹苍。 无人怀疑眼下这些来自大月的铁骑,就是安东烈所部也在这一刻被深深震撼。 大战未至,光是这份决然,光是这份不退,便已胜过百万雄师。那是来自国家的俯视,亦是来自月人的铮骨。 “听,听说这些东月人都,都是来自天汗故土”年轻士卒不由咽了口唾沫,方才那股血性荡然无存。 一值守武官强忍着那股扑面而来的威压,颤声道“将军,咱,咱们是降还是不,不降” 原地,格格齐失魂落魄,数次想要握住刀柄的手最终全都放了下去。 他丝毫没有怀疑城下那道身披麒麟甲的身影所说的话,就算按照墨骑的规矩,女人,高不过马背的孩童皆不杀。 今日的都城,也将彻彻底底沦为一座血城。 第297章 捧灵刀,登王阶,祭英魂 “三十息!”城下传来大喝。 “四十息!” “五十息!” …… “八十息!” “九十息!!” 直至那无比刺耳的九十息传来,格格齐再也忍受不住,放声嘶吼“降!我降!” “开城门!速速开城门!!”他声嘶力竭,整张脸都被吼的通红。最终,他一屁股瘫坐下去,再无半点气力。 呜!呜!呜—— 伴随着一阵又一阵古老号角,城外万余骑抖缰策马,直冲城内。 战马昂首,大纛横行,上万骑兵肆意狂奔在雪熊都城内。 街面之上极剧混乱,路人惊慌逃命,商贩紧闭铺门,胆小的趴地装死,胆大的趁机明抢。 自那道城门打开的那一刻起,人性荡然无存,唯有兽性,最具原始的兽性。 相较于城内的自我混乱,上万余骑从始至终都不曾改变过方向,一路径直奔赴雪熊王宫。 和想象的大不一样,护卫王宫的禁卫军十之七八都不曾有过抵抗,而是主动大开宫门,迎万骑入宫。 至于一些零零散散的抵抗,几乎不过片刻间便能彻底解决,从来都不曾阻止过眼下这支万骑的脚步。 很快,不祥全军杀至王殿所在。血腥弥漫,煞气滔天。一经染血,不祥之肃杀再无一丝保留,彻底展露于天地之间。 两千余骑默默驻足于王阶之下,上空墨麒麟大纛漠视四方,威压八荒。没有喜悦,没有兴奋,仿佛那双兽眸中只有不屑,甚至是无视。 如此撮尔小国,苦寒之地,从始至终都不曾进过这头来自千百年前大凶的眼。 队伍前列,南川指着上方殿门前提醒道“侯爷,那王殿里,有人出来了” “亲骑队随行,其余人等,驻留原地”说罢,墨书微抖马缰。追月哼出两股白气,随之迈动四蹄,自数百层王阶踩踏而上。 残耳,狮狂紧随左右,数十亲骑紧紧跟随。 王殿前,一百多道身影尽皆跪于原地。有人颤栗不止,有人心如死寂,有人双眼空洞,有人疯癫发笑。 其中,有一国之王,有王子王女,有正妃侧妃,有仆侍奴人,有柱国大臣。 而现在,所有人都跪于殿前,看着王阶下那个身披麒麟甲,横跨龙虎驹的身影越来越近。 一步,一步,每一次铁蹄下传来的沉闷声都直击灵魂,深深烙印在所有人心里。 直至那道身影策马走上王阶,那张面孔才彻彻底底暴露在众人眼中。年轻,不敢想象的年轻。 看着那张威而不怒,剑眸淡漠的面孔,上至雪熊王,下至奴仆人,皆内心一震。 如果说此前对于天公子这三个字没什么概念,那现在,此时此刻,天公子一名,彻底具象化。 “你,是王?”马背上,墨书默默扫过眼前一众跪地身影,最终,锁定附近那名身披熊纹王袍,肤色哑黑的中年男人。 “罪奴,乌布力,见过天公子”中年男人深深叩首。 墨书面无表情,轻动薄唇“下诏,覆国” “是,罪奴,这便去!”乌布力努力起身,好似一个正常人般向殿内走去。可不过三两步,随着眼前一黑,轰然倒地。 “父王!父王!!”附近,一金钗女子不顾一切冲向前者,但不论如何摇晃,前者都没有半点苏醒的迹象。 “坏人!大坏人!”一锦袍男孩大步冲上前,一拳又一拳砸向跨在马背上的那条腿。不是他想砸那条腿,而是,他只能够到那条腿。 “你,想报仇?”墨书俯视下方男孩,任前者不停抡拳,他也不曾躲闪。 锦袍男孩红红瞪着双眼,好似要将眼前这张面孔彻底刻在骨子里“等我长大,必将替父王母妃,替王姐王兄,替我雪熊国的百姓,亲自砍下你的头颅!” “我等着你”墨书认真点头,没有任何敷衍。 “可敢告诉我,你叫什么!”锦袍男孩直视那道剑眸,从未躲避。 “大月墨氏,墨书”说完,墨书走马上前,俯视下方金钗女子“既然他写不了,那你,便代他写” 金钗女子小心将乌布力放平,继而站起身来。纵泪痕残留,纵胭脂被溶,那张脸却看不出半点懦弱,反而有股男儿英气。她直面前者,嗤笑道“天公子,好大的威风” “狂妄!”狮狂一记断喝,随即抽出附近亲骑的战刀架在女子肩头。 “怎么,想杀我?”金钗女子不屑一顾,任脖颈处寒意凌厉,她也从未有过惧色。 墨书压下狮狂的手臂,淡声道“写,还是不写” “不写!”金钗女子不为所动。 墨书微微颌首,随即剑眸一厉,夺过狮狂手中战刀便甩向附近一锦袍男子。 噗呲! 刀入血肉,洞穿肺腑。锦袍男子瞪大双眼,口中鲜血不止,甚至连一个字都没说出口便一头栽倒血泊中。 墨书面无表情,继续问道“写,还是不写” “屠夫!屠夫!!”金钗女子面容扭曲,如厉鬼嘶吼。 刺啦! 墨书赫然拔出昆吾,继而调转马头,挥刀落下。 没有任何意外,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掉落地面,翻滚几圈后,最终停靠在殿柱下。 “写,还是不写”墨书单臂夹住刀身,一点一点抽出,依旧漆黑如渊,依旧杀伐天下。 “写!写!我,我写”金钗女子瘫软下去,再也没有半点刚硬。 “至多一刻,晚一息,斩一人”言罢,墨书扯了扯缰绳,面朝下方不祥队列“令!各梯队千户,百户,捧灵刀,登王阶,祭英魂!” “是!”残耳应声向下,放声大吼“神武侯令!各梯队千户,百户,捧灵刀,登王阶,祭英魂!!” 大喝之下,富大海,南川,沈知安,何大山,左丘野,方羽等各梯队千户及一众不祥武官高捧血刀,走向王阶之上。 每人手中都捧着不下十余柄战刀,每柄战刀皆血迹斑斑,杀伐弥漫。 这是当初战死三百八十二人之配刀,是不祥之功绩,是大月之荣耀。 战躯未归,音容不在,只有这一柄柄血刀,一柄柄他们的战刀。 第298章 破门而入 在众多目光注视下,以南川,富大海为首,一众不祥武官将所有血刀插入数根殿柱之上。 整整三百八十二柄血刀,遍布殿前王柱。 他们要让“他们”知道,他们胜了,他们站在了当初那支敌军所属国家的最高点。 没有命令,仅存的两千余不祥骑纷纷策马,踩踏王阶,一路向上。 一张张阎罗铁面之下,尽皆肃眸。他们要用他们的方式,送这三百八十二柄血刀的主人,最后一程。 殿前空地,一百余名雪熊王室成员蜷缩一起,想要以此来多些安全感。 可看着那被三百多柄血刀插满的数根殿柱,看着下方缓缓逼近的数千墨骑,看着附近那道身披麒麟甲的背影,每一人的身躯都开始不由颤抖起来。 那种扑面而来的压迫感太过可怖,尤其当那一张张阎罗面越来越近时,只此一眼,心神俱碎。 原地,墨书一把扯掉铁胄,黑发如瀑,随风狂舞。他看着那一柄柄血刀,放声高吼“下马!脱胄!” 一令下,全体不祥翻身下马,脱胄掀面。他们要让“他们”清清楚楚的看见,他们是谁。 墨书迈步上前,剑眸无比肃穆,扫视下方每一道身影“今日!本是要喝庆功酒的!可本侯不愿喝,相信你们,同样不愿!” “庆功酒可以不喝,但祭酒,得喝!” “不仅是咱们活着的得喝,死了的,也得喝!” 喝罢,墨书果断侧目“老残!” “是!”残耳放声大喝,随即招呼一众不祥亲骑从殿内搬出数十坛醇酒。 接着,亲骑队将士抱起酒坛,分别向周边数根插满血刀的殿柱走去。一坛又一坛醇酒被浇在刀柱上,自王阶顺流而下。 墨书率先上前,用手沾满地上酒水“干!” 他用力吸吮手中酒水,甘甜,亦血腥。 “干!” “干!!” 在场所有不祥共同举手,继而吸吮手中血酒。或许对于旁人来说,此等醇酿被如此糟践,任谁也看不下去。但对他们而言,此酒,胜过万千佳酿。 后方,金钗女子有些失神看着那个身披麒麟甲的背影。和方才连斩两人的屠夫相比较,此时的这个背影让她陷入了些许迷茫。 一个是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一个是有情有义,有血有肉的铮儿郎,如此两个极端竟没有任何突兀的存在于一人之身。 那个背影,那个被猛犸诸国尊为天公子的青年,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个问题令她久久不能回神,好似无底洞般。 …… 一场祭奠过后,整个雪熊王宫也逐渐平静了下来。同时,一纸诏书以极快速度散播出去,短短一夜间,几乎所有雪熊军队皆收到诏命。 无人相信这个事实,甚至无人接受这个事实,但事实终究是事实,从来没有人能改变。 短短半月余,雪熊疆域各府县悉数改旗易帜,军队交械,官府交册。 一国之土于顷刻间烟消云散,甚至要不了多少年,雪熊二字便会彻底消失在历史长河,再无人提及。 一月末,独属于大月的过年节即将到来。 而对于远渡海外,征战猛犸的数十万大月将士而言,过年节太远,不是过年远,而是互相道一声过年的人远。 雪熊王宫,某处庭院内 清晨一大早,庭院内便开始忙活了起来。连同墨书在内,富大海,南川等人都没闲着。 剁馅儿的剁馅儿,和面的和面,挂灯笼的挂灯笼,写对联的写对联,整个院子满是过年气氛。 没有人再去提及当初墨书所做的决定,大家好像全都忘了般,每张脸上都挂着过年时才有的灿烂。 “姓富的!你他娘到底会不会和面,这是要包饺子还是摊饼子!”南川高声喊道。 富大海搓了搓手上的面疙瘩,脸色顿时一沉“小爷在加点儿面不就行了!就他娘你事儿多!” “还真是新鲜,一条胳膊的人倒写起对联了,瞅瞅你那字,三岁娃娃都比你写的好!” 闻声,方羽不禁瞥了眼南川面前的对联“哈哈哈,百户,要不你和海哥和面去,这对联我给咱写” “写你奶奶个头!”南川抬腿就是一脚,黑脸道“滚滚滚,挂你的灯笼去!” 方羽幸幸揉了揉屁股,很是识趣的又接着挂起了灯笼。 “川子,你这行市见涨啊,河东方氏的小世孙都敢踹了?”何大山笑着挖苦道。 “哪凉快哪儿待着去,没空搭理你”南川头也不抬,全身心都放在桌前的对联上。 “书哥,我可听说江南道那地界钟灵秀美,气候宜人。等将来咱弟兄们都退了,在那儿置办个落脚地倒是不错”富大海一边和面一边说着。 茶桌前,墨书微抿了口热茶“你是想让小爷给你们在江南道一人都置办套宅子?” “咱可没说啊,不过你要有着好心,咱弟兄们也不能不领情不是!”富大海喜笑颜开。 “我可听说江南道的宅子都死贵,尤其是那西子湖边儿的宅子,随便一套都得上千银”何大山意有所指道。 富大海朗声笑道“哈哈哈,老何你他娘啥时候也学坏了!” “我这不就随便说说么”何大山憨厚一笑,没由来瞥了眼附近的墨书。 沈知安无奈而笑“山子哥,你这可是明摆着宰大户了哈” “你小子!你就这么看你山子哥?”何大山佯装不悦。 “不过话说回来,那西子湖边儿的宅子是不错哈”沈知安笑道。 墨书放下茶盏,有些好气的看着几人“一人一套,西子湖边儿最好的宅子” “侯爷威武!!”方羽第一个举起拳头。 南川瞥眼“你他娘憋着不放屁,敢情就等现在呢?” “嘿嘿,咱这...” 哐啷! 突然,一道破门声让院内所有人都停下手上活,纷纷看向院门处。 只见一身着紫黑军袍的青年面色阴沉,负手立于原地。 哪怕从未出声,可那股与生俱来的气场却极为强大,纵是南川在对上前者的目光时也不由下意识躲避。 “你他娘谁啊!不知道这是哪儿么!”方羽当即瞪眼,完全就是一副愣头小子的做派。 第299章 活着的传奇 富大海眼皮子一跳,赶忙将前者拉回来,并且低声道“闭嘴!” 就当几人不明所以之际,墨书快步向院门处走去,脸上不乏惊喜流露“哥!你怎么到猛犸来了!” 砰! 墨道面无表情,抬腿就是一脚。 伴随着一记沉闷声,墨书整个人瞬间倒飞出去,足足七八米后才重重摔落至地面。 “跪下!”他肃脸沉喝。 墨书捂着胸膛,用尽所有力气这才勉强爬了起来。他顾不得擦去咳出的鲜血,努力撑着地面跪在原地。 一时间,院内空气都好似陷入了凝结,乃至所有人连呼吸都开始收敛起来。 此情此景,深深震撼到了在场每一人。 看着不远处那个双膝跪地,不断咳血的身影,连同富大海,南川在内,所有人皆是大脑一片空白。 “告诉我,你姓什么!”墨道大步上前,暴喝之际又是一脚。 数米开外,墨书脸色惨白,他强忍剧痛再一次跪了下去“姓,姓墨” “我墨家儿郎竟会有你这般孬种!你配么!”墨道怒目圆睁,上前又是一脚。 “想我墨氏千百年传承,竟出了个逃兵!笑话!天大的笑话!!”他双手叉腰,深深吸了口气,又深深吐了口气,一呼一吸之间仿佛压下万丈波涛。 “我,我不是想逃,我只是...” 砰! 不等墨书说完,胸膛处再次传来重击。而这一次,直至整个人砸向院墙才重重掉在地面上。 “你不是自诩找到了你的百万兵,找到了你的万斤担么!”墨道捏住前者衣领,一把拎起“告诉我!你的百万兵何在!万斤担何在!” “一个罢官弃爵之辈,一个卸甲放马之徒,竟敢妄言我墨氏祖训!你有何资格!啊!!” 墨书咳着鲜血,眼眶湿润的看着面前那张冷脸“我,我面对不了那些弟兄,他们都,都是因我而死,都是因我墨家而死!” “这,便是你认为的么?”墨道脸色渐冷,一把甩飞前者。 “不错!我可以告诉你!当初那道令,便是你的祖父,也是我的祖父,所下!” “但是,你真以为爷爷是为了一己私心!是为了那所谓的手中刀?!” “而今我墨氏一族亲掌三疆之兵,拥军数以百万计!这柄刀!还不够利,还不够快么!” “你可知道,现如今西陆!北陆!两者之间有何联系,又究竟有何居心! 你可知道,直至现在!北冥国不仅未曾覆灭,反而死灰复燃,屡屡反攻我大月! 你可知道!眼下我西疆边境危机四伏,西陆霸主西云国蠢蠢欲动,狼子野心!” 说到这里,墨道微微闭上双眸,足足十余息后,他才默默出声“如若真到了那一天,那这里,便是我大月万万子民最后的,容身之所” 不远处,墨书平躺地面,那双剑眸从未有过的空洞。那一字字,一句句,宛若一柄柄刀剑,深入肺腑,直刺血骨。 在此之前,他从来不知道大月究竟面对的是什么。在他心里,大月从来都是那座不可撼动的大山,没有人,从来没有人能撼动这座大山分毫。 而现在,他心中的那座大山好像并不是想象中的那般不可撼动,甚至随时都会有崩塌的可能。 “哥,你说的这些,是真的吗?”他依旧眼神空洞,好似一个丢了三魂七魄的人。 墨道走上前,拉起地上的墨书,沉声道“记住,我大月还从未惧过任何敌手。纵以天下为敌,又有何妨!” “这里,不过是留于我大月子民的一片栖息地,也是打消我大月万万将士的顾虑之所在。有此后路,任百国来伐,任天下共讨,我大月,亦无惧!” “我,明白了”墨书渐渐回过神来,他擦去嘴角鲜血,重重跪了下去“书,大错,请兄长责罚!” 墨道没有再说什么,而是俯身将前者脸上还没有擦净的血迹一一抹去。 继而环顾四周,目光最终锁定在了不远处那盆饺子馅上“这是,准备包饺子?” 富大海眼疾手快,赶忙倒了杯热茶恭敬递来“哎,哎,大公子您喝茶” 墨道点点头,微抿了口热茶“待会儿饺子出锅,可否加双碗筷?” “大公子您这说的是哪里话,少了谁也不能少了您的不是!”富大海咧嘴陪笑道。 “我还有事,饭好差人叫我”言罢,墨道将茶盏丢向前者,转身便走。 富大海赶忙接住茶盏,神情间的畏惧从未消退过半分。 哪怕那袭紫黑军袍已经迈出院外,整个院子依旧寂静无声,甚至连身旁的呼吸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良久,方羽这才满怀忐忑的向富大海走来“海,海哥,那人是,是谁啊...” “小子,要放十年前,你这颗脑袋怕是早就搬家了”富大海默默出声。 南川扫了眼独自走进房屋的墨书,然后有些失神的走过来“我听侯爷喊那位哥,莫非,那人是墨家公子?” 见几人都围了上来,富大海索性坦言道“那位爷,就是墨家嫡长子,武平侯,墨道” “奶奶个熊,我就说么...”何大山一屁股瘫坐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不,不是,海哥你是说,方才那位就是,就是墨家大公子,麾下号称八万离阳铁骑的武平侯!?”方羽不敢相信。 “你觉得除了那位爷,还有哪个墨家公子敢踹书哥?”富大海接话道。 “乖乖...”方羽使劲咽了口唾沫“这么说来,方才,方才我是见着真人了...” 见南川沉默不语,富大海瞥眼道“姓南的,你不是谁都不忿儿么,怎么,方才怂了?” “一边儿去!老子现在没空搭理你”南川不耐烦的摆了摆手,依旧沉浸在方才所发生的一幕幕中。 那等近乎传说中的人物就这般水灵灵的出现在眼前,此间震撼完全不能用言语来形容。 如果说二十五岁以上的大月军伍是从小听着墨凌云那辈人的故事长大。 那当代二十五岁以下的军伍,十个有八个都是听着武平侯的故事长大。 那是传奇,活着的传奇。 第300章 杀机四伏的皇都城 方羽好像想到了什么,连忙抬头“不是,那这么一来,咱侯爷是不是就不走了?” “怎么,你小子莫不是盼着侯爷走?”沈知安无奈道。 “倒不是盼着,就是,就是那西子湖宅子的事儿,不就泡汤了么...”方羽小声嘀咕道。 “滚滚滚!挂你的灯笼去!”富大海没好气道。 …… 这一天,不只是庭院的人,驻扎在王宫内的不祥骑全都吃到了饺子。虽还未过年,但这顿饺子却预示着新一年的到来,旧一年的褪去。 在这片远隔万里的异乡,有人吃着月食,喝着月酒,唱着月音,一切的一切都遮掩不住思乡二字。 而过了这一天,他们,势必踏上新的征途。 正如墨道所言,眼下他们要做的事从来都不是糊涂事,给予大月万万子民最后一片栖息地,打消大月四疆之兵所有顾虑之根本,这,便是他们要做的事。 二月初,除夕 皇都城内一片喜庆,家家户户高挂红灯笼,稚子孩童尽换新衣裳。 不论城内城外,满是祥和明媚,灿烂笑脸。 男人们置办年货,妇人们大显厨艺,孩童们甚至等不到半夜,老早便偷偷将烟花炮仗拿了出来,比谁的响亮,谁的漂亮。 就当所有人都沉浸在欢乐之际,一支百余人的队伍缓缓抵达丽阳门外。 队伍前列,一身披大氅,内着锦袍的青年勒住马缰。看着前方那道城门,看着城门内那番盛世美景,他不由吐出一口长气。 “殿下,咱们该进城了”楚无河策马上前,抱拳道。 拓拔启并未有所动作,只是默默看着前方那道黑漆城门。 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一旦踏入这道城门,便要争,不争,也会有人逼着争。 对他而言,踏入这座皇都城又何尝不是踏入了一个新的修罗场。 “前方何人挡路!走开!!” 突然,后方一道突如其来的声音令拓拔启不由回头看去。 只见数辆马车相继驶来,左右骑卒护送,排场之大,甚至比起一方诸侯都不遑多让。 楚无河脸色一冷,赫然拔刀“给老子围了!” 一令断喝,队伍百余人纷纷拔刀出鞘,策马上前。 虽无甲胄着身,也无军袍彰显。可就是眼下这一道道身穿黑衣武服的寻常身影,却散发出了无比骇人的肃杀之气。 “大胆!竟敢当街拦我乌末国来使,你们想作甚!!”一魁梧将领跳下马车,环视周边一众持刀黑衣。 “乌末国...”拓拔启走马上前,眼眸逐渐冰寒“猛犸北人,来我月都,找死不成?” “小子,不成想倒是有些眼界”魁梧将领冷哼一声,接着再道“我使,乃是奉乌末王之命,受东月帝之邀,来此合议军国大事!尔等若敢阻拦,后果当自行承担!” “军国大事?”拓拔启似是有些不屑,嗤笑道“怎么,区区一个下国使臣,都敢同我大月妄议军国大事了么?” “后生,如此口气,未免太大了些”敦厚声徐徐落下,一身着官服,略显消瘦的中年男人从马车内走出。 他先是认真打量了一番前者,继而缓缓说道“本使闻,贵国乃礼仪之邦,向来谦逊儒雅,气量宽广。而今一观,倒是让本使不免唏嘘” 马背上,拓拔启虎眸一凝,拔刀便甩。 噗呲! 刀入血肉,断臂落地。 “胳,胳膊...”消瘦男人愣愣看着自己那空落落的左臂膀,突然面色大变“胳膊!啊!!我的胳膊!!” 惨叫声不绝于耳,引的路过行人纷纷停下脚步,驻足观望。不过片刻间,原地便聚集了不下数百人之多。 拓拔启面无表情,漠声道“玩嘴皮子,我不擅,也不想玩。但你若以为我只能同你玩嘴皮子,那便是你的错” 言罢,他抖缰上前,随手捡起战刀,依旧森寒,依旧杀伐。 楚无河收刀入鞘,放声高喝“大月十二殿下!远渡海外,征战猛犸!今凯旋回朝!” 呜~呜~呜—— 呜~呜~呜—— 号角响起,城门大开,两侧值守军士相继跪地,俯首尊喝 “卑职等!恭迎殿下回朝!” “卑职等!恭迎殿下回朝!!” 伴随着一道道号角,以及尊呼。拓拔启调转马缰,率先入城。 楚无河等一众随行亲卫紧随左右,在众多目光的注视下,缓缓驶入丽阳门。 “十二殿下?我怎么记得十二殿下不是去北冥国为质了么,怎么又去猛犸了?”人群中,一棉袍老人眯着眼睛,略显不解。 一挽着菜篮的妇人笑道“他舅爷,你也糊涂了,十二殿下早就从北冥回来了,后来又去的猛犸” “瞧瞧,那什么国的使臣还想同十二殿下抢道。真是应了那句老话,耗子腰里夹杆枪,竟还起了打猫的心”一贵服青年调笑道。 “哈哈哈!还是风兄博学多识,博学多识啊!” “也不瞧瞧这是哪儿,真以为这是自己家那一亩三分地呢” “蛮夷下民,说之奈何?” “走走走,今儿个西江月,不醉不归!” …… 一道又一道调笑声下,人群四散而去。 原地,连同消瘦男人在内,一众随行而来的乌末国使团皆脸色阴沉不定,甚至都快要滴出水来。 这已经不是俯视,而是无视,彻彻底底的无视。而这种感觉于他们每个人而言,都从未有过。 曾几何时,在猛犸北域,乃至两域诸国间,只有他们俯视,甚至无视别人的份。而今,那一声声调笑,一张张鄙夷,就好似无数柄刀剑插入血肉。 与此同时,皇宫某处深院阁楼之内 一身着青缎锦袍的青年半躺木榻之上,闲散至极。 前方美姬成群,歌舞升平。而锦袍青年却始终微闭双眸,右手随着旋律悠悠轻拍膝盖,尽显奢靡雍贵之风。 厅外,一肃脸男人快步走来,俯身低声道“六殿下,人回来了” 闻声,拓拔柏这才缓缓睁开双眸,同时嘴角处不由挂上些许笑容“不好好在外打仗,非要跑回来蹚这趟浑水,我的好弟弟啊,你可真是傻” 第301章 慈宁宫内的太奶奶 “卑职听闻十二殿下于猛犸屡立战功,军中威望颇盛。这次突然回来,怕是,要不安宁了”肃脸男人沉声道。 拓拔柏笑容渐浓,随手往嘴里丢进颗葡萄,接着便双手鼓起掌来“好!跳的好!” …… 皇都城,太安湖面,某处游船之上 一身披狼氅,略有胡茬的青年倚在船边,时不时便往湖面丢些鱼食。每每鱼食沉湖,成群锦鲤便争先恐后,夺食而来。 狼氅青年乐此不疲,仿佛十分愿意看到眼前之景。 “二殿下安好”一襦裙女子款款走来,半蹲做礼。 狼氅青年只是侧目一眼,接着又沉浸在锦鲤夺食的画面“瞧你那模样,这皇都城要不太平了?” “回二殿下,刚刚收到消息,启殿下抵达皇都,于丽阳门外斩乌末国正使一臂,现已移步慈宁宫”襦裙女子俯首回话。 “十二弟这脾气,还是没变啊”拓拔钧微微一笑,顺手又往下撒了把鱼食。 他看着湖面上翻涌而出的锦鲤,问道“然姑娘可知道,这鱼儿为何偏偏喜欢我的食料?” “因为这整座太安湖,就只有二殿下您一人撒食”姬然轻声接话。 “哈哈哈,若问这天下几人识我!”拓拔钧回首看向前者,继而食指弯起,慢慢勾向眼前那张俏脸的下巴“唯有,然姑娘一人尔” “二殿下言重”姬然低头轻语。 拓拔钧笑容渐收,负手离去“这太安湖的鱼,有些腥气了” 原地,姬然极力控制着身躯,可饶是如此,肩膀处的轻微颤抖也已暴露了她此时心境。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前者走时留下的那句话究竟份量几何,甚至她敢断定,今夜而过,太安湖再无条鱼。 …… 与此同时,慈宁宫正殿 “禀皇太后,启殿下回来了”一年轻宫女低头走来,尊声说道。 主座上,慈祥老妪明显愣了一下,她疑惑道“你说,哪个启殿下?” 附近,贵服美妇莞尔一笑,解释道“太后,她说的是小启,就是淑妃妹妹家的小启” “是我的小启回来了?”慈祥老妪有些不确定。 “是,您的小启回来了”贵服美妇笑着点头。 慈祥老妪眯着眼睛扫视起前厅,可最终也没看到那个熟悉小人“小启呢,我的小启在哪儿呢?” 贵服美妇瞥向一旁宫女“愣着作甚,还不快去带小启过来” “太奶奶!” 突然,伴随着一道郎声落下,拓拔启满脸灿烂,甚至都没看贵服美妇一眼,大步便向主座上的慈祥老妪走去。 直至三米开外,他双膝跪地,重重磕了一头“太奶奶!小启来看您了!” 主座上,慈祥老妪仔细端详着眼前那道跪着的挺拔身影,伸手道“来,近些,让太奶奶瞧的清楚些” 拓拔启应声站起,他走上前,握住了那只枯皱温热的手。 “小启...”慈祥老妪极为认真的看着那张英武面孔,好一阵儿后,她终于挂上了笑容“是小启,是我的小启!” “太奶奶”拓拔启同样笑了起来,干净,亦纯粹。 慈祥老妪小心抚摸着面前那张英武面孔“黑了,瘦了,也壮实了” “太奶奶,我现在可壮着呢,一顿能吃八张面饼子!”拓拔启咧着嘴。 “好,壮点儿好”慈祥老妪疼爱看着前者,精神头都好了不少。 “哎?小书呢,怎么不见小书啊?” 拓拔启回话道“太奶奶,九哥还在北陆求学呢,估计今年是回不来了” “哼!你当太奶奶真糊涂了不成?”慈祥老妪伸手点了一下前者额头,接着说道“就小书那捣蛋鬼,指不定早就偷偷跑到兵营里跟着打仗去了” 拓拔启苦笑两声,没有再接话。 慈祥老妪借着椅子缓缓起身,然后从附近柜子里取出一盒果饯“不回来也好,你都吃了,不给他留!” 拓拔启笑着接过,迫不及待便往嘴里塞了一个“好吃!除了太奶奶,这天底下可没人能做出这般味道来!” 他满足咀嚼着,一个接着一个,很快便塞满了整个嘴巴。 “慢点儿塞,你个小馋虫”慈祥老妪满脸疼爱。 一旁,贵服美妇轻声道“太后,今夜除夕,陛下在乾和宫设家宴,您看要不要过去一趟” “让小辈们热闹去吧,老身就不去惹人烦喽”慈祥老妪微微摆手,说罢,她看向了一旁拓拔启 “小启啊,太奶奶可告诉你,今晚你爹那个小混蛋可没安好心,到时候可得多长个心眼儿” “好,启知道了”拓拔启微笑点头。 贵服美妇笑着出声“要按日子,陛下生辰还得几日,可陛下那边说干脆就将今年的生辰放在除夕一块儿过,算是冲冲喜气” 拓拔启有些意外,随之放下蜜饯盒,做礼而拜“启,谢过皇后娘娘” “傻孩子,这有什么谢的,快起来”北素雪上前扶起前者,继而笑道“快下去准备准备吧,我可是听说你那几个哥哥在月余前都已经准备好了” “是”拓拔启再次一拜,继而又做礼面向慈祥老妪“太奶奶,皇后娘娘,启,先行告退” 慈祥老妪疼爱点头“把蜜饯带上,路上馋了吃” “好”拓拔启抱起果盒,随之转去离去。 宫墙大道,他一人低头走着,对于路过宫女太监的问候恍若未闻。 天子寿诞竟放在了除夕当夜,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事。怪,说不上来的怪,但究竟是哪里怪,饶是他也说不上来。 “哈!哈!哈!!” 忽然,附近一道道练功声让拓拔启不由顿住了脚步。 或许是抱着好奇,他鬼使神差寻着声源地走去。没走几步,他便看到了红漆大门内那袭身穿束身武服,于庭院间打拳的年轻女子。 “何人!”武服女子警觉回头,目光极其犀利,一眼便锁定了站在大门处的拓拔启。 “我,我...”拓拔启一时语塞,半天也没说上话来。 “鬼鬼祟祟,贼头贼脑,说!你是何人,竟敢擅闯慈宁宫!”武服女子大步走来,神情中充满了审视意味。 第302章 除夕夜,一岁除 拓拔启不知如何回答,期间好似想起来了什么,突然举起怀中抱着的果盒“我,我是来给皇太后送果饯的!” “送果饯的?”武服女子双手叉腰,纵是扎着高马尾,耳边几缕秀发也不免粘在了布满汗珠的脸颊上。 “对,除夕将至,我受家里嘱托,前来给皇太后送些果饯”拓拔启紧张点头,甚至他都不知自己为何紧张,仿佛只要看到前者那张俏脸便会不由自主的紧张。 “哼!又是个纨绔”武服女子扭头就走,仿佛对此已经见怪不怪。 “那,那个,你要吃么...”拓拔启的声音越来越小,乃至最后他都听不到自己究竟在说什么。 武服女子转过身,微蹙眉头“你说什么?” 拓拔启有些不敢直视前者,眼神躲闪道“那,那个,我估摸也送不进去,要不,咱俩吃了吧” “呦,没看出来你到有些自知之明嘛”武服女子嘴角弯起,随之瞥了眼那盒果饯“愣着作甚,进来啊” “昂,昂,好”拓拔启晕晕乎乎,跟着前者便走进了庭院。 院中不大,但却很是温馨。两人一前一后走向石亭下,期间拓拔启始终都低着头,乃至耳根子也跟着红了起来。 好似察觉到了前者异样,武服女子大方招呼拓拔启坐下,同时说道“这皇都城的纨绔我也算见了不少,你这样的,倒是少见” “啊,啊?”拓拔启抬头,一脸迷茫。 “啊个屁,不是要请本姑娘吃蜜饯子么?” “昂,昂,对!”拓拔启慌乱打开果盒,赶忙推了过去“吃吧,味道很好” 武服女子也不客气,随手便捏了三两颗蜜饯丢进嘴中。 “嗯,不错不错”她满意咀嚼着,连连点头。 “你,你慢些吃,别噎着” “咋!这就心疼了?” “没有,那,那你快些吃,快些吃”拓拔启一个劲摇头。 “噗呲,呆头呆脑的样儿”武服女子展颜一笑,两颗虎牙随之露了出来。 “我叫北梧,你叫什么?” “我,我叫,我叫富小河” “富小河?”北梧似是有些疑惑,想了想,问道“你是富尚书家的公子?” “是,是富尚书家的”拓拔启扭捏点头。 “瞧你长的人高马大,怎么说个话吞吞吐吐,像个未出阁的大姑娘”北梧无奈撇嘴,说话间又往嘴里丢了颗蜜饯。 “那个,我还有事,我先走了!”说罢,拓拔启起身就走,甚至因为一路埋着头,差点儿被门槛绊倒。 “还真是个怪人”北梧单手托腮,看着那道慌不择路的身影,嘴角不由弯了起来。 …… 不久,随着一贵服美妇缓步走进庭院,北梧上前做礼“姑母” “今日不练拳了?”北素雪微笑颔首。 “我一女儿家,可不能像那帮大老粗般傻练”北梧灿然一笑,指着石亭下那盒果饯说道“对了姑母,方才来了个怪人,留下盒蜜饯子就跑了” “哦?”北素雪随着前者手指的方向看去,可当她看到那盒果饯时,眼底不由一惊,不过此番异样她很快便压了下去“你说的那个怪人,连个名字都没留?” “留了啊,说叫个什么富小河,是户部富尚书家的”北梧接话道。 “富小河...”北素雪莞尔一笑,饶有兴趣道“那你觉得,这个富小河如何?” “呆头呆脑,整个就是一呆子!” “咯咯”北素雪掩嘴失笑,道“今夜陛下家宴,你就老老实实在这儿待着,哪儿也不准去” “姑母,可是有架打?”北梧兴奋问道,眼底满是光亮。 北素雪佯装不快“毛丫头,我说的话听见没有?” “听见了听见了”北梧撅着嘴,有些意兴阑珊。 …… 除夕夜,一岁除,亲朋好友聚家中。 这一夜,大月千家万户高挂红灯笼,酒肉盘满桌。上至世家大族,下至寻常庄户皆是如此,而作为皇族的拓拔氏同样不例外。 随着夜幕降临,乾和殿内张灯结彩,喜庆非凡。 除去美姬乐侍,太监宫女等,偌大个宫殿能落座的不过了了十余人。伴随着一道道尊呼,各宫娘娘,皇子皇女相继入殿,择案而坐。 每一人的脸上都挂满喜庆,逢人道喜,如沐春风。仿佛寻常人家般,一切都显得很是自然。而那一张张笑脸之下究竟藏着什么,或许只有自身了然。 随着一身衮龙袍的拓拔武走来,方才还热闹非凡的大殿顿时安静下来,众人纷纷双手做礼,俯首而拜。 “今日家宴,不必拘束”拓拔武中气十足,大步走向上方龙榻。 侧案前,拓拔钧率先走出,跪地尊声道“父皇,今天既是除夕,亦是我大月的天寿节,儿臣在此祝父皇圣寿无疆,德政寰宇!祝我大月国运昌盛,四海升平!” “好,好啊”拓拔武满意点头。 殿中央,拓拔钧微微挥手。几乎同一时间,一青年侍从手捧宝弓,自殿外弓身走来。 “父皇,儿臣深知我大月以武立国。今天您之寿诞,儿臣便准备了这张震天弓,为父皇贺寿!”拓拔钧神色庄重,自始至终都不曾提及眼下这张震天弓的来历。 “你倒是有心了”拓拔武淡淡一笑,随之命人将宝弓呈上来。 一旁,北素雪笑着道“陛下,臣妾听说这震天弓可是出自北陆一隐世制弓世家之手。为此,钧儿不惜万里之遥,亲自前去为您求得这张宝弓” “这么说来,你倒是生了个好儿子”拓拔武语气渐冷,哪怕宝弓已呈上来,他也没了去试一试的心思。 “弓不错,朕甚喜”声音很淡,不乏帝王威严。 殿中央,拓拔钧面色一僵,不过很快便恢复如初。待再行一礼后,这才返回原位。 侧案前,拓拔柏略显玩味,调笑道“听说父皇让二哥去监察院理事,不曾想二哥竟还会有闲往那北陆跑了一趟” 拓拔钧侧目看去“听六弟这番口气,是对我这二哥不满了?” “哪里哪里,二哥如何行事,我这当弟弟的又岂能妄言?”拓拔柏皮笑肉不笑,言罢,果断起身走向大殿中央。 第303章 各皇子的寿礼 “父皇,儿臣口舌短薄,不善道贺之词。但今年驻万山道半年之期,儿臣却收获颇丰”说罢,拓拔柏从怀中掏出一颗早已干瘪的山楂,以及一柄三尺余寸的木刀。 “这颗山楂,是儿臣巡防万山道岳阳府时所获。那时,儿臣着甲戴胄,正随将士们于山间赶路,途中偶遇一女童。 那孩子过来问我,说:军伍哥哥,你打过仗吗? 儿臣答:没有。 那孩子从布兜里掏出这颗山楂,递给儿臣,并且说:那你以后打仗要是受伤了,就把山楂吃了,酸酸甜甜,就不会很疼了。 儿臣问那孩子:你怎知吃了山楂就不会疼。 孩子说:因为我爹爹也是军伍,他说吃点儿甜的,就不会疼了。 后来,儿臣得知那孩子叫悦铃,父亲是我大月的一名骑百户。 去年,孩子的父亲因双腿残缺而归乡疗养,最终于今年五月不治。 儿臣不知悦铃那孩子为何会那般笃定,认为儿臣会去打仗,但儿臣却知,悦铃为何要给儿臣这颗山楂” 说到这里,拓拔柏几度哽咽,乃至眼眶都已微微泛红。 他深深吸了口气,继而又拿出那柄三尺余长的木刀“这柄木刀,是儿臣路过一处名叫长溪村的村子所得。 那日,一男童于村口处耍着这柄木刀,刀招虽不规范,但每招每式都耍得极为认真。 儿臣秉着好奇,上前问道:娃娃,你这般小为何要练刀? 男童似是有些疑惑,反问儿臣:为何不练? 儿臣又问:你这般小便练刀,莫不是将来想要投身军伍,以身报国? 男童答:跟你说了也白说。 说完,男童拎刀便走,原因是娘亲喊他回家吃饭。 那日,儿臣穿的是身锦服”言罢,拓拔柏一手托山楂,一手握木刀 “父皇恕罪,这柄木刀,乃是儿臣仿照男童手中之刀所刻。儿臣想,以这两件礼,为父皇贺寿!” 静,殿内一片寂静。 不知从何时起,雅乐声都已不在,所有人皆因前者手中那两件礼,又或是那两个故事而陷入沉默。 甚至就连龙榻上的拓拔武此时也百感交集,无从开口。 不知过了多久,拓拔武赫然起身,大步走下帝阶,亲手接过那颗山楂,以及那柄木刀。 “你的这两件礼,朕甚慰”他拍了拍拓拔柏的胳膊,随之面向殿内众人,高声道 “今夜!柏儿送朕两件礼。不论是这山楂,还是这木刀,皆让朕看到了我大月之本!” “哈哈哈!我大月的娃娃们尚有如此雄心,朕又何愁天下难安,百国难定!” 他双手叉腰,中气十足“来人!” “陛下!” “陛下!” 数名带甲禁卫应声入殿,继而单膝下跪,抱拳俯首。 “告诉此番来都的西云使团,以及那几个西陆国家,我大月之事,还用不着尔等插手!若想一战,朕!随时奉陪!” “是!” “是!” 喝罢,数名禁卫转身退下,期间不见半分犹豫拖拉之色。 “皇帝圣明!”拓拔钧率先走出案前,跪地尊喝。 “皇帝圣明!” “皇帝圣明!” 一时间,殿内一众皇子皇女,乃至太监宫女等皆跪地尊喝。 那份决绝,那份雄志,所有人都听了个一清二楚,那是来自大月皇帝的决绝,来自大月皇帝的雄志。 “今夜多吃些,别给朕省粮食!”拓拔武带着欣慰笑容再次拍了拍身旁胳膊,作罢,这才折返回龙榻。 “是!”拓拔柏深深抱拳,不再作揖,而是抱拳。 龙榻之上,拓拔武心情大好,笑着看向下方数名皇子皇女“你们几个难道就没给朕准备生辰礼吗?” “父皇在上!儿臣寻得一匹良驹,为父皇贺寿!” “父皇,儿臣出游之际,偶遇一块绝世璞玉,为父皇贺寿” …… 很快,在场所有皇子皇女皆出列贺寿,唯独拓拔启还坐在案前,始终都无半点动静。 “十二弟,莫非你这是路上匆忙,忘了给父皇准备寿礼?”拓拔柏玩笑道。 “启的确不曾给父皇准备寿礼”拓拔启神态自若,没有半点遮掩。 “不过,若能让父皇开怀,启认为,这便是最好的礼”言罢,拓拔启走出侧案,大步迈向殿中央。 “父皇!儿臣有一薄礼,想借机为今年之除夕,为父皇之生辰,冲冲喜气!”他跪于原地,身姿挺拔,昂首大喝。 “哦?”拓拔武饶有兴趣,看着下方挺拔身影,他笑问道“朕倒是好奇,你给朕准备了个什么礼” “父皇请看!”拓拔启自怀中掏出一张舆图,继而双手扯开,高举显众。 “此图,乃猛犸北域辽西五国之图,其上,三十六座城邑皆由儿臣所破!三十六座城邑百姓,皆目睹我拓拔氏的白金龙纛飘扬上空!” “诸国言,我拓拔氏安逸久了,舒坦久了,儿郎们皆提不动刀,跨不上马了!那儿臣,就用这三十六座城邑来告诉他们,我拓拔氏的儿郎还能战!还有血性!” “天下之土,皆我月土,天下之民,皆我月民!哪个敢言不尊,我拓拔氏的龙纛,便能插在他的城头!” 喝声落下,殿内几乎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那个高举舆图,面庞英武的青年。 如若说方才拓拔柏献的是一种精神,那眼下这个挺拔身影便将那种精神变为了现实。 整整三十六座城邑,皆出自一人之手。如此神勇,如此英姿,纵是女儿身都不免感到一阵热血沸腾。 “好!好啊!”拓拔武赫然起身“赐酒!” 高喊下,一直候在龙榻左右的老太监赶忙捧起酒壶,快步向下走去。 “我儿神勇!今日你我父子二人,共饮此杯!”拓拔武端起玉杯,豪情万丈。 “谢父皇!”拓拔启重重抱拳,继而接过醇酒,一饮而尽。 夜半,一场家宴也随之落幕。在此期间,有人喜,有人忧,但逢人不露忧,满面皆是喜好像成为了每个人的必修课。 这场看似寻常至极的家宴,其背后代表了什么,又发生了什么,或许所有人心里都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答案。 第304章 呆子! 但不可置否的是,一场家宴终究代表不了所有,只有时间,才能充当胜利者的左右。 月明星稀,夜风阵阵 拓拔启漫无目的走在宫墙内,他只是一步一步看着自己的脚面,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从未停下脚步。 “嘿!你个呆子真是活腻歪了!” 突然,黑夜中出现一只修长玉手,拓拔启甚至还未回过神来,便被突然出现的手拉到了附近角落。 “祖大哥,那儿好像有动静”一巡逻甲士不由眉头皱起,指着不远处那片漆黑说道。 “宫里的娘娘们都爱养些猫啊狗啊,别他娘一惊一乍的”带队武官不在意摆了摆手,继续带队向前而去。 漆黑角落里,拓拔启不由心跳加快。借着几分月光,他不仅看清了面前那张俏脸,甚至感受到了前者的鼻息。 “你,你,你到这儿来作甚?”拓拔启紧张问道。 北梧四下看了看,待确认附近巡逻队伍走远后,这才往后退了两步。 她没好气瞥了眼前者,压低声音道“你个呆子还问我在这儿作甚,你可知道这是哪儿?要真让那帮大老粗逮着,非给你押到刑狱去不可!” 拓拔启脱口而出“我,我迷路了,不知为何就走到了这儿” “果然是个呆子!”北梧气不打一处来,接着又四下看了看,确认安全后这才拉上前者往后跑去。 “你要带我去哪儿?”小跑中,拓拔启好奇道, “就好像说了你能知道一样”北梧头也不回,仿佛对皇宫极为熟悉。 一会儿向东,一会儿向南,一会儿穿过片林院,一会儿又翻过宫墙,另择他路。 很快,两人爬到了一处不见灯火的偏殿顶部。 北梧靠着殿脊坐下,喘气的同时不免松了口气“放心吧,这地儿一般没人来,不远就是东华门,等明天宫门开了你再出去” 拓拔启有些不自然道“你确定,咱俩要在这殿顶上坐一整夜?” “你以为本姑娘没事儿找罪受啊!”北梧紧了紧衣衫,埋怨道“要不是你个呆子,本姑娘能跑到这儿来?” “你要冷的话,我这大氅可以借你” 一息,三息,五息,足足数息而过。 北梧侧目瞥了眼还未曾有动作的前者,一把便将大氅扯了过来,继而裹在自己身上“呆子!” 拓拔启认真说道“我并不呆,只是,只是生性有些不善言辞” “对对对,你不呆,你不呆,你个大聪明!”北梧彻底无奈,期间好似想到了什么,她不由微叹了口气“哎,也不知表哥送的寿礼陛下喜不喜欢” “表哥?”拓拔启有些疑惑,道“你说的表哥是谁?” “自然是我大月朝的二皇子殿下!”说起这个,北梧不禁浮上了抹骄傲 “我可不是跟你吹,我表哥可厉害了。不仅武道造诣极高,在文道上也深得文坛大家的推崇,平时就是对待下人也极为客气,为人谦逊儒雅。以后我表哥要当了皇帝,一定是个万民都拥护的好皇帝” 拓拔启不为所动,问道“你可曾见过万民?” “你这人说话不害牙疼,我大月那么多百姓,怎么能都见过” “既然不曾见过万民,又何谈万民拥护” “嘿你个呆子!”北梧气不打一处来,可想要反驳时却又反驳不上来。 “那行,你同本姑娘说说,陛下这几个皇子里,谁最适合当接班人” 闻声,拓拔启鬼使神差道“听闻,那位十二殿下就不错,英武过人,德才兼备。 为人还很是随和,从来不以势压人,往往都是以理服人。其生母淑妃娘娘更是端庄贤良,和蔼可亲,将来定是位好婆婆” 一旁,北梧看着那张嘴角不由弯起的笑脸,敏锐察觉到了什么“你们富家,该不会是河西一党的吧?” “河西一党?”拓拔启不解其意,问道“何为河西一党?” “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北梧满眼诧异,可看前者的模样也不像是装的。 半晌过后,她这才无奈解释道“河西一党,你也可以理解为十二皇子党。其背后势力主要集中于淑妃娘娘的母族,河西云氏。 听说这河西党多将帅,许多当朝武将都投身于河西一党,主张立十二殿下为储君” “那位十二殿下不是常年在外打仗么,怎么突然就有了这么一个党” “要不说你是个呆子呢”北梧撇了撇嘴,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半靠下去,然后说道 “那位十二殿下虽常年在外打仗,可这些个皇子里能数得过来的也就那么几个。而作为不多数拥有军功的皇子,十二殿下便自然而然成了一些人想要拥护的对象。 加上淑妃娘娘母族的关系,甚至都不需要那位十二殿下自己维护,一个足以和陇西,江淮两大党相衡的党派便出现在了朝堂之上” “原来如此...”拓拔启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随之再问“那你口中的陇西,江淮两党,也是皇子党派?” “这回倒算你聪明”北梧赞赏颌首,接着说道“简单来说,陇西党就是支持我表哥,也就是二殿下的,江淮党便是支持那位六殿下的。至于其中如何,你自己个儿慢慢琢磨去吧” 拓拔启没再说话,整个人罕见陷入了沉默。 “其实要我说啊,那十二殿下也不知是被门夹了脑子不好使,还是打仗打傻了。好好的将军不当,偏要回来争储。就那般傻老粗,我估计一个月不到就得被吃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北梧抱着脑袋,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看着星星。 “有些人,不是想争,而是必须得争”拓拔启默默出声。 “将来做一个有军功的王爷不好嘛,那牛气,谁敢惹?”北梧很不理解,尤其是对前者的那句话,明显不认同。 “如果一个有军功的王爷,便能保护身边所有人,那我相信,那位十二殿下一定会选择当一个有军功的王爷”说话间,拓拔启也缓缓半躺了下去。 看着天上星星,看着忽明忽暗,就那般看着,静静的看着。 第305章 太安游诗会 “你这话可就不对了”北梧侧过身,单手托着脑袋,看向前者 “那你说为何墨家就能那般自在,说句关起门来的话,怕就是拓拔皇氏都不敢同墨家掀桌子。而这一切,还不都是因为墨家手里有军队么” “你应该是对军队这二个字有什么误解”拓拔启无奈而笑。 “有什么误解,不就是多少的问题么?” “那你可知,墨家手中究竟握着多少军队?” “呃...”北梧想了想,很是认真道“应该,有好多好多吧” 拓拔启笑着摇了摇头“那我今天便告诉你,墨家手中握着的,永远不是眼下这些军队,而是足有千百年之多的,军队” “千百年之多的,军队?”北梧很是不理解这句话,转念道“千年前我大月可是还没开国呢,你怕不是得癔症了吧” “有空多看看书,少打打拳”拓拔启撇嘴。 北梧当即瞪眼“你啥意思!你是说本姑娘大字不识一斗,就只会舞刀弄枪!?” “你自己说的,我可没这么说” “你个呆子!”北梧胸膛起伏不定,一拳便打了过去。 拓拔启忍痛捂着肚子,整个人不说弓成虾状也差不了多少。 见状,北梧这才消了气“哎,过两天太安湖有个游诗会,要不要一起去玩玩?” “过两天,是哪一天”拓拔启依旧捂着肚子。 “初三初四吧,到时候自会有动静”北梧随意摆摆手,裹着大氅便躺了下去。 “你这是,要睡觉?” “不然呢,难不成还让本姑娘陪你守岁啊”北梧紧了紧大氅,扭头就睡。 拓拔启苦笑两下,然后重新半躺了下去。渐渐的,他微微闭上了眼睛,可究竟是否睡去,谁也不知道。 …… 次日清晨,锦乐宫。 作为西六宫之一,其主人正是当今尊位淑妃,河西云氏嫡女——云柔。 而这偌大的皇宫,有人独居一殿,有人蜗居一席。有人悠然自怡,行止贵气,有人谨小慎微,寸步难行。宛若修罗场间两军厮杀,有人只能看到眼前的血躯,而有人,却能俯视千军万马,命如草芥。 正厅内,云柔看着一旁胡吃海塞的拓拔启,不禁好奇上涌“昨夜跑去哪儿了?给娘老实交代” “没,就瞎逛了会儿”拓拔启含糊其辞,一个劲儿往嘴里塞着点心。 “瞎逛了会儿?”云柔明显不信,不过见前者不想说,她也不打算再问。 “你可知,昨晚家宴你的风头可出大了” “就像九哥说的,管他那个作甚,咱自己有能耐还怕别人说不成?”拓拔启嘿嘿一笑,完全没有在乎。 云柔无奈叹了口气“启儿,你要明白,眼下是在宫里,同外头不一样。这今后说的每一句,都有可能是将来旁人掣肘你的把柄” “儿知道,以后说话做事都得留个心眼儿,不能再像军中那般自在逍遥”拓拔启连连点头。 “臭小子,让你吃回亏就长记性了”眼见前者听不进去,云柔也不再说。 “嗯!对了娘!”拓拔启拍了拍手,紧接着又将嘴角残渣擦去“我这回来不是也闲着嘛,要不就去监察院当几天差,也好有个事儿做” “监察院?”云柔不由眉头皱起,思量了片刻后,这才缓缓出声“监察院就别想了,你要听娘的话,打明儿起,就去文院读书” “读书啊...” “怎么,还不愿去?” “也不是不行...”拓拔启有些为难,小声试探道“就是吧,儿子这次回来不是带了百余号亲卫嘛,要不,给他们在监察院找个差事?” “好,娘没意见”云柔点点头,再道“我大月的十二殿下前脚刚回都,后脚便将手伸到了监察院去。你要觉得这事儿可行,娘晌午饭都不吃了,亲自给你办去” “娘,你这是干啥呀”拓拔启苦笑不已“那我再看看吧,监察院不行,就再别地儿找个差事吧” “你找个屁你找!”云柔抬手就敲在了前者脑门儿上,接着没好气道“这事儿你就别跟着添乱了,我给你安置妥当” “嘿嘿,还是娘好!”拓拔启没心没肺,笑的很是灿烂。也只有在面对真正亲人时,他才会这般放松,而这种感觉,已经很久不曾有过。 云柔问道“小书在猛犸如何?过得好吗” “好,如今南北两域的战事算是彻底打开了,九哥回营后可是有的忙了” “娘娘,殿下” 忽然,伴随着一道轻声落下,一名青衣女官俯首走来。 眼见来人,拓拔启纯真而笑“梦姐” “小殿下好”周梦微微做礼,回以微笑。 “娘娘,时辰差不多到了,您和小殿下该去慈宁宫了” “瞧我这记性”云柔恍然醒悟,接着看向身旁“走,随娘去给你太奶奶拜年” “得嘞”拓拔启快速起身,走前还不忘又拿了几块点心。 …… 晃眼间,数日而过。日子很是平常,仿佛那些明里暗里,那些尔虞我诈统统都不存在。 一连几日,除了上朝听事,其余时间基本都是在闲散度日。 而这般舒服甚至让拓拔启感到了一种极大的不真实,虽说期间不乏河西党内的诸多重要人物前来走动,但不论是谁都挂着随和笑脸。 花团锦簇下,拓拔启不觉放松了下来,好像回到了当初,回到了那个灿烂世界。 大年初四,太安湖举办游诗会的消息如风般席卷整个皇都城。无他,只要身赋浓墨,哪怕只是一介布衣也可入会作诗,独领风骚。 黄昏,甚至太阳还未曾落下,太安湖外便围了不下数千人之多。 上至王孙公子,下至布衣短打,所有人都对眼下这场游诗会充满了兴致。 “哎,你听说了么,届时,文院的夫子们都会亲自来参加今晚的游诗会!”人群中,一布衣青年激动道。 “自然听说了,今夜若能入得夫子们的眼,那文院的大门将为我等敞开!”一短打少年眼神火热。 附近,一戴冠青年不由轻皱眉头“异想天开之辈,真是乱人兴致” “谁说不是,本该是一场纯粹诗会,有了这些人掺和,倒变成了个功利场”一锦袍男子附和道。 第306章 登台斗诗 …… 太安湖边,楚无河实在耐不住性子,上前追问道“殿,公子,咱们这是要找谁啊?” “大眼睛,俏鼻梁,马尾辫,练家子”拓拔启边说边扫视着周边人影,尤其是年轻女子,几乎一个都没放过。 看着前者那副认真模样,楚无河直接看傻了眼“公子,你,你回来怎么好像跟变了个人似的” 拓拔启目光快速移动“废什么话,赶紧找” “是”楚无河彻底无语,虽是应了下来,可却显的很是漫不经心。 “呆子!” 突然,随着后方一道惊喜声落下,拓拔启猛然回头看去。 只见北梧身着武服,依旧如当初那般模样。她笑着走来,很是宽慰的拍了拍拓拔启肩膀“就知道你不能放本姑娘鸽子,不错不错” “既已约定,便要履行”拓拔启沉声道。 “还挺是那么回事儿”北梧展颜而笑,随之向身旁几人介绍道“他就是我同你们说的富小河” “在下九原何氏,何垣”近前,一兽氅青年面间带笑,微微做礼。 “在下姑苏周氏,周不闲”一书生模样的青年随之一礼。 “庐陵颜氏,颜南之,见过两位公子”一高挑女子上前抱拳,神情颇冷。 周不闲带笑问道“富公子,恕在下冒昧,当朝户部富尚书膝下三子,好像,并没有一个名小河的吧” “我从老家来,按辈分,应该称富尚书一声伯父”拓拔启接话道。 “哦,原来是富尚书的,远房亲戚啊”周不闲嘴角不由弯起。 北梧当即瞪眼,不快道“姓周的你啥意思!” 周不闲脸色一僵,继而陪笑做礼“北小姐恕罪,在下,在下只不过是和富兄玩笑一二” “等,等会儿”何垣看着拓拔启身侧的那道人影,眉头愈发紧皱。 “何兄,同这位公子认识?”周不闲问道。 原地,何垣越看越觉得眼熟,突然,他猛然惊醒“你,您,您是楚无河,楚公子!?” “咋,识得我?”楚无河眉头一挑。 闻声,一旁的周不闲不由吞咽了口唾沫,整个人都不好了起来。 江宁楚氏,这四个字究竟代表了什么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虽明面上看,江宁二字远不及那些河西,河东,陇左等涵盖数道之地的统称,但放眼大月军界,怕是没有一个人没听过江宁楚氏的威名。那是真正的将门世家,是自大月开国之初便存在的世家。 “不知楚公子随行,在下失礼!”何垣当即俯首做礼,恭敬拜道。 周不闲此时也反应了过来,连忙俯首而拜“在下失礼,还望楚公子多多包涵!” “两个墙头草!”北梧实在看不下去,拉上一旁的颜南之就走。 见状,拓拔启快步跟上。楚无河紧随其后,期间不说无视两人也差不了多少。 不多时,在北梧的引领下,几人踏上湖面石廊,很快便来到了一处水榭之下。 “愣着干甚,坐啊”北梧大大咧咧拉着拓拔启坐下,继而看着不远处搭建在湖面上的红台 “看那儿,一会儿等游诗会开始了,便会有各方才子才女登台作诗,一决高下。注意,是即兴作诗哦,题目都是随机来自看热闹的人群” 拓拔启微微颌首,指着站在湖边的人群道“那些人,为何不入水榭楼台观之?” “你以为这水榭谁想来便能来啊”北梧当即就是个白眼“咱们能坐在这儿,还得托南之的福” “诸位见笑,家父正是这场游诗会的举办者之一”颜南之微微做礼。 拓拔启回礼笑道“颜小姐品貌端庄,丽质天成,今日有幸于此赏诗观景,是我等之福” “呦,没看出来嘛,你这嘴皮子还挺溜的嘛”北梧挑眉道。 “我,我只是就事论事”拓拔启明显有了些不自然。 “小姐,这是您要的酒” 一婢女手捧银壶,轻步走来。其后两名婢女默默上前,将盒中点心一一摆放至石桌上。 颜南之点了点头,示意前者先为拓拔启几人满上“清秋醉,年份轻了些,诸位尝尝看” 拓拔启拿起酒杯,只是闻了闻便脱口而出“颜小姐未免过谦了,这三十年的佳酿可是不轻了” 当啷! 一声异响,几人目光全都看向了那只掉在地上的木杯。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倒酒婢女慌忙下跪。 颜南之面无波澜“无妨,再去拿只干净的杯子便好” “是,是”倒酒婢女赶忙拿起地上的木杯,一路低头小跑出去。 颜南之歉意做礼“让诸位见笑了” “无妨”拓拔启有些意外的看了眼前者,不过却并未多想,仰头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楚无河也不客气,同样一口饮完杯中酒“砸砸!酒是好酒,不过比起军中烈酒,还是少了些滋味” “楚公子出身江宁楚氏,自然是喝不惯小女这清寡酒水”颜南之罕见露出抹笑容。 北梧愤愤不平“莫不是长了根牛舌头” “这位小姐,说了个什么?”楚无河有些没听清。 “说你长了个牛舌头”拓拔启淡淡道。 楚无河本想发作,可当看到一旁的拓拔启时,最终还是按耐了下去。 不过片刻间,一壶清河醉便被几人喝了个干净。而随着周边嘈杂声渐小,今夜的游诗会也逐渐拉开了序幕。 随着数名才子连番上台斗诗,场中气氛很快便进入了高潮。 水榭下,颜南之饶有兴趣的看向对坐的拓拔启“这位富公子,可有兴趣登台斗诗?” “在下才疏学浅,便不上去献丑了”拓拔启客气拒绝道。 北梧跃跃欲试,看着台上说道“出来不就是玩嘛,反正输了也不丢人” “小梧说的是,富公子就莫要谦虚了”颜南之附和道。 “既如此,那某便登台斗他一斗!”言罢,拓拔启果断起身,沿着湖面走廊向红台走去。 “噗!”楚无河直接将酒水喷了个干干净净。 看着那个大步向红台走去的身影,他彻底呆在了原地。怪,不论哪里都透着怪异,那究竟是哪儿怪,他一时半会又说不上来。 湖面红台 拓拔启刚走上台,不知为何,一股眩晕感忽上眉间。 第307章 当众杀人 他捂着额头晃了晃,待缓和了些许后这才注意到湖边嘈杂不断的人群。 “下去吧!醉鬼就别丢人现脸啦!!” “一看就是个粗鄙莽夫,赶紧下去!” “哈哈哈!说的对!下去!!” …… 一道道嘈杂声下,狐裘女子带笑上前“这位公子,可是要同李郎斗诗?” 闻声,拓拔启不由扫了眼对面站着的一名消瘦身影,继而点头道“不错,我为斗诗而来” “既如此,那便让大家出题吧”狐裘女子嫣然一笑,随之转过身去,面向湖边人群。 很快,她便指向了其中一名胡茬大汉“这位先生,您打算出何题?” “俺,俺?”人群中,胡茬大汉直接愣在原地。不过碍于周边催促,他随便想了想便开口道“那,就以戍边为题,让台上那两位小哥作诗一首吧” “好,谢过先生”狐裘女子款款做礼,然后回身道“两位公子,你二人谁先来?” 消瘦男人嘴角勾起,俯身做请“阁下,请” 见状,拓拔启也不客气,踱步走至红台中央。看着下方已经逐渐安静的人群,他心中稍稍思索片刻,随即朗声道 “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静,一片寂静。十息,二十息,三十息,整整数十息而过,全场里寂静无声,哪怕就是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 如此豪迈,如此壮阔,其中之决绝更是深入肺腑,令人不禁握起双拳。 某处水榭下,北梧愣愣看着红台上那道身披大氅的挺拔身姿,一时,她竟失了神。 一个动不动便会红了耳根子的人竟能有如此胸怀,甚至比起戍边大将都不遑多让。 此时的她丝毫不怀疑,如若台上那道身影披上战甲,配上战刀,必是一位英姿勃发,神勇盖世的飞将军。 “哈哈,哈哈哈哈!” 突然,一阵阵大笑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拓拔启果断回头,直视大笑之人“你,何故发笑” “何故发笑?”消瘦男人愈发不屑,他迈步上前,调侃道“阁下还真是做的好诗,在下佩服!不过,在下倒想问问阁下,您,可是军伍之身?” “正是,如何”拓拔启语气渐冷。 “哦,那在下便不奇怪了”消瘦男人嗤笑摇头,舒叹一口气“哎呀,到底是当兵的,就是有底气!” 拓拔启冷声道“有话便说,何故阴阳怪气” “阁下既然让我说,那在下,便说说”消瘦男人袖口一挥,方才还满是笑意的脸顿时沉了下去 “阁下作的那诗,我倒也听明白了。只是我想问问,朝廷给你们当兵的每月军饷几何,朝廷给你们军户每年照顾几何。 别说战死疆外,就是平日安稳无事,在边疆营房里喝着大酒,吹着大牛! 凡逢年过节,光是朝廷给予你们军户的钱粮,也远远超过寻常庄户人家一年的收成!” “瞧瞧阁下说的多悲壮,还终不还?哈哈哈,你们吃的,用的,穿的,哪个不是我们给朝廷上的税! 若无我等养着你们,怕不是投敌就是当了逃兵。现在舔着脸说什么为国为家,什么民族大义,你不觉得可笑么!” 原地,拓拔启一把捏住前者衣领,双眸从未有过的血红。 此时的他就像一头野兽,死死盯着眼前猎物“再敢乱言半句,我,顷刻间便拧下你这颗狗头” 消瘦男人丝毫不惧,放声大喊“看呐!都看呐!我大月的军伍对百姓动手了,竟还放言要拧下我的头颅!!” 拓拔启血眸一凝,右臂赫然锁向前者咽喉。 咔嚓! 伴随着一记骨裂声,消瘦男人顿时瘫软倒地,再无半点生机。 “杀人了!杀人了!军伍杀人了!!”人群中,一女子尖叫出声。 附近,一阴枭青年不仅没跑,反而于人群中放声大喊“我等尽心尽力为国家缴纳赋税,不曾想竟养出这般狼子野心之辈!!” “报官!快些去报官!这等禽兽不如的东西就该下地狱!!” “来人呐!给这杀人凶手围住,绝不能让其跑了!!” …… 一时间,湖边民怨沸腾。 近百名较为精壮的男人纷纷举臂高呼,同时成群结队冲上高台,将那个双眸血红,宛若野兽的身影团团围住。 与此同时,某处水榭下 楚无河刚要赶过去,可还不等起身,一股眩晕顿时涌上脑海。 “殿,殿...”一句话还未说完,他两眼一黑,彻底昏迷过去。 “头,头怎么这么晕...”北梧捂着脑袋,神情极为萎靡。 而就在余光刚刚扫到已经趴在桌面昏迷过去的楚无河,颜南之二人时,她再也坚持不住,随之陷入昏迷。 红台中央 拓拔启有些迷茫的看着周边那一张张愤怒面孔,可随着耳边一道又一道的怒骂声,谴责声传来。 突然,他双眸再次血红,变得极其冰冷,极其漠然。 “住口!都给本宫住口!!”他放声怒吼,漠视周边所有人“尔等知道些什么,就敢在此大放厥词!一群腐儒,腐儒!!” “都该死!全都该死!!我乃大月拓拔氏,皇子启!本宫要你们知道,今夜所犯罪行,当族灭之!!” 怒吼声下,一布衣青年不由往后退了数步“皇,皇子,他,他是皇子!!” “皇子如何!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遑论他还是个军伍之身!”阴枭青年怡然不惧,振臂高呼。 “对!这位大哥说的对!皇子如何!竟敢当众杀人,还扬言要杀光我等全族性命!如此畜生,就该死!!”一清秀少年面容扭曲,满眼怨恨。 拓拔启青筋暴起,一拳轰向清秀少年“死!” 砰! 一拳之威,清秀少年瞬间倒飞出去,连带着四五人,皆重重摔落至地面。 看着清秀少年那凹陷下去的胸膛,附近一男子大喊“杀人了!这畜生又杀人了!!” “按住他!等官府的人来!”阴枭青年带头喊道。 “对!赶紧治住这个畜生!!” “大家伙都搭把手!上啊!” 第308章 群臣跪殿前,众议罪皇子 …… 见众人扑上来,拓拔启双眸彻底血红,宛若一头嗜血野兽般出手便是杀招。 随着一道道人影倒在血泊中,随着血腥味弥漫开来,他彻底杀红了眼。 虽手无寸铁,但面对眼下这般近身肉搏,拳,肘,膝,无一不是杀人利器。眨眼间,红台之上便多出近二三十具尸体。 “跑!快跑啊!!这畜生疯了!!” “跑!跑!!快跑!!” 眼见如此,周边数十人扭头就跑,甚至有人慌不择路直接跳进了湖里。 没人愿意面对如此一头嗜血野兽,正如没人敢面对那冰冷刺骨的死亡。 …… 与此同时,皇都西城,某处府宅内 姬然快步迈入暖房,在看到不远处那道伏案读书的身影时,脚步不由顿在了原地。 案前,拓拔钧放下古籍,抬头看去“如此惊慌,有何要事?” 姬然当即跪地,俯首轻声道“回殿下,成了” “成了?”拓拔钧眉头微皱,不过很快便联想到了什么“你是说,游诗会?” “是,据报,十二殿下醉酒斗诗,当众格杀数十文人,其中不仅有六人是文院学生,更有两人乃是文院夫子。现已被监察院拿下,押至诏狱候审” 话音徐徐入耳,拓拔钧面色极其古怪。容易,太容易,容易的他都有些不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他长长吐了口气,乃至嗓音都因激动而轻颤了起来“消,消息,果真属实?” “千真万确”姬然沉声点头。 “好,好,好!”拓拔钧果断站起身来,他努力将所有激动统统压下,同时脑海中快速转动。 很快,他急迫出声“对!那个姓李的,还有那几个掺和进去的人,其背后家人,亲朋,务必处理干净!” “殿下放心,奴婢已经差人去办了” “还有!即刻告诉颜家,将尾巴统统处理干净,万不可留下一丝马脚!” “是,奴婢这便去”说罢,姬然俯首退下。 直至前者走远,直至屋内只剩拓拔钧一人,他粗重喘着气,靠着木案一屁股坐了下去。 哪怕他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可越是如此,面容便愈发扭曲,乃至弯起的嘴角都极其古怪,不知是笑还是哭。 …… 皇宫,暖居阁 身披寝衣的拓拔武坐在桌前,脸上从始至终都看不出半点异样,他只是默默听着,听着今夜太安湖发生的所有事。 而越是这样,那股来自帝王的威压便越是强烈,乃至于候在一旁的老太监都不由轻咽了口唾沫。 良久,拓拔武缓缓站起身来,继而双手负立于窗前。 “查” 只此一字,声音并不大,却犹如万山压顶,不容违逆分毫。 “是,那,那陛下您早些歇着,奴才告退”袁和贤躬身退下,脚步都比往常轻了不少。 一夜,仅仅一夜间。 大月皇子启,醉酒斗诗,当众杀人,疯言天下读书人皆为腐儒的言论如风般,以极快的速度传遍皇都城每一处角落。 百姓唾骂,世人谴责,昔日军功无数,万人敬仰的少年将军一夜之间沦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舆论愈发猛烈,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不论了解与否,只要耳闻过此事,无一人不唾骂,无一人不谴责。 而其中骂声最为猛烈的当属文人派系,上至朝廷言官,下至年轻学子,皆口诛笔伐,誓要定罪于皇子启。 …… 次日,监察院诏狱 满身枷锁的拓拔启默默盘坐于草席之上,此时的他已然褪去了昨日疯癫模样。自醒来以后,他始终一言未发,只是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老成监察吏端着上好饭菜走来,看着牢狱中那个披头散发,沉默不语的身影,他有些忐忑道“那,那个,殿下,您要不先吃点儿,垫垫肚子” 闻声,拓拔启这才缓缓抬起了头,他嘶哑出声“昨夜,我杀了人?” “您,您何止杀了一个,那是整整杀了二十八个...”老成监察吏低声道。 拓拔启嘶哑再问“我,为何杀人” “呃,这个,这个...”老成监察吏欲言又止,心中暗想:你他娘为啥杀人,自己不知道还问上我了。 “饭菜放下,下去吧” “是,是,那您趁热吃”言罢,老成监察吏放下饭菜就走,完全不带回头。 草席上,拓拔启再一次陷入沉默。 期间他脑海中将昨夜初入太安湖,直至被监察院带走,这中间所有事情几乎全都过了不下数十遍。 而最终,一切的源头好像都指向了那杯酒,那杯颜南之带来的清河醉。可要说颜家便是那幕后人,他无论如何也不相信。 转念,他又想到了当初提议去参加游诗会的北梧,联想这一点,他甚至推想到了当今皇后,乃至那位二殿下。 但这个推想很快便被他否定,无他,首先北梧压根儿就不知道他的身份,只此一点,便能推翻先前所想。 其背后之人究竟是谁,就眼下来看,仿佛除了颜家这个关联外,再无半点线索。 皇宫,奉天殿前 未到上朝时辰,殿前便已跪满了人影。绿袍,青袍,乃至绯袍,上上下下近百名官员跪于殿前,一眼望去,皆是禽袍。 “哎呦,您几位不好好在家养着,这又是要整那出儿啊” 袁和贤手持拂尘,一脸无奈的看着眼前几位身着绯袍,胡须花白的老者。 “袁公公,是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一干瘦绯袍老者冷言冷语。 袁和贤苦笑道“哎呦我的刘院长哎,这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您老就甭跟着操心了” “哼!昨夜我文院六名学子,两名夫子,皆惨死于太安湖。如此,你觉得老夫能安否!”刘秉正冷言质问。 “不错!今日我等就是来找陛下讨个说法!如若不从严惩处,何以安满朝文官之心,又何以安天下读书人之心!”一旁,另一名绯袍老者嘶哑怒喝。 “整整一夜过去了,朝廷对那等狂悖忤逆之徒竟没有半句说辞!难不成监察院的那帮人是吃干饭的!”一绿袍言官愤慨高喊。 第309章 拓拔柏的推测 “狂悖忤逆之徒?不知何大人说的,是哪一位?” 忽然,自后方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落下,在场群臣当即匍匐跪地 “臣等,拜见陛下!” “臣等,拜见陛下!” “怎么,诸位这是,要逼宫?”拓拔武缓缓走来,扫视眼前一众群臣。 “臣不敢!” “臣不敢!” 群臣皆恐,纷纷叩首于地。其中,数名身着绿袍的言官却不曾叩首,反而跪的笔直。 “陛下!臣,要弹劾当朝十二皇子,拓拔启!”一中年言官双手做礼,不卑不亢。 “臣附议!” “臣附议!” 数名言官紧随其后,纷纷做礼沉喝。 “弹劾朕的儿子?”拓拔武似是有些意外,问道“董林啊,朕倒是好奇,你弹劾朕的儿子作甚?” 群臣中,方才率先开口的中年言官沉声道“回陛下!皇子启所犯罪行,其桩一十三! 其一!身为皇子,不尊礼制,酗酒斗诗,此乃罪一! 其二!辱骂儒生,以势压人,此乃罪二! 其三!自持功高,蛮横无理,此乃罪三! …… 其一十三!当众杀人,目无法度,此乃罪一十三! 此十三罪,诸罪并处,当施以斩刑!” “斩刑...”拓拔武抬头瞥了眼天上飘落的零散雪花,道“朕好像记着,此时还未入秋吧?” “是!眼下正值过年节,距入秋还有大半年!”董林依旧笔直跪着。 “那你堵在朕的家门口是要作甚!造反吗!”拓拔武面色一冷,抬腿就是一脚。 砰! 伴随着一记沉闷声,原本的董林已经躺在了十余米外的石栏边,且生死不知。 见群臣依旧跪在原地,拓拔武平静出声“诸位这是,也想造朕的反?” “臣不敢!” “臣不敢!!” 群臣纷纷叩首,乃至其余几名言官也相继叩向地面,不敢再言半句。 一旁,袁和贤眼皮子一跳,看着已经步入奉天殿的拓拔武,连忙高呼 “陛下临朝,百官入殿!” 一时间,不论是跪在殿前的一众文官还是陆续赶来,候在帝阶下的群臣纷纷动作起来,仓忙入殿。 自古以来,帝王难揣,而这位大月武皇帝陛下究竟何种心思,至少眼下来看,只有一片迷雾。 当日晌午,御花园某处石亭下 袁和贤快步走来,俯首尊声道“陛下,查清楚了” 石桌前,拓拔武微抿一口热茶,淡淡道“说” “是”袁和贤稍微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继而低声道“奴才查到,早在太安湖诗会前,皇后便同那个来皇都游玩的侄女说起过。 而那个时候,正赶在皇后那位侄女同启殿下结识之后。 诗会当天,二殿下手下的人联系颜家,其女颜南之于酒杯上做了手脚,致启殿下似醉酒般的发狂。 同时,当日那个同启殿下斗诗的人,还有人群中带头的数人,皆是二殿下安排。其目的,便是激怒启殿下,当众闯下祸事” “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朕怎么生了这么个孽障!”拓拔武一掌拍在桌面,怒气已然上涌。 袁和贤劝慰道“陛下您消消气,事情既已明了,那后面的事倒也算不得什么难事” “何意?”拓拔武眉头微皱。 “陛下心中有火,眼下不曾想到也属正常”袁和贤并不意外,而是继续笑着说道 “奴才记着启殿下小时候不是时常跟着九公子往不周山上跑么,这事儿要别人出面,自然难办,可要是那位老爷子出面,这朝中上上下下,怕也没人敢说个不字” 闻声,拓拔武脸色这才好了些许“倒是朕糊涂了” 言罢,他思衬片刻,随之看向亭外飘雪“听说,长安那边儿的雪景不错?” “陛下劳累,是该歇歇了”袁和贤淡淡笑道。 “去把凌云喊上!朕孤身赏雪,未免太过寂寞” “是,奴才这便去”袁和贤躬身做礼,嘴角处始终都挂着些许笑容。 次日一早,仪仗队伍自神武门驶出,径直奔赴长安方向。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朝野上上下下皆不明所以。 也许极少数人能从此间之事上咂摸出些滋味来,但绝大多数人却是极为不解。 皇帝出游,这本不是件稀罕事,但放在眼下这片时局便耐人寻味了起来。其背后目的究竟意欲何为,或许除了皇帝本人,再无一人知晓。 很快,消息便传到了皇宫某处深院阁楼内。 肃脸男人快步迈入厅内,抱拳道“殿下!陛下巡游长安,一大早便出城去了” “慌什么”木榻上,拓拔柏抬眸瞥了眼前者,继而微微摆手,示意厅内一众歌姬舞女纷纷退下。 眼见外人全都出去后,肃脸男人这才上前说道“殿下,卑职听说昨日在奉天殿前,群臣跪地,请陛下治十二殿下的罪。 那言官董林更是罗列出了整整一十三桩罪名,欲要将十二殿下施以斩刑。 可陛下却只是轻飘飘问了句眼下可是入了秋,接着便一脚将那董林踹了个半死” 闻声,拓拔柏这才坐正了身子,继而凝眉问道“父皇真是这么说的?” “绝对假不了”肃脸男人正色点头。 “如此说来,那便有意思了...”拓拔柏低声呢喃,不禁陷入了沉吟。 足足半晌而过,他好像是想通了什么,同时嘴角不由弯了起来“老马啊,你说太安湖那事儿,是不是老二在背后捣的鬼?” “呃...这个,卑职也不好擅自推断”马四六接话道。 “若真是老二捣的鬼,那我这位好哥哥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拓拔柏笑容渐浓,甚至他已经不再是怀疑,而是愈发肯定那背后之人就是拓拔钧。 马四六有些不确定道“要真是二殿下的话,那陛下这次巡游长安的目的便是,想要借此来削弱陇西一党?” “哈哈哈,老马啊老马,你也不呆嘛!”拓拔柏心情舒畅,随手拿起个果子丢向前者。 马四六赶忙接住果子“谢,谢殿下” “要这么说的话,那就得有人主动跳出来,可这为何而跳呢...”说到这里,拓拔柏再一次陷入了沉吟。 很快,他猛得一拍大腿“监察院!” 第310章 紫金纛,虎贲卫 “什,什么?”马四六吓得一哆嗦。 “你说,要是有人再这个节骨眼儿上将我那好弟弟捞了出来,那陇西一党岂还能坐得住?” “捞出来?”马四六一愣,问道“就算十二殿下是被人设计,可那二十八条人命却是血淋淋的。如此重罪,就是,就是陛下也不好出面吧...” “是么?”拓拔柏嘴角弯起“那你觉得,墨氏一族,能捞得动否?” “墨,墨氏!?”马四六眼皮子一跳,光是这个名字便让他不由打了个寒颤。 “走!”拓拔柏翻身跳下木榻,大步迈向厅外。 “殿,殿下您这是去哪儿?” “去接我...”话未说完,拓拔柏脚步一顿,极为错愕的看着厅外来人。 “六弟这是,要去接谁啊?”拓拔钧嘴角带笑,踱步走来。 “二哥来了”拓拔柏很快恢复如常,笑着做请道“二哥快些上座” “老马!看茶!” “是!”马四六俯首退下。 “听说六弟近日来闭门不出,我这当哥哥的就是再忙,也得来关心关心不是”拓拔钧闲庭散步,背着双手步入厅内。 “哈哈,二哥多想了!”拓拔柏大大咧咧,随意挑了处背椅便坐了下去 “不怕二哥笑话,这几天老马新寻摸来了几个西域舞姬,当真是令人痴迷啊,哈哈哈” 拓拔钧抬了抬眼皮“何时你我弟兄间,竟这般生分了?” 拓拔柏笑容一僵,眼底间明显有了抹意外。他坐正身子,歉意而笑“二哥玩笑,玩笑了!” 拓拔钧默默看着前者,足足看了数息,这才轻声道“最近六弟,就没听见点儿什么消息?” “消息?”拓拔柏似是不解,认真问道“什么消息?” “六弟,当真不知?”拓拔钧再问。 “不知啊”拓拔柏迷茫摇头,满目真诚。 “启弟,因醉酒杀人,被监察院拿了” “什么!?”拓拔柏当即起身,眉头紧皱“启弟竟被监察院拿了!?这是何时发生的事!” 拓拔钧不为所动,淡淡抿了口茶“看来,六弟这是同启弟关系很好嘛” “二哥,启弟同你我血脉相连,平日为人淳良,就算是杀了人,那里头也一定有隐情啊!”拓拔柏着急万分,上前一把拉住前者胳膊 “二哥,你可得救救启弟啊!不行,不行咱俩现在就去求父皇!对!现在就去!” “那,现在便走?”拓拔钧挑眉道。 “走!现在就走!”拓拔柏不由分说,拉上前者就要走。 “行行行,行了!”拓拔钧脸色渐沉,甩手挣脱拉扯。 “今日一早,父皇巡游长安的消息,你也不知?” “父皇巡游长安了?”拓拔柏一愣,神情间皆是迷茫。 拓拔钧面色阴沉不定“哼!看来六弟还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啊!” “不,不是,这年还没过完呢,父皇为何就突然去长安了?” “那你不妨走马长安,去找父皇问个清楚!”言罢,拓拔钧袖口一甩,起身就走。 “二哥你这是要走啊!”拓拔柏赶忙跟上两步,可也就是两步,再没有多追一步。 “那臣弟便不送了啊!二哥慢走!!” 目送前者走远后,拓拔柏双手环抱,嘴角也不由微微弯了起来。 “殿下,看模样,二殿下这是真恼了”马四六俯首低声道。 “他恼不恼干我何事”拓拔柏不以为意,期间好似想到了什么,突然惊醒 “差点儿耽搁正事!走走走,快走!” 马四六云里雾里,快步追上“殿,殿下您这是要去哪儿?” “监察院,接人!”拓拔柏头也不回,一路小跑向院外。 “接人?”马四六彻底不解,可不解归不解,脚步却不曾慢过分毫。 …… 晌午时分,近乎大半天都躲在云层后的太阳终于爬了出来,不仅驱散了阴霾,同时也为眼下这场寒冬增添了些许暖意。 皇都东城,监察院大门 如往日一般,数名监察吏百无聊赖,值守于大门两侧。 “头儿,你说那位爷不吃不喝,要,要真有点儿好歹,咱监察院遭得住么...”年轻监察吏嘟囔道。 老成监察吏瞥眼道“遭不遭得住,跟你个看大门的有个鸟儿关系” “也是,反正咱也就是个看大门的”年轻监察吏轻叹了口气,有些释然,亦有些唏嘘。 他本想再说些什么,可余光却正好瞥见了出现在街头处的那面紫金虎纛。 “姥姥的!虎,虎贲卫!”他瞪大双眼,仿佛看见了这天下间最为恐怖的东西。 闻声,周边数名值守吏员纷纷侧目看去。 只见百余黑甲黑胄排列整齐,策马缓缓驶来。 军阵中央,紫金黑虎大纛猎猎作响,威压八荒。数十面紫金虎旗伴随左右,尽显虎贲之风。 队伍前列,一布衣老者横跨战驹,从容不迫。 哪怕胡须皆已花白,可骑在马背上的身姿却极为挺拔,尤其是那双老眸,犹见当年尸山血海,白骨森森。 一旁,楚战走马上前,拔刀直指前方数名还在发愣的值守吏员“见王不跪,找死不成!” “王,王...”老成监察吏腿脚一软,扑腾跪地。 只是望了一眼那道布衣身影,他甚至连半分犹豫都不曾有,当即叩首尊呼“卑职,卑职王大山,见过武,武王爷!!” “卑,卑职,见过武王!” “见过武王!” 数名监察吏相继跪地叩首,不论是谁,全身上下皆颤抖不止。 武王,只此两字,神鬼皆怖。 没人亲眼看到过那个时代,但仅仅是耳闻,便已肝胆俱裂,心神俱崩。 而今,那位早已退出历史舞台,隐居于不周山的武王就这般水灵灵的出现在眼前。此间震撼,甚至言语都无法形容。 “哆嗦什么,老夫就这般可怖?” 墨染白随和而笑,亲自扶起近前较为年轻的监察吏“小伙子,劳烦你进去报个信儿,如何?” “是,是,王爷您说,卑职一定带到!”年轻监察吏极力控制着身躯,可言语间的轻颤却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住。 第311章 兵闯监察院 “就给你家阎院长说,拓拔家的小子,老夫要带走” “是,卑职这便去,这便去!”年轻监察吏转身就往大门内跑,期间更是连头都不曾回一下。 一旁,白十六默默上前“老家主,天凉,您披着点儿” 说罢,他抖开麒麟大氅,细心为身前老者披上。 “好”墨染白微微点头,不由搓了搓双手“到底是老了啊,这点儿风霜都觉着冷了” “老家主,咱为何不直接进去提人?”楚战不解道。 墨染白眉头一挑,抬腿就是一脚“你他娘是个干啥的?” “末,末将是当兵的...”楚战揉了揉屁股,声音越来越小。 “一个当兵的,便敢擅闯监察院提人,谁他娘给你的胆子”墨染白没好气道,看着面前还揉着屁股的楚战,他好似有些不解气,抬腿又是一脚。 “末将,末将知错!” “还揉!” “是!”楚战赶忙将手从屁股上抽了回来。 …… 不多时,甚至不到半炷香的时间。一群数十名身披大月官服的人群快步走出大门,齐声跪拜 “下官等,见过武王!” “下官等,见过武王!” 一声声尊呼下,所有人皆深深叩首。 唯独队伍前的一名绯袍老者不曾跪拜,只是微微拱手,笑着道“数年不见,墨兄,别来无恙啊” “无恙,无恙!”墨染白大大咧咧,随和笑道“多年未见,阎兄这头发丝儿可是白了不少啊” “哈哈,这人老了,哪有不白头的道理”阎海爽朗接话,虽说在笑,可那满脸的横肉却极为明显。 “阎兄啊,这说半天话了,怎么不见人呢?” “墨兄啊,要说别的事那都好说,可你要的人,却是难办呐”阎海为难道。 “难办?”墨染白有些意外瞥了眼前者“咱不过是问你来要个人,这有何难办的地方?” “这个,这个...” “哈哈,老匹夫!”就当阎海欲言又止之际,不远处一名拎着菜篮子的棉袍老者惊喜走来。 眼见来人,白十六率先做礼,躬身拜道“十六,见过国老” 楚战面色一正,当即抱拳“楚战!见过国老!” 一时间,不论随行而来的虎贲卫骑,还是一众监察院官员,相继做礼尊呼。 无他,大月的国老不乏一掌之数,而能不加姓氏,直呼国老者,唯棉袍老者一人。 墨染白抬了抬眼皮“你跑来作甚?” “这不!”叶淮之举起菜篮子,捋着胡须笑道“本来说出门买个菜,不成想竟碰上你个老匹夫了,哈哈!” 看了眼就装了几根儿青菜的菜篮子,墨染白似是有些被气笑“那还真是巧啊” 阎海微微做礼“叶兄” “哎,好!”叶淮之笑着点头,随之将墨染白拉到了一旁,低声道“姓墨的你他娘怎么回事儿!” “啥他娘怎么回事儿”墨染白不以为意。 “你不说你不掺和那摊子破事儿么,现在这是干哪个!”叶淮之气急。 墨染白双手一背,直接无视了前者目光“谁说老夫掺和了,老夫家里今儿个包饺子,喊娃娃们来家吃口热乎饭,有何不妥?” “你大爷的!”叶淮之当即瞪眼“你老实说,究竟是陛下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你管”墨染白脚步一转,背手便向前走去。 见墨染白走来,阎海随之挂上笑脸“墨兄,你我多年未见,不妨进院小酌两杯?” “叶兄,你也不许走啊,正好儿趁今天咱老弟兄们聚聚!” “聚个蛋!”叶淮之吹胡子瞪眼,拎上菜篮子就走。 “不巧,老夫家今儿包饺子”墨染白淡淡道。 “那,那还真是不赶巧啊”阎海脸色有些不自然。 “行了,老夫没工夫跟你在这儿磨叽,人,今天必须带走!”墨染白逐渐不耐烦了起来。 阎海微吸一口气“墨兄,您这般行事,怕是不合规制吧” “这么说,你是不打算放人了?”墨染白脸色渐冷。 见状,阎海内心一颤,不过还是硬着头皮道“墨兄见谅,不是我不放人,是国法不容。我监察院上上下下承皇恩,稽百官,此乃职责所在。 若今日墨兄将人带走,那不是损了我监察院的面子,而是损了皇家威严” “阎兄所言,甚好”墨染白点点头,随之侧目道“入院,提人” “啊,啊?”楚战一愣。 墨染白双手负立,一双老眸直视眼前的阎海“入院!提人!谁人敢阻,斩!” “得令!”楚战后知后觉,随即拔刀,放声大喝“令!兵进监察院!拦路者,死!” 喝罢,他率先翻身上马,抖缰直奔监察院内。后方百余虎贲卫骑拔刀策马,紧随其后。 整支小队面无表情,肃杀之气尤为浓郁。所过之处人群退避,群官皆惊,期间无一人敢阻,无一人敢拦。 没人质疑那句话的真实性,就是阎海也默默退至一侧,脸色阴沉不定。 看着不远处那名身披麒麟氅,负手而立的白发老者,他再一次感到了那种无力感,深深的无力感。 换句话说,就眼下这百余虎贲卫骑,如若调集监察院内所有吏员,不说镇压,最起码也有抗衡之力。 但想法终究是想法,别说今日死一个虎贲卫骑,哪怕就是伤一个,今日之监察院,怕真就沦为了屠宰场。对此,他没有半分怀疑。 与此同时,街头两侧早已挤满了围观人群。 “乖乖,难,难不成是我眼瞎了?”一富商公子不断揉着眼睛,想要以此来证明自己看错了。 一文弱书生彻底看傻了眼“这,这是哪个军队,竟敢当街策马,还,还敢兵闯监察院!?” 附近,一中年商贩接话道“看不见那紫金虎纛么!这他娘是不周山下的虎贲卫!” “娘,虎贲卫是什么呀,很厉害嘛?”一男童拽着妇人衣角,好奇问道。 妇人莞尔一笑,不过只是摸了摸男童的头,并未解释。 …… 伴随着周边阵阵嘈杂声,拓拔柏手持皇子腰牌,这才得以从人群挤了出来。 外围,一维护秩序的虎贲卫骑走马上前,肃声抱拳“殿下,我等军务在身,见谅!” 第312章 要变天了 “无妨无妨,我就是正巧路过,你们忙,你们忙”拓拔柏客气笑道,哪怕前者不曾下马,他也没有半分不悦之色。 马四六看着不远处那位身披麒麟氅的老者,低声道“殿,殿下,那位好像,好像是墨老家主...” 拓拔柏眼皮一跳,拉上前者就往附近墙角走去。 眼见人还没带出来,拓拔柏干脆半蹲在墙角,随手掏出一把瓜子便嗑了起来。 马四六同样蹲了下去,期间还不忘摸了摸拎着的食盒“殿下,这人再不出来,鸡汤都快凉了” 拓拔柏碎了口瓜子皮,侧目道“抱怀里捂着” “您可倒好,嗑着瓜子儿等着人,啥事儿都可着我一人来”马四六低声嘀咕着,同时将食盒捂在衣服底下。 “废什么话,好好捂着!”拓拔柏没好气斜了眼前者,顺手掏出一把瓜子递过去“就这一把,没多的!” 马四六赶忙接过,边嗑边说道“早知道来前儿拿俩马扎了” 拓拔柏手上一停,默默将目光投向了前者。期间不曾说话,只是默默盯着。 马四六被盯的有些反毛,不自在道“殿,殿下,您这么看着我作甚...” “以后忘了的事儿,就给我憋在肚子里” “昂...好...”马四六忐忑点头,余光恰巧瞥到了监察院大门处“殿下!人出来了!” “走!”拓拔柏不由分说,起身快步向前走去。 监察院门外 拓拔启脸色苍白,嘴皮干裂,整个人早已不复往日神采。 在楚战的搀扶下,他缓缓走出监察院大门,第一眼便看到了那个身披麒麟氅,双手负立的老者。 “墨爷爷,您,您怎么亲自来了”他嘶哑出声,呆呆望着前者。 “咋的,听说你小子犯事儿了?”墨染白挑眉道。 “墨爷爷,我...” 墨染白直接打断,上前拍了拍前者胳膊“行了!回家吃饺子去!” “嗯!”拓拔启重重点头,一切的一切都被压了下去。 “启弟!” 突然,伴随着一道呼喊声落下,拓拔柏快步上前,满脸皆是担忧。 “六哥?”拓拔启有些意外看着前者。 “怪六哥没本事,让你受苦了啊”拓拔柏拉住面前的胳膊,深深叹气。 拓拔启不自然挤出几分笑容“六哥不必担心,多亏了墨爷爷来接臣弟” 闻声,拓拔柏好似现在才反应过来,连忙侧身做礼“墨爷爷!小子一时情急,还望您莫要怪罪!” “柏小子...”墨染白饶有兴趣的打量了番前者“老夫这前脚刚到,你后脚便来了,倒是赶巧的很呐” “是,小子本说来看望一番启弟,不成想您将启弟接出来了”拓拔柏毕恭毕敬,说完,随之扭头道 “老马,快!将鸡汤端出来,让启弟暖暖身子” 马四六应声打开食盒,将装满鸡汤的木筒递了上去“启殿下您快尝尝,这可是我家殿下一大早便吩咐下人熬煮出来的,绝对鲜美” 拓拔启耐不住热情,最终还是浅尝了一口“味道不错,倒是和西城小清街那家的鸡汤不相上下” “咳咳!”拓拔柏尴尬笑了两声,继而狠狠瞪了马四六一眼“老马,怎么回事儿!” 马四六内心一颤,连忙俯首答道“回,回殿下,卑职临出发前才想起来您交代的事儿,于是便擅作主张,去,去小清街买了份鸡汤” “下回要再不长记性,自己个儿领板子去!” “是,是!” 眼见两人一唱一和,拓拔启淡淡笑道“六哥不必介怀,臣弟还要去看望嫂夫人,改日再去拜访六哥” “理应如此,理应如此”拓拔柏笑着点头,继而躬身做礼“墨爷爷,那小子便先走了” 墨染白微微颌首,眼底深处罕见多了抹赞赏之色。 一旁,拓拔启敏锐察觉到了前者那抹赞赏,待拓拔柏走远后,这才上前问道“墨爷爷,您对我这六哥,好像有些不一样” “哈哈,那柏小子是个聪明人”墨染白欣然而笑,问道“若我所料不错,当初你同柏小子曾一起去喝过小清街那家鸡汤?” 拓拔启猛然惊醒“墨爷爷,您说六哥是故意而为?” 墨染白点头,缓声道“面子做到了,情义做到了,露拙,也做到了。能同时做到这三点的人,可不多见啊” “有时候,杀人往往只在一念间。而人,很多时候都只会记住曾经他人做了什么,从而忽视他人想了什么” 言罢,墨染白拍了拍前者胳膊,然后翻身跨上马背。 拓拔启思绪万千,哪怕已经跨上马背,随队伍走了出去,脑海中依然想着墨染白最后说的那句话。 与此同时,随着队伍逐渐走远,此间之事以极快速度传播开来,几乎不过半天时间,整个皇都城上上下下皆已耳闻。 抛开一切不谈,光是那面紫金虎纛的现身,便足以算得上近年来最大的热闹。 不知从何时开始,自墨染白隐居于不周山之后,那面紫金虎纛便再也没有出现在世人面前。 而今随着那面紫金虎纛的现世,朝野上下不论是谁,皆升起了一种莫名感觉——这皇都城的天,要变了。 皇都西城,颜府正厅内 放眼望去,不下十余个身影聚集于厅内。而所有人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过话,只是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其中一名胡茬男人赫然拍桌而起“我就不信他墨家真能一手遮天不成!” “子里兄,你这又是何必呢”一消瘦男人微叹口气,神情间不乏几分落寞。 颜子里义愤填膺“陛下都不曾有旨意,他墨家就敢兵闯监察院!如此目无法度,他墨家眼里还有国法,还有陛下吗!” “我倒觉得子里兄说的在理!”一儒袍男人愤然起身,冷脸沉声道 “近些年他墨家是越来越不守规制,就说进军猛犸一事,他墨染,墨家那位老爷子还不是存有私心。 现在谁人不知道那位千百年前一统猛犸的天汗就是墨家始祖,听说那猛犸南域的几十个国家完全不将朝廷派过去的官员当回事,反而处处都同墨家老三,及其部下商量。 再这么下去,待日后一统猛犸之时,这猛犸大陆究竟是姓拓拔还是姓墨,谁人知道!” 第313章 血腥弥漫皇都城 主座前,颜方笑着摆手,示意前者坐下“北渠老弟,喝口茶水,消消火消消火” “颜兄倒是不急”北渠愤愤坐下。 “看北渠老弟的意思,皇后那边可是有决策了?”颜方问道。 “眼下宫里头,还不曾有消息传来”北渠怒气未消,待喝了口茶后,再次看向厅内众人 “诸位,几百年了,墨氏一家独大,四疆之兵,他墨家独握其三。陛下的为难之处,难道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就真看不出么! 而今,他墨家竟还想将手伸到储位上来,其意欲何为,想必诸位比我清楚!” 颜子里双手做礼,看向主座前的颜方“家主,我以为北渠兄所言极是,要再这么任由他墨家张狂下去,将来我等岂还能有活路!” 闻声,颜方并未接话,而是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诸位大人都在呢?” 忽然,伴随着一道郎声落下,拓拔钧从容淡笑,踱步迈入厅内。 眼见来人,在场一众身影纷纷起身,做礼而拜 “殿下” “殿下” “不必如此,诸位快快请坐”拓拔钧俯首回礼,很是自然的走向了一旁侧位落座。 “殿下,眼下这个节骨眼儿您亲自前来,恐落人口舌啊”颜方担忧道。 “颜大人多虑了”拓拔钧回以微笑,继而看向厅内一众身影“钧有一拙见,不知诸位大人意下如何” “殿下您就说吧,纵是刀山火海,老臣也愿往!”北渠沉声道。 “舅舅言重”拓拔钧微做一礼,接着道“现如今在这朝堂之上,以他墨家的威势,自是能堵住文武群臣之口。可钧不信,这天下悠悠众口,他墨家也能堵得住!” “殿下所言极是!明日老臣便着人将此间之事广散各道!”北渠当即接话。 “如此行事,不妥”颜方摇了摇头,面间看不出任何端倪。 北渠脸色一沉“颜大人,有何高见?” 颜方并未接话,而是看向身旁的拓拔钧“究竟该怎么办,想必殿下已经有了打算” “舅舅莫要动怒,颜大人说的对”拓拔钧先是缓和了些许气氛,然后才出声道 “父皇巡游长安,多则月余便会回都。届时,钧想请诸位联合面圣,弹劾墨氏之罪责” “殿下是想以此,来让天下人看见?”颜方眉头微皱,他敏锐察觉到了些什么,而那些,足以要命。 北渠抱拳道“还是殿下想的周到!若我等共谏之,必将轰动朝野,哪怕于墨家不疼不痒,也能让天下人皆知墨氏狼子野心!” “颜大人,可是有什么顾虑?”拓拔钧带笑问道。 “一切,全凭殿下示下”颜方俯首做礼。 “如此,便好”拓拔钧深深看了前者一眼,随之放下茶盏 “这段日子,正值河西党多事之秋,若死上那么几个身患旧疾的老将,倒也算不得什么怪事” 言罢,拓拔钧不在停留,起身便向厅外走去。而就当走出正厅的那一刻,原本那张从容笑脸瞬间沉了下去。 “殿下”姬然轻步走来。 拓拔钧仰头看天,长长吸了口气。可也不过数息间,他便恢复如初“走吧” …… 当夜,颜府后院 颜方一人枯坐院中,任寒风肆意,冰凉刺骨,他也仿佛感觉不到般。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可那双眸子却早已无往日光彩,好像除了死寂便再无其他。 “父亲”一道轻声,颜南之缓缓走来。 “收拾收拾,今夜便走吧”颜方有些无力道。 “父亲!”颜南之眉头陡然皱起,整个人都肉眼可见的慌乱了起来。 “若你还认为父,那便听为父的话,带上你几个弟弟,走吧” 颜南之上前拉住那双冰冷的手,眼眶彻底泛红“父亲,究竟怎么了,为何要走!” “咱们颜家,到日子了”颜方缓缓吐出一口郁气,似是不想再解释什么。 “难道,难道是今日二殿下同您说了什么?”颜南之不甘道。 颜方默默看着前者,不知过了多久,最终轻叹口气“你可知,为何今日除了北家那个武夫外,陇西一党便再无人前来?” “您,您的意思是!?”颜南之面色大变。 “孩子啊,你要知道,这天底下永远没有谁是真正的朋友。尤其在这皇都城里,一旦没了价值,那随时都会成为他人手中的弃子” 颜方抽出手,满眼疼爱的摸着面前那颗脑袋“爹这辈子活够了,可你没有,你和你几个弟弟都没有活够。听爹一句劝,不要想着报复谁,你们姐弟几个这辈子若能平平安安,那爹也就知足了” “父亲!”颜南之声泪俱下,她跪在椅前死死抱住前者,无论如何也不愿撒手。 “若想让天下人知,不掉几千个脑袋,又岂能如意”颜方嗤笑摇头,像是自语,又像是唏嘘。 了了半生,到头来究竟是为了什么,他想了许久,可最终也没有一个答案。 或许曾经的他有,那个意气风发,初入仕途的他。而此时的他,却早已忘怀。 “好了,该准备的为父已经为你准备好了,走吧”颜方缓缓起身,最后一次摸了摸那颗脑袋。接着,他果断转身,大步离去。 寒风阵阵,月光隐隐 颜南之瘫坐原地,看着那个越来越远的背影,她只能看着,如小时候那般什么也做不了,直至背影彻底消失在黑夜中。 …… 半月,短短半月间,皇都城腥风血雨,河西派系数名颐养老将横死家中,不知原因。 一时间,朝野震动,百姓惶恐,上至朝廷大员,下至走夫贩卒,无一人不提心吊胆。 坊间流言四起,有人放言此乃西陆杀手所为,目的便是震慑朝廷,制造恐慌。 又有人放言,此乃某个河西老将强行霸占少女,江湖中人为举正义,纷纷入都诛奸佞。 更有甚者放言道,此间之事实乃一场拍卖引起,河西诸将家中小妾为了一件宝钗大打出手,从而引得各家夫君拔刀一怒为红颜。 千人千面,万人万言,至于真实与否,好像并没有多少人在意。 不过是多些酒后谈资,又或是原本谈论张家长李家短的那帮人找到了新的张李两家。 第314章 群臣死谏 锦乐宫,某处偏殿院中 “殿下您不能出去!娘娘早就交代了,让您这段时间好好调养”一年轻宫女张开双臂,死死堵在门前。 “让开”拓拔启脸色渐沉。 “不,不行,娘娘交代了不能让您出去!”年轻宫女丝毫不让。 “我再说一遍,让开” “奴,奴婢,奴婢...”就当年轻宫女不知所措之际,一名青衣女官走了过来。 “小殿下这是准备,要去哪儿?”青衣女官问道。 “梦姐”拓拔启气势一泄,最终还是放弃了强闯。 “下去吧”周梦向年轻宫女摆了摆手,然后上前道“小殿下要是有想办的事,不如交给下官去办” 拓拔启深压一口气,努力控制着情绪“梦姐,你知道我要去干什么” “监察院都还未查清那几位老将军的死因,小殿下以为,自己比监察院的本事还要大?” “梦姐,你比我清楚,这件事背后不是拓拔钧就是拓拔柏!” “所以呢?”周梦没有再客气,而是冷脸看向前者 “别说还不知道是谁,就是知道,小殿下想要如何做?带着那百十个亲兵去闯皇子府?还是去杀人泄愤,然后再被监察院拿一次?” “我!”拓拔启一时语塞。 “小殿下在军中呆惯了,可能忘了皇都城是怎样的皇都城”周梦缓缓说道。 “那下官便告诉小殿下,在军中,可以快意恩仇,可以畅快淋漓。但在这座皇都城里,哪怕杀人凶手就在眼前,您,也得笑脸相逢” 原地,拓拔启默默低下了头。很久,很久,他转过了身,朝着殿内走去。 “劳烦梦姐告诉那些人,我拓拔启,受教了” 话音徐徐落下,伴随着一记吱呀声,殿门彻底闭合。 周梦怔怔看着那道已经闭合的殿门,她张了张嘴,可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她有些恍惚,甚至觉得方才不应该说那些话。 虽然那道背影已经不在,可她却明显感受到了一种变化,说不上来,但却是实打实的变化。 或许从今天开始,那张脸上再也不会有灿烂,有的,只剩下一双深沉算计的眸子。 人人都想要灿烂,可灿烂,往往需要代价。 七日后,奉天殿内 以颜家为首,数十名朝廷要员纷纷走出班列,跪于大殿中央。 放眼望去,哪怕跪在最后面的都是青袍加身。没人知道眼下这群人想要做什么,但那种由内而外所透露出的死意却极为浓郁。 龙榻上,拓拔武脸色微变“怎么,朕前脚刚回来,诸位便想来给朕上眼药?” “陛下!臣!死谏!”颜方双手做礼,放声高喝于大殿内外。 “臣等!死谏!” “臣等!死谏!” 其后,数十名朝廷要员齐声附和。 “死谏?”拓拔武好似被气笑了般,他俯视下方跪地人群,帝眸间逐渐冰冷“有何谏言,说” “臣!要弹劾墨氏一族!” 轰! 仅仅一句话,满朝文武全然色变。 看着那个跪在人群前列,怡然不惧的身影,所有人都好像在看一个疯子。好像也只有疯子,才会说出这般连疯子都不敢说的话。 颜方深吸一口气,甚至直接忽视了帝阶上那张阴沉下去的脸,接着放声大喝 “十二皇子启,因罪下狱,关押监察院。墨氏一族兵闯监察院,强行提走皇子启! 如此蔑视法度,如此目无尊纪,我大月还有国法否!我大月还有规制否!” “自太祖皇帝以来,我大月一国二制。拓拔氏理政,墨氏镇疆,数百年间从未变过! 可而今,墨氏一族屡屡犯禁,肆意妄为!群臣,百姓,皆惧墨氏如鬼神!纵是死罪千万条,也抵不过一句墨氏族人!” “臣斗胆问陛下一句,是否只要是墨姓之人,在我大月便有便利,便有常人难以想象的特权!”说到这里,颜方赫然起身,直指周边每一道身影 “你!你!还有你!你们扪心自问,这么些年以来,墨氏所要军费愈发猖獗,远的不说,光是去年! 我大月上上下下一年的财政收入,光是他墨氏军费便拨去近六成之多!你们,有谁上书一封,有谁谏言一句!” “你们怕死,我颜方不怕!!”颜方怒目圆睁,转身跪地,放声高喊 “臣!户部左侍郎,颜方!请陛下治罪墨氏一族!还我大月朗朗乾坤!!” “臣等!附议!” “臣等!附议!” 其后数十名跪地官员尊声高呼,每一张面庞之上皆布满死意。 不知从何时起,拓拔武逐渐变得平静,平静的可怕,平静的仿佛正常人一般。 他站起身来,自帝阶缓缓走下,直至走到颜方的面前,他这才淡淡出声“朕没想到,你今日是来求死的” “臣!何惜一死!”颜方高喊。 “好!好啊!哈哈,哈哈哈哈!”拓拔武双手叉腰,仰头狂笑。 当着满朝文武,当着天下群臣,他彻底丢掉了以往的帝王形象,反而像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富平山!何在!” 群臣中,富平山应声迈出班列,俯首沉喝“臣在!” “朕不在的这些日子,他颜家都干了哪些狗屁事,统统给朕说出来!” “是!”富平山再次俯首,继而面向群臣,放声道 “据我监察院密报,近日! 昭勇将军——云鹏之死! 定远将军——林志之死! 怀远将军——云宁之死! 昭毅将军——范河之死! 定国将军——云荒之死! 六位老将军,皆死于颜家暗手!一切罪证,皆在我监察院内!” 一武袍老将激动上前,一把捏住颜方衣领,“云,云荒兄竟是你颜家暗杀的!?” “操你姥姥!”附近,一中年武官怒目圆睁,甚至都忘了拓拔武的存在,向着颜方抬腿就是一脚。 “狗娘养的!将这帮颜家的杂碎统统剁了喂狗!” “陛下!老臣今日就是死!也要生吞了这帮畜生!” 一时间,诸多武官相继扑上前去,宛若豺狼虎豹般,只要盯住一个颜家人,除非将其活活打死,不然绝不会撒手。 第315章 大月的法,墨氏的理 “够了!”拓拔武彻底阴沉下去。 一声断喝,殿内顿时安静了下来。也正是这一刻,所有人才反应了过来这是在朝堂上,是在奉天殿内。 原地,拓拔武冷脸上前,一把将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颜方拎了起来“你想求死,朕,偏偏不如你意” 说罢,拓拔武丢下前者,怒喝道“传朕旨意!颜氏三族,上上下下,流放阿里古!” “奴才遵旨!”袁和贤俯首道,可正当他要前去传旨之际,随着一道身影向殿内走来,饶是他也不由顿住了步子。 一时间,满朝文武皆看向了那袭身披紫金麒麟袍,腰挂长柄战刀的中年身影。 “奴,奴才,见过墨家主!”袁和贤率先反应过来,赶忙做礼而拜。 “下官等!见过墨家主!” “下官等!见过墨家主!” 不论愿与不愿,满朝文武相继俯首,做礼而拜。齐喝震耳欲聋,响彻整座奉天殿之上。 墨凌云面无表情,直至距离拓拔武不足数步之遥,这才停下步子,微微做礼“墨氏家主,墨凌云,见过陛下” 拓拔武脸色一沉,皱眉道“你这是作甚” “方才殿内所言,我听了个明白,也听了个清楚。这些年,是我墨家让陛下为难了”墨凌云平淡出声。 言罢,他瞥了眼不远处的颜方,继续说道“颜方所犯罪行,按律,当诛三族。凌云在此,请陛下收回成命。允我墨氏,监斩颜氏三族” 拓拔武眉头愈发紧皱“你,这又是何苦” 墨凌云坦然一笑,继而踱步上前,漠视满朝官员。 他负手立于原地,放声沉喝“自古以来,我墨氏从不怕什么名声,更不怕什么流言。 大月,有大月的法,我墨氏,有墨氏的理。我墨氏做什么,还用不着向尔等解释” 刺啦! 自一记刺耳声,墨凌云赫然拔刀,接着掷刀于地面,尽染兵家杀伐。 “现在,有哪个想参我墨氏,不妨出来吱一声” 静,大殿内死一般的静。 群臣俯首不语,期间就是连看都不敢看那个立刀于身前的男人一眼。 没人怀疑那柄战刀敢不敢落下,正如没人怀疑那袭紫金麒麟袍在大月朝究竟份量几何。 十息,二十息,三十息,足足数十息而过,殿内依旧寂静无声。 墨凌云默默扫了一圈满朝文武,随之收刀入鞘,踱步走向拓拔武身前“陛下,既如此,那凌云告退” 拓拔武微微点头,他并未接话,只是拍了拍前者胳膊。 待目送墨凌云走远后,他这才转过身,看向周边一众群臣“怎么,都哑巴了?” 一绯袍男人从文官集团走出,做礼尊声道“陛,陛下,臣一直以来都觉得墨氏一族劳苦功高,虽说每年军费开支的确庞大,可若是没有戍边的将士们在外厮杀,又哪里有现在这般繁华盛世” “臣也觉得是,当初墨老家主强行提走皇子启,自然有他老人家的道理。 皇子启生性纯良,又岂能当众格杀我大月百姓。这里头要说没有奸人设计,臣万万不信!”一内阁学士做礼说道。 “是,臣也这么觉得” “颜家狼子野心,挑拨是非,实乃奸佞!” “不错!我等穿着官袍,吃着热食,大冷天还能在殿内议事。可那些疆外的将士们又吃的什么,穿的什么。 颜家此举,看似正义之举,实则祸国殃民,其心当诛!” …… 一时间,满朝文武相继附和出声,对颜家义愤填膺,口诛笔伐。当然,至于话中几分真,几分假,永远只有自己知道。 二月末,午门外 颜家三族四千余人皆戴枷锁,跪满了整个刑场。围观百姓不下万余人,附近大街小巷皆被挤的水泄不通。 相较于以前观刑,此时所有人都不禁闭紧了嘴巴,万余名围观人群中听不到半分嘈杂。不论是谁,都感到了那股刻骨的寒意。 没有等到秋后,也没有再发生任何变故。 随着太阳爬至半空,随着监刑台上那块火签令轰然落地,数百名刽子手齐齐上台,奉命行刑。 这一天,皇都城外血腥冲天,数千颗脑袋一个接着一个滚落血台,再无生机。 至此,一个辉煌家族彻底落幕,同时天武年间的史书上又添了几笔浓墨。 史称——颜方案。 在这悠远的历史长河中,颜方,一个户部左侍郎,本该平平无奇,潦草一生。而正是这场政治旋涡,让颜方这个名字留在了历史当中。 有人励精图治,呕心沥血,到死,可能也不会在历史的舞台上留下些什么。 而有人,却能因为一次政治斗争,便青史留名。当然,至于是不是好名声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留了下来。 对于颜方来说,究竟该喜该悲,或许只有屠刀落下的那一刻,才会有一丝明悟。 午门城楼上 拓拔启静静站在原地,期间不曾说过一句话,只是看着下方刑场。 “殿下,猛犸军报,我军近日以来势如破竹,已先后攻破北域一十三国,战线全面推进三千里!”楚无河抱拳俯首,沉声喝道。 “收复猛犸,指日可待啊”拓拔启微微吐出一口气,万千复杂,皆压了下去。 楚无河抿了抿嘴,继而出声道“殿下,听说最近二殿下,六殿下等几位皇子都被陛下分派至各道,府,巡视民情,体察官吏。估计您这边,也快了” “丽水道,崇明府” “啊,啊?”楚无河一愣。 “收拾收拾,三日后走”言罢,拓拔启最后看了眼下方刑场,随之转身,一人向城下走去。 原地,看着那个已经走远的背影,楚无河一时竟有些失神。 他总感觉近日来前者好像变了个人,可究竟是哪里变了,一时半会儿也说不上来。 …… 猛犸北域,黑河大营,不祥驻地内 “娘的!别抢!就这点玩意儿,抢个蛋!”富大海一把将南川拉了出来,随即手疾眼快,扯下一条烤羊腿便往外跑。 “姓富的你他娘啥意思!”南川骂骂咧咧,眼睛都快冒出火来。 “那个,百户,你要再不动手,真就连骨头都不剩了”方羽抱着一块肋排,满嘴流油。 第316章 南域诸国间的锐骑 南川回头看去,只见方才还架在篝火堆上的烤羊早已没了踪影,甚至连烤羊的架子都凭空消失。 “吃个蛋!就你他娘吃的多!”南川一把夺过方羽手中肋排,继而若无其事的走向一旁。 “年轻人,别老吃些油腻的,对身子骨不好”何大山拍了拍前者肩膀,然后便接着大口啃食盘中烤羊肉。 左丘野嗦了嗦手指“这烤羊有啥吃头儿?听野哥的,去给咱再抱两坛酒去!” 方羽气得牙痒痒,扭头就朝着不远处的墨书喊道“侯爷!你,你瞅瞅他们几个!” 不远处布椅上,墨书眉头一挑“你他娘这几天少吃了?” “我...”方羽气势一泄。 “嘿!你个兔崽子还学会告状了?!”富大海抬手就是一巴掌“赶紧搬酒去!” 方羽摸着脑袋一脸幽怨,奈何寡不敌众,最终还是老老实实走了出去。 沈知安笑着收回目光,然后看向了坐在一旁的墨书“侯爷,近日皇都城里可是发生了不少事” “哦?”墨书有些意外“你是说,小启?” “也不全是”沈知安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接着说道 “我得知的消息也不多,只是听闻起因是启殿下醉酒杀了数十人,而后墨老爷子亲自带兵将启殿下从列监察院提了出来。 也不知出于何目的,以颜家为首的一众官员于奉天殿内集体弹劾墨家。 最终,颜家三族数千人皆被斩首于午门外,罪名好像是因为颜家下暗手,谋害了数名当朝老将” 话音入耳,墨书微微想了想,道“这颜家,是我爹提议诛其三族的吧?” “对,本来陛下的意思是流放颜氏三族,后墨家主赶来,劝陛下收回成命,诛其三族” 说完,沈知安突然惊醒,他无比意外的看着前者“侯爷,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拿屁股都能想出来”墨书不在意撇了撇嘴,道 “那颜家应该就是某人的弃子,其目的,便是拿全族人的性命来换一句天下人对我墨氏的骂名。 陛下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才决定将其流放”说到这里,墨书无奈而笑“可照我爹的脾气,又岂会在乎那些个名声” “还真是,知父莫若子啊”沈知安淡笑道。 “那帮酸秀才,就是爱玩儿这些个手段”墨书撑着布椅站了起来,俯瞰前方平原天际 “看呐!如此江山,岂不让人留恋!” 沈知安揶揄道“侯爷这是,想以后在这儿安个家?” “咱以后可得回家陪媳妇儿!”墨书爽朗而笑。 “千户!千户!” 狮狂大步跑来,边跑边喊。 “慌个蛋!”墨书老脸一黑,问道“啥事儿?” “咱的宝贝疙瘩们来了!此时都在营外候着呢!”狮狂兴奋道。 富大海赶忙擦了擦嘴,上前问道“啥玩意儿?给咱不祥的兵都过来了!?” “昂!整整一万余骑!那家伙,乌央乌央的!”狮狂越说越兴奋,嘴角都快咧到了脚后跟。 “走!看看去!”墨书不做犹豫,随即将手搭在嘴边。 一阵清脆哨声落下,不多时,追月昂首嘶鸣,自驻地内一路狂奔而来。 “千户,你这马儿真神了嘿!”狮狂一脸羡慕看着狂奔而来的追月。 “等你娶了媳妇儿,咱送你匹神驹!” 说话间,墨书翻身跨上马背,继而放声道“各梯队集合!都去见见咱的宝贝疙瘩!” “是!” “是!” 富大海,南川,沈知安等一众千户当即抱拳,随后快步离去。 与此同时,黑河大营外 万余名铁骑整整齐齐,驻足挺立于原地。 放眼望去,许多骑卒所着甲胄皆不相同,就连身旁战马也形色各异。 但不可否认的是,看似一群杂牌军的他们却好像不同于寻常骑兵部队。 虽军备参差不齐,可每张脸上都透露着桀骜之气,仿佛除了自家人,便再无一支军队能入其眼中。 “嘿!说你呢!”军阵左侧,一南昭骑卒不爽喝道。 闻声,前列的姑墨骑卒回头看去“如何?” “如何?”南昭骑卒顿时冷脸“你要管不好你的马,爷爷不介意替你管管!” 姑墨骑卒不为所动,轻蔑道“何时,南昭国都有骑兵了?” “你个狼叼的找打不成!”南昭骑卒顿时瞪眼。 “真以为老子杵你!?”姑墨骑卒一把扯下铁胄。 …… 军阵某处,一戎然骑卒冷眼道“看什么看!” “看你如何!”一禽羽骑卒直视前者。 “去你姥姥的!”戎然骑卒二话不说,抡起拳头便扑了上去。 一时间,在场万余骑兵乱作一团,冲突不断。 “神武侯令!十息之内,整军归列!违者,斩!” “神武侯令!十息之内,整军归列!违者,斩!” “神武侯令!十息之内,整军归列!违者,斩!” 突然,随着一道道大喝之声传播开来,在场万余骑卒顿时陷入安静。 看着那一面面墨麒麟战旗快速穿插而过,全场所有骑卒纷纷站回原位。不过七八息的功夫,军阵井然有序,再无半点混乱之状。 踏!踏!踏踏! 伴随着一道道铁蹄声,几乎所有目光尽皆投向了那支缓缓驶来的铁骑。 墨麒麟大纛位列中央,近两千不祥骑伴随左右。 看着那一套套山纹甲胄。 看着那一面面阎罗铁具。 看着那一柄柄暗纹战刀,一杆杆马槊大枪。 看着那一匹匹体型壮硕,甚至比寻常战马都要高出两个头的龙虎战驹。 所有人都不由屏住了呼吸。 那扑面而来的压迫感,那近乎实质的肃杀气,皆彰显出眼下这支铁骑的不凡之处。 如果说以前都是耳闻,那现在,一切的耳闻都化为了现实。 不祥骑,大月神武侯,天公子麾下之铁骑,亦可以被称作——墨骑! 随着队伍越来越近,近两千不祥骑分布于军阵左右,默默驻足原地。 墨书翻身下马,继而顺着营门前的了望塔攀爬而上。 残耳,狮狂两人紧随其后,数十名不祥亲骑勒马于了望塔下,漠视前方万余骑卒。 第317章 墨骑之姿 很快,墨书爬到了塔顶平台。 他双手搭在护栏边缘,只是随意扫视了眼下方军阵内的万余骑卒,随之开口道“认识一下,我姓墨,名书,不祥主将” 一旁,狮狂应声大吼“侯爷说!认识一下!我姓墨!名书!不祥主将!” “侯爷说!认识一下!我姓墨!名书!不祥主将!” 塔下数十亲骑策马狂奔左右,放声附喝。 “侯爷说!认识一下!我姓墨!名书!不祥主将!” “侯爷说!认识一下!我姓墨!名书!不祥主将!” “侯爷说!认识一下!我姓墨!名书!不祥主将!” 军阵两侧,近两千不祥骑齐声附喝,响彻于整个军阵内外。 了望塔上,墨书扣了扣耳朵,然后继续说道“这刚来第一天便掐架,都很有性子嘛” “不错!本侯喜欢有性子的兵!” “本侯知道,你们都是来自南域各国间最精锐的骑兵部队,且能站在这里,想必内部也早已经过了一场大浪淘沙!” “但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也许有人会好奇,为何到了家门口却不能进,只能这般干干巴巴的站在营门外。那本侯便告诉你们,此时,你们还没资格进这道营门!” 说到这里,墨书缓缓伸出两根手指“两个月,只限两月之期” “在这两个月里,本侯要你们征战四方,要你们去在这片大平原上肆意驰骋!两个月后的今天,本侯依然在这里。届时,杀敌二十者,进营门,入不祥!” 话音逐渐落下,全场万余骑卒皆看着了望塔上那道外披麒麟大氅,内着麒麟军袍的身影。每一个字,每一句话,皆清清楚楚的传到了所有人耳中。 静,死一般的静。 毫不夸张的说,如果今天站在了望塔上的是旁人,那此时的了望塔估计早已成了平地。 可以说在场这万余骑卒,几乎全都是来自南域诸国间骑兵部队中精锐的精锐。而他们,站在这里的他们,每一人都是从那精锐中的精又经过层层选拔,最终才站在了这里。 而今,有人却告诉他们,他们不行,等待他们的还有一场严苛到极致的考核。 杀敌二十,纵是打了半辈子仗的老卒都鲜有人能做到。但于他们面前的,却只有两月之期。这已经不能说夸张,而是痴人说梦,天方夜谭。 “天公子!” 一记断喝,军阵前列走出来一名武官模样的壮汉。他单膝跪地,抱拳放声道 “下奴!禽羽国神风军骑六营千户!在此斗胆问天公子一句,您所言,当真不是玩笑!” 了望塔上,墨书不感意外,淡笑道“老残啊,去通知各梯队,每个梯队随意抽三骑,上前来介绍介绍自己个儿” “得令!”残耳面色一肃,抱拳沉喝。 不多时,九名来自各个梯队的不祥骑策马而来。直至抵达了望塔下,九名不祥骑这才勒住马缰,继而面向前方军阵。 “不祥!一梯队六小队骑卒,宁山!十六投军,入伍九年!大小战斗历经三十余!斩敌合计七十二!”最左侧一不祥骑走马上前,放声高喝。 接着,身旁一不祥骑走马上前,同样放声喝道“不祥!三梯队七小队骑卒!万重!十六投军,入伍十二年!大大小小打过四十八仗,杀敌七十八!” “不祥!二梯队五小队骑卒!李寒勇!十五投军,入伍十四年!大小战斗五十余,杀敌九十有二!” …… 随着最后一骑出列,九人全部介绍完毕。期间,无一人投军少于八年,更无一人斩敌少于六十之数。 如果说眼下这万余骑是来自南域诸国间精锐中的精锐,那他们,便是来自大月百万铁骑中最具精锐的那一拨人。 “都!听见否!”墨书半趴在围栏上,迎风大喊。 见场中无人再说话,他又继续高喊道“他们!我不祥最寻常的骑卒,每人所立战功!哪怕就是在我大月各大主力战军里也能迈入武官之列! 可他们没有!他们甘愿在我不祥当一个再寻常不过的骑卒,也不愿去旁军做官!” 喊到这里,墨书看向分散于军阵两侧的不祥骑“告诉他们!你们为何不愿!” “不破敌军!” “誓不回转!” “不破敌军!” “誓不回转!!” 近两千不祥骑异口同声,大喝之声遍布四野,响彻苍穹。 军阵内,来自南域诸国间的万余骑卒尽皆动容。听着那一遍又一遍的铿锵誓词,所有人都眼底深处皆被震撼所填满。 究竟是有着多大的信仰,才能让这样一群疯子所共同信奉。 不觉间,许许多多的目光都不由看向了那面迎风飘扬,傲世天下的墨麒麟大纛。 一时间,军阵内外万余骑卒纷纷单膝下跪,默声俯首。没有人说话,全场寂静无声。但他们已经用行动表明,两月之期,宁死不归。 了望塔上,墨书满意而笑“行了,玩儿去吧!” “天公子!下奴有一事,望天公子成全!”方才出列的禽羽国武官抱拳沉喝。 “但说无妨!” “是!”禽羽武官鼓起勇气,放声道“下奴早就听闻墨骑之神勇,心中更是向往已久。如果,如果方便的话,可否请墨骑的勇士们为我等介绍一番那些战驹!” 闻声,墨书淡淡一笑,看着下方众多火热眼神,他随之侧目“安排百余人,分散军阵各处,让他们看看我不祥的家伙什儿!” “得令!”喝罢,残耳果断转身,顺着塔梯而下。 很快,一支百余人的不祥小队缓缓驶来,继而以骑为单位,分散于军阵内外。 …… 一年轻不祥骑策马走至了望塔下,看着附近禽羽国骑卒沉声道“我,名宁山,负责给你等介绍我军军备” 言罢,宁山翻身下马,指着身旁黑鬃战马“龙虎驹,我大月军中一等一的战驹。其马壮如牛,快如豹,负重状态,可日行五百里!” “乖乖,这龙虎驹的体型为何这般大,都快顶我这两匹马了...”禽羽武官有些失神看着面前龙虎驹,如此战驹别说见过,就是听都不曾听过。 第318章 北域来使 “龙虎驹,乃是经过数百年的杀弱留强,悉心改良,才培育出的优良战马。纵是我大月军中,也只有墨氏麾下嫡军,才可配备此等战驹” 宁山面无表情,说话间便将自身乃至战马身上所有军备全都卸了下来。 不一阵儿功夫,身前空地处便多了一大摊零碎。 “阎罗面,我军铁具,可抵御风沙,杂枝,稍加改良便可当做雪镜,抵御雪盲!”说完,宁山又指向一旁甲胄 “山纹甲,我军主配甲胄,其甲造价昂贵,防御极强,纵是不着内甲,也可抵御强弓硬弩!” “马披甲,我军主配马甲,其甲由上万细小铁环相连,灵活舒适,大利战马冲阵!” “麟纹马槊!乃我大月工匠特制马槊,只配备于我军。不仅重量比寻常马槊沉了不少,槊锋也特意加长,一击,便可破重盾,碎铁甲!” “暗纹战刀!我军主配战刀,其刀柄处加长,可使双手持握。刀身血槽处亦做了特殊处理,杀人,极利” 附近,一禽羽骑卒不由咽了口唾沫“不,不是,这马战刀为何要这么长的刀柄,那打起仗来也不方便呀...” 宁山肃眼看去“我军,皆可双手脱缰,狂奔而战,有何不便!” 言罢,他再次指着眼前军备说道“神机弩!我军新配军械。其弩,小巧便利,威力十足,可连发六箭。百步之内,穿甲而过!” “水袋,其内选用熊脬为器,加以山羊皮缝制,外层通体由水牛皮包裹。经特殊处理,保暖极佳,纵是放雪窝子里,可也保证一天一夜不会结冰!” “马靴,其内采用上等皮草所制,外部以水牛皮为主。不仅脚感软和,亦极其耐磨!” “马披风,通体绸缎所制,内填鹅绒,保暖极佳!” …… 随着宁山一个接一个的介绍,附近禽羽国骑卒早已看傻了眼。 那些军械都先不说,光是个马披风都用的是绸缎,里头还塞的鹅绒。如此夸张都已经不能用奢靡来形容,完全就是壕无人性。 “这,这位大哥,您说,您这水袋子都是用熊脬为囊?”一禽羽骑卒愣愣问道。 宁山微微点头“不错,熊脬无膻,容量也大,用来做水袋在适合不过” “娘嘞,到底是墨骑啊...”一青年武官感慨万千。 “我为马槊手,这,也只是马槊手的军备”宁山面无波澜,淡淡道 “我军长枪手,锤手,以及链手,其携带军备皆不相同,不过大体上来说也相差无几” “链手?”青年武官有些不解,问道“墨骑大哥,您说的链手是个啥?” “链手,通常都是两人配合,各持一端三米余长的荆棘铁链。其主要作用便是收割残敌,彻底消灭敌有生力量,为所在阵形消除后方隐患!”宁山接话道。 “乖乖,这他娘不纯纯的杀人利器么...”青年武官没来由打了个寒颤。 虽未得见,可光是听到荆棘铁链这四个字都止不住的寒意上涌。 尤其是在两匹龙虎战驹冲杀之际,别说带有铁荆棘,就是一条光滑铁链,所带来的冲击力都足以让敌军人仰马翻,溃不成军。 附近,一年轻骑卒忐忑上前,看着宁山问道“墨骑大哥,听说墨骑内的军饷都高的厉害,您,您方便说说究竟是多少不”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宁山毫不在意,接话道 “今年我军的军饷又涨了一些,目前一个寻常骑卒每月军饷二十二两银。不过马槊手的军饷还要高一些,每月基本上是二十三银左右” “二,二,二十三两银!?”年轻骑卒瞪大双眼,整个脸都写满了不可思议。 “怎么,这很高么?”宁山似是不解。 一旁,又一个禽羽骑卒颤声问道“不是大哥,一个寻常骑卒每月就能有二十二两银的饷钱!?” “别的军队不知道,不过我们不祥就是这样”宁山点头。 “我现在终于知道你们为啥不去别军当官,反而要在墨骑当个骑卒了...”青年武官愣愣出声。 一个骑卒的饷钱比百户级武官都要高出不少,甚至都快和千户级武官持平。如此离谱,别说闻所未闻,就是往前倒八百年也没有这等离谱事。 宁山脸色一沉“咋的!你以为爷是为了那几个臭钱?” “没,没有没有,绝对没有!”青年武官连连摇头。 “啥也不是!”宁山一脸不爽,埋头开始收拾地上的零碎。 了望塔上 “千户,刚刚接到消息,大将军不日便会抵达黑河大营,同时让您亲自护送乌末,烈阳两国来使回营!”残耳抱拳道。 “乌末,烈阳两国来使?”墨书眉头微皱,问道“人到哪儿了?” “据报,眼下两国使团已越过黑河战线,暂在百里外的四方城小住” 闻声,墨书低头想了想,道“让方羽带个小队,即刻随我出发” “是!”残耳抱拳。 …… 当日晌午,百余不祥骑轻装简行,自黑河大营出发,一路直奔百余里外的四方城。 不过半日,甚至天还未黑,队伍成功抵达四方城下。 队伍前列,残耳沉声道“千户,这儿就是四方城了,原是北域狼山国边城,现已经划入了姑墨国的版图” 马背上,墨书微微点头,同时看向了眼前这处由夯土堆积而成,足足数丈之高的城门楼子。 城门外,一值守士卒本想上前呵斥,可当注意到挡在城门外的队伍中清一色的麒麟军袍时,双眼顿时瞪大“麒,麒麟袍!” “你他娘大白天见鬼了?”老成士卒骂骂咧咧。 值守士卒低声提醒道“伍长,麒麟袍,墨骑,墨骑来了!” “老子...”老成士卒扭头侧目,话音戛然而止。他看着不知何时已经走到自己近前的策马身影,整个人不由咽了口唾沫。 “老什长,这是谁惹着你了?”墨书半趴在马脖子上,咧嘴笑道。 “您,您,您...” 老成士卒结结巴巴,眼睛直勾勾盯着面前那位身披麒麟大氅,咧着一口大白牙的青年,半天也没说上来一句全乎话。 第319章 奶皮子酸奶 墨书笑着摆手,问道“老什长啊,听说那乌末,烈阳两国的使团就在四方城,可否劳烦你去通报一声,就说来接他们去黑河大营的队伍来了” “好,好,好...”老成士卒依旧没缓过神了,他愣愣盯着前者看了许久,最终硬着头皮问道“大人,敢问您,您是?” “月将,墨书” “莫输?”老成士卒一愣,突然,他面色大变,扑腾跪倒在地 “不知天公子亲临,下奴该死!” 一记大喊,引得附近值守士卒以及路过行人纷纷愣了一下。不过三两息间,城门外所有身影相继跪地,尊声高呼 “下奴!拜见天公子!” “下奴!拜见天公子!!” “都起来吧!”墨书有些无奈,说话间翻身跳下马背。 “老什长,看你年岁也还好嘛,咋这就糊涂了?” 闻声,老成士卒扭头就往城内跑去,可还不等跑出去两三步,他好像感觉哪里不对,连忙顿住脚步,回头抱拳道“天公子,您,您请!” “我便不进去了,让那些个北域使臣麻溜儿出城”墨书摆手道。 “是!下奴这便去通报!”老成士卒再次抱拳俯首,作罢,这才又接着往城内跑去。 “天哥哥” 忽然,一道略显稚嫩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只见一扎着丸子头,约摸七八岁的小女孩捧着木碗小心翼翼走了过来。 墨书回头看去,笑着问道“你这是,要给我吃吗?” “嗯!”小女孩重重点头,将木碗递上前“这是奶皮子酸奶,可好吃了” 墨书接过木碗,第一时间便察觉到了附近一处小摊前正站着位棉袍妇女“那个人,是你阿妈吗?” 小女孩顺着目光前去,然后糯叽叽的说道“嗯,是阿妈让我将这碗奶皮子酸奶端给你的,阿妈说你是天公子,是你将沉睡了千百年的墨麒麟唤醒,你就是最最最厉害的人” “哈哈”墨书开怀畅笑,他疼爱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故作怪状“那最最最厉害的人是什么样的啊?” “就是天哥哥这样的呀”小女孩不假思索道。 “呀!我方才好像问了一个特蠢的问题”墨书撅着嘴,很是懊恼。 “咯咯,咯咯咯”小女孩咯咯笑个不停,笑声如银铃般悦耳。 “天哥哥,你看起来好傻呀” “哪有!天哥哥最聪明了!” 小女孩依旧笑个不停“咯咯咯,天哥哥你现在这样比刚才还傻!” “一二三!不许笑,谁笑谁是大笨蛋!”墨书快速说完,随即便闭紧了嘴巴。 小女孩同样闭紧小嘴,哪怕小脸涨的通红,也强忍着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不远处,方羽看着眼下这一幕,整个人都有些不自然“咳咳,老残哥,咱侯爷平常也这样么...” “我,没见过”残耳怔怔摇头。 方羽又看向一旁“狮狂哥,你呢?” “俺,俺也没见过...”狮狂愣愣看着和小女孩玩闹的墨书,不觉间,嘴巴都已微微张开。 半晌过后,小女孩的脸蛋愈发通红,尤其当看见眼前那张时不时搞怪的脸,最终还是没憋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墨书赶忙指着小女孩“呀!你输了!你是大笨蛋!” “只有大大笨蛋才会说别人是大笨蛋!”小女孩努着鼻子,气鼓鼓道。 墨书爽朗道“哈哈,那天哥哥猜一个问题,如果猜对了,你便告诉我你今年几岁了,如何?” “唔...”小女孩很是认真的思考的一会儿,出声道“那天哥哥要是猜不对呢? 墨书随手从怀中掏出一块玉牌“那天哥哥便将这玉牌牌送你” “呀,好漂亮的玉牌牌!”小女孩当即便被那块通体墨玉,其上刻着两个字的玉牌吸引了目光。 “那天哥哥要猜喽” “好!” 墨书自信而笑“我猜,你是南域人” “啊……”小女孩顿感一阵失落,她盯着玉牌看了许久,最终还是强忍着不舍收回了目光“天哥哥猜对了,我今年刚刚满七岁” 墨书并未收起玉牌,而是继续问道“那你能告诉天哥哥,为何要随阿妈到北域来吗?” “阿妈说阿爹就在附近打仗,不过好几个月都没有阿爹的消息了。我们到这儿来不仅能卖些奶皮子酸奶,还能顺道打听打听阿爹的消息” 说到这里,小女孩不由噘起了小嘴“不过那些北域人都特别不喜欢我们,要不是军伍叔叔们照顾,好多人都会来我们的摊位上捣乱” “原来是这样啊”墨书点了点头,心中那份疑虑随之烟消云散。 早在刚刚抵达之际,他便能感受到那些跪拜的人群中虽不乏尊敬,但更多的却是惧怕。 唯独小女孩以及小女孩的母亲从始至终都未有过惧怕流露,反而同大多数南域人一般,对天公子这三个字只有信奉。 “天公子,乌末,烈阳两国的使臣出来了”老成士卒轻步走来。 闻声,墨书回头瞥了眼不知何时已经停在城门处的车队,淡淡道“等着” “是,下奴告退”老成士卒抱拳作罢,扭头就往后退去。 “天哥哥,你刚才这样不好,阿妈说了,同人讲话要有礼貌。你比那位军伍叔叔年纪小,说话时更要讲礼貌”小女孩认真说道。 墨书疼爱而笑“好,天哥哥以后注意,说话要讲礼貌” 说完,他将玉牌拿了上来,指着上面的两个字道“认识这两个字叫什么吗?” “嗯...”小女孩微微蹩眉,有些不确定道“这应该是天朝文字,是神武的意思嘛?” “真聪明”墨书笑着将玉牌递了过去“诺,送你了” “哇!真的嘛!!”小女孩兴奋极了,一双大眼睛满是光亮。 墨书亲自将玉牌放到了小女孩手中“以后要有人敢欺负你和阿妈,你便拿着这块玉牌去找军伍叔叔帮忙” “好!知道啦!”小女孩抱着玉牌,高兴点着脑袋。 墨书端起木碗,三下五除二便吃了个干干净净,随后将空碗递给小女孩“奶皮子酸奶很好吃,去找你阿妈吧,天哥哥该走了” 第320章 和亲公主 小女孩眨着大眼睛问道“天哥哥,那我们算是朋友了嘛?” “当然” “那天哥哥要是不忙了就要来找我玩哦” “好,拉钩!”墨书笑着伸出指头。 “拉钩,拉钩,一百年不许变!”小女孩念念有词,最后用大拇指盖了章 “好啦!盖章成功!” 作罢,小女孩心满意足的抱着玉牌和木碗蹦蹦跳跳跑向不远处小摊。 老成士卒上前,抱拳道“那个,天公子,乌末,烈阳两国的使团已经等候多时了” “毛病!”墨书翻身上马,放声道“方羽!带上车队,回营!” “得令!”方羽面色一正,随之招手示意附近不祥骑开始动作。 至此,在百余不祥骑的护卫下,车队缓缓驶出,一路直奔黑河大营。 车队前列,某辆马车内 一儒雅男人拱手做礼,对着坐在窗边的年轻女子轻声道“公主您不必忧心,等到了黑河大营,一切也就妥当了” 年轻女子一言不发,只是默默看着车窗外那一道道面皆阎罗,黑甲黑胄的身影。 见状,儒雅男人极为识趣的闭上了嘴巴。 不知过了多久,年轻女子终于出声道“和伦大人,劳烦您这次回国后告诉父王,他的养育之恩,艾可,报答了” 和伦张了张嘴,看着那个靠在窗外,满目死寂的身影,他轻叹一口气,最终还是低下了头。 “听说那位天公子嗜杀成性,就是不知对女色有何癖好之处”艾可轻蔑而笑。 “公主,这次和亲,我王也是迫不得已。这仗要再这么打下去,那...”说到这里,和伦不由握紧了拳头。 “是啊,这仗要再这么打下去,我北域又会有多少位母亲再也看不到自己的孩子”艾可眼神无光,整个人都好似一具行尸走肉。 很快,太阳落下山去。 随着路过一处峡谷,队伍缓缓停了下来。 百余名不祥骑三三两两围坐一起,熟练架起篝火,继而掏出肉干,面饼等行军粮开始了他们的晚饭。 狮狂指着不远处那袭绝美身影“千户!千户!快看!” 只见一名羽裙女子坐在不远处篝火旁,火光映照下,那张宛若雕塑的精致脸庞彻底暴露在空气当中。 虽没有江南女子之韵,但那种线条分明,骨感十足的面容却彻底体现了猛犸女子特有的美。 方羽不由咽了口唾沫“乖乖,这他娘的咋还蹦出来个美人儿...” 墨书侧眼看去,饶是他也被那张脸庞所惊艳。但也仅仅只是一眼,他便收回了目光,开始专注于烤肉干的活计。 “侯爷,我听说嫂子也长得贼好看,比起那女的如何?”方羽问道。 “你嫂子...”墨书嘴角不由勾起,脑海中不禁浮上了那张记忆深处的绝美容颜。 “她啊,是这天底下最美的姑娘”他有些失神的说着。 看着前者那般模样,方羽开怀大笑“哈哈!哈哈哈!” “笑个蛋!”墨书老脸一黑,抬手就是一巴掌“你他娘不是见过你嫂子么!” 方羽摸着脑袋憨笑道“我这不是帮嫂子探探你的底细嘛” “想必几位小哥,都是墨骑的武官?” 伴随着一道醇厚声落下,和伦挂着淡淡笑容,缓步走来。 “你谁啊,来俺们这儿干甚?”狮狂抬眼道。 “在下,乌末国正使,和伦” “昂,敢情还是个正使”狮狂不由多瞥了眼前者,继而指着墨书道“这是俺千户” “千户?”和伦一怔,看着那张不过二十一二的年轻面庞,饶是他也倍感意外。 不过很快他便恢复如常,然后笑着做礼道“不曾想小哥这般年轻就当上了千户,失敬,失敬” “什么玩意儿就...” 不等方羽说完,墨书直接打断,继而挂上抹淡笑“和先生,幸会” “在下过来就是问一声,今晚是在此过夜,还是夜路回营”和伦做礼说道,处处皆透露着儒雅之风。 墨书想了想,道“马车太慢,夜路不利,等明日一早再行出发” “了然”和伦微微点头,指着附近空地道“千户大人若是不嫌,可否给在下匀一席位” “和先生说话倒是客气”墨书饶有兴趣的再次打量了一番前者,随之单手做请“坐!” “谢过大人”和伦再次做礼,作罢,这才盘腿坐在了附近空地上。 “你这当官儿的倒是有意思”狮狂咀嚼着肉干儿,问道“这次不是还来了个什么烈阳国的使团么,怎么不见他们过来?” “有人想来,有人不想,这不是很正常么”和伦客气道。 墨书眉头一挑,笑问道“和先生指的是不想过来坐坐,还是压根儿就不想出使?” “这个,就不是在下能定论的了” “虚伪!”狮狂瞪眼。 “呃...”和伦一时语塞,半天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狮狂不爽道“当初咋没见你们有动静!现在是看俺们大将军用兵厉害,觉得打不过了,这才过来求和了?” “蛮横了啊”墨书摆手,笑着看向和伦“就冲和先生今日这份态度,来日大帐内,咱也得给和先生多多美言几句” “那在下便先谢过千户大人!”和伦赶忙做礼。 或许寻常军队的千户他可以不当回事,但墨骑的千户,其中份量仅仅用前面那两个字便能概括。 墨书随和摆手,道“听说,眼下北域诸国间,都是由乌末,烈阳两国主事?” “这个倒不假,虽说诸国间都有自己的军政大权,但总体还是由我国,以及烈阳国去把握大方向”和伦接话道。 墨书若有所思点了点头,没有再去问什么。 一旁,方羽清了清嗓子“那个,和先生是吧” “是,是,在下和伦”和伦连忙侧过身看向前者“这位小哥是?” “副千户,方羽” “副,副千户?”和伦直接愣在了原地,看着前者那张年轻面孔,半晌后,他才稍微平复了一番心绪 “在下冒昧问一句,天公子麾下的墨骑,武官都像您这般年轻么?” “差不多差不多” 方羽随意摆了摆手,继而指着不远处那袭羽裙身影问道“和先生,咱就是想问问那小娘们是干啥的?” 第321章 我们这般人 “那位,是我乌末国公主,受王命,前来同贵国和亲” “和亲,和谁啊?” “天公子”和伦答道。 “噗!”墨书直接将刚喝的水一口喷出,随即诧异道“啥玩意儿?那小娘们儿是来和亲的?!” 和伦有些忐忑“是,是啊,千户大人可是有什么问题?” “没事没事,俺们千户一点儿事没有!”狮狂咧着大嘴。 “你给爷闭嘴”墨书狠狠瞪了眼前者,继而看向和伦“你乌末国不知天公子已经成婚?” “这个自然知道”和伦微微一笑,道“我王的意思,就是让公主当个妾室,只要能有个名分便好” “这事儿,我们大将军也知道?”墨书再问。 “知道啊,贵国的定南王爷已经允下了此事,不日便会举行大婚”说完,和伦搓了搓手,看着前者道 “千户大人,您既为墨骑千户,想必对天公子也较为了解吧” “了解了解,我家千户嘎嘎了解!”狮狂插话道。 “是么,那这样一来可就太好了”和伦面色一喜,趁热打铁问道 “千户大人,我国公主对天公子很是好奇,您看要是方便的话,可否给在下讲讲” “不方便!”墨书脸色阴沉不定,起身便走。 “千户你干啥去!”狮狂赶忙追问。 “我死去!” 看着已经走远的墨书,和伦不免一阵忐忑“呃……是在下说错什么话了么...” “没有没有,俺家千户就这样”狮狂大大咧咧“你国公主不是想了解天公子么,俺对天公子可熟了,俺给你讲讲咋样儿?” “咳咳!”久未吭声的残耳当即向前者递了个警告意味十足的眼神。 “你瞅俺干啥,这有啥不能说的”狮狂直接无视了残耳的眼神,转头便向和伦滔滔不绝,长篇大论了起来。 与此同时,峡谷上方崖壁边缘 墨书随意找了块圆石坐下,夜风拂面,黑发随风乱舞。 他默默看着头顶上方的月亮,整个人不由陷入了沉吟。 从始至终,他从未想过纳妾,更别提和亲这般扯淡的事。而今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就像一块从天而降的石头,不偏不倚,正正好好砸在了他的头上。 如若放在两年前,他甚至想都不用想便会将那所谓的和亲公主打发走。可如今,却多了份考量,少了份冲动。 他不知墨凌寒为何会允下和亲一事,明明眼下形势一片大好。但他却相信,若是没有缘由,自己的那位三叔绝不可能做出这般抉择。 月明星稀,萧萧瑟瑟 此时的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只是默默看着天上那轮银月,一直看着。 “听说,你是墨骑千户” “谁!”墨书猛然回头,只见一袭羽裙的艾可双手环抱,踱步走来。 “我叫艾可,乌末公主” “来此,何事”墨书面无表情。 艾可自顾自坐在了附近圆石上“一个将死之人,想找人说说话。左右看去,也就你还能看得过去” “将死之人?”墨书微皱眉头,问道“何出此言” 艾可并未接话,而是像个老朋友般拉起了家常“说说吧,你是如何选择投军这条路的” “用旁人的话说,将门世家”墨书依旧面无表情。 “听你的口气,好像有些许无奈” “算不上无奈,只是去做该做的事罢了” 闻声,艾可罕见挂上了一抹笑容“这句话,我喜欢,也,不喜欢” “此言,何为?”墨书抬眼,第一次正视前者。 “喜欢它,是因为它给了我整整二十年的无忧无虑。不喜欢,也是因为它,我此生便只有这二十年的无忧无虑” “你倒是看的透彻” “你难道不是么”艾可笑了笑,夜风舞青丝,月色染皎颜。 圆石上,她双臂抱着膝盖,也同前者一般看向了那轮银月。 “像你这样的人,在东月应该有不少女孩子喜欢吧?” 墨书不解“为何这样问?” “将门虎子,年少有为”说到这里,艾可认真打量了一番前者脸庞“长得,倒也算可以。如此条件要说没女孩子喜欢,我倒是不信” “倒也还可以?”墨书好似被这句话给说笑,脸色也不似起初般冷淡。 “就小爷这张脸,女鬼见了都得惦记!” “脸皮子还挺厚”艾可侧眸而笑,然后又接着看向了银月“看在你我相谈甚欢的份上,将来可否帮我一个忙” “说” “将来如果我不能自行了断,请你帮我了断”说完,艾可觉得哪里有些不妥当,紧接着又补充道 “当然,我会找到一个合理的死法,不会让你受到牵连” 墨书并未接话,而是转念问道“在你眼里,天公子就这般可怕么,还不等大婚,这死法便想好了” 艾可也没有接话,而是认认真真看着身旁那张侧脸,许久,她终于出声道 “看得出,你有杀性,但却明理。你有良性,但却明智” “想必,那位传言中嗜杀成性,暴虐无度的天公子也不会如传言那般,若不然,又岂能有你这般部将” “还是想死?” “是” 墨书微微颌首“你的忙,我帮了” “谢千户大人,成全”艾可展颜而笑,很轻松,很轻松。 “别吭声”墨书低声道。 “怎,怎么了?”艾可一怔。 “嘘,慢慢的,别说话,别吱声”墨书试着一点点转过身。 借着月光,只见十余头野狼匍匐逼近,队形逐渐形成了半包围状,明显是将两人当做了此次猎食的目标。 “狼!”艾可惊呼。 “别他娘吭声!”墨书一把捂住前者嘴巴,同时脑海中快速思索起来该如何应对。 如果只是他一个人,哪怕是赤手空拳,他也没有半点顾虑。可眼下却并不是一个人,如若十余头野狼同时扑上,纵是他也没有把握能将身旁人护住。 艾可指着前方那头体型庞大,毛发雪白的头狼“雪狼!是雪狼王!” “啥是雪狼王?” “雪狼,是我们北域特有的一种狼。其体型庞大,胜过雄狮。爪牙锋利无比,尤其是那双獠牙,可轻易咬碎半寸厚的铁板” 第322章 小气的东月男人 闻声,墨书脸色直接沉了下去“那雪狼王又是个什么玩意儿!” “雪狼王,是雪狼族群中的王者,一般雪狼的狼眸为红,而雪狼王的狼眸却是深紫。 自古以来,我北域从未有人见过雪狼王,因为见过的人,全都成了食物”说到这里,艾可好似没了方才的惊惧,反而从墨书身后走了出来。 “你他娘想死也得分个时候!”墨书一把将前者拉了回来。 “放开我!放开!”艾可用力挣扎着。 嗷~ 嗷呜—— 眼见群狼扑来,墨书回头瞪眼“给老子闭嘴!” 喝罢,他随手抄起一块石头,神色彻底冷了下去。 眨眼间,三头雪狼便已冲至身前,墨书剑眸一凝,抬腿踹飞其中一头。 继而拉着艾可快速躲避,同时握着石头的右手猛然砸向身前那颗狼头。 一击碎骨,雪狼应声倒地,再无半点生机。 很快,附近数头雪狼连番扑来。好似察觉到了什么,所有的雪狼都将攻击重心放在了那袭羽裙身影上。 容不得多想,墨书一边拉着艾可不断躲避,一边趁机砸向扑至身前的雪狼。 不过数息间,面前空地上便倒下了七八头雪狼,而他手中的石头也已经彻底碎成了石渣。 “娘的,骨头还真他娘的硬”墨书舔了舔干燥嘴唇,目光从始至终都盯着前方随时准备扑上来的狼群。 “松开!松开我!让我去死!”艾可奋力挣扎。 “你现在死了有个屁用!”墨书狠狠瞪了眼前者。 同一时间,蛰伏已久的雪狼王突然向前扑来,周边数头雪狼紧紧跟随,獠牙锋芒毕露。 说时迟那时快,墨书一把抽出艾可头上的发簪,随即用力一脚将面前冲来的雪狼踹飞,紧接着后倒下去,簪尖顺着头顶上那面肚皮便划了过去。 嗷呜! 而也就是这个空档,雪狼王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咬住墨书左臂。 墨书眉头一皱,右手握紧发簪,赫然插入那双幽紫狼眸。 不容多想,甚至都没时间去看一眼雪狼王死活,他快速翻身将艾可拉起,开始着手解决周身数头雪狼。 伴随着一道道呜咽声,一头又一头的雪狼命丧于此,而墨书身上也肉眼可见多出了数道血痕。 随着最后一头雪狼倒在血泊中,他依旧没有半分放松,而是抄起沾满狼毛的血簪狠狠插入雪狼王另一只眼。 作罢,他这才放开了艾可,一屁股瘫在地上。 “姥,姥姥的,小爷差,差点儿就交代在这,这儿了...”墨书大口喘着粗气,鲜血浸透了半面军袍。 “你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艾可披头散发,一遍又一遍的嘶吼着。 “为什么!为什么要救我!” “为什么不让我死,为什么……” 她无助坐在地上,声音逐渐哽咽,肩膀也不受控制的颤抖了起来。 “你以为你死在这儿,就能一了百了么”墨书冷冷瞥了眼前者“若能因此便促成两方和谈,我,现在便能杀了你” “你!” 艾可悲愤抬头,可当看见前者那满身血痕,尤其是那条被雪狼王咬出两个血洞的胳膊时,她最终还是将欲要开口的话咽了下去。 半晌而过,她低头扯下一片裙衫,然后默不作声走了过去,开始为前者包扎左臂间的伤口。 随着将残破衣袖掀起,那两个极为骇人的血洞让她双手一僵“这,这,骨头应该没事吧” “骨头要碎了,小爷方才还能护着你!?”墨书气不打一处来。 “那,那就好”艾可莫名松了口气,着手开始为前者包扎伤口。 “刚才是我冲动了,我的确不该死在这里” 墨书无奈撇嘴“行了,能这般想,倒也不枉费小爷救你一命” 艾可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为前者包扎着伤口。半晌过后,直至包扎完最后一处,她这才抬起了头“你的伤...” 墨书活动了几下膀子,无所谓道“不断骨头不断筋的,没啥大事儿” “你的名字,能告诉我吗?”艾可问道。 “不能” “东月男人,都这般小气么” “对”墨书点头。 “你!”艾可气极,尤其是看到那张无所谓的脸,火气便止不住上涌。 “别忘了,我可是要来嫁给你们天公子的,按礼制,你应该称我为夫人” “一个小妾还想当夫人?”墨书抬了抬眼皮“还有啊,你不是想让小爷帮你了断么,要是再给小爷赛脸子,我帮你个蛋!” 艾可实在气不过“你,你好歹也是出身将门,何故如此粗鄙,简直,简直就是一个地痞无赖!” “别说小爷没告诉你,我们那天公子可是个实打实的屠夫,不但嗜杀成性,对女人还有一些特殊的癖好。 就你这小脸蛋儿,啧啧啧”墨书一边打量着前者那张容颜,一边摇头叹息。 “什,什么癖好”艾可明显紧张了起来。 “到时候你不就知道了,急个啥” 看着墨书那般模样,本来还有些许紧张的艾可逐渐恢复如常,并且认真说道“你,在吓唬我” “爱信不信”言罢,墨书起身就走。 “你们东月男人不仅小气,还十分幼稚!” “对对对,你说的都对” “你!”见前者已经走远,艾可最终还是放下了握紧的拳头。 渐渐的,她转过了身子,再次看向天上银月。而随着时间流逝,思绪不由飘向了别处。 短短一两个时辰,她好像认识一个极其复杂且多变的人。 一个出身将门世家,年轻有为的墨骑千户,按理说,其性格不是狂傲不羁便是冰冷淡漠。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前者却偏偏像个市井无赖般,完全没有半分将门之子应有的模样。 哪怕起初冰冰冷冷,可经过狼群袭击这一节后,前者好似变回了自己,那个本该有的模样。 不觉间,那个从未谋过面的身影逐渐在她脑海里同前者的身影所重叠。不过很快,她便打消了这个极其离谱的念头。 …… 次日晌午,队伍成功抵达黑河大营。 在听到墨凌寒到来的消息后,墨书几乎没有停留,一路策马径直奔赴中军大帐。 第323章 豪赌背后的万斤担 他迫切的想要知道一个答案,一个早已对结果不重要的答案。 黑河大营,中军大帐 “大将军,侯爷昨日便赶往四方城去接乌末,烈阳二国使团,估计也差不多该回来了”魏千里抱拳道。 主案前,墨凌寒微微点头“听说近日来黑河战场连连大捷,你这一把手干得不错啊” “大将军过誉!”魏千里赶忙俯首,继而抱拳再道“投入黑河战场的六国军队之所以能从末将调度,绝大多数都是因为有侯爷坐镇” “怎么,依你的意思,那小兔崽子现在就是块活招牌?”墨凌寒笑问。 魏千里内心一颤,随即单膝跪地“末将不敢!” “老魏啊,当初你是刚硬的过了头,这怎么上了年纪,反而又拘谨的过了头” 说话间,墨凌寒从案前走出,亲自托起了前者“怎么,果真是心气儿没了?” “末将现在还能带兵,早就知足了”魏千里苦涩而笑。 “当年的事,我也听过一嘴”墨凌寒拍了拍前者胳膊“记住,该是你的,如何它也丢不了” “大将军!”魏千里重重抱拳,眼底复杂万千。 “怎么,还要让本王说的再直白些?”墨凌寒淡笑道。 “大将军,您,您的意思是?” “自己琢磨去” “是!末,末将明白了!”魏千里激动抱拳,短短三言两语间他都忘了自己究竟抱了几次拳。 但饶是如此也难掩激动之情,甚至脖颈处的青筋都已然暴起。 这些年来或许旁人都觉得他不在意,甚至有时候他自己都将自己骗了过去,可每每遇到昔年一同征战的同袍时,每每看到那一柄柄只有大月军侯才有资格佩挂的战刀时,他又何尝不在意。 本该侯爵加身,光耀门楣,不过就是一口血气方刚,一切皆随之消散。 而今,他等到了,等到了那份原本就该属于他的东西。此间感受,纵是以他多年心境也实难平复。 墨凌寒摆手道“行了,去看看那小兔崽子回...” “三叔!” 不等前者说完,墨书大步流星,直接闯入帐内。 眼见来人,魏千里赶忙压下情绪,抱拳道“侯爷” “魏将军”墨书抱拳回礼,作罢,随即看向一旁的墨凌寒“三叔,您到底打的是啥算盘,怎么突然就给我送来个女人” 墨凌寒不紧不慢打趣道“听说那乌末公主容颜绝世,乃北域诸国间第一美人,感觉如何?” “不是,这高低得有个由头吧,我这不明不白的纳个妾算怎么回事儿”墨书彻底无奈。 见状,魏千里很是识趣的向墨凌寒打了声招呼,随之快步迈出大帐。 “过来坐”墨凌寒笑着走向一旁侧案,继而自顾自的倒了杯热茶“先说说,此行,有何看法” “看法?”墨书一愣,很快便反应了过来 “您要说乌末,烈阳两国,我倒觉得那烈阳国好像对此次前来议和表现的并不是很乐意,反倒是乌末国,议和的表现较为积极” 墨凌寒微抿一口热茶,道“想知道原因么?” “难道,是对方内部出现了裂隙?”墨书皱眉一皱。 “猛犸北域,现如今分两大派系。一派主战,一派主和”墨凌寒淡淡说话,再次微抿一口热茶 “而主和的,便是以乌末为首的议和派。至于烈阳国这次跟来,不说你也应该明白了” “原来如此...”墨书微微思索片刻,随之出声道“三叔,我军可是出了什么问题” “一个,随时都能置我军死无葬身之地的大问题”墨凌寒点了点头 ,语气依旧平稳。 见状,墨书面色骤变,他从未见过前者这般模样,从未见过。 他不知道究竟是什么问题竟会让前者说出那些话,但不可否认是,眼下形势显然出乎了他的意料,甚至是已经站在了深渊边缘。 “三叔喜欢赌,咱老墨家的人,都喜欢赌”墨凌寒挂上一丝笑容,继而换了个姿势,随意半靠在后柱上 “其实早在大战之初,我便料想到了此间局势。” “知道为何这短短数月,我军进展如此之快,大有一股所向披靡之势么?” “南域诸军的本事我不说,相信你也能看出来。就算有我大月数十万锐士的加持下,战局也不可能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而这一切,无非四个字——破釜沉舟” 说到这里,墨凌寒撑着地面站了起来,然后负手走向附近挂着的那张最大的舆图 “关起门来说话,现如今整个伐北战线上的将士们,至多还能吃一个月的饱饭。 一月以后,就是我,怕也得嚼树皮子,而这,还只是其中一个方面。 知道这几个月以来,南域诸国间的军队减员多少人么,八十万,整整八十万,那些最能打的,最年轻的,已经差不多快要打完了。 剩下的,不过是一些残弱老卒。这场仗如果继续打下去,甚至要不了一个月,便会如大河决堤般,一切的一切,都将不复存在” 随着话音落下,墨书的眉头愈发紧皱“也就是说,现在只有拉住乌末国这根稻草,才能彻底扭转局势,以死向生” “乌末那边,又何尝不是将我们当做那根稻草”墨凌寒淡淡一笑,依旧从容“瞧,那乌末国不是将公主都送来了么” “三叔这是,赌对了”墨书苦笑一声,看着舆图前那个负手而立的男人,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那些以往自以为的百万兵,万斤担,在那副肩膀面前就好像儿戏一般。 如若将此事放在他身上,他还能如前者那般笑容依旧,从容依旧么,他自问,自己绝做不到。 那不是一个人两个人的命,也不是几百人几千人的命,那是整整数十国的南域联军将士,以及数十万大月将士的性命。 哪怕就是一子落错,那这猛犸大陆的天,也将彻底变为血红。 墨凌寒走上前,拍了拍面前的肩膀“小书啊,三叔知道这桩亲事,让你为难了” 不知为何,墨书鼻头处猛然一酸。他努力挤出几分笑容,笑着摇了摇头“没有,三叔给咱找了个北域第一美人,咱偷着乐呵还来不及呢” 第324章 不祥驻地 “你就不怕等将来回家了,妍儿那丫头给你锁门外头?”墨凌寒调笑道。 “她敢!还反了天不成!”墨书拍案而起,大有一副天王老子都不惧的模样。 “你小子有几斤肉,老子还不知道?”墨凌寒抬腿就是一脚“滚蛋!家里头,你三叔给你摆平!” “得嘞得嘞,三叔您歇着,咱先过去了”言罢,墨书捂着屁股快步向帐外跑去。 “等会儿!” “啊,还,还有啥事儿?”墨书不解回头。 墨凌寒没好气瞥了眼前者“出帐往西走二里地,我那随军医官姓周,太医院出来的妙手” “是,侄儿告退!”墨书面色一正,果断迈步离去。 于此同时,乌末国公主前来和亲一事如风般快速传播至黑河大营每一处角落。 百姓爱热闹,军伍亦如此,好像只要是人,便处处少不了热闹,更遑论顶着北域第一美人招牌的那位和亲公主。 某处营帐外,一姑墨兵卒看着身旁几人道“哎,听说了么,那号称洛女转世,乌末王的掌上明珠,不日便要嫁给咱天公子了” “要说还得是那乌末王心眼子多,天公子何等人物,他那闺女能嫁给天公子,可着烧高香去吧”一青年兵卒接话道。 “可不是咋的,咱天公子今年也才二十一二吧,如此年纪便封侯拜将,前段时间更是仅率两千余墨骑便全歼那雪熊国近三万骑兵!” “还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那等绝色除了天公子,还真是没人能有那般福气”一方脸兵卒仰头感叹道。 …… 营地右侧,某处将军帐附近 一巡逻小队里,走在前面的白云军兵卒指着不远处那袭羽裙身影道“五子哥!快,快看!那小娘们儿不会就是乌末公主吧!” “乖乖...”青年什长顺着前者目光看去,只此一眼,直接便愣在了原地。 另外一个较为老成的白云兵卒同样看傻了眼“咱,咱侯爷还真是好福气啊...” “别,别他娘瞅了,没看人过来!”眼见那袭羽裙身影走来,青年什长连忙低声提醒,继而若无其事的继续投入巡逻的行当。 艾可上前拦住巡逻小队去路,同时看向为首的青年什长“你们所说的侯爷,便是天公子?” 青年什长仰起下巴,威严正视“咳咳,正是,如何!” “我原以为你们东月男人都是厚脸皮,不成想你倒是个薄脸子”艾可揶揄笑道。 “我等军务在身,让开!”青年什长脸色一沉。 艾可怡然不惧,双手环抱于身前“怎么,方才在背后嚼舌头根子便不是军务在身了?” “谁嚼舌头根子了!” “敢说不敢认,东月的男人就是这般么?” 青年什长瞪眼道“娘的!你现在可还没嫁给侯爷呢!” 后方,数名乌末护卫纷纷逼近,为首的护卫冷脸沉喝“你等,未免太过放肆!” “无妨”艾可淡淡摆手,继而再次看向青年什长“看你这架势,还想打女人?” “哼!我大月儿郎还从不会打女人!”青年什长脸色铁青。 “既如此,那你觉得方才对一个女子那般呵斥,不应该道个歉么?” “绝无可能!我大月儿郎岂能向女人道歉!” “不可能?”艾可嘴角不由上扬,她若有所思的想了想,继续说道“既然不道歉,那帮我指个路想来不为难吧” “指路?”青年什长脸色逐渐缓和“去哪儿!” “墨骑驻地” “墨骑?” 见青年什长一时没反应过来,身后一白云兵卒提醒道“五子哥,她说的是不祥” “你去要不祥驻地?”青年什长愣了一下。 “怎么,不能去?”艾可笑容依旧。 “别说你们,就是我等要去不祥驻地那也得提前报备!” “我又不进去,就是在外面看看”说话间,艾可随手扯下腰间钱袋,继而不着痕迹的递向前者“就是指个路,想来也不打紧吧” “哼!我大月儿郎光明磊落,谁稀罕你的臭钱”青年什长连看都没看递来的钱袋子。 言罢,他伸手指向东南方,继而越过艾可,带队离去。 原地,看着已经走远的巡逻小队,艾可逐渐神情凝重,方才的笑容也已烟消云散。? 窥一斑而知全貌?,仅仅只是一个大月军队的寻常什长便能有如此铮骨,此一节,显然超出了她的预料。 “怪不得世人皆言东月军队乃虎狼之师,不是没有原因啊”艾可默默收起钱袋子,不免些许唏嘘。 为首护卫轻步上前,尊声道“公主,这也许只是凑巧,您不必介怀” “走吧”艾可没有再说什么,随之向着东南方走去。 很快,一行人便来到了不祥驻地。 和想象中的不大一样,驻地边缘只是用简单的木栅栏围了起来,其内也不过是由一排排平平无奇的营帐所组成。 唯一能彰显这处驻地不凡的,也就是那一面面插在驻地四周的墨麒麟战旗。 驻地大门处 眼见远处来人,一值守不祥骑手持大枪,放声沉喝“前方人等,止步五十,违者,斩!” “我们是乌末来使,前...” 嗖!嗖!嗖嗖! 突然,数支弩箭极速射来,稳稳扎在艾可身前不足一米开外的空地间。 “再进一步,杀!” 四名值守不祥骑纷纷端起神机弩,肃杀之气显露无疑。 “公主,这些人...” 艾可微微摆手,看着眼前那数支弩箭“上次不曾领略墨骑之风,这次倒是领略了” “走吧,去附近转转”言罢,艾可率先向驻地侧面走去,同时目光不由投向了驻地内。 和驻地大门处的值守士卒不同,其内不祥骑处处皆透露着闲散二字。 有人于帐外架起篝火,烤羊吃肉,大口饮酒。 有人赤裸上半身,玩着你一拳我一拳,看谁先撑不住的游戏。 有人刻着木雕,有人做着泥人,更有人围聚一群,收集地上积雪滚起了雪球,比谁滚的大,滚的圆。 放眼望去,无一人出操做训,整个驻地不能说像军营,完全就和军营没有半点关系。 第325章 双方会面 “这,这些就是墨骑?” 一随行护卫直接看傻了眼,回想起昨日那些皆戴阎罗铁面,目光极具漠然的墨骑,他甚至产生了一种浓浓的怀疑——眼下这些人究竟是不是真的墨骑。 队伍前,艾可同样愣在了原地。 这一路走来,不论是大月军队还是南域军队,她全都见识了一遍,可唯独眼下这支不祥骑,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 “是他!”随着目光移动,艾可当即锁定了驻地内一个正滚着雪球的青年身影。 哪怕距离太远,面容已然模糊,但她却极为肯定远处的身影便是昨夜那个独自搏杀雪狼群的身影。 驻地内 狮狂高举右臂,放声大喊“还有十息,十息啊!俺查数了!” “十!” “九!” “八!” …… “二!” “一!” 随着最后一声落下,在场十余名不祥亲骑,连同墨书,残耳在内全都停下了手上动作,而每个人身前都有一个大小不一的雪球。 “来来来,让俺好好瞅瞅谁滚的大,谁滚的圆!”狮狂像个裁判一般,很是认真的比较起了每人身前的雪球。 “好好瞅啊,别说小爷占你们便宜!”墨书笑着活动了几下左膀子。 “这按理来说,老残是滚的又大又圆啊...”狮狂砸吧着嘴。 “哎,这话我爱听!”残耳露出满意笑容。 狮狂嘿嘿一笑,转头看向墨书“千户,俺好像记着这回是,谁滚的最大最圆,谁便舞上一合?” “对!是这么回事儿!”墨书正色点头。 残耳急眼道“千户,你,你可不带这么玩儿的啊!” “咋的,想耍赖啊”墨书眉头一挑,继而看向周边身影“都说说,是不是这回事儿!” “不错!咱千户刚开始都说了谁的最大最圆,谁便舞一合!”一魁梧亲骑附和道。 附近,另一个不祥亲骑同样附和道“对对对,我也记着!老残哥,你可不能耍赖啊!” …… 眼见如此,残耳索性脱掉军袍,赤裸着上半身喊道“舞就舞!” “哈哈,来来来,俺给你打拍!” 狮狂兴高采烈,说话间便用右手拍打在左臂上,嘴里还不停低吼着“嘿儿——哈!嘿儿——哈!嘿哈!嘿哈!!” 残耳也不磨叽,随即双腿岔开,继而双手握拳,随着拍子左右摇晃起来。 “哈哈!好!好!!” “老残!抖一个!抖一个!”狮狂一边打着拍子,一边放声大喊。 “瞅好喽!”残耳双拳捶胸,继而如山熊般抖动身躯,同时嘴里还模仿着低沉熊吼。 随着气氛火热,墨书直接挽起袖子,笑着来到了残耳身旁“来!小爷给你们打个样儿!” 喝罢,他同残耳一样双腿岔开,然后双拳紧握,脑袋随着拍子左右摇晃,同时左右拳协调而动。 “来来来!俺也来!”狮狂耐不住火热,撸起袖子就跑了上去。 一时间,在场众人全都舞了起来。没有过多的技巧,也没有繁复的动作,但却舞的极为协调,颇有一股蛮野之风。 驻地外 艾可双手环抱,从始至终都看着那个在人群中肆意舞动的身影。不知从何时起,甚至连她自己都未发觉到嘴角已经微微弯了起来。 “这是何舞?”她轻声问道。 一旁,为首护卫尊声答道“回公主,这好像是北陆的一种战舞。数年前有一北陆国家的使团自北海而来,曾途径我国时,其中十余名北陆勇士便表演过这种战舞” “胳膊差点都断了,还这般不消停” “啊,公主您说什么?” “没事”艾可收回目光,侧目道“你们先回去,我过会儿自会回去” “是!” “是!” 数名随行护卫俯首做礼,继而纷纷退下。 原地,艾可随意找了处石头坐了下去。 和昨夜一样,她微微俯下身,用双臂抱住了小腿,目光再次投向前方。 不同的是,昨夜看的是银月,而今天,却看的是那道身影。 渐渐的,她看得有些失神。哪怕很是模糊,她也看到了那张面庞上的灿烂,好似是这个原因,她的嘴角再一次弯了起来。 或许是因为不久便要离开这个人世,亦或者是已经想开,此时的她很享受这为数不多的时日。 尤其在最后的这段时间碰到了那个身影,于她而言已然算得上美好。 无关情爱,无关所有,只因那张灿烂笑脸,让她也跟着弯起了嘴角。如此,足矣。 …… 次日清晨,中军大帐 乌末,烈阳两国来使相继赶往大帐处,而作为东道主的墨凌寒却左右不见身影。 清晨寒风中,两拨人搓手跺脚,于帐外苦苦等候。 一刻,两刻,足足半个时辰而后。 一名身着烈阳官服的胡茬男人终于耐不住性子,上前质问帐外甲士“定南王究竟何时前来!” 持戟甲士眉头一挑,道“你,在同我说话?” “废话!本官乃烈阳国宰相,官居上卿之位。此次出使南域,我王亲授正使重任!难不倒,你东月就是这般待客不成!”察尔吹胡子瞪眼,满脸恼怒。 持戟甲士虎眸一凝“本官,乃定南王帐下亲卫营什长,王大虎!再敢聒噪,本官拿你喂狗!” “你!”察尔怒指前者,胸膛起伏不定。 和伦面间带笑,朗声道“察尔兄,东月有句话,叫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到了人家的地盘上,还是收敛些的好” “哼!与你何干!”察尔冷脸侧目。 “怪我多嘴,怪我多嘴”和伦陪笑两声,期间直接无视了前者那张冷脸。 “本王睡过了头,诸位海涵,海涵” 忽然,随着不远处一道敦厚声落下。墨凌寒双手抱拳,走马而来。 闻声,于帐外等候多时的两波人纷纷回头望去。对于这个一手调度整个伐北战线的男人,无人不好奇。 只见墨凌寒翻身下马,一身黑红军袍虽寻常至极,但其本身却为这身军袍增添了一股莫名威势。 察尔随意瞥了眼前者,冷脸出声“哼!定南王好大的架子!” “狂妄!” 一记断喝,帐外数名持戟甲士大步上前,数杆大戟纷纷架向前者头颅。戟锋冰冷刺骨,不过三寸之余。 第326章 鸡毛裙子 墨凌寒微微摆手,期间只言未发,只是默默看着眼前的察尔。 一息,三息,五息,足足数息而过,察尔没由来咽了口唾沫,眼神快速躲闪。 毫不夸张的说,方才那双眸子是他见过这天底下最为可怖的一双眸子。 尤其当那双眸开始微眯之际,那种无形间的压迫感瞬间令他全身发寒,仿佛置身于冰窖之中。 “本王的架子,大了么?”墨凌寒面无表情,淡淡说道。 “没,没有”察尔的嗓音有些干哑。 “那便好”墨凌寒点了点头,随之起身迈向大帐。 眼见如此,以和伦为首的一众乌末使团纷纷跟了上去。期间谁也没有说话,只是心有余悸的看着走在前方的那个背影。 原地,察尔努力调整了一番心绪后,这才示意随行使臣一同迈入大帐。 与此同时,营地某处滩河边 墨书微微勒住马缰,目光不由投向了那道蹲在河边淘洗衣物的羽裙身影。 好似察觉到了什么,艾可抬头看去,刚好看到了河对岸跨于马背上的墨书。 她有些意外,眼底深处更有一丝惊喜“你,去哪儿?” “今儿不是双方议和么,我过去凑个热闹”说话间,墨书微抖缰绳,跨下追月随之迈动四蹄,自河面横跨而过。 见前者走马而来,艾可意外之余不禁问道“你一个千户,去凑个热闹?” “昂,小爷面子大”墨书抬腿跳下马背,余光正巧扫到了附近的衣物“话说,你一个公主还自己个儿淘衣服?” “你,有些怪”艾可皱了皱眉头,看着前者那般模样,她愈发觉得怪异。可究竟是哪里怪,她却一时半会说不上来。 “我怪?”墨书指着自己的鼻子,不由好笑道“那我倒想听听,是哪里怪了” 原地,艾可打量了前者许久,最终出声道“像你这么自由的千户,可不多见” “知道啥叫关系户不?”墨书眉头一挑。 “纨绔!”言罢,艾可果断移开目光,继续接着淘洗衣物。 原以为前者有些不一样,可方才那个做派不说像,完全就和世家子弟一般无二。 “咋的,这是不打算让小爷帮忙了?” “你!” “你什么你”墨书双手一背,百无聊赖的看着前者正在淘洗的衣物“哎,你这鸡毛裙子咋还有两套呢?” “这是羽裙,不是鸡毛”艾可强压火气,再道“还有,我不叫哎,我叫艾可” “不都一样么”墨书撇了撇嘴,指着那套已经见了水的羽裙说道“你确定,这鸡毛裙子沾了水还能穿?” “穿不穿得,又不穿在你身上!”艾可气愤之余手上不由加大了力气。 刺啦 突然,随着一记刺耳声响起,正在淘洗的羽裙瞬间多出了道口子。 “得,这回是真穿不了了”墨书双手环抱,嘴角不由上扬。 “你!”艾可愤然起身,一股莫名委屈顿时涌了上来。 加之近期以来的种种压抑,她突然大哭起来。 两行清泪顺流而下,她哭的越来越大声,一遍又一遍用力嘶嚎。哭声中带着无尽委屈,好似三天三夜也哭不完。 原地,墨书明显有些不自然“那个,不就一件鸡毛裙子么,回头儿我赔你一件!” “是羽裙!羽裙!!”艾可双眼通红,哭声震天动地,甚至比方才还要大。 “羽裙羽裙!”墨书连连点头“那啥,别哭了,要不,要不我给你缝缝,绝对看不出来” “你,你会缝衣服?” 看着前者那般模样,艾可又哭又笑,不过不是真的笑,而是被气笑。 墨书赶忙将双手打开“瞅瞅咱这军袍,可不都自己缝的嘛!” 艾可抹了把眼泪,看了看前者那身麒麟军袍“你确定,这是被狼咬的那身?” “你眼珠子长腚上了?”墨书直接无奈。 “你眼珠子才长腚上了!!”艾可瞪着通红双眼,泪珠子又一次掉了下来。 “行行行,我眼珠子长腚上了”墨书无奈叹了口气,问道“到底缝不缝,不缝我走了啊,还忙着呢” 艾可再次抹了把眼泪,死死瞪着前者“今天这裙子不缝好,你哪儿都不许去!” “嘿!你这婆娘,又不是小爷给你扯烂的,凭啥还就赖上我了” “要不是你嘴贱,这裙子能扯破吗!” “得,算小爷倒霉”看着眼前那张哭脸,墨书最终选择了妥协。 无他,这个世界上万事都有道理能讲,但唯独面对女人,且还是一个哇哇大哭的女人,从来便没得道理讲。对于这个道理,他可谓深谙不讳。 说罢,他端起装着衣物的木盆便向河对岸走去。 “你,你去哪儿?”艾可连忙追上。 “你说呢?” “你的马不是在这儿么,为何不骑马走” 闻声,墨书扭头瞥了眼跟在一旁的追月“要不,我骑着,你腿儿着?” “什么金贵马,连个人还不能驮了?” “你还真说着了,这马可是我媳妇儿送的,驮谁都行,就是不能驮女人” “就你这死德行,谁嫁你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艾可愤恨不已,死死盯着走在前面的身影。 “谁要娶了你,指定倒...”刚说到一半,墨书话音戛然而止。 “说啊,怎么不说了”艾可小跑追上前,好似抓住了某种把柄,嘴角都不由跟着弯了起来 “你要敢说,回头儿我就告诉你们天公子!撸了你的官儿!” “嗯,说的对”墨书淡淡点头,再道“只不过,就是某个将死之人看不见了” “嘁!死有什么可怕,姑奶奶我早就看开了!”艾可仰着下巴,怡然不惧。 “是人就得死,不过是早死晚死。本姑奶奶虽说早死数十年,但那又如何?” “这天下最美的景,姑奶奶看了!这天下最好吃的,姑奶奶吃了!这天下最好玩的,姑奶奶也玩了!” 墨书静静看着身旁放声大喊的艾可,相较于初见时那个满眼死寂的身影,此时他仿佛在前者身上看到了光。 可那束光,却仿佛是抵达黑暗前最后的光明。一丝丝,一缕缕,既充满死寂,也布满光明。 第327章 缠臂金 “为何要死,活着,不好吗?”他出声问道。 艾可脸色一僵,方才的灿烂顿时烟消云散。她扭过头,看向前者“我发现,你这个人总是很扫兴” “既然已经扫兴,不如扫的干脆些”说完,墨书很认真的想了想,然后接着道 “不过就是嫁给一个素未相识的人,如果这样就要寻死的话,那这天下间的女子岂不是人人都要寻死” 说到这里,他感觉有些不妥,继而补充道“当然,我不是女人,这只是我的看法。如果你有什么苦衷的话,不妨说出来。或许,有些东西我可以帮到你” “苦衷...”艾可笑了笑,同时将左臂抬了起来“知道,这是什么吗?” 墨书侧目看去,只见前者胳膊上缠着七八圈,类似金镯的饰品。 很薄,并没有金镯厚重,虽分为数个金圈,却互为一体。若不仔细,很容易当成戴了好几个金镯子。 “并未见过”墨书接话道。 闻声,艾可不感意外,她轻声解释道“这叫缠臂金,我乌末国女子每人都会有一个缠臂金。 它是我们乌末女子送于心上人的信物,一旦送出,不论男子心意与否,女子此生都会钟情于一人。 而这,便是我们乌末女子所追寻的东西。若另一伴并非意中人,哪怕烈火焚身,坠入幽冥,也无怨,无悔” 说完,她轻轻摸了摸缠在左臂上的缠臂金“这个缠臂金,是我母妃亲手做给我的” “看来你乌末国挺有钱啊”墨书笑道。 “跟你这种人,说了也白说!”艾可狠狠瞪了前者一眼,随即放下胳膊。 “还有,在我乌末国金子并不值钱,粮食,才值钱” 墨书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头“看看,咱这不是活跃活跃气氛嘛,咋还较上真了” “那你还真是会活跃气氛!”艾可没好气道。 “至少现在没泪珠子了不是?”墨书边走边说,完全没注意旁边的身影已经顿住了步子。 “哎,送你个东西” “啊,啊?”墨书愣愣回头,同时一把抓住被前者丢过来的缠臂金。 “反正都要死了,这缠臂金便送你了,权当姑奶奶没白来这人世间走一遭”艾可双手环抱,表现的极为不在意。 “不是,这玩意儿你就这么水灵灵的送人了?”墨书人都傻了。 “送你归送你,但你要敢将姑奶奶的缠臂金卖了换酒喝,奶奶奶就是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你咋知道小爷爱喝酒?” “你敢!”艾可凶神恶煞。 “其实,我从来便不爱饮酒”墨书晃了晃手中的缠臂金,随之揣进怀里。 至此,两人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向着不祥驻地走去。 一路说慢也慢,说快也快,随着太阳逐渐爬至半空,两人也走到了不祥驻地外。 眼见已经走到,艾可最终还是问出了那个憋了一路的问题“哎,你究竟是爱喝酒还是不爱喝酒” “你猜”墨书嘴角上扬,随之向驻地大门走去。 “侯爷!” “侯爷!” 眼见来人,数名值守甲士纷纷单膝跪地,抱拳沉喝。 墨书微微颌首,指着后方跟来的追月“马喂了啊” “是!”为首武官再次抱拳。 见艾可还没跟上来,墨书不由回头看去“走啊,愣着作甚?” 原地,艾可有些恍惚,脑海中更是一片空白。方才那一声声尊喝无比清晰,一遍又一遍的在她耳中作响。 “你,你,你就是天公子?”她不可思议的看着那个身影,哪怕嗓音都已颤抖。 “怎么,看着不像?”墨书笑问。 “天公子,你是天公子,你竟然就是那个天公子?”艾可连连摇头,连连后退,她不信,她绝不信那位来自九天之上的天公子便是眼前之人。 墨书逐渐收起笑意,默默走上前“不曾坦言,是我不对” “我曾亲耳听到有人称你为千户,你,你怎么可能是天公子!”艾可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那张脸。 “那些人,是我的亲骑。对千户一称,早已习惯” 闻声,艾可再也坚持不住,整个人直接瘫坐在地上,同时脑海中不断回想起这两日的种种过往。 那个只身搏杀狼群的身影,那个枯坐看月的身影,那个像极了地痞无赖的身影,就是传言中的天公子,就是她要嫁的人。 如此大的冲击,让她无法接受,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 突然,随着眼前一黑,她再也没有半分力气,彻底昏死过去。 一值守甲士上前道“侯爷,这,这位是?” 墨书微吐一口郁气,看了眼已经昏死过去的艾可“让医官来我营帐” 说罢,他一手端上装满衣物的木盆,一手扛起地上的艾可,径直向驻地内走去。 一路上,沿途不祥骑连连侧目张望。 看着那道肩扛女子,手端木盆的身影,所有人都选择了闭嘴,当然,只是眼下的闭嘴。 不祥的确没有多少规矩约束,可扛着女子回营的事却还从来没有发生过。 至于那女人究竟是何人,仿佛这个问题已经是今日饭后唯一要讨论的军务。 夕阳落下,夜幕来临 不祥驻地某处营帐内 艾可皱了皱眉头,随之睁开有些酸涩的眼睛。而睁开后的第一眼,她便看到了那个坐在附近案前,埋头缝裙的青年。 灯火下,青年眉头时而紧皱,时而舒缓,手中的针线时不时从羽裙上穿过。 刚缝几针,青年便托起裙子认真端详片刻,待一切都满意后才会接着开始缝裙。 床上,艾可就这般静静看着,一时竟看入了神。 随着青年手上针线的走动,她的目光也随着移动。不知看了多久,她渐渐看向了那张认真侧脸。 不羁于世,但又不乏英武流露,尤其是那道剑眉,如远峰般凌厉,亦深邃。 “饭在那儿” 案前,墨书并未抬头,只是随意指了指摆放在火炉旁的饭菜。 艾可腾的一声从床上坐起来,此时的她就像一只被人发现秘密的家猫,满脸都是惊慌失措。 “天,天公子”她努了努喉咙,干哑出声。 第328章 一场惊天的阴谋 “快吃,我这儿也快完了”墨书依旧没有抬头,依旧认真缝着裙子。 “好,好...”艾可慌张下床,可随着脚下一绊,整个人重心不稳,狠狠栽倒地面。 她顾不得疼痛,慌乱爬起向着火炉前走去,期间完全没注意到案前那张嘴角弯起的笑脸。 饭菜很简单,一盘清炒葵菜?,一盘葱爆羊肉,以及一碗白米饭。 饭香入鼻,艾可不由动了动鼻子。她偷瞥了眼还在埋头缝裙的身影,随之蹑手蹑脚的拿起木勺吃了起来。 和想象的一样,饭菜很香,甚至刚吃了一口的她便彻底打开了味蕾。 “裙子缝好了,看看如何?” 伴随着一道轻声落下,墨书拿着羽裙走来。然后双手抖开裙子,将缝过的那面展示给前者。 “挺,挺好的”艾可只是看了一眼便快速收回目光,继而接着埋头吃起米饭。 “一个天公子的名头,就让不怕死姑娘怕成这般了?”墨书笑着将羽裙挂起,随之拍了拍双手盘坐在火炉旁。 “这叫筷子,夹菜好使”他指着一旁从未动过的筷子说道。 “勺子就挺,挺好用了”说话间,艾可仿佛想要证明什么,用勺子便?起了葵菜。 可越是想将葵菜?起来,便越?不上来,每每被勺子?到盘边的葵菜都会再次滑落到盘中。 墨书笑了笑,拿起筷子便夹了几根葵菜放入前者碗中“要是想学,我便教你” “谢,谢谢”艾可埋头扒拉着碗中饭菜,脑袋都快埋进了碗里。 “我叫墨书,墨水的墨,书信的书”说话的功夫,墨书再次为前者夹了些羊肉,同时继续说道 “关于和亲一事,你不必顾虑。以前如何,以后便如何。 想回家,我便安排你回家,不想回,我便在附近城镇内为你安置所宅子。 等将来局势稳定,我会给你修书一封。届时,你依旧是乌末国的公主,天高海阔,任你遨游” 随着话音入耳,艾可终于抬起了头。 她想说些什么,可最终还是没说出口,只是眼底深处明显黯淡了下去,同时夹杂着几分失落。 “你要是还有别的要求,可以一并提出来” “没,没有”艾可摇了摇头,努力挤出一丝笑容。 “好了,快些吃吧。今天太晚了,你便睡我这儿,被子褥子都是新的”说完,墨书拿着筷子演示了好几次,然后才起身向帐外走去。 “那个!” “怎么了?”墨书回头道。 艾可抿了抿嘴,好似将欲要开口的话又咽了回去,继而低声问道“那个,听说今天双方议事,不知谈的如何了” “据我所知,应该谈的不怎么样”墨书随和一笑,再道“不过咱俩的婚事儿倒是定了,三天后。明天主要就是和烈阳国的谈判” 艾可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行了,踏踏实实睡觉。什么死不死的,别再琢磨了啊。明晚我们哥几个烤羊,到时候我过来喊你”墨书笑着摆了摆手,随之迈出帐外。 火炉旁,艾可缓缓放下碗筷。对于前者说出的话,她并没有质疑。 她可以不用去走那条断头路,甚至将来的路,她也已经看到。 按理来说,此时的她应该高兴,发自内心的高兴,可她却发现自己好像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夜渐深,灯渐灭 艾可默默躺在了床上,她闭上眼睛,脑海中不断划过这两天所遇到的一切。 渐渐得,她发现自己好像喜欢上了一个人,但那究竟是不是喜欢,她不知道。 自儿时以来,她一直都在憧憬着属于自己的那份喜欢,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那份喜欢却从来没有出现。 而现在,那份不知真假的喜欢好像来了,来的有些突然,更有些不真实。 次日清晨,黑河中军大帐 放眼望去,帐内并没有乌末国的身影,反而全都是以察尔为首的烈阳国使团。 “王爷,昨日相商过后,我等回去又反复斟酌了一番。对于贵国提出的一些要求,实在是有些为难”察尔双手做礼,尊声道。 “何必为难,你烈阳国不是一向主战么”主案前,墨凌寒挂上些许笑容。 “王爷说笑了”察尔苦笑两声,再无半点强硬之态。 其实自昨日和亲一事彻底敲定的那一刻起,他便已经改变了态度,也可以说,不得不改变。 “本王想了想,昨日之商,确实不妥”墨凌寒起身走向沙盘边缘,随之拔出佩刀在上面划了一个大大的圆圈 “以烈阳国为首,周边一十六国,统统划入我大月版图。 各国依旧可以保留国号,各国之主也可继续称王。 但每年,必须向我大月上供三成所收,且各地官员需我大月指派,同时县级以上城池,都需进驻我军兵将” “王爷,您这是,同在下说笑了吧”察尔极力控制着语气,可饶是如此,言语间的怒气也已经快要压制不住。 墨凌寒缓缓收起佩刀“你觉得,本王在同你说笑么?” “看来,王爷这是明摆着要宣战了”察尔脸色渐冷。 “这仗,不一直都在打么?” “王爷莫不是真以为有了乌末那帮软骨头的投诚,便能吃定我烈阳一十六国!” “那便试试?”墨凌寒笑问。 原地,察尔深深吸了口气,两只拳头被捏的咯吱作响,甚至骨节处都已泛白。 “告辞!” 喝罢,察尔头也不回,转身便走。 随行数名烈阳使团成员面面相觑,随之跟随前者快步离去。 眼见人都已经走完,久未出声的魏千里这才上前道“大将军,以那烈阳为首的北域十六国各个兵锋刚硬,要是现在便撕破了脸,恐累我军啊” 墨凌寒微微摇头“不,是三十四国” “三十四国?”魏千里一愣,期间好像反应过来了什么,面色剧变“您,您是说,还有以乌末为首的一十八国?” “难不成,你以为那乌末王是傻子不成?”墨凌寒随意瞥了眼沙盘,继而收回目光,自顾自走向主案前。 “您的意思是,那乌末,烈阳双方早就合计好了。一旦我军大举用兵,深入烈阳十六国,那以乌末为首的北域诸国便会立刻反叛,置我军于十死无生之境?” 魏千里愣愣出声,饶是他也不禁一阵后怕。若真是如此,那就是神仙来了也难救。 第329章 三月后,皆成鬼 忽然,他好像想到了什么,连忙走向主案前问道“大将军,您是如何看出来的,怎么,怎么末将半点察觉都不曾有。 还有,您既然已经察觉到不对,为何,为何还要同烈阳方面撕破脸,这...” 说到这里,魏千里抿了抿嘴,最终还是没再说下去。 案前,墨凌寒微抿了口热茶,缓缓道“从一开始,我便从未打算过要同北域讲和。 而起初乌末方面的态度也曾出乎我的意料,但我那时却并未多想。至少这样,能留给我军一些喘息之机。 可就在昨夜,乌末国那个女娃子一夜未归,留宿于不祥驻地,而乌末使团却无一人外出寻找。 当然,此一节还不足以说明问题。而今日一早,乌末那边的暗线来了密信。 那个女娃子并非乌末王之女,而是其弟,艾库之女。为了王室颜面,乌末王并未声张此事,只是私底下将那艾库,以及当时的乌末王妃统统处决” 好似有些口渴,墨凌寒再次喝了杯温茶,然后才继续说道“至于为何要同烈阳方面撕破脸皮,我也曾想过再周旋一段时间。 可不曾想到,那乌末方面竟然将我的要求一一应下,甚至不曾有过半分考虑。 如此,我方便已经是骑虎难下。若今日不同烈阳方面撕破脸,那我军,必危矣” “原来如此...”魏千里深深吐出一口气,足足半晌后,他才收拾好思绪,继而问道 “大将军,您刚才说,您从一开始就不曾打算同北域讲和。可是...” “不错”墨凌寒直接点头,道“当年北大陆的几个国家曾横跨北海,出使过猛犸。而登陆地,正是如今的烈阳国沿海边境。 如今,我北疆大军重渡此道,至多三月之期,便能抵达” 闻声,魏千里不仅毫无喜色,反而皱起了眉头“大将军,末将听说北陆那边战事正酣,若分兵而来,北陆战场必将受累啊” 墨凌寒淡淡而笑,问道“那你觉得,北疆的兵来多少,可定此间战局?” “北疆?”魏千里认真想了想,随之答道“若论陆战,纵是放眼百国之列,我北疆雄师之锋也无人能出其右。依末将看,只需精兵二十万,便可破此僵局!” “大将军!” 突然,随着一道急声落下,墨书大步闯入帐内。 眼见来人,魏千里随之侧身抱拳“小侯爷” “魏将军?”墨书有些意外,不过却顾不得那么多,当即抱拳看向主案前的身影“大将军,乌末方面恐有变故!” “哦?”墨凌寒饶有兴趣的看着下方身影,笑道“说说看” 墨书神情郑重“三叔,昨夜乌末公主于我不祥驻地留宿,一夜未归,而那乌末使团竟无一人外出寻找。如此怪异,定有异端!” 听完,墨凌寒笑意愈发浓郁,他看着一旁的魏千里道“老魏啊,咱这侄儿如何?” “小侯爷心思缜密,洞察全局,末将自愧不如”魏千里苦笑接话道。 “三叔,你这是?”墨书眉头一皱。 “先不说这个!”墨凌寒摆了摆手,问道“三叔问你,若是我北疆兵来此,大军多少,可破眼下战局” “北疆兵?”墨书一愣,不过还是认真想了想,继续说道“至多精兵二十万,便可大破此局!” “小子,眼下我方同乌末方面已经讲和。单单那烈阳方面的十几国,用的了这么多兵?”墨凌寒挑眉道。 墨书嘴角一撇“三叔,您要真同乌末讲了和,又岂会扯出来北疆兵” “哈哈哈!你个小兔崽子还真是沾了毛比猴儿还精!”墨凌寒爽快大笑,满眼皆是欣慰。甚至连他自己都忘了已经多久没这般痛快笑过。 “如若我北疆铁骑来此,大军多少,可破此局!” “八万北疆骑!便可横扫北域诸国之流!”墨书脱口而出,甚至连半点考虑都不曾有。 没人比他还要了解北疆铁骑,那才是真正的铁骑,是放眼世间百国都要为之颤抖的北疆骑。 “十二万呢?”墨凌寒笑问。 “十,十二万?”墨书怔了怔,他看着眼前那张笑脸,好像明白了什么。 “三叔,您的意思是,那乌末方面真的有鬼?” “无论有没有鬼,三个月后,也就都该变成鬼了”墨凌寒缓缓放下茶杯,平淡,亦杀伐。 “对了,你哥最近如何,同你来信否?” “好着呢,前段日子刚来了封信”墨书接话道。 魏千里笑着道“整条伐北战线上,就属武平侯打的凶。听说最近离阳骑又接连破了三道国门,打的那帮北域联军现在是看到离阳骑的旗帜便闻风而逃,毫无恋战之心” 墨凌寒思衬片刻,随之看向魏千里“传令下去,凡我月军主力,近期全部回营,不可擅战” “得令!”魏千里面色一正,当即抱拳退下。 此外,他心里的顾虑也在这一刻彻底烟消云散,且不论如今的北陆战场大多都是些围城拔地的活。 哪怕仍然需要大量骑兵作战,那分拨十二万骑兵对于北疆战军来说,也实在算不得什么。 “报!乌末正使,和伦求见!” “进来吧” “是!”来报亲卫应声退下。 不多时,和伦踱步迈入帐内,可刚要说话之际,余光却正好瞥到了一旁侧案前的墨书。 墨书挂上些许淡笑“和先生,近日可好?” “千户大人?”和伦满眼诧异,他看了看墨书,又望了望墨凌寒,期间好像明白了什么,但又始终不敢确定。 墨凌寒单手做请,示意前者先行落座“本王的侄儿,也就是你们口中的,天公子” “下官!见过天公子!”和伦扑腾跪地,没有半分犹豫。 “和先生客气了,快快请起”说话间,墨书主动上前搀扶起前者,继而笑道“我就是来混个晌午饭,和先生该谈正事儿谈正事儿” “不必管这小子”墨凌寒笑着再次做请“和伦兄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和伦忐忑走向附近案前,待稍微平复了一番心绪后,这才出声道 “王爷,下官方才来的路上看到烈阳使团已经收拾东西,准备回国了,可是今日议和出了什么岔子?” 第330章 祸水胚子 “你觉得本王,需要同他烈阳国议和?”墨凌寒脸色一沉,语气明显多了几分不快。 和伦眼皮子一跳,赶忙做礼“是,有王爷坐镇,烈阳之流随手便可灭得!” “本王已有决策,五月初九,大军开拔!” “我乌末方面愿鞍前马后,效犬马之劳!”和伦应声沉喝。 “区区烈阳一十六国,何需他人之手”墨凌寒赫然起身,眼底间尽显睥睨之色。 “王爷,下官的确不甚了解大月的风土人情,但下官也曾听过一句大月俗语,曰: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和伦随之起身,神情极为郑重 “眼下距五月初九不过两月时间,虽说有些紧张,但我乌末方面必将倾尽全力,为贵军开拔之前做好万全准备!” 一旁,墨书不动声色的偷瞥了眼墨凌寒,随即起身抱拳“三叔,侄儿觉得和先生也是一番好意。如此一来,倒也能少些麻烦” “天公子说的极是,我乌末方面虽兵少将寡,但要说为贵军打个前站,还是不费力的”和伦接话道。 “罢了!”墨凌寒脸色难看,似是有些挂不住面子。 他略微思索了一阵后,这才看向了和伦“既如此,那便劳你乌末方面费心了” “王爷言重!”和伦当即俯首。 自一阵寒暄后,和伦没有再多做停留。 而随着帐内就只剩下两人时,墨书面色逐渐古怪了起来。尤其当他看见那个一本正经,于主案前处理军务的身影时,面色便愈发古怪。 “三叔,您这唬人的本事跟谁学的...” “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墨凌寒头也不抬,专注于案前军务。 “不是三叔”墨书快步走上前,然后随意坐在主案前的木阶上“方才您说的那十二万北疆骑,真的假的?” “你猜” “我...”墨书顿感一阵无语,转念后,他又接着问道“三叔,那您上次不还说眼下这处境有多危险么,合着就是诓我玩儿的?” “你他娘以为那十二万北疆骑都长了翅膀,改明儿就能飞来?”墨凌寒没好气道。 “要不想办法拖上三两个月,咱爷俩儿啥也不用干,洗洗脖子等死算球” “哦,原来是三个月后到啊”墨书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滚滚滚!” “咳咳,那啥,三叔,你说这乌末方面到底哪儿有鬼啊?” 案前,墨凌寒放下军册,默默看着前者“我看,你小子今天是想爬回去” “三叔再见!”言罢,墨书头也不回,转身就走。 当夜,不祥驻地大帐外 篝火升起,肉香弥漫。 富大海,南川,方羽等一众千户级武官相继到场,或是抱着两坛酒,或是拎着几个小菜,反正每人的手里都不曾空着。 篝火旁,富大海连忙起身向着不远处走来的何大山吆喝道“老何!这儿!这儿!” “你是惦记我,还是惦记我这两坛酒啊?”何大山笑着走来,拎起两坛酒晃了晃。 “嘿嘿,都差不多,都差不多!”富大海喜笑颜开,赶忙接过前者手中的两坛好酒。 方羽左右望了望“哎,咱侯爷呢,咋这功夫儿了都没见人” “谁知道一天忙啥呢”富大海撇了撇嘴。 一旁,何大山四下瞅了瞅,继而压低声音道“哥几个,我可听见信儿了啊。昨晚上咱侯爷带着那乌末公主回驻地了,听说一晚上都不曾回去” “大山哥,你啥时候也爱凑这热闹了”左丘野不由好笑道。 “这能叫凑热闹嘛,这应该叫关心上级!”何大山一本正经。 “哈哈哈,老何啊老何,咱以前咋没发现你是个蔫儿坏呢!”富大海爽朗道。 何大山盘坐下去,一脸认真“不是咱跟你们瞎白话,昨儿个我手底下的弟兄亲眼看见咱侯爷扛着那乌末公主进了营帐。 中间还给送了顿饭,直到今天早上,那乌末公主才从咱侯爷的营帐里出来” “要照你这么说,咱侯爷同那乌末公主过夜了?”南川挑眉道。 “反正我觉着咱侯爷指定不是那种人”方羽插话道。 “去去去,大人说话小屁孩儿别插嘴!”富大海一把将方羽推到了边上,然后这才看向了众人 “旁的不说,咱跟你们唠点儿干的。上次书哥从四方城回来的路上,听说夜里碰到了一群野狼。 书哥为了救那小娘们儿,差点儿就成了那群野狼的下酒菜。品,都品品,细品!” “品,品啥?”方羽不解其意。 “你个憨货!”富大海气不过,抬手就是一巴掌“好好想想,你家侯爷是个啥性子。要是没点儿小情小爱啥的,能舍命去救那小娘们儿吗!” “好像,也对哈...”方羽认真咂摸了一番。 “对你奶奶个头!”南川眼睛一瞪,抬手就是一巴掌“侯爷就是被那女妖精迷了心智,按我说,就该一刀砍了那祸水胚子!” 方羽摸着脑袋,满脸憋屈。 沈知安转了转架子上的烤羊,同时说道“话可不能这么说,且不论和亲大事,你怎么就知道咱侯爷对那乌末公主没点儿意思?” “反正我觉得艾可姐挺好的,上次我随侯爷回来的路上,艾可姐特意向我叮嘱了一番侯爷的伤势,完了还给了我包糖酥呢”方羽接话道。 南川气的牙痒痒“你个白眼儿狼!一包破糖酥就他娘给你收买了?当时在姑墨边境时,嫂夫人是如何待你的!?” “我知道嫂夫人好,但艾可姐也挺好的啊...”方羽捂着脑袋,声音越来越小。 “还他娘叫上姐了,你个小王八犊子!”南川火气直冒,三下五除二便撸起了袖子“今儿个老子就让你知道知道,啥他娘的叫记吃不记打!” “咳咳!” 突然,随着一道干咳声落下,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相继自大帐内走出。 看着走来的身影,富大海顿感一阵眩晕“书,书哥?” “侯爷!” “侯,侯爷!” 几人赶忙坐起,抱拳沉喝。 墨书微微摆手,上前闻了闻“嗯!这羊烤的不错嘛!” 第331章 醉酒的艾可 “那个,书哥,你都听着了?”富大海揣着双手,尽管挤出一张笑脸,但却比哭还难看。 墨书瞥了眼附近不过数米之遥的不祥大帐,挑眉道“你说呢?” “那个,那个,侯爷,我,我...”何大山结结巴巴,满脸都是纠结。 “行了”墨书摆手打断,随之看向跟上来的艾可“乌末公主,艾可” 富大海赶忙陪笑道“艾姑娘好,我,我叫富大海,不祥副将” 艾可笑了点了点头“富将军,背后揣测自家将军的情爱问题,这要在我乌末,可是重罪哦” “是,是,艾姑娘说的是”富大海极力陪笑,脸上都快笑出了褶子。 一旁,何大山硬着头皮道“那,那个,艾姑娘好,我名何大山,不祥副千户” “何副千户,堂堂大丈夫,可不兴在背后无中生有,编排一个小女子啊”艾可嘴角带笑。 “咳咳,是,艾姑娘说的是”何大山老脸一红,羞愤不已。 “不祥千户,沈知安” “不祥千户,左丘野” 两人齐声抱拳,面不改色。 “两位千户大人好”艾可回以微笑。 紧接着,方羽上前灿烂笑道“艾可姐,我叫方羽” 艾可随和出声“上次给你的糖酥味道如何,要是觉得好吃,明天我差人再给你拿两包” “哎,那就谢谢艾可姐了”方羽笑着点头。 随着方羽介绍完,唯独就剩下南川一人还不曾介绍。 见南川板着张脸,艾可主动搭话道“想必,这位大人也是不祥千户吧” “方才我言,无外乎背人否。你若藏有异心,欲对侯爷不轨,我定当一刀砍了你”南川冷脸道。 墨书彻底无奈“你他娘就不能好好说话?” “侯爷恕罪!不能!”南川冷冷盯着对面的艾可。 “其实你想多了”艾可莞尔一笑,继而缓缓出声“看得出,你对那位嫂夫人很是尊敬。 但你家侯爷已经和我商量了这场和亲的具体事宜,总而言之,你可以理解为这是一场假婚。等将来局势稳定,我便会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说到这里,艾可逐渐收起笑意“当然,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如果不是我的东西,我不会要。可若是我的东西,凭你,还拦不住” 眼见南川下一息就要暴怒,富大海连忙端起盘子递了上去“来来来,艾姑娘先尝尝味道如何!” “富将军客气”艾可笑了笑,接过盘子浅尝了一口“味道不错,就是盐重了些” “哈哈,我们这些当兵的就爱吃些盐分大的,艾姑娘多多担待,多多担待”富大海笑容满面。 “富将军太客气了”艾可很是自然的将盘子递给墨书,继而端起一旁的酒碗“诸位,头次见面,我先干为敬” 说罢,艾可没有半分矫情,捧起酒碗一饮而尽。 “好!艾姑娘好酒量!”富大海眼皮子一跳,随之端起酒碗干了个干干净净。 众人也不磨迹,就是南川也端起了酒碗,一口便见了碗底。 原地,墨书有些错愕的看着那个颇显豪迈的羽裙身影。 说实话,这是他第一次见前者这般模样。明显能看出干了一碗酒的艾可已经微微泛红,连带着耳朵根都红了起来。 但艾可却并未停下,三两口烤羊肉后,端起酒碗又干了个干干净净。 墨书有些皱眉,他想去劝住艾可,至少一碗五口,而不是一口一碗。 念头刚起,却又落下。 不知为何,他好似看到了艾可那份决绝,不是冲杀之际,忘乎生死的决绝,只是简简单单,一口一碗的决绝。 这一夜,整整十余坛酒全都喝了个干干净净。 而要论谁喝的最多,无疑是那个单腿踩着马扎,时不时便一口见碗底的羽裙身影。 没人知道这一夜的艾可究竟喝了多少,但就是从未服过人的南川也在临走之前主动向艾可敬了一碗。 从未言服字,处处透服字。 夜半,不祥大帐内 刚刚走去大帐的艾可再也坚持不住,趴在一旁便哇哇大吐了起来。 墨书微吐一口郁气,直至前者再也吐不出来后,他这才将已经瘫软的艾可搀扶到木榻上。 接着,他倒了些热水,然后将巾帕沾湿后递给前者“给,擦擦脸” 艾可傻笑两声,将醉醺醺的脸伸了过去“要,要你帮我擦” 墨书无奈,只得帮前者擦拭了起来。奈何眼前那张醉醺醺的脸一会儿向左倒,一会儿又向右撇, “别动!坐直了!” “不要!不要不要!”艾可闭着眼睛,一个劲儿的傻乐呵。不知为何要笑,但就是笑个不停。 “小爷还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墨书强行耐着性子,好不容易帮前者将脸擦完后,这才走向附近案前,倒了杯温茶喝了起来。 艾可努力爬了起来,半靠在木榻旁“我,我也要喝” “喝个屁!”墨书没好气道。 艾可顿时生气,猛得一拍木榻“小书子,给姑奶奶上茶!” “咳!”墨书一口茶水喷出,看着那个醉醺醺的身影,他没由来笑了出来,不是真的笑,而是被气笑。 “喝,喝,姑奶奶您喝茶!”墨书将茶杯递过去。 “嗯...不错不错”艾可很是满意的笑了笑,然后才接过茶杯一口喝了个干净。 她迷离看着眼前那张年轻面孔,笑着问“小书子啊,今天,我没给你丢人吧?” “没丢没丢,你最厉害,你比那杜康都厉害”墨书无奈接话。 “杜康是谁啊,很厉害嘛?” “厉害,你俩都厉害” “你刚刚还说我最厉害呢,怎么扭头就变了” “你厉害,你厉害” “嘿,嘿嘿,这就对了嘛”艾可傻笑了起来,看着眼前那张脸,她不由伸手摸了上去。 “小书子啊,我看你也不可怕嘛,反倒是有些可爱” 她捏了捏鼻子,又捏了捏左脸“搞不懂,为何他们都怕你呢,这不也长着人鼻子,人脸嘛” “别说,皮肤还挺好,怎么感觉比我的都好啊” 说话间,她直接两只手伸了上去,仿佛发现了新大陆般,不停蹂躏着眼前这张已经彻底黑了的脸。 第332章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行了!赶紧睡觉!”墨书黑脸道。 “不要!”艾可摇头。 “今天小爷不跟你计较,以后要再敢捏小爷的脸,我...” “你什么你!就捏!就捏!” 艾可双手并用,胡乱捏着面前那张脸。 突然,她一把搂住面前的脖子,没由来哽咽起来。 起初哭声很小,可越到后面便越发厉害,乃至肩膀都跟着抽搐了起来。 对于前者的这一系列莫名操作,饶是墨书也有些无从下手。 本想扯开那双勾在脖子上的手臂,可在那一声又一声的哽咽下,他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一场大哭过后,艾可好似有些酒醒。她放下了手,同时也低下了头。 “对,对不起”声音很小,很小。 “酒醒了?”墨书笑了笑,转身倒了杯温茶递给前者“喝点儿水,能舒服些” “谢谢”艾可接过茶杯,依旧不曾抬头。 “这人呐,都有过不去的坎儿。人和人不一样,坎和坎也不一样”说话间,墨书随意坐了下去,然后接着说道 “我不知道你的坎儿有多大,知道了也无用,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坎。 或许在别人看来,很小,很小。 但在自己看来,又很大,很大。 我们能做的,只有面对它,一个人去面对。” “小时候啊,父亲总是打我板子。有时候打的莫名其妙,甚至连个由头都没有。 我跟娘哭,娘说,你是墨家的儿郎,旁人家的小孩儿哭,会有人疼,有人护。而墨家的小孩儿哭,旁人只会笑。 所以啊,小书也要笑,哪怕再苦,再难,小书也要笑。 笑着笑着,我家小书就长大了。回头看看,那些苦啊,难啊,早就已经偷偷跑掉了。” “我听了娘的话,自此以后,不管遇到了什么事,我都会将嘴角弯起来。 哪怕心里还是不好过,可脸上却始终在笑着。不是笑给别人看,而是笑给自己看。 别小瞧这个动作,至少脸上笑起来后,就没有那么难过了。 慢慢的,我长大了,跟娘说的一样,回头看看,那些过不去坎儿早就已经偷偷溜走了” 不知从何时起,艾可逐渐抬起了头。她静静听着每一句话,静静看着那张嘴角带笑的侧脸。 好像听了进去,她也跟着笑了起来。嘴角上扬,下巴微仰,一切的一切都好像随风消散。 “你阿妈,一定长的很好看吧” “那当然”墨书骄傲接话。 “你说,人会有下辈子么?”艾可问道。 “很多人都信有下辈子,可下辈子究竟还能不能记得上辈子的事,谁又能说得准呢”墨书缓缓说着,他看了眼一旁的艾可,笑着道 “所以啊,在我看来,过去的就是过去,再也不会回来。 可以惦记,但别老惦记,因为太惦记,被你惦记的人就会担心。 至于那些不值得被惦记的事,也不必太过纠结。因为昨日的你已经死去,只有今日的你,才是活着的你” “我发现,你不适合当一个将军”艾可莞尔一笑,接着道“你适合当个先生,那种专门开导人的先生” “我要不姓墨,说不准会是个好先生”墨书也笑了起来。 艾可并起了双腿,斜倚在木榻旁“你说,什么是喜欢?” 墨书不动声色瞥了眼前者,随之果断起身“夜深了,早些歇息” “怎么,堂堂天公子,还怕我这小女子不成?” “再见!”言罢,墨书扭头就走,不带丝毫犹豫。 “你站住!”艾可急忙追上,可当她刚迈出帐门,却发现前者早已没了踪影。 一旁,值守在帐外的狮狂挑了挑眉头“咳咳,俺千户欺负你了?” “用你管!”艾可狠狠瞪了前者一眼,扭头返回大帐。 狮狂缩了缩脖子,赶忙退到一侧“这女人,吃了炮仗了不成...” …… 两日后,婚事如期举行。身处军营,一切皆从简。 没有繁琐的流程,没有繁复的规格。喜服着身,交杯互酒,便算礼成。 偌大的黑河大营也因这场婚事而在当天的伙食中多了数道硬菜,几坛喜酒。 相较于寻常人家大婚,七大姑八大姨的满脸笑容,眼下这场婚事好像少了抹热络劲,多了份虚假情。 没人知道那一张张笑脸下究竟藏着什么,正如没人知道山为何高,水为何清。 当夜,不祥驻地某处红彩营帐内 看着已经趴在床上,烂醉如泥的墨书,艾可不紧不慢走向桌前,继而微抿了口热茶。 她好像看出了什么,嘴角不由弯了起来“跑啊,你倒是接着跑啊,姑奶奶倒要看看你今晚能跑到哪儿” 随着话音落下,墨书依旧趴在床上,只有一道接一道的鼾声响彻于帐内。 “不得不说,你这打呼噜的本事,真是烂的离谱”艾可慢悠悠道,见前者仍然不为所动,她也不着急,接着出声道 “我要记得不错,你们东月有句老话,哎,是怎么说来着?” 艾可皱了皱眉头,想了半晌“昂对!叫躲得过今天,躲不过明天!” 墨书腾地起身“那他娘叫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呦,天公子这是酒醒了?”艾可笑而发问。 墨书黑着张脸,没好气看向前者“不是我说,头一阵子你见了小爷不还发怵么,怎么这两天是看小爷脾气好?” “天公子谁人不怕啊,这名头儿,可是吓死个人”艾可故作害怕模样,不过嘴角却一直挂着笑容。 “不是!以前是谁哭着喊着要寻死,不死都不行” 墨书满脸诧异的看着前者,继而盘腿坐在床上“咱就是改性,也没必要改的这么快吧?” “哎,我也想啊”艾可轻叹一口气,接着道“可谁让你收了我的缠臂金呢,按我乌末习俗,我这辈子可就要缠上你了” “等,等等,等等!”墨书连忙打断“咱说清楚,那缠臂金是你自己说的,不过就是临死前了个遗愿!” 艾可笑容愈发浓郁,大有一副拿捏的姿态“可是,我现在不想死了” “嘿!你大爷的!”墨书当即从床上跳下来,整个人都不好了起来。 第333章 我的喜欢 “你,你啥意思,小爷可是有家室了啊!”他警惕打量着前者。 “对呀,我不就是你的家室么。要按你们东月的说法,我现在可是你的二房,正儿八经的妾室” “我对你没那意思啊,就按当初说好的,将来局势一旦明朗,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谁管你喜不喜欢”艾可毫不在意,仿佛早就想好了般“记着,姑奶奶喜欢你就行了” 原地,墨书逐渐收起了玩闹,脸色认真了许多。 他默默看着前者,良久,最终开口道“你很好,不是客套话,也不是场面话。你的确很好,人长得漂亮,性子也好。 虽说初见时满眼死寂,但能看得出来,现在的你,才是真正的你。我没有资格去定义你的喜欢,可我,已有归属” “所以呢?这便是你要说的?”艾可恍若未闻,可以说完全就没有去听。 “不知你还记不记得我同你说过,我乌末女子向来敢爱敢恨。只要认准一人,纵是赴汤蹈火,哪怕孤独终老,也不会变。我不在乎你喜不喜欢我,我喜欢你,便够了” 说到这里,艾可又继续补充道“还有,其实直到现在我也不太知道究竟何为喜欢。 但我却清楚,我想和你说话,想看见你,想跟你待一块儿。 这样,我就会安心,也很踏实。如果喜欢没有一个衡量标准,那我想,这应该就是喜欢” “行了,姑奶奶说完了,睡觉!”言罢,艾可很自然的脱掉喜服,然后快速钻进被窝。 “小书子,自己找地儿睡啊。至少在你没喜欢上姑奶奶之前,休想钻姑奶奶的被窝儿!” “我!”墨书气不打一处来,忽然,他好像反应过来了什么。 “不,等会儿,你那晚上是不是压根儿就没喝醉!” 床上,艾可直接闭上了眼睛,她并没有接话,只是嘴角处却微微弯了起来。 见状,墨书彻底没了脾气“这就一床被子,你睡了,我咋睡?” “自己琢磨”说完,艾可舒舒服服翻了个身“别吵我啊,睡了” “嘿!你还真拿自个儿当大爷了?” “闭嘴” “你,你让我闭嘴?”墨书指着自己的鼻子,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都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呋! 随着一记吹气声,帐内顿时陷入黑暗。徒留墨书一人站在原地,于黑暗中独自凌乱。 …… 随着和亲一事逐渐落下帷幕,不过半月间,乌末方面纷纷动作起来。 周边等诸国相继撤掉防线,继而调转兵锋,齐齐对准以烈阳为首的一十六国,仿佛随时都会大军出动,重锋压境。 当然,明面确是如此,甚至乌末,烈阳两方冲突不断,流血死人如同家常便饭时有发生。 但在那阴暗面下究竟藏着什么,或许只有极少数人才能嗅出一些不寻常的味道。 日子一天天过去,期间不止黑河大营,几乎整条伐北战线上的军队纷纷投入备战行列。 不再是小打小闹,而是整建制,整规模的备战。 军械军备源源不断运至前线,各地粮道从未停歇,甚至随处可见大量南域百姓加入辎重行列,日夜奔波,运送粮车。 大战将至,天地变色。 哪怕还未见血,可那冲天的血腥却早已弥漫了整个猛犸大陆。不论军伍士卒,还是寻常百姓,所有人都预感到了那场即将到来的大决战。 月余后,黑河大营 和旁军不同,不祥驻地依旧热闹至极,甚至连半分紧张气氛都不曾有。仿佛没有人去在意那场即将到来的大战,又或者说早已经习以为常。 “呦,小书子起挺早啊”艾可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看向从对面营帐走出来的身影。 “你还嗑上瓜子儿了?”墨书脸色瞬黑,不知从何时起,他已经无力去反驳眼下这个极其操蛋的称呼。 不是不想纠正,而是说了也白搭。这一个月以来,对于前者的秉性他也算摸了个清楚。 总而言之就一句话,让你往西你往东,让你杀鸡你宰羊。反正不论何事,仿佛只有反着来才是艾可的一贯作风。 “嘁!一个破瓜子儿,还真当我不会嗑?”艾可有模有样,故意慢慢的将瓜子放到门牙中间,然后随着牙齿用力,同时右手一拧,瓜子仁顺利掉进了嘴里。 “艾姑娘还真是,聪明”墨书挤出一个笑容,随之转身就走。 艾可赶忙追上“听说你今天要去三门城巡查?” 墨书顿住脚步,一脸无奈的看着前者“这回又带啥?” 艾可不动声色转了转眼珠子“也没啥,就带点儿糖酥,马蹄糕,昂对,还有你说的那个糖栗子,我也要吃!” “这鬼地方,我在那儿给你寻糖栗子去?” “不管!就要!” “你有点儿欠揍”墨书默默出声。 艾可随之露出两颗虎牙,笑眯眯道“你才发现呀?” “再见!” “千户!千户!” 忽然,伴随着一道急迫声,狮狂策马而来,脸色凝重不定。 见状,墨书不由皱了皱眉头“何事?” 狮狂跳下马背,犹豫了半晌,这才低头道“那,那个,要不您还是去大帐看看吧” …… 与此同时,不祥大帐内 相较于往日,今日的大帐内明显多出了两道不一样的身影。 一个满身伤口,虚弱不已的南域老卒,一个抱着两块破碎玉牌,不停颤抖的小女孩。 “可识得我,当初四方城一行,我是天公子随行亲骑”残耳半蹲下去,看着面前的南域老卒。 “识得,识得”南域老卒连连点头。 “究竟发生了何事”残耳沉声问道。 南域老卒慌乱否认“没,没事,这女娃想来看看天公子,我就带着她一路找来了” “连我都信不过?”残耳深深皱眉。 “没,真的没事,大人误会了” 眼见如此,残耳没再说什么,只是起身为两人倒了杯温茶。 当初四方城外,他亲眼目睹过墨书对小女孩的喜爱,而也正是如此,一种不好的预感隐隐传来。 虽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但光是小女孩的状态便说明了一切。 第334章 杀人 不多时,随着帐门处走来一个身影,小女孩满眼通红,立马上前抱住了那抹身影。 好像是终于找到了依靠,泪珠子再也止不住,顺着脸蛋直流而下。 一时间,哭声响彻整个大帐。那小小的身躯中仿佛藏着无尽委屈,只有一声又一声用尽全力的嘶嚎才能抚平一二。 原地,看着怀中那个哇哇大哭的小身影,墨书彻底冷了脸。 “发生了何事”他冷厉盯着不远处的南域老卒,言语间森寒刺骨。 “天,天公子!”南域老卒顾不得身上伤口,连忙跪地爬来“上次您来四方城,正好是下奴值守城门。不知,不知您还记不记得” “我在问你,发生了何事”墨书剑眸微眯,杀机已然浮现。 “是,是!”南域老卒当即叩首于地,略微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后,他颤声道 “回,回天公子,不久前四方城来了一个大月的千人队,说是隶属于入蛟军某营,前来巡查城内战备军资。 那天,一个入蛟军的什长和几个军伍在城外吃饭,恰巧遇到了这女娃子和她阿妈过来摆摊。那位入蛟军的什长见...” “住嘴”墨书冷声打断,继而微蹲下身,轻轻擦了擦小女孩脸上的泪痕“听天哥哥话,不哭了好不好?” “嗯!”小女孩憋着通红的眼睛,哪怕数次想要哭出声来,可最后都强压了下去。 墨书摸了摸面前的小脑袋,指着跟来的艾可轻声说道“听话,让这个姐姐带你去吃点儿好吃的,天哥哥过会儿就来找你” “天哥哥,他们都说,说我阿妈死了,我想我阿妈”小女孩哽咽出声,死死拽着那片军袍。 “放心,天哥哥一直都在。等你吃饱了肚子,天哥哥就带你去找阿妈,好不好”墨书轻柔说道。 一旁,艾可挂上笑容,亲和招着手“小囡囡,过来姐姐这边,姐姐那儿有特别好吃的糖酥” 小女孩望了望墨书,又看了看艾可,最终还是撒开了手,向附近的艾可走去。 “真乖,走,姐姐带你去吃糖酥”艾可笑着抱起小女孩,说话间就要走出大帐。 “天哥哥,你一会就会过来嘛?”小女孩回过头,眼睛红红的望着墨书。 “会”墨书笑着点头,待目送两人走出大帐后,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接着说”声音很淡,却遍布杀机。 南域老卒全身一颤,赶忙出声道“当时,下奴就在附近值守。可,可那几位都是大月的军老爷,下奴就是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擅动。 就在双方拉扯之余,下奴这才想到了当初您将一块玉牌给了那女娃子。 于是,下奴就赶紧跑过去让女娃子将那块玉牌拿了出来。但不曾想,那几位军老爷不但不认,还说是我等假冒神武侯令,其罪当诛三族。 后来,那几位军老爷强行掳走女娃子的生母,同时将我和女娃子全都下了狱。 也亏得下奴同看守的狱卒有些交情,这才趁着夜黑偷偷跑了出来。 本来下奴想去找到那女娃子的阿妈一并带走,可经过一番打听后才得知,人已经死了,被糟践死的。 下奴带着女娃子在城内藏了一整天,直到天黑后才偷偷出了城。原以为出了城便无事,谁成想竟有数十位大月的军老爷追了上来。 期间,下奴实在没有办法,逃亡途中设伏杀,杀了三名军老爷,这才得以脱身,一路逃亡至此” “入蛟军?入蛟军?”墨书摇头讥笑,他深深吸了口气,又深深吐了口气,一呼一吸之间强压下万丈波涛。随后,他看向一旁的残耳 “老残啊,这入蛟军的主将,是沈勉?” “回千户,正是沈勉,也,也是沈千户的父亲”残耳抱拳答道。 “好啊,好啊,好啊”墨书似是有些无力,借着残耳的肩膀才堪堪坐在木榻上。 他指向帐外,喘着粗气道“去,传令,全军集结,将那四方城里的千人队统统给老子拿了” “是!”喝罢,残耳面色一正,果断退下。 伴随着阵阵号角,不祥驻地顿时进入战备状态。 近两千余将士纷纷行动起来,很多人方才还在玩闹,不乏一张张灿烂笑脸。可随着那一阵阵号角吹响,所有人尽皆面色一沉。 自阎罗铁面戴上的那一刻,肃杀气再无一丝保留,彻底暴露于天地之间。 某处营帐内 墨书看了眼已经躺在床上睡着的小女孩,随之轻步退出帐内。 艾可连忙跟出来,问道“你要去哪儿?” “杀人”只此两字,摄人心魄。 说罢,墨书翻身跨上马背,抖缰策马而去。 原地,艾可看着那道身披麒麟大氅的身影逐渐远去,沉默了片刻,她走向帐内,叫醒了小女孩。 “姐姐?天哥哥还没回来嘛”小女孩揉着红红的眼睛,怯怯问道。 艾可没有接话,而是温柔的替前者拨开脸前乱发,同时笑着说“小囡囡啊,姐姐问你,要是有坏人欺负了你阿妈,你想不想亲眼看到坏人受到惩罚” “想!”小女孩认真点头,没有半点犹豫。 “曾经啊,姐姐也想”艾可疼爱摸了摸床上的小脑袋“你的天哥哥去惩罚坏人了,姐姐带着你一起去,好不好?” “好,谢谢姐姐”小女孩懂事的从床上爬了起来,或许她已经明白了什么,但眼底间却浮上了几分不属于同龄人的坚强。 …… 当天晌午,不祥全军近两千余骑浩浩荡荡开进四方城。 行人惶恐,兵卒退避,所有人在看到那一面面墨麒麟战旗时都如见鬼神,四散而逃。 街面上,墨书皱了皱眉头,看着附近惊慌逃亡的人群,他敏锐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 上次虽未进城,却明显能看出城外百姓是存着敬畏之心。可而今,那份敬畏却变成了惊恐。 “听说,这四方城中心有个祭坛广场?”墨书侧目问道。 “是,顺,顺着这条大道直走就好”南域老卒忐忑出声。 “老残!” “卑职在!”残耳策马上前。 墨书肃脸沉声“传令全军,所拿之犯,皆押往祭坛广场” 第335章 四月雪,古神怒 “得令!”残耳调转马头,挥手示意附近数名亲骑即刻向不同方向奔去。 初春的风微凉,带着丝丝冷意。而随着今日春风划过,所有人都感到了一抹不寻常的冷。 那种冷不是春风带来,携着隐隐死寂,仿佛来自幽冥。 短短一个时辰,四方城内遍布墨麒麟战旗,大街小巷几乎随处可见一道道策马而过的不祥骑。 起初所有人都不明所以,直到一个又一个身着入蛟军袍的身影被麻绳束缚,城内百姓这才渐渐明白了过来。 期间不知是谁吆喝了一声,一传十,十传百,几乎全城百姓纷纷迈出家门,向着祭坛广场走去。 四月飞雪,虽在北陆很是常见,但在猛犸大陆却实属难见。随着雪花飘落,很快,整个四方城便白了头。 祭坛广场,人群中 “这,这帮墨骑老爷要做什么,方才一路走来,我怎么看见好多东月军队的兵卒都让绑了起来”一消瘦男子满脸疑惑。 “前几天那件事你不知道?”一贩肉壮汉看着前方高台上那面墨麒麟大纛,凝重说道“要是不出意外,这些墨骑老爷今日过来,就是要清理门户了” 一看热闹的青年不解道“这帮墨骑老爷不也是东月人么,这自己人还收拾自己人?” “你懂个球,墨骑是墨骑,东月人是东月人。当年天汗麾下的墨骑是个啥作风,小时候你爹没给你说?”贩酒壮汉没好气道。 “可,可这些墨骑终究不是当年天汗麾下的墨骑啊...”看热闹的青年微微叹气。 “四月飞雪,异端,异端啊” 一拄拐老者仰头望天,嘶哑的嗓音吸引了周边多人注意。 “老爷子,何来异端啊?”一行人不由皱眉。 “四月雪,古神怒” “霜白城头染罪血,万里风来,万里秋啊” 拄拐老者似是自语,似是呢喃。他有些颤巍的跪在地上,神情庄严,仰望那面高台之上的墨麒麟大纛。 “尊敬的古神,千百年前,您为我们猛犸带来了光明,驱逐了黑暗。 现在请睁开您的神眸,再看看您的子民吧。 复仇的火焰终会燃起,冰冷的屠刀终会落下。您的神辉将再次照耀猛犸大陆,教会我们公平,分享,友善。” “尽情的杀戮吧,尽情的流血吧。无尽的死尸会布满山川,无尽的罪血会染红整片乌莫尔海。 尊敬的古神,请执起您的屠刀,只有鲜血,才会让人们懂得道理。 就从这里开始吧,那一天,终会到来” 随着一声声宛如梦呓般的嘶哑声响起,周边人群纷纷皱起了眉头。 声音好像带着某种魔力,令人十分不适,甚至不乏孩童哇哇大哭,好像是听到了这天底下最为可怖的话。 与此同时,广场中央,高台之上 墨书双手负立,脸上从始至终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有一双剑眸默默注视着下方不断被押来的入蛟军身影。 不一阵儿功夫,千余名身影便齐齐跪在了高台之上。 “千户!入蛟军河字营三梯队全员,共计一千二百七十五人,皆已带到!”残耳大步走来,放声震喝。 “冤枉!冤枉啊!!”台下,一百户模样的武官跪在队列,仰天喊冤。 “我等何罪之有!哪怕就是砍头,也得有个罪名吧!!”一胡茬武官愤慨不已。 “对!我等何罪之有!退一万步,哪怕我等全都有罪,也轮不着你们不祥来!” “不错!你们不祥是厉害,可还没厉害到将监军司的活儿都揽了吧!一无明令,二无罪书,你们有何资格将我们羁押!” …… 伴随着一道道愤慨声,墨书终于挪动了身子,一步,一步,沿着石阶向下走去。 几乎同一时间,方才还嘈杂不堪的声音顿时安静了下来。 看着那个身披麒麟大氅的男人越来越近,在场千余名入蛟军身影不由浑身一震。 哪怕从未见过,可眼下哪怕就是头猪,也能清清楚楚的看到那身遍布古金暗纹的麒麟大氅,以及那顶麒麟玉冠。 神武侯,曾经视若九天之上的存在,在这一刻彻底具象化。 直至迈下最后一层石阶,墨书顿住步子,看向了跪地队列中的某个身影“方才,就是你说,哪怕你等有罪,也轮不到我不祥来?” “不,不是,卑职一时口误,还望侯爷恕罪!”壮实青年当即叩首,哪怕一眼都不敢多看。 “侯爷!” 忽然,随着一记沉喝落下,沈知安翻身跳下马背,大步跑来。 没有半分犹豫,他果断单膝跪地,深深俯首“侯爷,此间之事,卑职代父,向侯爷请罪!” “起来”墨书淡淡出声。 “是!”沈知安应声站起,可脑袋却依旧深埋。 从北疆一路走来,他早已清楚前者是何性子,尤其是眼下看似正常模样的状态,实则却早已到了暴怒的边缘。 “你老子的事,回头再说,下去” “是!”喝罢,沈知安应声退下,甚至连半分停留都不曾有。 他不是不想再解释两句,而是他深知,若再多说一句,前者绝不会像现在这般客气。 原地,墨书默默扫视了一圈跪地身影,随之弯起了嘴角“是哪几位英雄做了好事?来,跪出来让本侯好好瞧瞧” 静,死一般的静。 有人茫然不知,有人面色微变,有人早已吓的瘫软,不论是谁,皆听出了那句话中的杀意。 墨书剑眸微眯,第一时间便锁定了左侧数名瘫坐在地的身影“怎么,是不敢跪出来,还是不能跪出来” “侯,侯爷,我没有,没有碰那女人!”一年轻士卒惊恐爬出队列,继而指着前方道 “是他!是我们什长!是他让我们掳走那女人的,最后,最后也是他让我们将,将那尸体处理掉” “对!对!是我们什长干的,我们压根儿就没碰那女人!”另一个士卒连忙附和。 墨书踱步上前,看着瘫跪原地,脸色惨白的青年“你,就是那位什长大人?” “是,是”青年明显颤了下身躯。 第336章 杀 墨书笑而发问“听说,什长大人可谓手眼通天啊,人都跑出城了,什长大人竟还能召集数十人追杀。当真是,了不起” “卑,卑职错了!请侯爷饶命,饶命啊!” 青年当即叩首于地,哪怕三两下便磕破了额头也全然不在乎,反而一次比一次重。 “放心,你的命,可金贵着呢”墨书笑得愈发浓郁,他拍了拍前者肩膀,随之走出人群。 “哪位,是千户大人啊,出来也让本侯瞧瞧” “侯,侯爷,卑职万重川”颤声落下,一名约摸四十余岁的军袍男人忐忑跪出队列。 墨书笑了笑,道“千户大人,带的一手好兵啊” “侯爷息怒!卑,卑职失察,实乃重罪!”军袍男人当即叩首。 “放心,你们的罪,本侯都会治,一个一个的治”墨书笑着说完,最后扫了眼在场千余名跪地身影,随即转身向高台处走去。 “侯爷!侯爷!!” 突然,伴随着一道道急迫声落下,一名身披大月官服的微胖男人小跑而来。 墨书脚步一顿,回头看去。 “侯爷,下官吴文,是这四方城的城主”微胖男人脸色凝重,连忙凑上前,压低声音道 “侯爷,眼下大战在即,您要真为了这些小事便治罪千人,恐乱军心啊” “吴城主,倒是好心啊”墨书嘴角不由弯起。 “哪里哪里,下官只不过害怕您冲动,特来提醒一二,还望侯爷莫要怪罪”吴文神情渐缓,同时不由长舒了一口气。 墨书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道“听吴城主的意思,这些小事,您早有耳闻?” “呃,下官,下官...”吴文脸色一僵。 “城主大人今日若不来,那本侯,还真就给你忘了”墨书缓缓出声,看着前者那有些发福的身材,他不禁有些好笑 “看得出,吴城主这伙食倒是不错。可军队入城,吴城主不仅不妥善规束,反而纵容乱法。那本侯就想问问,要你这个城主,何用?” 吴文面色大变,扑通跪地“侯爷饶命!饶命啊!” 墨书随和拍了拍前者胳膊,继而转过身,沿着石阶迈步踏上。 “老残啊,去,将这四方城大大小小的官员全都请来,赴死” “得令!”残耳当即抱拳,沉声而喝。 一时间,在场千余名跪地身影几乎全都望向了那道身披麒麟大氅,缓缓走向高台的背影。 没有了喊叫,没有了求饶,所有人的眼里都有了死意。 高台上,风雪中 墨书单手搭于刀柄间,看着下方越来越多的围观人群。他微微吸了口气,神情逐渐下沉。 “事,本侯听说了。该如何办,便如何办” 声音不大,可随着下方众多不祥骑的附喝,不过数个呼吸间便传进整个祭坛广场,数万名猛犸百姓的耳中。 “有人,在心里骂娘,骂我大月将士的娘。大月的军老爷,威风啊。威风到没人敢说个不字,更别提去要那份公道” “可今天,本侯告诉你们,你们不敢当面骂的娘,本侯替你们骂。你们不敢要的公道,本侯替你们要!” 说到这里,墨书彻底冷下了脸。一双剑眸无比森寒,扫视着台下那千余名跪地身影。 良久,他这才收回了目光,继而再次投向四周人群 “你们尊本侯一句天公子,称我不祥一句墨骑。本侯受了,我不祥,也受了” “那是祖宗给留的名,不仅是留给你们,同样也是留给我们这些后世子孙。 而今,有人想要抹黑这个名,本侯不愿,祖宗,更不愿!” “今日,本侯立下承诺!回去告诉你们的亲朋,告诉你们的好友。 自此以后,凡我大月之军,但有任何罪过,皆可报我不祥。来报者,赏银百两!” 随着话音徐徐落下,在场数万名猛犸百姓全都看向了那个站在高台之上,放声大喝的身影。 无人说话,无人动静,依旧死寂一片。 终于,人群前列有一兽袄男人站了出来,向着高台上方仰头大喊“说这些漂亮话有何用! 南域人愚昧,哪怕千百年都过去了,竟还惦记着天朝。 我从来不否认,的确是天汗给我们猛犸带来了光明,可那是以前,是千百年前! 那些,早已成为了过往! 昔年墨骑何等英姿,何等磊落,又岂是你等能够相提并论。 真以为身上流了点儿天汗的血,挂上一面破旗,便能代表墨麒麟?” “呸!你们不配!” “怎么,现在开始做起戏来了?真以为绑了几个东月兵就能立牌坊了? 来啊,有本事现在就杀,将那几个犯事的狗兵统统砍了,爷还敬你是条汉子!” “狂妄!”狮狂怒目圆睁,拔刀架于前者脖颈。 “想杀爷?”兽袄男人不屑一笑“爷既然敢站出来,还怕你杀不成?” “来啊!有种的现在便砍了爷!” “你个狗娘养的!”狮狂暴怒,抬手便要挥刀砍下。 突然,就当刀锋不足兽袄男人数寸之距,一只手死死抓住刀身,鲜血顺着拳头直流而下。 “千户!”狮狂眉头紧皱,赶忙放下战刀。 墨书摆了摆手,继而将那只血手背在身后,漠然看着眼前的兽袄男人“本侯如何杀人,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看着前者那双平静剑眸,兽袄男人明显有些发怵“哼!那,那你倒是杀啊,说这么多作,作甚” “留你一命,是为了让你看见。别逼本侯,现在便砍了你”言罢,墨书随即侧目,看向不远处那一个又一个被战马拖来的身影。 “千户,四方城大小官员共计一百六十七人,皆已拿下!”残耳大步走来,抱拳喝道。 墨书点了点头,他看着前方人群,轻动薄唇“杀” “得令!”喝罢,残耳果断转身,放声于天地之间 “大月神武侯令!所拿入蛟罪兵一千二百七十五人,所拿当地罪官一百六十七人,合计一千四百四十二人,皆斩!” 一声喝令,附近数十名不祥亲骑纷纷策马而出,奔走于祭坛广场每一处角落。 第337章 不祥正法 “大月神武侯令!所拿入蛟罪兵一千二百七十五人,所拿当地罪官一百六十七人,合计一千四百四十二人,皆斩!” “大月神武侯令!所拿入蛟罪兵一千二百七十五人,所拿当地罪官一百六十七人,合计一千四百四十二人,皆斩!” “大月神武侯令!所拿入蛟罪兵一千二百七十五人,所拿当地罪官一百六十七人,合计一千四百四十二人,皆斩!” 一声声大喝振聋发聩,响彻于整个祭坛广场内外。 随着喝声逐渐落下,近百名不祥骑赫然拔刀,向着那一排排跪地的入蛟身影,向着那一个个形如死狗的当地官员,落下屠刀。 “姓墨的,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一入蛟士卒面色扭曲,放声嘶吼。 看着附近那一颗颗血淋淋的头颅,年轻士卒彻底吓瘫“我无罪!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无罪啊!!” “屠夫!墨屠夫!你愧为月人,你...”不等一句话说完,胡茬士卒面色一僵,随着视线翻转,脑袋应声滚落地面。 “侯爷!侯爷饶命啊!侯爷!!”吴文瞪大眼睛,两条腿不停向前乱蹬,希望以此来多活几息。 可看着附近一手持血刀的不祥骑越来越近,他彻底崩溃,整个张宛若厉鬼,无比怨恨的盯着那道身披麒麟大氅的身影 “姓墨的!你滥杀无辜,你猪狗不如!!迟早有一天,你会被人下油锅!下油锅!!哈哈哈!哈...” 话音戛然而止,又一颗人头滚落地面。 一时间,高台下方嘶嚎不断,粘稠鲜血顺着缓坡直流而下,汇聚于附近排水暗口。 随着冷风吹来,整个祭坛广场皆被血腥弥漫。 数万名围观人群寂静无声,默默看着前方那处临时的行刑场。 没有想到,任谁也不曾想到今天会斩首一千余人,哪怕就是数人,哪怕只是当初那名犯事什长被砍头,众人也不曾想到。 若按以往惯例,顶多就是当众训诫一通,再不济打几个大板也就算过去。 可如今,整整一千四百四十二人,上至城主,千户,下至官差,士卒,皆斩首于此。震撼太大,大到没有人能说出一句话。 不知过了多久,随着行刑逐渐落下帷幕之际,人群中一挽着菜篮子的老妪颤颤巍巍走了出来,她望着不远处那道麒麟大氅身影,不自觉向前走去。 “止步!”一不祥骑赫然拔刀,眸间冷厉至极。 墨书上前摆了摆手,看着对面老妪道“你,可是有事?” “没,没事”老妪连忙摇头,她定定看着眼前那张脸,不由呢喃道“像,太像了,太像了” “像什么?”墨书皱眉。 老妪反应过来,解释道“天公子恕罪,是,是老奴家中留有一张天汗画像,您的容貌,和天汗年轻时实在太像了” 墨书明显有些意外,不过还是点了点头“行刑快完了,天冷,早些回家去吧” “哎”老妪笑着从菜篮子里拿出一盒蜜饯“老奴曾听说,当年天汗最喜欢吃蜜饯子。本来这盒是给孙儿买的,今天既然碰到天公子了,便请天公子尝尝看” 墨书淡淡一笑,并没有拒绝,而是大大方方接过了那盒蜜饯“那我,便谢过老人家了” 忽然,一男孩拎着几斤羊肉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天公子哥哥,这是我阿爸让我给你的!” 墨书亲自接过,笑着点头“代我,谢过你阿爸” “天公子!这,这是俺家蒸的包子,您要不嫌弃,就尝尝味道如何”一憨厚汉子捧着一袋热乎乎的包子,满眼都是期盼。 附近,一端庄女人捧着一件皮草大袄,轻声道“天公子,这件皮草御寒,您收下吧” “天公子!我家是卖卤猪手的,我,我没带上。不过您要想吃,随时去城西小口街,绝不收您钱!” “天公子!天公子!我家是开酒楼的,南北两域各种菜系都有!绝对他家那猪蹄子好吃!对,对了!就在城南的北大街!和满酒楼!!” “瞧瞧你们那小气劲儿!我家的饭庄也在北大街,叫察河饭庄!以后只要是墨骑的老少爷们儿来,统统不要钱!不要钱!!” “还有我!我阿爸的茶楼就在东条街!墨骑的哥哥叔叔们来,只管听曲喝茶!绝对一个大子儿都不要!!” …… 一时间,人群沸腾如潮。 不论男女老少,皆一拥而上,送东西的送东西,免饭钱的免饭钱。哪怕挤不上去,东西也都丢了上去。 或许是猛犸民风的原因,期间从无一人言谢,但所言所行却处处透露着莫大恩谢。 没有人再惧怕那些戴着阎罗面,杀伐气十足的不祥骑,纵是一众不祥骑组成了一排排人墙,不过顷刻间便被人群所冲散。 热情,无法拒绝的热情。看着那一张张迫切的面孔,饶是墨书也不禁一阵动容。 不知为何,他好像看到了一个模糊身影,一个被无数猛犸百姓围在中间,欢呼簇拥,振臂高呼的模糊身影。 “天哥哥,这是我和艾可姐姐给你买的糖酥” 一道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已经躲到广场边缘的墨书赫然回头,他看着走过来的小女孩以及旁边的艾可,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可不过眨眼间,他便恢复如常,同时不着痕迹的将那只血手背在了身后“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艾可姐姐说,天哥哥在惩罚那些欺负阿妈的坏人,我想看,便求着艾可姐姐带我来了” 小女孩糯糯说道,然后将手中的糖酥递给前者“天哥哥,你尝尝,可甜了” “好”墨书亲手接过糖酥,他拿出来一个放进嘴里。 很甜,但却很不是滋味,尤其看到眼前那个懂事的小身影,心里便愈发不是滋味。 “天哥哥,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好,只要天哥哥知道,一定告诉你” 小女孩抿了抿嘴,低着脑袋问道“阿妈,真的死了吗?” 墨书微微吸了口气,他拉起了小女孩的手,轻声道“阿妈并没有死,只是受了伤。 她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治伤,走之前,她特意嘱咐我,在她不在的这段日子里,要天哥哥来照顾你” 第338章 墨笑笑 “真的嘛?”小女孩微微抬起头,原本黯淡的眼睛在这一刻终于有了几分光亮。 “真的,等阿妈彻底痊愈以后,天哥哥便将她接回来,好不好?” “好!”小女孩重重点头,脸上再次灿烂了起来。 墨书笑着勾了勾小女孩的鼻子“别高兴太早哦,天哥哥过得日子可艰苦了,天天睡帐篷不说,要是运气不好了,个把月可都吃不上糖酥” “只要天哥哥在,哪怕天天都没糖酥吃,我也不怕!” “哈哈,那我可记住你今日说的话喽”墨书爽朗而笑,期间好像想到了什么,他看着小女孩问道“对了,天哥哥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伦儿,阿妈说等我阿爹打完仗回来了,便会亲自给我起大名” “这样啊...”墨书想了想,随之出声“既然阿爹还没打完仗,那天哥哥先帮你起个大月的名字,好不好?” “大月的名字是什么呀?”小女孩有些不解。 “就像天哥哥的名字叫墨书,这就是大月的名字” 闻声,小女孩立马开心起来“那我要!天哥哥你快帮个想想,起一个好听的大月名字” “好,天哥哥帮你想想”墨书摸了摸眼前的小脑袋,认真思索了半晌,然后才继续说道 “笑笑,以后你便叫墨笑笑,跟天哥哥一个姓,好不好” “墨笑笑...”小女孩若有所思的呢喃了好几声,随之灿烂而笑“好!” 说完,墨笑笑好奇望了望附近的一众身影“天哥哥,他们都是谁呀?” “他们啊,都是天哥哥的好朋友”墨书抱起墨笑笑,指着附近身影道“他叫富大海,笑笑要怎么称呼他?” “大海叔叔好!” “咳!”富大海差点一个没站稳,他满脸不解的看着墨书怀中的墨笑笑“小鬼,你为何叫他哥哥,到我这儿就是叔叔了?” “因为,笑笑只有一个哥哥”墨笑笑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得,叔就叔吧”富大海彻底无奈,再道“看在这声叔的份儿上,以后没银子花了,就找你大海叔叔要” “嘻嘻,好!”墨笑笑开心应下,继而看向了旁边独臂身影“叔叔,你叫什么呀?” “南川,东南西北的南,大山大川的川”南川罕见露出一丝笑容。 “南川叔叔好!” “好”南川和善点头,眼神中不乏疼爱。 “你南川叔叔没这死胖子有钱,不过以后谁要敢欺负你,南川叔叔便替你拧下他的脑袋当球踢!” “南川叔叔,你可真厉害”墨笑笑满眼崇拜,并没有因为前者的那句话而感到害怕。 “哈哈,笑笑啊,我是你大山叔叔!”何大山爽朗上前,笑着道“以后想喝酒了,就来找大山叔叔!你大山叔叔别的没有,就属好酒多!” 墨书顿时黑脸“老何,你他娘有点儿当叔的样子啊!” “嘿嘿,咱兵营里的闺女,高低还不得喝二两?”何大山憨厚一笑。 “大山叔叔,那笑笑以后要是给你喝穷了,你可不能哭鼻子” “哈哈!不能不能!”何大山豪爽摆手。 墨笑笑甜甜笑着,她好奇打量起附近一个书生模样的身影“叔叔,你也是军伍嘛?” “对啊,我叫沈知安,以后知安叔叔教你写字,愿否?”沈知安回以微笑。 “好!”墨笑笑立马答应了下来,然后再道“不过,知安叔叔,你看起来就和学堂的大先生一样,怎么还会打仗呢?” 左丘野上前道“你知安叔叔可会打仗了,那小兵法,一套儿一套儿的!” “哦...原来知安叔叔是教人打仗的先生”墨笑笑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随之看向前者“叔叔,那你叫什么呀?” “我叫左丘野,以后你知安叔叔教你写字,我便教你耍刀,如何?” “嘻嘻,谢谢丘野叔叔!” 左丘野无奈笑道“不是丘野叔叔,左丘是叔叔的姓,你应该叫左丘叔叔” “可是,笑笑还是觉得丘野叔叔好听呀”墨笑笑眨巴着大眼睛,好似再等前者答应下来。 “就叫丘野叔叔!你羽叔叔帮你定了!”方羽笑着走上前,摸了摸墨书怀中的小脑袋 “笑笑啊,以后谁要惹你不开心,就跑来告诉羽叔叔。不等你南川叔叔出手,羽叔叔就先将他打成个球!” “小羽叔叔,打成球是什么意思啊?” “呃,就是,单纯的打成一个球” 看着前者那般认真模样,墨笑笑随之露出两颗小虎牙“咯咯,好!” 方羽好像反应过来什么,连忙道“哎,不对啊,应该是羽叔叔,不是小羽叔叔” “小羽叔叔最年轻,就是最小的叔叔,当然要叫小羽叔叔了” 方羽一脸宠溺,再次摸了摸那颗小脑袋“得,只要咱家笑笑开心,咋叫都成!” “笑笑,你还有两个叔叔,一个是残耳叔叔,还有一个狮狂叔叔,待会儿天哥哥带你找他们去,好不好”说话间,墨书紧了紧怀中的小身影,顺势用大氅盖住。 墨笑笑勾住前者的脖子,趴在耳边小声道“天哥哥,那位残耳叔叔是不是很凶呀?” “比大老虎还凶的那种哦”墨书随和而笑。 “啊...这样啊...”墨笑笑不由往怀里钻了钻。 “好啦,天哥哥逗你玩儿的”墨书轻轻拍了拍墨笑笑的后背,然后轻声道 “笑笑,你先和几个叔叔玩一会好不好,天哥哥和你艾可姐姐说些事情” “好!” 墨书笑了笑,顺势将墨笑笑放下了,继而解开麒麟大氅披到后者身上。 一切作罢,他看了眼旁边的艾可,随之向不远处的小巷走去。 见状,艾可并没有多说,而是俯下身同墨笑笑打了个招呼后,向前跟了上去。 很快,在众多不祥骑的开路下,两人一前一后走入了巷内。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不等墨书开口,艾可直接发出了声。 “行刑的时候,我们就在附近。笑笑看见了,她看见了那一个又一个头颅滚落。 没有被吓哭,也没有害怕的闭上眼睛,相反,她从始至终都看着行刑场,安静的让人害怕” 第339章 不祥扩三军 说到这里,她自嘲笑了笑“我想,如果我小时候能看见那名凶手死在我眼前,我也会同笑笑一样。可惜,我却不如笑笑好命” “那名凶手?”墨书转过身,眉头已然皱起。 “你的问题我已经回答了,回去了”艾可并没有一丝异样,说完,便向着来路走去。 原地,墨书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那个逐渐走远的背影,他不由陷入了沉吟。 …… 一场行刑来的也快,去的也快。当天下午,不祥收队,队伍自北城门出发,一路奔向黑河大营。 不过三日间,此间之事如风般传播至整条伐北战线,乃至周边一众国家。 一支满编的大月千人队,一座府城的所有大小官员,整整一千四百余人,甚至连案都不曾断,便人头落地。 这件事犹如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所有大月军队,乃至南域联军的胸前。 不同于北疆,西疆,东疆,三疆之军虽设有监军司,但相较于虎贲的作用,监军司形同虚设。可唯独南海疆,不曾有任何一支虎贲驻扎。 也正因如此,军纪方面便尤为懈怠,往往一些不大不小的事在各方运作下便会随风而散。 但此时,一支特殊的虎贲骑彻彻底底暴露在了南海疆各大战军眼中。 不祥,一支从虎贲左军走出来的铁骑,以往旁人眼中,不祥二字往往代表的是杀伐,神勇,不屈。 而现在,却多了一种新的代表——正法。 日子过得很快,眨眼间便到了四月末。 随着五月初九这个日子越来越近,各大战军内的气氛愈发紧张,不论是谁都极为清楚,眼下这场即将到来的大战将会是决战,同北域诸国最后的大决战。 届时,在这个巨大的屠宰场内究竟能有几人存活,几人幸存,一切的一切都将是未知数。 没人热爱去死去,从来没有。 可若是因为死去便能得到曾经一生都为之追求的东西,至少对大月万万将士,他们热爱死去。 这一天,黑河大营外陆陆续续抵达了很多身影。破旗残甲,满脸疲惫是他们最真实的写照。 乃至于随着到了身影越来越多,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浓浓的,独属于战场上的味道。 多日未洗的军袍,遍布血迹的战刀,一道又一道不知撕裂过多少次,早已腐烂的伤口,多种刺鼻味道混合在一起,令人不由皱眉。 但不可否认,这就是军伍的味道,真正厮杀过的味道。 “百长,那,那个人,是天公子吗?”一年轻骑卒指着从营门处走来,身披麒麟大氅的身影,有些不确定道。 “废话!”青年百长当即起身,同时向周边喊道“都起来!天公子来了!赶紧起来!” 一声落,百人惊。 随着第一道声音响起,在场数千名南域骑卒纷纷站起。 哪怕遍布伤口,哪怕早已精疲力尽,可所有人还是想尽办法站起来,或是撑着战刀,或是互相搀扶,又或是先跪下去,然后左腿先起来,接着又换右腿。 仅仅一个起身,在场数千道身影却用了整整十余息的时间才全部挺立于原地。 有人使劲咬着牙,有人用力挺着胸,放眼望去,一双双眸子皆为坚定,从未有过的坚定。 “下奴!姑墨国神风骑千户!麾下四百七十二骑,前来报到!”一身披残破白甲的青年单膝跪地,放声大喝,面庞间犹见昔日杀伐。 紧接着,一披头散发的血人单膝跪地,死死看着前方那袭麒麟大氅“下奴!戎然国三戍卫百户,代千户!麾下五百三十二骑,前来报到!” “下奴!南昭国飞鹰军副千户!麾下三百六十二骑,前来报到!”一血甲男人随即下跪,铿锵而喝。 “下奴!禽羽国御前营千户!麾下一百六十八骑,前来报到!” “下奴!蛮野国战卫百户,代千户!麾下二百七十三骑,前来报到!” 随着一道道大喝落下,军阵前方已然多了数十名跪地身影。 六千五百二十六骑,这是最终统计出来的人数,而相较于两月前的万余骑,整整少了近三分之二。 放眼南域诸国间,他们无疑是最精锐的战骑,可以说每一人在各国内都是宝贝疙瘩的存在。 而今,整整两月血战,减员近三分之二。虽说减员序列内包括未曾杀敌二十者,可这个结果却没有人可以忽视,从来没有。 “我说过,两月后的今天会在这里等着你们”墨书双手负立,平静扫视着前方六千余人的军阵。期间脸色毫无变化,看不出半分喜,也察不出半分悲。 “军械,军备,战马,本侯替你们准备好了” “我不祥的规矩少,但每一条规矩,皆斩。自当初北疆成军以来,还没有一人因坏规矩而被砍头,希望你们中间,没人做那第一个” “我的兵,喊我一声侯爷,从今往后,都给老子改改口” “侯爷!” “侯爷!” “侯爷!” 一时间,在场六千余骑相继单膝跪地,肃穆沉喝。声音不响,却极为低沉,仿佛来自远古大凶的低吼。 墨书微微点头,面色依旧威严“即日起,我不祥扩三军之列。今日入营好生吃喝,明日!分军列!” “现在,都先认识认识你们将来的头儿!” 话音落下,南川率先上前,沉声道“不祥中军主将,南川!” 富大海迈步向前,目视前方“不祥副将,兼不祥中军副将,富大海!” “不祥左军主将,沈知安!” “不祥左军副将,方羽!” 沈知安,方羽两人同时上前。 “不祥右军主将,左丘野!” “不祥右军主将,何大山!” 随着六人相继上前,全场六千余骑皆将目光投向了六人。 “侯爷!卑职早就听说不祥有个南将军,纵是剩下一条膀子,也可举千斤鼎,持丈八槊!素有万夫莫当之勇! 卑职斗胆,想入不祥中军,南将军麾下!”一戎然骑卒迈出队列,抱拳道。 闻声,墨书不由弯起了嘴角“南川啊,这小子都找上门儿了,不打算说两句?” 第340章 五月初九,全线开拔 南川虎眸一凝,大步走向那名戎然骑卒面前“想入我中军,得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卑职有!”戎然骑卒昂首挺胸,目光没有丝毫躲闪。 南川威瞪虎眸,直至距离前者不过半步,这才停下脚步,放声大喝“你有吗!” “有!”戎然骑卒扯着嗓子道。 “两月之期,杀敌几何!” “回将军!杀敌二十二!” “废物!”南川怒声大骂,转身就走。 “明日一早,老子亲自考核你!” “是!是!”戎然骑卒喜出望外,就连身姿都不由挺拔了许多。 …… 与此同时,北海域,某艘神风楼船上 一身黑虎军袍的卫褚双手负立,稳稳站于主甲前端。目光所及,皆是一望无际的海面。 “还有多久海程?”他沉声问道。 附近,一北陆模样的水师将领当即俯首抱拳“回卫将军,预期,还有月余方能抵达” “月余...”卫褚呢喃两声,脸色不由沉了下去。 “卫将军!” “卫将军!” 忽然,随着一道道沉喝落下,十一名身着各式军袍,面露肃气的男人相继走来。 卫褚收回思绪,继而转身看向眼前的一众将领“诸位来此,何事?” “卫将军,先前我军登陆部署,不是以烈阳方面为首的一十六国展开攻势么。怎么,怎么如今又要奔袭数千里之距,去围剿那乌末方面”北府左军某骑营主将不解道。 “不是围剿,是拦截”卫褚默默出声,见众将都看向了自己,他随即拔出战刀,于脚下划出了一条长线。 “猛犸北域的舆图,相信诸位都已烂熟于心。这条线,便是烈阳,乌末两方之界线” “说起来,这整个北域版图也就堪堪同我大月一般大。双方界线横跨南北近五千里,若要将我军这十二万铁骑撒在这条界线上,怕是喂狼都不够” 说到这里,卫褚用战刀在直线上分别画了六个圆圈,同时说道“可若是将我十二万铁骑拆分成六支纵队,分别驻守于这六处要道,便能阻拦烈阳方面近七成兵力” 虎贲左军某骁骑营主将凝眉道“卫将军,你说的这六处地方是?” “天门关,小巫关,八峰关,玉门关,虎啸关,狼须关,此六关,不仅是烈阳方面一十六国的门户,更是进军乌末方面的要道。 若我军以此为据,破其驰援之势。至多三月,定南王便可率军扫平乌末方面,届时,合兵一处,大攻烈阳!” 说罢,卫褚收刀入鞘,甚至连看都没看,刀尖便钻进了鞘中。 “据定南王所述,如果我军放开了打,这帮猛犸北域的杂牌军完全不在话下。可如今固守一地,以硬碰硬。 就算身后的乌末方面分身无术,这般打法,也恐我军伤亡惨重啊”丹阳军某骑营主将面露愁容。 “要是按以前的部署,我军靠着机动性强的优势,还能以战养战,最起码将士们饿不着肚子。但要是如此部署,给养将是最大的一个问题”细柳军某骑营主将凝重出声。 “不错,届时我们的敌人将十倍于己,甚至是十余倍。同时,补给问题也会是一道大关” 卫褚毫不避讳,扫视眼前诸将“可诸位想过没有,若定南王率军借道乌末方面途中,突然大举反攻,此间战果之大,本将不必多说,诸位也应该明白” “卫将军,咱先不说旁的,单说借道乌末一事。万一我军迟缓,让那乌末,烈阳方面将我伐北大军包了饺子。那....” 说到这里,丹阳某骑营主将没再说下去,只是脸色却已经说明了一切。 卫褚眉头一挑“定南王亲自用兵,诸位,还有顾虑不成?” “末将不敢!” “末将不敢!” 一时间,在场诸将纷纷俯首抱拳。 无人敢质疑那道从未谋面的身影,正如无人敢质疑北疆的定北王。无他,只此一个墨姓,便足以证明所有。 “给养方面,王爷已经安排妥当。届时,会有六支轻骑横穿敌域,为我军轮番补给。战马饿了啃芽草,将士饿了啃肉干”卫褚双手叉腰,深深吸了口气 “九十天!就九十天!只要撑过这九十天,猛犸一统,指日可待!” “你们都是我北疆之骑!是我大月之骑!而今,面对这么一群杂毛猴子,告诉本将,你们能战否!” “能!” “能!” 诸将齐喝,再无半分犹豫。 他们不是南海疆的水师,也不是猛犸南域的联军。他们是北疆铁骑,是整个北大陆都为之颤抖的铁骑。 陆战,他们是行家中的行家。更别提眼下这十二万铁骑中足足有两个虎贲营,其中一个还是先拓营。 虎贲战四疆,敢为天下先! 一句铮言,不仅是虎贲的底气,更是十二万铁骑的底气。 …… 光阴如水,岁月如箭 随着清晨第一缕朝阳落下,五月初九,已至。 伴随着一声声开拔号角,整条伐北战线上的身影纷纷整军列阵,继而迈出营门,踏上前路。 期间不论大月将士还是南域联军,每一张脸上都布满了决绝。不论是谁都很清楚,这一战,将彻底奠定整个战局。 黑河大营,不祥驻地 近九千道身影默默无声,驻足于校场之上。 军阵前列,墨麒麟大纛随风飘扬,漠视天下,数百面墨麒麟战旗分布四周,猎猎作响。 所有人都在等着,等着那道即将到来,迈上点将台的身影。 很快,在全场目光的注视下。一道身披古金麒麟甲的身影龙行虎步,迈至点将台之上。 微风拂面,黑发乱舞 墨书脸色肃穆,单手搭于刀柄之上,默默扫视着下方近九千道身影。 “禀侯爷!不祥中军一,二,三梯队皆已整军,随时可战!”南川上前一步,抱拳大喝。 “禀侯爷!不祥左军一,二,三梯队皆已整军,随时可战!” “禀侯爷!不祥右军一,二,三梯队皆已整军,随时可战!” 左丘野,沈知安两人同时上前一步,喝声无比高昂。 第341章 行军路上,状况百出 点将台 墨书微微颌首,渐渐的,面色不在肃穆,而是变得随和 “按理说,你们这一个个都是军中老卒了,怎么本侯看你们还跟那新兵蛋子般紧张?” 话音落下,在场近九千不祥骑纷纷放松了下来,脸上或多或少都挂上了些许笑容。 “那些个哆嗦话,本侯不愿说,相信你们也听够了” “本侯就问你们一句!都!吃饱喝足否!” “饱啦!笑笑早上吃了一大张馅儿饼,还喝了一大碗奶茶呢” 忽然,随着一道糯叽叽的声音落下,几乎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那个扎着丸子头,一路蹦蹦跳跳爬上点将台的小身影。 原地,墨书气势一泄,不着痕迹的抽了抽嘴角。 “天哥哥,你早上吃的什么呀?”墨笑笑仰着头,笑眯眯的看着上方那张面孔。 墨书挤出笑容,轻声道“笑笑啊,天哥哥同将士们说话呢,一会儿再陪你,好不好?” “好!”墨笑笑懂事点了点小脑袋,转身就向着台下的南川跑去“南川叔叔!天哥哥忙,你陪笑笑玩好不好?” 原地,南川嘴角一阵抽搐,他有些不自然的往下看去“南川叔叔也忙,待会儿再来陪你” “唔...好吧”墨笑笑有些失望,不过当余光瞥到不远处的方羽时,立刻便来了精神“小羽叔叔!他们都不陪我玩儿,你陪我玩儿好不好?” “咳咳!”方羽重重咳嗽两声,脸色变得极为古怪“那个,小羽叔叔现在也不方便” “嘁!笑笑以后都不找你们玩儿了!”墨笑笑努着鼻子,一脸生气。转头,她又注意到了站在后方的数名不祥骑 “叔叔,叔叔,咱们一起去玩儿躲猫猫!可好玩儿了!” 其中,一较为老成的不祥骑压着嗓子低声道“笑笑啊,你找别的叔叔,找别的叔叔哈” 于是,墨笑笑便开始不停穿梭在军阵当中。期间但凡是遇到一些随和可亲的面孔,都会主动上前搭话。 一时间,原本肃杀弥漫,士气高昂的军阵好像泄了气的皮球般,再无半点杀伐气流露。 所有人都带着笑容,看着奔走在军阵中的小身影,甚至不乏有人偷偷招手,示意小身影跑到自己这边来。 期间,艾可及时赶来,这才阻止了眼下闹剧。 没有再过多耽误,随着一道道号角吹响,近九千不祥骑纷纷跨上战马,十骑为塞,百人为队,千人为阵,浩浩荡荡向着营门外驶去。 点将台下,墨笑笑看着逐渐远去的队伍,不由问道“天哥哥,这些叔叔们都要去干嘛呀?” 墨书亲和道“他们啊,都去打妖怪了” “天哥哥,那你也要去打妖怪嘛?” “对啊,天哥哥也要去” “那笑笑也要去打妖怪!等笑笑把妖怪打完了,天哥哥和这些叔叔们就不用再去了”墨笑笑坚定道。 “好”墨书疼爱摸了摸眼前的小脑袋“等以后笑笑长大了,再去帮天哥哥打妖怪,好不好?” “嗯!笑笑一定快快长大!”墨笑笑认真点头。 墨书笑了笑,随之看向一旁,同时脸上多了几分郑重“笑笑,便拜托你了” “放心吧,指定给这大馋丫头养的白白胖胖”艾可莞尔一笑。 “倒是你,出门在外小心些,可别阴沟里翻了船” “自然”墨书翻身上马,最后扫了眼原地的两个身影,随即抖动马缰,狂奔而去。 原地,墨笑笑一声不吭,只是默默盯着那道身披麒麟甲的身影越来越远。 慢慢模糊,慢慢变成小黑点,直至彻底消失在视线中,墨笑笑鼻头一酸,黄豆大小的泪珠子再也没能憋住,滴滴答答顺着脸蛋滚落地面。 她抹了把泪水,红着眼眶道“艾可姐姐,天哥哥和南川叔叔他们,要多久才能回来” “很快就回来了,不哭了昂”艾可抱起前者,温柔道。 “笑笑知道,天哥哥他们都去打仗了,南川叔叔的胳膊就是因为打仗才没了的”墨笑笑忍着泪水,哽咽出声。 “笑笑啊,你记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做。他们,只不过是去做他们该做的事了” “是这样么...”墨笑笑有些费解,好似难以理解这句话。良久后,她试着问道“艾可姐姐,你说好好练字,好好练刀,是不是就是笑笑该做的事?” “当然了,你要是练好了字,说不准以后还能跟着你天哥哥,做个随军参谋”艾可打趣道。 “不要,这名字一听就不威风” “那笑笑将来想当个什么官?” “唔...”墨笑笑认真想了想,随之说道“笑笑要学会知安叔叔的兵法,丘野叔叔的刀法,还有南川叔叔,小羽叔叔的统兵之法” “对了,笑笑还要像大海叔叔那般有钱,这样就可以召集好多好多人,帮着天哥哥一起打妖怪!” 艾可不由失笑道“那得是个什么官儿呀?” “天哥哥叫神武侯,那笑笑就叫,神武王!还天哥哥的官儿还要大哦!”墨笑笑挥舞着小拳头,方才的难过一扫而空。 “哪有女孩子当王的呀”艾可无奈道。 “嘻嘻,那多威风!就像大海叔叔说的,一个王可以管好多好多兵将。到时候有笑笑帮天哥哥,他就不用这么累了”说话间,墨笑笑不由弯起了嘴角,好像已经看到了那个时候。 …… 五月中,草木渐绿,气候渐暖,放眼望去满是绿色,满是生机。 一百六十余万大军浩浩荡荡,分布于乌末方面一十八国疆土之上。行军方向极其明确,直奔烈阳所在。 但值得一提的是,自从伐北大军踏入乌末疆域的那一刻起,不论哪一支军队,仿佛全都慢了下来。 或是疾病横行,或是己部内讧,又或是李家小卒同王家小卒发生了冲突,接着便是各家伍长出面,伍长受了欺负又是什长,什长受了欺负又是百户出面。 如此这般,原本由两个小卒的冲突逐渐演变成了两个偏军,甚至是两大战军之争。 期间状况百出,不说你死我活也差不了多少。 第342章 再跳一回小黑山 整整半月余,一百六十余万伐北大军行军路程不过三百里,更有甚者还未踏入乌末疆域便突发瘟疫,停滞不前。 乌末疆域,清水国某处山峡间 队伍前列,富大海紧皱眉头,看着旁边那张嘴角带笑的面孔,他越看越好奇“书哥,你是不知道些什么?” “你猜”墨书笑容渐浓。 “又是我猜...”富大海彻底无语,不过倒也确定了一件事。 近期所发生的这些种种异样,乃至离奇,好像都在被一只无形大手所控制。而这只大手的主人,他隐隐约约已经有了一个答案。 墨书瞥了眼左侧,随口问道“知安啊,咱记着再往前几十里就有个府城?” “是!再往前二十余里,便到了河溪城!”沈知安沉声接话,甚至连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 墨书微微颌首,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你爹的事儿,已经办了” “办,办了...”沈知安脸色一僵。 “罚了三年正俸,恩俸照旧” 闻声,沈知安当即抱拳“末将!谢侯爷!” “一个什长犯事儿,跟你爹八竿子也打不着,罚三年俸也就那么个意思”墨书摆了摆手,继而看向残耳“传令三军,直奔河溪城!” “得令!”残耳面色肃穆。 二十余里路程,或许对于两条腿行军的步卒来说不免要费一番功夫,但对于眼下九千不祥骑而言,不过片刻路程。 当日下午,在河溪城一众军民的迎接下,不祥全军大张旗鼓,陆续挺进河溪城内。 河溪城主大办宴席,盛情款待。 整座城内酒楼爆满,客栈拥挤,就连大街上都摆上了宴席,随处可见不祥身影。 本该是一场双方都高兴的局面,可随着第二天的太阳升起,一则足以吓瘫河溪城主的消息如风般传播至河溪城每一处角落,势头之盛,甚至一度传播至周边数国。 天公子病危 只此五字,其中牵扯之深,涵盖之广,无一人不动容。 而原本计划次日便出发的不祥骑也全都驻扎于河溪城内,不祥中军更是将城主府围了个水泄不通,哪怕就是只苍蝇都不能飞进。 随着消息快速发酵,远在乌末方面某国都城的墨凌寒同样耳闻此事。 “大将军!乌末使者,和伦求见!” 城墙之上,墨凌寒双手负立于原地,俯视前方山景。期间不曾回头,更不曾转身,只是轻动薄唇“请” “是!”喝罢,来报亲骑果断退下。 不一阵儿的功夫,和伦孤身一人,快步向那抹身着黑红军袍的身影走去。 “王爷,最近贵军...” 砰! 突然,随着一记沉闷声响起,和伦应声倒飞,足足七八米后才重重摔落至地面。 原地,墨凌寒收回右腿,脸色从未有过的森寒。 他大步上前,一把抓住前者衣领,冰冷道“你乌末方面,找死不成?” 和伦全身一颤,就连胸口处的疼痛都已忽视。他紧张咽了口唾沫,问道“王,王爷,您何出此言啊?” “本王侄儿原本还好好的,刚进那河溪城不过一夜间便遭此大难!”墨凌寒死死盯着前者,宛若在看一个死人“怎么,和伦大人是不曾耳闻,还是在和本王装糊涂” “王爷息怒!息怒!”和伦当即下跪,甚至连半分犹豫都不曾有。 “下,下官一路风尘仆仆,紧赶慢赶才到王爷这儿,期间,期间确实不曾听到有关天公子的消息啊!” 墨凌寒充耳不闻,语气依旧冰冷至极“滚回去,告诉那乌末王,既然不想要安稳,那谁都别安稳了” “王爷!我乌末上上下下绝无半点异心啊!”和伦面色剧变,甚至没有停顿,紧接着道 “还请王爷给下官些时间,待下官了解清楚,一定给王爷一个交代!” 墨凌寒没有接话,只是眼神愈发冷厉。良久,他转过身微微吐出一口气,漠声道“一个时辰,本王就在这儿,等你” “是,是!下官这便去!”和伦当即起身,甚至顾不得做礼,一路小跑而去。 一旁,从始至终都不曾说过话的墨道扫了眼已经跑下城墙的身影,脸色有些古怪道“三叔,人都走远了” 话音入耳,墨凌寒不动声色的回过了身,脸上看不出半点异样。 见状,墨道不由失笑道“三叔,现在能笑了” 墨凌寒眉头一挑,不过最终还是忍住了笑意“这鬼主意,是你给那小兔崽子教的?” “三叔,您这可有点儿冤枉人了啊”墨道连连叫苦。 墨凌寒侧目,从头到脚将前者看了个干干净净“知道你和那小兔崽子有何区别么?” “有,有何区别?”墨道不明所以。 “用你们小伙子的话来说,那小兔崽子是明骚,你,是闷骚” “我...”墨道苦笑不已。看着前者那般眼神,他索性坦白道“我就在信上同小书顺口了两句,谁也不成想那好端端的一场大病竟变成了病危” 墨凌寒背着双手,试着问道“要不,在跳一回小黑山?” 墨道先是一愣,随即嘴角狠狠抽搐了一番。半晌过后,他这才平复了些许“咳咳,那我,这便给小书飞书过去?” “别说是我说的” 墨道嘴角再次一抽,随之向城下走去。 不多时,甚至还不到大半个时辰,和伦风风火火,一路小跑而来。 他扶着城墙,喘着粗气道“王,王爷,下官刚刚已经飞书于国内,我王前几日便派了最好的郎中火速奔往河溪城为天公子瞧病。 同时,我王亲诏卫骑快马加鞭,奔至清水国域,即刻缉拿河溪城主,以及清水王。 待事情查明之后,下官定会给天公子,给王爷一个满意答复” “希望如此”墨凌寒冷声道。 “是,下官这便启程,亲自赶往河溪城。还请王爷放心,有下官在,天公子绝不会有恙!” …… 当日夜半,河溪城主府外 放眼望去,每一处角落皆围满不祥身影。哪怕就是城主府内,也遍布铁骑,肃杀弥漫。 无人得知那间灯火通明的房间内到底境况如何,亦无人敢得知。 别说靠近百步,纵是五百步内,也必将顷刻间化为一具死尸。 第343章 准备后事 府外,除了一道道不祥骑的身影外,近万名河溪城百姓自发走出家门,于不祥组成的包围圈外又严严实实围了一大圈。 同不祥骑一样,人群中寂静无声,上至六七十岁的老者,下至十余岁的少年,每一张脸上都布满了审视。 但凡行人路过,哪怕只是无意间靠近城主府,不用不祥动手,光是守在外围的百姓便会分分钟解决掉眼前麻烦。 紧张,整座河溪城内彻底被紧张所笼罩。 城门戒严,甲士林立,纵是深夜,街面上也时常可见一束束火光伴随着铁蹄声快速移动。 与此同时,城主府内,某处房间之中 “地九!地九嘿!!” 富大海翻开两块牌九,整个人都神气了起来“来来来!翻牌子!快翻牌子!” “一个地九,便这般狂?”南川不屑瞥了眼前者,随之翻开面前两张牌九。 一时间,屋内寂静无声,所有人都盯着南川面前的那两张牌九,好像看见了什么离奇一般。 富大海揉了揉眼睛,凑上前满脸震撼“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瘪十??” “滚!”南川脸色一沉,伸腿就是一脚。 “哈哈哈!百户,你咋拿了个瘪十?呢!哈哈哈!”方羽捧腹大笑。 “笑你奶奶个头!”南川抬头就是一巴掌。 “没事儿!看咱老何给你杀了这富胖子!”何大山舒缓了两下臂膀,随之向着面前两张牌九使劲吹了口气。 “开!” 一记断喝,屋内再次陷入了寂静。不过同方才不一样,此时不论是谁,眼底或多或少都有一丝惊愕。 一旁观战的左丘野直接就愣在了原地“老何,你这,这是走狗屎运了?” “娘的,天九?”富大海人都傻了。 何大山满脸笑容,向着几人连连抱拳“诸位,承让!承让!” 墨书眉头一挑“急个啥,我这不是还没翻呢嘛” “书哥,赶紧掏钱得了”富大海撇了撇嘴,然后拿出两张五两的银票丢了过去。 南川不动声色,拿起富大海面前的银票数了两张,很是自然的丢了过去。 “你他娘当小爷这银票子是大风刮来的不成?!”富大海顿时急眼。 南川反问道“难道不是么?” “嘿你个...” 不等富大海说完,方羽瞪大眼睛,失声惊呼“至,至尊!靠!真是至尊!” 惊呼声下,几人不由全都向着前者目光看去。只见墨书面前水灵灵躺着两张牌九,不多不少,正正好好凑成一对至尊。 “书哥,你,你,你不会出千了吧...”富大海微张嘴巴,半天没缓过神来。 沈知安有些不自然的道“咳咳,我这把押的侯爷啊,都别忘了我这儿还有一份” 富大海脸色骤黑“你他娘不是把把压得老何么,怎么又压书哥了!” 沈知安瞥了眼何大山身旁的银票,随之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表情“不好意思,咱这把双压” “咳咳!”南川不动声色,拿起富大海面前的银票便数了起来。 “不是姓南的,你是真当小爷眼瞎还是小爷眼瞎!?”富大海急头白脸。 “你眼瞎”南川恍若未闻。 墨书往后躺了躺,嘴角带笑道“都赶紧啊,磨叽个什么劲儿” “不玩了不玩了!小爷今天撞霉运!”富大海十分肉痛的将那仅有的几张银票揣进怀里。 “哎对了”沈知安一边收着银票,一边笑着道“听说这两天城主府外聚集了许多百姓,都是自发前来,给咱侯爷站岗的” “可不是嘛,今儿早上我还特意出去瞅了一眼,那家伙乌泱泱的,起码得有上万人!”方羽绘声绘色比划着。 “看来当初四方城的事儿,对这些个北域百姓影响不浅啊”富大海不由一阵唏嘘。 “不论南域,北域,说白了都是猛犸人”墨书随意将赢来的银票丢给何大山“老规矩” “得嘞!”何大山笑着收起银票,同时心里已经想好要去什么地方采购好酒。 沈知安也将归拢好的银票丢给何大山,继而说道“要我说啊,当初那位天汗的确厉害。 千百年过去,我原以为这猛犸北域的人真是对天汗淡薄了,但不曾想到仅仅一个四方城事件,便牵动了万万北域百姓的心” “这世道,苦的永远是百姓”墨书微微喝了口茶,随之再道 “搬唇弄舌,蒙蔽民众,这,便是为权者。若无当初北人之淡薄,又何来如今两域分割之局面” 方羽气愤道“娘的!说到底还是那些个兔崽子,为了自己个儿吃香喝辣,嚯嚯了多少无辜百姓!” “侯爷!” 突然,伴随着一记开门声,残耳面色肃穆,大步而来。 “何事?”墨书问道。 “侯爷,这是武平侯给您的飞书,刚刚才到”说话间,残耳迅速从怀中掏出一根拇指大小的信筒。 墨书有些意外,他掏出信纸,引入眼帘的只有极其简短的一句话 三叔说,让你再跳一次小黑山 只此一眼,墨书瞬间不好了起来。 “咋了?”富大海不解走上前,可当他看到信纸的那一刻,整个人也跟着不好了起来“咳咳,书哥,大将军的意思是,让你再死上一次?” 闻声,南川,何大山等人纷纷上前。 而当所有人都看到信纸内容时,众人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瞅瞅你,没一个再去说话。 半晌过后,方羽试探道“呃,侯爷,要不我现在就给你准备棺材去?” “你他!”墨书刚要抬起手,可转念一想又放了下去,随之黑脸道 “滚滚滚!记着里头给咱放个软和点儿的垫子,再,再整点儿牛肉,多搁几袋子水!” “是!”方羽忍俊不禁,转身退下。 富大海赶忙举手“咳咳,那啥,我准备纸钱去!” 说完,提上裤腿儿就往外跑。 “那,那,那我和野子准备丧服丧旗去”沈知安眼皮子一跳,拉上左丘野就走。 “侯爷,那我,给咱报丧去?”何大山轻声问道。 见墨书一声不吭,只是脸色愈发黢黑。于是,他很是识趣的转身就走。 第344章 一场双方皆知的明牌 “我,我跟老何去!”南川提上一口气,赶忙追上。 “你回来!” “啊,啊?”南川脚步一顿,忐忑不已。 墨书背着双手,一张老脸阴沉不定“去找几个给女子画容的,手艺好点儿,别到时候给小爷画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咳咳,末将这便去!”说罢,南川扭头就走。 …… 一时间,整座城主府灯火通明,一声又一声的报丧撕心裂肺,响彻城主府内外。 “侯爷薨了!侯爷薨了!” “即刻飞书国内!侯爷突发恶疾,不治而亡!” “全军速速集结!!速速集结!” 一支支不祥小队自城主府狂奔而出,放声嘶吼。 百姓中,一胡须壮汉顿时急眼“你们说什么!?天公子薨世了!?” “天公子神武之躯,岂会命绝于此!岂会!!”一佝偻老者颤抖着身躯。 “天公子!!天公子!”一妇人瘫跪在地,悲痛欲绝。 哀嚎遍地,声嘶力竭,很快,整个河溪城彻底亮了起来。 无数百姓走出家门,没有号召,没有指引,所有人的方向出奇一致——城主府。 这一夜,家家户户挂白幡,男女老幼披白丧。所有的一切,只为往日间那抹身披麒麟甲的身影。 随着天际蒙蒙亮,附近诸城百姓陆续赶来,一座小小的河溪城彻底拥挤起来。 没有人能统计出城内究竟涌入了多少百姓,但不可置否的是,几乎街面上每一处角落都挤满了人。 按照大月的习俗,逝者七日,方能入土为安。 而正是这七日,清水国内,乃至周边诸国百姓相继赶来,人数之多足以比拟百万大军。 城内挤不进去便守在城外空地,城外空地挤满了便守在附近山林间。 那刚刚才升起的一丝希望,彻底破灭。至少对眼下这些陆陆续续赶来的北域百姓来说,确是如此。 自噩耗传来的那一刻,所有人眼里都没了光亮,变得黯淡,变得死寂。 他们的天塌了,又一次塌了。 尽管所有人都明白,这头刚刚现世的墨麒麟是真的,是千百年前那头墨麒麟。但已经晚了,哪怕他们刚刚得知,也已经晚了。 与此同时,伐北大军彻底停下了行军脚步,就近驻扎于各个城镇。 气氛愈发紧张,不说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也差不了多少。 而原本用兵烈阳的计划也好似被按下了暂停键,仿佛已经没有人再去关注用兵之事。不论伐北大军还是乌末方面,所有的目光皆投向了清水国,投向了那座小小的河溪城。 与此同时,乌末国都,王宫大殿内 一身披王袍的中年男人低头盘坐大殿中央,好似在冥想,又好似在小憩,从始至终都未有过半分动静。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伴随着一道轻微脚步声走来,乌末王这才缓缓抬起头来,不过却并未回身,只是默默出声“外面,如何了” “回王上,眼下伐北大军各部已经相继停下了动作,再无行军之状” 黑袍人嘶哑出声,兜帽的遮掩下,甚至连面孔都看不清,只能隐隐约约看到那张毫无血色的白唇。 “人,确定死了么”乌末王问道。 “影卫来报,现如今河溪城主府已经彻底被墨骑围了起来,无人可靠近半步” “这么说,那位天公子究竟是生还是死,还没有定论”乌末王渐渐睁开眸子,漆黑,亦深邃。 “王上,卑职早在东月潜伏之际,便听闻那定南王谋略过人,策无遗算。卑职担心,那定南王是否看出了些许端倪,才故意演了这么场戏” “他,这是在跟本王对赌”乌末王缓缓起身,他负立原地,看向殿外天色。 脸上从始至终都看不出半点异样,甚至平静的有些不寻常。 “难道,那位定南王早就看出来了?”黑袍人明显有了一丝颤抖。 “倒是本王,弄巧成拙了”乌末王自嘲而笑,微微吐出一口郁气。 不知从何时起,一场天大阴谋逐渐化为了一场阳谋,一场不得不走下去的阳谋。 而如今驻扎在乌末方面的伐北大军,也可以说是他亲自请来的伐北大军,便是这场阳谋的根本所在。 敢鱼死网破么,这个问题已经在他脑海里环绕了许久,但最终的答案,都偏向了心中所想。 且不论届时烈阳方面会不会趁火打劫,就光是眼前之敌,便足以要命。 “如若对方真看出来了,那除了请烈阳方面即刻派兵,便真的,别无他法了” 黑袍人深深俯首,且不论眼下伐北大军不曾深入境内,光是驻扎于边域各个城镇之内便算是彻底捏住了己方咽喉命门。 乌末王摇了摇头“请神容易,送神难。伐北大军是头虎,烈阳方面,又何尝不是一头狼。 就算烈阳方面现在动作,将那伐北大军彻底清剿,最后等待我乌末一十八国的结局,也是一样” 闻声,黑袍人并未再出声,而是默默低下了头。 他很清楚前者那句话,如若现在便让烈阳方面用兵,那最后的得益者也必然不会是己方。不但不会,甚至极大的可能会步入后尘。 良久,黑袍人好似想到了什么,随即出声道“王上,其实,欲破此局,眼下便有一策” 乌末王眉头微皱“何策?” “回王上,据说二公主嫁过去后,同天公子相处极为融洽。而今我们若是开诚布公,正式向东月议和,恐怕早已错失良机。但如果有二公主作保,想来应该不成问题”黑袍人拱手道。 “这些,还远远不够”乌末王微微摇头,道“照那位定南王的秉性,若是没有些实在,议和,不过徒增笑料罢了” 他很明白,自当初那场假议和后,便已经没了后路。 如今若再想议和,哪怕真心,也绝非易事。一场本该必赢的局面,却到了无路可走的境地,此间唏嘘,饶是他也感慨万千。 黑袍人想了想,嘶哑出声“王上,要是我乌末方面一十八国即刻出兵,大攻烈阳属域。 如此一来,纵是隔阂还在,那至少也不会沦落到无路可走之境。 再者说,有二公主帮着言语一二,我乌末方面纵是皆降于大月,那该有的礼遇,也还是有的” 第345章 惊天之变 原地,乌末王罕见没有接话,而是渐渐陷入了沉思之际。 至于天公子之死,他从始至终都不曾信过,退一万步来说,就是真的死,也绝对会死的这般巧。 而一切的一切都足以说明,对方早已识破一切,甚至这次天公子之死就是在告诉他,如今的乌末方面,早已骑虎难下。 “下诏,我乌末所属一十八国即刻用兵于烈阳,至于名号...”说到这里,乌末王顿了顿,很快,他便再次说到 “天公子之死,乃烈阳所为。此举用兵,当替天行道,诛杀奸佞,以奠,天公子之英魂!” “是!卑职这边去!” “等会儿!”乌末王急声呵住,继而再道“此番用兵烈阳,当不计一切代价,凡阵亡之士,一律厚待,子孙皆佑。凡战功之士,敌首论赏,直通万侯!” “是!”黑袍人当即俯身,他同样清楚,眼下除了这一条路外,便真的是到了无路可走的地步。 与此同时,河溪城内 无数目光的注视下,连同富大海,南川在内,几人强忍悲痛,将早已没了“气息”的墨书装入棺椁。 铁骑开路,百姓悲嚎,下葬队伍自城主府出发,一路驶出城外。 冥钱漫天飞舞,白幡随处可见,哭嚎声遍布四野,响彻于河溪城内外。 没有唢呐伴行,只有那一声声无比古老且沉闷的号角随着下葬队伍于逐渐远去。 这一天,河溪城彻底化为了白色,不是落雪的缘故,而是被铺天盖地的冥钱所覆。 全城上上下下无一不充斥着悲痛,不乏体弱者因悲伤过度,彻底昏厥。 短短数日,随着当初那一千四百多颗脑袋滚落而下,无数北域百姓都看到了光,同时也看到了当初那份信仰。 而今,那才刚刚重新找回的信仰,那份已经丢失了千百年的信仰,轰然崩塌。 此间打击,深入肺腑,直击灵魂。 墨麒麟,猛犸大陆万万百姓共尊的古神,本该重现世间,傲立于天地。 一场变故,灰飞烟灭,就像是一场梦,一场平日里想都不敢想的梦,而今,梦醒了。 …… 不过一夜间,随着一纸王诏下发,乌末方面一十八国兵锋皆现。 没有部署,没有规划,连同乌末国在内,整整十九国联军如同疯了般全面向烈阳方面展开进攻。 破城不驻,防线不设,只有进攻,无休止的进攻。 战火之烈,一度杀红了半边天。 或许在寻常百姓看来,一切都无比正常,仿佛就该这般。 而在极少数的上位者眼中,此间形势无异于惊天之变,甚至不乏有人认定那位久居王宫的乌末王疯了,彻彻底底的疯了。 烈阳都城,某处湖边水榭下 “啊!!!” 一声怒吼,烈阳王赫然掀翻石桌,整张脸都因怒火而不受控制的抽搐。 “王上息怒!” “王上息怒!” 周边一众官员,侍从,当即匍匐跪地,连连叩首。 “他乌末国究竟想做甚!想做甚!!”烈阳王面部扭曲,怒火中烧。 附近,一消瘦官员跪地做礼,沉声道“王上,依臣之见,那乌末国必是同东月方面早有暗合。什么天公子薨世,不过是拿来讨伐我烈阳的旗号罢了!” “那乌末王背信弃义,实乃奸人!”一上了年岁的烈阳老臣义愤填膺。 “好啊,好啊,好啊!”烈阳王死死握着双拳,胸膛高低起伏不定。 “既然想打,那就打!本王倒要看看,这天底下究竟有没有不怕死的人!” …… 乌末方面,某国都城内 墨凌寒盘坐案前,直至看完最后一封密信,这才捏了捏鼻根,然后有些疲惫的将杯中不多的凉茶一饮而尽。 他微微思忖片刻,随即放声于厅外“来人!” 一值守亲卫应声迈入厅内,抱拳沉喝“卑职在!” “即刻飞书于卫褚部,大军登陆,按原定计划对烈阳及所属一十六国,展开攻势!” “传令我军及南域联军,大军铺展,迅速接收乌末及所属一十八国都城,府城!” “令!入蛟左军,白云中军,离阳左骑,不祥全军即刻整军,随时准备投入作战!” 三道将令接连下发,值守亲卫面不改色,当即退出厅内。 风云突变,神鬼莫测。 一时间,平静许久的猛犸北域彻底变了天。仿佛一颗石子落入水中,激起千层巨浪。 …… 半月,仅仅半月,十二万北疆铁骑成功登陆烈阳海岸线。 几乎没有半刻停歇,以虎贲二营为首,十二万北疆铁骑迅速铺开,投入作战。 乌末所属一十八国联军依旧打的火热,自当初那纸王诏下发,所有人都明白机会来了,属于他们的机会。 一将功成万骨枯,一卒成仁阖家昌。 战死盛三代,战而不死,那将彻底改变整个家族。 与此同时,入蛟左军,白云中军,离阳左骑,以及不祥全军纷纷动作,四支早已蓄势待发的战军倾巢而出,投入大战之中。 河溪城,城主府外 不祥九千骑全副武装,驻足原地。墨麒麟大纛迎风飘荡,尽显杀伐。 众多目光的注视下,墨书翻身跨上马背,拔刀直指烈阳方向“全军开拔!” “神武侯令!全军开拔!!” “神武侯令!全军开拔!!” “神武侯令!全军开拔!!” 呜~呜~呜—— 伴随着一阵阵出征号角,不祥后队变前队,一路浩浩荡荡驶向城外。 沿途所过之处,百姓惊愕,行人惶恐。 几乎所有目光都看向了那道处于墨麒麟大纛下的青年身影,犹如白日撞鬼,极度离奇。 街面一侧,拄拐老人使劲揉着眼睛,他有些不确定,甚至声音都已颤抖“那,那,那位,可是天公子?” “麒麟甲,墨玉冠,还,还有那柄昆吾刀,除了天公子,这世上应该没人敢如此装束...”宽袍汉子愣愣看着处于军阵中央,逐渐远处的背影。 “天公子!是天公子!!”黝黑少年惊呼大喊,率先确认道。 很快,街面两侧围观百姓纷纷认出了那道身披麒麟甲的身影。 第346章 大战前夕 人潮涌动,嘈杂遍布,原本只是默默目送眼下这支墨骑出城的人群彻底沸腾起来,无数身影簇拥上前,高呼不断。 军阵内,狮狂肩扛大纛,笑着看向一侧身影“千户,你这一死,怎么好像更出名儿了” “你他娘这是盼着老子死?”墨书没好气道。 “嘿嘿,俺可没有!”狮狂憨厚一笑。 “老残啊,招呼几个弟兄将这河溪城的粮仓都开开,告知全城百姓,每家每户按人头分粮,不可哄抢” “得令!”残耳肃穆而喝,随即抖动马缰,放声于军阵内外 “大月神武侯令!城内粮仓大开!各家各户以人头分粮,不可哄抢!” “大月神武侯令!城内粮仓大开!各家各户以人头分粮,不可哄抢!” “大月神武侯令!城内粮仓大开!各家各户以人头分粮,不可哄抢!” 随着一众不祥亲骑高声附喝,城内百姓顿时安静了下来,没有再拥挤,没有再追送。 不论男女老少,所有人不约而同跪于原地,目送那面墨麒麟大纛渐行渐远。 感激太多,多到无法用言语表达,亦或者不会表达。只有心中默默祈祷,祈祷这支墨骑,早日凯旋。 城楼之上 一河溪城官员看着下方陆续驶出城门的队伍,不由忐忑道“城,城主,咱们是开仓放粮还,还是...” “你说呢!”河溪城主顿时瞪眼,随即怒声呵斥“还不快滚去放粮!” “是,是!” 至此,天公子死而复生的消息如风般席卷整个猛犸大陆。 坊间传言四起,有人言,天上走来一翁仙人,略施法术,天公子这才得以重生。 有人言,天公子压根儿就不曾薨世,一切缘由都不过是攻打烈阳的障眼法。 更有甚者放言道,天公子乃麒麟转世,同昔年天汗一般,得墨麒麟护体。 流言如潮,真真假假,难以辨别,但不可置否的是,天公子,又一次“活”了过来。 …… 当日晌午,队伍自河溪城驶出,途中辗转数国疆土,在经过长达六日的奔袭后,最终抵达烈阳所属盟国,山国边域。 万纫城,某处将军府内 眼见来人,厅内一众将领当即起身,俯首抱拳。 “奴将!乌末国振武军主将,山沐!拜见天公子!” “奴将!乌末国振武左军骑都尉,和荣!拜见天公子!” “奴将!乌末国振武军总参长,勃尔戈,拜见天公子! ” 一道道沉喝落下,在场十余名乌末将领神情肃穆,恭敬至极。 “都打成一锅粥了,还整这些虚头巴脑作甚”墨书随意摆摆手,快步走至沙盘边缘,同时问道“山沐将军,眼下战局如何?” 山沐挺胸肃面,应声答道“回天公子!我域东战场进展颇慢,自用兵以来,所破敌城不过一十三座,前几日,又让敌军夺回了四城” 越往后,山沐的声音便越小,同时脑袋也逐渐低了下去。 墨书不感意外,点头道“给咱大概说说这域东战场” “是!”喝罢,山沐郑重道“域东战场,共计投入兵力三十余万。除我振武军外,还有河国的剑南军,乌国的挞军,等六国之军” “整片域东,东西横跨千里之距,所面三个敌国。 其中,最为顽硬的当属正在同我振武军对垒的山国。其国军队作风刚硬,颇有一股子血性。光是这万纫城,我军硬是攻了半月余才克此重镇” “山国...”墨书微微呢喃两声,随之嘴角弯起“有意思” 半晌后,他笑着看向旁边“山沐将军,我不祥九千骑此番前来,可有部署?” “奴将不敢!”山沐立马俯首。 墨书随和托起前者“那就把不敢放一边儿,先说说你的计划” “是...”山沐有些忐忑,不过再调整了一番后,最终还是硬着头皮道 “回天公子,如今山,枫,宛三国门户皆已大开,目前主要问题便是往往我军攻城拓地之际,便有敌军小股部队前来袭扰。 加之敌国粮道错综复杂,真假难辨,我军曾多次派出骁骑想要截断其粮道,但最终都难有收获” “了然”墨书点了点头,再次看向那插满小旗的沙盘“这,便是你军全部的部署么?” “天公子的意思,是,是哪里有不妥吗?”山沐有些忐忑。 “没有”墨书微微摇头,同时脑海中快速记下眼下沙盘之上的种种部署。 闻声,山沐这才松了口气。他顿了顿,有些欲言又止道“天公子,有句话,奴将不知当讲不当讲” 墨书淡笑道“说说看,本侯倒是好奇” 山沐抿了抿嘴,凝重出声“近期,烈阳方面陆续向边域诸国增兵,其中有一支名为斩骑的重骑时常出现在山国境内。 其军神出鬼没,来去无踪,究竟有多少人马都无从查起。 只是听说这支斩骑来自烈阳国,其主将,好像是烈阳国奋威将军之子。 短短数日间,我军先遣部队死伤惨重,其中一半之因,便是那支斩骑” “听山沐将军所言,这支斩骑,倒是颇有来头啊”墨书笑了笑,随之不做停留,起身便走。 “以前怎么打,现在便怎么打,主攻山国,算我不祥一份!” 山沐单膝跪地,俯首沉喝“是!天公子慢走!” “天公子慢走!” “天公子慢走!” 厅内诸将纷纷跪地,目送那道已经走远的背影。 不论是谁,都有了股莫名底气,攻必克,战必胜的底气。 哪怕当初南北两域大战之际,他们没有亲自同不祥交过手,但那一次又一次的战绩就像阴霾般始终挥之不去。 九千骑,整整九千不祥骑,没有人知道这九千不祥骑究竟会创造出多大的奇迹,但不可置否的是,这支墨骑始终都在创造奇迹。 万纫城数十里外,某处山脚下 数千顶行军帐临时搭建出了一处驻地,墨麒麟战旗遍布四周,随风飘荡于半空中。 相较于往日玩闹景象,此时驻地内处处充斥着肃穆,以及大战前夕的决绝。 眸子逐渐漠然,面庞逐渐冷厉,无形中,所有人都好似进入了某种状态。 第347章 走啊!哥带你打妖怪 不祥大帐内 连同富大海,南川,何大山在内,三军部将尽皆聚集于此。 就当众人讨论战事之际,墨书大步迈入帐内,甚至不等诸将抱拳,他便果断摆手打断,继而快步走向挂在帐墙的舆图前。 良久,他依旧不曾回头,只是淡淡问道“山国境况,现下如何?” 沈知安上前一步,沉声道“据我军先行斥候来报,山国境内驻兵已达二十余万,主要分布于山国西境各大重镇之内!” “看来,那烈阳王,也不是个吃素的...”墨书剑眸微眯,甚至眼底深处都浮上了些许意外。 在十二万北疆骑的攻势下竟还能增调来援兵,且还是如此迅速。只此一点,便已经说明其绝非表面那般简单。 富大海脸色凝重道“山国这块骨头,不好啃啊” “好啃的骨头,又何时轮得着我不祥”说话间,墨书转过身,看向帐内一众身影 “讲一下!” 一道断喝,众将面色一正,当即站成队列。 “眼下!我军攻势将全面向山国展开!活,还是那个活,能不能干好,就得看你们了” “是!” “是!” 众将抱拳齐喝。 原地,墨书微微颌首,继而肃声沉喝“令!全军休整一夜,明日投入作战!” “不祥中军,作战区域以云城,赤城为界,配合友军拦截敌援,打击粮道,清扫此区域敌一切有生力量! 不祥左军,作战区域以广城,牛城为界! 不祥右军,作战区域以拂灵城,草城为界! 各军便宜作战,随机应变!” “得令!” “得令!” 众将齐喝,放眼望去,每一张脸庞之上皆为肃穆。 次日清晨,伴随着阵阵号角,九千不祥骑分别向三个不同方向进军。 无言,只有猎猎作响的战旗,以及铁蹄的沉闷。 于所有人而言,战争早已成了家常便饭,也可以说是赖以生存的活计。 他们不是半耕半战的乡兵,也不是闲时为民,战时为兵的预兵。 他们是战军,真真正正的战军。于他们而言只有一件事——战争。 很快,不祥左军,不祥右军陆续迈出驻地,就当不祥中军准备开拔之际,远处一支缓缓驶来的铁骑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只见铁骑队伍遍布紫黑虎旗,军阵中央更是竖立起一面紫黑虎纛。 全军皆着黑袍,皆披紫甲,纵是相隔数百米,也能直面感受道那股近乎凝为实质的杀伐气。 驻地内,一南域面孔的不祥骑皱眉不解道“这是哪支战骑,以前怎么没见过?” 随着前方战骑越来越近,一不祥新骑惊呼道“龙,龙虎驹!那支战骑骑的也是龙虎驹!” 一记惊呼,在场绝大多数目光都不由浮上惊愕。 无他,尽管他们入不祥的日子不算长,可对于龙虎驹的森严却极为了解。纵是大月铁骑,若非墨氏麾下铁骑,也绝不可能配此战驹。 附近,一不祥老骑见怪不怪,撇嘴道“瞎叫唤个啥,离阳骑没听过?” “就,就是当初那支驰骋西线,连开国门的离阳铁骑!?” 众骑低声嘈杂之际,墨书只身走马,奔向迎面驶来的离阳骑。 “九公子!” “九公子!” 一道道尊喝下,离阳军阵随即退至两侧,仅为那一人一骑开出十米大道,一路直通军阵中央。 紫黑虎纛下,墨道横跨马背,嘴角带笑。看着前方奔来的身影,眼底间不乏欣慰流露。 直至前方身影不足十余米,他笑着于马背上放声高喊“走啊!哥带你打妖怪去!” 追月逐渐放缓脚步,马背上,墨书同样笑了起来,如当初墨府内的孩童般,笑的格外灿烂。 “好!”他大声回应。 附近,一方正将领翻身下马,俯首抱拳“墨氏家将!离阳左骑一营主将,陶勇!见过九公子!” “好”墨书微抖马缰,俯身拍了拍前者肩膀,继而走马上前“哥,你就带了一营兵啊?” “咋的,嫌少?”墨道眉头一挑,继而侧目一旁“屠河!” “末将在!” “令!我离阳三军八万战骑即刻赶往山国境内,给咱九公子站场子!” “得令!”屠河面色一肃,随即调转马头。 “别别别!”墨书眼皮子一跳,赶忙叫住前者,然后无奈笑着看向墨道“哥,你怎么突然到这儿来了?” “这全线战场,何处去不得?”墨道豪迈放声,尽显不羁之色。可究竟为何来此,却并未直言。 “眼下乌末的振武军正在云城打的火热,咱去帮帮场子,如何?” “是!”墨书正色道。 当日晌午,一万三千余骑踏上征途。 紫黑虎纛,墨麒麟纛,两面大纛并排而行,随风飘扬。 横跨十余年岁月,当初那句“哥带你打妖怪”终成现实。 日日夜夜,多少次的向往,多少次的梦醒,在今天,在这片广阔的猛犸大陆上,了愿。 行军途中,两纛之下 墨道眺望前方,笑着问道“云城百里外,有一敌营,知否?” “黑石大营,其营坐落黑石山下,驻军不下八万之众。因其地理位置恰巧处于五城之间,故,可随时调兵驰援五城中任意一城,乃山国西境第一大营!”墨书脱口而出。 “与其阻截敌援,不如主动出击”说话间,墨道看向一旁身影“如何,跟哥去那黑石大营玩儿一趟?” “我要有万把人,早都去了”墨书撇嘴。 “臭小子!”墨书朗声而笑,随即放声喝道“陶勇!” “末将在!”陶勇策马上前,面色肃穆。 “本侯分你五千骑,五日内,助攻伐大军克得云城,可能做到!” “回侯爷!三日便够!” 喝罢,陶勇调转马头,肃声大喝“传令!六,七,八,九,十,五支梯队,即刻随本将改道云城!” 呜~呜~呜—— 阵阵号角吹响,五千离阳骑纷纷脱离军阵,在陶勇的率领下,一路向云城方向狂奔而去。 “武平侯令!大军加速前行!明日黄昏,务必抵达黑石山外!” “神武侯令!大军加速前行!明日黄昏,务必抵达黑石山外!” 第348章 墨将谱 随着一道道大喝响彻于军阵内外,双方八千余骑纷纷抖缰策马,火速驰骋于山间林道之上。 对于那不下八万余众的敌营,没有人在乎,不论离阳还是不祥,仿佛早就习以为常。 那些在旁人看来犹如天方夜谭的事,于他们面前便是稀松平常的活,如庄户劳作,猎户打猎般在寻常不过的活。 放眼整个战局,烈阳及所属一十六国好似一锅饺子。 北疆铁骑,乌末联军,以及南海水师,每人都在端着碗,拿着筷,准备趁热捞出那飘上锅面的饺子。 当然,这锅饺子究竟烫不烫嘴,谁也不知。不过就目前形势而言,这锅饺子,远非先前预料的那般香气扑鼻。 但不可置否的是,饺子,永远是饺子,不论烫嘴与否,这锅饺子,也必吃无疑。 这不是一个人两个人的决心,而是数以百万计大军的决心。 六月初,草木茂盛,天气微凉。 经过一夜休整,一日进军的长途奔袭下,离阳,不祥两军八千余骑成功抵达距黑石山十里外的某处密林间。 至于期间那一夜休整,其实大可不必,至少对于眼下这支八千余骑的队伍而言,确是如此。但黑夜,永远是袭杀最好的掩护。 夕阳西下,黄昏落日 八千余骑不论人或马,皆一声不吭的趴在杂草堆里。 所有人都在等,等夜幕彻底降临,等敌营鼾声如雷。那时,才是他们该跨上战马之际。 某棵老松下,富大海不着痕迹的从怀中掏出一包点心,可刚要送进嘴里便瞥到了一旁半躺树下的墨道“大公子,要不您,您也吃点儿?” 墨道抬了抬眼皮,道“你这伙食不赖嘛” “嘿嘿,咱这人哪儿都好,就是有些个嘴馋的毛病”富大海赶忙上前,将一包点心全都递了过去 “大公子您尝尝,奶皮子,杏干儿,酸奶片儿,都是这猛犸的特色!” “小子还挺上道儿”墨道嘴角弯起,随之捏了块奶皮子放进嘴里。 正好,余光扫到了不远处那抹独臂身影。带着些许好奇,他问道“那小子叫个啥名儿?” 富大海回头瞅了一眼,然后咧嘴笑道“这小子叫南川,是我不祥中军主将。大公子你可别看这小子像个闷葫芦,打起仗来老狠了! 当初书哥跳了小黑山后,那家伙就变得跟疯狗一样,带着一个梯队的弟兄四处围剿库尔国军队。 咱一点儿不夸张,光是死在这小子刀下的鬼魂,没有一千也有三两百了” “南川!” “末将在!”南川赫然起身,可当发觉附近并没有墨书的身影后,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好将军!”墨道眼中不乏欣赏,他笑着招了招手“我这儿有点心,可愿来吃些?” 原地,南川皱了皱眉头,不过最终还是走了过去,并且抱拳道“末将,见过大公子” “来,坐!”墨道随和而笑,将怀中点心递向前者“可入我墨将谱?” 南川明显有些诧异“何为,墨将谱?” “你这愣货!”富大海气不打一处来,他急忙看向墨道“大公子,这小子有点儿傻,您,您别怪罪哈” “无妨,无妨”墨道摇头失笑,继而向南川解释道 “墨将谱,也可以叫墨氏家将谱,册中共有三千七百五十二将。当然,这是自大月开国以来所统将名。目前在谱的当世将领,合计八十七将,广遍三疆之军” 南川还是疑惑不解“入此谱,何用?” “你个扶不上墙的玩意儿!”富大海实在忍不住,抬手就是一巴掌。 南川当即瞪眼“死胖子!别以为大公子在此,老子就不敢拾掇你!” “你姥姥的!”富大海胸膛起伏不定,他强压下怒火,同时深深吐了口气“来来来,咱给你讲讲到底啥叫墨将谱!” “首先,入谱者最低都是营级将领,也就是正儿八经的三品武官! 其次,这将谱可不是谁想入便能入,我大月光是营一级将领便不下七八百之数!而能入谱者,不过八十七将!” “凡入墨将谱,赐虎尊,赋虎玉。此生唯尊墨令,纵是帝诏临头,也可拒诏而行! 后世子孙,凡入行伍,皆可承将位,袭爵勋。 换句话说,你小子现在是正四品广威将军,将来你儿子就是刚入伍当个大头兵,那也是正二八百的广威将军!虽无实权,但你小子就琢磨去吧!” “小爷可不是跟你瞎白话,你小子要真入了墨将谱,那你!便是单开族谱的人! 知道啥叫世家不!三代为门,五代为阀,七代为家,九代为族,十二代!才他娘叫世家! 以后,只要你小子的后世儿孙不作死,那打你小子开始十二代后,便是实打实的世家!” 说到这里,富大海越说越激动,甚至都忘了墨道还在此处。 “还有,你他娘知道入了墨将谱是个啥概念? 来来来,小爷现在便告诉你,一旦你狗日的入了谱,哪怕就是和那正二品龙虎将军过不去,也能上前抽他两嘴巴子。 然后腰杆儿一挺,放声一句老子墨氏家将,你待如何?” “咳咳!”墨道好似嗓子有些痒。 富大海当即住嘴,忐忑不已“呃...大公子,我这说的是不有点儿多了...” “你小子,都他娘从哪儿听来的”墨道有些被气笑,不过却并未否定前者所说。 一旁,南川依旧皱着眉“既然你说当世墨将谱不过八十七人,那上谱者,如何会有三千七百余将?” “这个问题,我来告诉你”墨道笑了笑,道 “因为,最初的墨将谱并不是带兵将军,而是每一任墨家主的亲卫。他们还有个名字,俗称粗布麻衣将。 虽为亲卫,但各个都拜的是将军位。这,便是墨将谱的由来” “原来如此...”南川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然后问道“大公子,末将不过四品武官,纵是想入墨将谱,资历也并不够” “我等着,你拜三品将军的那一天”墨道拍了拍前者胳膊。 第349章 夜袭黑石大营 眼见南川没有半点反应,富大海当场便急了“愣着作甚!还不快谢过大公子!” “谢,谢什么?”南川不明所以。 “哈哈,无妨!”墨道爽朗而笑,看着前者那般模样,他越看越喜欢。 “聊啥呢,聊的这么起劲儿?”伴随着不远处一道声音落下,墨书笑着走来,继而盘腿坐在墨道身旁,拿起南川怀中的点心便吃了起来。 “侯爷,方才大公子在同我说墨将谱”南川正色答道。 墨书随手往嘴里丢进颗杏干儿“知道啥是墨将不?” “末将不知!” “敢去生,敢去死,敢刀斩擎苍,敢马踏幽兰,敢天下之将所不敢,是为墨将!”墨书拍了拍手,正色看向前者“敢否!” “敢!”南川抱拳,铿锵而喝。 墨书微微颌首,继而扭头道“哥!” “小兔崽子!”墨道笑骂一声,然后对南川说道“虎尊,虎玉,待将来回都之后,由我父授你。此战之后,我会亲书一封,墨将谱第三千七百五十三页,名,南川” “大公子,这墨将谱不是得三品将军,方能入谱么?”南川大感意外。 墨道淡淡一笑“小子,跟你家侯爷这么久了,难道不知姓墨的从来便,不守规矩么?” “愣个蛋!还不赶紧谢过大公子,还有书哥!”富大海催促道。 “末,末将,谢过大公子,谢过侯爷!”南川有些不自然喝道。 “以后,可自称,墨氏家将”墨道起身拍了拍前者胳膊,朗声道“行了,我去下面看看。今夜丑时一刻,夜袭黑石大营!” 说罢,墨道龙行虎步,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中。 眼见前者走远,富大海揣着双手笑眯眯道“那个,书哥,你看啥时候也让咱入个墨将谱?” “你?”墨书上下打量了一番“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我...”富大海笑容戛然而止,整个人都不好了起来。 …… 夜风徐徐,夏蝉鸣鸣 很快,便到了夜半时分。没有过多耽误,密林间八千余骑纷纷跨上战马,不论离阳还是不祥,皆低声沉喝,沉喝着那句他们共同的出征誓词。 不破敌军,誓不回转! 漠眸下,八千余骑抖动马缰,铁蹄声铺天盖地,沉闷的可怕,仿佛幽冥厉鬼前来索命。 十里之距,眨眼便至。随着前方火光涌动,八千余骑再无半分匿状,喊杀声响彻天地之间。 黑石大营,营门处 “敌骑!是敌骑!!”一年轻兵卒率领惊呼出声。 紧接着,另一兵卒放声大喊“夜袭!敌骑夜袭!!” “快吹角!!敌骑来...” 突然,话音戛然而止,喊话兵卒愣愣低头,看了眼胸前数支弩箭,随即一头栽倒。 嗖!嗖!嗖! 嗖!嗖!嗖! 伴随着一道道破空声,无数弩箭密密麻麻,极速射来。 几乎同一时间,营门附近,乃至了望塔上数十名值守兵卒纷纷倒地,再无一丝生机。 “拔刀!全军冲阵!!”冲杀前列,墨书赫然拔出战刀,一马当先。 大喝声下,周边不祥骑纷纷收起神机弩。或是拔出战刀,或是马槊下沉,或是拉开荆棘铁链,冲杀之势所向披靡。 “杀!!” 紫黑虎纛下,墨道手持一杆九尺大枪,尽染杀伐。 “不破敌军!” “誓不回转!!” “杀!” 八千余骑犹如钢铁洪流般,几乎没有任何阻碍,眨眼间便全数冲进敌营。 至此,两军同时调转马头,离阳向左,不祥向右。两面大纛的指引下,八千余骑分别杀向不同方向。 大纛横行,战马嘶鸣。 所过之处人马俱碎,遍地死尸。冲杀下,甚至绝大多数敌卒连甲都顾不得披,便已人首分离,彻底断绝生机。 整座黑石大营彻底陷入混乱,火光冲天,一帐连着一帐,随处可见浑身浴火,不断在地上打滚嘶喊的身影。 惨叫声不断,哀嚎声不绝。 对于这场突如其来的夜袭,几乎没人反应过来。而随着火光的照耀下,才逐渐有人看清了那一面面快速移动的战旗。 “墨骑!是墨骑!!墨骑来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随着墨骑二字快速传播,原本还打算拼死抵抗的敌卒纷纷丢下军械,慌乱逃命。 无人愿意面对这支墨骑,哪怕此前从未见过,哪怕眼下这支墨骑究竟兵力几何都不曾知晓,但只此二字,便足以肝胆欲裂,神魂皆碎。 黑河大营,帅帐外 看着四周溃逃的兵士,中年身影拔刀怒吼“稳住!都给本帅稳住!!” 不远处,一血甲将领大步跑来“大帅!是墨骑,墨骑来了!还有那支离阳骑,也来了!!” “传令各部诸将,即刻建立防线,阻其冲杀之势!逃一卒,小队皆斩!逃一将,阖族皆斩!!”中年身影大吼。 “是!是!!”血甲将军转头退下。 附近,一亲兵武官上前道“大帅,看,看这动静,敌骑绝不会少于三万之数,要不卑职还是先护送您出营,暂避锋芒!” 刺啦! 自一记刀入血肉声响起,亲兵武官满目不可置信,应声倒于血泊之中。 “谁敢言退!杀!!”中年身影放下还带着温热鲜血的战刀,面庞间极为阴沉。 见状,周边一众亲兵纷纷俯首,不敢再言语半句。 “传本帅令!命!重车营即刻出动,分裂敌骑,以小股单位剿杀!” “命!鹰骑一营,掩护枢密卫携我军文书册信,即刻撤出!” “命!熊甲六营,七营即刻压上,配合重车营清剿敌骑!” “命!游骑一营,二营,迅速扑灭火势!同时分调小队,即刻向附近五城求援!” 片刻间,中年身影连下十余道帅令。随着附近亲兵信骑纷纷四散奔去,他这才一屁股坐在了帐外木阶之上。 看着前方火势冲天,敌旗涌动,他的脸色愈发阴沉,甚至都快要滴出水来。 到了这个时候,连对方究竟来了多少兵马都不知道,如此劣势,先前就是想都不曾想过。 “报!我左大营各部相继失守,敌骑正在迂回而来,直冲帅部!” “报!我右大营全面溃散,敌骑迂回而来,直冲帅部!!” 第350章 铁骑踏营,人马俱碎 突然,自两道大喝先后落下,中年身影赫然起身。 “再,说一遍”他眼神冷厉,死死盯着前方两道跪地身影。 “大,大帅!敌骑冲杀太盛,我军根本抵挡不住啊!” 一来报亲兵深深俯首,右臂处那道近五寸长的伤口极为骇人,鲜血不断顺着披膊渗透而出。 另一来报亲兵抱拳沉喝“大帅,敌骑来势汹汹,不下万骑,且,且都是具装重甲! 那战马壮的惊人,马腿比牛腿还粗,往往一个冲杀,我军将士便人仰车翻,葬身铁蹄下!” “墨骑,墨骑,墨骑!!”中年身影喘着粗气,一双眸子怒火中烧。 “狗屁墨骑!墨骑早就死绝了!!” “传令各部,就是死,也得给本帅死在这儿!” “卫戍营全面压上!督战全场!!谁若怯战,杀!!” 暴怒声下,来报亲兵当即起身,前去传令。没人敢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再说一个字,不论废话还是实话。 一旁,亲兵将领犹豫许久,最终硬着头皮上前低声道“大帅,敌骑此番势盛,不如末将先护送您出营,暂避锋芒。待我援军赶来,再行主导攻伐大事!” “走!”中年身影收刀入鞘,果断爬上附近战马。 见状,亲兵将军明显愣了一下,不过很快便反应过来,同时放声大吼“来人!速速来人,掩护大帅出营!!” 与此同时,整个黑石大营彻底化为了一片屠宰场。 厮杀之下,几乎每一息都有人命丧于此,没人能活得过百息,至少在此间杀场之上,所有人的平均存活时间,只有百息。 残肢断臂,尸横遍野,粘稠血液不断渗进草地,变得泥泞,松软,亦刺鼻。 不知从何时起,原本平坦的营地多出了数道滩河,滩河水涓涓流过,带着残肢,带着分辨不出的零碎,无比猩红,无比血腥。 喊杀声,嘶嚎声,铁与铁的碰撞,马与马的嘶鸣,杀红了整座黑石大营。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一山国兵卒崩溃大喊,突然,随着一抹寒光乍现,再无半点生机。 附近,一年轻士卒双臂皆断,像野兽般挣扎在血水滩中,嘴中不停嘶喊“阿妈!阿妈!” “我想家了,我,我想家,想回家”一胡茬壮汉宛若孩童,瘫坐在乱尸群中抽搐着肩膀。 …… 两个时辰,甚至还不到两个时辰,随着喊杀声渐弱,随着天际微微放亮,厮杀也逐渐进入尾声。 放眼望去,几乎找不到一处空地。 破碎战车上挂着死尸,残破营帐下压着死尸,每一处角落都遍布着早已死透的尸体,不论人还是马。 相较于昨日那个不下八万余众,生机勃勃的黑石大营,此时大营内外除了死寂便再无其他。 没人知道这一夜究竟死了多少人,也不用去知道,那遍地死尸已然说明一切。 “侯爷!”南川策马走来,全身上下宛若一个血人。至于是自身的血还是敌血,好像已经不重要。 马背上,墨书微微点头,顺手擦了把面庞血迹“离阳那边儿,如何?” “回侯爷,大公子那边,正在处决降卒”南川沉声道,脸上看不出半点异样。 墨书扫了眼附近一眼望不到头的降卒队伍,随之收回目光,抖缰走向营外。 刺啦! 一道刺耳声落下,南川赫然拔刀,放声高喝 “神武侯令!所缚降卒,皆斩!” 一令喝下,周边不祥骑纷纷举起神机弩,对准前方降卒队伍。 “你们竟敢杀降!?”一年轻降卒挣扎起身,满脸不可置信。 “狗娘养的!你们这帮狗娘养的!!” “呸!就你等还敢自称墨骑!孬种!孬种!!” 一时间,大骂之声不绝于耳。 在场两万余名降卒几乎绝大多数皆愤慨不已,前至祖宗十八代,后至子孙十九代,几乎骂了个遍。 而唯独一少部分人没有动静,仿佛已经接受了所有,默默等待死亡。 墨骑杀降,千百年前早有先例。不过对此很多人早已忘却,只有少数人还曾记得。 而那记住的少数人,便是如今一声不吭,准备迎接死亡的身影。 没人愿意背上千世骂名,从来没有。但有些事,远比骂名要重要。 有人在乎名,有人在乎事,无关对错,无关所有。正如世间亿万苍生,人人有命,人人,却不同命。 黑石大营外,某处小溪边 墨书翻身跳下马背,他蹲在溪边,看着水面上那张面孔,不由陷入了沉吟。 相较于当初那张皇都城内的面孔,此时这张面孔明显消薄了几分,变得有些陌生,有些难以辨认。 纵经历了不下数次,也许在旁人看来他早已习惯,可真的习惯了么,这个问题好像从来便没有一个确切答案。 道理,他能说一箩筐,但真的有说服过自己么?好像并没有。 他只是在做,在做他该做,也必须要做的事。 开心与否,其实从来便不重要,至少对他而言,开心,早在当初那场葬礼之后便彻底离他而去。 一路走来,从那夜夜笙歌,美姬坐怀的九公子到如今麾下九千骑的神武侯,一切好像都不曾变,一切又都好像变了。 他还是他,变的是脚下远行的路,月上模糊的影。 “墨家郎!当立于天地之间! 可扛万斤担,可斩百万兵! 横刀立马,创不世之功!身躯之大,位万万人前!” 墨道肃穆沉喝,继而挂上随和笑容,拍了拍墨书胳膊“小子,你要做的,可不单单是肩扛万斤担,刀斩百万兵啊” “哥?你,你啥时候过来的”墨书大感意外。 “早过来了!”墨道朗声笑道,然后随意坐在溪边,眺望前方山色。 “小子,你也要当爹喽!” 闻声,墨书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整得有些发懵,他连忙坐下,问道“哥,你这话啥意思?” “爷爷的意思,本想着等将猛犸这一摊子事儿收拾完再告诉你” 说到这里,墨道侧目看向前者“可我觉得,现在便能告诉你” 第351章 虎阳关 “妍儿怀,怀上了?”墨书不由咽了口唾沫,同时一种极为复杂的情绪顿时遍布全身。 “那,那算算日子,顶多三两月娃就出来了?”他愣愣出声,不知是问墨道还是再问自己。 见前者这般模样,墨道放声大笑,好一阵儿后,他这才忍住笑意“你种的根儿,你不知道日子?” “我,我听说都是十月怀胎,上次妍儿到猛犸来,应该是,是去年十月还是十一月来着,不对,好像是九月!不对不对!好像不是九月”墨书紧锁眉头,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掰着手指头。 看着墨书认真的模样,墨道愈发好笑“行了,有太医看着,还轮不着你操心” “对对,有太医伺候,应该出不了岔子”墨书点了点头,可手上还是不停算着日子。 “哥,我听说女人生孩子,都要过一道鬼门关。这眼瞅着就快到日子了,可不敢出什么岔子” “出息!”墨道笑骂一声,抬手就是一巴掌。但回想起自己马上要当爹那会儿,好像也并没有比前者强多少。 “行了,说正事儿!” “是!”墨书当即正色,不过脑海中的思绪到底是在这儿,还是飘向了皇都,只有他自己知道。 见状,墨道并未再提醒,而是沉声道“此地不宜久留,待整军后便即刻返回云城一带。你随我单走一遭,去那虎阳关探查一番附近地势,好为将来大军开进做好准备” “行,我知道了”墨书心不在焉接话道。 “我方才说什么了?” “啊,啊?”墨书一脸茫然。 墨道无奈看着前者“抽几个人,随我走一遭虎阳关” “虎阳关?”墨书一愣,说道“哥,那虎阳关乃山国中境的门户,其关雄壮险阻,驻军数万。只带几个人,怕是难以克关” “我让你随我去探查地势!谁他娘让你叩关了!”墨道气的牙痒痒。 “咳咳,行,那我这便去抽几个人”墨书揉着脑袋,赶忙起身离去。 墨道吆喝道“让不祥即刻整军,随我离阳折返回营!” “好!知道了!” …… 不多时,随着黑石大营所有降卒处理完毕,两军不做耽搁,随即整军列队,奔向云城方向。 与此同时,十余道身影策马出营,向着山国深处狂奔而去。 朝阳升起,凉风阵阵 十余骑的队伍并未佩戴甲胄,所有人皆军袍着身,战刀挂腰,一路轻装简行,快马加鞭。 虎阳关,对于这道坐落于山国中境边缘的雄关,没有人可以忽视。 不在兵,而在关。 一关守得云见开,万军难定虎阳山。 说的,便是那道横插在虎阳山中间的虎阳关。 其关位居山中,两侧依山而建,后有畔湾河,前有阻军坡,且不论那条从未干枯过的畔湾河,就是关前那面天然形成的阻军坡,便足以阻拦千军万马。 攻车难上,大军难压,纵是昔年猛犸北域纷争不断,山国这个名字也从未消失在历史长河中。 而奠定这一切的基础,便是这道虎阳关。 山间小道,赶路途中 富大海瞥了眼旁边的屠河,放声吆喝道“哎!听说你当初和南川那小子,还有老何都是睡一个炕头的弟兄!” “你识得我?”屠河侧目。 “哈哈,小河子嘛,老早就听南川那小子同我念叨过!”富大海爽朗道。 “念叨?”屠河不以为意,说道“前几日行军途中,那位南将军见了我可是跟生脸子一般无二,何来的念叨!” 富大海眉头一挑“难不成,你和南川有过节不成?” “我早年从虎贲左军调走,便再无联系,何来过节一说!”屠河冷着张脸,明显带着不快。 “这么说来,是那小子不想搭理你?”富大海顿时来了兴趣,回想起当初同南川谈论之际,他再次出声 “不应该啊,那小子说起你可是一脸的傲气。当初有一阵子天天在我耳根子旁念叨,说他有个当了三品将军的弟兄,还是跟着武平侯混的,那家伙,老霸道了!” “他真是这么说的?”屠河不由放缓马步,半信半疑道。 “骗你作甚!”富大海嘴角一撇,瞅了眼附近的残耳,狮狂两人“老残!你俩说说,那小子是不也给你俩念叨过有个叫屠河的弟兄!” “当初在虎贲时,我倒是听川子每次酒后都吹嘘过有个叫屠河的过命伙计”残耳笑着道。 “这个不假,俺也听过。当初俺还好奇呢,到底是个啥样儿的人能让川子那般吹嘘”狮狂憨厚而笑。 “哼!那又如何!”屠河似是有些不领情,随即狂抖马缰,加速前行。 眼见如此,富大海也没再上前搭话,看着前方那两道已经快要看不见的背影,他果断抖动缰绳,紧追而上。 当日黄昏,趁着夕阳落下之际,队伍抵达虎阳关外。 相隔十余里,十余骑勒马于某处矮山之上。看着前方那道坐落于两崖之间的雄关,无人说话,只是默默看着。 百闻不如一见,如果说何情何景能完美体现出这句话,无疑就是眼下。 不知过了多久,富大海微张嘴巴,愣愣出声“姥姥的,这小小一个山国,竟有如此雄关...” “放眼我西疆六道,都不曾见如此关口”屠河凝重出声。 “这般关隘,已非人力所能及”墨书深深眺望前方关隘,与其说关隘险阻,不如说鬼斧神工,老天爷的鬼斧神工。 一切都那般恰到好处,整座虎阳山延绵数十里,唯独中段辟出一道巨口。远远看去,就像是话本中的盖世剑仙一剑开山门所致。 “这他娘就是来二十万精兵,怕也攻不上去吧...”富大海咂吧着嘴,对远处那道雄关已经没了任何念头。 一旁,墨道笑了笑,道“小书,能克此关否?” 墨书脸色凝重,并未接话,只是摇了摇头。 “倒不如再来一次千骑开凉都来的实在”富大海嘟囔出声。 “你说了个啥?”墨书侧目。 富大海有些忐忑“千,千骑开凉都啊,还有上次那雪熊国都,不都一样么” 第352章 突遭追杀 墨道闻声而笑“小子,你莫不是以为开敌都就同凉水般简单?” “啊?难,难道不是么...”富大海愣了愣,回想起当初横跨敌域,直扑老巢的壮举,好像也并没有多难。 墨道指着一旁的墨书,笑道“那你可知,每次用兵之前,这小子盘算了多少事儿?” 富大海看了看墨书,接话道“好像也没有吧,就,就挺简单的啊。 多带点儿肉干啥的,届时直接杀进敌都就成,反正也没人能想到咱敢孤军深入,杀到家门口来” 墨道爽朗大笑,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拍了拍前者胳膊,而后看向墨书“小书啊,你带的兵,可是滋润的很呐” “让哥见笑了”墨书挤出些许笑容,期间狠狠瞪了富大海一眼。 “走!随我去附近转转!”言罢,墨道微抖缰绳,策马而出。 墨书不做犹豫,快马跟上。 原地,见两人已经走远,富大海这才瞥向了一旁的屠河“哎,刚才大公子说的啥意思,你知道不?” 屠河指着自己的鼻子,意外道“你在问我?” “不是,咱就说那孤军开敌都,很难?”富大海还是不甘心道。 屠河好像看傻子般瞥了眼前者,道“放眼古今,你见过哪几人能同九公子那般,连开两次敌国都?” 富大海认真想了半晌“好像,好像还真没有哈...” “哼!你真当那敌都是说开便能开的?”屠河语气不善,再道 “行军路线,时间节点,气候测算,风险规避,哪一个,不需要熬干了心血去策划。 这些,还都是战前策划,一旦兵锋毕露,冲杀敌都。从城门开始,直至敌宫,哪一步不需要百般算计,千般谋划。 就算如此,也不过事成其五,还有一半,则是同天赌,同地赌,同人赌。时运不济,满盘皆输!” “你以为的简单,何尝不是一次次豪赌。背后之艰,你又几时看到。 就你这般还能当个将军,要放在我离阳骑,给本将提鞋都不配!”屠河毫不客气,没有留半分情面。 “那咋!小爷就跟我书哥混!”富大海扬起下巴,双手叉腰。 “白痴!”屠河调转马头,看都不愿再看前者一眼。 一旁,富大海罕见没有去反驳。随着前者侧过身去,他也跟着泄下了气势,同时将目光投向了远方雄关。 虽在看远方,可一双眸子却逐渐空洞,陷入深深沉默。 不多时,眼见墨道,墨书两人还未回来,正准备前去接应的狮狂顿时瞪大眼睛,指着远处的林间大喊“千户!有人追杀千户!!” 只见林间两骑策马狂奔,后方黑压压一片,至少数百敌骑紧追不舍。 羽箭不断袭来,也亏得林深树密,前方逃亡的两骑这才不至于中箭落马。 “千户!!”残耳面色突变,随即狂抖缰绳,率先冲下矮山。 眼见如此,连同富大海,狮狂,屠河在内的十余骑纷纷策马奔出,一路狂冲而下。 逃亡途中 墨书神情凛然,单手死死握住马缰,察觉到前方十余骑奔来,他放声怒喊“都过来找死不成!跑!往前跑!!” 铛! 一记清脆响起,墨道快速回刀,数支箭矢应声断为两截,自墨书背后掉落。 “往西跑!”他面色镇静,沉声而喝。 很快,队伍汇合一起,共同奔向西面密林。谁也没工夫问后方那支敌骑从何而来,就眼下这个节骨眼上唯有逃命二字。 至此,一方玩命狂追,一方玩命逃亡,双方一追一逃,僵持不下。 穿梭密林,横跨滩河,冲进峡谷,整整两个时辰间,狂奔不下百里地。 随着后方敌骑越来越近,队伍中不可避免倒下去数道身影,唯有十三骑还在艰难支撑,策马狂奔。 突然,自前方石壁出现,十三骑相继勒马,停留在峡谷深处。 “娘的!断头路!!”富大海焦急万分,连带着胯下战马都焦躁难安,于原地不停转圈。 屠河扫了眼那数十丈之高的石壁,随即面色一凛,走马上前“侯爷!您和九公子趁机突围,末将去开路!” “回来!”墨道肃声沉喝,看着前方不断逼近的敌骑,面色依旧镇定如初。 “护卫千户!”残耳赫然拔刀,挡在墨书身前。 与此同时,连同狮狂在内等五名不祥亲骑纷纷拔刀上前,眼中已然浮上死意。 “拉花炮,摇人!”墨书喝道。 “花,花炮?”富大海一愣,半天没缓过神来。 墨书瞪眼“你他娘不一直都带着花炮么!” “昂!对对对!”富大海恍然大悟,连忙从后腰处掏出一根多年都不曾用过的花炮。 “书哥,这,这玩意儿管用不,咱现在可不是在皇都城” “你就盼着南川能多留个心眼儿吧”墨书默默出声,一双剑眸从始至终都盯着前方不断压上的敌骑。 “娘的!死马当活马医!不管了!”富大海内心一横,对着天空便拉响了花炮。 扑哧~ 伴随着一道“刺耳”声,烟花不等飞出炮筒,便彻底哑了火。 “这,这是放时间长了?”富大海愣了愣。 墨书极力控制着脾气,黑脸道“还有吗?” “有!有有有!我记着裤衩子上缝了俩呢!”富大海边说边掏向后腰。 很快,便又掏出一个花炮。不等墨书提醒,他果断向天空拉响。 啾——砰!砰砰! 烟花上天,应声炸出一头咆哮山林的黑虎。 “麒麟袍,龙虎驹,想必诸位,便是那传言中的墨骑?”随着一道揶揄声落下,敌骑前列走出一狼甲青年。 “哈哈!幸会幸会!”墨道顿时挂上笑脸,走马上前“观将军面相神武,气势如龙,如此英姿,天下唯将军一人尔!” 一旁,连同着墨书在内,周边十余骑皆狠狠抽了抽嘴角。 看着走马上前的墨道,任谁也不敢相信眼下这个满脸奉承的人会是墨氏大公子,那位脚踏擎苍,战至八荒的武平侯。 敌骑前列 狼甲青年眉头微挑,尤其看到前者那身紫黑军袍,神色愈发不屑起来“你,还不配跟本将军说话” 第353章 乌古 言罢,他扫向对面几道身着麒麟袍的身影“怎么,这传言中的墨骑老爷都是怂蛋不成?” “哈哈,哪里哪里!”墨书微抖缰绳,满脸堆笑。 “在下墨骑中军一梯队六小队三分队什长,黑土,见过将军!” “什长?”狼甲青年上下打量了前者一圈,挑眉道“先前本将军还好奇那不惧死生,宛若疯子般的墨骑都是何模样,不成想,这也有怕死的嘛” 墨书笑容不减“将军玩笑了不是,咱都是两条胳膊两条腿,岂有不怕死的道理?” “哼!怕死鼠辈,还想同本将军相提并论?”狼甲青年不快道。 “是是是,小人掌嘴!掌嘴!”说话间,墨书当即便向自己抽起了嘴巴子。声音脆亮,响彻峡谷内外。 狼甲青年不屑一顾,随意瞥了眼上空那逐渐消散的烟花,淡淡道“怎么,莫不是你以为在我虎阳关外,还有援兵敢来驰援?” “不敢不敢,小人就是图个乐呵,请将军看场烟火” “行了!本将军可没时间跟你废话!”狼甲青年浮上一抹失望,可本想举起的右手转念又放了下去。 他看着前方身影,最终还是有些不甘心“小子,敢同本将军过招否?” 墨书当即俯首抱拳“将军天人之姿!小人万万不敢!” “每过十招,本将军便放一人,若能从本将军手下过得百招,今日你等皆能活命”狼甲青年神色不善道。 “真,真的?”墨书有些不相信。 “哼!大丈夫顶天立地,吐口唾沫都是钉!” 狼甲青年翻身下马,快速卸掉自身甲胄,直至剩下一身军袍后,这才拔刀走上前“别说本将军占你便宜!拔刀!” 见状,墨书只好跳下马背,同时拔出腰间战刀。 “刀,倒是柄好刀”狼甲青年第一时间察觉到眼前那柄漆黑如渊的昆吾,冷声道“就是不知,人怎么样” “您抬抬贵手,抬抬贵手”墨书陪笑出声。随之双手握刀,斜立胸前,那双原本带笑的剑眸也在这一刻冷了下去。 “哼!看招!”狼甲青年刀身一转,杀机毕露。 两人互冲上前,皆无守势,迎面便是一刀。 铛! 一记清脆声炸响,狼甲青年手中战刀一分为二,断口极为齐整。 他足足愣了数息,随即丢掉战刀,怒目圆睁“再来!” 墨书淡淡点头,然后收刀入鞘,以拳起势。 “你,不用刀?”狼甲青年大感意外。 “决斗场上,还没有以刀对拳的规矩”墨书接话道。 “倒是有几分血性!”言罢,狼甲青年跨步上前,右拳赫然轰出,仿佛带有千钧之力,乃至附近空气都隐隐撕裂。 见状,墨书依旧不曾躲闪,而是挥动右拳,直面对轰。 砰! 沉闷声炸开,两人一触即退,且眼底间皆有暗惊浮上 墨书微微活动了几下手腕子,神色间明显多了抹凝重。 纵是方才那一拳不曾出全力,可力道究竟几何,他却极为清楚。 毫不夸张的说,就是南川,屠河等人都扛不住那一拳,而眼前的狼甲青年却能面不改色,稳稳接下。 如此气力,放眼大月军界年轻一辈中都实属罕见。 “倒是,错看你了”墨书剑眸微眯,第一次正视前者。 “看来,阁下也并非是那小小什长”狼甲青年面色凛然,言语间不乏敬意流露。无关敌对,只是来自同辈人之间的相惜。 一旁,不知从何时起,墨道已经收起了笑意。 对于墨书的拳脚功夫他再清楚不过,一个还在孩童时期便能将举着千斤鼎砸鱼的人,说句天生神力也丝毫不为过。 而今,一同龄人竟能和前者肉搏而不落下风,此间之景,纵是他也不免浮上了几分凝重。 场中 墨书微弓身子,犹如猎豹般快速压上“那便打过再说!” 眼见攻势而来,狼甲青年眼皮一跳,连忙侧身躲闪,同时找准时机左腿提上,以膝攻其腹部。 同一时间,墨书下盘扎稳,腰部后缩,成功躲开对方膝击。然后整个人腾空翻转,右腿势大力沉,直抽对方头部。 “哈!”狼甲青年来不及躲避,只能双臂为挡,硬扛下这一腿。 顾不得小臂间的疼痛,他快速转守为攻,右肘自下向上,斜撩而至。 墨书剑眸一凝,刚刚落地便将上半身后仰,堪堪躲过肘击。感受到前者那一肘所带来的利风划过面庞,他右腿猛然抬起,直踹而出。 一时间,两人打的难解难分,不相上下,而这一切皆被双方骑卒看在眼中。 不论是狼甲青年身后的数百敌骑,还是连同富大海,屠河在内的十余骑,皆面露惊色,仿佛不敢相信这世上还能有人同自家将军打成这般。 晃眼间,百招已过。 虽看不到体内,但两人脸上皆收到了不同程度的伤势。或是嘴角淤青,或是鼻间出血,几乎没有一处完好地方。 墨书主动后退一步,道“百招已过,放人!” “你!”原地,狼甲青年怒目而视。 墨书随意抹了把嘴角血迹“怎么,方才不是还说一口唾沫一个钉么,不是还大丈夫么,现在又是为哪般?” 话音入耳,狼甲青年脸色愈发阴沉,他没有接话,只是默默看着前者。足足半晌后,他才开口道“你,究竟是谁?” “墨骑中军一梯队六小队...” 不等墨书说完,狼甲青年直接打断“你当真觉得,本将军是傻子不成?” “你看,不说你不信,说了也不信,我有何法子”墨书无奈摊手。 “不论你是谁,你这样的人,活着,必是祸患”说话间,狼甲青年已然浮上抹杀机。 “不过在此之前,本将军可以告诉你我的名讳”说到这里,狼甲青年翻身上马,俯视下方身影 “记住,我名乌古,烈阳国斩骑主将” “剿杀之际不现弓弩,这,是本将军敬你”言罢,乌古举起右臂,赫然落下。 “哈姆!” “哈姆!” “哈姆!” 伴随着一道道古老晦涩的口号,在场数百敌骑纷纷拔刀,抖缰走马,缓缓压上。 第354章 绝境中的绝境 铁蹄虽缓,却极为沉闷,一张张面孔冷厉漠然,完全不似寻常猛犸军队。 无形中,军阵内外都弥漫着一股肃杀,独属于从死人堆一次又一次爬出来的肃杀。 “千户小心!” “千户小心!” 残耳,狮狂等五名不祥亲骑即刻策马,挡在墨书身前。 同时,墨书不做犹豫,翻身跨上马背。 “一会儿找机会,全力突围”声音很轻,却极为清晰,不容置疑。 言罢,墨道拔刀怒喝“屠河!随老子杀出条血路来!” “杀!!” “紧随侯爷左右!” 眨眼间,连同墨道在内,六骑策马狂奔,直冲敌阵。 “哥!!”墨书眉头紧皱,连忙抖缰追上“老残!护我哥!!” “得令!”残耳不做犹豫,周边数名不祥亲骑纷纷抖缰,冲杀而上。 眼见所有人都杀了上去,富大海内心一横,拍马冲上“娘的!不过了!!” 眨眼间,双方人马厮杀一起。 而仅仅只是一个碰面,两名离阳骑以及一名不祥亲骑便葬身乱军之中。 差距太大,不是人的差距,而是军备的差距。 在那一道道身披甲胄的敌骑面前,对只是军袍着身的他们而言,无异于降维打击。 除非伤其腋下,脖颈等要害,若非如此,再利战刀砍在铁甲上最多也不过留下一道痕迹,或是堪堪破开一道小口。 艰难,从未有过的艰难处境。 在场仅剩十骑还在拼死厮杀,可谁也不知道下一息会不会坠马倒地,葬身于铁蹄之下。 “走啊!走!!”墨道奋力挥动战刀,几乎每一次出刀都直击敌骑要害,不过数息之间,周边已然多出七八名敌尸。 “屠河,护小书突围!!”他放声怒喝,敌血飞溅脸庞之上,左眼因此彻底血红,视线模糊不清。 “哥!你不是说要带我打妖怪吗!”乱军中,墨书一刀毙敌,脸上罕见挂上了笑容,如当初般灿烂,纯真。 “那今天就比比,看谁杀的妖怪多!” “混账!!”墨道暴怒,血眸极其骇人。他快速解决掉眼前敌骑,这才抽出空档怒声道“给老子滚蛋!滚!!” 不远处,墨书没有再回话,只是剑眸却逐渐冰冷了下去。 手中昆吾刀不断挥砍,一次比一次用力,一刀比一刀杀伐。 还能回去么?他已经没空去想这个问题,唯有如此将眼前之敌斩于马下,才是他现在该想的事。 峡谷内,一场规模本不大的厮杀却杀红了半边天。 随着刚开始冲杀之际倒下的三骑,直至厮杀逐渐白热化,再无一骑倒下。 数百敌骑的围剿下,连同墨道,墨书在内,仅存十骑愈发骁勇。 纵军袍着身,纵单刀一柄,也硬是杀出了千军万马之势。至少就眼下而言,从未落过下风。 “俺干你姥姥!!”狮狂一把扯开上身军袍,满是疤痕的躯体暴露无遗。 随着附近敌骑一个接一个倒下,他依旧战意盎然,甚至战刀都没有那双铁拳好使,往往一拳轰出便能毙敌于马下。 不远处,残耳不知从何处抢来一双铁锤,双臂从未停歇,或砸,或抡,或撞,纵是被铁锤堪堪擦过,其中力道之大也足以重伤眼前之敌。 噗呲! 一记破甲声响起,屠河右手回刀,敌血如瀑,飞溅自身军袍之上。 转身,他挥刀横斩,又一敌骑坠马倒地。 刀刀破甲,刀刀毙命,无人知道究竟是刀快还是人硬,但以刀破甲这一幕,却让周边敌骑都不由心生寒意。 短短片刻间,挥刀不下百十次,期间不但不曾泄力,反而愈战愈勇。 “书哥!!” 突然,伴随着一道断喝,富大海狂奔上前,右臂膀应声溅出道血线。 仅仅数息功夫,整条右臂便被鲜血所染,彻底化为血臂。 墨书眉头一皱,挥刀斩下近前敌骑首级,继而侧目喝道“如何!胳膊断没断!” “没,没事儿!没断!”富大海忍痛回话,脸色明显惨白了几分。 只此一眼,墨书收回目光果断大喊“哥!老残!” 一声大喊,墨道快速解决对面敌骑,策马奔向墨书所在。 同一时间,附近的残耳调转马头,火速赶来。 没有过多言语,甚至一句话都未曾多说,两人左右开弓,成功为中间的富大海创造出一丝喘息之机。 墨书没有半分犹豫,挥刀斩下军袍一角,继而迅速勒在富大海的右臂刀口处。 “书哥,就是皮外伤,真,真不碍事儿”富大海单手持刀,一边应对着冲来的敌骑,一边说道。 “动脉都他娘让砍断了,再不绑上,你他娘迟早流血流死!”墨书狠狠瞪了眼前者,顺手抢过一杆大枪“跟着老子!” 言罢,他果断将大枪丢向墨道“哥!!” 大喝声下,墨道甚至连头都不曾回便稳稳接住了那杆丢来的大枪。 “我富大海也不是吃干饭的!”言罢,富大海抖缰杀出,并没有选择跟在墨书身旁。 墨书怔了怔,可来不及多想,周边敌骑再次杀来。 一时间,杀声遍野,人仰马翻。 敌骑一个接一个倒下,不过一刻钟,原地便多出了不下二百余名敌骑尸体,而原本的十骑也逐渐变为了八骑,七骑,直至最后六骑。 攻势渐缓,墨道,墨书,富大海,屠河,残耳,狮狂六人勒马于石壁下。 前方依旧密密麻麻,依旧黑压压一大敌骑。 唯一不同的是,相较于起初猛烈攻伐,此时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停下了动作,亦可以说,不敢再上前一步。 看着石壁下那六道浴血身影,无人不胆寒,他们,号称烈阳一等一铁骑的他们,被杀的胆寒,杀的不敢再进一步。 如此天大笑话若说出去无人会信,但现实,确是如此。 甚至不乏有人升出一种莫名错觉,若前方那几道浴血身影皆披战甲,皆持重械,那此时应该不是他们在包围,而是对方包围他们。 石壁下 墨道微微喘着粗气,浑身上下宛若一个血人。 他没有再拎着大枪,而是用枪尾抵住地面,仿佛只有这样才不至于掉下马背。 第355章 娘,小书想你了 “哥,看来这次,是真回不去了”墨书生硬扯出一抹笑容,仅仅一个动作,脸庞间刚刚才凝结为痂的伤口再次撕裂。 笑容不乏复杂,几分释然,几分坦荡,亦有几分不甘。 “那便,不回去了”墨道同样挂上了些许笑容,不知为何而笑,或许是因为墨书笑了,又或许是,为了笑而笑。 墨书微吐一口气,他缓缓抬起头,目光顺着峡谷上方看向了东方天际,有些嘶哑道“就叫愿安吧,愿你平平安安,欢欢喜喜” “书哥,你,你同谁说话呢?”富大海努力坐正身子,可全身上下传来的疼痛还是让他不由倒吸了口凉气。 “我,闺女,也可能是,小子”墨书笑了笑,鲜血再次顺着脸庞流了下来。 “难道是嫂子有...”刚说到一半,话音戛然而止。 富大海怔怔看着旁边身影,看着那道抬头望天,嘴角带笑的身影。 新的生命即将到来,而旧的生命却要远去。一个此生无望见父,一个此生无望见子,亦或者女。 两人皆知对方存在,时间却只能定格在这一刹那。世间之痛,莫过于此。 马背上,墨书强提一口气,对着前方敌阵中央的身影放声大喊“哎!可否帮个忙!” “本将军,从不帮无名之人”乌古面色沉稳。 “大月墨氏,墨书!” “天,公子...”乌古微微吸了口气,仿佛早已猜到这个答案,可真当亲耳听到时,心境最终还是动摇了一二。 天公子,大月墨氏嫡公子,神武军侯,那个站在九天之上的男人如今就这般真切的站在他对面。 他曾想过很多次那位天公子究竟是何模样,而当前者就在眼前时,以往所有的想象顿时烟消云散。好像也只有前者那般模样,才配得上天公子这一尊呼。 良久,他郑重点了点头“但有所求,无一不应” 闻声,墨书洒脱而笑“本侯的头颅,可允你拿去请功!但本侯的躯体,可否差人送回!” “我会差人,送还全尸”乌古默默出声,无悲无喜。 “哈哈哈!小子!本侯厮杀多年,还从未在同龄人中有过敌手。可惜!你我二人,也就这一战的缘分了!” 墨书一把扯开胸前血袍,然后用昆吾深深划破胸膛,刻下两个歪歪扭扭的血字——愿安。 一切作罢,墨书摸了摸追月的头颅,然后笑着看向身侧“哥,我终于能见到娘了” 言罢,他面色一凛,果断抖动马缰,冲杀上前“不破敌军!誓不回转!” “杀!!”墨道提枪怒吼,震破寰宇。 “千户!下辈子俺还跟你!”狮狂豪迈狂笑。 “爹!你儿子没给你丢人!”富大海紧随其后,满脸皆笑容,满目,皆死意。 残耳,屠河二人并未多言,齐冲而上。 眨眼间,六骑冲进敌阵,不多时的平静瞬间打破。 乱军中,墨道彻底杀红了眼,剑眸间极其冰冷,极其漠然。 一杆大枪尽染杀伐,宛若人兵合一。甚至都不需要直刺破甲,往往一个横扫便能毙敌数名。 不是枪刃,而是枪杆所带来的冲击力,哪怕敌骑着甲,可在那惊人的冲击力下也逃不过被震碎五脏六腑的结局。 附近,墨书黑发如瀑,一柄昆吾刀凌厉至极。 没有再惜力,没有再留后手,每一刀皆最后一刀。 昆吾所过,人马俱碎,纵是甲胄护身,一刀落下,也必将拦腰横斩,一分为二。 这一天,六骑彻底杀红了半边天。 无人再去留恋曾经,只有杀伐,不断杀伐。直面死亡,直至死亡。 场外 乌古默默注视着眼下一切,他自问,在此之前从未瞧得上旁国之军。 而现在,他不由陷入了沉默。看着场中那六道浑身浴血,毅然决然的身影,他仿佛明白了些什么。 那是一种魂,一种千百年来都不曾断绝的魂。 一旁,盘辫青年神色凝重,出声道“世人皆言月人自傲,这些东月人,的确长出了足以自傲的骨头” “我烈阳人若有此骨,又何愁诸国难定”乌古微吐一口郁气,复杂万千。 夕阳西下,黄昏落日 战场上,墨书逐渐萎靡,全身上上下下无一处完好皮肉。 那原本随心所欲的昆吾刀也在此时变得沉重,变得每提起一次都要用尽全身气力。 视线慢慢模糊,他想要抬手擦去飞溅到眼眶的敌血,却发现左手无论如何都抬不起来。 他想要找到那几抹熟悉身影,却发现连扭个头的力气都不再有。 一切都好像安静了下来,铁蹄的沉闷,刀兵的刺耳,乃至撕心裂肺的喊杀,一切的一切都没了声音,只能听到自己那粗重的呼吸声。 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了不远处站着一道身影,一道穿着素白长裙,对着他笑的身影。他跟着笑了起来,如小时候那般。 “娘,小书想你了”他嘶哑出声,随着眼前一黑,彻底栽下马背。 隐约间,他好像听到援兵杀来,但他已经睁不开,亦或者不想睁开眼睛。就那般静静的躺在血泊中,冰冷,亦温暖。 …… 半月后,云城某处深府 不知从何时起,云城内外皆已插上大月龙旗。城内甲士也从原本的烈阳联军变成乌末联军。 与此同时,两道身影一大一小坐在床边。 好似许久未睡,小身影半趴在床边渐渐进入了梦乡。虽说在睡,可却睡的极为疲惫,小小的眉头从始至终都不曾舒缓过半分。 一旁,大身影如往日一样,没有说话,没有动静,只是安静坐着,看着床上那个满身白布,时不时还有鲜血渗出的男人。 同小身影一样,男人好似睡着了般,眉头同样紧锁。每过一会儿,男人便会梦呓出声,含糊不清,却能听个大概。 “夫人,下官该给侯爷换药了”伴随着一道轻声,拎着医箱的中年医官轻步迈入房内。 艾可点了点头,她将已经熟睡的墨笑笑抱了起来,然后轻轻放到不远处的木榻上。 作罢,她返回床边,问道“他,何时才会醒来” 第356章 艾可的放肆 中年医官双手一愣,不过很快便又继续换起了药“侯爷之伤,多为皮肉,若静心疗养,痊愈并非难事。 可唯独颅内的伤却是棘手,下官曾问过,侯爷的脑部此前便受过重伤。旧伤虽愈,病根却不曾根除。 而这次可谓是伤上加伤,若非侯爷意志坚定,怕是多半会成为活死人” “我是问你,他,何时会醒”艾可言语渐冷。 “还请夫人恕罪,下官,也不知”中年医官面色沉稳,说话间便已将墨书身上白布全都拆了下来。 只见躯体之上大伤盖小伤,小伤压大伤。或是刀伤,或是箭伤,又或是枪伤,整个身躯触目惊心,遍布疤痕。 仅仅一眼,便能数出不下数十道新老伤疤,骇人至极。 “艾可姐姐,天哥哥是不是永远都醒不过来了” 忽然,随着一道糯声传来,艾可低下头,看着身旁那张懂事的小脸蛋,一时竟不知如何做答。 见前者并未回答,墨笑笑又走向了床边,看着中年医官问道“郎中叔叔,你可不可以让天哥哥醒过来” 中年医官张了张嘴,手上动作未停,甚至没有去看走来的小身影。 明知无果的情况下,世间还没有谁能接住一个孩子期盼的目光,纵是见惯生死的他,也同样不能。 哪怕没有转头,他也能感受到身后那道目光,比刀剑更利,比鬼神更怖。 “南川叔叔说,天哥哥最神武,一定不会死。 大海叔叔说,天哥哥最好命,一定能醒过来。 小羽叔叔说,天哥哥是墨麒麟转世,谁也伤不得”墨笑笑拉着床上那双略显粗糙的手,好似自言自语般说着。 期间,红了眼眶,酸了鼻头,可她却从未掉下过一滴泪珠子。反之,她笑了起来,很甜,很甜。 “天哥哥,你看,笑笑不哭鼻子了” “你把眼睛睁开好不好,笑笑想让你看见我笑,你不是说我笑起来最漂亮了嘛,你看看嘛,就看一眼好不好?” 说到这里,墨笑笑最终没能忍住,豆大的泪珠子顺着脸蛋滚落而下。 她泪眼朦胧的看着那张已经布满胡茬的脸,她想要看到那双眼睛睁开,可不论如何呼喊,那双眼睛却始终紧闭,没有半分睁开的迹象。 “笑笑听话,别打扰郎中叔叔”艾可不着痕迹抹了把眼角,然后温柔将墨笑笑抱了起来。 “姐姐送你去睡觉,没准儿等你一觉睡醒,天哥哥就醒过来了” 墨笑笑抽搐着肩膀,哽咽道“真的吗?” “没准儿呢?”艾可温柔笑着。 …… 当天夜半,将墨笑笑哄睡着后,艾可返回房内依旧坐在床边,一动不动。 她只是默默看着床上的身影,无悲无喜的看着。 世人皆言,悲至极,为喜,喜至极,为悲。悲喜皆过,行尸走肉。 她不知自己是否行尸走肉,只知道想哭,却已哭不出,想笑,也已笑不出。于她眼前仿佛只有一件事,那便是看着床上身影。 只有看着,看着那胸膛间微微起伏,听着那含糊不清的梦呓,她才会踏实。 哪怕绝大多数的梦呓都让她莫名心悸,可她还是愿意听着。至少,还能听到。 又不知过了多久,突然,艾可神色一紧,一把拉住那只手。 她看到了,看到了那只手的食指轻微动了一下。哪怕只是一个小到不能再小的动作,也足以令她喜极而泣。半月以来第一次的,笑容。 不觉间,她变得紧张,哪怕呼吸都不由收敛了许多。她依旧未曾出声,只是死死盯着那张面孔,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用力。 渐渐的,剑眸缓缓睁开,有些失神,有些空洞。 “从一开始,我便知道你会醒”艾可笑了起来,真正意义上笑了起来。 “谁...”嗓音嘶哑至极,墨书用力扭过头,想要找到声音的来源。 一点点,一点点,好似用尽了所有力气,直至他看到床边那道羽裙身影时,这才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般瘫软在床上,大口喘着气。 “怎么,现在蔫儿了?”艾可轻笑而问,神情肉眼可见的轻松了许多。 “以前不是挺能嘚瑟嘛,好像,舞跳的也不赖” “你何时,见我跳舞?”墨书嘶哑出声,气息极为虚弱。 “姑奶奶偏不告诉你!”艾可嘴角弯起,很是放肆的俯身上前,勾起前者下巴。 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全都仔细端详了一遍后,这才轻动朱唇“除了胡子多点儿,小郎君漂亮依旧” 床上,墨书闭紧嘴巴,看着前者那张凑上来的脸,他甚至都能感受到对方的鼻息。而越是如此,他便越是警惕,乃至心跳都不由极速加快。 “怎么,怕姑奶奶吃了你啊”艾可笑容渐浓,仿佛前者越是这般,她便越喜欢。 墨书皱眉,用力嘶哑道“你放肆了” “放肆,又能如何”艾可浑然不惧,再次往前凑了凑。 直至鼻尖触碰在一起,她才停下了动作,随之吹出一股香风“信不信,姑奶奶现在便能法办了你” 墨书脸色微变,虽动弹不得分毫,可脑海中却是快速运转起来。 很快,他好似想到了什么,虚弱出声道“你,你不是说过,若非喜欢,哪个也钻不得你被窝么?” “你,不喜欢我?”艾可反问道。 “是”墨书正色接话。 “是么?”艾可笑容不减,她双手撑床,直勾勾盯着眼前那张脸 “这半月以来,你喊过无数次妍儿,也喊过无数次愿安。至于妍儿是谁,愿安又是谁,我不想知道。 但我却听到你喊了三次艾可。第一次,是你被送回云城的头天晚上。 第二次,是八天前的清晨。 第三次,是两天前的午后。 你喊了三次我,难道,不是喜欢我?” 墨书明显怔了一下,紧接着出声道“不是” “既然不是,为何犹豫?”艾可看着那双剑眸,就那般深深看着。 足足数息而过,随着前者目光躲闪了一下,她这才心满意足的收回目光,同时坐了回去。 “我说是喜欢,那便,是喜欢”不等墨书说话,艾可端起木碗,同时将竹管放下前者嘴边“张嘴” 第357章 可能,不再回来 “什么?”墨书问道。 “蜜水” 闻声,墨书有些不自然的抿了抿干涩嘴唇,然后嘬住竹管用力吸吮起来。 很快,一碗蜜水便见了底。 “还,还有吗?”墨书舔了舔嘴唇。 艾可不急不慢放下木碗,笑着道“说你喜欢我,我便再和一碗蜜水给你” 没有回音,屋内陷入了漫长沉默。 良久,墨书强忍着身上伤痛,努力开口道“我此生,只有一次谈喜欢的资格” “然后呢?”艾可似是不以为意,她爬上床侧躺在前者身旁。然后吹灭了灯火,慢慢搂住一旁的胳膊。 屋内昏暗,借着几分月光,依稀能看到那张靠在肩膀,嘴角微扬的绝美容颜。 “多年前,大月皇都城内有一个九公子。风花雪月,夜夜笙歌。 九公子好酒,时常能在城墙根儿下看到一身穿黑锦,拎着玉壶的踉跄身影。 世人皆知少年醉,无人了知少年愁”说话间,艾可不由紧了紧怀中的胳膊。 “很快,少年乘车驶向北,只身为质走他乡。身为大月墨氏的嫡公子,少年本该策马而行,终身不入车轿之列。可少年选择了乘车,选择了他选择的路” “后来,少年起兵千余骑,风雪怒斩北冥君。听说,少年是为母报仇,亲自手刃了仇敌,那位北大陆的霸主,北冥帝国的君王。 天下人看到了少年的神勇,或是赞扬,或是忌惮,可无一人,看到少年背后的苦难” “再后来,少年回到了皇都城。这次,他穿上了麒麟袍,戴上了麒麟冠。每每出行,他皆策马走街。他承认了自己的身份,也接受了过往的所有” “转眼间,大月北疆出了个神武侯。和其他军中勋贵不同,每逢战起,他都会身先士卒,冲杀在前。而也正因如此,他赢得了万万将士们的心声。 在北陆平原一处名为黑石山的山脚下,他振臂高呼,成军不祥骑。 不祥,不降。 这个名字很特殊,不仅是给敌人带来不祥,也是让自己,不降。 就像他的名字一般,墨书,莫输。我猜,他一定是个此生都不愿输的人” “再后来啊,他去了大月的南海疆,横跨远海,抵达猛犸。至此,一个新的名字诞生了。 南域诸国共尊他为天公子,不单单因为他是天汗后人,更因为,他让沉睡了千百年的墨麒麟重现世间。 有人言,天公子暴虐无度,尽染杀伐。 有人言,天公子神武英姿,谪仙临尘。 还有人言,天公子三头六臂,目生双瞳,脚分八趾。 一拳可开虎阳山,一脚可踏万平川” 说到这里,艾可抬起了头,看向眼前那张面孔“可是现在啊,他只是一个连床都下不去的可怜人” 随着话音逐渐落下,墨书看着屋顶,默默出声“这些,都是从何处听来的” “寻常人不好打听,可要打听天公子,却是容易的很”艾可温柔而笑,接着道“我知你过往,也知你酸楚。以后的路,我想同你一起走” “不必着急回答我”不等墨书开口,艾可连忙捂住了前者的嘴。 “我要出去一段时间,可能很快回来,也可能不再回来。如果回不来...”说到这,艾可顿了顿,最终,没再言语。 墨书眉头微皱,他努力侧过头,看向旁边身影“你,要去哪儿?” “不告诉你”艾可蹭了蹭怀中的胳膊,好似有些不满足,又好似不舍,她索性将胳膊搭在了前者胸前。 “我的刀,何在” “放心,都给你擦干净了,就在刀架上放着呢” 墨书微微颌首“走时,带着它。若要帮助,可现刀于众” “不用,我要给你那宝贝刀弄丢了,岂不是得气死你”艾可笑着说完,贴着前者深深吸了口气。她想要记住这种味道,独属于一个人的味道。 墨书没再说话,感受到怀中温热,他逐渐陷入了沉默。 或许是不想推开对方,又或许是此时的他压根就不能动弹,但不可置否的是,第二种显然更像一个理由,不想推开的理由。 渐渐的,两人都闭上了眼睛,可至于睡没睡去,或许只有自身知道。 月光皎皎,蝉鸣了了 这一夜,两人谁都没有再说话。一人静静躺着,一人紧紧搂着。 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不该说的话说了也无用,反而徒增烦恼。至少今夜的相拥,已是莫大珍贵。 很快,随着天际微微泛白,艾可睁开了眼睛。 看着仿佛睡着了的墨书,她伸出手温柔拨开挡在前者脸前的几缕乱发,然后轻轻亲了上去。 一触即离,饶是这样,她也满足的笑了起来。 作罢,艾可小心起身,最后深深看了眼前者后,果断收回目光,向屋外走去。 与此同时,墨书缓缓睁开了双眼,哪怕屋内已不见熟悉身影,可他却还能明显感觉到残留在左脸庞的那抹温热。 不知为何,他莫名一阵心悸,那本就不曾舒缓的眉头也再次皱了起来。 屋外 刚刚迈出房门的艾可不禁打了个寒颤,哪怕正值六月,清晨的风也依然寒凉。 “公主,查清了” 伴随着一阵微风吹来,一身披红袍,略显消薄的身影随之出现。声音嘶哑至极,雌雄难辨。 艾可默不作声,直至走到院外拱门处才顿住了脚步,继而淡漠出声“说” “据查,当年大妃同艾库叔王情投意合,知心着意。而大王却看中大妃美色,一番明里暗里,最终逼迫大妃成了婚。 次年,大妃诞下公主,但按日子来说,公主您并非大王之女,一切都指向了当初的艾库叔王。 于是,大王以谋反罪名暗地处决了艾库叔王,而后又对大妃,痛下杀手”红袍身影俯首说道。 “那便,说得通了”艾可笑了笑,并没有想象中的愤慨,也并没有想象中的激动。 相反,此时的她异常平静,仿佛一潭湖水,不曾荡起半点涟漪。她回头看了眼房屋,然后果断向外走去。 清晨的风很凉,些许露水,些许虫鸣。 第358章 欲引漳水,大破雄关 她走的很慢,同时又很快。每一步迈出,皆布满决绝。 昨夜温存她已满足,三声梦呓她已欢喜。 接下来,是她的路,一人要走的路。或生,或死,皆无悔。 …… 与此同时,随着域东,域中,域西三大战场陆续打开局面,驻扎于乌末方面诸国间的南域联军相继开拔,增援而至。 此外,自山国西境各大城镇接连告破,主攻山国的乌末联军并未停歇,而是相继动作起来,向虎阳关方向开拔。 就当所有人以为大战将起之际,开向虎阳关方向的军队却并未有动作。除了在关外安营扎寨,便再无任何动静。 值得一提的是,若是有心人便会发现开往虎阳关的军队很多,但安营扎寨的身影却明显少了近三分之一。 至于那三分之一的军队去了哪里,无人可知,无人可晓。 云城,某处深府后院内 “天哥哥不许动!你输了就要接受惩罚!”说话间,墨笑笑将纸条粘上唾沫,然后不由分说便贴在了一旁的侧脸处。 躺椅上,墨书无奈而笑。相较于起初虚弱,至少现在的他已经有了血色,精气神也好了不少。 “好啦!”墨笑笑心满意足的拍了拍小手,皆紧接着便将木桌上的牌九胡乱打散,继而向墨书推了两块,自己又拿了两块。 “天哥哥,这次赌大赌小啊?” “嗯...”墨书认真想了想,看着桌面上的两块牌九道“小!” “好嘞!”墨笑笑不亦乐乎,应声便翻开了前者面前的两块牌九。 “哇!天九!”她惊呼出声,小脸蛋上满是灿烂。 看了眼前者那张黑脸,她笑嘻嘻道“天哥哥,你是准备贴呢,还是准备贴呢?” 墨书舔了舔嘴唇,有些不服气道“说不准你是至尊呢?” “看来,天哥哥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呀”墨笑笑摇头叹气,大有一副大人模样。 她跑过去,亲手翻开了属于自己的两块牌九,只此一眼,顿时浮上灿烂“咯咯!这梅花怎么越看越小呀” 扫了眼墨笑笑的牌面,墨书彻底死心。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都不禁有了种错觉,眼下这个小丫头把把都在出千。 “这回是贴右脸呢,还是贴左脸呢...”墨笑笑拿着纸条端详了半天,看着前者那张已经被贴满纸条的脸,一时她陷入了纠结当中。 不过很快,她便笑了起来,同时一把将纸条贴在前者的下巴处。 “书哥!最近那虎...” 突然,随着一道喊声传来,富大海刚跑进后院便彻底愣在了原地。 看着躺椅上那个满脸纸条的身影,饶是他也不由咽了口唾沫。 “大海叔叔!”眼见来人,墨笑笑高兴不已。 “大海叔叔快来,咱们一起玩儿!” “呃,呃...”富大海张了张嘴,每次刚要开口时都会被墨书那张黑脸所打断。 墨书招了招手“笑笑,你大海叔找我有事要说,过来给天哥哥倒口水喝” “好!”墨笑笑蹦蹦跳跳小跑过来,仿佛对接下来两人要谈的事充满了好奇。 “书哥,你这身子骨也不行嘛,看看咱,都好的差不多了”富大海笑着走来,顺势坐在了对面躺椅上。 墨书抬眼道“有屁就放” “天哥哥不许说脏话!”墨笑笑凶巴巴道。 “好,不说不说”墨书妥协。 眼见如此,富大海不由弯起了嘴角。放眼天下间,能让前者这般听话的人,仿佛除了远在皇都城的水妍,便只有眼下的墨笑笑。 走神间,他莫名感到一股冷意,同时余光正好瞥到了墨书那双快要吃人的眸子。 “咳咳!”富大海眼神飘忽不定,拿起茶杯一饮而尽。作罢,他这才开口道“书哥,最近开拔虎阳关的大军都停在了关外?”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儿”墨书点了点头。 “不是,那帮乌末联军究竟想作甚?我可听说辎重部队并未大运,他们至多不过一月之粮”富大海眉头紧锁,紧接着再道 “而且大公子初愈后,便直接带着山国境内的离阳骑去了宛国战场。此时正值攻打虎阳关之际,大公子突然率军离去,这,这可不是大公子的风格啊” 富大海越想越琢磨不透,离奇,近日来所发生的一切都极为离奇。 先是艾可不辞而别,再是大军开拔虎阳关,驻而不攻,接着墨道又率军离去。此间种种都好似一个又一个谜团,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胜局已定,留此作甚?”墨书反问道。 “胜,胜局已定?”富大海一愣,随即面色大变“书哥!你是说虎阳关?” 墨书淡淡抿了口温茶,说道“还记得上次去虎阳关外探查地势么? 从舆图上看,距虎阳关三十余里外有一湍河,名漳河。当初我和我哥外出,便是去了那漳河附近” “漳河?”富大海不由低下了头,嘴里不停呢喃着漳河二字。可越是琢磨,便越想不通。最终,他抬头道 “书河,那漳河我也知道,当初还和南川那小子合计过能不能引漳水顺流,来个水淹虎阳关。可那漳河本就水低,就算掘河引水,怕是连虎阳关前的阻军坡都上不去” “若是大修河堤,使其水位上涨呢?” 轰! 只此一言,富大海赫然起身,眼底深处满是惊惧。 不是惊愕,不是震撼,而是惊惧。 他极为清楚前者那句话的可行性,也正是如此,他才会满眼惊惧。 先前同南川所说,不过饭后闲聊,谁也没当回事,毕竟漳河水低世人皆知。可此事一旦成真,纵是他也不敢去想。 且不论那虎阳关的守军几何,单单是虎阳关后的百姓,便不下十余万之众,这还是最少的估量。 届时,漳水一旦决堤,所带来的灾难无疑是毁灭,彻彻底底的毁灭。 “虎阳关,位虎阳山中段,两壁之间不过三五百米。一旦引来漳水,这虎阳关便像一个天然闸口。 漳水径流于此,必将水势湍急,奔流不息。如此,虎阳关不攻,自破” 直至说完最后一个字,墨书放下了茶杯,剑眸深处的漠然也在这一刻消失不见。 第359章 墨笑笑的路 “笑笑,你觉得天哥哥这个法子,好否?”他笑着看向身旁。 “天哥哥,是不是这样,墨骑叔叔们就不用打仗,也不会战死了?”墨笑笑仰着小脑袋问道。 墨书点头。 “那这个法子好,就用水淹!”墨笑笑灿烂接话。 一旁,富大海满脸凝重“笑笑,你可知,这用水淹的法子,会死很多,很多人” “那又如何?”墨笑笑撅着嘴巴,似是有自己的看法 “艾可姐姐说,这天下有好多好多人。人和人不一样,事和事也不一样。 但大体上却只有两种人,一种是笑笑在乎的人,一种是在乎笑笑的人。而这些人,才是笑笑要去保护的人。 至于那些笑笑不在乎的人,又或者不在乎笑笑的人,以及从未见过的人,它们应该算作蚂蚁。 艾可姐姐说,人面对蚂蚁时,很多时候都会选择无视,要是不小心踩死了,那也没什么” 随着糯叽叽的话音落下,富大海难以置信的看着对面的小身影。 足足半晌后,他才出声道“笑笑,我们可以不去保护不认识的人,但却不能将那些人当做蚂蚁,这样是不对的” 墨笑笑摇了摇脑袋,依旧坚持自己的观点“可是,我觉得艾可姐姐说的很对呀” 富大海顿时气极“书哥!你瞧瞧那艾可都给咱笑笑教了些啥!” “我倒觉得,艾可教的不错”墨书宠溺将墨笑笑抱了起来放在怀中,然后轻声道 “至少,我们笑笑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不会受到委屈,对不对?” “嗯!还是天哥哥好!”墨笑笑甜甜点头。 富大海还是不甘心,问道“笑笑,你当真觉得那些不认识的人,可以像蚂蚁般随意踩死?” “不是” 闻声,富大海这才缓和了些许,可正当他准备说话时,墨笑笑却继续说道 “谁会闲的没事踩蚂蚁玩儿呀,可要是那些蚂蚁碍了事,那自然要统统踩死” “我...”富大海张了张嘴,一时语塞。他想反驳一二,但他却发现自己竟然无从反驳。 墨书瞥了眼前者,道“你有你的路,她有她的路。你的路,未必适合她” “书哥,我就是怕笑笑长大以后...” “行了”墨书直接打断,继而看着怀中的小身影,笑着道“哪怕笑笑以后将天捅个窟窿,天哥哥也能给补上” “嗯!”墨笑笑半趴在胸膛上,小脑袋不由往里蹭了蹭。仿佛这面胸膛就是天下间最大的依靠,独属于她的依靠。 眼见如此,富大海最终没有再说什么。退一万步说,哪怕以后墨笑笑真把天捅了个窟窿,那他也相信眼前之人有能力补上。 墨书轻轻拍着墨笑笑的后背,同时问道“艾可那边,有消息否?” “据军中来报,艾可正在去往乌末国的路上,至于要回去干什么,暂无定论”富大海接话道。 墨书微微颔首,然后想了想,道“着一队人马,暗中护卫。不论有何情况,确保人员无恙” “是,那我这便去安排”富大海面色一正,随之告退。 “天哥哥,艾可姐姐是有危险嘛?”墨笑笑问。 墨书看了眼乌末国的方向,沉声道“放心,你艾可姐姐,不会有危险” …… 七月中,天气渐热,仲夏已至。 数万兵卒赤裸上半身,顶着烈阳,于漳河两岸埋头苦干,大修堤坝。 场面之壮观,尤为罕见。 无人惜力,更无人偷懒,随处可见皮肤被晒的黝黑发亮,乃至脱了几层皮的身影。可饶是如此,数万兵卒仍然干劲十足。 相较于当初,随着堤坝初见雏形,漳河水位日渐拔高。无人喊苦,无人喊累,仿佛每一人都盼着堤坝修好的那一天。 漳河上游,某处临时搭建的棚子下 眼见来人,一猛犸面孔的中年男人赶忙上前,对着前方那道身着麒麟军袍,位于队伍中央的策马身影俯首而拜 “奴官,乌末国河道总督,尔木,拜见天公子!” 墨书微微摆手,翻身跳下马背。看着前者那满身泥泞的官服,以及棚下那碗刚吃了一半的剩茶粥,他笑着道“尔大人,天天就是吃些这玩意儿?” “呃...”尔木回头瞥了眼那碗剩茶粥,有些忐忑道“天公子恕罪,奴官,奴官只是吃惯这茶粥了。昨夜茶水,泡上剩饭,虽不得体,但却滋味十足” “是么?”墨书大步走向棚下,端起那碗剩茶粥便喝了起来。可仅仅刚入口,他直接便喷了出来。 尔木赶忙上前“天,天公子,您没事吧?” 墨书不曾接话,只是默默放下木碗,然后看向远处那些还在埋头苦干的数万身影“他们,吃的也是这些么?” “回天公子,凡下力气的,每日保证两食,皆有稀粥,面饼。凡像奴官这般动动笔杆子的,便每日保证一食,只饮稀粥”尔木尊声接话。 “啥玩意儿?”狮狂直接傻眼,他看着前者不可置信道“你们每天就吃的这些?” 尔木看着附近一众随行而来的不祥亲骑,苦笑做礼“让诸位大人,见笑了” 原地,墨书默默收回目光,问道“乌末联军,已经紧张到这个地步了么” “这已经算好了,将士们至少还有面饼子吃”尔木笑着回答,哪怕满身狼狈,却看不出半分抱怨。 墨书侧目一旁“我军,还有多少存粮?” “回千户,我军辎重粮草全由河国军队负责。半月前刚清查过一次,大概还有半年之粮”残耳沉声道。 “吩咐下去,即刻将存粮全数调来。这段时间,便跟着振武军开伙” “得令!”喝罢,残耳不做犹豫,转身便走。 “天公子!”尔木扑通跪地,他想说些什么,可嘴唇却止不住颤抖。 “肚子吃不饱,如何干活儿?”墨书笑意扶起前者,继而拍了拍前者那满是泥泞的裤腿 “尔大人,河道之事我不懂,但多少却知道些皮毛” 说到这里,他指着前方正在赶工的堤坝道“这堤修好了,若是无渠引水,怕也不能泄向虎阳关吧?” “天公子说的极是”尔木受宠若惊,努力平复了一番后,这才继续说道“您要是方便,奴官想请您移步至附近山顶” 第360章 杂草无声 “山顶?”墨书不明所以,扫了眼附近那延绵不绝的山脉,随之笑道“那便,请尔大人带路” 至此,在数十名不祥亲骑的随行下,尔木亲自带路,一路直奔附近山顶。 队伍顺着山间小道盘山而行,很快,便爬到了山顶之上。 山风拂面,草木皆绿。 马背上,墨书双手持缰,俯视前方山色。 放眼所及之处山脉连绵起伏,既显磅礴之势,又不乏如画之景。 远远望去,甚至能隐约看见那处虎阳山脉,乃至位居中央的虎阳关。 “尔大人,来此作甚?”他侧目问道。 尔木淡淡一笑,指着对向虎阳关的山间道“天公子请看那处山坳,其坳三面环山,纵深十里之距,唯有正前方有一缺口。 若将此坳同堤坝相连,且事先堵住那道缺口。这处山坳,便是天然的引水渠。 规模虽小,可若仅仅是将漳水引到虎阳关,却是足够。 此外,若将此处当做引渠,工期便可大大减短。照眼下的进展,至多三月之期,便可竣工” 话音徐徐落下,墨书眉宇渐深。 他没有接话,而是死死盯着那处正好位于虎阳关对面的山坳。 起初他并未察觉到什么,可随着尔木说完,他这才看清了此间地势。无可挑剔,哪怕一丝一毫的毛病都挑不出来。 眼前的这处山坳就是像老天爷事先准备的一般,不仅纵深足够,就是横宽也极为合适。 届时一旦掘渠泄水,漳水必将如脱缰野马般狂奔而下,直冲虎阳关隘。加之束水之势,经流虎阳关之际水势愈发猛烈,湍急不止。 良久,他逐渐收回目光,郑重抱拳“先生,大才” “天,天公子言重,言重了”尔木连忙俯首做礼。 “书哥!书哥!!” 突然,伴随着一道道沉喝落下,富大海抖缰策马,狂奔而来。 “你来这儿作甚”墨书眉头微皱。 “乌...”富大海刚欲开口,可当注意到一旁的尔木时,话音戛然而止。 尔木面色微变,随之俯首做礼“那,那奴官先行告退” 墨书点了点头,并未阻拦“稍后,我再去拜访先生” “是,天公子安好,奴官告退”言罢,尔木调转马头,只身下山。 随着前者走远,富大海这才上前凝重出声“书哥,乌末那边儿有消息了,不,不过,不是什么好消息” 墨书内心一紧,不过脸色却依旧如初“说” “今日一早收到的消息,我派出去暗中护卫艾可的两个分队皆已失联,目前只有一人重伤归来” “艾可,如何” “暂,暂时不知。不过据回来的弟兄交代,艾可好像暗中集结了一股势力,欲要暗杀乌末王。可不等进乌末都城,便被另外一股神秘势力所劫杀。 咱们那两个分队的弟兄拼死营救,奈何敌众我寡。厮杀过程中,他不慎失足跌入悬崖,也幸得被一树干拖住,这才得以存活。 可当他爬上悬崖后,却发现事发地早已没了艾可身影,只剩下满地尸体。 其中,六个弟兄战死,其余人等,皆不知所踪”说完,富大海不由低下了头。 “军中事务,由南川,知安,还有你,全权负责”言罢,墨书果断翻身上马,同时放声大喝 “老残!” 见此情形,狮狂不由一个哆嗦“千,千户,老残去下令调粮了” “带上人,随我去乌末!” “是,是...”看着已经远去的背影,狮狂这才反应了过来“都他娘愣着作甚!走啊!” 一记断喝,在场数十亲骑这才相继反应了过来。随即不做犹豫,纷纷快马加鞭,紧追前方背影。 眼见如此,富大海彻底愣在原地,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都不禁产生错觉,仿佛那个狂奔而去的身影并不是他所认识的墨书。 “这,这就给小爷一人撂这儿了?”他后知后觉,愣愣出声。 山风渐大,夏阳渐烈,徒留富大海一人于山顶凌乱。 同时一个玄之又玄的问题浮上了他的脑海——喜欢,究竟是个他娘什么东西。 这个问题好似无底洞般,令他毫无头绪,百般不得其解。 从小到大,环绕在他身边的莺莺燕燕不乏少数,可从始至终他好像都不曾感到喜欢,又或者说,坊间所说的心跳加速,面红耳赤等等一系列感受,他都不曾有过。 这种感觉让他莫名开始烦躁,乃至一度怀疑起了自己究竟是不是个带把儿的。 “千户呢?” “靠!”富大海猛然惊醒,同时回头看去。只见残耳面无表情,默默站在原地。 “你,你他娘走路不带声儿?”他一边摸着胸脯,一边没好气道。 “自己琢磨那见不得人的事儿,赖我作甚”残耳不以为然,再次问道“千户呢,去哪儿了” “去救小情人了!”富大海气不打一处来。 “小情人?”残耳似是不解。 “你...”富大海欲要开口,转念却又咽了下去。他看着前者,鬼使神差的问道“哎,你说喜欢到底他娘的是个啥?” 残耳侧目看去,仿佛在看一个傻子。 “不是,小爷问你正事儿呢!”富大海双手叉腰,胸膛起伏不定。 残耳耐着性子,道“你想和谁滚床单,谁就是你的喜欢” “小爷想滚床单儿的多了...”富大海有些心虚,不过很快便回过了神 “不是!小爷问你什么叫他娘的喜欢!谁他娘问你想跟谁滚床单儿了!” 残耳恍若未闻,道“侯爷往何处走了” “乌末国!”富大海黑脸道。 残耳点了点头,随之跨上马背,一路绝尘而去。 “这,这就走了?”富大海后知后觉,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懵逼状态。 半晌而过,他盘坐在地,一手托腮,一手拨弄着身旁杂草“小草啊小草,你来同小爷说说,喜欢到底是个啥?” 山风吹来,杂草摇摆不定。 “你也不知道?”他问道。 山风吹过,杂草恢复原样。 “也是,你连个把儿都没有,要知道才怪”富大海看着杂草,自言自语般说着。 第361章 公理之前,却有私理 “哎……”他长长叹了口气“你说说,为啥老何都有媳妇,南川那小子在库尔国也有个相好儿。 听说,方羽那小兔崽子还他娘有个青梅竹马。 尤其是那姓墨的,娘的,平时看着老实巴交,这打着仗还能寻摸一个。 寻摸就寻摸吧,还他娘将那北域第一美人儿寻摸来了! 娘的!咱差哪儿了,咋就没个姑娘稀罕咱呢” 富大海越说越来气,那本就不怎么白的大圆脸肉眼可见黑了下去。 “不行,等这摊子破事儿完了,小爷回皇都高低也得寻摸一个!” 他好似下定了某种决心,腾地从地上坐了起来,眼神之坚,犹如冲杀敌阵。 …… 五日后,乌末都城,某处城墙之上 细雨蒙蒙,连带着天色都灰暗了起来。 一袭身披麒麟袍的青年身影双手负立,默默驻足于原地。 好似感受到了那股寒意,周边驻守甲士不由向两侧退去,直至百米开外才逐渐顿住步子。 相较于当初的都城,此时整座都城都主色调都化为了素白。 兵卒着白袍,百姓披麻衣,哪怕街面两侧各家酒楼商铺都挂上了白幡,点起了白灯笼。 一切的一切都好似在说,前不久这座都城内发生了天大的事。而青年身影却依旧负立于原地,只是默默听着城墙下那断断续续的嘈杂。 城外,某处肉摊前,胖汉摊主神色紧张,压低声音道“都别声张啊,我可听说大王薨世其实不是突发恶疾,而是被人设计了” “最近那流言多了去了,你说的是哪个?”近前,一老主顾挑眉道。 胖汉摊主扫了眼四周,这才继续接着道“我这消息可是正道儿来的,据说,艾方叔王早在多年前便欲谋王位,且暗中将王宫禁卫都换成了自己的人。这不,眼下趁着我北域大乱,艾方叔王那边终于是忍不住了” 摊前,中年妇人一边挑着肉,一边说道“我说,你这可有点儿扯了啊” “他四婶儿你还别不信,就咱这一片儿摊子,属我消息最灵通!”胖汉摊主认真道。 “那你说说,既然是艾方叔王动的手,为何到现在都不见登上王位?”中年妇人存疑道。 “就眼下这节骨眼儿,谁敢冒头?要是没有群臣力荐,艾方叔王也不敢现在便露出野心”说话间,胖汉摊主用力剁着案板肋肉,仿佛想要以此来遮掩声音。 附近,一蓝袍青年低声道“哎,我可是听说,大王也是死于一场设计。不过不是艾方叔王,而是二公主殿下...” “这倒是一个比一个夸张了”中年妇人笑了笑,随之向摊前丢了几个铜钱“走了啊” “得嘞,您慢走!”胖汉摊主喜笑颜开。 …… 与此同时,城墙之上 残耳快步走来,抱拳沉喝“千户!失联的十三个弟兄都找到了,现安置在城内客栈” 墨书点了点头“接着说” “是!”喝罢,残耳稍微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接着开口道 “据失联的弟兄说,那日在乌末都城外,突然杀出一群黄袍人,目的极为明确,就是冲着艾小姐来的。 咱们的弟兄即刻驰援而上,可奈何来敌太多,只能让艾小姐先走。 一场厮杀下,二十个弟兄死了六个,还有一个失踪,而艾小姐也已不知去向。 剩下的十三个弟兄只好佯装潜入乌末都城,以此打探艾小姐的下落。不成想,下落没打听到,乌末王突然薨世的消息却传了出来。 后来经过多方打听,这才得知是艾小姐所为。 经查,艾小姐之生父,并非乌末王,而是当初一位乌末叔王。其生父母之死,皆由乌末王一手导致。 乌末王死后,王宫禁卫倾巢而出,围剿艾小姐以其麾下豢养的死士。最终,一百余死士死伤大半,且全都是女子之身。 但也因此,艾小姐成功自东城门出逃,只是有目击者看见,那日艾小姐身受重伤,光是后背便中了不下数箭” 闻声,墨书微微吐口一口郁气,脸色彻底沉了下去。他双手搭在城墙边,看着城外道“这儿,便是东城门?” “是!此处正是东城门”残耳接话道。 话音入耳,墨书渐渐陷入了沉默当中。期间未发一言,只是默默看着城外。 不知过了多久,他最终收回目光“那日的目击者,是谁” “是一值守兵卒,现在北城门当差” “既是一兵卒,他,是如何认得艾可?” 残耳面色不变,沉声接话“我也曾问过那兵卒,其人说是并不识得艾小姐,只是看到了那袭羽裙。 在这都城内,虽大多数人都不曾见过艾小姐真容,但却都听说过艾小姐向来羽裙着身,多年不曾变过” “羽裙...”墨书呢喃一二,再次陷入沉默。 不多时,城墙上走来一名中年男人。寻常衣着,同城内百姓并没有太大差别。 有些萧瑟,同时也有几分憔悴。他轻步走上去,拱手道“下奴艾方,见过天公子” 墨书默声道“兄长,还是侄女” 艾方不感意外,他并没有过多考虑,继续拱手道“兄长” 墨书收起目光,双手搭在城墙边,问道“这,便是你的选择?” “兄长有错,侄女无错。是非曲直,自有公论”艾方笑了笑,坦荡再道 “世间之事,皆有公而论。但在公理之前,却有私理。兄长之情,下奴刻骨铭记,纵死,也要让兄长得以瞑目” 墨书不曾侧目,依旧看着城外“你若杀她,可知代价几何?” “下奴这一脉,上上下下,皆已做好赴死的准备”艾方轻松道。 墨书叹了口气,他改用后背靠着城墙,同时指向城内街面,指向那一栋栋古朴建筑,指向那看不见的大山大川,大河大江 “她若死,这座城,这个国,便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下奴相信,天公子只需一句话,我乌末国便会彻底消失”艾方面色不变,对此并没有任何疑虑。他顿了顿,再道 “可眼下正值战时,我乌末方面一十八国,皆投入战场。若在这个时候,天公子灭我乌末,世人如何想,诸国,又如何想。 这一切所造成的后果,天公子可知,代价几何?” 第362章 活下去 “狂妄!”残耳赫然拔刀,尽染杀伐。 墨书两指并拢,拨开战刀,他看着眼前的艾方,淡淡道“看来,你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今日,哪怕下奴丧命于此,也无后顾之忧”艾方认真说道,语气不高不低,自信异常。 墨书面无表情,默默注视着前者。三息,五息,八息,足足十余息而活,他轻动薄唇“开个条件吧” 艾方皱了皱眉,似是有些没听清“天,天公子说什么?” “开个条件吧”墨书重复道。 随着话音入耳,艾方面容呆滞,愣愣看着眼前之人。 直至他确信自己没有听错时,突然大笑起来,笑声极为放肆,极为疯狂,完全不似起初之模样。 笑的直不起腰,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甚至脚步都快要站不稳。 踉跄间,他一步步往后退去,直到靠在城墙边,这才稳住了步伐。他努力扶着城墙,直起身子。 “天公子,竟,竟也会同人谈条件?”他狂笑不止,宛若得了失心疯般。且每每回想到前者历来的行事作风,他便笑的愈发放肆。 一个连杀起降都不曾手软的人,竟然会同他人谈条件。 一个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欲要水淹虎阳关数十万军民的人,竟也会向他人服软。此间笑话,甚至比天大的笑话还要大。 好似笑的太累,他喘着气道“看来在天公子眼里,下奴那侄女可真是不一般呐” “本侯,让你开条件”墨书剑眸微微眯起。 “条件,条件...”艾方低声呢喃,随之嗤笑摇头。 “天公子觉得,我兄长的命,仅仅是一个条...” 不等前者说完,墨书直接打断“别忘了,这仗,迟早有打完的一天” 艾方猛然惊醒,生在王室之家,他何尝不明白对方的意思。 一旦仗打完,那便到了清算的时候。而今日若不答应,来日第一个清算的,必将是乌末国。 他沉默低下了头,良久,最终出声道“不知天公子的条件,可还作数” “说” 艾方抿了抿嘴,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下奴,斗胆讨天公子一个人情!” “允了”墨书点头,甚至连想都没想。言罢,他扫了眼天色,道“天黑之前,我要一个结果” 艾方立即做礼,然后一路向城下跑去。 有把握天黑之前给出结果么?这个问题他没有答案,但他深知,若敢讨价还价,哪怕半句,来年的今日便是祭日,整个乌末国的祭日。 他不怕死,甚至可以去死,但乌末国的一切都成为了他怕死的理由。 站得越高,越怕死,这句话永远不是代表自私。 放眼世间亿万众生,有人位高,有人权重,有人财富,谁人敢言不怕,哪个敢言不惧。 那无形的枷锁捆绑住了每一个人,每一个人站在高处的人。 反之,出身尘埃,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人敢去死,也能去死。 这个天下永远是公平为道,得到多少,便会失去多少,日月不落,亘古不变。 看得见,言一句世道公,看不见,怒一句贼老天。 他人不知他人苦,陌路相逢自安好。 大家有大家的苦闷,小家有小家的欢乐,同活天地间,朝阳为伴,圆月为眠,若能自洽些许,便胜古今无数。 时间过得很快,细雨渐停,黄昏落幕,天色由暗转暗,好似不曾变过,又好似,变化万千。 都城西,某处小巷别院内 放眼所及,甲士林立,遍布死尸。 随着院内最后一名红袍死士倒下,为首青年身披甲胄,不紧不慢走至军阵前列。 看着正对面的房门,他嘴角挂上些许笑容,好似已经看到了房内身影“二公主殿下,您这招金蝉脱壳,倒是深谙兵书之道啊” …… 无人回应,为首青年笑意渐浓“要不是亚父点拨,就是我,怕也不知您这几日就躲在城内” 吱呀~ 伴随着一道开门声,艾可身着红衣,默默迈出房门,左右两道红袍身影紧紧随行。 “想杀我?”艾可平淡问道,有些嘶哑,亦有些虚弱。 “末将可不敢对您动手”为首青年玩味一笑,道“不过在此之前,末将倒是想领略一番我北域男人都垂涎三尺的,妖娆” 艾可身旁,一红袍身影怒声拔剑“哈都小儿,你找死不成!” 嗖! 一支箭矢极速射来,洞穿前者手臂。 “呦~这剑怎么掉地下了啊”哈都双手环抱,揶揄道。 周边,数十名甲士放声大笑,仿佛对面那三道身影早已成为盘中餐,案前肉。 “弟兄们!可想看咱们这位北域第一美人脱衣服!”哈都高喊。 “想!想!!” “想!” 数十甲士纷纷高呼,眼中贪婪显露无疑。 “那么...”哈都故意拖长声调,然后慢慢指向对面那抹单手抱臂的红袍身影“就将你们手中的强弓,指向她” 话音落下,十余名弓手应声拉弓,第一时间便锁死了那抹被箭矢洞穿小臂的红袍身影。 “我的公主殿下,您只有十息时间,若十息内不曾脱下外衬,那您这位好朋友,怕就要被乱箭穿胸而亡了” 哈都不紧不慢,说话间走向一旁石桌前,仿佛已经做好了提前观赏的准备。 “这,也是格仁的意思?”艾可彻底冷了脸。 “公主误会了不是,亚父还特意交代末将,要将公主您,完完整整的请回去” 哈都翘起二郎腿,笑着伸出五根手指“还有五息,哦不对,是四息” “你!”艾可紧握双拳。 “公主!奴婢先走一步!”突然,受伤的红袍身影用力咬崩牙齿。 不过三两息,随着嘴角黑血流出,轰然倒地。同时,那巨大的兜帽也划了上去,一张精美容颜暴露在空气当中。 “乌尔日!”艾可面色大变,连忙将前者抱在怀中。可不论如何摇晃,怀中之人也再无半点生机。 “哎呀,当真是可惜啊”哈都连连摇头叹息,很快,他便伸手指向最后一名红袍身影“还是老样子,十息哦” “我脱!”艾可赫然起身,她死死看着一旁身影,眼神中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公主!您...” “活下去”艾可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当众褪去红衣,只留亵衣挂在身上。 随着娇躯显露,连同哈都在内,数十名甲士的呼吸全都粗重了起来。 肌肤白嫩,玉臂光滑,全身上下几乎挑不出半点毛病,尤其是那双修长玉腿,一度吸引了不下大半目光。 第363章 后背的那抹温存 “很好”哈都笑容渐浓,直勾勾盯着前方那双修长玉腿“接下来,该到亵衣了” 闻声,艾可一改先前愤怒,她平静道“放她离开,我脱” “公主这是,再同我讨价还价?”哈都饶有兴趣道。 “否则,我现在便自尽于此” “公主的嘴里,也藏了毒不成?” 艾可直视前者“你可以试试” 桌前,哈都脸色渐沉,不过待思索了一二,笑容再次浮上“好,那我,便答应你这个要求” 言罢,他挥了挥手,院内甲士随之让出一条道路。 “公主,不,不要...”红袍身影死死拉住艾可,声音一度哽咽。 艾可看了眼院中十余道倒地的红袍身影,轻声道“替她们,也替我,活下去” 不等前者开口,她直接打断“不必多言,走!” “是!”红袍身影深深低头,待行一礼后,果断起身走向院外。 随着红袍身影离去,院内甲士合严军阵,滴水不漏。 “这人都走了,公主还在等什么呢?”哈都单拳顶着侧脑,悠哉问道。 原地,艾可深深吸了口气,随即神色一厉,眼中已然浮上死意。 “不好!拦住他!!” “住手!!” 突然,两道声音几乎同时炸响。 只见一队身披金甲,威严十足的王宫禁卫陆续闯入院中。为首将领面色肃穆,单手挥出“将人带走!” “等等!”哈都脸色铁青,大步走至前者面前“这可是我亚父点名要拿的人,你们有何资格将人带走!” 为首将领不留情面,沉脸道“我乌卫行事,还轮不着一个外姓宰相指手画脚” “大王都薨了,你乌卫,怕是威风过了头吧”哈都双眼微眯,右手已然搭在刀柄之上。 “我倒要看看,今日!谁敢将人带走!” “我”忽然,随着院外一道清声传来,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相继迈步院中。 “奴将!拜见天公子!拜见方叔王!” “下奴等,拜见天公子!拜见方叔王!” 一时间,连带为首将领在内,全场乌卫甲士纷纷单膝跪地,俯首抱拳。 与此同时,不论哈都还是随行而来的一众甲士皆面色剧变。 天公子,只此三字,便已说明一切。无人再去想为何那本该在域东战场的天公子会突然出现此处,只有恐慌,无尽的恐慌。 墨书并未再出声,只是冷冷看了不远处的哈都一眼。然后踱步上前,走至艾可身边。 两人相视,无言。 他脱下麒麟袍,上半身赤裸于众,大伤盖小伤,小伤叠大伤,身上无一处完好,皆被伤疤所布。 当着所有人的面,他默默为艾可披上麒麟袍。作罢,径直走向哈都所在。 “你,你,你...”哈都不由咽了口唾沫,他想问些什么,可看着前者那满身伤疤,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全乎话来。 墨书剑眸微凝,淡漠道“是你,逼她脱衣?” “我,不,不是,是...” 砰! 突然,伴随着一记沉闷声炸响,哈都倒飞而出,撞向数米开外的院墙。 紧接着,院墙轰然倒塌,灰尘漫天,不见哈都身影。 看着那处被撞塌的院墙,在场所有人皆内心一颤。一脚,仅仅一脚,方才那一脚究竟力道几何已经没有人再去猜,亦或者不敢去猜。 结果已然注定,虽说现下不见哈都身影,但无人怀疑在那一脚之下,就是头大象,怕也得丧命于此。 艾方眼皮子一跳,连忙上去拱手拜道“天公子息怒!” “怎么,现在便想要用掉那份人情了?”墨书侧目,面无表情。 “不,不是,下奴只是...” “来人!” 一声断喝,数十不祥亲骑不断涌入院内,本就不大的院落在此时也显得极为拥挤。 “千户!” “千户!” 数十亲骑抱拳齐喝,虽不曾着甲,可那一身身麒麟军袍却显露无疑。 墨书冷冷扫了眼哈都所带来的数十名甲士,随之漠声出声“皆斩” 言罢,他转身走向艾可,看着眼前那张惨白脸蛋,他依旧没有说话,而是默默背起了前者,一步,一步,向着院外走去。 残耳拔刀大喝“神武侯令!无关者退场,余者,皆斩!” 大喝声下,艾方扭头就走。院中乌卫面面相觑,不过看到艾当都已离开,纷纷起身跟上。 很快,院内便剩下数十名当初随哈都而来的甲士惶恐难安。 有人腿脚止不住的颤抖,有人不觉间已经丢下军械,墨骑,真正的墨骑。 虽不曾着甲,也不曾策马,但光是那一道道麒麟军袍便足以令人肝胆欲裂,神魂皆碎。 …… 小巷内 墨书脚步未停,只是埋着头往前走。 背上,艾可双手勾着脖子,不由将脸贴在了那头黑发上。 “咱们要去哪儿?”她问。 “不知道”墨书轻声接话。 “那就这么一直走啊?” “嗯” “总归有个方向吧?” “对不起” 艾可笑了起来,不由往黑发上蹭了蹭“你这个对不起,是找不到方向呢,还是给不了答案呢?” 墨书无言,脚步未停,埋头走着。 “既然找不到方向,又何必再走”艾可似是有些虚弱,话音逐渐小了起来。她强打起精神,再问道“哎,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墨书深深吸了口气,剑眸坚定了许多“你是我妾,救你,理所应当” “这,便是你走下去的理由么?” “是” 艾可神情萎靡,恍惚出声“很多时候我都在想,如果早在妍小姐之前遇到你,那我,会不会是你心中最美的姑娘” 墨书再次陷入沉默。 “你早有答案,只是不愿说,亦或者,不能说”艾可轻轻说道,她笑了笑“算了,不逼你了,谁叫我这么喜欢你呢” “知道吗,我从小就喜欢作画,览天下美景,作心中之画。可惜,从前的我很少有机会走出都城,哪怕就是乌末国的江川山河,也不曾目睹七八” 她温柔抚摸着那头黑发“好了,停下吧,我们不走了,好不好?” 墨书脚步一顿,他不曾放下,只是一声不吭的站在原地。 第364章 小将军啊莫回头 艾可主动从背上下来,看着眼前的背影,她笑着道“别回头,往前走” 墨书滚动着喉咙,嘶哑道“你,去哪儿?” “不告诉你!”艾可努力保持着笑容,可能,她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哪儿。 “顺着这条巷子出去,右拐,有一家很好吃的糖酥。老板人很好,每次都多给一些。要是想吃,待会儿便去尝尝” “嗯”墨书极力咬着牙,腮帮子绷的很紧。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掩盖住那原本的情绪。同时,坚定不去回头。 “好啦,快走吧”艾可站在原地,轻唱起了小调 “小将军啊莫回头,槛外长江空自流。小将军啊慢些走,前路险阻秋风柔。一天愁来一天忧,吃块糖酥解忧愁” “小将军啊莫回头,槛外长江空自流。小将军啊慢些走,前路险阻秋风柔。一天愁来一天忧,吃块糖酥解忧愁” 她一遍遍唱着,他一步步走着。 直至背影彻底消失在巷间,她红了眼眶,酸了鼻头,可还是一遍又一遍唱着。 渐渐的,她脸色愈发惨白,后背渗出鲜血,浸红了麒麟袍。 走出小巷,烈阳当空 墨书下意识闭了一下眼,再次睁开眼时,阳光明媚,一切如初。 人群熙熙攘攘,街面嘈杂依旧。 他愣了一下,然后向右拐去。没走几步,一家铺面不大,专卖糖酥的小店映入眼帘。 眼见一赤裸半身,满身伤疤的青年驻足于此,有些发福的中年老板怔怔问道“这,这位大人,您是,要买糖酥?” 墨书扫视着眼前各式各样的糖酥,问道“从前,有个羽裙姑娘常来你这儿买糖酥。她,最喜欢吃哪一种” “您说那姑娘啊”中年老板恍然大悟,笑着接话道“这说起来,那姑娘可是有些日子没来了,您今日要不提,我这差点还没想起来” 说话间,他随和指向附近一种糖酥“松子酥,那姑娘每次来都要买一大包。外皮酥脆,内馅松软,大姑娘小媳妇儿最是喜欢” 墨书点点头“帮我拿一包” 说完,他正准备掏钱,却发现军袍已不在身。 好似看出了前者的窘境,中年老板爽朗道“大人这是出门儿忘带钱了吧,哈哈,没事儿,您先拿着,好吃您再来!” 墨书恍惚看着那包已经被放在身前的松子酥,他道了声谢,然后拎起糖酥默默向外走去。 穿过街面,走过湖边,他漫无目的,好似同当初那个皇都城的少年般,除了低头看着一直向前的脚面,便再无其他。 不同的是,皇都城的少年能走向不周山,而他,只能向着远方,没有远方的远方。 他走出了城,又走了许久,终于,在一处小溪边坐了下去。 脑海中不断回想起诀别时的话,有甜,有苦,有时常心悸,有不得不得。 当想起艾可最后唱的那句小调时,他拆开油纸袋,拿出了一颗松子酥。 一天愁来一天忧,吃块糖酥解忧愁 他将松子酥放进了嘴里,很甜,很甜,但好像并没有解开多少忧愁。 还是那般,听着溪水向下,听着虫鸣鸟叫,静静的,一个人。 “从哪儿听来的调子,哄小孩儿的吧”墨书笑出了声,正巧,余光瞥到了附近一棵足有十余丈高的柳树。 意上心头,他果断起身,拔刀走向那棵柳树。 低头沉默了许久,好似在回忆,好似在发呆。足足半晌而后,墨书挥刀刻下,笔笔显锋,刀刀皆深。 我惦记你 我想你,很想 愿你平平安安,四季皆暖。 愿你不忧不虑,欢欢喜喜。 愿你苍苍白发,亦如当年。 愿你此生,无恙。 我,喜欢你 直至最后一字刻完,墨书深深吐了口气,又深深吸了口气。 看着树上刻字,随着胸膛起伏,他再次深深吸了口气,一切的一切皆深压下去。 求而不得,欲而不满,世人万千,皆入此道,他,同样不例外。 有些话能说,有些话,注定不能。而树上的这些话,是他的不能。 情话似药,能医病救人,也能万劫不复。 能做到,昔年之诺将胜过一切明媚。做不到,昔年之诺便会在顷刻间化为利刃,跨越时间长河,直击肺腑。 他大可放声誓言,享情之深切,而眼下的誓言,终将会在多年后变为要命的刀。 不止刺他,亦刺她。 “隔着二里地,老头子我可都闻着一股情味儿了” 忽然,伴随着一道干枯声落下,老者满面红光,拎着酒葫芦悠哉走来。 墨书眉头微皱,侧目道“何人” “喝酒人,也是,读书人”老者笑盈盈走来,仔细端详了一番树上刻字。 明明一眼便能扫完,他却始终不收回目光,期间数次不着痕迹偷瞄向一旁,每一次偷瞄,嘴角的笑意便越是浓郁。 墨书浑身不自在,沉声道“看完了,便走” “既敢写,又何怕他人看?”老者索然无味,一屁股坐在树下,大有一副赖着不走的势头。 见前者收回目光,墨书这才缓和了些许“你这读书人,倒是少见” “后生浅薄了不是?”老者往后躺了躺,笑着道 “天下杀伐,以兵为道。天下久安,以文为道。老头子不才,游历四海八荒,五陆百国,江湖人看得起,尊一声尘先生” “五陆?”墨书不解。 老者笑而不语,看着前者面相,道“瞧你,应是月人?” 不等墨书接话,老者便继续说道“早年间,我曾听过一段故事,恰巧里头的主人公,也是月人” 他捧起酒葫芦喝了口,很是满足的砸吧了两下嘴“多年前,有位西陆公主喜欢上了一个敌国将军” 老者笑了笑“其实说到这儿,接下来的结局你应该也猜到了。 但故事往往分为两个部分,一个过程,一个结局。今天,老头子就给你讲讲这故事的过程” “故事的起因,是一颗蜜饯子。 那时,西陆公主被敌国将军所俘,困境之际,敌国将军随手抓了把蜜饯子送于西陆公主。 本是一件无心之举,但却因此埋下了祸根。 相识,相知,相惜,相伴,此四相,两人皆经历。可到了最后一相,也就是相爱时,却止步如此。 两国厮杀疆场,你死我活,一个是己国的公主,一个是己国的将军。 没人能打破国家与国家之间的壁垒,那是道天壑。 后来,西陆公主的国家破灭,她写了封信给他,信纸里,夹着颗风干蜜饯。至此,彻底消失” “没人知道那封信里写了什么,正如没人知道她去了何方。 有人言,这是遗憾,有人言,这是无分,千千万万的人都曾放言过,但或许只有两人知道,他们之间,究竟是什么” “她本可以直接消失,却又将当初仅剩的那颗蜜饯送了出去。他本可以去找,却只是握着那颗早已风干的蜜饯,沉默不语。” 说到这里,老者微叹一口气,接着又饮了一口酒“这天下间的喜欢呐,有很多。 日夜厮守不一定是喜欢,分隔万里也不一定是不喜欢。世人热衷于给喜欢附上诸多含义,但喜欢就是喜欢。喜欢,便够了” “喜欢,便够了...”墨书缓缓低下了头,仿佛陷入某种沉思。 第365章 信仰 老者双手环抱,随意出声“小子,现如今不止乌末方面,就是烈阳诸国间的百姓,都渐渐找回了那份信仰。 而你若要水淹虎阳关,无疑是亲手斩灭了烈阳万万百姓那份才刚刚找到的信仰” 墨书猛然抬头,眼底深处布满警惕“你,识得我?” “前两年游历大月之际,曾在墨老头儿的道观里看过你的画像”老者笑容依旧,说话间又是一口酒下肚。 “您,同我爷爷相识?”墨书眉头皱起。 老者似是陷入某种回忆,半晌后,他调笑出声“不妨等你回去后问问那老货,当年西疆战场上,是谁打的他满地找牙,还他娘哭了鼻子” 墨书嘴角一抽,脸色顿时不自然起来。 尘先生,他极力追忆三个字的根源,但却不曾有任何印象,甚至半分端倪都不曾有。 老者笑盈盈看着墨书,道“你还未回答老头子的问题” 墨书收起思绪,认真回答“若他们真找到了信仰,虎阳关的关门,应该早已大开” “信仰,往往源于苦难,绝望之间。从来没有凭空冒出的信仰,唯有杀伐过后的布施,才是信仰萌发的嫩芽” 老者有些意外,他并不是不满意这个回答,反之,他极其满意。 良久,他苦笑摇头“男儿当杀人,屠得百万兵,方可为男儿。你倒是,深谙此间之道” “这句话,我好像在哪里听过”墨书接话道。 “既已想好,那便去做”老者起身拍了拍屁股,晃晃悠悠向外走去。 “前辈!” “不必送,若是有缘,自会再见”老者洒脱摆手,接着又是一口酒。 三步一摇,五步一晃,眼看着每次都要摔倒,每次却又稳稳踏出第二步。 墨书没有再追上,只是目光中多了份沉静。同时,一个极其离谱的画面浮上脑海。 这世上能将墨染白打的哭鼻子的人,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初闻时,他只感到扯淡,可随着老者越走越远,那句话的真实性也在不断上升。无凭无据,莫名的上升。 最后,他看了眼树上刻字,深深看了眼,然后拿起那包没有吃完的松子酥,离去。 …… 六月末,漳河附近出现了一名东陆青年。 同数万兵士一样,青年赤裸臂膀,大修堤坝。吃的是不祥送来的肉干,睡的是河边蚊虫不断的行军帐。 许多人都对青年产生好奇,不止是那满身的伤疤,更是那张东陆面孔。 每每提及来历,青年总是闭口不言,又或是笑着打个哈哈便算应付过去。 青年干的很卖力,逢人交谈时也很开朗,时不时便会爽朗大笑,但唯有一点,为人很是小气。 每每下工歇息时,同睡一帐的几人便会瞅向那包放在青年床边的松子酥。 你一言,我一语,都想尝尝那松子酥的滋味。而青年却紧紧护着,如金疙瘩,银锭子般,视若珍宝。 日复一日,随着朝阳升起,又到了上工的时候。 数万人分工明确,搬石头的搬石头,挖河道的挖河道,挑土灰的挑土灰,就依旧同军中一般,十人为什,百人为队,千人为梯,万人为营。 每一层级,都有专人负责领导,井然有序,不见半分杂乱。 堤坝上, 看着附近那道肩扛百斤巨石的身影,一粗壮汉子放声笑道“东陆小子!你那劲头可是不小啊,哈哈!” “那采石的也真是,就不能往大了采点儿”墨书撇了撇嘴,很是随意的将肩头方石放了下去。 见状,另一个缠着头巾的汉子爽朗道“你小子!年纪不大,这牙口倒不是一般大!” “图鲁大哥,我可不是跟你们吹,七八岁那会儿,咱便能将那百石弓拉爆” 一声落下,附近兵卒接连放声大笑。谁都没有将前者那句话当回事,反而像是更像是一种活跃气氛的玩笑。 “小子,我图鲁投军一十二载,对于那百石弓也只是听闻,而未见过!你这牛皮吹的,怕是老母牛都得上天了吧!”头巾汉子扛着方石,调笑出声。 “百石弓虽说是个名头,可一些资深军匠也是能打造出数千斤力道的铁胎硬弓,俗称百石弓”墨书说的有模有样,期间不乏一些兵卒半信半疑起来。 “小子,这世上真有数千斤的硬弓?”图鲁问道。 “我也是听说哈,那大月墨氏的祖宅内藏有一张麒麟宝弓。若开此弓,非六虎之力不可为!” “一虎千斤,六虎...”图鲁放好方石,然后愣愣伸出手“你是说,那弓有六,六千斤?” “听说,听说哈”墨书笑着打了个哈哈,接着便又向堤旁石堆处走去。 附近,一黝黑大汉笑着走来“图鲁什长,你又着了这小子的道儿了?” “奶奶个熊!我就说嘛!”图鲁瞬间反应过来,快步追上“小子!你又诓咱!” “哈哈!信则有,不信则无嘛!”墨书边跑边笑,惹的图鲁愈发上火。 很快,随着太阳爬至半空,埋头苦干了大半天的身影纷纷收工,准备进食午饭。 …… 堤坝旁,浑身脏乱的墨书丝毫不在意,随便挑了处石头坐下,捧着水袋便一饮而尽。 “看你小子卖力,多匀你一根儿”说话间,图鲁掏出三根肉干递向前者。 “到底是什长,大气!”墨书爽朗接过,拿起一根就啃。 待将肉干分完后,图鲁随意坐在附近,也掏出一根啃了起来“你小子就偷着乐吧,前段日子咱这伙食还是干面饼子,能砸开核桃的那种” “谁说不是,要我说还得是天公子”黝黑大汉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半躺下去,接着道 “当初两域厮杀的时候,我是打心眼儿里看不起那黄毛小子。不就身上流了点儿天汗的血嘛,除了这个,狗屁不是。 那墨骑,听起来骇人的紧,说到底也就是军备好。咱要骑上那龙虎驹,披上那山纹甲,指不定死的是谁” 图鲁笑道“怎么,听你这话里还有话?” 黝黑大汉砸吧了几下嘴,道“这倒不假,当初咱乌末方面降了南域后,谁不是憋着一肚子火” 第366章 虎阳关前的数十骑 “但那小子不管是做人还是做事,好像都同先前想的有些不一样。 就说四方城那次,仅仅为了一个妇人,就当众砍了东月主力战军整整一个千人队,听说那四方城的大小官员也砍了个干净。此等魄力,倒果真有几分天汗的影子” “你这全身上下,也就剩下嘴硬了”图鲁笑了笑。 “不是咱嘴硬,这人呐,该服气还真是得服气”黝黑大汉微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说那墨骑,远的不说,就说些近的。 上次听说在我国都城外发生了一场血战,仅仅两个小分队,满打满算也才二十名墨骑,就全歼了四百余影卫。那阵仗,光是想想都发寒” “听说,那影卫是乌末宰相所豢养的死士?”图鲁问。 “可不是咋的,那支影卫可是出了名的狠辣。听说全都是从各军之中秘密选拔而来,各个都是以一当十的主儿!” 说到这里,黝黑大汉好像想起了什么“对了,不说这个咱还差点儿忘了。前段日子也是怪了,先是我王薨世,紧接着那宰相大人便也死求了。哎……说说这世道,也不知道是咋了” “咱当兵的管那个作甚,谁当老爷不是当?”图鲁不在乎道。 “也是,到哪儿咱还不混口饭吃”黝黑大汉释然而笑, 图鲁喝了口水,待将嘴中食物顺下去后,这才看向一侧“哎,小子,你既是东陆人,可识得天公子?” “墨九公子,东陆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墨书笑了笑。 “要我说,这天公子好像就不是个人”图鲁嘟囔道。 墨书意外笑问“图鲁大哥,何出此言?” “你们说说啊”图鲁招呼着旁边几人,出声道“这天公子说他是个好人吧,好像有点儿够不着,说是个恶人吧,好像也有点儿不合适。 你说他好吧,真真切切是砍了一千多个东月老爷。 你说他恶吧,这水淹虎阳关的法子也确实是他琢磨的。 听说当初那天公子小小年纪便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年仅十七就下令杀了几千降兵。如此一个人,当真似人非人,似鬼非鬼” “让什长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那回事儿”满脸络腮胡的胖汉赞同点了点头,道 “我也是听我四方城的阿婶说啊,那天公子收养了一个女娃子,起了个名,好像叫个什么墨笑笑。 乖乖,那给宠的,都快宠到天边边了。据说那女娃子想要甚,天公子都可着满足。 这不,前不久东月朝廷往云城派了一拨官员,都是月人。 听说那城主来头儿可不小,年方三十五便已是东月朝廷的四品官儿。其下有一子,也是八九岁模样。 两个小家伙儿在街上碰见,好像因为点儿啥矛盾,那女娃子硬是给对方打成了残缺,两条腿断了不说,命根子好像都没保住。 闻此消息,那新来的月人城主直接便带着一队衙役要为他儿讨个公道,谁承想那时正值墨骑左右两军归营。 结果便是墨骑全军出动,整整九千墨骑走马占街,前来为那女娃子撑场子。那场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有人截了天公子” “那,那后来呢?”图鲁听的如痴如醉。 “后来,好像是墨骑的海将军出面交涉,勒令那新来的月人城主整整赔了十万银,这才作罢”络腮胡胖汉接话道。 “那女娃子打人在先,还给人命根子都断了。这,这也能让对方赔钱?”图鲁人都傻了,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还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黝黑大汉出声道“不是,那月人虽贵为东月四品命官,但就算俸禄再高,怕也赔不起十万银吧?” 络腮胡胖汉不紧不慢“方才不说了嘛,那月人城主来头人可不小,听说其背后家族权势通天,区区十万银,对那等存在来说算个屁” “你,你等会儿”图鲁连忙将前者拉了过来“这事儿是那女娃子打了人,为何对方还要赔钱?” 络腮胡胖汉嘴角弯起,好像就等着图鲁来追问“这理由嘛,当日那位海将军已经说的很明白了。打了人,手疼。这十万银,便是治手的医钱” 图鲁一口水刚进口,不等咽下直接便喷了出来。 “你,你这真的假的,蒙人的吧...”黝黑大汉愣愣问道。 络腮胡胖汉撇嘴道“这么大的事儿,你随便一打听不就知道了?” 图鲁瞥了眼一旁笑得合不拢嘴的墨书,不由好奇问道“小子,你在那儿偷乐呵啥呢?” “没,没事儿,你们说你们的”墨书摆了摆手,稍微正了正面色。 “说到底,还得是命好啊”络腮胡胖汉微微叹了口气,感慨万千。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图鲁淡淡接话。 黝黑大汉不由失笑“什长,您这都跟哪儿学来的酸词儿?” 图鲁向墨书仰了仰下巴“喏,正主在这儿呢” “我可不是这意思啊”墨书苦笑摆手。 黝黑大汉毫不留情面“酸!酸死了!” “行了,都眯一会儿,再有小半个时辰又该上工了”图鲁笑着打断,顺势往后躺了躺。 …… 岁月如梭,大地淡了绿色,深了黄色。 自后夏步入尾声,初秋随之而来。整整三月之期,在数万人的日夜苦干下,堤坝最终如期竣工。 随着漳水涌入提前以山坳修建成的引水渠内,一场足以惊世骇俗的谋划彻底拉开了序幕。 这一天,以方羽为首的数十不祥骑直奔虎阳关下。并未着甲,也无配械,除了一柄柄战刀外,便只剩下一套略显单薄的麒麟军袍。 无人知道眼下这支队伍要去干什么,只是那一身身麒麟军袍却格外扎眼。 队伍穿过关外营地,奔上阻军坡,墨麒麟战旗迎风飘荡,尽显杀伐威严。 迎着关楼上所有目光,方羽傲然昂首,持旗大喊 “神武侯令!一日之内,不论军民,皆可退走!一日后,漳水决堤,水淹虎阳关!” 关楼上,一披甲将领脸色一沉,怒喝道“何方小将,竟敢在此大放厥词!” 第367章 大水欲来,令字当头 “老小子!你眼瞎了不成!”方羽横眉威喝,墨麒麟战旗赫然插入地面。 “胆敢再动摇我军心半句,斩!”披甲将领沉声道。 “大月神武侯令!一日之内,不论军民,皆可退走!一日后,漳水决堤,水淹虎阳关!” 方羽放声大喝于四野,继而直视关楼之上那抹身影“你,待如何!” 披甲将军紧咬牙关“小子!你莫不是真要找死!” “大月神武侯令!” “胆敢射杀墨骑一人,族灭之!” “胆敢射杀墨骑二人,国灭之!” “胆敢射杀墨骑三人,烈阳一十六国,皆灭之!” 数十不祥骑齐声大喝,声势之大响彻虎阳关内外。 “放箭!给本将放箭!!”披甲将军暴怒。 同预想中不一样,关楼之上众多兵卒无一人开弓,没人觉得那是句玩笑,更没人怀疑对方究竟能不能做到那三个灭。 “都聋了不成!本将让你们放箭,放箭!!” 附近,一老成将领当即跪地,抱拳沉喝“将军息怒!这些墨骑,杀不得啊!” 披甲将领紧握双拳,随着胸膛起伏不定,甚至隔着数米开外都能听见那粗重有力的呼吸声。 “将军,墨骑一直以来的作风您在清楚不过。若真无此事,以那墨骑的傲骨,又岂屑于来此动摇军心!”老成将领再次劝道。 原地,披甲将领微闭眼睛,强行压下胸中怒火。 不知过了多久,他有些无力的转过了身“即刻派人,探查漳河水域。一旦证实,便让百姓们,尽快撤离” “是!”老成将领连忙起身。 “再有!”披甲将军突然回身,他默默扫视了一圈关楼上的兵卒,说道 “封锁消息,此事绝不可声张半句。若让本将听到哪怕半句流言,今日值守之卒,皆斩!” “是!末将这便安排下去!”老成将领不做犹豫,快步退下。 一日,短短十二个时辰,虎阳关彻底陷入混乱。 关外乌末联军纷纷撤走,偌大的临时营地一片狼藉,人走茶凉。 关内数万守军化为酷吏,大杀牲畜,驱散人群。百姓怨声道载,大骂疯兵。 无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无人知道那些兵卒为何一夜之间变为酷吏,铁面无情,也无人明白为何要离开这片祖祖辈辈生活的栖息地。 男女老少皆愤慨,有人宁死不走,有人嘶吼哭天,有人撒泼打滚,整整十余万百姓无人明白究竟是为什么,同样,数万兵卒也无人明白究竟是为什么。 但令,就是令。 无关乎道理,无关乎人情,令行禁止,令字当头,无兵可违,亦无兵敢违。 当兵的杀了牛羊,百姓不走。 当兵的动了兵刃,百姓嘶吼。 直至当兵的烧了房屋,砸了棚舍,百姓彻底绝望,不得不走。 当然,还有许许多多上了年岁的老人依然不愿撤走。宁葬身火海,了命于此,也不肯踏出祖屋半步。 火海并没有因此而消退,反之,愈演愈烈,一度烧红了半边天。 或许所有人都在盼着一个解释,不论百姓亦或兵卒,但从来没有,半字解释都不曾有。 虎阳关后,某处小院 “坏人!你们都是坏人!!”男孩用力嘶吼,看着烈火焚烧的房屋,他大步跑上前,一口咬住兵卒胳膊,死死不肯松口。 “再不滚!老子砍了你!”兵卒凶狠举刀,杀气沸腾,但那条被男孩咬住的胳膊,却始终不曾抽出。 某处农田旁 “造孽!造孽啊!!”老人瘫坐在地,抱着田间被砍杀的耕牛仰头嘶吼。 “半个时辰,若再不走,全家皆斩!”带队伍长冷冷漠视,言罢,他招呼麾下兵卒转身便走。 随着队伍离去,田地旁多了六个瘪瘪的钱袋子,而算上带队伍长,刚刚好好,六卒。 某处村落内 “鲁齐!你个兔崽子反了不成!”一瘸腿老者拄着拐杖,指着附近一青年武官破口大骂。 当着一众村民,乃至近百兵卒的面,青年武官扑腾跪地,深深叩首“爷爷,军令在身,孙儿不孝了!” 言罢,他赫然起身,拔刀怒喝“烧!” 一令喝下,近百兵卒纷纷丢出火把。不过片刻间,整个村落燃起大火。 “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瘸腿老者愤怒不已,不停向地面砸着拐杖“你们那位将军到底想要干什么!!” “孩子,你是阿婶看着长大的,阿婶最知道你”一布袍妇人走上前,拉起青年武官的手 “阿婶不怪你,爷爷也不会怪你。阿婶知道你有苦衷,阿婶都知道” “阿婶...”青年武官顿时酸了鼻头,他不停摇着头哽咽道“对不起,对不起” “好啦,孩子不哭啊”布袍妇人笑着为前者擦去泪痕,然后走向瘸腿老者身旁 “阿叔,咱们别让孩子为难,您说句话,让大家都走吧” 瘸腿老者沉着脸,半晌过后,他最终还是看向了附近围聚的村民“都走!走!” 眼见如此,一众村民这才选择了妥协,开始向村外陆续撤出。 瘸腿老者最后看了眼那道低头不语的青年武官,随之拄拐离去。 可不过几步,他突然顿住了脚步,并未回头,只是默默出声“来年开春,给我死回来!” 说罢,他不再停留,随着人群走向村外。 “是!”青年武官跪地大吼,用力之大,脖颈处数根青筋已然暴起。 他早已预感到了什么,同时,他也明白那位拄拐身影同样预感到了什么。 来年开春,还能回得去么?这个问题,仿佛从来便没有一个答案。 …… 次日清晨,漳河附近某处山头间 墨书立刀于身前,双手搭于刀柄之上。 期间未曾言语,只是默默站着,默默俯瞰前方那道隐约可见的虎阳关。 谁也不知他何时站在了这里,或许是刚刚,或许是天未亮,又或许,站了整整一夜。 这一日,他披上了麒麟甲,那套历经千百年,无上杀伐,无上荣耀,无上威严的古金麒麟甲。 虽无征战,亦无厮杀,但他却觉得这一日,应该披上这套甲。 第368章 水淹虎阳关 “书哥,你这打一开始就想好了要让虎阳关后的百姓撤离吧”富大海带笑走来,脸上明显多了抹轻松。 “哪儿那么多话”墨书侧目。 一旁,随行而来的尔木笑着做礼“天公子仁慈宽厚,奴官敬佩!” 墨书有些意外“你说,我仁慈?” 尔木一怔,不知该如何接话。 富大海失笑道“尔大人,你这话要放在皇都城,怕是要惹得全城百姓都炸了锅” “行了”墨书轻声打断,问道“准备的如何了?” 尔木赶忙做礼“回天公子,各关节都已准备妥善!” 说罢,他指着后方堤坝同山坳相连的那道巨大闸门道 “那道闸门看似坚固,实则一触即溃。其根基皆由一十八根粗壮实木所撑,一旦毁其撑柱,漳水将奔流不息,直入山坳引渠” 说到这里,他又指向了前方山坳口那面堵墙“奴官已算好了冲破那道堵墙的水力,待漳水汇聚于山坳引渠之间,至多一炷香时间,那道堵墙将被引水所冲破。届时,水势已成,携万钧之力直扑虎阳关前!” 墨书微微颔首,他微吸了口气,接着从怀中掏出一颗松子酥放进嘴里。很甜,依旧很甜。 “一刻钟后,放水,决堤”他淡淡道。 “是!”尔木做礼告退。 “侯爷!” “侯爷!” 伴随着一道道沉喝,南川,何大山,方羽等一众不祥部将相继走来,抱拳沉喝。 墨书不曾回头,依旧望着前方那道隐约可见的虎阳关“各自领兵,待漳水泄去,入关,肃清残敌” “得令!” “得令!” 诸将齐喝。 …… 秋风起,朝阳现 伴随着一道震天撼地的轰塌声,原本平静的漳水彻底咆哮,自堤口奔流向下,直入山坳引渠之中。 声势之大,轰鸣天地,哪怕隔着二里地,都能被那特有的轰鸣声震的两耳失聪,头晕目眩。 很快,山坳引渠被漳水所填,随着水势愈发猛烈,那道位于山坳口处,临时修建的堵墙再也承受不住压力,轰然倒塌。 经引渠的蓄势下,漳水宛若脱缰野马,迎面向着虎阳关狂奔而去。 沿途所过,巨石滚滚,草木毙命,就连那数人环抱的大树也在顷刻间连根拔起,汇入水流之中。 二十余里的距离,水势不减反增,一路冲上阻军坡。 “避!快避!!” “漳水来了!!避水!避水!!” 伴随着一道道惊恐声,汹涌无比的漳水眨眼而至。 那数丈之高,宛若铜墙铁壁的关墙仿佛豆腐般,一触即溃。 漳水奔流不息,随着进入两壁之间,水势愈发凶猛,甚至比先前还要猛烈数倍不止。 整座虎阳关土崩瓦解,转瞬间便被漳水所覆。 军帐,房舍,店铺,酒楼,一切的一切皆葬身于这场水灾之下,无一幸免。 这座屹立数百年之久,从未被攻克的虎阳关在这一刻,彻底沦陷。 无人知道在这场大水下究竟死了多少人,整整三天三夜,随着漳水逐渐退出,整座虎阳关的原貌这才再次显露。 残檐断壁随处可见,锅碗瓢盆,床椅被褥,以及兵卒,牲畜死尸随处可见,随着水流缓缓漂在水面。 放眼所及之处一片死寂,甚至用人间炼狱来形容也丝毫不为过。 哀嚎声,崩溃声,绝望声,遍布废墟之上。 哪怕早有准备,哪怕措施用尽,相较于当初数万守关兵卒,眼下还有口气的不过一万余众,且大多都神情萎靡,各自带伤。 原虎阳关楼处,披甲将领以刀为杖,一瘸一拐走向被冲倒的关墙之上。 他站在原地,默默望着眼前人间炼狱,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他神情渐厉,放声大喝 “将士们!站起来!” “拿起你们刀!披上你们的甲!你们,仍然是我北域男儿!是我烈阳诸国的兵卒!” “他月人的水在猛,也灭不了我北域的字!他月人的槊在锋,也亡不了我北域的国!” “你!你!你们!只要我虎阳关还有一人尚在,只要我虎阳关还有一息尚存,这关!便还是我们的关!” 随着一道道铿锵大喝,附近兵卒相继站了起来。 一带十,十带百,百带千,很快,整座虎阳关只要还有一口气的兵卒,几乎全都站了起来。 他们整好了战甲,拿起了战刀,目光逐渐变得坚韧,决然。 “将军!墨骑来了!”一亲兵大步跑来。 披甲将领赫然举刀“将士们!今日战罢,我等,共饮黄泉水!” “共饮黄泉水!” “共饮黄泉水!!” 一时间,废墟之上士气高涨,视死如归。 没有整军队列,没有武官指挥,所有人皆涌上关前,直面关外那即将到来的铁骑。 踏!踏!踏踏! 墨纛渐显,随着那一声又一声的沉闷越来越近,一股极其浓郁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关前万余残兵无一人发怯,更无一人后退。纵是墨骑亲至,纵是刀山火海,不退! “弓!”披甲将领右手举起。 几乎同一时间,后排兵卒纷纷拉弓满月,箭矢森寒至极。 披甲将领赫然落下右手“放!” 嗖!嗖嗖! 箭矢如雨,自半空中倾泻而下,直面射向前方墨骑军阵。 现实,终究是现实。 无数箭雨密密麻麻,一团接着一团射出,本该射杀无数,死伤一片。 而随着一道道清脆声落下,除了极少数箭矢自山纹甲缝射入,便再无作用。 呜!呜呜—— 号声起,九千不祥骑狂抖马缰,冲杀之势显露无疑。 狂奔中,南川一马当先,拔刀怒吼“三发速射!攻!” 一道断喝,冲杀前列的不祥中军纷纷端起神机弩,继而快速连扣弩机。 眨眼间,无数支短小强劲的弩箭极速射出。 仅仅一个回合,近两千虎阳守军应声倒地,彻底断绝生机。 墨纛下,墨书剑眸一凝,手中昆吾直指前方关口“不破敌军!” “誓不回转!” “不破敌军!” “誓不回转!!” “杀!杀!杀!!” 喊杀声下,南川,方羽,何大山等一众不祥部将身先士卒,其后三军之骑紧紧跟随。 第369章 关前的八道血影 二百米,一百米,五十米,三十米 自一道马槊破盾声响起,不过瞬息间,九千不祥骑冲入敌阵。 马槊下沉,长枪居后,紧接着便是两两一组的链手放下荆棘铁链,同时刀手紧随其后。 铁骑所过之处,人车俱碎,遍布死尸。 黑甲战马昂首嘶鸣,踩尸踏关,恍如无人之境。 仅仅一个回合冲杀,随着九千不祥调转马头,回身看去。原本死守在关口处的万余守兵还能站着的不过三两千人,其余,皆成槊下厉鬼,刀下亡魂。 军阵前列,墨书舔了舔干涩嘴唇,一双剑眸间无比漠然。他左臂夹着昆吾缓缓抽出,依旧森寒,依旧杀伐。 “杀!”他再次指向前方敌军,放声大喝于四野。 又一回合冲杀,不祥全军于关前阻军坡之上调转马头,回身看去。 原本仅存的三两千守军已不复存在,只有孤零零的八道血影站在乱尸堆间,宛若孤魂野鬼。 墨纛下,富大海深深吸了口气,看向旁边身影“书哥,还,冲杀否?” “不用了”墨书淡漠出声,随之策马上前,迎面向着前方那八道血影走去。 不祥军阵分居两阵,退至两侧,开出十米大道。 伴随着众多目光,一人,一骑,自大道默默前行,直至走到关口下,走到那八道血影下,才微微勒住马缰。 马背上,墨书面无表情,俯视下方那名身披血甲,早已神志不清的持刀将领,淡漠出声“为何,不走” 血甲将领愣愣抬了抬头,他咧出笑容,看着眼前那匹壮硕神俊的黑甲战马“果然,好东西还是得站着看,才能看清” “本侯,敬你”墨书默默点头,随之翻身下马。 他卸下麒麟甲,扯掉麒麟袍,以血肉之身正面前者“在我大月,决不见甲,斗不见袍” “倒算条汉子”血甲将领生硬一笑,用力卸掉身上血甲“在我猛犸,也是这个规矩” 原地,墨书面色肃穆,持刀于身前“来!” “杀!!”血甲将领提刀怒吼,震破苍穹。他大步冲上前,挥刀便砍。 噗呲! 刀入血肉,墨书反手回刀,默默看向前者。 血甲将领愣愣低头,看了眼已经被开了膛的肚皮,嘴里不由吐出鲜血。 他再次提起战刀,怒目圆睁“杀!!!” 墨书剑眸一凝,抬手打掉对方战刀,继而刀锋一转,赫然斜斩而下。 血线自脖颈喷出,血甲将领瘫跪原地,他努力张着嘴,想要再呼吸一口那充满血腥的空气。 但不论如何用力,却再也吸不上来一口,只有鲜血自喉咙不断咳出,最终,一头栽向血泊中,再无生机。 一旁,浑身浴血的中年将领双手持刀,放声大喝“烈阳所属,山国四等战将,托嘎,请战!” “请!”墨书横刀于胸前。 一刀,山国四等战将,托噶,殒。 “烈阳所属,山国百长,尔多哈,请战!”独腿武官一手持枪稳住身形,一手持刀,指向前方。 “请!” 一刀,山国百长,尔多哈,殒。 …… 随着其余六道血影相继殒命,最后一道还站着的血影晃晃悠悠走上前,双臂皆断,只有一柄残刀夹在腋下 “烈阳所属,山国五等战将,鲁齐,请战!” 墨书点点头,指向最初倒下的那道尸体,问道“他,何名” “烈阳所属,山国三等战将,虎阳关主将,不戈!”鲁齐强硬放声,眼中不见半分惧色。 墨书深吸一口气,随即横刀做势“请!” “爷爷!来年开春!孙儿,便不回去了!”鲁齐对着身后用力嘶喊,作罢,他低头咬住刀柄,虽无喊杀,一双杀眸却极为骇人。 一刀,山国五等战将,鲁齐,殒。 最后看了眼附近倒在血泊中的八道血影,墨书左臂夹紧昆吾,一点点抽出,擦尽刀身血迹,然后收刀入鞘。 他拍了拍追月的脖子,一人向着关内走去。 山风拂过,尽是血腥。 放眼所及,皆为战尸。 他一声未吭,只是一步步走着,一步步看着。 明知是死,明知不敌,仍毅然决然,共赴黄泉。 此间不退,又是何等悲壮,何等铮骨。 至多百年,虎阳关还是那个虎阳关,关内热闹依旧,关外草木茂盛。 而眼下的这些战尸,不会留下半分痕迹,甚至无人会再想起。 或许史书会为此添一笔淡墨,但也仅仅是一笔,在那无尽的历史长河中很快便会被淹没,掀不起半分涟漪。 值得么?这个问题他自问了不下百遍,但每一次的回答,却都是值得。 无关所有,无关一切,只是值得,简简单单,纯纯粹粹的值得。 他代替不了关内数万战尸,但若身处同境,他的回答依旧如此——值得。 他走了很久,直至走出虎阳关,来到了一处半山坡。 他半躺了下去,然后拽下裤腰上的布袋,从里面掏出颗早已碎成渣的松子酥,慢慢放入嘴中。很甜,依旧很甜。 …… 与此同时,猛犸南域,姑墨国境内 某处旷野间,一羽裙女子静静坐在溪边,右手持毫,左手托青,目光专注于眼前画板之上。 不知是何原因,她皱了皱眉,那原本欲要落在画板上的右手最终没有落下。 她放下了毫笔,同时也放下了色盘,好似心有所感,她不由望向了北方。 “小囡囡,今天这是怎么了?”伴随着一道年迈声落下,一盘发老妪持着拐杖,慈祥走来。 “云奶奶,您怎么来了?”艾可意外而笑,她起身迎向前者“最近入秋了,天凉,您要想走走,就在村子里转转” 盘发老妪笑着点头,在艾可的搀扶下坐了下去。 她只是随意扫了眼画板上的内容便收回了目光,然后缓缓道“这心里要有事儿啊,再好的画手也画不出心中之画” 说到这里,她笑着看了看艾可“让奶奶猜猜看,这是,心里住着个人?” 艾可抿了抿嘴,不知如何回答。 “这每个姑娘家啊,心里头都住着个人。当年奶奶心里头,也住着这么一个人”盘发老妪好像看出了前者的欲言又止,于是自顾自的接着说道。 第370章 四道王诏 “他是一个教书先生,是从那遥远的西大陆来的。那时的他啊,长得可英俊了,不仅儒雅谦逊,说话的声音也极好听” “现在想想,当年可不止奶奶一个,应该有好多个姑娘都对他很有好感。 可是他呢,就像一个木头人,每天除了教书,就剩下吃饭睡觉” 盘发老妪带着笑容,好似想起了某一件事,脸上的笑容不由浓郁了几分。 “那时候啊,奶奶便每天从家里偷偷带上两块面饼,然后再偷偷顺着门缝塞进他的屋里。 天天如此,年年如此,整整三年,我以为他从来便不知道是谁塞的那两块面饼,直到有一天下了学,他在路上同我说,要是再这般喂,他就快吃成狗熊了” “也正是那一天,他主动拉起了我的手。就是这么一拉,便又拉了三年。 我念他,他,也念我。 那年,他二十三,我二十一。在父母亲的操办下,我和他成了婚。 本该后半辈子都活着,哪知刚成婚不过三个月,他只留下一封书信便彻底消失。信上他说,他要回西大陆,去投军。 可能三年后便回来,也可能,再也回不来,如果三年后他不曾回来,那便不用等他了。 就这样,我等了他三年,可是到了约定的日子,他最终还是没有回来。 自相识那天算起,一共是九年零三个月。三年默默,三年脉脉,三年苦盼,最终,就只换回了那三个月的相厮。 或是不甘,又或是还念着,我仍然等着他。 期间,我打听到他的确是投了军,并且,他还是一位王子。 其实那时我便知道没了结果,一位高高在上的西陆王子,又怎会痴情于一个蛮荒之地的牧民之女。可我还是想等,就那般没有结果的等下去” 说到这里,盘发老妪笑着指向自己的头发“瞧瞧,这等着等着,头发便等白了” “云奶奶”艾可拉住那双苦皱的手,眼眶已然湿润。 哪怕语气很是轻松,哪怕还在笑着,可那三年又三年,却哪里是笑一笑便能过去。 “说这么多啊,奶奶就是想告诉你,咱们不怕”盘发老妪心疼摸了摸那张湿润的脸,慈祥道 “那个人啊,可能早就死了,也可能早就娶了妻,生了子。 但心里头的那个人,却从来没变过,亦如当年模样,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艾可努力挤出些许笑容“囡囡,也不怕” “好孩子”盘发老妪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咱们猛犸啊,其实并不大。 听说东陆有个名为大月的国家,百姓安居乐业,王朝盛世祥和。 奶奶不曾去过,要是有机会,你可以出去走走。像什么苍梧山啊,九洛川啊都在大月,景色漂亮的紧” “大月...”艾可明显怔了一下。虽从未去过,虽只是耳闻,可大月这两个字却早已深深埋进了心里。 盘发老妪仿佛看出了什么,但她却并未多说,只是拄着拐杖站了起来“好了,天色不早了,该回村了” …… 月余而过,自虎阳关大破,山国战场的格局彻底被打破。 乌末将领山沐一声号令,振武军倾巢而动, 同时,主攻山国的剑南军一同压上,两军兵锋齐指山国都城。 不过月余,山国告破,而这也是整片域东战场,乃至整条战线上首个告破敌国。 与此同时,自乌末方面开拔的南域联军,以及大月水师陆续抵达各大战场。 兵力之盛,一度达到数以百万计。连同此时正在烈阳方面腹地厮杀的十二万北疆骑在内,至此,三方合击之势已成。 烈阳都城,大殿内 “王上!当初那支自我国海岸登陆的月骑兵锋大利,虽不曾攻占一城一地,但光是我国将士,阵亡之数便,便已达十万之众啊!”官袍老者双膝跪地,悲痛之声响彻大殿内外。 紫袍老臣扑通跪地,颤声嘶吼“禀王上,如今域东,域中,域西三大战场皆呈溃状,域东山国,域西风国皆已告破。内忧外患,此局大危,大危啊!” “禀王上,我烈阳所属一十六国各国财政已耗大半,要再这么打下去,将士们连顿饱饭都吃不上了啊!” “王上……” 王榻上,烈阳王罕见陷入了平静,他默默起身,扫视殿内一众官员身影。 好似在酝酿,又好似在沉吟,不知过了多久,他最终发出了声 “昔年,天汗一统猛犸,诸国之王,皆沦下臣,诸国之民,皆沦下奴。 有人问,为何当初我猛犸会分割两域,那么现在,孤来告诉你们” 说到这里,烈阳王双手叉腰,深深提了口气“因为我北域男儿有血性!因为我北域将士有骨头!他人甘愿卑躬屈膝,为奴为婢,孤不愿,我北域,不愿!” “我烈阳自开国以来,三朝君王为臣,三朝百姓为奴! 这不是耻辱,而是头顶的刀,脖前的剑!它在时刻告诉孤,也在告诉你们!我北人,永不再为奴!” “乌末一十八国背弃而去,那又如何!我北域还有国!还有人!我北域男儿还有血性!还能提刀杀敌,上马冲阵!” 他喘着粗气,一双王眸如刀刻斧凿,无比凌厉,亦不屈。 “告诉孤!你们!有谁再愿为奴!” 沉默,大殿顿时陷入沉默。随着那道怒吼落下,文武官员默不作声,只是不觉间握紧了拳头,咬紧了牙关。 “盛世驻久安,乱世开太平!”紫袍老臣迈出官列,当众怒摔朝板“杀了!” “臣这等提笔人,也能拎得动刀!也能跨得上马!”中年文官同样怒摔朝板“杀了!” “杀了!” “杀了!” 一时间,文武官员纷纷迈出官列,放眼望去,满是决绝。 王榻前,烈阳王深深吸了口气,又长长吐了口气。看着下方那一道道放声誓死的身影,他轰然跪地。 “王上!” “王上!!” 百官皆惊,当即跪地。 “孤,好命”烈阳王挂上些许笑容,虽是在跪,身姿却极其挺拔。 “诏!烈阳上上下下,凡年满十五儿郎,皆上阵杀敌!” “诏!今日起,自孤以下,一日一食,稀粥麸饭!倾举国之力,壮我将士!” “诏!三日后,孤当亲征沙场,助我军威,定我国本!” “诏!所属一十六国,皆效仿!不死,不休!” 第371章 斩骑尽出 四道王诏铿锵有力,振聋发聩。 不过数日间,烈阳所属一十六国皆承此诏,各国君王披甲上阵,御马亲征,各国男儿涌入军队,厮杀疆场。 风云变,惊天怒。 消息如风,席卷猛犸大陆每一处角落。 不死不休,是烈阳的态度,更是烈阳所属一十六国的态度。在此之前,任谁都不曾想到会是这般局面。 三方合击之下,不论讲和还是议降,至少结局不会太差。但偏偏,烈阳一十六国选择了那条断头路。 无人理解,又或者说绝大多数人都不理解,可当听闻无数烈阳一十六国男儿踊跃投军的消息后,那些先前的不理解,全都化为了沉默。 山国北境,某处野湖附近,不祥三军全数驻扎于此。 一路自虎阳关打来,不论人马,皆已疲乏不堪。 少了些许玩闹,多了些许沉寂,整个驻地无形间好似被一层阴霾所包裹。 哪怕身经百战,也终归有厌战之时。而此时的不祥虽无厌战言论,但那股莫名的气氛,却已经表明了所有。 自两域开战以来,已经足足厮杀了小两年。 不论月人还是南域人,这期间无人回过家,无人见过亲,亦或者说,根本没有这个机会。 小两年的日子,每一天所面对的都是杀戮,不是杀人便是被杀。 血迹干枯的战刀,遍布血腥的甲胄,那日日夜夜吃到吐的行军粮,所有的所有,都充满了死寂,一眼望不到头的死寂。 黄昏落日,墨书只身一人坐在湖边。 看着那平静的湖面,就那般无神的看着,不知在看些什么,又不知在想些什么。 没人喜欢战争,军伍尤其不喜。 或许对于大部分老卒而言,他们习惯了血腥,习惯了刀兵相向,生死一线的紧张,但随着那股开拔之初的高昂劲头过去,剩下的只有行尸走肉。 富大海踱步走来,顺势坐了下去“书哥,后方来信了,说笑笑已经到了大将军身边,无恙” “那便好”墨书点了点头,脸上无悲无喜。 “听说烈阳那边已经表明了态度,这场仗,难打了啊”富大海不由吐出一口郁气。 “北冥残部已经整合,于北陆复国,反攻之势已起。以西云国为首的西陆诸国日益增兵于我西疆边陲,摩擦不断加剧” 墨书淡淡出声,目光始终都在看着湖面“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富大海问道“书哥,那照你这么说,咱大月现在也成饺子了?” “那一步,终究还是走的太急了”墨书微叹一声,脸上显然多了几分憔悴。 富大海眉头渐深,认真想了想,道“以那西云国的秉性,无非就是想讨些实惠。 而现在那些人的眼睛都在盯着猛犸,若短时间内平定猛犸,则互为安好。可一旦战事陷入焦灼,那些人就该上门讨债了” “已经,开始讨债了”墨书笑了笑,他半躺了下去,双手抱头道 “这北陆,现在就像头受了伤的狼。随时会一命呜呼,也随时会反咬一口,甚至能要命。 而这西陆,则像一只胆怯的狐。眼见风势当头,便被利益驱使而来,可势头稍微一变,这只胆怯的狐便会亡命而逃。 烈阳一十六国,则像一只蛾。明知是死,也会毫不犹豫的扑上去。 这只蛾,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说到这里,他嘴角弯起,苦笑道 “以前,我曾认为当初猛犸分割两域,就是一场政治斗争。而现在看来,是我错了。那不是政治,而是气节,是尊严,是,不屈” 富大海附和点头“这猛犸军队打仗不怎么样,可那烈阳一十六国,的确有血性” “若能将烈阳这些国化敌为友,该是何等快事啊……”墨书长长叹了一口气,他深知,这不过是一个美好的愿景。 哪怕退一万步来说,届时烈阳一十六国皆愿议降,恐怕那时的他,也不会有而今的感慨。 “这几天,便让将士们好好歇歇吧,至少有时间,给家里去封家书” “哎,我待会儿便安排下去”富大海接话道。 “千户!” 突然,伴随着一道沉喝落下。残耳策马而来,甚至不等战马停稳便跳下了马背,届时俯首抱拳“千户!我驻地外突现万余铁骑,看其旗帜,是当初那支斩骑” “斩骑?”墨书眉头一皱,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一个身披狼甲的青年身影。 残耳沉声道“是!不过其军并未攻杀,只是在驻地外叫骂,让我不祥诸将前去受死” “哼!什么狗屁叫骂,这就是看咱防范森严,没把握攻杀罢了!”富大海不屑一顾。 “古人云,两军对垒,必先将斗”墨书意外而笑“看来那乌古,也是个读书人呐” “千户,那咱们?”残耳犹豫。 “既然他斩骑想探探我不祥的虚实,那便让他探探!”言罢,墨书随即起身,同时将方才所有的杂念全都抛之脑后。 “传令!着各军挑出一千精骑,随我出营!” “是!”残耳面色一正。 …… 与此同时,不祥驻地外 万余斩骑黑压压一片,纷纷勒马于原地。军阵前列,狼首大纛随风飘荡,尽显狂傲。 马背上,乌古面色沉稳,一双狼眸默默平视前方驻地。 眼见许久不曾有动静,一持锤壮汉不由出声道“将军,难不成这墨骑怂了?” “姓墨的都爱装怂,可要说这姓墨的真怂了,倒是不会”乌古淡淡一笑,把握十足。 一旁,一冷厉青年沉声道“那天公子的确有几分本事,竟能同将军肉搏百招而不落下风” “什么!?”持锤壮汉大惊,眉头顿时皱起“这天下同龄人间,竟还有人能同将军在肉搏上不分上下?” “那日深峡内,这墨骑之姿,我倒是亲眼领教过”附近,一胡茬将领接话道,眼底深处满是凝重。 “来了”乌古轻声提醒,那双幽暗狼眸也在此刻微微眯起。 只见三千墨骑浩浩荡荡,走马出营。军阵前列,墨麒麟大纛猎猎作响,尽显杀伐。 第372章 两军将斗 放眼望去,清一色黑甲阎面,只有一双双漠眸显露于众。龙虎战驹昂首嘶鸣,身躯之大,如牛似龙。 “呦~这不是乌古兄嘛!”马背上,墨书嘴角带笑,连连抱拳 “当日一别,乌兄之狼狈,可是让兄弟我日夜担忧啊!” “哈哈哈!”对面军阵,乌古放声大笑,豪迈不羁。 “就是可惜啊!那日天公子气数将尽,那眼皮子都睁不开了吧!本将倒是好奇,天公子是如何看到我之狼狈?” 墨书眉头一挑,面色不变“老子就是看到了!你待如何!” 乌古面色一沉“姓墨的!你好赖也是出身名门,何来这般地痞模样!” “老子喜欢!你待如何!” “墨书小儿!你!你!你卑劣!” “骂个人都不会骂,莫不是这些年都活到狗身上了?”墨书不屑撇嘴。 一声落,身后三千不祥放声大笑。 狼纛下,乌古肉眼可见的阴沉了下去“姓墨的,你莫不是忘了当初深峡内对本将军卑躬屈膝的那副奴才样!” “爷爷这叫好汉不吃眼前亏!你懂个六!”墨书高声大喊。 “姓墨的,难不成你就剩下这些个嘴皮子功夫了么?” “你待如何!” “我待你姥姥!”乌古暴怒,可就当右手搭在刀柄处时却突然停了下来。 随着胸膛起伏,他努力平复了一番,而后不屑笑道“姓墨的,你真以为本将军会着了你的道?” 墨书故作意外“呦~吾儿出息!这娃娃长大了,当爹的倒是不好骗了!” 此声落下,三千不祥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将军!且看末将去摘了那墨小儿的舌头!”持锤壮汉大怒。 “回来!”乌古皱眉沉喝,同时极力控制着情绪。 “这玩嘴皮子的功夫,本将军,领教了”他面无表情,向着对面微微抱拳道。 “可这当兵的,却不是只会玩嘴皮子。素闻墨骑神勇,今日,我斩骑诸将,特来讨教一二” “好说!好说!”墨书笑着接话,只是剑眸逐渐冷了下去。 乌古不做犹豫,侧目于一旁“阿库布!” “将军放心!末将定携敌首而归!”持锤壮汉虎眸一震,随即手持双锤,策马奔出军阵。 两军阵前,只见一黑甲小将单手持枪,昂首挺胸,走马而来。 “来将何人!报上姓名!”阿库布指锤怒喝。 “大月河东方氏!不祥左副将军,方羽!”喝罢,方羽勒住马缰,顺势抬枪指向对面“何方鼠辈,报上名来!” “哼!”阿库布脸色铁青,放声喝道“烈阳国斩骑中军!骁骑将军,阿库布!” “村野匹夫!看爷爷斩你头颅!”方羽双腿微夹,胯下战马昂首嘶鸣,应声狂奔而去。 “狂妄!”阿库布怒目圆睁,持锤迎面而上。 两军阵前,双方顷刻间厮杀一起,招招要命,处处凶险。 不过百息功夫,阿库布一身铁甲已然化为了破烂,东一片西一片挂在血躯之上,左锤已丢,只剩右锤还被死死握在手中。 方羽同样没好到哪去,全身战甲遍布坑洼,阎罗铁面已然不在,脸色极其惨白,血迹不停从嘴角渗出。 “杀!”他一把扯掉铁胄,黑发如瀑,放声怒吼。一杆血枪染尽杀伐,迎面冲向对面血影。 见此情形,阿库布明显露了抹怯意,不过在感受到身后众多目光时,他全力抡起铁锤,策马直冲。 噗呲! 枪入血肉,洞穿肺腑。 阿库布愣了愣,看着眼前那张近乎扭曲的面孔,又低头看了眼那杆胸前的血枪,随着身躯一软,栽下马背。 军阵前列,南川单臂举起,放声高呼“彩!” “彩!彩!彩!!” 一时间,连同富大海,何大山等将在内,三千不祥放声高喝,振臂高呼。 方羽调转马头,拎着血枪返回军阵。纵是身负内伤,他还是强行提上了一口,持枪抱拳“侯爷!” “下去好好疗伤!”墨书点头,拍了拍前者胳膊。 然后走马上前,放声于对面“乌兄!惭愧!惭愧啊!” “墨兄,谦虚了”乌古双眼微眯,随即沉喝“完提!” “得令!”冷厉青年抱拳俯首,继而持弓策马,毅然奔出军阵。 与此同时,左丘野手持大矛,拍马上前。 “烈阳王庭,斩骑弓马将,完提!”冷厉青年阴森看向对面身影,放声道“来将,何人!” “大月万山左丘氏,不祥右将军,左丘野”言罢,左丘野默默抬起大矛,直指前者“百息” “什么百息!”完提眉头一皱。 “斩尔,于马下” “哼!不怕闪了舌头!”完提拉开大弓,一手三箭,三次拉弓,九支箭矢极速射向对面。 作罢,他果断反手握弓,大弓上下两端突现利刃,锋芒至极。 眼见对方左臂处中得一箭,他抖缰策马,狂奔而出“拿命来!” 左丘野面色沉稳,直接将左臂狠狠撞在胸前,箭矢随之洞穿脱落。 他双腿微蹬,提矛怒喝“杀!!” 两人交战正酣之际,富大海跃跃欲试,凑上前道“书哥,等野子打完,让我上呗” “你?”墨书侧目,似是有些不解。 “我,我咋了,我那刀使的不挺好么!”富大海极力解释道。 墨书仿佛看出了什么,说道“我要记得不错,自你随我投军以来,那先登,斩将,破阵,夺旗四大功,你不曾立过一种” “所以啊!咱都投军多少年了,旁的不说,就在咱皇都城的圈子里,但凡投了军的现在哪个不是一方主将。这眼巴前儿的机会我要再把握不住,将来回皇都后,咱都抬不起头来” 墨书并未接话,就那般默默看着前者,良久,他出声道“你是想,证明给你爹看吧” “我,我可没有啊...”富大海眼神飘忽不定。 见状,墨书没再说什么,目光再次投向了两军阵前“下场,你上” “哎!”富大海喜上眉梢,嘴角都快咧到了脚后跟。 很快,左丘野,完提两人战罢。 出乎意料的是,两人并未决出生死,也未分出胜负。 一人披着残破血甲,一瘸一拐走向狼纛之下。 一人趴在马背,拖着血矛,由战马带回墨纛之下。 第373章 他的骨头,不比你软 “侯爷,末,末将,丢人了”左丘野虚弱出声,浑身遍布血迹,就连胸前甲都被破开了数 道血口。随着声音落下,手中血矛也在这一刻彻底掉在了地上。 墨书挂上抹淡笑,他拍了拍前者的铁胄,轻松道“说什么屁话,下去好好养伤!” 残耳立即吩咐两名亲骑,带着左丘野走回驻地。 墨纛下,墨书脸色逐渐变冷。 “娘的!”沈知安死死盯着对面军阵,一向随和儒雅的他也不禁在此时爆了粗口。 附近,南川,何大山几人脸色同样不怎么好看。不是因为战平,而是因为那一身骇人伤口。 “都瞧好了!这场子小爷给哥几个找回来!”喝罢,富大海单刀拍马,应声冲出军阵。 同时,一胡茬将领拔出弯刀,同样走马上前。 “小子!爷爷刀下从不斩无名之徒!”富大海持缰挺胸,放声道“报上姓名,让爷爷祭刀!” “好大的口气!”胡茬将领眼神微凝,大喝道“斩骑中军先攻将军!速不河!” 富大海不屑而笑“我道是谁,敢情又是个乡野匹夫!” “死胖子,你找死不成!”速不河大怒。 “爷爷杀你,如杀鸡宰牛!”富大海昂首挺胸,尽显狂傲。 “听好喽!爷爷乃大月中安富氏之后!不祥副将军,富大海!” “本将平生,最是看不惯你们这帮狗屁氏族子弟!”速不河反手转刀,杀势毕露。 “看刀!”一记断喝,他策马奔出。 “爷爷来也!”富大海眼睛一瞪,迎面冲杀而上。 当啷! 伴随着一记清脆声落下,两人快速分开,继而又同时调转马头。 富大海转了转有些发麻的手腕子,随即面色一狠,率先发动攻势。 眼见前者杀来,速不河立刻左手脱缰,改用双手持刀,弯刀横于身前,直面前者腹部要害。 “杀!”富大海毫不躲避,手中战刀斜斩而下。 速不台眼皮一跳,连忙收刀做挡。一击而过,他放声怒吼“死胖子!你疯了不成!” “爷爷还就是疯了!”富大海应声策马,再次攻杀上前。 “当真以为老子怕你不成!”速不台也来了火气,攻势显露无疑,再无半点防守之态。 “给爷爷死!”富大海挥刀大喝,手中战刀直刺前者要害。 速不台不曾躲闪,只是压低身姿,弯刀如镰,同样攻向对方要害。 一击而过,富大海扫了眼腹甲处的那道刀口,虽已破甲,但也仅仅是划破了皮肉。他果断收回目光,持刀再上。 速不台脸色阴沉不定,左臂处火辣辣的疼,鲜血横流。他丝毫不怀疑,若方才那一刀没有偏差,那刺中的,便是他的咽喉命门。 “想杀本将,你还差些份量!”速不台刀锋一转,凌厉至极。 眼前对方冲杀而来,他突然翻身于马背左侧,同时左手紧拽马缰,右手持刀,以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刺出。 富大海神色一狠,果断起身跳向前者马背,继而猛踹向对方。 两人的冲击下,战马痛苦嘶鸣,赫然倒地。 富大海快速爬起,抄刀便砍。 速不台来不及起身,只得于地面不停翻滚。直至找到一个空档,他不着痕迹改为左手握刀,随即刺向腋下。 噗呲! 刀入血肉,自腋下空档斜刺而入,洞穿后背。 “操你姥姥!”富大海忍着剧痛,一脚将前者踢出数米开外。 感受到左腋下那火辣辣的疼痛,差点,就差一点,若前者出刀角度再刁钻一些,这一刀便不是从后背刺出,而是从另一端腋下刺出,继而洞穿肺腑。 不过数息间,鲜血便染红了大半军袍,甚至还在不断从甲缝中渗出。 “死胖子!你输了!”速不河站起身。 “命还未绝,何谈输赢!”富大海忍痛握紧战刀,放声怒吼“杀!杀!杀!!!” 看着那张狰狞面孔,速不河脸色凛然,随即持刀对攻。 墨纛下 “侯爷!”南川眉头紧皱。 墨书恍若未闻,只是死死盯着场中厮杀的两人。 眼见如此,南川直接抢过附近骑卒的神机弩,继而单手端起,瞄准场中速不河的身影。 “放下”墨书轻声道。 “侯爷!那死胖子快不行了!”南川不曾放下,依旧瞄着场中身影,随时都能扣下弩机。 “老子让你放下!”墨书赫然拔刀,寒光突现,那原本还在瞄着场中的神机弩一分为二,掉落地面。 他面无表情,收刀入鞘“你若射出此箭,就是将他的尊严踩在了地上” “那,那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那死胖子被人砍死!”南川愤然吼道。 “这是,他选的路”墨书微吸一口气,侧目道“还有,他的骨头,不比你软” 南川紧握拳头,短短数息间,他无数次想要冲出军阵,又无数次咽进了肚子。 两军阵前 不知从何时起,富大海神情恍惚,甚至连站都快站不稳。一身山纹甲残破不堪,遍布杂乱刀痕。 他死死顶着刀柄,仿佛只有这才不会倒下。 看着对面那道宛若血人的速不河,他生硬咧开了嘴“小子,你这刀法莫不是跟你师娘学的?” “还真是个疯子...”速不台阴鸷着脸,不停喘着粗气。 他见过愣的,见过横的,见过不要命,可这又愣又横,还不要命的疯子,饶是他也平生仅见。 “杀!” 一记喊杀,震破苍穹。 富大海咬着血牙,好似用尽所有力气,再次提刀杀上。 没有招式可言,甚至脚步都已杂乱无章,只有一口气,一口穷尽所有也要将面前之敌送去地府的气。 “啊!!!”速不河面露狠色,挥刀便砍。他不信,他不信这世上真有不要命的疯子。 两人毫无防势,甚至逐渐演变成了乡野互殴。 你一刀,我一刀,刀刀带血,刀刀入肉。没有再寻找要害,没有再横刀格挡,只要能砍到对方,那手中的刀便不会停下。 一时间,两军阵前全都安静了下来,所有目光尽皆集于场中那两道互相砍杀的血色身影。 第374章 血性 一刀接着一刀,一吼接着一吼,渐渐的,双方挥砍的速度慢了下来,神智也已不清。 富大海微张着嘴巴,鲜血和唾液混合,顺着嘴角扯下。 他盯着眼前那张宛若厉鬼的脸,右手已然没了任何知觉,只是不断的挥刀,不断的落下。 哪怕刀已无力,只是轻轻在对方肩头划过,可他仍然不停的挥刀。 突然,速不河瞪眼怒吼,随即一头撞向前方。 砰! 沉闷响起,富大海晃悠了一下,轰然倒向地面。 他看着上空,看着即将落下的夕阳,双眼逐渐无神,可右手还是一遍又一遍挥着刀。 同时,速不河也因方才的撞击倒了下去,他侧过脑袋,不甘瞪着附近的血色身影。 无数次想要爬起来,去补上那最后一刀,但身体的力竭却让他连刀都不能握住。 “你爹同我说!他平生最自傲的,便是有你这么个儿子!” 远方话音入耳,富大海明显抽搐了一下身躯。声音极为熟悉,可他却已分辨不出是谁的声音,只是那句话却深深刻进了骨子。 “啊啊啊啊!”突然,他嘶哑怒吼,一双血眸极其骇人。 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他一把扯下那早已残破的铁胄,然后拼了命爬上去,朝着速不河的头颅狠狠砸下。 “杀!杀!!杀!!!” 他一遍遍怒吼,一遍遍砸向面前的头颅。 三下,五下,十下,二十下 足足砸了不下数十遍,直至那颗头颅早已分辨不出模样时,他这才停了下来。 周围一切的一切仿佛都安静了下来,只有那一道道粗重呼吸传入耳中。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了一道身影,一道身披大月官袍,双手负立的中年身影。 “爹,我,没给你丢人……”富大海低声呢喃着,随着最后一句话落下,他再也坚持不住,一头栽倒。 “救人!”墨书当即沉喝。 “是!”狮狂不做犹豫,迅速招呼附近数名亲骑赶往场中。 同时,数名斩骑纷纷奔出,前来为速不河收尸。 两队于场中相遇,目光皆冰冷无比。不过碍于两军阵前,双方最终不曾拔刀相向,随之带着各自将领返回军阵。 墨纛下,墨书脸色彻底沉了下去。他扫了眼被带下去的富大海,然后默默看向对面“按我大月的规矩,三场已过,该鸣金了” “在我猛犸,可没这样的规矩!”乌古显然上了火气,他策马上前几步,放声道 “三场战罢,我军输二平一!按我猛犸的规矩,输方当自愿选择再战一场否!这最后一场,无关胜负输赢,只在血勇与否!” “是么...”墨书微眯剑眸,杀机已然浮现。 “侯爷!末将愿往!”南川肃声沉喝,决绝之色显露无疑。 马背上,墨书面无表情,只是看向对面的目光愈发冰冷。良久,他轻动薄唇“上阵” “得令!”南川不做犹豫,随即向一旁伸出单手“刀来!” 几乎同一时间,两名骑卒快步上去,肩头之上赫然扛着柄九尺余长的长柄陌刀。 刀身两面开刃,近四尺余长。两道血槽分布刀脊左右,骇人无比,尽染杀伐。 南川单手握起大刀,继而刀锋一转,拍马奔出。 他淡漠扫了眼对方来将,放声高喝“大月墨氏家将!不祥中将军南川,前来斩尔头颅!” “墨氏家将...”持枪将领眉头微皱,不过在看到那只有一臂的身影时,很快便将种种疑虑抛之脑后,昂首大喝道 “斩骑近卫主将,夫山!” 南川毫不犹豫,甚至就在前者话音堪堪落下便策马杀出,大刀斜拖,森寒至极。 “哼!”夫山转枪于前,迎面冲杀向前。 “杀!!”南川怒目圆睁,就当前者不过十米开外之际,赫然回刀于身前,继而携千钧之力斜斩而下。 夫山面色一变,立即双手持枪,横挡头顶。 啪嚓! 刀锋凌厉无比,一击碎掉枪杆,力道不仅不曾减弱,反而愈发猛烈。 看着那抹森寒自头顶落下,夫山面色剧变,而此时的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刀刃越来越近。 噗呲! 刀破血肉,人首分离。 自一颗血淋淋的脑袋掉下地面,南川面无表情,随之调转马头,返回军阵。 狼纛下,乌古死死盯着那道远去的背影“此人,便是当初那个带兵前来驰援的独臂将” “是此人!当日深峡内若无此人带兵来援,那姓墨的早就埋进了土了”一旁,老成副将凝重出声。 “好一员悍将...”乌古眉头渐深,残缺一臂还能有如此威势,若双臂皆在,又是怎样一番景象,纵是他,也实难想象。 看着被运回来的夫山,他深深吸了口气,然后自腰间掏出匕首,赫然划破掌间。 鲜血顺着左手滴答流下,他默默抚在那张早已没了生机的面庞上,轻声道“回家了” 一旁,老成副将同样划破手掌,放在面前那具战尸的胸前“回家了” 周边诸将纷纷划破手掌,每个人都轻声呢喃着“回家了”。 没有悲痛,没有愤怒,只有简简单单的回家了。自迈出家门,披上战甲的那天起,或许他们便已死去。而现在,只是到了回家的日子。 墨纛下 “侯爷,那斩骑,有些不一样”沈知安面色凝重,哪怕此局三胜一平,他也不曾有半点放松。 “那些人,都是真正的兵”墨书并未收回目光,而是一直看着对面军阵。甚至连他都不由恍惚,好似从北陆离开后,便再没有碰见过如此血性的军队。 何大山正色道“侯爷,此战过后,对方怕是惦记上我军了。我驻地内外,怕是要戒严了” “老何啊,连你都能想到,那乌古,又何尝想不到”墨书笑了笑,顺势拍了下前者胳膊“吩咐下去,全军大酒三日,肆意吃喝” “侯爷,万一那斩骑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那...”沈知安眉头微皱。 “聪明人,往往会想到第四层,也就是,最初的第二层”说话间,墨书调转马头,同时说道 “这片天,又要红了。能歇息,便多歇息会儿吧” 第375章 皇都城外的截杀 言罢,他微抖马缰,一人率先走向营中。 …… 与此同时,大月皇都百里外,某处山间小路 车队缓缓前行,周边数十骑紧随左右。虽无披甲,也无军袍着身,可光是从其身姿来看,无疑全是军伍出身。 队伍中央,三匹白鬃挽马共拉一车,马车通体白金为色,奢华大气,尽显皇威。 楚无河走马上前,于车窗旁抱拳沉喝“殿下,再有百十里,就到皇都了” “下榻城外官驿,明日,归都”声音很淡,威严,亦漠然。 “得令!”喝罢,楚无河正欲转身之际,突然面色大变“敌袭!” 一声断喝,数百支羽箭应声射来。眨眼间,白金马车遍布羽箭,期间更有数支箭矢自车窗射入。 “护!”楚无河放声沉喝,战刀赫然出鞘。 几乎同一时间,周边数十骑纷纷拔刀,以马车为中心,围成圆阵。 期间无人倒下,更无人落马,仿佛那一身身白锦武服比之铁甲还要刚硬,箭矢飞射而来,无一不是碰撞弹开。只有少数人的腿部,以及胯下战马被箭所伤。 静,全场寂静无声。 自一波羽箭落下,附近不见一人杀出,甚至连虫鸣鸟叫都已不在。 数息而过,只见马车内走出一身穿锦服,头戴玉冠的青年。青年面色如刀,挺立于车轼之上。 “都看个清楚!本宫,可还没死呢”他毫不躲避,放声于四野。 嗖! 突然,一记箭矢自山林间极速射来,破空之势凌厉至极,迎面射向青年肺腑。 青年面无表情,一手负后,一手伸出两指,眨眼间,那原本凌厉至极的箭矢便被夹于指间。 他随意瞥了眼箭尾处,眸间愈发不屑“怎么,一群豢养之徒,竟还冒充起我大月战军了不成?” 一声落下,伴随着阵阵窸窣,数百黑衣身影相继走出密林,缓缓逼压上前。 “拓拔小儿,今日,你死期将至”为首黑衣弓身持刀,声音极度嘶哑。 “在本宫的家门口如此放言,阁下的口气,未免大了些”拓拔启双眼微眯,杀机已然浮上。 为首黑衣毫不犹豫,提刀便上“杀!!” 一时间,周边数百黑衣纷纷持刀冲上,杀势之盛,山林皆惊。 拓拔启默默看着前方,轻吐一字“攻” “哈!” “哈!” 连同楚无河在内,近三十白锦骑抖缰策马,赫然冲杀敌阵,只有不过十骑稳稳驻足马车附近,以护安危。 “开两翼!反剿之!”楚无河一马当先,大喝之下已然毙敌数名。 一令喝下,冲杀入阵的白锦骑随即调转马头,共同杀向左右两侧。 厮杀之下,一身身白锦武服不乏利刃破开,而出乎意料的是,被破开的白锦不仅没有露出血肉,反而显露出了一套套极其精致的锁子软甲。 或刺,或砍,无论何种招式皆破甲不得,哪怕就是腋下也已被锁子软甲全面覆盖,毫无空档可言。 片刻间,两支白锦骑自左右杀出敌阵,继而持刀调马,合剿场中残敌。 一炷香,甚至还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数百黑衣尽数毙命,唯有三两人强撑在原地,还不曾倒下。 “本宫,不在乎你受何人指派”伴随着淡漠声落下,拓拔启一步步走向场中。 直至距离对方不过数步之遥,他这才顿住了步子,同时漠声道 “回去告诉你家主子,尸山血海,本宫年十六便蹚过数次。若想以此要了本宫的命,那他,未免天真了些” 一黑衣捂着血臂,愤恨怒喝“拓拔小儿!你那副虚假的模样是给谁人看!” “穷兵黩武,杀降无度,光是南海疆外,经你之手所灭国家,便不下三个!如此生性暴虐,若将来是你承了帝位,这天下间岂还有安定可言!” 拓拔启负立原地,淡淡道“去面” “是!”楚无河大步上前,一刀便将对方蒙住面部的黑布挑飞。 “你若是别国之人,那本宫,还敬你三分”拓拔启默默盯着那张在明显不过的月人面孔,道“可你,一个流着我大月血脉的月人,有何资格放此等言论!” “自古以来,哪个国家强大了不对弱国动手!哪个女人漂亮了不被男人惦记!兵多将广,军械精良,不发动战争?难道养着好看!!” “你!”黑衣人死死盯着面前身影,愤狠道“年中!丽水道崇明府六县皆遭水灾,你!竟枉顾圣命,私自泄水于谷溪县,致使全县二十余万百姓无一幸免,葬身洪水!那二十余万百姓的命!你拿什么来偿!” “本宫,为何要偿?”拓拔启平静如水,脸上看不出半点异样。 “崇明六县大水,本宫以一县之死保五县之生,何来枉顾!” “天灾人祸,大世将倾!苦难万民,你待如何!” “不死一县便死六县!世人皆知之,世人皆不为!妇人之仁,匹夫之志!” “尔等不为,本宫为!!有何不可,有何不妥!” “你!你!!”黑衣人张口结舌,纵怒不可遏也反驳不出半句。 原地,拓拔启双手叉腰,虎视前方“这,便是你家主子教给你的道么?” 他摇头嗤笑,尽显不屑“如此昏庸之主,将来若得大统,才是苦了百姓,害了将士” “你胡诌!胡诌!!”黑衣人极力反驳。 拓拔启没再说话,只是像看可怜虫般最后看了前者一眼,随之转身回车“收队!归都!” “是!”楚无河抱拳应喝。 与此同时,某处半山坡间 两道身影一前一侧,共同望着那支逐渐远去的车队。 “嗖!”青缎锦袍青年故作声音,然后快速伸出两指并拢,他微微侧目,看着自己那两根手指连连咂舌“这招儿不错!” 他笑着看向身旁“老马啊,改天你也给咱教教!” 一旁,马四六当即俯身“殿,殿下,这并非招式,而是启殿下自幼习武,目力,气力,耳力都已超常人所能及。故而,才能用两指断箭” 闻声,拓拔柏顿感扫兴,索然无味的放下手指“没意思没意思” 第376章 拓拔钧的怒火 “殿下,这眼瞧着天晚了,咱是直接回都还是去官驿歇息一晚”马四六问道。 拓拔柏想了想,道“听说,老二那个憨货前两天都回来了?” “昂……是,二殿下三日前便已入都” “既如此...”拓拔柏伸了个懒腰,随之迈步走下山去“腿儿着!” “殿下!咱,咱去哪儿啊!”马四六连忙追上。 “梧桐街,西江月!”拓拔柏嘴角弯起,脚步不由加快了些许。 …… 当夜,皇都某处深宅之内 阁楼露台上,拓拔钧微闭双眸,半躺于藤椅上。 究竟睡没睡着谁也不知,只有附近琴声悠扬,徐徐入耳。 抚琴的姬然一改往日淡然,虽面色依旧如初,可短短不到半炷香的时间,竟错拨了三次弦。 而随着第三次错音,拓拔钧眉头微皱,那原本闭着的双眸也在此时睁开 “心不宁,则气不顺,气不顺,则人不安,人不安,这曲子,也就乱了套” 姬然脸色微变,立即走下抚琴台,跪地俯首“殿下恕罪!” “好了”拓拔钧并没有怪罪的意思,搭在藤椅上的手指向一旁指了指“茶,凉了” “是,奴婢这就换水”姬然站起身,低头快步走向桌前。 期间换水的动作行如流水,但若细细看去便能发现,两只手不论哪一只,都有轻微颤抖。 拓拔钧淡淡问道“这皇都城的风浪,你也经了不少。今日,是怎么了?” “殿下恕罪,奴婢,奴婢可能是昨夜不曾睡好,以至心神难安”姬然快速换好茶水,然后俯身斟茶一盏,轻声道“殿下,茶好了” “嗯……”拓拔钧慵懒起身,待微微抿了口热茶后,这才缓缓出声“听说老六今年去了漠河道,那冰天雪地的,也不知我这个好弟弟习不习惯” “奴婢前阵子收到消息,六殿下已从漠河道回都,算算日子,怕是也快到了”姬然轻声接话道。 “募新军,开武校,扶困户,培少小”说到这里,拓拔钧笑了笑“这大半年里,我这好弟弟可是在漠河道干了不少事啊” 姬然微微低头,如实说道“据说,在六殿下的改革下,漠河道的军政体系愈发完善。北疆三道中,漠河已经隐隐有了超过拓北道的趋势,当为北疆首道” “事情倒是干的漂亮”拓拔钧放下茶盏,目光也在这一刻冷了下去“就是,太急了些” 忽然,随着一阵夜风拂过,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无声无息出现在露台之上。 “殿下!”黑影单膝跪地,抱拳俯首。 “知道了”拓拔钧随意摆了摆手“尾巴,给本宫收拾干净” 黑影深深俯首,硬着头皮道“殿,殿下,下面的人,失手了” “你说什么!?”拓拔钧赫然起身,脸色瞬间沉了下去“整整五百黑士,焉能失手!” “回殿下,我五百黑士皆已殒命,只,只有三人回来。其中一人还未来得及治伤,便因伤势过重,不治而亡”说完,黑影甚至大气都不敢喘,只是深深跪在原地。 “五百!五百!本宫耗费巨银,悉心培养近十年的黑士一战便折损了五百!?”拓拔钧大怒,一脚踹翻茶桌“就是五百头猪!他拓,对方也不见得能一顿吃完吧!” “回殿下,对方虽不过数十骑,但各个都骁勇异常,且每人都有软甲着身。我方...” 不等前者说完,拓拔钧一把捏住前者衣领,目光好似要吃人般“你再同本宫说一遍,对方有多少人?” 黑影颤声答道“据,据回来的弟兄说,对方应有四十余骑” “四十余骑?四十余骑?”拓拔钧松开前者,放声大笑了起来,好似刚刚听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殿下息怒!”黑影叩首地面。 “殿下!要不是对方皆着软甲,弟兄们绝不会如此无力!还请殿下明鉴!” 原地,拓拔钧努力控制着情绪,怒极而笑“怎么,听你这意思,也想让本宫去寻摸几套软甲?” “既,既然对方都能藏有私甲,那咱们应该,应该也能...”说到这里,黑影果断选择了闭嘴。 “说啊!接着说!”拓拔钧一把将前者拎着起来,那刚刚才压下去的火气再次上涌“你还想在我大月的地界上藏私甲?是你的脑袋够砍,还是本宫的脑袋够砍!啊!!” 黑影深深低下了头,可期间好像想到了什么,他连忙出声道“殿,殿下!那要是这样,咱们大可以参对方一本!此等重罪,可是实打实的谋逆!” “蠢货!蠢货!!”拓拔钧勃然大怒,抬腿就是一脚“你是猪脑子吗!本宫,本宫怎么养了你们这帮蠢货!” 看着那道跪在不远处,连连磕头的身影,他怒声大吼“滚!给本宫滚!!” “是,是,卑职告退!”黑影慌张起身,甚至连犹豫都不曾犹豫便从露台上跳了下去。 一旁,久未出声的姬然轻步走来,双手奉上温茶“殿下,喝口茶吧” 拓拔钧脸色异常难看,不过还是接过了茶盏一饮而尽。 “其实,奴婢方才的确忧心,不过在得知这次失手后,反而心又安了下来” “何意?”拓拔钧沉声问道。 “殿下您想想看啊”姬然莞尔一笑,缓缓道“方才您说,二殿下太急了些,您先前又何尝不是急了些” “如果这次得手,虽说将以后的隐患全都清了个干干净净,可眼下的呢,那些麻烦会接踵而来,甚至不比将来要顾虑的少” 话音入耳,拓拔钧逐渐平复了下来,良久,他再次坐回了藤椅上“你这么一说,倒是我急了” “事缓则圆,这可是殿下一直教导奴婢的”姬然淡笑走向藤椅后,轻轻为前者捏起了肩膀。 拓拔钧微微闭上了眼,同时轻叹一口气“如今朝中拥立我这十二弟的声音愈发增多,倒是让我乱了心神” “声音,终归是声音,那满林子的叽叽喳喳也抵不过一声虎啸不是”姬然慢慢说道,中间好似想起了什么,便又再次开口 “对了殿下,奴婢听说近些日子,我东陆诸国好像都会派遣使团来恭贺太后寿诞。为此,陛下还专门下诏,命各疆边军中退下来的老卒前来皇都,共贺寿诞” 第377章 街角偶遇 “如今东陆诸国皆摇摆不定,父皇此举,想必是要震慑一番诸国了”拓拔钧默默出声,脑海中显然开始了盘算。 “丽水道虽处内陆,可从边军里退下来的老卒倒是不少”姬然轻着声音,手上不由加重了些力道。 “陛下向来体恤军伍,尤其是那些在战场上负了伤,不得不退下来的老军伍”说到这里,她很合时宜的闭上了嘴。 闻声,拓拔钧那原本沉着的脸终于多了抹笑意“我倒是记着,今年丽水道崇明府大水,那谷溪县可谓是一夜遭了殃啊” “启殿下此为,虽有过失,但却明理,朝中官员纵是想以此为端,最后怕也就是个不轻不重。 而这次各道伤残老卒入都共贺,届时那等场面,恐怕这情,就要在理之上了”姬然淡淡一笑。 拓拔钧眉头微挑,他有节奏的敲击着手指,沉吟了半晌,道“这件事,由你亲自操持” “是,还请殿下放心”姬然欣然接话,神情间不乏自信流露。 …… 次日清晨,车队入都,直抵皇宫。 没有过多耽误,拓拔启先行请安慈宁宫,暖冬阁,锦乐宫,一番行程下来,天色渐晚,黄昏已至。 不知何故,这偌大的皇宫,这自幼长大的地方却愈发压抑。 也许是悸动使然,他走出了宫门,只身一人踱步于闹市之中。从未刻意辨过方向,方向却不偏不倚,直指梧桐街。 或许是想起了当初齐聚西江月,又或是想起了那曾经同桌大酒的身影皆已相隔万里,他不由加快了步子。 没有再趁黑,没有再佯装,他大大方方,昂首挺胸的向着梧桐街走去。 “老板,你也太黑了吧,这丹雪在西市最好的铺子才卖六十钱” “小姐,您要不嫌劳烦,大可去西市买嘛” “我...” 附近声音入耳,拓拔启不由顿住了步子。他侧目看去,只见一武服女子正拿着一盒水粉站在胭脂铺前,似是陷入为难。 他怔了怔,起初的惊喜也在这一刻逐渐消散。鬼使神差下,他走了过去,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块银锭放在铺前“不用找了” 胭脂铺主看着那块足足十两的银锭子,顿时喜笑颜开“哎!公子大气!” “不是,本小...”一句话没说完,北梧戛然而止。看着眼前那张面孔,她定定愣在了原地。 大月十二皇子,拓拔启。这个身份早在当初游诗会之后她便得知,同时那场背后的算计她也尽数知晓。 她想解释些什么,可每每话到嘴边却最终又咽了下去。 且不论眼下合不合时宜,事实,永远都是事实,哪怕先前并不知情,但她却的的确确那么做了。 拓拔启动了动嘴唇,点头道“北小姐” “十,十二公子”北梧怔怔接话。 “这水粉想来不错,北小姐收下吧”拓拔启挂上些许笑容,说完,转身便走。 北梧连忙大喊“当初那件事!” 刚刚出口,她却又戛然而止。 拓拔启回身淡笑“当初之事,早已过去。北小姐,不必介怀” “但不是你想的那样!”也不知哪里来的硬气,北梧大步追上去,直勾勾盯着前者 “我平生最不喜误会,不是就是不是!我是做了,但我先前的确不知情!你不理我也好,冷着我也罢,就是别给我整这一出!” 声音极大,带着嘶吼,引得街面行人纷纷驻地观望。 好似感受到附近那众多目光,北梧这才回过了神,同时反应了过来站在她面前的那道身影究竟是谁。 “公,公子恕罪,小女...”她低着头,支支吾吾不敢抬起。 拓拔启有些意外,甚至有些不知该如何接话。他蹲了下去,仰头看见了对方那涨红的脸,四目相对,两人同时笑了出来。 “你,你看什么...”北梧扭过身,那原本通红的脸色再次红了不少。 拓拔启站起身来,笑着道“没想到,北小姐戎马之志,竟也会涂脂抹粉” “哪有女孩子不臭美!我,我虽打些拳脚,这粉就抹不得了?”北梧气凶凶道。 拓拔启笑了笑“听闻梧桐街的胭脂水粉皆属新潮,北小姐可愿,同行否?” “你,你竟会去那种地方?”北梧明显多了抹意外。 “那个地方?是哪种地方?”拓拔启乐了一下,随之单手背负,大步向前 “我九哥八九岁便入得了游园,听得了小曲,我年方二十有一,如何去不得?” 北梧挤出人群,连忙跟上,小声道“难道,是那位在东疆投军的九殿下?” “非也”拓拔启摇了摇头,再道“除了这个九哥,我,还有一个九哥” “还有?”北梧不解其意。 “姓墨” “墨?”北梧皱了皱眉头,突然惊呼道“难不成是那位墨九公子!?” 一声出,百人惊。刚刚才散去的人群纷纷止步侧目,目光尽皆投向那袭身穿束身武服的女子身影。 拓拔启面色不变,待走出一段路后,这才扭头问道“怎么,你也知道我九哥?” “这皇都城的地界儿,谁人不识墨九公子啊...”北梧小声嘀咕着,同时脑海中不由浮上了两道极为相似的身影。 一道少年,拎着玉壶,满身酒气,摇摇晃晃的黑锦身影。 一道青年,横跨战驹,手持战刀,于敌阵前放声大喝于四野的挺拔身影。 一道曾经,一道现状。至于为何会浮上曾经身影,她不知。至于现状身影又属实否,她亦不知。只是莫名浮上,挥之不去。 “那个,听说墨九公子在猛犸大陆可厉害了,当地人都尊墨九公子为天公子,麾下更是有九千铁骑,好像叫什么墨骑” “不祥,亦是墨骑”拓拔启笑着点头,并未否定。 北梧满眼冒着星星,仿佛对此极为感兴趣“那不祥是何意思,墨骑又是何意思,快说快说!” 拓拔启眉头一挑,不过他并未扫兴,而是耐着性子道“不祥,是九哥成军时所取番号,明面上,是给敌人带去不祥。暗寓,则是不论身处何境,这支队伍,也宁死不降” 第378章 梧桐街 “至于墨骑,全称应该要叫墨麒麟下的铁骑。当年墨氏先祖远征海外,一统猛犸,麾下铁骑皆立墨麒麟战旗,故,得称墨麒麟下的铁骑,也就是墨骑” “原来如此...”北梧愣愣点头,思绪明显已不在此处。 “坊间传言,说墨九公子厉害的紧,一拳能打死十头西陆象,这是不是真的呀?” “哎!小姑娘可不能乱说!” 突然,一西陆面孔的游商停下脚步,极为认真的看向北梧“我们西陆的象随随便便一头就有万余斤的重量,人怎么可以一拳打死。这样是不对的!不对的!” 拓拔启噗笑摇头,好像,许久不曾这般笑过。 北梧不服气道“一般人自然不行,我大月神武侯自然行!” “不行的!不行的!这个那个都不行的,没有人能一拳打死象的”西陆游商认真道。 “嘿!你这西狗子说啥呢?”一膀圆腰粗的大汉气势汹汹走来,怒眼道“敢在背后嚼神武侯的舌根子,你他娘是找打呢还是找揍呢!” 附近,一五大三粗的妇人拎着菜刀便走了上来“奶奶个熊!谁说神武侯的不是,看姑奶奶撕烂你的嘴!” “不,这样不好的!你们欺负人不好,这样不好的!”西陆游商努力操着月音,声调古怪。 眼见周边百姓都涌了上来,随时都要对西陆游商下手,拓拔启眼皮子一跳,拉起北梧的手就向外跑去。 直至跑了小二里地,横穿了三条街,两人这才停了下去。 “咱们跑什么呀,我还想打那西陆人一拳呢!”北梧愤愤不已。 拓拔启苦笑道“你真以为,九哥能一拳打死十头象?” “那不然呢?” “九哥虽说天生神力,可要一拳打死十头象,确是夸张了”拓拔启认真解释道。 “啊...”北梧顿时泄了气势,顿了顿,她说“那要是这样,咱们岂不是冤枉那个西陆人了...” 拓拔启着重强调道“不是咱们,是你” “我,我...”北梧捏着手指头,脸上明显浮上了几分愧疚“要不然,咱们回去给那西陆人道个歉?” “打都打了,道歉何用?”拓拔启撇了撇嘴,随之向前走去“再说了,如今西陆诸国太过放肆,教训教训也好” “谁也不是呢”北梧顿时浮上笑脸,开心跟上。 拓拔启好似感到哪里不对,他侧目扫了眼身旁满脸灿烂的身影,那种预感愈发强烈“你,是不是压根儿就没想过回去给那西陆人道歉?” “不是!”北梧立即摇头,目光极其坚定。 拓拔启无言,只是默默看着对方。 “你……你看什么看,快走啦!”好似说了谎的孩子被大人拆穿,北梧赶忙拉上前者胳膊,埋着头就往前走。 拓拔启瞥了眼前方街面,有些疑惑的指向西南方“我好像记着,梧桐街是从这条街过去吧” 北梧应声转身,依旧埋着头往前走。 拓拔启笑了笑,碍于被抓住的左臂,只得随行跟上。 梧桐街,依旧是那个梧桐街。 街面红绸遍布,两侧尽显妖娆。 一杯花前酒,一曲醉心头。抚耳酥麻如临尘,欲媚似仙夜漫漫。 没有哪个男人不喜美人,或欲,或赏,人之常情,无关所有。 不同的是,有人只需一杯浊酒,赏天下之美,而有人,却欲得不满,贪偏房一间。 随着步入梧桐街,以前种种回忆顿时涌上心头。 狼沧,风冥,叶不离等当初质子军的成员身影一个又一个浮上,数年已过,昔日身影现在何处,安好与否,好似早已没了答案。 北梧问“你怎么了?” “没有,不过是想到了些挚友”拓拔启笑着摇摇头,本欲再说些什么,可迎面走来的那道身影却让他不由顿住了脚步。 “启弟!哈哈哈!果真是你!”爽朗声落下,拓拔柏兴高采烈,大步走上前“这怎么回来了都不告诉六哥一声!” 拓拔启挂上些许笑容,好似意有所指道“六哥不知我回来?” 拓拔柏突皱眉头,四下看了眼后,这才压低声音道“启弟,莫非昨日城外,那支遭到截杀的车队便是你?” “启命大,不仅没死,更是皮毛都不曾伤”拓拔启接话道。 “好小子!”拓拔柏满脸笑容,很是豪迈的张开双臂拍了拍前者胳膊 “我启弟神勇!纵是沙场之上都无人能敌,又何惧那些个藏头藏尾的贼人!” 一旁,马四六上前俯首“十二公子好” 拓拔启颌首,道“听闻六哥手下有一忠卫,投东疆大河军,兵九年,军帐攒敌首一百一十二” 说到这里,他再次看向对面的马四六“果然,悍勇无二” “公子言重!”马四六抱拳俯首,不卑不亢。 “哈哈,这自从跟了我,可是一天比一天谦虚了”拓拔柏爽朗拍了下马四六的肩膀“速去西江月安排,为我启弟接风!” “是!”喝罢,马四六果断告退。 拓拔柏满意点头,余光正巧瞥到一旁“这姑娘是?” “北梧,见过六公子”北梧微微做礼。 “姓北?”拓拔柏不由意外些许。 北梧笑着回应“是公子想的那个北” 闻声,拓拔柏恍然大悟“哈哈,我当是谁,敢情都是一家人嘛!” “启弟!走!都走!今晚西江月,六哥做东!” “那启,便恭敬不如从命了”拓拔启微做一礼。 “跟你六哥还客套上了!”拓拔柏一把揽住前者脖子,同时不忘招呼着北梧“丫头!快走,那西江月的点心可是一绝!” …… 夜色降临,旖旎渐浓 华灯映照下,西江月内歌舞升平,好似人间天上。 整整七层花楼,随处可见勋贵之子,王侯之孙,又或是达官显贵,富商巨贾。放眼所及之处,遍布奢靡之风。 千两黄金一杯酒,一曲扶摇抚人愁,可这份愁太贵,贵到天下间九成九的人都无福消愁。 西江月七楼,某处包房内 随着酒菜上齐,歌舞起奏,在拓拔柏举杯共酒的开场下,气氛逐渐轻松。 第379章 丽阳门外的女子 一桌四人谁也没让话茬掉在地上,就是一向不喜多言的拓拔启也常常浮上笑容。 但此时气氛究竟几分真,几分假,或许人人皆知,又或者人人皆不知。 很快,拓拔柏便喝红了脸,他看向一旁的拓拔启,神色不由认真了许多“启弟,今晚你我兄弟二人,有些话,当哥哥的还是得给你提个醒!” “哦?”拓拔启放下酒杯,眉宇间也不由多了抹认真“六哥指的是?” 拓拔柏笑了笑,随之轻指点酒,于桌上写下两个字。 “谷溪?”拓拔启皱眉,似是不解“六哥,这谷溪县虽是我为,但功过是非,父皇自有定论。您要指的,怕不是这件事吧?” “要不说还是我启弟聪慧”拓拔柏浮上抹欣赏,再道 “不知启弟听说否,这马上便是太奶奶的寿诞,父皇亲诏,命我大月诸道各调千名从边军退下来的老卒,前来皇都为太奶奶贺寿。这里头若是有人想做些文章,恐对启弟不利啊……” 拓拔启默默转着酒杯,沉吟小许,道“六哥是说,届时,启纵有理,也得被这情字压一头” “通透!”拓拔柏爽朗举杯,“来!” “六哥请”拓拔启微微点头,杯中酒一饮而尽。随后,他双手做礼,沉声道“六哥今夜之情,启,拜谢” “哎!你我兄弟二人说这作甚!”拓拔柏毫不在乎,拿起筷子便招呼道“来!吃菜!” “丫头!多吃点儿!” “谢六公子”北梧笑而点头,纵是平日活泼多言的她,此时也不由闭上了嘴。 拓拔启郑重道“六哥帮启这么大一忙,怎么说,启也得回报一下” “哎!不聊这个不聊这个!”拓拔柏连连摆手。 “一件小事儿!哪怕一件小事儿,也让启心里头稍微过得去些”拓拔启依旧郑重。 拓拔柏一口菜入嘴,似是玩笑道“帮我找几个人?” 拓拔启应声而笑,随之举杯一饮而尽“六哥就说找谁,剩下的交给启!” “近日不是听说皇都内潜了一群北陆人嘛,父皇便着我提领刑部典捕司彻查此事,最好来个一网打尽”说到这里,拓拔柏放下筷子,不由苦笑道 “可你也知道那帮刑部大多都是些酒囊饭袋,若是由监察院暗中出手,此事可就好办不少啊” “区区小事,六哥还要监察院出马,这不杀鸡焉用宰牛刀嘛”拓拔启不动声色接话道。 “哎~此言差矣!”拓拔柏擦了擦嘴,看向前者“六哥可是听说你和富家的海小子走的近,这海小子那位三叔,不就是监察院的左都御史么。这般小事若有富大人出马,还不是分分钟便可拿下?” 拓拔启摇头失笑“得!六哥既然开口了,那启定当照办!” “哈哈!要不是还得是我启弟!”拓拔柏舒畅而笑,顺势高举杯中酒“来!你我兄弟二人今夜不醉不归!” “六哥请!” …… 一场花酒,双方尽兴畅言。从古至今,从小到大,几乎无话不说,无话不谈。 直至数坛美酒皆空,一行人这才摇摇晃晃走出西江月。 街口处,由马四六搀扶的拓拔柏满脸通红,含糊打了个招呼后便乘车向西城外宅驶去。 随着马车越来越远,直至消失在夜色中,原本酩酊大醉的拓拔启逐渐清明,那始终挂在嘴角的笑意也消失不见。 一旁,北梧意外道“你,你没醉?” “军中大酒,一场便是十数坛,就那几坛柔酒,何醉?”拓拔启微微吸了口气,凉风吹来,纵是他也不禁打了个寒颤。 北梧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以前听说六殿下整日声色犬马,如今一观,倒也不像外面所传的那么差嘛” “声色,犬马”拓拔启不由而笑,若放在一些寻常公子王孙身上,那他也就信了。可若放在拓拔柏身上,却好像一个极大的笑话。 北梧双手怀胸,撇嘴道“都说我们女子复杂,我看呐,你们男人比谁都复杂!” 拓拔启微微仰头,看向远方酒楼灯火“这皇都城看似繁华如梦,实则,却鬼影幢幢。不复杂,顷刻间便会死于非命,甚至,连块骨头渣子都不会剩下” “那,那有这么可怕...”北梧下意识往身旁靠了靠。 原地,拓拔启站了许久,也看了许久。半晌后,他收回目光“走吧,我送你回宫” “好” …… 数日而过,随着太后寿诞临近,东陆诸国使团纷纷入都来贺,几乎每一天都能看到别国车队驶进皇都城内。 同时,大月各道官员也着手开始挑选边军老卒,前来共贺寿诞。 日子一天天,自今年第一场雪落下,皇都城又一次迎来了腊寒。 家家户户屯煤炭,男女老少皆换袄。 在这场盛世之下,一切都是如此祥和,如此明媚。而就在大雪渐停的第二天,丽阳门外走来了一名女子,一名身穿羽裙,外披貂裘的女子。 看着头顶上方那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艾可不由搓了搓通红的双手。 皇都,大月皇都。曾经那座神秘而遥远的城,此时就在她眼前,只需一步,便可迈入其中。 好像,并没有想象中的激动,反而异常平静。 她默默看着附近摊市,看着城内街面,恍惚间,她看到了一个身影,一个身披麒麟袍,黑发如瀑,意气风发的少年身影。 “站住!” 一记断喝,艾可顿时收回思绪,再看去,不觉间她已走到了城门下。 值守甲士手持大戟,威声沉喝“籍贯,姓名” “猛犸北域,乌末国,牧女艾可”艾可微微做礼。 “牧女?”值守甲士眉头微皱,尤其当注意到前者那袭羽裙后,脸色顿沉“再敢胡诌,立拿!” 艾可淡然一笑,随手取出一块令牌递了过去“这块令牌,可识得?” “安阳侯?”值守甲士有些疑惑,可突然,他猛得瞪大眼睛“河东方氏!” “河东方氏,方羽将军,是我友”艾可点头道。 “你,你等会儿!”值守甲士干涩咽了口唾沫,连忙向一旁喊道“副百户!您,您快过来看看!” 第380章 大月魂 不远处,军袍青年略显不快“何事!” 值守甲士拿着令牌向外晃了晃“您不是在安阳侯手底下当过差么,这,这块令牌到底是不是真的...” 闻声,军袍青年面色微变,随即大步走来。他死死盯着前者手中那块令牌,足有半晌,饶是他也不由咽了口唾沫“是,是哪位贵人持此令牌?” 值守甲士连忙后退一步,指向附近的艾可“是这位小姐” 军袍青年一把夺过令牌,继而双手奉上“在下刘志,见过贵人!” “不必如此”艾可收起令牌,轻声道“我可以进城了么?” “自然!贵人请!”军袍青年立即让开道路,俯身做请。 “劳烦”艾可微微颌首,看着城内街面,她挂上些许笑容,径直步入城内。 “胡饼!刚出锅的热乎儿胡饼!” “饭后一片儿薄荷叶,清清爽爽一整天喽!” “本店新上水粉!样式诸多,滋润滑嫩!” “昆仑奴!本楼新上的昆仑奴!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喽!” …… 刚一入城,四周此起彼伏的嘈杂便彻底笼罩了这方天地。 车水马龙,人潮汹涌,哪怕当街十余米大道也被占的严严实实。 随处可见百国面孔,北陆,西陆,乃至猛犸面孔都已能看到不少。 街面上,艾可有些失神。莫名间她感觉自己就像个局外人一般,和眼下这座城融不进半点。 哪怕车马在旁,嘈杂在旁,她也不曾感觉到半分热乎气。放眼所及,一切的一切都冰冰冷冷,萧萧瑟瑟。 “长褂褪,褪不去铮铮傲世骨!笑还礼,礼一生传奇余后尘!” “诸位雅士,且听我言!” “说起那少年起兵千余骑,风雪怒斩北冥君!此一节,老少爷们儿皆耳熟能详。但今天,我便说一段这背后不为人知的辛酸事!” 随着附近茶楼传来声音,艾可愣了愣,不觉间向着茶楼走了进去。 二楼看台前,长袍男人单手持扇,从容面对一众茶客“话说当年,九公子不过少年时期,便单骑入北冥,为质镇百国!” “说到这儿,诸位恐怕就要问了,这为质,为何镇得了百国?” “莫急莫急,且听我言”长袍男人微抿一口温茶,接着高声再道 “这根儿,还要从百年前说起。那时,我大月兵锋正盛,奋先辈之余烈,最终一统大半个东陆,成为东陆土地上当之无二的霸主国!” “北陆忌惮,西陆惶恐,世间百国皆难安。这般如此,如此这般,整整百余年,诸国之列食不能寝,夜不能寐! 世人惧我大月如鬼神,百国惮我大月如虎狼。也正是这般,从未有过交集,甚至常常敌对的北,西两陆竟在数年前隐隐有了合谋之势。 而就在这个时候,九公子为质的消息突然传遍诸国间!” “墨氏儿郎,堂堂的墨氏儿郎,竟往别国为质!如此消息,令天下格局顷刻间产生了巨大变化。 想我大月自开国之初,几时和过一次亲,赔过一次款,割过一次地,纳过一次贡!更别提为质!从未有过!而这次,不仅为了质,还是我大月墨氏嫡子!” “诸位,墨氏何等威严我就不多费口舌了,可就是这等镇国之族都低下了头,甘愿将嫡子送出,以定天下之心!何等胸怀,何等铮骨,又是何等悲壮!” 台下,一明显军伍模样的青年赫然起身,捶胸大吼“风!风!大风!” “风!风!大风!!” “风!风!大风!!” 一时间,在座茶客皆起身大吼,不论走夫贩卒,还是举子书生,皆挺直腰杆,神情之间无比肃穆。 本是一场说书,此刻却好似成为了誓师大会,投军戍边的念头更是达到了极致。 不远处,艾可默默走出茶楼,心中思绪难压。 如果说当初,她看到了大月的强,大月的盛,而现在,她看到了大月的魂。 渐渐的,她挂上了些许笑容,释怀,亦无望。 身为猛犸人,纵是从未表现过,但又如何能释怀,那是她的家,她的国。 而今国不似国,家不似家,飘零万里,也难安一归处。哪个游子不念家,哪个边卒不惦乡,她,又怎能例外。可今日的所见所闻,让她彻底打破了那最后一丝妄想。 放眼天下百国,又有哪一国,能和眼下的大月对垒。 观一隅而知全貌,窥一斑而见全豹,这样的月人,这样的大月,如何能不强,如何能不盛。 重归闹市,一个地名莫名浮上了脑海。怀着几许悸动,她赶忙叫住走在前面的妇人,轻声问道“阿婶,可否向您问个路?” 只此一眼,拎着菜篮的妇人怔了半天才缓过神来“乖乖,你这脸蛋子是咋长的,都快比那画上的仙女好看了!” 她赶忙拉住前者的手,盘问道“闺女,你是哪国人?有意中人否?婚否?” “阿,阿婶,我只是问个路,您要不方便就算了...”艾可用力抽回手,显然被这番突如其来的热情所吓到。 “方便方便,问个路有啥不方便的!”拎篮妇人喜笑颜开,越看越满意。 “请问阿婶,金陵湖怎么走?” “金,金陵湖?”拎篮妇人怔了一下,笑容也不由收敛了些许“闺女,那金陵湖可不是一般人能去的,里头住着的不是皇亲国戚,就是世家大族。听婶儿的,这女娃子啊,可千万别想着走那条路,咱踏踏实实过日子不比啥都强” 艾可不由而笑“阿婶误会了,我以丹青为生。只是想去那金陵湖看一眼,作上几幅景画” 闻声,拎篮妇人恍然大悟,笑容再次浮上“看看,你要早给婶儿说清楚,哪里还能误会了?” “这金陵湖啊,就在皇宫边儿上。你要走着过去,那天黑怕都到不了。你要想快点儿啊,可以坐记里鼓车,就是贵点儿。要是想便宜些呢,可以坐油壁车,不仅便宜还方便” “记里鼓车?油壁车?”艾可有些费解。 “也罢,我这也不着急回家”拎篮妇人笑着拉起前者胳膊“瞧你也是第一次来我大月,走!大婶儿带你坐油壁车去” 第381章 万里入金陵 艾可本欲拒绝,奈何盛情难却,只得随着对方向前走去。 …… 不多时,随着街面愈发肃冷,附近店铺愈发规整,一处占地不知几何,周边甲士林立的戒严湖域映入眼帘。 不再有小商小贩聚集于此,只有一座又一座威严清冷的府邸沿湖边错综坐落。 方圆百米开外,随处可见一队队持械甲士来回巡逻,无人可靠近,更无人敢靠近。 “这就是,传说中的金陵湖么……”一别国女子怔怔站在原地,眺望着前方那片充满神秘的区域。 附近,一棕发青年同样感叹出声“听说,能住进这金陵湖的都是大月一等一的贵族,壮哉,当真壮哉!” “别怪咱没提醒你们,最好都在边儿上看看就得了,下趟车一刻钟后就发!谁要是不听劝告被金陵卫拿了,就是阎王爷都救不了你等!”赶车少年放声吆喝,仿佛对此已经见怪不怪。 突然,随着一抹羽裙身影走出人群,赶车少年连忙追上“哎!你你你!你站住!!” 前方,艾可恍若未闻,依旧向前走去。 “止步!” 一记断喝,附近巡逻小队纷纷停下脚步。 为首武官单手搭刀,威步上前“前方重地,速速离去!” “我想进去看一眼,不行么?”艾可问道。 为首武官赫然举臂“弩!” 几乎同一时间,周边数十名甲纷纷端起军弩,直瞄眼前羽裙身影。 “三息不退,就地射杀!”为首武官怒目圆睁。 艾可面色不变,诚恳解释道“我有一友,家住金陵湖。来此,只是想看看” “二息!” 原地,艾可眉头微皱,她掏出那块当初方羽送的令牌,递上前“持此令牌,也不可进么?” 为首武官面色微变,不过依旧威目直视“姑娘,看在河东方氏的份儿上,我劝你还是速速离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我...” 不等艾可说完,突然,周边甲士纷纷侧身,继而单膝跪地,向着后方来人抱拳沉喝 “少夫人!二小姐!” “少夫人!二小姐!” 水妍微微颌首,不免好奇看了眼前方的那抹羽裙身影“这是,怎么了?” “回少夫人!此女持安阳侯令,欲要进湖拜友!”为首武官肃穆沉喝。 一旁,墨韵有些意外“拜友?” 她看向前方,笑着问道“姑娘之友,确定是住在这儿?” 艾可并未接话,只是默默看着对面那两道身影。 一道素裙着身,外披大氅。 一道武服束身,同样外披大氅。 虽内着皆不同,但大氅却是同一种大氅,玄黑为底,遍布麒麟纹。 见状,为首武官横眉冷对,上前一步“二小姐问话,何故迟钝!” 艾可收起思绪,第一次正视对面两人模样“你们,都姓墨?” 墨韵随和而笑“我姓墨不错,但我这弟妹却不姓墨” 艾可点了点头,再次陷入沉默。 好似看出对方有所顾虑,水妍轻声询问“我曾去过猛犸,观姑娘面相,应是猛犸人吧?” “是,猛犸北人”艾可接话道。 “姑娘如果方便,可以同我说说要去拜哪家友,也好让他们给你引路” “不方便”艾可直接拒绝。 水妍一愣,她没有想到前者竟拒绝的如此干脆。 墨韵微笑向对面的艾可点了点头,然后看向身旁“走吧” “二姐,不祥有个小将军,叫方羽,正是河东方氏的公子”水妍提醒道。 “小书手下的人?”墨韵明显浮上了抹意外,她想了想,然后看向附近武官 “小乙,那便麻烦你差几个人,陪这姑娘入金陵湖转转吧” “得令!”为首武官面色一肃。 “谢过两位”艾可不自然做礼。 水妍,墨韵没再接话,只是双双向前者回以微笑,继而踱步向外走去。 附近两名巡逻甲士走上前,单手做请“姑娘,请!” “劳烦了”艾可点头,最后看了眼那两道逐渐远去的身影,然后默默向金陵湖内走去。 波澜起又落,思绪诸般杂。 冥冥中,她好似猜到了那抹身着素裙,外披大氅的女子是谁,但内心却始终不想承认,亦或者不愿承认。 路上,她笑着问向左右跟随的甲士“听说,墨家公子很多?” “当代墨氏,共九子”左侧甲士沉声道。 “那应该,不会这么巧吧”艾可笑了笑,不过笑容中却隐隐带着几分自欺欺人。 “如果方便的话,能否为我讲讲这金陵湖?” “没什么不方便”左侧甲士满怀自信,退一万步来说,就是将整个金陵湖的舆图传遍诸国,怕也无一人敢来此撒野。 “姑娘所看到的这片湖,便是金陵湖”他指向附近湖面,再道“沿金陵湖边,共落府邸五十二座。皇亲国戚,世家门阀,无一不是贵人府!” “其中,要说这规模最大,占地最广,地势最好的府邸,当属墨府。王侯将相也好,开国勋贵也罢,无一府,能比肩墨府之宏大” “其内设马场,掘景湖,开溪河,亭台阁楼,轩榭廊舫一眼望不到头。不算内驻虎贲,光是奴仆下人,便不下数千之众!” 话音阵阵入耳,艾可转头轻笑道“看来,你对墨府倒很是熟悉” “那是自然,我崔三哥可是正儿八经的虎贲卫骑!前一阵子还在墨府内驻来着”右侧甲士率先出声。 “那为何,我方才听说驻守这里的都是金陵卫?”艾可略有不解。 右侧甲士爽朗道“这金陵卫并不是固定番号,而是定期由各军精锐调派而来,一般都是三个月为期” “原来如此”艾可微微颌首,似是感慨道“像这般权势滔天的大族,在旁国可是从未有过” “姑娘玩笑了,像我大月墨氏这般的镇国之族,在这天下间怕也是独一份儿了”左侧甲士接话道。 自古以来君臣猜忌,越是权盛,便越不睦。此间道理就是三岁孩童都尽数皆知,而大月究竟是如何维持这份平衡,或许,从来便没有一个答案。 右侧甲士说道“姑娘,你那好友叫个甚,我等也好为你引路啊” 第382章 来过,看过,闻过 “他此时,不在皇都”艾可微微一笑,话到这里,余光正巧瞥到湖对面的一处威严府邸。 “那里,便是墨府吗?”她指着对面道。 “不错,墨府方圆一里内皆由虎贲卫骑值守,就是我等,也不能擅入”右侧甲士沉声接话。 “快!快让开!!” 突然,左侧甲士连忙退至一侧,同时单膝跪地,对着后方奔来的队伍抱拳尊喝“卑职!见过家主!” 右侧甲士随即跪地“卑,卑职!见过墨家主!” 马背上,墨凌云微微点头,近百虎贲卫骑紧紧跟随,战驹快速奔过,尽显虎贲之风。 原地,艾可怔怔看着那抹身披紫金麒麟袍的背影,她不曾言语,只是双膝跪地,向着已经走远的背影深深叩首。 见前者久久不起,左侧甲士提醒道“姑娘,墨氏不讲究这个,凡百姓之身,俯身一礼便可” 艾可缓缓起身,挂上些许笑容“了然,以后,可能不会了” 左侧甲士听得一头雾水,不过看到前者已经走远,这才赶忙跟了上去。 金陵湖很大,但究竟几何大,从未有人仔细丈量过。 放眼所及,祥和明媚,如画如梦。 湖边水榭精美别致,长廊错综复杂,时不时便能看到贵服男女闲游湖中,投食喂鱼,漫步赏景。 直至走到一处湖边石椅旁,艾可停下了脚步,然后落座于石椅之上。隐约间,已经能看到对面那处威严府邸上的牌匾。 “听说,当初的墨九公子七八岁时便时常举鼎砸鱼玩儿?”她笑着问道。 “哈哈,姑娘从哪儿听来的”左侧甲士爽朗而笑,同时指着不远处的湖中廊桥道 “就是那儿,当初我们九公子不过七八岁,举着大鼎便跑过来砸鱼,总说那儿的鱼多” 说话间,他满脸自豪,仿佛这段经历于他而言极其光采。 艾可好奇发问“既然墨府有湖,为何要跑出来砸?” “这个嘛...”左侧甲士四下瞅了瞅,继而低声道“我也是听说哈,说九公子原本就是在府内砸鱼玩儿,结果让墨家主发现后狠狠拾掇了顿。这下好,不在府里砸,改出来砸了” 艾可噗声而笑,仿佛已经想象到了当初那副画面。 “那当时他在这里砸鱼的时候,穿的什么衣服?” “麒麟袍啊”左侧甲士不假思索,随后又补充道 “不过不是二小姐她们穿的那种暗纹,而是古金麒麟袍,通体玄黑为底,以古金丝勾勒麒麟纹路。这种古金麒麟袍只有大公子和九公子能着,其余墨氏子女皆不能着” “了然”艾可点了点头,随之从腰间布包中取出纸笔颜料。 她走向湖边舀了些水,然后便盘坐原地,将画纸平铺,开始低头作画。 见状,随行两名甲士并未打扰,只是目光纷纷投向了前者所作画纸上。 寒风渐起,余晖洒落。 金陵湖畔,羽裙女子盘坐于地,大挥画笔。 粗时尽显豪迈,如金戈铁马,气吞万里。 细时蒙蒙小雨,一转一提如歌长吟,青丝乱肩头,丹青染三千。 她从未有过的认真,从未有过的肆意,尤其落款之时,那触目惊心的三个字更是让两名甲士眼皮子一跳。 寒风过,余晖隐,艾可缓缓起身,画成。 画幅浓墨重彩,写实金陵湖畔。附近错落府邸,周边草木丛丛,湖中水榭长廊,以及斜对面的那座辉煌府邸皆入画中。 右下方,一身披麒麟袍,约摸七八岁的男童双手举鼎,于廊桥上伺机而动。一双剑眸炯炯有神,仿佛时刻都在观察着湖面一举一动。 左侧甲士指着地面上那幅画作,忐忑道“姑,姑娘,您这落款,怕是有些不妥吧...” 艾可笑着看去,只见画左上赫然落着“姑奶奶”三字。 不过她并未觉得不妥,笑容也愈发浓烈“就是他本人来,也不敢说个不字” 左侧甲士一个没站稳,差点掉入湖中,他努力平复了一番心绪,第一次正视起了前者“敢,敢问小姐,可是同我家公子相识?” “嗯……”艾可想了想,随之又拿起画笔,快速在落款处添了几笔。 “赠,赠小书,书子?”右侧甲士努力咽了口唾沫,整个人都不好了起来。 艾可毫不在意,反而愈发满意眼下的这张画作。她转过身,看向左侧甲士“你方才说,墨书是你家公子?” “是,是,卑职虎贲近卫军游击二营什长,崔老三,奥不!崔三河!”左侧甲士连忙抱拳做礼,此时他要再看不出来些什么,那前半辈子真就是喂了狗。 艾可问道“那,可否帮我一个忙?” “这,这...”崔三河有些为难。 “差点儿忘了”艾可莞尔一笑,从怀中掏出一支墨玉发笄“虽说这是我趁他伤重昏迷时偷拿的,但想来这一支发笄他也不会小气” 崔三河面色一变,看着那支麒麟样式的墨玉发笄,他二话不说,果断单膝跪地“小姐但凭吩咐!” “就一件事”艾可轻扶起前者,转念又道“不对,应该说是两件事” “纵百件,卑职亦可办!”崔三河面色肃穆。 艾可笑了笑,她拿起那张已经干了的画作,随之递向前者“帮我将此画送拍,所得银两,你二人各拿一成,余下的,便送给那些需要的人吧” “送拍?”崔三河略显不解。 “姑奶奶走了万里路,怎么说也得让他知道知道”艾可嘴角弯起,不知是对前者说,还是对那个远在猛犸的身影说。 崔三河郑重出声“小姐,此画一旦送拍,必将掀起风浪。您那份安稳,怕是不会在了” “大月之大,难道还容不下我一弱女子?”言罢,艾可收起画器,径直向外走去。 崔三河大喊“敢问小姐名讳!” “无名!”艾可洒脱一笑,乃至步伐间都轻快了不少。 来过,看过,闻过,这一切于她而言,足矣。 而现在,不过是到了离开的时候。至于将来还会不会踏入这金陵湖,或许时间,是唯一的知情者。 第383章 拓拔的玺,墨氏的刀 …… 一夜而过,皇都城内权贵阶层皆彻底炸开了锅。无他,只因一幅画的出现。 一幅简简单单的稚儿举鼎图,一度被炒到数万银,甚至最后由谁得去,压根无从知晓。 纵画工似神,足以比拟大家之作,但这一切都仿佛显得不重要。 一袭麒麟袍,一名举鼎儿,只此两点,便让这幅画的价值极具拔升。 哪怕画者毫无名气,甚至连名讳都不知。可就是那触目惊心的三字落款,以及后落“赠小书子”四字,可谓再一次将这幅举鼎图的价值无限拔高。 举鼎者,世人皆多,但不过七八岁的稚童便能举起大鼎者,唯有当代墨氏嫡子书。 两者相合,纵不曾落姓,其画中所指何人也已不言而喻。 此画究竟谁人所作,只此一问,便牵动了万万之心。 坊间流言四起,临摹画作漫天,哪怕官府出面也耐不住民间众口。 其中绝大部分的声音都指向了作此画者乃一名奇女子,且同神武军侯相交甚深。如若不然,这天下间又有谁人敢落此款,又有哪家拍卖坊敢显此画。 皇宫某处深院内 拓拔柏半躺木榻,翘着的二郎腿上赫然放着一幅临画。 当目光扫到落款处时,饶是他也不由弯起了嘴角“有趣,有趣,甚是有趣!” “殿下,今日坊间都传开了,据说做此画者乃神武侯之旧”马四六俯首道。 “若不是有旧,这天下谁人敢如此编排那位杀主儿?”拓拔柏眉头一挑,问道“可知,这幅原画被谁拍走了?” “卑职一早便打探过,此画于昨夜亥时三刻在万画阁被人以七万两千银拍走。好像,并非朝中人”说到这里,马四六想了想,再道 “殿下,可否要暗觅一番这作画之人。若能与其搭上关系,必大利殿下” 拓拔柏侧目“要是,这关系没搭好呢?” “没,没……”马四六不由打了个哆嗦,若以此弄巧成拙,待将来正主回都之际,纵是他都不敢往下面想。 “两耳不闻窗外事,此间不闻,可谓包罗万千啊”拓拔柏伸了个懒腰,顺势拍了拍前者肩膀“懂否?” 马四六一愣“懂,懂什么?” 拓拔柏脸色骤黑,指着厅外“自个儿滚下去领二十大杖!” 马四六沉声做礼,转身就走。 …… 皇都城东,某处隐宅后院 同样是那幅举鼎图,拓拔钧双手负立,眉宇间微微皱起。 看着石桌上那幅画,他负在身后的双手不停搓着,似是在沉吟,又好似是盘算。 “殿下,查否?”姬然轻问道。 话音落下,拓拔钧不曾出声,只是默默看着那幅画。不知过了多久,他这才收回目光,并且微吐了口郁气“罢了” “殿下,前段时间,前些日子,猛犸那边的暗线传回一则消息”姬然顿了顿,继而俯首再道“据传,当初同神武侯大婚的那名乌末公主不知所踪,已达数月之久” “你是说,作此画者,正是那乌末公主?” “奴婢也只是猜测,不敢妄言” 原地,拓拔钧不由沉默了下去,最终,他有些无力的坐回了石凳“听说,那猛犸的烈阳诸国已经悉数被灭,如今,只剩下不过数国还在苦苦支撑?” “是,据最新传回来的战报,如今那烈阳一十六国只剩下七国还在死战,其余诸国,皆灭”姬然做礼接话。 “那位杀主儿,要回来了”拓拔钧缓缓放下茶盏。 近百年来,墨氏人丁日渐凋零,甚至到了墨染白那一代就只剩下其一根独苗。 期间不乏有人言,麒麟镇国的时代终将落幕,甚至精通占卜之术的钦天监都曾泄出预言,这第六任武王,当是大月朝最后一任。 可谁知短短数十年,仅三代人,墨氏这个名字再一次威严天下,杀伐百国。 仅当世第三代旁系儿郎,便不乏数十人之多,一度比肩大月开国之初时的盛景。 大月还是那个大月,墨氏,也还是那个墨氏。 曾经万千欲动,皆胎死腹中,无人再敢升起半分异念。 在那头千百年的大凶面前,在那双冰冷漠眸下,好似一切的算计都化为了飞灰,甚至半分涟漪都不会荡起。 “这墨氏,还真是霸道”姬然轻笑摇头。 啪! 突然,伴随着一记清脆声响起,拓拔钧放下右手,冷视前者“记住,这天下间有两样东西,拓拔的玺,墨氏的刀,此二物,谁碰,谁死” “是!奴婢谨记!”姬然当即叩首,纵左脸一片火辣,也不敢去触摸分毫。 “让你办的差,如何了?”拓拔钧冷声问道。 “回殿下,谷溪县传来消息,已寻得一十二名边军老卒,其家皆葬洪灾。现已随丽水道队伍出发,不日便可入都!” “最好给本宫,办的漂亮些”言罢,拓拔钧单手挥袖,转身便走。 原地,姬然依旧深跪,直至脚步声彻底消失,她这才缓缓抬起了头。 左脸之上那处巴掌印清晰可见,通红一片。 不知为何,那撑着地面的肩膀开始轻微抖动起来,伴随着阵阵笑声,肩膀抖的愈发剧烈。 可很快,笑声便消失不见。她站了起来,面色如常,无悲无喜,只是眼角处,却残留着两道若隐若现的泪痕。 …… 墨府后湖边,石亭外 一袭大氅的水妍略带疲惫,向着石亭下走去。 察觉到来人,墨韵回头看去,笑着道“小家伙儿哄睡着了?” “这次可足足哄了小半个时辰”水妍笑着步入亭内,余光正巧扫到桌面上的那幅举鼎图。 尤其画中举鼎稚童的眉眼,让她不由皱了皱眉头“二姐,这画上的娃娃,是书?” “诺~”墨韵笑着指向落款处。 水妍随着目光看去,只此一眼,她顿时了然“是她” “你知道?”墨韵意外道, “二姐可别忘了,我当年是暗手出身”水妍笑了笑,脑海中不禁浮上了当日在金陵湖外的那道羽裙女子。 “也对,这好端端一个猛犸女子跑到了金陵湖,不往那儿想都不行”墨韵摇头失笑,可转念便微叹了口气“说来,那姑娘也是命苦” 第384章 多方算计 “其实,当日我便认出了她”水妍坐了下去。 墨韵恍然大悟“所以,你便派人去找爹,说愿安要爷爷?” “到家门口了,怎能不看一眼公公”水妍淡然而笑,接着道“说来,其实是我好命。若非赶在那位艾姑娘之前遇见他,这份厚情又岂能落得我身” “你变了” “啊?”水妍一时没反应过来。 桌对面,墨韵笑着看向前者“你当年刚来皇都的时候,活生生像个淘气包。就连爷爷的胡子,你都敢趁他老人家睡着的时候薅下来几根儿” 水妍噗声而笑,仿佛是想到了初来皇都时在不周山的那两年,好像,确是如前者所言的那般。 “现在啊,我家小妍儿是越来越像少夫人喽”墨韵打趣道。 “二姐,我可听说爹最近要给你说一门亲事,好像,是河东方氏的哪个公子” “啥玩意儿!?”墨韵直接跳了下来,“就那些个软脚虾,也配娶我进门儿!?” 水妍对此早已见怪不怪,笑着继续说道“还有一个西市卖胡饼的公子,爹上次路过买了张胡饼,回来便说那位卖胡饼的公子甚得他心,要是许给韵儿,倒是不错” “爹还要给我找个卖,卖胡饼的?!”墨韵顿感火气上涌,恨不得现在便去将那卖胡饼的狠狠拾掇一顿。 “走!陪我去趟西市!” “去,去西市干嘛?”水妍一怔。 墨韵挽了挽袖口“那河东方家的小崽子现在碰不着,随我先去将那卖胡饼的小子揍一顿!” 见水妍还坐着,墨韵二话不说,一把便将前者拉了起来“又不让你动手,走!全当陪我溜达一圈儿!” 水妍哭笑不得,只得在前者的拖拽下向墨府外走去。 …… 与此同时,皇城锦乐宫,某处偏殿内 “殿下!密报!密报!!” 伴随着阵阵大喝,楚无河快步跑入殿内。 “密报?”案前,拓拔启不由眉头一皱。 随之接过前者递来的短小竹筒,继而抽出信纸。纸条不过巴掌大小,只有短短数行小字。 丽水当地江湖势力,寻得谷溪县一十二名老卒,已随队前往皇都。 直至看完最后一字,拓拔启默默放下信纸,脸上看不出丝毫端倪,只有沉默,无尽的沉默。 一旁,楚无河扫到信纸内容,顿时面色大变“殿下!那十二名老卒若真到了皇都,届时就算陛下想保,也,也...” 说到这里,他深深低下了头,话音也随之戛然而止。 “谷溪大水,是我所为”拓拔启缓缓起身,同时长长舒了口气。 “既然有人想以此为胁,那便来吧,诸般因果,本宫一力担之” “殿下!”楚无河当即跪地,郑重抱拳“卑职斗胆,请殿下再行斟酌一二!” 拓拔启看了眼前者,默默出声“你是觉得,那二十余万百姓我都淹了,又何差这十二条命?” “卑职不敢!”楚无河俯首抱拳,虽无直言,却处处表明着态度。 拓拔启笑了笑,道“怎么这两年,连你也变得圆滑了?” 楚无河微咬嘴唇,期间好似下定了某种决定,赫然抬头“殿下!卑职明白您一生坦荡,从不愿做那苟且之事。但,但今非昔比,我们早已不在军中,而是在这杀人都不见血的皇都城!” “您想图个心安,可在这皇都城,又哪里有心安可得! 若您因此不仕,这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又会有多少人,多少家,葬身在这场政斗中!十二老卒,这十二名老卒若成功入都,必将血洗皇都!” “这,便是你所想的么?”拓拔启平静问道。 楚无河张了张嘴,不知如何回答。 拓拔启没再说什么,而是指着案面上的密信“你以为,父皇的眼睛是瞎的么?这信能放到我的案前,难道就放不到父皇案前?” 他一把拎起前者,一字一顿“还有!此事背后明显乃拓拔钧所为,而拓拔柏却从未参与分毫,为何!你当他是疼我这个当弟弟的,还是认为他是个傻子!” “卑职不敢!”楚无河深深俯首,眼底惊色极其浓重。同时一股寒意直达全身上下,森寒,从未有过的森寒。 拓拔启双手叉腰,深深吸了口气,目光逐渐冰冷“现在,本宫可以告诉你,本宫,不差那十二条人命” 楚无河不由颤了下身躯,那原本就低着的脑袋又一次低了几分。 “即刻传达下去,这十二名老卒,绝不可擅动!” “是!”喝罢,楚无河果断转身离去,而随着转过身的那一刻起,整张脸已然煞白,再无半分血色。 如若今日那道令下出去,如若成功截杀那十二名老卒,此间后果之巨,他甚至连想都不敢想。 他已经不想再去琢磨当今陛下究竟有没有可能知晓,如果知晓又为何放任为之。 这一切的一切他都不想去想,哪怕只有千分之一,万分之一的可能,那这十二名老卒的命,将会由无数人为之陪葬。 届时,才是真正的血洗整个皇都城。 …… 皇都东城,某处将军府正厅 “二哥,殿下该不会有了妇人之仁吧?”侧位,一中年男人面色沉重。 主座前,云器微闭双眸。虽未着甲,可那身武官袍却极为显眼,不是其色为绯,而是那块狮子刺绣的补子。 “等着”他淡淡出声,极为沧厚。 “报!” 一亲卫大步迈入厅内,单膝跪地,抱拳沉喝“十二殿下差人送来口信,说,不可擅动!” 几乎同一时间,云器赫然睁开双眸,凌厉,亦深邃“殿下,真是这么说的?” “是!来人乃殿下身旁卫士,绝不会错!”亲卫俯首接话。 云器双拳突然一紧,乃至骨节处都已泛白。直至数息,他这才松开了拳头“下去吧” “是!”喝罢,亲卫随即离去。 侧位前,中年男人早已眉头深皱,期间他好似下定了某种决心,果断起身“我去劝殿下!” “滚回来!”云器放声怒喝。 “二哥!”中年男人回身,急迫吼道 “殿下还是个孩子!这其中利害殿下不知,您还不知吗!若真放任那十二人入都,不光是我云家,整个河西党就全完了!全完了!!” 第385章 一纸公文 “我让你给我滚回来!”云器怒拍桌面。 “我!” “滚回来!坐着!” 断喝下,中年男人纵是满脸不愿,可当看到前者那张威脸时,最终还是默默坐回了原位。 云器冷声道“你莫不是以为,这云家没人治得了你了?” “云礼不敢!”中年男人当即俯首。 云器依旧冷脸,待稍微平复了一番后,这才接着道“殿下,自有殿下的考虑。他,已不是孩子了” “是!云礼知错!” “知错,便好”云器脸色稍缓,他想了想,道“太后寿诞将近,诸国使团已陆续抵达皇都。你这副留守该做什么,自己心里有点儿数” “是,我这便回去差人加强治安,以防贼人作乱”言罢,云礼起身抱拳,随之告退。 主座前,看着前者逐渐走远的背影,云器不由皱起了眉头。 冥冥中,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可究竟是哪里不好,却又说不上来。 定国将军府外 云礼深深吐出一口郁气,脸色也在这一刻彻底沉了下去。 “大人,马备好了” 话音入耳,云礼收起思绪,不由看向了牵马而来的随卫。 随卫被盯的有些发毛,只好忐忑重复道“大,大人,马备好了” “走!”云礼翻身上马,最后扫了眼一侧的定国将军府后,随即策马扬鞭,狂奔而去。 随卫连忙上马,紧追而上。 可不过刚奔到街角处,云礼便微微勒住了马缰,继而走马于附近小巷内。 见状,随卫虽有不解,却也只能跟上去。 “大人,咱们来这儿作甚?” 前方,云礼跳下马背,待扫了眼周边环境后,随之向前者招手道“贴耳过来” “是!”随卫不做犹豫,立即上前。 云礼单手掩嘴,低声道“密传丽水道崇明知府,王延之。命其,即刻着人缉拿相关人员,等一十二人” …… 一夜,甚至还不到一夜。随着一封飞书密信横跨数道,落在崇明府衙时,那原本漆黑一片的知府官舍顿时灯光大亮。 天际微微泛白,鸡鸣高昂不断,而房屋内的王延之却满眼死寂,枯坐桌前。 看着眼前那封密信,每一个字都好似行刑场的刀,压抑,森寒,却又躲不开,避不过。 一身睡袍的他轻颤着双手,想要将那封密信合上,可两只手颤抖的却愈发严重,那轻飘飘的一张纸好似万斤大担,压得他甚至喘不上一口气来。 “大人!” 突然,伴随着一记推门声,身披宽袍的消瘦男人快步走进屋内。 王延之依旧枯坐桌前,期间连头都不曾侧一下,“都,安排好了么?” “还请大人放心,夫人及两位小姐皆已安顿好,今天一早便启程赶往西陆”消瘦男人做礼接话。 “如此,便好”王延之长长吐了口气,好似瘫软般靠在了椅背上。 消瘦男人不由皱眉“大人,究竟发生何事了?” 王延之轻颤着胳膊指向桌前密信,嘶哑道“自己看吧” 消瘦男人快步上前,可仅仅是一眼,面色剧变。 “上,上头这是的意思是...” “意思?”王延之笑了笑,道“缉拿相关人员,等十余人。如此,还不明白么?” 消瘦男人如鲠在喉,他又何尝不明白这信中意思。字字不曾提人名,甚至连那十二人都模糊为十余人。这是送死,明摆着让执行者去送死。 “若要立拿那十二人,除签署公文,调兵去拿外,再无他法”他凝重道。 “这不是,公文如何写,上面都帮咱们想好了”王延之指着那封密信又笑了笑。 消瘦男人不由再次看向了那纸密信,而这次他却不曾收回目光,反而越看越深,好似陷入了某种沉吟。 足足半晌,他缓缓出声道“大人,这密信上写的是,着人” 话音入耳,王延之猛然惊醒,快速扑到桌前,死死盯着那封信纸上的内容。 “着人,着人,着人...”他不停呢喃,不停自语,突然,他像个疯子般大笑起来。 “是着人!没错!是着人!!” 见状,消瘦男人也明显松了口气。 王延之努力平复了一番,神态逐渐自若。无形中,那股来自上位者的威严也重新被找回。 他淡淡抿了口温茶,随之将桌上密信丢进火炉里“长河啊,你说,此事由谁来办,最为合适?” 孔长河微微俯身,道“大人,以下官来看,此事不论交于谁手,最少还要在倒一手。而中间那一手,可是上头白送来的功劳” 王延之微微颌首,沉吟了半晌后,这才出声道“听说,你有个学生,正在巡防司当差?” “回大人,正是” “此事过后,便调到你身边来吧” 一语落下,孔长河扑通跪地,深深叩首“下官,谢大人提拔!” 王延之笑着搀扶起前者,好似意有所指道“听说你将那孩子当亲儿子对待,我这当伯伯的,怎么说也不能便宜了外人不是?” 孔长河明显怔了一下,不过却并未再多言,而是深深又做了一礼。 鸡鸣渐落,天色彻底放亮。 清晨时分,一纸密书以极快速度送至巡防司官署。 而不过片刻,又一纸密书从巡防司快马奔出,径直送往附近安定县。 当日不过晌午时分,安定县衙签署公文,下调百名巡检吏即刻出发,一路向西紧追而去。 次日晌午,丽水道境内某处官道之上 数十辆货车缓缓行进,几乎每辆货车上都坐着数名老卒。 粗略一眼,便不下二百余名老卒。放眼所及之处,几乎每张脸上都挂着笑容,一路有说有笑,轻松至极。 “要我说,咱这可是沾了陛下的光了!”一枯瘦老卒半靠货物旁,脸上从始至终都挂着笑容。 旁边,一中年老卒爽朗道“可不咋的!要不是陛下,咱这帮老骨头还能去逛一圈皇都城?还能坐上这不要钱的咯吱车?” “哈哈哈!”枯瘦老卒开怀大笑,余光正好瞥到一旁策马的青年“哎!小伙子!你也是当兵的?” “老大哥,我就是个小吏员,这次负责将咱们崇阳府的人安全送往皇都”策马青年笑着接话道。 第386章 不祥战徽 “白长这么大个儿!”枯瘦老卒顿时拉下了脸。 见状,中年老卒不由失笑道“现在年轻人各有各的志向,你这是作甚” “哼!屁个志向!”枯瘦老卒丝毫不领情,“好好的兵不当,非要跑去当个狗腿子!出息!” “咳咳,几位老大哥安好,我去前面看看”言罢,策马青年很是识趣的抖了抖马缰,向队前赶去。 “哎,说个正经的”中年老卒拍了拍同车几人的胳膊,继而低声道“这一路走来,我老是感觉附近有群人跟着咱” “斜西百米,那处山窝子,斜后二百来米,那处松林子,正前靠左,那处秃噜顶”枯瘦老卒看都没看,脱口而出。 “真,真假的?”同车老卒明显有些不信。 “哼!”枯瘦老卒不快冷哼了声,“原,北府左军,猛字营斥候骑队副百户!” “老哥,你是北府军的?”中年老卒愣了一下。 枯瘦老卒抬了抬眼皮子“如何?” “原,西疆大戈中军,步卒什长”言罢,中年老卒赫然抱拳,正色道“老哥,失敬!” “失敬!” “失敬!” 同车几人纷纷抱拳,无他,北疆陆战甲天下,而作为众多老牌战军中的北府军,可以说除了虎贲外,再无任何一支战军能出其右。 同车老卒搭话道“哎,我可听说,咱崇明府的队伍中有两个从不祥骑退下来的。一个双眼瞎了,一个左腿断了,都三十出头的模样” “不祥?”枯瘦老卒皱了皱眉头,期间好像想起了什么,立即出声道“你说的可是近几年神武侯成军的那支铁骑?” “正是,据说不祥内的骑卒皆从虎贲先拓营中选出,其余战军压根儿就没资格参选”同车老卒点着头,继续出声 “我也是从我那小子口中听来的,据说这两年在猛犸战场上,光是死在不祥手下的贼军便不下十万之众!” “乖乖隆滴咚,到底还是得骑兵啊...”中年老卒感慨道。 “安定县巡检司办案!前方车队速速勒停!” 突然,随着阵阵大喝落下,百余名巡检吏快马奔来,顷刻间便包围了整支车队。 车队前列,一富商模样的微胖男人赶忙跑来,做礼道“诸位大人,这些货车都是我们通州商行所有,还请您诸位行个方便,抬抬贵手” 一巡检吏翻身下马,抬腿就是一脚“你他娘是聋子么!” “哎?放肆了不是?”吏袍男人随意摆了摆手,随之看向附近“这儿,谁是管事的?” “安定县,好大的胆子”伴随着冷声落下,方才同数名老卒搭话的策马青年徐徐走来。 吏袍男人眉头一挑“小子,你就是管事儿的?” “此队,二百六十三名边军老卒,奉旨入都,为太后贺寿!”策马青年脸色一沉,直视前者“你安定县好大的胆子,竟敢来此搅扰!” “我巡检司办案,何来搅扰一说”吏袍男人同样沉下了脸,“小子,你莫不是以为爷爷们都是吓大的?” “放肆!”策马青年大步上前,冷声喝道“本官,崇明府巡防副使,刘正!谁给你的狗胆,敢在本官面前拒马回话!” 一记断喝,吏袍男人面色微变,随即翻身下马,抱拳做礼“下官,安定县巡检司吏长,见过大人!” “尊驾好大的威风,办案子都办到了我的头上”刘正依旧冷着脸。 “还望大人见谅,下官只是奉命行事!” “奉命?”刘正双眼微眯。 “正是!”吏袍男人从怀中掏出公文册,继而俯首道“下官,奉安定县尉之命,特来缉拿相关人等,共一十二人!” “相关人等?”刘正默默合上公文册,脸上看不出任何异样。 “还请大人见谅,此案干系重大,为防止走密,故特案特办”言罢,吏袍男人抬起头,看向前者 “此案,乃我安定县之重案,大人要是过多干预,怕是不好吧?” 刘正将公文册还给对方,问道“可有名录?” “自然”吏袍男人微微一笑,然后便从怀中掏出一纸名单 “曹参!” “董佑!” “徐四郎” …… “杜小山!等一十二人,即刻押往县狱,候审!” 一道喝令,在场百余巡检吏纷纷掏出事先准备好的画像,快速穿梭于车队之中。 原地,刘正看着不断从货车上被押下来的身影,脸色已然沉到了极致“你安定县如此办案,届时上面若问起责来,可别怪本官没给你提过醒” “这便,不劳刘大人费心了”吏袍男人笑着做礼。 “为何拿我等!我等所犯何罪!!” “狗娘养的!放开老子!” “狗官!狗官!!” 一时间,大骂声不绝于耳,一十二名老卒皆被缚身。 此举更是引得周边随行老卒纷纷跳下货车,怒斥不公。场面愈发混乱,甚至快要到了失控的边缘。 “都给我住嘴!”吏袍男人赫然拔刀,指向前方一众闹事老卒“谁敢妨碍我司办案,一并问罪!” “小子,好大的口气” 声音很淡,平静,亦杀伐。 随着话音缓缓落下,两道不过三十出头的男人相继走上前。一人一瘸一拐,走在前面,一人双目皆失,由前者引路而来。 吏袍男人怒声呵斥“哪里来的两个残废!找死不成!” 瘸腿男人并未接话,只是平静看着前者。 一眼,只此一眼,吏袍男人内心一颤,甚至就连步子都不由后退了一步。 瘸腿男人从怀中掏出一块铁制圆徽,面色也在这一刻彻底沉了下去“原!不祥二梯队骑百户,姜野 ” 瞎目男人同样掏出怀中铁制圆徽“原!不祥一梯队骑百户,陆文” 一时间,在场目光尽皆集于那两块铁制圆徽之上。 无他,圆徽正面赫然雕刻着墨麒麟,虽是铁制,但那两头墨麒麟却是实打实,完全掺不了半点假,亦不敢掺假。 连同刘正在内,绝大部分人对那两块墨麒麟战徽都不明所以,而在场老卒却早已面色大变。 墨麒麟,真正的墨麒麟战徽,可以说同虎贲内的虎徽有异曲同工之妙。那是不祥的象征,亦是大月墨氏的象征。 “纵你二人昔日皆为百户,可现在,不过一介布衣!”吏袍男人脸色阴沉不定,方才那不由后退的一步更是让他羞愤不已。 “杂碎,你位卑人贱,平日里站的低,不识此徽,爷不怪你”瘸腿男人收起战徽,继而上前一步,道 “可今日,连个罪名都不曾有,便强拿一十二名伤退老卒。你莫不是以为,这天底下没人治得了你?” 第387章 白衣女子 “放肆!”吏袍男人恼羞成怒,拔刀直指前者“你当真以为老子不敢砍了你等!?” “砍了我等?”瞎目男人上前一步,顺着声源高举墨麒麟战徽 “此!乃我不祥武徽!持此徽者,纵是当诛三族,那也得由墨氏亲判!除此之外,就是当今陛下,也砍不了爷的头!” “你这等杂碎,也敢妄言砍爷的头?” 附近,一巡检吏挥刀便砍“死瞎子!骗鬼去吧!” 砰! 伴随着一记沉闷声,巡检吏倒飞而出,足足十余米后重重摔落地面,口吐鲜血,生死不知。 原地,瘸腿男人默默收回那支由铁皮包木打造的左腿,同时扫向周边一众巡检身影,漠声道“爷就是断了条腿,杀上几十头畜生,还是绰绰有余” “你!”吏袍男人大怒,可每次看到瞎目男人手中那块墨麒麟战徽时便会莫名心悸。 附近,一巡检吏上前道“大人,那墨氏我知道,其军中武官皆佩虎徽,根本就没有这所谓的墨麒麟徽!” 闻声,吏袍男人不由松了口气,同时脸上也浮上了抹戏谑“我就说嘛,这等残废,又怎会和那大月墨氏扯上关系” “来人!给我将此二...” 突然,不等前者说完,附近山林内杀出数百身影。 皆披白狼袍,皆背双手刀。 数百身影无比整齐,那一柄柄近六尺余长的双手长刀极尽杀伐,纵是不曾出鞘,也能感受到此间寒意。 为首者,乃一白衣女子,全身上下无半点装束,只有腰间挂着的一柄雪白素刀。 吏袍男人大惊,连忙退回队内,同时放声向前“何处贼人,在此作乱!” “要么滚,要么,死”言罢,闻人汐缓缓拔出雪白素刀,继而双手反持,斜刀于身前。 “大胆!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围杀大月吏员!你等找死不成!!” 吏袍男人嘶吼道,先是两个不知所云的不祥百户,这又是一群不知哪里冒出来的江湖势力,如此多变故,纵是脾气再好的人恐怕肺也要被气炸了。 刘正皱眉上前,微微做礼道“敢问阁下,意欲何为?” “受人之托,护此队安危”闻人汐目光如刀,直视对面一众巡检吏“十息不退,杀” “大月律!蓄意殴杀吏员者,当族灭之!”吏袍男人赫然拔刀,放声怒喝“尔等,想谋反不成!” “杀!”闻人汐面色一冷,持刀便上。 不过眨眼间,数百白狼袍身影一拥而上,刀刀致命,毫不留手。 场面顿时陷入混乱,料谁也不曾想到这群突然冒出来的江湖势力竟真敢下杀手,纵是刘正也彻底看傻了眼。 反观在场二百余名老卒却是淡定自若,众人很是默契的退到附近半山腰,看着双方厮杀于此,时不时便有人评头论足。 随着下方一记蹭刀声传来,陆文不由皱了皱眉头“这刀,为何这般长?” 一旁,姜野盘坐原地,饶有兴趣的看着下方厮杀场面“那伙人的刀,都是近六尺余长的双手刀” “倒是有意思”陆文笑了笑,虽双目皆瞎,但光是打斗声中便能听出了安定县的那帮巡检吏已然是落了下风。 “这事儿,还真他娘的蹊跷”姜野咂吧着嘴。 “一帮县衙的小吏敢来截入都队伍,一帮江湖势力敢对朝廷吏员下杀手,这要再不蹊跷,天底下就没蹊跷事儿了”陆文接话道。 “没劲,真没劲”看了几眼的姜野果断收回目光,继而扫视附近人群“哎!那小子!方才你说你是管事儿的?” 不远处,刘正愣愣上前“老大哥,您,您有何吩咐” “咋的,听说过我们不祥?”姜野瞥眼道。 “刚,刚听那边儿几个老大哥说了两嘴”刘正恭敬站在原地,如学堂稚童般听话。 神武侯麾下嫡骑,只此一点,便让他彻底认清了形势。 虽说眼下不祥已扩军九千骑,可方才前者所言明显是当初不祥刚成军,不过三千骑的时候。 而那时候一个骑百户的含金量,纵是伤退归乡,其中所涵盖的东西也远非他能及。 姜野不快道“他们打他们的,咱走咱的,你老杵在这儿干个球!” “主要,主要那数十辆货车还在下面,要没有这些货车代步,我怕老大哥们...” “怕个鸟儿!”陆文直接摆手打断,继而放声道“都他娘是当兵的,走两步儿还能累死不成!” “说得对!”附近,枯瘦老卒站起来,随意瞥了眼下方厮杀便收回了目光“这娃娃打架有甚好看,哥儿几个,上路!” “老哥儿说得是,走走走,都走!”中年老卒附和道。 刘正眼皮子一跳,赶忙跑上前“各位老大哥!留,留步!留步!” “干甚?”姜野挑眉。 刘正面露难色,指着附近被缚双手的十二道身影“主要,主要那些个老大哥都是安定县要拿的人,这公文在上,要是就这么走了,怕,怕有失妥当啊” “什么狗屁公文!”姜野毫不在乎,随之上前解开其中一人束缚,“是爷们儿的都来搭把手!” 一时间,周边老卒相继上前,帮余下十一人解开束缚。谁也不是傻子,此间安定县来人究竟意欲何为,就是不知内情也能看个大概。 法不责众,放眼古今都是个实用的法子,虽未直言,可在场二百余老卒皆谙此道。 更何况眼下这个“法”究竟岂不是法,相信每个人心里都已有答案。 看着逐渐远去的老卒队伍,刘正再无言语,只是脸上明显浮上了一抹轻松。 “大人,他们这么干,怕是理法不容啊”一青年吏员走来说道。 “知法犯法,是为罪”刘正双手环抱,笑着道“可这帮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煞主儿,谁人知法? 不过是为老战友松了个绳子,就是到了公堂上,他们也得来一句何罪之有。你能如何?你还能将这二百来人全都砍了不成?” 青年吏员不由失笑“这打过仗流过血的老卒们要耍起无赖,还真是没人治得了” 第388章 暖冬阁外的三道跪影 刘正顿收笑意,侧目道“是么?” “大,大人,何意?”青年吏员内心一颤。 “旁的不说,你莫不是以为那两个从不祥退下来的骑百户,脾气都好得很?”不等前者接话,刘正接着出声道 “知道那两人为何从始至终都不曾下过死手么,这无赖能耍,可也得有个度。耍过了,就不是无赖了” 青年吏员当即俯首“卑职受教!” “行了!”刘正舒了口气,同时扫了眼下方还在厮杀的场面“让通州商会的人待会儿将货车拉上,到青山镇汇合” “记住,不论是安定县的人还是那帮江湖人,一句话都别给我搭。拉车,走人,懂否?” “是!” …… 三日后,大月皇都 阳光明媚,瑞雪祥和,皇都城还是那个皇都城,街面上人人挂着笑脸,孩童嬉戏打闹,大人家长里短。 而在这场外表之下,不乏有人感到阵阵发寒,不是因为今年的冬,而是那位闲居暖冬阁的人。 此时的暖冬阁外,三道身影齐齐跪地。身姿皆挺拔,头颅皆低下。 没人知道眼下这三道身影跪了多久,但从衣摆那层薄霜便能看出,至少从昨夜开始,三人便跪于此处。 左侧,拓拔柏低头瞥了眼中间的那道身影“二哥,你这是惹父皇不快了?” “我何曾惹父皇不快?”说话间,拓拔钧不动声色瞥了眼右侧的拓拔启。 拓拔柏挑了挑眉头“启弟,不会是你惹父皇不快了吧?” “六哥说笑了”拓拔启面无表情,依旧深跪原地。 拓拔柏撇了撇嘴,不爽道“不是,你俩闯了祸,老头子非得拉着我跪这儿是个甚意思!” “你是听不懂人话,还是耳朵塞了驴毛?”拓拔钧冷声道。 “行了,都一个爹,谁还不知道谁”拓拔柏恍若未闻,似是有些扛不住冻,他两只手不由塞进了袖口里。 “说说,往年都是我跟老二跪这儿,这次多了个老十二,倒是热闹了些许啊” 拓拔钧侧目“你要没话,就把嘴闭上” “我心里又没鬼,我怕甚?”拓拔柏满脸不在乎。 “照你这意思,是说我心里有鬼了?”拓拔钧问。 “那谁知道” “拓拔柏,你今天是非要跟我过不去?” “二哥误会了不是?”拓拔柏往袖口里塞了塞,抬眼道“老二,我同你说个最近耳闻的密辛啊?” “不听!”拓拔钧脸色阴沉。 “也不是啥大事儿,就是听说有那么个神通广大的贵公子啊,豢养了一帮江湖人,也不知是受谁指使,竟杀了我大月八十七名吏员。啧啧啧,当真是厉害,厉害!” 拓拔柏边说边赞叹,期间还不忘朝前者比了个大拇指。 拓拔钧默默出声“怎么,你认为是我?” “二哥不是不听嘛”拓拔柏笑容渐起,再道“怎么这会儿又有兴趣了?” 拓拔钧大怒,侧身一把拽住前者衣领“哼!要不是老头子在这儿,我...” “咳咳!” 忽然,随着一道重咳声落下,袁和贤手持拂尘,躬身于门外。 拓拔武迈出阁门,继而单手负后,默默俯视跪在中间的身影“你,要如何?” “父皇!”拓拔启率先叩首。 “父皇!”拓拔柏紧随其后。 “父,父皇...”拓拔钧先是一愣,随即叩首于地“儿臣一时情急,还望父王恕罪!” “都滚进来!”言罢,拓拔武转身返回阁内。 见此,三人你看看我,我望望你,最终还是拓拔钧打头儿,三人这才躬着身子向阁内走去。 暖冬阁内 一身粗布棉袍的拓拔武半躺于藤椅之上,他微微吹了吹茶盏热气,同时余光瞥向已经走进来的三道身影。 “都说说吧”他淡淡道,随之抿了口热茶。 拓拔柏二话不说便跪了下去,沉声喝道“父皇!儿臣办事不利,那伙潜入皇都的北陆人至今未能全数缉拿,儿臣有罪!” 拓拔武抬了抬眼“你本事不小嘛,听说,监察院的人都能调的动” “父皇明查!此事儿臣断然不知!” “哦?”拓拔武不由挂上抹笑容,然后看向附近的拓拔启“这么说,是你上赶着去贴他的热屁股?” “儿臣有罪!”拓拔启赫然跪地,抱拳道“是儿臣太过天真,当日六哥差人送来金一箱,银三箱,口信让儿臣去监察院斡旋一二,好差人彻查此案。 儿臣本以为六哥是想同我加深感情,故,儿臣并未收取金银,而是让人将那几箱子金银全数送还。此一为,是儿臣愚钝,还请父皇治罪!” 拓拔柏赫然扭头,他强忍着怒意出声道“启弟,我何曾送过你金银?如此张口胡诌,是欺父皇不能明断么!” “父皇!六哥在西城有处宅院,究竟是实是虚,一查便知!”拓拔启抱拳沉喝,继而侧身看向前者 “六哥,那好几箱子金银,你就是可着花,这几天功夫怕也花不完吧?” “你放屁!”拓拔柏暴怒。 拓拔武捏起茶盏,一把砸向前者“跪下!” “父皇!此事绝无仅有!纵是在儿臣府宅内搜出那数箱金银,也定是拓拔启所为!”拓拔柏跪地,俯首做礼。 拓拔启神情肃正,毫不遮掩“六哥,启向来只懂兵家事,此番险恶,启,还真想不出来” “拓拔启啊拓拔启,你今天还真是让我见识到了”拓拔柏恨的牙痒痒,尤其当看到前者那副正义凌然的模样,火气便止不住往外冒。 拓拔武翘着二郎腿,悠悠出声“接着说,别停嘛,让朕也好好听听” “听听朕的儿子们是如何刀兵相向,不死不休。正好,也让天下人都来瞧瞧,瞧瞧我拓拔家是如何兄弟不睦,道崩礼坏” 此言一出,三人皆颤,没有丝毫犹豫,几乎同一时间,三人纷纷叩首于地,不敢再言半句。 “哈哈,哈哈哈!”拓拔武摇头大笑,紧接着便深深吸了口气,又深深吐了口气。一呼一吸之间,暗合龙吟虎啸,亦如万丈波涛。 “谷溪县一十二老卒,这事儿是怎么来的,又是怎么走的。今天,朕要听个明白话” 声音很淡,平静,亦杀伐。 第389章 杀人最利的刀 拓拔钧眼皮子一跳,连忙跪步上前“父皇,是儿臣!儿臣听说启弟泄水于谷溪县,便想趁着太奶奶的寿诞,用那十二老卒来让启弟长个教训,知道何为公理,何为私情。 寻常百姓家,娃娃错了得抽条子,以此为惩。儿臣这当哥哥的愚钝,只能以此为枝条,好让启弟尽快长大,为父皇分忧” 拓拔武瞥了眼还跪在原地的拓拔启“你不说说?” “前去缉拿十二老卒的巡检吏,不是儿臣所为”拓拔启沉声道。 “这句话,朕信”拓拔武微微点头,继而双手撑着扶手站了起来。 他平静看着眼前跪地三人,道“漂亮话,都说了。现在,便说说关起门来的话吧” 话音缓缓落下,三人面色微变,同时也在心里松了口气。 拓拔启跪起身,正色抱拳“回父皇,谋划此事者,儿臣已了然” 说到这里,他不由咬了下嘴唇,硬声沉喝“这棍子,还请父皇交给儿臣!” 拓拔武双手负立,似是沉吟,似是考量。半晌而后,他淡声道“只此一次,再管不住,朕,便替你管” “谢!父皇!”拓拔启深深叩首。 拓拔武瞥了眼还在俯首沉默的两人“怎么,两位爷这是还琢磨呢?” “儿臣不敢!”拓拔钧率先抬头,继而双手做礼道“那截杀安定县八十七名吏员的江湖势力,是儿臣所指派。至于此事如何善后,儿臣已考虑周全!” 拓拔武笑了笑“二爷是如何考虑的,不妨说给我这老头子听听?” “儿,儿臣不敢!”拓拔钧连忙俯首,脸色肉眼可见的煞白。 “回父皇,此事若传出去,恐有损国威。故,儿臣已着手压下此事,并且即刻处决相关人员。此间丑闻,断然不会流传出去!” “那江湖势力,能清干净否?”拓拔武问。 “还请父皇放心,三日内,儿臣定当处理干净!”拓拔钧应声接话。 拓拔武微微俯下身子,同时伸手搭在前者肩膀上,问答“一个江湖势力都约束不住,你觉得,朕能否放心将这天下,交于你手?” “父,父皇,这次实乃意外,儿臣同那些人也是第一次打交道,谁承想那些人竟,竟敢杀我大月官吏...” “好好想想,这以后的路,该如何走”拓拔武拍了拍前者肩膀,并未再说什么,只是眼底间却不乏浮上几分失望。 “是!儿臣知错!”拓拔钧深深叩首。 “父皇!”拓拔柏做礼。 “呦~”拓拔武抬了抬眼皮子,“六爷这是,终于吭声了?” “儿臣不敢!”拓拔柏面色一正,然后苦笑出声“父皇,既然您说要说些关起门来的话,那儿臣便说说” “和启弟的那些个鸡毛蒜皮的小事,儿臣便不提了。在儿臣心里,我弟兄几个平日里抖抖机灵,耍耍心眼子,也就到这儿了。 跟寻常百姓家一样,弟兄几个打打闹闹,折条胳膊断条腿都是常事儿。可要说往死了打,儿臣没想过,相信二哥,启弟,也都没想过。 去年游诗会那次,二哥是给启弟下了个绊子,但终归不曾想过下死手。 还有这次,二哥是派了些死士去截杀启弟,但儿臣就在暗中看着。 那些派去的死士,绝非二哥手底下的能手,并且射向启弟的箭矢,也都有意无意偏了好几寸。 二哥这么做,是给朝臣看,给天下人看。父皇对此又怎能不知,因此,您并未追究二哥。 这天下,是我拓拔,墨氏两家的。将来这大位传谁,想来父皇和姑父自有一个结果。 我们弟兄们争,不是争大位,是争个太平,争个盛世,争个朝堂人人肯出力,争个边疆人人肯卖命!” “儿,姓拓拔。咱们,是一家人!” 话音铿锵有力,发自肺腑,随着话音落下,整个暖居阁都再无半点动静。 哪怕就是候在门边儿的袁和贤也默默低下了头,将眼底间那抹惊愕深藏下去。 有些话太轻,有些话又太重。 轻话有时显得重,重话有时显得轻。 而想要将话说的恰到好处,却是门学问。 场合不同,人亦不同,往往同样的一句话所表达出来的意思天差地别。而拓拔柏今日这番话,于国,于家,仿佛挑不出半分毛病。 真中作真,是为大假。假中作假,是为大真。真真假假,不过一念间。 人心始终隔着肚皮,这天下间究竟几分真,几分假,或许只有自身才能明白。但不可否认的是,真话,往往才是杀人最利的刀。 暖冬阁内依旧沉默如水,拓拔钧,拓拔启依旧深深俯首,可眼底间却都浮上了抹不易察觉的复杂。 原地,拓拔武深深看了眼拓拔柏,无言,只是摆了摆手,然后孤身一人向外走去。 谁也猜不透这位大月皇帝是何心思,看不清,摸不着,好似一团永远也走不出的迷雾。 …… 两日后,中安道境内,某处深山间 喊杀声,哀嚎声,嘶吼声遍布四野,人与人的扭曲,铁与铁的碰撞从未断绝。 近千甲士冷厉肃穆,攻伐不断,徐徐围剿眼前那一名名身披白狼袍的身影。 盾兵在前,长斧兵,长锤兵居中,步槊手,长枪手逐步各围,前兵倒下,后兵立马补上,源源不断,杀之不绝。 短短不过半个时辰,军阵已然围杀成圆,而场间还能站着的白狼袍身影,不过百余众。 场中,闻人汐披头散发,血染白衣。 她看着手中那柄满是崩口,甚至多处卷刃的雪白素刀,并未再喊杀,只是定定看着,宛若失神的看着。 “狗朝廷!狗朝廷!!”一浑身伤口的青年愤怒嘶吼,嘴中满是鲜血。 他愤恨盯着前方甲士,双手紧握六尺血刀“我闻人一门尽心尽力为朝廷办事,何错之有!而今事办完了,便欲赶尽杀绝!言而无信的小人!小人!!” “一群痴心辈,不好好在山里苟活,非要出来寻死” 伴随着一道沧厚声落下,一位身披豹甲,面容冷厉的青年将领走马上前。 第390章 曾经的朋友 双眸极其冰冷,漠视前方一众白狼袍身影“皇都的水,也是你等能掺和的么?” “小人!有种的便脱了那层王八壳,同老子痛痛快快决一场!”浑身伤口的青年嘶吼道。 马背上,冷厉将领不由嗤笑,看向前者的目光好似在看一个傻子 “面对蚂蚁的叫嚣,人们向来都是一脚踩死。这天下间有谁,会有闲心同一只蚂蚁决斗?” “啊!!小人!”青年持刀怒冲而上,可还不等迈出一步,数支箭矢极速射来,不过眨眼间,洞穿肺腑。 冷厉将领淡淡收回目光,继而挑眉看向前方的那道血染白衣“你,杀了我八个兵” “是么”闻人汐缓缓抬头,嘴角扯出一丝苦笑“练刀近二十载,就只杀了八个兵,太少,太少...” “今日之祸,因我而起,我认”她笑了笑,直面看向马背上的那道身影 “回去告诉拓拔钧,我闻人一门,杀之不尽,灭之不绝。总有一天,我闻人的刀,会架在他的脖颈上” “大胆!”冷厉将领赫然拉弓满月,弓弦撕裂争鸣,箭矢极其森寒。 “住手!” 突然,就当冷厉将领欲要松手之际,伴随着一道大喝落下,十骑策马抖缰,狂奔而来。 黑虎战旗随风飘荡,猎猎作响,其下十骑皆着虎甲,皆配虎刀。 眼见来人,在场一众甲士纷纷退至两侧,为十人骑队开出大道。 “楚将军?”冷厉青年面色微变,待看清来人时,尤其当看到其胸甲处嵌的那块通体铜制,纯银锁边的虎徽时,他甚至不曾有半分犹豫,随即翻身下马,单膝跪于原地 “豹卫参将,温迫,见过楚将军!” 马背上,楚战微微扫了眼附近那不下数百具的白狼袍尸体,继而回首问道“人,杀够否?” “回楚将军,此众皆恶凶之辈,曾围杀我朝廷吏员八十七人!末将此时奉命前来,是...” 不等前者说完,楚战直接打断“本将是在问你,人,杀够否” “够,够了...”温迫抱拳俯首。 “既然够了,那便走吧” “是!”喝罢,温迫果断向附近下令“收队!归营!” 一旁,胡茬武官快步上前,低声道“将军,此事可是殿下亲自交代,要是,要是...” “老子说话你听不见吗!”温迫神色一厉,抬手就是一巴掌“收队!” “是,是!”胡茬武官内心一颤,连忙退下。 很快,在场近千豹卫甲士整军列队,快速退去。 场中,闻人汐放下素刀,拖着血躯走上前,嘶哑道“为何,救我闻人一门?” 楚战并未下马,也并未回答,而是沉声道“豹卫来此,是皇子授意,也是陛下点头。 所以,从今往后你闻人一门只有死人,记住,只能有死人。若有一人现世,不仅是打了拓拔皇室的脸,也是打了我墨氏的脸” 言罢,楚战调转马头,同时放声大喝“走!” “等等!”闻人汐强忍伤痛,快步追上“是他吗!” 楚战微勒缰绳,回首道“自今日起,暗卫皆撤。或生或灭,姑娘,珍重” 话音落下,闻人汐再也强撑不住,瘫软在地。 看着那逐渐远去的十骑,看着那一面面逐渐模糊的黑虎战旗,恍惚间,她好像看到了一个少年,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她认识的是墨九公子,而非当今神武侯。侯,这个字太远,远到九天之上,不可项其背。 只有从那个少年模样的九公子身上,才能感到些许熟悉。 算朋友么?这个问题她想了许久,最终的答案是——算。但却不是现在的朋友,而是曾经的朋友。 人生究竟有多少个阶段,没人数得过来,但每一个阶段,都会拥有或多或少的朋友。 阶段过去了,朋友便不再是朋友,如果非要找到一个可以涵盖此间关系的词汇,或许,熟悉人更为恰当。 人生路上,从来都是一个人,孤零零的一个人。 沿途所遇,不论枝繁叶茂,还是枯枝烂叶,终归会随风而散,不得始终。 看到草木发芽,笑一笑,看到黄叶枯萎,默一默,山风依旧,拂面万里。 一场跋涉后,如果还能如当初少年般,向着朝阳,迎着黄昏,脸庞无惧无怕,尽染灿烂。 那这一路所遇到的风景,或许也会欣慰一二。 正月初,寒冬腊九,风雪呼啸。 新的一年即将到来,旧的一年也将远去。而相较于大月的喜庆,猛犸杀伐依旧。 空气中没有炮仗拉响后的特殊气味,也没有家家户户灶台上所飘出的饭菜香。 只有血腥,刺鼻的,腐烂的,生锈的,混合着冰水的血腥味。 猛犸北域,烈阳国境内,某处城墙上 寒风渐弱,飘雪渐小 墨书一人站在垛口边,看着城外那片昨夜才平息的战场,绕是他也不由打了个寒颤,同时紧了紧披着的大氅。 残旗倒戈,遍地横尸,甚至附近城墙上都随处可见早已被冻成冰雕的战尸。 死寂,漫天死寂,不论死去的敌军,还是打扫战场的兵卒,皆透露着死寂。 活着的人像鬼,死去的鬼像人,放眼望去,眼下种种何尝不是另一个阴曹地府。 “天公子!”山沐大步走来,俯首抱拳。 墨书微微颌首,目光依旧俯视下方战场。 “禀天公子!牙儿城各方枢纽,我军皆已掌管。依您的吩咐,将士们只在城内街面搭建军帐,并未叨扰一名百姓!”山沐沉声道。 墨书侧目看了眼前者,问“有怨?” “奴将不敢!”山沐当即跪地,继而再道“要不是墨骑前来截击敌援,就是再给末将十日,这牙儿城怕也难克!” 言罢,山沐抿了抿嘴,试问出声“天公子,最近我军接连转战,后方辎重跟不上,这粮草眼看着就要见底儿。 要是可以,是不是能让将士们在城内买些吃食,也好垫吧垫吧” “垫吧垫吧?”墨书一愣。 “这……”山沐欲言又止,好一阵儿后,这才说道“奴将不敢欺瞒天公子,这将士们出来打仗,当月发的饷当月便寄回了家。身上虽说没剩多少,但买些糙饼子还是够的” 第391章 卫褚前来 墨书无奈撇了撇嘴,随之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递给前者“去找那死胖子再要点儿,再不济,也让将士们喝上几顿羊汤” 山沐手疾眼快,赶忙接过那叠银票子。虽未细数,但光是打眼一瞅便不下数千两。 “咳咳,那个,天公子,您说的几顿,是,是几顿啊?” 墨书意外看着前者“你他娘这是来宰大户了?” “奴将不敢!奴,奴将就是问问”山沐扭扭捏捏,似是不好意思道 “天公子您也知道,这次我振武军四万多兵都来了,刨去战死的弟兄,也还有三万来人。 这一碗多加肉的羊汤就算二十文,那十碗就是二百文,一百碗便是二千文,也就是二两银,一千碗便是二十两银,一万碗便是二百两银,三万碗便是六百两银。 这一顿六百两,三顿就是一千八百两。这段日子弟兄们都人困马乏,咋说也得吃上他七天七夜才能缓过劲儿来。 一天一千八百两,七天就是一万两千六百两银。 这还是按三万人算的,实际指定还得多,依奴将看,咋滴也得个一万七八千两。这有的弟兄饭量大,要是再多加点儿肉,也有两万两银也就,也就差不多了” 墨书并未接话,只是默默看着前者那不停比划的手指头。 山沐忐忑伸出两根手指“那,那个...” 墨书舔了舔嘴,试探问道“山沐啊,听说最近你和我手底下那几个货走的挺近?” 山沐立即摇头否认,眼神极其真挚“没有!绝没有!奴将只是时常同富将军,南将军他们商议战事,除此之外,再无闲聊!” “上嘴皮儿一碰下嘴皮儿,就要宰小爷两万银?”墨书直接被气笑,不由摇头道“山沐啊山沐,你这胃口不小嘛” “天公子明断!奴将,奴将胃口尚可,一顿两碗肉汤,五张饼子,倒也能溜个半饱儿!” “少他娘给小爷打哈哈!”墨书抬腿就是一脚,然后黑脸道“滚滚滚,去找那死胖子多要点儿,我不祥也他娘不是铁打的” 原本不停摸着屁股的山沐顿时一喜,随即抱拳道“是!奴将这便去!” “公子!哈哈哈!公子!!” 突然,不等山沐离去,一身披虎甲的胡茬壮汉大步跑来,一把便抱住了眼前的墨书。 “哎呀!他奶奶的!末将可算是见着您了!”虎甲壮汉满脸激动,抱的愈发用力。 墨书直勾勾盯着面前那张不修边幅的脸“你他娘要再不松开,小爷一拳打死你” 卫褚眼皮子一跳,赶忙松开前者,同时讪笑道“这,这整的有点儿激动了哈...” 一旁,山沐不着痕迹瞥了眼卫褚胸前那块通体银制,以纯金锁边的虎徽,继而俯首抱拳“天公子,那,那奴将就先下去了?” 墨书摆了摆手,然后看向眼前的卫褚“你他娘到这儿干啥来了?” “这不是大将军令,要我手底下两个营都调过来跟您混嘛”卫褚高兴接话道。 墨书眉头一挑,刚好注意到那块银虎徽“这是,升了?” “嘿嘿”卫褚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脑袋“那个,也算不上啥升。就是调到了左军统部,平日里管上三两个营罢了” “出息!”墨书抬腿就是一脚,不过脸上却不乏欣慰流露。 “你那两个营呢,都入城了?” “昂,那帮兔崽子还在后头腿儿着呢!末将这不是惦记公子,先赶来了嘛”卫褚接话道,言罢,他顿了顿,继而讪笑出声 “公子,其实这次来,主要是咱有个事儿,想找公子合计合计” “你他娘不说惦记我么!”墨书老脸一黑。 “这,这两码归一码,惦记归惦记,有事儿也是真有事儿” “说!” “咳咳!”卫褚正了正脸色,可下一息便又挂上了笑容“那啥,这眼瞅着猛犸的战事快打完了,北陆那边儿也没啥搞头了。要不,咱去近卫军混上几年?” “想回去养老了?”墨书双手怀抱,打量着前者“不应该啊,这素有人屠之名的卫将军也想过舒坦日子了?” 卫褚苦涩一笑,索性坦白道“公子,咱就跟你说实话吧。前段日子,我家那口子又来信了。说老娘这两年的身子愈发不好,时常念叨我名” “都说先国后家,末将这辈子吃过最多的饭是行军粮,睡过最多的觉是行军帐。姑且,算是先国了吧。而今眼瞅着就快四十的人了,末将,想顾顾家了”说到这里,卫褚不由低下了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低。 墨书没再说什么,只是拍了拍前者肩膀“这个后门儿,我替你开了” 卫褚虎躯一震,赫然跪地“大月墨氏家将!卫褚!谢公子!” 大喝声遍布城墙内外,引得附近众多目光为之侧目。 墨书一把拽起面前的卫褚,笑道“可曾去过梧桐街?” “梧桐街?”卫褚先是一愣,随即狠狠抽了抽嘴角“公子,您就别拿咱开涮了,就咱这点儿俸禄,怕是听个曲儿都不够” “等回去后,我做东” “包场子?” “包街!”墨书豪迈道。 “哈哈哈,那敢情好!”卫褚顿时乐了起来,同时不由憧憬起了将来回到皇都城的日子。 “行了!说说正事儿!”墨书双手一撑,屁股刚好坐在垛口上。 “眼下这数国之兵都已集结在了烈阳国境,对方这是打算,要同咱们来个鱼死网破了” “照大将军说的,这反倒还省事儿了”卫褚朗声接话,对此显的毫不在乎。 墨书眺望远处天际,神情不由凝重了些许“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大意啊” “公子,你就是想得太多”卫褚没心没肺,不在意道“这在硬的骨头也怕啃,实在啃不动,也就一石头的事儿!” “一石头要砸不碎呢?”墨书挑眉。 “那就再补一石头!”卫褚放声道。 墨书失笑摇头,再无言。 他有预感,今年的冬,是在猛犸过的最后一个冬。明年的冬在哪儿,或许,只有时间能给出答案。 第392章 最后的决战 …… 烈阳国中境,诸国联营 相较于以往,此时的大帐周边赫然竖起七面不同样式的旗帜。连同烈阳国在内,古肃国,高昌国,车师国等七国之旗全数在列。 随着晌午时分,六名身披帅甲,神情肃穆的诸国主帅相继迈出大帐。 “古肃国主帅,奴尔干!拜见大阿统!” “高昌国主帅,尼木!拜见大阿统!” “车师国主帅,牙错!拜见大阿统!” …… 六国主帅相继抱拳跪地,齐声尊向那道盘坐案前,身披狼裘的消瘦身影。 无人不敬,无人不尊,哪怕前者毫无将帅之风,脸色更是苍白无力,仿佛一阵风便能吹倒。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就是这副单薄身躯,却曾硬生生扛起了南北两域近二十年的大战。 乌不格,这个名字也许并不起眼,甚至鲜有人知。但若放在北域诸国,乃至是南域诸国,几乎没有一个人不曾耳闻过烈阳国师之名。 同传统意义上的国师不同,烈国国师不仅辅国,更治师。此一节,猛犸皆知。 案前,乌不格随和摆了摆手,沙哑道“都坐吧” 话音落下,六人这才分至左右,于两侧案前落座。 其中,古肃主帅奴尔干抱拳沉声道“大阿统,此番合军,我王...” “我已了然”乌不格微微压手,然后看向下方两侧身影 “六都皆沦,六王皆毙,最后六道王诏皆是命你等即刻麾军入烈阳,而非起兵救王都。他们的意思,我懂,烈阳王,也懂” 声音平静如水,期间他不由咳嗽了两声,不过很快便压了下去“这仗打到现在,已经无关输赢,也可以说,我北域早已输了” “可兵未卸甲,马未归槽,这场仗,就还要打下去” “千百年前的那一仗,我们没有打。天幸,我猛犸的骨头还在,血肉还在,而下一个千百年后又是何等光景,我们没人能看到。 我们能做的,只有打下去,不是打给当世人看,而是打给后世人看。 我们的子子孙孙会记住,曾经有个烈阳国,有个古肃国,有个车师国,有许许多多早已不在的国。 就是这些国,曾经挺起了猛犸最后的脊梁,这些国,守住了猛犸最后的尊严。 那些深埋的战骨,那些腐朽的战刀,会告诉我们的后世子孙,他们,不是奴,他们是人,堂堂正正的人!” “哈姆!哈姆!哈姆!” 伴随着一道道古老怪异的晦音,六国主帅目光坚毅,一遍又一遍用右拳捶着胸脯。死战,只此二字,再无其他。 乌不格缓缓起身,走向下方沙盘边缘。 曾经涵盖大半北域的沙盘,此时只有烈阳国一国之土。也正是如此,其上每一处山,每一处河,每一座城,皆无比清楚。 他默默看着沙盘上所标注的城镇,三十六城,只有三十六城,而这三十六城,将是北域最后的绝唱。 “大阿统,现下敌军已相继集结于烈阳国三境之边,隐隐有大军围剿之势”奴尔干说道。 “既然他们想图个舒坦,那我,便让他们再舒坦的多一些”乌不格一手环腰,一手摸着胡须,目光从始至终都在烈阳西境之边。 好似看出了前者所想,车师国主帅牙错立即抱拳道“大阿统,西境三座边城已陷两城,唯有大野城还在支撑。 据我军探报,西境集结敌军约三十余万,除南域联军外,乌末的振威军,河国的剑南军,以及虎贲两个骑营,墨骑全军,都在其中” 乌不格摇了摇头,眉头已然紧皱“西境势高,不易拔军,那位墨大将军为何要将如此多的精兵全都放在西境...” 这个问题他想了数日,但始终没有一个答案。 乌不格沉吟些许,目光从西境靠东的牙儿城一直扫到南境战场,期间一沟一壑,一山一河,皆一一扫过。 不知过了多久,他恍然出声“他姓墨的是想借牙儿城为跳板,实则对攻的,则是南境诸城” “大阿统,那我古肃军即刻迂回,稳固南境之边!”奴尔干抱拳道。 乌不格并未接话,而是一直盯着眼前沙盘。良久,他这才收回目光,继而轻吐一口气“不必” “东陆人有一计,曰将计就计。他姓墨的要打南境,那便让他打!” 言罢,乌不格果断看向奴尔干,牙错两人“三日后,你二人率军出击,猛攻牙儿,三边两城。届时,此二城定然兵力空虚,我只给你们一日,收复失城” “得令!” “得令!” 奴尔干,牙错二人抱拳沉喝。 “尼木!你即刻率高昌军驰援东境,记住,不论南境战况如何,皆不可驰援。连同烈阳本部,及山里,河间两国之兵,给我打穿东境!” “得令!” 连同尼木在内,三人同时沉喝。 原地,乌不格双手叉腰,原本想提一口气的他却再次被咳嗽打断。 好似看出了前者所虑,从未出过声的夫余国主帅赫然抱拳“大阿统不必多言,我夫余军,当同南境之兵同生共死!哪怕还有一人在,城,不丢!” “为何要不丢?”乌不格笑着拍了拍前者胳膊,道“我们可以死,但却不是去送死” “南境战场,由你全权指挥。记住,城守不住便丢,保留兵力同敌持久斡旋。这南境八百里沃野,何处战不得?” “得令!”夫余国主帅当即抱拳。 待安排完一切后,乌木格长长吐了口郁气,脸色愈发苍白。 “来年入秋的甜柿子,怕是再也吃不到喽”他笑了笑,口中生津,不由咽了口唾沫。 奴尔干笑着接话道“尤其是那火晶柿子,熟透了,吸一口,比蜜都甜!” “听说东月也有柿子,真想去尝尝那东月的柿子是何滋味儿!”牙错轻松道。 尼木调笑出声“下辈子,我等马踏月都,在那月人的都城头上一同品柿子,如何?” 牙错锤了锤胸脯“定不爽约!” …… 寒风起,战鼓擂,所有人都明白这一仗是最后一仗,这一年,也是最后一年。 入秋的柿子很甜,想的人望眼欲穿,不想的人漠不关心,而只有盼着,等着的人才知道,那入秋后的第一口甜柿子,有多甜。 第393章 冥冥中的预感 短短数日间,烈阳三疆之边风云莫测,兵锋皆现。 不论敌我双方,各部大军频繁调往,坐落在烈阳西境之边的牙儿城同样如此。 先是振威军全数开拔出城,紧接着,由卫褚率领的虎贲二营同样驶出城外,向着他们的战场进发而去。 这一天,富大海,南川等人百无聊赖盘坐在城墙垛口上,看着陆续驶出城外的军队,每一人都莫名的心烦气躁。 “娘的,这眼瞅着仗快打完了,连山沐那货都能捞着仗打,咱不祥差哪儿了”富大海单手托腮,不满道。 沈知安笑了笑“急个什么劲儿,上头不都说了嘛,过几天等南昭国的军队来接管后,咱即刻便往南境战场开拔” “过几天是几天?”富大海撇了撇嘴,嘟囔道“这要在等下去,黄花儿菜都凉了” 南川侧目“以前怎么没发现,你他娘还是个官儿迷” “你懂个六”富大海往一侧垛口靠了靠,继续说道 “小爷现在虽说挂了个从三品的定远将军,可说到底连个爵位都不曾有。咱大月战军数百万,营一级的将领不说一千,也得有七八百个。就咱这小官儿,到时候就是想在皇都谋个闲差都没那资本” “这还不简单?让你爹给开后门儿啊!”南川接话道。 “开你大爷!”富大海破口大骂。 南川顿时黑脸“娘的,你属狗的?” “你俩就别掐了”方羽无奈而笑,然后对富大海说道“海哥,咱就知足吧,打你投军起,这满打满算也就三四年光景。 放眼大月军界,有几个人能二十出头儿便拜得了将军位,还他娘是定远将军。你这话也就在咱弟兄们跟前说说,要传了出去,不知得招多少人恨” “屠河那小子,不也二十来岁就拜了将军么,还他娘是个正三品!姥姥!”富大海不爽道。 南川瞥了眼前者“你怎么不说咱侯爷二十出头便封了侯呢?” “那他娘能一样么!” “合着你也知道不一样?” “嘿!你今儿是摆明了跟小爷过不去?”富大海二话不说便撸起了袖子。 “咳咳!” 随着一记轻咳声落下,所有人都不禁看向了走来的那道外披麒麟大氅的青年。 “侯爷!” “侯爷!” 众人齐抱拳。 墨书微微颔首,脸色并没有多好看。他扫了眼城外那队逐渐远去的虎贲骑,问道“都走完了么?” “是,这是最后开拔的一支虎贲”沈知安接话道。 何大山不由紧了紧眉头“侯爷,你脸色有点儿不对啊” “感觉不对”墨书沉着声,随之单手一撑,坐在了垛口上。 富大海眼皮子一跳“书哥,你,你别吓我啊...” 墨书没有接话,而是看向了沈知安“安子,那南昭国的军队走到哪儿了?” “昨日来报,说是已经走到三湾口。不过沿途积雪颇厚,按原计划的日子,怕是要打个折扣了”沈知安正色道。 墨书往一侧靠了靠,然后微微抬头看着天际。良久,他不由吐出一口郁气“这老天爷,怕是要给咱开个天大的玩笑了” “侯爷,你的意思是,敌军会趁机来攻牙儿城?”南川问道。 “鬼知道”墨书笑了笑,他调整了一番情绪,随之出声“这城内,可用兵卒还剩下多少?” “咱不祥向来不曾编过侍从军,眼下除了两千余随军马夫,便只剩下九千骑和两万匹战马”南川沉声接话。 墨书点了点头,似是玩笑道“这城,会守否?” “守,守城?”富大海一愣,继而苦笑出声“书哥,咱不祥向来都是野外作战,弟兄们哪儿干过这守城的活计” 左丘野坦言道“我和安子以前倒是研究过守城战,也曾同一些老将军请教过。但说到底都是空口白话,从未实践过” “呃……我,我也差不多”方羽有些没底气。 何大山苦笑摆手“侯爷,你就别看我俩了,我和川子打投军就在北府骁骑营,后又调到了虎贲。这守城的活计不说门外汉,那顶多也就是个二把刀” 墨书收回目光,神情也逐渐陷入了沉默。 期间,富大海好似想到了什么,连忙出声道“哎对了,那两千来个马夫不都是从南域各军中调来的嘛,好些个都是步卒出身” 墨书猛然抬头“去!给我挑百十个曾经打过守城战的老卒带来!” “啊,啊……”富大海一时还未反应过来。 “我去!”沈知安二话不说,扭头便向城下跑去。 富大海愣愣看着垛口上的墨书“那,那我还去不去...” “你说呢?”墨书面无表情。 “至多半个时辰!”言罢,富大海赶忙动身,向着沈知安追去。 “侯爷,我西境战场驻的都是精兵,且地势错综,险山陡峭居多。对方就是想突一个口子出来,那也会是向东,又或者向南,怎会偏偏挑西境来攻?”南川皱眉不解。 墨书挑眉“你口中的那些精兵,何在?” 只此一言,在场几人相继色变。 何大山脸色难看道“除牙儿城,三边城内驻军,其余驻扎在西境战场的军队都是分小批次,连夜秘密开拔。难不成,那烈阳国师长的是狗鼻子,连这都能闻出来?” 他深知,牙儿城,三边城的驻军之所以开拔时皆大张旗鼓,其目的便是给敌方故布迷障。 而此一节全都是墨凌寒一手谋划,其中虚虚实实,实实虚虚,就是神仙怕都难看出此间真实意图。可要真如墨书所料,那位烈阳国师,就不止是可怕足以形容了。 “知道,当兵的最怕什么吗?”墨书看着周边身影,不等几人接话,他继续出声道“万一,就是这个万一,有时候,能要命” 闻声,几人沉默无言。 万一,这两个字可怖,对于当兵的而言,尤其可怖。 仗快打完了,很多人心里的那根弦好像都或多或少的开始松动,可他们却忘了,仗并未打完。 死在杀伐场上,不可怕,可怕的是死在回家的路上。明明故乡的风都已吹来,但就是那一步之遥,宛若天堑。 第394章 守城之法 明明看到了光,却倒在了黑暗边缘,明明闻到了饭菜香,却再也无力张开嘴。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便是万一临头。 很快,在富大海,沈知安二人的带领下,百十名马夫纷纷赶来。 所有人都是一头雾水,上一刻还在修蹄子铡草料,下一刻便来到了城楼上。 看着前方站着的数名不祥将领,尤其当看到那抹身披麒麟大氅的身影时,无人还能保持淡定。 见百十名马夫都愣在了原地,墨书笑着放声道“听说!你们都曾打过守城战?” 全场寂静,众人你瞅瞅我,我看看你,无一人应答。 期间,一名胡子花白的南域老卒忐忑走出人群,抱拳道“回天公子话,我等都曾打过” “可否为我讲讲,这守城战,该如何打?”墨书随和问道。 “呃……”南域老卒愣了愣,随后上前几步,抱拳俯首道“敢问天公子,指的是,这牙儿城?” “不错!”墨书点头。 南域老卒抿了抿嘴,干哑出声“下奴不敢欺瞒天公子,这牙儿城虽说也能看得过去,可就眼下这般部署而言,实在是没有守的必要” “狂妄!”南川赫然拔刀,一双杀眸极其骇人。 “依你的意思,是我说不祥连个布防都不会?” 南域老卒面色依旧,直接便无视了脖前的那抹森寒“大人息怒,既然天公子问了,那下奴就只好如实做答” 言罢,他低头扫了眼脖前的刀锋,再道“下奴快六十了,这大半辈子啥也没干就打仗了。别说大人刀在脖前,就是那乱坟堆子,下奴也爬出来过不下八九次了” 墨书走上前压下南川手臂,然后笑着问道“听老哥的意思,这城,如履平地?” “不说如履平地,也差不多是这意思...”南域老卒咂吧着嘴。 不等南川发作,墨书直接将前者踹到了一旁,继而再次发问“那老哥能否说说,这城如何就如履平地了?” “天公子言重!”南域老卒连忙抱拳回礼,接着便指着城外说道“这守城,第一步便是坚壁清野。此前攻城时,原牙儿城守军已经清的差不多了,所以此一节,倒是不用再劳力” 说道这里,他转圈扫了眼城池全貌,继而再道“这牙儿城虽说算不得什么坚城,既没有护城河,也没有箭门楼子,但好赖东西二墙还有俩翁城,倒也还算说的过去。 可墨骑的老爷们却对那俩瓮城毫不在乎,该修的地方不修,该补的地方不补,反而伸着个脖子就杵在那垛口旁。 天天不是吹牛瞎白话,就是白话瞎吹牛,你说白话就白话吧,好歹咱背把弓也行啊。 不得,就是不背,整天杵着根儿一丈来长的马槊晃来晃去,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准备要站在城墙上直接戳死城下的敌兵呢” 此言一出,附近百十兵马夫脸色异常古怪,更有甚者整张脸都憋的通红,死死捏着大腿根儿才不至于笑出声来。 原地,南川阴沉不定,默默扫视着眼前一众马夫“很好笑么?” “卑职等!见过侯爷,见过诸位将军!” 忽然,随着不远处一道道沉喝声落下。 一支十人小队的不祥骑巡逻而来,放眼看去,十人中有八人都持着马槊,还有两人则握着长枪。 眼见如此,百十名马夫再也忍不住,一个接一个噗声笑了出来。 南川冷声断喝“滚!” “是!”为首什长内心一颤,连忙带队快步离去。 不同于富大海,南川等人黑着一张脸,墨书不仅没有恼怒,反而同百十名马夫一般笑出了声。 他看着眼前的南域老卒,姿态不由放低了许多“老哥,观你面相,也是好酒之人?” “下奴平日里是爱喝点儿”南域老卒如实答道。 闻声,墨书一把便扯过何大山腰间的水袋子,继而招呼着前者走向一旁垛口处。 “天公子,您,您这是...”南域老卒一时摸不着头脑。 墨书笑着将水袋子递过去“尝尝看,合老哥口味否?” 见状,南域老卒不好推辞,只得浅尝了一口。而就是这一口浅尝,他紧接着便捧起水袋子,疯狂往嘴里灌。 直至喝了大半袋,他这才意犹未尽的咂摸了几下嘴。 一旁,何大山直接便黑了脸,奈何墨书在此,他最终还是将那股火气压了下去。 南域老卒意犹未尽,不过却并未全部喝完,而是将那小半袋子酒顺势揣进了怀中。 “这酒,如何?”墨书笑问。 “瞧瞧下奴这脑子,一碰见好酒便犯糊涂!”南域老卒这才反应过来,随之抱拳做礼“谢!天公子赐酒!” 见前者不曾接话,只是笑眯眯的看着自己,南域老卒正了正面色,认真道“天公子,您麾下的墨骑皆神勇,可说到底都是骑兵,别说守城战,他们连步卒基本的活计都四六不懂。下奴,怕是无能为力啊” “无妨,老哥但说无妨”墨书客气出声,随之向着附近招手“都滚过来!隔那么老远能听见吗!” 眼见如此,南域老卒也不再犹豫,他稍微在心里思量了些许,继而缓缓出声“那下奴就先说说城外布防吧,首先,需在城外百余步外设阻墙。 简单来说便是用木桩成排深埋于地下,以此阻敌攻城车辆逼近。不用转着圈儿围,每段八到十米,错落设下,切记,必须深埋于地,表面露出半米即可。 再有,如今积雪颇厚,可提前在城外五十至七十步内浅埋火油布,届时只需以火箭引之便可。 至于城内布防,首先,便是准备大量箭矢,此外,推杆,钉耙,火油,滚刀木,圆石等物皆多备。 那设的阻墙终归挡不了几天,一旦敌云梯车大量逼近,推杆便是最好的防守用具。 还有,如弩床,抛石机等大型器械越多越好。比如拿抛石机来说,我方可提前准备巨大火油布,前两端系紧圆石,待敌军集中攻杀之际,以两架抛石机同时抛出。 通常一张特制的火油布可盖住近百名敌兵,火箭迅速射下,顷刻间便会引燃。 当然,还有滚烫的粪水,待敌军攀爬时泼下,其效甚佳。 至于那两处翁城,需抓紧修缮。战初时,可将兵力着重驻于南北二门,一旦敌攻猛烈,大可快速回兵于东西二门,以翁城之势,攻伐敌军” 说到这里,南域老卒不由伸了个懒腰“天公子,这守城战法颇为繁复,下奴先前说的也不过十之三四。 您要着急的话,可先行排人去城外设阻,并且加急准备守城所需之物。那别的倒好说,就是这火油不好找啊 ” 第395章 跪着,还是站着 “南川!” “末将在!”南川抱拳。 墨书扫了眼不远处的百十名马夫,沉声喝道“带走三十人,即刻着手城外设阻!具体如何实施,皆由此三十人做主!” “得令!”南川面色一正,转身便走。 “老何!野子!” “末将在!”何大山,左丘野二人抱拳。 墨书当机立断“带走三十人,即刻准备守城所需,着重收集火油。就是掘地三尺,也给老子想办法找!此外,征集全城所有强弓,羽箭,哪怕是寻常猎弓,只要有,都给我找来!” “得令!”喝罢,二人同时退下。 “安子,方羽!” “末将在!”沈知安,方羽上前抱拳。 “剩下的人都带走!即刻召集全军百户以上武官,学习守城之法!不说有个二把刀水准,三把刀也他娘够用!” “得令!”二人快步离去。 眼见人都走光了,富大海不由问道“书哥,那我呢,我干啥?” “买药,换粮” “换粮?”富大海不解其意。 墨书脸色沉稳,肃声道“从左军抽千人,将这牙儿城所有治外伤的药统统买下,各药铺,医馆郎中全部请来,不来也给老子绑来! 再有换粮一事,速速派人将粮囤大开,全都换成熟食,肉干最好,粮饼次之。还有盐,有多少换多少,哪个敢不换,立拿!” “书哥,这突然整这么大阵仗,要是扑了个空,弟兄们怕是...”富大海欲言又止。 墨书拍了拍前者脸庞,咧出一抹笑容“我宁愿,扑个空” “是!末将这便去!”富大海眼眸一震,当即抱拳沉喝。 南域老卒内心一紧,凝重问道“天公子,按您的预料,这敌军真会大举而来?” 墨书侧身“老将军以为呢?” 南域老卒面色剧变,双腿随之一软,扑通跪地“天公子在上,下奴,下奴...” 墨书并未怪罪,而是将前者拉了起来“这人,跪久了,便不知道站着,是何滋味了” 南域老卒深深俯首,双拳已然紧握。 “你能活着,是你的本事”墨书拍了拍前者胳膊,接着道“本侯不同你打感情,那酸了吧唧的话,本侯不喜。本侯求你,站起来一次” 南域老卒缓缓抬头,看着眼前那张年轻面孔,他有些嘶哑道“天公子,是如何看出来的” “从小到大,我见过太多带兵人”墨书接话道。 南域老卒释怀点了点头,随即面色一正,抱拳喝道“原,禽羽国新河军先攻营参将,鲁搏,见过天公子!” 墨书微微颌首,并没有过多意外“若想继续跪着,便回去修你的蹄子。若想站起来看看,现下我不祥武官皆在受训,那里,需要你” 言罢,墨书不再停留,转身便向城下走去。 城墙之上,徒留鲁搏一人站在原地。 跪着,还是站着,这个问题于他而言好像永远都不是问题,因为在这个问题上他早已做出了选择。 或是无奈,或是苦衷,或是所有的所有,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做出了选择。 而今,面对方才的那些话,那颗坚固了十余年的内心开始动摇。 跪着,还是站着,再次面对这个问题时,他还是习惯性从怀中掏出了一文钱。 原本正反两面并没有什么不同,可他手中的这枚钱,正面却明显有一道刀痕。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将钱币抛向上空。 咣当! 伴随着一记清脆声,钱币掉在地上。和当年一样,这次,同样是没有刀痕的一面。 他笑了笑,继而拔出后腰匕首,狠狠在那面没有刀痕的钱币上剁了一刀。看着那道刀痕,他再次笑了起来。 …… 夜色清冷,寒风渐哮 一夜,整整一夜,牙儿城四面城墙灯火通明,不论城墙上还是城墙外,随处可见人影涌动,一刻不停歇。 没有知道为何要突然加固城防,但令从来都是令。没有商榷,没有余地,令字当头,唯有执行。 一捆捆弩箭,羽箭被运上城楼,一坛坛火油被搬上城墙,一块块圆石被抱上城墙,所有人都在不停忙碌。 饿了随手塞根肉干,渴了随手抓把积雪,冷了便仰头一口烈酒,紧接着便又开始投入忙碌。 他们不是步卒,也从未打过守城战,但每一人的骨头,都从来不曾软过。 很快,天际开始泛白,原本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也逐渐有了一丝光亮。 而就在所有人忙碌之际,随着远处阵阵号角吹响,无数黑影密密麻麻,缓缓压上。 望不到头,一眼根本望不到头,只有黑压压一大片。光是粗略一扫,便不下十万之众,且后方黑影还在不断压上,仿佛永远也没个尽头。 与此同时,于城外设阻的兵卒快速撤回城内,四道城门同时紧闭,九千不祥骑,两千余马夫纷纷披甲整械,严阵以待。 南城楼上,墨书双手撑墙,脸色凝重到了极致。来了,该来的终归是来了。 “侯爷!” “侯爷!!” 富大海,南川,何大山等一众不祥将领相继赶来,抱拳沉喝。 “侯爷!城外设阻不过十之五六,那火油布也没布下多少!”南川沉声道。 何大山凝重抱拳“侯爷,我方才问过那鲁搏,据他估量,眼下准备的守城之需最多只能坚守两日!” 富大海上前抱拳“书哥,粮食换的差不多了,这城内但凡懂点儿医术的都让我请了过来,就是治外伤的药还是太少!” 话音句句入耳,墨书微微点了点头,目光始终都在盯着城外不断逼近的敌军。 仅仅数息,他果断开口“令!左军主将沈知安,为北门守将,即率本部骑卒,及五百厩养,驻守北城门!” “令!中军主将南川,为南门守将,即率本部骑卒,及五百厩养,驻守南城门!” “令!右军主将左丘野,为东门守将,即率本部一千五百骑卒,及五百厩养,驻守东城门!” “令!右军副将何大山,为西门守将,即率本部一千五百骑卒,及五百厩养,驻守西城门!” 喝罢,墨书转过身,看向眼前不祥诸将。好一阵儿后,他低声沉喝“不破敌军!” 第396章 死守牙儿城(一) “誓不回转!” 连同富大海在外,六人齐声共喝。杀伐,亦决绝。 没有过多言语,几人相视一眼,随即分散离去。 想说的话太多,越是当这个时候,想说的话便越多,可那些话,从来都只能就在心里。于他们而言,只需一个眼神,既是告别,也是重逢。 短短一炷香时间,天色已然放亮,城外不断逼近的敌军也在这一刻暴露无遗。 十余万大军,甚至是近二十万大军。战旗飘荡,大纛横行,放眼所及,各种大型攻城器械分布于军阵之内,云梯车,攻城车,投石车,冲车等等,数之不尽。 值得一提的是,放眼大军内外,近乎有一半左右都是稚气还未退去的面孔,但不可否认的是,每一双眼底间都透露着浓郁杀气。 南城门外,军阵前列 乌古横跨战马,抖缰向前走去。看着附近一些还未埋好的木排桩,他明显浮上了抹不屑。 “城内的人听好了!一刻钟内,大开城门,丢械投降!过时不开,我三十万大军将顷刻间踏平此城,届时,尔等尸骨不存,尽屠之!” 城墙上,墨书瞥了眼下方大喝身影,嘴角随之弯了起来“我道是谁,原来是乌兄啊!” “墨书?”乌古眉头一皱,继而放声道“平日里墨兄走到哪儿,那面墨纛便跟到哪儿。这次是怎么了,难不成,墨兄惧了?” “哈哈!上次小别山一战,乌兄跑的可是比兔子还快啊!” “哼!”乌古神色顿冷,似是脸面有些挂不住,他再次放声“姓墨的,你若现在降了,本将军倒是能保你苟活于世!” 墨书瞥了眼敌阵前列那些稚气面孔,迎风大喊“咋的!你烈阳国是没男人了么!就指着这些个毛都没长全乎的娃娃,便想来摘爷爷头颅?” 言罢,他砸吧了两下嘴,再道“还有啊!爷爷这左看右看,咋没看着乌兄口中那三十万大军在哪儿啊!莫不是乌兄昨夜尿尿掉进了茅坑里,给这脑子都摔的不好使了!” 一声大喊,城楼之上大笑不止。 乌古强忍怒色“姓墨的,莫要再虚张声势!你以为本将军不知这牙儿城除了你墨骑外,便再无一兵一卒!” “听说烈阳那边儿的先登之功可是大的很,既然乌兄已断言城内无兵,不妨亲自带兵来夺了这大功!” “姓墨的,你以为本将军到现在还摸不清你那句话真,那句话假么!” 墨书笑容满面,不过从始至终都躲在垛口旁“乌兄智高!在下佩服!佩服啊!” “哼!有种的就别躲在后头,敢露一面否!”乌古脸色阴沉不定。 “不敢!” “你!”乌古大怒,就当要发作之际,后方一信骑快马奔来。 “乌古将军!主帅令你速速归阵,莫要再耽搁时间!”信骑俯首道。 乌古深深看了眼上方城楼,随即调转马头“走!” …… 与此同时,城楼上方 富大海借着垛口瞄了眼离去的乌古,然后扭头道“书哥,那小子好像不上当啊” “你以为那小子长了个狗脑袋?”墨书没好气白了前者一眼,继而拿起大弓“老残!” “是!”残耳面色一正,应声掏出号角吹响。 一时间,城墙之上所有兵卒纷纷动作起来,或是端起神机弩,或是搭箭于弓,或是弩床上弦,投石装机。不过眨眼间,整面城墙蓄势待发。 很快,城外大军吹响进攻号角,同预想的不一样,敌阵并未冲锋,而是一个接一个偌大火球自半空中划过曲线,继而狠狠砸向城墙。 城楼被毁,垛口被摧,就连城墙表面都被砸出一个又一个大坑。没有停止,砸向城墙的火球仿佛永远也没个尽头。 一时间,整面城墙死伤遍布,哪怕并未葬身火球之下,只是被包着火油布的圆石从身旁擦过,此间烈火也会在眨眼间引燃全身,不过数息间便彻底化为火人。 惨叫声,哀嚎声,一度响彻整面城墙之上。 与此同时,其余三面城墙皆遭敌攻。甚至还未曾厮杀,光是那接连不断的火球便让不祥全军,乃至两千余马夫死伤惨重。 南城墙上,鲁搏奋力大喊“别跑!别乱跑!!都趴在垛口下!!” “千户!俺来了!!”狮狂不管不顾,也不知从哪儿寻摸来一张铁皮盾牌,大喝之际便扑向蜷缩在垛口下的墨书。 “娘的!呸!”墨书碎了口嘴边碎屑,麒麟冠早已不知被炸到何处,满头乱发上皆是被炸飞的木屑,碎石子。 富大海紧紧靠着墨书“狗娘养的!哪儿来的这么多火球子!” 墨书脸色铁青,眼看附近数架抛石机都被砸的七零八碎,那本就铁青的脸色愈发铁青。 “千户!这盾你拿着,俺去招呼弟兄们将重器都推到墙角下!”喝罢,狮狂丢下盾牌,转身就走。 “回来!”墨书一把将前者拽回,大声喊道“推到墙角也他娘保不住!给老子趴着!” “侯爷!”南川冒着攻势躬身跑来。 耳边呼啸声传来,墨书面色大变,赫然起身扑向南川“趴下!!” 轰隆!! 伴随着一道震耳欲聋的炸声落下,附近数米处的护墙轰然粉碎,一颗偌大火球堪堪稳在不远处,烈火久烧不消。 墨书堪堪抬头,看着那颗距离自己不过一两米的火球,饶是他也不由一阵心惊。 “侯,侯爷...”南川愣了愣,随即抱住墨书便往墙根下滚去。 “侯爷!侯爷你没事儿吧!”他死死盯着怀中身影。 “咳!别,别他娘晃我!”墨书挣脱开,然后蜷缩在一旁“你他娘咋样儿?” “末将无碍!”南川当即接话。 眼见如此,不远处的富大海,残耳,狮狂等人全都松了口气。 “侯爷,左侧城墙被炸出了个缺口!”南川大声道。 墨书果断出声“不必补援!一旦敌兵来攻,即刻命人在那缺口处浇上火油!” “得令!”喝罢,南川借着垛口向城外扫了眼。见火球攻势渐弱,他目光一凝,找准空档便弯腰向左侧城墙跑去。 第397章 死守牙儿城(二) 很快,自城外飞来的火球愈发稀松,而就在众人准备喘口气之际,一支支近人高的粗壮弩箭密密麻麻,极速射来。 不过数息间,城墙表面便插满了粗壮弩箭。 鲁搏扯着嗓子放声大喝“敌军这是想借此攀登!都快准备!那帮狗娘养的北域人就要冲城了!” 不出前者所料,几乎就在弩箭攻势刚刚停下来,城外再次吹响进攻号角。 战车出动,兵锋皆现,近万敌兵纷纷冲出军阵。 盾兵在前,刀兵居中,云梯兵为后,冲车,巢车,云梯车等多种攻城车辆分散于队伍之中,齐向城墙。 一时间,城墙之上弩箭如雨,一轮接着一轮射向下方。期间多支弩箭包裹火油,引燃下方提前布好的火油布。 几乎同一时间,只要还能用的抛石机纷纷发动,以两石带动,数十张巨大火油布如大网般盖向敌兵,火箭紧随而至,引燃大布。 顷刻间,城外化为火海,提前埋布下的火油布,以及被两石带动飞来的火油布燃起熊熊烈火。 扑不灭,甩不脱,一旦火油粘于皮肤,除骨头烧焦自行熄灭,再无他法扑灭。期间不乏攻城战车被一同引燃,连同攻城敌兵在内,纷纷葬身于火海。 惨叫声铺天盖地,无数敌兵疯狂扑打着身上烈火,然而最终结局便是眼睁睁看着烈火焚身。 随处可见有人因崩溃而拔出战刀自行了断,宁愿死在刀下,也不愿被活活烧死。 “娘的!好!烧的好!!”富大海痛快大喊,脸上止不住的兴奋。 “躲开!” 突然,伴随着一记大喝,残耳抬腿便是一脚。 被踹飞数米远的富大海愣愣坐在原地,他摸了摸脸上那道伤口,直至现在他还能感受到方才那抹从脸庞擦过的森寒。 墨书快速瞥了前者一眼,继而再次张弓搭箭,射向城外。 他动作飞快,几乎每一次都是三矢齐发,哪怕弓弦拉力极大,每次却都是近乎拉弓满月。 “老残!再给我个箭袋子!”墨书边射边喊。 残耳不做犹豫,甚至连看都没看便随手将一旁的箭袋丢了过去,同时端着的神机弩一息未停,手指不断扣动弩机,极速射向下方敌兵。 不出半炷香功夫,残余数千敌兵奋然冲杀至城墙下,虽大多攻城车辆都被阻墙所拦,但少部分攻车终究还是冲了过来。 城墙箭攻渐弱,随之便是滚刀木,巨石,乃至粪水等诸多手段接连不断向着下方正在攀登的敌兵招呼下去。 无人惜力,亦无人敢惜力,甚至情急之下不乏有人直接捡起附近被火球砸碎的碎墙块,又或者是直接扯掉铁胄向下砸去。 将近一个时辰,随着下方敌兵死伤大半,攻势逐渐减弱,残余敌兵纷纷向后撤去。 可出乎意料的是,还不等残余敌兵彻底撤去,后方万余名整装待备的敌兵紧接而来。 “娘的!还真是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富大海骂骂咧咧,不过手上却是快速装填着弩匣。 “老残!弓!”大喝下,墨书一把将断为两截的大弓丢掉。 残耳仿佛早就准备好了般,应声便将背着的大弓丢了过去“千户!你这都拉爆三张弓了!可得省着点儿!” “小家子气!”墨书一把接过,三支羽箭极速齐发,破空声凌厉至极,眨眼间便将后撤的五名敌兵射杀于半路上。 富大海眼皮子一跳“靠!不是三箭么,咋倒了五个人!?” “彩!”附近一不祥骑立即高喊。 “彩!彩!彩!” 周边不祥将士皆高呼,士气顿时高涨。 “彩个屁!”鲁搏骂骂咧咧,一路小跑过来“天公子,这箭要这么射,别说两天,撑一天都够呛!” “老将军的意思,我明白”墨书咧出些许笑容,继而再道“可在我眼里,一日强攻,胜数日苦撑” 富大海挑眉道“老头儿,这守城的本事,我书哥是不如你。可要论打仗,除了我书哥,小爷还真没服过谁!” “你小子这不说的一回事儿么!”鲁搏吹胡子瞪眼。 墨书本想再说些什么,可当余光注意到已经压上来的敌兵,神情随即沉了下去“弟兄们!下酒菜又来了!” 他再次搭箭,三矢齐发,赫然射出“攻!” 一道断喝,箭矢如雨,自城墙上不断射出。 抛石机,弩床等大型器械接连发动。攻势猛烈如火,半刻也不曾停下。 眼看着城外敌盾兵已冲至城下,滚刀木,石块,火油坛等诸多攻伐手段尽皆招呼下去。 “云梯车!那边儿冲过来一辆云梯车!!” 也不知是谁大喊一声,周边数名不祥身影抄起一旁的马槊便向外捅去。 数根马槊应声破铁皮,深深插进云梯车接连缝隙。 “推!”一青年什长放声大喝,双手赫然发力。 “推!推!!” 数名不祥身影合力推车,力道之大,乃至槊杆都已微微弯曲。 轰! 伴随着一道巨响,足有数千斤之重的云梯车倾斜倒地,瞬间砸死一大片敌兵。 青年什长侧过身,向附近两名马夫怒声大喝“老子们的马槊,从来便不是摆设!” “杀!!” “杀!!!” 眼见周边不祥身影再次投入作战,两名马夫怔怔扫了眼那辆栽倒下去的云梯车,任谁都不由吞咽了口唾沫。 马槊的确够长,理论上也能推倒云梯车,可那只是理论上。且不论云梯车本身重量,光是那足有近一间卧居大小的底盘便稳若泰山,完全不是人力可为。 “娘的!杀!!”一马夫羞愤不已,拉开硬弓便向外射杀。 战火四起,喊杀遍地,谁也不曾注意到天上的暖阳已经逐渐爬至半空。 自打退第二波攻势后,第三波攻势依旧紧随其后,且敌兵不下两万于众。 没有停歇,完全没有半分停歇。滚刀木用完便用石块砸,石块用完就用已经熄灭的火球向下砸。 近大半不祥身影都已丢掉神机弩,不是不好用,而是弩箭已然消耗殆尽。 有弓的便接着用弓射,没弓的便抄起各自军械,同攀爬上来的敌军刀兵相向。 第398章 死守牙儿城(三) 不过大半天时间,整面南城墙之上再无弩箭可用,就是寻常羽箭也已快要消耗完。 滚刀木,巨石,甚至是粪水都已消耗一空,除了特意留下的一部分火油外,便再无其他。 随着第三次攻势被打退,南城墙也终于得到一丝喘息之机。 放眼望去,几乎没有一个全乎人,还能喘气的都多多少少带着伤。 一天,甚至还不到一天,眼下这座牙儿城便满目疮痍,仿佛随时都会轰然倒塌。 “那帮北狗子是疯了不成!”鲁搏大口喘着粗气,愤然不已“娘妈的!老子打了一辈子仗都没见过这么攻城的!那帮北狗子疯了!疯了!!” 墨书咧了咧嘴,随手将水袋子丢向前者“老哥还是省省力气,喝口水吧” “千户!”残耳猫着腰,快步跑来。 “他们那边儿如何?”墨书问道。 残耳咬着嘴唇,最终低头沉喝“东城,西城,北城,皆伤亡惨重!” 墨书脸色一沉“具体呢” “具,具体...”残耳死死抱着双拳,脑袋深埋下去。 “说!” 残耳赫然抬头“回千户!东城,西城,战备皆已耗尽,伤亡惨重。北城,北城于一个时辰前险些失守,方羽亲自带队杀出城外,这才堪堪稳住守势。不过方羽也因此重伤,现下正在城内医馆治伤!” “伤势,如何”墨书默默问道。 “多为内伤,伤及肺腑。就是我军医官,也只说了声,看命”直至说完最后一个字,残耳再次低下了头。 “知道了”墨书点了点头,声音很淡,不见半分异样。 他扭头扫了眼城外,见远处敌阵暂时并未动作后,这才又回过了身“老哥,依你推断,这城,还能守多久” 鲁搏张了张嘴,可到头来还是深深叹了口气“天公子说的对,要不是全力据守,方才第二波攻势下,敌军怕都已经攻了上来。那帮北狗子是发疯了,要再这么打下去,今晚的月亮能不能看到,还是两说” “那便让我看看,他们是有多疯”墨书笑了笑,可不过下一息,脸色顿沉“老残!即刻抽调一千精骑,随本侯出城,接敌!” “得令!”喝罢,残耳抱拳便走。 富大海面色大变“书哥!” “你,负责守在这儿”墨书平静看着前者,虽未严喝,可语气中却不容置疑半分。 “书哥,我!” 不等富大海说完,墨书直接打断,然后笑着拍了拍前者脑袋“弟兄们,还等着你带他们回家呢” “是!!”富大海当即大喝,神情无比肃穆。 “侯爷!” “侯爷!” 不待墨书离去,附近数名不祥纷纷挤上前。 “万山道!何壮!愿随侯爷出城一战!”青年骑卒抱拳而喝, “河间道!李四六!” “姑墨国,夫夺!” “蛮野国,完不都!” “中安道!吴弈!” 一时间,周边不祥骑卒相继走来。人人皆抱拳,人人皆赴死。 “蜀川道,南川!请战!” 伴随着一记沉喝落下,人群下意识退至两侧。南川咧着嘴,大步向前方那道熟悉身影走去。 墨书憋着鼻子,重重拍了拍前者肩膀“走!” 言罢,他扣下胸前那块墨麒麟玉徽,转身向富大海递过去“揣好喽!” 南川紧随其后,同样扣下胸前墨麒麟徽交给富大海“死胖子,它,得回家” “富将军!有劳了!”何壮抱拳一礼,继而将自己的墨麒麟徽交给富大海。 李四六最后摸了摸手中的墨麒麟徽,然后郑重递给富大海“富将军!有劳!” “富将军!夫夺,拜谢!” “富将军!我这宝贝可交给你了!” 随着一道道身影走下城墙,富大海怀中抱着一堆墨麒麟徽,以及不祥军牌。 太多,多到抱不过来,只能掉在脚下。 徽是武官徽,牌是骑卒牌,不论徽还是牌,皆刻有祖籍姓名,一徽一命,一牌一人。 “死胖子,那皇都城我可还没看够呢,若是有机会,帮我多看看”残耳笑着将自己的墨麒麟徽塞进富大海怀中,随即转身离去。 “俺家远,你他娘可不能糊弄俺!”狮狂咧嘴笑着,将墨麒麟徽塞给富大海后,果断向城下走去。 原地,富大海死死咬着后槽牙,可饶是如此,那坚韧无比的眼眶也已泛红。 扑通! 他轰然跪地,放声大吼“中安道!富大海!遵命!” “中安道!富大海!遵命!” “中安道!富大海!遵命!” 一声接着一声,哪怕破音嘶哑,他还是用尽全力一遍又一遍大吼。 很快,城门下集结近千余骑。他们跨上了马背,拿起了马槊长枪,他们,是不祥。 墨麒麟大纛再次竖起,稳稳扛在狮狂肩头。 “敌军攻来了!敌军攻来了!!” 突然,随着阵阵大喝自上方城墙传来,墨书默默绑好阎罗铁面,继而拔刀高喝“开城门!” 千余骑的目光下,城门缓缓打开。 一股极为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随处可见敌兵尸首,甚至墙根下的死尸堆已经堆到快有半个城墙高。 残肢断臂,血泊成冰,所有的一切都直指两个字——死战。 远处敌兵隐约可见,正在缓缓压来。没人惧怕,更无一丝胆怯。一张张阎罗铁面下,便只有一双双漠眸。 马背上,墨书舔了舔嘴唇,看着逐渐逼近的敌阵,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不好。 不觉间,他挂上了抹笑容,同时放声大喊“来都来了,吼上他两嗓子!如何!” “侯爷!我给弟兄们起个头儿!”马槊手何壮深提一口气,随即迎风高歌“披铁甲兮,挎长刀!” “与子征战兮,路漫长!” “同敌忾兮,共死生。与子征战兮,心不怠! “踏北海兮,逐蛮儿。 与子征战兮,歌无畏!” 一时间,千余骑纷纷仰头高歌,声势震天动地,响彻于南城内外。 歌罢,墨书微俯下身,轻轻亲了口追月的头颅。他抄起挂在马背一侧的大枪,赫然抖缰冲杀而出。 “不破敌军!!” “誓不回转!!” “杀!” 千骑狂奔而出,战马昂首,大纛横行。 第399章 死守牙儿城(四) 天色渐暗,风雪呼啸,肃杀之气在这一刻彻底暴露无遗。 千余骑怒马冲杀,迎面踏向前方敌阵。没人在乎这次敌军组织了多少兵力,只有那冲杀之初的八字血誓刻在骨间。 不破敌军,誓不回转! 眨眼间,铁骑入敌阵,杀伐震天地。 马槊下沉,大枪破阵,长斧斜劈,柄锤径直砸下,黑甲战马所过之处,皆为肉泥。 “南川!带人冲杀左翼,继而迂回合兵!”大喝声下,墨书双手持枪,只一个横甩,枪杆之上数名敌兵应声飞出。 “侯爷保重!”南川目光一凝,单手持握陌刀,挥刀便毙敌两人。 “随我向左冲杀!”他放声怒吼,同时右腿向左用力一靠,胯下战马随即调转方向,冲杀敌阵左侧。 千余骑宛若一柄尖刀,先是从中破开敌阵,继而又分别杀向两侧。 战马如风,龙虎更胜,往往很多时候,光是龙虎战驹那极其强劲的冲击力便能撞飞沿途敌兵。 千余骑始终不曾冲出敌阵,时刻皆厮杀阵内。一个又一个敌兵相继倒地,不过片刻间,便肉眼可见倒下近三分之一。 很快,两支铁骑迂回向中场冲杀,快速合兵一处后,果断向城内处冲去。 随着铁骑撤去,场面一片狼藉,无数身影崩溃嘶吼,如见鬼神。近两万组织攻城的阵营死伤大半,还能站起来的不过六七千众。 “退!快退!!” 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场中不论轻重伤者,只要还能爬的动,纷纷向后跑去。 方才那数次冲杀就像一场噩梦,一场永生也不愿提及的噩梦。 南城门外,原本的千余骑已然不在,仅存的六百余骑皆化为血骑,甲胄,军械,乃至战马,尽染敌血。 无人说话,只有一道又一道粗重喘息声。 墨书向后扫了一眼,沉喝道“重伤者!回!” “万山道!何壮!不回!”何壮死死咬着马缰,两处臂膀下空荡荡,只一片血肉模糊。 “姑墨国,夫夺!不回!”一青年嘶声怒喝,铁面早已不知丢在何处,左半边脸血肉模糊,乃至左眼都已辨别不出在哪。 “中安道!吴弈!不回!”年轻面孔血眸染杀伐,胸甲明显凹陷下去,几乎每吼出一个字,便会止不住往外吐出黑血。 墨书深吸一口气,拔刀便将右臂处,乃至小腹处数根羽箭斩断“换马!再战!” 一声喝令,在场六百余血骑纷纷跳下马背。 同时,一众马夫牵着事先准备好的战马快步跑来,开始为战马更换马披甲。 期间每一人的动作都极其麻利,快速更换完毕后,随之牵着退下来的战马返回城内。 南川翻身上马,冷视前方再次组织而来的攻城敌兵“侯爷!来了!” “既然都他娘不想走!那便再杀上他一合!”墨书手腕一转,大枪血渍飞溅。 “杀!” “杀!!” 六百血骑策马奔出,墨麒麟大纛随风狂舞,尽染天下杀伐。 与此同时,后方敌阵,观战台之上 奴尔干双手抵刀,威站原地。看着远处城下那面隐约可见的墨纛,他默默出声“我北域若有此等神骑,何愁,沦为他奴” “大帅!末将请战!”乌古抱拳沉喝,神情肃穆至极。 原地,奴尔干面无表情“时间,耽搁的太久了” 他直起身子,缓缓拔出身前战刀“令,抽调各部战备,集攻南门。天黑之前,破其门” “得令!”附近亲卫果断抱拳,继而放声大喝“帅令!即刻抽调各部战备!集攻南门!天黑之前!破其门!” “帅令!即刻抽调各部战备!集攻南门!天黑之前!破其门!” “帅令!即刻抽调各部战备!集攻南门!天黑之前!破其门!” 附喝声不绝,近百亲卫信骑快马加鞭,快马向四周奔去。 风渐烈,雪渐大,两刻钟的时间,南门外的杀伐场再一次重归平静。 整片战场化为红白之色,滚烫鲜血渗透积雪,逐渐失温,化为血冰。 残肢遍布,死尸露野,车轮上,血泊中,随处可见敌兵尸体。 相较于当初主要集中在城墙下的尸体,此时整片战场,一度延绵城外数百米的战场,皆布满死尸。 无人知道这两次攻势下究竟倒下去多少敌兵,城门下,数十道血影默默驻足原地。 或是趴在马背,或是挂在马背,又或是还横跨在马背上,不论人还是马仿佛皆是从地狱中走来,脸上,腿上,全身上下每一处地方无一不被鲜血所染。 “千户!”狮狂强忍伤痛,连忙搀扶住欲要跌落马背的浴血身影。 墨书晃了晃脑袋,努力清醒了一些。 铁胄已不在,麒麟甲也已残破不堪,零零碎碎挂在身上,再无半分往日之威严。 他擦了擦眼睛,想要看清前方形势,可手上却满是鲜血,不仅没有看清,反而愈发模糊。 “侯爷,敌未攻”南川费力策马上前,继而用牙撕下一片内衬,为前者擦去眼旁血迹。 闻声,墨书些微缓了口气,他左右看去,可却始终找不到那抹熟悉身影。 “老,老残呢?”他嘶哑问道。 “刚才不还在这...”一句话没说完,狮狂戛然而止。他快速扫过附近身影,却再也没能看到残耳的身影。 “老残!老残!!”狮狂翻身摔落马下,顾不得伤口处撕裂的剧痛,他疯狂寻找着残耳的身影。 马背上,墨书沉默如水,一双剑眸不停扫视着附近环境。 死尸,目光所过皆为死尸,雪窝子里,云梯下面,残车附近,每一处角落都堆满了死尸。 突然,他目光锁死不远处一匹战马的下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抖动,顾不得提醒狮狂,他立即跳下马背,一路连爬带滚扑向那匹战马所在。 眼见如此,连同南川在内,数名腿脚还算灵便的不祥骑纷纷跳下马背,大步跑去。 “谁!出来!” 墨书一把掀开马披甲,只见残耳满脸乌青,嘴皮子不停颤抖,就连双手都毫无血色,宛若一双死人手。 第400章 死守牙儿城(五) “冷,冷,真,真他娘的冷...”残耳哆哆嗦嗦蹲在马肚子下,鲜血自裙甲下摆不断滴下,身下积雪已然化为血冰。 “医官!医官!!”墨书放声大喝。 南川转身便往城内跑去,同时嘶声大喊“医官!速来医官!!” 突然,附近一不祥骑瞪大眼睛,看着半空中砸来的火球急喊道“侯爷!火球!” 墨书甚至不曾回头,一把拉起残耳便往城里跑“进城!进城!!” 不过眨眼间,仅存数十名血骑纷纷调转马头,拉上还在地面的几人疯狂奔向城内。 呼啸声越来越近,就在众人刚刚冲进城门的那一刻,数十火球猛然砸向城门外的那片空地。同时后方源源不断的火球接连砸来,一度覆盖整面城墙。 狮狂勃然大怒,向着城外放声大骂“狗娘养的!狗娘养的!!” “郎中!郎中来了!”南川单手拎着一道身影,一把便甩在了残耳身边。 墨书扯过郎中,整张脸宛若厉鬼“治!给老子治!” 年轻郎中惊魂未定,不过却不敢耽误分毫,连忙查看起残耳的伤势。 足足半晌后,他这才深深松了口气“大,大人,这位将军外伤太深,以至失血过多。不过也幸得这极寒天气,三处大出血的伤口都同军袍冻在了一起!” “能活否!”墨书厉声喝问。 年轻郎中立即点头“能,能活!快,快将这位将军送到医馆!” “侯爷!侯爷!!” 突然,一不祥骑卒快马奔来。 “何事”墨书眉头渐深。 来报骑卒翻身跳下马背,大步跑来“侯爷,左丘将军快不行了!” “你说什么!?”墨书一把抓住前者领口胸前,冰冷道“你说,谁,快不行了” “沈将军已经赶了过去,左丘将军被,被一床弩大箭洞穿肺腑,医官说救不活了!救不活了!!”来报骑卒嘶声大喊,双眼通红无比。 原地,墨书愣了愣,剑眸逐渐空洞,不知在想什么。 场间顿时陷入死寂,期间除去两名亲骑将残耳抬走,再无一人动作。 南川,狮狂,所有存活下来的身影皆站在原地,沉默不语。 任上方城墙轰鸣不断,碎屑砸落,无人有过动容,只是默默站着,一声不吭的站着。 时间很长,长到永远,时间又很短,短到不过八九息。墨书果断翻身上马,一路向东城门奔去。 “都愣着作甚!滚下去治伤!”南川暴喝一声,随即追上。 …… 牙儿城,东城墙之上 相较于南城的猛烈攻势,东城外的攻势逐渐平息。敌兵退去,喊杀不再,只有满目疮痍,遍地死尸。 仅存的东门守兵相继半躺于垛口下,有人一口一口咬着肉干,有人抓起一把血冰塞入口中,有人数着那一眼便能数得过来的弩箭,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残破城楼内,沈知安瘫靠柱前,怀中抱着已经萎靡的左丘野。 胸前那根巨弩虽已斩断,但鲜血却止不住的往外涌,哪怕沈知安用旗布死死按着,鲜血也已将旗布染红,从指间不断渗出。 “侯,侯爷,侯爷...”左丘野断断续续呢喃着,嘴中鲜血不断涌出。顺着嘴边,顺着脖颈,浸透军袍领口。 “马上,马上就来了!”沈知安死死压着血旗布,死死压着。 “娘,娘的,原来,我,我也怕,怕死”左丘野笑着出声,可下一息便剧烈咳嗽起来,原本就惨白的脸色愈发严重。 沈知安咬牙挤出声“放心,只要我还有一口气,你全家,无恙!” “别给侯,侯爷添,添麻烦,你,你也不要。告,告诉我爹,带着他们,辞,辞官,回家” “好,好!”沈知安连忙点头,可当察觉到前者那逐渐合上的眼睛时,他顿时大喊“别他娘睡!老子答应你!!” 左丘野努力睁开眼睛,恍惚间,好像看见了门前站着一道血影。他笑了起来,同时将手指向前方“侯,侯爷...” 墨书深吸一口气,大步走上前,他扶住前者那只手,生硬扯出抹笑容“咋的,想小爷了?” 好似因为墨书的到来,左丘野强打起精神,从沈知安怀中坐了起来,脸色不再惨白,反而多了抹血色。 他看着眼前那张脸,嘴角始终挂着笑容“黑土豆子” 一声,墨书鼻头猛然一酸,他强忍着,极力强忍着。最终,噗声笑了出来“兔崽子!” “侯爷,我,我还想和你,和安子,和那死胖子,咱们哥儿几个,再当回马夫”左丘野抹了把嘴角血迹,继续笑着道 “你和安子铡草料,我和那死胖子铲马粪,还有老孙大哥,六郎哥” 墨书颤抖着脸庞,立即出声“等你伤好了,咱去!咱都去!去看看老孙大哥,六郎哥” 左丘野笑了笑,不过还是应了下来。 好似有些疲累,他再次躺进沈知安的怀中,呢喃道“老说皇都城皇都城,那皇都城,该有多大啊” “皇都啊,那可大了去了!”墨书握着那只血手,快速擦了把鼻涕,然后接着道“有整整一百八十七坊,东西两市,那人海了去了。好吃的,好玩的,啥都有!” “听,听说,皇都的水盆羊肉香的很,老听那死胖子说,真,真想去尝尝...”左丘野的声音越来越小,刚刚浮上的血色再次惨白下去,甚至比先前还要白。 “配上糖蒜,那才好吃!”墨书紧紧握着那只逐渐失温的手,继续说道 “还有凉皮儿,米皮儿,肉夹馍,驴蹄子面,啥好吃的都有。就说那驴蹄子面,油烧冒烟了,往那辣椒面儿上一泼,在把面那么一搅和,香死老汉!” 左丘野缓缓闭上了眼睛,那只血手最终没了力气,向下倒去。 墨书依旧死死握着,剑眸充血,青筋暴起,哪怕极力控制着,整个人也不由轻颤起来。 他狠狠抹去淌到嘴边的鼻涕,继而强行挂上抹笑容“还有!还有柿子饼,甑糕,凉蜜粽子,你是不知道,我小时候老偷摸溜出去,就为了桂远坊西街那家甑糕。 厚厚的枣泥,混着红豆,糯米,那一口下去,多少板子都值了!” 第401章 出城,死战! “还,还...”突然,墨书喉间一甜,鲜血上涌,一口喷出。 “侯爷!”沈知安深深皱眉。 “没,没事,没事”墨书喘着粗气,一把抹去嘴角血迹。 看着已经陷入“沉睡”的左丘野,他笑着拍了拍前者的脸,话太多,太多,可却再无言语一声。 “死了好,死了,就能回家了”沈知安深深吸了口气,慢慢将左丘野放平。 不知为何,他突然嗤笑起来,笑的肩膀颤抖不止,笑的直不起腰,笑的躺在地上,还依旧大笑不止。 “啊!!啊!!!”他发了疯般砸向地面,一拳又一拳。最终,嘶声力竭,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无声流下。 墨书默默出声“野子说,辞官,辞什么官” “万山左丘氏,当初站队二皇子。而今,时刻都在被其余党派打压,二皇子那边,已经有意将左丘一族变成弃子” 沈知安看着上方残破屋顶,双眼无神道“野子说,不让同你说,怕给你添麻烦” 墨书点了点头,神情逐渐恢复如初,不过相较于当初,却无形中多了抹漠冷。 “差人,即刻差人,飞书大将军部。哪怕这城夷为平地!野子,也得给我完完整整的带回去!” “现在,去整顿你的北门,死战!死战!!” 直至说完最后一个字,墨书彻底暴怒。他大步迈出城楼,一双剑眸冷厉,亦森寒。 “侯爷!” “千户!” 眼见来人,一直守在外的南川,狮狂二人当即抱拳。 同时周边众多不祥身影纷纷侧目张望,看着那道身披麒麟血甲的身影,纵是不曾进去,所有人也已知道了结果。 “南昭国那帮杂碎呢!!走到哪儿了!” 狮狂当即沉喝“回千户!刚收到消息,说最快,也得到明日晌午才能抵达!” 墨书一把捏住前者领口,剑眸间极其猩红“明日太阳出来之前,若还不看到那帮杂碎!南昭,举国灭之!” “是!是!!”狮狂放声大喝,从头到脚如坠冰窖,寒意冷的发寒,冷的刺骨。 自北陆一路走来,他从未见过前者这般模样,从未见过。那双血眸已经不再是冷漠,而是清清楚楚刻着杀人二字。 南川不由颤了下身躯,俯首抱拳道“侯爷!方才,大海已经率千骑,自南门冲杀出去” “传令!全城所有不祥,出城!死战!”喝罢,墨书赫然拔刀,向城下走去。每一步,皆煞气滔天,血腥弥漫。 “神武侯令!出城,死战!!” “神武侯令!出城,死战!!” “神武侯令!出城,死战!!” 一时间,连接大喝遍布四面城墙,响彻于天地之间。 没有谁再去在乎城外攻势,除一众马夫外,不祥三军所有身影皆跨上战马,披甲持械,整装待发。 仅仅不过一刻,近六千不祥骑集结于南城门下。狮狂依旧死死扛着墨麒麟大纛,位军阵前列。 马背上,看着城外已经同敌军厮杀在一起的富大海所部,墨书单手持枪,怒发冲冠“杀!” 大纛现,墨骑出 近六千不祥铁骑策马狂奔,直冲前方敌营。没有战术,没有部署,只有杀,滔天杀伐。 绝大部分人都不知为何要出城死战,可看着那个身披麒麟血甲,冲杀在前的背影,所有人都浮上了抹必死之意。不仅敌死,亦是己死。 冲杀眨眼便至,近六千铁骑如钢铁洪流般冲进敌阵。 上一息还在同富大海部缠斗的万余敌兵顷刻化为齑粉,铁骑所过,神鬼难挡。 乱军中,富大海当即锁死那抹从身旁冲过的身影“书哥!” “给老子杀!!”墨书咆哮怒吼,一杆血枪直指前方敌营帅部。 “杀!”富大海再无顾虑,双眼彻底血红,手中战刀疯狂砍杀。 纵周身杀机四伏,他从始至终都不曾躲闪过半分,哪怕硬扛杀招,也要彻底砍死眼前之敌。 生死早已抛之脑后,大脑早已空白一片,唯有一字——杀! 与此同时,南城墙之上 鲁搏神情呆滞,看着城外近七千铁骑冲杀敌营,整个人都不由打了个哆嗦。 “疯了,疯了,都疯了...”他瘫坐在地,不停摇着脑袋,好似不愿意相信所看到的一切。 一青年马夫指着附近战场大喊“敌回援了!东门,西门,北门的敌兵都回援了!” 眼看着城外的墨骑就要陷入重围,一年轻马夫赶忙看向鲁搏“鲁搏大哥,咱,咱们要不,还是撤吧!” 鲁搏不曾接话,只是不停呢喃着“都要死,都要死...” “什么都要死?”年轻马夫顿皱眉头。 “要么城外仅剩的十余万敌兵死绝,要么墨骑死绝,那十余万敌兵死绝,整个烈阳国,统统死绝”鲁搏双眼空洞,行尸走肉宛若一具死尸。 自那面墨麒麟大纛冲出城的那一刻起,他便知道这场战争已经无关乎一城一地之得失。 突然,他赫然起身,大声问道“马!剩下的龙虎驹都在哪儿!” “马,马都在马厩啊...”年轻马夫愣愣接话。 鲁搏转身环视周边身影,放声大吼“都有爹娘否!都有儿女否!都有兄弟,姐妹否!” “今日!谁要敢跟着我去死!来日!你们的家人,你们的后世子孙,必将昌盛万代! 甚至脱下奴籍,成为月人!成为那高贵的月人!再也不用饱一顿饿一顿,再也不用流离失所,任人欺凌!” “用一命,换全家!愿否!” 不觉间,随着一道道大吼落下,周边身影纷纷围过来。 其中,一名瘸腿马夫走上前,问道“咱们的功,真的会有人记得吗?” “蠢货!”鲁搏一把拉过前者,指向城外那面已经快要模糊不清的墨麒麟大纛吼道 “看那是什么!墨纛!墨麒麟大纛!此役,必将被天下所知! 哪怕墨骑死绝,哪怕我等死绝!待将来平定烈阳,封赏诸国之时,我们每一人的名字,都将被刻在英烈冢之上! 我们每一人的后代,都将被大月墨氏庇护百世,千世,万世!” 第402章 七千血骑,尽染杀伐 吼声铿锵有力,直击肺腑。 所有人都沉默了下去,从前不论战功几何,哪怕就是把命拼上,到头来也不过一场空。 这好像已经成为了惯例,乃至所有人都已习惯,甚至觉得合理。 那一本本功劳簿上所记下的名字,往往是有权的,有势的,而真正流过血,拼过命的名字,从来无人知晓。 可现在,那个机会好像来了,真正改命的机会。 “娘的!干了!”瘸腿马夫率先出声。 “本来就他娘的烂命一条,只要有的拼,死了算个球!”高壮马夫附和道。 “对!以前是没的拼,现在有的拼,为何不拼!” “干了!” “干了!!” 一时间,周边马夫相继附和,不论是谁,眼底间皆浮上死意。命,只有一条,可若能以此为全家老小争个安稳,无人不愿。 “去几个人,叫上守在其他三门的弟兄,有愿意干的,各自背上坛火油,南门下集合!”说罢,鲁搏一把拎上坛火油,果断向城下走去。 黄昏渐落,夜幕来袭 城外观战台之上,奴尔干依旧稳稳站在原地。看着那面越来越近的墨麒麟大纛,此时的他彻底阴沉了下去。 短短不到半个时辰,光是肉眼所及便倒下去不下三万余兵,且厮杀仍在继续,并未消减半分。 一名披着破烂铁甲的中年将领大步跑来,于台下抱拳大喝“大帅!敌骑冲杀太盛!还请大帅避其锋芒,先行回撤后方!” “本帅避他锋芒?”奴尔干似是有些被气笑,怒声厉喝“我十八万大军!十八万大军!难道还挡不住那区区数千敌骑么!” “本帅就站在这儿!那群墨骑若杀至本帅三百步内,全军千长以上武官,皆斩!” “是,是!”中年将领转身就走,不敢再停留分毫。 至于眼下还是不是当初麾师而来的十八万大军,这个问题被他深深压在了心中。 或许还有十一二万,或许已经不足十万之众,这些或许显然已不重要,至少对于观战台上的那道身影而言,确是如此。 冲杀依旧,杀伐滔天。 铁蹄的沉闷,刀兵的碰撞,面对面的嘶吼,响彻于整片战场。 无人知道冲出城门的近七千不祥骑还剩下多少,但那面墨麒麟大纛却始终不曾倒下,甚至不曾倾斜半分。 狮狂猩红着双眼,鲜血同口水混合在一起,顺着嘴角淌下。 他死死扛着纛杆,周边近百不祥骑组阵成圆,从始至终不曾有一名敌兵靠近墨纛。 战马依旧昂首,兵锋依旧锐利,冲杀之势从不曾减缓。 墨书彻底杀红了眼,血眸死死盯着前方那面竖立在观战台上的敌纛,一杆血枪杀伐滔天,沿途冲杀毙敌不下百余人。 “侯爷!敌军包过来了!”南川放声大吼,手中陌刀尽染敌血,挥刀从未间断。 富大海快马奔来,大吼道“书哥!右翼的敌军也包过来了!” “侯爷!那支斩骑迂回绕后,正在向我军杀来!”沈知安大声提醒。 墨书回眸扫了眼后方,神情厉如鬼“老残!三军槊手向我靠拢,给老子踏平敌统大营!” “得令!”狮狂毫不犹豫,奋力从后腰掏出那只残耳随身携带的号角,随即仰头吹响。 号声起,分布于左右的不祥槊手应声调转马头,集中墨纛所在。 近两千名槊手宛若一杆巨形马槊,破盾碎甲,所向披靡,狂奔杀向远处那面敌军大纛。 敌阵内 血甲将领手持大斧,厉声嘶吼“拦住!给本将拦住!!!” “斩不断!那马腿有甲护着,斩不断啊!!”年轻兵卒奔溃大喊,转瞬间便被一柄血槊洞穿肺腑。 “啊!啊!!”一年轻盾兵疯狂怒吼,向前大步冲上。可不过下一息,便葬身于铁蹄之下。 “组阵!组阵!!”血甲将领大喝。 伴随着大喝落下,千余盾兵纷纷将盾插入积雪。 两名步卒同时上前,先是往盾外浇上火油,待引燃后立马左右顶住铁盾,三人一盾,拼死顶盾。 又千余盾兵组阵于前排盾阵后,同样三人一盾,以此反复,不过顷刻间便组出整整五道盾阵,每一道,皆千余烈火大盾。 看着那即将冲杀而来的铁骑,所有人都不由屏住了呼吸。 铁蹄渐近,杀伐渐怖,众多目光下,一身披麒麟血甲,手持九尺血枪的策马身影一跃而起,战马昂首嘶鸣,跃身跳过两道火盾阵。 半空中,墨书一枪挑飞前方火盾,战马稳稳落于空地,前蹄瞬间踩死数名敌兵。 “杀!!”墨书双手握枪,跨下追月怡然不惧,每每快要撞上火盾时,便会被血枪及时挑飞。 马槊阵紧随其后,近两千杆马槊抵镫下沉,狂奔的强大作用下,铁盾宛若豆腐,一击即碎。 期间无一匹战马葬身火海,甚至不等碰到火盾,便会被那一丈余长的马槊所挑飞。 富大海疯狂挥动战刀,同时目光看向不远处观战台上的那道身影“老杂碎!有种别跑!等爷爷前来取你的狗头!!” 墨书血眸一凝,随即高举血枪,右臂青筋暴起,赫然掷出血枪,杀向观战台上的那道身影。 三百多步,甚至寻常军弓都射不出三百多步,而眼下这杆血枪却极其凌厉,威势不曾减缓半分。 观战台上,奴尔干暴怒不已,可刚欲出声的他眉头猛然一紧。 哪怕黑夜已至,但借着附近火光,他也清清楚楚看到了下方极速射来的那抹森寒。 “护...”一个字,甚至一个字还没说出口,奴尔干愣愣低下了头,看着那杆已经穿胸而过的血枪,整个人再无身息,一头栽向台下。 “大帅!大帅!“ “大帅战死!大帅战死了!!” 敌营顿时陷入混乱,一传十,十传百,百千千,不过片刻间,奴尔干战死的消息传遍大军内外。 军心涣散,士气低迷,观战台周边敌兵皆无心再战。 只有处在外围的敌军还在不断向内攻杀,无人相信奴尔干战死,那面大纛旗依旧稳稳立于观战台之上,只此一点,便足以杜绝一切流言。 第403章 月色下的墨纛 “给老子杀!!”墨书披头散发,赫然拔出昆吾,刀身漆黑如渊,寒意摄人心魄。 墨纛至,墨骑随,纵人疲马乏,纵几近力竭,但在墨麒麟大纛的指引下,不祥全军依旧紧紧跟随,出刀虽慢,亦能毙敌,铁蹄虽缓,亦能踏敌。 不祥数千骑如风般席卷战场,唯有杀敌,唯有向前。 冲杀中,何大山手持长柄大斧,迎风大喊“侯爷!后头那帮斩骑快追上来了!” 富大海回头看去,顿时喊道“火!那帮兔崽子着火了!” 墨书眉头一皱,随之回眸张望。 只见斩骑队伍中突遭大火,狂风呼啸而过,大火愈发凶猛,火势之大,一度烧至斩骑中段队伍。 马背上,瘸腿马夫点燃怀中的火油坛封口,继而丢掉火把,策马狂冲斩骑队伍“蛮野国!孚和日!” “硕风国!萨克!” “姑墨国!安拔尔!” “戎然国!阿罗尼布!” “禽羽国!鲁搏!” 伴随着一道道大喝声落下,一个接一个身影相继效仿,怀中死死抱着火油坛,毅然冲向斩骑队伍。 “天公子!我南昭从未有过异心!从未有过!!”一年轻马夫竭力嘶吼,喝罢,他同样点燃火油坛,策马狂冲而去“南昭国!山拔!” 大喝声不断,惨叫声不绝,仅仅不过数十息,斩骑队伍全然化为火海,再无追击之力。 前方战场 南川神情复杂,他听到了,他相信墨书同样听到了。看着一旁狂奔中的墨书,他想说些什么,可每每话到嘴边,最终却都咽了下去。 墨书最后看了眼后方那片火海,随之加快抖缰“杀出去!” “紧随千户左右!!”狮狂挥舞墨纛,放声于乱军内外。 仅存下来的一十八名不祥亲骑面色凛然,纷纷加快速度,伴随墨书左右。 一路自北陆杀来,他们的任务从来不是打胜仗,而是护卫中间的那道身影。 无数次血战,无数次绝境,从当初百余人的亲卫队一直杀到如今一十八骑。 期间从未补员一人,哪怕不祥已扩三军,亲卫队也始终不曾补进一人。放眼所及,皆为北陆面孔,皆为当初质子军的一员。 很快,不祥全军杀穿整片战场,整整十余万大军合围的杀伐场,数千骑彻底杀穿。 至于期间倒下去多少敌兵,已经没人记得,又或者没人在乎。 队伍不曾停歇,一路狂奔向前,直至跃过一条滩河,待发觉后方追兵逐渐停下脚步后,队伍这才堪堪停在距离河岸数百步外的缓坡之上。 放眼所及,驻足于半坡上的不祥身影只剩下不过近两千残骑。 自冲出城门的那一刻,一路杀至此处,五千余骑倒在了后方那片杀伐场中。 无人说话,无人吭声,近两千残骑默默调转马头,近两千双漠眸冷冷注视着对岸不断赶来的敌兵。 一万,两万,三万,乃至敌军全数赶来,拥兵不下五万余众,可却无一兵一卒过河。 他们同样看着对岸半坡之上那近两千残骑,腿肚子不由发抖,握刀的手不由打颤。 没人敢过河,哪怕明知对方不过二千残骑,明知眼下这两千残骑到了极限边缘,但依旧无人敢率先过河。 今夜的月亮很圆,很亮。不觉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对岸那面墨麒麟大纛。 就是这面纛下的铁骑,短短不过两个多时辰,大破己方十余万军队,毙敌不下九万余众。 九万余众,九万多条性命,短短两个多时辰皆死于眼下这支铁骑之手。何等杀伐,何等离谱,何等疯狂的一个数字,但现实,终究是现实。 面对这样的一支铁骑,纵是身经百战,号称在死人堆里打滚的老卒,也已经被杀的胆寒。 岸边,一古肃军青年将领不由咽了口唾沫,然后看向附近的光头将领“将军,牙儿城,此时应,应该空了” 光头将领默默盯着对岸半坡,良久,他出声道“你觉得,那帮疯子不会再杀过来么...” “末将...”青年将领欲言又止。 敢再杀回来么,若放在平日里,他甚至连想都不用想。可眼下,他看着对岸半坡上那近两千道残骑身影,彻底陷入了沉默。 “都站在这儿作甚!杀啊!杀啊!!” 忽然,伴随着一道怒吼声落下,乌古翻身下马,大步走来。 他怒视眼前一众古肃军将领,眼中怒火已然凝为实质“都看不见吗!那帮墨骑就在对岸!就在对岸!!” 光头将领眉头微皱,看着面前那道狼狈不堪,甚至头发都被烧焦一大半的身影,他略显不快道“乌古将军,何意?” “我何意?”乌古胸膛起伏不定,他强行压下胸中怒火,冰冷道“拔不烈,阵前怯战,你可知该定何罪?” “大阿统护着你,大帅也护着你,可乌古将军不觉得,自己在军中太过骄横了么”拔不烈冷声接话,并未有好脸色。 乌古一把抓住前者衣领“我如何行事,关大阿统何事!” “乌古将军何不问问,军中谁人不知,大阿统是你叔叔”拔不烈不屑而笑,甩开前者手臂 “要是乌古将军觉得有能力拿下对岸那两千墨骑,大可率本部骑兵前往。我的兵不是铁打的,现在,该吃饭了” 满脸横肉的中年将领微微抱拳“乌古将军恕罪,我的兵,也该吃饭了” “哈哈,乌古将军莫要心急!”盘辫将领爽朗上前,道“那群墨骑不是没去打算跑么,这寒冬腊月的,顶多再有一个时辰,那群墨骑就该冻成冰溜子了。 眼下我军皆疲乏,不如先行吃喝一二,那帮墨骑要打算跑,我们即刻追击便是” “但愿如此!”乌古冷哼一声,扭头就走。 眼见前者走远,盘辫将领这才看向周边几人“诸位,方才我手下的人来报,曾亲眼看见一身披麒麟甲的墨骑将领” “你的意思是,那墨书小儿就在此处?”拔不烈眼底精光闪过。 盘辫将领点点头,看着对岸道“诸位要是信得过,可抽调两支骁骑,于左右数里外隐匿渡河。届时,三方合围,此役可定!” 第404章 不退! “要是那群墨骑中途跑了呢?”横肉将领问道。 盘辫将军笑了笑“和伊兄到现在还看不出来么,这墨骑突然出城同我军死战,定是受了什么刺激。以那墨骑的作风,又岂会逃走” “既然如此,那不如让这群墨骑再多冻会儿”拔不烈看了眼夜色,沉声道 “距天亮还有三个时辰,我军可先行篝火,让将士们喝口热汤暖暖身子。待两个时辰过后,正值寒时,那时,我军再行出动,三方合围,定全歼敌!” 和伊面色不由浮上抹凝重“不烈兄,这两个时辰内,那帮墨骑要突然冲杀,此间变数,你可曾想过?” “难道和伊兄以为,我军现在便不能全歼那群墨骑吗?”拔不烈脸色不快,目光死死盯着对岸 “两个时辰后用兵,是不想让那群疯子再有余力发疯。若是现在便打,我大军仍有不下五万之众,仅靠两千残骑,还想上天不成!” 和伊欲言又止,可看着周边几人皆已表态后,最终还是将话咽进了肚子里。 好了伤疤忘了疼,许许多多的人都会忘掉那些曾经的伤疤,但眼下,这伤疤甚至连痂都不曾结,触目惊心,历历在目。 而眼下,所有人好像都忘了那道血淋淋的伤口,随之而来的便是贪婪,赤裸裸的贪婪。 与此同时,对岸半坡之上 “书哥,杀否!”富大海猩红双眼,依旧死死握着战刀。 马背上,墨书堪堪侧过身,看着后方跨在马背上的近两千道血影。他深吸口气,放声大喝“今日一战!大胜!” “现在!调转马头!走!” 富大海眉头一皱,可刚要说话之际,沈知安一把拉回前者,无言,只是摇了摇头。 大喝声遍布半坡之上,直至彻底落下,无一人调头。所有人都在看着墨纛下的那道身影,仿佛只有那道身影先走,他们才会走。 “都耳聋不成!”墨书赫然回身,冷视周边众多身影“本侯说了!今日已胜!都滚蛋!” “虽胜,仇未报!” 伴随着一记喝声,一浑身遍布伤口的年轻骑卒走马上前,他看着那道身披麒麟血甲的身影,目光第一次不曾躲闪“今日!我不祥战死七千众!侯爷有仇,卑职!也有仇!” “侯爷冲杀于此,不就是想让我等活命么”一马槊手笑了笑,他策马上前,同样第一次直视墨书 “那破城,侯爷不想守,卑职等,也不想守。能死在马背上,是我等骑卒的好命,更何况弟兄们早已够本儿! 卑职不在左丘将军麾下,平日甚至不曾说过一句话,故,无关报仇。 但卑职入编不祥后,听到的第一句话便是不破敌军,誓不回转!而今!敌军未破!何谈回转!” “不破敌军!”他立起马槊,于马背之上放声大喝。 “誓不回转!” “不破敌军!” “誓不回转!!” 一时间,大喝声铺天盖地,在场近两千血骑,无一人后退,更无一人有过半分惧色。 声势之大犹如万丈波涛,足以令天地变色,甚至对岸刚刚升起篝火的敌营内瞬间骚乱,数万敌军纷纷持械戒备,严阵以待。 “侯爷别以为卑职是猛犸人,就长不出不祥的骨头!”一长斧手嘶吼道。 南川右手高举,一柄陌刀染尽杀伐“不退!” “不退!”富大海应声大喝。 “不退!”何大山,沈知安两人同样附和大吼。 “不退!不退!不退!!” 全场齐喝,声势丝毫不弱方才,依旧震耳欲聋,响彻天地间。肃杀之气铺天盖地,迎面压向对岸敌营。 墨纛下,墨书神情凛然,看着那一个又一个昂首高喝的身影,他不由嗤笑摇头“都他娘是个贱命” 全场哄然大笑,每一人都扯掉了铁面,那一张张灿烂笑脸彻底暴露于月色下。 墨书抹了把脸上刚刚因笑撕裂的血口子,继而赫然拔刀,大喝“令!全军不退!死战!” “得令!” “得令!” 全场抱拳,肃穆沉喝。 作罢,所有人都掏出行军粮,一口一口往嘴里塞,哪怕毫无胃口,依旧强行咀嚼咽下。 有酒者,三五人共分半袋子酒,一人一口,喝的极其畅快。战马纷纷低下头颅,前蹄刨开积雪,啃食地面草根。 沈知安看着对岸敌营,抱拳道“侯爷,敌驻而不攻,恐有变故” “除了安排点儿人手从左右包抄,那帮兔崽子还能玩儿出什么花来”富大海不屑撇嘴。 墨书有些意外看了前者一眼,笑道“懂得不少嘛” “那可不咋的,当初我和野子在...”说到这里,话音戛然而止。富大海低下了头,不由紧了紧手中血刀。 “野子是贱命,咱哥儿几个,不也是贱命一条么”南川咧出些许笑容,重重拍了拍前者肩膀。 “应该说,咱当兵的,都他娘是贱命!”沈知安笑出了声,罕见爆了个粗口。 何大山爽朗笑问“哈哈!那就为了这条贱命,走一个?” “那还等个蛋!”墨书一把扯过前者腰间水袋,然后高举大吼“贱命!” 吼声粗犷至极,作罢,他仰头就是一口烈酒下肚。 “别他娘抢!小爷先来!”富大海夺过酒袋子,向着牙儿城方向全力大喊“贱命!” 喝罢,他同样仰头猛灌一口烈酒。 其余几人纷纷效仿,一声贱命,一口烈酒,喝的极为痛快,极为肆意。 富大海抹去嘴角酒渍,看着对岸敌营道“书哥,何时冲杀” 墨书观察了一番敌营,见对方还是戒备状态,他翻身跳下马背“等那帮兔崽子暖热乎了,人,还是舒坦些才死得快” 言罢,他稍微整了整身上的血甲,然后随手抓起把雪便往身上搓“老何,派两队弟兄去上下游插哨,一旦有变,即刻吹角” “得令!”何大山面色一正。 墨书随意找了处圆石坐了下去,同时说道“安子,招呼弟兄们都下马歇歇,就那帮兔崽子的箭,还射不到这儿来” “得令!”沈知安抱拳,喝罢,果断转身向后方队伍走去。 第405章 最后的宁静 富大海坐到一旁,脸上不由浮上抹担忧“书哥,老残,方羽他们都还在城里,要是...” “千户出城之前都安排好了”狮狂扛着墨纛走来,用力将纛杆插入附近,然后盘腿坐下“这算算时辰,应该都走出好几十里地了” “不祥,怎么说也得留个种”墨书笑了笑,顺势靠在狮狂身上。 他微微抬头,看着天际边那轮圆月“皇都城的月,既然咱们看不到了,那便让他们,帮咱们多看看” 富大海突然发笑“说说,以前觉得特傻的时候儿。怎么如今,自己却干起来了” 南川侧目“咋的,你小子以前觉得逃命光荣?” “能活着为啥不跑?那不跑的纯纯有病!只能能活着,不比啥强?”富大海撇嘴道。 “那现在呢?”南川再问。 “现,现在...”富大海一时语塞。 狮狂爽朗笑道“哈哈,还是千户说的在理!咱当兵的,都他娘是条贱命!” “就你他娘话多!”富大海没好气瞥了眼前者。期间好像想到了什么,不由问向南川“哎,听说你在库尔国有个相好儿的,咋样儿了?” “你他娘还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来”南川不爽接话,他擦着怀中陌刀,想了想心里那道身影,脸上不由挂上了抹笑容“她说了,这辈子,就认我” “哈哈!哈哈哈!”富大海捧腹大笑,眼泪花子都笑了出来。 南川瞪眼“笑你娘个头!” “哈哈!姓南的,你他娘也有今天!”富大海大笑不止,甚至都快直不起腰来。 墨书抬眼道“你个打光棍儿的,还他娘有脸笑?” “我...”富大海笑容凝固,整个人都不好了起来。 几人说话之际,一名年轻骑卒走了过来,他满身伤口,双手冻得通红。也许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只是站在原地,些许拘束,些许紧张。 富大海先是愣了愣,而后询问道“小子,你那个军的,来这儿作甚?” “我,我是中军二梯队,六小队骑卒,也布”年轻骑卒紧张接话。 “大老爷们儿,叽歪个什么劲儿!”南川略显不快,道“有事说!有屁放!” “是!”也布当即挺胸,当目光看向近前那道身披麒麟血甲的身影时,他内心一横,随即双膝跪地,俯首抱拳 “侯爷!卑职是南昭人,我国自天朝时便跟随天汗征战四方,上上下下,从未有过半点异心!我南昭军队若驰援不及,当全军论罪!可,可我南昭百姓无罪,还请侯爷网开一面,宽恕我南昭百姓!” 说罢,他叩首于地。 “起来”声音很淡,亦不容置疑。 也布颤了下身躯,立即抬起头。 墨书面无表情“站起来” “侯爷!”也布死死抱拳。 “站起来!”墨书沉声威喝,脸色瞬间冷了下去。 也布咬紧牙关,最终还是堪堪站起了身。 “以后那两条腿要再软,出门儿别说是老子的兵,丢人!”喝罢,墨书脸色稍缓,他向前者招了招手“过来坐” “坐,坐...”也布愣愣站在原地,目光不由看向了一旁的南川。 南川没好气道“侯爷让你坐,看老子作甚!” “是!”也布放声大喝,然后硬着头皮坐在墨书附近。 墨书瞥了眼也布那双通红的手,随之抓起一把雪便在前者手上使劲搓了起来“你那爪子要不想要了,至少给老子把今晚上的仗打完再说” “侯,侯爷,我,我自己搓就行”也布不自然说道。 “你会搓个蛋!”墨书没好气又抓起一把雪,喝道“左手!” 也布怔怔伸出左手,神情愈发不自然。 墨书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年轻面孔“多大了?” “卑职,卑职今年刚满二十”也布接话道,期间感觉有些不妥,接着又补充道 “当初两域大战,卑职谎报了年龄,十三便投了军。刚入伍就在骑营内当厩养,养了大半年战马后,这才转到了骑卒行列” “兔崽子,能耐不小嘛”墨书笑骂一声,接着拍了拍双手“得了!给爪子揣裤裆里暖暖!” “是!”也布二话不说,果断将手伸进裤裆。可不过下一息便叫出了声“啊!啊!!” “哈哈哈!你个瓜怂!”富大海噗声大笑。 附近南川,狮狂两人同样忍俊不禁。 “你他娘就不能慢点塞?”墨书彻底无奈。 也布不由夹紧了双腿“没,没事儿了,现在不凉了...” “小爷就不明白了,瞅你小子这呆头呆脑的样儿,是咋他娘活到现在的?”富大海问道。 “只要将眼前敌人统统干倒,不就能活着么”也布认真接话,期间好似有些许不解,他抱拳问道“富将军,这瓜怂,是啥意思?” “中安道那帮怂人的土话”南川率先出声。 富大海顿时不爽“姓南的,你埋汰小爷就算了,咋的,这还埋汰上书哥了?” “俺也是中安人,姓南的你想干甚?”狮狂面色不善,扭头瞥向南川。 “你他娘一个北陆人,咋就成中安人了!”南川没好气道。 狮狂瞪眼道“当初千户把俺们质子军弟兄们的家眷都接到皇都了,俺娘,俺妹子都在皇都,咋不算中安人!” “你还有个妹子?”南川不由浮上几分意外。 富大海同样意外道“不是,小爷怎么都没听过,你还有个妹子” “俺妹子长得可不是一般漂亮,能告诉你们这几个货么”狮狂撇了撇嘴。 富大海眼珠子一转,赶忙拉住狮狂“咳咳,兄弟!那啥,你缺妹夫不?” “不缺”狮狂认真摇头。 墨书向着富大海抬手就是一巴掌,笑骂道“就你这怂势子,上赶着人姑娘都看不上!” “打得好!”南川爽朗大笑。 见几人打打闹闹,也布抿了抿嘴,不由出声道“侯爷,左丘将军战死,你们怎么好像都,都跟没事儿人一样” 墨书一愣,数息而过,他并未接话,只是笑着拍了拍前者脑袋。 “我,我是不是说错话了...”也布紧张道。 “没有,只不过咱们,都是贱命罢了”富大海罕见变得随和,只是眼底间却闪过几分黯淡。 第406章 回家了 “奥...”也布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然后问道“那个,侯爷,我南昭百姓的...” 不等前者说完,狮狂直接打断“你小子缺心眼儿咋的,俺千户就是一句气话,你还当真了?南昭的军队要驰援不及,最多也是论罪主官,和南昭百姓有个蛋关系” 言罢,狮狂扫了眼对岸敌营,说道“再说了,今天,谁也没想着能活。有没有援军,谁还在乎” 也布皱眉道“可敌军一旦驻防牙儿城,附近的三边城必将受累。届时敌军大举反扑南境战场,对我军大不利” 墨书有些意外看了眼前者,然后笑着解释道“对岸那帮杂碎已经死的差不多了,南昭军就是驰援,也是过来清剿残余敌军。 战罢,留守小部分兵力在牙儿城,主力大军则是驰援三边城,稳固西境战线。 至于咱们,能坚持到他们赶来最好,坚持不到也无所谓。毕竟对面就剩那点儿人,有和没有,都一样” 也布再次扫了眼对岸敌营,不明道“侯爷,对岸不是还有五万大军嘛...” “是么?”墨书笑了笑,缓缓出声“一会儿,就没多少了” 南川看着一旁的也布,最终摇了摇头“可惜了” “南将军,你说可,可惜什么?”也布愣愣发问。 “傻小子!”南川拍了拍前者脑袋,并未解释。 墨书往狮狂身上靠了靠,目光所及,皆为夜上圆月,他笑着朗声道“今晚的月亮,真他娘的大!”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伴随着一道惆怅声落下,沈知安单手搭刀,从后方走来。 “雪窝子都能埋死人了,还他娘白露呢!”富大海白了前者一眼。 “哈哈!酸!真他娘的酸!”南川畅快而笑。 “俺觉得还是千户说的在理儿,这怂月亮,真他娘的大!”狮狂接话道。 富大海捏了个雪球,随手砸向狮狂“什么玩意儿就怂月亮,你他娘要不会说中安话,就悄悄把嘴闭上” 狮狂赶忙掏出领口内的雪球,随即甩向富大海“死胖子,你找打!” 月色下,半坡上 几人打闹,几人笑着,任寒风肆虐,从未有人觉得冷。或许这份冷,便是这方大世留给他们最后的东西,至少,还知道自己活着。 当初那些认为很傻的事,而今却坦然接受。依旧觉得很傻,唯一不同的是,明知很傻,也会去做。 没有人想当英雄,至少在不祥内,从来没有人想去当一个人人敬仰的英雄。 正如墨书所言,自披上甲,拿起刀的那天起,所有人都是贱命一条。 他们,只不过是在做自己该做的事,无关英雄,无关所有,就像猎户狩猎,庄户下地,都是做着自己该做的事。 没人想去当英雄,当那所谓的“英雄”。 寻常人家的顶梁柱,上孝双亲,中责贤妻,下养儿女,是为英雄。 不是天下人的英雄,只是一家人的英雄。 这个英雄很小,甚至在世人眼中算不得英雄,但在妻儿眼中,这就是她们的英雄,比天下英雄还大的英雄。 不多时,随着一阵由远而近的马蹄声传来,何大山神色肃穆,抱拳沉喝“侯爷!上下游数里外突现敌骑,现已渡河,正在向我军靠拢!” 墨书点点头,足足伸了个懒腰,然后借着狮狂的肩膀站起身来。 他扯下何大山腰间的水袋子,稳稳放在圆石上“一会儿谁要没回来,可别说老子不给你们酒喝啊!” 富大海,南川几人皆挂上笑容,互视一眼后,很是默契的跨上马背。 “中军的!起床尿尿了!”南川高举陌刀。 沈知安拔刀大喝“左军的!回家了!” 何大山双手一转,回斧于身后“右军的!干活儿!” 伴随着一道道大喝,后方近两千不祥纷纷跨上战马,每人皆挂笑容,向着附近身影点头打着招呼。 狮狂一把拔出纛杆,动作干脆利落,墨麒麟大纛迎风飘扬,兽眸睥睨天下,漠视苍生。 军阵前列,墨书微微俯身,向着追月耳语了几句。 谁也不知说了些什么,直至他挺起身子,缓缓拔出昆吾,剑眸逐渐微眯,杀气无形弥漫。 “杀!”一记断喝,墨书策马抖缰,率先冲向对岸。 “杀!” “杀!!” 喊杀声响彻天地间,近两千不祥一涌而出,迎面向前冲杀。 月色下,冲杀队伍无比迅猛,铁蹄踏碎河冰,伴着冰冷雪水,伴着喊杀震天,随着一记马槊破盾入肉,眨眼间,近两千不祥杀入敌营。 “布阵!布阵!!”乱军中,拔不烈嘶吼大喊。 “斩墨骑主将者!赏千金!封王侯!给我杀!!”盘辫将领疯狂嘶吼,目光死死盯着那面墨麒麟大纛。 一时间,整片战场彻底沸腾。 有人扭头就跑,纵死也不愿再面对眼下这群宛若疯子般的墨骑,有人五官扭曲,满眼皆是贪婪,疯狂杀向那面快速移动的墨纛。 反观不祥队伍,从始至终都无半分骚乱。近两千骑分工明确,槊手破阵,斧手枪手位居两侧,链手两两一组,收割残敌,刀手锤手紧随其后,稳固阵形。 队伍配合极其默契,甚至不需要言语,光是附近战友一个动作便了然于胸。 冲杀之势从未停止,队伍也始终不曾分开作战。 不论前敌几何,不论前阵多坚,从来便不曾让队伍停下来半步,甚至冲杀之势都不曾减弱半分。近两千不祥,如钢铁洪流般,肆意狂奔在战场之上,冲杀于五万大军之间。 一路所过,残肢断臂,遍地横尸。随处可见一滩滩红白零碎,其状不可描述,但只是一眼便能断定是被铁蹄踩踏所致。 不过片刻,队伍杀出敌营,滚烫血液于残甲上滴答落下,不仅敌血,亦有自身血。一千余骑微勒马缰,继而调转马头,再次面向敌营。 两军相隔不过数百步,可饶是如此,原本喊杀追击的古肃骑兵也纷纷停在了军阵内,无人再敢向前追杀半步。 仅仅一合冲杀,五万大军死伤无数,哀嚎声,惨叫声,一度响彻于黑夜之中。 第407章 八百二十九骑 墨纛下,墨书单手握刀,左手已不在缰绳上,整条左臂无力垂落。 狮狂眉头紧皱,第一时间察觉到了不对“千户!” “瞎咋呼个蛋!”墨书瞪了前者一眼,紧接着坐正身子,刀尖赫然指向敌营“杀!” 一记断喝,队伍策马狂出。 无人再喊杀,只有一双双染血漠眸,仿佛远古大凶般,凝视前方之敌。 不过数息,队伍冲杀入阵,两军再次刀兵相向。整个战场已看不到任何战术,只有杀伐,不是你杀我,便是我杀你。 落马了便用刀砍,刀崩了便扯下铁胄砸,铁胄丢了就用头撞,用牙咬。 这一刻,不论敌我双方再无人性可言,随之而来的便是兽性,最具原始的兽性。 “啊!!”一古肃骑兵几近癫狂,不顾一切将附近不祥槊手扑倒在地。 几乎同一时间,周边古肃步卒接连压上,不过眨眼间,便有十余人纷纷压上。 数人抽出战刀,自甲胄缝隙不断刺入,直至下方身影再无生机,十余人这才堪堪松了口气。 不远处,一落马的不祥刀手死死掐住眼前敌兵,整张脸煞气冲天“老子干死你!” 砰! 一记重锤突袭而来,重重将前者砸出数米远。 不祥刀手摇摇晃晃,扶着脑袋爬上来。看着附近那名敌兵锤手,他疯狂冲上前,甚至不等对方反应过来,便用脑袋狠狠撞向眼前那张脸 “老子干死你!干死你!干死你!!” 他疯狂嘶吼,一次又一次撞向那张早已血肉模糊的脸。 见对方已神志不清,他赫然张开血口,如野兽般一口咬碎对方喉结。 突然,随着左侧腋下一阵剧痛传来,他神情一滞,甚至不等看到对方便一头栽倒血泊中。 战场极尽惨烈,崩溃后的疯狂,疯狂后的绝望,绝望后的崩溃,在此刻好像形成了一个闭环。 无人能够独善其身,偌大个杀伐场内,一个又一个身影倒下,化为来年开春时的养料。 厮杀中,墨书始终强撑着一口气,手中昆吾不断挥砍。 前敌刚刚倒下,后兵便立即压上,杀之不绝,好似永远也没个尽头。 看着前方密密麻麻的敌兵,他挥刀的次数逐渐变慢,每次落刀的力道也逐渐变小。原本一刀便可破甲,现在却只能尽量砍向敌兵要害。 “侯爷!” 突然,就在墨书快要陷入萎靡之际,伴随着一记大喝,也布跳出马背,飞扑而来。同时背后硬抗一锤,强大的力道让他顿时脸色惨白,一口血喷在墨书脸上。 “护侯爷!”狮狂放声大喊,随即甩出战刀,附近冲杀而来的骑卒瞬间毙命,连人带锤摔落马下。 墨书眉头紧皱,死死盯着眼前那张宛若死人的惨白面孔“如何!” “没,没事儿”也布强行咧出抹笑容,可下一息,他突然向一侧倒去。 墨书不由分说,一口咬住前者胳膊,由于左臂已用不上力,只能一边砍杀附近敌兵,一边用牙硬生生将前者拽了回来。 “侯爷,我,我不行了,放我下去吧”也布虚弱道。 “再敢跳马,老子必灭你南昭全国!”墨书狠狠瞪眼,方才的萎靡也在这一刻荡然无存。狂奔中,他找准前方空档,放声大吼“狮狂!跟老子冲出去!” 狮狂毫不犹豫,顺手抢过一柄长斧,策马紧追而上。 墨麒麟大纛的指引下,全场不祥始终不曾分散。不论场面多乱,不论厮杀多盛,所有人,都紧紧盯着那面月色下的墨麒麟大纛。 很快,场中不祥杀出一条血路,再次越过滩河,驻足于半坡之上。 反观后方战场,残旗倒戈,满目狼藉。随处可见遍布死尸,且绝大部分都已分不清模样,除了那一套套残破护甲,便只剩下一摊又一摊不可描述的零碎。 没人知道这两次冲杀下究竟死了多少人,但不可置否的是此时敌营内还能竖起的战旗不过三分之一,甚至连三分之一都堪堪不曾达到。 半坡上,数百道不祥血影纷纷调转马头,直面对岸敌军。 哪怕只言未发,哪怕死寂如水,可一股极其浓郁,近乎凝为实质的煞气却无比森寒,纵是相隔一河,对岸敌军也不由心生寒意,仿佛置身于冰窖之中。 墨书扯下一片军袍内衬,待擦了把眼旁血渍后,随手丢掉。 “还能喘气儿的,报个数!”喝罢,他扫了眼周边血营,率先高喊“一!” 南川微微斜身,用陌刀抵住身子,放声道“二!” 富大海紧随其后“三!” 何大山一把扯掉挂在身上的残破甲片,同样高吼“四!” 沈知安,狮狂,乃至趴在无主战马上的乃布,纷纷应声大喝。 “八百二十九!” 直至队伍右侧最后一道大喝落下,整整八百二十九骑,相继挺立于马背之上。 放眼世间百国,在对方兵力远大于己方的情况下,伤亡达到三成还能不溃的军队,已然算得上一支铁军,而伤亡达到五成,亦不曾溃乱的,当属铁军中的铁军。 古今内外,历史长河中,能在伤亡九成还能不溃之军,数千年间也寥寥无几。 而眼下,不祥做到了,真正意义上做到了那数千年间的寥寥无几。 这已经无关血性,毅勇,而是魂,真正的军魂,独属于不祥的军魂,那是刻在骨子,深入肺腑的东西,是在场八百二十九骑依旧挺立于此的根本所在。 寒风瑟瑟,温度愈发低下。 马槊上,大枪上,战刀上,残甲上,皆凝了层血冰碴子。伤口同军袍冻在一起,手掌同军械冻在一起。 放眼看去,不论人或战马,八百二十九道血影宛若冰雕,只有一双双杀眸不曾变色,依旧凌厉,亦杀伐。 对岸 随着厮杀暂告一段落,拔不烈,和伊等数名古肃军将领默默站于军阵中央。自各部大概伤亡人数统计出来后,几人一语未发,尽数陷入沉默。 整整十八万,十八万大军,不过一天时间,除去先前趁乱逃命的,便只剩下一万五千余众。 这个数字好似天方夜谭,但却又实打实的存在,以至于无人愿意相信,哪怕事实就摆在面前,也无人愿意相信。 第408章 又一次,胜了 太过离谱,离谱到就是做梦也梦不到如此离谱的一幕。 无人能战,亦无人敢战,其实就在先前不祥残军首次跃过滩河之际,军心便已经溃散。 但当初看着对岸那不过两千残骑,许许多多的人最终升起了一丝侥幸。但这一刻,那丝侥幸轰然破灭。 不觉间,所有目光都看向了对岸半坡之上那八百余道血影。 唯一不同的是,相较于当初看向对岸近两千血影时的惊惧,眼底深处多多少少还有着一丝侥幸。 而现在,不仅那份侥幸荡然无存,一种灵魂深处,如坠地狱的森寒随之而来。 “跑!跑!!快跑啊!!”一古肃兵卒丢下战刀,扭头就向头疯狂跑去。 一盾兵扔掉盾牌,边跑边喊“鬼!都是鬼!那帮墨骑都是鬼!!” “天汗活了,天汗来惩罚我们了,天汗来惩罚我们了”一老成兵卒双眼空洞,不断呢喃着。 突然,他反握战刀,用力插入腹部。鲜血顿时涌出,老成兵卒倒在血泊中,依旧无神呢喃着“天汗来惩罚我们了,天汗来惩罚我们了……”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一年轻兵卒五官扭曲,发了疯般向后跑去。 一时间,不足两万人的军阵乱作一团。 无数兵卒纷纷丢掉军械,疯狂逃命,宁愿当场被督战队乱箭射死,也不愿再去面对那群索命的厉鬼。 大乱中,往日那不可违逆的军令形同虚设,甚至就连督战队伍都趁乱而逃,完全无视了附近的暴吼声。 期间,不乏有人同先前那名老成兵卒一样,崩溃自裁于此。 一天,甚至都不到一天时间,无数人的信仰轰然坍塌。 漫山遍野的乱尸,随处可见的残肢零碎,红白肉泥,整个战场甚至没有一处空地,甚至已经不能叫做战场,而是屠宰场,赤裸裸的屠宰场。 “站住!都给本将军站住!!”乌古嘶声怒吼,手中战刀一次次挥砍,短短几息间便连杀数名逃兵。 “既然你想死,那就去死吧!”突然,随着附近一道狠辣声落下。 乌古神情一滞,他愣愣低下头,看着那杆从胸前洞穿而出的血枪,甚至都来不及回头,便栽倒血泊中。 乱,彻彻底底的大乱,仅存的一万五千余众逃的逃,杀的杀,再无半分秩序可言。 拔不烈有些茫然的看着附近一幕幕,没有再吼叫,没有再暴怒,只是满眼茫然的看着。 “走啊!还愣着作甚!”和伊大步跑来,大吼道。 “走?往哪走?”拔不烈呆滞道。 和伊急迫大喊“完了!全完了!再不走都得死在这儿!” “全完了,全完了?”拔不烈突然发笑,疯疯癫癫向着乱军走去。可还不等走出几步,他便被兵群撞倒在地,紧接着便是无数双脚从身上踩踏而过。 “哈哈哈!全完了,全完了!”他抱着头,如疯子般喊叫。 见状,和伊甚至没再看前者一眼,扭头便跑。 与此同时,对岸半坡上 大笑声此起彼伏,八百余道血影看着对面乱作一团,四散而逃的乱军,仿佛在看一群猴子。 墨书,南川,富大海,何大山,沈知安,狮狂,所有人都大笑不止,笑声极其畅快,极其肆意。 每一张血脸都布满了笑意,或是嘲弄,或是不屑,或是解气,半坡之上的大笑从未断绝。 直至对岸敌兵尽数逃亡,只剩下一众重伤员于乱尸间崩溃哀嚎,以及那漫山遍野的尸体时,渐渐得,大笑声越来越小。 到最后,全场陷入一片死寂,从未有过的死寂,那一张张方才还痛快大笑的血脸已经不在,每个人都沉默了下去,变得寡言,变得双目无神,好似行尸走肉。 马背上,墨书摸了摸追月的鬃毛,然后他拿起满是血迹的昆吾,一点,一点,贴着残破军袍擦拭而过。 原本那套古金麒麟甲已看不出模样,除了胸甲还算完好,其余部件皆残破不堪,七零八落的挂在身上。 赢了,又一次赢了。 九千破十八万,斩敌不下十五万众,此役,足以威震天下,力压百国之军。 此间战果已经不能称之为胜,而是奇迹,力压前人三百年的奇迹。 毫不夸张说,此役过后,寻常人穷极一生也看不见的通天路,将主动铺在八百二十九骑,每一人的脚下。 只要愿意,只要想走,余生再无阻碍,放眼望去,畅通无阻。 而现在,却无一人因此而动容。 那些富贵太重,重到在场无一人能拿得动,亦不敢去拿。 那是八千余生生死死的弟兄,是两千余决然赴死的马夫,所换来的富贵。这份富贵,太重,太重。 墨书微微抬头,看着逐渐泛白的天际,他滚动喉咙,嘶哑道“天,要亮了” 富大海笑了笑,太多苦涩。他拿起了当初墨书放在圆石上的那半袋子酒,没舍得喝,而是全都倒在了地上。 “瓜怂,小爷本想陪你一块儿喝,看来眼下是没这机会了。老何的私藏,一般可忽悠不来,你小子别不识趣啊,小爷可全都便宜你了”他一边倒着,一边说着,脸上,始终挂着抹笑容。 何大山瞥了前者一眼“娘的,酒是老子的,好事儿倒让你办了” 附近,墨书,南川,沈知安,狮狂几人纷纷笑出了声。 “天亮喽!回家喽!”墨书大声吆喝道。 “回家喽!” “回家喽!!” 一时间,半坡之上齐声大喝。所有人都看着那片满目疮痍的屠宰场,一遍又一遍的大喊着。回家,回家了。 与此同时,战场西侧 随着第一面南昭战旗出现,后方许许多多的战旗接连出现。 起初,后方部队皆不明为何前军止步不前,而等所有人都看到前方那处战场时,不论是谁,全都停下了原本急促的脚步。 只此一眼,全军皆震。 看着那片战场,看着那漫山遍野,一眼望不到头的死尸堆,没人能说得出话。 那扑面而来的血腥味令所有人心中发寒,甚至不由打起了哆嗦。 短短一天一夜,此处究竟发生了什么,没有人知道,但眼前之景显然给出了他们答案。 第409章 斡河之战 山云大纛下,红甲副将侧过身,看向身旁那道约摸四五十岁的中年将领“将,将军,牙儿城并无援军啊,难道,难道是支援三边城的硕风军赶过来了?” 格格木神情凝重,看着前方战场,默默出声“除了敌军旗帜,以及墨骑战旗,这处战场上,还有别军战旗么” 红甲副将脸色瞬白,乃至嘴皮子都不禁颤抖了起来“您,您的意思是,墨骑,全,全军覆没了?” “找,给本将找!”格格木突然大喝,放声于左右“令各营即刻清扫残敌,给本将把天公子找出来!找出来!!” 一声暴喝,周边数十信骑纷纷策马奔出,传令于后方诸营。 “将军!那儿!快看那儿!”红甲副将急迫提醒道。 格格木目光一凝,果断随前者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远处半坡之上隐隐约约站着数百道血影,虽看不清战旗样式,但中央那面大纛却模糊可见。 “可是墨麒麟!”他沉声问道。 红甲副将死死盯着那面大纛,有些不确定道“好,好像是...” “是!是墨麒麟!”附近一年轻亲兵大喊道,“将军!是墨纛!天公子还活着!还活着!!” 格格木腿脚一软,整个人宛若烂泥般瘫坐在积雪地上。 随着心里那股气泄掉,他再也保持不住半点往日间的威严。一路急行军,一路提心吊胆,虽是短短一日一夜间,可对他而言却是度日如年般难熬。 “是天公子就好,是天公子就好”他好似自语般不停呢喃着,突然,他猛得坐起“快!随本将去拜见天公子!” 言罢,格格齐赶忙跨上马背,甚至不等附近亲兵反应过来,便率先向对岸奔去。 与此同时,山云诸营纷纷杀向场中,肃清残敌。 哪怕一众古肃兵卒高举双手,大喊投降,前来清理战场的山云诸营也并无一丝手软。 无他,面对一群毫无价值的重伤兵,从来便没有投降一说,亦可以说没有资格投降。 历史,往往是胜利者书写,而背后的血腥,皆随曾经的敌人深埋地下,再无一人知晓。 人人言杀降大忌,为世人所不耻,为天下所不容,放言之时,每一张面孔都写满了正义凛然。可若是面对眼下这番情景,那些曾经高声放言的人会毫不犹豫举起屠刀。 待一切皆深埋地下之后,待屠刀回鞘之后,那张脸上,又会写上正义凛然四个大字。 河对岸,半坡之上 格格木单膝跪地,甚至连人都不曾找到,便果断俯首抱拳“奴将,山云军主将,格格木!拜见天公子!” “奴,奴将,山云军副将,乃哈,拜见天公子!”红甲副将紧随其后,同样深深俯首。 “下奴等!拜见天公子!” 近百亲兵纷纷单膝下跪,抱拳俯首。 面对眼前这群身披残破血甲,从头到脚皆浴血的身影,别说没见过,就是见过,此时也分不清谁是谁,所有人只能跪向那面尽染杀伐的墨纛。 场中寂静无声,八百余血骑相继将目光投向眼前那一众跪地身影,无人吭声,只是默默注视着。 上至格格木,乃哈二将,下至一众亲兵卫士,皆感受到一股由内而外的寒意。哪怕不曾对上那一双双漠冷眸子,但那种扑面而来的威压感却极为浓郁。 狮狂挑了挑眉头,打量着跪在眼前的格格木“你,在跪俺?” 格格木愣愣抬头,可当看见那张满是血迹的黝黑糙脸时,他不由愣了愣“您,您是?” “过来” 声音很轻,亦平淡。 眼见格格木不曾动作,狮狂脸色一沉,瞪眼道“俺千户让你过去!耳聋不成!” “千,千户?”格格木不由看向那道坐在圆石上的浴血身影,尤其当感受到附近那一双双漠眸全都投向自己时,饶是他也不禁打了个哆嗦。 见狮狂欲要动手,格格木连跪带爬,赶忙跪向圆石上的浴血身影“千户大人!奴,奴将见过千户大人!” “去你娘的!”狮狂暴怒,抬腿就是一脚“算上俺,这世上能这么喊俺千户的不过二十人!你他娘还喊上千户了,谁给你的狗胆!” 格格木迅速爬起来,连连叩首“奴将知罪!奴将知罪!!” “行了”墨书摆了摆手,第一次正视前者。良久,就在格格木全身都开始轻颤之际,他缓缓出声“这次,是本侯难为你山云军了” “奴,奴将惶恐!”格格木双手撑地,脑袋深深撞向地面,再不敢抬起来半分。 “都起来吧” 一声落下,连同格格木在内的一众跪地身影这才堪堪站起身来。 无人敢去看向那道声音的主人,就是格格木也不过是扫了一眼那张年轻面孔便立即低下头颅。 “三件事”墨书抵住刀柄,有些费力的站起身,出声道 “一,肃清对岸残敌,将我不祥将士的战躯,运回牙儿城。 二,即刻调主力部队,驰援三边城。 三,调集所有军医官,前来治伤。顺便,再差人去煮些羊汤,给我的兵,暖暖身子” “是,是!奴将这就去办!”喝罢,格格木转身就走,哪怕半息也不敢多待。 不说前者,单单是附近那一双双漠眸的注视便令他全身发毛,从头到脚都宛若置身冰窖。 原地,墨书上前几步,指着前方滩河问道“这条河,叫什么名字” 沈知安抱拳接话“回侯爷,此河名斡河,发源白马山,径流北域五国之疆,终向西,注于海” “斡河...”墨书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而目光,则停留在了下方那条滩河之上。 …… 短短数日间,此间战事迅速传播,一度涵盖整个猛犸北域。 一天一夜的血战,九千大破十八万的神迹,令天下震动,令百国皆惊。 无人相信,无人相信所耳闻的一切会是真的,不乏有人将其当做趣闻,是以消遣。 而随着消息迅速发酵,不止猛犸大陆,甚至北陆诸国,东陆诸国,西陆诸国间皆相继耳闻。 一时间,坐落在猛犸北域,烈阳国西境的一条滩河彻底暴露在天下人眼中。 第410章 一统猛犸 烈阳国在哪儿,也许没有人知道,可要问斡河在哪儿,上至白发老翁,下至三岁稚童,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大月神武侯,率麾下九千铁骑大破敌军一十八万,仅一日间,毙敌不下十五万众。世人共称——斡河之战。 那最后据马于半坡之上,仍高喊不退的八百二十九骑。 那明知赴死,仍怀抱火油,同敌骑同归于尽的一千余马夫。 那乱军之中,一枪投掷数百步,击杀古肃主帅的作俑者。 无数个故事,无数个版本,如风般席卷世间百国每一处坊间闹市。 有人信之不疑,有人半信半疑,有人不屑一顾,但不可置否的是,斡河之战,这四个字真正意义上被世人所知,被天下所闻。 原高昌国都,北城墙上 一袭貂裘大氅的小身影拉了拉一旁中年男人的手,抬头问道“墨大叔,天哥哥还好嘛?” 墨凌寒收回目光,继而笑着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这不,那小子来信了” 墨笑笑激动不已,一个劲儿的往上跳,想要看到信上内容“天哥哥说什么啦!墨大叔你快念念,快念念!” “咳咳!且听好!”墨凌寒清了清嗓子,顺势将墨笑笑抱到垛口上,然后正色念道 “三叔在上!我已无恙,切莫惦念。 近日来,西境连番大捷,我军连连推进,现,已兵至烈阳中境,同联军诸部合兵一处。 听说,笑笑那丫头时常会在晚上偷摸趴在被窝里哭鼻子,劳烦您多多关心。 若附近有糖酥小食,便差人多给丫头买些,笑笑嘴馋,尤喜甜食。 天气渐暖,但也不可大意,还望三叔时常叮嘱,让丫头穿厚衣,不可图一时任性染了风寒。 最近战时,侄儿巡视联军各部,曾在山野间捡到一个颇为精巧的小玩意,已差人送至高昌都城。 若已到,还请三叔将这小玩意拿给丫头,平日无聊之际,可解烦闷” 直至念完最后一个字,墨凌寒放下书信,不由笑骂道“这兔崽子,整整三页纸,半句关心老子的话都没有” 一旁,不知从何时起,墨笑笑已然低下了脑袋。她一把一把抹去眼泪,可肩膀还是不受控制的颤了起来,不曾抹去的泪珠子也顺着脸蛋不断滴答流下。 察觉到前者异样,墨凌寒畅笑出声“哈哈,敢情咱们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魔头,竟也会哭鼻子?” 墨笑笑使劲用胳膊抹去眼角泪痕,倔强睁着眼睛“我,我没哭,没哭!” “是么?”墨凌寒笑着抱起墨笑笑,不由勾了勾前者的小鼻子“我可听说在学堂里,就是大你三岁的男娃都不敢欺负你,这该不会是有人骗了墨大叔吧?” 墨笑笑撅了撅鼻子,鼓着劲道“才没有!” “真的?”墨凌寒似是有些不信。 “自然是!别说欺负我,他们那帮带把儿的见了我都得躲着走!”墨笑笑扬了扬头,满脸的骄傲。 期间好像想到了什么,她又补充道“笑笑可从来没提过天哥哥,还有墨大叔,我这可都是一拳拳打出来的!” 说罢,她伸出小拳头晃了晃。 “哈哈哈,好!好!”墨凌寒满眼宠溺,心情很是出奇的好。 附近,一众值守甲士不由跳了跳眼皮子。看着那道外披麒麟大氅,内着黑红军袍的中年身影,不论是谁,皆在心里倒吸了口凉气。 大月镇南王,伐北联军大元帅,放眼天下亿万苍生,敢如此在前者面前肆意妄为的,除眼下这个小身影外,任众人挤破脑汁也想不出第二个人来。 …… 寒冬渐末,天气逐渐回暖。 烈阳三境近百万主力战军合兵于烈阳中境,整整两个月厮杀,战火一度覆盖大半个烈阳国。 山林间,平原间,峡谷内,沟壑下,随处可见两军厮杀,刀兵相向。期间几乎不曾见过降卒,双方一百大几十万兵力的战争仿佛逐渐变为了乡野间的互殴。 烈阳方面没有再去计较一城一地的得失,随之而来的便是报复性的厮杀。 两个月,整整两个月,烈阳国境内战死亡魂不下百万计,几乎每一天都有成千上万人死去。 面对这头濒死反扑的野兽,纵是先前攻伐烈阳三境的伐北大军也一时陷入僵局。 眼见战局久攻不下,随着高昌都城内一道大元帅令下发,不论是留守乌末诸国间的本土部队,还是未曾开拔的南域大军纷纷倾巢而出。 短短半月间,近六十万联军自乌末方面开拔,一路直奔烈阳战场。 雷霆之怒,可令天地色变,墨氏之怒,可令八荒皆颤。 墨凌寒披甲上阵,亲自赶赴前线,号令联军各部。 而这次,那两面象征着伐北联军权利之最的大纛不再是大月龙纛,也不再是墨氏虎纛,而是变成了一面纛,一面千百年前,独属于大月墨氏的纛。 麒麟出,百国乱! 墨骑横跨百万里,墨纛一挥天下颤! 自墨麒麟真正意义上出现在烈阳战场之时,万军皆震,万民皆惊。 以前,那面墨纛代表的只是墨骑,是不祥三军之骑。而现在,这面墨纛涵盖了整支伐北大军,如昔年天汗征战猛犸之际,天下之兵,尽在纛下。 一个月,仅仅一个月,伐北大军势如破竹,连番大捷,士气之高涨,从未有过。 天武十四年,五月中 自烈阳国都大开的那一刻起,自城楼内外遍布墨麒麟战旗的那一刻起,时隔千百年后的今天,猛犸,再次一统。 历经数年之久,随着不知何处,不知谁人的最后一道喊杀落下,猛犸大陆再次回归了往日平静。 天,亮了。 夜,却依旧漆黑如渊。 在这场席卷猛犸南北两域的大战下,究竟死去了多少人,又有多少家庭因此丧夫,丧父,丧子,无人得知,亦无人能算得出来。 万万母亲一夜白了头,抱着那块冰冷灵牌枯坐家中,万万孩童哭着喊着要找阿爸,可记忆中的身影只会逐渐模糊,再无相见之机。 相较于以往千百年不断的纷争,而今数年大战所死掉的人或许连个零头都算不上,但不可置否是,数百年以来,从未有过哪次大战比这次惨烈。 第411章 诸国间的功臣 来年开春,草木茂盛,比以往哪年都茂盛,放眼所及,处处皆是生机。 曾经的战场,牛羊成群,欢声笑语,人们踩着深埋地下的尸骨,互表爱意,你情我浓。 那些曾经的一切,都将化为曾经,逐渐消亡,可谁也不能否认曾经的存在,曾经,流过的血。 烈阳都城,某处将军府,后院桃树下 墨书微闭双眸,半躺藤椅。好似睡着,又好似从来便不曾睡着。 “千户,府外有人前来拜访”狮狂轻步走来,抱拳低声道。 墨书皱了皱眉,随之睁开双眼“谁啊?” “昂...”狮狂想了想,然后认真道“有乌末国的山沐,南昭国的格格木,姑墨国的安东烈,还有几个一些个叫不上名字的” 墨书翘起二郎腿,微微思衬了些许,道“都让进来吧” “得令!”狮狂扭头便走。 不一会儿功夫,随着一阵嘈杂脚步声传来,不下二十余名身着各式军袍的诸国将领纷纷赶来。 看着桃树下那道半躺于藤椅上的身影,众将面色一肃,齐齐跪地抱拳。 “奴将!乌末国振武军主将,山沐!拜见天公子!” “奴将!南昭国山云军主将,格格木!拜见天公子!” “奴将!姑墨国西风军主将,安东烈!拜见天公子!” …… 随着一道又一道尊喝落下,直至最后一人喝罢,墨书微微放下茶盏,随意问道“来此,何事?” “回天公子!眼下战事平定,甲入库,马入厩。闲来无事,我等合计了一番,便想着来此看望天公子”山沐抱拳接话。 “山沐,世故了”墨书抬了抬眼皮子。 “天公子息怒!奴,奴将...” “行了”墨书摆摆手,再次看向眼前一众人等“这仗打完了,功,还不曾论。这次都跑到我这儿来,是邀功来了?” “奴将不敢!” “奴将不敢!” 众将皆跪,深深俯首。无人敢对上那道剑眸,不论是谁。 或许外界不少有人认为斡河之战不过夸大其词,可只有他们知道,那场仗究竟有多惨烈。 一夜斩灭十五万,且这还是最保守的估计,那不是一串数字,而是整整十五万人,十五万条命。 人屠,这个代名词都不足以去形容前者,屠者,往往是站在优势面,而眼下躺在藤椅上的那道年轻身影,却是实实在在的以九千嫡骑,便杀红了半边天的存在, “要说论功,我,还论不到你们的功”墨书平淡出声,脸上看不出任何异样。 最后看了眼附近众将,他收回目光,继而又微微闭上了双眸“格格木” 声音很淡,威压却极其浓郁。 “在,在!奴将在!”格格木连忙抱拳回话, 墨书双手怀抱,不由往一侧靠了靠“这涮锅子,可吃过?” 格格木满脸不解,可看着前方那道微闭双眸,好似睡着了的身影,他还是硬着头皮抱拳道“回,回天公子,奴将在军中常吃” “那你就应该知道,这刚捞出来的豆腐,得先晾晾” “奴将知罪!”格格木脸色大变,额头深深砸向地面。伴随着一记沉闷声响起,额头下的那块地砖已然开裂。 墨书依旧微闭双眸,淡淡道“听说,那烈阳王,及其残部乘船渡海,逃向了北陆。这口子,便是从你那儿开的?” “是,是奴将大意了,奴将,奴将该死!”格格木深深叩首,后背瞬间被冷汗所浸。 “一群残兵败将罢了,跑了,便跑了” “以后,该上心的地方,便多上些心” “是!奴将谨遵天公子教诲!”喝罢,格格木由内而外松了口气,同时呼吸愈发粗重,满脸皆被细汗所布。 “天哥哥!” 突然,就当众将惶恐难安之际,随着一道稚嫩童声传来,一名将将十岁的小女孩大步跑来,满脸皆是灿烂。 墨书猛然睁开双眸,同时第一时间便锁定了不远处那名身穿麒麟军袍,扎着丸子头的小女孩。 他果断起身向小女孩走去,脸上罕见挂上了抹笑容。 “天哥哥!”墨笑笑张开双臂,一把便搂住了墨书的腰。 “哎”墨书顺势将前者抱起,然后轻轻擦了擦那满脑袋的汗水“疯丫头,跑这么快作甚?瞧瞧这一脑袋瓜子的汗” “嘻嘻,还不是这大宅子太大了,笑笑差点儿都迷路了”墨笑笑搂着墨书的脖子,一张红扑扑的小脸蛋上满是灿烂。 墨书问道“你不是在高昌都城么,如何跑来的?” “当然是偷偷跑来的!”墨笑笑满脸自豪,笑着继续说道“笑笑在墨大叔的屋子里拿了几张银票,便从高昌城偷溜了出来,然后就向着东北方向跑。一路吃着糖酥,坐着货车,就到这儿了呀” 墨书有些被气笑,不过扫了眼前方跟来的残耳后,瞬间便明白了过来。 残耳快步上前,正色道“千户,送娃子过来的人是大将军留在高昌都城的亲兵,卑职都已经安排好了” “好”墨书微微颌首。 墨笑笑噘着嘴巴,气鼓鼓道“残耳叔叔,笑笑可是一个人跑过来的!” “对,咱笑笑本事大,一个人跑来的!”残耳笑着肯定道。 墨笑笑龇牙咧嘴,向着前者扮了个鬼脸。期间,余光正好瞥到附近跪在地面的二十余道身影“天哥哥,他们是谁啊?” “他们啊,都是一群大功臣” 一声落,全场诸将不论是谁,皆颤了下身躯。 墨笑笑很是不解“那他们为什么都要跪着呀?” 墨书宠溺摸了摸怀中的脑袋,然后侧目看去“诸位功臣,这是跪上瘾了?” “没,没有”山沐哆哆嗦嗦率先站起身,硬着头皮抱拳道“那,那天公子,奴将便先退下了” 墨书点了点头。 眼见如此,连同格格木,安东烈在内,二十余名诸国将领纷纷抱拳告退,哪怕半息都不敢再多待。许多人临走前都不由偷瞄了眼墨书怀中的墨笑笑,眼底皆浮上抹暗惊。 很快,一行人相继走出府外。 而就在这一刻,所有人都深深松了口气,原本毫无血色的脸也逐渐多了抹红润。 第412章 小姑奶奶 格格木瞪着一旁的身影,愤愤道“山沐,你不说你跟天公子熟得很么!” “那,那是啊,想当初天公子还自掏腰包,请我振武军将士吃了整整七天的羊汤!”山沐情急接话,话音不由拔高了几个度。 “咳咳!”安东烈瞥了眼值守在府门前的数名墨骑,赶忙低声道“走走走,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 经过前者的提醒,众人猛然惊醒,于是纷纷向着街面走去。 直至走出百十步后,安东烈这才出声道“哎,都看出来没有,天公子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了”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格格木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自当初大月水师初到猛犸之时,他便见过墨书,加之先前斡河边的那一面和这次,满打满算也不过三次。 可相较于第二次,虽说前者的确同数年前不一样,但大体却总归没变,而这次,仅仅数月后的第三次谋面,前者就好像彻底变了个人。 “要我说啊,这到底是哪儿不一样了,还真说不上来”山沐认真思索了半晌,继而再道“我就是感觉,这次见天公子时,好像有种见大元帅的感觉” “哎!你这可算是说到点子上了!”格格木当即接话,接着道“就是那感觉!重,太重,比山还重!” 安东烈长长舒了口气“听说,天公子今年也才不过二十二三吧” “当年天汗在这个年纪,怕也就是如此了...”山沐感慨万千。这样的人还能称之为人么,这个问题让他久久陷入了沉默。 一旁,禽羽国将领出声道“话说,那女娃子是哪个?以前怎么不曾听闻过?” “姓墨”山沐接话道。 短短两字,众将皆震,同时也都多了抹释怀。 “原先不姓墨”山沐补充道。 安东烈一个趔趄差点摔地上“你个狼叼的!说话就不能一句说完?” 山沐不以为意,转头看向众人“当初轰动一时的四方城血案,都耳闻否?” “自然,我可听说天公子砍了大月水师整整一个千人队的脑袋”禽羽国将领点头道。 格格木附和道“那四方城大大小小官员,听说也砍了个遍,其中不乏月廷派来的官员” 安东烈不由看向山沐,问道“你说,这事儿跟那女娃子有关系?” “算,也不算”山沐思量了些许,这才继续出声“反正据我所知,事,是因那女娃子的生母所起。几个大月军伍管不住下面那玩意儿,当街掳走了那女娃子的生母。 天公子得知后,甚至连审都不曾审,便直接法办了相关所有人等。而后,天公子便将那女娃子带在身边,赐了墨姓,取名为笑笑” 听完,安东烈长长吐了口郁气“这老天爷,还真是造化弄人啊...” 山沐边走边说“这赐了墨姓不说,方才都瞅见没有,那女娃子身上穿着的,可是墨骑的麒麟军袍” 格格木似是想到了什么,缓缓出声道“当年天汗时期,除天族人外,谁若私下着麒麟纹的衣物,那便是灭族的死罪。 而今虽说墨骑内皆着麒麟袍,可也仅此而已,听说在大月,也只有墨家人才能着麒麟衣物” 山沐点点头,问道“那女娃子可是墨骑?” “你这不开玩笑嘛,那女娃子怎会是墨骑”格格木不由失笑。 山沐没有再说话,而是默默看着前者。 “你,你的意思是,这女娃子的墨姓,是真正的墨?”格格木面色微变。 “自己个儿琢磨吧”山沐拍了拍前者肩膀,随之向前走去。 “哥儿几个,别怪兄弟我没提醒啊。这刚出锅的豆腐得晾晾不假,可也不是谁,都能吃得上那块豆腐” “山沐兄,此话何意?”安东烈快步跟上,眉头已然皱起。 “天公子最后那句话的意思,还不明白么?”山沐侧目看了眼前者,脚步不曾停下。 随着话音落下,众人皆沉默。 或许有人当时便听出了滋味,可更多的人却是经过山沐提醒后,这才听出了那话间的滋味。 战时,是功臣,是大功臣,而今仗打完了,功臣,便耐人寻味了起来。 带兵统将,浴血疆场,在场无一人不能胜任,可以说这就是众人吃饭的行当。 可若放在庙堂之上,放在那蝇营狗苟的政治场上,所有人都会变成瞎子,聋子,甚至是死尸。 究竟是急流勇退,还是欲要争那一口豆腐吃,这个问题显然浮上了所有人的心头。 与此同时,不祥将军府正厅 墨笑笑一把抽出刀架上的昆吾,两只小手紧紧握着刀柄,哪怕刀比人还要高,可她却满脸兴奋,挥的有模有样。 “哈!”墨笑笑一刀斜劈而下,由于重心不稳的缘故,刀锋一歪,正正好好砍在附近的茶桌上。 墨书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看着那道近在眼前的刀锋,饶是他也不由跳了跳眼皮子。 好像意识到犯了错,墨笑笑赶忙收回双手,低着脑袋小声道“天哥哥,我,我不是故意的...” “咳咳”墨书再次看了眼嵌在桌角的昆吾后,这才收回了目光。他挤出笑容,摸了摸眼前的小脑袋“无妨,别伤着自个儿就好” 墨笑笑偷偷抬起脑袋,忐忑问道“天哥哥,那这些桌子椅子,笑笑可不可以都拿来玩儿呀?” “一些破木头,想砍那个砍那个!”墨书大手一挥,尽显豪迈。 “耶!天哥哥最好啦!”墨笑笑顿时浮上灿烂,抽回昆吾便向附近桌椅砍去。 “看姑奶奶一记猛虎下山!” 一记断喝,附近茶桌赫然被砍去一角。 “不许自称姑奶奶!”墨书沉脸训诫道。 “可是,艾可姐姐就是这么自称的”墨笑笑嘟着小嘴。 墨书直接给黑了脸,足足半晌后,这才出声道“那就等你长成大人再说” “好吧...”墨笑笑有些低落的点点头,可转念间她便又浮上了灿烂,同时挥刀砍向附近背椅 “呔!看小姑奶奶一记青龙摆尾!” 眼见如此,墨书彻底没了脾气,开始闷着头一口接一口喝茶。 第413章 今年,能过个好年了 不多时,随着富大海,南川,方羽等人相继赶来后,几人全都愣在了厅外。 看着厅内遍地狼藉,桌子椅子几乎全都被砍断了腿,就连数根厅柱上都布满了刀痕。不觉间,几人纷纷看向那个双手举刀,来回跑个不停的小身影。 “愣着作甚?进来!” 随着厅内一道沉喝落下,几人这才愣愣步入厅内。 察觉到有人来,墨笑笑抹了把额间细汗,随即向富大海几人跑去。 “大海叔叔!” “南川叔叔!” “小羽叔叔!” “知安叔叔!” “大山叔叔!” 她笑着同几人打着招呼,可当目光一个个看去时,却发现少了个身影。 “咦?丘野叔叔呢?”墨笑笑东张西望。始终找不到那抹熟悉身影。 一声落下,几人皆不知如何回答。起初的笑容逐渐消散,只剩下沉重。 墨笑笑敏锐察觉到了几人的变化,那张小脸上的笑容也逐渐不在。她拉住了富大海的手,有些怯怯的问道“大海叔叔,丘野叔叔是不是不在了” “你这小脑袋瓜一天瞎琢磨啥呢?”富大海挂上笑容,和善道“你丘野叔叔去南域了,不定啥时候回来” 墨笑笑明显不信“可是,你们为什么没去,只有丘野叔叔一个人去了” “因为,你丘野叔叔刀耍的好啊”南川抹了抹眼下的小脑袋,强行提上抹笑意“姑墨国要训练刀兵,正好你丘野叔叔得空,便受邀去姑墨国教那些兵士练刀了” 墨笑笑红着眼睛,死死盯着面前几人,突然,她大步跑向墨书怀中,嚎啕大哭起来。 “丘,丘野叔叔和,和阿妈一样,都死了对不对,天哥哥你不会骗我的,你告诉我是,是不是!” 墨书深深吸了口气,看着怀中那张布满泪水的小脸蛋,他将墨笑笑抱了起来,轻轻拍着后背“其实啊,我们每个人都会死,从生下来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了死亡。 有人会早点死,有人会晚点死,但终究都会死去。 有些人啊,活了大半辈子,却始终找不到自己想要的,他们做着自己不喜欢的事,吃着自己不喜欢的饭,无奈,又可悲。 而有些人啊,他们虽然活的很短,但是他们一直都在做着自己喜欢的事,哪怕早一些死去,他们也愿意,并且接受。 你丘野叔叔一直都在做着自己喜欢的事,虽然现在他不能陪你了,可在天上,他还会一直看着你。 看着咱们笑笑长成大姑娘,看着咱们笑笑越来越好,这样,他才会高兴” 墨笑笑带着哭腔“真的嘛?” “当然了,所以我们都要变得越来越好。等将来我们死去的时候,丘野叔叔便又回来了,跟以前一样,他还会天天教你刀法,偷偷帮你买糖酥吃”墨书笑着接话道。 “嗯,笑笑知道了”墨笑笑努力控制住情绪,学着前者挂上笑容“天哥哥,是不是我多笑笑,丘野叔叔便会高兴” 墨书欣然回答“当然,你丘野叔叔可是最喜欢看你笑了” 墨笑笑点了点脑袋,主动从前者怀中爬下来,然后出声道“天哥哥,丘野叔叔说过他也喜欢吃糖酥,我想去买些糖酥带给丘野叔叔吃” “好”墨书笑了笑,他解下钱袋子递给对方“多买些,让残耳叔叔带着你去” “嗯!”墨笑笑重重点头,待和富大海,南川几人打了个招呼后,这才向厅外走去。 目送墨笑笑离开后,富大海不由看向茶桌前的墨书“书哥,你没事吧?” “没事”墨书摆了摆手,一口郁气随之吐出。他使劲搓了搓脸,调整过后看向众人“行了,最近差事办的如何,都说说吧” 南川率先上前,抱拳正色道“回侯爷,我中军于大野城内已募万骑,皆是从诸国精骑中选拔,眼下正在大野城受训!” “回侯爷,我左军于乌山城已募万骑,眼下也在受训!”沈知安上前抱拳。 何大山紧随其后“回侯爷,我右军于清水城已募万骑,至多三月,必是一支来之能战,战之必胜的铁军!” 墨书微微点头,道“三日后,全军集结于烈阳都城东校场,论功,赏三军” “得令!”众将齐喝。 随着几人都放下抱拳时,富大海单膝下跪,再次抱拳“侯爷!末将请命,调往右军,任主将!” “想好了?”墨书问道,脸上并无意外,仿佛已经猜到眼下之景。 “是!末将必不辱右军之名,继先将之余烈,领右军将士,威震百国之列!”富大海抱拳沉 喝,神情从未有过的肃穆,以及决心。 “那便去吧”言罢,墨书站起身,亲自将前者搀扶起来“记住,咱不祥,没一个怂蛋” “是!”富大海目光如铁,喝声之大,一度响彻正厅内外。 “侯爷,末将听闻西陆诸国皆已退散,固守家门。我军这一口气扩编三万人,难道是准备要回北陆作战?”南川皱眉问道。 “北陆战场,没啥搞头了”墨书摇头,他想了想,再道“至于西陆,且看着吧。至少以后若有战端,我不祥这支队伍,还能随时拉的出去” 说完,墨书走向附近捡起地上的昆吾,随手插刀归于刀架之上“今年,都能回去过个好年了” 苦征猛犸数年,曾经无数次想着,盼着的事,如今实现了。 他们,全都能在大年三十的那天同家人围坐桌前,包着饺子,说着笑着,甚至往后数年,数数年,都可能如此。 但在这处正厅内,没一个人笑的出来,不论是三日后的论功行赏,还是今年回家过年,仿佛全都失去了原本的激动。 一战又一战,身边一个又一个熟悉身影倒下,他们能回家过年,能论功行赏,可那些曾经倒下去的人,又该在何处过年,何处论功。 一将功成万骨枯,或许在旁人看来应是如此,可对他们而言,却无一人希望如此。 若能让当初插在雪熊殿柱上的那数百柄血刀的主人活过来,若能让当初在八丈原一役死去的弟兄活过来,若能让斡河一战,牙儿城一战,姑墨大营一战,大大小小所有战中的弟兄全都活过来。 哪怕还是如当初一样,当个马夫,做个大头兵,他们,心甘情愿。 第414章 东校场上的论功行赏 有人言,时间是个健谈者,那些曾经难以抚平的种种,都将随着时间而消散。 它会告诉所有人,过去的已经过去,明天的太阳依旧会照常升起,而昨日的太阳,再不能重现。 或许三五年后,八九年后,甚至十余二十年后,终将释怀,随着一口长舒,随着一抹夕阳,驱散所有不平事。 会渐渐忘掉,会渐渐淡化,可内心深处的那根刺,世上谁人敢言能彻底拔出。 不经意间的一个动作,一句玩笑,都有可能变为利刃,跨越时间长河,直击肺腑。那份酸楚,百般滋味,那份记忆,再次清晰。 三日后,东校场之上 放眼望去,整整三万身影皆着麒麟军袍,以十人为排,百人为队,千人为阵,万人为军,无比肃穆,无比挺立驻于原地。 期间无一人说话,更无一人松懈,整整三万人的军阵,从始至终都不曾有过半分吵闹。墨麒麟战旗遍布军阵内外,墨麒麟大纛稳稳竖立于点将台之上,随风飘荡,猎猎作响。 今日,是论功行赏的日子,而放眼全军三万骑,能在今日受赏的也不过八百余人。 所有人都看着那八百余道站在军阵前列,身姿极其挺拔的身影。哪怕今日之赏同他们没有半分关系,但能亲眼目睹眼下这八百余人受赏,于他们而言,大幸。 不多时,随着一道身着麒麟袍的年轻身影策马而来,全场三万众纷纷单膝跪地,抱拳放声大喝 “侯爷!” “侯爷!” 短短两字,声势滔天,如龙吟虎啸,亦如万丈波涛。 点将台下,墨书翻身下马,然后双手将墨笑笑抱了下来“今日不许捣蛋,就在这儿同追月乖乖玩儿一会,好不好?” “好,笑笑知道了”墨笑笑认真点头,神情罕见多了抹郑重。 墨书笑着摸了摸下方的小脑袋,随之面色一正,大步走上点将台。 残耳等十余名亲骑纷纷跟上。 台上,早已准备好的狮狂当即抱拳“千户!” “好”墨书微微颌首,继而转过身,默默扫视 着下方一眼望不到头的军阵。 天气微凉,清风拂面,麒麟冠束下的黑发,不免有几缕随风乱舞。半晌而过,他右手搭于刀柄间,迎风高喊“今日!是我不祥庆功的日子!” “按例!当饮大酒,食大肉!全军,共贺!” “可本侯,没这份闲心”墨书指着站在军阵前的八百余道身影,再次放声“他们!也没这份闲心!” “最近,本侯耳闻了许许多多的话,什么一入墨骑,平步青云。什么麒麟袍前一声吼,王侯也得溜边走。本侯倒是有些纳闷,是谁,给了你等这般狂妄” 墨书剑眸微微眯起,指着头顶上方那面墨纛“这面纛,不是给你等站场子,耍威风,也不是给你等喝些马尿,便敢放言天下!我不祥的规矩少,军纪不过十二道,谁若还不清楚,那今天,本侯便给你等提个醒!” “这有人会想!南北两域的仗打完了,以后能舒舒服服当个墨骑老爷。本侯现在便能告诉你等,在我不祥,从来就没有舒坦二字! 猛犸没仗打,就去北陆!去和那些天生就趴在马背上的北蛮子打! 北陆没仗打,就去西陆!去那戈壁滩上!黑沙荒漠上!去和那些骑着战象,驭着豺狼虎豹的西胡子打! 这天下百国间!这四海八荒内!不祥,还从来不怕捞不着仗打!” “你们!今日站在这儿的所有人!不久后的将来注定死去,死的连渣子都不会剩下! 你们当中,有人会被数名,十数名敌兵压在身下,活活乱刀插死。有人会跌落马背,被万马活活踩成肉泥。 有人会死在北陆的某处臭水沟里,有人会死在西陆的某处坟岗子下,直至尸体发臭,腐烂,遍布蛆虫,被蝇蚊所食! 永生永世,魂不能归乡,尸不能入土!这,就是不祥!这,就是你们的命!” 说到这里,墨书微微吐出口气,他略微平复了一番,然后目光看向军阵前列的八百余道身影 “有人觉得,本侯在同你等说笑。那你们便看看,看看他们,看看他们每一个人,看看当初据马于斡河对岸的八百二十九骑!有没有同你等说笑,看看我头顶上那面纛!有没有同你等说笑” “一句话!升官发财,请往他处,贪生畏死,勿入斯门。今日,本侯给你们一个机会,执意送死者,上前一步,贪安图乐者,驻足原地” 随着话音落下,四周信骑放声复述,狂奔于军阵内外,原话一字不差,尽入三万人耳。 静,死一般的静。 全场所有目光尽皆投向点将台上的那道挺拔身姿,先前那一字字,一句句,如刀刻斧凿,深深刻在了每一人的骨子里。 “不退!” 不知何处传来一道大喝,三大军阵,三万身影,纷纷向前一步,同时齐声附喝——不退。 伴随着一道道大喝,每一张脸上皆布满肃穆,乃至决然之色。 不退,只此两字,响彻天地之间。 数年苦战,在场无一人不是从尸山血海中走来,能站在这里,穿上这套麒麟军袍,无一人不是诸国间最为精锐的骁骑。 大话,吹嘘,是个人都会有,但那份视死如归,他们同样有。 战场永远是检验一个人最好的方法,在那一次又一次大浪淘沙下,能堂堂正正活下来的人,哪个,不能称之为铮铮儿郎。 男儿生来天地间,当立不世之功,身躯之大,当位万万人前。生,何妨,死,何惧! “老残!” 一道断喝,残耳果断上前,威视下方三万众。 “今!论功行赏,名单如下!”喝罢,残耳翻开功簿,放声道“不祥!中军三梯队二小队骑卒,马山魁!” 军阵前列,一青年骑卒果断上前,抱拳沉喝“卑职在!” “斡河一役,斩敌二十六!敌百长三人,敌千长一人!现!擢升至中军九梯队一小队百户!赐墨麒麟徽,配武官刀!” 大喝落下,两名骑卒一人捧刀,一人端徽,并排走向马山魁面前。 第415章 赐将印,授诰券 刀是麒麟暗纹刀,徽是铁制墨麒麟徽,一刀一徽,皆为不祥武官所佩。 “卑职!得令!”马山魁面色肃穆,亲自接过眼前那一刀一徽。 残耳微微点头,再次放声“不祥!中军二梯队六小队百户,刘黑狗!” 一独眼壮汉上前一步,粗犷而喝“卑职在!” “斡河一役,斩敌四十六!敌百长五人,敌千长六人!敌营一级部将三人!先后率领本部骑兵数次冲破敌围,指挥得当,悍不畏死!现!擢升至中军帐下参将!提领正四品广威将军,佩墨徽,着将刀!” 随着沉喝落下,刘黑狗明显愣了愣,他看着点将台上的身影,不由抱拳道“大人,卑职只是一个六品百户,这,这突然连升四级,卑职惶恐!” “令!便是令!哪儿那么多废话!”残耳肃脸威喝。 同时,两名不祥骑卒并排走向刘黑狗,一人捧刀,一人端徽。 刘黑狗有些失神的看着木盒内那块通体铜制,以纯银锁边的墨麒麟圆徽,以及那柄遍布麒麟暗纹,刀柄顶部以纯银打造的战刀,他并没有伸手去接,就那么怔怔站在原地。 虽说是营一级将领的墨麒麟铜徽,可他却深知这枚徽的份量。虽说眼下中军只有十个梯队,同别军一个满编营相当,但不祥中军,却从来不是营,而是军。 那枚徽,看似是营级铜徽,实则,却是分军部将一级的银徽。 “还请刘将军,接刀!” 耳边喝声炸响,刘黑狗瞬间被拉回到现实。他再次看了眼那一刀一徽,随即单膝跪地,抱拳放声大喝“末将!刘黑狗!谢侯爷!” 墨书微微摆手“我不祥,还从来没有矫情人” “是!”刘黑狗神情肃穆,赫然起身接过眼前的一刀一徽,那是他的荣誉,一生都足以为之自傲的荣誉。 残耳扫了眼下方八百余道身影,再次威喝“不祥!中军二梯队六小队骑卒,也布!” 军列中,也布应声上前,抱拳道“卑职在!” “斡河一役,斩敌三十二!敌百长二人,敌千长二人!现!擢升至中军八梯队三小队百户!佩墨麒麟徽,着武官刀!” 也布挺立原地,看着被送至面前的一刀一徽,他没有犹豫,果断接下“得令!” “小子!本侯等着你胸前那块铁战徽,变成银战徽”墨书挂上些许笑意。 “是!卑职,定不负侯爷所望!”也布再次抱拳,身姿都跟着挺拔了不少。 …… 随着残耳一道道喝声落下,在场八百余道身影无一例外,皆上前受赏。其中受封最低者,也是副百户之列。 所有人,皆佩上了那块墨徽,那块只有百户级武官以上者,才有资格佩的墨麒麟战徽。 整整大半天,随着最后一人受赏完毕,已至黄昏时分。 夕阳西下,余晖洒落整个东校场。无人疲惫,更无人因此而松懈半分,所有人都明白,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点将台上,残耳后退一步,同时合上了那本厚厚的功劳簿。 墨书面色平静,不怒自威,他默默扫向下方军阵。半晌,他走向台前,放声高喝“中军主将,南川!” “末将在!”南川赫然上前,他无法抱拳,只有右手死死握着腰间刀柄。 “大月武皇帝昭!不祥部将南川,勇武!拜,正三品昭勇将军!封,一等军伯,武义伯!回都后,赐将印,授诰券” “大月墨氏家主令!不祥部将南川,入墨氏将谱!可佩,墨麒麟银徽!回都后,赐虎尊,授虎玉!” 随着喝声落下,南川单手拿起那块通体银制,以纯金锁边的墨麒麟银徽,随即重重捂在胸前“大月墨氏家将,南川,得令!” 墨书微微颔首,并没有再说什么,亦不需要再说什么。不论于他还是于前者而言,一个眼神,便足矣。 他看向下方,再次出声高喝“左军主将,沈知安,副将,方羽!” “末将在!”沈知安,方羽并排上前,神情无比肃穆。 “大月武皇帝昭!拜,不祥部将沈知安,正三品昭勇将军!封,二等军伯,武兴伯! 拜,不祥部将方羽,正三品昭勇将军!封,二等军伯,烈勇伯!回都后,赐将印,授诰券!” “大月墨氏家主令!不祥部将沈知安,方羽,入墨氏将谱!可佩,墨麒麟银徽!回都后,赐虎尊,授虎玉!” 伴随着喝声落下,两名不祥亲骑分别端着木盒走向二人面前。 “大月墨氏家将,沈知安,得令!” “大月墨氏家将,方羽,得令!” 喝罢,两人纷纷拿出那块墨麒麟银徽,紧紧握于手中。 墨书顿了顿,继而正色喝道“右军主将,富大海,副将,何大山!” “末将在!” 富大海,何大山二人上前抱拳。 “大月武皇帝昭!拜,不祥部将富大海,正三品昭勇将军!封,二等军伯,武宁伯! 拜,不祥部将何大山,正三品昭勇将军!封,二等军伯,武兴伯!回都后,赐将印,授诰券!” “大月墨氏家主令!不祥部将富大海,何大山,入墨氏将谱!可佩,墨麒麟银徽!回都后,赐虎尊,授虎玉!” 富大海拿起那块墨麒麟银徽,庄重肃喝“大月墨氏家将,富大海,得令!” 何大山深吸一口气,同时拿起了那块墨麒麟银徽“大月墨氏家将,何大山,得令!” 待二人退下,场中陷入短暂宁静。 不乏有人预感到了什么,如鲠在喉,难以言语。 不觉间,南川,富大海,方羽,沈知安,何大山等后方八百余道身影纷纷握紧了拳头,身姿也在这一刻再次挺拔不少。 点将台上,墨书面色如常,右手依旧搭在刀柄上,可那只背在身后的左手,却同样死死握成了拳头。 “大月武皇帝诏!”他放声大喝,比以往哪次都要用力。黑发随风狂舞,剑眸凌厉至极,他微微昂起首,傲视天下人 “不祥部将,左丘野!血不流干,死不休战!铮骨之姿,古今无二!现!追封为大月一等军侯,定安侯!谥,烈忠! 第416章 第七任武王 “大月墨氏家主令!不祥部将左书野,入墨氏将谱!可佩,墨麒麟银徽!” 喝声下,一不祥亲骑神情庄重,手上赫然端着装有战徽的檀木盒。他机械性的走向军阵前,却不知要将眼下这块徽交给谁。 一时间,全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那块静静躺在檀木盒内的墨麒麟银徽。 同银虎徽相当,眼下这块墨麒麟银徽,已经代表了外姓将领最高的荣耀,其含金量甚至比只有墨氏旁系将领才能佩戴的金徽还要高。 这是真正的荣誉,是血不流干,死不休战换来的无上荣誉。 不知是谁打头,富大海,南川,沈知安,何大山,方羽五人齐齐向前一步,抱拳高声大喝“大月墨氏家将,左丘野,得令!” 一记断喝,威震全军。 富大海亲自拿起那块墨麒麟银徽,同自己的那块一样,深深放入怀中。 墨书挺立将台中央,随着一呼一吸之间,随着胸膛起伏落下,他再次放声 “大月武皇帝昭!斡河一役,孚日和,萨克,安拔尔,阿罗尼步,鲁搏等两千一百三十六名不祥厩养之血亲,举家迁入大月,各赐良田十亩,税免百年!” 军阵前列,八百余道身影纷纷单膝跪地,面向东方,抱拳齐喝 “拜谢!大月武皇帝陛下!” “拜谢!大月武皇帝陛下!” 在那一声又一声尊喝下,在场三万新卒无一不动容。 厩养,仅仅两千来个伺候战马的厩养,竟能让那位远在天边的大月武皇帝亲自下诏,封赏全族。如此举动,放眼猛犸诸国,放眼古今数百年间,从未有过。 墨书侧过身,看向残耳,狮狂二人“大月武皇帝昭!不祥亲骑百户,残耳!拜,从三品定远将军!封,二等军伯,忠义伯! 不祥亲骑副百户,狮狂!拜,从三品定远将军!封,二封军伯,忠云伯!回都后,赐将印,授诰券!” “大月墨氏家主令!不祥亲骑百户,残耳,副百户,狮狂,入墨氏将谱,回都后,赐虎尊,授虎玉!” 残耳面色一正,抱拳肃喝“大月墨氏家将,残耳,得令!” 狮狂同样浮上肃穆,庄严抱拳“大月墨氏家将,狮狂,得令!” 墨书拍了拍两人肩膀“你二人,也该升升了。自今日起,于全军拔三千骑,入编亲骑卫队。武官任命,由你二人全权负责” “得令!” 二人再次抱拳,谁也不曾推脱,亦无需推脱。 自北陆一路走来,自当初千余骑的质子军到如今不过二十骑,再多的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夕阳落下,黄昏逝去,就当天色麻麻黑,全军准备归营之际。一支近百人的队伍走马过场,一路奔向点将台。 只见队伍中并无披甲,只有一套套紫黑军袍,以及上方那面紫黑虎纛暴露于全军面前。 在场近九成的人都不由皱眉,好似不解为何一支旁军会大摇大摆走进东校场,且无一人阻拦。 而只有极少数人,八百余道身影中的原虎贲将士,以及富大海,南川等部将相继色变。 看着那支走马而来的队伍,看着那袭身披紫黑军袍,约摸三十上下的青年身影。在场数百人当即走出队列,继而单膝下跪,抱拳放声尊喝 “末将等!见过大公子!” “卑职等!见过大公子!” 马背上,墨道微微颌首,一双战眸凌厉至极,所过之处,无一人敢对视。 那双战眸太厉,如刀枪,亦如剑戟,哪怕此前从未听说过,可当对上那双战眸时,周边近千新卒内心皆颤,宛若置身于尸山血海,心神俱崩。 墨书快步迎上前,问道“哥,你怎么来了?” “天公子封赏三军,我这当哥的,还不能过来站站场子?”墨道翻身下马,一拳打在前者胸前“不错,又结实了不少!” 墨书揉了揉胸脯,苦笑道“你站的哪门子场子” “想知道?”墨道嘴角挂上抹神秘笑容。 “不想”墨书认真摇头。 “兔崽子!”墨道笑骂间抬腿就是一脸,随之大步走向点将台“屠河跟上!其余人等,驻原地!” “得令!”近百人小队抱拳肃喝。 屠河快步跟上,临前深深看了眼附近的南川,何大山二人。 始终无言,只是足足回了两次头,就当他再欲回头的时候,前方喝令传来,使他不得不收回目光。 点将台中央,墨道挺立原地,看着跟上来的墨书,随之伸出手“令来!” 屠河不做犹豫,果断从怀中掏出一本墨册,很薄,但表面却遍布墨麒麟纹,勾勒出的每一条线皆为烫金工艺,整头墨麒麟活灵活现,威压八荒。 墨道接过墨册,威面肃喝“墨令!九子书!何在!” 墨书面色微变,不容多想,立即单膝跪地,紧抱双拳“墨氏九子,书,在!” “大月武王,墨氏老家主,亲令!”墨道赫然翻开墨册,神情在这一刻无比肃穆 “墨氏当代九子,嫡次子,书!十七从军,赴北冥,戍南海,征猛犸,功绩之烈,无出其右!神武之姿,古今无二!现!传武王之位,加冠紫金!此令!即日昭告天下,万军万民,共悉之!” 静,从未有过的安静。 哪怕喝声已落,可周边所有人的耳边还在不停环绕着方才那一道道喝声。 武王,这两个字从来都是触不可及,仿佛九天之上的存在。自大月开国之初,数百年来,得位武王者,不过六人,那是真正的荣耀,独属于大月墨氏的荣耀。 同当世五大异姓王相较,虽同为异姓王,但两者之间却宛如云泥之别。 且不论为何武王不曾位入异姓王之列,其中最大的不同便是,武王之位,从古至今便只有墨氏最高掌权者能抉择,或封,或传,皆为墨氏之权。 百官不能声,帝王不能言,亘古不变,日月永存。 非震铄古今之战功 非万人难挡之无畏 非举世无双之魄力 不可得封武王之尊。 这,便是大月武王,亦是墨氏武王。 而今,随着一道墨令下发,第七任武王就此诞生。 一位新的武王,一位年轻的武王,真正意义上站在了百国之巅,被天下诸国所闻,被亿万苍生所目。 第417章 墨道的礼物 墨书堪堪抬起头,期间无数次想过这是场玩笑,像小时候那般,墨道经常逗他的玩笑。可当他看见那张肃脸,看见那本墨册,这一切,都不是玩笑。 “我...”他滚动喉咙,嗓音干哑,甚至说不出一句话来。 墨道威眸严喝“墨氏,九子书!接令!” 两目相视,墨书张了张嘴,他想说些什么,可一切的话都被那双威眸所堵住。 足足半晌,他好似下定了某种决心,随之剑眸一凝,再次抱拳“书!得令!” 喝罢,墨书赫然起身,双手接过那本墨册,重若万钧,如大山大川,大河大江。 墨道侧目断喝“屠河!” “是!”屠河面色一正,果断向台下走去。他接过下方离阳亲兵递来的黑檀木盒,继而双手高捧,一步一步走向台上。 当着所有人的面,墨道亲自打开黑檀木盒,随着木盖被缓缓抽开,一顶通体墨玉,遍布紫金麒麟纹的玉冠暴露于空气当中。 玉冠不大,同寻常用以束发的小冠大差不差。其做工极为精巧,先是取整块墨玉打磨成冠,再以高深技法于冠面之上浅浅雕刻出墨麒麟纹路,最后则是以紫金拉成细丝,一丝不差的嵌在浅纹内。 如此繁复工艺下,再有不知多少个日日夜夜,呕心沥血,紫金麒麟玉冠,成。 墨道双手拿起玉冠,上前轻声道“年轻人嘛,总得有点儿东西来装装门面。一个名头罢了,瞎琢磨个蛋,就当提前先拿来玩玩” 说完,在墨书震愕的目光下,他笑着出声“这,是爷爷信上的原话,给你的” “这,倒像爷爷说的”墨书不由而笑。 墨道笑骂道“还等个蛋,没看我俩手都占着呢” 话音入耳,墨书这才反应过来,随之一手握发,一手褪去头上那顶原有的麒麟冠。 全场三万不祥的注视下,墨道亲自将紫金麒麟玉冠束在前者发间,然后插入玉笄。待稍微整理了一番发饰后,这才收回了双手。 点将台下,富大海率先单膝跪地,放声尊喝“末将!拜见武王!” “末将等!拜见武王!” “卑职等!拜见武王!” 一时间,在场三万身影齐齐跪地抱拳,尊喝之声响彻东校场内外。放眼望去,每一张脸庞尽带肃穆,每一双眸子,尽显庄严。 武王,或许眼下绝大多数人都不太懂这两字的意义,但至多一夜过后,武王之名,将彻底暴露在世人眼中。 天武十四年,五月末,大月神武侯于烈阳都城,东校场之上,得位武王。 北至贝尔湖,西至喀勒山,南至极冰川,东至万里海,放眼世间百国之列,必将为此间消息震动。这,便是武王之重,这,便是墨氏之威。 墨书微吐一口气,他拔出腰间昆吾,左手轻轻抚过刀身。突然,他高举昆吾,于点将台之上放声大喝“不破敌军!” “誓不回转!” “不破敌军!!” “誓不回转!!” 全场附喝,数万双目光相继投向那道身披麒麟袍,头戴麒麟冠的持刀身影。 凝聚力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那是他们的王,亦是大月的王,年仅二十三便身赋王爵,古今无二的王。 点将台附近,墨笑笑望着台上那个举刀高喝,号令全军的身影,她数次想要跑上去,可每每想起墨书上台前嘱咐的话时,便又打消了念头。 墨道注意到台下不远处的小身影,问道“那女娃子,便是笑笑?” 顺着前者目光看去,墨书笑着点了点头“是笑笑” 说完,他侧目于一旁“令,全军归营!” “得令!”残耳抱拳肃喝。 “武王令!三军归营!” “武王令!三军归营!” 呜~呜~呜—— 伴随着一道道大喝落下,沉闷古老的号角声顿时遍布全军内外。三大军阵不见半点杂乱,后队变前队,井然有序迈出校场。 与此同时,墨书微蹲下身,同时张开双臂“来天哥哥这儿!” 墨笑笑顿时浮上喜色,一路小跑上台,迎面便撞进了墨书怀中“天哥哥!” “哎!”墨书亲昵摸了摸怀中的小脑袋,随之将墨笑笑抱了起来“这个是天哥哥的哥哥,笑笑要如何称呼他?” 墨笑笑用手指戳着嘴唇,有些好奇的打量着眼前那张不怒自威的脸。半晌过后,她脱口而出“大哥哥!” “哈哈!好!”墨道豪迈而笑,他用手背抚了抚前者的小脸蛋“这次来之前,我便为你准备好礼物了” 墨笑笑眨巴着大眼睛“大哥哥,你给我准备了什么礼物呀?” “屠河!” “是!”喝罢,屠河应声从怀中掏出一块木牌,以及一张信纸。 墨道将信纸拿给墨笑笑,说道“看看,认不认得上面写了什么?” 墨笑笑好奇拆开信纸,一字一句读了起来“新生墨笑笑悉知,本院将在十月初二开书。届时,请如期前往本院蒙学二部,甲班报到。文院督招处” 直至读完最后一个字,墨笑笑有些不解道“大哥哥,文院是什么啊?” “文院,是我大月一等一的学府,里头的先生,都是诸国间最好的先生。他们可以教你识文断字,琴棋书画,弓马拳腿,你想学的所有东西,文院的先生们都能教导你” 说完,墨道将刻有墨笑笑名字的学子牌递给前者“届时文院开书,拿着这个小牌牌便好” “这样啊...”墨笑笑低头看着手里的木牌,明显兴致不高。 “怎么,不想去文院?”墨道问道。 墨笑笑不由往墨书的怀里钻了钻“大哥哥,我不想和天哥哥分开” 墨道了然大笑“文院就在皇都,白天去读书,晚上回金陵湖,天天都能看见你天哥哥” 墨笑笑当即钻出小脑袋“我去!” “哈哈!好!”墨道满意点头,眼中不乏宠溺流露。或许是爱屋及乌的缘故,自第一眼看到墨笑笑时,他便由内而外的高兴。 “天哥哥,那咱们什么时候去皇都呀?” “快了,就这几天”墨书笑着接话道。 墨道向屠河摆了摆手,随之说道“也别快了,三日后,随第一批战船回国” 第418章 一场殴,释前嫌 “哥,你也回都?”墨书不免意外。 墨道嘴角弯起“兴你回家过年,就不兴我回家过个年?” “那嫂子她们也都回都?” 墨道微微点头,想了想,道“算算日子,这会儿也该到皇都了” “天哥哥,大哥哥有媳妇儿,是不是也有娃娃呀?”墨笑笑好奇问道。 “肯定有啊”墨道轻声接话,语气都在不觉间柔和了许多“待你回都后便能看见她们,一个你得喊姐姐,还有一个你得喊弟弟” “不对不对”墨笑笑赶忙摇头,认真说道“大哥哥你说的不对,你的娃娃应该喊我小姑姑!” “哈哈哈,你还知道怎么算辈分?”墨道爽朗而笑。 “那当然了!”墨笑笑撅了撅嘴巴,说道“就像天哥哥的狗蛋儿,也得管我叫小姑姑!” “狗蛋儿?”墨道一愣,不由看向墨书“你家小子不是叫愿安么,何时成狗蛋儿了?” 墨书失笑道“这疯丫头,愣是说赖名儿好养活。前些日子也不知听谁提了嘴愿安,当时就过来找我,要给她那小侄子起个乳名” 墨道低头看着前者怀中的墨笑笑“丫头,你这么嚯嚯你那小侄子,就不怕他长大了找你算账?” “这天底下,没有什么是一个大爆栗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再来一个”墨笑笑接话道。 “何为,大爆栗?”墨道不明所以。 “大哥哥你把脑袋低下,我告诉你” 闻声,墨道虽是有些不解,可还是照着墨笑笑的话低下了脑袋。 眼见时机已到,墨笑笑食指弯起,在小嘴上哈了口热气后,随即重重敲在前者脑袋上。 砰! 声音极其响亮,乃至走下点将台的屠河,以及还未离去的富大海,南川等人皆看到了那令人心惊肉跳的一幕。 哪怕就是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方羽也在此时狠狠咽了口唾沫,若非亲眼得见,打死他也不会相信这世上会有人敢在那位面前如此放肆。 墨道愣了愣,他捂着脑袋抬起头,脸色说不上来的古怪。 “大哥哥,这就叫大爆栗”墨笑笑搂着墨书的胳膊,怯怯说道。 墨道抬眼看向墨书“你教的?” “自学成才”墨书面色不变。 墨道挤出些许笑容,抬手就是一个大爆栗。作罢,他将墨笑笑抱了过来,转身就走“走!大哥哥带你吃好吃的去!” 怀中,墨笑笑瞥了眼摸着脑袋的墨书,咯咯笑个不停“大哥哥,你真厉害!” 原地,墨书咂吧了几下嘴,见两人已经走远,随之快步跟上。 与此同时,屠河挥了挥手,带队欲要离去。可正当要跨上马背之际,南川却大步走了上来,一把拉住马缰。 屠河侧目“作甚?” “喝酒”南川答道。 “老子认识你?”屠河冷脸相待。 “喝,还是不喝”南川再问。 何大山笑着走来“河小子,连我也不认识了?” 眼见来人,屠河面色稍缓,不过也只是象征性的抱了个拳“大山哥” “哈哈!屠将军别来无恙!别来无恙啊!”富大海满脸带笑。 “我同你很熟么?”屠河丝毫不领情。 富大海脸色一僵,原本准备的话也被前者那张冷脸给噎了下去。 “姓屠的,老子过来请你喝酒,你给谁摆脸子!”南川脸色渐冷。 “请老子喝酒?”屠河不屑而笑,继而再道“这全军上上下下,想请老子喝酒的人多了去了!你,算什么东西!” “去你娘的!”南川双眸一凝,抬腿就是一脚。 屠河没有任何防备,应声便被踹出去数米远。 “将军!”附近离阳亲骑赶来。 “无妨”屠河单手撑地,随之站起身来。 看着对面的南川,他眼神渐沉,微微俯下身子,随着右腿猛然发力,整个人宛如猎豹般极速窜出。 不过眨眼间,屠河挥拳直逼而上,完全没有半点收力。 南川不躲不避,任由拳风袭来。伴随着一记闷响,他不由打了个趔趄,同时碎出一口血沫子。 他抹了把嘴角,挥拳便砸“去你娘的!” 屠河同样不曾躲避,一拳而过,鼻梁骨明显断裂。他好似感觉不到般,双眼一瞪,左手捏住前者领口,右拳随即砸出。 “来啊!让老子看看你有多能打!”他一拳拳砸向前者脸间,怒吼不止。 不过数息间,南川满脸鲜血横流,眼眶,鼻头,嘴角,无一处完好。 “来!”南川同样抓住前者领口,一头砸向对方。 “来!来啊!来!!”他张着血口,整张脸极其骇人。他一次次用头砸向对方,乃至一头黑发都被鲜血染红。 两人好似乡野斗殴般,你打我一拳,我砸你一头,没有任何招式可言,拳拳到肉,头头见血。 眼见如此,不论富大海,何大山等人,还是附近的一众离阳亲骑,全都默默站在了原地。没人去插手,亦没人劝架,只是静静看着两人你来我往。 不知打了多久,最终,两人齐齐倒在地上。全身上下皆无恙,只有两张惨不忍睹,遍布伤口的血脸。 “老子还,还真就想不明白了,自从老子跟大公子去西疆后,这军内上上下下哪个不是上赶着来巴结。你,你他娘倒是连封信都,都不曾给老子写过”屠河大口喘着粗气。 “呸!”南川碎了口嘴边沾着尘土的脏血,同样喘着粗气道“你当你的亲将军,我,我当我的骑百户,老子为何要,要上赶着巴结你!” “怎么,现在是跟老子平级了,那,那张狗脸子能放下了?”屠河问道。 “现在,是你巴,巴结老子”南川接着方羽的胳膊站起来,看着下方那张亲娘都认不出的血脸,道“老子现在是,是正儿八经的一等伯,你那二等伯,还差的远” 屠河似是被气笑,他连连点头“行,老子巴结你,老子巴结你!” 南川瞥了眼还躺在地上的前者,扭头就走。 “去,去他娘哪儿!”屠河连忙爬起来。 “喝酒!”南川头也没回。 见富大海,何大山几人全都跟上去后,屠河果断快步跟上“老子也去!” “老子可没请你!” “老子请你!”屠河无奈而笑。 第419章 石亭下的攀比 南川侧目,瞥了眼跟上来的屠河“老子用你请?” “那你请!你请!”屠河彻底无奈。 南川冷哼一声,脚步加快了几分,似是不想同前者并排而行。 屠河自知没趣,想找富大海搭两句话,可当想起方才对富大海的态度后,果断打消了这个念头。 “那个,大山哥,家里都好吧?” “好,等过俩月安置妥当了,便回都”何大山随和点头,眼底间不免浮上抹下向往。 屠河意外道“大山哥,你不同九公子一起回都?” “我们不祥可比不得你们离阳啊”何大山笑着边走边说“这刚刚扩编,军里头好些个事儿都要忙活” 屠河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话茬不由递向了富大海“富兄也是过些日子才回都?” “小爷同你很熟吗?”富大海双手一背,看都不曾看前者一眼。 屠河被噎的没话说,只得幸幸跟着几人向东校场外走去。 …… 次日清晨,不周后山,石亭下 墨染白老神在在抿了口温茶,随之双指推动棋子“拱卒” “装的哪门子蒜”叶淮之忿忿不平,果断落棋“顺手炮!” “咋的,你家这炮不要钱?”墨染白抬了抬眼皮子,缓缓推马“单提马” 叶淮之脸色微变“不算不算!我这刚喝口茶的功夫,没注意!” 墨染白好似早已料到,他瞥了眼叶淮之身后站着的白锦青年,淡淡道“叶小子,你这不值钱的爷爷又耍赖皮了啊” 叶淮之脸面有些挂不住,吹胡子瞪眼道“谁他娘耍赖!” “墨爷爷,您还不知道我爷爷嘛”叶秋苦笑接话。 叶淮之扭头沉脸“娘的,你个兔崽子啥意思?” 叶秋看了眼棋局,轻声道“您这车不是也能动换嘛” “观棋不语真君子啊!”墨染白不爽提醒道。 “我宝贝孙子替我参谋参谋,咋的!”叶淮之不屑撇嘴,很是自然的将车推上前。 “这会儿又不是兔崽子了?” “兔崽子如何,那也是我大孙子!”叶淮之往后靠了靠,显摆道“就说那帮西胡子,为何全他娘从西疆跑了?你以为都是你老墨家的功劳?” “今年三月中,拉哈尔丘陵一战,可曾耳闻?我大孙子仅带一万精骑,日夜奔袭五百余里,直捣烈风军大营! 不仅斩了那西云国主帅,更是一举俘获鲜虞国,屠何国,西乡国等诸国六员大将!经此一役,西陆诸国军心溃散,士气日渐萎靡,这才纷纷退了兵” 叶秋神情古怪道“爷爷,我干的这些个丢人事儿,您就甭提了” “如何不提?”叶淮之不以为意,再道“干的好就是好!有啥可谦虚的?” 墨染白索性也不再盯着棋盘,当仁不让道“我家那小兔崽子还不到二十,便千骑开得凉国门!咋的!” “我孙子十九那年,只率百骑,便趁乱摸进蛮越国都,将那蛮越王绑了票!咋的!”叶淮之瞪眼道。 “当初蛮越国那事儿,你以为老夫不曾听过?”墨染白吹了吹胡子,满是不屑“还趁乱摸进去?那是你孙子带着百十个人,佯装成富商奴仆,这才偷混了进去! 而后夜里绑了那蛮越公主,连吓带哄,逼着那女娃子将十来人带进了王宫,这才将那蛮越王绑了票” “那如何!”叶淮之挽起袖子,直视前者“你孙子当初千骑开凉都,那是你孙子走了狗屎运!若非如此,怕那千骑还没入城便会被射成马蜂窝!我孙子那叫谋略,你孙子那叫啥?就是个匹夫之勇!匹夫!” “你他娘骂谁呢!”墨染白赫然起身。 “骂你咋的!”叶淮之怡然不惧。 眼见两人又要打起来,叶秋赶忙上前劝道“爷爷,墨爷爷,您二老就看小子一面,好好下棋,好好下棋!” “哼!”墨染白没好气瞪了眼对面的叶淮之,最终还是坐了下去“老夫这是看在秋小子的面儿上,不同你这老帮菜计较!” “某些人说话前,最好还是先看看自己那副模样!”叶淮之忿忿出声。 墨染白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自顾自的说道“某些人呐,以前是死是活都不知道。现在这孙子一回来,可是不得了,那一天八家门子都不够串的!” 叶淮之非但不恼,反而悠哉端起了茶杯“是啊,老夫我可不像某些人,天天就守着这破山头子” 待微抿一口热茶后,他继续出声道“要我说啊,到底是你老墨家,前些日子那幅在皇都闹的沸沸扬扬的举鼎图,可真是让老夫开眼呐” “话说,你就没派人去找找那女娃子?” “年轻人,自有年轻人的打算”墨染白指了指面前的茶杯,再道“娃子们一有个动静,便恨不得将对方查个底儿掉,谁要摊上你这么个爷,还真是倒霉喽” 叶秋无奈而笑,随之俯身为前者满上茶水。 从小到大,就眼下这般场面他早已经习惯,若什么时候两人见了面不拌嘴,那才是天底下一等一的新鲜事。 “我那是关心!谁跟你一样没个心肝肺”叶淮之反驳道。 “你以为你那关心是为娃子们好?”墨染白撇了撇嘴,“娃子们懂事儿,不想拂了你的面子。你可曾问过娃子们,想要这份关心否?” “哼!”叶淮之自知理亏,索性脑袋一偏,赏起了不远处的瀑布。 见状,墨染白倒也不再挖苦,而是看向了一旁的叶秋“秋小子,听说近些日子,你同拓拔家那六小子走的挺近?” “墨爷爷,小子同柏殿下自幼相熟,如今回都倒是免不了一些吃喝”叶秋恭敬回话。 “手伸出来” 叶秋不明所以,不过还是照着将手伸了出去。 墨染白放下茶杯,随意瞥了眼前者那满是老茧的手面“你瞧着,你这手捏得了笔杆子?” 叶秋面色微变,当即抱拳俯首“墨爷爷教诲,秋,铭记于心!” “话,谁都会说,这事儿,可不是谁都能掏心掏肺的办呐”叶淮之摇了摇头,随手拿起块点心。 墨染白瞅了眼叶秋,顿时了然前者的意思“这是,点我呢?” 第420章 墨染白的算计 “这眼巴前儿的孙女婿都看不见,你说呢?”叶淮之反问道。 “爷爷,其实我...” “你给老子闭嘴!”叶淮之狠狠瞪了眼叶秋,没好气道“四六不懂的玩意儿,你娶了韵丫头,还能亏了你小子不成?有他老墨家给你托着底儿,你他娘将来干点儿啥不行?” 墨染白不动声色“咳咳,老夫可是还在这儿呢” “咋的,我这话有毛病吗?”叶淮之满脸不爽。 墨染白摇头失笑,抬了抬手“继续,你继续” 叶淮之扭头瞥向站在原地的叶秋,气不打一处来“杵在这儿作甚?说话!” “爷爷,我其实挺喜欢韵姐的,就是,就是...”叶秋欲言又止。 见前者又断了链子,叶淮之抬腿就是一脚“你他娘这是随谁了!好好说!” “是!”叶秋挺起胸膛,放声沉喝“我是喜欢韵姐,可韵姐一直拿我当弟弟看,我俩没戏!” 喝罢,他硬气再道“还有,我听人说,韵姐同一个卖胡饼的小子走得挺近,我俩更没戏!” “嘿!你个不成器的东西!”叶淮之暴怒,起身就要去拾掇叶秋。 墨染白手疾眼快,一把拉住前者,继而看着叶秋道“小子,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是个怂蛋?” “墨爷爷,韵姐已经有...” 不等叶秋说完,墨染白直接打断“你是问她了,还是她亲口说的?” “是,是我自己猜的”叶秋不由低下了头。 “据我所知,那卖胡饼的小子可是从来都不知道韵儿是谁”墨染白双手怀抱,微微挪了挪屁股 “这人呐,得分个以前和以后。以前啥样儿,可不代表以后就啥样儿” 叶秋猛然抬头“墨爷爷,你是说那卖胡饼的小子品行不端?” “与其问人,不如问己” 话音入耳,叶秋不做犹豫,当即抱拳道“爷爷,墨爷爷,秋先行告退!” 言罢,叶秋转头就走,一路向山下跑去。 石亭下 叶淮之脸色难看“哼!你倒是好算计” “我如何了?”墨染白笑而发问。 “你如何还他娘用我说?”叶淮之碎了口嘴边的茶叶子,再道“当着我面,拿我孙子当枪使,老匹夫,你还真可以啊” 墨染白不紧不慢,捏了些点心放进嘴里“那卖胡饼的小子要真不靠谱,你家秋小子这不是还有机会么” “你他娘倒是两头都不亏”叶淮之闷闷不乐。 虽说的确是给了叶秋一个机会,但越琢磨越不是滋味儿,就好比明明知道对方要给自己卖了,非但不能拒绝,反而还得帮着前者数钱。 “哈哈哈,喝茶喝茶!”墨染白心情大好,亲自帮前者满上茶水。 “话说回来,你不是不打听娃子们的事么?” 墨染白拎着茶壶的手一愣,可也不过眨眼间便恢复如常“你管” 叶淮之刚想发作,但好像想到了什么,脸上顿时堆满笑容“哎,听说你家书小子就快回来了。这虽说是娶了妻,可再多一房,也...” 不等前者说完,墨染白扫了眼还有大半壶水的茶壶“得,老夫去打点儿水!” “老匹夫!你睁着眼睛说瞎话不成!”叶淮之拍桌而起。 墨染白很是自然的将茶壶一反,连茶带水皆倒了个干干净净“得,这人老不中用,手也不听使唤了” “老夫去取些茶来,你且坐着”说完,墨染白双手一背,拎着茶壶便向道观走去。 叶淮之怔怔站在原地,看着地上的那摊茶水,就那般怔怔看着。 …… 六月初,风冽,阳暖。 猛犸的雪早已融化,草木茂盛,牛羊成群,放眼望去皆为生机。 大战过后,一切的一切都好似回到了当初,甚至比当初更好。 草木比往年更盛,牛羊比往年更壮,许许多多的声音都在感谢上天的馈赠之恩,而真正的馈赠者究竟是谁,或许从来便没有个答案,亦或者,不想有答案。 人们总是愿意去相信美好的,虚无缥缈的,至少,能让嘴角微微弯起,哪怕一点点,总归弯了起来。 而信仰,从来都是建立在废墟之上,那份明媚,高高在上,那颗残种,深埋地下。 烈阳海岸,某处古港 看着海面上的神风大舰缓缓靠岸,墨笑笑满脸兴奋“哇!好大的船!” “一会儿就能上去了”墨书摸了摸下方的小脑袋,随之正起面色,抱拳对向附近身影“三叔,保重” 墨凌寒笑着摆了摆手“行了,矫情个什么劲!” 见状,墨道刚要抱起的拳头又放了下去,同时笑着道“三叔,明年过年节你要再不回家,别说爷爷,我爹都得不愿意” “等我明年回去将他偷摸藏的那点儿好酒全都造个遍,他就乐呵了”墨凌寒揶揄道。 “没事儿,到时候明面儿上的造完了,我帮三叔再去偷几坛子!”墨书爽朗接话。 墨凌寒重重拍了拍前者肩膀“哈哈!你小子这话,我可记下了啊!” 见船梯已经放下,他两只手分别拍在墨书,墨道的后背“得了!滚蛋!” “哎!”墨道重重点头,随之招呼屠河等一众亲卫向岸边走去。 被墨书抱起来的墨笑笑不停挥着小手“墨大叔再见!” “再见!”墨凌寒回以微笑。 富大海快步上前,大声吆喝道“书哥!在皇都城等着我啊!” 南川,沈知安,方羽,何大山,残耳,狮狂几人纷纷上前,目送前者走远。谁也没说矫情话,今年的冬,定会再见。 “奴将,代我王,拜别天公子!”山沐单膝跪地,抱拳大喝。 格格木同样跪地,神情庄重“奴将,代我王,拜别天公子!” “奴将!代我王!拜别天公子!”安东烈紧随其后,周边一众诸国将领纷纷单膝跪地,代替各国臣王,放声尊喝。 “下奴等!拜别天公子!” “下奴等!拜别天公子!” 一时间,在场近万兵卒齐齐跪地,向着前方,向着那道已经走上船梯的背影,放声尊喝。 放眼望去,每一张脸庞尽皆肃穆,每一双眸子尽皆郑重。 所有人跪的都不是大月的王,而是他们的天,是继天汗之后,第二个让墨麒麟再现世间的天。 第421章 还有,三十六次 信仰,在这一刻彻底具象化,毫不夸张的说,如若不是归期太突然,猛犸诸国间上至臣王,下至百姓,必亲自来此拜别。 船梯上,墨书顿住了脚步,他转过身,看着下方一眼望不到头的人群,无言,只是微微吸了口气,些许萧瑟,些许怅然。 怀中,墨笑笑好奇问道“天哥哥,你不和他们道别嘛?” “那便,道个别吧”墨书笑了笑,待放下墨笑笑后,他脱下了麒麟军袍。 当着下方所有人的面,他一把甩出麒麟军袍,随风飘向岸边。 作罢,他再次抱起墨笑笑,向着船上走去。 看着半空中那件随风飘荡,最终落在地上的麒麟军袍,在场数千猛犸面孔相继动容。 一件简简单单的军袍,却在此刻赋予了非凡意义,不仅是这件军袍的主人,更是这片承载军袍的土地。那件落在地上的军袍仿佛在告诉所有人,墨麒麟,在。 山沐右拳靠在胸前,迎风大喝“天汗万年!公子万年!!” “天汗万年!公子万年!!” “天汗万年!公子万年!!” 全场数千猛犸甲士捶胸大喝,一声又一声,振聋发聩,响彻天地之间。 恍惚间,这片土地仿佛回到了千百年前,回到了墨麒麟遍布每一寸土地的时期。 从那一双双目光中不难看出,那份信仰,从未掺过假。 纵自称为奴,可从未有人觉得被奴役过,不论千百年前还是现在。或许,当初的北域并不是被他人奴役,而是被自己奴役。 神风大舰,主甲上 眼见来人,卫褚果断上前,抱拳沉喝“公子!” “你倒上来的挺早嘛”墨书笑着点点头。 墨道揶揄出声“那老些个人都是来送你的,跟我们有何关系?” “这临了临了,还得拿我开涮”墨书无奈撇嘴。 “天哥哥,这个凶叔叔是谁呀?”墨笑笑打量着卫褚,明显有些发怯。 墨书看了眼卫褚,温和解释道“这是你卫褚叔叔,就是你大海叔叔常跟你提起,打仗最凶的那个叔叔” 卫褚挂上笑容,随之从怀中掏出一袋糖酥“丫头,给!” “谢谢卫褚叔叔”墨笑笑两只手接过,嘟着小嘴道“好像卫褚叔叔,也不似大海叔叔说的那般凶嘛” “哈哈,还是丫头会说话!”卫褚爽朗而笑。 “卫,卫将军,时辰差不多到了” 随着一记颤声落下,一大月水师将领忐忑走来,连带着身躯都在不觉间轻微颤抖。 “你,在问我?”卫褚侧目。 只此一眼,水师将领扑腾跪地,后背顿时被冷汗所浸“末,末将见过武王!见过武平侯!” 墨道微微颌首“既然时辰差不多了,便扬帆吧” “是,是!”水师将领慌张爬起,一路向船楼跑去“扬帆!扬帆!!” 怀中,墨笑笑噘嘴道“卫褚叔叔,你这样吓人可不好!” “哈哈!卫褚叔叔错了,错了!”卫褚顿时换上笑脸,和善道“丫头说的对,咱以后逢人得客气些!” “艾可姐姐说过,知错就改便是好孩子”墨笑笑掏出一颗糖酥递给前者“卫褚叔叔,给你” “哎!”卫褚笑着接过,不免好奇道“丫头,你口中的艾可姐姐,是谁啊?” “咳咳!”墨书脸色有些不自然,挑眉瞥了眼前者“瞎问个甚,没事儿干就睡觉去” 卫褚眼皮子一跳,甚至连犹豫都不曾犹豫,扭头便向船舱走去。 “得!咱也回房看看!”墨道伸了个懒腰,随之招呼屠河离去。 墨书将墨笑笑放下,亲切摸了摸前者的脑袋“去找你大哥哥玩会儿,好不好?” “好”墨笑笑懂事点了点头,可不等走出几步便回头道“天哥哥,艾可姐姐说让我记住你想她的次数,你这次,算不算想艾可姐姐了呀?” “再不去,罚你一个月不准吃糖酥”墨书故意黑脸道。 “咯咯,那就是算喽!”说完,墨笑笑扭头就走,同时掰着小指头喃喃自语道“这是第六十三次,还有三十六次,艾可姐姐就该回来了” 原地,墨书微微吐了口郁气。他走向船舷,从怀中取出布袋子,里头的松子酥早已化为残渣。他捏了一些放入嘴中,依旧很甜,很甜。 海风拂面,黑发如瀑,不觉间,墨书半趴在了船舷上,看向海面的目光逐渐失神,只是时不时便会捏一些松子酥残渣放入嘴中。 …… 与此同时,大月皇都,西市某处巷口 叶秋双手环抱,倚靠墙边,目光始终注意着不远处那名身穿短打,大声吆喝卖胡饼的青年。 “哥,那小子看着挺正气的啊”叶兮出声道。 “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懂个六!”叶秋没好气瞥了眼前者,继而上下打量了一番叶兮的穿着“不告诉你多戴些首饰嘛,那金簪子玉镯子,咋一个都没戴” “啥也不是!”叶兮狠狠瞪了眼,起身就向外走去。 “头茬儿蜜瓜哎!个个新鲜,甜到心尖儿!” “卖胡饼喽!刚出锅的热乎胡饼喽!” “上等昆仑奴!走过路过的都来看看呐!” 伴随着一道道嘈杂,人群中的叶兮很是自然的走向了不远处卖胡饼的摊位。 周安愣了愣,看着迎面走来的白纱女子,叫卖声不由停了下来“这,这位小姐,您是要买胡饼?” “这饼子闻着倒是香”叶兮温婉而笑,问道“小女刚随爹爹从北陆回来,倒是许久都不曾吃过这个了” 周安立即掰下一块,爽朗递过去“哈哈,小姐您先尝尝,保准儿合您口味!” “谢过公子”叶兮款款做礼,待浅尝一口后,脸上顿时露出异样“这饼子的味道好熟悉” “是在下做的不合小姐口味吗?”周安不由皱眉。 “不,不是...”叶兮摇了摇头,明显带了几分哭腔“这饼子,这饼子的味道,和娘亲生前做的一模一样,真的,真的一模一样” 眼见叶兮泪花润出,周安连忙将手布拿给前者“斯人已逝,小姐节哀” “没事”叶兮轻轻擦去泪花,强行挂上抹笑容“娘亲已经走了很久了,小女一时失态,还望公子切勿介怀” 第422章 抵达大月 “哪里,小姐孝思不匮,此番真情,在下又怎会介怀”周安正色凝眉,神情间不乏郑重流露。 叶兮有些意外的看着前者,问道“听公子说话,也是读过书的,为何要以此谋生?” “实不相瞒,在下的确是读过几年书”周安苦笑接话,明显夹杂了几份落寞“奈何屡试不中,如今就只好卖些胡饼贴补家用” 说到这里,他好似反应过来了什么,连忙做礼道“在下这一不留神话多了,小姐勿怪” “哪里”叶兮微微摇头,脸上始终挂着温婉笑容。 “小姐!” 忽然,自一道沉喝落下,两名军袍青年并排走来。 叶兮轻皱眉头“何事?” “小姐,这天色不早了,咱们该回金陵湖了”胡茬青年恭敬抱拳。 叶兮抬头望了望天色,随之叹了口气“好吧” “风大哥,帮我买一些胡饼,带回去给爹和爷爷他们也尝尝” “是!”胡茬青年再次抱拳。 叶兮点点头,然后看向周安“公子,那小女便先告辞了” “小姐慢走,好吃您再来”周安笑着回应,脸上看不出任何异样。 叶兮回以微笑,随之汇入人群。 一切都看似极为正常,可一切却都透露着不正常,谁也不曾注意到,就当叶兮转过身之际,方才还带着笑容的脸瞬间冷了下去。 巷口 眼见叶兮走来,叶秋赶忙上前询问“如何?那小子是实是虚?” 叶兮瞧了眼身后跟来的胡茬青年“喏,让风大哥说呗” “公子!”胡茬青年抱拳沉喝。 “别墨迹,说” “是”胡茬青年稍微组织了一下话语,抱拳再道“回公子,卑职上去请小姐回金陵湖时,那小子没有丝毫异样,行为举止都挑不出毛病” “这么说,那小子还算靠谱?”叶秋有些意外。 “靠谱你个大头鬼!”叶兮没好气一脚踩在前者脚面上,愤愤道“风大哥特意提了嘴金陵湖,那小子半点儿反应都没有,这正常吗?” 叶秋不明所以“这不正说明那小子没有攀附权贵的心思么?” “我看你是打仗给脑子打傻了!”叶兮双手叉腰,耐着性子解释道“你好好想想,这寻常百姓那个听见金陵湖半点反应都不曾有?可风大哥说出金陵湖时,那小子愣是没有半点反应。 这种人无非两种,要么就跟那帮言官一样,个个孤傲如松,清高无二,要么”说到这里,叶兮不由停了下来,脸上罕见浮上了凝重。 “要么啥?说呀”叶秋催促道。 叶兮默默出声“要么,就是那小子在装,且装的挑不出任何毛病。这种人心机太深,心思太重,一旦让这种人得了势,你自个儿琢磨去吧” “娘的!”叶秋顿时暴怒“风子!给老子先将那兔崽子拿了,办他!” “你办个鬼!”叶兮一把拉住前者,彻底对自己这个哥哥无语。 “现在那小子和韵姐走得近,你不分青红皂白便拿了他,这事一旦让韵姐知道,啥后果你比我清楚” “我...”叶秋不禁打了个冷颤,他清了清嗓子,有些不自然道“那你说咋整?” “方才不说了嘛,那小子究竟是人是鬼,现在还看不出来”言罢,叶兮想了想,再道 “不如这样,这段时间我再和那小子多接触接触,一旦那小子动机不纯,到时候我找个机会,也让韵姐看个清楚” “如此也好”叶秋点了点头,好像想起了什么“哎,书子不是快回来了么。到时候那小子要真不是啥好东西,咱不方便出手,书子方便啊” “书哥...”叶兮一愣,脑海中不禁浮上一抹已经模糊的身影。 “你书哥现在可是了不地,墨家的武王爷,鬼见了都得打哆嗦”叶秋连连咂舌,感慨万千。 “二十好几的人了,还在侯爷堆儿里混,丢死个人!”言罢,叶兮扭头就走。 “嘿你这死丫头!”叶秋连忙跟上,不服道“来来来,同你哥好好说道说道,啥玩意儿就还在侯爷堆儿里混了。咱大月上上下下,拢共才有多少个侯爷,又有多少个像你哥这么年轻的侯爷?” 叶兮恍若未闻,看都不看前者一眼。 …… 与此同时,第一批自烈阳海岸出发的船队已相继驶入深海,船阵浩浩荡荡,近百艘战船齐头并进。 和来时不同,船阵并未向东返航,而是向着北陆的方向径直前行,途中,改道东南,于大月东境海疆靠岸。 相较于来时路,此行明显要漫长些许。整整数月,船阵除了临时停岸在一些海域岛国上补给,便是日夜航行。 夏去秋来,草木渐黄,九月中,历经三个半月的漫长航行,船阵最终于大月东境海疆某处码头靠岸。 墨道一行人先行赶赴皇都,而墨书则是带着墨笑笑,以及卫褚两人共同奔赴万山道。 有些事旁人可以做,但有些事,必须亲自去做,就眼下万山道一行,无人可替。 半月余的快马加鞭,随着前方地势逐渐陡峭,山脉逐渐增多,墨书的脸上也渐渐少了些许笑容,多了些许沉默。 无人愿意去面对那一张张悲痛欲绝的泪脸,又或者说,不敢面对。 一句我儿如何战死,一句我哥最后都说了些什么,好似刀枪剑戟,锋利无比,每一个字,都势必刺入血肉。 万山道晋泉府,江陵侯府 街面熙熙攘攘,行人你来我往。人群中,墨书默默站在原地,看着前方那块府匾,百般滋味涌上心头。 这是他第一次来,曾经多次幻想过来到这里,不多时,便会有一个身穿军袍的青年自府内大步跑来,满脸尽是灿烂。 而眼下,府门空荡荡,除了值守于此的数名甲士外,便再无一道身影。 “天哥哥,这里,就是丘野叔叔的家嘛?”墨笑笑抬头发问。 “是”墨书强行挂上抹笑意。 卫褚抱拳道“公子,我去叩访” “不必”墨书拉上墨笑笑的手,径直向前走去。 眼见来人,为首甲士肃目上前,以审视目光打量着眼前两名身穿布衣的身影“何人!” “不祥军伍,前来,看故友”墨书接话道。 第423章 一人说,一刀听 “不祥?”为首甲士面色微变,余光正巧注意到墨书腰间挂着的两柄战刀,其中一柄,他极为熟悉“这是二公子的刀!” 墨书轻声问“可否,让我等进去” “还请诸位稍等,容我去禀报一声”言罢,为首甲士向两侧打了个招呼,随即快步跑向府内。 …… 不多时,一白衫襦裙女子小跑而来,当看清府门前站着的那道青年身影时,她彻底愣在原地,眼眶瞬间泛红“你,你是墨大哥?” “你,识得我?”墨书不由眉头皱起。 左丘清努力控制着情绪,带着哭腔道“当初我,我哥回家时,常常说起你。还,还拿你的画像给我看,讲了,讲了很多你们的故事” 墨书深深吸了口气,哪怕此前早已做好了准备,可当真正面对时,他却发现连半句话都说不上来。 左丘清赶忙抹了把泪水,同时挤出些许笑容“墨大哥你们快请进,请进” “哎”墨书嘶哑点头,拉着墨笑笑迈进府门。 “墨大哥,娘就在府上,我先带你们去正厅歇息” 墨书看着眼前那张同左丘野莫名神似的面孔,他滚动喉咙“我想,先去看看野子” “是,应该的,应该的”左丘清有些语无伦次,随之向前带路道“墨大哥,这边请” 墨书面色沉重跟了上去,一路无言,只是看着府内的花花草草,间间房房,他无数次想要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有些话太重,不是话本身重,而是现在重,也不是他怕重,而是怕那个走在前面,身躯明显颤抖的消薄身影会因为那些话,心里的石头再次变重。 很快,一行人走进祠堂内。 整整五层,每一层都摆满了灵牌,放眼所及,尽皆左丘氏。 而就在最下面靠左侧的位置,赫然摆放着一块较新的灵牌,其上并无生卒年月等内容,只有简短几个刻字。 月将,左丘野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墨书微皱眉头,问道“野子的灵牌,为何” “墨大哥你误会了,这是祖上定的规矩,凡战死之儿郎,只需刻下姓名。因为他们,从未死去”左丘清解释道。 闻声,墨书默默点了点头,嘶哑出声“我,想同他说说话” “墨大哥请便”左丘清拱手做礼,然后主动向外走去。 卫褚无言,只是拉着墨笑笑也走了出去。或许旁人不懂,可当了半辈子兵的他,又何尝不懂曾经那些生生死死的弟兄而今却变成一块木牌子的感受。 随着祠堂大门缓缓合严,墨书再也撑不住,那原本挺拔的身姿瞬间瘫软,一屁股坐在地上。 “啊……”他用力睁着眼睛,随着胸膛上下起伏,一口长舒包含万千。 “说说,你倒先死求了,找谁说理去,你说说”墨书双手后撑着地,摇头失笑,肩膀抖得愈发厉害,笑得愈发无声。 直至半晌后,他这才缓和了些许“给你小子说说,右军就甭操心了,那死胖子接了你的班儿。咱不祥又扩编了,三万,整整三万骑!娘的,咱不祥还从来没这么富裕过” “眼巴前儿是没仗打了,可谁他娘知道呢,保不齐消停日子没过几天,又他娘的得开拔” “方羽那小子命硬,没死了,现在又他娘活蹦乱跳,利索的很” “南川那闷骚葫芦在库尔国有个相好儿,这事你也知道。听说俩人腻歪得很,待过一阵都回来了,我估摸那小子就得带着媳妇儿来同你显摆了” “老何还是那样儿,整天就是捣鼓他那些个宝贝酒,水袋子里装着的是幌子,怀里揣着的小葫芦才是心头肉。娘的,我也是才知道不久,要不然高低得给他造完!” “安子心思重,看着跟个没事儿人一样,其实比谁都苦闷。你他娘没事儿多给安子托托梦,实在不行就骂上两句,那小子就是欠你骂!” “老残,狮狂,那俩货现在也威风了,不但混了个伯爵,这手底下的亲骑队也扩到三千骑了” “在猛犸的时候,狮狂那货问我,说,千户!俺以后要死求了,是不高低也得追封个侯啥的?” “哈哈!这话你都不用琢磨,一听就是那货才能说的出来!” 墨书畅快大笑,可随着笑罢,神情再次陷入了沉默。 整整一个多时辰,他再也没说过一句话,只是瘫坐在原地,如昔日皇都城墙下的醉鬼,行尸走肉,宛若死人。 最后,他解下了腰间战刀,默默放在身前“刀,我替你带回来了。以后睡觉可得搂着,搂紧喽,别撒手” “得!”墨书双手重重拍了下腿,随即站了起来。看着那块灵牌,他嘴角上扬道“老子不跟你矫情了,我去看看咱娘” 暖阳高挂,虽是入了秋,却还是残留些许燥热。 迈出祠堂的墨书下意识低头避了下阳光,可突然却感觉眼前发黑,不由向地面栽去。 “公子!”卫褚连忙上前扶住前者,眉头已然紧锁。 “没,没事儿”墨书摆手,使劲搓了搓脸后,他强打起精神,轻声道“妹子,带我去,看看咱娘吧” “哎”左丘清咬着嘴唇,重重点了点头。 路上 墨笑笑抓着身旁的大手,担忧问道“天哥哥,你没事吧?” “没事,天哥哥怎么会有事呢?”墨书笑着摸了摸前者的小脑袋。 “天哥哥,你不是说过嘛,丘野叔叔一直都在看着咱们,你要是过得不好,丘野叔叔肯定会生气的”墨笑笑认真说道。 “咱笑笑说的对!”墨书一把将墨笑笑抱了起来,神情间也跟着轻松了些许。 “天哥哥,文院开书的日子是十月几来着,咱们会不会来不及了呀” “不打紧”墨书往上托了托前者,笑道“到时候天哥哥去送你入学” “好嘞!”墨笑笑甜甜点头,两颗小虎牙随之露出。 不多时,在左丘清的带路下,一行人来到侯府正厅。可还不等进去,其内的争吵声便让几人纷纷皱起了眉头。 厅内 “夫人,下官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您要是再不走,下官便只好差人送您走了” 官袍男人微微做礼,虽是一身绿袍,可气势却稳稳压了附近数名青袍官员一头。 第424章 刀斩御史台 主座前,盘发贵妇讥笑摇头“现如今,一群阿猫阿狗都敢来我江陵侯府闹事了” “夫人说,下官是狗?”官袍男人试问道。 宁柔目光凌厉,直视前者“狗官,我夫君要在此,定斩尔等首级” “夫人,说笑了”官袍男人拱了拱手,面色如初“且不论夫人当众辱骂我御史台官员是狗一事,就说江陵侯。 据下官所知,江陵侯涉嫌私通敌国,结党营私,贪污军饷等诸般重罪。监察院已派人前去西疆军中彻查,想来,这会儿也该到了” “放你娘的屁!”宁柔拍桌而起,捏起茶盏砸向地面“我夫君战功赫赫,刚正不阿,岂是你这等狗官能够妄言!” 官袍男人瞥了眼地上的茶盏碎片,不动声色道“记,江陵侯家眷,宁氏,当众三次辱骂御史台官员为狗,持茶盏凶器,意欲伤及朝廷正八品命官,监察御史冯玉,未果” 话音徐徐落下,附近一持册吏员吹了吹手中小册,继而恭敬递向前者“大人,您掌眼” 冯玉嘴角弯起,揶揄道“给本官看作甚,你应该,让夫人看看” “我倒也想看看,不知冯大人,可允?”伴随着一道轻笑声落下,墨书单手负后,笑着走了进来。 冯玉眉头微皱,转身看向来人“小子,你找茬不成?” “找茬谈不上”墨书笑容依旧,且嘴角处的笑意愈发浓郁“就是不知,冯大人为何要请这位夫人走,据我所知,这儿,好像是别人的家吧?” 冯玉脸色难看“你是个从哪儿冒出来的东西,本官办案,还需同你解释不成!” “你问,我是什么东西?”墨书剑眸微凝,一步一步,向前者逼近。 原地,冯玉不由打了个哆嗦,连忙往后退了数步“你,你想作甚!” “小子狂妄!” 附近数名青袍官员纷纷上前,可当看到那双剑眸时,不论是谁,内心皆颤。 那种扑面而来的威压令所有人都不禁发寒,宛若尸山血海,森森白骨。 冯玉努力平复了一番,好似觉得方才有些丢人,于是又站直了身子。 他扫了眼对方腰间挂着的战刀,硬着头皮道“江陵侯府处处违建,早已坏了规制!本官依律办案,同你何干。要是在横加阻拦,就算你在军中混了个一官半职,本官也能就地拿了你!” “好,好,冯大人,好官威!”墨书连连点头,他半蹲下去,笑着同墨笑笑说道“丫头,咱俩玩个游戏,可好?” “玩什么游戏呀?”墨笑笑有些不解。 “大变活人的游戏”说完,墨书伸出手,捂住墨笑笑的眼睛。 几乎同一时间,卫褚虎眸一震,赫然拔刀。 在一众惊愕目光下,刀锋无比森寒,眨眼间,自冯玉脖颈处划后。 随着一道血线飞溅,冯玉顿时瞪大了眼睛,他死死捂着脖子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一个字。最终,轰然倒地,生机断绝。 卫褚一手持刀,一手拎起前者尸体,就像拎了只死鸡般,大步走去厅外。 死寂,从未有过的死寂,厅内所有人皆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无人相信有人敢当众杀死大月官员,且还是一位监察御史,可事实就是事实,那方才血淋淋的一幕令在场众人彻底呆傻在原地。 无人再敢说话,亦无人再敢看那个不过二十左右的青年。 墨书松开手,笑容依旧“好啦,游戏结束” 墨笑笑揉了揉眼睛,环顾四周一圈,最后又看向墨书“天哥哥,是你将方才那个讨厌的叔叔变走了嘛?” “自然”墨书摸了摸前者的小脑袋,然后站起身,扫视厅内一众人等 “本王,不管你等为谁办差,告诉那躲在后面的小子,凭他,还动不了一个战功赫赫,为国为民的大月军侯。若是再跳腾,本王,亲自回都,摘他的头” “你,你是何...” 不等青袍官员说完,附近一消瘦官员连忙将前者拉回来,继而扑腾跪地,尊声大喝“下官!见过武王爷!” 一声尊喝,在场一众官员纷纷惊醒,随即腿脚一软,相继跪地叩首“下官等,见过武王爷!” 年仅二十余,配战刀,称本王,纵是不曾披上麒麟袍,戴上麒麟冠,光是以上信息便足以证明眼前这个青年是谁。 大月第七任武王,墨氏九子,书。 后怕,从未有过的后怕。所有人都极其清楚,眼下还能好端端跪在这儿,绝不是眼前的那道身影慈悲。 至于究竟因为什么,没有人想去猜,至少眼下还能活着,便是万幸,天大的万幸。 墨书侧目看去“怎么,还想留在这儿吃顿晌午饭?” “不,不敢,下官这就告退!”消瘦官员连忙起身做礼,扭头就走。 一人打头,厅内十余名跪地官吏纷纷起身做礼,尊呼告退。 没人去想冯玉死后的后果,可以说压根就不用想,完全不会有任何后果。 这世上,但凡有理都能讲上一二,但同大月墨氏,从来便没理可讲。哪怕有理,墨氏的刀也会将这份理斩的干干净净,一丝不剩。 至于因此前去弹劾,更是荒谬至极,远的不说,当初颜氏之族的血,至今还留在午门外。 厅内 眼见宁柔欲要起身做礼,墨书立即上前扶住前者“书,不敢受夫人一拜” 宁柔脸色复杂,她想说些什么,可刚要开口便被墨书打断“您是野子的娘,我同野子是弟兄,夫人若是不怪,书,也想喊您一声娘” 宁柔并未接话,只是满眼复杂的看着眼前那张面孔。不知过了多久,她紧握着前者手腕,最终点了点头“哎!好孩子” “娘放心,有我在,还没人敢来家里闹事”墨书笑着接话。 宁柔调整了一番情绪,关切问道“孩子,你不是还在猛犸吗,怎么回来了?” “仗打完了,我便随第一批归国的队伍早早赶了回来”说完,墨书将墨笑笑抱了起来,介绍道 “丫头,这是你丘野叔叔的娘亲,你应该叫什么啊?” “奶奶好!”墨笑笑脱口而出。 第425章 这座城,太大,又太小 “哎!乖孩子”宁柔心疼不已,不由伸手摸了摸墨笑笑的小脸蛋“以前野儿写信回来,还说起过这孩子。要是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叫笑笑吧?” “嗯!”墨笑笑灿烂点头,两颗小虎牙也随之露了出来。 “好啊,好,回来了就好”宁柔微舒一口气,那份滋味,被她深深压了下去。 “清儿,招呼你哥他们先坐会儿,今天娘亲自下厨,做酱焖肘子” “哎”左丘清目送宁柔离开后,这才看向墨书“墨大哥你们先坐,娘许久都没亲自下过厨了,待会儿可要多吃些” “看来,今天咱们可是有口福了啊”墨书爽朗接话,向一旁招呼道“杵在那儿作甚,坐!” “是!”卫褚面色一正,虽说是坐了下去,可腰板却依旧挺拔。 “墨大哥,今天的事...” 不等前者说完,墨书直接打断,并且认真道“以后,喊哥” 左丘清怔了怔,鼻头忽然一酸,她强忍着情绪,重重点头“哥!” “这就对了嘛”墨书浮上笑容,用手背轻轻帮前者擦去泪痕“大丫头了,以后可不许动不动便哭鼻子!” “嗯”左丘清有些哽咽,转身便向茶桌前走去,开始着手泡茶。 …… 晌午时分,在左丘清的指引下,几人移步至膳厅。 光是一眼扫去,桌上便不下十余道菜,而中间,则是摆着那盘酱焖肘子。这顿饭,墨书吃的很香,尤其是酱焖肘子,他一个人便吃了整整一多半。 从始至终,他都不曾问过这道菜是不是左丘野的最爱,起初宁柔提出亲自下厨,且着重提出做酱焖肘子时,便已经有了答案。 往后整整三天,墨书始终都待在江陵侯府,上午陪宁柔说说话,下午便陪着左丘清喂喂府上养的鸟禽。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文院开书的日子早已延误,而关系到墨笑笑入学的缘故,于五日后的清晨,墨书向宁柔提出辞行。 自万山道至皇都,一路官直大道,畅行无阻。原本需要近月余的路程,也缩短了近一半有余。 十月中,秋深,渐冷 皇都郊外,某处景山之上 “看呐!从这儿向下看去,可俯瞰大半个皇都城!”叶兮双手撑着石栏,迎面喊道。 周安眺望看去,远处那座历经数百年依旧辉煌如初的皇都城尽收眼底,放眼天下百国间,这座皇都城亦能称得上天下第一城。 从古到今,多少人向往能在这座城内求得一隅,立足于这皇都城中,为此,万万雄者皆折腰,万万清者皆染浊。 寒窗苦读,呕心沥血,无数个日日夜夜,无数道关门险阻,也只是为了能在这座皇都城内亮一扇窗,添一副筷。 蜉蝣半生,得见青天,本以为春风得意马蹄疾,自此平生任我行,可当真正得见这青天盛景之时,才知蜉蝣仍是蜉蝣,不过是从小蜉蝣变成了老蜉蝣。 这天下间从不缺天才,亦不怕被埋没,区区一县之才,便可开创大朝盛世,万代太平,而今这座数以百万计人口的皇都城,比之一县之大,却不知大了几何倍。 半晌而过,周安深深吸了口气,复杂万千“这座城,太大,又太小” 叶兮似是不解,扭头问道“周朗此言,何意?” “叶小姐生来贵胄,自然不知那龙门,为何物”周安笑了笑。 “周朗若是愿意,功名于你,不过脚下”叶兮洒脱而笑,山风拂面,青丝乱舞。 周安收回目光,认真摇了摇头“叶小姐说笑了,周某若倚仗叶小姐,又和那些攀附权势之徒,有何区别” “数月相伴,我之心意,周朗还不明么?”叶兮直勾勾盯着对方,仿佛想要从中看到一个答案。 “我...”周安张了张嘴,可最终却没能说出。 叶兮苦涩出声“我知道,你同一个习武女子走的很近,听说,是叫韵儿吧?” “那位小姐只是我一常客,叶小姐切莫误会”周安不由皱眉。 “我误会?”叶兮摇了摇头,似是自嘲道“我,又有什么资格误会?” 周安深深叹了口气“周某出身寒微,纵是倾心于叶小姐,又怎敢逾越” “你,真的倾心于我?”叶兮神情动容。 “我,我...”周安张了张嘴,看着眼前那张真挚面孔,他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坚定道“来年春闱,周某必考取功名,三书六聘,凤冠霞帔,明媒,正娶!” 话音落下,叶兮顿时冷脸。不等周安开口,一男一女自附近树后并排走来。 叶秋二话不说,上前便是一脚,看着地上宛若死狗的身影,他漠冷出声“你,配么?” 周安艰难捂着胸脯,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他直至现在都还未缓过神。可当余光看到走来的墨韵时,他面色剧变“韵,韵儿,你怎么在此处?” “我,怎么在这儿?”墨韵自嘲而笑,一双清眸彻底冷了下去“周相的野心不小嘛,这还不曾当上宰相,就开始谋划娶几房了” “不,不是这样的,韵儿你听我解...” 砰! 叶秋抬腿又是一脚,他上前一把捏住前者,冰冷道“兔崽子,韵姐脾气好,可不代表老子脾气也好” 周安捂着胸脯,愣愣看着眼前几人,尤其当看向墨韵时,他的目光不再躲闪,反而多了抹怨恨“好啊,好啊,合着是你给我下的套?” “去你娘的!”叶秋挥手就是一巴掌“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同我韵姐这般说话?” “你!”周安怒火中烧,鲜血自嘴角溢出。 墨韵拉开叶秋,清冷出声“今后若让我再看见你,必亲自割下你的头颅,现在,滚” “割下我的头颅?”周安嗤笑摇头,一把抹去嘴角血迹“你以为你是谁!” “娘的!你还上劲儿了!”叶秋实在忍不住,一拳便砸了过去“就你这等鼠辈,要是在战场上,老子第一个砍了你的狗头!” “我是鼠辈?我是鼠辈!?”周安愤然起身,不顾一切放声嘶吼“我天生聪慧,颖悟绝伦!自幼便立志考取功名,入朝为相!” 第426章 蜉蝣 “为此,我自幼便偷趴在私塾顶上,就为了学那几个字!没书读,我便用着别人不要的废纸去抄书,日夜温习! 没墨用,我便去那高门大户家,捡那些不曾用完的碎墨条! 我十六那年便过了童试,次年更是一举通过乡试,位列榜首!我周安的名字,整个河内府谁人不知! 可就因为会试在即,那河内府的狗官妒我才能,怕我抢了他儿的风头,便暗中派人断我一腿,不能如期会试。 整整两年!两年!那两年只有鬼知道我是如何活着!十九那年!我雄心壮志,入都会试。 一路风餐露宿,差点儿饿死在路上,就靠着那条残腿,足足走了四个月,才赶在来年春闱前走到了皇都。 以我的才能,必中会元!可谁知连一个小小的贡士都不曾中!又是三年!我在那丽阳门外整整卖了三年的胡饼! 二十三,我又一次参加春闱,也就是那次过后我才得知,明明三年前那次会试我便中的! 可就是出身寒微,毫无根基,被那高官之子所替。而这次,又是那个狗官,又是那个狗官的狗崽子,抢了我的功名,我的!” “那次以后,我才明白这功名,不是谁都能有资格去考,但我没有放弃,从来没有! 我开始结交官宦子弟,去给那些人当狗!当一个人人取乐的玩意儿! 一步,一步!我的胡饼摊从丽阳门外三里处,挪到了城墙根儿下!挪到了平遥坊内!挪到了现如今西市最好的位置! 期间所攒钱银,不是讨了那些官宦子弟的好,便是在那一个个狗官面前显了眼,期间别说一块肉,就是我自己卖的胡饼,我都不舍得吃一口! 明年!明年春闱,我必将中的!原本一切我都已规划好,我将步入仕途,我将穿上那套人人敬畏的大绿袍! 让它慢慢变青,变深,变成绯袍!变成当朝一品大员才能穿的仙鹤大绯袍!” 周安用力嘶吼,宛若疯癫。他恶狠狠盯着眼前几人“你们!是你们断了我的路!你们这些生来富贵,从小便锦衣玉食的公子小姐!为何偏偏要来拿我寻开心!为何!!” 他咬牙切齿,无比愤恨的盯着墨韵“还有你!我原以为你只是家境好些,没想到,没想到竟能同那涿州叶氏的小姐扯上关系!想来,水韵这个名字也是你随口胡诌吧!” “我姓墨,名韵,这,便是我的名字”墨韵平静接话,哪怕前者近乎疯癫,她也不曾动容过半分。 “你说得对,我自生来便锦衣玉食,但这,并非我所愿。人羡我,我羡人,你口口声声皆言不易,可你又几时看到,我的不易!”墨韵逐步逼近,好似要将眼前那张脸看个透彻。 “今日,我便告诉你,我从未拿你寻开心。我墨氏儿女,向来敢言爱恨。不错,我是中意过你,那是因为我看到了你的那份坚毅。 你攀附权贵,结交官吏,这都无错,至少在我看来,你还有血性,还知道爬起来。 但手段,只能是手段,不论如何卑贱,只要心里的腰杆没软,那也能被人看得起。 我朝内阁大学士,邓贸,邓少保,三十五岁前整日于街边乞讨,半张面饼,一碗泔水,便足以让他再多习一天书,多想一天策。 奈何时事弄人,邓少保那执拗的性子让他处处受人打压,整整五次乡试,十五年光阴,一次未中! 年三十五,还只是一个秀才!他的处境,甚至还不如你。 而他最后选择的路,同你一样,逐渐没了那执拗的一面,甚至现在坊间还有传闻,言邓少保当初流落街头之际,曾相隔百米便当街跪地,只为迎一八品小员。 然,邓少保却从未以攀附女子为引,纵是混迹官场,声色犬马,也从未有过半分动摇。 有人言,他趋炎附势,实乃小人尔。有人言,他奴颜婢膝,阿谀谄媚,此生无望绯袍加身。 可他,就是凭着那一个又一个响头,磕到了当今的内阁大学士之位! 而今,邓少保同昔年一样,依旧执拗,甚至为民谋利,不惜多次拂了陛下的面子! 可当今官场之上,又有哪个敢言邓少保执拗,就是陛下被气的怒摔朝冠,最后也只是拍了拍邓少保的肩膀,让其滚回家多吃些肉食,免得日后再起争执,火大伤了身子” 说完,墨韵深深吸了口气,眼神中不乏轻蔑“周安,若你日后有机会得见邓少保,便会知道,哪怕邓少保已五十有二,可依旧能看出年轻时的英姿,他的脸,胜你千百倍。 当时邓少保混迹官场,还未得势之时,有多少高门小姐,大员之女曾钟意于邓少保,而他,却从来不屑以女子为阶梯。 更遑论,你那般蛇鼠两面,为谋己利,便将以前的口口声声,当做粪土” 眼见前者要走,周安连忙挡住前路,语无伦次道“韵儿,我,我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从来都是钟情于你。同她之言,不过是逢场作戏!” “我的名字,你还不配叫”言罢,墨韵清眸一凝,一脚踹向对方。 伴随着一记沉闷声,周安瞬间倒飞数米开外,直至撞在石栏边才摔落地面。 看着那弓成虾米,宛若死狗的身影,墨韵轻动唇齿“我书弟不日便会归都,劝你一句,最好趁早滚蛋。若让我书弟耳闻此事,依他的脾气,就不是杀你一人这么简单了” 见状,叶秋,叶兮二人纷纷跟上,谁也没有再去看一眼那蜷缩在地上的身影。 哪怕先前周安那番慷慨激昂着实令人动容,但也仅仅是些许动容,转眼便会抛之脑后。 这偌大的皇都城内,如周安一般遭遇的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甚至比之还惨的也不在少数。 生于高门大户,诸如此类的事早已司空见惯,甚至是无感。世人皆苦难,各有各的难,相逢不报忧,各自问前程。 千般泥泞,万般险阻,过去的后那一道舒叹,或许才是慰藉当初的自己最好的良药。 届时,一壶老酒,一缕春风,春风下酒,老酒如春,一切苦难,终将释怀。 第427章 武王归都 次日清晨,丽阳门外 放眼望去,两排甲士自城门下一路延绵数里开外,驻足两侧,开十米大道。数万百姓围聚城外,纷纷翘首以盼,好似在等着什么。 城门下,不下数百道身披大月官袍的身影静静候在原地,连同拓拔柏,拓拔钧在内,数名皇子位列群臣中央,同样静候原地。所有人都在等着,等着一个即将到来的人。 拓拔柏扫了眼附近,不由轻皱眉头“十二弟不是同武王最为要好么,怎么不见人呢?” “六弟管的倒是宽”拓拔钧侧目。 “二哥这话,可是生分了啊”拓拔柏嘴角带笑。 拓拔钧左右扫了眼四周,冷言低声道“老六,当初那番话说给父皇听听也就罢了,你我之间,还用整那些虚头巴脑么?” “二哥玩笑了不是”拓拔柏神色不变,从容道“前几日二哥送给父皇的那幅画,可是将兄友弟恭这四个字表现的淋漓尽致啊” “哼!”拓拔钧脸色铁青。 拓拔柏是个什么人,他心里跟明镜一样,那是将铁证摆在面前,都能视若无睹,侃侃而谈的主儿。 而今朝局分明,三大皇子党相继露出獠牙,时刻都想咬死对方。 相较于拓拔启身后的河西党,他显然更加忌惮扶持拓拔柏的江淮一党。明着来,谁都不怕,怕的,往往是藏在暗地,时不时便会捅出来的那把杀人刀。 “听说前阵子那位在万山道宰了个监察御史,好像就是你手底下的人吧”拓拔钧瞥了眼前者,略有深意道“没看出来啊,六弟还有闲心跑去父皇那儿看画” 拓拔柏脸色微变,不过很快便恢复如初“这便不劳二哥费心了,待武王归都后,臣弟,自会解释清楚” “事儿能解释清楚,这人嘛,可就不一定了”拓拔钧不动声色,言语间不乏深意。 “二哥这话说的,怕是有些早了”言罢,拓拔柏环视了一圈四周,随之向城内走去 “二哥慢慢候着,皇弟突然想起来有件重事要办,就不陪着二哥在这儿吹风了” 拓拔钧眉头一皱,看着前者逐渐远去的背影,眉宇间不仅没有松缓,反而愈发紧皱。 “武王归都,百官相迎,六殿下这个时候离开,究竟意欲何为……”姬然同样深深皱眉,不明拓拔柏究竟打着什么算盘。 拓拔钧脸色难看,期间好似想到了拓拔柏临走时的异样,他果断转身环视起四周人群。整整扫了三圈后,他突然醒悟,随即脸色一沉,起身就走。 “殿下,您,您这是何意?”姬然连忙跟上,不解而问。 拓拔钧双手背负,待走去人群后这才看向前者“你可曾见过一个墨家人来此?” “好像,确是不曾有……”姬然接话道。 “咱那位武王爷,怕是早就入都了”拓拔钧阴沉不定,至于墨书为何不曾当众进城,冥冥中,他已经有了答案。 历代储位相争之际,墨家往往一语不发,任由事局发展,看似不闻不问,可最后皇储之位的定夺,却绝对少不了墨家的身影。 “查,今天拓拔启的行踪,给我统统查出来” 言罢,拓拔钧果断走进马车,一路向皇宫驶去。 …… 与此同时,墨府后院,桃树下 墨书蹑手蹑脚向着不远处的栏车走去,直至看到栏车内那个熟睡的小身影时,他才停下了脚步。 紧张,从未有过的紧张,看着那个虎头虎脑,哪怕是睡着还不停裹着小嘴的小家伙,他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 水妍瞥了眼身旁,不由提醒道“行了,还能看出花来不成” “好看,好看,这小模样长得同他爹一个鸟儿样”墨书咧着嘴,目光从始至终都看着栏车上的墨愿安。 “死德行!”水妍一个白眼,拉着前者就往附近石桌前走去。 墨书一边退着步子,一边仰着头眺望熟睡中的小身影“别,别拉我啊,还没看够呢!” “没看够就待会儿再看!”水妍瞪眼道,二话不说就将墨书拽到了石桌前。 “看看,跟咱儿子你还吃上醋了”墨书无奈撇嘴,不过最终还是坐了下去。 “吃你个鬼!”水妍撸起袖子,明显带着盘问的意味“你在万山道杀了那个监察御史后,可知在朝堂上掀起了多大的浪” “一个八品小官儿,杀了就杀了”墨书毫不在意,自顾自的倒起茶水来。 “是,一个八品官,你杀了就杀了”水妍气不打一处来,一把抢过前者手中的茶杯“你喝个屁你喝,那天在江陵侯府你说了什么,自己都忘了?” “我,我说啥了?” 水妍质问道“告诉躲在后面的小子,再敢跳腾,本王亲自回都,摘了他的头,这话,是不是你说的!” 墨书想了想,有些不确定道“好像,是说过那么一嘴” “你可知,就因为你这句话,爹那日在奉天殿直接沉了脸” “爹要不沉着个脸,那还是爹?”墨书笑着拉起前者的手,宽慰出声“好了,我说出的话,自有个轻重。再者说了,咱是那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嘛” “你?”水妍看着眼前那张脸,半天也没说上来一句话。 “刚才人多,这会儿没啥人了”说话间,墨书不动声色,伸手便将前者揽入怀中“别动换,这两年都没见了,还不兴让我抱会儿啊” “死德行!”水妍狠狠捏了把前者腰间,不过再感受到那面胸膛后,她还是同当年一般,不由往里蹭了蹭。 “这生了娃是不一样哈,屁股都大了”墨书冷不丁冒出一句。 水妍顿时红了脸“都当爹的人了,不嫌害臊!” “跟我媳妇儿有啥害臊的”墨书紧了紧怀中的水妍,将脸贴在了那袭青丝上。他深深吸了口气,那股淡淡的胰子香,无比踏实。 两人默契的都没再说话,一人静静抱着,一人静静靠着,哪怕无言,却胜过千言万语。 简简单单,平平淡淡,不知从何起,不知从何来,只是那一眼相视,便已认定所有。 这一天,墨愿安出奇的没有闹腾,睡的很踏实,只是不停裹着小嘴,仿佛在梦里已经喝了个大饱。 第428章 墨愿安 不知过了多久,墨书侧了侧头,看着靠在胸前好似睡着了的水妍,他有些失神,仿佛眼下这一切都是幻觉,都是一场大梦。 此时的他应该在斡河半坡上,寒风呼啸,大雪纷飞,那套残破的麒麟血甲黏着鲜血,同军袍,同血肉冻在一起。 对岸仍有数之不尽的敌兵,密密麻麻,不下十余万众。那场百国瞩目,九千大破十八万的不世之功,乃至现在怀中的娇躯,栏车上的熟睡小身影,都是临死前的臆想。 同那些战死的身影一样,他早已深埋地下,发臭腐烂。而今,只是残魂一缕,游荡而来。 “在想什么?” 话音入耳,墨书猛然被拉回现实,看着不知何时睁开眼的水妍,他怔怔问道“我,真的还活着吗?” 水妍抱着那副身躯,侧脸紧紧贴在那面胸膛上“你不但活着,你还活得好好的,这里,是家” 墨书恍然点点头,好似确定了什么,又好似还不太确定。 “还记得吗,当初在北冥的时候,我不小心将娘留给你的灵壁羊脂玉盏。其实那个时候我回到了房后,便一直趴在门缝上看着你,看着你默默起身,看着你一点一点将碎片捡了起来,放入怀中。当时我便知道那个玉盏对你很重要,可我,却不知如何开口……”水妍缓缓说着。 墨书嘴角带笑,思绪也被拉回了数年前“所以,你扭头就往屋子跑,临跑前还不忘故意气我?” “当时哪里想得了那么多,就想着要不再多气气你,这样一来,不就转移了嘛”水妍轻声接话道,回想起当初自己的想法时,她都不由被气笑。 墨书笑问“你就不怕真惹恼了我,扒了你的皮?” “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人人看见你都发怵,我却觉得你是个好心肠” “小爷打小儿就是好心肠”墨书撇了撇嘴,同时紧了紧怀中身影“哎对了,明天随我一起去趟文院,送笑笑入学” “好”水妍欣然答应下来,想到先前墨书回府时拉着的小身影,她不由笑出了声“看着吧,这以后文院里得出个小霸王了” “笑笑一向乖恬,无非就是活泼了些,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你要觉得闹腾,那就不是小霸王了” “那是啥?”墨书不解。 “第二个墨九公子”水妍接话道,似是感觉哪里不妥,接着又补充道“准确来说,是墨九小姐” “哈哈,你这比方打的”墨书爽朗而笑,不过却并未觉得不妥。 就如当初所言,人人不同路,或无奈,或苦衷,或险阻,这世间绝大多条路都并不好走。 吃亏是福,这话本无错,但也得分人,至少在他有信心保证,将来墨笑笑的路必将如名般,一路欢声笑语,畅通无阻。 “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可管束的地方也得管束,这是为丫头好”水妍拉着墨书的手,神情认真了许多。 “这以后不是就有文院那帮老学究帮着管束嘛”墨书抽出一只手,压在了三只手上面“再说了,这不还有我家妍儿嘛” 水妍当即翻了个白眼,显然对前者这般甩手掌柜的做派很是不满。 墨书微抿了口茶,问道“对了,都这功夫了怎么还不见小启来,那小子最近都忙啥呢?” “我看你真是打仗给脑子打傻了”水妍借势坐了起来,看向前者“避嫌,懂不懂?” 墨书一愣,随之苦笑摇头“哎呀,这到底是长大了啊” “别说小启,等晚上爹回来了,你还是先考虑考虑自己个儿吧” “我……”墨书张了张嘴,刚要说话之际,随着桃树下传来哭声,他腾地一声坐了起来,抱着还没来得及下来的水妍大步就向栏车处冲去。 说来也怪,原本哇哇大哭的墨愿安在看到上方那张从未见过的脸时突然便停下了哭声。他有些好奇的打量着那张脸,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里满是光亮。 “爹爹” 一声,哪怕含糊不清,墨书却如遭雷击,彻底愣在了原地。一种莫名的感觉顿时涌上心头,说不清,道不明,却极为浓烈。 水妍努着鼻子,佯装生气道“你个小没良心的,你爹一回来就把我忘了?” 墨愿安咯咯笑个不停,他伸出小手在水妍面前晃了晃“娘,娘亲,不气气” “就你机灵!”水妍直接气笑。 墨书将脸凑上前,指着自己问道“小子!瞧我是谁?” 墨愿安扑闪着大眼睛,一把便捏住了墨书的鼻子“笨爹爹!” “嘿!小兔崽子!”墨书伸手抱起墨愿安,问道“小子!你咋知道我是你爹?” “爹爹就是爹爹啊”墨愿安脱口而出,虽稚声稚气,神情却很是认真。 “哈哈,好!”墨书心情大好,索性将墨愿安架在脖子上,大声道“小子,咱飞一个?” “飞飞!”墨愿安丝毫不怕,反而笑得比方才还要灿烂。 “飞喽!”墨书双手稳着墨愿安,应声便跑了出去。 “你们爷俩儿慢点儿!”水妍赶忙追上,生怕墨书一个不小心,俩人都得摔个狗啃泥。 墨书回头扫了眼追上来的水妍,随即加快奔跑“快跑啊!咱家的大老虎追上来喽!” “跑喽!跑喽!!”墨愿安满脸灿烂,稚嫩笑声好像永远也没个尽头,整个墨府每一处角落都被那纯真的笑声所染。 秋阳洒落,微风拂面,一家三口你追我赶,肆意奔跑在府内小道,从未这般幸福过。或许是墨书的归来,这个小家明显多了抹热乎气,而这一刻,才是真正的家。 足足跑了二里地后,墨书这才放缓了脚步,接着将墨愿安放在廊道排椅上。 墨愿安抬头看着墨书,含糊不清道“爹爹,为,不跑了?” 墨书笑着扫了眼双手叉腰走来的水妍,小声道“咱俩要再跑,你娘就得扒了咱俩的皮” 墨愿安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至于听没听懂,那便是后话了。 “武王爷这腿脚挺利索嘛,来来来,接着跑”水妍气势汹汹,眼神仿佛能吃人般。 第429章 拓拔柏的路 墨书连忙讪笑摆手“不跑了不跑了” “娘亲,武爷爷是谁啊?”墨愿安问道。 “问你爹”水妍没好气道。 墨书笑着捏了捏墨愿安那红扑扑的小脸蛋“你爹可不是武爷爷,是武王,咱墨家的王” “爹爹,武王很,很哈哈嘛?” 听着墨愿安那含糊不清的话,墨书爽朗而笑,出奇的是,他一耳便能听懂“那是自然,武王可是天底下最厉害的王。身披麒麟甲,横跨龙虎驹,号令千军万马,威震四海八荒!” 墨愿安满脸羡慕的看着眼前那个高大身影,虽然不曾听懂,但感觉却无比厉害“爹爹,我也要当王,当天底下最厉害的王!” “你当个屁你当!”水妍点了点墨愿安的脑门儿,瞪眼道“你以后要敢学你爹,屁股给你打开花!” 墨愿安爬到墨书身后,仰着头道“爷爷说,墨家郎要顶天天,顶地地!太爷爷说,老墨家的小子要拿得动刀,骑得了马!我要学爹爹,我也要当王!” “你跟我来劲是不?”水妍撸起袖子,继而双手叉腰道“墨愿安,别以为你爹回来就有人给你撑腰了,你那屁股要觉得痒,老娘现在便给你止止痒!” 墨愿安缩了缩脖子,怯怯道“爹爹,娘亲又要打我屁屁了” “小子,咱家这大小王,你得分清啊”墨书语重心长的摸了摸墨愿安的脑袋,然后很是自然的走到了一边儿。 就当水妍准备动手之际,伴随着一道轻咳声,拓拔柏快步上前,拱手做礼道“我这冒昧前来,还望王爷,弟妹见谅啊” “柏哥?”墨书意外瞥了眼前者,嘴角不由弯起“柏哥这是说的哪里话,快坐!” 水妍微微颔首,算是同拓拔柏打了个招呼。 “你们聊,我去准备些茶点”言罢,她抱起墨愿安向外走去,并未过多停留。至于拓拔柏来此何意,隐隐间,她已经有了答案。 “王爷今日...” 不等拓拔柏说完,墨书直接打断“柏哥,你要再这样,我可真走了啊” 拓拔柏失笑道“得!倒是我世故了,书弟见谅,见谅!”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柏哥言重了”墨书笑容依旧。至于拓拔柏此番前来究竟意欲何为,他心中同样有了答案,不过答案归答案,说与不说,还要看前者。 “书弟,你也知道,我不是个爱绕弯子的人。这次来,我便开门见山了”说到这里,拓拔柏正了正面色,再道 “江陵侯府一事,确是我管束不严,且险些让江陵侯蒙冤。此因在我,明日上朝,我便向父皇阐明此事,不论何罪,我一力承之。还望书弟,不同我这当哥哥的计较” “柏哥,你我都是光着屁股长大的,别人不知,我还不知道你?”墨书怼了怼前者胳膊,笑道 “得了啊,当日我说那话,也就是给底下人说的。柏哥今日前来,说了这么一大摊子话,不会是听到心里去了吧?” “在你心里,你柏哥是那小心眼儿的人?”拓拔柏嘴角带笑,同样怼了怼墨书的胳膊。 作罢,他不由叹了口气“不过这话说回来,这事儿也的确赖我。这两年忙着和老二斗来斗去,下面的那些心思,倒是忽略了不少” “原来都是你和钧哥玩儿,现在小启插进来,倒是热闹了不少啊”墨书揶揄出声。 “哈哈,这话倒是不假!”拓拔柏坦率而笑,接着道“你是不知道,就小启那性子,可是给老二怼的够呛。 这不,前些日子老二画了幅画送于父皇,原是本着兄友弟恭之意,谁承想小启当着父皇面直接便来了句,二哥这是趁了多少家底儿啊,这画上的金沫子要刮下来,怕是够我大月百姓一家人一年的吃穿用度了。那给老二气的,当场就黑了脸!” “哈哈哈!小启这怼起人来,还真是把人往死里怼啊!”墨书仰头大笑,爽朗至极。 笑罢,他站起身看着廊外园林,缓缓出声“柏哥,我记着小时候,这儿还没有这些个花花草草,而是一处摔跤场。你每回从宫里师傅那儿学了新招,便会跑来教我” “是啊,当初姑姑还在,每次我偷着从宫里跑出来,姑姑都会亲手给我做桂花糕吃”拓拔柏舒了口气,似是想到以前的种种,神情间明显多了抹追忆。 墨书回过身,平静看向前者“当时娘总给我说,你柏哥看着机灵,性子也活泼,可心里头却比谁都闷。以后长大,凡事都得多帮着点儿你柏哥,别让他太苦了” 拓拔柏怔了怔,他低下了头,罕见陷入了沉默。不知过了多久,他堪堪抬头,嘴角挂上一丝笑容“怪不得,以前姑姑做的桂花糕,总是比宫里头的甜” 墨书坐了下去,道“人这辈子,无非几十年。结果,其实特没劲,最重要的,是这一路的风景” “这还跟柏哥扯上人生感悟了?”拓拔柏打趣笑道,他拍了拍前者肩膀,随之站起身“得了,我那还有事儿,走了!” 墨书眉头微皱,看着大步离去的拓拔柏,他数次想要开口叫住对方,不过最终却又一一咽了回去。 走到廊桥拐角处时,拓拔柏突然脚步一顿,他回过身,笑着摆了摆手“以后若有机会,柏哥还来教你摔跤!” 他笑得很纯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纯粹,如小时候那般,那个身着锦袍的稚童。 墨书滚了滚喉咙,一股复杂顿时涌上心头。看着远去的拓拔柏,他不禁呢喃自问“还有,机会么?” 人人有路,人人却不同路,哪怕当初同走一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两人同走的一条路终究会变成两条。 朋友也好,兄弟也罢,不论以何种身份,仿佛都没有资格去指责那个走向另外一条路的人。 或许拓拔柏早已经走上了自己的路,而今天,他不过是得到了一个答案的答案。 …… 当夜,团圆饭过后,墨凌云主动叫上墨书走进书房。 谁也不知两人说了什么,直至深夜,墨书从书房走出,并未返回寝居,而是跪在了书房外。 第430章 深夜密信 屋内灯火通明,屋外跪影挺拔,水妍远远看了眼跪在门前的墨书,并没有选择上前,而是一人默默返回了寝居。 有些话她能说,而有些话,纵是说了也毫无用处。每一对父子都有独特的沟通方式,或有声,或无言。 与此同时,皇都西城,某处庭院内 拓拔启静坐院中,月光洒落,依稀能看到那张英武十足的侧脸。 “殿下”楚无河恭敬抱拳,接着从怀中掏出一封无名书信“卑职刚刚进来时,在门内发现了封信,好像是被人从门缝塞进来的” 拓拔启微睁开眼,他点了点头,然后抽出信纸。只此一眼,他赫然起身,眉宇间已然紧皱。 “殿下,可是有事?”楚无河跟着皱起眉头。 “自己看吧”拓拔启将信纸放在桌上,随之负手走向不远处的大缸前。 楚无河皱眉看去,只见信上只有一句歪歪斜斜的内容 皇六子,拓拔柏,意欲谋逆 字体不似成人所写,反而像是一个刚学会写字的稚童所写。而就是这么一句话,足以令朝局动乱,百官皆惊。 楚无河快步上前,抱拳道“殿下,知道您这处宅子的人不过了了。给卑职一天时间,定能查出这封信出自谁人之手!” 拓拔启摇了摇头,借着月光,他默默看着缸内悠然自得的几条景鱼“都敢送到家门口了,人家还怕你查?” “如此惊天密闻,要是让陛下得知,六殿下必...”楚无河刚要说下去,可看着拓拔启投来的目光,他不由将快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殿下,您的意思是,这信是有人故意给咱设的套?”他不确定问道。 “是真是假,先查查看吧”拓拔启深深吐出一口郁气,直觉告诉他,那场腥风血雨,就要到了。 “最近,外面可还安定?”他问。 楚无河刚要接话,可不由想起了前几天耳闻的一件怪事“皇都内倒是同往日一样,就是前几天我倒是听说了件怪事。说是城东百里外的一个村子突发瘟疫,整个村的人都死绝了” 拓拔启猛然侧目“何村!” “好,好像是叫什么小竹村”楚无河想了想,再道“听人说,那小竹村偏的很,大多都是一些上了年岁的老人在此生活,也幸亏如此,瘟疫才没传播出去” 话音入耳,拓拔启眉头愈发紧皱,待稍微思衬一二,他果断出声“持我令,即调三十豹骑,彻查!” “得令!”楚无河面色一正,抱拳沉喝。 …… 次日晌午,小竹村内 数十名身穿黑衣,以黑布遮掩口鼻的身影分散于村内四周,各自埋头忙碌。期间不论是谁,皆眉头紧皱,死死捂着口鼻,生怕染上瘟病,自此一命呜呼。 放眼望去,除了正在取证调查的数十名黑衣人外,整个村子处处充满死寂,除了死在路边的几条狗,以及少数院中死去的家禽外,再也看不到一个人影。 村口处,一年轻面孔扯去脸上黑布,骂骂咧咧道“娘的,每回都是,一遇到这破事儿,那帮刑部的杂碎就想到咱了” “你他娘还发上牢骚了?”陈三河瞥了眼前者,随之从怀中掏出张面饼丢了过去。 “嘿嘿,我这不就过过嘴瘾嘛”杨小山嘿嘿一笑,拿起面饼就啃 “头儿,我小时候跟着村里的老郎中也瞧过几年病,这村子里死的人虽说看着像瘟病,但啥瘟能发作这么快,几天的功夫整个村子都死绝户了。上头让咱不良人来查这破案子,莫不是有啥猫腻子不成” “你是说,这村子里的人都不是得瘟死的?”陈三河顿时锁紧眉头。 “这按理说,刑部应该先派仵作过来验尸,可头儿,这都多少天了,你见过仵作吗?”杨小山脸色凝重,愈发感觉不妙。 就当他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陈三河连忙坐起,同时轻咳了几声。 伴随着阵阵脚步声,百余名刑部官吏快步走来,为首者身披青缎官袍,横跨黄鬃大马。 看清来人后,陈三河立即上前相迎“东城不良人,陈三河,见过杜主事!” “嗯”杜乙微微点头,随之翻身下马。 陈三河手疾眼快,迅速拉住马缰,恭敬站在原地。 “东城的陈三河?”杜乙颇有兴趣的打量了前者一眼,淡笑道“听说去年就是你牵头,破了那三坊凶案?” “小的不敢,这一切都是托杜主事的福!”陈三河谦卑接话。 “好了”杜乙摆了摆手,问道“这案子,查的如何了?” “回杜主事话,小竹村死者三百七十八人,全村无一幸免,皆死于疾病。我等已将死者尽数抬出,于附近就地掩埋” “死于,疾病?”杜乙不动声色揣着双手,两根大拇指不停转着圈“不知陈大人口中的疾病,是何病啊?” “小的不敢!”陈三河扑腾跪地,忐忑回话道“据初步断定,应是死于瘟病,可,可不曾有仵作前来验尸,我等也只是猜测” “那要是瘟病的话,倒是说得通了”杜乙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他瞥了眼村内后,笑着将前者搀扶起来 “看看,看看,你这是作甚?本官便这么让你害怕?” 陈三河有些生硬的挤出笑容“哪里,您这一来,小的高兴还来不及呢” 说话间,他不着痕迹的往前者袖口塞了塞。 杜乙神色不变,只是左手却摸向了右手袖口内,待稍微掂量了一番后,他不由弯起了嘴角“陈兄啊陈兄,见外了不是?” “杜主事一路劳苦,应该的”陈三河陪着笑,脸上堆满了褶子。 杜乙满意颌首,向后挥手道“进村,验尸取证,死者造册” “是!”官袍青年抱拳沉喝,随即不做犹豫,亲自带人向村内走去。 陈三河扫了眼进村的队伍,不免意外出声“杜主事,您带了仵作?” “陈兄啊,这不管到了哪儿,规矩可是不能坏”杜乙不紧不慢,笑着看向前者“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啊?” “自然自然,杜主事说的对”陈三河连连做礼。 突然,随着一阵马蹄声传来,只见一支二十余人,皆着束身武服的队伍快马狂奔而来。 “大理寺来凑什么热闹……”杜乙目光微沉,一股不好的预感顿时涌上心头。 第431章 小竹案背后的不为人知 马背上,武服青年微勒马缰,凝视前方“前方何人!让开!” “在下,刑部主事,陆乙”陆乙从容做礼,问道“此间案情,乃我刑部所责。敢问阁下,来此作甚?” 武服青年脸色微冷,随即跳下马背,向陆乙走去 “原来是陆大人,失敬”他拱手做礼道。 陆乙笑容依旧,回礼道“看阁下有些面熟,可是姓蒋?” 武服青年点头“大理寺正,蒋文” “哈哈,我道是谁,敢情是蒋大人,失敬,失敬!”陆乙顿时热络起来,蒋文,这个名字他纵是在刑部也有所耳闻。 年不过二十七八,便一路升到了大理寺正的位子上,官场间不乏传闻,言如今的蒋文很有可能便是这一任大理寺卿的接班人。 “陆大人,这案子颇有蹊跷,此番我也是奉命前来,协同刑部同僚,共查此案”蒋文正色道。 “哦?”陆乙有些意外,问道“不知蒋大人,是奉了谁的命?” 蒋文略有不快“自然是我大理寺卿,魏大人的命” “蒋大人,这案子我刑部已经接手,您此番兴师动众,怕是不合规矩啊”陆乙揣着双手,又开始不停转动起两根大拇指 “再者说了,你我都是吃着朝廷的饭,办着朝廷的差。这你办我办不都是办么,还是说,蒋大人对在下不放心?” “陆大人这是,要拦我的路?”蒋文双眼微眯,已然没了耐心。 “岂敢岂敢”陆乙赶忙拱手,然后有些为难道“蒋大人您也知道,这办差事,总归得有个公文。如此一来,在下也好向上面交代不是?” 蒋文脸色难看“此行来得急,不曾签署公文” “您瞧瞧,这青天白日的,在下就是想放您进去,可这规矩,它也是不允啊……”陆乙不由惋惜叹了口气,不过眼底间却闪过一丝别样的光芒,好似他早就看出了蒋文掏不出公文来。 “规矩?”蒋文不怒反笑,他点着头“陆大人的规矩,还真是大啊” “哎!这可不是在下的规矩,而是朝...” 一句话没说完,陆乙戛然而止,看着蒋文手中的那块令牌,他先是一愣,随即扑通跪地,放声尊喝“下官!见过二殿下!” “哼!”蒋文收起令牌,翻身跨上马背“进!” 一声喝令,随行二十余人纷纷抖缰走马,径直向村内奔去。 “头儿,方才那,那是二殿下的令牌?”杨小山低声问道。 “瞎打听个……” 不等陈三河说完,远处一阵铁蹄声顿时吸引了他的目光“娘的,豹,豹骑...” 战旗飘荡,铁骑横行 整整三十名豹骑,军袍着身,战刀挂腰,哪怕人还未至,那扑面而来的杀气便令所有人都不禁打了个寒颤。 楚无河目光凌厉,俯视下方数道身影“此间,何人主事!” 陆乙眼皮子一跳,赶忙上前拱手做礼“在,在下刑部主事,陆乙” “准备死者名录,验尸结笔,半个时辰后,我来取!”言罢,楚无河果断抖动马缰,率领身后三十豹骑直奔村内。 看着那支远去的队伍,陆乙狠狠咽了口唾沫,随之不做犹豫,快步向村内跑去。 短短片刻间,先是刑部来人,接着又是大理寺,现在又来了豹骑。如此大阵仗,直接便让还留在村口的陈三河,杨小山两人彻底呆滞。 不知过了多久,杨小山愣愣出声道“头儿,那豹骑不是,不是戍卫皇宫的禁骑么,难道陛下都知道这事儿了?” “先前听说十二殿下时常外出,巡查中安各府。为此,陛下特意调了三十豹骑,护卫十二殿下...”说到这里,陈三河不由闭上了嘴,同时升起了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 杨小山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头儿,我可听说那刑部都是六殿下的人,大理寺则是二殿下的人,这照你这么说,十二殿下也掺和了进来?” “娘的,这是捅了马蜂窝了……”陈三河深深望了眼村内。 一个小小的小竹村,一日之内竟引来了多方势力,且都是足以通天的角色。先前他或许还有些不确定,而现在,这小竹村要说没有鬼,他第一个不相信。 与此同时,率军进入小竹村的楚无河并未参与到调查取证的过程,而是独自一人漫步于村内。 蹊跷,从未有过的蹊跷,尤其是看见刑部,大理寺那两拨人后,楚无河不由皱起了眉头。 沉思之际,他忽然顿住了步子,思绪也在这一刻被拉回现实。 他弯下身子,捡起附近墙角边一块形状怪异的黑色铁片,仔细端详了半晌后,楚无河面色微变。 哪怕眼前的铁片并不完好,甚至残缺了大半部分,可大抵还是能看出这是山文甲的甲片。 且不说在这小村里为何会有山文甲的身影,作为大月军中的制式甲胄,只有个别的边军部队才会配备此甲。 而因为山文甲其本身工艺繁复,造价巨大的缘故,除了四疆之边的军队,放眼大月各道守备军,从来便不曾有过配备山文甲的先例。 “楚将军!您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突然,伴随着一记话音传来,楚无河不着痕迹的收起残缺甲片,同时看向来人“陆大人?这是都调查清楚了?” “哈哈,倒也差不多了”陆乙爽朗而笑,上前道“仵作已查明,小竹村三百余口,皆是死于一种急瘟。虽说目前还不曾断定是何种瘟病,但这案子,倒是可以结了” “依我看,怕是不见得吧?”蒋文大步走来,先是向楚无河做了一礼后,这才看向陆乙 “陆大人,你刑部有仵作,我大理寺,也有仵作。经查,这小竹村的人确是死于瘟病,不过这瘟病却是人为。 恰巧,我大理寺有一吏员,自幼便跟随家中老人学习药典,曾在一部古籍上见过此瘟。 其实说是瘟,倒不如说是一种毒,此毒配方不过都是些常见的草药,可若按一定的比例调配,便可成为一种名为黑骨瘟的剧毒。 这黑骨瘟之所以叫瘟,是因这毒同寻常瘟病一样,通过唾液,空气,便可传播他人,至多三日,便可使中毒者全身溃烂而死,死后的骨头,也会化为黑骨。 目前,我大理寺已初步掌握,这黑骨瘟的根源,便是村西头的那口水井” 第432章 残缺甲片 说完,蒋文目光渐沉,语气也逐渐冷了下去“这三百多条命,是陆大人说结,便能结得了么?” “蒋大人,您这话是什么意思?”陆乙同样沉了脸。 “陆大人觉得是什么意思,那,便是什么意思”蒋文接话道。 陆乙脸色难看道“既然有了线索,那陆某,定会将那幕后黑手,挖出来” “陆大人劳累,我大理寺近日闲来无事,倒是能为贵部分忧一二”蒋文拱手做礼。 楚无河面色不变,侧目于一旁“房百户,这案子疑点颇多,为防查案人员遭遇黑手,这几天便劳你带几个弟兄陪着陆主事,前后也好有个照应” “得令!”军袍青年抱拳沉喝。 楚无河看了眼陆乙,笑道“陆主事,没什么意见吧?” “哪里”陆乙有些生硬的挂上抹笑意,拱手道“有豹骑协同办案,在下求之不得” “协同?”楚无河眉头一挑,好似不解道“办案子是你刑部的事,豹骑,何来协同之说?” “是,是,在下说错话了”陆乙连忙俯首。 至于前者为何要将豹骑安插进来,他比谁都清楚,一不协同,二不理事,打着个护卫的名头便大摇大摆掺和了进来,打得如此一手好算盘,纵是他心知肚明也奈何不得半点。 …… 短短数日,整个皇都城都好似蒙上了一层阴霾。东西二城不良人纷纷出动,刑部,大理寺联合查案,不说闹得满城风雨也差不了多少。 坊间流言四起,大街小巷,茶楼酒馆,无一不是议论小竹村案的声音。千人千面,万人万语,至于真相几何,或许只有那一小部分人能真正得知。 西城,某处庭院内 拓拔启如往日一般,静坐院中,温习兵书策论。 唯一不同的是,以往石桌上只摆着一把茶壶,一只茶盏,以及三五本古籍,而今,桌面上却多了一块残片,一块依稀能分辨出是山文甲上的甲片。 “你这地方,可是不好找啊” 忽然,伴随着一道揶揄声落下,拓拔启赫然侧目,可当看见来人时,脸间顿时浮上一抹久违笑容“九哥,你怎么来了?” “当弟弟的不去看他哥,还不兴他哥来看看弟弟?”墨书笑声走来,说话间便将拎着的两坛酒放在桌上“咱这可不是贿赂啊,街边散酒,一斤五个钱” “九哥,你就别拿我开涮了”拓拔启苦笑不已,待招呼前者坐下后,这才接着道 “如今朝堂上的形势你也知道,我就是躲在这儿,那明里暗里都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咋的,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启殿下,还怕眼睛盯着?”墨书嘴角带笑,顺势起开酒封,余光正巧瞥到了桌上的那块残缺甲片。 “这不是山文甲片么,你从哪儿淘换来的这玩意儿?” “九哥你能看出来?”拓拔启不由意外道,不是意外前者能看出来,而是意外前者能一眼便看出来。当日楚无河拿出这块残片时,饶是他也端详了好一阵儿后才看了出来。 “我不祥将士皆配山文甲胄,这他娘还能看不出来?”言罢,墨书拿起残片认真看了看,接着道 “这应该不是出自军匠之手,铁倒是好铁,就是做工糙了些” “不是军匠?”拓拔启紧皱眉头,如若不是出自军匠之手,那这块残片背后的事,怕是足以惊天。 “怎么了,这玩意儿不是你的?”墨书问道。 “不是”拓拔启摇头,再道“九哥,你近日可曾听过小竹村?” “倒是听过一嘴”墨书微微颌首,随之发问“你是说,这玩意儿是在那小竹村里发现的?” 拓拔启凝重点了点头,正当要说些什么的时候,院门处却走进了一名青年身影。 “侯,侯爷?”楚无河一愣,好似反应过来了什么,随即上前单膝跪地,抱拳尊喝“末将!见过武王爷!” 墨书笑着点头“小子,跟着你家十二殿下可是又长胖了啊” “末,末将伙食尚可”楚无河有些不自然接话道。 拓拔启放下茶盏“可是那小竹村案有消息了?” “是!”楚无河面色一正,抱拳道“经查,投毒之人是东城一家药铺的老板,眼下已被刑部主事陆乙带队押往承审司候审。大理寺正蒋文,豹骑百户房子荣,一同随行!” “这事儿,怕是没这么简单”拓拔启微吐一口气,目光不由看向了那块残缺甲片。 墨书再次拿起桌上的残缺甲片,把玩了一阵儿后,他不由看向楚无河“这玩意儿,是你捡的?” “是!这是末将当日在小竹村东头的一处院外所捡”楚无河正色接话。 墨书点点头,再问“听说,是那帮不良人先进村调查取证的?” 楚无河想都没想,果断出声道“是,那支不良人都是由东城管辖,为首者,名陈三河。 此人祖籍丽水道桃源府安远县,自幼便好勇斗狠,是当地有名的地痞。 年十八,投军于东疆大戈军,作战骁勇,曾任大戈军副百户一职。 年二十八,调任至皇都十二卫中的威狼卫任职百户,次年,因替人出头,殴至上司重伤,被革去军职,下放至东城不良人,任东城不良帅,现年,三十七” “除了他,那帮不良人里边军出身的人多否?” “要说边军的话,大概有那么三五个,其余大多数都是街边的地痞盲流” 闻声,墨书若有所思的转了转茶盏“要这么说,捡到这甲片的就不应该是你,而是那帮不良人” 不等楚无河接话,他再次出声“还有,你是因何去那小竹村的?” “是……”楚无河欲言又止,不禁看向了拓拔启。 “一封密信”拓拔启转头看向墨书,神情郑重道“九哥,信上的内容我就不同你说了,但那封信却出现的很巧,刚好赶在小竹村案的当间,也正是因为这个,我才让无河带人走了一趟小竹村” “了然”墨书放下茶盏,问道“看出问题了么?” 拓拔启脸色凝重“九哥,我好像,一直都在被人牵着鼻子走” 第433章 交心茶 “被人牵着鼻子走不可怕,可怕的是,被人当枪使”墨书拍了拍前者肩膀,随之起身伸了个懒腰“行了,天儿不早了,我得去接笑笑那丫头下学了” “九哥我送你”拓拔启连忙起身。 “不用”墨书笑着摆手,道“记住,咱当兵的就一点,不管啥时候,这心,不能乱” “启,谨记!”拓拔启用力抱拳,看着前者离去的背影,他深深吐了口气。 不知从何时开始,当初那颗于两军阵前都不曾乱过的心,而今,却实实在在的有了动摇。 …… 与此同时,皇宫某处深院阁楼内 十余名薄纱女子翩翩起舞,琴声悠扬,舞姿绝伦。 伴随着声律起伏,半躺于木榻之上的拓拔柏悠哉拍着膝盖,时不时便会饮酒一尊,又或是轻咬一口身旁美姬用嘴叼来的红心蜜柚。 马四六快步走来,低声道“殿下,人已经被押到承审司了” “听说,大理寺的人争着抢着要主办这案子?”拓拔柏笑着问道。 “是,不过按您的吩咐,这案子的主办权还握在咱们手里”马四六恭敬回话。 “既然人抓到了,那这后面的功劳,不妨就让给大理寺”拓拔柏嘴角微微上扬,他招了招手,随之食指弯曲,勾向美姬的下巴 “你说,好否?” “殿下说好,自然是好”美姬轻动唇齿,一颦一笑间尽显妩媚之姿。 拓拔柏满意而笑“那便,找个合适的由头,让给大理寺吧” “是,卑职这便去办!”喝罢,马四六转身便走。至于那个合适的由头是什么,他甚至连想都不曾想过便已心知肚明。 次日清晨,太安湖某艘游船之上 同往日一样,拓拔钧依旧靠在船舷,看着下方围聚而来的湖鱼,心情大好的他直接将手中全部鱼食全都撒了下去。 一旁,姬然款款做礼,轻声道“殿下,主办那小竹村案的叫陆乙。经过一夜审问,目前并未有什么有用的消息” “陆乙...”拓拔钧转过身,继而双手环抱“老六这是在跟我打太极啊” “殿下,那投毒者本是一药铺老板,刑部若是想要撬开这么一张嘴,怕是半天都用不了”姬然提醒出声。 “究竟是撬不开,还是不想撬...”拓拔钧沉吟了些许,摇头失笑“有意思,还真是,有意思” 言罢,他瞥了眼躬身于一旁的姬然“告诉大理寺,这案子,无论如何也要给我查到底。眼下不是刑部,大理寺联合彻查此案么,他刑部越是藏着掩着,我就越要看看,那藏着的东西,是个什么东西” “奴婢明白”姬然恭敬接话,想了想,再道“殿下,那陆乙,需不需要奴婢去...” “殿下!” 突然,随着一记沉喝落下,一名红袍身影快步走来,继而单膝下跪,抱拳道 “殿下,据报,主办小竹案的刑部主事陆乙昨夜外出饮酒,同一帮地痞起了冲突,被活活殴死在巷间。今日一早,才发现尸体” “这还真是大姑娘抱孩子,打着灯笼帮忙来了”拓拔钧意外而笑,心情愈发畅快。 “告诉大理寺,即刻接手此案,一查到底!” “是,奴婢这就去安排”说完,姬然低头退下,并未再言语一声。 对于拓拔钧,她可谓了解到了骨子里,或许在外人看来,前者是个谦逊儒雅,随和清然的人,但其内心深处装着的从来都只有霸道二字。 同人争,同天争,同地争,不论何人何事,但凡挡住前路,依前者性子压根不会选择绕过去,而是一脚一脚,踏过去。 …… 承审司,某间审询房内 和想象的不同,此间审询房内不见任何刑具,反而装潢别致,宛若茶楼雅间。 主案前,蒋文吹了吹茶盏热气,不由看向一旁的房子荣“房百户,您不是时刻都派人护着陆大人么,这怎么还能让人给活活殴死了?” “他半夜跑出去会情人,喝花酒,我堂堂豹骑,难不成还得跟着?”房子荣沉脸威喝。 “房百户误会了,豹骑乃皇都十二卫中的上四卫,向来都是护卫天子,戍守皇宫。用来保护一个外出喝花酒的六品小官,倒是杀鸡焉用宰牛刀了” 蒋文淡笑出声,待抿了口热茶后,再道“房百户要是不好交差,在下倒是有一个好主意,不知房百户愿闻否?” “我如何交差,就不劳蒋大人操心了”房子荣毫不领情,依旧沉着脸。 “大人,人犯付青山带到!” 突然,伴随着一记沉喝落下,陈三河大步走来,抱拳俯首。 同时,两名不良人随行而来,中间赫然押着名手脚带枷,满身血痕的中年男人。 蒋文眉头微皱“你刑部,就是这么办案子的?” “大人恕罪,小的...” 蒋文直接打断,抬眼道“还不快替付兄将身上那些个零碎取了?” “是!”喝罢,陈三河当即回身,放声怒吼“都他娘耳朵塞驴毛了不成!没听见蒋大人的话么!” 一声怒吼,两名不良人身躯一颤,连忙为付青山打开枷锁,安置到附近案前落座。 蒋文饶有兴趣的打量了番那道黑衣身影“听说,你叫个陈三河?” “回大人话,小的是陈三河” 良久,蒋文收回目光,笑道“倒是个人物” 言罢,他起身走向侧案前的付青山,并未着急出声,而是默默观察起了前者。 好似被蒋文盯的有些发毛,付青山不由拔高声音“罪行我已交代,该砍头砍头,该下狱下狱,还有何问的!” “付兄着急了不是”说话间,蒋文索性盘坐于地面,继而笑着看向前者“说说,这刑部还是那老一套,让付兄受苦了” “你,你什么意思?”付青山明显有些不知所措。 “放心,我大理寺向来都是爱干净,那血啊,肉啊,骨头啊,我是最不喜欢看见。但是啊,蒋某的老家有个规矩,做朋友,那就得交心,而朋友之间敬茶若是不喝的话,那便算不得朋友” 蒋文亲自倒上一杯热茶,然后缓缓推了过去“付兄,尝一口?” 第434章 宫里的红色胎记 付青山明显打了个寒颤,哪怕前者说话极为客气,可那股寒意却比隔壁那间真正的审询房还要森寒。 他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有些轻颤的伸出手,将茶杯端了起来。 茶香入喉,暖流而下,纵是不常喝茶的他也能尝出来,这茶,绝不是寻常人家能喝得起。 “滋味如何?”蒋文问道。 “好,好茶,好茶”付青山放下茶杯,连带着头也一同低了下去。 蒋文笑了笑,再次为前者倒上茶水“付兄,你背后,应该还有人吧?” “没,没有!”付青山赫然抬头,不过眼神却明显闪躲了一下“此事是我一人所为,是我同那小竹村的人有瓜葛,这才一时错念,在那井中投了毒” “是么?”蒋文双手后撑,若有所思的看着前者“付兄,这交心茶你也喝了,可为何,就是不同我交心呢?” 付青山果断摇头“真的,真的没有” “听说,你有个闺女,今年刚十九?” 只此一句,付青年面色剧变“你把我女儿如何了!” 蒋文并未接话,只是向候在一侧的陈三河递了个眼神。 原地,陈三河不做犹豫,转身便向外走去。 不多时,一名被缚女子被两名不良人押进房内,只见女子容貌动人,只是嘴间被勒上布条,从始至终都没能喊出一句全乎话,只有含糊不清的叫喊。 “你们!” 不等付青山发作,陈三河一脚踹向前者膝弯“坐下!” “你,你们,你们官府竟敢如此行事!你们眼里还有王法吗!还有律法吗!”付青山愤慨不已,看着被缚女子满眼都是心疼之色。 蒋文扣了扣耳朵,侧目道“念” “是!”陈三河应声上前,威喝道“济远药铺,掌柜付青山之女,付亦如!于今晨巳时一刻同他人发生口角,意欲持剪杀人,未果。现,押至承审司,候审!” 付青年怒不可遏“放屁!你们放屁!我女儿良善,绝不可能同他人发生口角!更不可能持剪杀人!” “付兄,我看你这闺女倒也乖巧,要说持剪杀人,我是不信的”蒋文拍了拍前者肩膀,惋惜道“可不信归不信,我既为朝廷官员,这朝廷的法度,还是要遵守的” 付青山死死盯着前者,鼻孔粗重呼吸,目光好似要杀人般。 “付兄,你要拿我当仇人,那蒋某,也就不拿你当朋友了”蒋文神色渐冷,随即侧目“动手!” 话音落下,两名不良人毫不犹豫,伸手就开始扒被缚女子的外衣。 “住手!” 突然,随着一记断喝落下,陈三河猛冲上前,一脚踹飞其中一名不良人。 蒋文眉头一皱,可不等开口,陈三河赫然转身,笑容满面道“大人,这扒衣服多没劲,不如,来些实在的?” 蒋文意外瞥了眼前者,随之嘴角勾起“没看见房百户还在这儿呢?” 陈三河一愣“大人,那?” “去隔壁,我随后,亲自过去审问”蒋文不动声色的微抿了口温茶。 “是!”陈三河面色一喜,拉上被缚女子就走。 “兔崽子!你敢!你敢!!”付青山愤然起身,可还不等扑过来便被附近不良人一脚踹至墙面。 蒋文不紧不慢道“付兄,我这不是还没过去呢嘛,你着什么急?” 付青山紧握双拳,青筋赫然暴起。可最终,他气势一泄,瘫靠墙面“我说,我都说” “这就对了嘛”蒋文心情舒畅,很是欣慰的上前拍了拍前者肩膀“说说吧,背后指使你投毒的,是谁?” 付青山深深吐了口气,无力道“我只知道那女的叫清畔,看其装束,好像是宫里头的人。不过这名字是真是假,我也不知,只是当时我留了个心眼,记下了那女的左手背上有一块红色胎记。 八日前的那天晚上,此女找到我,一出手便是三千两银票,并且承诺此事若成,后面还会再给我七千两银。 其实打一开始我就知道此事必会败露,可那女的我又惹不起,思来想去,就提前将所得赃银都藏在了家中,一旦事发,便让我女儿带着所有钱回老家照顾她奶奶,从此隐姓埋名,也算是我为这个家做了些什么” 说到这里,他苦笑摇头,满眼死寂“谁能想到,你们的动作竟这么快” 蒋文满意颌首,问道“都,记下否?” 不远处,伏案疾书的笔吏应声放下毫笔“回大人,一字不差!” “如此,甚好”蒋文起身,舒坦伸了个懒腰“整理录文,让付兄摁个手印儿” 眼见蒋文要走,付青山连忙起身“你,你不是说要放了我女儿么?” “我,说过么?”蒋文似是不解。 “你究竟想做甚!”付青年怒声质问。 “放心,待本官沐浴一番后,自会过去亲自审问。要真是场误会,那该放自然就放了”言罢,蒋文转身就走,乃至步伐间都轻快了不少。 “畜生!畜生!!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畜生!!”付青山双眼充血,声嘶力竭,奈何左右被两名不良人死死束缚,任他如何挣扎也挣脱不开。 审询房外 眼见蒋文走出来,陈三河立马上前抱拳“大人!” “嗯”蒋文微微颌首“先将那付青山下狱,待此案告破,一并问罪” “是!”陈三河正色沉喝,看着前者离去的背影,他渐渐放下了双臂,两只拳头也在此刻捏的咯吱作响。 直至蒋文彻底离去,他一拳砸向墙面,拳间顿时鲜血横流,饶是如此,他依旧死死捏着拳头,同时极力控制情绪,只有喉咙发出阵阵如野兽般的低吼。 杨小山从隔壁走出来,脸色极其难看“头儿,那女娃子是安大哥的妹子!” 陈三河一把捏住前者领口,双眼血红无比,他压低声音,直视前者“老子不知道么!老子不知道么!!” “今天要让那畜生把安大哥的妹子祸害了,咱们,咱们将来下去了该如何跟安大哥交代”杨小山死死咬着牙,乃至面庞间都不由抽搐了起来。 第435章 血性无用 陈三河推开前者,胸膛上下起伏不定,无言,只有那一声又一声粗重呼吸。 杨小山好像想到了什么,赫然抬头“头儿,我听说武王回都了。当初我还在北疆军中时便时常听说武王爱兵如子,常常为底下将士们鸣不平。 要不,要不我现在就将安大哥他妹子运出去,然后再找武王。那姓蒋的要问起来,你就把所有罪责都推到我身上” “你拿什么找!你以为那金陵湖是说进就能进的!?”陈三河强行控制着怒火,可饶是如此,那双眼睛也好似能生吞活人。 杨小山急眼道“那怎么办!难道咱就等着那狗娘养的来祸害安大哥他妹子!?” 话音入耳,陈三河罕见冷静了下来。 足以半晌后,他彻底平缓了下来,只是那只带血的手不由摸向了腰间刀柄“那豹骑百户还在里头,安大哥他爹怕是救不了了。你现在便带着那丫头走,后面的事儿,交给我” 杨小山纹丝不动,坚定道“要走,咱就一起走!” “你以为那大理寺是吃干饭的?”陈三河狠狠瞪着前者“今天要不宰了那姓蒋的,你我连皇都城都出不去!” “那你走!我去宰了那杂碎!”杨小山几乎没有犹豫,眼底间已然浮上死意。 陈三河抬腿就是一脚“滚!” “头儿,我……” 不等杨小山说完,随意一道吱呀声传来,两人猛然向门口处看去。 “房,房百户”陈三河有些不自然的抱拳道。 房子荣微微颌首“我本不想管闲事,可方才听你二人说,那丫头是军烈家眷?” “是,他哥叫付安,和陈头儿都曾在东疆大戈军当过兵。三年前,安大哥随军调至南海作战,于黑海一役中战死”杨小山赶忙接话道。 听完,房子荣并没有露出异样,只是点了点头“那丫头,我保了” 扑通! 陈三河轰然跪地,抱拳俯首“不良人,陈三河,拜谢房百户!” 杨小山紧随其后,同样深深跪地“不良人,杨小山,拜谢房百户!” “我听说过你”房子荣双手并用,待搀扶起两人后,这才看向陈三河“原威狼卫百户,因替伤退战友出头,被革去军职,下放东城不良人” “是...”陈三河默默低下了头。 “有血性,但在这皇都城,血性,无用”房子荣拍了拍前者胳膊,并没有再说什么。他只是一个六品百户,哪怕隶属皇都十二卫中的上四卫,也同样改变不了什么。 “方百户,您这是出来透透风?”伴随着一道淡笑声传来,蒋文神清气爽,轻快走来。 房子荣平淡道“既然那付青山已经交代了,蒋大人还是抓紧查案子为好” “哈哈,那是自然!”蒋文笑着应和,再道“今日劳累,房百户就先回去歇息吧,待我大理寺签署相关公文,得入宫许可后,我即刻派人通知房百户” “殿下让我陪着陆乙查案子,既然这陆乙死了,那我就该陪着蒋寺正来查这案子。毕竟一些细节上,我还要如实同殿下汇报”房子荣缓缓出声,无悲无喜,依旧那张肃脸。 蒋文怔了怔,随即恢复如常“该当如此,该当如此” “蒋寺正,是个聪明人”言罢,房子荣不再停留,转身便向外走去。 原地,蒋文脸色渐冷,直至前者彻底消失在视线后,他这才收回了目光。 “大人,笔吏已经过去,随时可对那付青山之女审问”陈三河抱拳俯首。 蒋文瞥眼道“没看出来,你倒是同房百户走得挺近啊” “小的厮混街头,哪里能同房百户攀上关系,大人您说笑了”陈三河深深俯首。 “哼!”蒋文脸色难看,可最终,他还是转过了身“那付青山之女本无重罪,差不多就放了吧” 言罢,蒋文袖口一挥,随之向外走去。 陈三河不动声色,躬身尊喝“大人您慢走!” 一旁,杨小山见蒋文走远后,这才上前低声道“头儿,那姓蒋的是如何看出来的?” “能在大理寺混的,哪个不是人精?”陈三河撇了撇嘴,不过神情间却满不在乎。 见前者不以为意,杨小山不由好奇道“头儿,你就不怕那姓蒋的给咱穿小鞋?” “老子借他个胆儿”言罢,陈三河起身就向隔壁走去。 自古以来,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此间道理他明白,蒋文,同样明白。 为了区区一件没头没影的小事便去招惹一帮没鞋穿的,且还是各个都有案底的不良人,或许有人能做的出来这等没头脑的事,但对于蒋文而言,却绝对不会。 …… 与此同时,随着一道消息送至金陵湖,上一息还在后院小憩的墨书猛然惊醒,甚至顾不得交代,起身就向府外走去。 沿途碰到一队驻府巡逻小队,墨书抢过一匹龙虎驹,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下狂奔而去。 一虎贲卫骑愣愣看着远去的背影“枫子哥,九,九公子这是怎么了?” “你问我,我他娘问谁去?”带队武官抬手就是一巴掌“走!接着巡逻!” “我,我的二蛋让九公子骑走了...”先前发问的虎贲卫骑愣在原地。 马背上,带队武官没好气瞥了眼前者“腿儿着!” 言罢,他右手一挥,随之抖缰向前。 …… 自奔出金陵湖后,墨书随即调转马头,一路向着文院的方向狂奔而去。 沿途所过之处,惹得行人骂街,商贩愤慨,对于眼下这道当街策马,横冲直撞的青年身影,所有人都将其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中年官员破口大骂,抄起附近摊位上的萝卜向前砸去“哪家不成器的玩意儿!给本官站住!!” “气煞我也!气煞我也!!”花白老者拄着拐杖,不停砸着地面。 狐裘贵妇拍着衣上尘土,怒气上涌“狂妄小儿!家里趁几个钱便张狂的没边儿了!老娘定要去官府告你一状!!” “这,这是哪家的公子,好生威风...”木簪女子失神看着逐渐远去的策马背影,眼中已然泛起桃花。 第436章 墨笑笑的霸道 …… 伴随着无尽愤慨大骂,墨书充耳不闻,不仅没有放缓速度,反而猛抖马缰,原本近半个时辰的马程不过两刻钟便抵达了文院。 几乎没有过多停留,在文院来人的引路下,径直向蒙学二部快步走去。 与此同时,蒙学二部,甲班外 大大小小十余道身影聚集于此,五六名小身影各个鼻青脸肿,其余大人皆愤慨不已,吵闹声一度盖过了堂内稚童的齐诵声。 “瞧瞧,瞧瞧给我家边儿打的,李先生,这丫头的父母呢,怎么还不来!”贵服少妇搂着怀中男孩,势气凌人。 一旁,官袍男人沉着脸“李先生,贵院就是这么教导学子的吗?” “这丫头是哪家的,小小年纪下手就这般狠?”玉簪妇人微蹩眉头,看着眼前身穿文院学袍的男人问道 “李先生,今天的事您要是不给个说法,我倒不介意去找贵院的夫子们前来评评理” “诸位消消气,消消气”李长河一个脑袋两个大,只能不停安抚着眼前几人。 能将自家儿女送到文院来读书,毫不夸张的说,在场没一个是他能得罪得起。 “是他们先说我的!”墨笑笑站了出来,同附近几个鼻青脸肿的孩童完全不一样,别说脸上带伤,就是衣服都完好无损,连个口子都不曾破。 “他们说我是猛犸人,是下等人!我不打他们,难不成还哄着他们?”墨笑笑据理力争,哪怕面对一众大人也丝毫没有怯场。 官袍男人面色稍缓“小丫头,他们说你固然不对,可你也不能下此重手啊” “艾可姐姐说过,不惹事,但也不怕事,谁若找事,那就打的他自己闭上嘴巴” 墨笑笑怒视前方数名孩童,道“现在好了,他们自己学会闭上嘴巴了” “你!”玉簪妇人气极,可看着眼前还是孩子的墨笑笑,她最终没有发作,而是看向了李长河“李先生,这孩子的父母呢,今天我必须要好好同他们说道说道!” “马夫人稍安勿躁,人就快到了,就快到了”李长河连连做礼。 “天哥哥!” 突然,墨笑笑大步冲了出去,径直跑向不远处走来的青年身影。 于此同时,场中目光纷纷投向了来人,可当看到前者头顶的紫金麒麟冠时,在场不论是谁,相继色变。 虽不曾着麒麟袍,但那个麒麟冠却已表明了所有。墨家,这个仿佛来自九天之上的氏族顿时浮上所有人的脑海,如果说寻常百姓对墨家没有一个具体概念,那他们,则对此极其清楚。 “哪儿伤着了?快让我看看!”墨书紧锁眉头,不停查看着墨笑笑的身体。 “没有,笑笑没事儿”墨笑笑主动在原地转了好几圈后,这才指向了不远处那几名鼻青脸肿的孩童 “就他们几个,连我半个指头都没碰到就全都被我打趴下了” 墨书顺着墨笑笑手指的方向看去,脸色顿时变得极其古怪。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随之向前走去。 “是我家笑笑不对,诸位,还请海涵”墨书抱拳做礼,神情郑重。 官袍男人有些不自然道“这位公子,您,您是?” “姓墨,单名一个书” 话音落下,官袍男人脸色剧变,当即便欲要跪地。 墨书不动声色,一把托住前者,同时看向附近几人“这是孩子们读书的地方,大人那一套,就免了吧” “是,是...”官袍男人拱手做礼。 眼见如此,周边数人纷纷尊色做礼,场中顿时安静了下来,再没有半分吵闹之声。 其中,一名左眼乌青的男孩走了出来,主动问道“艾笑笑,你是墨家的人?” “干啥!”墨笑笑瞪眼道。 左眼乌青的男孩不由后退一步,有些发怯出声“你,你不是姓艾吗,怎么会是墨家人?” 墨笑笑双手叉着腰,气鼓鼓道“我本来就姓墨,之所以叫艾笑笑,是不想给院里的先生们添麻烦罢了” “爷爷说,墨家的人都是大英雄。今天是我不好,不该带头说你的”乌青男孩主动俯身做礼,而后认真出声 “你要原谅我的话,我们就是好朋友了,以后谁要说你,我便帮你打他!” “就你那小样儿,还帮我?”墨笑笑毫不领情。 “我二爷爷也给我说过,墨家人虽然都不讲道理,可他们都是国家的英雄”衣衫破烂的男孩鼓着勇气走上前,学着大人的模样向墨笑笑做礼道 “墨笑笑,我不该说你的,你要是还生气,就再打我两拳” 圆润男孩同样上前道“墨笑笑,我错了,你哥哥是英雄,我不该说你是下等人” 很快,另外几个男孩也纷纷上前表达歉意,言语虽稚嫩,但却极为真诚。 “一群大男人,叽叽歪歪像什么样子”墨笑笑走上前,认真看着眼前几人 “这次,小姑奶奶便原谅你们,但我可告诉你们,猛犸人才不是什么下等人,天底下的人都是一样的人。以后你们要还仗着自己是月人便欺负其他国家的人,我见一次打一次!” 乌青男孩连忙说道“不,不会了,我以后就跟你混” “对,以后你就是我们老大,我们都听你的!”圆润男孩诚恳表态。 “笑笑老大,我以后天天给你带杏酥,我娘做的杏酥可好吃了” 见几人纷纷表态,墨笑笑嘟了嘟嘴“好吧,那这次我就原谅你们。不过我可不是你们老大,以后见了面儿都得喊将军,咱们就叫墨骑!” “将军,墨骑是什么啊?”乌青男孩不解问道。 “笨蛋!”墨笑笑狠狠瞪了眼前者,继而解释道“墨骑就是墨麒麟下的铁骑,是这天底下最厉害的军队。我天哥哥麾下有三万墨骑,咱们也要发展壮大,成为文院最厉害的军队!” 眼见几人讨论的愈演愈烈,墨书赶忙上前制止,同时抱起墨笑笑向一旁的李长河说道“李先生,这下学的时辰也快到了,今日我便带着笑笑先回去了” “那,那王爷慢走...”李长河赶忙退至一侧。 第437章 惊天之秘 好似看到了前者的欲言又止,墨书不由问道“李先生可是还有话要说?” “呃...也,也没什么”李长河揣着双手,忐忑道 “就是这几日笑笑拆了五扇窗户,砸碎了三口大缸,昨日也不知从那儿抓了几只蛤蟆,偷藏在了孟夫子的床上。这蛤蟆的事儿就不说了,主要是那五扇窗户和三口大缸,需,需要您赔付一下” 墨书愣了愣,当看向墨笑笑时,却发现墨笑笑已经将脑袋埋了下去,完全一副啥也没听到的模样。 “咳咳,孟夫子没事吧?” “也,也没什么,就是惊吓之余不小心摔在了地上,医官来看过了,说得静养一阵子”李长河忐忑接话。 墨书狠狠抽了抽嘴角,不过很快便恢复原样,同时从怀中掏出一张百两银票递了过去“待我,向孟夫子赔个不是” 言罢,他起身就向文院外走去。 别说半刻,就是一息他都觉得自己待不下去,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突然明白了当初墨凌云为何天天都挂着张被人欠了八百两银子的臭脸。 不多时,墨书抱着墨笑笑走出文院大门。 街面嘈杂依旧,叫卖声此起彼伏,墨笑笑主动跳了下来,跑向附近摊位。 很快,她拿着两份甑糕一路小跑而来“天哥哥,你快尝尝,这家的甑糕可好吃了,水妍姐姐每次送我上学时,都会买一份给我” 墨书黑着脸道“这会儿不是在院里了?” “嘿嘿,天哥哥你先吃嘛,我慢慢给你说”墨笑笑拉着墨书蹲在文院外的台阶上,然后挖了勺甑糕塞进嘴里 “我拆窗户那是为了帮小狗狗盖房子,院里有两只小狗狗都没地方睡,最近越来越冷了,我就想着给它们用窗户搭间小房子出来,以后要是下雪了它们就不用挨冻了” “那大缸呢?”墨书瞥了眼前者,不动声色的挖了勺甑糕送进了嘴里。 “既然都把房子搭好了,那肯定也得给它们准备吃饭的碗呀。本来我是想在家给它们带上两个碗,可先生说它们很快就长大了。 那我一想,这小碗肯定不够用,就砸了大缸,用缸底给它们当碗。本来两个缸就够用,可第一次砸没经验,不小心把缸底也砸裂了,这才用了三个大缸”墨笑笑边吃边说着。 墨书再问“那蛤蟆呢?” “嘿嘿”墨笑笑舔了舔嘴角的甑糕,有些委婉道“天哥哥,先生说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你都吃了我买的甑糕了,对吧?” 墨书张了张嘴,半天也没说上来一句话,看着前者那张满是甑糕的小花脸,他又气又想笑“行了,这次就算了,以后不许再抓蛤蟆吓人了” 闻声,墨笑笑随之露出两颗虎牙,同时连连点头。 “天哥哥,我发现家里有个大房间,里头有好多甲胄,还有刀啊,枪啊,弓啊什么的。我明天来文院的时候,可不可以带上几把刀啊?” “咳!”墨书差点噎过去,待平复了些许后随即脸色一黑“不行!” “这样啊...”墨笑笑咂吧了两下小嘴巴,思绪不知飘向了何方。 “琢磨啥呢?” “没,没有啊?”墨笑笑眼神飘忽不定,赶忙挖了勺甑糕来掩饰“天哥哥你快吃,再不吃就要凉了” “我可告诉你啊,鬼主意少打,要让我知道你偷偷带刀进文院,以后回家就抄字,一刻玩刀的时间都没有” “只要不带刀就可以呀?” “匕首也不行!”墨书脸黑如炭。 “哦...”墨笑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一勺甑糕入嘴,也不知是甑糕好吃的缘故还是想到了什么,嘴角不由弯了起来。 …… 当夜,小竹村外,后山某处崖壁边 四周寂静无声,数道黑袍身影仿佛同黑夜融为一体,默默站在原地好似在等着什么。火把的映照下,只能依稀看见几张只有下巴的脸庞,其余皆被巨大兜帽所掩。 忽然,伴随着一记吱呀声传来,原本还是崖壁的位置缓缓打开一道石门。 一名身穿粗布薄衫的女子自石门内走出,轻声做礼“小女,见过皇爷” “边走边说”拓拔柏起身便走进石门,同时掀开了头顶的黑布兜帽。 “是”粗布女子轻步跟上。 幽暗石道内,拓拔柏神情漠然,侧目问道“最近,可还太平?” “回皇爷话,自从小竹村的瘟病传开后,方圆二三十里内便再无一人身影”粗布女子恭敬接话,步子始终都慢前者一步 “皇爷,上次送来的那一批工匠打些箭矢尚可,但在造甲上却难堪大用” 拓拔柏停下脚步,看了前者数息后才默默出声“你是,在跟我抱怨么?” “小女不敢”粗布女子当即俯首。 “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拓拔柏拍了拍前者胳膊,随之继续向前走去“留给你们的时间,也不多了” “还请皇爷放心,小女和爷爷绝不会误了皇爷的大事”粗布女子再行跟上,只是这次嗓音明显有了一丝轻颤。 至此,一行人再无言语,默默行进在幽暗石道内。 其中蜿蜒曲折,高低不平,足足走了近二里地后,随着一处占地不知几何的巨大空地出现,一行人这才顿住了脚步。 只见其内火花飞溅,数百名赤膊壮汉卖力苦干,叮叮当当的打铁声好似永远没个尽头。 除了挥动铁锤的身影,打磨箭矢,组装甲胄,调试弓弦等众多身影分工明确。 空地四周皆相连石道,至于这座山内究竟还有多少个像眼下这般的私造场地,无人得知。 “老奴,见过皇爷” 伴随着一道嘶哑声落下,一花白老者坐着木车,被人缓缓推来。 拓拔柏挂上笑容,亲自上前“沈老,多日不见,身体尚好啊?” “好,好,皇爷如此挂念,恕我这老瘸子不能起身跪拜啊”沈满拱手做礼,神情复杂。 拓拔柏俯身握住那双满是皱纹的枯手,随之侧目道“老马,让你带的东西呢?” “是!”马四六面色一正,果断取下包裹递给一旁的粗布女子。 第438章 那条,注定孤寂的路 “皇爷,我这一把老骨头了,实在是受不起皇爷如此重恩呐”沈满动容万千,哪怕不知那包裹里装的是什么,可光是这份心便让他由衷感怀。 “就是一件狼裘罢了”拓拔柏笑着拍了拍前者的手“这山里寒,夜里睡觉的时候让南儿给您盖身上,防防寒气” 粗布女子双膝跪地,尊声道“小女,替家爷谢过皇爷!” “行了”拓拔柏搀扶起前者“我同你爷爷说会儿话,都下去吧” “是”沈梦南俯首而拜,作罢,这才同马四六,及数名随行黑袍身影一同退下。 木车上,沈满揣着手炉,缓缓出声“皇爷,就眼下工期来看,再有三个月,基本上便能全都赶出来” “沈老的话,我还是信得过的”拓拔柏点点头,顺势坐在圆石上“我记着,当年西疆军备换代,那新式的乌步甲,就是沈老负责主持的吧?”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沈满笑了笑,脸上不由浮上抹追忆“那新式的乌步甲其实和老的也没多少差别,除了在整套甲的重量上下了番功夫外,就是将原有的腋下护具给拿了下来” “当时我听说,军中的将士们时常骂娘,都对那腋下护具厌恶至极,可当时工部负责督造甲胄的官员却对此充耳不闻,觉得如此设计才符合战场所需。 而那时,只有沈老您一人站了出来,直言其设计缺陷,并亲自远赴西疆军中,和将士们同吃同住足足三个月,回都后便请命负责改良西疆军备。 哪怕是到了现在,西疆军中都还流传着沈老的故事”拓拔柏淡笑接话,眼底间不乏敬重之色。 放眼天下间,能让他敬重的人不过了了,而眼下这个坐在木车上的花白老者,无疑位列其中。 哪怕沈满的口气很是平常,可当年改良的新式乌步甲却绝非前者口中那般简单,更何况当年沈满从西疆回都后所改良的军备远不是乌步甲一种。 如果说谁人能被称为国之重匠,那除了眼前的沈满外,他再也想不到第二人。 沈满干哑笑道“皇爷抬举我了,就我这把老骨头如今还能有资格监造军器,那全是皇爷看得起” 拓拔柏微吐一口郁气“那沈老可知,这次若败,沈家不仅恢复不了名誉,反而会被钉在耻辱柱上,遭后世唾骂千年,万年” “若让草鸡成了凤凰,那我沈家全族,又算什么”沈满逐渐收起笑意,目光也不由向下看去,看着那双残腿,那双跟了他近二十年的残腿。 “我大月朝,只有拓拔,墨氏,这两个姓。她人若想染指,怕是,打错了算盘”拓拔柏眸间闪过幽光,凌厉,亦漠然。 沈满皱了皱眉头,好似察觉到了什么“皇爷,难道您,从来就没有想过那个位子?” “我的路,不需要旁人懂”言罢,拓拔柏恢复如常。他挂上些许笑容,待向前者打了个招呼后,随之起身向附近石道走去。 背影依旧挺拔,只是莫名平添了抹孤寂。 那是他的路,亦是背对天下人的路,自踏上,便再无回头的可能。 那条路,注定无人懂,无人伴,从始至终,都只是他一个人,而他,却从未怕过。 不多时,随着穿过幽长石道,来到另一处空旷山洞内,一排排山文甲胄随之映入眼帘。 光是一眼,便不下千余套甲,四周更是林列着强弓硬弩,大枪步槊。 拓拔柏负手踱步,于刀枪甲胄间行走,好似闲庭信步,悠闲自在。 看着那一套套山文甲胄,一杆杆大枪步槊,一张张强弓硬弩,他伸出手抚摸着所过之物,脚步逐渐轻快起来,宛若女子起舞,乐在其中。 偌大个军器库内只有两个身影,一道如痴如醉,疯疯癫癫,一道沉默不语,只是默默看着那道疯疯癫癫,肆意起舞的身影。 马四六深深吸了口气,又深深吐了口气,随着胸膛间上下起伏数次,他也难以平复此时的内心。没有谁比他了解拓拔柏,而也正是如此,那份酸楚,才格外真实。 不知过了多久,直至拓拔柏停下舞步,半靠在甲架旁时,马四六沉步上前,抱拳道“殿下,大理寺已经查到宫里了” “是么”拓拔柏嘴角上扬“看来,那只草鸡也该消停会儿了” 马四六抿了抿嘴,俯首沉喝“殿下,此事若成,您,您大可不必如此!” 拓拔柏笑着摇了摇头“你不了解父皇,或许二十年前的父皇会,可现在的父皇,已经是一位,真正的帝王了” 言罢,他换了个较为舒服的姿势,看向前者“老马啊,你说,本宫将来会不会被后人铭记,成为坊间童谣中的,大英雄?” 说到这儿,他噗声而笑,随着肩膀抖动的愈发剧烈,笑声也愈发肆意。 “殿下!”马四六深深俯首,死死抱拳。 或许十年后,二十年后,都无人能明白前者准备做的那件事,可五十年,一百年后,他坚信,世人必然会明白前者所做的一切。 只是那个时候,人已不在,花已枯萎,一切都将随风而散,深埋地下。 …… 数日后,皇宫西侧,某处宫女居所 近百名大理寺官吏肃目沉脸,驻守四周。 一个接一个宫女从居所走出,待检查过后才能向外走去。而随着最后一名宫女检查完毕后,蒋文的脸再一次沉了下去。 武服青年沉声道“蒋大人,这已经是最后一处了” “难道,她还能飞了不成?”蒋文脸色难看。 一旁,房子荣双手抱刀,挑眉道“蒋大人,莫不是忘了坤宁宫还没去过 ” 蒋文赫然侧目,从牙缝挤出声来“房百户莫非不知,坤宁宫,是皇后的寝宫” “房某隶属豹骑,长年戍卫皇宫,对这三宫十二院,怕是比蒋大人要熟悉些”房子荣直直对上前者目光,不曾有过半分躲避。 “兰姐姐,您这是要出去?” “是啊,趁着今儿太阳好,出去办些事” “您瞧瞧这帮大理寺的,一个个凶神恶煞,非说要来查什么案子” “咯咯,那你可得好好配合,小心让人给你抓了去,那就有苦头吃了” 随着不远处话音传来,房子荣眉间一凝,果断锁死那名刚走过来的提篮女官,准确来说,是那只提着竹篮的手。 第439章 一人所为 “站住!” 房子荣大步上前,同时向附近放声大喝“来人!拿下此女!” 一记断喝,附近数名豹骑随即合围而上,不过眨眼间便将提篮女官围了个严严实实。 提篮女官微蹩轻眉“你们想作甚?” 房子荣目光凌厉,一把抓起前者手腕,其手背之上的红色胎记暴露无遗。 “何名!” “你们放肆!”提篮女官想要挣脱束缚,奈何手腕就像被铁钳锁住般,任如何用力也挣脱不开“我是坤宁宫凤仪女官,尔等大胆!” 房子荣肃声威喝“老子问你,何名!” “房百户!你,你还不快放手!”蒋文快步跑来,激动道“这可是皇后的人!放手!” “放手?”房子荣冷眼侧目,一把将拽着的手放在蒋文眼前“蒋大人是眼神儿不好么?” 蒋文神情一僵,看着那手背上的红色胎记,他顿感一阵眩晕。 房子荣问道“怎么,这难道不是蒋大人这几天都在找的手?” “我...”蒋文张了张嘴,喉咙异常干涩,乃至连半个字都没能说出来。 大理寺吃的是朝廷饭,可端着的,却是坤宁宫的碗。而今查案子查到了坤宁宫的头上,如此变故,纵是他混迹官场多年也在这一刻彻底哑了火。 当日下午,皇都西城某处深宅阁楼内 仅仅不到两个时辰,随着一纸密信送来,整一层阁楼都好似陷入了沉寂。 案前,拓拔钧强压怒火,直至看完信纸上最后一个字时,他再也压不住胸中怒火,一脚踹飞身前矮案。 “拓拔启!拓拔启!!你跟我玩儿!你跟我玩儿!!” 他放声怒吼,茶壶,摆件,屏风,只要能够着的地方统统打砸一片,不过数十息,屋内满是狼藉,甚至连一处下脚的地方都不曾有。 “殿下!”姬然快步跑进屋内,看着眼前那个暴怒身影,饶是她也不由打了个寒颤。 拓拔钧回眸,冰冷刺骨“我让你交代底下人办事,你就是这么给我交代的?” “殿下恕罪!”姬然扑腾跪地,叩首道“不,不知发生了何事,还请殿下明言!” 拓拔钧捏起密信一把甩过去“自己看!” 姬然连忙捡起信纸,只此一眼,她面色剧变“那女子,怎,怎么会是皇后娘娘的人” “你在问我?”拓拔钧双手叉腰,胸膛起伏不定。 “那女子手背有红胎记,此一节,为何不报!啊!!” 姬然脸色惨白,解释道“殿下息怒!当初主办此案的刑部主事陆乙死后,此案的主办权便由蒋文负责。 当时,奴婢是想过了解此案详情,可蒋文却说待案子了结后一并呈上,期间琐碎太多,不必事事都叨扰殿下。故此,奴,奴婢才未跟进此案” “让自己人查到了自己头上,好啊,好啊,好啊”拓拔钧微闭双眼,怒气止不住的上涌。 要说是刑部,监察院查到了自己头上,那他还不至于如此恼怒,可偏偏查到自己头上的是大理寺,此间离谱就好像一个玩笑,天大的玩笑。 “殿下,奴婢这便去将事情处理干净!” “你拿什么处理!你当所有人的眼睛都是瞎的吗!”拓拔钧一手叉腰,一手想要抓住什么东西,可环视整整一圈后才发现整个房内能砸的东西全都已经砸了个遍。 无果,他怒极而笑,拔高声音道“我的姑奶奶,人是被当众押进承审司的!是大白天从安定门走出去的!你还想去灭口?你当那些随行的豹骑是摆设吗!” “殿下恕罪!是,是奴婢慌神了”姬然当即俯首,她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足足半晌后,这才看向前者 “殿下,此案之根本,无非就是毒杀了几百人,虽不知那女官为何谋划此事,但绝不会和皇后娘娘染上半点关系。哪怕事后影响颇大,皇后娘娘那边顶多算个失察之罪” “此案要像你说的这么简单,那你觉得他拓拔启是没事儿干了,偏偏派豹骑掺和进来?”拓拔钧阴沉不定,冥冥中,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扑面而来。 “拓拔启,拓拔启,你还真是真人不露相啊”他扶着茶桌坐在地上,双眸渐渐眯起。 自平复了一番后,他从头到尾将整件事全都过了一遍,仿佛从始至终都是他在主动往圈套里钻,且期间毫不自知。 如此一手好算计,若是拓拔柏使然,那倒还说的过去,可偏偏所有的受益面都指向了拓拔启。 与此同时,承审司某处密室内 没有行刑,没有惨叫,只有死寂,近乎凝固的死寂。不论是蒋文,还是房子荣,以及在此的数名官吏皆相继沉默了下去。 角落,负责录文的笔吏全身颤抖不止,那往日间随心所欲的狼毫也在此时重若千钧,仿佛每写下一个字都用尽了所有力气。 “此事,皆由我一人所为,要杀要剐,随你们!”提篮女官冷脸道,神情间完全不见半点惧怕。 蒋文阴沉上前,看着被绑在木架上的柔弱身影,他嘶哑出声“姜兰,如果你现在告诉本官这件事是受他人指使,本官,可让你活” 姜兰不屑讥笑“蒋大人,还真是好大的口气” “姜兰!”蒋文一把捏住前者领口,怒吼道“小竹村投毒,私藏甲胄三百余套,你觉得这是你一个小小女官能做到的么!告诉本官!主谋是谁!是谁!!” “我已说了,此案,全是我一人所为,和他人没有关系” 蒋文松开前者,深深吸了口气,待平缓了些许后,问道“姜兰,你跟在皇后娘娘身边,少说也有十年了吧” “姜兰自进宫起,便侍奉在娘娘身边,至今已有十一个年头。娘娘对我的恩情,胜血亲!”姜兰接话道。 “那你如何要这般陷害皇后娘娘!啊!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么!!”蒋文再次激动,整张脸宛若厉鬼。 “我何曾陷害过娘娘,这桩桩件件,皆由我一人所为!” “再给本官演!演!!你以为本官看不出来么!啊!!”蒋文怒不可遏,一巴掌接着一巴掌扇向前者。 第440章 朝堂震动 “呸!”姜兰碎出一口血沫,笑容愈发浓烈“怎么,你是想屈打成招,让我诬陷娘娘么?别忘了,豹骑可是还在这儿呢” “好好好”蒋文喘着粗气,连连点头。看着眼前那张满嘴血迹的脸,他沉声发问“那你私藏甲胄,意欲何为!” “因为...”姜兰想了想,嘴角随之挂上抹玩味“我想当皇帝,当大月朝第一个女皇帝,我要杀死拓拔武,杀死拓拔家的每一个人!我要当皇帝!哈哈!哈哈哈!” 随着话音落下,她笑的愈发肆意,愈发疯癫。 房子荣沉脸上前“蒋大人,此女已经全盘托出,房某倒是不知,你为何还要如此逼供” “房子荣!”蒋文赫然侧目,眼中怒火旺盛。 足足盯了前者数息后,突然,他气势一泄,随之将前者拉向一旁,低声道 “房百户,这案子查到这个份儿上,你我心知肚明。蒋某不敢承诺什么,但只要房百户能忘掉今日所闻,上面,必然不会忘了您的功劳” “哦?那房某倒是想问问,蒋大人口中的上面,能给房某些什么?”房子荣不动声色道。 蒋文向后扫了眼,然后才接着道“蒋某不敢多言,但一个定远将军,绝对跑不了” “了然”房子荣点了点头,随即面色一沉,侧目于附近 “记!大理寺正,蒋文,欲替其主收买豹骑百户,房子荣。承诺,事成之后可拜从三品定远将军!” “得令!”豹骑甲士应声便拿起小册,将前者所言一一记下。 “房子荣!!”蒋文暴怒,近乎失声般嘶吼“别忘了!此间连你在内,豹骑不过三人!你以为今日真能走的出去!” 房子荣嗤笑摇头“蒋大人这是,狗急跳墙了?” 他上前一步,指了指门外一直在监视此间情况的三名承审司吏员,继而俯视眼下那张五官扭曲的脸 “当年东宫案后,先皇设立承审司。刑部,大理寺,监察院,三司一切大案要案,皆需在承审司候审。蒋大人莫不是忘了,这是为何?” 言罢,房子荣看了眼被绑在木架上的姜兰“既然此女已招供,按规矩,当即刻交付承审司看押。既然蒋大人火气大,那房某,便代劳了” 几乎话音落下的同一时间,两名随行豹骑果断上前解开姜兰身上麻绳,继而向外走去。 “蒋大人,房某还有公事要办,告辞”房子荣象征性抱了个拳后,转身便走。 原地,蒋文一言未发,只是死死盯着前者离去的背影,期间有无数次想过动手,但每一次都被他压了下去。 若是在大理寺的地盘上,他有一万个由头能将前者留下,甚至是让其神不知鬼不觉的彻底消失。但在这里,在这承审司内,纵是皇子亲至,也改变不了任何事情。 “完了,完了,全完了”他一屁股瘫坐在地,双眼无神,宛若行尸走肉。 陈三河不由俯身问道“蒋大人,什么完了?” “完了,完了,都得死,全都得死……”蒋文恍若未闻,只是不停失神呢喃着。 见状,陈三河不动声色向附近递了个眼神,随之起身离去。 杨小山心领神会,赶忙向外追去。 两人快步走出承审司,直至来到一处无人角落时,陈三河这才顿住了步子,同时看向跟来的杨小山 “赶紧回去收拾东西,带上付丫头,半个时辰后丽阳门集合” “头儿,咱,咱跑啥?”杨小山不明所以。 “你他娘猪脑袋不成!”陈三河气不打一处来,抬手就是一巴掌 “没听见那姜兰是如何说的,一旦查实小竹村内的确有私藏甲胄的密室,别说咱这些跑腿儿的,就连皇,那位都脱不了干系!” “这,这不是那姜兰一人所为么,跟那位有什么关系?”杨小山云里雾里,不解其意。 陈三河压低声音道“那姜兰要是直接交代了,说是那位指使,这倒好说了。可其偏偏一口咬死是自己所为,这不明摆了要连带上那位么!” “可,可这又是为啥?姜兰不是那位的贴身宫女么,为啥要将那位拉下水?” “你他娘是十万个为什么吗?”陈三河气极,拉上前者就走“我交代你的都听清没有,捡值钱的收拾,最多半个时辰!要误了时辰,都他娘得死在这皇都城里!” “昂,昂,好……”杨小山不敢再耽搁,立即向住所跑去。 …… 当夜,刑部,大理寺,监察院,三方机构齐聚小竹村。 按照姜兰口供所述,甚至连功夫都不曾费便发现了深藏于小竹村下的暗室。 整整三百余套山文甲胄,其中更是包含诸多种明令禁止私造的军械。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军器库,就这般藏在小竹村的地下。 至于小竹村外的后山,那个足以惊天的大秘却无一人发现,几乎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小竹村内,一个再无活人的瘟村。 短短一夜间,此间发现轰动朝野上下,不仅是那些军备甲胄,更是此案背后的人。无形间,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了坤宁宫,指向了那位母仪天下的皇后。 皇都城,依旧是那个皇都城,期间不曾掀起丝毫波澜,甚至连半点风声都没有流出。 商贩叫卖依旧,孩童欢声笑语,可就在这场表面之下,却已是万丈波涛,惊涛骇浪。 次日清晨,坤宁宫寝殿内 此时整个殿内空无一人,只有北素雪静静坐于铜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几缕阳光透过窗户,照在那张风韵犹存的脸上。 从五官中不难看出,若倒退二十年,这张脸的主人必定是位倾国美人。 “母后!母后!!” 突然,伴随着阵阵急迫声,拓拔钧大步冲进寝殿。而当他看见坐在铜镜前的身影时,一时却不知如何开口。 北素雪看了眼来人,不紧不慢的指向一旁坐垫“慌什么,坐” “母后,您,您怎么还坐得住,眼下消息怕是已经传到父皇那儿了”拓拔钧面前凝重,不过还是耐着性子坐了下去。 北素雪挂上抹淡笑,好似对此毫不在意“知道,谋划此事的人,是谁么?” 拓拔钧明显一怔“不,不是那拓拔启么?” 第441章 权衡 “钧儿,到了现在,你连自己的对手是谁都还不知么?”北素雪渐渐收起笑容,她转过身,看着前者道“小启勇武,同陛下年轻时很像。但他,至少现在的他,还谋划不出此等大局” “母后,难不成是拓拔柏?”拓拔钧眉头深皱。 “我原以为,我已经高看你那六弟一眼,没想到,最终还是错看了”北素雪伸出手,轻轻抚摸过拓拔钧的侧脸 “钧儿,娘以后,怕是帮不了你了。小柏这孩子,心思太重,城府太深,运气,也太好。这样的人,注定活不长久,但这样的人,也注定会让别人活不长久。若是你能撑过去,撑到老天爷收他命的时候,那时候的你,才算真正活了过来” “母后!您...” “放心,你父皇,不会杀我”北素雪宽慰出声,仿佛对此极为笃定。 “别说此事捕风捉影,哪怕就是我做的,你父皇,也不会杀了我。或许三十年前的他会,但现在,他不会” 拓拔钧急声道“母后,只要您向父皇解释,父皇一定会信的!” “或许三十年前的他会信,但现在,他不会”北素雪笑了笑,同时拉住前者的手 “好了,母后还在。记住我的话,以后凡事多和你舅舅他们商量,姓拓拔的人可能会害你,但姓北的人,从来不会” 拓拔钧正欲说些什么,可还不等开口便被殿门处的脚步声所打断。 袁和贤躬身入殿,做礼道“娘娘,陛下有旨” 闻声,北素雪微微颌首,好似早已料到。她缓缓起身,继而跪于寝殿中央,从始至终,都没再说过一句话。 见拓拔钧还愣坐在原地,袁和贤不动声色轻咳了两声。 咳声入耳,拓拔钧猛然惊醒,随即起身跪于北素雪身后。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刚刚打开圣旨的袁和贤明显愣了一下,不过转眼间便恢复如常,继而高声再道 “朕不赐你罪,但事,是不是你做的,自己心里头清楚。一国之后,就该有个一国之后的样子,你不要这份体面,朕要。 告诉你那些个不着四六的亲戚们,尾巴,最好都夹着些,别逼朕来砍他们的头。太后年事高了,收拾收拾搬去慈宁宫住吧,也好替朕尽尽孝” 北素雪勾起抹笑容,高举双手“妾身,领旨,谢恩!” 随着圣旨被放在手中,北素雪深深叩首于地。至于这个结果,她没有任何意外,仿佛要不是这样,那她才会觉得奇怪。 至于圣旨中最后一句话的含意,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可以说从今日开始,身为大月皇后,一国之母的她,唯一能做的事便只有尽孝道。 “娘娘,二殿下,老奴告退”言罢,袁和贤俯身做礼,默默退出殿内。 拓拔钧堪堪抬头,看着前者及一众随行内侍彻底走远后,脸色也在这一刻彻底沉了下去。 他庆幸,庆幸这道圣旨不是索命的旨,同时他也怨恨,怨恨拓拔武为了件捕风捉影之事便如此重责北素雪。 世人皆言君王无情,可在此之前,他心里始终认为那道身披白金龙袍的身影还有一份温情在,至少在他眼里,还是位好父亲。 而今,随着那道圣旨落下后,那颗始终坚定的内心也逐渐开始了动摇。 拓拔钧神情复杂“母后...” “放心”北素雪笑容依旧,任旨意当头也不曾变过色“娘给你铺的路,这世上,还无人能断。记住,朝堂上的事,有你舅舅他们帮你顶着。东陆诸国那边,还需多稳固,将来,他们会是你的一大助力” “儿,谨记”拓拔钧重重点头,那双手,已然被他死死握成了拳头。 …… 短短一日间,朝堂震动,百官皆惊。 对于这道突如其来的圣旨,无人不动容,无人不多想,原本声势浩大的陇西党也在今日过后夹紧了尾巴,人人皆惶恐,人人皆自危。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原本三党相争的局面逐渐演变成了两大党争,向来行事高调,处处声音的陇西党好似彻底安静了下来,甚至可以说一片死寂。 当然,究竟是一蹶不振还是韬光养晦,任谁,也没有一个准确答案。 十二月初,皇都城再一次下起了大雪。 街面依旧热闹,不过人人都穿上了棉衣。 这个冬,好似同以往任何一个冬都不尽相同,又好似同以往任何一个冬都并无二致。没人能说的上来,只是莫名多了抹冷意,森寒,亦杀伐。 金陵湖,富府后园,楠树下 一众身影围坐桌边,目光如饿狼般盯着那锅咕嘟咕嘟的肥羊炖。肉香扑面而来,银锅内不见一根青菜,除了些许配料外,便只有大块羊肉。 “应该,好了吧?”狮狂舔着嘴,不由将筷子伸向了锅内。 富大海抬手打下前者的筷子“急个甚!没看见还他娘带血丝儿呢!” 一旁,何大山从始至终都不曾动过筷子,而是直勾勾盯着眼前那口银锅“娘的,你家这锅子都是银子打的?” “老何,咱能有点儿出息么?”富大海直接无奈。 “这破锅子算个啥”南川一边和着芝麻酱,一边指向不远处的楠树“瞅那儿,就那破树,少说也能买好几万个这破锅子” 何大山愣愣看去,目光在那颗楠树上停留了许久也没看出什么端倪,好像除了大些,高些,便没有任何出彩的地方。 “这树有啥值钱的,不就长得高大些么” “大山哥,这是金丝楠树”方羽苦笑解释道“看这树的年份,少说也得有七八百年了。现如今市面上,寻常品相的一对金丝楠木椅再怎么也得个大几百两,而要是用这颗金丝楠树出来的料子,那我估计三千两怕都打不住” “三,三千两!?”何大山直接站了起来,看着不远处那颗足有数人环抱的金丝楠树,绕是他也不由一阵眩晕“姓富的,你家这他娘的到底是贪了多少?” “贪你大爷!”富大海一把将前者拉回原位,瞪眼道“啥也不懂,吃你的羊肉!” “哈哈,这死胖子急了!”南川爽朗大笑。 第442章 阔气的慕夫人 富大海脸黑如炭“你个棒槌,当初要不是小爷给你说,你他娘知道啥叫金丝楠木?” 方羽笑着夹起块羊肉放在沈知安的碗中“安子哥,你琢磨啥呢?肉好了” “不是”沈知安抬起头,看向桌前众人“咱哥几个瞒着侯爷来皇都,是不有些不合适?” “咱这叫惊喜!”狮狂大口啃着羊蝎子,豪迈道“这金陵湖俺可熟啊,从这儿出去不过三里地就到墨府了。待会儿哥几个吃美了,直奔墨府!” 残耳侧目道“你吃美了,千户连口汤都捞不着?” “咱千户啥好玩意儿没吃过,谁还差这一顿”狮狂毫不在乎。 南川夹着羊肉,顺嘴道“哎,老何,你不老惦记着那梧桐街么,今晚上就让那死胖子掏钱,咱也当把大爷!” “合着你拿小爷当土财主了?”富大海没好气道。 何大山慢悠悠出声“我看你那宝贝树不错,不行咱哥几个砍了换酒喝?” “你他娘说的这是人话吗!”富大海顿时气极,可当注意到桌前那几双蠢蠢欲动的目光时,他果断出声“去!今晚就去!所有花销,小爷包了!” 狮狂心情大好,放声道“俺这回要点八个!” “你点你大爷!就不能替小爷省点儿钱?” “咱心不黑,点上五个就得了”何大山附和道。 富大海幽怨盯着前者“老何,我记着你家也在皇都吧?” “咳咳,到时候再说,再说”何大山连忙岔开话题,夹着肉就往嘴里塞。 “说点儿正经的”方羽抹了把嘴,神情认真了些许“我也是听说啊,最近这朝堂上可是热闹的很,自从上次小竹村那案子结了后,朝堂上大多声音都是支持立启殿下为储” “是啊,这给启殿下推到风口浪尖上,有些人倒是方便干事儿了”富大海砸吧了口酒,不由摇了摇头。 “你这话啥意思?”南川问道。 富大海无言,只是直勾勾看着前者,整整数息而过,他这才收回了目光“怪我怪我” “怪你啥?”南川再问。 富大海微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怪我,不该同你这棒槌说这些” “去你娘...” 不等南川发作,一位衣着华贵的盘发妇人笑着走来,脸上始终都挂着慈祥笑容“这大冷天儿的,干嘛不去屋里头吃啊?” “娘,您咋过来了”富大海赶忙起身。 眼见来人,南川,狮狂等人纷纷起身,正色抱拳 “夫人!” “夫人!” “好,好”慕映秋笑着回应,看着眼前几人是越看越满意“快走,收拾收拾,随婶婶去屋里吃” “夫人,我们都习惯了,这要没点儿风吹着,吃肉都不香”方羽咧嘴接话道。 “傻孩子,瞧瞧那手冻得”慕映秋心疼不已,说话间便将手炉塞给了前者“快捂会儿,暖暖手” “娘,你这偏心也不能这么偏吧……”富大海直接看傻了眼。 慕映秋没好气白了富大海一眼“就你那猪蹄子,冻不坏” 言罢,她扫了眼明显有些不自在的几人,不由自责而笑“瞧我这脑子,听说你们来了我便想着过来看看,倒是扰你们吃饭了” “是我们叨扰夫人了”南川抱拳接话。 “这孩子,别一口一个夫人,多生分”慕映秋语气和善“还有你们啊,以后都喊婶婶” 眼见前者完全没有走的架势,富大海彻底无奈“娘,你快和你那些姐们儿推牌九去吧” “得得得,不招你们烦了”慕映秋摇头笑了笑,顺手从袖口掏出一叠银票子递向最近的南川“拿着,吃完饭了让小海带着你们在这皇都城里多转转,不够了就差人打个条子,回头儿婶婶差人去结” 南川眼皮子一跳,看着手中那叠银票,整个人都差点没站稳“婶婶,您,您这给的也太多了……” “也就几千两银票子,这有什么多的”慕映秋轻拍了几下前者胳膊,随之出声道“好了,我就不在这儿讨人嫌了” 桌前,几人全都愣在了原地,直至目送慕映秋走远后,何大山一把抢过南川手中的银票。 “乖乖隆滴咚,乖乖隆滴咚”他念念有词,快速数着手中的银票子。很快,随着最后一张划过指尖,他这才抬起头看向了众人“哥几个,八,八千六百两...” “咱婶子就是大方!”方羽爽朗而笑。 南川,残耳,狮狂,沈知安纷纷咽了口唾沫,哪怕是家境殷实的沈知安也不免一阵唏嘘。随手零花便是近万两银票,这事儿已经和大方没太大关系,简直就是壕无人性。 “区区八千多两,就都成这德行了?”富大海撇了撇嘴,接着便坐下继续吃了起来 “都赶紧吃,吃饱了叫上书哥集合!那梧桐街的饭食就没个正经玩意儿,到时候肚饥了,可别怪小爷没提醒你们” “吃!快吃!吃了就走!”何大山赶忙坐下,大口往嘴里塞炖羊肉。 沈知安有些不信道“那梧桐街真有你们说的那么好?” “嘿嘿,到时候你去了就知道了”狮狂嘴角止不住的上扬。 “我可不干那没名堂的事儿”沈知安正起面色。 “哎,这心里头脏的人呐,果然想啥都是脏的”富大海摇头感慨。 沈知安好似听错了般,指着自己问道“死胖子,你,你说我脏?” “这有些人呐,看着人五人六的,可那心里头指不定多龌龊”富大海接话道。 “我沈家男儿向来磊落,那烟街柳巷之所,从来都便不曾去过!” “你就说去不去!” “去”言罢,沈知安再无言语,埋头啃起了碗中羊肉。 …… 当日下午,吃饱喝足的一行人二话不说,径直奔向墨府。 期间在富大海,南川等人的连番攻势下,原本还在一心逗娃的墨书也逐渐有了动摇,最终大手一挥,直指梧桐街。 至此,一行人风风火火,直奔梧桐街而去。 世人皆言天上一日不如梧桐一刻,而只有真正迈进梧桐街的人才能明白这句话从来便不是一句空话套话。 若想行苟且之事,整个皇都城多如牛毛,其中八大胡同更是名声在外。而梧桐街近百家乐坊酒馆,却从未有一家做此营生。 第443章 再聚西江月 十两黄金一杯酒,一曲扶摇醉心头,此间享受,早已超脱肉体,以至于演变成了欣赏,真正意义上的欣赏。 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或许在高门大户间都难寻得一名深谙数道的才女,可在梧桐街内,随处可见。 相较于寻常青楼妓馆,梧桐街显然超脱了这个概念,或许别家歌姬艺女会下意识低人一等,会难以直言所做营生,但在梧桐街,在近百家乐坊酒馆之中,从未有过。凡是梧桐街的姑娘,向来不曾避讳,反而以此为荣。 梧桐才女,这个身份从不低人一等。文场也好,官场也罢,不论出入任何场所,皆可昂然自得,不惧世俗。 夕阳西下,夜幕降临 随着最后一抹夕阳消散,梧桐街内华灯高挂,人声鼎沸。 街面行人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头,而其中大多数身影都没有能力去喝上一杯那传言中的梧桐酒,只能流连于此,于嘈杂间寻觅那抹阁内弦音。 西江月,楼下 眼见来客,持扇美妇嘴角微弯,扭腰上前“诸位公子,是品酒还是对酒?” “自然是品酒!”富大海豪气万丈“六楼雅间,速去安排!” “奴家这便安排,诸位快请”持扇美妇笑容愈发浓烈,随之挥扇向内招呼道“六楼雅间,挂牌!” 一黄衫女子应声走来,款款做礼“诸位公子,还请随我来” “小爷闭着眼都能找到地儿,忙去吧!”富大海摆手打断,继而招呼众人向楼梯处走去,从始至终都不见半分生疏。 跟在后面的何大山低声问道“哎,那品酒是个啥,对酒又是个啥,哥几个谁给说说” 墨书淡笑接话“品酒,就是赏舞听曲,美姬作陪。对酒,便是同才女们对诗做赋,雪月风花” “我方才还纳闷儿呢,合着是那死胖子肚子里没墨水儿,自知对酒无趣啊”南川恍然道。 富大海回头瞪眼“连写个信都要小爷代笔的人,你猪八戒插大葱,装他娘个什么像!” “得得得,老子不跟你墨叽”南川自知理亏,扭头便看向附近大厅。 虽说还是一楼大厅,可装潢却是极尽奢华,尤其是中央搭建的那一方红台,其上舞姿曼妙,仿佛仙子临凡尘,整个大厅近乎一大半的目光都被吸引。 不多时,在富大海的带路下,一行人很快便上了六楼,来到某处雅间内。 不等众人开口,狮狂大手一挥,十六名歌姬,十六名舞姬,一次性便点了整整三十二名歌舞姬。 随着话音落下,富大海直接便黑了脸,比以往任何一次都黑。 紧接着,南川足足点了三十坛好酒不说,同时又点了满满一大桌茶点小食,美其名曰——摆着好看。 自侍女退出雅间的那一刻,富大海再也忍不住,对着南川破口大骂“姓南的!你他娘真当小爷的钱是大风刮来的不成!” 南川不以为意,撇嘴道“你狮狂兄弟点了三十二名歌舞姬你不说,老子就点了那几坛酒,你就心疼了?” “那货待会儿再说,先他娘说说你!你他娘还是个人?”富大海双手叉腰,直接便站了起来 “那烧刀子是喝不成还是咋的!就可着那桑落酒点!你他娘喝过桑落酒?四六不懂的玩意儿!” “这没喝过才要尝尝嘛”南川恍若未闻,扭头看向墨书“侯爷,你说这话在理儿不?” 墨书瞥了眼脸红脖子粗的富大海,强忍着笑意道“在理儿,在理儿!” “哈哈!俺也觉得在理儿!这没喝过才要尝个新鲜嘛,那捞什子烧刀子俺都喝腻歪了”狮狂爽朗附和。 “小爷还没说你,你倒先凑上来了?”富大海捂着腹部,气的肝儿疼“你他娘不说就点八个么!你娘个蛋的!你知道那一个跳舞的得趁多少银子!?” 狮狂看都没看前者,而是打量着现下这处雅间“说说,这么大一间屋子,点八个够干啥的,三十二个俺都嫌点少了” 言罢,他往墨书身上靠了靠“千户,你说俺这话在理儿不!” 墨书努了努嘴,有些不自然道“在理儿,在理儿” “书哥!你,你可不带这样的!”富大海顿时急眼。 “行了,点都点了,墨叽个蛋!”墨书一把将前者拉回座位,继而看向桌对面的残耳“老残,我前段日子信上听你说,这次你把亲骑队都带来了?” “是!”残耳面色一正,抱拳道“此次归都,千户周身无人,卑职便将刚刚整编的三千亲骑全都带了回来,时刻护卫千户左右!” 墨书微微颌首“改明儿,让弟兄们都来梧桐街” “书哥,你这话啥意思?”富大海一愣。 “包街” “啥,啥玩意儿?”富大海腾得一下跳起来,有那么一瞬间他都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墨书侧目“咋,觉得咱连包条梧桐街的银子都掏不出?” “不是,这要真包了整条梧桐街,光是酒钱都得趁多少银子?”富大海顿感一阵头晕目眩。 墨书往后靠了靠,随之抿了口温茶“打了几年仗,请弟兄们喝顿好酒,听首曲子,还在乎多少银子?” “瞧瞧!还是咱千户霸气!”狮狂放声大喝,期间时不时便会瞥一眼富大海。 “你他娘啥眼神儿?”富大海气不打一处来,随即内心一横,向着雅间外大喊 “那谁!再来十六名歌姬,十六名舞姬!酒!捡最好的,最贵的!再给小爷来二十坛!” 喊罢,富大海喘着粗气坐了下去“娘的!小爷不过了!” “呦,海爷这是准备大出血了?”墨书不由揶揄出声。 “几个银子的事儿”富大海不在意摆摆手,大有一副阔财主的架势。反正话都已经放了出去,要再不摆摆阔,他都觉得亏得慌。 不多时,一排排侍女分批入内,茶点小食,酒水甜饮很快便摆满了桌面。 同时,六十四名歌舞姬款款步入雅间,曲声悠扬,歌舞升平,随着红台上舞姿翩翩,气氛也逐渐热络了起来。 没人用杯,不论是谁,皆捧坛畅饮,尽展豪迈之姿。 第444章 当街碰架 众人围坐桌前,很是默契的留出了一个空位,哪怕圆桌极大,围坐十余人都绰绰有余,可还是能明显看出在东南角的方向,有一空位。 尽兴之际,沈知安单手拎坛,对向东南角空位放声大喊“干!” “干!” 众人齐拎坛,没有过多言语,只是这次所有人都拎的满坛酒,一口气干了个干干净净。 南川碎了口嘴边酒渍“娘的!这什么破酒!甜不滋儿的!” “你他娘还真是个贱骨头”富大海气不打一处来,无奈向候在一旁的侍女招呼道“女子,去差人搬上二十坛烧刀子!” 哐啷! 突然,伴随着一记刺耳声,雅间大门被人一脚踹开。 乐声顿停,曼舞不在,雅间内几乎所有目光都看向了大门处。 只见数名身穿锦服,高束玉冠的青年接连闯入,为首青年脸色阴沉,负手而立“谁是说话的!给老子出来!” 墨书眉头一挑,不由放下了筷子“诸位这是,何意?” “你就是说话的?”为首青年大步上前,沉声道“小子,有几个糟钱儿没地方花了?” 南川眼眸微眯,杀机已然涌现“你,想死么?” “有话好好说,这是作甚?”墨书笑着将前者拉回座位,继而看向对面来人“我等小聚于此,不知哪里,惹诸位不快了?” 一侧,魁梧青年上前道“这西江月上上下下就那几个人,你这一个雅间便点了六十余名歌舞,怎么,是不想让我们哥儿几个喝酒了?” 富大海拍桌而起“娘的!小爷想点多少点多少,花你家银子了?” “小子,你真以为趁了几个银子,便能在这皇都城横着走了?”为首青年脸色愈发冰冷。 富大海气急而笑“怎么着,还想碰一下?” 为首青年明显怔了怔,同时第一次认真打量起了前者“这皇都城有名有姓的主儿,我也算认识个七七八八,好像,阁下并不在列吧?” “废他娘什么话!要碰就出去碰,别他娘坏了规矩!” 原地,为首青年打量了许久,在确定皇都城中没有前者这号人时,神情间不由多了份狠厉“小子,你是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啊” 墨书站了起来,嘴角不由勾起“许多年没碰过架,手倒是有些生了” “好!那就按皇都城的规矩来!”为首青年随声应喝,大有一副生死不惧之色 “丑话说在前头,死伤不论,打碎了牙往肚里咽,谁要是哭着回去找爹娘,往后就别在皇都城里混!” “老残!酒拎着!”言罢,墨书起身就走。 至此,一帮人二话不说便向外走去,期间惹得众多目光纷纷侧目。 是个人都喜欢看热闹,更何况是眼下这般大热闹,随着双方走出西江月,原本人山人海的街面上很快便多出了一方空地。 四周看热闹的人群越聚越多,乃至两侧乐坊酒馆内都已挤满了人,不愿错过即将发生的场面。 …… 某家乐坊下,雪袄女子好奇打量着前方空地间的两拨人“听说前几天兵部吴侍郎家的公子带头在梧桐街同西陆那帮质子碰了一架,这次又是哪家的贵公子” 银钗女子指着其中一名为首青年道“那位公子看着像是北家的,好像,还是威狼卫的武官” 闻声走出来的侍女小声嘀咕道“这出来碰架的不都是高门大户家的少爷公子么,怎么那帮人还有几个穿布袍的?” “应该是跟出来的帮手,你看那位胖公子,光是身上那件大氅怕都不止百两银”银钗女子笑着接话道。 …… 人群中,狼裘青年双手环抱,饶有兴趣道“这不北家的北奕么,怎么又跟人碰上了” “最近北家不美气,这北奕看来是满肚子火气啊”锦袍男子摇头而笑。 高大青年看着空地间那道布袍身影,眉头不由皱了起来“哎,哥几个,你们瞅那人是不有点儿脸熟” “好像,还真是有那么点儿面熟...”锦袍男子同样皱了皱眉头,可看了半晌也没想起来到底是在哪儿见过。 “我看着,怎么有点儿像,墨九公子……”狼裘青年有些不确定道。 高大青年不由咽了口唾沫“那,那位不是都被封为武王了么,怎么,怎么还会来此碰架?” “说的是,想来,想来只是长的像了些”锦袍男子连忙点头附和,同时快速打消了这个极其离谱的念头。 堂堂大月武王,竟会当街跟人碰架,别说他不信,这天底下就没有一个人会信。 与此同时,空地间 为首青年目光沉稳,放声道“怎么!你们八个是准备碰我们三个?” 墨书上前一步,昂首挺胸“我倒是第一次听说,出门儿碰群架,还要查人头的” “就是!多新鲜!”富大海双手叉腰,大有一副狂傲不羁之色“小子,要是怂了就趁早磕头,小爷倒也不是不讲情理的人” “死胖子!你真以为老子怵你!?”为首青年当即挽起袖子,眼中已然怒火中烧。 “让开!让开!” 突然,伴随着阵阵威喝声落下,一队近百人的巡逻甲士穿过人群,快步走来。 “何人在此闹事!”带队武官赫然拔刀,冷厉扫视前方一众身影。 可就当扫到为首青年时,他目光一缩,当即单膝跪地,俯首抱拳“卑职!见过千户!” “千户!” “千户!” 近百人小队抱拳齐喝。 “来的正好”为首青年微微颌首,继而放声对面“不是不查人头么,好啊!老子们就在这儿!谁跑,谁孙子!” 富大海眼皮子一跳,脸色明显不自然起来“老子活了半辈子,还头一次听说当街碰架带上当兵的。你他娘行不行,要是怂了趁早言语!” “披甲是兵,卸了甲,那就是儿郎!”喝罢,为首青年侧目放声“都给老子卸甲!手里的家伙事儿也都丢了!” 带队武官不做犹豫,转身复喝“千户令!卸甲,弃械!” 一记断喝,近百人小队纷纷放下军械,开始卸掉自身甲胄。 为首青年双手背负,好似觉得还不够解气,继而再次沉喝“去!给老子把附近巡逻的都喊过来!” 第445章 老残!掏钱! “得令!”喝罢,带队武官转身就走,期间没有半分拖泥带水。 …… 眼见如此,墨书不动声色往后退了退,同时低声道“拉炮!摇人儿!” “上,上次被那斩骑围了后,那两根儿花炮不是全都用完了么...”富大海忐忑不已。 “你他娘...”墨书顿感一阵火大,可当察觉到对方已经快要准备好时,他想都没想,果断大喊“小子,今天爷爷们还有事儿,明天,就这个时辰,敢来否!” “明天?”为首青年不屑而笑,不过他却并未拒绝,而是点了点头“明天自然可以,但今天,老子们得收点儿利息” 此言一出,连同墨书在内,南川,狮狂等人全都沉下了脸,无人怯,更无人怕,无形间,一股肃杀之气逐渐凝为实质。 看着场中那八道身影,不论围观人群还是对面百余兵卒,皆内心一颤。 杀气,实实在在的杀气,没有人能无视这股扑面而来的杀气,尤其刚刚卸下甲胄的兵卒,所有人都紧紧皱起了眉头。 或许常人难以理解那种杀气,可作为军伍的他们却再清楚不过,那是真正从死人堆爬出来,从尸山血海间蹚出来的杀气。 “老子查三个数!不退者,杀!”墨书剑眸凌厉,高举右手“三!” “二!” 一时间,四周所有目光都看向了那只高举查数的手,就当所有人都将心提到嗓子眼时,墨书突然转身“跑球喽!” 富大海好似早已猜到,几乎同一时间便向外跑去,甚至比墨书还要快出几分。 南川,狮狂,何大山等人先是一愣,随即扭头就跑。 “追!给老子追!!”为首青年暴怒。 一时间,还未卸完甲的兵卒也顾不得所有,连忙狂奔追去。 逃跑之际,墨书回头放声大喝“明日这个时辰,谁不来谁他娘孙子!” “孙子!有种的别跑!!”为首青年满眼怒火,奈何街上行人太多,几乎每进一步都要趴倒数名挡在前方的行人。 墨书恍若未闻,招呼着几人冲出人群后果断向附近小巷钻去。 “书哥!这巷子前头没路!”富大海急喊道。 “老子还能不知道?”墨书飞快狂奔,同时还不忘招呼着身后几人“跑到头,翻左侧的墙头儿!那里头是个没人住的杂院子,门都没带锁,进去后直接走后门儿!出去就是丽阳大街!” 富大海听得一愣一愣,不过此时却容不得多想,只有一门心思——跑!有多快跑多跑!有多远跑多远! 很快,在墨书的带头下,几人翻过墙头,继而直冲杂院后门,一路畅通无阻,极为顺利。 冲出后门,不过几步路的功夫,几人已然出现在了丽阳大街上。 相较于梧桐街,眼下这条大街显然宽敞了不少,街面上车水马龙,人流不息,哪怕夜幕降临,嘈杂声也不曾消退半分,反而比之白天还要热闹。 “书,书哥,你这门儿清啊”富大海双手叉腰,喘着粗气道。 从小就长在皇都城的他极其清楚,若正常从梧桐街走到丽阳大街,少说也得两刻来钟,而方才一路跑来,甚至连半炷香的时间都不曾用下。 “娘的,累死老子了!”墨书单手扶腰,顺手便在附近小摊上抱了个椰子“老残!掏钱!” 言罢,他毫不在意的坐在街边,插上木管就是一口猛吸。 见状,富大海,南川几人纷纷上前,不仅一人抱了个椰子,每人留下的话不说极为相似,完全一模一样——老残!掏钱! 南川四仰八叉瘫坐街边,一边嘬着椰子,一边忿忿不爽道“侯爷,就那百十来号人,咱有啥跑的,直接全干倒不就完了” “要不说你是个棒槌!”富大海抢过话茬,顺道白了前者一眼 “你以为这是啥光彩事儿?要就那三个小兔崽子,说干也就干了,可你没瞅见那带头的兔崽子还想把附近巡街的威狼卫都喊来。 这事儿要闹大了,不出一天,大月武王带头于梧桐街同人碰架,麾下七人,皆为当朝三品将军的消息便会闹得满城皆知。 且那带头的小兔崽子还不知道能喊来多少威狼卫,这事儿打赢了丢人,打输了,更他娘丢人!” 附近,椰子摊前的中年摊主仿佛看傻子般看着前者“娃子,你在那儿瞎白话啥呢?” “我,我……”富大海一时语塞,半天也没说上来一句全乎话。 南川摆手道“这货酒喝多了,没事儿!” 中年摊主“怕是喝了假酒吧!” …… 当夜,皇宫暖冬阁内 两道身影对案而坐,中间案面上只有一碟花生,以及一壶不知名烈酒。 同周围布局装潢相较,两人皆粗布棉袍着身,看起来同寻常百姓无半点不同。 而就是简简单单一碟花生,两人却吃的极为舒坦,仿佛这便是天下间最好的下酒菜。 墨凌云放下酒杯,回味无穷“这酒,可有些年头儿了” “要不说你那嘴叼”拓拔武摇头而笑,指着酒壶道“三十年前,北疆军中的烧刀子,咱可是就剩三坛了” “回头儿我拿两坛”墨凌云点点头,顺手捏了颗花生丢进嘴里。 拓拔武顿收笑意“脸大!” “两坛不行,那就十坛”墨凌云淡淡出声。 两人对上目光,突然,相视而笑。仿佛一人在笑对方看出来自己的小九九,一人在笑自己猜了个正着。 拓拔武失笑道“老子还真就纳了闷儿了,你是如此猜着” “从你那张嘴里蹦出来的数儿,何时不得加个零?”墨凌云反问道。 拓拔武怔了怔,思绪不由飘向了三十余年前的北疆战场。 风雪呼啸,寒冬腊月 随着前方战场逐渐平息,两个二十余岁的青年将领瘫靠尸山旁,双手皆揣进裤裆,冻得直哆嗦。 身披麒麟残甲的青年喘着粗气“娘的,那帮北冥杂碎啥时候调的援兵!” “是!真他娘操蛋!”身披白金残甲的青年点头附喝,同时身子往外侧了侧。 “要给老子三万虎贲,不出半个月,老子便能横跨这诸北平原,端了那北冥国的老窝!”麒麟青年愤愤不已。 第446章 出使西云的人选 “是!真他娘操蛋!”白金青年连连附和,只是身子又往外侧了侧。 麒麟青年皱了皱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看着前者不停从怀里掏着什么,他猛得扑上去“你狗日的偷吃啥呢!” “我,我没吃啥啊...”白金青年眼神飘忽不定,嘴角边还残留着花生碎。 麒麟青年沉着脸,伸出三根指头“老子查三个数昂,识相的给老子掏出来” 眼见瞒不住,白金青年索性从怀中将布袋掏了出来“就,就这么几颗花生豆子,给给给,都他娘给你!” 麒麟青年没好气接过,接着便一股脑全都倒在了手里,看着手掌心的八颗花生,他脸色再次沉了下去“你他娘吃完了,把空袋子给我?” “这不还有八个呢嘛!我,我拢共才吃了仨!”白金青年似是有些心虚,音量不由拔高了几个度。 “真就剩下八个了?”麒麟青年半信半疑,目光带着浓浓审视意味。 “可不咋的,咱一路奔了大几百里,哪还有补给”白金青年正起面色,满面赤诚。 眼见前者还是不信,白金青年索性抖起了身上残甲“瞅瞅!哪儿还有!说了没有就他娘不...” 一句话没说完,随着一个小布袋掉在地上,话音戛然而止。 麒麟青年默默看着前者,捡起地上的布袋,他用手掂量了两下“这就是你他娘说的没了?” “咳咳!”白金青年有些不自然清了清嗓子“就,就剩这一小袋儿了,真没了!” “去你娘的!”麒麟青年二话不说,猛得扑倒前者。不多时,整整六个布袋子水灵灵的出现在地上,加起来少说也得有二斤花生。 白金青年尴尬讪笑道“那个,吃点儿?” “你他娘还有脸吃?”麒麟青年气不打一处来。 “你吃你吃,都可着你吃!” 没好气瞥了眼前者后,麒麟青年拆开布袋就往嘴里灌。 极寒下,原本酥脆的花生早已被冻得同石头般坚硬,可他却毫不在乎,反而越嚼越香,期间时不时再来上口烈酒,可谓是舒坦到了家。 白金青年舔了舔嘴,借着喝酒的功夫,很是自然的拆开了袋花生。 起先还有些不好意思的他只是一颗一颗捏着吃,可看着对方一口便是半袋后,他索性也不再装,拿起布袋子就往嘴里灌。 冰天雪地下,尸山血海间,两人狼吞虎咽,完全没有半点吃香可言。 一口烈酒下肚,随着口中哈出一股白气,紧接着便是一大把花生塞入嘴中。 香,从未有过的香,也是在这一刻起,这寻常至极,被冻得梆硬的花生豆子成为了天下间最好的下酒菜。 …… “陛下” 忽然,随着一道轻呼声落下,拓拔武瞬间被拉回现实。他侧目扫了眼走来的袁和贤,问道“何事?” “回陛下,是墨信”袁和贤躬身俯首。 墨凌云眉头一挑“城内的?” “是,说是和武王有关” “念” 一声落下,得到墨凌云的许可后,袁和贤这才从袖口掏出信筒,随之抽出信纸,尊声道 “武王书,领不祥诸将,于梧桐街同北家子嗣北奕等人当街碰架。威狼卫巡逻而来,卸甲弃械,欲斗。武王携众远逃,放言明日再碰” 自最后一个字落下,拓拔武爽快大笑,笑声之大,一度响彻暖冬阁内外。 反观墨凌云,虽从始至终都不曾言语,但那张脸却早已沉了下去。 眼见势头不对,袁和贤眼皮子一跳,连忙做礼退下。对于前者,他不能说了解,而是清楚的不能再清楚。 虽说现在人到中年,脾气也逐步收敛了许多,可年轻时的墨凌云究竟有多火爆,光是想想他都不由打了个寒颤。 要说碰架,当年皇都城的公子圈里谁人没听过凌云公子的名号。那才是真正一人一拳,从城东打到城西,从丽阳门外打到神武门下的狠角色。 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人知道这位凌云公子究竟出身何门,直至后来,墨家嫡长公子的身份才被众人所知。 拓拔武意上心头,调笑问道“要不,改明儿咱也去梧桐街溜达一圈儿?” 墨凌云不曾接话,只是脸色愈发下沉。半晌后,他端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当初老爷子要将武王位传给那小子,我就知道太早了些!” “行了,不都是从那时候过来的”拓拔武笑着宽慰道,“年轻人嘛,爱玩儿就让玩儿去,不然等到了你我这把年岁,想玩怕都玩不动喽” “他玩儿?”墨凌云火气上涌,再次满上酒杯,一口饮尽“来年出使西云,让那小兔崽子去!” “这不巧了嘛,那正使的位子刚好空着”拓拔武接话道。 墨凌云一怔,好似想到了什么的同时,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他缓缓放下酒杯,再一次沉默了下去。 案前,拓拔武逐渐收起笑意,他微吐一口郁气,然后拍了拍前者胳膊“放心,不会再有下次了” 话音落下,墨凌云只言未发,只是默默盯着那个已无酒水的空杯。 不知过了多久,他最终出声道“来年出使西云,书儿,的确再合适不过” 言罢,他突然抬头,直视对面“这次若再有意外,你按不住我,也按不住,三十万虎贲” 拓拔武一口酒下肚,他起身而立,帝眸威漠,看向不远处挂着的那张西陆三十六国舆图“若再有半分意外,朕,亲征西陆,血洗,三十六国” 声音很淡,却威压苍生,杀伐滔天。这是大月皇帝的无上意志,亦是,一个舅舅的承诺。 …… 次日,皇都城的雪渐停,空气中仍然残留着昨夜清冷。 一位外披大氅的羽裙女子出现在文院外,那张绝世之容引得附近行人纷纷侧目。 太美,美到不真实,哪怕前者面无表情,只是默默站在原地,也足以令天下英雄折腰。 如果不曾目睹九天之上的仙子,那眼下这道羽裙身影则让万万人心中的仙子彻底具象化。 伴随着下学的古钟响起,一个接一个稚童学子从文院走出,或是上轿,或是入车,在各家护卫的伴随下相继离去。 第447章 一眼安好,胜万千良药 终于,随着一名身穿大红袄的小身影出现文院大门,许久不曾动过的羽裙女子迈出了步子。 “艾可姐姐!!”墨笑笑惊喜大喊,张开双臂跑向前者。 艾可笑了笑,她半蹲下身,疼爱摸着眼前的小脑袋“这些日子有没有不乖啊?” “没有!笑笑可乖了!”墨笑笑亲昵抱着前者“艾可姐姐,你不说过九十九次才会回来嘛,这才八十七次” “因为,艾可姐姐想你了啊”艾可温柔拉起墨笑笑的手“走,带你吃好吃的去!” “站住!” 突然,伴随着一道沉喝落下,四名身着黑虎军袍的青年相继上前。 为首武官满眼审视,肃脸威喝“何人!” “小季叔叔,这是艾可姐姐,你不能凶她”墨笑笑认真道。 为首武官脸色冰冷,右手已然搭在刀柄处“小姐,此人来历不明,当审!” “我,大月武王之妾,乌末叔王之女,猛犸军营,明媒正娶,万人共睹。凭你,还不配审我”言罢,艾可拉上墨笑笑就走。 期间引得附近众多身影频频侧目,无他,那句话的信息量太大,大到同那张绝世之容般,太过不真实。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一年轻虎贲骑愣愣说道“小季哥,我,我好像是听说过,九公子在猛犸纳了个妾....” “愣个锤子!还不赶紧跟上”为首武官脸沉如水,连忙快步追上前。 见状,其余三人纷纷动作起来,可谁也没敢再冲上去盘问,只是默默跟在两人身后。 走到一处小摊前时,艾可停下了下来,笑着问道“喜欢吃水盆羊肉吗?” “喜欢!前几日天哥哥还带我吃过呢,可好吃了” “那咱们就吃水盆羊肉” 两人达成共识后,随意找了处矮桌落座。 墨笑笑搓着通红小手,问道“艾可姐姐,你这次回来是不是就不走了呀” 艾可握住前者的小手,哈着热气“墨府的人对你不好吗?” “没有呀,墨伯伯,还有水妍姐姐都对我可好了,每天早上都是水妍姐姐送我来文院”墨笑笑答话道。 “那就好”看着那张天真的小脸,艾可挂上了抹久违笑容。 本来有很多话想说,可如今却发现并没有太多话,或许是以前的担心并未应验,这才让她打消了诸多顾虑。 “一大一小,水盆两碗来喽!” 羊肉摊主扯着嗓子,应声便将两碗水盆羊肉放在了桌上“辣子醋都在罐罐里,自己放哈!” “您客气”艾可回以微笑,继而看向对面“快趁热吃,待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嗯!”墨笑笑灿烂点头。 “你天哥哥,还好吗?” “好!昨天南川叔叔,小羽叔叔他们都回来了。本来我想跟他们一起去玩儿,可大海叔叔说小孩子不能去梧桐街” “看来,他还过得挺滋润嘛”艾可莫名来了股火气,甚至就叫她都没反应过来自己为何要上火。 “那倒也不是啦”墨笑笑挑起粉丝吹了吹,说道“前两天我还看见天哥哥一人坐在后湖边,不知道在想什么。好像,天哥哥每次一个人去后湖边发呆的时候,都会从一个布袋子里捏些糖酥吃。每次就捏一点点,抿一口,就看一会儿月亮,然后又抿一口” 艾可顿时鼻头一酸,她不着痕迹抹了把眼角,再次挂上笑容“咱们笑笑长大了,成大姑娘了” 墨笑笑抬起头,预感问道“艾可姐姐,你是不是还要走啊” 艾可张了张嘴,不知如何做答。 “没事啦!反正艾可姐姐又不是一直不回来了”墨笑笑主动出声,语气满是轻松。 “艾可姐姐,你给我讲讲你都去了哪里呀?” “我呀”艾可压下万千复杂,莞尔笑道“那要讲的可多了……” 一张矮桌前,一人慢慢讲着,一人认真听着。 大身影没有半点不耐烦,讲的很是细致,基本上将以前去过的地方都讲给了小身影听,小身影从始至终都没有打过岔,听的很认真,看的也很认真。 不知过了多久,艾可站了起来。或许是感觉到了快要分别,墨笑笑并没有哭闹,而是懂事的向前者道别。 相逢总是短暂,本不想短暂相逢,可一眼安好,却胜过万般良药。或是苦衷,或是难言,分别,早已注定。 看着那抹羽裙背影越来越远,墨笑笑始终都灿烂笑着,不停挥着小手目送前者离去。 直至那抹熟悉背影彻底消失在人流中,原本灿烂的小脸才逐渐没了灿烂,两行泪珠子顺着脸蛋滴答落下,无声,只是那双小肩膀却不听使唤的抽搐了起来。 她坚信,那个熟悉身影还会再回来,一定,还会回来。 …… 与此同时,梧桐街内 相较于以往的热闹,今日的梧桐街格外冷清,街道两头依旧热闹,人流不息,车水马龙,可唯独整条梧桐街却出了奇的怪,哪怕到了黄昏时分街面上也看不到半个人影。 街口,高大青年微皱眉头“奕哥,今天有点儿不对劲啊” 北奕同样皱起眉头,放眼皇都城近百年内,也没有过像今日这般离奇的事。 他沉吟了良久,随之看向附近身影“大刘,你叔儿不是这西城兵马司的指挥么,你就没听见点儿什么动静?” “没,没有啊,这按理说封坊封街都会有卫兵把控,可这也没见有卫兵啊”刘和迷茫接话。 “不管了!”北奕脸色一沉,转身看向身后跟着的两百余人“进!” 一声沉喝,在场两百余道身影也不再犹豫,纷纷跟随前者向街内走去。队伍中人员杂乱,不仅有身穿军袍的威狼卫,亦有锦衣宽袍的门阀子弟。 随着步入梧桐街,北奕愈发感觉不对劲,明明周边乐坊酒馆皆门户大开,可始终都看不见一名客人,只有侍女仆从等身影忙碌在内。 “奕哥,我听人说昨夜那死胖子好像是富家的公子...”刘和欲言又止,神情间也不由多了抹担忧。 放眼皇都内外,不乏名门望族,勋贵世家,可能将府邸落在金陵湖的却只有那一少部分,而富家,正位列其中。 第448章 三千不祥,前来碰架 站得越高,越能看清那九天之上的风景。或许常人对于金陵湖三个字没有太多的感受,但他却再清楚不过,哪怕是贵为当今皇后母族的北家,也从来没有资格入住金陵湖。 如果要将皇都城内的勋贵圈子划分出等级,那从小便生活在金陵湖内的子弟无疑是站在最高的那一拨,而他们,充其量算作第二档。 “金陵湖如何,我北家不入金陵湖,那是我北家不想进!”北奕阴沉不定,乃至音量都不由拔高了几个度。 高大青年附和道“奕哥说的是,待将来二殿下继承大位,除了墨氏一族,这皇都城怕再无一家能压得过北家” 踏!踏踏! 忽然,伴随着阵阵铁蹄声传来,数百名身穿黑虎军袍,横跨龙虎战驹的队伍井然有序,缓缓迈入梧桐街内。 刘和回头看去,顿时惊呼“虎,虎贲!” 一时间,在场二百余人纷纷回身张望,看着那支缓缓驶来的队伍,无人一不动容。 哪怕队伍内不曾竖立战旗,可光是那一套套黑虎军袍便说明了一切。虎贲,且还是驻守在不周山下的虎贲卫骑。 卫褚翻身跳下马背,爽朗吆喝道“小子们!都是过来喝酒的?” 眼见前者走来,北奕有些摸不着头脑“这,这位将军,您是?” “哈哈!吾名卫褚!”言罢,卫褚笑着扫视前方一众身影“以前怎么不曾听公子说过,在皇都城有这么多朋友!” “小楚子,瞅瞅有你认识的没!” 闻声,跟上来的楚战不由皱了皱眉头,无他,对面人群中没有一个脸熟的。 没人注意到的是,连同北奕在内,一众门阀子弟相继色变。卫褚,这个名字犹如尸山血海,令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数步。 古今恶来,北疆人屠,纵是此生未曾谋面,可人屠的名号却早已深深刻在每个人的骨子里。 北奕喉咙滚动,干哑问道“您,您是褚将军?” 不等卫褚接话,随着后方传来动静,在场几乎所有目光纷纷侧目。 只见黑压压一大群身着麒麟军袍的身影勾肩搭背,一路有说有笑,径直向街内走来。 与此同时,另一头街口同样出现了一大群身着麒麟军袍的身影,沿途所过,爽朗笑声从未间断。 所有人都对这传闻中的梧桐街充满了好奇,目光东张西望,四处打量,仿佛刘姥姥进了大观园。 左侧街面,随着一道身披麒麟大氅的身影走马而来,方才还有说有笑的三千余道身影顿时面色一正,继而迅速成排组列,随数百虎贲身影一同抱拳跪地,放声大喝 “卑职等!见过公子!” “卑职等!见过王爷!” 伴随着一道道尊喝落下,墨书微抖马缰,迎面走向北奕等人面前。 他挑了挑眉头,俯视下方二百余人“咋的,同我碰架,就带了这么点儿人?” 原地,北奕不由咽了口唾沫,他有些呆滞的看着马背上那道身影,渐渐得,眼前这道身影同昨夜那道布袍身影重叠在了一起。 与此同时,在场二百余人面色剧变。看着那一排排身着麒麟军袍的跪地身影,一个令所有人为之颤栗的名号随之浮上脑海——不祥! 放眼大月数以百万计战军,唯有一支军队能着麒麟军袍。 大月武王麾下嫡骑,墨麒麟下的铁骑,自成军起,历经百余战从未有过败绩的不祥铁骑。 而今,那支征战南北,横跨远海,近乎传说中的铁骑真真实实出现在了所有人眼中。 那股扑面而来的杀伐,仿佛可令天地色变,日月颠倒。没人能直面对上那股威势,哪怕半息,都足以神魂俱崩,心神俱灭。 刘和强忍着颤抖的双腿,颤声道“奕,奕哥,这就,就是同咱,咱们碰架的人么……” 扑通! 随着腿脚一软,北奕当即跪地“武,武王,小人威狼卫千户,北奕,见过武王爷!” 一声落下,在场两百余人这才反应了过来,随即纷纷跪地,尊声颤喝。 墨书半趴在马脖子上,饶有兴趣打量着前方跪地的北奕“要不,你再去喊点儿人?别回头儿说咱人多欺负人少” “不,不敢,小人不敢!”北奕一头磕向地面,哪怕正值寒冬,后背也已然被冷汗浸透。 风雪杀人夜,不祥葬万千 森森白骨筑疆外,不恐幽冥,唯恐君 哪怕到了现在,坊间都还时常能听到这首童谣。杀神,真正意义上的杀神,自十七那年被史笔所记杀降后,杀神的名号便彻底成为了眼前这个男人的代名词。 那不是别人给的,也不是自己起的,而是自北陆杀到南海疆,又从南海疆杀到猛犸大陆,一刀一刀杀出来的无上杀名。 而今,一场寻常不过的街头碰架竟碰出了这么一位杀神,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就连他都以为这是在梦中,而非现实。 “你他娘昨个不是挺横么!”富大海双手叉腰,大步走上前“咋的,这又怂了?” 卫褚皱了皱眉头,上前问道“海副将,这些人不是公子好友?” “昨儿晚上,就这小子带头要找我们茬。这不,今儿又来了”富大海撇了撇嘴。 刺啦! 伴随着一道刺耳声响起,卫褚赫然拔刀,甚至连半句话都不曾说便甩出战刀,直面飞向不远处的北奕。 “啊!!”北奕脸色瞬间惨白,看着地上那条血淋淋的胳膊,他如遭雷击,甚至到现在都还未反应过来那是自己的胳膊。 一旁,富大海狠狠抽了抽嘴角。 如此干脆果断,甚至连问都不问便断人一臂的狠角色,除了卫褚外,他所能想到的好像也就剩下了个南川。 “就你,要找我家公子茬儿?”卫褚捡起地上战刀,神色也在这一刻彻底冷了下去。 墨书下马走来,不免责怪道“玩闹玩闹,砍人胳膊干啥?” “是!卑职错了!”卫褚抱拳俯首。 墨书无奈瞥了眼前者,然后蹲下身看着嘶嚎不止的北奕“行了,别他娘嚎了,没听见都同你道歉了?” “是,是,小人不敢”北奕颤抖不止,尤其当他看清那张凑上来的脸时,连忙低头避开,只此一眼,如见鬼神。 第449章 风能解酒,蜜水亦能 “瞅你这样,还能碰不?” “不,不敢,小人不敢!不敢!!” 墨书有些意兴阑珊的站了起来,看着周边二百余人“那就,都散了吧?” 一语落下,二百余人没有半分犹豫,扭头就跑。碰架碰到了武王头上,此景就是做梦都不曾梦见过,今日还能活着,并且活着离开,不说天幸,那也是祖坟上冒了青烟。 西江月二楼,某处窗台边 竹漪怔怔看着那道身披麒麟大氅的身影,就那般怔怔看着,可思绪却早已飘向了数年前。 那时的那个他,年轻,跋扈,满脸都写着不羁。她抚琴,他饮酒,往往一弹便是深夜。 他一声够了,她便停下琴音,看着酒桌前的他一人独饮。直至清晨时分,他拖着疲躯,满身酒气,一人摇晃离去。 她站在窗边,看着那个摇摇晃晃的少年向梧桐街外走去,每次,都是一个人。 而今,那个他多了抹沉稳,脸上少了不羁,却多了些碎胡茬。 那个他,再也不是一个人,身边,数千人相伴。可不知为何,她还是觉得,那个他,好像从来都是一个人。 “其实,昨夜,我便认出了那位” 忽然,伴随着一记轻声落下,约摸三十上下的盘发美妇轻步走来。 看着街面上那道身影,她有些感慨,亦有些唏嘘。当年的墨九公子,已然成为了大月的武王,而这,不过短短七八年间。 竹漪挂上抹笑容“柔姐姐” “其实当初你要是……”话未说完,盘发美妇话音终止。眼前那张挂着温婉笑容的俏脸让她不知如何开口,只得在心里叹一声物是人非。 “他,可能早就忘了还有我这个人吧”竹漪笑了笑,三分苦涩,七分释怀。 “谁人能想到,当初日日大醉的少年,会成为今日的武王”盘发美妇长舒一口气。 “或许很多人都忘了,在那之前,那个少年也曾惊艳了整座皇都城”竹漪缓缓合上了木窗,不再去看那个他。 深埋的,往往心悸,日长的,往往不愿再提起。明日的太阳照常升起,昨日的太阳就此远去。 日子只有向前看,去看那些没有发生的,即将发生的,那些曾经的曾经,已成定局,忍不住去想,只会让无力蔓延全身。 既然改变不了,既然已经发生,又何需再去纠结。结果往往只能导向两个方向,而过程,却会发生很多很多的可能。 她看到了少年的酸楚,也看到了青年的英姿,那一日的丽阳门下,随着少年向北驶去,她便已经看到了所有。 …… 这一夜,三千军伍齐聚梧桐街,近百家乐坊酒馆灯火通明,酒香四溢。 兴起时的豪迈笑声,寡言时的沉默如水,一幕幕,尽皆发生在梧桐街内。短短一夜间,三千人喝了三万人的酒,甚至更多。 歌舞升平,华灯璀璨,一切都如梦般不真实。那一个又一个的战场长满了嫩草,跑满了牛羊,看似远去,却深深留在了每一人心中。 夜半,酒罢 墨府后湖边又多出了一个身影,一个瘫靠树旁,浑身酒气的身影。 月光洒落,夜风拂面,他有些醉,又好像没有醉。只是默默看着湖面月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左手向下垂去,正正好好搭在了一封信纸上。墨书有些疑惑,他拿起信纸,借着几分月光看了起来。 ——天哥哥,今天艾可姐姐回来了,看样子,她有些不开心。不知道艾可姐姐为什么不来找你,你们都是我的亲人,我不想你们不开心。 我们一起吃了水盆羊肉,艾可姐姐跟我讲了很多有趣的事情。 比如在万山道被一群羊追,跑了好久才被放羊的爷爷救下。比如在江淮一带划游船,不觉便失了方向,一直划了好远才上了岸。船东伯伯以为要偷他的船,气的火冒三丈,胡子都气歪了。 还有好多好多有趣的事,不过我要睡觉了,明天还要早起去文院,等有空的时候再讲给你听。 天哥哥你这么聪明,应该猜到艾可姐姐走了吧,我很难过,不过一想到艾可姐姐将来又会来看我,就没那么难过了。 对了,艾可姐姐说她要去西陆,这次可能要走好久好久。好啦,我要睡觉喽,树下放着袋蜜水,天哥哥记得喝,能解酒。 直至看完最后一个字,墨书默默低下了头,他将信纸仔细叠好,放进怀中,然后寻找了一番,果然在不远处看到了一个水袋。 蜜水很甜,清凉入喉,解了三分酒意。他笑了笑,不知因何发笑,或许是蜜水很甜的缘故。 “王爷这是,又赏月呢?” 忽然,伴随着一道柔声入耳,墨书怔怔侧过头,看向来人。 水妍紧了紧身上的大氅,顺势坐在树下,往墨书肩膀上靠了靠。 “太晚,害怕吵到你们娘俩”墨书解释道。 “是啊”水妍点点头,肯定出声“对敌人,你总是将自己放在前头,对亲人,你总是将自己放在后头。好像,只要你认为这是对的,那就一定是对的” “或许,是这样吧”墨书嘴角泛起苦笑。以前他认为这样没有错,至少这才是一个儿郎的担当。 但现在,他逐渐有了些许不一样的想法,向妻子诉说苦衷,好像并不是件矫情,又或者丢人的事。 有时候,对方要的往往就是那一句累了,而不是故作常态,分明千疮百孔,也不愿说一句累了。自己总觉得掩饰的很好,可在对方看来,却已是破绽百出。 “有时候,连我都看不懂你。表面上看着是大人模样,可为何心里却总是住着一个稚童” 说到这里,水妍转过头,看着眼前那张脸庞“你说,你到底是长大了,还是一直都没长大” 墨书伸出手,捏了捏水妍的鼻子,然后顺势躺在了对方怀中“在你面前,我从来没长大过,也不想长大” 水妍轻轻抚摸怀中的脸庞,笑着道“那我以后可得叫你二宝喽” “大宝是谁?” “你儿子” 墨书不由失笑“那你可真幸福” 第450章 句句,皆像遗言 “来气的时候也是真来气”水妍接话道。 “那指定是大宝气人些” 水妍翻了个白眼“你俩半斤八两” “就不能凑个整儿?”墨书问道。 水妍低下头,恶狠狠看着前者“你觉得呢” “我认为我不觉得我觉得”墨书很是认真的回答完这个问题,紧接着便将脸埋进了水妍怀中。他深深吸了口气,淡淡的花香,莫名有些熟悉。 “这是,什么花的香?” “不周山下的水仙花,我做的香囊还有些,明天你也挂一个” “我一大老爷们儿,挂那玩意儿像什么样子” “挂不挂” “挂!” “负不负责” “负!”话刚出口,墨书神情一滞。他张了张嘴,好似猜到了什么,也正是如此,才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水妍莞尔一笑“既然是明媒正娶,那就得负起这份责,别让我小瞧了你” 墨书没有接话,只是看着上方那张温婉俏脸,就那般定定看着。 这一刻,一切的言语都显得苍白,甚至无力。他从来没说过,她从来没问过,而今夜,那层窗户纸彻底被戳破。 水妍低头问道“我怀里暖和?” 墨书下意识点头。 “那你觉得我也暖和?” 墨书下意识摇头。 水妍没再说话,只是默默看着前者。 墨书腾得起身,一把抱起水妍,脸上浮上了抹久违的轻松“走,睡觉!” 怀中,水妍轻贴在那副胸膛上,嘴角,也在这一刻微微弯了起来。 有时候,千言万语抵不过半点误会,而有时候,只需一个眼神便能破开万千无言。话不怕少,怕的是无话可说,就像鱼儿从不怕水,怕的只是无水可游。 …… 寒冬腊九,鞭炮齐鸣 随着又一场大雪落下,独属于每一个月人的过年节也愈发临近。 纵是除夕未至,皇都城的大街小巷内也已经弥漫出了炮仗过后独有的味道。 值得一提的是,原本热闹非凡的皇都城却逐渐冷清了下来,街面上的叫卖声愈发小,乃至许许多多家店铺都已封门闭店。 大批人流开始向城外走去,走向一个名为家的地方。 有人贪恋皇都的繁华,有人依赖皇都的威严,可每当过年节来临,一切的一切都抵不过一家老小围坐炕头,团团圆圆。 皇宫,奉天殿外 随着今日朝事毕,文武百官陆续自殿内迈出,向着宫外走去。 群臣队伍中,拓拔启并没有随着人流,而是独自一人向锦乐宫走去。 不知走了许久,直至宫道内就剩下他一人时,拓拔启突然回身,眉头也在这一刻皱了起来。 眼见被发现,拓拔柏索性也不再躲藏,笑着上前道“这段日子是怎么了,见了面儿连声六哥也不喊了?” “六哥心里,怕是比谁都清楚”拓拔启沉脸道。 拓拔柏恍若未闻,脸上依旧挂着笑容“我说你小子,当初拽着六哥,哭着喊着要六哥带你玩儿的时候,都忘了?” “六哥,小竹案背后的推手,是你吧”拓拔启直勾勾看着前者,仿佛已经看出了所有。 “还有,当初的那封密信,也是你的手笔吧。目的,便是为了拉我入局” 拓拔柏点了点头,并没有任何隐瞒。他并没有因为前者那审视般的目光而生气,反而,眼底深处浮上了一丝欣慰。 光是靠猜想,便能推出全盘,这样的人若是再多一些城府,纵是他,都不免感到可怕。 “六哥拿我当枪使,无妨,这点儿心胸,当弟弟的总归还是有的”拓拔启微吸一口气,眼中怒火涌现 “可你不该,你不该拿小竹村三百七十八条性命开玩笑!那是我大月的百姓!是我大月的子民!” “区区三百来条命,算得了什么?”拓拔柏逐渐收起笑意,他沉声问道“那谷溪县的十余万条人命,就不是我大月的百姓,不是我大月子民了么?” “不一样!我是救人!而你,在杀人!” 面对前者的怒火,拓拔柏无动于衷,反而再一次挂上了笑容“做人,不能太纯粹。小时候纯粹,那是可爱,长大了还这么纯粹,便是愚蠢” “六哥这是,要同我说教么?”拓拔启强行压下怒火,可语气间却不乏冷意。 他实在想不通为何当年那个总是将好吃的分给他,将好玩的送给他的拓拔柏,会变成如今模样。 曾经他很多次想到过小竹案幕后的推手是拓拔柏,但每当这个念头升起时便被他快速打消,哪怕储位之争前者没少给他下绊子,他也不认为那件事会是对方所为,就是到了方才,他都还坚定着。 可现在,当拓拔柏亲口承认后,他哪怕再不愿相信,也已无济于事。 “你有手段,有魄力,有担当,但,就是却了那点儿城府”言罢,拓拔柏认真看着眼前的拓拔启,良久,他笑着拍了拍前者的胳膊 “不过这也算不得什么,一点儿城府罢了,再过几年自然就会了” 拓拔启不由皱眉“六哥何意” 拓拔柏平淡道“没什么意思,今天来就是给你说一声,三日后的除夕家宴,你,不准去” “六哥,是在同我说笑么?” “你六哥别的本事没有,让你好好在家将养几天的本事还是有的”说完,拓拔柏不再停留,转身就走。 “记住,三日后的除夕家宴,你,不准去。若是不听话,那便来同你六哥掰掰手腕” 随着话音落下,背影已然消失在拐角处。 原地,拓拔启紧锁眉头,不是因为前者的话,而是语气。 他快速在脑海中回想了遍拓拔柏从头到尾说的话,每一句话的语气,都好似遗言。 话能做假,语气亦能做假,可从小到大的日子,却做不了半分假。 一个人不论如何变,根也不会变。谋财害命的凶手,最终会折在一个孝字上,环境可以改变人,但从来便改变不了一个孩童,亦或者说,当初的那个自己。 …… 与此同时,墨府会客厅 随着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迈入厅内,墨书随即起身,上前相迎。 甚至不等两人做礼,他便双手托住两人,继而调笑道“两位大人,可不带拿我开涮的啊” 第451章 来年出使 对于眼前这两人的身份,哪怕他不谙朝堂,也对此极为清楚。 左侧花白老者,当朝礼部都给事中。 纵是一身大青袍,官阶不过正七品,可放眼天下群臣,无一人不对这身大青袍发怵。 纵是贵为一部之尚书,也往往对这身大青袍避之不及。陈之钦,这个名字好似早已被人遗忘,官场之上,任谁见了面也得拱手尊一声陈老好。 右侧中年男人,当朝内阁大学士。 同样一身大青袍,不过官阶却是正五品,而就是这身大青袍,却兼着太子少保一职。哪怕至今还未立储,官衔却是实打实的存在。 邓贸,邓少保,五次乡试,整整十五年光阴都在风雨中飘摇,直至三十五那年才算正式迈入仕途的事迹,当朝无一人不知,甚至坊间闹市中至今还流传着邓少保昔年五考均落的传言。 “王爷恕罪,礼法,不能乱”邓贸肃脸沉声,随之双膝跪地,拱手尊拜“下官,见过武王爷!” 陈之钦撇了撇嘴,无奈,只得顺着前者跪了下去“小老儿,拜见武王” 墨书苦笑作罢,只得放任两人,准确来说是邓贸做此大礼。 一礼拜过,邓贸这才站了起来“王爷,此行,我二人特来同您商讨来年出使西云之使团人选” “不急,啥事儿坐下慢慢唠”墨书笑着回应,继而向厅内吆喝道“笑笑!给两位大人看茶” “好嘞!”墨笑笑放下昆吾刀,应声便向着附近茶具跑了过去。 陈之钦悠悠哉哉落座茶桌前,目光却一直都在打量着不远处正在泡茶的墨笑笑“王爷,这丫头就是笑笑吧?” “陈老您认识?”墨书不免几分意外。 “哈哈”陈之钦舒畅捋了捋胡子,笑着接话道“我那小孙子也在文院读书,最近这阵子可是老跟我念叨,说他认了个女将军,那威风的不得了” “咳咳!”邓贸脸色沉了下去“陈老,此番前来,是商议使团人选,您这东拉西扯的,像什么样子” “小贸子,不是小老儿说你,这哪有一上来就说正事儿的。不得喝上两盏茶,拉拉家常热络热络嘛”陈之钦不以为意,大有一副老资格的派头。 “陈爷爷喝茶!”墨笑笑捧着茶盏,主动递上前。 “哎!乖丫头”陈之钦笑容满面,目光中满是喜爱。 “陈爷爷,你小孙子叫什么呀?你告诉我,以后我在文院罩着他!” “哈哈哈,那小崽子叫个陈思文,思念的思,一文钱两文钱的文” “唔~原来是陈伍长……”墨笑笑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随即接着道“陈爷爷放心,以后有我一口肉吃,就有陈伍长一口汤喝!要是他表现的好,我就擢升他为什长!” 陈之钦爽朗大笑“丫头,那你现在手底下有多少兵娃子了?” “嗯……我算算哈”墨笑笑掰着手指头,很是认真的算了起来。 足足半晌后,她这才出声道“目前为止,我墨骑共有战卒五十六人,侍从一百二十六人,辎重一百零七人,还有战备二百三十五人。因为没有战马,所以厩养就先空着,共合计五百二十四人,皆由我全权节制!” 闻声,墨书一口茶水差点喷了出来。他难以置信的看着墨笑笑,有那么一瞬间他都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一个不过十一二岁的丫头,就这么水灵灵的拉起了支五百余人的队伍,这事儿别说离谱,完全就是离谱他娘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陈之钦十分疼爱的摸了摸墨笑笑的脑袋“王爷,你家这小丫头不得了啊,将来怕是得封侯拜将喽” “陈老玩笑,玩笑了”墨书讪笑接话,大有一副自家娃子被夸,当爹的想显摆又不好意思的架势。 墨笑笑嘟着小嘴“陈爷爷,我才不要当侯,笑笑将来是要当王的,和天哥哥一样厉害的王!” “孩子,你可知一个王的脚下,会踩过多少尸骨”邓贸沉声问道。 异姓王,天下武人的最高荣耀,可万万人中,又有多少人能成王,古今往来,成王者又有几人。 且不论王路之艰,光是一路上的鲜血,一路上的尸骨,便足以填满大江大河,大山大川。 墨笑笑点点头“知道呀,远的不说就说近的,当初斡河一役,天哥哥率领墨骑,杀敌不下十五万众。也就是那一战,让烈阳方面元气大伤,三境皆崩,从而奠定了南北两域之战的最终局面” “孩子,那是十五万条命,活生生的命,从来不是一个数字”邓贸眉头加深。 “为什么不能是数字,我又不认识他们,天哥哥也不认识他们。这样的命,不就是数字么” 随着墨笑笑话音落下,邓贸张了张嘴,往日奉天殿上力辩群雄,甚至时常能将大月皇帝怼得说不出半句话的他,而今却在一个孩子面前不知如何开口。 墨书问道“今日功课做完否?” “呃……”墨笑笑下意识双手背在了身后,眼神飘忽不定“好像,应该,可能,还没做完吧……” 墨书脸色一黑“晚饭之前,我亲自检查” “天哥哥再见!”墨笑笑扭头就跑,期间好似想起了什么,她突然转身又对着陈之钦,邓贸两人打了个招呼后这才一溜烟向厅外跑去。 陈之钦心情舒畅,悠悠捋胡着胡子“王爷,将来这小丫头长大了,可是有的让你头疼喽” “性子疯了些,心里头还是懂事的”墨书淡笑接话,随之看向两人“两位,这使团人员的挑选,你们商量着来就成。我一个门外汉,就不跟着瞎掺和了” 邓贸正色出声“王爷,人,我和陈老能定,但最后,还得您来敲定” 言罢,他想了想,又道“还有,以往随行使团的军队都是从皇都十二卫的中四卫,下四卫中挑选。具体如何安排,还需您来定夺” “要那些花架子作甚,我左右三千亲骑就在皇都,届时随行便可” “三千……”邓贸皱了皱眉。 墨书放下茶盏,豪气干云“要是嫌少,干脆就从不周山再调三万虎贲卫骑。如此,总归可以了吧?” 第452章 除夕家宴 闻声,陈之钦一个没坐稳,差点摔在地上。 一旁,邓贸同样也没好到哪里去,脸色变得愈发古怪。 眼见如此,墨书不由纳起了闷“两位这是,何意?” “王爷,您这张口就是三千亲骑,三万虎贲,这怕是还没到西云国,沿途所经的西陆诸国都得先吓尿裤子”陈之钦苦笑不已。 出个使就要带三万多骑,且还是大月朝最为精锐的那一拨铁骑。放眼历史长河中,此等丧良心的壮举都从未有过。这已经不是出使,而是宣战,赤裸裸的宣战。 “那依陈老看,带多少兵合适? ” “呃...以往都是象征性的带上几十名护军,最多的一次,也从未超过一百之数” “几十人还能叫个军队?这要拉出去还不够人笑话”言罢,墨书认真想了想“三千!就把我那三千亲骑带上!” “王爷,兵强马壮,固然能扬我国威,但也不失凌厉之风。我大月儿郎的雄风,早已百国尽知,不必再向外展露”邓贸拱手接话。 “邓少保,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墨书撇了撇嘴边茶叶子“那山里头的老狼,一个比一个聪明,都知道猎户有强弓在手,不是对手。 但为何,每年都还有猎户葬身狼口之下的惨剧。按理说老狼既然知道猎户强大,便不会再找猎户的麻烦,甚至躲得远远的。 但那些老狼并没有,而是全都藏着,猫着,待猎户自持强大,放松警惕之时,便会以群狼攻之” “这年头儿,不论人还是兽,都是记吃不记打的贱骨头。只有将其两条腿打折,亦或者干脆一棍子打死,才会彻底消停” 话音入耳,邓贸微微低下了头,好似陷入某种沉吟。足足半晌而过,他这才重新抬起了头,继而正色拱手“是下官,愚钝了” “邓少保久居皇都,看不见山林子里的老狼也是正常”墨书笑了笑,接着道“这次出门儿,邓少保可有的看了” 邓贸郑重点了点头“王爷,我和陈老商量下来的日子暂定在三月初九,不知可行否?” “得,既然定下了日子,那便不改了”言罢,墨书起身抱拳,正色对向两人“两位,此行山高水远,诸多繁杂,书,在此拜托两位了” “王爷快快打住,小老儿可受不起王爷一拜”陈之钦赶忙扶正前者,神情间罕见多了抹沉定。 他后退一步,无言,只是拱手深深做拜。 邓贸同样没说什么,只是和陈之钦一起拱手而拜。 无需多言,至少到了他们这个阶段,早已不需要去用言语来承诺什么。一眼,一拜,胜万诺。 …… 三日晃眼便过,随着除夕到来,家家户户皆挂上了红灯笼,意寓着新的一年红红火火。 大街小巷,孩童成群结队,一路欢声笑语,时不时还会夹杂着几声炮仗声。 大人们忙前忙后,贴对联,购年货,置新衣,在这一切的忙碌下,一个极具意像化的词就此诞生——年味。 夜幕降临,整座皇都城依旧灯火通明,甚至比之白天还要热闹不少。 坊间如此,皇宫亦如此。 这一夜,各宫妃嫔,皇子皇女纷纷向着太和殿走去。仿佛这已经成为了惯例,每年的除夕夜,家宴都会在太和殿举行,今年也不例外。 而不知为何,今年的除夕夜格外的冷,比以往任何一年都要冷。明明风不大,雪渐停,可还是能明显感受到一股冷意,刺骨,亦森寒。 走在去往太和殿的宫道间,拓拔柏脚步轻松,嘴角始终都挂着抹从容笑意。好像,他从来就没有这么轻松过,乃至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 “老马,瞅瞅今夜的月亮,真他娘的大!”他指着上方圆月,脸上满是灿烂。 马四六抬头望了眼,然后强行挤出抹笑容“是大” “大过年的,怎么笑得比哭还难看”拓拔柏没好气瞥向前者“好好笑一个!” 马四六咧开嘴,一口白牙显露无疑。明明在笑,可笑的却很努力,笑的比方才还要难看。 “得,当我白说”拓拔柏彻底无奈,接着向前走去。 马四六并未跟上,罕见站在了原地。看着走在前方的背影,他突然大喊“殿下!” 拓拔柏回身看去,只见马四六咧开嘴角,一脸憨厚相。无声,笑的却很是舒坦,就如同当年两人刚见面时的那张憨厚笑脸。 拓拔柏由衷而笑,他挥袖转身,大步向前“走着!” 一声走着,尽显坦荡。 有人临死前的一道叹息,大多来自年轻时的事未满,或是遗憾,或是无望,一切的一切都将随着那双枯眸逐渐合上,从而烟消云散。 而今夜,他要做的,只不过是为那件事画上一个句号,同时也为自己画上一个句号。 行将就木时的叹息,横跨一生的遗憾,这些,他通通不要。只有将那条路走下去,走到头,才是他之所愿。 皇宫,太和殿 随着皇室成员陆续到场,偌大个宫殿内也多了抹热乎气。不论之前如何,至少在今夜,在这处大殿内,每个人都挂上了随和笑脸。 放眼望去,殿内早已布置妥当,华灯高挂,弦乐弥漫,两侧矮案足足摆了不下数十张。 或是家长里短,或是坊间趣事,不论是谁皆交谈甚欢,从始至终都不见半分冷清。 “陛下到!” 袁和贤手持拂尘,躬身高呼。 几乎同一时间,殿内所有目光都投向了殿门处那道身穿棉袍,中气十足的身影。 “陛下圣躬安” “父皇圣躬安!” 连同北素雪,云柔等各宫娘娘在内,以及拓拔柏,拓拔钧等一众皇子皇女纷纷走出案前,跪地尊呼。 拓拔武淡笑摆手,从神情间便不难看出,今日的他心情很好。 儿女双全,对任何一个当爹的而言都是莫大幸福,大月皇帝,同样不例外。 看着两侧那一个个年轻身影,他脸上的笑容愈发舒畅。而就当扫了整整一圈后,拓拔武不由皱起了眉“启儿呢?何故不来赴宴?” 第453章 东华门之变 云柔轻步上前,做礼道“回陛下,启儿前两日出城狩猎染了风寒,现下将养府内,还望陛下恕罪” 闻声,拓拔武明显有些意外,不过却并未多想。军中将士各个体壮如牛,也免不了卸甲风侵体。想罢,他摆了摆手,向前走去“行了,今日家宴都不必拘着,上菜吧” “是”袁和贤躬身俯首,继而冲着殿门处挥手示意。 宫女上菜,琴师起音,随着拓拔武高举酒杯,一场同往年并没有多大区别的家宴就此拉开序幕。 与此同时,皇宫东华门下突起刀兵,喊杀声,嘶吼声,一度响彻黑夜之中。 数千山纹甲士源源不断涌入宫门内,周边禁卫火速对敌,可在这场极具突然,且宫门离奇大开的情况下,几乎无人能挡得住眼下这群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数千甲士。 而远在数里之外的太和殿依旧金碧辉煌,歌舞升平。 杯酒道贺除夕夜,相视颌首还微笑,一声如意,一杯醇酒,如若褪去华服,如若置身坊间,如此一番融洽景象好似本来就是一家人。 拓拔钧放下酒杯,笑着夹了口菜“六弟,以前没看出来你这酒量可以嘛” “如此醇酿,不多饮些实在可惜”说话间,拓拔柏便又满上了酒杯。 不等前者举杯,他一口饮了个干净“二哥,其实你哪儿都好,就是,太听话了些” “六弟何意?”拓拔钧顿皱眉头。 拓拔柏笑了笑,并未再接话,而是又一次满上了杯中酒,然后起身走向大殿中央。 “父皇!今夜除夕,我大月百姓辞旧迎新,阖家欢乐!儿,也想敬父皇一杯,祝大月,千秋万代!祝父皇,圣躬久安!”他高举酒杯,放声大喝。 一时间,殿内原本的嘈杂逐渐小了下来,近乎所有目光都看向了那个站在大殿中央,高举酒杯的身影。 明明言语中挑不出任何毛病,可不知为何,莫名中却好似有着一抹放肆。 拓拔武笑了笑,倒是没有觉得不妥“那就为了你这个千秋万代,咱爷俩儿干一个!” 言罢,他举起酒杯,一口下肚。纵是人到中年,可举手投足间也能看出年轻时的豪迈之姿。 拓拔柏同样一饮而尽,他擦了擦嘴角酒渍,随即面色一沉,抱拳高喝“父皇!今夜,儿要弹劾当今皇后,北素雪!” 一声落,众人惊 不论是在座身影,还是周边内侍,宫女皆脸色剧变。 如若放在朝堂之上,如若弹劾之人是朝廷言官,那一切都说的过去,可偏偏是这个除夕家宴,偏偏是当朝皇子。 疯了,绝对是疯了,这几乎是所有人对站在大殿中央那道抱拳身影的第一判断。 拓拔武脸色肉眼可见沉了下去,他缓缓放下酒杯“今夜,不议朝事,退下” “恕儿臣放肆!”拓拔柏放下抱拳,身姿逐渐挺直。 他默默扫了眼落座龙塌一旁的北素雪,嘴角划过一丝不屑 “当今皇后,自当年入宫,被册为太子妃后便连年暗中提拔北氏一族,为此,不惜陷害我朝忠良,甚至为了给她那好侄儿谋份差事,便派人勾陷我朝四品大员,整整一族,无一幸免,皆遭迫害!一桩桩,一件件,儿臣,皆记册中!” 说到这里,他愈发肆意,直接便无视了龙塌之上的那张沉脸。 “此外!皇后长年勾结东陆诸国,大肆为南楚,吴越,大理等八国谋取利益,期间所取,皆为我朝血肉! 其目的,便是为了给他那个好儿子铺路!铺出一条通天大路!如此毒妇!当,立斩不饶!” 喝声铿锵有力,遍布大殿每一处角落。 北素雪面色如常,看不出半点异样,可那副身躯却不自觉轻颤了起来。 从始至终,她都不曾对上过拓拔柏的目光,期间更有数次下意识的躲避。那双目光太厉,太锋,饶是她也承受不住。 “拓拔柏!你发什么疯!”拓拔钧赫然起身,怒指前者“今夜,是除夕家宴,不是你来撒野的地方!” “够了!” 一声威喝,全场顿时安静下来。 拓拔武强压怒火,漠声道“来人,扶皇子启,下去醒醒酒” “陛下!陛下!!” 突然,伴随着一道道嘶喝声传来,浑身浴血的禁卫甲士大步跑来,抱拳大喝“陛下!东华门冲进来一支数千甲兵,现已……” 嗖!嗖嗖! 数道破空声极速射来,话音戛然而止。浴血甲士张了张嘴,本还想说些什么,可最终却是一头栽向地面,再无生机。 顿时,殿内乱作一片。 众人皆惊,纷纷向里跑去,数十金甲侍卫护卫龙榻左右,严阵以待。 粗重的呼吸声下,只见上百名山纹甲士涌入殿内,不过片刻间便彻底封锁了整个太和殿。 “皇爷!” “皇爷!” 为首数名壮汉单膝跪地,抱拳肃喝。 拓拔柏微微颌首,嘴角处也挂上了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对于眼下所发生的一切他都没有半点意外,仿佛事情本就该这样,若非如此,那他才会感到意外。 “逆子!你想反不成!!” 拓拔武怒火中烧,不顾周围劝阻冲出人群。一双帝眸直视拓拔柏,七分盛怒,两分不可置信,以及深藏于眼底深处的那一分心疼。 冥冥中,他好像察觉到了什么,可眼下却皆被盛怒所掩。 “父皇,连您也觉得,我会反么?”拓拔柏讥笑摇头,满是讽刺,满是不屑。 他平生第一次没有躲闪,迎面对上了那双帝眸,那双天下间最具威严的帝眸“我若想反!今夜,唾手可得!可我没想过!从来便没想过争!争那所谓的狗屁皇帝!” 拓拔柏深呼一口气,努力平复了些许“不对,应该说我想过,想过让我大月一朝越来越好,让我大月百姓吃饱穿暖,生活富足。身为拓拔家的儿郎,若是连这点都不曾想过,又如何配的上拓拔一姓” 说到这里,他赫然指向人群中的北素雪“可就是因为她!因为这个毒妇的出现!让我彻底死心” 第454章 诛毒后,朗乾坤 “我弟兄十几个,原本那位子就是老大的,谁也没得说,可老大死得早,让这位子又空了出来。 剩下的那帮白痴中,也就老二和小启成的了事,但老二败就败在太听话,空有头脑,却甘愿被她人所制,被一个外姓毒妇硬生生是调教成了好儿子的角色。 将来那位子一旦被老二坐了,我大月朝上上下下,必将被那毒妇所把控! 左右看去,也就剩下了小启,虽说年纪轻了些,心思纯了些,但再过几年,未必不是一位好储君,好帝王! 可我怕,我怕现如今的小启还不是那毒妇的对手,所以剩下的事,我,来替他摆平!” 吼声振聋发聩,响彻太和殿内外,直至传入所有人的耳中。 拓拔武方才的威势已然不在,此时的他就好像一个垂暮老人般瘫坐在龙阶之上。 他看着前者,看着那张近乎疯狂的脸,有些嘶哑道“为何宁愿寻死,也不愿再去争” “因为,我不像父皇一样自负”拓拔柏笑了笑,他随意走到附近案前,拎起酒壶便仰头畅饮。直至整整一壶酒倒了个干干净净,他一把将空壶丢了出去。 “父皇啊父皇,您这一辈子,太自负,自负到天下万民,亿万苍生您都不放在眼里!您以为,您能掌控所有,甚至为了那一份狗屁体面,便连将来那可能令我大月朝就此覆灭的祸根都不放在眼里” “但我不一样,从小,我便要将事情做好,做到任何人挑不出半点毛病,做到任何时候也不会有半点隐患。 幼时,先生布置的功课,哪怕纸面不小心溅了一点墨,我都要将那页撕掉,重新去写。为的,就是不想让父皇听那些先生们聒噪,不想让父皇看我的眼神,闪过失望” 说到这里,拓拔柏明显有些语无伦次起来,甚至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说些什么。 可他却好像极为享受现在,享受那个身影能安安静静听着他说,哪怕是废话也不会打断的机会。 不顾众多惊慌目光,他宛若闲庭信步般在大殿内转了整整一圈,最后又重新回到了殿中央,那个最开始的地方。 看着瘫坐在龙阶上的拓拔武,他索性也盘腿坐在了地上“父皇,我还记得小时候您把我架在脖子上,跑啊,迎着风跑啊,喊啊。 说起来,我比小启他们要幸福许多,至少我感受过父爱,真正的父爱。可随着弟弟妹妹越来越多,您的那份父爱便好像再也找不到。 可能是儿女太多的缘故吧,一人分上一点,也就将您那份父爱分了个干干净净,每个人的那一份都太少了,甚至感受不到” 他就这般喋喋不休的说着,似是自语,似是回忆,整个大殿内安静的可怕,除了他一个人的声音外便再无其他。 从小说到大,从今朝说到往昔,他有说不完的话,对父亲说的话。说着说着,不觉间,一双脚出现在了眼前。 拓拔柏愣愣抬头,直至看到那张脸时,他滚了滚喉咙,再也说不出来半句。 “现在,带着你的人回去,朕就当今天看了场热闹。明天的太阳,不会变”拓拔武平静说道,那只想要摸向前者脑袋的手,最终没有伸出去。 拓拔柏笑了笑,他起身摇了摇头“开弓没有回头箭,父皇,这是我六岁时您教我的道理” 言罢,他越过拓拔武,目光也在这一刻彻底冷了下来“不退者,杀” 一声断喝,数百山纹甲士纷纷上前,直逼前方人群。 数十金甲侍卫相继一颤,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是谁喊了声护卫陛下,在场数十金甲侍卫随即脱离人群,快速奔向拓拔武左右。 眼见如此,在场各宫嫔妃,皇子皇女纷纷四散而逃。不过眨眼间,原地便只剩下北素雪,拓拔钧两人。 “老二,你想求死么?” “拓拔柏!”拓拔钧满眼怒火。 “放心,我不杀你。你这条命,还有些用处”说话间,拓拔柏从一旁甲士腰间抽出战刀,顺手便挽了个刀花“想知道,你还有什么用么?” 拓拔钧死死盯着前者,双拳紧握,青筋暴起。 “可我,偏偏不告诉你”拓拔柏玩味一笑,随即刀锋一转,直指北素雪“将这毒妇,给我拉过来!” 拓拔钧当即护在北素雪身前,激动嘶吼“谁敢动我母后!谁敢!!” 众多目光的注视下,北素雪异常冷静,她主动越过拓拔钧,径直走向拓拔柏面前“死前,我想知道,连姜兰都是你的暗桩,按理说,你有很多机会杀我。为何,今日要以命换命” 拓拔柏倒也不急,他点了点头“倒是个好问题,那今夜,我便让你死个明白” 言罢,他双臂张开,仰头高喝“因为,我要让天下人看见,外戚,乱不了我大月!一个外姓妇人,更当不了我大月的家!” “今日,我纵死,若将来还有你这等毒妇,我拓拔家的儿郎,便还会有人站出来!这天下,永远,是拓拔,墨氏的天下!大月万年!拓拔万年!!” 所有人都在看着大殿中央那个近乎疯癫的身影,疯子,彻彻底底的疯子。 今日若再进一步,大月天下,于前者而言不过唾手可得。无人理解,亦无人懂,明明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可前者却从未想过再进一步。 放眼历史长河,弑父夺位者不是没有,于整个天下相较,弑父的名头好似也并没有多重要。 但前者,偏偏就选了这么一条看似幼稚到极致的路,纵天下在手,亦不屑而顾。 北素雪失笑抖肩,仿佛看见了一个天下间最大的蠢货。 突然,她一把抽出附近甲士的配刀,果断搭于脖颈之上“本宫的命,还容不得你来杀!” 噗呲! 血线应声溅出,随着血刀掉落地面,北素雪深深看了眼拓拔柏,最终,轰然倒地。 “母后!母后!!”拓拔钧疯狂冲上前,一把将北素雪搂在怀中,可不论如何摇晃也无济于事。 “死得,还真快”拓拔柏随意将刀丢了下去,只是轻瞥了眼那具尸体便收回目光。 第455章 迟了二十年的故事结尾 他转过身,扫视附近人群,看着那一个又一个惊恐模样,他似是有些不解。 “这毒妇死了,你们不应该高兴吗?” 一声落下,在场无一人说话,只是每个人的身躯都明显颤 了一下。 无人敢说,亦无人敢面对眼下这个疯子,但凡半句话说错,鬼知道前者能干出什么事来。一个敢起兵入宫,逼死皇后的疯子,任谁,心里都止不住的发怵。 拓拔柏锁定其中一个颤抖不止的身影,好奇问道“华妃娘娘,你抖什么?” “我,我没有,没有……”华服贵妇连忙摇头,眼里止不住的恐慌。 “我听说,那毒妇不是经常欺辱你么?”拓拔柏踱步上前,指着不远处的尸体道“看哪儿,曾经欺辱你的人已经死了,你不该笑吗?” 华服贵妇只瞥了一眼便快速收回目光,继而努力挤出一丝笑容。 “没劲没劲”拓拔柏意兴阑珊,目光再次看向附近众人“平日里不是都挺能说的嘛,这怎么都蔫儿了?” “一个个的,穿的人五人六,那笑的却一个比一个虚伪” “说说你们,活在这世上有何滋味儿?你们不累,我都替你们累” 拓拔柏随意拿起个柿子,插上木管便吸了起来“那谁,孟贵人,你不是时常在背后说刘妃坏话么,巴不得他那儿子在战场上被人砍死。怎么方才那一口一个姐姐叫的比蜜都甜?” “不,不是,我,我没有...”玉簪美妇脸色苍白,原本就发抖的肩膀愈发剧烈。 “五哥,你不是在城外买了个院子,里头养了几十个美姬么,听说你那花样可是多的很,这怎么现在倒正经起来了?”拓拔柏看了眼附近锦袍青年,戏谑道 “呦~这还挂了块儿兰花佩,五哥啊,你自己说说,你是个真君子还是伪君子?” “我,我是伪君子,我是伪君子!”锦袍青年扑通跪地,连连叩首“我是伪君子!我不配挂兰花佩!我是伪君子!六弟饶命!饶命啊六弟!” 眼见如此,附近数名皇子纷纷跪地叩首,颤声求饶。 “哈哈!哈哈哈!!” 拓拔柏仰头大笑,笑的极为肆意,笑的直不起腰来,只能撑着矮案才稳住了身形。 “父皇啊,您看看您的这些好儿子们都是些什么货色!若不是投了个好胎,怕不是饿死在街头,就是拿着个破碗,等着别人施舍一口嚼裹!” 拓拔武双手叉腰,深深吸了口气,又深深吐了口气,可饶是如此,胸中怒火也没能压制得住“将这逆子下狱!下诏狱!” “父皇,您就别忙活了”拓拔柏摆了摆手,待示意殿内数百山纹甲士退出去后,这才坐在了矮案上 “放心,儿,从来便不会让父皇为难,小时候不会,长大后,更不会” 见左右金甲侍卫还不曾动作,拓拔武勃然大怒“都愣着作甚!给朕将这逆子押下去!押下去!!” 不等侍卫动作,突然,拓拔柏一口黑血吐出,脸色肉眼可见惨白了下去。 拓拔武顿时皱眉,随即大步冲上前,看着眼前那张惨白不已的脸,他似是有些不可置信“你,服了毒?” “儿说了,儿,从来便不会让父皇为难”拓拔柏笑了笑,擦去嘴角黑血“今日,儿的事做完了。有几句话,想说给爹听” 拓拔武赫然捏紧双拳,乃至面部都不由抽搐起来。他想杀人,自离开战场后头一次想杀人,仿佛只有砍下那一个又一个脑袋,才能抚平些许。 “爹,放过这些甲士,他们,都是苦命人。小启,将来会是一个好帝王,但在这之前,爹还要时常训诫,让他知道,想要治理这个天下,不是光靠一腔热血就可以。 北家,留着始终是个祸患,用完了,还请爹早日根除。还有当年的沈家,其背后乃是遭那毒妇所迫害,还望爹,还沈家一个公道” 直至说完最后一个字,拓拔柏再也忍不住,又一口黑血自喉间涌出。 拓拔武赫然扭头,放声怒吼“太医!太医!!给朕叫太医!!” “不,不用了”拓拔柏轻轻拽了拽拓拔武的衣袖“爹,您许久都没给,给我讲过故事了,我还想听求财人的故事,他,他死后,如何了?” 拓拔武连忙扶住前者,他强压万丈怒火,缓缓坐在了拓拔柏旁边。 握着那双血手,他仿佛回到了二十余年前,回到了那个好父亲的样子“求财人死后入地府托生,冥王判作富人。 求财人曰:不愿富也,但求一生衣食不缺,无是无非,烧清香,吃苦茶,安闲过日足矣。 冥王曰:要银子便再与你几万,这般安闲清福,不许你享” “求了一生的财,死后却又要安闲清福,这人呐……”拓拔柏抖肩失笑,话音却越来越弱。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他靠在了拓拔武身上,渐渐,合上了双眼。 静,死一般的静,整个太和殿从未有过的安静。 拓拔武侧过身,看着仿佛陷入熟睡中的拓拔柏,他轻轻擦去前者嘴角的血迹。始终无言,就那般看着,一声不吭的看着。 不觉间,思绪飘向了二十年前。那是一个午后,父子二人互靠在凉亭下,同眼下一般无二。 约摸六七岁的锦袍男孩眼巴巴看着身旁那张侧脸“父王,今天功课都做完了,弓马课上师傅还特地夸了我” “作甚?又要父王讲故事?”英武青年嘴角上扬,好似一眼便看出了前者所想。 锦袍男孩轻轻点头,哪怕没说话,那双眼睛里的迫切却再明显不过。 “好,那父王就给你求财人的故事”英武青年笑了笑,他一把将前者抱在怀里,郎声道 “从来,有个求财人,一生都在追求财富的路上。为了几两银子,他便费尽心思,算计旁人。 他啊,一辈子都过得很累,每天都想着如何得到更多的财富,可到头来,却死在了求财的路上。求财人死后来到了地府……” “太子!北疆战局有变,陛下命您速去御书房!” 突然,随着一道急声传来,英武青年猛然起身。 第456章 六哥,该踹我屁股了 “父王,那求财人死后如何了?”锦袍男孩抬头问道。 英武青年脚步一顿,耐着性子道“等父王回来后,再同你讲,好否?” “好”锦袍男孩懂事点头,并没有哭闹,只是静静看着那道背影翻身上马,狂奔而去。 本以为,这故事的结局最多明天便能听到,可就是那天以后,北疆数镇告急,大月皇太子披甲亲征,一打,便是整整三年。 三年后,皇太子凯旋归都,不过却早已忘了那个故事的结尾还未讲完。 锦袍男孩始终不曾提起,或是害怕添麻烦,或是害怕惹人厌,他只是等着,等着哪天父亲能想起,来同他将那个故事讲完,而这一等,便是二十年。 …… 太和殿 逐渐回到现实的拓拔武深深吸了口气,依旧无言,他默默背起拓拔柏,期间甚至连死在不远处的北素雪看都没看一眼,向着殿外一步步走去。 一瞬间,那道背影仿佛苍老了数十岁。昔日威严天下的帝王如今却好似一个垂暮老者,背着自己的儿子,向着家的方向走去。 殿内近乎所有目光都注视着那道垂暮背影,哪怕平静,哪怕行将就木,可所有人还是感到了一股寒意,从未有过的寒意。 自今夜后,整个朝堂,整个大月的格局都将改写,没有人质疑这一点,从来没有。 短短一夜间,太和殿所发生的一切传遍皇都城,没有封锁,没有森控,任由消息漫天飞舞,传遍大月,传遍东陆,传遍世间百国每一处角落。 与此同时,三道圣旨接连自暖冬阁传出。 十二皇子启,即立储君,入主东宫。 沈家昭雪,昔年那个辉煌一时的军匠世家再一次出现在了世人眼中。 北家阖族皆斩,上上下下近三千人无一幸免,当日午门外便多了近三千颗脑袋。 没有缘由,甚至连半点缘由都不想找,即便如此,整个朝堂之上噤若寒蝉,纵是以往天王老子都不怕的言官序列也在这一刻彻底闭上了嘴巴。 这,便是大月皇帝的意志,触之,必死。 三道圣旨,道道无缘由,道道意决然。这,是一个父亲对儿子的承诺。 坊间闹市,大街小巷,无一不在讨论着昨夜太和殿一事,甚至已经没有多少人去关注眼下这三道毫无缘由的圣旨。 当今六皇子起兵入太和,当众诛毒后,自绝于殿内,仅此一事,皇都城彻底沸腾了起来。 无人理解,亦无人懂,可当初那句大月万年,拓拔万年,那句这大月天下,永远轮不到外人插手的壮言尽入世人耳中。 此间震撼不止大月国境,乃至东陆诸国相继胆寒,那逐渐被欲望所惑的爪子也纷纷收了回去。 那道疯癫身影,用命,告诉了百国人,这天下谁碰,谁死。 大月出了个六皇子,天下别了个痴蛮儿 铮骨风,豪干云,哪家儿郎欲战雄。 东华门外聚千甲,杀声震破敌人胆 入殿太和诛毒后,敢叫日月换新天。 一首不太押韵的童谣,却成了皇都城家家户户稚童都会唱的熟谣。或许没有几个稚童真的懂这谣间的意思,但十年,二十年后,当初那拨唱着童谣长大的稚童,会懂。 这谣间的主人公,是拓拔家的英雄,亦是天下间的英雄。 或许这位主人公从来便没想过当英雄,但不可置否的是,他成为了英雄。或许现在不是,将来,一定是。 天武十五年,二月初六,除夕。 皇六子,柏,起兵三千甲,破门东华,入殿太和,逼杀皇后北氏,自绝。 史记——东华门之变 短短数字,道尽今夕,不见往来。纵深埋地下,纵花开花落,物是人非,今夕之壮举,亦永存于世,被后人所铭记。 …… 东宫,崇文殿 楚无河单膝跪地,面向附近案前那道身穿白金 衮龙袍的身影“殿下,北氏女,北梧,被陛下赦了” 拓拔启面无表情,淡问“然后呢?” “陛下已将此女送去猛犸,永生,不得迈入大月一步”楚无河深深俯首。 “知道了”拓拔启依旧面无表情,手中狼豪甚至不曾停下来半分。 楚无河微微抬头,看着案上那堆积如山的折子,不由劝道“殿下,国事固然要紧,可您,也要保重身子啊” 拓拔启停了一下,笑了笑“我要偷懒,六哥该踹我屁股了” 言罢,他再次将目光投向了案上折子。时而皱眉,时而舒缓,时而略略几笔,时而浓墨数行。 附近的茶盏凉了倒,倒了凉,不知倒了多少盏,亦不知喝了多少口。 …… 金陵湖,墨府 后湖附近,某处廊道下 墨书一人坐在廊椅,从早坐到黑,不曾发一言。目光,始终都在廊外那片花草处,那里,曾经是一片摔跤场,时常飘着桂花糕香的摔跤场。 以后若有机会,柏哥还来教你摔跤! 这句话不知在他脑海中回荡了多少遍,那个挥手,那个笑容,成为了永别。 而就是这种别,往往存在不经意间,最后的最后,再无最后。 世人皆言,天人永隔,或许会再见,或许再也不会。或许有人信,但他,却从来不信。 见惯了死亡,见惯了残肢断臂,尸横遍野,那种富有诗意的憧憬便显得有些可笑。 人,往往只有一生可活,昨日的太阳不会再现,深埋的躯体,不会再爬起来。 一顿饭,一杯酒,一缕春风见喜忧,可不管是喜是忧,至少还能知道何为喜,何为忧,至少还能找到那个说话的人。 夜半,将墨愿安哄睡后,水妍来到了廊道下。 没有说话,更没有催促墨书回去睡觉,她只是安静坐在前者身旁,挽住那条胳膊,轻轻靠了上去。 …… 次日,天蒙蒙亮,墨书走出墨府,走出金陵湖,漫无目的的游荡在街面。 耳边除了叫卖声,便是讨论当日太和殿的声音,他没有方向,没有尽头,只是看着自己的脚面,不停的走着。 同昔年那个酒气少年般,仿佛从来便没有一个准确方向,又好似每次都向着同一个方向——不周山。 第457章 人生五味 这一天,墨染白起得出奇早,甚至太阳还不曾显现他便来到了后山,并没有选择那块瀑布下的大青石,而是坐在了石亭下。 茶香渐起,朝阳初现 直至不远处走来一道身影,他挂上笑容,放声道“咋的!又从那梧桐街刚出来?” 墨书怔了怔,看着石亭下的熟悉身影,他久违露出了些许笑意。 他走上前,问道“爷爷,您,在等我?” “我这茶还热乎”说话间,墨染白指了指石桌对面的那杯茶“你的茶,可是凉了” 墨书落下,端起茶杯微抿了口,随之一饮而尽“茶香还在” “兔崽子,也不看是谁泡的”墨染白笑骂一声,亲自为墨书添上热茶“尝尝,同那凉茶有何不同?” 墨书再次微抿一口“厚了些,顺了些,也,甜了些” “世上五味,酸甜苦辣咸,也有人说咸酸苦辣甜”墨染白不紧不慢说着“比起第一种,我倒喜欢第二种” 看着墨书不解的目光,他笑了笑,接着说道“这咸酸苦辣甜啊,其实说起来倒也简单。 试想一顿饭若没了咸,滋味儿便少了许多。但少归少,终归还有酸来佐味,没了酸,还有苦来佐味,没了苦,还有辣来佐味,可没了辣,光是一份甜,便不能称之为饭。 这甜啊,是个好东西,人人都喜欢,但吃多了,却腻得慌。 唯有前四种滋味儿为饭,吃饱喝足了,来上一份甜食,亦或者甜果子,那才舒坦。 此五味,亦可称为人生五味。各有各的滋味儿,各有各的好处,若想要那份舒坦,这咸,你得吃,这酸,你得吃,这苦和辣,你也得吃” 墨书一只手转着茶杯,逐渐陷入沉思。道理,他懂,可讲道理的人,却让他多了丝明悟,多了抹释然。 这丝明悟,这抹释然,世上无人能给,唯有对面那个老者,亦可以说,爷爷这个特殊的角色。 半晌而过,他抬起头“爷爷,我算是知道当初为何走着走着,就走到你这儿了” “老子这儿山清水美,鸟多花多,不比那金陵湖住着舒坦?”墨染白翻了个白眼。 “最多三天,就该骂娘了”墨书答道。 “骂甚?” 墨书清了清嗓子,故作老态“好好的金陵湖不住,总跑到老子这儿作甚!滚滚滚,好不容易得份清闲,别在这儿瞎搅和!” “我是这么说的?”墨染白瞥眼道。 墨书不动声色往后坐了坐“好像……是吧” “行了,别跟老子臭贫”墨染白抿了口茶,很是自然的岔开了话题“听说,你小子要出使西云?” “是,日子定在三月初九”墨书正了正面色。 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爷爷,听说你早年也跟西云打过交道?” “那可得有些年头儿了”墨染白换了个舒服姿势,随之放下茶杯 “当年西云人来势汹汹,领六国之兵欲谋我河西四道之地。同北陆人不同,这帮西胡子搞了个什么种族阶层,简单来说就是高种姓犯了错,不叫错,低种姓不犯错,也该死。 有意思的是,那帮低种姓没一个反抗,反倒以此为荣。信仰,这个东西在西陆,尤其在西云国,极为重要。 说实话,当年西云领六国来攻,任谁都没当一回事儿,西胡子嘛,平日里就爱咋呼,一到关键时候就夹起尾巴跑球了,可那一仗,却整整打了六年。 高种姓带头冲,后面的低种姓兵卒一个比一个不怕死,那是真玩儿命啊。 但话说回来了,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又怕愣的。当初咱大月,还就有个愣的” 说到这里,墨染白仿佛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不由笑了起来。 墨书追问道“爷爷,那愣的是谁?” “要说起来,你也认识”墨染白老神在在。 墨书一愣,愈发摸不着头脑。 见前者还是不明所以,墨染白索性也不再卖关子“方苍,就封了镇江王那小子” “镇江王?”墨书脸色极为古怪,且不论别的,能将当今五大异姓王中的镇江王称为那小子,除了眼前的墨染白外,他能想到的不过一掌之数。 虽未得见其真容,但镇江王的名头却没少耳闻过。毫不夸张的说,方家能有如今之地位,绝大部分都是前者的缘故。 墨氏二王,那是世袭的王,虽说墨凌寒,墨凌风能力出众,但多多少少还是沾了祖上余荫。 而镇江王,却是实打实杀出来的王,原本大月异姓王不过四位,如此往复数百年都不曾变过的格局,硬生生是让一个寻常将门之后给杀了出来。 “说那小子愣,那是真愣啊”墨染白捋了捋胡子,思绪也不由飘向了数十年前 “当初西陆来犯,方苍那时还是河西军里的一个骑千户。那帮西陆人多用战象,每每大战起时,必是象群猛冲。 恼啊,没人知道这战象是如何被驯服,又如何被饲养。以前我大月不是没动过这门心思,可好不容易整过来的象种,别说驯服,光是喂就能给喂死。 这战象不同寻常陆象,各个都娇贵的很,可越是悉心照料,越是不得人意。 你要知道,那西疆外都是荒漠,整个一撂天地,两军攻伐之际,我军骑兵遇上象兵对冲,往往都是落下风。 方苍那小子有主意,合计合计托人也不知从哪儿拉来了几头发情期的陆象。 好嘛,这象拉来后,方苍便带着麾下千骑拉上那几头陆象一路摸到了西陆人的象栏。 一场夜袭,驻守象栏的西陆兵被杀了个干净。 这小子绑了饲养战象的象夫不说,还将象栏里的战象全他娘放了出来。你要知道这战象聪明,若是不见主人,任谁也驱使不得。 这时候那几头发情的陆象便有了作用,大姑娘前头跑,小伙子后头追,那叫一个快啊,就他娘两天功夫,几百头战象硬生生是让那小子给勾搭了回来。 这好种象有了,专门儿饲养战象的象夫也有了,那小子一合计,索性咱也拉支战象队伍” 第458章 三月初九,踏上使途 “也就是打那儿开始,我大月才有了第一支象军。到了现在,我西疆军中战象已不下万余头,且各个都是战象中极好的品种。 为何,那小子当初端的象栏,实则是西云王特赐给当时西云大元帅的御象,结果那西云大元帅连看都还没来得及看,就让那小子一锅全他娘端了!” 墨书不由摇头失笑“这镇江王,还真是个神人” 墨染白抿了口茶,待润了润嗓子后接着说道“再说马岚坡一役,那时恰巧赶上西云王子坐镇马岚坡。两军阵前啊,双方近十万大军,方苍那小子一人一骑,走马便出了阵。 作甚去了?那小子也不知从哪儿寻摸来一身女人衣服,穿上就对着敌阵喊:‘吾儿辛格!还不速速出阵,过来给你娘请安!’ 那西云王子自幼无母,在生下他的时候,其生母便撒手人寰。 此事倒也说不上什么秘密,但架不住方苍那小子嘴损,期间又是动情,又是怒斥,那西云王子彻底炸了毛,三箭,整整三箭,正中方苍前胸。 可方苍不仅没死,反而喊的愈发来劲,眼瞅着对方阵中大开,铁骑横出,那小子是扭头就跑。 最终,在我左右两翼伏兵的合围下,大破敌军,活捉西云王子” 墨书认真听着,同时对那位镇江王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以后若有机会,当亲自拜访河东方家,领略一番昔日那位的英姿。 墨染白站起身,拍了拍前者的肩膀“小子,此行险阻,凡事,量力而行” “是!”墨书面色一正。 墨染白微微颌首,没有再停留,而是向着山上道观走去“记住!你爷爷还没老,摆不平的事儿,还有爷爷在。就是将这天捅个窟窿,爷爷也能给你补上!” 伴随着话音落下,背影渐行渐远。 墨书嘴角微微挂起,看着那道逐渐模糊的背影,他深深提了口气。 如果说金陵湖是家,那不周山,则是一个从来没有离开过的家。 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好像都在告诉他,喜欢做什么就去做,不喜欢做什么就不做,今天累了就歇,明天乏了就睡。 不论是自己给的压力,还是别人给的压力,在这里,永远没有。有的,只是那道布袍身影的“埋怨”。 例如——四六不懂,钓个鱼都钓不明白,又例如——什么破酒,以后再拿这破玩意儿糊弄老子,屁股给你打烂。 …… 三月初九,初春,风清,三千余人的出使队伍聚集于丽阳门下。 大月皇帝拓拔武 大月太子拓拔柏 墨氏家主墨凌云 墨氏嫡长子墨道 及文武百官,满朝勋贵皆来此送行。就连从未送过行的墨凌云也罕见站在了丽阳门下。 水妍,墨愿安,墨笑笑,墨韵等墨府家眷,连同使团人员之家眷同样赶来,送别这支即将出发的队伍。 此番西行,不动兵戈,不入杀场,但此间意义之大,前所未有。 值得一提的是,富大海并未随住在皇都城的何大山返回猛犸带兵,而是不知因何混进了使团内。 随行而来的不仅奴仆百余人,光是锅碗瓢盆,冬袍夏衫,小食点心便整整拉了三大车。 日半,晌午,伴随着号角声吹响,队伍浩浩荡荡,一路向西踏上征途。 自皇都城出发,沿途横跨中安,上谷,蜀川,云中等六道之地,最终抵达玉门关下。 出了玉门关,便是真正意义上迈出大月国境,自此往后,队伍将再无援助,宛若一叶扁舟,飘荡大世之间。 上上下下,明里暗里无数双眼睛都将投向这支队伍,这支三千余人,其中光是铁骑便独占三千的使团。 队伍没有过多停歇,仅仅调整一日后便自玉门关驶出,正式踏上出使之路。 荒野,林间大道 富大海策马走在队伍前列,一身装束尽显奢华,别的不论,光是腰间便足足挂了六个玉盘子,如往日一般无二。 “说说,这早知道就带上几个歌姬了,瞧瞧这荒山野岭的,都淡出鸟儿了”他咂吧着嘴,索然无趣。 墨书瞥眼过去“我再跟你说一遍,将腰上那几个破盘子给老子如今。一路叮铃啷当,耳朵都他娘快长茧子了” “书哥,这你就不懂了吧,咱要的就是这叮铃啷当的声儿”富大海神气十足,顺手将其中一个玉盘子拿了上来 “再者说了,咱这可不是什么破盘子。瞧瞧这花纹儿,瞧瞧这润度,就这放外头,就是有银子也买不着” “把嘴闭上” “遵命”富大海很是识趣的闭上了嘴,可还没一会儿便从怀中掏出了一包蜜饯子。 “那个,来点儿?” 墨书侧目,并未接话,只是默默看着前者。 富大海有些被盯得发毛,正准备收回去的时候,却不曾想前者伸手便抓了一大把。 “啥玩意儿,给俺也来点儿!”狮狂走马上前,一把便将袋子夺了去。 富大海直接傻眼“你他娘就不能给小爷留点儿?” 狮狂恍若未闻,扭头就给附近的残耳抓了一把“嗯!味儿不错,老残你也尝尝” 残耳面无表情,很是自然的往嘴里塞了个蜜饯“尚可,尚可” 眼见如此,富大海只得吃了个哑巴亏,同时心里不知第几次发誓,以后要再将好玩意儿拿出来,他这富字倒着写。 路上,墨书目视前方,脑海中不由思索了起来“我记着,秋水国是在东陆的最西端?” “这没错,秋水国同西陆紧挨着”富大海接话道,好似看出了前者所想,他接着出声道 “不过咱这趟走的路线和秋水国不挨着,要想过去,少说得绕大几百里路” 狮狂接上话茬“听说叶不离那小子混的相当可以,不仅娶了东陵国的公主,还长年同西陆那帮西胡子干仗,手底下的兵可是比咱不祥都多!” 刺啦! 突然,残耳赫然拔刀,眉间深皱。 只见不远处一支百人骑队狂奔而来,其上战旗飘荡,不过由于距离太远的缘故,只能隐约分辨出是东陆某国的旗帜。 第459章 好久不见 一时间,队伍前列数百不祥亲骑迅速端起神机弩,只需轻扣弩机,前方那支百人骑队将在眨眼间不复存在。 富大海眯着眼睛,有些不确定道“这,好像是秋水国的旗帜……” “收!”墨书右手举起,只此一声,数百身影纷纷收弩,动作整齐划一,不见半分杂乱。 “别放箭!前方可是大月使团!!” 伴随着一道大喊落下,百人骑队转眼便至。带队武官翻身下马,快步上前抱拳“敢问诸位,可是大月使团?” “不错”墨书微微颌首。 带队武官愣了一下,看着眼前马背上的那道青年身影,再问“阁下,可否替我引见贵国武王,在下有要事告之” “我就是” “你……”带队武官一时语塞,可当他注意到前者头顶那束发的紫金麒麟冠时,不由吞咽了口唾沫。 此行之前,对于那位传说中的大月武王,他只有两个概念。其一便是年轻,同自家殿下一般年轻,其二便是那顶紫金麒麟冠。 想到此处,他当即单膝跪地,抱拳沉喝“在下!秋水国鹰扬中军亲兵营百长,范归!见过武王爷!” “鹰扬军?”墨书似是有些耳闻,问道“可是叶不离那小子拉起来的队伍?” “是!”范归正色抱拳“在下此番前来,乃是奉殿下亲命,邀您前往泗水城一聚。 此外,我家殿下还特意嘱咐给您带句话:千户不必担心有诈,这叫范归的小子是我派去的。不离军务繁忙,实在脱身不开,还望千户恕罪。对了,听说那死胖子也来了,麻烦千户帮我带个好” 富大海脸色肉眼可见沉了下去“你,在说小爷吗?” “我,我……”范归忐忑不已,连忙抱拳“大人恕罪,这,这是我家殿下原话,在下只是复述” “这小子,还真是经不起念叨”墨书笑了笑。其实方才想到秋水国的时候,他便已经起了要走一遭的念头。 有些人,见一面少一面,甚至可能此生无望再见。 以前是没机会,而今有机会若再不去,或许当真会成为一个遗憾。以前的他从来不会有这方面想法,但现在,真真切切的有了。 “书哥,要不,咱走一遭?”富大海试着问道。 “走一遭便走一遭!”墨书豪迈放声,继而看向一侧“老残!去和邓少保,陈老说一声,让他们按原路线继续走,届时再行汇合” “得令!”残耳肃穆抱拳,随即调转马头,向中段队伍奔去。 “范归,是吧?” “是!”范归正色接话。 墨书微微颌首“带路!” …… 与此同时,队伍中段,某辆马车内 趴在车窗的邓贸脸色极其难看,整个人都不好了起来。看着那道甚至不等他说完半句话,便一路折返而去的残耳,原本就难看的脸色再次难看了不少。 “这成何体统!成何体统!”他坐回原位,怒不可遏。 “行了,你那牛脾气就不能改改?”陈之钦老神在在,完全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 “陈老,咱们是出使西云,是奉陛下诏命!不是出来游山玩水,探亲访友!” “你自是不能,可架不住姓墨的能”陈之钦揣着双手,挑眉道“不行等回都后,你去参上咱这位武王爷一本?” “我……”邓贸顿时语塞,放眼大月朝堂,从来便没有他不能参的人。 唯有墨氏,不是说不能参,而是当今的大月皇帝会很是自然的将参墨氏的话当做耳旁风,当然,这还是不过分的时候。 若同昔日颜家那般,那后果如何,当初午门外那几千颗脑袋,便是最好的答案。 至于拓拔,墨氏为何从来便不曾有过半分猜忌,这好像已经成为了大月朝自开国以来最大的秘密。 “这人呐,眼里还是得揉点儿沙子。想做事,做实事,首先,是你得有做事的本钱”陈之钦宽慰出声 “再说了,不就是出去玩儿一趟嘛,犯不着上纲上线” 闻声,邓贸轻叹一口气,再无言。 回顾往昔,这一路是如何走到现在,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有些重话该说,有些轻话不该说,最忌不轻不重的话,说了,得益了了,不说,失益也了了。有时候选择闭嘴,或许才是正确的选择。 …… 泗水城,作为秋水国西境的门户,历经不知多少载风霜。 与其说是一城,不如说是一镇,一个兵比民多,刀比锄多的军事重镇。 连同范归在内,及残耳麾下百余亲骑,两百余人的队伍快马加鞭,一路向西南方狂奔而去。 途中几乎没有过多耽误,队伍越过荒野,深入荒漠。方向从未变过,径直奔赴那座坐落于荒漠之上的泗水城。 三日后,泗水城外 一名身着军袍,外披锦氅的青年目光沉稳,负手而立。 任黄沙漫天,任狂风呼啸,锦氅青年只是静静站在原地,他有预感,今天,那个熟悉身影一定会到。 带刀亲卫走上前,抱拳道“殿下,您要不还是先回府吧,若那位到了,卑职即刻去禀报” “去告诉黑山,近日三边军会来此休整,该准备的准备,该修补的修补,还有军舍,多腾出来些”言罢,叶不离再次将目光投向前方。 眼见如此,带刀亲卫也不好再劝,待抱拳一礼,随之转身离去。 “墨麒麟!是墨麒麟!!” 突然,不知附近哪个甲士惊呼出声,附近驻守士卒纷纷看向不远处那支狂奔而来的队伍。 虽相隔甚远,可所有人都看到了那面位于队伍上空的大纛,那面通体玄黑,以古金勾勒出的墨麒麟威严天下,一双兽眸极具威压,仿佛可令天地色变。 墨麒麟,纵从未得见,可这几年光是听都听出了茧子。而今,那面墨纛真真切切出现在所有人眼中。 战马嘶鸣,大纛横行 伴随着阵阵昂嘶声,队伍逐渐放缓速度。 “千户!”叶不离大步冲上前,哪怕数年未见,他还是一眼认出来那道马背上的青年身影。 “小子,好久不见”墨书嘴角带笑,翻身跳下马背。 第460章 随和的墨书 富大海放声道“不离小儿,可识得你胖爷爷?” “死胖子!”叶不离爽朗笑道,满眼皆是追忆。 墨书上前拍了拍叶不离的胳膊“咋样儿,这小日子过得好否?” “好”叶不离郎声应和“就是这破地方风沙大了点儿,不过能整天拾掇拾掇那帮西胡子,过得倒也惬意” 残耳罕见挂上抹笑容,上前点了点头“爷们儿” “老残大哥”叶不离回以微笑。数年未见,而今那一个又一个熟悉面孔再次出现,此间感受,胜过所有。 “哈哈,俺可是听说你小子这几年发达了。不仅娶了个东陵国公主,手底下的兵可是比俺们不祥都多啊”狮狂大大咧咧走来。 见前者还是那般模样,叶不离不由失笑道“你这憨货” 趁几人说话的功夫,墨书双手叉腰,环顾着眼前的泗水城,或许是下意识的习惯,他着重观察了一番城墙上的布防。 森严,只能用森严来形容,虽只是看到了一面城墙,但窥一斑而知全豹,光是从这一点便能看出整座城的布防究竟何其森严。 “十万” 一声落,众人皆被这突如其来的话音所吸引。可也不过三两息的功夫,几人顿时明白过来前者的意思。 “千户,你这十万精兵可不够”叶不离笑着答道。 墨书摇了摇头“十万自是不够,围城十月,足矣” “就是三年,好像也不太行……” 墨书眉头一皱,不由好奇看向满脸自信的叶不离“小子,话太大可得闪了舌头” “千户有所不知”叶不离笑了笑,指着眼前这座城道 “这城位处荒漠,四周并无河床。可之所以得名泗水城,是因为这城下有一暗河,其河发源我秋水国境,一路径流而下,汇聚无方湖。 湖下有断层,泗水源源不断于泗水城下流过,最终,汇于百十里外的那片漠中湖” “你秋水国上辈子是祖坟上冒青烟儿了?”富大海直接听傻,活了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离谱的事。 起先他还纳闷,为何秋水国会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建起一座城,而今了然,一股酸意油然而生。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这他娘就是老天爷追着赏饭吃。 “我也算是开了眼了”墨书苦笑摇头。 这一刻,纵是他都不得不感慨一句时也,运也,命也。如此得天独厚的条件,就是当初的虎阳关也落了下风。 一鹰扬亲兵快步跑来,抱拳沉喝“殿下!宴席已备好,随即都可开宴!” 叶不离微微颌首,他看向身旁“千户,走,喝酒去!” 墨书点头,拍向前者后背“带路!” “哎!”叶不离应声答道,可当注意到附近的富大海还在原地时,不禁停下问道“死胖子,走啊!” “你请你家千户喝酒,我去个甚?”富大海撇了撇嘴。 看着前者那般模样,叶不离噗声笑了出来“海兄!大海兄!跟弟兄喝酒去!” “这还差不多”富大海挑着眉头,率先向城内走去。 墨书直接黑脸“你他娘认识路?” 闻声,富大海很是自然的身躯一转,走向叶不离身后。 随着一行人步入城内,不论城上城下,近乎所有值守兵卒相继松了口气,身姿也不似方才般挺拔。 大月的武王爷,猛犸的天公子,墨骑的领军人,此上任何一个名头都足以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那般只手定擎苍,脚踏碎幽冥的盖世身影,就这么水灵灵的出现在了众人眼中。 城门下,一年轻兵卒愣愣问道“那,那人真是大月武王?” “废话,你他娘没瞅见那身麒麟袍?”老成兵卒没好气道。 “好像,那位身上的麒麟袍还真是和墨骑身上的麒麟袍不太一样……”年轻兵卒有些忐忑。 老成兵卒斜了对方一眼“那他娘叫古金麒麟袍,军袍上的麒麟纹路皆由古金所勾勒。听说在大月,除了那位外,便只有墨氏大公子才能有资格穿这古金制的麒麟袍” 不远处,刀疤兵卒感叹道“乖乖隆滴咚,那位好像就跟咱殿下差不多大吧。据说当初在猛犸的斡河一役中,那位仅率九千墨骑,便大破敌军一十八万,斩敌更是不下十五万余众” “你懂个甚”老成兵卒四周瞅了瞅,见无人过来巡视后,这才继续说道 “就说那斡河一役,实则是场守城战。奈何敌军太盛,战备几乎在大半天就用了个干净,眼瞅着敌军就要破城,那位一声令下,亲率墨骑出城冲杀。 一场守城战,硬生生是打成了清剿战。九千剿十八万,啧啧啧,老子活了半辈子都没听见过这般硬事” “我,我方才看那位面相挺,挺随和的啊,说起话来也客气,想来,不应该会做出此等硬事啊...”年轻兵卒接话道。 “随和?”刀疤兵卒接上话茬“小子,知道大月的史书上是如何记的么?墨九子,书,年十七,杀降。就这几个字,自个儿琢磨去” “我家王爷,是你等能妄议的么?” 忽然,随着一道漠声落下,城门下数名值守兵卒猛然惊醒。 只见一名身着麒麟军袍的冷厉青年一边系着裤腰带,一边向城门处走来。 年轻兵卒下意识出声“墨,墨骑不是进城了么……” “咋的!不兴老子撒泡尿了?”冷厉青年不爽道。 “撒,撒,您尽管撒!”老成兵卒连忙接话。 冷厉青年恍若未闻,径直走向方才议论墨书的刀疤兵卒面前。他双眸微眯,默默打量着前者“就是你,在议论我家王爷?” 只此一眼,刀疤兵卒心惊肉跳“在,在下不敢!” 那股扑面而来的杀伐极其浓郁,他甚至都不用怀疑,能流露出此等杀气的人,无一不是从那尸山血海间蹚出来的狠角色。 “千骑开凉都,万骑破雪熊,可曾耳闻?”冷厉青年问道。 “不,不曾……”刀疤兵卒颤声接话,一万个想死的心都有。千不该万不该,偏偏要嘴贱,且还正正好好被人抓了个正着。 “啥也不是!”冷厉青年不爽瞪眼。 第461章 幽冥君 他扫了眼附近数名兵卒后,这才继续出声“我家王爷,曾率千骑,日夜狂奔四天三夜,直入凉国都城,擒获凉王。 那雪熊国也是,当初我家王爷不过率领万余骑,长途奔袭一千八百里地,一举端了那雪熊国的老巢” “还,还有这等事?”年轻兵卒不由咽了口唾沫。 “要议论,就议论议论这些,斡河一役,休要再提”言罢,冷厉青年收回目光,起身就向城内走去。 城门下,数名值守士卒皆愣在原地,原以为前者要来问罪,可到头来却只是留下了一句话便离开。 直至那道背影走远,年轻兵卒才愣愣出声“那位墨骑是啥意思,我,我咋没听懂呢...” “听说,当初斡,那一战,墨骑十不存一,极具惨烈”老成士卒神情凝重,他看着那道离去的背影,逐渐陷入沉吟。 直觉告诉他,方才那冷厉青年,正是当初斡河一役的幸存者。 …… 与此同时,泗水城主府,正厅 众人围桌而坐,大小盘子不下二十余个,附近更是摆满了一坛坛醇酿。 叶不离起身举杯碗,一声豪迈,桌前几人纷纷举碗,一饮而尽。 “痛快!”他抹了把嘴角酒渍,兴致大好。 或是久别重逢,或是往昔浮现,墨书,富大海,残耳,狮狂全都放开了架势,每人脚下皆踩着一坛酒。 往往桌上的喝完,脚下的便被拎上桌,而脚下,也会神不知鬼不觉的再多出一坛酒。 整整两个时辰,一桌人仿佛有着说不完的话,有时大笑,有时沉默,一坛坛的烈酒如水般空了一坛又一坛。 大醉之际,墨书扶着额头,余光正巧瞥到了附近墙面上挂着的一幅山水画。 九洛川,只此一眼,他便看出了画中之景乃丽水道境内的九洛川。 他指着墙面,醉醺醺问道“这画,谁画的?” 叶不离顺着目光看去,随之笑着出声“千户好眼光,这画可不一般,当初我可是托人整整花了六万银才拍了下来” 墨书使劲搓了搓脸,待稍微清醒些许后,起身向那幅画走去。他靠在墙面,剑眸虽已迷离,可还是死死盯着左上角的落款处。 “这幽冥君啊,说来倒是有些意思”叶不离走过来,继续说道 “世人皆以为这幽冥君是一男儿身,实则不然,这幽冥君其实是个女儿身。听说此人极为神秘,常常以面纱示人,可饶是如此,那张倾国之容也难掩分毫。经此人之手所画,一旦流入世间,必被高价疯抢” “森森白骨筑疆外,不恐幽冥,唯恐君……”墨书喃喃自语,好似猜到了什么。 “对,是这话没错”叶不离接上话茬,同时不免几分意外 “这话本是出自幽冥君的《望城》一画,听说那幅画一度被炒到数十万银,且买主是谁不得而知。只是民间有拓本流出,我记着我也收藏了一本,是在哪儿来着” 说到这里,叶不离不禁皱了皱眉头。他走向附近矮柜一顿翻找,很快,便从中取出一本画册“找着了,就在这册里!” 墨书接过画册,刚翻开第一眼便是那幅《望城》的拓本。 一股杀伐扑面而来,画中场景历极尽惨烈,不论城墙上下,遍布死尸,乃至半点空地都不得见。 血腥弥漫,杀伐震世,半边天都被眼下这座血城染成了红色。 而就在整幅画的右下角,却延绵了一条滩河,滩河对面的半坡上隐约可见数百身影。 那数百身影占幅极小,若是不注意看,甚至连那条滩河都很容易被忽视。 随着目光微移,左上角的落款处同样有着幽冥君的字眼,不过下面却多出了两行小字——森森白骨筑疆外,不恐幽冥,唯恐君。 富大海好奇凑上前,可只是一眼便皱起了眉头“这,不是牙儿城么?” “牙儿城?”叶不离不解其意。 “斡河,就在牙儿城附近”富大海脸色微沉,不止是想到了当初战死城外的八千余身影,更想到了战死在城墙上的左丘野。 他指着右下角,沉声道“这,就是斡河” “可,可是那幽冥君不过一介女子,她是如何得知此间战事?”叶不离惊愕不已,乃至酒意都醒了大半。 许久不曾出声的墨书开口道“因为,她是猛犸人” “千户,难道你和此人认识?” 墨书并未做答,而是默默合上了画册“她,在秋水国?” 叶不离收起思绪,认真答道“此人前阵子的确在我秋水国,不过两个月前就去了西陆。听说渝国那边得知幽冥君要来,还特地派出军队前来护送” “千户,这幽冥君,该不会就是艾可小姐吧?”狮狂问道。 墨书努了努嗓子,可最终却是无言。酒意已消,酒气仍在,他摆了摆手,一人向厅外走去。 叶不离本想追上,富大海眼疾手快一把拉住,无言,只是冲着前者摇了摇头。 直至墨书彻底走远,憋了半晌的叶不离这才出声问道“那艾可是谁?和千户有关系?” 狮狂侧目“你知道,咱千户的媳妇是谁?” “不是水妍姐嘛”叶不离脱口而出,甚至想都没想。 回忆往昔,当初北冥武军堂内的那个陪读丫头可谓惊艳了一众质子,不乏有人仰天长叹,时也,运也,真他娘命也—— “是水妍嫂子不错,可在猛犸的时候,千户还娶过一女子” “难道,就是你说的这位艾可小姐?” 狮狂点点头“当初那场婚事虽说是双方联姻,但就连俺都能看出来千户对那姑娘不一样” 说到这里,他不由叹了口气“这玩意儿真是操蛋,还是俺看得开,将来娶个屁股大的安生过日子,啥也不想” “瞧给你能耐的”富大海翻了个白眼。 “俺咋啦!俺堂堂三品将军,还怕娶不着个屁股大的媳妇?” “谁要嫁了你,真就倒八辈子血霉”富大海毫不客气,随之向桌前走去“赶紧吃,没看还一桌子菜呢” …… 泗水城内,墨书强提起一口气,若无其事漫步于街面。 第462章 松子酥,挺好吃哈 好像每次心里有事,他都会一个人走在街上。听着附近的嘈杂,看着周边的行人,每一声,每一人,好像都过得很滋润,又好像都有着难以言喻的心事。 迎面走来一家三口,怀中的小女孩挽着父亲脖子,问道“爹爹,今晚咱们吃什么呀?” “哈哈,这个得问你娘”壮汉爽朗接话。 提篮妇人没好气道“吃个屁,先把你早上剩下的饼子吃完再说” “啊……又吃饼子啊”小女孩委屈巴巴,目光时不时便向前者菜篮子中的鲤鱼扫去。见没人接话,她故作惊讶“呀,好大的一条鱼呀!” 壮汉笑道“别听你娘的,咱晚上做鱼吃!” “你好好惯!”提篮妇人气不打一处来。 附近,两个老人并肩走来。 “倔驴!好好的福不享,你就倔吧你”花白老妪气势汹汹,一路都在瞪着身旁人。 拄拐老者经不住念叨,无奈说道“声儿好不容易在王都落了脚,上上下下都得用钱,就别去给孩子添乱了” “你快行了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辈子就想守在这破城里”花白老妪仿佛一眼便看出了前者的心思,再道“我陪你在这破城过了大半辈子,还嫌住不够么?” “你要想去啊,你就去,我反正是不去”拄拐老者执拗道。 “你个老没良心的,要不是你,当初我能嫁到这儿来么!” “好啦,过阵子,过阵子咱去看看声儿,顺道儿看看咱的大孙子” “你就倔吧你”花白老妪狠狠瞪眼,不过步子却依旧缓慢,右手始终都在微微扶着身旁的拄拐老者。 不远处,一群孩童撒欢跑来。 “狗蛋儿!你给小爷站住!!”头绑红绳的男孩奋力狂追,满脸都写着羞愤二字。 “今天不拾掇你个狼叼的,我王小二的名字倒着写!”布衫男孩愤怒大吼。 “哈哈!我又没让你们看人刘员外家的小姐洗澡!”虎头男孩大笑不止,头也不回就往前跑,生怕后头几人追上。 “要不是你喊那一嗓子,刘老帽儿能知道么!你给小爷站住!”红绳男孩紧追不舍。 跑在前面的虎头男孩完全无视后方喊声,于人流中快速穿梭。 街面上,看着眼下这群疯跑的孩子,墨书不由挂上了些许笑容。晃眼间,甚至不知从何时起,他也成为了当初自己眼中的大人模样。 不觉间,他走进小巷,毫不在意的便坐在了附近宅门外的台阶上。 嘈杂渐小,暮阳洒落 墨书靠墙而坐,随手从怀中掏出布袋。他用手接着,抖了抖里头的碎屑,随之一把送入嘴中。 依旧很甜,碎屑于舌尖慢慢融化,乃至嘴里原本的酒味都化作了涓涓甘甜。 “这是打哪儿来的小乞丐啊?看着好生可怜” 忽然,随着一道轻声落下,墨书眉头微皱,侧目看去。 一眼,只此一眼,他如遭雷击,不可置信的看着那名走来的羽裙女子。虽戴着面纱,可光是那双眼睛便让他彻底僵在了原地。 原地,羽裙女子没再说话,只是安静看着那个靠墙而坐的身影。 墨书同样不曾说话,两人就这般静静的看着对方。话太多,不知从何说起,话又太少,少到一个注视便能替代所有。 突然,墨书肩膀一抖,笑出了声。 羽裙女子同样笑了出来,她摘下面纱,问道“笑什么?” “你笑什么?”墨书反问。 两人相视一眼,又笑了起来,不知因何发笑,不知因何而起。 “我认识一个奶奶,她跟我说,两个喜欢的人再次遇到,都会笑起来”艾可认真说道,她扫了前者手中的布袋子,问“你说,这位奶奶说的对否?” 墨书明显有了抹慌乱,他迅速将布袋子揣入怀中,然后下意识抬头看向天“好像,对吧” 一声落下,艾可嘴角上扬,再次笑了起来。残阳西下,余光洒落,那张侧脸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美。 “好像?对吧?”她双手怀抱,挑了挑轻眉“这四个字,挑出来一个,再说一遍” 墨书清了下嗓子,神情间愈发不自然,他没敢去看那张俏脸,而是自顾自的看着天“对” 声音很小,甚至比蚊子声还小。 艾可凑上前,直勾勾盯着那双慌乱剑眸“小娘们儿,方才说了个甚?” “你才小娘们儿!”墨书眼神躲闪,奈何眼前那张俏脸堵住了视线,就是想看天也找不着空档。 他往右侧了侧,艾可便跟着往右侧了侧,他又往左侧了侧,艾可便又跟着往左侧了侧。 实在没处躲,他只得对上那张笑盈盈的俏脸“你,你能别老这么盯着我么……” “不能”艾可轻动淡唇,她越凑越近,直至感受到对方那粗重鼻息时才堪堪停了下来“松子酥,挺好吃哈?” “还,还行”墨书紧张答道。 艾可微蹩轻眉“喝酒了?” “喝了点儿,没,没多……” 一句话没说完,墨书顿时瞪大眼睛,感受到嘴唇那抹柔软,他不由心跳加快,就连鼻息都再次粗重了不少。 三息而过,艾可快速收回,脸颊随之浮上两抹红晕。 不过她很快便调整了过来,恶狠狠盯着前者“现在说,对,还是不对” 墨书愣愣点头“对” 艾可满意而笑,很是放肆的用手指勾了下墨书的下巴“小样儿,还治不了你了” “不,不是,等会儿”墨书努力调整了番,种种疑惑随之浮现“你不是去西陆了么,怎么又回来了” “因为,我听说某人要出使西云,我又听说某人曾经在北冥为质的弟兄有一个叫叶不离,就在这泗水城驻守。我还听说,某人时不时便会在墨府后湖边发呆,时不时的,还会捏一些糖酥抿抿” 说话间,艾可同样坐在了台阶上“所以,我来了” “那丫头同你说的?” “不然呢?我家笑笑可是时刻帮我监视着某人的一举一动” 闻声,墨书顿感一阵心惊肉跳。 艾可侧目“怎么,心虚了?” “我行得端坐得正,有何好心虚的!”墨书不由拔高音量。 第463章 脸又黑了 “是吗?”艾可眼神微眯“那王爷不妨同小女子讲讲,那日梧桐街豪掷千金,请三千来人喝花酒的事儿?” “那是请弟兄们喝酒,无外乎看看舞,听听曲儿罢了” “头一天晚上,我可听说王爷几人小聚西江月,那一夜,光是歌舞美姬便点了不下百名” 墨书当即否认“瞎说!拢共才点了六十四个!” “哦,原来是六十四个啊?”艾可若有所思点点头。 墨书神色紧张,甚至比方才还要紧张不少。可不过三两息的功夫,他猛然惊醒“不对啊,小爷如何要怕你!” 艾可扭过头,看着面前那张脸“你,不怕我么?” “我……”墨书再次哑了火,尤其是那双目光的注视下,他不自觉便泄了气势。 艾可翻了个白眼“仔细想想,我干嘛非得躲着你,我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女人。别忘了当初你可是明媒正娶,拜了长生天的,都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你不养活我谁养活” 墨书被说得一愣一愣,半句话也没接上来。 “说说,我这明明嫁了个大月朝最有权势的小子,还非得东跑西跑,卖画为生。想起来都亏,死亏死亏的!” “那谁让你瞎跑的”墨书撇了撇嘴。 艾可侧目“嗯?” 只此一眼,墨书下意识闭上了嘴。 艾可伸出手“掏钱” “要钱干啥?”墨书不解。 “姑奶奶我行走江湖数载,衣食住行,吃喝拉撒,哪个不要钱。这几年花的不说,先收你点儿利息” “得”墨书失笑摇头,随手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就这么多啊,再没有了” 艾可瞥了眼那不过三两千两的银票,一把便接了过去“行吧,先放你一马” “听说,这出使有趣的很,不知小女子,有没有资格随行啊?”她问。 “你,你要随我去西云?”墨书大感意外。 艾可眼神微眯“想死还是想活” “想活……” “那不就不得”艾可嘴角弯起,说话间,她站了起身,拍了拍裙摆上的灰尘“走!” “去哪儿?” “买衣服” “你这裙子不挺好看的嘛” “你管!”艾可瞪眼,起身就向巷外走去。 眼见如此,墨书彻底没了脾气,又或者说,从始至终他都提不上半点脾气。 “傻小子!还不赶紧追上去!” 突然,自身后一道催促声落下,墨书猛然回头。 只见一老妇人不知何时趴在了门洞旁,脸上满是焦急。 “发什么愣呢!没看人姑娘要你陪着去买衣裳!你个傻小子!” “我,我这就去”言罢,墨书起身就走,哪怕一刻都不愿意多待。别的不说,天知道那老妇人趴门边儿听了多久。 很快,两人走进一家衣坊。由于泗水城的特殊性,店内放眼所及基本上都是窄服为主,哪怕女子服饰,也大多都是些类似于马面裙的尚武风格。 艾可左右挑了挑,最终选了款素白武服。 “付钱”说完,她拿起衣服便向附近换衣间走去。 原地,墨书张了张嘴,尤其感受到店主的目光时,他愈发不自在。 “那啥,等她出来付钱” 中年店主鄙夷瞥了眼不远处的身影“一个大男人,买身衣裳都要人姑娘掏银子,真不知道人姑娘咋看上了你” “我……”墨书一时语塞,只得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没一阵儿功夫,艾可从换衣间走出来。相较于原本的羽裙,此时这身素白武服明显多了抹飒爽之风。 墨书有些发愣,看着前者那身打扮,一时竟失了神。 艾可转了一圈,问道“如何?合身否?” “好看”墨书几乎下意识出声道。 “我问你合身否?” “合身合身,正好儿!” “敷衍!”撂下一句话,艾可转头便向附近陈列刀剑的区域走去。 墨书上前道“这些个玩意儿都是中看不中用,你要想配剑,改天我给你寻摸把好的” “客官,我这小店里的刀剑虽说比不得军制,但也都是从百年老铺子里进的”中年店主走来,意有所指道“当然了,您要是嫌贵,那再好的物件也是中看不中用” 此话一出,墨书直接黑脸。不等艾可出声,他赫然拔出腰间昆吾,刀身漆黑如渊,尽染杀伐。 “阁下不妨看看,我这柄刀,中用否?” 中年店主眼皮子一跳,看着那近在咫尺的刀锋,整个人都不由打了个哆嗦。 纵是不擅刀剑,他也能看得出眼前这柄刀的不凡之处,旁的不说,光是那等品相就不是寻常刀具能够比拟。 “这,这是战刀?”他硬着头皮道,虽此等样式的战刀不曾见过,可那血槽间弥漫出的血腥却极为浓郁。 “爷这柄刀,够买下你这破店否?”墨书依旧黑着脸。 中年店主赶忙做礼“是,是在下眼拙,军爷恕罪!” 墨书回刀入鞘,似是有些不甘心,上前指着自己鼻子问道“你看爷,像是掏不出银子的人?” “不,不像,军爷您哪能差银子”中年店主连连摇头,神情极其诚恳。 “婆娘!掏钱!”言罢,墨书冷哼一声,转身就向店外走去。 艾可嘴角带笑,仿佛很是乐意看到前者吃瘪的模样。她随意挑了柄长剑,掏出一张百两银票便向外追去。 原地,中年店主吹了吹手中的银票子,不由嘀咕道“娘的,这世道还真是变了,吃软饭都他娘吃的这般理直气壮……” …… 街上,墨书瞥了眼艾可腰间挂着的长剑,原本就黑的脸再次黑了不少“你这是存心气我?” “能让大月的武王爷来气,小女子很是荣幸”艾可双手怀抱,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笑容。 哪怕她也能看出那柄长剑就是个样子货,可还是喜欢得紧。此间破剑,胜天下名剑,至少在她看来,是这样。 墨书彻底无奈“气吧,给我气死了,你就等着守活寡” “这天下间的才俊何其多,姑奶奶还能吊死在你这一棵歪脖子树上?”艾可边走边说,不论前者脚步如何加快,她始终跟在一旁。 第464章 再聚质子军 墨书深深吸了口气,再无言,埋着头就是走。 “干啥去?” “我死去!” 艾可噗声而笑“你慢点儿” 墨书并未接话,也并未回头,只是步子却不由慢了几分。 …… 与此同时,一行人相继步入城主府内,人数不多,左右看去也不过十余人。 值得一提的是,每人皆穿着华贵,举手投足之间无一不彰显上位者独有的气质。 虽队伍只有十余人,但留守于府外的护军却不下千余众,放眼望去,十余面形制不一的战旗于半空飘荡,每一面,皆代表着一个国家。 不论路过行人,还是值守于城主府外的甲士皆被此间异象所震撼,围观人群不断增加,所有人都对眼下这一幕充满了好奇。 府内 得到消息的叶不离,富大海几人正欲走出正厅,可还不等走几步便看到了不远处走来的队伍。 “千户!千户!!”风冥扯着嗓子大喊,原本就人高马大的他此时宛若一头黑熊,飞快向前方那几道人影跑去。 “别嚎了”叶不离无奈迎上去。 风冥直接无视了前者,目光不停扫视着附近几人“千户呢?千户人呢?” “你拿小爷当空气呢?”富大海顿时黑脸。 “死胖子别挡道儿”风冥一把扒开富大海,迎头就向厅内冲去。 “那憨货,一路上都念叨个不停”狼苍笑着走来,向富大海,叶不离,狮狂,残耳一一打了个招呼后,这才出声问道“千户不在吗?” “你家千户心里头有事儿,出去透风了”富大海接话道。 闻声,随行而来的十余人打消疑虑,纷纷向几人打起招呼。在场众人大部分都是当年质子军的一员,而今再次相聚,每个人都有着说不完的话。 趁几人叙旧的功夫,狼苍拍了拍叶不离的胳膊“听说那憨货现在是你大舅哥?” “当哥的是个憨货,当妹子的却贤惠的紧”叶不离淡笑点头。 富大海凑上前,问道“啥意思,你娶得那东陵国公主是风冥他亲妹子?” “说起来,这门亲事还是那憨货撮合的”言罢,叶不离扫了眼附近众人,挥手招呼道“哥儿几个都别站着了!去里头喝酒!” 一声吆喝,众人纷纷向厅内走去,每张脸上尽皆灿烂。 在场不论是谁,或是一国皇子,或是一国储君,平日里向来都是扮演着那个高高在上的角色。 而今,在这里,所有人都仿佛回到了当初,那个少年般的年纪,那个风雪下的质子军。 温饱思淫欲,同样念苦难,不是那份苦难值得念,而是当初一起度过苦难的人。 一个被国家送出去,举目无亲,地位卑贱的质子,本该如烂泥般死在他乡,可就是那个人的出现,让所有人都堂堂正正的站了起来。 昔年质子军的威名,甚至盖过了北冥本土军队。事情本不应该是这样,它应该按照原本的走向进行下去,但就是那个人,改变了事情原本的样子。 …… 黄昏落日,墨书,艾可二人并肩迈入城主府,随着深入府内,抵达正厅附近,嘈杂声扑面而来。 “娘的!别给老子装死狗!喝!” “爷们儿!爷们儿!!” “不是爷跟你们吹,当初……” 一道道嘈杂入耳,艾可看着前方那处灯火通明的正厅,不由侧目道“都是你弟兄?” 墨书眯了眯眼,认真打量着厅内众人。虽说数年已过,少年已然成了青年模样,可他还是依稀认出了狼苍,风冥几人“这几个货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你们男人喝酒都这样?” “呃……”墨书张了张嘴,不等说下去,艾可起身就向厅内走去。 眼见如此,墨书眼皮子一跳,赶忙追上。 厅内 醉醺醺的狼苍正好瞥到厅外走来的武服女子,他不禁扭头看向叶不离“娘的,你小子深藏不露啊” 叶不离怔了怔,看着走来的武服女子直接便看傻了眼。 只此一眼,风冥大怒“狗日的,你个直娘贼!我妹子哪儿对不住你了!” 一时间,围坐桌前的十余人纷纷将目光投向那名武服女子,无一例外,绝大多数都看傻了眼。 叶不离一脸憋屈,刚想解释出声却被步入厅内的艾可所打断 “小女,见过诸位”她微微抱拳,从容而笑。 “靠……”富大海快速眨巴了几下眼睛,待确定眼前之人就是当初的艾可后,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懵逼的状态。 风冥率先认出后一步走来的青年身影,他腾得起身,大步冲上前一把便抱住了墨书“千户!” 厅内一众身影迅速起身,所有目光都聚在了那个被风冥熊抱的身影上。 渐渐得,眼前那张脸和当初那张少年面孔重叠在了一起。是一个人,这四个字顿时浮上所有人的脑海。 “千户!” “千户!” 众人抱拳齐喝,酒意荡然无存。 “好,好”墨书笑着摆摆手,继而看向眼前的风冥“你他娘要再不松开,小爷一拳打死你” 风冥迅速松开手,鼻头已酸,眼眶已红,身高近九尺,虎背熊腰的他此时却像个孩子般,泪珠子已然在眼眶里打转。 “憋回去!”墨书沉喝。 “嗯!”风冥重重点头,一把抹去眼角湿润。 狼苍看了眼一旁的艾可,不由问道“千户,这位是?” 墨书拍了拍风冥胳膊,随之拉上艾可走上前“乌末公主,丹青大家,艾可” 艾可看着众人,认真说道“我是他婆娘,二婆娘” 一声落,如平地惊雷,连同狼苍,叶不离在内,所有人都狠狠抽了抽嘴角。如此虎狼之词,饶是众人见多识广也着实被震住。 叶不离努力平复了一番,率先抱拳做礼“秋水皇族,叶不离,见,见过嫂子” “东陵皇族,风冥,见过嫂子!” “狼居皇族,狼苍,见过嫂子” …… 随着最后一人抱拳做礼,艾可随和点头“我酒量尚可,不知,能否入席?” “能,太能了!”富大海赶忙抽出椅子,陪笑道“嫂子你坐,快坐!” 艾可挑了挑轻眉“海副将,往日我可没见你这般客气啊” 第465章 往昔年少 “哈哈,嫂子玩笑,玩笑了”富大海笑容满面,主动将一套还未用过的餐具放在前者面前。 作罢,他沉脸看向叶不离“看个蛋!你就让咱嫂子吃这一桌剩菜?” “我,我这便去吩咐!”言罢,叶不离转身就走。 “别瞎折腾,这一大桌子吃得完吗”艾可赶忙叫住前者,顺手便夹起块肉塞进嘴里。 “别我一来都不说话了啊,该吃吃该喝喝,别像个娘们儿一样”她边吃边招呼着众人。 见状,富大海,叶不离等人你瞅瞅我,我望望你,最终还是墨书的带头下,众人这才重新坐了下去。 艾可端起碗,在桌面上磕了磕“来!走一个!” 豪爽声下,众人齐举,一饮而尽。 墨书往艾可身旁靠了靠,附耳低声道“你悠着点儿啊” “多事儿!”艾可翻了个白眼,转头又举碗同众人干了个干干净净。 两碗酒下肚,风冥逐渐放开了些许,主动搭话道“那个,嫂子,你和千户是咋认识的?” “我俩啊”艾可想了想,随和笑道“他接亲,我嫁人,就这般认识了” “啊?”风冥听得云里雾里,不解其意。 “简单来说,他接亲的人是我,我嫁给的人是他” 闻声,风冥这才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怪不得,当初千户便说在大月的时候,那可是十里八乡有名儿的俊后生,赶着说媒的人门槛儿都能踩烂” “是嘛?”艾可仿佛是发现了什么宝藏,紧接着追问道“我倒是挺好奇你们当初在北冥为质的时候,能否给我讲讲?” “那太能了!”风冥豪迈应和,一碗酒随之下肚“就说当初我们在武军堂的时候,每天晚上都得喝上一顿。有一天喝大发了,往回走的时候碰见了个大姑娘,那腿,都快赶上我命长了。 哥几个一起哄,想着去认识认识那姑娘,可那脸皮子都薄,半天也没选出人来。那时候千户直接便站了出来,放声豪言,要给哥几个打个样儿!” “对对对!这事儿我也记着!”富大海插话上前,完全没注意到附近那张黑如煤炭的老脸。 “当时书哥追上那大长腿,是怎么说来着?” “哈哈,我记着我记着!”风冥抢过话茬,然后有模有样学起了当初墨书的模样“哎!小爷瞧你长的不赖,叫个啥名儿?” 狼苍放下筷子,随即接话“那大长腿瞥了千户一眼,说:小破孩儿,毛儿都没长齐,赶紧滚蛋!” “哈哈哈!是这么说来着!”富大海兴致高涨,紧接着道“当时书哥那脸直接便黑了,说:娘的!好好看看小爷是谁!” 艾可问道“然后呢?那大长腿说了个甚?” 叶不离努力憋着笑意“那大长腿一把推开千户,撂下一句话就走了出去” “何话?”艾可愈发好奇了起来。 “咳咳”叶不离瞅了眼附近的墨书,很是识趣的闭上了嘴巴。 “瞧你这忘性!”风冥放下酒碗,放声高喊“那大长腿就撂下六个字儿——从哪儿来的棒槌!” 话音刚落,厅内哄堂大笑,除了叶不离等少数几人,任谁都没注意到附近那张黑如煤炭的老脸。 这一夜,风冥扯开膀子,酒兴大好。 受到前者的影响,富大海,狼苍等人一坛坛烈酒下肚,愈发肆意。期间话题基本上都是当初北冥为质的那段日子,而大多数话题的主角全都指向了一个人。 夜深,酒罢 众人并未离场,清醒些的依旧聊着天,醉过去的或是趴在桌脚,或是靠在柜旁,听着附近聊天声,沉沉睡去。 墨书晃悠起身,不等说话,风冥便喊了起来“千户!你,你干啥去!你不能走!” “老实待着,一会儿就过来了”墨书摆摆手,然后背起醉酒的艾可向厅外走去。 四月中,夜风微凉。 一人趴着,一人背着,两人走在府道上,如当初乌末都城内的巷间,同样一人趴着,一人背着。唯一不同的是,上次是分别,而这次,是重逢。 “王爷,前面向左拐,头排第二间房便是我家殿下为您安排的屋子”带路兵卒抱拳道。 “了然”墨书微微颌首。 前者再次抱拳一礼后,并未继续引路,果断向回走去。 一阵夜风吹来,背上的艾可皱了皱眉“这是哪儿啊?” “秋水国西境边城,泗水城主府”墨书答道。 “哦”艾可应了一声,安心合上眼睛。不知是因为得知地名而安心,还是因为说话的人。 墨书双手揽后,将前者往上挪了挪,接着向前走去。 “你为什么不说话?”艾可问。 “我是哑巴”墨书答。 “哑巴为何能说话” “……” 艾可往背上蹭了蹭“脑袋好晕” “真醉的人一般都不想说话”墨书无奈撇嘴。 昔日猛犸军营内,那一场真酒假醉着实让他开了眼,不能说阴影,但总归挥之不去,忘之不掉。 女人心思,别琢磨,但凡起了念头,那便是自己个儿钻进了五指山。猎人,往往以猎物的方式出现,对于此一节,他可谓深有体会。 艾可断断续续,虚弱出声“可是,我真的好晕,好难受……” “上次姑奶奶,这次改弱女子了?”墨书问道。 话音入耳,艾可噗声笑了出来,她没好气捏了把前者“聪明死你!” “咱这叫,吃一堑长一智” “你这叫得了便宜还卖乖!”艾可翻了个白眼。 或许,真正得了便宜的人是她,可她却从来不愿承认,同世间大多数女子一样,口是心非才是本色。 墨书认真想了想,道“我得过最大的便宜,就是你那缠臂金,上次幺了幺,得有个一斤多” “你为何要幺!” “呃……就是闲来无事,幺了幺” “屁!”艾可瞪眼“你就是想卖了换酒喝!” “我可没有”墨书笑了笑。 “行吧,姑且信你一回”言罢,艾可搂着脖子,往那张侧脸上贴了贴 “哎,上次我在中安道遇到一个算命的老先生,摇了三次签,都是下下签,那老先生告诉我,我这命啥都犯,就是鬼见了都犯愁” 第466章 入西云,抵大都 “我听后当然不愿,就想着再摇一次,然后那老先生便同我说,只需十两银子,保我下次中上上签。 我一听觉得这好啊,当场就将银子给了他,哪成想他直接就将竹筒子里的签全都倒了出来,就留了一个上上签,边递过来还边吆喝要为我逆天改命……” 墨书不免好奇问道“那你抽了没有?” “当然抽了,要不抽的话,我那十两银子岂不是白花了”艾可撅着嘴巴。 “其实啊,我觉得那老先生是个高人”墨书轻笑道。 “你也这么觉得?”艾可不由浮上抹惊喜。 天命难知,世事无常,摇的,就是个盼头儿。三次未中又如何,既然摇不出,何不自己拿。 人人不同路,但最开始的步子,又何尝不是自己迈了出去,或是苦衷,或是难言,终归是自己选择了自己的路。 世人皆言命里没有,命中注定,可究竟是真的没有,还是相信了那三次未中,或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答案。 “我觉得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做出了选择”墨书罕见挂上认真,这个选择不在他,而在她,值得庆幸的是,每次两人都走向了同一条路。 “等将来回大月了,高低也得给你算一卦”艾可嘴角带笑,眼中,璀璨明亮。 “我啊,指定是上上签” “这么确定?” 墨书点头“因为我会将命签全都倒过来,然后拿走所有的上上签” “你不怕那老先生打你?”艾可笑眯眯问道。 “世事愁来何其多,桩桩件件乱我心,若问愁事何以解,百两银票平万忧”墨书念念有词,不是神棍,胜似神棍。 艾可被逗得咯咯笑个不停“你这百两银票,怕是只对那老先生管用” “此言差矣~”墨书故作神秘。 “怎么茬啊小书子?” “放肆了啊” “小书子!” “别喊!没瞧见附近有人!” “小书子!小书子!小书子!!” …… 不远处,巡逻小队脚步一顿,连同带队武官在内,其后十余人皆怔在原地。 看着廊道下的两道身影,一年轻兵卒小声问道“头儿,我记着,那位,是单名一个书字吧” “咳咳,接着巡逻!”带队武官强装镇定,嘴角却狠狠抽搐了一番。 与此同时,正厅内依旧灯火通明,风冥,叶不离等不曾醉过去的还在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可足足大半个时辰过去也不见墨书折返回来。 借着酒意,风冥起身就要去找人,奈何还不曾迈出步子便被叶不离一把拽了回来。 见此情景,原本还有强撑着的几人纷纷找了个舒坦地方倒头就睡,不多时,整个厅内鼾声如雷,只有风冥还愤愤坐在桌前,嘴里不停念叨着墨书的种种罪行。 此后整整三日,城主府热闹至极,几乎每天晚上,正厅内都会四仰八叉睡着十来道身影。 没人喜欢睡地板,但这几天的地板却睡得格外踏实。 国家大小,皆有朝堂,作为皇族,从来没有一个人是轻松的,亦或者,不敢轻松。 而在这里,那些往日的身份烟消云散,没有所谓的虚与委蛇,左右逢源,只有轻松,如往日般轻松。 奈何,天下终归没有不散的宴席,三日小聚,转眼便到了别过的日子。 城外告别后,一支又一支车队驶向了不同的方向,或许还会再见,或许再无机会,生于人世,长于皇家,这便注定了他们要比寻常百姓有着更多无奈…… 四月中,队伍正式踏上出使西云的道路,相较于当初,队伍中多出了一道身影,一道跨白马,着武服的女子身影。 自泗水城出发,不过百余里便算是到了西陆的地界。 入越国,经绞国,转夜郎,越令支,一路跋涉数月之久,最终于山戎国境内同使团队伍汇合一处。 又横跨三国之土,浩浩荡荡的使团队伍于七月末驶入西云境内。 一路走来,沿途西陆小国无一不惊,无一不震,旁的不说,任谁看见那支军备精良,整整三千人的不祥骑都不由在心里发怵。 放眼世间百国之列,铁骑,从来都是大国,强国的产物,一个寻常下等国若能养的起万余铁骑,便已是倾国之力。 这数月以来,来自大月的三千铁骑就这般大摇大摆的走在西陆诸国间,此间份量,纵是一国之王也不能无视,不论是谁,都在盼着眼下这个瘟神赶紧离去,离的越远越好。 西云大都,南城门下 随着那面墨麒麟大纛的出现,不论城上城下驻守的甲士还是聚于城外市集的百姓尽皆一震。 墨麒麟,那个古老氏族的图腾,亦是杀伐百国的象征。 一时间,几乎所有目光都投向了前方,投向了那支缓缓驶来的不祥铁骑。 放眼望去,除使团人员外,凡是马背上的身影皆戴阎罗面,皆着麒麟袍,哪怕还隔着数百步,那股扑面而来的杀气也足以令所有人相继色变。 队伍前列,身披西云官袍的微胖男人恭敬做礼道“王爷,贵国的军队,怕是不得入城” 墨书侧目,淡声道“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国君王的意思” “呃……”微胖男人面露难色“王爷,我西云开国六百余载,还从未有过别国军队入大都的先例” “以前没有,现在,有了”言罢,墨书微抖马缰,期间直接无视了附近观望人群,径直向城门处走去。 …… “止步!” 一声威喝,驻守于城门下的青年武官沉脸上前,抱拳道“前方来人,可是大月使团!” 墨书勒住缰绳,挑眉扫去“你,眼瞎不成?” “你!”青年武官顿时火气上涌,哪怕前者那双剑眸极其凌厉,他还是硬着头皮道“使团人马,可入城,披坚持锐者,不可入!” 西云,这两个字在西陆代表的向来都是不可违逆,放眼西陆三十六国,无一不忌惮。 以往别国使团前来,哪次不是谨小慎微,卑躬屈膝,而今面对这个来自东陆的霸主,却不由弱了气势。 墨书面无表情,侧目于身旁“郁陀大人,是你去说,还是本王带兵去说” 第467章 恭迎武王入城! “这个,这个……”微胖男人结结巴巴,半天也没说上来一句全乎话。 “了然”墨书微微颌首,随之高举右手“令!全军入城!拦者,斩!” 一声令下,残耳面色一正,放声大喝“大月武王令!全军入城!拦者,斩!” “大月武王令!全军入城!拦者,斩!” “大月武王令!全军入城!拦者,斩!” 伴随着一道道附喝落下,不过片刻间,王令便传至三千不祥每一人的耳中,乃至周边兵卒,百姓皆听了个清楚。 先是短暂愣神后,顿时,民怨沸腾,百姓破口大骂。 方才铁骑初现时,的确给了众人极大震撼,可这里是西云,是他们的家门口。到了自家地盘上还如此狂妄,就是当兵的能忍,他们也忍不了半点。 “别!别!王爷息怒!在下这便去交谈一二!”郁陀眼皮子一跳,连忙下马向城门下走去。 自当初大月使团初入西云境内,这一路走来的大小事宜便是他全权负责,对于前者的秉性他不能说了解,但也摸了个七七八八。 也许旁人不信,但他却对此深信不疑,若交谈不利,那眼前的这位爷,还真就敢带兵闯城。 同一时间,邓贸,陈之钦两人从车内走出,并肩来到队伍前列。 “王爷,您是要带兵入城?”邓贸眉间轻皱。 墨书有些意外“邓少保可有意见?” “下官只是想问王爷,您可是执意要带兵入城” “不错” 得到答复,邓贸面色不变,只是拱手做礼“王爷稍候片刻,容下官百息” 言罢,邓贸起身就向城门处走去。 见状,墨书愈发意外了起来。对于邓贸这个人他虽不太熟悉,但往日间的一些传言却是时常耳闻。 认死理,偏执拗,按理说这样的一个人往往会遵守礼制,极力反对这般粗野行事,可眼下邓贸的表现却恰恰相反。 城门下 邓贸扫了眼那道刚刚走来,正在同郁陀交谈的中年将领,随之负手上前,打断两人对话。 中年将领面色不快,沉声问道“阁下,何人?” “大月来使,正五品内阁大学士,加封少保衔,邓贸” “邓少保……”中年将军眼神微眯,不过还是象征性抱了个拳“敢问邓少保来此,做何?” “我家王爷让我来带个话”说到这里,邓贸转眼看向一旁的郁陀“先生一路操劳,眼下这等琐事,就不劳先生费心了” 只此一言,郁陀当场色变,他连忙拱手对向前者“邓少保,我这马上就谈好了,还请王爷稍候片刻,稍候片刻啊” “先生,是听不出好赖话么?”邓贸不由冷了下来。 郁陀内心一颤,紧接着便将中年将领拉到了一旁“阿克姆!速速放行!我只说一遍!” 他极力压低嗓音,急迫低吼。 “郁陀大人,这,是我西云的地盘,你身为我西云重臣,就是来帮外人撑场面的?”阿克姆不为所动。 “匹夫!你懂什么!”郁陀焦急万分,火气蹭蹭往上涌 “这次来的正使就是那个年轻人!你可知道那是谁!当年北冥君王之死,便是那年轻人一手造成!你真以为那些人不敢闯城么!你个匹夫!” 吼罢,郁陀直接便将前者拽到了一侧,同时放声大喊“阿克姆将军令!迎大月使团军队入城!!辟路!速速辟路!!” 一声喝令下,附近值守兵卒皆沉下了脸,可当看到阿克姆并未出声后,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退至城门两侧。 “恭迎武王入城!”马背上,富大海迎风大喊。 “恭迎武王入城!” “恭迎武王入城!!” 伴随着后方道道大喝,墨书微抖马缰,宛若闲庭信步般走马入城内。 战马昂首,大纛横行 三千余人的队伍大摇大摆,没有半分顾及,好似这本不是来出使,而是巡视某个大月朝的附属国。 看着那支喊着口号,驶入城内的队伍,不论附近兵卒还是周边人群,所有人都在这一刻彻底阴沉了下去。 哪怕是脾气再好的人,而今也忍不住破口大骂,更有甚者压不住胸中怒头,直接便气晕了过去。 “郁陀大人,等我王回来,这件事,你最好亲自去解释!”言罢,阿克姆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我如何解释,还轮不到你个匹夫来提醒!”郁陀气的直跳脚,原本面对大月使团就憋了一肚子火。 而今又在自己人这儿落了埋怨,要再不骂上两句,他觉得自己都得被气晕过去。 与此同时,大都街面 随着使团队伍缓缓驶进,原本热闹嘈杂的街面顿时安静了下来。 怨气冲天,怒火沸腾,可面对那一匹匹比野牛还壮的龙虎战驹,面对那一张张森寒无比的阎罗铁面,街上人流下意识退到了两侧。 看着眼下这支队伍,纵是没敢当面大骂,但从那一双双目光中不难看出,不论是谁,早已将眼下这支队伍中每一人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一遍。 队伍前列,富大海心情格外好,打量着城内布局,虽说比不得皇都城内的繁华,但放在西陆来说已然是毫无质疑的第一大城。 “这帮西胡子还挺会享受啊,瞧瞧,卖肉夹馍的都有” 墨书挑眉扫了眼不远处的摊位“去买几个尝尝咸淡” “得嘞!”富大海兴致高昂,翻身便跳下马背向着那处卖肉夹馍的小摊走去。 “王爷!王爷!”郁陀策马追来,急忙道“王爷,城南数街都是最好的酒楼,要不,在下先安排您等住下?” “急甚?”墨书不以为意,随意扫了扫附近街面“这大老远来了,郁陀大人就不给本王介绍介绍这西云大都?” “应该的应该的”郁陀强耐下性子,出声介绍道 “在下曾有幸去过一次贵国皇都,说起来我西云大都倒是同贵国的皇都城有些相似。 四面城墙共开城门一十二道,城内九十六弄,住民五百余万。 东西南北各设一市,其中最热闹的当属西市,不论是我西陆三十六国,还是北,东两陆的游商大多皆汇聚于此……” 第468章 墨氏的由头 不等前者说完,富大海抱着好几个肉夹馍便走了过来“书哥!尝尝咋样儿!” 墨书拿了两个,顺手将其中一个分给了郁陀“这民间小吃,不知郁陀大人可下的了肚?” “王爷说笑了,在下当初去大月的时候,最喜的就是这肉夹馍”郁陀陪笑接过。 墨书笑了笑,随之一口咬下。肉香四溢,满是酥脆,甚至比某些皇都城内的小摊做的还要好。 “再多买几个,晚上吃!” “得嘞!”富大海三下五除二吃完手上的,扭头便折返了回去。 郁陀试探问道“王爷,这时辰也不早了,要不,咱还是先去安顿下来?” 墨书并未接过,而是瞥了眼前者手中那咬了一小口的肉夹馍“在我大月有个习俗,朋友间请的吃食,不吃,便是看不起对方。郁陀大人,是看不起本王么?” “没,没有!绝对没有!”郁陀连忙摇头,随后不做犹豫,不过三口便将整个肉夹馍吃了个干干净净,就连掉在手上的酥皮都没剩下。 墨书笑着拍了拍前者肩膀,随和道“既然看得起本王,那你西云君王不在大都的消息,为何,不曾明言啊?” 只此一问,郁陀先是愣了愣,可转眼间便倒吸了口凉气。看着眼前那张年轻脸庞,短短数息内他想了不下百种可能,也不曾想到前者是如何得知西云君王不在大都。 “王,王爷息怒,下官并非有意隐瞒”他拱手做礼,同时快速调整好心绪 “我王前段时间去清边郡体察民情,碍于一些缘由并未按原定日子归都。 不过我王特意飞书三封,皆是命在下务必照顾好王爷,以使团人员,至多月余,我王便会归都” “原来如此”墨书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淡笑出声“本王就是随便问问,郁陀大人误会了!” “是,是,在下一时情急”郁陀不着痕迹擦了把额间冷汗。 在西云,绝大多数都不曾耳闻过眼下这个年轻人的事迹,甚至对于那个坐落于东方的大月朝都不甚关注。 放眼西陆三十六国,西云国的地位无异于大月在东陆的地位。在这等强大下,没人觉得外面的世界有多精彩,亦没兴趣知道。 而作为邦交之臣的他,却对前者却在熟悉不过,或许以前只是熟悉那些事迹,而现在,却是熟悉这个人。 旁的都先不论,光是带三千亲骑出使的做派便足以说明一切,不是怕,而是不在乎。一个年仅二十三四便封王的年轻人,就是往上倒八辈子也从未有过此等稀罕事。 不多时,富大海便赶了回来,相较于方才一人,此时身后明显多了个黝黑青年。 “书哥,这小子不仅会做肉夹馍,甑糕,凉皮儿,水盆啥的都能鼓捣鼓捣。我这一寻思,就将这小子带了过来,日后也能给咱开开小灶” 墨书不动声色瞥了眼后面跟来的黝黑青年,他并未接话,而是看向了身旁“郁陀大人,不觉得此人有些眼熟么?” 郁陀认真打量了一番,而后摇头道“此人,在下倒是不曾见过” “是么?”墨书嘴角带笑,同方才相比,笑容明显多了份冷意。 他摸向腰间,扯下钱袋子便丢在了地上“捡起来” “啊,啊?”郁陀一头雾水。 墨书逐渐收起笑意,伸手指向附近的黝黑青年“本王,让你捡起来” “小,小人遵命!”黝黑青年连忙弯腰捡起钱袋,可就当他准备递上去的时候,前者却并未去接。 墨书摸了摸腰间,随之轻皱眉头“郁陀大人,可曾见过本王的钱袋子?” 此言一出,郁陀顿感觉不妙,可究竟是哪里不妙他却一时半会儿说不上来,只能勉强做答“王爷,您的钱袋子,不是在此人手中么?” “哦?”墨书不由意外看去,当看见自己的钱袋子就在黝黑青年手中时,脸色顿时冷了下去“是你,偷了本王的钱袋子?” 轰! 一句话,不仅让郁陀傻了眼,更让附近的富大海,残耳等人傻了眼。 黝黑青年面色大变,当场便跪了下去“大人!大人冤枉啊大人!这,这明明是您丢地上,让小人捡起来的啊!!” 墨书恍若未闻,甚至连看都不曾看对方一眼“在我大月,偷人钱财者,用的哪只手,便砍哪只手。郁陀大人觉得,此法在理否?” “王爷说的,极是”郁陀拱手接话,面色看不出任何异样。 墨书笑了笑,俯视下方身影“小子!你是用哪只手,偷了本王的钱袋子?” “小人,小人没有,没有啊!!”黝黑青年委屈大喊,情急之下不由看向了马背上的郁陀“祭司大人!小人冤枉,冤枉啊!!” “原来,郁陀大人还兼着祭司一职啊,倒是本王浅薄了”墨书揶揄道。 郁陀正色道“在下,的确不识此人” “郁陀大人要说同这小子有点儿关系,那本王也不是不能放他一马”说到这里,墨书微叹了了口气“既然没关系,那该怎么办,便怎么办吧” “这个自然”言罢,郁陀翻身下马,同时从腰间拔出匕首。 在周边人群,以及使团队伍众多目光的注视下,他一步一步向跪于地面的黝黑青年走去“哪只手,伸出来” 闻声,黝黑青年彻底绝望,看着前者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最终,他堪堪伸出了左手。 噗呲! “啊!!” 寒光现,血手断,伴随着一记凄惨哀嚎,那只血手应声掉落地面。 期间动作凌厉至极,不见半分生疏。郁陀掏出白帕,擦去匕首间的血迹,随之将染血白帕丢在那只血手上。 一切作罢,他转身上马,做礼致歉“今日坏了王爷兴致,在下,给您赔不是了” “好说”墨书深深看了眼前者,然后微抖马缰向前走去。 富大海,残耳等人皆无言,只是默默跟上了队伍。 一个人究竟有几张面孔,谁也不得而知,但不可置否的是,眼下的郁陀真真切切给众人留下了一个深刻印象。 且不论那一刀断手的娴熟,方才是个人都看出了那黝黑青年实乃西云方面的暗桩,而就是如此,郁陀依旧气定神闲,甚至亲自断其一手后还能如当初般从容。 第469章 瓜怂引发的惨剧 这样的人太可怕,纵是历经大小近百次血战的富大海等人,也深深感到了一股寒意。 队伍远去,此间之事却迅速发酵,不过半日,便传遍了大都每一处角落。 愤慨,无尽的愤慨于西云大都内彻底爆发,上至王公贵族,下至低等奴民,无一不愤,无一不怒。 没人能接受一个别国之使竟敢在自家地盘上如此放肆,这不仅仅是打了西云国的脸,更是打了千千万万西云人的脸。 当夜,数万人群自发上街,围堵大月使团落脚处。整整一条街,两头皆被西云人围了个严严实实,且后方人流还在不断增加。 值得一提的是,自事发开始,从始至终便不曾见过任何西云官吏,亦或者军队前来维持秩序。 三千不祥一分为二,披甲持锋,于街面两侧严防把控。马槊下沉,硬弩端起,一套套山纹甲胄森寒逼人,尽显杀伐。 街内,某处客栈内 墨书半趴窗边,看着街头那民怨沸腾,怒声大骂的人群,他不仅没有半分恼意,反而弯起了嘴角。 “书哥!”富大海大步冲进来,待向坐在桌前看话本的艾可打了个招呼后,这才快步走向窗边“书哥,街两头儿的人越来越多了,要是真见了血,局面怕真就失控了” “人家都没急,你急个甚”墨书不以为意。 此间大乱,要说西云方面不知情,那才是真的扯淡。 敢让局面失控么,至少在他看来,西云方面还没这个胆量,之所以到了现在还不见一兵一卒前来维护秩序,平息众怒,只有一个原因。 富大海皱着眉头“难道,那帮西胡子是想给咱来个下马威?” “又是闯城又是断手,这泥人,怕也得有了三分火气”墨书笑了笑,随手捏了颗葡萄丢进嘴里。 “尝尝,这西云的葡萄倒是不错” 富大海欲言又止,不过最终还是伸手捏了颗葡萄“书哥,那咱就这么跟那帮西胡子干耗着?” “民间十几人的互殴,往往打的最凶,最狠。而一旦双方人多了,那大概率是打不起来,每每到这个时候,就会有一个人出现来摆平这件事” 话音徐徐入耳,富大海怔了怔,他看向桌前的艾可,意外问道“嫂子,你这是从哪儿听来的?” “你小时候没碰过架?”艾可反问。 “好像,好像还真是……”富大海点了点头,艾可那句话初听时哪哪都不对劲,可细细一琢磨,倒还真有番道理。 至少他年少时的碰架,只要双方人数过百,确实不曾打过几回真架。 窗口边,墨书指了指左侧街口赶来的一队西云骑兵“瞧,摆事儿的人来了” “这就来了?”富大海不免错愕,按他的估计,若西云方面要想来个下马威,那怎么着也得再过上半拉时辰。 “娘的,合着那帮西胡子沟子挺松啊” 艾可没好气瞥了眼前者“说人话” “呃,这个,这个……”富大海合计了半天,最终勉强解释道“就是说,这西云的屁股蛋儿挺松,大概,大概是这么个意思” 艾可半信半疑,问向墨书“是这意思?” “字面意思,是这意思”墨书一本正经。 “你们大月哪儿来的这么多个土话”艾可合上话本,彻底无奈。 “准确来说,是中安话”富大海接上话茬。 “那瓜怂是何意?” “就是傻不拉几,二不愣登,反正不是啥好话”富大海脱口而出,可下一息就感到了两股寒意袭来,尤其是身旁的那道,尤为浓烈。 他堪堪转过身,只是扫了一眼墨书那张沉脸,扭头就往外跑“我,我得赶紧睡觉去!我娘说最晚亥时五刻就得睡,这都过点儿了!” 窗边,墨书本欲拽住富大海,奈何前者却快的惊人,几乎眨眼间便跑出了屋外。 “那个,陈老那边儿说还有点儿事找我,我先过去一趟哈”他念念有词,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向外走去。 哐啷! 伴随着一记关门声,艾可收回左脚,无言,只是默默站在门边,默默看着眼前自言自语的身影。 …… 与此同时,大都城南,某处深府厅内 放眼望去,厅内在座不下十余道身影,不是衣着华贵就是身披西云官袍,每一人身上都散发着上位者那股独有的气势。 哪怕始终不曾出声,光是那一张张面无表情的脸便足以令常人心悸万分。 “诸位” 不知过了多久,郁陀率先打破了这份平静。他站起身,扫视厅内众人 “如果在座诸位,有哪一人觉得今日我所做的一切有失妥当,待我王归都之时,大可直言相向。我,绝不会因此记恨于谁” “哼!话倒说的好听!”狮袍男人丝毫不领情“本将今日也算是开了眼,婆湿一族竟还有你这样的软骨头!若上神知道,你,下一世必将沦为猪狗!” “多闻将军骂的好”郁陀微微颌首,不见半分怒意。他看了看在座的其余身影,淡淡道“还有谁想骂,不如一次骂个够” 左侧上位,身披象纹大袍的老者嘶哑出声“郁陀,我,只想知道你为何要这么做” 郁陀深吸一口气,对上前者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大祭司可知,如今的大月,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国家” 话音落下,无人接话,只是所有目光都投向了那个站着的微胖身影。 见状,郁陀吐出一口郁气,接着说道“百年前,大月这个国家好像已经沉寂了下去,虽说还占着东陆霸主国的位子,但其国力,早已不似数百年前那般。 五十年前,大月中兴,国力日渐昌盛,不过十年间,便让东陆那些曾经的附属国再次沦为奴隶。 二十年前,大月兵锋猛烈,北伐西征,一度将版图扩大了近三分之一,甚至已经快要赶上大月开国之初的盛景。 六年前,大月全力北伐,同时远渡域海,进军猛犸。 六年!仅仅六年!大半个北陆,二十余个国家!尽皆沦为大月附属!猛犸南北两域,近百国!向大月俯首称臣,共尊天国!” 第470章 西云三族 说到这里,郁陀愈发激动起来,他五官扭曲,奋力嘶喊“这百余年来!大月就像一匹脱缰野马,放眼天下,放眼百国,有谁!还能拦得住这头庞然大物!” “是你吗!”他赫然指向多闻。 “是你吗!”他又指向另外一人。 “还是你们!啊!!”他怒不可遏,扫视厅内在座所有人,哪怕先前出声的象袍男人也不曾放过。 右侧主位,身披狮纹大袍的老者默默盯着前者“郁陀,你,放肆了” “敢问释天大人,我说得,难道都是假的不成?”郁陀冷面不惧。 “坐回去” “大祭司!” 象纹老者拍桌怒斥“老夫让你坐回去!” 原地,郁陀死死盯着前者,可最终,他还是没能敌得过前者那双深眸,不甘坐回了原位。 “大月,的确又一次站了起来”释天缓缓放下茶杯,他并没有否决郁陀的话,而是平静看向厅内众人 “今日在座的,都是我西云三族的嫡系。婆湿族,首罗族,老夫不便多言,但有些话,我帝刹族还是能说的” 他语气平淡,无形中的威压却笼罩了整处大厅。 帝刹族,虽不曾参与政治,经济等诸多国家要事,但放眼西云军中,帝刹族的威望从未有谁能盖过。 毫不夸张的说,帝刹一族所把控的军队,足以占据近八成之多。 “北陆局面复杂,老夫在这里就不说多了。说说猛犸,那片大陆老夫年轻时曾去过一次,那里的人,有骨头,有血性,也有信仰。 “郁陀方才说,仅六年,大月便将猛犸一统。这话是不假,但也得将话说明白。 老夫平日喜欢翻一些古籍,这个大多数人也都知道,那些古籍有意思啊,虽说不尽实,但大体上的一些东西总归是没错的。 就说千余年前,东陆有一个许姓人,此人了不起啊。为何这般说,因为就是这个人,不仅打败了当时号称天下无二的北陆帝国,更是举兵渡海,真正意义上统一了猛犸大陆。 猛犸人视此人为神明,诸国上尊号,名曰——天汗。也正是因为这个人的出现,一个叫信仰的东西出现在了猛犸。 墨麒麟,是猛犸人共同的信仰,他们信仰墨麒麟能带来光明,驱散黑暗。 他们信仰墨麒麟能平定一切战乱,带来阳光美好的日子,而墨麒麟,正是当年天族的图腾,也就是天汗的象征。 千百年过去,大月的军队踏上了猛犸大陆,带领这支军队的,是墨家人。 也就是这次,那消失了千百年的墨麒麟再一次出现在了世间,出现在了猛犸人眼中。 大月墨氏,便是当年天族的后裔,是猛犸人共尊的天汗血胤。自墨麒麟出现的那一刻,甚至不曾动过半点兵戈,猛犸南域,数十国之土,相继投靠墨家人” 说到这儿,释天似是有些口干,待微微抿了口茶后,这才继续说道“听起来,是很可笑,但这,就是现实,而一切的一切,都要归功于当年那个许姓人。 说大月六年一统猛犸,这本没有错,可若是没有猛犸南域的投靠,就是再给他十年,也未必能将猛犸一统。 这些年,有些人被大月的名头吓着了,但老夫要说的是,大月,从来便不可怕,就是那号称威压天下,杀伐百国的墨家人,也不过是一群靠着祖上余荫度日的,沽名钓誉之辈” “族长说得好!”多闻当即附喝,从那身狮袍不难看出,他亦是帝刹族的一员。 “释天大人熟读古籍,说得极是”郁陀微做一礼,继而再道“可您要说大月并不可怕,墨家人,更是一群沽名钓誉之辈,我,却是不认同” 释天笑了笑,随和出声“小郁陀,老夫知你自幼便聪慧过人,凡事总有自己的见解。但这带兵打仗,从来不是读过几本兵书,看过几篇策论便能知其深奥的” “您既然说打仗,那我便说说打仗”言罢,郁陀罕见浮上了几份凝重 “就说今日带兵闯城的那个年轻人,此人,正是墨家当代嫡子,亦是墨家年轻一辈中的领军人物。 去年,猛犸斡河一役,此人仅率九千墨骑,一夜间便大破一十八万敌军,斩敌更是不下十五万众。如此神武之威,怎会是您所说的沽名钓誉之徒” “九千破敌十八万,老夫姑且还信上一信,可要说斩敌不下十五万众,这牛,吹的是否有些大了?”释天淡淡出声。 多闻讥笑摇头“就是十五万头猪,让那九千人去杀,一夜怕也杀不完吧” “哈哈哈,这大月墨氏别的本事没有,吹牛的本事倒是天下无二啊!”一帝刹族中年将领打趣道。 “谁说不是,我这打了大半辈子仗,此等稀罕事儿还真是第一次耳闻!” …… 伴随着道道嘲讽声落下,郁陀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看着那一张张肆意笑脸,内心中最后的一团火苗也最终被熄灭。 他知道,不论如何解释在此时也显得苍白无力,除非事临已身,刀架脖前,那一张张肆意笑脸,才会消失不见。 “郁陀兄,族长说得对,这搞搞政治,你是这个”多闻伸出大拇指,继而再道“可要论打仗,郁陀兄还是少抒己见的为好,免得,招人笑柄” 象纹老者默默出声“议事归议事,旁的话,还是少说些为好” 多闻面色一僵,随之抱拳俯首“梵天大人说的是” 对于那道身披象纹大袍的老者,绕是他也放肆半分。婆湿族长,只此四个字,便足以代表所有。 梵天站起身来,微微活动了几下筋骨,同时看向附近久未出声的龟袍老者“摩天兄,你首罗族,总归有个态度吧?” 摩天不动声色道“我首罗族别的本事没有,让钱袋子不空的本事,还是有的。今日小议,也就是我等过来闲聊聊,对大月的态势具体如何,终归还是要等王上归都后再行定夺” 说到这里,摩天笑着看向众人“但不论结果如何,还是那句话,任何决策,只要是有用金银的地方,我首罗族绝不会拖后腿” 第471章 观阅西云军队 “摩天兄,还真是越活越明白啊”梵天似是意有所指,不过却并未直言。 他重新坐回原位,然后看向了右侧主位上的释天“释天兄觉得,如何?” “那便等王上归都后,再行定夺”释天淡淡接话,只是脸色却有些难看。 “这次,于我西云而言,是福,也是祸啊……”一声长叹,梵天没有再停留,起身便向外走去。 闻声,厅内所有人都不由皱起了眉头。 看着那道逐渐远去的佝偻背影,没人觉得前者是在故弄玄虚。作为婆湿族长,当代大祭司,对于前者的占卜之术,还从来没有一人质疑过。 是福,也是祸,可究竟最后得到的是福还是祸,无人可知,无人可晓。 …… 次日清晨,经过昨夜那场闹剧后,大月使团所下榻的街面已然恢复如常。 随着朝阳初现,叫卖声,嘈杂声,一度笼罩了整条长街,好像所有人都忘了昨日之事,又好像,所有人都不曾忘却。 郁陀一大早便赶了过来,美其名曰——请大月使臣观阅一番西云军队,至于背后究竟有无盘算,或许便只有郁陀一人清楚。 早食过后,在郁陀的引路下,主要以大月使臣为首的近百人队伍悠悠哉哉,一路向城外走去。 路上 富大海出奇没有打开话匣子,时而皱眉,时而舒缓,仿佛在琢磨着什么。 直至快出城时,他这才看向了一旁身影“书哥,有个事儿,我琢磨一晚上也没琢磨明白” 墨书侧目“你娘不是让你按点儿睡觉么?” “咳咳,那个不打紧不打紧”富大海讪笑摆手,接着道“书哥,我就是没琢磨明白你是如何看出那卖肉夹馍的小子是暗桩的?” 马背上,墨书不动声色瞥了眼在前引路的郁陀,声量不由拔高了几个度“你说巧不巧,咱前脚刚入城,迎面便碰上个卖肉夹馍的,味儿做的还挺地道” “是挺巧哈……”富大海跳了跳眼皮子。明显听出了前者话里有话。 “郁陀大人,你西云国不是都喜欢往那吃食里头加个什么莎拉的佐料么。可本王就纳了闷儿了,那小子在西云大都里卖肉夹馍,做的味儿还是我大月的味儿。难不成,他是要卖给这大都里的月人?” 郁陀略显尴尬,回头做礼道“王爷,昨日一事,确是下面人做的不妥当。不过请王爷放心,在下已经严加管教了” “郁陀大人不要在心里骂本王祖宗就好”墨书随和而笑。 “王爷说笑,说笑了”郁陀一阵汗颜。 明明前者不过二十郎当岁,可就是这么一个年轻人,却比一些老成精的都难搞。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都不禁后悔起当初为何要接下这么一档子差事。 顿了顿,他似是没话找话,问道“王爷,在下有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但说无妨” 郁陀扫了眼后方的数辆马车,然后回身道“王爷,贵国的邓少保和陈大人等人一路都是坐车而行,可您贵为大月王爵,为何偏要走马而行?” 不等墨书接话,富大海率先接上话茬“你见过有哪个墨家人坐车的?” “富将军,此话怎讲?”郁陀愈发纳闷。 堂堂墨氏嫡子,当代武王,就算是军伍出身,可在这等国与国层面的交流上,按理说也应该多少注意些礼制。 奈何前者偏不,连带着就是他也不得不一路走马陪行,屁股不说磨出茧子来也已经差不了多少。 “墨家郎,生来便是镇疆拓土,戍边安邦。凡墨姓儿郎,打七岁起便能拉得了硬弓,驭得了龙虎,一切出行,皆抖疆走马,乘风而行!”富大海昂首放声,神情间难免自豪之色。 “原来如此……”郁陀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富大海问道“哎不是我说,咱这要去观阅的是哪个军队,怎么还非得驻扎在城外” “富将军有所不知,驻扎在城外小溪山的浮屠军乃我西云都护六军中的精锐之师。这支浮屠军长年驻于城外,若无军机要事,擅入城者,一律法办” 闻声,墨书笑了笑“听郁陀大人所言,这支浮屠军,倒是有些意思” “将这些个浮屠军养在城外,一不能戍卫都城,二不能及时援急,养之何用?”富大海不解而问。 “这个,在下就不好多言了”郁陀笑着做礼。 …… 晌午时分,小溪山下,浮屠军驻地校场间 万余浮屠甲士默不作声,同身旁战马一起驻足于原地。纵烈阳高照,酷暑难耐,在场万余张西云面孔也从未有过半分动容。 全场目光注视下,一名身披狮纹甲胄的浓胡将领大步迈上点将台。 微风拂过,浓胡将领目光如鹰,默默扫视下方万余身影。 半晌而过,他双手叉腰,放声道“今日!本将军接到族长亲命,何命!族长命我帝刹勇士披甲持锐,在此等候那帮东陆人观阅!告诉本将军!笑话否!” “笑话!笑话!笑话!!” 万余甲士齐声放喝,神情间极其高傲。他们是浮屠军的一员,更是帝刹族的族人,无关姓氏,而是人种不同。 相较于西云绝大多数低种姓民,他们的肤色显然要白上不少,而这,便是高种姓最好的证明。 “本将军!也觉得这是一个笑话!”多闻不怒自威,一双狮眸极其骇人“可这是族长亲命!族长大人,自有族长大人的道理!我等!身为帝刹族的一员,要怎么办!” “照办!照办!照办!!” 全场齐喝,振聋发聩。 “不错!”多闻点了点头,脸色稍稍缓了些许“既然那帮东陆人想要来看看我浮屠军的风貌,那我们,就让那帮东陆人好好看看!何为帝刹勇士!何为!镇国之师!” 台下,一亲卫武官赫然拔刀,高举放声“獴拉!” “獴拉!” “獴拉!” “獴拉!!” 一时间,全场万余甲士单臂捶胸,震声沉喝。 伴随着道道晦涩难懂的口号落下,放眼望去,在场每一张脸庞尽显肃穆。 不论是谁,这一刻全都提上了一口气,仿佛要告诉所有人,这里,是他们的主场。 第472章 出门儿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 不多时,随着一支近百人车队缓缓驶入驻地,上至武官,下至兵卒,近乎所有目光都投向了那支车队。目光中毫不掩饰,挑衅意味再明显不过。 校场外围 多闻策马上前,随意扫了眼那道身披古金麒麟袍的青年后,继而看向附近身影“郁陀兄还真是热心肠,区区引路小事,都能劳驾得动郁陀兄” 郁陀恍若未闻,完全无视了前者那话中的嘲讽之意,他笑了笑,微微拱手道“此番大月来使,吃穿住行,皆由我全权负责,这引路虽说是小事,但也是我分内之事” 多闻面色不爽,冷哼一声便欲离去。 “你,给本王站住” 淡声入耳,多闻明显愣了一下,他回过马头,挑眉看向前者“你,在喊本将军?” “是谁,给你的狗胆,敢在本王面前拒马回话”墨书剑眸微眯,语气渐冷。 “你说什么?”多闻迎面对上那双剑眸,怡然不惧。 “狂妄!”残耳怒目圆睁,赫然拔刀甩去。 多闻神色一凝,果断跳马翻滚至附近地面。 铮! 伴随着一阵猛烈抖动,战刀稳稳插入地面,尽染杀伐。 “大胆!” “大胆!!” 附近十余名浮屠亲卫拔刀相向,怒不可遏。 “哈!” 几乎同一时间,随行三十名不祥亲骑果断策马压上,马槊下沉,硬弩端起,一张张阎罗面无比森寒,仿佛下一息便会分个你死我活。 “住手!都住手!!”郁陀急忙走马上前,横在双方中间。 他先是向墨书做了一礼后,这才回身看向不远处的多闻“多闻兄!此行,乃释天大人所安排,你想如何!” “我想如何?”多闻阴沉不定,碎了口嘴边的土渣子“你愿意当月人的走狗,本将军可不愿!” “你!!”郁陀胸膛起伏不定,差点没被气晕过去。 马背上,墨书嘴角上扬“郁陀大人,看来你西云国的将军们,都是些不懂礼数的狂妄之徒啊” “你言谁不懂礼数!”多闻大步上前,放声怒喝“本将军!乃帝刹二等姓氏,官至上三等威狮将军!麾下带甲一万三千余,皆是我帝刹族最善战的勇士! 见本将军不拜,是本将军没去挑你的理,而今,你竟敢言本将军不懂礼数!?” “哦,原来是……堂堂的上三等将军,还带甲一万三千余啊!”墨书故作惊讶,最后更是不由加重了语气,好像对此极为意外。 此言一出,连同富大海,狮狂在内,一众不祥亲骑哄堂大笑,仿佛是听到了天下间最大的笑话。 富大海微微抖疆,上前挑眉看向前方身影“比谁来头大,谁官儿大,是吧?” “你待如何!”多闻暴怒瞪眼。 “咳咳!那你可他娘听好了”富大海清了清嗓子,随之面色一正,沉声道 “老子富大海,乃大月富氏之后!祖上九世八公,门楣光耀数百载! 家父富平川,官至我大月户部尚书,特封从一品衔!二叔富平道,官至我大月国正二品龙虎将军,身赋二等军侯爵!三叔富平山,官至我大月国正二品监察院左督御史! 老子,官至大月正三品昭勇将军,身赋二等军伯爵!你,待如何!” 不等多闻出声,狮狂走马上前,放声高喝“俺狮狂!大月狮氏之后!祖上五世四王,下辖大月八道,统领战军百万!俺!官至大月从三品定远将军,身赋二等军伯爵!你,待如何!” 多闻刚要说话,残耳却抢先一步,威面而喝“老子姓残名耳,大月残氏之后!祖上乃大月开国八大元勋之首!下辖大月六道之地,统领战军不下八十万! 自先祖以来,我残氏一族光是军侯便出了不下三十余位!老子!官至大月从三品定远将军,身赋二等军伯爵!你,待如何!” 紧接着,一名不祥亲骑摘下阎罗面,直视对面“老子韩立人!大月韩氏之后!祖上先登,夺旗之功,太宗皇帝亲赐一等军侯爵! 自此,我韩氏一族光耀至今!拜大元帅者,不下八人!拜骠骑大将军者!不下十二人!得封军侯者,不下二十六人! 老子!官至大月从三品定远将军!身赋三等军伯爵!任,大月武王之亲骑!你,待如何!” 话音刚落,附近一名不祥亲骑同样摘下了阎罗面,尽显狂傲不羁“老子华亭!大月华氏之后!祖上同太祖高皇帝那是拜把子的交情! 我华氏一族历经八百载春秋!王!侯!将!相!无一不拜,无一不封! 老子!官至大月从三品定远将军!身赋二封军伯爵!任!大月武王之亲骑!你,待如何!” “老子祖上……” 一时间,全场都仿佛安静了下去,只有那一个又一个走马上前,放声而喝的不祥身影。 无一不是氏族门阀,无一不是世家勋贵,哪怕就是最差的,其祖上也是拜过正一品昭武将军的存在。 期间,墨书不着痕迹的抽了抽嘴角,纵是他也听得一愣一愣。 看着那一个个放声大喝于四野的狂傲身影,好像印证了一句老话——出门儿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 直至最后一名不祥亲骑报完家门,多闻,以及周边赶来的众多浮屠军武官,甲士纷纷愣在了原地。 看着对面那一道道身影,随便挑出来一个都是勋贵之子,王侯之孙,那往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在这里,在这片校场间,仿佛全都成了不要钱般。 足足半晌而过,多闻阴沉着脸,气势不由弱了几分“诸位,还真是好大的来头……” 不远处,郁陀深深皱眉,一口气冒出来如此多的人物,饶是他也难以平复此间心绪。 若以上言论皆属实,那毫不夸张的说,光是眼下这些人背后的家族,便足以把控大月朝近八成的军队。 “老子们不爱说话,咋的?还真把老子们当棒槌了?”富大海双手叉腰,神气十足。 多闻冷哼一声“别忘了,这里,是我西云的地盘,可不是你们家那一亩三分地!” 第473章 家长里短下的无视 “咋的!碰一下?!”富大海瞪眼。 “匹夫之勇,乡野做派,本将军出身高贵,还不屑于你这等狂徒互殴”多闻轻蔑扫了眼前者,随后看向马背上的墨书 “阁下既为大月武王,想来也懂些用兵的法门。若有胆量,我帝刹族愿出三十名勇士,同尔等沙场一决!” 墨书微微摇头。 “怎么,不敢?”多闻眼神渐厉。 “不”墨书再次摇了摇头,继而淡声道“让你们出三十人,本王怕天下人言我不祥欺负人” 说到这里,墨书想了想“不如这样吧,去挑上三百个你所谓的帝刹勇士,如此一来,倒也算不得本王欺负人” “笑话!”多闻怒不可遏,放声大吼“我帝刹勇士天下无二!拿三百对三十,阁下这是辱我帝刹软弱么!” “既然你非要三十对三十,那本王,便随了你的意”言罢,墨书侧目一旁“老残,整军” “得令!”残耳抱拳沉喝。 不过抬手间,周边三十名不祥亲骑重新戴上阎罗面,枪槊下沉,刀锤毕露,战马嘶鸣,不过眨眼间,杀势已成。 “且慢!且慢!!”郁陀眼皮子一跳,连忙上前横在双方中间“王爷,多闻将军的意思是演兵之举,双方以木代械,互相攻伐,争锋左右” “多闻将军,是这意思?”墨书挑眉问道。 “尔等出使我国,若是见了血,本将军还担不起这份责”多闻冷声接话。 墨书笑了笑,随之抖疆向前方点将台走去“既然他西云想玩过家家,那便陪他们好好玩玩!” “得令!” “得令!” 连同残耳,狮狂在内,三十不祥抱拳俯首,肃穆齐喝。 与此同时,艾可也走出了马车,同邓贸,陈之钦等一众使团成员走向不远处的点将台。 一袭素白武服,一柄青白长剑,沿途所过之处近乎绝大多数目光皆被吸引,纵是多闻在看到那袭倾城之姿时也不由愣了些许。 世上本无仙,洛女下凡尘,若以前难以想象到天上仙子是何等绝伦,那现在,随着那身素白武服的出现,仙子一词彻底具象化。 一场风波过后,很快,校场万余浮屠甲士分散四周,场中六十道策马身影驻足原地,默默对峙,双方相隔,不过百步之距。 点将台上 墨书负手负立,随意扫了眼场中那三十道身披狮甲,下跨白马的身影便收回了目光。 步战,海战,乃至城战,他是门外汉,不祥,同样是门外汉。 但要说骑战,自当初北陆黑石山下成军以来,不祥,便从未在马背上输过。一句墨麒麟的铁骑,便足以涵盖一切。 看着墨书那毫不在意的态度,多闻沉声道“阁下未免,太过自信了些” “是么?”墨书笑了笑,坦然点头“至多一刻,便会有人将你浮屠军的战旗送到本王面前” 说到这儿,他直面凝视前者“不知你,信是不信” 多闻面色不快,冷哼道“那本将军,便在这儿等着你的人来送旗!” 喝罢,他侧目放声“擂鼓!攻!” 话音落,鼓声起 伴随着一道又一道激昂战鼓,场中双方丝毫不避,皆以冲杀之势策马而出。 “今儿晚上吃点儿啥?” 突然,就当所有人聚精会神,观看两军攻伐之际,一道突如其来的声音尽入众人耳。 墨书挂上抹淡笑,想了想,道“听说,这西云的手抓饭不错,晚上尝尝?” “不要不要”艾可快速摇头,轻眉间明显浮上嫌弃“那饭是人吃的,又不是阿猫阿狗,怎能用手抓着吃” “那你说晚上吃啥?” “嗯……听说咱住的那条街附近有家猛犸馆子,不如就去那儿吃吧” “得,你定就行”墨书欣然应下。 艾可莞尔一笑,似是想到了什么“对了,你记着晚上回去给皇都飞一封信,让文院的先生们好好管管那疯丫头” 墨书一愣“怎么了?笑笑又闯祸了?” “你还真是啥心都不操”艾可翻了个白眼,说道“前些日子,那疯丫头偷偷跑进墨府武库,抱着根马槊,戴着个铁胄便溜进了文院,还没开始显摆就让李先生抓了正着。一问,你猜那疯丫头怎么说?” “怎,怎么说?” “你那宝贝丫头说,天哥哥只说不让我带刀,和匕首,也没不让我带马槊啊” “不是,那马槊少说也得有数十斤重,她是如何带进文院的?”墨书满脸错愕。 退一万步说,就算墨笑笑能拎得动马槊,可那动辄便是一丈余长的马槊可谓极其显眼。别说带到文院去,怕就是走在街上都得被人报了官。 “你问我,我问谁去?”艾可没好气道“你那宝贝丫头本事可大着呢,不说这个,就前段时间,你知道她作甚去了? 那疯丫头带着一帮金陵湖的孩子,也不知从哪儿寻摸来的马厩钥匙,趁着夜黑,直接便将墨府内的龙虎驹骑走了十来匹。 一帮十一二岁的孩子奔着城外就跑,要去不周山附近狩猎。你说狩猎就狩猎吧,打打野兔野鸡什么的也就行了,可谁承想那疯丫头领着那帮孩子就往野狼沟里跑。 差点儿,要不是墨府内的虎贲驻军在后面儿跟着,你那宝贝丫头头一个就得喂了狼” “不是,你,你等会儿!”墨书直接听傻了眼,他稍微平复了一番后才接着问道“虽说皇都并无宵禁,但到了晚上各城门皆布控森严,那帮孩子还能闯出去不成?” “你还有脸说?”艾可愤愤不已“要不是你当初给的那神武侯腰牌,那疯丫头能出得了城么!” “我……”墨书彻底哑火,半晌而过,他越琢磨越不对劲“这事儿不对啊,你是如何得知皇都近况?” 艾可瞪眼“我自有我的门路,你少管!” 墨书幸幸缩了缩脖子,再无接话,只是心中默默下了个决定。这趟回都后,不论什么天大的事,头一件事儿就得将那疯丫头好好治一顿。 “千户!我军,胜!” 突然,伴随着一道大喝落下,墨书这才被拉回了现实。 第474章 三箭震世间 看着走来的残耳,以及被拖在地上的那半面残破狮旗,他不禁皱了皱眉“这就打完了?” 话音落下,除了一旁憋笑的富大海,陈之钦,乃至邓贸等数十名大月使团成员,连同多闻在内,近乎所有浮屠军武官的脸都彻底沉了下去,乃至眼底间深深的震撼。 同样三十骑,同样以木代械,而己方却没有半分招架之力,甚至说句不好听的,这要放在真正的战场上,无异于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这世上真有如此神勇的铁骑么,这个问题或许在此之前,所有人的答案都是不可能,而现在,却尽是沉默。 “回千户!经标记判定!我军伤者六人!重伤两人,无一阵亡!敌!全军覆没!”喝罢,残耳面无表情,一把便将拖着的残破狮旗丢在了身前。 墨书微微颌首,瞥向附近浓胡将领“本王要记得不错,你是叫个多闻?” “如何!”多闻强压怒火,整张脸阴沉的都快要滴出水来。 且不论方才两军攻伐,己方这边几乎连手都还不出的惨状,光是前者那份不在乎,尤其是从始至终都不曾看过场中一眼,只顾着晚上吃什么,家中娃儿近况如何的闲聊做派,便让他火气止不住往外涌。 这已经不是没把他当回事,而是直接选择了无视。 墨书仿佛看不见前者的怒火,只是扫了眼场中哀嚎一片的景象,继而淡淡出声“原来,这就是帝刹勇士,是西云国最骁勇的儿郎啊” “你!”多闻青筋暴起,甚至感到肺都要被气炸。 郁陀笑着上前,拱手道“墨骑神勇,早已天下尽知,王爷,就别再拿多闻将军开涮了” 墨书摇头失笑“郁陀大人啊,这话本不中听,但从你嘴里说出来,本王却听得舒服” “王爷这是抬举在下了”郁陀再次做礼。 “哼!兵硬,可不代表将也硬!”多闻气极,待深吸一口气后这才平复了些许“阁下既能带得了这些悍勇之士,想必自身,也不会差吧?” “多闻将军何意?”墨书似是有些不解。 “马背上打仗,强弓硬弩自是不可少。不知阁下,敢决一场箭术否!” “这个好说”墨书爽快应下,随之话锋一转,问道“就是不知多闻将军是私约本王一决,还是代表帝刹族,亦或者,西云国?” 郁陀眼皮子一跳,赶忙接上话茬“王爷,多闻将军跟您开个玩笑,您切勿当真,切勿当真” “谁跟他玩笑!”多闻暴怒,本欲沉吟一番的他直接便被前者的话激出了火气。 “阁下出使而来,自然是国与国之间的交流,本将军,自当代表西云而决!” “好!”墨书当即应下,完全不给郁陀半分插话的机会。 “多闻将军豪爽,本王钦佩!这要决步射还是骑射,多闻将军说了算!” “阁下别到时候回国吃了瓜落儿便好”多闻深深看了眼前者,随之指向二百步开外的那架战鼓“来人!速取三胄,放于此鼓之上!” “得令!”喝罢,一浮屠亲卫转身便走。 多闻沉声道“以胄为靶,三矢中多者,胜!不知阁下,意下如何?” “没啥意见,你先来”墨书笑着做请。 见状,多闻不再多言,赫然伸出右手“弓来!箭来!” 几乎同一时间,附近浮屠亲卫便将硬弓羽箭递了上去。 郁陀脸色难看,上前压低嗓音道“多闻,你可知你若输,丢得不止你帝刹族的脸,亦是我西云的脸!” “你觉得,本将军还奈何不得一个二十来岁的娃娃么?”多闻毫不领情,言罢,他果断搭箭于弓身,伴随着阵阵撕裂声,硬弓逐渐被拉为满月状。 嗖! 自一道破空声响起,箭矢极速射出,迎面飞向放于二百步开外鼓架上的铁胄。 一箭射出,他不曾犹豫,紧接着便抽出第二根羽箭,期间动作一气呵成,纵是身披护甲,也不难看出那条比寻常人大腿还粗壮的右臂。 很快,三箭接连射出,无一例外,皆破胄而入,死死钉在三个铁胄之上。 “獴拉!” “獴拉!!” 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一时间,在场近乎所有西云面孔纷纷振臂高呼,放声喝彩。 二百步开外精准命中鼓架上的铁胄,且力道不仅不减,反而箭箭破胄而入。如此神箭,纵是放在西云军中也足以傲视群雄。 多闻将硬弓丢向附近亲卫,淡淡出声“阁下若是怕了,本将军,倒也不喜欢勉强他人” “怕?”墨书嘴角弯起,他笑了笑,道“多闻将军,可否借弓箭一用?” 多闻应声断喝“弓来!箭来!” 一声令下,硬弓羽箭随之递向墨书手中。 几乎就在三顶铁胄刚刚摆好的同时,墨书剑眸一凝,三箭夹指间,赫然搭于弓身之上。 他只是随意扫了眼远处的那三顶铁胄,随之拉弓满月,那力道无穷的硬弓此时就好像软竹条般,乃至弓身都微微颤抖,几近撕裂。 嗖!嗖!嗖! 伴随着三道极为凌厉的破空声,三支羽箭应声射出。 作罢,墨书连看都没看一眼,随手将那遍布裂纹的硬弓丢向附近浮屠亲卫。 原地,多闻死死盯着那三顶铁胄,直至最后三顶铁胄全都纹丝未动后,他这才松了口气,同时讥笑道“看阁下方才之威势,本将军还以为箭神临凡尘,可惜,到底是个银样蜡枪头” 墨书侧目“你,眼瞎不成?” “你说什……” 不等多闻发作,一报靶兵卒拎着三顶铁胄大步跑来“将军!那月人三箭全中!只,只是都射掉了胄上红缨!” “你说什么!?”多闻顿皱眉头,甚至不顾周边目光,他直接便冲了出去,一把抢过那三顶铁胄。 看着胄顶光秃秃一片,除了连接红缨的根部还在胄上,其余红絮皆凭空消失,断口处极为平整,就好像是刀砍断一般。 无言,多闻愣愣站在原地,目光依旧停留在那三顶铁胄上,只是相较于当初,那双凌眸逐渐变得呆滞,以及眼底深处的那抹惊悚。 第475章 昔年的墨百万 二百步开外,纵是铁胄都变成了一个若隐若现的小黑点,若不仔细观察,甚至难以察觉。而胄顶的那缕红缨,就是眼力再好的人也绝不可能看到,更别提精准命中。 这已经超脱了人力,除了鬼神,他再想不到还有什么存在能做出此等逆天之举。 “彩!!”富大海举臂高喊。 “彩!彩!彩!!” 顿时,全场放声高呼,响彻于校场内外。 连同残耳,狮狂等一众不祥亲骑,以及邓贸,陈之钦等众多大月使团成员无一不贺,无一不奋。 纵是时常一本正经,以执拗着称的邓贸在这一刻也彻底陷入了激动当中。 反之,在场浮屠军身影死寂一片,无人相信这世上会有人完成眼下这等壮举,但多闻怀中的那三顶无缨铁胄无疑说明了一切,再多的质疑尽皆被咽进肚里。 不觉间,所有人都看向了那道身影,那道身披古金麒麟袍,负手立于点将台之上的青年身影。 一眼,如见鬼神,再一眼,傲心尽崩。 没人再傲的起来,纵是多闻,那原本挺拔的身姿也不由懈了下去。那些曾引以为傲的东西,一切的一切,所有的所有,全都被那三箭所葬送。 大月武王,名副其实。 当初耳闻斡河一役,对此嗤之以鼻的所有人,在这一刻全都沉默了下去。渐渐的,每个人都不由浮上了一个极为离谱的念头——那传言中的斡河一役,可能,会是真的。 那个麒麟青年,真的有可能带领九千骑,大破十八万敌军,一夜间,斩敌不下十五万众。 此间震撼,如江水倒流,日月颠覆,深深印在了每一人的内心深处。 古有蚍蜉撼青天,蚍蜉不知青天大,不畏死生明铮骨。可蚍蜉,终归是蚍蜉,青天,也从来是青天。 若铮骨加于青天,仿佛本就如此,事情就该这样,而蚍蜉之铮骨,却显得可笑,亦可怜。 …… 此间事罢,短短一夜间,发生在浮屠军校场的一切如风般传播至西云大都每一处角落。 大月墨家郎,三箭定红缨 鬼神惊犹叹,恐扰天上人 大月墨氏,这个曾威压天下众生,杀伐百国之军的古老姓氏再次浮现世人眼中,出现在这片位于西大陆,号称王土的疆域内。 那些淡去的,消散的,于一夜之间尽数归来,同时深深加剧。 婆湿族祖地,某处幽深小院,槐树下 梵天盘膝而坐,一双老眸微微合上,似是养神,似是沉吟,除了时不时几声鸟鸣外便再无任何声音。 “大祭司” 伴随着一道轻声落下,梵天依旧不曾睁眼,淡淡问道“何事?” “王上已在归都途中,最快,半月便至”郁陀尊敬做礼,俯首道。 梵天微微颌首,仿佛听出了前者的欲言又止“有何打算,说” “大祭司,王上的意思您比谁都清楚,可事情一旦到了那个地步,便再无斡旋之可能。依我看,不如缓一些,如若双方都能达成共识,那完全没必要去走那一步” 说话间,郁陀始终都在看着那张面无表情的枯脸,随着那双老眸渐睁,他迅速收回目光,于原地俯首而立。 “怎么个,缓法?”梵天嘶哑发问。 郁陀应声接话“那大月使团看似铜墙铁壁,可要想寻个机会,想来也是不难。近些日子,我细细研究了番,那邓贸,陈之钦等人自是不好下手,可有一人,不仅极易攻破,其份量比起邓贸,陈之钦二人亦要重的多” 梵天站起身,向着附近茶桌走去“你是说,那个富家的小胖子?” “正是”郁陀轻步跟上,接着道“据我观察,此人生平贪吃,好色,恋财,尤其在女色上,极易被蒙蔽心智。 另外,此人呆头呆脑,时常动摇,一旦沉沦柔乡,将如行尸走肉,任由摆布。 偏偏,那墨书却对此人极为信任,若能在王上归都前顺利攻破,届时双方谈判之际,将大利我方” 话音落下,梵天并未出声,他吹了吹茶盏热气,目光也在这一刻定格在茶盏内。 足足半晌而过,他收回目光,然后端起茶盏微抿了口。茶香四溢,暖流自舌根回旋了几圈,最终滑入喉间。 “我西云人,喝不惯这月茶,你可知,老夫为何独爱这月茶?” 郁陀愣了愣,不过还是顺着前者的话说道“我曾听说,大祭司年少时曾游历东陆,交友颇多,前两年又去那东陆走了一遭。想来,便是因此缘故吧” 梵天点了点头“在东陆,我曾结识了两个朋友。一个叫拓拔君,一个,叫墨染白。这两个老朋友,一个已经故去,一个,还活得好好的” “墨染白……”郁陀不由皱起眉头,很是耳熟,但一时半儿却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过。突然,他猛得惊醒 “大祭司,您,您说的是墨氏上一任家主,那个曾放言要砍我西陆百万人头的墨百万!?” “不错,就是那个四十余年前,曾在黑沙丘大破西陆六国联军,扬言此生必屠我西陆百万人头的墨百万”梵天笑了笑,没有恼怒,亦没有介怀,只有几分追忆往昔。 那个时候,他同样年轻。 “那个人,竟还未死……”郁陀长长吐了口郁气,万千复杂,皆压在一呼一吸之间。 曾几何时,他尚在稚童时期,听到最多的话就是:若再调皮,墨百万便会来生吞了你。 一句简简单单,再寻常不过的大人哄吓孩童的话,足以表明当年墨百万这个名头的恐怖。 此生虽未屠尽百万,但曾经那一桩桩,一件件血淋淋的战绩却早已证明了那个人配得上墨百万这个名头。 或许当代年轻人几乎不曾耳闻过此等恶名,但他那一辈人中十之八九尽皆耳闻,乃至就是到了如今,内心深处的那份恐惧依旧挥之不去。 “都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还真是应了那句老话”梵天摇头失笑,几分无奈,几分唏嘘。 “话说回来,你可知,如今这个墨家的年轻人,是谁的血胤?” 闻声,郁陀再次愣了一下“难道,那墨书就是墨百万的孙辈?” 第476章 突如其来的俏佳人 “不错,那小子家中行九,正是墨百万的亲孙子”梵天点了点头,再道“其实说起来,当初老夫还和那小子有过些许交集” “大祭司,您怎会……”话到一半,郁陀戛然而止,他似是想到了什么,而那个时间点恰恰对得上。 “你猜的没错,老夫就是在游历猛犸之际,同那小子谋过一面”梵天缓缓为自己倒上热茶,脑海中随之浮上一个青年身影 “那小子,仁义,也不仁义,慈悲,也不慈悲。同他爷爷相比,他,要复杂的多。不论于己于敌,这样的人,古往今来都是大祸患” “您的意思是,那墨书,比之当年的墨百万还要棘手?”郁陀深深皱眉。 梵天微抿热茶,细细咂摸了两下“当年的墨百万,是个疯子,纯粹的疯子。那小子,也是个疯子,不过,却是个有理智,且敢疯的疯子” 郁陀无言,前者的话不免有些绕,但若深心琢磨一番,也不难品出此间滋味。 “当初我王选拟对接臣工时,是老夫荐了你” 一句突如其来的话顿时把郁陀拉回现实,他有些费解的看向前者“大祭司,您为何会选我?” 梵天不紧不慢道“在同大月使团接触之前,想必,你也不会信那传闻中的斡河一役” 不等前者接话,他仰头看着天,接着出声“这世上啊,终归得有一些能看清真伪,且不自掩双耳的人。我婆湿族能走到今天,最重要的,便是每一代中,都有能看清事情,敢看清事情的人” 原地,郁陀张了张嘴,可足足数息而过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到了他这个层面上的人,又如何听不懂前者话中所蕴含的意思,而也正是如此,一切的言语在此时都好似苍白无力。 扑腾! 突然,他双膝跪地,深深叩首“郁陀!谢大祭司厚恩!” 梵天微微俯下身,拍了拍前者肩膀“婆湿,是一家,西云,也是一家” “小郁陀,你要记住,要想人替你卖命,首先,你要把人当人看。我西云的种姓制度,有利,有弊。如何把坏的那一面变好,这,是你该做的事” “郁陀,谨记大祭司教诲!”郁陀神情肃穆,从未有过的郑重。 “既然你想试试,那这半个月的时间,便去试试吧”言罢,梵天起身向院外走去。 郁陀深吸一口气,看着前者逐渐远去背影,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那道背影已经看到了故事的结尾。或是看好,或是不好看,那道背影从未说过,只是一声——试试吧。 换言,这好像并不是西云大祭司,婆湿族长说出的话,反而更像一个父亲对孩子的包容。 …… 次日清晨,起了个大早的富大海第一时间便冲向了墨书所住房间,本欲出去转转,可墨书,艾可两人却一人捧着个话本,完全无视了他的存在。 眼瞅着叫不动,富大海愤愤不爽,扭头就走,仿佛如此果断才会显得有骨气些。 街面上,富大海背着双手,时不时便会冷哼一声,以泄心中不爽。 “飞饼子!刚出锅的飞饼子喽!” “诸位上眼瞧一瞧哎!东陆特有的云锦!过了我这摊儿可就没这店了!” “脆球!脆球!新鲜好吃的脆球哎!” 沿途所过,人流不息,叫卖不止,虽比不得皇都城内的繁华,可街面上却热闹至极,随处可见诸国间,乃至来自各大陆的面孔聚集于此。 似是想起来还没吃早食,富大海嗅了嗅鼻子,很是自然的便向着附近飞饼摊走去。 眼见来人,包着头布的摊主随之咧出笑容“贵人可是要买饼?” 富大海双手环抱,挑眉扫了眼那饼不似饼,锅盔不似锅盔的飞饼,淡淡道“先来上一个,小爷我尝尝咸淡!” “得嘞!”飞饼摊主连忙装上张飞饼,亲切递上“刚出锅的您拿好,别烫着手!” 富大海微微颔首,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浅尝了一口。突然,不等一口咽下,他果断出声“再给小爷来五张!” 飞饼摊主喜笑颜开,一边应着一边摊着飞饼,乃至动作都比先前卖力了不少。 “贵人,您是还要这芭蕉馅儿的?” 富大海边吃边点头“对对对!就这捞什子蕉的,多多放料!不差银子!” “好嘞!马上就得!”飞饼摊主加快动作,甚至连头都没功夫抬一下。 “站住!再跑老子给你腿打断!” 突然,自不远处一道厉声落下,附近行人纷纷侧目。 只见一名薄衫女子于人流中慌乱逃亡,虽披头散发,满脸脏兮,却也不难看出其原本那张五官精致的俏脸。 后方数名壮汉气势汹汹,紧追不舍,沿途所过之处,行人皆退避一侧,谁也不愿惹上眼下这个麻烦。 正巧跑到飞饼摊前,薄衫女子脚下一绊,迎面便摔倒地上。 赤膊壮汉大步追来,凶神恶煞“跑啊!接着跑啊!怎么不跑了!” “老子让你跑!”横肉壮汉凶眸一瞪,挥起木棍就向薄衫女子腿部砸去。 砰! 一道沉闷声落下,并没有想象中的惨叫,而是被一只手稳稳接了下来。 富大海夺过木棍,脸色也在这一刻沉了下去“当街纵凶,是谁,给尔等的狗胆” “胖小子,你是打哪儿蹦出来的!”横肉壮汉语气不善,冷冷盯着前者“一个外人,竟还管起了我西云人的事,你倒是挺有种啊” 薄衫女子强撑着爬了起来“贵,贵人你还是走吧,他们,不是你能招惹的” 看到眼前那张脏兮兮的俏脸,富大海面不改色,只是语气不由缓了下来“姑娘别怕,有理说理,有据说据,这青天白日下,我还真不信有人敢如此放肆” 话音落下,薄衫女子默默低下了头,再无言语。 “说啊!让她说个理出来!”横肉壮汉大步上前,怒视薄衫女子“欠钱还钱,天经地义!怎么,如今欠了钱就想跑?真拿我福聚楼当善堂了不成!” 薄衫女子激动道“那是他借的钱!凭什么要我还!” 第477章 东陆土财主 赤膊壮汉眼神微眯“哼!钱是你那赌鬼老爹借的不错,可如今你那赌鬼老爹一死,老子们不问你要问谁要?难不成去和你那个傻娘要不成!” “你们!”薄衫女子眼眶顿红,一股委屈油然而生。 富大海平静说道“多少银子,我帮她还” “怎么哪儿都有你!”赤膊壮汉气不打一处来“老子平生最看不惯的就是你们这帮东陆人,娘的,还跑到老子这儿充大头来了” 富大海踱步向前,凝视前者“我是问你,多少银子” 只此一眼,赤膊壮汉不由打了个寒颤。哪怕如今正值酷暑,他也感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森寒。 看着眼前这个身着华贵,气度雍容的球形身影,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同时眼底深处惊诧不已。 明明前者那副模样看起来没有半分威慑力,可不知为何,方才那股森寒却极为真实,仿佛置身于尸山血海,幽冥地狱。 “三,三百银!”他硬着头皮道。 “你胡说!”薄衫女子怒不可遏,急迫出声道“明明是八十两银,当初借据上写得很清楚!” 赤膊壮汉扫了眼一旁的富大海,见后者不曾有过动静,这才勉强说道“借据上是八十两银不假,但那只是本金,我福聚楼做生意,难道不要利息么?” “你,你们这是黑利!左右不过一个月时间,怎么滚到三百银!” “白纸黑字,何谈黑利!”说话间,赤膊壮汉掏出当初借据,展向众人眼前 “大家伙儿都好好看看,这借据上本金多少,利息多少,写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按据,我福聚楼连本带利,本该收取三百零六两八钱!” 说到这里,他转身看向薄衫女子“我家楼主心善,零头都给你抹了,只收取三百银整,你还想如何” 薄衫女子通红瞪眼,直面前者“今日,三百银没有,但命,有一条!” 见富大海久未出声,横肉壮汉这次提上些硬气,上前提醒道“你可别忘了,你那傻娘要是离了人照顾,怕是连三天都活不过去” “你们!”薄衫女子满腔愤恨,可想到家中还有娘亲需要照顾后,方才那股赴死之意也不由泄了下去。有时候,死,也是一种奢望。 富大海主动将前者拉到身后,随之看向对面“区区三百银,就要逼死一家子么?” “阁下倒是,好大的口气”赤膊壮汉收起借据,刚起之前那股森寒,他下意识收敛了些许“既然阁下想要出风头,逞英雄,不如便替她还了债,如何?” “跪下,向这姑娘道歉”富大海淡淡出声。 不等对方发作,他果断从怀中掏出一厚叠银票子“一个头,百两银” 见状,赤膊壮汉愣了愣,随即二话不说就向薄衫女子磕了一头。作罢,他迅速起身,伸手道“掏钱!百两!” 富大海微微颌首,顺手便将一张百两银票丢在了地上“继续磕” 眼见如此,附近三四名壮汉彻底打消了顾虑,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一道又一道磕头声此起彼伏,尽入众人耳。 四周看热闹的行人越来越多,看着那个身着华贵,手中攥着一厚叠银票的球形身影,所有人都被前者的豪气所折服。 一头百两,有人活了大半辈子都没见过此等惊世骇俗的事,别说见过,就是听都不曾听过。 不知过了多久,随着磕头声越来越小,富大海不屑瞥了眼面前几道跪地身影,接着一把便将所有银票全撒了出去。 “跟我玩儿银子,不妨回去问问你们那狗屁楼主,他,玩儿得起么?” 言罢,他拉上薄衫女子就走。 一时间,围聚于此的人群纷纷让开道路,每一张脸都布满了惊叹。 见过有钱的,可眼下这般有钱的,不说后无来者,那基本上也是前无古人。 那叠银票子究竟多少,没人能数的过来,但光是打眼一扫便绝不会少于两三万两。 也就是从此间事后,东陆人都是土财主的观念深深印在了每一个西云人身上,乃至往后数百年的时间下,这个观念从来就没有变过。当然,这是后话,百年光阴葬一生,千年黄土尽归魂。 街面上,待走去一段路后,富大海主动松开了薄衫女子的手,并未回头,而是继续向前走。 至此,一人走,一人跟,两个身影一前一后,始终都保持着一段距离。 不知为何,感受到背后身影越来越近,富大海不由加快了步子。 薄衫女子快步跟上,低头忐忑道“贵人为,为何走得这般快……” “我,我……”只是扫了一眼前者那张俏脸,富大海迅速收回目光,眼神飘忽不定“我打小儿就走得快!” 闻声,薄衫女子噗声笑了出来,再无半点忐忑模样。 “你,你笑个甚?”富大海强装镇定,奈何言语间还是打了个磕巴。 薄衫女子浮上笑容“方才贵人跟那些坏人对峙时,那架势都能吓死个人,可没想到,贵人是这样的人” “我,我是啥样儿人?”富大海接话道。 薄衫女子并未急着做答,而是认真想了想,足足半晌而过,她这才轻轻出声“贵人,是个良善人” 富大海指着自己的鼻子,满脸意外“你说,我是良善人?” “以前娘亲脑子还清醒的时候曾对我说过,越是随和亲切,事事入微的人,反而心思深重,不是防范人就是算计人。反之,越是看着可怕,不好接触的人,其实心里头大多都是良善的”薄衫女子认真说道。 人分善恶,亦分两面,可世间的善恶却从来没有真正区分清楚过,对一人善,百人恶,那这份究竟是善还是恶,没人说的清楚。 只有内心深处那面最开始的样子,或许,才是事情本该有的样子。 与其说善恶,倒不如说值不值得,一件值得的事,纵万人言恶,亦有人称之为善。 “你这话,倒是有意思”富大海笑了笑,同时放松了不少。 咕噜噜~ 忽然,随着一道肚饥声传来,薄衫女子掩嘴失笑“贵人这是,饿了?” 第478章 宽慰话,亦苍白 “咳咳,好像是有点儿”富大海尴尬不已,同时心中一阵懊恼,为何方才没想着将那五张飞饼拿上。 “这附近就有一家抓饭,可好吃了,贵人要是不嫌弃,小女带贵人去吃” “这样啊……” 好似看出了前者的窘迫,薄衫女子灿烂笑道“小女身上虽说没什么钱,但请贵人吃顿抓饭的钱还是有的” “那……走着?”富大海试探问道。 “走!”薄衫女子爽朗应声,相较于方才,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路上,两人边走边说,薄衫女子滔滔不绝,看到什么就介绍什么。 例如——脆球儿这种小吃是如何来的,咖喱鸡中的咖喱究竟如何美味,以及西云男人为何都抱着头布等等,期间话茬子从来不曾掉在地上,哪怕富大海时不时便会问一些无关四六的啰嗦事,她也会灿烂,并认真答道。 不多时,两人来到一处专卖抓饭的小摊前。薄衫女子很是娴熟的点了两份抓饭,还特意要求其中一份必须份量大些。 富大海有些不自然的坐了下去,仿佛前者越是开朗热情,他便越是不自在,不说时常打磕巴,几乎每句话不是在打磕巴就是在打磕巴的路上。 从小到大,身边的莺莺燕燕从来不在少数,但他都不知为何,一面对那张脏兮兮的开朗笑脸便会止不住的紧张,尤其是对方那双明亮如星辰的眼睛,他甚至连一眼都不敢。 “那个,你方才说,你叫莫妮塔?” “对啊,贵人你叫什么啊?”莫妮塔笑着点头。 “咳,我姓富,名大海,就是大海的大海,呸!是海洋的大海!不,不是,就是……” 莫妮塔接话道“贵人不必解释,我知道大海,虽然我们西云位处内陆,但话本儿上可是有着很多关于海的描述” “是吧,那还挺好,挺好”富大海尴笑附和,心里却早已骂起了娘——富大海,你个不争气的玩意儿! “两位尊敬地客人,你们香喷喷地抓饭好了!” 忽然,伴随着一道口音极重的话音落下,大胡子摊主一左一右将两份抓饭放在桌前,临走时还不忘单手抚胸,以做尊敬。 桌前,好似看出了前者的顾虑,莫妮塔笑着从怀中掏出一个皮套,继而取出勺子递给富大海“贵人,你拿这个吃” 富大海一愣“你们西云人不是都用手抓饭吃嘛,你怎么还随身带个勺子” 莫妮塔将勺子塞进前者手里后,这才解释道“我其实是首罗族人,自幼家境还算不错,像什么勺子呀,叉子呀,都是要用到的” “那你……”话到一半,富大海顿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话音戛然而止。 “这没什么不能说的”莫妮塔毫不做作,抓起盘间的食物便往嘴里送 “大概六七年前左右吧,我爹爹不知为何便染上了赌瘾,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家里的产业卖完了就开始卖家里的东西,家里的东西卖完了就索性连宅子也卖了,再往后,实在没东西可卖就开始借钱去赌,越借越多,越滚越大。娘亲,也是在那个时候……” 说到这里,她深吸了口气,随之用左手不着痕迹的抹了把眼角,同时再次挂上笑容“贵人你快吃,这抓饭可好吃了” 富大海点了点头,他想说些宽慰话,至少就眼下而言,应该说些宽慰话,但好几晌的功夫,却一句宽慰话都没能说出,只是默默吃起了抓饭。 有些咸,有些干,有些难以下咽,但他却吃的格外香。 越是凶神恶煞的人越良善,越是没心没肺的人越认真,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认真的人,只是,吃得愈发认真。 期间,似是觉得气氛陷入了凝固,富大海主动搭话道“哎,你知道大月不?” “就是那个被诸国人称为虎狼之国的大月国?”莫妮塔问道。 富大海急忙解释道“什么叫虎狼之国!大月可是向来主张和平,友爱,团结的礼仪之邦” 莫妮塔抬头看了看前者,似是猜到了什么“贵人,你不会就是月人吧?” “咳咳,我虽是月人,但可不是空口瞎白话”富大海嚼着抓饭,含糊道 “就说这和平,你琢磨琢磨,凡我大月境内,以及诸多附属国,何曾起过兵锋,又何曾见过战火。 再说这友爱,我大月周边邻国,哪个不是情同手足,宛若一家,大家伙儿都和和气气,乐乐呵呵,多好。 最后说这团结,你看啊,凡是外陆人欺负了我东陆人,指定是我大月扛起大旗,东陆诸国纷纷应和,合力抗敌” “贵人,你确定,你不是在帮着大月说话?”莫妮塔脸色有些不自然。 富大海一怔“啊……我,我说的有问题么?” 眼见如此,莫妮塔彻底无奈,她擦了擦手,说道“贵人方才说大月主张和平,友爱,团结,对吧?” 对上前者的目光,富大海明显底气不足“是,是吧...” “好,那我们先说和平”莫妮塔似是有着自己的见解,稍微酝酿了一下后便接着出声“贵人说,凡大月境内,乃至诸多附属国内,都不见刀兵,不起战火。 这一切的前提,不就是大月用兵征服了那些国家,把控了他们的军政体系么。 光我听说到的,附属于大月的国家就有三四十个之多,且这还不算那片猛犸大陆。若非如此,这么多国家怎么会没有半点矛盾,就是一个小村子里,也不见得没有利益争执吧。 再说友爱,贵人说大月周边邻国都和和气气,但这份和气究竟是因为大月的强大,还是因为发自内心的恐惧。 若将大月放在下等国之列,贵人觉得,还会有那份和气友爱吗? 最后说团结,贵人的意思是只要有外人欺负东陆人,大月便会团结东陆诸国一起去对抗外人。 可这欺负的究竟是东陆人,还是月人,贵人难道自己不清楚么。 那些国家为何会响应大月的号召,会表现出一副同仇敌忾的模样,就因为谁要是不表现,谁就一定会先死” 第479章 天下无二的箭矢 我小时候曾看过一本有关东陆的书籍,里面说的是五十余年前,大月号召东陆诸国,共讨北陆三国。 其中,有一个名为河间国的东陆中等国不曾响应大月号召。不过半年,大月出兵六十万,一举攻破河间都城。 自此,河间国覆灭,一个延续了近千年的文明,彻底消失在历史长河中” 说到这里,莫妮塔认真看向前者“这,就是贵人所说的和平,友爱,团结么?” “或许吧,至少对月人来说,是这样的” 话音落下,富大海张口无言,他数次想过反驳,临到头,发现自己连半个字都反驳不了。 街面依旧热闹,嘈杂声中混合着诸国杂音,而这,却让他也有了份心安。 “西云,不也是这样么,凡强大的国家,都是这样”他说。 莫妮塔笑了起来“那贵人是,否定自己先前所说喽?” 富大海失笑道“旁人可以,但我作为一个月人,却是不能” “倒也是,要是一个人连这都不能自洽的话,岂不是会变成疯子”莫妮塔若有所思点点头。 “贵人,你为何同我说话会紧张?” 一句突如其来的话,让原本放松了些许的富大海顿时紧张起来。他正了正面色,清了清嗓子,认真回答道“我,我没紧张,没紧张啊” 话到最后,他特意加重语气强调了遍。 “哦……”莫妮塔拉长声调,似是相信了前者所言。 “那个,你别老贵人贵人喊我,挺不自在的”虽在看着莫妮塔,但富大海却下意识瞟向了莫妮塔身后。 “好”莫妮塔欣然应下,想了想,道“想来,贵人应该比我年长几岁,不如,我就喊贵人大海哥哥吧,可以吗?” 一声大海哥哥,富大海嘴角怎么压也都没压下去。他连忙扒拉了两口抓饭,埋着头道“挺,挺好的,挺好的” “突然多了个哥哥,这感觉还真挺奇怪的”莫妮塔细细理了一番,待确定所有后,这才出声问道“大海哥哥,你是不是特别有钱啊?” “呃……还行,还行”富大海边吃边答。 “嘿嘿,那这样一来,我以后可就不愁银子花了,嘿嘿嘿” 富大海抬头,看着前者那副傻乐呵的模样,他也不由跟着笑了起来“你大海哥哥旁的没有,银子,管够!” “真的假的?”莫妮塔眨巴着眼睛。 “嘿,这还能有假?”富大海胡乱擦了擦嘴,顺手便将腰间其中一个玉盘子扯了下来,然后递给前者“给,送你的见面礼” 莫妮塔捧着玉盘子仔细端详了番,问道“大海哥哥,这个值多少银子啊?” “你猜猜” “嗯……二十两?” “大胆猜!” “五十两!” “再往大了猜!” “难,难道要一百两?”莫妮塔忐忑问道。 富大海不紧不慢道“后面,还得加俩零” “那,那是一,一万两!?”莫妮塔惊呼出声,连忙将玉盘子塞回了富大海手中“大海哥哥,这,这个太贵重了,我要带着它,晚上都得做噩梦” 见前者惊恐不已,富大海最终没有再推过去“行吧” 他重新将玉盘子绑在腰间,然后认真琢磨了半晌后,随之从脖子上扯下一枚由箭矢做成的项链“这个送你,它可是我的护身符,希望也能护你安危” 莫妮塔好奇打量着那枚微微弯曲的箭矢项链“大海哥哥,这箭头怎会是弯的啊?” 富大海笑了笑“当年投军,第一次上战场,就这破箭头子,差点儿没要了我这条命。也就是咱骨头硬,生生是将这破箭头子卡在了骨头缝里,这才没被穿了心” “难道,这是被骨头撞歪的?”莫妮塔微张嘴巴,直接就愣在了桌前,同时对于前者军伍的身份也不免一阵错愕。 “甭提了,那时候刚投军,生瓜蛋子一个。那敌军都打来了,咱都还愣戳戳的傻看着,连甲都忘了披”富大海咧嘴笑道,以前种种回忆涌上心头。 “都说咱骨头硬,连铁箭头子都能撞歪,从那以后,我便将它带在了身上” “原来如此”莫妮塔微微吐出一口气“那这么说来,这箭头还真是天下间独一无二的箭头了” “那是自然,以后你就带着它,就是化成了灰,我也能认得你”富大海接话道。 “我才不要化成灰,这世上多好,怎么看都看不够” “哈哈哈,我瞎说,瞎说!快拍拍木头!” 莫妮塔不明所以,不过还是应着富大海的话拍了几下桌子。 …… 八月初,阳烈,大暑 大都正北门,无数目光的注视下,一支足有数千人的仪仗队伍缓缓驶入城内,车队威严肃穆,国纛竖立中央。 婆湿族,帝刹族,首罗族,凡西云三族有名有姓的臣工相继赶来,迎接西云君王归都。 铁骑开道,战象伴行,所有人都望向了那辆极具威严,宛若宫殿的奢华马车。 纵是从未露面,那一双双目光中也不乏尊敬流露。那是他们的君王,亦是西云的君王。 如果非要找一个代名词来形容坐在车内的那个男人,或许所有人的脑海中都会浮上一个字——神。 少年征沙场,青年伐交谋,中年定社稷,暮年固国本,一个只存在于话本上的君王形象,眼下这个从未露面的男人却将其变为了现实。 …… 与此同时,大都王宫,某处湖边水榭下 两道暮年身影对桌而坐,博弈于此。一道身披象纹大袍,眸间深邃。一道身披三兽王袍,面相和善。 值得一提的是,那件三兽王袍并不是随便几种走兽,而是由象,狮,龟,三者交织而纹。 “再想,本王可就要当你弃棋了”三兽老者揶揄笑道。任谁也不曾想到,明明应该在仪仗队伍内的他,为何会突然出现在王宫内。 “再容十息,再容十息”梵天埋头紧锁眉,一边念念有词,一边认真打量着棋盘局势。 辛格摇头而笑“这怎么当了梵天后,棋术倒愈发退步了?” “这人老喽,不中用喽”梵天叹出一口气,随之收回目光,不再纠结眼下棋局。 第480章 西云君王 “哥哥要是都言老了,那我岂不是也该退位了?”辛格接上话茬。 “你?”梵天瞥了眼前者,明显带着情绪道“等你先过了眼下这关,再谈享清福的事儿吧” 辛格收起笑容,罕见认真了许多“哥哥也认为,我不该做那个选择?” 梵天并未着急接话,他抿了口热茶,细细咂摸了一番,这才轻声说道“一旦有失,灰飞烟灭” 只此八字,辛格眉头顿紧,神情间难掩动容。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眼前这道身影绝非信口开河,甚至这都是最保守的预料。 不知过了多少,他站起身来,负手立于榭边,眺望远处湖景“哥哥对大月了解,我,同样了解这个国家。现在的大月国,已经算站在了那百国之巅,放眼东陆,北陆,西陆,还能有资格同他大月掰掰手腕的,也就剩下了我西云” 说到这里,他回过身,看向桌前的梵天“大月的野心,想来哥哥比我清楚。现如今北冥帝国已经被打垮,虽说残力尚在,可终归没了往日盛景。那位大月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该轮到我西云身上了” “没有半点缓和之机?”梵天发问。 “眼下,不就是最好的机会么?”辛格笑了笑,道“三日后的国议,若定,那我西云必将东出,此局,可破。若国议未定,他墨百万的亲孙子,怕是插翅也难再飞回去。以此为挟,我西云,亦能东出” 梵天默默出声“就算三日后国议可定,你也不会将那小子放回去吧?” “还是哥哥,了解我”辛格笑着点了点头,没有半点遮掩。 言罢,他眼眸渐锋,气势渐起。无形中他褪出了弟弟的角色,此时的他,是君王,西云的君王 “那位大月皇帝赌我不敢,那位墨家主,同样赌我不敢。可本王,有何不敢!” 声音中气十足,一股来自君王的威压顿时笼罩脚下这处水榭,乃至附近整片湖泊。 梵天张口无言,看着那个放声威喝的王袍身影,他最终将欲要开口的话咽进了肚子里。 了解一个人,便少了许多话。无他,只有了解人的人,才知道一些话哪怕说了,也毫无用处。 辛格双手叉腰,些微平复了一番后,这才坐回了原位“我知道哥哥在顾虑什么,这趟北陆一行,我原以为收获了了,但谁知,却有了些意外收获。不知哥哥可还记得,当年猛犸倒覆后,那些北域残部都逃向了何处?” “难道,是北陆?”梵天凝眉问道。 “是北陆”辛格点头,接着补充道“而且,正是北冥。那猛犸残部远渡北海,待抵达北陆后直接便投靠了北冥。也正是如此,让北冥又有了本钱同大月抗衡” “眼下,只需要一根引线,便能于顷刻间盘活这盘大局” 闻声,梵天缓缓吐出一口郁气,事到临头,箭在弦上,一切,都已成定局。 对于前者所说的那根引线,他很清楚那根引线代表的是谁。昔年大月为质北冥,只一姓,一人,便成为了北陆诸国,乃至天下百国的定心丸,那个姓所代表的东西,甚至比拓拔皇室还要多。 无形间,整个天下的动向都好似承载在一人身上,一个年不过二十三四的墨姓年轻人。些许可笑,些许荒唐,但谁也不可置否,确是如此。 …… 当日夜半,某处客栈二楼,雅间内 随着邓贸,陈之钦等一众大月使臣前来,艾可并未再停留,随意找了个借口便向外走去。 自前者离去后,久未出声的邓贸果断上前,正色道“王爷,三日后的国议,恐有变故” 桌前,墨书顺手捏了颗葡萄丢进嘴里“邓少保,何意?” “回王爷,据我国密信来报,西云君王此番出行,实则,是去了北陆”邓贸凝重接话。 “北陆?”墨书稍微愣了愣,问道“那老小子贵为西云君王,还亲自跑了趟北陆?” 邓贸拱手道“回王爷,消息是监察院传来的,绝无差错” “依我看那老小子就是闲的蛋疼”富大海撇嘴,对此满不在乎。 陈之钦淡笑而问“富小将军何出此言呐?” “现如今大半个北陆皆为我大月附属,就是想蹦跶,那帮北蛮子怕也蹦跶不了几天了”富大海随声接话,虽离开北陆战场数个年头,但对于北陆的消息他却从来没落下过。 旁的不说,就当初那个号称北陆霸主的北冥帝国,而今就算举倾国之力,所能调用的兵马也只是堪堪同一个上等国差不多。 “蹦跶不了几天,总归,也是能蹦跶的”陈之钦不紧不慢,捻了些点心放入嘴中“纵观古今,死灰复燃者不在少数,更何况,是那个曾经的北冥帝国” 好似听出了前者的弦外之音,墨书也不由正起了面色“还请陈老,明言” “回王爷,老头子没啥明言的,就是哪哪儿都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儿” “您是觉得,那西云君王暗走北陆,本可以销声匿迹,可偏偏要如此大张旗鼓,闹得满城尽知?” “对!是这个!”陈之钦猛得一拍大腿“王爷算是说到点儿上了,那老小子指定没憋啥好屁” “难道是,那老小子怕咱不信,故意演给咱看的?”富大海接上话茬。 “他憋的什么屁,三日后,自见分晓”墨书淡淡出声,并没有再纠结此事。 邓贸点头道“王爷说的不错,此事,三日后自有定数。而今,那西云君王暗走北陆一事,却是板上钉钉。由此可见,其人,并没有多大诚心同我大月谈判” “所以,我们也得留个后手” “王爷所说的后手,莫非是不祥亲骑卫队?” “不错”墨书微微颌首,他想了想,然后看向陈之钦“陈老,劳烦你伪造一道圣旨,就说秋水国战事告急,特命不祥三千亲骑驰援” “千户,俺不走!”狮狂当即起身。 “谁他娘让你走了,坐下!”残耳一把将前者拉回原位,作罢,他正色发问 “千户,你是想让队伍打着驰援的幌子,秘密埋伏在城外。届时一旦有变,可做接应之用?” 第481章 国议 墨书嘴角勾起“老残,跟我这些年,长进不少嘛” “谢千户夸奖!”残耳肃脸抱拳。 “那,那个,诸位不妨先等等”陈之钦摆手打断几人对话,神情间略显为难“王爷,这伪造圣旨的差事,就是借小老儿一百个胆子也,也不敢啊……” 邓贸不动声色道“陈老,我可听说过你当年在奉天殿上可是指着鼻子骂过先皇。此等大魄力,伪造一道圣旨有何难?” “邓小子,老夫可一直觉得你是个好玩意儿!”陈之钦顿时沉了脸。 “不就伪造个圣旨么,两位大人都是朝中的人物,这点儿事还顾及?”富大海无奈撇嘴。 几乎同一时间,邓贸,陈之钦两人纷纷看向前者“那你来?” “我……”富大海一时语塞,可当对上两人目光时,他不由仰起了脖子“我来就我来!” “富小将军硬气!”邓贸起身做礼,言罢,待向墨书打了个招呼后,转身就走。 “富小将军,硬!”陈之钦同样起身,高高竖起大拇指。作罢,跟着邓贸就往外走,完全不给富大海留半分反悔的可能。 见状,屋内一众大月官员相继起身告退,乃至残耳,狮狂二人都不再停留,抱过一拳后,果断离去。 很快,屋内就剩下了墨书,富大海两人。 “我,我这嘴是不秃噜的有点儿快了……”富大海忐忑不已。 “你觉得呢?”墨书眉头一挑,顺手捏了颗葡萄。 富大海张了张嘴,似是想到了什么,随之出声道“别以为咱不知道,你将老残他们打发走,就是怕弟兄们在城里出什么意外。要真有了变故,就咱这三千兵马,怕是连城都闯不进去” “还他娘显着你了?”墨书没好气道,对着富大海的脑门儿就是一个大爆栗。 “自己那点儿破事,最好给我整明白了” “我,我有啥破事儿”富大海摸着脑门儿,一脸憋屈。 墨书抬眼“咋,还要老子给你提个醒?” “不是,那姑娘真没啥问题。我当时还留了个心眼儿,派了几个弟兄分别去福聚楼和那姑娘家里头侦查了一趟,结果啥问题都没有” 富大海极力解释,尤其当想起莫妮塔那双明亮眼眸时,那原本就不多的顾虑彻底随风而散。 且不说这段时间以来莫妮塔从来便不曾打问过大月使团内的种种,就是他闲聊主动说起时,莫妮塔都会回避这些话题。 至少在他看来,一个人的神情能伪装,语气能伪装,但眼睛,却从来伪装不了。 看着富大海那般认真模样,墨书微微颌首“最好是” “得了,我出去一趟哈”一声招呼过后,富大海起身就向外走去。 见状,墨书并没有阻拦,只是渐渐陷入了沉吟当中。 身处他乡,且还是西云大都内,从始至终他都紧绷着那根弦。 有时他会想,是不是自己绷的太紧,明明一次巧合便能说得过去,为何还要深究于此…… 大世浮沉,万般奈何,仿佛自当初踏入西陆这片土地以来,他便始终宛若一叶扁舟,每一次划动木桨,都好似用尽了全身气力。 相较于战场厮杀,这处看不见硝烟的战场却比之尸山血海还要可怕,亦可怖。 …… 晃眼,三日已过。随着朝阳升起,一行数十人的大月使团走出住街,在郁陀的引路下,径直驶向王宫。 跋涉万里路,历经大半年,今日国议,于所有人而言都极为看重。 就是一向不着边幅的陈之钦也换上了身崭新官袍,乃至留胡都特意修剪了一番。此一议,不仅代表自身,更是代表着大月。 放眼数十人的使团队伍,或是文官乘车,或是武官跨马,每一人都在不觉间挺直了腰杆。 一面白金龙纛,一面墨麒麟纛,竖立于队伍中央,亦展示于世人眼中。 沿途所过之处,无人不议,无人不论,几乎所有目光都投向了这支来自大月的使团队伍。 …… 西云王宫,某处大殿内 数十名身披西云官袍的身影相继赶来,落座于左侧大案前。而整处大殿最显眼的位置,也就是眼下这张足以容纳近百人落座的实木大案。 放眼望去,在场数十道身影,光是婆湿,帝刹,首罗三族之身影便占了绝大部分。 值得一提的是,期间并无人多言,或是低头小憩,或是把玩物件,仿佛对于接下来的国议内容早已烂熟于心。 “大月正使,墨武王爷到!” “大月副使,邓贸,邓少保到!” “大月副使,陈之钦,陈大人到!” “大月使者,富大海,富将军到!” …… 忽然,伴随着阵阵大喝落下,殿内几乎所有目光都望向了殿门前那道身披古金麒麟袍的身影。 哪怕此前早有预料,可当看见那张不过二十三四的年轻面孔时,还是令所有人都不免一阵惊愕。 大月王位,且还是异姓王,此间份量究竟几何,在场众人再清楚不过。 不知为何,当初对斡河一役嗤之以鼻的绝大多数人,而今在看到那名麒麟青年后,下意识觉得好像也并没有什么不可能。 象袍男人率先起身,正色做礼“西云左丞,婆湿族人,苏玛,见过武王阁下” “西云都护将,帝刹族人,阿姆勒,见过武王阁下”狮袍男人肃脸沉声。 “西云小民,首罗族人,克里纳,见过武王阁下”龟袍胖汉和气做礼,满面红光。 …… 自数名主要人物介绍完后,墨书淡笑颌首,不由看向了其中那名龟袍胖汉“本王倒是纳闷儿,阁下为何自称小民?” “王爷见笑了”克里纳随和而笑,再次做礼道“在我西云,我首罗族虽负责些钱粮上的事情,但却并未设立官位,故,在下只好以小民自称” 墨书恍然点头,自顾自的便走向右侧案前坐下,期间还不忘招呼着邓贸,陈之钦等人一同落座。 他随意剥了根芭蕉,边吃边说道“阁下在西云还真是委屈了,要来了我大月,高低也得谋个二品大臣当当” 第482章 破口大骂的行家里手 不等克里纳接话,阿姆勒冷哼一声“武王阁下,是来吃蕉的,还是来国议的?” 墨书愣了愣,看着案前摆放的小食果品,不由疑惑道“这不是你西云准备的么,怎么,难不成这些玩意儿都是端上来当摆设的不成?” 对案,苏玛不动声色瞥了眼阿姆勒,继而随和笑道“阿姆勒将军出身军伍,这性子难免急了些,还望武王阁下海涵啊” “好说好说”墨书顺手将蕉皮一丢,接着又拿起个不知名果子啃了起来 “那个,苏先生是吧?本王打来了西云的地界儿,就觉得你婆湿族各个都是明白人” “武王阁下过誉了”苏玛微微做礼,客气有加。 阿姆勒轻视道“苏玛,是我西云左丞之名,而非姓。武王阁下,还是自重些为好” 一语落,在座近百人,不论西云方面还是大月方面皆动容。虽说不曾有过噗笑声,但放眼所及,每一张西云面孔都显得意味深长。 “哦,多谢你提醒哈”墨书若有所思点了点头,神情间没有半分变化。 言罢,他话锋一转,剑眸也在这一刻眯了起来“不过,本王想叫谁,想如何叫,这天下百国人,还挑不出,也不敢挑出半分理” “知道你方才此举在我大月是何为?用一句老话说——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你!”阿姆勒拍案而起,怒火中烧。 富大海当即起身,迎面大骂“你什么你!一个小小都护将,也敢在我大月武王面前造次!你个狗娘的,这要是在战场上,小爷眨眼间便拿了你的狗脑袋下酒喝!” “你!”阿姆勒怒目圆睁,胸膛间极速起伏,不说肺快被气炸你也差不了多少。 案前,苏玛罕见冷了脸“武王阁下,贵国自号礼仪之邦,难道,就是这般乡野间的礼仪么?” “苏先生莫要生气!来来来,吃根儿芭蕉解解气!”墨书自顾自向前者丢过去一根芭蕉,完全无视了苏玛那张沉下去的黑脸。 作罢,他笑着将富大海拉回了原位“我这弟兄长年在外打仗,性子难免暴了些,还请诸位海涵,海涵啊” 闻声,苏玛张口无言,怎么听怎么耳熟。 “咳咳!”眼见势头不对,陈之钦随之出声打起了圆场“今日我等共聚一堂,此等缘分可是弥足珍贵啊。 老夫年轻时曾有幸同我大月臣工出使西云,那时的西云,当真是山也好,水也好,姑娘也,咳咳,都好,都好!” 克里纳拱手笑道“听闻陈大人素来有小酌的习惯,看来今日这是酌到兴了” “哈哈,莫非阁下也是爱酒之人?” “在下酒量浅,只是那馋虫老勾着,一不留神,就不知醉到了何处” “好办!这还不好办!你就听老夫的,以前日饮多少,往后便加以倍之。醉上个十天半月,这酒量必然长进!” “果真如此?” “老夫对这酒之一道,那可谓是……” “咳咳!”不等前者说话,苏玛赶忙出声打断。要再让两人这么聊下去,一场本来肃穆威仪的国议非得让两人聊成酒友会不可。 “今日国议,具体相商之事,我方已有基本定论。武王阁下,不如我等现在就进入议题?” “自然”墨书面带笑意,伸手做请。 见状,一西云官员随之翻开案前议册,正色道“此次国议,我西云方面欲议之条款,合,一十九条。” “其一,望贵国开放西疆三道九关的铁,盐,以及绸缎贸易,互利互惠,双方共益” “其二,望贵国撤去驻于撒哈沙漠之驻军,同时,我西云方面也将撤去驻于撒哈沙漠之驻军,两国修好,不起兵戈” “其三,望贵国让出玉门关,百里关,三间关等八关向外领地。从原本的三百里,改为一百二十里,以此表率诸国,大月主和之态” …… “其一十九,望贵国调用工匠万名,入我西云,传土木之术,授器具之理。我西云方面,必以国礼待之” 整整一炷香时间,随着最后一道话音落下,那本议册才得以合上。 “放你娘个屁!” 突然,陈之钦拍案而起,吹胡子瞪眼“你西云就是这么谈事儿的?娘个蛋的,老夫活了大半辈子,还还从听过如此笑话!” 墨书不由跳了下眼皮子,看着旁边那道破口大骂,脸红脖子粗的佝偻身影,绕是他都错愕不已。 对案,克里纳眉头皱起“两国合议,全天下人都在看着,阁下还是自重些为好” “自你奶奶个头!”陈之钦当仁不让,怒瞪前者“老夫方才同你客气两句,你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你个臭嘎嘣儿的,喝个酒都喝不明白,嘚吧嘚嘚吧嘚,你嘚吧你娘个头你嘚吧! 娘们儿唧唧,说个话都说不利索,你亏你先人!” 克里纳气极“你!你说谁娘们儿唧唧!” “瞅你大爷!老夫说的就是你!”陈之钦伸手指向前者“撮尔小国,蛮荒之地,你还跟老夫狂上了!?狗屁的山好水好,老夫说两句场面话你他娘还当真了?就你们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老夫此生来此,实乃大不幸!” 陈之钦骂得似是有些累,继而改用双手撑腰“对了,老夫还忘说了一点,你们西云的姑娘长得还都不赖。将来待我大月铁军踏平你国都城之日,全他娘得便宜了我们大月小子们!” “老匹夫!你欺人太甚!!”克里纳怒声大骂,再无半点修养。 “老夫欺人太甚?”陈之钦缓了口气,顺手拿起茶杯一口便饮了个干干净净。 待稍微平缓了些许后,他再次大骂道“老夫还就在这儿说了,我大月向来秉承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们西云是有多大脸?啊?还他娘想要我大月工匠万名?去你娘的吧,做梦都他娘没你西云的事儿!” 阿姆勒再也忍受不了,愤然起身“老匹夫!你狂妄!” 眼见局势成了二对一,邓贸二话不说站起身来,迎面怒斥“我大月还就是狂!如何!” 第483章 国议上的互殴 “东陆猴子!你狂什么狂!待我西云大军压境,尔等只有抱头鼠窜的份儿!”一西云武官放声怒喝。 “哎呦呦,这给你能的!”陈之钦嘲讽拉满,乃至神情间都尽是不屑“大话谁不会说!有种的事儿上见真章! 昔年,我大月镇江王于马岚坡前生擒你西云君王!岂不闻往昔之景,是谁抱头鼠窜,是谁过街老鼠! 就那么个废物,你西云还视若珍宝,尊其为神。可笑!可笑!!哈哈哈!哈哈哈哈!” 克里纳爬上案面,抡起拳头就向陈之钦砸去“啊!!老匹夫你给我死!!” “去你娘的!”富大海抄起果盘,抡圆了一把拍向前者脑袋。 陈之钦眼皮子一跳,连忙躲在人群后,同时还不忘叫嚣道“来啊!有种的来打老夫啊!你个臭嘎嘣儿!” “给本将军往死里打!打死了算我的!”阿克姆怒冲上前,捏住一大月使官就是一拳砸下。 富大海怡然不惧,一脚踹出去的同时放声喊道“老少爷们儿!给小爷抡起膀子干!出了事儿,小爷担着!” 一时间,殿内彻底陷入混乱,大骂声,殴打声,哀嚎声,响彻整个大殿内外。 与此同时,案前依旧有两道身影不曾起身。一道阴沉如水,一道从容不迫,时不时还会捏颗葡萄丢进嘴里。 苏玛默默看着前者“武王阁下,你当真不拦?” “本王也想啊,可你瞅瞅”墨书指了指附近乱作一团的场面,无奈道“本王就是想拦,这节骨眼儿也拦不住啊” 苏玛脸色难看,可也只是默默坐在案前,再无言。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只要自己,亦或者墨书加入这场混斗中,那性质瞬间便会变样。 换言之,只要两人不参与进去,就是打断了胳膊打断了腿,那将来也还有的说。 殿外 持戟甲士看着殿内那番混乱场景,忐忑问道“百长,咱,咱们就这么干看着?” “你还想上去帮忙?”老成武官瞥眼道。 “不,不是,阿姆勒将军他们看样子怕是要落下风了”持戟甲士皱了皱眉。 都是西云人,而今眼看着自家人被一帮外来的欺负,哪怕就是个寻常人怕也得高低帮帮场子。 老成武官扫了眼殿内,不紧不慢道“那些人不管谁把谁打出了毛病,往后都有说辞。至于你,你觉得你是我西云的邦交大臣,还是大月的高官使者?” “我……”持戟甲士欲言又止,不过最终还是选择了闭嘴。 有些事儿能掺和,有些事儿不是掺和不了,而是掺和不起。对于此一节,老成武官显然看的极为通透。 “那国议不都将就个能动嘴便不动手么,怎么,怎么这倒还反着来了……”另一名持戟甲士直接看傻了眼,眼下这番场面别说没见过,就是做梦都不曾梦见过。 “瞎咧咧个啥,你小子没见过的多了去了”老成武官异常淡定,仿佛对于这场闹剧早已见怪不怪。 世人皆言武官好战,可文官要好起战来,纵是武官也得溜边儿站。 放眼殿内混乱群殴,喊的最凶,打的最狠的无一例外,皆是双方文官序列。 不是武官不下死手,而是不敢下死手,能混到落座于殿内大案前的人物,从来便没有一个是傻子。 打归打,闹归打,只要没闹出人命,那一切都有缓和的可能。 一群玩儿笔杆子的,纵是发起疯来,顶多也就是折条胳膊断条腿,可要让一群玩儿刀枪的发起疯来,那今日之大殿不说血流成河怕也差不了多少。 不知过了多久,随着打斗声渐弱,一场来自两国高层官员之间的混战就此落下了帷幕。 值得一提的是,放眼看去,虽说大月一方同样狼狈不堪,但身上的伤却比脸上得多,乃至随便拉出一人来,身上都有着不下三五个脚印。 而西云一方则身上并没有多少处伤,主要集中在了脸上,纵是军伍出身的阿姆勒此时也是鼻青脸肿,两处眼眶一处都没饶得过,皆呈乌青之色。 相较于起初的争执声,现如今整个大殿内只有一道又一道粗重喘息。没人再去争那条款上的字字句句,亦无力再争。 苏玛脸色极其难看,默默盯着对面那道还在吃个不停的身影“武王阁下,可还满意?” “嗯!”墨书随口吐出几粒葡萄籽,象征性的将面前装葡萄的果盘向对面推了推“这葡萄不错,苏先生也来点儿?” “在下,还没有武王阁下这般好胃口”苏玛看都没看那盘葡萄,神情间虽极力克制,但也明显能看出没了当初那般客气。 “苏先生这是没口福啊”墨书不动声色的又将果盘拉回了面前,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看武王阁下的意思,这国议,已经没有议下去的必要了?” “苏先生这是说的哪般话,大家伙儿闲来无事权当活动活动了身子骨,我大月有句老话,正所谓不打不相识嘛。再者说了,这事情嘛,不就是你商量来,我商量去,大家伙儿商量到满意,这事情也就定下了嘛” 一旁,富大海放下袖子,随之接上话茬“依我看,那撒哈沙漠的驻军倒是可以都撤了嘛。毕竟这撒哈沙漠位于三国之间,西边两个西陆国,东边一个东陆国。 这咱要都把兵驻在那儿,周边诸国难免人心惶惶,百姓也不得安稳。索性双方都撤了兵,将士们也用不着在那鸟不拉屎的地方遭罪” 随着话音落下,在场几乎所有目光都投向了那道衣着华贵的球形身影。 不觉间,气氛逐渐变得耐人寻味起来,有人不动声色坐回原位,有人眉头紧皱,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言论。 苏玛试探问道“那此一条,就先定下来?” “那就……” 不得富大海出声,墨书一把便将前者拉回原位,同时冷冷瞪了前者一眼。 很快,他回过身,脸上随之挂上笑容“这也快到饭点儿了,不知苏先生为我等准备饭食否?” 第484章 尘先生 见状,苏玛脸色稍缓,继而点头道“既如此,那便食过午后,再议” 话音落下,期间从未吭过声的郁陀主动上前又干起了带路的差事。哪怕方才他并没有掺和到混战当中,可脸上还是不可避免的青一块紫一块。 途中,墨书随意找了个借口,扭头就向茅房走去。眼见如此,邓贸,陈之钦,以及富大海心领神会,很是自然的跟上了前者的脚步。 …… 不多时,随着几人相继迈入一处极尽奢华,宛若小宫殿般的茅房内,墨书回过身,抬手就是一巴掌“你他娘猪油蒙了心!?” “我,我咋了……”富大海捂着脑袋,满脸憋屈。 “你的事儿将来老子再同你算!”墨书没好气瞪了眼前者,转身便看向正在观察环境的邓贸,陈之钦二人“行了,没耳朵” 闻声,两人这才停下了动作。 陈之钦脸色凝重,快步上前“王爷,这西云人压根儿就没打算同我大月谈” “我听出来了”墨书默默点头,神情间罕见沉了下去。 方才殿内本是一场闹剧,可要细细琢磨一番却也不难发现双方互殴之际,那失控下的恼怒之言究竟有着何种意味。 一人愤言,或许代表不了什么,可若十人愤言,二十人愤言,其中意欲便耐人寻味了起来。 邓贸并未插话,只是快速运转着脑子。不过片刻,他赫然抬头“王爷,下半场国议我和陈老先拖着,您即刻就走!” “不,不是,你们都说啥呢,怎么还说上跑路了?”富大海云里雾里,不解其意。 邓贸,陈之钦两人异口同声,瞪眼道“你闭嘴!” “咳咳”富大海摸了摸鼻头,自知没趣的他很是自然的向门口走去,主动揽上了把风的差事。 陈之钦眉头紧皱,极力压低嗓音“王爷,西云东出之意已决,您此时要再不走,怕真就走不脱了!” “陈老可知,我是何出身?”墨书笑了笑,方才那抹沉重随之烟消云散。 越是紧要关头,他便越能放松下来,这好像与生俱来,打娘胎生下来便是如此。 “您,您不是墨氏之后,军伍之身么”显然,陈之钦对于此一问有些摸不到头脑。 “你既知我为墨氏之后,军伍之身,难道,还要我当逃兵么?”言罢,不等邓贸,陈之钦两人出声劝阻,墨书摆了摆手,打趣道 “两位大人都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人,怎么眼下这点儿小场面,就让两位大人慌了神?” 邓贸拱手,正色问道“王爷可是,已有对策?” 墨书笑眯眯看着两人“两位大人不是也已有了对策么?” 话到这里,连同墨书在内,三人不由望向了还在门口把风的富大海。 三道目光投来,富大海下意识打了个寒颤“不,不是,你们都看着我作甚?” 陈之钦收回目光,罕见挂上了抹认真“王爷,富小将军既然有意双方撤兵撒哈沙漠,不如下半场就以此为切入点,再允上几条条款,同时我方也提出几条苛款。 如此一来,这国议少说也能拖上个三两天,具体如何脱身,届时再行商议” “甚好,甚好”墨书满意点头。 陈之钦所言,虽说和他先前的想法略有出入,但大体上却是一般无二。事缓则圆,往往有时候那一抹生机,就在拖着当中。 “那王爷,咱这就吃饭去?要是去晚了,对方难免生疑”邓贸试探问道。 墨书意外道“你们不上茅房?” 邓贸,陈之钦对视一眼,皆不知该如何接话。 “你们不上你们先走,我是真上茅房”说话间,墨书转身就向附近小隔间走去。 眼见如此,两人也不好多待,讪讪向外走去。 富大海上前发问“我书哥不走?” 两人无言,只是以同样的目光瞥了眼前者,哪怕脚步都不曾顿下半步。 “哎不是我说,你俩这是啥意思?”富大海愤愤不已,快步追上。 “陈老头儿,你……” 陈之钦沉脸回头“你爹见了我都得喊一声陈老,小子,你莫不是皮子痒了,想让老夫给你调理调理?” “我……”富大海张了张嘴,半天没接上话来。 …… 王宫林道间,自茅房出来后,墨书紧了紧裤腰带,一路神清气爽,漫步而行。 可不等走几步路的功夫,他突然脚步一顿,目光死死锁住了不远处那道正在修剪花草的布衫老者。 “尘先生?”他下意识叫出了声。 话音入耳,布衫老者微微一愣,手上的动作也不由停了下来。 梵天回过身,同样意外看着前方那道青年身影“小子,你怎会在此处?” “我,我来出使...”墨书动身上前,快步走到前者面前“尘先生,您,您怎么会在这西云王宫里?” “你先等会儿,容老夫理理”梵天放下树剪,然后快速擦了擦手“你是说,你就是那个来出使的墨家年轻人,大月武王?” “是我”墨书点头而笑。 梵天不可置信看着眼前的年轻面孔“乖乖,那老货就这么水灵灵的把武王位传给你小子了?” “尘先生,您不是在游历猛犸么,怎会突然跑到西云来了?” “你看老夫不像西云人?” “呃……”墨书认真打量了一番前者面孔,好像,还真是同西云面孔大差不差,无非就是白了一些,嘴唇也薄了一些。 “老夫我就是西云人,婆湿族知道否?”说话间,梵天招呼着墨书走向附近石椅前坐了下去。 “难道,您是婆湿族人?”墨书大感意外。 “自然,老夫可是正儿八百的婆湿族!”梵天自傲仰了仰下巴,仿佛对于此等身份极为看重。 看着对方那身粗布衫,以及不远处的修树剪子,墨书不由纳闷道“那您怎会……” “这人老了,自然就不中用喽”梵天似是有些唏嘘,微叹了口气“年轻时还能带带兵,打打仗,这老了也就修修树杈子,打发打发时间” “要不说还是您修行高”墨书失笑摇头,虽不知前者为何甘愿来此修剪花草,但光是这份豁达便已超出绝大多数人。 第485章 先生想杀我 梵天掏出葫芦,随之砸吧了一口酒“听说这大月武王跟前儿有个容貌绝世的女诸生,怕不是你小子当初惦记的那个吧?” “还真是”墨书如实答道。 昔年独坐树下,以刀为笔,刻尽心中所念。而今回头想想,少了几分难为情,多了些许忆往昔。 答案,或许早就已经注定,或早,或晚,总归会出现。 那一夜夜辗转反侧,那一日日杞人忧天,其实不仅改变不了什么,反而会让那副本就疲惫的身躯再次沉重不少。 与其万千思绪,不如刚开始便做好接受一个最坏的结果,至少那时,会平衡许多。 “这人呐,说不清道不明,各人有各命,命命言不尽。能在这无常中找到那份得到,是你之幸啊……” 梵天有些感慨,亦有些羡慕。至于那份羡慕由何而来,或许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默了默,眼底深处明显闪过一抹纠结,可很快便恢复如常“小子,你可知,此番入西云,究竟意味着什么” “敌死我活”墨书答道,几乎脱口而出。 梵天闻声而笑,三分意外,七分豁达。 “这话到了你嘴里,倒是精辟了许多”他拿起葫芦,再次喝了口酒“有些人,明知选择是错,亦无惧前路。有些人,明知选择是对,却举足不定”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认真看向身旁人“你觉得,你是哪种人” “小子觉得,我哪种都不是”墨书同样认真,并没有半分敷衍 “先生说,有的人知道是错的,还要走下去。其实在我看来,那并不是错,而是对,至少于他而言是对。若非如此,又岂会走下去。 反之,那些明知是对,却举足不定者,无外乎他们觉得这份对或许不是真的对,故,没了走下去的勇毅” “是啊,能走下去的人,又怎会觉得错。不敢走下去的人,又怎会觉得对”梵天微微颔首,很是认同墨书的言论。 突然,他似是想到了一件好笑的事,不由笑出了声“墨小子啊,你知道老夫最是喜欢你那点么?” 墨书正色抱拳“还请先生直言” “你那不值钱的爷爷,不是个装糊涂的高手”梵天笑盈盈看着墨书,那双老眸极为深邃,仿佛早已看透了所有“而你,却是个装糊涂的高手” “先生此言,小子费解”墨书轻皱眉。 梵天收回目光,随之向椅背靠了靠“这装糊涂的人呐,往往都喜欢躲着来,你说你的,我说我的,这每句话好像都搭上了茬,每句话又好像都没有搭上茬。 为何说你小子是装糊涂的高手,你是句句都搭茬,句句不老实啊” 闻声,墨书爽朗而笑,并没有被识破心思的尴尬,反而笑声愈发爽朗。 两人对视一眼,梵天同样畅快大笑。 一老一小,皆笑得异常痛快。没有知道两人因何发笑,也正因如此,笑声才会这般痛快。 笑罢,梵天随手将酒葫芦丢向墨书“想听你小子说句心里话,可是难得很呐” “这年头儿谁还说心里话”墨书撇嘴,拔开酒塞就是一口。 “哈!好酒!”他双拳紧握,只是一口,脖颈青筋已然暴起。 “喝了老夫的酒,说一句心里话,你小子不亏”梵天老神在在。 墨书深吸一口气,仰头又是一大口,酒烈得厉害,此生也不曾喝过这般烈的酒。 “纵错,亦无顾”他肯定说道。 “果然啊,跟那老货一样,都是死心眼子”梵天微叹一口气,原本欲要说出的话也随着眼下这个答案咽进了肚子里。 “先生,想杀我” 一句突如其来的话,梵天没有意外,甚至半分动容都不曾有“方才还在想,可现在,不想喽” “先生心软了”墨书笑道。 “哈哈,姑且算是吧”梵天洒脱而笑,至于是心软还是其他,或许两人都有着自己的答案。 “世人皆知,让我活着,比死了有用。先生既能看出让我死了,比活着有用。此间大才,古今无二”并没有恭维,也不见做作,甚至说出此番话时,墨书比任何一次都要认真。 “哪里有什么大才,不过就是应了那句老话,知己知彼罢了”言罢,梵天闭上眼睛, “先生在怕” 又是一句突如其来的话。 梵天依旧闭着眼睛,只不过嘴角却微弯起来“若无怕,你小子的脑袋,现在已经搬了家” 他并没有直言自己在怕什么,明明知道对于西云而言,眼前这个年轻人的死绝对要比活着有用。但就是那份怕,让他彻底打消了念头。 明知是错,亦无惧前路。 明知是对,却举足不定。 以前他总觉得自己是第一种人,同墨书一样的第一种人,而直至现在他才发现,自己,原来一直都是第二种人。 “如此,大月武王,可就要谢过西云大祭司了” 还是一句突如其来的话。 也正是这句话,梵天睁开了眼睛。无言,两人对视一眼,双双大笑。 “小子,你记住,这天下的份量,重,若九岳之本,轻,若白鹅一毛!” “放眼古今,盖世的英雄被小人砍了头,无上的王朝被奸人败了道。这大世,依旧繁华如歌,璀璨光耀!” “今日败,不是败,明日胜,不是胜。天遥地远,山高水长,咱爷俩儿,来日方长!” 伴随着最后一道话音落下,一袭身着粗衫,一手背负,一手拿剪的佝偻背影,彻底消失在林间道上。 石椅上,墨书默默看着那道背影离去,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后背被早已被冷汗所浸透。 方才,不过三言两语间,他明显感到了不下数次杀机,每一次,都森寒入骨,直摄心魄。 此番杀机,比千军万马更胜,比尸山血海更浓,他对梵天的话没有丝毫怀疑,若那数次杀机又一次下了决心,那此时的他早已人首两地,死的连渣子都不会剩下。 此外,对于梵天的意思他已然心知肚明。来日方长的前提,便是活着逃离西云大都,乃至西陆,而能不能活着逃出去,便得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 梵天,终归也只是能代表婆湿一族,甚至在这件事情上究竟能不能代表婆湿一族还要两说。 第486章 计划出逃 …… 日半,午食过后,双方再聚大殿内,国议继续进行。 值得一提的是,相较于上半场国议,眼下不论是谁都客气了许多,直至日落时分,两方这才不舍站了起来,拱手互相道别。 “听闻武王阁下喜好宝弓,正好我府上有一把闻惊弓,乃我西云先王所赐。明日我便拿来,送于武王阁下!”阿姆勒豪气干云,抱拳正色道。 墨书回礼抱拳,客套笑道“怎能让将军割爱!不妥,不妥!” “哎!武王阁下莫要推脱,就这么说定了!” “如此,那本王就先谢过将军了” “哈哈,不谢不谢!”阿姆勒爽快摆手。 克里纳上前,拱手对向正欲离去的陈之钦“阁下留步” “今日虽有过不快,可在下也看出了阁下乃是真性情。若不嫌弃,今夜在在于府上大设宴席,痛痛快快同阁下喝上他个昏天暗地!” 陈之钦面带笑容,捋着胡须道“阁下心意,老头子我领了。可这国议尚未告落,你我要喝个昏天暗地,明日国议还如何参加?” 不等克里纳接话,他再次说道“这样,等国议彻底敲定,届时你我兄弟二人不醉,不休!” “哈哈!好!”似是被前者的豪爽所感染,克里纳当场便抱起了拳“陈大哥慢走!” “哎,好,好”陈之钦回以微笑,连连点头。 …… 当夜,住街某处客栈内 “王爷!” “王爷!” 随着一个又一个身影迈入,很快,偌大个雅间便被人影所挤满。 绝大多数人都不知为何要突然聚集于此,但房间内的气氛却让所有人都不禁皱起了眉头。 直至最后一人迈入房内,邓贸果断收回目光,继而看向桌前的墨书“王爷,咱们的人都到齐了” 墨书微微颌首“那便劳烦邓少保来给大家伙儿说说吧” “是!”邓贸应声站起,目光从左到右,挨个扫过去。 看着眼前众人,他沉声道“诸位,事发突然,我便不细说了。从此刻起,所有人不得离开此房半步,丑时三刻,撤离西云大都!” 轰! 此话一出,在场几乎多数人都变了脸色。突然,太过突然,甚至半分准备都不曾有。 “邓千保,可是因为今日国议……”话到一半,消瘦官员下意识没再继续说下去。 邓贸并无直言,只是点了点头。 见状,房内数十人眉头愈发紧锁,到了他们这个层面上,有些事不用说,光是一个苗头便能看出所有。 而今突然撤离西云大都,此间究竟因何起,或许,所有人心里都已有了答案。 官袍老者拱手做礼,嘶哑道“王爷,事发突然,我等若要撤离,若是没个万全的法子,恐难脱身啊” “法子,有”墨书压了压手,示意众人全都坐下后,继而再道“眼下到丑时三刻,还有一个半时辰左右。提前将你们叫过来,是商讨一下出城后如何出逃” 说到这里,他端起茶盏微抿了口,淡淡出声“若想脱身,人,必须分开。连我在内,这间房拢共四十六人。我方才同邓少保,陈老商量过,待出城后少说也得分成四拨人” “王爷,那藏匿在城外的不祥,可是也要分拨撤离?”官袍老者问道。 墨书点头“不错,城外三千不祥,将以百人为队,共分三十队,以不同路线日夜奔回东陆” 言罢,他看向众人“我们这四拨人,每一拨跟随一支不祥百人队。具体如何,待出城后在做打算。现在,开始分拨吧” 邓贸应声上前,沉肃出声“王爷,我,陈老,还有方大人,我四人各带一队。 名单如下: 刘大人,安大人,你二人随王爷一队 乌大人,马大人,你二人随陈老一队” …… 很快,在场四十六人在邓贸的分配下各自站向墨书,陈之钦等人身后。 虽期间从未有过异议,但还是能明显看出站在墨书身后的十余名身影肉眼可见松了口气。 所有人都明白,此番出逃,生死之数就算是交给了老天爷,能活着回到大月,便是大幸。 而眼下这道身披古金麒麟袍的青年,无疑是能跟老天爷抢命的存在。不说一定能逃回大月,但生数却毋庸置疑要大的多。 “那,那个……”站在陈之钦身后的消瘦官员欲言又止。 邓贸皱眉问道“马大人想说什么?” 消瘦官员揣着双手,忐忑走出队列“那,那个,我,我能不能去王爷那边……” “马大人,我记得,你祖上也是有过军功的吧?”邓贸面无表情。 扑腾! 消瘦官员轰然跪地,一头便磕在了地板上。 他深埋着脑袋,声嘶力竭“诸位!不是我马某人怕死,大家同朝为官多年,我家中什么情况想必诸位都清楚。此行我若不能活着回去,家中老娘就,就……” 说到这里,他再也说不下去,只是不停向众人用力叩首。 “行了!别在王爷面前丢人!”一胡茬官员从墨书身后走出,继而回身抱拳“王爷,下官能否同他换上一换” “不能”墨书淡声道。 闻声,在场众人皆一愣,目光也纷纷投向了坐在桌前的墨书。 不论外界如何说,至少在他们看来,只要不是什么大方向上的问题,前者还是很好说话的,可而今这个回答却令众人一阵错愕。 “跟着我,你可能会活着回去,但大概率,会死在这异国他乡”说话间,墨书起身上前,一把拉上地上的消瘦官员。 作罢,他平静看向众人“想必诸位都是这般想的吧,跟着我,活下去的概率要大的多” 话音尽入众人耳,没有人接话,但明显已经给出了答案。 墨书点了点头“不错,这样想的确没错。但诸位想过否,一旦我等出逃,西云方面是着重追击我墨书,还是在场中的哪一位?” “换句话说,你们的命加一块,好像,也没有我这一条命来的值钱吧?” “王,王爷,我……”消瘦身影深深低头,万千复杂皆化为了一道长叹。 墨书拍了拍前者肩膀,语气依旧平和“我知道,诸位都想活命,这没错,是个人都想活命。但跟着我,你们,才是选错了路” 第487章 富大海的喜欢 “我等,谨遵王命!” 不知是谁起了个头,在场众人纷纷拱手而拜,再无异议。 “那个,书哥,这不还有一个多时辰呢嘛,我先过去收拾收拾东西”说话间,富大海起身就欲向屋外走去。 可还不等迈出一步,背后突然传来一阵巨力,生生把他按了回去。 富大海愣愣回身,问道“书哥,你还不信我?” 墨书收回右手,语气平淡“你觉得呢?” “不是,我真不是去找她,我就收拾几身衣裳”富大海郑重解释道。 墨书没有再接话,只是默默看着眼前的富大海。足足半晌后,他收回目光,脸上看不出任何异样“好,我不拦你,孰轻孰重,自己考虑” “我……”富大海一时语塞,他想说些什么,可半天也没说上来半句话。不觉间,他低下了头“其实,今天在那茅房的时候我就回过味儿了...” 突然,他猛得抬头,声音不由拔高“可我,我真是喜欢她!” “你喜欢你娘个头!”墨书暴怒,一脚踹向前者。 哪怕是坐着,可在这一脚的力道下,富大海足足飞出去数米远才重重摔在地上。 他上前一把抓起前者,剑眸凌厉,直视眼前那张胖脸“告诉我,你,叫什么” “富,富大海”富大海恍惚接话,明显还不曾回过神来。 “你配么!”一声怒喝,墨书抬腿又是一脚。 砰! 伴随着沉闷声落下,富大海捂着胸膛,如烂泥般瘫靠床边。 墨书大步上前,再一次抓起前者,他指着附近众多身影,压低嗓音怒吼“来!看看!看看这些人!” “哪一个没有爹,哪一个没有娘!哪一个,没有他娘的老婆孩子!” “你想死没人拦着!可他们!你问问他们想死否!啊!!” 吼罢,他猛得一把将富大海又甩向床边,继而双手叉腰,胸膛间起伏不定“你还给老子谈上喜欢了?你懂什么叫他娘的喜欢!” 富大海强忍疼痛,放声怒吼“我就是喜欢她!我打第一眼看见她,我就喜欢她!” “你喜欢?好好好,好好好!”墨书连连点头,胸膛间的起伏愈发剧烈。他低头扫视着附近,似是想找到什么东西。 随着目光移动,不远处刀架上的昆吾随之进入视线。 陈之钦眼皮子一跳,连忙跑上去将昆吾抱在了怀里“王爷,王爷!有话好好说,好好说嘛!” “给老子拿来!今天老子非要砍了这油盐不进的东西不成!”墨书怒火中烧。 见情势不对,邓贸连忙招呼附近几人死死拉住墨书。 “王爷,王爷您息怒!富小将军并非这个意思!”陈之钦极力劝说道。 “我就是这个意思!我就是喜欢她!”富大海赫然爬起,激动大吼 “来!你不是要砍死我么!来啊!我早他娘活够了!有种的现在就来砍死老子!到了地底下,老子也好找那帮老弟兄喝酒去!” “我去你娘的!”墨书瞬间震怒,不过眨眼间便将周身数人全都甩飞出去。继而伸手抽出昆吾,向着床边身影便挥刀砍去。 “住手!” 突然,伴随着一道清喝落下,艾可冷着脸上前,一把夺过墨书手中的昆吾刀。 见墨书还站在原地,她当即瞪眼“看什么看!坐着去!” 只此一眼,在众多惊愕目光的注视下,墨书气势一泄,像极了被训斥的孩童,默默向桌前走去。 艾可气不打一处来,盯着床边的富大海“还有你!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俩在这儿发什么疯!” “我……”富大海欲言又止。 “刚一进门儿就听你在那儿吆喝喜欢这个喜欢那个,那莫妮塔是赌鬼的女儿还是西云的暗桩,你自己不知道么!” “可,可我就是喜欢她...”富大海语气渐缓,但两只拳头却捏的极紧。 墨书拍桌愤起“你再给老子说一遍!” 艾可回过身,轻眉微蹙“你给我坐下” 言罢,她再次看向富大海,耐着性子道“你喜欢谁,是你的选择。可眼下这个时候,我现在就能告诉你,你,没得选!” “你若将来有命回到大月,要还是放不下那个西云女人,大可以回来送死!那时候,没人拦着你!换言之,到时候你若真敢再回来,我,敬你富大海是个爷们儿!” “我一定会接她回皇都!”富大海迎面直视前者,神情间从未有过的坚定。 哪怕到了现在,他都不懂喜欢究竟是个他娘什么东西,但每每回想起同那个身影在一起的时候。 那种感觉从未有过,那种迫切,那种止不住,藏不了,那种恨不得长在对方身上的感觉,除了那道身影外,他再也没有从任何一个人身上感到过。 尤其是那双明亮如星辰般的眼睛,纵死,也不会忘。 “好,既然还有点儿骨气,那就给我憋回去”言罢,艾可走向桌前,夺过墨书的茶杯一饮而尽“事情办妥了,半个时辰后,车队便会过去候着” “辛苦了”墨书微微颌首,明显气还没消下去。 附近,官袍老者轻声问道“夫人,您所说的车队是何意?” 艾可放下茶杯,继而看向屋内众人“我已买通东侧门的都护军,待会儿换上衣服,步行至六牙巷附近,会有一支商会车队在此等候,届时随车队从东侧门出城。 记住,你们都是猛犸商贩,来西云倒卖私盐生意。若有盘问,姑墨,雪熊,乌末,禽羽,随便记下一个国名,到时候应付过去” 闻声,众人纷纷做礼点头,同时内心惊诧不已。 没人知道前者是怎么办到的,又是买通都护军,又是寻找商会车队。 要知道自艾可出门到现在不过两个时辰,而就是这两个时辰,一个姑娘家竟能办好所有事情,对于此一节,纵是邓贸,陈之钦都不由高看了前者一眼。 “夫人,我等皆为东陆面孔,若是扮成猛犸游商,怕是难免会露出马脚啊”消瘦官员担忧道。 艾可没有解释什么,而是走过人群,向着刚进门时拎着的大布包裹走去。 第488章 趁夜开溜 很快,她便从中抽出一件玄黑大袍,继而丢给最近的邓贸“每件袍上都有兜帽,趁着夜黑,没人能看那么仔细” 墨书走过去随意扯出件黑袍,看着还站在床边的富大海,他没好气道“咋的,还要老子请你穿?” 富大海有些不自然的清了清嗓子“那个,这,这不是还有半个时辰才有么...” 说话间,他很是淡定的走到桌前坐下,自顾自倒上温茶喝了起来。 眼见如此,墨书没由来火气上涌,尤其看着前者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做派,那股火气便愈发压不住。 艾可美眸一瞪“看什么看,换衣服!” 墨书张了张嘴,本想说些什么的他当对上那双仿佛要吃人的眼睛时,下意识闭上了嘴。 最后瞥了眼桌前的富大海,他强压着火气,半蹲下身开始翻找起来。 随着一件件黑袍被扯出,直至找到一件异常宽松的黑袍,他这才停下了翻找,继而将其捏成团,径直甩向富大海。 衣服团子自半空划过一道优美弧线,不偏不倚,正正好好落在桌前正在喝茶的脑袋上。 “呸!” 富大海一把扯下黑袍,不爽碎了口嘴边灰尘“谁他娘甩老子!眼睛珠子长腚上了!?” “老子甩的!咋!”墨书起身瞪眼。 “你...”富大海不由泄下气势,看着手上那件明显宽松不少的黑袍,他努了努嘴,没再说话,只是默默穿在了身上。 …… 夜半,丑时将近,一行四十余人皆换上兜帽黑袍,悄无声息向附近的六牙巷走去。 很快,随着队伍步入巷间,数辆货车不知何时便早早停在了此处。四周无一人,除了时不时几声马嘶声外,再无其他。 没有过多停留,墨书翻身跳上头车,很是自然的担起了车夫的差事。至此,数辆货车缓缓驶出巷弄。 凌晨的西云大都并没有因为夜色而清冷,虽说不似白日热闹,但街面上也时不时便能看到三三两两行人路过。 或者从酒楼出来,数名青年勾肩搭背,纷纷向附近面食小摊走去。一碗清面,可解烈酒。 或是几名歌舞姬打扮的女子结伴而行,期间不难看出几人都在抱怨着什么,仿佛在恼怒苦熬了这么久,到底还是不曾挂上牌子。 或许沿街小摊前,几个没生意的摊主很是默契的聚集于此,期间讨论,无一不是家长里短,油盐酱醋。 …… 自数辆货车出现于街面上,诸多目光相继被吸引过去,而也只是扫了一眼便又纷纷收回了目光。 夜半车行,不是倒卖就是走私,对于此一节,众人心知肚明,乃至西云官府对此事也常常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无他,如若非要究其原因,无非利字当头。不论倒卖还是走私,皆属暴利,而也正是如此,小至街面巡查的官吏,大至把守城门的都护军,中间大大小小一连串衙门,无不受益。 面摊前,微醺青年一边扒拉着面,一边看着附近缓缓驶过的车队“瞧瞧,这又是那个山头儿的” “哎,人家这一趟货,咱就是苦哈哈干上十年怕也比不得啊……”半衫青年微叹一口气,三分唏嘘,三分羡慕,三分眼热,乃至一分不甘。 微醺青年收回目光,兴味索然?“得了,快吃你的吧” …… 不多时,车队自街面而过,一路驶至东侧门下。 “止步!” 伴随着一道沉喝落下,持戟甲士肃脸上前,目光间审视意味十足。 “可有通牌否?” 头车上,艾可点了点头,默默从腰间取出一块木制腰牌递向前者。 持戟甲士挑了挑眉,纵是夜黑,可在附近光把的映照下也能看出眼前那只伸出来的手是只女人的手。 看着前者那副被兜帽遮掩,依稀能看清半张脸的容貌,他不动声色接过通牌,问道“哪儿的商队?” “猛犸乌末”艾可默声答道。 “这猛犸人还真是能干,光是最近便多了不下五支猛犸人的商队”持戟甲士不由砸吧着嘴,待确认通牌无误后,随手便回递过去。 可就当艾可正欲接过时,那只递来通牌的手却突生异样。 几乎同一时间,墨书赫然出手,死死捏住那只欲要摸向艾可的糙手。 “放肆!”持戟甲士大怒,本欲抽回手,可试了几次都不曾挣脱半分。 “出门儿在外,跟谁过不去也别跟钱过不去”墨书松开手,嗓音嘶哑沉闷“该给的,都给了,阁下,还是少些麻烦为好” 持戟甲士阴沉如水“你在教爷做事?” “怎么了!” 后方喊声传来,持戟甲士迅速回身,抱拳俯首“回百长!卑职正在盘问!” 带刀武官大步走来,沉声道“有问题?” “回百长,这支猛犸商队乃一女子押车,卑职便多问了几嘴!” “女子?”带刀武官愣了一下,随之便将目光投向了附近那道较为消瘦的黑袍身影上。 “叫个甚?”他问。 “尤怜,猛犸乌末人”艾可接话道。 “尤怜……”带刀武官呢喃细语,眼神不由眯了起来“将兜帽掀开” 艾可并未动作,只是语气渐冷了下去“阁下,不妨好好看看那块通牌” 带刀武官眉头一皱,随之看向身旁甲士“通牌呢?” “在,在这儿!”持戟甲士连忙双手递上。 带刀武官一把夺过,待仔细端详了番正面后,紧接着便翻向背面。 只此一眼,他面色微变,继而不做犹豫,果断双手奉上通牌“小姐恕罪!在,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大水冲了龙王庙!还请小姐高抬贵手,高抬贵手!” 艾可淡淡接过通牌,面无表情“开门” “是,是,在下这就去!”言罢,带刀武官顾不得别的,连忙向城门下跑去“速开城门!速开城门!!” 一道道急喝落下,城门应声打开。 两侧值守甲士的注视下,车队缓缓前行,径直驶向城外。 城门下,先前盘问的持戟甲士看着车队相继驶动,不由好奇问道“百长,这商队什么来头儿?” 第489章 月色下的三千不祥 带刀武官侧目,刚要接话,可当余光扫到不远处策马而来的身影时,连忙小跑上前,抱拳尊敬喝“卑职!见过将军!” “嗯”马背上,阿姆勒淡淡点头,扫了眼那支渐渐驶去的车队,问道“这又是谁的买卖?” 闻声,带刀武官四下看了一圈,见无人跟来后,这才压低声音道“回将军,是释天族长” “族长那几支车队不是都已经出城了么?”阿姆勒眉头微皱,不由再次投向那支已经快要驶出城门的车队。随着目光向前看去,直至注意到头车上那名车夫的背影时,本就皱起的眉头愈发加深。 “这个背影,好生眼熟...”他呢喃自语,脑海中快速回想着究竟是在哪里看见过这道背影。 “将军怕是看错了,那些都是猛犸人”带刀武官解释道。 “不好!” 突然,阿姆勒面色剧变,赫然指向城门下的车队“快!快拦住那支车队!!” “将,将军,这可是释天族长的买卖,您...” 不等前者说完,阿姆勒勃然大怒,抬腿就是一脚“蠢货!今日要放跑了这些人,本将军第一个砍你的脑袋!” 喝罢,他果断翻身上马,拔刀放声大吼“本将军乃东城都护将!速速拦住前方车队!速速拦住!!” 一道道大吼声下,周边驻守甲士纷纷持械而动,快步追向已经驶出城门的车队。 与此同时,墨书快速回头扫了眼后方追兵,脸色顿时沉了下去“都上车!上车!!” 大喊之际,他狂抽马鞭,数道嘶鸣声下,原本速度缓慢的货车肉眼可见快了起来。 富大海跳上头车,不做犹豫,拉开绑绳就把货物往下推“都把车上的货物给老子推下去!快!快点儿!!” 一时间,整支车队瞬间陷入混乱,随着货物一箱接一箱被推下去,车速愈发增快,还未来得及爬上车的人焦急大喊。 眼瞅后方追兵越来越近,七八辆马车完全没有减速的势头。哪怕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减缓速度让所有人都爬上来,最终结局也必将被后方追兵所围。 “等,等等我!等等我!!”虚胖官员极力大喊,可看着那越来越远的车队,一股绝望顿时涌上心头。 青袍官员脚下一绊,迎面栽倒地面,他愤恨爬开,放声怒骂“姓墨的!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墨家小儿!贪生怕死之辈!老夫就是死也不会放过你!!” …… 后方大骂声入耳,墨书面无表情,只是不停狂抽马鞭。没有意外,甚至半分都没有,对于人性二字,他自幼便清楚的不能再清楚。 反观,富大概火气上涌,回头大骂“去你奶奶的腿儿!活该你们他娘没爬上车!” 骂罢,他似是还有些不解气,于是又接着大喊道“诸位大人!在下先走一步!后会有期!昂不!后会无期!哈哈哈!” “行了!把嘴闭上!”墨书沉脸道。 “不是书哥,你没听着那帮狗娘养的是咋骂你的?”富大海满脸错愕。 见前者那般模样,艾可不由嘴角弯起,揶揄道“方才不是还要拼命呢嘛,这是又好了?” “我们弟兄们,胳膊打折头打破,改明儿还是好哥俩儿”富大海毫不在意,再道“再者说了,只要这趟能回去,又不是这辈子就没机会再来这西云大都了” 嗖! 突然,伴随着一道破空声袭来,富大海当即推开艾可,看着那支插在木板上的羽箭,绕是他也不免一阵心惊。 墨书侧目扫了眼那支羽箭,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告诉后面!都他娘趴下去!跟紧头车!” “哎,哎!”富大海连连点头,随手找了块木板塞给艾可后,随即向后大喊“都他娘别坐着!趴着!都他娘趴着!!” 闻声,后方数辆马车这才安稳了些许。放眼队伍内多数大月使员,眼下这种阵仗别说经历过,就是见都不曾见过。 马车飞快,追兵不休,至此,一场深夜逃亡彻底拉开序幕。不知跑了多少里地,随着后方西云骑兵越追越近,所有人都慌了神。 某辆马车上,消瘦官员大声提醒“邓少保!敌,敌骑追上来了!” “王爷说的话听不见么!都给我趴着!”邓贸回头大吼,手上马鞭从未间断过抽打。 “我,我不想死!我还要回...” 突然,消瘦官员神情一滞,他愣愣低头看着那支洞穿肺腑的箭矢,还想说些什么的他却被喉间鲜血呛的说不出半个字。 “老马!”胡茬官员眉头紧皱,一把拉下前者。 邓贸脸色阴沉不定,可也只是回头扫了一眼便迅速坐正,抽打马鞭的速度再次加快。 短短不过数十息功夫,八九人便被后方箭矢所射杀。值得一提的是,除了先前射向头车的那支羽箭外,便再无任何攻势对准头车。反而是后方紧紧跟随的数辆马车,攻势不减反增,几乎每一息都会有人重伤惨嚎,亦或者丧命于此。 “书哥!那帮西胡子快要追上来了!”富大海迎风大喊。 嗖!嗖嗖! 突然,数支弩箭自黑夜中极速射来,几乎同一时间,后方数名敌骑应声坠马。 富大海愣愣摸了摸脸上那道血痕“娘,娘的,真,真他娘的准...” “千户!!” “护卫千户!护卫千户!!” 大吼声迎面传来,紧接着,夜色下三千不祥骑飞速狂奔。弩箭一轮接一轮,径直射向后方西云骑兵。 铁蹄声铺天盖地,声势之大犹如山崩地裂,万丈波涛。 月色下,狮狂肩扛墨纛,手持大枪,尽显悍勇之风。 三千不祥抖缰策马,齐奔向前。墨旗猎猎,战马嘶鸣,喊杀之烈,杀伐天下。 “给老子将那帮杂碎冲了!”残耳肃脸指向不远处那群西云骑兵,继而单手勒缰,伴行于头车附近“千户如何!伤否!!” “无妨!”墨书大声回应,同时回身扫了眼后方“可有脱身路线!” 残耳不做犹豫,放声答道“再往前十里便是日尔木河!其间有桥,可容三马同行!卑职已安排人手,我军一旦渡河,即刻毁桥!” 第490章 孤要杀 “速战速决!先过了河再说!”喝罢,墨书再次加快马鞭,脸庞之间不见半分异样,乃至方才那抹急迫也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得令!”残耳肃脸沉喝,随即看向附近数十铁骑“你等护千户左右!头车有恙,老子拿你等是问!” 沉音刚落,残耳果断调转马头,策马杀向后方。 …… 与此同时,西云王宫,寝殿内 一身寝袍的辛格阔坐床边,看着眼前的跪地侍卫,他似是有些听错“将你方才的话,再说一遍” 声音很淡,有些嘶哑,有些睡意,但却不乏君王威压。 来报侍卫硬着头皮抱拳答道“回,回王上,东侧门传来消息,大月使团连夜出逃,现,现已出城,向日尔木河方向逃亡而去。阿姆勒将军已调集我东城都护军,紧追而去!” 辛河沉默了半晌,问道“墨家的那个年轻人,也在?” “正是阿姆勒将军辨认出其中一人乃是大月武王,这才喝破了对方出逃之状” 话音落下,寝殿再次陷入沉默,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静。 “王上!释天族长,摩天族长,求见!” 不知过了多久,随着殿外喝声炸响,辛格这才坐正了身子。 “都进来吧” 伴随着淡声落下,两道垂暮身影相继迈入寝殿。一道身披狮纹大袍,一道身披龟纹大袍。 “王上”释天微做一礼,脸色极其难看。 一旁,摩天同样没好到哪去。 辛格扫了眼两人,直截了当道“两位,做个决断吧” “追!” “放” 几乎同一时间,两道声音自释天,摩天二人口中分别发出。 “给孤一个理由”辛格淡漠出声,无悲无喜。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那双幽深的眸,平静,亦深邃。 释天率先上前,嘶哑道“若放此子归月,我西陆诸国,将再无东出之机。眼下不止北冥方面,北陆诸国同样在等这个契机,一旦错过,将再难有此等良机。若趁现在急令各郡驻军拦截其队,此子,绝不出了我西云境内!” 辛格微微点头,转眼看向一侧“摩天大人,也说说吧” “是”摩天俯首一礼,作罢,缓缓出声道“若追,事情便一发不可收拾,再无挽回之机。 据报,数日前那驰援秋水国的三千墨骑并未离去,而是秘密藏匿在城外,迎接大月使团撤离。 眼下正值暑日,草壤茂盛,野物繁多,以那墨骑的本事,路上补给完全不是问题。 能追到,自是大幸,可若追不到,一旦让对方逃回东陆,于我西云而言,便是大不利。 换言之,现下若令追击部队回撤,我西云还有的说,至少脸皮,不会撕破” “摩天兄觉得,区区三千骑,便能从我西云大都一路逃至东陆?”释天侧目,语气不由冷了下去。 “释天兄,可是要赌?”摩天平淡接话。 辛格缓缓起身,走向附近桌前,他倒了盏茶水,一饮而尽“知道孤的兄长,为何不曾来么?” 释天轻微皱眉“莫非梵天兄,还不曾得到消息?” “他同孤说,他想过杀,可最终,还是选了放”说话间,辛格转过身,看向两人,没再说话,只是平静看着。 摩天似是有些不可置信“梵天兄,竟然想过杀了此子?” “你二人的考虑,孤方才坐在哪儿,已经想过了”辛格指向床边那处塌陷的坐痕,接着收回手,再道 “或放,或追,在孤看来,至少在孤现在看来,皆不妥。 以前,孤的确想过以此子为挟,夺取东出之机。可兄长昨日一言,却彻底点醒了孤,墨家人,又何曾惧过要挟。纵是此子位重身贵,纵是墨家人妥协,但也从来不会惧” 说到这里,他深深吸了口气,幽眸渐厉“唯有杀!才能让墨家人知道何为怕,何为惧!惧怕,能乱人分寸,亦能摄人心魂。 他墨家人自诩杀伐百国,可在孤看来,他墨家人也不过是群喊着狂言的色厉内荏之辈!” “孤的兄长怕了,故,想杀又不曾杀。孤不怕,孤要杀!” “你们呢!我西云的帝刹族!怕否!” “我西云的首罗族!怕否!” 幽眸锐利,质喝汹涌。 哪怕释天在对上那双幽眸时也不禁闪躲了一二,疯子,如果要找出一个词来形容眼下这个身着寝袍的老者,只有疯子一词,除此之外,再无没有一个词可以形容眼下的辛格。 墨家,那个自大月开国便存在的无上杀族。 那个曾经杀伐百国,威震天下的古老氏族。 那个传说中乃千余年前的天族后裔,掌大月三疆之兵的天下第一大族。 试问天下间,试问诸国列,哪个敢言不怕,哪个敢言不惧。 而就是眼下这个寝袍老者,欲要这个来自东月的杀族彻底震怒,欲要迎接那举世无二的滔天之怒。 此间之疯,不论释天还是摩天,两人皆被深深震撼,乃至半晌都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他们想过追,想过以此为挟,也想过放,想过徐徐图之。可杀之一道,却从未想过,亦,不敢去想。 昔年大月永宁公主出使北陆诸国,遇难他乡。 墨家没有动作,拓拔,亦没有动作。而就是这口气,足足憋了近十年。 少年起兵千余骑,风雪怒斩北冥君。 自那一夜后,这十年间的隐怒彻底爆发。两年,甚至还不到两年,大月挥军北上,墨氏亲镇杀场。 那两年间,北陆尸横遍野,森森白骨,凡墨氏麾下之军,就像疯了般杀伐不止,血流不尽,屠城灭国,更是家常便饭。 大军所过之地,哪怕到了现在,依旧寸草不生,牛羊不见。 不乏好事者放言,仅仅两年间,北陆的乱尸足以布满大山大川,北陆的血足以填满大江大河。而这一切,谁又谁敢说同当年永宁公主遇难一事无关。 而今,昔年场景再现。 唯一不同的是,这次是在西云,所谋之人,是西云君王而非北冥君王,被谋之人,是墨氏武王而非永宁公主。 敢么? 这两个几乎占据了释天,摩天两人脑海的全部。 第491章 藏匿深山 不知过去了多久,始终站在原地的释天终于有了些许动作。他伸出双手,于胸前合十,没有言语,只有那颗逐渐低下去的脑袋。 眼见如此,摩天神情一肃,仿佛下定了决心般,同时随着前者的动作,俯下脑袋。 两人皆无言,一切尽言中。 辛格微吐一口郁气,他同样没有言语,只是上前抓住两人胳膊,重重压了压。 或许从今夜起,西云这个古老而强大的帝国,注定会消亡在历史长河内,又或许从今夜过后,西云将真正站在百国之巅,站在世人眼中。 而这一切的答案,或早或晚,必将到来。 选择之初,纠结万千,可若做出了选择,必义无反顾,纵是头撞南墙,也势要撞死在南墙下。 这是辛格的念,亦是释天,摩天二人的念,三人皆深知,今夜过后,再无回头可能。 成败与否,至少做过,生死与否,至少走过。这一夜,西云做出了选择,世间百国,也终将因这个选择而再次动荡。 …… 三日后,西云境内,某处野河沟边 清晨露水,朝阳初现 百余道身影皆趴在河沟,不论是身披甲胄者,还是身着官袍者,皆双手捧水,不停往嘴里送。 放眼望去,每个人都狼狈不堪,纵是那袭古金麒麟袍身影也臂中一箭,被黑布条紧紧包缠。 喝了个水饱后,富大海索性身子一倒,大躺在河边草地“娘,娘的!那帮兔崽子真他娘敢下死手?” 墨书洗了把脸,神情间的疲惫难以遮掩。他拖着身躯半靠于圆石旁,无言,似是在想些什么,又似是在发呆。 两天三夜的逃亡,从最开始保守追击,到如今杀势尽出,西云方面的态度已然再明确不过。 感觉到左臂异样,墨书不由侧目看去。 “别动,给你换药”艾可认真拆下黑布条,接着就将嘴中咀嚼的草药吐了出来。 富大海有些意外,问道“嫂子,你还认得这些草药?” “大差不差”艾可答道,手上动作极为娴熟。 墨书一愣“什么叫大差不差?” “反正没毒”说话间,艾可将草药敷在伤口处,继而认真缠包好布条“至于有没有用,过两天再看” 墨书张了张嘴,半晌也没说上来一句话。 “千户!” 残耳大步走来,沉脸道“千户,撒出去的斥候回报,附近地方驻军尽出,纵是山间小路也被严防把守,进出不得!” “这是真想要咱的命啊……”墨书往后靠了靠,无奈笑了起来。 抛开一切不谈,饶是他也不得不佩服那位西云君王的魄力,敢下如此决断的人,放眼世间百国,哪怕再找不出第二人来。 “分散出去的小队,皆安否?” 残耳应声抱拳“回千户,西云方面斥候尽出,末将担忧鹞鹰传信难免暴露,故在昨日便飞信告知各个小队伏声隐匿,自行突围。必要时,可弃马丢械,以诸国商民之身份,暗潜归月” 墨书微微颌首,同时微吐一口郁气“此番归月路,怕是难走了” “咱弟兄们啥大风大浪没见过,放宽放宽,都把心放宽!”富大海大大咧咧道。 “你他娘”墨书笑骂一声,他扫了眼附近数名官袍身影,以及近百名不祥骑,再次陷入了沉吟。 狮狂走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千户,你合计啥呢?” “入深山,搭帐篷,猎野物”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令附近几人皆一头雾水。 富大海愣了愣,满脸不解的看向墨书“书哥,你,你这是不打算走了?” “来都来了,住上他两天,又有何妨?”墨书嘴角带笑,罕见浮上了抹轻松“去!传令!” “是!”狮狂抱拳沉喝,同样咧嘴笑了起来。 哪怕不知前者意欲何为,但每当墨书挂上那抹轻松时他便明白,纵前路尸山血海,眼下这个年轻身影也能带着所有人蹚过去。 富大海凝重道“书哥,这眼瞅着就要入秋了,咱要是在这深山老林里干耗着,一旦到了冬上,就是想走都走不了了” 放眼所及,眼下众人无一不是单袍夏衣,且不论吃喝的问题。届时气候转寒,若要靠着这几件单薄衣物想要扛过整个冬季,无异于痴人说梦。 “你急,有人比你更急”墨书淡淡开口“再者说了,这帮场子的马上就到了,你急个甚?” “帮场子的?”富大海一怔,突然想到了什么“书哥,你是说狼苍,风冥那几个货会带兵打过来?” “打过来,倒不至于”墨书想了想,届时再道“眼下三陆诸国虽常有摩擦,但总归是相互掣肘,可要带些年富力强的老百姓来这西陆溜达一圈儿,倒也说的过去” “年富力强的老百姓...”富大海狠狠抽了抽嘴角,明明是各国精锐之师,可在墨书口中却变得如此随意。 “耗着归耗着,也他娘不能干耗着”说话间,墨书站起身,侧目于一旁“撒出去的斥候再加一倍,时刻关注外界动向。一旦有机,即刻来报!” “得令!”残耳面色一正,转身就走。 眼见墨书要走,富大海赶忙追上“书哥你干啥去?” 墨书指了指附近众多身影“没瞅见那一个个臊眉耷拉眼的,过去嚎两嗓子” 河沟边,除了刚刚外出打探的不祥外,近百名身影皆准备动身前去找栖息地,猎野物。而当那袭古金麒麟袍身影走来时,所有人皆顿住步子。 “王爷!” “王爷!” 伴随着道道尊喝,墨书点了点头,他走到人群中央,然后毫不在意的坐了下去,同时摆手示意众人坐下。 他看着周边那一张张肃穆面孔,笑着道“过来同你们扯扯淡,都别拘着” “谁能给咱说说,是猛犸好,还是这西陆好?” 话音入耳,周边身影纷纷愣了愣。除数名大月使者外,他们当中大多数都是猛犸人,或是猛犸南域,或是猛犸北域,终归离不开一个猛犸人。 “回王爷,猛犸好!”精瘦武官抱拳道。 “哪儿他娘好,你得给咱具体说说啊”墨书接话道。 第492章 猛犸人的天公子 “呃……”精瘦武官有些犯难,想了半晌,这才出声道 “卑,卑职也不知道哪儿好,卑职是姑墨国人。在我们家乡,有成片成片的草原,有数不完的牛羊,尤其是那下了雨后的牛粪味儿,一闻就踏实,好闻!” 此话一出,全场大笑,连同墨书也跟着笑了起来。 “都别笑啊,当年在猛犸打仗的时候,咱也爱闻那牛粪味儿”说话间,墨书随手拔了个狗尾巴草叼在嘴里 “这可不是咱胡说啊,每每入了冬,尤其还是在大平原上,那他娘的天寒地冻,连根儿取暖的柴火都没有。咋办?除了找牛粪烧,还真没别的” “王爷,将官们不都是有专用的火炭么,怎么还会烧牛粪?”精瘦武官好奇问道。 “嘿,你他娘还不信?”墨书没好气指向一旁的富大海“让这货说,烧没烧!” “狗屁的将官有专用火炭,你小子说的是哪个军?”富大海撇了撇嘴,接着道“那年冬上,就打雪熊国那年。别说将官,咱王爷的大帐里都他娘飘着牛粪味儿,那干巴的倒还好,没啥味儿。 尤其是那刚刚拉出来冻硬的,这捡回来搁帐里一化,那味儿,熏的你天灵盖儿都迷糊!” 话音刚落,全场再次大笑起来,甚至比方才笑的还要爽朗。 “海将军,那刚拉下的牛粪能烧的着吗?”年轻骑卒问道。 富大海翻了个白眼“那他娘能怎么办?放炉子旁烘干了凑合烧呗,还他娘能等着冻死在帐篷里?” “你们别看这货贼,这货可他娘一点儿都不老实”墨书笑着拍了富大海一巴掌,接着看向众人 “就说那年还在北陆打仗的时候,也是寒冬腊月,哥几个冻的都直哆嗦。这货可好,也不知道用了个什么法子,从火头军里寻摸了张山羊皮。 洗吧洗吧就塞到军袍里头,一整个冬天,这货硬是没喊过一声冷!哥几个纳闷儿啊,说这货平日里吃根肉干都嫌硌牙的主儿,怎么反倒这冬上却不吱声儿了。 到了到了,还是狮狂发现这货的军袍里头塞了张山羊皮” 年轻骑卒听得入迷,不由好奇发问“王爷,你们在北陆打仗的时候不是都已经成军咱不祥了么,怎么军备还如此不完善?” “傻小子!”墨书冲着前者脑袋抬手就是一巴掌,然后笑着接话道“那时候是咱去北冥为质的时候,别说军备完善了,就那奴隶军里头,连件破棉军袍都是稀罕物儿!” 说到这里,他指着不远处的狮狂说道“这憨货就是当年北冥国奴隶军的一员,让他给你们说道说道!” 原地,眼见众多目光都望向了自己,狮狂也不磨叽,随之正了正面色“千户让俺跟你们说道说道,那俺就跟你们说道说道。 话说当年,那北冥国的军队分三种,最威风,也是最阔绰的军队,当属北冥各路封号战军,像什么幽豹军,烈虎军,都是封号主力战军,其中大多都是被北冥王室所把控。 这第二种,便是北冥常编募兵,这些个军队都没封号,大多是配合主力战军作战。 而这第三种,便是奴隶军,也是最他娘下贱的军种。 一旦战端开,每每打前路的便是奴隶军,说是炮灰也不为过。军备上同那主力战军和常驻募兵相比,奴隶军纯粹就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 别说皮制甲胄了,有套纸糊的甲胄那在当时都是稀罕玩意儿。吃的就更别提了,每天两张麸皮饼,这就算好得了。 当然了,谁要在战场上整点儿什么值钱的物件,也能时不时改善一下,换上几顿乱炖菜吃” 说到这儿,狮狂不由看向了墨书“不过这话又说回来了,自从俺千户来后,往日那苦日子也就算熬到头了。 半年,甚至还不到半年的时间,俺千户在奴隶军里自成一军,名——质子军! 虽说还是奴隶军的编制,可大家伙儿都脱了奴籍,待遇上更是水涨船高。到最后,别说那北冥国的常驻募兵,就连那各大封号战军见了我质子军,那也得客客气气先打声招呼!” 全场寂静无声,仿佛全都被狮狂的故事所吸引,就连坐在人群外围的艾可也渐渐失了神,只是怔怔看着那袭身披古金麒麟袍的身影。 哪怕这些事迹她同样有所耳闻,可先前耳闻终归是耳闻,如今听亲历者亲口说出,却又是一番不一样的画面。 半晌而过,众人这才接连缓过神来,同时也不再有方才那般拘束。 其中,一名青年骑卒随口问道“狮将军,听说当初天公子在姑墨边境的小黑山跳了崖,这事儿到底是咋回事儿啊?” 意识到说错了话,他又急忙补充道“昂,不,不是,是王爷!” “咱可是许久都没听到这声儿了”墨书随和摆了摆手,继而面向众人“打今儿起,想喊啥就喊啥!咱亲骑卫队的,这点儿特权还能没有了?” “哈哈!天公子!”络腮胡壮汉抱拳高喝,满脸灿烂。 “天公子!” “天公子!!” 一时间,尊喝之声不绝于耳。相较于王爷,天公子这个称谓显然更入人心,亦或者说,更入猛犸人心。 在场近百号亲骑,绝大多数都是当初不祥扩军三万时在猛犸诸国间募的兵。于他们而言,能被尊为王爷的或许有很多个,但天公子,却只有一个,永远,只有一个。 墨书笑着压了压手,随之扫向方才出声的青年骑卒“方才,是你小子想问咱当初为何跳了小黑山?” “是!”青年骑卒应声抱拳,神情间难掩激动。 “得,那咱就跟你们白话白话”墨书吐了嘴里的狗尾巴草,紧接着又拔了根新鲜的叼在嘴里 “这事儿可得有些年头了,好像是咱刚到猛犸那年。本欲走一遭姑墨国,谁成想他娘的就该咱倒霉,刚走到小黑山附近,便碰上了那库尔国的一支骑兵。 当时敌众我寡啊,谁他娘不跑那就是脑袋瓜子有毛病,可数百骑对万余骑,就是天王老子怕也跑不了” 第493章 敢否 “如此一番厮杀下,我等便被追到了那小黑山顶,眼瞅着跑不了了,那除了死干,还他娘是死干” 年轻骑卒忍不住出声道“天公子,那最后干赢没?” “要他娘干赢了,咱还能跳了崖?”墨书没好气瞥了前者一眼,接着道 “就说当时,那帮兔崽子趁着咱伤了后,上来就跟咱谈条件。那条件开的好啊,说是什么咱要跟当时的北域诸国合作,那昔年天汗的位子,就是咱的位子” 说话间,墨书抽出狗尾巴草,当场便破口大骂了起来“我去他个二五八万的,奶奶的,想拿着咱去立牌坊,也不看看咱是个啥人!” “说时迟,那时快,趁着那帮兔崽子不注意的功夫,咱大骂一句去你奶奶个腿儿!转身便跳了崖!” “哈哈!天公子尿性!”青年骑卒放声应喝。 精瘦武官附和出声“虽说我当时也是北域诸国的一份子,不过天公子此举,就是硬!” “没错!天公子那可是流着天汗的血!天公子不硬,谁硬?” “哈哈!没毛病!” 一时间,周边附和声此起彼伏,每一张脸皆兴致高涨。 人群中央,墨书逐渐收起那副不着边际的模样,他缓缓站起身来。 同一时间,原本还嘈杂不堪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每个人都看向了那袭古金麒麟袍,冥冥中,所有人都感觉到那袭身影有话要说。 原地,墨书环视了一圈众人,神情也在这一刻化为肃穆“本来,我不想说下面的话,大家伙儿乐呵乐呵,也挺好。 但故事听完了,听后感还是要总结一下,毕竟,这三岁娃娃都知道听完一个故事要总结出一个道理” 说到这里,他伸出手,指向在座的每一道身披甲胄者“你们,都是我不祥的一员,是来自猛犸的好儿郎,是猛犸诸国间最为精锐的铁骑! 若非如此,你们,也不会有资格坐在这里,听我扯闲篇,逗闷子。 我相信,生,死,对你们而言早已见惯,甚至是家常便饭,再平常不过。今日之境,在我看来就是个屁! 咱他娘的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别说如今还好端端的坐在这儿吹牛皮,就是敌军合围,十死无生之境,咱也经过不下数次!” “我!生于大月墨氏,也就是千百年前的天族后裔!自幼,我听过最多的一句话便是,墨家郎,当立于天地之间,可扛万斤担,可斩百万兵!自古以来,横刀立马,创不世之功,身躯之大,位万万人前!” “旁人说!我成军不祥,乃是敌人喊出来的名号!可今日我便告诉你们,不祥,亦可称为不降!宁死不降的不降!” “敌人,喊我们不祥,喊我们墨骑!但我们,只有不降!死,不降,生,亦不降!” “老子们冲敌阵,踏敌营,奔万里,入敌都!这天下间旁人不敢干的事儿,老子们敢!旁人做不成的事儿,老子们做!” “不破敌军,誓不回转!此八字,永远不是一句空话,套话!那是我墨氏的出征誓词,更是我墨氏麾下,每一名将士刻在骨子里的誓词!” “现在,我便告诉你们!谁若能活着踏入大月之土,那就是破了敌军,破了西云一国之军!破了西陆诸国联军!” 言罢,墨书剑眸一凌,赫然拔刀,直指苍穹 “告诉我!敢破他娘的否!” 喝声铿锵有力,尽入众人耳。所有目光都看着那道持刀举天的盖世身姿,那是他们的王,亦是他们的天公子。 “敢!” 不知谁先喝出声,不过眨眼间,在场一众不祥亲骑纷纷起身拔刀,直指苍穹之巅。 一声敢字,震破云霄,响彻山野之间。 每一张脸庞,尽显肃穆,每一双眸子,尽染狂傲。 身处绝境,何惧!自穿上那套麒麟军袍,自跨上那匹龙虎战驹,他们,便注定与绝境为伴。 敌尸铺路,敌首两侧,这,才是他们该干的事。前路不通,后路不达,唯有一字——杀! 人群外围,连同艾可在内,八九名大月使者尽皆沉默。看着那一道道举刀震喝的身影,不论是谁,哪怕面无异样,心里也已是万丈波涛。 如此号召力,如此凝聚力,纵观古今,细数往来,好像也没有哪支军队能达到这般境界。如果说这样的军队会打败仗,那才是笑话,天大的笑话。 …… 不过半月,大月使团出逃的消息如风般席卷天下诸国之列,纵是西云方面一再遮掩,也无力堵住天下众口。 震惊,从未有过的震惊,乃至西陆诸国皆因此而恐。大月,墨氏,这两个词连在一起的威慑力太大,大到没有人能真正保持不动容。 昔年永宁公主于北陆遇难一事,便惊掉了天下人的下巴,而今大月武王遭遇西云追杀,其中份量之大,意义之深,涵盖之广,已然隐隐超过了昔年之事。 与此同时,秋水国,泗水城内 随着一道道华贵身影迈入正厅,气氛肉眼可见冷了下来,期间无人说话,无人言语,只有死寂,比之幽冥还要森寒的死寂。 直至最后一道身影走来,厅内在座身影已然到了二十余人。 放眼望去,每一张面孔都极为年轻,不论是谁,哪怕最年轻者,神情间所流露出的杀气都足以令常人胆寒。 “都还等什么呢!”风冥拍桌而起,怒瞪在座一众身影“你们不敢向西云用兵,老子敢!我东陵国三万骁骑此时就在城外,老子最后再问你们一次,用兵西云,还是滚回老家!你们自己看着办!” 叶不离皱眉“你先坐下!” “别他娘扒拉老子!”风冥一把甩开前者“老子不坐!” “我狼居国两万骁骑也已抵达泗水城外,旁的话,我就不说了。一个时辰,谁要是还下不了决断,那便滚回家去,往后,休要再提自己是质子军的一员”狼苍缓缓起身,语气虽轻,却坚定无比。 他看了眼附近的高大身影,淡淡道“憨货,走” 风冥对众人冷哼一声,随即跟上前者“走!” 第494章 质子军齐聚 “站住!”叶不离愤然起身,抓起茶盏便向地上摔去“你们是觉得自己特仗义!?就你们是好人,我们都他娘是王八蛋!?” 他火气上涌,直视前方两人“要论仗义,这厅内没人比你们少!” 言罢,他指向附近某个年轻身影“他!流木国太子,安东远!都还记得否!自北冥归国后,数次聚会,他皆未至。 都说他小子忘了本,可三天前!流木国的三万骁骑便到了泗水城!他是不比你风冥仗义,还是不比你狼苍有种!” 不等两人开口,叶不离再次指向其中一人“还有他!颠国太子,闻韧!同样是三天前,颠国一万一千五百骁骑抵达泗水城! 在我东陆,颠国到现在都还是下等国之列!知道这一万一千五百骑是怎么来么!那是闻韧调了全国之精骑,才勉勉凑出了一万一千五百骑!甚至连戍卫王宫的禁骑都他娘被闻韧抽了两千过来!” “还有!他!他!他们每一人!”叶不离挨个指向厅内一道道身影“知道他们带来了多少兵么!三十万!整整三十万骁骑,都在我泗水城一带候着! 出去看看!去好好看看!方圆数里外的丘陵间,十数里外的草林子,石沟子里,哪一处,没有搭上行军帐!” “狼苍兄,风冥兄”安东远起身走向两人,抱拳道“平日里,兄弟我寡言少语,屡屡拒约,在这儿,向诸位弟兄赔个不是” 说罢,他面向众人,俯首一礼。 众人皆动容,纷纷抬起了那颗沉默的脑袋,就是风冥,狼苍两人也一时复杂万千,想说些什么,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安东远笑了笑“诸位,当年千户待我等如何,都清楚。曾几何时,在座的哪个不是送出去的质子,可现在,在座的十之七八都成了储君,成了下一任王位的继承人。 这一切是怎么来的,我知,你们,也知。矫情话,兄弟我便不说了,但有一点,用兵西陆,绝非上策。 眼下大月方面还不曾有过动静,当然,这是明面儿上看到的。据报,大月方面已从北疆奴仆军内调了数万西陆面孔,暗潜西陆。 同时,不止是大月的河西四道,内陆诸道纷纷秘密拔军于西疆边境。 北陆,东陆,近三十个附属国皆整军待势,这是有大动作,真正的大动作。而我们,若贸然用兵于西云,一旦坏了这盘大棋,便是得不偿失” “照你这么说,咱们就干等着?”风冥皱眉问道。 “干等着,不是风冥兄的作风,也不是,我的作风”安东远从容接话,脸上始终挂上抹自信“来都来了,总归要去那西陆走一遭。但走归走,重要的是,以什么身份走” “难不成,让咱都扮成老百姓?”狼苍问。 “还真,就是扮成老百姓”安东远笑着点头“千户的本事,弟兄们都知道,至少今年的冬到来之前,千户必定无忧。 诸位试想一下,若我三十余万骁骑大张旗鼓,用兵西云,此间动静,必将震动百国。不是怕他西云报复,而是这动静闹得太大,绝非益事。 可若将这三十余万骁骑去了旗帜,丢了军袍,纵是披坚持锐,又有谁敢说这是国家军队? 届时,我大军广散西陆,游击打援,每一支队伍不过数百骑,如此这般,一来,可为千户大减压力,趁机突围,二来,也可隐匿身份,保大局无恙。 毕竟,大月不是也派了数万奴役军暗潜西陆了么,咱们照葫芦画瓢,还能不会画?” “我没别得问题,就一个”狼苍神情肃正,沉声道“补给,且不论到时候入冬,眼下已八月末旬,眼瞅着就要入秋。将士们不挑,可这一天三张饼子要是都断了顿,那入西陆容易,想要出来,怕就难了” “这个事,昨晚我同不离兄已经商量过了”安东远向附近叶不离点了点头,随之走向茶桌坐了下去。 叶不离应声上前,面向众人“关于给养问题,乃至我三十余万骁骑如何潜入西陆,诸位大可放心。 昔年我质子军成员,有东陆诸国,有北陆诸国,亦有西陆诸国。目前,我已同西陆沙国,金国,滩里国,车塬国,四国取得联系,且皆愿意大开方便之门。 届时,我大军可从滩里国境秘密潜入,继而以其他三国为跳板,广散西陆之土。同时,此四国将作为我大军之后备辎重,一切补给,将由四国一力承担” 风冥似是想起来了什么,问道“你说的那金国,可是金诛错那小子?” “不错,自当初我等逃离北陆后,金国王室便有意向大月方面靠拢,不过一年间,便将金诛错立为了储君”叶不离微微颌首。 “要是这般,倒的确不失绝妙”狼苍若有所思说道,心中已然盘算起了具体该如何布置。 若想将眼下这三十余万骁骑全送入西陆境内,就算以上四国大开方便之门,其中诸多繁琐环节也得一一去推敲。 “连夜制定入西方案,明日一早,拔军!”言罢,叶不离微吐一口气,身躯不由轻微颤抖了起来。 不是怯怕,而是紧张,亦激动。三十余万骁骑,这支大军不论放在世间哪一处地方,都是无法被忽视的存在。 虽说是二十余国凑出来的大军,但数量却是实打实的三十余万。此间大军,别说他没指挥过,就是寻常下等国之列的君王都极少指挥过。 坊间闹市间,茶楼酒馆内,动辄便是数以百万计大军如何如何,仿佛这天下间的兵马就如同不要钱般,而这也渐渐影响了诸多平民对于军队的观念。 可事实却是,放眼天下百国,能轻松出动数百万计大军的国家不能说没有,但却少得可怜。 连同昔年称霸北陆的北冥帝国在内,能有如此国力的满打满算也不过三指之数。 往下看去,诸多下等国之列,能拿出二三十万大军的便已是举倾国之力,且还是国力较盛的下等国。 第495章 敌兵追来 这一夜,泗水城主府内灯火通明,二十余道年轻身影围聚沙盘之边,或是争执,或是大骂,又或是附和,期间嘈杂之声从未断绝。 整整一夜,所有人都好似被掏干了心血,只剩躯壳一具。 直至天蒙蒙亮,那彻夜都不曾停歇半分的嘈杂声才逐渐平息,一顿简单早食后,二十余名来自诸国间的皇子纷纷策马扬鞭,以不同方向自城主府狂奔而去。 有人为一国太子,有人为一国王子,但在这一刻,所有人都在无形中转化了身份。不仅是统大军的将,更是质子军的兵。 一日黄昏,三十余万来自诸国间的骁骑去下旗帜,扯下军袍,所有人皆黑袍裹身,外披甲胄。向着西方,向着他们本该去的地方,毅然决然策马抖缰,踏上前路。 九月初,夏末,秋凉 西云境内,某处深山野沟 放眼望去,十余顶杂草帐分布于溪流旁,近百道身影破衣烂衫,宛若一群乞丐。 若非帐外那一套套被卸下来的山纹甲胄,以及各式军械,任谁也不敢相信眼下这群形同乞丐的身影会是威震诸国间的墨骑。 吁~ 伴随着阵阵嘶鸣,数道策马身影相继赶回驻地。 墨书轻扯马缰,随之将肩上野熊丢在地上。 “靠!这熊得他娘有三四百来斤了吧!”富大海大跑上前,看着地上那头被射杀的野熊,整个人都眼热了起来。 眼见墨书归来,附近留守驻地的身影纷纷迎上前,举臂高呼——天公子威武。 不论大月使者还是不祥将士,皆满脸灿烂,纵披头散发,衣衫破烂,可笑容间却明显比往日风光时多了抹率真。 随着一道沉闷声落下,连同狮狂在内,随行数骑皆丢下猎得野物。或是山羊,或是狍子,野鹿,几人中没有一人空手而归。 墨书翻身跳下马背,指着地上野熊嘚瑟道“咋样儿!这熊,你爷们儿猎的!” 艾可双手环抱,翻了个白眼“不咋样儿” “嘿,你这娘们儿”墨书顺手将弩丢给狮狂,气不打一处来“知道啥叫红焖熊掌不,这玩意儿给你都白瞎” “姑奶奶从小吃过的熊掌,比你见过的都多”言罢,艾可扭头就走。 墨书努了努嘴,本欲说些什么,可当想到前者那乌末公主的身份时,很是自然的便打消了欲要说些什么的念头。 “书哥,来来来,喝口水喝口水”富大海殷勤上前,赶忙递上水袋子。 墨书瞥了眼前者“有屁,就赶紧给我放” “嘿嘿”富大海讪笑两声,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脑袋“这熊皮咋做都不好吃,要不,给我得了?” “想拿着当被子?”墨书问。 “哎?当被子作甚,这玩意儿就得铺在床上当褥子,那叫一个软……” 不等前者说完,墨书转身看向狮狂“去,给这熊皮扒了,刮刮干净给你嫂子送去” “得嘞!”狮狂憨厚一笑,拖上熊腿就往河边走去。 富大海人都傻了“不是,这好歹也得等我把话说完吧……” “说,咱听着”墨书点头应和。 “我,我说这熊皮当褥子挺软和的...” “嗯,了然” “就,就完了?”富大海错愕不已,那最后升起来的一丝念想也在这一刻彻底烟消云散。 嗖! 突然,自一记极为凌厉的破空声传来,墨书剑眸一凝,拉开富大海的同时右手果断伸出,死死握住那支射来的羽箭。 原地,富大海愣愣转过头,看着距离自己不过三寸的箭矢,整个人都不好了起来“娘,娘的,小爷这是天生跟这西陆犯冲?” “上马!”墨书怒吼一声,快速扫了眼远处奔来的大股敌骑,转身就往后方驻地跑去“上马!都他娘快上马!!” 风云突然,自方才一支羽箭射来,一团又一团箭雨如骤雨般紧接而至。 不过数息间,十余道身影身中数箭,丧命于此时整个驻地顿时陷入混乱,连同数名大月使者在内,所有人都向马棚处快速跑去。 敌袭,一场突如其来的敌袭瞬间打破了这大半月以来的安宁。没人知道眼下那股敌骑是如何找到此处,至少就现在而言,这个问题已然不重要。 墨书飞奔某处帐内,扛起艾可就往马棚处跑去,那张原本轻松的脸也在这一刻彻底沉了下去。 “杀!!” “我王令!取墨小儿首级者!赏万金!赐千亩!拜上将军位!” “杀啊!!杀!!” 喊杀声,铁蹄声,响彻山野之间。数千西云骑兵策马齐出,几乎占据了整片山野,乃至附近山坡上都随处可见骑兵身影。 与此同时,驻地内近百道身影纷纷跨上战马,自起初的突然过后,所有人都迅速稳住心神。 没人惊恐,更无人怯惧。能从猛犸一路走到这里,哪个不是诸国精锐,哪个不是百战之骑。 论放羊种地,他们是生瓜蛋子,可若论如何打仗,在场之众,无一不是行家里手。 马背上,墨书一手负后护住艾可,一手紧拽缰绳,神情沉肃。 见还有人在收拾旗帜,他赫然拔刀,放声怒吼“别他娘收拾了!走!快走!!” 年轻骑卒一愣,看着手中的战旗不由陷入两难之地。 “给老子上马!要这破旗子有甚用!”狮狂一把扯过战旗,顺手便丢向了河沟。 “书哥快走!那帮兔崽子杀来了!”富大海策马而来。 墨书目光沉稳,最后扫了眼已经杀至驻地外围的西云骑兵,随即调转马头“走!” 一声断喝,近百道身影纷纷调转马头,紧随前方那袭古金麒麟袍背影。自敌袭而来,到全体撤离,期间动作之快,不过十数息的功夫。 没人再去披甲穿胄,只是随手拿上胸甲,以做盾牌使用。亦没人再去理会帐外那一面面旗帜,就连马槊大枪等重型军械都被丢在了驻地。 没有方向,没有指引,只有逃亡,无尽逃亡,队伍头也不回的向深山扎去,任谁也没有回马阻击追兵。 不是怕死,而是没用,甚至没有半分用处,面对后方大股追兵,纵是分出一半人马前去阻击也将瞬间被淹没在铁蹄洪流中。 第496章 鬼幽之地 羽箭不断,攻势不绝,仅仅不过半炷香的功夫,连同三名大月使者在内,队伍中接连倒下十余道身影。 “千户!俺前段时间去南山坳子狩猎,听入山采药的娃娃说,再往前走一段就是鬼幽之地!听说那里头邪乎的很,常年都被雾气所笼,咱要不冲那儿去?”马背上,狮狂迎风大喊。 此话一出,队伍中近大半身影纷纷看向了狮狂,重点不是那鬼幽之地,而是遇到了上山采药的娃娃。 “娘个腿儿,敢情是你狗日的!”富大海火气直冒,目光如同要吃人般。 “行了!先带路!”墨书沉声喝道。 “昂,是!”狮狂意识到哪里不对劲,可奈何眼下追兵正凶,压根就来不及想什么。 至此,队伍改变方向,直奔西南方的鬼幽之地。没人知道狮狂口中的鬼幽之地究竟靠不靠谱,但眼下若再不做决断,无异于洗干净脖子等着送死。 整整大半天,一方玩命逃亡,一方玩命追击,期间足足数次短兵相接,甚至最近的一次,西云前阵骑兵已然堵住前路。 …… 随着天色渐暗,夜幕降临,数千西云骑兵这才堪堪停下追击之势,驻足于某处密林外围。 队伍前列,狮甲将领脸色阴沉不定,看着眼前那处密林,他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没能下出继续追击的命令。 青年副将走马而来,轻松道“将军,那墨小儿竟敢擅入鬼幽之地,看来,来年的今日,就是那墨小儿的祭日” 狮甲将领阴冷侧目“是么?” “要,要不,末将带些人在这儿候着?”青年副将试探问道。 “这几年在东都护军,那阿姆勒就教给了你这些么?” “将,将军,末将……” 狮甲将领冷哼一声,策马便走“传信归都,大月武王,书,误入鬼幽之地,十死,无生” “是!将,将军慢走!”青年副将连忙抱拳俯首,同时心里长舒一口气。 或许对于西陆诸国,乃至附近的几个国家来说,皆不知鬼幽之地代表着什么。但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西云人,他对此可谓清楚到了骨子里。 风无边,夜无眠,入林得见鬼之幽。 仅此一句话,却深深刻在每一个西云人的心中。谁也不知这句话究竟从何而来,甚至西云还不曾开国之时,这片土地上便有鬼幽的传闻。 里头有何恐怖,千百来无人可知,只知道每一个不怕死欲要进去一探究竟的人,皆命丧鬼幽,哪怕连块骨头渣子都不曾剩下。 久而久之,鬼幽之地成了禁地,成了每一个西云人都避之不及的大凶之地。 传言中,有说鬼幽内存在真神,凡人一旦踏入,必尸骨无存,神魂俱灭。 又有说,鬼幽实则为一片大雾之地,其内不见日月,毒物奇多,稍微不慎,顷刻间,万劫不复。 人云亦云,光是关于鬼幽之地的传闻便有不下数百个版本流传于世,至于几分真,几分假,或许只有亲历者方能得知一二。 队伍穿过密林,迷雾渐显。放眼望去,四周宛若原始森林般,随便一棵树都得数人环抱方能丈量其径。 安静,出奇的安静,除了时不时几道虫声鸟鸣外,便再无任何声音。 察觉到追兵并未追来,队伍这才减缓速度,停歇于附近。 富大海跳下马背,顿时倒吸了口凉气。他紧了紧绑在大腿上的血布条后,这才观察起了四周环境。 “这鬼地方就是你说的那鬼幽之地?”他问道。 狮狂大概瞅了几眼“应该就是,那娃娃说这鬼幽之地遍布大雾,应该差不了” “听名字还挺唬人,依小爷看,也没多……” 不等富大海说完,脸旁寒光乍现。 墨书甩了甩刀,看着掉在地上,已然一分为二的毒蛇,他不禁微皱眉头。 “娘的,小,小爷就说这命里同西陆犯冲...”富大海狠狠咽了口唾沫,可当看向地上那条毒蛇时却不由疑惑道“这蛇为何头是红的,身子却是白的,这,这他娘是个什么玩意儿!” 闻声,附近人群纷纷将目光投向那条被一分为二的毒蛇,别说见过,就是听都不曾听过,就是几名大月官员也对此蛇极为好奇。 “真是奇哉怪也,我大月编修的毒虫志内也从未记载过如此怪蛇啊……”青袍官员紧锁眉头。 另一名大月官员接话道“观此虫,应有剧毒,怕是这西陆的特殊种类” 几人说话间,狮狂抽出一支弩箭,试探性的放在蛇嘴处戳了戳。 突然,本已经断为两截的毒蛇猛张巨口,死死咬住弩箭矢。 狮狂面色微变,果断将蛇头甩飞出去。 只见原本精铁打造的箭矢已然坑洼一片,似是被什么东西所蚀。 “这,这蛇毒竟能蚀铁!?”富大海瞪大双眼,惊愕不已。 狮狂默默抬头“这蛇,俺听说过” “此蛇,我也听说过”走上来的残耳默默出声,神情间出奇凝重。 “你俩从哪儿听说过?”富大海问道。 “小时候,俺爹跟俺说过,在我们北陆有一种名为红脖子的蛇。此蛇毒性极强,能腐人肉,蚀白骨,就是精铁,也能被瞬间腐蚀”说到这里,狮狂顿了顿后,这才继续说道 “可这红脖子向来都在北陆极寒地带繁衍,怎会跑到这儿来” 墨书认真打量了番附近那后半截蛇身,继而看向前者“你的意思,是这红脖子到了别地儿,便活不成?” 狮狂点了点头“没错,红脖子喜寒,以前去雪林子里打猎的猎户时常会因这蛇而丧命。但除了雪窝子里,压根儿就不会见到这红脖子” 一旁,久未出声的艾可好奇道“这红脖子如此显眼,为何还会时常因此丧命?” “因为此蛇,全身上下皆为剧毒,就是用手摸一下,那毒素也会顷刻间侵入体内。剁的快,丢条胳膊,剁不快,命就算了了”言罢,残耳随手从怀中掏出半截肉干,丢在蛇身之上。 只见原本暗红色的肉干逐渐变黑,几乎数个呼吸间便彻彻底底被蛇毒所侵,化为一滩黑水。 眼见如此,围观众人纷纷跳了下眼皮子。如此离奇的一幕,若非亲眼得见,打死也不会信。 第497章 许家许戍声,拜谢 墨书脸色一黑,抬腿就是一脚“娘的,这肉干儿就让你这么糟蹋了!?” 残耳捂着屁股,不自然道“千,千户,我这不是让大家伙儿看看嘛...” “无非就是条毒虫,有个蛋看的”墨书没好气瞪了眼前者,随之向众人摆了摆手“行了,都散了!该疗伤疗伤,该歇着歇着,明日一早,再行赶路!” “天公子!天公子!!” 突然,一年轻骑卒大步跑来,抱拳沉声道“天公子,卑职等在附近发现一处石洞,其内石壁上刻了许多字,看其模样,都是月字” “月字?”青袍官员大为吃惊,追问道“你确定是月字?” “我虽在大月待的时间不长,但那些字应该是月字不假。不仅如此,其内还有锅碗瓢盆,不过却早已发锈迹,看样子少说也得有个几百年了” 随着话音落下,在场众人皆大感意外。如若年轻骑卒所言不虚,那足以说明以前有月人来过此地。 好奇心的驱使下,除了伤员留守原地,其余人等纷纷向附近石洞处走去。在西云的地界上竟还能发现月人遗迹,且还是这被传的神乎其神的鬼幽之地。 介于以上种种,所有人都对那处石洞充满了好奇,脚步也在不觉间加快。 不多时,在年轻骑卒的带路下,连同墨书,艾可等人在内,一行四五十人的队伍纷纷步入石洞内。 同先前想象的有所不同,石洞内部极为宽阔,容纳数百人都不成问题。 哪怕历经无数岁月,也能看得出那曾经浓厚的生活气息。锅碗瓢盆,桌椅板凳,乃至深处还有专门被凿出的石床,虽被褥已朽,可也不难看出都是些上等的好料子。 富大海指着附近一处石壁刻字“书哥你看这字儿,还真是咱月字” 墨书回身看去,只见富大海面前的石壁处刻着数行歪歪扭扭的月字。 ——姥姥,这莫卧尔是个什么鸟地方。面,难吃,肉,难吃,啥啥都难吃!娘,声子家的鸡是不都养肥了,等我回去,你可得多炖上两只,要肥的。 “这,这是哪个憨怂刻的...”富大海看得一愣一愣。 墨书指着底下一行小字道“喏,下面还有字” 富大海应声看去,字虽小,却刻的极为刚硬。 ——吃你娘个头! 只此五个小字,道尽当时刻字人的心绪。 “哈哈,这俩都他娘挺二啊”富大海顿时乐了起来。 “千户过来看,这还有刻字!” 经狮狂一吆喝,墨书几人不禁向石洞深处走去。 附近石壁上的刻字不仅没有变少,反而愈发多了起来,或是随念几笔,或是近日趣事,刻的极为随意,仿佛闲聊般。 且根据字迹来看,眼下石洞内的刻字绝非一人所刻,反之,至少不下十余人留有刻字。 很快,墨书走到狮狂附近,一处刻字随之映入眼帘。 ——旧历五九,明,寻人无果,误入鬼幽,烦。闻侄北望,摩擦明境,更烦。待归,率兵百万,痛扁太宗小儿——左将军,南 “靠,这,这他娘是哪个狠人留的...”富大海直接看傻了眼,尤其当看见那句痛扁太宗小儿,眼皮子不由一阵狂跳。 “史记中,我大月太宗皇帝治国安民,一朝三十七载,国境内甚至连动乱都不曾有,怎会有如此过往”青袍官员锁眉不解。 “看清楚,是明境,不是月境”墨书淡淡出声,神情间虽无异样,可眼底深处却明显有几分动容。 旁的都先不论,光是闻侄北望四个字,便让他深深陷入沉吟。 这里的北望究竟是墨氏先祖还是另有其人,好像从来便不曾有一个答案,又好像,早已有了答案。 残耳有些不确定道“这左将军,南,该不会就是昔年南昭王宫内,那尊石像的主人吧?” “对对对,这上面说的指定不是咱大月的太宗皇帝!”富大海恍然大悟,同时也想起了当年在南昭国所见的那尊石像。 一大月官员愈发不解“那这上面所说的明,又是哪一朝哪一代” “天公子,那里有处石碑,好像是当时主人所留” 突然,自不远处一道声音落下,墨书不做犹豫,果断迈步走去。富大海,艾可等人纷纷随行上前,欲一观究竟。 只见位于石洞最深处,一块近乎一人高的石碑矗立原地,其上青迹遍布,蛛网覆盖。 碑文如下 ——后世君,好否? 想来,并不好,都到这鬼地方来了,也怪吾多嘴一问。 朋友来了有好酒,豺狼来了有棍棒,既能看得懂字,想来是朋友而非豺狼。酒,吾藏在石碑下,待会记着别忘了拿。 娘的,是百年佳酿还是千年纯酿,一想到这么好的酒便宜了你们这帮兔崽子,吾就来气。 罢了,吾也不是那小家子气。想从这鬼幽之地出去,倒也简单,具体如何,吾留在了石碑下。 如若此时观碑的不是自己人,那吾劝你趁早滚蛋,我明文深厚,就是找到出去之法,你他娘也瞅不明白。 今夕,何年? 吾征战半生,原以为得见盛世太平,可到头来,吾倒成了这天下间最大的反贼。 后世君,此时的明,昌盛否,繁华否,壮丽否?河山之大,是否广纳百国之土。百姓之安,是否胜过昔年大周。 世人皆言,吾此生不入明,可那帮二杆子不知道的是,吾已经偷偷跑回去了八次。 后世君,若你是我明人,还望归期之日,能去帝都外的紫霄山上为吾之祖父,带上两壶好酒。 如若那时已不见陵墓,还望君,撒酒于山头,吾之祖父,定能尝到君之酒香。 许家,许戍声,拜谢! …… 直至看完最后一个字,墨书深深吸了口气,又深深吐了口气,万千复杂,皆深藏肺腑之间。此时的他又怎会不知,留下此处碑文的正是墨家先祖,真正的先祖。 那个自山野间走来的少年 那个身姿盖世,杀伐百国的北境之主 那个远渡北海,一统猛犸的天汗 那个潇潇落日,于马背上走完一生的垂暮老人。 第498章 脱身法子 “这都是谁留下的话?”富大海探出脑袋,认真看着石碑右下角的那数行小字。 ——哈哈,声子想家喽! ——咱侯爷肉麻起来,还真没娘们儿什么事 ——声子,别怪兄弟埋汰你,真他娘矫情! ——咱可都拓下来了,回头儿指定拿给小红衣,小北望看,哈哈哈! …… 一行行小字落下,字迹明显同附近石壁上所刻的字一般无二。且看这架势,极有可能是离去时,趁机偷偷刻下。 “该说不说,这哥儿几个处的还真好”狮狂感叹出声。 残耳皱眉道“这许戍声是何人,为何会称自己为反贼?” “我墨氏先祖,也是,你们口中的天汗” 声音不大,却尽入众人耳。 几乎同一时间,连同艾可在内,众多目光纷纷一震,相较于方才,每一道目光都写满了惊愕。 意外,从未有过的意外,仿佛这天下间最大的意外也莫过于此。 那位曾经的天汗竟会途经此处,还会留下如此一段文字,无人敢信,可又不得不信。毕竟,这话不是旁人所言,而是昔年将墨麒麟再次带到猛犸的身影所言。 “下奴!拜见天汗!” 不知谁打头,仅仅数息间,在场凡是猛犸面孔的不祥将士齐排跪地,尊呼叩首。 放眼望去,每一张脸皆显肃穆,乃至一分一毫的不敬都从未有过。天汗,这个名字出现在千余年前的猛犸,也被万万猛犸人铭记了千余年。 不论功过是非,每个猛犸人心中都有着一道伟岸背影,那个曾带领墨骑杀伐天下,傲世寰宇的背影。 富大海明显被眼前一幕所震撼,他颤抖着嗓子,忐忑道“书哥,你,你不是姓墨吗,怎么会跟姓许的扯上关系?” 艾可侧过身,有些不确定的看向墨书“难道,是墨氏族徽的缘故?” 墨书点了点头“正是墨麒麟” 言罢,他神情庄严,缓缓跪了下去,向着面前那块石碑,深深叩首。 这段来自千余载前的文字,令他难以平复,同时也令附近众人心绪莫名。古老,古老到甚至连大月都不曾存在的时候,便有了这段文字。 那个时代,究竟是个怎样的时代,为何翻遍史籍,也找不到半点关于那个时代的记载。这一切都好像无底洞般,永远都没有一个答案。 “将石碑挪开吧” “是!”残耳面色一正,果断上前用力推开石碑。 只见下方赫然出现一个深坑,除了一坛尘封千余载的老酒外,封口上还放着一封黄皮信封。 墨书平复了些许,上前拿出信封。当着众人面,他抽出信纸,缓缓展开。 —— 一朵芙蓉头上开,彩衣不用剪刀裁,果然是个英雄汉,高歌一曲万户开。 只此一段话,在场绝大部分人都不由皱起了眉头。 “千户,这啥意思?”狮狂云里雾里,不解其意。 残耳,以及周边不祥将士同样没好到哪里去,虽说在大月待了段时间,可对于眼下这段话不说没有半分头绪,完全就是看不懂。 一旁,青袍官员猜测道“这说的,应该是公鸡吧” “这说的是公鸡没错,但咱这老祖宗是啥意思?”富大海人都傻了,整了半天出来个字谜不说,这字谜打的还是一公鸡。 墨书收起信纸“老残,带人去打上几只野鸡” “得令!”残耳抱拳沉喝,果断招呼几人向外走去。 “书哥,你想到啥了?” 墨书微微摇头“只是个猜测,等着吧” 说罢,他一人默默走向附近圆石坐了下去,再无言。 眼见如此,众人你看看我,我望望你,最终还是分散开来,于石洞内静静等候。 艾可犹豫了一下,可看着那道微低脑袋,似是沉吟的身影,她走过去,坐在墨书身旁“那位许姓人,真的是天汗么?” 墨书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艾可抓住墨书的手,轻声道“若能顺利归月,我陪你一起,去紫霄山” “若是找不到呢” “只要今夕皇都,是昔年帝都,那便一定找得到” 墨书微微抬头,突如其来说道“你说,不周山会不会就是昔年的紫霄山” 艾可笑了笑“回去后,不是就知道了么?” 墨书欲言又止,甚至方才他都不知道为何会那般问,只是念头使然,脱口而出。 那位曾经的先祖,为何会自称为反贼,为何会割据北境,又为何宁愿偷偷入明,也不愿同当时的明王朝和解。 一切的一切都好似迷雾般,任他绞尽脑汁的寻不到半点线索。 不知过了多久,随着石洞外传来动静,墨书这才被拉回现实。 “千户!野鸡打来了,三只公鸡,两只母鸡!”残耳大步走来,顺势将五只野鸡摆放在地上。 墨书随意扫了眼便收回了目光“把鸡烤了,给那十来个受伤的弟兄送去” 残耳明显一愣,不过很快便收起思绪,继而吩咐几人架火,自己则是抽出弩箭,用箭矢处理起眼下这五只野鸡。 不一会儿功夫,五只鸡便被处理干净,架在了洞外篝火上。 就当残耳准备收拾地上的鸡零碎时,墨书却直接打断,然后走上前半蹲身子,仔细查看起眼下这一摊鸡零碎。 “书哥,你瞅啥呢?”富大海好奇走来。 “这附近,可有麦田?” 一句突如其来的话,令围上来的几人皆有些找不着头脑。 “千户,这深山老林子里,哪儿来的麦田啊”狮狂接话道。 墨书笑了笑,指着地上那摊零碎“既然没有麦田,这谷子,是从何来的?” “谷,谷子?”富大海明显没有回过神来,正当他一脸错愕之际,墨书却伸手从那摊零碎中捏出了几粒谷子。虽然带着血,可还是能分辨出是谷子无疑。 “不是,这鬼地方哪儿来的谷子?”富大海愈发错愕。 墨书笑着问“是啊,这鬼地方,从哪儿来的谷子?” 艾了若有所思,想了想,问道“你是说,靠着野鸡,便能找到出去的路?” “不错”墨书丢掉谷粒,拍了拍手“这鬼幽之地大雾弥漫,不见日月。虽不曾深入,可若想原路返回怕是要费一番功夫,就算能找到回去的路,也不能保证那帮西云骑兵已经撤离” 说到这里,他站起身,长舒了一口气“眼下只有继续向前,横穿这片鬼幽之地,才能彻底摆脱那帮追兵” 第499章 天下皆动 “大爷的,这法子都能研究出来……”富大海看着地上那几粒谷子,不由感慨万千“书哥,咱老祖宗这脑袋瓜子,到底是好用啊” 墨书侧目“我祖宗,不是你祖宗” “都差不多,差不多”富大海讪笑接话,心情肉眼可见好了起来。 …… 与此同时,外界已然动荡不堪。哪怕至今国与国的层面上都不曾有过动作,但诸国间的气氛却愈发冰冷,甚至近乎凝为实质。 没有号令,没有帝诏。南昭国,姑墨国,乌末国,禽羽国等数十国,合军数以百万计,接连开拔,大渡远海。 而面对这一切,身为联军大元帅的墨凌寒始终没有表态,似是默许了眼下这般“荒唐事”。 东陆诸国,北陆诸国,凡大月之附属,兵锋皆动,一切都好像指向了西陆,指向了那个号称西陆霸主的西云国。 世人惶恐,天下大乱 自当初大月使团逃亡至今不过月余,整个天下都乱成了一锅粥。然而对于猛犸的动作,大月朝堂之上显然出现了两种不同声音。 整整数以百计大军,来自猛犸诸国间的精锐大渡远海,直扑大月海疆。不论事出何因,此举无异于举国反叛。 而身为大月皇帝的拓拔武却下出了一道惊世骇俗之诏——大开海疆。 只此四字,再无其他。 这一刻,来自大月武皇帝的意志彻底具象化,一诏堵群臣,四字定众口。没有解释,没有缘由,只此一诏,谁异谁死。 不周后山,石亭下 墨凌云面无表情,只是一杯又一杯喝着苦茶。相较于昔日的那张沉脸,此时明显多了抹杀伐,如此也藏不住的杀伐。 直至一名布袍老者走来,他这才起身抱拳俯礼。 “坐”墨染白嗓音有些沙哑,他压了压手,继而看向跟来的白十六“同他说说吧,省的跟那热锅上的蚂蚁” “是”白十六应声上前,抱拳对向墨凌云“家主,今早刚送来的消息。七日前,九公子携众近百,误入鬼幽,下落不明” 墨凌云眉头微皱“可是西云国那处鬼幽之地?” “正是”白十六尊声答道。 闻声,墨凌云脸色这才好转了些许。他很清楚那处禁地究竟凶险几何,可他更清楚自己的儿子。 若旁人误入此地,十之八九皆会丧命,可对于墨书而言,一切都将两说。 “行了,我孙子大福大命,把心放宽”墨染白微抿了口茶水,嗓音这才不似方才沙哑。他往后靠了靠,缓缓说道 “昨儿个,我在南城口碰到了个算命的,便让其为书儿起了一卦。卦象上说,大凶化险,大险化夷,生来富贵,诸难尽散” “钦天监夜观神武星,大凶”墨凌云沉声接话。 墨染白老眼一瞪,伸手就是一巴掌“娘个蛋的,那帮兔崽子会观个鸟天象!” 墨凌云闷声憋气,不敢怒,亦不敢言。 桌前,墨染白没好气瞥了眼前者,问道“听说,猛犸那边合军两百余万,分别向北陆海疆,及我南海疆而来?” “是,此间消息传至猛犸后,以姑墨,戎然为首的猛犸诸国皆等不得我月诏命,故不曾请命,起兵而来” 随着墨凌云说完,石亭下再无言语。 足足半晌,墨染白这才淡淡出声“是好是坏,孰轻孰重,自己掂量” “父亲放心,儿有数”墨凌云正色点头。 见状,墨染白没有再说什么,话到酒满,入心即可。执天下事,定百国局,从前的他自是当仁不让,而现在的天下,却早已不是他所认识的天下。 “这些日子可是热闹的很呐,听十六说,当初书儿那帮质子军的小子们,拉了三十余万人的队伍都跑到西陆去了?” 墨凌云点头道“确有此事,据报,在质子军成员的率领下,三十余万诸国骁骑分布西云,及周边数国之境。 不见旗帜,不着军袍,每每出现,皆是数百人的小股部队。一旦摧其枢纽关卡,不做停留,迅速撤离。如此往复,不仅惹的西云方面疲于应付,周边数国也没好到哪去” “现在这年轻人,都是讲义气的啊”墨染白微叹了口气,三分萧瑟,七分感慨。谋 利者,高高挂起,为义者,奋不顾身。 若非为了那份情义,又有谁会身先士卒,冒死踏入火海,更何况是一国太子,亦或王子。 本该前途一片,抬头便可见青天,可就是为了昔年之义,纵身披金缕,脚踩大道,亦无惧无悔。 “世上诸多债,人情最难还。这份人情你老子是还不动了,但你,得还” “是,儿知道”墨凌云郑重接话。 “西云,曾经一个弹丸小国,而今蹦跶蹦跶,倒是想往天上蹦跶了”墨染白放下茶盏,然后站起身,面向西方,负手而立。 一双老眸渐渐凌厉,犹见当年杀伐本色。 “兵,几时备好”他问。 墨凌云赫然起身,抱拳沉喝“至多三月,可讨西地” “兵力几何”墨染白再问。 “北陆附属诸国,共拔军一百三十余万。东陆附属诸国,共拔军一百六十余万。我大月各道,及西疆戍边,共合军百万,皆为精锐之师” 说到这里,墨凌云顿了顿,继而再道“若再算上猛犸诸国那两百余万,这次用兵西陆,共计兵力可达六百余万!” “六百余万...”墨染白深深吸了口气,又长长吐了口气“我带了大半辈子兵,也没见过如此大阵仗啊...” 说话间,他始终都在看着西方天际。六百余万大军,光是参战国都多达近百之数,且这六百余万还都是披坚持锐,真正打仗的兵。 若再算上后方辎重,侍从,给养等诸多辅兵,人数之巨,已然达到了一个天文数字。 毫不夸张的说,此战端若开,整个天下都将被卷入这场风暴之中。放眼历史长河,纵是前推千余载,如此量级的大战也从未有过。 后方,墨凌云犹豫了一下,不过最终还是轻声问道“爹,难道您是想,下山?” 第500章 那个男人 墨染白回过身,笑了笑“老子都这把年岁了,就算下了山还能作甚?” 言罢,他罕见拍了拍墨凌云的肩膀“这场仗,是留给你的” 墨凌云虎躯一震,随即双膝跪地,抱拳放声沉喝“儿,定不负父亲所望!” 墨家郎,可扛万斤担,可斩百万兵。曾几何时,自他披上那身紫金麒麟袍的时候,那份重担,那份百万兵,早已被他扛了起来。 而今,不过是担子重了几许,纵是再加万钧,他,亦扛得动。这是事情本该有的样子,也是墨家主本该去做的事情。 墨染白单手托起前者,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像个老父亲般坐在了石亭外的台阶上。 “爹知道,当初这家主的位子你本不想担着,可你是当哥哥的,不想担,也担了起来” 墨凌云没有打断,只是坐了下去,默默听着。 “爹老了,这辈子该打的仗也打了,该做的事也都做了。现在除了在这不周山上等死,好像也没什么可做的了”说到这儿,墨染白长舒一口气,感慨万千 “岁月如落花流水,光阴,如快马加鞭。一转眼,昔年的壮小伙儿也成了如今的老头子。 人这辈子啊,其实没啥可活,来来去去也就那么几十年。做了想做的事,了了未了的愿,也就差不多了” “家里头,家外头,都说我对书儿宠溺的紧。就是对道儿,也没对书儿那般宠溺过。 从小到大,凡是书儿想要的,无一不允,凡是书儿想做的,无一不办。可他们又哪里知道,书儿才是那个最苦的娃儿。 小时候搬大鼎砸鱼,拉爆军中硬弓,带着那些个娃子们又是抢亲,又是当山大王。其实,他就是想让你多注意注意他,哪怕多说上两句话,也是好的。 为了搬大鼎砸鱼,不知受了多少苦,多少伤,都说书儿天生神力,可哪个又看到那个时常跑到不周山下的密林子里,天天举大石的娃娃。 尤其是他娘走了后,书儿便越来越不爱说话。心思重啊,和柏儿一样,都是喜欢把事儿藏心里头的娃子。 人人言,生在拓拔家,墨家的娃娃,天生富贵,无忧无虑。可谁又问过咱们这些娃子们,这富贵,想要否” “生在宫墙内,不想争,也会有人逼着争,天天不是和人在打交道,是和鬼在打交道。 生在宫墙外,是能过几年舒坦日子,但也就是那几年,往后就是回趟家,都是不敢想的事儿” “都说这人老了就糊涂,说白了,无非就是年轻时没那么多惦记,总觉着日子还长。一旦过了甲子,这日子就该过一天少一天,知道日子不多了,那惦记也就出来了。可都是吃五谷的人,谁还没点儿惦记,没点儿念想啊...” 随着话音落下,墨凌云没有接话,或许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个曾经在他眼中威震八荒的挺拔身姿,如今已然成了垂暮老人,也开始说些年轻时从来便不会说的话。 墨染白笑了笑,撑着墨凌云的肩膀站了起来“咋的,真以为你爹老了?” “没,没有”墨谨凌云脱口而出,明显还未回过神。 墨染白吹了吹胡子,转身走向石亭下。 看着身前的石桌,他略微有些不自然,可奈何势已起,也顾不得许多。随着老眸一凝,他赫然抬手成掌,猛砸向桌面。 轰! 伴随着一记沉闷声落下,石桌顿时四分五裂,轰然倒塌。 墨染白若无其事的收回手,向亭外的墨凌云挑了挑眉“你爹,老否?” 墨凌云失笑道“爹,神勇依旧!” “得了!滚蛋!”墨染白用另外一只手摆了摆“仗!给老子得打漂亮喽!孙子!也得给老子囫囵带回来!” “是!”喝罢,墨凌云不再停留,转身便走。 三息,五息,足足十余息而过,直至墨凌云彻底走远。 “娘的!疼死老子了!”墨染白不停甩着手,一句话的功夫便倒吸了数口凉气。 白十六忐忑上前“老,老家主,您这手没事儿吧?” “能他娘没事儿吗!”墨染白瞪眼,奈何手间疼痛又让他倒吸了口凉气“娘的,折倒没折,应该是骨头裂缝儿了” 白十六欲言又止。 “愣着作甚,带着老子上药去!” “昂,昂,好”白十六连忙搀扶前者,欲要向道观走去。 刚被白十六拉了一下,墨染白当即喊道“别,别动!” “老家主,怎,怎么了?”白十六慌忙收回手。 墨染白单手扶腰,试着动了一下,可下一息便吃疼沉哼了声“娘的,腰也扭着了……” “那,那我背着您?”白十六试探问道。 “你还想让老子腿儿着!?” “那,那您慢点儿...”白十六小心翼翼半蹲了下去,试着将前者移到背上。 …… “娘的!慢点儿!老子这把老骨头都快被你抖散架了!” “昂昂,好” “娘的!你没吃饭咋的!” “那,那我快点儿?” “老子让你慢点儿!你耳朵塞驴毛儿了!?” …… 次日清晨,大月皇帝,墨氏家主亲征西陆的消息如风般席卷整个皇都城。 突如其来,甚至没有半点前兆,可看着皇都十二卫中的上三卫缓缓驶出城外,看着十万虎贲卫骑自不周山走出,一切的传言都成为了现实。 时隔近二十年,盘踞于大月皇都的那头大凶再一次浮上世人眼中。 那个被号称下一任武王的男人,那个统领虎贲,血染诸国的男人,于这一天,走出了皇都城。 如若晚接家主位五年,哪怕是三年,那大月第七任武王的名字,必然姓墨名凌云。对此一节,大月朝万万里疆域,无一人质疑。 凡任墨家主者,需罢官弃爵,以大丈夫之身,任墨家共主,挑军国社稷! 此规,立墨氏祖庙,明天下苍生。而也正是提早接任了墨氏家主的位子,武王位于那个男人而言,再无交集。 而今,时隔近二十年春秋,那个男人再次迈向了杀伐场。 这期间,很多都淡了下去,乃至被世人所遗忘。但今日,自那道盖世身影披上墨甲,走马出皇都的那一刻起,一切的一切都将归来。 此间振奋,至少对于万万将士来说,甚至比大月武皇帝亲征还要来的厚重。 第501章 逃民路上 西陆,摩和国境内,某处山野小路 放眼望去,由数千逃民组成的队伍沉重前行,除了时不时几道孩童啼哭外,整支队伍死寂一片,从始至终都无人说话,亦或是饿的说不出话来。 或是拄着木拐,或是互相搀扶,哪怕已经入了秋,大多数人还是单衫着身,甚至于不乏衣不蔽体者。 每个人脸上的写满了疲倦,只是不停的走着,伴随着沉重步子,向着前方走着。 当然,队伍中不乏看到牛车,亦或者马车的身影,而能坐在车上的无一不是衣着富贵者,可同附近的逃民相较,除了零零散散几个护卫外,脸上同样挂满了疲倦。 数十道蓬头垢面,相对健壮的身影混迹在队伍尾部,身上破衫东一片西一片,甚至比附近逃民看起来还要惨。 “大,大爷的,可惜小爷那身行头了”富大海一手拄拐,一手扶腰。 原本那张富贵逼人的脸此时也被乱发所遮,由于脏乱的缘故,甚至连面孔都已分辨不清是哪陆人。 “这趟要能活着回去,老子,老子给你置办十套”墨书喘着粗气,以往那身古金麒麟袍已然不在,看起来比富大海还要惨上几分。 说完,他扭过头看了眼跟在附近,宛若七八天没吃饭的瘦弱乞丐,不由揶揄道“这,这是打哪儿来的小乞丐啊?看着好生可怜” 艾可默默侧目,纵蓬头垢面,那双藏在乱发下的美眸也好似能吃人般“要不是姑奶奶当初瞎了眼,跟了你个灾货,岂能沦落到这般田地” “这老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嫁都嫁了,心,心放宽,放宽”墨书笑着安慰道。 狮狂凑上去,小声问道“千,大哥,还有嚼裹没?” “没有”墨书脱口而出,半分犹豫都不带有。 狮狂舔了舔嘴,目光不禁看向了前者怀中“真,真的没有了?” “娘的,要有老子还能不给你...” 一句话没说完,狮狂手疾眼快,一把便从墨书怀中掏出两根肉干儿来。 几乎同一时间,附近至少几十双目光纷纷聚集在那两根肉干上。 墨书脸色顿黑,抬手就是一巴掌“娘的,你,你个败家玩意儿!” “这,这早吃晚吃都是吃嘛...”狮狂憋屈道。 墨书扫了眼前方逃民队伍后,见不曾引起注意后这才收回目光,同时夺过其中一根肉干递给艾可“都别吭声,一人一口,吃了就了!” “得嘞!”狮狂嘴角一咧,张嘴就是一口。 “娘的!给老子留点儿!”富大海当即瞪眼。 此一声,引得走在前面的队伍不由回头张望,空气都好似陷入了凝结。可也就是数息的功夫,见不再有动静后,便又纷纷收回了目光。 墨书气不打一处来“把你那张破嘴给老子闭上” “哎哎哎,好勒”富大海连连陪笑,夺过肉干张口就咬。 好不容易磨下一小块儿后,他这才将肉干递给了墨书“书,大哥,来口” 墨书并未接话,接过肉干顺手便递给了附近的残耳。 见状,狮狂眉头一皱“大哥,你,你不吃点儿?” “老子不饿,吃你的”言罢,墨书似是想到了什么,问道“我那昆吾,你确定给我藏好了?” “放心,回头儿俺指定能找着!”狮狂肯定点头。 “咳咳,听几位小友的口音,是东陆人?” 突然,随着一道老气秋横的声音落下,连同墨书在内,在场数十人相继神情一凛,无形中,杀气已然弥漫开来。 “那,那个,老道就是过来讨口嚼裹”破衣老道连忙解释道,同时扒拉开乱发“都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老道乃东陵人士,不知几位小友籍贯何处啊?” 墨书审视打量了番前者那张典型的东陆面孔,突然,他嘴角一咧,热情道“老先生也是东陵国的?看看,看看!差点误会了不是!” 破衣老道明显愣了愣“呃,小友也是东陵人氏?” “这倒也算不得,从我爷爷那辈儿起,全家就迁到狼居国了”墨书笑着接话道,热情不减反增“不过这话说回来了,我这根儿可是在东陵,说起来也算半个东陵人” “哎!此言差矣,差矣!”破衣老道摆手否定,再道“这从你爷爷那辈儿算起,不是还没出五伏呢嘛。说起来,咱爷俩儿可是正儿八经的老乡!” “是是是,老先生说的是”墨书连连点头。 “说说,老道还真不是为了口嚼裹,这是方才听几位小友口音亲切,这才过来打声招呼”破衣老道老神在在。 墨书连连附和“是是是,老先生一看就是仙风道骨之人,哪里能为了几口嚼裹落人口舌” “咳咳!”破衣老道挑了挑眉“不过嘛,这话又说回来了。老道自幼跟随师傅左右,这天文地理,定穴观脉,易经八卦等等等等,老道是皆有涉猎啊” 富大海直接听傻了眼“老头儿,你个道士还懂那倒斗定穴的本事?” “颇有涉猎,颇有涉猎”破衣老者笑盈盈点头。 “不知老先生,想要说些什么?”墨书客气问道。 闻声,破衣老道罕见郑重了几分,他看着墨书,认真道“小友,老道观你眉间有煞,怕是不日便会有血光找上门来。说来也是巧,老道此生学术颇杂,可唯独这破灾的本事得了师父的真传” 墨书不动声色道“老先生的意思是,可为我破其血光?” “这个自然,我道观自在,无人在,无我在,问此时自家安在?知所在自然自在。既然遇到,那便是咱爷俩的缘分,区区小灾,老道只需...” 不等前者说完,富大海直接打断“等,等会儿,你不是个道士么,这怎么还说上佛了?” “哎,小友肤浅!”破衣老道镇定自若,侃侃道来“这天下教派,皆为一家。我道既为佛,我佛既为道,只要为人向善,多做缘事,前路于尔等,何愁啊?” “老先生学识渊博,晚辈敬上”墨书微微抱拳,淡笑道“至于这破灾之事,便不劳老先生费心了。晚辈,自是不怕” 第502章 破衣老道 “既然如此,那……”破衣老道微叹了口气,可突然话锋一转,再次认真了许多 “那这样,老道除了这破灾的本事得了师父真传外,那摸骨的本事也得了师父真传。只需半张饼子,老道定摸你个前世今生!” 墨书狠狠抽了抽嘴角,本以为是个什么绝世高人,合着真就是来骗嚼裹吃的。 “咳咳,老先生慢行,我等还要赶路,就不叨扰了” “大哥,我看这老头儿还挺有意思,他想摸就让他给你摸摸呗,左右不过半张饼子的事儿”富大海阔气十足,说话间便掏了半张饼子递给破衣老道“给,好好给我大哥摸摸啊!” 破衣老道手疾眼快,一把接过饼子“哎!小友放心,不是老道跟你吹,咱这一手摸骨术放眼天下间,谁来他都不是个儿!” 墨书脸色一黑,照着富大海的脑袋就是一巴掌“娘的!你个败家玩意儿!” “这,这给都给出去了...”富大海一脸幽怨“再说了,这路上本来就闷的慌,让大家伙儿乐呵乐呵不也挺好嘛” 狮狂咧嘴附和道“就是就是,大哥,你快让这老头儿摸摸,俺看看他能说出个什么四六来” “小友,且将脸凑上前”破衣老道正色沉声,大有一副高深莫测之态。 见状,墨书彻底无奈。不过想着那半张饼子都给了出去,于是也不再推脱,将脸凑了过去“烦请老先生快些,我等还要赶路” “年轻人,莫要急躁”破衣老道抬起右手,悠然自得“来!且让老道为你摸上一摸!” 说罢,他伸手上前,欲要自头骨向下摸去。可就当刚搭上手时,破衣老道面色微变,眼底深处从未有过的悸怕。 墨书不解而问“老先生,怎么了?” “没,没事”破衣老道强装镇定,但左手却不由自主伸上前,改为双手摸骨。 三息,五息,十息,足足数十息而过,破衣老道颤抖收回双手,脸上早已被惊恐所布。 突然,他好似想到了什么,连忙从怀中掏出那半张面饼塞还给富大海,继而看向墨书“小,小友,饼子,老道还给你们了。你没见过老道,老道也没见过你,咱们萍水相逢,不!不不,萍水不逢,萍水不逢!” 残耳走上前,只此一个眼神,破衣老道当即顿住步子。 看着四周围上来的身影,以及那一双双尽染杀伐的漠眸,他不由颤了下身躯。 本想着狐狸入鸟窝,再不济也能捞着个鸟蛋吃,结果却成了绵羊入虎口,一个不注意,怕是这条老命都得搭上。 狮狂欺身压上,威势凌人“饼子,俺们给你了,摸了骨就跑,咋的,真当俺们是棒槌?” “老,老道不是把饼子还给你们了么...”破衣老道欲哭无泪,悔不该当初非要犯贱来此一遭。 墨书兴致盎然,笑着问道“我这骨相,是吓到老先生了?” “老头儿,你今儿个要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怕是来时容易,去时难”说话间,富大海不顾破衣老者的退避,硬是将那半张面饼塞到前者怀中。 眼见如此,破衣老道明显有些动摇,可一当想起方才摸的骨后,转念便又坚定了念头“几位小爷,老道,老道无非就是骗吃骗喝,不,不成想大水冲了龙王庙,老道给诸位小爷赔罪,赔罪!” 墨书嘴角带笑,本没有多少兴趣的他此时却愈发感兴趣“老先生摸到了什么,不妨直言” “天机不可泄,泄机遭天谴。天机不可泄,泄机遭天谴。天机不可……” 就当破衣老道念念有词之际,残耳默不作声从腰间抽出匕首,开始把玩了起来“是想现在就去见老天爷,还是等着遭天谴,二选一” “不,不是,这位小爷,老道我真是...” “三息” 破衣老道眼皮子一跳,连忙服软“说!说!老道说!” 言罢,他顿了顿后,这才忐忑看向墨书“这,这位小友的骨相,老道要真说了出来,必遭天谴” “嗯?”狮狂威眸瞪眼。 破衣老道一颤,紧接着道“可要是,要是用一首谣来简单说说,倒是,倒是无伤大雅” 说到这儿,他不由皱起了眉头“就是这位小友的命格颇为怪异,按理说,我东陵国压根就不可能出此骨相,可老道也定不会摸错,怪哉,怪哉……” 墨书随和接话“老先生但说无妨” 闻声,破衣老道深叹了口气,随之不再犹豫,缓缓说道 “东风起,百国乱,三千动荡显天威 昔年大凶犹尚在,不见当年持刀人。 哪家儿郎哪家汉,杀临天下俱森森 几度春来几度秋,再现世间,天幽幽” 随着话音徐徐落下,墨书不觉间收起了笑容“老先生是说,我,会乱了这天下百国?” “不,不是!不是!”破衣老道慌乱摇头,摆手道“这,这位小爷别当真,没准儿是老道眼瞎耳聋,摸错了骨。我那么一说,您几位那么一听,全当一乐呵” “也是,就咱这鸟儿样,岂能乱了天下百国?”墨书失笑点头“老先生这谣编的不错,改日若再见,小子定当请您喝顿好酒” “哎,哎,好说好说”破衣老道挤出笑容,附和点头。 “那,老道就先走一步?”他试探问道。 见墨书笑着点了点头后,破衣老道二话不说,扭头就走,甚至还不等走几步便一路小跑而去。 “完了,完了,许家人来了,许家人又来了……” 似是呢喃,似是自语,随着背影越来越远,声音也愈发减弱。可饶是如此,那仿佛被吓傻的梦呓声也传进了所有人耳中。 狮狂微锁眉头“千,大哥,这老头儿说的许家人,怕不是当初你那位在石洞里留字的老祖宗吧?” 墨书没有接话,只是默默盯着那道逐渐消失在前方队伍中的破衣背影。许久后,他突然发笑“今儿个,还真是碰见高人了” 初以为,那破衣老道是个不显山不露水的世外高人,可接触过后又发觉此人不过是个骗吃骗喝之辈。而今,观念再一次回到当初,至少光是许家人这三字,便足以证明前者绝非凡俗。 第503章 何惜败,何惜胜 不知何故,短短一夜间,一首突如其来的童谣于摩和国内彻底传来。 东风起,百国乱,三千动荡显天威。 昔年大凶犹尚在,不见当年持刀人。 哪家儿郎哪家汉,杀临天下俱森森 几度春来几度秋,再现世间,天幽幽。 不知因何起,不知何人传,可就是这么一首没头没尾的童谣却尽入世人耳。 原本并不足以为奇,而恰巧不巧却刚刚出现了眼下这个节骨眼,这个西陆动荡,诸国纷乱的节骨眼上。 纵战端未开,但就眼下时局来说,那场足以燃起焚天之火的举世大战仿佛随时都会打响。 很快,童谣自摩和国流出,一度传遍西陆诸国,乃至天下百国之列。 有人默默,有人费解,对于那谣中的哪家儿郎所指何人,或许,在一些人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 西云大都,王宫后园,某处廊间 辛格一语未发,只是双手背负,静静看着廊外园景。无人知道这袭王袍身影在此站了多久,恍惚间,他好像老了许多岁,原本那还算挺拔的身姿在此刻也佝偻了些许。 忽然,自后方一阵脚步声传来,辛格这才转过了身。看着来者,他有些不自然的扯出几道笑容“哥哥来了” 梵天面色复杂,无言,只是轻叹了口郁气。 “那首谣,哥哥也曾耳闻了吧?”辛格笑着问道。 梵天依旧无言,只是点了点头。 “东风起,百国乱,三千动荡显天威,昔年大凶犹尚在,不见当年持刀人。哪家儿郎哪家汉,杀临天下,俱森森,几度春来几度秋,再现世间,天幽幽……” 辛格默默念了遍那首传遍西陆的童谣,笑了笑“当真,是首好谣啊” 他靠着廊柱坐了下去,有些有气无力道“我,真的做错了么?” “没有” 这次,梵天果断出声。 辛格愣愣抬头,有些意外,更有些不解,可最终,半句话也没能说出。 梵天拍了拍前者肩膀,他坐在辛格旁边,脸上罕见挂上了抹轻松“你是君王,是我西云的君王。如若我是你,当初那个选择,我同样会做” “这个结果,我不曾有过意外,相信,你也早已料到” “话说回来,这一仗早晚都要打。大月的野心,世人皆知。可哪有如何,战端未开,大局未定,谁人敢说,我西云这便输了?” 说到这里,梵天提上一口气,原本随和的面容渐渐冷厉下来“什么东陆联军,北陆联军,不过是跟在东月人屁股后头,狐假虎威罢了。虫,终究是虫,得了道,成了仙,也依旧是虫!”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什么百国合纵,什么三陆讨西,一旦东月人的军队于我西陆受阻,那些虫子,顷刻间土崩瓦解!” 沉声落下,辛格复杂万千。 他看着那张渐入古稀的枯脸,不觉间,那张枯脸逐渐变得年轻,变得凌厉。 曾几何时,他第一次披上战甲,拿起战刀,那个身影就如现在这般,对着他说:别怕,上了战场就只管往前冲,有刀剑,哥替你挡,有弩箭,哥替你挨。 渐渐得,他收回思绪,强行扯上笑容“哥哥,咱们,真的能赢吗?” 其实他知道,这场仗恐怕早已有定数。梵天所言,不过是为了帮他稳固心境。 可他,却依旧问了出来,不是西云君王去问婆湿族长,只是一个弟弟,去问自己的哥哥。 “能”梵天点点头,笑着拍了拍那张已然枯老的脸“哥在,天,塌不了” 辛格没有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他信,从来都信,这天下间任何一人说话他都可以不信,但眼前这个人说的话,哪怕是他自己都不信,也信眼前人。 大世春秋,一梦万年。 古往今来,史书浩如烟海,父子相残,兄弟反目,所有人都在争,争那个位子,争那个本就该属于他们的位子。 放眼历史长河,西云王室,亦或者说婆湿族内,光是亲人相杀,所流下的血便足以染红泗水河畔。可眼前这个人没有,不仅没有,反而一力推崇他坐上了如今这个位子。 如果说连这个人都信不过的话,那么他,至少在如今这个世上,再无人可信。 “听说,这次来的是墨百万那个最有出息的儿子”梵天缓缓站起身,眺望远方天际。 “不错”辛各稍微收拾了一下心绪,同时正了正面色 “据报,此人乃当世墨家二代嫡长子。昔年投军,大多活跃于北陆境内。 东月人皆言,若此子晚五年接过墨家主位,必将承袭那墨氏武王一位。虽说近年来此子不显山不露水,但往昔之神勇,可见一斑” “墨,凌云...”梵天笑了笑,不由浮上几分回忆“当初,那小兔崽子还尿了我一身。不成想这数十年过去,昔日小娃,倒也成了气候” “这近百年来,要说东月中兴,倒不如说是墨家中兴”辛格舒缓一口气,几分感慨,几分唏嘘。 任谁也不曾想到,那个都快要被历史遗忘的杀族,竟然在不到百年的时间里又一次中兴,站在了百国之巅。而这一切,也不过三代人的积累。 “我曾数次游历东月,其实只想搞懂一个问题”梵天面色沉稳,无悲无喜“可这大半辈子过去了,那个问题,却始终不曾有一个答案” 辛格不由皱眉“哥哥所指的是?” 梵天侧过身,说道“拓拔,墨氏,如此两家,究竟是如何维系那份平衡,以至自东月开国之初,这两家便从未不曾出现过问题。对于这个问题,你,不好奇么?” 自古以来,放眼任何一个国家,别说异姓为政,纵是血脉至亲也免不了猜忌,以至于最后无一不是刀兵相见。 一山不容二虎,这是多少年前的老话,可离奇就离奇在,明明一个姓拓拔,一个姓墨,明明那座山头乃天下间一等一的山头。 而两虎却能相安无事,甚至互帮互助,永无异心。此间离奇,说是天下间最大的离奇,好像也不足为过。 第504章 敌骑突现 良久,辛格这才接话道“我也曾想过,可到头来,却不曾有过答案” 话音落下,再无言语。不论是辛格,还是梵天,皆没有再说话。 秋风渐起,落叶知秋,又不知过了多久,梵天低头看着吹到脚下的那片黄叶“或许这个问题,他们,也不知道” 没有知道梵天所说的“他们”指的是谁,只是说完这句话后,便再次陷入了沉吟。 或许这个问题的答案,当年的大月太祖皇帝,以及墨家始主知道,又或许,从来便无人知道。 …… 十月初,秋高,叶黄 相较于西云王宫内那仅有的一片安宁,外界早已乱成了一锅粥。 东陆联军,北陆联军,乃至猛犸联军,合兵千万众,共讨西陆国的消息彻底在西陆这片土地上炸开了锅。 流民四起,诸国惶恐,几乎每一天都能看到无穷无尽的难民向着东方,又或者向着北方举家迁移。 这片广阔的西陆大地,究竟会不会在不久的将来变为一片焦土,有人已经有了答案,有人有答案但不愿意相信。 没有阻止得了平民,十个,百个,哪怕千个万个,在国家层面上都不足为惧。 可当变为十万,百万,变为眼下这般连数字都统计不出来的时候,那原本四平八稳的国家也将化为一叶扁舟,再无威慑可言。 没人喜欢战争,从来没有。 大争之世,大乱之世,不论所求何物,不论所欲何为,归根结底也不过利字当头。 哪个农户喜欢面朝黄土背朝天,不过为了几口嚼裹,哪个兵卒喜欢以命搏陌敌,不过为了出人头地。 在利字下,世人将很多不喜欢变为了喜欢,与其说真心,不如说贪利。它给了人们一块牌坊,一块可以扪心自问,坦坦荡荡的牌坊。 十月飞雪,少见,却也存在。 如若放在北陆,八月飞雪皆不足以为奇,而今年的西陆却下起了大雪,在这片气温高热,遍地荒漠的土地上,十月飞雪,百年难遇。 似是预示着什么,在这场皑皑大雪下,荒漠变为了雪地,一眼望去,尽是素白。 太过干净,干净的有些不真实,而就是这场世间罕见的大雪,却在短短数日埋葬了万千难民。 山野路边,河沟小道,凡诸国难民队伍所过之处,时不时便能看到被冻成冰雕,亦或是葬身雪堆的身影。 无人动容,只有一双双麻木到极致的目光,以及那一一道道宛若行尸走肉的躯壳。 西陆细末国境,某处荒漠丘陵间 一行数十人的队伍,渐渐脱离了走在前方的大队伍。 看着前方队伍中那时不时便会有一人栽向雪窝,再也爬不起来的情景,站在丘陵上的数十人无一例外,皆沉默。 墨书面无表情,可眼底间中的那抹动容却无论如何都没能掩盖的住。 一场大雪,不知让多少人死在路上,死在异乡之土。而这一切,他,又怎敢说同自己没有半点关系。 只是相较于当初那个投军北陆的少年,此时的他多了份沉稳,少了抹轻率。至少现在的他,能将那抹动容按在眼底,甚至是眼底最深处。 “要歇会儿吗?” 轻声落下,艾可走了过来。 墨书笑着摇了摇头,然后看向附近众人“你们先走,我随后便跟来” 眼见如此,众人你看看我,我望望你,最终还是在残耳的授意下,多数不祥将士这才跟仅存的数名大月官员向着前方难民队伍赶去。 “要不是西云那帮兔崽子不讲道义,又岂会成现在这样”富大海走上前,宽慰道“书哥,你压根就不用往心里去,要怪也是怪那西云那帮老兔崽子” 墨书没有接话,只是默默看着前方渐行渐远的队伍。 大雪漫天,狂风呼啸,在这片一眼望不到头的荒漠中,眼下这支近千人的难民队伍小到可怜,小到雪再大些,风再烈些,便能彻底埋葬这近千道沉重身影。 “这场仗,或早或晚都要打”他淡淡开口,同时吸了口刺鼻凉气“战争,本就是这个样子。我,也不过是感慨几分罢了” “千户,俺觉得你又变了”狮狂认真道。 墨书意外而笑,问道“我,又如何变了?” 狮狂想了想,比方才还要认真几分“心软,心硬,又心软,好像,是这么个过程” 墨书似是有些不信,指着自己的鼻子道“你在说我?” “昂,昂...”狮狂忐忑点头。 墨书笑了笑,目光也在这一刻看向了远处天际“人这辈子,最荒唐的是心软做着心硬的事,心硬,又做着心软的事。其实归根结底,也就是在做着该做的事” 说到这里,他提上口气,单手指向前方,放眼望去满是素白,满是荒漠“看呐!如此河山,如此辽阔,今夕幸睹此景,不枉,人世一遭!” “话都到这份儿上了,不整上两口都对不起这矫情话...”富大海撇了撇嘴,顺手从怀中掏出水袋子。 墨书瞥了眼前者,一把夺过酒袋子。烈酒入喉,豪气顿生。他随手擦去嘴角酒渍,哈了口热乎气“好酒!” “老何是没在这儿,要不然高低得整盘儿下酒菜”富大海接过酒袋子,仰头就是一大口。 艾可解开腰间布袋,递上前“下酒菜没有,这糖酥,能下酒否?” “哈哈,太能了!”富大海眉开眼笑,赶忙接过布袋子。 残耳喝了口酒后,脸上罕见浮上抹笑容“过了这片荒漠,就到渝国地界儿了” “这过了渝国的地界儿,就该到东陆了!”狮狂心情大好,咕咚咕咚就是两大口烈酒下肚。 富大海心疼不已,伸手夺过水袋子“娘的,你给老子留点儿!” “千户!有情况!” 突然,残耳面色一凛,目光第一时间锁死了后方策马而来的百余号轻骑。 眼见如此,连同墨书在内,聚于丘陵间的十余道身影纷纷沉下了脸。 “娘的...”富大海暗道一声晦气,眼下这个节骨眼别说跑,就是想走都走不了。 第505章 看爷爷是谁 “前方何国逃民!报上姓名!” 随着前方沉喝落下,百余名轻骑转瞬便至。队伍前列,为首武官面容消薄,一双冷眸间浓浓的审视意味。 狮狂唯唯诺诺,上前做礼道“大,大人好,俺,俺们是北陆雪山国的” “北陆人?”为首武官勒住马缰,俯身仔细端详了一番前者“头,抬起来” “哎,哎”狮狂应声抬起头,同时扒拉开面前乱发。 “还真是个北蛮子”为首武官语气渐缓,问道“那他们呢,都是何国人?” “这都是俺们北陆人”狮狂憨厚笑着,卑躬屈膝道“大人,俺们刚才还合计呢,听说那东月的墨小儿好像在附近出现过,这得亏是你们来了,要不俺们都不知道咋报官” “是么?”为首武官默默扫视着附近十余道蓬头垢面的身影,沉声道“最近说见过那墨小儿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想要那份赏银的很多,可全都丢了脑袋” 说话间,为首武官拔出战刀,直指狮狂“你觉得,你有几个脑袋够丢?” 狮狂不由打了个哆嗦,连忙俯首做礼“大,大人,俺真没骗你,俺真见过那墨小儿” “你方才不还是听说么,这又见过了?”为首武官脸色冷厉,杀机已然浮上。 “俺,俺真见过!”狮狂猛得抬头,指向身旁残耳“他!他就是那墨小儿!!” 一语落,全场惊 几乎同一时间,百余道轻骑纷纷张弓搭箭,气氛之紧张,仿佛下一息便会百矢齐发。 为首武官面色微变,他将刀尖对准附近残耳“你,抬起头来” 残耳沉默不语,只是缓缓抬起了头。 见前者那般蓬头模样,为首武官不由紧了紧手中战刀“脸,露出来” 闻声,残耳纹丝不动,仿佛没听到般。 为首武官双眼微眯,极为谨慎的用刀尖拨开残耳脸前乱发。随着头发被拨开,一张再地道不过的北陆面孔显露于众多目光下。 只此一眼,为首武官大怒“你竟敢戏弄本官!?” 狮狂眼皮子一跳,赶忙往后退了一步,同时指着墨书道“刚,刚才指错了,他是!他就是墨小儿!!” 为首武官只是扫了一眼便收回目光,继而跳下马背,怒步走向狮狂“你当真觉得本官是傻子不成?” 与此同时,身后百余骑纷纷收弓归箭,喘着粗气的同时,不论是谁都浮上了抹恼怒。遭到如此戏弄,纵是泥人怕也得上来三分火气。 就当为首武官欲要杀人泄愤之际,墨书上前拨开乱发,放声大喊“嘿!孙子!看爷爷是谁!” 为首武官目光一凝,只此一眼,神情剧变。熟悉,太过熟悉,哪怕从未见过真人,可那张比早已传遍西陆诸国间的画像却被他深深烙印在了脑海中。 “是墨...” 不等说完,狮狂手疾眼快,趁着眼下空档猛然扑上前,眨眼间便将为首武官制服。 他一手钳住前者喉咙,一手死死勒住前者双臂“都他娘别动!谁敢不老实,俺捏碎他的喉咙!” 墨书快步上前,夺过为首武官手中的战刀,继而直指前方百余骑“给他娘给老子下马!” 为首武官脸色憋的通红,他极力想要说些什么,可奈何脖颈被狮狂钳住,半天也没能说出半个字。 眼见如此,马背上的百余骑也彻底慌了神。众人面面相觑,可始终都筹措不定。 时间一息息过去,看着那张被钳的通红的脸,最终,在一老成骑卒的带头下,在场百余骑这才相继跳下马背。 队伍前列,老成骑卒向前走了两步,神情阴沉道“我家,将军若有恙,尔等今日必死无全尸!” 话音刚落,老成骑卒便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可话已出口,覆水难收。 墨书眉头一挑,隐约察觉到了什么“你家将军?” 他嘴角微微弯起,再问道“不是你家公子?” 老成骑卒脸色极其难看“墨小儿!你休得放肆!” 残耳面无表情,冲上前抬腿就是一脚。 砰! 伴随着一记沉闷声响起,老成骑卒闷声一声,足足倒飞数米开外才重重摔落地面。 “再敢聒噪一句,他”说话间,残耳指向被狮狂束缚住的为首武官,语气也在这一刻彻底冰冷“死” “你!”老成骑卒捂着胸膛,嘴角处已然涌出鲜血。 “饶,饶命,我,我让他们放,放你们走”声音极具嘶哑,仿佛每一个字都用尽了所有力气。 闻声,狮狂这才将钳住对方的手松了开“俺给你十息,让你的人都给老子卸甲弃械” 为首武官大口喘着粗气,同时连连点头。 足足半晌,待脸色稍缓后,他突然放声大喝“给我杀!将此子就地诛杀!!” 狮狂眉间一凝,右手成拳直击对方咽喉。 自一道清脆声落下,为首武官瞬间瞪大双眼,他捂着自己的喉咙,原本稍缓的脸色肉眼可见变得乌青。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不曾回过神之际,墨书不做犹豫,手中战刀一转,赫然砍向最近的一名骑卒“杀!!” 一声杀字,除艾可之外,在场十余人甚至连犹豫都不曾有,猛扑向前。 墨书一刀毙命,迅速夺过敌骑配刀,继而丢向附近的残耳。 “护千户!”残耳接过战刀,杀势顿起。暴喝声下,抬手间便砍倒两名敌骑。 “杀!杀!!” “为世子报仇!杀啊!!” 直至这一刻,在场百余骑才彻底回过了神。面对眼前冲来的十余道形同乞丐的身影,无人有过半分惧意,纷纷拔刀向前杀去。 说来也就不过十息的功夫,连同墨书在内,十余名不祥将士近乎大半都抢到了战刀。 纵不曾身披墨甲,下跨龙虎,纵蓬头垢面,形如乞丐,可当刀在手的那一刻起,那股来自不祥的杀伐之势再无保留,彻底暴露于天地之间。 乱战中,墨书剑眸凌厉,或挥,或砍,或斩,或撩,几乎每一次挥动战刀都能带走一条敌命。 “给俺杀!一个都别想跑!!” 狮狂怒目圆睁,哪怕己方不过十余人,气势上却好似千军万马,不弱对面半分。 第506章 天武十六年 看着那道狂冲向前的魁梧身影,富大海喝声大喊“憨怂!后头!!” 铛! 不等狮狂回头,随着身后一记清脆声响起,墨书打掉砍向狮狂的敌刀,继而迅速回刀,甚至不等敌卒反应过来,一刀横抹其颈处。 “给老子往后稍!” 吼声下,狮狂顿感背后一阵巨力传来,整个人下一息便处在了后方杀上来的阵形中。 墨书只身一人,血刀开路,凡迎面敌卒,从来用不了一合便毙命于此。 没有号令,没有大纛,厮杀场内的十余人极为默契,紧紧跟随前方那道手持血刀,只身开路的身影。 对于阵形中的十余人而言,那道身影就是令,就是纛,无需多言,唯有杀,于这百余敌卒中杀出一条血路。 虽是步对步,战术却同骑兵冲杀极为相似。仿佛这便是刻在每个人骨子里的东西,哪怕步战厮杀,也下意识的用起了骑兵战术。 “书哥!左侧!” 提醒声下,墨书赫然侧目,只见左侧二十余名敌卒已然爬上了马背,向厮杀场外策马奔去。 “抢马!”墨书当机立断,抓住附近战马缰绳翻身跳上。 眼见如此,连同富大海,残耳,狮狂等十余人纷纷停下厮杀之势,趁机抢夺附近战马。 不过十余息功夫,方才策马冲出场外的二十余敌骑已然调转马头,开始向场中冲杀而来。 富大海刚爬上马背,应付附近敌卒之余不由气骂道“娘的!那帮兔崽子冲过来了!” “向右突出去!”喝罢,墨书猛扯马缰,率先奔向右侧场外。 爬上马背的十余人紧紧跟随,队伍不过眨眼间便冲出厮杀场。 狂奔中,墨书剑眸沉稳,随着距离前方那道消瘦身影越来越近,他果断伸出手,一把将艾可拽上马背。 “如何!伤否!”他迎风大喊。 “我没事儿!”艾可大声回应,紧紧搂住面前身躯。 哪怕她会些刀剑功夫,可在眼下这般厮杀场间,那些以往学来的刀剑功夫形同虚设。 并不是贪生,与其上去添乱,不如留在此处等待,至少对她而言,不去添乱,便是最大的用处。 富大海快马跟来,可看着墨书又调转过马头,他整个人都不好了起来“书哥!你还回头作甚!?” 马背上,墨书默默盯着前方二十余道冲杀而来的身影,以及厮杀场中正在爬上马背的十余道身影“留下一个活口,咱们,怕也回不去了” “千户先走!俺定将这帮兔崽子杀个干净!”大喝间,狮狂抖缰拍马,率先冲杀而出。 墨书紧握战刀,策马迎面冲杀向前“不破敌军!” “誓不回转!!” “杀!!” 风雪中,丘陵间,连同墨书在内,十二骑喊杀震天,无惧所有。 他们是猛犸诸国间最为精锐的铁骑,亦是大浪淘沙,层层选拔才迈入不祥之列的悍勇之骑。 而今面对这么一群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西陆轻骑,无人惧,更无人怕。纵甲胄不在,可只要战刀在手,战马在跨,谁人敢言他们不是铁骑。 别说面对前敌十倍于己,纵是百倍千倍,也不过冲杀二字。 无关所有,那是一种魂,一种被天下苍生所惧的——墨麒麟下的铁骑。 铁与铁的碰撞,马对马的嘶鸣,不过片刻间,两军对冲而过。血腥弥漫,残肢遍地,不过一合冲杀下,原本的厮杀场已然化作人间炼狱。 原地,仅存的八骑默默调转马头,看着百十步外那不过十余残骑的敌军阵形。 一西陆残骑止不住颤抖,哪怕直视对面一眼的勇气都不再有“那,那些人都是疯,疯子么?” 附近,青年残骑狠狠咽了口唾沫,看着附近那片死尸遍布的厮杀场,眼中早已没了战意。 同时一个极其离谱的想法浮上心头,若当初那十余道身影皆披重甲,恐怕连一人都不会战死便能全歼他们整整一个百人骑队。 想到此处,突然,他调转马头,头也不回便向外跑去。 疯子,好像除了这个词外,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词来形容对面那八道挺坐于马背上的血影。 一人带头,在场十余名残骑再也坚持不住,纷纷调转马头,疯狂逃命。 眼见如此,狮狂本欲快马追上,可还不等抖缰便被墨书所阻止。 “千户,咱不追了?”他不解问道。 墨书扫了眼附近厮杀场间的尸体,随之跳下马背,大步向厮杀场走去“捡弓拿箭,一个不留” 漠声不大,尽显杀伐。 见状,其余七骑纷纷反应过来。马,不定能追上,就算是能追上,也少不了一番周折。而箭,永远比四条腿跑得快。 很快,队伍重整,不仅每人背上两把大弓,马鞍上更是挂满了箭袋。看着前方那跑出去数百步的十余道身影,墨书不再犹豫,率先策马追上。 “至多一刻,必回!” 喝声落下,八骑狂奔而出,直追前方亡命逃亡的十余名残骑。 原地,艾可痴痴看着那八道追杀而去的背影,一时竟有些失神。 虽早就见识过墨骑之姿,可眼下这般真正的厮杀还是头一次见。 一向不着调的富大海,一向憨态可掬的狮狂,一向沉默寡言的残耳,都变得让她有些陌生,甚至有些发怵。 她没有质疑眼下这支以墨书为首的八人小队能否成功追杀归来,附近那片遍布死尸的厮杀场,已然给出了答案。 …… 天武十六年,正月初 大月西疆,玉门关 不似西陆大雪,可也没能避免昨夜风霜。 薄薄一层冰雪覆盖了整个玉门关,气温骤降,几分萧瑟,几分凛冽。 跟往日不同的是,这一日的玉门关走来了十万骑。十万身披虎甲,下跨龙虎的虎贲卫骑。 时隔不知多少年,这支长年驻守于不周山下的铁骑再一次来到了边疆,来到了这片以杀伐为主旋律的漠西之地。 玉门关,将军府外 伴随着阵阵铁蹄声传来,几乎驻足于此的所有身影都看向了不远处那道身披麒麟甲,走马而来的中年男人,以及其后上方竖立的那面紫金墨麒麟大纛。 第507章 天下诸将,齐拜 “玉门关守将,王延!拜见墨帅!” “西疆,离阳主将,墨道!拜见父帅!” “西疆,玄戈军主将,左丘屠!拜见墨帅!” “西疆,漠难军主将,刘大刀!拜见墨帅!” “陇右道总兵,马先立!拜见墨帅!” “剑西道总兵,吴晓!拜见墨帅!” “北陆附属,凉国大将,蒙图!拜见墨帅!” “北陆附属,莽国大将,烈不和!拜见墨帅!” “东陆附属,东陵国大将,风战!拜见墨帅!” “东陆附属,秋水国大将,叶安下!拜见墨帅!” “猛犸附属,姑墨国大将,安东烈!拜见墨帅! ” “猛犸附属,乌末国大将,山沐!拜见墨帅!” “猛犸附属,南昭国大将,格格木!拜见墨帅!” …… 沉喝一道接着一道,在场数十名将甲身影面色肃穆,每一次沉喝之下都伴随着一道沉闷声。 直至最后一道沉喝落下,数十将甲身影纷纷单膝跪地,抱拳俯首。 放眼所及,无一不是一军主将,亦或者一国大将。毫不夸张的说,在场每一人手中握着的兵马都不下数以十万计。 而今,所有人却都跪向了那道马背上的身影,那名身披麒麟甲的中年男人。大月墨氏家主——墨凌云。 墨凌云翻身下马,面无表情,只是随意扫了眼在场跪地身影,随之迈步向府内“诸将,厅内议事” 声音不大,却尽入众人耳。 那种淡淡的威压令所有人不由颤了下心头,曾几何时,在场无一人不是俯视万万苍生的存在,可在眼下这道背影面前,没人生得起半分傲气,哪怕一丝一毫都不曾有。 不论了解与否,只一个墨氏家主的名头,便足以令众人深深俯首。 见众将皆未动作,随行左右的卫褚虎眸一震,沉声威喝“家主令!诸将!厅内议事!” 一声喝,众将颤。 直至这一刻,所有人才回过了神,继而相继起身,快步向府内走去。 队伍后,墨道并未着急进去,而是向着附近的卫褚走了过去。 “卫大哥”他挂上抹淡笑。 卫褚面色一正,果断抱拳俯首“大公子!” 墨道回以微笑,问道“陛下还未至么?” “回大公子!陛下尚在途中,预期十日便至”卫褚肃穆接话。 “了然”墨道微微颌首,随之不再停留,迈步于府内。 “大公子!” 墨道脚步一顿,回身看向前者“卫大哥,何事?” 原地,卫褚抿了抿嘴,似是有些欲言又止。 仿佛看出了前者顾虑,墨道淡笑而问“你是,想问小书吧?” 卫褚面色复杂,点了点头。 墨道上前,拍了拍卫褚胳膊“放心,我的弟弟,这世上还无人能伤其肤” 这次,他笑得极为从容,亦自信。 “嗯!”卫褚重重点头,再无言。 “边走边说?”墨道笑问。 “是”卫褚主动等了半步,待墨道先行迈步后,他这才跟了上去。 “这次诸国讨西,合兵不下千万众,卫大哥对此,有何看法?” “末将并无看法”卫褚认真答道,没有敷衍,亦没有做作。 哪怕战端未开,可到了这个份上,其实这场战争早已有了定数。 数十人的遭遇战,全力厮杀。数百人数千人的低烈度对拼,战法为辅,战术为主。 数万人,乃至十余二十万的大规模战争,战术为辅,战法为主。 至于数十万人,乃至上百万人的举国之战,已经无关将士本身,而是国力的对拼,是国民的信仰。 而今,这场双方兵力不下千万众的举世之战,其实说白了比之数十人的遭遇战还要简单。 通俗来讲就是碾压,不论国家层面还是将士本身,统统碾压。十万人不敌,那就再上二十万,二十万不敌,那就再上五十万。 人数,在这场举世大战下真正意义上沦为了数字,乃至平民眼中高不可攀的千户级武官,在这场战争下也和冲锋陷阵的兵卒没有任何区别。 当然,这场战争同样复杂,比之古往今来任何一战都要复杂。 一面简单到底,一面复杂万千,究竟如何定论这场战争,或许只有一个人,才能拥有最终的话语权。 得到答案,墨道长舒一口气“是啊,这场战争,谁,又能有看法呢” 卫褚默默说道“眼下东西两陆之疆边,民比兵多,尸比人多。纵是屠得三五国,怕也看不到此情此景” “曾经,我在一本古籍里看到这样一句话”说话间,墨道边走边看向身侧 “说,只要有人在,战争,便从不会消失。不论何种战役上的成功,最终也不过是画上一个逗号” 卫褚微微回味了一下,不禁点头附和“是啊,这世上,又有谁有本事,为这方大世画上一个句号……” 没有,放眼古今,从来便没有人能为这方大世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纵是千百年前那位近乎神话的天汗,也没有本事去做成这样一件事。有人的地方便会产生利益,而一旦哪一方的利益受到威胁,唯有武力才能抚平一切。 说话间,两人不知不觉便走到了正厅外。 放眼望去,昔日不可一世的各大将领如今却同稚童站队般分成两排,无比整齐的站在沙盘两侧。 此时的墨凌云已经卸下了麒麟甲,只一袭黑虎军袍着身。 他双手背负,立于原地,随着目光扫完最后一道身影,这才淡淡出声道 “兵,制于将,将,制于帅。我本墨家主,不受官爵位,然,眼下时局动荡,这个征西大元帅的名头,我,便先受着” “末将等!见过墨帅!” “末将等!见过墨帅!” 众将齐喝,面色皆肃穆。 墨凌云微微颌首“本帅不喜啰嗦,粗讲一下” 说话间,他随意扫了眼沙盘后,再次看向面前诸将“拔军之日,定,正月二十八” “此番用兵,六路齐进,直指西云。具体部署,午后细议” “得令!” 众将再次齐喝,只是相较于方才,每个人眼底间都有或多或少的惊惧流露。 短短两句话,便定下了整个战局走向。厅内无人质疑,亦无人有过半分异议。 为将者,当有将风,为帅者,当有帅风。哪怕只是再简短不过的两句话,可就是前者那仿佛与生俱来的统帅之风,令众人无一不折服。 那份从容,那份神闲,旁人就是想装都装不出。 就是这么两句话,放眼天下百国之列,怕也无人能这般轻松说出,仿佛对于前者而言,这就是一件在平常不过的小事。 第508章 西疆外的追击 墨凌云双手叉腰,目光再次投向沙盘之上“辎重,备的如何了?” 陇右道总兵马先立上前一步,抱拳正色“回禀墨帅!我大月各道,以北陆附属,东陆附属诸国辎重已相继抵达我河西四道之地。大军拔,辎重随,万无一失!” 墨凌云扫了眼前者“旁人能掉链子,你这个大管家,可掉不得” “是!末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马先立放声沉喝。 墨凌云并未再接话,只是默默看着前者。 数息而过,直至马先立被看的有些发毛后,他这才出声道 “本帅一路走来,看到了我大月将士,也看到了各附属国的将士。 旁的没有,本帅就是想问问你这个大管家,为何我大月将士各个棉袍棉靴,这些附属国的将士却有一半都是单袍布履?” “这,就是你所说的万无一失么?” 淡声落,马先立面色剧变,扑腾跪于原地“墨,墨帅,各附属国大军开拔紧急,故不曾有时间改换军备。末将近日以来大多忙于此事,至多半月之期,我联军将士皆能换上棉袍棉靴!” 墨道应声上前,抱拳道“父帅,此间情况确是如此,马将军为此日夜操劳,从未有过懈怠” 墨凌云眸间渐冷“本帅,问你了么?” “儿知罪!”墨道当即跪地。 “拖下去!仗三十!” “得令!”卫褚面无表情,抱拳沉喝。 马先立抱拳俯首“墨帅!大公子也是一时情急,还望墨帅恕罪!” “还望墨帅恕罪!” “还望墨帅恕罪!” 一时间,厅内众将抱拳俯首,不论实心与否,每一道身影皆单膝跪地,肃穆至极。 墨凌云恍若未闻,踱步走向马先立面前“本帅怎么不知道,这厅内还有个大公子?” 马先立内心一颤,慌忙答道“不!是,是末将说错了话。是墨将军,离阳骑的墨将军!” “都是千年的狐狸,你墨凌云在这儿玩什么聊斋”墨凌云嘴角带笑,看着面前诸将,问道“是诸位,心声否?” 一声落,众将颤。 有人明白前者口中的狐狸,聊斋,有人对此却云里雾里,不解其意。可不论明白与否,任谁都听出了这不是句好话。 “末,末将不敢!”乌末大将山沐硬着头皮率先表态。 昔年猛犸之时,他便对眼下这位墨家主好奇不止,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才能生得出那般麒麟儿。 如今面对前者,哪怕不过半天时间,以往的那些好奇也统统有了答案。 有了山沐的带头下,厅内诸将这才相继俯首表态。那股扑面而来的威压太盛,盛到无人敢说出一个不字。 墨凌云笑意渐收,侧目道“怎么,等着本帅亲自动手?” 只此一眼,卫褚不由打了个寒颤。没有犹豫,甚至半分犹豫都不曾有,他随即招呼附近两名虎贲卫骑,双双将墨道押出厅外。 “咳咳!” 突然,伴随着一道干咳声落下,卫褚脚步一顿,回身抱拳“家主!” 墨凌云捏了捏嗓子,很是自然的端起手边茶盏,待微抿了口温茶后这才好转了些许。他面无表情,漠视前者“何事” “没,没有!”卫褚眼皮子一跳,转身便走。不同方才眉间微锁,此时的他莫名浮上了抹轻松之色。 厅内 墨凌云淡淡看了眼还在跪地的马先立“十日” 马先立愣愣抬头,一时并未反应过来。可当对上那双漠眸时,整个人瞬间清醒“是!末将愿,愿立军令状!逾期半日,人首两地!” 墨凌云收回目光,一人自厅外走去“午后议事,都,吃饱些” 伴随着话音落下,直至那袭身着黑虎军袍的背影走远,厅内诸将这才纷纷松了口气。 压抑,从未有过的压抑,哪怕前者一字不说,只是站在那里,那股威压也足以令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 格格木撑着沙盘站起身,心有余悸道“山沐兄,这位,就是天公子的生父?” “你觉得呢?”山沐无奈接话。 “还,还真是像...”格格木喘着粗气,脸色肉眼可见的惨白。 借着说话的功夫,厅内三三两两相熟的将领也开始围聚一起,低声讨论起了方才那道走去厅外的中年身影。 或是道听,或是途说,在场绝大多数人都不曾亲眼见过那位大月墨家主。 而今真当面对上时,所有人都不由浮上了一个念头——以前的各种传言不说太过保守,完全就是驴唇不对马嘴。 只有真正面对那道身影,或许才能切身体会到何为气吞山河,何为威压寰宇。 …… 与此同时,大月西疆外,某处稀林间 数十道策马身影飞快狂奔,后方追兵不下近千,且清一色皆为军中骁骑。 狂奔中,富大海回头怒喊“老子是富大海!这他娘是我大月武王!!你们狗日的瞎了眼不成!!” “去你娘的!何处宵小竟敢冒充我大月武王!”追击将领迎风怒喝,同时一把拿上挂在马鞍旁的大弓“再不止步,格杀勿论!” 富大海极力压下火气,放声大喊“书哥,咋整!” “凉拌!”墨书脸色同样没好到哪儿去,尤其当察觉到后方已然张弓搭箭,他果断勒住马缰,继而调转马头。 不过数息,后方追兵纷纷压上,不过片刻间便将几十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追击将领沉脸扫视前方人群“将这些西陆探子给本将拿下!” “西你大爷!”富大海翻身跳下马背,怒气冲冲走向前者,同时扒拉开脸前乱发“娘的!好好睁大你的狗眼看看,小爷是月人还是西陆人!” 追击将领双眸渐眯,哪怕看到眼前那张面孔的确是月人面孔,可脸色却愈发阴沉 “好好的月人不当,非要去当西陆人的走狗,若不是尔等还有些用处,本将现在便能砍了尔等狗头!” “你,你,你!!”富大海胸膛起伏不定,气得半天也没说出半句话。 这时,墨书走马而来,淡淡问道“你,所属西疆何军?” “属你大爷!”追击将领怒目圆睁,放声震喝“区区鼠辈,也敢在本将军面前拒马回话!” 第509章 身份不明 墨书脸色有些不自然,不过还是耐着性子道“好好看看,我,是大月墨家,墨书。这些人,都是当初入西云的使团成员” “你说,你是墨武王爷?”追击将领问道。 墨书脸色稍缓,微微颌首“正是” “那你可知,本将是何人?” “阁下,是何人?” “我是你爹!”追击将领凶眸瞪眼,随即挥手大喝“来人!将这帮西陆探子拿下!” 墨书脸色顿黑,从未有过的黑。 他缓缓吸了口气,待略微平复了些许,本欲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数名追击骁骑策马走来,凶神恶煞。 “自己下马,还是让老子们拽你下马?”方正青年沉脸问道。 墨书突然抖肩一笑,完完全全是被气笑。 “笑你大爷!给老子滚下马来!”方正青年威喝一声,一把便将马背上的墨书拽下了马。 与此同时,众多追击骁骑纷纷向着场中数十道身影动作起来,不说留一点情面,半分情面都不曾留。 “放肆!尔等放肆!本官乃当朝内阁武英殿大学士,领正五品衔!!”一大月官员挣扎大喊。 年轻骁骑怒眸一震“你是内阁大学士,老子就他娘的是龙虎将军!娘妈的,给老子老实点儿!” “莫要动粗!尔等莫要动粗!”另一位大月官员恼怒不已。 “去你奶奶的!自己绑还是老子们帮你绑!” “本,本官自己绑……” 不远处,富大海怒指眼前数人“老子富大海!家父富平川,官至我大月国户部尚书,特封从一品衔!二叔富平道,官至我大月国正二品龙虎将军,身赋二等军侯爵!三叔富平山,官至我大月国正二品监察院左督御史!尔等平日里跪的远,老子不怪你们,可尔等要……” 不等富大海说完,青年百户默默问道“你说,你是武王麾下,不详副将,富大海,富将军?” “如何!”富大海怒问。 “不如何”青年百户双手环抱,挑眉道“传言,富将军平生最喜美妇,凡出行在外,无一不是八名美妇随行伺候,对否?” “对你娘个头!老子啥时候出行在外还带着八名美妇了!?” “去你娘的!”青年武官抬腿就是一脚,看着地上的球形身影,他一脸凶煞 “老子不过试探试探你,富将军出行怎会只带八名美妇,哪一次出行不是十六名歌姬,十六名舞姬,再加一十六名丰腴美妇,四十八钗随行左右。 连这都不知道,还敢冒充富将军!真以为你他娘长了一身膘就是富将军了?!” 富大海没再接话,只是胸膛间起伏的愈发猛烈,脸色也在这一刻彻底黑了下去。不说比附近的墨书黑,那也差不了多少。 不多时,带队武官大步走向追击将领面前,抱拳沉喝“将军!合计四十六名西陆探子,皆已拿下!其中,还有一名女子!” “哦?”追击将领有些意外,随之跳下马背,看向被带过来的艾可。 他仔细端详了一番,问道“猛犸人?” 艾可抬头,直视前者“猛犸,乌末国” 只此一眼,不仅追击将领被惊了一下,就是附近众多追击骁骑也被眼下这张俏脸所深深震撼。 无法用言语表达,只一个美字,便胜过所有。如果非要用什么来形容的话,或许仙子临凡尘,九天洛女降来的更为恰当些。 “若敢碰她,今日,在场尔等,必,族灭之” 声音不大,却尽入众人耳。杀伐,近乎浓郁到极致的杀伐扑面而来,不论附近骁骑,还是富大海,残耳等人皆浑身一震。 原地,足足半晌而过,追击将领这才从那句话中平复出来。 他有些意外,更有些不解,看着不远处的墨书,他一时竟极为费解,好像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为何区区一个西陆探子会有如此铮骨之风。 他指着艾可,问道“她,是你妻?” 墨书摇头,默默出声“她,是我妾” 得到答案,追击将领微微点头“有血性,有骨头” 说到这儿,他不解看向墨书“即为月人,为何,要去当西陆人的走狗” “我是何身份,届时,自有定论”墨书淡淡接话,并未再解释什么。 退一万步说,如果他换到前者的位置上,怕也不会相信眼下那般荒谬至极的解释之词。 追击将领默默盯着眼前之人,良久,他收回目光“本将,姑且信你一次。不过,你等身份未明之前,该怎么办,还是怎么办” 言罢,他转身便走,可还不等迈出两步,他又突然回过身 “如果,你是个堂堂正正的月人,便应该明白。我大月军伍,顶天立地,光明磊落,断不会做那等苟且之事。你之言,不是在辱本将,是在辱我大月万万将士” 墨书罕见有了抹动容,他抿了抿嘴,无言,只是双手抱拳,微微俯首而拜。 一切,尽在不言中。 见状,追击将领也并未再多说什么,只是象征性抱了个拳,随即转身离去。 带队武官跟上前,低声道“将军,听说我月多有暗探潜入西陆,这些人,该不会就是我军中暗探吧?” 其实当初刚碰面的时候,单看对方那策马狂奔的架势,便能从中看出有大月铁骑的影子。 可不偏不倚,对方却身披西陆军甲,下跨西陆战马。并且还毫无征兆的出现在此处,综合以上种种,除了西陆探子外,他实难想到还有什么别的可能。 “先回营,究竟如何,日后自有定论”说话间,追击将领翻身跨上马背。 他同样感觉到了眼下这群人的不寻常,但不论怎么说,规矩,破不得。 …… 次日清晨,玉门关楼之上 “侯爷!急报!!” 墨道眉头一皱,转身看向面前甲士“何事?” 原地,来报甲士单膝跪地,抱拳沉喝“玄戈军来报,发现武王踪迹,因身份不明,故,暂押玄戈中军,千牛营驻地!” 甚至不等前者话音落下,墨道毫不犹豫,起身便向关楼下走去“备马!速备马!” …… 第510章 武王现,百地惊 玉门关西百里,不详驻地,中军大帐 “报!报!!西疆玄戈军来报!昨日发现王爷踪迹!其营不能明断身份,现押玄戈中军,千牛营驻地!” 一记急喝,令帐内数人皆愣在原地。南川,沈知安,何大山,方羽四人无一不愣,无一不怔。 三息,五息,十息,足足十余息过去,四人相视一眼,赫然冲出帐外。 …… 玉门关内,猛犸联军府内 “报!!” 厅内,安东烈脸色一沉“何事如此惊慌!” 姑墨甲士单膝跪地,看向眼前一众诸国大将“回,回禀大将军!刚刚接到大月玄戈军来报,其下千牛营于昨日发现天公子踪迹。其营无法断明身份,故而暂押于其营驻地!” “什么!?”山沐拍桌而起,怒火中烧“那帮狗崽子竟敢擅押天公子!!” “来报信中,说,说的是无法断明身份,这才...” 不等姑墨甲士说完,格格木直接起身打断“来人!” “大将军!”南昭甲士应声迈入厅内,抱拳而喝。 “调集亲卫!速拔千牛营驻地!” “得令!” “来人!”山沐大喝。 “大将军!”乌末甲士应声入厅。 “调亲骑!速拔!” “得令!!” 一时间,厅内众多猛犸诸国大将接连下令,所有将令无一例外,皆指向玄戈中军麾下,那个默默无闻的营级驻地。 …… 东西陆交界地,某处边城外 放眼望去,一支支来自东陆,北陆诸国间的骁骑接连入城。 风冥,叶不离,狼苍等人驻足于城外,每一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以及不甘。 “千户还未找到,何故让我等撤回来!”风冥一脚踹向附近辎重车辆,发泄心中不满。 叶不离深呼一口气“大月方面已经定了拔军的日子,我等,不撤也得撤” “哪个狗娘养的定的那什么狗屁拔军日子!他们不知道千户还未曾找到么!”风冥放声怒喝。 “据我所知,应该是墨家主亲自定的”狼苍默默出声,一改往日张扬。 风冥张了张嘴,本欲说些什么的他此时却一句话都说不上来。如若此间拔军日子是大月皇帝所定,他都敢于此破口大骂,可偏偏定下日子的人是大月墨家主,是墨书的亲老子。 “殿下!!大月军中急报!!” 突然,随着一道喝声传来,在场质子纷纷侧目。 叶不离扫了眼来报兵卒,沉声道“何事?” “来报中说,昨日大月玄戈军下的千牛营发现了大月武王踪迹。由于身份不明,现关押在其营驻地” “我去他奶奶个头!”风冥大怒,随即大步走上前“东陵国的!都他娘给老子死出来!拔军!拔军!!” 叶不离脸色微变,一把拉回风冥“你想作甚!难不成还想兵闯玄戈军驻地!” “我...”风冥气势一泄,若真率军前去闯营,那性质已然和谋逆无异。 叶不离沉稳看向附近众人“各自带些护卫,速走!” …… 与此同时,放眼东西两陆之边,诸多地方皆得知此间消息。纵不曾确认身份,可也让无数人为之动容。 任谁都清楚,眼下这场古今往来都不曾有过的举世之战绝不会因一人而起,此间因素太过庞大繁复,亦可以说这本就是场或早或晚都会发生的大战。 但又有谁敢说,同那个人没有关系。 别的不论,光是猛犸诸国不受帝诏,于短短月余间便敢私下合军两百余万便能看出,若无那个人的因素,绝然不会如此。 短短数日,消息极速散播,一度笼罩诸多国家之土。此间震撼,甚至都要隐隐盖过正月二十八,联军开拔的消息。 相较于外界的动荡,位于大月西疆,某处山野间的千牛营驻地却如同往常一般无二。 整整一个万人营,备战的备战,巡逻的巡逻,驻地井然有序,不见丝毫混乱。唯一显得突兀的便是驻地西侧,那片临时圈出来的一片空地。 数十道身着西陆军袍,狼狈不已的身影散落空地四处。或是盘坐发呆,或是躺着睡大觉,又或是三三两两围坐一起吹大牛。 同想象的不一样,并未看到有人紧张,反而像是回到了自家一般,从容自得。 富大海百无聊赖的趴在围栏边“书哥,咱真就这么干等着?” “天天有吃有喝,晚上还有帐篷睡,你急个甚?”墨书瞥了眼富大海,神情间不见半点着急。 “堂堂大月武王,竟让自己人关押在这破地方。此事怕是不久就会被有心人编成童谣,被各地稚童传唱数载”说到这里,艾可似是觉得有些不妥,于是又接着道 “哦不对,不应该是数载,应该是数十载,甚至百载春秋,可能还有会稚童传唱今夕之谣” 墨书老脸顿黑,扭头道“咱要是没话,就别硬说” “呦,武王爷这是觉得丢面儿了?”艾可挑了挑轻眉。 墨书果断转身,大有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架势。 艾可憋着笑,自顾自说道“听说武王爷的墨骑都从猛犸赶了过来,哎呀,这要让昔日弟兄见到武王爷这般凄惨模样,是不是得笑掉大牙啊?” 墨书一脸无奈“咱能安生点儿不?” “不能”艾可嘴角带笑。 富大海笑呵呵看着两人,尤其看到墨书那般吃瘪的模样,他便愈发乐呵。 附近残耳,狮狂等人也没闲着,虽说都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可余光却时不时便会瞥向墨书。 墨书气得牙痒痒,突然,他似是想到了什么,直接回击道“你老丈人就在西疆” 艾可笑容一滞,整个人都不自然了起来。 不过也就是三两息的功夫她便恢复如常,继而说道“那叫公公,不叫老丈人。某些人若是肚子里没墨水儿,就别硬说” “我...”墨书张了张嘴,半天也没能说上来一句话。 艾可凑上前,盯着墨书问道“都说这丑媳妇怕见公婆,如何,你是觉得姑奶奶长得丑?” “还行还行”墨书随意打了个哈哈,反倒是他有些不自然了起来。 第511章 三千两的卤猪蹄 “开饭!” 突然,随着不远处大喊落下,几乎所有目光都投向了那两道提着木桶走来的玄戈军兵卒。 富大海不动声色,赶忙走上去挥着手“兄弟!哎,兄弟!这儿!!” 年轻兵卒将盛满稀粥的木桶从栅栏处放了进去,然后这才看向前者“何事?” “嘿嘿”富大海咧着嘴,讨好道“大兄弟,你们这一月的军饷几个钱啊?” 年轻兵卒沉脸答道“四两六钱” “嘿,那还真不算少!” “我玄戈军长年驻守塞外,军饷自然高些” “对对对,那自然是”富大海陪笑点头,再道“听说,你们这儿的伙食也不赖?” 趁着眼下无事,年轻兵卒索性也不着急走,淡淡接话道“伙食还行,不说天天能开荤,这三天两头儿的倒也能捞个猪蹄子啃啃” “那真是不赖!”富大海连连应承,不着痕迹的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子便塞向前者手中“打前两天,我就觉得大兄弟面善,和气!” 年轻兵卒脸色一黑“你这是,想贿赂我?” “哪有的事儿!”富大海佯装不快,紧接着便热切拉住对方胳膊“这不是看大兄弟你平日劳累,请你喝上几顿酒嘛” “区区一张票子,便想请我...”话未说完,随着目光看向手中的银票子,年轻兵卒明显愣了愣。 千两,正儿八经的千两银票,那明戳戳的大月官印可谓造不得半分假。 或许一些下等国,乃至中等国之列所发行的银票都只能在本国使用,可大月的银票子,那是实打实的在世间百国任何一个地方都能换用。 “咳咳,咳咳!!”年轻兵卒连连干咳了几声这才平复了些许,他默不作声将银票塞进怀里,低声道 “我可告诉你,我是有原则的。一些关乎我军的消息,你就是给万两银都不成!” “自然自然,咱懂规矩!”富大海赶忙点头,满脸热情“大兄弟,咱就是这肚子里缺点儿油水,你看看要是方便的话,给咱也开开荤” 年轻兵卒脸不红心不跳,随意靠在栅栏边“咳咳,这个倒是不难” 富大海眼神一亮,试探问道“那,小弟就静候佳音了?” “瞧好儿吧”年轻兵卒仰了仰下巴,本欲要走的他突然又回过了身,待左右瞅了眼后,这才压低嗓音道“咱可说好啊,这一张票子就管一天的伙食” “啥,啥玩意儿?”富大海错愕不已,整个人都不好了起来。 年轻兵卒有意无意打量着富大海的怀中“那个,你要想多吃几天那也无所谓,就是这票子吧...” 见状,富大海彻底黑了脸。见过狮子大开口的,可如今这般大的胃口就是他都不曾见识过“大兄弟,你一个月的军饷也才四两银子。这胃口太大,小心撑破了肚皮” “哦,那算了”年轻兵卒无所谓点了点头,转身就走。 富大海顿时急喊“哎!回,回来!!” 年轻兵卒回过身,仿佛对此极为不解“何事?” “我!”富大海本欲骂娘,可下一息便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强压下心中怒火,忍痛从怀中又抽出了两张银票子“那啥,先管三天的” 年轻兵卒眼皮子一跳,暗道一声:果然有货! 他强装镇定,不动声色的收起那两张银票子“咳咳,等着吧” 富大海弯腰陪笑“哎,大兄弟慢走,慢走哈!” 墨书啃着饼子走来,挑眉道“咱富公子到底是有钱啊,光是三天吃喝便豪掷三千银” “那还能咋整,天天啃这破饼子,喝这破稀粥?”富大海脸黑如炭,一想到方才给出去的三张银票他就肉疼不已。 “不是俺说,这饼子咋就不能吃了,还有这热乎乎的稀米粥,香死个老汉!”狮狂端着碗粥走过来,说话间还不忘顺着碗边吸溜了一圈。 富大海侧目“你懂个六!啥也不是!” “多嘴了啊”残耳凑过来,瞥了眼狮狂“人富公子那是吃金豆子长大的主儿,能跟你这牛胃一样么” “也是,也是,人富公子也不差这仨瓜俩枣儿”狮狂连连附和。 看着两人一唱一和,富大海那张本就黑的脸再次黑了不少“行,你俩拿小爷开涮是吧?待会儿硬菜来了,骨头都没你俩的份儿!” 狮狂面色一变,扭头就看向残耳“老残,不是俺说你。那死胖子,呸!那大海兄想着为咱哥儿几个开开荤,这还有错了?你这人,真是狗咬那姓吕的,不识好人心” “我看你有点欠收拾”残耳微眯双眸,默默挽起袖子。 狮狂眼皮子一跳,赶忙跑到墨书身后“千户你看,这杀货又想着欺负俺!” “我看你,的确是欠收拾了”言罢,墨书默默走向一旁。 富大海拱火道“这憨货就是欠收拾!老残!弄他!” …… 当夜,驻地寂静,兵卒归帐,除了时不时几声虫鸣鸟叫外,便只剩下夜风吹过军帐的呼啸。 就当所有人都陷入熟睡之际,临时关押地的某处栅栏角落却无声多了四道身影。 借着附近火光,隐约能看见几张较为正常的脸,以及一张鼻青脸肿,满是憋屈的粗犷黑脸。 “肉呢!赶紧的!给俺掏出来!” “别他娘吵吵!”富大海气极,抬手就是一巴掌。 “闹腾什么!都滚回帐内睡觉!”不远处哨塔上传来威喝。 富大海立马变为笑脸,挥着手道“哎!我们哥儿几个出来透透风,马上就回去!马上就回去!” “墨叽个蛋!”墨书舔了舔嘴,伸手便从富大海怀中掏出一个猪蹄来。 他先是掰下一大块用布包起来,然后捧起猪蹄就是一大口。 狮狂看的眼热,低声看向富大海“死胖子!我的呢!” “你叫老子啥?”富大海老脸一黑。 狮狂突变笑脸,讨好道“大海兄,大海兄,这老话都说了见面分一半,才是好兄弟嘛” “谁他娘跟你是好兄弟”富大海毫不领情,顺势从怀中掏出两个猪蹄,将其中一个分给身旁的残耳。 第512章 诸方赶来,尊迎武王 “大海这别的本事没有,肚皮上是从来没亏着过啊”残耳吃得津津有味,连连称赞。 富大海瞪眼“你他娘是夸我呢,还是骂我呢?” 不等残耳接话,狮狂突然面色一变“来人了!” 富大海应声向左看去,顿感手中一空。当再次低下头时,原本手中的猪蹄已然不在,而是凭空出现在了狮狂的手中。 “你娘个蛋的!给小爷拿过来!”他愤骂道。 狮狂一边啃着猪蹄,一边瞥着天上圆月“千户,你瞅瞅这月亮,还真他娘的大哈” 墨书扫了眼富大海那张黑脸,嘴角不由挂上笑意“该说不说,是他娘的挺大” 富大海气愤不已,从怀中掏出最后一个猪蹄恶狠狠啃了起来。 狮狂问道“死胖子,你他娘还有私货?” 富大海置之不理,只是埋头啃着猪蹄。 狮狂自知没趣,很是自然的半靠在栅栏边,继续投入啃猪蹄的行当。 “娘的,这时候要来上口酒,岂不快哉?”墨书吐了口气,说话间还不忘舔了舔嘴角的肉沫子。 “西疆军中的烧刀子,和北疆不一个味儿” 伴随着话音落下,一只明晃晃的水袋出现在墨书眼前。 他愣了一下,错愕不已“还真他娘有?” 富大海满脸肉疼的将水袋子丢给墨书“别提了,本来那小子就拿来四个卤猪蹄儿,我也是贱,瞅那小人腰间挂着水袋子就随口问了句里头装的是酒否” 墨书打开水袋子猛灌一口,然后顺势递给狮狂“完了呢?” “完了那小子点了点头,冲我伸了个手指头”富大海默默答道。 残耳问“一百两?” “锤子个一百两!”富大海夺过水袋子,仰头就是一大口。 待哈了口热乎气后,这才愤愤道“就这十来文一斤的酒,那小兔崽子竟敢卖我一千两,他娘个蛋的!” 残耳笑着拿过水袋,调侃道“咱富公子不是常说嘛,咱这人啥都缺,就是他娘的不缺银子” “喝你的吧!”富大海瞪眼。 狮狂摸着肚皮,惬意十足“哎,说说,咱不祥的弟兄也不知道过来了没有” “听说猛犸诸国合军二百余万,已相继赶往西疆边陲。如此大阵仗,又岂会少了咱不祥”残耳接上话茬。 “别说,俺还真想老何了” 富大海瞥眼“你是想老何了,还是想老何的酒葫芦了?” “俺,俺自然是想老何!”狮狂目光飘忽不定,语气也不由拔高了些许。 “该说不说,南川那小子要在这儿,非得掀了锅不成”富大海感慨万千,同时往后靠了靠。 旁人不说,若让南川看见墨书眼下这般惨状,别说掀了锅,就是率兵冲了这千牛营驻地,他都不感半点意外。 “知安在,尚可安”墨书淡淡接话道。 富大海应声而问“方羽那小子要在一旁拱火呢?” 墨书张了张嘴,随即脸色一沉,拿起啃完的猪蹄子冲着前者脑门儿便砸了过去“赶紧啃,啃完睡觉!” 言罢,他起身就向外走去。 “千户,这酒还没喝完呢!”狮狂急声道。 富大海憋屈摸着脑门,愤愤不已“你个老光棍儿,懂个六!” “咋的,说的你好像有媳妇儿一样” “我...”富大海一时语塞,似是想到了什么,原本高涨的情绪瞬间低落。他夺过酒袋子猛灌两口,起身就向帐处走去。 眼见两人都已离开,狮狂有些意兴阑珊“哎呀,这好好的酒,还没人喝了” “你要能去西云大都帮那死胖子把媳妇儿抢回来,他能跟你喝三天三夜大酒”残耳笑着接话。 “拉倒,自己的媳妇儿自己抢,俺可不掺和那两口子的事儿”狮狂撇了撇嘴,意犹未尽嗦着已经啃完的卤猪蹄。 …… 次日清晨,天蒙蒙亮之际 千牛营驻地一切如常,换岗的换岗,早巡的早巡,同往日并没有什么区别。而就在这时,随着阵阵铁蹄声传来,营地外围几乎所有值守兵卒全都打起了精神。 营门外,持枪兵卒指着远处那一面面军旗道“百户,那好像是猛犸人的军队” “猛犸人?”胡茬百户微皱眉头,似是不明白为何猛犸军队为何会来此。 很快,自铁蹄声越来越近,数十支形式不一,约摸万余人的骁骑快马狂奔而来。 大纛显,战马嘶 放眼望去,几乎每一面大纛都代表了一个国家。其下骁骑精良,光是打眼一看便能瞧出大概率都是隶属于各将麾下的亲卫行列。 “止步!”胡茬百户大步上前,看向前方不过数十步开外的猛犸骑列“我营并未接到军令,尔等此番前来,意欲何为!” 安东烈走马出队列,默默盯着下方身影“吾,乃姑墨国大将,安东烈。此番前来,欲接天公子归营” 胡茬百户眉头渐深“哪个天公子,我营并无此人!” 格格木上前漠声道“三息,滚开” 胡茬百户顿时气极“你又是何人!” “吾,南昭国大将,格格木!”格格木威眸一瞪,放声怒喝“二息!” 眼见对方没有放行的架势,山沐赫然抬手“进!随本将,接天公子归营!” “乌末大将军令!接天公子归营!” “乌末大将军令!接天公子归营!” 伴随着道道大喝,万余猛犸诸国间的骁骑纷纷抖缰策马,直入营地大门。期间虽未动兵戈,但那一张张煞脸却极为骇人。 眼瞅着对方先行部队就要硬闯营门,持枪兵卒也不由慌了神“百户,咱,咱们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胡茬百户脸色难看至极。 而今未动兵戈,那一切都还好说,可但凡一方先动了兵戈,那此间性质便会彻底变了味道。 更遑论那一个个的猛犸大将身份,一旦处理不当,由此所带来的后果完全就不是他一个小小百户承担的起。 见持枪兵卒还愣在原地,他火气直涌“还愣着作甚!速去大帐禀报!” “是,是!” …… 不多时,随着猛犸万余骁骑皆入营门,不远处又一阵铁蹄声传来。 年轻兵卒指着远处那一面面隐约可见的军旗,失声惊呼“百,百户!墨麒麟!是墨麒麟!!” 第513章 南川的漠眸 胡茬百户浑身一震,方才刚刚平缓下去的内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墨麒麟,大月墨氏的族徽,亦是那支铁骑的标志。 哪怕当初墨凌云亲至,其上也不过竖着一面紫金墨麒麟大纛,而随行虎贲卫骑还是沿用黑虎制的军旗。可唯有一支铁骑,不论军中大纛还是寻常军旗,皆为墨麒麟制——不祥,当今大月武王之嫡骑,亦可以被称作墨麒麟下的铁骑。 “百,百户,好像真是那支不详骑……”年轻兵卒忐忑不已,看着那支铁骑越来越近,纵是相隔数百步,也能感受到一股扑面而来的杀伐直逼而来。 “不详,怎会到咱们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胡茬百户满是费解。 “该,该不会那个自称武王爷的小子,是,是……”说到这里,年轻兵卒再无说下去的勇气,若当初那群人所说皆为真,那便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而是耗子抵老猫的鼻梁骨——作死。 踏!踏踏!! 不等胡茬百户接话,随着耳边铁蹄声炸响,他愣愣回过头,看向近前数道跨在马背上的身影。 “我家王爷何在?”南川凝眉发问。 “敢,敢问将军是?”胡茬百户紧张接话,明显还未回过神来。 “大月墨氏家将,不详中将军,南川!” 闻声,胡茬百户不由吞咽了口唾沫,纵是常年在西疆戍边,可对于那号称武王麾下第一悍将的名头可谓是再熟悉不过。 “那,那个,南将军,前几日我营的确抓到了一个自称武王的青年,可,可究竟是与不是,还……” 不等前者说完,南川直接打断“人,何在!” “就,就在我营西侧校场”胡茬百户赶忙答道。 南川收回目光,随即微抖马缰“走!” “南,南将军!”胡茬百户面色一变,硬着头皮上前拦住去路“还,还望贵军稍候片刻,容卑职进去通报一二” 附近,方羽赫然拔刀,眸间尽染杀伐“你想死不成!” “不,不敢,只,只是,只是……” 马背上,南川脸色渐冷,他俯视下方身影,极尽漠然“你,说什么?” 胡茬百户试探抬起头,可当对上那双漠眸时,整个人顿感如坠冰窖,后背瞬间被冷汗所浸透。 投军十余载,大大小小的场面他也经过不少,纵是那贵为一军之统将的人物他也曾近距离见识过。 但不论是在谁身上,他都不曾见过像眼下这般漠然的眸子。在那双漠眸下,人命仿佛成了这天下间最不值钱的东西,甚至比随手捏死只鸡都容易。 数息而过,他猛然惊醒,没有犹豫,哪怕半分犹豫都不曾有,他果断朝后方大喊“速,速开营门!迎不详大军入营!!” 营门应声大开,在众多目光的注视下,两千余身着麒麟军袍的不详骑抖缰走马,一路浩浩荡荡,径直驶向营内。 年轻兵卒退至一旁,看着不详队伍缓缓驶过,不由好奇道“百,百户,这些不详为何都在额间绑条黑布,我上次外出巡逻曾见过一支不详小队,那些人都不曾绑这黑布条啊……” “睁大你那眼珠子看看,那黑布条上绣的是什么”胡茬百户低声接话,眼中满是忌惮。 年轻兵卒认真打量了许久,最终有些不确定道“难,难道这黑布条上绣的是墨麒麟?” 胡茬百户凝重点头“据说,只有不详亲骑,才有资格佩此物。这好像还是不详内的残将军,亲自定下的章程 “不详三千亲骑不是跟着武王爷去西云……”话说到一半,年轻兵卒戛然而止,再没有胆量敢说下去。 如若猜想不错,那眼下这帮不祥亲骑,皆是当初在西陆诸国的围剿下成功逃回来的悍勇之骑。 究竟是如何逃回来的,这个问题他想不明白,也不敢去想。可如果是换到万余人编制的千牛营身上,那能好端端逃回来两三千人便已是大幸,甚至说是一个奇迹也不为过。 原地,看着眼下两千余不详亲骑相继驶入营门,胡茬百户深深松了口气。可还不等一口气松完,随着远处又一阵铁蹄声传来,他顿时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年轻兵卒眼尖,指着那一面面快速压来的纛旗说道“百户,这波人好像是北,东两陆诸国间的骁骑” 闻声,胡茬百户脸色一沉“娘的,真当我千牛营是菜市场不成!” 转眼间,自前方数千骁骑赶来。胡茬百户大步上前,肃脸沉喝“此地!乃我玄戈中军,千牛营驻地!尔等再进一步,就地射杀!” “杀老子!?”马背上,风冥神色微冷,随之抖缰走马,只身向前“本宫!乃东陵国太子风冥!来杀一个让老子看看!” 狼苍紧随其后,放声大喝“本宫!狼居国太子狼苍!有种的,现在就放箭!” “本宫,秋水国太子叶不离,劝尔等,莫要自误”叶不离冰冷盯着下方胡茬身影,饶是他那般好脾气在这一刻也没了耐心。 “本宫!流木国太子,安东远,滚开!” “本宫!颠国太子,闻韧!” …… 伴随着一道道威喝落下,纵是附近箭矢幽幽,二十余道身影丝毫不避,更谈不上半分惧色。一路走马向前,率领各自亲卫直入千牛营驻地。 营门旁,胡茬百户深深吸了口气,又长长吐了口气,可饶是如此也难以平复心中郁结。 先是一众猛犸诸国间的大将,惹不起倒也躲得起,紧接着又是一众不祥亲骑,别说惹,就是躲也不敢躲。 还不等回过神来,又是一帮诸国间的皇太子,惹倒惹得起,可要真惹狠了,别说他一个军中百户,就是千牛营的主将怕也得跟着吃瓜落。 “百户,我以前听说武王爷曾在北冥为质的时候曾拉起了一支质子军,怕不是这群人吧……”年轻兵卒忐忑问道。 “你给老子闭嘴”胡茬百户阴沉不定,默默看着眼前那一队队驶过的诸国骁骑。 不多时,随之数千骁骑纷纷入营后,胡茬百户一把扯过头上铁胄“娘的!都楞个锤子!给老子站直喽!” 第514章 是天公子! “不,不是”年轻兵卒愣愣看着不远处那面快速靠近的大纛旗,嘶哑出声“百,百户,好像是离阳骑的纛……” “什么!?”胡茬百户内心咯噔一下。 离阳,这两个字的分量太重,重到大月西疆百万边军无一不知,无一不晓。 如果说不详是存在于概念当中,那离阳便是实打实存在于每一个西疆边军将士的心中。 作为常年驻守在西疆的铁骑,离阳之名不说在西疆家喻户晓,那也差不了多少。大月墨氏嫡长子麾下之嫡骑,光这一个名头便足以令万万人为之动容。 铁蹄渐近,虎纛渐显 千牛营门外近百双目光的注视下,一支身着黑虎军袍,由数十人组成的队伍快马逼近。虽只有数十骑,但那面离阳虎纛却足以代替八万离阳骑。将行纛随,在这一刻彻底具象化。 胡茬百户眼皮子一跳,当即快步上前,单膝跪于原地“卑职!千牛营三梯队百户,蓝野!见过侯爷!” “嗯”马背上,墨道微微颌首,淡问“吾之胞弟,何在?” “回,回侯爷,人,人暂押在驻地西侧校场” 刺啦! 伴随着一记刺耳声,屠河赫然拔刀,直指前者“谁给你的狗胆!敢将我大月武王囚禁此处!” “卑,卑,卑……” “行了”墨道淡淡摆手,漠视下方身影“带路” “是,是是!卑职这就带路!”蓝野赶忙起身,顾不得腿脚发颤,一瘸一拐便向营内跑去。 …… 与此同时,千牛营驻地内 随着一波又一波人马闯进,整个驻地算是彻底炸开了锅。 不计其数的兵卒拉帮结伙,纷纷向着西校场跑去。没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不可置否的是,今日千牛营内必然要发生一个足以传遍诸国间的大热闹。 相较于别处的喧哗吵闹,西校场却出奇的安静。 放眼所及,近两万余道来自不同阵营的身影默默翻身下马,驻足于原地,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四周围聚而来的千牛营兵卒越来愈多,甚至整个西校场外围都被围了个水泄不通。或许是受到前方那近两万道身影的影响,在场闻声而来看热闹的人群同样安静的可怕,除了那一双双满是不解诧异的目光外便再无其它。 人群后方 壮硕武官默默走向附近几名武官身前,压低声音道“老熊,这他娘是咋了?我怎么看见还有墨麒麟旗呢?” “小声点儿!”胖汉武官连忙将前者拉了过来,继而谨慎道“还他娘看不出来么,上次楼将军押回来的那个自称武王的小子,好像是真的……” 壮硕武官面色突变,哪怕他方才就想到了此一节,可真当从别人口中听到后,心中还是难免一阵翻江倒海。若真是捉了个真武王回来,那别说千牛营,就是整个玄戈军的天都要塌了。 似是想到了什么,他连忙追问道“不,不是,那些人是怎么确定当初咱们抓回来的那人就是真的?” “我哪儿知道,娘的,这要真是武王爷,事儿就真闹大发了” 壮硕武官踮着脚,张望着前方情况“往前挤挤,看看到底咋回事儿!” …… 西校场,空地间 放眼望去,十余个简易军帐不见半点动静,只有一道又一道的鼾声自帐内传出。 南川,何大山等一众不详将领,叶不离,冥冥等一众质子军成员,山沐,格格木等一众猛犸大将全都静静站在空地外的栅栏附近。期间无人说话,更无一人上前去查看情况,所有人在这一刻都不由屏住了呼吸。 “山沐兄,要真不是天公子,怎么办?”格格木为微皱眉头,可以说从站到这里开始,眉头就不曾舒缓过。 山沐不语,只是一味盯着前方那十余顶简易军帐。虽说脸上看不出什么来,但那两只紧握的双拳却已经出卖了他此时的心境。 南川,何大山,方羽,沈知安,叶不离,风冥,狼苍等人同样没好到哪儿去。纵是对对方早有耳闻,可在眼下这个节骨眼上,没人还有兴趣去攀交。 不知过了多久,随着其中一顶军帐内有动静传来,在场几乎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奶奶个腿儿!这都啥时辰了,放饭的呢!!”富大海打着哈欠,满脸不爽的走出军帐。 “是天公子!” “是王爷!” “是千户!!” 几乎同一时间,数十道身影立刻冲破栅栏,向空地间大步跑去。 帐外,富大海明显愣了一下。看着前方跑来的众多身影,他有些不确定的揉了揉眼睛,并且自语道“娘的,小爷睡癔症了?” 南川率先冲上前,一把拉住富大海的领口“死胖子!王爷呢!王爷呢!!” “不,不就在那儿呢嘛”富大海下意识指了指不远处的某顶军帐,突然,他猛的惊醒“狗娘养的,你,你他娘咋来了!?” 南川直接无视前者,起身就欲向不远处那顶军帐冲过去。 富大海眼皮子一跳,赶忙拉住南川。 “作甚!”南川横眉怒瞪。 富大海没好气道“二嫂子还在里头呢,你他娘想作甚!” 此话一出,欲要冲过去的众人皆顿住了步子,同时纷纷将目光投向前者。 “什么他娘的二嫂子!说清楚!”南川逼问道。 “就是当初在猛犸娶的那乌末公主,你他娘健忘不成?” “乌,乌末公主……”南川微锁眉头,同时脑海中也浮上了一袭身穿羽裙的倾国身影。 富大海无奈看着众人“你们谁要有胆子去,那就去。不过这话说回来了,到时候闯了乱子,可别说小爷没提醒你们” 眼见如此,众人你望望我,我瞅瞅你,方才那股冲动也纷纷泄了下去。 “海子,你和王爷是怎么逃回来的?我听回来的弟兄说,那帮西胡子为了找王爷,都他娘快将西陆当地犁了”何大山上前问道,同时心里的那根弦也终于松了下去。 “这小爷可得给你们说道说道!”富大海双手环抱,莫名拿起了架势“就说当初差点被一锅端了的时候,嘿!咱老祖宗显灵了!” 第515章 哥 “老祖宗?”方羽一头雾水。 “呃……”富大海想了想,纠正道“应该说是书哥的老祖宗,不过也大差不差” “话说当时,我同书哥趁夜逃出西云大都,一路驾着马车向东狂奔而去。后方追兵不下数万,那追的叫一个狠。小爷我当场就不乐意了,说咱堂堂大月将军,还能让一帮西胡子追的落荒而逃?于是小爷……” “说重点”南川沉脸道。 “咳咳,这不就要说呢嘛“富大海咂吧了几下嘴,待调整了一番姿势后,这才继续说道 “说当时我等藏匿在西云国境某处深山时,突然被一帮西胡子追了过来。这眼瞅着敌众我寡,谁要不怕那真真就是个棒槌。 于是我等就一路往深山里头跑,跑着跑着后方追兵便不见了踪迹,娘的,后来才知道是我等误入了那鬼幽之地” 说到这里,富大海明显浮上了一抹后怕。 他清了清嗓子,再道“这鬼幽之地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有一个算一个,只要进到了那里头,不说死无全尸,那是死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可当时我们不知道啊,就在里头瞎转悠。哎!就是这么一转悠,便找到了一个石洞。 那石洞里曾有人住过,少说也得有个千百年。知道是啥人住过不?”富大海看着众人那一双双期盼目光,不由拔高了音量 “北境之主!墨家的老祖宗!就是当年那带兵远渡北海,一统猛犸的天汗!” “什么?!”山沐顿时失声,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前者“海副将,你说你们发现了天汗所留的遗迹??” “那还能有假不成?”富大海仿佛极为享受眼下这种众多目光注视的感觉,说话间不禁仰起了下巴 “话说天汗他老人家那是风趣的紧,还在那石碑上刻字,问了我们好。 对了,天汗他老人家也不知怎么地就猜到了后世会有一个膀大腰圆,富贵逼人的那么一个小子途经此处,还专门留下了话。 说是此人乃武魁转世,必将锋芒当世,创不朽之功绩,救万万人于水火。 天汗他老人家还说,此人福运通天,命中显贵,中年之际,可拜上将军,可封一等公!天汗他老人家还说……” 说刚说到一半,可当他看见南川那张沉脸时,很是自然的没有再说下去,而是换言道 “咳咳,反正天汗他老人家就是说了很多话,最后给我们指了条明路,这才得以从那鬼幽之地走出来“ “是何明路?”沈知安追问道。 “这个就要从头说起了,话说……” 不等富大海说完,在场众人突然回身,齐齐拜向那道身着黑虎军袍,阔步走来的青年身影。 “末将等!拜见墨公子!” “我等,见过墨公子!” “大公子!” “大公子!!” 伴随着阵阵尊喝,墨道面无表情,直至走到富大海面前这才顿住了步子。 富大海眼皮子一跳,连忙抱拳“大,大公子!” 墨道点了点头,沉声道“小书,何在” “就,就在那顶军帐内!” 墨道顺着前者手指的方向看去,随之起身走去。 富大海赶忙追上,压低声音道“大,大公子,书哥帐里头有人……” “有人?”墨道为之一愣,可转念便明白了过来。 正当他欲要走过去的时候,不远处的军帐内走水灵灵走出一道破衣身影。 只此一眼,除墨道外,在场众人当即单膝跪地,抱拳放声尊喝 “奴将山沐!拜见天公子!” “奴将格格木!拜见天公子!” “奴将安东远!拜见天公子!” “质子军叶不离!见过千户!” “质子军风冥!见过千户!” “质子军狼苍!见过千户!” “墨氏家将南川!拜见王爷!” “墨氏家将何大山!拜见王爷!” “墨氏家将方羽!拜见王爷!” “墨氏家将沈知安!拜见王爷!” …… 随着一道又一道沉喝落下,附近两万余道身影纷纷单膝跪地,抱拳放声大喝 “下奴等!拜见天公子!!” “下民等!拜见大月武王!” “卑职等!拜见武王爷!” 齐喝如雷,震破苍穹。 近两万来自不同阵营的身影在这一刻无比相同,所有人都拜向那道身影,那道身穿破烂军袍,不过二十三四的青年身影。 放眼看去,一张张面孔无不肃穆,一双双眸子无不热烈。那是他们的王,他们的天公子。 曾几何时,自当初那则噩耗传来,一块巨石压在了万万人心口,几乎令所有人都难以喘气。 而今,巨石落地,肺腑通畅,如昨日之幕迎来今日之朝阳,更似清风拂面,轻舟过山。 与此同时,十余顶军帐皆被此间动静所惊,连同周边无数观望的千牛营兵卒一样,看着眼下这等阵仗,没人能说得出话来,只有深深震撼。 原地,墨书早已从睡意中醒了过来。 他微微吸了口气,无言,只是上前看着那一个又一个熟悉面孔,每个人,都少不了两记重拳。 直至走到墨道面前时,他顿住了步子,同时挂上一抹笑容,有些沙哑道“哥” “哎”墨道轻点头,脸上罕见浮上了一抹久违笑容。 一声哥,一声哎,便已胜过千言万语。至少对两人而言,确是如此。 几人说话间,艾可这时从军帐内走了出来。 原本还能保持淡定的她在看到墨书对面那个身着黑虎军袍的身影时,整个人不由自主紧张了起来。 常言道丑媳妇怕见公婆,虽说她也并未丑媳妇,前者也并非公婆,可那份紧张却不曾因此减弱半分。 她微微提上一口气,大有一副视死如归般的架势,随之快步走上前。 一时间,大多目光都投向了那袭身着粗布破衣的倾国身影。 虽说衣衫褴褛,但那张俏脸却美到有些不真实,仿佛本就不属于这凡俗间。 “大哥!”艾可紧抱双拳,正色沉喝。 墨道先是一愣,可当看着前者那副神情后,不由笑了起来“哎” “早就听闻过你,而今一见,传言非虚啊” “什,什么传言?”艾可紧张问道。 仿佛墨道越是随和她便越紧张,眼前这个青年不说和她想象的大差不差,完全就是哪哪都不挨着。 那传闻中杀伐诸国,血染苍穹的墨氏嫡长子,大月武平侯,竟然会笑,光是此一节便足以令她无比意外。 第516章 父爱如山 墨道嘴角带笑“传闻,我家小书娶了个猛犸诸国间的第一美人,先前我还实难想象那第一美人是有多美。而今一见,当真不是虚言呐” “大哥言重了,凡皮肉骨,何来美人” 艾可抱拳接话,刚脱口她便意识到好像说错了话,可想往回找补两句的时候却被不远处大步跑来的中年将领所打断。 “王爷恕罪!侯爷恕罪!诸位大人将军恕罪!”人未至,声先到。 韩先林脸色惨白,二话不说便跪了下去“罪,罪将不知王爷下榻,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山沐眼神微咪,一把捏住前者脖领“小子,是谁给你的狗胆,敢将我们天公子囚禁于此” 不等翰先林接话,墨书率先上前拉开山沐,继而搀扶起眼前人“若所闻不错,将军是姓韩?” “是是,罪将韩先林,见过王爷!”韩先林连忙俯首抱拳。 墨书笑了笑,随和道“这几日,还要多亏韩将军照顾,若非如此,我等弟兄还不知在哪个雪窝子过夜呢” “王,王爷,您?”翰先林大感意外,好像眼下所发生的一切都跟他预想的不太一样。 “行了,我还有要事处理,便不久留了”墨书拍了拍前者胳膊,本来欲要迈出的步子突然又停了下来,继而回首道 “对了,代我向左丘叔叔问好” “左,左丘叔叔……”韩先林为之一愣,想了半晌也没想出前者口中的左丘叔叔是谁。 直至周边身影相继离去,他独身一人依旧站在空地间左右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能让前者尊称一声叔叔,放眼大月朝也就那么几个人,可他把认识的不认识的全都挨着过了三五遍,也没明白墨书口中的左丘叔叔究竟是哪路神仙。 “将军,人都走了” 随着耳边声音响起,韩先林这才回过神来,眼见四周已然空无一人,他眉头愈发紧皱“奇了怪了,那左丘叔叔究竟是我大月朝哪位巨擎……” 一旁,老成副将有些不确定道“将军,我听说当年咱们公子也是不详的一员,且同武王的关系极为要好。这左丘叔叔,该不会就是左丘将军吧?” 此话一出,韩先林猛然惊醒“对!对!是左丘将军!” 方才他的注意力压根就不曾往西疆想过,脑子里过的基本全是皇都城的那帮顶级门阀。 而今被一语点醒,他这才彻底醒悟。 昔年左丘野投军北疆,刚下营便和墨书,富大海等人分到了一起。 后来更是随墨书入虎贲,成不详,一度成为了当时不详骑,乃至全北疆军中的冉冉将星。 想到此处,饶是他也不由感慨万千,若左丘野至今还活着,那大月三品将军的行列里,必有其一席之地。 不过二十五年岁的三品将军,此间前途,可谓通天。 …… 三日后,大月武皇帝亲至玉门关外,皇都上三卫带甲近八万,伴行左右。 诸将相迎,兵卒齐拜,这一日,玉门关外大喝不绝,惊上苍而震幽冥。 大月武皇帝,只此五字,令天下万民跪呼,令诸国兵将震恐,令世间百国折腰。 面对这头盘踞于大月皇都近二十载春秋的真龙,放眼万万里疆土,无一人还能不动容。 天龙镇国,麒麟戍边 大月,这个古老的国度在近百年来,又一次站在了百国之巅,国威之盛,足以比肩昔年开国盛景。 夜半,刚刚抵达玉门关内的墨书并未停留,径直走向那处临时改造的大帅府所在。 大帅府,后园水榭下 两道中年身影对桌而坐,桌面除两个酒杯,一壶老酒外,便是一盘还未分出胜负的棋局。 就当两人聚精会神,死死盯着棋盘之际,随着附近一阵脚步声传来,几乎同一时间,两人果断侧目,望向来者。 廊桥上,墨书脚步一顿,看着那两双压迫感十足的目光,纵是他也不禁有些发怯。 “儿!见过父亲!” “书!见过舅舅!” 他单膝跪地,抱拳正喝。 随着两道沉声落下,墨凌云,拓跋武两人相继收回目光,谁也没有去搭理那个跪在廊桥上的身影,反而将全部心神又投入到了棋盘当中。 三息,五息,十息,足足数十息而过,墨书试探性走向水榭下,又试探性的轻声说道“爹,我回来了” 墨凌云恍若未闻,单手执黑子,依旧盯着棋盘。 眼见未果,墨书又上前两步,走到拓跋武面前“舅舅,我回来了” 拓跋武同样恍若未闻,期间除了拿起酒杯微抿了口,便再无其它动作。 墨书张了张嘴,实在不知接下来该说些啥。 正巧不巧,余光刚好落在拓跋武右手边的棋局上“舅舅,这儿” 闻声,拓跋武挑了挑眉,很是自然的便夹起颗白字落在了墨书手指的位置。 “哈哈哈!凌云啊凌云,你可是万劫不复了!” 他舒畅大笑,胡乱在墨书头上来回揉搓“兔崽子!来让咱看看瘦了否!” “嘿嘿,是瘦了点儿”墨书咧嘴接话,可当瞥到墨凌云那张黑脸时,笑容戛然而止。 墨凌云放下黑子,沉脸道“回来了?” “昂,回,回来了”墨书忐忑不已。 “就这么回来的?”墨凌云再问。 “是,是啊”墨书似是有些摸不着头脑,继而补充道 “昂,那西陆的景色着实不错,虽说荒漠居多,可过了流沙国后,那草木山川也是漂亮的紧” 墨凌云脸色肉眼可见的黑了下去,比之方才还要黑上不少“自己滚到府外头,跪着” 拓跋武瞪向前者“娃子刚回来,你他娘就不能好好说话?” 墨凌云毫不领情,脸色依旧沉黑“怎么,等着老子让人抬你过去” “我……”墨书一时语塞,眼见前者这是要来真的,他赶忙从怀中掏出一本厚册 “自秋水国出发,直至西云大都,一路途径一十三国,期间地势地貌,皆记于此。还有当初往回逃命的时候,期间所经之地,也已详细记于册中” 墨凌云默默接过厚册,眼底不着痕迹的浮上抹欣慰,可也就不过半息间便恢复如初。 第517章 西云之实 “坐”声音很淡,但相较方才的语气却不知好了多少。 “哎!”墨书顿时挂上灿烂,大大方方坐了下去。 见前者将厚册拿过去后并未翻阅,他有些不解道“爹,您不看看?” “有何好看,我还能指望你来掌握西陆地貌?”说话间,墨凌云随手便把厚册丢在了一旁,仿佛于他而言,此物一文不值。 这一切全都被拓跋武尽收眼底,不过他却并未拆穿,而是笑着看向墨书 “小子,这眼瞅着没几天就二十八了,想不想让老舅带着你去那诸国战场上杀上个几合?” “不想”墨书果断摇头。 拓跋武顿时沉脸“咋的,看不上你老舅?” “那倒不是”墨书咂摸了两下嘴,拿起拓跋武的酒杯便饮了个干干净净 “您到哪儿,大军就跟到哪儿,不说当爹的打儿子也差不了多少。跟着您这天天打的都是富裕仗,没意思没意思” 拓跋武爽朗大笑,接着便瞥向对面的墨凌云“瞅瞅,这是点咱这俩老家伙呢!” 墨书眼皮子一跳,当即摆手“没,没有!绝对没有!” “哼!”墨凌云不爽冷哼一声,道 “老子跟你年岁差不多那会儿,现在还在北疆的雪窝子趴着呢! 哪次战起,不是九死一生,绝地逢生! 就是当年在三道门子打的那一仗,对面近万北陆骁骑,我只率八百虎贲亲骑,一夜便大破其阵,斩敌不下五千余!” “行了行了,就三道门子那一仗,你那舌头根儿不起茧子,我这耳朵都他娘听的快起茧子了”拓跋武不耐烦接话。 眼见有些下不来台,墨凌云冲着墨书抬手就是一巴掌“看什么看!倒酒!” 墨书一脸憋屈,摸着脑袋的同时还不忘赶忙起身倒酒。 “西云那边,有何发现?”墨凌云问。 闻声,墨书随之正起面色,认真答道“西云,说白了就是个种族国度。 其国共三大姓氏,婆湿,帝刹,首罗,此三姓为西云至高姓氏,其下还有诸多高等姓。 这些姓氏并非咱们所理解的姓氏,准确来说其实是人种不同。 就说那婆湿族,其族人明显要比低种姓人白不少,生活习性也较为考究。具体来说,西云这个国家的控制权实则就掌握在婆湿,帝刹,首罗这三族中。 其中,婆湿一族可以被称为西云皇族,其族主祭祀,占卜,治国,政治等大方向。 帝刹则主掌军队,几乎整个西云近七成的军队都掌握在其族手中。 首罗一族倒是有意思,不入仕,不从戎,一心便是做买卖。不论军费,还是督造等一系列大开销,皆是出自首罗族” “跟你老子还玩儿虚的?”墨凌云抬眼。 墨书尴尬而笑,紧接着出声道“据我所知,那西云三族看似铜墙铁壁,实则却是各怀鬼胎。 别的不说,就说些能看得见的,其三族贪污成风,不论高层还是寻常族人,几乎就没有一个不贪的。 光是私底下引诸国商贩前来倒卖禁品,从上到下便能养活一大帮子人。 小到城门值守,大到朝中要员,无一不是层层剥削,饮血吃肉。 本来那盐价也就十来文,可西云大都的盐价却从来没有低过百文。这也就导致了富的越来越富,穷的越来越穷。那些低种姓人不说穷的尿血,怕也差不了多少” 拓跋武微皱眉头“如此乱制,这西云国竟还能活到现在?” “老舅,这你就不知道了”墨书笑了笑,待抿了口酒后,这才接着道 “西云人,皆信仰上神。那些低种姓的视高种姓皆如上神,并且深信这辈子投胎到低种姓就是上辈子做了恶事,这是上神的惩罚。 如若这辈子要任劳任怨,做牛做马,那下辈子便能投到高种姓” “如此洗脑的手段,没个几百年都达不到如今这般境地”墨凌云缓缓接话,他并没有感到可笑,而是感到了可悲,乃至绝望。 生于黑暗,长于光明,这世间最大的可悲,莫过于此。 明明出生在西陆最大的国度,明明活在万万人头顶上,可绝大多数西云人过得日子都远远不及一个下等国之民。 如此荒谬的现象,却真实存在于西云国每一处角落。 他沉吟了许久,最终微叹了口气“看来,这西云人,倒是块硬骨头” 不是西云人硬,而是那份愚昧硬。 一份荒谬至极的信仰,可若世人皆对此深信不疑的话,那它本身就是把最利的刀,不仅杀人,更杀己。 “你平生最爱啃的,不就是硬骨头么?”拓跋武打趣道。 墨凌云愣了一下,随之笑了出来。几分从容,几分怡然,以及些许轻松。 且不论眼下于他而言是个此生都难遇的富裕仗,纵是敌众我寡,敌强我弱,在面对西陆诸国之列,他也不曾有过丝毫顾虑。 亦可以说,自他跨上马背,从皇都城走马而出的那一刻起,天下诸强,皆为砧板鱼肉。 这不是他的自信,这是大月墨氏家主的自信,更是曾经虎贲三军之统帅的自信。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世间技艺千万般,种地有种地的行家,打猎有打猎的行家,而要论打仗,那他无疑是杀伐场上的行家里手。 不是厮杀,也不是领兵,而是统将的行家里手。 放眼天下诸国之列,不说排兵部署,能将一个万人营的吃喝拉撒负责到位的人,便已是常人眼中难以企及的存在。 那是一种经验,更是一种天赋。而墨家人,仿佛从生下来便有这个天赋,稍加磨砺,便可成长为独领一军的存在。 …… 正月二十八,是大月的历,亦是东陆诸国的历。寒冬腊月,新年落幕。可在大月却有句老话——不出正月都是年。 过年节,独属于月人的浪漫。 而这一年的除夕夜,百万大月将士皆是在西疆边境所过。 他们站在了国土最边缘,他们又一次成为了侵略者的角色。可就是这般,大月境内从未出现过半分战火,百姓从未经历过半日流离。 第518章 风雪下的三千诸将 人人都言大月虎狼之师,人人都言大月狼子野心。但说到底,谁人不是想求那一份安稳。 你不打他,他便打你,你若迟疑,他便敢骑在你脖子上扬威。 只有打,先一步打,用命去打,让敌人彻底胆寒,不敢再升起半分异样之心。 当然,或许西云,乃至西陆诸国同样是这般想。放眼古今,不论侵略,还是被侵略,好像大多数打得都是糊涂仗。 无关对错,无关所有,如果非要究其原因,也许最终得答案还是人性二字。 天武十六年,正月二十八 玉门关内,大校场之上 风雪呼啸,寒风渐凛 三千余道身影默默驻足于校场间,不是兵卒,也不是武官,而是将,来自诸国间,来自六百余万征西大军中的将。 每一人皆披将甲,每一人皆看向前方那处点将台。 这一刻,此间的点将台好像彻底具象化,点的只是将,而非兵。 三千余双目光的注视下,一道身披白金甲胄,遍布龙纹的中年身影阔步走至点将台中央。 他面无表情,帝眸深邃,俯视下方数千身影。 从左向右,直至扫完最后一道身影,拓跋武微提一口气,放声道“今日!朕在这玉门关内为你们践行!也为朕自己践行!” “大月武皇帝陛下说!今日!朕在这玉门关内为你们践行!也为朕自己践行!” “大月武皇帝陛下说!今日!朕在这玉门关内为你们践行!也为朕自己践行!” 一时间,四周附喝响彻校场内外,尽入众将耳。 点将台上,拓跋武单手搭于刀柄之上,再次放声 “细细想来,朕已经有小二十年不曾登上这点将台,不曾披上这白金甲,踏上那杀伐场。 而今,朕还能抡得动那数十斤的大刀,血战三天四夜!朕还能跨上那烈如风的战马,奔袭千百里地! 朕的儿郎们!朕的子民们!你们!手中的刀还锋利否!你们!胯下的马还驰骋否!” “风!风!风!大风!!” “风!风!风!大风!!” “风!风!风!大风!!” 众将齐喝,声势如雷。 不论猛犸诸将,还是东陆,北陆诸将,皆同在场月将一般,喊着大月的征号。 这一刻,来自不同国度,不同陆地的将领真正意义上融为了一体。 放眼望去,三千余将领无一不肃,无一不穆。 其中随随便便拉出来一个人最低都是营一级将领,哪个手底下没有万千大军。 可在这里,在这片校场间,所有人都仿佛成为了兵的角色,成为了这场有史以来最具规模的战争的见证者。 “有人说!我大月乃虎狼之国!朕喜欢这个称谓!何为虎狼!” “保一境之安危,戍一疆之太平,卫一地之河山,是为虎狼! 只有牛羊!才会整天咿呀不止,才会整天东躲西藏!他们害怕!害怕被虎狼吃!害怕被虎狼欺! 他们!只会用满腹的咿呀来宣泄他们的不满!而虎狼!会用自己的坚牙,会用自己的利爪,来讨那一份公平!来震那后世的万代福佑!” 喊到这里,拓跋武赫然拔刀,直指苍穹之巅 “将军们!儿郎们!拿起你们的刀!跨上你们的马!朕要你们同朕一起!征战四方!朕要你们同朕一起!开得万世,万万世太平!!” “大月武皇帝陛下威武!” “风!风!风!大风!!” “风!风!风!大风!!” 众将再次齐喝,声势之大,震破寰宇,威势之盛,俯蔑百国。 点将台上,拓跋武侧过身,无言,只是向附近的墨凌云点了点头,然后让出台间中央的位置。 墨凌云心领神会,果断迈步上前。 一身麒麟甲,令场间三千余道挺拔身影不由挺拔了些许。 墨氏,这个站在百国之巅的古老氏族,这个曾杀伐天下,延续千百载春秋的杀族,不仅没有消逝在历史长河中,反而愈发耀眼,愈发盛极。 “今日拔军,诸将可安!” 风雪中,将台上,墨林云双手背负,威视下方三千将领。 “安!安!安!!” 三千应喝,尽显肃穆。 面对台上那袭身披麒麟甲的身影,无人能保持不动容。哪怕前者只是一句简简单单的问候,在场众将顿感全身血液沸腾。 墨凌云微微颌首,随即面色一正,迎风大喊“此次拔军,涵盖东陆之边五千余里,合军兵将六百二十余万,分得六纵百万之师!“ “部将如下!一纵统将,姑墨大将安东烈!副统,乌末大将山沐!” 大喝落下,安东烈,山沐两人同时迈出将列。 “奴将在!” “奴将在!” 二人抱拳沉喝。 墨凌云单手抽出竖立于附近的大纛,继而丢向下方“令!你二人率姑墨,乌末,禽羽等八国之军,自谷国破境,一路进西,六月之期,合兵西云国境!” 台下,安东烈紧紧握住那杆大纛,放声抱拳“奴将!得令!” 山沐紧随其后“奴将!得令!” 作罢,墨凌云再次抽出一面大纛,继而俯看下方“二纵统将,玄戈军主将左丘屠!副统,漠难军主将刘大刀!” “末将在!” “末将在!” 左丘屠,刘大刀齐步上前,抱拳而喝。 墨凌云面色沉肃,应声将大纛丢向台下的左丘屠“令!你二人率玄戈,漠难,离阳,不详等六军之将士!自滩国破境,一路进西,六月之期,合兵西云国境!” “末将得令!” “末将得令!” 两人抱拳齐喝,尽显刚毅果敢之色。作为大月西疆本土战军,他们,无疑是整个征西联军的一面旗帜。 墨凌云微吐一口气,神情依旧威穆。 他抽出第三面大纛,于风雪中再次放声“三纵统将,东陵国大将风战!副统,秋水国大将叶安下!” “末将在!” “末将在!” 伴随着两道沉喝落下,风战,叶安下双双走出将列。 “令!你二人率东陵,秋水,狼居等七国之军!自源国破境,一路进西,六月之期,合兵西云国境!” 喝罢,墨凌云只手将大纛丢向风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