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路夭夭》 一、成丁礼 一座连绵千里、树木茂密的大山里,两个背弓带刀的白衣少年从旁边密林中忽地跃出,急急的奔跑着。五六个少年在后面紧紧追赶。 “周南、贡布,看你俩往哪里跑,这次你俩别想带一个猎物出山!”一个满脸雀斑的少年大喊道。 “笨鲁格,下次还把你踹湖里!”一个白净少年回身扔出一块石头。四五块石头飞了回来,两个少年狼狈窜入密林。 今天是仇由族一年一度的“成丁礼”,族内年满十四岁的少年们经过考核,就意味着正式成人了! 考核内容就是要这些少年们进入大青山里待上一个月,带着猎物回来,证明他们已经是个合格的战士。当然猎物越多也会证明其越勇敢,越强壮! “小南,你怎么惹他们了?鲁格好像要气疯了!”跑在前面脑袋上插满羽毛的少年气喘吁吁的问。 “鲁格想要追求丽娜,昨晚正好被我遇见,被我踹到湖里了!”白净少年笑道。 “哈哈!难怪鲁格要揍你……” 周南和贡布轻快地奔跑在林野和溪流间。周南是个孤儿,自幼被寨子里的老阿姆收养。靠着几亩薄田和族人的帮助,把周南几个孩子养大。小时候的周南身材比同龄的鲁格、贡布都单薄些,因此经常被鲁格欺负。后来跟着寨里的瘸腿四叔学了几手拳脚,才逐渐在打架中占了上风。贡布、丽娜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 “小南,我听阿爷说,这片山林里早就没有什么大兽了,有鲁格他们几个,咱俩就是打了什么也得被他们抢了去。” “要不咱俩再往山里走走,打个大兽回来,你敢不?”周南轻快的跃过一道小沟。 “孙子才不敢,走!”贡布一梗脖子。 在大山里生存和狩猎对这些从小就进山的少年们来说,就像喝水吃饭一样简单。他们更在意的是能不能猎到更大更凶猛的野兽,好在族人和姑娘们面前露一手。 第六天的黄昏,他们早已脱离了族里限定的三百里猎区,进入了大山深处。放眼望去,林间雾气弥漫,奇崖怪石林立,不时隐约听到兽吼鹰啼。 “这儿大概就是呜鬼涧了。”周南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与期待。“听族里老人说,百年前这里是个大妖的巢穴,后来被一位仙人斩妖除魔,这里就成了大兽们聚集的地方。族长他们都不敢来。” 贡布兴奋的说道:“咱们先休息一晚,明天在这儿猎杀个大兽,好让鲁格他们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战士!” 月上树梢时,山谷深处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狼嚎,紧接着是数十道同样凄厉的狼嚎声响起,整个山林都被这股肃杀之气所搅动。 “这是什么情况?”俩人翻身爬起,借着月光惊惧地看着远处树林那惊猿脱兔、尘烟四起的景象——数十条体型巨大如小牛、两眼血红、狰狞凶恶的长脊狼冲出山林,发疯似地攻击撕咬着所看到的一切野兽。即使是一些更凶残的凶兽,在它们的攻击下也不得不逃走或是被撕成碎片。百兽奔逃,山谷瞬间混乱起来。 周南拉起腿软的贡布向着山林深处跑,身后不断传来树木被撞倒的声音,奔逃的兽群冲了过来,最前的大兽距离他俩越来越近。 “哎呀……救我……”慌不择路的贡布一脚踏空栽进一个深坑没了声音,周南咬咬牙,一头也钻了进去。 身体在黑暗中不断下坠,巨大的轰隆声从头顶踏过,愈来愈远。 —————————— 四周一片漆黑。 “贡布!贡布!”周南强忍着身体的疼痛大喊道。 “我在呢!呜呜,腿好疼!”旁边响起一个声音。 周南摸索着打亮火折子,微弱的火光照着两个少年。俩人惊恐的环顾四周。高高的洞口,四周凸凹的岩石,洞底要不是满地的杂草和灌木,两个少年就得摔死。 俩人挣扎着爬起来,身上倒是没什么大伤,只是贡布的腿被擦破流了点血。忙活了一番之后,精疲力尽的贡布呜呜地哭了出来。 洞内并不憋闷,火苗闪动,一定还有出口。周南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推了兄弟一把,说:“别哭了!咱们得找找别的出口,我可不想死在这里。” 顺着洞口弯弯绕绕走不远,面前出现一间宽大的石室,室内有桌有凳,角落里还摆放着一些陈旧的物件和瓶瓶罐罐。 周南借着火光,向暗处走了几步,突见角落里躺着两具骸骨。 一具骸骨有两人身高,看起来并非人族,一把锈迹斑斑的铁剑插在胸口处,敞开的甲胄里露出的骸骨上带着些许金光。尽管已死了很久,周南还是从这骸骨上感受到了那强悍的力量。 不远处另外一具骸骨是个人族,低首盘膝而坐。周南用树枝轻轻一碰,身上的袍服就化为灰烬。 贡布好奇凑了过来:“这会不会是那个传说中被仙人杀掉的大妖啊?这个骸骨是谁啊,仙人吗?” 说话间,贡布抬手就把铁剑拔了下来。一道淡黑的阴影从尸骸剑创处猛地冲出将两人冲倒,阴影盘旋一下扑入了最近的周南额头,没入脑中。 倒在地的周南身上微微泛起黑光,接着他的身体猛烈的颤抖了起来,脸上的表情甚是痛苦挣扎,血液不时从口鼻中涌出来,一阵低沉的笑声响起:“……被困百年终于出来了……这个肉身还不错……”。周南紧闭的双眼猛地挣开,两道血红的红光从他的双眼中透射而出,直出几尺之外。 恰在此时,掉在地上的锈剑上仿佛青光一闪,山洞内隐约听见一声凄历的叫声。周南的身体里又如煮水一样颤抖,体内似乎两种力量正在搏斗,良久方才平息。 企图夺舍的元神并没有吞噬掉周南的神魂,在被锈剑上神秘力量干扰后,本就虚弱至极的神魂反而被周南融合了它的大部分,剩下的小部分神魂本源被压缩到了周南意识之海的最深处。 融合带来的是庞杂的记忆和庞大无比的神识。神识是修士进行灵魂感知、观察和察觉的能力,可以帮助修士了解和掌控自身的内在和外在。庞大的神识可以感知更多的天地灵气,洞悉更多的天地变化。 不知过了多久,猛地坐起时,周南已恢复了神志。周南还是以前的周南,只是脑子里多了很多其他的东西。 “老妖、光明神魂真经,这回还真的是见鬼了……”周南喃喃道,但是一眼望去,整个世界都已不同。周围的光线在轻轻摇动,物质之间仿佛有缕缕丝线牵连,如同一幅流动的画。如梦的记忆碎片偶尔会在脑中闪过。 贡布躺在不远处还处于昏迷状态。周南上去将他推醒,好在贡布只是受到精神冲击,没什么事。 “这是哪里啊?这些是什么玩意啊?咱们赶快离开这个地方吧。在这里我都要吓死了!”贡布大喊道。 看着不远处的两具骸骨,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了上来,周南小声道:“这位大妖生前受了重伤躲避在此,被仙人追杀,死后还被仙剑镇住神魂百年……” 贡布奇怪的抬头看看周南:“好像你知道似的!” 周南强笑道:“哈哈,瞎猜的!这两位生前肯定也是尊贵人物。按照部落规矩,路边看到尸骨都要掩埋的,咱俩把他埋了吧!” 两人寻来石室内两个还算完整的陶翁,将骸骨放了进去。一个小小的铜镜从甲胄缝里掉了出来。铜镜拳头大小,镜面已经磨损严重,外圈包裹雕刻着两条首尾衔接的小鱼。 “小南,这把剑不错,我拿了没事吧?”贡布看着掉在地上的锈剑问道。这个年头,铁器难得,这把锈剑对小部族的少年来说可是宝贝。 “族里老人讲过,遇到路边尸骨,在将其好生安葬之后,可任取其一物,作为他对你的谢礼。” “那我就不客气了!”贡布将锈剑插入腰带。 周南捡起小铜镜挂在脖子上。俩人将陶翁寻了处干净所在,埋入深坑。还在坑前放了些清水和肉干。 不管两人生前什么恩怨情仇,死后算是做了邻居了。 两个少年攀爬着从洞口出来。迎着微风和阳光,大口的呼吸着草木气息,俩人第一次有了恍如隔世的感觉。 二、互殴 只用了四天,俩人便回到了族里划定的狩猎区。直到远远看见树林中其他参加成丁礼少年们的身影,俩人才算是压下了心里的不安和忐忑。俩人找了个山洞,每天老老实实的打猎,只想着待到日子,狩猎足够的猎物平安完成成丁礼。 如此平静的过了十几天。这天晌午时分,阳光最烈的时候,贡布翘着二郎腿躺在树上把玩着铁剑,周南则躺在树下的草丛里翻看着小铜镜。 他当然知道这玩意是干啥的,这是那大妖前世心爱之物,专门用来攫取祭炼神魂的一种法器,配合邪功使用威力巨大。那大妖修行的是一个叫做“光明神魂真经”的功法,名字虽然好听,却是上古三大邪功之一,操控吞噬生灵神魂以修自身神识,最是狠戾,且极是凶险,稍有不慎便会走火入魔,魂飞魄散。 摩挲了半天,周南无奈的摇摇头,这玩意邪的很,况且自己功力太浅也没法使用。周南是个懂得分享的人,几天前他搂着贡布的脖子就要把光明神魂真经说给自己的好兄弟听,谁来奇怪,只要是说其他的事情怎么都没事,可只要是想说光明神魂真经,就只能是干嘎巴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当时两人就这样互相瞅着着急了好一会,眼看外面太阳升起,还是赶紧去狩猎吧,那是正事。 这段时间,周南饭量大增,每天都要吃掉十多斤的肉食。可他的身形却没什么变化,只是奔跑跳跃变得越来越矫健,力气变得越来越大。每射出一箭都能准确射穿野兽的脑袋,距离很远就能听见野兽的脚步。十几天下来,他俩的战利品迅速增加,肉食丝毫不缺,贡布也跟着吃的满脸红光,个子都仿佛长高了一些。看着贡布崇拜的眼神,周南十分愧疚不能把自己的本事分享给最好的朋友。 神识缓缓散开,即使是闭着眼睛,周南也能清晰的感应到一丈内事物的变化,贡布在盯着远处的陷阱无聊的打着哈气,草丛深处一只老鼠偷偷摸摸的探出脑袋。周南悄悄的把神识一点点靠近老鼠,然后猛地发力,老鼠仿佛感觉到什么恐怖的东西,嗖的一下缩回了洞里。 “哈,这魂经果然非同寻常,我只修炼了十几天,便有了如此变化……以前四叔教我的那套拳法,总是打不出力道来,这几天有了感觉,再遇见鲁格就能狠揍他……” 周南心里嘀咕着,瘸老四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教他练拳,他也没偷懒,这么多年拳倒是打的熟练,只是总感觉打不出力量,这会回去就可以和四叔炫耀了。 “小南,远处跑过来几个人——好像是鲁格!”贡布小声喊道。 周南一下跳到树上。 前面狼狈的奔逃着三个白衣少年,带头的正是鲁哥。后面追赶的是六七个穿着红衣的少年,各个高大强壮。 绵延三百里的大青山里有两个大的部族。周南他们所在村寨属于白狄部,人人穿白色衣袍。另外一个大部族叫赤狄部,族人尚红色,穿红衣。 历史上两大部族曾因为林地、草场等发生过战争,双方损失都很大。后来在朝廷的强力调解下虽然停了战,互相的仇恨却延续下来,双方族众几乎见面就打。 一个白衣少年似乎是腿受了伤,跑了没几步就被树枝绊倒,鲁格和同伴跑去搀扶,顿时陷入了赤狄部少年们的包围中,很快两人被打翻在地,只剩鲁格背靠大树苦苦支撑。 几个赤狄少年也不想打出人命,棍棒只是往胳膊腿上使劲招呼,又战了几个回合。一个下手最狠辣的赤狄少年有些不耐烦,抡起长矛朝着鲁格后背狠狠砸去。 “砰”一块石头飞来砸在他的头上,赤狄少年顿时眼冒金星,倒在地上。不远处的草丛里猛地钻出两个白衣少年,手持木棍、锈剑勇猛无比的冲了过来。赤狄部少年们大惊,分出三人迎了上来。周南神识猛地发动,冲过来的赤狄少年眼前一花,脚下踉跄。周南抓住机会一记飞踹,噗通一声,少年飞入草丛中爬不起来了。 贡布在距离敌人还有三尺左右时猛地躺倒,身体在草面滑了过去,抬手一剑,刺伤了扑来少年的腿。少年尖叫着抱着腿栽倒在草丛里。 片刻之间,战局急转直下。双方人数已经相当,鲁哥以一打二已能勉力支撑,另外两个白狄少年也咬牙站起,与两个赤狄少年打的有来有往。另外两个少年被周南和贡布打的节节败退。 先前被石头砸破脑袋的赤狄少年醒了过来,脸上怒意大盛,手指在空中虚点,快速的念着咒语,一股微弱的空气波动起来。 咦!这里居然还有个童萨。童萨是部族里对自幼跟随萨满们学习孩童的统称,这些孩子长大后有一定机会成为真正的萨满。 决不能让他念完咒语,真的招来什么玩意,在场的人都得完蛋。周南将手里的棍子狠狠朝着童萨扔了过去,童萨躲闪不及,被撞了个趔趄。随后又飞过来几块石头,甚至还有一个干肉。两个赤狄部少年扑上来拼命的阻挡着周南和贡布的进攻。 童萨虽然狼狈,但术法终于快成型了,空气中出现了一个圆圈的波纹,一个黑色的影子若隐若现。 周南大惊,来不及对付眼前的敌人,咬牙神识再次发动,脸色顿时变得苍白。但是效果也是明显,童萨眼前一阵晕眩,咒语在最后时刻被打断,一只满是黑毛的胳膊刚刚伸出空中的波纹,波纹就出现了溃散现象、各种颜色的闪光乱起。一声模糊的嚎叫声从波纹的那边传来,随后随着波纹的散去而消失无踪。 术法反噬,那个童萨口鼻喷着血的跌了出去,一群少年都被惊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目瞪口呆的瞅着对方。 周南拄着边上的小树喘着粗气,没人知道这事和他有关。赤狄部的少年们知道继续打下去很难讨好,扶起本方的几个伤员,恨恨的迅速离去。 周南、鲁格等人也是浑身是伤,眼见敌人撤走,连忙收拾好东西匆匆跑路了。 此时隔着一大片树林的山头上,几个身穿锦袍的人站在山石上饶有兴趣的的看着远处周南等人跑路的背影。 “一群没开化的蛮子。”如玫瑰一样美艳的年轻女子厌弃的撇撇嘴。 “姐姐,看着这群蝼蚁打架不也挺有意思吗。只是不知道那个赤狄的童萨最后为什么没有施法成功?”脸色阴鸷的少年思索着自语道。 俩人的身后是几个身穿便装的护卫,无意中散出有若实质的血腥气,表明几人都是从生死之间走过来的战士。 “也许是功力不够强行施法造成的吧,后来的那两个白狄小蛮子倒是精明的很,知道要打断那个童萨施法。”玫瑰一样的女子给这场打斗定下了结论。 “呵呵,好吧。赵凡,下山找找那几个白狄小蛮子。过几天猎妖取丹正好缺几个向导,也许……还缺几个好的诱饵!”阴鸷少年笑道。身边的一个护卫一躬身,翻身钻进密林。 美艳女子张了张嘴,最后没有说话。 三、贵人要进山 三天后,成丁礼结束,白衣少年们成群结队的带着猎物下了山,在族老们初步检定后四散回家。 “阿姆,我回来了!”周南扛着一条猪腿高喊着跑进了自家的小院子。院子外面破破烂烂,里面倒是干净整洁,两个鼻涕孩子坐在地方玩着。 房门打开,老阿弓着腰走了出来。周南上去一个大大的拥抱。阿姆实际年龄倒是不太大,只是年轻时候就守寡,自己本就孤苦无依又收养了几个孤儿,过度的操劳的导致早早衰老。 “饭菜在锅里热着呢!先去洗个澡,浑身都臭了!”阿姆慈爱的说道。 “阿姆,这回我可争脸了,我的猎物最多!族长还夸我咧,这条猪腿就是奖励我的!” “呦呵,我家阿南这么出息了!”阿姆高兴的手舞足蹈,郑重的将猪腿放进小库房里。 周南眉飞色舞的和阿姆讲了在山里的趣闻,隐去洞中融合神魂的事,只怕老人担心。阿姆笑吟吟的看着长大成丁的周南,在过去的岁月中,老人和几个孩子早就成为真正的一家人。 一觉醒来,已是傍晚。看着自己熟悉的小窝,周南对自己未来的成长之路充满了信心,一定要成为部落里最勇敢的战士,争取成为部落里的大萨满,要成为部落里最有权势的人,让阿姆过上好日子。 “鲁格已经来找你两次了,喊你过去吃饭咧!”阿姆在院子里喊道。 “好咧!” 走出家门拐了几个弯,周南走进了一个破落院子。 “四叔!” 正在埋头修理工具的四叔抬起头。老人满头白发,面容黝黑,身材高大强壮,只是一条腿年轻时候受过重伤走路有点瘸。 瘸老四据说是个邢国的逃卒。十几年前邢国老伯爵暴毙,几个儿子为了争位互相攻伐,很多活不下去的百姓和战败的逃卒逃进了周边的大漠和深山。 “臭小子回来了!成丁礼通过了,你就是男子汉了,就得顶起你家的门户了!” 四叔高兴锤了周南一拳,打的周南一趔趄。 “嗯,不错,结实了不少!听说你和贡布在山里和赤狄部的小子们打架打赢了,没给我丢脸!男人就得多吃、多练!别像鲁哥那小子,长的像个小鸡子似的!” 周南揉着肩膀苦笑的答应着。从小跟着四叔练拳可是没少挨揍,寨子里的少年们都没少挨揍。 “既然火候到了,就该教你点真功夫了!以后没事就老实过来,叔教你几手真正的厉害手段!”老头今天兴致很高。 “成丁了,是个大喜事!叔没啥好玩意,这个送你留着防身吧!”老头在腿上摸索了一下,掏出一把黑鞘匕首扔给周南。 匕首入手颇为沉重。周南可知道这是四叔的宝贝,寨子里不少人想和老头换,老头都没答应。没想到老头今天送给了自己,刚要推辞。 老头摆摆手:“别矫情,送你了就是送你了!以后别给叔丢脸就行了!” “谢谢四叔!”感受到老人的真情,周南郑重的抱拳施礼。 “阿南,总算找到你了,快到我家吃饭去!”院子外传来鲁哥的叫声,却没敢进院。 看见周南出来,鲁格朝着院子里的瘸老四匆匆行了个礼,然后拽着周南就走,“就等你呢!” 鲁格家在族内是大家,人口多,牛羊也多。鲁格的父亲老丽山在寨子里还管着一些事情,家境要比瘸老四这个外来户好的太多。 院子里正在进行酒宴庆祝鲁格完成成丁礼,鲁格的父亲老丽山和几个叔伯已经喝得进入了状态。 “好小子!谢谢你救了鲁格,你俩以后就是亲兄弟!”老丽山摇晃着身体使劲的拍打着周南的肩膀。鲁格、贡布还有几个少年坐在另外一桌,周南也被拽进这桌。少年们通过了成丁礼,已经允许喝酒。 正在众人热闹的时候,老族长笑呵呵的走了进来。院子里的众人连忙站起,老丽山拽着老族长上桌。 老族长笑着摆摆手表示不是来喝酒的,他把老丽山拽到一边道:“有件大事咧,过几天城里的赵家有个贵人要进大山里狩猎,点名让周南、贡布和你家鲁格做向导咧。赵家可是城里了不起的大人物,家里还出过神仙呢。那俩孩子我不放心,让你家鲁格可千万给人伺候好了,怕不是能赚个三五头牛……” “做向导?用三个小崽子做什么向导?”老丽山深感意外,向门外伸头看了一眼。外面站着一个男人,身材精壮,青色武士服,腰间佩刀,一股铁血悍气扑面而来。 “可是,我家鲁格今早才完成成丁礼……” 老族长皱起眉头,抓住了老丽山的胳膊,低声道:“赵家可是了不得的人家啊,咱大酋长都不敢得罪,这事可不能推辞啊!你知道咱寨子多少孩子盼着这个机会,真要是被贵人相中了,那可一辈子的富贵!” 外面的青袍男子有些不耐烦,重重的“哼”了一声。 院里的老族长哆嗦了一下,声音稍微大了一点:“老丽山,可别不知道好歹啊!这是贵人给咱寨子的大好机会,七天之后,把三个崽子送到村口,自有人来接!” 老族长扭头出了院子弓腰小跑几步到青袍人跟前:“贵人您看,都办妥了!乡下人粗坯,耽误您功夫了。” 周南看在眼里,心里好奇起来,这赵家是个什么来头,一个随从都能让族长这么恭敬,寨子外面的天下又是个什么样子?虽然融合的记忆里有很多广阔壮丽的场面,可必经没有亲眼见过。 老丽山疑惑的站在院子里,城里的贵人进山狩猎是常事,到寨子里找向导以前也有先例。可是向导也不是那么好当的,一般都是选寨子里经验老道的老猎手,即使这样也经常有死伤,山里可是有凶猛大兽的,再往深山里走听说还有成了精怪的妖物。而且贵人们的性命金贵,真要是出点事,这些孩子们估计也就交代了。 老丽山年轻时候走南闯北,算是有见识的。知道这赵家对于大山里的赤狄、白狄两部来说已经是庞然大物般的存在了。赵家是个修仙家族,盘踞在叶城已二百多年,祖上出过大仙人,即使现在听说也有一个金丹祖师存在。白狄、赤狄两部的大酋长每年都要定期去城里赵家门前聆听教诲。 “丽山大叔,我去!”周南在边上答道。 “我们也去!”贡布、鲁格也凑了过来。 一听这话,无论是老丽山,还是几个叔伯都吃了一惊。三个孩子确实优秀,在这次成丁礼中也表现最好,但是要是说进深山当向导还欠缺太多。现在进深山,跟送死有什么区别呢? “可是赵家咱们也实在是得罪不起啊!赵家点名让三个孩子去,咱们能做的只能是多些准备吧!”一个叔伯边上涩声说道。 饭局匆匆散去,三个少年各自回家准备。 这几天周南也想明白了,自己现在修行上有了一点火候,最缺的就是实际历练。山里一般的大兽奈何不了自己,护住贡布和鲁格也差不多。既然赵家得罪不起,倒不如跟着这些人一起进山,也许还能寻找一下机缘。 四、修炼不易 还有几天时间,周南打算找个清静地方好好修行一下。 第二天一大早,周南和阿姆说要去打猎,背上刀箭就进山了。 大山外围的野兽没什么意思,还容易遇到部族的熟人,周南打算往深山里走走。 第二天就遇见了一群乌鸦,这些玩意身上羽毛硬的厉害,寻常的弓箭根本造不成伤害,而且体型还大,他打了半天,还是靠神识攻击才击落了两只。 情急之下,他拔出匕首,伤害效果明显,划伤了几只,乌鸦在周围围着也不飞走。周南没兴趣跟它们纠缠,狼狈逃窜。进入一片茂密的树林之后,乌鸦才齐齐地停在树林的边界不追了。周南坐在树下喘了好一阵,还没恢复精力和体力。 猛然间,周围的树木开始抖了起来,紧接着树木轰隆隆的倒塌声音传来,一只小牛大小的野猪出现在不远处,红着眼朝着他嗷嗷冲来。周南想也不想朝着树林深处死命奔逃。 野猪追逐了一会,觉得没啥意思,不多时就掉头走了。在这片树林里,周南又遇到了两头这样的野猪,每次都是狼狈逃窜,惊险无比的避开。 在接下来的探索里,他又遇到了成群的大黄蜂,最后找到一个清净的小山洞的时候,已经是一天后了。 第三天早上,周南正在一个小山洞里盘膝冥想的时候,一只三丈高左右的铁背棕熊出现在了山洞口。望着堵住门口不断迫近的巨熊,周南逼着自己冷静下来。跑是跑不过的,只能硬刚了。 退到山洞最里面,狭小的山洞暂时阻挡了巨熊肥硕的身躯,周南开始颂念咒语。红光一闪,两个小小的火焰猛地飞向巨熊,击中胸前白毛,巨熊痛的嚎叫一声向前猛冲。正施展第二个术法的周南只觉得腹部一阵大力传来,后背狠狠的摔在山岩上,嘴里都有些腥甜。 巨熊的身躯卡在山洞口,利爪狠狠的挥舞着,指甲距离周南只有几寸。周南大口的喘着气,咬着牙拔出靴子里的匕首狠狠刺去,匕首齐根没入巨熊的前肢,削下一大片血肉。 巨熊疼的阵阵惨嚎,巨大的声音回荡在狭小的山洞内,利爪再次使劲的前伸猛划。这时已经站起来的周南开始快速的吟诵咒语,一股细细的火焰射了出去。就在那股火焰即将触碰巨熊身体之际,周南双眼精光一现,巨熊眼前一花,火焰冲入了它张开的大嘴烧了进去。 脆弱的口腔突如其来被火烧的滋味,饶是巨熊身体强悍也禁受不起,尖叫着痛苦的退了下去。就在这时,周南突然扑了出来,拳打脚踢,匕首猛刺,动作敏捷,力道雄浑,哪像普通人族的孱弱样子。巨熊在挡住一顿暴风雨般的袭击之后,开始转身逃走。 “嗖嗖”两支羽箭凌空追来射中后背,这点小伤对巨熊来说好像挠痒一般。巨熊跑出去一段之后,却觉得一阵阵头晕目眩,身上的伤处也越加痛疼。巨熊咬牙再跑,刚跑过一块岩石,又是哐当一声巨响,巨熊立刻眼冒金星。在失去意识之前,隐约看到那个人族小子手持一块大石,正狞笑着看着自己。 精疲力尽的周南再也忍受不住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刚才的战斗短暂激烈,他已经竭尽全力了,距离生死只是几寸的距离,现在腿还在颤抖。 休息了一会,强烈的饥饿感袭来,他点了一堆火,切了一大块熊肉架在火上烤。 就在熊肉堪堪烤熟的时候,旁边传来一阵沙沙的脚步声,周南警觉的抬起头。人影一闪,一个看着和他年岁差不多,腰别短剑、身高体胖的年轻人钻出树林,看了一眼地上的巨熊,“好本事!”然后坐了下来,“好香!” “想吃就自己割!”周南淡淡说道,在深山里遇到陌生人,彼此都很警惕,一般不邀请对方吃喝,即使邀请了对方也不见得接受。 “不白吃,买。”胖子自己抽出短剑开始割肉。 周南也没说话,继续烧烤自己眼前的肉条,只是暗暗保持警惕。 “给”,胖子丢出两颗草药给他,“我是进山来采药的,山里钻了半个月了也没吃口热食。” “嗯,”周南哼一声,看了看两颗草药,品相不错、年份很足,将两颗草药揣进怀里,比划一下,“你给多了,这半只熊都是你的了。” 胖青年从背囊里面拿出一个葫芦,对着嘴喝了一口,酒香四溢,要比寨子里的烈酒好的太多。 他斜眼看了身边的年轻人一眼,“来一口?” 周南摇摇头,这荒山野岭的,他可不敢随便吃别人的东西。 青年人也没再说话,一手拿着烤肉,一手拿着酒葫芦,自斟自饮,风卷残云的吃喝起来。 “年纪轻轻就能猎杀这么大一只铁背棕熊,本事不错!白狄部的?” “嗯,白狄部仇由族!” 胖青年看了一看周南身上的血迹,“在这里受伤了可是大事,趁着天亮赶紧回部族吧。” “没啥事,已经敷完药了!”周南答道,这点小伤看着吓人,但对他现在的体格来说确实没啥大事,而且刚才也吃了点草药了。 “术法不错,师父是族内的大萨满吧?”胖青年一边吧唧着满是油的嘴一边问道,看来是把周南当成白狄部的童萨了。巨熊的脸被烧的一塌糊涂,一看就是术法攻击造成的。 “哦,还行吧!”周南上下打量他两眼,才含糊地回答,“师父没怎么教,自己练的。” 对方没有显露境界,却依旧给他一种压迫感,说明这个青年人境界绝对不低,就算他不愿回答,也不能轻易得罪。 “哈哈,有意思的小子,看来天分不错,自己就能练成这个样子!”胖青年点点头,抬头看天,声音里略带一点唏嘘,“可惜像我天分这么高的人太少了啊……” 周南惊愕的抬起头,这么多年这么唠嗑的还是第一个。 “荒郊野岭独自猎熊,小兄弟的胆气不错,”胖青年丝毫没觉得尴尬,站起来又割下一大块肉背在肩上,“小兄弟,相见即是有缘,吃了你的熊肉和你聊聊天,是我这半个月难得的休息……我还要在这一带采药历练,咱们有缘再见。” 说完之后,他抬手拱一拱,转身消失在树林中。 吃饱了肚子,收拾干净周围,周南回到小山洞继续打坐冥想。四面八方的灵气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丝丝的涌入那具正在打坐的身体。 五、小愿望实现 第二天一大早,周南直奔一个山谷而去,这里已经距离他上次去的呜鬼涧不是很远了。 山谷宽阔,谷地内草木繁茂,由于土质原因盛产一种难闻的植物,吸引了不少獠牙鬼面猿猴在这里繁衍生息。 周南寻觅个高处,隐藏起来默默地打量着谷地。谷地中到处都是参天的树木,一大群猿猴藏在里面,根本看不到。 他张望了半天,也看不出哪里有猿猴,不过他时间有限,不可能漫长的潜伏下去。周南仔细看一看,终于选定了一处水潭边,不管什么妖兽,总得来喝水? 周南左右看看,选定了一处靠近水潭的茂密草丛,悄悄的爬过去,开始挖坑,然后躲进去,在上面做个盖子,露出一道缝隙看着外面。 坑里潮湿闷热,还有小虫来回爬,周南轻轻呼吸,耐心的等待猎物。直到中午时分,炎热的太阳晒的水潭边的小草都有些蔫吧的时候,三只獠牙鬼面猿猴才慢悠悠的从密林中走出来。 这片山谷基本是这群猴子的地盘,很少有外来猛兽进来捕猎。单独的猛兽进来还有可能成为这群猿猴的食物。 带头的公猴不是很警觉,只是简单的四下看看就来到了水潭边低头喝水。 周南弯弓搭箭,静静的趴在坑里寻找着最好的时机。毕竟离得远了一点,不是出击的最好时机。 但是当三只猿猴喝完水走过树林,向更远的地方行进的时候,刷地一声响,树林里猛地蹿出一只斑斓猛虎,冲着猿猴冲了过去。 在这样的密林中,猿猴的反应速度,远远不是猛虎能比的。眨眼之间,三只猿猴如闪电一般爬上大树,然后朝着猛虎发出吱吱愤怒的叫声。领头的猿猴还拾起一个巨大的硬壳果实朝着猛虎砸去。 愤怒的尖叫声引来了更多的猿猴,石头、硬壳果实下雨般向着猛虎砸来,猛虎几次想要跃上大树,都被石头砸了下来。一些高大强壮的獠牙鬼面猿猴钻出密林,挥舞着巨大的拳头朝着猛虎砸去,粗大的獠牙挑开了猛虎的肚皮,猛虎死命的突出重围哀嚎着向着山谷外逃去。 山谷慢慢恢复平静,猿猴们渐渐散去。周南悄悄的透过缝隙看着外面的动静。 耐心终有回报,到了傍晚时分两只猿猴慢悠悠地走过密林来到水潭边。 一只强壮的猿猴低下头开始喝水,然而就在下一刻,一道利箭从近在咫尺的草丛中射出,正中它的咽喉。 猿猴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就软到了下去。另外一只猿猴正要发出信号,脑袋忽然一阵剧痛,然后就见到寒光一闪,饶是它反应再快,也被划开了半个脖颈。 下一刻,短刀狠狠地钉进了猿猴的脖颈。周南走上前,迅速的用皮囊接了一大袋子猿猴的鲜血,然后隐蔽行踪快速离开了这个山谷。不多时,后面山谷内传来震天的怒吼声。 走了不远,一只浑身是血的死虎躺在路旁,肠子翻在外面,看模样正是中午的那只,逃到了这里实在是跑不动了。 周南不是个浪费的人,干净利落的剥下虎皮,切下一大块虎肉美滋滋的返回了自己的山洞。 回到山洞,打坐静息待到情绪平复。周南从脖子上将小铜镜摘下来,仔细摩挲了一会,将装满猿猴鲜血的皮囊拿出来。 之所以费尽心思去猎杀獠牙鬼面猿猴,是因为周南想要修复这个法器。有种奇怪的直觉,总觉得最近会有不好的事发生,多做点准备没错。 按照脑海里的记忆,这个法器破损严重,想要彻底修复相当不易。但是要简单修补,让它恢复一些基本功能还是可以做到的。周南现在的能力太低,也只能挑选难度最低的修复方法,而獠牙鬼面猿猴的鲜血正是其中一种。 铜镜放入鲜血中,随着周南咒语的吟诵,铜镜像海绵一样将一大袋子猿猴的鲜血吸得一滴不剩。红光微微一闪,破旧铜镜的镜面上一道细微的痕迹消失了。 完成此次进山的主要目标,周南心情十分愉快,将铜镜仔细的挂在脖子上,藏在怀里。 天色已晚,周南升起篝火开始烤虎肉。不过就在他将最后一块虎肉塞进嘴里的时候,远处有人高呼,“小兄弟,给我留点……不白吃哈! 下一刻,胖青年掠到火堆旁,看到空无一肉的火堆,先是一怔,然后叉腰怒斥道,“我说……我都喊你留点了,咋一点没留?” “你喊的时候,最后一块已经进嘴了,要不我吐出来给你?”周南回答,他对胖青年的印象不错,心里寻思着难道再去割虎肉,可是有点远啊。 “你真恶心!……我还是烤熊肉吧……不新鲜了啊”,胖青年自己走到熊尸处割肉烧烤。 “你昨晚扛走了那么多,这就吃完了?”周南好奇问道,半只熊可是够他吃好几天的。 “被我师叔吃了!我一点没吃着,这不又来买你的肉了!……这是肉钱!”胖青年又从怀里摸出一颗草药。 “不用了,你葫芦里的酒给我一杯吧。” “哈,你小子有眼力,我的酒可不一般,泡了十几种草药,我师叔惦记好长时间我都没给”,胖青年笑了起来,然后点点头,“行。” 熊肉在火上烤的滋滋冒油。 周南接过胖青年递过来的酒,一饮而尽。 一股热辣辣的火线从腹内升起直冲咽喉,随后阵阵暖意散遍全身,浑身舒泰。 看着周南呛的直咳嗽,把胖青年笑的够呛,“我这酒名叫一碗醉,是洛邑翡翠楼有名的烈酒,你这第一次喝就一口干,没辣死你还算好的!” 周南摆摆手,拒绝了胖青年递过来的第二杯酒。 “看你的本事应该比我大啊,怎么不自己去打猎?”周南看着大吃大喝的胖青年问道。 “我跟着师叔进山采药,我俩看着一株灵草已经十几天了,要不是我吃够了硬面饼偷跑出来,现在还得在山洞守着灵草发呆呢?” “你师叔自己吃了半只熊?就他一个人?” “是啊,就这他还没吃饱呢,让我自己出去找吃的,别和他抢!” “佩服!奇人啊!”周南由衷的赞叹道。 “你昨天猎杀了一只熊,今天又杀了一只老虎,你真得只是童萨?”胖青年看了一眼地上卷着的虎皮。 “侥幸而已!”周南嘴角扯了一下,这事解释起来很麻烦,况且他还不想暴露铜镜的事。 “我叫未晞,你叫什么?”胖青年抓起一把树叶擦擦满是油腻的手。 “周南!” “我走了,有功夫我再来买肉!” “我明天就回族里了!” “那就后会有期!”胖青年站起身子,手一挥将一颗草药扔给周南,然后将剩下的熊肉都背起来,转身施施然离开,“修炼艰辛啊,这一带强横妖物众多,小兄弟还要注意安全……” 周南想了想,将草药放进背囊,回到山洞里静静地打坐。 到天明的时候,他将东西简单收拾一下,开始返回山寨。 六、杀蛇 几天后的清晨,老族长带着三个全副武装的青年站在村口。老丽山、老阿姆几人站在远处。 上次来的那个青衣男子骑着骏马从浓雾中奔出,仔细确认了一下周南三人后,扔给老族长一个钱袋。老族长把一个满满的口袋塞给鲁格:“三个人的干粮,省着点吃。” “别瞎耽误功夫,快点走吧!吃喝不缺你们这一口!” 周南、贡布、鲁格跟着青衣男子在山路上走了小半个时辰,来到了山脚下一处营地,看来这些人昨晚就到了这里。营地内除了十几个神情彪悍的青衣护卫外,还有六七个老弱奴隶。 几个奴隶正在整理行李,一一背在各人背上。一个老奴隶体弱,背着重物几次也没站起来。护卫头目赵凡将老奴身上的包袱扔了过来:“你们背着。” 周南三人默默接了,在赵家贵人眼里,他们比奴隶地位差不多。 “少爷,时辰差不多了。”赵凡看看日头,恭敬的向那个垂着帘子的轿子道。 “嗯!”轿子里面冷淡的男声响起赵凡挥挥手,两个护卫抬起了轿子。 赵凡走过来朝着三人道:“我们少爷要进山狩猎,先去清烟口,你们好好带路,回来有重赏。要是偷奸耍滑,杀你们就像杀三只蚂蚁,还要连累你们寨子。” 周南三人点点头,来之前老族长早就千叮咛万嘱咐,城里老爷们嚣张惯了,千万小心侍奉着,不能惹恼了贵人。 赵凡一个眼色,带着三人过来的青衣男子紧紧的跟了上来。一行人出了营地,便径直往西走,那里正是大青山最危险,也最荒凉的方向。但同样的,也是妖物横行,拥有无尽宝藏的地方。 周南三人前面带路,此前家里的老人家们早就画好了地图,详细的告诉了三个青年。三个青年也是从小进惯了山的,一路行来倒也顺畅。 前几天倒也平安,除了偶有一些难行的山路,需要搭桥劈路,或是遇着些小兽蛇虫,其他时间只是沉闷肃静,渐入大山深处。三人只是默默的向前带路,一路无话。 夜晚扎营,赵家众人也分给了周南三人一份干粮,和奴隶们吃喝的差不多,三人倒也不挑。先前那个老奴隶给他们送了两次水,看得出老奴隶是用这微不足道的行动表示对三人的感激。 周南注意到,轿子里下来的是个和他们岁数相仿、身穿锦袍、面容阴鸷的青年。一路上只是夜间休息时候才下来伸伸腰,其他时间都在轿子里。 第六天中午,周南走到一个密林前停了下来,“前方就是清烟口了。” “为什么不走了?”紧跟着三人的青衣护卫停下了脚步,抬头看向前方,密林中寂静无声。 “清烟口是一条老蛇的地盘,我们寨子里人到了这里都是绕着走的。”贡布边上说道。 鲁格也道:“就怕咱们误闯进去,起了冲突耽误了贵人们的功夫。” 护卫回头看看不远处的赵凡,赵凡挑挑眉毛道:“咱们来就是为了杀妖取丹,正愁它不来。咱赵家的成丁礼以两旬为期,猎取妖丹最多者为胜。这次七少爷要夺第一,正是咱们出力之时,小子们打起精神来,你们三个继续带路。” 赵凡分派完,回头看向了身后的那顶轿子。轿子里面淡淡的声音响了起来:“嗯。” 一行人便不再多言,三名护卫抽出长刀率先进入密林,周南三人无奈摘下弓箭跟了上去。入林时周南给两人使个颜色,注意留神。 众人在林间又行进了小半个时辰,林间树木茂密却静悄悄的连个鸟叫声都没有,周南等人一直留心着,却没有发现什么。直到一转头,看到了不远处树枝上挂一条花斑蛇,那斑纹竟隐约如人脸。 “人蛇?”周南认了出来。大山里吃过人的蛇年岁久了,身上便容易长出人脸,极其邪性凶残,而且经常聚堆出现。如果出现蛇王的话更是不好对付,往往有了些许道行。 周南抬起手向周围人示警,几个护卫也发现了人蛇的存在。人蛇对活人的味道极其敏感和渴望,但却惧怕火焰和烟熏等物。正寻思间,神念微动,周南瞥见后面不远处的老树旁,一根本来耷拉的树枝,抬起头向着轿子爬去。 来不及警告,周南抬手一箭,利箭瞬间飞过两丈的距离,将那只树枝钉在树上。树枝剧烈扭动着,被距离最近的护卫一刀两断,就此不动。 “保护少爷!”这一变故,让周围人尽皆紧张起来。所有护卫,拔出了武器严阵以待。 “没事。”轿子之中响起了淡漠声音:“继续前进。” 赵凡看了一眼周南没有说话,转头看了看不远处树上盘绕的人蛇,手指微动,一团高温的火焰瞬间打在人蛇身上。 “嘶……嘶”,人蛇顿时浑身起火冒烟,一阵剧烈的颤抖,焦糊味出来。周南第一次近距离看别人施法,很是新奇,头目的术法威力比自己要强上太多,手法也熟练太多。 众人继续前行,可氛围要肃穆压抑很多。 众人又走了大半天,来到一块空旷的野地。 赵凡环顾四周,闻了闻空中气息,低头走到轿子前,“应该就是这附近了!” “开始吧!”轿内人答道。 十几个护卫开始清理场地,挖了一个深坑。阴鸷青年也下了轿子远远的看着。 准备完毕。一个凶狠的护卫从奴隶堆里拖出一个人,正是先前的那个老奴隶,在周南三人惊愕的目光中,一刀刺入老人胸口,然后踹入深坑中。 “我靠,你们杀……”,贡布跳了起来就要冲上去,被周南一把抱住,鲁格死死的捂住贡布的嘴。阴鸷青年和十几个护卫的头转了过来,阴森冷酷轻蔑的目光瞅着三人。 “嗬嗬……”坑里传来轻微的惨呼声,护卫从怀里掏出一把粉末倒入坑中,粉末遇人血一股异香飘了出来,向着密林散去。 赵凡挥挥手,众人散开隐入周围。周南三人也被两个青衣护卫押解着躲到边上草丛中。 树林寂静无声,只有微风吹过,仿佛不知道一条性命刚刚逝去。 不一会,沙沙,随着轻微的树木倒下声音,一条巨蟒的上半身出现在远处。周南瞳孔猛地一缩,这蟒浑身金黑相间,蛇头大小如牛,身上鳞甲斑纹仿佛有几十张人脸,狰狞阴寒暴虐之气尽显。 “赤金蟒……有浅薄的上古妖物血脉,此兽的血要比獠牙鬼面猿猴的血更好……”周南心中一动,联想到了一些东西。 赤金蟒被异香吸引来到坑边,瞅着坑内的美食,警惕的瞅着附近。 “动手!”忽然传来一声大喝。紧接着,三团火焰从密林深处打来。 砰!巨浪陡然爆发,火花四溅,赤金蟒身上着火,仰天长嘶。 几只铁箭飞出,扎在赤金蟒身上留下微小白点,十几人手持兵刃从林中涌出,团团围住。 赤金蟒生性狂暴,受伤更是凶狂,张开血盆大口向着众人咬来。 “来得好!正要杀你取丹!”阴鸷青年的人影已经跃到半空。虽然和赤金蟒的身躯对比,他渺小若蚁,但一股冲天杀气散发出来,与赤金蟒毫不逊色。 “好个赵家七少!”周南趴在远处眼睛始终盯着锦袍青年,“这就是修仙家族子弟的实力?” 赵家护卫们除了两人押着周南和几个奴隶跑到附近树林,其他人训练有素,迅速展开战斗队形。四人持刀向前,三人放箭与中,三人在后施法救助。 轰——轰!场地间不时响起一声声剧烈的炸响。巨大的气浪冲击周遭,周南几人被狠狠地向后推个趔趄。 半空中,赵七公子双手飞舞,一团黑气凭空而生幻化成一道龙形,张牙舞爪地缠上赤金蟒。黑龙爪印滑过蛇鳞,碰撞出一阵火星。 赵凡双手不停翻印,火球攻击、火墙阻拦,十几个术法连续不断的打了出去。看他神态,游刃有余显然还有余力,只是在为空中的赵七创造机会。 赤金蟒鳞甲坚硬如铁,兵刃、铁箭的伤害不大,只有赵七公子的黑龙幻影对它威胁最大。黑龙和赤蟒在空中互相撕咬,在地面上翻滚,轰隆的连续巨响中,附近的小山崩塌一大块,大量的碎石飞了下来,顿时砸断不少树木。 “我去,看不出小白脸这么厉害!幸亏刚才没翻脸!”贡布趴在边上小声嘀咕。 “我要是有他一半的本事就能在寨子里横着走了!”鲁哥趴在树后羡慕露出头。 黑色幻龙体型威力不逊色赤金蟒,但终究不是实体,不一会儿就被赤金蟒撕破变成黑气。 空中的赵七并不在意,爆喝一声,从嘴里吐出一口白气。 白气出口,周南就感到一股森冷的寒气扑面而来,如坠寒冬。 白气化成一只只白鸟,扑棱着翅膀,向赤金蟒飞去。这群白鸟虽然体型纤细,但和赤金蟒战斗,却令赤金蟒痛得嘶吼。 七、取丹 半空中,赵七表情凝重,深吸一口气,双手缓缓伸出。 白鸟渐渐聚集,一只巨大白色大手显现出来,似缓实快地渐渐包住赤金蟒。 赤金蟒极力挣扎,黑金色身躯撞在白色大手上,迸发出一阵红色火星。 赵七全神贯注操控着白鸟将赤金蟒包围,阴寒的冷气已经让赤金蟒行动迟缓。估计再过一会,赤金蟒就得被冻住。 赤金蟒发觉危险,转头欲跑,几团火焰迎面飞来打的它头破血流,正是赵凡挡在外围。火团并不直接攻击它,只是阻拦它逃跑。 后面白色大手当头照下,寒气森森,冰刃飞舞,赤金蟒身上顿时多了几个伤口。 战不得,退不得,在两个高手的夹击下,赤金蟒走投无路朝着半空的赵七使劲撞去,但身体由于冰冻不灵,用力过猛撞在后面的山上,尘土飞扬。青衣护卫们包围上去,长刀长枪已经可以撬开鳞片刺进去了。 “嗷~~”赤金蟒发出震天的惨叫。 “这就完事了?这小白脸一点伤没受啊,赤金蟒也没传说中那么厉害!”贡布嘀咕道,他的心里还在为刚才死去的老奴隶愤愤不平。 “我倒觉得挺厉害的,比咱寨子里的老萨满害厉害!”鲁格看着远处的激斗,有些神往。 周南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妥,却还说不清,只能凝神散开神识。身后只有几个缩成一团的奴隶,还有两个紧张握着长刀的护卫,应该是没什么危险才对。 几不可闻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周南皱起了眉头。 “是人蛇!快躲开!”凝神细听的周南猛地大喊。 “啊~~”,站在他身后的护卫被一条忽然窜出、圆桶粗细的人蛇蜷了起来,在空中拼命的挣扎。 “救命~~啊~~”,一名奴隶刚跑出几步,就被从树顶而降的一条人蛇叼了起来。 “警戒!”远处的赵凡大喊,一个火球将旁边扑出来的人蛇击飞。 在他们的四面八方,草丛里、树顶上几乎同时钻出十几条粗细不一的人蛇,口中留着粘液獠牙扑来,随后越来越多的蛇爬了出来。 本来一边倒的狩猎顿时变成了混战。青衣护卫们各个武艺不凡,都是赵家多年培养的心腹悍将,虽然战力惊人,只是被众多的人蛇打个措手不及。 周南三人背靠背,迅速将身上带的硫磺等驱蛇物扔出一个圈子,山里孩子本就懂得如何防蛇。围过来几条大蛇绕着他们转圈,只是这些蛇不是人蛇,就是普通的山蛇。 赵家的护卫们也占据山头环绕成圈,最里面的三个护卫不停地施法或扔出符箓,支撑外面护卫的战斗。 密密麻麻的蛇群一眼看不到边,向众人聚集过来。 扑哧扑哧……啊……啊,有刀剑砍在蛇身上的声音,还有落单护卫们临死前的惨叫声。清风刮来,血腥气弥漫,各种声音声充斥耳畔。 周南一箭将一条大蛇钉在大树上。“这些人蛇,还不是真正的威胁。”周南转移目光,不断搜寻,很快就在蛇群后方,找到了一条青绿色的蛇影,低盘在树林的阴影里。之所以被周南认出来,是因为这条蛇的面目已经有些人型,偶尔还发出几声啼哭。 人蛇蛇王!绝对的妖物。 周南看到此物,瞳孔猛地一缩,不除此物,在场这些人都跑不出去。越来越多的蛇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 嗷——!遍体鳞伤的赤金蟒眼看来了援军,瞪着血红的眼睛、张着血盆大口朝着半空的赵七发起凶猛的扑击。 火焰升腾、火花飞溅,场间修为最高的赵凡已经不再留力,这一会功夫,三、四条人蛇被他化为灰烬。 “来了。”周南用长枪挑开一条长蛇,眼中冷芒闪烁。 一道红色的液体,穿梭而来,瞬间穿过人群,将圈内一位护卫当场毒死。 十几个的火球飞射向人蛇王,但它左闪右躲,居然只是受了一点轻伤。赵凡飞到半空朝着人蛇王扑去。 “哇~~”,在仿佛婴儿的啼哭声中,蛇王张开利嘴,锋锐的蛇牙中红液喷涌,穿破空气朝着赵凡喷出,随后一股阴森的邪意直击而去。 “畜生,还敢猖狂!”赵凡人在半空,浑身绽放着火光,如一个火人般硬生生地挡下这股邪意。 “杀光这些杂碎!” “强哥,我要给你报仇!!” 周围嘈杂声一片,周南的神识散开关注着整个战场,一边手中弓箭不时飞射而出,一边观察战场寻思办法。 山谷内战场混乱,但基本形成四大战团。赵七独战赤金蟒,法术威力大、法宝众多,赤金蟒已是重伤,获胜只是时间问题。赵凡与蛇王厮杀,赵凡勇武、蛇王诡异,双方势均力敌。这两处战场所到之处,冰火炸裂,山体崩塌,被卷入战团的护卫或者蛇群,都没有好下场。这两片战场被默契地腾空出来,留给了他们。 护卫们虽然伤亡惨重,但剩下的人配合默契,身上宝贝不少,防线外消灭了大量的山蛇,十几条人蛇主要在围攻他们。 只有自己这边,除了一条不大的人蛇,其他的都是普通的山蛇。贡布挥舞着锈剑、鲁格手持长矛、加上自己的弓箭远攻,目前看着没事。但是时间长了也坚持不住。 “南哥,这么下去吃不消啊,我快没劲了!”贡布喊道。 “阿南,管他妈什么贵人,咱们得想办法跑了!”鲁格也喊着。 “撑住,现在跑出去死路一条,再撑一会就有机会了。”周南瞄了一眼远处的半空,挥刀砍断一条扑进圈子的大蛇,替下气喘吁吁的贡布。 果然,战局很快迎来变化。 远处半空中,白色寒冰风暴刮起!寒风呼啸,雪花飞舞,夹杂着锋利的冰锥和无数的冰块,空气都仿佛被寒风冻住。这寒冰风暴乃是赵家的绝学,亦是赵七苦练的绝技。 赵七开始最后的决战了! 旋转的寒风吹着无数雪花冰絮,如剑刃如枪戟而来,宛若洪荒巨兽,张开大口要将赤金蟒吞没。 赤金蟒纵是完好的状态下的钢筋铁骨,恐怕也难以抵挡。赤金蟒露出惊恐神色,顿时就向山谷外飞去。若换做以前,这风暴的移动速度根本追不上它,但重伤后它却跑不过这风暴。 寒风呼啸,漫天风雪,所到之处地面也被冻住,越来越近。赤金蟒强转头颅,血红暴戾的眼睛对准赵七,兽王的尊严让它临死也要同归于尽! 赤金蟒空中一顿,冲天而起,朝着空中的赵七横撞过去。 赤金蟒的惨嚎声,以及寒风呼啸声绞在一起。赤金蟒本就伤重濒死,如今更如被千刀万剐。黑金色的鳞甲被切割成无数碎片,血肉纷飞,巨大的白色骨架裸露出来。 “糟蹋东西!”看到这一幕,周南恨恨的嘀咕道,蟒皮、蟒血都是上好的制器材料。 垂死的赤金蟒忽然嚎叫一声,仰天张开血盆大口,一团黑光暴射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略带弯曲的黑色弧线朝着赵七飞去。随着黑光飞出,赤金蟒的身躯轰然倒了下去。 “这赤金蟒完蛋了?”贡布趴着石头说道。 “哈哈,咱们胜利了!”看到这一幕的鲁格跳了起来,冲杀更疾。 “不好!是自爆!”周南双眼一缩,翻身电射,抱着贡布和鲁格翻到在地。 轰——! 黑色光球在空中猛地爆炸开来,碎片、血光和许多说不清的东西向四周飞溅。 周南后背一疼,他已经第一时间做了最正确的反应,但仍然受了重伤,要不是修炼之后身体强度大幅增强,换做贡布等人已是死了。 他几乎都要昏厥过去,后背的剧痛几乎让他不能呼吸! 又过了好一会,他的双耳才能听到一点声音。他挣扎着抬起头,微弱的惨呼声传来,无数的蛇尸如条絮般挂在树上,躺在地上。到处是鲜红的血肉,血腥气扑面而来,让人呼吸不畅,难受至极。 赤金蟒死了。赵七半坐在远处树桩下喘息,在最后的千钧一发之际他启动了护身法宝,可还是受伤不轻,毕竟他直面了赤金蟒的自爆。 赵凡从远处飞奔而来,亦是非常狼狈。人蛇王重伤落荒而逃,赵凡惦记赵七伤势也无心追击。 “想不到,这赵七费尽心思,白折腾一场……”周南苦笑一声,观察四周。 贡布、鲁格被巨大的声音震昏还没醒过来,四周乱七八糟,既没看见护卫的身影,也没看见有蛇在活动,所有一起都分看不清方位。 周南微微扭头,心脏一颤。 赤金蟒残破不全、血肉模糊的尸体就躺倒在不远处,两只翻白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天空,地上躺满了它的鲜血和碎肉。 周南屏住呼吸轻轻的翻滚过去,在躺倒在赤金蟒尸下的时候,将脖子上的小铜镜垂了下来。 小铜镜垂落在赤金蟒的血泊中,如海绵般吸收着赤金蟒的精华。满满一洼地的蟒血都被吸得一干二净,小铜镜红光微微一闪,恢复了原本的样子,在它破旧的表面上一道缝隙缓缓消失。镜子里仿佛多了一些东西。 八、再出发 赵家这次的损失是巨大的。 赤金蟒临死前自爆了妖丹。整个的山谷几乎被赤金蟒的自爆夷为平地。 奴隶死的一个不剩。护卫还剩四个完好的,两个重伤不能动的被赵凡反手间处死。 赵七吃了丹药后平稳住了伤势。 赵凡没有受伤,但在和人蛇王大战后已是精疲力尽。 反倒是带路的三个白狄蛮夷小子几乎毫发无损。 赵七坐在篝火旁,本来阴鸷的面容快滴出水来。 赵凡将烤好的蛇肉递给赵七,“公子,以咱们目前的状况再去呜鬼涧实在太危险了,属下建议赶快向家里求援。” 赵七瞅着篝火,好一会才冷冷说道:“你丢的起那个脸,我可丢不起那个脸!家里每年的成丁礼是以猎杀妖丹最多或质高者赏赐最多。这次的赐物是乾坤剑,乃是我四房先祖生前所用之物,我誓要拿回。我这一房在族内本就人丁单薄,不受重视。派人回去求援?呵呵,我现在都能想象到那些叔伯哥姐的嘴脸!” “公子,你已经受了伤,以我们这几个人去呜鬼涧,恐怕实在……要不向大小姐求援如何?”赵凡继续劝道。 “大姐为了我此次猎妖,前几天偷偷陪着我过来勘察,已是违规。这几处地点都是她精心选好的,出现如此意外,不能再让她为难!”赵七摇摇头。 “二房的两个小子今年也是成丁,他俩早就放话要得到乾坤剑。他俩有家里帮衬,估计现在已经收获颇丰了。公子要是再犹豫,就会被他俩如愿了!”赵凡低声恨恨说道。 四个护卫过来往篝火里填了些木柴,开始准备搭建今晚的营地。原本奴隶背负的行李等物被扔的四处都是,护卫们叫着远处烤火的三个白狄蛮子一起寻找。 周南低着头在草丛里翻找着行李等物,神识远远散开,继续偷听着赵七和赵凡的低语。倒不是他有什么不良癖好,而是看着赵七阴鸷的面容,总觉得会有坏事发生。 “我的伤势倒是无妨,吃了丹药再有三天就好的差不多,杀妖取丹没什么问题!况且还有大姐给的宝贝,护身也绝无问题。”赵七将一根树枝扔进火里。 “既然公子决心已定,赵凡必定鼎力相助公子。只是原先作为诱饵的奴隶死没了,好在这三个蛮子还在,正是天助公子。”赵凡瞄了一眼远处的白狄蛮子,低笑道。 “嗯,那长脊狼最喜食人,尤其是青年男子,这三个蛮子倒是绝佳的诱饵……”,赵七也抬头看看远处的白狄蛮子,微微一笑。 第二日一早,天蒙蒙亮,赵七、赵凡等人收拾完毕便启程,没了轿子,赵七也只能随着众人步行。 周南三人继续前面带路,还要背着沉重的行李。周南皱着眉头前行苦苦思量着办法。 第三天下午,他们远远看见了呜鬼涧。这里正是周南和贡布上次冒险奇遇的地方,周南还清晰的记得那个山洞。 放眼望去,林间依然雾气弥漫,不时隐约听到兽吼鹰啼。 “前面就是呜鬼涧了,大人!”周南恭敬的回头说道。 “大人,我们……这一次去,还是去杀妖吗?”周南装作一副胆小的模样,颤颤问道,这是他三天来努力装出来的样子。 赵凡瞥了他一眼,鄙视道:“咱爷们就是来杀妖的,上次那么大的蛇被公子杀掉你不是看见了?” 周南身子一颤,好像非常恐惧的道:“上次小子都要吓死了……哪敢多看……都不知道是公子杀的大蛇!” 几个护卫哈哈大笑。 贡布和鲁哥有些奇怪的瞅着周南,这小子三天来的表现有点怪异。 “这回是什么妖物啊,能不能让我们三个在外面等着?”周南低头小声问道。 “那怎么行,还等着你们三个带路呢!你们不去,我们怎么找得到妖物!”赵凡身边护卫狞笑着说道。 “啊……吓死我了……我肚子疼……要拉屎!”周南低叫了一声,脸色苍白,然后捂着肚子就往草丛里跑。 “哈哈……”几个护卫放声大笑,连一向冷脸的赵七都微笑起来。 “小南,你怎么了?”贡布急吼吼的跑过去,简直太丢人了。 赵凡都没派人去跟着他俩,三个蛮子在他们眼里是怎么也跑不掉了。 好一会,贡布才拖着周南从灌木里出来,贡布的表情有点不自然。 赵凡看看天色,吩咐道:“原地休息,吃饱喝足。今晚月色明亮,正是猎妖取丹的好时候。” 几个人停下休息。赵七、赵凡和四个护卫开始盘膝打坐,养精蓄锐。周南三人打水、生火、做饭、伺候几人吃饭,忙了好一会才得闲。 月上树梢,赵七站起,几人也都跟着站起。 一个护卫凶神恶煞的将周南扯过来,“小蛮子,前面带路,要是真找到了妖物,七公子重重有赏!” “真的有赏?”周南惊喜的问道。 “肯定是重赏,你一辈子都花不完!”护卫狞笑道。 周南打头迈步进山,赵凡一个眼色,一个护卫紧紧跟上,贡布和鲁格被远远隔开。赵凡生怕最后关头出现不妥,让人牢牢看住三个蛮子。 入山之后,更觉此地名不虚传,蛇虫层出不穷,很是凶恶,好在众人早有准备,提前在身佩了不少草药。即使遇上几条大兽,被前面护卫翻手除掉。 周南带着众人兜兜绕绕爬山过坎,足足走了大半个时辰才在一处山顶站定,看见了远处的山谷和密林。 “啊呀……救……命!”两声惊叫从后传来。 几人连忙回头,贡布和鲁格不见了踪迹,地上草丛里出现一个深不见底的洞口。 “妈的!”赵凡一个箭步出现在洞口,向里张望。 黑漆漆的洞口无声的看着几人,深不见底,一点动静也没传出来。 “他俩一下就跌进去了,我也没注意这块有个地洞啊!”一个护卫结巴的辩解道。赵凡一脚将这个护卫踹个趔趄。 “好了!一个诱饵也可!”赵七在后面淡淡的说道。 众人不再多言,阴沉着脸继续前行。 周南走慢了一步,挨了先前挨踹的护卫狠狠一脚。 周南此刻心里没有半分的惶恐和委屈,反而战意昂扬。先前借着装胆小拉屎的机会简单告诉了贡布,此刻贡布和鲁格躲进了那个山洞,他可以放开手脚和这几个贵人好好周旋了。 九、激战 夜色中,众人默不作声的前行来到了谷底,此处正是周南上次看见长脊狼聚集狩猎的所在。 赵凡和赵七耳语了一会,然后挥挥手。 四个护卫故技重施,开始在谷内挖坑。这会由于实力大减,避免再出意外,赵七还咬牙从怀里掏出一大把符箓埋在了土坑周围。 周南装作胆小惊觉的样子,躲在远处瑟瑟发抖。 赵凡眼见做好准备,和赵七对视一眼,带着护卫们散开埋伏好。场间只留下了一个护卫和周南。 赵七躲在远处的灌木中,遥遥看着那名护卫抽出匕首向着小蛮子走去。小蛮子很害怕的样子,开始是苦苦哀求,然后就是想要逃跑,慌乱之间却跑错了方向掉进了土坑里。赵七不禁微微一笑,到底是荒蛮之地的蠢物,真是愚蠢可笑到了极点。这样的蛮子就是死了成百上千也算是给这个天下多一点清净吧。 “咦?这个赵钱怎么也这么笨,居然在坑边磕绊了一下掉进了坑里,真是个蠢货!”赵七摇摇头,“自己这房人丁稀少,在族里始终不受待见,就是配的护卫也是别的几房挑剩的。本家里有几个家生子奴才倒是厉害,只是按规矩,成丁礼不让带着,看来以后还得招募几个厉害的护卫……” 寻思间,赵七看见那个赵钱从坑里爬了出来,杀个蛮子都费了这半天的功夫,还弄得灰头土脸的,真是个废物。刚才吩咐他,一定要在那个小蛮子身上插上十刀再撒上药粉,那个长脊狼王就喜欢青年男子鲜血的那个鲜味。 看来赵钱已经在坑里蛮子尸身上撒了药粉,浓郁异香从坑里飘了出来,飘进了林子里。废物赵钱低着头跑进了远处的灌木后,还真是个废物。 风急月高,是个杀妖取丹的好天气啊。此次取了这个大妖丹,回到族里至少是前三,再加上前次偷猎的几个小丹,这次成丁礼排在族内第一没有问题了。 此时呜鬼涧深,已入深夜,明月高悬,亮如银盘,谷内无数参天巨木,树下漆黑阴森。 从深渊般山林之中,陡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嗷~”,响彻天地,山林震动。 西北方向的山头上,先是几十头体型如小牛、白色皮毛的长脊狼,仿佛一大片白色的云彩落般跃出山间,一只体形更加巨大、皮毛如水银般波动的白狼冷冷的看着天空中的明月,站起身来,高高的仰起头来,“嗷~”苍凉悠远的叫声响彻了山谷。 狼群冲下山坡快速来到谷底,狼群围绕着土坑团团转圈,尽管异香让它们馋的直流口水,却没有一个去吃坑内的食物。它们在等着它们的王! 狼王不紧不慢的来到坑边,低头看看坑内的美食,抬起头冷冷的眼神扫视着周围的黑暗。它察觉到了一丝危险。 异变突起,威力强大的符箓被激发。轰隆隆,一连串的火光、爆炸四起,夹杂着阴狠的意念和诅咒,火星沾到白色的皮毛上就不停的燃烧,直到把皮肉烧烂。 地面上猛地凸起一排排凸刺,刺穿了一些长脊狼的肚子。四个青衣人手持刀兵从树林中跃出,这些人各个勇猛彪悍、战力惊人,带头之人出手狠辣快捷,显然有很高的修为在身。 措不及防的袭击造成了狼群很大的混乱和伤亡。 狼群中有三条已有点妖气的巨狼与那带头之人厮杀在一起,双方战斗惨烈而旗鼓相当。 老狼王发出了愤怒深沉的嚎叫,身体越变越大,几个呼吸之间就涨大成小象一般。 “畜生,纳命来!”寒意铺天盖地而来。 寒风呼啸,冰刃飞舞,夹杂着无数的冰块和冰锥的龙卷风当头罩下。一个锦袍男子出现在半空中,赵七公子经过上次的战斗,修为更有精进,战斗经验更加丰富。 白色巨狼和空中的锦袍狠狠的撞在了一起。 天崩地裂般的巨响,山石崩碎,冰刃飞溅,巨木乱飞,受到波及,又有几条长脊狼化成肉泥。 在最初的符箓爆炸中,狼群就受到很大损失,被青衣人打个措手不及又是损失不少,幸存完好的十几条长脊狼看似围着三个青衣护卫不停的扑击,却根本不是三人的对手。 眼看又一条长脊狼被看成两半,鲜血喷的青衣护卫满身满脸。 “过瘾!”护卫仰天大笑,这样杀妖才痛快!这才是原本计划中该有的杀妖取丹场面,哈哈。 “噗”,一只利箭在黑暗中无声无息射来,正中他的脖颈。 护卫拼命捂着脖子想要把箭拔出来,浑身的力气却忽然没了,身躯软软的倒了下去。 “赵钱,你疯了!你他妈在干什么?”赵凡朝着远处的灌木喊道。 回答他的又是一只利箭,从黑暗中飞出,快如闪电般射中另外一个护卫的脖子。护卫转眼间被群狼扑倒。 最后一个护卫已经慌了神,前要面对十几条饿狼的疯狂进攻,后要面对同伴不知什么时候射来的暗箭。 “赵钱——”赵凡朝着草丛狂喊一声,一个大大的火球飞了过去,灌木燃起冲天大火。 灌木后,青衣人手持弓箭走了出来,抬起袖子擦去脸上灰土,露出周南白净的面容,只是他现在的表情没了往日的和善和微笑,代之以狰狞和凶狠。尤其在背后熊熊火光映照下,赵凡有一刹那,觉得那里站着个魔神。 “一群王八蛋!想让我成为你们的诱饵?看看谁最后成为了诱饵!”周南吐去口中的灰土,狞笑着说。 “啊——啊——”最后一个护卫失神之间被群狼扑倒,转眼间被撕成十几块。 “你……是怎么做到的?”赵凡红着眼睛大吼道,慌忙间躲过了一只妖狼的狼牙。 半空中的赵七也心神微乱,被老狼王抢占了上风。老狼王仗着身体强横,不断的冲撞着寒冰风暴构成的防御。 “很简单啊,先装胆小掉进坑里,然后把你家护卫也赚进来,杀了他,换上他的衣服,弄脏脸,反正天黑你们也看不清……最后躲在暗处射你,你看我是不是个很记仇的蛮子?”远处的周南耸耸肩,低头整理着弓弦。 “你个小小蛮子,如何杀得了我赵家护卫!你使了什么阴谋诡计?”赵凡怒吼道。 “再小的人物也有自己的诡计,嘿嘿,看走眼了吧!既然苟活都不让,那咱们就拼个你死我活!”周南抬手朝赵凡射出一箭。 利箭呼啸而至,距离赵凡面门两寸处飞了过去,几乎是贴着头皮,吓得赵凡一身冷汗。 “我先杀了你!”火球连续飞出。 周南的身影已经隐入了黑暗中,不知所踪。 十、死战 本来稳操胜券的局面不出意外的出现了意外。 一个幽灵般的敌人躲藏在暗处,不知何时就会射出致命冷箭。 让人如何能不分神。 半空中本来略占优势的赵七,现在被老狼王压得节节败退。 地面上三只妖狼和十几只普通的长脊狼围攻着赵凡,不停地扑击撕咬。赵凡贫于应付、狼狈不堪。 也有几只长脊狼掉头寻找着其他敌人,但是直觉让它们对黑暗灌木后的周南颇为忌惮,低吼咆哮间没有发起攻击,反倒是团团围住了面前的赵凡。 一只冷箭飞来,擦着赵凡肩膀飞了过去,躲过了冷箭却差点被妖狼咬住。这样下去绝不行,必须想办法先杀了蛮子。 “公子,咱们撤吧!回头再去杀光那些蛮子,要让他们整个寨子偿命!”赵凡朝着半空中的赵七大声喊道。 从远处的灌木后又飞来一只冷箭。嘿嘿,果然幼稚,一说要让整个寨子抵命,这个小蛮子沉不住气了。 等的就是这个时候,赵凡一咬牙,从怀里掏出一张符箓捏碎,这是他贴身保命的宝贝,不是迫不得已决不会用,赵凡已经恨死了白狄部,回去一定要让他们付出惨重的代价。 符箓爆开,形成一道宽十几丈、高两丈的火墙,火焰热烈,蕴含温度很高,几只长脊狼哀叫着化为灰烬,剩下的狼群一时不敢迈步。 赵凡体内灵气疯狂运转,红着眼睛朝远处的灌木掠去,勿要将这坏了大事的小蛮子碎尸万段。 小蛮子身躯一卷,朝着身后密林快速逃去,速度居然一点不慢,双脚几乎不踏地面,在树林间纵跃如飘过的风般轻盈,而且滑手的很,每每追近之时还会忽然转弯,释放冷箭。 砰砰,小蛮子身边数颗大树被火球击中开,树枝四溅。小蛮子身上的衣服起火了。 赵凡非常确定,自己确实看走了眼,这小蛮子绝不是一般山里蛮子,无论是那手箭术,还是着身法,假以时日都足以在大青山周围闯下一个大大的名头来。 但是,他终究还是凡人,不是修士。或许有些机缘拜了军中高手为师,可距离修士还是天差地别的差距,在这山里仗着地形熟悉或者常年苦练能沾一点便宜,可蝼蚁就是蝼蚁,不出十息定能将其毙与掌下,一定要活着将他撕碎,让他感受赵家的怒火。 后面的狼群已经追了上来,没事,只要先毙了这小子,然后沉住气翻身再战,不是没有获胜的机会,实在不行和七公子先离开此地,养好伤回来再战。 哈哈,前面绝壁,这小子走投无路居然跑到这里来了,这一次看你如何逃。 “小子,还不受死!”赵凡狞笑声回荡,杀意遥遥锁定。 甩手之间,一个火球呼啸冲出。 “爆!”轰鸣回荡,前面一颗参天巨木被打成火团。小蛮子被火星扩散波及,身子翻滚落地,爬起来嘴角已经溢出鲜血,背靠绝壁,居然神色还没什么变化。 这里是一处山顶,另外一面就是悬崖绝壁,小蛮子已经走投无路了。周围的参天大树极为茂盛,这处山谷的树木全是黑褐色,山谷内常年有黑气缭绕弥漫。远远看去,与大青山四周地貌完全不同,这也是呜鬼涧名字的由来,既是鬼来了也要哭的地方。 赵凡此刻满身鲜血,尽管大多是长脊狼之血,但他苦战至此时也已十分疲惫,又在山谷内奔波追杀,体能和体内灵气已消耗极大。后面长脊狼群距离他还有约百丈的距离,留给他杀死周南的时间还有大约十几息,完全够用。 周南只是站在山顶,正面对着他,看来是还想负隅顽抗。 赵凡眼中厉色一闪,咬着牙向着面前的小蛮子扑去。 十丈、五丈、三丈,就在赵凡仿佛看见对面的蛮子在他手下翻滚哀嚎的时候。 小蛮子抬起头,双眼红光一闪。赵凡的头仿佛一下被长枪刺入般的疼痛,这是什么,这是神识攻击? 噗!赵凡的眼睛口鼻喷射出鲜血,浑身疼的颤抖。但很快他就咬牙挺住了,赵凡是赵家的家生子奴仆,自幼就因为有修行资质被选入家族的护卫队,在赵家勤修苦练几十年,也是腥风血雨一路杀出来的。 即使他现在的心神已经受了重伤,但凭借多年的修行基础,还是勉强咬牙挺住了,他知道这时候无论如何都得挺住。 他现在终于知道自家那个武艺高强的赵钱是如何栽在这个小蛮子的手里了。 他咬着牙一把将对面的小蛮子扑倒,狠狠的掐住他的脖子。力气随着口鼻流出的鲜血快速流失着,后面的狼群也越来越近,这是赵凡几十年来遇到的最危险的状况之一。 身子下面的小蛮子在拼力挣扎,毕竟才十四岁,力气怎么也比不过正值壮年的赵凡。赵凡不停的把周南的脑袋往地上撞。 小蛮子也是口鼻流血,拼命挣扎间好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 赵凡看见身下的小蛮子脸色猛地一白,还喷出一大口血。紧接着,小蛮子胸口的衣服下面红光一闪,两道虚影扑了出来。 一道虚影好像是个鬼面猴子,上蹿下跳、畏畏缩缩。另外一个虚影像一条大蛇,看身形和前几天公子杀掉的那条赤金蟒有些相似。 两个虚影扑了上来,从赵凡的身上一闪而过。赵凡惊愕之间,仿佛看见自己身上一条虚影在拼命挣扎,虚影样子和自己有几分相似,赤金蟒的巨大虚影缠绕上去,人影拼命躲闪反击,猴子模样的虚影高高的跳起来,双手狠狠的砸了下去,人型虚影被砸倒在地。 赵凡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身子也倒了下去。 赤金蟒和鬼面猴子两道虚影拖拽着那道人型虚影返回了周南胸前的小铜镜子。小镜子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周南气喘吁吁的挣扎着爬起来,将身上赵凡的尸体朝着十几丈外扑来的狼群狠狠摔了过去。 周南远远的抬头看了一眼在半空中依然激战的赵七,看着赵七愕然、茫然、不解、惊恐的眼神,然后咧嘴一笑,翻身跳入了身后的一个山洞。 狼群从洞口呼啸而过。 十一、赵七之恨 周南重重的摔在地上,尽管地上已经提前铺满了干草和树枝,依然把他摔得七荤八素。 贡布和鲁格赶紧跑过来把他扶起来。 噗,周南喷出一口鲜血,双耳、鼻腔甚至眼角,都流出血迹,这是刚才强行使用铜镜的后果。 外面传来了一声悲怆的嘶嚎,听着像是赵七的声音。 随后是巨大的声音,是连续不断的巨响。三人目瞪口呆地瞅着上方狭小的洞口,熊熊的火光不时闪过、爆炸声响起,铺天盖地的寒意、飘起了雪花,两种截然不同的现象和温度交互着不停出现,整个呜鬼涧都仿佛沸腾起来,阵阵长脊狼的嘶吼,老狼王惊天动地的嚎叫,此起彼伏,时而有长脊狼凄厉的惨嚎声响起。 “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感觉整个大山都在燃烧?”鲁格怯怯的问。 “那个小白脸这么厉害?不是就剩下他自己了吗,应该被老狼追着咬啊,怎么好像忽然大发神威了似的!”贡布喃喃道,他刚才趴在小洞口目睹了事情的后部分。 “这厮是使用什么法宝了?怎么早不用,这时候才想起用?”周南也胡思乱想着。 三人的耳边回荡那些怒吼、爆炸、惨嚎,震耳欲聋的声音,一阵阵的焦臭,心神不宁。 “他会不会真的跑了,然后回去报复咱们寨子?”贡布扭头低声问道。 “应该不会。他这样的贵公子应该都是非常自负骄傲的人,也就是死要面子。带出来的人死的干干净净,妖丹一个没拿着,灰溜溜地跑回家,那还不如直接自杀了!”周南装模作样地分析道。 “要是你,你真得会自杀?”鲁格探过脑袋好奇的问道。 “我当然不会,我会先把你干掉,然后把所有事都推到你身上!”周南恶狠狠的说道,其实心里也是一点底没有。 赵七要是真跑了,然后回头报复寨子,自己可就是全寨子的罪人了。 接过贡布递过来的干粮,大口地吃喝起来。大半夜的斗智斗勇,他的体力和精力严重透支。 “这小白脸最好是死在长脊狼嘴下!!”贡布忧愁地长叹一声。 就在这时,忽然一声压过了所有声音的惨嚎声响起,惊天动地,声震长空,连石洞内的碎石都被震落了下来,整个呜鬼涧都被这一声咆哮震慑的鸦雀无声。。 听见这惨嚎声,周南面色一变,这声音他不陌生,正是刚才他进山时,狼王踩在山顶望月长啸的声音,只是声调变了。 这是怎么了?老狼被赵七杀掉了?不应该了,除了老狼还有三条妖狼和十几只长脊狼啊。 惨嚎声大约持续了几息后消失了。三人心焦的等待着。 时间流逝,当外面完全静下来时,又是将近一个时辰过去了。三人其实已经疲惫至极,但是事关生死,三人谁也不敢睡下。 天蒙蒙亮,周南从另外一个小洞口悄悄的探出脑袋。贡布和鲁格被他强令留在了山洞里。 方圆百十里的呜鬼涧此刻一片狼藉,是真正字面意义上的狼藉。满地灰烬、狼尸遍地,而且几乎没有完整的狼尸,遍地都是碎碎的烧焦肉块,就连最初谷底土坑附近被符箓杀死的狼尸都烧成了焦块。 三具还冒着青烟的尸体躺在不远处,看身形正是狼群中已经快成妖的三条巨狼。 老狼王小象般的身躯散落在方圆很大的一块地方,被什么利刃劈成了十几块,水银般的皮毛被烧成了一团团焦糊。 谷中静悄悄,仿佛所有的生物都被烧死了。清风吹来只有浓浓的血腥气。 赵七则没了身影。 周南趴在草丛里观察了几个时辰,整个呜鬼涧没有一点动静。 周南又用了几乎一天的时间爬遍了大半个战场也没有发现赵七下落。 “呜呜”,一个弱弱的声音在遥远的尸堆里传出。周南抬头看去,在一只死去的母狼身下,一个毛茸茸的小血团拱了出来,眼睛还没完全张开的小狼从母亲的身体下费力地爬了出来。 看来小家伙生命力还挺顽强,也许是母狼临死前的拼命保护,小狼昨晚只是昏了过去。周南不理它,闭上眼睛散开神识继续寻找着赵七的下落。直到月亮开始爬上树梢,周南才小心翼翼地爬过去,从狼尸堆里抱起了小肉团。小狼张着嘴左右摇晃着脑袋,像是在寻找奶水。周南将水囊解下递了上去,小狼咬住袋嘴猛地嗦了起来。 周南抱起小狼回到山洞,三人围坐在石厅内愁眉不展。 “明天继续找!咱们三个一起去找!找不到他我睡不着觉!”贡布大声说道。 没找到赵七的尸体,危机就不算解除。回不得山寨,又担心赵家报复,在这待下去更不是办法。 周南忽然右耳一动,侧身望去,只见一个人影缓缓从山洞阴影处走了出来。 此刻的赵七公子再没了贵公子的模样,披头散发、脸色苍白、浑身血污,身上的锦袍被撕得一条条的,甚至露出了里面的里衣。 最关键的是——赵七的右臂处空荡荡的!他的右臂哪去了? “找到你们太好了!三个狗杂碎居然都活着!我承认我确实看走眼了!你们很不错!”赵七淡淡的说道。此刻的赵七没了往常的阴鸷和忧郁,行走间反而带着一点淡然和释然。 “其实,找不到你们我也睡不着觉啊!你们知道吗,我从小到大都是养尊处优的,十岁以后几乎没吃过什么亏!即便是修炼艰辛,即使是族内倾轧,但是总体来说我还是过得很舒服!是你们第一次让我吃了这么大的亏!” 赵七面无表情地坐到距离三人一丈远的地方,举止依然风度翩翩,看语气看态度不像是不死不休的敌人,反倒是多年不见的知己。 “赵凡几乎是看着我长大的。从我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跟着我,是随从、是护卫、是玩伴……有时候也是兄长,你们知道吗,其实我们赵家内斗也是很厉害的。赵家家大业大,族人都住在一起自然矛盾就多。我们四房以前也荣耀过,只是现在没落了,在族内的话语权越来越弱了,一些叔伯兄弟就会找事踩过来。” “我是四房这一代的长子长孙,自然就是直接对上他们!别看赵家在外面风光无限,其实……资源也就是那么多,你多占一点别人就会少占一点。加上族里的老家伙们有意的放纵,让子弟们去争去斗,说是要激发子弟们的竞争思想,锤炼他们的战斗意志。呵呵,所以,那段时间我没少挨揍!有几次甚至被打得尿血!” “好像每次都是赵凡把我背回家。他是家奴不敢掺和我们兄弟的内斗,但是我至今记得,有一次他看我被打的惨了,就扑上去用自己的身子护住了我,硬挨了二房三哥的一顿暴揍。就他那样强壮的体格都被打断了几个肋骨,差点被打死。” “从那次起,我就对自己说,赵凡就是我的好朋友、好兄弟,我一定要善待他,要和他一起共享富贵。也是在那以后,我刻苦修炼,找了个机会把那个三哥打断了九根肋骨,给赵凡报了仇。”赵七带着点缅怀自言自语道。 “我们这样的人是很少有朋友的,因为每时每刻都要去争去抢;也很少有忠诚的属下,因为如果当他足够强了,会有更强力的人拿更多的钱来收买他。赵凡却自始至终都陪着我,从小到大,忠心耿耿,他是我在赵家唯一可以托付秘密的人,哪怕我大姐都不行!” “但是,就是这样一个人,被你们这几个蝼蚁一样的杂碎阴死了。就死在我的眼前,被狼撕成了十几块……我到最后都没有把他拼完整。你说……你们该不该死!” 赵七的眼睛慢慢变红。 十二、你吓我一跳 “这就是你所谓的,要杀我们的理由?”周南坐在赵七对面,一字一句地反问,没有一点退缩和唯诺。 “我没兴趣听你的狗屁故事!你从小挨不挨揍和我有个毛关系。你杀你家的奴隶做诱饵,那是你自家的烂事。但是你想让我们三兄弟做诱饵,不知你是哪来的自信和优越感!”周南微微前探身子,眼睛盯着赵七说道。 “来自你的赵家身份?贵人身份?呵呵,我从小到大没出过山,不知道什么狗屁赵家。我只知道你不让我活,我就不会让你活,大不了大家同归于尽。你要去杀人,就要做好被人杀的准备!这就是我们山里人的道理。” “哈哈——哈哈!一个蝼蚁一般的贱民居然在和我讲他的道理!”赵七公子笑了起来,露出了满是血污的口齿。 “居然还想和我同归于尽?哈哈—,笑死我了!你知道吗,你和你整个的族人的性命加一起都不如我昨晚的损失大!为了能给赵凡报仇,我引爆了大姐送我的赤阳大咒符烧毁了整个呜鬼涧,那是宝符,整个赵家也只有五张,何等珍贵?为了杀死老狼王,我不惜以右臂为血引越阶使用大凝冰术,将老狼和它的子子孙孙神魂俱灭。为了能亲手报仇,我钻进这个老鼠洞,整整找了你一天。老天让我如愿找到了你和这两个杂碎。我会将你们三个神魂抽出来点天灯,你们的族人会世代成为奴隶,整个白狄部都会为你的愚蠢付出代价!谁都救不了你们!”赵七咬着牙说道。 “说的这个热闹!不过我还是信了!”周南呸了一口吐沫在地上。 他回头看了一眼脸色发白的贡布和鲁格,然后举起右手道:“我周南郑重起誓,如果我今天活着走出这里,我会杀光赵家满门!在此立誓!” 周南转过头笑着对赵七道:“你看这样公平不!我们山里人不懂大道理,就知道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该死的杂碎——去死吧!”赵七瞳孔变白,一股寒风在山洞里挂刮起,雪花飞舞。 人影一闪,周南已经出现在赵七面前,拳头距离赵七的面门只有三寸,被赵七的左手挡住。赵七的施法也被周南打断。 周南根本不给赵七施法的机会,因为他知道自己和赵七差距很大,即使赵七现在身负重伤,自己加上贡布和鲁格也不是他的对手;铜镜短时间内使不出第二次了;只有激怒他、靠上去然后在狭小空间内贴身肉搏也许会有一点点机会。 “你爷爷……”赵七凛然不惧,一只左手连消带打,手腕翻转间,一记冰刃旋转飞出。 周南闪过冰刃,继续前冲,双拳在空中几乎连城虚影,拳峰之上隐现点点金属光泽。 拳脚相撞,冰刃乱飞,残影虚晃。刹那间爆发出来的激战让贡布两人看都看不清楚,山洞内碎石飞溅,粉尘飞起。 赵七从小天资卓绝,凭借刻苦修行在家族内脱颖而出,进而获得更多资源倾斜,修行速度一日千里,对战任何同龄人都几乎占据绝对优势。 冰刃打到空出,第二记接续打出,几乎没有给对手任何喘息时间。但对方身形闪避如电,出拳凶悍阴狠且力大无比。只这一冲一架,赵七便知道面前之人极为难缠。 短短几息,两道身影在轰然声响十几次对撞。 寒风森森,冰刃飞舞。 铁拳刚猛,声声如雷。 赵七终究是吃了独臂的亏,几个回合之后企图拉开距离,一道一丈高的冰墙忽然出现在两人之间。 “轰”一声炸响,周南硬生生撞开了冰墙,继续贴身猛攻。 “杂碎!”赵七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烧。对面的蝼蚁拳法并不高明,甚至连赵家一般的家将都差很多。但却带有一股莫名的韧劲和狠劲,给人如深不见底大海的感觉,而且感官十分敏锐,往往能预先做出防御和躲闪。 整个山洞被他俩打得破烂不堪,原来的石桌石椅坛坛罐罐早就粉碎,一块块的山石坍塌碎裂。 贡布和鲁格虽然被他俩的拳风、冰刃逼得躲在角落。但贡布手持锈剑,鲁格端着木棍,随时准备瞅准机会给赵七一击。 赵七眼前一花,随即脖子上挂着的一小块玉坠碎了,眼前恢复正常。这个蛮子居然还会神识攻击,原来赵凡就是这么栽在他手里的,幸亏自己带有防止神识攻击的小法器。 “还吹牛让老狼和它的子子孙孙神魂俱灭,你看看那角落里蹲着的是什么,是不是个小狼崽子。”周南偷袭发出的神识攻击没有奏效,又开始叽叽喳喳地说些气人的话。 赵七自幼得名师指点,此时纵然怒意和杀意都如滔天巨浪,但还是勉强控制着情绪思考问题。 只要拉开距离,虽然自己体内经脉受伤严重,但寒冰风暴还是会在几息时间内杀死这三个杂碎。所以即便拼着伤上加伤也要拉开这个距离。 赵七猛地朝前喷出一口鲜血,脸色又白了几分。鲜血在空中变成红色雪花,大片冰霜乍起,强烈的寒气疯狂四溢。 咔嚓咔嚓,周南连续撞了两次,肩膀血肉模糊,头破血流也没突破冰霜的范围。 飘到一丈外的赵七站定,手指拈诀。 寒风呼啸而现,越转越快。仅两个呼吸,山洞内冰寒之气汹涌弥漫,石壁上出现雪霜。 赵七手指一弹,一只白鸟闪电般飞出。 周南躲闪不及,迎头撞上白鸟。 “太便宜你了……”赵七恨恨地叹了一口气。看着如冰雕般浑身冰晶的周南,低声道:“如果你成长起来,一定会成为白狄部的大英雄,也许会成为我最强的敌人。但可惜……你现在成为了你族的罪人,你族会因为你毁灭!” “小南!”山洞那边,贡布和鲁格惊呼高喊。 “一会你们就在一起了,不过你俩可不会这么痛快的死!”赵七冷哼一声,闭眼缓缓调息。刚才一口血喷出,内息有些混乱。 “我他妈弄死你!”贡布挥舞着锈剑跳着砍过来。 “呱噪!”赵七皱起眉头,烦躁的左手一挥。 脑海中应该出现的,破剑变成碎片、小蛮子翻滚着吐血飞出,也许在空中就会变成肉泥的场景没有出现。 …… 赵七怔怔的看着自己空着的左腕,看着在喷射的鲜血,看着掉在地上的左手,眼前好像有点幻觉,一点疼痛的感觉也没有。 对面扑过来那个满头羽毛的小蛮子也怔怔的看着赵七空着的左腕,看着他喷溅的鲜血,看着自己手里的锈剑,一脸茫然不解的样子。 后脑一疼,赵七有些清醒过来了。回头一看,另外一个满脸祛斑的蛮子手持木棍,正在朝着自己的脑袋挥出第二棍。随即,左腕的剧痛和心底的恐惧如潮水般袭来。 “哇啊——啊——”,赵七朝着对面的蛮子发出一声极其凄厉高亢的吼声。 声音隆隆,山洞内本就脆弱的山石再次簌簌落下。声波回荡衍射,击打在两个小蛮子身上,两个蛮子的耳鼻流血,身体飞了出去,狠狠地撞在石壁上。 嚎叫声好一会才停下。 赵七两眼已经血红,一步一步走向不远处挣扎着的两个蛮子,每走一步,寒意蔓延,雪花飞舞,四周的石壁上铺满了冰霜。 “我说你鬼叫什么,睡得好好,你吓我一跳!”一个陌生的声音突兀地在洞内某个角落响起。 十三、天大的祸事 三人顺着声音看去。 在山洞顶端的岩石上,一个身材肥胖高大的青年荡着两条腿懒洋洋地坐在那里,腰间挂着一把短剑,瞅着他们三个。 “我都不知道咋说你,长的白白净净的,咋竟干缺德事呢。我晚上出去消化食,你在那边杀人作饵猎狼,弄的好大动静;我寻思躲一躲,找个地方拉屎,你放火烧了整个山谷,差点把我屁股撩坏了;我惹不起你,找个山洞睡觉,你把这弄的冰窖似的,还在这里大半夜鬼叫。你说说,我到底怎么惹你了? 胖青年一跃跳下岩石,站在三人面前,叉着腰。 “我本来是个好脾气的人,从小就被教育要与人为善,但是你这么没完没了地挑衅我,我有点忍不了了!我就想问问你到底怎么想的。” 赵七寒着脸瞅着对面的青年,好半天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这是我赵家的事,你真的想掺和进来?” “我是个外地人,只是来进山采药的。我不认识什么赵家、李家、张家的。我现在和你聊的是你欺负我的事,但是感觉你是在威胁我!”胖子抠抠耳朵。 “我可以给你一大笔钱,请你离开这!”赵七冷冰冰的说道,这对赵七来说已经是最大的让步,如此情况他实在不想多事,这个胖青年给他一种直觉的危险。 “钱……你打算给我多少钱?”胖青年犹豫了一下,然后脸上露出笑容,很赞赏赵七的懂事。 就在这时,冰块碎裂的声音从后传来。 赵七倏地转身,看到冰雕一般的周南身上的冰块如粉末般落下。 “这……这怎么可能?”赵七今晚经历了太多不可思议的事情。 砰的一声,冰晶彻底碎裂。周南浑身惨白,身躯颤抖着趴在地上大口地喘气。 周南勉强抬起头看了眼年轻胖子,“怎……么……才……来”。 “有埋伏?难怪赵凡……有人想针对我?”赵七想到了答案。 “你们早就认识?你一早就在这等着了?”他心中恍然,又更加疑惑。 “什么叫我才来?好像咱俩很熟似的,我只是吃了你两次烤肉而已,而且我还付过钱了!”胖青年怒声说道。 “刚才咱俩还没说完呢,你想出多少钱赔礼道歉?”胖青年转头继续满脸笑容的看着赵七。 赵七沉默不语,脑子在飞速思考,“族内的成丁礼一向是划个大致范围由各人挑选。自己之前和大姐偷偷的勘察过,这片地方以前没人来过,妖兽不多但是品级够高……一定是族内有人不想自己获胜,难怪从开始就不顺,是二房的两个……” “我可以出双倍的价钱”,赵七心下笃定,直接说道。 胖青年面部表情非常复杂,一会欣喜一会犹豫,好一会低声说道:“虽然违反职业道德,可是……很贵啊。” 赵七更加确定心中所想,直接道:“你可先拿我信物回家中取钱,我就在这里等着。你看如何!” “他们也要算钱的……”,胖青年一脸犹豫的指了指地上趴着的三人。 “可以!”赵七毫不犹豫地答道,“信物就在我的怀里,你自己来取吧,然后派他们去取钱。” “既然你说的这么诚恳,我只好……却之不恭了。”胖青年小心翼翼的走过来,看赵七一副坦然模样,终于放下心来,伸手向赵七怀里探去,一边低声道:“其实呢,他们只是想吓唬你一下,并不想……” 下一秒,赵七胸前的衣服破碎,无数的冰锥从中爆发而出,温度陡降,寒气逼人。 “妈呀!”,一道刺眼的白光在胖子面前亮起,锋锐的冰锥击打在白光上,悄无声息的消失。白光刺激地上躺着的三人眼睛都快亮瞎了。 又是一道闪电亮起。 白光、闪电消失。三人勉强睁开眼睛,看见胖子的身影站的远远的,抱着脑袋,一副战战兢兢吓坏的样子。 右手握着一把短剑,剑上散发着一圈蓝色的光晕。 赵七的被砍成了两段。滚烫的鲜血喷溅在石壁上,把白色的冰霜都染红了。 血红的双眼盯着洞顶,满是不甘和愤怒。 “你又吓我!”胖子站在远处跳脚大骂。 ———————————— 大雨哗哗地下着,把整个山寨笼罩在一片迷雾。 山寨旁的水沟里水已经快要涨到岸边了。 正值初夏,往年很少出现这么大的雨水。人们都闷在屋子里瞅着外面的雨天发愁,毕竟出不去就不会有收获。 “今年不会是个灾年吧。”老婆子叨咕着低下头。 “别瞎说,死老太婆,我看你好日子过够了,呸呸!”老族长回头瞪着眼睛,他最近一直有心惊肉跳的感觉。 最让他担心的还是赵家贵人进山狩猎这件事。事情确实有些诡异,往年都是挑选有经验的老猎手,今年却指名三个不谙世事的小崽子。 但是赵家实在是惹不起的庞然大物,随便来几个护卫都是寨子里顶天的存在,违背他们的意思那以后都不要在山里混了。只能祈祷诸天神灵保佑赵家贵人和自家的崽子们千万不要出事啊! 可他们已经进山二十几天了,按理也该回来了。 瓢泼大雨冲刷着大青山,十几丈外就看不见任何东西了。 “铛—铛—”,这是寨子紧急报警的锣声,从远处的寨子大门口响起,守门的族老老成持重没有大事绝不会这么敲。 老族长以不符合年龄的敏捷一跃而起,衰衣也不披,拿起挂在墙上的祖传长刀就冲进了雨里,寨子里面四面八方,男人们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往寨门快速聚集,女人们开始收拾家什做好万一的准备。 寨门前没有激烈的打斗声,气氛奇怪而压抑。所有的男人都站在雨中沉默不语,老族长推开众人来到最前面。 距离寨子大门三丈的地方,站着三个青年,正是自家寨子的鲁格、贡布和周南。 三人浑身伤痕累累,满身血污。贡布肩上扛着一具尸体,用草绳紧紧的绑在一起。周南的背篓里装着一条小狼。 鲁格看见老族长来了,哭天抢地紧跑几步,跪在老族长面前大喊道:“老族长,赵家贵人们进山狩猎全军覆没,赵七公子被一个强人给杀了。我们只把他的尸体带回来了……” 老族长听不见后面的声音,只觉得天旋地转,一口气没上来昏了过去。 十四、四族会盟 白狄部由鲜虞氏、肥氏、鼓氏、仇由氏四个氏族组成,每两年进行一次会盟。届时四个氏族的族长、祭司、长老等会齐聚一堂研究部族大事。四族会盟也是白狄部了不得的大节日,每个氏族也有很多的随行人员,带来各族的物产进行交换。附近的几个诸侯国,也会抓住这一商机,带来大批的珠宝玉器、粮食、铁器等进行交易。 今年的会盟地点选在了仇由族的领地——青槐寨,时间提前了一年,最关键的是紧急会盟。 急急忙忙远道而来的其他三族在寨子附近安营扎寨。以往每次会盟都会持续半个多月时间。这期间,白天里,四族的话事人们为了草场、山地、人口等进行着唇枪舌战。到了晚间,在熊熊的篝火旁,肉香四溢,四族的话事人们抱在一起互相比拼着酒量。四族的勇士们在篝火旁进行着摔跤、射箭的比赛,充分展现着自己的勇武和力量,会盟的气氛和谐而欢快。 今年的气氛则完全不同,空气中弥漫着沉闷、压抑、紧张。商队自然是没了,诸侯国也几乎没人来。 有一个稍大些的营寨扎在其他三寨之外,看服饰穿戴和白狄部全然不同,据说是邢国的使者来访。 事情已经过去二十天了,今天赵家的使者终于到了,开始了对自家七公子惨死的事进行调查。 仇由族大族长是个身材高大的老人,此刻急匆匆走在路上,脸色苍白而灰暗,他的身心近期遭受了极大的摧残。 谁能想到赵家贵人们那么大的本事,进山狩猎的队伍居然一个也没活下来,最可怕的是赵家七公子也死在了山里,最关键的是带路向导是自家族中一个小山寨的三个青年。 赵家是盘踞多年的老修仙家族,占据一城的全部资源,族人众多,高手也多。与其相比,白狄部不过是草原深山里大一些的部落罢了。 赵家真要兴师问罪,白狄部必定会屈服,仇由族一定会付出巨大代价。那三个青年会在第一时间被舍去。 “天降大祸啊!”仇由族大族长忧心忡忡,快步赶到了议事大厅。 一跨进大厅,仇由族族长就感到了气氛的凝重和肃杀。 主位上坐着白狄部的大酋长庆谷。客座上首坐着个又矮又瘦的老者,边上坐着位玫瑰般艳丽的年轻女子,五六位彪悍青衣随从站在身后。 众多族长、长老都坐在大酋长身后的座椅上,沉重的脸色清晰可见。 庆谷酋长的身旁还坐着一位高冠博带的中年人,估计就是邢国的使者吧。 “见过大酋长……”仇由族族长刚要行礼,就被庆谷伸手止住。 满头白发的庆谷淡淡说道:“青槐寨的族长和那三个青年关押在何处?” 仇由族族长恭声答道:“就关在寨子内的祠堂里。” 族长叹了一口气:“立刻带来,赵坤大人要亲自问话。” 又矮又瘦的赵坤抱了抱拳:“大酋长,此事事关我家七公子的死因,家里的老人家们十分伤心,誓要拿住真凶。一会问话有不妥之处还请海涵啊!” 话说的虽然客气,可是说话的神情可是一点敬意也没有。 赵坤说完又朝着邢国使者施礼道:“既然白狄部请了邢国来做公证也好,就请左大夫到时候能够说句公道话。” 说完也不看邢国使者的回礼,就自顾自闭目养神。赵七的姐姐赵玫瑰自始至终寒着脸没有说话。 赵七的死亡在赵家掀起轩然大波。赵家的核心子弟已经快二百年没有在成丁礼历练中被杀了。赵七是赵家四房的长子长孙,未来铁定的四房话事人。虽然四房近些年比较低调,但底蕴还在、部属还在。赵玫瑰当着族中元老的面,割指发誓,一定要找到真凶,杀其全家。 白狄部此次也是下了血本,花重金延请邢国伯爵派使者出面,只为在最后关头,有人能居中调和帮说几句话,不至于付出的太多。 在仇由大族长的亲自押解下。青槐寨族长、周南、贡布和鲁格四人被从祠堂带出,来到议事大厅门口。 大厅门口挤满了白狄部的人们,每个人都忧心忡忡地看着四人。老族长的老妻、周南的阿姆、贡布和鲁格的家人们眼泪汪汪的挤在人群里。 一个瘸腿老人忽然推开众人,颤巍巍的朝着三个青年走来。 “四叔!”周边的人惊呼叫道,来人正是瘸老四。 瘸老四笑呵呵拍拍三个青年的头,顺手在每个青年的额头抹了一记泥痕,“没事没事,说清楚就好,一会回家吃饭哈!” 上来几个卫士推开了疯疯癫癫的瘸老四,将四人推进了议事大厅。 “仇由族青槐寨昆西、鲁格、周南、贡布见过大酋长,见过诸位族长、长老”。四人躬身行礼。 赵坤抬头睁眼,目光像刀片一般扫过四人。赵玫瑰的眼睛里已经微微泛红。 赵坤转头看向大酋长庆谷,这里是白狄部,自己虽然是来兴师问罪的,但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庆谷脸色十分凝重,他知道赵七之死事关重大,自己既要维护好部族的利益,也要尽量满足赵家的要求,哪怕是无理要求。 庆谷淡淡的说道:“昆西,你先说吧,把事情来龙去脉说清楚,让大家都听听。” 此前他已经听了不下十遍这个故事了,但是此刻的议事大厅内绝大多数人还是第一次听。 青槐寨老族长清清嗓子,开始讲述赵家护卫赵钱如何找到他,点名让三个刚完成成丁礼的青年做向导,自己如何当着他的面落实此事,如何在村口将三人交给赵钱,此事有太多的人在场,做不得假。 “你是说,赵七公子点名让这三个青年做此次狩猎的向导?”邢国特使左联大夫皱着眉头问到。 “是!”昆西老族长低着头答道。 左联大夫想了想,实在想不明白,便挥手让其退下。 赵坤和赵玫瑰冷着脸没有表情。 接着便是鲁格登场,开始讲述一路行去,如何到了清烟口,赵七等人不顾阻拦要去杀妖取丹,先是遇见人蛇,后是准备陷阱,当鲁格说到,护卫杀奴做饵来引诱赤金莽的时候,大厅内响起了一阵议论声。 这个时代,奴隶的性命不比牛马牲口的性命更珍贵。白狄部就有很多的奴隶,都是在与外部战争中掳到的人口。但是在白狄部众人眼里,奴隶更像是一种财产,还可换回被俘的族人,所以一般不会太苛待。像赵家这样杀奴做饵的事,白狄部众人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但赵家众人却没有觉得有什么问题,奴隶本就是一种消耗品。自家的修士们练功、炼丹等等,也经常会用奴隶做靶子做药引,做猎物的诱饵很平常的事吗。 十五、真相大白 “肃静,继续!”庆谷扫了一眼众人,议论声消失。 然后是贡布上场,讲述清烟口内赤金莽与赵七大战,人蛇王来援,赤金莽最后不敌自爆而亡的经过。 众人又是议论纷纷。这场大战确实惨烈而瞩目。清烟口一直是大青山内诸部的禁区,里面的蛇妖时常出来吃人掠物,赵七公子只带着十几个护卫就荡平了这群妖兽,果然厉害。 “你是说赵家的护卫除了头目赵凡外还剩下四个,其他人都死了?”左大夫问到,他觉得有些奇怪。 “你们三个怎么没事?”赵坤冷声问道。众人此刻也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按理说三个刚成年的小子,既不会高强的武艺,也没有特殊的法宝护身,甚至独自在深山狩猎也很危险,为什么在这场大战中得以幸存。 要说是运气,可这运气也实在太好了。 “啥叫运气,那就是谁也说不准啥时候来的吗,能说准了那还叫个屁的运气?想当年哥哥我……”一个鲜虞氏的老族长站起来说道。 “一个有好运不奇怪,三个都有如此好运?”有个肥氏长老疑惑道。 “那是你瞎,你家崽子没好运,不等于我家崽子没好运”,旁边一个仇由氏的长老立即站起来,撸起了袖子就要揍人。 “你怎么说话呢……”前面说话的长老就要起身,旁边的几人纷纷将两人拉住。 “你们过来!”赵坤招呼三人。 三人走过来,赵坤冷哼一声,将手指轮流搭在三人手腕上。 三个青年中除了叫周南的小子气血有些旺盛外,都很正常,三人也没有修炼过的痕迹。 赵坤皱着眉,让三人退下。 “肃静,继续说!”庆谷扫了一眼众人,又扫了赵家人一眼。 周南走到大厅中间开始讲述离开清烟口后到呜鬼涧的经过,这段是整个事件的核心,所有人都认真的听着。 “你是说赵七公子当时已经受伤?既然他已经受伤,护卫人数也不及原来的半数,赵七公子还是执意要去呜鬼涧?”左联大夫疑惑的问道。 “是!”周南低头恭敬答道,心里暗暗感激这个左联大夫,这个人总是能问道自己的心坎里。 “你是如何知道的?”赵坤厉声问道。 “赵七公子和赵凡大人聊天之时,小人就在附近搭建帐篷,两位贵人并没有回避小人。我听赵七公子说,时间紧迫,现在派人回家调派援手已不赶趟,而且族里一些人一定会各种刁难阻拦,还不如冒险去呜鬼涧。还说他的伤势三天后就会痊愈,到时候有大姐给的宝物,猎杀长脊狼王肯定没问题。” 议事厅内的众人,都不由地齐齐地看向赵家人,已是完全信了周南的话。 赵家内部如此隐秘之事,周南一个外人肯定不知,一定是赵七亲口说的无疑。没想到赵家还有如此内斗密事。 赵坤眉头一皱,也是信了,自家内部什么德行自己是知道的,冰冷的目光注视着周南:“别说没用的,他们说怎么去猎妖取丹了吗?” 周南思索了一会,不确定的说:“小人离的比较远,忙着搭建帐篷,不敢偷听贵人们说话,只是偶尔听见几句,赵凡大人好像说用迷迭香,七公子好像还说长脊狼王就喜欢青年男子鲜血的那个鲜味……” “大胆竖子,信口胡言!”赵坤身上的气势猛地散发,赫赫凶威吓得周南一屁股坐在地上。 大厅内顿时沸腾,有些长老甚至情绪激动的站起来。迷迭香是何物,大家都清楚,那是一种以鲜血为引的珍贵迷香,引诱妖兽、麻痹妖兽有奇效,也只有赵家这样的大户才能在弟子历练上用得起。但是‘喜欢青年男子鲜血的那个鲜味’是什么意思?要知道当时场内除了赵家的护卫外,只有白狄部的三个青年,这是打算要拿他们做诱饵了?就像先前杀奴做饵那样吗?” 场内的众人基本信了周南的话,你要说这小子是胡说八道,可他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小子是不会知道迷迭香这等玩意的,更不会知道‘喜欢青年男子鲜血的那个鲜味’这样的事的 还有那心思深沉的老狐狸想着:“难道说……开始的时候就点名让三个小子去,这是一早就有这个打算吗?” 庆谷本来淡然的表情骤然消失,前倾身子,瞅着周南拖长了音调:“不要怕,继续说,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其实他心中已开始盘算主意了,前几次私下审问时这小子没说这个事,本来自己还打算把他们交出去再付出一些代价好平息赵家怒火,现在的形势好像不一样了,如果说赵七拿奴隶做猎兽诱饵自己管不着,可是他要是想拿白狄部的部众做猎兽诱饵,那性质可就完全不一样了,况且很可能是从一开始就有这个打算。自己这边现在站着道义优势,和赵家完全有的谈了。 “你还是仔细说说我弟弟是怎么死的吧!”自进门来一直不吱声的赵玫瑰冷声说道,一股刺骨寒气在她周围溢出,迅速笼罩了议事大厅,靠近赵玫瑰的地面上出现冰霜和雪花。 寒气有效降低了屋内的嘈杂声,大家猛然想起赵家还是那个赵家,是那个近几年虽然盘起头来,但是一旦露出獠牙依然无人能敌的猛兽,大家沉默下来。 周南瑟瑟发抖的站起来,继续述说他们进呜鬼涧后的经过。当他说到贡布和鲁格俩人不慎跌入石洞,直到大战结束,俩人才爬出来时,众人面面相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两人的狗屎运。 “挖完土坑后,赵七公子和赵凡大人他们都散开到周围的灌木后,赵钱老爷拽着我不让走,说是要给我报酬……哦,对了,他说这次的报酬要翻三倍给我们……”,众人怜悯的瞅着这个傻孩子,都这时候还在惦记着钱,真是傻的可以。 “这时候,忽然响起一阵刺耳的狼嚎声,一大群长脊狼从山里冲了出来,为首的老狼能有大象般高大,跑起来山都在颤抖……然后七公子和贵人老爷们就迎上去打了起来。” “狗蛮子,你敢撒谎!”周南话音刚落,赵玫瑰尖声一叫。 议事厅内众人,都不由地皱起眉头,齐齐看向她。 赵玫瑰手指着周南,神情阴狠:“我前几天去过呜鬼涧,至少有十二条长脊狼是在土坑边上被事先埋设好的符箓所杀,我还找到了赵钱烧的半焦的尸体。你既然当时就在,是怎么活下来的? 十六、睁眼说胡话 周南转头看了一眼庆谷,然后一副强忍着悲愤、豁出来的样子:“不错!我是撒谎了,大酋长不让我说,事到如今,我也不想瞒着了!” “赵钱老爷拿着刀威逼我把身上的钱都交出来,然后一脚把我踹进坑里,把我踹的都吐血了。他一个大老爷怎么能抢我的钱呢,我掉到坑里就昏过去啥也不知道了,再醒过来的时候外面四处都是火光,贵人老爷们和狼群厮杀的……” 议事厅内又乱了起来。庆谷揉着眉头苦恼的侧过脸,族长、长老们七嘴八舌的喊了起来,就连左联大夫都皱起了眉头。 事情已经十分明显了。赵七等人早有预谋,要用周南的鲜血作为猎狼的诱饵,这个赵钱就是具体执行人,他在临动手之前还抢劫了周南钱物。就在他要杀周南的最后一刻,长脊狼群来袭,然后符箓被激发,赵钱死于非命,周南昏倒在土坑里反倒躲过一劫。 要说周南在说谎,可他身上明明有大片的烧伤,正可作为这件事情的佐证。白狄部的大酋长看来事先知道了这件事后,为了顾全赵家的颜面不让周南说,可在赵家咄咄逼人的逼问下,不得不全部招供出来。 赵坤忽然转头看向庆谷,轻声说道:“看来大酋长还隐瞒了些不为人知的东西啊?” 庆谷本来挺着的腰板缓缓的靠在椅背上,他现在已经不怕和赵坤好好谈谈了,虽然实力上的巨大差距让他不可能有什么大作为,但是至少在这件事上,他不怕赵家的拿捏了。 古时有个哲人说过:名声是个奇怪的东西,真说起来它连屁都不是,也不能当饭吃。可有时候它又能发挥出乎人意料的功效。 赵家真要是提出什么过分要求,他也不介意在一些事上添油加醋。 庆谷摇摇头,脸上露出不快的神色,压低声音道:“坤长老此言差矣,我白狄部一向以赵家马首是瞻,怎会做出不利赵家之事,我们一定全力配合坤长老追查出杀害赵七公子的真凶。” 赵坤咪咪眼,明白了庆谷的意思,不该说的我肯定不说,咱们先把凶手抓住,其他的事尽量别纠缠,如果非要深究,说些有的没的,恐怕对谁都不好。 庆谷咳嗽一声,压下大厅的杂音,问周南:“那赵七公子到底为谁所杀细细说来!” 众人转头看向场间的傻小子。 周南点点头,继续道:“当时场面十分混乱,赵家的老爷们和狼群杀得血流成河,赵凡大人英勇无比独战三条牛犊般大小的妖狼。我看见赵七公子在半空打出大块的冰雪,打的老狼四处乱窜……我趁着没人注意,就爬倒一个山洞里躲了起来……我看见有人拿弓箭躲在暗处射死了三位老爷,我还看见赵凡大人忽然捂着胸口倒了下去,倒下前大喊‘有人暗算’”。 赵玫瑰忽地站起来:“你看见是谁射箭的吗?” 周南摇摇头:“开始的时候没看到。赵七公子看见赵凡大人倒下后,好像非常生气,扔出个东西,好像太阳爆炸了一样,然后整个呜鬼涧都着起大火,烧的铺天盖地,要不是我躲的山洞够深,我也得被烧死。” 赵坤和赵玫瑰对视了一眼,这小蛮子没说谎,赵七使用的应该是赤阳大咒符,十分珍贵的符箓,就是对上金丹祖师也可一拼,是赵玫瑰交给弟弟紧急时刻保命用的。 在来青槐寨之前,他们曾到过清烟口和呜鬼涧,周南所说和现场勘察基本相符,只是赵凡等人的尸体早被狼群撕成随便,无法还原真正的死因了。 “赵七公子杀死老狼王这段,小人害怕躲在山洞里没有看到。等我爬出来的时候,只看见一个满脸胡子在和赵七公子说话。” “那人什么样?他们说了些什么?”赵玫瑰声嘶力竭的喊道。 “小的胆小不敢过去。距离又远,看不清楚。只知道那人高高大大,身穿长衫,背着长剑。他俩说着话,然后吵了起来,赵七公子好像说什么可以给那人双倍价钱,那人忽然就拔剑砍了赵七公子。公子临死前大喊‘二房害我’!” 一时间,议事大厅中陷入了沉默,大家纷纷展开联想,“赵七此次狩猎原来不是死于意外,是被人针对暗害。赵七是四房长子长孙,是最近几年才崛起的奇才,他死了,四房必定更加衰落,即便不是二房也可能是其他人……” 这些年,赵家的一些八卦秘闻许多外围势力多少知道一些。赵家看似繁花似锦,其实内部五房争夺的厉害,大房、二房强势,三房、四房势弱而结盟,五房可有可无。族中缺少一言九鼎的大佬,长老会议而不决,常有倾轧打斗发生。 赵七遇害,死的蹊跷。白狄部的三个小子没有任何能力、也没有任何理由参与其中。但如果是赵家内部暗中出手,那就可以解释了。 “赵家内讧?”不知哪位长老轻声说道,声音不大,却震荡人心。 赵玫瑰忽然嘶声道:“一定是二房那群王八蛋,他们早就看咱们不顺眼,想要谋了咱们的家产,一定是他们找人暗害了弟弟。我这就回去找他们拼命!” “住嘴!”赵坤大吼一声,“空口无凭,不得听信这小子一面之词。” “你们三个过来!”赵坤的面色阴沉得能滴下水来,他咬咬牙,转头对着庆谷和左联开口道:“我要测试一下他们三个说的真伪”。 他此刻信心已失,要是在刚来的时候,他根本不会征求这两人的意见。 庆谷冷哼了一下,表明了态度。 赵坤从怀里掏出三支黑香,手一抖,香头点燃。三柱香渺渺飘向三人额头,盘绕在三人头上越聚越浓。这是修行界常用的问话辨伪方法,如果说话人刚才确实说谎,烟雾就会渗入其头脑,至其头疼欲裂、七窍流血而亡。 周南三人的心已经吊了起来,事先也没准备,贡布和鲁格所说都是实话,但周南所说半真半假,很多关键点都是被篡改的。 厅内众人死死的盯着黑色香烟,烟气越聚越浓。 在所有人都无法看透的烟气中,抹在三人额头上的泥痕阻挡了黑色烟气的侵入,将其尽数拦在了外面。 乡下的野小子,脸上如果干干净净那才是不正常,额头的泥痕根本没人注意。 待一炷香燃尽,三人面色平静的站在那里。 十七、大人物们的算计 “大酋长,您找我?”仇由族大族长恭敬的站在小院门口。 “进来吧,此处无人,随便些!”大酋长的声音传来。 “师兄,找我什么事?”大族长变了个嘴脸笑嘻嘻走进院子,关上院门。 俩人随意的坐下喝茶。好一会,庆谷才低声问道:“老二,说说你对今天这事的看法!” 大族长放下茶杯,思索着说:“此事我有三点疑惑,一是三个小子说的不尽不实,偏偏事情又合情合理。就因为太过合理,我反而觉得不对,可三个小子最后又通过了测试。二是这赵七死于自家内讧一事有些牵强,赵家内部确实倾轧严重,但还没听说到了刀兵相见的时候。是谁为什么杀了赵七现在都无法确定,赵坤居然就这么相信了那小子的一面之词。三是这三个小子如何处理,赵家未来真的不会继续追究吗?” 庆谷一声叹息:“老二啊,你确实聪明,很快就想到了事情的症结所在。只是可惜眼光还是略微差了一点。” “这三个小子说的三段故事,前两个没问题,恰是最后那个表面最老实的周南说的一定有问题。一副胆小怕事的样子,可你看看他的眼睛,再看看他的站姿,就知道这是个绝不轻易屈服的人。呵呵,还是太嫩了些,不过就是凭着这副心性假以时日一定会成大才。 庆谷喝了一口茶水,继续道:”这三人看似以鲁格为首,其实认真观察就会发现是以周南为首。一个连山都没出去过的小子说话条理清楚,不卑不亢,做事缜密周全,背后一定有高人在指点他,而且是能用莫测手段糊弄过赵家测试的高人。看来你的仇由族还真是藏龙卧虎啊。” “师兄,这三个小子的身世和关系都反复查了几遍也没发现问题啊!”大族长不禁从座位上站起来。 “不要再查了,现在这样就很好。既然你能发现这些问题,赵坤那个老狐狸一定也会发现这些。为什么他最后默认了那个周南的说法,也认可了测试的结果,就是因为他也不想再往深里查了。既然有了各种证据指向是赵家内讧,拿回去可以大大的做文章,也就没有必要再惹出新的麻烦了。”庆谷仰首捻须感叹一声,“大家都是聪明人啊。 大族长顿了一顿,思索了一下:“这三个小子怎么处理?将他们三个分而治之?” “思路对,但方法不对!”庆谷轻轻摇头,指了指大族长,“福祸相依啊,看你怎么选。” “周南貌似憨傻实则精明,背后有高人指点,咱们由得他去。贡布聪明忠义,将来必定是个大才,只是我看他是个闲不住的,这小小白狄部只怕留不住他。鲁格精明强干、沉稳憨厚,你可收其为徒,好好琢磨,将来能成为你的臂助。最重要的是,三兄弟情谊深厚,你把握住了鲁格,也就变相把握住了其他两人,至于将来是福是祸可就不得而知了。” 大族长却面现忧色:“可是师兄,赵家这次气势汹汹而来,真能这么灰头土脸回去?不会拿这三个小子泄愤?不会事后找我仇由族麻烦?” “泄愤?麻烦?”庆谷冷哼一声,流露出一丝上位者的气势和威严,“我白狄部对他赵家一向顺从恭敬,财货、贡物哪年少了,他赵家小子却想拿我白狄部的族众做活饵诱兽,简直罪大恶极。我白狄部虽然弱小,但却有骨气,如果他们敢找你仇由族麻烦,我白狄部定然宣布脱离他赵家!” “师兄高义!师兄睿智!”大族长适时拍出一记大大的马屁。 “找你来还有个事。邢国使者此次出使我部,想借兵五千,我和其他族长、长老们商议,由你仇由族出兵三千,其他三族凑出两千,你看如何?”庆谷沉吟说道。 “我靠,咱不带这么下套子的?凭啥……”仇由族大族长猛地站起来,怒吼起来。 —————————— 山间轻拂的微风,带来一股草木的芬芳。 周南三兄弟躺在山坡上,闻着花香,仰望着天上的月亮。今晚的月光明亮、皎洁而平静,也是他们此刻的心情。 旁边的篝火上烤着一只猪腿,滋滋冒油。 “杀赵七的麻烦,算是暂时解决了。”周南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赵家会不会过几天再来找麻烦?”鲁格问。 “明面上估计不会有,就怕来阴的,这段时间咱们先躲进山里吧。”贡布答。 “看看你们的怂样,就不能像哥哥我学着有点英雄气概!”旁边的岩石后转出个年轻胖子,一边系着裤带,一边含糊的嘟囔着。 三兄弟转头怒目而视。 自从那晚杀死赵七之后,四人就成天黏在一起,思考着如何善后,如何给自己挣命。 周南三人知道,对于赵家和白狄部来说,他们都是小的不能再小的蝼蚁,是可以随手抹去的存在,他们唯一生存下去的希望就是如何在赵七之死上转嫁矛盾,让人忽略他们。 胖子未晞兴致勃勃的参加了这个游戏。四个人仿佛就是个戏班子,一个人讲述,三个人诘问,反复推敲着每句话。未晞仿佛对大家族的矛盾很了解,他从当初和赵七的几句对话里定下了整个事件的主基调。周南凭借着脑子里复杂的记忆,将整个事情梳理的合情合理。 高明的谎言就是要绝大部分是真话,但是在关键点上改变真相。目前看来,整个事情基本按照他们的意愿发展。最后的燃香测谎是个没想到的意外,但终究莫名其妙的混了过去。 未晞这个人有个毛病就是嘴不好、人还贱。今天嘲讽贡布满脑袋羽毛像只野鸡,明天说鲁格脸上的雀斑比鹌鹑蛋上的斑都多,后天就说周南办事像个猴子娘们——既滑头又细心,把三个人气的暴跳如雷,鲁格甚至气哭了两回。可三人还打不过未晞,既然打不过那就只能怒目而视。 未晞也不抠,教了三人一套呼吸的方法,据他吹牛是上古不传之秘,反正没人信。他跟着三人来到了青槐寨,直到仨人脱困才大大方方的走出来。 “咱们现在成了白狄部的大英雄,刚才我出去差点被大妈们扯碎了,纷纷让我去家里喝酒!”贡布不搭理未晞。 “谁愿意请野鸡吃酒啊,哈哈,你可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未晞笑道。 贡布额头青筋绷起,强忍着愤怒。 “你咋不在山里看着仙草了,你师叔呢?”周南连忙转移话题。 “他不让我陪着,他说自己可以辛苦点,让我定期给他送点酒肉就可以了!” 估计也是烦他烦的不行了!三人对视一眼。 “休息几天,我——要开始进山好好修炼!”周南宣布。 “我今天被大族长叫去问话,说我如果通过三个考验就可以拜他为师!”鲁格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因为大族长只叫了他去,没带上两个好朋友。 三人一起欢呼,饮酒庆祝,根本没有半点芥蒂,就连未晞也没说风凉话。 “我——明天得回那个鬼洞,给师叔送吃的去!”未晞也大声宣传,没有迎来热情的挽留,却迎来了三兄弟极其热烈的欢呼。 三人转头看向贡布,贡布摸摸脑袋,他对自己下一步还没想呢。 “看你呆呆傻傻的野鸡样子。你刚才不是说要进山躲几天吗,正好跟哥哥我一起做个伴,我教你本事……”未晞的大圆脸凑了过来,诱惑着贡布,其实他是想找个帮他打猎烤肉的帮手。 “我宁死不学——!”凄厉的喊声响起。 十八、初次见面,你好 清晨,窗外马蹄声响。 躺在床上的小狼耳朵动了动,但是身体没动。门被打开,一脑袋羽毛的贡布冲进来,拽起躺着的周南就往外走。 “走啊走啊,刚刚又来了个大商队,听说是荣国来的,比前几天邢国的商队还大,这会正卸东西呢,看看有啥好玩意去”。 远处的集市热闹非凡,人声鼎沸。此次危机解决,赵家没有留下任何话语就急匆匆走了。四族首脑寻思既然来都来了,那就正式会盟吧。几只商队也闻讯赶来。 贡布欢快的忽左忽右的出现在人群里,最后他们停留在一处鼓氏族人的摊子前,交了钱,津津有味的吃起了烤面饼。 “嘟——嘟”,远远的一阵号角声响起来。在几名白狄部武士引领下,山路上浩浩荡荡走来一只队伍,十几辆马车,人人红色衣甲,全副武装。在白狄部地盘里,犹如一股红流注入白色海洋,顿时激起一片关注。 “咦,赤狄部?他们来干什么?”贡布惊奇的说道。 “看看他们趾高气扬欠揍的样子?”周南撇撇嘴。 “那盔甲真他娘的带劲啊!”贡布哀叹着说,他只有一套简单的皮甲。 “居然每人都带着铁刀,那刀看起来可比你的锈剑好看多了!”周南坐在地上气道。 “你咋和未晞一样不会说话呢?我那宝剑可是救了你的命的!”贡布斜着眼睛看了周南一眼,随即跳起来,“哎呀,未晞说要带我进山,我得赶快躲起来……”,急匆匆的跳上马走了。 上午无事,赤狄部更和他无关。周南打算去远处的一个河湾洗澡。骑上马,呼哨一声,小狼咬着皮球一下蹦到他的怀里,两兄弟不紧不慢的驰去。 山林茂密,河水清澈,周南和小狼惬意的玩着水,温暖的阳光照射的水面波光粼粼,几只小鱼跃出水面。周南大肚漂浮在水面上,看着天上的白云。小狼好像发现水里有什么好东西,一会冒上来,一会潜进去。岸上的篝火里烤着两只野兔。 不知什么东西惊起了一群鸟,呼呼啦啦的飞过来。周南偏过头去正在欣赏着这个场面,“嗖嗖”几只羽箭从不远处飞出,一只黑头雁被羽箭射中直直的掉落在不远的水里。周南一个猛子扎过去,捞起了那只黑头雁。在这里打猎的都是附近寨子里的小伙伴。 “落在水里了,快点跑”,随着几声大呼小叫,从芦苇外面的道路上跑过来一辆马车,身穿五颜六色的紧身衣服,不是白狄部常穿的葛布,看来是一群外地来的年轻人。 一个稍微年长的武士驾车来到水边,看着周南手里的黑头雁,抱拳喊道:“你好啊,年轻人,这是我们的猎物,能还给我们吗?” 没等周南回答,“哇,快看快看,烤兔子耶,真香啊”,随着一阵呼喊,马车上的两个白净少年翻身下车,欢叫着跑向了篝火堆,其中一个绿衣小少年很不见外的掰下了一个兔子腿,“原来烤兔子是这么烤的啊”。 小狼刚从水里冒出头,远远见有陌生人动它的美食,“嗷”的一声,快速的往岸边游来。马车上唯一没有动作的黑衣青年看着奋力游来的小狼咂舌不止。 正在与周南说话的武士,看着这个场景显得很是尴尬,对着周南道:“年轻人,我家公子年少,看见如此风景很是新奇,我们可否买下那只烤兔。” 周南笑道,“没什么啊,一只兔子而已,什么买不买的。既然喜欢,那就连同你们打的这只黑头雁一起烤了,中午一起吃如何?” “好啊好啊”,三个人齐声答应下来。年轻武士显得更加尴尬,对周南说道:“如此多谢了。” 周南在芦苇中穿好衣服走了出来,洗完澡后的周南虽然身穿葛衣,但是身材细高,皮肤白净,黑色长发在脑后随便一扎,腰后别着一把黑把短刀,在水边阳光的反射下,显得英姿飒爽。 “文良,不许咬!”周南喝住了发急的小狼,小狼蹲坐在岸边“呜呜”的叫着。黑衣青年则翻身下车,喜欢又战战兢兢的靠了过去。 四个外地人是和邢国商队一起来的,稍微年长驾车的是家族的侍卫,三个公子则是第一次跟随家族商队出来历练的子弟。黑衣青年为长,叫臣习。红衣少年次之,叫臣林。绿衣少年最小,叫臣宣。他们到这里已经好几天了,今天是第一天出来游玩,也没有本地人带领,转悠了半天就到了这边。那只黑头雁是臣习射下来的。 周南手法熟练的剥洗好黑头雁,架在篝火上烧烤起来。文良见有了新的食物,也就不再生气,爬坐在不远处玩着皮球,但是坚决吓阻了臣习靠近表达亲切的要求。 年轻人们一起吃过了愉快的午餐,就是朋友了。当天下午,周南带着四人骑着马、驾着车转悠了附近的山头和集市,晚上邀请他们一起参加青槐寨的篝火宴会,贡布、鲁格也加入新的团队。 火光时不时跳动着,热情的主人们将新鲜的羊肉放在大锅里,煮到八分熟就捞出来,切片上桌招待客人。巴掌大的肉片,一片就能盖过碗。主人们热情的给你夹肉、劝肉,一袋袋的奶酒被搬了上来,倒进碗里。悠扬的琴声响了起来,美丽的姑娘们载歌载舞。 氛围来了,再让酒精一刺激大家就上头了。周南表演了一个蒙眼射飞刀,贡布是靶子,于是大家除了看到精彩的飞刀表演还欣赏了凄厉惶恐的嚎叫声。贡布和臣习喝红了眼睛,来到场地中间摔起跤来。那个侍卫坐在不远处,眼睁睁的看着平时文质彬彬、博学多才的臣习公子和那个满脑袋羽毛的白狄部青年在地上扭打成一团,最后还倒在地上哈哈大笑。 臣林和臣宣喝不了粗劣的奶酒,喝了一小碗就不再喝了,两腮红晕,明亮的大眼睛新奇的看着山里部族的豪迈和好客。周南抱着小狼,哈哈大笑的看着场地中间贡布和臣习的摔跤。几个人的就这样偶然的走到了一起。 十九、有人挑衅怎么办 明朗的早晨。 神情严肃的邢国使者左联大夫走进营地内一处普通的营帐,向坐在椅子上扶着脑袋的臣习汇报着昨天的谈判情况。 “白狄部已基本同意和我们结盟,并答应借兵五千给我们。此次邢伯提出的条件非常优厚,只有仇由族还有些犹豫,不出意外最后还是会答应的。今天我们要去谈一下在边境开边市的事。” “昨天赤狄部派遣使者所为何来啊?据我所知他们的关系一直很差!”臣习喝了一口热汤,头疼欲裂的感觉稍微好了一点。 “白狄、赤狄两部近年来因为白沙滩归属问题一直龌龊不断。白狄部和赵家走的近,赤狄部和芍药门往来密切。赤狄近日听闻赵家因为赵七的死迁怒白狄,以为机会来了,就趁机派人前来施压。昨天他们见面的时候,我也在场。芍药门有个弟子明面上说是来进山采药的,不掺和两部的矛盾,可态度却十分嚣张。” 左联喝了一口茶水,继续道:“这次赵家吃了个哑巴亏,道义上又被白狄占了几分,所以庆谷老儿的态度也很强硬。最后双方商定以打擂输赢定白沙滩归属。” “这倒是个趣事,咱们也正好借此看看白狄的实力,值不值得结盟借兵!”臣习笑道。 “他们三日后打擂,约定以九场定输赢!我到觉得赤狄部有备而来,也许会有什么出乎意外的底牌!”左联道。 臣习看看天色,对左联道:“左大夫,谈判的事,父亲已经全权委托给您了,不必每天向我汇报诸事。我和两位妹妹只是出来散心,临行前父亲交代我顺便了解一下白狄部的内况,我这几天借着游玩机会倒是看到了不少,与以前的了解情况不太一样,我会尽快将情况汇总,到时还请左大夫一起参详。左大夫,您忙您的吧”。 “是,臣告退”,左联躬身告退,走到帐篷门口,犹豫了一下,翻身再稽一礼,说道:“公子,白狄蛮夷桀骜不驯、不懂礼数,与之交往还请爱惜身体,两位小姐尤其要注意安全,臣以为还要多带几名侍卫为好。” “谢谢左大夫的好意,像昨晚那般荒唐饮酒不会再有了。我们对白狄部众人说我们是邢国客商,带多了卫士容易露出马脚,我会注意安全的。这几天我会和新认识的白狄部青年相约郊游,借机多走走,了解一下他们的内部实力。” 神情严肃的左联刚刚走出帐外,躲在外面的红衣少年和绿衣少年就闪进了臣习的帐篷。 “六哥六哥,快点走了,周南他们快来了,那个贡布说今天要领我坐他的红翼鹰呢”,绿衣少年蹦跳着小脚焦急的说。 “好好,这就走,不过你俩得注意礼数,别让他们看出你俩是女孩。我今天一定要摸到那只小白狼,出发探险!”臣习精神抖擞的说道。 傍晚时分。两马一车无精打采的返回了青槐寨。 周南、贡布疲惫的坐在马上,车上的三位贵公子依旧兴致勃勃。游玩了一天,周南算是看出来,这三位是真没出过门啊,看见个小鸟兴奋直叫,看见个野猪害怕的直叫……明明也都身手矫健,但是连野猪和老虎都分不清。 几人正研究着晚上的吃喝时,忽听前面猛兽大吼之声一阵阵传来。此处距离青槐寨已不远,两人连忙纵马赶去。 远远望去,前面围了一群人。十几个身穿红衣的赤狄部族众嬉笑着看着场地内。几个白狄部长老一脸阴沉的护在几个孩子前面。 场地内三头獠牙金毛猿正在与一头红睛黑虎互相扑咬,黑虎以一敌三,还略占上风。 山里的部落喜欢豢养凶猛的猛兽用于狩猎和战斗,獠牙金毛猿在山林中不但比獒犬奔跑更为迅速,而且凶猛非常。不过这种凶兽食量也大,小部族根本饲养不起。 “大胆,你赤狄部刚到这里,就如此行事,是不是太跋扈了一些?”仇由族大族长的脸已经阴沉到极点。 “哈哈,误会了。在下唐坤,芍药门外门弟子,这三头獠牙金毛猿是我带来进山采药的。刚才几个小孩子争执,惊到了畜生,大族长有点小题大做了!”一个身材魁梧、目光如鹰的蓝衣青年推开赤狄部众,阴笑着走了出来。 “刚才如果不是我在场,这几个孩子怕是成为这三个畜生的口中餐了吧!”大族长强忍着怒气。 “本事不济,成为猛兽血食怨不得别人啊!”一个细小尖厉的声音从赤狄部众人中响起,声音里毫不遮掩地散发着血腥的味道。 “怎么会,我们在边上看着呢吗,不是也没伤人吗,哈哈!”唐坤好像根本没听到那个声音,或者根本就是赞同。 贡布小声的告诉众人,场间的红睛黑虎是仇由族大族长的战兽。鲁格这两天没和周南他们出去游玩,在人群中看见众人,凑过来将即将打擂的事情告诉了周南等人。 周围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一些青年已经群情激奋,准备拔刀砍了这群玩意。唐坤丝毫不惧,仰着头瞅着众人。 此时场内的恶斗已出结果,三头獠牙金毛猿一死两伤,红睛黑虎浑身是伤,朝着唐坤咆哮不已。 大族长呼哨一声,红睛黑虎的身体如水般的波动,变成一只黑色小猫窜上了大族长的肩膀。 大族长伸手压下了四周族人的怒喝声,强压怒气做了个请的姿势:“和我进城面见大酋长吧。” “这三头金毛猿是我平时养着采药的,这样折损了怎么算,请大族长给我个说法。”唐坤大声问道。 “这样的畜生不要也罢!”人群中一声大喝,接着一人高高跃起,两支羽箭闪电般射出。 两支金毛猿本就重伤,周围又是杀意冲天,萎缩在车轮下不敢动弹。两支羽箭正中两个金毛猿的咽喉,金毛猿发出一声巨吼,倒在地上抽搐几下不动了。 沉默一息,周围爆出震天的叫好声。 大族长面露微笑的瞅了瞅面色难看的唐坤,大声说道:“畜生死了也就死了,至于补偿之事我一会自会向大酋长说明。” 便在这时,赤狄部队伍里传来一道尖厉声音:“喂,满脑袋羽毛那小子,你以为我赤狄部是什么,金毛猿你想杀就杀,想走就走?” 这声音细小尖厉,说话的人年龄明显不大,但这声音里又毫不遮掩地散着嗜血冷酷的味道。 周围的近百人,同时望向赤狄部队伍里面。 一年轻人蹲坐在一匹梅花鹿上,大约十四、五岁的样子,脸色苍白、双唇猩红,尤其是他的双眼给人一种极其残忍嗜血的感觉,与之对视令人心中烦躁不已。 二十、那就抽他 很多人不认识这人,但像大族长这样常年和赤狄部打交道的人,已经认出了此人的身份。 大青山周围的各种势力很多人都知道,赤狄部近些年出了个少年英雄。虽然今年刚通过成丁礼,但所有人都认定,他未来一定会是大青山乃至大草原上的传奇人物。传闻里,这个少年十二岁的时候,就在正面战斗中独自杀死了敌对部落的大将,也因此成为了芍药门某个大修士的关门弟子 少年英雄十三岁的时候就离开了部落和师门,在草原戈壁上独自修行。严酷的环境造就了少年凶悍的性格,残酷的厮杀也让他的实力变得越来越强。在和白狄部的多次战斗中让族长、萨满们很是头疼。这个英雄叫做隼骞儿。 在周围目光的注视下,隼骞儿看向白狄部族众的后面。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远处矗立着两匹老马和一辆马车,满脑袋插着羽毛的贡布端坐在马上。 隼骞儿声音像刀锋般透过人群:“敢做就要敢认。杀了我赤狄部的畜生,即使是畜生也得付出代价。” “好了。我们是来做客的,也许这就是白狄部的待客之道吧。”唐坤阴阳怪气的说道。 隼骞儿冷哼一声,没有再说什么。队伍里还有几个头发花白的赤狄部长老,他们始终保持着沉默。 贡布原本面无表情的脸忽然眉开眼笑,喊道:“我倒是很想现在就挑战你。”作为白狄的年轻一代,贡布早就想挑战传说中的赤狄英雄了。 隼骞儿哈哈怪笑一声,伸出殷红的舌头舔了舔嘴唇,说道:“刚到白狄部就能打一架,真是痛快啊。不过,这可不能算在三天后的打擂赛里啊?” 唐坤看看周围的人群,大声说道:“这就是你们白狄部的待客之道吗?赤狄部的使者刚到白狄的第二天就被人堵着挑战,我作为一个旁观的外人都觉得太无礼了。万一失手打死了白狄部的这位小弟兄,这谈判还怎么进行啊?” 周围的人群一片沉默,山里确实没有这样的道理,即使是正在作战的敌人使者来了,也会得到基本的尊重。可就这么放他们过去,实在又是咽不下这口气。 “你是干什么的?你说你是不是贱啊,都知道自己是旁观者了,不好好的看热闹,跟着瞎掺和个什么呢?” 唐坤猛地转过头去,森寒透骨的目光锁定了说话的青年男子。男子骑马就站在贡布身边,眉清目秀,眉眼间带着一丝桀骜和倨傲,冷冷的回瞪着唐坤。 “啪啪”,旁边传来几声轻轻的拍掌声,臣习连忙抬手制止了傻妹妹的举动。 “小子你找死吗?你可知我是谁?”唐坤寒声说道。 “你早上没吃药吗,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吗?要不还是先回去弄清楚再回来!”年轻男子不卑不亢。 “哈哈”,旁边传来几声明显做作的大笑声,臣习再次手忙脚乱的制止傻妹妹的举动。 “这里是白狄部!”仇由族大族长在旁边不咸不淡的来了一句,警告的意味却很明显,你是芍药门弟子不假,你偏帮赤狄部也行,可这里是白狄部,也不是你随便撒野的地方。 场间气氛压抑阴冷。 唐坤用手指点了点远处的周南,表情阴冷的退回了赤狄部众人中。 隼骞儿望向大族长说道:“你不会阻止我和那个野鸡脑袋的战斗吧?我不会打死他的,到别人家门口打死人我回去会挨揍的。” 大族长想了想,面无表情说道:“赤狄部远来是客,白狄部诚挚欢迎。双方比武较技,重在交流,点到为止。” 周围的人迅速后退,空出中间好大一片场地,点起明亮的火把。此时白狄部参加会盟的族长、长老、萨满们也到陆续闻讯赶来,庆谷站在人群中默默的看着场地内两人。 白狄部族众在场地周围竖起了盾墙,几名萨满筑起屏障。 十四岁的贡布长得匀称健壮,分开人群走到场地中间,将箭囊里羽箭的箭头都拔下来,说道:“我不占你便宜,为避免伤你性命,我将箭头拔下。” “很好。”隼骞儿说道:“我不会打死你,放心吧”。 贡布沉腰凝神,猛的勾起粗粗的弓弦,拉了一个满圆,说道:“请赐教。” 隼骞儿低伏身体,双拳在前,道:“你出手吧,别让人说我欺负无名鼠辈”。 贡布一咬牙,劲风骤起,羽箭眨眼间就到了隼骞儿身前。 一道飓风在场地中间旋起,隼骞儿的身影忽然变得时断时续,这是快速移动时身体留下的残影。残影不断向着贡布扑去。 贡布也奔跑起来,脚下不停,身上却仿佛长出了五六只手一般,抽箭,上弦,拉弓,松指,回弦。从第一枝箭射出,羽箭就仿佛穿成一条线射了出去,四周的人们甚至来不及眨眼,已有十枝箭破空而去。 一片死寂,震惊无言。 人们知道隼骞儿很强,看着他快速移动的残影震撼无言。但是人们没想到贡布也强到这种程度,看着不断射箭的身影,白狄部众人、尤其是仇由族大族长的眼神变得越来越热切。 场地中间忽然尖啸声起,隼骞儿已扑到贡布身前,拳头带着爆裂的风声向着贡布砸去。 只是简单的一拳,仿佛便能引动阳光,便能让周围白狄部萨满们构成的屏障震动! 轰然雷鸣,尘土飞扬,场地四周的屏障再次大震! 贡布耳旁风声呼啸,眼前天旋地转,一路翻滚着重重的摔在盾墙上,泥土和鲜血的气味混杂在一起涌入他的口腔。 远远传来一声惊呼,听着好像是习宣的声音,呵呵,这小兄弟还挺关心我。 他还未稳住身形,两支羽箭已电一般射出。距离之近,隼骞儿已可以看见箭杆尖端的纹路。 “小子反应不错,箭上的钻劲可以破甲,你这资质已可进芍药门外门了。”隼骞儿翻身躲过羽箭,大声点评道。 贡布沉气站定,眼眸中目光如冰,与隼骞儿的战斗刺激了他心中的傲气。 “你也只是速度够快,我虽眼力不足,但也不是没法治你!”贡布冷冷回应道。 贡布脚步飞跃,紧跟在羽箭之后,抬起一脚,朝着一处空处狠狠踹去。 “呵呵,悟性不错。”隼骞儿一声轻笑,身影原地消失,眨眼的功夫,已飞出七、八丈的距离,抱着肩膀现出身形。 “太快了!”围观的众人瞳孔微缩,心中惊诧。 下一息,贡布收势不住,一脚将前面的石块踹碎。 看到这样的速度,贡布也不禁迟疑。自己羽箭虽快,但是始终不如隼骞儿快,隼骞儿几乎已立于不败之地。 “哈哈,不错,打的很有意思,看不出来这个野鸡脑袋还有俩下子。不过爷爷我到吃饭时间了,没有耐心和你玩下去了。” “孙子,尽管放马过来!”贡布大叫一声,再次举起弓箭。 “野鸡脑袋,接爷爷一招!”隼骞儿身形再次原地消失。 贡布顿时感到身上汗毛立起,不及细想,横握长弓向前狠狠的抽去。 二十一、你嘴真臭 劲气震荡,尘土飞扬,木弓变成碎木渣滓飞溅。 危机时刻,贡布双臂横档架住了隼骞儿右拳,嘴角溢出鲜血,双脚深陷进坚硬的土地里,头上鲜艳的羽毛被隼骞儿的拳风刮的七零八落。 “哈哈,太弱了。白狄部还有能打的没,出来一个。”隼骞儿尖利的笑声响起。 尖啸声又起,隼骞儿的拳头再次袭来,有电光隐约亮于其间! “太弱了!”隼骞儿疯狂地尖叫着。 更大声的轰然雷鸣,拳头再次轰击到双臂之上。贡布勉力支撑,吐血向后退去。 隼骞儿像鬼魅般跟上,又是一拳轰下! “够了!”大族长冷厉地喝斥声。几乎同时,白狄部的几个族长、长老都站起身来,焦急地连声喝道:“快住手!” 众人都看得出来,贡布已然败了,而隼骞儿杀意冲天,就是为了废掉白狄部这个优秀的青年! 喀喇一声响。双臂折断,贡布口吐鲜血,向后横飞,重重地摔在地上,震起满地灰尘。他倔强地想要重新爬起来,却已经无力起身。 大族长走进场地,怒吼道:“不是说点到为止吗,你下手太重了。” “哈哈,年轻人比武较技也没个轻重,损伤难免吗,我愿意赔偿这位少年一只羊!”唐坤摸着下巴大笑道。 “谁稀罕的你的破羊,你们就是想打死贡布哥哥,你们都是坏人!”一个身穿绿衣的小少年钻入场地,带着哭腔怒喊道。 隼骞儿叉着腰环顾四周,狞笑道:“不过瘾啊,白狄部还有能打的没,出来一个。要是没有,小爷我可就进城吃酒去了。” 场间一片沉默,纵使白狄部的人们无比愤怒,也只有沉默。要知道隼骞儿今年才十四岁,白狄部只有派出年纪差不多年纪的人去打才有意义,否则传出去都不够丢人的。 “你当我白狄部是什么,打了我兄弟想走?”一个声音在人群的后面响起。 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有人挑战隼骞儿? 众人顺着声音望去,正是刚才话怼唐坤的那个年轻人。 周南平静的看着隼骞儿。 隼骞儿回望着周南,狭长而暴戾的眼睛里露出一道充满嘲讽轻蔑意味的笑容。 身受重伤的贡布被背下场去,白狄部的萨满们匆匆做了治疗,然后便被臣习用马车送回家中。 “南哥哥,打死这群坏人!”习宣愤愤的喊了句,急急的跟着马车走了。 隼骞儿环顾了一圈周围的白狄部众,冷笑说道:“我知道,你们这些废物恨不得现在就杀了我,但那又如何?上来一对一的比试,就有机会打死我。如果没那个能耐还是省点力气闭上你们的臭嘴吧。” “这次什么谈判、什么打擂真是好笑,大山里的猛虎什么时候要坐下来和猴子谈判?按照我的意思就是大军杀过来,先踏平你们的城寨,然后再慢慢的谈。” 隼骞儿嘲弄着说道:“我大老远来这个小破山寨,可不是就为了打倒几个废物,我此来只为一件事,就是要让你们知道猛虎永远不会和猴子平起平坐。猴子要还想活下去,最好还是圈起身子,低下尾巴,做猛虎忠诚的仆人。” “我今天说的话虽然直了一些,糙了一些,但你们的族长、长老们应该都是明白人,应该知道我说的对不对。如果哪位还是不服,那就来找我,随时都可以,我等着他。” 一股难以言说的狠厉威势,自然而生。 …… “你叽叽歪歪的还真是能说啊!你刚打了我兄弟,我现在就来找你了!”寂静的周围突然传出一个声音。 “大胆竖子!”一声暴喝,场间众人除了一些有修为的萨满、长老以外,声音落在普通族众的耳朵里如雷般回荡。 隼骞儿猛地转头神情阴冷看着周南,声音寒冷低沉至极:“我不想打死你,不要挑战我的耐心。我再问你一句,你真的想死吗?” “现在是我想打死你啊!”周南扬了扬下巴说道。 周南翻身下马,对着周围的族长、长老施礼,然后向场地内走去。 鸦雀无声,周围无数双目光,随着他而移动。 直到他站在了隼骞儿的身前,人们才确认自己看到了什么。 这个白净青年是谁? 隼骞儿看着身前年纪相仿的青年,问道:“刚才那个废物是你兄弟?” 隼骞儿大笑了两声,然后认真说道:“放心,你一会会比你兄弟还惨,我会打断你身上所有的骨头,让你一辈子躺在床上做个拉屎都要人伺候的废物,让你做梦梦见我都会吓的哭喊,嘿嘿嘿!” “你嘴真臭啊,是不是今早吃屎了”。周南依然那副板着脸的死样子。 白狄部很多长老和族长的目光落在那个白净青年的身上,他们当然知道这个前几天出风头的傻小子,都想出言阻止这场战斗。此子勇气可嘉,但是并不聪明、也不强壮,更不可能是隼骞儿的对手。 围观的族众们觉得一会,便会看到白净青年会像隼骞儿说的那样的下场,很多人生出不舍与怜惜。 仇由族大族长往前站了一步,喝道:“住手!” 他隐约知道周南身后有高人,但再有来历,又如何能比芍药门势力强大?而且那个赤狄部小蛮子的手段太残忍,他如何能够眼看着眼前刚刚崭露头角的青年被那个小蛮子虐杀。 沉默了半天的唐坤笑着说道:“这个年轻人言辞一向犀利,不知道他的身手是不是和他的嘴一样厉害啊!” 隼骞儿知道,如果自己再慢些,便有可能被白狄部的众人拦住,所以他不再犹豫。 他轻轻一纵,掠至周南身前,拳头挟着风声兜头砸下。 轰的一声巨响,两道身影冲撞在一起! 霎那间爆发出来的激斗尘土飞扬,周围的人们看不清楚场地内的情形,只见拳影呼啸、如雷声起。 “嗷——嗷——”大族长施法困住了开始变得狂躁的小狼文良。 轰的一声,劲气互撞,地面出现一个深坑,刺啦爆响,碎布飞舞,隼骞儿倒退了三步站稳了脚跟,周南趔趄着退了十几步,肩膀上的一片衣服碎片飞舞。 二十二、三天准备 一身宽大白衣出现在了场地中间,隔开两人。 庆谷背着双手看了看两边,声音不大,却清晰响在每个人耳边:“赤狄部刚来,就打的你死我活,会有人说我们白狄部不会待客。既然总是要打,不如三天后擂台上打如何!?” 好一会,周围响起惊呼声。 “那小子居然没受伤!他是谁啊,哪个氏族的小伙子?” “咋没受伤,肩膀上不是流血了吗?” “那就是衣服坏了,谁打个架衣服不得坏啊。” “这小子不是逞能吗,分明不是那个什么骞儿的对手,这不去找挨揍去了。” “我说你是哪来的啊,我看你很不顺眼啊……” “你怎么打人啊……” 观战的所有人都瞠目结舌,就连隼骞儿和唐坤的心里也不免涌起一丝异样。 他俩是同门师兄弟,唐坤在外门弟子中也属于佼佼者,隼骞儿更是内门弟子,俩人眼力自是有的。 刚刚的战斗虽然短暂,隼骞儿已是全力以赴,务求尽快击毙对手以立威,但对手以硬碰硬,以命搏命,出手也是狠辣凶悍,并不落下风,最后只是力气有些不济而已。 “既然大酋长说话了,那咱们还是三天后擂台上见真章吧!”唐坤眼见形势已定,大声的招呼着赤狄部的人返回了营地。 “三天后一定要来啊,我等你啊,咱俩打个痛快!”隼骞儿远远的回头朝着周南大声的呼喊着。 没等周南象征性的放几句狠话,就被仇由族大族长搂着脖子拽进了旁边的人群,一群白狄部的老头们慈祥的、爱不释手的看着周南。 前几天才认识这个青年,当时听他讲述赵七惨死的事件时,觉得这小子命好、但有些呆傻,今天再看,这小子还忠义、勇武,简直是不可多得的美玉。 看着他们炙热的目光,周南有了些许战栗的感觉。 “小伙子,要不你到我鲜虞氏来吧,我给你十头牛……”一个胖胖的老头刚凑过来搭话,就被仇由大族长踹了出去。 挥手让围观的人散去后,庆谷走回了白狄部的高端人群。贡布和周南的表现都让他意外,他的眼力比唐坤俩人更高明,自然知道周南真正的潜力。 “时间紧迫,你们几个赶快商量出个三日后打擂人员的名单来,八个人即可!” 留下任务后,庆谷带着周南走出人群。几个老头嫉妒的瞅着庆谷,估摸着这老家伙也是看上傻小子了。 “你知道打擂的事了?”好一会,庆谷问道。 “是!” “你的拳是谁教的啊,哦,如果不方便说可以不说!” “寨子里四叔教的,他的腿瘸不方便,让我们帮他砍柴,教了我们几套拳法交换,谁学都可以。全寨子的小孩都去学,贡布、鲁格他们也学过。”周南看似天真的答道。 “只有四叔教过你吗?” “是啊!” “全寨子的小孩都去学过?” “是啊!怎么了,大酋长?” “哦,没事……” 庆谷揪着胡子、皱着眉头思考了好一会,才斟酌着句子说道:“三天后的擂台比武,事关白沙滩的归属,更关乎我白狄部的脸面。这几日你要好好备战……实在不行……你可问问你真正师傅的意见。” 青槐寨这十几年来的外来人早就被他调查好几遍了,庆谷也曾以种种方式试探过,实在不相信那个瘸着腿的糟老头子就是隐藏的高人,一定另有其人。 “真正师傅?”周南被说糊涂了。 —————————— 周南盘膝坐在家里,双目紧闭,呼吸深缓悠长。 明天就是正式打擂的日子了。 这三天,周南除了每天坚持打坐冥想,还坚持炼化灵气入体以强化身体。随着光明神魂真经修炼的深入,他的神识强度和身体强度都有很大提升,拳脚随意挥出都能有几百斤的力量。 四叔教的几套拳法早就熟稔无比,越往深里练越觉得奥妙无穷,可也遇到了许多疑惑。 吐出一口浊气,周南陡然睁开双眼,眼底仿佛亮起一道闪电! 身影消失,他已出现在空地中间,直拳、飞踢、横砸、锁喉、膝顶、肩靠、连环肘……身体的每一部分,都化为犀利的进攻武器。 轻喝一声,向前猛地窜出一丈,双手划出道道残影连续击出十几拳,然后缓缓停下,收气静立冥思。 “砰——”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为了让周南做好打擂准备,老阿姆带着三个孩子到了别出去住。这个时候应该没人会来打扰自己,能是谁呢,周南嘟囔着自己去开门。 “四叔!”院门打开,瘸老四一瘸一拐的走进了院子。环顾了一圈之后,肃立院中静静的看着周南。 融入大妖前世的记忆之后,周南已看出四叔并非普通人。但也因此,对老人有了一点点忌惮和隔阂。 今天的四叔表情严肃,没有往日的慈祥和随意。 老人猛地抬腿侧踢,周南本能挥拳格挡。 老人转身跨步顶心肘,周南拳架封闭提膝反踢。 拳脚相交,闷响不绝,罡风呼啸,石屑乱飞。 “出手之初,别无他术,惟有一心用气,万念悉捐,垂帘观照心之下、肾之上,仿佛有个虚无窟子。神神相照,息息常归,任其一往一来,但以神炁两者凝住中宫为主。不倾刻间,神炁打成一片矣。于是听其混混沌沌,不起一明觉心,久之恍恍惚惚,入于无何有之乡焉。斯时也,不知神之入炁,炁之归……”,瘸老四一边出拳,一边大声的念着拳诀,周南似懂非懂,拳随声走,只觉心中烦闷渐去,出拳越加通畅。 瘸老四的攻击如暴雨疾风般绵绵无穷,又如电闪雷鸣般狂暴凶横。 周南犹如大浪中的小舟,勉力支撑,摇摇欲坠。 “用意念引导灵气运转,用两耳去感觉周围风的走向,拳意要随着气流运转。”瘸老四暴喝一声。 一拳打来,力如千钧,一股旋转反震之力蜂拥而来,震得周南双臂一阵酥麻。 在这一刹那间。周南顿感体内丹田处一道气流火线如一支大军般逆流而上,一路不断摧城拔寨,冲破体内重重气息瘀阻之处。 只是十几息之间,这股炙热气流就直上后脑,与脑中深处神识所在水乳交融,混为一体, 轰,周南一拳击出,空气发出一声巨响,拳脚中增添了一股澎湃的力量! 二十三、进阶指南 “悟性太差!再来!”瘸老四大喊一声,拳法忽变,不再大开大合、勇猛突进,拳招忽如鲜花般盛开、拳意却阴狠诡异。 “芍药门创派祖师本是一大仙门叛逃花童,窃得本门绝技,却少了本门仙法的正大光明之意,道法阴狠歹毒、拳法诡异飘忽。” 拳风忽变,打的周南措手不及,拼尽全力却勉强招架,身上顿时挨了几下狠的,狼狈躲闪。瘸老四的拳风扫过井坛,发出一声轻响,石块碎成粉末。弹腿横击,周南重重摔在墙上,本就岌岌可危的石屋轰然倒塌。 周南呼吸急促,头上渗出细密汗珠。他现在展现出来的战力,与四叔指点之前已完全是天壤之别,但是依然被打的毫无招架之力。 瘸老四并未施展新拳,修为也控制在与周南一般大小,看似随意的一拳,远没有周南打出的惊天气势,四周微风不起,打在周南身上的感觉却痛彻心扉。 “刚不可久,柔不可守。柔能克刚、刚亦能可柔!”老人背手静立,淡淡开口。 周南盘膝闭眼坐在地上,脑海里不断回忆刚才一战的细节,时间慢慢流逝。半个时辰后,周南站起。 “同样的修为、同样的力量,运用时的技巧才是关键。刚毅虽好,重压之下难以持久,柔韧绵绵之物历经风雨往往得以留存。就好比牙齿很坚硬,舌头很柔软,牙齿可掉光,舌头却可长存。” 周南双眼精芒一闪,双拳一握,直扑老人。 轰!十几个照面之后,周南再次被打倒,后背摔在地上弹了两下,浑身的骨头都仿佛碎了,好一会才回过气来。 周南深吸口气,盘膝闭目,用四叔刚教的呼吸之法调息,身上已不觉多了些煞气。 “四叔出拳之时,浑身毫无气息波动……那一拳力气之大仿佛打出了全身力量……力量凝而不散、方向直而不散…………是神识?一定是神识……出拳融合神识,才使得这一拳力量之大,力透全身!” 周南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终于明悟了拳法精髓。决定战力大小的是修为是力量,但更是对于力量的运用方式和细节的把握! 闭眼调息,足足过去了一个时辰。周南双眼蓦然睁开,身影原地消失,双拳直奔老人面门。 轰!院子内以他俩为中心,一股强烈的劲气向四周扩散,直到两丈外才停下。 乌烟瘴气、尘土飞扬,周南倒退几步压下了胸中气血的翻涌。 “明悟了神识入拳,你可赢了明天擂台比斗!”瘸老四点点头,脸上露出进院以来第一次笑意。 “武道也是大道!飞天遁地、术法神通固然是变幻莫测、威力无穷,但武道走到极致又怕过谁来,双拳之下,龙象之力,勇往直前,无人可挡。你祖上……哦,不说了。” 瘸老四拍拍双手,道:“您今后行走江湖,总要有些绝招防身。趁着今天心情好,传你一式,名曰‘破军’,看好了!” 老人走到场地中间,摆出拳架,一拳一脚缓缓打出,破烂不堪的小院内瞬间弥漫出一种两军对垒的惨烈气氛。 “破军,名取自军中敢死队,冲锋陷阵、孤军深入为家常便饭,以斩将夺旗为目的,损兵折将、同归于尽在所不惜……他强任他强,我自行山岗……以一往无前决心和气势,万马军中取上将首级……” 此刻的瘸老四哪有一点苟延残喘的样子,拳法惊人,气势滔天、勇猛无敌,直如一个百战不败的沙场悍将。 一炷香的时间,老人缓缓打完,收式默立。 周南默不作声,闭上眼睛。 老人抖抖肩,又恢复成风烛残年的模样,背着手一瘸一拐的走出院子。临出院门时稍顿,说道:“破军不可轻用。知道你有一肚子的问题,可现在不是告诉你的时候。时机到了,自然告诉你!” …… 周南闭眼静立一夜。 鸡叫头遍,周南醒来,洗漱完毕,换上新衣,直奔青槐寨外的广场走去。 按照赤狄、白狄两部事先定下的规矩,此次擂台赛以九场为限,先胜五场者胜出。 广场上已搭建一个高一丈有余的木台,经过了白狄部萨满的加固。四族族长,赤狄部此次前来谈判的使者、长老等人均坐落其上。 久不露面的白狄部大萨满也坐在大酋长身旁。 邢国使者左联大夫,还有附近几个部族的代表作为此次擂台赛的见证也坐落其上。 当周南来到广场时,所有参加比赛的弟子已集合在此,加上自己一共十八人,分穿红、白两色衣服站在两侧,神态各异。周围早已聚集了大量看热闹的族众和外地客商。一些闲人对着场内众人指指点点,预测胜负。 周南看见了鲁格也站在队列里,显然也是参加此次比斗的弟子。接着周南又看到了狂傲不可一世的隼骞儿,脸上带着夸张的笑意,就是站在队伍里也是歪歪扭扭没个老实、 就在周南打量着周围时,忽觉得背后汗毛一立,就好像被毒蛇盯上似的。回头一看,却看见唐坤站在赤狄部众人中,目光从自己身上扫过。周南皱皱眉头,此人阴魂不散,看来今后会有些麻烦。 “周大哥,我们在这!”“周大哥必胜!”顺着声音望去,臣习、臣林、臣宣三兄弟,扶着包成粽子的贡布远远的朝自己使劲的挥手。周南心头一暖。 就在这时,号角响起,庆谷一身白袍正装走上台来,一身平稳不惊的气度。全场白狄长老、族众均对着他躬身一礼,齐声说道:“见过大酋长。” 庆谷站在台中,温声说道:“白狄、赤狄同为大青山属民,本为兄弟之族,正该互敬互让,和平共生。今两部协议,以擂台比斗化解纠纷,希望双方弟子公平竞争、点到为止。 在一片轰然应是中,仇由族大族长宣布比斗规矩,不得使用暗器、不得使用禁术,不敌可以认输等等,大族长最后大声宣布“比斗无眼,生死不论”。 最后这句对整个比赛定下基调,与庆谷刚才道貌岸然的讲话截然相反,但大家却觉得很是正常。两部百多年的恩怨,真到了擂台上不可能留手,真要是点到为止才是傻子。 大族长说完之后,赤狄部此次谈判长老出来宣布这次比试中五名获胜弟子将获得的奖励。 白沙滩的归属是两部之间的协议,但参加比斗的弟子也一定要重奖,毕竟都是拼着性命上来打擂的,即使战死了也得重重抚恤。 五件奖品分别是红翼鹰的兽卵、地剑龙的兽卵、一柄质量上乘的铁剑、一把制作精良的铁弓和三十匹马。 随着赤狄长老宣布完奖励,参赛弟子们无不兴奋的摩拳擦掌,每一样奖品在这大青山里都是极其厚重的奖励。而周南和隼骞儿只是互相瞄着对方,想着如何打死对方。 在所有人的期待中,两部的擂台比斗比开始了。 二十四、鲁格初鸣 第一场对战,赤狄部汤卓对战白狄部方平。 锣声响起,劲风骤起。 方平还没来得及摆好架势,汤卓已到眼前一拳正中他的心窝。 影豹术,施展出来会有比豹还快的速度,十几丈的距离转眼即至。 刹那间,胸口剧痛,眼前天旋地转、周围场景迅速倒退,方平整个人飞了出去。翻滚在地,略微回神,眼见着口鼻不停的喷血,再低头一看,只见自己的胸膛被生生打塌下去,断茬的肋骨都露了出来。 方平瞪圆双眼,剧痛、恐惧、惊骇、仇恨、狂怒各种情绪涌来。 “卑鄙,偷袭我!!” “战斗就是战斗,输了就是输了!”语声在身畔响起,转眼之间,汤卓已再次来到方平眼前,抬起脚朝着方平面门狠狠踹去,杀气四溢。 方平猛地喷出一口血,然后毅然激发了胸前的木片。这本是他的获胜底牌,想着在比斗的关键时刻使用,现在已是用来与敌同归于尽。 木牌碎裂,白光亮起,一只两丈高大的斑斓猛虎虚影浮现,朝着汤卓猛扑过去。 汤卓急退,匆忙间掰断了身上的两枚兽牙。一束黄光在猛虎虚影扑到他身前的一刹笼罩在他的身上。 猛虎立起,撕咬拍打着黄色光罩,水波般的光罩不停晃动,摇摇欲坠。 一下、两下、三下,啪,光罩破碎。 汤卓骇得魂飞天外,影豹术此刻已经无法再次施展,他只能绕场急逃,猛虎虚影在后猛追。 不远处,方平躺坐在地上,满嘴流血,神情狰狞至极,声音凄厉的不断发出指令。 半炷香后,方平声音渐低,猛虎虚影开始暗淡下去。汤卓也被猛虎虚影逼入了角落,避无可避,只能举刀硬架。 轰,他整个人都被砸飞了出去,尘土飞扬间只见断臂飞出,鲜血飚散。白光虚闪了闪后,猛虎的虚影在空中忽的涣散。 汤卓在空中滚了几圈后,又在地上骨碌成了血葫芦。 全场寂静。 十几息后,汤卓扶着地面勉强站了起来。他整个的脸都被打歪了,一只眼球爆出,吊在眼眶外大半,满嘴的牙齿没了,一只胳膊也没了,浑身的鲜血在向外喷涌,浸染着脚下的泥土。这个人今后就是治好了也是个废人了。 远处,方平气息全无,已因失血过多而亡,一双大大的眼睛空洞怨恨的盯着天空。 场外传来方平阿姆凄厉的哭喊声。 “第一场——赤狄部胜!”左联大夫站起来,大声的宣布着结果。 白狄部诸多族长、长老脸色铁青,围观的众人已经没有了刚才的热烈呼喊,剩下的只是沉默和压抑。臣习三兄弟也被这惨烈的场景吓得闭上了嘴巴。 …… 第二场对战,赤狄部伊达对战白狄部鲁格。 鲁格持棍走上了擂台,他的身躯微颤,竭力控制着情绪,刚才血腥惨烈的战斗让他非常紧张。 他的对手是个和他年龄相仿的赤狄部青年,黝黑瘦削,两眼如毒蛇般目光闪烁。只是让鲁格奇怪的是,总觉得此人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那人对着鲁格阴阴一笑:“上次在山里没打死你,这会在这遇见了,咱们还真是有缘啊!” 鲁格也猛然想起此人,上次成丁礼的时候,他在山里遇见一伙赤狄部青年,双方发生冲突,要不是周南、贡布及时来救,他很可能得被打残。这个人就是当时出手最狠的那个,好像还是个童萨,只是最后莫名其妙的中断了施法。 认出了此人,鲁格反倒镇定了下来,身躯也不颤抖了,持棍的手也稳了,朝着伊达咧嘴一笑:“还真是有缘,这回我好好领教一下你的半拉子召唤术。” 伊达面色一冷,上次的莫名受伤让他在部族内至今抬不起头来,今天正好一起算账。 手指掐决,周身黄光大盛,地面上突然隆起两处,周围的灵气肉眼可见纷纷往这两处聚去,两个与真人大小相近的土人傀儡从裂痕中爬出,向着鲁格冲去。 “土儡术!”鲁格眼神微缩。他的父亲老丽山在族内本就有些权势,他从小就是家族重点培养的对象,各方面素质都很高。被仇由族大族长收为弟子后,眼界更是开阔很多,轻易认出了伊达所施展的术法。 在大山内各部族诸多常用术法中,影豹术是属于较为低档的术法,好学、见效快,但短时间内只能使用两次。土儡术则属于高级术法,只有一些天赋较好的人才能掌握,战力强大。看来这个伊达的能力不低。 正寻思间,两具土质傀儡大步向鲁格走来,几步就冲到面前,举拳向鲁格砸去。 鲁格却并不多放在心上。土儡固然战力巨大,但行动并不是很灵活。他转身出棍,荡开拳头,然后迈开双腿朝着伊达猛地冲去,脚下的泥土草木被他浑身气势所激,纷纷飞溅出去,远远看去好似一条土龙冲去。 “哇,好勇猛呀,看来这段时间苦练了。”伊达轻笑。 “轰~~~”,轰鸣声中,又有两具土儡从地上冒出,用身躯抵挡了鲁格砸向伊达的一棍。 不知鲁格手中木棍什么材质,居然轻易把两具土儡打成土堆,但也给了伊达继续施法的时间。 “怎么会只派出两具土儡和你战斗呢,那岂不是太看不起你们白狄部了吗?既然能和我对战,怎么也得好好招待你啊!”伊达充满讽刺的嘲笑着。 在他说话的同时,大地持续震动,四具土儡从地下冒出朝着鲁格攻来。面对重重包围,鲁格陷入苦战。 虽然速度比土儡要快很多,而且手里还有宝物,但对方有六具傀儡,打散几具,后续就补充上来,始终保持着六具之数,四方围堵之下鲁格显得狼狈不堪。而伊达嘴上不停的嘲讽挖苦,一边专心操控石儡,六具土儡对他来说也是极大的负担。 每当鲁格好不容易突破土儡的围堵,想到直接攻击伊达时,就会有尖利的凸刺突然出现在鲁格面前。后面的土儡再次围了上来,鲁格只好再次开始躲避土儡的攻击。 双方陷入消耗战,只看谁的体力和灵气更多更能挺住。 这样的战局,让场外众人都看的心惊胆战。 “要是再输了这一局,我们可就连输两局了!” “这个伊达这么年轻就能控制六具土儡,真的是太强了,太厉害了。” “呵呵,伊达果然是我赤狄部的骄子啊,不愧大萨满亲自调教。” “这鲁格的脑袋是不是坏掉了,这么和土儡打有个屁用,不得活活耗死啊” …… “吼——”被围攻的鲁格大喊起来,声音愤懑、雄壮,如雷般炸响,仿佛下了某种决心。 “不要,鲁格!”庆谷最先看出了端倪,站起来大声的喝止。 “不好,有危险!”距离最近的伊达也感受到强烈危机,连忙调动心念,驾驭六具土儡阻拦。 正在苦战中的鲁格身上忽然闪过一青一红两色,明亮而妖异,给人一种极其危险的感觉。 “焚血术!!!”看台上的族长、长老们也认了出来,纷纷站立起来,有人急急阻止。 已经来不及了,焚烧了自身部分精血性命、激发出超常战力的鲁格木棍挥舞间已将六具土儡打成六团飞散的沙土。 在伊达手忙脚乱的施法中,在他身上的护身宝物已经激发中、在伊达不可置信恐惧的目光中,鲁格闪现到他的面前,木棍突破层层黄光,突破护体宝物的阻拦保护,狠狠地砸在了伊达的脑袋上。 脑袋如被砸碎的西瓜般、红白之物四处飞溅。 伊达的身躯软软倒下。 驻棍站立的鲁格,两眼血红,鬓角间不知不觉有了两根白发。 “第二场——白狄部胜! —————————————— 距离青槐寨几十里外的一个山头上,一颗参天大树顶上,站立着一个穿着如老农般的中年人,身材高瘦,两鬓斑白,面容矍铄,目光如电,身体随时树枝摇摆晃动着。他笑眯眯的瞅着远处的比斗,这么远的距离他居然看的津津有味,很是奇怪。 而在他的旁边,虚空中立着一名仿佛风烛残年的老人。如果青槐寨的人看见一定会大吃一惊,正是那个看起来老的快走不动的瘸老四,他也远远的看着远处广场上的场景。 “这个孩子有点实心眼啊!”中年人笑眯眯的感叹道。 “两人功力相当,那鲁格得了仇由族长的强力法器,本来并不相差太多,只是差在对敌经验不够丰富。赤狄部的小子得了大萨满的真传,术法还算可以,俩人真耗下去,胜负只在两可之间。”瘸老四答道。 “哦?我还以为你会说鲁格会赢呢。毕竟那小子在你那里学过几天拳。”中年人笑眯眯的说道。 “学的只是皮毛,这孩子心性还是不错的。这次估计也是太想赢了,才采用这么激烈的术法!”瘸老四叹息道。 “那个满脑袋羽毛的孩子也不错,你给打的底子很好,看来你对那个寨子还是有些感情的!” “躲了十三年,我寻思多少给他们留点东西!”瘸老四点头道。 “依你看,一夜的时间南儿悟了多少啊!”中年人转头问道。 “‘破军’的招式并不晦涩,只是姬家的心法难学,与神识相契合更难。我观公子的神识仿佛很是厚重,想来有我们不知道的奇遇。只要神识足够,公子一夜时间悟出一成应该不成问题。” “嗯。”中年人沉默了一下后,突然笑道,“一成就一成吧,本就想让他过个安生日子,没想让他和咱们一样东躲西藏,悟出多少都是他自己的福分吧!” 瘸老四继续说道:“和公子在一起的臣习等人,是公子前几日偶遇认识的,确实不是外人故意接近。但属下近日探查后,发现这三个人身份并不简单。这个臣习不是什么邢国来的商户,应该是现任邢伯的第六嫡子。十几年前,上任邢伯暴毙,几个儿子为争位互相厮杀。现任邢伯得到齐国姜氏支持,打败其他几兄弟,得了爵位,继位为邢惠伯,但是国内已经百姓奔逃,百业凋零。此次邢伯派遣使者来此与白狄部商讨结盟借兵,就是想借助白狄部的实力来扫荡国内叛乱。那个臣习真名应该叫虞习,虽然不是嫡长子,但从小聪慧深得邢伯喜爱,此次匿名出行,除了散心游玩,估计还是为了今后要负责与白狄部联系的事务。那两个臣林和臣宣应该是邢伯的女儿,很得邢伯宠爱,才能扮男装与虞习同行。目前属下只查到这么多。” “短短两日查到这么多很好了”,中年人轻声道。思索了一会,说道,“白狄部和邢国结盟之后,必定派兵协助邢伯平定国内叛乱。这个虞习和南儿交好,今后恐怕来往会更加紧密。这既是好事也是坏事,我们对此还要早做些准备。” “还请侯爷明示”,瘸老四躬身道。 “先看完他们的比斗再说。这些孩子们打的还是很精彩的!”中年男人转过身,继续津津有味的看着远处的广场。 二十五、虎虎生威 太阳落山。 月亮也许不忍再看血腥惨烈的两部比斗躲入了云层。 广场周围的火把点起,照亮了整个青槐寨的山谷。 高台之上,两部的高层人群以及前来见证的使者们已经失去了说话的兴趣,脸色也极为难看。周围围观的人们已剩不多,剩下也都是铁石心肠的狠人。 八场擂台比斗已打完。战绩是四比四,平局。战损是八死八伤。胜者是惨胜,败者失去性命。 擂台比斗进入了最后的决胜局。赤狄部隼骞儿对战白狄部周南。 一向狂傲的隼骞儿被一天的血腥气氛所激,此刻也不再嚣张,但嗜血狠戾气息尽数地流露出来,显得更加像个野兽。直面这种气息,心志差一些的人应该已经崩溃了。 周南站定,沉默。他是个不爱说废话的人,既然是生死战,那就去专心的战斗。 没有杂念的去战斗,就算是死亡也不能屈折我的尊严。 两人对视,一个目光嗜血狠戾,一个眼神沉稳深幽。 锣声响起,决定两部擂台比斗结果的决胜局开始了,看台上很多的族长、长老情不自禁站了起来。 两条残影同时前冲,撞在一起。 砰砰砰。 对拳、对肘、对腿、顶膝…… 双方以硬对硬,以狠对狠,拳拳到肉,发出一声声激烈的响声。 两条人影相撞、分开,再相撞,再分开,所过之处,尘土飞扬,碎石乱飞。 轰! 周南的拳头击中隼骞儿胸口,而隼骞儿的右脚扫中周南的胳膊。 双方猛地倒退几步,然后再次向对方扑去。 隼骞儿天生神力,进芍药门修行之后可生撕牛马,加之心思狠戾歹毒,战斗之中无所不用其极,从不手下留情。然而对面这个看起来并不强壮的同龄人,好像厮杀经验极为丰富,辗转腾挪敏捷灵活,肩肘格挡勇猛凶悍,不落下风。 “哈哈,打的痛快……”隼骞儿不停地怪叫。 “嗨——!”一声如野兽嘶吼从隼骞儿喉间爆发出来。手中重拳如鲜花展开,拳脚之间带出隐隐风雷雨点般砸去,如一头盘山巨蟒出击,暴虐凶狠,阴毒凶戾,正是芍药门最正宗的拳法。 周南身体被轰飞二十几丈,在地上翻了几个滚,才堪堪站稳。周南吐出一口浊气,甩甩肿胀双臂,再度冲锋。 灰尘激荡,周南犹如冲锋陷阵的勇士,双手仿佛搅动战场的刀斧,咆哮而起、呼啸而去,犹如两条利爪缠住巨蟒飞腾撕咬,凶悍勇猛之极。随着两人的辗转腾挪,战力爆发,身上的衣服已被撕得破破烂烂的,身上开始出现血污。 围观众人早已目瞪口呆,双方此刻展现出的战力早已超出了他们应该属于的范围,应该是属于部族最顶尖的战力了。 庆谷目光闪烁的看着这场战斗,他现在对于赵七死亡原因的推断已彻底推翻。隼骞儿在芍药门内也是属于希望之星,那就是说,周南的战力已经不在芍药门内门弟子之下,那么他的师父…… “周南哥哥,不能输啊……”臣习双手使劲,默默加油,臣林、臣宣两兄弟已不敢再看。 随着两人的激斗犹如巨大战场,场地内的碎石、小树或被撞开或被碾碎。周围白狄部的萨满们连忙念起咒语加固周围的屏障。而在这激烈的打斗间,某一时刻,周南拉近距离,手臂由上往下猛然劈落。 嘭—— 隼骞儿脚步连续后退,每一步都像是铁钉一般踩在石板上。 “……终于出来个能打的……”满天灰尘中隼骞儿惨白的脸上露出森然的白齿来,猩红的双唇一抿,右拳如冲天的闪电,轰上周南的身体。 轰—— 周南横飞而出,身体撞在后方的屏障之上,屏障一阵乱晃。周南手上借力半跪而起,吐出一口鲜血,站立起来。 隼骞儿伸开双臂缓缓舒展,朝周南走来。口中缓慢而沉重的声音,漫过尘埃。 “……你比那些废物强多了,我现在有点舍不得一拳打死你了。”尘埃之中,隼骞儿的脸上、身上,已经沾满了鲜血,因为狰狞的笑容而露出的雪白牙齿映衬猩红的双唇更加殷红。 周南笑了笑。 “我就说你吃屎了,嘴里总是这么臭。这才刚热热身,看把你狂的。我就纳闷你从小到大没挨过狠揍吗?” “哈哈……哈哈……” 隼骞儿哈哈大笑:“我自幼沉迷武道……师尊说我舍本逐末……可我知道,只有在厮杀中才能让我心意顺遂……” 隼骞儿看着周南。 “你不错,很不错。假以时日,你也许会超过我。但我今天必须杀了你!” 周南也看着他。 “孙子,你也不错,很不错。假以时日,你也许会成为我最好的孙子,但我今天必须杀了你!你那么多的废话留着到下面和你祖宗慢慢聊吧。” “啊啊——”隼骞儿一声吼声,高亢的声音里蕴含着无比血腥的杀意。 闷雷般的沉闷低鸣,在闪电般的移动与对攻中再次轰然响起。鼓荡的烟尘里,隼骞儿的出拳犹如巨大的蟒头悍然轰向敌人,周南如战阵厮杀般铁血直前。双方在不大的地方内互攻、撕扯、摔绊,以肘当拳,以膝当枪。彼此之间也不知道换了多少拳,轰然一声巨响,对攻的两人在最为猛烈的一击后分开。 一拳打来,挟着闷响的啸声,仿佛还有蟒蛇的虚影。啸声与虚影是武道修行者们体内的真元凝结到某种程度,经过不断的压缩和锤炼,才能轰出这样的效果。 一拳迎上,无声无息,波澜不惊,仿佛出拳之人已经精疲力尽。无声是蓄力,无息是劲不外泄,蕴含着对拳法的深度理解,一往无前,勇猛无敌。 两拳相撞。“轰”,又是漫天烟尘。 场外响起无数声震惊的呼喊,夹杂着惊叫,很多白狄部人掩面闭眼,不忍去看! 在震惊的呼喊与惊叫声里,响起一道极为痛苦、愤怒、恐惧的尖叫! 尘烟中,人们望向场内,发出这声尖叫,竟是隼骞儿! 接着才是“喇”一声轻响! 隼骞儿本来坚硬能击穿铁石的拳头表面出现无数裂口,碎骨混合着血肉迸射开来! 这是怎么回事? 周南此时的拳头上隐隐闪着一层金属样色的黄光,什么样的拳头里,竟蕴藏着如此恐怖惊人的力量? 被凶兽盯上的危机感经席卷而来。隼骞儿如惊鸟般拼命地向后疾掠。他知道,必须尽快离开对面之人,不然自己肯定会死! 但他退的快,周南却进的更快。 周南的拳头就像飓风一样狂暴,像闪电一般迅疾,不断的击在隼骞儿的手上、胳臂上、肩膀上。 恐怖强悍的真元,从他的拳头上,不停击打在隼骞儿的身体上! 轰的一声巨响! 隼骞儿倒在了场地边缘,重重的撞在屏障上,双臂尽碎,浑身尽是鲜血。 他的脸色更加惨白,双唇也没了血色,眼睛是满是惊恐。 场地内外死一般安静,人们震惊无比地看着场内,看着躺在地上凄惨无比的青年,看着站着浑身血色的白净青年,觉得所见并非现实。 没有人能想到是这样的结局。 嘀嗒。鲜血从隼骞儿嘴里不停流出,落在地面上。 周南望向隼骞儿,深吸一口气,走过去再次举起拳头。 “住手!” 发现他准备继续动手,赤狄、白狄很多沉默观战的大人物纷纷色变。 “隼骞儿是我芍药门内门弟子,你要想好后果!”唐坤几乎已经暴跳如雷,拼命的大喊着。 隼骞儿是芍药门的内门弟子,在赤狄部的地位堪比大族长,这样重要的人物死了、或者废了。真不知道会是什么后果! 恼羞成怒的赤狄部也许会倾尽所有力量前来报复,暴怒的芍药门也许会派出几百弟子血洗白狄部,到时候会死亡上万的人,流的血会灌满大清湖,弄不好会有亡族的危险。 周南站在隼骞儿身前,抬头看着发出声音的几位长老、族长,拳头紧握,金属黄光隐蕴。 唐坤站在场地边缘,右手已经握住肋下长剑,左手抬起,不敢上前一步,却也没有退开,希望能够震慑住周南。 一片安静,所有人都等着周南的抉择。 隼骞儿抬起头看着周南,咳着血,神情却异常暴戾,显得格外狰狞,他恶狠狠地吼道:“你完了!你们都完了!知道我师父是谁吗?他来了会把你们碎尸万段,你们所有人都得死!因为没有人敢这样对我!” 周南微微皱眉,把拳头举的更高了些,浑身的杀意已经外溢出来。 隼骞儿尖声大笑起来:“哈哈,狗杂种,来啊,打死我啊!难道你还真敢动手!芍药门是我师门,随便下来几个仙师就灭了你们这个部族。谁敢对我动手!?” 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知道这个杂碎说的是真话,不要说传闻中他是某个大仙师的关门弟子,只说他是赤狄部的英雄,是下一代大酋长的培养对象,那么在这草原深山中便没有人能够为难他,想着事后可能会面临的疯狂报复,人们不禁有些动摇和慌张。 周南抬起头,眼睛有些迷离,他从来没想过会遇到这种情况,他确实很难做出抉择。他倒不怕面对打死隼骞儿的后果,他怕的是连累养育他的老阿姆和族人们。 “芍药门我怎么没听过,未晞,是最近新成立的门派吗?”一个沙哑的声音极其不合时宜的发出。 “师叔,我也没听过,估计是近几年哪个什么猫猫狗狗弄得小门派吧!”一个惫赖的声音答道。 “不过听着很牛叉的样子啊,好像动不动就要灭人满门的哦!”沙哑的声音继续说道。 “师叔,这个我也会啊,我昨天不是刚把一窝兔子灭门吗,你不是吃的很香吗!明天,我再去找个生不出崽子的花童逃奴,看看他家有什么可……” “闭嘴!是谁,给我站出来——”唐坤的声音已经暴怒的变了调。 这是谁啊,骂的太阴损了,这是直接掘人家祖坟啊。赤狄、白狄的高端人群们恐惧的互相看了看。芍药门的来历大家多少知道点,私下里没人的时候才敢小声说几句,可这么当着人家弟子面说,相当于往人家脸上拉屎啊,这得是什么猛人才敢这么干啊。 “未晞,早就说过你,别当面说人家的丑事,看看把人说急眼了吧!”沙哑的声音继续。 “是,师叔,我一定改。我以后背后说人家的丑事总没事了吧!”惫赖的声音继续。 这会众人总算找到了声音的出处,在广场不远处的一颗大树上坐着两个人。 一个年轻的胖子吊着腿,一脸纯真的看着众人。 一个高冠博带、满脸胡子,游学士子穿戴的人盘腿坐在高处,嘴角里叼着一株草棍。 唐坤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周围的温度骤然降低,十几个风刃凭空出现,带着凛冽的杀意以及噼啪作响的闪电声袭去。 一个身影从赤狄部的队伍中跃起化作一道残影,长剑直指向着树上的胖子扑去! 一道刺眼的白芒冲天而起,耀眼、刺目。 无穷的杀意如海啸般从天而降,淹没了整个场间。 啪的一声轻响,隼骞儿的尖笑声戛然而止! 片刻后,寂静骤然被打破,场间响起无数惊恐的大叫。 隼骞儿和唐坤的身体断成四段躺在地上,鲜血、内脏铺满了一地。 场地内站着那个年轻胖子,手持短剑,狂风围绕着他肥胖的身躯呼呼作响! 他望向四周的人群,神情倨傲凛然,说出的话却让人泄气:“大家都看见了哈,是他先向我动的手,欺负我是个老实人,我可是被迫反击。” 二十六、师叔尹康 鸦雀无声,人们震惊无比。 那个胖小子……居然杀了隼骞儿和唐坤!他知道隼骞儿是谁吗?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他知道这样做的的后果吗? 仇由族大族长和赤狄部大长老疾掠至隼骞儿和唐坤身前,确认俩人死的不能再死了。 赤狄部大长老脸色苍白,挥了挥手,赤狄部的人以最快的速度把俩人的尸体收拾好。 使节团随之离开,连带来的营帐车辆都不要了,百十人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这个地方。整个过程没有一个人说话。 也没啥可说的了,九场擂台比斗结果已出,胜负已分。最后连部落未来的大酋长人选之一都折在这里。预想中的惊喜变成了大大的惊吓,回到部族等待他们的必定是严厉的惩罚。 离开之前赤狄部大长老怨毒的看了白狄部众人一眼,表达的意思很清楚,你们等待着赤狄部的滔天怒火吧。 一些前来见证的部族使者也快速的离开了,要尽快把这个惊天的消息带回部落,提前做好应对准备。 一位白狄部的长老看着胖青年,两眼喷火、面寒如霜:“你是谁?为什么杀了隼骞儿?下手如此狠毒,你可知为我白狄部带来滔天大祸?” 几个长老、族长甚至开始思考,如果把这个胖子绑了交出去,能不能延缓芍药门的怒火。 胖子笑嘻嘻答道:“你这老儿,不会是脑袋坏掉了吧。刚才自己族中子弟差点没了性命,也没看你着急,怎么反过来问罪我来了,难道是看我慈眉善目好欺负吗? 十几位族长、长老隐成包围之势,回头看向高台上的庆谷,等他决断。 此刻的庆谷心里已经掀起惊涛骇浪,能端坐在椅子上已是难得,“满脸胡子?高高大大?身穿长衫?背着长剑?这…这不就是杀死赵七的凶手吗?” 庆谷看着远处盘坐在树上的男人,思维已经陷入混乱。今天傍晚之前,他对周南描述的杀死赵七的凶手模样是半信半疑,两炷香之前他推翻了之前的判断,认为杀死赵七的很有可能是周南,此刻传说中杀害赵七的凶手就在眼前,那么此人是谁?他就是周南神秘的师傅?还是另有其人?他的战力如何…… 周南向前一步,挡在了未晞身前。对着那位长老说道:“这是我的好朋友未晞!” 他来的很及时。白狄部几个长老、萨满的杀意已经隔空袭来,如果不是他向前挡住,杀意激起未晞反应,不知道什么后果。即使这样,未晞手中短剑也隐隐有冲天之势,凌厉至极。 …… 清风拂来,一位满头白发的老人出现在场地内。 全场肃穆,所有人都站起身来,弯下腰。 “拜见大萨满!” 大萨满笑了笑,只是简单的说了句:“都散了吧!” 人群渐散,就连大族长、长老、萨满们也离开了这里,每个人都眉头紧皱、忧心忡忡,今天发生的事实在太大了。 大萨满看着盘坐在树上的大胡子,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终究只是笑了笑。 未晞收剑入鞘,笑着说道:“你人不错,是个好老头。” “这是我部大萨满,规矩些!”周南连忙阻止口无遮拦的未晞。 “哎我说。刚才要不是我砍了那俩小子,你都不知道咋收场!还对哥这么说话?!”未晞翻着小眼睛气道。 没走远的族长、长老们这才想起这厮之前一剑杀二人的场面,其中一个还是隼骞儿,另外一个唐坤貌似也不弱。几个长老的脸色极其难看,张张嘴咽下了后面的话。 大胡子朝着远处的一处山头看了一眼,转头对大萨满说道:“我们在此小住一段,芍药来人了就叫他们来找我。” …… 在远处的山头上,中年男人和瘸老四一直在兴致勃勃的看着这边,俩人甚至还对九场比斗下了赌注。 当看到周南打断隼骞儿的手的时候,中年男人抚掌大笑,瘸老四也很是高兴。 当看到周南犹豫着要不要打死隼骞儿的时候,俩人很好奇周南会如何选择。 当看到未晞一剑杀二人的时候,瘸老四高叫好剑法。 当大胡子朝着这边看来,与中年男人隔空对视的时候,中年男人微微一笑,瘸老四却变了脸色。 “侯爷,我今晚要不要去探探底?”瘸老四身上的杀气犹如实质。 “不用,随他去吧!说到底他也是帮了南儿,咱们不用多事!”中年男人毫不在意,轻轻一跃,跳落在地面上。 “就怕是秉烛台的人!”瘸老四道。 “这个不是!秉烛台的人身上的味一眼就能看出来。” 中年人脚步停顿一下,说道:“不过,人家刚才帮了南儿,咱们也得有点表示。芍药门这几年鼻子乱伸,也是个隐患,你去处理一下吧,小惩即可。” 中年人说完,背着手迈步消失在黑暗中。 瘸老四一瘸一拐慢慢往青槐寨走去。 …… 青槐寨鲁格家,灯火辉煌。 “拜见尹康师叔!”周南、贡布、鲁格恭恭敬敬的给坐在椅子上的大胡子行礼。他们和未晞朋友相处,就跟着未晞的叫法了。 未晞在边上的座椅上拧动着身子,眉飞色舞的介绍自己的师叔:“我师叔七岁学艺就能上山打虎……十岁筑基就能下海捉龙……十三岁金丹就能腾云驾雾……十四岁……十五岁……” “哇,这么厉害!”三个青年张开的嘴已经能塞进核桃。 尹康咳嗽一声:“低调!” 未晞连忙点头:“是是!” 仇由族大族长正襟危坐,默默喝茶。 边上陪坐的老丽山连忙奉上茶水。鲁格上午擂台受伤后,老丽山伤心欲绝,一步不离的陪着儿子,对后续的事情毫不知情,更没有看见晚上未晞的神威。刚才说有两个尊贵客人来找自己儿子,还是大族长亲自带路,自是高兴的亲自端茶送水。 他满脸赔笑的问道:“敢问这位仙师的师门名讳,山门建在何处啊?” 一说这事,未晞来了精神,叉着腰站在屋子中间,开始唾沫乱飞:“我家师门建在昆仑山九十九峰之上,光山门就高三十丈,全部用白色巨玉堆砌而成,亭台楼阁、气象万千、珍禽异兽……我师祖有填山移海、偷天换日之能……我师父能腾云驾雾、行云布雨、飞剑万里取敌首级……我八个师叔各个身怀绝技、日行千里……” “哇,这么厉害!”三个青年张开的嘴已经能塞进桃子。 尹康咳嗽一声:“低调! 未晞连忙点头:“是是!” 仇由族大族长正襟危坐,默默喝茶。 边上陪坐的老丽山稍显迟疑,好一会才犹豫着问道:“敢问仙师驾临青槐寨,是来寻宝啊还是来捉妖啊?” 未晞喝了一口茶,蹲坐在椅子上,继续侃侃而谈:“我和师叔一路斩妖除魔、打鬼驱邪、化煞消灾、杀富济贫、沾花惹草……遇见不平就拔刀相助,看见冤情就挺身而出……有一日,我看见有女投江,我决定舍生取义……还有一日,我看见有虎伤人,我忍无可忍……” 老丽山的脸色有些发白,三个青年听得有滋有味,仇由族大族长默默喝茶。 未晞换了个坐姿:“那一日,我师叔千里之外看见大青山瑞彩千条,掐指一算此处将有奇花诞生……师叔与我御剑飞行千里来到此处,千辛万苦、日夜坚守、寸步不离,终于寻得此千年仙草隗兰花……前几日,我闲逛间看见有人放火烧山、以人做饵、残害人命,我看不得半点人间疾苦、势要与黑恶势力作斗争……” 老丽山猛地站起,一脚将儿子踹翻在地,指着鼻子破口大骂:“你个小王八羔子,从哪里结识的江湖骗子,竟然还领到家里来……” 仇由族大族长脸色惨白、手足酸软的看着暴怒的老丽山。 二十七、岁月静好 时间平静的过去了一个月。 全军集结,枕戈待旦的白狄部心里越发的没底;周围拭目以待,做好落井下石准备的各方势力眼睛都酸了。 预想中的芍药门仙师下凡血洗白狄,赤狄部大军汹涌来攻的场景都没有发生。 一个爆炸性的消息忽然传来。芍药门太上长老、三大金丹祖师之一、也就是隼骞儿的授业恩师,半个月前在自己的洞府被人打爆了脑袋,门内藏经阁被放火焚烧一空,凶手没留下半点痕迹。芍药门宣布关闭山门二十年,所有弟子不得外出。 失去芍药门的强力支撑,赤狄部选择了隐忍和退让。 消息传来,白狄部欢呼庆幸,周围各方惊愕无比、议论纷纷。有些势力趁机开始了对赤狄部的蚕食和打压。 外面的沸沸扬扬没有影响青槐寨宁静的生活。 鲁格家的家主老丽山自从一个月前被暴跳如雷的仇由族大族长暴打一顿后再没露面,仇由族大族长被怒火冲天的庆谷暴打一顿后也好久没有露面。 每早前来嘘寒问暖的变成了白狄部大酋长庆谷,鲁格家变成了青槐寨的神秘之地。 这一个月过的倒也平静,大胡子尹康基本是闭门不出,偶尔出来指点未晞几句。 未晞每日没事就使劲操练贡布,说是要找个帮着烤肉的好帮手,把个贡布弄的每天鬼哭狼嚎。贡布那日在见识了未晞的惊天一剑后也默认了这种折磨。 鲁格承担起了所有人的伙食后勤工作,每日询问尹康和未晞的口味,然后开始操办蒸煮,在庆谷的全力支持下,倒也没耽误事。未晞说这是他这辈子最美好的时光,饭来张口、酒来伸手,比当神仙都舒服。 尹康在问了周南几句话后就不再理他。周南只好回家自己默默修行,偶尔来找未晞对练一下,尹康只是摸着胡子在旁观看,也没阻止。 臣习三兄弟是在前几天走的,在确认了芍药门和赤狄部不再来攻的消息后,邢国使者带着盟约启程回国,邢国商队随之返回。 三兄弟现在是周南的忠实铁粉,走的时候依依惜别,互相赠送很多礼物。臣宣拉着贡布走到边上耳语了半天,微红着小脸返回。 岁月本该就这么平静美好下去。 ———————— “大小姐回来了。” “奴才给主子请安。” 赵玫瑰本来艳丽的面容此刻阴冷如冰,疾步穿行在一大片豪宅内。 一路上碰到的家奴,无不战战兢兢、跪地行礼。 她走到一处房前,也不敲门,直接推门而入。 房中面对面坐着两位老者,两杯凉茶,气氛并不融洽。 “见过三爷爷!”“爷爷!”赵玫瑰低头施礼。 “大房那边怎么说?”红袍老者低声问。 赵玫瑰咬咬牙说道:“大伯说了,他们不相信老七是死于二房的暗害,即使赵坤拿出了整个事情的报告,拿出了燃香测谎的结果也不信。还说如果有人故意把事情搞大,挑唆赵家内部矛盾,他们绝不袖手旁观!” 绿袍老者手指重重的敲在桌面上:“大房这分明就是想偏袒二房,对咱们的调查结果一概不认,昨天还要求重新调查,这分明就是想拖时间,这叫什么破事。” 红袍老者脸色严肃:“不认可不行,想重新调查也不行。赵家五房,咱们三房、四房已经认可的调查结果,他大房想推翻可不行,他二房想不承认也不行,他五房想躲清闲也不行。这事得论清楚!” 绿袍老者急道:“三哥,这事你得给我家小七做主。我四房这么多年就出了这么一个优秀的,他父亲死的早,他是我们手把手教出来的,还指望他能给我四房争口气,没想到就这么不明不白死在外面了!” 红袍老者点点头:“这事即使不是二房做的,也和他们有扯不开的关系。他们二房管着听涛苑,掌管着所有弟子外出历练之事,既然知道小七今年的成丁礼格外重要,为什么就派了那么几个废物护卫?另外呜鬼涧这个地方是谁给他选的,明知道那个地方有大妖兽,为什么不提前做好准备?哼,真要是细说起来,一桩桩、一件件都和他大房、二房脱不开关系,想不承认可不行?” “三爷爷,抓凶手的事怎么办?”赵玫瑰不甘心地问道。 “告诉你也无妨,抓到凶手的可能性非常低,不管是不是和二房有关,凶手也早就逃得无影无踪了,不可能待在大青山里等着咱们去抓。”三老爷说道。 “可是咱们总得派人去抓啊,就这么在家讨论谁是凶手?”赵玫瑰瞪大眼睛。 “干了这么大的事,凶手早就逃了,当务之急是让二房把听涛苑的管理权让出来……”,四老爷大声说道。 赵玫瑰眼睛瞪得更大了,悲愤地问道:“爷爷,小七可是你亲孙子!您觉得听涛苑比亲孙子更重要?” 绿袍老者深深地看了孙女一眼,语重心长地道:“玫瑰啊,你是女孩子,可能不理解这些。资源才是一个家族崛起的全部根本,如果咱们掌握了听涛苑,就可以获得更多的资源,就可以培养出更多的优秀子弟。小七的死我很难过很痛心,但是我得站在整个家族的立场来考虑问题。” “小七死了,死得不明不白,这是他自己的失败,也是改变不了的事实。我们必须趁这机会逼着二房让出听涛苑,必须让大房认可这个事实。女人可以靠着感情和热情生活,但男人不行,他必须放下恩怨、情仇,要靠着冷静、甚至冷酷一步步的前进,我要为三房、四房其他的孩子们负责,要让小七的死为他们带来最大的利益。小七泉下有知也会认可我的决定!” 赵玫瑰几次张口,但在三爷爷和亲爷爷的目光逼视下,最终还是低下了头,回答:“是,我明白了。” 她垂首往外走,后面传来亲爷爷冰冷的声音:“不要招惹不该招惹的人,不要节外生枝,不要任性行事,否则我也保不了你!” 赵玫瑰脚步一顿,几息之后才淡淡的回复:“是,我知道了。” “你们有你们的生活方式,但我不行!我不是冰冷的妖兽,我必须找出杀害弟弟的真正凶手,我必须得给他报仇!”赵玫瑰冰冷的心中打定主意。 …… 周南坐在石床上,均匀的呼吸着,缓缓吸气缓缓吐气。脑海深处,在无法具体形容的地方,神识缓缓的一张一缩有规律地旋转着,如夜空中一团赤红色的云团。他紧闭的双眼也逐渐转成深红色。他的神识在缓慢的向外扩展,空间中一阵水纹般的波动,神识所笼罩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 刚开始修炼魂经的时候,他只顾着不断扩大神识笼罩的范围,在经过瘸老四的教导之后,他试着将学拳时的感悟用到神识修炼上,不再盲目的扩张,而是更加注意细微的感受和掌握。 他发现了无比美丽、无比壮阔、无比绚烂多彩的世界。每一滴水珠都仿佛是悬挂在空中的星辰,每一颗小草都有无尽的生机,每一个微小的生命都有自己的生活。时时会有一道微妙的感悟在脑海中诞生,在本就丰富的修行知识上留下绚烂的痕迹。一个个玄奥的符号在空间中飘荡,众多的符号又组成了新的奥义,他畅游在无尽无边的绚丽世界里。 每次修炼完毕,他都感觉自己的神识有了明显的变化,更加的厚重更加的温润。他感觉自己的精神迟早会有一个质地,到时候会达到新的层次。 他的神识也会进入胸前的小镜。如果说在镜外的世界是美丽绚烂多彩的,那镜内的空间是风暴黑暗荒芜,一切都是暗无生机,充斥着无尽的怨气和戾气。 在这个世界里,他感觉到了自己主宰一切的意念。周南忽然想起了赤金莽和獠牙鬼面猿猴,立即感受到了它俩。在这个空间的某处,有一团盘绕着的青黑色能量和一团青黄色类人形能量,它们蜷缩在一边百无聊赖,在感受到周南的意念后,急忙流露出谄媚讨好和饥饿求食的意思。 周南的意念在它们身上掠过,感受到了它们的虚弱和饥渴,看来得经常地给它们找些猎物喂养啊。 周南退出了镜中的世界,在鸡叫头遍的时候结束了今天的修炼。他继续闭眼静静地体味着身体的变化。 忽然神识微动,一股微弱的恶意由远及近,慢慢靠了过来。 二十八、月黑风高杀人夜 一大早,村里来了一辆驴车,是个走村串寨的小货郎。 大山里交通不便,崇山峻岭,有的族众也许一辈子没出过山。对于青槐寨这样的小寨子来说,商队一年都很少来一次,更多的是这样的货郎,卖些针头线脑、胭脂水粉、粗布衣衫等,当然都是很低级的货物。 前一段时间刚举行完四族会盟,大的商队来了很多,青槐寨的族众们眼界高了,现在自然看不上这样的抵挡货物。周南远远看见只有几个孩子围着这个货郎,好奇看着驴车上的各种玩意。 “不要乱摸哈,摸脏了可不得了……” “这小孩啊,给你块糖,和我说说你们寨子里有什么最厉害的人……” 周南走过来的时候,这个年轻的货郎正拿着几块散碎糖果逗着几个埋汰孩子说话。 周南走了过去,开口笑道:“走了一夜的路吧,山里露水重,容易着凉,多喝点热水吧!” “讨生活吗,哪有那么容易,都习惯了!” 货郎吓了一跳,连忙转身,是个身材矮小,瘦瘦弱弱的青年,看向谁都是一脸的笑容。 青年看见周南的容貌,笑容更甚,甚至带着些讨好的说道:“在前面的几个寨子里就听说,咱们青槐寨出了三个英雄人物,各个本事了得,今日一见果然不凡,我回到家里可是能大大的吹牛了!” “哦,你认识我?”周南笑问到。 “早就听过,您现在可是咱这十里八村最响亮的人物了,您和传说中的一样啊,英武不凡。这是我送您的一点东西,是我对您的一点敬意,您可一定要收下啊。” 货郎将几件东西检出来塞给周南。 在一番撕扯后,周南收下了货郎的心意。 “我看看还有别的东西没,我这回是买!”周南笑着说。 货郎连忙打开车上的筐子,翻出了几个好物件给周南看。 周南意挑了几个,付了钱。他现在在青槐寨可算是个有钱人,部落赏下来的财物可是不少,他大都交给了老阿姆。 周南在树下坐下,本来买东西的人就少,货郎也就和周南聊了起来。 货郎走南闯北,加上刻意的奉承,俩人聊天甚是愉快。聊到中午散了,周南送还给货郎两块米饼,把货郎感激的热泪盈眶。 下午时分,周南哪也没去,只在家中闭目养神。直到月上树梢,周南穿戴整齐,带上短刀、弓箭,悄悄走出家门。 翻过寨墙又走出十几里路,确认了方向,找了一颗大树,纵身跃上继续闭目养神。 夜色更深了,周围静悄悄,只有夜风偶尔吹来。 寨子外面忽然刮起一阵冷飕飕的凉风,隐约间有念念有词的声音传来。声音极轻,不认真听根本听不清楚。 周南睁开了眼睛,向着声音发出的地方摸去,黑暗中又走了约两里地,只觉得风越来越冷,声音越听越清楚。本来不大的声音现在听在耳边仿佛喇叭般响亮,吵得人心烦。 自从修炼魂经之后,他的感官变得越来越敏锐,对于一些明显针对自己的未知危险多了一种天然的直觉。这个乔装的货郎本就是对他而来,在距离他还有几里远的距离上他就本能的产生了警觉。 经过白天的试探,更是感受到货郎热情面容下深深的敌意。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他想独自解决这个危险。 转过弯看见一个阴暗山脚,燃烧着一小堆惨绿色的篝火,货郎光着脚在手舞足蹈的跳跃着,嘴里不断的发出奇怪的声音,一阵阵冷风从篝火中向外吹出。 悄悄靠近,周南弯弓搭箭瞄准了货郎,就要结果了他。 眼看着火光越变越绿,货郎扬起手中的鞭子狠狠的抽在面前的一个草人上。 周南只觉得自己的魂魄冷丁一阵剧痛,仿佛差点被抽散,手中的箭一歪射出去,嘴里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羽箭贴着货郎的脑袋飞过去射在树上,听到声音,货郎猛地转头,只见他一张惨白的脸上涂满了花纹,看见近在咫尺的周南,他也大吃一惊。 周南强忍着疼痛,拔出短刀向着货郎冲去。 贴身近战是货郎的短板。货郎慌忙绕着火堆奔跑,匆忙之间朝着面前的草人又是狠狠一鞭子抽去。 “啊——!”奔跑之间的周南一个踉跄栽倒在地,痛苦的抱着脑袋,发自灵魂深处的痛楚遍布全身。 眼见奏效,货郎站定就要朝着草人抽下第三鞭。 身体不停的抽搐,一股极其强烈的杀意从心底深处涌出,周南的双眼一片血红,他猛地抬头张口,朝着货郎发出一声尖利的喊叫,修炼多日的神识力瞬间全部朝着货郎袭去。 刹那间,周围几丈内一切活物都被震死,连绿色火焰也猛地向外延伸了一段,货郎惨嚎一声,口鼻飙血着飞了出去。 货郎的身体在地上滚了几滚,进入草丛,消失不见。 可周南感觉到他并没有远走,因为漫天的杀意依然笼罩着自己。 周南翻身捡起短刀,抹去流出的鼻血,闭眼倾听,此时神魂受创,神识几乎用尽,他只能咬牙凭借本能战斗。 一步向前,草鞋扫地,卷起了一片灰土,挥刀砍下。 “嗤!”月光下,刀刃前飞出几滴鲜血,显然得手。 神识微动,周南一个铁板桥倒地,躲过一蓬蓝色的银针。 “小蛮子,看你不死……” 货郎扶着树干勉强站立,刚刚猝不及防的神识一击让他神魂已受重伤;随后的一刀,要不是躲得快,就要被卸掉胳膊;他行走江湖这么多年,没吃过这么大的亏。 看到周南倒下,货郎又恨又怕,还不放心,从怀里掏出一个瓶子,往空处一倒,周围旋即阴冷刺骨,怨气冲天,一团青黑色物体钻出,化成一个青面獠牙的厉鬼模样,朝着空中扬天发出了一声极为诡异的无声大笑。 在货郎的指令下,厉鬼朝着躺倒在地上的周南扑去。 周南的胸前微光一闪,空中忽然出现一团盘绕着的青黑色赤金蟒和一团青黄色獠牙鬼面猿猴的虚影。 冲天的戾气与漫天的怨气相激,形成一股大大的旋风。 厉鬼看见两团虚影,顿时发出无声的惊天惨叫,连连后退,而两团虚影看见青面獠牙的厉鬼,兴奋的犹如流氓看见少妇,乞丐看见美酒般,瞬间就纠缠了上来,盘住手脚,拖拽着消失在点点微光中。 货郎“噗”的吐出一口鲜血,本就惨白的脸色已没有半点人色,正要转身逃走,忽然后背上大力传来,整个人失去知觉。 在远古时代,有一种酷刑被称为“夺魂”,这种刑罚是通过某种偏门阴毒的术法将活人的魂魄从躯体中抽出,封印起来作为怨气极深的恶灵。这种刑法极其残忍,早已被世间所不容,只有一些非常隐蔽的邪派妖人还会使用。 为防止这个货郎还有其他邪法,周南挥刀挑短了此人的手筋、脚筋,又将此人牢牢的绑在大树上。干完这些,周南已气喘吁吁。 刚才的战斗非常凶险,要不是周南提早感应到危险,尾随而来,靠着贴身肉搏拿下此人。任由此人在此施法,周南也许就无声无息的死在了寨子里。 光明神魂真经最擅长的就是修炼、攻击和控制人的神魂,周南修炼此术也算有了小成,但在刚才的战斗中,面对突如其来的攻击,他的神魂也受到了极大的伤害,要是一般人恐怕早在第一次的攻击中就魂飞魄散了。 周南伸手覆上货郎的脑袋,将神识狠狠的刺入其头脑,毫不顾忌伤害的检索着货郎的记忆和灵魂内容。 好一会,周南才放下手,脸色阴沉的坐下。 这个货郎的身份倒也简单,是赵家四房秘密供养的一个邪派妖人,专门替主子做一些脏活累活。此次前来是赵玫瑰花重金邀请,首先要杀的是那三个带路的年轻向导,然后要让整个青槐寨给弟弟赵七陪葬。 看得出赵玫瑰现在已经有些疯狂。 夺魂术倒也简单,比照光明神魂真经只能算是萤火之光,只不过此术阴毒粗鄙,早被禁绝,很少人会而已。 周南站起将草人拆散,掉出白天他给货郎几个铜钱和半块米饼,货郎正是依靠这几个玩意对周南远程施法。 周南将夺魂鞭捡起揣进怀里,这是一种极阴狠的法器,通过抽打玩偶法物,能抽散人的魂魄,甚至无法凝聚转世。 周南胸前微光一闪,赤金蟒和鬼面猿虚影再次出现,此刻二妖物已经吃饱,兴高采烈的将货郎残破不堪的魂魄拖拽进镜中。 “唉——!”寂静的夜空中忽然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 周南猛地抽刀站起,神识凝聚,警惕的看着四周。 一声黑衣、满脸胡须的尹康从黑暗中缓步走出。 看见是尹康,周南不由得垂下短刀,他知道他是无论如何也打不过的。 “光明神魂真经、阴阳炼魂镜,姬家百战拳、阚明刀,你的身份可真是有趣啊,我想来想去也没想明白啊。” 尹康随脚将一根树枝踢入篝火,让篝火烧的更旺了一些。 “光明神魂真经名列上古天魔教三大宝典,也被誉为上古三大邪功之首。阴阳炼魂镜更是当今大光明宗的镇派神器,当年随着护法妖王的败逃一起失踪,要说你是无意中得了它的传承也没什么。可是姬家百战拳的心法可是不传之秘,而你用的心法更是姬氏镐京一脉的嫡传心法,这可就不简单了。阚明刀是传说中能破开空间缝隙的妖刀,一直放在归仪院防备最高的库房内,现在却出现在了你的手里。我老人家的脑袋比较笨,想不明白啊!” “想不明白就不要想,人啊,岁数大了还是要管好自己的好奇心,这样才能长寿一些啊!”随着这几句话,一个老农模样打扮的中年人从黑暗的另一边走了出来,微笑着站在了尹康的对面。 一股小小的旋风在俩人面前升起又落下。 “还是忍不住出来了!?”尹康笑道。 “本来井水不犯河水不是很好!?”老农也笑道。 “其实呢,我也就是好奇而已!天下事本与我无关,我就是个路过采药的!”尹康抱拳施礼。 “其实呢,我只是个隐居避祸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中年人也回礼。 “昆仑山禹云道宫尹康,游历至此,见过先生。” “乱世避祸之人周大,无事闲逛,见过仙师!” 二十九、天下大势和小势 瘸老四从黑暗中走出,拉着惊疑不定的周南向着寨子方向走去,临走时还抓起了货郎的尸身。 光看俩人的气势,周南就知道这样的局面太高端,不是自己能参与的,一步一回头的跟着瘸老四离开了此处。 “他俩没事,没有杀气!”瘸老四看出了他的犹豫,安慰道。 “现在不是时候,以后你自然知道!”瘸老四又是一句话,就不再说话。 本来万里无云的青槐寨上空,后半夜忽然响起了阵阵雷声。以为来了暴雨的人们连忙爬起来,收拾晾晒在院子里的东西,可是抬头看着天空,却是半朵乌云也没有。 雷声断断续续响了一个时辰才安静下去,族众们骂骂咧咧的返回屋子继续睡觉。 青槐寨平静的生活没有变化。瘸老四继续垂垂等死,未晞继续操练贡布,鲁格继续做饭,庆谷继续每天早上过来没话找话的聊一聊。 尹康是三日后才重新推门而出,除了精神有些萎靡看不出什么不同。迎着周南好奇的眼神,尹康狠狠地回瞪了他一眼,目光却也不再冷冰冰。 这一日早上,庆谷又来转悠,还带来了一坛上次荣国商队贡献给他的上等美酒。阳光温暖,清风和煦,尹康小酌了几杯之后心情甚好,谈兴忽起,伸手招来几人闲聊。庆谷受宠若惊,屁股挨着凳子角陪着几人。 “师叔,给讲讲外面的样子呗,我还没出过山呢!”贡布说道。 “话说盘古开天地之后,女娲圣人造生机,天下万族争夺洪荒天下。万年前,先有妖皇立天庭,后有巫族十三祖争天命,打的天地破碎,万族覆灭。妖族和巫族斗的两败俱伤,三皇之后人族始立,国号为夏。夏后有商,百族归类。千年前,封神之战,姬周代殷商,分封天下七十一国,天下太平,此为天下大势矣。”尹康小酌了一口,开场白很是精彩。 “哦,原来外面还有这些国家啊,我还以为荣国、邢国就是最强大的国家呢!”鲁格感慨的说道。 “那周国岂不是天下无敌?”贡布好奇道。 “周王为天下共王,麾下奇人异士无数,自是厉害。周国已享国千年,天下也大体安定,可近几年出了大问题。十六年前,周王姬繄病故,本应太子囏继位。时太子囏年幼,姬繄遗旨由三个王族协助监国。当时,王子辟方执掌太司院,统管天下军队,王子信执掌秉烛台,统管天下秘谍和王族禁军,王子扈执掌归仪院,统管天下妖族。本来三人齐心,则天下必然稳固。哪知辟方野心勃勃,串通王子信,在一个深夜发动兵变,驱逐了王子扈,囚禁了太子囏,然后登基自立为孝王,当时杀得血流成河、人头滚滚,为天下开了一个极不好的开端,此为天下小势。”尹康放下酒杯,深深的看了一眼周南。 “哇,外面这么乱?那咱们还是好好在山里采药炼丹吧!”未晞感叹道。 “我禹云道宫是卫护天下人族道统传承之所在,修道行法只为济世度人,笑看人间百态、从来不掺和山下王朝的闲事。”尹康抚须微笑道,一派仙风道骨的神采。 “我说师叔啊,师祖、我师父还有其他几位师叔常年闭关,我就见过他们一次,人这么少怎么卫护天下人族道统传承啊,你又在吹牛吧?”未晞一向性格耿直。 “咳咳!你这小子,冥顽不化……卫护天下和人多有什么关系……我们以虔诚之心奉天护道……罚你抄写黄庭经三十遍……”尹康气的吹胡子瞪眼。 “本来就是吗。我觉得师叔你口不对心啊,修道行法既然只为济世度人,那你上次为啥把夷国的伯爵府洗劫一空啊?我记得还有一次,为了一块美玉,你把茗山岭老蜈蚣精一家都杀了!还有一次……”未晞毫不在乎的继续说道。 庆谷不安的往门口挪了挪屁股,头上有些冒汗,是天气有些热的原因。 “你放屁!济世度人和惩恶扬善那是一回事吗!?夷伯残忍暴虐,为建府邸刮地三尺,我将他府中财物洗劫一空,后来不是发给了逃难的百姓……老蜈蚣精为了抢夺美玉吞吃了一村人,我不杀它难道还留着它……”,尹康站在石磨之上掐腰大骂。 “你说从来不掺和山下王朝的闲事?上次在韩国,我亲眼看见你砍了四个秉烛台密探,还说如果再来烦你,你就杀上镐京,砍了王子信……”未晞继续揭师叔的老底。 “他们成天派人跟着我,我不砍他……” 庆谷身上开始有点冒虚汗,腿有点软,天气怎么这么热。 “师叔,您说的大势和小势和咱们太远了!像赵家和芍药门这样的势力在山外算很厉害的了吧!?”周南及时转移了话题,他对赵家派人来杀他一事如鲠在喉。 “噗”尹康刚进嘴润喉的一口酒喷了出来,拍着胸口,手指着周南不停抖动。 周南、庆谷四人面面相觑,不知道错在哪里。 好一会,尹康才缓过来,说道:“芍药门号称三个金丹祖师,赵家只有一个金丹祖师。别的我不知道,小小金丹在我禹云道宫,连看门都不配。” “噗通”一声,众人转头,只见庆谷跌坐在地上,正挣扎着爬起来。 —————————————— 赵家一间书房内,赵四爷拍着桌面,大发雷霆。 桌面上摆着一个盒子,货郎的人头端端正正的摆在里面。这是今天早上出现在赵家大门口的,谁送来的不知道,什么时候送来的不知道。 刺鼻的血腥气弥漫整个书房。 赵玫瑰就站在赵四爷对面,脸色苍白,眼睛里流露出害怕、吃惊、愤怒、不解的情绪。 赵四爷怒骂着:“你是拿我说话当放屁吗!我是不是告诫过你,不要招惹不该招惹的人,不要给赵家找麻烦,你他妈都忘了一干二净了吗!” “玫瑰不敢。”赵玫瑰连忙跪了下来。 赵四爷手指着桌上的人头,怒喝道:“这个人臭名昭著,是官府挂了号的,是咱们秘密供养专门干脏活的,其他各房都不知道。就这么的把人头放在赵家大门口,我怎么和其他各房解释?现如今,咱们三房、四房和二房斗的正是激烈的时候,不知道多少人在看着,你就这么的给人家送把柄?” “爷爷请息怒,玫瑰再也不敢了。都是玫瑰不好,拖累了爷爷的大事。只是小七死的不明不白,孙女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就重金请他去剿灭了那群白狄蛮子,本以为手到擒来的小事,实在是想不到他会失手!”赵玫瑰吓得趴在地上瑟瑟发抖,他清晰的感觉到了爷爷的杀机。 “蠢材!你真是蠢到家的蠢材!派他去之前,你为什么不打听一下最近发生的事!”赵四爷这会是真的生气了,还夹杂着惊慌和恐惧。 他强压下心中的怒火,沉声说道:“上个月,白狄部和赤狄部相约以九场擂台比斗决定白沙滩的归属。赤狄部派出了已拜入芍药门内门的小怪物隼骞儿参加比斗,同行的还有芍药门外面弟子唐坤,本以为稳操胜券。我也以为白狄部会重金邀请咱们做个说和,你知道最后的比斗结果吗?” “是五胜四败,白狄部胜。隼骞儿差点被当场打死,你知道打死他的是谁吗?就是当初给小七带路,最后当着赵坤、你和一大群老东西的面作证,说小七是被外人杀死的那个小蛮子。” “现在要说小七的死和他没有关系,鬼都不信。他最后居然还通过了燃香测谎,你能做到吗?咱们赵家又有几人能做到?谁也做不到!你说,他是怎么做到的?” 赵四老爷一边低着头在屋里来回走着,一边愤怒的说着。 “是他?!”赵玫瑰大为震惊,脑海中不禁浮现那个有些呆傻的小蛮子。 那个小蛮子给她最初的印象就是在树林里那次,白狄、赤狄两伙少年打架,那个小蛮子打架还是蛮狠的。 当时,弟弟小七安排人去找他们做向导,其实就已经寻思让他们给长脊狼妖兽做活饵,她当时还有些不忍。再见他时就是在白狄部的大厅里,他浑身脏臭,伤痕累累,有些惊恐呆傻的回忆着弟弟狩猎、遇害的全过程。 明明是一个如此渺小如蝼蚁的白狄青年,竟然能做出杀死自己弟弟的事?! “他疯了吗?他吃了豹子胆了吗!?”赵玫瑰大叫道:“他不怕我赵家的报复吗?我赵家只要派几个人就可以灭了他满族老小,我们现在就派人去!!” “混账东西,你不是已经派了吗,还是偷偷派去的,什么下场不是就在你的眼前吗!”赵四爷飞起一脚将亲孙女踹倒在地。 “爷爷!?”赵玫瑰惊恐的看着爷爷,从小到大第一次挨打。 赵四爷手指着自家孙女怒骂道:“刚说了,让你打听一下最近发生的事!隼骞儿和唐坤是当场被一个神秘出现的胖子砍成两段。半个月前,芍药门的太上长老,一位金丹老祖被人在家打爆了脑袋!这些都是谁干的,与白狄小蛮子有关系没?你的脑子里是屎吗,为什么不想想?” 赵玫瑰目瞪口呆。她从未料到,事情居然出现了这么大的偏差。 三十、唯以不永伤 千里之外,邢国国都台城,巍峨的宫殿占地近百亩,已经修葺一新的高大殿堂和玉石围栏透露着贵族应有的富贵和威严。但是如果仔细观察,会从细微处发现一点点仿佛是大火烧过和刀兵碰击后的痕迹。 在宫内一座素雅简朴的养心斋里,案几的边上站着两个年轻人,屋中间面容严肃的左联大夫已经到了汇报的尾声,“白狄部答应明年春天派遣四千武士前来我国为邢伯差遣,此后三年一轮换。此四千武士由白狄部四族分摊人员。四千人的武器装备、粮草饮食由我国负责提供。每年入秋我国提供给白狄部的粮草和武器要按照约定如期到位。详细情况臣前期已经写了条陈送给君上。待君上决定后,臣将尽快筹备执行。” 一张乌沉木制作的坐塌上,盘坐着一个年逾四旬的中年人,身材高大,双目炯炯有神。他仔细翻阅着桌案上的竹简,说道:“左大夫辛苦了,此次会盟基本达成预期目的。你先回去准备一下,三日后召开朝会,交付众大臣朝议。” 看着左联大夫的背影离开后。邢伯斜躺了下来靠在软垫上,对着站在案几边上的虞习微笑道,“习儿也辛苦了。你写的白狄部内情对我们的谈判帮助甚大,给你记一大功。不过我儿这次与白狄蛮夷称兄道弟,喝酒摔跤,可是有些荒唐了,给你记一小过。你说你在白狄部发现了三个很不错的年轻武士,说来听听。” 虞习躬身道,“父亲赏罚得当,儿子自然信服。白狄部的三个青年确实优秀,其中一人尤其突出。白狄与赤狄九场擂台比斗十分惨烈,赤狄部派出一人乃是芍药门的内门弟子,武艺十分高强,儿观之怕是能敌百人,如此人物竟被这个白狄青年打败,可见他的厉害。过后我仔细打探了一下,此人是一个孤儿,自幼被寨子里的老阿姆收养,据说可能是十余年前邢国的逃卒后裔。十余年前父亲正与几个叛逆的公子交战,有很多的军队溃败后就成群的逃到了草原深山里。我觉得这个年轻人是个人才,况且还是我邢国后裔,可以拉拢重用,请父亲定夺。” 邢伯略微思索后,说道:“我们当下亟需扩充实力,更需要勇猛的将才啊。叛乱虽然已经平息这么长时间了,但是国内民生疲惫,各地也不稳定。叛逆公子严战败后龟缩在邺城,他的母族来自荣国,还有来自赤狄部支持,始终是我们心头之患啊。齐国更是自恃有功与我邢国,时常对我指手画脚。白狄部是不懂礼教、未经教化的蛮夷之邦,这次咱们也是不得已才与其结盟,欲借重他们的力量去对付公子严。待明年白狄部军队来了,先把那几个不服天威的叛乱小城屠了,方解我心头之恨。太子,你六弟此行劳苦功高,你拟个奖赏的单子吧。” “是,父亲。”站在案几边上另外一个年轻人微笑着低头答应。 在父子三人还在商议之时,在后宫的一个偏殿里,经过热闹的接风小聚后。虞琳和虞宣两位公主正在返回寝宫。换回女装的两个少女都显露出青春靓丽、美丽动人的容貌和身态。俩人都是及笄之年,虞琳略大了虞宣几个月。 虞琳的母族出身不高,但是虞琳出生之时据说满室兰香,众人都说有贵人之相。当时还不是现今邢伯的父亲公子述便请了族中的老阴阳师给算了一卦,卦辞曰“是谓凤皇于蜚,和鸣锵锵。有王之后,将育于虞。并于正卿,大莫与京。”大概意思就是以后是要嫁给王侯的,夫妻和谐,生的孩子也很高贵。公子述听后非常高兴,便将虞琳的身份提高到和嫡出子女一个待遇,母凭女贵也给长了位份,现在在后宫内有个不错的宫殿。 虞宣则是嫡出女,与太子、六公子虞习都是一母所生,自小就是娇生惯养,受尽宠爱。姐妹二人岁数相当,一起启蒙识字、一起学习技击、一起学习女红,几乎形影不离、无话不谈。只是虞琳显得更文静一下,虞宣更加活泼一些。 俩人自幼生长在深宅大院,偶尔接触的贵族青年也对她俩曲意奉承,毫无乐趣可言。此次两人一起和哥哥虞习乔装去大青山游玩,大大开了眼界,对自由、自然的部族生活充满了向往,对强壮、勇敢、热情的周南和贡布印象极其深刻。酒后微醺的姐妹走在前面,几个宫人跟在后面远远的,便于姐妹二人说着悄悄话。 “姐,我刚才听个伺候母亲的宦人说,和白狄部结盟的事基本定下来了。白狄部答应明年会派四千武士来帮咱们。你说到时候能看到贡布他们不?” “那可不一定,白狄部四族的武士好几万,周南、贡布他俩年纪轻轻,不一定就能轮到他俩。再说即使他们来了也不驻扎在国都,怎么看见他们啊。不过呢,我们可以去找六哥帮忙,让他帮忙把周南、贡布调过来。哇,我还以为再也看不见他们了呢。那个该死的左大夫拼死不让咱俩出去玩,以后一定找机会狠狠的修理他一下。好在最后临行时候看见他们,周南送给我们的那个赤金蟒的蟒牙真好看,白的像玉一样啊。” “切,能有贡布送给我的蛇牙手链好看?我那可是一大串啊,贡布比那个周南大气多了。周南才送一枚蟒牙,还是每人一枚。” “哎呦,当时被左大夫拦着不让出去玩,哭的差点没昏死过去。然后拿到周南他们送的礼物时乐的差点昏过去,现在开始嫌弃人家送的礼物了?” 走到宫中岔路口,两个叽叽喳喳拌着嘴的美丽公主挥手告别后,往各自的寝宫走去。虞琳摸着挂在胸前的蟒牙坠子,不知道想起来了什么,脸上微微发红。虞宣洋洋得意的扬着手脖子上的一串蛇牙手串,心里想着下次见面的时候怎么捉弄贡布。 ———————————— 尹康和未晞是在一个清晨悄悄离开的。 鲁格家的院子里,周南、贡布、鲁格三人对尹康和未晞深施一礼,一段时间以来,三人受益良多。 尹康还了半礼,轻声说道:“我们要往北方继续游历去了,下次再见不知何时了。这条彩绳是我以前的一个小玩意,它能暂时遮蔽小南的气息,而且还有一些防身作用,等到你修炼到了一定程度后彩绳自然就能打开,那时你也就不用再遮掩身份了。”尹康说着在周南的手腕上系上一根红黄两色缠绕的丝绳,“记住,法术无正邪、人心分善恶。” 周南重重的点头。 “贡布,你资质很好,留给你的心决要用心修炼,等你修炼小成,自然另有机缘。”尹康随手拿起贡布背着的锈剑看了看,摇头叹道:“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尹康塞给鲁格一颗丹药,说道:“你资质亦可,只是和我门心法不合。你可勤修你部术法,会能小成。这丹药可让你强身健体、延年益寿,也算报酬你多日辛苦。” 未晞走上前来,和三个好朋友每人来个狠狠地拥抱。 推开院门,树下阴影里走出老农打扮的中年人和瘸老四。 中年人从怀中掏出一个玉牌交给尹康:“你混吃了我半个月的酒,也没什么可送你的,这是我当年的一个信物,大兄行走天下原本用不上,留着作个纪念吧,他日有缘再见。” “咱俩也算不打不相识,我现在知道你是谁了!”尹康感叹道。他往玉牌上哈了一口气,然后在衣服上使劲蹭蹭,说道:“此物有大用,谢兄弟相赠,我就不客气了,那就后会有期了。” 中年人对尹康抱拳一拜:“生刍一束,其人如玉,毋金玉尔音,而有遐心。” 尹康亦抱拳郑重回礼,“我姑酌彼兕觥,唯以不永伤”。 太阳升起之前,“……北风其凉,雨雪其雱。惠而好我,携手同行。……北风其喈,雨雪其霏。……其虚其邪?既亟只且!”一阵沙哑的歌声渐渐远去。 青槐寨小小的议事厅内,庆谷、大萨满、仇由大族长靠坐在椅子上,“总算是走了”,大族长幽幽说道。 “总算相安无事,甚好。走之前收了贡布为徒,甚好啊。”大萨满微笑着说道。 “那个瘸老四怎么办,我们还是故作不知,保持现状吗?”大族长问道。 “就现在这样吧,大家彼此心照不宣就好,都是明白人。”庆谷缓缓说道。 “走吧,总算能睡的安稳觉了”,大萨满轻叹一口气,拄着拐杖向着屋外慢慢走去。 三十一、疯狂的赵玫瑰 春去秋来,大青山变成了各色斑驳的五彩山。 青石城,地处大青山南麓平原上,占地百里,是赵氏家族根基所在。 此时平日里也算清静和谐的青石城仿佛所有人都在忙碌,赵氏子弟们按照各自的分工急急的做着自己的事,一天的时间,城池内外已经打扫干净,沿途还放置了绿植、灵草,燃起了灵香,青烟枭枭,长长的迎接队伍默不作声,一片庄严肃穆。 傍晚时分,除了闭关的赵家老祖之外,赵家五房话事人都已穿戴整齐站立在城门口。 “老四、老五,十里外摆开车架,接到贵客后,在前引路!” “是!”赵家四老爷、五老爷领命而去。 “老二、老三,五里外摆开车架,接到贵客后,在前引路!” 赵家五位老爷皆是筑基修为,在大青山一带身份显赫,但在即将前来的贵客面前,他们没有丝毫觉得有被轻视的感觉,反而甘愿低头做小。 半个时辰之后,大路上一队长长的队伍走了过来。最前面是五十名盔明甲亮、威风凛凛、骑着战马的甲士,随后是一辆红色宽敞马车,厢体栏杆上都雕琢着精美的阵法铭纹。马车之后是二十几名骑着龙马的的精悍修士,各个眼神凌厉、气焰嚣张,最后又是几百名全副武装的甲士。整个队伍远远走来,仿佛一只凶猛的妖兽缓缓压了过来,给人一种压抑恐惧的感觉。 赵家四位老爷只是面带谄笑的缀在几十丈之外,不敢靠近。 前锋队伍距离城门还有百丈,赵家长房大老爷已远远迎了上去,低首拱手施礼,高声道:“赵氏长房赵玄,恭迎秉烛台巡检使宝驾!” 马车稍停,车内一个声音淡淡的传了出来:“客气了,带路!” 赵玄忙道:“巡检使大驾光临,乃我赵氏举族荣耀,如何当得起‘客气’二字,请巡检使随我移步。” 马车缓缓进城,城内的赵氏子弟立刻鼓乐齐鸣,显得极尽隆重。 来到城中一处宽敞大院前,赵玄亲自上前打开了院门。 马车帘子打开,下来一位雄壮威武的扎须大汉,身穿精钢铠甲,甲胄上铭刻着繁复的防御阵法,腰悬长剑,龙骧虎步自有一股威严气势。 巡检使傲然走入正中大厅,直接在正中坐了,后面跟了几个护卫随从也随意坐了,其他的兵将自有人带去休息。 赵家五位老爷点头哈腰站在大厅中间,一众赵家排得上号的子弟都在殿外伺候。 一名岁数大些的亲随上前,微笑着向赵玄道:“我家大人公事烦劳、旅途劳顿,如有怠慢,还请海涵!” 赵玄忙道:“小人不敢,小人省得!” 老随从笑道:“我们远来青石城,是按照朝廷的规矩定期巡视、缉捕盗贼、保境安民,几位切莫如此客气,如果境内发生不靖事件、或有聚集匪患、或发现可疑人等,尽可上报给我家大人!”顿了顿,便道:“扈妖乱党始终是朝廷心腹之患,虽然近几年已被压下去了,但仍有漏网之鱼,如有消息也要及时上报。” 赵玄连忙点头称是,十六年前的惊天巨变他也有所耳闻,随后的血腥镇压他也听过见过,只是王都镐京距离大青山距离怕是有上万里,乱党怎么也不会跑到这里来。 乱党什么样他不知道,可是秉烛台什么德行他可是太知道了。各个心狠手辣、杀人魔王、吃人不吐骨头,尤其这里天高皇帝远,更是少了约束,能和他们少来往就绝不要来往,能送走就要不惜代价的尽快送走。 他也不敢多问,直接应承了下来:“朝廷天威浩荡,青石城千里之内平安无事,并无匪患,亦无任何可疑之人,吾等一片忠心,只知道报效朝廷,报效大人……” 一边说着,赵玄一边将一个包袱双手递给了老随从。 老随从用手掂了掂,轻轻点了点头,微笑道:“我们大人也知道你们赵家的忠心,我们还要在此待上几天,就看你们的表现了。” 赵玄连忙答应了下来,带着自家几个兄弟退了出来,又颁下严令,让众子弟这段时间里,不可惹事生非,若是冲撞了诸位大人,严惩不贷。稍后,成筐的酒肉瓜果、灵酒米面不要钱般的送进了院子,一群打扮妖娆的女子也被送进了院子。 如此过了七天,秉烛台巡检使大人才算歇好,打算前往下一站巡检。赵家五位老爷表面上依依不舍,内心早就乐开了花,就想着快点送走这群瘟神。 院门外,巡检使大人心满意足的上了马车闭目眼神。老随从站在车前和赵家五位老爷依依惜别,临末了按照规矩说了一句“以后但凡发现可疑人物要尽快上报”。 也正是因为他这句话,人群里一人牙一咬、心一横,提起裙摆分开人群,上前几步跪了下来,大喊道:“大人且慢,小女子尚有一事,欲禀报大人!” 瞬间寂静,所有人的目光聚集了过来,就连车里的巡检使也睁开了眼睛,好奇的瞅着车外。 赵家五位老爷目光森然的看了过来,不知道这个如此不知轻重的自家女子到底要干什么。 赵玫瑰浑身颤抖,额头渗出了一层密汗,她也知道此举极是不妥,可事已至此,也只能低声道:“诸位大人,小女子听说诸位大人在搜索扈妖乱党或是其他可疑之人,小女子想要举报……” “住口,需要乱言!”赵四爷此刻已经狂怒,恨不得当场毙了这个不听话的孙女。 老随从眼睛里精光闪烁,想了一下,说道:“这位姑娘可是发现了扈妖乱党或是其他可疑之人?” 赵玫瑰呼吸急促,深呼吸几下后,才咬牙低声道:“小女子确是发现可疑之人!” “大人,这孩子犯了癔症……”赵玄踏出一步,想要阻止事态继续发展。 “你住口!”老随从的目光从赵家五位老爷的脸上一一看去,然后轻轻点了点头,道:“这位姑娘说吧!” 赵玫瑰犹豫惊惧的向不远处面目已经阴沉出水的五位爷爷看了一眼。 老随从笑了笑,道:“知无不言,如果真要是抓住乱党,你赵家是大功一件。如果知情不报,那就是与乱党同罪了!即使是抓错了,念你忠心一片,也可恕你无罪!” 赵玫瑰长长吸了口气,低声道:“小女子斗胆,请诸位大人搜检白狄部青槐寨,抓捕可疑人物,为我弟弟报仇!” 一片巨大的乌云从远处向着大青山飘来,风雨欲来。 三十二、城门失火 距离青槐寨二十几里的地方,有一条巨大的瀑布,宽十丈,高四十丈,湍急的水流冲下山崖宛若从天而降,在潭下冲击成一个恐怖的深坑,水流翻涌、异常剧烈。越靠近瀑布,越会被那从天而降的水流气势所震惊。哗哗的水流击溅的岩石上反弹出来的水珠,打在身上都像是棍棒般疼痛,常人莫说靠近,就是远远望去就会心生敬畏。 在靠近瀑布激流三十几丈的地方,在被水流冲涮的溜滑大石上,周南在拼命的练拳,只有气运周身、拳罡护体才能保住全身的肌肤骨肉,在这恐怖的飞溅水珠的击打下,不至于皮开肉绽。 周南将神识控制在一丈范围内,这是他能精细掌握的最大距离,他敏锐的察觉着水珠溅射的细微变化,向着瀑布的方向又前进了半步,一道强烈的危机感觉瞬间袭来,在这一刻,周南一声闷吼,体内真元疯狂运转,在这一刻,他仿佛又多出两只胳膊,向着眨眼间喷涌而来的、每滴都蕴含千斤力量的无数水珠击去。 “破军式,打!” 周南大吼,身旁的四只拳影竟仿佛幻化成道道金色的拳影,在他心念一动间,便有近百拳打了出去,拳罡交织纵横,如一闪大门挡住了水珠的击打。 “噗噗噗……” 水珠被挡开,在空中绽放出一朵朵璀璨的水花,拳罡与水汽撞击,立刻在周南双拳上留下道道痕迹,然而水气蒸腾,水珠如雨,也没打开周南的防御。此刻周南心中,那强烈的危机感已到极点,理智告诉他应该立刻逃开。但他没有这么做,反而将丹田最后一股真元凝聚起来,如千军万马的第一先锋般勇往直前、以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气前冲,又在青石上踏出半步。 “轰……” 无数道水珠呼啸而来,刺耳的尖啸声不停。无数的水珠迎上了一片金色的拳影,一息、两息,拳影开始不敌,无尽水珠如利剑般落了下来。 “呼……”所有的拳影皆已绞碎,周南也骤然间向后退了出来,双腿用力,退到了十丈之外,趴在地上气喘吁吁。 好一会,周南才勉强爬起来,盘坐冥想,回复已经耗尽了神识和体内真元。等到恢复的差不多了,便再次走近瀑布练拳。 在瀑布的上方某个地方,一只黄色嘴巴、浑身赤红的小鹰蹲坐在附近的枝头看着场地中间两个快速闪转腾挪的身影,贡布手持锈剑围绕着一只身形有六七丈高的巨大的獠牙金毛猿猴快速躲闪跳跃,抓住转瞬即逝的机会就往猿猴要害处猛刺一剑。獠牙金猿双眼通红手舞一个大木棒不断往眼前这个胆敢戏弄它的小虫使劲的挥砸,在漫天的灰尘里锈剑躲闪不及被木棍被一次次地打飞,又一次次顽强的以更快的速度飞回来。金毛猿貌似占着上风,但已经没有了最初的狂怒和杀意,它由开始的愤怒到了现在的叫苦,脑子里只剩下了惊惧,只想快点跑。随着最后冲天而起的一剑,金毛猿发出惊天一吼,踉跄几步,如一座小山般倒了下去。 贡布擦拭了一下锈剑,招呼了一下小鹰。小鹰就乖乖的落在他的肩膀,亲热的蹭着他的头。红翼鹰是一种北方特有的大鸟,两翼展开能有十几丈长,浑身鲜红的羽毛,这种大鸟性情凶悍,是擅长战斗的灵禽,亦可作为坐骑远程飞行,很多部族将其驯化用来巡逻战斗。 红翼鹰的兽卵是周南在擂台比斗中赢得的奖物,他觉得没啥用就送给了好兄弟贡布,贡布很是喜欢。鲁格选了另外一个妖兽的剑龙的卵。贡布摸摸红翼鹰的小脑袋,然后开始打坐恢复体内真气。 他俩这样日复一日苦行僧式的修炼已经延续了整个夏天,饿了就狩猎野兽,累了就打坐冥想,实在困了就回寨子睡觉。恢复体力了便再次来修炼,中间也发生过很多次危险,比如周南无法及时多躲开绵密激烈的水珠而受伤,贡布被妖兽打的落荒而逃险些丧命,不过好在他俩准备充分,再加上年轻恢复快,倒也有惊无险。 但是效果也是极好,俩人进步飞快。周南从最初的距离瀑布中心五十丈已经走到了现今的三十丈距离,尤其是他对神识的精细控制程度,一丈之内的事务几乎完全洞悉掌握,已是非常难得。 贡布的剑术已经走上了正确轨道,配合修炼玄门正宗心法,进步神速,已可以单独猎杀一些大一点的妖兽。 夕阳西下,贡布站起来,朝着瀑布下的喊道:“该回家了!” 俩人收拾了一下东西正要回走,却忽然间感觉到瀑布东北,青槐寨方向,一道迫人的灵压袭来,极为惊人。 他们大吃一惊,同时转头看去,却见山头那边一股浓烟升起,隐隐火光在夜幕下闪动。 “敌袭?是谁?赤狄部?前几天还听说派使者前来修好!还能是谁?”他俩背起刀箭迅速朝着寨子方向跑去。 翻过山头,只见青槐寨方向人喊马嘶,浓烟滚滚,火光中无数人影奔跑,还有阵阵轰隆声响传来,仿佛是房屋倒塌的声音。 正诧异见,鲁格从对面的山沟里狼狈的跑出来,看见他俩远远招手。 “大酋长让你俩别回去,就在外面藏着。”鲁格喊道。 “什么敌人来袭?为什么不让我们回去杀敌?”贡布急道。 “不是敌袭!下午的时候来了好大一批人包围了寨子,个个骑马拿刀、凶神恶煞,是赵家人带来的,说是要缉拿什么乱党,我也说不清楚。然后就开始挨家挨户地搜查,和咱们一些人起了冲突,大酋长、大萨满都拼命拦着,不让咱们的人还手。那些人凶得很,大酋长让我从密道里出来,阻截你俩,让咱们三个在外面藏着,等寨子里没事了再回去!”鲁格气喘吁吁的说。 “说没说来抓谁?”周南问到,他有一些不好的预感。 远处空中忽然传来一阵轰隆的声音。 “哈哈哈,没想到这里还真藏着个乱党,而且还是一个大人物!服四,这回看你往哪里逃?”一个嚣张至极的声音响起。 “逃?就凭你们几个想要拦住我?”一个浑厚的男音响起,听着有点耳熟。 “服四!我这里有四百人,有二十几个修士,你是逃不掉了!我劝你还是不要抵抗,省着大家麻烦,也省着伤了这些白狄蛮子!” “呵呵,一个小小的金丹就想要我留下!看来我还真是老了,什么阿猫阿狗的都敢踩上来了!” …… “是四叔的声音?”三兄弟面面相觑。 三十三、殃及池鱼 青槐寨的半空,一道身影划过秋日明朗的日光,犹如一道闪电轰然朝着某个方向砸去,一把璀璨的长剑猛烈的迎了上去。 下一刻,长剑被撞飞,身影继续呼啸着向着某处飞去。顷刻间,空中各色光华耀眼,厚厚的盾牌、带着闪电的长矛、呼啸的巨斧等纷纷飞舞起来,迎上那道身影,掀起无数耀眼的光亮和冲撞的巨响,随后又纷纷坠落在地上。 那无比勇猛、一往无前的人影带着轰隆的声响落到了某个山头,附近立刻有二十几道黑色身影朝着那个山头飞去。那人再次高高跃起与冲过来的修士们在空中擦肩而过,留下一片片血肉在空中爆开,秉烛台的修士们依然不要命的朝着那道身影扑去,更多惊疑不定的喊叫声在青槐寨周围响起。 “咳……咳咳……” 黄白色的砂石灰土在身边弥漫,大地还在颤抖,耳朵里一片嗡嗡声。巡检使大人樊涛摇晃地扶着石块爬起来。刚才逆贼服四轰然冲过来的一瞬间,他手中的飞剑被撞飞了,许多阻拦的刀剑也被撞飞了,最后时刻他祭出来的护身盾也被撞碎了,却也因为这最后一下的阻挡,消耗没了敌人的冲力,他仅仅是被撞进了地面两尺。 此刻他脑袋发昏,还没能彻底看清楚周围的形势,空中的服四翻身又朝着他冲杀了过来,身边更为剧烈的战斗便将他笼罩了。 身为秉烛台最低一级的巡检使,他的地位是一刀一剑厮杀出来的,他的战功和修为都是实打实拼出来的,所以他并不畏惧战斗。十六年前的大战他没资格参加,十六年来的追杀他没机会赶上,所以他并不知道乱党们的本事,即使以前有所耳闻,说是这个人这样的厉害、那个人那样的厉害,但那又咋样,还不是被秉烛台追杀的万里逃亡,逐个消灭。 刚才猛烈的冲撞,让他的脑袋现在还是一片浆糊,浑身都在疼痛,不知道受了什么样子的伤。他艰难地站起来,随即痛苦的坐倒在地,从疼痛处来看左腿肯定是断了。他已经想不起来上次是什么时候受伤了,好像好久了。 “咳…咳……”樊涛又吐出了一口血。 前天发生的一幕他还能想起来,那个赵家的女子还是很漂亮的。对于赵家女子的举报,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在这偏远的地方,有几个可疑的人又能厉害到哪里,而且看当时情形,更像是那赵家女子为弟弟的公报私仇,呵呵,无所谓了,那就走一趟吧,又多了一个敲诈赵家的借口不是,也许顺势能把那个女子收了。 周围的树木、石块不停的掉落下来,他看见扑倒在他前面的一具尸体,这是他那个办事稳妥的老随从。他尝试着向后翻滚,离开这个地方。下一刻,又是一具尸体冲破厚重的灰尘跌了进来,扑倒在他的身前,嘴里突突的往外喷着血,这也是一个秉烛台的修士。 逆贼服四怎么这么厉害,这厮在扈妖乱党的通缉榜上排名第十三,据说只是姬扈的骖乘侍卫,还不是最厉害的那几个战将,本以为这次得了个不大不小的功劳,现在看来能活命都是奢望。 弥漫空中的灰尘外面,黑影闪动,传来激烈的打斗声,也有更多的声音传来,有人叫:“拦住这个逆贼……” 有人喊:“保护巡检使……。” “拦不住了,快来……” “不要逃,临阵脱逃者斩……” 渐渐散去的烟尘中,周南三兄弟远远的看见了那个一路厮杀前行的身影。 一瘸一拐,并不急速的闪躲退避,只是仿佛在万马军中一步一步的稳步前行,一名黑衣修士与那身影交错而过,然后踉跄着捂着胸口扑倒在地。一名挥舞大斧的高大修士挥斧斩去,半空中恰好与击来的拳头相遇,砰的一声,斧子飞天,在瘆人的骨断筋折声中,修士整条手臂化为飞溅的血雾。 附近又有几个青色衣袍的人加入战斗,看服饰像是赵家的修士。 瘸老四目光冰冷,步伐坚定,每走一步就留下两三具尸体,哪还有半点垂垂老矣的样子,他顺手扭断一个赵家修士的脖子。 “让你们知道……四爷我当年是怎么杀出重围的。”瘸老四低声说道。 他的身体朝着十几丈之外,瘫坐在地上的秉烛台小头目,轰然冲去—— —————— 从开始到结束,战斗的时间并不长,也就是大约三炷香的时间。 秉烛台此次派来的二十三个修士,连同巡检使,还有赵家带路的二老爷、三老爷全部命丧于此。几百名甲士一哄而散,面对这样的杀神,他们这些凡人也许只是几个喷嚏的时间。 青槐寨内,面色苍白的庆谷、大萨满、仇由大族长呆坐在残垣断壁间。 这些破坏大多是秉烛台的甲士们造成的,这群玩意别看战斗力不咋地,可是祸害百姓、烧杀抢夺很是擅长。 在庆谷和大萨满的强力阻拦下,并没有造成人员和财产的太大损失。 以前叫瘸老四,现在应该叫服四的老男人,站在三人的面前,气宇轩昂、渊渟岳峙,再没了往日的等死样子,一个老农模样的清瘦中年人站在服四身后的不远处。 “这里我不能待了!谢谢仇由族十四年来的收留和供养,方才我主动现身,将秉烛台的人引到寨子外全都杀了,他们自会去追杀我等,不会为难你们,这份恩情我就算还了,咱们后会无期。” 庆谷、大萨满、仇由大族长三人却是相互苦笑,三人站起来到中年人面前,扑通跪倒。 “请先生救命……” 听到他们这么一句话,站在不远处的周南等人微微一怔,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中年人亦道:“服四刚才拦下了秉烛台的恶行,我们暴露了身份之后,想来秉烛台也没时间报复你们。大酋长又为何还要这样?” 庆谷长长叹了一声,涩声说道:“之前四爷救了我们寨子众人的性命,现在……求先生救我白狄部四族的几万条性命……” 中年人想了想道:“你是担心赵家回来报复你们,或是但是芍药门、赤狄部趁机报复你们?” 周南等人也明白了庆谷的意思,如今那赵家在此折了两位老爷,又莫名惹恼了服四等人。在秉烛台和服四等人走以后,必定会把这笔账算到仇由族身上。恐怕到时候,就不单是屠了一个寨子泄愤了,若是迁怒于整个白狄部,只怕这白狄四族,几万条性命,不知道面临什么样的结局。 若说秉烛台是个体型庞大的凶猛巨人,那赵家就是一个小了很多很多的凶恶妖兽,白狄部便是一只小得不能再小的猪狗,存在与否只在妖兽的呼吸间。 中年人抬头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周南,想了想道:“无妨,这个麻烦我替你解决了!你们也赶快离开这个地方吧!” 中年人朝着不远处的周南叫到:“你随我来!” 三十四、往事不堪回首 他们二人缓步走出寨子,服四抱着小狼文良在后跟随。 中年人边走边四下打量着青槐寨,低矮破旧的茅屋,窄小曲折的石板路,村口十几丈高的槐树,陈旧堆砌的院墙,渺渺升起的炊烟,远处几个孩童的哭闹,一切既温馨也疏远。 走出寨门,中年人感叹道:“毕竟在这里躲了十四年啊,平静安稳的十四年,再也回不来了啊……” “想当年我和你四叔俩人背着你,一路辗转几千里,被秉烛台的杀手追杀,几次险死还生,逃进了这大漠戈壁,当时我俩浑身是伤、十几日水米未进,真是无比狼狈啊。就在困顿绝望之时,遇到了正在迁徙的白狄部。他们收留了咱们,还给咱们安排了食宿,白狄部对咱们的救命之恩怎么报答都不过啊!我还记得当时给我送水的就是老丽山吧,他那是还是个小伙子啊!呵呵” 俩人走上了山坡,来到一处山头俯视着不远处的青槐寨。 中年人瞅了一眼周南,道:“我知道你一直好奇自己的身世,也好奇四叔的身份。呵呵,姬家百战拳非王族嫡传不可传,既然传给了你,自然是因为你就是姬家的王族嫡传。” 周南只是听着,眉头紧皱,心间快速的消化着这些话。 中年人沉声说道:“此间已经待不了了,一会我和你四叔就要走了。有些事本想等你大一些时再说,现在必须和你说了。第一个是关于你的身世之事。你不是孤儿,我就是你的父亲,当初为了你的安全,也为了隐蔽你的身份,我们谎称你是捡来的,然后送给了寨子里的老阿姆抚养,本想让你平静安稳的过一生也不错,哪知造化弄人,你还是走上了修行之路……” “父亲?”听着他的话,周南心头一紧,两眼有些湿润,抬头细看此人,清瘦矍铄,两鬓微白,双目有神,气度沉稳,夜色中虽看不太清容貌,但也能感觉出此人年轻时应是一位英俊潇洒、久居上位之人。 中年人神色温柔的看着周南,继续道:“咱们的真实姓氏姓姬,我们是大周朝的核心王族。我是先王陛下懿王姬囏的亲弟弟姬扈,也是现今孝王的亲侄儿,爵封安毅侯,执掌大周归仪院。归仪院受朝廷授命总管天下妖族,非核心王族成员不能担任。” 姬扈招呼远处的服四过来坐下,然后拍了拍手,一张小木桌和一套精美茶具出现在面前。中年人手指轻弹,泥炉火起,壶中开始烧水。 “事变起于十六年前,我刚成婚不久,你当时尚未出生。王兄姬囏病故,本应由太子燮继位。时太子年幼,王兄遗旨由我们叔侄三人协助监国。当时,王子辟方执掌太司院,王子信执掌秉烛台,我执掌归仪院,只要我叔侄三人齐心,则天下必然稳固。 “哪想到那辟方野心勃勃,串通王子信,囚禁了太子燮,然后登基自立为王。我是太子燮的亲叔叔,自然是他们的最大障碍。我当时正带着你母亲在郊外游猎,所带侍卫不多,突然遭到他们的埋伏围攻,突围之后被追杀,辗转藏匿近万里,身边的侍卫几乎都战死或散失了,你也是在这一时期出生的,后来你服四叔带领剩下几个侍卫冒死将他们引开,咱们父子才侥幸逃脱。直至今日,秉烛台的人依然在派人四处搜索我等。” 周南思绪已乱,好一会低声问道:“我母亲哪里去了?” “逃亡期间,有一次被叛逃的属下出卖,我们的躲藏地点被攻破,阖府上下几乎全被杀死。那天我恰巧外出办事躲了过去,但你母亲下落不明,有消息说她也死于当日,有的说她从密道逃走,也有的说他被秉烛台抓住,现被囚禁在秉烛台。你服四叔的全家也在那日都死在府内了。” 周南咬着嘴唇听着父亲的讲述,忽明忽暗的火光映衬着父亲的身影和满头白发的服四叔。服四只是默默的喝了一杯茶,抚摸着怀里的小狼。 姬扈轻啜了一口茶,沉声继续说道:“第二个事,关于你的血脉之事。人族和妖族万年前本是同源,三皇之后人族始立,千年之前在我朝讨伐推翻前朝殷商之时,妖族出力甚大。我朝圣王周公旦立礼以后,人族和妖族不许通婚。但有一特例,为显我王族和妖族同心,每朝又必有一王子与妖族通婚,且由此王子掌管归仪院……” 姬扈轻叹道:“你母亲是东南妖国孔雀王国的三公主,身份尊贵。当日藏身之处被袭击之前,我曾紧急给你母亲飞剑报信,让你母亲避祸回东南,但最终结果不知如何,如你日后有机会可东南孔雀朝探听一下。” 看着周南神色黯然,姬扈便也停了下来,等了一会才继续道:“我出逃之时,随身携带着归仪院的掌符信物赤雀丹书,这是当年我大周朝立国之时,先祖武王与天下十二妖王共同确认的信物,凭此物可号令天下妖族。现今,贼臣辟方等人虽然掌握着朝堂,但是没有掌符信物,不能号令天下妖族,这就是他们至今还在死命追杀我等的原因……” “……虽然咱们被迫出逃,但我不想因我等原因引发人族和妖族的大战,更会影响我大周朝的稳定,这些年才隐藏度日。你出去之后,切记切记不可表露身份,否则会带来天大的灾祸。” 看见周南点头,姬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木偶扔给周南:“第三件事,我和你四叔离开青槐寨以后,你们也要尽快离开此地,你就跟着白狄部的队伍去邢国吧,好躲开秉烛台的调查。此去邢国,路途遥远,前途凶险。尹康大兄临走前给你卜了一卦,‘盘桓着,动而退也。六二之难,乘刚也。得屯难之宜,有膏泽之惠,施虽未光,小贞之道也,故吉。至于远求嘉偶,以行大正,冒难攸往,固宜且凶,故曰大贞凶。卦辞大概意思就是前途凶险,诡异难测,但最终苦尽甘来,富贵盈门。” 姬扈给儿子倒了一杯茶,平续了一下情绪才继续说道:“本来我十分不舍得你出去,但是又不想你跟着我颠沛流离或是在仇由族浑浑噩噩度此一生,小鹰长大了总是要飞出去的。我让四叔教给你的拳法你要勤学苦练。记住,我姬氏当年之所以得天下,固然是尽得天时地利人和,但也得益于这套先祖千锤百炼留下来的拳法,当年才能从天下万千的势力中冲杀出一片天地……” “……这套拳法的运气心法只有王族的核心成员才可传授。你现在的境界大约是三境上,在世间沙场战阵上也算悍将,但距离武道登顶才刚刚起步,今后的修炼破镜就需要你自己去摸索和寻找机缘了。你尹康大叔临走时留给你一部九步十三剑的剑诀,是一套十分高明的行气运剑之术,你也要认真练习,技多不压身。” 姬扈像天下所有的父亲一样,在临行前恨不得把所有的话都告诉儿子。 “另外这块木偶你也带在身上,这块木偶可替你接下金丹境修士的倾力一击,关键时刻可保你一命,带在身上绝不可拿下。别的物品就不给你了,以防被秉烛台的人察觉。” 周南仔细翻看木偶,是一个看不出来什么材质雕刻的小玩意,用一根黑色夹金丝绳系着。周南小心翼翼的带着脖子上,和脖子上那块拳头大小的铜镜放在一起。 姬扈看着长大成人、高大健壮的儿子,心中虽有浓浓的不舍,但是一股豪情不禁油然而生:“有子如此,我又何须忍辱偷生。天时怼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放开手脚拼一下,未见得就不能争取出一片天地。” 看着欲言又止的儿子,姬扈笑着说,“放心吧,当年那么艰难,我和你四叔都冲杀了出来,现在修为又有精进,又做了多年准备,没道理会遇到危险,我们就在这万里大漠戈壁深山里和他们好好玩玩……” 服四也笑道:“让那些鼠辈再尝尝四爷的拳头……” 这一晚,三个人围坐在火堆旁,说说笑笑过了一夜。 三十五、斩将夺旗之悍将 告别了父母兄弟,告别了亲人妻儿,告别了慈祥的老阿姆,两千多人的队伍在仇由大族长启贞的带领下向着东南方向驰去。比照与邢国事先约定的时间早了三个月,白狄部的远征队伍开始集结。 在庆谷的强力组织下,将仇由族的大族长启贞、老丽山、周南、贡布、鲁格等等青壮精锐统统的派了出去,青槐寨只剩下了一群老弱妇孺,静待秉烛台来人的调查。 队伍一行走了二十几天,和前来汇合的鲜虞氏、肥氏、鼓氏合兵一处,共计四千人,在启贞的带领下,向着邢国出发。 队伍出发不久,一个惊天的消息从后方传来,盘踞红石城二百余年的赵家忽然遭到了灭顶之灾。十几年前兴风作浪的扈妖乱党再次出现,七八名残匪半夜突袭了红石城,将赵家的男丁几乎屠戮殆尽,然后一把火烧了红石城。猖狂至极的残匪头目还在城墙上留下名号“杀人者服四!来抓我啊!” 消息传来,人人震惊,毕竟相对于白狄部,赵家已然是庞然大物般的存在,居然就这样被灭门了,这些乱党简直是太残忍了,所有正义之士纷纷口诛笔伐。 晚上在一处有水草的地方休息。简单的营寨立了起来,地上的哨探和天上的警戒都派了出去,熊熊的篝火点了起来。周南看着上蹿下跳忙的热火朝天的贡布感到非常奇怪,这厮平时懒的很,最近怎么有点反常啊。贡布手里拿着一个肉饼风一般的来到周南的身边,撞得周南一歪,贡布眉飞色舞的说道:“还有二十天左右咱们就能到邢国了,你咋想的?” “什么咋想的?”周南莫名其妙的问。 “当然是去找臣宣啊,对,对,还有臣习,还有臣林,嘿嘿!” “哦,是得找他们啊。据说他们在邢国都城,我忘了问他们是哪家商户了,不过应该好打听吧。上次他们走的急,这次过去应该去找他们好好玩一玩。” “你说,你说……”,一向心比山大的贡布忽然有点扭捏起来,黑红的眉宇间莫名多了一点红晕。他快速的看了一眼周南,发现周南像是看傻子一样的看着他。 贡布觉得明显受到了挑衅,但是这事还真就不好意思和别人商量,哪怕和亲爹也不好意思说。 贡布站起身来,做了一个气沉丹田的姿势,然后毅然说道,“我觉得臣宣这姑娘很不错,我打算娶她。就是不知道她家在哪里,我得先找到她,然后我就去打算求父亲去提亲。” “啊?臣宣是个女孩?”周南一声惊呼。 “是啊,这难道你都没看出来吗?”贡布十分鄙视嘲笑的看了几眼周南,用看傻子一样的目光回敬给兄弟。 周南非常不确定的问,“你怎么知道她是女孩的,我咋没看出来呢,她是女扮男装吗?那臣习呢?臣林呢?也是吗,我让你弄得脑子不清楚了。” 贡布咳嗽了一下,有些扭捏:“嘿嘿,上次咱们去小岛吧,你们驾车,我和臣宣不是一起骑马吗。我本来想吓唬吓唬她,所以让马快跑了一段。臣宣吓的就死命抱住我,后来都爬到我头上去了,我这才知道她是女孩。你不知道啊,当时可把我吓坏了,差点真把她扔出去,幸好及时把她拉回来。” 周南也开始跟着回忆,“你说的好像是哈,是你俩先到的小岛,我当时看见你俩的时候就觉得你有点不对,原来你占了个大便宜啊。” “别扯啊,我知道她是女孩后,我可就再没和撕扯打闹了,也不知道她知不知道我已经知道她是女孩了。” 周南好容易把这句话的意思捋顺了,又开始分析起下一个问题,“你这么一说吧,我觉得臣林好像也是女孩啊,白白净净的,小岛上我背起她跑的时候,浑身瘦的好像没几斤肉似的。倒是臣习应该是男子吧,你俩摔跤挺激烈的,你好像没摔过他。” “说啥呢?我没摔过他?你当时喝多了吧?论摔跤我能让他一只手的。”贡布那是相当的不满意啊,小南这小子最近太不会说话了,再这么说话以后连朋友都不好做了。 “好吧。到了邢国国都后,我陪你一起去看看,找找他们,找到他们后,你打算咋和臣宣说啊?” “我打算先这么这么……后这么这么……”,在明亮皎洁的月光下,两个大好青年讨论着只有年轻人才有的梦想。 红翼鹰小红蹲坐在树枝上看着他俩。 好兄弟鲁哥在远处带着人扎营造饭,忙得不可开交。 ———————————— “嘟—嘟”进攻的号角声响起来。 这是白狄部众人抵达邢国后的第二个月,他们来到邢国后被直接带到了邢国边境的一座小城——邺城,与这里的四千邢国军队汇合共同讨伐叛逆公子严的最后一个地盘。公子严留在这里的已是他全部的兵力了,大概五千左右,全是他的死忠家将。远远看去,还有一些孩子和老人混杂其中。 公子严的军队已经沿着城墙摆开队伍,可以最大程度的得到城墙上弓箭手的支援,空中密布排列着几十名骑乘着铁嘴雕的武士,城头之上还站立着十几名身穿各色衣袍的人族和妖族修士。 随着己方中军红旗的摇动,邢国军队的战车缓缓向前推进,旁边的甲士们随着战车开始慢跑,后面身穿轻甲的轻卒也动了起来。车轮滚滚,尘土遮天蔽日。 眼见双方距离的不断接近,前军校尉大喝一声“放”,密密麻麻的羽箭飞向了对面的敌军。双方的羽箭在空中相互交织,对面的战车也已经跑了起来,全力冲了过来,不久之后两军轰的撞在一起。 城头的巨弩不时的发出嗡嗡的声音,不断的射出去毁灭和死亡。城下的双方士兵们拼命的挥舞着手中的武器,要为自己挣出一条活路,不断的有惨叫声响起,身边不断的人倒下。几辆战车撞在一起,人和车都撞成碎片。一些战车冲入人群,随着碾压的身体越多,速度也不断的降下来,敌人的士兵用长戈刺倒了马匹,另外一些士兵爬上战车,砍倒了车上的甲士。 空中的战斗更加早于地面的战斗开始,双方各种巨大凶悍的飞禽在骑士们的驱使下互相的扑击撕咬,骑士们互相射着箭,有些勇猛凶悍的骑士不断的从空中俯冲下来攻击下面的敌人。不时有中箭的骑士从空中掉落下来掉入人群中转眼不见了踪迹。两边的修士也随着号令不断的投入战斗,各种术法相撞发出璀璨的光芒,造成的范围伤害将附近的普通士卒扯得粉碎。一些肉身强横不善飞行的修士,挥舞着刀斧使劲的互相劈砍,周围空出一大片空地。 双方的战斗搏杀进行了快一个时辰后,传令兵送达了将军最新的命令。随着仇由大族长启贞的虎皮旗落下,藏在阵后的四千白狄部轻骑旋风一般冲了出去,口里发出“吼吼”的怪叫声,直击敌军的左翼。 敌军将领连忙分出一军迎战白狄部,带队的黑甲将军已经浑身浴血,杀红了双眼。周南牢牢的伏在前冲颠簸的战马身上,在与一架迎面过来的战车相错一刹那,猛然起身,手中阚明刀凌空劈下,车右武士手中的长戈“咔嚓”一声被断成两截,短刀划过武士的头脸,那车右“哎呀”一声翻下车来,驭车武士惊得魂飞天外,翻身一滚,仆到了车上。“轰”地一声巨响,木屑纷飞如同攒刺,失去控制的战车左车轮撞在路旁的巨石上,刹那之间战车四分五裂,前边两匹战马受了惊,立即各自奔逃。车上的两名武士被狠狠的摔了出去,眼见是不活了。 片刻功夫,战车后面的士卒已经冲了过来,十余件兵刃向周南齐齐刺来,周南纵身前奔跳下战马,以刀柄磕开一支长矛,一拳捣在那人胸口,将他整个人打飞出去,然后撒开双腿,以快逾奔马的速度向前疾冲二十余步,每冲一步都打飞一人。他的身后十余枝利箭追射过来,被周南单手舞动短刀,拨打开几枝,只有一枝利箭射中他的左肩皮甲,但他一刻不停,就带着那枝利箭狂奔,随着白狄部的冲锋马队冲进了敌阵。周南身形矫健,刀光闪闪,便听得惨呼连连,断臂残肢混着热血四下洒落,周南整个人身上溅满鲜血,直如凶神恶鬼一般,令人望之胆寒,四处围拢过来的敌方士卒有些人开始翻身奔跑。 城头上的公子严等人将城下发生的这一幕都看在眼中,一名锦服将军对身边的修士头领耳语几句,一名体型高大威猛的修士提着巨斧向城下白狄部队伍扑来。 此时的白狄部已经占据了优势,在战马的冲击和密集弓箭的不断攒射下,挡在前面的敌军已经开始溃退。黑甲将军身边聚集了十几辆战车和百十士卒死死抵挡白狄部的进攻。 两名身着厚甲的士兵斜着向周南冲来,周南俯身前冲,手中短刀闪电般刺出,右边那名士兵剑只挥出一半,便被刀刃割破了喉咙,他连叫喊的时间都没有,便断了气。周南冲到了一辆战车旁,单手执刀,向那领头甲士刺去,车右持戟,凌空劈下,周南的刀锋比他快了一筹,一刀劈出,竟把那个甲士的连人带甲劈成两半,正想再前一剑杀了两个甲士,身后气流快速涌动,一把巨斧横斩过来,周南不闪不避,大喝一声,阚明刀笔直地刺出去,“咔嚓”一声,短刀在堪堪刺中身后巨斧的斧纂的同时后撤,借着涌来的巨力,周南一个跟头翻回白狄部战阵当中。几个白狄武士马上填补了周南的空缺,向那个手持巨斧的修士冲去。 周南眼前一黑,胸口一紧,这才知道刚才真是凶险万分,挥向自己的那斧肯定不是一般的士卒。一会的功夫,冲上去的那几个白狄部武士都被巨斧劈飞,那个壮汉好像还留有余力,脸上带着些许猫玩耗子的残忍笑意一步步的向周南走来。夹杂在队伍中间的两名白狄部萨满怒吼一声,手持长矛冲上去与巨斧壮汉斗在一起,火光四射,术法横飞。借着前面厮杀的空档,周南拿起腰间的葫芦喝了一口水,恢复了一些气力。转头看去,几百名白狄部武士层层叠叠包围了黑甲将军一伙人,敌方士卒围成圆阵将黑甲将军护在中间,拼死抵抗缓缓后退,双方胶着在一起。 周南深吸一口气,短刀入鞘,跑到身边一辆倾倒的战车旁,双臂一使劲,将车轮拆了下来,左手抓住车轮内的轮毂,右手捡起插在地上的一杆半截大戟,翻身骑上一匹战马,双腿一夹向着黑甲将军一伙人驰去。持斧壮汉一见周南要走,想要撇开对手使劲的冲来,却被两个萨满死死缠住。 快马奔出数十丈远,斜刺着撞入敌军战阵,周围士卒们纷纷迎上去阻拦,只见那年轻人用车轮当做盾牌挡住刺过来的各种兵器,戟锋前指,马蹄过处,六七名士兵已打着转儿摔开了去。 猝然突袭,杀进敌人战阵十丈距离,周南手下竟无一合之敌。有那仓促射来的箭枝,也被他或用车轮或使半截大戟一一拨开。此时贡布带领几个白狄武士从旁边攻来,不停的射出羽箭,为他扫除前进路上的障碍。距离黑甲将军还是几丈远,周围的敌军嚎叫着一窝蜂冲过来,周南志在黑甲将军,根本不与他们恋战,眼见双方堪堪冲撞到一起,蹄声如雷中,他纵身一跃,跳上了马背,将手中车轮狠狠的向前砸去,在马背上借力再一踩,“呀”地一声,身子已腾空而起,十余柄攒刺过来的长矛尖锋自他脚底一掠而过,周南已然如同御风,越过他们,凌空飞落到黑甲将军的战车前。 黑甲将军高叫一声“来的好”,高举一柄青铜大戟迎面向他劈下,那青铜大戟势重力沉,按照此时的速度周南若以戟格架,极有可能被他一下连人带戟劈成两段。 周南舌绽春雷,厉声大喝,身形瞬间快了不知道多少,眼见一道残影撞入黑甲将军怀中,随着几道青光闪过,周南的身影出现在黑甲将军身后半丈的地方,大戟破空划出一阵风雷般的风声,“咔嚓”一声裹着一片狂风砸在地上,那黑甲将军身形微微前倾,仍然摆出向前劈砍的姿势,但是肩上空空,脖腔中血喷如注,一颗头颅已随着周南的半截长戟扬向半空。 周南转过身来,看着远处嗷嗷暴跳拼死前冲巨斧壮汉,轻轻吐出一口气,手一挥将插在战车上的敌人军旗砍倒。 三十六、重聚首 三月的天空天气晴朗,万里无云。邢国台城宫内那座素雅精致的养心斋里,邢伯的桌子上摆着一份紧急送来的战报,屋内站着四、五个大臣和太子、公子。 邢伯满面笑容,对着站在附近的虞习说道,“白狄部首战告捷啊,你说的那个逃卒的孩子果然不错,叫什么来的?哦,对对,叫周南,呵呵,第一战就斩将夺旗,先声夺人啊。第二战更是第一个爬上了邺城的城头。第三战和两个萨满合力杀了一个三境巅峰的敌人勇士。公子严现在只带着几百人跑进了荣国,再也掀不起什么浪头来了。你说的不错,这个周南好好培养的话,以后将是我邢国不错的大将啊。众位大夫,你们说说,对白狄部下一步该怎么使用啊,如何封赏啊?” 左联大夫上前一步,躬身道,“君上妙计,此次联盟白狄部,雇佣白狄部人替我们冲锋陷阵的决策实在高明。我们仅用了很少的钱粮就达到了没想到的效果。接下来,还有几处叛乱的城池,我们只需派遣部分人马配合白狄部继续征剿就是了。至于封赏,白狄部众人蛮夷尚未开化,给少些钱粮珠宝就行,而且不宜多给,就怕养大了他们的胃口,以后不好使用。” 虞习躬身道,“父亲,白狄部勇猛善战,淳朴少谋,我们只要好好拉拢,以后就是一大臂助,而且白狄部的存在对齐国的影响是一个很好平衡。其二,自父亲继位以来,都城之地始终不靖,几个叛乱的公子在城内留下诸多关系和刺客,上个月居然有宦人引领刺客潜入内宫,幸亏发现及时才得以幸免,当时情形十分凶险。所以,儿臣以为既然要重用,封赏就不宜给的太少,而且可调部分白狄武士充实侍卫,这些人与叛乱的公子们没有任何关系,只要给与足够封赏,必然对父亲忠心耿耿。” 身旁太子躬身道,“儿臣也以为,六弟所言有理,白狄部未曾教化,只需少许手段就能降服。但儿臣以为即使选派白狄部填充侍卫,也不宜过多,应以三百为限。” 邢伯沉思半刻,见其他众臣没有意见就拍板道,“好,就依太子意思吧,精挑二百白狄部武士充实侍卫。至于对白狄部封赏太子就你拿出个条陈吧,不宜过于宽厚。就这么办吧,散了吧。” 看见众人走到门口,邢伯忽然想起来个事,叫住虞习,“把那个逃卒的孩子也叫过来吧,你有时间就拉拢一下,以后如果用着还顺手,就问问他是否愿意脱离白狄部回我邢国。” 一件芝麻大的小事情,就算对那小子的一种奖励吧。 ————————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贡布轻声哼唱着最近学来的歌谣,晃晃的走在邢国国都台城的大街上。大街两旁商户林立,吆喝叫卖声此起彼伏,大街上车水马龙,人群川流不息,即使刚结束战乱没几年,百姓的生活就在迅速的恢复。周南看着两边的店铺,口中啧啧不已,俩人虽然到了台城二十多天,可是每次上街还是忍不住赞叹,世上居然还能有这么热闹繁华的地方。 如今的二人已经换上了邢国的武士服,青布长袍、黑带束腰,紧身皮甲,加上他俩身材匀称,虎背猿腰,气质里带着些许野性和彪悍,走在街上格外的引人注目。他俩跟随其他白狄武士来到都城后被编入了宫卫。除了当值,他俩就是走街串巷,寻访比较大的商家。 今天的贡布已经有点烦躁了,一边走一边踢着路边的石子。台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俩人已经基本走一遍了,较大的商户他们也拜访了好几家了,根本没听到过叫臣习的人。他俩准备从今天开始走第二遍台城,挨家商户的翻问,再仔细的找找。 道旁忽然闪出一人,拦住他俩去路,俩人一看顿时大喜过望,正是臣习身边的侍卫习勇,曾驾车带着臣习三兄弟与他们共同游玩了好一段时间。三人勾肩搭背说笑着进入边上的一座豪华酒楼,习勇将他俩引到后院的一个僻静院子后就止步不前。周南和贡布兴冲冲的走进了院子,只见臣习依旧一身黑袍站在院子中间微笑着看着二人。 看见二人,臣习郑重一抱拳,“见过周南大兄,贡布兄弟”,三兄弟哈哈大笑着热烈的拥抱在一起。三人携手走进屋内,身穿红衣、绿衣的两位年轻公子正在屋内来回踱步,看见他俩进来,臣宣先叫了一声“周大哥好”,然后“哈”的一声跑到贡布跟前狠狠的照着他的胸口打了一拳,又照着贡布胳膊狠狠的拧了一下。臣林则脸色红扑扑的笑着朝周南微微躬身抱拳道:“见过周大哥”。 酒宴摆上,是酒楼最好的饭菜,下人们进进出出忙活了好一会,摆满了一大桌。 五人落座。臣习亲手斟酒,举杯站起郑重其事的说道,“周南大兄,贡布兄弟,在这里首先向两位兄弟道歉,我的真名叫虞习,这是舍妹虞琳和虞宣。上次我们是假名易容去往大青山,当时没有说出真名一是为了安全二是为了游玩方便,绝非有意欺瞒,在这里向两位兄弟郑重道歉。”然后兄妹三人举杯,率先干了杯中酒。 周南微笑道:“出门在外,你们当有你们的顾虑,只要以后大家真心相交,无妨。”贡布也连连点头,俩人仰脖也把酒干了。贡布偷偷的瞄了一眼虞宣,和虞宣的眼光碰了一下,各自慌忙回头。 虞习斟满酒后又举起杯,说道,“第二件事,也要向两位兄弟表明,我们兄妹并非民间商户。我是现今邢国伯爵的第六子,这两位妹妹是父亲的七公主和八公主。我们兄妹真心结交两位兄弟,希望两位兄弟不要因为我们的身份而疏离生分,今后继续与我们常来常往。” 贡布悄声问周南道:“邢国伯爵相当于咱们部族的什么身份啊?长老、萨满?” 周南摇摇头,笑着说道,“我想大概相当于咱们白狄部的大酋长吧。” “哇,你们是邢国大酋长的儿子和女儿啊,这回到了你们的家,你们可得好好招待我们哥俩,带着我们好好玩耍了”,贡布惊喜的叫到。虞宣在边上狠狠的一肘锤在贡布的肋部:“就知道玩,小红跟你来没,你把它放在那里了,我上次走的时候它才刚出壳,过几天咱们带小红出去玩呗。” 虞琳则在边上有些紧张的看着虞习和周南的脸色。 周南微微思索了一下,笑着说道,“虞习兄弟,邢国与我白狄部互为盟友,本就应该守望相助。而且我们一见如故,更应该互相扶持。只是我们初来乍到,不懂规矩,现在的职责是保卫你的父亲和你们的安全,希望不要因为我们的关系给你带来不便。” 如果放在以前,周南知道了虞习他们的身份后一定会产生疏离感,毕竟曾经的赵家都被白狄部尊为贵人,可是在经历了许多的事情后,周南已经不觉得邢国的公子和公主比自己高出几等了。 “哈哈,怎么会有不便,你们兄弟在这里我们才感到更加的安全啊”,虞习大笑道,两个小公主也如释重负,五人一起喝了杯中的酒。 虞琳着急说道,“周大哥,听六哥说你在邺城上万人的敌军中杀了三进三出,无人能敌,最后一剑砍了他们领军大将的脑袋,快说说当时你是怎么做到的”,虞琳大大的眼睛里满是小星星。 “谁说的啊,三进三出?怎么可能,太夸张了吧,这也能信?”周南的嘴里已经能装下一个木瓜了。 另外一边,虞宣将贡布的胳膊按到背后面,开始逼问他到了邢国都城后都去哪了?为什么不来找他们?都去了哪些酒楼? 五个人说笑打闹在一起,好不热闹。 院门外,习勇微笑着摆手让手下的几十名卫士散得远一点。 —————————— 大青山上空星光点点,白狄部青山寨的人声炊烟慢慢地寂静下去。青山寨是白狄部最大的城寨,也是大酋长、大萨满等重要人物的日常所在。 寨子外面一所小宅院灯火通明,屋内静静地端坐着头发花白的白狄部大酋长庆谷、大萨满和鲜虞氏、肥氏、鼓氏三名老族长,院子外面一个卫士也没有。 今晚有一尊隐藏多年、不明来历的大神要来正式拜山。 此刻的庆谷脸色灰白,大萨满也疲惫不堪,俩人被秉烛台的执事们盘查折磨了半个月,已近灯枯油尽。仇由族更是被秉烛台几乎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扈妖乱党的下落。 随后消息传来,在大漠深处发现乱党残匪讯息,秉烛台的大队人马一窝蜂的离开了此处,向着大漠草原的深处搜索了过去。 午夜时分,小院内星光微动,两道黑影无声无息出现在院子中央,周围还有十几条身影无声无息的散开警戒。为首之人挥手之间,在庭院内布下一座隔绝阵法。 随行的黑衣人手持拜帖一瘸一拐几步走入厅内,向厅内众人行礼,朗声说道:“大周天子阶前,现任归仪院掌院,安毅候姬扈,前来拜山。” 后面的中年人缓步走进屋内,向四周一拱手,笑道,“姬扈拜见大酋长、大萨满和各位族长,十四年前危难时刻承蒙收容,在此扰劳多年,不胜感激。” 庆谷、大萨满和三位老族长纷纷站起,向着姬扈郑重施礼。以前双方没挑明身份可以装糊涂,现在正式拜山,必须得郑重其事。几个化外之民,即使不知道大周朝归仪院的真正分量,却也知道大周朝侯爷爵位的分量。他们现在依仗的邢国国君也不过才是伯爵。 况且,这位安毅候可是名满天下的钦犯,秉烛台的大队人马撒出去这么多年,这位就这么大大方方的站在他们面前,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啊!庆谷和大萨满还知道,前几日赵家的莫名覆灭一定是眼前人的手笔。 须发全白,浑身刺满了虫鱼鸟兽的花纹显得无比的狰狞可怕的鲜虞氏老族长轻咳几声,拐杖一顿,一股强大的念力如波浪般顺着地面蔓延而来,力量并不凶猛也没什么杀伤力,但是如果接不住,也会大大的出丑。这是大漠草原上蛮族们的规矩,既然来拜山就先试试你的斤两,如果差得太多就没啥必要谈下去了。 服四向前一步,一股铺天盖地的凶戾血腥气息猛地压了过去,不仅将老族长的力量化于无形,更将五个老头束缚在原地的一动不能动。 凶戾血腥的气息刚一沾身就消散不见,没有造成任何伤害,五个老头儿又恢复了行动自由。但五人却感觉像是走了一趟鬼门关,满脑子里尸山血海的幻境好半天才消失。 姬扈笑呵呵地说道:“属下鲁莽了,还望大酋长、老萨满和各位族长不要见怪啊。” 五个老头连忙恭敬让座,也收起了一些不该有的小心思。服四只是冷着脸往姬扈身后一站,并不落座。 直到这一刻,五位祭祀和族长才重新打量起这位衣着容貌都十分普通的安毅候。在座每一个都是老奸巨猾的老狐狸,不会当真以为这就是对方的真容,今晚也不会当真只是来报恩的。 “毅侯这么多年隐身在我白狄部,我等实在不知,怠慢之处还望恕罪啊!”大萨满笑吟吟地说道,绝口不提姬扈被天下通缉的事情。 “呵呵,落难之人,承蒙收留,感激不尽啊!”姬扈不咸不淡地回道。 “当初毅侯初来我白狄部,我就知道绝非池中之物,果不其然啊……”一个老族长也没话找话的大笑着说道。 双方短暂回顾了这么多年友好相处的过程,气氛融洽,其乐融融。在不明来意之前,五个老贼又岂会轻易开口询问。 姬扈可没闲心和他们废话,他微笑着说道:“白狄部从南方败回大青山之后,人口不过五万余人,能战勇士勉强一万余人,萨满五十余名,修为最高者不过是半金丹境,在大青山周围各势力中都属于实力垫底。赵家虽然覆灭了,但赤狄部对你们虎视眈眈,芍药门不知何时开山门,就算秉烛台没时间找你们麻烦,白狄部十年之内能否保住现如今的地盘都是未知之数,我说的可对否?” 尴尬的沉默了好一会。一个老族长声音嘶哑的说道:“毅侯如此看轻我白狄部,不知是何意啊?” “没什么看轻,实话实说而已,我身后的服四一人可在一夜间灭你白狄满族,赵家就是例子。实力决定话语权,既然我实力强,自然我说话声音就大一些,呵呵”,姬扈微笑着说道。 “毅侯难道是在胁迫我等?”一个老族长猛然站起说道,“我们这些人,境界确实不值一提,要论打杀本事,可能所有人加在一起不如您身后的这名随从。” 服四眯起眼,身上若有若无地散发着一股煞气。 老族长对此视而不见,继续说道:“我们这些小部族在大人眼里确实不值一提,但确是庇护了你十几年。若是大人觉得可以谈,那就好好聊,觉得不用与我们好好聊,我们为了活命,也只好拼一把了!” “要是没有这十几年的庇护之恩,你白狄部的兴衰存亡我真的不感兴趣。到时候一走了之,谁又能留得下我。我今天来是想和你们谈一笔对双方都有好处的买卖!”姬扈从怀里拿出一根竹简扔给了对面的一个老族长。然后拿起了身边的茶杯喝了一口,皱了皱眉,这茶叶真是不咋地,还不如不喝。 庆谷细细的观看着竹简上的内容。旁边的两个老头也凑过来一起观看。 大萨满抚着身上的伤口,慢声说道:“毅侯您老人家本事大,可以躲十几年,可是我白狄数万部众可没地方躲,我们实在是不想掺和您和朝廷的事。前几天秉烛台的大人们可是把我们折腾的够呛啊,现在想想还心有余悸……” 服四向前几步,将一个包袱放在面前桌子上,里面滚出两颗血淋淋的人头,正是此次秉烛台带队的两位首领人头。 五个老头顿时惊得目瞪口呆。 姬扈说道:“我知道你早就知道我的存在,只是摸不准我的来历,所以就装作不知道而已。作为十多年庇护的报答,我可以再保你白狄部十年之内无恙,即使秉烛台的人来了也一样。不过,在这之后,你们白狄部如果想成为北方第一强族,那就要和我好好谈谈条件了!” 一直沉闷不说话的庆谷说道:“前次承蒙毅侯援手,帮我们灭了赵家。只是我记得当时毅侯说想要远离此地,今日怎么又想来找我白狄部?是想把我们当成您的棋子吗?” 姬扈哑然笑道:“说出来也许伤人,小小的大青山,所有人的一言一行都在我的监控范围内。一个小小的白狄部连棋子都算不上。我真的就是觉得几个孩子不错……给儿子找几个玩伴……” 三十七、狩猎与被狩猎 因为战乱已经停了快二十年的澜山秋狩即将开始了。澜山秋狩是邢国几百年来每年最重要的活动之一,每次的秋狩都要持续半个月时间。在这期间,历任的邢国伯爵要秋狩演武,祭祀祖先,大宴群臣,民间百姓可以聚集歌舞,庆祝一年五谷丰登,地方官民要一起饮乐。 今年为了庆祝国内叛乱全部清除,彰显权位稳固,国泰民安,此次秋狩提前两个月就宣示全国了。邢国的上层贵族们几乎全体出动,要借此显示邢国上下君臣一体、亲密无间。 台城最精锐的禁军全部出动。两千禁军提前进驻了澜山狩场,三千禁军随行护驾,将狩场大营团团围住。狩猎大营的帐篷绵延百里,旌旗招展,人喊马嘶,好不热闹。邢伯家眷的大帐位于营地中央,四周团团围着大夫、将军、卿士等各级贵族的营帐。空中有驾驭灵禽的武士来回巡逻,还有重金聘请来的修士在空中御风四处巡视。 凌晨起雾了,迷迷蒙蒙的笼罩了澜山上下和周围,田野山林间,三两丈外便看不清动静,偶有兔子麋鹿跑过,又钻入迷雾另一头的白茫茫里,消失不见了。 鸡叫头遍,有奴隶开始燃起炉火,点起灯盏。鸡鸣三遍,大雾已经散去大半,天亮了,大营里热闹了起来。贵族们伸着懒腰走出大帐,男人们盘算着在今天的狩猎如何表现,女眷们开始梳洗打扮,穿上艳丽的服装。 炊烟升起,美好充实的一天开始了。 用过丰盛的早膳,邢伯就让在猎场里架起了台子,举行驾车、射箭、投壶之类的娱乐,还言语鼓励各贵族子弟,许诺狩猎拔得头筹者有重赏。各家年轻小辈们一个个摩拳擦掌,恨不得马上施展一番本领,更要在仰慕的女孩心中留下美好印象。 巳时刚过,随着一阵嘹亮的号角锣鼓,一队队的邢军战车在澜山猎场来回驰骋,巨大凶猛的尨犬驱赶出一伙伙惊慌失措的野兽。野兽们早就没有了互相捕食的欲望,剩下的只有惊恐万状的拼命逃生。 当然这些野兽们只是一些普通的野兽,真正凶恶有危险的妖兽早就被修士们提前赶跑或杀掉了。 随着太子的战车一马当先,诸位公子的战车也鱼贯而出,各家贵族子弟们驾驶着自家的战车冲向了远处的兽群,大营内响起此起彼伏的欢呼声。 周南全身披甲,站在邢伯驻地大帐的不远处,警惕的巡视着来往的人群。贡布驾驭着战车在远处来回巡视。 他们成为宫廷侍卫已经快半年了。此时的民风和武风远远要比后世更加开放和自由,贵族家的女孩也仅仅是比民间的女孩稍微有点管束,更多的是率性而为。由于来往方便,他们和虞习、虞琳、虞宣三人来往非常密切。周南、贡布武艺高强、战功赫赫,再加上虞习的有意关照,周南、贡布都成为了侍卫的小头领,每人带着一队卫士。 周南看着眼前一队贵族青年男女嘻哈打闹着走过去,不自觉地把眼光望向大帐附近另外一群青年男女,正巧和一道也看过来的目光相遇,正是亭亭玉立站在一群贵族青年间谈笑自若的虞琳的目光,周南微笑着抬起手摸摸头发,故意露出缠在手腕上的一块玉珏,正是此前虞琳离开大青山时送给他的礼物。虞琳微羞含笑的摸了一下带着胸前一堆饰品中间白色蟒牙,两人相视一笑,又各自回到各自眼前的职责里。 经常的见面相处,让两个青年男女有了朦胧的情意。 热热闹闹的一天狩猎结束了,夕阳西下,疲劳的贵族们已经回帐梳洗完毕,夜间的大宴再有三炷香的时间即将开始。 远处的火炉上,一只只小羊羔被烤的金黄,肉香远远的飘了出去。一群一群的老贵族们扎在一起聊着天,换上华服的年轻人们一边吹嘘着白天的战绩,眼睛则在附近花枝招展的女孩们身上乱瞄。 周南和贡布躲在自己的帐篷里正吃着酒肉,今晚轮到他俩执勤守夜,吃完饭就要上岗了。周南一边吃着羊腿,一边向贡布叨咕:“最近几天不知道怎么了,总感觉心惊肉跳的,不会有啥事吧。” 贡布心不在焉,神游天外,敷衍着说道,“这里地处邢国腹地,还有好几千禁军在,山里的盗匪早就跑没了,你就是心思重,一天没事总瞎寻思。等会大宴开始,我去找虞宣她们,你去不去。” “看情况吧。也不知道启贞族长和鲁哥他们最近咋样了?不会是家里有啥事吧?” “上次听虞习说,那个左大夫派我阿爷和鲁格他们在南边什么山剿匪呢,据说有伙大盗盘踞在山里好多年了。也不知道这个邢国怎么这么多叛乱和盗匪。” 两兄弟穿戴整齐走出帐篷,广场上已经传来欢快的鼓乐声,人们从四面八方走进了广场周围的小帐篷里,随着一声长长的号角声,邢伯带着夫人、嫔妃,太子和诸位公子公主走出了最大的帐篷,宴会即将开始。 周南走着走着,忽然趴在地上,神色凝重,贡布也感觉到有些许不对,四处张望。紧接着营地内一些经验丰富的老军官也感觉到了异样。 忽然,远处的空中传来凄厉的警报号角声,接着是闪电般飞来的一道剑光和术法碰撞发出的闪光,有人影惨叫着从空中摔落。 远处澜山猎场西北方的红松林处忽地亮起漫天红光,数以千计的火把,呈扇形由丛林边缘处迅速迫来,来敌看来是轻骑,羽箭破空声、喊杀声由远而近,非常迅速,声势惊人。 敌袭的号角声不断响起,禁军紧急集合的鼓声拼命地敲起来,侍卫集合的传令声此起彼伏。场地内的贵族男女们惊慌失措,有些人开始惊叫着四处乱跑。周南两人同时跳了起来,拔剑高叫着向营帐附近狂奔过去。 来犯之敌的先头部队是无声无息地由密林潜行过来,到碰上了禁军布在外围的岗哨后,才明目张胆猛攻过来。空中传来阵阵尖厉的叫声和响声,显然敌人的飞禽武士和修士已经冲到了近处。 杀声震天,人马惨嘶中,禁军将领指挥着仓促集结起来的将士一队一队地迎了上去。各贵族们的家将侍卫们护着主子跑回自己的营帐,一些勇武的贵族开始穿戴战甲,准备战车;一些胆小的贵族只能龟缩在帐篷里战战兢兢等着消息。 侍卫们已经将邢伯大帐团团护住。邢伯到底是经过几年厮杀打败了众位兄弟才上位的,对于征战敌袭并不慌张,紧急穿甲,登上了战车,太子和诸位公子也陆续穿甲完毕,手持武器站在父亲身后。 来犯之敌和禁军在距离大营不远的地方展开了激战,呼喊声、惨叫声、兵刃撞击声阵阵传来,夜色下数不清到底来了多少敌人,只知道敌人由四方八面涌过来。 “轰”的一声,营寨北面的一处寨墙被不知道什么重物撞倒,一队骑兵呼喊着旋风般冲进了营寨内部,朝着帐篷扔出了火把,见人就杀,禁军和侍卫们也迎了上去。 “是公子严带着赤狄部来袭,来敌大约四千左右,全是轻骑,马蹄裹布,看来埋伏好几天了。”虞习带着几名部下浑身是血的从外面跑回到邢伯大帐。 “公子严?这个竖子!传我军令,各大夫、卿士等,奋勇杀贼者重赏,畏缩不前者与叛逆同逆。太子去前军督战,后退一步者斩。” 正在传令中,又一大队赤狄部骑兵在几个强横修士率领下从倒塌的寨墙上冲进了大营,直奔大帐而来,还有几名敌方修士从空中冲了下来。邢伯帐前的几名修士奋力迎了上去,与敌方修士大战在一起,一小股骑兵靠着战马的冲击力冲入了大帐,骑兵、战车、禁军、侍卫、敌人、修士混战在一起。 邢伯大帐成了整个战场的中心,双方都在往这里投注最大的力量。公子严花重金雇佣赤狄部千里奔袭,在内应的接应下,必须尽快的杀掉邢伯及其家眷,所以不顾一切地发起一浪高过一浪的攻势,拼命的往大帐里杀去。禁军、侍卫、来参加狩猎的各家贵族大多已与邢伯荣辱与共,后退一步就是死罪,所以拼命的抵抗。战况随时都在变化,战团大圈套着小圈,不断地有人惨叫着倒下,人命在这时候和蝼蚁一样不值钱。邢伯的阵线在不断的后退,公子严和赤狄部的锋线在不断的前移。 周南带着十几个卫士死命的护住身后的几个女眷,往大帐外围冲杀。周南手持短刀不断的砍倒挡在前面的敌人,浑身浴血,他的后背轻甲上插着几只羽箭,鲜血不停的流出。 冲着冲着忽然前面压力一松,他们冲出了一个小战团,放眼望去,大营内外无处不在厮杀,地上躺满了尸体和正在痛苦挣扎的双方士兵。 后面“啊”的一声惨叫,一名女眷被长箭透背而出,诸人齐声悲呼。周南拉着虞琳,高叫道:“快随我来!”穿过大营边缘区的小树林,往一个小山丘奔去,另一面就是河道和茂密树林了。 他们这支队伍这时只剩下不到十名卫士,几乎人人带伤,其中一半回头挡敌,另外几人护着她们且战且退,朝山丘冲去,只恨山坡难走,欲速不能。后方整个大营全是燃烧的光芒,激烈的厮杀,把大营照得一片血红。 横里又冲来十多名身穿红色衣甲的敌人,每人腰间都挂着人头。周南杀红了眼,手上短刀横砍直刺,接连砍翻数人。 “哈哈,小崽子,在这里遇到你了,看你这回往哪里跑!”一个持斧壮汉突然横在队伍的前面,正是上次在邺城城下劈了周南一斧的壮汉。 周南喝道:“快到河边去,那边树高林密,躲起来!“ 虞琳悲叫道:“周大哥!“早给两名卫士扯着跄踉去了。 周南持刀迎上了持斧壮汉,双方狠狠的激斗起来。几名卫士则截住十多名赤狄部敌人,且战且走,战况惨烈至极。眼看快到丘顶,一阵箭雨射来,卫士和女眷中又有多人中箭倒地。敌人紧紧追来,对中箭者均补上一刀。 持斧壮汉是一名三境巅峰修士,在公子严队伍中历来以勇猛善战著称。上次在邺城城下,因为没有杀成周南,反被周南杀死黑甲将军,回去后被公子严狠狠地责罚了一顿。壮汉将此事视为奇耻大辱,一直惦记找机会杀了周南。此次乱军中见到了周南,其他什么杀邢伯的事都不管不顾了,务必要宰掉周南。 周南被壮汉一脚踢的从坡顶滚到河边,爬起来劈翻了一名想趁机偷袭的敌人,环目一扫,见到敌人纷纷由后方涌来,己方断后的侍卫已死得一个不剩。他掉头就往密林深处跑去。 壮汉在后面怒骂着紧追不舍,三四个赤狄部武士紧跟着杀来。 进入密林跑出不远,忽然前面一道身影闪过,仔细一看,是虞琳不知道从哪里捡来一把长剑钻了出来。浑身的礼服早就挂成了褴褛。 “你来干什么?其他人呢?都死了?”周南惊怒道。 “我来找你,死也要和你死在一起。我不管其他人怎么样。”虞琳红着脸紧紧的咬着下唇。 “你可……,唉,快走”,周南拉起虞琳的手就往密林深处逃去。树高林密,借着夜色俩人拐了几个弯就不见踪影。后面的几个赤狄部武士见他俩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也就放弃了追赶。大营那边的厮杀声已经距离这边比较远了。 在漆黑的树林中跑着,周南感觉俩人的手越来越紧,侧头看了一眼虞琳,月光下只见虞琳美丽的大眼睛也在看着他。俩人相视一笑,周南忽然有种念头,就像这样永远的跑下去也很好啊。 跑了一段,四周寂静下来,俩人找个地方歇了一会。周南厮杀了半天,气力已经有些不济。让虞琳拔出后背箭头,简单的包扎后,俩人往河边摸去,那边有几条船可以离开此地。 眼看到了河边,忽然风起,前面树上落下一道黑影,“哈哈”,随着残忍得意的笑声,壮汉拦住他俩的去路,“小崽子,看你往哪里跑,呦嚯,还带着一个漂亮小妮子,我一会劈死你俩,让你俩来世再想好事吧,哈哈!”,壮汉缓缓压迫过来。 周南环顾四周,黑压压的密林,周围空无一人,密林隔绝了远处的火光和厮杀声,只有不远处大河潺潺的流水声。 虞琳紧紧握着长剑,双腿发软,但是仍然强咬牙关,勉强站着,她已做好准备,只要周南倒下,她就自尽,绝不会让这个腌臜男人碰自己一下。 周南轻轻的放开虞琳的小手,调整了一下呼吸,既然跑不掉那就拼死一搏吧,而且还不见得谁死呢。 周南轻轻扬起短刀,刀身上隐隐发出一道朦胧红光。 壮汉并不愚蠢,见此光景目光也严肃起来,一边踱步缓缓调整呼吸,一边说道:“呦呵,没看出来啊,原来深藏不漏,看着修为好像还不低啊,有意思了。” 周南深吸一口气,先下手为强,身形忽然前冲,再不隐藏实力,全力刺出一刀。壮汉朝着扑来的人影猛地砍出一斧。 在所有人看不见的密林深处,两个三境巅峰修士展开了一场恶战。虞琳看着场中的两道身影,黑色身影双脚站立不动如山,巨斧每次挥出就带起一阵大风,附近的高大树木被大风砍得四处乱飞,声势惊人。周南一道黄色身影如蝴蝶般围着壮汉上下翻飞,红色刀光不停地砍中巨斧,叮当的声音如大雨浇打树林的声音般密集。 双方大战几十个回合,壮汉日益焦躁起来,公子严此次前来偷袭,人马不多,必须速战速决。此时战斗已近一个时辰,听声音营地那边的战斗愈发激烈,附近的邢国军队也该反应过来了,如果包围过来他们就都走不脱了。大汉大吼一声,转身挥舞巨斧使劲往虞琳冲过来,周南一见,只得放弃稳扎稳打的缠斗打法,开始与壮汉硬打硬架,周南顿时感觉压力大增,开始手忙脚乱。 虞琳见状连忙往密林深处逃跑,没跑出几步,就听后面“咔嚓”声,短刀被巨斧砍飞,周南喷出一口鲜血跌了出去,鲜血染红了胸前的衣甲。虞琳“啊”地惊叫起来,就要跑回来。 壮汉狞笑着举了巨斧,挥斧向着周南砍去,周南勉强躲到树后,紧接着大树被壮汉砍到。 看着喘息着躺在地上的周南,壮汉就要抬手解决这个狗杂碎。却见躺在地上的周南双眼微微红光一闪,紧接着自己的脑袋仿佛被人用剑狠狠地刺了一下,“神识攻击?!” 周南着地一滚从丛草中跃起,忽地扑进壮汉怀中,“砰砰砰”,两拳不停的挥出,如重锤敲皮鼓,连续响起拳头击打身体的声音。头晕脑胀的大汉只觉得腹部上陡然一痛,突如其来的击打几乎令得他肠胃都痉挛翻腾起来,随之而来的第二拳打在了他的胸口上,接着是肩膀……阴影中看不清到底打了多少拳,远远看去,只见壮汉高大的身体不停地后退和抖动。 终于声音停下了,四周寂静。壮汉满眼血红,口鼻中缓缓流出鲜血,喉咙中发出“嗬嗬”声音。手中巨斧“哐当”掉在地上,壮汉缓缓地跪坐在地上。 周南气喘吁吁,摇摇晃晃地站着,眼角、鼻子也渗出鲜血,这是气力用尽的表象,“噗”口中涌出一口鲜血,看了一下躺在地上的壮汉,又看了一眼远处跑来的虞琳,直挺挺地向后躺了过去。 三十八、梦见个老妖 周南恍恍惚惚中进入了一个奇怪的场景。一个从没见过的巨大的世界,无边无际的银色水面,仿佛看不到尽头。飞了很远很远也看不见人,仿佛这个世界根本没有任何生物。仰起头来,天空阴沉昏暗,天空的最高处两条首尾相接一黑一白仿佛大鱼似的东西,缓缓的转着。 周南仰头看着两头大鱼转着,不知道看了多久,既不困也不饿,时间仿佛永无尽头,就只有两头大鱼永不停歇的转下去。他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脚,却仿佛是在梦里,一点感觉也没有。望望远处陌生的一切,也许真是在做梦,只是不知道何时才能醒来。 他盘膝坐在水面上,努力感觉着这周围的一切,一股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浮上心头,紧接着他就知道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是……我的意识之海?” 这里是他神识显化之地,银色湖面就是他修炼出来的神识之力,既是有形之物也是无形之物,在虚无中不断产生,每一滴都与他有着万千的联系,是他不断修行冥想所积累的具体体现。 意识之海是人身上一处神秘之地,所有人都知道有这么个地方,但很多修士终其一生,也不会进入此处,除非是自身修为达到了极高的境界。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被其他强大的修士用神识引导进入,当然这也是十分危险的。 周南仔细体会,很快就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进入意识之海。 确实是有其他强大的修士用神识将其引导进入此地。 远远的银色水面上,盘膝坐着一个老者。 老者身材高大、豹头环眼,燕颔虎须,须发皆白,双眼锐利嗜血,身披重甲精钢,看见周南之后,眼里满是洋洋得意的戏谑之意,开口声若巨雷。 “小王八蛋,终于把你弄进来了!” 周南只看了他一眼,就知道了他的身份,正是当初大青山呜鬼涧无名山洞里那个老妖的原神。 当时这个老妖的元神想要吞噬掉周南的神魂夺舍重生,却被那把锈剑莫名其妙的干扰,导致功亏一篑,在给周南留下大量记忆和好处之后,只剩下极小一部分本源被压缩到了周南意识之海。 “哈哈……” 老妖放声大笑,声音里夹杂着报仇的快意也有无奈的心酸。 “老夫乃大明宗座下大护法炳仑,百年前被昭礼宫追杀,肉身湮灭之前保留了一点原神隐藏起来,本想着能有朝一日夺舍重生、重见天日,结果被清明剑干扰功败垂成,被你小子捡了个大便宜……” 周南好奇的看着老者,果然和记忆里的一模一样,骄傲自大、桀骜不驯。 “哦,你把我引导到这里,想干什么?”周南问道。 “看你就讨厌,先揍你一顿再说!” 银色湖面猛然掀起了一阵大浪,老妖冲天而起居高临下狠狠扑来。 还未等周南有所动作,老妖凌空一握,大喝一声:“缚字印!” 一股强力的威压瞬间罩定周南,周南拼命挣扎竟丝毫动弹不得! 老妖到了周南跟前一个耳光将周南抽飞,然后右手在凌空一指,喝道:“散!” 威压散去,周南在空中胡乱挣扎着掉入了银色湖水中。 周南从湖中飞出,神情紧张的看着老者,刚才面对老者的攻击简直是毫无还手之力。 老妖右手再次一招,大喝一声:“浑字印!” 本来全神贯注盯着老妖动作的周南顿觉天旋地转,脑袋一团浆糊,一点思维能力都没有,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眼睁睁的看着老妖又飞到自己面前一个耳光将自己再次抽飞。 周南从湖中再次飞出,已经恼羞成怒,双拳一握主动朝着老妖扑去。在自己的神识之海被外人如此羞辱殴打,传出去自己还怎么活。 老妖右手再次一招,大喝一声:“破字印!” 半空中的周南觉得自己的脑袋仿佛瞬间爆开,头疼欲裂,仿佛有无数钢针刺入,从内而外的疼痛,周南凄厉的哀嚎一声掉入湖中。 再次爬上湖面,周南面如白纸、双膝发软,他看着老妖已经是深深的敬畏。 老妖双手背后,冷冷地道:“光明神魂真经‘七字印’,你修炼了大半年,居然一个都没修成,除了会他妈的发几个神识攻击,再就是几个火球,你可真是比猪还笨,猪都比你聪明,掌握了力量却不去用,你脑子里是屎吗?如果你就是这点水平,我就要考虑重新夺舍了。” 老妖顿了一下,又骂道:“我真是太高估了你的智力和资质,我传给你的记忆里每一点每一滴都承载了我的经验和思考,我以为你的修炼会一日千里。我他妈还一度以为清明剑干扰我的夺舍,你是个天选之子,哪知道你居然如此之笨。” 周南无力的辩解道:“我已经很努力了!光明神魂真经是天下三大邪道功法,我怎么敢随便展露,只能偷偷修炼,在最关键的时候保命……” 老妖瞬间来到他的眼前,又是一个耳光将他抽飞:“光明神魂真经大成之后,可以无视一切防御、直接在敌人的灵魂层面进行攻击,不可说天下无敌也能让你纵横天下,如此伟大的功法你居然偷偷的修炼,还只用来保命!” “你既然这么厉害,为什么还被人追杀跑到那么鸟不拉屎的地方藏起来,最后还被人杀掉了!”周南狼狈爬出湖面的高叫到。 整个空间似乎骤然冷了下来,湖水在这一刹那仿佛凝结成冰。 老妖阴沉着脸好一会,平静的声音中蕴含着压抑的愤怒:“昭礼宫、秉烛台、四合厅、九剑楼……几乎天下所有的强者都来围攻我们……以多打少、卑鄙无耻……还有无耻的叛徒……我所有的属下没有一个屈服,全部战死……他们……” 老妖声音渐渐颤抖,渐渐低下。 看着老妖伤感,周南反倒有些不忍,问道:“你把我引进来就是为了揍我一顿?” 老妖晃晃头,看了一眼周南,恨铁不成钢地道:“还能怎样。唉,老夫现在只不过是一缕残灵,随时都可能泯灭,只是看着你如此浪费大把时间,瞻前顾后、畏缩不前,实在是生气,气的差点就要消散,这才趁着你重伤的机会把你引导过来……” “……法术无正邪、人心分善恶。光明神魂真经正因为不易修炼、威力强大,才被一些无法得到的人诬为邪功。无论你承认与否,光明神魂真经一旦在世间出现,一定是人人争相修炼的局面,会掀起无数腥风血雨!” 老妖的怒气似乎平息了些,又道:“你的资质并不是最好,但是机缘巧合让你得了这份传承,你就要潜心修炼,不可暴殄天物。” 老者盯着湖面默不作声,仿佛沉浸在记忆里。 周南等了好一会才问道:“这里我还能来?” 老妖斜眼看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你的地方,你当然随时可来!” “上面的两条大鱼是怎么回事?”周南问。 “你祭炼了阴阳炼魂镜就是这个这个后果!你现在和那面镜子是共存共生的关系。” “有什么用?” “滚出去……老子今天不想说了,现在看着你就烦……”老妖暴跳起来,飞起一脚,踹向周南。 银色的湖面终于平息了,水面继续波起波落,缓缓地向四周无边无际的扩散开去。 三十九、小小升官 恍惚中又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耳边仿佛从很远的天际传来一声声的呼唤“周南!南哥!” 他扭头努力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刺眼的阳光进入眼帘,忽地一下,周南从黑暗中醒了过来,随之是浑身像散架了一样的疼,骨头、肌肉无处不疼,疼得要命。 勉强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前的一张带着泪痕的清新美丽熟悉的面容,正是那个经常在梦里见到人,虞琳。 虞琳看到他张开了眼睛,“呜”的大哭了出来,她抱着周南的脸死死贴在自己的脸上,仿佛捡到了失而复得的最珍贵礼物。 虞琳轻轻的给他喂水、喂食。周南也渐渐的明白了他俩的现状。当天他昏倒以后,周围陆续还发生了几场厮杀,虞琳拖着他躲在树丛里,最后拖着他爬上河边的一条小船,顺流而下跑了出来。出来的时候还不知道狩猎大营的战局结果呢。 虞琳带着昏迷的他躲在这个山洞里已经三天了。娇滴滴的公主开始了独自野外生存的生活,幸好小时候受过一些技击的训练,不至于手无束鸡之力,总算打到了两只野鸡度过了这两天。 周南的状况开始只是力竭昏迷,然后就是浑身冰冷,气息若有若无,仿佛死去一样,这吓坏了虞琳。 虞琳给他烤火,清洗伤口、擦拭身体,将食物咬碎口对口的喂给他,最后不得不脱掉外衣用自己的体温来温暖周南的身体,不知道哭了多少遍,总算是等到周南醒了过来。 看着自己盖在衣服下面,已经包扎好伤口但赤裸的身体,周南和虞琳的脸都红得不能再红了。 既然醒了过来,周南处理自己的伤势那就是极其熟练的事了。吃掉了一整只野鸡,又闭目调息了整晚,周南已经可以站起来活动了。 夜晚,俩人像一对小夫妻一样并排盘腿坐在洞口,轻声讲述着自己的故事,身后的洞口里闪现着篝火忽明忽暗的光亮,微风徐徐地吹过,带来不远处河水的清凉气息。俩人一会抬头看着天上闪闪的群星,一会又互相的微笑着凝视着对方。 周南一抬手,一个恰巧飞过的浑身散发着淡淡蓝光的不知名小鸟,仿佛受到了呼唤般飞了过来,停在了周南的掌心里,叽叽喳喳的雀跃着。 周南轻轻的伸手,将雀跃的小鸟放在了身边满脸惊奇的虞琳的手里。虞琳双手小心翼翼的捧着小鸟,美丽的大眼睛里满是惊喜,本就清秀绝伦的脸庞在淡淡蓝光映衬下格外美丽。不知不觉,俩人的头靠在了一起。 俩人就这样偎依在一起,悄声的说着话,静静的看着月起月落,时间要是能定格在这一刹那该多好! 又呆了一天,周南已经可以行动如常了,两人收拾衣甲,牵手离开这个他俩一生一世也忘不掉的小山洞。 小船早已经不见踪影。他俩只好顺着河水往上走,走到第三天终于与搜索过来的邢国士兵遇见了。虞琳公主整肃仪容重新坐上了马车,周南也换下了破烂的衣甲。 他们回到了澜山秋狩大营。此时的大营外,被邢国的禁军团团围住。大营内的残垣断壁已经清理完毕,营寨重新立了起来,又恢复了往日的威严和荣光。 营外的行刑台上,被抓住的战俘已经快被斩杀完毕,尸体堆成了一座小山,人头筑成京观。首恶叛逆公子严受重伤后被俘,被腰斩于营门外,头颅将被悬挂在台城城门上。据他死前交代,曾答应赤狄部事成之后割让邢国五座城池为交换,作为此次出兵突袭邢国的代价。公子严属下的三百亲信和前来助战的几十个修士几乎全部战死,作为内应的几个贵族全家也被邢伯杀掉。前来偷袭的赤狄部留下近三千具尸体,剩下的突出重围往草原逃窜而去。太子带领一百辆战车衔尾追了下去。 秋狩大营几乎全被战火烧毁。禁军猝然遇袭,混乱中奔走踩踏误伤战死了近四千人,可谓损失极大。邢伯的家眷中,死了两个年幼的公子,姬妾们也有死伤。前来狩猎的贵族损失惨重,几乎人人受伤,家家都有死人。有人说看见七公主等几个女眷和一队侍卫跑进了河边密林,战斗结束后,只找到了零星几个人,其他大部战死,七公主失踪。 贡布在此战中表现非常抢眼,带领一队侍卫、家将守在八公主帐前死战不退,浑身是伤,保护了满满一帐的贵族女眷。二百白狄部侍卫也有不小的折损。 听快马回报说七公主回来了,而且安然无恙。邢伯、虞习和几个公子、大臣疾步从大帐中走出。邢伯抱住女儿失声痛哭,虞习两眼通红的捶了一下周南的肩膀。 女儿回到后营之后。邢伯在帐内详细听了周南的交战逃脱经过。周南只说战斗激烈,队伍被冲散,跑到密林中,和几名卫士合力杀死了持斧壮汉,几个卫士先后战死尸体落入水中,后来追兵逼近,只好带着公主坐船逃脱,听到平叛成功消息后才带着公主返回。这些说辞在回来的路上,周南已经和虞琳反复研究对照,没有任何破绽。 一个老宦小跑着进来在邢伯耳边低语,告诉他虞琳完好无缺。 邢伯脸上露出笑意,斜躺在塌上唏嘘良久,称赞了白狄部出了好男儿,周南的英勇忠诚,最后大手一挥,封周南爵位簪袅,赏赐了大笔的金银和百亩土地。 离开大帐,周南去看望了受伤的贡布。贡布的伤势好的差不多了,也被封赏了簪袅爵位,两人又是一番死里逃生后的感慨。出来后,周南招来一个相熟的白狄部武士,请他传信给在外地的启贞狄科大叔族长,请他近期如有时间到台城来一趟,说有要事相求。 十余日后,澜山秋狩的队伍开始返回台城了,与来时候热热闹闹相比,回去的时候显得威严肃穆,大军前后侍卫,车队的后面排着长长一列棺椁。 与此同时,一队挂满彩带的长长的车队从邢国的边界进入国境。车队的前面打着一面大大的“齐”字大旗。一个身材肥胖的贵族坐在车上顾盼自雄,指点着异国的风光。 齐宣公为太子伋求亲的队伍奔着邢国国都台城来了。 四十、求亲 升了官职的好处就是有了自己的单独帐篷。夜深人静之时,周南悄悄的在门口设置了警戒的小机关,然后坐在毯子上开始打坐修炼。先摸了摸缠在手腕上的玉钰,眼神甜蜜的思念了一下美丽温柔的虞琳。然后摸到了挂在胸前的那块拳头大小的铜镜,神情严肃起来。 在神识之海与老妖的战斗异常艰苦,确切的说是被揍的很惨。 在服四深夜教周南拳法的那一次,周南就想到了用神识精细感受身体内外身边变化而出拳形成的攻击极为迅捷有效,以神识力甚至可以预判敌人的攻击。在此之后他开展全力发展神识,精细感应周身一丈之内的变化,而没有深入的去修炼光明神魂真经后面的内容。 与老妖的一战,神出鬼没的神识攻击完全不给他任何贴身搏杀的机会,几次狠狠的暴打间,却给周南展示了运用神识力直接攻击的法门。让他知道一旦神识力完全实质化后发动的攻击,恐怕就连服四也不得不躲避。只是这种攻击方式太过耗废神识力了,不是周南目前能办到的。更经济、更高效对付普通对手的办法是以神识力直接驱动体内真元形成拳罡,借以在拳法攻击同时施展轻微的神识攻击。虽然通过这种方法周南看似还得与敌人贴身搏击,但是却几乎能在瞬间施放神识力! 周南没有所能借鉴的高级别的修士对战,老妖留下的庞大记忆里更多的战斗经验,不是以极其奢华的连续施放威力强大的神识攻击,就是在瞬间欺近敌人狂轰烂炸的释放各种小攻击确立起对敌人的绝对优势。这两种战斗方式对现在的周南都不适合,他的神识力积累还远远不够,远程攻击几乎没有效果,所以周南只能在贴身搏击的战斗中一点一滴的摸索自己的道路。 冥思苦想几日之后,周南明白了,现阶段自己只能还是走贴身搏杀混杂小神识攻击的方法,但是“七字印”将是自己应该努力的方向。 经过几天的苦练,周南已经能在熟练施展百战拳的同时,将“破字印”的一点术法混入拳罡之中,拳峰之间已经从淡金色悄悄的夹杂了些许银色。虽然单拳打出的杀伤力十分有限,但百十拳打出,杀伤力也是非常可怕的。 此刻在昏暗的帐篷里,周南和贡布静默站立,突然之间两人朝着对方扑去,贡布手中剑鞘一瞬间劈出十几个虚影,十几道剑气呼啸着在周围出现封住周南所有去路,每道剑气各不相同,但都蕴含森森剑意。周南也是一口气打出百十拳,一往无前的拳罡与变化万千的剑气相击发出呲呲声音,金银相间的光华与青色剑气相撞,银光碎屑顺着剑气空隙渗透上去,随后帐篷内发生了一连串巨大连续的碰撞翻倒声…… “怎么了!”一个守卫冲入了已经完全毁坏了的帐篷,看着贡布脸色苍白,捧着脑袋躺在地上翻滚的身影,完全吓坏了。 周南傻了似看了看双手,随后闪电般一把将好兄弟扶起来,将一股神识力缓缓度入贡布的头脑,平复他乱作一团的神识。贡布喘息了好一会才睁开眼睛,两眼通红的看着周南。 —————————— 秋风送爽、鸟语花香,邢国台城中,正是一片秋意盎然的好时节。 但在邢国伯爵府的养心斋里,原本宾主寒暄的气氛热烈,此刻却气氛压抑,寂静无声。 邢伯看着眼前几案上的九幅白璧和玉玦,面无表情,沉默不语。站在案前的左联大夫语调阴沉地对站在房间中间的仇由大族长道:“启贞大人,我邢国和白狄部互为盟友,结为兄弟。贵部的周南确实是年轻俊彦,武艺高强,人品出众,来到我邢国后屡立战功,上次在澜山奋勇杀敌救了七公主,被我君上封为簪袅爵位,我等诸臣也是感激不尽。但是你我两族毕竟相距遥远,水土、风俗、文化礼仪差异巨大。况且七公主是我君上掌上明珠,自诞生之时就满室兰香,命中早已注定只能与我大周朝的诸侯子弟联姻。所以请启贞大人转告周南簪袅,感其盛情,但他与七公主有缘无分,还请另择佳偶。” 头发已经开始斑白,身材依旧魁梧结实的启贞神色尴尬的站在房间中间,说道,“伯爵大人,太子,各位公子,左大夫及诸位大人。邢国和我白狄既然结为兄弟,更应互相通婚以为永好。七公主曾与虞习公子和八公主去我部游玩,与周南等人交好。来到邢国后,我等也见识了邢国的富庶强大。周南与七公主此次共患难历险情,两情相悦。今周南特请我前来下媒聘之理,还请伯爵大人看在孩子一片赤诚之心,给与允准,我白狄部感激不尽。” 邢伯抬眼看看狄科,缓缓说道,“你等心意我已知晓。但还请狄科大人见谅,你我二族礼仪、水土、风俗差距太大。我们只好忍痛婉拒了,此事不再商议了。习儿替寡人送客吧。” 启贞还要继续说话,被邢伯挥手打断,只好无奈的和同样欲言又止的虞习走出了偏殿。俩人默默的走到宫门口,虞习躬身一礼,对启贞说道,“启贞叔叔,两族虽已经结盟,民间百姓相互通婚倒也无妨。但我邢国贵族之间通婚就要受到许多礼法约束。周南大兄并非我族,据说还是我邢国逃卒后裔,和七妹的婚事几无可能,还请如实转告大兄,虞习对此事也无能为力。”虞习躬身一礼,急匆匆返回宫内。 周南帐篷内,启贞族长、老丽山、周南、贡布四人围火而坐,默默无言。 启贞接着说道,“临出大殿前,我问邢国人如何才能迎娶邢国公主。那个左大夫眼睛看着天,和我说‘世间公侯嫡出子弟,山上仙门嫡传弟子,人间降妖除魔剑仙,我邢国愿倒履相应,倾国礼以嫁女’”。 “啪”的一声,贡布将手中的酒杯摔在地上,猛地站起来,喊道“这算是什么条件,他们分明是瞧不起咱们,摆明了不想把女儿嫁给我们!” 老丽山“唉”的叹了一口气,道,“瞧不起咱们,你又能怎样。人家父亲就是不想把女儿嫁给你,你又能把人家如何?” “我,我……我把虞宣抢走”,贡布红眼大声道。 “放肆,你想破坏两族联盟吗。而且人家父亲有权不把女儿嫁给你。好了,你俩忘了什么虞琳、虞宣吧。人家看不起咱们,你俩还是回咱们部族找个好姑娘吧。”启贞训斥着两个青年。 四人沉默的坐着。 远处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一会帐外一个声音道,“周南听令,校尉命你即刻交接军务另有任用,三日后启程前往运城白狄军营报道。” 周南看了启贞和贡布一眼,站起来,整理了一下仪容,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他们这是想把周南赶走啊!”贡布恨恨的说道。 四十一、允亲 连续几天的秋雨将台城内一处处房舍与棚屋打得湿润灰黑,但在伯爵府威严宽敞的大殿内,灯火通明,杯觥交错,场间内舞女们的舞蹈欢快喜悦,宴请齐国使者的晚宴已经进行到半夜了。齐国使者肥胖的身材就坐在距离邢伯不远的地方。此时的齐使已经喝的进入状态,满面通红,对陪坐在身边的一名舞姬上下其手,恨不得马上行其好事。 邢伯坐在上首微笑着看着这一幕,眼底露出深深的厌恶。他轻轻磕碰着酒杯,对着齐使笑道,“丹芹大夫从临淄到我台城,路上走了一个多月,舟车劳顿,甚是辛苦,现在可恢复否?在此饮食还习惯否?” 齐使很不情愿的放下手边的美姬,扬起脸的时候已经是满脸的严肃,轻笑道,“回禀君上,外臣已休息了十余日,现在已经完全恢复。外臣远来,这一路驿站小吏们服侍的尚可,就是酒肉稍微清淡了一点。这邢国河山确实大美啊,就是乡下百姓面有菜色,看来今年的收成……” 齐使看见邢伯面有不豫,又笑道,“君上,明年我齐国宣公四十寿辰,不知邢国礼物准备的如何了。听说前段时间,叛逆公子严引赤狄部在澜山偷袭君上,不知可需要我齐国大军前来助战讨伐赤狄否。我齐国与邢国兄弟之国,如有需求,我齐国定将鼎力相助。” 邢伯大笑起杯道,“如此,先谢宣公美意了。上使远来劳顿,饮了此杯请先休息吧。有事明天再议!”说罢,放下酒杯起身拂袖离开了宫殿。 齐使呵呵笑着,用眼角鄙夷的扫了邢伯背影一眼,也起身,笑嘻嘻的拉着身边两个舞姬的柔软小手,晃晃的向殿外走去。 走出殿外好远,邢伯的脸上才露出怒容,狠狠的甩了甩袖子。这齐使着实可恨,到了台城之后,邢国众人一日一小宴,三日一大宴的伺候着,可这厮仗着是上国使节,对邢国众人颐指气使,放肆之极,言语间对邢伯也不太敬重。邢伯几次想要发作,都是强压怒火,忍了又忍。 乘着软轿穿过几道府门,邢伯来到了内府的一处宫殿处。挥退左右侍卫和随从,在宦人的引领下信步走进了宫殿。 “臣妾见过爵爷!” “琳儿(宣儿)见过父亲!” 虞琳、虞宣和一宫装丽人早已跪坐迎候。见邢伯进来,宫装丽人连忙上去帮助邢伯脱去外袍。 燃烧的灯烛映照在屋内,一片温馨的气息。夜色里偶尔响起椅子挪动的声音。邢伯的眉头紧蹙,还没有从刚才的阴郁中缓过来。 看见虞琳端来茶水,邢伯的脸色才稍微好些,抬头说道:“琳儿,为父后日要与齐国使节外出狩猎,你也一起去,到时候和你六哥一辆车……” “父亲……女儿与那周南两情相悦,恳请父亲……”虞琳犹豫再三,鼓足了勇气小声说道。 “啪”,一个耳光重重的扇在虞琳的脸上,虞琳跌坐在地。 邢伯怒声道:“哼,你的婚事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了。那个白狄的小子自恃救过你一次,就敢以此要挟求婚与你。他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白狄蛮夷的杂碎,一个逃卒的儿子,还敢想娶我伯爵的女儿。真以为自己立了些许军功,封了个小小的爵位,就敢来求亲。我没把东西砸在他的脸上就是已经看在白狄部的面子上了。” “告诉你,嫁给他,你想都别想。你的婚事轮不到你做主。我明白告诉你,我已经答应了齐使,把你嫁给齐国太子。明年初完婚。你再敢跟我提什么周南,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邢伯说完,俯下身恶狠狠的对跪在边上浑身发抖的宫装丽人道:“看看你的女儿,这就是你教的,哼!” 邢伯看看屋内的三个女人,满脸厌恶,抄起袍袖踹开殿门走了出去。 “后日的狩猎,你必须去,否则有你好看……虞琳禁足,没我命令不许走出府门一步……一群混账东西……”,邢伯的声音渐渐远去。 邢伯走后,母女二人抱头痛哭,虞琳大哭道,“周南舍命救我,没有他女儿我早就死了,父亲为什么如此对待人家。” 虞宣也躲在里屋嘤嘤地哭着。 —————————— 屋内帷幕的后面传来阵阵鼓乐声,帷幕内春意盎然。 太子虞录和齐使丹芹俩人分别躺在相距不远的水池之内,俩人身上不着寸缕,满面红润,身边分别拥抱着几个穿着纱衣的舞姬。 丹芹心满意足的斜躺在水里,待呼吸喘匀了,瞥了一眼不远处的虞录,懒洋洋的说,“太子殿下,外臣已到了一旬有余。前几日,邢伯已然允准将七公主嫁与我齐国太子殿下。听闻七公主并非邢伯嫡出,但出生之时曾满室兰香,卦辞曰‘是谓凤皇于蜚,和鸣锵锵。有王之后,将育于虞。并于正卿,大莫与京’,说是以后是要嫁给王侯的,生的孩子也很高贵。太子殿下,是否实情啊?” 虞录斜靠在身边舞姬身上,说道:“确实实情。我七妹虽非嫡出,但自幼聪慧,性情温婉,容貌十分秀丽,幼年起身上就带有一股先天的清香。父亲将她视为掌上明珠,曾言一定要将她嫁与公侯嫡子,将她母亲也抬了身份。我邢国只有两个成年未出阁的公主,将七妹嫁与齐国太子正是最好啊。” 丹芹扭扭了肥胖的身体,一只肥手又开始不安分的探索身边的美妇,一边说道,“只是听说七公主对此婚事不甚满意啊。” “哈哈,怎么会不满意。齐国太子伋身份高贵、年少有为、多才多艺、英俊潇洒,闻名与我大周各诸侯国,嫁与太子伋是多少诸侯公主最大的心愿。未来的齐国国君,正是我妹的良配。大夫可不要听信什么市井谣言。这个年纪小女孩吗,总会有些胡思乱想。她的婚事自然是父亲做主,哪轮到征求她的意见。” 丹芹此时已将美妇搂在怀里,笑着说道:“听闻几个月前,澜山秋狩大战,七公主与一白狄侍卫小子失踪了好几日,回来后就对白狄小子念念不忘啊。” 虞录已经坐起身来,两眼盯着丹芹,肃容沉声道:“绝无此事!当日大战之时,两军冲杀,极其混乱,七妹和几个侍卫慌乱中躲入附近山里。七妹回来以后,府内医生和嬷嬷已经对其诊治,确实还是完璧之身。更没有什么白狄小子之事,事关我邢国公主名节,丹芹大夫可要慎言啊。” 丹芹肥胖的身躯已经开始扭动,气喘吁吁说道:“没有此事最好。还请太子殿下转告邢伯,我齐国眼里不揉半点沙子。即使只是传闻,我齐国也不想听到。太子殿下,邢伯百年之后,太子您能否顺利登基,我齐国一声可定,些许小事还请太子殿下辛苦些啊。” 虞录默默的看着对面一堆白花花扭动的身体,面沉如水。 ———————— 得到父亲的默许后,太子虞录退出养心斋,正好遇到迎面走来的六弟虞习,看见虞习步履匆匆的样子,虞录一阵心烦。虞习是自己的一母所生的亲弟弟,俩人自幼关系很好。自己当上太子之后,虞习对自己也十分敬重。可自从虞习被父亲安排出来任事以来,权柄渐渐加重。目前已经独立承担对白狄、卫国、中山国等部落和诸侯国的贸易交往等事,也不像以前事事向自己汇报,身边也聚集了一些修士和武士。倒不是说虞习会对自己有什么威胁,总是觉得不像以前那么亲近,有了少许隔阂。这个弟弟好像对那个什么周南倒是很是亲密,此番事了之后得找机会好好的和他谈一下。 虞录乘着马车回到了属于自己的办公大殿,今晚还有两伙重要的外地来客要宴请。 殿外冷清,除了侍卫之外还有几个身穿黑色、褐色衣服的大汉站在四周。殿内灯火通明,人员却也不多,六七个人正在低声相互交谈,见到虞录到来,纷纷上前见礼。 侍女们上完酒菜后就退出殿外。邢国太子坐在中间,左手坐上位身穿黑色衣袍者来自镐京秉烛台,右手坐的身穿褐色衣袍之人来自齐国四合庭。太子虞录殷勤的劝着酒,觥筹交错间自然有会来事、会说话的太子府幕僚出面,或者说一说对朝廷各位大人的仰慕,对秉烛台的尊重,对四合厅维护天下平安的认知,再说几个荤段子,委实是一片宾主尽欢、和乐融融的场面。 酒足饭饱,谈论正事。其实对方的来意早有公函到此,此前也早已见过几面聊过公事,今晚只不过是给两队人凑在一起,彼此见个面,招待一翻而已。 黑衣之人站起,此人身形高大、眉宇轩阔、虎背猿腰,对虞录施礼笑道:“太子,我秉烛台的来意你早已清楚。前段时间,在大青山附近出现扈妖乱党的踪迹,周边的中山国、荣国、卫国等地经过我们多次搜索,已经可以确认没有姬扈及其下属的下落。邢国我们以前也曾来过,但是恰逢几位公子作乱,台城几易起手,人员户籍根本无从查起。现今伯爵继位,国已太平,所以我们要在此好好搜索一下叛逆的下落,还请伯爵和太子给与方便。另外,四和庭受天子命掌管天下牢狱,恰好偶遇颜云狱吏在此捉拿大妖,如果方便还请颜狱吏一起协助追查叛逆。”黑袍之人向邢太子和对面的褐衣人抱拳施礼,礼节一点不差。 对面身穿褐衣、身材敦实的头领也赶忙站起行礼道,“区旅士,我四和庭接到秉烛台传来的协助追缉公文后,就始终在关注叛逆姬扈的下落,只是始终没有找到这个叛贼及其余党。此次我等受命前来捉拿一个躲在澜山里的大妖,需要耗费好多时日。在此期间,如果区头领有差遣,我等定当全力以赴。” 太子虞录举起酒杯,笑道:“我邢国上下定当全力配合秉烛台各位大人追缉叛逆,自我以下,邢国朝臣、大军随时听候区头领调遣。另外,四和庭诸位大人来我邢国捉拿大妖,为天下也为我邢国除此大害,造福黎民百姓,在此一并预祝两位大人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屋内几人一起饮了杯中酒。 太子虞录挥挥手,一个侍卫领着一群歌姬进了门来,随着舞曲声音缓缓响起,歌女们轻灵的嗓音也在殿内响起。这里的气氛比之邢伯那边要宽松很多,加之没有什么重量级的人物,所以气氛也比较活跃和宽松。 众人嬉闹到半夜,秉烛台的区直因为第二天还要出发,所以先行告退。 送走区旅士后,虞录返回殿内,只留下一个侍卫,然后将殿门关上。大殿内只坐着四合庭的狱吏头领颜云。 虞录坐下,斟酌了一下语言,觉得还是开诚布公的好,就坦言道:“颜狱吏,恕我冒昧,单独留下您是有要事相商。我目下有个十分为难之事想请颜狱吏协助帮忙。此事既是公事,也不算公事。我们想除掉一个人,但是不能我们自己动手,所以想请颜狱吏帮个忙。事成之后,定会厚报,我也欠下颜狱吏一个人情。” 颜云靠在椅子上似笑非笑的看着邢国太子虞录,说道:“我四合庭本就是掌管天下牢狱。虞太子的意思是让我们帮你杀个人?这岂不是于理不合啊?而且既然你们杀不了,我们怎么杀啊?那不是惹祸上身吗。” 虞录很坦然:“此人不是我们杀不了。一个小小白狄部的蛮夷之人,大概二境、三境左右,只是我怕手下们出手手尾不干净,事后被白狄部追查起来麻烦。正巧颜狱吏带队到此捉拿大妖,手下高手众多,又都是外来的,随便派两个人把人杀了,事后如果真有人追查到你们,只需安个什么勾结妖族的罪名就是了,只希望你们做的干干净净不留后患。这是一半酬劳,剩下的完事之后再给。” 说完一挥手,一名侍卫打开了边上的一个箱子盖,里面满满的码放着金子。 颜狱吏看着箱子,沉思了片刻道,“如果只是二镜、三境左右,那我们接了。实不相瞒,此次捉拿大妖,我四合庭不禁派出一位金丹仙师随行,还有十几位好手。只是仙师现在城外休息,我们办事必须避开仙师,时间可能稍慢。” “不行,此人必须十日之内杀掉,越快越好!”虞录斩钉截铁的说。 颜狱吏沉思半刻,“好吧,我们接了。” 双方拿起茶杯相互虚敬,然后一饮而尽。 四十二、袭杀 清晨,天色阴暗。此时的地面上已经铺满了灰褐色的树叶,秋风吹得树叶在地上打着旋的转,已经有快入冬的感觉了。 周南身穿厚厚的布衣,背着短刀、弓箭骑着骏马缓缓驰出台城。与来时的成群结队、兴高采烈,到现在的形单只影、神情落寞,心里的思念憋屈苦闷才是更让周南难受。 他没让贡布送他,贡布也是成天闷闷不乐的闷在帐篷里。启贞大叔不能总在这边待着,已经提前返回了军营。 走出不远,周南回头看了看台城,看了一眼这个住着他心爱之人的城郭,这个让他初尝爱恋,继而心碎的地方。深吸一口气,品味着心中的苦涩,骑马向着远方驰去。 身后的城郭里忽然传出一阵高亢的锣鼓声和百姓们高兴的喊叫声,邢国伯爵正式宣旨,答应了齐国的联姻请求,将选七公主嫁与齐国太子伋。 闻讯的台城百姓们开始上街载歌载舞,庆祝邢国与强大齐国的联姻。有了齐国的保护,今后邢国将不会再被周围的诸侯们欺负。 周南三天前接到军令,要他前往运城白狄军营报道。昨天又收到临时军令,说是澜山东北处附近发现有熊妖出没,需派机警之人前往查探踪迹然后回报。 澜山南北纵横几千里,崇山峻岭,奇峰高耸入云,别说几个腾云驾雾的妖怪躲在其中,就是几万大军藏在里面,没个方向也很难找到踪迹。上哪里去找踪迹,找到了我们能打过它吗,纯粹是他妈扯淡。 周南一边愤愤地低声骂着,一边想着那个给自己传令校尉的嘴脸,眼神中带着是戏谑?是轻蔑?还是怜悯?说不清楚。 周南甩甩头,不去想这些烦恼之事,看了一眼身后的三个士卒,两个老弱不堪,骑在马上昏昏欲睡;一个身材魁梧、桀骜不驯,就像脑子进水了似的,说话不过三句就要怼人,真不知道那个校尉怎么安排了这么几个人。 一路搜索,一路前行,他们已经进入澜山地界五天了。一路上山高林密、荒无人烟,各种各样的野兽、有毒的瘴气每天都能遇到,太凶悍的妖兽倒是没有遇到。两个老卒根本不堪使用,唯一的作用就是睡觉少,晚上可以守个夜。那个身材魁梧的士卒名叫傒,因在军中屡次违反军纪,殴打上官,所以才被派了这个差事。途中,经过与周南的两次亲密切磋,被打服的傒倒是成了周南打猎探路做饭宿营最好的帮手。 这一天傍晚他们来到澜山深处的一处水潭前,潭水幽深,四周树木参天,是个过夜的好所在。他们搭起帐篷,卸下马鞍,开始生火做饭。周南去附近的水潭里抓了一条鱼,傒掏干内脏,与众人烤熟分着吃了。 周南走上高处,看看四周的状况。他最近的感官又灵敏了不少,对周围气流变化、气机的感觉、体内真元流动的掌握更近了一步。 他这两天总觉得仿佛被人跟踪,后背有种被毒蛇盯上的阴森的感觉。按照周南心中所想,那熊妖尚在几百里之外,就算情报不准,也不该如此早早遇到。如果是其他妖兽,一般也不主动招惹结队的人族。一路之上,周南都相当警惕,他找机会反复探查了几次也没有发现后面有人的踪迹。不过今天的感觉尤其强烈,就像上次被赵家杀手靠近的感觉,他总感到要发生什么事。 出于警觉和自小在外打猎时养成的习惯,他在营地的附近设置了几个报警的小机关,在不远处的树林里设置两个隐蔽的陷阱,这些都是他借抓鱼的机会,避开队伍里三人悄悄完成的。 四人吃完饭,留个老卒守夜,其他三人进了帐篷。周南合甲躺在毯子上,搂住短刀,放开神识,闭上了眼睛。 帐篷外微弱的篝火啪啪地燃烧着,在广大黑暗空旷的澜山内如一只孤寂的萤火虫般璀璨和脆弱。后半夜,随着帐外传来一声非常轻微的“嗬嗬”声,周南拿起武器就地一滚钻出帐篷,大喝一声:“什么人?”。 帐外的黑夜中站着两个身穿褐色武士服的汉子。守夜老卒的尸体软软的滑到地上,手脚还在轻微地抽搐。 看见周南钻出来,其中一个年轻汉子将长剑往地面一戳,掌心抵住剑柄,意态懒散,对旁边年长汉子呵呵笑道:“警惕性很高啊,这个白狄部小子不错啊。” 听见声音,傒和另外那个老卒也拿着武器钻出帐篷。看见尸体,那老卒吓得两腿打颤开始尿裤子了。 岁数大一些的褐衣人打量了一下周南,对年轻人说道,“这个应该就是正主了,好像和你差不多,三境巅峰左右。情报有误啊,回去告诉得加钱。我解决他,你去把那两个干掉。” 那个年轻人吐了口唾沫,肆意笑道:“别啊,请哥哥给我压阵,听说这小子很能打,我也想磨炼一下,要不这趟私活不是白来了!” 尿裤子的老卒狂叫一声,拔腿就往树林里跑。 青光一闪,一把短剑飞回年纪稍大的褐衣人手中。老卒的头颅飞出去两丈远,尸体重重地摔在地上。傒手脚哆嗦着拿着弓箭,不知道该不该跑。 到了这个时候,周南反倒是镇静了下来,他看着对面二人,问道:“你们是来杀我的?谁派你们来的?是邢国人让你来杀我的?” 那个年轻人脸上笑容更浓,双指捻着不知从哪里拔来的草根,轻轻咀嚼。既然已经是明刀明枪了,也就不隐藏了,一身气势节节攀升的年轻人嘿嘿笑道:“跟了你两天了,就是专程来杀你的,你的脑袋现在可值三百两黄金啊。” 年长者声音阴沉道:“本想趁你睡着之时杀你,给你个痛快。既然你已经猜到了,就让你死个明白,有人出三百两黄金要你命。我们也不知道谁要杀你,你也别怨恨我们。既然是我们大人抹不开的面子,估计东家也是有头脸的人物。这几个都是陪你死的,你们可以做个伴,黄泉路上也不寂寞。我们哥们接的是私活,完事之后还要回去复命。就这些了,快动手吧。” 那个年轻人已经一鼓作气,将气势提升到了自己最好状态,打算就此磨练一下,也许有可能再进一层。 年轻人一步踏出,瞬间来到周南身前,一剑刺出,空中隐约发出风雷声。 周南不退反进,挺刀格挡,同时右脚连环飞踢,那个年轻人整个人被当场摔出去七八丈,踉跄数步,每一步都在地面上踩出坑洼,这才止住身形,然后仰头“嘿嘿”一笑。 心有感应,周南在原地猛地拧转方向,短刀挡住了莫名其妙出现在自己身后的剑峰。下一刻,年轻人的身影又瞬间消失。周南脚尖虚点,在一块块石头、树木上空飞奔,辗转腾挪,一道道化为白虹的剑气,如跗骨之蛆,在他四周先后炸裂开来。 水潭之边,一团白影,一抹白虹,叮当长剑短刀格挡磕碰之声不绝于耳。周南一次次碎步转移,一次次剑光大作,刀剑相撞发出一团团绚烂光彩。周南且战且退,年轻人气势凌人。忽然空中出现一道巨大的弧月剑气,向着半空中的白影呼啸而去。白影匆忙放弃前冲,猛地下坠,才躲过那道剑气。 年轻人一口气刺出五十余剑,看见周南坠地,年轻人也落在一块石头上换了一口真气。 趁着年轻人换气的瞬间,周南一步飘掠上了树梢,一蹬而去。水潭边围观两人的视野出现一种错觉,整块空间都像是给这一脚踩得塌陷下去。周南瞬间来到年轻人面前,短刀已经来到年轻人面门,这一刀凝聚的真元过于充沛,刀尖竟有嘶嘶之声,使得周南一身衣衫无风而飘荡。 “小心”,一抹剑光突兀横在年轻人的面门与刀锋之间。 周南的这一刀被剑脊所阻,为褐衣年轻人赢来了一丝生机,年轻人身形猛地后退,摆脱了那份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浑身汗如雨下。 年轻人出师以来,上有师尊护着,下有同僚捧着,几次对敌之时,也算进退自如,击杀那些辗转腾挪略显迟钝的敌人,仿佛猫玩耗子游刃有余。 这是年轻人第一次遇到比自己感应更快、躲得更快的敌手。 年轻人心知这个同伴救得了自己一次,未必会有第二次,死里逃生之后的惊惧更是让他不再留手,再次展开攻击时,刺击躲避之间,长剑主攻,另外一只手隐藏于袖中,不时扔出刀光森寒的飞刀,刀锋之上涂抹了暗红色剧毒。 周南顿时落入下风,既要应付年轻人的狂猛攻击,还要拿出很大的心神防备那个年长者。他不停的跳纵窜跃,借着短刀格挡之际,往下游树林跑去,想借林木保护,躲避飞刀寻机逃跑。 站在远处的老杀手嘴角露出讥讽的微笑,己方一个势均力敌的三境,加上自己一个四境,这白狄小子怎么可能跑得了。刚才救下那个年轻人一次,也算解了一点心中的愤恨。这小子平时仗着自己有个金丹师父,谁都看不上,眼睛长在脑门上,言语更是无忌。来的路上,还说让自己边上看着就行,他一个人就够了。这回怎么样,要不是刚才自己出手,这小子脑袋就搬家了吧,以后和大爷说话是不是就得客气点了。有这么个救命的人情,他的金丹师父估计手指缝露点,也够自己吃饱的了。他瞥了一眼还站在帐篷前面发抖的那个士卒,实在是懒得抬手杀他,一会杀完周南,让那个年轻人一起办了吧,反正都是一群陪死鬼。 周南且战且退,躲进了树林。林内杂草丛生、树高林密,果然增添了飞刀的难度,周南借着树木掩护紧紧地靠上去,刀剑碰撞,火光迸射,俩人打了个旗鼓相当。 “铛”的一声,刀剑相交,周南借力后退,站在地上蓄势待发。年轻人双脚猛地一踩地,就想前踩借力腾空而起,忽地前脚传来剧痛,鞋底被一个细小尖利物刺穿,接着刺入脚掌,巨疼之下顿时失神,就要回跃。周南示敌以弱、周旋了大半天将他引入提前设好的陷阱,等的就是此刻,岂能错过,双手持刀,快若闪电的扑上去。 “啊”的一声惨叫,没等老杀手再次出剑施救,血光飚射间,年轻人的持剑右臂已经飞上了半空。 周南正想顺势再来一刀,远处一道剑光已经迫在近前,他不得不返身奋力格挡,眼见没有机会,他转身往密林深处逃去。 老杀手窜到年轻人跟前紧急施救,周南砍掉他胳膊的那一刀,真是凌厉狠辣,不但如此,还有一缕刀气滞留在血肉模糊的伤口上,使得他无法运气疗伤,如果没有高人相救帮他剥离出那缕刀气,他就只能等血流尽而死,哪怕是疗伤圣药,一样毫无裨益。 老杀手给年轻人扶到一块巨石边坐好,即使明知作用不大,还是对他简单地进行了包扎处理,喂服了伤药。年轻人面如金纸,气若游丝,用手指了指周南逃跑的方向。 老杀手深吸一口气,提起长剑,轻轻一纵,脚踩树梢,追了下去。 在生死压力下,此时的周南处于自习武以来的最佳状态,体魄、神魂和精气神皆是如此。他更加清晰地感受着身边气流的流动,甚至能隐隐地提前预知气机的变化。刚才和那个年轻人一战,对方的剑术变化、身法腾挪的变化,对他裨益极大,要不是不远处始终有个强者虎视眈眈,他甚至想和年轻人多打一会。为了尽快解决掉一个敌人,他才不得不把对方引入预先设好的陷阱,尽早除掉。他已经明显感受到后面强敌的迫近,再想故技重施将敌人引入陷阱不可能了,刚才的那个年轻人败在过于狂傲轻敌,后面的这个老的只能硬碰硬了。 将全身的状态调整到最好,兜转了一圈,跑到一处小溪边。周南站定回身调息,看着不断迫近的褐衣老杀手,也不废话,主动挺刀迎了上去。 逃是逃不掉的,不如拼死一搏。 四十三、反杀 剑光闪动,在空中爆出火花,金铁交击如同炒豆子一般响了起来。老杀手刺出的森严剑法被周南绵密凌厉的短刀挡了下来。周南此时挥刀疾旋,竟是也快到了极点,脚步飞旋中,好像是在跳舞却充满了横戾的杀意。 老杀手几次想要速战速决,但根本不可能,对方身法迅捷,短刀在他手中挥舞,空气里带出无数残影。轰的一声刀鸣,老杀手整个人都被劈退数步,虎口一阵剧痛,都有将要裂开的错觉。 老杀手看向周南的眼神熠熠发光,此子用的虽是短刀,行的却是剑法,剑术虽浅,但剑锋很锐,剑气很盛,剑意很高,看来这小子背景不简单啊。 既然没有机会一击毙命,而且想着多从周南身上攫取一些秘密,老杀手干脆就避其锋芒,持剑与周南慢慢纠缠。但是他很快就意识到有些失策了。 周南连踩九步踏出,一身气势已到巅峰,刀尖上闪出点点红光浓郁到了似水滴的地步,清喝一声,高高跃起,一刀劈下。 刀势前冲,小溪险些被那道刀光分成两半,从周南脚前地面往远处劈出半丈深的沟壑。老杀手急忙退出三丈外,脚跟拧转,勉强侧过身,红色刀光从身前呼啸而过。 只是失了先机的老杀手,再想要摆脱周南并不容易。刀剑格挡磕碰间,脚步被逼得不住后退,手中长剑挥舞,口中“啊啊啊啊啊——”暴喝。 周南全部神识散开,既然神识能融入拳法,也就可以融入刀法,尹康临走时留给他的九步十三剑是极上乘的剑法,一剑出必尽全力,杀意凶一往无前。借着刀势身形急转,第一步踩在了离地寸余的空中,第二步就凌空走在了离地一尺的地方,紧握短刀,化作一道红光激荡而去,追杀褐衣杀手。 之前与年轻人一战,周南就隐有心得,那会儿的数步凌空,身体气机尚显迟滞,此时在生死压力下又有突破,周南全身的剑意随着呼吸,欲左先右、欲上先下、欲提先沉,闪转腾挪,一提一沉间将其中凶戾剑意发出。随着两人疯狂厮杀,越来越酣畅淋漓,刀光和剑气不断在两人的手心和手臂附近炸开,一些灵气几乎就在周南头顶崩裂。 甚至来不及去适应这些灵气的变化,自然而然,好像它们的存在,就是天经地义的。那么多絮乱灵气,渗入肌肤、血肉和筋骨,随着神识引导再入窍穴气府、和神识之海,周南根本无暇顾及。 尘土冲天,方圆一里之内,皆是充沛刀光和剑气。双方不知不觉一路打回了营地附近,飞沙走石,从山上到山下,从山脚再到山上。 那个重伤的年轻人面如金纸,靠着石头看着这场恶斗。那个腿脚发软的傒则蹲坐在地上目瞪口呆看着这场大战。 俩人激烈缠斗了半个多时辰,周南终究功力还浅,时间一长,体内真元已经接续不上,勉强避开从脖子前划开的长剑,紧接着胸口挨了重重一脚,身体倒飞了出去,摔在地上七窍流血,狼狈至极。 周南想要爬起,在地上翻滚了两圈,却一口气始终憋在胸口,一点力气都提不起来。 老杀手头发散乱,浑身尘土,也是十分狼狈,一股强烈的恐怖感占据着他的身躯!他剑指周南,大声喘息,本来以为是个轻松的任务,没想到最后却搞得这么狼狈。同来的那个年轻人即使医治好了,今后也是个废物了,回去还不知道怎么样面对他金丹师父的怒火呢。就是那三百两黄金全部给自己,此行也得不偿失。眼前这个白狄部小子,竟然借着战斗的机会从三境升到了四境,着实怪异,不知道白狄部里什么人教出来的小子。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现在就杀了他,再不杀他,一旦让他缓过来,不一定谁死呢。 白狄部的小子低头斜躺在碎石旁,几络黑发无力地飘散在额头,胸口一起一伏的喘息着。 老杀手长长呼出一口气,倒举长剑,对准小子胸口就要刺下。周南忽然抬头直直的看着他,双眼呈现妖异的红色,口中轻吐“破”。老杀手一怔,脑内瞬间感觉像是被针刺了一般,难以承受的剧痛,眼前呈现一片模糊的天地,天空通红,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空中盘绕。 剧痛随即停止,老杀手睁眼看着眼前的周南,此时的周南脸色惨白,用尽了全身力气,连头都快抬不起来了。 “他妈的,这小子居然还会这种邪术。幸好功力还浅,否则就要在此翻船了。”褐衣杀手咽下口中的献血,挣扎站起,剑尖上挑,就要刺穿周南的脖颈。 忽然,后背、胸口传来一阵剧痛,感觉一截什么东西贯穿了身体,鲜血顺着剧痛喷涌而出,浑身瞬间失去了所有气力。他低头一看,胸前有一只羽箭的箭尖露了出来,前面还带着滴答的鲜血。 不远处,傒双手颤抖坐在地上,举着一张弓,射出的这一箭仿佛带走了他全部力气。 老杀手捂住胸口,口中“呼呼”地叨咕着什么,然后慢慢躺在地上,整个人的身体一僵,双眼不甘的就此死去。 傒看着老杀手倒下不动了,扔下弓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发现周南只是昏死了过去,连忙把周南背起来,好在还有一顶帐篷没全倒下,还有一点篝火微弱的燃烧着。 傒翻出水囊喂周南喝了点水。周南慢慢的醒了过来,感觉头疼欲裂,浑身无力。刚才最后关头,他使用了还不熟练的“破字印”,一下抽空了所有的精神和力气,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那个老杀手措不及防,精神受到了轻微的冲击,随即恢复了过来。好在傒把握住了难得的一瞬间,不但救了周南,也救了自己的性命。 傒拿过来布被把周南包裹起来,两人坐在篝火前恢复了一下精神和体力,周南强撑起身体,对傒说道:“他们是来杀我的,连累你们了。看来你也回不去了,赶快逃命去吧。” 傒勉强哈哈一笑,笑容却比哭还难看:“事已至此,就别提连累了。我自己一个人,正好也不想回那个腌臜军营去。大丈夫四海为家,哪里不留爷!咱们以后有缘再见。”简单收拾了小包裹,背上弓箭,向周南一抱拳,骑上马匆匆离去。 望着傒离去的身影,周南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站起来向着那个斜靠在巨石上的年轻人走去。 此时天已放明,晨光中的林野,鸟鸣之声婉转清脆,山风吹来时,还微微有些凉意,随着日头的转高,便渐渐的温暖起来了。 那个重伤的年轻人气如游丝、眼神迷离,看着走过来的周南,张张嘴唇想说什么。 周南蹲下身,看了一眼年轻人,开始在他的身上翻检起来。一堆东西零零碎碎的放在地上,周南翻看着一块腰牌,“四合庭?齐国?我记下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没?求饶的话就别说了,你是来杀我的。” 年轻人本来闭目等死,听他这么说,就抬起眼看了看他,用极其微弱的声音说道:“既然有心,就麻烦你一个事,答不答应随你。以后如果有机会路过临淄,记得告诉我娘不用等我回家了。” 周南沉吟了一下,问清了地址,然后抽出腰间的短刀,干净利落的在年轻人脖子上一抹。看着年轻人慢慢软倒的身体,背起一个小包裹,向着深山跑去。 —————————— 邢国和白狄部开展贸易的边市距离仇由族最近,随着贸易的往来,仇由族附近的外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出征的两千勇士已经离开快一年了,偶尔传回来的消息都是好消息。启贞出征以后,庆谷暂时帮代他仇由族近万部众,牛羊土地比照去年又多了一些。 老阿姆的家业又稍大了一些,周南给她留下大笔钱财,另外两个收养的孩子已经十多岁了,长得结结实实。 大青山外的大清湖,波光粼粼,微风徐徐,也正是收获的季节,湖面上荡漾着几十只打鱼的小舟。在大清湖中间众多的小岛上,一个不起眼的小岛被白狄部划为禁地,对外说是发现有凶恶妖兽,所以不许族人靠近。小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总是有一些雾气缭绕,外人很难看清小岛上的情况。所以小岛附近慢慢就人烟稀少了。 小岛之上,小山之下搭了十几个窝棚。据说前几天还在草原极北处出现踪迹的姬扈,此时盘腿悠闲坐在山脚下,专心致志的用手里的几个龟甲和算筹在演算着什么。 身上透着股阴寒味道的服四则站在不远处的沙滩旁,面前站立着十几名十岁左右的孩童。这是白狄部几位老族长悄悄挑选出来的孩子,对孩子的父母说是被老萨满相中带进山学习了,孩子们的父母自然欢呼雀跃。作为交易的一部分,姬扈要在十年内把这些孩童培养成为至少三境的高手。 服四看着这些孩子,眼眸黑且冰冷,无喜无悲,他并没有刻意压制体内的气势。所有的孩子都敬畏的看着眼前这个满头白发的瘸腿老人,杀气混合着煞气,这是自战场上真正拼杀过的悍将才有的气质。 服四低声冷漠的说道:“都看着我!”所有孩子都鼓起勇气抬起头看着他。 “你们当中谁最厉害?”冰冷的声音问道。所有的孩子不约而同的转头看向人群中的一个瘦高满脸雀斑的男孩,看来这个男孩在部族孩童中有点武力。 “你们谁敢和他较量一下?”服四扫视着众人。 孩子们都低下了头,看着脚底。对于十来岁的孩子来说,已经知道打架被狠揍的结果了,雀斑男孩稍微有点得意。 沉默的等待,湖风徐徐吹来,冷漠的目光。就这样大约十几息之后,一个留着鼻涕的男孩抬起了头,看了看服四,又看了看雀斑男孩,走了出来。 服四从腰间拿出一把刀鞘上都镶嵌着宝石的匕首,问男孩道:“想要这把刀吗?” 男孩伸出小手轻轻摸了一下匕首,眼睛熠熠发光,他父亲也没有这么漂亮的短刀,他努力的点点头。 “不能白给你,你得赢取它!”服四看看男孩,又看了一眼雀斑男孩,说道:“去揍他,狠狠的打他!” 鼻涕男孩犹豫了一下,然后转身,两眼死死地盯着对手,小心翼翼的靠近雀斑男孩。然后“呀”的一声,扑了上去,朝着雀斑男孩死命的殴打起来。俩人从地面打到水里,又从水里打到岸上。 雀斑男孩拼命的抵挡,但是却不敢还手,他不知道眼前那个冷漠恐怖的老男人到底是什么意思,会不会因为还手杀了他。 打了好一会,雀斑男孩的眼角已经肿了,嘴角也涌出了鲜血,鼻涕男孩才住手,气喘吁吁的看着服四和他手里的短刀。 服四看了看雀斑男孩,然后说道:“该你打他了!” 雀斑男孩愣了一下,大叫一声,扑了上去开始使劲的殴打鼻涕男孩。雀斑男孩身材高壮,而且经常打架,拳脚凶狠,一会就打的鼻涕男孩满脸是血。鼻涕男孩死命地抵挡,只能勉强护住要害。旁观的孩子们都面露不忍之色。 “好了!”服四冷漠地说道。 两个孩子都有些站不稳了,伤痕累累、衣衫褴褛,茫然的看着服四。 服四把短刀扔给鼻涕男孩,然后又将一块黄金扔在地上,狠厉的说道:“去杀了他!这块金子也是你的!” 四周的孩童们惊恐的看着服四,几个胆小的女孩已经拼命的捂住嘴哭了起来。雀斑男孩恐惧的看着服四和对面的鼻涕男孩,浑身发抖。他知道如果那个男人真要杀他的话,他是跑不掉的。 鼻涕男孩看着手里的漂亮短刀,第一次觉得这个匕首如此难看,而且沉重的拿不起来。他看了看那个凶神恶煞的男人,又看了看对面不远处发抖的雀斑男孩。俩人以前没少打架,他总是被揍,可是真的要杀他吗?真的要听眼前凶恶男人的话吗?可是不杀他的话自己也许就得死,而且杀了他还能得到那么一大块金子…… 服四什么也没说,就这么冷漠的等着男孩的选择。所有的孩童都惊恐看着鼻涕男孩,有两个孩子想要高声的喊叫,可是当他们张嘴之后却发现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身体被禁锢的一动不能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眼前惨剧的发生。 鼻涕男孩双手握着短刀摇摇晃晃的走向雀斑男孩,肩膀不停地颤抖着,但每走一步脚步都仿佛坚定一些,走出五步之后,男孩的肩膀不再颤抖,他仿佛想明白了一些事,转过头看着服四,鼓起勇气颤抖的说道:“族里的萨满爷爷说过,我们可以失去家园……但是绝不能失去族人……族人是我们的后背和依靠……决不能对自己的族人挥刀……我是……不会……不会杀他的……” 服四走上前去一个耳光将鼻涕男孩扇倒在地,但是冰冷的眼神中有了些许笑意。 “你叫什么名字?” “……猿嵬……”鼻涕男孩怯生生的答道。 服四转过身看着孩子们,大声说道:“这是给你们上的第一课。这等世道,首先是要生存下去,东西得自己去争取,若是连这个念头都没有、连手都不敢动,就算给了你们再好东西,你们也留不住、也拿不稳。你们脚下的这块地方是你们的祖先、爷娘用血汗抢下来的,你们要想过得更好、有更多的牛羊就得去争,就得像狼一样的去活着,如果还不懂这些,就只能去死了。” 他抬起下巴:“刚才这个孩子说‘决不能对自己的族人挥刀’,他说的对!你们要始终牢记,你们的族人是你唯一可以依靠的力量,只有他们不会嫌弃你、不会出卖你,可以把你的后背放心地交给他,要永远相信你的兄弟!即使是受到生死的威胁和巨大的诱惑,也要坚守住你们的本心!” “记住了吗!?”服四猛的大喝道。 “记住了!”孩子们的眼睛通红地喊道。 “大点声,我听不见!你娘没给你吃奶吗!” “记住了!”孩子们声嘶力竭地喊道。 …… …… 胡大眼角余光瞥了一眼远处这些一招一式练拳的孩子们,手里在地上不停的推算着。 “姤卦,天风姤,乾上巽下。风生天下任高低,云散云聚二十年。嘿嘿,看来还有的干啊。 四十四、悔婚 千里之外的邢国台城附近,一户豪华的宅院之中,一个仙风道骨的中年人正在闭目打坐。忽然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右手迅速的掐算起来。 间隔了大约十几息,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齐国四合庭此次外出执行捉妖任务名义上的领队颜云连门都没敲,就跌跌撞撞的跑进来。手里拿着两块已经破裂的命牌,语带哭腔的说道,“仙师,大事不好了。” 中年人眯缝着双眼,目露寒光,听着颜云磕头如捣蒜的汇报了事情的原委,如何因为贪图钱财接下了邢国太子的私活,为了讨好金丹仙师,私下里派他弟子去执行任务,还派了个四境修士保护,没想到刚才两人的命牌都碎了,看来两人凶多吉少了。 到了此时,颜云已不敢有半分隐瞒,全部交代了。 中年人怒哼一声,一把抓住颜云的脖子,腾空而起,问清了方向,风驰电掣般御风而去。 几个时辰后,他们找到了那处战场,在看到了两人的尸身的时候,颜云吓得裤子都湿了。金丹仙师仔细看了一下两人身上的伤势,又看了看附近的战斗痕迹,牙齿磨了磨,阴沉的说道,“应是俩人所为,暗算偷袭得逞,一人为普通人,一人为四境。” 一抬手,瘫坐在不远处的颜云像是被一个绳子猛拽一样飞过来,被金丹仙师抓住脖子。仙师低头看着颜云的眼睛说道,“那个逃跑的普通士卒要是抓不到,你就不用活了,快滚去干活吧。” 金丹仙师御风而起,来到半空中,辨明了一下方向,追杀了下去。 周南正在崇山峻岭间低头奔跑,忽然感觉到远处一阵排山倒海般的意念扫荡了过来,然后牢牢锁定住了自己。这种怎么都逃不掉的无力感让他毛骨悚然。 他奋力地往山涧中奔跑,那股铺天盖地的杀意却越来越近,几个呼吸间就到了身后。没等他回过头来做出什么动作,胸口就挨了重重一击,感觉浑身的骨头都被打碎了,口中狂喷鲜血向后飞去,摔进了草丛中一动不动。 金丹仙师的身形出现在周南刚刚站立的地方,朝着不远处的尸体扫了一眼,“咦?没死?”他疑惑地看看四周,一伸手,一个事物飞进了他的手里,是一个已经破碎了就剩一半的木偶,原本挂在周南的脖子上。 金丹仙师仔细的用手指摸索了一下木偶的纹路,感受着里面残存的一点道意,思索了一会,然后将木偶收入袖中。伸手将不知死活,浑身是血的周南提在手中,腾空而起,往台城方向飞去。 回到住所,他将周南扔进柴房,命手下好好看管。回到屋中,大门一闭仔细研究起这块木偶来。 几日后,两个杀手的尸体被秘密运回了台城。颜云提着傒的头颅也返回了台城。战战兢兢地跪在金丹仙师房间的门口等候着发落。 一跪就是四天,金丹仙师房间的门都没有打开。就在颜云实在挺不住马上就要昏过去的时候,声音从屋里传来:“那个白狄部小子的浑身骨头经脉都碎了,已是个废人,你对邢国太子也算有个交代了。此子来历不简单,我还要好好地审一下,你派两个得力的人将此子送回临淄四合庭,交给我门中的潭斟师弟,就先关在他那里吧。等咱们这趟差事完事了,我再回去好好的琢磨琢磨他。这件事我不想更多的人知道,明白我的意思吧。” 颜云挪动着僵硬的身体在地上猛地磕了几个响头,哭泣的大喊道,“请祖师放心,这件事再办不好,我自己就死在外面,绝不再给您老惹厌。” 停了几息,阴恻的声音响起来,“办不好,死的就不是你一个了,掂量着去办吧,滚!” 颜云打了一个哆嗦,挣扎着爬了出去。到了大门外,被两个属下扶了起来,咬着牙在地上慢慢地走起来,腿已经跪地没有感觉了。 两天后的半夜,一辆车厢罩着黑布的平常马车从宅子后门缓缓驶出,消失在黑色的夜色里。 —————————— 寒风吹过,已然变得漆黑寂静的台城中随着咔咔的几声,城门被关上落锁了。 在伯爵府内一所昏暗的偏殿中,宦人们急匆匆的将房门关好,门帘落下,小步轻跑着尽快远离屋内压抑的气氛。 依旧是一身黑袍但满脸疲惫的虞习将一把短刀轻轻的放在面前的案几上。 他喝了一口茶,沙哑着嗓子继续说道:“大营派人找到他们时,只找到了两个同行老卒的尸体,没有找到大兄的尸体,还有一人失踪。现场显然是经过一场恶战。白狄部也派了很多人去找,贡布带着红翼鹰武士找遍了那片山林,只在距离战场很远处找到这把大兄的短刀,现场留有一大滩血迹,其他再无他物。据此推断,周南大兄可能是在和妖兽大战负伤后跑到那里,然后尸身……” 虞习紧闭了嘴。 虞琳脸色苍白如白娟,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眼前的短刀,一声不出仿佛一个木头人。虞宣也坐在一边,已经哭成了泪人。 虞习等了半天,见虞琳一句话不说,也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安慰的话,看着妹妹消瘦的躯体、苍白的面容,深深地叹息了一声,站了起来,走到门口犹豫了一下,返身将案几上的短刀收入袖中,离开了偏殿。临走时,嘱咐服侍的宫女要仔细看好虞琳公主。 虞琳就这么静静地坐着,没有眼泪,没有话语,就这么静静地坐着,仿佛成为了一个石刻雕像。任由夜空中的月光洒落在她的身上。 夜色深沉,偏殿内灯烛燃起。枯坐了几个时辰的虞琳叹了一口气,缓缓站起,面无表情如死人般向后面寝殿慢慢走去。眼睛哭的像桃子般的虞宣站起来,轻轻的拉着虞琳的袖子,柔声的安慰着。 虞琳扭过头两眼呆滞地看着妹妹,呢喃的说道,“是他们杀了南哥……南哥救了我,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呢……我已经答应嫁给齐国了……我已经答应嫁给齐国了啊……他们为什么还要杀他呢……现在我不想嫁了……我不想嫁了,不想嫁了……” 虞琳嘴里呢喃着慢慢的向后面走去,虞宣惊恐哀伤的捂着嘴,不知道该怎么办,只会呜呜的哭。 阴冷压抑的气氛笼罩了这一片豪华的宫殿。 夜深人静的半夜,不知道什么时间,只是更加的黑了。 今夜住在这里的虞宣睡得非常不好,翻来覆去的,浑身汗津津的,心里总是有一种不祥的感觉缠绕在心头。 一阵凄厉的惨叫声惊醒了所有人,虞宣猛地坐起,顾不得什么宫廷礼仪,披上一件衣服朝着不远处的虞琳寝殿跑去,一把推开已经瘫坐在地的侍女,踢开虚掩的房门。 空荡幽暗的寝殿内寂静得仿佛无人存在,只见暗红色跳动的烛光下,虞琳呆呆地坐在床榻上,满脸浑身都是鲜血,手里紧紧地攥着一颗雪白尖利的蟒牙。 ———————————— 清晨的阳光照进了小小的养心斋。 “咣当””哗啦”声不绝,养心斋内传来不停的砸东西声音,待屋里实在没有什么东西可砸了,声音才停下来。 好一会,邢伯从暴怒的状态恢复了冷静,他在屋内来回踱着步,避开地上稀碎的杂物,两眼放着摄人的凶光,一边走一边咬着牙说:“和齐国的联姻必须进行下去。太子,你去找那个齐使,随他大开口,金银珠宝、宝马美姬,答应那个老滑头的所有条件,告诉他,邢国要将最美的嫡女、八公主虞宣嫁与太子伋,要他回齐国务必促成这段联姻……” “习儿继续去安抚白狄部,现在邺城那边和荣国、赤狄部的战斗日趋吃紧,我们还要倚重白狄部的力量。要反复的和他们说明那个逃卒儿子的死纯属是个意外,我们愿意补偿,况且也没证据表明和我们有关……” “至于那个逆女虞琳,竟敢以毁容对抗君命,告诉宗室府,立即将其贬籍为庶民,驱逐出府,任其自生自灭,其母的位份降为世妇。哦,对了,查一下,那个当年给她算命的阴阳师,如果还活着就把他眼睛挖出来,也一并赶出府去……妖言惑众,欺瞒君上……” 邢伯对站在屋内的几个人说道,“赶快去办吧。虞习告诉宫里,把虞宣照顾好,如果再有意外,侍候的人一个不留,全部杀掉。还有,告诉宫里的人,虞琳自己毁容的事谁也不许泄露出去,对外就说她得了急病,过几天就说她病死了。” 屋内的几人连忙躬身,逃也似的离开了养心斋。 邢伯在屋内反复地踱着步,拳头攥紧又松开。 这天傍晚,邢伯来到了虞宣的寝殿。寝殿内外站着十几个嬷嬷和宦人。 虞宣正呆坐在床榻上,眼睛已经肿得不像样子了。几天来的各种事,已经让这个十四岁的女孩有点承受不住了。她只想这一切都是个噩梦,明早起来还会是个明媚的早晨,还会有个精灵可爱的贡布哥哥每天来哄自己开心,还会有个温柔美丽的姐姐陪在自己的身边说着悄悄话,还会有个勇武不凡的南哥陪在他们左右,还会有个细心暖心的六哥哥照顾自己,还会有个威严慈爱的父亲。 好像一夜之间都失去了,这是真的吗? 看着轻轻推开的房门,看着走进来的父亲,虞宣的心猛地一紧,仿佛有一种遥远的疏离感。 虞宣站了起来,微微行礼,然后坐下,一言不发。 邢伯把烛光挑得更亮一些,屏退了侍女,然后坐在女儿的对面,来的路上想了很多的措辞,但是面对女儿时却不知道怎么开口。他不是不知道两个女儿和白狄部两个小子的事,他也知道虞习的小心思,他也承认他很欣赏白狄部的两个小子,确实都很优秀,假以时日都会是不错的人才。但是优秀又能怎么样,此时的邢国需要的是最强力的外援,他需要强大齐国的承认和支持,需要齐国输送的粮食和军械。外有荣国、赤狄部虎视眈眈不断骚扰,内有叛逆伺机而动不断破坏,人心不稳,百业凋零,他作为邢国的最高统治者,必须得舍弃一些他认为不重要的人和事,他所做的任何事都要围绕巩固权力这个中心。哼!要怪就只怪白狄部还不够强,那两个小子还不够强吧。 他站起身来,一边踱步,一边缓缓说道,“身为家族的一员在享受丰厚美食住行的同时,也要为家族的存续和强大做出贡献。男儿要为这个家族去流血流汗,女儿就要为家族去联姻。贵族之间的婚姻从来都是政治联姻,世代如此,我们根本就没有自己选择的权利和自由,我和你的母亲也是如此,你们从出生之日起就已经注定了这个结果。你的几个姐姐已经为家族做出了贡献,现在轮到你了。我们需要齐国的支持,请宣儿为我邢国百姓不再陷入战乱,为我伯爵府上下千口人的安危,嫁与齐国。” 说完,邢伯双手一抱,向女儿深深一礼。 虞宣目光游离的看着父亲,呆坐了一会,缓缓站起,对父亲深深一福,算是答应了父亲的请求。 几天后,齐国的使者丹芹回返齐国了。此次出使圆满的完成了君上的旨意。邢国几乎答应了齐国提出的所有条件,不但答应将嫡女八公主嫁与齐国太子伋,齐国还得到了一大片的土地和人口。齐使本人更是得到了整整十车的财货,得到了十名美姬,这些东西会悄悄送到他在临淄郊外的别业里。 丹芹大夫挺着大肚子,志得意满的回返了。昨晚,他在伯爵府的践行晚宴上见到了八公主虞宣,公主本人比传说中更漂亮,十分的年轻妖娆美丽,最吸引人的是那种楚楚可怜的感觉,真是让人我见犹怜啊。拿人手短,吃人嘴短啊,这次回去一定要在君上和太子面前好好的夸奖这位邢国公主一番,一定要把下次迎亲的差事弄到手,又是一个肥差。 话说这个虞宣公主如此年轻貌美、娇小可怜,正是君上最喜欢的类型女子啊,如果献给君上,自己的功劳岂不是更大一些,回去路上得好好琢磨一下。听说那个什么七公主忽然染疾不起,不适合嫁给太子,也不知道邢国人弄的什么名堂。还听说邢国太子处理了那个白狄部小子,不仅弄得一身麻烦,还搭进去几个人,不知道从哪里找的废物,哈哈,这些和自己都没关系啊,倒是十个美姬真真的不错啊。” 丹芹坐在车上禁不住呵呵笑了起来,哼唱起了小曲。 四十五、勿相忘 一身戎装的贡布枯坐在屋内。今天夜班是他当值,刚才虞习派人来找他,说是找他有事,然后把他带到这个偏僻的房间,带路人这会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原本年轻英俊的脸上此时面色灰暗,满嘴都是大泡,两眼通红,浑身散发着一股颓废的味道。锈剑随便的倚放在椅子旁,两腿骑张,本是青春年少的年龄,此刻看着像是一个邋遢失意的中年人。 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没了,连尸体都没找到,这让贡布哭红了双眼,他带着部族里的红翼鹰武士们几乎搜索遍了整个森林,也只找到了兄弟的短刀。他大闹了军营,把派周南外出巡察的那个邢国校尉暴打了一顿,当时军营里双方士卒剑拔弩张,几乎马上就要兵刃相见。幸亏虞习带着启贞、鲁格及时赶到,才制止了两族人的冲突。 回来之后,得知自己因为殴打上官被除去了簪袅爵位和领队之职。他根本不在乎,这些邢国的玩意他本来就不在乎。 几天前他又听到了两个噩耗。一个是好朋友虞琳忽然染病不起,据伯爵府里传出来的话说不再适合嫁与齐国太子,已被取消了婚嫁资格。另外一个消息就如晴天霹雳,虞宣公主将于来年三月正式嫁入齐国。 虽然上次周南向邢伯求婚时,他们就被拒绝了,在那之后伯爵府就将他们这群人都调防了外围,他就再没有见到过虞宣,他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内心深处还存着那么一点点的侥幸和希望。想着再立几个大功,兴许能够打动邢伯。 当他听到虞宣即将出嫁的消息后,他还是彻底懵了。他觉得生命一下失去了所有色彩,周围的一切都是灰暗的,他的心仿佛碎成十几块,他行尸走肉般的吃饭、当值,眼前总是浮现着和虞宣在一起的美好时光,是那么的温柔,是那么的美丽,是那么的遥远,是那么的短暂,他的心一抽一抽的疼,只有喝了很多很多的酒之后才能睡着。 偏殿的门轻轻开了,一个浑身用黑色袍子遮住身影的人走进了屋内。来人站在黑影中,静静看着枯坐在椅子上的贡布,仿佛要把此刻的贡布永远的记在心里。 黑影轻轻的摘下帽兜,昏暗的烛光下露出一张此刻满是泪水但依然清丽绝伦的面庞,正是他夜思梦想的虞宣。 贡布揉了揉眼睛,忽然站了起来,一个箭步走到虞宣跟前,俩人先是深深的凝视,然后是深深的拥抱。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俩人才依依不舍的分开,手拉着手坐在椅子上。俩人眼中带泪,虞宣开始扯着贡布的耳朵,逼问他最近在忙什么,为什么不去找她了,是不是看上了台城里面的哪家姑娘了……为什么身上有一股味道,多少天不洗澡了,哪家的姑娘会喜欢你这么脏的男人……你身上的皮甲太硬了,会把人家姑娘的脸咯疼的……你的手太粗糙了,不要一天到晚就知道练剑,要多陪陪人家姑娘……在我们邢国你这么大的男人早就成婚了,你要赶快抓紧了……大青山的天那么蓝,草原那么辽阔,青草那么的鲜嫩,烤出来的羊肉真是好吃……下次见面一定要给她带一些……” 贡布满脸温柔的不错眼珠地看着眼前的女子,耳中听着少女的絮叨,鼻子闻着少女身上发出的淡淡清香,手里死死攥着姑娘的小手,这是他一生中最甜蜜最幸福的时刻,他要用一生的时间把这一刻牢牢记住。 蜡烛慢慢地昏暗下去,门外传来了几下轻轻的敲门声。 少女莹莹站起,低头呜咽着向着门口走去。临近门口,她缓缓转身后退数步,对着那个面容惨白不比鬼物好到哪里去的贡布,嫣然一笑,施了一个婀娜多姿的万福,微笑着轻声说道,“蒙君垂爱,宣儿至死不忘。今生恐无缘再会,望来世生于百姓家,再与君相见……”“赶快离开邢国,别落得和南哥一样的下场……” 虞宣站起身来,最后深情地看了眼贡布,这个让她第一次知道了什么是爱情的男人,然后转身出门,在虞习的陪伴下走入黑暗。 沉重的木门缓缓关上,挡住了贡布痛苦不舍迷离的眼神。 ———————————— 第二天,贡布向虞习交割了腰牌,虞习将周南遗留的短刀交给了贡布。俩人都默然无语,最后贡布一拱手算是告辞。 骑乘着小红鹰小红晓行夜宿飞行了三日,贡布来到了驻扎在邺城附近的白狄部大营,见到了族长启贞和兄弟鲁哥,三人都唏嘘不已。交割完后,贡布算是正式离开了白狄部远的征军,他的空缺仇由族自会派人补上。 贡布骑着红翼鹰不紧不慢地返回了大青山。他没有回去城寨,去了也是听着老头子们没完没了的絮叨,他现在只想安安静静的找个地方待着,不想见任何人。他直接飞去了大清湖,在空中盘旋了几圈后,向着湖中间众多小岛中的那个飞去。 红翼鹰穿过浓雾,扑闪着翅膀降落在岛上。孩子们好奇地围过来,除了每月来送粮食的人,他们第一次看见外人和红翼鹰。况且就是平时,红翼鹰战士也不是他们这群小孩子能接触到的。 小红傲立在岸边,眼睛望着天,享受着孩子们仰慕的目光,无奈地任由着这群孩子对它羽毛的摸摸搜搜。 让小红和孩子们一边玩去,贡布走到姬扈面前,双膝跪地呈上了周南的短刀,详细汇报了他们在邢国的经历和周南失踪的经过,姬扈和服四两人只是听着,默默无语。 姬扈询问了周南失踪前后的一些事情节点,然后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服四引着贡布到边上的帐篷内吃饭休息。 服四回来后走到姬扈跟前,低声急语道,“怎么办?侯爷,要不我去看看。” 姬扈沉思了一会,沉声说道,“一个月前我就有感应,我亲手做的那个替命巫偶碎了。南儿目前应该没有生命危险。以前我和尹康都曾给南儿算过,他命中应有此大劫,此劫异常凶险,变数极多,根本无法破解。但是只要挺过此劫,南儿就是否极泰来。至于能不能挺过去,就要看南儿自己的命了。” 服四皱眉道,“那我们就这么等着,什么也不干嘛?” 姬扈嘴角一挑,狠狠地笑道,“那怎么可能。一个小小的邢国,敢设计坑害我儿子,怎么能不付出点代价呢。你带上几个人,去把邢国境内所有四境以上的修士都杀干净,坑杀南儿的那几个什么校尉、将军,全家杀干净,尤其是要找到对南儿下手的那伙人,连渣滓都不要留下。邢伯府的人先不要动,如果我儿子真没了,我亲自去找他们祭刀,千刀万剐!” 服四领命道:“属下这就去办,一定办得干净,只是会不会动静大了些。” 姬扈微笑道:“邢国境内修为最高的修士是个元婴,就隐藏在台城里,和你一个境界,不过是个靠着师门资源堆出来的绣花枕头,你杀起来不难。动静大点也好,秉烛台的人找了这么久了,给他稍稍留点线索,让他们疑神疑鬼,在邢国周边好好找找,也就不会关注这边了。” 服四点头,带着满身杀意腾空御风而去。 一大早,湖面上就下起了小雨,清风吹过湖面吹薄了小岛周围的烟雾。 姬扈就坐在山脚下昨天的那个位置一动不动,还在低头雕刻着什么。贡布知道他一夜没睡。他来到姬扈面前,再次双膝跪下,还没说话就磕了三个头。 贡布哑声说道:“叔,我知道您和我师父都不是普通人,都是有大本事的人。师父临走前和我说,今后如果遇到大困难就来找您。我现在就来找您了,想请您教授我高强的本领,我要变强,我要给南哥报仇,我再不想被人瞧不起。” 姬扈低着头,扔掉手里正在雕刻的一件木偶,一边摩挲着刻刀,一边低笑道:“想学本事啊,好啊,但就怕你吃不了苦啊。” 贡布继续说道:“姬扈叔,我这次出去,见识了什么叫做真正的修士,飞天入地、呼风唤雨、力大无穷、无所不能,也知道了什么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以前我以为自己在部族内已经很厉害了,这次出去才知道咱们白狄部的分量太弱了,知道了自己的力量太渺小了。其实别人根本看不起我们,在他们眼里我们就是一群只知道厮杀、给点银钱就能卖命的野人。我想要变得更强,我想要保护白狄部,我要让所有人以后都不敢再看低我们白狄部,所以我能吃苦。” 姬扈抬起头,肃容道:“贡布,我视你为子侄,所以有些事我必须告知你。你在外出见了世面,知道天外有天的道理很好。但是邢国只是一个小小的伯国,比白狄部强不了多少,你见到的也只是这个天下很小很小的一部分,你还没有见过什么叫做真正的强者。” “修行之事从来就是逆天而行,与天道运转挣长生,越往上走越是艰难,越往上走越是大道独行,要在万千人中杀出一条生机,要在炼狱的火中修炼,这个过程会很苦很痛,能否坚持下来,就要看你自己了。你师父教你的是天下最正宗的道家修炼心法,只要你按部就班、循序渐进,守住本心,将来的修为境界一定会很高。你资质很好,欠缺的只是时间、历练和机缘。时间慢慢来,机缘在以后,我可以帮你打个好底子,以后走多高就得看你自己了。” 看见贡布肯定地点头。姬扈叹了一口气,说道,“走吧,我带你去个地方。” 吩咐孩子们按部就班地训练。贡布骑乘着红翼鹰,姬扈御风而行。两人清晨出发,第二天傍晚来到了大青山脉深处。在空中,贡布就看见在一个隐秘山崖的洞口,小狼文良正在不断扑咬一个差不多和它等高的石桩。 俩人落下后,小红警惕的看着小狼扑闪着翅膀,文良看见他们来了,离老远就高兴的蹦蹦跳跳的跑了过来,吓的小红张开翅膀飞到空中盘旋,朝着小狼发出示威的叫声。 贡布看着小狼,亲切的摸摸它的头,立刻觉查出文良的不同,它的骨骼异常的强壮,皮毛非常的坚韧,身体里仿佛蕴含着强大的力量。 贡布试探地叫道:“文良?是你吗?” 小狼对着贡布使劲地蹭着身子。 姬扈宠溺地看着文良道,“文良上个月进入四境了,但是境界还不稳固,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稳固境界。” 贡布的大嘴已经要合不上了,这是什么情况,文良以前就是只小狼,这才两年多不见啊,都四境了,比自己都要高了?这还哪有天理了?自己怎么追上它啊。 姬扈微笑着继续说道,“没什么奇怪的,妖族修行只要开了窍,初期会非常快,仗着体魄强横,还有天生带来的本命神通,可以很快超过同境界的人族,但是修行越到后面就越难,而人族正相反,初期会比较慢越到后面修行越顺遂。世间都说妖族经常出来掠食人族,其实就是为了吸食人族体内的那点阳气和灵气,以为能帮助他们修行,殊不知那点混杂不堪的阳气和灵气对它们修行的帮助微乎其微。天下绝大多数的妖族修行都是凭借着本能去修行,妖族曾有很多强大的修炼方法,只是真正流传下来不多而已。我恰巧有一部适合文良修炼的功法,它修炼得才比较快。你俩现在修炼的都是天下最正宗的功法,可以互相比试一下哦,看看谁的战力强,呵呵。”姬扈说完,自己忍不住先笑起来。 姬扈拿过贡布的锈剑,手指轻轻一弹,一道悦耳的声音响彻山谷,铁锈纷纷掉落,散发着湛蓝色光芒的长剑显露在面前,剑刃晶莹,剑身深邃,挥舞之间,无数蓝色星光忽明忽暗。 姬扈朗声说道:“清明剑,昭礼宫五大镇宫之宝之一,百年前随大护法一起失踪,今日重见天日。” 四十六、潭斟的野望 天阴,风冷。伤痛,心更冷。 这一天的黄昏时分,一个身穿单薄粗布衣裙,脸上蒙着黑布,仅仅露出一双眼睛的姑娘,拿着一个小小的布包在寒风中畏缩地贴着破败的土墙根快步走着。由于穿得单薄,在寒风落叶中显露出婀娜的体态和完美的身材。 后面不远处跟着两个粗壮邋遢的混混,笑嘻嘻尾随着姑娘走了一段路了。既是想跟着走到僻静处下手,也是向其他混混们宣示着所有权。再后面跟着几个更不入流的小混混,寻思等着老大们完事后也许能喝一口残汤。 几经战乱和疫情后的台城,除了几条主要街道比较繁华外,大多数的地方死气沉沉,很多宅子早已空无一人,房倒屋塌、杂草丛生,变成了这些侥幸活下来泼皮无赖们的老巢。 女子已经被赶出来五天了。这五天对她来说就像五年那么长,五天来她靠着仅有的一点点银钱吃了几顿饭,然后就是睡在附近几个大户人家的墙檐下,就再没有什么地方可去了。没有任何生存技能,连五谷都分不清楚的女孩,甚至连件厚点的寒衣都没有,还要时刻忍受着脸上的阵阵伤痛。靠着从小学习技击,身体留下个好底子,一般的女孩在这样的天气下怕是三天都熬不过去的,虞琳此时也有些熬不住了,她想趁着现在天气还不算太冷,在附近找找,先找个无人住的破房子容身。 她已经发现了后面尾随的几个混混。平时再泼辣再厉害的女子遇到这种情况也是惊慌失措的。她想甩掉几个人,但是走着走着发现居然走到了四处无人的街区。 天越来越冷,也越来越黑。后面的几个混混已经加快了脚步,距离她越来越近,淫邪的嬉笑声已经清晰可闻。她伸手入怀紧紧握住胸前挂着的一枚洁白的蟒牙,准备遇到危险时宁可自尽也不会让这些人碰自己一下。 虞琳有些慌不择路了,浑身颤抖地朝着远处黑暗中的一片房屋急急跑去。正惶恐无助间,后面忽然传来几声低微的击打声,随后就是凄厉的惨叫声。虞琳吓得猛地回头,背靠着土墙,待看清楚身后不远处的景象后,眼中一下流出委屈的泪水。 虞习的贴身卫士习刚、习勇两人手持棍棒正在死命地殴打着翻滚在地上的两个混混,看挥舞的力度,这两个混混怕是活不过今晚了,其他的小混混们早就一哄而散了。 打完之后,习勇走到虞琳跟前,低声说道,“请七公主跟我们走吧。六公子已经在别处购买了院落,请您在那里居住。怕爵爷府里知道,只偷偷派出我们几个找您,已经找了您五天,万幸总算是找到了。真要是出事了,六公子会把我们几个活埋了的。” 虞琳低头垂泪,轻轻点点头,跟着习勇向着城外走去。 —————————— 也是这一天。 再一次的醒来,这次总算没有疼昏过去,也没再发出凄厉的惨嚎。浑身的骨头仿佛都断了,双腿基本没什么知觉,双手动一下都能带动身上的伤势。恍惚中开始几天是躺在昏暗的马车里,还有两个人轮流给他喂点米汤。后来醒来的时候已经被关进了一个阴暗的牢房,地上只有几捆干草,角落里堆放着几床散发着发霉和屎尿臭味的被褥。 一罐子清水和一块面饼摆在栏杆的外面。闻到饼子的味道,周南挣扎着爬了过去,“啊—哈—呜—”,每动一下都牵扯着伤口然后是钻心的疼痛,他呜咽哭喊着拿过食物塞进嘴里。他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他记忆里最后清醒的印象只是吐着血飞了出去,然后恍恍惚惚的到了这里。 没有人来看自己,四周静悄悄的鸦雀无声,甚至连只苍蝇都没有。四周也是昏暗的,牢房的绝大部分都沉浸在黑暗中,只有门口走廊摆在墙上的油灯散发着黄豆大小的一点亮光,偶尔发出噼啪的声音。自己仿佛被这个世界彻底遗弃了,只有每晚出现在栏杆外面的清水和食物显示出还有人记得自己的存在。 对于身上的伤势,经过清醒后仔细的查探,他有了点信心,从小到大的摔打让他知道,骨头没全断,经脉也没全断,都是若即若离的连着。只是现在的他既没有伤药也没有草药,就只能就这么躺在地上硬挨,靠着时间慢慢的养着伤势。 这里非常的奇怪,他感受不到任何灵气,也吸收不到任何灵气。这里几乎没有任何生物,连个苍蝇蚊子蜘蛛都没有。周南静静的看着棚顶,既然吸收不到灵气,也就谈不上任何修炼和恢复了,除了发呆就只能继续睡觉了。 此时距离他百丈之外的一座两层小楼内,宽敞干净的房间里,端坐着一个相貌堂堂的中年人,他一边品着茶一边通过摆在面前一面铜镜,默默地观察着躺在牢房地上的年轻人。这个年轻人没有任何异常之处,来的时候浑身上下的骨头经脉几乎都断了,一看痕迹就知道是本门术法重击造成的。这个小子修为微不足道,修炼心法似乎也很平常,身上带的几样物品,除了手腕上的玉珏稍微值点银钱外,其他几样破烂东西白给他都不要。可既然师弟把他悄悄送来,让关在他这里,还不想让外人知道,这小子肯定是有什么东西引起了师弟的注意,是功法?是来历?还是知道什么秘密?到底是什么呢?如果把这些东西套出来的话,自己有没有机会能更上一步呢。 潭斟默默的想着,挥手撤下了铜镜上的术法。他是这片牢狱的典狱,负责管理的犯人不多,但是都很重要。一个月前,外出执行任务的弧师弟从邢国派人偷偷送回这个年轻人,传信给他让把此人关在这里,而且不要让外人知道。几天前,从邢国紧急传回消息,派去执行捉妖任务的师弟一行人,在澜山深处与大妖相遇,大妖不知从何处叫来援手,个个战力高强,反把师弟等人围住,一场大战下来,四合庭派去捉妖的修士全军覆没,一个活口没留下,弧师弟更是踪影全无。四合庭闻讯后紧急派遣大队修士前去围剿众妖,可是据说至今也没有拿住一个作乱的妖族。 四合庭掌管天下牢狱,但追缉和牢狱是两个体系,互不统属,所以师弟私下送到这里秘密关押的年轻人,除了潭斟本人外,世间再无外人知道此人的来历和存在了。这让潭斟有些挠头,倒不是怕有人追查这个年轻人,而是不知道如何处置此人。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无声无息的杀掉,但是既然弧师弟把此人如此郑重其事地偷偷送来肯定是有很重要的原因。这个师弟从小就城府深,鬼点子多,不会无缘无故的这么干,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潭斟趁着这个年轻人昏迷的时候,已经把他浑身上下搜索了多少遍,连体内断续的经脉都用真元探查过,实在没什么诡异之处。不过既然弧师弟已经死了,那就好办了,就先这么关着吧,也不差那点粮食,也许哪一天就会发现什么问题呢。真要是万一掏出什么有用的东西,自己就能在四合庭里更进一步了,再不用待在这个囚禁犯人更像是囚禁自己的牢狱了。 四合庭受大周天子命掌管天下巡查缉捕和刑狱之责。之所以没有设置在都城镐京,而是设置在齐国都城附近,据民间传言是因为姜氏开国先祖姜尚有一把天赐神兵“打神鞭”,无论仙妖神人,多高的修为都能打,都能镇压得住。更重要的是据说当年大周征讨殷商之时,姜族率领西方十几族来投,为大周击败殷商建下丰功伟业。大周立朝以后为彰显姜氏之功,当时的周武王就把掌管天下刑狱的职责分给了姜氏以示恩宠。当然这些都是民间传说,也没人有胆子去问姜氏和姬氏求证。千百年下来,姬氏、姜氏早已通过联姻成为一体,姜氏成为王族姬氏之外这个天下另外一股举足轻重的力量。 四合庭建在临淄附近的仰山上,方圆占地几千里,集合了天下无数强大的修士。一座巨大的黑塔屹立在仰山山顶,如一尊黑色的神祇俯视着整个天下。黑塔塔顶常年笼罩在一片淡金色的烟雾之中,里面传出阵阵的闪电和雷声。 地面上矗立着各种关隘和屯兵堡垒,成队的战修驻守在黑沉沉的塔楼里。每隔五百丈左右,就建有一座箭楼,箭楼上摆放着帝国能工巧匠制造的巨弩,每张巨弩长三丈有余,箭矢长约四丈粗如儿臂,箭头呈现三角破锥形,上涂毒药,专门用来克制修士。 天上有成队驾驭灵禽的武士巡逻,还有御风修士不时来回巡视。 无数年以来,不知多少桀骜不驯、不服天威的人仙妖神被捉拿回来,或在仰山山顶的盛天台上被巨雷轰得神魂俱灭,或被关在地下深处直到成为一堆烂肉。 四合庭真正的牢狱设置在地下,一共九层。越是法力深厚、穷凶极恶的越是被关在下面。千年以来,不是没有各种各样的越狱和劫狱发生,但是无一例外都被残酷镇压,最后搭进去无数的性命。 四合庭的牢狱成为天下无数人仙妖神的伤心地。 在这个守备森严、插翅难逃的庞大监狱的一个阴暗角落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犯人,无名无姓,没有人知道他是为何关在这里,也没人来询问他犯了什么罪。只有每天的一碗清水和一个栗子面饼子维持着他脆弱的生命,也证明还有人不想他就这样默默无闻的死去。 ———————————————— 史载:王十三年,西戎遣使入朝进贡称臣,进献良马万匹。王大悦,重赏来使,回赠诸多粮食和布匹等礼物。命九公叙功议赏,令大赦天下,监禁囚徒,罪无轻重,一切释放。 “当当……滴~滴答……”高处的漏壶传来水滴滴落的声音。远处的院落隐约传来或高或低的吆喝和说话声。一身戎装,斜挎腰刀的年轻狱吏顺着楼梯急急走来。 狱吏是四合厅的一种职级,一般由筑基期修士担任,统率着由武士们组成看守队伍,也是四合厅最底端最基本的修士战力。 年轻的狱吏快步走到二楼最深处房间的铁门前,轻轻拍打门环,说道:“典狱,我是暌舸。下面已准备完毕,请您移步”。 铁门打开,潭斟一身正装走出屋外,点点头。 迎着上午耀眼的阳光和和煦的清风,潭斟伸了一个懒腰,站在栏杆前俯视着他负责管理的这一小片牢狱。这块牢狱位于仰山西北处,处在整个四合庭牢狱范围的边缘处,范围不是很大,确是一个相对特殊的存在。前后有几十间院子,其内楼台庭阁、树木掩映,还有人工泉水流淌期间。按照性质划分,这里关押的人员不能算是真正的犯人,算是人质、算是软禁、也算是囚禁。这些大人物们当年都是在外面叱咤风云的大人物,又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才来到了这里,他们在自己的院子里面怎么都行,吃穿用度比照外面诸侯一点不差,被伺候的舒服无比,但就是不能离开自己的院子,更不能走出他负责管理的这块区域。 所以潭斟这个金丹修为,在四合庭里算是下层的小人物,最主要任务就是监视好、管理好、伺候好、照顾好这几十个院子,让这些老囚犯们舒舒服服的混吃等死,别起什么幺蛾子,太太平平地安度晚年。好在目前囚禁在这里大人物不多,难缠的基本没有,都还算好伺候,他自己倒是有不少的空闲时间。 身后两扇铁栅栏门悄无声息地关上,全然没有想像中阴森牙酸的磨铁之声。一道长长的甬道,几束明亮的阳光透过墙上的铁栅栏照了进来。地面干净平整,看得出打扫得非常干净及时。往外走去,每隔一段距离便能看到一位看守,这些看守看着不起眼,但如果仔细打量,就会发现都是三品以上的精悍武士。 顺着甬道走到了大门口,今天的天气不错,秋高气爽、阳光明媚,空气都变得清新起来。但是站的时间久了就会发现,空气中仿佛缺少了一些什么,周围一个有生命的东西都没有,让人的感觉变得有些迟钝有些压抑,似乎此地已然脱离了清新的尘世,到达了荒漠浑浊之地。 整个四合庭监狱牢房的里里外外都被各种各样的阵法和机关包围着,他负责管辖的那几十个院子更是被好几个攻守兼备的大阵包围着,确保外面的灵气一丁儿点都不进来,哪怕一个蚊子蟑螂都进不来。没有了天地灵气,再强大的修士也无法修炼,大人物时间久了也只能是个凡人,被他这个小小的金丹境管着。 庚子号监牢厚重的大门外,已经列队站好了一小队狱吏,各个盔明甲亮,神情彪悍。潭斟郑重的整理了一下仪容,向前一步稳稳站在了狱吏队伍的前面,低头毕恭毕敬的站在道边。 过了小半个时辰左右,一辆奢华轻便的马车远远驶来。二十几名身穿金甲的护卫骑着雄壮的龙马跟在后面。 马车稳稳地停在大门处,车门打开,迈步走出一名五绺长髯、气宇轩昂、身着紫缎官袍的中年官员。官员笑容和煦,举止文雅,朝着潭斟微微点头。 潭斟快走几步,双手抱拳俯身下拜,口中高声说道:“下官潭斟恭迎提狱长老莅临我处巡视。” “呵呵,快起身,潭典狱几年不见,修为又有精进啊!这次打扰你来了!”中年官员笑着说道。 “吴长老说笑了。天子宅心仁厚,大赦天下,是对全天下黎民百姓的恩典,也是咱们最要紧的公务。您老能亲自莅临庚字号提点检视,更是对我等的重视和抬爱啊,让这里蓬荜生辉啊!”潭斟谄媚地说笑着。 四十七、编号十四 四合庭大牢内负责提点检视冤情、具体承办大赦公务的五大长老之一,吴越长老前来庚字号狱所视察。 在经过简单热烈的欢迎仪式后,吴长老依次视察着庚字号大牢的单间院落。他没有进入院落内部,只是在外围仔细检查了阵法的运转情况和狱所的守卫情况。 吴长老亲切地询问了狱吏和武士们的饮食起居情况,可还有什么需要。众多的狱吏和武士们都激动得异口同声说,一起都好,谢谢长老的关心。 巡视完毕,站在狱所院子的中间,提狱长老微笑着转过身来对陪在身边的潭斟说道:“我真不明白上面为什么安排这些无用的视察。明知道这些老家伙哪一个都不能放出去,非要装模作样的来看看。呵呵,就这么几个老家伙,都快烂在院子里了,有什么看的。不过,既然上面有要求,我们还是得按规矩来不是!除了这几个老家伙,咱们院子里还有别的犯人吗?” “都在这里了!要说这些老家伙们平时倒也是乖得很,不惹事不闹事,可即使真是大赦天下也轮不到他们不是!嘿嘿……”潭斟赔笑点着头。 “……呜,想起来了,还有一个,关在地牢的一个小牢房里!幸亏你老提醒,要不我都差点忘了!”潭斟仿佛忽然想起来似的说道。今天是个不错的机会,他可以趁此机会让一些腌臜事见见光,至少得让吴长老对此事有点印象,以后即使有那个不开眼的小人攀咬此事,也有大人物在前面顶着不是。 “哦!我们去看看吧。”提狱长老带着疲乏的神色说:“这差事还真是费心,去看一下吧。” “噢?”提狱长老走到中途停下来说道,“这个犯人怎么没关在院子里?” “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罪名据说是勾结妖人,中院那边早先说那边没地方关,临时放在这几个月,估计早就把这么个小人物忘了。要是您老不提醒,我也差点忘了!” “就他一个人吗?” “是,就他一个。” “关到这儿多久了?” “差不多有一年多了吧。” “那就问问提狱堂那边,到底怎么回事,要是没用就早点处理了吧!” “遵命!回头我就落实!”潭斟点头答道。他向跟在后面的年轻狱吏示意,叫他打开牢门。 听到钥匙在锁里转动的嘎嘎声,本来趴在地牢角落里的一个黑乎乎的人影从地上爬了起来,合着双手,嘴里“嗬嗬”跳向前去。 年轻狱吏骂骂咧咧地飞起一脚,将人影踹回角落。人影不顾疼痛挣扎着爬起来,在脏乎乎的脸上做出最温柔的微笑,用最小的动作温顺爬回来向三人磕头表达着恭敬和谦卑。 提狱长老看了看周南,然后转向潭斟笑着说道:“不管在外面是多么的桀骜不驯,在这里只要关的时间够长就都差不多,呵呵!”然后他又转向犯人,“你为了什么被关进来的啊?” “我不知道啊!我真不知道啊!这是哪里啊,我为什么被关在这里?我想出去走走,想见见阳光。求您了,大老爷,让我见见阳光吧,一眼也行!” “哈哈,到现在还是嘴硬,说明你还是不知道悔改啊!”提狱长老抖了抖袖子。 “你今天倒是非常的老实啊”,潭斟冷笑着说道,“前几个月你可不这样啊,还殴打了给你送饭的守卫。看来还是揍你一顿才管用啊……” “我再也不敢了,大老爷,前几天我确实是疯了心了,我现在只想出去见见阳光……” 提狱长老哈哈大笑着转身和潭斟走出了小牢房。他边走边对潭斟说道,“真是个有意思的小子啊!” 随后提狱长老挥了挥手,阴暗潮湿的气味让他有点不舒服。潭斟连忙邀请提狱长老离开这个肮脏的地方。 监牢里的黑影哭喊着扑过来想要说点什么,被狱吏一脚又踹回了黑暗中。狱吏嫌弃地关上铁门,铁门后传来一阵野兽般的哭嚎声。 站在院子内阳光下,提狱长老舒服地呼出一口气,伸了腰,背着手一边往前走,一边看似不经意地说道:“潭典狱,你负责的庚字号牢区按照规矩应配有一百名低阶武士和二十名筑基期狱吏,还应该有四十名仆役。总堂那边也是每月按照这个数儿给你拨的薪俸。你这里目前总共才押着九名重犯。哦,对了,下面还有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小子,但是我刚才走了一圈,狱吏、武士和仆役的数字都远远对不上啊!你再看看你负责的这块区域,垃圾堆的快有一人高,杂草丛生,人员倦怠,你就是这么当的典狱?这样的话我回去可没法交代啊。” 潭斟浑身冷汗,嘴上连连叫苦求饶,心里则暗骂不止。这才是这个吴长老此行的真正目的吧!他妈的,吃空饷哪里不是这样,贪下来的那些财货又少了你们哪个,还不是层层扒皮上供。看来这个老东西这次是专程来敲竹杠来了,嫌弃自己给的少了。 潭斟脸上露出最谦卑的笑容,满脸堆笑地弯着腰将提狱长老引进自己办公的小院,关上门,低声的辩解着此处如何人浮于事,人员如何的不好管理,自己如何的难干,还请上官多多担待。 小半个时辰后,面露微笑的提狱长老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庚字号监牢,乘着马车往下一处巡视去了。 潭斟回到殿内,满脸阴沉,心头滴血,开始寻思如何才能把失去的财货想办法再捞回来。 在那个被人遗忘的昏暗的小牢房里,周南跪在角落里向着天上地下所有的神灵祈祷。那些被遗忘的犯人在地牢里所受的各种各样的痛苦周南都尝到了。从最初的自己一个人慢慢养好伤,到能爬起来,慢慢的走动起来,吃喝拉撒始终就在这间狭小昏暗腐臭的牢房里,看不见一点阳光,感觉不到一点气息。他向前来送饭的狱吏请求允许他出去走走,或给他一点事干,他恳求狱吏为他找个同伴,哪怕是个蟑螂也好,结果得到的就是拳脚和棍棒。他努力向走进来的每一个狱吏讲话,甚至有一次他趁狱吏不注意,拼命地往外跑去,即使被抓回来差点被打死,周南也觉得是一种乐趣。 十六岁的年轻人,正是活力精力最旺盛的时候,现在却被囚禁了起来,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幼兽一样。张开眼睛看到的是那始终不变的无穷无尽的黑暗!他没有任何消闷解愁的方法。他曾经试着修炼,但是此处没有一点灵气,修炼变成了让人发疯的枯坐。他曾试着进入意识之海,可是破烂的经脉让他无法集中精力冥想,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打着拳,力竭之后的狂怒,周南用自己的身体去撞监狱的栏杆和墙,碰得头破血流,嘴里大声咒骂着。 他努力地给自己找点事做,为的是不让自己发疯,他摸索着数遍了小小牢房的砖块,甚至地上有多少草棍都数得清清楚楚。但是每次醒来后,睁开眼睛看到的还是昏暗的走廊,还是一成不变的牢房,干燥的空气,寂静的周围。他感觉不到时间,也越来越分不清哪里是幻境,哪里是真实。他觉得自己仿佛陷在了一个无边无际的泥沼里,愈陷愈深被吞进去。周南已经快疯了,他只想早点死去。 在上次看见走进来的三个人后,周南又在幻境和真实之间昏昏沉沉的不知道躺了多久。铁门哗啦哗啦地推开了,一个年轻的狱吏走了进来,看着那个浑身恶臭、肮脏漆黑、目光呆滞的年轻人,轻轻的叹了口气。他抓起这个年轻人的衣领,拖着他沿着昏暗的廊道向外走去。 门开了,一道轻柔的月光照在了周南的脸上,周南“啊”的一声,痛苦地蒙上了眼睛。紧接着,他闭着眼拼命地呼吸着空气,朦胧中他感觉自己被扔在一个院子的地上,他什么也顾不得了,双手摸索着地面上的小草,感受着这珍贵的时刻。 大概一炷香之后,一道温柔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我不想知道你从哪里来,也不想知道你和弧师弟是什么关系了。院子里现在缺个干活的仆役。你不是天天求着放你出来吗,现在就给你个机会。如果你干不好,那就再回牢房吧,直到烂死在里面。你现在的编号是十四。” 周南嘴里“嗬嗬”地答应着,闭着眼睛拼命的点头。 庚字号监牢内新多了个仆役。这个仆役要比其他的仆役能干的太多了,从没有一刻闲下来的时候。打扫院落,清除垃圾,给院子剪除杂草,给狱吏们送饭,给典狱大人扫地擦地。白天干完活,晚上准时回到原来的昏暗牢房睡觉。不要钱、话不多、拼命干活、从无半点怨言,这样的仆役自然受到了大家的喜欢。开始还有几个狱吏警惕地盯着他,时间长了,看见这个浑身残疾的年轻人这么勤劳,连这几个狱吏都觉得自己太不厚道了。 周南拼命的劳作就是为了不再被关回去。他觉得在外面的每一刻都是这么的美好和珍贵。他身上的外伤早就养好了,但是由于在受伤最开始的时候没有得到最及时有效的救治,他浑身的骨头和经脉恢复的很糟糕,有好几处骨头长歪了。浑身的经脉虽然没断,但是一些地方真元已经不能通过了。现在的他就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残疾人了,也许有点小力气,但是已经谈不上什么修行了。其他的正式身份仆役们偷懒也给他安排点活计,狱吏们可以放心地让他做一些本该由狱吏自己干的工作了。 这一天早上,领头的年轻狱吏塞给他一个玉牌,让他将饭食送到两间院子里。饭食很好,有酒有肉有瓜果,分别用两个质地良好的食盒盛着。周南提着一个食盒来到第一间院子。院子门口矗立着一个白色“井”字状的小牌坊,感觉到有人靠近,牌坊上面隐约有电光闪烁。周南拿出玉牌一晃,电光缓缓消失在牌坊的石缝间不见。周南走进院门,院子前后两进,院内干净整洁,陈设物品精致。第一眼就看见一个须发皆白,但精神矍铄、面容儒雅的青袍老者正躺坐在廊下的藤椅上翻看着一卷锦帛。 老者眼见周南进来,惊讶神色一闪而过。按照牢狱规矩,每日狱吏必须亲自前来送饭巡视,今天怎么换了一个身有残疾的年轻仆役,看装束更像是囚犯。 老者放下锦帛,招手让周南过来。 周南恭敬地将食盒放在桌子上,走到老者身边。 老者打量着周南,微笑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以后都是你来送饭吗?” 周南微笑着点头道:“我是十四号仆役,暌伍正(官职名)叫我今后负责给您和边上的院子送饮食和打扫院子。原先的仆役被调去伺候别的地方了。” “哦,以后辛苦小哥了。” “老丈您太客气了。我每天会来两趟送饮食,有什么吩咐您随时叫我。” 周南说完,开始挽起袖子打扫院落。因为院子外有阵法的关系,一丝灵气和微风也进不来,也没有什么小生物能进来,所以整个院落里非常整洁。但周南依然用清水将两进院落的桌椅床铺仔细擦洗了一遍,才和老者告辞离去。 在他干活的时候,老者就坐在椅子上,微笑着看着这个眉眼干净清秀的年轻人。 另外一个院子,住的是一个身材高大健壮,须发浓密全白的老人。周南进去的时候,眼皮跳了两下,他感觉到木门后面隐隐传来的气息有些血腥暴戾。这个老人赤着上身,露出满身的山水和飞禽走兽的文身,正在院子中间一步一步地打着拳。虽然明知道老人体内不会有任何真元,但是老人的拳脚依然打得虎虎生风。 从周南打扫院落的开始直到擦拭完桌椅离开,老人都没有任何反应,只是自己在打拳,仿佛根本没看见周南。周南也没有打扰老人,仔细地干活,然后告辞离开。 周南离开昏暗的牢房出来做仆役已经一个月了。他到现在也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看见的这些人都是些什么人。他低头仔细地观察着看到的一切,认真思索着听到的一切。他隐约觉得这里应该就是传说中的监狱,因为在大青山从来就没有什么监狱,外面的这些人应该就是看守。这里官位最高应该就是那个当初和自己说话声音特别温柔的那个人。所有的看守都听他的,他能决定自己的生死去留。 周南对这个人怕得要死,每次看见他都会情不自禁的发抖。 那几个院子里关的应该都是囚犯,自己伺候的两个院子里的老人,应该也是囚犯,他们只能在院子里活动,出不了院门。但是生活待遇要比自己好到天上去了,比狱吏们都好。看守们对这些犯人也很客气。 周南对自己的身体状况也有了初步的了解,已经是个残疾之人了,今后的生命对他来说就是苟延残喘。经过一年多时间在昏暗牢房里残忍的单独关押,他没有疯掉已经是个奇迹。他的身上已经看不出这个年纪的年轻人该有的锐气和锋芒,有的只是淡淡的暮气和绝望。但是青年人毕竟还是年轻人,他看着外面的蓝天白云,心里最深处依然怀有那么一丝丝的希望,希望有一天能逃出这个让人发疯绝望的地方,回到遥远美丽的大青山去。 他对看见的每一个人都面露谄笑,干活从不偷懒。给潭斟干活的时候,更是使出全部的力气,不让潭斟有一点不满意的地方。而且他现在伙食比关在牢房里要好得太多了,至少能吃到干净的食物了,虽然大多数时候吃不饱。 因为能够基本正常的生活了,已经可以分清幻境和现实了,他现在最大的安慰和乐趣就是每天能回到昏暗的牢房里,在别人都睡着后,躺在干燥的草垫上,翻看着意识之海里老妖留下的记忆,只有在此时才能感到无忧无虑,无拘无束,身心无比的惬意。 四十八、一拳一问 时间又过了近三个月,天气慢慢地凉了下来。庚字号监牢的看守和仆役对忙来忙去的周南已经习以为常。周南并没有因为和大家混得面熟了,而放松对自己的要求,依然每天谨小慎微,每项工作依然竭尽全力地去完成,经常去向那个给他腰牌的叫暌舸的年轻狱吏头目汇报两位老人的情况。 周南每天准时去两间院子送饮食、打扫卫生。他已经和第一个院子里的矍铄老人混得很熟悉了,老人每天都是坐在那里看书,周南都是一边干活一边陪着老人说话,说仆役们的八卦,说外面的狱吏暴打一个仆役等等,老人也是和蔼地和他说着这样那样的趣闻。 这一天早上,周南还是和往常一样的干着活,他瞥了一眼老人手里的书,问道,“老丈,您手里这本‘黄庭经’写的是什么的啊,我看您每天都看,一定很珍贵吧!” 老人惊讶地抬头看着这个年轻人:“你认识字?” 周南稍微的慌张了一下,掩饰着说道,“认识不多,小时候家乡的老人随便教了几个。” 老人把手里的锦帛递给周南,说道:“那你念一遍我听听。” 周南把手在衣服上使劲地擦了擦,拿过锦帛,紧张的看了一眼老人,微微思索了一下后,觉得隐瞒也没啥必要,就轻声地读了起来。 老人闭上眼睛默默地听着。这本《黄庭经》并不复杂,周南只有几个字不认识,他磕磕绊绊地读了一遍,由于紧张,根本没注意读的内容,读完以后头上已经冒出了冷汗。 老人张开眼睛,问道,“年轻人,能给我说说你的来历吗。当然,不勉强你,我只是比较好奇而已。” 经过三个月的接触,况且又是在监狱这样孤寂绝望的环境里,周南从内心里已经对这个和蔼慈祥的老人有了一点孺慕之情,就像年幼的孩子对家里的老人一样。 周南坐在台阶上看着天空说起了大青山,说起了白狄部,说起了贡布和鲁格,说起了邢国,说起了虞琳。 老人就这样默默地听着周南的诉说。 周南说完之后,看着老人,眼睛里禁不住流出泪水,忍不住问了一个一直闷在心里,却谁也不敢问的问题,“老丈,这里是哪里啊?” 老人的眼睛里露出悲哀怜悯的神色,看着眼前的年轻人,轻声说道,“孩子,这里是齐国的临淄,这里是四合庭的庚字号大牢啊。” 周南沉默的坐在那里,虽然心中早有猜测,但是一经证实,心里还是泛起浓浓的苦涩和不甘。 周南忽然跳了起来,笑着对老人说道:“我该给边上的院子送饭去了,在您这里呆的时间太长了,去晚了该挨骂了。”说完,揉揉眼睛,拿着工具和食盒逃也似的离开了老人的院子。 今天确实在老人的院子里待的时候稍微长了一点。周南拿着食盒急忙忙地跑进了隔壁不远处高大老人的院子里,一进院子就连忙向老人道歉。高大老人还是和以前一样在院子中间打着拳,眼皮都没抬起来。实际上三个月来,老人就没有和周南说过一句话,但是周南每次都是礼貌地问好和告退。 周南浑浑噩噩地干着活,脑子里乱成一团,刚才听到的消息带给他的震撼还没有完全的消化掉,他感到心口堵得难受,他感到委屈烦闷想使劲地喊出来,但是仿佛有什么东西卡在嗓子眼,胸口越来越难受,憋得要上不来气。 高大老人看了一眼周南,猛地踏出一步,拳走中路,挥拳向周南胸口打去,周南听到风声,出于本能转身摆出个“如封似闭”的拳架招架。 “砰”的一声,周南的身躯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在院子的院门上。周南“噗”地吐出一大口黑血,身体软软的趴在地上。 老人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的周南,哼了一声,“习武之人,怎能如此心情激荡、气息紊乱,那还练个屁的拳。看在你辛苦服侍的份上,帮你打出了心头淤血,以后好自为之。” 周南躺在地上,虽然浑身无力,连胳膊都抬不起来,但是心头的烦闷一扫而空,感觉呼吸顺畅了很多。他躺在地上有一个时辰,才勉强爬起来。趴在地上向老人磕了一个头,挣扎着拿起扫帚离开了院子。 因为周南进去的时间太长,一些日常的活计已经耽误了,院子门口站了两个狱吏,正准备等一会周南再不出来就要上报值班伍正了。看见周南摇摇晃晃的出来,胸口衣襟全是黑血,不禁大吃一惊。 周南看见两个相熟的狱吏,连忙施礼说道,“刚才干活手脚慢了,耽误了送饭,惹得老匹夫不满,打了我一顿。好在老匹夫没甚力气,打得不疼。” 两个狱吏眼看周南还能说话走路,也就不以为意,让周南赶紧抓紧时间干活,别耽误了公务,然后跟着低声骂了几句老匹夫,就回屋休息去了。 只有周南知道这一拳对他有多大的益处和帮助。他明显地感觉到体内的瘀血全部吐了出来,一些淤堵的经脉和死气沉沉的窍穴有了些许松动的迹象,连带着手脚移动都轻松灵便了不少。 白天他抓紧时间干完了日常的活计,强压着心头的期盼,敷衍着狱吏和仆役们的调侃,终于等来了傍晚给两间院子送饭食的时间。周南想向高大老人郑重地当面道谢。 按照惯例,他要先去矍铄老人的院子里,送去新饮食,拿走旧碗筷,填满灯油清水等,问清老人没事后,就可以关门离开了。然后再去第二间院子。 矍铄老人看见周南胸前衣服上的血迹,顿时感到非常自责,后悔是不是早上的谈话会让周南情绪失控,白天招惹到了狱吏被暴打了一顿,正准备笑着安慰小子几句。 老人忽然感觉到了什么,猛地站了起来,一个箭步瞬间来到周南身前,也没管周南目瞪口呆的表情,用手捻起周南衣襟的血迹,两个手指仔细缓慢地搓动着。一股玄奥的意念淡淡的散发出来。 半柱香的时间,老人转过身来,两眼死死的盯着周南的眼睛厉声问道,“你是姬家王族的人?现在掌管大周归仪院的是你什么人?你到底是怎么到的这里?说!” —————————— 一夜之间,一个银装素裹的天地呈现在每个人的面前。鹅毛般的大雪轻轻地飘下,今天一点风也没有,缔造出一个干净和宁静的世界。 金碧辉煌的宫殿内炉火闪闪,温暖如春。十几个宫女和嬷嬷静静的侍立在周围。 虞宣斜靠在锦榻上,轻抚着微鼓的小腹,精致绝伦的脸庞上带着淡淡的忧愁,本来美丽灵动的双眼此刻目光迷茫地看着窗外的被白雪包裹的树枝。 三月份,在大地刚刚春暖花开的时候,她含泪告别了父母兄弟,随着齐国盛大的迎亲队伍,经过近两个月的行程进入了齐国境内。 到了齐国后,迎亲队伍没有继续前行,而是在迎亲使者丹芹大夫的带领下,住进了淇水河边的一座名为“新台”的豪华行宫。几天后,在新台金碧辉煌的大殿内,齐宣公接见并宴请了远嫁而来的虞宣公主和邢国送亲使者左联大夫。 据说当时太子伋正在出使宋国,还有几个月才能回来。 酒宴之上,齐宣公非常高兴,大大地夸奖了邢国君臣的上下一心和国泰民安,重申了两国盟约的坚固,重重地赏赐了先后两次前往邢国求亲和迎亲的丹芹大夫。 酒宴之后,几个齐国的宦人来到虞宣就寝的寝宫,宣布了宣公旨意,为了更好地照顾远来待嫁的公主,屏退了邢国的侍卫和侍女,全部换上了齐国的侍卫和侍女。 入夜,已年过四旬的齐宣公来到了虞宣的寝宫,当晚就夜宿在了这里。第二天中午,神清气爽的齐宣公对前来送亲的左联大夫宣布,他将纳邢国八公主虞宣为妃,齐邢两国正式联姻。 时间已经过去快八个月了,虞宣已经有了身孕,但是她有时候仍然有些茫然,弄不清这一切是不是真的发生在她身上。她现在的生活圈子范围很小,就在新台行宫内,甚至就在她经常居住的几处宫殿内。她能见到的人也很少,既是因为她谁都不想见,也是因为没有谁可以见。在她的强烈要求下,也只能留下两个从邢国带过来的贴身侍女,剩下的人都被赶回了邢国。 她没有去都城临淄居住,因为不知道如何面对后宫的嫔妃和公子们,尤其是那个太子伋。齐宣公也一直陪着她住在这里。宣公对这个比自己小了二十多岁的美丽女孩极其宠爱,尤其是知道她怀孕之后,更是每天都要抽出很多时间来陪伴她,陪着她散步,陪着她弹琴,陪着她河中泛舟。看着这个青春靓丽、眉宇间却带着淡淡哀愁的女孩,宣公喜爱异常,让人搜罗了很多奇珍异宝送到新台来。 宣公也风闻听到了一些朝堂和民间的嘲讽声音,有些不知死活的刁民还做了一首歌四处传唱:“新台有泚,河水弥弥。燕婉之求,蘧篨不鲜。新台有洒,河水浼浼。燕婉之求,蘧篨不殄。鱼网之设,鸿则离之。燕婉之求,得此戚施。”还暗讽什么“新台纳媳”,简直放肆到极点,宣公派人潜入民间,但凡有人传唱这首歌统统都杀掉。 消息传回邢国之后,邢伯从最初的惊讶错愕到后来的扬天大笑。齐国来求亲的时候原本说是求的太子妃,原以为得几十年之后才能借上力,那就已经是非常理想了;哪知道现在居然成为了齐妃,简直就是天赐的良缘啊。现在自己成为了齐宣公的丈人,齐国和邢国的联盟更加的紧密,自己的权位就更加牢固了。这个女儿生的简直是太值了。至于说齐宣公是个和自己差不多的老头子了,呵呵,这都不要紧,女儿就是用来联姻用的,要是早知道有这样的好事,还得多生几个女儿啊。 邢伯这半年来非常地闹心。邢国境内不知道从哪里流窜进来一股强大的野修,在澜山深处将原本前来捉妖的一队四合庭人马反过来包围全部杀掉,带队的金丹仙师神魂被抽离出来点了天灯。然后这股野修像疯了一样,在境内四处烧杀,澜山附近的一处军营被从天而降的雷火打杀了大半,自己聘请来的几个筑基、金丹修士在一次遭遇战中也被他们杀了个干净。最后这群野修居然丧心病狂地跑到台城来,围攻自己花重金从山上仙家门派请来的护国元婴老仙师,他们就在台城外不远处打了起来,战场附近天翻地覆,山河破碎,墙倒屋塌。最后元婴老仙师被这群野修围攻而死。 邢伯只能带着城里的家眷贵族在军队的层层保护下远远地藏在山里,眼睁睁看着远处天空中的电闪雷鸣。 等到四合庭来援的修士、仙家门派的修士赶来之时,这群该死的野修已经远遁到附近的中山国和卫国,然后忽然就销声匿迹不见了。来自朝廷秉烛台的密探杀手们闻讯也赶来应援,最后只是在几处战场上取走了一些物证后就悄无声息了。 此次浩劫对邢国打击极大。修士等高端战力几乎全军覆没,普通的士卒逃亡极多,民间谣言四起,一些本地的富户和国外的商户纷纷远避他乡,一些已经歇伏下来的叛逆又蠢蠢欲动,各地出现了很多盗匪,弄得邢伯焦头烂额。 好在有八公主虞宣成为齐妃的好消息传来,这才让邢伯原本高悬的心稍微稳妥了一些。周围几个原本看着热闹,而且准备趁机撕下一块肉的诸侯国们,听到这个消息后,纷纷派出使者来到台城,对邢伯表达了支持。 而在台城的一处小巷的幽暗房间的,一个面蒙白纱布的年轻女子听到这个消息后,哭了三天三夜,直到嗓子哭得再也发不出声音。 四十九、自家老祖 周南傻傻的坐在地上,嘴巴闭得紧紧的,浑身已被冷汗浸透,既然否认不了那就什么也不说。他已经做好了熬刑不过就自尽的心理准备了。 老人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看着这个青年,右手在袖子里快速地掐动计算着。 沉默了好一会后,老人站起身来,在庭院里一边来回踱着步一边清声说道:“你血脉中平气正,应该是镐京一支的王族。你身内的妖族血脉高贵,说明你和掌管归仪院的一房关系匪浅。现在镐京里坐王位的那个小家伙叫什么来的,时间久了有点记不清了。你不用害怕,我也是姬家的人。除了住在岐山里的几个老家伙,我的辈分也不算低了,你有什么委屈可以和我说,你是怎么到了这里的。” 老人看着周南疑惑的眼神,右手轻挥,从指间处飘出一小滴血滴,在空中缓缓悬浮。接着左手轻点,周南的耳垂边也缓缓飘出一小滴血滴,与老人在空中的血滴碰在一起,两滴鲜血无阻碍地相互融合后迸发出一小圈金红色的光芒,这是姬家王族血脉相通的标识。 金红色光芒闪现的刹那,老人和周南两人心底间有了一种血脉相连的玄妙关联。 周南紧走几步跪在老人面前磕了三个响头,拜见了自家老祖。老人坐在椅子上坦然接受了大礼。 大约小半个时辰,老人静静地听完周南讲述的入狱经历后,思索了一下,让周南去办两件事,一是出门去把庚字号大牢的典狱找来,然后再去隔壁院子伺候完那个高大老人再回来。 一会功夫,潭斟毕恭毕敬、诚惶诚恐地来到老人的院子,先给老人请了安,然后就弓着腰开始不迭地道歉,一定是十四号仆役那个不懂事的小崽子手脚不麻利惹了老祖宗生气,这就出去打断他的腿,马上换个手脚麻利的仆役来伺候老人,请老人千万不要气坏了身子。 老人没等潭斟絮烦完,挥挥手打住,说道,“你叫潭斟是吧,有十好几年没见了,怎么还是金丹没啥变化啊。找你来是有两件事,一是把这封信发给东宫天伤殿,我有些东西要让他们送来;二是最近心情好胃口也不错,以后多送点瓜果酒肉来;那就有劳潭大人了。” “哎呦,看您说的这叫什么话,您老人家太客气了,在您跟前我算什么大人啊。这点小事您叫仆役招呼我一下就行,我这就回去办。呵呵,平时我也不敢来打扰您清修,有事您随时叫我,我这就撤换那个没眼色的仆役。”潭斟献媚讨好的笑着说。 老人看了他一眼,仰头淡淡的说道:“消一分阴,添得一分阳。去二分、三分、四分、五分阴,则添二分、三分、四分、五分阳,可以算是纯阳。” 潭斟微一思索,浑身剧震,“噗通”跪倒在地,高喊:“谢老祖指点,潭某修行困扰已久,今日恍然大悟。老祖但有差遣,潭斟万死不辞。” 老人摇摇头说道:“也不用你万死不辞,潭大人。我这人啊岁数大了,嘴碎容易招人烦,在这个大监牢想找个唠嗑的人都找不到啊。如果潭大人不为难的话,就让那个小仆役专门伺候我吧,我看他手脚还算利索,哦,对,也一起伺候边上的那个院子吧,陪着我两个老家伙唠唠嗑,当然,你要是为难的话……” “不为难,不为难,瞧您说的老祖宗,伺候您是那个小崽子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啊。我这就让他以后什么杂事不干,专职伺候您二位,您有什么吩咐只管让他叫我,我竭尽全力给您办。” 老人疲惫的挥了挥手,潭斟识趣的请安后退出了院子,马上着手安排,让周南以后不干别的杂事,专门伺候这两个院子。布置完之后,潭斟兴高采烈的回到修炼室,按照老人的指点开始修行。 半个时辰后周南回到了老人的院子。刚才在高大老人的院子里,周南向老人郑重道谢,老人在沿着院墙踱步,眼皮都没抬。周南手脚麻利更加用心的收拾完庭院,向老人告晚安后离开了院子。刚出院子,就被狱吏告知以后专门伺候两个院子了,其他杂事不用管了。在几个杂役的骂声中,周南低着头回到了自己老祖的院子里,他有太多的疑惑想要问老人。 老人也在等着周南。待周南坐好后,老人讲了起来:“我大周先祖文王有几十子,当年文王被商纣王囚禁朝歌时,长子伯邑考请求当质子,换父自由。纣王命人将伯邑考剁成肉馅,做成肉丸要文王吃下,如果不吃他就会杀掉文王。文王含泪吃下肉丸获得了自由。后来武王伐殷商得天下,心念长兄死的悲惨,特将长兄一支定为核心王族,与镐京本支享同等待遇,并命迁入洛邑永镇中原。” “后有文王四子姬旦设立昭礼宫,制作礼乐、订立宗法,摄政七年而归政与周成王,被尊为圣公。所以现今我姬氏的核心王族共分为三支,先祖武王一支在镐京坐天下,先祖伯邑考一支在洛邑的昭礼宫东宫镇中原,先祖姬旦一支在岐山为昭礼宫西宫守祖山。其余宗室虽分封天下,但皆属于旁系王族。按血脉你应该是属于镐京一支,我则属于是昭礼宫东宫一支。” 老人说完静静的看着周南,等着周南消化这些消息。 周南想了半天问道:“老祖,既然您也是核心王族,为什么到了这个地方啊?” 老人笑道:“我知道你想问是不是我也是隐姓埋名被捉到这里的。我名叫姬穆,你的伯父也就是共王姬繄小时候我见过,按辈分他管我叫爷爷,你以后就叫我叔祖吧。至于我为什么来这里,这个以后和你慢慢说。不过既然你是我姬氏核心王族的子孙,就不能再像以往一样浑浑噩噩的混下去,更不可再去做仆役的活计了。我已经和潭斟把你要过来了,他们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今晚你好好休息,明天开始,你除了要做好表面的杂役之外就要随我修行了。我姬氏的子孙绝不可能困在这囚牢之内等死。” 最后一句,老人说到言辞俱厉。 周南重重的点了点头。 —————————————— 早上明媚的阳光照进了小小的庭院。 周南伺候老人吃完饭后,按照老人的要求打了一遍拳,又演示了剑术。老人提出了一些小的修正的意见。 老人沉思着说道:“你的百战拳练习的不错,你父亲给你打的基础很好。你的剑术也不错,是高人传授,要继续坚持练下去。现在最主要的问题是你的体内骨架经脉受伤后没有得到及时医治梳理,气血运行凌乱不堪,真元无法畅通运行。我虽然懂一些医理,但是并不擅长医治。我得好好的想想,办法一定会有的。你先去忙别的吧。”老人一边思考着一边走进了后院。 周南点头应是,手脚勤快忙活完小院的事,来到了高大老人的院内。 令人惊奇的是,老人今天没有像往常一样在院内练拳,而是坐在廊下好像专门在等着周南。 周南走到院内还没等说话,高大老人一个箭步走上来,挥拳往周南胸口捣去。周南本能的侧身架住来拳,发现老人的拳头没有力气,只有架子。老人根本没给周南说话的机会,拳脚暴风骤雨般袭来,周南连连招架,不住推后,几次想要说话都被拳脚打断。 忽然老人收拳,站在庭院中间,双目炯炯的问道:“你是姬家的什么人?边上院子的慕老儿是你什么人?” 周南真的目瞪口呆了,几乎是两天之内被人认出两次,自己的隐藏哪里出现了问题,自己的身份真要隐藏不住了吗? 高大老人皱眉接着说道:“你体内虽然没有真元运行,但你昨天和刚才招架拳术的行气心法确是姬家的心法。我和姬家的人打了上百次架,这我还是看的出来的。而且你的行气心法还是核心王族才会的心法。昨天打你一拳的时候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姬家还真是阴魂不散啊,哪都能遇见啊。是慕老儿派你过来的?” 高大老人一边说着一边想着:“也不对啊,你体内的骨头好些都长错位了,经脉淤塞,神识不畅,分明是重伤之后没有得到医治导致的。况且都是旧伤,姬家还不至于为了什么阴谋残害自家子弟到这个程度啊。” 周南不知道说什么好。既然无话,那就转身就跑。昨晚偶然遇见了自家叔祖,还算是运气使然,结果是有惊无险。今天遇见的好像是姬家的仇敌,再能蒙混过关,那就不是运气了,估计就是洪福齐天了。 周南落荒而逃,跑回自家叔祖的小院。姬慕正在望天思考问题,看见周南狼狈逃回不禁诧异。待问明原因,老人仰天大笑,说道:“哈哈,怎么把这个老匹夫忘了。他能解决这个问题啊。既然循序渐进已经行不通了,正该是破而后立啊。” 老人笑着对周南说道,“你这就去找这个老匹夫,和他直说你的身世也无妨。你和他说,慕老儿让他给你正骨舒筋,条件是‘一个六’,如果教授你拳脚,就再加上“一个六”。” “能行?”周南迟疑的问,他可不想回去再挨顿揍。 “但去无妨。”姬慕老人笑呵呵的说道。 “两个六根本不行,得再加一个七。告诉慕老儿,想让马儿跑,就得喂马儿草,这是底线。”高大老人闭着眼睛躺在椅子上回复说。 周南只好再次回到自家院子。 经过周南的数次奔波,几番讨价还价,最后定在“三个六”的价位上。 周南晕头涨脑,也不知道两个老人谈的是什么价格。但是隐隐有种与己有关而且极其不好的预感。 “好,告诉慕老儿不要食言”,高大老人答应条件后,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狞笑着盯着周南,“给你正骨舒筋可以,但是要是你自己熬不住,主动求饶了,那可就不怪我了。” 说完,高大老人几步来到周南身前,一脚将周南踢得倒飞出去,没等周南身体落地,一阵爆竹爆裂的清脆响声,连绵不绝的十余拳,密集的砸在了周南身上,还在空中的身体如扫帚过处,打的灰尘血滴四起。 此时的老人可不是早上遇到时那般出拳软绵无力了,而是拳拳力透筋骨,拳劲直抵五脏六腑,使得周南体内顿时如翻江倒海一般。 老人看着地上四处打滚的周南,咬着牙嗤笑道:“如何,滋味不错吧?放心,老夫这拳不伤身躯皮囊,只捶在了你的经脉淤塞处,帮你活血化瘀。你咬咬牙,还是能够熬过去的。” 难以忍受的疼,深入骨髓地疼,锥心裂肺的疼。周南嘶吼着在院内地上足足滚了半炷香,这才缓缓爬起,满身汗水,像是刚上岸的落汤鸡。 “呵呵,再来!小爷挺得住!”姬云恶狠狠的盯着老者,哑着嗓子说道。 老人点头笑道:“看来还行,还能还嘴,那就再来看看正骨的效果。” 片刻之后,周南继续在地上打滚,这一次是体内一条长歪的肋骨被打折了。周南整整躺在地上一个时辰,只不过是一点声音都发出来了,更别谈跟老人撂什么狠话了。 高大老人静观周南体内气机的细微变化,继续说道:“小子根基打得不错,体内已散的气机开始有连接的意思了”。 说完,老人一脚狠狠踩在周南腹部,冷笑道:“姬家小子,记住老夫的名字,我叫妍蚩,是九黎族的大长老!” 周南气海之中,轰然一声,仿佛一块早已干涸多年的荒漠被从天而降的一脚踩地粉碎,电闪雷鸣之后,一丝淡淡的气机在荒芜废墟上缓缓生出。 直到傍晚,周南才缓缓爬起来,地上早已淌了一大滩汗水还有吐出来的黑色血水。周南向老人抬抬手,算是施礼告别,扶着院墙一步一步地挪出了院子。 看看天色,周南挣扎着去给两位老人取了晚上的饭食。一个仆役看见鼻青脸肿浑身黑血尘土的周南,笑得差点坐在地上,这个踩了狗屎运的十四号小崽子才幸运了几天就惹怒了院子里的老囚犯,被打成这副样子真是活该,哈哈。 艰难的回到了叔祖的院子,老人放下手中的锦帛,上下仔细打量了一下周南,微笑着说道:“还不错,几处经脉已经疏通了。你也很不错,能咬牙坚持下来,很好。你本身已经骨架畸形、经脉紊乱、识海不畅了,循序渐进的修炼已无可能。正骨舒筋看似凶险难熬,但是如果能够坚持到最后,则是破而后立,苦尽甘来啊。” “来一起吃饭吧,我向潭斟多要了些饭食,比你的那些猪食强太多了,正好给你补充身体。”老人招呼着周南。 周南哪怕没有半点胃口,仍是强行咽下,拿筷子的手一直在颤抖,夹了几次菜都掉回菜碟。好在有酒有肉,上好的菜肴确实能极大的恢复身体。 当晚,伺候完老人睡觉,周南回到了属于自己的小黑屋。他在庚字号牢房还是囚犯的身份,潭斟不可能给他太多的自由。 半夜醒来,周南在地上挣扎了半天才爬起来,咧着嘴无声的哭啼着,浑身火辣辣的疼痛让他无法入睡。但是他已经能清晰的感觉到一些经脉细微处的通畅了。这也让他心里非常的欣喜,身上的剧痛仿佛也可以忍受了。在昏暗绝望的生活中,他终于看到了一束坚持下去的阳光。他在昏昏沉沉中进入了梦中世界,这次距离遥远天空中一动不动的两条大鱼,仿佛近了一点点,他高兴的忘却了身上的伤痛。 五十、家乡派人来送礼 刚刚开始而已,此后的几个月,一天正骨舒筋,二天休息养伤。周南每次都是抱着上刑场的心态去的妍蚩老人的院子。 淬炼体魄、清洗经脉、伐髓正骨。妍蚩每次出手,力量都拿捏得恰到好处,保证会让周南一次次都比前一天更加遭罪,根本不存在什么今天忍住了、明天就能适应了那份可能。 周南愈发沉默寡言,往往在地上躺上大半天都不说一句话,哪怕疼得来回翻滚也只是嗓子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声。 老人其实也很惊讶,自己出手的阴狠自己知道,这个姬家的残废子弟至今还在咬牙熬着,心性和韧性根本不像是有什么阴谋诡计的样子。 姬慕老人对于周南这几个月的凄惨境遇,虽然说做不到感同身受,但是周南的隐忍和韧性,以及隔壁那个老匹夫的心狠手辣,都让姬慕感到诧异。 他现在能做的除了用好酒好肉给自家子孙补充营养,再就是在周南清醒静卧的时候,给他讲解一些身体修行上的疑难问题。 六个月正骨舒筋的成果是显而易见的,周南身上五处已经长错位的骨头被打断后重新正位了,经脉中一些淤堵的地方被疏通了,胸腹部几处已经封死的窍穴被重新打通。丹田中有了些许气机,身体的坚韧程度比照以前也有了明显的提高。 周南的脚步开始越来越灵便了,四肢开始有了力气,体内气血开始充盈起来,脸上有了些许红润。但是在姬慕老人的严格要求下,只要出了这两个院子的大门,周南就必须隐藏自己的身体状况,继续装作残疾的样子。 这一天早上,从庚字号大牢外面来了一个身体健硕的年轻人,先是由四合庭的一个供奉大人亲自陪同送到庚字号大牢,再在潭斟谄媚的带领下来到了姬慕老人的院子。年轻人神色激动的向老人磕了三个头,然后献上了随身背来的大包袱,老人慈爱的拍着他的肩膀,询问了家里的状况和一些人的情况。 年轻人滔滔不绝的说着家里的各种趣事,老人笑着点头。四合庭大牢从来就没有探视这条规矩,潭斟只能神色尴尬的站在一旁,两眼看地的呵呵傻笑的陪着。 年轻人坐了两个时辰,最后在姬慕老人的一再要求下才依依不舍的离开。临走之时,年轻人转头深深的看了一眼那个始终站在老人身旁,伺候老人起居的年轻仆役。 待年轻人和潭斟走后。老人坐在廊下的椅子上,抬着头看着太阳,微微眯缝着眼睛想着事情。周南站在边上一言不发,他知道老人会和他说些事情的。 大概是触人生情,老人今天有了些感慨,轻声道,“南儿,你以前不是问我是怎么到这里的呢。呵呵,我的父亲是咱大周朝昭礼宫东宫的上任宫主,我和我的弟弟是孪生兄弟,我俩一起长大、一起启蒙、一起修炼,感情非常好。我算是家族里的异类吧,从小就不喜欢打打杀杀,不喜欢练拳,不喜欢杀人,不喜欢权谋,我更愿意学习天文、占卜、医学、音律之类的东西,我的弟弟则和我相反,对战斗技击类的武学和术法非常喜欢,年纪不大就进入的金丹境,带着东宫里的几个战堂数次出击蛮夷人的部族,立下赫赫战功,打下一片大大的地盘。” 老人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在我们四十多岁的时候,父亲想要挑选接班人,当时宫里的供奉、长老们和各殿的殿主分成了两派,一派拥护我,说是要立嫡。另外一派拥护我弟弟,说是要立贤。当时两派旗鼓相当,争执不下,弄得父亲十分为难。我呢实在不喜欢过那种每天钩心斗角、东征西讨的日子,我也不想因为那个没意思的椅子影响我们兄弟的感情。我就和父亲主动提出退出了竞争,挂名当了个殿主,驾车云游四海,每天游览名山大川,乐得自由自在。后来父亲去了祖地岐山,把东宫宫主的位置传给了我弟弟。我弟弟也确实是非常适合这个位置,这么多年来把东宫打理得井井有条、风生水起,压得中土各仙门、诸侯们服服帖帖,外族也不敢侵入边界。” 周南给老人端来一盏新茶,老人喝了一口,润润嗓子,继续说道:“后来,我弟弟想要削弱几个桀骜不驯实力强大的殿主实力。这几个殿主一商量就想先下手弄掉我弟弟,然后把我抬上位做傀儡。中间的过程我也不是很清楚,因为我始终也不知道这些事,我只知道经过一场惨烈的大战,那几个殿主被我弟弟或擒或杀。此事过后,弟弟对我有了嫌隙,我能明显感觉到他的疑虑,一些趋炎附势的人也开始打压以前拥护我的一些长老、殿主。那时我实在心灰意懒,当时正好赶上四合庭的大供奉来洛邑拜访,我就和弟弟提出到临淄居住,其实也就是自囚四合庭表明态度。弟弟同意了我的要求。我到了这里以后,弟弟大概也觉得愧疚,经常派人送来各色用品,我用不了那么多了就都退回去了。姜氏几个老伙伴和四合庭对我很不错,瓜果酒食、吃穿用度一点不亏我。呵呵,这一百多年来,我住在这里每日读书修行,弄些自己喜欢的玩意,倒是逍遥自在。我没有子嗣,也没什么可争的,反倒是和弟弟的感情恢复到以前的状态了。后来在这里住习惯了,也就不想回去了。” “你今天看到的年轻人是我老管家的儿子,其实不年轻了,今年大概也有六、七十岁了吧,修为也不错。上次看见他还是金丹呢,现在快元婴了。我的天伤殿在昭礼东宫十八殿里,实力不是最强的,可也不算弱,前几名总能排进去。我当年主动退出了东宫宫主的竞争,父母亲怜惜我,在钱财上给予了我很多照顾。弟弟执掌东宫宫主之后,对我也是诸多优厚。我在钱财物质上算是很富有了,呵呵,就是这些堆积如山的珠宝美玉有什么用处呢。”老人淡淡地说着。 “我愿意用我所有的财富换来她多一年的寿命啊……”好一会,老人仰望着天空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呢喃着。 老人沉默了一会后,又重新振作起来,“来看看我让他们带来的东西吧。”老人招呼着周南。 打开包裹,里面大概有十几副锦帛,几十个瓷瓶,几件很薄的衣物。 老人拿起锦帛,笑着对周南说,“明天起你上午在我这里学习这些锦帛上的东西,下午去到隔壁继续正骨舒筋吧。这里有不少疗伤的丹药,不用像以前那样中途还得休息了,如果你能把隔壁老鬼的拳脚功夫都学会,你可就捡了天大的便宜了……” —————————————— 清晨的阳光照射在院中祖孙二人的身上。 早饭完毕。 “今天先给你讲授关于修行境界的划分。按照人间俗世的划分,修行分为下四境、中四境和上四境。其实按照咱修行人自己划分,根本没有什么下四境,只有中四境和上四境。只有进入了筑基境,才算是摸到了修行的门槛,进入了金丹境才算是真正的修行人。筑基境、金丹境以上还有元婴境、神满境,这是中四境。上四境是化神、还虚、真意、合道四境。到了上四境才能算是真正的神仙中人啊。”姬慕老人侃侃而谈道。 “合道境以上还有更高的境界吗?”周南跪坐在老人的对面,好奇地问。 “也许还有吧,但是就不是我们所能知道的了,只有到了合道境以后才能亲自体会天道的奥秘了。” “最高的合道境,天下有多少呢?”,周南问道。 “据我所知,大约十余位吧,无不是颠倒阴阳、毁天灭地的大能啊。” “叔祖,您是什么境界呢?”周南再一次问道。 “小子,你问的太多了。你当年不到十六岁年纪就已经到了下四境的第四境,说明你很有资质。中间荒废了两年,经过这几个月的正骨舒筋,你以前长歪的骨架和淤堵的经脉都重新复原和打开了,已经可以重新修炼了。而且你也算因祸得福,现在的经脉比以前更加粗壮和有韧性,同境界相比,你能吸收更多的灵气,输出更多的战力,战斗的时候就更具优势。咱们现在在四合庭的大牢内,吸收不到任何灵气,也就不能修炼出真元。但是没关系,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要先打好底子、搭好架子,不要胡思乱想。记住,这个天下最终还是要靠实力说话。”老人严肃地说道。 周南点头记下了老人的话, “好,今天我们先从筑基开始说起,‘是皆不外神气精三物,是以三物相感,顺则成人,逆则生丹。何为顺?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故虚化神,神化气,气化精,精化形,形乃成人。何谓逆?万物含三,三归二,二归一,知此道者怡神守形,养形炼精,积精化气,炼气合神,炼神还虚,金丹乃成’…………”老人晴朗的声音在阳光下响起。 祖孙两人开始了第一天的传道授课。 中午打坐完毕,周南一瘸一拐地走出院子,和几个路过的狱吏、仆役打过招呼,拐进边上的小院。 进院以后步履轻快的走到高大老人的面前恭敬地抱拳行礼:“师傅!”。 妍蚩,九黎部的大长老张开眼睛看着眼前的年轻人,说道:“记住,你我不是师徒关系。我教你拳法是因为姬慕开出了我不能拒绝的条件。我会尽力的教你,你能学多少就是你自己的事了。你资质不错,心性好、韧性好,你姬家的百战拳心法也很不错,是从千年中不断征战厮杀的战阵中得来,最重气势,以心行气,以气运身,一往无前。我九黎久处深山大泽,拳法模仿虎、象、豹、熊、猿,行气讲究心动形随、势断气连,凶狠霸道。其实天下拳术都是‘技法无高下,修为有深浅’而已,差别只是心态和悟性。” 待周南消化了这些言语之后,老人继续说道:“练气士修炼道术是要先激发体内的那个‘一’,然后‘生万物’,在体会天地大道之时吸收天地灵气进入身体窍穴修炼出真元,在对敌之时调用体内真元沟通天地之力去攻击敌人。而我们练拳之人更注重练我们的自身,我辈先民‘爪牙足以自卫,肌肤足以悍寒暑,筋骨足以趋利避害,勇敢足以却猛悍’,对敌之时,不管他人仙妖魔,还是什么仙法妖术,只要我们心头还有一口气,就要做到‘身前无敌,勇往直前’。” 老人看着周南的眼睛认真说道:“我‘九黎拳’靠血脉传承,你非我族人,即使学去了也只是图有其形而不得其精髓。姬慕老儿不是不知道这些,那么他让你来学拳还开出那么高的条件,是什么用意呢?” 周南平视着妍蚩咄咄逼人的目光,心无波澜的回答,“弟子只知来学拳,其他一概不知。弟子学拳定当全力以赴,绝不辜负前辈心血。” 俩人对视了一炷香的时间。妍蚩老人站起来说道,“好,那就开始吧。你只管用你所学全力击打我,我将气力压制到与你同一境界,好好打打你的底子。” 俩人走到院子中间,周南拉开拳架,深吸一口气,说句“失礼了”,猛地蹬地前窜,飞起右脚向老人小腹处蹬去。 这一下午的教拳和练拳,比起以往正骨舒筋的煎熬,可谓变本加厉。高大老人可没有什么谆谆教导、循循善诱,完全就是暴力教学,让你在实战和伤痛中快速成长。不管周南如何咬牙支撑,仍是数次昏厥过去,却又被老人硬生生打得清醒过来。 傍晚时分,周南浑身颤抖、一瘸一拐的走出院子,只不过现在的一瘸一拐和中午伪装的不一样了。 院门外,他遇见了暌舸,这个年轻的狱吏头目正盘坐在石头上剔着牙,看见周南狼狈的模样,不禁笑的前仰后合。 五十一、时间匆匆 哲人们常说:岁月是一场永远前行的旅行,只有极少极少数一些人才能有资格有能力停下来看看岁月和生命的美景。更多的人都是怀揣着希望挣扎着奔向自己不可知的未来。 时光荏苒,日月穿梭,五年的时间就这样轻轻地过去了。 此时阴沉的天上飘着轻轻的雪花。齐国临淄城公爵府内的一处豪华殿堂里,虞宣目光温柔地看着地上奔跑玩耍的两个孩子,也只有和孩子在一起的时候,她才显露出女人的温柔和母亲慈爱的神色。两个男孩都继承了姜氏族人的基因,体格健壮,相貌英俊。齐宣公给他们的第一个儿子取名寿,是希望他平平安安长命百岁,公子寿自幼就是一个心思纯善的孩子,聪明活泼,重情重义,每一个见过他的人都发自内心地喜欢这个孩子。第二个儿子取名朔,今年已经四岁,也许好脾气都被哥哥占去了,朔与哥哥性格截然相反,表现出的却是暴躁乖戾。 邢妃虞宣是三年前带着孩子们搬回临淄公爵府居住的。再大的心伤都会被时间平复,虞宣已经习惯了自己的新身份。她始终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样子,既不关心朝政,也不关心后宫,除了一些必要的典仪,她就在自己居住的宫殿里读书教子。齐宣公有七个儿子,除了嫡出的太子伋,再就要数邢妃虞宣的两个儿子身份高贵了,其他的几个儿子都是庶出。 太子伋性格仁慈宽厚,对自己的几个弟弟不分亲疏,都十分关心爱护。也许是上天的缘分,公子寿对自己相差近二十岁的大哥太子伋十分亲近,兄弟虽然不常见面,但每次看见大哥都会围绕在身边叽叽喳喳舍不得离开。太子伋对这个白净漂亮、聪明懂事的幼弟也十分喜爱,只要是兄弟见面了,都会给这个幼弟带些好玩的小玩意。 六年前,太子伋出使宋国,三个月之后回到临淄。回来后才知道了父亲齐宣公已迎娶了邢国的公主。听到消息后的太子伋默默回到了自己的府邸,关闭了府门。十天之后,太子伋又出现在了朝堂之上,容貌举止没有什么明显变化,只是对比以前的风度翩翩和意气风发,此时的太子伋显得有点木讷和忧郁。又十天后,他带着车队来到了淇河边上的新台行宫叩见了父亲。 在新台行宫巍峨的大殿上,齐宣公坐在大殿的深处,太子伋语音平静地禀报了出使宋国的经过,献上了从宋国带回的礼物,父子二人相对无言。太子伋拜别了父亲回到了临淄,每日正常的上朝下朝处理公务,没有表露出任何的情绪。 只有齐国最核心的几个朝臣才能感受到父子之间那淡淡的疏离感。 ———————————————— 天云流转,清风习习。 大青山深处的一处洞穴,洞内灯火通明。一处广场处,周围或爬或站聚集着几百只尚未化形的妖兽,嗷嗷叫着发出兴奋的嚎叫。 广场后面的高台最高处,身穿黑袍的服四陷在阴影中,在闪闪的篝火映衬中,看不清服四的面容表情。 身前不远处,两旁坐着六七个衣色各异或老或少的修士,大口的喝着酒吃着肉,兴致勃勃的看着场间的争斗。 广场中间,一条丈许长的长脊白狼,趴在地上龇着滴血的獠牙盯着对面的妖族修士。猪妖身形庞大,赤着上身,露出浑身古铜色肌肉,手持长枪,暴戾迅猛的扑来。白狼来去如风,快若奔雷,总能找到躲避的间隙,抽冷子给对手造成新的伤害。那猪妖庞大的身躯上已经鲜血四溅,使得广场四周充满了血腥。 激斗了十几个回合,白狼蜷缩着身子团成一团,冲进了对手的怀里,以硬碰硬的功夫他暂时还比不上猪妖,唯有近身缠斗才是自己所长。在险之又险的避开一枪之后,白狼张开血盆大口咬中那猪妖的喉咙撕扯下一大块肉,血肉混合着鲜血溅了一地,妖物的哀嚎响彻山洞,身躯在地上疯狂的翻滚扭动,使得广场周围飞沙走石,小妖们纷纷走避,只是躲闪开来并无畏惧,踮脚翘首,纷纷远眺。 白狼纵身跳到高台上,叼起桌上的一杯酒一饮而尽。居高临下扫视着众妖,红着眼睛口吐人言,高声叫道:“敢跟文哥犟嘴,这就是后果,还谁不服,按照规矩一个一个来,你文哥都接着。” 叫嚣完,文良转身向着坐在最上面的服四和几个修士谄笑道:“您老几位坐好看看热闹,我们小辈开开玩笑,有不对的地方您老几位多指教。” 一位坐在上首啃着骨头的彪悍修士笑着说道:“小狼崽子,下手狠着呢,嘴上倒是甜。现在除了服老大和我们老哥几俩,你就是排得上了。是不是再过几年进了金丹境就得挑战我们了。” 文良“噗通”前腿跪在地上,大喊道:“文良万万不敢。您几位是服四伯的老友,文良从小就敬仰您几位威名,如果侄儿哪里做得不对,任凭几位叔叔处罚,文良认打认罚。” 另一位坐在上首面容年轻的修士笑着放下手中酒杯:“小狼崽子这几年也不知道遇到什么机缘,修行进展神速啊,现在已经筑基了。这大青山方圆近万里,你小子也算是咱妖族里的天才了。咱们妖族强者为尊,以实力说话,再过几年你就是挑战我们,我也没得话说。但是有些话现在得说,咱们都在服老大手下效命,大青山地盘就这么大,你今天打残了老猪,前几个月咬断老猴的腿,下手这么黑,弄得大青山乌烟瘴气的,再这样下去弄得兄弟们连个跑腿应差的都没有了,总不是好事。现在当着服老大和各位兄弟们的面,你说说吧,今后打算怎么相处啊,总不至于弄得今后这群小兄弟们看见你就躲啊。我这也是为你好啊,小子。” 文良拉长个狼脸谄笑道:“虎叔您教训的是。文良自小没爹管教,性子就是野了些,最近几年和附近的几个山头兄弟有点小冲突,都是小口角,呵呵。文良今后一定好好在家呆着修炼,再不出来惹是生非,还请四伯和几位叔叔包涵,莫要责怪小侄儿。” 虎妖正要继续说话。坐在最上面的椅子里,面容和身躯都躲在黑暗中的服四低沉的说道:“咱们都是給侯爷效力。小狼年轻,最近两年下嘴狠了点,弄得兄弟们不满。再给你五年时间,之后滚出大青山。” “收到,谢四伯恩赏,文良在这期间绝不踏出自家半步惹事生非,也希望众位叔叔、兄弟不要踏进文良家百里之内,谢谢了。”文良偷偷地腹诽了几句装模作样的服四,谄笑地高声答应下来,举起爪子向四周比画了一下。 —————————————— 夜色中,火光冲天,照亮了地上满地的尸体。呐喊声、刀剑的碰撞声远远地传来。 身材修长、黑发披肩的贡布缓缓地抽回湛蓝色光芒的长剑,白色的衣服上沾满了自己和敌人的鲜血。一名身穿红衣的敌人萨满软软地倒在远处的地上。 周围的战场还在激烈地厮杀着,但是这场小规模遭遇战的胜败已经非常明显了,敌人撤退的号角已经吹响,天空中的萨满、修士和驾驭灵禽的武士们已经开始脱离战斗,战场上敌人只是在做着象征性的最后冲锋。 远处,赤狄部的大队骑兵缓缓后退,丢下一大堆的尸体,带队的将领在几个萨满的簇拥下走在最后。今夜的偷袭没有成功,白狄部的武士们警惕性非常高,那个骑着红翼鹰的年轻战士及时发出了警报,使得一场本来的偷袭战变成了遭遇战。激烈的战斗中,双方都折损很多。那个年轻的战士重伤了己方的一名妖族修士,还杀死了己方的一名老萨满。 由于北方连续几年的雪灾,赤狄部是从前年开始熬不住的,四处抢掠牛羊人口,不断地吞并周围一些弱小的部族。然后和白狄部发生了正面冲突,双方纠集部众经过几次较大的战斗,互有胜负。在这样常见的部族之间的战斗中,除非面临着灭族危险,双方才会有境界实力强大的萨满修士参与。日常的厮杀战斗,比拼的还是普通战士的素质和双方低阶萨满的多少。人数虽少但实力相对强大的萨满修士们在今夜这样的小范围战斗中是能起到决定性作用的。 贡布是在两个月前才参加战斗的。他现在已经进入了筑基境,成为了白狄部的一名萨满了。白狄部的长老们对他非常重视,生怕年纪轻轻的他折损在战场上,开始时把他安排在后方担任治疗和护送运输等任务。但是贡布快速地进入了战场,并在战场上表现的非常耀眼,每次厮杀他都是冲在最前面,凭借着出神入化的剑术和箭术,使得双方都越来越重视这个年轻的萨满。有一次他还独自一人乔装潜入赤狄部的大营,放火烧了几座粮库,之后杀退追兵乘坐着红翼鹰从容返回白狄部大营。 在姬扈的悉心调教下,贡布和文良的修行都稳步前进。在小岛上带的十几个白狄部孩子也进步很快。 站在空中的姬扈看着远处的火光和战场,仰起头来狠狠地喝了一口酒,五年了,儿子怎么始终也没有音信,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五十二、逆贼初现端倪 区头领全名区直,原本就是个野外刨食的野修,后来机缘巧合被招进了秉烛台当了一名暗探,几十年都是个筑基期的修士,勉强算是摸到了修道的门槛。起初在秉烛台里属于不入流的小角色,要不也不会被安排出去搜索叛逆姬扈及其余党的下落,一派就是出去十几年。三年前,靠着在外拼生拼死积累的一点家当换了颗丹药算是勉强结了金丹,成为了金丹修士,这才被总殿召回来,在成武殿下面担任一个不大的武执事。随着年龄的增长,眼看着再修炼也是元婴无望了,所以这几年也就开始放纵自己了。有时候清晨酒醉醒来,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回想起以前带着一堆低阶修士和武士在外奔波十几年,风餐露宿的搜索叛逆,时常还要拼死搏命的日子真是苦不堪言啊。 区直曾经参加过镐京城外围攻叛逆王族姬扈的那场战斗,至今回想起来那也算是他见过的最惨烈的大战了,没有之一。他当年只是一个外围负责望风的小喽啰,至今还记得当时由近万大周最精锐军队和秉烛台强悍杀手组成的联军提前埋伏了一个多月,然后一天晚上忽然围住了一个营地。营地内两千主要由妖族修士组成的卫队护着一辆车驾拼命地往外突围,而他们被下令一步不许后退,务必要捉住叛逆王子姬扈。那一战,打得山塌地陷、血流成河,天空中是遮天蔽日的术法对撞和剑光闪烁,几百对人族大修士与大妖之间激烈的对战;地面上是体格强横的修士和妖族高手之间手持巨锤和大戟的搏命厮杀,无数的高阶修士倒在了厮杀前进或者后退逃跑的路上,更有成千像他这样的低阶修士死后连个完整尸体都没留下。 然后就是追杀,持续十几年的疯狂搜捕和追杀。姬扈的妖族卫队被剪除干净了,几十个实力强悍的妖族战将也被杀掉了。据说他在镐京城内的府邸也被烧成了白地。区直只是众多追杀搜索队伍的其中一员,他们辗转尾随在卫国、邢国、中山国等地搜索了十几年也没有找到姬扈的影子,倒是杀了不少妖族和野修,也算发了一笔小财。 几年前他在邢国附近搜索逆贼头目服四的时候,忽然有伙外地野修发疯似的冲进了邢国,在邢国国内四处杀人放火,还围攻了一队在附近追捕要犯的四合庭捕吏。那伙捕吏他在邢国太子的酒宴上见过,当时没什么深刻印象。后来据说那伙修士里还藏着一个战力强横的金丹修士,也被那伙实力强悍的野修给围杀了,那个金丹修士的魂魄都被剥离了出来点了天灯,这得是多大的仇啊。幸亏自己当时没在附近,要是当时头脑一冲动参与进去,估计自己也搭进去了。事后,他例行公事地带着属下到围杀现场去勘察了一番,战斗确实很激烈,那伙野修里至少有两个金丹境。他到现场后,捡了一些遗留在现场的物件算是留作证物就带队离开了。他当时也曾怀疑过会不会是服四等人干的,后来还被同僚们嘲笑,一个逃亡多年的人藏还来不及呢,怎么能派人四处招摇烧杀,不怕引火烧身啊,他一寻思也对。 当年他们几队人不是没怀疑过姬扈和服四等人躲到了北方大漠戈壁中,也曾先后派出一些暗探进入北方部族,后来都被大漠戈壁吞噬得无影无踪了,他们也就放弃了这个想法。虽然至今缉拿叛逆姬扈的任务悬赏还在,但是秉烛台高层的大人们大多已经懈怠了,追杀了快二十年了,估计就算侥幸活下来也不会成什么气候了。 区直还是比较满意当前的生活的,娶了几个凡人女子,留下了子嗣,在自己的照顾下不出几十年就会有自己的家族,到时候如果再能够选出几个修道胚子,即使自己在修炼上不能再进一步,人生也算圆满了。 今天的区执事晃晃地来到了秉烛台总殿,他自己办公的地方在城外很远的一处山谷内。他今天是来向成武殿的司库讨要年初以来欠给他这队人马的薪俸和丹药物资的。出示了腰牌,进了总殿大门走了很远,遇见相熟的修士就打个招呼。他远远看见一处雄伟大殿门口的广场台阶上站着几个身穿红衣的长老在聊天,红衣长老是秉烛台内最高阶的长老,每一位都是位高权重、境界高深的大人物。 区直不敢打扰,低头屏息从这几位红衣长老面前匆匆走过。台阶上几位长老正在高谈阔论,一个站在最边上未参与聊天的身材矮小、体格健壮、微微驼背的红衣长老瞥了一眼匆匆走过的几个黑衣执事。这样的黑衣执事在秉烛台有几千,多如过江之鲫,根本就没什么印象。 老者继续微笑着听着身边几个老伙伴的扯淡,忽然微微一怔,好像回想起什么,然后猛地睁大双眼,对着已经走出十几丈远的一个黑衣执事叫到:“站住,你回来。” 区直莫名其妙地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附近的几个人都在看着他,确定了是叫自己。区直一阵慌乱,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正了一下衣冠,转身小跑到了几个红衣长老面前,弯下腰去等着长老们的发话。 几个聊天的红衣长老也看着这个张口说话的老者,好奇有什么大事让这个老家伙这么失态。 老者缓缓走到黑衣执事的面前,仔细打量了一下,然后伸出手去从区直的脖子上一把扯下一个穿着黑金丝绳的配饰玉牌。 老者用手捻着丝绳,寒声问道:“你是哪个殿的?这个丝绳是哪来的?”几位红衣长老见状也围了过来打量着这个黑衣执事和老者手里拿着的物件。附近路过的一些长老和执事也停下了脚步远远的看着。 区直身上已经冒出了冷汗,他不知道这个玉牌和丝绳有什么问题,但是他知道自己一个回答不对就后果难测。他惊慌失措,“噗通”地跪在地上,颤声答道:“回禀大长老,卑职名叫区直,是成武殿下属的黑衣武执事,这个玉牌是卑职几年前在邢国台城附近的一家店铺买的,这个丝绳是卑职在邢国出任务时候,当时去勘察一处野修围攻四合庭修士的战场时捡到的,当时看着丝绳结实就留下了,也没觉得是什么重要物件,卑职带着这个几年了就是看着个好玩,其他一概不知,请长老恕罪。” 旁边一个围观的瘦高红衣长老站前一步说道:“老宗,咋回事,我成武殿的这个武执事有什么问题吗?” 宗长老“嘿嘿”笑起来,抬起手露出那节黑金丝绳,说道:“他有没有问题我不知道。我就知道这个“金臂绳”是归仪院独有的物件,坚韧异常,水火不断,以前都是高阶妖将用来悬挂重要物件或者捆绑重要人犯时候才用的。这玩意别人也许还真不认识,但是老夫却认识,当年差点死在这玩意之下。” 宗长老转头向跪在地上的黑衣执事问道:“你发现这个玩意的时候,它可是绑着什么东西或者挂着什么东西,仔仔细细的说来。” 区直执事仔细想了一下,颤声说道:“卑职赶到的时候,邢国军队已经提前到了现场。当时战场很大也很乱,四合庭的那队修士都死光了。这个丝绳当时是卑职在一处草丛里发现的,当时好像是挂着个破碎的木牌还是木偶记不清了,东西不大,约莫巴掌大小,一碰就碎成好了好几块,具体样子卑职记不清了,只以为是个寻常的挂饰。” 几个红衣长老脸色都变了,瘦高的长老脸色更是难看,咬着牙说道:“是替命巫偶,逆贼姬扈的独门手段!”。他一挥袖子,平地卷起一阵狂风卷起跪在地上的区直身形,与其他几个长老化成几道长虹落到旁边的大殿内。 半个时辰之后,从大殿里飞出几道传信飞剑飞向镐京城各处。由宗长老亲自率队,十几队由高阶修士组成的追捕队伍急匆匆地冲出秉烛台总殿,向着邢国方向风驰电掣而去。 逆贼姬扈在消失近二十年后再度现身。 五十三、成长日记 不算狭小的庭院里,一老一少两个身影拳来脚往。 年轻人根本不用眼睛去捕捉老人的身形,心神沉浸在“身前无人”的玄妙境界,拳脚如暴风骤雨般全力强攻,老人跳跃如虎豹,扭动如蛟龙,一边出拳一边随口说出出拳要诀。 周南横肘前冲,身体虚晃,如弓弦紧绷后的陡然发力掠向老人,却仿佛主动送上去一般给老人一脚甩中脖颈,直接将周南踢的摔在了地上,还在地上弹了数次才翻滚着躲开后面追来的连环踢。 老人低头看着浑身是血的周南:“有点小意思了,可惜出拳太慢,气息运转太慢,还是欠摔打!” 周南挣扎着起身硬生生咽下涌到嘴边的半口鲜血,竟是忍着痛入骨髓的剧痛,咬紧牙关,轰然出拳,拳到中途忽变成双指以九步十三剑的招式向着老人眼前戳去,身法却如猿猴般奔走跳跃。 老人伸手握住周南的两根手指,一拽再一踹,踹的周南整个人腾空。老人挪出数步,箭步跨越再肩头倾斜,砰然一声,周南再次撞在墙上,最后只能瘫靠着墙壁,是真站不起来了。 老人揉了揉下巴,笑道:“还算不错,我的拳法已经学了个三分形似。你也算聪明,尝试着将祖传拳法、我的拳法和你的剑法融会一起。说实在话,如今的你,在外面再历练几年也算个不错的天才了。看来拳头挨得多了,脑子也会变得灵光不少。” 周南挣扎着爬起来,从怀里的瓷瓶里倒出一粒丹药放进嘴里,然后开始盘膝打坐。过了小半个时辰,天色见晚了,周南睁开眼睛,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向着老人深施一礼,然后开始收拾院子内杂乱的环境。 老人坐在椅子上饶有兴致的看着腿脚勤快干活的周南,说道:“慕老儿还真是舍得下大本钱,给你的丹药很不错,对你的修炼起到了事半功倍的效果。这几年你体内的丹田气海、主经脉、细微处的经脉不仅拓宽了还更加坚韧了,差不多进入了传说中“金枝玉叶”的状态,对你今后的修行受益无穷啊。” 周南一边擦洗着门口的血迹和灰尘,一边说道:“我倒是想得没那么多。我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能活着走出这个四合庭,去看看父亲,去见见兄弟,然后再去报仇。” 老人笑着问道,“那个邢国女孩呢,去见不?” 周南微微一顿,继续着手里的活计:“估计她早就嫁人了吧,听说好像还是个诸侯国的太子。” “你今天这样的境地都是因为她,记恨她不?” “都是她父兄的事,对她没啥记恨的。” 老人叹息一声,蹲下身,伸出手,轻轻拍了一下周南的脑袋。 周南的出彩之处,一方面在于学武的韧性好,肯吃苦。另一方面在于性格中天生的淳朴善良和乐观阳光,对认可的人和事能发自内心的善待和执着。几年相处下来,老人已经不知不觉地把这个孩子看成自己的亲近后辈和传人了。 妍蚩开口道:“你是姬氏的子孙,你的老祖费了这么多心血培养你,总会安排你出去的。但是现在你什么时候能够从容对付我这个半死的老头,在生死之战当中,输得不至于太惨,我才能放你出去,那之后是回去你的深山草原,还是去找你的小情人,都随你。” 周南使劲地点头道:“我一定不会让您老觉得丢人的。” 妍蚩笑道:“行了,今天到此为止。天色不早,回去找你的老祖去吧。” 周南走到院子门口,换上一套破旧干净的囚服,将身上穿的带血的囚服收拾裹好放在食盒和垃圾的下面,向老人告别,然后一瘸一拐地走出了老人的院子。 现在的周南已经成熟稳重了很多,虽然穿着囚服依旧破旧,但是相对干净整洁。皮肤因为长期的劳作和刻意的隐藏看起来黝黑油腻。嘴边长出一圈胡子掩盖了年轻清秀的容貌。身材中等偏瘦,并不粗壮的胳膊和腿脚看不出蕴藏着强大的力量。 周南一瘸一拐地走出院子往不远处自己的牢房走去,感觉到今天四周的氛围有点奇怪。平时懒散惯了的狱吏们今天多了一些在牢区内走动起来,有几个还全副武装地站在四周的警戒台上,天空中多了一些巡逻的灵禽修士,牢区内隐隐透着凝重的气氛。 他好奇地走向不远处站着张望的狱吏头目,“暌伍正,今天有啥大事啊,弄得有点紧张啊?” 暌舸回头看了看凑过来的年轻仆役。他对这个年轻人印象不错,当初就是他提着这个年轻人的脖子从那个脏臭地牢里提出来的。开始是看着这个无缘无故被抓进来差点疯掉的年轻人可怜,后来年轻人勤快能干,任劳任怨,说话少不惹事,自己就把一些伺候人的活也交给他了,虽然事更多了,但是这个年轻人多少能吃饱饭了。 暌舸随口答道:“关在困天塔里边的一伙妖族囚犯和一伙人族囚犯打起来了,后来好像好几伙势力都参与进来,死伤了不少囚犯,上面已经派军队进去镇压了。呵呵,不是多大的事,隔个几年就有这么一次。” 与己无关的事概不多想,天色已晚,周南回到自己的牢房收拾一下沉沉睡去,他今天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 ———————————————— 神识之海内,银色的海面波涛汹涌,不时掀起滔天巨浪。虚空中,两道力量相撞引发的各种彩色幻境时时炸开。 两道身影在湖面上高速地互相追逐着、战斗着,每一次交手都会有不同的攻击击中对方,也会被对方所击中。 银色海面的面积仿佛扩展了很大,海面厚度也厚重了很多,这是长期不间断的冥想积累出来的成果。 双方都是以意念的形式存在,也以意念的形式在战斗,惟一的区别,就是双方对神识力量的掌握和对熟练运用的领悟。 周南主场作战,随着无数次战斗经验的积累,对整个神识之海的掌握愈加全面和细微,可以近乎无穷尽地借用其力量,每个银色液滴都是他力量的源泉。老妖炳仑依仗着几百年来对术法运用的深厚理解和熟练运用,各种最简单的神魂攻击组合成一个个威力巨大的攻击。 渐渐地,周南已经开始运用老妖的技艺反击了。偶尔会有一道玄奥的攻击,无视距离的击中老妖。 他们之间的战斗,从周南经脉恢复畅通的第一天起每晚都在进行。 老妖的声音响起:“神魂攻击就是无视功法、铠甲等防御直接在灵魂层面进行攻击,优点是出其不意、防不胜防,缺点是自己的神识力必须得足够强,否则会被敌人趁机反噬!大的宗门会给一些重要弟子颁发法器,阻挡神识的探查和攻击,就比如你手腕上彩色绳环。” “如果敌人事先做足了防御,那咱们岂不是只能被动挨打?”周南手忙脚乱地问道,在自己面前布下一道银色的墙。 老妖双手一扬,‘缚字印’灵动地绕开前面的防御,向着墙后面的周南袭去。 周南眼中的红光闪亮,清啸一声,拼尽全力,同样一个缚字印应了上去,两股力量相互抵消,化成五颜六色的光芒散在虚空里。 “如果那么好对付,魂经就不会被称为三大邪功之首了。神魂真经七字印,缚、浑、破三个小字印是对付个体的,乱、崩两个大字印是应对群体攻击的,我也只练成了这五个字印就已经可以纵横天下了。最后的惑、蚀两个禁字印才是魂经最厉害的杀手锏,尤其是蚀字印,据我所知千百年来只有一个人练成,最后是在所有天下强者的围攻下惨死,哈哈!”老妖身形化成一道金光,瞬间来到周南面前,双掌狠狠地砸了下去。 “蚀字印真有这么厉害?那练成了岂不是天下无敌了?”周南双臂抱团,调用神识之海的力量硬抗住了这道攻击,随即浑字印瞬间发了回去。 “天下公敌还差不多!故老相传,蚀字印只有对神魂的理解无比深刻,达到半神的程度才能修炼,练成之后能无视一切境界,在人的神魂最深处埋下一颗种子,然后坐等开花结果,控制和影响一个人所有的思想,所以才被所有人厌恶恐惧,而所有人又想得到它!”老妖虚立空中,居高临下的瞅着周南。 周南仰视着老妖,好一会问道:“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你进入我的神识之海之后,我几次重伤,你就没想趁机再对我夺舍吗?” “不是不想,是不能!实话不怕告诉你,我的神魂本源经过清明剑百年镇压本就虚弱不堪,在对你夺舍的过程中,被它干扰导致功败垂成,现在的我只是一道残念,出了这神识之海消亡只在刹那之间。现在咱俩是共存共生的关系,不如和你做笔交易,我将全部本事传授给你,你找个合适的机会将我放生,这才是最稳妥的方式!”老妖平静的说道。 老妖现在的状态几乎快成了半透明,这是几年来不断消耗的结果,一旦彻底消散,老妖在这个天下也就是彻底的烟消云散了。 凝立在空中,面无表情的周南,咧嘴冷笑:“做了千年的上位者怎么会对我这么个无名小卒这么好?七字印你只练成了五个,我这我信,但是说你规规矩矩呆了这么久我可不信!我重伤期间,你在我这识海之内没少做文章吧!说说你的条件吧!” 随着周南的话,脚下的银色海面再次波涛汹涌,几个黯淡不明的符号缓缓浮出水面,任凭波涛的冲击岿然不动。 老妖神色不变,只是淡淡地说道:“做这些没打算瞒你,就是让你看到的,谈判总得有筹码不是,不能全指望你的善心!有朝一日你放我自由,我把我的本源交给你!” “我怎么信你?你都说了要筹码,有朝一日我放你自由了,你要是不给我本源怎么办!” “呵呵,你总要赌一下是吧!放我自由在你一念之间,在我则是生死攸关!获得我的本源,对你有百利而无一害!” 周南死死的盯着老妖好一会,道:“我……同意!你全力帮我,我帮你挑个最好的身体!” “我起誓!”老妖轻轻弯腰,算是认可了这个协议。 五十四、妍蚩师父 迎着初升的太阳,周南一瘸一拐的先去给妍蚩老人送完饭,然后又拿着食盒走进了老祖姬慕的院子。姬慕老人最近两年变得越来越爱睡觉了,有时候大上午的在给周南讲课的时候就歪头睡着了,有时候坐在椅子上看着书就睡着了,用老人自己的话说,岁数大了,精神头不济了。 老人正坐在院子中间晒着太阳,看见周南进来,慈爱的看着这个年轻人。近百年的自囚生涯,自己已经习惯了这种恬静安逸的生活,只是随着岁数越大却越是感到孤单,幸好这几年有这么一个家族晚辈阴差阳错的来到自己身边,让自己过得不至于太寂寞。这几年,既是排解孤独,也是栽培晚辈,数术、兵法、礼仪、医方、修道、符咒、天文,姬慕几乎把自己平生所学一股脑地塞到周南的脑子里,至于理解到什么程度那就是周南自己的事了。 周南放下食盒,伺候老人吃上早餐,然后开始每天擦洗院落桌椅家具的本职工作。 周南一边干活一边向老人说起了外面的情况。老人简单的吃了一些粥食就放下碗筷,微笑着向重侄孙解说起外面的故事:“外面高山上竖立的黑塔叫做困天塔,真正的牢狱是在困天塔的下面,共有九层,越是穷凶极恶的妖魔越是关在下面。早年间,四合庭找到那些不服朝廷天威管教、杀人放火的人仙妖神时都是直接杀掉,或者抓回来押到仰山上的盛天台用巨雷轰得神魂俱灭。可是总会有些修炼有成,已经体会了些许天道的人仙妖神无法直接杀掉,就只能捉拿回来压在困天塔中慢慢消磨他的修为,拖个几百年后到一定程度了再杀掉。再后来为了显示我大周的宽仁,有些可杀可不杀的也就捉拿回来了关在里面。有一些不是死罪但是被朝廷处罚的山上门派的修士、诸侯贵族、朝廷官员也被关在这里。还有一些像我和隔壁的妍蚩一样人质性质的也关在这里,当然了,那些人的待遇是无法和我们相比的。” 老人低头喝了一口茶水,歇了一会,继续说道:“关押的人仙妖神多了,矛盾也就出来了。空间就那么大,你来了就要挤占别人的地方,在那九层困天塔里据说也分成大大小小十几伙势力,各有各的头目。这些幕后的头目以前都是修为深厚的强者,虽然都被关在最下面,可也能通过各种渠道行使自己的意志。” 周南奇怪的问道,“这么多桀骜不驯的强大修士凑在一起,万一他们商量好了,不怕他们集体暴乱什么的吗。” “哈哈,不会的。你也进来七、八年了吧,应该也感受得到这四合庭大牢内外运行着好多个大阵,这些大阵把外面的天地灵气完全隔绝在外面。没有了天地灵气的吸收,再强大的修士就和凡人们一样,甚至还不如那些下四境的狱吏武士。在这里,一队下四境的武士就能横扫你说的那些大修士了。这里大概唯一例外的就是隔壁妍蚩老儿那样的巫族了,他们从来只修炼自己的身体,而不是吸收天地的灵气。那些什么大阵对他没啥用处,好在这样的特例就这么一两个,而且还是自己不愿意跑。” “妍蚩师父是巫族?巫族是什么族啊?”周南惊问道。 老人躺倒在椅子上,继续说道:“巫族啊,巫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个种族。据说天地初开之后就有了,在上古时期,他们实力十分强大,打败了很多横行天下的精怪、妖灵、鬼魅,曾经称雄在这个天地间。后来妖皇太一建立了妖族天庭,巫族不服,就和妖族天庭争夺这天下的控制权,双方打了上万年,结果两败俱伤,双方的大修士都死伤殆尽了。最后给了原本最弱小的人族趁机崛起的机会。人族强大之后,把本就剩下不多的巫族和妖族强者又杀了一遍,妖族现在已经彻底臣服与人族了,巫族则跑到了东南十万大山中躲藏了起来,早就不足为虑了!” 姬慕老人站起来,摆手让周南扶起自己,在院子里缓缓地散步,一边笑着说道:“趁着今天兴致高,我就给你讲讲这老匹夫的故事。” “据说几千年前巫族跑到东南十万大山里以后,就剩下九个氏族,怕人族和妖族的追杀,就改名叫九黎族。九黎族休养生息后一度也很强大,但在涿鹿大战中被我人族先祖黄帝再次击败,首领蚩尤等大巫死伤殆尽。巫族是靠血脉传承术法,几次大战之后,很多大巫的血脉断绝,所以越发地式微了。他们有个长老会,由九族的族长和巫女、巫觋共同执掌大权。妍蚩就是巫族的巫觋,对外叫大长老,他是巫族这几百年来最杰出的大巫了,还很年轻的时候的实力就相当于人族修士中的化神境了。” “那他是怎么到这里的呢?”周南好奇的问道。 姬慕回忆了一下,继续说道:“我的天伤殿职责之一就是监视东南诸族,不让他们强大起来。这个九黎族就在其中,妍蚩当时很少在部族里待着,常年在天下四处行走,我们对他也不太关注。大约二、三百年前吧,九黎族和百濮族打了起来,百濮被打败后又联合别的部族来打。妍蚩带着一群不知道哪里找来的强大修士朋友返回了东南,打败了百濮两族的进攻。妍蚩自己也显露出极其强大的实力,打败了对方好几个上四境的萨玛法师,这就引起昭礼东宫的注意了,责令我们尽快找机会削弱九黎族。后来我们联合几个部族与九黎族打了几次,妍蚩带着部族躲进了深山顽强抵抗了几十年,他几乎是以一人之力对抗其他部族众多的萨玛法师。有一天深夜,妍蚩单独约我见面,说要以他的命换部族的存续,我爱惜他的才华也敬重他的品性就答应了他的条件。我也没要他的命,只是把他送到这里囚禁起来,然后给他的部族留下了一块地盘继续存活。他也知道只要自己老实待在这里,天伤殿就不会对他的部族赶尽杀绝。然后就是你现在看到的这个样子喽,又过了几年我也到这里来了,我俩还在隔壁,一起在这里一百多年了,这还真是缘分啊,呵呵。”老人说到这里,忍不住抚须笑了起来。 周南听着这百年前的恩怨,不禁怔怔出神。 姬慕看了一眼这个孩子,微笑着说道:“是不是觉得那个老头很可怜啊,是不是觉得昭礼宫太过霸道了?” “侄孙不敢,侄孙只是在想是不是有更好的方法解决这个问题。”周南回答道。 “嗯,小子不错,知道自己思考问题了。其实呢,这算是最和平的手段了。任何强大的王朝都不会允许身边有其他崛起的新兴势力,即使这个势力表现得非常驯服也不行。最激烈的手段就是直接屠掉,委婉一点的办法就是始终让这些部族不停地内斗,我们时不时的扶持一下弱者,让他们始终保持一个平衡。既不能太强,也不能太弱,更不能让他们彼此团结起来。九黎族虽然失去了一个强者,但是部族得以保留存续,而且我们还会给予一定的帮扶,让他们继续牵制和纠缠百濮等大山内各族,你说他们是赚到了还是赔到了,这个真的很难说啊。” 姬慕说了这么长时间,感到有些疲倦了。周南扶着他回到屋内的锦榻上,老人沉沉地睡去了。 周南放好茶水,收拾完卫生,蹑手蹑脚地离开了老人的院子。拿着打扫工具来到了隔壁妍蚩的院子,看见高大的老人在院子里一步一步地自己打着拳。 老人看见周南进来,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继续自己每天的功课。一套拳打下来之后,额头微微冒汗,老人坐在椅子上休息。 老人看着忙着干活的周南,看似随口地问道,“小南,如果有一天你离开四合庭了,大周出兵想要剿灭白狄部,你会怎么办啊?” 周南正在擦洗一个台阶,头都没抬地答道:“我肯定会尽力阻止啊。白狄部地处深山,实力弱小,不会主动去招惹大周朝廷。如果大周想要去剿灭白狄,错肯定不在白狄。大周朝是我的父族,但我长在白狄部,我的朋友家人都在白狄,我一定会尽力阻止大周去攻打白狄。当然,如果白狄想要去攻打大周,我也肯定会去阻止,我不想让他们互相厮杀。” 周南奇怪地抬起头,看着高大老人,“妍蚩师父,您怎么会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妍蚩斜靠在椅子上,眼睛看着天空,随口答道:“岁数大了,躺着没事,闲唠嗑吧。” 周南继续低头使劲地擦洗起台阶,他得赶快干完活,一会还要和老人练拳呢。 老人又随口问道:“如果你阻止不了怎么办?大周朝的军队打来了,要杀光白狄部,你可以带着家人跑开啊?” “不会的,我一定会尽力地去解决问题,让双方都找到满意的结果。如果解决不了,我就站出来保护白狄部,至少要保护他们能找到新的家园。白狄部是我从小长大的家,他们是我的家人,我不会让别人来屠杀我的家人的。同样我也不会让别人去屠杀大周的族人!”周南头都没抬,随口答道,仿佛这就是天经地义的事。 妍蚩躺在椅子上,看着天空,久久不说话,仿佛睡着了一般。姬云的回答并不算高明,甚至可以说是幼稚,但是却坦露出年轻人坚定不移、理所应当的信念。 周南手脚麻利的干完活,站起身伸了一个微酸的后背,正要招呼老人,回头发现妍蚩端正的坐在椅子上,神色严肃地看着自己。 妍蚩沉声问道,“周南,你可愿意正式拜我为师?成为我的亲传弟子?” “当然愿意”,周南脱口而出,“我早就把您当做我的师父了。” 妍蚩继续说道:“切莫着急答应。我这个拜师与你人族的师门传承拜师不一样。我九黎族是靠血脉传承功法,如果你正式拜我为师,就要继承我的一道血脉,成为一个九黎族人,而成为了九黎族就要为保护九黎族而战,直至战死,这是一个沉重的负担和责任。当然,你得到的好处也会很多,这个我先不会和你说,待你正式做出决定后再说。你先回去和你家老祖商量一下,毕竟你是姬氏的王族子弟,事关重大,我不会勉强你。即使你不拜我为师也无妨,因为我教你拳法本就是和你家老祖有协议才教你的,我也不会因你不拜师而不尽心教你。今天先不练拳,你回去好好想想,和你家老祖商量好再给我答复。” “哦”,周南答应一声,满脑袋问号的走出了院子,走出来之后才想起来,没和老人施礼道别。 周南又回到了自家老祖的院子里,姬慕已经醒了,正在院子里一边翻书一边散步,看见周南进来,不禁奇怪,“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好像没挨揍啊,有什么心事?” 周南坐在地上,把妍蚩的话向老祖说了一遍,开始听到让周南成为九黎族人时,姬慕不禁“呸”了一声,当听到给的好处也会很多,姬慕不禁严肃了起来。他放下手中的书,闭口不言,在院子里沿着围墙开始走起圈来,袖中的手指也开始掐算起来。周南知道,这是自家老祖开始郑重的想事情了,周南抱着手站在一边等待起来。 姬慕转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停下来,脸上露出微笑,“这个老匹夫,打的好主意,想来个一石三鸟啊。不过对我姬家来说好处远远大于弊端,当然要答应啊。” 他转身告诉周南:“你现在就去告诉老匹夫,必须是觋,我就答应,而且我可以做主从此以后对九黎族的所有限制全部取消。” 周南感觉自己又像几年前一样,成为了传话鸟,来回的给两位老人传话。 他回到妍蚩的院子,把姬慕的话说给妍蚩。 妍蚩也在院子里来回走了好几圈,最后下定了决心,沉声说道,“好,我答应了,告诉你家老祖不得反悔。小南,正式拜师吧。” 妍蚩端坐在院子中间的椅子上,周南跪在老人面前,磕了九个头,正式拜入九黎族大长老妍蚩门下,成为老人的亲传弟子。 妍蚩也不废话,待周南站起,老人手指一点自己的胸口心脏处,空中凭空凝出一滴血珠。血珠慢慢的飞向周南,在周南的目光中,血珠进入了周南的心脏处。 “轰”的一声,周南耳边仿佛同时响起了几百面大鼓,眼前一黑,浑身一涨,他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燃烧沸腾了起来,全身的经脉都扭曲到一起,身上的皮肤不停开始皲裂,他张开嘴想要拼命的呼喊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他“呵呵”地发着声音躺在地上不停地抽搐。 “咚咚—咚咚!”心脏处传来擂鼓般的轰鸣,暗红色的血珠在遇到金红色的血液后发生一瞬间的激烈反应,然后开始缓慢的融合,筋骨血肉随着血脉的融合不停地鼓胀变化,如山脉发生地震,澎湃凶悍的生命力如大海浪潮般一股一股地汹涌而来,姬云的身体内不断地发出轻微的爆响,一层皮肤蜕化下去后,一层新的皮肤随之而生出,鲜血混杂着杂质不停地渗出,转眼间变成个在地上翻滚的血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南才恢复了意识。他首先感到了身体的不同,身上的皮肤比以前更加的紧致,肌肉里仿佛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体内的经脉更加的坚韧。他慢慢地爬起来,他看向天空的太阳,不再感到阳光的刺眼,他望向墙角的树木,甚至能看到树木的缝隙中飘出的灰尘。 周南转身看向纹丝不动,依旧坐在椅子上的妍蚩,颤声叫了一声“师父”。 这声“师父”和以往不同,带着更多发自内心的敬畏和血脉相通的敬爱。 妍蚩注视着眼前的年轻人,外表的不动声色掩盖了内心的澎湃。人生暮年,既找到了一个称心如意的衣钵传人,也为部族找到了一条稳妥的出路,还能给部族的强大创造出更好的条件,自己总算是再无牵挂了。 妍蚩站起身来,对周南说道,“你现在体内已经流淌着我九黎族先祖的血脉了。这回咱俩再打过一场,让我看看你的变化。” “好”,周南答应一声,飞身一跃跳到院子中间,却差点扑在地上,身体的灵活和力量的增长还非常的陌生。 五十五、相互算计 周南又一瘸一拐的回到了姬慕的院子里,倒也不是完全装出来的,他今天下午又被妍蚩狠揍了一顿。 周南最近的感觉太好了,体内源源不断的力量,比以前快捷很多倍的身法,更敏感的气机感应,拳法、神魂、体魄、法术都在快速的进步,虽然经常被暴揍,但是心情已经完全不一样了,他感觉到自己终于有了一点点能走出这个天大囚笼的可能了。 神魂真经是他最大的秘密,在老妖的一再叮嘱下,他和姬慕、妍蚩都没有说,更不敢在外人面前露出一分。在四合亭这样的地狱一般的地方,他只要露出一点迹象就会被搜魂扒骨,到时候也许姬慕都不一定护得住他。 他把今天的感想和感受一股脑的向着自家的老祖说着,让自己最亲的人也能一同感受自己的快乐和愉悦。 姬慕慈爱的看着这个侄孙,他能感受到这个年轻人的快乐,在这个小天地中,能让这个孩子快乐起来的事情真是太少了。 耐心的听着周南说完,姬慕老人微笑着说道:“南儿,拜妍蚩为师,成为九黎族,绝不像你想着的这么简单啊。我来和你说一下,为什么我曾经说这个妍蚩好算计,想来个一石三鸟啊。首先你成为妍蚩的弟子,传承了他的血脉和功法,将来境界必然不低。成为了九黎族人,今后当九黎族面临危险境地时候,你就必须义不容辞为保护九黎族而战斗,这是非常危险的责任。第二你是姬氏王族子弟,你又成为了九黎族的大首领,大周朝廷就不好再对九黎族用兵了,九黎族就会得到一个相对较好的生存环境。第三,你与我关系亲密,你成为九黎族的首领,昭礼宫和天伤殿必然会对九黎族另眼相看,甚至给与扶持,这对九黎族来说简直是天大的好事啊,将来在十万大山内称王称霸都有可能啊。” 老人看着目瞪口呆的周南,呵呵笑着说道:“我哪能让那老匹夫占了天大便宜不吃亏。细说起来还是我姬氏占了更大的便宜,首先是你成为了九黎族中的巫觋,巫觋在九黎族中位高权重,地位要比九位族长还要高,和掌管祭祀的巫女共同掌握部族大权。妍蚩答应你成为下一任巫觋,而他又不可能离开这里,你将成为九黎族名副其实掌握实权的大长老。其次你是我姬氏王族子弟,大周朝廷当然高兴看见一位自家子弟在东南诸多蛮族中掌握一个不算弱小的部族,既消除一个隐患,更可以成为东南的重要屏障,至少可保十万大山二百年安稳。第三,有了你参与掌控九黎族,天伤殿与九黎成为天然盟友,必然会加大扶持九黎部,以此牵制东南众多的蛮族,天伤殿的实力也会借此大涨。这是互利互惠的好事,何乐而不为呢。况且此事对你自己也有很大的好处,你好好想想然后回答我。” 周南低头想了一下,然后说:“您是说我当了九黎族首领后,镐京朝廷和秉烛台他们为了大局稳定,就算是知道了我的身份也不敢把我怎么样了。只能默认此事是吗?” 姬穆微笑点头:“对了一半吧,开始确实不能把你怎样,但是你说要他们默认此事也未必。毕竟你父子牵扯王位的继承和天下妖族的认可安定,他们也许会容忍你一段时间,但是时间长了就不好说了。你拜入妍蚩门下第二个好处就是你可以尽快建立自己的个人势力,当年九黎能以一族之力力抗天伤殿率领的四族围攻几十年,实力怎么会弱了。所以你以后要抓住这个机会。” 周南听着这些老狐狸的算计,深深的感到差距和无力,一个他以为简单的拜师居然牵扯到这么多的用意和交易。 姬穆仿佛看出了周南的思绪,不仅哈哈大笑:“大可不必忧心世间背后的算计,多想才能少错。况且妍蚩收你为徒虽有一些小算计,但也确实是喜欢你,要不然也不会对你倾囊相授。” 周南第一次有些忐忑的问了自家老祖一个心里埋藏很久的问题:“您们总说我能出去,我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呢?” 姬穆老人凝视着这个年轻人,说道,“三年,三年以后你就可以离开这个天下最大的监牢。至于为什么,我只能说时机未到,机缘未到。” 周南默默的点点头,已经被关了七年,总算是有了离开这里的希望,那就过好这三年,让自己的本事更强一些。 姬穆示意周南给自己倒上茶水,美美的喝了一口,茶叶是天伤殿前几个月才送来的,是天下极品的龙蛇兰茶,然后继续说道,“今天再给你讲讲外面的天下大势,省着你出去后瞎乱撞,再撞破脑袋可就给我丢人了。” “外面的天下当然是我姬家的天下,当年先祖武王分封七十二个诸侯国,其中六十五个是我姬氏诸侯,后来各朝又陆续分封,现如今天下大概有一百多个诸侯国了。镐京朝廷掌握着天下最精锐的六只军队,可以说天下无敌手,世人都叫成周六师,这是我大周的立国之本。昭礼宫汇集天下修士,西宫和东宫共计三十六殿,西宫坐镇岐山,西宫十八殿主要是在西北一带,保护着咱姬氏祖地和镐京,应对西方、北方的夷狄各部。咱们的东宫坐镇洛邑,东宫十八殿主要是震慑中原和东方、南方的诸侯国,应对南方的蛮族和越族。我的天伤殿就管着十几个小诸侯国。” 姬慕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咱们姬氏这三个主支互不统属,由岐山祖庭那几个老头子居中协调。天下的仙魔、妖神、鬼魅门派虽多,但必须得受咱们昭礼宫统辖,定期选派修士到昭礼宫供咱们差遣。大体来说,这千年下来,大家还算相处融洽,没有大的纷争,至于各门派之间的私人恩怨还是门派兴衰,只要不影响这天下的稳定,咱们是不管的。你以后出去,还要谨记,这世间有太多的地方即便是我大周朝也管辖不到的,有很多的势力是我们也需要善待和安抚的。但是咱也没必要怕事,这天下毕竟是咱姬家的天下,他们总还得给咱们面子,呵呵。”姬穆谆谆教导着自家的儿孙,语气虽然随和,但是意思却霸气四射。 周南问道:“老祖,昆仑山禹云道宫是个很大的仙家门派吗?” “呦,你还知道禹云道宫,这可是只有不多的一些老家伙才知道的地方啊。”姬穆奇怪的看着周南。 “小时候无意中听到的,嘿嘿”,周南笑嘻嘻的掩饰道。 “昆仑山禹云道宫是天下道门之首,护卫着这天下的人族。道宫隐藏在禹云峰迷雾之中,即使是上四境的修士也找不到它的踪影。道宫从来不参与天下人族内部的事务,更不参与王朝的兴替。道宫会定期选派一些弟子下山历练,历练过程也是千奇百怪,有时候会是个乞丐,有时候也许就是个衙门里的小吏,有时候会在一个小门派里当弟子,我也说不太清楚,没和他们接触过。道宫弟子偶有出现,但很少沾染世间大的恩怨,绝大多数都是偶有露面就又不见踪影了。” 一天说了太多的话,老人有些累了。周南赶快扶着老人回到塌上休息。 天已经暗了下来,周南静静的坐在黑暗院子里的台阶上,看着天空中一闪一闪的星光,由着自己的思绪随意的延展,想着自家老祖的话,想着妍蚩师父的部族,想着这多姿多彩的天下,想着远方的父亲、老阿姆和几个兄弟,还想着那个埋在心里最深处,思念起来却又很疼的那个青春婀娜的美丽身影。 ———————————— 邢国,台城,城郭内一个距离城墙不远处的小院,偏僻幽静,少有人来。 脸缠白布,身穿粗布衣裳的姑娘正在奋力劈柴,由于自幼学过技击,所以这点体力活并不劳累,旁边已经堆了一大堆劈好的木柴。一个皮肤黝黑身材粗壮的使唤老妈子正坐在边上廊檐下洗着衣服。 姑娘现在过得非常开心,每天充实而自在,院子前后的空地上种了很多的蔬菜,院子里还有几只小鸡。靠着附近的两个商户给代卖的刺绣,倒也赚了一点小钱。兄弟定期给送来一些粮食,足够两个妇道人家安稳的生活下去了。 七年过去了,姑娘已经二十一岁了,在这个年代已经是名副其实的老姑娘了。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姑娘已经忘记了自己的不幸,她就觉得现在的生活要比以前在伯爵府里锦衣玉食的生活更自在,至少自己能决定自己每天的生活。 夜深人静的时候,姑娘偶尔也会攥着一个白色的蟒牙,静静的、慢慢的想着一个已经逝去的翩翩美少年,是那样的英俊那样的神武那样的可爱。 “砰砰”,传了敲门声。 粗壮的老妈子打开了院门,弟弟虞习带着一个人走了进来。虞习和以前的模样变化很大,胖了很多,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抑郁,眉头总是微微的皱着。这几年他的压力很大,邢国的压力也很大,朝廷上下始终处于一种危机的边缘。 邢国的国力始终没有明显的改善,很多田地荒芜着,来来往往的客商也不多。七年前的一场野修祸乱之后,邢伯咬牙凑出一大笔钱又聘请了一位元婴修士坐镇都城。荣国的骚扰始终没有消停过,驻扎在边境的大军消耗着国内每年辛苦攒下的家底。白狄部的盟军只留下了一千人协助邢国稳定着国内的基本秩序,其他人都返回部族和赤狄部战斗去了。周围的诸侯国也虎视眈眈,想着找机会揩油。要不是齐国给与了邢国坚定的支持,邢国的日子会过的更加艰难。虞习每天拼命般的工作,填补着这个国家的窟窿。 后面走进来的人高高瘦瘦,一身白狄部的麻布服装,头发扎在脑后,身背弓箭,腰挂长剑,正是好久不见的贡布。 贡布看见面缠白布的姑娘,一下站住了脚步,凝视着这个仿佛很陌生的姑娘。 姑娘看见了贡布,站直了身体,放下了手中的斧子,眼睛里一下滚出了泪水。她缓缓的走到贡布跟前,说道:“认不出来我了吗?” 听着遥远而熟悉的声音,贡布确认了眼前的姑娘,他也不仅眼睛微红。 虞习挥了挥手,身边的侍女和侍卫都走出了院子。 温馨的寒暄过后,三人坐在院子中间的石桌旁,谁都没有说话。还是贡布先开口说话了:“没想到你还活着,虞琳。几年前听邢国回到族里的人说你病死了,我还哭了一场,以为再也见不到了。看到你活着真好!” 虞琳好奇的问贡布,“你到台城来干什么,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部族有一批物资送到台城来,准备换一批铁器回部族去。我们和赤狄部已经打了好几年了,更北的北方持续的雪灾和水灾,好些北方的部族南下来抢夺草场和牛羊,白狄部损失很大,连到邢国的路程都不安全了。我负责这批商队的安全。”贡布回答。 虞习搭话道:“我恰好在商会遇到了贡布。他说想来祭拜一下你的坟,我寻思你的事也犯不上瞒着他,这么多年了这个世上也没人还能想起你了,我就把他带来看看你。” 虞琳眼睛又红了:“谢谢你,贡布,谢谢你还记得曾经有过我这样一个朋友。” 贡布微笑答道:“我们是最好的朋友,看见你活着比什么都高兴,虽然我们五个人天各一方,但只要活着就总有机会能再见面的。” 虞琳也微笑着说:“是啊,只要我们都还活着……” 虞琳一下站了起来,声音已经发颤:“都活着?你是说周南他还活着?” 虞习也不禁站了起来,当年太子雇人杀周南的事虽然隐秘,但是事后他多少听到过一些风声。 贡布挠了挠头,迟疑着说道:“我没有南哥准确的消息。但是南哥的…师父是个很厉害的人,他说南哥没有死,应该只是被困在了某个地方,早晚会回来的。” 虞琳在院子里来来回回的急匆匆踱步,手里不停的搅动着衣角,嘴里翻来覆去的叨咕着:“他没死,他没死,他被困住了,他一定会回来的。” 贡布和虞习看见虞琳这个样子,都有些担心了,虞习走到虞琳面前,把住妹妹的肩头,大喊一声:“喂,先醒醒,先坐下来。” 贡布也把住虞琳的胳膊,使劲喊道:“他目前没有准确消息,但是他只要出来了就一定能回来,你得照顾好自己。” 虞琳慢慢的平静下来,喝了一些水后,已经恢复了平静:“放心吧,我没事,就是知道他活着有点惊喜。我真的没事,我现在更要好好的活着了,我要等他回来。” 安抚完虞琳休息后,又坐了一会,虞习和贡布两人并肩离开了小院。俩人沿着街道向着城内的商会走去。 贡布瞥了一眼,看着街边的军队和衙役挨家挨户的搜查盘问,不禁问道,“怎么了,在搜查奸细吗?” 五十六、妍蚩的惊天秘密 虞习忧心忡忡地说道:“不是,说是在搜查扈妖乱党。七年前那场野修之祸后,四合庭派人来查了好几年,也没找到那伙野修,后来不了了之。今年不知怎么了,又来了很多秉烛台的人,还有几个大人物,要求我们全力配合搜索那伙野修逃犯。台城附近的禁军全动起来了,挨家挨户地搜索。这下可好,气氛刚好几天,一些请来的客商吓得又要走了,唉。” “噢”,贡布目光闪烁地低下头。 贡布是知道自家那个大伯的厉害的,小时候看着他老实巴交、沉默寡言还没觉得怎么厉害,这几年随时自己境界的提高和见识的增长,越发感觉到那个中年人的厉害。境界深不可测,思维缜密细致,谋划布局长远。跟在中年人身边的服四伯,凶戾强悍,手段阴狠。他在大青山文良的洞府附近远远地看见过那几个强悍修士。要说周南在邢国被坑得这么惨,服四他们无动于衷,七年前的那场野修之祸和服四没有一点关系,贡布是打死都不信的,只是不能问也不能说而已。 姬扈给白狄部训练的那些孩子有几个已经陆续地参加了和赤狄部的战斗,战场上表现的都很抢眼,未来这些孩子将是白狄部崛起的最大希望。 贡布和虞习告别后,押着换来的铁器返回了大青山。 青槐寨现在的外围已经筑起了一道高高的土墙,土墙上有白狄部武士在巡逻,土墙外的树丛和山头上矗立着一些警戒哨塔,远处还有一些坚固的堡垒,天空中有红翼鹰武士在不断地巡逻。 此时的青槐寨是抵御赤狄部的最前线了,白狄部四族的很多武士都驻扎在这里。土墙里、土墙外、堡垒里、哨塔里、湖上、大清湖附近都有白狄部的营帐。 战争断断续续地持续了快四年了。开始赤狄部还是零散地前来劫掠,碰到白狄部的坚决反击后就撤走了。随着更北方的地方不断雪灾和洪涝灾害,更多的北方部族过来了,有一些和赤狄部汇合到一起,或者四处劫掠。 白狄部承受了很大的压力,虽然始终没有失去一块土地,战场上也没有吃太大的亏,但是这么长时间的战争,已经严重的损害了白狄部四族的经济基础。由于主战场就在青槐寨附近,其他赶来支援的三族主要也得靠仇由族供应粮草,仇由族的粮食储备早就捉襟见肘了。就看白狄部和赤狄部谁更能耗下去了,战斗减员也很严重,很多年轻的武士战死了,也有很多的少年成长为优秀的武士。 与部族交割了公事。贡布骑着红翼鹰小红来到了湖中小岛。 姬扈还是坐在那个小岛上,多少年来模样没什么变化,姿势没什么变化,甚至连坐的位置好像都没什么变化。一些半大孩子在不远处苦练着武艺,这里又增添了一些新的白狄部的孩子。 在姬扈的身边意外地看见了蹲坐在地上的小狼文良,满脸青肿、浑身伤痕,但是看着精神状态不错,笑嘻嘻的。 贡布向姬扈伯父施礼,向他讲述了在邢国台城看到的一切,也说起了虞琳的故事。 姬扈端坐在草席上,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听到虞琳的事后,才转过头来看了看贡布。 “你是想让我帮她?”姬扈问道,声音轻忽又缥缈。 “一定要帮!您不去我去!”文良在边上大声的接话道。 姬扈瞥了他一眼,文良谄笑着低下了头,嘴里小声嘀咕着。 “侄儿不敢,只是觉得您有必要知道这件事。”贡布低着头说道。 “嗯,虞家倒是出来个好女孩。找时间我会去看看的。”姬扈答应道。 “谢谢您,伯父。那些秉烛台的人还请您多加小心。”贡布继续说道。 “不是多大的事。贡布,你对白狄部现在和赤狄部的战争怎么看。” “哦?我怎么看?我就是个小小的萨满,我的任务就是保卫部族,别的没怎么想,大酋长和大祭司他们应该想得比我周全吧。”贡布有点疑惑的说道。 姬扈略微思索了一下,说道:“其实打败赤狄部不难。难的是打败赤狄部以后,白狄部打算怎么办。是继续守着这个大青山安稳的过下去,还是趁此时机吞并别的部族,强大起来。如果仅仅就是为了过下去,只要现在这样守下去,再过大约一年左右时间,赤狄部就会坚持不住。” “可是如果你们白狄部想要趁此机会强大起来,就要早早的做好准备,而且最重要的是需要你们白狄四族的长老们要拿定主意,需要你们全族上下的团结一心。” 贡布思索着姬扈的话,离开了小岛。 贡布回到家里,去找了好兄弟鲁格,遇见了正巧换防回来的启明大族长。 启明已经呈现了些许老态,常年的野外作战使他腿脚不如以前灵便了,他驻守在土墙上已经好几个月了,昨天刚刚轮休下来,到徒弟家里来歇歇脚喝喝酒。鲁哥身材魁梧结实,留着浓密的胡子,古铜色的肌肤上满是疤痕,他凭着战功已成为了仇由族年青一代的领军人物,他现在统领着两支千人队,大部分时间驻守在土墙外的营垒中。 大家好久没有团聚了,老丽山张罗起来,四个人很快吃上了热乎乎的饭菜。鲁格说着在营垒的趣事,贡布说着去邢国的趣事,一家人其乐融融。 酒饭过后,四个男人坐在帐篷里,交流谈论着部族里的大事。老丽山和鲁格父子两人现在都有一定的身份地位,启明掌握着白狄部相当大的权力,他们的态度可以部分影响着白狄部的方向。贡布说出了白天姬扈对他说的话。 启明、丽山和鲁哥都面色严肃,他们深知姬扈的话不是无的放矢,确实是摆在白狄部面前的大问题。如果只想着要安安稳稳过日子,那么打败赤狄部就完成了目标,白狄部还可以继续种地捕鱼慢慢发展。但如果想要快速壮大,就必然要使用一些激烈的手段,其他三族会怎么想,会不会掣肘他们。 四人简单研究了一下,连夜乘船来到了小岛,找到了仿佛坐在原地一天没动的姬扈,五个人低声快速地交流着彼此的想法,时而发出坚决的反对声,时而发出轻轻的赞成声。 天光放亮,启明和鲁格父子三人坐船离开了小岛,融入了岸上来来往往的人群,悄悄地传播开他们的想法。 随后的一段日子,越来越多的白狄部部众私下里讨论起这个问题,一股暗流开始轻轻地搅动着白狄部人的思维和未来的走向。 ———————— 周南谄媚地和院子内的狱吏、仆役们打完招呼,一瘸一拐地走进了院子,看见妍蚩老人在门廊下正襟危坐的靠在椅子上,仿佛就是专门在等着他来。 老人招呼周南坐在对面的椅子上,郑重其事地说道:“小南,我想你家老祖应该已经和你说清楚了拜我为师的前因后果了。确实,我收你为徒是看重了你姬氏王族的身份,也确有想利用你的身份为九黎族谋条出路的想法。这一点我要明明白白的和你说清楚。” 周南点头诚恳地说道,“我很荣幸成为您的弟子。我也很敬佩您为部族的存续而付出的努力和心血。我既然已经答应您了成为九黎族,就会承担起了一份责任,我会像对待我的父族一样,保护九黎族直至为她战死。” 妍蚩微笑点头道:“好,希望你能守住你的承诺,尽到你的责任。既然让你承担起了一份天大的责任,就要有相应的实力。在你拜师的时候,我就说过要给你一份好处。我九黎族也就是上古的巫族,族内大事是由九族族长和巫、觋共同议事,其中又以巫、觋为尊。女为巫,男为觋。巫女坐镇族内,消灾祈福、教化众生。觋男则游走四方,惩恶除乱、抵御外敌。虽然现在的巫族早已不复当年的强大和荣光,但是仍然是一个不弱的部族。下面我要和你说的话,是我们巫族内部的秘密,你虽为姬氏王族,但是你将来要成为巫族首领,巫族的秘密你还是必须保守好。” 妍蚩看着周南的眼睛,在得到确切的答案后,妍蚩才缓缓的说道:“巫族毕竟是个古老的种族,被驱赶躲进了十万大山的近万年时间里,在休养生息的同时,也在努力的强大着自己的力量。最近几百年,尤其是在我当上觋以后,每隔十几年,我们都会偷偷地挑选一批孩子送到天下各处。有的送到诸侯国里,有的送到仙家门派里,有的也会送到域外的各部族里。我们会努力的给他们创造各种机缘巧合的机会,他们也会努力地融入当地,并使自己尽快强大起来,用自己的方式默默地保护着巫族。几百年下来,已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了。” “在他们成长的期间,一些孩子意外死掉了,很多孩子会成为平庸的人,但也会有一些孩子最终成长起来,成为优秀的人。在巫族,由我来掌管这个影巫殿,将来我将会把这个影巫殿交给你。影巫,顾名思义,就是要向影子一样生活,他们体内虽然流淌着巫族的血脉,但是却不能以巫族的身份光明正大活在这个天下。而且我巫族能给他们提供的帮助毕竟有限,更多的还要靠他们自己的努力,希望你以后能善待他们。” 妍蚩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为了不至于引起大周朝廷的警觉,就是在族内知道影巫殿的人也不多,而且每个人都安排的十分隐秘。他们各个忠心,为了保护巫族可以不计个人生死,还有很多人为了保护我保护巫族而战死。” 老人出神地仰望着天中,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中。 过了一会,老人继续说道:“影巫殿下分三堂,各有侧重,这些以后你回到了十万大山里的高日山自然就知道了。我不在的这些年,应该都是我的妹妹在帮着管理,她会协助你顺利掌握影巫殿的。我建议你,你姬氏王族的身份应该仅限于长老会几个人知道。同理在你们姬氏内部,也应该仅限少数人知道你是巫觋。除你之外,我还有两个弟子,我当年离开巫族的时候他们都很年轻,也不知道现在什么样子了。你的这两个师兄应该会成为你融入巫族的重要帮手。我要和你交代的事就这些了,咱们的时间不多了,我会尽快的教你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巫觋的。” 周南晕晕乎乎的坐在椅子上,自己从个一无所有的小囚徒忽然就成了巫族大首领,还将掌握一股很强的力量,今天的信息量有点大,他感觉有点晕眩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待周南平静下来,妍蚩继续说道:“从明天起,我要给你身上进行‘刺涅’,这是我这一脉巫脉功法的传承方式。开始的时候会有些疼痛,你要有个心理准备,叫你家老祖给你准备一些疗伤的伤药。” 周南“哦”了一声,没有完全了解师父说的“有些疼痛”会有多疼。 第二天,他才真正知道“有些疼痛”到底是有多疼。 妍蚩将周南用绳子紧紧地禁锢在石凳上,再传授他一道口诀,让他沉浸在一种“魂游天外、心如死灰”的境地。 妍蚩缓缓拿出几只绣花针大小的银针,开始在周南身上雕刻。 巫族的功法传承繁复。妍蚩这一脉巫法的传承最重要的就是“刺涅”之法,就是在人的肌肤之上,用秘传的篆刻之法铭刻下一幅“山水画”,先以三座山为开始,最终根据个体的承载力最大能刻下九座山,群山之间有水环绕。 被“刺涅”之巫族,将来要走遍天下名山大川,挑选有缘山水,将现实的山水神韵吸纳入己身。从此己身与现实山水有着千丝万缕关系,可与山水借寿,可与山水借力,最高境界者出拳时可有九山之力。所借山力的大小与“刺涅”之后所选择之山水关系极大,山峰越大,借力越大。当然,“刺涅”之法也不是无限扩展,最终与被“刺涅”之人的承载力有关,物极必反的道理大家都懂。 妍蚩开始以秘传之法,在年轻人的脊柱以及两侧的肌肤之上篆刻山水图形。为防止周南由于不堪重负,最终导致功亏一篑,妍蚩只得每次篆刻半个手掌面积,已经是极限。但是就此下来,周南已经疼昏过去两次,他实在没想到皮肤上的“刺青”居然能如此痛苦,仿佛每一针下去都是扎在神魂之上,每一针都有剜眼碎指般的痛苦。与这个痛苦相比,先前学拳之时,被老人打得满地翻滚的疼痛已经算是开胃小菜了。 第一天的“刺涅”,仅仅在后背肩头纹了一个山脚,周南就实在坚持不下去了。妍蚩让他吃了疗伤丹药,坐在地上缓了一个时辰,周南才颤巍巍的站起来,向老人施了一礼,离开了院子,回到了自己独居的小牢房,心神尽快沉浸在神识之海,只有尽快给自己找点别的事才能缓解浑身锥心的痛苦。 五十七、白狄新主 又是一个秋天。 姬慕最近似乎又衰老了,在院子里散步的时间更少了,更多的时间是坐在廊下的椅子里打着盹。有时候会看着一个地方发呆很长时间。 他现在已经没什么可教周南的了,胸中所学已经一股脑塞进了周南脑子里,现在大多数时间是和周南讲讲修行界的逸闻故事、讲讲行走江湖的入乡随俗和忌讳,讲讲自己年轻时候的故事。 姬慕年轻时候曾经喜欢过一个姑娘,是现在四合庭一个大供奉的女儿,但是由于天生没有修行资质,寿命不长。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洛邑的一个春天,当时还不是大供奉的男人带着全家出来游玩,袅娜怀春的女孩认识了青春年少鲜衣怒马的姬慕。郎才女貌的两个年轻人很快坠入爱河。由于体质的阻碍,修行之人和平凡之人很少成婚。好在双方父母都是通达之人,姬慕的父母眼见儿子执拗,男人也自知女儿寿命不长,也就允许他们在一起了。 那段时光是姬慕最快乐的时光,独自驾车带着心爱之人走遍名山大川,吃遍珍馐美味,沿途看见风景不错的地方就常住一段时间,每日吟诗作画,琴瑟双飞,好不自在快活。就这样过了几十年,姬慕眼睁睁的看着心爱之人慢慢的衰老,慢慢的满头白发,他曾经花费无数的金钱搜罗奇药来延长爱妻的寿命,但凡人寿命终有尽头。最终,落寞的姬慕带着爱妻的骨灰回到了洛邑的昭礼东宫,在天伤殿里闭门不出。此时他的弟弟已经成为了东宫之主。 后来就发生了“四殿叛乱”,四个实力雄厚桀骜不驯的大殿主为了不被削弱地盘,就以拥护姬慕为主的名义发动了叛乱。经过一番苦战,弟弟率军扑灭了叛乱,但开始对哥哥姬慕有了很深的忌惮。此时,正好已经成为四合庭大供奉的男人途径洛邑,想要接回女儿的骨灰,姬慕就顺势跟着大供奉离开了洛邑,来到了临淄四合庭。又过了一些年,心灰意懒的姬慕陪着爱妻的骨灰自囚与这间小院,每日读书作画,过得倒也自在。 老人说完了自己的故事,看着院外的天空,对周南说到:“我死以后,将我的骨灰与正堂壁画下的那个瓷罐里骨灰一起随便找个地方埋了吧。” 周南安慰着老人,“您的身体还健康着呢,多晒晒阳光心情就好了。” 姬慕老人沉沉的说道:“修行之人对自己身体的状况是最了解的。我住到此地之后就主动放弃修行了,时间对我来说太多了。” 姬慕抬头看了一眼周南,“怎么样啊,已经纹了五座山了,还能挺住啊?” 一说这事,周南想起了身上的伤势,顿时龇牙咧嘴,嘴里直抽气:“每天都要昏过去两次,简直是太疼了,痛入骨髓的疼啊。要不是有老祖你的丹药支撑着,我早就疼死几十回了。” 姬慕微笑道,“不要小瞧了这门功法。妍蚩能把这门功法传给你说明他是真把你当成接班人培养了。‘刺涅画九山,一山更比一山高,山下冥海连,九山打云霄’。说的就是最后如果练到九山在身,可以一拳打碎云霄。呵呵,也不知道妍蚩老匹夫练到几山在身了。” 周南笑着接口说道,“师父说我资质很好。因为我是姬氏血脉,这天下又是姬氏的天下,所以我今后选山,契合度会非常高。师父说以前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情况发生,好些情况他得一边研究一边落笔。所以有时候就会很慢。” 姬慕微笑着看着眼前的孩子,自己孤寂的晚年生活有了这个孩子的陪伴,确实有趣了很多。他随手从袖子里掏出一根玉简和一块玉牌交给周南。 “这个玉简里面是我道门的‘黄庭经’,是一门无上道法,你现在境界不够还看不了,等以后境界够了自然就能学了。这个玉牌,你找机会交给我的弟弟吧。他就明白我的意思了。” 周南接过玉简和玉牌。玉简就是一根普通微黄的玉简,上面什么字都没有。玉牌也很普通,巴掌大小,前面篆刻着“天伤”二字,后面篆刻着“姬”字。他放进自己的怀里。 说完这些话,老人倦意袭来,昏昏的睡了过去。 周南给老人盖好毯子,一瘸一拐走出小院,看见不远处的暌舸一身戎装正在大牢内走动。 周南小步凑上去,露出一脸的媚笑,“暌伍正,您今天辛苦啊,又是您执勤啊。” 暌伍正瞥了一眼这个年轻人,伸手不打笑脸人,懒洋洋地说道,“你小子这几年得了好差事啊,就伺候两个老家伙,养胖了不少啊。” 周南叫苦道,“这一切都是您老的赏赐啊,要不是您当初让我去送饭,也不会得了这个差使。这几年确实吃饱了饭,可您也看见了,这个院子里的老头还挺好伺候,边上那个院子的老家伙可不一样啊,我这三天两头的挨打,你们也看见了。” 暌伍正笑道,“挨几顿打算啥,你也没少偷吃两个老家伙的饭菜吧,两个老家伙能吃多少,每次拿回来的盘子都吃的干干净净,你这小子吃的可比别的仆役好多了。” “嘿嘿,我们这种低贱人,最大的奢求也就是能吃个饱饭了。”周南笑嘻嘻的说道。 周南接着问道,“暌伍正,你老今天这是怎么又执勤了,这点小事怎么还得麻烦你啊,那些小弟们怎么都偷懒了?” 暌舸的脸色耷拉下来:“妈的,困天塔里的那群死囚又闹起来了,这回比上次打的更凶,好几伙打来打去的。上次进去打杀了不少带头闹事的,看来还是杀得少啊,弄得我们都紧张兮兮的。” 周南一边道着“您老辛苦、您老慢走”,一边走进了边上妍蚩的院子。今天要开始第六座山的篆刻了,距离第一次开始“刺涅”又过去快一年了,可周南还是不能适应那种疼痛,每次都是死去活来的疼,可还不得不来啊。周南咬着牙走进了院子。 —————————————— 白狄部经过近大半年的准备,准备开始行动了。族众们现在已经基本认可了以鲁格为首的一伙年轻将领的领袖地位。在经过两个月的激烈讨论后,在部族议事的长老会上,庆古和启贞力排众议,拍板决定了鲁格和贡布出的方案。又经过几个月的补充和调整,白狄部今晚将展开行动。 白狄部所有的族人,男女老少只要是能拿起武器的都穿上了皮甲,按照预先分好的队伍默默的集合好整装待发,这是关系白狄部生死存亡的一战。白狄部四族共计三万人今夜将对赤狄部和他所属几个部族五万人展开主动进攻。 一身戎装的老庆古和启贞看着黑夜中默默互道拥抱离别的武士们,两个老人沉默无语,老庆古叹了一口气,说道:“希望姬扈不会误我白狄部。” 启贞低垂着眼睛,说道:“我们从此算是绑在他的身上了,先过了眼前,以后是福是祸那就以后再说吧。” 后半夜,天空飘起了小雪。远处赤狄部的大营内,连绵矗立着几千顶帐篷,本来喧闹的人群也渐渐睡去,一堆堆的篝火正在燃烧,一队队守夜军卒的身影在营墙边上晃来晃去,空中也有骑着飞禽的骑士巡视着。 还有半个时辰就将天亮。忽然,在赤狄部营帐的最深处燃起了几处熊熊大火,随着一声凄厉的怒吼声,两道身影拔地而起冲到了空中,火焰四射、电闪雷鸣,赤狄部最强大的修士,一个元婴境的老萨满被一个黑衣蒙面的修士打的只有招架之功。从凄厉的喊叫声发出到进入战斗的尾声仅仅不到一炷香时间,老萨满浑身浴血,被黑衣蒙面修士困住了手脚,然后地面上一名混杂在赤狄部嘈杂人群中的年轻战士一箭射穿了老萨满的脑袋。 就在空中大战的同时,白狄部的五千轻骑“人衔枚,马摘铃”,在鲁格的带领下,趁着黑夜摸到了赤狄部外围的营垒旁。随着一阵猛烈的羽箭射出后,十几道钩索拽开了营垒的大门,五千骑兵开始往纵深狂飙突进,随后而来的是倾巢而出、全副武装的白狄部武士。 一伙蒙面修士带着漫山遍野的妖兽从侧后方杀入了赤狄部的营地,面对前来拦截质问的赤狄部萨满,带头的金丹虎妖回答道,看不惯从外地来的作恶多端的杂碎部族,从此以后和白狄部结盟,要共同保护大青山这片自己的家园。 听着这扯淡的回答,迎面而来的却是结结实实的痛击。激战到黎明,赤狄部终于开始了大溃散。 一方的大溃散就是另一方的千里大追击。此后的三个月里,白狄部拼命的扩大着战果。虽也遇到了部分赤狄部众的顽强抵抗,但是依然恢复不了溃散的人心,赤狄部彻底消失在浩瀚的深山戈壁中。 三个月后,在白狄部议事大会上,在庆古的极力推荐下,鲁格成为白狄部新的大酋长。此战,白狄部损失巨大,但是收获也大,吞并下赤狄部族及其藩属的近三万部众,缴获了无数的牛羊和物资,一跃成为大青山内最强大的氏族。 在战场上一箭射死赤狄部老萨满的贡布成为北方大地上闻名遐迩的最年轻的金丹萨满。 ———————————— 第九座山图终于篆刻完了,妍蚩抬手收针,满意地看着这幅几乎穷尽自己毕生精力的作品,很完美、很满意。 周南的四肢和躯干上远近错落篆刻了九座山峰,山峰刺破云雾,耸入云霄。山峰之下有江水蜿蜒联结,构成“山水相依”格局。 周南扯着嘴角,脸色苍白的坐起来,吃下一粒丹药稳定神魂,闭目打坐。妍蚩也满头大汗的坐下休息。到了他现在的境界,居然还能紧张到出汗,可见是多么耗费他的心神。 周南的资质根骨极好,韧性很强,心志坚定。最难得的是因为他的姬氏血脉正好契合自己的“刺涅”功法,这天下是姬氏的天下,所以他今后运行“刺涅”功法选山入身将会非常的顺利。在将近三年的“刺涅”上身过程中,妍蚩有时候都在想,这是不是天意如此,让一个姬氏青年成为巫族的巫觋,将“刺涅”功法发挥到最大的效果。 周南慢慢地睁开眼睛。在最后一针结束的时候,他觉得身体上的山水图形忽然连城了一个循环不断的整体,山护着水,水缠绕山,一股从没有的稳固感充斥着身体和内心。 这股稳固感和其他的感觉不一样,这是一种从内而外、身体结构上的扎实和稳固,就仿佛双脚坚实地压向地面,“像钉子一样钉在地面上”,即使遇到强大的外力也不会轻易坍塌的稳固感。 周南感激的看着师父,看着微显疲态的老人,心中充满了感激和尊敬。 这三年的进步,自己是能切身体会到的。两位老人几乎是同时在自己身上倾注了最大的心血,从言谈举止,从思维方式,从决策过程,从布局谋篇等等,几乎每一步都对自己悉心教导,将自己作为衣钵传人在培养。自己能有现在的成就离不开两位老人家的培养。 妍蚩歇了一会,恢复了一些精力,思索着对周南说:“出去以后,选山之时,切记不是越大越好。既要注重区域布局,还要注重五行之属,更要和你的切身因果相连。因果越大,利益越大。你是王族子弟,选山上身会非常顺畅,所以更要慎之又慎。” 妍蚩喝了一口水,继续说道:“你现在已经具备成为巫觋的条件了,剩下的就是在具体事物中的磨砺了。觋掌握部族重要的话语权,每个决定都事关上万人的生死,所以务必谨慎。你今后虽然掌握着影巫殿,但是影巫最大的作用是隐藏在暗处,为你和巫族提供保护,虽有自己的武力但是轻易不要用。你前段时间提出的改进方案挺有新意,我仔细思考了一下,确实有很多可以借鉴的地方,你自己斟酌吧。” 妍蚩随手一翻,一个通体黝黑的短木棍出现在手里,扔给周南,“这是巫觋信物,和你那堆玩意仔细收好了。” 看着周南将棍子郑重其事的放在怀里,妍蚩皱眉道,“你家老祖这么抠?就没给你个装东西的家什?” “给了,一个储物手镯,就是我现在打不开。您也知道我境界低,这么多年了体内一点灵气都没有,有好东西也用不了。”周南唉声叹气的说。 妍蚩挥挥手:“去吧,找你家老祖去吧。我也累了,歇会。” 看着周南离去的背影,老人轻轻的叹口气,离别的时候快到了。 五十八、姬慕远行 今天天气不错,周南回到了自家老祖院子,意外的发现暌舸站在院子内,就站在姬慕的身边,神色恭敬地垂手听着老祖说话。周南狐疑地装作一瘸一拐的走到自家老祖的身边。 姬慕半躺在软椅上,微笑着介绍道:“暌舸啊,这个小子不叫周南,真名应叫姬南,是我姬氏正宗的王室子弟,阴差阳错来到了四合庭,也亏得你安排让他来照顾我,你说算不算天意啊,呵呵。今天你们算是正式认识了。这几十年,有了你的暗中照顾,我过得很是舒坦。我掐算着日子也差不多了,过几天你就回天伤殿复命去吧,走的时候记得把姬南带走,如果能不引起别人注意是最好,他还得隐瞒身份一段时间。” 暌舸急道:“殿主,我们走之后,这边谁来照顾您啊。长老们安排我进入四合庭就是保护您的啊。” 姬慕笑着挥挥手,阻止了暌舸的继续说话,先向周南介绍道:“南儿,这是我天伤殿的执事暌舸,金丹境,几十年前隐藏了身份被安排进来保护我的安全,都是一家人。你过几天就和他一起离开这里吧,你在这里被困十年,也该出去了。况且我也寿元将尽,记得我曾经和你说过你的话还有交代要办的事。” 周南和暌舸两人不约而同地跪在老人面前,周南更是泪流满面。 姬慕微笑说道:“生老病死,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们就按我的意思办就行了。暌舸劳苦功高,南儿要记得报答。姬南年纪小,暌舸要多支持多担待。” 姬慕对暌舸说道,“我刚才交代你的话都记住了吧?” “记住了。” “那就去办吧。记得弄得手尾干净点。” 暌舸点头,重重地向老殿主磕了几个头,看了老殿主一眼,转身离去了。 待暌舸离开院子,姬慕老人招手示意让周南搀扶着他站起来,在院子里走走。 阳光和煦,微风吹动着小树的叶子微微晃动。老人一边享受着所剩不多的生命时光,一边回想着往事。 “我这一生过得还算平稳顺遂。自幼父慈母爱,长大后修行顺利,年少得意,再后来大权在握,一辈子都算是按照自己喜欢的意愿进行了,唯一的遗憾就是和心爱之人相聚的时间太短了。年岁大了之后风轻云淡,每日怡然自得,过得倒也自在。临了时候遇到你这个孩子,把我一生所学都教给了你,也算没有埋没。这辈子做了几件风光之事,也留下不少遗憾,呵呵,都是过眼云烟啊。要说有放不下的事,就是殿里跟随了我这么多年的老兄弟和孩子们了。我性格懒散,不愿意管事,但是天伤殿确是东宫第一凶殿,这些年都是这些老兄弟们支撑着呢。你是个心地淳厚的好孩子,以后要善待他们……” 老人一边慢慢的走着,一边絮烦地交代着后事。 “差点忘了,告诉你那个老鬼师父,以前和他定的什么‘四个六’都作废了,巫族现在都是你的了,那些破约束还要他干啥。巫族越强,你受益最大,最终是我姬氏受益,呵呵。他其实早就知道,就等着我这句话呢,哈哈……” “过几天走的时候,记得把桌子上放的那两件衣服穿上,是我年轻时候穿过的法袍,还算不错……” “殿里的家底还是有些的,多给下面人分分,别小气,你刚去,得让他们服你……” “出去后,赶快告诉家里一声,你出来十多年了,父母兄弟不知道多担心呢……” “权力虽然重要,但是亲情更重要。和兄弟们要处好,有些小矛盾多担待一些,你是大哥,别和弟弟们抢嘴……” “以后找了媳妇,记得让媳妇给我祭杯酒,哈哈,可惜看不见了……以后有了孩子,得把我教你的那些都教给他们,你小子可别都给忘了……” “我夫妻的骨灰记得要埋在一个有山有水的地方,一定要看得到水,她最喜欢坐船了……” “以来有机会来看我的时候,记得带洛邑城成路巷那家小酒馆的桂花酒,我最喜欢那个口味了。我记得我还有不少埋在寝殿门口的柿子树下面……” 周南满脸泪痕地不停点着头。 姬慕累了,又躺回到软椅上,睁着眼睛看着天空。 周南就跪坐在边上,默默无语,陪伴着老人。 两天后的夜晚,在满天璀璨的星光下,姬慕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颤抖的嘴唇呢喃了一句:“我去找你了”,然后闭上了眼睛。老人的身体发出轻微的光芒,身体化成千上万的光粒,仿佛成千上万的萤火虫,慢慢地消散在夜色中。只在软椅上留下了一小捧洁白如玉的骨灰。 周南郑重地将姬慕老人的骨灰放入瓷坛,静静地坐等着天亮。第二天他将去和师父告别,然后离开这里。 —————————— 今天又是个好天气,阳光很足,万里无云。 上午巳时,正是一天中最好的时候。潭斟坐在自己的公事房内正在接待客人。客人一行三人,拿着秉烛台的腰牌和公函,四合庭的人把他们带到潭斟这里后,一句话没交代就离开了。 来人也不客气,直接让潭斟讲讲自己师弟日常可有什么异常和可疑之处,留下过什么信件书籍没有等等。 潭斟有点小恼怒,最近修行顺利而且已到紧要时刻,这时候最忌打扰,他在自己的练功房内已经为此准备一个月了,牢房的事反正也没什么大事,数十年如一日,就是几个老不死的饭食什么的,有自己没自己都那样。秉烛台这几个人来了好几天了,听说是在调查什么案子。 今天反复盘问自己那个死鬼师弟的事。他们要是不提,自己都快忘了曾经有个死鬼师弟。虽然以前一起拜师修行过,但是这么多年了,死了已经十几年了,早就没什么情义了。他别是有什么破事连累自己了,秉烛台的人心狠手黑,自己虽然不惧他们,但也犯不上得罪他们。 至于师弟曾经扔给他一个人犯的事,潭斟是真给忘了。倒不是他有意隐瞒,确实这个事太小了,在他脑海中没啥深刻记忆。周南就是数十个仆役中的一个残废仆役而已,对潭斟而言,对周南的印象还不如对牢里狱吏们喂养的那只尨犬深刻。 区直执事也很心酸很无奈,自打自己因为脖子上戴的挂绳被认出来是叛逆所用之物后,自己的人生算是大变样了。在一个红衣长老的亲自带领下,十几个蓝衣高级执事带着几百黑衣执事和上千的“无常黑骑”,像疯狗一样在邢国、申国、息国、中山国等地挖地三尺查找叛逆。潜藏在此地的盗贼和妖族野修倒是找到不少,但是姬扈叛逆却是一个没找到。 当年的战场早就查找不出来什么了,那群四合庭的修士死得干干净净。自己被审了几十遍,恨不得连多年前爬父母墙听房的丑事都交代出来了,就是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他们也曾想深入域外的部族中去查找,但是现在草原上打成了一锅粥,几个部族来回攻伐,来自北方的鬼方部气势汹汹南下,和最近崛起的白狄部来来回回打了好几仗,溃散的小股匪徒为了牛羊互相残杀兼并。区直他们就是想派人去找也不知道去哪里找。 无奈之下,红衣长老命修士们分成几十股,大伙继续深入民间追查,还有一股人到四合庭去,查查这些毙命的修士们的家属和师兄师弟什么的,看看有什么线索没。这都好几年了,连个屁的线索也没有。他们偶然听说那个死了的金丹捕吏当年有个师兄在这,就顺便过来问问。这个师兄看着也不是个聪明人,稀里糊涂的,估计又是白跑一趟。 两伙人正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潭斟忽然站了起来,他跑到走廊上,院子里也站着很多狱吏,大家惊疑不定、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一股浓郁的天地灵气不知从哪里蔓延了进来。 不是一小股,而是像海潮一样沿着地线汹涌蔓延过来。 附近的监牢开始骚动起来,狱吏们吹着哨子开始奔跑了起来,远处塔楼之上警戒的号角响起,一些驾驭灵禽的武士开始飞到天空中。 几乎所有人都动了起来。四合庭自建立以来,最大的监狱暴乱开始了。 “轰、轰、轰”远处连续响起巨响,几处院子或者楼宇燃起猛烈的大火,冒出巨大的黑烟。连潭斟金丹境的修为都被震得一下子坐到地上。 在某几个地方远远传来激烈的厮杀声。 矗立在高山之上的九层黑塔,传来了一阵铺天盖地的怒喝,震得所有人都两耳生疼:“什么乱臣贼子,胆敢来我四合庭劫狱。” 几息之后,一个阴柔的声音响起,声音虽然不大,但是依然每个人都能听到:“我可不是你大周朝的子民,所以我可不是什么乱臣贼子啊,嘻嘻!” 另一个豪横的声音响起:“姜老鬼,你上次仗着人多一起打我,这回咱俩单对单,看看你还能不能抓住我。” 又一道平和的声音响起,“老姜啊,你关了我快一千年了吧,这回咱俩得好好谈谈了。” 报警的锣鼓声四处响起,激烈的厮杀声在远近几个大监牢内同时响起。 远处又是“轰”的一声巨响,仿佛什么墙倒下的声音,四合庭监狱的西北角传来更加激烈的厮杀声。 四合庭内的几座大阵几乎同时停了下来,控制大阵运行的阵枢被从内部进行了破坏。天地间的灵气仿佛海浪般涌进了四合庭,囚室中关押着的无数的妖族、人族、神族、魔道的囚徒修士拼命的吸纳着灵气,一些体格强横的修士开始撞击着囚室的铁门。 潭斟拼命地高喊:“甲等戒备,甲等戒备,都他妈动起来,全都上墙,把虎筋弩全都搬出来,有作乱的囚徒格杀勿论。” 潭斟跑回公事房,对坐在屋内的几人喝道:“突发紧急状况,请你们不要离开这间屋子,否则将按暴乱同谋论处。抱歉了!” 潭斟招呼过来几个全副武装的狱吏站在公事房门口,然后抄起一柄长矛冲向了警戒台。 庚子号监牢的外面已经烽烟四起,厮杀声此起彼伏。一些体格强横的囚徒已经冲出了囚室开始四处放火,和狱吏们厮杀起来。一些凶悍囚徒已经飞到半空和赶来的四合庭修士打在一起。 庚字号监牢的里面相对平静。这里关押的都是一些人质性质或是软禁性质的老囚徒,平时礼遇有加,从没短了吃喝,这里大多数人应该是没什么想法跑出去的,所以到目前为止,牢内还是平静的。 狱吏们不敢掉以轻心,紧忙冲进仓库,翻找出上百年没用过的专门对付修士用的虎筋巨弩,一个个被灰尘呛得咳嗽连连。 周南趁乱跑进了妍蚩的院子。老人已经察觉到异样,站在院子中间,看着院外的天空。 周南轻声喊道:“师父,外面好像发生了劫狱,乱得很。咱们趁此时机离开此地吧。” 妍蚩低下头眼神炯炯地看着周南,微笑着说道:“孩子,现在是个好机会,你家老祖肯定给你安排好了出路,你赶快离开此地吧。” “师父,咱们一起走吧。凭您的本事没人能拦得住您。” “孩子,我在这里是因为昭礼宫保证我巫族不灭的条件之一。我一旦离开了这里,昭礼宫必然不肯甘休,巫族必然又得陷入群族围攻的状态,所以我只能待在这里啊。” “师父,您就真的只能在这待一辈子吗?” “孩子,我在这里待着才是对各方最好的结果啊。如果我回到了巫族,你还能当巫觋了吗?镐京朝廷、昭礼宫能容忍一个七鼎大巫出现在巫族吗?他们不会的,只有你当了巫觋,他们才能容忍巫族的强大,我巫族才能继续生存下去啊。” 妍蚩喝道:“南儿无需多言,我意已决,我是不会离开这里的。你当务之急是做两件事,第一是趁着灵气涌入,你赶快炼化你老祖给你的储物手镯,尽快把该装的物件全部放进去。第二是赶快吸纳灵气入体,赶快提升实力。你大概还有一日的时间,先让外面打一阵,真正的大佬们还没出来呢,大戏还在后面呢。” 周南闻言赶快坐下,五心朝天,吸纳灵气入体。灵气迅速地涌入周南的体内,经过经脉进入丹田气海,又从丹田气海经过周天散入经脉,就像久旱的大地迎来了雨水。 妍蚩站在周南的身边,慈爱地看着这个陪了他十年的孩子,今朝分别,不知何时再见了。 外面的厮杀声越来越激烈,不断的有境界修为更厉害的囚徒修士吸纳够灵气后加入战团。在困天塔的出口处,在几处大阵的阵枢处,在西北角外来劫狱的接应处,这是战斗最激烈的三处战场,双方都在拼命往里堆着性命。 四合庭的很多高阶修士都散布在天下各处巡察缉捕妖魔盗贼,九层黑塔上的高阶修士并不多,主要以中低修士为主,还有数量众多的低阶武士。 囚徒们酝酿筹划了近百年,内应布局深远,几个囚徒大佬放弃分歧,分工负责明确。几年前为了分散四合庭的注意力,还特意安排了几次规模性的内斗,牺牲了一些小喽啰。大佬们挑选了最合适的时机,一朝起事,里应外合,打了个偌大的四合庭措手不及。 随着时间的推移,优势向着囚徒方面逐渐倾斜。厮杀的范围也逐渐扩展到整个四合庭牢区,庚字号大牢的外围已经出现了激烈的厮杀。一些杀红眼的囚徒开始攻击庚字号大牢的围墙。 周南已经炼化了储物手镯,将随身要带走的家什都装了进去。他拼命的吸收着灵气,将自己的修为迅速提升,他不敢在此地破境,所以只是尽可能多的吸纳着灵气,巩固打磨着破境的瓶颈。妍蚩一边关注着外面的战况一边满意的注视着周南的动作。 夜色深沉,但是火光熊熊,厮杀在持续着。又是“轰”一声响彻天地的巨响,极远处一座巨大的建筑物崩开一角,几道身影从地下猛地窜出,出现在空中,与早已等在空中的十几道身影大战在一起,剑光四射、拳罡声响,电闪雷鸣、火焰激荡,几个囚徒大佬终于冲出了牢笼。 “轰”,距离妍蚩院子不远处一处院子的围墙大门忽然四散炸裂,一道浑身笼罩在黑雾中身影出现在院子中间。他先是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然后右手随手一击,庚字号狱堡的铁门轰然倒塌。一伙杀红了眼的囚徒冲进了庚字号大牢的大门,与狱吏们厮杀在一起。 潭斟挺着长矛站在战阵最前面,他不得不站在最前面,因为狱堡一旦失守,不管什么原因,他肯定会被枭首。 战况激烈,尽管有虎筋弩的强力支持,但狱吏们的战阵仍然不停地后退。恢复了大半修为、如狼似虎、满腔仇恨的囚徒修士们不是他们这群低阶修士所能抵挡的。战阵很快被冲开缺口,变成了混乱的厮杀。 混战中潭斟被一名体格强悍的妖修一脚踹进了一个土房,尘土飞扬中,一名狱吏冲了进来,挥刀劈退了冲进来的妖修。扶起了正在挣扎爬起的潭斟。 潭斟抬头一看,正是属下狱吏头目暌舸,他拄着长矛挣扎着爬起,对着暌舸嘶喊道:“快与我一起杀出去。” 潭斟忽然感到心口一凉,紧接着剧痛传来,一把长刀从后面插进他的胸口。他惊愕地回头,看见暌舸阴狠狰狞的眼睛盯着他,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和他说到:“姬慕大人叫我送您上路,一路走好啊,我的潭大人。” 潭斟嘴里“呵呵”地发不出声音,身体软软的倒了下去。 暌舸顺手一刀,砍掉了潭斟的脑袋。然后头也不回地冲出屋外,旋风般冲过厮杀的人群,冲进了妍蚩的院子。 五十九、好像发现了些什么 暌舸向站在院中的妍蚩一抱拳,然后从随身的兜子中掏出一套狱吏的服装,扔给周南,轻喝道:“换上衣服,现在就走。” 周南抬头看了一眼妍蚩,然后开始换衣服,又在自己的脸上涂上一层灰土。 做完这一切,周南看着师父还想说几句,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妍蚩深深的凝视着周南,扔给他一个玉瓶和一个黑黝黝面具,然后说道,“走吧,孩子,现在是最好的时机。保护好自己,记住有命才有一切。玉瓶交给巫女,玉面留给你。” 周南哽咽着跪在地上朝着师父重重的磕了三个头,站起身,随着暌舸冲出了院子。 老人站在院子中间,听着外面的激烈的厮杀声,然后慢慢的坐在身后的椅子上,神色间满是疲惫和苍老。 周南跟随暌舸混在溃逃的狱吏队伍中往外跑去,沿途看见成队的军队和四合庭修士从外面赶来,往战斗最激烈处增援。囚徒们也由最初的泄愤式厮杀改为有组织的往几个方向的突围。 沿途混乱,很多地方都在激斗,无人关注两个浑身是血的狼狈狱吏。跑出四合庭的城墙很远后,俩人寻个僻静处换下狱吏的衣服,换上普通百姓的衣服,在暌舸的带领下,俩人往深山里奔去。远远回望四合庭的方向,高塔笼罩在浓烟火光和厮杀中,从临淄方面已经开过来数只军队前来增援。 暌舸是金丹修为,他让周南趴在他的背上,为了不被天空飞来的修士察觉,他们不敢腾空飞行,只是贴着地面在林间窜跃,速度倒也不慢。 他们尽量避开城邑和关口,只在偏远村镇买些必要的饭食,看见野物顺手打死放入背囊,在山野间晓行夜宿奔行了二十几天,算是离开了齐国境内,进入了卢国境内。俩人也逐渐放松了警惕。 这一日,俩人正在林间前行,从空中远远飞过一名修士,身穿四合厅捕吏的黑色袍服。俩人为了不招惹麻烦,就停了下来,待黑衣修士过去之后,俩人才又前行。 过了半天,又是一名黑衣修士飞了过去,这就有点蹊跷了。四合庭的大战刚刚结束,即使马上开始追缉凶徒按理说也不可能跑这么远。俩人对视一眼,停了下来。俩人倒是没觉得这些人是来找他们的,只是估计附近有什么事发生。 殊不知,这些修士还真是来找他们的。暴乱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天,一大股囚徒在外来接应下冲出四合庭的包围往东海方向而去,不少没有组织的囚徒修士则各想办法,散入了附近山野中逃命去了。 四合庭在派出大队人马去追捕逃犯的同时开始清点此次暴乱的损失。损失极其惨重,低级的狱吏修士伤亡极大,这些人虽然不起眼,确是维持运行的基本力量。在清点到庚字号大牢的时候,发现潭斟已经被砍去脑袋,狱吏也死了不少,至于和蝼蚁一样存在的仆役死多少都没人在意的。在看守的人犯中,除了一个鬼修大佬参与暴乱跑掉之外,还有两名老囚失去踪迹,大多数或为软禁或为人质的老犯人们都老老实实地待在自己院子里。 经过清点之后,发现姬慕不见了踪影,他是昭礼宫的大人物,他的失踪让四合庭和姜氏高层们顿时头大。姬慕在这里的原因几个高层都知道,而且姬慕是属于那种想走就可以随时走的人物,这么多年来双方一直相处融洽,忽然就这么失踪了,总得给昭礼宫一个交代啊。在继续的清点中,有人说看见了失踪的狱吏头目暌舸和一个陌生狱吏一起往大牢外跑去,这就让四合庭和姜氏的高层们心里有点不舒服了。 本来这些事该是四合庭和昭礼宫互相扯皮头疼的事,和区直这些秉烛台的外来客毫无关系。他们在暴乱的时候参与了镇压囚徒,倒是赢得了四合庭的一些好感。潭斟既然已经毙命,就没什么可盘问的了,就在区直等人打算回去复命的时候,区直随口问了一句,这几年潭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异常没啊,一个幸存没死的老狱吏犹豫着说道,好像几年前牢里出现一个年轻囚徒,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也没有正式的公文手续,反正就出现在牢里了,后来当了仆役,专门伺候两个老鬼。 区直出于暗探的职业习惯深问了一句,就觉得这个青年来历诡异,出现的时间和在邢国死的那个死鬼金丹有些重合。查找了一下尸体,也没看见那个年轻人的尸体,区直就暗暗起了疑心。正好四合庭要派人去追暌舸,他们三人也就自告奋勇的跟来了,想要看看那个和暌舸一起跑的人是谁。 这几个人估摸着暌舸他们可能会往洛邑方向走,就直接御空飞行提前到了卢国,设下关卡,在附近已经搜查了四、五天。四合庭派出狱吏只是想确认和暌舸一起跑出的人到底是不是姬慕,并没有想要打生打死,所以派出的两名狱吏修为也不高,只是庚字号的低阶武士。 暌舸和周南避开了原定路线小心穿行,但还是在一处关卡被军士拦住,军士发出信号,几个修士闻讯从远处赶了过来。 暌舸倒也不惧,翻手拿出了天伤殿的腰牌,两个四合庭狱吏见此腰牌,又发现同行的是个年轻人,不是姬慕,就要翻身回去复命。 但是区直却拦住了他们。 区直看着远处的那个年轻人,越看越是心惊。当年他是参加过镐京城外围杀姬扈的战斗的,远远见过姬扈,这个年轻人和当年的姬扈长得太像了,泼天的富贵这是让自己赶上了? 他嘿嘿笑着对几个人说:“几位同僚,我秉烛台不参与四合庭和昭礼宫的事,但是我怀疑这个年轻人与扈妖乱党有极大的关系,我必须将其拿下,还请各位不要阻拦。” 暌舸上前一步:“放屁!这是我家殿主的弟子,和你那什么破谋逆案子有什么关系。秉烛台吓唬不了我们昭礼宫天伤殿。” 两个四合庭的狱吏皱起眉头,在场的这三家就属自己家名头不响,那两家都是高门大户的王族,自己还是不愿意掺和这两家的破事为好。 区直抽出背后的长刀,阴森笑道:“秉烛台从来不吓唬人。这小子不管什么来历,今天我们都要带走。我劝你还是少掺和为好,省着把自己搭进去。” 区直转头对两位四合庭狱吏和卢国带队的军官说道:“几位,早几年前我们秉烛台给你们衙门发过文书,要你们协助追捕扈妖乱党,只怕这小子就是重要的钦犯,泼天的富贵,两位不要袖手旁观啊。” 暌舸冷笑着晃着手里的腰牌道:“富贵得有命享受才叫富贵!他秉烛台不好惹,我昭礼宫就好惹?还是不要给自己找麻烦才是!” 区直大喝道:“放走钦犯和谋逆同罪,难道你们想灭族吗?” 两位四合庭狱吏和卢国军官一听,看来躲是躲不过去,那就先帮着秉烛台吧,真要是以后出了事,由他们顶在前面呢。 暌舸眼看此事无法善了,他是决不能眼看着秉烛台的人把周南抓走的,他一推周南,闪电般抽出长剑向区直砍去。 “看你往哪里跑!”卢国的带队军官向着眼前的瘦弱青年抓去,话未说完,手掌已经落在周南手里,随着咔嚓骨折声响,军官被远远地踹了出去。 另外几个扑过来的魁梧军士眼前一花失去了周南的踪影,随后肋下、后腰等处传来剧痛,骨折声四处响起,几人纷纷摔倒。 周南知道只要他跑掉了,这些人是不敢难为暌舸的。他一低头,向着左边的深山拼命地跑去。 区直和一名修士缠住了暌舸,另外几人向着周南追去。暌舸且战且走,也随后追了下去。 一个秉烛台修士是个武修,身体强悍、身法迅速,快跑几步,伸出大手就要抓住周南。周南猛地回头,伸手抵住抓过来的大手,口中轻吐:“破!” 无穷无尽的神识杀意汹涌而来,瞬间击碎了修士的识海,修士尖叫一声,口鼻耳中鲜血飙飞,身体倒飞出去,眼见是不能活了! “当心!这小子会神识攻击!”区直惊叫道。 几个人不敢紧迫追击,其他军士更是不堪一击,几个人冲进深山,跑跑停停,边跑边打。区直等人发现,暌舸是个金丹境修士,不是原来情报上说的筑基期修士,而且战力很强,区直和另外一个秉烛台的金丹修士两人才能勉强缠住暌舸。 前面跑的那个小子修为不高,看着还不是筑基期,但是逃跑的速度一点不慢,最主要的是反杀手段阴险多变,油滑得紧,几次都险之又险的躲开修士们的包围。 这一片地带地处卢国的崇山峻岭,山高林密,没有人烟。几个人风驰电掣般前后衔接着高速奔行,在群山中间打斗奔逃,从中午追到黄昏。 周南到底连筑基期都不是,全速奔行了半天下来就吃不消了,这已经让身后的这群人非常吃惊了,没想到一个筑基修士和两个武士低阶武士追捕一个小子都这么费劲。 周南眼见一座高山下的山脚有个很小洞口,体内真元马上枯竭,他实在是跑不动了,一头冲下去,钻进了山洞。暌舸也紧随其后钻进了山洞,转身守住洞口,对着想冲进来的修士就是迎面一刀。 区直几个人站在洞口气喘吁吁,看着狭小的洞口一筹莫展。几个人一商量,区直放出报信飞剑,给他的上司报信,让卢国赶快派兵来围山,另外几人守住洞口,他带人去附近看看有别的出口没。 暌舸和周南坐在山洞里休息了一会,洞内阴冷干燥,一股股寒冷的阴风从洞内吹出,两人取出一些吃食,待恢复了一些体力后,周南左手一抬,空中凝出一小团火球用来照路,右手拿起抢来的长刀向着洞内深处走去。 山洞越走越窄,曲曲折折仿佛没有尽头,很多地方只够一个人爬过去,洞内有些地方躺着早已风化的动物和人的尸骨。遇到岔口处,俩人就挑选有风吹来的岔道口走。在这里时间仿佛很长,也仿佛停滞了,两人就这样往前走着,也不知道前面的尽头是哪里,也不知道能不能走出这个山洞,也不知道外面是天黑还是天亮。他们就这样往前走着,感觉仿佛走了很久很久,在一个岔道转弯处遇到一个小水潭,简单的休息洗漱之后,俩人熄灭了照明的火球,开始第一天的休息。 睡了几个时辰之后,俩人起身继续往山洞的深处走去。小小的火团之外,四周是无情无尽的黑暗,只有轻微的气流从俩人的脸庞吹过。俩人就顺着微弱的气流方向向前走着。 黑暗中没有时间概念,两个人掐算着时间的概念,走两个时辰休息一个时辰,第三次休息就开始一天的休息。如此他们大约走了五天,他们都不知道这个山洞到底有多深。从第六天开始,他们发现山洞是在往地下的方向走着,山洞的石壁上居然透出一种幽幽的绿光,可以勉强看到周围的景物。山洞的墙壁上开始有人工开凿过的痕迹了,石洞周围的石壁上虽然算不上光滑平整,但是脚下的路却有了台阶,四周悄无声息,世界上仿佛除了他俩仿佛再也没有了其他人。 一股幽暗的寒意从他俩身上的肌肤上泛起。虽然以周南的修为抵抗这点阴寒之气并无问题,但是周南和暌舸还是微微皱起了眉头。 山洞前路在幽暗绿光中,给人一种直通于传说中黄泉地狱的感觉。传说中,黄泉是生界之始,死界入口,三生石旁,彼岸花开。听闻凡人变成鬼后,先经鬼门关,过黄泉,进冥界,转世投胎,才能再世为人。 修道之人求的正是与天地争寿,修的长生不老,对这些古老传说虽然不信,但是看着周围这阴森冷清的情景,俩人还是面色凝重。前行的路上渐渐多了些人族的尸骨,从偶尔一具,到有时十几具,都早已风干碎化。后无退路,两人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前行。 六十、射天城 地下无日月,两人估摸着又前行了两天,四周愈发阴冷黑暗,应该已到了地底极深处。忽然暌舸挥手扯住了周南,两人猫下腰,悄悄的往前爬行了一段,在一个小洞口偷偷探出头去。 洞口之外是一片广阔的地底平原,四周都被灰蒙蒙的雾气所遮掩,在视线望不到的地方是黑压压的悬崖峭壁直达到天空中。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阴暗潮湿诡异的气氛,远处传来地下暗河“哗哗”流水的声音。 透过迷雾,在远处地底广阔的平原上,屹立着一座高大的城池,一道宽阔蜿蜒的地下河水绕过城池。城市上空不知道哪来的光亮,穿过灰蒙蒙的云雾照的城池亮如白昼。城池内居民穿着奇特的服装,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城门口车水马龙,贩夫走卒,川流不息。 两人面面相觑,不禁往回缩了缩脑袋。 暌舸低声骂道:“他妈的,是个鬼城。” 姬慕曾教过周南,“鬼,归也”,人死为鬼,指人回到原来的地方。周南小时候还听过部族的老阿姆唱过一首歌谣“魂兮归来!君无下此幽都些。土伯九约,其角觺觺些。敦脄血拇,逐人駓駓些。参目虎首,其身若牛些。此皆甘人,归来!恐自遗灾些。”大意就是“它头上长着尖角锐如刀凿。脊背肥厚拇指沾血,追起人来飞奔如梭。还有三只眼睛的虎头怪,身体像牛一样壮硕。这些怪物都喜欢吃人,回来吧!” 鬼物是一种奇怪而神秘的东西,通常只会出现在阴气极重的地方,如年月深久的古墓,又或是经过大战的战场。普通的鬼物通常用阴滞之气伤害别人,实力说不上强大。强大的鬼修则十分诡异,无视本体伤害,对付起来十分麻烦。对付他们最好是五行术法中火系术法或者雷系术法,对各种鬼物的克制极大,伤害也最明显。 但是在地底下出现这么一座庞大的鬼城则是让人十分头疼。后退不可能了,那就只能往前。如此大的鬼城,肯定隐藏着强大的鬼修,凭两人的境界很难杀过去。 周南和暌舸俩人退回洞穴,取出饭食吃喝,想着办法。 十年时间,姬慕和妍蚩已经给周南打下了极好的修行基础。逃出四合庭大牢之后,周南拼命的吸纳着天地间的灵气洗经伐髓,体内的真元快速积累,现在已到了瓶颈,随时可以筑基。他原本想找个安静干净的地方平平稳稳筑基,但是目前看来自己的修为是两人最大的拖累,甚至为了保护他影响了暌舸的战力,他决定就在此地筑基。 暌舸想想,也无异议。此地虽然不是最好的筑基地方,但是目前没有更好的办法,周南只有尽快筑基才能为两人增添逃命的实力。 周南在山洞内挑选了一块通风干净的地方坐下,闭目沉息准备筑基。筑基既是一个大瓶颈也是一个小进步。大瓶颈是因为好些人终身止步于此,更不能成为真正的修士。小进步是因为筑基仅仅是迈入了修士的门槛,相对修行晋阶越到后来的动静越大相比,很多人筑基可以说是几乎悄无声息。 平心静气,心态安然。十几日之后,周南所坐之处凭空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气旋,山洞内的灵气受气旋牵引,开始还只是慢慢的,后来像打开了闸阀的水流一样向这个出水口涌过来。 洞外平原上广阔空间里不知积累多少年的灵气受到牵引也往这个洞口涌来,形成一股淡淡的肉眼可见的黑灰色气流。旋涡越来越快,汇聚过来的灵气也越来越多,灵气在洞口处摩擦产生了“呜呜”的声音。 好在他们所在的洞口足够高,距离鬼城又有足够远的距离,还不至于引起城池那边的察觉。 远处的暌舸回身看了一眼,嘀咕道:“搞啥子噻,筑个基基还要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嗨,真是气死个人嘞。” 三天之后,气流渐渐停歇。又过了好半天,周南神色十分古怪地走了过来。 暌舸嘴里嚼着肉块,瞥了他一眼:“恭喜啊,筑基了,迈进修士门槛了。” 看周南不吱声,暌舸拿起水壶喝了一口,问道,“又咋了吗,感觉不好啊?” 周南支支吾吾的说:“哥,筑基里如果有鬼气咋清除啊?” “噗”,暌舸刚喝的一口水喷了出来,“你说啥子?” “哥,我丹田气海里的筑基怎么是黑色的?这好像不对吧?” 周南傻愣愣地看着暌舸,暌舸傻愣愣地看着周南。 周南又支吾了一下,问道:“我怎么觉得我刚筑起的基台里掺杂了鬼气呢,是不是这里他妈的灵气里有鬼气吧。这可咋办啊?” 暌舸低头寻思半天也憋不出好办法,这情况他也没遇过啊,听都没听过啊。俩人凑一起研究了半天,还是先出去再说吧,带的饭食已经不多了,再困个二十几天,两人就得挨饿了,出去之后再想办法。 暌舸这几天也没闲着,他偷偷爬出洞口,寻了两棵低矮的小树悄悄弄了个筏子,就等着周南筑基之后好出发。两人鬼鬼祟祟地爬出洞口,抬着筏子向着远处的大河爬去。 离河边越近血腥之气越浓,阴邪之气越重,两人脸色越差,他俩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红色的河水犹如殷红的鲜血,从黑暗不知名处流淌而来,向着黑暗不知名处流淌而去。两个人屏住呼吸,他俩甚至有点怀疑这条诡异的红河里的河水,是不是直接就都是血水。 他俩将筏子推入水中,轻轻地爬上去,用树枝当浆,划向对岸。周南好奇往河底一看,“哇”的一口实在忍不住吐了出来。暌舸顺着他目光一看,饶是他见多识广也忍不住跟着吐了起来。 红色腥臭的河水下,一层一层不知道堆了多少层的白色尸骨,最近的尸骨距离河面只有两三尺远。一些只剩下惨白的骨头,还有些尸体已经蜡化了,空洞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水面,一些不知道名字的生物在白色尸骨间来回穿梭游动。 他俩不敢多看,奋力地划着树枝,用最快的速度来到了河对岸,连滚带爬地爬上岸,用最快的速度离开了这里。在一个角落哆嗦休息了好一会后,两人才重新鼓起勇气向着鬼城摸了过去。 到了距离城池还有一里多地的时候,一道看不见摸不到的无形屏障阻住他俩的去路。 暌舸怎么也进不去那道屏障,从几个地方试图进去都被弹了回来,而周南则仿佛感觉不到一般,直接就能走进屏障。看来这道屏障对于体内掺杂了鬼气的周南没有任何阻拦作用。 两人趴在地上商议了一下,商议的结果就是周南先混进城去看看什么情况,然后再想办法把暌舸弄过去。 周南慢慢地走近城池,远远看见城头两个大字“射天”。 他跟着一辆进城的马车后面走进了鬼城。守门的士卒根本看都没看他一眼。 城池里面高楼林立,饭馆酒肆客栈应有尽有,这里的百姓穿的衣服和外面的百姓穿戴截然不同,说的语言也听不懂,显然是另外一个部族。 所有的人都在互相寒暄着、聊着天,路边的摊贩高声吆喝着,一队队的士卒从身边走过。他们仿佛没有看见走在街上身穿奇装异服的周南,对近在咫尺的周南是不闻不问。 周南神识缓缓散开,越走越觉得汗毛立起,因为神识感应周围空无一物,肉眼看见的每个人的表情都很僵硬做作。无意中的碰撞,周南直接从他们的身体中穿过,这些人仿佛只是虚影。 就在周南边走边看感到惊诧的时候,从街道的拐弯处蹦蹦跳跳地跑过来一个孩子,他径直穿过百姓和摊贩,站到了周南的面前。 周南的心底响起一个稚嫩的声音:“外乡人,你是从哪里来的啊?” 周南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的孩子,说道:“你好,我来自齐国,因为迷路了路过贵地,打扰你们了。请问你叫什么名字啊,我怎么才能离开这座城池啊。” 孩子圆头圆脑、白白净净、唇红齿白,穿得也很富贵,很是招人喜爱。他忽闪着大眼睛看着周南:“我叫清欢。这里好多好多年才看到你一个外乡人,主人是不会让你离开的。” 周南脸色有点难看,他想了一下,说道:“好多好多年才来一个外乡人?清欢,以前没人来过吗?” 孩子抬头想了一下,说道:“以前好像也来过几个,但是到了外面的时候就进不来了。曾经有两个想要硬闯进来,结果在城外就被老蒙他们给弄死了。你是第一个进来的外乡人,咦?你身上怎么有我们的气味,还有一股特殊的香味,真好闻。” 周南蹲下来拿出一块肉干递给小孩:“清欢,你的主人是谁啊?你说的那个老蒙是你们这里最厉害的人吗?” “我的主人就是主人啊,他是这个城的城主,只有他才能决定让你离开这里,老蒙他们都要听主人的。”清欢接过肉干,张嘴尝了一口,好像觉得味道不错,几口就吃掉了。 周南犹豫了半天,才硬着头皮和清欢说:“那就麻烦清欢带我去见一下城主吧,看看能不能让我离开这个城池。” 清欢在前面蹦蹦跳跳地领着路,周南跟着他往城池深处的城主府走去。 两人一边走一边闲聊。 周南试探着问清欢:“清欢,这些人怎么都跟看不见我似的,他们是城主的子民吗?” “哦,你看到的这些人、这些车,都是我闲着无聊时候弄出来的。我觉得这里太冷清,太没意思了。外乡人,和我说说外面的故事呗。” “你弄的?你怎么弄的?”周南莫名其妙地问。 “哦,就是这么弄的,很简单啊。我姐姐弄得比我还好,就是她不愿意弄而已,说是嫌麻烦。” 清欢说着,右手轻轻地一个响指,周边的热闹繁华的景物、人来人往的人群和车马忽然间就凭空消失了。代之以黑色幽暗死寂破败的城池和街道。地上是厚厚的灰土,天空不知道哪里散发着青灰色的光芒。道边的房屋已经全部坍塌风化,一股压抑阴邪的冷风不知道从哪里吹来,刚才热闹的街道现在静静的一个人也没有。 街道上只有周南和一个粉白的小男孩在走着,小孩蹦蹦跳跳地前面带路。 周南毛骨悚然,浑身开始起鸡皮疙瘩,虽然他早已猜测到这里是鬼城,可是眼看着刚才车水马龙热闹非凡的城池忽然间变成幽暗的鬼城,让他浑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他悄悄的行气周天,声音微颤地继续和清欢聊着天。 “清欢,看不出来你这么厉害啊,你的姐姐和你的主人岂不是更厉害?” “厉害吗?我不知道啊,我就是看着主人摆弄,然后自己瞎琢磨出来的,成天的没事干,我就琢磨这些呗。”大概是这么多年第一次有人夸奖他,清欢高兴得满脸都是笑容。 清欢挥挥手,城池又恢复了刚才的繁华,道路上依然是人来人往。 他们沿着热闹的大街走进了城池中间的城主府。一走进城主府的大门,周围忽然安静了,一切喧嚣都被关在了门外。 城主府占地极大,府内昏暗幽静,一点声音都没有。在远处一座高台上,一个身材瘦小单薄、看不清面目的小女孩孤零零地站在台上注视着他们的到来。 清欢离着好远就高兴地叫道:“姐姐,我带个外乡人来见主人。” 周南一边向高台走去,一边注视着周围。这回有了心理准备,悄悄运转真元与双眼往远处望去。广阔的城池内,只有城主府内的这个高台上的宫殿里露出灯光,其他目之所及都是一片死寂的黑暗,一点光亮都没有,时间在这里仿佛已经停止。 随着周南的接近,他注意到女孩的面容虽被阴影遮蔽,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仿佛能洞察人心最深处的秘密。 女孩没有说话,只是做出邀请的姿势,默默前行,引导着周南穿过一片宽阔的广场走进了高台上的大殿。 六十一、商王武乙 大殿威武宏大,四面雕刻着各种符文和刻画,既有恢宏的战争场面,也有百姓拜服欢迎的场面,大殿内灯火通明,中间高台的金椅上斜坐着一个脸色青白,浑身纹刻奇异符文,身穿奇异服装的老者,带满了珠宝的左手放在椅子扶手上,右手把玩着一块青绿色玉牌。老者容貌威严,身材高大,白发垂肩,颇有王者之气。 老者上下打量着周南,眼神里透露着贪婪诡异的目光。 老者声音洪亮,说道:“外乡人,欢迎来到我的射天城。你是两千多年来第一个进入了我射天城的外乡人,就留下来做我的太宰吧,这里有无尽的荣华富贵供你享用。” 老者挥手之间,一队舞女和乐师走进了宫殿,鼓乐声响起,艳丽妖娆的舞女们就要翩翩起舞。 周南躬身向着老者行礼,朗声说道:“城主大人,周南来自地上的世界,是因为迷路了才误入了射天城,打扰到您非常的抱歉。谢谢您对我的赏识,但是周南才疏学浅,而且在外面还有父母和家人需要照料,急需离开此地。恳请大人放我回去,周南感激不尽。” “金银珠宝随便挑,美女无数任你选,在这里自由自在无人管,还是留在这里陪老夫做个伴吧!” “小子是个俗人,惦记家里老父兄弟,还请大人成全!” “在这里还可以有无尽的寿元,做个与天地同寿的人不好吗? “谢城主美意,小子只想回乡!” 老人稍稍往前探了一下身体,笑着说道:“嘿嘿,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啊,我射天城岂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想走也容易,留下你体内的气海真元,你就可以自由的离开此地。” 周南勃然变色,退后一步,右手已经握住了身后长刀,“恳请城主大人放周南一条生路,周南定然感激不尽。您如果有别的要求请尽管提,周南出去之后一定帮您办到。” 老人的笑容已经变成了凶狠的狞笑:“嘿嘿,我只想要你体内的气海真元,别的没什么要求。我困在这里两千多年了,有了你的真元我才能继续长生下去,才能继续享受这座射天城。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不肯乖乖交出来,那就别怪我硬抢了。” 大殿两侧忽然门开,涌出百十名披甲鬼卒武士挥舞着刀矛向周南冲来。周南一咬牙,左手向武士们打出一串火球术,右手拔出长刀荡开刺来的长矛,翻身跃到了大殿门外的高台广场上。 四周涌来越来越多的武士。周南拼尽全力开始往外冲杀。从高台之上杀到高台之下,刀锋所向无一合之敌,冲上来的大多是低阶武士,周南筑基之后,再来与这些低阶武士战斗有点过于轻松了。长刀从这些武士甲胄上劈过时的感觉仿佛是从水中劈过一样毫不费力,武士们被砍倒后化成一股黑沙散去。这些武士们的刀剑偶尔刺到周南的身上,也刺不坏姬慕留给他的软甲。几名带队的鬼将围了上来,才能让周南感到一些威胁。 神识攻击对这些鬼卒毫无杀伤力,反倒是周南随手发出的黑红色火球对这些鬼卒们造成了很大的伤害。看着仿佛无穷无尽,已经把自己团团围住的鬼卒们,周南只能边打边逃,不停地发出大范围伤害的火球术、火墙术,烧的鬼卒们嗷嗷惨叫。 一股巨大压力铺天盖地袭来,紧接着一道身影从天而降。银芒闪动、寒风扑面,慌忙间抬起长刀格挡的周南被重重的劈了出去。长刀被劈成两段,胸口的衣服也被长戟划破,周南身子重重的摔进了鬼卒堆里,撞倒一大片鬼卒。 一名高大魁梧、浑身包满生锈铁甲,连脸上都覆盖着铁面的鬼将出现在场中,手中长戟散发着血红色的微光。 远处的高台上,射天城的老城主咬着牙怒视着远处正在挣扎爬起来的周南。 “狗胆的外乡小贼,竟敢伤我武士。怪不得这么半天杀你不得,原来是里面穿了宝甲,以为这样我就杀不了你了,蒙将军,速速取了这小子狗命。” 鬼将猛地前冲,身后留下一道残影,忽地出现在周南的身前,一脚狠狠地踹在周南的胸口上,周南勉强避开了心口要害,胸中剧痛忍不住“哇”喷出一口鲜血,这些血一下喷到了鬼将的前胸和脸上。 正当周南以为马上就要命丧当场的时候,对面的鬼将忽然发出凄厉的“嗷嗷”的嘶吼声,胸前脸上冒出嘶嘶的白烟,鬼将蹦跳着拼命的抓扯着脸上的皮肉和胸口的衣服,仿佛有什么滚烫的油粘在上面让他痛不欲生。 周南本就是姬氏王族的血脉,本身就关联着这天下的些许气运。在四合庭大牢内又传承了大巫的部分血脉,体内流淌之血至刚至阳,正是这等鬼物的最大克星。 周南强忍着剧痛翻滚到一旁,惊诧地注视着这一幕,那些地方沾的不就是自己刚才喷出去的血吗,难道这些血对这个厉害鬼将伤害这么大吗。 鬼将顾不得杀周南了,“嗷嗷”嘶叫着退出了军阵,四周的鬼卒也仿佛极其害怕沾惹周南的鲜血,纷纷四散躲避。 鬼卒队伍波浪般分开,又有两名同样装束和气势的鬼将杀气腾腾地从阵后冲来。 周南拼命爬起赶紧往城主府外逃去,周围雾气迷迷茫茫,又有无数的鬼卒阻挡,周南慌不择路在城主府附近转起圈子来。两个鬼将在后紧紧追赶。 勉强爬上一个高台,远远看见一处宫殿附近鬼卒较少,周南向着那处宫殿亡命跑去。 这是一个不大的宫殿,殿内空空如也,不同的方位上摆放着十几个奇怪的大鼎。 第一眼看到这里,周南就感到心里十分不舒服,说不出的感觉,怨气冲天、很揪心,很压抑。 鬼将和鬼卒追到殿门口不再追赶,仿佛里面散发出的怨气连他们也不敢触碰,只是在门口不停地打转、嘶叫。 周南靠坐在一个大鼎旁喘息着,赶紧吞服丹药疗伤,伤势不算太重,休息一会就能好,还是因为自己修为太浅,不知道这次还能不能逃出这个鬼城。 他四周看了一眼,鬼将鬼卒团团围在宫殿周围,距离殿门一丈左右就不敢再前进一步,这里在鬼城内分明都是一个禁区,不知道自己是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才能跑到这里。 歇息片刻,他站起来挨个的大鼎内看去,每个大鼎内都有一具已经白化的尸骨,看身材大小,生前应该年龄都不大。每具尸骨都被铁钉钉穿心脏和脑门。 正中间最大的鼎内,一具成年人的尸骨躺在中间,四肢张开,摆成大字形,看服饰生前应该非富即贵。骷髅上的两眼空洞的看着天空。 不知怎么,周南从这具尸骨上感受到浓浓的悲哀和怨愤情绪。 周南拿起尸骨旁的一块玉牌,拂去厚厚尘埃,“商太子微”。 随着他轻轻的读出,不知何时,鼎旁出现了一个穿着白色长袍,披头散发、浑身是血的虚影。 虚影直勾勾的看着玉牌,仿佛想起了什么,长发盖住的脸上露出痛苦怨愤的样子。虚影猛地转头,怨毒的眼神死死盯着宫殿之外的某处高台。 几息之后,虚影仿佛下了某种决心般,随后向前一步,虚影和周南的身体重合在一起。 霎那间,殿内十几座鼎同时发出湛蓝色幽光,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同时落在周南的身上,周南的身体保持着手拿玉牌的姿势一动不动,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停止了。 “嗡”,整个射天城忽然震动了一下,随后,嗡嗡的声音不断响起,这个偏僻的宫殿似乎在不停的震动,尘土飞扬。好一会,声音停止,射天城才再次恢复了千年以来的黑暗和寂静。 周南迷迷糊糊,眼前各种绚烂幻境,时间仿佛穿越千年。再次睁开双眼,眼前一花,面前是一处大大的广场,广场周围站满了无数的百姓,每个人脸上都兴高采烈,看服饰体态每个人都很健康富足。 身后是一个高达三十几丈的白玉高台,通往台顶的道路两侧站着身穿红袍的祭司,每个人都境界高深。 远处无数冲天而起的光柱,拱卫着宽阔高大的城池。天空中一道道长虹划空而过,有强悍的修士驾驭着珍禽异兽而行,来往巡逻。 十里之外,正对着自己的是一扇高高的城门,城门之上殷红色两个大字“朝歌”,从城门到身后的高台,千辆战车整齐排列两旁,无数精悍的披甲士卒肃静站立。 “太子殿下,王已到十三里之外了!可以开始了!”正恍惚间,身边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周南的大脑轰然一响,整个头颅瞬间如同炸裂,无数信息涌了进来,眼前的绚丽世界和刚才在大殿内的阴暗世界产生强烈冲突,周南有一刹那有了呕吐的感觉。 身边一只手连忙扶住周南:“太子殿下,怎么了?”一个面容清贵的老人出现在他的面前,面色凝重。 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刚才还在大鼎旁?周南举手看看自己,一身雍容华贵的锦袍,锦袍之上甚至绣着金龙和彩凤,身后站满了身穿华服的文臣武将。 这一刻,他才猛然想起这具身体的身份,大商朝太子殷微。 “太子殿下,王已到了十二里之外,该开始了!”老人轻声提醒道。 周南还在发懵的时候,就听清朗的声音响起,正是自己这具身体在说话:“那就开始把,请太宰大人主持!” 老人疑惑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向前一步,手中符节一挥。 震天的鼓乐声起,随即千万人一起吟唱:“天降玄鸟,降而生商,宅殷野茫茫,征域比四方……” 声音高入云霄,声震四野。 随着吟唱声音,远处一只大军缓缓行来,远看军容严整、盔明甲亮,步伐整齐,杀气腾腾。近看,各个凶神恶煞、气势如虹,一看就是百战之师。队伍远远的看不到尽头。随着队伍的走来,滔天的杀气缓缓逼近,风云变色,让人窒息。 队伍前一面青色虎纹大旗迎风招展,正中央一个斗大的王字。旗脚之下,三十二匹白色龙马拉着一辆黄金战车,车上端坐一位英气勃勃的王者,二目如灯,四字阔口,雄视四方,眉宇间带着凌厉杀气,双手拄着一把造型奇特的长剑,仿佛天神下凡。 随着战车和大军走进城门,高台之上有声音响亮的雄壮军士齐声高喊:“王,远征东夷归来,灭五国,辟地万里,俘奴三十万……贺!” “贺!!!”铺天盖地的声音响起,万千百姓们和军士们齐声高喊,迎接自己的王。 “万胜!万胜!”身后的十万虎狼大军也齐声高喊,天地变色,声震长空。 黄金马车停在高台前,一名将军快跑几步匍匐在马车前,周南眼看着自己快走几步带领群臣跪拜在地,高呼:“恭迎大王凯旋归来!” 商王站起,志得意满的看看四周,伸出脚步,踩在车前将军的后背,迈步下车。 太子微连忙站起紧走几步,接住商王递过来的大手,大声说道:“欢迎父王凯旋过来!” “嗯!我儿辛苦了!”商王点点头道。 周南发现这个商王和射天城城主有七八分相似,就像是城主年轻时候的样子。 礼乐声响起,在山呼“万胜”声中,商王稳步走上高台,向天地祷告,向祖宗先人祭拜:“商王武乙致天地,挞彼殷武,奋伐荆楚。深入其阻,裒荆之旅。有截其所,汤孙之绪……” 商王献上祭祀之物和敌酋首级后,大手一挥。远处早已准备好的“人祭”开始,五千名俘虏的奴隶分批押入广场,被砍去脑袋,向天地先人献上最高的礼物。 血流成河,尸骨堆积如山。围观的百姓们发出尖利的欢叫声,军士们发出整天的欢呼声。 商王端坐高台之上,接受天下一百八十国诸侯的朝拜和敬礼。 各国的诸侯们无不胆战心惊,跪附在地,向着高台之上的商王武乙表达最大的敬意和忠诚。 六十二、太子微的记忆 极尽奢华的宫殿。墙壁、屋顶、廊柱都是黄金包裹,几百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照亮了宫殿,椅子、器具上镶嵌着无数的宝石,地面是成块的白玉铺就。 殿外有块几十丈大小的整块玉石挖成一个容器,里面盛满了深红色的美酒,谁想喝了就可随时去舀着喝。 几百名妖娆半裸的舞女随着乐曲翩翩起舞,舞曲极尽挑逗诱惑,喝多了失去理智的文臣武将们随时就可以拉进怀里温存。 整个宫殿内充斥着骄奢淫逸的气氛。 在宫殿的最高处,聚集着大商国权力最高的几个人。 商王、大祭司、老太宰比邻而坐,太子微站在商王的身后服侍着父亲的饮食。 商王武乙打了个小小的瞌睡缓缓醒来,眼睛直直地看着下面热闹淫糜的场景,仿佛魂游天外,好久之后长叹了一口气。 老太宰诧异地回过头问道:“王上,您富有四海、威震宇内,天下所有的诸侯都战战兢兢拜倒在您的脚下,您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 武乙将手中的酒杯放在桌上,兴趣索然地说道:“朕最近自感精力大不如前,白发渐生、牙齿松落,即使富有四海,威震天下又如何,朕不能长生不老啊?” 大祭司连忙站起拜倒在商王面前,颤声说道:“王上,数千年前禹云道宫曾与天下约定,‘修道者不可为王,诸侯者亦不可修道,以百年寿命为期,循环更替’,这是禹云道宫代天与人族的约定,不可废弃啊!” 武乙脸上露出不悦的神色:“禹云道宫只管着他维护天下道统,何必来管这王者修道之事,真是多事!” “请王上慎言!”老祭司连忙跪倒在地,轻声呼喊。 “我只是酒后说说,你又何必当真,散了吧,真是扫兴!”武乙站起,拂袖而去。 宴会也宣布解散,众臣低声议论着散去。 太子微跟随着父亲向寝宫走去。武乙明显情绪不好,一路上脚步匆匆,沿途还踹死一个不长眼的宦人。 到了寝宫大门口,武乙转过身向太子微问道:“你对‘王者不可修长生’如何看啊!?” 太子微思索一下,施礼答道:“儿子驽钝,不过我想既然是禹云道宫代天与人族约定,并已运行千年,想来不可更改!” “哼!你是怕没机会继承王位吧!”商王冷冷地瞅着儿子,一甩袖子,看都不看吓得跪在地上的儿子,转身走进寝宫。 不久之后,王欲长生的消息传遍了朝歌城。 ———————————— 太子微坐着马车走在朝歌繁华的街道上,低头想着心事。自那日宴会之后,朝歌的气氛就有些不对,具体哪里不对,没人说得清楚。 父王欲修长生的消息散出去以后,朝歌的大街小巷就多了很多自称知道长生不老术的骗子,而父王对此的态度十分模糊。 事态的发展也有了愈演愈烈的态势。前日一群方士来到了朝歌王城,声言要向大王献上长寿金丹,当街被一名白衣祭司斥责。 白衣祭司斥责这群方士妖言惑众、扰乱天命、罪该万死。当街命令守城军士击杀了两人。 随后王城内出来一名修士,斥责白衣祭司居心叵测、阻塞君王言路、罪大恶极,当场击杀了这名白衣祭司。 今早听说又有几伙人来到王城,声言要向大王献上不老天书。 大商朝为天下共主,朝廷供养着很多实力强大的修士。商王曾亲自拜访过几位修士,欲求长生之法,几位大修士都以不敢违反禹云道宫的法旨为由婉拒了此事。 刚才朝堂之上,大祭司和老太宰联名百官向商王进言,‘王者不可修长生’乃上天与人族约定,请大王昭告天下,再有妄言反对者即为奸佞之人,必除之以警天下。 商王只是不置可否地说句“容后再议”,随即散朝。 父王上个月已先后派出三路使者巡视天下,但私下里都盛传这三路使者是去寻访长生不老药。 朝堂百官对父王欲修长生之事私下里议论纷纷,各国诸侯也多有议论。太子微十分烦闷,打开窗帘看看外面散心。 “咦?方士?” 人群中,一名身着古朴道装的中年男子仙气飘飘地一路走来。背负长剑、手拿拂尘,颇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只是太子微看着此人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这名方士昂首阔步走过马车,见到豪华马车上的年轻贵人看着自己。微微一笑,然后在街口站定,朗声说道:“吾乃峨眉山无忌子,来到这朝歌城,发现这城内有凶恶鬼祟作怪,妨碍了王朝气运和大王的健康。吾特来降此恶鬼邪祟,保吾王长命万岁!” 周围一群百姓围了上来,最近几个月这样的骗子见得多了,大家纷纷嗤笑起来。 “又来个骗子,看看这穿戴得花不少钱吧!” “这小子放屁去吧。咱们朝歌城里能有恶鬼?你当天一宫里那些祭司们是傻子啊?” ………… 那中年方士并不着脑,伸出右手,口里念念有词,然后大喝一声,背后长剑在手向前猛地刺出。 “啊——”一声凄厉的刺耳惨叫,在不远处的土地中忽地窜出一具白骨骷髅,高高跃起想要逃窜。 长剑转瞬即至,将那骷髅刺倒。白骨身上冒出一团黑火,一会就化为灰烬。 “哇,好厉害,这是个有真本事的!” “原来真有恶鬼隐藏,那些祭司都是吃屎的吗?” “这位一定是真神仙啊!” ………… 中年方士并未收手,双手一扬,几道霹雳雷鸣响起,又有一具白骨骷髅在虚影中掉落,化为灰烬。 周围的百姓震惊的看着这震撼的场景,一名白衣祭司在边上脸色铁青的看着说不出话,因为他也没看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中年方士朗声说道:“刚才除掉的只是几个小鬼祟,城内还有大鬼祟隐藏作恶,扰乱朝纲、蒙蔽君王,吸收我王朝气运,败坏我君王寿元。我今日来此就是要替君王除去这些鬼祟,还我大商朗朗国运。” 周围百姓看见刚才震撼一幕,早已对这名方士信服的五体投地,听到这番话后,街上所有的百姓纷纷跪倒,朝着方士作稽。 太子微皱起了眉头,身为太子,大商国未来的王,他身边奇人异士很多,本身也算见多识广,但是刚才这名方士如何行事,他一点没看出来。 他回头眼神询问身边一名老者,这是一名境界高深的老修士。老修士也摇摇头,表示没有看出来。 中年方士微笑着走到马车旁,点头为礼,说道:“山野之人赵福,见过太子殿下!” “你认识我?”太子微皱眉问道。 “专为大王而来,亦为太子而来!今后便知!”中年方士笑道。 “为我而来?哼!故弄玄虚!走!”太子放下帘子敲了一下车板。 豪华马车缓缓前行,返回太子府。 只留下中年方士微笑着看着远去的马车。 —————————— 赵福来到朝歌城不到十日就震惊了整个朝堂。 赵福先是在汜水旁设坛讲经三日,先后与天一宫十一名祭司辩经讲法,皆胜,二百余名旁听的境界高深的祭司们拜服。 赵福又在汜水旁设擂演法五日,先是展露了一个雷霆道法,让境界自知不够者止步,随后连败七名挑战者,其中一名天一宫祭司,还有两名朝廷供养的大修士,双方都是点到为止,以道论友。 大祭司观看了赵福演法,随后双方闭门论道,两日后,大祭司脸色灰白而出,对众人连说两遍:“我不如此人多矣!” 至此,赵福名满朝歌城,被商王武乙请入王城,畅谈三日。赵福曾言,可以炼制长生不老药,既不违反禹云道宫的法旨,还可为商王延寿百年。至此,赵福被商王尊为国师。 也曾有大修士建言,赵福此人来路不明,施法不正,恳请商王慎重。商王只是哂笑一下,置之不理。 某一日,赵福向商王进言,之所以感觉到身体每况愈下,朝中众人又不愿传给商王长生之法,是因为大王身边有鬼祟潜藏,不避开鬼祟,商王的身体是不会好的。于是,商王武乙在赵福的建议下,下令将朝歌四周二百里内的二百七十座宫观,都用天桥、甬道连接起来,大王每天的行踪都严格保密。 同时,商王将寝宫,引水环绕,筑土为山,以水为东海,以山为蓬莱,设坛施法,仙气十足。商王本人也确实感到至此之后身体每日精神抖擞,只将朝政交给太子处理,自己每日和国师打坐服药。 又一日,商王偶感风寒,拖沓半月。太子和太宰前往王城奏请旨意时,只见商王半卧在睡榻上,面色苍白,毫无血色,眼中早年睥睨天下的神采已荡然无存。 对着儿子,商王露出一丝苦笑:“朕这一生,灭国无数,辟地十万里,天下镇服。奈何天要亡我,朕虽为天下共主,但也依旧天意难违啊.......” 太子和太宰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劝商王好好保重,不日就可康复。 待二人走后。赵福从纱帐之后走出:“陛下何必这般惆怅。王上所以不得长生,健康每况愈下实是因为身边鬼祟隐藏,老臣亦无法分别出来。但臣有一法可避开禹云道宫探查,还可让王上长生久视,超脱尘世,比之服药长生效果更佳。” “哦?既有此法,何不早说?”商王有些恼怒。 “只是此法有些伤天和,怕朝中有人阻止?”赵福将一卷锦帛送上。商王打开锦帛,上面画着一座城池的模样。旁边写着几句话。 “修功法?建福地?假生死?超世间?此为何意?” “修功法就是要王上和我一起修炼功法,可长生久视;建福地,就是要找到一处地方修建一座城池,作为王上隐居之所,此地必须极为隐秘;假生死就是要请王上选择您的骨肉血亲一名替您死去,隐瞒天机,骗过道宫的探视。至此之后,王上就可遨游世间,再不受天地法则限制,与天地同寿了!”赵福微笑着说道。 “修功法是必须的!建福地亦可,我富有天下,修建隐居之所易如反掌,奴隶有的是,之后全部杀掉即可!让一骨肉血亲替我假死?这个……”商王闭上眼睛犹豫道。 “王上,您有子女十几人,选一人替您假死应该是他们对您最大的孝道。在这之后,您就可以长生不老了。长生之后,您的子女会更多。这位尽孝的王子,生前您多给予一些补偿即可……”赵福在商王的耳边轻轻说道,仙风道骨的外表却说着魔鬼般的语言。 好久之后,商王轻叹一口气,微微点头。 三日之后,王城内传出商王旨意。 着国师赵福全权负责,为商王督建一座隐居福地,发配奴隶十万,大将军蒙午率军协办。 太子微全力配合,不得延误。 时间流逝,隐居福地的建造工程浩大,整整进行了五年,每月都有催办的信使将需要的各种金银材料等单子送至朝歌城。国库早就被搬运一空,无奈之下,商王下旨,先后加征了四次税收,引起了各诸侯国的广泛不满。太子微努力地协调着各方事情,尽力的平息着事态。 商王只在王城内静心打坐修炼。 最后的时候终于来了。赵福风尘仆仆回到了王城,奏请商王一切准备就绪,两人在王城内商谈了两日之后。 商王下旨太宰和大祭司:“十日后,王归。期间一切事物照常。” 又下密旨,除留下一个四岁幼子外,其他子女十三人皆随其到隐居之所一同开启福地。 ———————————— 太子微和十二名弟妹来到了隐居福地。 群山环绕间,一座宏大的城池矗立在平原之上,城门之上两个血红的大字“射天”。 在城外的护城河旁,大将军蒙午正率领着禁军有序地屠杀着建城的奴隶。 一批批的奴隶被压上来,砍去脑袋,尸体扔到河里。不管是杀人的军士还是被杀的奴隶,每个人都面容麻木,机械地杀人和被杀。数万奴隶们的头颅摆成一座血淋淋的肉山,将要作为祭祀礼物献给天地和鬼神。鲜血流淌进河里,整个河水变成了鲜红色,血腥气冲天而起。 远处冒起十几道黑色的烟气,这是在焚烧城外肮脏的奴隶营地。黑烟遮云蔽日,笼罩了整个射天城。 黑烟之上,天空中一大片乌云笼罩了整个山谷,有闷雷和闪电蕴含其中。 六十三、十三鼎 在射天城内的高台之上,太子微和弟弟妹妹们看见了四年未见的父王,只是此刻的父王没有了往日的威严、慈祥和关爱,面容青白枯槁,两眼透露出狰狞和贪婪。 商王冷冷地瞅着跪在面前的子女们,面无表情,毫无波澜,就是那么冷冷地瞅着。 赵福微笑着将一卷帛书摆在众人的面前。几年过去,赵福面容毫无变化。 太子低头细看,帛书上书几个大字:大光明白骨真经。 附身在太子微身体内的周南呼吸急促,头脑一阵发懵混乱,帛书上的名字怎么和自己修习的“大光明神魂真经”如此相似,难道是一门传承,一脉相承?这个赵福又是谁? 赵福的声音响起,还是那样的平和和清朗:“王上让我问诸位王子、公主,你们可愿与王上一同修行此部无上道法,修成之后,你们可与王上一样与天地同寿,长生久视。” 太子微轻轻打开帛书,认真地看着帛书上的每个字,良久之后,缓缓抬头,颤声问道:“父王,这就是您修炼的长生不老之法吗?如此恶毒有伤天和的邪法,您真的修炼了吗?” “哼!”商王重重地哼了一声,作为回答。 “父王,要是让天下人知道您修炼此等邪法,我大商朝颜面何在,祖宗颜面何在,天下诸侯会群起而攻我们啊!”另外一个王子也颤声说道。 “几位王子慎言,这是修炼长生的无上道法。王上顾念父子亲情,才施恩让诸位王子一同修行,与王上一同长生不老,尔等不感念王上恩情,还在此胡言乱语、妖言惑众,可知罪吗?”赵福声色俱厉地喝道。 “你这妖人!”太子微勃然站起,指着赵福怒道:“妖言惑众的是你,你诱惑君王修炼邪功,屠杀万千百姓以炼生魂,你哄骗君王建此恶地,靡费财富无数,耗尽我大商国力;你还敢诱骗父王诛杀亲子代替假死,如此有伤天和之事,你这妖人,我恨不得把你千刀万剐……” “你哄骗我们一起修炼邪功,是想陷我大商与万劫不复之地吗,你如此窃取我大商国运,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另一个成年王子也站起身来。 太子微和几位王子向着赵福扑去。 赵福微微一笑,后退几步。身后自有十几个强壮的宦人冲了上来死死按住几个王子。 赵福转身向着商王温言细语道:“王上,五年了,耗费无数心血和财富,成就您长生不老梦想的无上阵法就差最后一步了。诸位王子如果愿意与您共同修炼大法,固然事半功倍,但是没有他们亦无妨。您成就无垢之身之后,与天地同寿,与日月同光。到时候您想要多少子女就会有多少子女……” “无上大阵需要血祭,十三处阵眼就是我大商一万三千年的国运,缺一则不成,只有您亲自动手,除去这十三个隐藏在您身边的鬼祟,则大法可成,大商朝国运昌隆,您将被万世称颂啊……” 商王稍稍犹豫了一下,然后点点头。 两旁涌上来几十名宦人将十三名王子公主捉了起来,急匆匆地向着高台之外一处偏僻宫殿行去。 “父王,您真的迷失了心智,要做出如此倒行逆施之举吗?醒醒啊,不要再被那妖人迷惑……”太子微大声地哭喊道。 “父王,我是您最喜爱的女儿啊,您怎么了,您忘了小时候抱着我坐车了吗……” “父王,您醒醒啊,您真的不要我们了吗……” 他的王子公主们也意识到了即将发生什么,纷纷挣扎、喝骂和哭喊。 周南眼看着宦人们将这些王子和公主们扭送到了那处偏僻宫殿,正是他之前躲避鬼卒的那处宫殿。 宫殿内十三个青铜大鼎早已按照阵法摆好,宦人们强行给王子公主们灌下麻药,然后按照预定好的方案将王子公主们放入大鼎,太子微放入了正中间最大的大鼎,四肢呈大字型摆好。 赵福亲自在宫殿的四周墙壁、门窗上画满了诡异的符箓,这些符箓再加上特制的铁钉将困住这些怨灵不得超生,这是整个射天城大阵的阵眼,一点马虎不得。 全部撰写完毕,又检查了没有问题,赵福向商王躬身施礼带着宦人们退出了宫殿,快步走上远处高台,准备施法。 射天城的城内平地黑风吹起,带着城内外无数的血腥气,将法坛旁的大旗吹得哗哗直响。 商王手持特制的铁锤和铁钉走进宫殿,面无表情地顺着十三个大鼎一一看去。 门口第一个铜鼎,鼎内躺着是一个五岁女孩,她懵懂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亲爱的父亲。虽然已有四年未见,但父女连心的天性,让她知道这应该是她最亲爱的人。她笑着想将手里的拨浪鼓递过去,这是她最喜欢的玩具,当然要递给最喜爱的人。 但是眼前的这个男人,幽暗微露红光的眼珠只是扫了她一眼,然后举起了手中的铁锤和铁钉。铁钉上布满了繁复花纹。 本来五彩的世界变成了无尽的黑色…… 射天城的城墙外一处黑光亮起,城墙外护城河里无数冤魂涌动,河水烧开般翻滚,黑风吹来,将这些冤魂吹进黑光里。 第二个鼎内是个七岁的男童,周围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只是恐怖的氛围让他不停地哭喊。 终于他看见了父王,记忆深处的慈爱让他哭喊着父王快来救他出去。 他看见曾经爱他亲他的父王向他举起了铁锤…… 射天城城墙处第二道黑光亮起,城外堆积如山的人头飞起,一个个面目狰狞,随着吹来的大股黑风涌进了黑光里。 第三个大鼎是个十一岁的公主,在她的记忆中,父王曾经背过她、亲过她,带着她坐在马车里,因为她摔下马车而重重地责罚了伺候她的宦人。如今,任她如何哭喊闪躲,她曾经最亲爱的父王挥起了铁锤…… 城内第三处黑光亮起,黑风吹来,城内整齐列队的五千禁军战士先是瞬间僵硬不动,然后慢慢散落成一堆堆的黑沙,再然后黑沙恢复原状,成为五千名默默矗立、毫无生气的鬼卒。 射天城四处的黑色光柱一处处亮起,收割着活人的生魂和死人的冤魂。一道坚固的透明屏障在射天城外形成,将天地生气和时间变化挡在了外面。 宦人们给王子公主们强灌的麻药并不多,太子微始终保持着清醒,只是不能动,他眼睁睁地看着父王亲手一个个地将铁钉钉入弟弟妹妹们的心脏。 他也从开始的嘶吼、呼喊、谩骂到后来充满怨恨、悲哀、绝望的注视,血泪从他的眼角流下,牙齿早已咬碎。 …… 商王手持着滴血的铁锤走到了第十一个大鼎,里面躺着十九岁的美丽公主。公主并没有哭喊,只是默默流泪,最后时刻她轻声地问自己的父亲:“您真的就是为了长生不老吗?这样值得吗?” 商王武乙第一次露出思索的神色,斟酌着回答:“凡人至多只有百年寿命,但修道成仙可与天地同寿,还有颠倒阴阳、毁天灭地之能。修士虽然被我等供养,但修士何曾瞧得起凡人。即使是我这个天下共主,修士们也依然瞧不起。” “朕没有修仙资质,但我不服,我既然能压得天下诸侯臣服,就一样能让这些修士低头。所以我要逆天改命,即使付出天大的代价我也认。你们既然生在我这里,我虽万般不忍,但是我已没有回头路,只能继续走,不要怪我!” 说完商王将铁钉钉入了公主的心脏处,射天城又一处黑光亮起。 城内高台之上,赵福放下手中的桃木剑,喝了一口小童递来的茶水,看了看城内四处亮起的黑光,摇摇头,又点点头,小声道:“我还以为他会犹豫、会后悔,真没想到比我想的还狠,是个狠人啊。只是他知道真相后会不会……” 赵福看了看天空,低声道:“雷劫就要来了,我也该走了。” 商王走到了第十二个大鼎,里面躺着一个成年的王子。王子静静地等待着自己的父亲,他抬起头平静地看着自己的父亲问道:“一旦您发现不是原来设想的那样,您会后悔吗?” 商王思索了一下道:“我已经扪心自问了四年,会不会后悔?但是每次到最后我都会告诉自己,我不会后悔。我修炼的是邪功,我开始就知道,我曾仔仔细细地思考了大半年。但是为了长生不老,为了能压服天下,为了大商江山,我不后悔。” 商王将铁钉钉入了王子的心脏处,远处射天城又一处黑光亮起。 天上的乌云已经快要压到了射天城,乌云内不时会有闪电划过。 商王走到了最后一个大鼎前,太子微躺在鼎内,绝望怨毒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嘶哑的声音最后说道:“你逆天命、炼生魂、杀亲子,比禽兽还不如。你败坏祖宗的基业,天下会以你为敌,大商亡将自你为始,我恨你,我们都恨你,你不得好死……” 商王举起了手中的铁锤和铁钉,重重地砸了下去。 雷声响起 …… 周南忽地醒来,浑身冷汗湿透,他还是保持着手拿玉佩的姿势。恍如一梦,却又历历在目。千年惨事,仿佛亲历。 他连忙将玉佩放回太子微的尸骨旁。看着眼前的白骨,又逐一看了过去殿内的大鼎,周南心里的悲哀、怜惜之情油然而生,夹杂着痛恨和暴戾的情绪。 好一会,他脚步沉重地走到了宫殿门口,看着最小的铜鼎内那具短小的尸骨,拨浪鼓玩具早已变成了尘土,只剩下无尽的遗憾。 周南心有触动,伸出手,握住钉在短小尸骨心口上的铁钉,气沉丹田,双臂使力,“啪”,将手指粗的铁钉拔了起来。 忽地,一阵清风吹来,短小的尸骨瞬间化为齑粉,黑色的殿堂上空,仿佛出现个五岁的孩子虚影,蹦蹦跳跳、憨厚可爱,她双手合拢笑嘻嘻地朝着周南一拱手,然后消失在虚空中。 “轰隆”沉寂千年的地下世界忽然传来一个震耳的雷声,把在外面野地里发呆的暌舸吓得一个跟头栽在地上。他爬起来,眼看着远处的鬼城城墙之上,一道黑色光柱缓缓熄灭。随后铺天盖地、无数的冤魂从黑光中钻出,布满了整个天空。暌舸吓得趴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高台之上宫殿之内,笑看下面舞女们跳舞作乐的城主老者忽地站起,青白灰败的脸上惊疑不定,他伸手向外面一指,侍立在旁的男孩清欢连忙蹦跳地跑出去探听情况。 密密麻麻围在偏殿外的鬼将鬼卒们开始躁动不安,后面的开始前拥,前面的拼命后退,一些鬼卒开始拼命的张嘴发出无声的嘶叫。 周南走到第二处大鼎前,轻叹一声,伸手握住铁钉,使劲地拔起铁钉。 一个七八岁男童的虚影向他鞠躬施礼,然后散成一团彩色光芒。 “轰隆隆”又是一道震耳欲聋的雷声响起。射天城城墙之上又一道黑光熄灭。无尽的煞气、怨气、戾气从黑光中飞出,充斥着整个空间。 射天城仿佛一个充满气的气囊,在这一刻,在气囊的表面有了一个小小的口子,气囊里面的气体在往外放出,外面的无尽的生气和时间开始进入这个本来密闭的空间。 一些沾染了生气的地方开始迅速地腐败下去,变成石块和瓦砾。殿外的鬼卒和鬼将们更加的狂躁不安,黑风激荡。 清欢混杂在鬼卒之中默默地看着殿内的周南。 周南走到第三个大鼎前,先是帮鼎内的尸骨整理了一下已经半腐但看起来有些散乱的衣裙,然后拔起了第三根铁钉。 虚空中一个十几岁的少女虚影向周南微微施礼,然后笑着摆手消散。 “轰隆隆”又是一道响亮的雷声响起,听声音仿佛距离射天城更近了一些。 清风吹来,宫殿外层层包围的鬼卒瞬间不动,然后化成一堆堆的沙土。只有十几名鬼将依然隔着大门朝着宫殿内的周南嘶吼。 “住手!外乡人,我想我们可以好好谈一下!”城主老者已经来到了宫殿外, 身穿黑衣的小男孩和身穿白衣的小女孩站在城主老者的身后。清欢手里捧着一把造型奇异的长剑。女孩手里捧着一副弓箭。 六十四、老而不死是为贼 “武乙!独守鬼城两千年,长生不老的滋味如何啊?”周南对着殿外的城主老者说道。 “武乙…是谁?……大胆竖子,你敢叫朕的名字?”城主老者想了好一会,才想起原来自己的名字叫武乙。两千年的岁月确实可以让人忘掉很多事。 周南没搭理殿外暴跳如雷的武乙,转身继续走到第四个大鼎前,双手使劲又拔起一个铁钉。 随着又一声震耳的雷声,射天城远处的一处高塔坍塌。外面的生气开始更加迅速地进入了射天城。 “你想要什么,外乡人,想要无尽的财富吗?我可以满足你,堆积如山的金银珠宝都可以送给你。你想要自由,你可以随时离开这里。带上堆积如山的财富一起走,够你富贵几辈子!”武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在殿外大喝道。 周南撇撇嘴,走向第五个青铜大鼎。 “住手,你真以为我不敢进去杀你吗?我杀你易如反掌!”武乙伸手拔出身边的长剑。 周南转过身,仔细地看着武乙,好一会才说道:“我从小就听族里的老人讲‘虎毒不食子’,还和我说干坏事的人“禽兽不如”,我一直不是很理解这两句话。但是我今天从你身上知道了,原来你就是‘禽兽不如’的样子!” 周南把手深入铜鼎之中,握住尸骸心口处的铁钉使劲拔出,转头对殿外的武乙说道:“我不知道你能不能进来杀我,但我今天一定要把这些铁钉拔出来,最后我还要把这里一把火烧掉,我要让这些孩子死得安心,让他们千年之后能重入轮回……” “竖子!你……快住手!你要什么条件可以提啊?”殿外的武乙暴跳如雷,手持长剑几次想要冲进宫殿。 殿门上金漆散落,一股无形之力落下,武乙的脚踏上门槛,却被无形之力所挡。 周南走到下一个铜鼎旁,双手握住铁钉,喘息了一会,笑着对武乙道:“老而不死是为贼,你这老贼!骄奢淫逸、残忍暴虐,杀十万奴隶以炼生魂,活埋数万精兵为鬼卒,千年前就该死,而且应该是烂在茅坑里永世不得超生的那种死,你居然还多活了这么多年!我今天但凡还有一口气就必须让你去死!” “啪”又拔起一根铁钉。 震耳的雷声,远处高台的坍塌声!步步逼近的武乙,堵住两边殿门的凶恶鬼将。 周南浑然不惧,又来到下一个铜鼎前,双手握住铁钉,又喘息了一会,笑着对十丈之外的武乙道:“老贼!忘了问你了,你的那个国师怎么一直没看见啊,是不是卷了钱扔下你跑了!这么多年,把你困在这个破地方也难为你了!守着一群死鬼,走不出这个鬼城,连这个破殿你都进不来,你这个长生不老可真是有意思啊!哈哈——哈哈!” “啪”拔起铁钉。越来越响的雷声,远处城门的坍塌声! 本就青白灰败的武乙此刻脸上透着铁青,两眼喷火,挥舞着长剑,连着踹翻了三个已空的铜鼎泄愤,又将身后的清欢踹了一个大大的跟头。 周南走到下一个大鼎,看着里面的尸骸,这是一具少女的尸骸。周南轻叹一口气,仰着头大声对身后的武乙道:“老贼,你的大商国早就灭亡千年了!灭你大商的就是我的先祖,现在外面的天下是我大周国的天下,你殷家的子孙大概都被灭族了吧!你躲在这地下鬼城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要我看都不如一条野狗!” 拔起铁钉,雷声,射天城的城墙开始一段段的坍塌! 武乙距离周南只有五丈远的距离了,周南已经能够闻到武乙身上浓重的臭味了。可宫殿内符箓的残余力量还是阻止着武乙冲向周南。 …… 周南来到了第十二个大鼎前,这里的尸骸是一具成年王子的尸骸。此刻武乙距离周南只有四尺距离了,周南清晰地看见了武乙血红疯狂的双眼。 外面的射天城几乎已成废墟,只有这一带地方还有几座相对完整的宫殿。废墟上空雾蒙蒙的没有一点亮光,空中充斥着飞舞的冤魂,张牙舞爪地厉鬼,地上行走着不知哪里爬出来的白骨骷髅,一些叫不出名字的鬼物来回游荡着。 十三个鬼将只剩下最后一个,手持大戟、浑身锈甲、铁罩蒙面,傻呆呆地站立在远处一动不能动。其他的鬼将已变成一堆堆残破的铁片垃圾堆在地上。 奇怪的是清欢和白衣女孩依然毫发无损地站在武乙的身后。 周南和武乙隔空对视,武乙血红的双眼死死盯着周南,狞笑道:“竖子,再拔起这个铁钉,我的长剑可就能砍到你了。不怕告诉你,只要最后的那个铜鼎不被你破坏,这座宫殿就倒不了,这处阵眼就坏不了,我就还可以继续活下去。” “等杀掉你之后,我再一个个地把铁钉钉回去,我的射天城就可以慢慢恢复,虽然比照以前可能要差了些,但是恢复个五、六成还是没问题的,我还和以前一样继续的长生,他们还和以前一样不得超生,你现在是不是很后悔啊?刚才如果答应了我,也许你现在已经离开了射天城了,啊——哈哈!”老贼肆意地狂笑着,甚至笑出了眼泪。 形势确实棘手,拔了这个铁钉,和老贼的距离就能缩短到三尺之内,面对存活千年,邪功大成的老贼,周南没觉得自己有获胜的机会。可是就这么僵持下去自己仍然得死。 周南正思索间,忽然心底响起一个稚嫩的声音急促地说道:“外乡人,我是那个领你过来的清欢,我们帮你杀了这城主,你帮我俩带出这个鬼城如何?” 周南一怔,险些失神。他连忙转过来咳嗽一下,然后继续不动声色地与武乙对峙,只是眉毛扬了扬。 清欢的声音继续响起:“老贼腰间的玉佩是控制整个射天城的阵枢,只要玉佩还在他手里,射天城就始终在他的掌握里,你迟早得耗死在这儿。我们帮你拿到玉佩,你就可以杀掉他了。” 周南撇撇嘴,对清欢的话表示怀疑。 清欢继续说道:“这老贼是我们的灭族仇人,我们恨不得吃了他的肉喝了他的血。只是以前一直没那个能力,你现在有机会杀死他,我们当然要帮你。你要是同意就摸摸鼻子,机会可只有一次!” 周南思索了几息,然后咬咬牙,摸了摸鼻子。 “好,你的血至刚至阳,正是这老贼的克物。你得答应我们,带我俩离开这里,绝不反悔。” 武乙狞笑着看着不远处的周南,只要这小子拔出这根钉子,他就立刻冲进去杀了这个小崽子,千刀万剐,砍成肉泥。 “主人,这个外乡人如此可恨,待会能否让我第一个冲进去将他打死?”清欢在武乙身后谄媚地问道。 武乙转头怒骂道:“废物崽子,刚才躲在后面,现在才知道冲上去,等我杀了这个小子再来收拾你! “啪”,周南猛地把铁钉拔了出来,笼罩在几人身上的压力瞬间消失。趁着武乙微微失神的一刹那,白衣女孩突然张嘴向着武乙发出一声极其高亢刺耳的尖叫声,声音在空气中形成了一阵波纹状的声波,尖细锐利,直冲心神,空中的气流甚至出现涟漪,四周的门窗都跟着猛地摇曳起来,近在咫尺猝不及防的武乙下意识紧紧捂住了双耳。 清欢抓住武乙腰间的玉佩闪电般往外窜去,武乙回过神来,怒喝一声,一掌向着小童身后拍去。 白衣女孩猛地跳起,用后背挡住了武乙的一掌。她的身体摔了出去扑在前面的清欢身上,两人一起滚了出去。 玉佩离开武乙的一刹那,整个天地空间都微微一滞,武乙在这一刻仿佛与射天城分成了两个独立的存在,武乙再也不能从射天城中借力了。 周南从铜鼎旁一步迈到了武乙身前。 “噗”,一口鲜血从周南口中喷出,喷得武乙一身一脸。 “破字印!”识海内积攒的所有神识力瞬间发了出去。 武乙七窍飙血,浑身冒着青烟,惨叫着身体向后飞去,手中依然挥剑前砍,暗红色的光罩亮起,想要阻拦周南的下一步进攻。 “破军式”,周南大步前迈,黑红色身影撞进武乙光罩里,重重地将闪着金属光泽的拳头砸向前面的身体,一小团极耀眼的光芒闪现在两人中间,蓬!蓬!蓬!连续不断的击打声,咔嚓声不断的骨碎声,一口真元打出了三百余拳,周南喘息脱力地伏在地上。 武乙躺坐在一个倾倒的铜鼎前,嘴里发出“咳咳”的声音,本就惨白如白绢般的脸抽搐到一起,满脸血迹,胸口全塌了下去,眼睛痛苦惊恐地看着周南,不相信般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 清欢旁边跃出,捡起地上的长剑插入武乙的胸口,狠狠一搅。武乙大张着嘴拼命地呼吸着,然后慢慢地倒了下去,身体开始的萎缩起来,最后萎缩成一小团干尸。 周南勉强爬起来,拔出长剑,猛地一挥,砍掉了武乙的脑袋,确定了老贼的死亡。 周南返身来到殿外,看见小男孩神色悲哀地抱着小女孩的身体。小女孩处于一种如雾如纱的半透明状态,她轻轻地抚摸着小男孩的小脸,仿佛在轻轻地说着什么。 周南见此情景知道这个小女鬼处于一种即将魂飞魄散的状态了。他伸出右手轻轻从丹田中渡出一丝淡淡的带有鬼气的真元,小女孩的状态马上好了一些,身体也稍稍凝实了一些。 清欢见状跪在周南面前磕了一头,高声叫道:“求您救救我姐姐,清欢别无长处,愿终身奉您为主,只求您救我姐姐。” 周南连忙扶起小男孩,思考着说道:“你姐姐受了老贼的重击,即将魂飞魄散,我虽然懂些医理,但是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验。刚才的办法只是一时有用,不可长久,我现在能想到的唯一办法是用极寒的术法或者东西将她现在的状态封冻起来,然后保存在玉盒之中,待日后条件成熟了再想办法滋养她的神魂,才能将她救回来。” “问题是冰系术法我也懂一些,但是受境界所限,很难达到迅速封冻的状态啊。所以我真的很难帮你,我只能帮你维持一下她现在的状态,估计能维持一个时辰左右。” 没等周南说完,小男孩猛地抬起头问道:“极寒之物是吗?那个死鬼城主有啊,就在他的宝库里,但是我不能靠近,我现在带你去。” “哦?”周南脑子有点不转了,“这也能有?” 清欢拉起周南的手,就往外走。 “稍等,清欢,这里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没办完!” 周南翻过头来,走到最后一个铜鼎处,看着里面太子微的尸骸,深深一礼。谢他带自己经历千年往事,谢他教自己破开射天城之法。 帮着尸骸整理好衣服,双手把住铁钉,气沉丹田,“啪”,拔出了最后一根铁钉。 射天城外电闪雷鸣,黑夜中忽然下起倾盆大雨,仿佛要淹掉这丑恶腌臜之地。 宫殿内半空中,身穿整齐袍冠的太子微虚影再次显现,在他身后十二道身影也一起现出,众人一起向周南郑重作揖施礼,最小的小女孩虚影还飞了过来笑嘻嘻拥抱了他一下。 周南亦郑重回礼。 清风吹来,十三团虚影化成彩色绚丽的光团,然后消散在夜空里。 周南走出宫殿,身后坍塌声起,射天城最后几座破旧的宫殿轰然倒下。 此间事了,清欢带路,在一处坍塌的高塔之下,破除几处机关后,他们顺着长长的甬道来到了武乙的地宫宝库。 地宫宝库不算太大,由两排共二十间大屋组成。只是大屋内堆积如山般的金银珠宝玉器、各种天材地宝和武器法宝,让没见过世面的周南发呆了好久才从惊骇中醒来。 在最里面的一间大屋内,最深处的供台上放着几个大大小小的玉盒。 六十五、血湖悟道 清欢指着其中一个玉盒说,那个盒子里就放着一个寒珠,是那个死鬼老贼的心爱之物。死鬼老贼很多年之前有一次实在孤独寂寞,酒后带着清欢姐弟俩下来显摆,说射天城有三件宝物天下无双,一是他手里拿的太商剑,是当年天下百族每族上供半斤天外陨铁打造而成,他凭借此宝剑征战天下所向无敌;二是他从归国手里抢到的“鲛室影寒珠”,相传是鲛人千年泪滴所化,是冰系法术至宝,得此物可冰封天下万物,当年为了抢得此珠,他曾发兵二十万灭了归国才得来的此宝;三是射天弓,是他祖传宝物,他当年用此弓连天上神仙也一样射下来了。 周南拿起玉盒,入手之际,外面冰冷刺骨,好在他还能忍受。清欢惊诧的看着他,说道:“那个死鬼老贼只敢远远的看着此物,一靠近就说要被冻死。当年的归国也是得了此物之后无人能用,最后还被灭了国。你居然不怕实在是奇怪。” 思索了半天,周南对着清欢姐弟郑重说道,“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办法。你的魂魄已被武乙打得破碎不堪,我现在实在无法对你施救,只能先用此物将你的魂魄封冻起来,待出去之后再想办法对你施救。至于何时才能将你治好,我实在不敢承诺,我得提前和你们说好。” 小女孩的魂魄已经有离散之相,她微微点头,然后向着弟弟轻声说道:“小清欢,生死有命,不必强求。你一直想出去看看,正好随这位先生离开这处肮脏之地。我本来也不想再做一个鬼物了,就此烟消云散也好,只是实在放心不下你,你出去之后千万要好生照顾自己,切不可鲁莽行事啊。” 小女孩说完,向周南跪下深深一礼:“有劳先生了。” 周南小心翼翼将玉盒开口朝外,轻轻打开一个缝隙,女孩已经开始透明的魂魄一闪进入了玉盒之中。 就在打开玉盒缝隙的一刹那,缝隙对面的地宫宝库的内墙、大门等处瞬间弥漫了一层白霜,殿内的气温骤然下降,清欢冻得脸色惨白,周南只是微微打了一个寒战。 周南将玉盒放入储物手镯,这才坐下来好好休息一下。 清欢走到周南面前,轻轻跪下,喊道:“清欢拜见老爷。” 周南苦笑道:“你的前个老爷刚被你弄死,你又拜我当老爷,我怎么才能信你呢。” 清欢扬起小脸说道:“那是不一样的。我和老爷讲一下这个鬼城的来历,您就知道了。” 射天城的城主正是商朝的一个帝王名叫武乙。生性残暴好杀穷奢极欲,在位三十二年四处征战穷兵黩武,打下了一个大大的疆域。他本是凡人之资并无修道潜质,临近暮年忽然想要长生不老,召集国内的大祭司大修士帮他想个不修道也能长生的办法,众人都是一筹莫展。 后来从山里来个神秘的方士,教他一法,在极深底下选一凶煞之地建一城池,然后活祭十万奴隶,用大阵术法笼罩在城池之上,将十万奴隶的阴灵怨气化为大阵灵气,然后杀死亲子代替自己假死以瞒天谴。在这座城池之内,武乙就可永葆长生不老之身,魂魄不灭。 商王武乙听信了这个方士的方法,命他主持此事秘密建城。当时国内众多的大祭司、大修士和部族首领上书谏言坚决反对此等有伤天和之事。 但武乙已经鬼迷心窍,一心只想长生不老。五年后,射天城建成,一切按计划进行,在河畔活祭了十万奴隶。为了自己的威严和安全,武乙将自己最精锐的禁军五千人做成活俑陪葬。还亲手杀死了自己十三个子女。 以上这些,周南假借太子微之身,几乎一一亲历。 最后又在天下选取了一对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孪生姐弟,在他们还活着的时候,在头顶灌入白银保住尸体永不腐烂作为阵引埋与城池之内。 阵成之时,天空狂风呼啸、天昏地暗、飞沙走石,天空中下起了红色的大雪,一下就是三个月,将整个山谷彻底的埋了起来。 武乙此举,激起了商国军民上下强烈不满,众多原本归附的修士和部族开始与商朝离心离德,一些已经臣服的域外部族开始蠢蠢欲动。强盛一时的大商朝衰落的根源由此种下。 武乙在这个城内果然成为了不死之身,两个孪生姐弟成为了他的使唤家奴,五千鬼卒鬼将为他护卫城池,他过得好不惬意。 随着时间流逝,两千多年过去了,外面天下风云变化,地下还是依然如故,只是武乙的不死之身也面临着日益腐朽的危机,如果能不时的找到外界修士并吞噬他们,武乙将继续存在与这个城池之内。 听清欢讲完这段往事,周南即使已大概知道此事,依旧久久无语。天下居然有如此暴虐嗜血之人,真是人人得而诛之。 周南问清欢:“你真的想随我离开此地吗,我怎么才能帮到你。” 清欢欣喜抬头道:“在城主府广场前九尺处埋着我和姐姐的尸身,只需将我俩的尸身火化,我们就可以离开此地了。” “好,现在就去。”周南起身就要去挖掘尸身。 “请主人稍等,”清欢小脸连变几次,双手将那块玉佩拿在手中举上头顶:“请主人收好玉佩,这是这座鬼城的阵枢,可用来控制我和五千鬼卒鬼将。” 周南看着眼前的玉佩,深深地凝视着清欢,过了一会轻声说道:“你如要奉我为主就要发自本心,我不想哪天也变成那个武乙死鬼,这块玉佩你留着吧。当然,我答应你的事我还是会办的。” 周南站起身来就往外走。 走出几十步后,身后传来声音:“且慢,主人”。 清欢低头走到周南身后,眉心间飘出一粒晶莹黑点,飘到周南面前:“先生杀武乙为我父母族人报仇,为十万冤魂报仇,又解救我姐弟脱离苦海。清欢无以为报,愿奉先生为主,永不背叛。” 周南任由那晶莹黑点进入自己眉心,心神转瞬之间,清欢所有的想法意念就已在周南脑海中得知,而周南在转念之间就可以控制或者摧毁清欢的意念。 清欢从此将成为周南最忠实的奴仆。 周南说道:“我去处置你们的尸身,既然这射天城你熟悉,你就去处理吧,玉佩归你了。” 空旷阴暗的广场上,一堆火光熊熊燃起,两具小小孩童的尸身化为灰烬。天空中传来轻轻“波”的一声,有什么障碍彻底消失了,清新的灵气如浪潮般蔓延了进来。 射天城的废墟上转起了一股漩涡,天空像打开阀门的水池,废墟上空飞舞的无数冤魂、厉鬼、怨气、戾气等鬼物向那里涌去,连同广场和高台之上那些已经成铁片垃圾的鬼将残骸也化成一阵阵黑气向那里涌去。 半个时辰之后,漩涡缓缓消散,地下平原恢复了朗朗灵气。清欢从漩涡里欢快地跑了进来,此时他还是孩童模样,只是身体已凝聚如实质,身上的黑衣光色艳丽,光可鉴人,腰带上坠着一个玉佩。 周南瞥一眼清欢,笑道:“不错啊,现在可比我厉害了。” 清欢笑道:“主人,十万奴隶的冤魂也就只能凝聚成这样。凡人魂魄弱小,如果是十万军卒的魂魄我就能比现在还厉害了。” 清欢指着远处废墟之间矗立的最后一个鬼将遗骸,说道:“主人,那个蒙午生前是死鬼老贼最勇猛的大将,这么多年已有了一点意识,我吸收不了他,还是您收了他吧?” “怎么收?”周南有点发懵,他这个刚刚筑基,半吊子不伦不类的鬼修几乎一点鬼法也不会啊。 “您胸口的铜镜就可以啊,我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宝贝,但我能感觉到它可是咱们鬼修的好宝贝!” “咦?难道以前一直都用错了?”周南神识沉入胸前铜镜内,里面的两只妖兽鬼物早就散化成茫茫黑雾的一部分。神识微动,果然那个鬼将遗骸瞬间出现在了铜镜内。甚至,周南仿佛感觉到鬼将发出一丝欣喜之意。 清欢把地上十三根镇魂钉收起,这可是鬼修的无上法宝。俩人再一次来到了地宫宝库,周南用储物手镯将所有的财物一扫而空,连废墟里的黄金椅子也一并挖出装走,做到了真正的寸草不生。清欢看着周南的储物手镯赞叹不已。 射天城内已无事,俩人说笑着走出了射天城,找到了还趴在河边地上张望的暌舸。暌舸看着这个身穿黑色衣袍的孩童,怎么看怎么觉得不舒服。小男孩看着唇红齿白很是可爱,但是暌舸总觉得一靠近他,就会心里发慌,有一种暴戾阴暗嗜血的感觉,这种感觉很不好。 周南向暌舸简单介绍道,这是在城里认识的小兄弟,是个小鬼,以后要和他们一起出去闯天下了,你们要互相照应。咱们可以过城了。 射天城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几乎天崩地裂一般,最后俩人说笑着出来,笨蛋也知道事情不寻常,可是周南嫌事情一时半会说不清楚,暌舸也懂规矩懒得问。三人也就说说笑笑穿过城池,向着山外飞去。 在他们走出很远后,笼罩在黑暗的中射天城废墟忽然燃起了熊熊火光,大火迅速蔓延到全城,烧了七天七夜,将所有的污秽之气都燃烧干净,城头废墟上的“射天”二字在大火中成为一股飞灰。 地底平原很大,清欢没出过射天城,周南俩人也不知道出去方向,只能找找停停。 如此飞了七八天,也没有找到出去之路。眼看又到了一处地底山崖的尽头,一座大湖出现在了山崖之下。 三人到了大湖跟前不由得一愣,湖面宽阔平静,只是湖水赤红,有隐隐煞气在湖面蒸腾。 清欢自告奋勇,扎入水中,半个时辰后出来,阴沉着脸说道:“湖底不深,湖里也没什么妖物,只是湖底铺满白骨。有个九层高的白骨高台坐在湖底,高台之内有个传送阵法,估计是咱们出去的出口。可是我怎么也进不去高台!” 周南此刻正看着平静的湖面发呆,此处布置和‘大光明白骨真经’里面一处阵法极其相似。他问清欢道:“此塔顶端可是莲花型,基座为方形折角,塔身丰肩收腰?” “不错,确实如此!”清欢惊奇道。 周南轻叹道:“我知道了,这应该是浮屠塔,这个湖就是祭炼浮图塔所在,这湖水根本不是水,应该是那十万奴隶鲜血,只是血腥气早被浮图塔所吸收,所以看着才和普通湖水一样。不破掉这个塔,咱们怎么根本出不去!” “那咱们原路返回呢?从咱们进来的那个洞口回去呢?顶多再打一场!”暌舸说道。 “回去也找不到出口了!那就是故意留出来引诱生人进来的,咱们进来了,洞口也就消失了!”周南道。 “咱们岂不是困死在这里了?”暌舸惊慌道。 “也不见得,这是赵福留给后来人的一道题,解不开的话就只能在这里等死了,而我恰好知道怎么破解,只是需要一点时间而已!”周南笑道。 周南站起,出去找来一堆枯骨,在地上摆放成一具完整骷髅,开始认真思考起来。 “我附在太子微的神魂里时曾详细观看了大光明白骨真经,里面记载了浮屠塔的祭炼之法。炼此法宝需要大量活人鲜血生祭,此地应该就是赵福炼宝之地,也应该就是他蛊惑商王建此射天城的原因之一……” “观白骨,两眉之间如有一眼,意到何处,眼到何处,先观白骨,观清以后,逐次下移……松松荡荡,松静空明……”周南默默吟诵起大光明白骨真经。 五天之后,周南苦恼地站起来,有些烦躁的走来走去,清欢和暌舸远远看着,不敢打扰。 周南埋头大睡了三天,起来后一边观骨一边再次沉思起来。 再三天,周南苦笑着站起来,还有地方想不通。 清欢和暌舸没有催他,只是递给他一瓶酒水。武乙曾在射天城储存了大量的美酒,这么多年下来所剩依然甚多。 一口酒下肚,一股辛辣之意弥漫全身,也消散了多日来的困倦和烦躁。 这口酒,让他不仅想起了青槐寨,想到了老阿姆,父亲,四叔,贡布等人。 离开家十年了,在四合庭里遭受了太多常人无法忍耐的毒打和煎熬,忍的多了,自然也就能更加沉稳的面对困难。 低头看着赤红湖水里自己的倒影,水中的自己已经满脸沧桑,二十岁的样子,鬓角却有了几根白发,脸上也没有年轻人应有的活力,却多了狠厉和坚毅。 暌舸笑道:“你刚进四合庭的时候,差点看不出人形,几乎是一堆烂肉,浑身的骨头几乎都断了,能活下来真是一个奇迹。你韧性好、悟性好,福气也好,总算是挺过来了!你现在的容貌和以前比没啥大变化!” 清欢喝的微醺,笑道:“我在鬼城里闲着无事时,就经常地把各种各样的骨头搭起来,男人头骨配女人胸骨,小孩腿骨配大人肩骨,每日玩的不亦乐乎,其实皮下三寸皆白骨,所有的骨头搭来搭去,蒙上皮了说一样也一样,说不一样也不一样……” 这句话落入周南耳中,让日思夜想的周南心神震动,他怔怔的看着湖泊,仿佛忘记了一切。 “白骨经里总纲就讲:皮下三寸皆白骨,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着相!” 周南坐在那里看着湖水,这一坐就是十几天。 人有相,亦无相。白骨一观空,精炁神都吸到了白骨上,地水风火都归白骨上。定住之后,靠什么,不就是神魂吗,神魂真经讲的是精神意境,意境上来了,意识就强了,神魂白骨贯通,放大光明! 神魂真经和白骨真经果然可以相互贯通,前后承接。周南双眼越来越明亮,他体内黑色的丹田气海猛地翻滚起来。 骨为纲,魂为导,意为向,炁为力,周南心神忽地通透贯彻,更在这一瞬,体内的丹田气海先是剧烈膨胀开来,然后忽地往内压缩。 周南此刻无感无识,心神已经进入某种状态。四周有磅礴的灵气汇聚而来,在他头顶形成巨大漩涡不断涌入他的气海之中。 本来平静无波的赤红色湖面掀起了滔天巨浪,波涛汹涌间那湖内积累了近千年的灵气和煞气,飘入空中,汇进风中,融到了周南的体内。 湖底无数的白骨如有生命一般漂浮到湖面,无数骷髅朝着周南头上的气旋发出无声的嘶叫。 “结丹了噻?你个仙人板板的,这才刚筑基几天噻?”暌舸手中的酒杯掉在地上,张口结舌地看着远处的周南。 直至第九天夜里,周南身子一震,浑身骨节哗哗作响,全身根根骨头全部变成白玉般晶莹剔透,身子忽地涨大了几分然后缓缓缩回原状。 周南双眼睁开的刹那,眼中有赤芒一闪而过。丹田气海中一个黑红色的金丹起伏不定,磅礴的真元贯穿全身,散发出黑红色诡异的光芒。直至许久,诡异的光芒才慢慢收敛回周南体内,恢复到本来的样子。 此刻面前的湖水已经不再是赤红色,变成了黑漆漆的湖水颜色。 周南伸手一招,浮图塔从水里冉冉升起,在空中滴溜溜的转着圈然后变成手掌大小落入了周南的手里。 清欢和暌舸看向周南的眼里充满了敬畏。 六十六、亲兄弟 天气很好,道边树木掩映,只有车轮的咕噜声。 虞宣昏昏欲睡地斜卧在软被上,公子寿和公子朔也靠在一边打着盹。 虞宣本来带着两个儿子在临淄附近的一个山庄里避暑消夏。十几天前忽然四合庭大狱暴乱,一场大战之后,一大股强横的囚徒往东海方向逃窜而去,更多的穷凶极恶的凶徒散落在临淄附近的山野中。 四合庭纠集所有的修士四处扫荡追捕,齐国也派出了最精锐的军队参与围剿暴乱囚徒。为了安全,齐宣公命虞宣带着两位公子赶快回到临淄。 在两百禁军的护卫下,他们已经走了半天了,还有一天就能回到临淄了。 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公子寿探出头去向往张望,今年已经九岁的公子寿长得唇红齿白,由于从小就开始习文练武,长得越来越结实。 一个护卫跑过来禀报说,前边是太子伋领着一队禁军在警戒,说是在缉拿暴乱的囚徒。 “是大哥,我好几个月没看到他了,我去看看”,公子寿一听来了精神,要不是母亲的极力阻拦,他马上就要出去张望了。 车队在树林里等着,附近没有其他路,看来一时半会过不去了。 “轰”的一声,前面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激烈的打斗声,兵刃激烈的交击声,术法碰撞的声音,树木撞倒的声音,马匹凄厉的嘶叫声和人死前绝望的嚎叫声。 “快挡住,不要惊了王妃的车驾…” “妈的,老子和你们拼了…” “围上去,拦住他……” “啊…” “轰…”, 虞宣座驾前面的两辆马车被轰然撞翻。一大群禁军兵卒和几个修士围着十几个浑身是血的暴乱囚徒厮杀过来。 这些囚徒修为原来不低,但是经过这么多天的厮杀潜逃和饥饿伤病早已精疲力尽。他们在此已经躲了两天,今天被一队禁军搜山围住。他们远远看见这边有个车队,随行的护卫人员盔明甲亮,估计是一伙权贵人家,如果突然暴起抓住他们作为人质那就最好了。 他们往前潜行了约几十丈,在被士兵发现的一刹那发起了攻击,冲破了最外围的封锁,转瞬之间就杀入了车队,与护卫的禁军厮杀起来。听闻护卫高叫“王妃车驾”更是兴奋得不行,生死存亡在此一举了。 他们连着掀翻了两辆车都没有发现什么王妃,他们直奔最后一辆而来。护卫的禁军和修士拼死抵挡想要保卫王妃的安全,双方激烈地血战在一起。远方正在搜索的军队和四合庭修士也急速地赶来,最前面的战车上站着太子伋。 囚徒中领头的是个人族的老修士,以前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现在虽经多日逃亡早已精疲力尽浑身是伤,实力不如年轻时候的百分之一了,但是发起威来也不是几个小小的筑基护卫和一群凡人士卒所能抵挡的。在劈翻了几个护卫之后,他终于一脚将最后一辆马车踹倒,从里面翻滚出一位衣服华贵的绝美女子和两个孩童。他伸手就去抓那个女子,后面的兵刃破风声已经近在咫尺,他死命回身一挡,着地一滚避开了这犀利一击。 他已经无暇再去抓那个华贵女子了,伸手一抓将最近的稍大的孩童抓了起来,不管是什么身份先抓住一个人质盾牌再说。 四周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看着他手里的人质,此时还能站在这个老囚徒身后的还剩三个浑身是伤的亡命徒了。老囚徒气喘吁吁,嘴里一口血吐到了孩子的后背上,他横着一把刀架在孩子的脖子上,恶狠狠地看着包围他的修士和士卒们。 他们已经被团团包围了,几十只箭尖上闪耀着暗黑光泽的弓弩对准了他们,站得最近的是匆匆赶来的十几个四合庭的修士和齐国的宫廷供奉,他们看着这个老囚徒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不要伤害我的孩子,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凄厉的喊声发自那个刚站起来的华贵绝美女子。 “嘿嘿嘿嘿,看来抓个大家伙啊,咱们算是有救了,”老囚徒狰狞地大笑道。 “不要伤害那个孩子,你提条件吧,我都答应你”,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太子伋分出众护卫走到场地中间。 “只要不伤害这个孩子,可以放你们逃命。” “呦呵,你是太子,你都这么着急,看来我手里这个小崽子身份不简单啊。条件好谈啊,先给大爷几个送点酒肉来,等我吃饱了再好好想一下什么条件。” 太子伋一挥手,属下全部照办,酒肉很快就端了上来。 四个穷凶极恶的囚徒控制着公子寿,开始围着酒肉大吃大喝,他们倒是不担心酒肉里有毒,杀死那个柔弱的小孩子只是他们一动念的功夫。 吃饱喝足,老囚徒提出了第二个条件,给他们准备辆马车,放他们离开,可以有一人跟随,待到离开齐国境内再把孩子交给随行人员离开。 太子伋沉吟半响,向老囚徒提出,让自己代替下这个孩子作为人质。此言刚出,周围的将士和随行修士齐声出言阻止。 老囚徒眯缝着眼睛看着太子伋,他可是知道太子伋在齐国的地位的,国之储君,未来的国君,如果他作为人质可比手里这个不知道什么身份的小孩更安全多了。 太子伋挥手制止了属下们的劝阻,对几个囚徒说道:“你们也看到了,我不是修行之人,所以我在你们手里对你们没有任何危险。而且那个小孩子实在是太小了,跟着你们几千里的奔波,真要是受了伤或者受了惊吓,到时候我们必以全国之力追杀你们。” 几个囚徒面面相觑,想了一会觉得太子伋说得有理,一个凡人在他们手里折腾不出什么花样来,况且太子的地位毕竟摆在那里,是更好的护身符。 几个囚徒同意了太子伋的要求。 在周围修士和士卒们的焦急瞩目下,囚徒们先控制住了张开双手卸下盔甲的太子伋,然后放开了抓在手里的公子寿。 公子寿踉跄着跑到了母亲的怀里,吓得浑身发抖。虞宣已经彻底慌了手脚,只能紧紧抱住儿子,眼泪汗水布满了脸庞,她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眼前这件事。 几个囚徒把太子伋围在中间坐上了马车,开始往包围圈外行走,周围的众修士和士卒们怒目圆睁但是束手无策的看着这群囚徒。 马车前行,就在即将离开包围圈,囚徒们的注意力都放在周围警戒的时候。 一身白衣神态自若地坐在囚徒中间的太子伋伸手捏碎了挂在胸前的一个小小玉坠,然后浑身发出了一片刺眼蓝光,原地消失,老囚徒猛地回头一声怒喝,一刀砍进了消失的蓝光中。 “噗通”一声,太子伋的身影在几十丈跌出,口中狂喷鲜血,倒地不起。 “快跑…啊啊”,随着一阵疯狂绝望的喊叫声,坐在马车上的几名囚徒浑身被射进了近百只羽箭,然后脑袋被修士们砍飞。 在简单施救后,太子伋缓缓站起身,在侍卫的搀扶下走到了邢妃虞宣的面前,先向邢妃施了一礼,然后轻轻地摸摸公子寿的脑袋,沙哑着嗓子笑着说,“怎么样,这回刺激了吧。” 旁边的老宦官对邢妃耳语道:“娘娘,太子应该是用了姜氏老祖钦赐的‘移命符’。此符在我齐国只有国君和储君才能有,据说制作十分艰难,符命相连一生只能用一次,是在最关键时刻用来保命的。太子此举实在令人钦佩啊。” 虞宣实在无话可说,只能含泪深深向太子伋跪了下去。 公子寿亦向太子伋深深一礼,正容说道:“谢兄长今日冒死相救,他日寿定冒死相救兄长。” 太子伋轻轻一伸手,抚乱了公子寿的头发,笑着说:“哪有的事,别瞎说。” 在远离包围圈的外围,在一棵大树的树丫上,今年已八岁的公子朔双手笼着袖子里眼神冷冷的看着远处发生的一切,转头对身边的宦官和宫女说道,:“还不扶我下去,一群废物,风这么冷要冻死我啊。” ————————————— 周南三人经过传送阵出来后,又在黑暗的山洞中又走了几天,终于在一个山腰的洞口爬了出来。周南和暌舸感叹着死里逃生,又看见了蓝天白云。清欢看着外面的天地久久无言。 暌舸查看一下随身的山川图志,这里还在卢国境内,距离他们上次躲藏进去的山洞距离大概才二百多里地,这点距离对修士来说是非常的不安全的,他们简单的休息了一下开始向着前方潜藏而去。 走出不远,他们发现了大问题,天上巡视的修士很多,地面上有不少诸侯国的军队正在搜山。时隔两月,秉烛台的搜索没有松懈反而加强了。 他们小心翼翼的隐藏着行迹前进,周南和暌舸也不敢起火做饭只能简单吃些干粮就继续赶路。在天罗地网般的搜索下,他们在距离爬出洞口二百余里的一个小山里,被天上巡视的两名修士发现了。 周南的模样早就被画影行图发下去了,所以一下就被认了出来。 “哈哈,该着老子们立功!小子哪里逃?”两个修士发出信号后冲了下来。 孩童模样的清欢向前疾驰,镇魂钉脱手而出朝着最前面的修士飞去。镇魂钉刚一脱手就散发出强烈煞气,与修士的飞剑迎面相撞。 轰鸣声响,飞剑崩碎,镇魂钉穿过飞剑碎片闪电般扎入修士的眉心,凄厉的惨叫声在这本来安静的旷野传遍八方。 “我靠,情报上不是说就一个金丹修士吗,也不是这个模样啊?”另外一个秉烛台懵了。 没等他反应过来,强烈的生死危机笼罩了他,他低吼一声,抡起双刀朝着袭来的飞剑砍去,那飞剑如切豆腐般直接穿过双刀,穿过他的右肩,在他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的瞬间,剑光微闪,吞噬了他的魂魄。 太商剑仿佛发出一声欢呼,在空中一转,画了个漂亮的划线飞回来周南得手里。 这一幕发生的太快,几乎是在两个修士发出信号后的几息就完成。惨叫声回旋,下面的暌舸看的目瞪口呆。 周南这是找来个什么杀神,小孩长的人畜无害,怎么这么凶残,昨晚我是不是还拍他肩膀了? 没有太多时间感叹,四周已经有成群的四合庭修士围了上来。三人拼了命的往前奔逃。 十几日后已经有十几位金丹修士坠在了他们后面。期间还爆发过几次大的冲突。 秉烛台的修士们在被那个身穿黑衣的孩童爆杀几个之后,发出警讯,敌方中间出现了元婴境修士,速来增援。 在卢国的边境城市洼城附近,秉烛台的元婴修士们终于赶到了,双方一场大战。暌舸受伤被擒,周南和清欢被打的跌落凡尘,趁着夜色逃窜进了洼城。 秉烛台的修士们在空中团团围住洼城,地面上卢国军队已经封锁了所有进出洼城的关口。静待明天天亮之后就进程抓人。 周南和清欢此时已经狼狈不堪,周南披头散发浑身带伤,清欢也是法袍散乱早已没有了初见这片天地时的兴奋。 清欢并没有系统的修炼过鬼修道法,一些小术法都是自己琢磨而得,对修士之间的战斗并不擅长,几场大战下来虽然摸到了一些方法,但是遇到真正的元婴修士马上败下阵来,被打的浑身黑气缭绕,真身不稳了。 洼城不大也不小。近万百姓几千驻军,城内店铺酒肆林立,外来客商也不少。入夜之后,街头的娼馆和赌场是最热闹的场所。俩人躲在一处嘈杂的酒肆旁边,一边包扎伤口一边唉声叹气。 他们也知道城外肯定是被团团围住了,暌舸有天伤殿腰牌不会有性命之忧。自己俩人明天肯定是跑不掉了。 既然跑不掉了,周南反倒是坦然起来,大不了再被抓回去坐牢呗,已经坐了十年了,多大个事。自己以前见过最大的城市就是邢国台城了,然后就是坐牢,跑出来之后还没进过城呢,既然明天还得被逮回去,今天就得好好过过瘾。 他拍拍清欢的肩膀,俩人站起身来清理一下衣服走进了边上的酒馆,先吃了一顿这里最好的大餐,虽然味道很差,但是清欢第一次吃到如此美味,一个人就吃了平时十个人的饭食,把整个餐馆的人看的目瞪口呆。 吃完酒饭后,俩人打着饱嗝走近了边上的赌场。赌场门楣上挂着木牌,上面刻画着一只在云间盘绕的青色飞龙。清欢到了这个混乱、污秽,充满汗臭和奸诈的场地之后,仿佛闻到了最好闻的气味,就像来到自家的小天地一般,立马忘掉了浑身的伤痛而且精神百倍,他只是看了一会就学会了牌九、掷色子等所有的赌博玩意和其中的诀窍。 周南看他兴致很高就扔给了他十锭小金元宝。赌徒们看见两个身穿华贵衣袍却浑身泥土披头散发的青年和孩童,手拿十锭小金元宝,以为是哪个面生的家道中落的纨绔子弟来此玩耍,顿时像打了鸡血一般兴奋起来,一群人眉来眼去誓要今晚拿下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六十七、青龙帮帮主 赌场无父子。一会的功夫,清欢就输了八锭小元宝,把清欢愁的愁眉苦脸、唉声叹气。全场的气氛都活跃起来了,很多赌徒都凑了过来,想要亲眼目睹这一盛事。 不过周南却感受到了清欢发自内心的喜悦和高兴。难道这小子这么适应和喜欢这种环境吗?周南不仅有点暗暗担心。 此后,清欢几乎小赢一把就输三把,每次都在千钧一发之际保住了本钱还能小小的赢点。一个时辰之后,满场的赌徒都开始脸色难看,在输多赢少的情况下,清欢面前却已经堆满了金银。这时候任何赌徒都看出来这小子绝不是个“鹌鹑”,而是个老手了。 几个面色凶恶的赌徒已经面露杀机,要不是这家赌场的老板规矩大下手黑,这几个大汉恨不得现在就弄死这俩小子。 又玩了一个时辰,这回连赌场庄家也开始脸色难看了。这是哪来的不懂规矩的外乡人,真把这里当成善堂了,刚才赢了一点钱就赶快走还能保住命,现在把赌场都快赢得掉裤子了,这是想干什么?难不说是城头的五花赌场发疯了,找来高手来挑场子了? 事若反常必有妖!赌场管事给几个手下打个眼色,赶快召集城里几个堂口的弟兄们来这里汇合,先准备好,别被打个措手不及。 小城不大,这边青龙赌场的动静已经传回了五花赌场。五花赌场的人发现青龙赌场在悄悄地召集弟兄也不禁紧张起来,这是要干什么,是想找借口趁机铲除自己?也赶快下令,召集几个堂口的兄弟来此集合。 城内混混们的暗流涌动看在天上修士的眼睛里就像是一群蚂蚁在抢一个虫子尸体般好笑。 秉烛台带队的老修士背着双手悬空而立,四周散布着二十余个元婴、金丹境修士。受伤被俘的暌舸被关押在十里之外的军营之中,好吃好喝就是被封住了修为,此事过后将其礼送出境。至于以后的口水官司那就是秉烛台的长老们和昭礼宫的长老们去打了。 之所以没有连夜展开搜捕,是因为小城此刻已团团围住,两个小贼瓮中捉鳖,正是彰显自己运筹帷幄的时候。 此次若是捉住叛逆首领姬扈的儿子将是大功一件,自己在台内的位置将再升一步。哦,对,那个发现此子的执事,好像叫区直的那个,找机会提拔一下,也算是报答了。看看远处微微发亮的天空,长老闭目养神,再待一个时辰左右,天色大亮,就下去搜城抓人。 外面混混们的紧张氛围,周南已经感觉到了,只是江湖经验太浅,还不能很快的将此事与清欢赢钱的事联系起来。 清欢今天算是小小的过了一把瘾,原来外面的世界这么精彩啊,有这么多好吃的东西,有这些好玩的玩具。看着周围面容狰狞凶狠的面容,感受着他们身上散发的杀气和戾气,琢磨着他们内心的丑恶和肮脏,清欢觉得十分的友好亲善和友爱亲切,他发自内心的喜爱这种氛围,这才是恶鬼应该过的好日子啊。 清欢抖了抖手,亲切的对着对面的庄家说,“我看你们都累了,今天就这么地把。哪天我找机会再来,咱们再玩。” 管事脸色铁青,这话叫他妈人话吗,这是啪啪的打脸啊。这个少年肯定是五花赌场重金请来的高手啊,自己这么多人都没发现这厮是怎么出的老千,这就要走了?以后同行们会怎么笑话自己,兄弟们会怎么笑话自己。 管事举起了茶杯,下一刻就要摔杯为号,今天就是拼着老板的责骂也要把这两个小子拿下,如果五花赌场来抢人就打他妈的。 场内气氛紧张凝重到了极点,众多的赌徒和打手都盯着半空中的茶杯。 “不就是玩玩嘛,输不起还开什么赌场嘛?还弄这么大的阵仗。和你们说过多少遍,心胸要开阔,眼界要宽广,脾气要和善。对待乡里乡亲们要语气和蔼,对待外乡人更要以礼相待,记住你们代表的是我们洼城的对外形象。”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后堂传了过来。 赌场内外的混混们“轰”的一声,整齐划一的站起,抱拳:“大哥”“老大”“龙头”“帮主”的叫声此起彼伏。 “哇-哦!”清欢看的眼神熠熠发光,真他妈的太帅了,这才是自己向往的生活啊,这才是成功人士的做派的,这才是传说中的幸福日子啊。太羡慕了,太威风了,自己以后有机会一定也这么搞一个团体。 万众瞩目中,帘子一撩,一个头戴峨冠,身穿黑色长袍,满脸大胡子的人施施然走了出来,身后还有个高大青年的捧着茶水。 大胡子昂头挺胸,目光威严,从容淡定的环扫了众人一圈,忽然像是被定住身了一样,脑袋慢慢扭回,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人群深处。 “尹康叔?未晞哥?”一个颤抖的声音响起来。 “是南儿?”大胡子也声音发涩的问道。旁边的胖青年使劲揉了揉眼睛。 “是尹康叔!”周南大叫一声,钻出了人群,噗通一声跪在了大胡子面前,“大叔,想死我了,这么多年你那去了,呜呜”。 周南多年的心酸、委屈终于看见了亲人,禁不住放声痛哭。 “是我兄弟!哥想你——啊!”胖青年抱着周南抱头痛哭。 “南儿,叔也想你们啊,你怎么到了这里了,自己来的?”尹康唏嘘不已,抚摸着周南的头顶,“快起来,快起来,让叔看看,快有十多年没见你了吧。” 屋里屋外站着的几百混混面面相觑,传说中的大水冲了龙王庙真发生在自家身上了,自家老大、龙头、帮主、大哥的侄子来自己家赢钱来了。 赌场执事最先清醒过来了:“嗯哼,那啥,今天咱老大有喜事,在场兄弟们每人赏五十钱,都散了吧,都散了吧。” 众混混轰然叫好,乱哄哄的就要走。 “他妈的,这是谁干的?谁干的?敢他妈伤我侄儿,这是要死啊。给我招呼各堂口的兄弟,我要扫了他所有的堂口。”一声尖利高亢气急败坏的声音响起来。 众人回头一看,只见平时大山崩于面前都要讲和气讲大局的老大、龙头、帮主大胡子蹦起了一尺多高,大哥未晞脸色铁青、头发倒立、两眼通红,咬牙切齿、袖子已经挽到了肩头。 众混混头一次见到自家老大、龙头、帮主和大哥生这么大的气,喊出这么爷们的话,顿时群情激奋,斗志昂扬,仿佛打了鸡血般,一起举起了手中的刀枪棍棒,一起高喊:“灭他的堂口,杀他全家,杀他全家!!!” 龙头、帮主、老大尹康稍稍平静了一下,拍了拍胸口,强压抑着怒火:“要淡定淡定,冲动了。” 大哥未晞也勉强点点头道:“对!师叔,咱不能伤及无辜,不能杀他全家,那不好!要不咱把他砍成一百块就行!” 他问周南,“这些伤都是修士所伤,至少是金丹期所伤。你受了这么重的伤怎么还四处乱跑?是有人在追杀你吗?” “嗯!可不,那群坏蛋就在外面堵着门呢!他们可坏了,他们打我们可狠了…你看这…都青了…”,清欢赶忙挤出人群跑到尹康面前,两眼流泪的说道。 天色已经亮了。天上的修士们好奇的看着下面洼城的一处热闹处,几百凡人凑在一起手拿棍棒,忽然高呼着口号,说是要灭了谁的堂口,哈哈,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忽然人群分开,从屋里跑出一个身穿黑袍的大胡子,还有一个大胖子,俩人掐着腰看着天上,咦,后面跟着的那两个不就是要捉拿的钦犯吗?那还等什么,也不用找了,直接就去抓他们把。 众修士身形微动,有两个距离近的修士已经向下面的人群风驰电掣般俯冲了下去。 一道璀璨的剑光从下面的某间屋子冲天而起,一把短剑画着长虹的尾巴落入了那个大胖子的手中。天上的修士们不约而同有一种毛骨悚然的危机感。 带队的元婴境修士感触最为明显,一股血腥凶恶的气机从地面瞬间锁定住了自己,他想都没想,掉头施展自己最快的速度向远方逃去。 一道耀眼的剑光拔地而起,呼吸之间已经飞出去两里地的元婴境修士身体断为两截,从天上掉了下来,眼见是不活了。 其他几个反应快的修士四散奔逃,只恨自己距离洼城太近。 地面之上,剑光不时亮起,每道剑光都斩落一名奔逃修士的身躯。 秉烛台的修士们轰然而散! 地面上、厅堂外,静悄悄。几百混混目瞪口呆着看着在广场上一边向天空挥剑的大哥未晞,还有一边跳脚大骂的龙头大胡子。 这就是自家的大哥,自家的老大、龙头、帮主经常说的心胸要开阔?眼界要宽广?脾气要和善?对待外乡人要以礼相待?要代表的洼城的对外形象? 能在天上飞来飞去的不都是神仙中人吗,那些人平时看自己的眼神就和自己看蚂蚁的眼神没什么区别。 自家的大哥,自家的老大、龙头、帮主挥手之间,就斩落了一个个飞来飞去的身影,他的多么厉害。 眼看着天空干净了,大胡子才算出了点胸口的恶气。他回头看看众混混,知道此处再也待不下去了,他轻声说道,但是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我叔侄云游天下途经此地,这几年和众位兄弟们相处融洽。今朝离去,希望你们今后能自食其力,多做善事,好自为之。如有缘后会有期。” 大胡子说完,干净利索,伸手抓过周南和清欢,腾空而起,向着远方的军营飞去。 四人找到被俘的暌舸,未晞杀气腾腾的将秉烛台带队长老的人头扔在众人面前,在众目睽睽之下解开封印,飞往了远方。 一路上,周南向大叔诉说了自己这么多年的遭遇,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尹康唏嘘不已,未晞眼泛泪光,自家侄子、兄弟总算有惊无险,苦尽甘来。 听周南说是要送姬慕的骨灰回昭礼宫,尹康就坚持自己也没事,护送他们回去。事已至此,五人也不隐藏行迹了,就在空中大摇大摆地飞行,沿途遇见大的城邑就进去胡吃海塞一番。 大胡子简单和周南说了一下自己的情况,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尹康和未晞云游天下,也没个固定的方向和目标,随着拉车的马走,看见顺眼的地方就待一段,看见不顺眼的人和事就随手教训一下。云游天下多年,乐个逍遥自在。下山之前,尹康的师兄、也就是未晞的师父告诉他俩云游天下一百年才许回山,他俩也没个去处就这么游荡呗。 前几年路过卢国洼城,俩人贪杯多喝几杯就多呆了几天,正好遇见青龙帮选帮主,几个小子热热闹闹的打打杀杀,未晞看着心烦就顺手帮着协调了一下,就稀里糊涂的当了大哥,尹康自然成为帮主老大。他倆每天都苦口婆心的劝这些小子向善,多少还有些成绩的。如果不是遇到周南,他俩也准备再待两年就走。至于那架马车,过几天自己就会找来,不用管它。 清欢和暌舸已经对周南的叔叔和大哥崇拜的不行了。暌舸多少还要点修行人的脸面,对大胡子和未晞俩人毕恭毕敬,但是也不至于卑躬屈膝。清欢则完全不知道什么叫脸面,把对大胡子的仰慕和崇拜一点不剩的表露在脸面上和实际行动上,对未晞更是舔狗一般。周南有时候搞不清楚,这个少年到底是自己的忠仆还是大胡子的忠仆。 未晞唾沫星子乱飞的乱吹,尹康故作高雅的装高深,清欢满眼小星星的看着他俩,眼光热切的过了分。尹康瞥了一眼清欢,用心声对周南说,“这个小鬼怎么这么看我,是不是我太帅了。” 周南强忍着笑向尹康和未晞说了清欢的来历和他们在射天城的经历。 哦,原来是自家侄儿的小弟啊,那得好好引导和对待啊。一个是发自内心的仰慕和吹捧,一个是心安理得的享受和指教,尹康很快就和清欢热烈的讨论到一起,未晞也积极得参与其中。 一路上再无拦截和战斗。暌舸终于有机会向昭礼宫发出了报信飞剑。他们又御空飞行了二十余日,这一日终于到了昭礼宫东宫所在地洛邑附近。为彰显对昭礼宫的尊重,天下所有修士在据城百里之外就要落下云头,步行走进昭礼宫。四人掐诀落到地上,周南和暌舸要去东宫面见宫主,奉上姬慕的骨灰,在举行典礼后,再择地安葬。 大胡子尹康就和清欢留在城外,省着进城之后约束太多。而且尹康还要借此时机好好教导一下清欢的本事,省着以后出去打架被打得四处奔逃,实在给他丢脸。 六十八、东宫宫主 周南和暌舸步行走近洛邑。官道的尽头,一座如日中天、威威浩荡的庞然大物矗立在天地之间。整个都城,处处山水相连,才远远看见城郭就已经从官道络绎不绝的贩夫走卒身上感受到了此地的无尽繁华,上百万的人口聚集在一起,想不繁华都难。 洛邑,是大周朝的第二大城市,也是历代王朝统治的核心地带。早在很多年前,周南就听过很多有关洛邑的传说,无论王朝更替还是世事变迁,这座大城在天下奇人异士的心里都有特别之处。 远远传来一阵低沉的号角声。两队长长的战车队伍急驰而来,在距离周南还有百尺距离停下,然后分列道路两旁,排列森严,整齐划一,肃杀之气直冲云霄。百姓纷纷走避两旁。 狂风吹来,一队队森然军阵快步走来,人人白衣白甲打白旗,白茫茫不知几万之众,列阵于战车之后,身上的浓烈杀气,连吹过他们身前的风,都带着浓重杀意。 “好像是天翔卫...”,暌舸低声对周南介绍道:“是昭礼东宫的直属大军,里面几乎汇集天下各仙门精英弟子,战力之强不下镐京六师!归宫主直接统辖。” 号角号声再起,大路两旁的战车和军阵,忽地半跪于地。 “昭礼宫天翔卫恭迎天伤殿姬殿主返京!” 随着这一声大喝,俩名老者带着百名白衣修士从队伍中走出,先向周南郑重施礼,然后走到周南身后。仪仗打开,白旗飘飘。 周南郑重将姬慕的骨灰坛子捧与胸前,在左右两名大修士的引导下向洛邑进发。 再行十里,又出现一组,两位大修士带百名修士来接伴行。 又往前走,便又是两位大修士带百名修士来接。待走到昭礼宫大门口时,周南身后已经跟随了九队百人的白衣修士。 从每队来人的旗帜和报号,暌舸悄悄告诉周南,如今出城百里过来迎着自己的,赫然便是东宫十八殿的代表。 昭礼宫分两宫共三十六殿,西宫设在岐山,东宫设在洛邑。 三十六殿虽分属两宫,但也因为辖地、人员驻守方便等各种原因,多未选择留在两地。绝大多数都是在两地留有办公场所,派驻有代表性的副殿主、大长老和大批弟子等听候宫主派遣,然后将主要的人员安置在自己的地盘。 就比如洛邑,昭礼宫东宫所在地。天伤殿在这里留有庞大的宫殿,有一名大长老带队弟子驻扎于此,听候东宫的调遣指挥。但是天伤殿在百里外的天好山附近还有一处更大的基业,所属修士、家眷、财库等等和几万护殿神军均驻扎于那边。 只有昭礼东宫召集时,各殿殿主们才来到洛邑商讨大事,日常都在自己的地盘呆着。 昭礼宫东宫占地几千里,殿堂林立,楼阁错落,各种建筑不计其数,屋顶皆由琉璃打造,宫墙台阶用料五花八门,放眼望去,气象万千。 在十八名境界高深的大修士的护送下,周南双手高举姬慕骨灰行走在前,后面九百名白衣修士在后,两边厢无数修士列队肃立,钟鼓齐鸣。 经过重重楼台,他们来到昭礼宫泰安殿,经过一番隆重礼仪后,有须发皆白的大修士接过姬慕骨灰,自去布置灵堂礼仪。周南被引导到了一处僻静偏殿休息。 一夜无话,昭礼宫殷勤送来酒食,门口有卫士守卫。 三天后的傍晚,周南正在殿内打坐修炼,一名身穿宽大黄袍的老者推开门走进了偏殿。 周南睁眼看见老者后,连忙起身,快步走到老者面前跪下,轻磕一头,嘴里轻声喊道:”侄孙周南拜见叔祖。” 老者坐在软塌上,并没有着急让周南起来,只是看着周南。 过了一会,说道:“和我说说你的事吧。” 周南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将自己的身世,如何到了四合庭,如何认识了姬慕叔祖,如何与妍蚩学拳,如何在姬慕的同意下成为巫族巫觋,姬慕去世,四合庭暴乱,自己逃亡的全部过程与老人说完,只是略过了射天城一段。说完将近一个时辰。 老人抬起手指,在周南的眉心处渗出一小滴鲜血飘到了老人跟前,老人两个手指搓动着鲜血,一边自语道:“哦,我姬氏的核心王族血脉;哦,妖族王族血脉;嗯,一点巫族血脉,哦?还有一丝鬼修的气息,够杂的啊。” 老人闭目想了一会,抬头看着跪坐在地上腰板挺直的年轻人,说道:“和我说说他的事吧。” 周南就从姬慕的日常起居讲起,说老人每天看的书,说老人每天午后的散步,说老人每天下午的作画,弹琴,说老人晚上的观天象,说老人喜欢吃软的松糕,隔几天就让周南陪他喝点小酒,说每天上午对自己的教课,九年里教了自己礼仪、数术、乐理、兵法、医方、修道、符咒、天文等知识,又说了将近两个时辰。 黄袍老人只是闭眼默默的听着,一句话没有说。 老人闭目想了一会,对周南说:“起来吧,坐在椅子上。” 周南艰难地爬起来,坐在边上的椅子上揉了揉发麻的双腿。 黄袍老人说:“说说他临行前都和你说了什么吧。” 周南一边思索着一边说,“叔祖让我转告妍蚩师父什么‘一个七、四个六’都作废了。巫族越强,最终是姬氏受益”“走的时候,记得把桌子上的两件衣服穿上”“多给殿里的兄弟们分分钱”“出去后,赶快告诉家里一声”“权力虽然重要,但是亲情更重要。和兄弟们要处好,有些小矛盾多担待一些,你是大哥,别和弟弟们抢嘴”“以后找了媳妇,记得让媳妇给我祭杯酒”“以来有机会来看我的时候,记得带洛邑城成路巷那家小酒馆的桂花酒,我最喜欢那个口味了。我记得我还有不少埋在寝殿门口的果树下面……”。 姬慕临终前的样子历历在目,周南一边轻声说着,脸上不知不觉淌满了泪水。 当他说到姬慕老人和他说“权力虽然重要,但是亲情更重要。和兄弟们要处好,有些小矛盾多担待一些,你是大哥,别和弟弟们抢嘴”时,坐在他对面的黄袍老人明显颤动了一下。 周南说完之后,两人低头默默无言。 黄袍老者站起身来,用手指轻轻地拨开周南的衣襟,看见周南身上穿着姬慕留给他穿的衣服,禁不住冷笑起来:“嘉鱼软甲和紫薇法袍都给你了,倒是喜欢你啊。你可知道这两物的来历?” “我只知道这两物是慕叔祖年轻时候所穿之物,其他不知!”周南低头答道。 周南忽然想起来,从储物手镯中翻出一块玉牌,双手奉上送给对面老人,“这是慕叔祖临走前让我转交给您的。” 对面的老人看了看周南手腕上的手镯,又看看了周南问道:“这个手镯是他亲手交给你的?这块玉牌也是他让你转交给我吗?” “是的。” “别的话还有吗?” “没了。” 黄袍老人站起身来,对周南说:“你还得在这里待几天,我兄长的大丧之礼五日后举行。这几天你养好精神和我出去一趟。” “恭送荣叔祖!”,周南起身深施一礼。 黄袍老者自然就是昭礼宫东宫之主姬荣,姬慕的孪生弟弟,和姬慕有着一模一样的面容。 姬荣踱出偏殿,偏殿门口的豪华马车旁站立着四五位修士,这些都是他的随身护卫,个个身形彪悍,身上都释放出强大气息。 姬荣坐上马车想了好一会,才告诉了车夫一个位置。豪华马车来到了昭礼宫又一处宫殿,门口站着衣色各异的四五位修士。走进宫殿,宫殿内摆放着四张桌子,桌子上摆满了珍馐美味,一名身穿红袍的中年人正在饮酒,一名褐袍的老妇在无聊地翻看着殿内的书籍,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坐在不远处的窗户凭栏远眺,自斟自饮。 姬荣坐到最中间的桌子后,提前一杯酒先敬两位来客。 红袍的中年人放下酒杯问道:“不知道宫主考虑得怎么样了,是否把那牵扯谋逆大案的小子交给我们带走啊。” 姬荣微笑答道:“他是我昭礼宫天伤殿殿主的亲传弟子,马上就要成为下一任的天伤殿主,怎么会交给你们呢。” 红衣中年人吃惊地站起身:“宫主,您已知道他事涉扈妖乱党,那可是谋逆大案啊,我秉烛台为了抓他可是损失三名元婴长老是十几位金丹执事,他怎么能成为下一任天伤殿主呢,请宫主三思啊。” 姬荣手指轻轻拍着桌子,笑了笑答道:“屁的谋逆,几个小孩子抢个椅子罢了,争来争去不也是我姬家的天下。回去告诉你家主子,此事另有隐情,我会向岐山祖宗堂汇报此事,此事最终如何处理你们听祖宗堂的旨意就是了!” “你转告你家主子,我东宫不会掺和你们镐京王位的事,镐京也别把手伸到这边来。至于那十几条人命,我听说是个大胡子砍的,和我天伤殿主有何关系。那个大胡子就在城外,你们找他去就行了,送客!”姬荣一副不耐烦的神色。 红衣中年人愤愤地放下酒杯离开了偏殿。 姬荣转向褐袍老妇,微笑说道:“此事有些误会。当日暴乱突发,囚徒已经攻进庚子号大牢。此子原本是想要报告四合庭的,奈何当时事情危急,怕这些囚徒侮辱了我兄长的骨灰,所以才带着骨灰偷着跑了出来。此事我们会向四合庭的姜大庭主去函致歉,会有相应的补偿,也可派修士去帮助你们捉拿逃走的囚徒。希望不要为此事影响了你我两家几百年的交情啊。” 褐袍老妇原本也没想纠缠此事,见有了不错的台阶,就点头答道:“既然姬宫主如此说,甚好!那我就不在此多待了,这就回去向庭主回报此事。” 看着老妇离开了偏殿。姬荣走到窗前那个须发皆白的老者面前说道:“三叔,不将此子交给镐京方面是有原因的。” 然后将周南的来历以及在四合庭的经历详细说了一遍。 “哦,小慕好算计啊。如此一来,只要我们操作得当,确实能对巫族有了强大的影响力啊。巫族百足之虫,多年打压还是潜力巨大!按照小穆的计划,即使巫族今后强大了,对我们也是有益无害啊,东南从此无忧矣。我刚才听你说,还想要把天伤殿交给他,你想好了?” “三叔,这小子原本就是咱姬氏子孙。我兄长倾心培养他近十年,临走之前把昭礼宫至宝藏心镯送给他,把我家祖传的嘉鱼软甲和紫薇法袍送给他,又让他亲手把掌殿令牌转交给我,意思已经十分明确了,传其衣钵!传其衣钵啊!唉!我怎能不从……” “况且天伤殿里那班疯子,我怕交给别人会压不住,也只有这小子亲传弟子的身份,手持掌殿令牌才能让这班疯子消停点。呵呵!把天伤殿交给他还有个好处,他可以一人承担起天伤殿和巫觋的职能,省着派了别人去还会有掣肘。” 喝酒老头笑着说:“还有两个想法你没说吧。那个帮他的大胡子虽然来历不明,但是据我们多年观察,他很可能是昆仑山禹云道宫这百年的天下行走,如果和他打好关系对你可是受益无穷啊。另外一个想法,是你想通过这小子把手伸进镐京里吧,哈哈,你小子现在小心思还挺多的吗!” “三叔您喝好了,我可没说,都是你自己瞎想的!”姬荣微笑着说。 “小荣啊,别怪三叔喝多嘴碎,小慕已经没了,人死万事空,你俩的那点破事也该过去了啊。” 黄袍老者深深地向三叔施了一礼。 喝酒老头站起身,说道:“我这就回岐山祖宗堂了。那边的几个老家伙知道轻重,会约束镐京那边的。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你还是多教教那小子吧。” 说完老人的身影慢慢消失在空气中。 六十九、天伤殿 周南正在偏殿中打坐修炼,身上的伤已经好了差不多。 姬荣推门走了进来,周南连忙起身施礼问安。 姬荣坐到周南的对面,示意周南坐下,然后开门见山的说了起来。 “昭礼宫分为东西两宫,下设三十六殿,以天罡命名;又下设七十二堂,以地煞命名。昭礼东宫十八殿,宫主亲掌五殿,其余十三殿姬氏掌六殿,天下修仙门派掌七殿,以示姬氏与天下门派共坐天下。十八殿各有地盘,各有职责,既有强弱之分、也有远近之分。” “天伤殿原由我兄长掌管,他不在期间我代管。天伤殿在十八殿中不是最大的殿,但实力却能排进前三,掌握十余个诸侯国,有八个附庸仙门,麾下修士也是我东宫中最为精锐之士。我兄长临终前,将年轻时所穿软甲法袍交给你,将天伤殿镇殿之宝藏心镯送给你,意为托付衣钵。又让你将掌殿令牌亲自交于我,让你将骨灰送回昭礼宫,意为让你接掌天伤殿。” 姬荣看了一眼目瞪口呆的周南,继续说道:“现我授命你为天伤殿第十一任殿主,明日随我参加昭礼东宫泰安殿议事。你可有什么想法。” 周南低着头,喃喃道:“叔祖,我岁数这么小,骤当大任怕难以服众,难道就没有更好的人选了吗?” 姬荣微笑着说道:“盯着这个位子的人多了去了,但是派了别人去我怕被那群疯子直接打出来,只有你去了这群人看在你是我兄长亲传弟子的份上才能消停些”。 姬荣低下头盯着周南轻声说道:“而且派别人去我心里也不舒服。” 周南跪地磕了一头,朗声说道:“既然是慕叔祖所托,荣叔祖又信任,侄孙定当全力以赴,万死不辞。” 姬荣微笑道:“没有你说的那么危险。殿务方面你熟悉一段就好了,有什么不明白的就来问我,为了不对你造成掣肘,我也不再给你派别人了。天伤殿的几个老家伙还不错,对我兄长也忠心,对他们充分信任就是了。有什么困难直接来找我就行!” 姬荣看了看周南身上的衣服,又道:“嘉鱼软甲和紫薇法袍是我家祖传之物,也是我兄长常年穿戴之物,妙用无情。藏心镯是我昭礼宫至宝,也是天伤殿镇殿之宝。我兄长把这些东西都给了你,你切莫辜负了他的期望!” 周南重重点头。 姬荣又说道:“今天起,你就恢复本名姬南吧!镐京那边不会找你麻烦了,但你自己也要小心! 姬荣朝着门外喊道:“进来吧”。 一个身穿红衣,头发有些斑白、英俊儒雅的中年人走了进来。 姬荣对中年人说道:“这是你们新殿主姬南,带回去吧,明天上午巳时泰安殿议事,不要晚了。” 姬荣临走前转身对周南轻声说道:“尽快把修为境界提上来吧。”姬南满面通红的点头称是。 周南和中年人向姬荣告辞,走出了偏殿,上了一辆四匹龙马拉着的银漆豪华马车,周围站着十几个骑龙马的银甲侍卫。 上车后,中年人向姬南深施一礼,自我介绍道,“属下宫涅,现为天伤殿大总管,恭迎殿主回宫。” 姬南连忙回礼,说道:“有劳宫总管,今后还得多多仰仗。” 宫涅连忙说道:“殿主不可如此。我是您的属下,您今后切不可如此客气,乱了礼仪规矩可不行,会被笑话的。” 待姬南坐定,宫涅禀报道:“殿主,天伤殿现有上四境的四名长老和两位堂主,有二百七十一名中四境的各级执事。除了在各地驻守和有任务不能离开的外,现在二百一十一名长老和执事,还有殿主直属的护殿武卫司马,都在殿内等着拜见殿主,他们两天前就都从各地赶回来了。至于八个附庸仙门我没叫他们来,以后再说。” “啊?这么多人?”姬南有点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六名上四境大修士,二百七十一名中四境修士,这个实力是不是有点太强了,灭掉几个诸侯国都不在话下啊。 “殿主,其实不算多。唉,说来惭愧,当年老殿主在的时候那才叫辉煌,我们东挡西杀、南征北战打下个大大的地盘,那才叫真风光。这一百多年,老殿主不在,我们群龙无首,老哥几个互相还不服,手下的执事们干活也不勤快了,有些隐退了。别的几个殿想来挖墙脚,要不是宫主压着,不少执事就要走了。现在大概有快有几十年没进过新人了,下面的几个仙门也蠢蠢欲动地想要另投别殿。好在殿主你来了,咱们可得好好整顿整顿。” 姬南只能连连点头。 姬南忽然想起一事,和宫涅说道:“宫总管,我有个叔叔和一个结拜兄长还在城外,麻烦你派人将他们带回殿里吧。” “哦,好的,这就去办”,宫涅问清了方位,就派一名侍卫带着马车赶快去接。 百里多路程,对修行之人实在不算多远。马车走了大概三、四个时辰,来到了天好山。天好山绵延几百里,一百零八峰起伏波澜,山清水秀,远远的就能感受到大山周围浓郁的灵气。 一行人走进了山谷内一扇用白玉石材质建成的高大宏伟的大门,门楣牌匾上两个金光大字“天伤”。 一条白玉石铺成的大道直通远处,大道两边矗立着几十幢高大建筑,珍禽瑞兽戏耍期间。大道两边每隔几丈就站着手持金戟的武士,天空中飞着骑着灵禽巡逻的武士。大道的尽头是一个宽广的广场,广场后面是一座宏伟的宫殿。宫殿后面还有层层宫殿。 此时的广场上整齐的排列着五个千人队,旗分五色,每队由百辆华丽战车带队,军容整齐,盔明甲亮,杀气冲天。 姬南的车辇进入广场后,五个千人队齐齐单膝跪地,高喊“参见殿主。”宏伟宫殿的台阶上站着五位红衣长老为首,身后站着百十多位黑衣执事也都一起躬身相迎。 在宫涅的引导下,姬南走入大殿,坐在大殿正中间的玉椅上。 宫涅等六位红袍长老站在第一排,后面黑衣、青衣、白衣执事站成队列。宫涅高喊:“参见殿主。”众人对姬南行了三拜礼。 宫涅高声喊道,“礼毕。各执事暂回衙署办公,随时等候传叫。护殿武卫司马留下,其余人等回营。” 待众人离去后,大殿内只剩六位红衣长老和姬南,不远处站着五位身穿金甲的武卫司马。这就是天伤殿的最核心层人员了。 宫总管引着众人来到不远处的一个偏殿,大家待姬南落座后。十一位天伤殿长老、堂主和武卫司马又排成两排向姬南行了三拜礼。 宫涅扶住就要站起的姬南,然后说道:“这三拜,一是拜你侍奉了老殿主十年为其送终;二是拜你万里送回老殿主骨灰;三是替天伤殿所有下属谢你。” 姬南坐在玉椅上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待众人三拜之时只好起身回施了三礼。 宫涅向姬南一一介绍起来在场诸人。 身材敦实强壮的老者是地魔堂堂主郭巳,毛发浓厚相貌黝黑的老者是地妖堂堂主泽峰,两个战堂主要是负责对外征战,天伤殿战力高强的修士们大多都在这两个战堂。两个老堂主是天伤殿修为最高的两位修士,也是从年轻时候就跟随姬慕的老兄弟。两位老堂主性格豪爽,说话直接,尤其是郭巳说话像打雷一样。 身材高挑相貌清瘦像个账房先生的是传功长老朗山,负责殿内修士们的道法传授和功绩评价。 面貌严肃寡言少语的是执法长老车坤,负责殿内的刑堂。 面容保养姣好的老媪是知云长老,负责殿内情报收集整理。 宫涅负责殿内大小杂事、对外迎送和钱财管理。 五位武卫司马分别是关成、龚斌、黄焕、孔灵、张乌,各掌一万由筑基期修士和下四境武士组成的武卫军,直属殿主。 众人参见完毕,简单的寒暄了一下,姬南初次面对这些岁数境界远远比自己高的人,有些局促不安。 姬南忽然想起姬慕老人曾教他的话,就抬头对宫涅和几位长老堂主说道:“诸位长老前辈,姬南岁数小资历浅境界低,受老殿主恩泽和宫主的信任,忝为天伤殿主,实在是受宠若惊诚惶诚恐,今后如有做的不对的地方还请几位长老和堂主当面指点和提携。今日初来乍到,不知道如何表达对各位长老、堂主、执事和下面兄弟们的心意。我这里前段时间偶得了一些珠宝财帛还请宫总管代为分发一下。” 众人不禁相对莞尔起来,性格豪爽的郭巳和泽峰更是笑出声来,这些人年纪最小的也是活了几百年的老家伙了,什么样珍贵财帛没见过,自家天伤殿的财库里什么时候缺了银钱,一个初来乍到的小孩子想要拿出一些珠宝财帛送给大家,估计顶多也就是几件珠宝金银什么的吧,真是太单纯幼稚的可爱了一点,待会他拿出来后大家意思一下就行了。宫涅微笑着站起来想要婉拒新殿主的行为。 紧接着大家就目瞪口呆的看着面前小山一般的珠宝玉器。这些东西既有凡人们喜欢的财帛珠宝,也有很多修道之人梦寐以求充盈着灵气的天材地宝。 姬南眼见大家不吱声,以为大家嫌弃自己小气了,连忙道歉道:“不好意思哈,少了少了,我还有一些,这就拿出来。” 还好宫涅反应快,大喊一声:“够了够了,足够多了。”宫涅苦笑着转过身来,对姬南说道,“殿主,东西足够了,用不完了。我天伤殿虽然不缺各种财货和天材地宝,但是一向是赏罚分明进出有据,每人除了固定的每月俸禄丹药待遇等之外,都是按照业绩功劳给予赏赐的,如此多的赏赐还是第一次见到。” 知云长老笑着说道:“其实咱们修行之人对这些珠宝财货本来并不上心,但是人非圣贤,身边总得有些弟子传人,有些丫鬟仆役什么的,还有的人有自己的家族子弟,这些人总是离不开这些俗物的。” 郭巳和泽峰高声说道:“既然殿主美意,那我们就替手下的儿郎们谢谢殿主了。” 姬南眼见大家高兴,自己也就高兴了。这些是他从武乙的地下宝库里搜刮财富的二十分之一,既然能买到了众人高兴自然就是值得了。 就在大家兴高采烈走出大殿吵嚷着晚上给殿主接风喝酒的时候,殿外广场驶来一辆马车,大胡子尹康和未晞、小鬼清欢被接到了天伤殿。 清欢第一次在青天白日下见到如此金碧辉煌的宫殿,自然蹦蹦跳跳高兴得不得了。尹康也一路上抚须微笑,这个地方看起来还是不错的,只有未晞浑不在意。 六个红袍的老家伙远远看见尹康后,不约而同的闭上了嘴,只有像他们这样修为已经到了上四境境界的大修士才能感觉到尹康的危险和强大。看不透,看不透此人的修为! 旁边的胖子境界也不低。 姬南招呼尹康、未晞和清欢过来,向着众人笑着介绍道:“这是家叔尹康,这位是我结拜大哥未晞。这是我的小仆清欢。” 六个老家伙郑重向尹康、未晞施礼,尹康和未晞也郑重还礼。清欢则感受到了六个人的危险气息,躲到了周南的身后。 郭巳是个豪爽性子,心里藏不住事,对着尹康说道:“不知道友在哪里修行啊,不如找机会咱们切磋一下如何。” 尹康笑道,“贫道出身深山小仙门,不值一提。至于道法切磋,贫道也是见猎心喜随时恭候啊。” 泽峰凑了过来,笑嘻嘻地问道:“这位道兄,咱们找个地方小酌几口如何?” 尹康欢笑道:“如此甚好啊,不过我可是的馋嘴之人啊,看来两位道友有珍藏的好酒啊,咱们换个地方小酌一下?” 三人说说笑笑地离开了广场,留下了莫名其妙的姬南。 宫涅笑着摇摇头,安慰着姬南道:“没事,他们找个地方聊天去了,这两个老鬼知道这是你叔叔,会手下留情的。” 姬南搞不清楚他们的意思,婉拒了晚上的宴请,随着众人散了。 宫涅带着姬南来带到了他的寝殿,又是一座豪华的宫殿,殿内金碧辉煌,高屋广厦,种植着各种奇花异草,几只美丽的红色羽毛的灵雀看见姬南走进宫殿,欢快的围绕着他叽喳地叫着。 除了几十个略带灵气的年轻侍女之外,还有十个给周南挑选的侍卫,都是元婴、金丹期修为,暌舸也在其中。带队之人看着眼熟,仔细一看正是几年前去给姬慕送东西的那个人。此人向前一步向周南抱拳说道:“属下宫士参见殿主。” 宫涅笑着说:“这小子是我儿子,是个元婴境,让他负责殿主的侍卫吧,有什么做得不好的随便打骂。” 周南笑着施礼道:“以后有劳宫兄了。” 宫涅笑着说道:“殿主早早休息,明天还要去参加泰安殿的议事。” 待众人都退下后,周南招手叫暌舸进来。后半夜,暌舸换上寻常衣服偷偷地消失在夜色里。 七十、夜色真好 一切事情按部就班的进行着。姬慕的葬礼如期隆重举行。葬礼当天,一条由鲜花铺就的红毯蜿蜒展开,道路两旁每隔三尺站立一名身穿白色衣甲的武卫军。一千六百名修士组成护棺队伍,三十二匹纯白龙马牵引的马车搭载着厚重的棺椁。 昭礼宫三十五殿都派了代表,有些是殿主亲来,连镐京也派来了使者。 姬南以姬慕衣钵传人的身份身穿丧服站在棺椁之前向各位来宾答礼,最后亲自扶棺入土。 遵从老人的遗愿,将老人和夫人的骨灰一起埋在洛邑附近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 姬慕的时代结束了。有人传说,东宫宫主姬荣在姬慕老人的墓碑前默默站了一夜。 一个月后,在天好山翡翠谷,天伤殿举行新殿主升座仪式。姬南正式以天伤殿主的身份展露在天下面前。 白玉石搭建而成的宏伟大殿里,九十丈长的甬道尽头摆放两张白色玉石雕琢而成的椅子。椅子两旁摆放着由最名贵的楠木雕花做成的椅子。五百名盔明甲亮的护殿侍卫分列两旁。天伤殿除了在外执行任务来不及赶回的执事,二百一十一名长老和执事全部站在大殿内。 昭礼东宫宫主姬荣和新任天伤殿殿主姬南端坐在甬道尽头的白玉椅子上,来宾分坐两旁。其他三十五殿的殿主或亲自参加或派代表参加了仪式,昭礼西宫、镐京朝廷、四合庭姜氏也派使者参加了仪式,算是对姬南身份的一种认可。 对于姬南身世的具体来历问题,几方的高层都保持着一种默契,没人去主动的揭开盖子。该知道的都知道,不该知道的就是不知道。 姬南渐渐进入了殿主的角色,这几个月里,他参加了天伤殿内的两次议事,好多事情都是程序性的,几位长老和堂主们已经预先研究好了,然后拿到议事上通过一下。倒不是这几位不尊重姬南,而是有些事是百年来形成的流程,姬南还在学习和熟悉阶段。 几位长老和堂主们现在对姬南是非常尊敬和喜爱的,除了包含照顾老殿主衣钵传人的感情之外,姬南刚来第一天的大手笔赏赐赢得了大批中低级修士们的爱戴。 还有个不能说出来的原因就是天伤殿战力最强的郭巳没有打过大胡子,这点从郭巳经常献媚的请尹康喝酒、请教修行就能看出来。要知道郭巳在昭礼东宫是除了几个隐居的老怪物之外,算是数得上的强横人物,出了名的武疯子,对着其他各殿的上四境修士都是半点面子不给,以前连姬荣也是经常不给面子的。 当然,据尹康自己说,是他的个人魅力太强,所以折服了郭巳和泽峰两个老弟。不管怎么说,谁要是能有这么个厉害的叔叔,谁也能在昭礼宫横着走了。 未晞也是个非常受欢迎的人物,每天酒局不断,正合了他好吃懒做的心意。未晞本就是个风趣幽默之人,境界高见闻多又能吹,口无遮拦又恰到好处,酒桌上往往宾主尽欢。 只有一点毛病让人小小的诟病,就是每次在酒桌上遇到性情豪爽聊得来酒品又好的,不管男女马上就要拜把子、喝血酒,喝得高兴了还要开香堂拉队伍,往自己的青龙帮里拉人。两个月下来,弄得本该是仙气缥缈的仙家门派沾染了一丝江湖气。 如果说尹康表现出来的是高深莫测、道貌岸然,未晞则是把豪爽粗狂、江湖无赖表现的淋漓尽致,一时间翡翠谷内热闹无比。 姬荣曾远远的看了未晞一眼,盯着未晞腰带上随意挂着的短剑看了半天,然后告诫身边的几个亲信,谁要是惹了尹康谁就赶紧自裁了事,但是谁惹了未晞那就杀他全家。 至于短剑所代表的来历,依旧是该知道的都知道,不该知道的就是不知道。 至于清欢这个小鬼,白白净净唇红齿白眼睛大嘴又甜,很快赢得了大家尤其是广大女修的喜欢。姬荣的评价则是:天厌之地弃之,本不该存在与世间的鬼物。 这小子最近神神秘秘的,前几天和姬南要了一笔钱财,说是想到附近玩玩去,交几个朋友。姬南笑着答应了。 姬南当务之急的事是尽快提升自己的修为境界。他现在还能想起第一次参加太和殿议事时的尴尬和窘态。一群浑身气势逼人的老头子、老太太好奇的看着他这个金丹境小子,那些人的眼神里有亲切的、有鼓励的、有戏谑的、有冷漠的、厌弃的还有鄙视的。 其实他修行的进度可以说是已经非常的惊人了,要知道他从四合庭跑出来也才几个月,就已经晋入了金丹境。尹康也查看了一下他的体内经脉,结论就是非常非常好,欠缺的就是时间和磨砺,只是对他体内的鬼丹不置可否。 所以姬南闭关了。他来到了天伤殿内的殿主专属的练功厅内,方圆五十几丈、高达四十几丈的半圆形碧玉搭建,厅外的大阵将天地之间的灵气源源不断地引导汇聚到这里,浓郁到形成了肉眼可见的淡紫色气团。 姬南坐在一张具有宁魂安神作用的青玉制成的蒲团之上,心神沉浸在体内丹田之上,心肾相交,水火既济,放开全身的经脉,肆意的吸纳着天地的灵气。神识化若介子游走体内小天地来到了丹田,看着丹田之内的金丹有些无语。别人都是金灿灿的金丹,他的金丹则大部分是黑色,还杂有金色、红色、白色和蓝色。姬氏子弟身负天下王朝的气运,所以金色要更加的璀璨,红色散发着巫族的暴野蛮荒的气息,蓝色散发出妖族桀骜不驯的气息,黑色则散发着鬼修诡异阴狠的气息,白色散发着贪婪凶戾的噬魂气息。 五色金丹滴溜溜的转着,疯狂地吸收着天地灵气,不停地膨胀压缩,再膨胀再压缩。四合庭十年苦修,在姬慕的教导下,姬南对修行道理的认识和理解早已无比透彻,在妍蚩的反复锤炼下,姬南的外皮筋骨经脉气海早已无比坚韧巩固,甚至连如何打破瓶颈都被姬慕告诉得明明白白,被妍蚩打磨得圆润无比。 一路修行畅通无比,四周浓郁的灵气疯狂地涌入,金丹越来越小却越来越凝实,五种颜色也相互融合渗透越来越融合到一起。 ……七成、八成、九成! 一天又一天,山中修道不知岁月,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一天,金丹凝实压缩到了极限,“破”的一声,天地间仿佛有一个枷锁破除了,拳头大的五色金丹幻化成一个晶莹剔透的小丹,悬浮在丹田气海之上。 姬南心神一震,他从没有听姬慕叔祖说过,也从没在任何典籍上看到过如此形式的金丹,似乎哪怕在上古时期,也只是听过有修炼成九转金丹的传说,一颗金丹九种道法,九种颜色。 千百年来,修士们修炼出来金丹按品质分为神丹、金丹、紫金三种,因天地的改变,使得九转金丹早已消失,可此事毕竟在典籍上还有据可查,但……这种晶莹剔透的金丹,却是前所未闻! 尤其是姬南身为天伤殿主,为了早日解决体内黑丹的尴尬,他翻看了天伤殿大量的典籍,还咨询了尹康、姬荣等大佬。 可就算是这样,他也从来没想过能修炼出如此与众不同的金丹。 但如今体内的变化,却是清清楚楚的告诉了姬南……此丹莫名其妙、与众不同。 晶莹之丹在姬南的体内静静悬浮,但一种破开束缚、直入云霄、融入天地的感觉让姬南沉浸其中,如梦似幻。 他的神识之海成倍地增长,神识覆盖从此前的散开几十丈急速的扩张开来,一百丈、二百丈…… 视野感官迅速扩大,几十里之内的微风吹过、花草摇动和蚂蚁爬过都能感觉的清清楚楚。 灵气还在不断涌入,继续巩固开拓着奇经八脉! 力量!前所未有的力量! 此刻的姬南甚至有种感觉,此刻的自己,仅凭拳脚之力就可以直接碾压一切金丹修士,哪怕对方是巅峰的老金丹,哪怕是元婴也可一战。 这是他第一次对自己有了些许的信心,觉得自己终于有了一些自保之力,不再是成天被追杀的小子了。 在这一瞬,姬南清晰的察觉到,手腕上藏心镯内有某个物件,在这一刻,散发出滔天的杀意,向着姬南传来了一股渴望的召唤。 这召唤,来自藏心镯内,姬南夺自武乙,在这之前一直不太好用的……太商剑! 太商剑,剑长三尺七寸,天外陨石精铁打造,剑首外翻圆箍形,剑身上布满规则的黑色菱形暗格花纹,剑柄处有“太商”鸟篆铭文。 经过尹康大叔的品鉴和认证,确实是天下无双的好兵器,但是却被武乙给用糟蹋了,放在鬼城两千年,好好的绝世神兵变成了绝世鬼剑。 当日尹康拿着长剑思索了几天,也只是告诉姬南静待有缘吧。 姬南拿起太商剑,将心神沉入其中,一股难以形容的杀意,一瞬向着四周蓦然扩散,就连一直守在练功厅外的宫士等人都微微一颤,紧张而莫名其妙地互相看看。 姬南的神识缠绕其上,这凶戾的剑意,顺着姬南的神识,涌入他的心中。姬南心有所悟,心口一滴鲜血轻滴剑身之上,默默念动‘大光明白骨真经’口诀,剑身轻颤,“嗡”的一声轻响,姬南清晰的感受到太商剑仿佛是个小孩子在欢呼雀跃欢迎他的到来。 静谧的练功房内,姬南闭目宁息了一会,待体内境界稍稳。缓缓举起太商剑,剑刃清亮宛如清水,轻抚剑身感受着小子跃跃欲试的心情。他在练功房内缓缓的舞动着长剑,感受着力量的增长和剑意的释放。 剑意阴风阵阵、煞气滚滚,仿佛无尽血海,白骨遍地。 剑术欲左先右、欲上先下、欲提先沉,闪转腾挪之间,一提一沉间无穷剑意发出。 随着境界的提升,姬南越来越感受到尹康教给他的“九步十三剑”的威力,一套剑术练毕,浑身舒畅,对剑术的理解和运用也更进一步。 放下太商剑,插入鲨鱼皮剑鞘。姬南将腕子上系着的红黄两色缠绕的丝绳解下来,这是当年在青槐寨,尹康分别时送给他的小礼物,能有效的遮蔽他身上散发出的气息。 姬南拿起丝带心神沉入期间缓缓的将其炼化,这是一根类似“捆仙索”的攻防兼备的法宝,品轶极高,只是以前境界不够不能使用,现在境界够了。丝带是由一根金丝和一个胶筋缠绕炼化而成,极其坚韧不惧水火,与敌对战之时在近距离偷袭往往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胸前的小铜镜是姬南的最大秘密,只有最亲近的几个人才知道的秘密。在大青山曾数次救过他的性命,经过在四合庭里自己近十年的不断摸索,又经过小清欢的提醒,他已知道这是鬼修门派的至宝,境内自成天地,可以噬魂夺魄,还可以隐藏鬼将鬼卒。 ‘大光明神魂真经’是神识类法术的至高典籍,被天下修士视为邪功之首,是因为它轻则让人神识受伤、精神失常,重则可以不知不觉控制人的神志,让其成为傀儡。姬南知道此术不可轻用,只有在最隐蔽最危急的时刻才能使用。 ‘大光明白骨真经’或许与‘神魂真经’是一门传承,是鬼修法术的至高典籍,鬼修为天下修士厌憎,是因为他们以死亡和白骨为术法根基,召唤和支配鬼魂、白骨,让人死后不得安宁。境界高深的鬼修甚至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扭转生死,让人变得不人不鬼。 百战拳和九黎拳是姬南目前最主要的御敌手段,甚至已经开始融会贯通,‘破军式’威力强悍,连妍蚩都赞叹不已。缺点是只能贴身搏杀,如果被敌人迅速拉开距离,就会吃亏。看来还得尽快找一件增加飞行速度的法器。 姬南随后将意念沉入藏心镯。既然是姬慕留给他的镇殿之宝,自然是这天下最好的储物法器之一。里面空间非常大,只是姬慕晚年心灰意懒,看淡了权力和钱财,所遗留东西不多。丹药伤药、书籍字画、团扇茶壶类的生活小物件、几件不错防身法宝,几件法袍,还有几件兵器。老人一生富贵无比,眼光自然很高,留下的东西虽然不多但都是品轶极高的精品。除此之外就是姬南从射天城地宫中搜刮到的堆积如山的金银珠宝玉器还有很多天材地宝,射天弓和装着“鲛室影寒珠”的玉盒也在其中。看见玉盒,姬南想起还得赶快救治那个小女鬼的事来。 咦!还有两件法宝得好好研究一下。姬南翻出两个盒子,得自射天城血湖的白骨妖塔,小巧玲珑,坚韧异常,只是不管姬南如何祭炼驱使,小塔都毫无动静,只好放在一边。 拿起妍蚩给他黑黝面具,按照上面的口诀一念,姬南顿时乐开了花,这面具竟然是一个变化法器,戴上之后,便可以按照心意改变自身的外貌、声音、身形。当年,妍蚩行走天下,改变身份四处安插影巫殿的修士,就是靠着这个面具。 整理完自己的家底,姬南拿起叠放在边上的嘉鱼软甲和紫薇法袍穿在身上,这是姬慕叔祖留给他的两件至宝。嘉鱼软甲由五张采自大海极深处的鱼皮叠加炼化而成,冬暖夏凉,轻薄坚韧,而且有极强的防御力;紫薇法袍能存储极多的天地灵气,能遮蔽修行气息,还能抗击一定法术攻击,两件东西都是姬慕年轻时候穿戴使用的。 穿戴完毕,头戴紫金冠,身穿淡紫色法袍,腰挂长剑,浑身仙气缥缈,走出了练功厅。 夜色中的洛邑城灯火璀璨,带着桂花香的清风徐徐吹过脸庞,风光真好。 七十一、宫士的秘密 一觉醒来,姬南坐起,昨晚又梦见了大青山、老阿姆、父亲……还有她,也不知道她嫁到齐国后怎么样了! 惆怅了一会,姬南长叹一声,收拾好心情,他今天准备去洛邑去逛逛,长期枯燥的修炼和适当的放松要结合进行。 神识微动,屋外有轻轻脚步声传来:“老爷,你醒了吗……”,姬南知道,是侍女晴天来了。 大总管宫涅原来安排了四十几个侍女伺候她,最后姬南只留下了四个,弄得偌大的寝殿冷清无比。这些侍女并不是凡人女子,都是略懂修行的女修,是大仙门里专门搜买调教出来伺候大修士的。 晴天身穿鹅黄长裙,虽不明艳绝伦,却也妩媚可爱,去年刚刚筑基,是四个侍女里修为最好的。 晴天端着水盆进屋,只听她又惊又喜的道:“老爷,您这一闭关就是小半年,修为又高了,昨天您什么时候回来的我们都不知道,要是被大总管知道了,我们又得挨罚了……” 姬南笑道:“看你们几个睡得实,没打扰你们,大总管经常来吗?” 晴天格格一笑,道:“大总管来了好几次了,还有郭堂主也来过,看您闭关,还说您勤勉呢。” 她一笑之后,立即微皱眉头,说道:“老爷,您的殿里人太少了!看看大总管的府上,听说光是内府就有下人二百多人。您住的这么大的宫殿,天黑了,我们姐妹四个可有些害怕啊! 姬南奇道:“大总管府上那么多下人吗?”晴天想起了什么,脸色微白,赶紧岔开话题道:“别人瞎说的!老爷这次出关,准备休息多久啊,我这就去和后面说一阵,准备近期的饮食。 另外一个侍女秋雨也端着盘子走了进来,盘中放着一只玉碗,热气腾腾散发着香气,道:“老爷,您刚出关,好好养养身体,吃些燕窝吧?” 姬南点了点头,接过燕窝吃了,在两个侍女的服侍下穿好衣袍。在什么地方说什么话,姬南在努力适应现在这种生活。 他忽然想起个事:“以前伺候姬慕叔祖的有个老人家,叫羊鼓的,现在在哪里?叔祖让我有些东西交给他!” 两个侍女面面相觑,他们都是才被买来没多久不知道这个人。晴天出去把侍卫首领宫士叫了进来,宫士眼珠闪烁,只说时间久了记不住,回去查找一下,尽快回复。 姬南不动声色,然后和宫士说想微服去洛邑逛逛,让他去准备一下。宫士领命出去,秋雨借着倒茶的名义和宫士走了出去。 宫士出去之后,晴天欲言又止,姬南微笑着挥挥手阻止了她。这些天来,他能越来越清晰的感受到宫士对他的敌意,虽然宫士隐藏得非常好,表面上看不出来一点差错,但姬南修习的是神魂真经,随着境界的提升,对人的情绪感应越来越深刻。 姬南不以为意,甚至是早有所料,他的意外到来打破了天伤殿百年来的政治格局,各方都在暗地积极运作,目前看似大家嘻嘻哈哈,波澜不惊,但私下的钩心斗角一刻没有停过。 就比如刚才和宫士一起出去的秋雨,表面上对自己极其敬重,表现得也乖巧,但是每次进来都有一种窥探的感觉。 他身边的四个侍女中,至少有两个是外人的眼线,他的十个贴身侍卫,一半有问题。 但是姬南却很喜欢这种感觉,这种身处狼群之中,对众人情绪的微妙感应,进而稍微施加影响,甚至把控和操纵的感觉非常好,正是修习‘神魂真经’的必要正法。 刚开始的时候他还有些紧张,现在则是有了游刃有余的感觉,切身体会着他们喜怒哀乐,看着他们的表演,引导他们的思想……,每一次都有新的体会,每天都有一点进益,这就很好。 只是对境界高一些的人,比如宫涅等人,感应的就很少,慢慢来,修行无止境吗! 姬南笑着站起来,吩咐晴天,一会一起逛街,四个侍女都去,人越多越热闹。晴天欢呼着跑了出去,告诉几个姐妹。—————————— 两辆平淡无奇的黑色马车,十几个青袍侍卫,标准的富豪之家,只是这样的装扮在洛邑城里平平无奇。 第二次来到洛邑,感觉截然不同。走进高大的城门,看到仿佛没边的城池,高大厚实的城墙,只能感觉到自己的渺小。大街上人流如织,车水马龙,热闹非凡,两边都是商铺、客栈、酒楼、娼寮等。满街的小贩挑着担子,顶着笸箩,向路人叫卖着自己的东西。来自远方的胡人把摊子摆在路边,向路过的贵客炫耀自己的皮毛是如何的暖和。 大胡子尹康摇头晃脑地走在最前,姬南和未晞走在后,四个侍女陪在最后,侍卫们散在周围,就这样游游逛逛,走走停停,看见美味就吃几口,看见好物件就随手买了。 姬南不缺钱,人随和,吃喝好东西都带着侍卫们,给侍女们也买了不少小玩意,哄得大家都很高兴。 转过街角,天宝楼,好霸气的名字,旁边侍卫连忙道,这是一家专门接待修士的大坊市,说完眼角瞟了不远处的宫士一眼。 姬南来了兴趣,他还从来没有见过修士的坊市,必须进去看看,尹康无所谓,未晞撇撇嘴,这等小店能有什么好东西,无奈陪着兄弟进去吧。 刚进门就被眼前的奢华所震撼,十几个训练有素的年轻女修为寥寥不多的几个客人们讲解着厅内的宝物。 一楼装修的金碧辉煌,眩目的夜明珠吊灯从天花板上直垂下,照的大厅内理石地板光可鉴人。大厅四周散落摆放着百十件兵器、法器、丹药、草药、符箓、兽卵等等,应有尽有,且每一样都价值不菲。大厅正中摆放着十几张华丽的桌椅,锦缎上绣着团福字,几个掌柜和修士坐在桌旁正在讨价还价。 验看了腰牌后,在一个慈眉善目的老掌柜带领下,姬南三人走上二楼,二楼是真正的富贵典雅,就连茶水糕点也是异常精美,桌上摆放的小物件也极有讲究。整个二楼共有五间厅房,每间厅房中也就摆放四、五件东西。 尹康一边看一边啧啧称奇,东西不算多厉害,胜在罕见、下心思,用料足,懂得客户心理。比如这个防身法器就是用了一根青角,两颗狼牙,三只海龟兽的眼睛,四只云雨雀的翅膀,还有三千余片蛟鳞,不仅防御力一流,穿上之后更是光彩夺目,飘飘欲仙,十分符合那些鼻孔朝天的年轻世家修士们的风格。 此外还有三楼,只是只有真正的贵宾才能进入,像姬南他们这样藏头露尾的人肯定是上不去了,不过也可以想到上面会更加的奢华。 既然上楼了不能白来,姬南出手买了几件不错的瞬移符箓,算是暂时应付自己飞行速度慢的问题。 几人说笑着下了楼,楼梯口,姬南眼角一扫,看见在一楼的角落里,一个管事模样的人正在和宫士窃窃私语。看见几人下楼,宫士连忙一起跟着出来。 三人出门上车,继续前行,尹康回头向着姬南笑道:“你的这个侍卫头领不简单啊,这么大的天宝楼都是他家的,那个管家在向他请安呢。” 溜溜达达逛到傍晚,热闹的河边人来人来,一座十几层的高楼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太阳刚刚落山,楼里就已人头涌涌,远远的脂粉香气随风飘来。 天香楼,不错的名字,灯火辉煌,歌声阵阵。旁边侍卫小声介绍道,这是洛邑城内最大的青楼。 尹康和未晞一听是青楼,顿时来了精神,两人不顾四位侍女的尴尬,大摇大晃地径直走进了楼里。 姬南苦笑一下,告诉车夫先送侍女们回去。人还没进楼门槛,一个软绵绵的声音就先了过来,“哎呀,我说今天的喜雀怎么唧喳地叫个不停,原来是贵公子到了。宫少爷您可是有些日子没来了,女儿们可是天天念叨着你呢!” “别他妈瞎说,我今天是陪着这三位贵客来的,可着好酒好菜赶紧招呼上来!最好的姑娘赶快安排,伺候不好可别怪我翻脸!”宫士骂道,笑着拧了妇人一把,然后尴尬地回头笑笑。 未晞口水都流出来了,眼睛都不眨了,死盯的瞅着一个衣着暴露的过路艳丽女子。那女子故意挺了挺胸,让那对人间胸器更显雄伟。未晞咽了口口水,情不自禁地就要扑过去,姬南连忙拉住他,矜持!咱矜持! “几位贵人请随奴家上楼。”老鸨子年纪并不大,妖娆抚媚,一步三摇的前面带路,走在后面看只觉得她仿佛在地板上漂浮,腰胯扭动得极有韵味。未晞盯着圆臀目不转睛,尹康似是风轻云淡,边走边和姬南品鉴着楼内的装潢设计,实则眼神就没离开那个圆臀。 至于姬南,最近修炼白骨观正到紧要时刻,看谁都像是骷髅,对女人一点兴趣也没有。 来到一处豪华大间,坐在案几之后,姬南神识散开,楼上楼下百余丈的场景清晰的感应出来。几十个房间几乎全满,各个屋内气氛热烈,乳波起浪,臀影翻飞。 自家的几名侍卫安排了酒菜,就守在大门外。宫士眼见一群花枝招展的姑娘进了屋,便悄无声息地下了楼。 面前,老鸨子轻施一礼,笑道:“三位贵人身份奴家不敢动问,只是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来,奴家定然满足几位贵人要求,如果没有要求,奴家可就看着安排了。” 轻拍三掌,几位乐娘鱼贯而出,一群衣着透漏的舞女随后进来。琵琶声响,乐声大作,众舞娘翩翩起舞,摇曳生姿。洁白耀眼的手腕、足腕上绑着银铃,随着舞步开始旋转,铃铛乱响,长裾飘飘,彩衣飞舞,把三人看得目驰神炫。 鼓声骤歇,舞娘们盈盈拜伏于地,向三位贵人施礼退下。姬南虽然心静如水,可也看的眼花缭乱,目眩神迷。从怀里掏出一个布袋,扔出一把金叶子,让老鸨子散发给众人。 老鸨子笑得眉开眼笑,一场舞蹈就赏下了几十片金叶子,一年也难得碰上几次这样的豪客。这样的人物还由宫士陪着,也不知是哪家豪门子弟。 舞娘拜谢之后退下。一个身材高大的琴师抱着古琴从门外进来,坐在房间中间,支好琴案。手指一弹,琴音铿锵响起,歌声悠扬:“野有死麕,白茅包之。有女怀春,吉士诱之。林有朴樕,野有死鹿。白毛纯属,有女如玉。舒而脱脱兮,无感我帨兮,无使尨也吠……” 另外一名美艳的舞娘随乐而起,翩翩起舞,随着高亢如诉的歌声,用另外一种唯美的艺术表达着情感。 未晞脸色痴迷地瞅着舞娘,口水已经溜了出来。他缓缓转过头,努了努嘴。姬南微不可查地点点头,示意知道。就在他们的脚边,一个隐藏非常好的长长铜管蜿蜒着通到他们正对着的楼下。宫士趴坐在椅子上,静静地偷听着他们的谈话。 看来这个春楼即便不属于宫家,也一定与宫家交情匪浅。 几杯酒下肚,随着歌声、舞曲的高潮,姬南也走入场内随着舞女翩翩起舞,一边发出阵阵兴奋的嚎叫,还拽着未晞一起起舞。 几大壶美酒下肚,已至大醺,未晞搂着姬南的脖子,口齿有点不清道:“兄弟啊,你知道吗,我到了你的太伤殿,我看谁最顺眼,就是你家的大总管宫老爷子,那叫一个仗义,那叫一个够意思,从没看不起我,那是一个好人啊,对我师叔一点说道都没有,对我也不错啊!” 姬南也说着醉话:“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啊!天伤殿要是没有大总管,那就完了,那就散了!” “两位爷啊,咱们能不能站起来唠嗑啊,这都躺地上了。我说你们几个小蹄子也喝多了,还不过来扶一下!”老鸨子着急地骂道。 边上陪酒的十几个姑娘连忙跑了过来将姬南和未晞扶了起来。 大胡子尹康坐在角落里,捧着一个姑娘的玉手正在给看手相,据他观察这姑娘的命数和自己特别合,有夫妻之像,袍服早就歪倒一边,头冠也脱落,真正的放荡不羁! 大约一个时辰后,宫士实在听不下去了,起身离去,姬南和未晞才直起腰,略微清醒了些。 七十二、羊鼓爷爷 这一晚直胡闹到半夜,三人才尽兴回返。 马车之内,尹康对未晞、姬南的今天的表演进行了点评,总体评价就是基本功不扎实,痕迹太重、浮于表面,没有代入感…… 尹康现场传道授业解惑,他仅仅用眼神的变化,就将一个老色批在进入春楼前,从开始的犹豫不决到禁不住诱惑,到中间的肆意妄为,完事之后的悔恨交加,再到最后痛下决心的心路历程展现得淋漓尽致。 尹康用实践证明,年龄从来都不是衡量一个戏子好坏的标准,只有用心塑造角色,就一定能真正蒙蔽对手。 先进的理论加上眼见为证,未晞和姬南醍醐灌顶、如梦方醒,一路上的谆谆教导,让俩人受益良多,个中的细节把控更是回味无穷、终身受用。 姬南不禁好奇的问,尹康大叔是如何做到学问如此高深,演技如此精湛,能将角色表现得活灵活现呢?恐怕不仅仅是来源于生活吧? 学习,当然不是不断的学习啊!尹康大叔语重心长的说道,在禹云道宫里就有很多的典籍讲到了揣摩细节,用心表演和刻画人物,道宫里的每个人都堪称表演大师,自己的水平只能算是才摸到皮毛。 尹康大叔的话激起了未晞对师门的无限怀念和眷恋,他深深悔恨自己当年太贪玩,在道宫里的一段时间就知道瞎跑,根本没有去钻研业务啊,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啊! 学习之外就是观察和实践啊,生活处处皆学问,不断的学习不断地反思才能进步啊,尹康继续循循善诱两个晚辈,他当年行走江湖的时候还特意去戏班子里待了两年,去学习表演艺术,这对他日后的成功有了很大的提高。 未晞连连点头,找到了自己今后的努力方向。姬南也感慨万千,老一辈人为了追求完美的境界,不知道多少次亲自犯险、深入现场才能有了今日的成就,就比如尹康叔刚才的演的那个老色批,刻画多么入微,形象多么具体,一板一眼恰到好处,外人根本看不出表演痕迹,自己还要继续努力学习啊。 三人一边探讨着学问一边回到了天好山翡翠谷,有尹康在马车内,自然不担心外人能偷学他们的技艺。 晴天等侍女看见姬南这么早回来了,微微松了口气,兴高采烈地伺候老爷洗漱就寝。 ———————————— 轻松地过了几日,姬南宣布心有所得,需要再闭关一段时间。 在晴天几人幽怨的目光中,在宫士等人明暗不定的目光中,练功厅的大门缓缓关闭了。 姬南环视了一下练功厅,高大宽敞明亮的厅内灵气依然充沛的不像话。地面是白玉石铺就,上面纹刻着汇聚灵气的阵法,正中间是那张具有宁魂安神作用的青玉蒲团,放在外面绝对是抢破脑袋的好东西。 墙角一张白玉案几,上面放些蕴含灵气的名贵瓜果,还有几颗丹药。再远处是一张千年金丝楠木的卧榻,铺着名贵的软被。一切都很简单,也很不简单。 姬南放开神识,闭上眼,在练功厅内一步一步的走着,用脚测量着。他跟随姬慕叔祖修行了将近十年,对老人的习惯很了解,现在厅内的摆设有问题。 这个厅是殿主专用的练功厅,旁人不知道怎么进来,在不知道老人何时回来的情况下,也不会有任何人胆敢做手脚。那如果是老人刻意为之呢,那是为什么呢? 在上次修行突破的一刹那,姬南的神识瞬间散得非常开,有那么一刻,他能隐约感觉到脚下的石板下仿佛有一条通道,只是这个感觉并不很清晰。 他散开神识,依然感觉不到。按照姬慕叔祖教的六十四卦方位缓缓走步,手指默默掐算,小半个时辰后,他停到了案几之前。 这个案几放在这里确实突兀,姬南伸出手仔细地摸索着案几和周围的墙壁。 右手忽地停顿,犹豫了片刻,使劲按下,一块玉砖陷入墙面半寸。 案几下隐隐传来某种坚硬事物滚动的声音,听着仿佛是机关在沿着固定的轨道前行。 过了很长时间,案几没有任何动静,周围也没动静。 姬南站在原地等着,神情平静如常,默默地计算时间,他已经被磨炼得很有耐心。 周围的灵气在阵法的汇聚下,依然在慢慢的汇聚。 姬南把太商剑、瞬移符、白骨塔等物一一拿出放在案几之上,以备不测。 一声轻响,案几缓缓移开,出现的是一位老者。老者身型高大,浓眉大眼,大概是因为激动,脸颊微红。着件单衣,应该是赶时间随便穿上的,望着姬南的眼神里充满了失望、疑问与审视。 姬南取出天伤殿掌殿令牌递了过去。 老者接过去,在确认是真物后,暗叹一口气,然后弯腰施礼。 “请起来。”姬南连忙扶起说道。 老者起身,请姬南随他走,俩人顺着廊道向深处走去。 下去之后,姬南才知道为什么能等这么半天,廊道很长,一直往下,走到一个阴冷的房间后,房间里设有一个微型的传送阵。走进传送阵,耀眼的光芒亮起。 睁开眼睛时,眼前场景已变,顺着长长廊道上去,推开屋门,面前是一个不小的宅院。隔着几道院墙,外面车水马龙,人声不断,很是热闹。 姬南走到院子中间,环顾四周,忽有所感,转过头去,洛邑城高大的城墙就在不远处。 他现在所在的地方就在距离洛邑城墙很近的一处宅院。 …… “老夫羊鼓,敢问您就是新任的天伤殿殿主,也是慕老爷的亲传弟子吗?”阳光下,老者看着姬南问道。 “是的,小子正是姬南,姬慕叔祖曾教导我十年。”姬南从藏心镯里翻出一粒丹药交给羊鼓,“这是叔祖让我交给你的,说是此药炼制耗时,正对你的病症,可解您老的病痛!” 羊鼓看了姬南一眼,接过丹药,说道:“我岁数大了,还劳老殿主惦记,其实真的吃了此药也不过多活几年而已,谢老殿主美意了!” 姬南知道这位老者的身份,原来是江湖上的亡命野修,阴差阳错之下被姬慕搭救,从此效忠姬慕,也只听姬慕一个人的命令。姬慕曾几次赞扬此人忠义果敢,值得信任,当年好多私事都是委托他办理。 两人走进边上的房间,羊鼓开始烧水泡茶。 “我曾让宫士去找您,可他查了几天之后说您故去好多年了!” “宫家人?嘿嘿,他们巴不得我早死呢!又怎么会去找我,不派人来灭口就不错了!”老人笑着摇摇头。 “按辈分,我就叫您羊爷爷了!我受慕叔祖信任,当了这个天伤殿殿主,发现和叔祖他老人家之前描述的很不一样,这么多年发生了什么?”姬南接过老人递过来的茶杯。 老人泡着手里的茶,说道:“我和慕老爷名为主仆,可慕老爷只把我当兄弟,从没以奴仆视我,你是慕老爷的弟子,受你一声爷爷也当的起。既然慕老爷故去了,按理说我也就自由自在了。不过,要是眼看着你稀里糊涂被那几个老犊子坑了,我就对不起老殿主的信任了。” 羊鼓喝了一口茶,思索了一下说道:“天伤殿原来是东宫十八殿里实力第三的大殿,宫涅、郭巳他们几个也是跟着老殿主,实打实的拼出来的。可自打老殿主自囚与四合庭之后,六个人就慢慢不安分了。这六个老犊子互不服气,分成几派互别苗头,把个天伤殿弄得乌烟瘴气,其中尤以宫涅最甚。这厮握着殿里的财路和进项,经常以此拿捏其他几个,其他几个没办法就只能自找财路……” 姬南奇道:“慕叔祖不在期间,荣叔祖代管,他难道不知道这些吗?” “姬荣?那老小子鬼精得很。慕老爷只要还没死,姬荣就只怕天伤殿实力太强,好回来和他争位!所以他眼睁睁地边上看着,没准还推波助澜,挑着那六个人斗呢。好在六个老犊子也不傻,斗归斗,但不撕破脸。姬荣几次想派人来伸手天伤殿,都被那六个老犊子给架空打跑了!也就只有你仗着慕老爷亲传弟子的身份,手持令牌才能暂时压得住这六个老犊子。” “有传言说殿里不少骨干弟子都走了?” “那可不,就这样子的气氛,谁愿意待啊!出一次任务,后面拉腿的、掣肘的一堆,没准还得把命丢了,慢慢的大家心就凉了。别的殿再来挖墙脚,自然就走了一批,再隐退一批,就是现在这个样子喽!天伤殿的六大长老各把持一块地盘,互不统属。五个军司马报团取暖,谁也不理。小子,这个天伤殿可够你头疼的!”老人愤愤的放下茶杯。 姬南沉默了一会,忽的问道:“这处宅院是怎么回事?” “哦,这是一条密道,老殿主当年厌烦政务的时候,就带着我偷偷跑出来散心。这条密道现在只有我知道,你以后就可以走这里出来办事了!” 姬南点点头,这处地方简直是天赐之所,他正好可以避开宫士等人的监视。 “羊爷,您刚才说宫家人盼您死是什么意思啊?” “宫涅那老鬼,当年我就看不上他,一肚子坏水,当年也就老殿主能压住他。当然我也不怕他,我以前还揍过他两次。老殿主去四合庭之后,这小子借着管殿里财货进项的机会,中饱私囊,不知道贪了多少,这洛邑城里多少生意都有他插手。这小子还在外面养了几支队伍,专门给自己家贩卖财货,垄断商路。凡是阻碍了他财路的,不知道让他干掉多少。”老人摇头叹气道。 “哦,还有他那几个儿子、徒弟更是祸害中的祸害啊!你身边的宫士号称洛邑三害之首,抢男霸女、贩卖人口、放高利贷,没有他不赚的黑心钱!” 姬南咬着牙,喝了好几杯茶,好一会才平复了情绪。 “羊爷,我以后出来办事可能要经常走这条路,您这里还有外人吗?” “这里只有我和我孙子在这里住,他根本不知道这条暗道的事。这个院子和其他院子不通,院门直通外面大街,户籍也清白,你放心使用吧!” …… 看着年轻人施礼告别,返回屋里,用传送阵回去天伤殿。 羊鼓坐在回廊下继续喝了一会茶。 他当年在江湖上亡命天涯的时候,是老殿主救下了他,还帮他报了杀父之仇,他当时就发誓这辈子交给老殿主了。 那些年,他跟着老殿主闯荡天下,厮杀了无数场大战。他能放心地把自己的后背交给老殿主,老殿主也能把自己隐秘的私事交给他去办。 这处小院是百多年前,他亲手置办的,院子下面的传送阵是老殿主亲手设置的。当年,他们老哥俩借着这个小院,经常微服外出游玩,日子过得好不快意。 老殿主去四合厅以后,殿里的氛围变了,他不愿意憋气,就回到了这处小院,日子过得倒也安稳舒心。周围的邻居也没人知道他的身份。 本想着安度晚年了,哪知道十几年前,自己的儿子失踪了,至今杳无音信,给自己留下个十几岁的孙子。 自己这些年老伤时常发作,有时候疼的几天睡不着觉。 和老殿主偶有书信来往,也是经过天伤殿的宫士中转。信里他绝口不提殿里的情况,不提自己的事。 大半年前,洛邑城里忽然好像开了锅般的热闹,有邻居告诉他,说是昭礼宫天伤殿的老殿主亡故了,老殿主的弟子背着骨灰不远万里回到洛邑了。 他挤在人群里远远地看着那个年轻人手里高捧老殿主的骨灰一步一步走到昭礼东宫。他知道老哥哥真的没了。 那一晚,羊鼓哭得老泪纵横! 半年后,那个铃铛终于响了,响起的一刹那,他还真以为是老殿主在呼唤他。 这个姬南是老哥哥的亲传弟子,衣钵传人,看着还不错! 自己怎么也得帮着他,让他真的能坐稳那个位置,随了老哥哥的意。 如果宫涅、郭巳那几条老狗真要是敢动歪心思,说不得老夫还得杀他个血流成河! 当年就看他们几个不顺眼,现如今更不顺眼。 七十三、第一次出任务 要说妍蚩留下的这个黝黑面具真是不错。戴在脸上之后,真元灌入,就会有一道奇异的力量从面具里涌出,能按照本人的心意变化身形、样貌、气质,甚至是境界。除非敌人境界高出太多,否则基本看不出破绽。 此时此刻,一个相貌普通、眉眼稍显精明的年青人,穿着一套破旧的武士服,腰挂一把腰刀,晃荡在洛邑城外一处繁华街头上。腰上挂着一个身份木牌:邢国,筑基期散修,周南。这块木牌是羊鼓爷出去大半个时辰弄回来的,查不出任何麻烦。 街上人来人往,根本没人关注这样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散修。 姬南晃荡着走进路边一个大大的院子,广场很大,放眼望去能容纳一千多人没问题,此刻的院子里三五成群的聚集着三百多人。 这是昭礼东宫一处对外发布任务的场所,之所以把场所设立在城外,而且又是对外发布任务,就是因为这些任务难度高、报酬低,只有那些低贱的散修才会来搏命挣钱。 姬南当然不是差这点钱,这是他入世修行的一部分。一段时间以来,他认知到自己对修行界的了解太浅薄了,在人情世故处理方面需要学习的方面很多;另外他在修炼神魂真经方面也遇到一些瓶颈,需要接触更多的人,更细微地去体会和把控的人性的善恶和弱点。 也是在尹康的提醒下,他化身成野修周南开始入世修行,每日行走在街头巷尾,体会着市井百态。 “有新任务发布!”远处传来一嗓子。 众人乱哄哄地凑了过去,在院子的尽头有面大大的墙壁,上面挂着百十多个木牌子,每个牌子上写着任务的要求、时限、报酬等。没有摘掉的牌子就是一直没有被完成的任务。 姬南顺着看了过去,都是一些缉拿要犯、猎取妖兽的任务,风险高不说,报酬确实不高。 有几个管事正在往墙上挂新的牌子。 “猎取羊角蛇的妖丹……报酬才一百金,这也太少了吧。羊角蛇是四级妖兽……这踏马太欺负人了” “我靠,采摘赤阳果,十枚才五十金……能不能再给加点……” 人群乱糟糟的,七吵八嚷的声音响起。 姬南在边上观察着这群散修,如果没有十年的牢狱之灾,如果没有姬慕叔祖和妍蚩师父,估计自己就得和他们一样,四处拼命挣钱养活自己。也许还不如他们,因为自己还有个大逃犯儿子的身份,还得躲藏追捕。 眼前这群野修里,有些人散发出来的气息很凶狠暴戾,有些就相对平和,一些人身上血腥气很重,一些人隐晦不明。身份来历也是五花八门,一些盗匪隐藏其中也不好说,武修、术修、鬼修、魔修,什么来路的都有,总之都是亡命之徒。 姬南看了看墙上的牌子,挑了一个不上不下的任务,走到不远处的柜台前。 “接乙字号七六任务,”他将两块碎银子递过去,“这是押金。”递上押金,这个任务就暂时由他接了,也不发给别人了,超过期限押金没收,任务再发。 柜台里那位也不多说,待姬南消失在视野中,他才撇撇嘴,低声叹口气:“筑基期,嘿,这任务又够呛!估计人也回不来了!” 姬南拿着记录着简易路线图的竹简离开了,既然是修行就要全力以赴。 任务是猎杀一只墨云豹,这只妖兽近期出现在帘子山附近,袭击了几次商队,造成一定伤亡。只是这种豹子速度快,善隐藏,浑身上下却没啥值钱的玩意,费事半天没啥奖励,所以昭礼东宫的修士都不愿意去,任务就发给野修们了,报酬也才六十金。 御空飞行了半日到了帘子山。山里阴森潮湿,沼泽遍地,有时候表面看着没事,一脚下去,没准就是个泥坑。草丛里藏着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毒蛇、蜈蚣,还有一些说不出名字的毒虫。 姬南亲眼所见,一条十几丈长、树干粗的蟒蛇,缠绕着一只野猪正准备吃大餐的时候,旁边伸出几只触手样的东西,猛地将蟒蛇和野猪缠住,拖入了地下。 “这他妈是……食人树?”姬南不太确定,他长在北方,对中原这边的东西说不准。 这里处处透漏着诡异和危机,而且灵气也很稀薄,尤其御空飞行是个很危险的事,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地下会猛地射出什么东西,虽然威胁不大,但总是耽误时间,这让姬南很不舒服。 一脚踩错,腐树下面黑压压地飞出了一片长着翅膀的虫子。姬南连忙撒出一团白粉,那群虫子登时四散乱飞,一些虫子空中就化为了尸体,掉落在地。白粉是羊鼓送给姬南防身的。 姬南散开神识,一路有惊无险、磕磕绊绊地走着,甚至有点当年大青山里,陪着赵七团队猎妖时的感觉了,一样的危机四伏,一样的步步惊心。 猎杀墨云豹对于单个的筑基期修士来说是致命的任务,但对于金丹期的姬南来说并不困难,困难的是如何找到它。 他先是遇到了一条喷毒的大蛇,然后遇到一只浑身铁甲般厚皮的野猪,再然后,居然遇到了一群会神魂攻击的蝙蝠。 蛇和野猪还好说,等于是加餐了。蝙蝠群就很稀奇,这帮玩意距离很远就发出就是轻微的神魂攻击,要是一般的修士早就七窍流血而亡了,姬南就和它们斗起了神识,一天下来打的有来有往,倒也增加不少见识,最后才发了一个“崩字印”,将它们全部击成血雾。 一路烧烤着蛇肉和野猪肉,天黑了就休息,等到天光大亮,姬南才站起身来,继续在树林里艰难的跋涉。 三天之后,神识里传来警讯,紧接着轰隆隆的传来,一只毛驴大小的豹子出现在不远处。 豹子浑身漆黑,如果在夜晚出现就会是黑暗的杀神,只是现在是大白天。这豹子想来一直没吃过什么大亏,面对人族修士毫不畏惧。远远看见姬南,张开血盆大口快如闪电地扑了出来。 姬南步法踏出,身子玄奥地向侧面一飘,先是一个“浑字印”的神识攻击,随手一刀就斩了过去。 鲜血飙溅,惨嚎声起,豹子头都被砍掉一多半。 墨云豹自幼生长深林里,是在一场场的捕猎和厮杀中滚出来的,性情残忍凶恶;本身又是四级妖兽,身体坚韧极难破防。 姬南一刀下去,竟差点直接把脑袋砍掉。 那豹子疼得大吼一声,远处几声嚎叫响起,林子里又冒出两个脑袋来。 姬南一个“崩字印”发出,趁着其他两只豹子头昏脑涨的片刻,朝着面前的豹子又来一刀,砍掉了豹子脑袋。 另外两只豹子也缓了过来,朝着姬南扑来。 几根长长的妖兽白骨尖刺忽地从地下钻出,将一只墨云豹肚子刺穿。几根白骨继续抬起,将豹子插在半空,豹子使劲哀嚎,内脏鲜血顺着白骨喷涌。 迎着猛扑过来,还有三尺远的豹子,已经看清豹子血盆大口里的牙齿了。姬南微微躬身,似有弓弦在他体内扯动,强劲的力量凝聚了起来。 “哈……”就在那豹子的爪子堪堪抓到姬南脸上的时候,这一拳也击了出去,狂暴的力道如利箭般电射而出,这一拳未用任何法术,但一往无前的气势仿佛没有任何东西在他面前阻碍。 豹子的身体在半空中碎成肉块散落在地上,不远处骨刺上的豹子此刻也停止了嚎叫,鲜血滑落洁白的骨刺,被骨刺缓缓地吸收殆尽。 ———————————— 傍晚时分,姬南扛着一只墨云豹的尸体走出了帘子山。 山脚下,姬南升起了一堆篝火,烤起了蟒蛇肉。这次任务不算难,可也不简单。筑基期修士单个去必死无疑,普通的金丹期修士来也不见得能全身而退。 与任务的危险性相比,那点报酬实在是微不足道,哪怕再多三倍也不算多。姬南第一次亲身体会了野修的生存艰难。 休息了一会,他站起身来准备回返,就在这个时候,远处骑着高大龙马走来四五个青年,十几个豪奴小跑着跟在后面。 几个青年看到他,先是一愣,待看清他筑基期境界后,打头的青年一扬下巴:“小子,进山得了什么东西啊,让我们兄弟看看呗。” 这帮青年都是豪门子弟,自幼飞扬跋扈惯了,在这荒郊野外,遇上一个筑基的野修,还不是随心所欲地欺负。 一个白衣青年看着地上的墨云豹尸体,眼前一亮,送上门的钱财怎能错过,大喇地一抱膀子,说道:“小子,这帘子山是我家的领地,这墨云豹是我家养的护林神兽,被你这么杀了,你可惹祸了!” 姬南心里就像吃了个苍蝇一样恶心。 不过想想,从大青山的赵家和芍药门,到身跟前的宫家,无赖子弟,哪里都有。 他想一想,问道:“你说咋办。” “咋办,豹子留下,你还得赔偿我家损失呗!”那个青年大喊道。 “要不我做个好人吧,补偿就不用了,豹子留下,你给我家兄弟道个歉就行!”另外一个青年说道。 在帘子山里能单独杀死一只墨云豹,也算是不错的身手了,这样的亡命徒,欺负个差不多就行,没必要撕破脸。 白衣青年就坡下驴,点点头:“好吧,道个歉就赶紧滚蛋。记住,这帘子山是我宫家的,以后不许来,听见没?” “宫家的?”本来想走的姬南停下了脚步,“你是天伤殿宫总管家的人?” “王八蛋,我家老祖的名字是你随便叫的!”几个青年纷纷喝骂,白衣青年一记马鞭抽过去,“你他妈胆子够大的,混蛋……咦,你居然敢躲?” 姬南身子一闪,躲出好远,苦笑着看着这几个人。理论上讲,这几个人都得算自己天伤殿的人啊。 此刻有两个蒙着脸的行人顺着大路骑马而来,在边上驻足看了一会。 眼看着白衣青年纵马要去追赶姬南,一个蒙面人发话:“差不多点就行了,你们已经抢了他的东西。” “咦,谁家裤裆没夹紧,把你漏出来了。你小子找揍吧!”宫家带头的青年纵马向前。 旁边默不作声的蒙面人把手放在身边,“啪”,一把砍刀拔出半截,杀气混杂着刀气瞬间笼罩了四周。 两个蒙面人就这么冷冷的看着几个公子哥。 带头的青年一顿,收住了马匹。 几个青年互相看了看,白衣青年挥了挥手,喝道:“我们哥们心善,今天便宜你们了,记住以后帘子山不许再来!” 另外一个青年轻哼一声,从怀里摸出一张符箓来,傲然道,“不是怕了你们,是我们哥们仁慈,不愿意和你们一般见识,要是惹着我们,一张大符收拾你们。” “他们哪儿值一张法符,”旁边有人笑嘻嘻地接话。 几个豪奴上前扛起墨云豹,一群人大呼小叫着向着洛邑方向驰去。 姬云走下山坡,整理了一下衣冠,抬手施礼道:“散修周南见过两位义士,多谢刚才援手,感激不尽,可否一起小酌几口以表谢意。” 最开始说话的蒙面人摆摆手:“以你的修为杀了他们几个不难,只是你不愿意多事而已。我们兄弟也是路过,刚才说了几句公道话,并没有帮你什么,不必在意。咱们萍水相逢,并无交往,还是各走各路吧!” 说完,两个蒙面人拍打着马匹继续前行。 姬南摇头笑了笑,待两人走远,从藏心镯里又倒出一只墨云豹的尸体,扛起尸体御风朝着另外一个方向飞去。 第二天,姬南到大院交了任务,柜台里的人惊诧地看了他一眼,不过也不多问,收了墨云豹的尸体,给了他六十金。“如果有兴趣,别的任务你也可以做,我可以给你涨点报酬!” “劳驾问一句,帘子山是天伤殿宫家的领地吗?”姬南好奇的问道。对他来说,任务不任务的无所谓,尽快提升境界才是王道。 “屁的宫家,他咋不说天好山和天伤殿都是他家的呢?仗着有几个臭钱,好像洛邑城他家最大似的,也不知道那个天伤殿混蛋殿主咋管教的!”柜台里人没好气地骂道。 姬南尴尬地笑了笑,回过头,远远的看见有两个蒙面人混杂在一群散修里走进了大院。 七十四、宫士的世界 姬南凑了上去,向着两人拱拱手。昨天的事还是要感谢两位的仗义出手。 两人看见姬南,也感到惊奇,拱手回礼。 三人就站在院子里聊了起来。 两个人自称来自赵国,大哥朱发,也就是昨天仗义执言之人,微胖,善言辞。弟弟朱诺,昨天拔刀威慑之人,瘦削,话少。 俩人此次只是游历到此,顺便过来看看有什么任务,赚点小钱。 在姬南的盛情邀请下,三人到了附近的一间小店小酌起来。朱发俩人久历江湖,说话圆滑,姬南刻意结交,三人倒也其乐融融。 闲聊之间,姬南散开神识,运起神魂心法,默默感受俩人,这也是一段时间以来养成的习惯,借此增进修行。 他发现三人虽然推杯换盏、说的热闹,但朱发说话之间不少地方言辞闪烁、言不由衷;朱诺则心不在焉,眼神多往外看。中途还出去两次,在一个角落里和俩个人嘀嘀咕咕。想一想,也不奇怪,三人萍水相逢,两人对自己有些防范心里也很正常。 一顿酒饭,三人关系似乎热乎不少。眼看朱诺再次回来给自己眼色,朱发笑着站起身来说还有事要办,三人就此散局。朱发两兄弟急匆匆地走了。 姬南也未放在心上,自己乔装入世修行,本就是为了细微体会人心。请俩人吃酒也是为了还昨天仗义执言的人情,既然俩人有事隐瞒,自己也就走了,估计三人以后也不会再见。 想着藏心镯里还有一只墨云豹,姬南找了个无人角落,将墨云豹的尸体放出来,扛着向远处的一个市集走去。他想将这个墨云豹卖掉。 昭礼宫挂出来除掉墨云豹的任务报酬才六十金,但是如果将墨云豹的尸体单独卖掉的话,价格肯定要高一些。 而且他在帘子山里还顺手杀掉了毒蟒、野猪、火毒蜂一堆乱七八糟的玩意,完整的蟒皮、野猪皮哪怕卖掉一半,也能挣个几百大钱。 市场里有识货的,他的货往地上一摆,就有人来询价,他一边和人家砍着价,一边运起功法细细体会着人心变化,小半个时辰,就有十几金入袋。 就在他刚卖出蟒皮的时候,市场忽然一阵混乱,不远处鸡飞狗跳,不少人扛起货物就跑,附近的店铺也赶紧上板关门。姬南正错愕的时候,远处有七八匹高大的龙马迈着小步,后面跟着几十家将、护卫,上百的豪奴牵着尨犬、架着猎鹰,走进了集市。 远远看见来人,姬南连忙低下头,连墨云豹都不要了就往小巷里跑。 马上一个眼尖之人认出了他,纵马向他冲了过来,嘴里还大喊着:“哈,又是你小子,这还藏了一个墨云豹,你这个小贼,看你往哪跑!” 姬南有点懵,他自问,自打来到这偌大的洛邑城,哪怕是乔装以后,他一共也没认识几个人,这咋这么凑巧……昨天才遇见今天又遇见了,而且还是一群? 就在此时,两个维护秩序的城卫远远跑来,呼哧带喘的上前一抱拳,谄笑着发话:“几位大老爷,今天您有什么吩咐,我们马上去办,和他们犯不上生气。” “找死!”一个豪奴走上前,抬手一鞭抽过去,“瞎了你的狗眼,看见三爷了还敢挡着道?” 一个城卫躲得慢了一点,被一鞭抽到了胳膊上。可他还真是敢怒不敢言,还得笑嘻嘻的凑上去说着好话。 洛邑城三害之首,名声不是吹出来的。宫家老太爷,天伤殿的大总管,化神境的老祖宗,随便吐口唾沫就能决定上万人的生死。下面三个儿子、三个徒弟,其中五个是神满境大修士,家里的徒孙、门客、死士数不胜数。 眼前这个小队伍里,众星捧月最前面的正是宫老爷子最得宠的老儿子宫士,现在据说在给天伤殿殿主当侍卫长,那还了得,那是直达天庭的大人物啊。 羊鼓曾和姬南分析过,按理说在洛邑这个地方,还是昭礼东宫的老巢所在地,宫涅的化神境不算多厉害,至少天伤殿里就还有五位。 昭礼东宫里藏龙卧虎,加上其他几殿里在洛邑的留守大佬,光是在洛邑这一带,化神境少说也得十位以上。但为啥宫家这么高调,这么嚣张呢。其他豪族世家的人也不愿和宫家发生冲突呢。 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因为宫家有钱。当年姬慕主动放弃了宫主之争选择了去天伤殿主当殿主,姬慕的父母怜惜儿子,就把几条重要的商路交给了天伤殿,作为给儿子的补偿。姬荣当上东宫宫主之后也默认了此举。 姬慕自囚与四合庭之后,宫涅借着天伤殿大总管的机会中饱私囊,宫家垄断性的把持了这几条商路。挣来的钱,宫涅用来大肆招兵买马,实力迅速变强。 有人说,树大招风,可宫家能屹立这么多年而不倒,说明宫涅的行为至少是获得了姬荣的默许。 作为宫涅老来得子的宫士从小就在这种豪奢之家长大,前呼后拥,纨绔的脾气自然尤其恶劣。 从小吃喝嫖赌,长大了抢男霸女,草菅人命,无恶不作。 宫家三爷宫士,已经成为了洛邑城内里公认的、最大的纨绔和恶霸。 那名宫家的公子,也就是昨天帘子山遇到的几名青年之一,也不理两个城卫,而是纵马走到姬南面前,手里的鞭子一指,大喇喇地发问:“你昨天不是说就猎杀了一只墨云豹……这只怎么回事,你有储物法器?” 周围几个人倒抽了一口凉气,储物法器十分难得,不仅仅是造价昂贵,更是制造不易,世间很少流通,大仙门里也只有有限的几个大修士才有。 天伤殿的镇殿之宝就是一件储物法器,以前是昭礼东宫的之宝之一,而且据说空间极大,也只有殿主才能传承。 听见这边说话,远处人群中众星捧月、高坐在龙马之上、一身华服的宫士眉头微皱,转过头来,远远地打量两人。 最近半年他很不开心,当初在四合庭大牢里看见的那个仆役小子居然姓姬,居然还成为了老不死的徒弟,过了这么多年回来,忽然一下就成为了天伤殿的殿主,这简直他妈的……老天不开眼啊! 老爹还强令自己去给他当侍卫长,几个哥哥和师兄也都极力劝说自己,说是为了家族的大计。让我一个元婴巅峰境修士去给个初阶金丹当护卫?让我放弃以前每天花天酒地的舒服日子服侍那小子?就他那傻傻的样子,真恨不得几脚踹死他。 每次看见那个傻小子,自己还得强忍着恶心,满脸笑容的答应他、奉承他、伺候他,好几次宫士都觉得自己实在要忍不住了,要一脚踹死那个小子,可是想到老爹的大计,自己还是强忍了下去。 好在,那个傻小子已经闭关半月有余了,自己又可以出来好好过几天舒坦日子了。 今天本想着去城外打猎,走到半路忽然看见有个集市,兴之所至就走了进来,看看有什么不错的野味没,毕竟有些野味是不常能猎到的。 宫士听见远处的那个散修低着头、弓着腰,低声下气地和自己的堂弟解释着:“您说的什么法器我不知道!小人我昨天打死了两支墨云豹,当时我已精疲力尽,只能扛出来一只,还被您几位借走了!我就只能回去再把那只扛回来,寻思挣几个小钱!您大人有大量,放过我吧,我今后再也不去帘子山了……” “呵呵,原来昨天晚上的墨云豹就是这小子打的!我说吗,就那几个废物堂兄弟还能猎杀墨云豹?豹子肉有点柴,味道一般般!不过他们送来的那个小妞味道真不错,白嫩,年轻,反抗起来的时候味道更好,就是太弱了点,不禁搓磨,没玩几下就死了……” 宫士没兴趣继续听下去,转过头看了看偌大的市场,很多人跪在道边低着头,各种兽肉、药材、符箓等等东西就放在他们脚下,宫士逐个地看了过去。 药材、符箓、兵器这些破烂玩意他看不上,散修手里能有什么好玩意。他想挑选几味今晚的宵夜。 身边围着的几位堂兄弟连忙下马,顺着他的眼光,挨个地把兽肉举起来,让他远远的看看。 家将护卫们慵懒的看着四周,在洛邑城还有谁敢扫宫三爷得兴,那他可是活腻味了。 宫士用手指了指远处的一处地方,一个堂兄连忙跑过去,抓起地上兽肉给他看,是一只肥大的火南燕,还很新鲜。 宫士点点头,火南燕肉质细嫩,炖起来非常好吃,自己有一阵没吃了。 宫士身边站着的是另外一个堂兄,自幼就在一起玩,亲密度在团体里要比其他人高的多,他笑着和宫士说:“东边海上传来一个新吃法,选一美丽少女脱去衣服,洗漱干净,然后以她为桌,盘碗俱放在其身上,吃饭之余还能欣赏挑逗,可谓妙趣无……” 声音在这里戛然而止。 有一道黑光,闪电一般,划过了集市广场的上方,从道路另一侧的楼上悄无声息飞来,射入人群当中。箭矢从宫士的面门前方飞过,随后带起无数血肉翻飞,堂兄的脑袋如大瓜般爆开,似乎手里的扇子还摇了一下。 宫士愣了一下。 那只箭矢前端是三角锥形,这是专门克制修士的箭矢,宫士甚至看见了箭头之上闪烁着蓝光,这是涂抹了剧毒的标识。箭矢穿过堂兄的脑袋,带着鲜血与碎肉,又插进了一名家将的胸口,将那家将钉在地上。 红色的血肉在人群中带出一条长长的道路。 …… 短暂的迟疑与慌乱,市集的上空,两道身影犹如飞来的箭矢般,轰然御空而来。地面市集之中,几个跪在地上的散修忽地抽出随身的兵刃,朝着宫士等人冲来。 人群大乱,惊叫四起,四散奔逃。 家将护卫们慌乱的拔出武器,迎了上去—— 一名反应快的家将头领挥剑迎向了空中扑来的身影,前面那身影身材微胖,人在半空,符光一闪,“呼”的一声,速度猛地提速,几乎是瞬间就来到跟前。 家将头领是一名经验老到的元婴修士,在那身影临身的一瞬,连忙身体低伏,躲过了冲撞而来的那道身影! 下一刻,后面那道稍微瘦削的身影接踵而来,家将头领身体刚刚跃出,就与后面那道身影“轰”的一声砸在一起,随后身体朝着后面飞出去,与后面的家将护卫队伍、家奴队伍撞在一起,顷刻间,人群里人仰马翻,尨犬乱叫,猎鹰乱飞,很多家奴翻滚在空中,随后重重地摔在地上。 两名悍勇无比的刺客一路轰隆隆冲撞到队伍中间。此时前面箭矢射穿带来的血路还没弥合,后面两个刺客又不要命地冲进来,将不粗的血路变成了一条粗粗的血路,破碎的肢体、兵刃四散飞溅。 周围的一众家将高手反应迅速,很多人已经冷静下来,在尝试要拦住刺客。这个时候,人群中扑过来的几个刺客也已经到了,与外围的家将护卫们乒乒乓乓的打了起来。 两个刺客黑巾蒙面,目光穿过人群牢牢盯住了宫士。 半身血红的侍卫首领将宫士挡在身后,宫士此刻眼神空洞、手脚酸软,他从小到大,事事顺遂,没经过几次战斗,现在事发突然,他还没有接受自己被刺杀的事实。 旁边的家将护卫们朝那两个刺客冲去。 两个刺客用手蒙住眼睛,微胖的刺客往地上狠狠摔出一个圆球。先是耀眼的闪光,随后是黑灰色的浓烟陡然间将大半个集市吞没。 “咳……咳咳咳咳……” 黑灰色的烟雾里还有别的什么东西,呛得众人张不开眼睛了。 作为百战厮杀出来的修士,自然是见识过各种旁门左道的法器,邪修、鬼修、毒修、魔修们也经常使用一些见不得阳光的歹毒玩意。但在这样近的距离内,专门为了刺杀研制出来的毒雾法器,还能对大部分有影响,实属不易。 “咳……咳咳咳咳……” 一名元婴境的护卫首领伸手打出两个风系术法,试图去驱散浓雾。运转真元与双眼,眼睛被那耀眼的闪光晃伤,一会就可恢复,但口鼻呼吸不畅,空气中的毒雾已让他的喉咙火辣辣的疼。 一道身影出现在他身后,猛地挥起了刀。 这名护卫首领什么也看不见了 …… 眼前金星乱闪,喉咙火辣辣的疼。宫士在浓烟中爬了起来。刚才那一刻,几个家将护卫将他扑倒,层层叠叠,但震动、浓烟还是席卷而来,身上有几个身体不能动了,差点将他憋死。 那几个是什么人? 为什么要刺杀自己? 七十五、不完美的刺杀 呛眼的烟尘弥漫,集市上混乱的惊呼声、濒死的惨叫声、奔逃时撞倒物品声此起彼伏。 两道蒙面身影在一片黑雾中朝着宫士杀去。 鲜血一路飚飞,沿途也有兵刃的撞击和术法阻拦激起的的大片旋风和冰火。一个宫家的元婴家将土性术法激发,一道道石墙拔地而起,随后被瘦削刺客一刀刀的砍破,老修士大声地喝骂着,喝骂中还夹杂着一声声咳嗽。 一名身材高大魁梧的家将摇晃着从地上爬起,他比那过杀来的微胖刺客高出近三个脑袋,本就是武修,浑身披着铁甲,隆起身上铁锭一般的肌肉,迎着刺客张开臂膀猛扑了过去。而杀来的刺客也极是凶悍,闪身、出刀,一气呵成,随着闪亮的刀光劈落,家将的臂膀被一刀劈断,高大威猛的身体在惨叫声中翻倒在地。 而在前方,另外一名家将刚刚从烟雾中艰难爬起,眼见刺客杀来,“啊!”的一声,激发了一面龟甲,甲面在空中放出道道黄色光芒,还有绿色或者紫色的光芒夹杂其中。 下一刻,雪白的刀光斩来,一股凶戾和惨烈之意扑面而来,“砰”地一声大响,刀光和龟甲上的光芒重重相撞,长刀是被挡住了,但那龟甲猛烈一抖,急速黯淡下来,随后碎成了几块。 家将后退,想脱离开接触,使用别的攻击手段。刺客抬手又是一刀劈来,眼见刀势猛烈,家将避无可避,扬起手中铁剑。更远处的另外一名家将护卫挥舞巨斧冲了上来,而在一片翻滚起伏的黑雾中,他看见前面那名家将被连人带剑劈成两段。 家将舞动大斧,刺客的步伐继续前冲…… …… 宫士一面咳嗽,一面踉跄地行走。 被人粗暴地扶起来向后飞速后退的这段时间里,他仍旧有些发懵,眼睛勉强能睁开一点小缝,不远处传来的呼喊与打斗声、惨叫声不断钻进他的耳朵,随着身边的人好像越来越多,但打斗的声响与动静,却好像是愈发的近了。 弥漫的黑烟中,有人呼喊、有人求救、有人惨叫。 宫士勉强地睁开眼睛,他看见自家那个向来以凶悍残忍出名的高大家将被刺客砍断了臂膀,连肩膀上的铁甲一并砍碎。看见那个日常吹嘘自己龟甲可挡万法的家将被刺客劈成两段,漫天飘飞的都是鲜血,方才飞过来的,应该是他的肝脏吧。 旁边有护卫继续悍不畏死的冲上前去,呐喊声中,几个回合后被砍中脖子,摇摇晃晃地倒了下去。 两个手持长刀、面蒙黑巾的身影朝自己这边坚定地、一步一步的杀来,黑巾后的眼神凶恶狠厉,嗜血残忍。 外围还有几个刺客在与家将护卫们厮杀。 从身边谈笑风生的堂兄被突然飞来的箭矢射爆脑袋,到对方御空而来杀入人群,再到扔出激发漫天黑烟的歹毒法宝,席卷而来的步步追杀,持续时间不过片刻。 而两个刺客在一群拼命阻截的家将护卫中杀了过来,距离宫士已不过十几步远。这是宫士一生之中面临死亡最近的时刻,他甚至已经感受到了刀锋上的杀气,他喉咙里发出“啊——啊”的尖叫,拼命的朝着后面奔逃,身边有家将护卫朝着刺客冲了过去! 百年来,宫家仗着财大气粗,也为了安身立命,招揽了很多亡命之徒。尤其是在宫家老主人和几个儿子、徒弟自身的修为就很高的情况下,能被招进门内收为门客家将,又被安排过来日常保护宫家三爷的,都是手底下沾过血,杀人不手软的凶悍人物,不少人当年还是小有名气的凶恶散修。 也是因此,纵然被突如其来的黑烟毒雾呛的乱了最初阵脚,但清醒过来后,即使仍然有些头晕脑胀咳嗽,但众人已然看清了局势。一些家将护卫依旧是悍不畏死的冲上阻拦,几个家将扶着宫士踉踉跄跄的朝着安全地方躲避。 只要再挺一段时间,洛邑城的城卫军和宫家在城里的护卫就会闻讯过来了,到时候几个刺客跑都跑不了。 不远处的姬南趴在人群中目睹着惨烈的战场,突如其来的刺杀,他从最开始的惊愕到稍后微微的欣喜,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从四合庭大牢一路来到洛邑当上天伤殿主,他的心情,长久以来其实是比较轻松愉快的,即使在射天城与武乙正面交锋时,自己虽然处于绝对弱势,但他也有办法离开,姬慕叔祖在藏心镯里给他留的宝贝多着呢。 来到洛邑城后,因为有着姬慕叔祖的余萌关照,他至少在表面上受到了昭礼东宫和天伤殿的热烈欢迎。后来在姬荣的反复权衡之后,还被任命为天伤殿的殿主。 半年下来,整体上还是很顺利的,修为迅速提升,各位堂主、大长老对他很是客气,虽然其中还有尹康大叔的一些因素。 姬南本来就不是一个很有野心的人,从小到大受自身条件所限还没有尝试过权力带来的美味。随着修为的提升,他能越来越清晰的感受到宫家人对他的敌视、甚至是仇视,也能淡淡体会到其他几位大长老的客气和疏离。 但他没有放在心上,来洛邑之前就没想到过要当天伤殿主,现在当上了殿主破坏了原有的利益格局,别人的些许敌意是必然的。他开始的打算是靠着时间慢慢磨,与人为善和大家友好相处,时间长了自然就会好起来。他也没打算从几位大长老手里抢权,抢过来又如何,自己藏心镯里的财富怕是和昭礼东宫比起来都不差。 他的观念改变是在和羊鼓一翻攀谈之后发生的,老人家说的话他并未全信。好在有了面具和密道,乔装之后他几乎走遍了洛邑的街头巷尾,有时找个人多的地方一坐就是一天,散开神识,运起功法,听着百姓的言语,体会着人心的变化。 期间,他亲耳听到了很多宫家的负面言语,也亲眼目睹了宫家家奴的一些行为。只能说,羊家老爷子说的还是含蓄了,宫家的嚣张跋扈、蛮横霸道、无法无天和残忍狠毒,甚至是到了不惧怕任何形式的反抗和挑战的地步。当然这些只是对着平民和散修,对待那些豪族世家,还是能做到以礼相待的。 姬南也曾亲眼去看了所谓的受害者,那些凡人就如同这尘世间的尘埃,悲惨而又无声地在某个角落艰难地生存着。一些曾经反抗宫家的散修,被砍去四肢,废去修为,脖子上拴着铁链,半死不活地躺在街道上,甚至连求死都不能,旁边有宫家的家奴看着,会给塞上续命的丹药。 姬南并没有过多注视他们,偶尔路过,也会随手扔给对方一些吃喝,家奴们并不阻止。街道的角落里肮脏泥泞熏臭,姬南偶尔也会想到,说不定哪天溜达过去,这些所谓宫家的受害者便无声无息地死了……这几年他见多了众多的生离死别。 然而一股怒气也在慢慢的积累着、滋长着,同时一种厚厚的无力感、挫败感也伴随着怒气积累着、滋长着。 他独自一人,一个金丹境的小修士,即使是加上尹康大叔、未晞和清欢,即使有着天伤殿殿主的名义,面对着宫家这个庞然大物,依然是根本不够看。 况且还要考虑到殿里其他大长老的立场,还要考虑姬荣的立场,都是未知数。 姬慕叔祖教育过他,男人一定要保持冷静,要学会面对现实,绝不被情绪所左右,盲目冲动的后果就是失去一切,连同归于尽都做不到。 姬南能做到的只能是忍耐,看见宫涅大总管继续笑脸相迎,看见宫士也要和颜悦色,然后继续默默修炼。 直到,在洛邑城外的集市上,他亲眼目睹了一场突如其来的杀戮。 原来不是没有激烈的反抗,原来那群人一直都在,原来还可以有这样激烈的行动。 姬南几乎是在刺杀开始第一刻,就认出了御空而来的两个刺客,朱发和朱诺,两人甚至连衣服、面巾和武器都没换,也许是事发突然,也许是机会难得,一场刺杀就这么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突然发生了。 前面的黑色浓烟渐渐散去,一众家将护卫从地上挣扎着起来,全力展开反抗,他们都是真正的亡命徒,搏杀起来悍不畏死,所爆发出来的气势也猛烈决然。 但对于几个不顾生死,甚至一心求死的刺客,这些似乎起不到什么作用。 朱发和朱诺,配合默契,身法迅速,长刀翻飞,每一次的挥刀,断肢、肚肠、头颅……一片片鲜血随着两人的前进铺满道路。 外围的几个刺客已经纷纷被格杀了,更多的家将护卫朝着两人扑来。 集市上的人基本已经跑空,只留下一地的尸体和来不及带走的锅碗瓢盆。 杀戮战团朝着姬南所在的角落里靠近,宫士在几个家将的护卫下朝着这边退来。经过这处地方,后面就是一大处院子和广场,城卫所就在广场的尽头,躲闪腾挪的地方就会更加宽裕。 “快来——救我——”,宫士歇斯底里的大喊。 远处的城卫所有人听见了,人影晃动,敲起了示警的铜锣。从城卫所里涌出了披甲城卫,开始朝着这边快速跑来。 眼看着,被家将们团团护卫着的宫士就要经过这个地方,越来越多腾出手来的护卫朝着朱发和朱诺扑去,远处的披甲城卫急急地奔来。 然而就在那个角落里,一张赤炎符轰然爆开,赤红色的光芒一闪即逝,大地也狠狠地晃动一下,铺天盖地的大火瞬间点燃,顷刻间大火弥漫了半个集市,许多猝不及防的护卫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嚎。 周围一片火光、呼喊、惨叫和热浪。 宫士张开嘴拼命地呼吸着,作为大修士的嫡系后裔,作为豪奢百年的大家,他身上自然佩戴有很多护身的法宝,他身上所穿的法袍更是一件价值连城的宝物。 碎石四溅,热浪席卷而来,劲风将宫士的头发吹得随风乱舞。护身法宝一层层的亮起、爆开,法袍更是散发出刺眼的金光,强烈的气流在他的身边刮过。 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爬起来的,四周一片尸体和狼藉。 恍惚间,有人在不远处拼命的呼喊:“三爷!三爷——” 也在这一刻,一个蒙面的刺客手持长刀,冲破了火墙冲了进来,砍翻了一名浑身着火的护卫,朝着他扑了过来。 宫士陡然一个激灵,一股毛骨悚然的危机感瞬间遍布全身,他的身体本能的朝着后面飞退,但那恶魔已经朝他伸出了魔爪。 “啊——啊——啊——” 凄厉的尖叫声从宫士的嘴里发出,他奋力挣扎,双手乱挥,双腿乱蹬,一股热乎乎的液体从他的裤子里流了出来。 一片火光和一片废墟当中,依然是一片惨烈的杀场,周围反应过来的家将护卫们已经朝这边拼命的跑来,已经拉开了不小距离的两个刺客看见有同伴出手,本已有些懈怠的厮杀再度激烈起来。 第三名刺客伸手扼制住宫士的喉咙,黑巾后面的两眼露出了些许的笑意,宫士的身体疯狂地摇晃着,想要从刺客手中挣脱,嘴里疯狂的喊个不停。 刺客挥起了手中长刀,并没有砍向宫士的脑袋,而是挥了一挥朝着宫士的胳膊砍去。宫士下意识的抬起胳膊。 右臂齐肩断了,掉在地上。 “啊——啊——”,凄厉的惨嚎响起。 刺客一脚将宫士踹的喷血飞出,捡起宫士的右臂,朝着远处的两个刺客大喊:“得手了,快跑!” “哪里走——” “拦住他们——” “别让他们跑了——” 几个稀稀拉拉的家将声音响起。 长刀挥起,荡开一柄刺来的长枪。符光亮起,第三名刺客原地失去了踪迹。 “瞬移符——快升空——看看哪里去了——” “传令,封锁城门——” 两个正在厮杀的刺客一愣,翻身朝着远处跑去。兔起鹘落间,冲破了城卫的围堵,冲进了集市外的民居中。 集市中央,幸存的几个家将护卫团团护住了宫士,口中大喊:“救人——” 一名家将伸手掏出几粒丹药塞进宫士嘴里,又撕下自己的衣襟忙碌地给宫士包扎伤口。 “我的胳膊,一定要抢回来!我的胳膊——”宫士歇斯底里的喊叫道。 七十六、姬南黑化的开始 下午时分。 羊鼓被街道外传来的喧闹声吵醒了,岁数大了,便彻底的睡不着了。 于他而言,洛邑并不是多适合养老的地方。早年江湖亡命,他基本没什么朋友。跟了姬慕之后,他也没有加入天伤殿,作为姬慕的私人幕僚,他只对姬慕负责。 岁数稍长一些后,在姬慕老哥哥的劝慰下,总算是娶妻生子,过上了相对安稳的日子。老妻修为低,寿数不到百年就故去了,留下了一子。儿子又留下了一个孙女,让他的日子不算孤单。 前几日吃了姬南拿来的药,困扰他十几年的伤痛算是彻底治愈了,他的精神头好了不少,又欠了老哥哥一个人情啊,还不上了,找机会还到他的传人身上吧。 羊鼓刀头舔血大半生,因为天资和机缘所限,在修行的路上停留在化神境上,没能更进一步。但年轻时走南闯北,血战无数,还揍过宫涅、郭巳,也算是名震天下的大修士。若非老哥哥自囚,儿子失踪,他实在是心灰意懒,如果放在任何一个仙门,他都是足以威震一方的老祖人物。 横竖睡不着,羊鼓盘膝打坐了一会,气运周天,老哥哥给的丹药很管用,心肺处的一处淤堵有了些许松动,假以时日就能通开,或许在修为上还能有点小增益。 离开房间,十几岁的孙女小茗正站在房顶上眺望远方。羊鼓从一旁的楼梯上去,只见远处的城池间仍有动静传来。 “怎么了?”他走到孙女身旁,开口询问。 “爷爷,外面不知怎么了”,孙女指向远处的街道,“方才好几处地方打架,一帮人追着几个打。那条街道也是,打的可厉害了,吵吵什么抓刺客!” “抓刺客?”老人皱了皱眉。 洛邑是昭礼东宫所在地,下属十八殿都有人在此驻守听命,百里之内还有天暗殿、天佑殿、天伤殿的总殿,高人众多,什么人胆敢在这附近闹事。 羊鼓侧耳倾听,果然,东街那边之前规模还不算大的打斗现在蔓延到南街了,打得更凶了一些。 他所住的这片地方,属于洛邑的中间区域,距离世家豪族有几个街区,距离贫民棚户区隔河远眺,平时人员来往众多,治安也相对较好,当年他是特意选在这里买的房子,图的就是四通八达,交通便利。 在昭礼东宫的强力压制下,洛邑的治安一向很好,偶有打斗也能很快被压制带走,像今天这样的情况实在是少见。 羊鼓耳朵微动,南院小门轻响,应该是姬南回来了。这孩子不错,为人谦虚、修行勤奋,这时候回来也好,外面乱糟糟的,别出事。 让孙女自己练功,羊鼓下了房顶,走出大门,转了一圈走进南院,看见一个老人装束的人正从屋里走出。 羊鼓明知道眼前之人就是姬南,可是单从外表看却一点破绽也看不出来,他的那个变化法宝确实神妙,乔装异形,毫无破绽,简直就是行走江湖、杀人越货的必备良器啊! “咦,你这是怎么了?”羊鼓记得他早上走的时候是个年轻人装扮啊,怎么现在变成老年人了? “宫涅的儿子宫士遇刺了,我正巧赶上,顺便把他胳膊砍下来了,现在外面宫家人快疯了,四处抓捕刺客,和很多散修发生了冲突!” “啊?!!”羊鼓的心和他的白发一起在风中凌乱,这个信息量他妈有点太大了吧。 姬南走进屋内脱掉了面具,换回了自己的衣服,一身轻松地走了出来。 姬南请羊鼓坐在椅子上,想了想说道:“刺杀发生的时候就离我二十几步远,那两个刺客我此前见过,还打过交道。本来我只是旁观,没我啥事,但是就在宫士即将从我眼前逃过去时候,我忽然觉得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 姬南将罐子里的清水倒入水壶,放在炉子上,捋着思路说道:“首先,宫家横行霸道了很多年,民间积怨很大,但是由于宫家势大,一些小反抗被很容易消灭掉了,大家几乎都没什么感觉,时间久了,大家就习以为常,以为宫家没人可以撼动的了。此次宫士被刺,如果他没什么事,即使事后有点小骚动,大家还会认为,宫家是不可撼动的……” “……那我就想,要是促成了这次刺杀会是什么样呢。所有人一下就知道了,原来宫家不过如此,宫家三爷也一样会在大街上被杀,也会被砍掉胳膊,这样许多原本已经认命了的人就会重新想,我会不会也可以去杀个宫家的人呢?” 羊鼓奇道:“你是想把宫家搞乱?” 姬南思索道:“姬慕叔祖曾和我说过,任何刺杀都不仅仅是简单的暴力,还涉及很多的政治利益、经济利益,也会涉及到很多人的个人利益。我想既然如此,我就把这件事弄大,把矛盾放大,让更多看戏的人也参与进来。宫士被刺,宫家人一定会严查刺客,在没有线索的情况下,就会乱抓人。现在街上就已经开始乱了,宫家人和不少散修发生了冲突。冲突多了,难免有人借机做文章,占便宜,报私仇……呵呵!” 好像在印证他的话语,远处城内有示警烟火升起,城区某个角落爆发了厮杀。天空中有骑着飞禽的城卫急速赶去。 羊鼓问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直接杀了宫士,那影响不是更大,只砍掉他的胳膊是怎么想的?” 姬南冲泡了一壶珍贵的海正茶,先给羊鼓倒了一杯,接着说道:“我觉得宫士重伤的影响远远比他死掉的影响更大。如果他死了,确实能激起宫家的暴怒,短时间内宫家一定会大肆搜捕刺客,会杀很多人,其他各家也会做出姿态,派出人马一起帮着搜捕刺客,过了一段时间事情也就平息了。但是如果他没死的话……其他各家就会观望,就会看戏,刺客们面临的压力就会小很多……” “而且,宫士的胳膊没了,再好用的仙丹、再生仙法也不好用,宫家就还得继续寻找胳膊,继续搜捕刺客,就会得罪更多的散修,状况就会始终乱下去没个完,直到激起更大的民愤,直到东宫看不下去……”,姬南低头喝着茶水说道。 羊鼓眼神怪异的看着姬南,第一次认真的看着这个年轻人。 姬南抬起头,微笑着说道:“羊爷爷,我也是忽然想到,你说宫士受了重伤,胳膊没了,殿主侍卫队长的位置怎么办?如果让出来,宫家一定不会甘心,如果不让,别的大长老就会说‘他都残疾了怎么保护殿主?’,如果换了宫家别的人,长老们也会说‘为什么必须得是你宫家人?’矛盾又产什么?哈哈!羊爷爷,我这算是一石几鸟啊?” 羊鼓拿起茶杯品了品,问道:“你打算拿那两个刺客怎么办?” 姬南想了想,说道:“目前宫家搜捕得很严,他俩能不能跑出去不好说。我倒是想让他俩继续搅动一下,把水弄得越浑越好,如果不能为我所用那就扔给宫家也好。” “你以前和宫士有私怨?” “没有。虽然他对我有敌意,但严格来说我俩一点私怨也没有,砍下他的胳膊是我临时起意,纯粹是从大局考虑,为了找到突破宫家的点。” “你这么想搞垮宫家,是为了想夺回天伤殿的大权?其他的大长老会不会起了别的心思?”羊鼓提醒道。 “百年豪族,积累深厚,想搞垮宫家并不容易,至少得荣叔祖点头首肯才行。对于天伤殿,其实我的感情很复杂,这是慕叔祖馈赠给我的一份厚重礼物,让我在这个天地间第一次有了安身立命之所,至少镐京朝廷那边不会再动我了,我当然想让天伤殿为我所有。但这也是一个沉重的礼物,沉重到我很难将他担起来,六个化神境大修士,几百神满境、元婴境修士,个个桀骜不驯,关系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我只身一人,小小的金丹境,光凭一块令牌就想号令群雄,太难了。” “我看得出来,这是慕叔祖和荣叔祖交给我的一道考题,如果考过了,能彻底掌握天伤殿,我在这个天地间就能发出自己的声音。如果没考过去,我就只能安稳富足地过此一生,之后把天伤殿交还给东宫。我知道,荣叔祖就在那边看着我的一举一动呢!”姬南苦笑一下,用手指指了指城内那巍峨屹立的东宫宫殿。 “我仔细想过了,欲得天伤殿,必须先搞掉宫家。宫家势力庞大,在殿内几乎以一己之力压其他几人,正面硬抗我几乎没有胜算,那就只能智取。这次的宫士被刺,几乎就是老天爷给我的一次绝佳的机会,以后也不会再有了,我必须抓住这个机会,让宫家多犯错,让宫家多得罪人,最后也许会有那么一点机会弄掉他们……” 一口气说完,姬南无力的躺倒在椅子上,似乎用完了力气。 羊鼓听完,沉默了好一会。 老人站起身,拍了拍姬南的肩膀,然后走进屋。 在姬南询问目光的注视下,羊鼓坐在桌子后,拿起笔墨低着头刷刷的写了起来。 “慕老哥当年承继天伤殿殿主之初,天伤殿只是个小殿,修士不过百,地盘不过数个小国。几十年大大小小的战斗下来,队伍越打越大,能打的除了宫涅他们六个,还有四十几个神满境修士,据我所知他们心里是只知道效忠慕老哥的。” “这么多年下来,这些人里有十几个归附了宫涅他们,不少隐退回家,还有一些选择了躺平混日子。别看他们没有宫涅、郭巳六个境界高,但是殿里不少人都是他们的徒子徒孙,只要他们站到你这边,你至少是不会输的太难看。” “我给你的这个名单,当年都是慕老哥的绝对心腹,能不能为你所用,就要你去一个个的拜访过去了。不过……危险还是有的。” 羊鼓抬起头,欲言又止。确实,人心善变,百年下来,真不知道这些人还会不会念着老殿主当年的情分了。 姬南接过名单,一一看去,一共十三个名字。 姬南将名单揣进了怀里,抬起头时已是满脸笑容。 “羊爷爷,我还需要一些身份腰牌,还得麻烦您老人家帮我走一趟。” ———————————— 天气不错,阳光还有些刺眼。 一个穿着粗布衣服、满脸胡须的大汉晃荡的走进了洛邑城外的任务发布大院。 大院门口有城卫检查了他的身份腰牌:天伤殿护殿武卫军,伍长,贡南。 城卫撇撇嘴,前几天天伤殿大人物的儿子被人当街砍去了一个臂膀,宫家的人恼羞成怒,满城的抓人,弄得鸡飞狗跳,不知道打了多少场架杀了多少人,听说到现在也没找到那条胳膊。最近天伤殿的人来了好几次,估计也是查找刺客的,真烦人啊。 汉子在院子里晃荡了一大圈,院子里人不多,也就是一百多人的样子。大环境不好,主动去接任务的人几乎没有,很多散修暂时离开了洛邑城,出去避避风头。大家懒懒散散的散坐在附近,交流着各种信息。 这是姬南连续第五天来到这附近了,每次都是不同的形象不同的身份,今天终于看到了想要找的人。 他若无其事的朝着墙角走去,在一个惫懒汉子身边一坐,伸手做了两个手势。这是江湖暗语,表示要打听消息。 汉子抬头瞅了瞅他,摇了摇头,表示无可奉告。 下一刻,汉子毛骨悚然,他的神魂居然在这一刻一动不能动。这不是普通的术法,一般的束缚术只能困住人的身体,但是如果身上佩戴有护身法宝的话,一些修士就可以靠意念激发法宝破掉束缚术。 但是眼前之人施展的束缚术明显高级的很多,是从神魂方面直接进行束缚,而且是随时可以灭掉神魂的束缚,让人一点也不敢动,也不能动。 汉子心头响起了一个声音,这是传音秘术:“我在找朱发、朱诺两兄弟,我看见过你们在一起传递消息,所以我特意来这里等你。我知道是你们刺杀的宫士,我不是来追捕你们的,宫士的胳膊就是我砍的。我要和朱发他们见面,要一起研究铲除宫家的事,听明白了?” 汉子眨了眨眼,表示听明白了。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你回去告诉朱发,帘子山故友向他问好,如有铲除宫家兴趣,后日此时我在这里等你,咱们一起研究。如果后日没看见你,就当此时从未发生,咱们各走各路。禁制半炷香之后自解,我先走了!” 扎须大汉站起来,拱手作别,晃晃的走出大院,临走时还训斥了门口城卫几句。 七十七、深宅谍影 洛邑城很大,围绕着这座大城为生的有近百万人口。 人多自然也就有了贫富,有了阶层。 城南就是富贵人家的领地,高宅大院、楼台亭阁,居住在此都是豪门世家,非富即贵。 一条不宽的小巷从两座豪宅间隙中延伸,这是这一片深宅大院唯一进出的通道。此刻驶来了一辆普通的黑色马车,盖得严严实实。 空气中忽有肃杀之意,小巷前方有人出声,低声叱喝了几句。马车顿了一下,赶车的是一个全身黑衣的老男人。 老人神情镇定,对突然出现的阻拦毫不意外,用低沉的声音回答了一句。 随后,那股杀意缓缓退去,马车继续前行。只是,这段小巷看起来静谧清冷,但一路之上遇到的盘问询查,就达三次之多。 马车驶入了一间院子,院子不大,装饰素雅华美、圆润饱满,金柱大门,赫晅而不显。 马车停下,黑衣老人退下,旁边走上来三个青年,从车上扶下一个身穿粗布衣服的青年。青年眼蒙黑布,还被封住了六识,背着一个包袱。 三人上下好好的检查了一翻,确认此人身上没有任何追踪之物和武器后,一个中年人才上前拿下布条,解开了设在年轻人身上的禁制。 姬南睁开双眼,首先映入眼帘的一块丈许高的大木牌插在庭院中间,上面粗糙地纹刻着一个大大的太阳,仿佛在绽放无限光明。 姬南目光扫过那块木牌,在上面的太阳图画上停留了片刻后,便望向木牌之后丈许处,那两个身着黑衣,负手而立的人影。 朱发是个极英俊的男人。当他看到姬南后,嘴角泛起一丝笑容,道:“来了啊,周南兄弟。” 朱诺也在边上微笑着打了个招呼。 见到两人,即使早有思想准备,姬南心还是砰砰跳得快了,此二人在刺杀宫士时的表现让人印象太深刻了。 两边还有一些人,看装束是一些来头各异的散修,姬南注意到墙角站着的一人便是声名狼藉的“大盗”曹阳,他的悬赏通缉至今还张贴在洛邑城门旁,其他人除身负兵器外,倒也看不出什么特异之处。 朱发将姬南带到院子中间,拍了拍手:“好教各位兄弟知晓,这位英雄,乃是当日亲手砍下宫士恶贼胳膊的义士,周南……” 众人只是抱拳拱手算是打过招呼,并未表现如何热情。姬南按照江湖规矩抱拳与众人打了招呼。此后,朱发将周南带入边上的一个房间。 火炉旁边,坐着三个老者,一个面容儒雅,看上去有神仙之态,坐在主位。左手边的老者肥胖秃顶,慈眉善目。右手边的老者瘦黑枯槁,身上冒出森森鬼气。 朱发走到火堆前,向三位老人行了一礼,道:“人带来了。” 三人同时看来,儒雅老者和胖老人只是点了点头,唯独那瘦黑枯槁的老头却是脸色阴沉,朝着儒雅老者冷笑一声,道:“云剑南,你手下有什么资格,胆敢将外人领到此处?” 当中那位儒雅老者一皱眉,面上露出不快之色,淡淡地道:“就凭他当街砍下宫士的胳膊,还放火烧死那些护卫,掩护了我属下的逃走,可够了么?” 那黑瘦老者神色冷峻,看起来丝毫不惧儒雅长老,还要开口说话,却听到旁边的胖长老说道:“好了好了,是不是敌人一验便知,老鬼就莫要多话了。” 姬南将背上的包袱卸下,交给了朱发。朱发当着三位长老的面打开盒子,盒子里面冰块正中间放着一条血淋淋的胳膊。 胖长老接过胳膊,将上面的血迹剔出一点放入身前的罐子中,罐子里冒出蒸腾的白气,胖长老盯着罐子里面变化一动不动。 “对上了,是宫家的嫡亲血脉,这条胳膊应是宫士的没错!”胖长老说道。 黑瘦长老冷哼了一声,闭上眼睛不再说话,云长老则是对胖长老微微一笑。 朱发走过来狠狠地和姬南拥抱了一下,门外也传来了轻微压抑的欢呼声。 云长老和蔼地朝着姬南问道:“周南兄弟,老夫云剑南,忝为此地主管,想多问你几句话,希望你据实回答,也为咱们今后的合作打好基础。你真实姓名是什么?来自哪里?当日你刺杀宫士是因为与其有仇?” 姬南早有准备,抱拳答道:“在下周南,邢国散修,与那宫士并无私怨。小子来到洛邑城已有半年,目睹了宫家子弟横行霸道的恶行,也听闻了很多‘洛邑三害之首’的恶事,一直愤愤不平,早就想找机会教训宫家。那日,小子猎到了墨云豹,被宫家子弟抢去,还多亏了朱发兄弟的仗义执言,一直想要找机会报答恩义……” “……事发当日,宫家子弟在集市之上还要强抢小子的墨云豹。小子亲眼目睹了朱发、朱诺两位兄弟刺杀宫士的义举,当时真是慷慨激昂,壮怀激烈,小子也恨不得想要亲身参与杀了那些恶贼,只恨修为相差太多。当那宫士狼狈逃走时,小子才咬咬牙大起胆子放了一张祖传的火符,然后趁乱冲上去,本想砍掉那恶贼的脑袋,哪知失手只砍下了恶贼的胳膊,就差了一点点……” 这番话,姬南和羊鼓反复推敲了好几遍,既能与姬南假扮的身份、修为相当,还能体现出姬南急公好义的侠士风骨。此事本就是姬南亲自参与,再加上一些尹康所谓的代入感和艺术加工,讲的绘声绘色,娓娓道来,把一个初入江湖、正直善良、侠骨丹心,遇见大事虽有犹豫但依然能咬牙坚持的形象展露了出来。 场内众人都是豪侠之士,对这些弯弯绕绕本就很少接触,此刻看向姬南的目光已然有了变化,就连那黑瘦长老也不禁欣赏起这个青年。 云剑南长老微感诧异,姬南进来之时,他就用神识反复的探查了好几遍。姬南表现出的修为介于筑基和金丹之间,倒也符合他当日的表现,看来刺杀宫士确是基于义愤;此人对话之时心神稳定,显然说的是真话;只是想要再深入探查时,神识仿佛遇到了些许阻碍,总是不得而入,估计此子佩戴有护身法符之物。 “嗯……说的好啊!”云长老连连点头,和身边的胖长老对了一下眼色。 云长老站起身来,说道:“周南兄弟待人以诚,我们也不能藏着掖着。实话实说,我们这些人聚在一起,第一要务就是要惩恶扬善,让世间光明普照,人人平等。宫家在洛邑百年,杀人放火、作恶无数,教中有很多兄弟被宫家所害,有许多的百姓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宫家是我教在洛邑一带最大的敌人,所以我们才聚在一起誓要诛除宫家,讨还血债……” 姬南有点发懵地瞅着慷慨激昂的云长老,情况与预想的有点不一样,怎么出来个“教中兄弟”?这是什么教? “……朱家兄弟是我们从北方请来的义士,此次就是专门前来对付宫家恶贼。这次虽然事起仓促,没能杀掉恶贼宫士,但是兄弟们浴血奋战,杀死了宫家诸多帮凶,还砍去宫士的一条臂膀,是我们极大的成功,打击了宫家的嚣张气焰,振奋了教友和其他义士们的士气,让他们知道什么是善恶有报、什么是舍生取义……” 姬南又有点发懵,那条胳膊是我砍下来的好吧,怎么听上去这事和我没啥关系了,听上去好像是他们运筹帷幄取得的战绩,这个云长老的说话方式很值得我认真学习啊! 看着涌进来屋里的其他人,云长老愈发的精神抖擞,挥舞着手臂。 “……诛杀恶贼,让光明普照世间,是我们的使命和任务。我们一路奋战,就是为了改变这个天下,要让更多的人生活在阳光下。熊大、刘三、朱红……几个兄弟在前几日诛杀宫士恶贼的战斗中光荣牺牲了,他们用自己的死证明了什么叫义不容辞,什么叫慷慨赴死。诛杀宫士的义举虽然没有成功,但是向世人和百姓证明了我们的力量……” “……诛杀宫士只是诛除宫家的开始,我们要团结一心,前赴后继,对宫家腐朽的力量发起更多的攻击,要让世人看见我们的决心。有战斗就会有牺牲,也会有更多的义士加入我们,今天就向大家介绍我们的一个新兄弟,周南,他在大义面前毫不退缩,向我们展示了他的决心和勇气,我宣布接收周南兄弟为我教的两炷香兄弟,让我们欢迎他……” 啪――啪啪——啪啪啪—— 热烈、有节奏的掌声,打断了正沉浸在云长老的讲话、细细品味其中精髓的姬南的思路。 他有些错愕地被云长老推到众人的面前,手中无措的接受着众人的掌声和欢迎。 一个精壮汉子走上来狠狠地拥抱了一下周南,然后下一个汉子走上来,院子里所有的人都过来挨个拥抱了姬南,向他表达着热烈的欢迎,姬南能感受到他们是发自内心的欢迎自己。 云长老、胖长老和黑瘦长老最后也和姬南一一拥抱。 欢迎仪式后,胖长老将发懵状态的姬南带入了另外一个房间,言简意赅地向他传授了基本的教义。 大光明教,世间所有生灵应该平等,各种人、妖、精怪等都可以平等生存,世间存在着两种互相斗争的势力,明就是光明,代表善良、平等和真理,暗就是黑暗,代表罪恶与不平等。只有等大光明最终降世后,所有世间生灵终将得到拯救。 教众弟子按级别分为七炷香,最低级别的弟子是一炷香,刚才院子里很多的人都是一炷香弟子,像姬南这样才入教就是二炷香弟子的以前从未有过,因为姬南是亲手砍下宫士恶贼胳膊的大英雄,所以众人也没有反对;云长老、胖长老和黑瘦长老都是三炷香弟子,他们是洛邑这一带的管事,其中以云长老为首。 朱发、朱诺兄弟并不是光明教的弟子,他们只是云长老重金聘请来诛杀宫贼的义士散修。 在教给了姬南教中的暗语切口和联系方式后,姬南稀里糊涂的成为了大光明教的二炷香弟子,手下还分配了两名一炷香弟子。 ———————————— 距离洛邑城百十里地有个城邑叫做宜城。地处交通要道,繁华热闹、人口众多、商贾云集。 既然是繁华热闹,自然滋生了很多城狐社鼠,聚集了很多闲汉泼皮,自然也有很多的赌场、妓寨。城内原来有大的帮会四、五个,几个人的小团伙不计其数。半年前,有一个外地来的叫青龙帮的帮会在宜城异军突起,几个本地大帮会自然想要强力反击,但在青龙帮几个武林高手的反击下很快溃不成军,几个狠角色也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既然打不过那就坐下来谈,几大帮会和青龙帮坐在一起共商百年大计。青龙帮的三帮主,一位一身黑衣的英俊青年在桌子上直接扔出一袋金子,要求今后所有帮会合并进青龙帮,对城内的所有赌场、妓寨、酒肆等场所和所有的闲汉泼皮统一管理,各位兄弟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服从者将逐出宜城。 在大棒和金钱的双重攻势下,所有帮会自然很快汇聚到一面旗下。青龙帮在城内的最繁华处新建了一座超级奢华的酒楼。步入这家酒楼,仿佛进入了一个充满奇异魅力的空间,精心挑选的每件家具,恰到好处的烛光和挂饰,让人沉醉于其中的奢华空间,一砖一瓦都透露着高端奢华的气息。在里面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办不到的,只要你有钱你就可以享受到堪比大贵族的享受。 酒楼开业以后,生意兴隆,就连一些大修士也慕名前来享受。生意的火爆自然招来妒忌,一些人重金聘请了亡命散修前来捣乱,但是都莫名其妙的消失在黑夜中,就连出钱的东家都消失无踪,几次之后,自然也就消停下来。 这样的豪奢之地自然也引来了洛邑城的纨绔子弟们,‘三害之首’的宫士曾经带着他的玩伴们慕名而来,来之前一群人还撺掇着宫士拿下这座酒楼。兴致勃勃的宫士在酒店最豪华的房间里,亲切的接见了青龙帮的三帮主。之后,面色发白的宫士带着玩伴们匆匆离开了酒楼,自此再也没有来过这里。这更增加了酒楼的神秘感,生意愈发的好了起来。 青龙帮的正牌帮主大人从来没出现过,三帮主倒是偶尔出现,每次出现都很神秘,只有几个管事和几个以前帮会的帮主有幸见到。这个身穿黑衣的青年帮主长得白白净净,相貌英俊,就是两片薄薄的红嘴唇显得有些诡异。 这位帮主最经常说的话就是:“心胸要开阔,眼界要宽广,脾气要和善。对待乡里乡亲们要语气和蔼,对待外乡人更要以礼相待,记住你们代表的是我们宜城的对外形象。” 这一日,以黑衣青年面容出现的清欢斜躺在酒楼最高处的阁楼里悠闲的喝着茶,高大白胖的未晞躺在他的对面打着呼噜,两个面容清秀的少女一个在给清欢轻轻的扇着扇子,另外一个给未晞剥着水果。 忽然未晞的耳朵轻微的动了两下。 有个敞着衣襟,身穿兽皮白衣,脸上微微雀斑,头发随意扎在脑后,背着一把长剑的青年晃进了酒楼的大门,身边跟着一条小牛犊般的长脊狼,全身的白色毛发里间杂着些许金色毛发。 七十八、褒五的到来 阳光明媚的清晨。 晴天和秋雨两个年轻漂亮的侍女拿着盘碗走出了富丽堂皇的大厅。 姬南伸了一个懒腰,坐到桌子后开始处理政务。他闭关期间积攒不少事。其实所有的事都是六个长老处理完毕,只是送到他这里用印发布,但是他还是坚持必须看完才能用印。 一个侍卫跑进来报说是暌舸回来了,还带了一个人一同回来。宫士现在重伤期间,侍卫队长的位置还是空缺中。 姬南赶忙叫暌舸进来,暌舸满面风尘,一看就是走了一次远行。屏退左右,四下无人,暌舸禀报道:“殿主,按照您说的方法,我这次去大青山见到老侯爷了,老侯爷身体康健着呢。我还去了青槐寨,老阿姆和几个弟弟也都好着呢……” “……您的礼物我都交给老侯爷了,老侯爷很是高兴,他说你平平安安没事就是最好。还说他和镐京之间的事你不用参与,他自有对策。老侯爷最后让我和你说两句话,一是未来十年,白狄变强,鲁格为王。二是白羽为信,母在东南。” “啊?”姬南蹦着跳起来:“我父亲真的这么说的?” “是”,暌舸回禀道,然后从怀里拿出一个锦袋交给姬南:“这是老侯爷让我交给您的。” 姬南着接过锦袋,双手微微颤抖。 “本来早就该回来了,老侯爷让我回来的时候到宋国宵城,找了一个叫褒五的人,让我把他带回来,还说此人可信,现在就在门外。”暌舸继续说道 “哦,让他进来吧,你赶快休息去吧,辛苦了。”姬南平静了一下情绪然后说道。 一个面白无须,两眼微眯,脸上总是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像是管家一样的白胖中年人走进了偏殿,见到姬南以后,跪下磕了一头,轻声说道:“老奴褒五见过少爷。” “请起,请坐!”,姬南端坐在椅子上微笑着说道。 管家站了起来,笑咪咪的微微躬身道:“老奴还是站着说话的好。老奴名叫褒五,是从小跟着老侯爷长大的家生子奴仆,少爷没见过我,老侯爷出事之前我就离开镐京了。前段时间服四哥传信与我,命我这一支人马以后跟着少爷了。” “哦,请褒五叔仔细说说,父亲没和我说过此事。”姬南站了起来,惊奇的说道。 “少爷以后叫我褒五就行。老侯爷以前没和您说过这些,想是不想让您知道这些腌臜事。我仔细禀报一下此事的来龙去脉。当年,老侯爷管着朝廷的归仪院,总理天下妖族。先王陛下患病多年,由王子辟方协理朝政。几年之后,王子辟方在朝堂上逐渐坐大,已有篡位之意。老侯爷为防万一,叫我等早早离开了镐京,去外地秘密招募、训练私军……” “……老奴负责的这只人马现有三百多人,营地隐藏在宋国的深山当中,由于训练时间短而且还得注意隐藏,所以目前真正能用的只有四十四人,其他都还在训练中。这四十四人中有五个是元婴境,其他是金丹境,这些人都是善于化妆隐蔽刺杀的死士,少爷以后会用得上的。” 周南好奇地问道:“褒五叔,您是什么境界。” “老奴我是神满境。” “这些人您带来了吗?” “不知道少爷您这边的情况,而且这洛邑是昭礼东宫的地盘,大修士众多,我不敢多带,只带了几个现在洛邑的郊外找个地方落脚了。”褒五低眉顺眼地答道。 姬南沉吟了一会,说道:“既然父亲让褒五叔你们以后跟着我,五叔以后就跟在我的身边吧,做我的管家。先给你们一笔钱,让他们几个在洛邑附近买几个庄子,在城里买几个店铺,陆续的安置过来一些人,宋国山里的营地还要留着,我以后还有用,剩下的钱给下面的兄弟们分一下吧。最近一段时间洛邑城比较乱,叫兄弟们注意安全,我尽快帮他们解决身份的问题。” “少爷考虑的很是周到,老奴这就去办!”褒五笑眯眯的接过姬南递过来的一袋子钱,躬身答道。 离开天伤殿的宫殿,褒五在翡翠谷外坐上马车,先在洛邑城里转了几圈,穿堂过屋,确定身后无人,又换了辆马车才来到洛邑城外一处偏僻寻常的宅院。 推门进去,院子里有个身穿粗布衣服皮肤黝黑的农妇正在洗衣服,门槛上坐在个“咳咳”咳嗽脸色蜡黄的垂死老汉,有个六七岁的小女孩站在院子中间玩耍,怎么看都是一个寻常的贫苦农家。 褒五直接坐到了门廊下面的长椅上,微笑着拿起桌上的茶杯,杯盖和茶盏相碰发出轻微的声响,声波传向四方。 半柱香功夫后,据他几步远的土墙忽然蠕动了起来,一个身影慢慢从土墙浮现出来,站到了褒五的对面。 一道淡绿色的身影从院子外面树下的草丛中浮现出来,站到了褒五的对面。 身穿粗布衣服的女子、六七岁女孩和垂死老汉也垂手站到了褒五对面。 褒五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笑眯眯的说道:“我以后跟着少爷了,有象、有类随我进宫。外面的事有假负总责,带着两组人随时候命,有义回去看好营地。有信就留在这个院子,我另有安排。” 扔给垂死老汉一袋子钱,“有假,在城外买几个田庄,在城里和附近的几个城邑买几个店铺,作为落脚之地。有事就找有象传递消息。” 老汉掂了掂袋子,又打开看看,道:“太多了,用不了。” “剩下的给儿郎们分分,多买点肉食,这几年也吃了不少苦。” “那也多,还能剩不少。” 褒五笑骂道:“以前天天叫穷,现在给你钱了,还他妈不会花了?那就先留着,少爷还有别的安排,等我信。没事了就都散了吧。” 众人笑嘻嘻的散去后。褒五叫住了那个外貌六七岁的小女孩,“有信,出去办个差。” “老大您吩咐。”小女孩乖巧可爱的站在那里。 “镐京的秉烛台,成武殿里个叫区直的执事,是前次少爷遇险的元凶,给少爷弄出不少麻烦。你去把他的全家杀干净。” “杀干净倒是没问题,就是咱们这么做秉烛台那边会不会迁怒少爷。” “那倒不会,都是明白人。咱们这么做就是要让他们知道得罪老侯爷的下场,以后再做事的时候都别那么死心眼。早去早回,别玩疯了。” “好嘞!”小女孩扮可个鬼脸,蹦蹦跳跳的跑出了院子。 褒五眯缝着眼睛看着天空,自言自语道:“咱这少爷……龙骧虎步,高下在心,不是池中物啊。” —————————————————— 姬南坐上他那架豪华的马车,在十几个侍卫的前呼后拥下,去宫家探望被穷凶极恶的坏人当街刺杀受了重伤的宫士兄弟。 他知道,这些侍卫和侍女们会很快的把他出行的消息传递出去。他就是要装出一副对外面世事变化、对洛邑当前的形势都毫不知情,在闭关结束后惊觉到宫士遇刺受伤赶快去看望的形象。 很多年前的红桃园就是天好山下一座普普通通的园子,是宫家的老宅,不过数亩大小,桃树稀疏至极,非常寻常。但现在的红桃园甚至可以说是洛邑城附近最壮观的几座大建筑之一,就连几十里之外的翡翠谷天伤殿被比了下去。 如今的红桃园由数十座高墙大院组成,大院之间由并排能行五辆马车的玉石大道联通着通向外界大门。园子内到处都种着桃树,若站在天上俯视下去,这数十座高墙大院像极了一棵巨大的桃树,被大阵的云雾遮掩着。 距离红桃园大门还有十几里,车队就被一队修士拦住,递上腰牌之后,车队继续前行,沿途有三、四队巡逻队伍拦住盘查,天上还有两队骑乘飞禽的家将护卫淡淡的看了车队几眼。 车队到了红桃园大门口,递上腰牌一炷香后,天伤殿大总管宫涅才急匆匆的走出大门,一脚将看门的家将首领踹倒,呵斥他们不懂规矩,殿主亲来还要通报?就应该直接领进红桃园大门。 姬南暗暗看了宫涅几眼,几日不见宫涅苍老了不少。 姬南笑着说道,自己到了殿里之后闭关的时候多,和大家见面的时候少,不认识自己很正常,不用见怪,以后常来就好了。 宫涅陪着笑,前面带路走进了红桃园,一边走一边向姬南介绍沿途的楼宇和景致。 西方最高处的高台是观星台的位置,往下两处分别是水月台与西海台,是族中弟子习文练武的场所。南面的高台叫大泽台、轻舞台,是族中子弟唱歌跳舞的场所,北面…… 一路行来,每个门口拐角都有护卫把守,跨过了五六进大院,一道道门也都有人把守。 终于走进一处大院,这里是宫士的住所。还没进院,一股浓浓的熬制草药味道就飘了过来。 来到大厅,只见厅里坐着几个年老的修士,看装束应该是丹师,一个个正在挑选草药,有小童送到不远处的丹房炼丹或者熬药。 宫涅带着姬南走进后厅,只见宫士面如金纸般的躺坐在那里,几个小婢女端着茶碗伺候在旁。 姬南紧走几步,握住了宫士仅剩的一只左手。 “我的好兄长啊,你怎么这个样子了啊!?这么多时日了还没有医治好?”姬南痛心的惊叫道。 这倒不是装的,宫士的状态看起来确实很不好,浑身绷带包的像个粽子,右臂起肩而断,伤口虽已止血,但是还没愈合,不应该啊? “唉,小儿真是可怜,横遭此一大难啊。当日那几个刺客行刺之时,放出的毒烟十分歹毒,不仅害人双眼还伤人肺腑。我儿肩膀受伤之后拼命呼喊,那毒烟顺着喉咙附着其肺腑之上,与救治的丹药发生冲突,加重了我儿的伤势啊!”宫涅深深叹息道。 我靠,那毒烟这么厉害,下次得管朱发兄弟讨要几个。 “那歹毒的刺客还拿走了我师弟的臂膀,阻碍我们施展的肢体重生之术,致使师弟伤情拖延至今,真是可恨啊。”宫涅身后的一个白净汉子咬牙切齿的说道。 “这位是?”姬南问道。 “我的弟子树祯,也在咱们天伤殿当差,平时管着几路生意,现在全权负责追捕刺客!”宫涅心不在焉的介绍道。 姬南仔细的看了一眼此人。白净面皮,瘦削的身材,面相并不凶狠,但是给人一种阴狠的危险感觉。 “宫总管,贼人伤了宫大哥,那就是咱们天伤殿的大敌啊,我们要尽起天伤殿所有人马捉拿刺客贼人!需要我干什么,尽管说!如果需要我去协调东宫,我现在就去。”姬南拍着胸脯表态。 “谢谢殿主!我已经和洛邑附近的天暗殿、天佑殿,还有城里的豪门世家都打完招呼了,他们正在全力配合我们缉拿凶手。抓到凶手之后一定要将他们和主使之人碎尸万段才能解我心头之恨!”宫涅狠狠的说道。 姬南眼圈微红,安慰着大总管莫要悲情伤身,又详细的询问了树祯抓捕刺客的进展。送上丰厚的礼金,然后才垂泪离开了宫士的院子,表情郁闷的坐上车,返回了翡翠谷。 宫涅看着远去的马车暗暗点头。 马车刚回到门口,就看到几个黑衣武执事用锁链捆着十几个浑身血污、披头散发的人急匆匆的走进天伤殿的大门。侍卫上前一问,才知道是黑衣执事们在城外的一处农庄里抓捕了一群可疑的散修,抓回来关进大牢。 “我们天伤殿还有牢房?”姬南皱着眉问道,他对牢房有着发自内心的恐惧和厌恶。 身旁的侍卫躬身答道:“启禀殿主,咱们天伤殿以前是没有大牢的,抓到的囚犯都是直接送给四合庭驻在洛邑这边的修士的。这是最近几十年,有一些在外面偷抢了咱们的财物的野修,宫长老就让咱们给抓回来,关进大牢直到他们交出财物才可以放走。 “呸,什么偷抢财物,你们就是一群的吃人王八蛋,我们从没参与什么刺杀,好好的在家待着,你们就冲进来随意抓人,杀了我好几个兄弟,你们还自诩山上的仙门正派?等我出去的,我……”,被铁链捆住的几个散修嘶吼道。 带头的黑衣执事一个耳光将那喊叫的散修拍倒,挥挥手让几个手下将这群人拖走。 “你们前面带路,我去看看!”姬南阴沉着脸说道。 姬南跟着无奈的黑衣执事们来到了天伤殿最后面角落的一片院落。院落四周看守倒也不算森严,只有几十个殿卫看守。 院落内的环境比之四合庭还要差得很多,肮脏不堪,大约有一百多个囚犯被关在此。 姬南询问之下都是最近十几天,因为行为可疑、行为不端等各种各样的原因被抓到此。还有几个是欠了宫家所属产业的高利贷,还不了钱财就以工抵债关押在此,有个会做符箓的散修被困在这里十几年了,每月靠着做符箓抵债换吃喝,没有一技之长的就只能靠出苦力抵债了。 姬南脸色阴沉的回到了自己的寝殿,他知道即使是他当场说了什么,看那群黑衣执事满脸不在乎的脸色,过后多半也是执行不了,说也是白说。 正在郁闷间,姬南忽然心有所感,他连忙挥手招来褒五,两人甩开侍卫,匆匆离开宫门腾空而起,风驰电掣般往西北方向而去。 几个侍卫脸色阴郁的看着俩人离去的身影,边上站着刚才那个抓人的执法堂黑衣执事。 七十九、二魔相遇 飞了大约一个时辰,经过一个叫宜城的繁华小城后,他们飞入一片群山中。现在就连褒五都发现了,在远处群山之间,有一场修士大战正在进行。 群山之间,一鬼一狼打成一团,不远的山巅之上站着三人,一个高大胖子和一个白衣青年正在激励的说话,一个青衣少年远远观望。 牛犊般大小,浑身缎子般柔顺白毛的长脊狼张开血盆大口,惊雷响起,一团金黄色光球带着电芒疾射向前,一路之上,草木砖石,无不激震飞扬,前进路上留下深深一道炽痕。 “嗡”的声响,电光与一团绿色火焰迎面相撞,爆发出绚丽无匹光芒,整座山谷中间的草木巨石,四分五裂,以那斗法的一鬼一狼为中心,向四面八方包括天上震飞出去。 “幽冥鬼火?”长脊白狼口吐人言,双臂微弯,弓腰向前猛地突进,身后留下一道虚影。 那幽冥鬼火瞬间分裂开去,由一变五,分至五方,紧接着数道暗红光芒从绿光中无声射出,彼此相连,竟成了一个诡异的五星法阵,在半空中透出层层阴森鬼气,向着长脊白狼扑面而来。 长脊狼浑然不惧,狭小空间内闪电般辗转腾挪,绕过五星法阵,向着前方继续突进。 远处一大团盘旋的黑雾中,一道深红异芒在其中闪了一闪,刹那间这山谷内,浓郁阴风大作,黑色鬼气大盛。 一名铁盔之下露出狰狞骷髅脸,尖齿獠牙,身穿黑甲的鬼将手持巨大骨剑从黑雾中钻出,黑红色鬼火随风飘舞,身后鬼哭之声越发凄厉,似有无数怨灵号哭,其间还隐隐有骨骼作响声,闻之惊心。 鬼将与长脊白狼缠斗在一起,不时还有幽冥鬼火从半空中击下偷袭。 长脊白狼并无慌乱神色,在巨大的骨剑劈砍中疾如闪电的撕咬扑击,尖牙利爪之上带有点点金光,正好克制鬼煞戾气。鬼将手中的骨剑渐渐崩裂,只听黑气中一声怒吼,“砰、砰、砰”几声乱响,金芒闪处,黑气散乱,鬼将身影最终四处散开,化于无形。 “小鬼,还有什么能耐,尽管使出来,今天就是要把打服,然后给爷爷滚出宜城。”长脊狼发出嚣张笑声。 远处旋风般盘旋的黑气之中传出一个轻笑:“我有三个鬼将,这才派一个出来玩玩,着什么急,后面还有不少好玩意等着你呢。” 长脊白狼哈哈大笑道:“好,打得痛快,来让爷爷看看你的真面目。”猛地前冲,身化一道白金色的虚影,冲向黑雾。 半空中那一点幽冥鬼火无声燃烧,渐渐明亮起来。就在长脊白狼身形启动的那一刻,幽冥鬼火突然光芒大盛,带起一阵阴戾的鬼气,随后一只只巨大惨白的白骨巨刺,从长脊白狼原来站立的地方突破地面轰然而出,原本的几块巨石瞬间被打的粉碎,碎屑横飞。长脊白狼前冲的路上赫然又是一只只同样巨大的白骨巨刺从地底伸出,狠狠向白狼刺去。 长脊白狼眉间兴奋,蓝色眼眸中倒映着冲来的一只只白骨巨刺,仗着强悍的妖躯瞬间冲破了两支骨刺,在间不容发之间躲了从肋下刺来的骨刺,口中不时吐出金色电光击碎前面的阻挡,如沙场悍将,一骑绝尘,勇猛无敌。 白骨巨刺重重倒下,落到地上,一阵沙飞石走。土翻石裂,白骨闪动之际,不停地有新的骨刺从地下刺出,长脊白狼在白骨巨刺间身影摆动闪躲,随着快速前进的步伐,四只利爪和身上白色的毛发开始渐渐变成金黄色。 悬浮在空中的那一点幽冥鬼火冷冷燃烧,地面上白骨森森,诡异莫测而令人惊怖的黑色鬼气笼罩了整个山谷。 长脊白狼身影变幻莫测,身躯化成一团金光,背脊之上刺出一排金色的毛发,铺天盖地的嗜血妖意牢牢锁定前面那团黑雾,一股强大凶悍的妖力如恶魔般喷涌而出。 长脊狼前肢在地面一拍,整个身子竟然是贴地飞了出去,离那团黑雾越来越近。 突然,半空中幽冥鬼火陡然大亮。地面上巨大的骨刺化作三把骨剑,边缘锋利之极,凌空向着长脊白狼刺去。黑雾中又钻出两名鬼将,盔甲下面的骷髅深陷出冒出股股暗红色冥火,两名鬼将手持兵刃向着白狼拦去。 在鬼将之后,更有十三根镇魂钉从浓浓的鬼雾中钻出,带着滔天煞气摆成一个玄奥的阵型向着白狼压去,一股极其庞大的狠戾阴冷的黑气朝着那团金光迎了上去。 “文良住手,清欢住手,都是自己人。”姬南眼见双方打出真火就要以命相搏了,赶快喝止了双方。 远处站在山巅之上忙着唠嗑的两人,也紧忙冲下来喝止了一鬼一狼。 从姬南到此到争斗结束,刚过了一炷香时间,原本就凌乱不堪的山谷此时一片狼藉,土块凹凸不平,石块突兀,几无可立足之处。 站在谷地中间的一鬼一狼收了术法,隔远站定,微微喘息。 “南哥,想死我了!”长脊白狼大喊一声,蓝色眼眸涌出泪水,蹦跳着跑过来,一下扑倒了姬南怀里呜呜大哭。 姬南也双目含泪,紧紧抱住小狼文良。十数年不见,生离死别,第一次见到亲人。 双方打斗初起,姬南就已感知到清欢在与人斗法,急忙匆匆赶来。临近群山,姬南和文良从小心意相通,就知道了对方在场,只是正在激斗,没有相认。 清欢傻愣愣的看着相拥的一人一狼,不仅有点忐忑,刚才这是和主人的兄弟打起来了,估计一会得挨骂啊。 姬南转过身,盯盯的瞅着远处跑过来的白衣青年,眼泪再次夺眶而出,大骂到:“死贡布,你还没死啊?” 贡布冲上来一拳将姬南打个趔趄,然后和姬南抱头痛哭。 未晞在边上唏嘘的看着两兄弟,摸了摸化回小童模样的清欢小脑袋,介绍了贡布、文良和姬南的关系。 好一会,姬南擦擦眼泪,仔细的看了看贡布。贡布本来才二十多岁的年纪现在居然有了些沧桑,黑发随便扎在脑后,身穿兽皮白衣,内衬贴身软甲,身背弓箭、腰挂长剑,浑身散发着狂野不羁的气质。 姬南重重的拍了一下贡布的肩膀,然后笑着回身介绍道:“这是我自幼一起长大的两个兄弟,这是贡布,这是小狼文良”,“这是未晞兄长”“这是褒五叔”,又伸手拍了拍黑衣小童,“这是清欢,都是我信任的自己人。” 清欢小步紧跑几步,给贡布施礼道:“清欢见过二老爷,见过狼爷!” “狼爷?哈哈,我喜欢这称呼!”文良哈哈大笑。 文良站起身来,呼哨一声,叫来站在远处的青衣少年,介绍道:“这是我的小兄弟涂图,是个狐族。” 青衣少年温文尔雅,向着在场各位一一行礼。 姬南好奇地问道:“你们是怎么打起来的?” 清欢扭捏着不好意思。 贡布笑着说道:“几年前,我离家的时候,你家阿爷卜了一卦,然后叫我到洛邑附近找你,说有可能遇见你。我就带着文良一直在洛邑附近的城邑和群山之间晃荡,认识了涂图一群小兄弟。前几天,宜城来了个老头找到涂图,说要出重金请我们去驱逐一伙外地修士,我一看酬劳还不错就过来了。” 青衣少年此刻已经知道了姬南的身份,脸色发白的涂图连忙说道:“我这就回去将这个老头杀掉。” 姬南扫了一眼清欢,清欢有些害怕不敢说,未晞无奈就把清欢在宜城成立青龙帮,建酒楼的事说出来了。 青龙帮的大帮主名义上是尹康,这也是宫士一看见清欢掉头就走的原因,二把手未晞只负责吃喝和打架,具体所有的事都是三把手清欢负责。 姬南几人哭笑不得,褒五则是听得两眼放光。 “走吧,带我们去看看你的酒楼。”姬南说道。 “老爷这边请”,清欢急忙忙地小跑着前头带路。 一行人御空飞到宜城外,步行走进城里,来到了清欢的酒楼,远远看去酒楼确实富丽堂皇,车水马龙,生意兴隆。 走近门口,清欢远远看见一对乞丐父子正坐在酒楼门口边乞讨,赶忙小跑着就要将他们赶走,姬南轻轻的“哼”了一声,清欢冷脸立马变成了笑脸,扬手扔给那对乞丐父子一块碎银,父子二人千恩万谢地离开了酒楼门口。 清欢已化成黑衣青年的模样,在一群管事前呼后拥下带着几人来到酒楼最高处最宽敞的大厅里,娇小美丽的侍女们送上最好的酒水和新鲜的瓜果就连忙退下了,她们看到小狼文良吓得都要哭了。 几个人边吃边聊。清欢牢记职责,搬了一张椅子坐在门口喝着茶水。涂图是个雅趣之人,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对着屋内每件物品都能品评几句,听得小鬼清欢一愣一愣的,相见恨晚。 姬南和贡布开怀畅饮,说着离别以后发生的趣事,说着大青山、白狄部的变化,说着鲁格已成为仇由族的大族长,说着服四叔大战群妖的故事。 未晞和文良找到一处舒服的地方晒着太阳,吃着瓜果,很是惬意。 褒五在酒楼里里里外外上上下下走了个遍,连带着一些隐秘的机关暗室也走了一圈。由于境界高,酒楼内的凡俗之人根本没有发觉,连一些在此消遣的修士也没有发觉。 未晞忽然问文良:“小狼,你已经结成金丹,可以幻化成人型了,为什么还是这样啊!” 文良无奈的长叹一声,将脑袋重重的摔在地板上,翻着白眼。 贡布笑着说:“是扈大伯不让,他说清欢过早的化成人型会影响今后的修炼,大伯说狼族最好的修炼还是吸收天地精华,强化肉身,激发本命神通,大伯让文良至少要到神满境才能化成人型,期间只能这样……” 贡布忍不住笑出声来,他可是知道这一路行来,文良过得有多辛苦,连弱小的狐族涂图都可以化为人型了,它却只能强忍着。 众人哈哈大笑。 文良连忙转移话题,它抬头问坐在门口的清欢道:“清欢,我们几个能加入青龙帮不,我能排第几把交椅啊?” “哎呀,那可太欢迎了!二老爷肯定是坐第三把交椅啊,狼爷您坐第四把交椅,涂爷第五,我第六,要是再来人再往我前面排……” 涂图忙道:“那怎么行……” 场面吵吵嚷嚷,一时混乱。 贡布好奇的问未晞:“师父他老人家在哪里,我得赶紧拜见他去!” 未晞摸摸脑袋,说道:“师叔前几天被姬荣宫主请去喝酒了,这都好几天没看见人了,太不仗义了,有好事不带着咱……” 姬南坐在椅子上,感慨万千的看着打闹的众人,自打莫名其妙的被打成残废去了四合庭,这个场景只能在梦中看到啊! 贡布忽然想起一事,郑重其事的从怀里掏出一根竹简交给姬南,竹简已经磨得有些破损,看来是揣了很长时间了。上面写着一首小诗:“匏有苦叶,济有深涉。深则厉,浅则揭。有瀰济盈,有鷕雉鸣。济盈不濡轨,雉鸣求其牡。雍雍鸣雁,旭日始旦。士如归妻,迨冰未泮。招招舟子,人涉卬否。人涉卬否,卬须我友。” 这是一首情诗,姬南疑惑的看着文良。 褒五、未晞、清欢和涂图也凑了过来。 贡布开始从齐国使者求亲,邢伯逼婚说起。邢国太子如何雇人谋害姬南,虞琳原本已答应了远嫁齐国,听说姬南莫名被害后悔婚,亲手毁容。被邢伯逐出家门,流落街头,弟弟虞习将其偷偷安置等等。还说起了虞宣被替换嫁去了齐国,没成为太子妃,成为了齐王妃的故事。 贡布离开大青山后,曾到邢国台城看望虞琳。当时的虞琳自食其力,生活虽不富足,但精神饱满。看到老友来看望自己很是高兴,亲手为贡布做了一大桌可口饭菜,饭菜简单但美味。 贡布将姬扈让他转交给虞琳的竹简交给了女子,叮嘱她好好修炼,女子点头答应。临行前,贡布问虞琳如果他遇见了姬南有什么话要转达,女子犹豫半天,写下了这首诗交给了贡布。 贡布不善表达,只是把事情大概说了一遍,但是在座之人都是人精,自然能脑补想到当时的种种场景。 说罢之后,众人沉默了起来。脾气暴躁的未晞和文良嚷着就要去灭了邢国,清欢和涂图两眼通红,连见多了离别的褒五也轻轻喟叹。 姬南低着头,身躯轻颤,这是他十几年来第一次知道心心念念的姑娘悲惨境遇。虞琳并没有背叛他,在知道他被害后宁可自戕也不嫁人,十几年来独居小院在苦苦等着他的归来。姬南心中真是百味杂陈,满是苦涩愧疚。 “老爷,我要去保护夫人,不能让他再受苦了”,清欢语带哽咽的说道。 涂图站起来说道:“南大哥,我狐族最是重情重义,遇见这等痴情烈性女子,我等必然要伸以援手。正巧,我有个妹妹刚好要外出游历,她要是知道了嫂嫂的故事必然要主动前去保护嫂夫人,就将这件事交给她吧。” 褒五也站起来说道:“少爷,正该如此。” 姬南哑着嗓子说道:“那如此就辛苦涂公子了,辛苦涂家小姐了。” 姬南从藏心镯里翻出一件玉珏挂件,正是多年前虞琳送给他的礼物。姬南将玉珏郑重地挂在脖子上,放在内衣胸口的位置。 酒楼外,隔着两个街巷,乞丐父子躺在一个屋檐地上吃着热气腾腾的肉包子,脑袋上长个肉疙瘩,两个手上有冻疮,又瘸了两条腿的小乞丐张口问道:“老王八,他们几个说啥呢?” 佝腰驼背、须发皆白、肮脏不堪的老乞丐慢悠悠地叹道:“谷则异室,死则同穴。谓予不信,有如皎日啊!” 小乞丐骂道:“你他妈能说点我能听懂的不?” 老乞丐回骂道:“说了你也不懂。你一天除了吃就是可那乱跑,让你读书也不读。反正咱俩也没事,一会背着我跑趟邢国溜达溜达去,我去看个姑娘。” 八十、落子与布局 天空飘着小雨。 姬南再次化身周南出现在了洛邑繁华的街头,晃悠溜达着。 贡布被未晞带走了,文良、涂图和清欢混在一起,褒五还有一堆人要安置。 这些人都是强援,但是目前谁也帮不了他,斗宫家还得他自己一点一点想办法。 宫士当街遇刺已经快一个月了,宫家对刺客的搜捕力度没有降下来,其他协助追捕的势力已经明显懈怠了,城门和街道的搜查减少了。 也许因为宫士医治拖沓,急需找回失去的右臂的原因,宫家由树祯主导的搜捕行动有越来越激烈的趋向,从外地调回了很多的家将参与搜捕,还公布了巨额的悬赏。 一些宵小之辈趁机挟私告密,一些势力趁乱公报私仇。加上宫家在搜捕的时候手段激烈点,这就导致宫家与散修们、与一些势力发生了十分激烈的矛盾。 大一些的世家豪族知道这时候不去触碰宫家的怒火,约束着手下人的行为。小一些的帮会、修士家族家里良莠不齐,被没完没了的搜捕影响发财,一些人难免有些怨气或者反抗几下,迎来的就是宫家的雷霆之怒。 一段时期以来,大大小小十几个修士团伙、帮会、邪教,或者修士家族被连根拔起,更多的无辜散修被无妄牵连。令以往繁华的洛邑多了些清冷,少了些盗匪。 但是一些散修的血性也被激发起来,城内城外看不到的地方会有一些小的冲突爆发。 姬南走到了光明教的联络点附近,左右张望。一个汉子低着头歪歪斜斜的朝他撞来,姬南一躲,已经认出这是光明教配给自己的两个手下之一。 “出事了!昨日胖长老和几个弟子外出办事,被宫家人盯上了,几个弟子当场被格杀,胖长老被擒。云长老让我来找你,今晚准备要劫狱!” “劫狱?!”姬南大大的张开嘴巴,赶紧左右看了看,这群土包子胆子真大啊,什么都敢在大街上说,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寻思赶紧跑路吗?就他们这点人、这点能耐,还要去劫狱?能杀到红桃园大门口都属于宫家的卫队们眼瞎睡着了。 弟子看他错愕的表情,知道他会错了意,连忙继续说道:“云长老说了,据内线讲,胖长老并没有暴露出身份,只是出去的时候有点招摇,遇上了宫家人盘查,咱们弟子心虚,率先发起了攻击才被赶来的宫家护卫们全部杀掉。胖长老现在关在古春馆,还没动刑审他呢,不过过几天可就不好说了,趁着现在没人知道他身份得赶紧把他救出来……” 姬南听出了弟子说话的关键点,问道:“你说咱们在宫家里有内线?” “是啊。云长老说过的,要不上次怎么安排的刺杀啊?不过具体是谁我可不知道。”那弟子点头说道。 姬南摇摇头,这么重大的事,云长老也往外说,连个普通的一炷香弟子都知道这事,这个什么光明教真是不太靠谱啊,这么长时间还没被宫家端掉,也是个奇葩啊。 “古春馆是什么地方?”姬南抬头问道。 “据说原来是宫涅的大弟子树祯的外宅所在地,后来树祯换了更好的地方住,就把这个地方改成了私牢,专门关押那些欠债的散修或者仇家家眷什么的,估计最近抓的人比较多所以就临时关在那里了……” 姬南点点头,只要不是去红桃园劫狱,别的地方见机行事吧。 小雨下的没完没了。 半个时辰后,俩人鬼鬼祟祟的来到了集结地点。一处挺大的院子里,已经到了二十几个人,衣着各异,参差脏乱。一些人听说了晚上要去劫狱救人,慷慨激昂,仿佛一群人一出手敌人就要灰飞烟灭的感觉。 “……这些天里,早就看那宫家人不顺眼,今早眼见着在大街上就杀了不少人。听闻这里几个哥哥聚义,我就过来了。一会我去打这头阵,咱们就直接从那正门打进去,看见宫家的人就剁了他。要说咱们光明教那是闻名已久,我……” 云长老和瘦长老在屋内和几个岁数稍长的人在嘀嘀咕咕。 朱家兄弟蹲坐在一处干爽的角落里,姬南凑到朱氏兄弟跟前,三人点点头坐在一起,闭目养神。大战之前,总要养精蓄锐。 一会外面有人送来了饮食,一群人乱糟糟的上去吃喝起来,还有几人喝起酒来。 朱发皱起了眉头。 “发兄,你们是怎么认识云长老的?”姬南低声问道。 “以前不认识,这次是因为要还一个恩人的大人情才来帮忙的!”朱发低声道。 “哦?我还以为你们是千里迢迢特意前来助拳的呢!”姬南诧异道。 “一言难尽!一是为了发财,二是为了还人情吧!这才踩进这场浑水!”朱诺在边上小声道。 “”这群人瞅着有点……不靠谱啊!”朱发低声朝着院子里努努嘴。 …… 雨势渐弱,云长老从屋里走出。所有人都沉寂下来,都知道重大时刻即将到来。 “承蒙各位义士前来共襄盛举,我大光明教感激不尽。那宫家恶贼多年来残害无辜、鱼肉百姓、恶贯满盈,昨日更是格杀我教多名弟子,抓去我教三香弟子。本次云某诚邀各位义士主要目的就是杀入古春馆,救出我教弟子……,下面请我教长老和各位分配一下任务。” 黑瘦长老走出,烛光之下拿出一个大木片,上面潦草的画着一个大房子的模样。 黑瘦长老现场点出几个人作为此次行动的头领,然后简单的分配了队伍。朱发和朱诺兄弟作为一队头领,姬南被分配进这个队伍。 黑瘦长老讲了大约一炷香时间,分配了各队的任务,分几路突击,找到人后去往哪里走,大家如何撤退等等,然后问各位还有什么问题没有。 一群散修轰然叫好,纷纷表示没有意见,一会要在战场上见个高低。 朱发和朱诺兄弟面面相觑,犹豫着要不要站起来说话。 “我想问几个问题!”一个声音突兀的响起来。 众人扭头一看,角落里站起一个面容普通的年轻人。 “哦,原来是周兄弟,你说吧,有什么问题!”云长老和蔼的说道。 “有几个小问题。我想问问,古春馆周围有几条大路,分别通向哪里?附近有没有城卫军的据点?最近的城卫军赶过来大约多少时间?古春馆今晚大约有多少守卫?几点换班?宫家的守卫人员大概什么境界?胖长老大约关在哪个位置?如果队伍被冲散后咱们集合地点在哪里?预备地点在哪里?……” 众人默然。 “臭小子,你是干什么的?要是怕死就别去,我他妈就看不起你这样的……” “这小子说的好像也有几分道理……” “有道理个屁,咱们是去劫狱,直接杀进去就完了……” 下面开锅一般,吵吵嚷嚷起来。 只有朱氏兄弟和几个人朝着姬南暗暗点头。 云长老、瘦长老和屋里走出的几个人凑在一起连忙私聊起来。 院子内稍微有些混乱。 —————————————————— 东宫宫主姬荣瞅了瞅外面的小雨中洛邑城,缓步走向不远处的一处宫殿。 走过层叠弯曲的走廊,周围侍卫林立,最里面是个不算小的书房,房内或坐或站一共六个或老或年轻的男人。姬荣微笑示意,走到正中间的书桌后坐下,拿起桌上的几根玉简看了起来。 书房内三个年轻人开始汇报手头各自的信息。 “镐京传回消息,王宫之内对姬南之事反应平淡,当今孝王应该是收到了岐山祖宗堂的旨意,所以即便内心不满,也不能公然对姬南如何,只是下面的几位王子显得很是不满意,秉烛台也加紧了对北方的搜索,目前还没有消息。” “这是四合庭刚刚通报过来的缉捕名单。前次四合庭大牢暴乱,涉及到好几个势力,几个内应潜伏至少百年之上。这次暴乱除了当场格杀和抓捕回来的之外,逃走的中四境囚徒就是八百二十一名,上四境修士二十五名,这是甲等逃犯名单,共八人。其中四个下落不明,还有四个已经被证实跑到了东海……” “……跑过去的囚犯们大体分成四股,占据了距离大陆几千里的几座海岛,不时骚扰沿海和海上商船,弄得各诸侯国频于奔命。四合庭纠集了众多的高手出海剿匪,贼囚们飘忽不定,也不与四合庭硬碰,双方在海上遇见了几次,互有胜败。沿海的天立殿、天捷殿派来使者,请求东宫派遣修士协助保护各诸侯国,使者几日后就能到达洛邑。四合庭姜氏内部也有声音想请昭礼东宫出手相助,姜氏长老会正在犹豫……” “哦,我看看哈,明宗的庆晟、九剑楼叛徒樊凡、鬼修娄四海、老妖巴山,都是老熟人了,这四人目前下落不明?”姬荣一边笑着一边翻看着玉简。 “这四人的根基都在内地,跑到海上去看其他人脸色肯定不爽。单说这个庆晟,明宗的大主祭,很骄傲的一个人,当年抓他的时候我们三个对战他一个,他为了掩护其他人逃走,站在山门前死战不退,最后被擒,虽败犹荣啊。这个樊凡,单论剑术,在这个天下肯定能排进前十,为了心爱的女人把自己小半个宗门给灭了,九剑楼因此元气大伤,九剑楼和四合庭抓他可是没少死人。呵呵,先把这些人的画像图形通报给各殿吧,发现踪迹先不着急抓捕,通报总殿之后再议。你继续说吧!”姬荣笑着吩咐道。 “是,先生。东南十万大山内,一个叫乌越部的中等部落最近几年崛起很是迅速,吞并了附近的几个小部族。近期联合了虎儿部和迖迖部主动挑起了和九黎部的冲突。十万大山内其余几部态度不明,据内线报,有三部倾向于乌越部,准备参与瓜分九黎部的战争。” 姬荣示意稍停一下,想了一会,示意年轻人继续。 “东南卧牛山最近出了一个大妖,纠集一群妖族占据几座大山,打杀了天牢殿的几名修士。天牢殿正在组织人手前去抓捕,但是据天牢殿内线消息,大妖应该至少是化神境,天牢殿内目前除了殿主应该无人能是这大妖对手,估计不久就会向东宫求援。” “沿海的乌雷山近期出了一个精通剑术的修士。出山之后身穿白衣来到几千里之外的海棠山门,与海棠山门门主激战四天,最后手刃海棠门主,下山之时大叫“隐忍六十年,今日为父报仇。”据报,当时海棠山门无人敢追。目前正在追查年轻修士的去向。” “天捷殿内目前暗流涌动,老殿主年迈昏聩,儿子和大徒弟明争暗斗,殿内众人也分成两派,几位长老和堂主态度暧昧,双方争斗已趋于明面。据内线偷查病案,老殿主大约还有两年寿命。” “宋国侯爵府内出了一桩命案,侯爵夫人派人暗地毒杀了一名得宠的妾室,据内线报妾室死时已怀孕三月。宋侯十分震怒,处死了府内的十几名丫髻,打了侯爵夫人一嘴巴,最后不了了之。” “洛邑城内近期出现一伙外地人,来历不明、境界不明,近期买下了一些店铺和城外的农庄。要不是其中一个人正好是从咱们放出去的探子手里买店铺,而且出手豪阔,咱们还真没发觉这批人。现在正在追查这批人的来历和下落。” “等一下”,姬荣放下手中的玉简,思索了一下说道:“这批人不用追查了,我知道这批人的来历。把相关的资料抄一份给天伤殿殿主姬南送去。” “是”,一个紫衫年轻人应道。 “呵呵,宫主对这个后辈倒是很关照啊!怕是不仅仅因为他是慕老殿主的衣钵传人吧。”一个坐在书桌对面身穿蓝袍的老者笑着说道。 “哈哈,费老目光如炬啊。我确实是想在这个小辈身上好好做些文章。”姬荣笑着说道,“至于能不能成,这小子以后能不能用,还得看这小子自己的悟性和造化了。” 紫衫年轻人好奇问道:“先生您是想让姬南把天伤殿搅起来,顺便把宫家除掉?” 姬荣笑而不语,抬头看了一眼坐在桌子对面的费老。 费老笑着帮姬荣向紫衫青年解释道:“你能想到这一步就说明已经很有进步了。天伤殿历来号称我东宫第一凶殿,殿内人人悍勇,是最能打的外殿。外人如想执掌天伤殿必须要进得去、立得住和站得稳这三步。这第一步就很难,百年来慕老殿主不在,几个堂主和长老虽然互相不服,但是遇到外事却能抱成团。外人是针插不进、水泼不进,所以多年来就是名义上由宫主代管,可实际上他们自己研究着办,好在这些年比较安稳,没什么大事发生……” “……这个姬南是慕老殿主的唯一嫡传弟子,还有老殿主的令牌,所以很容易的算是‘进得去’了。可接下来要想‘立得住’和‘站得稳’就有讲究了。‘立得住’可不仅仅要求要有个身份,还要有修为境界,有头脑、有心机、有手腕,要笼络住下面这群疯子,正常情况下要是没个十几二十年是办不到的。最难得还是要‘站得稳’,也就是让众人归心、万人用命,这个更难,对于历来排外的天伤殿怕是没个四五十年办不到的。” 费老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肩膀,笑着继续教育弟子们:“姬南此子身世不简单。他父亲虽然失踪多年,但是在天下妖族心目中地位不低,从这么多年镐京都没有抓到他就能看出来,况且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从城内这群来历神秘的修士来看,怕是还有一些隐藏的实力。姬南现在还有个巫觋的身份,先不说这个身份以后能起到多大的作用,至少目前是我们必须要支持他,好好利用这个身份去渗透九黎族,才能经略好东南。” 另外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笑着说道:“既然想要扶持他,就不如做到明处,做的大气点,至少要让他感受到我们的诚意。刚才宫主让把那份情报抄录给他,就是表明了一种态度。如果再帮助他尽快清理掉天伤殿的隐患,他一定会感恩戴德,死心塌地的靠向我们的。天伤殿的六个大长老实在是坐的太久、也安逸太久了,尤其是宫家已经成为了洛邑城一个毒瘤了。必须制造一个缝隙,让他们动起来,好重新洗洗牌,顺便清洗掉宫家,我们的人有机会上位,这应该才是我们的目的。” 站在门口附近的一个蓝衣年轻人好奇的问道,“如果我们这么帮他,姬南还是不能掌握天伤殿怎么办?或者他掌握了天伤殿后坐大不服管了怎么办?” 紫衫年轻人说道,“如果他不能掌握天伤殿不是更好,正好我们的人上位了,等时间长了就把他架空了不是更好。” 蓝衣青年愤愤的回应道:“天伤殿里的几个老家伙怕是不好对付,从前期的情报来看,几个人可是私下里聚会了好几次了。我看是他们更想架空姬南。要不是有了宫士这档子事,怕是已经被架空了吧!” 最里面的年轻人翻看着眼前的玉简道:“据说这个姬南成天就是闭关修炼,偶尔出来几次不是游玩就是睡觉,前天还是红桃园探望宫士去了,这样的人能斗得过那几个老家伙?” 姬荣一边喝着茶香四溢的冰峰贡茶,一边笑呵呵的看着众人议论,待众人安静下来之后,说道,“你们不要因为姬南年纪小,就小瞧了这小子。他的头脑、心机、手腕都不缺,欠缺的就是时间磨练。这些日子,你们也看到了,姬南在礼仪规矩、举止言谈、博学典籍上都很不俗,根本看不出是在四合庭监牢里待了十年的人。到了天伤殿后,与几位长老相处融洽,一下子拿出一大笔钱来收买人心……” “……你们真的以为他能老实待在练功房里?哈哈,我可是知道暗地里偷偷的见了不少天伤殿的老人,招揽了一批年轻人,这就是在培育党羽啊。我想用他来搅动天伤殿,顺便安排自己人上位,他更想借助我来帮他清除障碍,好坐稳现在的位置,之所以还没来找我就是还没到时机,所以说你们可不要因为他年轻就小看他啊…… “……宫士被当街砍下胳膊这事影响很大,宫家的霸道日子过的太久了,现在的应对错误百出,让我们好好看看这出戏,我相信那小子一定会好好利用这次机会的。我用他来搅动天伤殿,还有一个更大的目的就是要把整个东宫都搅起来。我要用天伤殿的小乱带起东宫的大动,把一些憋久了的蠢蠢欲动的老家伙引出来,借机清理掉才是我最大的目的,也能让一些老家伙清醒一下。” 坐在角落里的另外一个老者笑着说道:“一潭死水终究不是好事,只有水流起来才能看得见水底啊。百十多年了,东宫十八殿的一些殿主是得动一动了。” 姬荣笑呵呵的看着屋内的三个老人,微笑着说道:“此事目前还是个想法,棋子已经落下去了,必要的时候咱们还得推推那小子,如何下好这盘棋还得请三位老供奉亲自出马啊” “宫主言重喽!”费老和两位老人站了起来。 八十一、劫狱雄威 夜半三更,洛邑城西侧,古春馆。 夜空中还飘着一些小雨,不过已经很小了。远处隐约传来犬吠之声。黑夜中,偶尔有打更人手里的灯火幽灵般闪动。 这片地方距离城墙很远,附近没有城卫哨所,属于相对比较偏僻的地带。跟前有一大片贫民区,附近也有一些不大不小的豪宅。好些人刚发迹之时都会选在这里居住,既能显示提高了身份,也能和以前的兄弟保持联系。如果日子再好了就会搬到更好的地方去住,彻底离开这里。 树祯的老宅子在小山坡的顶上,距离下面有人居住的地方隔着一大片树林。但如今是闲人免进的场所,一些家将守卫把守,各个凶神恶煞一般,敢过来的人便没有了。慢慢地,大家也都知道这里是树祯的私人地盘,间接属于宫家的地盘。 树祯是宫涅的大弟子,自幼天资聪慧,加上刻苦修炼,现在已是神满境的大修士,距离师父也只差一个境界了。他本身修行有成,在天伤殿里帮着师父打理着几大摊子生意,平素人又随和,行事低调,大家对他的印象便没那么深。 只是偶尔风大的时候,山上会有些莫名的惨叫声,顺着大风吹下来。本来住这附近的人就少,树祯家撒银子也大方,也没人闲着无事去认真探查。 三更天,加上下了一天的小雨。古春馆里灯点的不多,只有朦胧几点灯光,安安静静的。 下边的小树林里,三道人影小心翼翼地沿着了山脊爬了过来。互相配合着悄然潜入了这座大院子。 在姬南的提示和带领下,在朱氏兄弟和其他几个人拥护和的坚持下。云长老、瘦长老被迫对劫狱计划进行了大幅调整,改变了原来两路强攻的计划,变成先派人潜入古春馆大院,解决掉门口守卫,打开院门再劫狱的计划。 提出计划的人自然就变成了执行人。此刻,朱氏兄弟和姬南悄悄的沿着墙角向着大门爬去,避过了为数不多的几名守卫。 古春馆不是豪门大院,可也算不得小,前后四五进的大院。院墙上修有瞭望塔和箭楼。 因为从来没想到会有人来这里劫狱,院墙上的瞭望塔和院子里虽有人巡逻,但大多敷衍了事,一些人躲在角落里昏昏欲睡。 三个黑衣人悄然前行。 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忽然从一个屋子里传出来,三人忽然停住,翻滚趴在草丛里。 叫声持续了一会,屋里好像有人在厉声询问什么,然后是一阵噼噼啪啪的抽打声,随后是长久的沉默。 不远处的一扇门打开,两个壮汉拖着一个已经毫无知觉人的出来,向着后院走去。又一会,两个人骂骂咧咧的从那间房子走出,打着哈欠向着前院走去。 待周围无人。姬南悄悄的爬过去,将院子中间最大的那间大屋推开一道小缝,往里看去。 一阵难闻的臭味飘出来,随着而来还有压抑的哭声,痛苦的抽泣声,重重叠叠的汇聚而来。门的里面,一条笔直的长廊,几根明亮的油灯照的屋里亮如白昼。 姬南咬着牙微微颤抖了一下,心里的恐惧感慢慢升起,他连忙做了几个深呼吸压下这种感觉。后面朱发也探过脑袋往里瞅去。 走廊两侧是一间间牢房般的隔间。几十名被抓来的人被关在了里面,有的披头散发、浑身是血,有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也不知道受了何等酷刑,有的睁着眼睛傻傻地看着前方,目光呆滞,有的眼光涣散已在弥留之际,更多人衣衫褴褛的躺在枯草堆里睡觉。 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些血红的东西。朱发拉了姬南一把,将他从大门口拉开,轻轻地关上大门。 三人调整了一下呼吸,朝着大门方向继续前行,时间已经很紧张了。 今夜轮值看守大门的是个六人小队。队长带着三人已经躲进了屋里,躲避这该死的小雨。两人坐在门后避雨处聊着天。 “崩字印”,一个声音在他们身后小声地响起。 “什么人……”一名反应稍快的守卫刚要站起,脑袋里忽地嗡的一响,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炸开,鲜血从七窍中喷了出来。 俩人身子狠狠撞在后面的大门上,软软倒了下去, “什么人”的声音已经传了出去,屋里的人仿佛听见了动静,一个人迷迷糊糊的走出来,朝着这边看来。 “谁……” 随后,这个人被两道黑影撞着冲入了屋里! 看门的几人都是跟在树祯身边的宫家老人,是早些年招募来的散修,身手也不算低。但那两道黑影陡然冲进人群中,劈来的长刀犹如滚滚怒潮,瞬间削飞了门口那人的脑袋。 稍胖的黑影出手宛如暗夜中的杀神,疾进、旋腕,长刀挥舞、匹练如虹。一名睡梦中的守卫连腰带肩被斜劈成两段。另外一个稍瘦的黑影转眼间挥出两刀,迅捷的刀势断颈、碎胸,护卫捂着胸口倒下。躺在长凳上的小队头目才将将抬起头,还没能反应过来,人影已经欺至他身前,一把染血的长刀朝着脖子砍来。 “噗”血花溅起挺高,喷得满墙都是。 此时的屋内,四个人都已被朱氏兄弟杀掉,两个被砍掉脑袋,两个被劈成两段。四人被杀死不过几息时间,除了几人身体倒地的碰撞声,几乎没有别的声响。 姬南此刻已将大门的门插拿起,沉重的大门被推开了一条大缝隙。姬南拿起墙上的火把朝着黑暗中挥了挥,黑夜中发出一阵晞晞索索的声音。 那六名护卫临死前没能示警,但房顶上的瞭望塔里已经发现了大门前的异样。一道人影出现在屋顶上,大喊:“谁?!” 一道亮眼的光芒闪起,一把飞剑从地面上的人群中飞出朝着这名守卫飞去。这名守卫是个武修,浑身铁甲,身材魁梧,挥舞着手中大戟朝着飞剑砸去。 “轰—”,剑、戟在空中相遇,长剑斩断大戟,继续朝前飞去。守卫口中“啊——”大叫,转身欲逃。飞剑闪电般飞过,护卫脑袋飞起。 以云剑南长老为首的二十几人已经全部冲进了院子里,院落中的宫家守卫们已完全被惊醒。好多房间亮起了灯,喝骂声四起,一些守卫已经手持兵器冲了出来。 姬南三人径直杀出,朝着大院的最后面冲去,转眼间已到一个院子门口,几个守卫正要关闭大门,姬南飞起一脚,这一脚力气极大,几个守卫连着大门一起飞出,尘土四起。 古春馆后面的树林里,瘦长老听见了墙里面的厮杀声,一挥手,三个身高力壮的光明教徒快跑几步,挥起手中大斧,使足了力气朝着前面的大门砸去。 “哐—哐”门板上面的法符剧烈晃动,大门却毫发无损。 瞭望塔上的守卫发现了下面的动静,惊叫声、呼喊声,稀稀拉拉的羽箭射了过来。一名教徒被羽箭射中,发出痛苦的喊叫。 另外一名悍勇教徒冲了上去,用身体狠狠的朝着大门撞去,大门上的法符晃动,大门还是纹丝不动。 忽的听见院墙上面传来厮杀声,一大根柱子轰然碎裂,一个守卫口中喷血从漫天碎木中摔了下来,灯光晃动之间,瞭望塔内一道略显单薄的黑影独战两个守卫。 姬南陡然撞进守卫身前,一记刚猛到极点的肘击砸在守卫的在头上,清脆的骨裂声,将这人的脑袋从颈椎处直接朝后方打折。 另外一个守卫极是悍勇,双手举起铁杵朝着面前黑影当头砸下,这人身体强壮,曾是江湖上有名的悍匪,但单薄的黑影只是单手抓住那钢鞭,身体怪异前进,那壮汉使劲向前,想要凭借气力夺回铁杵。 黑影一膝顶在他的胸口上,随即欺至身前,挥肘击中了头和颈、顶膝击中了腹和胸,骨碎声、身体飞出与青砖碰撞声。 碎柱、出拳、出脚、肘击、弃尸,一气呵成,姬南的速度没有丝毫停留,朝着院子里激斗的地方扑去。 便在此时,古春馆的后门被从里面打开。朱发手持血淋淋的长刀招呼众人进去。 瘦长老率领着十几人冲了进去,院子里无处不在战斗! 几支报信的红色焰火飞上天空,巨大的铜锣声在雨夜中刺耳的响起。 监牢里的情景同样混乱,云剑南为了制造混乱,指使几个人将牢房的大门全部砸开,将所有的囚犯都放了出来。 一些体力尚存的囚犯捡起地上的武器加入了战斗,一些相熟的囚犯互相搀扶着往外奔逃,几个重伤不能动的人哭喊着举着火把将房子点着,一个已处于弥留之际的囚犯挣扎着爬起来猛地抱住一名守卫翻滚进了熊熊燃烧的房间。 刚才还略占优势的宫家守卫们顿时陷入了混乱和苦斗中。 火光、锣声、厮杀声,惨叫声笼罩了整个古春馆。 姬南回头看了看,胖长老被几个人架着在往院子外撤退,朱氏兄弟正与几个宫家护卫激斗在一起,云长老和瘦长老在几个房间中翻找着什么。 姬南猛地跳到一处房顶处,运起真元高声大喊道:“宫涅奸贼本为天伤殿大总管,正该心存忠义、上报君恩、保境安民,可他骄奢淫逸、贪婪无度、残忍暴虐!宫家诸贼滥杀无辜、私刑逼供,欺人太甚,惹得天怒人怨、人神共愤!吾等义士不求钱财,只为替天行道,杀奸贼、解民怨……” 昏暗中一股杀意迎面而来:“何方贼子,竟敢胡说,找死!” 一柄长剑在半空成为紫色,仿佛一只紫色飞鸟,直奔姬南而来。 姬南几乎在那紫色长剑来临的瞬间,一面白骨盾牌猛地出现在他面前,真元全力激发,骨盾上居然冲出了一片黑气直奔那紫色飞剑而去。 与此同时,姬南脚踩天罡,低喝“浑字印”,神识猛地发出,掩在黑气之后直奔院内一处角落。 姬南更是没有退后,双脚猛地一蹬,主动出击朝着敌人冲去。 “不自量力!”来人低喝,右手掐诀,顿时身前出现一道漩涡,一声震动四周的低吼蓦然从旋涡中传出。 紫色长剑与黑色雾气相遇,浑字印和低吼声在空中相撞,轰鸣回荡。姬南面前的骨盾这一刹那崩溃开来,他更是喷出一口鲜血。 但姬南目中已然露出狠意,几乎在鲜血喷出的同时,右手一抬,一把长剑出现在手中,刹那间呼啸而出,直奔对方而去。 剑声呼啸,剑光横扫。 宫家修士大吃一惊,没想到这个青年敌人手段不少,手中红丝拂尘向前一挥,红风呼啸将飞来长剑紧紧裹住,飞剑顿时出现碎裂,还在半空中就直接崩溃开来。 红风更是向姬南扑面而来,但就在这时,一道金红相间的长长绳索在碎裂的长剑之后直接飞出,穿透红风,一下就将此人牢牢捆住。 “啊—呀!”此人双眼一缩,手中掐诀,身子就要后退避开。 就在这时,姬南右手抬起一指大地,眼中露出强烈的杀机。 几乎就在姬南右手指向大地的刹那,土地震动,一根长长的骨刺以难以形容的速度骤然刺出。 一切说来缓慢,可实际上却是电光火石,宫家修士还没等闪避,长长的骨刺直接从下向上刺穿了他的下腹,从胸口刺出。 这是姬南匆忙之下能使出的最大战力了,甚至不惜以废掉一把上品飞剑麻痹对方,更是使出了尹康当年给他的护身丝绳。 眼看着云长老等人已经撤出了古春馆,下面的混乱还在继续,山坡下远处已经有锣声响起,人影晃动。 姬南朝着大院内的一个房间打出一击火球,火球飞入房间击中了里面堆放的灯油坛子和柴草,“呼——”火光照亮了洛邑大半个夜空。 “走!”姬南转身投入黑夜,与朱氏兄弟按照预订好的路线撤去。 ———————————— 太阳升起来了。一队队家将和护卫聚集在了古春馆外。而在大院内,宫涅面无表情的一面查看一面朝里走,树祯跟在后面,满脸铁青,在他们身后跟随的是几名样貌各异、境界高深的修士。 其中最为引人注目的是一个黑壮大汉,满身满脸的伤疤,这人便是树祯手下第一悍将籍洪。他原本被委托驻守此处,只是昨晚被树祯叫去饮宴玩乐,想不到就出了这事,昨晚被骨刺刺死的人就是他的师弟。 “嗯……神识攻击……这刀法和刺杀士儿的两个刺客一样……肘击、碎胸……好像是东南地区的拳法……力气不小……还有鬼修……” 宫涅一边走一边随口品评这一路的战斗,待到看完了院子里摆满的尸体,宫涅看着那被踹碎的大门,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后方籍洪已经忍了许久,有些颤抖的说道:“家主,我昨夜不在,是我失职!请容许我戴罪立功,我现在就去搜捕这群贼人,去把他们杀光!” 宫涅转过身,阴冷的目光扫过众人,问道:“他们昨晚说我残忍暴虐?宫家诸贼滥杀无辜、私刑逼供?他们只为替天行道,杀奸贼、解民怨?这可不是一般人能说出来的话啊,这个大帽子一扣,事情的性质就变了……要说后面没有高人指使,我可就不信了!” 宫涅摇摇头,道:“咱们家富贵了这么久,有些人要眼红了,想浑水摸鱼的人肯定不少,可到底是谁,咱们总得要有凭据,不过……”,他伸手拍了拍籍洪的肩膀:“……线索还是有的,先查查最近一段时间从东南地区过来的人吧,擅长拳法的……找到之后就知道了……” 说完这句话,他抬起头,站在檐下,微微眯起了眼睛,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树祯小声说道:“师父,这个鬼修也是个线索,我也安排一下吧,咱洛邑地区,修炼这个的可不多……” 宫涅抬起头看了看树祯,道:“那傻小子一直消停地修炼我是不信的,但是他应该是没机会出殿的,他那个小鬼仆人一直在城外,也可排除嫌疑……你还是去安排一下吧” 看着树祯急匆匆离开的身影,宫涅低头道:“会神识攻击……会东南地区的拳法……会剑法……还会鬼法……这样的人是谁呢?” 八十二、江湖义士战宫贼 雨后的清晨,风还是有点凉。 院子里,羊鼓和姬南坐在廊下,喝着茶。 “……正该心存忠义、上报君恩、保境安民,可他骄奢淫逸、贪婪无度、残忍暴虐!宫家诸贼滥杀无辜、私刑逼供,欺人太甚,惹得天怒人怨、人神共愤!吾等义士不求钱财,只为替天行道,杀奸贼、解民怨……哈哈,最后这句‘替天行道’可谓是点睛之笔啊,从此宫家日子不好过了……” 羊鼓笑着放下手中的竹简。昨晚的古春馆劫狱大战已经轰传了整个洛邑城,它的影响也在不断地向周围散去,一些微小的变化也在暗暗聚集。明眼人都知道,宫家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如果没有姬南昨晚站在高处大喊的几句话,那昨晚的劫狱就只能是一场丧心病狂的贼人冲进监牢劫狱的重大恶性事件,是继当街刺杀宫士后,对天伤殿、对昭礼宫的严重挑衅事件,是各方势力都不能容忍,也不敢容忍的大事件。 但是姬南那几话喊出来之后,事情的性质已然发生了变化,这是江湖义士不甘忍受暴虐门阀的不公,进行的正义抗争,是以公正之心拯救受难散修的行为,是在‘替!天!行!道!’。 这一句‘替天行道’为今后所有针对宫家的行动进行了定调,也为所有反抗宫家搜捕刺客的行为找到了行动依据和借口。如果再有散修和宫家发生了冲突,一句‘替天行道’就可站在道义的高地上。 昨晚的那场劫狱大战,光明教顺利的救出了胖长老,斩杀数十敌人,放火烧毁了古春馆,除了战死六人外,几乎是大获全胜,是从没有过的战绩。 姬南站在高处大喊时是偷偷运用了神魂真经“浑字印”功法的,蛊惑的口号加上迷魂的功法,顿时将整个队伍的精神状态激发起来,各个都成为了正义之士,就连云长老和瘦长老当时看向姬南的表情都带了一点点崇拜。 那些逃散出去的囚徒,大部分人在当晚宫家的搜索中被杀被抓,但总有一些人逃了出去,这些人是对宫家最痛恨的,在他们的积极宣传下,宫家残忍暴虐、滥杀无辜、私刑逼供的恶行愈发丰富,甚至有宫涅喜好男宠,树祯专门设立古春馆就是为了抓捕男人供其淫乐的消息也在小范围下传播开来。 把个宫涅气的七窍生烟。 “下一步你打算咋办?”羊鼓笑着问道。 姬南手一伸,掏出一大把竹简。 羊鼓抽出几根仔细看了起来,上面记载的是宫家几个子弟这些年来所做的坏事,抢男霸女、滥用私刑、暴力买地、放高利贷、贩卖人口、屠杀对手满门等等,一桩桩一件件,连时间地点受害人都写的清清楚楚。 有些事早已淡忘,有些事只是听说,看着如此详细的罪状,羊鼓看了一半就气的太阳穴直跳。 贵族和大修士们平时倒是不在意凡人百姓和散修们的疾苦,所有的需求自有下面人去操办,但是像宫家这样如此草菅人命,把凡人百姓不当回事,甚至把大群的散修抓起来当苦力用,那就是触犯了大家的共同利益了。你把人都逼死了,谁去种地,谁去采药,谁去跑腿,谁去卖命? “这些哪来的?”羊鼓皱着眉头问道。 “当然是有人给的,而且是您绝对意想不到的人,过一段时间您就知道了!”姬南微笑着说道。 “姬荣宫主?” “不是!” “你是打算公布于众?” “是啊!趁热打铁,就这几天晚上,至少几个重要聚集地要散发出去?” “这东西要是散发下去,你和宫家可就一点回旋余地也没有了!” 姬南犹豫了一下,说道:“本来我也不想这么急,但是现在东南十万大山里的局势变化太大了,天伤殿我必须尽快掌握起来,我的时间太紧张了,不得不提前行动。危险肯定是有……我只能边走边看,尽量弥补吧……” “袭击兴隆客栈的事决定了? “应该就是这两天,我必须给宫家营造出一种举目皆敌的感觉,也要给所有散修一种群起围攻的氛围,让他们不自觉地参加进去……” “需要我帮忙吗?” “谢谢羊爷,我今晚和光明教的人见一见再说。您还是帮我联系好殿内的几个老人就行,我会尽快和他们见面。” —————————— 中间换了两次马车后,二炷香弟子周南再次出现在了光明教在洛邑地区的分坛所在地。 还是上次的那个院子,首先映入眼帘的还是那块插在庭院中间的丈许高大木牌,上面粗糙的纹刻着大大的太阳,仿佛在绽放无限光明。 院子里稀稀拉拉的聚集着二十几个人。 看见姬南走下马车,先是一个弟子拍起了巴掌,随后越来越多的弟子拍起了巴掌。 迎着热烈的掌声,姬南有些错愕。 朱发大步走上前,狠狠的拥抱了一下姬南,低声说道:“大家都很佩服你,上次的行动,你最先提议潜入古春馆再行动,避免了重大损失;你独自一人格杀七名敌人,最后还杀死了籍红的师弟,大家当你是大英雄呢……” “周兄弟,我上次骂你是怕死鬼,是我不对,你就当哥哥放屁了哈!”‘大盗’曹龙从地上站起来,大喊了一句,周围人一阵哄笑。 “周兄弟,你说的那句‘替天行道,杀奸贼、解民怨’说得简直太好了!我这两天都没睡好,就寻思这句话呢!”一向不善言辞的朱诺也笑着说道。 …… 云长老和瘦长老闻声走了出来,热情地招呼姬南进屋。众人这才放开姬南。胖长老修为已废,被送回上坛安置,以后也不会回来了。 姬南此次带来了一份情报,宫家的一个商队刚刚从外地回来,就驻在城外几十里的兴隆客栈。 已到了洛邑城跟前,商队的护卫首领放松了警惕,带着手下众多高手进城散心去了,所留护卫不多。 姬南之所以提议要去袭击这个商队,一是因为这个商队护卫不多,比较好得手;二是因为那里是散修的一个重要集散地,得手后影响大,完事后还可迅速混入人群。三是因为商队带的是一批红货,这些玩意对大修士们没啥意思,可对朱发、曹龙这些穷惯了的散修吸引力很大,就连云剑南长老听后眼睛也亮了起来。 只有瘦长老坚决反对。 瘦长老认为,我大光明教倡导世间所有生灵平等,是要让光明普照世间。我们代表着善良、平等和真理,正在与宫家为代表的罪恶与不平作斗争。劫道算是什么,取了也是不义之财,拿着都嫌脏手。现在应该做的是如何号召天下义士一起冲进红桃园,杀尽宫贼,这才是正事。 院子中的光明教众人欲言又止,纷纷低头。朱氏兄弟也有些惭愧的转过脸。 “我能说几句吗?”姬南站起来,走到屋子中间。 “对对,让周兄弟也说几句……” “是,周兄弟说话我信服……” …… 姬南郑重的向两位长老抱拳施礼,转身面向屋子内外的众弟子道:“众位兄弟,我有一点浅见想和大家分享,说的不对请批评。据我所知,这批红货是宫家巧取豪夺、压榨百姓、残害散修得来的不义之财,是真正的民脂民膏,我们要是抢来供我们自己享用,那就像瘦长老说的会脏了我们的手,我们就不再是真正的大光明教徒了。但是如果我们把这些不义之财抢来分发给穷苦的百姓,赠送给那些被宫家迫害伤残的散修们,这就是在劫富济贫、抑强扶弱,这就是在让我们的大光明普照世间……” “周兄弟说的太好了,他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 “‘劫富济贫’,我第一次听见这个词,周兄弟是个明白人,他说的就是我想要干的……” 下面的教众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黑瘦长老也低下头思索起来。 姬南悄悄运起神魂真经心法,继续说道:“……宫贼盘踞百年,手下恶贼很多,我们直接攻打红桃园即便胜利了,也会损失很多的兄弟和义士……牺牲不可怕,但是要有价值,我们要让天下人知道宫贼的真面目……所以我想先攻打兴隆客栈,拿下那些红货,要让天下人看看宫贼的贪婪无耻,要让天下义士们看看我们大光明教是真正的‘替天行道,杀奸贼、解民怨’……” 下面的众人有的已经站起来,攥起了拳头。云长老坐在众人身后目光闪烁。 “……各位兄弟,我在很小的时候,我的父兄就教我要‘替天行道、快意恩仇、疾恶如仇’,我加入大光明教以来,我发现我遇见了一群真正有热血、有情义、有骨气的好兄弟,你们是一群面对邪恶而不折腰的好兄弟。面对宫士恶贼的虎狼护卫,朱发和朱诺两兄弟勇往直前,熊大、刘三、朱红几个兄弟舍生取义、慷慨赴死,你们让我知道了什么叫‘义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 “啪”,朱发重重的一掌拍散了身边的茶几,通红的双眼小声道:“说的太好了,‘义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这就是我今后一生的追求……” 院子内的人几乎都站了起来,好多人和朱发一样通红了双眼。姬南向周围抱拳,然后转身对着云长老和瘦长老,躬身抱拳道:“周某自加入我大光明教以来,深受两位长老教诲,知道了很多的道理。周南不才,愿在两位长老的带领下,杀奸贼、解民怨,让我大光明普照世间,让众生平等。” 场间静默,一股压抑严肃的气氛压在所有人的心头。 几息之后,云剑南站起,整理了一下衣袍,走到姬南面前,郑重双手扶起姬南,面向众人道:“传令,给大家三炷香时间准备,之后在各队队长带领下分散离开洛邑城。各小坛的教众,今夜三更时分,城外兴隆客栈集合,杀贼人、抢红货。我们要让天下义士看看,面对宫贼的疯狂搜杀,我大光明教‘义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 “诺!”众人起身答应,气势如虹。 姬南暗暗的松了口气,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施展神魂真经,好像效果还不错。 —————————— 火焰在夜风中燃烧,黑影、黑烟摇晃得疯狂。 又一只报警的烟火升上天空爆开。 兴隆客栈的屋檐下、阴影中,院子里的火光中,人影乱成一片,乒乒乓乓,所有人都在厮杀战斗。 “杀啊——”又一队刚刚赶来的大光明教教徒如怒潮般冲入客栈,短兵相接,打斗声瞬间激烈。 这场夜袭,云剑南竟然足足聚集了近百人的阵容,打到这个程度,就足以证明光明教隐藏的势力惊人了, 喊杀声、惨叫声自整个客栈向周围蔓延开来。院落间,几个光明教众正在围攻一个已经半身染血的宫家家将。 不远处的一处房脊上,云长老看着院子里的战斗。一名教众急匆匆跑来。 “红货已经拿到了,比预想的多,瘦长老正率人搬运,还得一会。” “再给你们一炷香时间。”云剑南点点头,“说起来……宫家应该知道消息了,已经派人往这边来了。” 那边的场地间,家将“啊呀——”狂喝着与朱发拼了几刀。 云剑南看着远处的战斗,表面平静,智珠在握,心思却一直在没停歇,他一直在想着不久前的那副场景,周南这小子给他的感觉很奇怪,说话办事极有章法,根本不像是江湖散修,但你又挑不出什么错处。上次的劫狱,要不是他和朱氏兄弟先潜入古春馆,夺取了大门,让大家顺利冲进去。如果是按照原先计划强攻大门,不知道得死伤多少人。事后证明光是一个防守虚弱的后门,瘦长老他们都无法强攻下来。 刚才的那番话举重若轻,几句话就将所有人的士气鼓动起来,连他都感觉很振奋很激动,事后想想让他感到了一丝后怕,这么下去这小子就会危及自己的地位啊,可这小子对自己又十分敬重,对瘦长老又是一个很好的制衡,该不该杀掉他呢……” …… 院落中央,尘土飞扬,那名凶悍的官家家将在歇斯底里的大喝中被朱发一刀劈退,火光、血花飞溅在空中。当朱发扬刀“哈!”的全力一劈,那名家将终于连人带刀都给劈飞出去,铠甲碎裂,轰然撞在后方墙壁上,口中喷出鲜血。 也在此时,墙壁另一侧的打斗声消失,朱诺提着一颗人头走了过来。 院子里的战斗基本结束了。 轰的一声,客栈内一所院子燃起漫天的火花,什么东西爆炸了,灰尘滚滚。 无数的砖石、土块飞舞在天空中,几辆大车硬生生的撞倒一侧土墙,冲了出来。 瘦长老灰头土脸的驾驭着第一辆马车冲在最前,几个弟子驾驭着后面的马车。 “得手了,走!” 姬南驾驭着最后一辆马车停了下来,看了看周围,抽出背后的长刀朝着车厢狠狠的一刀一刀劈去。 “哗啦——”,刀光闪动,木板粉碎,一箱箱珠宝散落出来,一堆堆银锭散落出来,照得所有人瞠目结舌。 姬南站在马车之上,朝着四周的黑暗大声喊道:“宫家恶贼,贪婪无度,巧取豪夺,搜刮无数民脂民膏。今我大光明教义士不为求财,只为反抗宫家暴虐。取其不义之财只为劫富济贫、扶危济困……” “……各位义士,今留下一车财宝,只为酬谢诸位刚才的积极援手,帮我们诛杀诸多宫家恶奴。宫家恶贼,恶贯满盈,人人得而诛之,还请各位义士一起同心协力,共同诛杀宫贼,还我洛邑一个朗朗青天……” 眼看着光明教众人护着几辆马车消失在黑夜中,姬南最后也钻入黑暗中。 周围的黑暗中传来晞晞索索的声音,先是一个人试探地走过来抓起一把珠宝揣进怀里,然后是越来越多的人涌了过来,随后是厮打、厮杀。 八十三、步步为营 红桃园内最高的建筑‘天一阁’,高达十三层,金碧辉煌,雕梁画栋。站在上面可俯瞰小半个洛邑城,也是家主宫涅休息和日常办公所在地。 此刻,室内的气氛沉闷、冰冷、压抑,让人透不过气来。 宫涅阴沉着脸坐在中间,下面分四排坐着宫家最重要的子弟、家臣和幕僚。 宫涅面前的白玉几案上摆着两颗人头和一把竹简。 一颗人头是昨晚遇袭商队的护卫首领,因为进城贪欢擅离职守,导致商队被劫,重要货物丢失,今早当着所有家臣的面被砍去脑袋。 另外一颗人头是宫家负责洛邑城内治安情报的首领,因为严重失职今早一起丢了脑袋。 严重失职的原因就是昨晚一夜之间,洛邑城内出现了几千片竹简,上面详细记述了宫家子弟近些年所犯的罪行,而这个首领居然根本不知此事,更找不到是谁散发的。 一夜之间,几千片竹简出现在各豪门世家和东宫下属十八殿的门前,出现在各大酒楼、商铺、娼寮、学馆之内,出现在码头、牙行、车行、镖局等地,甚至连道路边的树木后、货物的缝隙里、骡马的鞍套中都发现了竹简。 人们一大早,在晨光破晓的忙碌中,惊奇地阅读了竹简上那些令人瞠目结舌的内容。街头巷尾,无论是忙碌的商贩,还是悠闲的贵族,甚至是修炼的修士们,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中的事务,聚拢在一起,传阅着竹简,传递着信息,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 整个洛邑迅速被一股强烈的情绪所笼罩,人们的讨论声、争论声、怒骂声、痛哭声此起彼伏。他们或激昂慷慨,或义愤填膺、或悲愤交加、或忧国忧民、或幸灾乐祸,但无论如何,情绪宣泄的指向性都很明确。 一上午的时间,宫家在洛邑城内的十几家店铺、酒楼被砸得稀巴烂。城外好几个田庄、商行被袭击,死伤了几十人。 城内学馆的几十名士子慷慨激昂的来到红桃园附近,高喊“义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想要冲进来,被门口的护卫一顿胖揍。 这更激起了城内百姓的愤怒,围在红桃园的外面高声叫骂,还往里面扔垃圾,与宫家的护卫们发生了激烈的冲突。 几家与宫家来往密切的豪门世家纷纷撤回了协助搜索刺客的家将队伍,就连东宫宫主姬荣都派人送来了一把竹简,询问是怎么回事。 只要不是傻子,都看得出来,这是有大势力想要对付宫家,而且是想要往死里整,不死不休的那种,宫家这回够呛了。 昨夜的袭击,宫家的损失不算大,那点红货损失还没放在宫家眼里,但是造成的恶劣影响确是难以估量的。人数众多的散修亲眼目睹了宫家商队的遇袭,全员被歼,也亲耳听到了反抗宫家暴行义士的宣言。 “替天行道”、“劫富济贫”、“还我洛邑朗朗晴天”,这些词句仿佛一夜之间成为了洛邑城最时髦的语言,一天不知道多少人在说这些话。 有些头脑简单的散修本来坐在路边闲聊,远远看见宫家的护卫车队,然后猛地跃起高喊着:“义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然后扑上来送死。给宫家造成了极大困扰。 家中子弟干的那些的腌臜事,宫涅有些早就知道,有些是看了竹简之后才知道。即使他早就知道,他也从未在意这些事,早年日子过得困苦,现在有钱了不就是跋扈了一点吗,不就是嚣张了一点吗,谁家不这样。 现在这个样子,就是有人眼红了,想要对付我宫家啊! “父亲,最近一系列的事情明显是有人在幕后操纵,必须尽快找出幕后元凶……” “师父,应该将所有外地家将调回,组成大的战队,只要消灭城外为首的几个团伙,那群散修也就老实了……” “家主,谣言传播得如此迅速,一定是有人在推波助澜……” …… 几个重要的子弟、家臣和幕僚纷纷发言,如此复杂严峻的形势他们以前从没遇到过,放眼望去,洛邑城内外,几乎举目皆敌,几人难免有些惊慌失措的感觉。 宫涅只是闭着眼听着众人的发言,好一会,他才睁开眼睛,目光依旧冷静、坚定,英俊儒雅的面容上甚至萌生了一丝战意。 “宫家从此刻起进入最高战时状态!所有的家族生意全部暂停,外地的家将护卫全部调回,组成几个战队驻在城外的几个庄子里,由宫甲带领,随时待命……” “……城内的家将护卫由世泽带领,只屯驻在几个重要的据点,减少外出。红桃园外的护卫全部撤回园子里,尽量不与外面的百姓发生冲突……” “……树祯带领的情报人员全部散出去,由明转暗,一是查找那个什么光明教的落脚点,二是查找散发竹简的人员,一夜之间散发这么多竹简,肯定动用不少人,不可能一点痕迹没留下;三是继续查找刺客……和示儿的胳膊,要对东南地区过来擅长拳法的人重点查找,对已抓住的散修挨个审问,一个一个审,一定能问出点什么……” “……我一会去把余老供奉请出来,坐镇城外,呵呵,两个化神境怎么也能护得住咱宫家了吧……” …… 不愧是久经战阵的老修士,宫涅迅速完成了整个部署,集结力量、隐蔽分散、收集情报、请出底牌,各系统分工具体,丝丝入扣。 待众人散去,宫涅坐上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普通马车离开了红桃园,他还有一项最重要的工作要去做。 车行一个时辰,来到了昭礼东宫气势恢宏的所在地。高耸的白玉大门紧闭着,冰冷的白玉表面在阳光下泛着寒光。百十名身着黑色袍服的修士挺立在大门两侧,戒备森严。 帖子递了进去,过了半个时辰,宫里回话,宫主姬荣正在闭关研读经书,一个月内不见客。 “他妈的,这老狐狸是想坐山观虎斗?还是想浑水摸鱼?发生这些事要说他一点不知道,鬼才他妈相信。要是没有他的默许,谁能、谁又敢在洛邑城里搅风搅雨……难道是他想弄死老子?……他就不怕老子翻脸,临死前把他安排的小殿主一起弄死……” 宫涅眉头紧锁、脸色阴沉,眼神中闪烁着压抑的怒火。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而艰难。 气机微动,附近的几个东宫侍卫转头看了过来。 宫涅知道,没有姬荣的纵容和默许,在洛邑这片天地,他的宫家不会这么多年安然无事。同时,如果没有姬荣的纵容和默许,他的宫家也不会短短几个月时间就面对如此困难的局面。 双手紧握成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然而,理智告诉他,此刻的愤怒与冲动无济于事,只会让情况变得更糟糕。他深吸一口气,但那股憋闷感依旧如影随形。 他闭上眼睛,用冥想的方式让自己冷静了下来,但脑海中那些令人不悦的画面,让他的心情更加沉重。 终于,宫涅拍了拍车厢,马车回返红桃园。他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呼出,想搞死老子没那么容易,大不了鱼死网破,老子临死前带着你们一起死! —————————— 天伤殿殿主姬南出关了,一个月的闭关修行获益良多。 坐在寝殿内,晴天、秋雨几个侍女欢天喜地地服侍着姬南吃完午饭,换上袍服,奉上茶水。 趁着几个侍女退下的功夫,始终低头站在门口的褒五走了进来,低声的禀报着近期的事情,人员安置大体完事,营地进行了维修,采办了一些物资,收买了一些有潜质的孩童。 眼见四周无人,褒五低声说道:“宫家在城外的两处农庄和一个小商铺已被摧毁,杀敌九人,咱们无人损伤,在现场留下了大光明教的牌子……” 姬南轻微点头,这些都是他计划的一部分。 暌舸大声禀报着从外面进来,他现在担任姬南侍卫队的副队长。姬南曾当众表态,侍卫队长的职位始终给宫士兄长留着,其他人只能当副职。 刚出关的姬南召开了一次小型会议,这是他任殿主以来,主动召开的第一个会议。金碧辉煌的偏殿内香烟缭绕,姬南端坐在中间的锦榻之上,两位堂主和四位长老分坐两边,好奇地看着这个青年殿主。 百忙之中的宫涅也参加了这次会议。 姬南开门见山,讲了自己在四合庭如何与妍蚩学拳,如何在姬慕的同意下成为巫族巫觋的事,然后说道,“各位大长老,我任巫族巫觋之事,目前仅限镐京和昭礼东宫、西宫几位老大人知道,荣叔祖的意思是此事不宜声张,在东宫也只有荣叔祖和四位大供奉知道。但为了咱天伤殿经营东南,特许我让几位堂主和长老知道……” “……今天召集大家开会,就是有三件事要和大家研究,一是我大约二、三年后要去巫族正式就任巫觋。我师父妍蚩已经离开巫族百余年,巫族的现在状况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内部有哪些变化,我们要做什么准备,这些我们要弄清楚……” “……二是我隐藏身份进入东南以后,如何扶持巫族,既不能让东南各族心怀警惕,又要让巫族强大起来,成为我东宫牵制东南的重要力量,这些都要有长远和具体的计划;三是目前,我大周与东南各族相邻之地,几方势力互相攻伐形势糜烂,荣叔祖让我们尽快协助各诸侯国平定形势……姬南才疏学浅,希望几位大长老尽快拿出章程……” 在这个时候召开这个会议,是姬南深思熟虑后决定的。确实到了有必要让几位大长老知道此事的时候了,东南十万大山里的形势变化较大,已隐隐有了大战的趋势,时间紧迫,他必须及早让殿里做好进山的准备。 此刻抛出这个话题,还能让天伤殿内其他长老们把注意力转移到这件大事上,而不是参与到宫家的事情上。掀翻宫家,不管成败短期内对天伤殿都会造成损耗,及早把一批人调到东南地区,远离这边的纷争也是好事。 最重要的是,现在推进这么大的事情,也是在给宫涅添乱,他身为天伤殿大总管,需要参与的事会非常多,不管他怎么想,都会挤占他本就不多的精力了。 几个堂主和长老沉默了半天。 负责情报事物的知云长老苦笑着率先说话:“殿主,您巫觋身份的事过于惊人,且容我们消化一下这个消息。巫族现在叫九黎族,是东南大族,下面有九个小部族,每个实力都不弱。巫族在十万大山中不知道盘踞多少年,早已根深蒂固,与我昭礼宫更是纠缠了几百年互有胜负,我天伤殿单独很难对付他……” “……上次擒获妍蚩可是费了我们九牛二虎之力。您忽然和我说您是巫族的大首领让我有些转不过弯来,更别提什么方略了。我建议过几日在开会,我们几个老鬼先回去研究一下再拿出具体方略。” 姬南看看其他几人,也都是这个意思。 姬南抛出第二个话题,他从袖子里掏出几根竹简放在几案之上,几位大长老的脸色顿时精彩起来,宫涅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姬南严肃地说道:“这上面的东西我相信大家都看见了,说实话我是不信的,宫总管殚精竭虑、劳苦功高,为我天伤殿立下汗马功劳。有些宵小却造谣生事、挑拨离间,竭力损害我天伤殿的声誉,此事必须严查、严惩……” 姬南看了看身边的宫涅,继续说道:“那就请车坤长老牵头严查此事吧,必须抓住造谣生事之人,还宫总管和宫家一个清白。但真要有不孝子弟犯下恶行,我们也要严惩不贷,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大总管回家也要管好自家子弟,切不可再给敌人造谣生事的机会了……” 再没议题,姬南宣布十日之后再开会。 和稀泥的话先说出去了,竹简上说的事是真是假,大家心知肚明。至于严惩肇事者,谁是肇事者、怎么严惩,到时候再说。 走出殿外,几个长老面面相觑,宫涅强颜欢笑地说道:“不知道我们这个年轻殿主还有多少秘密啊,还能给我们多少惊喜啊。” 传功长老朗山叹道:“是啊,他身边多出来的那个胖管家,虽然看着只有神满境,但是他上次走近我二十丈距离我才发觉,估计这还是故意让我发觉的。” 郭巳大嗓门的说道:“他那个叔叔尹康看着好像吊儿郎当挺不着调的,可是做的每件事都挑不出毛病。浑身剑意压在心念之间浑然不漏,咱昭礼宫上万修士又有几人能做到。嘿嘿,这厮今晚又找我喝酒,说是要给我介绍个大生意,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执法长老车坤难得地开口说道:“身边小鬼,也难缠。 八十四、大小狐狸 天伤殿殿主姬南求见昭礼宫东宫宫主姬荣。 正在闭关读书的姬荣见其心诚,破例接见了姬南。 走进宫主豪华的书房,金碧辉煌的墙柱映入姬南眼帘,天花板上镶嵌着璀璨的宝石和精致的雕花,每一盏吊灯都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将整个书房照耀得如同白昼。 书房内的锦绣座榻上,双方分宾主落座,侍女奉上珍贵的茗茶。待殿内就剩二人之时,姬南又起身向姬荣磕了一头,参见叔祖。 姬荣微笑点头,叫姬南起身。 姬南向姬荣提出要出门一段时间,他要在去东南十万大山之前做些准备,尽快选山上身。 姬荣欣然同意,并给了他一些建议,虽然天下是姬氏的天下,但是还是要尽量挑选一些距离大城邑近一些,姬氏掌控力更强的高山峻岭。至于具体挑那些,姬南自己要保密,谁也不能透漏。 姬南点头受教,向姬荣提出第二件事,俩人挥手设下隔绝阵法,下面说的话是绝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的。 姬荣微笑着说道:“你的耐心还是不错的,心机也足够,就是时间太仓促了,有些事难免糙了一些,不过目前还没什么大错。既然你来找我了,就说明你已经准备动手了,你可要考虑好,这是对你的第一次考验,过了还好说,要是弄得一团糟,我可就要怀疑我兄长的眼光了。” 姬南笑道:“一个小小的宫家自然不在叔祖的眼里,可对我来说可是生死攸关的大事,我自然得好好考虑周全。其实最难的不是掀翻宫家,而是事后的处理,我此次来就是想问问您老人家的意思。” “哦,你的意思呢?”姬荣淡淡的笑着,用考较的语气问道。 “嘿嘿,侄孙要是说错了您老可得多包涵!据我所知,宫家以天伤殿的名义把持着七条贸易商路,每年得来的财货,三成给了天伤殿,两成归了宫家,一成分给了城内一些豪门世家,可还有四成是……上交给了东宫。侄孙想着搬倒了宫家以后,这些东西重新分分……” 姬荣微笑着并不说话,只是低头饮茶。 姬南一边观察着叔祖的脸色,一边说道:“宫家的两成自然是还给了殿里,您老也知道,天伤殿这些年日子过得并不宽裕,好些修士因为物资、丹药的匮乏,迟迟晋不了境界,一些人因此还离开了殿里,殿里实力一落再落,好些个藩属仙门都开始阳奉阴违……即使多了这两成,也解决问题不大……” “……和宫家利益纠缠深厚的豪门世家有四家,侄孙查了,这四家对这几路生意帮助甚大,咱天伤殿虽然不怕他们,但是能维护住他们当然最好,所以这一成不能动。他们都是明白人,宫家倒了,只要咱们接着,他们自然不敢使绊子……” “我听着意思,好像惦记起我那四成了?”姬荣冷下了脸。 “叔祖您别生气,听侄孙说完!”姬南连忙笑着站起来,小跑几步,跑到姬荣的后背,双手握拳轻轻帮着敲打。 “侄孙想着,如果这九成的收益都归了殿里,天伤殿的情况可以说马上就可以改观,在这么多财货的支持下,短期内就会有一批修士晋阶,殿里的实力立刻就能稳固下来……其实,侄孙知道,这点财货对您的东宫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您要的就是个态度。侄孙帮您想了个长久的大买卖,收益可比这点东西多的多。” 姬荣横了他一眼,道:“我看你是想收买人心吧?” 姬南涎着脸,笑着说道:“您也知道,侄孙我是个没有野心的人,增强天伤殿的实力只是寻思着自保,万一镐京那边哪天不高兴了,侄孙好有个安身之所不是……” 姬荣点点头道:“只要你老老实实的做你的天伤殿主和巫觋,不参合王位的事,就不会有人伤害你。我也不答应!” 姬南继续轻敲着姬荣的后背,说道:“侄孙算过,东南十万大山里面,各种的特产、草药、树木、兽皮、天材地宝等等,从山里运到洛邑,只要咱们掌握了一半,一年下来的收益也可比得上十个天伤殿的所有收益,到时候侄孙把持着十万大山,您老人家在这边把持着洛邑城,哪怕就是给别人分润去一些,咱们也是赚得钵满盘满,到时候您老还会在意刚才天伤殿的那点小钱吗?” 姬荣第一次正经的看了看这个便宜侄孙,其实对他来说,宫家每年的那点进贡他根本没放在眼里,他看中的是宫家的态度。对于姬南这个便宜侄孙想要掀翻宫家,他也毫不在意,那四成收益说还也就还给天伤殿了。 可是姬南刚才说的这番话却真的引起了他的兴趣,他对财货的概念不是很强,但也大概知道十倍于天伤殿现在全年的收益是个什么概念,那是一笔很大很大的钱财。这个侄孙之所以把天伤殿的四成收益要回去,却反手给了他一个更大的肥肉。这个肥肉如果是天伤殿自己吞肯定吞不下,还会撑死,而昭礼宫出面的话,那就一点问题也没有了,很多觊觎的人也会望而却步。 姬南见姬荣开始认真思考了,就知道自己的计划大体成功了,进一步帮着打起了小算盘:“叔祖,天伤殿把九成收益全收回来后,招兵买马、实力大增,守住十万大山到洛邑的商路一点问题没有。从大山到洛邑获得的收益里,侄孙想着天伤殿留三成,您东宫留三成,沿途诸侯国打点用上一成,分润给洛邑城内的豪门世家一成,还剩下两成,咱爷俩一人一成,您什么也不用出,人吃马嚼都是我天伤殿的人,您看这么分行不?” “一人一成是什么意思?”姬荣皱眉道。 “不怕叔祖您笑话,侄孙自幼穷惯了,手里没钱,就想着咱费心费力去拼命得了这么多钱财,入了殿里公账,以后侄孙有了媳妇管我要什么首饰啥的,花钱也不方便啊!我就寻思给自己留点私房钱!”姬南笑嘻嘻的说道, 姬荣从小富贵惯了,从没缺过钱,他是东宫宫主,想要什么好东西没有,从没有私房钱的概念,不过一听姬南解释,也就知道了什么意思。 姬荣哭笑不得地指了指姬南,笑骂道:“亏得你也是贵胄子弟,这么小家子气……” 姬南腼腆着笑道:“虽说这天下是咱姬家的天下,东西自然也是咱家的东西,可要是咱自己手里有了闲钱,哪怕随手赏给儿孙也是您老人家自己的一点心意不是,可比拿了宫里东西赏人来的随意。侄孙是个过惯苦日子的人,所以总想着自己手里有点钱,心里不慌……” 姬荣想了想,点点头说道:“天伤殿留下三成太多了,要这么多钱财也不好,就留下两成吧,省着别人眼红,这多出来的一成我帮你交给镐京吧,其他的就按照你说的办吧!” “谢谢叔祖!”姬南紧走几步,走到姬荣面前,郑重施礼致谢。 总算把这条老狐狸和自己捆绑到一起了,以后再有什么事,看在这么大利益的面子上也会帮自己分担一下了。 姬荣从袖中掏出一根玉简递给姬南,说道:“那些人的家族情况、每人的性格特点、功法特点、有哪些在意的人物等等,都在这里,方便你行事。” 姬南笑嘻嘻说道:“原来叔祖早有准备。” 姬荣微微点头:“宫家作恶多端,正该是你新任天伤殿主大发雷霆之怒、污秽涤荡一清之时,到时我会派人协助你的。 掀翻宫家及事后分赃事宜达成协议,双方都很满意。 第三件事,姬南说道:“叔祖,我有一名心腹属下魂魄受了重伤,我想要些药材为他调治”,然后就把射天城里冰封小女鬼魂魄的事简单说了一下,但是有意隐去了“鲛室影寒珠”“射天弓”等事。 姬荣沉思了一会说道:“其实受伤魂魄最好的修养办法还是放在肉身之内最好。你说的这个小鬼肉身已毁,魂魄又受了重伤。唯一解决的方法是重新找个宿体,将魂魄放入其中。不过要想找到好的宿体谈何容易,你真的愿意付出代价?” 姬南笑着说:“叔祖,如果您老这里有好的宿体,就给我说说看呗。” 姬荣呵呵笑道:“东宫宝库里确实有几个还不错的宿体。一个是化神境男修士尸解之后的完整遗蜕,一个是千年麒麟兽尸解后的残存遗蜕,还有个摩云冰龙幼龙的遗蜕。”能让一个东宫宫主都觉得不错的宿体那肯定是非常好的宝贝了。 “摩云冰龙的幼龙?” “是啊。几百年前,有修士在极北之地发现了摩云冰龙幼龙踪影。各方修士闻讯而动,前去捕捉。遇到产后不久的摩云冰龙母龙,这母龙极其强横,各仙门修士死伤惨重。最后母龙寡不敌众,死前宁可自毁肉身也不被抓住。母龙死后,在地底极深处发现孵化出不久的幼龙,但是不知何故,这个幼龙始终处于昏睡状态。这个幼龙后来辗转被我东宫得到。当时我本想将其驯化为护宫神兽,但是后来发现幼龙体内已没有生命迹象,只好作罢。而且幼龙遗蜕实在太小,修行有成的成年人根本无法使用。” 姬南笑着说:“那我就要这个幼龙遗蜕吧,成不成就这么一次,我也算对得起这个小鬼了。您老尽管开出条件,如果我能做到就一定答应。” 姬荣呵呵笑道:“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你既然知道此物珍贵,就该知道我提的条件很高,为个小鬼还真是重情义啊。” 姬荣顿了顿,端起茶碗,继续说道:“既然如此,我就直说了。天究殿的弧殿主你见过吧?” “见过,一个白胡子老头。外姓殿主之一,是无心山城的城主,好像是化神境吧,上次议事的时候瞅我还翻白眼来的,怎么了?” “此人不服管束多年。屡次公然抗拒与我,桀骜不驯、屡教不改,我想换个人当殿主。” 姬南低头沉思道:“此人确实非常讨厌,对我敌意也很大,而且天究殿的人多次到我藩属仙门,拉拢他们转投天究殿,前一阵弄得下面乌烟瘴气,要不是郭巳压着,怕是我还没上任,那个小仙门就改投天究殿了。但是叔祖觉得我如何才能帮助您呢?” “呵呵,你不是没想到,是不敢说吧,小鬼头!” “请叔祖明示,南儿初经此事,确实没经验。” “你身边的那个管家褒五我曾远远观察,原本是个老宦人,看着虽然是个神满境,但修行功法十分诡异,身法飘忽,足不沾地,应该是精通潜伏暗杀之辈,还有你府里多出的那个仆役、城外庄子里多出那些人,怕也都是精于潜伏刺杀的杀手吧。当然,我无意探究他们的来历,只是好奇而已。” “侄孙有一事不明,如果两殿相争,厮杀起来,宫里以往都是怎么处置的呢? “呵呵,天下就这么大,你多吃一口,别人家就要少吃一口。你以为你天伤殿现在占着十四个诸侯国的地盘是靠慈眉善目求来的?呵呵,别的不说,就说咱这东宫十八殿,每天下面修士的摩擦就少了?只是大家都没到撕破脸的程度而已,其实这样互相打打闹闹也挺好,保持个流水不腐的态势,比起死水一滩总要好得多。以前殿主级的厮杀也是有过的,过个几十年大家也就忘了。” “侄孙明白了,争取三年之内给您老满意的答复。” “天究殿换个殿主对你也有莫大的好处,你这也算是补偿了我帮你的这两次忙吧。我干脆好人做到底,再送你一枚‘泰和安魂丹’吧,这可是九品金丹,有价无市啊。” “好勒,多谢叔祖,要是没别的事,那侄孙就告退了。” 姬荣站起身来,笑着说:“南儿,我今天和你聊天,只是无意中说起我和弧殿主有点小口角,我可没有别的意思啊,你可不要胡思乱想啊。” “侄孙明白。天究殿的弧余百年来趁着姬慕叔祖不在,一直欺压我天伤殿。我现在既然是天伤殿殿主,自然要和天究殿算算账,和叔祖您老没有一点关系。” 姬荣忽然想起什么,停步道:“近期城内出了个叫什么光明教的小邪教,与百年前的魔教大明宗牵扯较多,你可要留意一些!” 姬南额头微汗,低头道:“侄孙一定严查,绝不给邪教可乘之机。” 八十五、万事俱备 姬荣叫来一名红袍长老,让他陪着姬南去昭礼宫宝库收取摩云冰龙幼龙的遗蜕,并挑选几件防身的法宝,算是送给姬南晋级金丹的一点小贺礼。姬南汗颜,本想推辞一下,一想不拿白不拿,就点头答应了。 走进昭礼宫东宫戒备森严的宝库,姬南才深切体会到什么叫做真正的宝库。宝库建在地下,上下三层,外面层层符箓阵法巩固加持,内部布局井然有序,一个一个格子如蜂巢般相连,一排一排架子高耸入顶,一间一间屋子宽敞明亮,宛如迷宫一般。在这些格子、架子和屋子里,摆放着琳琅满目的各种奇珍异宝,有的熠熠生辉,有的寒气逼人;奇花异草争奇斗艳,仿佛置身仙境之中;天材地宝更是难得一见,散发着淡淡的光泽,蕴藏着惊人的能量;各式的法宝和神兵利器更是数不胜数,有的锋利无比,有的则蕴含着强大的法术。 相比之下,天伤殿的寒酸宝库只能算是一个简陋的仓库,无论是规模还是珍藏的种类数量,根本无法相提并论。即便是射天城下那深藏不露,包含了武乙一生财富的地下宝库,其规模与珍藏的丰富程度,也只是昭礼东宫宝库的十分之一,无法与之媲美。 姬南看着眼花缭乱的宝物实在不知道该拿什么、不该拿什么,只是傻愣愣的往前走。边上陪着的红袍长老心中却默默赞许,别看这孩子修为不高就骤登高位,但是却着实有过人之处,只说这心性就极其坚定,看见这么多奇珍异宝都没有乱了神态,实在难得。 姬南强稳心神,先走进药库,认真地挑选了几株需要的奇花异草,又拿了一些稳固神魂和补气补血的疗伤圣药。路过法袍库,进去挑选了两件上好的法袍。路过法宝库,给自己挑了两件小法宝,一件叫云海蕴雷珠,一件叫雨霖铃,都算是不错的攻防兼备的好法宝。路过仙兵库,给清欢挑了一把白骨匕首,给贡布挑了一件金蚕丝甲,又挑选了两把不错的长剑。 宝库尽头的一间屋子,里面几大排的柜子上摆着很多的五颜六色、大小不一的兽卵。红袍长殷勤的老介绍道,这些都是一些珍禽异兽的兽卵,当然不是什么好的。真正的能孵化出奇珍异兽的好蛋都在奇珍殿那边。放在这里的都是经过检查后不能孵化的,准备过段时间送去入药的蛋。 姬南兴趣满满地走进去参观着。他停下脚步,指着柜子在放着的一个蓝色球状兽卵问道:“赢长老,这是何物啊?” 赢长老笑着答道:“南殿主,这可算是一件稀罕物了,这是一枚赤焰玄龟的卵,赤焰玄龟已经绝迹近千年了。这个卵摆在这里也快几百年了。殿主要是喜欢就拿去吧,这个不算是贺礼,就算是把玩的小玩物吧。” “哦,那如此我就却之不恭了”,姬南笑着说道。 这个不大的蓝色球状卵从里往外透着一点晶莹光泽,瞧着很有眼缘。姬南把玩了一会顺手扔在了藏心镯内。 最后他们到了遗蜕库,将摩云冰龙幼龙的遗蜕放入藏心镯,姬南这才心满意足的走了出来。 ———————————— 在宜城青龙帮酒楼最豪华的房间内,歪歪斜斜或卧或坐着几个人。 房间内是由尹康亲手设下的阵法,不虞任何人的偷听。 屋里面是最亲近的几个人,放下全部伪装的姬南舒服地躺在软塌上说道:“我的身世大家都知道。虽然目前当了天伤殿殿主,但是荣叔祖曾和我说过东宫不会参与镐京的王位之争,父亲也告诉我不要介入他和镐京的事。话虽如此,但是秉烛台一定会暗中对付父亲和我……” “……所以,我一直想弄一个独立于天伤殿之外的组织,本来和褒五叔研究还没想好以什么形式出现,清欢玩着弄出来的这个东西我觉得很不错。朝廷和修士们对凡俗中的帮会、酒楼什么的根本看不上眼,而帮会和酒楼又恰恰是天下消息最灵通之处。清欢你就将酒楼交给五叔吧,你继续玩你的青龙帮去,如何?” 坐在房梁上的清欢正兴致勃勃的摆弄着骨匕,这是一把远古遗留下来的不知道什么异兽遗骨磨制的匕首,坚硬锋利不说,上面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死气,遇血而噬,遇魂而吞,正适合他的功法。他坐在那里本来还担心着前几天的事挨说,现在能这么轻松糊弄过去当然高兴了,至于什么酒楼、帮会本就是他闲着没事弄着玩的。 褒五站起身来,对姬南说道:“清欢弄的这个酒楼还是不错的。其实很多的修士闲暇之时也会到酒楼来玩乐,他们的家人仆役有点钱后更会到这里来,只是玩的层次略有不同。咱们可以通过这种方式神不知鬼不觉的铺展开,消息会比天伤殿的情报更加的直接……” “……而且酒楼这种地方鱼龙混杂,人来人往,传递消息、隐藏人员也方便。以后咱们酒楼开得多了,青龙帮也有用武之地。不要小看了这些地痞流氓,他们对付仙门和贵族下面的家奴护院什么的还是很有一套的……” 躺在靠窗软塌上的青龙帮二当家未晞大爷舒服地喝了一口小酒,说道:“等咱有了钱,就在所有的大城邑里都开一家咱这样的酒楼,小城邑里就开一家小点的,爷爷我以后周游天下,走到哪都有咱自家的酒楼,走到哪吃到哪,那才叫舒服,有谁不服,我就砍他,那才叫霸气!” 贡布换上了姬南给的金蚕丝甲,东宫珍藏的精品,妙用无穷,正在细细体验,哂笑道:“师父可是说了,你一天好吃懒做,一年毫无进境,要是再这样,他就罚你面壁三年,啥时候有进境了再放出来!” 未晞大爷猛地坐起,身上肥肉乱颤,怒道:“你师父真这么说?他可真是没事乱操心,有自己徒弟不好好教,专门欺负我这个老实师侄,这是欺负我师父不在跟前,没人做主啊……” 懒懒的趴在地上,还是白狼形状的文良道:“一天天这么待着也是真难受,南哥,你不说就这几天要攒个大局,让大家好好过过瘾吗,啥时候?” 姬南点头道:“我就是偷空过来歇歇,这就得出去忙了,就这几天,就这几天哈,有你们忙的,到时候都别偷懒哈,得使出真力气……” 清欢小心翼翼的将骨匕插进腰带,抬头道:“老爷,我这几天一直盯着那个云剑南,他确实鬼鬼祟祟的和一个人联系,我后来跟着那个人回了城南的一个农庄。庄子里聚集了不少宫家的家将护卫,我就没敢再跟下去……” 姬南道:“做的对,那个云剑南不用跟了。对了,五叔,可挑些修行资质不行但是机灵些的弟子,或者伤残了的弟子,把他们安置到酒楼去做个管事,具体在哪个城邑开、怎么开,褒五叔拿主意就是,要多少钱就和我说。” 姬南站起来,伸伸懒腰就往门口走,到了门口,回头又问褒五:“那件事准备怎么样了?” 褒五笑着答道:“宫主给的玉简里内容太详细了,这要都准备不好我可就不用活了,现在就看宫涅自己怎么选了。” 姬南走出青龙帮酒楼又变成了散修周南,他像普通凡人一样顺着大路走了大半个时辰,融入了洛邑的大街小巷。 洛邑,天下雄城,占地极大。城内的街道上人头攒动,以钟楼、鼓楼一带为中心是城内最为繁华所在,小贩们高声叫嚷,姑娘们牵手逛街,也有杂耍卖艺的表演者聚集街头,路旁一家家酒楼青楼中传出招揽客人的渺渺歌声,有时也能看见里面的舞蹈,不时有人进进出出,热闹非常。不时有装饰华丽的马车路过身边,后面跟着仆役豪奴。角落里也有乞丐和奴隶蹲坐着,祈求着路过的善人给点吃喝。 宫家和散修们的争斗虽然日趋白热化,可距离普通凡人们的生活还是太远,偶尔的街头厮杀顶多就是茶余饭后的一点谈资而已。 走过一条条热闹繁华的大街小巷,姬南甩掉了可能存在的尾巴,拐入了一条无人的小巷。 走到了一个僻静的院落旁,看看左右无人,轻轻敲打门环。 半响,一个打扮干净的小童打开门,好奇的看着门外的青年,姬南将手中的一物交给了小童,小童拿着东西蹦蹦跳跳的回屋禀报去了。 半炷香之后,腰板硬朗、精神矍铄的羊鼓急匆匆出现在门口,然后领着姬南穿过了两进院落,进入了一间书房,书房内早已站立了七八位老者。 羊鼓留在院中,书房的门被一华袍老者轻轻关上。 老者们恭恭敬敬的朝着姬南施了一礼,姬南郑重还礼。 姬南自我介绍道:“几位老先生好,我叫姬南,半年前忝任天伤殿主,姬慕老殿主是我叔祖。” 待众人坐下,姬南将狱中遇见姬慕老人直到老人去世,捡重要的事向老者们述说了一遍。 闻听姬慕老人的去世、安葬,几个老者哭得老泪纵横,这些人或为姬慕老人以前的贴身侍从,或是一起出生入死杀出来的老部属,都是忠心耿耿跟随老人近百年的老伙伴。 当年姬慕心灰意懒想去四合庭前,原本将这些跟随自己多年的侍卫、部属们都安置了不错地方,只是后来这些人觉得不如意,就渐渐向几位长老告老回家了。 姬南委托羊鼓偷偷把这些人聚集在一起,不仅仅是受慕叔祖所托看望这些忠心耿耿的属下,更是想通过这些人来影响天伤殿里的一批骨干力量。 现在的天伤殿远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好,几乎就是死水一潭。老殿主隐居百年以来,六位大长老们各自把持一块地盘,相互之间水泼不进,宫涅把持着天伤殿最大块的产业,每年只上交给殿里不多的物资和金银,仅供维持大家的基本生活和殿务运行,其他的就靠大家各想办法。 年轻的修士们升迁无望,修炼资源不足,一些较为激进的年轻修士早就销声匿迹很多年了,剩下的也大都是混日子。一些藩属的仙门日益离心离德,阳奉阴违。 天伤殿表面看起来修士众多,殿卫们兵强马壮,但是整个队伍人心涣散如一盘散沙,上下弥漫着一股陈腐的气息。 别看以华袍老者为代表的这批老人已经回家多年,但是他们在天伤殿里还有很多的亲族子弟、徒子徒孙和当年的心腹部属,在这个注重传承的年代里,这群人仍然有着一定的影响力。 扳倒宫家的行动在即,大战一起,天伤殿内必然人心不稳、一片混乱,其他几个大长老自有别人去应付,但是殿里的那些中坚力量也十分关键,只要这群人能站出来稳定住局面,天伤殿就不会损耗太大,姬南可不想大战过后接手个人去楼空的烂摊子。 姬南向诸位老者表明了扳倒宫家的意向,也明示了东宫对扳倒宫家的态度,老者们自然对南殿主的除恶决心表达衷心拥护,也对东宫的明察秋毫表明了赞赏。 这些老者们当年都是经历过天伤殿最辉煌时期的,本来就对天伤殿百年来的现状强烈反感和不满,对宫家这些年的恶行也是深恶痛绝。现在,新殿主主动折节来请他们帮忙,许诺了大量好处,又不用他们去亲自拼命,只是在宫家倒了之后发动自家的子弟、徒弟和部属站出来稳定住局面,自然是满口答应,誓要与新殿主共存亡,坚决与宫家做斗争。 姬南也不担心这些老者会到宫家那里去告密,现在的大势所趋,所有人都看在眼里,没人会在这时候去站队宫家的。 在确定了一些细节后,姬南悄悄地从后门走出了院子,融入到了人群中。 扳倒宫家,东宫已经认可了!殿内基本稳定了!散修们正在战斗!所有的条件都具备了,就差一个导火索了! 八十六、大战前的小细节 夜风徐徐,昏暗的灯笼在道路两旁的房檐下晃着。黑棚马车行进在夜中,一些带着刀剑、目光不善的散修在道上匆匆而过。 鸡鸣镇破旧贫瘠,城区不大,凡人人口并不多,这里是洛邑城外一处重要的散修聚集地,由几个势力联合管着这里,维持个基本的秩序。最近这段时间从外地涌来了很多散修,每天的争斗、交易、热闹、混乱,混杂在一起,成为这一小片地区独特的生态。 周围的客栈、茶馆,饭铺里此刻传来阵阵喧嚣声,喝多了的散修嚣张地站在高处大声痛斥着宫家的罪行,几个人交头接耳交易着各种消息,还有蹲坐在黑暗中的角落,冷峻的目光搜索着周围的人。叫喊声传来,一些人兜售着劣质的丹药和符箓,交易刀剑的生意十分红火,几个坐在道边面目凶狠的散修饱含敌意瞅着经过的马车。 一处低矮的酒楼里热闹一片。粗鲁散修们的粗俗笑骂,姑娘的调笑或是尖叫声,夹杂着偶尔的争风吃醋打架声音。一个人呼的飞了出去,砰的摔在泥水里,滚了几滚不动了,冲起的水势拍在经过的马车上。 姬南从帘缝中看到一个身穿兽皮白衣,身背弓箭,腰胯长剑的青年仰头大笑,拍了拍手走进了酒楼,俩人的目光在空中一碰即分。 一个白胖无须富商模样的人晃着走出了酒楼,后面跟着两个彪悍护卫。一个垂死的老汉瘫在墙角,边上蹲坐着一个呆滞的老妇。 马车轻驰,姬南放下车帘,大盗曹龙靠近过来低声说道:“近一段时间,这边聚集过来的散修已经多得吓人,有要向宫家报仇的、有凑热闹的、有想趁火打劫的,还有想要一朝成名的,最近有十几个势力找上门来要和咱们联合,说要一起讨伐宫贼、劫富济贫,要奉云长老为盟主……” “盟主?”姬南抬眼笑道。 “切!”一旁的朱发摇了摇头,神色不屑,姬南没有说话,任曹龙继续说下去。 曹龙点了几个势力的名字,大抵是一些小有恶名的散修团伙,平素里或是占据个乡镇或是帮着豪门讨个债什么的。 “....这些天里,宫家的人搜过来几次,和附近的散修交了几次手,互相都杀了几个人了,我估计宫家一旦确定了咱们的位置就会很快有大队人马杀过来,咱们得早做搬家准备。哦,我看云长老最近有点飘了,一次酒后还说过几日就要召集散修们一起去攻打红桃园呢……” 曹龙是个心思简单、性情耿直的人,自打心里认可了姬南之后,就一门心思的对姬南好,甚至听不得任何人说姬南的不是。 今天云长老派他和朱发一起过来接姬南,其实是个奇怪的任务,按理说曹龙和朱发都是在几次战斗中露过脸的人,画影描图早就传遍来洛邑,越少露面越好,但云长老还是找了个过得去理由让他俩过来。 现在的局势其实正是姬南愿意看到的,也是他暗中推动的,最近一段时间褒五带着人冒充光明教袭击了不少宫家的外围,就是为了激起宫家的怒火,同时给光明教造势,竖起一个敢于反抗宫家的大旗。 散修们需要一个这样的大旗,需要引导和鼓励,就仿佛干柴需要一个火种才能燃烧起来,而他就是那个煽风点火的人,至于大火燃起来之后,光明教是什么结果,是否能在大火中活下来,姬南根本就没考虑过。 “…宫家现在的策略很稳,宫涅一旦认真起来很不好对付。散修这边好像声势起来了,但骑墙观望的人多,形不成气候,还得给他们加把大火…” 他在这边筹谋着,云剑南派曹龙和朱发来接他的事根本没放在心上,无非是想假借敌手除掉几个偏向自己的人而已,这点计谋太低级了。 现在贡布、褒五和他的人都已经到了,就等着宫家的行动了。 马车到了一间不起眼的小院子前停下,姬南下车环顾四周,朝着远处街道的最黑暗处看了一会,然后朝着朱发、曹龙耳语了几句,推开了院门。 —————————— 云剑南云长老最近的情绪很复杂,也就是大家平常所说的痛并快乐着,还掺杂一点恐惧和期待。 快乐是因为他最近的声望已经涨到了一个很高的高度。他本是个落魄的江湖散修,机缘巧合下加入了光明教这么个小组织,靠着稀里糊涂的元婴境和一付好口才,一路混到了三柱香弟子,被派到洛邑城这么个富得流油的地方做个分坛坛主。 来到这里之后,他才知道为啥洛邑这么大、这么重要的地方,却只设置了他们一个小小的分坛,而没有设置更大的坛口。是因为坐镇洛邑根本不是个什么好差使,甚至是个极其危险的任务。这里昭礼宫势力庞大,组织严密,各分殿下面的修士们个个如狼似虎,他这个小小的教派,只要敢冒头就会被无情的清理掉,以前血的教训非常深刻。 所以云剑南到了洛邑后,带领几十个教众韬光养晦、积聚力量,在距离洛邑城很远的乡下设置了坛口,发展一些教众,弄点银子,倒也平平安安的过了十几年,还受到了上坛的表扬。 这期间他娶妻生子,过起了自己的小日子,更没有了争强好胜之心。可惜好景不长,有教中的兄弟无意中得罪了宫家,宫家随意派出了一只队伍就几乎扫平了他们小小的堂口,那一战杀的光明教人头滚滚,家家戴孝,云剑南的老妻也死在了乱军当中。 剿灭一个不听话的小小江湖堂口,对当时如日中天的宫家来说只是随手而为,下面的人积攒了一笔小小的功劳,顺便捞了点银子而已,宫家的高层也许都不知道这件事。 仇恨将光明教洛邑分坛的教众们凝聚了起来,他们一改往日的低调作风,开始积极布教,发展信徒,几年之内倒也聚集了一些人。也曾策划过几次对宫家的报复行动,杀了几个落单的宫家护卫,但在宫家随后的反击下损失惨重,不得不再次偃旗息鼓下来,上坛对他们的鲁莽行动也大加斥责。 对宫家来说,这种程度的江湖仇杀只能算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吧,练练兵而已。看见光明教分坛受到重创,周围一些小的散修势力开始对他们蠢蠢欲动。 云剑南策划的最大行动就是重金聘请了朱氏兄弟,计划对一些咄咄逼人的散修势力展开反击。哪知阴差阳错,那天他们在街上看见了潇洒出行的宫士一行,一些教众新仇旧怨涌上心头,云剑南也是头脑一热,就下达了行刺命令,结果导致了目前现在的局面。 古春馆劫狱和兴隆客栈之战后,在姬南的暗中推动和引导下,光明教洛邑分坛成为了反抗暴虐宫家、替天行道、主持公义的急先锋和引路人,成为了所有心怀正义、除暴安良、杀光宫贼、分其家产的散修们心目中最闪亮的那颗星,不少散修势力积极与光明教联系,公推光明教为盟主,联络一起开展除贼行动,不少散修打听到光明教的地址千里迢迢前来投奔,云剑南云长老的个人声望一时无两,光明教在洛邑地区散修们心中的声望也是如雷贯耳。 快乐的同时,压力和恐惧也传导了过来,宫家的密探越来越近,外围的厮杀也越来越频繁。云长老知道再过不久宫家的战队就会再次找上光明教的老巢,到时候就不会再有前几次的幸运了。 云剑南焦急的等待着那个年轻身影的消息,那道略显单薄的身影现在成了他最大的梦魇,睿智、冷静、足智多谋、英勇无敌。本来一次搏命似的劫狱被他站在房顶上的几句话,就成为了反抗暴虐、替天行道的正义行动。一次抢劫偷袭被他喊了几句,就成为了“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大义之举。 看着手下教众们看着姬南崇拜、热切的眼神,就连瘦长老也对姬南赞叹不已,云长老杀死那个年轻人的心思从没有这么迫切过。 他看的出来,朱氏兄弟、曹龙等一批人已经成为了姬南的死忠,他的话已经成为不了光明教洛邑分坛的最高命令了。 今天的行动就是他特意安排的,他派朱发和曹龙去接姬南,美其名曰派出最强战力保护其安全,其实他已经派出心腹跑到了宫家的庄子上,告诉了姬南等人的行车路线,就是要一举消灭这几个不听话的人。 听着外面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正在屋里来回踱步的云长老轻嘘一口气,他知道这次行动失败了,那个年轻人回来了。 整理了一下衣冠和情绪,满脸笑容的云长老推门走了出去,看见了院子中间站着那个,两个月前还是一介散修,现在也仅仅是个二柱香弟子,但是威望却早已超越了自己和瘦长老的年轻弟子——周南。 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是鸡鸣镇内城西一处院子,是前几天才搬过来的,他们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换个地方以防宫家的追踪。院子里聚集了四十多人,都是光明教洛邑地区最忠心最勇敢的教徒,也是他们目前的最强战力。这些人看着姬南的眼神充满了崇拜和尊敬。 姬南从车上卸下一个大包扔给一人,这是他在城里为受伤的教众们采购的伤药。他朝着热烈欢迎他归来的人们抱拳施礼,微笑点头示意,全无半点骄狂之意。 上次的兴隆客栈大战,光明教可以说是大获全胜,以伤亡二十几人的代价,全歼宫家商队护卫、管事、伙计六十多人,不算姬南最后散发出去的那车财货,他们最终抢回来满满五大车的红货和金银。 回来后,云长老和瘦长老就财货发放事宜发生了激烈争吵。瘦长老负责教内的纪律刑罚事宜,为人耿直,在财货发放上寸步不让。 最后还是姬南出面调节,说服了瘦长老,以换装备买丹药的名义拿出半车财货金银,赏赐给了参加行动的所有教众,这批金银对这些穷困潦倒大半辈子的散修来说是一大笔财富了,所有人都对姬南感激涕零。 剩下的财货里,留下了一车半给云长老,作为招兵买马和各种建设之用,两车财货由瘦长老负责,分发给教徒遗属和周围的贫苦百姓,最后在姬南的建议下,还留下一车财货送给上坛,瘦长老想了想也答应了。 如此皆大欢喜,所有人都称赞姬南做事公平,作为此次行动的总策划,姬南只在象征性的从无数财货中拿了一个琉璃灯盏作为报酬,赢得了所有人的敬意。这在云长老的眼里就是赤果果的收买人心。 俩人走进大屋,屏退左右,云长老热情的拍着姬南的肩膀了:“我和瘦长老已经联名举荐你为三炷香弟子,以后就留在洛邑帮我们吧!” “谢谢两位长老抬爱,周南感激不尽,一定尽心竭力协助两位长老做好教务……” 看着对面年轻人感激涕零的表情,云长老心里“哼”了一声,这是他精心做出的安排,过几天这个周南意外死了,就不会有任何人怀疑自己,自己还可以打着为他报仇的名义再拉一波威望。 看着面容干净的年轻人,云长老心里还是有些唏嘘的,散修的日子不好过,他加入光明教后也没好多少,经常在外赶路传教,争夺地盘的厮杀,提心吊胆昭礼宫的追捕,就算偶尔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实际上也是饥一顿饱一顿,从没听过什么替天行道、劫富济贫的话语,更没有时间去想过到什么“道之所在虽千万吾往矣”的道理,第一次听到这几句话时他确实也激动了几天,但是随着周围教众对周南的拥护和崇拜,他的心思也就冷静下来了。 特别是这次籍着讨伐宫家,召集散修结盟,他的名声已经打出去了,越来越多的大佬过来和他称兄道弟,他可不想被那个小子抢了自己的风光。 这次不知道出了什么意外,宫家的人没有及时抓捕到这小子,下次再找这样的机会不好找啊! 两人热情寒暄着,虚情假意的聊着今后的美好日子,都在等着一。 陡然间,鸡鸣镇外传来一声暴喝,随后兵刃交击,术法碰撞声传来,一道凌厉的剑芒划破长空,伴随着“铿锵”的金属撞击声,几具尸体从空中跌落。 一道压过所有声音的声浪滚滚而来:“宫家抓捕刺客,无关人等,一概退下,若不然……这个就是样子!” 八十七、恶魔的话语 一股强大的威压如同巨浪般汹涌而至,仿佛要将鸡鸣镇的一切都笼罩在其下,令人心生敬畏,让人不敢反抗,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 鸡鸣镇外,夜色如墨,无边的黑暗中,四支百人战队静静地矗立着,每名战士都身形魁梧,肌肉在紧身战甲下若隐若现。人人身披厚重战甲,每一块甲片都闪烁着冷冽的金属光泽。手中紧握长刀,刀身狭长暗红,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发出低沉而危险的嗡鸣。 这是宫家最为精锐的战队,是经过无数战斗洗礼的心腹勇士,如同一群沉默的杀戮机器,静静地等待着命令,准备随时投入到未知的战斗中去。 在他们的上空中,凭空虚立着十几个人,为首之人正是宫涅的大弟子树祯,本来英俊的脸上露着阴寒的笑容。 在树祯的旁边站着脸色苍白的宫士,他满眼怨毒地瞅着不远处的鸡鸣镇。 “光明教的贼人听着,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交出刺客人头,放下所有武器,走出藏匿之处,还能留具全尸。否则,天兵一到,株连满门,鸡犬不留。” 树祯的声音滚滚而去,盖过了鸡鸣镇里所有的声音。 “师兄,为什么不直接杀进去?”宫士怒问道。 树祯回头微笑道:“师弟放心,他们今天一个也跑不了,一定为你报仇雪恨。但是,你不想好好玩玩他们吗,看看他们死之前惊慌失措、苦苦哀求的样子吗,然后在他们的嚎哭中一个个的宰掉不是更有意思?” 宫士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容,使劲的握拳道:“还是师兄最懂我,我要亲手剥了他们每个人的皮,让他们在哭喊中慢慢死去……” ———————— 云长老忽地跳了起来,“啪”,手里的茶杯掉在地上。几步跑到门前就要冲出去,到了门口停下脚步,他猛地扭头看着姬南:“是你故意把他们领到这里来的!?” 姬南的脸上此刻再没有刚才纯良萌傻的欢笑,而是放下茶杯,平静的看着云长老:“人是跟着我来到这里的,可却不是我叫来的。他们是怎么跟上我的,你心里应该明白!” 屋子外面已经鸡飞狗跳,所有人都慌乱起来,披甲的披甲、堵门的堵门,几个人拿着弓箭慌乱地跃上房顶。 鸡鸣镇里反倒一下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面面相觑,就连刚才还在浪笑的女子也捂住了嘴,一些人回头看着镇子角落里的院子,等着看光明教的反应。 “你想要干什么?”云长老看见平静坐着的姬南,努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手已经抓住长剑的剑柄上。 “找你做笔交易,各取所需。” “什么交易?!” “挑起散修和宫家的大战,掀翻宫家,助你报仇成名。我隐退,不再出现,朱氏兄弟我带走,如何?” “你是谁?” “对你无害的人,一个也想掀翻宫家的人!” “你没有得到任何好处,我怎么信你!” “不信也得信,宫家人就在外面!一会他们就会冲进来杀光你们,你们一个也跑不掉,我却随时能走!” “我要是不答应呢?” “小南庄有个姓王的农户,养了个十一岁的儿子,我听说好像是你的儿子吧!老来得子,可要珍惜啊!” “……你他妈的卑鄙……你敢?” 云剑南脸色苍白,呼哧地喘着粗气,手紧紧的抓住剑柄就要抽出来。 外面传来了急促的拍门声。 “时间不多了,你可要快点下决心啊!”姬南淡淡的说道。 “宫家率队来的至少是个神满境大修士,我们打不过的,逃也逃不掉的……”,云长老颤音说道,他绝望的来回踱着步。 “我自有安排,你只要按照我说的做就行!”姬南伸手入怀,将一根竹简掏出,扔给云长老。 云长老匆匆看了一眼,脸色变换,抬头恨声问道:“这一切都是你他妈计划好的?” “你现在不到半炷香时间了!” …… 云长老脚步沉稳的走出房门,只是脸色略显苍白。周南兄弟紧随其后,手握长刀,展现出忠肝义胆的担当。 院子里所有人都停下手中动作,看着云长老,是战是逃,他作为目前最大的首领总要有个决定。 云长老深吸一口气,纵身一跃,飞上了房顶的最高处。姬南落后半步,站在他的身后的阴暗处。 云剑南低头看了看院子里的光明教教中,抬头扫视了一眼鸡鸣镇,几乎所有人都抬起头看着屋顶上的云长老。 几队人从鸡鸣镇的角落里往院子这边聚拢过来,前面带路的是朱发和曹龙,这些人正是此前与云剑南私下联系要一起讨伐宫家的几股势力。 云剑南站在房顶之上,感受到了四面八方无数投过来的目光,既有明处的,也有躲在暗处的,还有鸡鸣镇外黑暗夜空中的,此刻洛邑城无数的势力都在注视着这边。 “咳—”,云剑南清了清嗓子,平复了一下心绪,已无退路,那就拼了吧! “宫家的狗贼,你们来得好!”云剑南手指着鸡鸣镇外的夜空大声的说道,声音清凉厚重。 云剑南微微低头,看着聚拢过来的教众和散修,迎着四面八方的目光,抖擞精神,大声说道:“兄弟们,各位散修们,朋友们!今天,我们站在这里,在洛邑城,在鸡鸣镇,这是我们世代生存的土地,也是我们讨生活得地方!” “……我们的外面,围着的是宫家的战队,这个暴虐的家族,在他存在的百年里,骑在我们的脖子上肆意地作威作福,他们随意践踏我们的尊严,随意劫掠我们的财富,随意奸淫我们的妻女,随意囚禁我们的自由!一会他们还要冲进来屠杀我们……” 下面几个散修和教众红了眼睛,一些人握紧了拳头。 “……你们告诉我,你们是选择做一个自由自在、有尊严的斗士,还是想当一个卑躬屈膝、苟延残喘的奴隶?!”云长老此刻已经进入了角色,声音洪亮,气势逼人。 “当然是自由自在,谁他妈想当奴隶……” “谁要是想要杀我,老子就砍他,不管他是谁……” 人群中几个散修大声喊道。 “……你们或许要说:我们忍一忍就过去了,大不了离开这里。是啊,你的说法很对,苟活到哪里都一样,但是我要告诉你们,这世界上还有一种东西比生命更重要,那是自由!那就是尊严!”云长老使劲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只要外面那个暴虐的家族存在,我们的尊严就不存在!只要那些坏人还存在,我们换个地方一样会受到他们的欺压,只是换了个名字而已!……” “……他们在聊天的时候说到散修这个词的时候会发出一声轻蔑的笑声,我们的尊严就不存在……”" “……我们需要的,不是忍一忍!而是一个能自由生活的地方,没有欺压、没有侮辱、没有虐杀。这生活的地方,不是靠忍耐和跪在地上祈求来实现的,而是靠反抗和血来实现……” 他的话语充满着蛊惑人心的语句,让人不由自主地相信他所说的一切。一些散修脸上出现了激动的神情,心情随着云长老的话语而起伏,道路两边饭铺、茶馆里一些原本坐着人站了起来,看着夜空中房脊上那道并不魁梧的身影。 姬南全神贯注地释放出自己的神识,宛如一张无形的网,轻轻覆盖在了这片区域之上的人群之中。随着‘神魂真经’在他体内以一种难以言喻的节奏澎湃运转,一股古老而强大的力量被轻轻释放。 姬南的神识变得异常敏锐,他能够清晰地捕捉到周围每一个人的情绪波动,就像是一面镜子,忠实地映照出人心深处的风景。疑虑如同迷雾,缠绕在某些人的心头;仇恨则是燃烧的火焰,炽热而难以平息;欣喜如同春日里绽放的花朵,明媚而温暖;苦闷则像是深夜的细雨,悄无声息地滋润着孤寂灵魂;激动是惊醒的雷鸣,震撼而充满活力;恐惧则是冬日寒风中的颤抖,让人不禁想要寻找避风的港湾。 这些情绪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复杂多变的画卷,每一笔、每一划都透露出神魂的真实与脆弱。姬南沉浸在这份感知之中,既感到强烈震撼,又带着一丝意外惊喜。这样的体验,让姬南对神魂真经有了更深一层的理解和收获。 云长老的这篇讲稿他可是费了很大的心思、耗费了几十个夜晚写出来的,几乎是字字斟酌,这个云剑南真是个人才啊,很快体会其中的精髓,融入其中,将这篇宣言讲得慷慨激昂。 “……当别人来欺负我们的时候,我们应该用刀剑让敌人颤抖!我们应该夺回属于我们的财富,我们要让他们为我们被杀害的兄弟、妻女、朋友偿命,让他们知道我们不是一群只知道躲藏的懦夫!” “现在就去杀了宫家那群狗日的……” “儿子,我要给你去报仇……” 人群当中一些人想起了自己的遭遇,哭喊着嘶叫着,还有一些人使劲的呼喊起来。 院子周围的散修越聚越多,一些本来坐在远处观望的散修也凑了过来,听着那蛊惑人心的话语。 云剑南也想到了自己惨死的老妻,泪流满面,他使劲地挥舞着胳膊,大声的呼喊道。 “……我们要记住,一个只懂得哀求和逃避的人,是一个没有骨头的人!他只配当个被人踩踏的奴隶!当我们的尊严、财宝、妻儿都遭受践踏的时候,还不知羞耻地躲避,这样的人,你们最后也会抛弃他的……” 远处的夜空中,树祯饶有兴致的看着下面小镇里房脊上的那道挥舞着手臂的身影,细细咂摸着他的话。 宫士看着鸡鸣镇里有些昂然的气氛,稍稍有些担心,低声问道:“师兄,放任这个贼子这么乱说,万一这群散修听了他的话,疯狂反抗怎么办啊?” 旁边一个家将凑过来道:“家老,一炷香时间过了,现在杀进去吗?” “再等等,说得挺有意思的,听他说完的。你还别说,这个邪教头目还是很会鼓动人心的,待会你们杀进去,随便杀,这厮给我留着,我也许有点用哈!” 树祯笑着对宫士说道:“师弟,就是要在他们最激动、最兴奋、最自以为可以无敌的时候去杀他们,那才有意思,就像一盆冰水猛地浇到一个兴奋的人头上,那种发自内心的恐惧和冰凉会让他们一辈子都记住。也要让所有胆敢瞧不起咱宫家的人看看,就是要在他们最以为胜券在握的时候杀得他们胆颤心寒!” 站在云长老身后不远处的姬南此刻进入了一种很玄妙的状态,这一刻,无疑是他修行生涯中的一个重要节点。仿佛什么界限一下被突破,他的神识突然间与周围人的思想产生了奇异的共鸣,仿佛所有个体的思维都融入了一个共同的海洋,而他则是这片海洋中的领航者。 姬南能够清晰地感知到周围每一个人的情绪波动、思维脉络,甚至能隐约察觉到他们内心深处的秘密与渴望,一旦他试图利用这种能力去影响或操控他人的思想,就可能会达到自己的目的。这种前所未有的连接,让他意识到自己的神识力量和神魂真经的修炼已经达到了一个全新的境界。 在这个状态下,姬南开始尝试与周围人的神识进行更加深入的交流。随着越来越清晰的感知,姬南逐渐掌握了如何在这种微妙状态中保持自我,同时又能影响周围人思绪的技巧。他试着将热血激动的情绪加入神识中,悄悄地传送到周围。 云长老激动人心的演讲也进入了最后时刻。蛊惑人心的话语,往往隐藏在看似无害的口号之下,让人在不知不觉中坠入深渊。 “……在今天的洛邑城和鸡鸣镇,没有任何外来的东西能够拯救我们,只有靠我们自己!既然连苟活都不让,那就拼吧,大不了同归于尽……也许我们会牺牲、也许我们会付出,但胜利终将属于我们……” “……胜利在望!去做你们想做的事!拿起你们的刀剑,去替天行道,去劫富济贫,去杀掉外面宫家的那群狗玩意,杀掉你能看见的每个宫家人,道之所在,虽千万吾往矣!……” 下面站着的所有散修和光明教众,在听到激昂的号召后,早已激动得热血沸腾,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点燃。他们的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脸上洋溢着对即将到来的战斗和正义的渴望。 散修们,这些平日里独来独往、修炼不易的武者,此刻仿佛找到了归属和共鸣。他们握紧手中的刀剑,心中充满了对反抗暴虐宫家的愤怒和对心中正义的向往。光明教众则更是激动,他们信仰的光明之神仿佛在召唤他们,为正义而战,为信仰而战。 “杀掉外面宫家的那群狗玩意!”这句口号如同烈火燎原,迅速在人群中蔓延开来。每个人的心中都燃起了熊熊的怒火,一股热血涌上心头,他们仿佛看到了自己与宫家对抗的英勇身影,看到了胜利后的光明未来。 “虽千万吾往矣!”这句更是激发了他们的斗志,让他们无所畏惧,勇往直前。他们第一次觉得,这场战斗不仅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那些被宫家欺压的无辜百姓,为了正义和真理。 在这一刻,散修和光明教众们团结一心,共同面对即将到来的挑战。他们不再是孤独的个体,而是为了同一个目标而奋斗的勇士。他们的心中充满了力量,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战斗,去书写属于自己的传奇。 “……假如你们渴望战斗,那就去战斗吧!这一次战斗,不是我们消灭敌人,就是敌人消灭我们,我将第一个冲向暴虐的宫家战队,和你们战斗在一起,如果我死去了,请将我的名字告诉所有人,我不想当个苟延残喘的奴隶,我要做一个为了自由而战、坚贞不屈的义士……” “……为了胜利而战……”云长老使劲的拔出自己的长剑,指向黑暗的夜空。 “为了胜利而战!”震天的吼声响起,犹如轰然决堤的洪水,在片刻间,震彻整个鸡鸣镇。 人群涌上来的时候,仿佛整个大地都在震动。 鸡鸣镇散修们不顾性命的冲锋,对于宫家战队来说,确实是有些猝不及防的。这群原本看似没有组织、苟且偷生惯了的散修,在那一刻所表现出来的,却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团结与勇气。 他们的眼神中闪烁着决绝与狂热,仿佛在这一刻,所有的恐惧、犹豫和退缩都被抛诸脑后。他们不再是那个在鸡鸣镇角落里默默无闻、苟延残喘的散修,而是化身为正义的使者,为了心中的信念和尊严而战。 面对变得狂热凶险的汹涌人群,树祯的心中陡然一沉,头皮发麻,“我草——赶快叫援兵!” 宫士颤音大喊道:“快,快冲,杀上去,一个不留!” 杀声震天蔓延而来,其中的戾气杀气聚集半空,几近凝固。 宫家战队毕竟是百战精兵,尽管没有按预定方案主动杀入镇子,但面对汹涌而来的敌人,在树祯等人的命令下,四只战队转眼间摆开战斗阵势,直扑而上。 呼叫援军的焰火信号直冲云霄。 汹涌而来的人潮,百战铁甲如凶兽,距离迅速拉近,随后,冲撞—— “哇啊啊啊——” 面对宫家战队,散修们没有因为对方的强大而退缩,反而像是打了鸡血般,以一种悍不畏死、一往无前的姿态,毫不犹豫地冲入了战场。他们的武器并不精良,战斗技巧并不精湛,术法威力并不强大,大多人没有战甲,但他们的渴望战斗的意志却比无比强烈。每一次挥剑、每一次冲撞,都凝聚着他们对自由的渴望和对压迫的反抗。 宫家战队原本以为,凭借他们的训练和装备,可以轻松应对这群散修。然而,他们却低估了这些散修心中的怒火和决心。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战斗中,宫家战队开始陷入被动,他们不得不面对这群散修所带来的巨大压力。 八十八、恶魔的成长 向着宫家战队扑去的散修们,在第一时间使出了毕生最强的杀招。 大量的火球、冰箭、飞剑、雷击、符箓、鬼兵、涂毒的箭矢、从天而降的巨石与地底冒出的石柱…… 修士之间的生死搏杀,如果是大仙门之类所谓的名门正派,相互出手之间还多少讲究个堂堂正正,但是散修之间的厮杀,各类的术法绝学几乎都是不择手段的,如何见效快、威力大、杀人与无形,是大多数散修们毕生的追求。而在众多的修行流派中,包括炼活人丹、夺舍、血祭、使毒等种种听起来阴险恶毒的分支,也有许多散修偷偷的修炼。 有散修甫一冲上,便放出十几具僵尸骷鬼,带着阴戾鬼气扑向前方;有精擅钻地术的高手身形一闪,在地下边缘与山丘树木间翻跃,时隐时现,从黑暗中刺出恶毒一刀。 有浑身迸射出炙热火光犹如火人向着商家战队坠去; 有妖修在奔跑中身上长出尖利毛发,身体化成吊睛白额猛虎前扑奔突; 有人双手挥舞,上百张符箓犹如天女散花般洒向敌群; 有人手持巨斧,斧刃闪烁着冷冽的光芒,肌肉如同盘虬卧龙般隆起,犹如横冲直撞的犀牛。 有剑修持剑而行,剑意盎然,步伐轻盈坚定,长剑上雕刻着繁复而神秘的符文,每一次挥剑,都释放出无尽的剑意与剑气。 “放!”对面的阵营里传来一声冷酷的声音。 密密的一排箭矢从宫家战队的中部快速飞来,穿过空中无数的火球、符箓、飞剑等等,落入了冲来的人群。 “我操,趴下!”曹龙声嘶力竭地大喝,常年行走在生死边缘养成的反应让他一瞬间趴下,还顺便把朱发拽倒在地。下一刻,身后无数的惨叫响起,一大片散修倒在地上。 大量的火球、冰箭、飞剑、雷击、符箓、鬼兵、涂毒的箭矢、从天而降的巨石也在此刻落在了宫家战队的头顶。 青光闪烁间,一层闪亮的光罩亮起,笼罩住了宫家战队。火球在触及光罩的瞬间蒸发成虚无;冰箭刚一靠近就化作一丝水汽飘散;飞剑锐利无匹,却在光罩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雷击轰鸣,却如同打在柔软的海绵上。鬼兵嘶吼着冲向光罩,却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咽喉,无法寸进。 宫家战队齐齐地向前一步,“轰”,冲天的杀气凝固在半空,一时间几乎动摇整座鸡鸣镇。 长刀前行,血肉在行进中爆飞。如果说前方席卷而来的是一波排山倒海的巨浪,宫家战队的前进更像是四支前进的利剑,在双方轰然相撞的一刻,劈开了铺面而来的浪潮,它的速度并不快,只是稳步前行,却劈开了一切阻拦在前面的障碍。犹如绞肉的机器,将冲上来的散修搅得爆碎在空中。 汹涌而来的巨浪稍稍的顿了顿,后方亦有更多的散修红着眼睛疯狂的嘶吼着冲了过来。 “崩字印”,一声低沉的声音在嘈杂的散修呐喊声中响起,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下一刻,一道强横的神识攻击掩盖在漫天的飞剑、符箓、火球中向着宫家战队袭去,前面几排宫家战士措不及防,脑子里仿佛在这一刻有什么东西爆开一般,七窍喷洒着鲜血倒飞了回去,撞倒了后面几排战士。锋利的长剑在这一刻被硬生生的掰断了剑尖。 朱发手握长刀,口中呼喊,朝着前方已现散乱的铁墙狠狠撞了过去。前方穿着厚重战甲的宫家战士还没有彻底的从头疼欲裂中醒来,挥刀乱砍,两人长刀空中相遇,朱发脚步未停,铁山靠撞在对方身上,那护卫被他撞的踉跄后退,还没站稳,旁边曹龙的铁棍带着金光砸下,头盔凹陷,护卫口喷鲜血飞了出去。 呐喊声中,朱发转身挥刀一步前冲,朝着对面冲过来的另一名护卫挥了上去,那人手臂飞起,鲜血疯狂喷涌,朱发前冲,刀把狠狠砸在那人脸上,那人半跪与地,随后被后面涌上的人群踩在脚下。 弥漫的血腥气中,眼前是无数敌人晃动的面目和挥舞的刀剑。朱发斗志狂热,脑海中只是反复回荡着“杀尽宫家狗贼”“虽千万吾往矣”几句话语,这些句话已经遮蔽了这些散修的心智,只剩下熊熊的怒火和渴望战斗的欲望,他们仿佛看到了自己与宫家对抗的英勇身影,看到了胜利后的光明未来。 “崩字印”,那道低沉的声音再次在嘈杂的呐喊声中响起,宫家本就摇摇欲坠的前锋再次混乱,更多的散修顺着缺口冲了进去。宫家的战队在被冲开缺口的这一刻,就不在是完整高效的杀戮机器,变成了一场大的混战。 朱发抬起长刀,翻滚着躲过劈来的长刀,朝着对方的腿上砍了过去,这一刀直接砍掉了那人的大腿,那汉子嚎叫着还没有倒下,曹龙的铁棍横扫在那人的腰肋,铁甲凹陷,清脆的骨碎声,朱发挥刀上撩,那人的脑袋,刷的飞了起来! 他想起刚才那道微弱的喊声,仿佛是周南兄弟的,他猛地回头,要尽快找到周南兄弟去保护他,奔跑之中,被一名受伤躺在地上的敌人抱住双腿拖到在地,两人在地上纠缠撕扯,那宫家战士一拳拳的朝着他身上猛击,朱发抽空还了一拳,眼看那人越抱越紧,张开嘴朝对方脖子上咬了过去。 这一口咬中了那人的咽喉,对方疯狂挣扎,试图挣脱开,而朱发的口中已经满是血腥气,他猛地用力,将那人的喉管咬破,鲜血喷射。朱发然后爬起来,抓起长刀朝着对方使劲砍了几刀。这片刻之间,他的身上已经血腥狰狞犹如恶鬼一般了。 杀尽宫家狗贼,虽千万吾往矣! 激烈的厮杀在鸡鸣镇外广阔的平原上化为一片喧嚣的海洋,空中不时爆出术法相撞的火花,巨大的雷声此起彼伏地响起,时不时的,还有妖修发出慑人的嚎叫声传来。 某一刻,狂风从半空中席卷而来,随着狂风而来的是一道一道慑人的身影和威压,宫家的家将高手狂飙而来。 杀场中间,一名宫家的家将身形如电,手指轻弹,十几道冰箭将几名冲杀过来的散修射倒在地,化成冰人。 “一群蝼蚁样的玩意,就这点战力还敢打我宫家的主意!”在连杀数人之后,那道身影悬浮在据地三尺高的地方,声音响彻战场:“还有谁,与我来战——” 下一刻,一道璀璨的蓝色剑光闪起,如同夜空中耀眼的流星,划破了沉寂的黑夜,带着无尽的锋芒与凛冽之意,直刺向那名宫家家将。 剑尖所指,空气仿佛被一分为二,露出了一条清晰的裂缝。持有这蓝色剑光之人,身影矫健,身穿兽皮白衣,身背弓箭,浑身散发着狂野不羁的气息。 这一刻,整个黑夜仿佛都为之失色,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道璀璨的蓝色剑光所吸引。 一名站在剑光之前的宫家战士,浑身浴血,杀气腾腾,身边躺着十几具散修尸体,看着刺来的蓝色剑光,脚步重重踏在地上,踩出数道裂口,持刀如离弦之箭般朝着剑光冲去。 嘶啦声响,他的身体变成了满天飞舞的血肉碎片!那道璀璨剑光穿破血雨,瞬间来到宫家家将身前。 那家将一声厉啸,双臂前击,手中法器散发出道道冰冷寒气,十几道冰箭前飞挡住了那道剑光。 蓝色的剑光与白色的冰箭不停摩擦,绽出无数道蓝白色光芒。 冰箭四散飞溅,家将口吐鲜血跌坐到地上。三、四名宫家护卫,已经来到了家将身前,竖起铁盾,挥舞长刀,护得密不透风。 那家将脸上生出羞怒之色,忽然神情再次发生变化,下意识里向后退了几步。 蓝色剑光再次前行,轰的几声巨响!铁盾两半、断刀飞舞,那些宫家护卫,尽数震翻于地,鲜血狂喷。 烟尘渐落,画面渐渐清晰,那名家将跪在地上,脑袋已经飞出一丈远,那名身穿兽皮白衣的青年低着头,看着手中长剑,不羁的长发随风飘舞,隐现几根白发。 人在生死相搏的时候,感官往往极其微妙,普通人头脑发热、在如此紧张的时刻能拼尽全力地战斗一小会,但是很快就会手足发软,浑身没劲。一些久经沙场的人或许能够稍微清醒地保持平时练习的状态,可在每次生死大战之后,也会庆幸于自己还能活着,努力地告诫自己下次战斗时要时刻保持头脑清醒。 唯有这一次,支配曹龙的,是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狂热和兴奋,当他听闻了云长老慷慨激昂的演讲后,心情就莫名的兴奋到极点,听到云长老发出出战的命令后,一股烦躁亢奋的心情就占据了他的头脑,心中就只剩下了大杀一场的嗜血和渴望。眼前的宫家战士,在他的眼中,只是他要砍杀的唯一对手,是目前最大最高的人生目标。 前方层层叠叠的敌人,只令他感到热血和兴奋。当敌人粘稠的鲜血喷出来,看着他们倒下挣扎痛苦失去生命,曹龙的脑海中,就只会闪过兴奋残忍的愉悦。他甚至非常渴望这种鲜血喷在脸上的感觉,只有舔一舔敌人的鲜血才能够稍解他心中的烦躁和饥渴。 他扬天大喊,兴奋的挥舞着铁棍,随着同伴朝着前方的敌人冲杀过去!类似的情形,正发生在战场的各个地方。 姬南隐藏在散修冲锋的队伍中,不前不后,保持着大概中间的位置。头颅微低,浑不显眼,凌乱的头发下掩盖着散发着血色光芒的两眼,他此刻的头脑无比的清醒和敏锐,脑海中的神识从所未有的清晰,身前的视野惊人的开阔,对神魂真经的掌握从未有过的灵敏,对周围每个人的情绪状态的影响从未有过的精准和操控。 姬南身体的周围逐渐弥漫着淡淡的红色雾气,他的心中涌动着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和喜悦感,这种感觉如同温暖的阳光洒满全身,让他的每一个细胞都充满了活力。 红色雾气慢慢渗入他的体内,在‘神魂真经’高速运转下,不断转化成强大的力量。这股力量在经脉中流淌,让他的全身充满了无尽的能量。姬南的神识之海也开始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本平静如镜的银色海面,此刻正不停地变高变宽,海面的颜色也由银色逐渐变成淡金色,如同晨曦中的第一缕阳光,充满了希望和生机。 姬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受着这股来自内心深处的力量。他不禁抬起头,闭上眼睛,让这股力量在自己的体内流淌、沉淀。他感受到自己的神识正在不断地扩展,仿佛要冲破束缚,去探索更多的空间。 几名浑身浴血的宫家护卫注意到了这边的异状,挥刀杀来,与蹲在附近的一对垂死老汉和木讷农妇撞在一起。相对于宫家护卫展现的凶狠与暴戾,两个奇怪的散修表现出的是诡异的快捷和高效,老汉双臂之下隐现短柄勾状之物,挥舞之间以双勾为防御,后方的农妇抬手之间,两条链镰闪电般飞出,随着对面几人的扑来,双勾在架起防护的同时,后方的链镰对着敌人刺了出去。 迅捷而又高效的战斗方式,链镰,飞出、收回。双勾趋近,翻出、劈斩。没有任何多余的花俏,只有无数次的生死演练和默契配合。 交手的一刻,他们前方扑来的有四名宫家护卫,随着闪电般辗转腾挪的攻防,链镰将一名护卫的胳膊带飞,而双勾斩开了另一名护卫的胸膛,再将旁边两名护卫的攻击挡下。 垂死老汉荡开敌人兵刃的时候不忘往远处的黑暗处看了一眼,一个双手笼袖、白面无须的富商轻轻点了点头。 此时,汹涌对冲的人潮已经杀成一片血海。本来毫无组织的散修们在第一波的冲锋中折损巨大,然而随着第二批小股散修势力进入战场,尤其是一些不明身份、身法诡异迅捷、配合默契的散修的加入,在战场上起到了关键作用,乱糟糟的散修在汹涌呐喊间将纪律严明、战力凶悍的宫家战队硬生生地推得后退,千人对冲的战场犹如巨大的碾肉机器。 几个方向,从附近城镇闻讯赶来的散修人群已经朝着宫家战队杀了过去。而宫家闻讯赶来的一些护卫队伍也已经越过树林,朝着这边直插而来,一时间血浪翻滚,大量的战士拥挤在这狭小的地方正面对砍,前后拥堵,进退不得。 “杀啊——” 宫士单臂挥舞长剑,歇斯底里地驱使着手下朝前方猛扑。当鸡鸣镇散修们疯狂冲过来的那一瞬间,他就已经吓得差点尿裤子,今天能逃得性命都很难。 半空中,目睹着下面的战场,树祯一面发出命令,一面有些焦虑地踱步,眼前的场面是他实在没有想到的,这群散修到底怎么了,再没有了往日的胆小和怯懦,仿佛失去了心智般,一个个变成了不死不休的战士。他意识到今天即便能胜,宫家也将赢得很惨。 弥漫的夜雾间,漫山遍野的厮杀呐喊与血腥气,无数的战团在偌大的战场、空中、树林间交错,双方已经杀红了眼,由于宫家精锐战队的强悍战力,即使散修的人数倍于宫家战队,此时战场之上还是处于胶着的状态。 身处血肉战场其间,混杂在无数奔跑厮杀的人群中,闻着冲天而起的血腥气,感受着周围无尽的杀气、戾气,看着满地的尸骸和痛苦翻滚的伤者,姬南此刻心情已平复成无喜无悲的状态,神识全力散开,继续冷酷的影响操控着神识覆盖的散修人群。 聚集在姬南身边的血雾愈发浓郁,在夜色中几乎遮蔽了一切光线。血雾深处,神魂真经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某一刻,姬南的心头突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这股悸动并非来自神魂真经,而是源自他体内深处,另一股令人畏惧的力量。随着这股力量的觉醒,一股阴寒至极的煞气猛然散出体外,瞬间将周围的血雾染上了一层惨白色。 白骨真经,这部传说中的禁忌功法,此刻在姬南的体内或是受到了神魂真经的触动,或是闻到外面浓重的血腥气,自行的复苏运行起来。它的气息冰冷而诡异,与神魂真经的邪恶与嗜血截然不同。白骨真经的复苏,仿佛唤醒了姬南体内潜藏的另一个黑暗面,让他的眼神变得冰冷而深邃。 随着白骨真经的运转,姬南周围的血雾开始发生诡异的变化。原本的血红之色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片惨白的骨骼碎片,它们在血雾中漂浮、交织,最终凝聚成一幅幅令人毛骨悚然的白骨画卷。 战场内外的所有人几乎都注意到了这诡异的一幕,始终躲在树林黑暗处的褒五不仅脸色微白,咧了咧嘴;蹲坐在他身旁的未晞则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趴在他身边的白狼文良畏缩的扭过了头;只有活跃在战场中间的清欢使劲的拍起了巴掌,兴奋的瞅着远处战场中间的姬南。一身血衣的贡布转过头,双眉微皱看着自己的好兄弟。 八十九、恶魔的战斗 夜色静宜,烛光点点。 洛邑城内,昭礼宫肃穆威严的亭台楼阁。 还是那间宽大的书房,三名老者坐在松软的锦塌上,三名年轻人站在下首,端坐上首中间的姬荣放下了手中的玉简,笑道:“你们怎么看啊?” 费老笑着拱拱手道:“恭喜姬家又得一个麒麟子啊!此子前途无量啊!”另外两个老者也笑着拱手恭喜。 一个老者笑道:“此子的布局、心机、手段都不俗啊,假以时日,我看最多十年,我们怕都不是他的对手了!慕老殿主教出个好传人啊!” 另外一个老者指节轻轻敲桌,看着那根玉简道:“只是这篇慷慨激昂的檄文散出去以后,天下的散修怕是不好管喽!” 姬荣点头笑道:“是啊。这篇文章在遣词造句上可谓是极其用心啊,其蛊惑人心、煽动情绪的效果十分明显,那些穷苦散修们很容易被其言辞所裹挟,看来这小子在揣摩人心、洞悉人性上还是下了很大的功夫啊!” 费老笑道:“所以,东翁还需好好调教一番才好啊!” “师尊在上,弟子心中有一疑惑亟待解答。以私利为驱动,挑起散修与宫家之间这场血流成河的大战,导致无数生灵涂炭,此等手段是否显得过于狠辣无情,有失慈悲之道?”一名站在下首的年轻人举手问到。 屋内四个老奸巨猾的巨擘笑着互相看了看,费老思索了一下,缓缓答道:“世间之事,往往错综复杂,非一言可尽。以私利而起的争端,固然令人痛心疾首。然而,这背后都隐藏着更为深远的因果与纠葛。对于手段之评判,需视其目的与后果而定,更需考量其中所蕴含的智慧与牺牲。慈悲之道,非仅在于避免杀伐,更在于以最小代价化解矛盾。你需深思其中奥义,方能洞察世事真相。其实对于上位者来说,慈悲是最不重要的,首先要以达成目的为第一。” 姬荣抬头问道:“你们三个看鸡鸣镇外这场大战,谁能胜啊?” 三个年轻人面面相觑,蓝袍年轻人道:“学生以为,如果宫家城外的老供奉不出手的话,单凭宫家的这四只战队,恐怕今晚就得折在鸡鸣镇外。那群散修的激情被调动起来后,人多势众,打顺风仗还是可以的,再加上小殿主身边一些人的暗中推动,最终是会取胜,只是惨胜而已。” 另外两个青年也点头,认可同伴所说的话。 姬荣点头问道:“宫家像这样的精锐战队有几支?” “八支,每队百人!三支现在红桃园,四只在鸡鸣镇外,还有一支远在五百里外的宫家祖宅。”一名青年张口答道,看来日常没少做功课,“这八只战队是宫家最强的战力了,还有其他近千名家臣护卫,不过只是日常看家护院而已。” “这么说,今晚之后,宫家的实力就要折损近半了!”一个老人点头说道。 “那个小邪教的长老抓住了?”姬荣问道。 “抓住了,那个瘦长老本来拿着钱财在外抚慰教众遗属,被咱们一窝端了,瘦长老熬刑不过,答应做咱们的暗桩了!” “那就好!”姬荣点点头。 “其他几家豪族、天伤殿里几个人现在在干什么?”费老回头问道。 一个年轻人翻看了一下玉简,答道:“洛封侯、刘家、孙家、昊理门、无影门等几家的战队都已整装待发,看来都在观望鸡鸣镇外的大战结果。天伤殿其他五大长老都待在殿内,大门关闭,严禁手下外出。” “呵呵,都不傻啊,都在等着结果再决定站队啊!”姬荣微笑着点点头。 费老笑道:“咱们也有三只战队就在鸡鸣镇左右,老夫觉得这时候可以给添一把火了!” 姬荣点点头:“那就这么办,告诉那三只战队,把宫家在城外的庄子店铺全扫了,既然其他家都在犹豫观望,就别怪咱们手快发财了,告诉儿郎们声势弄大些,手脚干净点;阻断红桃园外的通信,尽量延缓宫家增援的时间。传令城外的暗桩,全力配合鸡鸣镇外的战斗,帮着咱家的小殿主消灭那宫家战队……呵呵,惨胜也是胜吗,咱们继续看热闹,看看宫涅那小子怎么选……” ———————— 云剑南也不知道自己冲过来后已杀了多久,浑身满脸的鲜血,犹然不能浇灭心中嗜血的饥渴,眼前的这处地方敌人终于少了,不远处还有喊杀声。地上躺着的大多都是散修的尸体,一些人痛苦呻吟着在地上翻滚。随着他将一名敌人刺倒在地,再抬头时,左右几丈范围内,已没有了站立的宫家护卫。 云剑南喘着粗气,颤抖的蹲坐下来,手中长剑掉落在地,他抱着脑袋呜呜的哭了起来,自己这是怎么了,从来没有这么杀过人,前半生的战斗大都是捡软柿子捏,打不过就跑,像今天这样面对面的和敌人砍杀差不多是第一次,自己刚才的脑袋里想的是什么啊,好像很疯狂很狂热。 痛苦与疲惫涌了上来,迷迷糊糊的意识里,仿佛又一队散修嚎叫着朝着不远处的战场冲去,没有人去看一眼这个跪坐在尸体堆里哭嚎的人,也没有人发现他就是一个时辰前站在房脊上慷慨激昂演讲的英雄。等到意识稍微回来一点,不远处已经厮杀成一片了。云剑南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想要活下去的信念支撑起他,他伸手捡起了地上的长剑。 一股刺骨的寒意悄然从背后袭来,他转过身,借着摇曳不定的微弱火光,赫然发现,在距离他约莫三十余丈的幽暗之处,有一个由血雾与白骨诡异交织而成的球体,赫然浮现,令人毛骨悚然。 同一时刻,远处的战斗声音开始减弱,一股奇怪的氛围,笼罩了整个战场。 贡布跃上树梢,手持蓝色璀璨的长剑,开始朝天空观望。 一道道相互激斗的身影,几乎也在前后相差无几的时间里安静下来,朱发、曹龙脸色苍白的坐在地上,一阵阵心悸传来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他们蹙眉望向附近的天空,在仔细地分辨着什么。 地面的战斗,宫士似乎得到了什么讯息,单臂持剑,众人能听到他在战队中间中的呐喊。 “冲啊,儿郎们——” 宫家战队感受到天空传来的威压,士气大振,朝着前方潮涌而来。 陡然间,躲在远处树林里的褒五和未晞身形飚飞如电前冲。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望去,在广阔的视野之中,轰然间响起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紧接着,一道身影带着无与伦比的气势与威压,从天而降。随着他的落地,尘土飞扬,周围的空气都仿佛为之震颤,一股强大的气场瞬间弥漫开来,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石块、木屑、尘土、人影交错,云剑南只是本能的朝着眼前的身影挥剑刺去,下一刻,那人影一指点来,云剑南的胸口砰地出现一个碗大的窟窿,身影随着漫天的灰尘吐血飞出,四分五裂化成几堆碎肉。 散修们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还有的则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生怕被这股强大的气势所波及。而那道从天而降的身影,却仿佛无视了周围的一切,只是朝着不远处那个血雾与白骨的球体走去,宛如一座移动的山岳,散发着令人敬畏的气息。 神满境大修士树祯终于含愤出手了。 这样的场景,无疑成为了所有人的焦点。 始终徘徊护卫在姬南附近的垂死老汉和木讷农妇挥舞武器,朝着那身影正面扑上,尝试将对方斩在刀下。 随后两人在漫天飞舞的灰尘中被一拳击出,仿佛化作了石弹砸向远方,在这滔天的威势下,地上的死尸堆里猛地钻出一道黑影,尖利细长的刺剑朝着身影刺去,尝试与对方周旋在一起。 下一刻,人影吐血飞出,跌入灰尘。 一名死士缩地成寸,手上挥刀,要在对方走到血骨圆球前将之拦下。 树祯朝他瞥了一眼,随后一拳击出,沛然巨力如排山倒海般袭来。 砰!血肉四溅,在夜色里霍然绽放,一个强壮的身体瞬间四分五裂,纷纷落下如雨, 就在树祯距离圆球还有十步距离,就在褒五、未晞距离树祯还有二十丈的距离。 一声长啸!发自那个由血雾和白骨组成的圆球内。 声音高亢、凄厉、刺耳,直上云霄。 众人震慑!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一柄形状古朴的长剑从圆球中刺出,那剑身瞬间明亮,闪现着噬血而贪婪的异光。片刻之间,围绕在那圆球旁层层叠叠的血雾和白骨被无形之力尽数打散,连带着方圆十几丈所有尸体的无数血肉白骨轰然冲天,在半空中汇聚,如龙吸水般化成一道旋转的红白旋风,围绕着那柄邪异长剑,迅猛流动,随后渐渐被长剑吸了进去。 整个战场的人,都愕然停顿下来,望着这如魔鬼一般的人物,眼中尽是恐惧。 太商剑发出一阵耀眼的白光后恢复原状,一下子吸取了数十人精血白骨的太商剑剑身微颤,如沐新生,如孩童般快乐活泼,阴戾之气大盛,映衬着站在众人中间,面色平静如水一身黑衣的青年男子,说不出的诡异、血腥和疯狂。 那血光之中的身影抬头瞅着树祯,微微一笑,彷彿来自幽冥的狞笑。 一步,踏出! 一剑,轻挥! 一个噬血凶残的魔王来到人间,凶厉地站在这个血流成河的屠场之上。 贪婪而暴戾,邪恶而疯狂! 阴寒、血腥、恐惧种种负面的感觉瞬间充斥周围,无数人四散而逃,就连宫家战队的百战勇士们也纷纷后退。 姬南深深的呼了几口气,平静之下,还有一丝疯狂和喜悦。刚才的一刻,大光明神魂真经和大光明白骨真经如同俩条本来互不相干的两条河流,在某个奇异的节点忽然就贯通融合了,形成了一个新的河流,虽然还只是开始,融合的部分不多,但它们的融合意味着姬南在修为上取得了质的飞跃。这种突破让他对自身的力量、能力和潜力有了全新的认识。今后随着融合的越来越多,他的力量会越来越强。 太商剑在地下的射天城里浸淫了近千年,早被无数冤魂的怨气和煞气所侵染,在被白骨真经唤醒后,呈现出的是一种对生命和鲜血疯狂的需求和渴望。 成魔吧,万物如蝼蚁! 一道声音在姬南的心中响起,随即被他缓缓压下。 “你、你……”树祯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姬南此刻虽然在千幻面具的遮掩下,面容和身材已经全部改变,但是树祯毕竟比他高出两个大境界,以前跟随宫涅也曾经见过姬南几次,现在从姬南的气质和神态上还是有些认出了姬南。 树祯向四周望去,褒五和未晞已经站在他的两侧,三人将他包围在中间。 认出了褒五与未晞,树祯的疑虑瞬间烟消云散,他确凿无疑地确认了眼前之人的真正身份。一股难以名状的荒唐与错愕之感涌上心头:“你、你不是还在闭关吗……怎么到这里的……你这是想干嘛……” “你这厮,我本来在镇子里睡得好好,你大半夜的鬼叫,知不知道你很烦人啊!”未晞叉着腰,一手持剑,一手指着树祯大骂。 “你走不掉的!”褒五微笑道,声音阴柔飘忽。 “树祯!”姬南手中太商剑指着树祯,神色肃穆道:“宫家大势已去,你何必与他们一起败亡,此刻投降,对你来说,是最好的出路。只要你愿意归顺,我可以既往不咎!” 树祯身子震了一震。 “树祯,你他妈在干什么?怎么还不动手杀了他们?你想背叛宫家吗?”远处的宫士看着这边的情景,不仅大急,厉声大喊道。 “投降?背叛?”树祯抬起头苦笑道:“恩师对我不薄,他的儿子虽然蠢了些,但我还是想试试……” 不等姬南说话,树祯已然拔身而起,背上长剑“呜”的一声在半空中闪电般刺去,几如游龙一般张牙舞爪,向姬南扑去,他是三人中修为最弱的。 褒五和未晞向他扑来。 姬南面色阴冷,身形如鬼魅,太商剑飞出,却是根本不顾树祯飞剑之威,直接飞剑刺向树祯头颅。树祯倒是为之一怔,他本以为姬南会让开一条道路,这种同归于尽的打法刚烈勇猛,确是他此刻最不想要的。 二人一交手即是以生死相搏,旁边的褒五和未晞看在眼中,也吓得忍不住身体一震。只是就在长剑即将刺到姬南之时,姬南身子突然在原地一晃,如黑烟一般四处散了开去,树祯一剑刺空心中已大呼不妙,慌乱间回头张望,却只见黑色身影如魅,幽灵般现身身后,双拳重重的朝他砸来。 九十、决裂 一位穿着八卦道袍、仙风道骨的老者远远行来,看着好像是往鸡鸣镇的方向。老者摇头晃脑,大袖飘飘,好似走的很慢,其实每一步都是近百丈的距离。 鸡鸣镇大战打的热热闹闹,宫家在城外的人员、各处的散修、各家浑水摸鱼的势力或主动或被动纷纷下场,各家的底牌也亮了出来,这时候不放难道等家破人亡再放? “老友慢行,坐下来喝口茶可好。”声音洪亮而寻常,却足以令闻者心惊肉跳。 一位身材高大的老汉坐在树林旁,热气渺渺,摆了个小小的茶盘。 在当下的洛邑地区,有资格能用这样语气和这位卦衣老者这么说话的应该不超过六、七人。 身着卦衣的老者故作惊讶问道:“羊鼓老弟咱们有五十年没见了吧?” “差不多吧,咱俩得有五十多年没打过架了,我这几年经常腰酸腿疼,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动弹了,所以说还是喝茶好,岁数大了就该多喝茶少打架啊!”羊鼓笑着招呼着卦衣老者。 老者一步来到了茶盘前,鼻子嗅了嗅,一脸鄙夷道:“这茶我可不喝,一点味道也没有,看来你这几年日子过得不怎么样啊!” 羊鼓笑道:“咱这日子过得是平淡了点,但是咱舒心啊,不像你吃人嘴短,不一定哪天还得去和别人打架啊!” 卦衣老者叹了一口气:“唉,你这老鬼,说话依然很臭,但是还有几分道理。不过你今天请我喝茶,不也是吃人嘴短,出来打架了?” 羊鼓笑道:“都是打架,但是心情不一样。你是还人情债,我是心甘情愿!来都来了,喝一杯茶,润润嗓子!” 卦衣老者点头说道:“宫家这一代没有什么太出色的人物,不免有些遗憾,也不知道你家老殿主的那位后辈怎么样!” 羊鼓拍了拍腿道:“人啊,还是应该识时务,岁数大了就应该给年轻人倒地方。钱财名声对咱们来说意思不大,何必为了这些虚妄的东西把自己搭进去,这真是无趣之极。” 场间一片安静,卦衣老者只是低头喝茶。 羊鼓有些尴尬地干笑两声,又想着另一件重要事情,犹豫一下后又说道:“宫涅在他老家干的事是真的?” 这还是劝降的意思。 片刻安静后,卦衣老者的声音再次响起。 “当年我一心修行,穷困潦倒,是宫涅仗义疏财助我奉养家人。这么多年聘我为供奉,吃穿用度也从没少了我,我自然得尽力维护他,其他事情与我无关。” 羊鼓明白意思,不再多言。 卦衣老者放下茶杯,抬头道:“你的本事我知道,我的本事你也知道,非要分个胜负怕是得几个日夜,我去鸡鸣镇的事也就耽误了。咱们要想不见生死,就以十招为约,我输了,转身就走,今后只要不涉及宫家生死我不再出手。你要是输了,就不要再拦着我的路,我保证留你家小殿主一命,如何?” “好,爽快!”羊鼓放下茶杯,站起身来,伸手道:“五十年多年咱俩打架,就被老殿主给拦下来了,也没分出个输赢,今天让我看看你老小子的真本事!” ———————————— 剑光闪动,半空中数十团白色的剑光。 巨石、树木被切的粉碎,然后飞起,如四散乱飞的雨水。 树祯飘退十余丈,唇角溢血,已是受了重伤,盯着远方那道身影,厉声喝道:“你从哪里学的这身邪法!” 姬南浑身湿漉,脚步虚浮,脸色苍白,体内真元损耗极大,看着就像从刚水里爬出来的水鬼。 数声清脆的剑鸣在他身周响起,黑色夜晚中出现数团火化,这些火化是两道飞剑相斩的痕迹,未晞持剑帮姬南挡下了树祯的两道飞剑。 姬南没有回答树祯的问题,隔着十几丈的距离一剑刺出,剑尖上缭绕着黑红色的妖火! 周围瞬间炙热干燥,夜空中水分瞬间被蒸发,变成一道红光,轰向树祯的身体。 事实上,树祯已经三次想要强行突围,每次都是选取了姬南的方向,可每次都被姬南硬生生的挡了下来,在未晞和褒五的围攻下,树祯已是强弩之末。 看见红光袭来,树祯神情微凛,急忙唤回长剑,在身前连续布下三道剑光屏障。 啪啪轻响,三道屏障被未晞手中短剑连续击破! 褒五如同鬼魅般忽地从黑夜中出现,手中黑暗细长的刺向树祯后背。 树祯闷哼一声,强行扭转身体,护身法宝爆响,一大片蓝光后,重重摔倒在地,胸口微陷,口里喷出一大口鲜血。 树祯扫视了一圈周遭,毫不犹豫地驾驭着飞剑就要离去。黑红色的妖火犹如狂暴的野兽,在他四周肆意翻涌,而白茫茫的雾气也汹涌澎湃,阻挡他的出路,仿佛要将他整个吞噬进去。 褒五阴柔的声音传来:“说了你走不掉的,抱歉了。” 说完这句话,一张黑色小网从他的袖子里飞了出来,迎着月光便变大了无数倍,让鸡鸣镇外的原野都变暗了很多。 那大网刚一出现就有强烈的煞气滔天而起,更是在那些网口内,隐约可见一个又一个的妖兽魂影,这些妖兽魂影发出无声的凄厉嘶吼。 “我没看错吧,万妖困魂网?!这是归仪院三大宝物之一,专门用来抓捕妖修的,据说不管任它多厉害,看见这网也是腿软!” “真的好像是万妖困魂网,这是将抓住的妖修生生剥出魂魄后,锁在蛛丝里,以此编制成网,威力惊人,阴损至极,看来此网对人族也有效啊。” “这个人难道是归仪院的大修,果然一个个心狠手辣,此网妖魂不下上千……”四周观战的数千散修和各方势力,顿时传出嗡嗡之声,其内有人认出了褒五拿出的宝物。 这万妖困魂网煞气滔天,那些妖魂的嘶吼,传遍四周,混杂在人群里的一些妖修都有种魂飞魄散的感觉,腿脚一下软了下去。 雾气翻滚间,那万妖困魂网呼啸而来,带着无穷煞气,罩在了树祯的上方。 树祯“噗”的向着手中长剑喷了一口鲜血,长剑发出炙热明亮的火光,神满境大修士的修为全力施展,铺天盖地的威势向着那万妖困魂网冲去。 长剑上刺眼的火光刹那就与这些网上的妖魂碰触,就在他们相互碰到的一瞬,那些妖魂发出滋滋之声,一些妖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长剑上的火焰烧成飞灰,也有很多的火光被那网上的妖魂大口的吞噬掉。 眼看长剑上的火光越来越少,困魂网不断地收缩,在树祯四周化作了环形,将其包围在内猛的收缩。 树祯本能地拼命挣扎起来,从天上到地上,带起无数狂风,也不知压倒了地面多少建筑,压死了多少围观的修士,但却始终无法逃离大网。 一炷香之后,困魂网已经全部缠绕在树祯身上,树祯知道自己无法挣开这件法宝,放弃了挣扎,眼眸里流露出痛苦迷惘的神情,最后那些情绪尽数归于木然。 树祯的身体从半空中落下,被褒五抓住,然后一闪消失在即将黎明的夜空中。 姬南转头朝着下面无数惊慌、错愕、茫然的面容,大声道:“宫家恶贯满盈,终遭天谴,树祯现已伏法,束手就擒!归顺者,既往不咎,降者不杀!” 声音隆隆,回荡在空中,带着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震颤着下面每一个人的心。 …… “走啊!去杀宫家——”人群中忽然有人大喊。 “我知道他家的田庄在哪,跟我走啊——”有人应和大喊。 “一起去啊!劫富济贫,共赴义举——” 那些从惊愕中清醒过来的人们,心中怀揣着各自的念想与决心,纷纷高声呼喊起来。人群乱糟糟的,在各自的头目的带领下向着四下里呼喊兴奋的散去,大多数散修、游民也漫无目的跟着一股股的人四下散去。 在即将迎来黎明的昏暗时刻,人性的阴暗面悄然作祟,原本的一场重大胜利,逐渐蜕变成为了一场难以控制的暴乱。 洛邑城外一夜血火。 造成这一切的灾难的幕后黑手此刻换了一个新的容貌和装束,消失在茫茫人群里。 在鸡鸣镇破旧的城头上,趴着城垛看了一夜热闹的两个乞丐翻了个身,懒洋洋地躺在地上休息。 “这个人简直太坏了,太阴险、太无耻了!”脸有冻疮、腿有残疾的小乞丐愤愤地瞧着手里的竹棒。 “这小子太聪明了、太有心机,太有手段了!”驼背老乞丐笑眯眯地看着夜空。 “老王八你这么喜欢他,是不是因为你和他一样坏,一样的阴险无耻啊!?”小乞丐啐了一口浓痰在地上。 “嗯……嗯?你敢骂我,信不信今晚不给你饭吃!”老乞丐怒道。 “切,凭小爷我的本事,会没吃的?”小乞丐翻个白眼。 “我今晚要去东宫里偷乌龙鸡吃,你去不去?”老乞丐站起身来淡淡说道。 “我……我陪你去吧,你走得慢,还得小爷来背你!”小乞丐犹豫了一下爬起来,小步跟上了老乞丐,“老王八,你不会看上这小子了……” “你放屁……” 两人骂骂咧咧地走了。 —————————— 清晨,关闭的洛邑城大门打开了,走出城外的凡人们惊愕地看着城外远处燃烧的房子,流离失所的百姓和地上的尸体。 城卫军全体出发,浩浩荡荡地出城去扫荡早已散去的匪寇。 城内的豪门大族、各方势力纷纷派出骨干人员去城外寻找自家的地方和人员,盘点损失,计算抢来的财物。 明眼人都已看出,此次宫家已是一败涂地,现在只看宫家是如何选择,是低头认输还是拼死一搏。 一些心思活泛的聪明人已经开始对宫家在洛邑城内的店铺、酒楼、商行进行试探。 整个事件的核心当事人——宫家却出奇的平静,红桃园大门紧闭,院墙上只有寥寥的几个守卫。各方的眼线都在四周焦急等着宫家下一步的反应。 红桃园的最高处,那座可以俯视半个洛邑城的高台上,坐着宫家的最高决策者们,各方的信息情报也纷纷汇总上报上来。 “四只战队全部阵亡,无人投降,无人被俘……” “三公子化妆成散修逃得了性命,现在躲在了吴各庄,目前安全……” “大供奉在距离鸡鸣镇十里处,与一名叫羊鼓的老修士相遇,双方激斗十招不分胜负,俩人约定同时退出纷争……大供奉今早派人递信,说……只要不涉及宫家生死,他不再出手……” 站在窗前,俯视着外景的宫涅面无表情。 “这老匹夫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宫家生死,宫家败了就只有死,没有其他路可走!”宫涅的大儿子宫甲跳了起来,歇斯底里的大喊道。 “如果现在认输的话,还可以谈条件,天伤殿大长老的身份是可以保留的,只是损失了掌管财货的权力,我觉得……”宫涅的二弟子毛山道。 “不过是损失了四只战队而已,我们还有四只,还有翻身的机会……”宫涅的二儿子宫毅说道。 “只要有钱就可以雇到最好的修士,我们现在就把钱库打开,招募修士、招募战士……” “招募再多的修士和战士,能打得过昭礼东宫吗?姬荣明显偏向自家人,他一定会帮姬南的……” 屋内的其他几人大声说道,主战、主降互不相让,互相驳斥。 “呵呵—呵呵—”,宫涅瞅着窗外笑出声来。 屋内众人都惊讶转头看他。 宫涅边走边笑道:“在四合厅大牢里学过九黎拳,身边的小鬼擅长鬼法,有个剑法出众的叔叔,呵呵,这么多的条件都早早地指向咱们这位小殿主,我却傻傻的没想到,还叫你们去找东南地区来的散修,还以为他在殿里傻傻地刻苦修行,我可真是笨得可以了!岁数还是大了啊……” 宫涅是个风度翩翩、相貌英俊的中年人,百年来的生死搏杀和大总管经历,让他举手投足间散发着从容不迫与高贵的气质,令人不由自主地为之倾倒。 “……我们都小瞧了老殿主的这位后辈啊,看看,轻敌就要付出代价啊!……” “……羊鼓这老贼桀骜不驯,能心甘情愿地为他出头,可不仅仅是为了还老殿主的恩义啊……” “……能一夜之间将数千竹简散发到洛邑城各处,这可不是一股小力量能办到的啊……” “……姬荣这个人我知道,是绝对的冷静,也够冷酷,主动的去帮个毛都没长齐的小辈,他是不会的。要是没有更大的目的和好处,他是不会下场的,看来还是别的人在帮这小子……” 宫涅停下了脚步,双手负后,低头想了一想,道:“备车,我去天伤殿会会咱们这位小殿主,我们现在最需要的是时间,老家那边还没有结果,是战是降等我回来再定!” “报——有紧急情况禀报!”门外声音响起。 宫甲走到门口,接过玉简浏览了一眼,惊讶道:“天伤殿殿主姬南今早出关,据说修炼颇有心得,欣喜之余,带着十几个侍从驾车从东城门出,往岳山而去,说是郊游去了!” 九十一、涂山家 三辆寻常的轻便马车驶出洛邑。驾车的是个身穿兽皮白衣的青年,头发随意的拢在脑后。车辕右边坐的是个俊俏书童,唇红齿白,黑衣黑帽。马车前后跟着十几个骑着高大健壮龙马的侍卫,另外两辆马车上还有几个丫髻仆役随行。 这是标准的富贵家子弟出游的队伍,很是常见。队伍出城后向着北方而去,目的地是宜城城外的崇山峻岭。 岳山这一大片山脉靠近洛邑、宜城等大城邑,由于附近人口稠密,客商往来众多,很多昭礼宫的大修士、诸侯贵族和富贵人家都在山里建有山庄或别墅。很多修士家族或者仙家门派也在这边建有清修的房屋和洞府。还有很多已经在朝廷归仪院注册过或者依附于各仙门的妖族、鬼修、精怪家族等在此聚居。 选择这个时候躲出来是姬南经过精心考虑的,此刻的洛邑城内外乱成一锅粥,即使有心人都猜测鸡鸣镇外的大战和他有关,但是没有任何表面的证据和他有联系。他始终在天伤殿内闭关修炼的信息可是所有势力的眼线们有目共睹的,二十几个侍卫日夜守在练功房门口没有离开半步。 他是刚刚修炼出关的,练功颇有进境,欣喜之余,外出游玩散心。至于城内外乱糟糟的样子,和他一个没有任何实权的傀儡小殿主有什么关系。 其实,贵族和上层人物们最大的敌人就是他们的同类,只要干掉一个拥有财富和领地的同类,大家就可以愉快地吃肉了。贪婪的本性使得他人在陷入困境时,能伸出援手者稀少,而趁机落井下石者却屡见不鲜。 这段时间就是留给各方蠢蠢欲动的势力一个爆发矛盾的时间。既然你们已经看出宫家不行了,下一步怎么办就要考虑好,该动手就动手,该站队就站队。而宫家也要仔细的考虑好,是选择投降今后当个富家翁,还是选择血战到底,也许连同归于尽的机会都没有。 至于宫家的底牌,在昭礼东宫无孔不入的渗透下,姬南知道的一清二楚,就看宫涅怎么选择了。 车队走了二十余日,沿途游山玩水。进入了群山内又走了几日,来到山坳处的一大片宅院处。风流倜傥的少年涂图陪着一位英俊儒雅的中年男子站在院子门口正在恭候,两人抢前几步躬身施礼:“草民涂展(涂图)恭迎殿主。” 涂图朝着跟在姬南身后的贡布、清欢嬉笑着打了个招呼,几人早已经非常熟悉。 姬南身穿紫色便服,腰佩长剑,自有一番玉树临风的气质。他下车扶起中年男子,微笑说道:“冒昧来访,打扰涂先生了。” “殿主光临,蓬荜生辉,受宠若惊,里面请,里面请”,涂氏家主涂展微微弓腰,伸手邀请姬南一行人进入宅院。 宅院很大,院内清静幽雅,房舍精致,周围松涛阵阵,零星古木参天,落叶路旁移植有野花点缀,幽若芬芳若有若无。此情此景犹如画境。早有人将侍卫们领到了别院内安置行囊坐骑。 宾主落座,下人上茶。待下人退下后,涂展站起,微笑拱手说道:“承蒙殿主看得起我涂家,只是之前咱们素无往来,不知贵客登门何事,涂展诚惶诚恐啊。” 姬南放下茶杯,示意贡布出去守在外面,笑着说道:“涂先生,冒昧打扰,客套话不说,咱们开门见山,我此行是有三件事。第一件事是感谢您前几天派佩佩姑娘去保护我的夫人,姬南感激不尽,第二件事是想在此扰唠借住清修十几日,第三件事是想和您谈笔生意。” “殿主,您太客气了,听闻贵夫人之事后,我们无不为夫人的忠贞痴情所感动,涂氏能为殿主尽一份心意是我们的荣幸。只是您是天伤殿的殿主,天下有数的大人物,您到我这里庄子小住,我涂氏实在是有些承受不起啊。我们一点准备没有,怕怠慢了殿主和各位仙师啊。” “涂先生客气了,没什么怠慢的,我们的吃喝自己解决,只是需要一处清净宅院即可,也不需要贵庄之人伺候。十几日之后就走,希望涂先生不会是不欢迎我们吧?” “不敢不敢,我涂氏欢迎还来不及呢,这就去安排,这就去安排,请您稍坐。” 涂展拉起脸带愠色的涂图走出大厅。走出不远,涂图忍不住说道:“父亲,他这是何意啊,我们本是好心帮助与他,他却到我家来强住,难不是我们帮他还帮出了错,还是以为他势大我们便怕了他们不成。我这就去问问文良大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涂展一边思索着一边摆手道:“别急,先想想怎么回事。姬南是昭礼宫的大人物,根本不会看上咱们这点产业,况且我们是天究殿的藩属家族,这点事昭礼宫的上层人物都知道,姬南不会不知道。那他是为什么来的呢?我们涂家本来和他天伤殿从无来往,唯一的一点关系就是你和文良有点交情,前段时间我们派了你妹妹佩佩去了台城。他要是来为难我等应该还不会,可如果不是为难我们来了,事先不通知便来强住十几日是什么意思呢,是给天究殿难堪?……” “……刚才还说要和我们做生意,这是何意,据我所知天伤殿的对外经营都是在宫涅的把控下?二十多天前,听说鸡鸣镇外散修和宫家大战,宫家损失惨重,树祯失踪,这个时候,他这个殿主跑到咱们这个人迹罕至的地方,难道说宫家要倒了?咱们还是吃亏在对消息了解的滞后啊……”,涂展有些懊恼的说道。 涂图也有些着急,“我去找文良大哥吧,问问他也许知道?” 涂展摇头道:“要是坏事的话,以文良的性格肯定会提前告诉你。既然没告诉我们就不是什么坏事,我们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先好好的招待他们。毕竟和天伤殿殿主有了交情,也不是什么坏事。你去安排吧,把东院让出来,让他们住进去,咱们的人也不去打扰,就在边上看着就行。是祸躲不过,先看看他要干什么吧。我去给天究殿报个信。” 是夜,岳山南麓的这一大片宅院内,涂氏东院的正屋,除了附近的几个侍卫,屋内静悄悄的毫无声息,主人仿佛早早休息了。门口笔直的站着贡布,暌舸带着其他侍卫住在附近的房间内。 屋内黑暗中,姬南静静等着夜深人静之后才站起身,对黑暗中说道:“你晚上出去探查消息,早上要及时赶回来,要让外面这些侍卫看见你,就说我这几天要清修一下,过几天再走。” “好勒,放心吧。”清欢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姬南的眼神变得锋利起来,就像是真正的剑,身影如鬼魅般消失,悄无声息像片落叶潜入夜色,几息之后,他出现在几里外的树林里,宅院里没有任何人发现他的消失。 姬南辨认了一下方向,身体再次变轻,仿佛虚化,在原地消失,再出现时,又已是数里之外。 黑夜里,姬南的身影不停出现,然后消失,速度也变得越来越快,仿佛仙人,又仿佛鬼魂。 三天之后,姬南的身影出现在岳山深处极远的一座山峰之上。此峰世人称为“华盖峰”,据说很久以前曾有帝师在此居住,现在早已人去山空,由于地处荒野,人烟罕至,只有几个小妖兽在此盘踞。 姬南拿出堪舆图仔细辨认了一下,确认没有找错地方,然后盘膝坐下调息片刻,从头到尾仔细思考了一遍。从藏心镯中拿出一个金色的镐头,在星光之下辨析了一下方位,在山峰最高处开始刨起坑来。待刨出几十丈深后,姬南闪入其中。 拿出预先准备好的祭品,一把谷物,一块兽肉,一杯清水,一团火焰,最后割破手腕,流出几滴鲜血滴入土中。 姬南端坐于坑中,五心朝天,开始按照师父妍蚩所授之法,炼山上身。 炼山上身是他此行的最大目的,他现在的修行遇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瓶颈,就是他修行的速度过于快了,体内真元过于充盈,这看似是一个令人羡慕的情况,实则带来了不少困扰。 在修行中,过快的速度可能导致基础不稳,就像一座高楼如果地基不牢,那么无论建得多高,最终都可能面临倒塌的风险。同样,如果身体强度不足以支撑强大真元的运转,就可能会导致在施法时力不从心,甚至出现身体损伤的风险。 身体强度不足这个问题早在他修炼白骨真经的时候就发现了,只是当时很细微,直到上次大战之时,神魂真经和白骨真经意外开始融合后,体内真元以一种异常迅猛的速度增长,他的体内经脉和皮肤开始出现龟裂的现象。 他体内的经脉骨骼早期曾被四合庭修士打的一团浆糊,幸亏父亲姬扈给他的‘替命巫偶’救了他一命。在四合庭大牢里,师父妍蚩不得不把他的经脉和骨骼全部打断,重新续接,他才得以开始重新修炼。 经脉和骨骼重新续接后,确实比以前的经脉和骨骼更具韧性、更加结实。只要他按部就班的修炼,注意平衡发展,本可以确保身体强度与真元的增长保持同步。 他本想一切安稳后再找个地方悄悄炼山上身,哪知机缘巧合下,神魂真经和白骨真经意外融合,姬南体内真元发生了质变,随着两股真元融合越来越多,体内真元增长已有失控的危险,他不得不提前开始炼山上身,只有这样,他才能克服当前的瓶颈,继续在修行之路上稳步前进。 仓促到涂山家强行借住也是不得已,总得找个差不多的地方、糊涂的借口,让此行看起来不是那么可疑。 华盖峰地势险峻,峥嵘突兀,形如华盖,虽不是附近山脉最高峰,但是却是此片大山的最精华所在,千年之后有人曾有诗赞“:"碧甃磷磷不记年,青萝锁在小山巅。向来下视千山水,疑是苍梧万里天。”正是说明此山的精美所在。 此山是姬南第一座选山上身的真山,自然是经过了千挑万选。还在四合庭大牢时,姬慕就帮助他选择了华盖峰。岳山就在洛邑附近,是姬氏王朝的核心权力所在地之一,国运浓厚,与姬南本身的血脉气运相连,所以极易炼山上身。炼山之后,姬南还受国运反哺,助益极大。华盖峰地处岳山深处,外表看来并不如何出众,但藏风聚气极其隐蔽,是个绝佳的好选择。 姬南放开身心渐渐与山水相连,一夜无话。 太阳升起落下,一日无事。 第五日,四周风起云涌,笼罩在华盖峰附近的巨大云海,在最外缘地带,开始迅猛翻卷聚拢起来,将华盖峰峰顶笼罩起来,灵气升腾。姬南端坐于坑中纹丝不动。 第八日清晨,姬南心有感应,转头遥望东方,在他缓缓睁开眼睛的那一刻,看到了这辈子从未见过的绚烂一幕。看到一条青绿色的气流,气若游龙,在群山云海之中缓缓游曳。 不知是否错觉,姬南好像察觉到云霞滚滚而落,刹那之间,又有十数道青绿色游龙汹涌窜出,从群山之中,向他直扑而来,气势汹汹,似乎要碾压人间这位胆敢与它们对视的窥探之人。但又有亲近之意,仿佛与此人天地契合。 那些蛟龙来势极快,姬南站起,两手放开,一股苍茫雄浑的气势不由自主地汹涌而出,布满外在身躯和内里气府,心生起了一个念头,只想把这些青龙纳入体内,心随意动,姬南轻轻提起体内那口纯粹真元,轻轻一吐,“收!” 十数道青绿色游龙绕着姬南身体开始盘旋游曳,身形慢慢消散,竟是慢慢幻化成一颗颗米粒大小的绿色,然后它们汇聚成一条溪涧,迅猛涌入到姬南胸前的一座山峰的文身之上。这处文身由原本的空白色变成了一处绿色盎然的山峰状。 姬南体内原本皲裂的经脉与外表的皮肤,迅速展现出了令人瞩目的好转迹象。那曾经像久旱之地般裂痕交错的肌肤,此刻犹如沐浴在绵绵春雨中的田野,正逐步恢复其原有的柔滑与韧性。每一寸肌肤都仿佛在轻声细语,讲述着从枯竭到丰盈、从干裂到润泽的蜕变历程,焕发着一种勃勃生机与焕然一新的光彩。 这一刻,姬南只觉得自己体内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仿佛一拳可以打出一座大山的力量,面前之敌不管多么强大都要被打得粉身碎骨。 姬南缓缓运行体内真元周天,他的经脉不断地扩张,更加坚韧,更为通畅,他的骨骼也与之前不同,个别地方出现了点点晶莹,一场有别于以往的蜕变,将姬南的身体里里外外翻天覆地的变化,他的头发长了不少,甚至身高都增长了一些。 姬南双眼开阖之际,仿佛有血与火在其中翻涌咆哮,左眼瞳孔深邃如血海,流淌着不能直视的强烈杀意,宛如能吞噬一切;而其右眼则是惨白一片,瞳孔竟形似骷髅,透露出一种阴冷而幽深的气息,令人不寒而栗。这双眼睛,如同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交织着生与死、光明与黑暗的力量,让人一眼望去便难以忘却,心生敬畏。 好一会儿,姬南双目中的血红色与惨白色才缓缓消散,最终恢复了正常的黑色,深邃而平静,仿佛刚才那令人心悸的异象只是幻觉一般。然而,那双眼睛依旧令人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深邃与神秘。 调息完毕,姬南将应用之物一件一件收回,又拿出一块玉牌,刻上自己的名字,放入坑中,将土推入坑中,上面放上一块巨石,将山峰恢复成原状。 环顾四周,姬南翻身回返涂山家。 九十二、诚意满满的招揽和刺杀 姬南将神识缓缓放开,他能清晰感觉到此时以华盖峰为中心的周围十数个山峰都仿佛与自己心神相连,一草一木,一虫一兽,自己都感知得清清楚楚。今后随着自己修行境界的提升,这个感知范围还将继续扩大,而且更加的细微和深入。而随着他修行境界的提升,他也会反哺这些山峰更加的稳固和雄伟,会吸引更多的灵气和异兽。而且仿佛他和距离此山不远的处的洛邑和宜城仿佛都有了一丝细微的牵连。 姬南的身影如鬼魅般在群山间忽隐忽现。两日后,姬南无声无息的出现在涂氏宅院的正房内,一切毫无变化,贡布还是笔直的站在门外,清欢在院内和晴天、秋雨几个侍女们乐呵呵的聊天扯淡。 整理了一下衣物,微微小憩一下,姬南推门走出了房间,周围众人齐齐向他施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屋内几日闭门不出的姬南外貌看着没什么变化,但给众人的感觉却是厚重深邃了很多。 姬南在与清欢的心声交流中知道这几日没什么事情发生,除了一名侍卫找理由参见几次被拒之门外后,没人敢来骚扰他,就连涂展也只是过来一次请安被拒后就离开了。 姬南打个响指,招呼叫众人收拾东西准备启程,然后派人去请涂展过来。 在幽静的小屋内,姬南和涂展面对面坐着,姬南笑着说道:“扰劳了十几日,谢谢涂先生的热情款待。由于这几日身体有恙,还没与涂先生谈正事呢,今日请先生来,是想与涂先生谈笔生意。” 姬南抬手制止了涂展欲言又止的客套,微笑着继续说道:“我知道你涂家是天究殿的藩属家族,专为天究殿经营山上山下的生意。呵呵,自古有言狐族之中‘青丘睿智,涂山精明,有苏妩媚’,涂山氏是天下最神秘的几个妖族之一,你涂家只是涂山氏众多分支之一,也是最隐秘的几支之一。我此来不是来和你谈这些隐秘之事,是想正式邀请你涂家转换门庭,转入我的门下为我效力。我知道涂先生会很为难,会以‘怕天究殿追究你们’为理由拒绝我,所以我们以三年为期,三年之后再由涂先生觉得是否加入我的门下。” 涂展肃容抱拳说道:“既然姬殿主说话如此明快,对我涂家的底细摸得又如此清晰,那我也就有话直说了。我涂家在此已历三代,为天究殿效力也有三百年了,忽然让我等转换门庭,确实让我等为难。我这里倒有是几个问题先请教殿主,一是我涂家转换门庭,天究殿和天伤殿必然要起冲突。天伤殿表面上确实要比天究殿强大很多,但是殿主你当下好像还无法左右天伤殿的大政要务,一旦起了冲突,到时候为难的会是我涂家……” “……二是我刚才听殿主您说的是要我涂家投入你的门下,而不是说投入天伤殿门下,我可否听错?三是我涂家确是涂山家的一支,但是距离主家早已很远,我涂家的事还是由我涂家来解决,与涂山家无关。四是是什么让姬殿主如此笃定我涂家一定会加入您的门下,难道是想恃强凌弱,逼迫我等?这几日在此居住也是在给天究殿看,挑拨我等关系?如果姬殿主如此行事,可是让我等昭礼宫门下众多的藩属家族寒心啊。涂家虽为妖族,可也有骨气和胆气,要到东宫门前喊冤……” 姬南微笑着说道:“此处无人,我又设立了隔绝阵法,涂先生不必故作此态,天究殿的人看不见,你这时候难道不是应该问问什么具体条件吗?” 涂展也微笑起来,缓缓坐下,笑道:“那就还请殿主明言。” 姬南一边用手指摩挲着椅子,一边说道:“我天伤殿这个靠山毕竟要比天究殿厚实的多,涂先生是个明白人,应该知道选哪个更好。至于我们和天究殿的纠纷,三年之内,还请涂先生拭目以待,到时自能明白……” “……今后你涂家确实是加入我的门下,而不是天伤殿门下,这个需提前和你们说明白,效忠和服务的对象也是我姬南,而不是天伤殿,我自然会给你们很大的权力和足够的保护。至于你说的什么涂山主家问题,你父亲本就是涂山氏上代家主的嫡亲二公子,由于主母早亡,你大伯和你父亲怕庶母谋害就跑了出来,后来是朝廷归仪院的介入,你大伯才得以回归主家继承家主位……” “……你这支是名正言顺的涂山氏主支,在涂山家有很大的话语权。你们隐藏在此百年,以天究殿为掩护所谋何事,我也不想探究,和我无关。至于你的家事这么隐秘,我如何得知,此后自然得知……” “……我今天之所以和涂先生挑开来说这些,就是想向涂先生表明我邀请你们的诚意,其次也是留给涂先生足够的时候思考和准备,三年之后我有足够的信心让涂先生欣然地投入我的门下。至于宫家的事,这么多时日了,涂先生不可能不知道外面的情形,事情很快就会见分晓,希望到时候涂先生是个明白人。” 涂展脸色微白的坐在椅子上,脸上的笑容僵硬勉强。 姬南起身微笑道:“我到此地完全没有恶意,而是带着满满的诚意,希望涂先生不要误会我,更不要误会文良。扰劳十几日,非常感谢款待,希望不要因此给你们带来太多不便,我们这就回返了,再会,涂先生。” 走到门口,姬南返身说道:“涂先生,我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在天伤殿内,如果你有什么事情找我的话就去宜城城内的那个酒楼,涂图公子知道那个地方。后会有期。” 涂展看着这个文静清秀、脸上总是带着和煦笑容年轻人的背影,感觉到脑袋嗡嗡直响,他返身直奔后院而去。 ———————————— 车队出来沿着山路直奔北方而去。众人也不知道目的,只是跟着马车前行。一路走走停停,游山玩水大约走了半月有余,来到了纪国境内。 此时已到秋季,纪国是个小国,国贫民蔽,城邑不多,放眼望去满眼都是旷野和丘陵,显得非常荒芜。 傍晚,无名小山旁,车马停下,众人熟练地拿出帐篷,升起篝火,晴天、秋雨开始烧火做饭准备在此过夜。 消失了几天的清欢从暗处小跑着来到姬南跟前耳语几句,姬南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皱着眉头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叨咕道:“妈的,这个宫士还真是坑爹啊,那就摊牌吧”。 姬南走到角落,伸手叫过来一个面容平凡黢黑的叫做“有象”的仆役耳语了几句,有象点头闪身融入了黑暗中。 姬南神色如常地和众侍卫们吃饭喝酒,然后吩咐侍卫做好夜间防卫就走进了自己的帐篷。 夜色如墨,狂风呼啸,广袤的荒野沉寂无声,连老鼠也似乎陷入了沉睡,唯有营地中央的马儿不时发出轻微的鼻息。 子夜时分,一阵尖锐而凄厉的警报哨音划破了夜的寂静。侍卫们惊慌失措地抓起兵器,从帐篷中蜂拥而出。眼前的景象,令他们不约而同地倒抽了一口冷气。 这个小营地此刻已陷于一场危机四伏的包围之中,四周被近百名装扮统一的黑衣人悄无声息地团团围住。这些人身着黑衣黑甲,面部被黑布遮掩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冷酷而嗜血的眼神。一种压抑而紧张的气息,仿佛连风都为之静止。 天空中也有数名蒙面修士御风漂浮,他们身姿轻盈,宛如暗夜中的幽灵,无声无息地在空中盘旋,时刻准备着发动攻击。这样的阵容和气势,绝非普通的山野盗贼所能比拟。 显然,这是一场有预谋、有目标的行动。这些黑衣人行动迅速而有序,没有发出任何声响,连脚步声都被刻意压制,以确保整个包围过程的隐秘性。他们的目标明确,行动迅捷,准备充分,显然是对这个小营地有着深入了解和精心策划。 黑暗中已经交过手了,两名守夜的侍卫倒在血泊中。众侍卫虽然慌张,但是依然快速有序地环绕到姬南周围。 暌舸咬着牙站出来,抱拳喊道:“诸位好汉……” 一名侍卫猛地拨开人群,大步流星地向着那群黑衣人走去,其余的侍卫们面面相觑,满是不解与惊愕。这位侍卫径直走到黑衣人队列的前方,与为首者低声交谈了几句,随后,转身站入了黑衣人的行列之中。 黑衣人头领是一位独臂男子,黑巾外露出的双眼满是怨毒与狠戾,仿佛能滴出血来。他狠狠地瞪着远处站在人堆中的姬南,猛地一挥手。 众黑衣人宛若暗夜中的魅影,悄无声息却行动迅猛,他们一言不发,只是以整齐划一的步伐迅猛扑上。刀光闪烁,带着凌厉无匹的气势,犹如一股不可抗拒的洪流。 侍卫们发出惊呼和怒骂声。他们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打得措手不及,开始拼命抵抗。兵器的碰击声、术法的撞击声,吐气的呼喊声瞬间响成一片。然而,在黑衣人们凌厉的攻势下,他们的抵抗显得微弱而无力,小营地转眼陷入了混乱与动荡之中。 姬南静静地站在原地,注视着这场激烈战斗。 湛蓝色光芒亮起,在黑夜中耀目之极,剑光中更有万点星光忽明忽暗。贡布人剑合一,赫然朝着黑衣人头领直扑而去,身在半空,身后竟然尘土飞扬,沙石飞走。而随着贡布身子如电般冲去,黑衣人中的数名强者也迎了上来,轰鸣回荡,雷电闪烁。 清欢“格格”轻笑,身形旋即模糊,倏忽间幻化为漫天翩跹的百十只黑蝙蝠,在皎洁月光下勾勒出一道道幽邃的轨迹,宛若夜色中穿梭的锋利暗刃,径直迎向了汹汹而来的黑衣人群。一名黑衣人反应迅捷,双手迅速交织印结,口中低吟咒语,一道璀璨的金光自他周身澎湃而出,形成一道光圈,将逼近的黑蝙蝠群纷纷震散。 清欢所化的黑蝙蝠群并未因此退缩,它们在空中轻盈盘旋,转瞬又凝聚成一股汹涌澎湃的黑色浪潮,以更加凌厉之势向那几位黑衣人发起了新一轮的攻势。黑衣人们身形矫健,左躲右闪,同时手中的兵刃闪烁着寒光,符咒纷飞而出,与黑蝙蝠群激烈交锋,碰撞间绽放出绚烂夺目的火花。 众侍卫奋勇抵抗,无奈来袭之敌人数众多,且个个修为深厚,攻势如潮水般汹涌猛烈。战斗甫一开始,便陷入了最残酷激烈的厮杀之中。姬南这边的侍卫们,尽管英勇无畏,但在敌人铺天盖地的攻击下,转瞬间便已有人倒下,伤亡开始不断出现。 一名悬浮在半空中黑衣修士挺着长枪,朝着姬南猛地冲下。姬南腰间长剑灵蛇般刺出,剑刃前端血红一闪,一股噬血煞气铺天盖地而去,将黑衣修士笼罩其中。 黑衣修士惨叫一声,瞬间觉得周身精血如滚开之水沸腾汹涌,顺着七窍破体而出,脑海中嗡嗡作响,剧痛难忍,身体一软,竟是再也支持不住,半空中跌了下去。 姬南冷着脸看着不远处站在黑衣人群身后的独臂首领,微微摇头,身形轻晃用长剑拨打开飞过来两只羽箭,然后向空中打出一记火球术。 火球急速飞到高空中,“砰”的一声火光四散,在暗黑的夜空中格外刺眼。 黑衣人们瞪大了眼睛,惊愕地注视着那腾空而起的火球,心中不约而同地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就在这时,极远处的密林深处开始有火光若隐若现,仿佛星星之火正逐渐燎原。而更远处的天空中,也出现了成群身穿蓝衣的修士身影,他们正迅速逼近,衣袂飘飘。 这一幕的出现,让原本紧张激烈的战场气氛瞬间诡异。黑衣人们面面相觑,而姬南这边的侍卫们,则仿佛看到了一丝希望曙光。 “东宫执法殿的修士?他们怎会出现在这里?”黑衣人群中爆发出一声惊呼,原本井然有序的攻势瞬间变得混乱起来。 “这是个陷阱!快撤!”另一人急切地大喊,声音中充满了惊恐与不安。 姬南身边的侍卫们感受到东宫执法殿修士的临近,士气高涨,开始拼尽全力反击,刀光剑影中竟然反杀了一波。 独臂首领的脸色却变得异常难看,他猛地回头,眼中闪烁着狠戾的光芒,死死地盯着姬南。旁边一个头目模样的人压低声音,急促地说道:“三公子,这明显是圈套,我们再不撤就来不及了!” 独臂首领一把拉住了黑衣头目,他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显然内心在做着剧烈的挣扎。他咬着牙,声音颤抖而疯狂:“就算是圈套又怎样?只要我们杀掉了姬南,一切就都有了转机!我绝不能就这样放弃!” 说完,他抽出背后长剑,亲自向姬南猛扑而去,要在东宫执法殿修士到来之前,完成这次刺杀任务。一些黑衣人们也在他的带动下,再次振作起来,继续向姬南这边发起猛烈的攻势。 九十三、垂老不得安 姬南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向黑衣人们高声疾呼:“宫涅对此次行动毫不知情,实乃宫士窃得令牌,私下领你们前来行刺本殿主。此刻,东宫执法殿已将尔等团团包围,若即刻弃械投降,或可保全性命;若继续负隅顽抗,不仅自身难逃一死,更将累及家中亲眷。吾在此承诺,仅诛首恶,其余被蒙骗胁迫之人,一概既往不咎。” 此言一出,众多黑衣人的脸上纷纷浮现出犹豫与挣扎的神色。 不远处的树林里已经传来兵器交击的声音,一个黑衣人踉跄着跑出来,大喊:“快走!走!” 身穿蓝色衣甲的人影尾随着杀出来。 几个黑衣人冲出树林时,四周已经是一片压过来的混乱厮杀,从忽明忽暗的火把中看不出多少人,但已经肯定凌驾于宫家的这支战队人数之上,何况昭礼宫执法殿向来已冷酷无情、战力卓著著称。 一名宫家的大修士浑身是血、挥舞着大戟,从那边的树林厮杀着飞快地退出来,随后只听啊的一声惨叫,血光绽放出来,一只闪电般飞来的铁箭射穿他的后背。这名大修士踉跄后退,只能用大戟努力撑住了身形。 黑暗中,几乎是排山倒海般压过来的蓝色浪涛。十几名神色冰冷的大修士悬浮在半空不断前行,面色冷如冰霜,浑身散发着不留余的杀意。 …… 一个身材矮小的黑衣人突然声嘶力竭地喊道:“殿主,我真是被蒙在鼓里啊!全是他们骗我来的,我根本不想参与这场刺杀!”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惶恐与无助,是在绝望中寻求最后一丝生机。 宫士猛地撕下了面上的黑罩,露出真容,嘶声力竭地高喊道:“别被他的谎言所惑!即便东宫能饶过我们,天伤殿也绝不会放过我们!袭杀殿主的罪名,唯有死路一条!与其在此坐以待毙,不如奋力一搏,拼出一条生路!众位兄弟,快随我杀出去啊!” 言罢,他举起手中长剑,振臂高呼,随即一马当先,向着包围圈外冲去。然而,响应他号召的,仅有黑衣人首领和二十几位黑衣修士,他们紧随其后,奋勇突围。 嗷——”一声高亢悠远的狼嚎声传来,划破了夜空的宁静,也打破了战场上的压抑。这声狼嚎让原本犹豫不决的黑衣人们更加心慌意乱。 一头体型与牛犊相仿的长脊白狼,带着雾气自夜的帷幕中猛地窜出,身躯覆盖着金色与白色的华丽毛发,在月光下闪烁着绸缎般的光泽。血红色的眼眸,透出一股对鲜血无尽的渴望。其爪尖犹如精工雕琢的飞剑,寒光闪闪,每一步都似乎在空气中划开细微的裂痕。当它张开大嘴,映入眼帘的是那排排如刀锋般尖锐的獠牙,狰狞毕露,能轻易撕裂世间所有生灵的防御。 白狼的速度快如闪电,每一次跃动都伴随着一阵空气的撕裂声,黑衣修士们的惊呼和绝望挣扎,只是为它增添了几分乐趣。血红色的眼眸紧紧锁定着猎物,布满獠牙的大嘴给予敌人最后一击。 强行突围的二十几位黑衣修士,尽管他们拼尽全力,施展出各种法术和符咒,但在白狼那恐怖的速度和攻击力面前,一切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不过半炷香的时间,他们的身影便一个接一个地倒下,被白狼那锋利的爪尖和獠牙撕裂成碎片。鲜血染红了大地,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而白狼则站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中央,血红色的眼眸中闪烁着满足和嗜血的光芒。 宫士浑身抖如筛糠,双眼中充满了惊恐与绝望。目睹了同伴们一个个惨死在白狼的利爪和獠牙之下,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破灭。他知道自己无法逃脱这头恐怖生物的追杀。 宫士的双腿几乎无法支撑住身体的重量,踉跄着后退,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棉花上。他试图再次施展法术,但手指颤抖得几乎无法捏出法诀,体内的真元也被恐惧所冻结,无法调动分毫。 周围除了遍地的尸体和那头步步紧逼的白狼,什么也没有。白狼发出了低沉的咆哮声,缓缓向宫士逼近,血红色的眼眸中闪烁着残忍和嗜血的光芒。宫士可以清晰地看到白狼那锋利的爪尖和獠牙上沾满的鲜血。 “文良,留他一命!”一道温和嘲弄的声音在远处响起。 其余的黑衣人不再犹豫,干净利索的扔下了手中的武器,跪倒在地,选择了投降。 战斗呈现一边倒的态势,不过半个时辰,所有来袭的黑衣修士便悉数落败,或毙命于战场,或被生擒活捉。宫士与几位头目被牢牢捆绑,重重摔在地上。 姬南冷静地指挥着全局,命暌舸带领受伤的侍卫们处理战场,收拾残局,而自己则与贡布、清欢,以及东宫特地派来协助平叛的执法殿修士们一同,押解着俘虏,趁着夜色匆匆返回洛邑。 次日,当正午的阳光洒满天伤殿宫苑,恢弘高大的主殿内突然响起了紧急传讯钟声,那声音急促而沉重,已有近百年未响起。不过两炷香的功夫,六位大长老与五位武卫司马便火急火燎地赶到了大殿,随后,更多的执事们也闻讯而来,纷纷涌入大殿。 当他们踏入大殿的那一刻,却惊异地发现,主殿内外已然被昭礼东宫执法殿的人严密控制。两名身穿红袍、神情肃穆的执法长老巍然屹立在主殿门口,眼神锐利如剑,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 “老芮,这是怎么回事?”火爆脾气的郭巳大声的问着其中一个熟识的红袍长老。 芮长老面无表情,只是做了一个请进的姿势。 众人带着满心疑惑与不安,缓缓步入主殿。只见姬南面色阴沉如水,端坐在高高的宝座之上,手里翻阅着一张锦帛。 看见姬南坐在殿内,混在众人中走进来的宫涅,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开始微微颤抖。 “小南,外面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要出去游历一番吗,怎么突然回来了?””郭巳的声音打破了殿内沉寂,带着几分不解与焦急。 姬南缓缓抬头,目光扫过众人,最终停留在了宫涅的身上,眼神冰冷。他轻轻挥了挥手,示意众人坐下:“各位大长老,请坐。” 待众人依次落座后,姬南再次开口,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执法长老车坤,我来问你,阴谋发动叛乱、谋害殿主、残害同门之人,按照我天伤殿的规矩,该当何罪?” 车坤闻声而起,他的声音坚定而响亮:“阴谋叛乱、谋害殿主者,杀无赦,满门尽诛;残害同门者,废去修为,终身苦役,以示惩戒。” 姬南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冷厉之色:“好,那就带上来吧。”他的声音如同寒冰一般,让人心生寒意。 东宫执法殿的修士们押解着二十多名黑衣人走了进来,这是那群黑衣人中元婴境修为以上的头目,还有十几具黑衣人的尸体也被拖了进来扔在大殿中间。 最后被押进来的是宫士和黑衣人首领,首领的面罩已经被撕下,正是宫涅的三弟子熊正。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坐在上首第一位的宫涅。宫涅虽然脸色依旧惨白,但此刻已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仿佛昨晚的惊涛骇浪从未发生过一般。 在他身后不远处,一个红袍长老和几个蓝衣执事悄然站立,眼神锐利,随时准备应对任何突发状况。 姬南的声音在殿内回荡,他简要而清晰地讲述了昨晚遭遇袭击的经过。众人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他们知道,这次袭击事件绝非误会,而是精心策划的刺杀阴谋。 当姬南讲完最后一个细节,整个大殿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而宫涅,依旧端坐在那里,面色平静如水,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 地妖堂堂主泽峰站起来,怒喝道:“宫涅,这是怎么回事?” 宫涅缓缓站起,整理了一下衣袍,惨笑道:“没什么可说的,这不是都很明白了吗,一切都是我谋划的。既然已经这样了,一切罪责都由我来承担。” 朗山怒斥道:“宫涅,你真的想要叛乱?想要谋害殿主?” 郭巳蹦了起来,朝着宫涅扔出一个茶杯,怒喝道:“你脑子里都是屎吗?你怎么想的啊?” 知云长老长叹一声,默不作声。 坐在下首的五位武卫司马面面相觑,闭紧嘴巴。 被捆金绳捆的结结实实的宫士嘶声喊道:“此事与我父亲无关,是我偷偷拿了他的令牌,调动战队去杀姬南。我父亲完全不知道此事,是我恨姬南砍我胳膊,坏我宫家,我想要杀了他。” 宫涅转头厉声喊道:“你给我闭嘴”。然后转过身来,面对姬南平静的说道:“是我的谋划。百十年来,老殿主不在,是我们老哥们几个一直把天伤殿当做自己的家来经营,倾注了全部的心血。你的到来,轻而易举的接收了这一切,我很不服。凭什么天伤殿必须得由姬家的人来当殿主,我们在座的都是化神境,我们都曾为天伤殿流过血拼过命,为什么最后要由你个才金丹境的外来小子来当殿主,所以我不服。只有你死了,这天伤殿才能恢复到原来的样子,还是我们老哥几个说的算。 郭巳大吼道:“你在说什么呢?我们现在这样有什么不好?为什么要去争那些东西啊?” 泽峰也喝道:“宫涅,你怎么就不听劝呢?小南是老殿主亲自选的继承人,我们就顺着老殿主的遗愿有什么不好?非要闹到现在这样子吗?” 一直默不作声的知云站起来,轻声说道:“宫大哥,咱们出生入死一辈子了,该放手就放手吧。权力和富贵对咱们修行之人来说真的就那么重要吗?做个闲散长老不好吗,闭关修炼更进一步不好吗,只要你低个头,交出手里的权力,咱们就平平淡淡的养老呗,为什么非要走到这一步呢。” 铁青着脸沉默寡言的车坤说道:“宫涅,你糊涂啊。” 宫涅仰着脸看着殿内众人,一言不发,眉目中显露出淡淡的释然和轻蔑的神色。 郭巳走到大殿中央,向坐在高座上的姬南深深鞠了一躬,声音低沉而充满恳求:“宫涅虽罪大恶极,千刀万剐亦不为过。但请殿主念在他为天伤殿效力百年,历经无数生死考验的份上,网开一面,饶他不死。” 此言一出,大殿内的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而紧张。除了执法长老车坤依旧屹立不动外,其余四位长老也纷纷向姬南抱拳弯腰,施礼不起。 五位武卫司马见状,面露难色,不知道该不该跟着一起求情。相互对视一眼,最终还是决定跟随长老们的步伐,一同抱拳施礼,尽管这让他们显得既尴尬又无奈。 姬南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最终定格在执法长老车坤身上:“执法长老,对于此事,你有何看法?” 车坤沉默了片刻,挺直腰板,大声说道:“宫涅阴谋叛乱,谋害殿主,残害同门,此等罪行按律当杀无赦,其家族亦应受牵连,满门尽诛。至于宫士、树祯、熊正等从犯,同样罪不可赦,其余附逆者则应废去修为,终身苦役,以示惩戒。” 姬南闻言,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么,殿主是否有权酌情减去部分刑罚?” 此言一出,大殿内再次陷入了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在等待着车坤的回答,以及姬南最终的决断。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让人几乎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除奸之要,在乎奉法,法不可轻废”,车坤大声回答道。犹豫了一下,又轻声说了一句:“规矩之内可酌情。” 姬南沉吟片刻,缓缓言道:“宫士与熊正两人,图谋不轨,意图颠覆殿堂,加害殿主,且对同门施以暴行,其罪不可恕,应予枭首,以儆效尤。至于宫涅,身为一族之长,却疏于管教,骄横跋扈,多年来纵容子女为非作歹,且隐情不报,本难辞其咎;然念及其昔日对天伤殿贡献卓著,特免其一死,改判终身监禁于四合庭内。其子宫甲、宫毅及徒毛山,亦同往四合庭,受三十年监禁之苦,以示惩戒。其家族财产尽数充归公有,族人一律逐出昭礼宫,属下家臣护卫全部编入天伤殿,戴罪立功,以观后效。” 姬南转而询问身旁身着红袍的芮长老:“如此裁决,长老以为如何?” 芮长老微微躬身,恭敬答道:“临行前,宫主已有吩咐,一切但凭大人做主,我等唯命是从。” “既如此,便有劳长老依此而行了。”姬南轻轻欠身致谢。 芮长老颔首,随即一挥手,几名身着蓝衣的执事应声上前,以一副由特殊材质锻造的锁链,将宫涅等三人牢牢束缚。此链乃执法殿独有之宝,一旦加身,便能封禁修行者的全身经脉,使其无法使用丝毫真元,即便是修为高深的修士,亦如常人无异。 随后,芮长老率领东宫执法殿一行,押解着众多黑衣人离开了殿堂。 “哈哈——哈哈——”宫涅大笑,抬头最后环顾了一眼这巍峨的议事大殿,转身离开了殿堂。 九十四、条件交换 夜幕低垂,天伤殿内外被一层凝重的气息所笼罩,守卫五步一设,众人皆缄默不语,仿佛连呼吸都需谨慎。姬南身着朴素常服,悠然坐于寝宫之内,拿着一副锦帛观看。殿内,数十盏由鲸油精炼而成的油灯高高悬挂,将整个空间照耀得如同白昼,明亮而温暖 门外传来暌舸低沉的禀报声,大长老郭巳求见。 两人落座,晴天奉上香茗后悄然退下。 姬南看着郭巳,耐心地等待着他的下文。郭巳亦以同样的沉静回望,片刻之后,终是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我那玄孙儿,可曾受到丝毫惊吓?” 姬南轻轻地转动茶杯,微笑着答道:“好得很,正与几位活泼的少女相伴,丝毫不觉孤单。” 闻言,郭巳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长叹一声:“这便好,他可是我郭家数代单传的血脉啊。” 短暂的静默之后,郭巳再次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沉重:“那么,打算怎么解决?” 姬南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满脸诚挚地望向郭巳,缓缓说道:“此事其实颇为简单。诸位为天伤殿立下赫赫战功,我向来心怀敬意。只要诸位愿意继续担任大长老之职,一切待遇都将维持原状,只会比以前更好。当然,若是有哪位大长老心生退意,不愿再担重任,岳山深处的离宫,环境清幽,建筑精美,多年来一直空置无人居住,正适合前去静养,专心为天伤殿培育未来的人才,至于其他俗务,自是不必再费心。” …… “还有其他的条件吗?”等了一会,见姬南没有下文,郭巳追问道。 “没有了。”姬南回答简洁明了。 “就这么简单?”郭巳似乎难以置信。 “是的,就这么简单。” “那我那玄孙儿,车坤的关门弟子,知云的外甥,以及其他几人呢?你不会对他们暗中动手脚吧?”郭巳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警惕。 “我们应以诚相待,既然诸位未曾对我有所不利,我又何必去为难他们呢?那些所谓的‘小手段’,不过是特殊时期的预防措施罢了。如今既然一切已尘埃落定,我得到了我想要的,自然应该皆大欢喜,何必让彼此都陷入尴尬境地呢?”姬南的话语和表情充满了诚意与和解的意愿。 “那么,何时可以放人?”郭巳追问道。 “即刻,我说了要以诚待人,自然要先做出表率。”姬南随即吩咐道,“五叔,你去安排放人吧。” “遵命!”一个温和而阴柔的声音在郭巳身后响起,褒五那白胖的身影不知何时已悄然站在了一丈开外。 郭巳面色凝重地目送褒五的背影消失在寝殿门外,随后再次发问:“具体交换条件是什么?” 姬南微微一笑:“我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诸位大长老所有的待遇都不会有任何改变,只会更好。只是需要对各自负责的事务进行一些调整,毕竟长时间占据一个位置,对天伤殿的长远发展不利。同时,我希望你们能交出手中的人事任免权……” “……当然,如果你们愿意在离宫专心修炼,偶尔帮忙培养一些人才,那自然是极好的;如果你们想外出游历,也完全没问题,天伤殿的大门永远为你们敞开。如果你们愿意继续为天伤殿出力,那我更是求之不得。如果还有其他人不服管教,到时候还需要几位大长老出面,帮我敲打一下。您看,这样的安排可以吗?” 郭巳闻言,微微颔首:“如此甚好。我们尽快给你答复。” 姬南摆了摆手:“此事不必急于一时。我还要离开一段时间,这段时间里,还得请几位长老帮我照看好天伤殿。” 郭巳眉头一挑:“你就不怕我们在这段时间里起别的心思?” 姬南微微一笑,眼神中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自信:“我们这是君子协定,所以我希望我们都能成为君子。当然,如果违背了这份协定,那自然会有相应的对策。你们手中有后手,我同样也有准备。但是,我坚信你们不会这么做。” “你觉得靠着东宫就能镇住我等?” 姬南意味深长地微笑道:“呵呵,我靠的是人心,靠的是老殿主对你们几百年的信任,靠的是我对几位大长老的敬重,靠的是几位大长老对天伤殿几百年的深厚感情,以及天伤殿上下几万人对几位大长老的衷心爱戴。” “其实你知道宫涅不会真的谋反的?”郭巳低着头摸着眼前的杯子。 “宫涅也许不会反。但是他已经管束不住下面的人了,人的胃口是越吃越大的,他下面的那些人骄奢跋扈惯了,让他们安分守己的过日子已经是不可能了。我给了宫涅充分的时间去收拾残局,但是他没做好,那就只能是今天的局面了……” “……其实这次掀翻宫家,更多的是对我们大家的一场考验。荣叔祖说了,要是咱们没考过去,他就放手了,昭礼宫也不是没有灭掉过下属殿堂的先例。要是咱们考过去了,他也放手了,随咱们折腾了。” 郭巳沉默了一会,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其实对于宫涅的心思,知云、泽峰和车坤根本不知道,我和朗山也只是抱怨了几句,我们根本没有杀你的念头。宫涅平时看着待人接物最是八面玲珑,内心却最是偏激,对自己的几个子女也十分纵容。经过他这么一弄,我们老哥们几个再难像以前那样相处了。宫涅也把自己搭进去了……” “……呵呵,其实我们几个老家伙还是挺佩服你的。才来了不到一年,就悄无声息的把羊鼓一群老儿哄得偏向你,连带着一群骨干力量。事发之时,我们才发现有好些人都指挥不动了。我们几个老家伙的弱点、最在乎的人也被你摸得一清二楚,几乎一夜之间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将人都弄走了,就算是有东宫帮忙,能做到这点也确实让人佩服啊。” “您老想多了,除了给宫涅设圈套这事,别的确实没让东宫帮忙,都是我自己做的。郭长老,你看看这个。”姬南将手边的一根玉简递给郭巳。 郭巳将神识探进去看了一下,倒吸一口气,“啊?!这、这,这么多?” 姬南点点头,说道,“是啊,这才是咱天伤殿三成的收益,咱们这位大总管这百十年可是没少往自己家搬东西啊,肥了自己,瘦了大家啊,所以他的儿子、徒弟们才会不顾一切也要干掉我啊。前几日,姬荣宫主已经答应把天伤殿的收益全部归还给咱们了!” 郭巳将玉简重重的摔在桌上,骂道:“这厮简直该死。” 郭巳站起身来,对姬南抱拳稽首道,“我等识人不明,昏聩无能,险些酿成大错,实在愧对姬慕老殿主。既然殿主不计前嫌,没有责罚我等,让我等继续担任大长老,我等定不负殿主所托,全力以赴帮殿主看好这个家。” 姬南站起身,扶正衣冠,郑重向郭巳深施一礼。 目送着郭巳离去的背影,姬南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心中暗自感叹:大家都是戏精啊,在这个舞台上,每个人都在竭尽全力地扮演着自己的角色。 至于宫涅是否真的怀有谋反之心,这或许是个永远无法解开的谜团。然而,郭巳、朗山等人对此真的一无所知吗?他们真的没有对姬南的到来感到一丝不满,没有因为自己的利益受到触动而心生怨怼吗? 这些大长老们,或许他们本人对权力和富贵并不那么热衷,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家族要守护,有历经百年稳固的财富来源要维护,有自己精心编织的人脉圈子和忠诚的属下要照料。当这些切身利益受到威胁时,恐怕很少有人能够保持冷静和克制。 在利益的天平上,人性的贪婪与欲望往往会占据上风。姬南深知这一点,因此他更加警惕,时刻准备着应对可能出现的任何变故。每一步都需谨慎行事,因为稍有不慎,就可能满盘皆输。 这几个大长老中,肯定有人是真不知道宫涅的杀意,但有的怕是察觉了也是默默旁观,也许有的还直接参与了其中。但是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这一次,自己雷厉风行的行动和东宫的全力支持,宫家被干净利落的掀翻了,自己适时的展现了宽宏仁慈,对众人进行了提醒和警告,事后没有对他们的利益进行剥夺,这几个大长老即便还是没有真的归心,怕是十几年内也会安分守己很多。 而自己最不缺就是时间,慢慢来。 更声响了几遍,翡翠谷内各处的灯火光芒暗淡了一些。周围开始变得安静下来。 一位宫装丽人轻盈地步入室内,对着姬南微微欠身行礼,姬南则郑重其事地回以敬礼。随后,晴天恭敬地献上茶水,只留下两人在摇曳的灯火下低语商议。 “真心感谢知云长老的鼎力相助,若非有您,我绝不可能如此迅速地清除宫家!”姬南再次诚挚地表达了他的感激之情。 “不必客气,”知云长老淡然回应,“既然慕老殿主选定你为继承人,我自当竭力助他完成未竟之愿。” “还有上次在洛邑城,您一夜之间散布数千竹简的壮举,我还未来得及向您致谢呢!”姬南补充道。 “哦,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知云长老依旧保持着那份风轻云淡的态度,“养了那么多密谍,总得让他们有所作为嘛!” 然而,姬南知道眼前的这位宫庄丽人可是位杀伐决断、极有魄力的狠人。 “答应给我的东西,现在可以给我吧?”知云的声音虽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姬南神色凝重,缓缓开口:“慕叔祖遗留下的物品确实不多,除了我贴身的内甲、法袍、藏心镯以及象征身份的令牌之外,还有一卷书籍、一把竹制发卡以及一根精致的玉簪……” “发卡?玉簪?”知云的声音突然变得急促,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起来,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 姬南见状,心中涌起一丝诧异,但他没有多问,只是伸手入怀,将一把竹制发卡和一根温润如玉的玉簪轻轻放在了茶几上。 知云颤抖着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着发卡和玉簪,仿佛触碰到了遥远的过去和深埋心底的情感。泪水,在这一刻,不受控制地从她的眼眶中滑落,滴落在茶几上,与那些珍贵的遗物一同承载着无尽的思念与回忆。 “十五岁那年,我与婉儿一同结识了姬慕。婉儿,是我的表妹,她活泼可爱,美丽动人;而姬慕,则是一身白衣白衫,青春年少,风华正茂。我们三人常一同纵马驰骋,在那片广袤的天地间留下欢声笑语,那段时光,真是令人难以忘怀啊……”知云长老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追忆与感慨,她轻轻摩挲着手中的发卡和玉簪,仿佛能透过它们看到那段逝去的青春岁月。 “那时候,天空总是那么蓝,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我们三人,无论是婉儿的笑语盈盈,还是姬慕那温文尔雅的笑容,都像是春天里最灿烂的花朵。”知云长老的眼眸中闪烁着温柔的光芒,仿佛那一刻的幸福与快乐,至今仍温暖着她的心房。 “记得有次,我们在山间迷路,本是焦急万分,可姬慕却带着我们找到了那条隐秘的小径,那时我才真正明白,他不仅仅是有着出众的外表,更有着一颗聪慧而坚定的心。而婉儿,她总是能在最不经意的时刻,用她那银铃般的笑声,化解所有的烦恼与不安。” “我和婉儿一起喜欢上了姬慕,婉儿送给姬慕这个发卡,我送给姬慕这根玉簪。婉儿体质不好,不能修行,我总是以为,我会成为那个与他并肩同行的人。” 知云长老的声音在此刻变得异常柔和,却也难以掩饰其中的哀伤与无奈:“姬慕他,最终选择了婉儿。但我又怎能怨恨他们呢?婉儿,是我至亲的表妹,而姬慕,他曾是我们共同的梦……” “……我选择了成全,选择了将这份情感深埋心底。我知道,他们两人都是我最亲近、最珍视的人,他们的幸福,便是我最大的安慰……婉儿不到四十岁就没了,他一直再未娶,对我也始终以礼相待……时光流转,他还是保留着这发卡和玉簪……原来他没有忘记我……” 说到这里,知云长老轻轻地闭上了眼睛,泪水再次滑落,但这一次,她的脸上却浮现出一抹淡淡的微笑,那是对过去的一种释怀。她知道,无论岁月如何变迁,那段纯真的情感,那份对美好生活的向往,都将永远伴随着她,成为她人生旅途中最温暖的灯塔。 “能把它们都送给我吗?”知云长老说出这句话时,眼中闪过一丝迟疑,但更多的是对过往记忆的珍视与不舍。 “好的,没有问题!”姬南连忙说道。 知云长老深吸了一口气,将发卡和玉簪小心翼翼地收进了怀中,仿佛是将那段珍贵的记忆,连同对故人的思念,一同珍藏了起来:“姬南,谢谢你将这些带给我,让我有机会再次触碰到那段逝去的时光。” 姬南静静地听着,心中也涌起一股莫名的伤感。 知云长老缓缓站起身,身形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庄重而沉静。那双经历过无数风霜的眼眸,此刻闪烁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光芒,仿佛穿越了时空,回到了遥远的过去。 她低声呢喃,声音虽轻,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深处挤压而出:“……二十年是爱,二百年也是爱……” 知云长老的身影最终消失在门外,但她的声音,却如同余音绕梁,久久回荡在姬南的心间。 姬南坐在椅子上平复了好久情绪,思索了一会,轻声叫道,“有假”。 大殿内,一根原本矗立静止的盘龙柱身突然开始扭动,仿佛活了过来。紧接着,一个人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柱子旁边,默默地向姬南行礼。 姬南的目光变得冷冽,他缓缓开口:“有假,你派人去严密监视宫家的族裔。凡是已经修行,或者具备修行资质的人,一律格杀勿论,斩草还是要除根啊……” 有假闻言,微微点头,没有多言一句。他缓缓后退,身影逐渐融入黑暗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九十五、善后工作 在翡翠谷中间的那座高大恢弘的大殿内,天伤殿所有在洛邑的长老、执事们汇聚一堂,一大批天伤殿隐退的老修士也旁听了议事。姬南高坐大殿之上,当堂宣布了一系列的人事调整。 聘请羊鼓为新的天伤殿大长老,担任地魔堂堂主;郭巳调任地妖堂堂主;而原地妖堂堂主泽峰则转为传功长老,继续发挥其深厚修为的引领作用;朗山接管了刑堂事务;原执法长老车坤成为新的情报收集负责人;知云长老则被擢升为新一任天伤殿大总管。 此番调整,标志着以往六大长老各霸一方的百年格局全面更迭,开启了天伤殿新的纪元。 一些与宫涅瓜葛很深的执事被免除了职务,一些年事已高、尸位素餐的老执事在给予了优厚待遇后回家养老。提拔了一批充满活力的年轻执事,他们或许在经验和修为境界上尚有不足,但是胜在肯吃苦肯流血,最重要的是唯年轻殿主马首是瞻。 在大会现场,按照以往的功勋册,颁发了一大批的法器、丹药、宝剑、符箓等给历年积压功勋却得不到应有奖励的修士们。现场欢声雷动,一片欢腾。 废除了设在天伤殿后面的监牢,将里面因为欠宫家高利贷等各种原因被抓进来的犯人全部放掉,真正有罪在身的人犯赶紧送到四合庭去。 要求六大长老带头,天伤殿已隐退的老人们都要挑选自家有修行潜质的年轻弟子送到离宫,由六位长老轮番坐镇,亲自调教这批年轻弟子。 大会圆满结束后,紧接着在偏殿内召开了一场紧凑而关键的小型会议,姬南与六位大长老及武卫司马共聚一堂。 会上决定,羊鼓堂主将率领一支由战堂执事组成的精英队伍,巡访天伤殿庇护下的十四诸侯国,旨在肃清妖邪,确保一方安宁。 车坤长老则受命起程前往东南边境,其主要任务是近距离搜集东南各族,尤其是九黎族近年来的内部动态与情报,为天伤殿的战略决策提供关键信息支持。 泽峰长老将转至离宫,承担起培育新选拔的年轻弟子的重任,为天伤殿的未来储备力量。 朗山长老则需前往红桃园、古春馆等地,彻底清查宫涅家族多年累积的贪腐财富,并确保宫涅在天伤殿内残留的族人、弟子及家眷得到妥善处理,以绝后患。 郭巳长老则留守天伤殿,统管各项日常事务,确保内部运作顺畅。 知云长老全面接手了天伤殿的商业网络,确保天伤殿最短时间内进入正轨;同时,还被姬南交予了一项重要的工作,就是招纳新人。 天伤殿在近百年的时光里,几乎成为了一潭死水,波澜不惊,缺乏生机。功绩与奖赏似乎成了遥不可及的幻影,过错与惩罚亦如风中残烛,众多修士在失望与无奈中黯然离去。天伤殿的实力也因此大幅下降。 姬南向知云长老提出了要求:“打破陈规,广纳贤才。凡背景清白、无大恶之散修,皆应敞开大门,热烈欢迎。对于那些曾与宫家有过纠葛,但愿意戴罪立功的修士,应给予机会,既往不咎,共谋大业。” 此外,五位武卫司马被赋予重任,他们需全力操练兵马,磨砺剑锋,以备三年后东南之征。 会议尾声,姬南殿主郑重宣布,他将于明日亲自前往宫涅的老家,执行查抄任务,此举意在彰显天伤殿铲除宫家暴政之决心,亦向修真界昭示,无论权势滔天,正义终将得以伸张,暴虐必受严惩。 —————————— 夜幕低垂,姬南再度化身为周南,悄然现身于洛邑的夜色之中。他鬼鬼祟祟、迂回曲折地穿梭于街巷,转了几个大圈最终抵达了那条隐秘的小巷。 与守夜的暗桩亲切地打过招呼后,他轻车熟路地踏入了光明教那幽静的小院。 鸡鸣镇外那场震撼人心的大战,光明教的义士们以无畏的姿态,公然揭露了宫家的种种恶行,发出振聋发聩的声音,如同惊雷般激起无数散修心中的共鸣。 在那场大战中,光明教的勇士们率领着满腔热血的散修们,向宫家残暴凶恶的战队发起了英勇无畏的冲锋。他们前赴后继,誓死抗争,最终全歼了宫家战队,并在战场上生擒了宫涅的首徒树祯。这一壮举不仅彰显了光明教的正义与力量,更为全天下的散修树立了不畏强暴、勇于抗争的光辉榜样。 当然,光明教也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洛邑分坛的坛首云剑南光荣殉难,当时出战的四十几名精锐教众最终活下来的不过六、七人,可谓是遭受了灭顶之灾。 目前主政洛邑分坛教务的是瘦长老,他当时正在外抚慰教众遗属,躲过了这场大战。据说回来的途中被一伙匪徒劫持,几名教众殉教,护卫朱诺拼尽全力才得以逃脱。最后这伙匪徒敬重光明教带头反抗宫家的义举,才释放了瘦长老。 现在的瘦长老是风光无限,云长老虽然死了,但是给光明教留下了一个响亮的名声,很多小势力和散修纷纷靠拢过来,瘦长老事实上成为了鸡鸣镇地区的散修盟主。今天,瘦长老又去参加一个小势力的宴请去了。 走进院子,周南发现这里已不复往日的喧嚣与热闹,只剩下寥寥数人,各自忙碌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沉静与肃穆。 朱发、朱诺、曹龙三人见到了周南的到来,朱诺还好些,但朱发与曹龙的神情中却难掩一丝畏惧。 那日,他俩身处战斗的最前沿,可是亲眼目睹了周南兄弟如同从地狱归来的嗜血战神,与两位身份成谜的散修并肩作战,共同对抗宫涅的首徒、神满境大修士树祯。那场战斗,不仅激烈异常,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诡异与血腥。 周南兄弟手持长剑,带着无尽的杀戮与凶戾,所施展的道法更是恐怖凶残,令人不寒而栗。那场景,至今仍让朱发与曹龙心有余悸。 那两个散修,亦是身手不凡,他们与周南兄弟配合默契,最终将树祯擒获。从此,树祯再无消息,那两个散修也无影无踪。 那一幕,对于朱发与曹龙来说,无疑是他们此生难以忘怀的噩梦。他们从未见过如此激烈、如此诡异血腥的战斗,更未料到平时友善纯良的周南兄弟竟能爆发出如此惊人的力量。 姬南本就是特地前来寻找他们三人,将他们引领至一个偏僻无人的角落。姬南直接亮出了自己真实身份,同时向三人表达了招揽之意。 面对突如其来的邀请,朱发、朱诺与曹龙三人不禁面面相觑,心中五味杂陈。要说不动心是不可能的,加入天伤殿成为殿主直系心腹和在江湖上做个刀头舔血的散修,变化只能用翻天覆地来形容。 朱发首先打破沉默,心情复杂地看着曾经的周南兄弟、如今的姬南殿主,声音中带着一丝感慨:“殿主,承蒙你瞧得起,愿意招揽我们三个无名小卒。我们三人对你不仅心怀亲近,更敬佩你智勇双全。既然你给咱们脸,咱们就得接着,我们哥三个从今天起就是你的属下了。” 曹龙则更直接地表达了自己的忠诚:“从今以后,你就是我们老大,水里火里,你只要说话,咱们和他干就完了。” 姬南轻轻点头,随后交给三人每人一个天伤殿腰牌和一袋装满金银的小口袋,今后他们三人将直接和他联系,不需经过任何中间人。 朱氏兄弟的任务就是混迹在散修之间,开始组织势力、暗中打探情报,成为姬南放在散修中的钉子。 曹龙则继续留在光明教中,原来的光明教元老损失殆尽,曹龙估计很快就能成为分坛的负责人之一,有他留在光明教中,招兵买马、收买人心,就可以掌控这股力量。 四人留下了联络方式,姬南悄然离开了这个小院。朱发、朱诺与曹龙三人站在原地,心情真是无比复杂。姬南给他们三个开启了一个崭新的人生,而他们要用自己的一生来偿还。 ———————— 马车颠簸行进,车厢内的灯火随之摇曳生姿,外界的喧嚣之声不绝于耳,偶尔有火把队伍匆匆掠过,伴随着响亮的吆喝。 姬南调息完毕,缓缓睁开双眸,身旁坐着他的兄弟未晞与贡布。未晞见状,嘴角勾起一抹玩味又带着几分认真的笑容,调侃道:“你说宫家炼制活人丹,那确实是名副其实的邪术。不过,在我看来,你所修炼的功法亦透着几分邪诡之气。” 贡布眉头紧锁,疑惑地问道:“为何你仍是金丹境?上次鸡鸣镇之战,你所展现的实力,至少应是元婴上,你所修炼的究竟是何等邪功?” 姬南长叹一声,满脸愁容:“我确实一无所知啊,现在体内真元激增,但那金丹却纹丝不动,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修炼岔了路,可尹康师叔却说并无大碍,只道机缘自会降临!” “禀报殿主,宫家已近在眼前!”车外传来暌舸低沉有力的声音。 姬南掀起车窗帘只见一队兵丁高举火把,匆匆向前奔跑。 “走吧,让我们去揭开宫家隐藏的秘密……”未晞提议道。 “今日,就让你们见识一下何为真正的邪功!”姬南嘴角含笑,掀开马车的帘幕,大步流星地走出车厢。 这里是宫涅的故乡,亦是宫氏家族世代居住的族地,距离洛邑城五百余里。在宫涅权势滔天之时,对这里进行了大规模的修缮与美化,亭台楼阁一派富丽堂皇、美轮美奂之景。 就在宫涅束手就擒的翌日,这片往昔繁华显赫的家族领地,迎来了天伤殿执法执事们的造访。执事们如铜墙铁壁般将宅邸团团包围,天空中巡逻的修士如影随形,地面则布下了密不透风的封锁阵法,确保宅邸中人插翅难飞。 曾誓死守护宫家祖地的宫家战队,初时亦曾反抗,但听闻宫涅父子双双落网,连同红桃园等据点亦纷纷投降的消息后,最终选择蜷缩于宅邸深处,沉默以对,再无往日之勇。 时至今日,已是封锁的第七个日夜,宅邸之内,氛围从最初的惊慌失措、呼天抢地,转变为如今的死寂沉沉,一片绝望,宫家众人似乎已接受了命运,静待未知的终结。 三人向宅院望去,只觉压抑之气愈重,本该美轮美奂的宅院上空笼罩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森然邪气。 外面的街道上,气氛早已肃杀起来,家家户户闭上房门,暗灭了灯烛,街道上除了偶尔跑过的兵卒队伍,便是一拨拨赶着回家的人,还有一些闲汉远远的蹲在街角朝这边观望。 未晞皱着眉头朝着远处的闲汉堆里看了一眼,姬南也看见了混在人群中的一个老头。 姬南转头笑道:“这老头是宫家的老供奉,这是警告我遵守诺言,别对宫家人赶尽杀绝呢!” 暌舸挥了挥手,一群早已忍耐多日、如狼似虎的执法堂修士踹开大门,冲进了这片曾经繁华的宅院。 在宽敞的院落中,摆放三张椅子,其上端坐着三位老者,神情凝重。二十余名男女身着一袭缟素,端坐于地,显然已守候多时。 “擅闯宫家者,必当以命相偿!”伴随着修士们的汹涌而入,这些宫家最后的血勇之人决然拿起身边武器,高呼着迎着修士们冲了上来。 一道身影如闪电般掠过,瞬间挡在了姬南身前,挥拳直击而来。此人正是那三位老者中的一位,即便在宫家人已无力抵抗之时,他也仍要护着这个家。 “哼,自寻死路!”一道璀璨夺目的蓝色剑光自旁猛然劈下,剑势凌厉如狂风骤雨。 面对这惊天一剑,老者却毫无惧色。他挥拳重击身上骤然浮现出耀眼的魂光,瞬间凝聚成一尊高达丈余、身披重甲的虚影。 这法相凝实异常,威风凛凛。然而,贡布的蓝色剑光并未因此退缩,反而更加凶猛,剑尖处雷鸣之声愈发响亮,带着无尽的威压,直冲那老者凝聚的魂光虚影而去。 老者见状,眼中闪过一丝凝重,但随即被决绝所取代。他低吼一声,全身力量汇聚于拳上,那重甲虚影也随之发出轰鸣,仿佛要与天地共鸣。 "破字印!"一道冷冽不含丝毫情感的声音响起,如同寒风穿林,让人心头一凛。 老者猛然间口吐鲜血,身形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而出。在他尚未落地的刹那,蓝色剑光闪动,瞬间贯穿他的身躯。随着凄厉的惨叫,老者的身体在空中炸裂开来,四肢百骸散落各处,染红了周遭的一切,场面触目惊心。 不过十几息的功夫,宫家中所有试图反抗的人,皆已倒在血泊之中。整个院子,已然成了一片修罗场,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与绝望的气息。 “反抗者杀无赦!妇孺老幼无辜者不得滋扰!”姬南冷酷地下令道。 执法堂抄家自有一个程序和套路,早已轻车熟路,分成若干小队前往各处。 在各处庭院中,执事们发现了许多被精心伪装过的痕迹,他们仔细搜寻着每一个角落,将藏在夹壁、地窖等处的财物全都翻了出来。 宫家的族人们被聚集在一起,神情木然地看着执法执事们的行动,经过几天绝望的苦等,早已失去了挣扎的愿望。宫家最后一只战队也放下了武器,跪坐在地上,被执法堂修士挂上了镣铐,一一带走。 九十六、上古邪功 姬南三人没有关注执事们抄家的过程,也没有理会几个宫家人心有不甘反抗被杀引起的乱子。 姬南拿着一张地图直奔后院,这张地图是从宫毅、毛山等人口中拷问出来的,关系着宫家最大的秘密。 后面一处宅院假山流水,翠竹碧湖,假山石板小路交织穿插,处处布置了阵法禁制,若无人带路或者地图指引,大修士也会在这里迷路或困住。 走了半晌,他们远远看到一处香烟缭绕之地,然而,这股缭绕的香气中却处处萦绕着难以言喻的诡异阴邪之气。 院子颇为宽敞雅致,中央矗立着一座三层小塔,古朴而庄重。踏入院子,只见其中人来人往,表面上一派喜气洋洋,似乎洋溢着勃勃生机。 姬南修炼神魂真经和白骨真经已有小成,一眼便看出那些看似满面笑容的人皮下,实则隐藏着一层灰黑的死气,他们的眼中空洞无物,全无半点生命的活力。这些人早已是行尸走肉,仅凭某种邪术勉强维持着一丝生机。 未晞与贡布虽看不出这些,却本能地感到这满院子的人身上都散发着一股难以名状的阴森邪气,让人心生寒意。 姬南信念微动,胸前铜镜微光轻闪,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黑雾中蹒跚而出,身上披挂着破碎不堪的甲胄,全身遍布兵器交锋留下的累累伤痕,赫然便是射天城中最后剩下的那名鬼将。 鬼将沉重的头盔缓缓抬起,空荡荡的眼眶里闪现一点黑光,浑身甲叶声响,鬼将一步步朝着院子深处迈。 在鬼将身边经过的几个行人身上,黑气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纷纷向鬼将飘去。这几人忽地身形一晃,紧接着身上的血肉竟开始脱落,如同被无形之手剥离,而他们却似乎毫无察觉,依旧喜气洋洋地向前行走。几步之后,他们扑倒在地,身上的血肉迅速化作一滩黑水,只剩下白骨森森,诡异场景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哇——”跟在姬南身后的几名执事目睹了这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胃中一阵翻腾,忍不住弯腰大口呕吐起来,脸色苍白如纸,恐惧与恶心交织在他们心头。 随着鬼将向着小塔走去,周围的行人动作逐渐停滞,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转向鬼将,那原本喜气洋洋的面容逐渐变得狰狞而愤怒。 一阵阴冷刺骨的风自小塔中呼啸而出,风中夹杂着无数诡异的黑影,在空中翻腾、扭曲,每一个都散发着浓烈怨气,释放出无尽邪恶。黑影的狰狞面容在夜色中若隐若现,院子里的人们也突然露出漆黑的牙齿,发出凄厉的嚎叫,仿佛被某种邪恶的力量所驱使,纷纷围拢过来。 鬼将昂首向天,发出了一声虽无声却震撼心灵的吼叫,宛如一位身经百战的将军,兴奋决然地迎向了那些冲来的鬼魂与僵尸。交锋刹那,鬼将手中多出一把破旧骨刀,那骨刀上已满是缺口,却闪烁着寒光。 骨刀如闪电般划过,将一个僵尸砍翻在地。紧接着,骨刀向前一捅,同时贯穿了两个僵尸的身体,将它们牢牢地钉在了地上。 “这……是什么玩意?”未晞和贡布都已经有些懵了,凭他俩的本事倒也不怕这些鬼物邪祟,但眼前这场鬼物与邪祟之间的厮杀,却是他们生平仅见。看着鬼将手持骨刀,在冤魂邪祟中冲杀,每一刀都透露出铁马金戈般的杀伐之意,他们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 “这是我从地下捡来的东西,嘿嘿,第一次用”,姬南淡淡解释道:“看起来对付这些邪祟鬼魂还有点用处,这鬼物我平时是不太喜欢的,勉为其难的收留了它,只是偶尔拿出来玩玩,今天让大家见笑了!” 未晞和贡布怒视着表面淡然,实际上无比嘚瑟的姬南。 暌舸和几个侍卫也觉得殿主有点不厚道,这鬼将若放了出去,最低也是元婴修士级别。 这位表面温和良善的殿主,到底隐藏了多少好东西? 正当他们心里想着时,便看到这位鬼将军一阵冲杀,已将院子里的冤魂邪祟杀了个七零八落,一股股的黑气汇聚进鬼将军身体,鬼将军一身凶戾之气越发浓厚,仿佛厉鬼一般。 三层小塔安静了半晌,小门打开,幽森诡异气息随着滚滚黑雾血雨朝着院内几人压了过来,隐约间像是看到了一片血海尸山,四下鬼哭神嚎声响成一片。 乍一看到这动静,未晞和贡布都有些紧张,暌舸一众人等更是吓得连连后退。姬南心里非但没有担忧,倒忍不住笑了起来。 也就在那小门打开,黑雾阴风血雾吹了出来之时,他便已经抽出了背后的太商剑,迎着那滚滚而来的鬼气,长剑一挥,一片煞气杀意滚滚而生,众人只听得耳间仿佛有空气爆碎之声,黑雾中无数阴魂哭嚎,竟是直冲上天几十丈,内中仿佛无数冤魂挣扎着逃离,而这宫家院子上空那阴森森沉甸甸的压抑,也忽然消散了一大半。 这点子鬼法与射天城的武乙比起来简直是太没技术含量了。 随着缭绕的黑雾逐渐消散,小塔深处骤然间爆发出连绵不绝的铁链断裂之声,宛如某种庞然大物正竭力挣脱束缚,释放着惊人的力量。 立于庭院之中的鬼将,对着那座小塔发出了无声的咆哮,既流露出极度的愤怒,又夹杂着难以掩饰的畏惧。 “宫家,究竟在这塔中囚禁了何等可怖之物……” 未晞与贡布不由自主地紧握剑柄,汗水悄然渗透掌心,紧张之情溢于言表。 而在前院跪成一排的宫家人中,几位年迈的老者脸上竟绽放出一种近乎疯狂的笑意,他们的眼神中交织着怨念、恶毒与绝望,狠狠地盯着眼前的执事们。 “那就让我们一同迎接毁灭,同归于尽吧……”他们的声音充满了末日的疯狂。 “你们把它放出来,咱谁也跑不出这里了……” “不让我宫家活,那就谁也别好活……” …… 宅子外面看热闹的人群里,有一个老头蹲坐在地,原本浑浊的双眼在听到那来自小塔的动静后,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光彩,变得如同死人一般灰暗。他颤抖着身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声音中充满了无尽的悲哀与愤怒:“作孽啊!这都是些什么事啊……该死,真该死……” 在这一刻,姬南都不由得心神受激,隐约觉得身体里面生出了变化,光明神魂真经和光明白骨真经竟生出了感应,体内正在融合的两股真元也在这时生出了波动。 滚滚乌云不知何时,已经在小塔上空汇聚,遮住了满天繁星,使得这处院落一团黑暗,沉默压抑。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铁链绷断的声音渐熄,响起了一声叹惜,旋即,那扇小塔的木门终于被打开了。 一位衣衫褴褛的少年走了出来。 “那是……” 未晞眼尖先看到,众人随后看到,那少年竟然只是少年的脸庞…… ……身上层层褶褶的干瘪皮肤下污秽而腐烂。 甚至那味道,也像一条腐烂多年的臭鱼,随着它走出小塔,浓重的腥臭味儿,直冲鼻腔和大脑。 众人瞧见,表情都已无比古怪,未晞惊奇道:“这是什么东西?” 那少年浑身上下只有眼睛是活泛的,其他部分都如死物般肮脏腐臭。 “宫涅那小子怎么了?我这副鬼样子让你们见笑了!” 少年朝着众人微微一笑,问道,脸上的表情如阳光少年般真诚清澈。 众人只有毛骨悚然的感觉,贡布已是低声喝道:“小心了!” 姬南低语让暌舸等人退出院子,只留下自己三人。 “这宫家还当真是胆大包天,修炼的不知什么邪功,简直是丧尽天良,竟然养出了这么个妖怪来。”未晞啐了一口。 贡布往后退了退,蓝色剑光亮起,才森然开口,声音里满满都是忌惮之意:“咱们这是闯进他妈的僵尸窝了吗?” “呵呵,看来是宫涅小子完蛋了,要不你们不会找到这里来……”少年看他们没说话,自顾自地坐了下来。 “……你们身上带着清水和食物没,我想吃几口,好多年没吃过了……” 贡布犹豫了一下,将口袋里的清水和肉干取出扔给了少年。 少年接过,道了一声谢,然后大口地吃喝起来,看起来吃得津津有味。 “……其实也没什么可害怕的。我是宫涅的亲叔叔,按理说早就该死了,只是宫涅机缘巧合之下,从一隐秘之处寻得一部残缺不全的上古邪术。据说,此术一旦练成,不仅能令修为突飞猛进,更有返老还童之神效。彼时,众人皆因心存疑虑而踟蹰不前,唯有我们三个行将就木的老朽,毅然决然地踏上了修炼之路…… 姬南三人一听,瞬间汗毛直竖,紧张得四处张望,生怕又从哪个角落冒出两个怪物来。姬南的手已经紧紧攥住了瞬移符,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少年见状,笑着摆了摆手:“别紧张,那两个老家伙已经因为修炼那残缺的邪功爆体而亡了。我刚才不是说过嘛,那是残缺的邪功,本就邪恶无比,还残缺不全,能练成才怪呢……” “那您老快给我们这些孩子讲讲,这上古邪功到底邪在哪里?”未晞嬉笑着插话道,一脸好奇。 少年人也是多年未与人说话,一旦讲起来就滔滔不绝:“简而言之,这门邪功的核心在于吸取他人的精血,再将其真元炼化为己所用。但遗憾的是,由于功法缺失了前部总纲,仅留下了几式具体的运用法门,关于如何吸取人精血的部分却语焉不详。这些年来,我们尝试了诸多方法:生吃活人精血,发现炼化的真元微乎其微;待人死亡后再抽取,真元几乎荡然无存;中年人的真元固化在经脉之中,抽取起来极为费力;至于老年人,他们的真元已经衰败,稍一抽取便可能致人死亡……” 即便是向来大大咧咧的未晞,此刻也面色惨白,贡布更是强忍着才没有当场呕吐出来。 少年人没抬头,自顾自地叨咕着:“……我们先后试了近百种方法,终于摸索出了一些门道。最好的方式是从七八岁的孩童开始,先传授他们一些基础功法,让他们的身体与精元逐渐适应并强大起来。在他们成长的过程中,每月定时吸取他们的精血进行炼化,这样的效果才能达到最佳……” “……那两个老家伙过于急功近利,忽略了这一过程的循序渐进,试图一次性从两三个孩童身上吸取过多的精血,结果自然是遭到了反噬,爆体而亡……”说到这里,少年人的语气中透露出一丝不屑与嘲弄。 姬南额头青筋直跳,未晞与贡布脸色异常难看。 少年缓缓抬起头,目光在姬南、未晞和贡布三人之间流转,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不得不承认,这么多年修炼这邪功,确实让我功力大增,甚至实现了返老还童的奇迹。再给我三十年时间,我有信心将这部残缺的‘大光明噬精真经’彻底练成。到那时,不敢说能天下无敌,但至少在这世间,能与我匹敌之人,怕是屈指可数……” 姬南闻言,脑袋里“嗡”的一声,仿佛有无数炸雷在耳边同时炸响。体内真元瞬间暴跳起来,在经脉中横冲直撞。 “你……你修炼的是‘大光明噬精真经’?!”姬南的声音因惊震惊和愤怒而变得沙哑。 “小南,冷静!”未晞急忙喊道,伸手想要稳住姬南那颤抖的身体。然而,此时的姬南神魂深处,大光明神魂真经和大光明白骨真经倒像是被某种兴奋之意被勾了起来,两股真元融合的愈发快速,如同决堤洪水,汹涌澎湃,一发不可收拾,已让姬南感觉到一点恐怖,必须赶紧找地方宣泄这股难以驾驭的力量。 既然早晚要打,那就现在吧。 “老鬼,你他妈还想再练三十年,还得多死多少无辜孩童,老子今天就做了你!” 一声清脆而激昂的剑鸣,整个院落瞬间被一抹血红的光芒所笼罩,如同天际流淌而下的血河,每一寸空间都染上了不祥的色彩。一股浓郁至极的血煞之气吹得院内所有树木剧烈摇曳。太商剑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划破虚空,向那少年疾驰而去。 未晞双手捏合剑诀,无数道银色的剑光在他周围爆发开来,凌厉的剑势、纯净的剑意、锐利的剑锋,汇聚成一股不可阻挡的力量飞去,院落墙壁碎裂成无数块,伴随着轰鸣之声,向着地面坍塌。 贡布的身影突然间在院内各处显现,既像是同时出现,又暗含某种深奥的规律,璀璨的蓝色剑光即便是远观也能感受到其切割万物的恐怖力量,留下一道令人心悸的裂缝。 三道剑光或疾如闪电,划破虚空,或亮如白昼,照亮一方天地;或暗淡似暮霭,隐匿于无形。在空中交织、盘旋,形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剑网,将少年的所有退路牢牢封锁,仿佛连一丝一毫的逃脱机会都不曾留下。 九十七、三英战尸王 少年抬起头,清澈而阳光的眼神直视着那如闪电般疾驰而来的三柄利剑。下一刻,他张开嘴,露出了尖利而漆黑的牙齿,犹如来自深渊的恶魔。他的胸膛剧烈地收缩,弥漫在小院内的滚滚黑雾与血煞之气,长鲸吸水般被他一口吞了进去。这一刻,小院内的空气仿佛都被净化了一般,变得清新而宁静。 少年再次抬起头时,那张清秀干净的脸上已经布满了疯狂与诡异的神色。他陡然间喷出了一股漆黑的尸气,这股气息阴冷、湿黏、迷蒙,无比凌厉,如同狂风暴雨般向未晞、贡布以及姬南三人席卷而去。 尸气中蕴含着浓郁的尸毒与血煞之气,足以令普通修行者瞬间毙命。即便是姬南早已熟悉鬼气尸气的特性,也不禁感到一股强烈的危机感。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三道凌厉剑芒骤然绽放又瞬息消散,姬南、未晞、贡布三人混杂在纷纷扬扬如细雨般的碎砖瓦砾中,滚地葫芦般摔落地面上,摔得头昏眼花。 那少年仅凭一次漫不经心的反击,便轻易瓦解了三人的倾力一击。实力之间的鸿沟深不可测,即便是宝剑之锋利、战斗意志之坚韧、无畏勇气之炽热,也无法跨越这道天堑。 就在未晞身躯撞击墙壁的瞬间,他那原本歪歪斜斜被震飞的短剑忽然间破空而出!划出一道绚烂的银色轨迹,转瞬即逝。 这是未晞发现情况不对,立刻剑书摇人,从小他就知道打架吃亏要找大人。 少年神色淡然,随意拾起地上的几颗石子,轻轻一扬,石子如同流星赶月,疾速射向三人。姬南眼疾手快,连忙举起太商剑,阻挡这突如其来的攻势。 “铛铛铛……” 一连串沉闷而清脆的金属交击声响起,姬南双臂酥麻,气血翻腾,手中的宝剑几欲脱手。 姬南不暇多想,立即挥动太商剑,一股汹涌的煞气如潮水般涌出,然而,当这股力量触碰到那老妖精的身体时,却如同泥牛入海,未激起丝毫波澜。 “哈哈,小子有点意思,看来你也修了邪门功夫,那就别走了!”少年怪笑一声,身形跃起,乌黑如鬼魅般的爪子直取姬南要害。 未晞与贡布见状,分别从左右两侧迎了上去。 “老妖怪,你他娘的喷了爷爷一身什么玩意,爷爷这清白之躯差点没了!”未晞此刻显然动了真怒。若在平时,没人看见的地方,碰上打不过的人物转身就逃很合理,但如今可不行,当着两个小兄弟的面呢,自己一向是无敌大哥的存在,谁都要个脸不是? 短剑飞走,手中无趁手兵刃。未晞怒吼一声,从怀里摸出一块白石。刹那间,无数莹白柔和的光线自他拳指间溢出,这是最为纯净的宝光,将他整个人笼罩其中。 未晞毫无畏惧地迎向那凶神恶煞少年的爪子,与对方硬碰了一计。 “轰!”大地都似乎颤抖一下,未晞身形再次如断线的风筝般倒飞而出。 贡布趁着未晞上前阻挡少年的空档,迅速冲到少年身旁,璀璨的蓝色剑光如流星雨般倾泻而出,一口气劈出了数十剑,剑剑致命。 “噗噗噗噗……”剑光与少年干瘪褶皱的皮肤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然而,令人震惊的是,那些锋利的剑芒竟未能给少年的皮肤留下丝毫痕迹,他依旧毫发无损。 少年脸上闪过一抹惊讶,随即转头向贡布吐出一口黑气。贡布反应迅速,蓝色剑光亮起,形成一道屏障,阻挡住了大部分黑气的侵袭。 贡布踉跄着后退了十几步才稳住身形,烦闷欲呕,视线模糊,兽皮白衣上数十道裂口,眉心处一道伤口,鲜血汩汩流出。 贡布在大青山内,以剑意粹体多年,剑术早已炉火纯青,道法也颇为玄妙。在姬扈教导下,身体坚韧还是道心坚定,都早已远超同龄的修道天才。然而面对这少年攻击,却发现自己竟然毫无还手之力,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挫败感。 “这老妖好生凶猛……” 姬南单手掐诀,十几根巨大的骨刺猛然间从地面破土而出,伴随着噼噼啪啪的声响,场面极为震撼。这些骨刺在少年的面前却如同朽木一般,纷纷折断,少年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破字印”,凶悍的神识攻击试图撼动少年心神。少年只是脚步略微蹒跚一下,看向姬南的眼神变得更加明亮。 金黄相间的“捆仙索”长绳在神识攻击之后飞出,少年轻轻一挣,看似坚韧无比的金绳掉落在了地上。 凶恶的鬼将军挥舞着骨刀冲了上来,被少年一脚踹到了角落里,几乎散了架子,挣扎着半天爬不起来。 少年面带笑容,再次朝姬南伸出了魔爪。 “铛!”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骤然响起,院墙瞬间瓦解成碎片,狂暴的气浪、砾石如同利箭般向四周激射,守在院外的天伤殿执事与侍卫们纷纷倒地,陷入昏迷之中。 一口半人高的古钟凭空出现在姬南的身前,恰好挡住了少年那如同鬼魅般的鬼爪。 少年身形一晃,闷哼一声,倒退两步,再次抬头时,双眼已经变得血红,透出一股令人心悸的疯狂之意。 未晞双手握着古钟上面的钟钮,肥胖高大的身影闪现在姬南的背后,脸色微白,显然全力催动古钟让他很是吃力。 少年的手掌乌云压顶般朝着未晞拍下。贡布的身影从少年的身后闪出,双手握剑朝着少年后背劈去。 少年身躯纹丝不动,手掌依旧狠狠地落在了未晞的胸口。只听“啪”的一声闷响,未晞的唇角瞬间溢出了一道血水,身躯倒飞着摔进废墟中,古钟摔在地上放出巨响。 蓝色剑光砍在少年的后背,只是留下一道白痕,少年猛地回头盯着贡布。璀璨蓝剑感应到了危险,准备斜飞离开,却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困住,不停振动,发出凄厉的呼啸声,拼命挣扎,却无法离开,停滞在少年前的空中,就像是一只被蛛网困住的飞蛾。 从宫毅、毛山等人的拷问中,已经铁证如山的证实了宫家老祖宗多年来一直在偷炼人丹、修炼邪功的罪行。或许再过几十年,他的邪功就将大成,这是宫家最为隐秘且强大的底牌。 姬南三兄弟在前来之前,已经对此事给予了足够的重视,精心筹谋,并做足了万全的准备。未晞出身名门、剑术精湛绝伦,法宝琳琅满目;姬南道法诡谲狠辣,其术变化万千,令人防不胜防;贡布道心坚韧,天赋极高,宝剑犀利。 三兄弟自认即使对上宫涅这样的化神境大修士,也能打得有来有回,况且一个躲在后院偷偷摸摸修炼邪功的老家伙。只是没有想到严重低估了对手的实力,且低估的程度简直离谱。 姬南厉啸一声,身形闪电般抢进少年的身前。 “破军式——!”狂风呼啸而起,拳脚之间夹杂着金、黑、红、青几色混杂的魔火,犹如狂怒的苍龙,猛然间轰击在少年的小腹、胸口、头颅、咽喉、腋下等致命之处。 一阵密集而沉重的声响,犹如重锤击打皮革,接连不断地在耳边回响。少年的身体表面出现十余个明显的浅坑。 胸口重重地挨了少年一脚,骨头碎裂的清脆声响,剧痛袭来,姬南的身体向后飞去,疼痛与冲击让姬南几乎要失去意识。 未晞从废墟中猛地站起,一把丹药塞进满是鲜血的口中。他肥胖的身形变得如同狂暴的魔神,带着一股不可阻挡的气势,以雷霆万钧之势,举起古钟狠狠地砸向少年。 贡布咽下涌至咽喉的鲜血,真元尽出,召回掉落在碎石中的蓝光飞剑,再次冲上去御剑搏杀! 夜云被狂暴的力量吹得四散。 …… 激烈的恶斗中,双方你来我往,拳风脚影交织,直打得宫家内宅屋倒房塌,阴风四起,尘土飞扬。 宫家宅院外的百姓们和天伤殿的执事们,被后院传来的巨大动静与阴森妖异之气吓得面如土色,露出惊恐的神情。 “那……那是什么动静?”一个年轻人颤抖着声音问道。 “这宫家……不会真的有什么妖怪吧?”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哭腔。 人堆里,一个老汉紧皱眉头,目光死死地盯着后院的方向,心中犹豫不决,要不要出手相助三个青年。 …… 此刻的姬南已陷入了一种癫狂的状态,浑身骨头已经碎了大半,体内的真元也在迅速消耗,但面对那个凶戾可怕的少年,他只能咬紧牙关,拼尽全力施展出所有的本事。他知道,但凡自己动作稍慢一点,兄弟三人就都可能命丧当场。 那少年老妖的气息凶悍至极,实力强大,每一次攻击都携带着令人心悸的尸气,刚才的一口尸气更是差点将姬南的神魂彻底吹散。 生死存亡的边缘,姬南体内的神魂真经与白骨真经,仿佛被万年前记忆所刺激,两股真元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融合,这融合并非简单的相加,而是如同星辰交汇般形成一股前所未有的凝练而充满活力的全新真元。 新生的力量在姬南体内涌动,让他隐约间触摸到某道至关重要的门槛,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玄妙感受。在这一刻,仿佛有无数道门为他敞开。 姬南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眼神中闪烁着决绝与疯狂。这融合了神魂真经与白骨真经后的全新力量,是否能够战胜那少年的噬精真经,为自己赢得一线生机。 百战拳出拳愈发沉重,九黎拳每一拳都仿佛凝聚了天地之力,带着千钧之势轰向少年。在这暗夜之中,雷声与拳风交织,形成了一幅震撼人心的画面。 “啊啊啊啊啊——!” 三个人与那老妖怪斗得翻翻滚滚之时,却是连旁边的未晞和贡布,也渐渐察觉到了不对,纷纷睁大了眼睛,吃惊于自家兄弟的悍勇。 “我靠,这小子啥时候敢硬接这老妖精了?” “你师叔会不会偷摸教他什么真功夫了?” “我师叔不就是你师父,你师父胳膊肘往外拐啊!” …… 一道沉闷的巨响,三人飞了出去,跌落在碎石废墟中。 少年站在庭院中间,神情狰狞地看着他们。 无形的音波荡过四周,这大一片迷宫般的园林数百棵大树才轰然倒塌。 好一会,烟尘散去,三人半坐在地上,每人都浑身鲜血淋漓,气喘吁吁。未晞最惨,浑身湿透,脸色苍白,衣服上还残着血迹,胸口微陷,明显是受了极重的伤。 三人里他修为最高,所以也受到了少年最多的招呼。 “不错,你们三个很不错,真是英雄出少年啊!宫家几代人也没出一个像你们这样的。不过你们三个也成功的激怒了我……” 隔着十几丈的距离,三人也能够看到少年脸上的愤怒、无奈和眼里的那抹恐惧。少年此刻身上本就不多的衣服早就碎了,干瘪丑陋的肌肤上布满了白痕和凹陷,映衬出这场战斗的惨烈。 “看看你就知道了,你们宫家一家子男盗女娼,能整出什么好种来……”未晞是个从不吃亏的人,一句句的回骂着。 三个人围着少年使出吃奶的本事,也没给少年造成什么实质伤害,反被少年打得东倒西歪,狼狈不堪。要不是三人身上穿着的几乎是天下最好的几件内甲和法袍,恐怕早就被少年打成肉渣了。此刻的三人已筋疲力尽,连站立的力气都几近丧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少年,眼中满是无奈与绝望。 少年脸上狰狞的表情很快变成一朵妖异赤红的火焰,身体散发出一种强大而充满野性的气息,犹如一头从远古时代穿越而来的妖兽。周围的空气因少年的气息而变得酷热难耐,仿佛置身于炎炎烈日之下。黑红色的火焰在他周身喷吐,释放出无尽的毁灭之力。这些火焰炽热无比,让人心生畏惧,不敢直视。 “我靠,妖火!”未晞惊声喊道,满是惊恐与不可置信。 “三个小崽子,你们让我如此狼狈,打得我如此疼痛,再过十年,我或许真不是你们的对手……但现在,谁也救不了你们了……我要喝你们的血,吃你们的肉,让你们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永远地陪伴我!” 少年张开了漆黑尖利的牙齿,疯癫地狞笑着,向着三人走去。 “尹康,你个老犊子,怎么还不来!等着小爷死了,看你师兄不扒了你的皮……”,未晞仰天大骂道。 一道凌厉而霸道的气息以难以想象的速度从天际飞来。 剑光一闪即逝,剑啸还在回荡。 少年猛地抬头,眼瞳微缩,即便是他这等境界的高手,面对这道突如其来的飞剑时也不敢有丝毫怠慢。他双拳快速上击,犹如闪电划破夜空,拳风呼啸,化作重重拳罡,在他身前布下了一道坚不可摧的防御。 空气骤然变形,显然有某种强大的力量正在突破这些防御。数声裂帛轻响过后,那道飞剑如同切豆腐般轻而易举地割破了十余层拳罡,留下一道道清晰的裂痕。最终,飞剑在少年的脸上留下了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鲜血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地。 尽管飞剑的速度稍微变慢了些,但其威力依然极为可怕。少年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暴喝一声,握紧右拳,迎向了那道致命的剑光。拳风与剑光在空中交汇,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之声,仿佛要将这片天地都震得粉碎。 银色的闪电,穿透少年的拳头,深深嵌入他的手臂之中,随后又猛然从肩后穿出,带起一串猩红的血珠。 这一刻,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 许多人仿佛听到了一声野兽受伤后的惨烈嚎叫,那声音凄厉而绝望。然而,当他们四处寻找声音的来源时,却发现那声音仿佛直接在他们脑海中响起,无处寻觅。 九十八、金丹总算有变化了 一个高冠博带、器宇轩昂的中年男子缓步走进庭院之中,他满脸胡须,身穿一袭肃穆黑袍,背负双手,下颌微微扬起,以一种睥睨天下的姿态审视着小院的废墟,高傲之情溢于言表。 他确实有高傲的资本,因为那深不可测的气息和超凡脱俗的气度,无一不彰显着他的与众不同。 大胡子先是冷漠地扫视了一眼躺在地上的三人,鼻孔中发出一声恨铁不成钢的“哼”,眼中闪过一丝恼怒的火花。 随后,他的目光又转向远处的负伤少年,这一次,“哼”声更加沉重有力,脸上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对少年的鄙视与轻蔑。 看着远处顾盼自雄、气质中带着几分深邃与沉稳的尹康大叔,再瞧瞧旁边那个得意洋洋、受伤仿佛立功一样、满脸自豪喜悦的未晞。姬南不禁暗自思量,除了揣摩细节、用心表演和深刻刻画人物之外,装腔作势、故作高深是否已经成为禹云道宫众人一种几乎融入血脉的第二生存技能,自己要学习的还有很多啊。 “你……是……什么人?”少年问道,然后是越来越乱的呼吸声,他的脸色也越来越苍白。此刻,他体内有无数道剑意狂风骤雨般的肆虐,摧毁着他的经脉,即便是简单的言语,对他来说也已成了沉重的负担。 “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你打了我的子侄这事很重要。朗朗乾坤,日月朝朝,你偷练邪门歪道,敢打我的人,草菅人命,看把他们打成什么样,天理不容,天道难容……”尹康挺腰而立,双手叉腰,言辞铿锵有力,正气凛然地怒斥道。 微风轻拂,庭院之外的山坡上,一位身着耀眼绸缎锦袍的老者现身。鹤发童颜,气质超凡脱俗,宛如仙人下凡,正是昭礼宫东宫宫主姬荣 原本,姬荣今天正邀请尹康喝茶对弈,一封突如其来的飞剑传书打破了这份宁静。接到剑书的尹康暴跳如雷,撸胳膊挽袖子赶了过来,他也急忙跟了过来。 俩人几乎同时起步,尹康却早到了半天,还飞剑击伤了这邪恶少年,这场小小的比试,姬荣是输了。 “……你伤害无辜、以人炼丹、假鬼长生、丧尽天良、违背人伦,简直是罪大恶极,罪该万死……”尹康站在那里越说越来劲,吐沫四溅。 未晞最为敏锐,当那道飞剑距离这里还有几里地的时候,他便招呼姬南和贡布退到了一边。尹康到了这里后,三兄弟心下大定,吞服了丹药后看着师叔(师父)的精彩表演。 说实话,若非实力悬殊,姬南有时都有一股冲动,想给尹康师叔几记耳光,毕竟,时常聆听这位长辈的谆谆教导,着实让人道心不稳。 少年眼见敌人越来越多,再不逃就没机会了。猛得抬头,一股漆黑如深渊、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尸臭之气,犹如地狱之门被暴力推开,汹涌澎湃,瞬间将四周吞噬,半个天空亦被染成深邃的墨色,连一丝光明都无法逃脱这股力量吞噬。 一股更加诡异妖艳、赤红如烈焰的火焰猛然爆发,携带着毁天灭地的意志,直指尹康而来。这火焰不仅色泽令人心悸,更蕴藏着焚烧万物的恐怖威能,仿佛要将世间一切化为虚无。 尹康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隔着那赤红如血、漆黑如渊的火焰与尸气,尹康与少年的目光在虚空中交汇。他清晰地捕捉到了少年眼中的变化,那双刚才还清澈明亮的眼睛,此刻已被惨白与疯狂所占据,白中交织着血丝,诡异至极。 “铮铮铮铮!”一连串清脆的剑鸣之声骤然响起,小院中的废墟与石砾在这连绵不绝的剑鸣中被切割成最细微的颗粒,而那汹涌的尸气与烈焰也被这股力量分割成无数细小的片段,随风飘散。 少年本来清秀俊逸的面容,此刻却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紧接着,这道裂痕迅速蔓延至他的眉毛、鼻梁,甚至能够隐约窥见里面灰白色的血肉,宛如干尸一般,令人毛骨悚然。 少年的脸色苍白如纸,显然已经遭受了难以逆转的重创。 尹康郑重说道:“你修炼的噬精真经不得其法,吸人精血反噬太大,天怒人怨,得不偿失。” 少年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你连这个……也了解?” 尹康摇了摇头,正色道:“我并不了解噬精真经的具体细节,但道理相通,噬精真经乃上古邪功,而非魔功,其本质在于吸取他人真元,而非精血,你从开始就错了。” 少年思索道:“我们得到的只是半部残卷,只能自行摸索。吸取真元会毁人道基,而吸取精血则直接夺人性命,难道毁人道基就比夺人性命更高尚吗?” 尹康解释道:“修行可以只论阴阳,不拘善恶,但天劫有轻重之分,人道亦有轮回。神魂、白骨、噬精,三经并称上古三大邪功,得其一可称霸天下,得其三可入天魔境。天魔虽以嗜杀残忍著称,尚留一念仁慈、一线生机。你没有总纲与基础,强行修炼,欲速成而炼人丹,如此修行如同空中楼阁,稍有风吹草动便能崩塌。” 少年感叹道:“确实如此,噬精真经太过逆天,我宫家耗尽百年财力心力也只推演出了三成。若再给我三十年,或许能有小成。” 尹康叹道:“你天资聪颖,性情坚韧,只可惜走错了路。” 说话间,少年脸颊上有一片皮肉缓缓飘落,紧接着,一缕发丝也随风而散,随后,一颗眼球竟从眼眶中滚落而出。 此时,天际之上,雷声轰鸣,隐约间似乎有一道细微的破裂之声传来。 一道耀眼的剑光划破长空,直接贯穿了少年的胸膛,鲜血喷涌而出。 姬荣目光闪烁,似乎在推算着什么。 少年睁大了剩下的眼睛凝视着自己胸口,然后无力的倒在地上。他的身体皮囊化成齑粉,体内喷出滚滚黑气,阴气森森,无尽狂暴而凶残的气息四溢开来,无数鬼魂冤孽满面怨毒不甘伸出爪子,要将周围的一切吞噬。 蹲在宫家庄子外人群中的老汉也听到了这道碎裂声,他知道这声音来自何处。他的脸上充满了快意,欣慰此事有了一个圆满的了解,他抬头看看宫家,长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离开了这里。 “哎呀”一声,本来躺在地上的姬南猛地蹦了起来,太商剑出现在左手,右手抓起躺在角落里的鬼将,一个健步冲入了滚滚黑气中。 百年时间,少年以吸食无数生灵精血为生,其中不乏修为深厚的修行者,后期更是专门培育少年修士为炉鼎,以人为丹日日汲取那最为纯净的精血,由此累积了难以估量的神魂怨力。 滚滚黑气感知到活人的逼近,如同饿狼嗅到了生肉的气息,瞬间席卷而来,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刹那间,姬南仿佛感受到了一座巍峨巨山猛然撞击在自身的每一寸肌肤之上,那股磅礴无比、难以名状的神魂怨力,如潮水般汹涌而至,猛烈地冲击着他的神魂,几乎要将他的身躯撕扯成碎片。 姬南心中思绪电转,随后猛地捏起一个法印,双目微闭,任由那些汹涌而来的神魂怨力包裹住自己。全力运转“神魂真经”和“白骨真经”,引导着那些黑色的气息,如涓涓细流般涌入体内。 太商剑剑身绽放出耀眼的灰光,剑吟之声清脆悦耳,犹如欢快的乐章,如同鲸鱼吸水般,将那些无情无尽的血煞之气疯狂地吸入剑身之中,剑身的光芒愈发璀璨夺目。 而那鬼将蒙午竟是忽然张开骷髅大口,将一只只阴魂毫不留情地吞噬进去,咀嚼之声清晰可闻,嘴边挂着颤动的残肢断臂。鬼魂邪祟们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发疯般地聚拢过来,却又在惊恐中四散奔逃。这反而激起了鬼将的凶性,它放开手脚,一把一把地将那些鬼魂邪祟抓起,毫不留情地塞进口中。 这一片小院,瞬间变得犹如人间地狱,阴森恐怖,令人胆寒。 尹康和姬荣目瞪口呆的瞅着翻滚的黑色雾团好一阵,才对视一眼,向着院子中间的小塔走去。 步入小塔那残破不堪的遗迹之中,不难发现此处平日维护得异常整洁。在小塔的下面一层,青玉石搭建的一座宽敞坚固石室。墙壁上纹刻着繁复的阵法。 一尊古老的丹炉静静伫立,其上镂空的炉罩散发着金属特有的寒冽气息,而最为触目惊心的,是丹炉旁近百名少年男女,依照一种诡谲的阵法跪坐于地,头顶飘出丝丝气血融入正中的丹炉中。 石室内半是冰冷的金属,半是温热的气血,两者竟如此和谐地交织在一起。 当尹康与姬荣靠近时,一抹淡淡的黑色小人自丹炉内部袅袅升起,若隐若现。 两人被这骇人听闻的血肉丹炉深深震撼,久久无法移开。终于,他们的视线缓缓转向墙角的书架,那里悬挂着一幅幅详尽的人皮绘画,从经络图谱,从骨架到经络,从血脉到三魂七魄,甚至还有数具被剖成不同层面的人体。 姬荣猛地一颤,瞬间洞悉了这一切背后的真相:“造孽啊!这等恶行,简直天理难容,宫家即便灭族也难以洗清其罪孽……” “……这宫家策划如此逆天大局,怕是从几十年前便已悄然布局……” 姬荣随手甩出两柄飞剑,飞剑在空中灵活的转了个弯消失在晨光中。 …… 一种由内而外的彻底蜕变,仿佛脱胎换骨一般。姬南内视自己的身体,发现体内的金丹——那个原本晶莹剔透、宛如琉璃般璀璨的丹体,此刻正展现出前所未有的变化。 这个金丹,一直以来都像是个貔貅,每次都将天伤殿内殿主专用练功房中的海量灵气吞噬一空,却似乎永远都吃不饱,修炼这么久也没有明显的变化。 然而,就在此刻,随着姬南吸入了少年庞大的神魂怨力,金丹仿佛遇到了久旱之后的甘霖,生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强烈渴望。那无尽的怨力,在一瞬间如潮水般涌入他的琉璃金丹,金丹疯狂地吸取着这些怨力,然后将其转化成神魂和白骨两道真元。 两道真元随着经脉的运行不断融合,当两股真元回流到金丹的一刹那,它们完全融合成一柱,一生二,二合一,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琉璃金丹逐渐长大,颜色变得更加流云溢彩,品质也更加晶莹剔透…… 姬南再次睁开眼,已是第二天中午时分。 天气很好,蓝天白云,清风徐徐。 太商剑悬浮在他的身边雀跃飞舞,鬼将军蒙午吃饱了鬼魂回到了姬南胸前的阴阳炼魂镜中。 未晞躺在远处的一个木床上呼呼大睡,贡布在另一边盘坐修炼。 如果没有地上大战后的碎石、树木和废墟,姬南会以为这是个悠闲的一天。 听见姬南站起,贡布也睁开眼睛,眼见姬南无事,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 俩人招呼起未晞,收拾了一下,三兄弟向着外面走去。 “就等你醒来呢,你要不是再不醒,我还得叫师叔来……”。 “未晞,你的那口大钟厉害啊,砸的老妖都迷糊了,叫什么名字啊……” “远古时期妖皇有件神器叫做‘太一钟’,据说威力无可匹敌,我就给我的钟起名叫‘太二钟’,意思就是只比太一稍差一点……” “哈哈,太二钟?我看你有点‘太二’……” “兄弟归兄弟,你这么嘲笑我,我一会让你尝尝太二钟的厉害……” “小南的那个鬼将也挺厉害啊,这会吃饱了不知道什么变化没……” 走过宅院的大门口,几名昭礼宫的红衣长老看见他们三个出来,一挥手,无数面色严峻的昭礼宫执事们冲进了宅院。 他们奉命彻底铲除宫家老祖的修炼之地。 ———————————— 天究殿是昭礼东宫的外殿之一,总殿虽然设立在洛邑附近,但是那里只有很少的一些留守人员。 天究殿是由八个诸侯国境内的几家山上仙家组成,无心山城是其中最大的仙门,门内强者多、弟子多,城主弧余自然也就成为了天究殿的殿主,无心山城也自然成为了天究殿的办事所在。 无心山城坐落在无心山上,山上“造起馆舍,凡有万数,楼阁连接,丹青素垩,雕刻之饰,不可单言”,城内修士如云,便是金丹强者,都随处可见。山下矗立着一座凡人大城,放眼看去,一片片民居和商铺犹如在画中,街道中人员来往,车水马龙,如此场景一望无际,颇令人心旷神怡。 一辆外地来拉货的马车来到了这座大城,白白胖胖的褒五笑眯眯地坐在马车里,一个精灵可爱的小女孩趴着车窗往外好奇地看着,驾车的是一个病得很重的汉子,偶尔还咳嗽几声,车辕上一个木讷的农妇拘谨呆板地坐着。小女孩惊喜地看着外面,“阿爷,这次我们要在这里呆多长时间啊?” 褒五慈爱地看着小女孩,“有信啊,咱们得在这住一段时间了,只是你最近好像有点胖了啊?” 九十九、路漫漫其修远兮 上午阳光明媚,姬南坐在殿内批阅着公文,书童清欢站在边上服侍。 尹康带着一脸不愿意神色的未晞走进了大殿,对站起来的姬南摆摆手,然后对着角落说道:“出去一会,让我和你家老爷说会话。” 两个黑影翻窗离开了大殿。 清欢麻利的搬来了软椅,尹康大咧咧地坐下,对姬南说道:“前段时间教给你的‘龙幽遁法’练得咋样了?” 姬南笑嘻嘻地展示一下那如鬼魅般无声无息的身法。 尹康满意地点点头:“这么短的时间,还算不错了。” 尹康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们爷俩是来和你道别的。我在一个地方待久了就浑身难受,怕你初来乍到受欺负,所以多待了一段时间,我都吃胖了。现在你已经完全掌控了天伤殿,姬荣那老鬼对你也算客气,我也可以放心走了。你小子表现不错,心机手腕都可以,我原以为还得再待两年呢,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把这几个老家伙摆平了。看来你们姬家的人天生适合玩弄这些阴谋诡计啊,哈哈。” 大胡子抚须大笑,自己把自己弄的很高兴。未晞恨恨的看了一眼自家师叔。 尹康抬眼一看,眼见姬南没有跟着大笑,也只好继续说道:“别学个娘们似的,磨磨唧唧的,我出去几年没准哪天还回来呢。” 尹康从袖子里掏出个玉牌别在腰上,说道:“你天伤殿的大供奉我就不当了。姬荣死乞白赖的给我这块昭礼宫客卿的牌子倒是不错,我留着了。哈哈,你爹当年给我个铜牌让我可以满天下妖国混饭吃,借你光得了这块玉牌,可以到满天下的昭礼宫混饭吃,认识你们爷俩真是赚了……” “……好了,我们爷俩走了,看你挺大个人了,怎么还哭天抹泪的。另外,我回绝了姬荣,没让未晞和贡布当什么昭礼宫的供奉。我昨天正式收贡布为徒了,未晞的身份也特殊,他俩当昭礼宫的供奉不合适,怕有些人动别的心思,到你这里当个客卿倒是可以的,你有事也可找他俩帮忙打架……” 在昭礼宫里,供奉的地位很高,比长老们的地位还高,属于豢养的高级打手,报酬也非常高,平时不管闲事,只有杀人放火抢地盘的时候遇到了难缠的对手才出手。客卿就要清贵很多,身份高度自由,往往是和门派关系特别好的人,有需求的时候才来。 未晞脸色愁苦地走上来狠狠地拥抱了好兄弟,他实在是不想离开这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好地方,宜城的酒楼倾注了他无数心血(打服了所有的敌人),青龙帮现在在洛邑谁人不挑大拇哥,别管什么殿主、长老、供奉、世家豪族的族长,谁看见了未晞不得主动过来请安,称兄道弟。 可是没办法,师叔走他就必须也得走,没得商量,他眼泪叭嚓地把清欢叫到边上交代善后事宜,什么哪个妹子多给捧捧场、哪个姐姐日常多歇歇……,他对当什么供奉、客卿啥的没啥观念,但是对酒楼里的姑娘们可是十分上心。清欢一一记下了。 尹康从怀里掏出个小包塞给姬南:“这是我从那宫家老祖的小塔里翻出来的,我看了看,这个噬精真经与你的神魂真经应该一脉相承,虽然只是半部,对你修炼也有点益处,我把其中的一些不对的地方都删了,你没事的时候可以看看。记住,功法不分正邪都是刀……” 尹康看着他温和说道:“……你可以用这把刀来做好事,譬如这个宫家老祖,又比如那些肆意草菅人命、恶贯满盈的大修,每除去一个这样的恶徒,都是对天下苍生的一份救赎与贡献。” 姬南眼圈发红,笑着说道:“师叔,我邪功练多了,你不怕我走上邪路啊,也草菅人命、恶贯满盈?” 尹康笑道:“你前段时间有些话说得挺好,‘义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没有欺压、没有侮辱、没有虐杀,能自由生存的地方’等等,呵呵,这些话我这个活了百年的老家伙都想不出来,你却能说得很明白,虽然你当时是在煽动散修叛乱,但是我却始终在思考这些话,我相信能说出这些话的人应该坏不到哪里去!” 姬南红着脸撩起衣襟朝尹康磕了一个头,郑重说道,“大叔之恩,侄儿终身牢记。大叔教诲,侄儿终身不敢忘!” 尹康扶起姬南笑道:“我俩云游天下也没个准地方,也许去看看大海上的明月,也许去未晞的老家去看看。如果你真要找我俩有急事,就用这个纸鹤吧。” 尹康带着未晞走到门口,未晞忽然转头朝姬南露出一个谄媚的笑容,“好兄弟,哥哥要走了,你现在财大气粗的,能不能给哥哥点盘缠啊。” 姬南哭笑不得地递过去一个储物袋,尹康将神识探进去一看,惊叫道,“这么多,你还真是有钱人啊,这些钱够我俩花个几百年了。” 尹康摆手道:“我走了,让你弄得怪心酸的。还有个事,你去寻母的时候叫上我,孔雀国我慕名已久,咱们一起去看看。” 说完,尹康拽着未晞的衣领一步跨出门外,在未晞的惊叫声中,俩人身影消失的无影无踪。 —————————— 殿外楼宇俨然,翼角如飞,廊阁交错,竹树环绕。星星点点的散布着白袍黑甲的侍卫。 殿内灯火通明,三张金丝楠木大桌子摆在中间,十几个侍女川流不息地上着精致的菜肴。 今天是上巳节,人们到了这一天都要到水边洗濯去垢,消除不祥,也是一年中很重要的节日。 这是东宫宫主姬荣的家宴,今晚邀请了姬南参加。 与兄长姬慕不同,姬荣早已开枝散叶。两个儿子,一个是现在的天剑殿殿主,另一个在族地内负责家族事务。第三代有六个孩子,到了第四代也就是和姬南同一代有十五个孩子,除了修行资质不行的留在族地内的,其他有修行资质的目前都在东宫居住,由姬荣几个人亲自调教。 身穿崭新绿袍的姬南满面堆笑地向着一群祖宗、爷爷、奶奶叩头施礼,送上一份份精心准备的礼物,得到了一群爷爷奶奶们的夸奖称赞和回礼。 姬荣的老伴,一个神满境的雍容老妇,对这个白净清秀的晚辈很是喜爱,当场就把腕子上带着的一件雕刻着火龙的精美玉镯脱下送给了姬南,说是给未来侄孙媳妇的见面礼,这可是一件重礼了,这个红龙镯是一件攻防兼备的防身宝物,放在一般的世家里都是传家宝的存在。 姬南送给叔祖奶奶的礼物是一颗在深山中吸收日月精华千年已经快要成精的花葵,这类精灵非常聪明可爱,模样讨喜,没有杀伤力,最重要是很难得,属于天下有钱也买不到的那种,十分受各路仙家的欢迎,也是天伤殿的珍藏珍品了,把这位叔祖奶奶乐得合不上嘴。 姬南在接收了宫家百年的丰厚积累之后,又成功回收了天伤殿的全部收益,如今可谓财力雄厚。天伤殿的发展势头之迅猛,正以大家有目共睹的速度蓬勃兴盛。 姬南从小颠沛流离,在青槐寨时虽然和老阿姆、四叔、贡布他们相处很好,但是从来没有这种大家庭的气氛,所以他很愉快的融入了这个大家庭,众人们也都很喜欢他。 见礼完毕,姬南和六个岁数大小不一的堂兄弟姐妹们坐在一桌吃饭,匆忙之间也记不住这些兄弟们的名字,好在兄弟姐妹们对他和善友爱,来日方长,慢慢来往。 饭桌上,有两个兄弟给他留下很深印象,一个说话不多年龄和自己相仿叫姬无方的兄弟,现在已经是元婴境了,是兄弟们里面修为最高的。另外一个叫姬太末,虽然境界才是金丹,但是十分古怪精灵,诗词歌赋随口而出,见闻十分之广博,姬南私下估计这两个兄弟今后一定会成为姬荣这一脉的栋梁。酒席间姬太末提出听说大祖在天伤殿的藏书房有很多孤本珍本藏书,想去看看,姬南自然是满口答应。 家宴欢声笑语,母慈子孝,其乐融融。 期间还发生了一件趣事,姬荣的老伴让几个玄孙展示一下最近的学识收获或者拳法道法上的成就。 六个堂兄弟妹们看来早已习惯了这种阵势,纷纷上前为长辈们或展示道法、或展示拳法、或展示兵刃、或诗词歌赋,长辈们也给予了热情的赞赏。 姬南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不免紧张,上座之人个个都是大修士,自己这点金丹修为实在有点尴尬,三大邪功更是不敢拿出来,轮到他的时候,他只好硬着头皮展示了一手从清欢那里学来的幻术,一头栩栩如生的水龙猛地从院中的池塘中冲出,张牙舞爪地在空中腾挪转了两圈后,向着厅中落座的诸人拜了三拜,然后消散于空中。 幻术虽然算是一种小技,但是像姬南施展得这么精湛确实少见,而且姬南用幻龙向大家表达的恭敬和善意让大家很是满意,各位长辈都给予了叫好和赞赏,两个幼小的堂妹更是一下子缠上来,一口一个的“哥哥”叫着。 家宴结束之后,姬南向荣叔祖告别。 姬南交给姬荣叔祖一根玉简,这是尹康临走时让他转交给姬荣的,说是答谢他照顾自己的侄儿。 姬荣拿着玉简眉开眼笑喜形于色,能让东宫宫主看重的东西自然十分珍贵。 姬荣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宫涅父子已经解决了,你放心出去吧,天伤殿我帮你看着,他们几个翻不了什么大浪。” 姬南深施一礼,天伤殿的事算是彻底告一段落了。 ———————————— 姬南独自一人上路了。 本来贡布、文良和清欢都想要跟着去,清欢还痛哭流涕,说他不在身边怕主人照顾不好自己,被姬南一脚踢到一边去。 贡布是自己最信任的兄弟,经过多年历练,办事十分稳妥。被他留在了天伤殿内殿主专用的练功房内,努力修炼尹康留下的剑法,同时给外人造成姬南就在洛邑的假象,有事的时候尽可以从羊鼓的小院出去。 清欢被他安排去发展酒楼和青龙帮事业去了,这两处地方今后有大用,褒五不在的这段时间,他得先管起来。 文良现在大山中,和涂图一群妖族小伙伴玩的不亦乐乎,而且他也太显眼,一起走很不方便。 姬南脱下了紫薇法袍收入藏心镯,只贴身穿着嘉鱼软甲,换上寻常的武士服;将太商剑放入藏心镯,背上一把质地上好的长剑,带上面具,再次化身成散修周南。背上个小包裹,在一个深夜悄悄离去。 对于修士而言当然是御风而行更快,但是远距离飞行需要不停的消耗真元,而且在空中飞行很容易遭到地面强大敌人的偷袭,所以不是大的仙家门阀的修士出门远行,或者是对自己的境界特别有信心,单独出行的低阶修士尽量还是以骑马驾车为主要出行方式,胜在安全。骑着奇珍异兽出行的散修也是寻常可见。 姬南此行的目的是北方冰原内极深处的一座大雪山,这是他在天伤殿书库中经过大半年的探索中选定的炼山之处。与第一次姬慕帮他选定的岳山作为炼山之处不同,岳山附近的洛邑,是姬氏王朝的核心权力所在地之一,与姬南本身的血脉气运相连。 而第二次炼山上身,就要姬南自己挑选了,而且是决不能让外人知道的。所选之山既要不引人注目,又要足够大足够厚足够承载姬南今后修炼的发展,还要和姬南今后的天下布局、五行属性相契合,所以选山十分重要,这也是姬南慎重的原因。 他沿着大路一路往北,晓行夜宿。这是他第一自己远行,所以既新鲜也谨慎,现在的他不再是刚从四合庭逃出来的满怀壮志的小青年了,他已经知道这个天下有很多传承万年的仙家门阀,有很多即使是天下共主姬氏也不愿意轻易得罪的势力,此外还有很多星罗棋布的小势力,神秘莫测,盘踞一方,散修里更是藏龙卧虎。这个天下终究是要以实力说话,以他目前的金丹修为只能背靠昭礼宫夹着尾巴做人。 所以姬南一路上只走大路,尽量避开荒郊野岭,绝不与人发生争执冲突。好在当下的大周王朝正值鼎盛,昭礼宫又是庞然大物般的存在,对各诸侯国和各方山上势力掌控力很强,天下基本太平,百姓生活还算可以。 越往北走距离大周姬氏的影响越远,也愈加的蛮荒愈加没有秩序。即使是较大的诸侯国也只是较大一些的武装集团罢了,大的道路大的城邑附近秩序尚可,离开大路和城邑五十里以外就是各路妖魔鬼怪的天堂了。一些实力较强的宗族、部族依山而居,修筑堡垒,独霸一方。一些凶悍的凡人盗贼、野外刨食的野修、凶残嗜杀的妖族、黑白不明的商贾组成各种各样的团伙四海为家。如果文良和清欢到了这里一定会有如鱼得水的感觉。 两个月后,姬南骑着龙马在天黑之前缓缓驰入了一座小城。这座位于帝国广阔疆域边缘的小城,为了防范北方部族蛮人的入侵,四边的土墙被垒得极为厚实。北风吹来,土墙上的浮土被风吹得四处飘腾,然后落在简陋的房顶上,落在行人的身上,整个世界都将变成一片土黄色。 一百、群殴的结果 小城常住人口不多,有些寻常的士卒,有些实在无处可去的穷困百姓,往来的商队有一些,大家都挤在一间乱糟糟的客栈里。 姬南走进客栈的大堂,自有店活计牵过龙马。现在的季节即将入冬,去往北方的商队不多,客栈显得比较清静。姬南挑了一件相对干净的房间打尖休息,像他这样打扮的独行客每天走在道路上的不知道多少,不会引起任何人的兴趣。 晚饭完毕,客栈一楼的大厅里响起了一阵锣鼓声,姬南寻声望去,是一个路过的杂耍团在此借用一下地方挣钱,姬南没看过这种纯民间的杂耍,不禁来了兴趣,下楼搬个凳子津津有味地看起来,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夹杂着一老一小两个乞丐。 演杂耍的是几个稍微学过点武艺的乡下人,面相粗糙黝黑,看起来像是一家人,表演得比较粗糙,还出了点小错,好在围观的大家也不挑,哈哈一笑,在这么个偏远的地方在这么个无聊的夜晚,有个热闹瞧就不错了。 可偏偏就有一些不知趣的人,就在大家看着热闹的时候,有个公鸭嗓子的声音响起:“这他妈演的什么玩意,就这个还出来现眼呢。我说店老板,你弄这么几个玩意在这闹腾,影响了我睡觉怎么算啊?” 众人扭头一看,是个穿灰衣的中年汉子,身边坐着几个同行的,一身匪气,看着都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而且浑身酒气熏天。 店老板是个干瘪老头,连忙跑过来一边连声道歉,一边示意演杂耍的一家赶快停下。一家人默默地收拾东西就要离开。 灰衣汉子明显是属于“喝完酒之后天下都是他的”那种人,嘴里骂骂咧咧,对店老板推推搡搡,边上几个人笑着看着这一幕。 一个也是住店的黝黑瘦小的年轻人看不过眼,用难懂的家乡方言开始帮着老板说话,那个灰衣汉子蹦跳着开始怒骂那个年轻人,店老板又开始劝解起那个年轻人来。 就在大家乱哄哄之际,忽然一个酒碗出现在灰衣汉子的头顶,就在即将马上砸到头上的时候,灰衣汉子一只手抓住了酒碗,阴冷的目光看向了坐在门口的一群人,眼里哪还有一丝醉意。 门口坐着一群本地的闲汉和婆娘,目瞪口呆地看着汉子看向自己阴森的眼神,可是他们也不知道那只碗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客栈里一下静悄悄的。 姬南神识敏锐,看见坐在那群人身后一个角落里的小乞丐手里微微一动,然后继续地装傻。边上的老乞丐拉起小乞丐低着头离开了客栈。 灰衣汉子显然不知道是谁扔的酒碗,不过这么突兀的出现在头顶显然不是这群凡夫俗子能做到的。 既然气不过,那就骂起来,灰衣汉子站在桌面上大声地怒骂起来,爹长妈短骂得很是难听。众人嫌他粗坯,皱着眉头散去,杂耍一家人收拾好东西离开了客栈。 姬南回想着两个乞丐的背影,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姬南离开了客栈继续北行,刚出城不远,遇见了昨晚那个说方言的黑瘦年轻人,背着一张大弓,斜跨箭袋短刀,骑马缓缓而行,不急不忙,两人抱拳一礼,各自离去。 走出不远,看见了演杂耍的一家五口人架着一架破旧马车低头赶路,姬南同样点头致意继续北行。行至中午,姬南坐在路边树下休息,一队马队奔驰而过,看装束正是昨晚那群灰衣人,几个灰衣汉子还打量了一下姬南。 姬南不仅有些奇怪,这里已是大周最边界的诸侯国了,此处并不繁华,再前走百里就要走进蛮人的地界了。这样几群人匆匆而行,不知为何。 这个小诸侯国疆域不大,姬南很快过了边境线。傍晚时分,突逢阴雨,在沿着大道进入一条山脉后,走了几十里山路,四周都没有一处适宜躲雨的地方,怪石嶙峋,多裸露石崖,山上偶有大树,也多枯死。 姬南有些纳闷,他走过的山水也不算少了,这一大片低矮逶迤的山脉给人灰暗枯萎败坏之感。 阴雨霏霏,连绵不绝,让人很不舒服。以姬南现在的修为,这点小雨不算什么,但是夜间赶路,马匹受伤的可能性很大。就在他犹豫的时候,突然发现眼力穷尽之处,依稀出现了一点光亮,姬南策马奔着亮光而去。 一座破旧的古庙,门口还有石狮坐镇大门,大门倾斜着打开着。走近大门,刚好天空一道闪电劈亮夜幕,露出大门从上到下的一道痕迹,好像是被什么利器划过。 姬南牵着马走进大门,廊檐下总算有个避雨的地方。走进二道门,门廊下插着一盏红色的灯笼,在风雨中飘摇,姬南刚才在远处看到就是这盏灯笼。 二进的厅堂内燃烧着一堆篝火,一些庙里的门框和废旧桌椅被拆开了扔在篝火附近,准备随时加火,篝火旁和角落里坐着几伙人。 姬南走进屋看了一圈,篝火旁的正是白天的那伙灰衣汉子,一个个神情凶悍,背弓拿刀,看见姬南进来,一个个虎视眈眈的看着姬南。房间的角落里斜坐着两个一老一小两个乞丐,黑暗中看不清容貌。 另外一个背风角落里坐着三个身穿锦衣的背刀汉子,正啃着肉干馒头,对姬南不理不睬。 姬南一看屋内没什么地方了,就牵着马回到了破庙第一进的门廊里,从马背上拿出口袋开始给马喂食喂水。 又过了将近一个时辰,雨下个没完没了,陆续又进来四伙人,其中就有演杂耍的一家,那个异域口音的青年人、四个身穿蛮族服饰的男女和一个穿着褐衣的云游老道士。 几伙人连带着车马,小庙就显得拥挤了,好在出门在外,大家都是跑江湖的也不以为意,各自占据个角落,有的烧火做饭,有的小声的喝酒聊天。 那个异域口音的年轻人见姬南年岁相仿,还独自一人,就凑过来,和姬南一起弄起一堆小篝火,攀谈起来。年轻人虽然口音偏重,但是慢点说,还是能听懂的,年轻人名叫南风,来自东南地区一个叫曾国的小诸侯国,来这边游历。姬南出来以后恢复了周南的名字,自称来自邢国,是个散修。俩人聊着见闻,各自吃着干粮,倒也相处不错。 篝火渐稀,南风起来伸了一下要,带上雨具走出去捡一些树枝什么的。过了一会,南风脸色阴沉的拿着一些树枝走了回来,他凑近姬南耳边低声的说道,“这个古庙有问题,我刚才在外面捡树枝,看见地上有阵法的痕迹。我对阵法略有了解,这个阵法是用来聚拢阴魂的,也可用来困住修士。回来的时候又仔细查看了一下,你看这墙上的划痕是刀剑划出来的,时间应该不长,应该是有过一场厮杀,这破庙里有一股淡淡的煞气,今晚我们得小心点。” 这个雨下得古怪,带着一股子阴寒气,而且连绵不绝,在这个时节,不应该下这么阴冷的雨。 姬南其实早就警惕起来,他现在修行白骨真经已有小成,又吸纳了宫家老祖海量的煞气鬼气,自家还有个境界不错的小鬼仆,他对这个破庙里面的煞气早有警觉。 两人低声嘀咕了一下,然后慢慢分开,姬南像是无聊般沿着破庙的回廊慢慢走着,笑着跟路过的每个人点着头打着招呼,观察各人神色。南风继续出去捡树枝,实际上是去暗中破坏阵法。 姬南走了一圈,对破庙的环境有了全面的了解,破庙分为三进,后面的院落已全部坍塌,只有前二进算是相对保存完好,四处荒草丛生,个别角落里有折断生锈的刀剑,后院的瓦砾下有两具已经发白的尸骨。 姬南总觉得二进院子中间的枯井有些碍眼,但是走过去看了两次,枯井内只有一棵半死不活的枯藤,没发现什么怪异之处。 在一个角落里打坐的云游老道士抬起眼皮看了姬南几眼,又闭上了眼睛。 小雨还是下个不停,外面夜空黑压压如同墨汁倾倒了一般。时间已近子时。 厅堂内一个公鸭嗓子的声音响起来:“各位听我说一下。在下青石堡乌雷,有几句话先得罪了。如果大家只是路过在此避雨,那请明早雨停之后就走。如果各位是奔着那件东西而来的,我先说明,此物我青石堡志在必得,还请各位提前收手,免得伤了和气。” 古庙内静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坐在厅内的一个锦衣汉子笑着说道:“我家主人柳仙师让我等来取此物,空手而回我们无法交代啊。” 公鸭嗓子走出大门看着院内众人说道:“其他各位还有什么想法。” 一个相貌粗悍身穿兽皮大衣的蛮族汉子,站起来大声说道:“我们是路过,明早就走,不参与任何事。” 姬南举起手大声说道:“路过,明早走。” 公鸭嗓子看都没看坐在另外一个角落的杂耍一家人,回过头来狞笑着看向锦衣汉子:“兄弟,就咱们两家了,好好聊聊吧。” 三个锦衣汉子站起来,笑嘻嘻地说道,“哦?怎么聊啊?” 就在双方隐隐剑拔弩张之时,黑夜中忽然传来一声惨叫,一个身影“砰”地撞开歪斜的大门飞了进来,口吐鲜血摔在雨水里。 众人纷纷躲避,几个人拿起武器向外望去。姬南快步跑过去,扶起躺在雨水中昏迷过去的南风。 一个油腻阴森的声音在每个人的耳边响起:“嗬嗬,一群笨蛋。既然来了就谁也别想走了,给爷爷留下乖乖献祭吧。” 一个身穿鲜红法袍,整个面容隐藏在红色帽兜中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破庙门口。 公鸭嗓子怒骂道:“妈的,哪来的玩意,装神弄鬼,这几年死在爷爷刀下的野修妖怪不知道多少,先让我看看你怎么留住爷爷。” 公鸭嗓子一挥手,一个站在身后的灰衣壮汉挥舞着一根狼牙棒跳起来,猛向红袍人扑过去,狼牙棒在空中发出呜呜的声音。在距离红袍还有一丈远的距离像是忽然撞到了透明的墙上,轰然摔落在地上。汉子挣扎着站起来,捂着胸口在院子中间“嗷嗷”地惨叫几声,身体“砰”的一声变成一蓬血雾。 红袍人用手捂着嘴枭枭地笑了起来:“谁也别着急,今晚有的是时间。要知道聚起你们这么一大堆修士,我费了好大劲啊。不过呢,还是送大家早点上路吧,我还等着我的小宝贝露面呢。” 红袍人手一扬,一小截晶莹白色的骨头落在院子中间,黑烟滚滚冒出,一个长发披肩、浑身血污的披甲持戈武将出现在院子中间。紧接着,以古庙为中心,院墙外围几十丈的地方凭空出现一个半透明的结界,结界壁上不时闪现各种符文,结界内刮起一股寒冷阴风,吹得在场众人浑身发冷。 这鬼将一出现,姬南胸前的小镜微微一亮,鬼将蒙午仿佛饿狼闻见小羊般就要冲出来,被姬南连忙压制了回去。 几名蛮族人见势不妙,怒吼着挥舞着刀斧想往外冲,刀斧砍到结界壁上仿佛砍到千年古树上一般,发出哐哐声响却毫无损伤。 破庙内众人都跳了起来,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公鸭嗓子为首的一群灰衣人和锦衣大汉抽出兵刃一起围攻那个披甲持戈的鬼将。鬼将持戈大开大合,凶猛异常,公鸭嗓子等人的兵刃劈砍到他身上,仿佛毫无伤害,十几个人一会的功夫反倒被披甲鬼将逼到了角落。公鸭嗓子大声叫骂着,“你这个妖人,伤了我们难道不怕得罪青石堡吗?” 坐在角落里的黑袍老道站起来,从袖子抽出一把拂尘,沉声说道:“妖人,贫道乃昭礼宫天损殿执事,特意在此已等你多日,纳命来吧。”老道的消瘦身形如电光火石般掠过雨幕,直扑红袍人而来,红袍人“呵呵”笑着抽出一把狭窄尖细的长剑,剑身清凉如水,剑走轻灵,直刺老道关键气府,每次出剑,剑尖吐露青色剑芒,在雨幕当中带起一团流萤。 几个蛮人男女转过身来,呼喊着扑向了红袍人,但只有为首的蛮人头领有些修为,其他几人却只有蛮力,不仅没起到帮助作用,一会的功夫就出现了死伤。 姬南抽出背后长剑,将已经吐血昏迷的南风扶到僻静处,往嘴里塞了一颗丹药,然后转过身来静静的看着战局,并没有着急加入混战。 公鸭嗓子为首的灰衣汉子们武艺不错,公鸭嗓子大概是筑基期的境界,其他几个也是高阶武士,几个人配合默契,看来青石堡在这一带实力应该不弱。那三个持刀的锦衣汉子都是筑基期修为,这就更怪了,要知道当年在大青山附近,一个筑基修士就能横着走了,这么偏远的地方出现了这群修士来干什么的?这群人被那个披甲持戈的鬼将逼到一个角落里,虽然看似危险,但进退有据,看来还有隐藏。 另外一边激斗在一起的红袍人和黑衣老道两人好像都是金丹修为,打得很是激烈,但是红袍人明显还有余力,像是在等着什么。几个蛮人只知道蛮力,为首的蛮人也就是很勉强筑基水平,手持巨斧死战不退,估计坚持不了一会。 除此之外,躲在角落里的那一家杂耍人家,看似惊慌失措,其实从脚下进退来看很有章法,并不慌张。 还有躲在最深处角落里的两个乞丐,虽然蜷缩成一团,但到现在也没出声,实在是古怪。躺在身后不远处的南风确实是受了很重的内伤,摸他脉搏,绝不似作假。 姬南总觉得目前这个局面有些古怪,好像大家都在等着什么,战斗看起来很是激烈,其实各方都没有使出真正的全力。 一百零一、辜血藤 子时到,“咔”“咔”几道粗大的闪电在夜空中猛然响起,外面的阴雨骤然大了起来,冷风卷着阴雨吹进了本就破旧的小庙,更加给人以压抑阴森的感觉,很远处的山坡响起了哗啦哗啦塌方的声音。 古庙内几堆原本燃烧着的篝火不知为何忽然变成了绿色的火苗,周围顿时显得诡异无比。 一条暗红色的蔓藤从院内那口枯井中慢慢探出,一些根须贴着地面开始延展,蔓藤前面有一个大大的闭合着的蓝绿色骨朵,蔓藤浑身尖刺,缓缓从枯井内仿佛巨蛇般探出头来,花骨朵静静地停在半空中仿佛是在看着众人。 眼见怪藤出现,众人慢慢停下手中动作,连披甲持戈鬼将也呆滞地停下来等着主人指令。 躲在角落里是杂耍一家人共五人,一对老年夫妇还有三个年轻男女。本来一直默不作声的老妇人忽然站起来,两眼中露出诡异的淡绿色,手中抛出一个口袋,口中念念有词,口袋悬在半空中,放出淡淡的青光。 老头猛地站起,高声喝道:“万毒仙门前来降妖,谁敢放肆。” 怪藤听到老妇咒语,仿佛婴儿听见了呼唤,微微一愣,缓缓向口袋爬去。 战斗在这一刹那变成了惨烈的你死我活的混战搏杀。几伙人全部冲上去围攻杂耍一家人,要阻止他们收了怪藤。 杂耍一家人将老妇拱卫在中间,几个人不停地往空中洒出红色、黑色的粉末,一道五色屏障将众人隔在外面,一股腥臭的气味顿时弥漫在破庙内,白发老汉从背负的口袋中放出一只大鸟,大鸟浑身黑褐色,身披紫绿色羽毛,鸟眼通红,一看就是剧毒之物。大鸟向着围攻过来的敌人疯狂扑击,口中格格叫着,吐出淡淡黑雾。 几伙人虽然想围攻过去,但是显然惧怕毒物,一时之间踌躇不前。红袍人眼见怪藤失控,嘴里发出一声尖啸,原本傻站着的披甲鬼将顿时凌空跳了起来,从半空中向着杂耍一家人砸了过去。 鬼将是个死物不惧剧毒,顿时将一家人的严密防守砸开一个缺口。黑袍老道、公鸭嗓子和锦衣汉子等人都向那个口袋扑去。 被打断了咒语召唤的怪藤仿佛被激怒了一般,一下子紧绷成一条直线,然后最前端的花瓣猛地张开,露出里面尖利的牙齿一样的东西狠狠的将距离它最近一个猝不及防的锦衣汉子一口吞了进去,花瓣紧紧的包裹在一起,任由锦衣汉子在里面怎么挣扎嘶叫,一会的功夫花瓣就瘪了下去,怪藤显得更加娇艳的许多。 混战中,谁拿到了口袋谁就成为了其他人的攻击对象,在场的众人既要去抢夺那个口袋,还要看准机会顺手剪除附近的敌人。 被冲散的杂耍一家人转瞬之间三个年轻人就被众人杀死,他们放出的毒烟也毒死了三个灰衣汉子。头发花白的老头红着眼睛大喊一声,合身抱住一个正从年轻死者身上拔刀的锦衣汉子,锦衣汉子凄厉的喊叫着挣扎几下,口喷黑血倒在地上。老者随后也被披甲鬼将一戈砍掉了脑袋。白发老妇被红袍人和几个灰衣汉子乱刀砍倒,临死之前,嘴里喷出一股毒血,对面的几个灰衣汉子嚎叫着抽搐倒在地上。 公鸭嗓子被黑袍老道一剑刺穿了心窝,不甘心的倒在血泊中。黑袍老道一手抓住口袋,刚要飞身退出战团,忽然烫手般扔掉了口袋,手臂转眼间黑到了臂膀。黑袍老道也是个狠角色,一咬牙砍掉了臂膀,跌坐在一个角落里。 一番混战下来,场地间站里的只有一个锦衣汉子和披甲鬼将,锦衣汉子气喘吁吁,浑身是血,勉强用刀拄着地,显然也失去了战力,只是苟延残喘而已。 披甲鬼将混战中被黑袍老道狠狠一剑,劈掉了半身,呆呆地跪在场地中间。 仅剩的两个蛮族汉子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混战,被血腥残酷的战斗吓破了胆子,他们退缩到一个角落喘息着抱在一起。 红袍人也是气喘吁吁地站在台阶上,一个手捂着嘴“呵呵”笑了起来:“早就说你们是一群笨蛋了。这个局我布置了快五十年了,每隔十年我就有意放出风去,引诱几波笨蛋修士过来,让你们自相残杀,然后再用你们的魂魄和精血来喂养我的小宝贝。这回好了,你们这么多人,远远超出了我原先的计划,我的小宝贝这回一定能吃饱的,呵呵。就是可惜了那个鬼将了,那玩意儿好像是我二十年前的那次抓到的,这几年用的一直挺顺手的。” 一个愤怒的声音在一个角落响起,口音虽然怪异,但是声音很清楚:“你这个妖人,你在外面布置的阵法就是为了困住我们,然后收拢我们的精血和魂魄来喂养这个恶心的玩意儿?” 姬南回头一看,见披头散发的南风扶着墙站了起来。 “我数一下啊,地上死的大概有六、七个筑基,十几个高阶武士,那边角落里有个重伤的金丹,这些就够我的小宝贝吃好久了。你们两个好像也是金丹,待会把你俩也杀了,我的小宝贝就该吃撑了,所以还得慢慢吃、慢慢吃才行。那边还有几个蛮子和乞丐,勉强算是我家宝贝的零食吧。”红袍人认真掰着手指头的说着,尖细的声音在破庙中飘荡。 “估计这次吃饱了,我的小宝贝也该长大了。我在这里陪着它快七十年了,天天想着得给它找吃的,还不敢跑太远,简直担心死了耶。这回好了,它长大了,我就可以带它回家了。”红袍人低声呢喃的说道,眼睛失神的看着窗外。 “说你是妖人好像不对,应该说你是人妖才对吧。”一个声音淡淡的说道。 “你说什么?你想死吗?”红袍人猛地转头地看着姬南,发出尖厉的声音。 “你看看,我说的没错吧,戳中他的痛点了吧,他就是个人妖。”姬南扭头对着南风说道。 “是啊,一个大男人还穿着个红衣服,不知道里面内衣是不是也是红的。还遮着个脸,估计是没脸见人,更没脸见爹妈吧。”南风的嘴也是个损人的利嘴。 跌坐在角落里的黑袍老道虽然面如金纸,但是仍然十分捧场地发出“嘿嘿”的笑声。 红袍人的身体颤抖起来,就在众人以为他要暴怒出手的时候,红袍人轻轻拍了几下胸口,慢慢平复了下来,咬着牙说道,“牙尖嘴利的两个小崽子,等着,待会叫你俩哭着喊祖宗哈。” 红袍人两手猛地上扬,手中已握着一个巴掌大小的阵盘,口中念念有词,大喊一声:“起阵。” 破庙外的几处堆着杂物垃圾的场地下面忽然冒出青黄之光,本就困住众人的半透明的结界上道道黑红色符文显现,场地间原本就绿色阴暗的篝火忽然暴涨了几丈,结界内弥漫出一股红色黑色相杂的旋风,躺在地上的几具尸体瞬间干瘪枯萎,半空中汇聚成股的红色鲜血和黑色魂魄向着怪藤张开的花瓣嘴而去。 “快打断他,绝不能让那个辜血藤再长大了!它成熟了,你们就都完了。”在破旧厅堂的最里面,一个老乞丐高声地喊道。 “啊呀,这里还有个瑞兽?”红袍人狂喜地看着手里的罗盘,罗盘的表面发出一些金黄色的光芒,在一角出现一个纹饰。 “哈哈哈哈哈,吸了你们的血和魂魄,我的小宝贝直接就能晋到仙阶,哈哈,上天待我不薄啊,不枉费我苦等了七十年,简直是大大的惊喜啊。”红袍人拿着罗盘手舞足蹈地狂笑着。 “快杀了这个人妖,趁着那个辜血藤还没有和那个人妖认主,快杀了他。”老乞丐声嘶力竭地喊道。 姬南和南风对视一眼,姬南将手中火把朝着红袍人妖狠狠的扔过去,一伸手长剑已在手中,下一刻人影已经出现在红袍人的身边,剑刃上划出点点青光向着人妖的咽喉刺去。红袍人妖子手腕一拧,抖了一个剑花,瞬间搅碎身前无数雨滴,碎裂声响宛如珠落玉盘。 南风依靠着廊柱,举起长弓,身体虽然抖得厉害,但是握弓的左手却十分稳定,一只只羽箭连珠般向着场地中间的怪藤射去。怪藤仿佛知道厉害,左右躲闪,中断了吸收血肉和魂魄的过程。 红袍人妖手中那柄狭窄尖细的长剑,是品相极高的利器,全力出剑之时,灌注真元,剑尖吐露青色剑芒,隐约有风雷声,势不可当。姬南每一次出剑招式并不繁复,干脆利落,收放自如,两人一次次碎步转移,一次次雷声大作,两道剑气相遇几乎同时抵消,发出一团团绚烂光彩。 姬南骂道:“你这人妖,明明剑法上乘,好好的大道长生不去修,非要豢养这种魔物害人,祸害的此处方圆数百里荒无人烟!你说你该不该死!” 红袍人妖回骂道,“原来是个隐藏的高手,小瞧你了。一会将你魂魄点了天灯,让你哭嚎一个月方能解恨。”红袍人妖怒喝一声,双手持剑,重重斩下,一团青光暴起,砍得姬南连人带剑都给崩出去数丈,一路倒滑,脚下雨水四溅,好不容易站定身形。 红袍人妖猛地回头,看见一只羽箭正中辜血藤的花瓣上,怪藤发出“嘶嘶”的哀鸣声。 “竖子,敢伤害我的宝贝,我要把你剁成肉酱。”红袍人妖尖叫一声猛地就要扑向南风。 边上一道拂尘无声无息拂来,黑袍老道独臂持拂尘向他攻来,姬南深吸一口气,跳到黑袍老道身边,两人合力对战红袍人妖。 其实这个红袍人妖的战力比照宫家老祖差了很多,姬南只是不愿显露真实本事罢了。 南风眼见两人围攻红袍人妖也比较吃力,又见他心疼怪藤,立马改变战术,专门用羽箭攻击怪藤的花瓣,让怪藤伤痕累累,又不致命,怪藤只能左右躲闪,攻击不到南风,根部又离不开枯井,只能不停的向红袍人发出“嘶嘶”的哀鸣声,叫得红袍人妖暴跳如雷、心烦意乱,不一会儿身上就被姬南划伤。 红袍人妖恼羞成怒,再不掩藏,挥手扔出一块青砖模样法宝,青砖在空中转眼变成一块巨石,向着黑袍老道狠狠砸去。黑袍老道将拂尘幻化成一朵白云模样,死死抵住巨石的砸下,本人则端坐于地,口中念念有词,苦苦支撑,本就失血蜡黄的脸上显得更加苍白。 红袍人妖的修为境界要高出姬南等人不少,但是目前以一敌三很是吃亏,红袍人妖持剑向姬南猛攻想要尽快解决一个。姬南虽然左支右绌,险象环生,但是半步不退,打算耗死红衣人妖。 后面忽然发出一声凄厉“嘶嘶”声,原来是南风一箭射中了怪藤花瓣正中,怪藤张开好像嘴巴一样的花蕊,疼得拼命摇摆,枝叶狠狠地碰到附近的建筑上,扫的砖瓦乱飞。 红衣人妖心疼得仿佛心头滴血一般,狠命一剑劈开姬南,纵起身就要去与南风拼命。姬南等待的就是他心神恍惚的这一刹那,心神微动,右手手腕上金光一闪,金黄缠绕的“捆仙索”线绳眨眼之间便成一条长约三四米的金属金丝和坚韧蛟筋缠绕的长绳,从上而下,朝着红袍人妖捆绑而来。 红袍人妖连忙挥动长剑,几道青色剑光,朝着长绳切割而去。青色剑光犀利无比,但面对着这条绳子,却没什么用处,根本就无法将其切割而断。 姬南也连连攒刺,不给红袍人躲闪的机会。 红袍人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绳子给捆绑了起来,他拼尽全力想要挣脱开,但随着他的挣脱,那条绳子却是越来越紧。 一切安静了下来,半空中的巨石变回一个青砖跌落在地上,黑袍道人又喷出一口鲜血,神色萎靡地斜靠在地上。重伤的怪藤失去庇护,全身缩回枯井内,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眼见大势已定,南风眼睛一翻,又昏了过去。场间只剩被捆成一团的红袍人妖和柱剑与地、气喘吁吁的姬南。早前场地间站着的锦衣汉子和披甲鬼将早就被撞飞到不知哪里。 红袍人妖最先体会到了姬南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发出“嘿嘿”怪笑,说道:“原来是个不人不鬼不妖的杂种啊,隐藏得不错。” 剧斗之后的姬南浑身汗透,半身是血,失去了手腕上金黄“捆仙索”线绳的遮掩,姬南身上的妖气、鬼气、煞气和血腥气再也遮掩不住。 一百零二、一个胖胖的小女孩 随着红袍人妖的被擒,原本院子外半空中浮现的青色阵法符文,以及结界内弥漫着的红黑相杂的旋风慢慢黯淡下去。 “砰”的一声巨响,震得院子内外都晃了几下,尘土飞扬中院子东北角的一截院墙和院墙外面的青色符文阵法结界都被撞出一个人形的窟窿。姬南和躺在地上的红袍人妖目瞪口呆地看着远处山坡上已经变成黑点的两个人,以姬南的目力勉强看清,那是原本蜷缩在院子最深处的两个乞丐,少年乞丐背着那个老乞丐以让人瞠目结舌的速度狂奔而去,老乞丐仿佛是撞晕了头般晃了晃脑袋。 姬南开始打扫战场,他先给南风灌了几口烈酒,让清醒过来的南风拿着短刀看着红袍人妖。然后把与红袍人妖有关的长剑、青砖、阵盘等物收入袋中,又把场地中间战死众人留下的一些看得上眼的器物和财物收入袋中,除了“万毒仙门”的几人尸体实在是没敢动,“一扫而光、掘地三尺”的散修作风让不远处的南风都觉得有些汗颜。 姬南回头瞪了一看,“还不走”,两个幸存的蛮人连滚带爬地离开了这个终身难忘、满是血腥的地狱。 走到一处角落里,趁着众人看不见,姬南胸口衣服下微光一闪,被撞碎后散落在地上的披甲鬼将残骸被吸入了小铜镜中,姬南心神中能够感受到鬼将蒙午的欣喜之意。 小事办完之后,开始处理最棘手的问题。姬南给黑袍老道的嘴里塞进一粒丹药,简单的包扎了一下伤口。黑袍老道打了一个喷嚏,缓缓清醒了过来。 他神色复杂的看着忙活着姬南,犹豫了一下才说道,“贫道乃昭礼宫天损殿金丹执事辰泰,多谢这位义士救命之恩。贫道此前奉命巡视所属各诸侯国,发觉此处山水诡异,已在此守候两年。没想到道法不精,不仅没有捉拿住这个恶人,还差点被他害了性命。大恩不言谢,还请义士留下姓名,容我日后找机会报答救命之恩。” 躺在地上的红袍人妖“咯咯”地笑了起来:“这人说的还真是好听,你既然两年前就发现此处山水诡异,为什么没有上报天损殿,招呼同伴一起前来啊。刚才在这里发现了辜血藤,当时你还是有机会发出信息的,为什么没发啊,怕是你想着“富贵险中求”,想杀了所有人,然后独得好处吧。如果这位小哥真的留下姓名,过几年怕是你得带上一群人找上门去吧,哈哈。” “一派胡言,岂有此理,休要听这恶人的挑唆!”黑袍道人怒喝道。 姬南头疼的看着这两人,倒不是他心慈手软下不得狠手,而是听着眼前这二人的言语,他发现自己走江湖的经验还是浅啊。 他低头问那个红袍人妖道:“这个辜血藤应该怎么处理,肯定是不会留在此地了,是让我带走还是彻底烧了,你给句话吧。” 红袍人沉默了,红色的衣袍下浑身颤抖起来,姬南也没催他,四处翻捡继续自己的搜刮大业。过了好一会,红袍人道:“这个辜血藤是我七十多年前在一座深山里找到的,当时虽然只是一个小苗,但已有了些许灵智。我费尽心血把他移栽到这里,又费尽心思诱骗修士前来给他当血食,像养育孩子一样地陪着它,本想着它长大了、认我为主了,我就可以大仇得报了,没想到我等了这么多年,最后还是一场空。” “成年认主后的辜血藤威力无穷,极难防范。我性命卑微,于你而言微不足道,生死由你。但恳请你念及木系精魅修行之路艰难,对这株辜血藤予以善待。只需小心挖掘其根部周围五尺以内的沃土,即可将它带走。我说完了,你随意吧。” 说完以后,红袍人闭紧眼睛,一句话不再说。 “义士,赶快杀了这个妖人吧,这个人妖此前不知道杀了多少修士和无辜百姓,不杀不足以平民愤。”黑袍道人在边上叫嚷道。 姬南把南风叫到一旁,俩人低声嘀咕了半天。 南风走回黑袍道人身边,也不管道人的威胁、叫嚷和辱骂,将道人身上的拂尘、腰牌、钱财等物搜刮一空。姬南按照红袍人的说法,将辜血藤连根挖出,装在一个袋子里。 俩人在院子内散落的马匹中,挑了几匹好马,将红袍人横放在其中一匹马上,策马离开了这座残破血腥的古庙。 两人往北策马奔行了十余天,途中几次转换了方向消除痕迹,最后才在一座深山老林里找到一座猎人遗留的树屋中休息下来。 一场并肩生死大战再加上十几天的旅程,姬南和南风已经熟稔无比,成为了很要好的好友,碍于生死之间的危险和无法辩白的事实,姬南没有告诉南风自己真正的身份,只是告诉南风他是家住洛邑附近的一个散修。 南风听后先是嘴一撇,然后一笑置之。 十几天前的古庙混战中,金丝绳离开手腕捆住红袍人妖那一刻,当时的姬南浑身戾气鬼气妖气冲天,被在场的所有人认定是个隐藏的邪修。此时的姬南虽然已经能比较好的控制自己身上的气息,但是想说自己是个名门正派,是谁也不信的。 南风是来自东南十万大山附近一个叫曾国的小诸侯国,是一个小贵族之后,自幼在师门学艺,已经出来游历三、四年了。 由于地处偏远,战乱不休,曾人性格强悍好武,狂傲冲动。先祖曾追随周文王加入伐商阵营,周成王时期才被封为最低等的子爵,地盘也只有方圆百十里,曾人自此心中大恨,可也无可奈何,所以曾人的性格里对姬氏王族很是心存抵触。 南风看着眼前这个叫周南的朋友还是相当顺眼的,比很多人族修士豪爽大气,比更多的妖族修士儒雅有见识,比那些所谓名门正派的修士平易近人,和自己相当的能聊到一起,是个很不错的朋友,虽然有些遮遮掩掩、隐藏行迹,但是在自己家乡那边,在周地又游历了这么几年,自己的妖族、邪派朋友难道就少了? 俩人心知今天就是离别时刻了,所以好好吃了一顿酒肉。红衣人妖一路下来,不吃不喝,一句话也不说,只是闭目等死。 酒酣之际,俩人将此次所得的宝物钱财全都倒在地中间,以划拳做胜负,喝一杯酒再挑选一件宝物,分赃好不快活。红衣人在边上狠狠地看着这两个损贼如此轻贱自己的宝物,恨不得每人踢上几百脚。 南风酷爱射术,对其他宝物兴趣不大而且也不会用,只是挑了一些钱财,姬南实在过意不去,索性一股脑把所有的钱财都给了南风。 分赃完毕,两人一夜叙话。拂晓时分,南风站起,整理衣物后,向姬南深施一礼,只说了句“后会有期”,然后头也不回,跨上龙马朝着西方奔驰而去。 目送好朋友走远,姬南返过身来坐到了红袍人妖的身边,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那种闪烁不定的眼神让红袍人心跳不已,别是遇到什么死变态了吧,死并不可怕,死之前被侮辱才最可怕。 姬南伸手,金丝长绳闪电般缩回手腕变成了一根不起眼的丝绳,姬南也从戾气鬼气妖气冲天的邪派高人变成了普普通通的人族修士。 红袍人妖坐起来,一边活动着已经麻木的手脚,一边诧异地问道:“你什么意思?不怕我现在杀了你,现在可就剩你一个人了。” 姬南一边往篝火里添柴火,一边笑道:“你可以试试看啊,其实要不是我藏拙,在破庙我一个人就能干掉你,当时只是为了看看你们最后的底牌才演出戏而已……” “……现在也不怕你知道,我看黑袍道士不顺眼,你杀了多少人和我没关系,我也没什么理由必须杀你,就放了你吧,估计你和黑袍老道都不能放过对方,他人多势众,你诡计多端、境界还比他高,你们俩就慢慢玩呗。” 红袍人妖怒道:“你这人如此阴损,既然看那道士不顺眼,在破庙的时候为什么不杀我们?” “那道士是昭礼宫天损殿的执事,身份不大可也不小,杀了他事后必然要被追查。放了他的话,他为了掩盖自己想独得辜血藤的心思,必然要编造一通假话,对我们反倒是件好事。老道眼看你被我带走,必然会暗地里发动人手追踪。我孑然一身,说走就走,反倒是你,一身红袍如此显眼,想跑掉比较难,不过你境界高,逃跑应该问题不大。”姬南笑嘻嘻地说道。 “你这贼子”,红袍人妖气的浑身发抖,声音尖细地发出怒斥,双手攥拳,可也无可奈何。 姬南翻身上马,笑嘻嘻的对着红袍人说道,“给你个建议,此处不宜久留,最好寻个野人部族隐居下来,过个百年或许能大仇得报。”说完,骑着一匹龙马,牵着两匹龙马朝着北方打马疾驰而去。 ———————— 寒风阵阵,雪花飞舞,天地之间是一片白茫茫的雪色,一眼望不到人烟和其他的颜色。姬南已经骑着龙马不眠不休地奔跑了好久,他已经不记得走了多少天了,中途每隔一段就换匹马,让马轮流休息一下。 傍晚时分,姬南行到了一处山坡的背阴处,翻身下马,祭出长剑砍倒几棵大树,弄了一个简单的雪窝,人和马都钻了进去,又升起了一堆小小的篝火。其实以姬南现在的修为对这点寒冷和劳累根本不在乎,可三匹龙马总得好好休息一下,按照路程大致推算,它们还得跑上三十天左右。 姬南站在雪窝外面,迎着风雪抬头看了一眼远处阴沉黑暗的天空,招了招手,高喊了一声:“别总跟着了,过来聊聊吧”,然后回到了雪窝里的篝火旁。 极远处的天空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黑点,盘绕了大半天,终于畏畏缩缩地凑了过来,是一只黑身赤目,体态雄健,身披紫绿色羽毛的大鸟,足有半人来高,正是先前破庙中被什么“万毒仙门”白发老头放出的那只毒鸟。 大鸟停在不远处的一处树枝上,脑袋左顾右盼,对姬南显得很是害怕。 姬南招手道:“能幻化成人形不?” 大鸟点点头,扇扇翅膀,落地时已经变成一个七八岁小女孩模样,憨头憨脑,皮肤黝黑,双眼通红,一头乱糟糟的紫绿色头发,胖乎乎的很是可爱。小女孩低着头不敢说话。 姬南手忙脚乱的从手镯里掏出两件衣服扔过去,小女孩好奇的接过衣服,手指摩挲了一会,又翻看了一会,然后歪歪扭扭地穿在身上,只是过于肥大了些。 姬南转过身来,笑着招呼:“过来坐吧,这里暖和些,你是不是好久没吃东西了,我这里有些食物,不嫌弃就一起吃吧。”说完,手上凭空出现了一堆肉干和清水。 小女孩畏畏缩缩的走到篝火旁,伸手拿过两块肉干,坐到篝火旁慢慢的吃着。 姬南就这么看着他,也不说话。 小女孩吃了肉干,有了点精神,哑着嗓子轻声地问道:“您一定是我羽族的大能吧?先前在那破庙里,您和那个红衣人厮杀的时候,当时您身上的气势吓得我差点死掉。” 姬南的母亲是孔雀国的公主,正经是妖族中雄踞一方的豪门大妖。姬南血脉里自带妖气,随着年龄和修为的增长,妖气也是越来越浓郁,这些年要不是始终靠着尹康送给他的金黄丝绳遮蔽,怕是连天伤殿的大门都不好出。 看着小鸟妖,姬南笑呵呵的问道:“这就是你一路跟着我到这里的原因?” 小女孩低着头低声说道:“您身上的气息让我又亲近又害怕,在破庙时您远远瞪了我一眼,我当时心里吓坏了,您没有说让我走,我也不敢走,就一路跟过来了。” 姬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在破庙一战到最后,他祭出手腕上的金黄线绳将红衣人捆住,当时他身上散发出浓烈的鬼气和妖气,导致后来南风、黑袍道人和红袍人妖都以为他是隐藏身份的大邪人,又因为母族是孔雀大妖的原因,让眼前这个小小的鸟妖对他又亲又怕,没有他的命令根本不敢擅离。 姬南将手里的肉干都塞给了小女孩,抬手想要拍拍小女孩的头。 小女孩一个骨碌躲开姬南的手,急声说道:“别、别,他们都说我浑身是毒,您可千万别碰到我。以前养我的那群人都离我远远的,生怕碰到我的。” “哦?”姬南连忙缩回手,好奇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你的本体是什么啊?” 小女孩低头说道,“我的本体是鸩,从小他们都管我叫大珍,我其实一点也不喜欢他们,也不喜欢这个名字。” “你怎么不回去找他们呢?” “我不想回去了,他们成天拿链子锁着我们,在那里我还吃不饱饭,晚上他们把我和同伴们都关在铁屋子里,睡觉都派人看着,怕我们跑了。而且对我最好的那个老婆婆在破庙里也死掉了,我不想再回去了。以后我跟您可以不,我其实吃得不多的?” 黑胖的小女孩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姬南。 一百零三、桂兮 姬南挠挠了头发,收留个来历不明的小妖倒不是什么问题,只是这个有点呆萌的小女孩浑身是毒有点不方便而已。 姬南朝着坐在地上紧张着看着他的脸的小女孩笑了笑,说道:“好啊,那你以后就跟着我吧,我叫姬南,你以后叫我哥哥就行。” 小女孩紧张地低下头,说道:“我可不敢管您叫哥哥,还是叫您‘大王’吧,我们那里都是这么叫的。” “在人族的天下里可不能随便叫别人‘大王’的,是很犯忌讳的,你叫我公子也行”,姬南心疼的看着这孩子,看来这孩子以前在万毒仙门没少遭罪啊。 姬南从手镯里仔细挑选了一件浅绿色的法袍扔给小女孩,法袍材质柔软,做工精细,能随心意变化大小,还能存储一定的灵气,小女孩很是喜欢,站起身来就要换上。 姬南连忙摆手道:“先别换,在人族的社会里,女孩子不管多大年纪换衣服都一定是要避开男人的,你以后一定要记住了哈,你到龙马后面自己换吧。”姬南又掏出几件寻常材质的衣服扔给小女孩,穿在法袍外面用来掩盖身份。 换完衣服后,小女孩肥嘟嘟的小黑脸上有了一些高兴模样,她坐在篝火旁埋头吃起了肉干,一会功夫就将一堆肉干吃得干净,她抬头看了看姬南,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姬南看出她没吃饱的意思,又给了她一大堆肉干,一会功夫小女孩就吃完了,她不好意思的拍拍肚子。 “公子哥哥,这件好看的衣服上这个花是什么花啊?”小女孩翻看着自己的法袍,很是喜欢。 “这个叫桂花,过一段时间咱们回家,你就能看到真的桂花了。满山满野的桂花才真叫好看呢,而且特别特别的香,可好闻了。” “那我就以后就叫桂花吧,这个名字怎么样?要不公子哥哥你给我起个好听的名字吧。小女孩一边翻着衣服一边说道。 姬南吧嗒吧嗒嘴,起名字这事真不擅长,而且给妖族起名字意义又很不一样,相当于人族中的认主,一旦真名落身,终身不叛。 姬南搜肠刮肚地思索了半天,说道:“桂兮这个名字怎么样?” “好啊,这个名字好像比桂花好听啊,我以后就叫桂兮了。”小姑娘抬起头认真的点点头。 俩人一边烤火一边聊天,休息了一夜。 姬南骑着龙马往雪原深处前进,桂兮继续在天上跟随。有了一个小伙伴,本来枯燥乏味的旅途倒也不寂寞。 桂兮就像同龄的人族小女孩一样叽叽喳喳的很是爱说,几天的功夫下来,姬南就知道了桂兮的过往。 桂兮还是个懵懂小鸟的时候就在一座深山中被万毒门的人发现给掳走了,至于家在何处早就不记得了。万毒门名字响亮,其实只是个很小的山上门派,全门加起来也就是几十人的样子,以用毒和制毒著称,据他们自己吹嘘说他们的毒药连大罗金仙都能毒死。 万毒门豢养了很多的毒虫,养殖了不少毒花毒草。桂兮进了万毒门后,全门上下如获至宝,想要把她培养打造成镇门“杀手锏”,也确实是费了很多心血。因为怕她跑掉,所以从小就用铁链子拴住她的手脚,每天派专人看着,和她关在一起的还有几个别的小妖,个个都是小毒物。 常年浸淫在毒虫和毒药中的修士没有几个心态是正常的,对桂兮这些小毒物们也谈不上如何从小培养建立感情,简单粗暴就是日常习惯,毒打惩罚更是习以为常,小妖们之间为了能吃饱,血淋淋的互殴也是经常发生。 桂兮的本体是鸩鸟,本就剧毒无比,再加上万毒门悉心培养,更是毒上加毒,所以日子过得倒也勉强可以,没有修士和小妖去招惹。以前和万毒门的修士外出厮杀过几次,都是一出手敌人就全军覆没,这次为了夺得辜血藤,万毒门特意把她带了出来,原指望能一举成功,结果踢到了铁板,自己全军覆没了。 几天相处下来,姬南算是知道了桂兮为啥说自己在万毒门吃不饱饭了,这小丫蛋子是真能吃啊,几天功夫已经把姬南随身带着的肉干吃去大半了,够姬南两个月的饭量了,每次还都意犹未尽。 姬南倒不是心疼这点肉干,只是惊诧小女孩的饭量,这么能吃的小妖,小门小户的仙家还真是养不起。 桂兮也经常自己飞出去找吃的,说是吃点零食,有时候能抓回一只赤毛野猪或者莫黑熊什么的。姬南也不敢吃啊,怕不小心中了剧毒,这是姬南最近一直烦恼的事情。 小丫头黑黑胖胖的,性情憨厚讨喜,但是浑身剧毒,有一次姬南不小心拿起了一根桂兮拿过的树枝,结果就小半身发麻,要不是自身的孔雀血脉本就对羽族的各种毒有一定抵抗性,他又赶紧吃下了解毒丹药,否则真要栽在自家新收的小妖手里了。当时小丫头自己也吓够呛,委屈了好久,现在说话都离公子哥哥三步以外。 又行了几日,在一处白雪皑皑的山谷口姬南停下了龙马。这里已经是龙马能到达的极限了。姬南选了一处树高林密避风的山谷,御剑砍下附近的树木,搭建了一处宽敞的雪窝,一半用来放养龙马,一半用来居住。又准备了很多的木柴堆在房后,招呼桂兮过来。 “小桂兮,我还有非常重要的事要继续前行。但是以你现在的修为不能再前行了。你就在这里等我吧,我大概一年左右我就能回来。” 桂兮委屈的看着姬南,两个本就通红的大眼睛泪水夺眶而出:“公子哥哥是不要我了吗,是嫌弃我太能吃吗?” “怎么会呢,怎么会呢”,姬南手忙脚乱,本想拍拍小女孩的脑袋安慰一下,只是看见眼泪掉在地上激起的白烟,伸伸手又赶忙放下了。 “我需要到一个非常重要的地方去修炼,快则半年慢则一年,或者更多一点时间。你现在才是筑基修为,还没有结成金丹,再往里走就会很危险了。你就在这里等我吧,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你就在这片大山中等我哈,这个口袋里的食物够你吃一段时间的。春暖花开之后,这片山谷里会有很多野物够你吃喝,记得别偷懒好好修炼,我回来是要检查的啊。”姬南尽量让自己显得很慈祥,心里也有点酸酸。一段时间的旅程下来,姬南把这个可爱的小妖当成妹妹看待了。 “这个青砖法宝送给你了,刚才告诉你咋用了,记得如果有人欺负你就狠狠砸他哈。”姬南继续打气道。 “真的?没骗我?就一年时间哈,记得早点回来哈,公子哥哥不骗人!”,桂兮抹抹眼泪,答应道。 “咱俩拉钩!……还是不拉钩了,哥哥肯定不骗人!” 第二天一早,在桂兮的眼泪中,姬南裹紧了裘衣,腾空而起,冒着风雪继续往雪原深处前行。 ———————— 洛邑,天伤殿。 一束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棂投射到地面上。 干净整洁的偏殿内坐着五个人。 天伤殿大长老郭巳黑着脸坐在最上首。 眉清目秀、少年模样的清欢满脸阴沉地坐在边上一张椅子上,法袍凌乱,浑身尘土,嘴角有淡淡的黑痕,显然是刚经历一场恶战。 从殿主专用练功房出来的贡布面色严峻地坐在清欢的对面。 面容黝黑普通,身穿仆役服饰的有象面无表情的坐在最下首的椅子里。 暌舸正在向四人介绍近期发生的事情。 “事情第一次发生是在两个多月前。当时我和清欢正要出城时,在城门口遇到了天究殿的执事黄贯,是一个老元婴。这人挡在城门口出言挑衅,说什么“现在连他妈不入流的鬼修都堂而皇之地进出洛邑了”等等,言语中爹长妈短的十分不堪。清欢大怒就和他约在城外大战了一场,当场将黄贯重伤,扯掉了他一条胳膊。此后,就不断地有人来挑衅我天伤殿的人,有时候在大街上,有时候在酒楼里,两个月来已经大大小小地打了几十架了……” “……开始时看起来都是貌似无意,事后复盘,对方明显是有意为之。目前寻衅之人还只是停留在金丹、元婴境界。今天已经是清欢两个月来打的第四场了,虽然四场都打赢了,但是明显看得出来,对方派出的人越来越有针对性,今天与清欢对战之人就精通雷法,对鬼修有极大的克制作用,清欢拼着受了不轻的伤才将对方打败的……” 暌舸喝了一口水,继续介绍道:“……我们开始注意到这种情况后,就进行了调查。目前与我天伤殿寻衅之人主要来自在天究殿、天败殿、天牢殿这三殿,其中以天究殿为主。天究殿殿主弧余常年待在自家仙门无心山城内,目前常驻洛邑的是他的师弟荀起,此人是个化神境,战力很强。这三殿藩属的诸侯国都与我天伤殿相连接,平时下面的修士们也有摩擦,但是事情都不大,这次三殿同时向我殿寻衅,怕是后面有人指使,还请各位大人明鉴。” 暌舸介绍完就坐到了边上。 清欢跳了起来,恨声说道:“这群混蛋太他妈不讲规矩了,开始说是比武,其实早有准备,里面穿着各种护甲,居然还有阵师偷偷躲在暗处帮忙。还有个叫勾纪的修士叫嚣说要挑战贡布,要将我俩都打出屎来,然后踢出洛邑城。” 暌舸说道:“勾纪此人是弧余的关门弟子,甚得其宠爱,是个元婴境,常年在外厮杀,很有些手段。只不过他平时都待着无心山城,这次不知道怎么到了洛邑。” 贡布沉声问道:“东宫宫主是什么态度?” 暌舸说道:“没有态度。只是派人告诉双方,让我们出城打,不要伤到城内的无辜凡人百姓。” 郭巳一边用手指轻拍着椅子,一边轻声说道:“其实没态度就已经是在帮我们了。我天伤殿在东宫里是大殿,百年来兵强马壮,谁也不怕。那三个殿是小殿,单拿出来哪个都不是我们的对手。但是如果三殿联合起来,还是很能和我们掰掰手腕的。以前之所以相安无事是因为我们天伤殿非常团结,六个老家伙虽然互相不服气,但是关键时候还能一致对外……” “……此次内乱,宫涅一系的修士或死或擒或逃,殿内元气大伤,被别人看了笑话。我们五个老家伙虽然没参与叛乱,但是彼此闹得很不愉快,与小南殿主也产生了不小的隔阂。所以这三殿才会觉得这是个可乘之机,挑了这么个时候想趁机来占便宜,扯下我们两块肉……” “……现在还只是试探我们阶段,如果我们表现软弱的话,他们下一步就要有更大的动作了。姬荣宫主之所以没有态度,其实就是要让我们打回去。如果他真的派人来调解,把我们保护起来了,那就说明我们天伤殿已经太虚弱了,那么其他看热闹的殿堂也一定会狠狠的扑上来的。所以我们现在只能也必须要坚决的打回去。” “好啊,那就打回去,我开始还怕乱打架给主人惹祸,既然可以放开打,我明天就上街堵他们门去打”,清欢兴奋的跳起来挥舞着拳头。 “即使是放开手脚打也不能乱打,我建议咱们还是集中一家打,对其他两家要震慑,还要拉拢安抚。”贡布抱拳建议道。 郭巳大笑点头道:“对,贡布这话很有道理。全面开打我们虽然不怕,但是对我们不利,也会引起其他殿堂的反感。所以我们就只对着天究殿开打,放开其他两家。暌舸?” “在。” “咱们现在在洛邑的金丹境以上,神满境以下的有多少修士。” “禀堂主,五位大长老在外各有任务,带走了大部分修士。目前在洛邑的金丹境大约三十多人,元婴境有八人。此外,还有新招募进来的修士,金丹境大约十多人,元婴境有二人,只是这些人咱们还不熟悉,具体擅长什么、战力如何还待考核!” “都集中起来,贡布带队,今天就开始,堵到天究殿大门口去,和他们好好掰掰手腕。也正好看看咱们这些新人什么水平,对咱们是否用心。另外,给儿郎们提高赏格,咱们现在不差钱,打赢了就重赏,受伤了包治疗。嘿嘿,要让全洛邑的人都看见,是单打也行,是群殴也行,咱天伤殿就是病了也不是他们能惹的,哈哈……” 郭巳大笑着吩咐道,他已经好多年没这么豪气了。 贡布站起身来,抱拳领命。 “……叫上两个神满境去压压阵。他们要是胆敢不讲究,咱们也就不客气。真要是那个荀起出手,那就别怪我出手再揍他一次,当年的手下败将,哈哈……” 郭巳继续吩咐道,大笑不已。 清欢看了一眼坐在边上一句话没说的有象。 有象低着头,用细不可闻的声音说道:“少主有命,不杀人不许出手。” 郭巳的眼皮轻轻的跳了一下。 一百零四、 树祯的麻烦 树祯睁开了眼睛,神色有点疲惫,看着周围的黑暗发呆。虽然睡得时间不短,但是依然觉得很累。 他的头又有点疼,这是半个月前开始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好在他目前还能忍受。 刚才他又在梦里看到了那人和那双金色的眼睛。 几个月前,他还是天伤殿大总管宫涅的大弟子,在天伤殿里几人之下,万人之上,位高权重,修为境界也不低,为殿里曾立下赫赫战功,有自己的家族和产业,就是走在洛邑城里,他也是个非常受重视受欢迎的角色。 百多年前因为资质不错,他有幸拜入了当时还是个神满境的宫涅门下。山中不知寒暑,随着漫长的修道生涯,随着一次次的冲锋陷阵,也曾经历了十几次的死里逃生,他这个一百多岁的神满境在这大修士如云的洛邑城里也算是难得的修道天才了。 师父宫涅是天伤殿的大总管,对他这个大弟子很是信任,视其为亲子侄一般,放手交给他很多的事物。树祯也确实费心费力的为殿里做了很多的事。后来他也有了自己的家族、子弟和门人,随着开枝散叶,用钱的地方也就多了起来,他就在职权范围内给与了一些方便,拿点贪点的时候也有。 几十年来,大周朝天下太平,殿内出征厮杀的次数很少了,殿内其他的五位堂主和大长老只顾管好着自己的事务,对其他杂七杂八的事懒得理会,所以在天伤殿内,树祯有了个“小总管”的称号,连他自己也觉得日子过得有点安逸了。多年下来,修行境界没有耽误,但是吃穿开始讲究起来了,珍馐美味,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出门则前呼后拥,仆从如云。 宫家老祖修炼邪功的事他是多少知道一些的,因为这些年大量的钱财被用来抓捕和搜买人口,他是具体的执行人之一。很多年前是各种各样的人都要,包括一些不常见的妖修、鬼修、邪修,境界也啥样都要,当时确实是费了不少力气,战损也不小。 最近这些年只是四处挑选有资质的男童女童,相对简单了一些,但事后各种首尾的处理麻烦了一些,既要偷抢搜买到符合要求的孩童,又要避免事情败露牵扯到宫家。至于那些孩童的下场他大体知道,但他不关心不询问。 只有师父宫涅一次喝醉之后说道,现在宫家最需要的就是时间和有资质的孩童,一旦老祖噬精神功大成,宫家立刻就能威震天下,到时候小小洛邑是装不下宫家的。 他第一次知道姬南的存在,是在几年前,师父的小儿子宫士去四合庭探望老殿主,他其实对老殿主没啥好印象,甩手就走了,扔下一个大摊子。宫士回来后,向父亲汇报老殿主情况时,他们第一次知道了那个人的存在,但是谁都没放在心上。 过了几年后,忽然有一天,东宫那边传来消息,说有个青年背着老殿主的骨灰回来了,已经被安置在东宫了。师父宫涅和几个老家伙们面面相觑,低头不语,气氛很是诡异。他当时就站在门口,他能隐约感觉到几个老家伙的心思。 再后来又传来更惊人的消息,东宫有意让这个年轻人当天伤殿的下任殿主。他当时听到这个消息后觉得非常的不可思议,此人来路不明,境界低微,寸功未立,何以服众,就凭借一个不知道真假的老殿主的弟子身份?他第一次听见师父宫涅在自己的屋里连着摔了几个杯子。 一天,师父宫涅亲自将那个人接回了天伤殿。那个人面对如山般的呼喊,有些手足无措。殿内举行了百年未有的盛大迎接仪式,这一切都是树祯亲自操办的。仪式盛大完美,其他殿都有派使者来参加,殿内的各位执事齐聚一堂,大家都面露喜色,一副欣欣向荣的气氛。 他身为殿内名副其实的“小总管”,自然能感觉到偌大的天伤殿在盛大仪式下的暗流涌动的诡异气氛。几个老家伙有的无动于衷,有的面露不豫,有的笑逐颜开,还有的深藏不漏。这是他百多年第一次如此真切清晰地感觉到外表依然强大的天伤殿,其实内部的人心早已经四分五裂了,不再是当年那个“一人前行、万人跟随”的天伤殿了。 在随后的几个月里,他们发现这个年轻人绝不是表面上看的那么人畜无害。和几个老家伙们都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好几次故意甩掉贴身侍卫队长宫士,偷偷的出去不知道干什么。据说还有人看见他和一些已经隐退多年的老修士们有接触。 这个人的身边莫名其妙的多了几个来路不明的修士,有妖修,还有鬼修。一天,那个人把他叫去,询问藩属仙门的进贡和每年收益情况,他虽然仔细回答了问题,也刻意地掩饰了表情,但是发自内心的不耐烦估计被对面的年轻人察觉到了。 当晚,他向师父详细汇报了情况,师父坐在那里一句话没说。他只知道师父当晚去了某个地方,具体见了谁不知道。 不久之后,师父最疼爱的小儿子宫士当街被砍掉了胳膊。师父暴跳如雷,把所有护卫宫士的家将和侍卫全部砍了脑袋。在城内大肆地抓捕刺客,当时确实杀了不少人。 他恍惚记得,就是从那段时日开始吧,洛邑变得不太平了,就好像有人在暗中操控一般,针对宫家的各种袭击骚扰没完没了,大多数是些无脑的散修被人蛊惑后一时冲动的鲁莽行为。还有一些是针对性极强的行动,一击即走,不留活口,不留痕迹,造成的损失也很大。 那段时日,他简直忙得不行,既要维护好日常的生意,还要亲自带队抓刺客。他隐隐感觉有一股极大的势力在背后推波助澜,从昭礼宫隐晦的态度上,从天伤殿其他大长老的袖手旁观中,从各家豪门大族的阳奉阴违上,从一波一波的骚扰厮杀里,他第一次感到宫家这座大楼不稳了。 一天深夜,师父宫涅把三个儿子、他、还有几个最信任的弟子叫到了一起,部署了宫家的最后应急方案,其实也就是安排后事。 虽然没有确切的证据,但是嗅觉敏锐的宫涅已经基本判定是那个叫姬南的年轻殿主在搞鬼,背后得到了姬荣和一些老人的默许、支持。 这个结论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树祯,他们没想到那个经常闭关失踪的小子会有这么大的能力搅风搅雨。 面对日益紧迫的局势,宫涅迅速而果断地做出了部署。首要任务是拖延时间,为宫家老祖争取更多修炼邪功的宝贵时间。即便这意味着要牺牲宫家的大部分利益,只要能保住几处至关重要的基业,一切都可接受。一旦老祖邪功大成,宫家必将迎来翻盘的绝佳时机。 宫士的怒火难以平息,提出了一个极端且危险的计划,一旦双方关系破裂,便趁那个年轻殿主外出之际,暗中将其围杀,伪装成路遇刺客的假象,或者将罪名嫁祸给其他势力。计划虽然阴狠,但能为宫家争取到一定的喘息之机。 宫涅亲自带领一众心腹,精心策划了多个方案。他们挑选了最忠诚的子弟,调用宫家最隐秘的力量。为了确保计划万无一失,他们事先进行了多次的推演,力求做到天衣无缝。 原本一切计划顺利,只待收网,便可将那藏头藏尾的小子及其同伙一网打尽。然而,鸡鸣镇那场突如其来的大战,一切发生了戏剧性的转折,他意外失手。 一名邪教头目跃上房脊,慷慨激昂地发表了煽动性的演讲。令人始料未及的是,这番言辞如同魔音贯耳,原本如同一盘散沙、毫无组织可言的散修们,仿佛被注入了无尽的狂热与力量,他们犹如被迷药迷惑、被鸡血激励,瞬间变得无所畏惧,向着宫家战队发起了疯狂而决绝的冲锋。 如同狂风骤雨般猛烈,彻底颠覆了战场上的局势。原本宫家战队胜券在握,却在这股狂潮的冲击下节节败退,局势瞬间逆转。 树祯被两位同样神满境的强者联手压制,生死存亡之际,那个易了容的姬南小子施展出诡谲邪恶的功法,硬生生地将他本已狭窄的逃生之路彻底封死。 正当他准备拼死一搏之时,天空中突然有一张巨网如乌云压顶般迅速笼罩而来。这张网蕴含着怪异力量,一旦触及,便被紧紧束缚,任凭他如何挣扎,也无法挣脱这大网。 …… 他至今还记得在一处昏暗的小屋里,他又见到那个年轻殿主,他当时能做的只能是恶狠狠地看着眼前这个始终微笑的阴险恶人,恨不得吃了他的肉,喝了他的血。 那个人就在他面前两尺的地方直直地看着他,然后眼睛忽然变成了淡金色。他恍惚记得自己好像是进入了一个奇异的空间,下面是一望无际的淡金色的海洋,充满了希望和生机。天空中两条宛若巨鱼般的身影悠然盘旋,起初缓缓舞动,继而逐渐加速,旋转得愈发急促。 随着这两条神秘大鱼在天际的疾速盘旋,天空似乎被赋予了新的生命。它们的身影时而交织,时而分离,如同古老图腾中的神秘符号,每一次交错都似乎在编织着宇宙间不为人知的秘密。阳光透过它们轻盈的身姿,洒下斑驳陆离的光影,为这奇异景象增添了几分梦幻与神圣。 他的目光追随着它们,发现周围的世界也随之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云朵仿佛被赋予了色彩,从纯白渐变至绚烂的粉紫、蔚蓝,如同调色盘上的杰作,美得令人窒息。远处的山峦在光影的交错中若隐若现,宛如海市蜃楼,既真实又虚幻。 更令人惊奇的是,随着大鱼旋转的节奏加快,空气中似乎弥漫起了一股淡淡的香气,那是花香、草香与某种未知气息的混合,清新而又略带神秘,让人心旷神怡,仿佛所有的感官都被唤醒,沉浸在一个全新的、前所未有的感知世界中。 在这一刻,他与世界达成了一种莫名的和谐,所有的仇恨与怨愤都被这股来自天地的力量轻轻解开,只留下心灵的纯净与自由。他感受着这份前所未有的宁静与喜悦,心中充满了对那位年轻人深深的感激——因为是他的指引,让他得以见证这一场生命中最美的奇遇。遵循那位年轻人的指引,将是他今后唯一应当且渴望去做的事情。 …… 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就到了现在的地方。这里应该是一处藏在地下深处的营地,不知道什么人这么大的手笔,一道不知道什么发出的光从空中照下来,远处是一座城池的残垣断壁,一条地下大河围绕着他们这个营地周围。 这个营地大约有二百人左右,男女老少都有,每天唯一的任务就是训练。他在这里只是被带上了一种限制修为的锁具,对他的行动在这里没什么限制,他可以随便游走。 他观察了一段时间,这些人里有各种各样的修士,有剑士,有阵师,有武夫,有箭手,有善于用毒的人,有能隐匿于地下的人,还有善于各种伪装变化的人。这些人的训练只能用残酷和残忍来形容,既有单独的行动,又有各种组合的训练,而训练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各种各样的刺杀或者是暗杀。 他们的日常待遇也很好,甚至说是奢侈也不为过,每天的肉食、米面管够,用来疗伤的丹药对比天伤殿的正规修士都不差。 他们在营地内搭建了各种各样的设施,模拟着各种各样的场景。他们设计了奇异的工具和武器,试验着各种不同的杀人方法。树祯有时候看得不寒而栗,这些人每次训练的时候都像是在执行真的刺杀任务一般,悍不畏死,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而又配合娴熟,装备精良。这些人到底是什么人的属下呢,和梦里的那个人有什么关系呢? 营地的负责人是个叫有义的家伙,元婴修为。树祯自付虽然比有义高一个大境界,俩人面对面的搏杀自己一定能获胜,但是如果成为他刺杀的目标,自己是根本逃不了的。 最近,这个有义不知道怎么想的,把限制自己修为的锁具摘了下去,仿佛根本不怕他暴起杀人或者逃跑一样。而且,开始组织属下的人一组一组的来轮番模拟刺杀他,仿佛是要用树祯这个神满境大修士来磨练属下。 这可苦了树祯了,说是模拟训练,但是树祯怎么感觉这些刺客们每次都像是来真的呢。各种各样的刺杀,埋伏、下毒、火烧、水淹,有时候从地里、柱子旁就忽然冲出来,树祯开始的时候还有些顾忌,但是打着打着就控制不住真火。 树祯并不是个面刺心软的修士,百多年来也是从各种战阵厮杀的死人堆里杀出来的,心硬如磐,手段阴狠,杀人的技法和术法也是炉火纯青。刺客们开始有了损伤,好在树祯还知道克制,境界差距也较大,刺客们只是断手断脚,最严重的一个是被他失手废去了修为,但却没有死亡。刺客们的刺杀术有了极大的提高,树祯也从被刺杀中获益匪浅。 …… …… 有义每天都观察着树祯的变化,把树祯的一言一行详细的记在一根根竹简上。 有义是最清楚树祯的状态的。 在那个幽暗静谧的房间里,烛光摇曳,映照着公子谦和白净的脸庞。他静静地站在公子的身后,如同一个旁观者,目睹了那不可思议的一幕。 公子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触虚空,仿佛在与无形的力量对话。随着他口中低吟起古老的咒语,一股难以言喻的能量开始在房间内弥漫,空气中似乎都充满了压抑与不安。 树祯,这位曾经权倾一时、桀骜不驯、术法超群、杀人如麻的神满境大修士,此刻却如同被无形的锁链束缚,双眼充血,怒视着公子。然而,随着公子咒语的深入,树祯的眼神开始变得迷茫,脸上的愤怒逐渐被一种难以名状的喜悦所取代。 最终,树祯无力地跪在了地上,膝盖撞击地面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他满脸谄媚,颤抖着声音,对公子表达着近乎疯狂的崇敬与卑微的忠诚。公子则傲然地站在他面前,仿佛一位掌控生死、主宰命运的君王。 树祯的泪水与鼻涕交织在一起,他将自己最隐秘的秘密一一吐露,每一个字都充满了绝望与乞求。他愿意为公子做任何事情,哪怕只是成为他脚下的一条狗,只求公子能够宽恕他,给他一条生路。 每当夜深人静,这段记忆便会悄然浮现于他的心头。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幽暗的房间,再次感受到了那股压抑与不安的气氛。公子口中低吟的喃喃细语,如同穿越时空的魔音,一遍遍地在他耳边回响,令他感到一种难以名状的恐惧与畏惧。 他望向公子和跪在地上的树祯,目光中充满了深深的敬畏与恐惧。他明白,公子所掌握的力量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此生此世,他都不愿再回想起那令人心悸的场景,更不愿再次听到那令人灵魂颤抖的喃喃细语。 一百零五、第二次炼山 寒风卷着雪花狠狠地吹到脸上,这已经是极北之地了,入目的是白茫茫的一片,周围的世界是黑白两色的世界。这里几乎没有人族的存在,有的是无尽的风雪和巨大的危机。厚厚的冰盖下也许歇伏着某个嗜血凶悍的妖兽,强悍的修士们也很少到这里来。 姬南走进连绵的雪山十几天了。他裹着厚厚的皮衣仰头望着眼前的这座山峰。这座山峰不是这一片雪山的最高峰,在群山之中并不起眼,但是姬南从昭礼宫厚厚的山形地脉的案牍中找到了这座雪山,又从姬慕叔祖教给他的地形堪舆术上推算出这个山峰就是这一整座雪山的核心处。这座雪山之下应该有个连绵十几里的玉矿,而这座山峰就是这座玉矿的玉髓所在地,这里就是他跋山涉水万里之行的目的地。 姬南迎着猛烈的罡风,腾空而起,沿着崎岖的山脊缓缓攀升。心中默默计算着飞行的距离,同时小心翼翼地操控着自己的身体,以防被那肆虐的罡风卷走。 随着高度的增加,罡风愈发猛烈,吹得他身形摇摆不定,随时都有坠落的风险。终于,抵达了半山腰。他祭出一把飞剑,深深插入山体之中,随后缓缓挖掘出一个足以容身的小洞穴,并迅速闪身进入。 在洞穴内,姬南操控着飞剑继续向山体深处掘进,将挖掘出的碎石一一抛向洞外。随着挖掘的深入,一条蜿蜒曲折的小道逐渐成形,最终,在山峰深处,他挖出了两间石室,一间稍大,一间略小。 姬南盘腿坐在石室地面上,稍作喘息。随后,轻轻一挥手,一股强劲的风瞬间席卷整个石室和甬道,将碎石和尘土吹扫得一干二净。他取出几颗夜明珠,将它们镶嵌在两间石室的棚顶上,整个闭关修炼之地变得明亮而温馨。 他又拿出几个精心准备的物件,在山洞口和甬道内巧妙地设置了多个掩蔽、报警和攻击的阵法机关。一切布置妥当后,他才安心地坐到大石室内的石床上,取出一颗珍贵的丹药服下,开始缓缓地调整呼吸,进入修炼状态。石室之内,一片死寂,连细微的声响都仿佛被隔绝在外,唯有外界的风声,偶尔穿透寂静,带来一丝外界的讯息。 历经九日的静养,姬南终于缓缓睁开了双眸。这一路数月的奔波与辛劳,在这一刻得到了彻底的释放与休憩,他的身体与心灵都被调整至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最佳状态。 在山腰的隐蔽之处,那个小小的洞口以及部分甬道,已经被冬日的冰雪悄然封堵,从外面望去,这里与周遭的冰雪世界无异,丝毫看不出里面竟隐藏着一处修行之地。 姬南从怀里拿出一个口袋,这是只有昭礼宫各殿主和大供奉以上级别的大人物才能拥有的宝物叫“云祥宝袋”,专门用来承装珍禽猛兽。里面空间很大,能存储一定的灵气,珍禽猛兽可以在里面长时间的休息和养伤。 姬南在石室中沉思片刻后,缓缓将神识沉入“宝袋”之中。石室中央的地面上突然出现出一个庞大的白色肉团,它盘绕纠结,几乎占据了石室一半的空间。这肉团初看之下犹如一条更为粗壮的蟒蛇,双眼紧闭,体表覆盖着细腻的微鳞,额头上微微隆起,初具雏形的四肢紧紧环抱在一起。其肌肤之下,透出一种晶莹剔透的银白色光泽。 靠近些观察,能隐约感受到从这肉团中散发出的丝丝寒气,让人不由自主地打个寒战。这正是姬南从昭礼宫所得的那条摩云冰龙幼龙的遗蜕,虽然此刻已无任何生命迹象,但它那宛如玉石雕刻般的身躯,依然散发着一种令人敬畏的气息,静静地躺在石室中央。 随后,姬南又从手腕上的藏心镯中取出一个精致的玉盒,这正是当初在射天城地下宝库中,用来存放“鲛室影寒珠”的那个。此刻,玉盒之中封冻着的,是清欢姐姐的魂魄。 “鲛室影寒珠”,传说中的至宝,又名鲛人珠,它承载着鲛人一族无尽的哀伤与传奇。相传鲛人居住于遥远的南海,以精湛的纺织技艺闻名于世,能织出入水而不湿的龙绡,更有着滴泪成珠的神奇能力。在极度悲伤之时,鲛人流下的眼泪会化作寒珠,凝结着他们深沉的哀愁。 当鲛人一族被天神欺压,不得不背井离乡,远离那片生养的故土时,他们的哀伤汇聚成了一首悲歌:“鲛人的房子孤零零的在那里只剩下影子啊。”在这歌声中,鲛人流淌下的眼泪最终汇聚成了一颗独一无二的寒珠,这便是“鲛室影寒珠”的由来。它奇寒无比,拥有冰封天下万物的力量,是冰系和水系修士梦寐以求的至宝。 如今,这颗珠子静静地躺在姬南手中的玉盒之中。他小心翼翼地将玉盒朝向外面,轻轻打开盒盖缝隙,只见石室对面的石壁之上瞬间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冰霜,室内温度骤降,姬南不禁打了个寒战。 一条浑身上下沾满冰霜的女孩虚影出现在不远处,她的魂魄显得那么脆弱而纯净,朝着姬南轻轻施了一礼。 姬南看着她,说道;“那边的冰龙遗蜕是我能为你找到的最好的宿体了,你现在就可以进去了。这枚丹药是‘泰和安魂丹’,是枚九品金丹,对你神魂滋养极有好处。至此,我算是完成了在射天城对你许下的承诺。接下来能否真正重生,还要看你自己的努力和造化了。” 女孩魂魄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立即回应,只是用那双深邃的眼眸默默地看着姬南。 姬南见状,轻声问道:“还有什么疑问或者需要帮忙的地方吗?” 女孩的声音有些飘忽,但是仍能听得清楚,“公子,奴家斗胆,能否请求您将‘鲛室影寒珠’赐予奴家。” 姬南微微一愣,随即点了点头:“可以,没有问题”。 女孩虚影朝着姬南深深施了一礼,声音中带着感激:“多谢公子慷慨馈赠。奴家的魂魄已经与‘鲛室影寒珠’连成一体,此珠蕴含着无尽的妙用,有了它,奴家便心满意足了。至于那‘泰和安魂丹’,虽然珍贵,但对奴家而言并无太大用处,还请公子收回吧。” 少女虚影飘至幼龙遗蜕旁,仔细地端详着这具珍贵的宿体,右手虚影轻柔地抚摸着幼龙那晶莹剔透的躯干,片刻之后,她转身面向姬南,再次施以一礼,声音中带着深深的感激:“谢谢公子为奴家找来如此难得的宿体,‘鲛室影寒珠’与这幼龙遗蜕竟是如此契合,奴家真是感激不尽。” 姬南微笑着回应道:“当初若非你和清欢舍命相救,我可能至今仍被困于射天城中。咱们之间无需如此客气。这幼龙宿体固然珍贵难得,但炼化之路绝非坦途,你想要完全掌控这具遗蜕,定会面临诸多挑战。你现在便可以开始炼化,我会在此为你护法,确保无人打扰。” 少女虚影闻言,轻轻点了点头,随即她的虚影化为几道更为细小的光影,轻巧地钻入了幼龙遗蜕的七窍之中。那颗拳头大小的“鲛室影寒珠”从玉盒中缓缓飘出,宛如一片轻盈的雪花,轻轻落入幼龙的口中。 刹那间,幼龙遗蜕被一股极致的寒意所笼罩,瞬间化为了一座巨大的冰雕。这座冰雕气势恢宏,几乎将整个大石室填满,就连相邻的第二间小石室也几乎被其庞大的身躯所占据。要不是姬南见机跑的快,差点也被封冻到冰雕里。 姬南蜷缩在小石室的一角,尽管身上已经层层叠加了五六件从宝库中搜刮来的上等法袍,以及几件厚实的裘衣,但刺骨的寒冷依旧穿透衣物,直逼骨髓。他苦恼地敲了敲头,望着这狭窄到仅能转身的空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姬南再次翻找手镯中的宝物,挑选出一堆法袍和裘衣,一一穿戴在身上。随着衣物的增多,他才勉强感到一丝温暖。 他趴在冰面上,目光紧紧锁定在那座巨大的冰雕上。也许是光线折射的原因,他仿佛看到冰雕内的幼龙遗蜕眼睛微微张开,身上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这奇异的景象让他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期待与不安。 姬南拿出宝剑在边上的石壁上又挖出一个稍微宽敞的小洞钻了进去,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炼山之物:蕴含天地灵气的灵石、能够引导灵气的阵盘、可以增强法力的符箓,能够稳固阵法的禁制符篆等等,这些法器散发着阵阵宝光异象,偶尔还有气机涟漪溢出。 他按照阵法顺序摆好各种法器,定了定神,又看了一眼跟前的冰雕,缓缓的闭上眼睛开始炼山。 一个月后,当姬南再次张开眼睛时,他的脸色已经变得惨白无比。地上的法器已经化为了碎片,显然这次炼山的过程并不顺利。他缓缓站起身来,活动着僵硬的身体,眼中闪过一丝疲惫与无奈。 他拿出一张竹制茶台,点起炉火,采集外面的冰雪烹起一壶茶水。这茶名叫清羽兰,是产自沿海迁国的一种山上名茶,散发着阵阵清香,仿佛能洗净人心灵的尘埃。姬南轻酌一口,感受着茶香在口中回荡,心情渐渐平复下来。 第一次炼山虽然未能成功,但姬南的心中并未过多的沮丧。好在准备充足,自己还有两次机会。于是,在这不大的山洞中,他选择了暂时的休憩,让身心放松。 修行之人的睡眠往往很浅,甚至可以不眠不休。但姬南却选择了真正的睡眠,躺在一堆名贵皮毛和裘衣堆成的柔软窝里,美美地睡了一觉。 三日后,姬南打着哈欠从睡梦中醒来,他伸着懒腰,感受着身体在睡眠中得到的恢复。他钻出小小的山洞,惊喜地发现洞外的空间似乎变大了一些,那个原本巨大的冰雕竟然缩小了一小圈。这个发现让他兴奋不已,他围着冰雕来回走了十几圈,经过一番研究,他并未能得出确切的结论,只好一无所获地回到了小洞里。 日月替换,昼夜交替,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姬南第二次走出山洞时,他把茶台搬到了洞外。此时的小石室空间已经变得宽敞了许多,足以让他在外面烹茶品茗。他依旧用雪水烹茶,然后爬到冰雕前,仔细地观察着每一处细节。 姬南第一次炼山之所以能在洛邑附近的岳山顺利进行,很大程度上得益于那片区域与大周姬氏的深厚联系。岳山作为姬氏统治的核心地带,与姬氏国运紧密相连。在那里,姬南能够借助姬氏的气运,更加轻松地完成炼山,并从中获得巨大的收益。 而在万里之遥的极北之地,这片穷山恶水早已远离了姬氏的影响范围。在这里,他无法再依赖姬氏的气运,只能依靠自己的准备和对“刺涅九山”功法的理解、坚忍不拔的毅力,以及那难以捉摸的一点点运气。 姬南以右手轻轻掬起一小捧雪水,清澈而冰冷。他的左手则轻轻捻出一滴水珠,宛如珍珠般晶莹剔透,轻轻滴落在右手手心处。水珠落下,激起一圈圈细腻的水纹,缓缓向四周蔓延,最终消逝于无形。他凝视着手心的水珠,陷入了深深的冥思之中。 几日之后,姬南一拍脑袋,丢了手心清水,继续闭关。他缓缓催动眼前的法器,这些法器经过他精心的挑选和布置,每一个都蕴含着强大的力量和功能。他深吸一口气,将心神沉入法器之中,开始了他最后一次炼山的准备。 不知过了多久,山洞内原本平静的气机忽然起了微妙的变化,微风轻拂,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絮乱。 又过了几日,那丝絮乱的气机逐渐恢复了平静,仿佛一切又回到了起点。 就在这一日,外面难得出现了风和日丽的好天气,大雪山的景色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壮丽。天空中忽然刮起了一阵大风,吹得山林间呜呜作响,仿佛有无数的鬼怪在低声呜咽。紧接着,空中响起了几声沉闷的雷声,预示着即将到来的变化。 一道白色的白光虚影凭空而起,直冲云霄。那道白光虚影在空中盘旋飞舞,散发着耀眼的光芒。不到一炷香的功夫,白光虚影缓缓散去,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而在山洞内,姬南的身影在白光虚影散去的瞬间,仿佛与一座白顶青山的虚影缓缓重合。他的身上散发出一股淡淡的青气,与山洞内的气机融为一体。他长长地吐出一口白色的气息,那是他在炼山过程中积聚的寒气,此刻终于得以释放。 姬南缓缓地张开了眼睛,浑身充满了力量的感觉真好。更重要的是经过摸索和实践掌握了如何对远离大周版图完全陌生的大山进行炼山上身了,这个经验太重要了。 姬南缓缓地张开眼睛,前所未有的力量感涌遍全身,让他感到无比的畅快和满足。更重要的是,经过这段时间的摸索和实践,他终于掌握了在远离大周版图、完全陌生的环境中进行炼山上身的技巧。这对于他来说,无疑是一个重大的突破和宝贵的经验。 他闭上眼睛,心神沉浸在对周围山峰地貌的感知之中。以他所在的山峰为中心,方圆百里的山峰、地貌影像在他心神之中纤毫毕现。一草一木、地面上的积雪、积雪下面埋藏的巨石和妖兽骸骨,全都在他的心神掌控之中,清晰可见。 一百零六、无心山的夜色 随着心念一动,姬南的身影在原地瞬间消失,仿佛融入了虚空之中。下一刻,他的身影出现在与修行山峰相连不远处的另一座雪山之内。这是一间被冰雪掩埋出口、已经坍塌了一半的废弃石室。空间在这里微微扭曲,仿佛连时间都静止了,也许已经有百年无人踏足此地。当姬南的身影在半空中浮现出来时,地面微微扬起一股烟尘,打破了这里的沉寂。 姬南悬浮在空中,以一种超然的姿态审视着这间废弃的石室。石室中央的石床上,一具人族枯骨斜躺着,它的法袍早已化为尘埃,只剩下白骨在默默诉说着往昔。石室的一角,一个箱子半掩在灰尘之中,里面散落着一些杂物,显得杂乱无章。 姬南挥动手中长剑,隔空翻动着箱子里的物品。几十个玉瓶滚落出来,里面的丹药早已化为粉末。还有几把兵器,如今只是一堆废铁,诉说着岁月的无情。 姬南对这些杂物并不感兴趣,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具枯骨上。这具枯骨外表并无伤痕,反而呈现出一种洁白晶莹的光泽,显然生前是一位修行冰系或水系法术的修士。姬南猜测,这位修士最终可能因肉身腐朽而陨落于此。尽管肉身已逝,但枯骨不灭,足以证明此人生前修为的强大。 姬南心中不禁感慨,天下之大,像这样的修士数不胜数。他们或因修为停滞不前,或因种种原因而苦熬岁月,最终静悄悄地死在山泽大川的深处。能走到巅峰,真正体悟天道,实现长生的修士,毕竟只是凤毛麟角。 正当姬南准备转身离开时,他的目光突然被枯骨下的一个物件所吸引。如今的姬南是见识过地底天射城的宝库,也领略过天伤殿和昭礼东宫的珍藏。一般的法宝和天材地宝,已难以引起他的兴趣。这个物件却与众不同。 它两边是两个造型奇特的尖锥锥头,中间以一条长长的细链相连。姬南仔细观察着这个物件,发现它的材质非金非玉,入手之后异常沉重。他心中一动,暗想这应该不是凡物。姬南小心翼翼地将其拾起,准备仔细研究一番。 姬南将奇异兵器收入藏心镯中,这也是对这位不知姓名的修士的一种敬意。每一件法宝、每一份力量背后,都可能有着不为人知的故事和传承。 面对那具骸骨,姬南深深施了一礼。虽然他们从未谋面,但这份敬意却是对所有在修行路上默默探索、不懈努力的修士们一种惺惺相惜的致敬。 随后,姬南环顾了一圈这间废弃的石室,轻轻一抖手,一团炽热火球便落在了骸骨和杂物之上,熊熊大火将这里的一切过往都化为灰烬。 姬南的身影再次出现时,已在雪山山峰很深的地下。眼前出现了一块巨大的绿色玉石,玉石其他部分深深掩埋在地下不知道还有多少。这就是那条姬南经过堪舆和推演计算出的玉石矿脉。 此时的天下,玉器既是常用之物又稀有之物。说它常用是因为玉石非常受修士的喜欢,它的材质非常适合用来存放丹药、宝物等灵气非常浓厚的器物,所以玉瓶、玉盒等是天下修行人经常使用的物件,很多道门还用玉简来录入和存放本门的功法道决等。山下的凡人更是将它做成玉珏、玉佩、玉碗等各种高级应用之物,只有权贵人家才能使用。 说它稀有是因为天下已被发现的玉石矿脉都已经瓜分完毕,很多大仙们专门派驻仙师在玉矿之中,防止被盗采。一些大仙门还专门有修士常年外出寻找矿脉。昭礼东宫就专门有个衙司负责寻找和管理玉矿。 姬南找到此处玉矿也不是侥幸,是因为姬慕叔祖留下的案牍资料里本就有些许线索,老人年轻时候也曾到过此地附近,用望山堪舆之法推算出附近应该有玉矿,只是老人兴趣不大,没有仔细查找,匆匆而过。 这座雪山之下应该有个连绵十几里的玉矿,而这座山峰就是这座玉矿的玉髓所在地,这里就是他跋山涉水万里之行的目的地。玉髓是玉矿的精华所在,只有在雪山这种极低温条件下才能形成,品质极高,是用来制作法器的至宝,在修行界往往有价无市。比如盛装“鲛室影寒珠”的玉盒就是用一小块玉髓所制,一般材质的玉器早就会被寒气冻碎了。 姬南仔细的探查这眼前这块巨大的绿色玉石,质地细腻,晶莹剔透,色泽纯正浓厚,品质非凡,轻轻敲击其声清脆悠扬。在这块巨大玉石的正中间有一整块翠绿欲滴约成人头颅大小的玉髓。这么大块的玉髓要是露到世间,得让无数的修士为之癫狂。 姬南祭出太商剑,先用长剑将玉髓外面的玉石大块的切割下来。临近玉髓处,再用短剑小心的刮去外面的玉石,将玉髓小心翼翼的剥离出来。玉髓极其沉重,坚硬无比,而且入手奇寒,姬南连忙运转心法抵御寒气,将其放入藏心镯中。 姬南此行可谓满载而归,不说玉髓,就是手镯里的成堆的大块上品玉石就是一笔天价的财富。 姬南看了看被他挖出个很大凹槽的玉矿,玉石太多实在无法全部拿走,只得留待以后再说吧。 姬南返回石室内,发现那块包裹着幼龙遗蜕的巨大冰块已经显著地缩小了一大半。幼龙的形态愈发清晰地展现在他的眼前。它那半闭的双眼、锋利的指甲,甚至是洁白无瑕且晶莹剔透的皮毛,都显得栩栩如生,仿佛随时都能破冰而出。姬南心中暗自庆幸,炼化过程显然进行得十分顺利,没有出现任何意外。 确认幼龙遗蜕的状态良好后,姬南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回到边上的石室中。摆开百战拳的拳架,身形瞬间变得坚毅如松,神、意、气三者完美地融合在一起。狭小的空间内,辗转腾挪、拳风呼啸。最后一拳落下,缓缓收势,站定身形。 喝了几杯茶后,拿出几部道书和半部噬精真经慢慢研读。 几个时辰之后,他站起活动一下腿脚,然后盘膝而坐,开始进入冥想状态。体内神魂真经和白骨真经同时运转起来,融合后的真元源源不断产生注入琉璃金丹中,金丹越发璀璨晶莹。随着功法运转,姬南的神魂变得清晰而强大,越发洞察世间万物,白骨真经不断滋养着他的筋骨,使他的体魄愈发强健,第三种真元如一颗小苗开始萌生。 置身于一个绝对宁静的世界中,外界的喧嚣与纷扰都被隔绝在外。姬南全心全意地沉浸在自己的修炼之中,感受着体内每一丝力量的变化。随着时间的推移,修为在悄然间慢慢提升。 —————————— 无心山城坐落在无心山上,山上奇石林立、石洞幽深,山谷中山花烂漫,多产兰草,尤以无心庵附近所产的茶叶,香味宜人,无心山因此而得名,但无心庵早已废弃。 无心山下有条余情河,河水源自地底,夏日依然阴寒刺骨,河中出产一种无鳞小鱼,肉质十分鲜美,凡人食之七窍流血而死,修行之人食之却可顺气提神,修复隐疾,故而名闻遐迩。 天究殿是由几个诸侯国境内的四家仙家门派组成,无心山城是其中最大的仙门,城内有神满境修士五位,元婴修士二十几位,金丹修士更是很多。城主弧余和师弟荀起都是化神境大修士。因为实力最强,城主弧余自然也就成为了天究殿的殿主。 弧余还年轻时候就对姬慕、姬荣两兄弟的做派看不顺眼,当上天究殿主之后自然不愿意在洛邑城内看姬荣脸色,所以他回到无心山城,至于洛邑城中的天究殿大殿,让师弟荀起坐镇,留下少数几个人驻守。 既然殿主弧余常驻城内,无心山城也自然成为了天究殿理所当然的日常办事所在,日常的殿务都是在这里处理,其他三个仙门都在此派驻有执事。弧余并不是个好脾气的修士,几百年的山上厮杀早就养成了睚眦必报、桀骜不驯的性格,行事作风自然也是一言九鼎,容不得半点忤逆,就是师弟荀起也没少挨骂。 天究殿的内事很少与另外三家商量,如果有什么大事也都是办完之后再派人去告知一下,有时候连告知都懒得派人。城主如此,门下自然也就跋扈起来。其他三家仙门既然技不如人、实力不如人,自然也就无可奈何,没事躲着走,遇事出工不出力。 一年前的东宫议事,他看着那个才金丹境却凭借血脉身份就成为了天伤殿主的姬氏小子,实在是看得不耐烦,重重地“哼”了一声,引得众殿主纷纷侧目。他和东宫宫主姬荣不和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就连表面上的和睦文章都懒得做,双方在台下的勾心斗角、互相拆台的行为从未停歇,只是没有彻底撕破脸而已。 果然不出所料,前段时间师弟荀起传回消息,天伤殿发生内乱,虽然最终在东宫帮助下同为化神境修士的宫涅被擒,那个金丹境小子继续坐着殿主的位子,但是明眼人都看到天伤殿元气大伤,人心已乱,迟早还会出乱子。 这个消息着实让弧余心情愉快了几天。他立刻派出关门弟子勾纪带队,同时指示师弟荀起联合其他两家百年前曾被天伤殿欺负过的外殿,三殿共同在洛邑对天伤殿施压,既是试探天伤殿现在的状况,也是做给其他几家外殿看看,谁说姬氏的六殿碰不得,我今天就想试试看,就是想撕下一块肉。 弧余又派出门内长老加紧拉拢天伤殿藩属的暮日山。百十年来天伤殿殿主之位空悬,藩属的几家仙家小门派人心涣散,这个暮日山早就和临近的天究殿眉来眼去好多年,那个山主其实就等着天究殿出个好价钱呢,这时候加把劲,让暮日山连山头和所在的诸侯国一起转投天究殿,难道那个自顾不暇的金丹境小子还能夺回去不成。 对,还得给他弄点小麻烦,让他更加焦头烂额。派一些修士到天究殿的地盘上捣乱,如果那小子无力反击,到时候墙倒众人推,别的外殿看见了自然就跟着围上来了。 天究殿里那三个门派不是对自己不满意很久了吗,不是偷偷地到东宫姬荣老鬼那里告状去了吗,这次就逼着让他们派人去,就是要让他们哑巴吃黄连。 弧余的心情愈加不错了。他拍了拍手,门外走进一个小童。弧余吩咐去准备一桌酒菜,酒要库内珍藏百年以上的拾花酒,菜要余情河里的无鳞小鱼,其他的菜再随便来几个。无鳞小鱼是弧余在当年还是个刚到无心山城学艺的小童时候就喜欢吃,第一次偷吃的时候差点被小鱼里的寒气给冻死,但是小鱼的鲜美味道给他留下了刻骨铭心的印象。 随着修行境界和地位的提高,他可以不用偷着吃了,能吃到了各种烹饪做法的无鳞小鱼了,但是他还是喜欢最开始在河边偷偷炖鱼吃的味道。多年来养成个习惯,每到心情不错的时候,就要让后厨炖上一大锅无鳞小鱼,配上拾花酒,是最大的享受。 以前还年轻的时候,弧余每次外出厮杀之前都要好好地吃上一锅炖小鱼,想着也许再也回不来了。厮杀之后,遍体鳞伤之时再来锅炖小鱼,算是庆祝还活着。即使他现在已经贵为一城之主、一殿之主,修行境界早已不再需要吃这些俗世的酒菜,但是他还是喜欢偶尔尝尝那个味道,享受那份惬意,享受那份悠闲,回忆一些过去的人和事。 明月高悬,清风徐徐。 酒菜很快上来,除了一大锅炖小鱼,还有几盘做工精致的配菜,弧余每样尝了几口。 酒意微醺,弧余放下银筷,唤进门口垂手站立的小童。 弧余指着其中一盘菜问小童:“这个菜不是咱家膳房做的,谁做的?” 小童低头回禀道,“回禀老祖,这确实不是咱家膳房做的,是山下的弧三爷今早送来的,说是最近山下来个老厨子,手艺不错,所以特意选了几个送来孝敬自家老祖的。已经连着送来好几天了,今天本来送来三个菜,膳房选了一个品相好的送过来了。” “嗯?”弧余眼神有点阴沉。 小童连忙说道,“这个老厨子弧三爷已经请山上执法堂的孙长老看过了,没有问题,就是个普通凡人。菜品也检查过了,都没有问题,所以这才敢给老祖送过来尝尝。” “哦”,弧余微微点头,“这个小三倒是有心了。” 弧余瞥了一眼那个新菜,想了想,又夹了一口放进嘴里,点了点头。 一百零七、龙女霜月 在无心山巍峨身影的庇护下,山脚下巍然矗立着一座凡尘大城,远眺之,民居与商铺、酒楼错落有致,宛若画卷铺展,街道上人潮涌动,商贾络绎不绝,车马喧嚣,共同织就一幅繁花似锦、太平盛世的绚丽图景。 无心山城以其严谨的治安管理著称,对山脚下那座繁华城邑实施着严密的监控,日常由一名轮换的金丹仙师坐镇城中,对所有外来客商及过往旅人实施细致入微的盘查。对于外来的人族或妖族修士,更是采取了近乎苛刻的审查措施,以防任何潜藏的奸细渗透入城。 尽管夜幕已深,时至夜半,城内主干道却依旧灯火辉煌,酒肆勾栏内欢声笑语,热闹非凡,丝毫未减白日的喧嚣。 位于城北的一处不起眼小院中,一座低矮且略显破败的土房内,一片漆黑,似乎主人已沉入梦乡。在这幽暗的角落里,或坐或站着三个人影。一位满身油腻,连衣物与发丝都浸透着厨灶气息的邋遢老者蜷缩于一角,正以极低的嗓音,向那位体态丰腴、面容白皙的褒五细述着最近的种种情形。 而有信,这位外表仍旧稚嫩如女童的刺客,则静静地立于房门之侧,监视着外界的一举一动。 作为一个组织严密、成员复杂的刺客组织,自然汇聚了来自各行各业、形形色色的个体。这位浑身油污的老者,曾是镐京王宫膳房中的一位大厨,烹调几道色香味俱全的佳肴于他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要不是当年在宫里头搞大了宫女肚子,眼看就要被宫卫砍头,也不至于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被迫答应加入归仪院,成为一名终年隐匿于黑暗之中、专司下毒的老杀手。 褒五静静地聆听着老厨子低沉的汇报,面庞上未露出一丝波澜。事态的发展基本符合既定计划,老厨子的烹饪技艺无可挑剔,几道独具风味的佳肴令城中的达官显贵们赞不绝口,尤其是那两道源自太湖的炙鱼菜肴,更是成功地吸引了弧氏家族家主的目光。 老厨子从未修行过,其羸弱的体质在修士眼中毫无威胁,仅仅将他视作一个偶然流落至此、穷困潦倒的老厨子。 褒五轻轻点头,对老厨子的工作表示了高度满意。作为多年的老搭档,他深知老厨子的可靠与能干,每一次任务都能出色地完成。 褒五与有信在夜色的掩护下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小院。有信悄悄的潜回到城内一座富丽堂皇的的大宅院中,这是弧氏家族在城内众多宅院的的一处。她紧贴墙脊,悄无声息地潜入后宅,沿着墙壁缓缓滑至墙根,在草丛中迅速换下了黑色的潜行服,换上一身破旧的粗布衣服。在仔细观察了四周确认无虞后,她轻轻推开了柴房的门,悄然钻入其中。 距离黎明还有整整一个时辰,作为弧家以区区一两银子买来的粗使丫头,她必须在鸡鸣第一遍时便起身,开始劈柴烧火的劳作。 而褒五,则完全融入了夜色之中。对他而言,黑夜不仅是他的掩护,更是他释放全部身心的舞台。在这片由黑暗主宰的世界里,他如鱼得水,游刃有余。 —————————— 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六个月…… 春天离去迎来了夏天,秋天消逝带来了冬天,自然界就这样循环往复,生生不息。时间悄然流逝,转眼间,又是一个夏天结束,秋天将至的时刻。 这一天,微风轻拂,云彩悠然,天空中的阳光显得格外明媚而温柔,预示着这将是一个平静无波的日子。山林间的野兽们,有的正悠闲地啃食着青草,有的则在清澈的河水中安静地饮水,一切都显得那么和谐宁静。 然而,就在这宁静的时刻,突然间,所有野兽都感到一阵强烈的灵气波动从山腰传来。这股波动中蕴含着凶戾的煞气、凶狠的妖气、威严的贵气以及诡异的鬼气,各种气息交织在一起,山间回荡起无数鬼哭狼嚎之声。许多正在觅食的野兽受到这股突然气息的干扰,几乎魂飞魄散,命悬一线。 在心神受到巨大震撼的同时,无数野兽惊恐地抬头望向山顶。只见原本平静无波的天空突然变得风起云涌,狂风呼啸而起,大量的云彩迅速向山顶聚集。原本洁白的云朵在短时间内变成了黑灰色,在太阳光芒的映衬下,有五彩霞光不断闪烁,景象异常惊人。 随着气息波动的不断增强,一股强大至极的威压从山腰传来,瞬间覆盖了方圆十几座山峰的每一个角落。这股威压如此强烈,以至于那些没有灵智的野兽纷纷对着山顶低下身体,发出哀鸣之声。 在附近的区域,如果存在修为已达元婴期的修士,他们目睹这些奇异变化,便能洞察其深层含义:这是一位金丹期修士成功突破了长久以来的瓶颈,其身体已被天地间的灵气炼化至极致,正式踏上领悟天道的新征程。 这一现象,正是修士步入元婴期时才会显现的“天人感应”境界。 此刻,姬南的身体仿佛化身为一个深邃的黑洞,正疯狂地吞噬着周遭的天地灵气,形成了一个规模庞大的灵气漩涡。这股无形无质的灵气洪流,在快速涌动之下,竟使得山间林木为之震颤。 经过长时间的积累与沉淀,姬南体内的真元终于从量变迈向了质变。他腹内那璀璨剔透的金丹,在短时间内迅速膨胀,竟暴增了三倍有余。与此同时,他的丹田与经脉也被充盈的真元所滋养,变得更加坚韧、更加畅通无阻,使得他的身体与天地之间的联系更加紧密、和谐。 当姬南的身体似乎终于达到了饱和状态时,他的一切生命体征都仿佛归于沉寂。心跳停止,血液不再流淌,经脉不再波动,气息也完全消失。整个人就像是一株枯萎的植物,静静地盘膝坐在那里,体内的金丹也同样收敛到了极致,连一丝气息都不愿外泄。 就这样,姬南又静静地坐了不知多久。 直至某一天的某一刻,姬南体内的金丹突然轻轻一颤。紧接着,心脏也随之跳动,金丹的震动与心脏的搏动相互呼应,触发了姬南体内一连串的复苏反应。他的血液缓缓流淌,经脉逐渐舒展,气息也慢慢恢复了生机,整个人仿佛从漫长的沉睡中逐渐苏醒。 很快,璀璨金丹的五彩光芒愈发耀眼,震动愈发剧烈,姬南的心跳声如雷鸣般响彻整个洞府,回荡不绝。他的经脉完全舒展,血液奔腾不息,每一次心脏的跳动都伴随着血液的澎湃,弥漫至全身每一个角落。他的气息变得磅礴而强大。 这一刻,姬南体内的璀璨金丹,在金光万丈中轰鸣一声,幻化成了一个通透如琉璃的婴儿形态,一股难以言喻的磅礴真元在这一刹那猛然扩散,直冲他全身的经脉、血肉、骨头以及所有区域。 随着真元的扩散,姬南的经脉瞬间充满了强劲的力量,血液流转速度暴增,心脏跳动得让整个洞府都为之颤抖。他的神识之海也在这一刻迅速膨胀,更是实现了质的飞跃,跨越了一个大境界。甚至可以说,这一刻姬南的神识已经远远超出了元婴初期应有的水平,达到了化神境大修士才可具备的境界。 “元婴了?”姬南缓缓睁开双眸,喃喃细语。 对于这一时刻的降临,他内心早已期盼了无数个日夜,本以为会狂喜失态,然而当这一刻真正到来之际,他只是以一句轻柔的自语,带着一丝自我确认,自然而然,水到渠成,所有的努力与积累,在这一刻化作了无比的平和与宁静。 姬南立身而起,心念微动,太商剑应声而出,悬浮于他眼前。灰白剑芒照亮了幽暗的山洞,仿佛一道划破黑暗的光芒,照亮了无尽的白骨秘境。 风起时,太商剑化作一道流光,瞬间消失在山洞之中,只留下一抹遥远冬夜中的白点,随即隐匿于夜色深处。 太商剑破空而出,直冲云霄,穿越猛烈罡风,速度愈发迅猛,十余息间,已无踪迹可循。 它进入了虚无之境,远离了尘世人间的束缚。 继续向上,伴随着雷鸣般的轰响,太商剑穿过了无形的界限,步入了虚无之上的雷域。 雷域之中,天雷滚滚,闪电交织,太商剑稍作迟疑,随即毅然决然地冲向那些肆虐的闪电。咔嚓之声不绝于耳,电光如瀑布般倾泻,雷暴轰鸣,宛如末日风暴。 …… 嗡的一声轻吟,太商剑离开了雷域的洗礼,重回虚无之境,剑身缠绕着璀璨夺目的光丝,仿佛被雷火淬炼得更加锋利。它再次加速,化作一道流星,划破长空,消失在天际。 不知过了多久,太商剑穿越云朵来到一片广袤无垠的森林,那里矗立着无数参天古木,一座宏大的仙家山门隐匿其间。感受到太商剑的剑意,数名修士遥遥飞来,欲探究竟。 太商剑并未停留,再次遁入虚无之境。 夕阳西下,太商剑抵达了一片广阔的湖面,湖心深处藏着一个幽深的巨洞,湖水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洞口深邃莫测,即便从高空俯瞰,亦难窥其尽头,令人心生敬畏。 太商剑并未继续深入探索,而是选择了返回,跨过森林、跨过河流,经过千里漫长的飞行,它终于回到了那座在凛冽寒风中屹立不倒的山峰,静静地漂浮在姬南的身边 …… 在深沉宁静中,姬南缓缓睁开了双眼,他的目光凝聚在眼前那已被薄薄一层晶莹剔透的冰晶温柔包裹的幼龙之上。此刻的幼龙,早已超越了遗蜕的范畴,透过冰晶的屏障,一股勃勃的生机正蓬勃而出,仿佛随时准备破壳而出,震撼世间。 这样一条蕴含着无限可能的幼龙,一旦现世,必将引起无数仙家门派的狂热追捧,他们定会为了争夺这珍稀的生命而不惜一切代价。 回想起姬荣当初将这条看似毫无生机的幼龙遗蜕赠予自己时,恐怕连他自己也未曾料到,姬南竟然真的能够创造出奇迹,将其赋予新生。 姬南心神微动,将神识如细雨般洒落,轻轻渗透进冰晶的缝隙,细致地探查着幼龙的每一寸躯体。他的神识所及之处,幼龙的状态无疑是完美的化身:血气充盈如江河奔腾,气脉强健有力,宛如天地间最坚韧的丝线。更令人惊喜的是,姬南甚至能隐约感受到幼龙那微弱却清晰的神识回应,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亲切与依恋,如同久别重逢的亲人。 完成了这一番细致入微的探查,确认幼龙一切安好,姬南的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轻轻收回神识,再次将心神沉入身体的大周天循环之中。 时间在天地间静静流淌。 …… 不知岁月如何流转,姬南在冥想修行中猛然被一股莫名的心悸唤醒。他猛地睁开眼,耳畔随即传来一个女孩清脆悦耳的声音:“请公子勿要睁眼,可否借予奴家一件多余的法袍?” 姬南心念一动,神识瞬间探入藏心镯内,取出一件法袍,轻轻掷向前方。片刻之后,女孩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几分感激:“多谢公子,现在公子可以睁眼了。” 姬南缓缓睁眼,只见不远处站着一位十四五岁的少女,身姿高挑,肌肤胜雪,淡金色的长发随意挽成发髻,眉宇间一抹乳白的印记增添了几分神秘。她身穿白色法袍,更显超凡脱俗,玉足轻轻悬浮离地,散发出高贵与英姿飒爽并存的独特气质,令姬南不禁看得痴了。 女孩察觉到姬南的注视,脸颊微红,轻盈地行了一礼,声音柔美:“多谢公子大恩,奴家霜月得以重生,皆因公子之助。” 姬南连忙起身还礼,心中好奇涌动,却不知如何开口。霜月见状,微笑解答:“公子唤我霜月便好,那是我本来的名字。我初入这幼龙之躯时,其记忆深处尚存一丝意识与生机。我并非强行夺舍,而是与她商议后,得其同意,两者意识融合。因她年幼,融合后我之意识占据主导,承接了她的记忆与神识,亦继承了这具躯体,成为了一个全新的存在。”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还要感谢公子赠予的‘鲛室影寒珠’,此珠与摩云冰龙的本命神通极为契合,不仅激发了躯体生机,修补了暗疾,更助我修为大增。我目前仅吸收了珠内约三成的寒气,剩余部分还需慢慢转化。” 姬南闻言,心中暗自欣喜,自己所做的一切终有回报。他问道:“霜月姑娘,既已重生,你我约定也算完成。接下来,姑娘有何打算?” 霜月笑道:“既已来到这世间,我自当好好游历一番,还有许多事情等待我去完成。比如,为小龙报杀母之仇,回故乡探望,以及攀登这世界最高的雪山。但在此之前,我要先报恩。公子虽为承诺相助,但霜月深知龙躯与宝珠的珍贵。因此,我愿留在公子身边,助你一臂之力。其他事情,日后再说。” 姬南面露喜色,如此费尽心机的又是赠送遗蜕、又是赠送宝珠,当然不全是为了完成承诺,就是为了获得如此强力的援手啊。 他想了想,正色道:“霜月姑娘,你愿留下相助,我自然高兴。但须事先言明,留在我身边,危险重重,麻烦不断。你我之间并无主仆之分,若姑娘有去意,姬南绝不阻拦。” 霜月闻言,笑靥如花:“大男人别这般啰嗦。走,咱们先离开此地。” 一百零八、三人组的初次露相 霜月一把拽住姬南的手腕,不待他有所反应,便带着他“轰”地一声冲破洞口的冰雪壁垒,一同冲入了外面那漫天飞舞的寒风大雪之中。 霜月松开手,任由姬南借着风力缓缓降回地面,而她则迎着刺骨的寒风与漫天飞舞的大雪,奋力向天空的穹顶飞去,直至凭借她那龙族的身躯和如今的修为再也无法攀升的极限。在那里,她环顾四周,凝视着黑暗的尽头,然后如同断线的风筝般从高空笔直坠落。 姬南一手遮挡着肆虐的风雪,眯着眼睛,勉强能捕捉到那个在高空中自由翱翔的白点。它时而快速盘旋、滑翔,时而猛地冲向地面,时而又如龙卷风般盘旋上升,时而在疾速前冲中猛然悬空,时而又如同一只大鸟般盘旋翱翔。 经过一番肆意飞翔后,那个白点从空中向姬南疾驰而来,最终在距离他三尺之处稳稳停下。霜月以一种优雅的姿态向姬南行礼,这让姬南很难将眼前这位外表艳丽典雅的小姑娘与刚才在空中肆意飞翔的白点联系起来。 “让公子见笑了。霜月刚刚重获新生,心情有些激动,多有失礼之处。”霜月轻声说道。 姬南慌忙抱拳回礼,连声道:“没事没事,此乃人之常情。既然姑娘已无大碍,那我们就回走了。” 在这极北之地的狂风暴雪中,气温已降至极低。姬南内穿法袍,外裹厚厚的皮裘,以抵御严寒。而霜月却仅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色法袍,悬停在风雪中,对那极低的气温毫不在意。她的身材在法袍下若隐若现,金发随风飘舞,这也不难理解为何姬南会感到有些手足无措。 霜月望了望风雪中的群山,又回头感慨地凝视了一眼那座重获新生的山峰,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顶风冒雪赶了一天路之后,两人找个山洞扎营,姬南主动出手,从藏心镯里拿出一块兽肉,精心烤制了一顿美味的烧烤。 霜月已经记不得上次吃人间熟食是什么时候了,大口品尝着烧烤,赞不绝口。但是姬南不知怎么就想到了,当年邢国台城外的澜山里,相似的场景,与一位美丽女子的共餐时光,这突如其来的回忆令他心头很是压抑。 他拿出一壶酒来,细酌慢饮,酒意逐渐涌上心头,不禁低声吟诵道:“匏有苦叶,济有深涉……人涉卬否,卬须我友。” “好诗句,”霜月侧头看他一眼,“你写的?” “呃……我的……爱人写的”,姬南仰头又是一大口酒,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落寞,“差不多有十二年没看见她了,不知道她现在咋样了。” “哦,”霜月轻轻点头,随后指了指酒壶,“也给我来点。” 姬南并非吝啬之人,但行走江湖,主动劝酒乃是大忌,尤其在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之时,更需慎重。 “自己倒,”姬南翻手拿出一壶没开封的酒扔给她。 霜月毫不客气,拍开封泥,悠然自得地品尝起来,好半天才问一句:“哪个……你那个装东西的口袋还有没有多余的?” 姬南翻了一下藏心镯,取出一个储物袋递给霜月:“这个给你吧,里面有些金银和几件法袍,你先用着,等回到殿里,我再为你寻找更合适的。” 霜月接过储物袋,按照姬南教的方法祭炼后带在身边。看着袋子里的东西,她显然有些惊讶:“这么多东西……你还真是有钱人?” “哈哈,”姬南笑着点点头,他已经有点醉意了,“我和清欢可是搬空了武乙的地下宝库,现如今我当上了天伤殿的殿主,清欢是洛邑城最大酒楼的老板,金银财宝对我们来说,早已不是稀缺之物……” “你俩这几年过得一定很精彩吧?有没有什么特别有趣的事?”霜月放下手中烤肉,看起来兴致很高。 “哦,有趣的事情?”姬南想了一想,大致把这两年发生的事说了一遍,从与清欢共同离开射天城,到意外加入青龙帮;从与宫家斗智斗勇,数场血战,到最终坐实殿主之位;再到清欢在宜城建立酒楼,大杀四方、广布耳目…… 霜月听得时而紧张地屏住呼吸,时而又忍不住笑出声来,完全沉浸在了姬南所描绘的故事之中。 接下来一宿无话。 随着一路的同行,两人的关系逐渐升温,彼此间愈发熟悉。霜月,自幼便被囚禁于地下神秘的“射天城”,掌管着十万奴隶鬼魂,历经千年的岁月,她对人情世故的洞察竟比姬南还要敏锐几分。 对于姬南慷慨的援手与深切的关怀,霜月内心充满了珍惜与感激,更夹杂着一份难以言喻的亲近与依恋。而姬南,对这个身世凄苦,外表稍显泼辣,实则内心细腻柔软的小女孩,也是充满了怜爱与呵护之情。 姬南御风飞行的速度已是不慢,然而,得益于种族天赋,霜月的飞行速度超乎寻常,远超姬南。有时,霜月会略带顽皮地嫌弃姬南飞行速度的迟缓,于是便会拉着姬南的手腕,如同风驰电掣般穿梭于云霄之间,让姬南既感尴尬又觉好笑。 这使得他们回程的时间比去时缩短了一半有余。 转眼间,二十余日的时光匆匆流逝,两人终于遥遥望见了姬南起程时的那片山谷。此刻,初春的韵味正浓,山谷间铺满了青白相间的杂草,宛如一幅绚丽的画卷。满山的黄叶与白雪交织在一起,一条清澈的小河在山脚下的草原上蜿蜒流淌,为这宁静的山谷增添了几分灵动与生机。 木屋前,一缕淡淡的炊烟随风飘荡,六七匹龙马悠闲地在四周的山坡上啃食着青草。 当姬南远远望见那座亲手为桂兮搭建的木屋时,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欣喜,他兴奋地招呼霜月就要飞过去。 忽然,姬南摆手让霜月停下,他的目光落在了山坡上那几匹悠闲的龙马身上,同时,一股淡淡的血腥气随风飘来。姬南的脸色瞬间变得阴冷,他缓缓抽出腰间的长剑,按下风头,轻盈地落入草丛中。他从藏心镯中取出一张精致的面具,戴在脸上,然后小心翼翼地向着木屋摸了过去。霜月也紧随其后,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动静。 木屋前的空地上,一堆熊熊燃烧的篝火,一只已经被剥了皮的山狼正在火上滋滋作响,散发出诱人的香气。不远处,三只刚死不久的山狼被挂在树枝上,随风轻轻飘荡。 一个额头上鼓着包、衣着邋遢的少年正聚精会神地照看着篝火的火候,不时翻动着烤架上的山狼。不远处,屋檐下躺着一个更为邋遢且驼背的老头,他懒洋洋地倚在木凳上,似乎已陷入了半梦半醒的状态。 突然,老头半闭的双眼猛地睁开,耳朵微微一动,随即朝着少年大喊一声:“小心!”话音未落,少年身形一闪,竟在原地凭空消失,只留下篝火旁的一串火星。与此同时,原本看似沉睡的老头如同离弦之箭,横着身子向山谷树林中疾驰而去,细看之下,竟是那少年以惊人的速度扛着老头在飞奔。 “啵”的一声轻响,一根骨刺诡异地从地上钻出,精准地穿透老头原本躺着的木凳,骨刺尖端微微颤动。紧接着,篝火旁,一道金黄相间的“捆仙索”一闪即逝,同样扑了个空。 两次失手的姬南手持长剑,脸色阴沉地追了上来。此时,前方凭空出现一大块冰块,带着呼啸向着奔逃的两人砸去。少年反应极快,扛着老头在千钧一发之际巧妙避开,继续朝着另一个方向逃窜。 骨刺再次凭空钻出,直刺少年。少年在骨刺即将触碰到他的瞬间,扛着老头灵巧地躲过,换了个方向继续奔逃。 少年身法太快,霜月只能大致判断出少年的逃跑方向,于是施展大范围的冰雪术法,企图阻挡敌人。 姬南的眼神根本跟不上少年那如同鬼魅般的身法。他只能紧随其后,依靠神识锁定俩人,不断出剑袭击老头,试图分散少年的注意力。 姬南与霜月二人紧追不舍,从山脚一路深入深山,凭借着霜月出色的身法,他们勉强能够跟上少年与老头,却始终无法将他们擒获。随着时间的推移,老头那对于少年来说似乎过于沉重的体重开始显现影响,少年起初还能轻松地扛着老头在树林间灵活穿梭,但经过数时辰的奔逃后,他的速度明显放缓。 终于,在一处幽深的山谷中,少年一个趔趄,摔倒在地,老头则在地上翻滚了几圈后骂骂咧咧地爬了起来,回头望向远远飞来的姬南和霜月,眼中满是无奈。 “看来这次是跑不了了,也不知道还得躲多久。”老头喃喃自语,随后挥了挥手,原地竟凭空出现了一个土包般大小的椭圆形壳子,散发着淡淡的青光,宛如一枚天生的鸡蛋,浑圆无缝地摆在那里。他拉着少年钻进了壳子,壳子瞬间变得严丝合缝,仿佛与天地融为一体。 追近的姬南与霜月看着眼前这奇异的浑圆壳子,面面相觑,一时不知所措。姬南对天下修行界的见识有限,霜月更是见识浅薄,两人都是首次遭遇如此情况。 这老少二人,面对袭击既不斗法也不反抗,先是凭借惊人的速度能跑则跑,实在跑不了便原地一滚,钻入这神秘的壳子中。看这壳子的模样,显然也不是好对付的角色。 姬南试着用长剑猛砍几下,却连一丝白印都未留下;他又打出几个火球术,壳子依然毫发无损。姬南从藏心镯中倒出一堆各式各样的兵器,这些大多是他从射天城地库中搜刮来的。他翻检出一把大锤,抡起后跃至空中,狠狠地砸向壳子。 “咣”的一声巨响,大锤被震得高高飞起,姬南也被震得后退几步,差点坐在地上,气血翻涌,而那壳子却依旧纹丝不动,仿佛连一丝波动都未曾产生。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壳子里面传出来,“外面那个臭小子,咱俩无冤无仇的,你为什么要偷袭我?今天你要是不给爷爷一个说法,等爷爷出去的,扒了你的皮。” 一个少年的声音从壳子里面处传来:“嘿嘿,老王八你每次都这么说,也没看见你出去扒了谁的皮啊。不过外面那个漂亮小娘们是真他妈狠啊,你刚才看见没,每次都拿那么大冰块砸少爷我。要不是少爷我闪的快,这小娘们就不怕守寡吗?” 霜月脸色冰冷,示意姬南退到一旁,随后运起法术,朝着那蛋壳般的壳子吐出一口寒气。瞬间,蛋壳被冻结成一个巨大的冰块,寒气四溢。 壳子内部传来老头的惊叫:“哎呀,这小娘们竟是条冰龙啊,这可是多年未见的稀罕物!瞧这脸蛋,长得还挺俊,就是脾气太大了些,身材嘛,平平无奇,浑身上下没个鼓溜地方,或许再过几年能长开些。唉,这火爆脾气,以后谁娶了她,可真是倒霉透顶,整天得看她的脸色。我说你这小乞丐,就别痴心妄想了,这样的小娘们,再好看也没用,还是跟我走吧,爷爷我给你介绍更好的,那身材,简直了,还能生养,要什么有什么,比这强上一万倍!” 霜月在外面气得眼圈都红了,紧握双拳,恨不得立刻破开这壳子,好好教训这老头一番。 少年的声音也在壳子里响起:“好凉快啊!老王八,你的壳子真是个好宝物。这次咱俩带的粮食够不够吃啊?上次可是被困了三年半,就在这壳子里吃喝拉撒,想想都后怕。这次带的粮食,吃个五六年应该没问题吧?” 老头的骂声再次传来:“小崽子,你天生就是个乞丐的命。上次在我的壳里拉的屎,现在还有臭味呢!这次说好了,可以在这里吃,但坚决不许在这里拉屎。你要是敢拉屎,别怪爷爷我一脚把你蹬出去!” 少年回骂道:“忘恩负义的老王八,每次不是少爷我扛着你逃命?要不是为了你,再给他们四条腿也追不上我!切!” 姬南和霜月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对这壳子束手无策,对这两个活宝也是无可奈何。可就这么放过他们,显然也不行。姬南眉头紧锁,一时之间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天色渐暗,姬南和霜月在壳子边上升起了一堆篝火。壳子里面的两人依然在悠闲地拌着嘴,这似乎已经成了他们日常生活的固定一部分。 “哇呀呀呀呀”,远处天空突然传来一阵怪异的大叫,打破了夜晚的宁静。壳子里的少年惊喜地叫道:“哈哈,我姐找来了,看你俩这回往哪里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一百零九、回家之路 天空中,一个黑点以闪电般的速度疾冲而下,距离百丈之时,一块青砖凭空出现,瞬间变成巨大的青石,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地向地面的姬南和霜月砸来。 “桂兮,是桂兮吗?”姬南惊喜地大喊一声。 那黑色的大鸟在空中突然变得扑腾乱飞,翅膀扑棱棱地乱扇着,直直地栽倒在了边上的草丛中,激起一阵尘土飞扬。与此同时,那块巨大的青石也失去控制,飞旋着狠狠地砸在了浑圆的壳子上,然后又变回精巧的青砖,摔在了地上。 “啊”,同时传来两声凄惨的惨叫声。 姬南疾步向那片扬起尘土的地方奔去,只见一个身着绿衫的小女孩,已然幻化为人形,带着哭腔从泥泞的小土坑中挣扎而出,边“呜呜”地抽泣着,边向姬南跑来。 姬南反应迅捷,手腕轻转,从藏心镯里迅速拿出件厚实的裘衣隔在和他和桂兮之间,然后抱起了扑过来的小女孩。 桂兮泪水涟涟地诉说着:“坏公子哥哥,你明明说只去一年的,怎么整整三年才回来?呜呜,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呢。我又不敢离开,只能一直在这里等你,呜呜,你真的太坏了。” 姬南抱起桂兮,脚步不由自主地踉跄后退几步,一脸惊奇地喊道:“你怎么胖成这样,我都快抱不动了。”紧接着,他带着一丝不可置信的语气追问:“三年?我真的走了这么久?我完全没感觉啊,我还以为也就一年多些。” 姬南转头望向霜月,只见霜月也是一脸困惑与迷茫,对时间的匆匆流逝同样感到不可思议。 山中不知岁月,他们竟已在山洞中度过了三年。 身后传来“哎呦哎呦”的声音。三人回头一看,只见地上趴着老头,扶着脑袋颤声叫唤,邋遢少年站在距离他们几丈远的地方,满脸紧张戒备的看着他们。 桂兮从姬南的怀抱中滑下,轻巧地跳到地上。他们之间的裘衣也随之掉落,霜月低头一看,只见这裘衣在短短的时间内已经变得千疮百孔,不禁暗暗咋舌。 桂兮指着地上的老头和少年,对姬南介绍道:“他俩是我的好朋友,这三年一直和我在一起。你们以前见过的,就是在那个破庙里,他们躲在里头没敢出来,后来没等打完架就跑了。” 老头和少年闻言,指着姬南,满脸惊愕:“原来是你啊?” “不对”,少年跳起来,“我怎么闻他的气息这么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老头捂着脑袋、揪着埋汰的山羊胡子:“是啊,你上次好像也没这么厉害啊!” 桂兮叉着腰喊道:“他带着面具呢。他怕被坏人记恨,所以才带着面具的啊。” 姬南摘下来精巧的面具,几个人这就这么互相看着。 “哦,我想起来你们(你)是谁了!”三个人几乎同时大声喊了起来。 姬南恨恨的说,“我想起来了,第一次看见你俩是在清欢的酒楼外面,当时你俩躺在大门边上。清欢想要赶你俩走,我还没让。第二次是在国境边上的一个小镇里,你俩拿酒碗偷偷砸那个公鸭嗓子。第三次就是在那个破庙里,你俩躲在最里面,后来这小子扛着老头跑了。我说怎么看着你俩眼熟呢!说,你俩跟着我到这么远到底为了什么事?要是说不清楚,今天你俩就别想走。” 老头一屁股坐在地上,拿起随身的酒葫芦喝了一大口,揪着胡子嬉皮笑脸的看着姬南说道:“我也知道你是谁了,昭礼东宫天伤殿的殿主,这天下数得上的大人物。我还知道你乔装打扮在鸡鸣镇搬弄是非、蛊惑散修暴乱……” “……不过你也不用自作多情,这几次咱们确实是偶遇,我们爷俩浪迹天涯,四海为家,天不管地不收,过惯了自由自在,还真不会为了你才来这里。我俩只是途经这里,看见桂兮一个小女孩在这生活,就和她一起作伴待了两年。” 桂兮立刻说道:“是的,他俩是差不多两年前途经这里,看见我自己住在这里,就陪我待到现在。圭爷爷待我可好了,还说我一个小女孩在这不安全,要带我一起走。前一段时间这里过了一股马贼,其中还有个很厉害的家伙,要把我们赶走,占据木屋和龙马,还是他俩帮着我把他们杀掉的。公子哥哥,他俩是好人,惊蛰还认我当姐姐呢。”桂兮指着那个邋遢少年。 姬南阴沉着脸问老头:“你是怎么知道我是天伤殿主的?你还知道些什么?” 老头依旧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摆了摆手,说道:“别看我这把老骨头了,但我的眼睛还亮堂,耳朵也灵光得很,尤其爱听些墙角的消息,所以嘛,知道的事情就稍微多了那么一点。比如说,我还晓得有个姑娘在邢国的台城里,已经苦等你十多年了呢。” 看着姬南脸色愈发难看,似乎随时都会爆发,老头连忙又摆了摆手,安抚道:“不过呢,你小子也别太紧张。我这人心肠还是挺好的,像那种痴情的好姑娘,我是绝对不会出卖她的。我还琢磨着找个机会见见这个女孩,给她一些好处呢,就当是做个顺水人情了。” 桂兮和霜月的好奇心被彻底激发,不约而同地往老头跟前凑了凑,桂兮更是急切地嚷道:“圭爷爷,快,快给我们讲讲,详细说说!” 老头子瞥了一眼姬南,见他脸色阴晴不定,似乎还在为之前的事情耿耿于怀。于是,老头子便盘起腿,微微仰起头,摆了个端正的姿势,准备开始讲述。 邋遢少年惊蛰见状,连忙把酒葫芦端起送到老爷子跟前。老爷子接过来,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然后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喉咙。见姬南还是没啥反应,他便开始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 “话说当年啊,有一风姿卓然的白衣少年,白马入台城……”圭老爷子开始绘声绘色地描述起来。其实,他当年也就是在清欢的酒楼下偶然听墙根时,从贡布口中得知了姬南离开台城后发生的一些事情。贡布的口才本就一般,讲述事情更是简明扼要,缺乏很多细节。 但是圭老爷子是什么人,吃的就是这碗江湖饭,全凭借这一张嘴吃香的喝辣的,一段简要的故事硬是被他凭借自己的想象力和添油加醋的本事,说成了一段名传千古的凄美爱情故事,而且情节八九不离十,宛如就在现场亲眼目睹。 从姬南进台城,澜山定情,邢伯拒婚,齐国使者求亲,邢伯逼婚说起。虞琳原本答应邢伯,听说姬南被害后悔婚,亲手毁容。被邢伯逐出家门,流落街头。被弟弟虞习所救,偷偷安置等等。最后,用虞琳送给姬南的小诗“匏有苦叶,济有深涉。深则厉,浅则揭。有瀰济盈,有鷕雉鸣。济盈不濡轨,雉鸣求其牡。雍雍鸣雁,旭日始旦。士如归妻,迨冰未泮。招招舟子,人涉卬否。人涉卬否,卬须我友”收尾。 一段故事讲毕,大约一个时辰左右。姬南就那么直挺挺的站在篝火旁听着,思绪飘回到了那段遥远的往事之中,仰望着星空沉默不语。桂兮和霜月早已哭成泪人一般,要不是桂兮实在接近不得,霜月都要和她抱头痛哭了。惊蛰少年心性,对情爱之事懵懵懂懂,但是也听得沉默不语。 霜月站起身来,哭着说道:“我们明天就去找虞琳,把她接走,再也不能让她受委屈了。” 桂兮哭着跳起来,情绪激动地说道:“对,明天就去接她!谁敢阻拦,就把他们都毒死,看谁还敢拦我们!谁敢!” 姬南转过身,看着霜月和桂兮,眼中闪过一丝温柔,点了点头:“好,我本来也有这个打算。离家十多年了,我确实该回去看看了。” 桂兮转头看向圭老头,叉着腰,一副不容置疑的架势:“老圭,你不是总让我跟你一起出去闯荡江湖吗?明天你就陪我一起去吧!不许耍赖哦!” 糟老头圭老爷子翻了个白眼,不情愿地扬起脖子,咕噜咕噜地喝了一大口酒,嘴角却勾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姬南走到老头面前,双手抱拳,深施一礼,诚恳地说道:“老爷子,刚才实在是对不住,没有搞清楚状况就胡乱出手,是姬南失礼了。都说相见即是缘分,既然老爷子这么喜欢桂兮,如果近期您没有什么紧要的事情,就请老爷子随我们一起走走吧,您意下如何?” 老头哈哈一笑,拍了拍姬南的肩膀,说道:“既然你这么诚恳,那我就勉为其难地陪你们走一趟吧。我也想看看虞琳这个好女孩究竟是什么样子。” 惊蛰在一旁自然是无话可说。 第二天天刚亮,几人便收拾停当,开始动身前往大青山的方向。木屋中本就没什么值得带走的东西,但桂兮却非要带上那几条刚打猎到的山狼,说是路上可以烤来吃。 姬南看着桂兮,总算是明白她为什么长得这么胖了。原来这三年来,她根本没吃过什么苦,过得那叫一个自由自在、舒心惬意。吃饱了就睡,睡醒了就出去找吃的,生活得十分滋润。 桂兮最大的爱好就是吃,方圆百里之内,不管是普通的妖兽,还是刚开窍的妖物,甚至是修炼成形的妖怪,都没能逃脱她的“毒手”,被她吃了个干干净净。而说到真正的“毒手”,指的就是桂兮那双充满毒性的双手。有两个比她修为境界高的妖怪,没和她打上几个回合就被毒死了,然后就被她吃掉了。 就这样吃下来,桂兮莫名其妙地已经快要结出金丹了,浑身的毒性也更强了。姬南和惊蛰两人都小心翼翼地保持着和桂兮的距离,生怕一不小心就被她给毒到了,这让桂兮郁闷不已。 不过,桂兮很快就和霜月成为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她非常喜欢这个白衣金发、漂亮泼辣的姐姐。而霜月也很喜欢这个憨态可掬、活泼可爱的黑胖小姑娘。两人一路上有说有笑,十分投缘。 几个人在出发的方式上产生了争议。惊蛰自己在地上奔行的速度可以用瞬移来形容,连目前这里修为最高的霜月都追不上。但是如果他背着老头跑,虽然速度相对也不慢,但是却跑不远,差不多跑上几个时辰就是最大的程度了,然后必须得好好休息。 圭老头不知怎么回事。外表看起来干瘪的他居然奇重无比,御空飞行也慢,还不如惊蛰扛着他跑走得快。 而且长时间御空飞行的话,不但浪费体内真元不说,还存在着来自地面攻击的危险。姬南和霜月一路回来,沿途几乎是荒无人烟,靠着姬南敏锐的神识,也是躲躲闪闪地尽量避开有大妖的地方。但是再往回走的话,沿途各种势力就会多了,从其上空御空飞行就是十分无理的行为了。 众人研究了半天,最后形成一个奇怪的组合。霜月和姬南骑着龙马,惊蛰带着圭老头每天走两个时辰就休息,其他时间俩人坐在临时制作的由四匹龙马拉的马车上,这样可以最大限度的增大队伍的速度,众人还能保持一定的体力。 桂兮恢复成鸠鸟之身,跟上众人毫无问题。 姬南从腰间的“云祥宝袋”里放出两只金背铁翅隼,这种鸟攻击性不强,但是飞得非常高非常快,终身只认一主,是非常好的通讯灵物。 姬南将两只玉简绑在隼鸟的腿上放了出去,给远在洛邑的贡布、文良、清欢和天伤殿众人报个平安。 众人晓行夜宿,从极北地斜插着穿过了大山草原,大漠湖泊。累了就临时搭个帐篷休息两天,饿了就出去打些野味。众人的关系也在旅行中变得越来越融洽。 圭老爷子见多识广,语言风趣,每天都有讲不完的离奇故事。桂兮、霜月和惊蛰每次都听得津津有味,姬南也听得出神。 越靠近人族聚居区,走得越慢,各路盗匪、山门、帮派、武装团体岭层出不穷,而且天气越来越温暖。 在进入一个诸侯国的时候,小团队遇到一点小麻烦,这里跟所有的边境蛮荒地带一样,靠近诸侯国一侧,被各个家族和势力包圆了。 所以就有人拦截,说这里是谁家的地盘,必须得交买路钱。然后姬南就拿出‘天伤殿执事周南’的腰牌,展示出金丹的修为,再有敢纠缠的,姬南便直接神识击了过去,将挡路人打昏,直接冲了进去。把昭礼宫修士的嚣张跋扈展现的淋漓尽致。 又走了好一阵,姬南才问一句:“刚才拦咱们路的,是谁家来的?” 霜月并不做声,一路行来除了看风景就是坐在龙马上默默修行,都懒得搭理这些无关紧要的事。 老桂除了睡觉就是话痨,只有桂兮不嫌他话多。 倒是惊蛰笑着回答:“好像说是金戟派。” “哦,”姬南点点头,他也是随口一问,“快点走吧,感觉这里比在极北之地更难走。” 一路上也遇见不少小部族和牧人,每次都是姬南戴上面具前去探路问话,买上一些吃喝,了解一下状况。 一百一十、玩个大的 几人一边走一边游玩,遇到稍大的城邑或部落就进去休息,基本上就当作是一次旅行。姬南是个富豪,舍得花钱,桂兮、霜月从没这么近接触过人族社会,兴致勃勃。 穿过大漠进入草原,距离大青山已是越来越近。 因为已是人族较多的地方,秩序比之极北荒野好了不少,但是莫名其妙的厮杀也不少见。霜月换上破旧衣袍、蒙上面纱,姬南带上面具,众人收敛气息,能躲就躲,不找麻烦。 这天,几人顶风前行,路过一条小河,河水清澈,有肥大的河鱼在水中出没。 桂兮一见就跳了起来:“哈,公子哥,咱们今天就在这儿休息吧?” “总共走了没几十里地,你又要休息?”姬南哼一声,不过此处风景确实不错,倒是一处好的休息之处。 “先别动!”霜月坐在龙马上抬起手,厉喝一声,使劲地抽动着鼻子,然后侧起耳朵仔细地听着,“前面好像有厮杀。” 几人见她这副模样,登时绷紧了神经。 霜月又仔细地嗅一嗅,停顿了一阵,扭头看向姬南和老桂,冲着河水上游一指:“那边……大约十里外有厮杀……好像死了不少人,还有人在往这边逃跑。” 姬南皱着眉头散开神识感受一下,确实能感应到打斗,点点头:“灵气波动很大,有筑基期的修士参与。” “血腥气很重,”霜月沉声发话,“至少是几十人的死亡,有人逃,后面有追杀。” “你这鼻子和耳朵……不是一般的灵啊,”姬南真是服了她,“那怎么办?” “必须得去看一看,”霜月很干脆地回答,“十几里的距离,随时可能波及咱们。” 几人一路上早有默契,惊蛰、老桂、桂兮的组合,进可小攻、退可坚守,尤其是坚守,怕是化神境大修士都没办法轻易破开的老桂的龟壳。 就在说话的当口,山角转过两个绿袍人来,见到几人先是一惊,然后就是长啸一声。 姬南的眉头皱一皱,“不像是盗匪,是宗门!” 对他们来说,遇到盗匪还好说,心情好的时候给点买路钱就过去了,有时候心情不好直接杀过去。反倒是宗门比较麻烦,天伤殿执事的腰牌也不总是好用,有些辟居乡野的小宗门跋扈惯了,对外地来人呼来喝去,敲诈勒索,杀良冒功的事没少干过。 若是宗门的话,姬南真不好随意出手,毕竟宗门理论上都是在昭礼宫的辖下,他不想为这点事发生争执,但若是主动冒犯的话……宗门的人在和谁交手? 思虑间,山脚处又转出六、七个身穿绿袍的人,人人身上带血,眼见前面一对男女骑着龙马,后面一辆马车上坐着老头和少年,车里堆着不少东西(桂兮的食物),一只大鸟懒洋洋的站在车厢。 大路上前后几十里都没人,几个人本就杀起了性子,不禁起了歪心思。 “我看这伙人也是白狄马贼,一个别放过,全杀了!”为首之人狞笑一声,一只大手凭空闪现,恶狠狠地抓来。 周遭没人,眼前几人看着就是普通凡人,他就托大了很多,甚至连最基本的询问都没有做,直接杀人越货。 “还真是……去死吧!”姬南有些恼怒,背后长剑一闪已出现在手中,迎了上去。 他从来不是一个心软的人,修炼三部邪法之后心思更是冷酷,对方已明确了要杀人,他反杀对方,没有一点愧疚。 相反,心里反而有一种快意——我让你草菅人命,拿命来! 一招!没有任何的悬念,雪亮的剑光亮起,他就将面前的几个人斩做了十几段。 绿袍人这边有两人落在后面,所以活了下来,看见这一幕,沉寂了足足几息,才大喊一声,“啊……你,敢杀我芍药门的人?!” 之所以还留下这两人,是因为姬南听到了“白狄”二字。 姬南微微一笑:“芍药门……这个名字听着好熟悉啊!” “啊……你跑不掉的,等着迎接我家祖师的怒火吧!”幸存之人依然嘴硬,毕竟过往多少年,方圆千里没人不敬畏芍药门的。 “许你们光天化日杀人越货,不许我杀人?”姬南微笑,“一帮蝼蚁也敢学人恃强凌弱?” 话音未落,他身子猛地前窜,一剑将其中一人脑袋砍飞,只剩下最后一人。 剩下的事倒也简单,拷问之后,这群人是芍药门出来截杀白狄部商队的人。 芍药门是最近几百年崛起的一个宗门,最巅峰时候有一个元婴老祖和三个金丹祖师,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势力,对于大漠草原上的部落来说已算是庞然大物了。 芍药门创派祖师本是一大仙门的叛逃花童,窃得本门绝技后,躲到了这偏远荒芜之地称王称霸。门风阴狠歹毒、好勇斗狠,嚣张跋扈。 元婴老祖几十年前闭关之后,就剩下了三个金丹祖师,稍微低调了一些。十几年前,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仇敌,芍药门的太上长老、三大金丹祖师之一,在自己的洞府被人打爆了脑袋,藏经阁被放火焚烧一空,凶手没留下半点痕迹。剩下的两个金丹祖师吓破了胆子,宣布关闭山门二十年,所有弟子不得外出。 这些情况,姬南早已知道,而且据他推测,那个打爆金丹祖师脑袋的凶手就是服四叔。 芍药门沉寂了十几年之后,一个爆炸性的消息忽然传出,元婴老祖出关,功力又有大幅精进,坐等进阶神满境大修士。 芍药门强势复出后,比以前高调了很多,一些过往被别人侵吞的地盘和利益强势夺回,一些以前积攒下来的仇怨也快意恩仇。 白狄部最近几年也是强势崛起,在打败并吞掉了赤狄大部后,部众一下激增到十几万人,地盘扩大了好几倍,从大青山扩张到草原上很远,在此过程中涌现了一批少年英雄和很有前途的青年萨满。 利益和地盘的交错必然会产生不少摩擦,白狄部不愿意像以前一样俯首帖耳,芍药门自然就要给予严厉打击。只是芍药门自诩为大仙门,多少讲究个师出有名,还没有派遣大量仙师去彻底剿灭白狄部。 芍药门地盘内控制着一条很重要的商路,以前白狄部外出的商队进出只要交了重税,安全倒也没啥麻烦,现在则不行,芍药门不时的派遣弟子以追剿马贼的名义来截杀地盘上的白狄商队和族众。今天,恰好有一队白狄部族众经过。 拷问完毕,姬南脸色铁青,随手砍去了这名弟子的脑袋,提剑朝着远处战斗的地方疾驰而去。 霜月连忙跟上。 两人绕过山丘,霜月一直觉得姬南是个好脾气的人,第一次看见他杀气这么大,看来他和这个白狄部关系不浅,回头得好好问一问。 转瞬之间,眼前的惨烈景象彻底点燃了她的怒火:近百具尸体杂乱无章地躺在血泊之中,其中不乏妇孺与老者,三十余辆马车胡乱地遗弃在这些不幸者的身后。 十几个芍药门弟子正嬉笑着无情地追杀着四处逃窜的白狄部族众,战斗最激烈的地方是几个芍药门弟子正在围攻十几名死命抵抗的白狄战士。 目睹这一幕,平凡生命被随意的屠戮,孩童无助地哭喊,霜月的脑海里有很不好的记忆涌现出来,仿佛又看见千年前自己的幼年时期,大商朝的军队征伐她部族的情景,燃烧的村寨,滚滚浓烟遮蔽的阳光,无数尸体蔓延到远方,山脚下绝望拼死抵抗的族人们。 尤其是,看见一个白狄部的年轻母亲抱着年幼的孩子拼命奔跑,被一个追上来的芍药门弟子随手一剑砍成两段,母亲用仅剩的体力死死抱住孩子,不让后面的弟子继续伤害,这也太残忍了。 半空中虚立着三名芍药门弟子,都是筑基期的修士,背着手笑嘻嘻地看着下面的战斗,作为高阶弟子只需要关键的时候才出手。 姬南含恨出手,长剑闪电般向着半空中三人飞去,然后身子前窜,“崩字印”随后发出,一边抬手就打出了一团黑雾。 霜月身子一晃,已经挡在了那名芍药门弟子身前,一大团冰块朝着对面砸去。 “崩字印”重重地击中了空中三人,两声爆响,半空中两人的脑袋爆炸般崩开,七窍喷出血箭,大头朝下栽了下去。 一名年长的弟子身上青光一闪,口中噗得喷出一口鲜血来,后退两步,看来身上有防护神识攻击的法器。这名弟子反应也不慢,一抬手,一道红色小盾就要挡住身体。 小盾还没竖起,他的身子猛地一震,雪亮的剑光闪过,身子登时就化为了两段。大团黑雾随后涌来,将三人的尸体、离体的神魂全都包裹住,一阵翻滚后变成巴掌大小飞回了姬南手中。 眨眼之间,三名筑基期修士已死得不能再死,神魂俱灭。 其实,这名年长的芍药门弟子在门内实力不低,一身的法宝奇物,战力极为恐怖,防护能力也强,只要战斗时一时半会儿不死,甚至还能通过激发随身携带的门内重宝,瞬移离开此地,再攻击伤人。 而且这名弟子年岁也不太大,是内门重点培养对象,再过几十年甚至还有结丹的希望,那时候芍药门就会重现一元婴三金丹的盛景。 “下面交给我了,”霜月大喊一声,“帮我掠阵,一个也不许放跑!” 姬南闻言,一转身就冲向战场边缘最远的一名芍药门弟子。眨眼之间,这名弟子脑袋飞上了天,手中长剑无力的挥舞几下,身体才倒在地上。 这时,地面上的芍药门弟子们已经发现情况不对,刚才还在围攻屠杀他人,现在开始四散奔逃。 不过,在霜月瞬息及至的身法面前,不过几十息的功夫,所有芍药门的弟子就全部变成了冰渣。 要说起来,芍药门这队门人弟子的战力真的不俗,正面对上以前赵家那样的修真家族的话,也是能大声说话的实力,事实上,他俩这样的战力可以在大漠草原上横行了。 但是他们遇到了满心杀念的姬南和霜月。 姬南阴沉着脸,来到战场中间,伸手招来刚才拼死抵抗的两名白狄部战士,用白狄语和他俩询问情况,其他人开始召集族众,救助伤员。 经过一番交流,姬南惊奇地发现,这群人居然是白狄部仇由族的人,这里距离白狄部的领地还有五百多里地。 现在的白狄部是大漠草原上的大部落了,控制着以大青山为中心,方圆近两千里的大山和草原。仇由族更是一跃成为了白狄部内最强大的氏族, 这队族众是近几年才投奔加入仇由族的。他们根本没去过大青山,只有他们这一帐的首领才有资格每年去大青山参加部族大会。听说仇由族现在的大族长叫鲁格,是个足智多谋、非常勇敢的勇士,对外来投奔的各个氏族和牧人一视同仁。族内还有好些强大的萨满,据说最厉害的是个叫贡布的萨满,几年前单人匹马混入赤狄部,杀死了他们最厉害的大萨满。 耳边回响着族人们感激涕零的声音,姬南和霜月走回了和圭老爷子等人的马车旁,惊蛰升起了一堆火来,正在给桂兮烤兽肉。 都说近乡情却,越到了家乡门口,姬南这个离家十多年的游子心情越不平静,况且还遇到了这么一档子事。 圭老爷子看了出来,从随身的背囊里拿出一小坛酒水递给姬南。霜月扫了老桂的背囊一眼,她发现老桂的背囊就和姬南的手镯一样,仿佛装满了好东西。 老桂身上一冷,紧了紧身后的背囊。 姬南默默的拍开泥封,拿出几只玉杯,给众人倒上酒水,自己拿起一杯一饮而尽。 这个酒水特别的辣,霜月和桂兮被酒水呛得直皱眉头。在桂兮的怒目而视下,圭老头笑嘻嘻的偷偷把玉杯揣进了背囊。 姬南对着篝火轻啜,目光有些呆滞,不知道在想什么。 霜月很少见他这副样子,心里有点好奇,忍了好久,终于出声发问:“你在想什么?” 闻听她发问,姬南叹口气:“我是在琢磨,是不是去把芍药门灭了。” 一口气杀了这么多芍药门的弟子,芍药门一定会陷入狂怒状态,疯狂地找白狄部报复,一场大战近在眼前。 霜月有点奇怪:“那就去灭掉他呗,他们修为最高的才是元婴境,你好像干掉他不难吧,他很厉害吗?” 姬南犹豫一下,还是说出了实情:“芍药门是天牢殿下属的小仙门,灭之容易,但是过后和天牢殿要有个交代,这样两殿才能不起争执。” “不起争执?”霜月来了兴趣,“那就找个像样的借口呗,你怕他们报复你?” 姬南摇摇头:“不怕报复,只是得找个过得去的理由。” “嘿,”霜月听得冷哼一声,好半天才嘟囔一句,“他们这么草菅人命、乱杀无辜都不算理由?” 姬南皱眉道:“对仙门来说,杀些凡人不算理由,除非无故灭了一个部族才算。在那些大人物的眼里,这些凡人和蝼蚁差不多!” 老桂在边上接话道:“除非芍药门主动攻击姬南,对他犯下大不敬的罪过,这样灭了他的门才算过得去的理由。其实在殿主们的眼里,元婴期的修士也和蝼蚁差不多,他们只是需要一个像样的理由而已。” 姬南皱着眉想了一会,才说道:“让他们主动的攻击我……也不是没有可能。” 一百一十一、灭门 芍药门倒是很好找,不过倒是普通凡人根本无法靠近的地方。 一般来说在洛邑这样的大城邑附近,像这样最高战力不过是元婴修士的小宗门,对周边的管理是很松散的。但是芍药门不一样,这是一个以种植仙草、炼制丹药为主的门派,地盘内种植着各种仙草,所以管理非常严格。 而且因为炼制丹药的原因,虽然品级不高,但也有不少人前来求购,导致芍药门弟子一向鼻孔朝天、骄横跋扈。 姬南在芍药门的大门口,就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钉子,他说前来求购仙草,结果守卫直接一句:“看你那穷酸样,也敢来芍药门求购仙草?” 姬南此刻穿得确实寒酸,两个多月的风餐露宿,身上的皮裘早就粘连不成样子,浑身灰尘,夹杂着一点血迹,怎么看也不像个有钱人。 霜月虽然也是一身粗布衣服,但是女人天性干净,所以看起来也不是很脏。 总算还好,姬南不想在大门外就打起来,要惹事也得进到里面去,所以此刻说话还算客气:“兄弟通融一下,我朋友有伤病在身,急需求购一株仙草,事情紧急,还请兄弟帮忙。” 说完一块碎银塞了过去。 守卫没好气地看他一眼:“算你小子有眼色,你这种修为……嗯,低阶散修只能在外院,不能进去内院,就这样。” 他原本还想刺对方几句,但是话到嘴边,手里又是一沉,他又活生生咽回去了。 芍药门宗产外院,是一个小集市,有二十几个铺子,售卖各种丹药、仙草,也有旅店、酒楼,小饭摊等等。 姬南到铺子里看了看,都是些很低档的东西。想来也是,就这么大个小宗门也炼制不出什么好丹药。 外院里人不是很多,总共也就三、四百人,多是来求购丹药之人。姬南和霜月来到一个人少的小酒楼,点了两个菜,观察着芍药门的动静。 酒楼的掌柜察言观色,凑了过来:“两位兄弟,你们这是来买丹药啊,还是买仙草啊?” 姬南装作紧张的样子,说道:“我兄弟有伤病在身,急需求购一颗惊寒丹,实在不行龙蜒麝香也行,只是初来乍到,正不知道如何求购,如果掌柜有门路,还请帮忙,定然有心意送上!” 姬南单手拿茶,不小心敞开了皮裘衣襟,露出里面沉甸甸的钱袋。 惊寒丹和龙蜒麝香都是名贵之物。在洛邑也许算不上稀罕之物,但在这偏僻荒野之地,这两物不可能有。姬南露出钱财,装成修为低微,就是要让芍药门的弟子主动出手。 掌柜的眼皮眨了眨,露出和煦的微笑,让小二送上一壶好茶,然后急匆匆地走出酒楼。 能在本门的宗产外院开间酒楼,即使不大,在宗门里也得至少有筑基期弟子撑腰才行。 饭菜才刚刚上来,就猛地听到一声冷哼,一股杀气,从门外遥遥地锁住了姬南和霜月。 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人背着手走进酒楼,后面跟着一个年轻弟子,掌柜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 “是你俩要买惊寒丹或者龙蜒麝香?”中年男人寒声问道:“这两物是医治奇寒冰毒的上好药物,你们要来何用啊?” “算你俩运气,这位唐爷是我芍药门内门弟子,响当当的大仙师,等闲人根本见不到,要不是我看你俩可怜,找唐爷一顿哀求,你俩根本没机会见到的!”掌柜的在边上说道。 姬南给霜月一个眼色,连忙站起身说道:“恭迎唐仙师……” 由于站起来的匆忙,茶杯差点倒了,姬南手忙脚乱的去扶茶杯,一个重重的钱袋掉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金银碰撞声音。 霜月手腕一翻,一个光滑的小玉镜滑到手里,然后悄悄地对准了几人。 唐爷的眼里闪过一丝贪婪之色,面容一整,随即坐在了姬南的对面,微笑着说道:“惊寒丹五千金,龙蜒麝香两千金,我只要现钱。” 姬南惊讶喊道:“怎么这么贵,我听说惊寒丹只要一千金啊?” 唐爷哈哈大笑:“惊寒丹本身是不贵,但是此药稀少,我芍药门仅此一颗,你要想救朋友,就得舍得花钱啊。” 唐爷的心情此刻真是无比高兴,还真是缺什么来什么。要说自己身为内门弟子,门内有数的筑基期仙师,表面看起来威风凛凛,到哪里都是前呼后拥,其实自家事自己知道,远不是外界想的那么潇洒自在。 芍药门的地盘就那么大,地处大漠草原中间,再往外延伸就会和其他势力发生冲突。几十年前元婴老祖闭关,期间还发生了金丹祖师遇害,藏经阁被焚烧一空,芍药门宣布关闭山门二十年的事情,导致其他势力开始挤压芍药门的地盘。 低调隐忍了这么多年,随着元婴老祖出关,情况才稍有改善。但即便情况大有好转,门内修行的资源也就那么多,还得先可着元婴老祖和两个金丹祖师用,到了下面的十几个筑基期弟子肯定得有争抢,门内还有二百多名弟子,想要维持住基本局面,多少也得给点修行资源。 所以,自己这个筑基期仙师的日子也不是很好过,不只是修炼资源,更缺金银。自己偶尔也得出去很远,蒙上脸截杀一些部落、商队什么的,好积攒一些资源。 今天酒楼的郭掌柜忽然找过来,说是来了两只肥鸡,自己过来一看,果然,两个和叫花子一样的野修,还无意中露出这么多的金银。 对于唐爷来说,两个不知来历的野修,揣着这么多的钱财前来购买丹药,这本身就是不可饶恕的原罪,你不知道世道险恶吗?你就这么考验我的道心吗?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 惊寒丹和龙蜒麝香,别说自己没有,整个芍药门也不可能有。而且就算是有,也不可能卖给这俩野修,换做其他师兄弟一样会这样做。 这两人既然进了芍药门的大门就别想再活着走出去。送到嘴边的肥肉自己要是不吃,别人都会嘲笑自己迂腐。 唐爷示意酒楼掌柜去把大门关上,守在外面。一会聊的不好动起手来,别让人过来。不过是两个还没筑基的野修,自己完全可以毫无声息的拿下两人。 屋里只剩下唐爷和那名弟子。 看见两个野修生气,站起来想走,唐爷笑嘻嘻的靠在椅背上,说道:“小子,你刚才掉出来的钱袋我看着怎么像是我前几天丢的!我看你俩不会是马贼假扮的吧?这么乔装改拌到我芍药门来摸底,真欺我芍药门无人乎?” 唐爷心情大好,丝毫没有注意到对面之人的眼睛渐渐变成金色。 姬南微微低头,运起神魂真经,摸起手边的茶杯,轻啜一口,慢条斯理地发话:“唐爷凭什么指控我是马贼……我们只是来求购丹药而已!” “我说你是马贼你就是马贼,何须向你解释?”唐爷冷冷一笑,他的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戾气,脑子也有点发热,有了立马强杀二人的心思。 姬南依旧低着头,淡淡地发话:“唐爷没有证据,就指认我们兄弟是马贼,这个……芍药门中人,都是你这样的做派?” “小贼你找死!”身后的弟子已经控制不住满心的杀意,抖手打过来一道绿色光芒。 姬南和霜月身子一晃,闪出了一丈开外。 那绿光芒委实霸道,打在木桌上,木桌顿时如热水浇到冰雪上,转眼之间化成一堆碎末,连地面都布满了窟窿。 唐爷此刻满脑袋杀人的念头,心智已是一片混乱,两眼通红,面容狰狞,抽出一柄血红长刀斩来。 “砰砰砰”几声连响,刀剑相交。 姬南冷笑一声,有意控制着唐爷挥舞长刀拼命的向自己猛砍。那名弟子也抽出长刀疯魔般冲上来。 再一刀剑相撞,姬南手中长剑一挑,格挡开双刀,然后飞起一脚,将二人踹了出去。 “哐——”,两人撞破酒楼大门,重重地摔在街道上,口喷鲜血,昏了过去。 姬南回头问道:“都留影下来了?” 霜月点点头,将小玉镜揣进怀里,大声道:“留影下来了。天伤殿殿主姬南乔装外出游历,途中欲向芍药门求购惊寒丹和龙蜒麝香。哪知芍药门修士见财起意,诬陷姬南殿主为马贼,意图杀人越货、杀良冒功。芍药门其他修士不仅不劝阻,反而持械围攻姬南殿主,意图杀人灭口。以上罪行,芍药门犯大不敬之罪,该诛!” 这边动静很大,芍药门不少门人弟子冲了过来。 “混蛋,你们是谁,知道这是哪里吗?”其中一个人厉声喊道。 “聒噪——崩字印!”姬南的神识大范围击出,伴随着口鼻间喷涌的鲜血,瞬间将周遭的一大群弟子放到。 酒楼外的空地上一片浓郁的黑雾凭空凝聚,一尊全副深黑色盔甲、身材高大的身影从黑雾中走出,浑身甲叶声响,甲胄看起来不再破碎不堪、累累伤痕,反而闪烁着冷冽的光芒。手持燃烧着黑色魔焰的骨刀,从握刀的手骨上可以看出那是一个骷髅。 在它身后紧紧跟随一个长发披肩、浑身血污的披甲持戈武将。手中的长戈闪烁着寒光,刃身之上缠绕着无尽的怨念与煞气。两个鬼将带着无尽的杀伐之气,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 随着蒙午朝天无声的大喊一声后,两个鬼将杀入了涌来的芍药门弟子人群中。 “这是什么!!快发警报!快报祖师!快跑起来!!” 随着红色焰火的升起,芍药门所有的门人弟子都惊醒了。弟子们迅速穿戴起简单的法袍甲胄,拿起各种兵刃朝着焰火升起处涌来。 姬南回头对霜月说道:“我欲屠灭芍药门,你如不忍,可在后为我掠阵!” 霜月笑道:“我说过要留在公子身边,助你一臂之力。这群道貌岸然、滥杀无辜的恶修,杀之毫无压力!” 姬南长笑一声,手里长剑一抖就朝着涌来的芍药门弟子迎了上去。 冲上来的敌人全是尚未筑基的弟子,高阶武士在其中都显得凤毛麟角,他们的实力在姬南面前显得如此渺小,甚至无法承受他随手挥出的一剑。短短十几息的时间,姬南的剑下已经横七竖八地躺下了十七八具尸体,杀戮之迅速,几乎让他没有时间去施法收取他们魂魄。 当长剑刺入一个纤细的身躯时,姬南的目光猛然凝固。他惊讶地发现,这个倒在他剑下的,只是一个年约十四五岁的女孩。漆黑的眸子中,闪烁着与年龄不相符的坚毅与疯狂。 这一刻,姬南心中不禁涌起了一丝愧疚。屠灭芍药门真的对吗?面对这样一个年轻的生命,他的内心竟然难得地生出了怜悯的念头。 然而,半天前那满地白狄部众尸体的场景,浮现在姬南的眼前。姬南深吸一口气,努力将这份复杂的情绪深埋心底。 “芍药门老祖,快点滚出来,再藏一会,弟子就死没了!” “大胆贼子!”一声悲恸的怒吼响起。紧接着,一道雪亮的刀光如同匹练一般,带着凌厉的杀意,直冲姬南而来。 姬南眼神一凛,身形瞬间一侧,轻松躲过了这一击。是芍药门的金丹祖师来了。 刀光与冰锥相遇,刀光消散,冰锥粉碎的寒气冻得周围芍药门弟子浑身一抖。 “元婴境?”一个惊诧的声音响起,接着是剧烈的咳嗽。 一根巨大的铁棍带着呼啸之声横扫而来,所过之处,空气仿佛都扭曲。紧接着,那道凌厉的刀光划破长空,带着无尽的杀意,再次袭来。 周围的空间中突然出现了无数冰刃,它们如同飞舞的蝴蝶,闪烁着寒光,轻而易举地压制住了铁棍与刀光的袭击。冰刃与棍影、刀光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交鸣声。 两个金丹境修士和霜月的战斗,瞬间进入白热化阶段。随着来自霜月的压力越来越大,两个金丹修士陷入苦苦支撑的状态。 在姬南再次削飞了一名筑基修士的脑袋时,一根青藤无声无息地绕向他的脖颈,然后是一声冷哼:“藏头露尾,以大欺小,你还要脸吗?” “鼠辈,你终于敢出来了!”姬南长剑翻转,带着凌厉的剑势迎上了那根看似柔软的青藤。那青藤异常诡异,仿佛没有实体一般,轻飘飘地不受长剑的力道影响,反而灵活地扭曲着,继续向姬南的脖颈缠去。 空间一阵晃动,一名头发花白的老者诡异地出现在半空之中。眼神锐利如鹰,浑身上下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气息。 “我就是芍药门老祖,就是你要找的人。”老者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你到底是谁?受何人指使,前来我门内杀戮?” 一百一十二、芍药门归附 姬南心中惊异,同为元婴境修者,加之他超乎常人的神识力,敏锐地察觉到眼前的芍药门老祖,远非外界传言中那般圆满出关、静待神满境晋升的模样,反倒像是体内生机几近枯竭,仅靠一线残喘维系着生命。 “若你芍药门能秉持厚道,行善积德,又何至于被我杀上门来?”姬南淡淡的嘲讽。 “小子,逞口舌之快毫无意义,最终还需手上见真章!”老者嘴角勾起一抹狰狞的笑容,手中青藤猛然一颤,再度向姬南发起了攻势。 姬南一笑,身形避开。双眼金光璀璨,锋利的神识攻击,直刺老者脑海,随即轰然炸裂。老者闷哼一声,嘴角溢出鲜血,紧接着,一连串的神识攻击如同连绵不绝的惊雷,在老者的脑海中接连爆发。 老者于半空中踉跄摇摆,对姬南的强大力量感到难以置信,“你究竟是何方神圣?我芍药门自问从未招惹过如你这般仇敌!” 一股汹涌澎湃的力量猛然自芍药门深处喷薄而出。一座简陋木屋的顶端,一株巨大的绿色植物猛然探出,蜿蜒而上,直至十丈高空方才停住。一道道绿光自老者体内喷薄而出,竟将姬南的神识攻击逐一驱散。 一朵花瓣洁白无瑕,其间点缀着丝丝金色光芒的奇异花朵,在老者的背后缓缓绽放。在这股神秘力量的加持下,老者的气势陡增,双眸更是完全转化为银白色,闪烁着摄人心魄的光芒。 即便是正全力压制两名金丹修士的霜月,也不由得被这突如其来的异象所吸引,诧异地转过头来。 “小子,无论你是谁,今日,无人能救你等逃脱此劫!”老者的声音中充满了浓烈的戾气与怨毒。伴随着他双手快速结出的繁复手印,几百朵花瓣自他背后的虚幻影像中翩然飞出,环绕在他周身,逐渐凝聚成实质,随时准备化作致命的攻击。 面对这场景,姬南斗志昂扬,大笑道:“这才有点意思!我之前太过轻视芍药门了。果然每个宗门都藏着不为人知的底蕴,每位元婴修士更是身怀绝技。从今往后,我将认真对待每一位敌人,绝不再有任何大意。” 随着老者法术的完成,远处的高大绿植猛地颤抖起来,无数的花瓣如暴雨般飞向姬南。姬南手中已换成了太商剑,周身迸发出灰白的火焰,瞬间凝聚成一道绚烂的火焰光团,其内血雾与黑气交织翻滚,气势惊人。 花瓣如狂风骤雨般猛烈撞击着火焰光团,每一次剧烈的爆炸都让火焰微微颤抖,光芒略显黯淡,但紧接着,血雾与黑气便如潮水般涌入光团,为火焰补充着源源不断的力量。 仅仅片刻之间,姬南便承受了数以百计的花瓣冲击,光团虽依旧坚韧,却也已摇摇欲坠。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姬南的法术已悄然完成。随着他咒语吟唱的消逝,手指轻轻划过最后一个符号。 一座庞大的虚空圆盘在老者身后的天际赫然浮现,黑色的火焰如同怒龙般冲天而起,直插云霄。而在那虚空圆盘之上,一白一黑两条大鱼缓缓旋转,周围的空间仿佛被无形的大手肆意揉捏,波动不已。 老者心中蓦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随着那两条大鱼的不断旋转,他的不安愈发强烈。身上的绿袍无风自动,身后的奇异花朵更是绽放出五彩光罩,将他紧紧护在其中。 忽然,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感猛然袭来,老者不及多想,转身便欲逃离。但为时已晚,一股无声无息、阴冷凶恶的气息悄然降临。老者的五彩光罩瞬间剧烈波动起来,时隐时现,仿佛随时都会破碎。 一场突如其来的更大的气息席卷了整个半空,将一切尽皆吞噬。当风暴终于平息,老者已赫然嵌进了几里地之外的峭壁之上,一身绿袍被撕扯得支离破碎,如同破布般挂在身上。随着风暴的消散,老者的身躯缓缓滑落到地面,而在峭壁上,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赫然在目。 “求你……留我芍药门一点香火……不要赶尽杀绝,我愿倾尽宗门之宝以献!"老者嘴唇微微颤抖,以近乎耳语的音量说道。 “留着养虎为患?”姬南笑问道。 “灭宗门,昭礼宫必然追究……芍药门上下愿为阁下驱策!” “你倒是……没有下限!”姬南砸吧着嘴,语气满是戏谑与不屑。 “老夫命不久矣,只求为先师保留一线传承!” 老者的话倒是触动了姬南的心思,确实得给白狄部找几个强力的打手。父亲、四叔不便露面,他们也没耐心保姆似的保护白狄部,贡布跟着自己混呢,年轻一代的战士和萨满还没成长起来。白狄部目前的底蕴还是差了一些。 真要是屠灭了芍药门,别的势力很快就会占据此地,到时候迟早还会和白狄部产什么矛盾,还不如留下这个芍药门做个帮手。 霜月那边的战斗已经结束了。自家的元婴老祖都被打残了,两个金丹祖师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了,还舍不得自尽,就只能束手就擒。 “两个金丹下奴契,为奴五十年!”姬南提出了条件,要是五十年后白狄部还是不能自保,自己也就不用再管了。 “行!”老者点头,两个金丹面面相觑,低下了头。 姬南想了想,摸出一颗丹药扔给芍药老祖,“这颗丹药可给你吊命五十年,老实在山门里待着可保你无恙!如果你起了别的心思,能灭了你一次就能灭了第二次。” 芍药老祖明知道这颗丹药有问题,可剑架在脖子上,只好吞了下去,衰老的面容上一丝黑气一闪而过。 要不说,恶人就得恶人磨,芍药门的元婴老祖和两个金丹祖师都是成名已久、杀伐果断、杀人如麻的人物,但在死亡和苟活之间,还是没有硬气到底。 姬南招呼回蒙午和长发持戈鬼将,芍药门里的弟子已被杀得四散奔逃,山门内外躺着近百具尸体。 经此一役,芍药门高端战力虽然还在,但是门下精英弟子没个几十年是恢复不过来了。 —————————————— 翻过了这道山梁,远处连绵的青色山脉已经能够清楚的看到了。从这里开始到大青山之间的草原都是白狄部的牧场了。 天空中已经偶尔有红翼鹰武士出现了,不时还能看见毡子帐篷和牧人。姬南不想让人知道自己回到了大青山,重新戴上了面具。众人骑着龙马,架着马车朝着大青山出发。 队伍里又多了两个人,芍药门的两个金丹祖师穿上破旧的土布衣服,垂头丧气地跟在队伍的后面。 霜月和桂兮也穿上了普通的衣服遮盖起奇异的容貌。主要是霜月的容貌气质太过惊艳,让几个牧人惊为神女,跪在地上磕头不止,姬南众人只好丢下银子落荒而逃。 前行了两日,遇到一小队轻骑,皮甲,战马,轻弩,长矛,各个脸上洋溢着热血自信的笑容。 为首的小头目看见了这伙明显外地来人,策马上前,询问来意和去向。 姬南笑着用纯正的白狄部语言答道:“我们是鲁格首领的朋友,特意从外地来看他,麻烦请将这个交给他”。说完,姬南将一根从中间折断了的羽毛交给了年轻的骑士。这根羽毛只是昨天在路边随意捡到的一根羽毛。 这是当年他和贡布、鲁格还是少年时发生的一个有趣小插曲。他当时出去好奇,围着鲁格家的红翼鹰研究,一不小心折断了大鸟身上的一根羽毛,把个少年鲁格心疼得不行,好几天不理姬南。后来还是姬南抓了好几条鱼喂饱了‘大红’,两个少年才重归于好。 年轻的骑士疑惑地接过了羽毛,然后看了看姬南一群人,返身朝着半空中一个路过的红翼鹰骑士打了个尖厉的口哨。 看着送信的红翼鹰骑士离开。这一小队轻骑陪着姬南一行人向着大青山继续前进。一路上众人虽然说说笑笑,但是年轻的骑士们始终没有放松警惕。随着白狄部快速的壮大,与周围以前的部族、势力产生了不小的摩擦,尤其是和鬼方部,为了草场和人口已经发生了几次激烈的口角。和北方的芍药门也弄得很不愉快,听说好几伙牧人遭到了芍药门的截杀。 四天过去了,距离大青山越来越近了。周围已经可以看见固定的村落,更多的牧民和固定的房屋田地了。 这一天,从远处的快速地飞过来一个红点,在空中盘旋了两圈,向着他们俯冲下来。 姬南笑着跳下了龙马,站在路边,朝着飞来的红翼鹰打了个尖厉的呼哨。 ‘大红’距离地面还有很远的距离,坐在红翼鹰上面的人已经按捺不住了,纵身跳下‘大红’凌空向着姬南扑来。 在一众年轻骑士们目瞪口呆中,在大漠草原上声名远播,向来以沉稳睿智勇武著称的鲁格大族长和那个站在道边的青年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再分开时,两人都已经泪流满面。悠悠十余年,早以为是生离死别了。 ‘大红’亲昵的在姬南边上扇了扇翅膀,用长长的嘴巴啄了姬南一下,然后无意中看到了不远处的桂兮,身体顿时有些僵硬起来,然后慢慢的转过头不去看她。 鲁格是接到消息后,从边境地区不眠不休的赶过来的。 兄弟二人相见。鲁格挥手遣散了那队充满崇拜眼神的年轻骑士,要过一匹骏马亲自带着姬南等人向着大青山前进。 两人在前面搂在一起,有说有笑。后面的桂兮闲极无聊开始拿语言数落惊蛰,少年惊蛰新奇的看着周围的景物,把桂兮的话语当成了耳旁风。霜月闭着眼睛默默运功,身体随着马匹的节奏缓缓起落。圭老爷子横躺在四匹龙马拉着的买车上上舒服的喝着小酒。 没办法,他的体重太沉,两匹龙马根本拉不动他,四匹龙马一起才能前行,这还得是老圭运功将自己的体重尽量的减轻。 两个金丹老祖黑着脸跟在后面 两天后的夜晚,几个人乘着小船来到了大青山山下一个终年被浓雾笼罩着的小岛。 一个身材魁梧结实的中年人背着手站在岸上,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老者站在中年人身后一步处的黑暗中。 姬南踉跄几步跑到中年人面前,“噗通”跪下,抱着中年人的腿颤声叫道:“父亲,儿姬南回来了”,紧接是嚎啕大哭。 姬扈双目泛着泪光轻轻抚摸着儿子的脑袋久久无语,一双可以翻江倒海的大手也是微微颤抖,牵肠挂肚了十几年的儿子终于平安的站在了自己面前。 鲁格也是两眼微红,他引导着众人就要向岛内的棚屋走去,把这段美好的重逢时间留给父子二人。 身后传来一阵“索索”声音,众人顺着声音看去,只见向来自诩游荡世间为游戏风尘的圭老爷子牙齿打架,浑身颤抖,双膝软软地跪了下去,朝着站在几丈之外的那个黑衣老人磕头颤声喊道:“见……见……见……见过……过……四……四将军”。 黑袍老者一瘸一拐的缓缓从阴影中走出,服四此时也是双目微红。他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老头,声音已经恢复了惯常的阴冷,“哦,这不是圭老二吗,咱们可是好多年没见着了。以后跟着我家公子要好好用心啊。” “是……是……”,趴在地上的圭老爷子颤声答应着。 服四挥挥手,不明就里的鲁格和惊蛰把圭老爷子扶起来,脚步蹒跚地向着岛内的棚屋走去。 今天的小岛上空无一人。姬扈把在此学艺的少年们都打发出去了,几天后才能回来。 篝火上烤着一只切成一半的鹜牛,滚烫的牛油滋滋的滚落到篝火中。 篝火旁,情绪已经平静下来的父子面对面而坐,边上坐着服四和鲁格。 在距离他们几十丈远的另外一个篝火处,桂兮和惊蛰猛烈地攻击着另外一半鹜牛肉,霜月优雅的吃着一小块肉,平时滔滔不绝的圭老爷子老实的跪坐在篝火旁吃着牛肉喝着小酒,眼神闪烁地瞥向坐在远处的四个人。 姬南把自己这么些年的遭遇和历程向着父亲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四合庭中的经历,自己的多重身份,在天伤殿的所作所为,连自己偷偷修炼邪功的事也毫不隐瞒的向父亲说明。 姬扈只是默默的听着,偶尔的在地面上扔出一个石子。服四早已在四人身边设下了隔绝阵法,外人根本听不见他们说什么。 一百一十三、布局白狄部 姬南说完之后,服四开始向姬南禀报这边的情况。仇由族这几年在姬扈的暗中操持和帮助下发展得很是迅猛。仇由族在打败赤狄部以后吞并了大批的人口、牛羊和物资,经过几年的强硬消化和渗透,在镇压了几次叛乱后,仇由族走上了快速发展的道路。 现在的白狄部大约二十万人,俨然成为了大漠草原的一个庞然大物了。仇由族更是成为白狄部的第一大族,人口已经超过十二万了,其他三族的话语权已经非常微弱了。 按照姬扈的计划,仇由族要在三年内彻底融合吞并其他三族,把白狄部变成彻底的仇由部。然后再用五年左右时间打败和吞并周围的鬼方部和林胡部,争取在十年之内成为控地万里的大部落,最后向镐京周天子上书,请立封国。 姬扈自然不会有什么天下大同的高尚,他对仇由族长老会直言不讳自己是有私心。他要帮助仇由部立国,一个条件是仇由部要答应保护他,不能把他交给镐京朝廷;另外一个条件就是仇由立国第一任国主必须是鲁格,至于仇由族其他事情姬扈绝不参与。 仇由部长老会已经答应了协议。双方现在是坐在一条船上,只能一起破浪前行。 最后,姬扈严肃的对姬南说,“南儿,我的本意是想让你好好当你的天伤殿主,不想你参与我和镐京朝廷的事。但是我们还是要做好万一的准备。你现在是天伤殿主的身份,还有巫觋的身份,镐京朝廷不会轻易动你。但是这也决定了,你绝不可以动用天伤殿和巫族的人来介入我们和镐京朝廷之间的事情。所以你必须尽快建立自己的班底和势力。我这边你放心,我还有很多的布置和筹码,自保没有问题。让仇由族立国也只是增加了我的筹码之一而已。” 姬南问道,“秉烛台的人既然能找到邢国,还能找到我,怎么这么多年还没有找到这边来吗?” 服四笑着说道,“怎么没来,前前后后派了几十个探子呢。不过大多数都死于各种意外了,我们留下了四个探子,有两个探子已经被我们完全控制了,还有两个懵懵懂懂的,周围都是我们的人,让这四个人定期传回假情报,也省着他们再派新的让我们心烦。另外我们在更北方的鬼方部和几个小部落都设下了圈套,留下了一些线索,把他们都吸引过去了。” 他们在这边窃窃私语。 在另外一边,惊蛰轻轻地用胳膊肘怼了一下圭老爷子,“老王八,从来没看见你这么害怕啊,咋得了?遇见亲爹了?” 圭老爷子悄悄瞥了一眼远处的篝火,才小声的叹口气,说道:“小崽子,你知道个屁啊,你知不知道咱们今天在鬼门关走了一圈啊。” 桂兮见状也凑了过来,挤弄着稀疏眉毛小声的问道,“快,给说说咋回事?” 圭老爷子喝了一口酒,小声的说起来:“想当年,镐京姬氏王族这一代出了个惊才绝艳的人物,也就是先王姬繄的亲弟弟,名字叫姬扈,也是现今孝王的同父异母弟。他十六岁的时候就开始执掌归仪院,爵封安毅候,统领天下妖族。此人心机、手腕和资质都非常厉害,几年的时间协调解决了几个横亘在十二妖王世家中几百年的恩怨,大家利益互换,都觉得占了便宜,皆大欢喜。当时十二妖王世家的家主们都和这个姬扈称兄道弟拍肩膀,热络非常。就是几个天下闻名的刺头妖修也都被他弄得服服帖帖的。” 圭老爷子又喝了一口酒:“毅候手下有八个厉害非常的属下,和毅候亲如兄弟,天下妖族都习惯管他们叫‘八部将’,其中很有几个非常厉害的人物。这个四将军在其中排名第四,外号叫‘屠四’,倒不是因为他修为高排第四,其实他当年也只有元婴境,在八人里面排名是最后……” “……他当年号称是‘无敌元婴’,是说他同境无敌,甚至曾经越境杀过神满境。只是因为年轻时候受了重伤才一直停留在元婴境。他之所以排第四,据说是因为他凶名太著,对待敌人动辄就是全族鸡犬不留,连老幼都不放过,敌人都说,‘除了保佑父母和自己不死外,第四个还要保佑服四不死,好能亲手要他的命’。在当时的天下妖族中,谁看见了他不吓的魂飞魄散啊。” 圭老爷子喝口酒,压压惊,继续说:“不过,当年的王子辟方也就是现今的孝王篡位,派人伏杀毅候,据说杀得那是天昏地暗,血流成河啊,八部将当场就战死了五个,毅候突围之后不知去向,这个四将军据说就在战死之列啊。现如今看来,江湖传言都是不可信啊。那个中年人能让四将军如此规规矩矩的站在身后,看来只有当年的毅候本人莫数了。和咱们一起的这位小爷管毅候叫‘父亲’,那看来就是毅候的世子殿下了,我的乖乖,你们说这是幸运呢,还是幸运呢,还是幸运呢……” 圭老爷子摩挲着酒葫芦两眼望着天叨咕着。 冷不丁边上有个声音说道:“既然你刚才说毅候当年突围不知去向。现在你看见了,你就不怕被灭口吗?” “咣当”一声,酒葫芦骨碌到地上,浑身开始冒冷汗的圭老爷子恶狠狠的死死盯着坐在对面的霜月。要不是明知道打不过,换成别人的话,老圭很可能就要一巴掌拍过去了。 霜月慢条斯理的、认认真真的撕着一块牛肉,继续轻轻的说道:“所以啊,这时候就要仔细掂量一下自己有没有利用价值了,如果就只是个混吃等死的废物,那估计就够呛了啊。” 桂兮也有点害怕了,抱了抱腿,轻轻的对霜月说道,“姐,你可别吓唬我啊,也别吓唬圭爷爷和惊蛰哈,我们都胆小的很哈。”惊蛰已经站起来,开始准备要跑路了,可四周都是湖水,咋跑啊!? 霜月朝着桂兮展颜一笑,仿佛雪莲盛开般的美丽,说道,“我们都很喜欢桂兮的哦,好可爱的小丫头哦!你管公子叫哥哥,公子怎么会不喜欢你呢。惊蛰也很不错啊,跑的飞快,送信什么的可有用了,而且还乖巧懂事。” 圭老爷子开始烦躁的揪着自己的胡子,捡起酒葫芦挂在腰间,站起来围着篝火像拉磨的驴一样转起来。 坐在远处的服四回头看了一眼正在转圈的圭老爷子,笑着向姬扈和姬南说道:“那边转圈的圭老二本体是个快两千年的赤焰玄龟老妖。当年我见过两次,修为境界倒是一般般,但是胜在防御力超强。打不过别人,就往龟壳里一钻,水火不怕,待个十几年也行,别人拿他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这个老龟有两样好处,一个就是活得够长,所以见识就多,而且是属于蔫坏的那种,好主意和坏主意都是一大堆。二是朋友够多,做事还算讲究不张扬,在妖族中口碑不错。公子要是能将它收服,一定是一大助力。” 姬扈也回头看了一眼,微笑着说道:“那个小姑娘也很不错,摩云冰龙,在妖族中都十分罕见,而且知道帮着南儿拉人呢。那个少年惊蛰也很不错,本体是角端,善于奔跑飞行,成长起来后能够日行万里,我儿一定要好好的对待他们啊。” 姬南笑嘻嘻的说道:“那是一定的啊,我就知道捡到宝了。” 服四和鲁格站起身来,将空间留给了父子二人。服四去找老龟亲切的谈心,谆谆教导,循循善诱。鲁格赶紧返回族内找师父,也就是现在的白狄部大酋长,赶紧研究和姬南的天伤殿各项需要对接的事情。 姬扈在两人身边设下一座金光阵法,彻底隔绝了外部空间。 姬南拿出茶台,为父亲烧水烹茶。茶还是清羽兰,散发着清雅的幽香,父子二人这么年来难得有这样悠闲温馨的时光。 俩人聊着这几年的生活,姬扈说起了老阿姆,说起了庆谷老酋长,说起了索科大叔。姬南也说起了大胡子尹康,俩人都哈哈大笑。 姬南从藏心镯中拿出了那块玉髓,作为礼物送给父亲。姬慕摩挲着这块玉髓,告诉儿子,这块玉髓极其珍贵,但是放在他这里实在是没啥大用处。 姬南还是坚持要送给父亲,这么多年从来没有送礼物给父亲,这次一定要送。看着儿子认真的脸庞,姬扈最后还是留下了这块玉髓,他要好好盘算一下如何利用好这块极其珍贵的玉髓。 姬扈叹声说道:“南儿,我当年过于迂腐,总顾念着血脉亲情不忍下狠手,所以一着不慎,让辟方占了先机,导致今天的局面。但是我们既然站稳了脚跟,最后鹿死谁手就尚未可知了。我在朝内还有一些暗中的布置,还有一些隐藏的私军,但是现在还不到用他们的时候……” “……儿子,有一点你要记住,这些力量再多都不是我们最大的依仗,他们也许会有溃散或者背叛的一天。只有我们自己的修为才是活命最大的依仗。我现在已经隐约摸到了还虚境的门槛,这也算是当年万里厮杀逃亡对我的馈赠吧。这也是你我父子二人最后的底牌,只要不是镐京王城内几个老怪物出手,我们可以说已是立于不败之地了。” 姬南好奇的问,“难道他们不会请动真意境和合道境的高人吗?” 姬扈哈哈大笑道,“放眼天下,能有多少真正的高人。我想真意境和合道境的高人们都在忙着体悟天道,等着白日飞升呢吧。世俗间这点争权夺利的小事在他们眼里和蚂蚁打架差不多吧。岐山姬氏祖宗堂应该也不会同意吧,怎么闹都是自家的事,用不着劳动那么高的外人吧。” 姬扈微笑着说:“这件事目前只有你知道,我在等着秉烛台的高手们送上门来呢。所以我这边的安危,你尽可放心。现在主要是你的问题,他们拿我没办法,必然就该重点关注你。你现在的境界太低,你必须尽快提升修为,建立自己的班底。” 姬南连连点头称是。 姬扈接着提醒道:“你现在是天伤殿殿主,但是你身边心腹确是以妖族为多,时间久了必然会引起昭礼东宫其他人的不满,其中的平衡你要掌握好。” 姬扈最后嘱咐道:“你现在的形势还是很好的。北边有白狄部,南边有巫族,中间有天伤殿,你只要把这三股力量牢牢把握住,你在这天下就会有很大的回旋空间,我们也就会有更多的筹码来和镐京谈判。” 姬南沉默一会后,抬头望向父亲问道:“您上次捎话给我‘白羽为信,母在西南’是真的吗?” —————— 姬南在大青山待了十五天,这十五天的行程的安排可谓极其丰富。在非常保密的情况下,他与仇由族的大族长鲁格、白狄部大酋长、索科大叔和几位仇由族长老见面,见面之时又是一番亲热和感慨。双方坐下来仔细研究了未来的合作方向和流程,当然确切的说还是姬氏父子如何扶持仇由族。 仇由族将定期选派一批资质好的少年人去天伤殿为姬南效力,姬南将安排对他们进行培养和训练。姬南将每年资助仇由族粮食、武器、马匹等。姬南现场留下了一口袋的金银,作为今年的费用。今后姬南还要偷偷招募一些修士来帮助仇由族。 姬南将芍药门的两个金丹祖师叫来,现场让他俩与鲁格签订了奴契。就是分出一点神识,以精血为辅,在对方的识海中留下手段。一旦两人不听话,只要鲁格心念稍动,两个金丹祖师就会头疼欲裂,生不如死。 有了芍药门的结盟,白狄部北面可以无虞。有了这两个强力打手,加上白狄部自己的萨满们,一般的势力都会退避三舍。 姬南偷偷的回了趟在大青山里面的青槐寨,看望了老阿姆,老阿姆抱着姬南嚎啕痛哭,姬南在老阿姆的身边陪了三天。姬南很敬爱这位在自己年少时曾给与了很多温暖照顾的仇由族老妇,留下了很多精美的礼物和一枚延年益寿的丹药。十几年来难得的天伦之乐,只有在失去之后再得到才愈加感到珍贵。 老阿姆还收养了几个孩子,两个小女孩长得美丽可爱,见到这位陌生的大哥都有些局促,在姬南送给了她们很多漂亮的小珠宝后才对姬南熟络起来,不是姬南给不出更好的礼物,而是怕太过名贵会被族内其他的有心人看去。 两个弟弟从小和姬南一起玩耍,兄弟之间相处很是融洽。两个青年现在武孔有力,虽然没有修行资质,但在服四的调教下武艺高强,是族内有名的勇士,眼看就都要成家了,姬南又是留下了很多的礼物。 姬扈、姬南、服四和鲁格四人在一起仔细探讨了今后的发展方向,确定了双方今后的联系方式、联系人员和在几个诸侯国内秘密中转点等等。 一百一十四、重整心情再出发 在一个晨光熹微的清晨,姬扈对儿子进行了修行成果的考验,而服四则亲自披挂上阵。起初,两人间洋溢着轻松的氛围,以笑语相伴,指点与受教交织其间;随着战局的深入,他们眼神逐渐炽热,全力以赴,拳头相击犹如狂风骤雨,道法施展则仿佛两头巨象在激烈碰撞。尽管事先已布下重重阵法结界,以求限制战斗的余波,但小岛依旧在他们的激战下地动山摇。 在一旁静观的霜月,经过姬扈数日来的指点,自觉修为已大有长进。但面对眼前这电光火石般的交锋,即便是她也难以捕捉两人动作的轨迹,一切太快,太过迅猛。 战场上,两人的身形犹如游龙穿梭,拳脚并进,各种道法攻势如风暴般汹涌汇聚,交织成一幅惊心动魄的画面。直至那原本坚固的结界终因承受不住如此巨大的能量冲击而轰然破裂,两人被巨力弹射,各自朝后疾飞,这场激烈无比的对攻才暂时停下。 服四大笑,高声呼喊着打得痛快,直言自己已有十数年未曾体验过如此酣畅淋漓的战斗了。 “……小南,你的神识攻击实在阴险,居然能连续发出十几击……” “……四叔,你才叫阴险好不好,装着不敌,诱我靠近……” “……那叫示敌以弱!这是兵法,嘿嘿~~” “……如果我那时候拿的是剑,你就……” “……哼哼,你小子忘了吧,我擅长的是刀…… 一番拌嘴后,两人抽出刀剑,猛地冲向对方,战在一起。拳脚相交,刀剑相碰,力度之大,连霜月看着都觉得疼痛难忍,但她深知姬南这番打斗的深意,不便上前劝阻。 一旁的姬扈随手为激战中的两人再次布下结界,安抚霜月道:“别担心,老四实战经验丰富,出手自有分寸。小南的邪法虽诡异凶猛,但修行进步太快,此刻正需锤炼,震荡体内真元与经脉,这对他日后的修行大有裨益。” 晨风轻拂,当霜月端着热气腾腾的包子走来时,姬扈正针对儿子的修行状况,给出细致入微的建议。 姬扈在百忙中也亲自指点了霜月、桂兮和惊蛰的修行。身为境界高深的前归仪院掌管者,他对妖族最正统的修行术法了如指掌,对三人的指导自然精准且深刻。不仅如此,他还慷慨地赠予每人一件小法宝,这让惊蛰感动得热泪盈眶,当场发誓要与姬南大哥同甘共苦,共赴生死。 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姬南和父亲去了趟大青山深处,在父亲的亲自护法下,姬南用了五天的时间第三次炼山上身成功,几千里大青山化成一团青色的气体融入姬南体内,一个青色的山形印记显示在姬南的后背之上,他与大青山的命运紧密相连,同兴衰,共荣辱。 第十六天的清晨,大青山边,父子俩迎来了离别的时刻。姬扈强忍着心中的不舍,轻轻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将两件物品塞入姬南手中,语重心长地说:“这块雕刻着红色小鸟的竹牌,你挂在脖子上,有空时好好研究一下。这个木偶是送给你防身的,在危急关头扔出去,能抵挡化神境修士的全力一击,但只能使用一次。我本来想给你更多的防身法宝,但担心你会过于依赖外物,反而耽误了自身的修行。所以,我还是决定不给你太多东西。褒五是我从小到大的挚友,你若有任何困难,都可以找他商量。” “还有个事”,姬扈似笑非笑地看着儿子,“台城的虞琳,我已经见过了,知书达理,性情温婉,最重要的是对你痴心一片,是个很好的良配。我已经派人送过了聘礼,她哥哥虞习收下了,虞琳已经算是我姬家的媳妇了。” “咔嚓”,姬南感到大白天一个大雷打在了自己的脑袋上,目瞪口呆地看着父亲,离别时候的心酸和不舍已经被这个大雷轰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满脑袋的黑烟。 姬扈没搭理儿子,转身招了招手。 从不远处跑来一个皮肤微黑、身材微胖、脸上留着乱糟糟短须、一双又黑又圆大眼睛非常灵动的青年,向着姬南抱拳施礼道:“见过大师兄”。 姬扈介绍道:“他叫观虎,算是我的嫡传弟子吧。” “嫡传弟子?”姬南有些麻木的问道。 姬扈微笑着回答,“这些年,我帮着仇由族训练孩子,就挑了两个资质不错的孩子收为弟子了。观虎不是仇由族人,是个孤儿,是小时候被我雪地里捡到的。我看是个修道的好胚子就收为弟子了,这小子从小力气就大,你以后带在身边吧,是个能信任的自家人。” 姬南打量了一下观虎,既然能被父亲说是修道的好胚子那一定是很不错的。 观虎看起来大咧咧的,腰间别着一把短刀,肩上扛着一柄铁杆铜锤,锤头不大,但是圆球状的战斗部上满布钉刺,不算十分锐利但绝对恐怖。 服四一瘸一拐走过来,将阚明刀插到姬南的后腰,笑着和姬南说道:“前段时间听褒五来信说,小侯爷要收服宜城的涂山家,呵呵,和他不用那么客气,下次见面直接就提我的名字。当年他的命是我出手救的,他要是敢动歪心思,我既然能救他全家就还能杀了他全家。” 阚明刀原是当年服四送给姬南的成年礼,在姬南澜山遇袭下落不明后,被虞录捡回交给了贡布,现在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晕头涨脑的姬南跪在地上向父亲磕了三个头,然后又向着服四深施一礼,然后一步一回头向着霜月等人走去。 圭老爷子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引领着姬南走向旁边的一辆马车。这辆马车是圭老爷子一大早从袖中摸索许久,一脸不舍地拿出来的。当时,惊蛰好奇地想要探进车厢一窥究竟,却被圭老爷子一脚踹下了车。 马车由六匹雕刻的栩栩如生的木马拉动,车厢内宽敞而舒适,地板上铺满了柔软的皮裘,小桌上摆放着美酒与水果。由此可见,这位圭老爷子不仅家底殷实,还十分懂得享受生活。 圭老爷子身着崭新的绸缎衣服,梳洗得一丝不苟,他殷勤地拉开车门,请姬南上车,像一个忠实的管家一样,细心地关好车门,端坐在车辕的右侧。 观虎则自然而然地坐在了车辕的左侧,担当起了御者的角色。 霜月、桂兮和惊蛰都觉得车厢内过于憋闷,宁愿留在外面。 姬扈轻轻挥手,观虎随即发出一声呼哨,六匹驾车的木马猛然发力,马车如同离弦之箭,瞬间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霜月、桂兮和惊蛰三人面面相觑,随即各自施展身法,紧随其后追了上去。 ———————————————— 邢国这几年的日子过得太难了。 十几年前境内闹过一阵妖患,一群不知从哪里流窜而来的野妖在境内四处杀人放火,竟敢主动攻击军营。后来更是猖狂到直接攻击台城,与护国修士大打出手,打塌了半座城墙,邢国当时损失惨重。 那几年,周围好几个诸侯国蠢蠢欲动,想要来占便宜。要不是后来嫁女儿找了个好靠山,现在啥情况都不知道呢。 好容易消停了几年,镐京秉烛台的大队人马忽然像疯了一样的涌入了国内,追查当年一伙途经此地办差的四合庭修士被团灭的真相。这群人挨家挨户翻箱倒柜的搜捕,说是搜拿叛逆。叛逆没找到,箱柜里的财物和一些女眷倒是不同程度有些损失,除了伯爵府没进去算是留了些颜面,其他的小贵族之家一样不能幸免。 邢伯曾经掀桌子摔盘子的提出了抗议,但是在上百修士铺天盖地的威势面前,很快就闭上了嘴巴。 秉烛台带队的大修士客气地说了声“得罪了”,但是当时的那个表情可没看出半点道歉的意思,甚至说话的时候连屁股都没离开座位。 有几个财产受损或者家眷被骚扰的小官愤怒的表达出了不满,被带队修士当场拍成一堆肉泥,起到了立竿见影的警示效果。 秉烛台的执事们在邢国上上下下翻了几遍后,又跑去了周边的诸侯国去搜索。这些诸侯们对着秉烛台如狼似虎的修士们不敢说话,便把心中怒火全都发泄在了引来此祸的邢国,周边边境上的大小摩擦一直不断。 邢伯和太子虞录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私下商讨中隐约觉得此事可能和当年他们聘请那伙四合庭修士追杀周南有关。但一来此事已死无对证,二来唯恐说了出去后惹祸上身,没看见那群秉烛台的修士穷凶极恶的,真正做到了杀人不眨眼,抢钱不手软,所以俩人闭口不言,就当此事从没发生过。 邢国国内的民生愈加凋零,小股的叛乱和盗匪此起彼伏,公子虞习带着一只军队常年在外四处剿匪。 对于女儿虞琳被赶出宫外,被虞习偷偷收留一下,邢伯自然知道,但是几年之后早就忘到了脑后。邢伯后悔的是应该再多生几个女儿,然后好多多的联姻。 太子虞录最近几年的日子可以说是如坐针毡,他有一种敏感的直觉,十几年前四合庭修士团灭的事和周南之死的事一定有关系。秉烛台修士们寻找的叛逆与周南也一定有关系。但是他真不敢说啊,他可是亲眼看到那群修士们如何严刑拷问有嫌疑的百姓和妖修的,可不仅仅是挖眼剁脚这么简单啊,连剥皮抽筋都用上了,不知多少无辜百姓惨死。他打算把此事死死地藏在心里,反正当年的事已经死无对证了。 他偷偷地留了个小心眼。当年的周南生死不明,当时的白狄部出动了很多人,连尸首碎肉都没找到,真要是以后万一万一万一的活着回来了呢,他得防着点,至少得留点后手。他也知道虞习偷偷收留虞琳的事,开始没放在心上,可是自从想到要留后手,他就派了个探子买下了虞琳的隔壁,带着家人就和普通百姓一样过日子,没事勤走动,多关注和虞琳往来的人,最主要的是看看有没有陌生的青年男人过来找虞琳。 这么多年过去了,虞录都几乎忘了此事了。这一日他正在府中抱着两个美姬玩乐,忽然家人来报,说是门口有人有重要事情禀报。 虞录脸色阴沉地坐在几案之后,手指轻轻地敲打着桌面。 一个面容黝黑,看起来老实憨厚的男人跪在地上。 虞录问道:“那个青年人可带了兵器?他的几个同伴可带了兵器?” “当时看到他们时候是傍晚,天色已经有些黑了。小的距离远看不太清楚,那个青年和太子殿下您身高仿佛,同伴一共是五个,除了一个看起来比较粗壮带着一把铁锤之外,其他四个同伴都没带兵器。两个女人远看起来岁数不大,穿的衣服比较厚,还遮住了脸面。另外两个男人一个老头一个少年,看起来不像是什么厉害人物。五个人看起来都是那个青年的扈从。” “那个青年进院之后,他那五个同伴干什么了?” “回殿下,那个青年进院后不久,院子里就传来一个很大的惊叫声?那五个扈从当时分散在院子四周,其中一个小女孩还跳到了别上人家的房子上,就那么一下就跳上去的,我都没看见咋跳上去的。” “你就没过去看看?” “当时院子里传出惊叫声之后,小的就赶快过去了,我当时还特意从家里拿着一把菜刀,我朝着门里头喊,问是不是有贼。然后院子里的那个老妈子就开门了,说没事,是男主人回家了,是天大的喜事。我看那老妈子的表情不是假的,是很高兴的样子,还在那里抹眼泪呢。所以我就赶紧过来禀报殿下了。” “你过去的时候,他的几个扈从当时没拦着你?” “没有,站在门口的是个老头,他很奇怪地看着我笑,什么也没说。” “知道了,你回去吧,有什么事赶紧回来告诉我。” 待老男人出去后,虞录在黑暗的屋子内坐了半天,然后站了起来,朝着门口喊道,“备车,去伯爵府,禀报父亲说我有非常紧急的事求见。同时告诉城外的禁军,集合候命。赶快派人去西山请维真人,就说我有要事相商。” 第三天的清晨,在明媚的晨光下,从城内走出了几个人。队伍中又多了两个年轻女人。 老房子留给了照看虞琳多年的张妈。姬南坚决要把虞琳带回天伤殿,至少也要安置在安全的地方,他不能再让虞琳留在这边受苦了。 走出城门,行走在林间青石板路上,老圭凑上来轻声询问道:“公子,怎么办?” 观虎几人脚步如常,却都已同时察觉到异样。 姬南说道:“不急。” 此次南下回洛邑,姬南原本打算绕开邢国重兵驻守的一部分地界,因为有木马车,所有可以绕远走一些路。 但是刚出城门就发觉了被人跟踪,只是来自何方势力,暂时不好说。 虞琳这些年来先是吃了姬扈给的丹药,顺利的排出体内杂质,然后按照姬扈给的玉简开始修行。修行的并不是什么厉害的功法,只是当年镐京城内贵妇小姐们都在修炼的一种养颜延寿的功法。现在的虞琳不禁脸上的伤疤早就好了,看起来更加的美丽动人,仿佛出水芙蓉,行进步态中透漏出高雅迷人的气质。只是即将远行的虞琳今天穿着一件把脸遮住的棉布厚袍。 队伍中的另外一个女孩是个稚嫩貌美的小女孩,名叫涂佩佩,是宜城涂山家涂图的妹妹,是个狐族修士。几年前结了金丹后想要外出历练,听了哥哥涂图讲了姬南和虞琳的故事,感动得天昏地暗,马上就跑了过来,要保护好虞琳,决不能再受欺负。这几年,她和虞琳相处得亲如姐妹。 姬南示意老桂不用拿出木马车。然后掏钱给老桂去附近买了十几匹劣马,几人骑上向着南方缓缓而去。 一百一十五、风雨战大军 晓行夜宿,十几日后,这天黄昏里,细雨绵绵,在人烟罕至的荒郊野岭,走到一处毁于战火、废弃多年的村落。 走入村落,全是断壁残垣。寻了一座空荡荡的宅院,仿佛是一座庙宇,院内很多房舍都倒塌了,梁上大大小小的蛛网,还有两间房间能够避雨。 观虎捡了些零碎木头窗框烧起一个火堆。 几人走进房间,本来就都是修行之人,些许的风雨和路程根本不是问题。只是桂兮因雨不能飞行,所以有些气闷,一路上叨叨咕咕。 虞琳微笑着招手让桂兮过来烤火。桂兮现在身上穿了一件墨绿色的法袍,手上戴着一双薄如蚕丝的手套,这些都是姬扈送给她的,她穿戴上之后,就能隔绝身上毒素的传播,众人就都可以和她靠近了。 桂兮和涂佩佩两个小丫头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地研究着什么,霜月和虞琳坐在一起小声的聊着天。 姬南瞥了眼宅院外,雨越下越大。 惊蛰在忙着煮饭。 几乎同时,观虎六人都转头望向了姬南。 霜月笑呵呵地向姬南说道:“公子,我上次看见你找兵器要砸圭老爷子的壳时,你的行囊里有一件中间是链子连接的,两头是两个尖锥的兵器,送给我行不?” 姬南从藏心镯里拿出那件奇怪的兵器递给霜月,本来就是在雪山洞里捡的,研究半天也没研究出什么来,送人也不心疼。 姬南又拿出一个铃铛模样的东西,随手扔进外面的雨里,铃铛仿佛融化般消失在大雨里。 姬南笑着说道:“此物叫‘雨霖铃’,不是什么攻击法宝,但是通过它能知道方圆百里敌人的讯息。” 姬南闭上眼睛凝神倾听。 此物正是临行前在昭礼东宫宝库中挑选的两件法器之一。 老桂在破宅子内四处逛荡,蹲在墙根,随手扔下几个小牌。观虎抱着锤子坐在门口闭目养神。 大雨滂沱,有一行骑士冒雨前行,往破宅子这边而来。 几十人,头戴斗笠,身披蓑衣,个个身形彪悍,人人挎刀持枪。为首一人,是位三十多岁的青壮男子,身材魁梧,蓑衣下披着铁甲,手持大戟,马匹行进之时,甲叶磕碰声响。 这队骑士人在破宅外五十步停下马匹,对着站在宅子门口姬南问道:“你可是周南?你可与那叛贼姬扈有关系?” 见无人应声,此人笑道:“我叫公孙厉,乃邢国禁军武卫司马,奉主上之命前来搜拿叛贼姬扈余党,你等如是清白之人就乖乖走出来说个明白,如执迷不悟,一会可就得罪了。” 公孙厉,邢国禁军大头领,手握禁军大权,在邢国军中威望极高,是靠着对当今邢伯的忠心和一场场实打实的战功才当上了禁军武卫司马。 姬南环顾四周,然后问道:“就你们这些人?” 公孙厉哈哈大笑,“探子来报,你们不惧寒暑,虽骑驽马,但是行进十余日不见丝毫疲态,一定是修行有成的修士。既然是修士还不着急御风赶路,慢慢而行,显然在等我们,既然如此,我这里有一千精锐禁军步卒,后面十里还有两千精锐,不知道公子觉得这些人够不够啊?!” 公孙厉一手握住大戟,咧嘴笑道:“秉烛台的人搜索了姬扈叛逆好多年,赏格更是一升再升。不管你是谁,你这颗脑袋现在最低是一千金,杀了你就可以直接回家养老了。” 观虎抱起锤子,径直来到姬南身边,跃跃欲试的说道,“师兄,我在正面。” 霜月神色冰冷,说道,“那我就在左边吧。” 桂兮苦着个脸小声说道,“大老爷教了我一些新的法术,我不能在宅子里施展,怕伤到你们,我去右边吧。” 破宅子内,老桂端着一碗米饭,细嚼慢咽着米饭,说着,“公子,后面如有一人进来,请拿老圭是问。” 涂佩佩小脸通红的抽出一柄长剑刚要说话,姬南微笑着说道,“涂姑娘就在宅子里吧,如果那里有危险了,你就去,如何?” 惊蛰左看看又看看,挠挠脑袋脸红的说:“我不会打架,但是逃跑的时候,我可以背着虞姑娘跑。” 姬南高声说道:“正面四百甲士,其他三面各有三百。十里之外有两千甲士,拱卫中间一架马车,看来是此行的首领。五十里外还有五十辆战车和一千甲士,上面有专门对付修士的重弩。天上有六个修士,三名金丹,三名筑基。还有一名元婴修士坐在后面阵中的首脑身边。甲士中混杂有五、六名筑基修士,脚步声太乱,听不真切。” 公孙厉脸色微白,情报好像有误,看对面几人的镇定样子,这群人不像是普通的修士。 人族军队对上修士,说不上谁一定就能赢,成百上千的铁血战士在一起,滔天的热血和杀气是完全可以压制修士的修为的,只要围住了,层层叠叠地用人命推上去,修为再高的修士也有耗尽真元的时刻,但这是理论上的结果。 真要是修为境界差距太大,或者人数估算错了,先被杀崩的也许是人族军队。 眼前的地形就不是很有利,破宅子周围残垣断壁较多,不适合骑兵和战车穿插机动,阴雨连绵,弓矢准头也不够,看来只能用甲士围住,四面八方硬杀进去,用人命换。 如果真如情报上所说不超过三个金丹,剩下的都是筑基,按照目前己方的战力,损失可控制在三百之内。 大雨磅礴,双方默默地对峙着。 观虎转头望向那拨不速之客,啧啧道:“师兄,等会儿我出手杀人,要是觉得我还有用,就送我几件好东西呗。” 姬南笑着说:“不用一会,你想要啥随时都可张口!” 观虎脸色狰狞地看着外面,笑道:“无功不受禄,那怎么好意思啊!” 十里之外,一架宽敞的马车之内,太子虞录和一个老修士坐在车内喝着香茶。 别怪我虞录心狠手辣,本来就是同父异母的妹妹,少一个也不少。实在是如果这个年轻人真要是周南,那可真就是后患无穷啊,与姬扈叛贼搅和到一起,再看看秉烛台那群人红眼的模样,真要是知道了自己知情不报,别管自己是什么邢国太子,照样不会客气的。自己今天没了,老家伙明天就得立虞习当太子。即使这个周南和姬扈没关系,但是当年自己请人去杀他,他知道后一样不会对自己留情。 虞录始终坚信“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今天如果拿下了周南,就算彻底铲除了隐患,不但可以把以前的事一笔勾销,没准还能立个大功,让秉烛台对自己另眼相看,更加巩固自己的位置。 虞录十几天的半夜跑到了伯爵府内,与父亲商议了半宿,决定不管这个年轻人是不是周南,也不管这伙人是谁,必须在邢国境内尽早铲除这个祸患。到时候就往搜捕姬扈叛贼上一推,秉烛台也得默认此事。 虞录匆匆赶到郊外禁军大营,调集了四千精锐,在父亲的全力支持下,上门求见了护国修士,请他务必出马。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一千甲士如果不能拦得住这群人,那就两千,两千不行那就这四千都填进去。 虞录在等,等着公孙厉提着那颗头颅送与他。 马蹄声响,公孙厉身旁一名虎背熊腰的禁军头目轻轻策马,身体前倾,枪头朝前,马匹前奔,到了距离门口二十几步的时候马匹猛然加速,向着门口的几人撞去。 观虎发出一声狞笑,身形猛地向前窜出,直接迎向了那名骑士。在双方相距仅有几步之遥的刹那,观虎双手紧握肩上的铜锤,用尽全身力气猛地砸出。 “砰”的一声巨响,空气中瞬间弥漫起漫天血雨。禁军头目连同他胯下的战马,在这恐怖的一击下被砸成了一片血雾,连那杆原本坚硬的铁枪也被从中间砸断,断成两截,掉落在十几步开外的地方。 这血腥的一幕并没有吓倒禁军,反而点燃了他们内心的戾气,变得更加凶猛。几十名禁军骑士同时策动战马,犹如一股洪流般向着破旧的宅院猛扑而来。而在几十步之外的大雨中,传来大队军士整齐而沉重的脚步声。 霜月身形一闪,向一旁掠去。今夜的她并没有像在雪山追赶老桂时那样,将大块大块的冰块随意砸出,而是在进行一场精准的操控。白色袍袖下的尖锥不时一闪而现,如同闪电般精准地刺出,又闪电般地收回。她的身影忽远忽近,如同鬼魅一般,而她的目标则只锁定在那些披甲士卒的脖颈或是精悍禁军的额头上,锥尖每一次刺出都带来一名敌人的倒下。 桂兮则向着右边闪去。在闪出院墙的刹那间,他身上的法袍和手上的手套已经悄然换下,取而代之的是一根细细的皮鞭。雨夜中,随着一片黑雾的涌现,一群甲士如中了邪一般,手舞足蹈了几下后便口吐白沫地躺了下去。 破宅子后方的院墙在巨大的冲击力下轰然倒塌,身披重甲的甲士如同潮水般汹涌而入。老桂端坐原地,纹丝不动,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两根短棒。他只在对方踏入自己三尺范围之内时才轻轻挥动短棒,每一击都精准无比,将一个个甲士打飞出去。对于那些距离稍远的敌人,他甚至连看都不看一眼,只是专注地守护着自己面前这片小小的领地。 观虎如同山野中的猿猴般矫健,手持沉重的铜锤,在树林间辗转腾挪,每一次挥锤都伴随着一阵轰鸣,将凶悍的禁军连人带甲打成一片肉泥。他的身上散发着浓烈的煞气,比手中铜锤上的血气还要更加浓郁,令人不寒而栗。 在这混乱的战场中,还隐藏着一些武道高手和修士,他们混迹于普通的禁军之中,伺机而动,企图暗中偷袭观虎等人。 更有一波波的劲弩如飞蝗般激射而至,试图压制住观虎等人的攻势。但惊蛰却如同幽灵般忽地原地消失,眨眼之间便抱着一摞箭矢回到宅子内,然后再度消失,将空中的箭矢一一捡回手中。 霜月显得从容不迫,她闲庭信步般游走于战场之中,袖中的白线时隐时现,每一次出现都伴随着一名甲士捂着脖子倒下的身影。她的出手干净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桂兮则笼罩在一片诡异的黑雾中,一条深黑色的皮鞭如同鬼影般抽出,带着淡淡的腥臭味,卷走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她的身影在黑雾中时隐时现,令人难以捉摸。 老圭则如同深宅大院前的高高门槛般稳稳地蹲坐在那里,挡住了黑色铁甲一波波的冲击。他的身形虽然看似笨拙,但每一次出手都恰到好处地化解了敌人的攻势。 尽管这些甲士都是世间的精锐之士,其中还夹杂着不少的武道高手和随军低阶修士,但在几名元婴修士和金丹修士面前,他们所谓的“围杀”简直不堪一击。 宅子大门正前方,观虎打得兴起,状若疯虎,身法快若奔雷。他的每一次挥锤都伴随着一片血雾的升起,仿佛要将这世间的一切阻碍都彻底摧毁。 姬南手持一柄普通长剑,静静地站在宅院中间。偶尔有甲士冲破前面的防线,都被他一劈两半,血花四溅。蒙午和披发持戈鬼将隐藏在暗处,默默等待着战机。 公孙厉始终保持着与门口五十步远的距离,这个微妙的距离让甲士们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后退绝非选项,只能硬着头皮,拼尽全力抵挡那名持锤男子的凶猛冲杀。 一千甲士,加上随时可以增援的三千人马,以及配备的战车、重弩和重金招揽的修士,这样的豪华阵容,足以让任何敌人胆寒。然而,面对周南这一队人,公孙厉心中却并无必胜的把握。如果无法斩杀周南等人,那么至少也要拖延他们半天时间,待到秉烛台的人马赶到,胜利的天平自会倾斜。 远处,虞录竭力望向那片混乱的战场,脸色苍白如纸。他喃喃自语道:“难道真要耗尽我那一千人马?为何谍报上的内容与眼前这几人的表现相差如此之大?!” 坐在他身旁的老修士缓缓说道:“我看那周南尚未全力出手,只怕他的修为不下于金丹之境。” 虞录闻言,不禁吐出一口浊气,眼中闪烁着狠厉的光芒:“是那周南隐藏太深,不过没关系,我方伤亡再惨重,都能从这个家伙身上找补回来!” 公孙厉轻轻挥了挥手,身边的侍卫立刻会意,向着天空打出了一道信号,那是召唤更多援军的信号。 隐在天空中的六名修士向着破宅猛扑下来。 姬南抬头上望,轻轻一蹬,身形如鬼魅般出现在空中,长剑架住破空来袭的一杆长枪,发出去的神识攻击爆掉了一名筑基期修士的脑袋。 涂佩佩仗剑守住破宅门前。 观虎更加凶悍惊人,疯虎一般,所向披靡。 霜月如白色精灵般游走在战阵之中,已斩杀了一百二十余披甲禁军。桂兮已经收起了皮鞭,游鱼般灵活地躲闪着箭矢和兵器,仅仅是靠着大范围的黑雾攻击,就已毒杀了近一百甲士了。老桂端坐在破宅后面的缺口处,前面横躺竖卧几十具尸体,已经快堵住了缺口。 姬南在空中独战五名修士,打得有来有往。其实他可以随时结束战斗,但是他想看看虞录还有什么底牌。他的神识覆盖了整个战场。 惊蛰游走在宅子周围,阻拦下射过来的箭矢和火球。 大雨急促如沙场擂鼓,村庄内厮杀惨烈。 公孙厉挥手,后军一千甲士前移,投入战场,五十里外的战车和一千甲士前移参与绞杀那些传闻中的叛贼巨擘。 虽然车内温暖,但虞录坐在车中依然脸色惨白,他突然转头看着身边不远处,那些在大雨中沉默静立的禁军甲士,那些脸庞他依稀在府中见过,都是他邢国最精锐最忠诚的战士。 一百一十六、邢国可怎么办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前方战况急报,一千禁军甲士已几乎损失殆尽,而后援的一千禁军甲士也已紧急投入战斗,但局势依然严峻。 仅仅一炷香的时间过后,心情愈发沉重的虞录又接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又有一名金丹修士在周南的凌厉攻势下被斩杀于空中,其尸身和头颅如断线的风筝般落入战场。 虞录一言不发,只是右手紧紧地握住剑鞘,手指因用力过猛而呈现出青白色。 桂兮第一个挂彩,是被一个隐藏在军中的修士趁机偷袭,一棍重重地打在了他的后背上。桂兮口吐鲜血,身体在空中翻滚以躲避后续的攻击,同时扔出一块青砖,精准地砸碎了那个偷袭修士的脑袋,场面一度惊心动魄。 涂佩佩立刻冲上去替换了受伤的桂兮。她手持长剑,剑法轻灵飘逸,在幻术的加持下,场内竟出现了数个涂佩佩的身影,真身在虚假之间快速转换,令众甲士一时之间难以分辨,陷入了混乱之中。 观虎一锤之下,又一名军官的胸口甲胄与胸骨瞬间凹陷,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被撞飞,连带身后的几名袍泽也一同被掀翻在地。军官的尸体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最终重重地砸在另一名军官身上,顿时令其七窍流血,倒地不起。 观虎身上已被鲜血染透,既有自己的,更多的是敌人的,虽然负伤极多,可对战力影响不大,观虎处于高度亢奋状态,依旧抵挡住了一拨拨的潮水攻势。 一些个漏网之鱼,给桂兮收拾起来毫不费力。 霜月这边依然游刃有余,对新武器的熟练使用愈加纯熟。白色尖锥在细链牵引下不时从袖中飞出,收回,再飞出,再收回,速度越来越快,每次都要带走一条性命,远远望去,仿佛袖中飞出无数丝线,编制出一张死亡的大网。这边的甲士士气已经开始散乱。 虞琳坐在破宅之中,两眼垂泪,不忍向外看去,这些人都是邢国的勇士,每个人身后都是一个家庭,一堆妇孺,这些人正在年轻力壮之时,正该为保家邢国出力,却稀里糊涂的死在这里。 十里之外的老修士站了起来:“得人钱财与人消灾,我也该出手了。” 虞录声音坚硬,一字一句,杀意十足:“恳请老仙师将这几名叛逆打的形神俱灭!” 老修士是邢国花重金聘请来的昭礼宫天巧殿元婴修士,以手段高强、战力强横闻名。 战况依然胶着,禁军甲士,不愧是邢国的嫡系精锐,哪怕被杀得肝胆欲裂,眼睁睁看着战友前赴后继一位位惨死,依旧不惜性命,疯狂扑杀而去。站在后面督战的军官,都看得于心不忍,一些个铁石心肠的校尉更是满脸泪水和雨水,但无论是谁,胆敢怯战而退者,斩立决! 一道身影青烟般的从后面飞来,黑暗中一点亮光朝着空中正在激斗的姬南袭来。 姬南耐心等着此人到了此时,他急速的向着地面坠去,一众修士向着他追杀而去,不足三十步,后赶来的老元婴修士也向他冲杀而来,已经不足五十步。 落到地面,后面距离破宅门口不到五十步,清晰看到桂兮满是血污的小脸,一众修士将他围住,周围的甲士举着铁盾向他冲来。 姬南抬手朝着破宅内打出一个火球击中了一堆柴火,火苗一下烧上了几丈高。 见到信号后,老桂使劲抬起右手,一块玉符化成齑粉散入空中,一道金色的光骤然亮起,笼罩住了这座破旧的宅子,老桂坐镇其中,宅子的墙角处几个牌子支撑着阵法运行,光壁柔韧而坚固,外面上千甲士冲击而不得入。 几乎与此同时,霜月、观虎、桂兮、涂佩佩,甚至连一直隐藏的蒙午和持戈鬼将都一起朝着姬南处冲来,从外面包围住了邢国的一众修士。 老元婴哈哈大笑,御风不停,手中一根通体黑色长矛向着姬南刺去:“还想埋伏你大老爷,看看谁先埋伏谁?” 此时身边还有两名金丹和两名筑基,不远处军中还有一名金丹和三名筑基修士朝这边赶来,周围还有几百甲士冲来,应该是稳操胜券的局面。 姬南心中默念,在夜色中,在雨中传来一阵清脆的铃声,铃声开始很微弱,仿佛就在众人的耳边响起,声音越来越大,几个呼吸之间声音已经仿佛是几口大钟在众人耳边响起,声音越来越响,众甲士们扔掉武器,捂着双耳在地上翻滚,蓦然七窍流血,喉咙微动,却只能发出咿咿呀呀的声响。除了元婴修士影响不大之外,一众修士苦苦支撑。 姬南持长剑与老元婴厮杀在一起,霜月等人围住了剩下的修士。 老元婴中了埋伏,丝毫不惧,一杆长矛与姬南打的火星四射。老头杀得兴起,凶相毕露,大呼痛快。 大雨依旧,还没有变小的迹象。 周围的厮杀声渐渐消去,巨大的钟声慢慢的变回了微不可闻的铃声,一众邢国修士都已被霜月等人围杀,连躺在地上的众甲士也慢慢没了声音。 后面的甲士潮水般向后退去。 老元婴眼看被自己被围在中间,一里之外的禁军甲士们不敢上前,不禁破口大骂:“他妈的,老夫今天就与你们拼个鱼死网破,要是能跑回去也要狠狠的惩罚一下邢国上下这群废物。” 老元婴手一挥,衣袖里朝着姬南放出一只吐火的小蛇,这是老元婴耗费百年心血才驯化的奇兽,多少次战斗起到起死回生的战果,小蛇迎风就大,转眼间变成一只大蛇,一双眼眸大如灯笼,身躯长达百丈,就盘绕在原先老元婴所站之处。火蛇朝着姬南猛扑过去,口中喷出几丈长的火焰。 乘着姬南稍一停顿的机会,老元婴转身就外跑。 火蛇刚要扑向姬南,就感到后背有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这是发自内心的危机感,火蛇马上转头朝后看去。 一个白袍金发的美丽女子漂浮在半空中,一双金色立着眼眸,居高临下,神色倨傲,充满了不屑,一股发自内心的威压笼罩在火蛇身上,火蛇哀鸣一声,软软的躺在地上,变回了一条丈余长的小蛇。 老元婴回头看到这一幕,顿时吓的魂飞魄散,死命的御风逃去。 陡然间,从身边的虚空中突兀的出现一把灰白色长剑,割破了慌不择路的老元婴的脚脖子。 老头吃疼不已,踉跄几步,发出震天响的一声咆哮嘶吼,前面路上出现了三个一模一样的美女少女,持剑指着他,拦住了去路。 正惶恐见,一条金黄相间的绳索忽然出现在脚下将他牢牢的捆住。老头眼看走投无路,请求姬南,“你我双方就此收手,我让虞录立即带兵离开,如何? 姬南笑道:“刚才要是我这么说,你会不会放过我?” 老头一脸惊怒,怒喝道,“你敢杀我?我是天……” 灰白色长剑上面红光一闪,老修士的精血如被鲸吸般从伤口飚飞出去融入了剑身之上,老头的生机瞬间消失。 姬南上前一步,一剑砍掉了死不瞑目的老头脑袋,叨咕道:“天什么天,打不过就开始扯大旗吓唬我。” 大雨渐渐停歇,甲士开始撤退。 虞录率领两千多甲士失魂落魄的撤走,公孙厉吐出一大口血后昏死过去,被身边侍卫架走,走之前连战死的甲士尸体都没来得急收拾走。 邢国台城一半的修士战死在今夜,元婴老祖也死在这里,回去可怎么和天巧殿交代啊。 姬南转过头,身后的火蛇已经没了,桂兮打着饱嗝坐在地上,一脸非常满足的样子,霜月开始认真的翻检着地上的战利品。 老圭撤去阵法,众人拿掉耳中藏着的布条,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要不是姬南的法宝最后起了决定性的作用,四千甲士真的全填进来,他们几个估计都得被这群甲士用性命给磨死。 众人简单收拾一下,姬南拿出几瓶最好的伤药分给大家,好在都是皮外伤,简单包扎一下就差不多了。老圭拿出木马车,姬南和虞琳牵着手走上了车,虞琳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这片荒凉的土地和满地的尸骸。 ———————————— 大家都回头等着桂兮。 桂兮慢悠悠的跟在后面,一边叫嚷着,“稍等会哈,慢点走哈,这几天吃撑到了,有点走不动了。哎呀妈呀,没办法,遇到我的最爱了,撑得够呛啊。” 惊蛰小声的问老圭,“你看桂兮最近好像有点胖了?” 老圭撇撇嘴:“不胖都怪了,天天晚上自己出去吃宵夜,公子还宠着她,说她正在长身体,不能亏了嘴。上个月在大青山,这小丫头逼着我把人家湖底的一窝水蛇给翻出来然后都吃了。你看看这小丫头的腰,粗了不止一圈,胖的都要走不动了。” 惊蛰小声的说,“桂兮跟我说她不用修炼,只要靠吃就能顺利结丹、然后再晋元婴,真有这样的修炼方法?我咋不会呢,唉!” 老圭恨铁不成钢的用眼睛狠狠的剜了他一眼,气愤的小声说,“别听这小丫蛋子吹牛,也就是你信,我说你跟我行走江湖也十几年了,咋还这么总被骗呢,就不能自己动动脑子啊?” 惊蛰白了他一眼,“动脑子是你这个老王八的事,我就负责跑路,当初就说好了的!” 老圭摆摆手,不愿意搭理这个笨小子。 姬南笑呵呵的走下车,招呼后面的桂兮,“前面就是个城镇了,咱们快点走,上灯之前就能进城了,我领你们吃好吃的。” 桂兮紧走几步,一步钻进了车里,躺在地板上,准备打盹。 老圭走到车门口,向着桂兮喊道,“你看看人家佩佩,还漂亮还乖巧,本事还大,人家都不愿意进车里,你咋不学学?” 桂兮瞪了一眼这个烦人精的老圭,恨声说道,“她是没进车里,可是她让惊蛰背着她呢,跑的比咱们谁都快,你咋不让惊蛰背我呢?” “你是太胖飞不动,人家佩佩是飞不快!?”老圭继续教训着桂兮。 涂佩佩的小脸通红,张嘴想要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姬南笑着摆摆手,招呼,“咱们都上车,不愿意走路的都上车,车上有的是地方,又不是装不下。老圭,看看灵石还够不够了?” 老圭爬到木马下,摸索了一会,笑着说,“回公子的话,灵石还够跑两天的,公子您给我的灵石品质真是好啊,比我的强多了,这都跑了好几天了还剩这么多呢。” 姬南挥挥手,涂佩佩也上了车,只有霜月和惊蛰不愿意上车,愿意在外面自由自在。木马车继续前行了。 由于归途不是那么着急,所以众人走走停停,遇到风景好的地方就多待一天,遇到大城邑就休息一天,仿佛外出旅游一般。 姬南坐在车上,看着坐在对面的虞琳微笑了起来。有了桂兮和佩佩,两人也不觉得尴尬了。姬南和虞琳现在的关系很微妙,要说俩人很熟悉,可是已经有十多年没有见面了,重逢虽然已经快一个月了,除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俩人拥抱了一下,之后俩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虞琳还是会小脸通红不知道说什么。要说俩人不熟悉呢,也不对,俩人当年也曾海誓山盟,虞琳为了姬南不惜毁容自残苦守十几年,姬南在四合庭的大牢里最苦最难的时候,就是靠着对虞琳的一点执念才挺了过来。而且,姬扈已经派媒人正式向虞琳下了聘礼,虞习作为娘家人已经替姐姐收下了聘礼,虞琳现在已经算是姬南的媳妇了。 姬南知道俩人还需要一段时间的熟悉,不急,反正以后在一起的日子长久着呢,慢慢来。 姬南想起个事,敲敲墙壁,喊道,“老圭,进来一下!” 老圭从宽敞的车门钻了进来,马车继续平稳的行驶着。 “公子有什么吩咐?”老圭搓着手一脸谄笑问道。 “我这有个的东西,是从昭礼宫宝库里发现的,当时是作为一个物件给我的,我觉得和你有点渊源,不知道你能用上不”,姬南一边说着,一边用神识在藏心镯里翻找着,东西是有点多,杂乱的堆着,也没个规矩,看来以后得找时间整理一下。 一百一十七、不一样的老圭 老圭仰着脸,装着一脸期盼欣喜的看着姬南。爷爷我两千多年的见识了,啥没见过,切! 老圭的脸僵硬了,不是故作惊喜的僵硬,而是真正的僵硬,两眼直勾勾的看着前面,一点反应也没有。 一个蓝色的饭碗大小的蛋托在姬南的手里。 姬南将这个蛋托到眼前,继续自顾自的说道:“当时带我去宝库的赢长老说这是一件稀罕物,是一枚赤焰玄龟的蛋,只是这个蛋不能孵化,摆在哪里快几百年了。我寻思着……喂,老圭?老圭?老圭!” 老圭保持一个姿势一动不动,既没有进气也没有出气,仿佛一刹那被施了魔咒,成了一座石像。 桂兮和佩佩凑到老圭身前,桂兮把手在老圭眼前摆了摆,转头说道:“公子哥哥,老圭莫不是岁数太大了,忽然一下中了风了?”佩佩点点头道,“也有可能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忽然就中邪了?” 虞琳赶紧过来,拨开两个小丫头,喊道,“观虎,快停车!”,然后往老圭脸上泼了一碗茶水,使劲掐起了老圭的人中穴。 几个呼吸之后,“啊!啊!我的孩儿啊!”一声尖利凄惨沙哑的哭声从老圭的嗓子里发出。 姬南和虞琳赶紧把老圭扶下来马车,平躺在地上,佩佩从车里翻出了一瓶酒水送了过来,霜月和惊蛰也在不远处停了下来,凑了过来。 老圭被灌了一口酒,脸色通红,剧烈的咳嗽着一咕噜爬了起来,左右一看,看见姬南,一个饿虎扑食死死抓住姬南的胳膊。 “把我的孩儿还给我!”老圭两眼血红的喊道。 姬南像烫手般连忙把手中的蓝色龟蛋塞在了老圭手里,老圭紧紧抱着这枚龟蛋蹲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众人围了上来,佩佩赶紧把事情大概经过告诉了大家。 众人好奇地围坐在老圭的身边。连跟随老圭走南闯北几十年,见惯了老圭无耻嘴脸的惊蛰也十分好奇老圭的失态。 歇斯底里地哭了一炷香时间,老圭渐渐止住了哭声,他胡乱地抹了一把鼻涕眼泪,抬起头,看了看众人,然后“噗通”一声跪倒,拽住要躲闪的姬南,“砰砰”磕了三个头,吓得姬南躲也不是、站也不是。 老圭拿起随身酒壶仰脖咕嘟咕嘟喝了半壶的酒,坐在地上喘了半天气,才声音嘶哑地说,“刚才实在是太过激动,让大家见笑了。也不怕让大家知道,我老圭是个妖族,本体就是赤焰玄龟,世居沧海。我家在几千年前也算是大族,后来家族受战乱波及几乎灭族,族人已所剩无几,散布在天下各方艰难生存,我老圭大概有几百年没见到过新的族人后代了,刚才猛地看到新的龟蛋,情绪有些失控,请各位见谅。” 姬南想了想说道,“老圭,虽然不中听,但有一事我还得重复一下,我当日在宝库中得到此蛋时,管事之人曾说此蛋已有几百年没有生命迹象,所以才放在那里被我拿来。你得有这个思想准备。” 老圭抬头说道,“此事公子放心,老圭我自有办法。大恩不言谢,今日之事我老圭牢记在心。” 众人短暂休息之后,继续赶路。 —————————————— 走出邢国,不知到了什么地方一天黄昏,夕阳西下,他们到了一个小城,地处燕河边,不远处有一处渡口。 姬南提议乘船而下,众人纷纷赞成。 老圭收起木马车,几人散步走进城内。 小城建在主河道上,漕运发达,所以城内人口不少,商铺也不少。 傍晚时分出现这样的一群人还是非常瞩目的。 观虎穿着崭新的衣服,身披上好软甲,扛着铜锤走在前面,分明就是个大家族的护卫。 老圭一身绸缎,缩头缩脑走在后面,像个管家。 惊蛰穿的干净整洁,像个小厮。 青衣的虞琳和白衣的霜月手挽手走在一起,仿佛茉莉和菊花放在一起,都是那样的美丽娇艳。 略显黑胖的桂兮和温柔清新的涂佩佩就像两个叽叽喳喳的丫髻。 最后面走着一个青袍公子,白净文雅,举手投足一看就是贵族子弟。 几人走进小城内最好的酒楼,要了一桌最好的酒菜,一边吹着凉爽的晚风,一边聊着天,桂兮和惊蛰不知因为什么开始拼起酒来,佩佩在边上加油助威,气氛热闹起来。周围远远的有几群闲汉看着这群贵族子弟。 姬南走到酒楼的高处的门廊上,往空中招招手,金背铁翅隼从空中飞下,稳稳的落在姬南的小臂上。姬南解下隼腿上的玉简,看了起来。 玉简的信息有好有坏,贡布向他介绍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半年前,四合庭被东海深处的逃囚贼寇们弄得实在精疲力尽,向昭礼东宫求援。宫主姬荣将十八殿分成四组,轮番选派修士和人马前去增援, 两年多前向天伤殿挑衅的天究殿和天败殿被姬荣分到了第一组,由常驻洛邑的天究殿大长老荀起带队已经出征了,此人是天究殿殿主弧余的师弟,化神境大修士,战力很强。在这两年四殿的寻衅互殴中,由于双方谨守底线,不伤害对方性命,动用的都是较低层次的修士,天伤殿众修士在贡布、清欢的带领下,以一殿敌三殿,虽处劣势,但整体上没吃大亏,贡布和清欢在天伤殿年轻一代修士中赢得了很大声誉。 天伤殿内部出现了一些问题,殿主姬南三年没有出关,在一些有心人的暗中推波助澜下,殿内出现了一些谣言,殿众们在清除宫涅后已经平复下去的情绪又有了一些波澜。在藩属仙门所在的几个诸侯国内出现了几股蒙面的野修,四处放火抢劫,泽峰堂主带领一批执事和他们打了几场,杀了几个,目前情况稍微好些。有三个藩属仙门对天伤殿的诏令推三阻四,尤其是暮日山,不再是以前的暗通款曲,现在已经是目张胆的公然的和天究殿频繁来往了。好在郭巳等几个长老的余威还在,天究殿表面上仍然维持着平和。 姬南一边思索着,一边轻轻的拍打着酒楼的栏杆。屋内的老圭掀起帘子,东张西望、缩头缩脑的寻了过来。 姬南一言不发将玉简交给老圭,然后拿起一杯茶水喝了起来。 老圭将玉简还给姬南,低头思索了一会,张口说道,“公子心思缜密,目光如炬,明察秋毫,算无遗策。属下斗胆说说自己的小想法,属下觉得这几件事不像是孤立发生的,一定是某个人或者某个势力在暗中操弄,要不然不能这么集中的发生,让人产生手忙脚乱的感觉。只怕公子当初离开洛邑以后不久,此人就发觉了,然后就开始推进了。” 眼见姬南没说话,老圭知道这是姬南在考教自己,于是低着头继续分析着,“公子心思缜密,目光如炬,明察秋毫,算无遗策。属下斗胆说说自己的小想法,此前公子说过,荣老宫主和羊鼓大长老都曾和公子传信,说这些是天究殿殿主弧余所为。但是属下认为,此事绝不是这么简单,从表面上看来,这些事情确是指向了天究殿的弧余……” “……但是弧余只怕没有这样缜密的心思也没有这样的野心。我相信他会指派一些人来捣乱,会趁机抢夺天伤殿的地盘,也会串通招降暮日山等藩属仙门,但是他绝不会有心思要把公子你赶下台,你们之间岁数相差太大,没有什么不共戴天的死仇,弧余只是众多想要趁着天伤殿衰弱时来沾点便宜的蠢货中的一个,他的胃口顶多也就是扯掉一块肥肉走。真正有心思、有手段、有能力想要把天伤殿搞乱,然后趁机把公子架空或者搞下台的,还不怕事后被公子报复的势力,我想也就只有镐京朝廷方面了,这个不是很难猜,只怕荣老宫主也很清楚这件事。” “哦?荣老宫主已经看出来了?难道他就纵容这件事的发生而没有应对吗?”姬南紧锁眉头的问道。 “公子心思缜密,目光如炬,明察秋毫,算无遗策。属下斗胆说说自己的小想法,荣老宫主高深莫测,属下了解的信息太少,所以他的心思我不敢胡乱猜。但是有一点属下可以肯定,昭礼东宫是他老人家的地盘,绝不会容忍别人把这里搞乱,而且天伤殿的前殿主姬慕是荣老宫主的哥哥,天伤殿在他心目中位置一定很重要很特殊。既然他老人家没有出手,一定是有别的心思。其实还是我们了解的信息太少了啊。”老圭叹了口气。 姬南似笑非笑地看着老圭,然后用心声把姬荣让他暗中找机会杀掉弧余的事说了出来。老圭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笑吟吟的姬南,他知道从此以后自己是不可能再离开姬南了,姬南既然能把这么秘密的事都告诉他,自己要偷偷离开的结果也就只有一个了。 老圭低头盘算了一下,说道,“公子心思缜密,目光如炬,明察秋毫,算无遗策……” 姬南深吸一口气,忍住了想抽老圭的念头。 “属下斗胆说说自己的小想法,其实有些事前后串起来看就容易了很多。荣老宫主想借刀杀人,请公子杀掉弧余,只怕不仅仅是觉得弧余桀骜不驯、不服管,这样的话意思不大。荣老宫主只怕是想要趁机掌控天究殿,至少也是要换上个听话的人……” “……那么从最大获益来看,弧余即使是死掉了,无心山城仍然是天究殿里实力最强的仙门,那么他的师弟荀起应该是顺理成章的接替,成为天究殿新的殿主。从刚才的玉简里来看,荀起长期顶替师兄驻在洛邑管着天究殿日常的事物,时间长了难免就会有了别的心思,如果荣老宫主再稍加运作,那么用荀起顶替弧余,然后掌控天究殿也就顺理成章了。” 姬南看着这个十分陌生的老圭。平时的老圭奸懒馋滑、小气吝啬、油嘴滑舌,而此时的老圭不经意表现出来的是思维敏捷、条理清晰、逻辑严谨,分析起来头头是道,两个截然相反的表现居然在一个人身上出现,也许现在的老圭才是真正的老圭吧。 “……凡事必有因果。从前两年洛邑城外四殿的争斗来看,事态始终在可控之内,可见这个荀起只怕早就得了荣老宫主的授意。而此次荣老宫主命荀起带队前往沿海剿灭贼寇就是在故意将他调走,远离将来的是非,一旦弧余意外身亡,在外立了战功的荀起马上就可以顺势升为殿主,别人无话可说……” “……再接着刚才说的荣老殿主没有刻意压制,而是默许纵容镐京朝廷方面的人在后面推波助澜的弄乱天伤殿,属下觉得这些都在荣老殿主的掌控之中,荣老殿主一定是在等着合适的机会,也许是在等着这些深藏多年的跳梁小丑们都蹦出来,也许是等着其他有心思的幕后大人物跳出来,我想更大的可能是在等着公子你回到天伤殿……” “……然后再对这些人一网成擒,不但能把朝廷放在昭礼东宫的探子都清理干净,还能顺势收获公子你的忠心,荣老宫主的筹划真是严丝合缝,环环相扣,让人钦佩啊。”老圭继续低着头侃侃而谈,没有注意到姬南看他越来越炙热的眼神。 “那么请教圭老,我们该如何应对呢,总不能被他当刀使,我们一点好处没有吧?”姬南已经下意识的改变的问话的称呼和态度。 老圭一边来回踱步一边说道:“当务之急是要立威。既然所有人都在等着公子落子,那么咱们就要出其不意,在他们意想不到的地方落子。我觉得暮日山就是个很好的棋眼,‘棋眼做活,全盘皆活’,先拿下了暮日山,杀一儆百,吓住一些有小心思的人,镇住天究殿,堵住了一些人的嘴,局面就能被控制住了,至于杀弧余之事我们目前力有未逮,还是慢慢图之为好……” “哇,你们在干什么呀,都等你们半天了,以为你们走丢了,我都要困死了!”桂兮掀开帘子跑了出来,喝的小脸通红的叉着腰向着姬南和老圭喊道。 “呵呵,请,圭老,回屋吃饭!”姬南拍拍老圭的肩膀,做出个请的姿势。 “咦?圭老?这是嫌弃我老了?”老圭又恢复了胆小猥琐的样子,眼神游移不定的看向四周,在思索着姬南这句话是不是有什么暗示,或者背后有什么没听明白的意思。 姬南不禁捂着眉头苦笑起来。 一百一十八、当年的小故事 夜色如墨,星辉点点。 镐京城外,飞霞谷。一座座高台矗立于宫道两旁,照亮了通往那广阔、高大且奢华无比的宫殿群的道路。宫殿层层叠叠,错落有致,金碧辉煌之中透露着无尽的威严、辉煌,也散发着铁血和狠厉,令人心生敬畏。 这里就是名震天下的大周王朝秉烛台。 在这宏伟建筑群的一隅,一间与周遭奢华氛围截然不同的房间,装饰朴素无华,没有过多的雕梁画栋,只有几幅淡雅的山水画卷挂在墙上,透出一股宁静致远的意境。 一个面容严肃的灰袍老者低头在案几上写着什么。 脚步声停留在紧闭的门外。 “进来吧”,老者朝着轻喊了一声。 在这浩瀚世间,除了那些隐匿于世间角落、潜心悟道的天道强者,未经通报便能莅临此门前者,恐怕不超过一手之数。 身着红袍、白发飘飘的长老宗偃,步入房间之内,对着端坐中央的灰袍老者,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随后言道:“启禀阁主,其行踪已大致锁定。” “说说看吧。” “禀阁主,本来最近几年我们以邢国为中心往周边的搜索没有任何成果。上个月二十五日,邢国太子虞录率领四千禁军围攻一伙路过的修士,结果损兵折将,连聘请的十几个低阶修士也当场死了,战死的最高阶修士是个元婴修士,是他们从昭礼西宫天巧殿聘请的修士。虞录本想先抓住这伙人然后再向我们请功,等我接到通报过去的时候,那伙修士已经走很久了……” “……在我仔细的盘问下,那个虞录说了实话,被他追捕之人名叫周南,是十几年前白狄部仇由族的一个小子,和当时的一个邢国公主有染,于是虞录便暗地里聘请当时到邢国办案的一个四合庭修士去杀掉这小子,后来这小子下落不明,也没有找到尸首。再后来就是那伙四合庭修士被一群修士围攻全被杀死了。” “时间倒是能对上,这个该死的虞录这么多年都隐瞒不说此事。但是他怎么确定这个周南就是姬扈余孽呢?” “虞录也无法确定周南就是姬扈余孽,据他说当初他聘请四合庭修士杀周南是为了家丑不外扬,当年也只有他和那个带队修士才知道此事。他是此次看见着周南活着回来,要偷偷带走那个被废掉的公主才发觉周南可疑,然后带兵前去追杀……” “……我们按照虞录的描述对周南进行了画像,经辨认和那个可能是姬扈孽子的天伤殿姬南高度相似。而且现在往回推算的话,当年那个四合庭修士可能没有当场击杀周南,而只是把“替命巫偶”打碎了,他发现了可疑之处,所以他就把那个周南偷偷送回到四合庭大牢。这样推演的话,所有的链条就都能对上了。” “哦,这么说此周南可以确定就是彼姬南了?” “发现此事之后,我们马上分成两部分,一部分前去追赶那伙修士以便确认身份,我带领另外一队前去大漠草原深处的白狄部搜寻姬扈,到了白狄部仇由族之后,他们开始不愿配合,后来在我们的威逼之下,他们的大族长才出面,说当年确实是有一个男人带着孩子来到仇由族,这在大漠草原上很常见,男人待了几天就离开了,孩子交给一个老寡妇收养,起名叫周南……” “……这孩子在仇由族待了十几年,后来周南跟着一队人马前去邢国,死在了那边。那个男人早就失踪好多年了。我们又盘问了其他一些人,回答的也基本一致。” “哦,看来这个人有可能就是姬扈了,他在这个白狄部没留下别的什么线索吗?” “由于时间过去了十几年,姬扈当年留下的线索都断了。我们以前往白狄部仇由族派过探子,但是由于气候恶劣和战乱,最终在白狄部落下脚的有四人,早就被当地牧民同化了,他们这几年发回的情报说确实没发现过姬扈,我此次也见了他们其中一个,确实没发现什么线索。” “这个姬南此次回白狄部干什么去了?” “据现在情报来看,是这个姬南到白狄部应该是来寻亲,没有找到他父亲,然后就出现在邢国台城去找那个被废掉的公主。” “洛邑那边的探子真是一群废物,这个姬南三年没出现,忽然出现在这边,这段时间他干什么去了,见了什么人,干了哪些事都是空白,他们那边就没及早发现?”灰袍老者轻轻地拍了一下案几。 宗偃吓的缩了一下头,他知道肯定这回又要有人倒霉了。 宗偃硬着头皮颤声说道,“其实天伤殿那边原本不是我们重点关注的对象,是自打姬南去了之后,我们才紧急往里派密探,一时半会很难接近核心,而且姬荣那老家伙也敲打过我们几次,所以估计那边的人也不敢有什么大动作。” “他妈的,死老石,我冒着被阁主臭骂的危险也算为你辩解了,可别总说我不够意思,一会出去非得让老石把他刚弄到手那个小女修转给我……”,宗偃暗想。 灰袍老者抬起眼皮撇了一眼:“你倒是会做人,哼!继续说?” 宗偃浑身冷汗直冒,硬着头皮继续说道,“前天去追踪那伙修士的人回来了,由于不敢太近,只是远远的观察,已经基本确认就是天伤殿的姬南了,身边跟着几名扈从。我们又认真梳理一下过去几年大漠各部传回来的情报,发现在一个叫鬼方部的大部落里曾有两个男人出现……” “……其中一人现在可以基本确定就是失踪已久的服四,那么和他一起的人应该就是姬扈,他们最近一次出现是在两年前,在东北方很远的一个小部族里,当时我们的探子是随一个商队去那里看见了这两个人,当时无法确认,现在几份情报互相印证,看来就是姬扈和服四无疑了。我已经派出三队修士前往搜捕了,目前只是不知道姬扈和姬南是不是碰上面了。” “嗯,好。一旦发现姬扈赶快缉拿归案。这都快二十年了吧,朝廷里还有一帮子老家伙对大王阳奉阴违,妖族那些世家对朝廷诏令也是置若罔闻,阳奉阴违。姬扈不除,这伙人就始终心存侥幸。捉拿姬扈是重中之重,姬南那个小子先不用管他,目前犯不上和昭礼东宫撕破脸,盯紧就行,别让他做大了。”灰袍老人说完端起了茶杯。 见宗偃不走,老头皱眉道,“还有事?” 宗偃连忙说道,“还有四件小事好叫阁主知道,头一个是昭礼西宫以前发过来的消息,在西北不知从哪里过来了一股异族,擅长驱使虫族,有奇人异士相助,极其善战,西北戎人各部纷纷不敌,只是目前尚未对我大周构成威胁,西宫的修士曾在那边和他们交过手,双方点到为止。我们派出确认的人前天回来了,详细信息我已经录入廷报,请您阅知。第二个是四合庭给昭礼东宫和朝廷发来了协捕公文,逃跑的明宗大主祭庆晟在明宗的宗门遗址附近出现过,被重伤后逃走,请我们协助追捕,我已经安排捕厉司了。” “哦?庆晟被重伤了?我记得他当年是化神境吧,剿灭明宗的时候四合庭、昭礼宫和咱们秉烛台都参与了,抓住他可是费了好大的劲,这次是四合庭的姜老大亲自出的手?” “回禀阁主,当年明宗被剿灭的时候,您正在西北一带公干,庆晟当时独自硬抗三名化神境大修士的围攻,被擒之后已经伤及大道根本,这些年在四合庭苟延残喘,居然还活过来了。据四合庭发过来的通报,庆晟目前顶多是神满境,被重伤后肯定又跌境了,此次逃走是因为有明宗余孽相助。” “哦,知道了,还有什么事?” “千衣门的穷义在詹国路遇宗周六师的禁军司车郎将韩芳灭门夺财,双方大打出手,韩芳不敌被废去修为。韩芳的师门不满,找上穷义,韩芳的师兄又被穷义打的废去了修为。此事被传的沸沸扬扬,本来山上修行界的事归昭礼宫管,地方的政务军务归朝廷管,但此事涉及修行门派和镐京军方,您看?” “叫清正司去查一下,如果韩芳灭门夺财之事属实,即刻拿下送往四合庭,剩下的事让昭礼宫办。” “属下这就去办。第四个是我回来的时候,在宋国遇到了三王子姬霓,他当时正在那一带游历,不知怎么听说了那伙修士大败邢国甲士围杀的消息,显得跃跃欲试,想要招揽到麾下,属下不得已只得说那伙人可能是姬扈余孽,十分危险请殿下不要前去,可是姬霓殿下听后更加感兴趣,说是要去会会。” “嗯?霓儿身边可有护卫?” “有,属下当时看见了十多人,最低的也是金丹境,而且老黄也在。” “哦,老黄在,那就没什么问题了,让小孩们玩耍去吧,回头把这个消息通报给宫里吧。没什么事就忙去吧!” 宗偃赶快鞠躬告退,走出房门,老头觉得浑身都湿透了。 —————————————————— 夕阳再度西沉,宽阔的江面波澜不惊,一艘双层大船悠然顺水而行。众人围坐于饭堂之中,共享晚餐的温馨时光。 从离开台城起,虞琳就主动承担起了这支队伍的大部分杂务。沿途给众人安排饮食,采买一应物品,更是亲自下厨,用她那双巧手烹饪出美味佳肴。反正姬南给她的钱有的是,她就挑最好的给大家买、给大家做。虞琳自幼长在富贵之家,是个见过大世面的女孩,多年独自生活的磨炼早就把她养成了精明干练的性格,众人也越来越喜欢这个性情开朗,温柔美丽的女子。 今日,虞琳精心准备了两道丰盛的大菜——“板栗烧野鸡”与“红烧大鲤鱼”,野鸡与鲤鱼皆是桂兮与佩佩合力捕获。众人沉浸于美食之中,连平日里最为健谈的桂兮也顾不上言语,只顾着将美味佳肴送入口中,只听得见轻微的碗筷碰撞声,以及偶尔穿插的老圭与观虎在忙碌间隙举杯对酌的低沉声响。 过了好一阵,众人终于心满意足地放下了手中的碗筷,随即迎来了他们每日晚间最为期待的环节——精神交流时刻。大家接续起之前中断的话题。 “两千年前的那场惊世大战,简直是天塌地陷,血流成河。天上的神仙、大修士、大妖们斗得那叫一个惨烈,随随便便一个法术便能令大江断流,轻轻一挥剑便能将巍峨大山削为平地。地面上,商、周两家的数百万精锐甲士如同潮水般相互冲撞,万辆战车在战场上被撞得粉碎,死伤无数,尸体层层堆叠,触目惊心。小月丫头啊,要是把你放在那战场上,恐怕连一炷香的时间都难以存活啊。” 老圭讲得激情四溢,唾沫星子四溅。 霜月白了一眼老圭,讲故事就讲故事呗,扯上我干啥。 这是他们改变路线的第二十天了,姬南包下一艘客船,不再往洛邑方向前进,而是直接往暮日山方向而去。 桂兮满脸好奇地问道:“老圭,两千年前的那场大战,你那时候多大了?居然能上战场?” 老圭神色自若地回答:“我那时已修成人形,自然能参与战事。凭借我的聪明才智与高强法力,我可是大周军中的一名重要人物,每次战斗都冲锋在前,立下赫赫战功。” 涂佩佩瞪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疑惑地问道:“圭老爷子,既然您屡建奇功,为何没在朝廷谋得一官半职呢?那该多威风啊!” 老圭悠然自得地抬起头望向天空,缓缓说道:“那是因为我淡泊名利,视官位与富贵如过眼云烟,我更倾心于这种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生活。” “哇,圭老爷子真是超凡脱俗的高人啊!”涂佩佩轻轻拍着手掌,一脸崇拜,“不过我还有点儿不明白……” 老圭急忙打断佩佩的问话,翻手拿出一对短棒,说道,“今天老夫我兴致好,让你们开开眼,大家看看,我这对短棒,这可不是一般的武器,是真正的仙家兵器,可谓无坚不摧,这就是我在那场商周大战时的战利品。” 众人都过来围观,姬南也凑到跟前看了看,这对短棒确实奇怪,看起来更像是一对鼓槌,但是材质摸起来有非常特殊,上面锈迹斑斑,看着确实是有很多年头了。 见众人无话可说,老圭得意扬扬的将短棒收起。 有妙语连珠的老圭在场,而且这家伙还不介意被众人损,加上桂兮、惊蛰和佩佩的起哄,一顿饭其乐融融。至于霜月,也许是前世在地下的射天城经历了太多事情,也许是在幼龙遗蜕状态下经历了百年的悲伤和离别,所以大多数时间都是微笑着看着大家,偶尔也只是浅淡会心一笑。 船身微微一颤,似乎遭遇了水面的漩涡。在这轻微的晃动中,虞琳因修为最浅,身体不禁随着船身轻轻一晃。坐在她身旁的姬南,眼疾手快,在桌下悄悄伸出一只手,稳稳握住了虞琳的纤纤玉手,帮助她保持平衡。 大船继续前行,众人依旧欢声笑语,相互打趣。姬南面上平静如水,桌下的手却未曾松开虞琳的柔荑,力度恰到好处地握着。虞琳也未加挣脱,只是以更加轻柔的动作回应了姬南的紧握。 一向心思大条的桂兮却第一个察觉到了这份微妙的氛围,她毫不避讳地嚷了起来:“公子哥,你手在桌下做什么呢?怎么一直抓着琳姐姐的手不放啊!” 一向精明干练、外柔内刚的虞琳,急忙抽回手,脸颊绯红,羞涩难当,几乎不敢抬头见人。 霜月见状,忍俊不禁,轻轻将桂兮拉到一旁,为姬南打圆场道:“公子,咱们到了暮日山那边,还是挺危险的,得提前为虞琳姑娘找个安顿之处啊!” “对对对!我记得附近有个小镇,离暮日山既不太远也不太近,镇上有一家颇为干净雅致的客栈,周围清净无忧,咱们可以先让夫人住在那里!”老圭也摇头晃脑地附和道。 姬南转头望向虞琳,眼中带着笑意,轻轻点了点头。 一百一十九、诡异的妖功 吃罢晚饭,众人谈笑着散去。姬南和虞琳漫步来到了船尾,俩人静静的看着头顶的月亮,享受着难得的独处时间。 青白色的月光照在身穿蓝色衣袍的姬南和身穿白衣的虞琳身上,蓝袍青春年少、蜂腰猿背,白衣年轻靓丽、气质高雅,俩人显得那么的珠联璧合。 虞琳轻笑道:“怎么,觉着我做的饭不好吃,心里不舒服,还是嫌弃桂兮多嘴?” 姬南凝视这虞琳清秀的面庞道:“别瞎想,我就是觉得对不住你,到现在都没能让你过上好日子,成天陪着我东奔西走。” “好日子?要多好才是好?” 虞琳轻轻摇头,趴在船杆上望着很远处的一艘小渔船,笑着说道:“南哥,咱俩都算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当年,我听说你死了的消息后,自毁容貌的时候以为死没什么可怕。但是,当我被家里赶出来以后,我睡在别人家的屋檐下的时候,被几个歹人追踪到墙角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我真的不想死,我所想要珍惜的那么多……” “……所以,后来当我被哥哥救下,我就把那一天当做我已经死了,我告诉自己,我重生了。以后的生活中,我更应该去珍惜生命,珍惜朋友和家人,去珍惜我们的苦痛与欢乐。毕竟,我们的生命,只有那么一次。所以在那天以后,我努力地忘掉你,努力地生活,努力地做一个能自己养活自己的人。后来,听说你也许还活着,我就觉得也许在活着的某一天还会再见到你,所以我更加努力地好好活着。再后来,真的看见了你。我就觉得经历的一切苦难都是值得的。只要两个人永远在一起、不分开就是好日子,即使东奔西走、颠沛流离……” 姬南轻轻地搂住虞琳的腰,虞琳把脸轻轻地靠在姬南的胸口,感受着心爱男人的体温和心跳。 过了一会,虞琳抬起头,笑着说道:“我想要个属于咱们自己的大房子,好大好大的那种,在里面能养很多的小鸡仔儿!” 姬南笑着接口道:“还要生好多的孩子!满地跑的样子!” 虞琳故意装作没听见,继续眺望远方。 “最少三个男孩三个女孩。”姬南一脸狭促,一本正经的说道。 虞琳继续眺望远方。 “生男孩像我,我要让他从小就学拳学剑。生女孩最好像你,不过取什么名字又是个难题。”姬南似乎很纠结,紧皱眉头,没发现身旁的女人脸已经红得不能再红了。 虞琳终于忍无可忍,抬身锤了姬南的胸口一拳,道:“找别人给你生去……” 姬南轻轻拉住虞琳的手,将她拉入怀中,死死抱住,微微低头,在她耳畔轻声道:“我想让你永远的在我身边!” 虞琳刚想说什么,便被姬南勾起水嫩精致下巴。虞琳认命地闭上眼睛,脸红如一瓣桃花,楚楚动人,摇曳风情。 姬南轻轻沾上虞琳的薄嫩嘴唇,他的双手越搂越紧,“月色醉远客,山花开欲然”,两个人的身体天衣无缝地契合在一起。 聊了一会只有两人知道的情话,看看天色不早,俩人回到各自房间,一路行来,两人相处始终彬彬有礼。 这些时日,坐船而下虽然速度照路上行进慢了很多,但是大家确是难得休息。不知道是不是在邢国的战斗对大家产生了压力,一股奇怪的氛围在众人之间弥漫,每一个人都在抓紧时间修炼。连一向贪吃调皮的桂兮和一向游手好闲的惊蛰都待在各自的房间里修炼。 江风习习,在黑暗中,姬南先是摆起拳架,神意相合走起了拳桩。两个时辰后,精气圆满的姬南停下脚步,稍微休息了一会,今天他没有像往常那样继续打坐冥想或者练剑,而是从胸口拿起了父亲姬扈给他的那个雕刻着红色小鸟的竹牌。 既然父亲郑重其事地交给他,让他有时间好好研究,那就一定是个好东西,技多不压身,先练起来再说。姬南双手握住竹牌,将神识沉入其中,一声清丽嘹亮的鸟叫声在脑海深处响起,一段朱红色的文字在眼前缓缓浮现, “敬胜怠者吉,怠胜敬者灭,义胜欲者从,欲胜义者凶。以仁得之,以仁守之,其量百世。以不仁得之,以仁守之,其量十世。以不仁得之,以不仁守之,不及其世。” 继续浏览,后面是一篇火系修炼功法,“以太虚为鼎,太极为炉,清净为丹基,无为为丹田,性命为铅汞,定、慧为水火,窒欲惩忿为水火交,性情合一为金木并,洗心涤虑为沐浴……”足足五千多字。文字内容精微,道义高远,脉络清晰。 姬南看得惊心动魄,才知道竹牌后面篆刻的“天一”,大有深意,按照大衍之数,天一既天火,修行大成之后,“以心炼念为火候,息念为养火”,“心者君火,亦称神火”,神火可焚烧天下万物,只有“万载玄冰可灭之”,而且修行到最后,“三元混一为圣胎”,练就“身外身”,最终“形神俱妙,与道合真”,这等好处,谁不艳羡? 姬南闭上了眼睛,将整个世界都隔绝在外,五千多字的经文在他心中缓缓流淌,每一个字都如同璀璨的星辰,照亮了他的世界。在这一刻,他不仅是在背诵,更是在感悟。 一股难以言喻的奇妙感觉涌上心头。竹牌似乎与他之间建立了一种微妙的联系,一股炙热而柔和的力量从掌心传入他的身体,血脉之间有股力量瞬间弥漫至全身。这股力量如同春日里温暖的阳光,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舒适与安宁。更令人惊奇的是,他在邢国郊外一战中所受的些许暗伤,竟在这股力量的滋养下,以惊人的速度迅速恢复。 姬南睁开眼睛,眼中闪烁着惊讶与好奇,这块竹牌绝非凡物。他端详着手中的竹牌,表面光滑如玉,温润而细腻,蕴含着古老而神秘的气息。等以后有机会见到父亲时,再要向他请教这块竹牌的秘密。 皎洁月色中,几名舟子操纵着大船缓缓行进宽阔在水面上。 老圭屋内漆黑一片,但是老人其实一直在宽阔的房间内,默默走步打转,身形步伐极有讲究。 霜月闭目凝神,盘腿端坐于床榻之上,两枚经由细链精致相连的尖锥静静地躺在她的双膝前,闪烁着幽冷的光芒。她周身散发出阵阵令人不寒而栗的寒意,却巧妙地将其约束在极小的空间内,使得一层薄如蝉翼、晶莹剔透的白霜轻轻依附在她的法袍之上,如同冬日晨曦中凝结的霜花,既美丽又带着一丝神秘。 观虎如一座不可动摇的山岳,挺立于厅堂的正中央,双手紧握成拳,叠放在腹部,身形纹丝不动,宛如雕塑。在他紧致的肌肤之下,隐约可见一条如蚯蚓般细微的真元在缓缓游走于全身。 桂兮以一种奇异的姿态俯卧于床上,身形与黑暗融为一体,一团浓郁的黑气随着她深长而均匀的呼吸,在她的口鼻之间一进一出,宛如夜色中的幽灵。 惊蛰四肢着地,宛如一头蓄势待发的猛虎,盘踞于地面之上。随着他每一次深沉的吐纳,四肢骨节间发出微不可闻的噼啪声,那是他体内力量正在积聚与释放的微妙信号。 涂佩佩站在窗前,化身为一只优雅的白狐,她的双眸凝视着夜空中那轮皎洁的明月,缓缓地进行着吐纳。三条洁白无瑕、柔软如绸缎的尾巴在她身后轻轻摇曳,宛如风中舞动的羽毛,为这静谧的夜晚增添了几分灵动与生机。 虞琳虽然并未涉足修行之道,但她同样盘坐在床上,专注地运行着公公姬扈传授给她的养生功法。周身散发着淡淡的、纯净而自然的气息,仿佛与周围的世界融为一体,展现出一种超脱世俗的宁静与和谐。 黑夜静谧,只有大船在水面上滑行的轻微声音。 半夜时分,老圭猛地睁开眼睛,眼神冰冷而狠厉,紧紧地盯着船尾的房间,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里面的情景。 随后,一股突如其来的火热燥气猛然间充斥了整个大船,热浪滚滚,仿佛要将一切吞噬。在这股热浪的席卷之下,除了虞琳依旧保持着内心的平静与专注,不为所动外,其余几位妖修心中都不由自主地涌起了一阵难以言喻的悸动。那是一种下位者在面对上位者时,与生俱来的敬畏与恐惧,如同野兽面对大妖时的本能反应,瞬间笼罩在了他们的心头。 感受到这股异样的气息,众人打断了正在进行的吐纳修炼,纷纷走出房间,朝着船尾的方向汇聚而去。步伐中带着一丝急切和好奇,更带着一些惊慌和恐惧,要证实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姬南走出房门,脸上带着几分尴尬的笑容,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向着众人抱抱拳,声音中带着歉意:“诸位,实在抱歉,刚才过于沉迷练功,惊扰了大家,抱歉!。” 老圭率先开口,脸上此刻带着几分谄媚的笑容,他抱拳恭贺道:“哎呀,公子真是天赋异禀,神功又有进境,真是可喜可贺啊!这等修为速度,简直是超凡入圣,让人羡慕不已。我等能亲眼见证公子的成长,实在是三生有幸!” 桂兮则眨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一脸天真地问道:“公子哥,你刚才练的这种火功,大成以后是不是就能随时随地帮我烤肉吃啊?” 惊蛰和佩佩几乎同时翻了个白眼。 众人心神不定地聊了一会,嬉笑着各自返回屋子。 姬南返回房间,抬起手,心念微动,一簇不同于普通火系法术的赤红色小火苗在手指间燃起。姬南默默地感受着火苗明显不同的温度。 他尝试着驱动了两次,觉得异常的艰难。姬南这时才发现,刚才的修炼消耗掉了不少的真元,神识也消耗了很多。自己的身体和精神都已经疲惫得厉害。 打坐冥想了一会,姬南沉沉地睡去。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在那股突如其来的火热燥气笼罩整个大船的一刹那,极北冰原深处,一具躺着的怪物猛地睁开了眼睛,他眨巴着眼睛,朝着天上看去,然后恨恨地叨咕道:“这股讨厌的气息又出现了!” 昆仑山深处,一个衣衫褴褛的老汉正坐在一处山洞里,看着外面的皑皑白雪,喝着葫芦里的酒水,等着面前的烧烤食物,猛地皱起眉头感受一下:“这个凶玩意有传人了?” 岐山,姬氏祖宗堂的一处园林里,一个老妇坐在溪边洗着脚看着书,似有所觉,朝着东边看了看,然后继续洗脚。片刻,她放下书,轻叹一声:“这对姬家……是好事还是坏事啊?” 一座破败小城内,热闹的酒楼中,一位落魄的说书先生高高举起醒木就要拍下,忽然手一抖,醒木差点掉到地上,在周围众人的哄笑中,他尴尬地将醒木放在桌子上,几息之后脸色才恢复正常,低声道:“唉,有点麻烦啊!” 突如其来的火热燥气惊动了太多强大的存在,不过大家似乎有默契般只是稍微感应了一下,再没什么人有奇怪的行动。 大船沿河又前行二十余日后在一座大城靠岸,姬南给了船家一笔丰厚的赏钱打发走。现在他们早已到了大周朝的腹地,这里是梁国都城,已经算是天伤殿的势力范围内了, 还有十余日的陆路才能到达暮日山。众人收拾停当上岸,桂兮和惊蛰吵吵着嘴里要淡出鸟来,要赶快去酒楼。 众人缓缓走进大城,沿着街道一路走走停停。 霜月回头看了一眼,低声的对姬南说,“还跟着呢,怎么办?” 姬南看了看老圭和观虎,几人互相交流了一下眼色。姬南说:“先看看再说,不急!” 七日前,一艘小船缀上了他们的大船,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刚才他们下船之后,小船也靠岸,一个人远远地跟着他们,另外一个人急匆匆的跑进了人群,看两人的身法应该只是下四境的高阶武士。 到了自家地盘,姬南并不怕有什么幺蛾子人凑上来找事。 他们在船上憋了一个月,众人现在看什么都亲切,尤其是霜月、桂兮和观虎,第一次来到中原腹地,看着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很是惊奇赞叹,虞琳看着此处繁华的街道再想起台城黯淡的街景,不仅一阵心酸。 众人沿着街道前行,看见大的商铺就进去转转,姬南本就是个手指缝松的人,对众人又是刻意笼络,一路下来,给虞琳、霜月和佩佩买了好多套衣服、首饰,给桂兮和惊蛰买了很多的风味小吃,就连观虎也挑了几本简书放入背囊,只有老圭一副风轻云淡、不爱俗物的样子。 众人找了个酒楼好好的吃喝了一顿,逛过了傍晚热闹的集市,来到城内最大的旅店包下个独门小院住了下来。 一百二十、兄弟喜相逢 夜幕低垂,众人围坐于宽敞明亮的大厅之中,桌旁摆放着各式佳肴,虞琳正细心地剥洗着鲜嫩的青菜,动作娴熟而优雅。观虎在院落中央忙碌着,他烤制的麋鹿已散发出诱人的香气,引得众人垂涎欲滴,满心期待着即将到来的宵夜时光。 霜月抬起头,以眼神向姬南示意,姬南轻轻点头,随后悄然离席,步入房间。他推开窗棂,借着微弱的月光,身形轻盈一跃,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茫茫黑夜之中。 片刻之后,原本端坐于厅堂之中的霜月,袖中猛然射出一枚锋利的尖锥,其速度之快,犹如划破夜空的闪电,直奔院外的黑暗深处而去。尖锥之后,一条细长的链子随风摇曳,仿佛无限长一般,连接着无尽的深渊 远处,隐约传来一声低沉的闷哼,紧接着是重物落地的声响,随后便是兵刃交击与术法碰撞的激烈动静,打破了夜的宁静。 观虎抓起身旁的铜锤,一马当先地冲向那声音的来源。刚迈出几步,便见姬南手持长剑,从黑暗中走出,眼神冷静,轻轻挥手,制止了蠢蠢欲动的众人。 “不必追赶了,对方人数众多,且修为不弱,即便追上,也难免一番苦战。” “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霜月收回尖锥,问道。 姬南翻手之间,一块腰牌出现在掌心,其上雕刻着一根栩栩如生的蜡烛图案。 “是秉烛台的人!”老圭的声音因惊恐而微微颤抖。 “并非白日里所见的那两人,”姬南分析道,“从刚才的交手来看,他们显然已疲惫不堪,应是日夜兼程赶来。不过,无需担心,刚才带队的已经受了重伤,他们应该已经撤退了。” 姬南往天上看去,凝视了一会,然后抬手打出一个小火球,火球高高地冲上天空,直指天际,最终在“砰”的一声清脆中绽放,化作一团璀璨的光亮。 浓浓的夜色中,一只金背铁翅隼自夜幕中疾驰而下,轻巧地栖息在姬南的小臂上,姬南温柔地以指尖轻抚着隼那稚嫩的头颅。 众人随即返回厅堂,继续他们的宵夜,欢声笑语间,半个时辰悄然流逝。一阵细微的“窸窸窣窣”声自远处隐约传来。 观虎等人迅速反应,手握兵器,身形紧绷,扫视着院落四周。姬南面带微笑,语气平和地说:“是友非敌,是我们的人到了。” “啊哈,公子,好久不见,想死我了。”一位身着黑袍、面容阴柔、唇色娇艳的少年悄无声息地从夜色中踱步而出,夸张地张开双臂,向着众人走来。 紧随少年其后的是一位衣襟半解、发丝随性束于脑后的青年,背负长剑,腰悬弓箭,透露着洒脱不羁的气息,脸上的笑容能驱散一切阴霾。 在他们身后,一位肤色黝黑、面容平凡、神色略显呆滞的年轻人悄然跟随,身着仆役服饰,步履轻盈,每一步都小心翼翼,仿佛生怕惊扰了这清净的相聚时刻。 望着这三位各具特色的来客,姬南的脸上绽放出由衷的笑容,他张开双臂,向他们大步走去。 “姐姐?”黑袍少年的目光在人群中穿梭,突然定格在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上——那是霜月。他的声音在这一瞬间变得有些嘶哑。 “清欢,是我啊!”霜月听到了熟悉的声音,眼眶中已满是晶莹的泪水。她站起身,双手微颤。 “姐姐!”清欢大叫一声,不再理会面前的姬南,而是一阵风般向着霜月跑去,跳起来一把抱住了她,头埋在霜月的肩膀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霜月也紧紧抱着清欢,轻轻地拍打着清欢的背,温柔地安慰着他:“好了,清欢,别哭了,我们这不是又见面了吗?” 姬南与贡布紧紧相拥,三年的风霜雨雪、紧张劳顿与重重烦恼,在这一刻仿佛都化作了彼此间最深刻的默契与理解。 神色木讷的青年走至姬南面前,恭敬地弯下腰,轻声而诚挚地喊道:“参见殿下。” 姬南上前一步,用力地捶了有象的肩膀一拳:“辛苦了,有象,你做得很好。” 众人微笑着纷纷走上前来见礼。 一番热闹的介绍寒暄后,众人围坐在厅堂内,贡布三人也加入了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行列。 酒足饭饱,霜月、虞琳等回房休息,大厅里只留下了几个男人。 贡布一边摇晃着酒杯一边说道:“按照阿南的安排,几位堂主和长老又把计划的细节略微调整了一下,郭巳堂主和知云长老留在洛邑坐镇,车坤带人监视着洛邑天究殿的人,泽峰堂主带领一批战堂武执事已经偷偷潜入了晗湘潭附近,就等着咱们这边的消息。朗山长老带领五千武卫军已经埋伏到了梁国和委国之间的大山里,如果天究殿有所行动,能随时出现狙击。羊鼓长老带着一批武执事距离咱们约半日路程,随时可接应咱们,暌舸带着你的卫队和车驾就在城外十里处,可随时过来回合。” 姬南问道:“咱们这么大的阵仗,虽然是偷偷准备,但是东宫肯定会有所察觉,慕叔祖什么态度?” “什么表态也没有,就像不知道一样!”清欢说道。 贡布道:“为了防止消息走漏,泽峰长老他们是找了各种理由悄悄离开洛邑的,武执事们和武卫军到现在也不知道具体出来干什么,只以为是一场日常演练。知云长老前日转来的邸报上说,暮日山门主前几天颁布门主令,召集门人回山,十九日后要举行宗门大会,还邀请了几家关系不错的小门派观礼。宗门大会的内容秘而不宣,据我们推测可能是要正式公布脱离天伤殿,投入天究殿。据报无心山城的一伙修士也秘密潜入了梁国,目前行踪不明。” 姬南又看向有象,有象点点头,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道,“那边也具备条件了,就等着殿下的命令了。” “还需要防备镐京方面插手啊!”,老圭提示道。 “这是我天伤殿内部事务,朝廷方面暂时还顾及不到,但是秉烛台的人既然出现在了附近,我们也不可不防,这次我们务必要以快打慢,让他们措手不及。那就还是计划不变,等咱们这边发动之后,其他几处同时发动”,姬南笑着说道。 姬南站起身来,抱拳说道,“辛苦诸位了!” —————————— 第二天清晨,姬南让老圭又拿出一架新的木马车,贡布等人有备而来,牵出了十几匹龙马,众人各凭喜好上车骑马,向着城外走去。 清晨阳光明媚,空气中弥漫着青草的芳香。 众人方出城门未远,正欲提速前行,忽闻后方传来一阵马蹄声,打破了周遭的宁静。 一位年轻修士,骑乘一匹雄壮的龙马疾驰而来。龙马毛色油亮,光泽闪烁,鞍具更是镶嵌着各式珍宝,彰显主人的富贵。年轻修士自身亦是气质不凡。 修士轻勒缰绳,以一种恭敬的姿态向马车内的姬南拱手行礼,字字清晰:“敬请殿下稍留贵步,我家主人即刻便至。我家主人久闻殿下大名,仰慕之情溢于言表,迫切希望能有幸与殿下相识相交。” “哦?你家主人是谁啊?”清欢问道。 “一会便知,我过来的时候,我家主人的车驾已经在路上了。”年轻骑士拱手答道。 正在说话间,自城门方向,一队车马驶入众人的视线。车队中央,一辆由四匹高大龙马牵引的马车尤为引人注目,尽管其外表朴素无华,仅披黑色幔布轻轻覆盖,但那份沉稳与威压,却让人不由自主地生出敬畏之心。 马车四周,一群身着黑色外袍的扈从紧密相随,身形矫健,气势凌厉,每个都透露出不凡的修为与训练有素的风采。随着车队的行进,这些扈从的目光锐利如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当车队行进至姬南一行人前方约十几丈处时,缓缓停下。空气中顿时弥漫起一股微妙的紧张氛围,双方的人员都不约而同地将手悄悄移向腰畔,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 一名扈从快步上前,轻轻打开了黑色马车的车门。一位高瘦挺拔的年轻公子缓缓步出,身着一件裁剪得体的黑色上等法袍,头戴紫金冠,显得尊贵而不失风度。袍前悬挂着一块温润如玉的白玉玉佩,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摇曳,更添几分雅致。腰间挂着一把鲨鱼皮鞘包裹的短剑,剑柄上的雕琢精致细腻,透露出主人的品味与尊贵。 年轻公子的面容英俊非凡,嘴角挂着一抹温暖如阳光的微笑,皮肤本就白皙,在黑色法袍的映衬下,更显得风流倜傥,英姿飒爽。每一个动作都透露出一种从容不迫、优雅高贵的气质,让人无法移开目光。 坐在车里的桂兮忍不住发出“哇”的一声,将小脑袋伸出了窗外。 姬南也缓步走下马车,向着走过来的年轻公子抱拳行礼。 马车内的涂佩佩,悄悄地用手肘怼了一下桂兮的腰眼,低声咬着耳朵说道:“哎,你有没有发现,咱家殿下和这个公子长得有点像啊? 桂兮点点头,小声说道:“是有点像哈!一样的帅!” 年轻公子走到姬南面前,拱手施礼,朗声说道:“弟姬霓拜见兄姬南!” 姬南着实有些意外,双手在空中有些僵硬,问道:“这位公子,请问你家承何处?家族长辈我该如何称呼啊?” 姬霓仰脸看着姬南,微笑着一字一句地说道:“弟姬霓家住镐京,家父是现今大周朝孝王陛下,家父与你父乃是同父兄弟,我是他的第三子,你我也该是亲兄弟啊!兄长叫我小霓即可!” 呛啷声响成一片,霜月、贡布、观虎等人反应迅速,拔出兵刃,剑气冲天,气势如虹。 对面的扈从们也不甘示弱,纷纷亮出兵刃,双方对峙,气氛瞬间紧张到了极点,一股冲天的杀气在空气中弥漫开来,连空气都为之凝固。 姬南抬手示意霜月等人不要急躁,转过身来微笑着问道:“哦!这么说来,你我确是兄弟啊,只是你我自幼从未谋面,不知霓弟今日所为何来啊?” 姬霓也示意扈从们不要妄动,笑着说道:“弟自幼喜爱游历,月前偶遇秉烛台在外公干的宗长老,听闻兄长在邢国大展神威,不禁心生仰慕,这才一路追踪而下,就是为了一睹兄长风采。今日一见,兄长风采卓然,果然是我姬家的好男儿啊!” 姬南微笑说道:“霓弟追踪几千里,一路劳苦了,不知到了梁都几日了?为兄是昨日才到的这梁都,这梁都有我天伤殿的驻国修士,还有几处大的宅院,不如咱们这就回返,为兄略尽地主之谊,咱们好好饮宴几日,如何?” 姬霓摆手说道:“因为心中仰慕兄长,所以千里旅程不觉辛苦。其实我们也是两日前才到的梁都,昨天弟的属下回报说见到兄长入城,弟心中不胜欣喜,今早特意赶来请安,还险些与兄长失之交臂。但是见到兄长后,心中直呼不虚此行啊!” 姬南笑着说道,“霓弟费心了。你现在是一国王子,身份尊贵,愚兄虽年纪略长,但确是落魄之人。霓弟千里奔波,愚兄不胜感激啊!” 不远处手握砖头的桂兮迷惑地转头问身边的老圭:“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啊?你看他们兄弟情深,咱们是不是多心了?” 老圭撇撇嘴,小声说道:“虚伪无耻,这是他们姬家人的自带属性,胎里带的生下来就会,都不用人教,这两人能这样说上一天,说的话都不带重样的!” 四周剑拔弩张,场中间两人谈笑风生,一副兄慈弟恭的场面,半个时辰后最终还是姬南经验尚浅,败下阵来,笑着说道:“不知霓弟一早拦下愚兄,不会就是为了见个面吧?如果没事,天色不早,为兄还要赶路!” 姬霓笑着说道:“当然不是仅仅为了见兄长一面。其实兄弟我自幼酷爱习武,自觉已有小成。月前闻听兄长在邢国大展雄威,以几人之力大破二千重甲,心中十分仰慕,想借此机会与兄长请教一二,不知兄长肯赐教否?” 场间一下静了下来,仿佛连清风都停止了流动,如果此时一根针掉在地上,众人都会听得见。 “想向我师兄挑战,得先过我这一关!”观虎手持钉锤,狞笑着向前走出一大步。 姬霓转头看了一眼观虎,笑着说道,“多嘴!” 黑衣扈从中一个长髯壮汉猛地挥起大刀向着观虎砍去,口中大喝道,“先让我来试试你的斤两配不配!” 大刀带着凌厉的劲风,直取观虎要害。观虎也不甘示弱,挥动铁锤相迎,“哐”的一声巨响,兵刃碰撞得火花四溅,两人均被巨大的冲击力震得倒退数步,场地间尘土飞扬,双方猩红着双眼就要再向对方扑去。 姬南队伍最后方的惊蛰突然身形一闪,原地消失,再出现时已挡在了观虎面前半丈之处。他的双手紧紧攥着一根暗黑色的羽箭,这羽箭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射来,带着惊人的速度与力量。惊蛰被羽箭的冲力带得踉跄几步,才勉强站稳脚跟,脸色微变。 “啊哈,够快的,再试试这一下!”随着一道诡异的声音响起,一道黑色的残影瞬间出现在惊蛰的身前。众人还未及反应,只听“砰”的一声,惊蛰竟被这股力量打得飞了出去,重重地摔落在远处的树林里,生死未卜。 “你想找死啊!”一个愤怒的女声突然响起,紧接着,一块青砖如同闪电般向那道黑色残影砸去。这青砖速度之快,令人咋舌,显然蕴含着不俗的力量。 “切!这玩意不错,我收了!”黑影身形灵动,随意闪动间便躲开了青砖的攻击,轻轻挥手,竟将青砖稳稳握在手中。就在他得意之时,突然脸色大变,“啊呀,有毒!”说着,他像烫手山芋般扔掉了手中的青砖,忙不迭地退回到自家队伍中,手忙脚乱地掏出一把丹药塞进嘴里,随即盘腿坐在地上,开始运功祛毒。 众人看清那黑影的真面目,原来是一个黄脸高瘦的汉子。 贡布、清欢等人怒吼一声,就要前冲,而对面的黑衣扈从们也纷纷向前涌动,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停!”场间响起一声大喝。 一百二十一、兄弟阋墙 姬南高举着手臂制止了前冲的贡布、清欢等,笑着对姬霓说道,“你我兄弟之间的切磋何必弄这么大阵仗,让手下的兄弟们都退后吧,咱哥们搭搭手!” “就是啊!我们兄弟之间只是想玩玩,你们着什么急,都退下,都退下,我的扈从们有点急躁,让兄长见笑了哈!”姬霓笑嘻嘻的说道。 文良等人和对面的扈从们缓缓退后,佩佩急忙跑到远处的树林里,扶起了惊蛰。惊蛰精神萎靡,好在没有伤到内脏,只是受到了些震荡,吐出一口瘀血后好了不少。 姬南问道,“你我兄弟切磋,有什么章程没?” 姬霓搓了搓手,嘿嘿笑道:“其实也没啥章程,你和我都是元婴境,也说不上谁欺负谁,念在同祖同宗的份上呢,我还是会尽量收住手,争取别一不小心打死你。哪怕你今天伤了残了,等我今后登顶天道境,你躲在天伤殿的小黑屋子里沾沾自喜就行了。” 姬霓自己也不清楚,为何在这个从未谋面,但是打一出生起就意味着两人是生死仇敌的堂兄面前,就挺想说话的,当然说完想说的话之后,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姬霓自幼时开始练拳起,就立下誓言,同境之争,务必全胜!在上四境神仙扎堆、中四境修士多如狗,武道高手遍地走的镐京城内,姬霓大杀四方,从筑基、金丹,到现在的元婴,也确实做到了同境无敌。 姬霓看着不远处那个神色自若的堂兄,心中隐隐兴奋,呦呵,这小子还学会了故作镇定。听说那个原本应该叫叔叔的叛逆姬扈被誉为家族百年以来最惊艳的人物,曾有无数英雄拜在帐下,在万马军中突围而去不知所踪。他的这个儿子时隔二十几年忽然出现,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就成为了昭礼东宫的天伤殿主,这次走了一趟邢国,居然就凭这么几个破了两千重甲,有意思。 姬霓脸上依然带着笑意,告诉自己稍后几拳将其打趴下,但是千万别打死,要让这小子和他身后的逆贼爹知道这天下究竟是谁的。 姬南环顾四周,然后挥手示意,贡布等人和姬霓的扈从们牵着马车和马匹缓缓散开,让出了方圆十几丈的空地。 姬霓一手负后,一手挠头,瞥了眼姬南,笑眯眯道:“我知道你歪门邪道的本事不少,我乱七八糟的东西会的也多,不过既然咱们都是姬家子弟,先祖以百战拳得天下,咱们就以拳法论输赢吧!” “如此甚好,请!”姬南也不废话,摆出个拳架缓缓前行。 姬霓虽然看似言语轻佻,一直把姬南当做一只乡下亲戚,但是真当他潜下心来,正式迎敌之时,黑袍青年浑身气势浑然一变,一手握拳前伸,一手摊开手掌负于身后。 双方十数步之隔。 姬南缓缓前行,神意随着步伐前进不断渐长,距离姬霓越来越紧。 姬霓眼神一凛,闪步欺身,右脚掌剧烈蹬地,身体猛地向左拧转。身体爆发出巨大的气劲,右拳直冲姬南面门,速度极快,姬南身体轻轻后仰些许,左手同时缩回,右臂下沉,硬生生压住这一记重拳,可一条右臂只能延缓姬霓出拳的速度,由于实在过于刚猛。夹带余威继续撞向姬南头部,终于,姬南左手也及时按下,骤然发力,后发制人,竟然将这一拳蛮横推回去,把姬霓整个人都逼退好几步。 初次试探,双方都不知道真正的底细,所以第一次出手更多还是蓄力,更多还是掂量对手的斤两,而不是倾尽全力,一上来就打得大开大合,姬南如此小心谨慎,并不奇怪,可姬霓在镐京见过了大世面,也在江湖游历中领教过武道宗师的实力,还是如此保守,显见姬霓对待这个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天伤殿主的堂兄,内心深处,还是有着一点忌惮。 姬霓咧嘴而笑,白牙森森,大致清楚姬南出拳速度和轻重,骤然间一步踏出,鞋底板的地面处,微微震动,黑衣青年转瞬就来到姬南身前,右手当头一拳。 姬南却是双手同时递出,脑袋倾斜,一手握住对方刁钻的斜撩勾拳,同时身体前倾,以左手肘部撞向姬霓的面门。不曾想姬霓抬起膝盖,猛然弹出一腿,挡住了姬南前冲势头,并且身体后仰,顺势拉开双方距离,躲过肘击,但是就在姬霓即将发劲的那一刻,这一脚结结实实给他踢出力道,恐怕就真是肝肠尽断了。但是姬霓却没能得逞,发现姬南右手先行抓住他的腿,一下子就将他横摔了出去。 真正的搏杀绝对没有飞檐走壁,只有一寸狠一寸猛。姬霓脚踢,扫绊,肘击,膝顶,无一不精,对上姬南的滴水不漏的搭黏、钩弹和撩踩,根本就是以硬碰硬,没有半点水分。 两人都是以快打快,全力抢攻。虽然姬南不如姬霓狠辣刁钻,但在八成姬家正宗拳法中偶尔夹着一两下诡异招式,于堂堂之阵中奇兵突击,在大开大合的祖传拳法和诡异凶悍的巫族拳法之间圆转如意,这是他第一次在贡布这帮人面前全力出拳,才真正让惊蛰等人心服口服。平日里只见到姬南练一些简单实用的套路,举手投足间始终温文尔雅,谈不上凶悍霸道或者绵里藏针,今天终于让惊蛰大开眼界,明白为什么老圭肯那般器重这位小白脸公子,深藏不露。 其余围观众人也无不眼花缭乱,挢舌不下。 姬南和姬霓都表现出让人惊愕的抗击打能力,纠缠到后期,两个人几乎是拳拳击中对方,每一脚也都落在实处,拼的完全就是谁先倒下,姬霓的杀伐野性在今天展露无遗,像一头嗜血的猛兽在场地中扑转腾挪,每一次动作都干净利落,玩的就是杀敌一千自伤八百,打出根骨里血腥狠劲的他似乎执意要将姬南打死或打残。 姬南面容清亮如一,眼神不如姬霓癫狂狂热,但拳脚丝毫不输气势。 终于流血了。 姬霓的眼角,姬南地嘴角。 一发不可收拾,战况愈发惨烈。 两位同祖同宗的堂兄弟,往往是互换拳腿,直来直往,以及追求“杀敌一千自伤八百”的那两百“盈余”,甚至是“二十”的盈余。 拳拳到肉,雷声连绵,贡布等人和黑衣扈从们的圈子越来越大,给两人让出足够的空间,场地中间出现十几个深坑。 果然不愧是姬氏王族新一代最为强横的人物,这两个男人只凭外泄的杀意,便将众人逼得连连后退,然而如此强悍的拳头,实实在在砸在他们彼此的身上,他们却像是根本没有什么感觉。 这究竟是怎样的拳头?怎样的肉身?每一拳落在肉身之上,就像重锤落在古钟之上,声音越来越密集越来越高昂尖啸,局势也越来越凶险。 姬南五脏六腑遭受了剧烈的重击,不停地震荡,疼痛难忍,七窍之中更是汩汩流出鲜血,染红衣襟。多亏了前段时间和服四叔近乎残酷的对练,正是这份积累,让他能够咬牙坚持到现在。 姬霓的气机混乱到了极点,如同狂风中的落叶,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心如刀绞般的剧痛。好在他平日里从未懈怠,那些与他交手过的无数高手,无论是作为陪练还是对手,都为他提供了宝贵的实战经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磨砺,让他够凭借顽强意志和扎实功底,勉强维持着目前的稳定。 双方意外地展现出愈发沉稳的心神。原本可能因连续的激战和伤痛而紊乱的思绪,此刻却如同被清澈的泉水洗涤过一般,变得异常清晰。他们的眼神全神贯注,只有对方。 两人最后一次以伤势互换伤势,是姬南以拳法出剑招,一手双指精准地戳中姬霓的胸口,姬霓则双拳一前一后,如同狂风暴雨般捶在了姬南的小腹上。 随后,两人同时踉跄后退。姬霓的脸色苍白如纸,嘴角还挂着一丝鲜血,他毫不在意地咽了下去,嘴角勾起一抹狞笑:“兄长,你我都身穿这宝衣内甲,即便是倾尽全力,也难以置对方于死地。看来,这次是真正的打平了!” 姬南深吸一口清冽的空气,微笑着对着姬霓说道:“霓弟果然是好身手,今日这一战,让兄长我大开眼界!” 姬霓后面的马车上,传来一阵清脆的掌声,伴随着一个低沉而富有磁性的笑声:“很好,你们的表现都出乎我的意料。”声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姬霓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就走,转头伸手点了点姬南,眼神中既有挑衅也有期待:“兄长,下次,胜负生死一起分。” 说完这句话,姬霓没有再停留,咬紧牙关,绝不让自己发出半点声音,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回马车。 姬南站在原地稍微整理了一下衣袍,抬头望向马车那边走下的一个头发斑白的中年人。 中年人清瘦、面白、无须、唇红,一双细长的长寿眉格外显眼,衣着华贵,手持一把团扇,他缓缓走了过来,距离姬南一丈左右站下,一边仔细的端详姬南,一边赞赏的点头。 “我叫老黄,殿下应该不记得我了,在你满月的时候,我曾携重礼到毅候府上,当时见到过尚在襁褓中的殿下。今天看见殿下如此的风采,老夫不胜感慨啊!” 姬南轻轻拱手,不敢放松任何警惕,轻声说道:“黄先生,您好!” 老黄轻拍团扇说道:“姬家祖上传下的规矩,姬家子弟可以相争但不可流血,就是说姬家的子弟们怎么打打闹闹都可以,就是不得伤害性命,自大周立朝以来,此例一直无人敢破。即使是当年镐京城里几位王子们的王位之争,也只是下面儿郎们的性命相搏,再后来对毅候的万里追踪,也是留有余地的。” 老黄见姬南默不作声,长叹一口气,说道,“老夫老了,所以嘴就碎了一些。和殿下说这些,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告诉两位殿下,如何相争都可以,姬家的底线不能破。岐山祖宗堂的那些老人们可都看着呢。呵呵,希望殿下不要怪老夫交浅言深了!” 见姬南还是默不作声,老黄笑着摇摇头,看看姬南身后的霜月、贡布诸人,团扇轻点几下,笑着对姬南说:“算是一点老朋友的忠告吧,羽翼未成,就不要想着蚍蜉撼大树,不自量力对双方都不好!那就告辞了,殿下!” 老黄缓缓走回车上,黑衣扈从层层保护的车队转头向着梁都方向驰去,激起一阵阵的尘土飞扬。 那个黄脸高瘦的汉子站起身来,翻身上马,脸色阴冷地远远用手指点了点桂兮,然后追着马车而去。 在马车的颠簸中,姬霓取出一个精致的瓷瓶,倾倒出两粒泛着微光的丹药吞入口中,随后好奇地向身旁的老者问道:“师父,您之前所言,可是确有其事?” 老黄沉默不语,目光穿透窗棂,陷入了深邃的沉思之中,外界的一切都无法惊扰他的思绪。 姬霓对此情景早已习以为常,心中暗自感叹这位性情古怪、道法高深莫测的师父,性情孤傲、博学多才、难以接近,如同那臭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却又深得父王的器重与信赖。 此番离京,实则是姬霓对镐京城内纷繁复杂的权力斗争感到厌倦,遂向父王随意要了个差使出来,顺便在北方的郝国等几个诸侯国内,连续铲除了几位对父王继承王位一直不满、暗中做小动作的贵族。随后便以游历天下、磨砺武艺为由,四处游荡。父王也深知这个儿子的性情,于是派遣了老黄及数位宫中侍卫随行,以确保他的安全。 姬霓伸手拂去嘴角不经意间溢出的血渍,长长地吐出一口胸中淤积的浊气,随后慵懒地躺倒在车板上,双手枕于脑后,以一种近乎玩笑的口吻问道:“师父,假如,我只是说假如,有一天我真的有机会干掉他,您会出手阻止我吗?” 老黄终于开口,声音沉稳而坚定:“你不可杀他,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 一百二十二、斗殴后的反思 不能,是因为姬氏确实有“姬氏子弟相争不得流血”的祖训,而且岐山祖师堂的旨意明确,姬南现在是天伤殿殿主,今后昭礼东宫还有大用,具体什么大用没说,只是让镐京朝廷不要碰他。 至少现在不能,是因为老黄对姬南印象不错,如果不是处于王位争夺的阵营对立面,他甚至觉得这个姬南将是镐京姬家新一代能挑起未来重担的接班人之一。 而且姬扈当年虽然被追的十分狼狈,手下大将和侍卫扈从死伤惨重,但是在追杀他的过程中,明显感觉到天下妖族和很大一部分诸侯对姬扈的态度,对朝廷的追杀令阳奉阴违,对姬扈的逃亡睁一眼闭一眼。 现在真要是把姬扈的长子不明不白弄死的话,姬扈发起疯来,谁知道会不会闹得天下震荡,到时候坐在镐京王城里那位会不会迁怒与自己。 收取姬霓作为嫡传弟子,是孝王对他的信任和托付,从姬霓出生以来,表现的非常聪颖好学,对自己很敬重。明确师徒关系后,姬霓对自己确实更加尊重,自己也是对姬霓倾注了全部的心血,在宫内的诸多王子和后宫的一些利益争夺和勾心斗角中,男人始终半步不退,挡在姬霓身前,甚至有些咄咄逼人。 男人突然说道:“也不是不可以杀他,前提是你能做到。” 姬霓笑道:“做到?我怎么就做不到了!我今天故意收着力,还有好几样压箱底的本事没用,别人不清楚,师父你还不清楚?” 老黄笑道:“就你有?你怎么知道别人就没有?秉烛台的探子说,他一直在修炼某个厉害邪功,剑法也不错,他今天大概只出了六、七分力。” 姬霓满脸不屑的说道:“就算他也有,能跟我比?只说我体内里的焚魂焰,只要放出来,任他多大的能耐,一样烧成灰。” 男人问道:“那你怎么不用,非要给人打得这么惨?” “开始就说好了只比拳吗!而且这场打架,比起在镐京城里和江湖上的那种小打小闹,有意思太多了,其实我心里明白他们都是碍于我身份,放不开和我打。我要是仗着神通,将刚才那个家伙打成残疾,那是欺负他。师父,你真当我不清楚,其实我俩都藏着呢,真要是出了全力,那就是当场分生死了。” 老黄问道:“今日一战,你还看出什么了?” 姬霓笑道:“要说我姬家的祖传拳法,那是经过历代多少长辈的打磨,不可谓不强。我俩是同祖同宗,拳法心法都是一模一样的,我在王城里天天最好的丹药吃着,苦练了二十多年只是才稍微练出点拳意,他逃亡了这么多年,据说还在四合庭大牢里待了十多年,居然和我打得不相上下,说明他的天赋也很不错,而且另有奇遇,我不会小瞧这个对手的,我要留着他,让他成为逼着我不能停下脚步的磨刀石!” 老黄不置可否。 姬霓笑问道:“师父,你刚才不是说姬家子弟不许流血吗?我真可以打死他?” 老黄嗤笑道,“姬家确实是有这么条规矩,但是你家祖上这样的事又哪里少了!比如今天吧,只要你俩是境界相当,公平比武,拳脚无眼,有所死伤也在所难免。至于是不是真的公平比武,那也只是说给别人听的。只是姬南是岐山祖宗堂发来明旨不许碰的人,所以现在不是打死他的时候!” 姬霓皱眉说道:“说实话,今日一战让我受益良多,而且是非常多,姬南的拳法远远不如我的精纯,但是包罗很多内容,既有别家的拳法,还包括有剑招、刀法等等,我以前从没想到还能这么打拳,能将这么多的杂七杂八的东西融入拳法中,而且威力这么大,这是一种很新颖的思路!” 老黄摇头道:“各有机缘,他的路子不见得适合你的路子。你姬家的百战拳来自千百年的战阵厮杀,讲究的就是简单快捷实用,是经过多少血的教训去芜存菁而得,你距离真正的练出拳法真意还差的很远很远,既然刚学会走就要走好,其他的先不要想。姬南的拳法博而杂,取各家所长,和你是完全不同的两个路数,不能说你俩的拳法路子谁更好些,只能是最后谁先练出拳法真意谁才能真正的走在前面。” 姬霓笑道:“我听师父的!” 老黄一笑置之。 自己的这个徒儿注定会走得很高很远。 马车轻盈的在官道上行驶着,黑衣青年双手捂住腹部,骂骂咧咧道:“他娘的真疼啊!” ———————— 姬南强提着一口气,不让自己的精神气松垮下去,直挺挺的站着看着车队远去。 贡布、清欢等人围了上来,虞琳扶住姬南的胳膊,拿出手巾轻轻擦拭姬南脸上的血迹。 清欢兴奋的喊道:“公子,你真是太帅了,刚才打的这么激烈,然后就那么潇洒的站着,那个看着很有钱的老头还努力的和公子套近乎,公子风轻云淡都没搭理他,真是高人风范啊,我太仰慕公子了!” 桂兮和佩佩都满眼小星星的看着姬南。 姬南抬起手挥了挥,没说话。 老圭一下推开清欢,怒道,“看不出来,公子走不动了,还不快点扶他到车上!” 众人这才连忙七手八脚的把姬南扶到马车边,姬南蹒跚着走出十数步,背靠车壁,缓缓坐下,颤抖着手从藏心镯里掏出玉瓶,倒出几颗丹药放入嘴中,好一会才长长地舒了口气,“疼死我了!” 为了掩饰身份,他现在身上穿的不是姬慕留给他的紫薇法袍,只是一件普通质地的法袍,里面贴身穿的才是嘉鱼软甲,保护他的五脏六腑免于直接刺伤,但是拳脚、重物击打在上面依然很疼。 身体外面的伤都是小事,姬南此刻的连神魂都受到了些震荡,受伤不轻,此战是他出道以来最激烈凶险的战斗,双方虽然都有很多留手,但也确实在拳法上全力以赴,如果他要真是太弱的话,姬霓还真有可能先把他打成残废再说。 在不用剑术,不用神魂、白骨、噬精三邪功或者阴阳镜的情况下,他的实力确实要照姬霓差不少,而且他的拳法非常杂,在刚才在打斗中,他在打出巫族拳法时,强忍着没有运用刺涅九山的心法,所以打出的只是一些似是而非的拳架子,伤害性和威力自然差了很多。 姬南总感觉这个弟弟很不简单,今后还会经常遇到,自己最好还是把底牌藏起来。他刚才只是仗着这么多年来的吃苦能抗,两人表面上打了个平手,其实还是姬霓更占了些优势。 他现在就只想这么坐着,什么都不用多想。 休息片刻后,丹药药力慢慢化开,正常行走没有任何障碍,姬南上车,众人这才按照原计划继续往暮日山方向而去。车里面,姬南取出一件洁净衣衫换上,虞琳用湿巾仔细地给姬南擦拭血迹,惊蛰蔫蔫地躺在不远处, 老圭也坐在车里,“据我观察,老黄对你的感觉有点矛盾。估计镐京城里的很多贵族,像老黄这种角色大部分都对你持有矛盾态度,既不满孝王篡位,想你能重振毅侯家的家业;又想你早点死翘翘,不要来扰乱他们平静生活。不过两者对他们来说都没大损害,所以你用不太担心。” 老圭掏出酒葫芦喝了一大口,抹了抹嘴继续道:“我觉得需要注意的不是老黄,而是姬霓,这小家伙装傻充愣地本事不小啊,要不是我前几年四处闲逛偶尔听说,我还真不知道这位看着温良恭俭让的姬霓殿下是个心狠手辣的角色,前几年他到了郝国那边,一口气做掉了四个诸侯……” “……有传闻郝国伯爵早有防备,招募了不少的修士和武道高手,护国真人更是个神满境,不是那种闷在山里只知道修行的绣花枕头,是个靠厮杀出来的有真本事的,可还是大半夜的被姬霓带着一群扈从杀进伯爵府,这个神满境当时也就是多扛了几柱香,就被一群如狼似虎的扈从打成肉泥,想跑都没跑了,其他修士也都只有被打死的份。” “这大概就叫藏龙卧虎吧!”姬南笑道。 老圭砸吧着嘴巴,道:“公子,看样子我们还缺两个像服四爷那样猛人啊,往那里一站,高他两境的都要寻思一下的,要不然罩不住场子啊。” 姬南笑了笑,道:“天伤殿就不要打这个主意了。这是镐京城里我那位伯父和我父亲的家事,荣叔祖早就有言在先,昭礼东宫不会参与这些事,天伤殿的人更不能参与,一文钱都不能参与。” 老圭一只手拎着酒葫芦灌酒,一只手慢慢梳理头上本就不多的几根毛发,过了好一会,老圭放下酒瓶,轻身说道:“看来还得我亲自出马,把几个只认钱不认人的老妖魔鬼怪请出山,可就怕请神容易送神难啊。” “很能打?”姬南疑惑道。 “非常能打!”老圭咧着嘴,吸入一口冷气,缓缓言道,“皆是些历经无数血战、深重罪孽的千年妖孽。我结识过七八位此类亡命徒,昔日里因缘际会便聚在一起,缘尽则各自东西。据闻前几年已有数人陨落,更有两个落入了四合庭之手,也不知如今尚能剩下几个……” “……况且,这些大妖性情极为桀骜不驯,难以驾驭,杀人放火、毁家灭门如同日常饮食般稀松平常。指不定来了说是给公子效力,事情没帮你办好,还惹出大大祸,总归风险太大,难以估量。” 姬南阴沉着脸寻思了一会,咬牙道:“不管这么多,姬霓给咱们的压力太大了,我就怕哪天半夜他再杀上门来,到时候留下我一条残命,把你们杀个干干净净,这事他干得出来,咱们现在就是想和他同归于尽都没这本钱。” “公子可要有个思想准备,让他们卖命可是价码不低啊!” 轮到姬南龇牙吸凉气了,老圭是见过大世面的,他说的不低肯定是真的不低了。这也是丑话说在前面,别到时候请来了,再付不起钱,那可真就是前门拒狼,后门又进虎了,而且是自找的。 “先让我心里有个底,到底有多难缠?”姬南皱起眉头询问。 “你就想想天伤殿的那几位堂主和长老吧!”老圭回答道。 姬南沉吟片刻,咬了咬牙,下定决心:“好吧,那就这么定了。跟他们讲好条件,一年薪酬做一年事,啥时候没钱了就好合好散。” “没问题,那我现在就出发,尽力邀请老两位加入。”老圭说着,回头踢了一脚假装昏迷的惊蛰,“别装了,你根本就没什么事,跟我一起走一趟,咱们速去速回!” ———————————————————— 洛邑,昭礼东宫。 一位小童快步走入那宽敞明亮的书房,轻声禀报道:“启禀宫主,费老求见!” 姬荣轻轻挥手,示意道:“请!” 费老步入书房,行礼完毕后,未及落座,便急切言道:“宫主,方才天伤殿的知云长老秘密来访,道是受姬南所托,恳请我们协助提供天究殿几位重要人物每日的确切行踪。她还说您对此事已知情,莫非他们即将对弧余动手了?” 姬荣闻言,缓缓坐下,一边思索一边说道:“哦,此事我确实应允过姬南。算算时日,也确实快到了!那就吩咐咱们在天究殿内的人手动起来,将那些重要人物的日常行踪悉数告知他们吧。” 费老端起茶杯,轻啜一口,皱眉道:“昨日有消息传来,姬南已率羊鼓等人抵达暮日山,想来他们的行动就在这几日了。他对天究殿早已布局周密,此刻又要求我们提供天究殿重要人物的行踪信息,莫非他想同时对付两边?这胃口未免也太大了些!我担忧的是,万一他失手,咱们今后再想动弧余可就难上加难了!” 姬荣的目光穿过窗户,落在窗外的树梢上,缓缓说道:“从姬南上次独立策划的行动来看,先是巧妙地蛊惑散修,多次迷惑宫涅视线,后又暗中控制了各位堂主长老的家属,最终顺利掌握了整个天伤殿的控制权,足见他是一个心思细腻、行事周全的年轻人,绝非轻率行事之辈。这次行动,他更是提前筹备了三年之久,且得到了天伤殿各位大长老的全力配合,这无疑表明他对此次行动充满信心。我们就安心等待,好好欣赏这场精彩绝伦的好戏吧!” 费老应声道:“好的,那我即刻吩咐天究殿内我们的人做好准备,一旦姬南他们成功,我们的人便能迅速出面,稳定住局势。另外,我也会催促东海那边的荀起,让他带领兵马再向深海推进,多立战功。等这边弧余一完蛋,就立即召回荀起,让他继承天究殿殿主之位。” 姬荣轻轻点头,赞许道:“很好,快去安排吧!” 姬荣静静地坐在书房内,双眼微闭,凝视着窗外的景致,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绽放出淡淡的微笑。他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低语道:“让我瞧瞧,你到底能给我带来怎样的惊喜!” 一百二十三、主线之外的小故事 每两年进行一次四族会盟又轮到了仇由族,经过几次扩建的青山城内外再次人声鼎沸,其他三个氏族的族长、萨满、长老们陆续到来。在城外新建的一个大大的集市内,各族带来的物产正在交换,很多的商队带来大批的珠宝玉器、粮食、铁器等在进行交易。 现在的仇由族人强马壮,一族之力可抵其他三族之力。在高阶武士和萨满等高端战力上更是稳压三族一头,随着实力的增强,鲁格等仇由族首领们在一些事情上也潜移默化地强硬起来,与其他三族隐隐结成的同盟发生了很多争执。 现在的双方在很多问题处理上因为理念不同发生争执,比如,在上次的大战后,仇由族的氏族首领们在经过激烈的会议讨论后决定,把抓到的赤狄部和其他部族的部众们全部打散开编入了各帐,强制他们必须按照仇由族的风俗穿衣、吃饭,说仇由族的语言,还要求仇由族的部众不要欺辱这些新加入的部众,对这些新部众给予了一些牛马、粮食,给他们一些草场,让他们能生活下去。开始的时候,仇由族的一些老部众们也反对,但是在给予这些老部众很多金银牛马的补偿后,抗议也慢慢平息。在强力镇压了两次小规模的叛乱后,新加入的部众们慢慢融入仇由族。 白狄部的其他鲜虞氏、肥氏、鼓氏三族则是按照戈壁草原上祖传下来的规矩,把战败抓住的敌人作为奴隶分给各部众。随着时间的推移,两种方式的不同效果也慢慢显示出来,大漠上一些小的氏族纷纷依附过来,他们选择加入了仇由族,一些逃亡的奴隶也加入了仇由族。仇由族和其他三族之间的各种龌龊矛盾也不断升级。 此外,白狄部上一任的老酋长庆谷病逝以后,原来的仇由族大族长接任了白狄部大酋长一职,现今也是年事已高,需要尽快选出新的大酋长。 四族首领决定召开一次大会,要彻底讨论和解决这些问题。会议初期还好,但中期后火药味就越来越浓。起因是一件很小的利益纷争,但后来各族长老却借题发挥挖起了陈年旧帐,仇由族一方和其他三族吵得不可开交,让事情变的一发不可收拾。别看这些长老老归老,脾气可还相当的火爆,吵到最后差点要掀桌子。 东道主仇由族族长鲁格见状宣布休会五天,请各位首领、萨满、长老们去马头山狩猎。 车队马队浩浩荡荡的来到马头山脚下。仇由族的武士们圈定了方圆大约一百里的十几个山峰作为狩猎地区,布置了外围警戒队伍。 第二天一早,战马嘶鸣,飞箭如雨,武士们拿着刀剑奔走呐喊,奔驰在山地草原之间。在戈壁草原上,狩猎即是行军作战,这时候既是个人勇武的展示,更是部族实力的大展示。这是大漠戈壁上一种约定俗成的规矩,每当遇到部族内部发生争执和议而不决的时候,为了和平而且公平地解决问题,就要举办狩猎活动,战绩越好、高阶武士越多,氏族就会有越多的话语权,所以各氏族都派出了最勇武的武士前去参加狩猎。 四族都是由族中最勇敢的战士带队,每队五十人。仇由族这边是由鲁格亲自带队。四族武士们都竭尽全力地使出自己的本事为本族争光,长老们每晚都统计战绩,仇由族的战绩虽然始终领先,但是还远远没有到碾压其他三族的地步。 狩猎到了第四天,鲜虞氏、肥氏、鼓氏三族的氏族首领脸上开始有了笑容。坐在山顶大帐内的仇由族长老和老萨满们依然是面色平静的看着山下的狩猎。 午时,突然远处传来一连串尨犬的叫声和一声嘹亮的嘶吼声,声音浑厚而凝重,戾气十足。 大猎物! 狩猎场内外,山上山下的首领、萨满、长老、武士们几乎是同时脸色微变,既有兴奋也有担忧。所有人都循着声音望去,从大山深处钻出一头小山般的獠牙金猿妖兽。獠牙金猿仿佛是被什么更厉害的妖物追赶到此,浑身伤痕累累,两眼通红,嘴里流着长长的唾液,看见有如此多的人族挡住它逃生的去路更是十分的暴躁疯狂愤怒。 庞大如小山般的身躯给了所有人以巨大的压力,站在它面前的各族勇士们纷纷避让,光凭自身的勇力,没有一个胆敢挡在它的面前,几十人也不行。 红翼鹰武士们纷纷驾起灵禽飞上天空,准备围攻这头闯进来的妖兽,很远处的萨满们也站起来,酝酿着法力,准备进入狩猎场地。 只是拿下如此一头穷凶极恶的妖兽,不知得损失多少勇士和萨满。 山头上,一人一猿怒目对峙。 獠牙金猿“嗷嗷”嚎叫着向着这个渺小的人族冲去,两颗獠牙硕大锋锐,手中挥舞着一棵临时拔起来的大树,要把挡在前面的所有一切全都扫空,虽然说一个弱小的人族根本不足以对它造成生命危险,但面对这样赤裸裸的挑衅,一根筋的它终究不会无视。 几乎是同一时间,站在妖兽面前的这个人也行动起来,曲臂,拉弓,瞄准,一系列动作竟然没有丝毫凝滞,浑然天成。 此刻全狩猎场地的所有人刚好能瞧见这个年轻男人的背影,只见一个强壮的身影,粗壮的手臂拉开一张红色角弓,赫然如满月,一种与生俱来的狂野气息冲天而起,如一尊战争神祇。 嘭! 第一箭破空而出,其尖锐洞穿力让那周围的所有勇士们都感受到一种最纯粹的窒息,他们很难想象被这一箭射中的猎物会是怎样的下场。 嗷!一声凄厉惨叫立即传来。 第二根弓箭已经夹在两指之间,红色角弓再次被瞬间拉出一个第二次见到依旧震慑人心的弧度,弓和人随着猎物的飞奔也迅速的移动起来,不到一呼吸,立即爆射出去,这一次獠牙金猿的嚎叫愈发凄惨,仿佛可以响彻整座森林,飞鸟阵阵,毛骨悚然。 不等这嘶吼余音消失,第三根长箭便再度电光火石间急射出去,这一次众人甚至能听到箭矢捅穿猎物身体的声音,而它的再次嘶吼也有了种绝望气息,放下那张红色角弓,名叫鲁格的年轻族长转身,笑容灿烂。 站在山头大帐内的所有首领、萨满和长老们都霎时间瞳孔收缩,默不作声。 一群勇士们在无言的震撼中围了过去,小山般的獠牙金猿侧倒在地上,一根羽箭在腹部,第二根在胸部,第三根则直接从眉心洞穿了它的整颗脑袋,这一箭无疑才是真正的致命伤。 年轻的族长将红色角弓放入身后的箭袋,抽出腰间的短刀走到妖兽跟前,挖出獠牙金猿的心脏,手举着这颗心脏向着山顶大帐走去。 山上山下所有人都不自觉地朝着年轻族长的手中看去,好一会,震天的欢呼声响起。 在极远处的空中,服四朝着鲁格身后背着的箭袋看去,隐藏在箭袋内的红色角弓下端篆刻着两个小小的烫金铭文“射天”。服四咧嘴一笑,转身向着大青山的最深处飞去。 第二天的部族会议议程非常顺畅,鲜虞氏、肥氏、鼓氏三族几乎没什么异议,全部答应了仇由族的提议。 鲁格正式接任白狄部大酋长,四族将在青山城内设立常驻长老会商议决定部族大事。白狄部四族将精选勇士组建部落的第一支常备军队,由大酋长鲁格直接统领。 白狄部将在不久后对鬼方部进行征讨。 ——————-- 立秋以来一直秋雨连绵,今日艳阳高照,是个难得的好天气。早朝过后,齐宣公忽然来了兴致,摆车架来到了后宫的碧玉轩,这里是邢妃的寝宫,他差不多有半年没过来了。正巧遇到因为成年已经搬出寝宫的公子寿和公子朔结伴前来给母亲请安。两位公子给父亲请安,邢妃为宣公斟酒,一家人看起来倒也其乐融融。 齐宣公的最近两年有些显老,两鬓有些斑白,但是依然精神矍铄,姜家人血统里的高大魁梧,气宇轩昂还是没有一点变化。 四年前的四合庭大牢囚徒暴乱,四处流窜的囚犯确实给齐国和周围的几个诸侯国造成了很大麻烦,有一个关系不睦的诸侯还向镐京朝廷告了状,要求朝廷对齐国进行申斥和惩罚。 齐宣公派出太子伋带领齐国所有的军队配合四合庭的修士们四处剿杀逃跑的罪囚,直到去年齐国和周围几个诸侯国才算大体平静下来。 之后,太子伋又带领着齐国的大军去了沿海几个匪患比较猖獗的诸侯国,配合四合庭的修士们阻截追剿逃到海上的几股最麻烦的罪囚。 沿海的几个诸侯国怨恨是四合庭和齐国疏于看管才导致这些穷凶极恶的罪囚跑到海上祸害他们,所以对太子伋带领的齐军并不是十分友好,遇到危险的事就让齐军顶上去,弄得齐军很是尴尬。好在昭礼东宫也及时派出了援军,沿海的形势才大为好转。 其实齐宣公和太子伋父子二人已经好久不怎么交流了。 齐宣公坐在大殿的深处品着香茶,享受着难得的片刻平静,忽然宦人来报,丹芹大夫和叔达将军求见,有重要战报。 “传!” 愈加肥胖臃肿的丹芹大夫和精悍矮小的叔达将军走了进来。 两位公子站了起来,公子寿拱手道,“见过丹芹大夫和叔达将军!” 公子朔拱手道,“见过老师和叔达将军!” “恭喜主上,太子从前线传来捷报!”叔达将军向两位公子回礼后大声地禀报道。 “哦?仔细说来听听!”宣公惊喜地说道。 “日前,二祖爷布下埋伏,引诱温大雅罪囚贼寇前来袭击,太子亲率一千锐卒为诱饵,距城死战,四合庭众修士和昭礼宫的人马四面合围,当场斩杀罪囚贼寇五千余人,其中中四品以上修士二百余人,温大雅重伤逃跑,正在缉捕之中。” “好啊,这是寡人几年来难得听到的好消息啊,很好,很好!”宣公站来起来,在大厅内来回踱步。 叔达将军接着说道,“瑀、陈两位大将军领军在外,他们要臣入宫面奏,请主上招太子回临淄,论功行赏。” 齐宣公正要说话,丹芹大夫连忙站了出来,“主上莫急,老臣以为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叔达将军皱眉道,“我齐国向来赏罚分明,有战功当重赏,有何从长计议?” 丹芹大夫说道,“主上,老臣并非觉得太子不该封赏,只是觉得在封赏的规格上和名目上有些不同的建议。老臣建议太子既然领军在外,而且目前正是军心大振的时候,还是不要回临淄封赏了,臣愿担任犒军使节前去劳军!” 宣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对叔达将军说,“你们去拿个劳军的章程吧,明天就报上来!” “诺!”叔达将军躬身应道,厌恶地看了一眼丹芹大夫,转身离开了宫殿。 待将军身影消失在宫殿门口,宣公转身问道:“丹芹,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丹芹大夫瞅了瞅坐在上面的邢妃虞宣和坐在下首的两位公子。 齐宣公说道,“无妨,让两位公子听听也好,以后早晚也得参与国事,为父分忧的。” 丹芹大夫眼珠子一转道:“主上圣明,恐怕心中早有了主意,老臣不敢乱言。” “哎,你尽管知无不言就是。” “主上圣明,其实刚才老臣之所以劝阻主上,实在是看不惯这几位将军的跋扈言行。除去四合庭的几位祖宗爷爷,如今主上才是我齐国之主,赏罚之事,皆由主上权定,而这财货官阶也当是出自主上所封,这满朝臣属也该是只忠心于主上。只是,臣不明白瑀、陈、叔达三位军中重臣,为何要齐向主上来为太子邀功。老臣瞧太子都还没说什么,他们又何必急着表忠心呢。” 丹芹的几句话,让宣公怔怔地呆立当地。这些埋藏在他心底,最是不可触碰的底线,经丹芹之口一出,顿时打消了他脸上所有的欢喜。 “老师,我有一事不明可以问吗?”公子朔站在边上微笑地问道。 “朔公子请讲”,丹芹大夫亲切看着公子朔。 “太子哥哥立下这么大的功劳,还能往上怎么封赏呢?”公子朔眨着眼睛看似无辜地问道。 大殿里忽然静了下来,静得仿佛能听见吹过的一阵风。 “朔儿,过来给母亲斟茶!”,虞宣连忙招呼公子朔。 公子寿回头狠狠地瞪了一眼弟弟,公子朔仿佛没有看到一般。 “寡人也尝观前代王朝兴衰,独难见有如伋儿这般,身为太子,仁爱贤惠,却又统御三军,而百战不败的将才。他为我齐国立了大功,朝中臣属为他请功,也是在所难免的。” 显然宣公在努力说服自己。 丹芹斟酌着说道:“据老臣所知,从太子率兵清除境内及周围几个诸侯国的罪囚匪患之后,就已是声名鹊起,百官称颂。此次大捷,据说也是太子主动找到二祖爷,向二祖爷献计,然后主动率兵做诱饵引诱温大雅等罪囚贼寇上当。大战之后,二祖爷非常高兴,拍着太子的肩膀向四合庭和昭礼宫的诸位大修士和领军将领言道,‘这是我姜家虎儿矣!’据说昭礼宫的几位殿主也非常欣赏太子!” “哦!太子哥哥原来这么厉害啊,我还说呢,日前听坊间小儿说唱都是‘东出大海灭罪囚,太子扬马定天下’呢!”公子朔在边上插嘴道。 宣公猛地回头盯着公子朔,一字一顿道:“那坊间说辞当真?!” “朔儿住口!朝堂之事哪里是你随意评议的!”虞宣严厉的怒斥儿子道,俊俏的脸上布满寒霜。 “父亲,我从未听见坊间小儿如此唱过,千万莫要听弟弟胡说!请父亲明察!”公子寿向前一步,大声的说道。 宣公的脸上低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他静静的看着眼前的天空。 半晌之后,他转身吩咐传旨宦人道:“传旨,命太子回临淄受赏,大军暂驻原地,由西免将军统领。丹芹大夫为劳军使者,劳军过后护送太子一起回临淄。另外,邢国日前派来使者,说境内有贼寇流窜,请我国派军协助围剿。现我齐国境内匪患未除,大军不宜妄动。命将太子府侍卫五百人中抽调四百人派至邢国协助剿匪。再从我宫中选派二百侍卫前去护卫太子。” 有力而决绝的声音在殿中回荡。 看着父亲走出殿外。公子寿转身看着弟弟,两眼通红地吼道:“我知道那些坊间说辞都是你编造的,大哥待你不错,为什么要陷害大哥?说!” 公子朔撇撇嘴,“那是待你不错,和我没关系!”,转身就要离开。 虞宣看着大殿里厮打成一团的两个亲兄弟,满脸泪水。 一百二十四、威逼和利诱 日暮山就在梁国境内,距离不是很远,十日内可到。众人旅程并不着急。 不久,暌舸引领着姬南的侍卫队风尘仆仆地赶来。这支五十余人的队伍,无一不是修为精深之士,最低者亦已步入金丹之境,而战力巅峰者,更是一位修为臻至神满境的大修士。如此强大的阵容,已然足以媲美山上任何一个中小门派的实力。 当这群年轻的侍卫再次见到姬南时,无不显得激动万分,三年的流言蜚语在这一刻瞬间瓦解,他们亲眼见证了殿主的安然无恙,风采依旧。 众人又是一番热情洋溢的介绍与欢声笑语,气氛异常热烈。及至众人向虞琳行礼之时,一句整齐划一的“参见殿主夫人”,瞬间让虞琳的脸庞染上了羞涩的红晕,宛如朝霞映照下的桃花,娇艳欲滴。 夜晚,在一处城邑内客栈的小院内。熄灯上床后,姬南闭上眼睛,继续回味跟姬霓的城外一战,复盘着每一拳的得失利弊。大战酣畅,时时刻刻生死一线,姬南当时除了刺涅九山的心法没有使,在近身格斗方面已是倾囊尽出,无形中对于祖传百战拳和巫族拳法,感悟更深一层。 在大青山和服四叔对练时,自己虽然也是全力以赴,但是心里有底,知道四叔不会下死手。但和姬霓的战斗则完全不同,如果自己实力稍差,真会被姬霓当场打成残废。 这几日,姬南一直在和霜月、老桂等人复盘,思来想去,都觉得让姬霓自以为略占优势险胜一招,是当时最好的选择。 姬南在入睡前一刻的念头,现在的刺涅九山心法已有了三山之力,要是全力使用出来,会不会能将一座大山硬生生开出一条峡谷? 天蒙蒙亮,姬南便轻手轻脚地起了床,独自一人在屋内开始了每日例行的修行。他目前修行的功法种类繁多驳杂,但他秉持着“艺多不压身”的道理,认为每一种技艺都有其独到之处,不愿放弃任何一个可能提升自己实力机会。 在与父亲姬扈进行了多次研讨之后,姬南为自己设计了一套更为系统且高效的修炼方案。他将现阶段的修炼重心放在了拳法和剑术之上,借以增加自己的身体强度。 三部“邪功”以诡谲莫测的术法、威力惊人的效果给姬扈和服四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记。但过快的修炼速度、对真元吞噬般的需求强度都对修炼者的身体提出了越来越高的要求。姬南现在的主要问题是身体强度跟不上“邪功”的修炼速度,所以他要尽快的提升自己的身体强度。 在前几日修炼竹牌上的火系功法时,起初,姬南并未抱太大的期望,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渐渐发现自己修炼之路异常顺畅,似乎与这门功法之间存在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契合感。那些原本桀骜不驯的火元素,如同听话的孩子一般,乖乖地汇入他的丹田之中,他的修为进步之快,简直可以用“一日千里”来形容。他竟在短短数日之内便有了深刻的体悟,琉璃元婴之内燃起了一丁仿佛永不熄灭的火焰。 到了晚上休息时,姬南的神魂就会进入神识之海,静静地盘坐在淡金色的海面之上,滋润神魂,净化魔念,这是他还在四合庭大牢里瘫在地上时就开始每日修炼的习惯。神识之海随着姬南修为的不断提高,海面也变得越来越阔越厚。藏在这里的那缕老妖残魂也收益匪浅,身形凝实了很多,只是不再废话,也盘坐在一隅默默修炼。 偶尔,姬南的神魂也会进到胸前的阴阳炼魂镜里转一转,灰黑色的无尽虚空,天上的两条大鱼依旧无始无终的转着,蒙午和那个披发持戈武将就那么孤零零的站在那里,身上散发着黑蒙蒙的鬼气,对姬南的到来毫无反应。 “砰砰”敲门声传来,这是虞琳来叫大家吃早饭了。 众人汇聚于宽敞的大厅之中,围圈而坐,共享着清晨的餐点,同时筹谋着即将展开的一日行程。桂兮与佩佩叽叽喳喳的紧挨着,欢声笑语不断,只是少了老圭与惊蛰的加入,少了一些热闹。 清欢悄然踱至姬南身旁,以细若蚊蚋之声向其低语了几句,随后,姬南、贡布、有象、观虎四人聚拢过来,以更低的声音交换着意见。霜月向来对这些男人们的权谋诡计从不涉足其中,虞琳专注于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心无旁骛。 吃罢早饭,众人起身。虞琳走到姬南的面前,帮他整理着衣服,轻声叮嘱道:“行事切勿逞强,一切要小心,安全为上。妾身等着夫君回来!” 姬南轻轻的刮了一下虞琳的脸颊,微笑着说道:“放心,我自有分寸,事情应无大碍!你和佩佩在这里安心待着,没事逛逛街散散心,我们大概二十几日就能回来!” 虞琳轻轻点头,看着一群人走出了客栈。 虞琳其实对自己很是无奈,自己已经快三十岁了,按照这个天下平凡人家的岁数,都可以做奶奶了。虽然作为修行人来说,三十岁只能说是刚起步,但是自己修行的那叫什么道法啊,只是一种在镐京贵族妇人们之间流行的延年益寿、保持容貌的道法,自己虽然修行勤勉,可是难道一辈子只能做个花瓶吗?看着丈夫每日四处征战厮杀,可自己确一点也帮不上忙,时时担心,还需要丈夫派人保护自己,虞琳很是恼怒,恼怒自己没有本事,可也很是无奈。自己能做的也许只能是照顾好丈夫的起居饮食,帮着丈夫笼络好众多的属下,以后再给丈夫生一堆男娃。可是她真的想帮助丈夫分担一些压力啊。 其实这也不能怪当初只教给虞琳养生修行道法的姬扈,因为姬扈从没想着要让自己的儿媳出去厮杀啊,姬家的儿媳不就应该好好的在家相夫教子着吗!?厮杀那是男人才应该去干的事。 虞琳收拾好院子内的房间,修行了一会后,心里实在烦躁,晃晃了头,把不开心的事甩开,拉着涂佩佩出去逛街了。 —————————— 深邃的山峦,茂密的林木,一条鲜有人迹的泥土小径蜿蜒伸展,直至视线难及的远方。 数骑龙马自远方疾驰而来,其上修士身影矫健,衣袂随风翻飞,满面尘土,显然已历经长途跋涉。 猛然间,领头的龙马仰天长嘶,前蹄高抬,几欲将背上的骑士掀落尘埃。 前方道路上,五六道身影赫然矗立,面色阴沉,气氛骤然紧张。龙马背上的骑士们迅速抽剑武器,严阵以待,同时手指轻扣,随时准备发出信号召唤同门相助。 此地距暮日山不过数日脚程,隶属暮日山势力范围,或许有同门师兄弟在附近巡逻。 阻路众人中,一名身着青袍的青年缓步而出,他朝骑士队伍中的一位中年人拱手行礼,声音清朗:“天伤殿姬南,特向彤长老致意!彤长老,可否赏光移步,共叙一二?” 言罢,自道路两旁及后方,陆续有数十名手持利刃的身影涌现,宛如山岳般沉重的杀气,将暮日山的众人牢牢锁定。 中年人环顾四周,心中权衡利弊,最终挥手示意手下收起武器。对方显然对此行早有准备,不仅掌握了他们的行程,还布下了天罗地网,一旦轻举妄动,恐怕连求援的信号都无法发出就会全军覆没。 彤长老翻身下马,向前几步,来到姬南面前,拱手行礼道:“暮日山长老彤序,拜见天伤殿殿主!不知殿主亲临梁国,召见在下,究竟有何要事?” 姬南轻轻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随后率先步入路边的密林之中。 彤长老心中虽有犹豫,但碍于形势,只得硬着头皮跟随姬南踏入密林深处。 行至一处无人处,姬南停下脚步,转身挥手布下一个小型隔绝阵法,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说道:“彤长老,你是个聪明人,咱们也就不必拐弯抹角了。据我所知,十二日后,你暮日山将举行大典,不仅邀请了天究殿,还邀请了五家交好的宗门,打算在那天正式宣布脱离我天伤殿,转投天究殿门下,可有此事?” “看来南殿主的消息真是灵通无比,不知您亲自到此,意欲如何处置我暮日山?”彤长老的双手不自觉地微微颤抖,右手已悄然摸向了腰间的短刀,眼神中透露出警惕与戒备。 姬南依旧保持着那抹淡然的微笑,缓缓说道:“彤长老请放宽心,我若真有加害之意,此刻也不会如此心平气和地与你交谈了。我闻你对于转投天究殿一事,始终抱有异议,可有此事?” 彤长老沉默不语,只是目光复杂地望着姬南,似乎在衡量对方的真实意图。 姬南见状,笑容不减,耐心地等待了片刻,才继续道:“我今日来访,其实用意颇为简单——我希望彤长老你能担任暮日山的新任山主,不知你意下如何?” “南殿主这是想让我们暮日山内部自相残杀吗?您这如意算盘打得可真是响亮。虽说我暮日山实力远不及天伤殿,但是算上我,神满境修士还有三个,元婴、金丹期弟子近百,你就不怕我们拼个鱼死网破吗?”彤长老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决绝,显然不愿轻易就范。 “当然怕啊,所以我这才找到了彤长老啊,想找个最好的办法解决此事,尽量少流血少死人。暮日山是有三个神满境大修士,可是你师叔已经闭关三十多年了,能不能出来还不知道呢,即使真出来的话,我也已经安排专人对付他了。所以,只要杀了现在的山主,你就是暮日山唯一的神满境了,我再帮你清除掉一些碍手碍脚的人,到时候谁还会反抗你吗?”姬南继续微笑着蛊惑道。 “南殿主对我们暮日山的情况了如指掌啊,你既然已经亲自到此了,为什么不直接带着郭巳他们杀上暮日山青石峰,斩草除根岂不是更干净?而且,天究殿的长老已经到了青石峰,他岂会眼看着你们杀上门来无动于衷,南殿主就不怕引起天伤殿和天究殿的全面开战吗?”彤长老大声说道,声音颤抖。 姬南轻轻摇摇手指,说道:“按照千年前我朝圣公定下的规矩,各仙门当然可以自愿加入昭礼宫各殿,但是如果从一殿转投另外一殿,为了防止两殿相争伤了和气,也为了防止各仙门以此挟持提高要价,则必须满足两个条件,一是必须仙门自愿,当众昭示天下;二是原殿并无异议,一年内无力或不愿收回……” “……今天我找你,就是想要你当上新山主之后,当众宣布依然留在我天伤殿内,这样岂不更好,省着大家麻烦,打来打去的。至于你说的天究殿派人来了,我自有安排,到时候他们自身麻烦缠身,就更不会有精力来关照你们了!” 彤长老思索了一会,辩解道:“天伤殿慕老殿主隐居百年,几个堂主和长老各自为政,弄得天伤殿上下乌烟瘴气,各藩属仙门离心离德。我暮日山本来就距离天究殿更近一些,这几十年,天究殿对我暮日山大力拉拢,所以我师兄为了暮日山今后长远着想才答应转投天究殿……” “……我本来一直反对此事,天究殿主弧余本就是个言而无信之人,现在虽然许给了我们很多好处,但是暮日山一旦投过去之后,能否兑现实在很难说,到时候再想反悔,我暮日山就成了天下的笑话了。我师兄说我做事瞻前顾后,难成大事,山上众人得了无心山城的很多好处,所以也都极力怂恿我师兄转投天究殿。可我知道天伤殿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现在虽然处于混乱状态,但是一旦有人将众人收心,今后必然要找我暮日山的麻烦!可惜,我师兄苦劝不听啊!我这次回来就是想再劝劝他!” 姬南说道:“我可以直白的告诉彤长老,我既然已经继位了天伤殿的新殿主就绝不会让暮日山在我的任内脱离出去。我这次来找彤长老就是想要以最小的代价来解决这个问题,如果你不干我就去找别人,总会有人愿意来当这个新山主的。我还可以告诉彤长老,我殿的大长老带着武执事们就在左近,他可是化神境的大修士,如果咱们这边无法和和气气的解决问题,等到让他出场的时候,我就怕暮日山上就没几个活人了。” 彤长老脸色惨白地说道:“你这样逼迫我们,就不怕我们到东宫、到镐京去告你们吗?” 姬南淡淡的说道,“你现在要是不答应,你和你的人都走不出这个树林。暮日山要是一条心想要叛出我天伤殿,我就让他鸡犬不留,到时候谁去告啊!你说是不是!” 一百二十五、暮日山上的背叛 近期,无心山城沉浸在一派欢欣鼓舞的氛围之中。 据说是因无心山城的大长老荀起,亲自率领天究殿战堂武修与护殿武卫军,于东海前线屡建奇功,成功肃清了一股势力庞大的海贼,山城居民无不引以为傲,共享这份荣耀。 另有一则私下流传的秘闻,声称不久的将来,将有一实力不俗的仙门正式宣布归附天究殿,此举无疑将使天究殿的势力更上层楼。 天究殿殿主,同时也是无心山城城主的太上老祖弧余,近来喜形于色,难得一见地频繁赏赐身边之人,甚至在自己的小院里自斟自饮,享受着这份难得的闲适。 夜幕降临,无心山城脚下的凡人大邑繁华依旧,人潮涌动,车马络绎不绝。城北一隅,一座不起眼的小院内,那间低矮陈旧的土坯房内依旧沉寂于黑暗之中。 一位满身油污,衣物与发丝间都弥漫着烟火气息的老者,正蜷缩在角落与褒五低声交谈:“……山上的那位近来频繁以镇中弧三爷的名义,派人来此点菜,极为谨慎,全程监视,尤其偏爱鱼汤。菜品送上山前还需经过多次检验,我猜他仅会品尝一两道,其余皆弃之不用……” 鲁老头的居所屡遭无心山城修士的严密搜查,反复确认了他确是个凡人,没有隐藏任何的有毒之物,也没有和任何可疑外来人员有来往,方才作罢。 褒五递给鲁老头一个小巧的玉瓶,低声嘱咐:“明日事毕,先在原地等候两个时辰,随后会有一辆左轮涂有白漆的马车前来接你,你只需上车跟随即可。我曾许诺,这是你的最后一次任务。关于养老之地,你若已有打算便说,若无,待抵达安全之地再做定夺。” 鲁老头闻言,眉头紧锁,唾了一口痰,骂道:“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去哪儿?这辈子跟着你杀人放火,我怕遭报应。还是你安排吧,找个山水清幽之地,让我安享晚年,少干些缺德事。” 离开鲁老头家后,褒五的身影在夜色中若隐若现,绕行一大圈后,悄然出现在一处破败的院落内。 院落中,一间昏暗的屋内,站着一家三口,男子面黄肌瘦,妇人脸色黝黑,还有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褒五坐上炕头,望着眼前忠心耿耿的部属,轻声交代:“该说的都已说完,筹备三年,演练数十次,明日按计划行事。无论成功与否,务必按时撤离,清理现场,不留任何痕迹。” 褒五沉默片刻,复又笑道:“有信、有类、有假,还有留守家中的有义,以及跟随殿下左右的有象,你们五人是我最亲近的部属。他俩已证明了自己的能力,你们三位则是首次为殿下效力,可别砸了我的招牌啊!” 三人嬉笑着向褒五行礼后,走出屋外,身影迅速融入夜色之中。 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预示着新的一天即将来临。 —————————— 暮日山方圆近千里,由二十几座奇秀山峰组成,山南山北分隔出清晨和黄昏,其中主峰青石峰顶有一块天生褐色圆石,远远望去仿佛一轮夕阳,暮日山据此得名。从主峰青石峰看下去,层层白云,荡涤胸中沟壑;翩翩归鸟,飞入赏景眼睛。 暮日山从山脚到主峰,除去那条普通的登山神道主路,还有五条由大修士亲手开辟出来的登山“神道”,世代相传,传承有序,这就意味着暮日山历史上,出现过五位证道的还虚境大修士。不过,现在的暮日山和历史上曾出现过的大宗门一样,已经衰落了。 暮日山左侧有一个大湖,名叫长花湖,水面方圆几百里,其中错落十几个小岛,水色清冽,好一处锦山秀水,与暮日山呈现山水相依的格局,后世有人赞道;“峻峰突兀拥翠微,碧水环流鱼蟹肥。云集祥鸟赛喉亮,琼花异草竞芳菲。” 山脚下不远处,坐落着一个宁静祥和的凡人小镇。尽管镇上人口不多,但居民们早已习惯了在山上仙人们庇护下生活,民风淳朴,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一派和谐安宁的景象。 距离暮日山召开大会的日子还有三天,来自四面八方的暮日山长老与弟子们纷纷踏上了归途,陆续返回暮日山。为了确保大会的顺利进行,防止任何可能的破坏行为,暮日山在距离山脚数百里的各个方向设立了众多哨卡,并部署了大量战力,对过往行人进行严格的盘查。天空中,金丹修士们也不时地穿梭巡查,确保空中安全无虞。 几个与暮日山交好的小宗门也应邀前来观礼。他们至今仍未得知暮日山主此次郑重邀请的真正目的,各门派之主满怀好奇,纷纷互相打听消息。这些宗门带来的门人弟子则暂时安顿在了山下的小镇内,使得原本宁静的小镇顿时变得人声鼎沸,热闹非凡,马嘶声、欢笑声交织在一起,为小镇增添了几分节日的气氛。 就在这个星光璀璨的夜晚,秋风轻拂过暮日山的翠绿峰峦,带来一丝丝凉爽而又舒适的气息。远处,几座山峰之巅的仙府内,似乎有老修士在邀请友人,举办着私密的酒宴。烛光点点,随风摇曳,偶尔还能听到那随风飘来的高声吟唱,为这宁静的夜晚增添了几分诗意。 而在龙潭峰上的一座宽敞的宅院内,一场小型的酒会正在悄然进行。回山已三日的暮日山三位神满境大修士之一的彤序大长老,今晚特地宴请了几位门内的挚友。 彤序大长老笑容满面地站在门口,热情地迎接每一位来客。不多时,陆陆续续有十几个年龄各异的修士抵达。待客人到齐后,大门缓缓关闭,宅院内随即传来阵阵歌唱和丝竹之音,夹杂着众人喝酒碰杯的欢声笑语。 然而,在这和谐的氛围中,也不时夹杂着一些高声的叫骂和争论之声,甚至还传来一些呜咽和呻吟声,在这宁静的夜晚中,似乎隐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和纷争。直到子时,随着山上各峰的逐渐沉寂,这场酒会才接近尾声。 在宅院的隔壁,五十余名自天伤殿战堂的战修,身穿暮日山传统服饰,静静地盘坐在院内养精蓄锐。如同五十余座石雕般,面容冷峻,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肃杀与沉默。 第二天上午巳时,紧闭的大门终于缓缓打开,走出了以彤序为首的八人。他们面色凝重,如果仔细观察的话,个别人的衣角或许还残留着些许未擦净的血迹。在这个恼人的秋夜里,一些不能同心的人已经永远地消失了。 八个人转身朝着门内深深一拜,然后在彤序的带领下,向着主峰青石峰走去。有象、观虎则带着一队战堂修士紧随其后, 主宅屋内,只摆放着两张椅子,同样穿着暮日山服饰的姬南静静的坐在房间中间的椅子上,旁边坐着一个神色冷漠、高大强壮的老者,正是天伤殿大长老羊鼓。 时间悄然流逝,又过了半个时辰左右,姬南轻声开口,:“有劳羊长老了!”言罢,微微欠身,以示敬意。 羊鼓点头,没有多言,起身便走出了屋外。身影如同一阵秋风,轻盈而迅速地飘向了远方的一座山峰。 霜月、贡布、清欢、桂兮轻轻点头,在一名彤序弟子的引领下带着一队战堂修士向着另外一边的揽月峰走去。 又过了一会,姬南站起身,对着身后站着的两位年纪稍大的修士说道:“稍后辛苦两位大执事了!” 两位修士连忙抱拳躬身道:“殿主客气了,本就是我们的分内事。” 姬南带着众人不疾不缓的向着主峰走去。 青石峰议事殿门外的广场上,一拨漂亮的年轻女修正在忙碌众多座位案几,为两日后的观礼做准备,座位的安排,每一把椅子的摆放和落座,都不能有丝毫纰漏。 此地并无任何一位暮日山修士在此看护,因为没必要。历史上的暮日山曾是一个强者如云的大宗门,如今虽然不如从前了,但是底蕴仍在,议事殿和前面的广场本身就是一座护山大阵,连这些自家修为不高的女修都需要悬佩暮日山秘制腰牌,才能够在广场上行走自如。 姬南一边前行,一边和身边的暌舸对广场的设置指指点点,谈笑风生。远处的女修们看着走过一群穿着自家服饰,佩戴自家腰牌,但完全陌生的年轻英俊修士,以为是近期回山的山下弟子,也是含羞带笑,隔远嘻嘻哈哈打闹不停。 今天正午,阳光炽烈,议事殿边的一处庭院内却笼罩着一层紧张而压抑的气氛。暮日山的山主藤苇,正坐在大厅上首的左侧,面色阴沉如水,两眼如刀般凶狠地盯着站在厅堂中央的大长老彤序。 而在藤苇的右侧,坐着一位身穿银色法袍、身材高瘦的中年修士,正是无心山城派来观礼的神满境大修士仲槎。仲槎面容同样凝重,对眼前这场突如其来的争执感到非常意外。 两个人身后,各自站着一名随侍弟子。 大厅的门口,随彤序而来的七位暮日山元婴境长老和执事们列成一排,把大门堵得严严实实。眼神中透露出决绝,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山主师兄,”彤序的声音坚定而有力,打破了厅内的沉寂,“我们的意思刚才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我们坚决反对暮日山转投天究殿。如果你一意孤行,为了暮日山的千年基业,我们将不得不请你退位。” 此言一出,整个大厅内的气氛瞬间凝固。坐在下首的是前来观礼的五家宗门的门主、暮日山的几位重要的长老、执事以及无心山城的几位带队执事。他们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难道这是要造反?逼山主退位?这可是暮日山千百年来从未有过的事啊! 一时间,大厅内鸦雀无声,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声打破了这份沉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藤苇和彤序身上,等待着他们的下一步行动。这场突如其来的争执,无疑给即将到来的观礼大会蒙上了一层阴影,也让暮日山的未来充满了不确定性。 “啪”一个酒杯摔在地上粉粉碎,从厅堂边上的案几后面站起一个胡子花白的暮日山修士,大声喊叫道:“彤序,你想干什么?转投天究殿是已经决议了的事情,你当时也在场,你虽然没有同意,但是也没有明确反对。现在已经箭在弦上了,再过几天就要昭告天下了,你忽然带着他们几个来说反对,你这是视长老会决议为儿戏吗?你虽然贵为大长老,但是我要启禀山主,即日召开会议,废黜你的大长老职位!” “吴老匹夫你闭嘴!”从门口处站出一个同样须发皆白的老修士,“我暮日山已经在天伤殿麾下四百多年,历代山主都唯天伤殿是从,天伤殿对我暮日山也从不苛刻。尔等不过是受了无心山城的蝇头小利,就成天嚷着要转投天究殿,这就是欺师灭祖,尔等不怕死后牌位被扔出祖师堂吗?” 吴老儿大声说道:“天伤殿已百年没有殿主,下面几个堂主和长老弄得殿里乌烟瘴气,早已不是百年前的天伤殿了。新来个小毛孩子殿主,不过区区金丹境,真是让人笑掉大牙,上任不过一年就不见了踪影,不知道是不是被那几个老家伙给囚禁起来了!良禽择木而栖,我暮日山为什么要一定要在天伤殿下待着,天究殿的弧殿主给了很优厚的条件,我们自然要转投天究殿!这有什么错?” “放屁!天究殿怎么能和天伤殿比,天究殿不过才两个化神境,天伤殿可是五位化神境大修士。那个弧余不过是想打天伤殿的脸面,才趁着天伤殿的混乱时候,用钱财勾搭你们投过去,你还真的以为他能扛过天伤殿的震怒?” “只要我们正式昭告天下转投天究殿,天伤殿就不能对我们动强,这是他们姬家祖上定下的规矩!天下的修士都看着呢,难道他们还能不要这个脸面!倒是你们几个,以下犯上,阴谋造反,我看得先把你们几个拿下!来人啊,把他们几个拿下!” “吴老匹夫,不用喊了!我们今天既然敢来,自然是有备而来,现在这庭院内外都是我们的人,你们的人此时都在几百里外防备着天伤殿呢吧!赶不回来了!” “叛贼!你们这就是造反,你们现在困住我们又能如何!彤序不过是一个神满境,天究殿的仲槎长老在此,我们这边是两个神满境,一旦惊动了师祖他老人家破关而出,你们都得死无葬身之地!” 两边的修士们吵吵嚷嚷,剑拔弩张,惊天大战一触即发! 坐在上首的暮日山门主藤苇站起身来,大厅内的声音慢慢静了下来,两边的眼睛都看着这位门主! 藤苇两眼盯着彤序,沙哑着嗓音问道:“彤师弟,你我虽然不是师出同门,但是我一直对你信任有加。此前你确实反对我转投天究殿,但是态度不是如此决绝。今天忽然搞出这么大的阵仗来逼宫,怕是得了天伤殿的授意吧!既然能挑在今天我宴请仲槎长老的时候发难,也肯定是准备周详了!不知道是天伤殿的哪位堂主或者长老亲临我暮日山啊?把他请出来吧!” 彤序避开藤苇咄咄逼人的目光,低头抱拳施礼道::“还请门主师兄您高抬贵手,收回成命!只要我暮日山一脉尚留在天伤殿内一日,师弟我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无不遵从门主师兄的旨意与安排!” 藤苇勾起一抹冷笑,带着不屑与嘲讽,缓缓环视四周,那双阴鸷的眼眸要将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穿透一般。 就在这紧张对峙之际,忽地,众人不约而同地转过头去,透过半开的窗棂,只见远处的揽月峰方向,一股熊熊大火如巨龙般腾空而起,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空,伴随着秋日里萧瑟的风声,隐隐传来一阵阵激烈的喊杀声。 彤序见状,立刻挺身而出:“诸位同门,切勿惊慌!此乃天伤殿的武执事们正在围杀那些擅自闯入山门的无心山城修士,此举乃是为了维护我暮日山的尊严与安全!” 仲槎猛地自座位上站起,他的双眼圆睁,怒喝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擅自挑起两殿之间的战火,难道你们就不惧怕昭礼宫的严厉惩罚吗?” 一百二十六、光明大主祭 时光回溯至半年前的一个平凡日子。 一处无名崇山峻岭间的一座不起眼山庄里,居住着一群与世无争、生活清贫的居民。他们自己种地,自己打猎,生活虽然清苦,但也其乐融融。 在一座简陋的屋檐下,一位身形魁梧、身着粗犷麻衣的老者端坐于椅上,向面前的中年人询问道:“大主祭康复的如何了?” 中年人听到提及“大主祭”三字时,身躯不由自主地一凛,随即低下头,声音中带着敬畏答道:“他老人家依旧如故,每日除了睡觉就是虔诚诵读教义,其余时间并无异样。” 夕阳西下,这位中年人孤身踏上崎岖陡峭的山路,身影在巍峨悬崖的映衬下显得渺小而坚韧,仿佛是大自然中的一粒微尘。历经漫长的跋涉,他终于抵达山后一处隐秘的岩壁之下,那里常年笼罩在阴暗之中,四周静谧得只能听见远处偶尔传来的兽吼回响,增添了几分神秘与幽深。 岩壁深处,隐藏着几座院落,中年人朝着附近的几人点点头,然后在门前驻足片刻,整理心情后轻轻推开大门。他撩起衣袖,跪倒在炕前的老人面前,额头触地,声音中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拜见大主祭。” 炕上端坐的老人,身披厚重的布袍,手中紧握一枚温润的玉简,正低声诵读。听到呼唤,他缓缓转头,面容消瘦,肤色苍白,显然久未沐浴阳光。那双深陷眼眶中的黑眸,清澈透亮,不染尘埃。 明宗,这个在世间被冠以“魔宗”之名的宗门,早在数千年前便遭到了大商王朝的围剿,即便后来大周王朝更迭,对魔宗的打压也从未停歇。百余年前,魔宗在深山中的最后一个据点亦被昭礼宫、四合庭、秉烛台、九剑楼等势力联手摧毁,门中高手损失殆尽,残余弟子只得隐匿于茫茫山林,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 明宗之所以被世人称为魔宗,根源在于其独特的信仰与立场。他们既非传统意义上的山上修行者,也非世俗眼光中的平凡百姓。 明宗信徒秉持着一个颠覆性的理念:世间万物,无论仙、人、妖、精怪,都应当被赋予同等的尊重与关怀,共同享有不可剥夺的生存权利;天下生灵要互相依存、互相救助,最终和谐共生、万物一体等等。 他们还深信,宇宙间存在着两大对立的力量——明与暗。明,象征着光明、善良、平等与真理,是世间一切美好的源泉;而暗,则代表着黑暗、罪恶与不平等,是世间一切苦难的根源。这两股力量自古以来便相互斗争,贯穿过去、现在与未来,永无休止。只有大光明最终降世后,所有世间生灵终将得到拯救。 明宗的教义在广大底层民众,尤其是那些饱受压迫的奴隶中,找到了肥沃的土壤。这些教义如同一股清流,滋润着他们干涸的心田。不仅如此,许多散修、妖族、精怪也被明宗的理念所吸引,纷纷加入其中,追求一个更加公正、平等的天下。在历史上,甚至有一些修为高深的大妖和精怪,成为明宗的高层供奉或护法。 这样一群追求自由、平等的群体,既不愿接受山上昭礼宫的管辖,也不愿臣服于山下镐京朝廷的统治。他们只愿遵循自己内心的声音,服从于自己的治头或主祭的领导。这种对传统权威的挑战与反叛,使得明宗在世俗眼中成为了不折不扣的“魔宗”。 在明宗的教义体系中,光明大主祭无疑是最为特殊的存在。能够荣膺此职者,必然是教内对教义理解最为深刻、信仰最为坚定的佼佼者,同时也是能够抵御世间一切强敌的绝世强者。明宗的历史上,每一位光明大主祭都是传奇般的存在,他们的名字与事迹,如同璀璨星辰般照亮了明宗信徒的心灵。 坐在炕上的这位老者,正是这样一位了不起的绝顶人物。在往昔的危难时刻,他曾以一己之力,孤身堵住山门,面对三位化神境大修士的围攻,依然屹立不倒,为众多门徒的撤退赢得了宝贵的时间。那一战,他虽最终重伤被擒,但那份英勇与无畏,早已深深烙印在每一个明宗信徒的心中。 几年前的四合庭大牢暴乱,为他提供了一个逃脱的契机。在那场混乱中,他随着汹涌的人潮冲出牢笼,从此成为四合庭通缉榜上最危险的逃犯之一。 跪在地中间的中年人难以压抑住心中的激动。三年前,他与几位同伴在一次偶然机会中,救下了这位身负重伤、正在被追杀的传奇老人。这三年来,每一次前来探望老人,他都如同初见时那般激动与敬畏,在他眼中,这位老人不仅是明宗的希望,更是他们所有人心中的精神支柱。 中年人的内心燃烧着对大光明的无限向往,他渴望大光明能够普照世间,清除一切污秽。为了保护这位曾引领他步入光明之路的智者,他甘愿倾尽所有,包括生命与灵魂。 老人以温和的目光注视着中年人,眼神中充满了慈爱与理解。中年人恭敬地以额触地,轻声说道:“大治头挂念着您的伤势,所以特地让我前来探望。” 老人轻轻叹息,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奈:“我已伤及根本,几成无用之躯,现在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中年人声音颤抖地问道:“竟如此严重,那我能做些什么来帮您?” 老人缓缓转身,深陷的眼窝中闪烁着淡淡的感慨与怀念:“我被囚禁在四合庭已逾百年,余下的时光不多了。我想,是时候出去走走,最后看看这世间的变化了。” 听到这句话,跪在地上的中年人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这位曾被囚禁多年的光明大主祭,此刻的话语却如同一个渴望自由的普通老人。 中年人颤声请示:“此事我立即禀报大治头,请求他派人保护您。” 老人微笑着摇了摇头,目光中透露出一种深邃的洞察:“他不会让我离开这里的……” 中年人沉默片刻,随后抬起头,声音中带着决绝与颤抖:“您……打算何时起程?” 老人静静地凝视着他,深陷的眼窝中流露出一股漠然与空洞,仿佛已超脱于世间的纷扰:“明宗,或许真的要在我们这一代终结了。你们都散了吧,否则,会有更多人无辜丧命。” 中年人毫不犹豫,坚毅说道:“为了大光明降临人间,我愿意为您献出自己的生命。” 老人静静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中年人,仿佛穿越了时空,回到了很多年前,那时的自己正跪在明宗高大巍峨的总殿内,虔诚地聆听着师父的教诲。记忆中,自己似乎也曾说过类似的话语,那份纯真与执着,如今想来仍让人心生感慨。 老人脸上露出了慈悲与怜悯的微笑。 当夜幕降临,万籁俱寂之时,老人缓缓起身,走出了院子,沿着那条蜿蜒的山间小径,一步步走出了峡谷。月光洒在他的身上,为他那佝偻的身影披上了一层银纱。 那名身材高大、身穿粗布长袍的老者正站在高高的山石上,静静地注视着远处那个蹒跚离去的身影。眼神中既有不舍,也有无奈,更有一份深深的敬意。 很长时间后,高大老者叹息了一声,摇了摇头,转身离去。背影在月光下拉长,显得格外孤独而落寞。 老人名叫庆晟,这个名字在明宗中如同传奇一般存在。曾是化神境的强者,是明宗最德高望重的光明大主祭。尽管被囚禁了百余年,但在明宗中残余不多的教众中,他依然拥有着极高的威望和无数的追随者。他们愿意为他牺牲一切, 老人沿着官道悠然前行,时而驻足,时而继续,沿途经过了无数的崇山峻岭与滔滔大河,穿越了众多的繁华城邑与宁静乡村。他心中并无特定目的,只想在这最后的生命旅途中,尽情领略那些百年未曾目睹的人间风光,感受那份久违的自由与自在。 尽管身负重伤,但老人仍保留着些许的道法修为,加之那位中年人赠予的钱财,使他的旅途并不拮据。饥饿时,他便以道法捕获些野味果腹;口渴了,便就近取泉水解渴;疲惫时,则寻一处客栈歇脚。但是,无论旅途如何艰辛,老人始终保持着那份干净朴素的外表,风霜并未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痕迹。 一座小城邑映入眼帘,老人眼帘低垂,身形佝偻,缓缓走进城内,向城北一处不起眼的小巷走去,心中暗自感慨:“几百年过去了,这座小城依旧没什么变化……” 此刻的他,已不再是什么光明大主祭,他收敛了所有气息,成为一名普通至极的干瘦老人。他只想在回归光明之前,回到这片出生和成长的土地,回到这个承载着一切美好温馨回忆的地方,在回忆中静静地走完人生最后一程。 他找到了那条在梦中无数次萦绕的小巷,以及那间熟悉的小院落。三百多年的时光流转,巷子和院落早已物是人非,就连街景也悄然发生了改变。 老人在附近找了一家小客栈安顿下来。接下来的日子里,他背着手,佝偻着身,漫步于普通坊市,品尝着简单小菜,聆听着市井小曲。闲暇时,他靠在墙角晒太阳,与一群老头子闲聊打趣,共同消磨着这个普通的秋日时光。他融入了这座城邑,成为了一个最不起眼的老头儿。 某日清晨,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老人便早早醒来。年岁已高,睡眠自然少了许多。他蹲在客栈门口,盘算着待会儿去隔壁巷子那家馄饨摊享用早餐。 随着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附近一家大客栈里,走出了一群身着普通武士服饰的年轻人。尽管他们外表看似普通,但老人凭借毒辣的眼光,一眼便看出这些人绝非等闲之辈。他们乃是来自山上的仙门修士,其中还夹杂着妖修与鬼修。这样一群实力强大的存在突然出现在这里,是要有什么大事情发生吗? 老人蹲坐在门口看着这些人簇拥着一个年轻人向着城外走去,他笑吟吟和靠在身边柱子打哈欠的客栈老板打趣道:“这样一群年轻后生住到这里来,可别喝多了砸了你的小店!” “切,他们敢!你当我是白给的?”年已半百的老板吹胡子瞪眼地说道。 过了一会儿,老板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言语的分量不足,于是自然而然地转换了话题:“他们这群人颇为守规矩,出手也阔绰,竟将整个后院包下了一个月。嘿,这群人中还有几位姑娘呢,尤其是有两位,简直是美得不可方物,我敢打包票,咱们城里头,还真找不出能与她们媲美的佳人……” “……其中一位,金色秀发熠熠生辉,肌肤赛雪,容貌更是俊逸非凡,只是面相实在清冷。另一位,则是典型的大家闺秀风范,言谈举止温文尔雅,身材更是婀娜多姿,横看成岭侧成峰,啧啧,美不胜收!噤声,快看,后面那位身着白衣、面纱轻掩的便是……” 两位姑娘手挽手步出客栈,年纪稍小的那位,容貌娇美、提着篮子,蹦蹦跳跳地走在前头,活力四射;紧跟其后的,则是一位身材高挑、身着素雅白衣、面纱半掩的年轻女子,更显端庄优雅。 “虞姑娘、涂姑娘这是要出门吗?”老板笑嘻嘻问道。 “是啊,老板!早上好!我们打算去街上逛逛!” 两位姑娘笑盈盈地回应,路过门口时,白衣女子还特意向蹲坐在门后的老人和斜倚着打招呼的老板微笑点头,随后便款步迈向小巷外。 老人先是一怔,随即站起身来,远远地跟随着两位姑娘的脚步。客栈老板见状,伸手欲阻,却未能成功,只能眼睁睁看着老人蹒跚离去的背影,不满地往地上啐了一口,“真是个老不正经……”言罢,便转身回了店里。 老人一路尾随两位姑娘,穿街过巷,从热闹的菜市场到琳琅满目的成衣店,再到璀璨的珠宝店,整整一天的时间,他都默默注视着这两位姑娘。 尤其是那位白衣姑娘,她的清新脱俗、纯洁无瑕,从外貌到气质都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纯净,仿佛是大自然最纯净的化身,是天生的无垢之体,犹如一颗晶莹剔透的美玉,只需一丝微光,便能绽放出耀眼的光芒。 这位来自明宗的末代光明大主祭,痴痴地站在远处,目光紧紧追随着这位白衣姑娘的身影,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欢喜与感动,在这一刻,他找到了自己生命中最为珍贵的宝藏。泪水不禁在他的眼眶中打转,那是对美好事物的深深眷恋,也是对过往岁月的无尽感慨,更是对大光明的无限敬意。 最终化作两行热泪,缓缓滑落。 一百二十七、血腥的观礼 藤苇大喝道:“竖子,你们怎么胆敢如此?” “我们确实胆敢如此!此次暮日山内乱的起因,是因为彤序大长老对天伤殿忠心耿耿,坚决反对年老昏聩的藤苇门主的错误决定,导致藤苇恼羞成怒,纠集党羽意图谋害彤序等人!彤序长老率领门内一干有识之士奋起反抗,平定了这场内乱,铲除了奸邪之人,在搏杀过程中导致了前来观礼的天究殿众人死伤众多,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是不是?”一道声音不紧不慢地从门口传来。 堵在门口的暮日山众人纷纷让开,一名穿着暮日山弟子服饰的年轻人背着手不紧不慢走进大厅,站在了彤序的身边。 藤苇喝到:“你是何人的弟子?赶快滚开!胆敢在此信口雌黄!” 年轻人笑着说道:“本人姬南,现任天伤殿殿主,此次是受彤门主邀请前来观礼的!” “你是姬南?什么门主?谁邀请你……”藤苇闭住了嘴,意识到了什么,转过头去恶狠狠的盯着彤序。 姬南转过头去,对着大厅两边剑拔弩张的众人说道:“我天伤殿此次前来给暮日山新任山主彤序继位大典观礼,随行的有羊鼓长老和朗山长老,还有一万护殿武卫军,各位都是明白人,都应该知道什么叫识时务为俊杰……” 姬南瞥了那位吴老儿一眼:“……也该知道什么叫良禽择木而栖!既然我已经来了,就不会再发生什么暮日山脱离天伤殿的事了!所以怎么选择就看你们自己了!” 殿内的五位门主和几位暮日山长老、执事们惊疑不定地互相看着。 仲槎大喝道:“姬南,不要以为你带来几个人我就怕你,你要是胆敢碰我,就不怕我天究殿联合其他几殿找你天伤殿算账吗?” “你错了!不是我胆敢碰你,而是暮日山前任山主藤苇情急之下狗急跳墙,袭杀了前来观礼的天究殿长老仲槎,意图引起我天伤殿和天究殿的大战。仲槎长老猝不及防下不幸身陨,藤苇及其死硬党羽被彤序长老当场击毙,为仲槎报仇!你说我这么说出去,有没有人相信啊?”姬南笑吟吟看着仲槎说道。 藤苇厉声喝道:“姬南,你恐怕还不知道吧,这座议事殿实则是一座威力无穷的护山大阵!既然你们妄图斩尽杀绝,那就让我们来个玉石俱焚,鱼死网破吧!”言罢,他猛地扯下腰间的玉佩,正欲注入法力。 “啊——啊!”藤苇突然张开嘴,发出凄厉至极的惨叫,一股黑血自他口中喷涌而出。紧接着,一柄短剑的剑尖从他的胸前透出,只露出一小截。 藤苇挣扎着翻身,双手张开,试图抓住那个偷袭他的身影,然而,他体内的力量已随着喷涌的黑血消散殆尽,连自杀的力气都失去了。他的身体无力地倒在地上,四肢抽搐,眼中满是愤怒、绝望、不解与不甘。 站在他身后的,正是他最为宠爱的弟子,也是他视为亲生子侄的关门弟子——景琨。 景琨面色平静,轻轻将短剑上的血迹擦拭干净,随后单膝跪地,向姬南高声喊道:“天伤殿刑堂弟子景琨,已诛杀叛贼首恶藤苇,特向殿主复命!” “呀!”一道白色的身影犹如闪电般向姬南扑去,正是天究殿长老、无心山城大执事仲槎。他深知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只有抓住姬南,他们才有一线生机! 姬南身后的两道身影迅速迎了上去,与仲槎碰撞在一起。激烈的交锋,狠绝的搏命,“砰砰”之声不绝于耳,火光四溅,罡气纵横,房舍院墙在瞬间崩塌。 两位天伤殿战堂的神满境大执事,与仲槎展开了生死搏杀。 无心山城过来的几位修士见状,纷纷向外面逃窜。刚才还嚣张跋扈地叫嚷着要将彤序拿下的吴老儿,此刻却大喊一声,拦下了一名从身边跑过的无心山城修士,手中的酒壶狠狠地朝着对方脑袋砸了过去。 庭院内转眼间混战在一起。 站在厅堂中间的姬南负着手,看了一眼站在边上的彤序,又看了一眼躺在地上出气多进气少的藤苇。 彤序咬了咬牙,抽出佩剑走到藤苇跟前,一剑刺了下去…… 暮日山的后山,隐藏在重重叠叠的峰峦之后,距离那巍峨耸立的主峰有着极为遥远的距离,在这片人迹罕至之地,有一处松涛阵阵、绿意盎然的僻静锦绣之所。阳光透过密集的树冠,斑驳地洒在地上,形成一幅幅自然的画卷。 羊鼓轻轻抖了抖手,拂去手上的血迹,随后细致地整理了一下身上的日暮山法袍,步伐沉稳地走出了一间古朴而宁静的院落。 这院落,是暮日山老祖闭关苦修的所在,作为暮日山现如今最老的神满境修士,他一度有望晋入那传说中的化神境。然而,这位前任暮日山山主,现任山主藤苇的恩师,如今却已再也无法走出这个小院了。 ————————————————— 距离暮日山千里之遥的晗湘潭,是无心山城藩属的四个修仙宗门之一。 宗门坐落于崇山峻岭之间,四周被蜿蜒的山脉和葱郁的林木所环绕。宗门之内,建筑错落有致,青石铺就的小径穿梭其间。主殿巍峨壮观,雕梁画栋间透露出一股庄重与威严。 晗湘潭现有神满境大修士三人,元婴境、金丹境修士数十,虽非名震四海、威压八方的大派,却也在修仙界中占有一席之地,拥有着独特而深厚的底蕴。 晗湘潭的修仙之法别具一格,以木系、水系道法为主,不以战阵厮杀为长。宗门弟子擅长操控植物生长和水流,利用周围环境布置各种陷阱与防御阵法,出产的阵盘和符箓等物是无心山城重要的财源之一。 距离晗湘潭几十里的一座隐秘山谷内,一座看似破旧不堪的农庄,却是天伤殿两大战堂堂主之一泽峰的临时据点。他们已经在此静悄悄地躲藏了快一个月了。 一名年轻人神色匆匆地踏入农庄,手中紧握着一个精致的锦囊,快步走到屋内正中那位身着粗布衣裳、打扮看似普通农民的天伤殿地妖堂堂主泽峰面前,恭敬地将锦囊呈上。 泽峰缓缓打开锦囊,仔细阅读着里面的内容,那双深邃的眼眸中不时闪烁着精光。待他看完,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笑容,将锦帛递给旁边一位同样身着便装的中年人,笑道:“瞧瞧,咱们这位年轻的小殿主,手段确实不凡,没让人失望。这次他搞的动静可不小,虽然手段有点阴险,但那份狠绝之气,倒是深得我心!哈哈,看来,是时候轮到咱们登场了!” 言罢,泽峰猛地站起身,声音如洪钟般响亮,大喊一声:“儿郎们!”这声呼喊,如同惊雷般在山谷间回荡,久久不息。 “在!”山谷四周立刻响起了整齐划一的回应,声音汇聚成一股强大的气势,震得山谷都仿佛在颤抖。 百十名战堂修士的杀气瞬间充斥了整个天空。 “走,随老夫到晗湘潭去拜山!” “……他天究殿既然敢挑唆暮日山转换门庭,就得做好被我天伤殿撕下一块肥肉的准备!” “……咱天伤殿再内乱,那是咱自己的家事,还轮不到他天究殿来惦记。今天,晗湘潭要是不传檄天下转投咱天伤殿,咱就杀得他鸡犬不留!” “……咱得给那些乱七八糟的人立个规矩,让他们知道,咱天伤殿地妖堂,可不是好惹的!” 泽峰的话语中充满了豪情壮志。 “诺!”众人齐声应和,这一刻,他们已经等待了太久。 ———————————————— 夜幕低垂,无心山城的山麓之下,那座喧嚣的城镇灯火璀璨,人流如织,织就一幅繁华盛景。 作为修行界的一方霸主,作为昭礼宫天究殿的龙头宗门,已有百十年无人敢挑战无心山城的权威,更没人胆敢来此滋事。 于城镇的街角之处,巍然矗立着一栋高耸的木结构楼阁,它不仅是无心山城于此地专为外来修士设立的法宝丹药交易之所,更是连接外界宗门与山城各种交流的关键纽带,每年都为山城提供丰厚的财富累积。 在此地镇守地,自然是山城之中举足轻重的显赫人物。 一位体态丰腴、须发斑白的老者,身着掌柜服饰,步出楼阁大门。白日里成功促成的一笔大宗交易,预示着山中又将迎来一笔不菲的收入,他不禁暗自思量,掌门师兄听闻此讯,定当喜笑颜开。 近来,山中捷报频传,山城上下洋溢着一片欢愉之气,老者心中盘算着,待会儿不妨前往弧老三家中,共饮几杯以示庆贺,这般想着,他已迈步离开了木楼。 夜幕之下,老者有个坚持了数十年的习惯——每晚必绕木楼漫步数圈。尽管以他这等修为高深的大修士而言,此等行为并无实质助益,但他却偏爱这份在自己的领地内悠然漫步的惬意与宁静。 身为无心山城的大管家、众人敬仰的财神爷,同时也是山主弧余的同门师弟,老者已是一位修为达到神满境的大修士,多年来早已习惯了这份安逸平和的生活。 就在这份宁静即将再次包裹他时,一股突如其来的危机感猛然涌上心头,这是只有修为高深的修士才能敏锐捕捉到的预警信号,四周的空气中瞬间弥漫起危险的气息。 修行者对于天地间气机的微妙变动极其敏感。因此,对于暗杀这种行径,对他们而言,无异于天方夜谭般的存在。 距离胖掌柜不远的一座木楼下,一抹耀眼夺目的剑光,犹如划破长空的闪电,以雷霆万钧之势,疾速向胖掌柜的眉心刺来,剑尖锋芒毕露,寒光四射。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击,胖掌柜却显得异常镇定,岿然不动,浑身上下未流露出一丝一毫调动真元的迹象。那柄原本势不可挡的飞剑,在即将触及他眉心的前一刹那,竟诡异地荡起了层层涟漪,随后无力地坠落至地面,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所化解。 电光火石之间,胖掌柜身形一闪,犹如鬼魅般跃至数十丈开外,旋即转身,手掌如鹰爪般凌厉探出,直取一名伪装成樵夫的神秘人后颈。 四周碎石飞溅,尘土飞扬,一名潜藏已久、蓄势待发的武道高手破墙而出,携着排山倒海的磅礴之力,一拳向胖掌柜轰击而去。这一拳,凝聚了他全身的罡气,显然是抱定了玉石俱焚、同归于尽的决心。 即便是胖掌柜仓促间以法术召唤出的巨木屏障,也在这一击之下轰然崩塌,化为漫天齑粉。 青芒一闪,一张匿于樵夫身上的符箓被悄然激活,释放出诡异力量,胖掌柜的动作瞬间变得迟缓,仿佛置身于泥潭之中,步履维艰,难以自拔。 武修高手乘胜追击,周身被熊熊烈焰所包裹,气势如虹,势如破竹。面对这避无可避的致命一击,经验丰富的胖掌柜并未退缩,而是伸出铁掌,硬生生接下了武修的全力一拳。 衣袖翻飞,胡须飘扬,胖掌柜怒气冲冲,气势攀升至顶点,反手就要挥出。 一根灰黑色的弩箭悄无声息地自暗角射出,箭尖特制的三棱破气锥闪烁着黑色毒光,阴毒至极,令人毛骨悚然。 胖掌柜怒喝一声,硬生生收回即将触及樵夫后脑的手,一把攥住了那支已至眼前的弩箭。与此同时,樵夫身形急转,一柄涂满黑色剧毒的纤细短剑带着丝丝缕缕的剑气,如影随形,直取胖掌柜要害。 胖掌柜步步后退,武者则双臂肌肉紧绷,渗出丝丝血迹,衣衫尽染,但每一拳都愈发凶猛,犹如狂风暴雨般倾泻而出。直至最后一拳,将胖掌柜轰得倒飞而出,足足飞出了十数丈之远。 胖掌柜那原本雪白的胡须上,此刻已点缀着斑驳的血迹,面对那如影随形、如同跗骨之蛆的纤细短剑,他终究未能避开,只能眼睁睁看着它刺入自己的胸膛。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胖掌柜拼尽全力一拳将樵夫击退。但当他试图再次站起时,脸上已迅速布满了黑色的毒斑。尽管他拼命挣扎,想要重新站立起来,但最终还是无力地倒了下去,生命之火逐渐熄灭。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前后不到十息,当木楼内的护卫们闻声冲出时,三名刺客早已如同鬼魅般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片狼藉的现场和胖掌柜那冰冷的尸体。 …… 在无心山城的另一侧,一辆由两匹纯白如雪的龙马拉拽的马车,悠然驶入一条笔直而宽敞的官道。紧随其后的是两名同样骑着龙马的锦衣扈从。 官道上稀疏的行人,以及不远处一辆被厚重布幔遮掩得严严实实的马车,共同描绘出一幅宁静而祥和的画卷。那辆马车旁,一位头戴斗笠的车夫低着头静静地站立,与周围的景致融为一体,一切都显得那么平和与安逸。 随着两辆马车逐渐靠近,就在它们即将错过的那一刹那,一股强烈的干燥气息猛然弥漫在空气中。尽管尚未见到火焰的踪迹,但周围的温度已经急剧攀升,令人感到难以忍受。 原本静立不动的车夫突然如离弦之箭般蹿了出去。与此同时,那辆被布幔遮掩的马车也猛然间发生了剧烈的爆炸。满车的火油如同愤怒的火龙般喷涌而出,夹杂着大量专为修士设计的三角破气锥箭头。在火系符箓的引导下,这些致命的火舌瞬间将两辆马车吞噬其中。两名骑马的扈从在这突如其来的灾难中化为灰烬。 “啊!”伴随着一声惨叫,一个浑身带火的身影从爆炸的马车中艰难地冲出,迅速向空中飞去。“噗噗”声密集地响起。从不远处的院落中,一片密集的箭雨精准地射出。每个三棱破气锥箭头都涂满了黑色的毒药,仿佛早已计算好轨迹般无情地射去。 空中的身影撞上了这片致命的箭雨,瞬间失去了声音和力量,从空中重重摔落,激起一片尘土和烟雾。而车夫与几名居民则趁着混乱迅速换了衣服,穿过小院,登上一辆马车,向着城外匆匆驶去。 …… 在无心山城的北端,一座宏伟的大宅院矗立在那里。这里是赫赫有名的弧氏家族的府邸。尽管居住于此的大多是族中缺乏修行天赋的普通成员,但弧氏家族在世间的影响力依然如同巨浪般汹涌澎湃,其族长弧三爷更是众多贵族争相邀请的尊贵宾客。 此刻的弧氏家族宅院却笼罩在一片死寂之中。内宅的大门紧闭着,仿佛与世隔绝一般。唯有血水沿着台阶缓缓滴落,如同无声的哭泣般诉说着不祥的预兆。 在这片死寂之中,一个瘦弱的女孩手持短剑,蹦蹦跳跳地穿梭于遍地尸骸之间。她的步伐轻盈而敏捷,完全未受周围环境的影响。女孩时而抬头倾听四周的动静,时而低头查看时辰。最终,她将手中的蜡烛轻轻一掷,火苗瞬间引燃了窗帘,火势迅速蔓延开来,为这寂静的夜晚增添了一抹不祥的火焰。 …… …… 与此同时,在无心山城的各个角落,无论是巍峨的殿宇,还是山脚下隐秘的宅院,都偶尔闪烁着几道微弱的剑光,或是冒出一缕缕火光。这些迹象似乎在暗示着,一场不为人知的动荡正在这座城市中悄然蔓延。 一百二十八、卑鄙的暗杀 时间回溯至半个时辰之前,无心山城的山顶,一座并不奢华的宅院内,天究殿殿主、同时也是无心山城城主的弧余,正独自在小屋内自斟自饮,享受着这份难得的宁静。 再过两日,暮日山即将传来捷报。一旦此事昭告天下,依据两殿不得相争的古老规矩,天伤殿将不得不默认这一事实。多年的布局与金钱投入,终于要开花结果。暮日山虽非顶尖势力,却拥有三位神满境修士,他们的加入,无疑将极大增强天究殿的实力。届时,那些与自己貌合神离、阳奉阴违的宗门,又将如何自处呢? 想到即将狠狠羞辱天伤殿那位金丹小子,乃至间接打击姬荣那张老脸,弧余心中便涌起一阵快意。只可惜,无法亲眼目睹姬荣的尴尬神色。 至于后续行动,自然是派遣使者前往天伤殿,进行一番无关痛痒的交涉。不过,听闻那天伤殿的金丹小子已失踪三年,对外宣称闭关,实则可能被几位长老架空。此等良机,是否应趁机再割几块“肉”呢?待师弟荀起归来,定要与他好好谋划一番。只是,荀起近来似乎有些飘飘然,东海的战功让他有些忘乎所以,归来后需得好好敲打一番。 今日的菜肴颇为可口,尤其是那小鱼汤,熬得恰到好处,显然是下了功夫。山下的老厨子手艺非凡,远非山上这些厨师可比。然而,山下的小三子来报,说老厨子年事已高,恐时日无多,实在可惜。 弧余正自斟自饮,享受着这份难得的悠闲与快乐,一阵奇异的花香随风飘来,淡雅而陌生,似乎从未闻过。 “哼!”弧余不悦地哼了一声,重重放下筷子。被人打扰这份宁静,实乃大煞风景。 此时,一个白白胖胖、面白无须的老男人,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房门口,微微鞠躬道:“见过弧城主!我叫褒五。” “来杀我的?”弧余淡淡一笑,似乎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我记得,上一次被人刺杀已是三十几年前的事了。而你,能如此悄无声息地接近我,境界想来不低啊。” “弧城主过誉了。我只是神满境,与您相比,还差着一个大境界呢。”褒五谦逊地回答。 “神满境就来刺杀化神境?看来你对自己的实力很有信心啊。这次你打算用什么手段?哦,莫非你在菜里下了毒?不过,那老厨子我已经让人检查过了,应该没问题吧?”弧余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谑。 褒五再次躬身,回答道:“回禀弧城主,那老厨子确实是我的人,但他只是个凡人,没有丝毫修行资质,只是厨艺出众罢了。” “说来听听,我倒是颇感兴趣!”弧余笑嘻嘻的审视着眼前这位白胖男子。他的一生,历经无数次厮杀与暗杀的洗礼,对于眼前的威胁,他并未放在心上。但对于这群人如何精心策划这场刺杀,以及背后的主谋究竟是谁,却充满了强烈的好奇。 “想必弧余城主您也清楚,您所修炼的无心功,虽威力无穷,却也隐藏着些许不为人知的微妙之处。”白胖男子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沉稳与自信,“长时间修炼此功,难免会对经脉与情绪产生影响,使得您时而暴躁,时而多疑。为了验证这些,我们还曾秘捕了一名外出游历的无心山城弟子,剖开经脉仔细观察,正是基于这些观察,我们三年前便精心布局,派遣了一位厨艺精湛的老厨子,以美食为饵,悄无声息地接近了您……” 弧余低头品尝了一口鱼汤,那鲜美的滋味令他赞不绝口。对于毒药之类的威胁,他自是毫不在意,毕竟以他化神境的修为,世间万物已难伤他分毫。 “……我们还知道,城主您偏爱余情河中的无鳞小鱼,此鱼性寒,对凡人而言或许难以承受,但对于您这样的大修士来说,却只是美味佳肴。”白胖男子继续说道,“今日,老厨子在您常喝的鱼汤中,加入了一滴特制的药液。这药液无色无味,无毒无害,即便是凡人误食,也绝无大碍。然而,它却能与无鳞小鱼及鱼汤中的调味品发生反应,生成一种微寒之物,悄然融入您的体内……” 弧余的脸色逐渐凝重,他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体内真元的流动变得迟缓,元神气府也似乎被某种力量所束缚。 “……在您品尝鱼汤之前,您是否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花香?”白胖男子微微一笑,“那正是满桂草的花香,一种北方常见的小花。这花香与您体内的微寒之物相遇,便会产生一种奇妙的反应,进而与您的无心功法产生相克,暂时阻碍您经脉的畅通。” 弧余的脸色愈发阴沉,自己此刻的处境已变得岌岌可危。而小院外的寂静无声,更让他意识到,山上的局势恐怕也已失控。 “真是精彩绝伦的计谋,”弧余冷冷地看着褒五,声音中透露出难以掩饰的寒意,“你们为了这一天,已经筹谋已久了吧?” 褒五微微低头,脸上并无惧色:“不错,为了这一刻,‘有人’确实准备了许多年,光是这种毒药我们就不知耗费了多少钱财。弧城主,您应该明白,有人愿意付出巨大的代价,来换取您的……‘退场’。” 弧余冷笑一声:“告诉我,是谁?是谁在背后指使你,我愿意出他给你的五倍价钱!” 褒五摇了摇头:“弧城主,您应该清楚,在这个圈子里,有些事情是不能问的,也是问不出来的。您只要知道,有人不希望您继续坐在这个位置上,就足够了。” 弧余的眼神愈发冰冷,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他一生经历风雨,从未想过会栽在这样一个看似不起眼的阴谋之中。但此刻,他必须保持冷静,寻找破局的可能。 “你以为,仅凭这样的手段,就能让我屈服?”弧余冷冷地说道:“我弧余一生杀人无数,也被人刺杀过无数次,但从未有人能真正成功过。今天,你也不会例外。” 褒五微微一笑:“弧城主,您不必挣扎了。现在的您,真元受阻,实力大打折扣。而我,虽然只是神满境,但在这精心布置的局中,却足以与您一战。” 弧余没有再多言,他在努力的调动体内的真元,试图冲破那股阻塞。然而,那股由无鳞小鱼、调味品、满桂草以及他自身功法相互作用产生的奇异力量,却如同铁链一般紧紧束缚着他的经脉。 弧余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他猛地看向褒五,声音低沉而充满威胁:“你以为你们赢定了?别忘了,我还有师弟荀起。他此刻正在东海,一旦得知我的消息,他定会不惜一切代价赶回来。到时候,你们所有人都将为此付出代价!” 褒五笑道:“弧城主,您不必虚张声势了,也不用再拖延时间了,时间越久经脉阻塞的越严重。荀起那边,我们自然也有安排。您放心,今日之后,一切都会尘埃落定……” 弧余手臂轻扬,无心山城山顶的小院内骤然间风声呼啸,暴雨如注,然而这并非真正的风雨,而是他体内真元激荡所致。数千道白色气流火光自他掌心迸发,如同利箭般直射向门口的白胖男子。 每一道气流火光都蕴含着穿石裂甲、焚魂灭魄之力,足以令任何对手胆寒。这是弧余体内能调动的最后真元了,已不足平时的十分之一。 褒五沉声一喝,双手瞬间化出两把细若游鱼的细剑,剑光闪烁,将自己周身护得密不透风。无数清脆之声响起,数千道气流火光如同细雨般倾泻而下,击打在剑影之上,两把细剑坚韧不拔地抵御着每一道攻势,将褒五紧紧包裹于一片绚烂的光影之中。 褒五如同幽灵般无声前行,两把细剑也默默无声地向前延伸,宛如夜色中的毒蛇,剑尖闪烁着寒芒,仿佛下一刻就要穿透头颅。弧余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抑制的愤怒与惊恐,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那道黑色细剑如同游鱼般灵动,轨迹诡秘莫测,每当弧余伸手欲捉时,它便巧妙地变换方向,令人防不胜防。弧余清晰地感受到了剑上传来的浓烈杀意,恐惧与死亡的气息在他心头蔓延。 此刻弧余的真元运转已变得异常艰难,他无法避开这道致命的细剑。无奈之下,他只能将无心神功运至极致,双掌间凝聚出一团炽热的光团,企图抵挡这恐怖的攻击。 细剑却如入无人之境,轻易地穿透了光团,发出嗤嗤的燃烧声,最终刺进了弧余的胸口,洞穿了他的心脏。那一刻,山顶小院外似乎都传来了肉团破裂的沉闷声响。 鲜血如泉涌般喷出,弧余发出凄厉的惨叫,倒在了地上。他的周身冒起阵阵火光,那是无心功真元涣散的标志。褒五见状,一步跨到弧余身前,两把细剑闪电般挥出,瞬间斩下了弧余的人头,剑气更是将他的元神绞得粉碎。 夜风呼啸,树木呜咽。褒五如同一只黑猫般在黑暗中穿行,悄无声息地攀上了后山峰顶。他站在寂静无人的崖畔,俯瞰着山下漆黑如墨的密林。他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这是化神境大修士临死前拼命一击的余威所致。 尽管弧余中毒后实力大损,但那临死一击仍然让他受创不轻。褒五靠在大树上调息了许久,脸色才逐渐好转。他抬头看了看时辰后,深吸一口气,纵身跃入崖下的密林之中。在远处,他隐约看到山脚下城邑里的一处官道旁燃起了熊熊火团,而在更远处的一处宅院里,一抹微弱的剑光正在闪烁。 ———————————— 明宗大主祭如今每日最大的乐趣,便是蹲坐在客栈门槛之外,宛如一名初恋中的青涩少年,渴望而羞涩地捕捉着每一个能远远望见虞琳的瞬间,心情随着这份遥望而起起伏伏。 夜深人静之时,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回顾自己波折的一生,虽未能实现振兴明宗的宏愿,但在人生的暮年,大光明似乎以它独有的慈悲,赠予了他最为珍贵的礼物。他阅人无数,深知虞琳那天生无垢、纯净无瑕的体质,在世间实属罕见,独一无二。 终于,这一天,老人鼓足了平生所有的勇气,仿佛回到了青涩的少年时代,毅然踏入了客栈后的小院,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姑娘,你好,请问你愿意成为我的徒弟吗?” 虞琳与佩佩早已注意到了这位看起来孤苦无依、白发苍苍、衣着朴素的老者,尽管他每次相见都报以温暖慈祥的微笑,但她们心中仍存有一丝戒备。 佩佩在一旁,眼神中既有警惕也有好奇,静静地观察着这位老者,她不认为这个老者能对她们造成什么危害。 虞琳则感到有些恍惚,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成为师父主动寻找的徒弟。她自知骨骼平凡,从未接触过高深莫测的道法。更重要的是,这位老者看上去与那些仙风道骨、飘逸出尘的世外高人相去甚远,甚至不如老圭那般有派头。 她犹豫地问道:“老人家,您确定是要收我为徒?没有找错人吗?” 老人眼神坚定,认真地回答道:“我确实想收你为徒,非常认真。” 虞琳略作思索,接着问道:“那您打算教我些什么呢?” 老人微笑着回答:“一种非常强大的道法,特别适合你修炼。” 虞琳好奇地问道:“老人家,您一定很厉害吧?” 老人微微犹豫,略显心虚:“以前还算厉害,但后来受了重伤,现在大不如前了。不过,只要你修行了我传授的道法,将来一定会比我更强,这种功法与你非常契合。” “您老都受重伤了,看来也厉害不到哪里啊!”佩佩在旁说道。 虞琳闻言有些犹豫,她想拒绝这位看似不太靠谱的老者,又不想伤害老人的自尊心。 佩佩悄悄在虞琳耳边低语:“他看起来不像是很厉害的大修士,但也不像骗子。如果他敢骗我们,我就抓住他交给清欢哥处置。要不,你先跟他学学看?” 老人抬头望向天空,继续说道:“我是个即将走到生命尽头的老人,最大的愿望就是将我的道法传承下去。你是我见过的最适合的人选,我相信这是缘分,是大光明指引我来到这里,遇见了你。” 虞琳低下头,轻声问道:“我跟您学习道法后,能帮我的相公打败敌人吗?” 老人自信地笑了:“当然能,无论敌人多强大,你都不用害怕。” 虞琳犹豫了一下,问道:“我……能先看看吗?” 老人看着虞琳那美丽而纯净的脸庞,以及那双清澈透明的眼睛,站起身来,挥手间设置一个隔绝阵法,然后轻声说道:“放大光明,普照一切无边世界者,其体周遍无边界,是谓大光明!” 老人的右手心突然出现一个小小的光团,它如同一朵盛开的莲花,由内而外缓缓释放出神圣洁白的光芒,令人心生敬畏。 光团异常耀眼,佩佩连忙转过头闭上眼睛。虞琳只是微微皱眉,凝视着那耀眼的光团。 老人充满怜爱地看着虞琳,轻声说出一段口诀,并继续说道:“光明无处不在,即在世间各处,又在心里念中,更在眼里!要想真正感知大光明并不容易,可能需要一两年,甚至三五年,这需要你付出最大的精力和耐心。” 虞琳若有所思地默念着口诀,抬起右手,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老人手中的光团。瞬间,仿佛一个微小的火种点燃了浸满油的火把,虞琳的身上亮起一层极其微弱的光亮,若隐若现,就像萤火虫般渺小和缥缈,虽然随时可能熄灭,但却始终顽强地存在着。 老人痴痴地看着全身发光的女孩,脸上不知不觉地布满了欣喜的泪水。 一百二十九、熊大和熊二 在西北之隅,华山巍峨之下,隐匿着一座名为杏花邑的小镇,其名源自邻近那片繁花似锦的杏花山。这座小镇虽规模不大,却因岁月静好,城内居民的生活节奏悠然自得,透着一股慵懒而安逸的气息。城门边,几位守卫悠然自得地品茗谈笑,就连城外官设奴隶营中的苦役,生活也勉强维持着一份平淡。 紧邻城门,于一片简陋民居之中,藏着一方小院,院内被打理得井井有条,角落里斑斓花草争奇斗艳。一位身着朴素洁白麻裙、体态臃肿肥胖的中年妇人,正蹒跚着步伐为花浇水,她面色苍白,却难掩嘴角那抹淡然自若的微笑,仿佛尘世的纷扰与她无关。 不远处,站立着一位身形魁梧、肤色黝黑且略显发福的男子,他的眼神中流露着温柔,注视着妇人,身着自家织就的粗麻衣裳,脚踏最朴素的草鞋。尽管这样的装扮即便置于山野之间也毫不起眼,但他周身却散发着一种历经沧桑后依旧从容不迫的气质,那是时间与生活磨砺出的深沉。 他轻声细语:“大姐,我这就去贩卖货物了。” 妇人转身,勉强挤出一抹微笑,轻咳一声,吩咐道:“早些回来,路上定要小心。” 男子微微一笑,应声而去。他出门前,在门口简单地整理了一下草帽、草鞋与草席,随后踏上了每月一次的远行之旅,无论风雨,从不间断。 进入华山腹地,他将货物藏于一隐秘山洞,随后身形一变,化作一股疾驰的黑风,向着远方掠去。数日之后,他现身于一座繁华城邑边缘,缓缓步入城中,最终于一条幽深巷弄中寻得一隅小憩。 在一简陋酒摊旁,他仅以几枚铜钱换取了两碗酒水,除去购药,这是他难得的奢侈享受,无需下酒菜,仅以此慰藉旅途的疲惫。直至暮色四合,他才缓缓起身,步入一条幽暗的胡同。 上次造访此地,他已事先将周遭街道细细探索了一番,最终择一低矮昏暗之隅,蜷缩小憩,耐心地守候。 子时左右,两辆装饰奢华的马车自远方缓缓驶近,前后簇拥着十数名手持兵刃的扈从,气势汹汹。马车停驻于府邸大门前,一位衣着光鲜却满身酒气的男子,在小厮的搀扶下踉跄下车;而另一辆马车中,则走出一名目光如炬、步履轻盈的青年,其背后斜挎长剑,浑身散发出的气息昭示着他至少是筑基期的修仙者。 此刻,隐匿于暗处的胖男人缓缓起身,戴上一顶破旧的帽子,步履蹒跚地朝着那群人靠近。 相距不过二十几步之遥时,一名佩刀扈从挺身而出,大声呵斥,试图阻止胖男人的前行。然而,胖男人仿佛置若罔闻,继续摇摇晃晃地向前。 背剑青年微微察觉,眉头轻蹙,身形轻盈地挡在了醉酒男子之前。 几名佩刀扈从见状,怒火中烧,大步流星向前,朝着胖男人腿部狠狠踹去,不听大爷的话就怨不得踹断你的腿。 胖男人身形一闪,轻松避开这一击,随即双腿微曲,身体前倾,摆出一副铁山靠的架势,力量凝聚如弓弦紧绷,瞬间爆发,化作一股猛烈的黑风,向车队席卷而去。 风声呼啸,待一切平息,胖男人的身影已出现在小巷的另一端。他回头望了一眼身后已成废墟的小巷,扶了扶帽子,低声自语,声音低沉的无人能够听见:“有人出钱买你的命,我只是个干活的。”言罢,他低头沿着小巷,朝着城市的另一端缓步离去。 小巷之内,一片狼藉,残肢断臂散落一地。那位背剑的青年跌坐在墙角,眼中满是临死前的惊恐与绝望,右手仍保持着拔剑的姿势,而他的身体,内脏与骨骼,皆已化为碎片,惨不忍睹。 胖男人趁着夜色悄然翻越城墙,遁入城外,化作一股黑风,疾驰向另一个城邑。这便是他的副业——只要有人愿意出钱,无论是砸场子、劫货,还是伤人害命(当然,后者价格不菲),他都在所不辞。 类似今天这种活,他不敢频繁接手,以免引起昭礼宫各殿或四合庭的注意,更不愿招惹修士背后的门派,以免惹来无穷麻烦。带着老妻四处逃窜的日子,他实在不想再经历。因此,他行事总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数日后,胖男人化装后潜伏在另一座城邑的城门口,成功抢劫了一支满载而归的大商家商队,夺得一个红色木盒,随后遁入深山。经过数轮激烈的追捕与反追捕,他终于杀尽紧追不舍的修士,带着战利品回到了杏花邑附近的大山。 在一处极为隐蔽的山洞里,胖男人躺在冰冷的地面上,仰望着洞顶的石壁,依靠自身的自愈能力疗愈着几处伤口。面对生活的艰辛,他从不怨天尤人,只觉得能守护着一个相依为命的亲人,陪她到老到死,所有的流血流汗都是值得的。 他的妻子比他年长三十多岁,修行资质远胜于他,在修行上一直走在他前面,生活中也总是无微不至地照顾他。他们在秦岭的深山老林中相遇,一起修行,一起面对妖兽的侵袭,化形后与周围的大妖争夺地盘、抢夺天材地宝。两个熊妖相依为命,相互扶持,终于在一片山岭中站稳了脚跟,拥有了自己的领地。 大约三百多年前,两个仇家带着一大群帮手围攻了他们的住所。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战后,虽然成功击退了敌人,但他的妻子却身受重伤,大道根本受损,更主要的是魂魄受损。这种伤势外表看不出严重性,但一旦发病,她就会陷入浑浑噩噩、疯疯癫癫的状态。 为了维持妻子的清醒,他不得不花费重金购买安神定魂的丹药。这种丹药一年至少需要两枚,且必须持续服用,不能间断。艰难时期,他还需要用自己的道行来维持妻子的病情,这也导致他多年的修行不进反退。 丹药价格昂贵,他也曾想过强抢,但能买得起这种丹药的门派都不是好惹的。而且万一被认出来,只怕以后走遍天下也不会再有药卖给他了。 他也曾想过凭借一身本事加入这些门派以换取丹药,但由于他野妖的身份和过往的罪孽因果,很多门派都对他不屑一顾,没把他绑送四合庭就不错。 老妻总觉得太对不起他这么多年的辛酸坎坷,也曾想趁他出门时一走了之,但他是顶聪明的人,知道老妻的心思,于是说了,只要老妻活着陪伴他,就是对他最大的报答。 转眼间,到了回家的日子。胖男人走出山洞,换上衣服,缓缓向家走去。快到门口时,他看见妻子正和一个外貌猥琐的驼背老头聊着天,不远处站着一个清秀少年。 这个驼背老头名叫老圭,是妻子的老朋友。他们聊得很投机,老圭讲着这么多年在外的见闻,她听得津津有味。 老圭梳了梳头上稀疏的几根毛发,转头朝着胖男人贱笑。这几个月他走遍了二十几个诸侯国,钻了很多深山老林,能找的都找了。当年的那些大妖要么逃亡万里、销声匿迹,要么被四合庭或昭礼宫剿杀。还剩下两个半残的老妖躲在深山老林里苟延残喘,有一个倒是犹犹豫豫的说想想,最后他才根据一点蛛丝马迹找到了这里。” 胖男人面色阴沉地站在门口,直接对老圭下了逐客令:“我们现在不想惹山上的事非,你们走吧。” 老圭嬉皮笑脸地说:“好好聊聊呗。” “出去说。”胖男人说道。 老圭和清秀少年惊蛰等在门外。胖男人把妻子扶回房间,轻轻关上门。妻子在屋里咳嗽了两声,轻声嘱咐道:“有话好好说,老圭是老朋友了,别伤了和气。” 胖男人转过头来,阴冷地问道:“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老圭我这么多年混下来就是人头熟。”老圭嘿嘿笑道。 “我现在不想惹是生非,不想沾惹山上的事,也不想听你的事,也不想参与你的事。你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吧。再不走,可别怪我不念以往那点微薄的情分。”胖男人警告道。 老圭皱眉道:“我看你现在过得也不算如意。和我出山吧,不说金山银山,但保你吃喝不愁。待遇比照昭礼宫各殿的大长老还要好得多。给嫂夫人换个环境不是很好吗?” 胖男人阴冷地瞥了老圭一眼。 老圭笑着调侃道:“你就甘心一辈子躲在这么个小地方,挣点干脏活的小钱,看几个小宗门的脸色?当年你可是拿着一把砍缺口的破刀就敢跟妖王十二世家叫板的汉子。怎么现在变得这么胆小了?就知道守着个破房子搂着老婆睡觉?” 胖男人的脸色愈发阴冷,已经站了起来。 老圭见状,缩了缩脖子,但仍继续说道:“我知道嫂夫人每年都在吃还魂丹。只要你跟我走,我保证你每年至少能挣到四颗还魂丹的工钱……” 胖男人猛然转身,死死盯着老圭。 被胖男人瞧得毛骨悚然的老圭缩了缩脖子,道:“……老哥你的陈年旧怨我也听说一些。我也不想揭这些伤疤。我只想告诉你一句话,我的脾气你也知道,从来不愿意在别人手下做事,乐得逍遥自在。我现在跟的主子别看年轻,但我看得出来是个仁义、讲究、做大事的主儿。而且和妖族关系匪浅,在昭礼宫也算个大人物。跟着他你不亏,至少能过上几天安稳日子。如果老哥哪天你待得不顺心了想走,老圭我保证不欠你一文钱……” 胖男人沉默许久,终于给出了老圭最想听的答案:“要是到时候不给我买丹药的钱,我就打碎你的龟壳。” —————————————— 小镇再次回归了往昔的宁静与平和,然而,那座昔日洋溢着灵秀之气的暮日山,如今望去却略显衰败与萧瑟,偶有几处残垣断壁映入眼帘,诉说着过往的雷电和风雨。 三个月之前,一场惊心动魄的山上大战,烈焰熊熊,连续数日不灭,甚至导致数座山峰崩塌。紧接着,天空中又上演了一出出追捕与截杀的惊险戏码。不过这些神仙间的纷争,终究只是凡人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谈笑风生后,生活依旧有条不紊地继续着。 随后,暮日山迎来了盛大的庆典,彤序正式成为暮日山第十代山主,有五家小仙门前来观礼。 恰逢此时,三年未曾露面的天伤殿殿主姬南与大长老羊鼓恰好路过此地,也受到了新山主彤序诚挚的邀请,一同上山观礼。 在庆典的高潮部分,新山主彤序向外界揭露了前任山主藤苇的种种罪行。藤苇年老昏庸,行事悖逆常理,甚至对忠言逆耳的长老们心怀杀机。几位长老悲痛欲绝,恳求大长老彤序主持公道。 藤苇等人恼羞成怒,趁夜发动突袭,意图一举消灭彤序等人。在山上众多心怀正义的修士与弟子们的坚定支持下,藤苇等人已处于败亡的边缘。然而,他们却做出了卑劣之举,暗中杀害了前来做客的天究殿长老、无心山城大执事仲槎及其弟子,企图挑起两殿之间的战火,达到玉石俱焚的目的。 结果,正义终将得到伸张。藤苇被其关门弟子景琨,一位心怀正义的勇士,当场诛杀!这场叛乱终于得以平息,宗门也得以拨乱反正,重回正轨。暮日山,这个拥有千年历史的老仙门,将继续在天伤殿的庇护下,为天下的和平与苍生的福祉贡献自己的力量。 其实,这件事在修行界中无疑是一件大事,毕竟,武力杀害老山主的举动,在修行界中可是极为罕见的。 然而,与另一桩震惊修行界的惊天大案相比,暮日山之事便显得黯然失色。 昭礼宫三十六殿中的天究殿,其殿主弧余竟在自家的无心山城内遭遇了刺杀,头颅被残忍割下,这一事件在修行界中掀起了轩然大波,三百多年来未有如此骇人听闻之事。更为惊人的是,同日被害的还有两位神满境和三位元婴境的大修士,他们皆是无心山城举足轻重的存在。 作为修行界的强者,作为一方霸主,在自己的领地内同时失去如此多的大修士,这简直是前所未有的奇耻大辱。而更为棘手的是,刺客们竟如鬼魅般消失得无影无踪,幕后黑手更是无从查起,这成了一桩悬而未解的惊天谜案。 无心山城因此颜面扫地,羞愧难当,他们像发了疯的野兽一般,派出大量修士四处搜捕凶手,对每一个可疑之人都抱持着高度的恶意。这一举动导致与附近过往或来访的修士产生了无数冲突,双方怒火中烧,使得原本就混乱的局势更加动荡不安。 昭礼东宫宫主姬荣同样愤怒难平,他誓言要为弧余殿主讨回公道,不论幕后黑手是谁,他都要将其绳之以法。为此,他派出了执法长老,率领数位大修士协助天究殿追捕凶手,东宫的其他各殿也纷纷表态,愿意提供协助。 各殿的大佬们也开始感到兔死狐悲,他们意识到,既然凶手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刺杀天究殿的大人物,那么他们同样有可能成为下一个目标。因此,他们纷纷加强戒备,派出密探四处探查,以防不测。 在这场风暴的酝酿中,以洛邑为中心,以无心山城为起点,整个修行界都笼罩在了一片阴霾之下。而与此同时,原无心山城藩属的一家仙门——晗湘潭,却在这个时候宣布脱离天究殿,转而投靠天伤殿,这一举动在此时看来,似乎只是这场大风暴中的一朵不起眼的小浪花。 一百三十、熊二的第一次露相 这一天,一辆堆满各式家什的破旧马车缓缓驶至暮日山脚下的宁静小镇。姬南等人早已在小镇的入口处翘首以盼。 随着马车的停稳,老圭跳下车,热情地介绍起随行的两位新朋友:“这位是我的挚友春爻,你们称呼他爻叔就行,这位是他的夫人,你们就叫她胖婶吧,从今往后,他们就是我们大家庭的一员了!” 姬南闻言,连忙上前抱拳施礼,随后示意身后的随从帮忙搬运行李,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向着暮日山的紫气峰进发。 “爻叔和胖婶这段时间就暂且在紫气峰安住下来,如果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尽管提出来,我们一定会尽力满足。”姬南热情地介绍道。 由于暮日山主峰青石峰及其周边的几座山峰在不久前的战斗中被打成了废墟,目前正处于紧张的重建和修复阶段,因此紫气峰上的这一大片宅院,作为暮日山昔日招待八方来客的场所,自然成了目前山上最为完好的住所。 当春爻看到那座古朴典雅且不失豪华的小院时,脸上终于露出了难得的笑容。他再次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个名叫姬南的年轻男子,心中对他的好感又增添了几分。 对于住处,春爻倒是显得颇为随意,而胖婶则显得有些拘谨和局促。 “爻叔啊,您来得正是时候。明天,天究殿的新任殿主和天败殿的殿主将会亲临暮日山拜山,您先好好休息一晚,明早陪我一起见见这两位贵客吧!”姬南略显歉意地对春爻说道。 在妥善安置了老两口之后,姬南让老圭和惊蛰也尽快去休息,毕竟他们已经舟车劳顿了好几个月。随后,姬南一行人返回了他们目前下榻的揽月峰。在揽月峰的大厅内,羊鼓、霜月、贡布、有象等人已经齐聚一堂,而彤序则陪坐在一旁,无论是位置还是坐姿,都丝毫看不出他是这里的主人。 事实上,彤序这几天的心情已经调整得相当不错,他已经逐渐适应了眼前的现状。 回想起自己刚刚正式成为暮日山第十任山主的前几天,彤序心中充满了害怕、惶恐和忐忑,当然,也夹杂着一丝兴奋。山上满目疮痍,一片废墟,但好在还有一些家底,重建工作已经陆续展开。 但是,暮日山上的弟子死伤惨重,这种损失恐怕不是一百年能够恢复的。现在,暮日山上只有彤序一个神满境大修士,元婴期修士还有九个,金丹修士二十几个,这些人要么以前就是他这一系的,要么就是最近投降过来的。很多重要的战力在事变当天都设置在山下的哨卡里,以阻挡天伤殿的来袭,这也是他们能够如此顺利地拿下暮日山的原因。 事变之后,那些原本忠于山主藤苇的修士们作鸟兽散,一些原本无所谓的低级修士回到了暮日山,还有很多则躲在附近的山里观望情况。 暮日山的实力如今一落千丈,在天伤殿八家藩属仙门中恐怕已经垫底。如果不是有姬南的承诺,彤序都担心暮日山哪天晚上会被仇家一锅端了。 不过,彤序已经找准了自己的位置,调整好了心态,一切也就自然而然地顺利起来。他忙前忙后,一边指挥门人弟子修复议事殿等建筑,派人去招安那些流落到深山里的弟子;一边安顿好姬南、羊鼓等诸位大佬,同时,霜月、贡布等人在事变当日展现出的不俗修为也让彤序等人刮目相看。彤序已经俨然成为了暮日山上的大管家。 姬南、羊鼓等人就暂时留住在山上,前几天还派人到小镇上接回了虞琳和佩佩。随车回来的还有一个老人,普普通通,衣着整洁,看不出什么异样。 当时虞琳俏脸微红、有些扭捏地和姬南说,这是他在镇上遇到的一个老人,孤苦无依,年老体衰,看着实在可怜,想收留他,可不可以。姬南微笑着捏了一下虞琳的脸蛋,当然可以啊,多一张嘴而已,咱们又不是养不起,再养一百人也没问题的。 姬南与贡布等人开始研究如何应对明天天究殿和天败殿两位殿主的到来。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尤其是天究殿长老、无心山城大执事仲槎和一众弟子不明不白地死在了暮日山上,天伤殿目前还没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趁着天究殿发生大难,趁人之危,逼迫晗湘潭传檄天下、公然宣布脱离天究殿,转投天伤殿,然后派化神境大修士泽峰驻扎在晗湘潭,这一切都太过分了。据传言,新任天究殿殿主荀起曾经放出狠话来,天伤殿趁人之危吞进去的肉要一块一块吐出来。 天究殿和天败殿向来守望相助,这次两位化神境大修士一起来,显然是要给天伤殿施压。己方目前只有一个羊鼓是化神境,虽然战力极其强横,暴打对方一个没问题,但是一对二还是没有必胜把握。 姬南等人研究了半天也没想出好办法。时间太仓促了,今天才接到拜帖,明天上午就来,现在派人回洛邑找援兵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到时候见招拆招了。 第二天,在揽月峰的一间大殿里,天伤殿殿主姬南热情地接待了天究殿殿主荀起和天败殿殿主河夏。随两位殿主上山的还有三位神满境长老和十几位元婴执事。 双方分宾主落座后,姬南露出阳光般的笑脸率先开口欢迎两位大殿主的光临,并表示天伤殿和暮日山上下都感到蓬荜生辉,荣幸之至。 接着,姬南对三个月前发生在暮日山上的叛乱和叛贼首领藤苇的疯狂行为进行了严厉的谴责,对在事变中受害的仲槎和一众弟子表达了深切的怀念,并当场表示愿意派专人护送仲槎和一众弟子的遗骸返回无心山城,同时也愿意对天究殿的伤亡人员进行慰问和丰厚补偿。 随后,姬南又对发生在无心山城上的惨案表达了强烈的愤慨,对遇害的弧余殿主表示了深深的怀念和敬意。最后,他强调希望三殿今后能够携手努力、加强沟通、增进友谊、共同抓住凶手并展望美好的未来。 姬南滔滔不绝地说了半个多时辰,而羊鼓和坐在对面的两殿之人却皱起了眉头。姬南这边的霜月、贡布等人早已见识过姬家人天生的虚伪和无耻,因此根本不以为意。而春爻则看到这个有趣的过程笑了笑,他觉得这个让圭老二把自己拐骗到暮日山的男人挺有趣。 碍于道德修养和天伤殿的面子,荀起和河夏勉强听完了姬南的废话。趁着姬南讲话的间歇,河夏站起身来大声提出了他们的要求:一是要求天伤殿对仲槎长老在暮日山的被害进行道歉、严惩凶手并进行赔偿;二是要求天伤殿正式宣告天下拒绝接收晗湘潭,让晗湘潭继续留在天究殿内。 姬南翻身坐回椅子,仰起头,拖长了尾音“哦”了一声后,转头望向河夏反问道:“河爷这话说得好没道理啊!他天究殿拉拢暮日山转投天究殿可以,而晗湘潭自愿加入我天伤殿就不行了吗?” 河夏被问得一愣。 姬南继续说道:“我听说在我闭关期间,你们天败殿和天究殿联合起来打压我天伤殿,在洛邑寻衅滋事、率众伤我殿内执事和弟子、派修士乔装匪徒入我属地滋扰生事、派人在我殿内造谣挑拨,这些账我还没找你算呢!今日还要我向你们道歉?我刚才说过了是叛贼首领藤苇谋害了仲槎长老等人,这些事当时很多人有目共睹,藤苇和一众贼子早已伏诛,请问我上哪里去严惩凶手?河爷你这屁股也坐得太歪了吧!” 一旁的羊鼓惊奇又赞赏地看着姬南心想:好小子!这话说得不赖!有点天伤殿主的气势了! 河夏冷笑道:“好久没有一个金丹修士这么和我说话了!算你有胆量!” 说完他侧头看了一眼,身后一个头发斑白的精悍男人站了出来。此人羊鼓认识,是天败殿一位很彪悍很能打的老神满境修士,彤序不见得是此人的对手,霜月或许能抵挡一会,难道这时候自己就要下场吗? 而姬南身后的春爻也走了出来。见姬南没有阻止的意思,黑胖男人就笔直地走了过去,然后以硬抗下对方一拳的代价,将对手一记重拳轰砸到大殿后面的石墙上。 精悍男人不愧是天败殿的精英,咬咬牙站了起来,手里已经多出一把骨剑,浑身散发出阴寒的气息。然而不等他有所行动,春爻就已经一步上前开始发动一连串狂暴的攻势。一拳之后便是十拳、百拳……拳拳到肉、雷声连绵。石壁上出现数十个密集的深坑,烟尘渐渐消失后,那家伙连带着大殿的后墙一起坍塌了。 这位从杏花邑到暮日山才一天没到的千年大妖,飞起一脚踢中那男人的肚子,一声清晰的碎裂声传来,那家伙的元神被彻底踢散了,体内的经脉窍穴也成为了一团浆糊。 春爻抬起头转头环视一周,拖着挣扎哀嚎的对手,朝着后面已经坍塌的石墙直接丢了出去。 河夏脸色铁青、身躯微抖,荀起紧紧抓住茶杯、欲言又止。 化神境大修士想要拿下此人非常难。 羊鼓和彤序等人面面相觑,甚至有些坐卧不安。此人比照羊鼓不相伯仲,但是凶残深度远胜羊鼓,南殿主这是从哪里招募来的如此凶恶的扈从啊? 姬南风轻云淡地坐在那里,拿起了茶杯轻轻喝着茶,看了一眼对面的两位殿主,笑呵呵地说道:“两位老哥,其实我现在是元婴境了!”一副了然于胸、胸怀天下的样子。 其实此刻,他心里笑得差点满地打滚:哇!赚到了!赚到了!老圭竟弄来这么个骁勇猛人给自己做手下,这回保住小命肯定是没问题了! 他哪里知道,这位刚入列的大妖,当年可是能拿着一把破铡刀,就敢孤身一人与声名显赫的妖王十二世家公然叫板的疯子。以后会有他头疼的一天。 这是春爻在天伤殿众人面前的第一次露相。 ———————————— 陆续有人前来暮日山投帖拜谒。第一位客人,确切而言是首位妖族访客,乃是隐居在宜城郊外崇山峻岭之中的涂家,亦称涂山家,家主涂展携其子涂图,专程前来拜山。 在揽月峰一处清幽的偏殿中,温文尔雅的涂展与风度翩翩的少年涂图矗立于大厅中央。随后,姬南携老圭与褒五,面带微笑,步入偏殿。 待殿门轻轻合上,涂展父子二人骤然跪倒在地,发出“扑通”的声响,涂展双手高举,恭敬地将一块玉牌呈上。 涂展声音颤抖,言辞恳切:“昔日未知殿下乃毅侯世子,多有冒犯之处,还望海涵。毅侯对我涂家恩重如山,服四爷更是我的再生父母。当年毅侯于镐京遭袭失踪,我等虽竭力搜寻,欲施援手,却力不从心,始终引以为撼。三年前,老朽有眼不识泰山,拒绝了殿下的招揽,实在有负毅侯厚望,恳请殿下赐罪!” 不久前,姬南遣涂佩佩携玉牌返回宜城郊外老家,亲手交予其父。涂展一见玉牌,当即吓得魂飞魄散,家人搀扶良久方得起身。他慌不择路地跑回后院,向老祖禀报此事,又将涂佩佩唤至后院,彻夜盘问。次日,便带着儿子匆匆赶往暮日山。 姬南微笑着接过玉牌,揣入怀中。这玉牌乃是他父亲姬扈当年的归仪院腰牌,手持此牌者,如安毅侯亲临。当年服四等“八部将”常持此牌外出办差,腰牌在妖族之中具有极大的威慑力,即便已三十余年未见天日,其传说依旧流传于世。 当涂展得知是姬南让佩佩带来腰牌时,心中更加惶恐不安。三年前,姬南曾邀他脱离天究殿,转投其麾下,并言三年之后自有分晓。他当时嗤笑不已,认为这位青年殿主不过是危言耸听、哗众取宠、仗势欺人。 然而,前两个月无心山城之变,紧接着暮日山与晗湘潭之事接踵而至,今日又接到姬南的腰牌,要说这些事件之间毫无关联,涂展打死也不信。回想起三年前自己的傲慢态度,他不禁脊背发凉,甚至有尿裤子的冲动。 弧余,那可是化神期的大修士啊,悄无声息地死在自己家中,连头颅都不翼而飞!更有数位神满境大修士和元婴修士在同一时间被杀,以他们涂家的微薄修为,如何能与之抗衡? 一百三十一、彤序的艰难抉择 姬南微笑着扶起涂展父子,语气温和却意味深长:“涂先生,您言重了。正如您所说,当时彼此都不知情,误会难免。若非服四叔提及,我也不知我们竟有如此渊源,所以一切皆是误会一场。” 这番话里暗藏玄机,让涂展心头一紧,差点又要跪下。好不容易站稳,姬南向他们介绍了老圭和褒五。当涂展得知眼前这位白胖无须的老男人竟是褒五时,双腿不由自主地颤抖,几乎又要跪倒。在妖族中,服四与褒五等人的名声可绝非善类,只是服四常年在前线厮杀,露面频繁,而见过褒五真容的人则寥寥无几。 双方落座后,涂展从儿子手中接过一叠厚厚的账本,郑重地放在姬南身边的案几上,随后向姬南深深三拜,声音洪亮地宣誓:“涂山家洛邑支脉家主涂山展在此立誓,自今日起,我涂山家洛邑支脉正式投入姬南殿下门下,永不背叛!此事我已上报涂山家主脉,并得到主脉的认可。从今往后,我洛邑支脉唯姬南殿下马首是瞻……” 涂展继续说道:“……三年前,殿下找到我,希望我脱离天究殿,加入您的麾下。当时我虽然心存疑虑,但也做了一些准备。这些账本记录了我洛邑涂山家在全国各地的店铺、矿山、庄园及各项生意,请殿下审阅。” 姬南轻轻拍了拍账本,示意涂展坐下,随后笑道:“涂先生,今后我们便是一家人了,不必如此客气。我想知道,你此刻转投我门下,天究殿是否会追究?毕竟你为天究殿打理生意已有百年之久。” 涂展答道:“此事并不难处理。我们与天究殿一直是互惠互利的关系,他们为我们提供担保和武力支持,而我们则负责打理生意、提供资金周转。来之前,我已经将属于他们的生意归还,并为了防止报复,着手关闭了在他们领地内的一些店铺和生意,将它们转移到了天伤殿的领地。只要天伤殿能为我们提供武力保护,就无大碍。况且,天究殿目前实力大损,正忙于追捕凶手,估计无暇顾及报复……” 姬南笑道:“涂先生真是考虑周全。但有一点我要提醒,你是投入了我的门下,那么今后给你提供保护的就是我姬南了,和天伤殿没有任何关系,只是天伤殿不会找你的麻烦罢了。另外,关于你的资产,我可能需要做一些调整,不知你有何想法?我觉得我们还是先把话说清楚比较好,以免日后产生误会。” 涂展神色肃然,恭敬地答道:“洛邑涂山家既然已加入殿下门下,一切全凭殿下处置。” 老圭和褒五看着涂展如此识趣,满意地点了点头。 三日后,涂展带着满脸的笑容离开了暮日山,他需立即赶回向老祖汇报此行成果。对于此次拜访,他感到非常满意。涂山家将全面融入姬南的体系,虽然失去了部分财富,但换来了更大的发展空间。姬南并非贪婪之主,为涂家留下了足够的利益。 而涂图则留在了暮日山,成为了姬南的私人账房先生。 涂佩佩则继续留在了虞琳身边。 —————————————— 清晨,阳光洒满龙潭峰,暮日山山主彤序精神焕发地走出独居的院落。身为暮日山曾经的三位神满境大修士之一,他独自拥有一座山峰——龙潭峰。即便在他成为山主之后,也未曾搬离,因为他早已习惯了这里的风光与宁静。 昔日的主峰青石峰,在上次大战中已化为残垣断壁,如今只剩下一座小山包。彤序轻轻挥手,驱散了前来请安的仆役,随后御风而起,前往暮日山如今的主峰——梧桐峰。 梧桐峰上,新的议事大殿巍峨耸立,殿宇层层叠叠,气势恢宏,比以前更加雄伟壮观。议事大殿前,宽阔的广场地面全由崭新洁白的大理石铺就,两侧新建了文事殿和武事殿,远处的几处山峰也正加紧施工,准备开辟新的道场和住房。 尽管已经陆陆续续召回了一些执事和弟子,但总人数加起来还不足以前的三分之一,高端战力更是稀缺。这样的状况,若不及时改变,暮日山恐将逐渐衰落。 为了应对这一危机,彤序前几日已派那个吴长老下山,挑选年轻弟子,招募仆役上山。 他暗自庆幸自己的预见性,若当时没有挽留姬南一行人多住三个月,恐怕荀起和河夏气势汹汹找上门来时,自己早已被打成残废,山主之位也会拱手让人。回想起那个黑胖大汉的战斗力,彤序至今仍心有余悸。 此前,为了给自己壮胆,也为了显示自己山主之位的正统性,彤序在观礼之后极力挽留了前来观礼的姬南一行人。姬南思考再三,最终勉强答应小住三个月。 想到姬南一行人,彤序心中便涌起一股寒意。他时常会想起前任山主藤苇口吐黑血、胸前冒出黑色剑尖的惨状。那景琨可是藤苇的关门弟子,视同子侄!上山已有三、四十年,竟是天伤殿刑堂的潜伏弟子。由此可见,天伤殿对暮日山的渗透早已开始,不知何时便已根深蒂固。 难怪姬南当时胸有成竹地说“总会有人愿意来当这个山主的”。彤序不禁暗自揣测,如今山上的长老、执事、弟子中,究竟有多少是天伤殿的人?自己的两个弟子中,是否也有天伤殿的卧底? 彤序负手走在宽阔的广场上,心中思绪万千,打算前往议事殿处理一些事务。忽然,他注意到不远处一个驼背弯腰的老者正缓缓前行。仔细一看,竟是姬南殿主身边的老圭。 这个老圭,究竟是何许人也?说是殿主的谋士,可外表实在不敢恭维,一副猥琐贪酒好色的模样;说是武力高强的大修士,更是一点也不像;说是处理杂务的管家,也没见他一天忙些什么,总是懒懒散散的。彤序心中不禁暗自嘀咕。 彤序本想避开老圭,但在这不大的空间里实在难以躲避,于是远远地打了个招呼。老圭朝他拱了拱手,算是回应。 待彤序走近,老圭开口称赞道:“彤山主,暮日山真是一处好地方啊,风光秀丽,人杰地灵!” 彤序笑着回应:“都是托了祖师爷们的福啊,我们这些后辈子弟才有这等福气!” 两人边走边聊,随意走到了悬崖边。彤序指着周围的山峰向老圭介绍:“这是龙潭峰,这是翡翠峰,这是落日峰,这是鲤鱼背,那边是揽月峰,再那边就是长花湖了……” 老圭一边笑着称赞山峰的秀美,一边却欲言又止。彤序察觉到了他的异样,笑着问道:“圭老,您见多识广,给我暮日山点评一下,看看这风水哪里还需要加强一下?” 老圭连忙摆手:“哎呀,可使不得,可使不得!暮日山是千年仙门,人才济济,底蕴深厚。现在虽有一些小问题,但我相信在彤山主的带领下,暮日山很快就能重振雄风!” 彤序微微皱眉,追问道:“圭老,您就别客气了,我暮日山到底有什么问题?” 老圭拍了一下自己的嘴,连忙说道:“看我这张嘴,真是乱说一气!一时失言,还请彤山主恕罪!” 彤序收起笑容,认真地说:“圭老,您千万别这么说。常言道‘当局者迷’,我可能看不到暮日山的隐忧。如果您能帮我指明方向,让我暮日山清除隐患,我和一众门人弟子都会感激不尽!” 老圭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开口:“既然彤山主如此诚恳地询问,我要是再不说,就显得不知好歹了。不过,彤山主您可别怪我交浅言深啊!” 彤序抱拳说道:“圭老,您尽管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老圭摸了摸头顶稀疏的黄毛,神色凝重地说道:“彤山主,据老夫观察,你这暮日山有三大隐忧,不可不早做准备啊!其一,暮日山目前只有你一个神满境,元婴境才八、九人,高端战力实在是少之又少。况且现在人心不稳,这些人是否真心依附与你,是否真心干事,实在是说不准。暮日山千年以来,怕是仇家也不少吧。现在实力大损,万一像前几天的天究殿那样的仇敌找上门来怎么办?全靠你一人独自支撑?要是仇敌到你属地内四处流窜、骚扰滋事,你是亲自前往征讨,山上万一有藤苇余孽乘机作乱怎么办?如果你派属下前往征讨,双方一场大战,不得把属地打成一片废墟?” “……二是现在暮日山上的门人弟子太少。一个金丹境成长起来至少四、五十年算是快的,一个元婴境就得八、九十年,甚至更长,神满境就不说了,这还得是资质不错的弟子在天财地宝充分供应的条件下。其他的比如传道、护道、执法、巡视、情报这些杂事怎么办,山上这几个元婴修士怕是都不够分,这一百年的功夫你怎么办?” 彤序的手在石栏上渐渐攥紧,脸色阴沉。 老圭快速瞥了他一眼,继续说道:“我要说的第三点才是最重要的,暮日山现在的实力怕是在天伤殿八个藩属仙门中都算是最弱的了吧!放在整个天下去比,更是弱到了渣!这个天下终究是讲究实力的,天伤殿和天究殿同属东宫况且相互如此,其他仙门难道就不会乘机来撕下你一块肉?你一口他一口的,你还能撑多久?” 彤序此时的脸色已经阴沉到极点,说道:“姬南殿主答应过我,要护我暮日山五十年的。” “那五十年之后呢?非亲非故的,姬南殿主凭什么护着你暮日山一百年呢?按照当年圣公定下的规矩,藩属仙门只是归各殿管理,不管各仙门之间的恩怨,各仙门自行发展,自生自灭。五十年之后就怕暮日山在天伤殿内都没有什么存在感了!” 彤序沉默不语,老圭的话语如同利剑般刺入他的心田。 老圭的话语轻轻飘过来:“既然都已经说到这里了,还有一点本不该说我的也说了吧,藤苇是被自己最信任最喜欢的关门弟子杀死的。你知道现在这山上又有多少天伤殿派来的弟子呢?” 彤序这名神满境大修士的身躯已经开始微微发抖了。 过了仿佛十几年般的一炷香时间,彤序缓缓抬起头,眼神空洞地看着老圭,声音嘶哑的说道:“如何解决这个局面,还请圭老指点!” 老圭在原地绕了三圈,摸了摸头顶的黄毛,才缓缓说道:“其实解决之道并不复杂,只需一个办法,便可化解所有问题。你依然可以是你的彤山主,暮日山也将继续稳稳当当地存在下去,甚至迎来一个大发展的机遇。” 彤序的眼中闪过一丝光芒,他忽然取出一件手串,塞到老圭手中:“这是我暮日山的重器之一,内含七颗宝珠。遇到危险时,每次扔出一颗珠子,就相当于一次神满境修士的全力攻击。” 老圭象征性地推辞了一下,便将手串揣入怀中,眉开眼笑地凑近彤序:“彤山主只需投入姬南殿主门下,这些问题便可迎刃而解!” 彤序惊道:“投入门下?” 老圭笑着说道:“我家公子心思缜密,目光如炬,明察秋毫,算无遗策。投入殿主门下,做个鹰犬难道还委屈了你不成?我刚才说的那些问题都可迎刃而解,我家殿主现在才三十左右,就已经是元婴境,这个天伤殿的殿主位置怕是再坐个几百年不是什么问题吧!你是他的门人了,他自然会保你暮日山长长久久,那个春爻居士你也看到了,天究殿都得躲得远远的!谁会打你的主意,谁又敢动你的地盘?” 彤序急声道:“可是,这是暮日山历代祖师传下来的基业,我要是投入殿主门下,山上的弟子们要是不干怎么办?” 老圭笑呵呵的说道:“你现在一言九鼎,山上的弟子又都是明白人,谁会和自己过不去!?你是神满境,殿主正在用人之时,你现在投入殿主门下自然会受到重用!雪中送炭可比锦上添花更加让人记住啊!万一哪天暮日山上有那个弟子取你而代之,然后再投入到殿主门下,到时候就没你什么事了……” “……而且你现在投入殿主门下还有个好处,暮日山百废待兴,一切从头开始,没有比你更熟悉山上情况的了,正是你大展拳脚的时候,百十年后,打出一片欣欣向荣、弟子如云的局面,到时候也算给历代祖师一个交代了,又有谁会背后说你!” 彤序双手紧紧把住护栏,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中。 老圭背着手,弓着腰,慢慢地踱到广场上,嘴角慢慢地扬了起来。 一百三十二、 有妖拜山 第二波前来拜访暮日山的人马抵达了。 两位身着华丽锦袍的青年矗立于暮日山山门的入口,身后不远处,一群随从恭敬地候立着。 那位身材魁梧的青年,面容粗犷,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眺望远方起伏的山峦。尽管年纪尚轻,却已蓄起了一脸浓密的络腮胡,平添了几分威严与不羁,显然是个崇尚行动多于思考的性格。 而他身旁那位身材稍矮的青年,则显得机敏狡黠,一双小眼睛滴溜溜地转动,手指轻轻捻弄着下巴上的细小胡须,举止间透出一股文人的儒雅,实则是个善于谋略、不愿亲身涉险的角色。 “焉哥,”高个青年憨直地说道,“来之前我父亲和世叔交代的话,我都记着呢。可说到拉关系、谈生意这些弯弯绕绕,我真的是一头雾水。到时候你们谈你们的,我就四处逛逛,长长见识!” 矮个青年捻着胡须,微微颔首:“也好!你闲逛的时候,顺便留意一下他们的武力配备,这也算是了解他们实力的一种方式。但别忘了我们此行的主要目的,是要刻意结交这位姬南。你只需稍加注意言行举止,其他的就交给我吧。” 高个青年不满地嘟囔着:“姬家的子弟我见得多了,在镐京城里也不是没揍过。有啥大不了的,还得让我注意说话?咱们被父亲他们赶来这万里之遥,就为了见这么个落魄的家伙,我还得小心翼翼?咱们妖族十二世家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低声下气了?” 矮个青年冷笑一声,目光转向山门的方向:“要是他老子没出事,在镐京这小子恐怕早就得和咱们称兄道弟、把酒言欢了。现在他靠自己的努力坐上了天伤殿主的位子,咱们自然得高看他一眼。父亲和叔伯们让咱俩先来探探路,也是想先做个姿态,为今后的布局铺路……” 高个青年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老人们的意图我懂,让咱们这一辈和他刻意交好,无非是想让他那东躲西藏的老爹知道,咱们妖族十二世家并没有抛弃他。同时,也不想让镐京城里的那一大家子心生不满,两边下注罢了。这种勾心斗角的事,真是烦人!” 矮个青年转头看向高个青年,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看你平时一副粗鲁模样,关键时刻还是挺懂事的嘛。怎么平时老是喊打喊杀的?” 高个青年咧嘴一笑:“我其实特看不惯姬家那些子弟,一个个笑得假惺惺的,说话也虚伪,手上还没点真本事。平时装腔作势,一打架就原形毕露。不过也有几个能打的,像姬霓、姬或、姬武这几个小子,就挺合我胃口的。就是不知道今天这个姬南怎么样!” 矮个青年低声提醒道:“来了!记得控制一下你的态度哈!” 高个青年闷声应了一句“嗯”。 此时,姬南带着彤序、老圭和贡布走出山门,前来迎接。 姬南远远地抱拳行礼,动作洒脱。 矮个青年子焉脸上绽放出真诚的微笑,快步上前,同样抱拳行礼,声音爽朗:“在下子焉,这位是寅蒙兄弟。听闻南老弟在此驻留,特意前来拜访,希望没有太过唐突!” 姬南笑容满面地回应:“两位世兄能来拜访,暮日山真是荣幸之至、蓬荜生辉啊!早就听闻过两位世兄的大名,心中一直十分敬仰,今日终于得以相见!这位是暮日山的山主彤序道友,这位是我的朋友老圭,都是自己人!两位世兄快快随我上山!” 拜帖上写得清清楚楚,子焉是十二妖王世家之一鼠王世家当代家主的第十二子,而寅蒙则是虎王世家当代家主的第十五子。两人都是各自家族年轻一代在世间的重要办事人,地位显赫。 十二妖王,乃是在大周伐商的过程中立下赫赫战功的十二位大妖。大周立国之后,武王姬发为了巩固与天下妖族的联盟,特封这十二大妖为公爵,世袭罔替,并赐予他们与周王以兄弟相称的殊荣。因此,这十二位大妖也被尊称为妖王,亦称十二世家。随着时间的流逝,好事者更是将十二地支与十二世家一一对应,形成了独特的称呼。妖族原本并无姓氏,但十二世家后来以地支为姓,这一传统逐渐流传开来。 为了更有效地管理天下妖族,大周朝廷设立了归仪院这一机构。而归仪院的历任院主,要想稳固自己的地位,就必须与这十二世家保持良好的关系。自某一代起,姬家为了进一步加深与妖族的联系,与十二世家达成了联姻的协议。按照这一协议,每代的归仪院院主都必须娶一位来自十二世家以外的妖族女子为妻,从而成为妖族的女婿。 这十二妖王世家的处世风格各异。鼠王、虎王、狗王、猴王等几家积极融入世俗社会,他们因祖上关系交好,聚居在万圣山的一大片山脉中,家族门口每日门庭若市,子弟们也常游历四方。而牛王、龙王、蛇王、马王等几家则选择散居天下各处,隐居在大泽深山之中,与世俗社会保持一定的距离,子弟少于世间来往。猪王、羊王、兔王、鸡王等几家则介于两者之间,他们各自结伴占据了白城和九道沟两处地界,关起门来称王,过着不温不火的生活。 十二世家各据一方,与镐京朝廷的关系也是错综复杂。他们之间并非铁板一块,千百年来矛盾重重。这些矛盾既有历史遗留问题,也有新产生的小摩擦。至于这些矛盾背后是否有姬家人的挑唆和设计,就无从得知了。 几十年前,猴王世家与蛇王世家因小事起争执,险些酿成大冲突。几大世家纷纷站队,局势一度紧张至极。当时的归仪院院主姬扈刚刚上任不久,却凭借高超的交际手腕和灵活的斡旋能力,以及姬家强大的武力支撑,成功让几大家主坐下来谈判。最终,他不仅化解了矛盾,还让几大世家都保住了面子和里子,圆满地解决了问题。 当时的几家妖王家主都与那个年轻有为、心智过人、手段高明的姬扈称兄道弟,亲密无间。镐京的归仪院也因姬扈的活跃而热闹非凡。待到王子姬辟方发动兵变囚禁侄子,并登上王位成为现今的周孝王时,姬扈携带着归仪院的掌符信物“赤雀丹书”万里逃亡。十二世家的态度就变得暧昧起来。他们对镐京朝廷的旨意阳奉阴违、爱搭不理,既不亲近也不得罪。几十年来,镐京朝廷对十二世家既拉拢又打压,但效果始终不理想。 有位世家家主曾在一次酒醉后对亲近的朝廷官员泄露天机,“天下妖族只认‘赤雀丹书’,谁拿着‘赤雀丹书’就听谁的话!这是妖族四圣老祖共同立得规矩,古老相传,谁也不敢破!” 随着姬南横空出世,成为天伤殿主,关于他身世的传言也迅速在大势力之间流传。对于妖王世家的家主们来说,虽然他们不敢直接插手姬家的内部王位争夺,但这并不妨碍他们两边下注,提前布局。因此,才有了这次派遣两位晚辈前来刻意交好姬南的举动,以与姬扈一系搭上关系,保持来往,为家族未来留下一条后路。要是哪天镐京王城里的那家人不高兴了,追问起来,几个老家伙就可以装糊涂,推到晚辈们交友不慎上去。 在梧桐峰宽敞的广场上,姬南陪着两位客人走在上山神道上,沿途的风景在彤序的殷切介绍下更显生动。姬南的风趣幽默与子焉的妙语连篇相得益彰,老圭的旁征博引与寅蒙的插科打诨更是让气氛变得轻松融洽。这样的刻意结交,让双方都感到十分满意。 扈从们远远地跟在后面,由暮日山的弟子引领招待。一行人言笑晏晏,气氛十分和谐。当走到高大宏伟的议事殿前,看着来来往往忙碌的暮日山弟子,子焉不禁又是一番感慨称赞,这样门风严谨、气势如虹的仙门,未来一定会更加兴旺。 而彤序,自记事以来从未与十二世家这样的豪门大阀子弟有过如此近距离的来往。此刻的他,不禁感动得心潮澎湃,更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在广场的远端,一群年轻人正热烈地讨论着什么,他们的身旁,一条体型壮硕如牛犊的长脊白狼慵懒地横卧,为这幅画面增添了几分奇异色彩。当姬南一行人逐渐走近时,那群年轻人站起礼貌地施礼问好,文良也朝着这边点点头。 文良是前几天跟着涂展父子一起过来的。姬南外出修行这三年,文良一直游荡在洛邑城外的岳山群山中。 岳山是中原地区纵横万里、幅员辽阔的最大山脉。这座山脉巍峨雄壮、物产丰富,是历代王朝根本的钱粮财富聚集之地,同时大山最深处还聚居着许多穷凶极恶、力量强横的恐怖妖兽,人族和妖族在这里维持着一个微妙的平衡。 文良比三年前的时候整整又胖了两圈,现在的它,已经是一只货真价实的巨大白狼了。光是站着,文良的身躯就已经超过了姬南的脑袋,行走之间,更是凶相毕露。 不过这也难怪,这三年,岳山里大大小小的妖兽,差不多都被文良欺负个遍了,就算有些特别厉害的,他暂时还打不过的,也往往仗着姬南留给他的逃命符箓和姬扈教给他的卑鄙无耻,逃之夭夭。 子焉和寅蒙的目光落在那群年轻人身上,特别是那条引人注目的白狼,两人的眼神中不禁闪过一丝诧异。 子焉随口问道:“南贤弟,这些青年才俊个个气质非凡,修为深厚,我若没有猜错,他们大多是妖族吧?是你的扈从,还是来自暮日山的修士呢?” 姬南闻言,微笑着摇了摇头:“都不是,他们有的是我的亲如手足的兄弟,有的是我挚交好友,我们曾共同历经生死,患难与共!” 寅蒙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哦?既然能与南兄弟并肩作战,那必定是了不起的人物。不如将他们唤来,让我们结识一番如何?我们向来乐于与妖族的兄弟们结交。” 老圭闻言,轻轻招手,那群青年人和一狼便起身走来,正是贡布、清欢、桂兮、惊蛰,以及涂图与涂佩佩兄妹,还有文良。这群青年以贡布为首,今日闲暇无事,正聚在一起讨论着修行的感悟。 当青年们走到子焉和寅蒙面前时,尽管子焉和寅蒙已经尽力收敛气息,但妖族之间那天然的阶位与境界差异,仍让几个青年感到些许不适。 尤其是文良,它原本如同缎子般柔顺闪亮的金白色毛发,此刻竟然根根竖立,这是妖族在遇到强大存在时的自然反应,虽然这并不意味着敌意。 子焉和寅蒙也细致地观察着这几个青年,他们发现,不仅是文良,那几个妖族青年男女,包括那位鬼修少年,都显得神采奕奕,气息饱满。身上散发出的气质,让人感到他们的自信和从容,这种心态和状态在修行路上极为重要。 子焉敏锐地察觉到,这群人中显然以贡布为首。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掠过贡布身后那柄长剑,剑身虽在剑中,但见识如子焉等人自然能瞧处什么。 子焉原本笑嘻嘻的表情变得庄重而恭敬。他抱拳行礼,以一种既谦逊又尊重的姿态向贡布表示敬意。贡布见状,亦是神色郑重,连忙回礼。 寅蒙向前迈出一步,目光锐利地审视着文良。 “长脊狼族?”寅蒙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好奇与确认。 “是。”文良的回答简短而有力。 “元婴境?”寅蒙继续问道。 “是!”文良的气息微微波动,在为即将到来的挑战做着准备。 寅蒙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赞赏:“我是神满境。我压境到元婴,咱俩过过手,如何?” 文良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奋:“求之不得。” 妖族之间的对话总是如此直接而简洁,没有过多的客套与虚伪。 姬南在一旁看得有些错愕,他不明白这突如其来的挑战意味着什么。老圭笑眯眯地凑到他耳边,小声解释道:“妖族之间,境界高的压境和境界低的过过手,其实是一种指点修行、提携后辈的方式。通过这种方式,高境界的妖族可以传授经验,帮助低境界的妖族更快地成长。” 姬南闻言,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众人迅速让开一片空地,远处的暮日山弟子也闻讯赶来,人群很快围成了一个大圈。 文良缓缓走到圈子中间,身上金色与白色相间的华丽毛发在阳光下闪烁着绸缎般的光泽,其爪尖犹如精工雕琢的飞剑,寒光闪闪,那排如刀锋般尖锐的獠牙,狰狞毕露。围观的暮日山弟子们第一次见到文良如此凶相,不禁心神寒意。 “青山文良,请赐教。” 寅蒙表情微显凝重,右手向前伸出,“罗门山寅蒙!” 手腕上那串乌黑色的串珠缓缓转动起来。 一百三十三、万仙擂 “嘿!”一声清脆而有力的短喝从文良喉间迸发,随即,一抹淡青光辉在空旷的广场上倏忽闪过,伴随着两道凌厉无匹的爪影,他以不可阻挡之势跨越两人间的距离,爪风裹挟着空气撕裂的嗤嗤声,直指寅蒙要害! 寅蒙身形微颤,脚下石板因承受其急退之力而发出轻响,他右手紧握的一串乌黑发亮的串珠瞬间化为一道旋风,呼啸旋转,抵挡住这突如其来的攻势。 淡青光泽转瞬即逝,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寅蒙伸手稳稳接住回归的串珠,只见其上竟留下一道细微却醒目的划痕,证明了刚才交锋的激烈。 人群边缘,文良缓缓转身,胸膛因激烈战斗而微微起伏,狼脸泛起了淡淡红晕,那双碧绿眼眸中闪烁着嗜血的兴奋与不屈的光芒。 寅蒙低头审视着串珠上的爪痕,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区区元婴期的小狼妖,竟能展现出如此霸道的力量,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再来!” 文良先前那一击,是他苦练多年的绝技,旨在以诡谲与决绝,令对手措手不及。 寅蒙轻移步伐,念力涌动,周遭的天地元气仿佛响应其召唤,纷纷汇聚,连广场上的枯叶也被这股力量牵引,翩翩起舞。他手中的串珠再次呼啸而出,直指文良。 面对这扑面而来的强大攻势,文良虽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迫感,反应略显微钝,但多年的生死搏杀经验使他本能地做出了应对。他身形前冲,狼爪在石板上踏出急促的节奏,双爪一挥,凭空幻化出数十道爪影,企图拦截那串如灵蛇般灵活的串珠。 那串珠仿佛拥有了自我意识,于空中骤然变换轨迹,巧妙避开每一道致命的爪击,随后又如同回旋镖般,精准无误地缠绕上了文良的双爪,展现出了超乎寻常的灵动与威力。 串珠紧紧缠绕在文良雪亮锋利的爪刃之上,一股磅礴的力量自其上倾泻而下,令文良的双爪乃至整个身躯都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寅蒙的左拳如陨石般向自己头顶砸来! 广场上,几个青年与一群暮日山的弟子们惊恐地尖叫起来。 姬南的右手不由自主地停顿在半空,下意识想要阻止这场灾难。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高亢而凄厉的嚎叫声骤然划破了广场的宁静。 场地中央,一道白影如同闪电般腾空而起,文良的双眼闪烁着摄人心魄的银光,身躯在瞬间膨胀至小象般大小,强大的力量挣脱了串珠的束缚,翻爪便将那即将击中自己的拳头挑开。寅蒙那沉重的一拳,最终只是狠狠地砸在了他身旁的石板上,激起一片烟尘与碎石。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惊了在场的每一个人,他们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文良在空中翻滚一周后稳稳落地,双爪有力地撑住地面,刚才那生死一线的巨大压力让他浑身湿透,冷汗涔涔。周围的暮日山弟子们发出阵阵惊呼,为这不可思议的转折而震撼。 寅蒙并未抬头,脸上依然挂着那抹淡淡的微笑,但心中却已生出强烈的警觉。这位身经百战、见过无数大风大浪的虎妖,怒吼一声,双手再次挥拳,向着眼前这头巨狼猛砸而去。 石板上瞬间暴出无数深深的脚印,每一只都伴随着石板的碎裂声。小象般巨大的身影如同幽灵般飘忽而至,一股冰冷的寒意如大山般压来,瞬间侵袭了寅蒙的双拳,那寒意之烈,竟似比荒原上的冬风还要刺骨。 震耳欲聋的撞击声响起,直接震倒了周围一大片修为较低的弟子,将梧桐峰顶刚刚种植的花草树木撕得粉碎,尘土飞扬,直冲云霄,甚至将那片云朵都撕开了一道口子! 彤序见状,连忙飞到半空中,挥手布下了一道坚固的结界,将场外的低阶弟子们牢牢护住。 两人你来我往,拳风呼啸,爪影纷飞,每一次碰撞都引发天地气息的剧烈湍流,地面的碎石被扯动得四处飞舞,阳光下尘土遮天蔽日,只能听到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根本看不清具体的战斗画面。 在这片尘土飞扬、震耳欲聋的战场之外,除了修为较高的几位旁观者,无人知晓在这短暂的时间内,两人之间究竟进行了多少次激烈的交锋,身躯与拳头碰撞出了多少次震撼人心的力量! 桂兮紧张的小脸煞白,不自觉地掏出一块青砖紧紧攥在手中,与身边的涂佩佩小声交谈,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担忧:“文良哥不会有什么事吧?” 涂佩佩同样双手紧握,目光紧紧锁定在那片巨大的灰尘之中,完全看不清里面的情况,只能紧张地摇摇头。 桂兮的目光四处游移,突然与远处站在姬南身旁的那个贼眉鼠眼的青年目光相遇。那个长相猥琐的青年笑嘻嘻地看了她一眼,又瞟了一眼桂兮手中的青砖,笑容变得更加猥琐,简直让人气愤不已。 桂兮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表达着内心的不满。 一个声音在姬南的心底悄然响起:“文良没事!那个小虎妖明显留了手,而且眼光毒辣,故意在激发文良的怒气和潜力。此战对文良来说,好处极大!” 姬南闻言回头,发现春爻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崖前的喧嚣终于归于平静。 寅蒙身上沾满了尘土,双臂肌肉虬结,须发皆张。而文良已经退到了人群的边缘,面孔七窍处渗出了丝丝血迹,看似面容狰狞,但实际上受伤并不严重,只是体内的脏腑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文良缓缓站起,狼头轻点,向着寅蒙深深鞠了一躬,感激地说道:“谢谢前辈赐教,文良受益匪浅。” 此战确实对文良有着极大的好处。他修行的是最正宗的狼族法门,道路畅通无阻,进境一直颇为顺利。然而,自从大青山出道以来,文良走南闯北多年,大多时间都在通都大邑周围的群山中周旋,遭遇的钩心斗角更多,真正的生死搏杀却相对较少。 即便是这几年在岳山中混迹,虽然也经历了无数血腥厮杀,但好心的姬南为他准备了许多的逃跑符箓和疗伤丹药,导致他即便面对强大的敌人,也缺少了那种在生死之战中的深刻感悟。而今天这一战,无疑为他补上了这一课。 方才与虎妖寅蒙的一战,尽管对方已将修为压制至元婴之境,出手却毫不留情,文良屡次在生死边缘惊险避过其凌厉攻势。寅蒙身为妖族大能,对狼妖一族修炼中的薄弱之处了如指掌,每次攻击皆直指要害,这对文良日后的修行之路无疑大有裨益,助力他行稳致远。 寅蒙爽朗大笑,回礼之后拍打身上的尘土,言道:“你确有过人之处,若我处于你这般年纪,甚至有可能败给你。但……现在不行,你连伤我都做不到。可知自己尚缺什么?” 文良闻言,低头沉思片刻,随后坚定地点了点头。 寅蒙再次大笑,转身面向姬南、子焉、老圭、彤序等人,笑道:“方才一时技痒,献丑了,诸位见笑。” 姬南笑着上前,双手握住寅蒙的臂膀,笑道:“寅蒙兄,性情中人,对我这位兄弟照顾有加,我感激不尽!” 彤序亦笑言:“蒙公子真乃旷世奇才,瞧瞧我这帮弟子看你的眼神,满是敬仰与崇拜!” 子焉招手唤来桂兮,含笑问道:“倘若刚才文良真有个闪失,你是不是就要拿那砖头招呼我啦?” 桂兮脸颊绯红,羞涩答道:“那不过是天气闷热,我拿出砖头来扇扇风罢了,哪敢真砸人呢!” 众人闻言,皆捧腹大笑。 姬南轻轻挥手,示意围观者散去。而春爻,不知何时已悄然无踪。 众人笑语盈盈,步入了议事大殿,初上山时的那份生疏与隔阂早已烟消云散。殿内,宾主双方依次落座,子焉在轻松愉快的氛围中提出了合作的意向——意在拓展家族商业版图,或是于天伤殿地盘内开设商铺,或是借助天伤殿掌控的沿海码头扬帆出海,开展海外贸易。 如此利好的提议,姬南自然没有拒绝之理。他随即唤来了暌舸,这位既是他的侍卫队长,现今亦是天伤殿的得力小总管,在知云长老不在的情况下,他统管着天伤殿大部分的后勤要务。姬南还召来了涂图,自家的事自然也要参与其中,共享这份机遇。涂图身为涂山家这一代的优秀子弟,业务能力毋庸置疑。 子焉与寅蒙一方,则有专业的掌柜负责处理合作的具体事务,一行人移步偏殿,深入研讨合作的细节。而大殿之内,大人物们则无需为这些琐事分心,彤序已备好酒宴,招呼众人入座。 贡布、文良等人洗漱完毕,也欣然加入了这场欢聚。妖族修士聚会,常有席间角力格斗以助酒兴的传统,而人族修士则鲜少有这样的环节。 酒至半酣,寅蒙起身提议以演武赌酒助兴,姬南、彤序等人皆含笑应允。清欢、惊蛰、涂佩佩等人纷纷欢喜下场,子焉与寅蒙的随从中也选出几位实力相当的出战,彤序亦挑选了几名暮日山的弟子参与。桂兮跃跃欲试,想要率先下场,却被姬南紧紧拦住,生怕她一时失手,以毒攻人,破坏了这难得的和谐氛围。小丫头因此闷闷不乐,独自品着闷酒。 双方演武切磋,点到即止,各有胜负,打斗场面精彩绝伦。尤其是清欢那变幻莫测的鬼修手法、惊蛰那如同瞬移般的速度,以及子焉、寅蒙的妖族侍从和暮日山弟子的不俗实力,都令人叹为观止。众人借着酒兴,纷纷下注赌酒,使得这场原本预设为融洽和谐的欢迎宴会,变得高潮迭起,气氛热烈异常。赌酒输了的彤序,被寅蒙和老圭灌得酩酊大醉,最终被几个弟子抬了下去。 子焉与寅蒙在暮日山又逗留了三日,双方的合作意向强烈,经过一番商议与讨价还价,便确定了合作方式及分红比例。随着每年贸易量的不断增长,双方的合作也将逐步深化,拓展至更广阔的领域。 在姬南的亲自引领下,子焉与寅蒙度过了轻松愉快的三天时光,他们一同垂钓烧烤,切磋论道,在欢声笑语中加深了彼此的了解。贡布、文良等一众青年也与子焉、寅蒙等人建立了深厚的友谊,彼此间相处得极为融洽。 傍晚时分,长花湖畔的篝火旁,姬南、子焉与寅蒙三人慵懒地躺在由金丝楠木精心打造的锦榻上,享受着这份宁静与惬意。不远处,几个青年与侍卫们正在水边嬉戏打闹,欢声笑语不断。 子焉的目光不经意间掠过文良等人,随即向姬南问道:“南兄弟,你可曾听说过‘万仙擂’?” 姬南闻言,摇了摇头,诚恳地回答道:“从未听说,还请焉兄不吝赐教。” 子焉微微一笑,缓缓道来:“‘万仙擂’原本是上古年间妖族天庭举办的‘万仙大会’,每隔百年便组织妖族强者登台打擂,天庭则从中选拔人才。妖族天庭覆灭后,这一盛会便一度中断。大约四五千年前,妖族四圣见妖族内部纷争不断,便再次发起‘万仙擂’,由几大山头轮流举办,每百年一次,成为我妖族的一大盛会……” “……期间因为各种原因中断了很多年,直至商周大战后的许多年,我们十二世家才重新组织起‘万仙擂’,改为每五十年举办一次,奖励丰厚,旨在发掘人才,激励妖族修士努力修行。如今的‘万仙擂’形式简单明了,共设一百座擂台,分为筑基、金丹、元婴、神满四个境界层次,只要你敢于挑战,便可登台打擂,越级挑战亦被允许。” 姬南听后,好奇地问道:“打擂时是否会出现死伤?” 子焉解释道:“‘万仙擂’是我妖族每五十年的盛事,个人恩怨需待大会结束后解决。此外,众多妖族强者会在旁守护,因此大多数情况下不会有性命之忧,但受伤在所难免。毕竟,妖族以强者为尊,上了擂台若畏手畏脚,那还如何比试?” 寅蒙在一旁闭着眼睛,笑着插话道:“南兄弟有所不知,咱们焉哥可是上一届元婴境的第十名,荣获‘魁首’称号,名声大噪啊!” 子焉却谦虚地摆了摆手:“什么屁大的名声,我前面还有一堆‘冠军’和‘鳌头’呢!” 文良忍不住插嘴问道:“那参加‘万仙擂’可有什么限制?”文良、桂兮、惊蛰等一群小妖已经围坐在附近,聚精会神地听着。 寅蒙笑着回答道:“只要你已筑基成功,便可逐一挑战各擂台,别无他求,越级挑战亦可。不过,上四境的修士是绝不允许参加的,毕竟他们都是得道大修士了。” 惊蛰瞪大了眼睛,好奇地问道:“那咱们都可以参加吧?得了第一有什么奖励?” 子焉神色严肃地看着几个年轻人,提醒道:“打‘万仙擂’可没那么简单,我刚才也说了,虽然大多数情况下不会有性命之忧,但每次打擂都会发生一些意外。有的人即使及时得到救治,没有丢了性命,也可能伤残、修为被废,甚至伤了大道根本。” 随后,子焉转头看向姬南,继续说道:“明年恰好是‘万仙擂’的举办之年,而且由我鼠王世家承办。按照以往的规矩,我家可以直接派出三十名子弟参加第二轮比赛。南兄弟,如果你有兴趣的话,我可以为你预留两个名额,这点主我还是能做的。” 姬南轻轻用折扇敲打着脑袋,陷入了沉思之中。 一百三十四、朋友的馈赠 寅蒙坐起身,目光诚挚地望向姬南,道:“南兄弟,请勿见怪,我虽与你相交未深,却忍不住要直言几句。这几日身处暮日山,我们一直在默默观察你。你对这些小妖所展现出的兄弟情深,足见你对我妖族并无偏见,是真心相待,与我们结交。这与那些心怀叵测的人族修士截然不同,他们既想利用我们,又处处设防,满心都是算计……” “……昨晚,我已与焉哥提及,你身为安毅侯之子,果然名不虚传,值得我们深交!提议你派人加入鼠王家战队,亦是我之意。诚然,‘万仙擂’凶险万分,但我妖族历来在战火中锤炼,强者之路,必经无数生死较量。而‘万仙擂’对我妖族而言,无疑是风险最小、收益最大的修行途径。我家那二十个参赛名额,早已被家中各房长辈争得不可开交。焉哥能自主决定,赠你两个名额,这实在是莫大的荣幸!” 文良闻言,面露好奇之色,问道:“适才不是说皆可参赛吗?为何你们还有名额限制?” 子焉得意地笑了笑,解释道:“确实,理论上皆可参赛。但天下的其他妖族,需通过层层选拔,方能决出四百五十个名额,进入第二轮。而我们十二世家,则可直接派出二百五十人,无需初选。这便是野修、小宗门与大门阀之间的鸿沟啊。” “这岂不是极不公平!”桂兮紧握小拳,愤愤不平地说道。 “其实,这世间本就难言绝对的公平!天下的野修,无论属于人族还是妖族,皆是在荒野中挣扎求生,所能获取的修行资源寥寥无几。小的修行宗门抱成团就会多占一些资源,而大门阀凭借着其雄厚实力,独揽众多资源,从而培养出更多境界更高的子弟。战斗经验或许可以日积月累,但修行资源却是千金难求的瑰宝。就如桌上这盘“血灵芝”,外界野修欲求一得,恐需历尽艰辛,甚至引发纷争;然而在昭礼宫内,却有专人培育,并定期分发至各殿。你以为有多少修行者能像你们一样天天把那些天财地宝当成零食吃啊。这,也正是昭礼宫三十六殿、四合庭以及十二妖王世家这些大门阀能够稳固掌控修行界的关键所在。”言罢,姬南起身。 姬南向子焉、寅蒙抱拳行礼,说道:“感谢两位兄长的厚爱,既然这是五十年一度的妖族盛会,且两位兄长认为文良合适,此机会实属难得。那就让他代表我们参加‘万仙擂’,去见识一番世面。还请两位兄长多加照顾,确保他安全无虞!” 文良闻言,他那如牛犊般健壮的身躯猛地站起,神色肃穆道:“多谢几位兄长的好意!既然决定让我上擂台,那我便从最底层开始挑战。自离开大青山以来,这几年我一直在洛邑附近漂泊,幸得南哥照顾,修为虽有所提升,但实战经验尚浅。此番正好借此机会,好好历练一番,见识一下天下英雄的风采。” 姬南、子焉与寅蒙三人相视一笑,终是点头应允。 桂兮、惊蛰等小妖也想一同前往凑热闹,姬南连忙向子焉使了个眼色,子焉心领神会,找了个委婉的理由拒绝了他们。这哪里是去游玩?五十年一次的妖族盛会,数万妖魔鬼怪齐聚一堂,每日的街头械斗、流血冲突层出不穷,几大世家费尽心力才能维持一次‘万仙擂’的秩序,届时哪有闲暇顾及这些小家伙?万一有个闪失,看这几天姬南把桂兮、惊蛰他们几个当成亲弟妹一般疼爱的样子,这段刚建立起的友谊恐怕就要毁于一旦了。 次日清晨,姬南、彤序等人一同送别子焉、寅蒙。姬南将一个沉甸甸的大包裹递给文良,一路上不厌其烦地叮嘱着。寅蒙在一旁看得直皱眉,忍不住走到远处,低声对子焉说道:“这小子真不错,看他对待这些小妖的态度,就知道他对妖族颇有好感。平日里做事也挺干脆利落,今天怎么变得如此啰嗦?” 子焉微笑着回应:“这样的人,做朋友才放心!至于其他嘛,日后再慢慢观察便是!” —————————————— 在守卫严密的书房内,三人端坐,中间那张古朴的案几上,静静地躺着一个茶杯大小的紫色玉盒,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温和的光泽,格外引人注目。 三人已沉默良久,气氛凝重,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春爻的喉咙干得像被烈日炙烤过的土地,声音因紧张而变得略带沙哑,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问道:“你……你真的知道这盒子里所藏之物的价值吗?” 姬南轻轻地点了点头。 老圭同样也感到一股极大的压力,喉咙发紧,急忙端起茶杯饮了一口,试图借此平复内心的惊涛骇浪。他深吸一口气,颤声补充道:“公子心思缜密,目光如炬,明察秋毫,算无遗策,即使你知道,但我还是有责任再次向您说明。‘泰和安魂丹’,上九品金丹,传说中能重生人的魂魄,炼制艰难,药材更是难得一见。据传世间仅存三百颗,多被镐京王城、昭礼宫、九剑楼等几大势力所珍藏,外流者寥寥无几,可谓有价无市,一粒难求。曾有数位还虚境的大修士不惜重金,也难以求得一粒!凭此一药……就可获还虚境大修士的承诺!” 姬南再次点了点头,语气依旧平静如水:“我自然清楚这丹药的价值。在昭礼东宫,这样的金丹也不过寥寥三十多粒,每一粒都珍贵无比,皆由荣宫主亲自掌管。这粒‘泰和安魂丹’是荣宫主赐予我的,但于我而言,并无太大用处。既然胖婶急需此丹,赠予她又有何妨?” 春爻闻言,紧咬着下唇,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一时竟无言以对。老圭则不停地抚摸着他那头顶所剩不多的黄毛,同样陷入了沉默。 书房内再次陷入了一片死寂,气氛显得更加尴尬与压抑。 姬南突然展颜一笑,说道:“父亲从小就教导我,‘待人以诚,人必以诚待之’。既然爻叔愿意来助我一臂之力,就必然要承担诸多风险,我自然要以诚相待,为他排忧解难。‘点滴之恩,当涌泉相报’,受人恩惠,必当厚报,这是我对待身边人一贯的原则。时间久了,爻叔和圭老自然会明白。” 春爻闻言,站起身来,拿起紫色玉盒紧紧揣入怀中,声音坚定:“大恩不言谢!” 老圭也随之站起,抱拳施礼,眼中神色复杂,既有感动也有敬佩。 三人相视一笑,带着轻松的心情走出了书房。一身仆役装扮的有象匆匆走来,低声禀报:“彤序山主有事求见,已在门外等候多时,手里还拿着诸多礼物。” 老圭闻言,哈哈大笑,对姬南说道:“恭喜殿下,又得一得力助手!” 姬南若有所思地望了老圭一眼,轻轻点头:“那就让他进来吧。” 彤序快步走入书房,在距离姬南还有几步之遥时,身形一顿,随即纳头便拜,动作之中尽显恭敬与虔诚,口中高声呼道:“暮日山彤序,愿从此投入姬南殿主门下,从今往后,鞍前马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唯愿为殿主效犬马之劳!” —————————————— 凌晨的某一个时刻,“呜呜”的号角声想响起,紧接而来的是尖锐凄厉的箭鸣。 数百枝羽箭自草甸上方抛射而至,画着一道道弧线,锋利而冰冷的箭簇刺破结实的厢板,再也无法深入。但还有些羽箭,则是刺入附近的帐篷中,掀起一声惨过一声的痛嚎,转瞬之间,便造成了杀伤。 草原上,一个用马车围城的营地内陷入了混乱,在箭雨中,人们惊恐地大声呼喊,慌张地四处潜藏。 远处那道草甸像是陡然之间长出一片黑森林来,穿戴皮甲裹着红布的数百骑兵,缓缓地向着营地驰来,手中的弯刀和长枪在晨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寒冷。 在距离营地还有几百丈远的地方,数百骑兵开始狂奔,最开始还有些杂乱缓慢的蹄声,开始变得越来越密集,越来越整齐,逾千只强健有力的马蹄,重重踩踏在地上,不一会就蹄声如雷,令整个草甸开始震动起来。 就在距离营地还有百丈的距离时,黑压压洪水般淹来的红衣骑兵挥舞的雪亮弯刀,发出嚣张的呼喊声。一名骑马奔跑在队伍中间的红布裹头的中年男人猛地朝着空中放出一个黑色的东西。 转眼间,黑点在空中迅速扩大变成一个背生无毛双翅、长着三颗头颅的怪蛇,张着血盆大口,口中流出长长的唾液,向着营地居高临下地扑去。 中年男人在奔跑到距离营地几十丈远的时候,酝酿已久的火球术猛然发出,狠狠地砸在最外围的大车上,大车燃烧着翻滚着飞到天空。 就在这时,一声沉重闷响。 冲在最前面的骑兵,忽然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重重摔倒在坚硬的黑砾地面上,溅起一道烟尘,战马哀嚎两声再也无法站起,前蹄竟似是折断了。 紧接着一声又一声沉重闷响连绵响起,疯狂冲锋的骑兵群最前方的数十骑,竟像最前那骑一样,极为凄惨地接连摔落在地,营地之前一片混乱! 营地之前四十几丈远的地方出现了一排排深浅不一的小沟。小沟不深,最深处到膝盖,最浅处刚过脚脖,但是一排接着一排。 挖这些陷阱的时候不需要很多的人力,也不需要挖很深。 快速前行,几乎已达到最快速度的马蹄,重重踏到浮土掩盖的土沟上,强劲有力的马蹄有的陷进膝盖深的土坑中,另外一条腿还在很浅的地面上,因为速度太快,战马自己根本无法连结平衡,带着身上的骑士重重摔倒。 如此高的速度之下,战马止不住下冲之势,沉重的马身横压过去,马蹄惨生生折断,露出血色的肌键和白色的骨膜,战马发出凄厉的惨叫,看上去惨不忍睹。 冲在最前面的数十骑兵倒下,后面的大军已经觉察到了问题,一些骑兵根本无法拉缰停止冲锋,只能眼睁睁地往前撞去,不时发出沉重的闷响。 随着一声呼喊,从用马车围成的城墙后面,闪出一排排早已埋伏很久的白狄部武士。 挽弓、扯弦、放! 一排排的箭枝离开弓弦,箭头在前高速飞行,羽尾摇摆不定,沿着一道复杂的曲线,刺入一个个骑士和马匹的身体。轻而易举的穿透皮甲,撕裂血肉,深深扎进身体深处,被骨头卡住才不再摇摆前行。 无数骏马腿折颅歪倒在地面,无数骑兵被摔落,被沉重的马身压断了腿,他们惊恐疯狂地推动着马身,却只是徒劳。人的尸体和马的尸体密密麻麻地挤压在了一起,鲜血像喷泉般飞起,涂抹在黑色的土地上。 在付出近二百骑士伤亡的代价后,剩下的骑士们沿着刚才那个被己方萨满法术打开的缺口冲进了营地。据他们得到的情报,这是一个运粮的车队,只有三百多随行的白狄部骑兵护送,其他都是送粮的老弱男人和一些奴隶。即使付出了很大代价,他们还是占有人数的优势,车阵已经出现了几个缺口,只要杀进营地,就能把这些白狄部杂碎全部杀掉。 营地内正在进行另外一场战斗,冲进营地的那个鬼方部中年萨满发现一名持棍的年轻白狄武士正在和他的三头蛇妖兽斗在一起。中年萨满还注意到这个白狄部武士的后背背着一副弓箭,弓身通红,不是草原人常用的弯木弓。 三头蛇妖兽已经被铁棍打得浑身是伤,头上的鳞片翻开,六只眼睛血红,使劲地扑咬着面前的年轻人,但是每次攻击的后果都是迎头痛击和流血的伤痕。 鬼方部萨满大吼一声,挥舞着法刀向着年轻人攻去。 “咚咚”,在营地的深处,一声声鼓声响起,在晨光下的草原传出很远。 从营帐里、从草垛里,越来越多的披挂整齐的白狄部武士涌了出来,不像是刚刚从睡梦中惊醒,倒像是早早地等待着他们自投罗网。 一声悠远的号角声在远处响起,一支白狄部骑兵从远处兜住了鬼方部众的退路,向着这个方向杀来。几个红翼鹰骑士从远处飞来。 中年萨满嘶吼道:“快退,有埋伏,杀出去!杀出去!” 中年萨满死命地攻击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年轻人的棍术狠辣凶悍,以一敌二好像还游刃有余,实在难以抵挡。 营地内外杀成一片,眼看再不走,就要全部被围住了。 中年萨满一咬牙,顾不得自己心血相连的妖兽了,纵马汇合带着身边的几十个骑士向外冲去,几个白狄部武士迎面冲来想要堵住他们的去路,几骑闪电般交错后,白狄部武士的断肩处血水才迸出来,喷得他一脸一身都是,血腥味和另外异味混在一处,十分怪异。 鲁格远远地看了一眼,抬臂横肘一扫,棍影破空而出,砸开了三头蛇妖兽的一个头颅,接着腰身一挺,手臂陡直,笔直的棍尖抢在妖兽利齿咬合之前,捅破了妖兽另一名头颅的眼珠。三头妖兽惨叫嘶吼着翻滚到了一边,尘土飞扬,一群白狄部武士挺着两丈长的长矛刺了过去。 北风吹来,吹动鲁格额前的发丝,献血黏冷纠结在一起,恰似鲁格此时纠结的心情。 半年来,白狄部和鬼方部的冲突从最初的零零散散到现在的全面大战,从开始的几人冲突到成百上千人的追逐厮杀。 戈壁草原进入了全面战争的状态。虽然一切都在预料之内,但是鲁格的内心深处还是不想看到更多的流血。在部族持续扩大的过程中,一些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已经战死了,每当看见他们的阿姆呜咽流泪时,鲁格就会心堵的难受。 他也明白,部族的强大必然要伴随着流血和失去,而自己这些年亲手杀死的敌人武士和萨满具体有多少已经记不住了。他只能默默的埋下厌恶的心思,牢记自己大酋长的责任,继续的厮杀。 今天该自己完成的任务还得继续。鲁格抬臂擦去眉间缓慢淌着的血水,回头看了一眼营地远处,突出包围的鬼方部武士和白狄部武士相互厮杀着逐渐远离。此次精心策划埋伏的那个目标就在那里,中年萨满已经冲出了包围,向着草原深处逃去。 鲁格深吸一口气,伸手摘下身后的射天弓,凝气指控硬弦,抬弓远远地瞄住了最前面的中年萨满。 箭枝离开弓弦,在空中先是微微变形,然后伴着旋转,隆起在空中画着圆弧,箭头在摇摆不定,羽尾摇摆不定,最终形成一条笔挺的线条,撕破空气瞬间飞向远方,箭枝的尾部在空中留下一个肉眼可见的气旋。 已经跑出三百多丈远的鬼方部中年萨满颈后部中箭,飙出一道血花,喊都没有喊一声,便堕下马去。脖子上的白色箭尾仿佛是生长在绿地上的一朵白花般刺眼。 “唉!”随着一声叹息,满头白发的老萨满走到在了鲁格身后。 他看着神色冷漠、浑身煞气慢慢收敛下来的鲁格说道:“第一批要送去天伤殿的五十个孩子已经挑选完了。三天后,你护送他们去天伤殿吧。怎么安排,你和姬南商量着办吧。鬼方部最后的萨满刚才被你射死了,部落里几年内没啥大事了,在那边多呆几年吧,多看看多听听,想回来的时候再回来。” 鲁格犹豫了一下,然后默默地点点头。 一百三十五、青龙的真面目 傍晚,暮日山之巅,揽月峰下,百花园旁,姬南与虞琳相依于凉亭边缘,静赏周遭景致,老圭、桂兮、佩佩则坐在不远处下棋嬉闹。 有象带着霜月和清欢步入凉亭,清欢行了一礼,随后盘坐于长椅之上,倚着朱红亭柱,沉默不语。霜月却未急于就座,轻言道:“姬南公子,我打算离开这里,外出游历一段时间。” 姬南目光掠过一旁眼中含泪的清欢,关切地问道:“可是有何不如意之处?” 虞琳亦站起身,紧握霜月之手,温婉相劝:“姐姐,留下吧,我们彼此间也好有个照应!何必一个人在外行走?” 霜月以一抹温柔笑意回应:“此事与你们无涉,实则是我自离开射天城后,尚未真正游历四方,心中渴望着游览这壮丽山河之间。外出游历对我的修行也非常有益,公子所赠的‘鲛室影寒珠’,我目前仅吸收其十之一二,期望十年内能稳固当前的神满境,进而探索上四境的可能……” “……再者,无论我是作为被商王武乙剥离魂魄前的凡尘女子,还是如今这摩云冰龙的幼龙之身,既然二者灵魂融合于我,便有责任去了结一些她们前世的纠葛。待一切尘埃落定,霜月定当安心归来,全心全意为公子效命,以报您的再造之恩。” 姬南闻言,心中满是无奈,终是点头应允:“霜月,你我之间从无主从之分,再造之恩更是无从谈起。我始终视你为挚友,随时欢迎你归来。既然你心意已决,我就拿朋友的身份嘱咐你几句:其一,此行孤身在外,务必谨慎行事,一切以安全为要;其二,‘鲛室影寒珠’与摩云冰龙之躯皆为稀世珍宝,觊觎者众多,你须时刻警惕,不可泄露半点;其三,我曾为你探查,昔日追杀摩云冰龙母女的仙门多达十余家,其中不乏有上四境的大能修士。这些恩怨,不必急于一时解决,即便你日后成为上四境强者,亦需谨慎行事,不可轻率复仇。” 霜月轻轻颔首,以示应允。虞琳随即从旁递上一个沉甸甸的口袋,轻声细语:“姐姐,这些盘缠你且带着,以备不时之需。” 霜月本欲推辞,姬南又递上一枚精致的玉牌,言辞恳切:“一文钱逼死英雄汉,而你似乎也不擅长理财之道。这些银两虽不多,却也足够你几年内的开销。往后路途遥远,还需你自己精打细算。再者,若无正式身份,行走江湖难免会被各地诸侯、昭礼宫及四合庭等势力盘查,多有不便。此乃暮日山的玉蝶,你可暂充其客卿数年,日后若不愿,再行归还便是。” 霜月性情豁达,闻言便不再推辞,欣然接过口袋与玉牌,妥善收入怀中。 桂兮与涂佩佩两位小姑娘踱步而来,眼眶微红。俩人想送给霜月一些礼物,摸索了半天也没什么像样的东西,只能尴尬相视,目光中带着几分歉意。 霜月心中却涌起一股暖流,她在地底孤寂了数千载,重生后得遇这些真诚以待之人,倍感温馨,她也有了一种家的感觉。 桂兮关切地嘱咐:“霜月姐姐,公子哥以前告诉我,对敌时候千万不能死撑,打不过就跑,保命要紧。你可也得记着哈!” 佩佩亦是一本正经,认真说道:“霜月姐,修行之事万万不可荒废,要像我一样,勤勉不懈,笨鸟先飞,方能有所成就!” 霜月含笑轻抚两个小女孩的脸颊,随后转向姬南、虞琳和老圭,温声道:“那便就此别过了!” 众人纷纷回礼,齐声道:“一路顺风,平安无恙。” 虞琳依依不舍地拉着霜月的手,直至百花园门口,两人又贴近耳语了几句,虞琳的脸颊瞬间染上了绯红,轻啐了霜月一口。霜月回首望向姬南与大家,嘴角勾起一抹温婉的笑容,大声说道:“记得把翡翠峰给我留着,我很喜欢那里。” 霜月之美,确乎非凡,尤其是她展颜一笑时,那份倾国之姿,能令山河失色。 —————————————— 夜幕低垂,揽月峰上清风轻拂,桂花的香气随风飘散。此时,揽月峰上仅姬南与虞琳二人居住,其余人则分散于各峰,这样的安排,无疑是彤序细致入微的体贴。 姬南与虞琳手挽着手,坐在百花园的石桌旁,品茗赏景。虞琳心中仍挂念着霜月,担心她在路上的安危,忧虑她夜宿野外的境况。 姬南含笑问道:“白天霜月离开时,她跟你说了些什么悄悄话?” 虞琳的脸颊微微泛红,好在夜色朦胧,难以察觉。“没……没什么,只是我们女孩子之间的话罢了。”虞琳低声回应。 姬南并未留意,继续笑道:“真想知道她在江湖中会不会遇到心仪的男子,说不定是一位年轻俊逸的大修士呢。真期待下次看到她与旁人并肩而立,向我们打招呼的样子,哈哈!” 虞琳迅速瞥了他一眼,犹豫半天,才鼓起勇气小声问道:“霜月姐她……她喜欢你,你难道不知道吗?” 姬南闻言,一口茶猛地喷出,紧接着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姬南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抬起头时,脸颊因憋气而涨得通红。他认真地说道:“这事儿关乎霜月的名誉,可不能乱说啊!” 虞琳仔细观察着姬南的神色,发现他并不像是在说谎,于是认真地问道:“我说的是真的呀。你真的就那么迟钝,一点都没察觉出来吗?” 姬南显得有些恼羞成怒:“我每天脑子里全是杀人放火的事,还得抓紧时间想着怎么提升修为,就连每天来陪你都是挤出时间来的,我哪还有心思去留意她啊!” 虞琳无奈地摇摇头,心中暗自感慨:“这个男人,真是既笨拙的可爱,又让人哭笑不得啊!” 虞琳笑着调侃道:“霜月姐临走时跟我说呢,在山下凡间,我这年纪都能算老女人了,让我赶紧把你娶进门呢!她还说,要是我不要你了,下次见面她就要来抢人了!哈哈!” 话说出口后,虞琳也意识到自己说得有些过头了,气氛顿时变得微妙起来。 两人相视一笑,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仿佛在这一刻,彼此的心意更加贴近了。夜色下的揽月峰,清风徐来,花香四溢,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而美好。 虞琳的脸庞渐渐染上了红晕,手脚不自觉地轻轻搓动着,显得有些紧张而又期待。姬南见状,放下手中的茶杯,突然间毫无征兆地轻轻抱住了她,不发一言,只是静静地拥抱着。虞琳没有挣扎,反而依偎得更紧了,她的脸颊如同春日里盛开的桃花,绯红而娇艳,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妩媚。 这么多年来,虞琳从未向任何人抱怨过自己的辛苦与不易,但此刻,她确信自己找到了一个值得去爱的男人。在这个男人的怀抱中,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与安心。她不在乎他是否平庸或贫穷,因为在她眼中,只有这个男人值得她等待一生,值得她去牵挂与惦念。 虞琳轻轻地将头枕在姬南的肩膀上,感受着那份坚实的依靠。姬南则在虞琳的耳边轻声问道:“琳儿,我向往着广阔的天空,向往着自由自在的生活。我想去看看天边的尽头,你会愿意一直陪在我身边,陪我看尽星空灿烂,游历这广阔的天下吗?” 虞琳的回应虽然低不可闻,但那份坚定与深情却溢于言表:“嗯!”她轻轻地应了一声,仿佛是在用自己的全部心意去回应这个男人的期许。 姬南温柔地横抱起虞琳,向着大宅的方向走去。虞琳没有抗拒,只是紧紧地抱住姬南的头,闭上眼睛,享受着这份难得的宁静与幸福。深夜的揽月峰深处,偶尔传来几声低低的抽噎声,那是虞琳在释放着自己内心的情感,也是对这份感情的珍视与不舍。 …… 当姬南沉沉睡去,像个孩子一样把头埋入虞琳的胸口。虞琳轻轻地抱着他,仔细地抚摸着他的后背,呢喃道:“我只是想做个相夫教子的平凡女人。南哥,我该拿什么来报答你呢?我愿意用我的一生,去陪伴你走过每一个春夏秋冬……” —————————— 千年以来,隐匿于暮日山麓的小镇,无名无姓,直至近日,被正式赐予“南有镇”之名,并向梁国官府完成了报备手续。此名由老圭所取,灵感源自他在一场盛宴上偶闻的佳句:“南山有台,北山有莱。乐哉君子,邦国之柱。乐哉君子,福寿绵长。”寓意深远,寄托了对君子稳固国本、福寿无疆的美好祝愿。 南有镇的东南隅,错落有致地点缀着民居与农田,数月前,这片土地悄然易主,随之进行了一场悄无声息的蜕变,最终化身为一片宏伟宅邸。 宅邸初建之时,便以高墙深垒与精妙阵法环绕,外界对其内部知之甚少,平添了几分神秘色彩。 时至午后不久,一群人身形如风,翩然而至,揭开了宅邸的神秘面纱。 宅邸由二十余座风格迥异的院落巧妙融合而成,整个区域被老圭精心布置的阵法所守护,既能遮风挡雨,又能隐匿视线与气息,更能让此地四季如春,花树永不凋零。 褒五则在宅邸内部巧妙设置了多处机关与阵法,一切随操纵阵枢者的心意而动,灵活多变。 目睹眼前景致,涂佩佩的眼眸瞪得浑圆,惊喜交加地问道:“我们以后真的要住在这里吗?” 姬南轻轻颔首,随后一挥手,众人便欢笑着四散开来,各自探寻心仪的院落。 姬南则陪同虞琳,缓缓步入中央的主宅。大院深处,一座三层小楼巍然矗立,山间溪流潺潺,溪边繁花似锦,雾气缭绕,几栋孤楼与亭台时隐时现,恍若人间仙境。 姬南笑着对虞琳说:“你不是一直梦想拥有一座大房子吗?这里如何?看到那边的六层木楼了吗?我打算将来让我的孩子们住在那里,每层一个,至少六个,要是再多,咱们就继续扩建。” 虞琳闻言,脸颊绯红,轻啐了他一口,丢下他,拉着佩佩兴致勃勃地继续探索这片新天地。 老圭笑嘻嘻地跟在虞琳身后,将一个形似玉佩的阵枢递给她,细致地为她讲解宅院内阵法的种种奥妙。 依照姬南的意愿,这座宽敞的院落内并未配备任何仆役,显得格外宁静空旷。未来长期居住于此的,仅有虞琳、桂兮、惊蛰、涂佩佩、清欢,以及虞琳从镇上带来的一位看门老者。 老圭神秘兮兮地在长花湖畔自建了一座小院,坚称作为老龟,自然应亲水而居才觉舒坦。好在从小院驾车前往南有镇不过片刻之功,到暮日山也不远,众人便也由着他去了。 霜月、贡布和观虎抵达暮日山后,更被山上的清幽环境所吸引,各自择一山峰闭关修炼。 院落门口,一条笔直宽广的大街延伸开来,大街两端各矗立着一座木楼。 趁着虞琳在宅内漫步之时,姬南带着扮作仆役模样的有象来到了位于大街左侧的六层酒楼——回味楼。酒楼上方悬挂着一块硕大的牌匾,右下角不起眼处,绘有一条蜿蜒盘旋的青龙图案。 酒楼一、二、三楼宽敞明亮,窗明几净。掌柜鲁老汉满身油腻,连衣物发丝都散发着烟火气息。他抬头望向姬南,起身含笑点头,姬南亦以微笑回应。几个年轻伙计抬头一瞥,随即继续招呼客人。 一个面容可爱、步伐轻快的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领着姬南和有象上了楼。四、五、六楼被分隔成数十个房间,窗户紧闭,墙壁上镶嵌着数十颗夜明珠,将各房间照得如同白昼。数十人在此默默忙碌,只发出细微的声响。 这里,将是青龙帮未来最为核心之地。 褒五带着三位年轻人站在楼梯口,恭候姬南的到来。有象见到几个年轻人,高兴地上去每人捶了几拳。 在一间宽敞的房间里,褒五向姬南逐一介绍:“有假,‘风’堂主管,负责渗透与情报收集;有信,‘火’堂主管,负责行动与护卫;有类,‘山’堂主管,负责后勤与经营;有义,‘林’堂主管,负责人员训练与选拔。还有一直跟在您身边的有象,这五人皆是元婴境高手,是我们这里修为最高的五人,也是自小便跟随我的人,殿下大可放心。” 姬南静静地凝视着眼前的六人,这是他首次见到这支为自己誓死效忠的私兵武装的全部骨干。这些人是父亲赠予他的最大依靠,是他最信任的心腹力量,也是他手中最锋利的宝剑。他们或许一生的大部分时间都隐藏在黑暗中,甚至无声无息地为了他受伤、死去。 姬南站起身,向这六人深深鞠了一躬。 褒五等人慌忙站起,向姬南还礼。 姬南挥手示意,众人重新落座。 接下来,众人围坐一起,深入探讨了青龙帮未来的发展蓝图。 青龙帮来自当年大胡子尹康和未晞的一个玩笑之举,后被清欢发扬光大,目前已成为洛邑地区的大帮会之一。阴差阳错之下,却给了褒五等人很大的启发。 俗话说“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意思指这五种行业的人最黑心,难对付,最为可恶。这些人涉及到普通凡人生活的方方面面,就是高在云端的仙师们行走天下也会不可避免和这些人打交道。这些人既被人看不起还绕不开,往往以低端的方式存活着,为了自保大多数以帮会的形式存在。 根据姬南和褒五早先的规划,就是要建立起以凡人帮会为掩护的独立情报组织。首要任务是加强对车船店脚牙帮会的渗透,通过他们进行针对性的情报收集工作。目前,在镐京、洛邑、宜城等大城邑,青龙帮已建立了十多个秘密据点,通过控制当地帮会,并利用酒楼、娼寮、脚行、客栈等渠道,对重要官员、诸侯府衙的管家、随从、侍女等进行了深入的渗透与收买,从他们的日常交谈中搜集情报。 除了对官吏和诸侯的渗透外,青龙帮还开始了对修行门派的外围进行渗透,很多的仙家也会需要一些凡人来做些杂务,尽管这可能需要数十年才能取得进展。这是一项既复杂又精细,且充满危险的任务,需要长期的积累与丰富的经验。好在在天伤殿知云长老的帮助下,姬南重金招募了一批已退休的老天伤殿情报人员,把这个情报组织的框架大体搭建了起来。 知云长老对姬南的这些小心思不闻不问,还在各方面给与了很多的帮助。 在秦山内的秘密营地已得到扩建。近年来,青龙帮在民间探访到有修行资质的孩童约七人,已通过各种手段招募至营地,并指派了专门的传道师父进行培养。此外,还收容或购买了近二百名孤儿,教授他们识字算数、情报收集、武术技击等技能,以备将来根据需求分配到各地。 在原来的地下深处射天城位置,青龙帮建立了一个新的秘密营地。四十四名金丹修士被分成十个行动小组,经过长时间的训练,已具备强大的战斗力。在上次无心山城的刺杀行动中,十个小组全部参与,得益于数年的精心策划与昭礼宫的准确情报,行动异常顺利,除一名目标因临时外出而逃脱外,其余均被成功清除。此次行动虽损失了三名修士,并有数人重伤,但都得到了妥善安置。 此外,以筑基期修士为骨干,以下四境修士为主体的战卒队伍现已扩充至五百余人。得益于良好的后勤支援,未来训练速度将进一步加快。 在姬南慷慨的资金支持之下,青龙帮迅速崛起,于各地建立了百十个酒肆、赌场、商铺、脚行以及农庄,不仅妥善安置了众多家眷与伤残弟子,更为帮派的日常运作构筑了坚实的后盾与巧妙的掩护。 以南有镇为例,该镇至少有十数家商铺实则由青龙帮暗中掌管,数十名精明强干的弟子密布其间,将小镇的每一个角落都牢牢置于监控之下。 姬南对于褒五等人所取得的显著成效深感欣慰,给予了他们高度的赞扬与激励。随后,他从随身携带的藏心镯中取出数十枚玉简,这些珍贵的典籍皆是他从天伤殿藏书阁精心拓印而来,涵盖各类功法秘籍。 姬南深知好东西需自留,以备帮派日后之需。他还特意为有象等五人挑选了五枚玉简,这些秘籍是在褒五的协助下挑选出来的,与五人各自的修行路径完美契合,无疑将大大助力他们的修行进程。 紧接着,姬南又拿出一个装满宝物的口袋,内里不仅有精工打造的内甲、锋利的兵刃,更有数张稀世符箓与珍贵的丹药。这些物品均是他花费重金从昭礼宫内库中购得,且每一件都是根据五人的修行功法精挑细选。 就连一向沉稳老练的褒五,在收到两张珍贵的“百里遁行符”——能在危急关头瞬间远离危险地带百余里——时也难掩心中感动,面上浮现出一抹动容之色。 一百三十六、宝升楼 处理完青龙帮的事务后,姬南与褒五谈笑风生,步入了街道另一端的九层高木楼——“宝升楼”。 楼前,一位真名涂山展,也叫涂展的中年男子,携同其英俊少年儿子涂图,早已恭候多时,展现出无比的敬意。这座木楼将由涂展全盘掌舵,表面上打着暮日山的旗号,实则汇聚了姬南、涂山家族以及暮日山三方的雄厚财力。在天伤殿与妖族四大世家——鼠王、虎王、狗王、猴王的隐秘支持与保护下,宝升楼正悄然伸展其势力范围,意图构建一个既隐秘又庞大的商业帝国。 姬南慷慨地将自己从射天城携带来的几乎全部财富投入其中,这是一笔几乎富可敌国的财富。当他将堆积如山的金银财宝、珍贵玉器一一放入宝升楼的地库时,即便是阅尽繁华的涂展与老圭也不禁瞠目结舌,惊叹不已。 木楼一至五层宽敞明亮,陈列着琳琅满目的天材地宝、符箓丹药等珍稀物品。几位气质端庄的暮日山女弟子正耐心地向顾客介绍着各种宝物,其专业与热情赢得了顾客的赞誉。在涂展这位精明强干、天生经商的大家的精心打理下,暮日山南有镇的“宝升楼”迅速崭露头角,不仅在当地声名鹊起,更是吸引了周边几个诸侯国的商队与修士慕名而来,进行交易。 涂展父子引领姬南、褒五步入六楼,这里被分隔成数十个独立的洽谈室。几个外地商队的掌柜正与宝升楼的管事低声密谈,商讨着各自的生意事宜。得益于阵法的巧妙布置,每个房间内的交谈都互不干扰,外界的喧嚣仿佛与这里隔绝,营造出一种宁静而私密的氛围。 在“宝升楼”的七楼与八楼,一片繁忙而有序的景象映入眼帘。百余位年龄各异的掌柜端坐于坐榻之上,各自低头拨弄着手中的算盘,发出清脆的噼啪声,与年轻学徒们搬运沉重竹简账本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曲独特的商业乐章。 这些掌柜中,有很大一部分是涂山家主脉近期特意划拨给涂展的,此举对姬扈的报恩投诚之意,可谓是昭然若揭。涂山狐族历来以精明强干、深谋远虑而著称天下,涂展深知姬南的实力与潜力,因此不遗余力地劝说家族在姬扈和姬南身上压下重重的筹码。 位于最高处的九楼,则是一片金碧辉煌,这里只接待最尊贵的客人。老圭早已抵达,正手持一杯葡萄酒,向彤序绘声绘色地讲述着他百年前智擒大妖的虚幻故事。 身形高大魁梧的春爻则静静地倚靠在栏杆旁,眺望着远方的风景。 姬南步入九楼,立即被这里的奢华所震撼。楼梯口后,几位年轻靓丽的女修静静地站立,等待着客人的召唤。酒宴已经备好,桌上摆满了名贵珍馐,姬南热情地招呼着众人入座。女孩子们随即上前,为客人们递上洗手的水盆和温热的丝巾。 如今的姬南,举手投足间已透露出上位者的气势。他简单地洗了洗手,笑着说道:“以前过惯了苦日子,也没觉得怎么苦。现在富贵起来了,反倒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我有时候在想,总得为这个天下做点什么。整天享受着百姓的供养,却不肯干点正经事情,那岂不是太不应该了!” 老圭笑着回应道:“那些含金汤匙出生的贵族孩子们,能懂得民间疾苦的少之又少,更别提肯吃苦的了。像虞琳夫人那样,从小身份高贵、娇生惯养,却又肯吃苦、能吃苦、吃得住苦的女人,老夫活这么久,也只见过这么一位啊。” 姬南笑了笑,招呼众人开始用餐。餐桌上,大家谈笑风生,气氛十分融洽。突然,姬南想起了什么,转头问彤序道:“彤山主,你昨日提到梁国的国君想要前来拜山?此事似乎有些不合礼法啊?” 彤序含笑回应道:“殿下明鉴,确如殿下所言。依据我大周先祖圣公所立之规,山中修行之事由昭礼宫统辖,而山下诸侯王朝之事则由镐京朝廷掌管,二者本应各安其位,互不相扰,故而梁国国君本无需前来觐见殿下。然而,世事纷扰,山下妖魔鬼怪横行,需我等派遣高手围剿;国都真人守护之责,亦需我等指派;更有野修滋事之时,亦需我等出面驱逐擒拿……” “……尽管各国亦招募修士,然其修为往往有限。各诸侯国君,又有谁敢轻易得罪我等修仙宗门。咱暮日山本来派去驻守梁国国都的是上任山主藤苇的一个弟子,自藤逆伏法之后,此弟子亦杳无音讯。加之殿下身份尊贵,闻殿下驾临,梁国君早已奉上拜帖,门下还是故意拖延数日方来禀报,意在稍挫其锐气。” 涂展在一旁笑道:“这位梁国君,倒是个妙人,听闻其对夫人敬畏有加,多年来仅娶一妻,其妻娘家乃镐京显赫贵族,性情刚烈。曾有一次,此君酒醉失控,于街市之上殴打百姓,竟被其妻捉回府中一顿教训,并遣人赔偿受害者。事后,此君脸颊肿胀,数日不敢上朝,成为一时笑谈。” 闻言,众人皆捧腹大笑。 老圭亦笑道:“世人常说‘有贤妻,胜似万顷良田’,依我看,‘家有贤妻,夫半功成’。梁国百姓安居乐业,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此等盛景,其夫人之功不可没。咦,说起来,咱们胖姐的功劳亦是不小,瞧咱春爻大哥,最近似乎又添了几分富态呢!” 春爻闻言,耷拉着脑袋,向老圭投去一瞪,随即仰头豪饮一大杯酒。 见状,众人再度开怀大笑。 酒意渐浓,老圭搂着一位倒酒的女孩,扯着嗓子唱起了古谣:“麟之趾,振振公子,于嗟麟兮;麟之定,振振公姓,于嗟麟兮;麟之角,振振公族,于嗟麟兮……” 唱得那叫一个荡气回肠,差点没把楼内其余几人唱到崩溃吐血,跑调不难,难的是从头到尾全部跑调。老圭又接连唱了几首,被老圭这么一闹,气氛立即活跃起来。 涂展也是个性情中人,被这热烈的氛围感染,几杯酒下肚,也跟着放声高歌。而春爻和褒五或许因为年纪稍长,已不再热衷于此类欢唱,只是静静地聆听,不时举杯畅饮。 姬南趁着酒兴,与春爻隔着几案碰了一杯,好奇地问道:“爻叔,胖婶为何不愿住在山上或搬进大宅子,偏偏要在小镇里开个包子铺呢?” 春爻放下酒杯,摸了摸满脸的络腮胡,说道:“自她那次受伤后,我们便一直住在镇子里人多热闹的地方。她说,以前总是在山里修炼或打打杀杀,不一定哪天就没了,没啥意思。现在,她喜欢热闹,喜欢在人多的地方看着人来人往,觉得这样很有意思。我呢,也没啥特别的想法,就陪着她呗!” 褒五听后,由衷地感叹道:“人间烟火味,最抚众人心啊!” 姬南伸了个懒腰,笑道:“胖婶做的肉包子确实好吃,我和媳妇都爱吃。我回去得跟媳妇大人说说,让她没事就去胖婶那里帮帮忙,好好学学手艺!” 春爻笑道:“想吃包子管够,不过学手艺就免了。我看你家那个看门的老头可不简单,还是让你媳妇和他好好学学吧!” 褒五闻言,神色变得严肃起来,放下手中的碗筷,问道:“哦?怎么个不简单,我什么也没看出来啊!” 姬南也奇道:“我曾数次用神魂之法探查他,并没有发现任何道法气机啊!” 春爻沉吟片刻,说道:“具体怎么个不简单我也说不上来。老头儿体内生机微弱,显然时日无多,道法气机也几乎感应不到。但他身上有种气质,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只是怎么想也想不起来。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对虞琳是发自内心的喜爱,绝无恶意。虞琳对他也很尊重。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们也不必深究。” 姬南点了点头,放下酒杯,认真地对春爻说道:“爻叔,我们离开后,暮日山和南有镇的安危就全部拜托给您老了!” 春爻点了点头,回答道:“放心吧,出不了问题!” 接着,姬南转向褒五,说道:“五叔,您老除了把青龙帮担起来,还要调配一部分人手协助涂先生他们,确保商路的安全。我们在各地建立站点,铺的摊子会越来越大。相对于涂先生的‘宝升楼’,青龙帮的这些酒楼、娼寮、脚行的生意上不得台面,背后的腌臜事还多,你老多费心了!” “是黑是白对咱家来说无所谓,既然殿下信任,咱家一定要竭尽全力为殿下看好这个摊子。其实,咱家更喜欢处理那些杀人放火的事情,相对来说还更轻松些。只是现在有些分身乏术!”褒五笑着回应。 姬南将目光转向涂展,严肃地说道:“对于‘宝升楼’的生意,我自然是放心的。目前我们的发展还未引起镐京方面和秉烛台的注意,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肯定会对我们进行各种打压。因此,涂先生要随时做好应对准备,必要时可以断尾求生。” 涂展站起身来,担忧地说道:“现在最重要的问题还是我们的方方面面的可用之人太少,尤其是战力强横的大修士太少。商路的发展难免会触及一些地方利益,一旦纠纷发生,如果我们有几个大修士坐镇,至少能做到自保。天伤殿和妖王世家虽然势力庞大,但有些脏活他们还真不适合干……” 姬南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我们目前神满境以上的大修士就是在座的几位。青龙帮只能暗中行事,摊子还大。暮日山是我们的根基所在,今后能拿到台面上的力量主要就是这些暮日山的弟子了。这需要彤山主加大培养力度,但即使是靠丹药堆砌,也至少需要几十年的功夫。彤山主的任务同样艰巨啊!” 彤序闻言,回答道:“按照殿主的安排,我们已经在附近的几个诸侯国扩大了招收范围,选拔出了八名有修行资质的弟子。但目前山上元婴境的弟子也不多,只能勉强看护住附近几个诸侯国的安全,能派出协助开辟商路的人手则非常有限。” 姬南高举酒杯,笑容满面地说道:“大家别太过忧虑,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圭老,五叔、爻叔、涂先生、彤山主,我先敬您几位一杯!过几天我就要返回洛邑,然后去东南,贡布、桂兮、惊蛰他们几个我都会带走。家里的事,您老几位就费心了……” “……尤其是圭老,到时候与天伤殿的沟通,与子焉、寅蒙他们的联系,还有与白狄部、服四叔他们的交往,就都要靠您在中间多费心沟通协调啊!另外,我有个初步的想法,想让涂图出面,招募一些身世干净的散修。那些擅长制作符箓、炼制丹药的,我们可以发挥他们的长处;那些能打斗的,稍加训练整合,就能立刻派上用场。这是我在洛邑时想到的,至于具体操作,您几位比我有经验,有没有意见?” 老圭站在场地中央,毫不犹豫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朗声道:“我没意见!” 他眼神明亮地看着姬南,继续说道:“公子,做决定的事还是您来比较稳妥,我帮您出出主意就行了。” 姬南沉声道:“圭老,做事就别怕功高震主,况且我又不是你们的主子。我姬南能走到今天这一步,靠的不是我的能力有多强,而是靠的一点运气和各位的扶持帮助。今后能走多远,还得仰仗诸位的鼎力相助!” 众人闻言,都默默地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这时,有象从门外走了进来,轻声禀报道:“公子,暮日山山门外有两个奇怪的人,指名说是来找您,还说是圭老让他们来的。” 老圭急切地问道:“是不是一个黑瘦,一个矮胖?” 有象答道:“是,黑瘦汉子背着两把刀,矮胖的扛着个叉子。” 老圭仰头大笑:“刚说完没人可用,这两个怪物就来了!哈哈哈!” 说着,他拉着姬南走出木楼,风风火火地御风往暮日山山门口飞去。 路上,他与姬南说道:“这两个是我以前在江湖上混日子时认识的老妖。唐焚的本体是螳螂,解堪的本体是双尾蝎。他们俩和春爻两口子不一样,春爻属于占山为王型,他们俩则是杀人越货的狠角色。战力虽然比春爻差了一些,但也不容小觑,都是灭门屠户的能手。上次我去找他们时,他们正好出去躲避仇家了……” 一百三十七、大妖和大妖 在离暮日山山门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姬南和老圭便看到了两个穿着普通但气质诡异的男人。一个身材矮胖壮硕,肩上扛着一根足有两个他身高那么长的三尖叉子;另一个则是又黑又瘦,身后背着两把弯刀,神色凶恶。 此时,那黑瘦男人正蹲在地上,色迷迷地盯着远处一个路过的年轻农妇的背影,咽着口水,说道:“老解,你说这中原的娘们就是好看,比咱那边山里的强太多了。” 听到风声,两人抬头望去,远远地看到了老圭。黑瘦男人立刻站起来,向着老圭和姬南的方向招了招手。 “唐老弟,解老弟!”老圭热情地招呼道。 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光看黑瘦男人的模样就知道他和老圭是好朋友。他嘴边挂着两条鼠须,所剩不多的头发蓬松地披散着。而解堪则显得正儿八经许多,笑嘻嘻地站在边上,但并不给人油滑的印象。姬南这几年见过的高人和大修士、大妖也不算少,但像这样两副尊容的高人,他确实是第一次见到。 “你就是老圭嘴里的那个殿主?听说你有麻烦想请我们兄弟来帮你解决?”唐焚走到姬南面前,扬起头打量着姬南说道。 “唐先生好,解先生好!”姬南恭敬地向两人施礼道。 “唉!不用先生先生的。我们哥俩呢认钱不认人,你给我钱,我帮你做事,少一分钱,我俩都会宰了你的。”唐焚开门见山地说,绝无半点拖泥带水。 老圭在边上尴尬地笑了笑。 姬南笑着说道:“是想请两位先生帮我做事,我是诚心诚意的。” “我们哥俩呢一向居无定所,手下还有一群跟着吃饭的小弟。最近几年我们一直在西南的大山里刨食吃,以往从来不往中原地带来。前一阵老圭找到我俩,说你要请人解决麻烦,我俩当时正在逃命,所以就没答应。不过呢,我们哥俩很久以前欠了老圭一个大人情,总欠着也难受,所以这次就过来看看。你是想要一次性花钱消灾解难呢?还是打算让我们哥俩给你长期卖命啊?”唐焚问道。 “不敢说请您二位卖命,您先开个价,我决不亏待两位。”姬南微笑着说道,显得诚意十足。 唐焚闻言,直接问道:“老圭上次找到我俩,说是比照昭礼宫各殿大长老的待遇,这个还作数不?” 姬南点头确认道:“作数,而且待遇只高不低!” 唐焚接着又问:“那手底下的几个混饭吃的小弟怎么办?” 姬南毫不犹豫地回答:“比照天伤殿执事的待遇!” 唐焚提出最后一个条件:“还有个条件,我们哥俩是化神境,砍中四境的修士不管砍多少都算在刚才的价钱里了,但是砍化神境的修士得单算钱,价钱好商量。化神境往上的,我哥俩还没那个本事!” 姬南拦住了刚要说话的老圭,肯定地回应道:“成,一言为定!” “先吃饭,请。”姬南笑着发出邀请,并转头对老圭说道,“唐先生这是把丑话说在前头,防止以后有麻烦。两位先生都是性情中人,直来直去。” 此时天色刚好傍晚,几人便来到了回味楼。姬南点了一桌上好的酒席。唐焚和解堪俩人也不客气,店小二端上来什么菜,他们就吃什么,老圭在一旁尴尬地笑着说:“慢点、慢点。” 然而这俩人仿佛没听见一般,菜刚上完,他们就已经吃完了,盘子里干干净净,酒壶里也是点滴不剩。 “您二位先在暮日山上住下如何?”姬南好意提议道。 唐焚却摇了摇头,直接说道:“不用,我还是跟在你的身边吧。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何况还是老圭介绍的活儿。有啥活现在可以直接吩咐,是灭人满门,还是劫道挖坟,都可以。活要是干得不漂亮,你可以扣钱。老圭几百年前曾帮我们哥俩死里逃生两次,这个人情我们必须要还。”唐焚说话向来直截了当,绝不藏着掖着。 解堪轻轻一笑,仿佛对唐焚的直白已经习以为常。 姬南见状,便让有象去叫来了涂图。他的计划是让杀气相对不那么重的解堪去帮助涂展父子。随着一些商路的打开和延伸,他们必然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人物。靠着青龙帮的那群冷血刺客只能解决一些极端的问题,不能什么事情都用铁血手段。有一个强大的化神境修士坐镇,很多问题可以悄无声息地解决。 涂图到了后,姬南解释道:“解先生,我有一个生意叫‘宝升楼’,它是我最重要的资金来源。我托您帮着照看一下。这个涂图是‘宝升楼’的少掌柜,您如果有任何要求尽管提,和老圭说也一样,我们一定会想方设法满足。” 解堪无所谓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出了酒楼后,老圭忙他的事情去了。姬南则带着唐焚和有象沿着街道向着宅子走去。 天色刚黑下来,小镇上已经炊烟袅袅。一些孩子还在外面尽情地玩耍,母亲们站在门口大声地呼喊着孩子回家吃饭。路上的行人很多,一些小贩也在抓紧最后的时间叫卖着各自的商品。 路过道边的一个热气腾腾的包子铺时,姬南笑着走到柜台前,和胖婶亲切地聊了几句家常。临走的时候,他还特意用荷叶包了几个肉包子,打算带回去给其他人尝尝。 春爻低头帮着胖婶收拾家什,仿佛没有看见走在姬南后面的唐焚。而唐焚则剔着牙,斜着眼看着路边来回走过的农妇,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 不是一路人,井水不犯河水。 走进宅子的大门后,姬南笑着和看门的老头庆伯打着招呼:“庆伯,晚饭吃了吗?” 庆伯身形略显佝偻,但穿着崭新的棉袄,头发也梳理得干干净净。他憨笑着点头回应:“吃过了,夫人亲自给送来的,好吃着呢!” 姬南闻言,笑着从怀里掏出一荷叶包着的肉包子递给庆伯:“那就再给您送点宵夜!” 庆伯接过包子,闻了闻,笑道:“喔!真香。那就不客气了!老爷总是惦记着我们这些下人。” 姬南回头好奇地看了看站在门外的唐焚,笑着说道:“唐先生,怎么不进来?” 唐焚迟疑了一下,然后迈步走进大门。经过看门老头庆伯身边的时候,他的眼睛直视前方,身形却略显僵硬,显得有些不自在。 庆伯低头闻着包子,再次笑着说道:“一定是街口胖婶家的包子,闻着就好吃!” 姬南眨了眨眼,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笑着带着唐焚和有象走进了宅子深处。 ———————————— 嗡!天地间猛然一颤,一抹耀眼的红色霹雳横空出世,仿佛连周遭的空气都随着这凌厉一刀的挥下而被瞬间抽空。 轰然间,一抹绚烂的红色刀光自天际陨落,直击向深山之中那座古老而破败的庙宇大殿,将其一分为二,土石四溅,大殿内部的一切在这股力量下如同朽木般纷纷瓦解。 大殿之内,惊恐的尖叫声与绝望的哀嚎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幅凄惨的画面。轰隆隆的声响中,几道身影奋力破土而出,他们轰碎塌陷的地面,冲破弥漫的尘埃,跃至半空。而那些无法飞行的,只能在下面烟尘弥漫中慌乱逃窜。 几双惊恐的眼睛无助地望着不远处悬浮于空中的两人。 前方那人,披头散发,面目狰狞,衣衫褴褛,周身环绕着一股诡异而邪恶的气息。他紧握着一把布满缺口的大刀,眼神中充满了对前方几人的刻骨仇恨。 几人面色凝重,目光最终聚焦在最后那个身披黑色法袍、身材矮小且散发着阴冷气息的身影上,心中暗自哀叹。 “你们不要逼人太甚!我们已经脱离了暮日山,并无报复之心,为何还要步步紧逼,非要置我们于死地?难道就不能给我们一条生路吗?”一人色厉内荏地喊道,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助与绝望。 然而,对面却是一片死寂,毫无回应。 那矮小的黑色身影轻轻吐出一串谁也听不懂的言语,声音低沉而神秘。前方的披头散发持刀男人,仿佛神志迷离,目光呆滞却又凶横异常,听到这句话后,双眼猛然绽放出嗜血的凶光,伴随着一声“嗷”的怪叫,挥舞着大刀猛地扑向前方。 “是树祯仙师吗?是您吗?我是姚君啊,我师父是藤苇,我们还曾到您府上拜访过!求您大发慈悲,放我一条生路吧!”人群中,一人边躲闪边哭喊道,声音中充满了绝望与哀求。 血红色的威压如同天罗地网般铺天盖地而来,牢牢锁定了他们。几人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毫不犹豫地转身逃遁! 然而,那披头散发的持刀男人已经消失在原地,只留下一道淡淡的虚影。 “啊……”刚飞出不远的姚君发出凄厉的惨叫,面对已经彻底失去神志的树祯,他几乎连还手之力都没有,瞬间被无数刀光包围。 四肢一件件被从身体上砍下,血肉横飞,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血腥味。远近围观的人们无不倒吸一口凉气,眼睁睁地看着姚君被树祯活生生地剐成了碎片,那一幕让人不寒而栗,心惊胆战。 千百道虚影归一,披头散发、穷凶极恶的树祯身形一顿,手上紧握着一颗金丹,狠狠捏爆。与此同时,姚君的脑袋才从他身后重重地砸落在地,滚落在一旁。 这一幕震撼了天地间无数生灵,人们终于见识到了神满境大修士疯狂出手的威力。杀一个金丹修士,对他来说竟然如同砍瓜切菜般简单,毫无费力。 那些原本一哄而散的修士,此刻吓得心胆俱裂,如同丧家之犬般亡命奔逃。然而,他们的身法怎能与树祯那虚影般的速度相提并论,很快便一一被赶上,惨叫着被砍成碎块,散落一地。 树祯落在地上,双手紧紧掐住脑袋,痛苦地翻滚着,仿佛在与灵魂深处某种无形的力量抗争。他的衣服在翻滚中变得更加褴褛破旧,身上也磨出了许多伤口,鲜血染红了衣衫。 “我是谁?啊!疼死我了!我到底是谁……”他嘶吼着,嘴角已经流出了鲜血,面容扭曲而狰狞。 那黑色的矮小身影轻飘飘地落在不远处,拾起了被遗弃的大刀,轻声说了几句谁也听不懂的话语。 随着话语的落下,树祯逐渐安静了下来,眼中的血色也慢慢暗淡,面容恢复了和善亲切的模样,只是嘴角仍挂着一缕诡异的笑容,朝着黑袍人“呵呵”笑着,一缕口水从嘴角流出。 随后,两人腾空而起,如同一道黑影划过天际,飞速地消失在远方,留下满地的残肢断臂和几个吓破了胆的小人物在风中颤抖。 后半夜的南有镇,已经陷入了漆黑之中,只有镇里最高的几个木楼上偶尔闪烁着微弱的灯火,如同夜空中孤独的星辰。远处巍峨的暮日山也在黑夜中陷入了沉寂。 小镇南口,一团黑雾凭空出现,幻化出一个浑身散发着阴冷气息的矮小黑袍人。他手里拿着一个口袋,站在黑暗中,扬起了手中的一块玉牌。随着玉牌的晃动,黑暗中出现的几个身影重新隐入黑暗中,不远处几只散发着黑光的弩箭也悄无声息地消失不见。 黑袍身影缓缓走进小镇,沿着大路走到了回味楼的门口。大门仿佛感应到了他的到来,自动打开,将他迎入了楼内。随后,有象将他带到了楼上的密室,一切显得神秘而诡异。 一楼大厅内,一位背刀的黑瘦汉子独自坐在角落,大口吃喝,对周遭的一切似乎毫不在意。他抬头匆匆瞥了一眼刚进来的两人,便又低下头,专心对付眼前的红烧猪肘子。 回味楼掌柜鲁老头趴在柜台上一动不动,睡着了一般。 “公子,我回来了!”随着声音落下,黑色法袍的头罩被掀开,露出一张唇红齿白的清秀面容,正是小鬼清欢。 清欢一屁股坐到座位上,随手将手里的口袋扔到地上,拿起桌上的茶壶,对着壶嘴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一口气便喝了半壶。 姬南笑眯眯地坐在桌旁,彤序端坐一侧,而一身黑衣的有义则静静地站在边上。 清欢抹了抹嘴,说道:“回禀公子,这次出去,由于情报准确,所以找得很顺利。一共袭杀了五伙人,干掉了三十一个,都是暮日山逃出去的元婴和金丹修士。七个元婴的脑袋我带回来了,金丹修士的脑袋没留,都装在这个口袋里了。” 彤序闻言,走过去翻看了一下口袋,确认无误后,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姬南微笑着对彤序说道:“彤山主,千万不要怪我手段毒辣啊!藤逆伏诛之后,这些人都是他的师兄弟和心腹,不愿归顺于你,反而藏匿起来伺机报复。过些时日我就要回洛邑了,而且会闭关好几年。既然你已经投入我的门下,我又把很多的资源投入到这里,所以暮日山对你我都很重要,容不得半点闪失啊。走之前我帮你把这里打扫干净,你就可以安心地好好发展了。” 彤序闻言,微微点头,拱手一礼,然后默默地退下了。整个大厅再次恢复了平静,只有那黑瘦汉子仍在埋头吃喝,仿佛对刚刚的一切浑然不觉。 一百三十八、彤序的自我反省 待彤序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房间之外,清欢从怀中掏出一个玉简,轻轻放在桌上:“公子,这是那个树祯一路上的表现,我都拓印下来了。这个树祯,表现得比我还像个厉鬼,残忍嗜杀,狠辣歹毒,脑袋思路也越来越混乱了,有时候甚至分不出白天黑夜,常常呆坐在山洞口自言自语,总问‘我是谁’,然后就狠狠地敲打自己的脑袋。我观察过,他每次斗法之后都会变得更加疯癫,如果不催促他去战斗,他反而能维持较长时间的稳定状态。” 姬南拿起玉简,将神识探入其中,仔细地浏览着里面的内容。片刻之后,他将玉简递给站在一旁的有义。有义接过玉简,仔细地阅读起来,眉头紧锁,思考片刻后说道:“禀告公子,这个树祯在射天城地下营地的时候,起初思维还算清晰,大约维持了两年左右。但之后,他的举止就开始变得古怪起来,时常胡言乱语……”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行为越来越失控,有时甚至会撕扯自己的衣服,训练出手时也没有轻重,导致一些兄弟受伤。我们当时也请营地内疗伤炼丹的兄弟仔细查探过他的情况,发现他应该是神魂出了问题,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从清欢兄弟拓印的情况来看,他的状况比以前更加严重了。我估计,再有不到一年左右的时间,他恐怕就会完全失去理智,彻底疯掉了。” 清欢继续思索着说道:“公子,您教给我的那几句指令语言,刚开始对树祯确实有效。但随着他厮杀次数的增多,效果却越来越差了,有时甚至得多说好几次才见效。” 姬南闻言,笑道:“噬魂真经的‘蚀字印’,我也是初次尝试施展。树祯不过是个试验品,废物利用罢了,成功与否倒也不那么重要。不过,经过这次尝试,我大概已经找到了问题所在,下次再施用此功,成功率应该会大很多。只是,此法毕竟过于邪恶,还是尽量少用为好。” 说着,他将目光转向有义,吩咐道:“有义,将这些资料存档吧!” 有义接过玉简,转身走出了密室。 姬南随后对清欢说道:“那个树祯,你务必要看好。我还要再用他几次,才能彻底废弃。” 清欢拍着胸脯保证道:“放心吧,公子!”姬南又提醒道:“给你的那个犀皮护心软甲,可是个好东西。一定要随身穿好,小心被人拍散了魂!” 清欢狠狠地用拳头敲了敲自己的胸口,得意地说道:“这个甲前几天可救了我一命呢!一个暮日山的逃贼偷袭我,射了我一箭。那家伙是个金丹境的高手,箭上还他妈带着雷电属性,可箭矢愣是没射进去,只是让我吐了一口黑气!” 姬南笑着敲了一下清欢的胸口,说道:“出去一个月了吧?赶快回去休息,过几天咱们就回洛邑了。” 走出门外的彤序默默地御风返回龙潭峰。回想起自己刚投入姬南门下的情景,那时他还是迫于形势,心中充满了不甘与无奈。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日益融入姬南的小圈子,现在对姬南已是满心敬畏,根本不敢有丝毫反抗的念头。 比如那个“青龙帮”,多么俗不可耐的名字,与大街陋巷里那些威名赫赫的白虎帮、天下盟相比,简直就像是个街头混混组成的小团伙。 而褒五这个白胖和善的老阉人,始终站在距离姬南不远处的角落里,安安静静。当初他自我介绍说是“青龙帮”的四当家时,彤序差点笑出声来。但如今,他已大体知道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帮派背后所隐藏的深厚实力与不可小觑的能量。 那个回味楼,彤序已数次踏足,对其间的酒菜滋味赞不绝口,记忆中楼下总是坐着半死不活的鲁掌柜,楼上似乎还坐着几位资质不错的青年才俊。然而,一次酒后,老圭或许是无心之言,竟将这群人与数月前无心山城发生的连串刺杀事件扯上了关系。 这番话让彤序心生恐惧,几乎心神不宁,一度连每日必修的打坐都无法坚持。再见到总是和颜悦色、笑容可掬的褒五时,彤序甚至有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感,仿佛要失禁一般。以至于如今,即便是远远望见那座木楼,心中也会涌起一股压抑与寒意,每次前来都需鼓足莫大的勇气。 再谈“宝升楼”,彤序自认为已算见多识广,但在亲眼目睹了姬南那令人瞠目的财富与涂展家族那炉火纯青的经营手段后,暮日山后山财库中的那点积蓄,即便是千年的积累,也显得寒酸至极。 涂展在向姬南汇报账目之时,老圭、彤序、春爻皆在场,姬南并未刻意回避他们。当得知明面上的商铺、赌场、农庄、脚行、作坊、酒楼、镖局等产业竟不下千处,且未来还将不断扩张时,彤序愈发感到自己在这个小圈子中的影响力微乎其微。 自己的神满境修为,在天下修行界中确实已算高手,但在这个由姬南为核心的小圈子里,却似乎不值一提。更不用说与春爻、褒五相比,恐怕连最近一直跟随在姬南身边的那个黑瘦汉子也难以匹敌。 方才的那个小鬼,竟带着人手去追杀暮日山的叛徒,一个月内便斩杀了三十一人,其中还包括七位元婴强者。要知道,这些人皆是成名已久的老修士,如今更是成了亡命之徒。若是换作自己,恐怕半年也难以完成这样的任务,而那个小鬼竟在短短一个月内便将其一一解决。 彤序感到一阵头疼,身体也有些发冷,心中更是堵得慌。 自己究竟该如何成为姬南的心腹?又该如何在这个高手云集的圈子里站稳脚跟呢? 彤序紧了紧身上的法袍,步伐沉重地踏入了夜色中的宅院。 ———————————— 在大宅院的宏伟门楣前,姬南与彤序并肩而立,共同迎接了梁国国君嘉瑶的到来。嘉瑶身为伯爵,却无半点骄奢之气,身材修长,宛如玉树临风,一身素布麻衣,未有任何繁复挂饰,尽显其干净利落、温文尔雅的气质。 随行的车架简约至极,仅三乘而已,扈从也仅十数人。他所带来的礼物也恰到好处,赠予姬南的龙马百匹,白璧二十双,为虞琳准备的则是一车绸缎及十位年轻奴婢。这份礼物,既不失尊贵,又不显张扬,轻重得宜,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两人年龄相仿,于大宅门口处相互稽首施礼,礼数周全。 他们顺着宽敞的石板甬路,缓缓步入宅内。嘉瑶举止洒脱,毫无拘谨之感,望着眼前这宽敞的宅院,不禁笑道:“自幼时起,我便遵循家规,随祖父走南闯北。在十六岁之前,我曾做过店伙计,当过渔樵村夫,涉猎过五、六种不同的营生,足迹遍布数千里。然而,自继位以来,我便极少外出,每日的生活与事务几乎一成不变,整日周旋于庞大的伯爵府邸与都城附近的山庄之间,哪里能及你这里的清净雅致与自在逍遥。” 嘉瑶背负双手,步伐悠闲,毫无慵懒之态,却透露出一种闲适从容的气息。他笑问道:“南殿主,你可知道我现在最怕什么吗?” 姬南对嘉瑶的印象极佳,尽管两人相识不久,但彼此间的默契与投契却仿佛已有多年的交情。 嘉瑶笑着继续道:“便是每日清晨的上朝。一群老臣围坐一堂,絮絮叨叨地向我汇报着各种事务,而我则不得不全神贯注地聆听,因为每一件事都关乎成千上万百姓的生计。稍有疏忽,便可能影响到无数人的命运。因此,我只能硬着头皮听下去,然后硬着头皮做出决断!” 姬南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缓缓说道:“确实如此,咱们只是面对的人群不同而已。在天伤殿,我需要处理修士间的矛盾,这往往牵涉到他们的切身利益,甚至是多个仙门的颜面。那些修为高深的大修士,往往性情古怪,难以驾驭,本事还大,一言不合就要打架,要平衡他们的利益,确实需要经验丰富的人来处理。” 嘉瑶闻言,笑着点了点头,感慨道:“与他们这些‘神仙老爷’相比,真正的穷苦百姓倒是更为朴实无华。他们不讲究什么面子,只要能活下去,便能承受更多的苦难。回想起小时候随爷爷出门游历的日子,虽然时常哭闹,但如今想来,那些所谓的‘苦’其实并不算什么。” 姬南闻言,不禁笑出声来,打趣道:“若真是再来一次,你或许会爱上那种自由自在的游历生活呢。” 嘉瑶微微一愣,随即也点了点头,笑道:“还真有这个可能。” 两人相视而笑,两个年轻的领袖,在聊着一些看似琐碎却意义深远的话题。一个掌握着梁国近百万百姓命运的年轻诸侯,一个统领着上千修士、数万神军的年轻殿主,此刻却聊得如此投契,毫无违和感。 姬南笑着说道:“你操持着如此庞大的家业,却还亲自跑来见我,想来此事定非小事。其实,你作为山下诸侯,我作为山上殿主,按照朝廷的礼法,我们的地位是相当的。有什么事,派个人来沟通一下便可。” 嘉瑶却摇了摇头,神色凝重地说道:“虽然地位相当,但其中的甘苦却只有自己知道。既然知道你在这里,有些事我觉得还是亲自来一趟,说清楚为好。毕竟,别的人来了,不一定有分量;有分量的,又不一定能尽心尽力。” 两人已移至宅子中央那座繁花似锦、流水潺潺的大花园内。此处因有阵法汇聚天地灵气,更显生机勃勃,宛如仙境。 嘉瑶拱手笑道:“首先要恭喜姬南兄成功平定暮日山的叛乱,阻止了其改投他殿的企图。若是他们真的投向了天究殿,那我可真要头疼不已了。听说无心山城那边的人可不太好打交道。” 姬南微笑着,静待嘉瑶的下文。 嘉瑶收敛笑容,正色道:“在平定叛乱后的追剿过程中,难免会有一些厮杀。神仙打架,出手难免过重。据下面的衙门统计,共有十余座山被毁,上千间民房被震塌,导致上万百姓无家可归。我此次来访的第一个目的,就是希望姬南兄能在今后的厮杀中,对属下稍加约束。” 姬南闻言,连忙站起身来,向嘉瑶深深施礼道:“此事我确实不知。是我虑事不周、御下不严,导致梁国百姓受到惊吓,财产受损。我天伤殿愿意承担一切损失,并加倍赔偿。同时,我也保证今后在追剿贼寇的过程中,尽量避开百姓,减少对他们的伤害。” 彤序见状,也连忙站起,抱拳赔礼。 嘉瑶见状,站起身来,扶住姬南的双手道:“有姬南兄这话,我就放心了!” 接着,嘉瑶继续说道:“暮日山前任山主藤逆伏诛后,那些原属于他的心腹修士,很多都逃散了,还有的藏匿于山中,成为新的匪患。我此次来访的第二个目的,是希望暮日山能为我梁国各地派遣护国修士,剿灭这些匪患,保境安民。” 彤序昨夜已就此事请示过姬南的意见,迅速接过话题,回应道:“藤逆被诛后,暮日山上确实面临修士人手紧张的情况,特别是修为高深的大修士。但即便如此,我们仍会在国都等重要城邑派驻足够的修士,以确保地方安宁,并迅速剿灭那些贼寇。” 姬南也补充道:“天伤殿会派遣修士,与暮日山携手,共同维护梁国的和平与稳定。” 嘉瑶闻言,再次向姬南和彤序抱拳施礼,感激之情溢于言表:“真是太感谢了!” 随后,嘉瑶放下手中的扇子,惬意地仰身躺在几榻之上,毫不顾忌地踢掉鞋子,笑着说道:“南兄,正事已经谈妥,接下来就是我此次来访的第三件事了。彤山主,能否派人带我游览一下暮日山呢?早就听闻这里山清水秀、人杰地灵,我定要在这里好好享受一番!” 姬南看着眼前性情大变、变得跳脱放荡不羁的青年,心中不禁有些惊愕。刚才的嘉瑶还显得文质彬彬、公事公办,转眼间却仿佛变了个人。 嘉瑶仿佛看穿了姬南的心思,笑着说道:“南兄,我还是那个我。只是刚才的我,身为一国之君,必须公事公办,为百姓撑腰讲话。而现在的我,才是真正的我,热爱游历山川大河。只是一直被憋在国都之内,每天都被我那个老婆看着,不得自在。这回我一定要在外面多玩几天再回去。” 姬南闻言,笑着示意彤序去忙自己的事务,同时让周围的梁国扈从也退下,为两位年轻人留下足够的私人空间。 涂佩佩适时地为两位大爷端上了回味楼的酒菜,没有其他人作陪,只有两个年龄相仿、经历各异的年轻人,他们一见如故,像老朋友一样在这花园中吃喝起来。 姬南也脱去了外衫,只穿着里面的常服,踢掉鞋子,笑道:“真够难为你的,一个一国之君竟然被管得这么严。听说你被嫂夫人看管得很紧啊,难道嫂夫人武艺很高强吗?” 嘉瑶笑着摇了摇头,眼中满是温柔与坚定:“我夫人是梁国大将军之后,确实精通武艺,而且造诣不低,祖上在镐京军中任职。我俩自幼一起长大,是名副其实的青梅竹马,她又怎会真的舍得动手打我。她敬我爱我,我自然也得全心全意地爱她护她。这么多年来,我只有这么一位夫人,没有再娶姬妾,所以坊间才有了她善妒的名声,说是她不让我娶其他人,哈哈,这都是无稽之谈!” 姬南闻言,不禁笑道:“民间还有谚语说你‘云淡风轻近晚天,傍花随柳跪床前。时人不识余心苦,将谓偷闲学拜年。’这说的怕是嘉兄你的好心情吧!” 嘉瑶哈哈大笑,声音爽朗:“这话我早就听过了,不知是哪个家伙编的,不过确实挺贴切!那些俗人哪里懂得我夫妻的情谊。在我还不是太子的时候,有一次贪玩差点溺水,仆役们都没在身边,是我夫人毫不犹豫地跳到冰冷彻骨的潭水中将我救起。为此,她回家大病了半年。从那时候起,我就立誓,绝不让她受一点委屈。我是因为真的喜欢她、爱她,才会怕她生气、怕她流泪。” 姬南深表赞同,拍案而起:“有机会一定要见见嫂夫人!” 嘉瑶对回味楼的酒菜赞不绝口,看着周围的景致环境,直称这才是真正的神仙住所! 酒过三巡,嘉瑶已有些醉眼迷离,他问道:“听说南兄尚未娶妻,不知道今后打算娶何家女子为妻呢?需要我帮忙参谋参谋不?” 姬南在酒意微醺中,简要地叙述了他与虞琳相识的经过,以及虞琳因他而毁容却仍不离不弃的深情。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对虞琳的感激与爱意。 嘉瑶听后,光着脚从塌上跳了起来,大叫道:“这才是真正的奇女子啊!南兄弟,你可千万不能辜负这位姑娘,否则咱们这朋友可就没得做了!” 姬南笑着请出了虞琳,嘉瑶一见虞琳,立刻拍着胸脯对她说:“虞姑娘,以后要是姬南敢欺负你,你就来告诉嘉瑶哥,嘉瑶哥必定要为他出气,绝不能让你受半点委屈!” 嘉瑶接着又豪气干云地说道:“过几日,我一定要带着我的夫人再来南有镇,让她和虞琳结为姐妹,从此咱们就是一家人。还有,我的孩子以后一定要认姬南为师,学习他的一身本领,将来保家为民,成为国家的栋梁!” 这场酒局在欢声笑语中一直持续到了深夜。 一百三十九、大祭酒现身 晨光温柔地穿透窗纱,斑驳地洒在屋内,带来明媚而温馨的暖意。姬南缓缓收敛体内流转的真元,自打坐中悠然醒来。经过半年的不懈修炼,相较于同境界的修士,他的进展无疑显著,然而姬南内心仍觉进度略显迟缓。但没办法,修行之路切忌急功近利,唯有日积月累,方能水滴石穿,渐入佳境。 虞琳早已携佩佩忙碌于厨房,准备起丰盛的早餐。 整理好衣衫,姬南步入前院,只见廊下两位身影正沉浸于对弈之中。一旁炉火正旺,烧着滚热的水,案几上陈列着一套珍贵的玳瑁茶具,散发着淡淡光泽。棋盘以温润的黄玉雕琢,黑白棋子则是精选纯色湖石,每一枚都透着匠人的精湛技艺。 对弈双方,一是老圭,另一则是唐焚。老圭每日必至,美其名曰“独食无味,众乐乐方为至上”。 对于棋艺,姬南仅止于略知一二,昔日于四合庭大牢中,姬慕叔祖为解寂寥,偶尔指点他几手,传授了几式定式。他信步走近,静静旁观这场对弈。 观赏片刻后,姬南不禁挠首蹙眉,心中生出几分困惑。显然,自己的棋艺还是太稚嫩,抑或是眼前两位高手的棋风太过超凡脱俗,其布局走子,已隐隐超脱了他所熟悉的棋理范畴,令人叹为观止。 面前的两人坐姿端正,下棋时全神贯注,甚至达到了物我两忘的境界,彼此间棋逢对手,透出一股高处不胜寒的孤傲气势。 姬南牢记“观棋不语真君子”的古训,强忍着内心的好奇,默默思索,仔细揣摩棋局。 便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道声音:“哟,这是在下棋呢?” 姬南看着门口惊讶说道:“这么早遛弯就回来了?” 佝偻老人迈过门槛,步入院中,点了点头作为回应。他走到棋盘前,仔细审视了一番棋局,然后抬头望向正在下棋的二人,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似乎对棋局也感到困惑。 突然,众人眼前一花,惊蛰出现在棋盘前,大声问道:“臭老圭,夫人让我来问你,你带来的那条鳜鱼该怎么做?” 老圭缓缓站起身,摆出一副高人的姿态,轻叹一声,摇了摇头,轻轻摆手示意佝偻老人替他接着下棋,然后让惊蛰在前面带路,向不远处的饭厅走去。 佝偻老人一屁股坐到老圭的位置上,手伸进棋瓮,摸出一枚白子,半晌没有落下,似乎在思索该如何应对。 自老人进院后,唐焚的身体就变得有些僵硬。此时,他拈着黑色棋子的手指微微颤抖,不知道是该将棋子落到棋盘上,还是放回棋瓮里。 终于,佝偻老人手指间拈着的那枚黑子轻轻落下。唐焚的神情异常凝重,鬓角甚至不知因何汗如雨下,顺着他黑瘦的脸颊不停地淌落。 与唐焚的紧张相反,老人的神情显得恬静而放松。他一边随意地落着子,一边感慨道:“差不多有一百多年没下过棋了,着实生疏了不少。” 唐焚擦了擦脸上的汗,继续落子,但明显已经心不在焉。老人抬头看着他微笑道:“咱俩也别下了,耽误时间。你和老圭干脆就不会下棋,能认认真真地摆了这么多棋子也算你俩有毅力啊!” 唐焚恭敬地回答道:“是,我本来就不会下棋,就是瞎胡闹而已!” 老人看着他脸上淌下的汗水,笑着问道:“你认识我吗?” 唐焚诚实地回答道:“之前有所疑虑,但刚才已经确认了。” 老人轻轻摇头,叹息道:“我立志于普度众生,而非让人心生畏惧。” 唐焚再次抬起手臂,擦去脸上的汗水,努力平复内心的紧张,然后在棋盘上慎重地落下一枚黑子,沉默以对。 老人低头审视着他落下的黑子,再次摇头,缓缓说道:“我以为这世间已无人能够认出我了。” 唐焚苦涩地笑道:“我师父是务奇,二百多年前,我在安乐山明宗总殿有幸见过您一次。” 老人陷入回忆,说道:“哦,务护法,他曾为大光明教立下赫赫战功。我想起来了,那时候我还是个小祭酒,你跟在务供奉身边。我记得你,那时候你身材很是高大。” 唐焚回答道:“那是我初次见到您。后来您升任大祭酒,而我师父则常年在西南一带护教,所以我们再也没有见过面。” 老人感慨道:“是啊,一晃就是二百多年了,许多老朋友都未曾再见了。务护法现在怎么样了?” 唐焚低声说道:“安乐山大战时,我师父他们想要赶回去支援,但走到半路就听说安乐山已经被攻破,您也被俘虏了。后来,朝廷、昭礼宫、四合庭以及秉烛台的人四处搜捕教众,我师父早在一百多年前就战死了。” 老人叹息道:“唉,真是可惜啊。当年有多少像务供奉这样忠诚的教众没能逃过那场残酷的剿杀。那么,你是明宗的弟子吗?” 唐焚摇摇头,回答道:“不是。师父说我缺乏慧根,所以没有让我加入明宗。 老人微笑着劝慰道:“没加入也罢,好好活着,比什么都强,报仇的心思就放下吧。” 唐焚鼓起勇气,问道:“您老人家怎么会在这里?” 老人笑着回答:“几年前四合庭大牢发生暴乱,我趁机逃了出来。那时候大道根基已伤,自知时日无多,便回到老家等死。哦,对了,虞琳是我新收的徒弟,你应该也认识她了吧!” 这句话的语气平静而寻常,但听在唐焚耳中,却如同惊雷一般。明宗数百年来最了不起的大祭酒,竟然收了死对头昭礼宫天伤殿殿主的妻子为徒?这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老人似乎看穿了唐焚的震惊,微笑着说道:“也许这一切都是光明神的安排吧。” 接着,老人又瞥了一眼站在旁边默不作声的姬南,对唐焚说道:“这个年轻人嘛,虽然有时候有点阴险狡猾,但总体来说还算不错。至少他不会为了些许利益而出卖属下和亲朋,跟着他,也算是一条不错的出路,总比当野修要好。” 唐焚闻言,点了点头。 老人抬头望向姬南,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说道:“要不咱俩现在聊聊?” 唐焚闻言,起身向老人作揖行礼,低着头朝饭厅走去。姬南轻轻点头,随后坐到了唐焚之前的位置上。其实并非他镇定自若,而是双腿都有些发软,难以站立。 姬南的内心已然是翻江倒海,傻子都能听明白眼前的局势!这位老者很可能就是那位在逃的明宗大祭酒庆晟,也是四合庭悬赏通缉令上甲等逃犯八人中的第六位。据传,他罪行累累、杀人无数、恶贯满盈! 老人注意到姬南微微颤抖的双腿,笑着说道:“我现在不过是个垂暮之年的老头,毫无威胁可言,估摸着也就五、六年的寿命了,混吃等死罢了。” 姬南酝酿了半天的第一句话让老人很惊愕:“您老当时在四合庭的哪座大牢?我曾在庚字号里待了十年。” 老人一愣,随即笑道:“庚字号关的都是些具有人质性质的囚犯。我可是被他们费了好大力气才抓进去的,属于终生要单独关押的那种,我在地下九层的甲字号,待遇可比庚字号差远了。” “我们那边的伙食还不错,还可以随意走动,只要不出院子就行!不过我当时只是个仆役,享受不到那些待遇,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姬南也笑着说道。 “按你这年纪,怎么进的庚字号?当仆役也不够资格啊?”老人好奇地问道。 姬南简要地叙述了自己被抓进大牢的经过。 两人笑着谈论了一会儿四合庭的饮食以及逃出四合庭的简单历程。 老头笑着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说道:“呵呵,也不用拐弯抹角了,咱们还是开门见山吧。我知道你担心什么,目前除了你俩,没人知道我在这里。能不能让我在你这里一直住下去啊?” 姬南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一点问题都没有。我在四合庭被关了十多年,秉烛台和镐京朝廷也是我的死敌,就凭这两点您想在这里待多久就待多久。况且您老还是虞琳的师父!” 老人继续道:“我收琳儿为徒,真的是巧合,没有丝毫的阴谋。” “那您为什么偏偏选了她呢?”姬南好奇地问道。 “琳儿拥有先天的无垢之躯,我活了几百年,从未见过比她更适合修炼大光明道法的人。她的未来成就,将会非常高!”老人语气中充满了肯定。 “哦?有多高?难道还能超过您?”姬南惊讶地问道。 “很高很高,要比我高很多!”老人肯定地回答。 姬南不禁倒吸一口冷气,想到老婆虞琳将来修为境界会如此之高,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呢?他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梁国国君那贼兮兮的面容,让他有些头疼地拍了拍头。 “昭礼宫这边倒是好处理,我担心的是以后会不会有明宗的人找上门来。”姬南忧虑地说道。 老人稍作思索后回答:“在我死之前,应该不会有。但我死后,我想找几个人来保护虞琳。当然,这取决于她和你。” “哦?这话怎么讲?”姬南疑惑地问道。 “虞琳是我唯一的弟子,按照明宗的传承规矩,她可以直接顶替我成为祭酒,而且还有很大的机会成为下一任大祭酒。当然,这需要长老会最终开会通过。祭酒在明宗之中地位尊崇,虽然现在的明宗已四分五裂,但祭酒依然有着很大的权威,大祭酒更是拥有极大的话语权。当然,你们也可以选择让琳儿过宁静安稳的一生,不与明宗发生任何关系。所以说,这取决于她,也取决于你。我是个将死之人,对这些都无所谓了。” “那最好不过。这件事还是得回家问问我媳妇的意思。”姬南回答道。 “哦?你就没什么自己的想法吗?不想凭空白得一股力量,还是想躲避一场没必要的麻烦?”老人微笑着问道。 姬南诚恳地说道:“这件事还真的是以琳儿的意思为主。首先,这是你们师徒之间的事,我只能提建议,不好过多参与。其次,虞琳的性格您老也一定了解,表面看似柔弱,其实内心很有主见,我不能越俎代庖替她决定这么重要的事。反正,无论她做什么决定,我都全力支持,任何麻烦我们一起面对!” 庆晟闻言,上下打量了一下姬南,笑道:“你们姬氏子弟我打交道多了去了,像你这样有趣的年轻人确实不多!” 姬南也笑了:“也许跟我从小的经历有关吧。我觉得每个人在这广阔无垠的世间生活,都应该自由自在,有权利按照自己的意志去选择生活方式。” 庆晟转头仔细打量着姬南,纯净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哑然和明亮。 姬南盯着棋盘,忽然咬牙开口:“我知道当年围攻安乐山的有我天伤殿的人参与,其中围攻您的三人之一就有姬荣叔祖。所以我一直不明白,您遇见了我,为何却迟迟不肯动手。” 老人略一沉默,平静地回答:“姬荣是姬荣,你才多大,所以这件事情本来就和你没有关系。” 他抬起头来,看着姬南好奇地问道:“在你看来,我是个嗜杀之人?” 姬南笑着回答:“朝廷和四合庭的传檄上都说,明宗大祭酒庆晟行事嚣张,嗜血无道,不知多少无辜之人惨死在明宗之手!” “哈哈哈哈!”老人用手指着姬南,仰天大笑起来。笑了好一会儿,他才停下来,笑着说道:“看看你的表情,对你自家的传檄也太不恭敬了吧!” 姬南也笑了:“这些话和当年传檄天下追缉我父亲的话基本一样,我都想骂人了。这些小吏们就不知道改改,也太懒了吧。” 老人又是一阵爽朗的大笑,随后笑着叹息了一声,缓缓道:“我明宗秉持的信念是,善为光明,恶为黑暗,光明终将战胜黑暗,引领我人族走向一个光明极乐的世界。然而,自无始以来,明暗交织,恶魔潜藏暗界,纷扰不断,导致当今世界善恶混淆。因此,我们必须努力向善,共同创造一个光明的世界。” 姬南闻言,思考片刻后说道:“明宗的宗旨虽然与修道之人的理念有所不同,但两者之间也并不存在根本性的冲突啊!” 庆晟温和地笑了笑,继续说道:“光明洒落人间,给予四季温暖,使得世间万物得以生长,天地间才有了流转不息的气息。而修道之人,却逆天而行,修炼自身,妄图将天地灵气纳入体内。随着境界的提升,他们容纳的灵气也越来越多。长此以往,天地间的气息将逐渐枯竭。那么,对于那些无法修行的苍生万物来说,又将如何应对呢?再者,修道之人到了后期,一举一动都可能引发翻江倒海、天翻地覆的变化,那些无法修行的苍生又该如何自保呢?你刚才也提到,每个人都应该拥有自由意志去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那么对于凡人来说,他们应该如何面对这些修道者所带来的变化和挑战呢?” 老人稍作停顿,又继续说道:“明宗的传承已有五千余年之久。最初创立明宗的先贤们认为,我们同生于人世间,共同沐浴在大光明的照耀下成长。修道者通过呼吸吐纳灵气来修炼自身,而凡人则通过耕耘劳作来维持生计,最终肉身化为尘土,回归到大光明的怀抱中。或许我们行走的道路不同,但起始和终点却是一致的。那么,你能告诉我,这天下的万物在本质上究竟有何区别呢?” 姬南闻言,陷入了沉思之中。这些问题他从未深入思考过,此刻听老人娓娓道来,不禁让他感到有些茫然。 一百四十、原形毕露 老人又是一阵大笑,然后才笑着叹息一声,道:“我明宗认为善为光明,恶为黑暗,而光明必会战胜黑暗,天下众族终必走向光明、极乐之世界;而无始以来明暗相交,恶魔恒于暗界,纷扰不息,致今之世界依然善恶混淆,故人当努力向善,以造成光明世界。” 姬南说道:“明宗的宗旨虽然与修道之人理念不同,但是也并不冲突啊!” 老人温和的说道:“光明降于世间,赋予四季温暖,如此世间万物方能生长,天地之间才有流转之气息。修道之人,必是逆天而行,修炼自身,妄纳天地灵气于体内,境界越高容纳灵气愈多。久而久之,则天地气息渐涸,那天下无法修行的苍生万物怎么办?修道之人到了最后,一举一动必然翻江倒海、天翻地覆,那天下无法修行的苍生又该怎么办?你刚才也说任何人应该是自由自在,都应该有自己的意志去选择怎么生活,那凡人应该如何应对这些呢?” 老人继续说道:“明宗传承有序已有几千余年,最初创立明宗的诸位先贤们认为,同是生在人世间,沐浴着大光明成长,修道者呼吸吐呐灵气与体内,凡人耕耘生息最终肉身成灰,最终同样回到大光明的怀抱,或许行走的道路不同,但起始和终点却在同样的地方,那么你能告诉我,这天下的万物究竟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姬南默然,这些问题从来没有思考过。 老人抬头看着天空,继续说道:“明宗的诸位先贤们认为,天下诸生其实都是平等的。了解这一点,便明白明宗并不是想再建一个天地,而是在天地间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空间,那空间可以是世外无忧之处,也可以是孤寂寒冷冰原,但无论是哪一种,这空间应该是一个平等光明的世间,期间的修道之人和亿万生命都能共享世间光明,而这个空间最终还是会成为天地的一部分。” 老人似乎能深刻体会到姬南此刻内心的不安与隐约的恐惧,他用那双充满悲悯与慈悲的眼睛望着姬南,轻轻叹息了一声。随后,他艰难地举起自己的右手,缓缓伸至胸前,指间骤然绽放出璀璨的光芒,如同晨曦初照。 姬南震惊地望去,目光紧紧锁定在老人手指间缭绕的那一小团圣洁的光辉上。光辉温暖而不刺眼,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宁静与力量,老人平静地说道:“这便是大光明术。” 姬南的两眼紧紧盯着这团小小的光辉,心头不由自主地微微颤动,一种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觉悄然涌上心头,仿佛自己曾在某个时刻见过它。 突然间,姬南识海深处猛地传来一阵强烈的精神波动。 紧接着姬南体内的真元不受控制地躁动起来,如同沉睡的巨兽被猛然唤醒,与外面那团圣洁的光辉仿佛一对久别重逢的恋人,又似一对生死相争的敌人。当它们猛然间看见彼此,彼此之间爆发出强烈的吸引力, 这片天地间突然弥漫开一股前所未有的黑暗气息,携带着浓烈的血腥气息,交织着冷酷无情的狠戾,以及深沉的令人窒息的绝望感,与外界的光辉形成了鲜明对比。 姬南从未经历过这样的状况,他慌忙地跳起来,手忙脚乱地试图平复体内这股躁动的真元。 黑暗气息愈发变得狂暴而猛烈,如同一头沉睡在无尽深渊中已久的猛兽,经历了漫长岁月的压抑与束缚,此刻终于找到了那期待已久的释放出口。带着无尽的愤怒与渴望,迅猛地直冲云霄,将这一片天空都染上了一层深沉而压抑的色调。这股力量之强大,几乎是瞬间覆盖了整个南有镇。 距离最近的饭堂内,老圭原本正兴高采烈地高举着一条鲜活的鳜鱼,滔滔不绝地讲述着趣事,却突然间缄口不言,只是低头凝视着手中的鱼儿。旁边的唐焚猛地转过头,惊疑不定地看着不远处。 宅院外的街角处,清早起来正在剁肉馅的胖婶忽地停下了动作,然后缓缓的放下刀。紧接着,春爻也感应到了气息,默默的停下了手里活计。 立于宝升楼上悠然赏景的解堪,诧异地转过头去,右手不自觉地轻拍在栏杆之上。即便是身为化神境的大修士,在感受到那股汹涌澎湃的气息时,也不禁心生悸动,一股莫名的恐惧与震撼悄然爬上心头。 回味楼里正在喝茶的褒五抬起头放下了茶杯,双手插入袖中。 …… 坐在姬南对面的老人抬头看了一眼姬南,神情恍惚了一下,有震惊、疑惑、警觉、兴奋,甚至还有杀意,在他的眼中交织闪现。手中的光团瞬间黯淡无光,悄然熄灭。 老人以一种近乎突兀的姿态猛地站起,那双能穿透时空,洞悉世间万物光明与黑暗的深邃眼眸,紧紧锁定住姬南。眼神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穿透力。 姬南此刻手忙脚乱,体内真元如同脱缰野马,引发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内在风暴。每一丝真元的涌动都伴随着细胞的剧烈反应。他慌乱地运起功法,试图以自己的意志力强行压制住这股肆虐的力量。 也许是感应到这股毁天灭地的黑暗力量,一个意想不到的变化发生了。他胸口处悬挂的那面破旧的阴阳炼魂镜忽然微微发光,一股若有若无、却又异常纯净的黑暗气息悄然弥漫开来。 这股气息如同春日里的清风,轻轻拂过姬南的身体,与周遭那令人窒息的血腥气息、无处不在的狠戾之意,以及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绝望氛围相比,这股黑暗气息却蕴含着一种奇异的深邃与悠远。体内本来肆虐的黑暗力量在这股气息的抚触下,变得不再那么狂野不羁,而是开始逐渐收敛,变得驯服起来。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姬南终于将体内肆虐的真元导入元婴气府。所有的狂躁与不安都随着那最后一丝真元的归位而消散。他胸口的小铜镜,在经历了短暂的闪耀后,也重归沉寂,仿佛从未发生过任何异常。 与此同时,笼罩在南有镇上空的黑暗气息如同晨雾被初阳驱散,迅速消散无踪。镇上的居民们似乎并未察觉到先前的异变,老桂、胖婶、春爻等人继续着手中的活计,交谈声、笑声、市集上的吆喝声交织在一起,南有镇在这一刻恢复了往日的热闹与恬静。 姬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抬起头惊魂未定地看着老人。 老人的面容变得异常严肃,甚至透露出几分凶狠狰狞,他一字一顿,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果真是姬氏一族的血脉?你师承何人?你所修炼的可是大光明神魂真经……不对,好像还有别的什么邪功?” 姬南手脚冰凉,他知道只怕从今天开始,他修炼神魂真经的事就会天下皆知了。 自己隐瞒了这么久的秘密还是被人发现了。 他偷练邪功的事不算秘密,早在洛邑和宫涅对抗的时候,在和宫家老祖对战的时候,他就曾经展露过很多。尹康、姬荣等大佬早就知道此事,甚至连天伤殿的长老们和一些大势力的暗探也多少知道他在修炼某种邪功。 天底下的邪功大同小异,都是旁门左道,阴险狠毒、追求速成,追求威力强大,所以也几乎人人都会偷练一点,无可厚非。 但是,修炼邪功和修炼神魂真经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大光明神魂真经,大光明白骨真经,大光明噬精真经自远古时代起,便被天下修行界誉为三大邪功,甚至是魔功。 据传闻,神魂真经能够沟通幽冥,摄取天地之灵,壮大修行者的神魂,达到超凡入圣的境界;白骨真经以白骨为媒,汲取生死之力,修炼肉身至不死不灭;噬精真经吞噬天地万物之精华,使得修行者在短时间内获得惊人的力量。 三部邪功,得其一便足以雄霸天下。 也使得自古以来,但凡有一点三部邪功的消息,都会在天下掀起血雨腥风。但凡听说谁修炼了三部邪功,天下无数正义修士必视之为洪水猛兽,誓要将其铲除。 姬南于神魂真经的修炼上沉浸已久,算得上是登堂入室,颇有心得体会。至于白骨真经,他虽也修炼了不短的时间,却只能说是初窥门径。而噬精真经,他更是才刚刚开始涉足,尚处于摸索阶段。 不久前,为了检验神魂真经“蚀字印”的效果,姬南在树祯身上曾经试验性地使用一次。那一次的试验,让他亲眼目睹了树祯从一位凶狠残暴的大修士,摇身一变成了温顺如绵羊般的奴隶。那一刻,姬南的心情复杂难言,既因邪功的显著效果而感到兴奋,又担忧一旦此事曝光,自己会被视为恶魔而遭到追杀。他就像是一个怀揣着巨额财富却不敢轻易露富的孤儿,内心充满了忐忑与恐惧。 随着三部邪功修炼的持续精进,对功法感悟的不断加深,姬南在运使三部功法时愈发的小心翼翼,即使御敌时也不敢轻易施用了。 若非今日这突如其来的圣光事件,他本打算继续隐瞒下去,不让任何人知晓他修炼邪功的秘密。 面对老人的质问,姬南强压下心中的慌乱,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我自然是姬氏一族的子弟,更是镐京王族中正宗的核心血脉。若非如此,我又怎能成为天伤殿的殿主?你以为荣叔祖他们都是易于糊弄之辈吗?至于你说的什么神魂真经,我压根就没听说过,更不曾修炼过。我所学功法虽杂,但皆是正道之法,绝无半点邪功的影子。” 庆晟冷冷地注视着姬南,沉默良久后才缓缓开口:“你所涉猎的功法,确实称得上是驳杂广泛。大光明神魂真经与大光明术,乃是我明宗至高无上的两门绝学,历来唯有明宗的大护法与大祭酒才有资格修炼并掌握。虽然我因伤损及大道根本,但眼力犹在,神魂真经的痕迹,我还是能辨认得出的……” “……自千年以来,明宗的大护法一职一直由妖族修士担任,神魂真经也唯有具备大毅力的妖族修士方能修炼成功。你一个身为姬氏核心王族的子弟,究竟是如何修炼成这神魂真经的?不妨细细道来,我洗耳恭听。” 姬南支吾其词,心中急转,思索着如何搪塞过去。 老人忽然开口吟诵道:“淤泥源自混沌启,光明一现盛世举。” 姬南闻言,如同被蛇猛然咬了一口,猛地跳了起来。这句话,正是他胸前铜镜后面的两句话。 姬南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面前的老人,而老人亦以冷冽的目光回视着他。 姬南转身欲走。身后却传来了老人的声音:“逃避解决不了问题。神魂真经早已被昭礼宫传檄天下定为歹毒魔功,修行者人人得而诛之。今日我能发现,明日便可能有他人发现,你又能躲避到何时?” 姬南的脚步一顿,停了下来。老人继续道:“即便你杀了我灭口,亦是徒劳。普天之下,唯有我的大光明术能克制你的神魂真经,亦唯有它能修复神魂真经的缺陷。想必你曾试图操控他人的神志,却以失败告终,那个人也因此而疯癫了吧?哼,若是没有我的帮助,你迟早也会落得同样的下场。” 姬南索性放弃了所有抵抗,大大咧咧地往座位上一坐,心中已然是破罐子破摔的态度,暗想:“反正都已经这样了,随便你吧,我现在是在自己的地盘上,难道还会怕了你这个糟老头子?” 随后,他以一种近乎认怂的姿态,坦然地坦白了自己的血脉出身以及获得那面神秘铜镜的经过。 “你是说,我明宗大护法炳仑的一点元神现在就躲在你的识海深处?” “是!” “你是说,你的母亲是西南孔雀国的公主,所以你身具妖族血脉?” “没错!” 庆晟听完之后,低头很长时间沉吟不语。 好半天,老人才抬起头,目光迷离地望向苍穹,喃喃道:“难道这一切都是大光明的安排?是想让大明宗换一种新的方式存在下去?这莫非是冥冥中的天意?” 一百四十一、虱子多了不愁 又过了许久,老人那沙哑而缺乏情感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地在空气中回荡:“我大明宗,其根源可追溯至三千余年前,由三位修为超凡入圣的大修士联手创立。历经千年沧桑岁月,发展之路跌宕起伏,鼎盛之时,据传信徒数目多达百万之众。然而,因秉持的处世理念与朝廷及各大仙门格格不入,屡遭排挤与围剿,致使我宗不得不转入隐秘发展……” “……在漫长的岁月里,大明宗的实际领导权,一直由三位核心人物所掌握——‘大治头’,主管教众的日常事务与运作;‘大祭酒’,负责教义的弘扬与阐释;‘大护法’,则肩负保卫宗门、抵御外敌的重任。三者之间,既相互制约,又彼此协作。由于‘大祭酒’是最接近大光明的人,故而地位居于三者之首。至于‘大护法’,则历来由妖族修士担任,尽管人数寥寥,却忠心耿耿,且武力超群……” “……一百多年前,我们隐匿于巴蜀崇山峻岭之中的总坛遭到了敌人的围攻。总坛历经百年经营,本已坚如磐石,教众们英勇无畏,誓死抵抗,理应不至于落得惨败的下场。谁料,当时的大治头负伤被擒,在酷刑之下变节投敌,成为了秉烛台走狗,将总坛的所有机密和盘托出。昭礼宫从隐秘通道攻入了总坛内部。炳仑大护法为了牵制敌人,率领教中精英,从正面发起突围,结果生死未卜。我则带领余下的教众,从另一条秘密通道仓皇逃离,最终也难逃重伤被捕的命运。那一日,山门内外,血流成河,唉!” 老人沉默片刻,随后继续说道:“三位大首领,或亡或降或囚,如今的明宗已是四分五裂,名存实亡。现任的大治头德望不足,仅能勉强维持一部分教众。我逃离四合庭之后,自知命不久矣,以为明宗已很难再存续下去,心灰意懒之下就离开了他们的藏身之地……” “……而后,我有幸遇见了琳儿,便将光明术传授于她,心想即便是在生命的尽头,也算留下一线传承……没想到,大光明安排了你这个同时身具姬氏和妖族血脉的人,让你偶遇炳仑大护法遗骸,习得了神魂真经,更让你和虞琳结为夫妇,最后又让我遇到了你们。看来这就是天意,大光明是想让明宗换一种新的方式传承下去?” 老人缓缓从衣襟中取出一枚玉牌,轻轻置于棋盘之上,随后指了指姬南的胸口,眼中闪烁着深意:“既然天意难违,我便索性成人之美!有了我这枚‘光明令’,加之你所持有的‘双鱼镜’,大明宗散落各地的教众定能重归一统。即便历经多年打压,西南、巴蜀之地残余教众仍有数十万之众,其中不乏强者。望你二人能心怀慈悲,善待他们,引领他们走向光明的未来!” 姬南跳起来,恼怒地挠着头,盯着老人愤怒道:“你看看!你看看!好好说着话呢,什么就令牌的、什么几十万教众的,我说过要接手了吗?你们是魔宗,是被朝廷和昭礼宫全力剿杀的,我护着您一个还行,几十万怎么可能?我修炼的还是魔功,这个还不知道怎么瞒着呢!” 老人缓缓抬头,语气中带着一丝寒意:“身为姬家的后代,你骨子里的那份天生的卑劣无耻怎么没了?历代朝廷之所以不遗余力地围剿明宗,正是因为我们从未屈服于他们的掌控之下,他们无法容忍这样一股独立力量的存在。如今,姬氏子弟坐上了大护法宝座,你媳妇更是荣升为大祭酒,在明宗内部一言九鼎,你们的孩子将来身兼两大神座,恐怕你族中的几个老家伙得知后,会笑的背过气去,还谈何剿杀!” “嗯,听您这么一说,似乎有些道理。”姬南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想了一下,说道,“但是,关于那神魂真经与光明术,不是曾昭告天下,说它们是邪恶的功法吗?可我已经修炼了神魂真经,我媳妇又习练了光明术,这可如何是好?” “呸!骨子里假仁假义的东西,和你家那些老祖一个德行。如今功法都已落入你姬家之手,还谈何邪功!”老人不屑地唾弃道。 “哦,这么说来,确是如此哈。不过,您刚才提到,唯有大光明术方能弥补神魂真经的不足,还说若没有您的相助,我迟早会落得个凄惨下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姬南已经悠然自得地坐下,开始品起茶来。 “明宗之所以被称为魔宗就是因为这个神魂真经。光明与黑暗,本就同源,相生相克。光明术和神魂真经就好比是一个铜钱的两面,互为表里。明宗先贤们认为,只有同时掌握光明与黑暗的力量,才能真正创造太平盛世。但在阴阳尚未平衡之前,需要有一群强大的殉道者行走在黑暗中,他们引领光明,走进黑暗,穿过迷雾,最终战胜黑暗,迎来光明曙光……” “……你既然已修炼神魂真经,应当深谙其最为凌厉之处,在于能够悄无声息地攻击他人的神识,甚至在不为人知的情况下,蛊惑并操纵他人的意志,这也正是普天之下人人想要得到这部功法,却又人人喊着必诛之的缘由。其实,世人不知道,它最为隐秘且邪恶的地方,是只要修炼到最高阶段,就能够吞噬别人神魂以补自身,不断的壮大自己的魂魄,走的是最血腥最邪恶最无趣的道路。” 姬南又一次的蹦了起来,这个消息好比是晴天霹雳,闻所未闻,他指着老人,嘴里“喔喔”的说不出话来。 老人以一种有深意的语调说道:“一旦你吸纳了他人的神魂,继承了那些纷繁复杂的记忆、情感与执念,久而久之,这些累积的负荷就会引发诸多心魔,不陷入疯狂已是万幸。正因如此,才需要大光明术净化你体内潜藏的隐患,否则,你终将面临心境的彻底扭曲,成为一个无人能制的魔头。这是我明宗世代相传的最高机密,历来仅由宗内地位最尊崇的三人所掌握。” 姬南闻言,仿佛被抽离了魂魄,呆坐在原位,目光空洞。 老人目光冷冷地掠过姬南,语气未减分毫:“三大邪功,既是攀登力量巅峰的诱人阶梯,也是将灵魂拖向无尽深渊的恶毒诅咒。它们一面引领修炼者向力量的极致进发,另一面却悄无声息地啃噬着修炼者的心灵。自古以来,那些真正修到巅峰的强者,无一不是凭借大毅力,保持一颗光明心,驱散内心大黑暗,最终成就真正的、无可匹敌的力量……” 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开门声,虞琳手执一双筷子,神色匆忙地闯了进来。 老人闻声抬头,温和地问道:“出什么事了,这么急?” 虞琳瞪了姬南一眼,略带责备地说道:“有什么事不能等吃完饭再谈呢?庆伯年事已高,怎么能跟你年轻人比?你不吃就不吃,但别把庆伯饿坏了。大家等你等得菜都凉了!” 姬南被虞琳的话惊醒,微微缩了缩头,感觉自己和嘉瑶越来越是朋友和亲兄弟了。 老人知道虞琳多喜欢自己的丈夫,此刻听她如此说,知道这女孩已将自己视为真正的长辈。不知怎的,这位曾历经沧桑、高高在上的老人,此刻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温暖与幸福感。 老人站起身,笑容满面地说道:“好了,好了,咱们聊完了,走,吃饭去!剩下的事以后有的是时间聊。” 说着,他回头对仍有些发呆的姬南轻声说道:“趁着现在你们的身份还未暴露,赶紧找到那个叛徒‘大治头’。否则,他会不遗余力地狙杀你们的。” ———————————— 镐京城外,秉烛台矗立。 紫溪宫隐于烟霞之中,剑气斧影终年不绝。 三辆装饰华美的马车自远方官道疾驰而来,其后紧随着数骑神骏龙马,扈从们英姿飒爽。马车在紫溪宫巍峨的殿门前缓缓停下,车门开启,宗偃与两位身着红袍的老者依次步出。 一名年迈的宦官早已候在门内,见众人到来,连忙走下台阶迎接。三位红袍老者见状,连忙躬身行礼,态度恭敬:“见过蔡中官。” 宗偃面带微笑,客气地问道:“请问蔡中官,阁主他老人家此刻是否有暇?” 老宦官笑容可掬地回答:“这事儿嘛,说有事也算有事,说没事也算没事。” 宗偃闻言,微微颔首:“哦?既然阁主此刻正忙,那我们稍后再来汇报也无妨。”其他两位老者也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老宦官话锋一转,笑道:“刚刚三王子姬霓殿下到访,正陪着阁主观赏修士们的演武呢。阁主特意吩咐,让你们也一同过去。” 此言一出,宗偃与两位红袍老者相视一笑,心中暗自庆幸来得正是时候。整理衣衫,跟随着老宦官的步伐,踏入了紫溪宫那云雾缭绕的深处。 在宏伟道场之中,四位修士激战正酣,每一次交锋都伴随着能量的激荡,周围的强大阵法确保这场战斗不会波及道场本身。 四个修士分为两伙,修为最高者是一名神满境大修士,擅长木系法术,一招一式间不时有巨木或从天而降、或破土而出,或攻击敌人,或防护自身。然而,此刻的他却陷入了濒于招架的劣势。 道场内,一张专门针对他的符箓被激发,如同无形的枷锁,让他的动作变得迟缓而沉重,即便是最基础的术法施展也变得异常艰难。 另外一伙三人,一元婴两金丹,三人组成的队伍展现出了惊人的默契与配合。身穿软甲的武修,以无畏的姿态冲锋在前,刀锋上跳跃的火光不仅照亮了战场,更对敌人造成了不小的威胁。每一次挥刀都似乎要将空气点燃,以命相搏的决心让对手不得不分心应对。 元婴剑修则如同幽灵般诡异莫测,总能找到敌人最薄弱的环节进行致命一击。他从不正面硬撼,而是利用速度与灵活性,与武修形成完美的互补,让对手防不胜防。 不远处,手持短弩的修士则冷静地观察着战场上的每一个细微变化,一旦捕捉到机会,便会毫不犹豫地射出致命一箭。箭矢是专门对付修士的三角锥。 尽管在日常对敌中,一个神满境大修士足以轻松应对数倍于己的元婴境乃至金丹境修士,但在这场战斗中,他却因为那张符箓的压制以及对手的默契配合而陷入了苦战。 道场内,战斗已经进入到了白热化的阶段。神满境修士,初时因轻视对手而大意,未曾料到对方三人竟专门针对他进行过训练,每一招每一式都是为克制他而设计。即便他高出对方一两个大境界,此刻却如同被束缚的猛虎,空有力量却难以施展。尤其是刚开场就被对方暗算,中了符箓,使得现在处处危机。 在远处一群人阴冷的目光注视下,四个人不敢藏私,都在全力搏杀,不一会四个人就都浑身鲜血淋漓,但是手下丝毫不停。 远处的高台之上,坐着一排人,一个灰袍老头和一个锦袍青年坐在中间。 青年双脚搭在栏杆上,斜靠着椅子,手里拿着一个桃子啃着,显得懒散而随意。 边上端坐的灰袍老者斜眼看了他一眼,笑骂道:“出去游历了这么多年还是没点长进,看看你,哪像个王子的样子!” 青年笑嘻嘻的说道:“也就是在大伯这里我才随便点,出了这个门我马上比谁都乖都正经。” “不去找你的那些兄弟姐妹去玩,到我这里有什么意思,阴沉沉的!”灰袍老人说道,眼睛注视着道场内的搏杀。 “找他们才没意思呢,几年不见,一个个比以前的更加装腔作势的,而且都装的死气沉沉的。哪像您这里,有不少惊险刺激的好玩意!” “扯淡,我这里都是杀人放火的腌臜事,那有什么刺激玩意!你就不怕来的勤了,你的那些兄弟们有想法?” “我早就和他们说清楚了,绝不去争那个椅子,弄得亲兄弟之间都生分了!所以我现在才和他们几个都处的不错!” “在我这里怎么说都行,出去说这话可得注意点!”老人宠爱的瞪了姬霓一眼。 “嗯!”姬霓懒散的点着头,不错眼珠的看着道场内的厮杀。 这孩子自幼就是这样的惫懒性格,啥也不争,啥也不在乎,看着挺不着调,结果倒也不错,做个富贵王子不是比啥都强! 这孩子前几年厌烦镐京城内的气氛,带着几个扈从外出游历了好几年,惹出一些是非,也经历了一些挫折,回来之后看着倒是成熟了不少。 “老黄没和你在一起过来?” “黄叔本来想一起来的,半路被父王叫去宫里下棋去了?” “你咋没去?” “前几天刚回来就被父王骂了一顿,还不是因为杀了郝国那几个诸侯的破事!所以这几天就去宫里,省着再挨骂。” “那几个诸侯虽然暗地里辱骂你父王,但是明面上没有什么实际的行动,你半夜上门去砍杀了一大半,你的气是消了,叫你父王如何和那群诸侯交代,呵呵,好在事情都糊弄过去了。你父王也就是看见你了才想起这事,顺便骂你几句!” “呵呵,我知道父王其实没怎么生气,就是吓唬吓唬我。”姬霓依旧看着场地见的厮杀。 “我听说你在梁城遇见了那个叫姬南的小子了,印象如何,说说看!” 一百四十二、姬家的家务事 姬霓抬头看了眼伯父,思索了一下,说道:“要说那小子还算挺有意思的,我俩交了一下手,他拳路颇为驳杂,显然学过不少乱七八糟的东西,邪功也有……而且,他的心思很深,从战斗中能看得出来,藏头露尾,不正面交锋,总是在寻找机会反击,想要一举扭转战局。” “不过嘛,他身边的那些扈从就差了些。”姬霓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屑,“没有一个能拿出手的,战斗力实在是一般。” 说话间,道场内演武胜负已分。 随着时间推移,符箓作用减弱,神满境强者适应了战斗节奏,逐渐占了上风,三名敌手只能被动挨打。 灰袍老者挥挥手,身旁的一名老头站起喊了一声,道场中间双方分了开来,向着几人行礼,然后互相搀扶退出场外,自有秉烛台的上好医者帮着诊治。 灰袍老者向着站在身后已经看了半天的宗偃和两名红袍殿主问道:“你们可曾看出什么了?” 宗偃低头思索着答道:“阁主,您是想让他们演示昭礼东宫天究殿无心山城内的一场刺杀吧!?” 见灰袍老人没说话,宗偃胆子大了一些,接着说道:“无心山城的昌泉长老在自己的木楼下被刺杀和刚才的情景应该差不多。这个昌泉,很早年间和我打过交道,也算略知一些,算的上是身经百战之人,擅长木系术法。据咱们后来复盘,他遇刺当天应该是被几个境界不高的人在极短时间刺杀,几个刺客事前有针对性进行了训练,用足了心思,处处克制昌泉的功法……”。 “……估计昌泉眼见对方境界不高,而且在自己的地盘上,所以很是轻敌,才导致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遇到埋伏,来不及喊人就被杀掉了,包括天究殿主弧余和其他几个人也一样,可惜的是到现在我们也无法查到是哪方势力干的!” 灰袍老者冷眼看了宗偃一眼,然后转向姬霓,问道:“你看出什么来没?” 姬霓笑着说道:“其实老宗说的挺对,我就是想到哪里说那里哈,我觉得这场刺杀给我最重要的警示就是低阶修士经过长时间有针对性的精心训练是完全可以出其不意的越阶刺杀的,这一点咱们以前都很不重视。咱们以前不管抓人还是杀人就是招牌一亮,然后一群人上去一顿砍杀,咱们今后应该向这群刺客学习一下,各种修士有针对性的进行组合和训练,战斗力一定能提高不少。至于是哪方势力干的,其实我觉得很明显,就那么两家,哈哈,我年轻不知道说的对不对哈,各位老殿主别介意哈!” “三殿下谦虚了!”几个老头纷纷含笑点头道。 灰袍老人继续考校着侄子,“那你说说是那两家呢?” 姬霓看了看周围的几个老头,犹豫了一下才说道:“我听说当天的刺杀行动露面的大概有三十多个刺客,加上后备的、望风的、掩护的这些乱七八糟加在一起怎么也有将近五十多人,这么大一群刺客日常的修行和训练,再加上刺杀时用的那些符箓、毒药什么的,必须得有很大的一笔钱财才能保证运作……” “……有这样财力的门阀势力有很多,但是刺杀之前处心积虑的情报收集、重要人物的行踪确定、往无心山城里的渗透、各种身份潜伏等等都需要很长的时间,我琢磨着最少都得十年往上,一下子把无心山城的主要人物都杀得这么干净,必然是有很大的仇恨或者是要获得很大的利益,这样分析下来的话,范围越来越小。我听说山上的修行门派讲究的是快意恩仇,修行之人很在意念头通达,很不屑与这类暗杀,也很难这么长久地谋划此事,所以我觉得具备这种能力的人要么是……咱们秉烛台,要么就是昭礼东宫。” 姬霓说完之后,四周一片静默,这群老鬼其实早就心里翻来覆去的分析了很多遍了,只是谁也不敢这么公开的说出来。 宗偃问道:“为什么不能是明宗或者是无尽海呢?百年前天究殿杀明宗信徒杀得最狠,弧余曾经将十几万明宗信徒的脑袋垒成京观,天下震动。按理说明宗余孽对无心山城的仇恨很强烈啊?无尽海的老七与弧余是灭门之仇,曾经向天下宣布要杀绝无心山城之人!” 姬霓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伯父,然后继续说道:“我听说魔宗早已四分五裂,当年的三魁首一个下落不明,一个重伤在逃,一个降了我们秉烛台,所剩不多的一些余孽们盘踞在西北山中,有时候为了正统名义还互相厮杀,所以这么大的行动肯定组织不起来了!至于无尽海的老七和弧余是私人恩怨,他自己不可能有这么大的财力供养这群刺客!” 灰袍老者不置可否,转头问宗偃几人:“有什么事?” 宗偃连忙递过去几根玉简,着说道:“您安排的几件事都已经落实妥当了,这是几个加急的战报给您送来过目的!” 过了一会,灰袍老者皱眉道:“西北诸国怎么如此废物,与异族打了两仗都输了!?居然想请求王师出征!” 宗偃道:“昨天和昭礼西宫通过消息了,从西方过来的这群异族黄发蓝眼,能战的士卒不下二十万,不少异族修士能飞行、善驭虫,而且有很多妖兽辅助。几个诸侯国军队和他们对战一触即溃。昭礼西宫已经调集了六殿修士和护殿神军前去增援了,估计暂时还不用王师出征。” 宗偃接着汇报道:“昭礼东宫在沿海的战况还不错,已大致恢复平静,几伙乱贼海盗远遁到大海深处不敢再来了!” 灰袍老者点点头,忽然想起一事,问道:“姬扈那边有消息吗?” 宗偃道:“在东北的草原极深处已发现姬扈踪迹,咱们的一个队伍已经和服四交过手了,确认了就是服四,但是没能留住他。现在各路队伍都在往那里搜索过去了!” “嗯,他那个儿子也要派人盯住,他们一定有联系的!只要消消停停的当他的天伤殿主,就不会有人为难他!” 宗偃等三个红衣殿主忙不迭的点头答应。 —————————————— 远在数千里之外的洛邑,替姬南背了天大黑锅的东宫宫主姬荣,与他的老伴此刻正安坐于高台之上,依窗对饮,享受着清茶的凉爽。 一只掌心大小的精灵,翅膀轻拍,带着绚丽的光辉,轻巧地送上水果与糕点,随后嬉笑着穿梭于光影之间,留下一抹灿烂的痕迹。 老伴好奇地问道:“那孩子究竟从何处筹措到如此庞大的资金,用以豢养那一批刺客?恐怕即便是三、四个诸侯国的财力汇集,方能勉强支撑如此开销。天伤殿即便拥有这等财富,那些老狐狸们又怎会轻易允许他如此挥霍?更别提短时间内培养出这样一群训练有素的刺客了。” 姬荣轻轻啜了一口茶,嘴角含笑回应:“你或许不知,那小子初入天伤殿时,首次与手下见面,便亮出了一座金山。虽然收买人心的手法略显生涩,但那份气势,瞬间震慑全场。他能面不改色地展示如此巨额财富,自然不愁培养亲信的资金。至于资金来源,恐怕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老伴闻言,笑声中带着几分玩味:“此事我也略有耳闻,宫中的小姑娘们更是讲得有声有色,说那座金山银山,如同小山般堆积,更有无数天材地宝,其价值几乎相当于天伤殿数年的收入,当时所有人都惊得目瞪口呆。你说,会不会是他在逃亡中的父亲暗中资助他的?” 姬荣摇头说道:“不会!当年他父亲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归仪院的院首,没几年就遇袭逃亡,匆忙间带不走这么大的家底。这群刺客我敢肯定是他父亲送给他的,要知道养几支私兵不难,这天下但凡稍微大点的宗派和门阀都有私兵,但是想要培养训练出这么一群刺客修士可不容易,需要很大一笔钱财,越往后越难。” “这么说他有其他稳定的钱财来源了?” “听说前几天妖族十二世家的人找上他了,想要和他一起做买卖,而且还不小!”老妻嘴角含笑,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谑,“呵呵,妖族的那群老鬼脑袋也学聪明了,现在也知道两头下注了!” “不过现在弄得天下所有人都猜测刺杀弧余是咱们干的,这事还越解释越黑,真是气人!我还听说有几个外姓殿主暗地里很不安分啊?你可得及早筹谋,若势态不妙,不妨先发制人,岂容他们继续兴风作浪?”老妻思索着说道。 老妻和姬荣已结成道侣几百年了,当年也是从尸山血海中一起杀出来的,这么多年帮着姬荣管理家族,自然有自己的底气和手段。 姬荣笑着说道:“这种事还真是一团稀泥越糊涂越好。咱们东宫确实是没参与刺杀,只是暗地里提供了一些情报而已,所有的一切都经得起各方面的追踪和推敲,所以咱们站得稳,别人拿不出任何证据。我现在配合天究殿满天下的追刺客,把姬南他们留下的一点点线索痕迹都抹除了,趁机还把线索引向了另外两殿,弄得几殿之间疑神疑鬼,互相提防、互相猜忌……” “……那个荀起当上了天究殿殿主之后,竟还妄图生出些旁的心思。不过,当我命人将弧余的首级呈至他面前后,他立刻收敛了许多,爽快地答应在暗中协助我们对付其余几殿。如此一来,我们的胜算无疑又增添了几分! “那就好,南儿这孩子办事还真是稳妥,顺顺当当的就把弧余那几个老家伙弄掉了。不过,他养了那么一群刺客,咱以后是不是还得防备着点这孩子啊,我其实挺喜欢南儿这孩子的!”老妻忽然皱起了眉头。 “一小群刺客而已,一旦有了些许防备就不是问题了。姬南这小子聪明着呢,就拿这次无心山城的刺杀来说,提前把他的全部计划和底细展示给咱们看了,让咱们提供情报配合他行动。行动成功了,两家也就捆绑在一起了,咱们自然也就放心了,他这是在示弱,也是表达忠心的一种方式,呵呵,我哥哥的这个弟子心思细着呢!”姬慕笑呵呵的说道。 “哼,你们姬家的人都是表面老实,背地里蔫坏着呢!”老妻撇撇嘴。 “你看看,又来了!”姬荣无奈的放下茶杯。 “要说这孩子也老大不小了,他的婚事你这个叔祖是不是也得帮着琢磨一下啊,也算对得起闭眼的大哥了!”老妻说道。 "你不必操心,这小子这三年来外出游历,可不是白跑的,连媳妇都娶回家了,此刻正安顿在暮日山上呢,过几天就会和南儿一块儿回来。说起来,他这媳妇的来头还有点小曲折呢!"姬荣笑着,便将虞琳与姬南之间那段过往的故事,简略地向老妻讲述了一遍。 老妻听后,感慨万千,轻轻地将茶杯置于桌上,说道:“南儿这孩子,我是愈发喜爱了。看看这俩孩子多不容易,历尽磨难还能始终忠贞如一,你们姬家难得出了这么一个痴情好孩子!” 姬荣咳嗽一声,沉声说道:“又来又来,几百年前的事了,没完没了是吧!” 老妻转头瞪了姬荣一眼:“怎么的,当初敢做现在就不敢让人说了?是不是心里还惦记着那个狐狸精,放不下那段风流往事呢?” “泼妇,简直不可理喻!”姬荣吹胡子瞪眼地站起身来,拂袖而去。 一百四十三、老庆头的废话 "轰!"伴随着第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紧接着又是一次更为激烈的轰鸣,所幸的是,演武的道场构造坚固,仅仅微微颤抖了几下,便恢复了平静。 姬南浑身浴血地躺在道场的一角,遍体鳞伤,多处骨折,连手指都无法动弹分毫,太商剑孤零零地被丢弃在远处。 贡布、文良、清欢、桂兮、惊蛰、有象亦是血迹斑斑,喘息声此起彼伏,显然刚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 春爻则站在数丈之外,目光冷冽地注视着躺在地上的姬南,仿佛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物件。 不远处的老圭见状,急忙跑了过来,顾不得姬南因疼痛而发出的哼哼声,将他背起,一路小跑,将姬南背到道场边缘的一间房间内。 房内,几个大铁锅正热气腾腾,里面浸泡着各种珍稀的草药,散发着浓郁的药香。 看门的老庆头正忙着在灶下烧火,火光映照在他沧桑的脸上。老圭小心翼翼地将姬南放入其中一个铁锅,那翻滚的热水让姬南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缓缓睁开了眼睛,嘴角微微抽搐,随后向老圭示意自己并无大碍。 隔壁的道场内再次传来震耳欲聋的巨响,老圭探出头去,只见贡布、文良、清欢等一起围绕着春爻,展开了新一轮的搏杀训练,气氛紧张而激烈。 这一切的源头,还要追溯到三个月前。妖族十二世家的子焉、寅蒙造访暮日山,在一次酒酣耳热之际,提议举办了一场别开生面的演武大会。正是这场大会,让姬南想到这么一种独特的演武训练方法。 开始的时候,几个年轻人找来了最熟悉修为境界也比较高的老圭陪着对练,打了两次之后几人嫌弃老圭往壳子里一躲,只挨打不还手的“缩头乌龟”作风就不再找他了。 现在姬南他们每隔几天就拉着春爻、彤序、褒五等人轮流来给他们几人陪练,后来唐焚也被拉来凑凑热闹。 春爻的拳风犹如暴风骤雨般猛烈,每一拳挥出,都伴随着空气的撕裂声和拳风的呼啸,仿佛是一柄无形的大锤猛然砸下,带着摧枯拉朽的力量。拳风所过之处,空气都仿佛被压缩得凝固,每一拳都让人如受重锤,眼前金星乱冒,头晕目眩。 而褒五的身法则如同鬼魅一般,来去无踪,悄无声息。他的身影在众人之间穿梭,让人根本无法捉摸。他的攻击也一样诡异莫测,每次出手都让人措手不及,防不胜防。众人面对褒五的攻击,只能紧紧挤成一团,试图通过人数的优势来抵御他的攻势。 唐焚则是众人之中最为狠辣的一个,他最擅长的是刀法,但在这对练之中,他自然不能真的动刀。他便用两根短棍代替刀具,招式阴狠毒辣,专攻众人下三路。每当他出手,那短棍便如同毒蛇吐信,又快又准,让人防不胜防。 相比之下,彤序的手段则显得最为正派。堂堂正正的五行术法,配合各种符箓和法宝,从正面呼啸碾压而来。术法威力巨大,每一次施展都让人心惊胆战。 几位修为高深的高手在陪同几个年轻人对练时,开始还刻意压制着境界,手下留情。然而,文良、清欢和惊蛰却似乎并不领情,言语不断挑衅。 尤其是惊蛰,平时沉默寡言,但一旦开口,言语便如同利刃般阴损,直击人心。在他的不断挑衅下,几位高手渐渐失去了耐心,开始不再留情,下手愈发狠辣。 最倒霉的莫过于最初提议对练的姬南。他的身法不如惊蛰迅捷,剑术不如贡布精妙,诡异不如清欢莫测,肉身强悍不如文良,临阵躲闪不如有象,更没有桂兮那般猛烈的毒性,而且他还有意的减少三大邪功的使用频次。因此,每次对练,姬南都几乎吸引了敌人全部的战力,第一个被打趴下,被打得鼻青脸肿,狼狈不堪。 尽管遭受了如此多的打击,几个年轻人的成长却也是显而易见的。几乎以每天都能看见的速度在进步着,无论是修为、身法还是战斗经验,都在不断提升。每一次被打倒,他们都会从中吸取教训,总结经验,然后再次站起来。 他们开始能够在几位高手的攻势下坚持更长的时间,甚至偶尔还能反击得手。 褒五和彤序也认可了这种训练方法,经常带着自己的弟子门人前来观看演练。 有时候就连褒五和彤序也下场,与春爻、唐焚等人对练,打磨修为。 但是,这种通过激烈对战后利用珍贵药材迅速恢复的方法并不能普遍适用。姬南等人在每次受伤后躺在铁锅里,泡着的那些珍稀药材,其价值昂贵,绝非一般仙门所能轻易承受。每次看到这些药材被用来疗伤,老圭都会忍不住唆着牙花子吸气,心疼不已。 道场之中,战斗紧张而激烈。 春爻脚尖轻点地面,身形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融入了空气之中。紧接着,砰然一声沉闷的巨响,拳脚几乎同时从不同的方向递出,犹如闪电划破空间,直击站在道场远近不同位置的贡布、文良、清欢、桂兮、惊蛰、有象。 贡布率先出击,手中蓝色剑光闪烁,直刺春爻的隐匿之处。 文良仗着肉身强横,一跃而起,横冲直撞。 有象身形晃动,黝黑细长的细剑如同灵蛇出洞,疾刺而出。 清欢化成一团黑雾,黑雾中惨白骨匕闪烁不定。 桂兮和惊蛰则同时向两侧挪步散开,随时准备策应几人两人。 几人之间的配合默契无间,根本无需言语交流。 老圭双手笼袖,蹲坐在门槛上,眼睛盯着道场内的打斗,向着屋里忙着烧火的老庆头说道:“你说他们这是何苦呢,一天天的,打的浑身骨断筋折的,一躺就是三四天,你看那血流的哗哗的!唉,你再看这桶里泡的这都是金子啊,一桶就差不多五百金啊,这不是败家吗!唉,不敢多看,看着肉疼!” 不远处,惊蛰躲闪不及,被打飞起,后背重重的撞在墙壁上,顺着墙壁滑了下来,嘴里吐着血,眼看着动不了了。 老圭叹息一声,站起来跑过来去背惊蛰。 姬南睁开眼睛,向着身边忙碌着烧火的看门老人说道:“我们后天就要回洛邑了,我将离开一段时间,最快也得两三年才能回来,我媳妇这边就得你老多费心照应了!我前几天说的那件事你老决定没?!” 老庆头放下手里的木柴,说道:“靠着丹药苟延残喘的续命没啥意思,我现在这样就挺好,每天穿暖吃饱喝足、还有点事干,也不用担心被秉烛台和四合庭的探子抓走,你们就不用再管我了!该交代你俩的事都说完了,该给她的东西也都给她了,你就忙你的事去吧!” 老头懒洋洋的将一根木柴塞进铁锅下,将柴火拨弄的更旺一些。 姬南沉默不语。 老庆头抬头看着窗户外斜射进来的阳光,脸上露出微笑说道:“记得我当初问琳儿想不想和我学习道法的时候,你媳妇当时很纠结,然后问我‘跟您学习了道法之后,能帮着我相公打败敌人吗’,呵呵,看得出她当时本不想参与什么打打杀杀的破事,只想就那么平平静静的生活,只是因为学了道法能帮助你,才跟着随我学习了大光明术。” 姬南恨恨地说道:“她真是多事,姬家的男人什么时候需要自己的女人帮着打架啊!?” 老人撇了他一眼,说道:“切,不知好歹的玩意!告知你一下哈,前几天和你说的那个计划已经开始运作了,我已经放出风去,说明宗大祭酒不仅收了嫡传弟子,而且还找到了明宗大护法的嫡传弟子!” “呀”,姬南差点从铁锅里跳出来,“您老这是什么意思,前几天还说再想想,这咋说干就干了,我一点准备也没有啊,前几天您不是还让我们继续隐藏起来吗!” “看你吓的那个怂样!太复杂的计划变数也太多,先制定下计划的大方向,剩下的就靠执行者的随机应变了。我这样看似有意地传出风声,会让所有关注明宗的人都疑神疑鬼。那个投到秉烛台门下的‘大治头’,是我明宗千年来最大的叛徒,在宗内一定还有一些眼线,他听到这个消息后一定会拼命的四处搜索你们……” “……找不到你们,秉烛台也会给他很大压力,他一定会更加疯狂的找你们,做的越多错的越多,这样才能把他的这些眼线暴露出来,但是给他一百个脑袋也不会想到我收的弟子会是姬家的媳妇,而大护法的弟子居然是姬家的殿主,哈哈,真想看看几年后你们出现在天下人面前时,他们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哈哈!” 姬南头疼的把脑袋浸入滚烫的水中,玩起这些阴谋诡计来,他照这些老鬼们还是有些差距啊!还得继续努力啊! 老庆头用木柴敲了敲铁锅,继续说道:“我只是对神魂真经知道一些。那半部噬精真经的下落我不清楚,其实就连你和炳仑修炼的神魂真经也不是完整的版本,几千年的厮杀抢夺,总会有些遗失。也许……只有进入了明宗总殿才会找到吧!” “安乐山的总坛不是百年前就被攻破了吗?我难道去找昭礼宫、四合庭他们要?”姬南苦着脸说道。 “你知道个屁!安乐山的总坛是我们后来设立的,真正的明宗总殿在蜀山中,只是快一千年没人进去了!” “为啥?难道昭礼宫那么多大修士也没办法进去!” “双鱼镜、天骨塔、冥府印,三者缺一不可,否则就是天塌地陷、同归于尽的下场。双鱼镜虽说是我明宗至宝,可早已丢失了真正使用之法,一直当做大护法的令牌使用,被你小子得了去。天骨塔早在大商朝时期,就被朝廷夺走,没了音讯。冥府印,千年前随着大祭酒的被杀也没了下落,嘿嘿,估计这明宗总殿再也不会有人进去了……” “天骨塔?”姬南心思微动,脑海里忽然就出现了射天城外血湖下浸泡的白骨小塔的样子,他刚要张嘴,老圭背着浑身是血的惊蛰回来了,把还有一口气的惊蛰扔进滚开的铁锅内,道场内的战斗已经接近尾声了,贡布几人苦苦支撑,估计支撑不了多久了。 一个年轻的身影出现在门外,目不斜视、轻手轻脚的走到姬南身边,耳语了几句。 此人正是景琨,原天伤殿弟子,奉知云长老之命渗透进暮日山,由于天资聪颖、资质甚好,被山主藤苇看中收为关门弟子,潜伏在藤苇身边几十年,深得藤苇信任,在当日暮日山大战的时候起到了极其关键的作用。 战后为了表彰其功,姬南直接将其提拔为自己的侍卫队长。暌舸,作为姬南在天伤殿的第一心腹,既要打理天伤殿的钱财后勤之事,还要帮着老圭协调天伤殿、暮日山宝升楼、几个妖王世家三方面的各种商事,实在是忙不过来了。 姬南深吸一口气,忍着痛站了起来,在景琨服侍下换好衣服,然后走出道场,来到外面一处偏殿,周围不远处站着几个身穿青袍的侍卫戒备。 推开房门,里面一人浑身灰尘,一看就是千里奔波的样子,皮肤漆黑、脸上留着一团乱糟糟短须、只有一双眼睛依然又黑又圆,此人站起来向着姬南一个大大的熊抱,嘴里喊道“见过师兄”,抱的姬南龇牙咧嘴,正是已经失踪好久不见的师弟观虎。 观虎虽然形容憔悴污秽,但是精神很好,眼底之间偶有精光闪烁,显然几个月不见道法又有精进。 观虎惊叫道:“师兄,你咋受伤这么重,谁这么大胆把你打成这样?我这就去堵他家门口敲他闷棍去!” 姬南笑道:“没事,在药罐子里泡两天就好了!看来你这次行程很有收获啊!” 观虎左右看了看没人,从怀里拿出一根玉简递过去,低声说道:“师兄,我这回出去可真是涨见识了!不得不说,九黎族这群首领真是厉害,眼光和布局都是上百年的,比白狄部可是强上太多了。你和我说过,这玉简内是九黎族的影巫殿在大周派遣的人员名单,这里一共是九十六人,我这次出去由于时间限制,还要刻意隐藏双方的身份,所以只挑选一些在比较大的仙门和诸侯国隐藏的影巫联系,由于这么年来各种各样的原因,最后存活下来的能联系上的只有六十九个,各个身份不同,修行境界也不同,他们现在的情况我这里都有详细的记录。” 姬南将神识探入玉简,观虎继续说道:“他们见到我的反应也不一样,大多数影巫能和九黎族重新联系上还是很高兴的,但是有几个躲躲闪闪不愿意见我,见了我之后也闪烁其词。只是有一个老小子在一个小仙门已经当上了长老,甚至尾随我想对我下手,最后被我做掉了!” 姬南叹息一声,拍拍师弟的肩膀。观虎别看现在说的轻描淡写,在别人的地盘被人追杀,当时的情景一定十分凶险。 百十多年失去与九黎族的联系和支持,这些人既然能存活下来,肯定都是经过各种各样的艰辛和不知怎样的危险磨难,大多人还能记得自己来到大周朝的使命和初衷,但也会有一些人厌倦被别人打扰了来之不易的安静生活。 观虎说道:“按照师兄的吩咐,我询问了他们的意见,这次想要跟随咱们回去的影巫有二十一人,剩下的因为各种原因或走不开或走不了。我已经告诉这二十一人到指定地点集合了。这是一些影巫交给我的他们这些年在各门派收集到的功法和门派的情报,都在这里了!” 观虎说着从怀里拿出一个盒子交给了姬南,盒子里装着几十根玉简。 姬南匆匆看了一遍玉简,记住了里面的内容,将玉简还给观虎,笑着说道:“以后这些人就由你去联络和率领了,怎么收服这些人你自己想办法,有事随时来找我。赶快回去好好休息吧!” 观虎笑着将玉简塞进怀里,转身要走。 姬南忽然想起一事,“噢,上次给你的那个‘辜血藤’炼化得怎么样了?” “哈,师兄,已经彻底炼化了,那可真是一个好东西啊,尤其是在密林里对敌,随我心意隐藏在草丛地下中,斗法时出其不意,做掉那个影巫叛徒就是用的‘辜血藤’,找机会给你演示一下哈!”观虎高兴的说道,然后抖了抖手腕上缠绕的一截草环一样的东西。 姬南道:“父亲告诫过我,外物法宝虽好,但是不能过于依赖,师弟还是要以自身的修为为主啊!” 观虎笑着答应下来。 一百四十四、杀来杀去 同样是在这个午后。 细雨渐变为倾盆。一座隐匿于小诸侯国境内的灵山之中,一场激烈的厮杀正借着雨幕的掩护,在山顶的几座峰峦间悄然上演。 江湖无处不在,即便是山脚下凡人眼中那些能腾云驾雾、无所不能的仙人们,亦难逃其纷扰。 这几座峰顶隶属于天立殿辖下一个中等规模的修仙宗门——玄天门。 此刻,玄天门的领地已被死亡与鲜血笼罩,主峰之巅,往日巍峨壮观的宫殿楼阁,在修士们凌厉法术的对轰下,已然沦为断壁残垣。 一群身着黑衣、面蒙黑布的妖修,个个眼神狠戾,凶残异常,正在毫无顾忌地肆意屠杀。他们的动作迅速而冷酷,每一次挥动都伴随着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地上,横七竖八地躺满了玄天门弟子的尸身,鲜血顺着雨水流淌,空气中的气味令人闻之欲呕。整个场景宛如人间炼狱,惨不忍睹。 程前,玄天门之主,目睹麾下高手逐一陨落,此刻半身浴血,手持一柄断剑,倚靠在正殿摇摇欲坠的门扉旁,面对着步步紧逼的一名手持长叉、身形矮胖的壮汉,声音颤抖地质问道:“你……你们究竟是何方神圣?难道就不怕昭礼宫和天立殿的怒火吗?” “哼,待到黄泉路上,再铭记爷爷的大名——解堪!胆敢阻断我的财路,今日便是你的死期!”伴随着一声冷笑,长叉带着呼啸风声,猛然刺向程前。 长叉轰然刺下! 矮胖壮汉抬起头,眨巴着眼睛说道:“忘了说了,爷爷现在也是昭礼宫的人了!” 殿门外的空旷广场,啪的一声,有玄天门三个字的牌匾在雨中跌落地面,同样黑衣黑布蒙面的少年涂图回头看了一眼,扭头跟旁边的一名男子闲聊了几句,再回头时,一辆马车从山道那边过来,又是几个人下了车,也都是穿着避雨的黑蓑衣。当先一人举手投足气质高雅,戴着斗笠,虽然斗笠下是颇为俊逸的面容,但看来总有一份精明市侩隐藏期间。 涂图上前几步,躬身拱了拱手:“父亲,就是这个玄天门几次勒索咱们过往的商队,这次居然扣了咱们的整只商队的财物,说以后要想路过这几千里清潭山,就必须缴纳三分的过路费才能保证平安。儿子带着暮日山的腰牌和重礼来交涉过两次,没见到山主,只是他手下的一个执事见了我,让咱们今后不许再跟无稷山、虎丘山做生意,还说以后但凡运这几家的货路过此处,就全部扣下。 当先那男子则是点头“嗯”了一声,转头望向旁边的宫殿,虽然殿门关着,又是大雨,但里面传来的厮杀声、惨叫声,他却仍能够听得出来。 “图儿,这个玄天门的山主自恃妹妹是天立殿主的道侣,一向不把周围的几个仙门放在眼里,做事飞扬跋扈,和无稷山、虎丘山因为点小矛盾就弄得处处为难人家,阻碍咱们做生意,这次本想给他们点小教训,让他们知难而退。不过既然已经弄成现在这个样子也好,清潭山这条商路就算是打通了,今后再不会有人为难咱们,只是切记要处理干净,决不能给天立殿留下任何把柄。” “那是自然,等解先生办完事,我就进去处理干净……” “没事,我先进去看看解先生。”涂展伸出手来,拍了拍儿子的肩膀,随后,从他身边走过去。 涂图轻轻地舒了一口气,自己这边处理商业上的事没有什么问题,途经各地与各路诸侯、山上大小仙门打交道交朋友也都没有问题,只是遇到像玄天门这样又臭又硬的门派是第一次,油盐听不进,谁的面子都不给,送的重礼扔出大门,要的就是“顺我者交钱、不顺我者让你倾家荡产”的态度。 涂图最后抱着试一试的态度,请来了楼里据说来头很大,但是平日看起来很好说话的解堪客卿,来帮着说项一下。哪想到这个解先生挑了这么个好日子,用这种独特而暴烈的方式上山来说项,一言不合就灭了人家满门,鸡犬不留。 虽然这段时日以来涂图对这个解先生很是尊敬,但从此以后,他对于某些人,将永远保持着极大的畏惧和敬畏感。 —————— 几辆插有天伤殿标识的马车驶近洛邑城,车队周围有二十几个骑乘神骏龙马的侍从护卫,一路穿行。已经看见城门了,侍卫们低声笑谈晚上出去小聚一下。中间的一辆马车掀开了窗帘,里面的人向外张望着。 此时即将傍晚,洛邑城门依然热闹非常,车轮声、马蹄声,吆喝声,人来人往,车队前行将或明或暗的道路和热闹的行人抛在后方,大约行至一段相对开阔却稍显安静的道路,两旁的店铺都正在打烊,各种地摊、架子、招牌,有的房间里露出了灯光,马车不紧不慢地前行,忽然前方骑马的观虎厉声大喝道:“什么人!?躲开!” 回答在下一刻到来,两道杀气冲天的亮光冲撞在一起,在接触的瞬间,就互相撕裂了出去! 轰然巨响,断裂、粉碎、惨叫、残肢、血光! “躲开”喊出的瞬间,先是一片露着绿光的三角锥头的羽箭“嗡”的一声射了过来,几道亮光已经随着疾冲的人影从两边昏暗的房屋中闪了出来。最边上的年轻侍卫还看不清那亮光经过了什么地方,只是啪的声响,人影与他交错而过,侍卫胸口上已经喷射出一股鲜血。那几道身影与前方的龙马交错一瞬,那匹马飞了起来,第一辆马车的车轮也紧接着离开地面,开始倾斜,“哗”的一声散了开来,车里的箱子四处飞散。 马声长嘶—— 一根长矛突兀地从地下钻出刺穿了第二辆车龙马的肚子,肠子和鲜血喷射出来,一个身影从地下钻出,猛地向上面的马车一挥手,烈焰术击中了马车,马车开始爆燃起来。 坐在第三辆马车上的姬南“哗”地拉开了车帘,火光划过眼帘,收缩的瞳孔中映出前方的景象。这一瞬间,最前方那辆马车轮轴飞舞,已经倾斜在了半空中,其中一匹奔马也已经四蹄翻飞。刀光从前方划过了这畜生的侧身,延伸过驾驭马车的那名侍卫,血光已经冲天而起,在闪电般高速的奔行下,看来就像是朝这边迎面扑来一般,十几道身影不断在空中放大,已经做出了全力攻击的姿态,跃过十几丈的距离,向着第三辆马车而来,距离瞬间拉近。 “有刺客!!!” 姬南马车的御者有象已经全力拉出细剑,然而还没能摆出适合阻挡的姿态,金属相触了,火星一闪,轰然巨响,有象如同炮弹般贯穿了马车,半个车厢碎裂飞舞在长街上。两道身影翻滚到空中,迅速拉远了与马车的距离,姬南抱着虞琳的身体在空中翻滚了好几周后才御风定住身形。 第一个发觉情况不对的观虎已经和一个挥舞着大戟的黑壮刺客战在一起,两人都是力大无穷、以硬碰硬,圆锤和大戟每磕碰一次,都是火花四溅,附近的房屋在轰响中开始坍塌。 一直在附近闲逛步行的清欢在一处最高的屋顶上化成一团旋转黑雾与三、四个持弓射箭的刺客斗在了一处。 浑身冒着黑烟的桂兮,呀呀怪叫着从第二辆燃烧着的马车中窜到了天空,在半空中使劲翻滚着想熄灭身上的火焰。惊蛰闪电般出现在桂兮的身边,一个瞬移拖抱着桂兮出现在不远处的洛河里。 三、四名侍卫被专门用来对付修士的羽箭射成了刺猬。 后面的两辆马车还在奔行,然而马已经惊了,四处乱跑。 第三辆马车的一匹马甚至半个躯体都被斩开,轰然翻滚,倒下的车厢还在长街上往前方滑过去,轰隆隆地推翻了路边小贩们的各种小帐篷和房屋,马车的轮轴从中而断,一只木轮打着滚飞向后方,跟第四辆马车狠狠撞在一起,马车还在惯性下疾驰,不断分解散架,木箱和各色行李漫天飞舞。当两辆马车的影响最终停下来,留下的是长街上近百米的一片狼藉。 街道中间已经分成几个战团厮杀在一起。反应过来的侍卫们一部分上前拦住了刺客,还有一部分团团护卫在姬南夫妻的身边。 侍卫们的实力其实并不差,只是疏于临近城门时的放松和刺杀的突然,反应过来后立即展开了反击,同时发出了示警信号。 不远处的一处高楼上,站着两个人,一个是名身材婀娜的女子,另外一个人轻轻摘下蒙脸的黑布,露出一副清秀阴狠的面容,望着姬南的目光冷漠而冰冷。 “姬南,你助纣为虐,趁人之危,杀我长老弟子,夺我附属仙门,今日就先拿你的脑袋祭奠我无心山城逝去的诸位前辈!”黄昏下,嗓音暴戾清冷。 “勾纪,你他妈疯了!胆敢当街刺杀我天伤殿殿主,这回就是天究殿都来了也保不了你的命!”半身血红的景琨指着远处的男子喊叫道。 “呀啊啊啊啊啊——” 风声呼啸,金铁交击的声音犹如雨打蕉叶,一道道威力巨大的术法相撞声响彻长街,密集而纷乱。这个黄昏,洛邑城门附近的这条长街周围遭了殃,附近的店铺已经被轰成了废墟,一些无辜的凡俗之人哭嚎着扶老携幼逃离了这里。下方的街道中,上方的天空中,人影追逐打斗犹如一场混乱的舞蹈,金铁交击在空中拉出一道道惊人的火花,有时轰然声响,一道人体被打入下面街道上的废墟中,动弹不得,鲜血斑斑点点,流淌成片,道路之上早已陈列了几具尸体,刺客们孤注一掷地疯狂进击着,侍卫们将手中的兵器挥舞得像是一张网,在迎面而来的巨大压力下,努力支撑着。 远处的虞琳被一群侍卫护在中间。 勾纪被几名侍卫围在不远处围攻。 姬南手持太商剑与那个蒙面身材婀娜的少女斗在一起。 天空之中,那女子突然消失,而姬南也突然消失,当两人再现身时,已经调换了个位置。两人并不停留,女子身随剑走,凌空飘动如游鱼。剑在前,绽放出一团剑花,姬南身在后,就如点水海鸥。剑花裂开,四散而开,化为一团白光,刺向姬南的眼睛,姬南的长剑自下而上划了过去。若是划实了,对方肯定是要开膛破肚的,变成两半。剑已至,姬南整个人突然横飘而起,如幻影,剑刺空。 同时女人也在空中翻飞起来,正好将避开了长剑,身如蝴蝶飘飞,手中的剑已经改为横划,追逐着姬南的咽喉刺去。 乍分,只是一触乍分的瞬间,两人却在生死一线的变化了数次剑招。姬南现在的剑法和境界经过这些时日的苦练也算得一流,但那女子的剑法实在太过厉害,比贡布还要高上很多。迅捷之中不失刚猛,犹如狂风雷雨,无孔不入地扑来。他竭尽全力抵挡仍旧左支右绌。 而对方的攻击也并不仅仅是那样快如闪电的剑,有时候错身之间,女子的左手已经从剑光的空隙中伸出,一道雷术直轰他面门。那皓腕白皙,五指挥动如同舞蹈,让人难以理解这竟是如此狠毒致命的攻击。姬南狼狈地侧身避开,剑光再度刺来,女子的足尖轻点,几点微不可见的寒光于无声之中射向姬南的腰肋,这女子竟然还能发射寒针一样的暗器法宝,让人感觉此时面对的简直是三、四个人,而并非是区区的一名对手。 附近有几个侍卫凝神戒备随时准备加入战团,有个自以为看准了机会冲过来,下一刻就像是被仿佛巨大的车轮绞过一般被轰然吐了出去。姬南边打边退,然而那女子如影随形,竟完全无法摆脱。 某一刻,凶悍的神识攻击无声无息击中了女子,七窍飙血,女子陡然转身,袖中飞出玉牌幻成大大的玉盾护在身前,轰然巨响中,玉盾碎成玉屑飞舞,挡住了斩来的太商剑。 女子顾不得伤势,趁着玉屑还在飞舞,双腿发力飞退,黑色的身影哗然破开那漫天飞舞的物体,乒的一下,又是雷光暴绽,附近的一名侍卫身形带血被斩飞出去。 “我们是天伤殿的侍卫,这些人是刺客,速来帮助我们擒拿刺客!” 马蹄轰鸣声中,一队城门的守卫已经闻讯驰来,然后将两人淹没了进去。 乒、乒、轰—— 一百四十五、天伤殿的行动在即 昭礼东宫宫主姬荣亲自带着大队修士赶到了天伤殿,东宫十八殿也都派出重要人物来到了天伤殿,表面上是为探望姬南之安危,实为打探消息。 事情非常清晰,刺杀的主谋是原天究殿殿主弧余的关门弟子勾纪,现场有近百人有目共睹,任何人否认不得。 至于刺杀姬南的原因,经过对两名被俘刺客的突击审讯得知,自弧余不明不白的死后,无心山城疯了一般全力追究凶手,但是始终没有线索。山城内部权力争夺激烈,而昔日仇敌亦蠢蠢欲动,伺机而动。 新任的天究殿殿主荀起对师兄弧余以前的心腹、弟子们很不待见,借山门事务之名,将他们发配至偏远之地,或守城池,或巡边疆。 这个勾纪原本就性情乖张、飞扬跋扈,师父遇害后,他不知从何处捕风捉影,四处散布谣言,坚称昭礼东宫与师父之死脱不了干系,此举无疑加深了荀起对他的厌恶。 现在则落得虎落平阳,人人看他不顺眼。因为找不到刺杀师父的真正凶手,加之也不敢真对昭礼东宫动手,所以勾纪便迁怒记恨起在暮日山上打杀了仲槎长老,之后又趁无心山城大难,占据了其藩属仙门晗湘潭的天伤殿殿主姬南,这才策动了这场刺杀。 刺客群体中,除了四位是弧余生前的忠诚心腹,其余都是勾纪不惜倾家荡产招募而来的凶悍散修。至于那位剑法超群、蒙面示人的女修,极有可能是勾纪已定亲却尚未迎娶的未婚妻。 她出身洛邑门阀望族,自幼与勾纪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启蒙之后在九剑楼学剑,乃第五剑座下高足。数年前,九剑楼与天究殿因门下弟子联姻之事,还曾在修真界掀起过一阵不小的美谈。 刺杀昭礼东宫的殿主,此等行径无疑是震撼修真界的大事。姬荣当机立断,下令封锁洛邑周边千里地域,昭礼宫各殿倾巢而出,誓要将勾纪等人捉拿归案。天伤殿与天究殿更是全员动员,驻守洛邑的修士与护殿神军全体出动,展开了一场地毯式的搜索。 随着众人纷纷离去,那原本喧嚣不已、宽阔宏大的天伤殿,终于再次回归了往昔的宁静与庄严。 暌舸带着一队新的侍卫把姬南的寝宫团团围住。 姬南步入边上的房间,细心查看了桂兮和有象的状况。虽然他们身受重伤,但伤势与之前在暮日山上与春爻等人对练时相差无几。服下珍贵丹药后,只需静养三五日,他们便能大体康复。至于伤亡的侍卫,也已有专人负责安置与调养。 姬南返回自己的寝宫,轻轻挥手,示意晴天、秋雨几个侍女们退下,两名隐匿于暗处的青龙帮暗卫也悄然撤离,佩佩走出去关上了房门。 虞琳静静地坐在锦榻之上,神色凝重。姬南缓缓走近,轻轻地将她拥入怀中,能感觉到虞琳的身体仍在微微颤抖。 今日的刺杀事件让所有人都心有余悸。虞琳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目睹修士之间的惨烈厮杀,那刺客的剑锋距离她不过两丈之遥。若非观虎及时发现异常,若非姬南反应机敏,若非他们恰好在洛邑附近,虞琳恐怕已遭不测。 姬南心中暗自懊悔,为了隐藏实力,他未让唐焚、春爻等大妖随行,褒五、老圭等人也留在了暮日山。 原本以为只是一场轻松愉快的洛邑之旅,却险些成为他的绝命之行。 那女刺客剑法精湛、雷法犀利、身法迅疾如电,且法宝众多。弱在实战经验不足,缺乏临场应变的能力。 姬南与女刺客在极短的时间内交换了数十剑,每一剑都凶险至极,他几乎没时间施展众多的邪法,只要稍有一点迟缓,便会命丧对方剑下。 寂静的宫殿。黑色的长夜,幽暗的灯光,外面不时传来“哗哗”风吹树叶的声音。 夫妻二人紧紧地搂在一起,那种死里逃生、相依为命的感觉在这一刻感受得无比清晰。 虞琳终于忍不住,发出了轻轻的抽泣声。 ———— 在洛邑一座高耸的宫阙之巅,昭礼东宫宫主的专属议事大殿内,气氛凝重而庄严。四周布满了严密的警戒,隔绝阵法已经开启,将外界的一切干扰隔绝在外。 大殿内部空间宽敞,地面铺设着碧绿的玉石板,每一块都散发着温润的光泽。屋顶上镶嵌着各式各样的宝石,宛如夜空中的日月星辰,璀璨夺目。 支撑这座大殿的十几根柱子,全部由珍稀的玉石雕琢而成,高达近十丈,笔直挺拔。这些柱子粗壮无比,需要五六个成年人牵手才能合围住。玉石表面黝黑发亮,上面雕刻着各种奇异图案,千姿百态,令人叹为观止。 大殿内的长排案几两侧,姬荣端坐在主位上,神色威严。他身旁坐着四位气度不凡的老者,他们都在低头审阅着手中的玉简,眉头紧锁,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重大问题。 姬南则坐在案几的对面,神情专注而严肃。身旁是天伤殿的六位大长老:羊鼓、郭巳、泽峰、朗山、车坤和知云。 他们也都全神贯注地聆听着姬南的汇报。 会议已经进行了几个时辰,气氛紧张而热烈。 姬南继续详细讲述着此次汇报的关键信息:“根据前日传回的最新情报,结合我们几年来收集的相关战报,目前东南十万大山中的形势对九黎族来说非常不利。持续近五年的战事已经使他们的地盘被压缩了近四成,物资和粮草等后勤补给更是严重匮乏。现在,九黎族只能死守几个重要的隘口。如果没有外力介入的话,九黎族最终败落只是时间问题……” 其实就在几百年前,九黎族还是东南地区无可争议的最强大部族。然而,在昭礼宫平衡战略的压制下,天伤殿每隔几十年就联合附近的部族对九黎族发起战事,并不断对九黎族的高阶修士进行定点绞杀。因此,九黎族的实力不断被削弱,如今的处境已经岌岌可危,甚至面临着灭族的危险。 “……乌越部、虎越部等四部目前占据了优势,堵住了九黎族出入大山的所有道路,还从后面切断了九黎退往大山深处的退路。在乌越部的提议下,四部已经达成了瓜分九黎族地盘和人口的初步协议……”。 ……这个乌越部以前并不强大,只是一个中等部族,最近几十年忽然强大起来,据说好像是得到了山中什么神秘人物的帮助,在现任族长带领下四处征讨,吞并了附近的不少小氏族,占据了很大一块地盘,这次针对九黎族的战争也是他们挑头开始的……。 ……目前看来,战事有脱离我们控制的迹象,乌越部在百年来的战事中不断扩张地盘和人口,野心也逐步**,开始对我天伤殿阳奉阴违,与其他部族也在暗自勾连,此次四部达成了的瓜分九黎族地盘和人口的协议也是乌越部背着我们暗地里牵头组织的……。 ……还有一个迹象值得我们关注,就是地处东南的邾向国近几年开始频繁参与域外各部族的内战。按照我大周礼制,只有镐京朝廷可以介入域外各部族的内事,我昭礼宫则负责应对域外各部族的山上修士。这个邾向国百年来不断向外扩张,领土面积比照立国之初已经大大扩张,近些年与乌越部结盟,把手伸进了东南域外各部族的内事,招募和派遣很多修士帮助乌越部。也正是有邾向国的帮助和撑腰,乌越部一些人开始对我天伤殿派去的修士进行挑衅和驱逐……。 ……九黎族衰落最主要的原因是内耗严重,九黎族是由上古巫族的九个氏族结成的联盟!巫觋共同议事是他们的最高议事机构,其中又以巫觋为尊。女为巫,男为觋。女对内,男对外,在长老议事上有很大的话语权。自现任九黎族的男觋——妍蚩,也就是我的师父,被姬慕叔祖捉住关进四合庭后,位置始终空悬。女巫因为岁数太大,已好久不参议事,九个族长在话语权争夺上非常激烈,甚至传出互相斗殴的传闻,目前只是勉强压制矛盾一致对外,但是相互之间矛盾重重……。 ……按照当初在四合庭内,慕叔祖和妍蚩师父的协议,将由我来出任九黎族的下任男觋,实际上控制九黎族,既能整合和安定我大周的东南局势,也能避免九黎的灭族危机……。 ……岐山祖宗堂也同意了此事……。 ……按照荣叔祖和几位大长老、大供奉的意见,我天伤殿经过近四年的安排和准备,目前已经完成了初步的计划,前期的各项物资和人员准备已经就位,控制九黎族之后的人员交流、安插等计划都已经写入了玉简,请荣叔祖和几位老大人过目……” 姬南停住了口,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静静的等着。 “打算带多少人过去?”东宫一位举止气度威严的锦袍老者问道。 “第一批计划是五十人,其中大多数是招募来的散修!第二批计划是六十人,也是招募来的散修。”姬南答道。 “哦?这么大的行动,带这么点人?你打算带几个化神修士过去啊?” “一旦有强大的陌生修士进入十万大山,定会引起各方的关注,也会引起九黎族一些人的警惕和反感。我打算只带一个化神境和几个神满境先期进入,到时候见机行事。郭巳长老和知云长老会带一队人马坐镇曾国,一旦有事可及时救援。” “为什么招募那么多的散修,而不是带天伤殿的人去?东南大山中的奇人异士甚多,化神境修士贸然进去也不见得能全身而退,目前正是各方厮杀的关键时期,你带着区区几个神满、元婴修士进去是不是太儿戏了!”另外一名老者放下手中的玉简,冷声说道, “启禀大长老,此去九黎族并非是用武力强行夺取男觋之位。我师父妍蚩此前在离开部族之时曾有布置,只要争取到巫女、几个大巫和族长的支持就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天伤殿和九黎族厮杀近千年,结怨甚深,我此次是易名前去,事成之前,决不能露出天伤殿的任何痕迹。为了以防万一,我准备的第二支队伍,他们会以不同的身份从不同的方向进入大山中,配合我行事。” “妍蚩在四合庭被囚已有百年,当年的一些布置能不能起作用不好说了!既然你们已经做好了准备,那就先按照你们的意思执行吧!期间如果需要我们做什么就及时通报吧!”姬荣缓缓说道。 “对于整合九黎族内部,我有一定的把握!但是对于邾向国派往大山中的修士们比较麻烦,还请东宫给予配合!”姬南说道。 “邾向侯向东南的插手,我们也早有耳闻。你放心吧,我和镐京那边先通通气,会处理的,不会耽误你的事!”气度威严的锦袍老者答道。 众人又讨论了一些细节后,各自散去,宽阔的大殿里只留下了姬荣和姬南。 祖孙二人凑坐在一起,喝着茶水。 姬南从袖子里拿出一把锦盒双手递给姬荣,笑嘻嘻的说道:“叔祖,我带回来孝敬各位祖宗们的礼物都在前几日被那些刺客给糟蹋了,你得帮侄孙我管天究殿要点补偿回来啊。就这件送给您的礼物我是贴身留着的,一点损伤没有,你老人家看看,喜欢不!” “荀起现在是焦头烂额,御下不严的罪名他是怎么也逃不掉了,你这个苦主上门敲敲竹杠,如果能就此把这事消弭下去,他是求之不得呢。” “这也是您老人家在背后给我撑腰,他才肯低头!我明天就去找他,狠狠敲一笔!” 姬荣呵呵笑着接过锦盒打开,里面装着一把折扇。 纸扇之上画有一枝珊瑚,不光是栩栩如生,还真能开出七色霞光,可以增加修行者的文气才情,常年使用,书写青词宝诰有奇效,确是一件不错的宝物。 姬荣很是喜欢,拿着扇子把玩起来,继续说道:“你带着几十个低阶修士进入东南大山确是冒险了点。郭巳、泽峰他们几个和乌越部、九黎族都朝过面,羊鼓岁数也大了些,确实不适合和你一起去。此番九黎族之行,不仅关乎我们东宫的声誉,更关系到东南地区未来几百年的稳定,岐山祖宗堂亦对此行高度重视。因此,我特意从亲卫队中挑选了两人护你周全,他们境界不低,经验丰富,定能助你一臂之力……” “……放心,这两人乃我的亲信,只会听从你的命令,不会擅自行事的。昭礼宫内无人知晓他们的真实身份和来历。再者,我的重孙无方此番亦会随你前往,他年纪尚轻,但天资聪颖,心性坚韧,望你能带他一同历练,让他在实践中增长见识,锻炼能力。” “啊!叔祖,大山之中危机四伏,野兽出没,毒瘴弥漫,变数难料,万一遇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我可保证不了他的安全啊!”姬南连忙阻止道。 “放心吧,即便他真的遭遇不幸,也绝不会埋怨于你!姬家的子孙从来都不是在暖窝里长大的,我和你慕叔祖在金丹境的时候就已经在外面厮杀历练了。话说回来,你的修为进展似乎有些迟缓啊,怎么还是元婴啊?!”姬荣抬头瞪了姬南一眼。 “快了,快了,已经到瓶颈了!”姬南赶忙赔笑回应,试图缓和气氛。 \"有任何需求,尽管开口!另外,九剑楼已回函,确认那企图刺杀你的女刺客确是他们门下弟子。他们已派遣人手前去缉拿,并承诺很快给你送来补偿,以表歉意!还有,今晚的家族晚宴,记得早些过来,我那老伴儿一直念叨着想见见你的新媳妇呢!\" \"噢!她不过是乡下一个小贵族家的女儿,有啥好见的!?\"姬南心不在焉地应着。 “唉!想看看这个为了你自毁容貌、又苦等你十几年的好姑娘!”姬荣老爷子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把扇子放到身旁的茶几上,仿佛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一百四十六、攘外先安内 虞琳在姬荣府邸的接风宴会上受到了极为热烈的欢迎。姬荣家中的数十位女眷,似乎一夜之间便对虞琳与姬南之间那段充满忠贞与波折、最终收获幸福的故事了如指掌,为这段情缘的曲折与圆满而由衷地感到喜悦和好奇。 晚宴的灯火下,一群老妇人、小媳妇及女孩们围着虞琳,关切之情溢于言表。询问着虞琳的冷暖,关切她是否缺少衣物首饰,更想了解她在毁容时的内心挣扎、被逐出家门后的艰辛历程,以及前几日面对刺客时的惊心动魄。 每当虞琳讲述到动情之处,总有几位女眷忍不住落下泪来;而谈及惊险片段时,众人皆不由自主地捂胸惊呼;当说到姬南不远千里追寻而来,携友共战数千铁甲的英勇事迹时,少女们更是欢呼雀跃,几位妇人则带着几分幽怨,不经意地朝远处的自家夫君投去几瞥深意。 虞琳本就出身伯爵府,谈吐举止优雅得体。在台城被逐出家门后独立生活了十几年,市井妇人之间的争斗毫不陌生,在人心揣摩方面,比深宅大院内的妇人姑娘们高了好几个大境界,再加上本就是自己的亲身经历,所以毫不怯场,娓娓道来,身临其境。 在那热闹非凡的妇人们围绕虞琳的场景映衬之下,爷们这边显得格外尴尬,尤其是当一道道从女眷群中投射过来的、满含深意与鞭挞的目光时,这种尴尬感愈发强烈。一些爷们不禁有些坐立不安,暗自思量。 姬南忙碌地穿梭于各位男性长辈之间,逐一献上精心准备的各色礼物,细致入微地询问他们的健康状况,及时化解尴尬气氛,转移天气话题。 总而言之,这场晚宴无疑是一次极为成功的公关活动。虞琳首次亮相便赢得了姬荣家族上下一致的欢迎与接纳,尤其是以老太太为首的女眷们,对虞琳的喜爱之情溢于言表,成为虞琳今后在洛邑最为坚实的后盾。 寝殿内,壁炉中微弱的火光忽明忽暗,与棚顶上镶嵌的几颗夜明珠发出的柔和光芒交相辉映,为这静谧的夜晚增添了几分温馨与神秘。 一番激烈的肉搏之后,两人终于得以喘息,汗水顺着脸颊滑落,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香艳与旖旎。 过了许久,虞琳慵懒地举起双臂,声音中带着一丝娇媚:“叔祖奶奶送了我一只火龙玉镯,说是初次见面的礼物,和上次她给你的那只正好是一对。你看看,我带着好不好看” 姬南半眯着眼:“简直是美极了,我媳妇戴什么都好看。这对镯子可是不错的护身法宝。我不在家的时候,你正好戴着它防身。” “唉,今天晚宴上的老祖宗们太多了,好些个我都没记住,下次再见面的时候叫错了多尴尬啊!” “呦呵,我见你接礼物的时候毫不手软啊,一个都没叫错啊!你不是还和几个姑妈、姐姐约好后天去逛街吗!哎,你打我干嘛!” “我那不是给你攒家底呢吗,咦,你一说我想起来了,大祖奶奶给的盒子还没打开呢,我得去看看里面装的什么好东西!”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虞琳白皙高挑的脊背在壁炉微弱火光的映衬下显得更加的诱惑迷人。 “呵呵,亏你还是个虞国公主,怎么像个乡下丫头!” “不许说我!””虞琳猛地回头,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带着几分娇嗔与威胁,狠狠地瞪了姬南一眼。 过了一会,喜笑颜开的虞琳像个暗夜中的精灵一样又钻回了丈夫的身边,紧紧搂住了丈夫的身体。 过了好一会,姬南的声音响起:“要是在洛邑这边住不惯,就回暮日山去,那边清净,老圭、春爻他们都在,我也放心!” “嗯!” “庆老爷子教你的大光明术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展示出来!” “嗯!” “父亲和白狄部那边不要主动联系,秉烛台一定有密探盯着咱们呢!” “嗯!” “知云长老给你安排了十几个侍卫,褒五叔也给你安排了两个女侍卫,安全方面就听他们的。另外,走到哪里都带着佩佩。” “嗯!” 又过了一会,传来虞琳细不可闻的声音:“南哥,我想要个孩子!” “噢你不是说想要结金丹以后再说吗” “改主意了,不想等了!”虞琳轻轻的说道。 “别怕,前几天是我大意了,要是带上唐先生、春爻他们就不会那么危险了!要是让你师父知道哪天你那么危险,都得骂死我!呵呵!” “霜月姐不知道现在在哪里” “嗯!怎么想起说她了!”姬南警惕的抬起头。 “霜月姐长得漂亮,还那么厉害!我什么时候能像他那么厉害就好了!不像现在,现在走到哪里都得要人保护!”虞琳幽幽的说道。 “你师父不是说你是天生适合修习大光明术吗,很快就能比他还厉害吗!你现在怎么就不厉害了,不是把我迷得神魂颠倒吗!”姬南抬起半截身子,贪婪地俯视着娇柔美丽的妻子。 “别打岔,说,趁我不在的时候,你想没想过霜月姐!有没有调戏过那几个小侍女……喂!你又想干嘛!” “你不是说想要个孩子吗,我当然是要努力帮助你实现愿望啊!” “还来!……放过我吧!”虞琳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省着我走了以后,你没事胡思乱想!”姬南粗声的喘息着说道。 窗前的两只鹦鹉娇羞的扭过头去。 ———————————————— 洛邑,宜城。 城外,岳山深处。 一处山坳处有一片错落有致的宅院。宅院不大,但远远看去布局严谨,回廊曲折,月光透过树梢,斑驳地洒在青石板上,为这幽静的空间增添了几分情趣与生机。 一辆黑棚的轻便马车从山脚转过来,停到院子大门前。 青衣儒雅的涂展走下来,环顾一圈后,伸出右手轻点大门。指尖刚一触到大门,眼前景物忽然如水波般荡漾起来,当波光消去后,涂展的身影已消失无踪。 整座宅院的外面其实是一幻阵,涂展的身形出现在一座亭台楼阁点缀其间,假山池沼相映成趣的大宅院里。宅院依山而建,既有江南园林的精致典雅,又不失北方建筑的雄浑大气。青砖黛瓦,飞檐翘角,人行院中,犹入画中。 涂展在院中穿行,院中散布着数十栋小楼,院中可见几十青年男女,或打坐、或练剑、或修法,亦有数十只尚未修成人型的白狐嬉戏其间。他们一见涂展,都慌忙放下手中活计,施礼问好。涂展只是淡淡微笑点头,朝着院中央的一座院落走去。 院落里两个俏丽动人的女子正款款走出,见涂展到来,也是躬身一礼,道:“二爷,老祖已经在等着你了。” 涂展微笑点头,走入了院门。那两个俏丽女子互望一眼,都感觉到涂展身上隐隐透着的冰寒杀气。 院落静谧,远处偶尔传来几声鸟鸣,清脆悦耳,与这宁静的院落相辅,让人不由自主地沉醉其中。 院中软塌上端坐着一位老人,有两位侍女正为他缓缓打扇。涂展鞠躬起手道:“给老祖请安,孙儿回来了!” 随后扼要将当日解堪屠灭玄天门的情形述说了一番。 老人听后默然良久,方才嘿的一声,道:“解堪之名,我早年听过,他和唐焚两个算是一方霸主了,居然为了几个小钱来个姬家人卖命,我是说什么也不信,除非……除非他俩背后的那个老家伙没死。可是听你所言,他俩到了暮日山之后,却又低调得很,实在是奇怪,难道是我孤陋寡闻,这天下发生了什么事,我却不知道” 涂展道:“老祖,您让我不惜颜面不计损失地投入姬南的门下,真就是为了还他老子当年的人情吗还是为了在那小子身上押注啊我看他虽然资质不错,但还不至于咱们如此” 老者哼了一声,道:“展儿,这事已经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你天资聪颖绝顶,然则这眼光总是太窄,不能站在更长远的角度想事。难道十二妖王的眼光也不准别的不说,单看鼠王、虎王两大世家的子弟齐至,这又是何等场面别说是看在天伤殿的面子,就是姬家镐京的王族子弟,妖王的嫡系子弟们也是随便拍肩膀的!十二妖王素来声称忠心姬家,绝对安分守己,这一次他们显然是有备而来,下了大注,就只是为了讨好一个流亡多年的落魄侯爷不成” 这一次涂展无言以对。他虽然孤傲自负,精明能干,自认为经商奇才,然而涂山老祖几十年前未隐退时已然名震天下,现在躲在这里享清净,谁又敢说他的眼光不准 涂展猛然抬头,道:“老祖,当日我正在南有镇盘恒,忽然一股诡异至极的邪气笼罩了整个镇子。我看到解堪当时站在楼上,默然不语。事后,春爻、唐焚等也是闪烁其词。那股邪气我感觉十分清晰,带着一种难以名状的阴森与不祥,让周围的一切都笼罩上了一层诡异的阴霾。就好像什么有形之物,缓缓地在空气中扭动、盘旋,却又虚幻缥缈,让人心生畏惧,毛骨悚然。我当时感觉像被什么紧紧扼住咽喉般,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逃离,却又动弹不得。” 老者站起身来,在室中踱来踱去,长眉紧锁,沉吟道:“如你所说,到和我很多年前一次经历相似,当时的明宗大护法炳仑精擅神魂真经,以他那无孔不入的神魂攻击,让无数大修士在毫无防备之下,心智迷失,成为他的傀儡。我曾亲眼目睹一位昭礼宫神满境修士在炳仑的神魂攻击下,变得如痴如狂,对自己的同门师兄弟痛下杀手……我当时的感觉就和你所说的非常相似……就好像什么有形之物,缓缓地在空气中扭动、盘旋,让人毛骨悚然……难道明宗又要重现人间了” 涂展道:“老祖,明宗百年前就被昭礼宫、四合庭和九剑楼联手铲除了,剩下的一点人也是藏在山野间苟延残喘。如果暮日山或者天伤殿真有人修炼那种邪功,咱们不是更应该躲得远些才好……” 老者也不知转了多少圈,显然心头有难决之事,蓦然站定,道:“从即日起,将《候人兮猗歌》授给佩佩!你亲自前去教授!” 涂展大吃一惊,慌道:“老祖,可是…佩佩才刚结丹没几年,而且我也才参悟到第五层。” 老者手一挥,冷道:“我意已决,不必多言!佩佩能学多少是她自己的造化。这场大戏才刚开始,若是有点危险,我涂山家就瞻前顾后,以后我们还拿什么和那些妖王们斗有时候,站队也是一种赌博……” 涂展见老者心意已决,不敢再多言,悄悄地退了下去。 ———————————— 天伤殿大殿,巍峨壮观。 室内装修奢华细腻,每一寸空间都透露着不凡与威严。宫殿四周,杀气如实质,层层警卫如铜墙铁壁。 一缕清风穿窗而过,带着丝丝凉意,拂过殿内众人,为紧张压抑的氛围增添了几分舒缓。 大殿之内,空旷而肃穆。姬南悠然自得地倚坐于一张雕龙画凤的椅榻之上,观虎则端坐于他的斜前方,神色凝重。 在他们前方一丈开外,站立着一位身材短小、相貌平平、略显猥琐的修士。安益,元婴境修为,在天伤殿这个以强者为尊、以战闻名的群体中,本应成为中流砥柱,至少也能谋个外派护国仙师的闲职。 但此人却似乎毫无上进之心,无论是战场上的战功,还是平日里对宗门的贡献,甚至比不上许多金丹境的修士。加入天伤殿已逾百年,修为不紧不慢地攀升至了元婴境,但职位却仅仅是个管理库房的小头目,毫无晋升之迹。 安益的脸上挂着一抹习惯性的谄媚笑容,双手紧张地揉搓着,目光中满是敬畏地望着眼前的年轻殿主——这位平日里只能仰望的大人物。他心中暗自揣测,不知这位高高在上的殿主为何会单独召见自己这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 大殿内静谧无声,姬南饶有兴致地审视着安益。 “安益,你真的是元婴境的修为吗”姬南开口问道。 “殿主,您这不是在说笑嘛!境界这事儿,哪能有假要是我真能达到神满境,早就迫不及待地登记上报,争取当长老了,谁不想更进一步呢!”安益赔笑道。 “安益,我再问你,你每隔四年就向宗门请假一次,说是回家看望家眷,一去就是一个月。你老实告诉我,你真的是回家了吗”姬南的语气中带着几分玩味。 “回禀殿主,那自然是千真万确的。我老家在东南浒国,一个真正的穷乡僻壤。家中父母兄弟虽已不在,但仍有其他亲眷。我每次回去,多少能帮衬一下他们,尽尽自己的心意。”安益回答得颇为诚恳。 “安益,你加入天伤殿已有一百二十多年了,从最初护殿神军的一个普通军卒,一步步走到现在的库司之位,想必经历了不少艰辛吧!”姬南的话语中带着几分感慨。 “多谢殿主关怀,起初确实历经磨难,好在得蒙殿内诸位大人关照,加之我尚算勤勉,这才有了今日之状。”安益心中暗自嘀咕,殿主此番召见,屏退旁人,难道只是为了询问这些琐碎之事 姬南面带微笑,目光深邃地注视着眼前这位看似平凡至极的修士,实则却是天伤殿内隐藏最深的内奸。他从藏心镯中缓缓取出一根一尺多长、通体黝黑的短木棍,短棍一端雕刻着一个相貌狰狞的怪物,轻声问道:“安益,你可认识这个” 安益仔细端详着这根短棍,身体不自觉地微微僵硬,随后他那原本矮小的身躯竟缓缓挺直,身上的气质也随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脸上的谄媚与猥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平静与狰狞。 安益冷笑一声,道:“不知殿主此言何意属下确实不识此物!” 姬南同样报以微笑,缓缓说道:“安益,你的真名其实是仡侨,乃九黎部于夷族人。十一岁那年,你被影巫殿选中,十九岁被送入天伤殿护殿神军。二十五岁时,你凭战功拜入天伤殿金丹执事惠南门下。擅长近距离格杀,精用毒,长追踪,且对土系法术有着深厚的造诣,战力甲中……我说的可对” 一百四十七、三日后出发 安益后退数步,右手衣袖滑落,露出一柄寒光闪烁的短刀,左手悄无声息地结起了法印,身形微躬,不论是迎战还是自绝,皆已做好准备。 安益狞笑着环视四周,目光在姬南与观虎之间流转,最终以下巴示意姬南,嘲讽道:“殿主大人,既然对我了如指掌,可就你们两个人来抓我,莫非是过于自信,抑或是轻视了在下的实力” 姬南和观虎两人一动不动看着安益。 姬南笑着问道:“你不想知道我是如何拿到的午乙棍,又是如何这么清楚的知道你的身份” 安益面容露出惨笑,说道:“只能说明我九黎内部出了大奸,或者是影巫殿已经遭受了塌天之祸,否则你们不可能知道我的身份!” 安益说完就要掐动法决,发起决死一战。 姬南连忙摆手,说道:“别急别急,你看这是什么!” 姬南说罢,右手握住午乙棍,注入巫力,黝黑短棍端头雕刻的怪物忽然仿佛活了一般,在虚空中出现一个青面獠牙的凶恶怪物法相,一股令人心悸的煞气瞬间弥漫开来。 怪物法相转瞬即逝,随之消散的是那股摄人的凶煞之气,仿佛一切只是一场幻觉,午乙棍依旧静静地躺在姬南掌中。 安益瞠目结舌,短刀掉在地上,用手指指着姬南,嘴里“呵呵”的发出声音,满是惊愕与难以置信。 姬南摸索着短棍,笑着说道,“是不是很惊讶!只有巫觋才能驱动午乙棍,我为什么能驱动啊驱动午乙棍必须专门的心法传承,只有巫觋才能修习这种心法,也只有血脉最强大的大巫后裔才能驱动。” 安益好容易喘过一口气,他瘫坐在地上,浑身颤抖,一点挣扎的力气也没有,他实在搞不明白眼前发生的事情。 姬南此刻散发出的气息仿佛一座冰山,他缓缓地说道,“安益,实话告诉你,我确实是纯正的姬氏后裔不假,要不然当不了这天伤殿殿主。但是我是巫族人也不假,血脉传承自妍蚩一脉,他老人家同时也是我的授业恩师。师父在狱中正式传我为第九十四代巫觋,影巫殿殿主,有此午乙棍为证。三日后,我将启程前往十万大山,前去接管九黎部,你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问题” 安益只是喘着粗气,眼神迷离的看着眼前的姬南,觉得十分的不可思议。 姬南低着头,看着他继续说道:“你作为影巫,潜入我殿已经一百四十余年。以前的事我不管,但从今天起,不管你是以天伤殿库司的身份,还是以影巫的身份,都只能效忠我一个人。师父让我当巫觋,是想让九黎部从此获得强援,摆脱灭族危险,最终走出大山,真正成为这片天地的一员,希望你能理解他的苦心……” “……我本来可以不告诉你这些,把你搁置起来,但是于情于理,我觉得还是应该告诉你。此次回去九黎部,你要作为我的扈从一同前往,你现在可以回去准备了。观虎会将集合地点告诉你!” 安益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大殿,浑身早已被汗水湿透,今天的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他必须坐下来好好的想想,头疼的实在厉害。 观虎看着安益离开的身影,小声的问道:“师兄,我不明白为什么要把你的身份告诉他,天伤殿和九黎部是死敌,这样让他跟咱们回去,会不会有危险啊!” 姬南挠挠头,说道:“我也是在赌博啊,赌他对影巫殿的忠心和对我师父的忠心。九黎部共分为九族,现在虽然外敌当前,暂时一致对外,但是内耗仍然严重,他出身于夷族族长一系,于夷是九族中大族,我要想完全掌握九黎部就需要各族的全力支持,光靠影巫殿是不够的……” “……如果这个安益能够真正的忠心于我,那么他必然会影响于夷族的走向。我虽然冒险将自己的身份告诉他,如果他真对影巫殿忠心,对我师父忠心,就一定会全力支持我,况且我还有别的方法控制他……” “师兄,影巫殿对咱天伤殿可是没少花心思啊,还有两个影巫怎么办” “那两个暂时先不管了,咱们时间和精力都有限,我已经把他们都派出去了,没个三、五年回不了!况且那两个境界也不高。天伤殿过去几百年针对着九黎部没少暗杀、下套什么的,双方互派奸细探子很正常。只不过现在都是我的人了,就不能像以前那样自相残杀了,这两个人我以后还有用处!” “师兄高明!”观虎笑呵呵的说道。 姬南看了他一眼,“你小子什么时候学会溜须拍马这些玩意了!” 观虎笑嘻嘻的说道:“入乡随俗,慢慢适应就好!” “勾纪那几个人有信没” “还没呢!听说是往西方向跑下去了,沿途还有接应,几次阻截都没拦住,还听说那个娘们刺客很厉害,不少去阻拦的修士都折在她手里了!” 殿外传来禀报声,天伤殿的小总管暌舸走了进来。 暌舸说道:“殿主,东宫转过来的五千套上等铁甲,一万套上等皮甲,还有黄木弓一万张,羽箭三十万只,上等的盾牌长刀五千付,粟米一万担,还有伤药、丹药等物资,属下都已检验签收,放在大库内。” 姬南带着暌舸来到天伤殿总库,总库内外戒备森严,即使殿主亲临,也要层层勘验信物才能进入。 “上面东宫的痕迹都去掉了吧” “属下验过了,各种痕迹都已去掉,查不出来历!” 姬南将神识探入腕上的藏心镯,此时的藏心镯里已经被他倒腾得空空如也,只留下自用的丹药、法袍、长剑等贴身之物。从“射天城”地下宝库中搜刮到的财富绝大部分都已经投入到“宝丰楼”里,还有一些最珍贵的财物留在了南有镇的自家宅子里。 姬南将武器铠甲全部装进了藏心镯中,原本宽阔的地方瞬间挤得满满,这是东宫支援给他第一批物资,让他用来武装九黎部,后续物资将随泽峰长老和护殿神军进入东南。 姬南拍拍手,这回准备的差不多了,三日后开拔! —————————— 通过传送阵,姬南再次化身散修周南摇摇晃晃的走出了羊鼓家的小院。 羊鼓公务繁忙,已搬去了天伤殿暂居。 当初宫家覆灭之后,姬南邀请羊鼓出山,出任天伤殿大长老。羊鼓散漫惯了,不愿受规矩约束,最后拗不过姬南的再三请求和软磨硬泡,俩人约定以二十年为期。 羊鼓出任天伤殿大长老二十年,之后再退休养老。有羊鼓帮着坐镇天伤殿,姬南还真不怕郭巳等人动小心思。 现在的小院子,是羊鼓的孙女小茗居住。周围的几幢房屋被青龙帮秘密的买了下来,隐秘和安全上应该没啥问题了。 每当提起羊茗这个名字,姬南就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头疼。才十七、八岁的女孩子,本该像花一样绚烂绽放,却有着与同龄人格格不入的一面——极其好战。 一手家传的龙虎太玄拳,被她使得出神入化,性格更是泼辣无比,要不是羊鼓始终死死压着,怕是早就在洛邑打出威名了。 自从邂逅姬南的团队,羊鼓对孙女的约束力便荡然无存。羊茗频繁造访天伤殿,热衷于与人比武切磋,同龄者中难寻敌手,而修为相当者又皆比她年长甚多,与她比武自觉颜面有损,故而打得天伤殿内众人纷纷避之不及。 目前贡布尚能轻松取胜,但羊茗的武艺进步神速,紧追不舍,令贡布心中暗自焦急。至于清欢则被揍的一看见她乖巧无比。 散修周南在洛邑城中徘徊了近一个时辰,穿街过巷,足足转了十几条街道,最终步入路边一家不起眼的小酒馆。 在酒馆的一个包间内,他见到了朱发、朱诺以及曹龙三人,他们一见周南,连忙起身行礼。 朱氏两兄弟武艺高强、心狠手辣且出手大方,加之为人仗义豪爽,已在鸡鸣镇组建起一股不小的散修势力,暗地里帮着姬南招兵买马,打探消息。 而曹龙,如今已是光明教洛邑分坛的副坛主。上次大战中,分坛精锐几乎损失殆尽,却也为他提供了迅速晋升的契机。光明教在瘦长老的主持下,在东宫的默认下,扩张得也不慢,教众已近千人。 行礼完毕,朱氏兄弟紧接着跪在地上惶恐请罪。 原来,勾纪在招募刺客的时候曾经找过他们兄弟,出价很高,对于行刺的对象则是只字未漏。两兄弟早已过了为钱亡命的阶段,很干脆的拒绝了,也没深问。 直到勾纪率领刺客在洛邑城门口刺杀姬南事发,两兄弟才吓出一声冷汗,忙不迭的率众追杀勾纪等人。 两人确实责任很大,勾纪都送上门了,两人居然没发觉,只能说明两兄弟职业敏感性还是差了点。 姬南点了点头,这确实是个问题,朱发兄弟和曹龙都是亡命大盗出身,统御群盗方面没问题,打探消息方面还是欠缺了点,找机会向知云长老讨个办法吧。 此次前去东南,已由朱氏兄弟出面,重金招募了四十六个散修高手,将是此次行动的主力。这批人各有所长,既有精通近战远攻的凶悍之士,亦有擅长符箓布阵的好手,更有深谙炼丹疗伤的英才,是朱氏兄弟三年来费劲心思招募来的精英团队。 望着曹龙,姬南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令曹龙一头雾水,不明所以。姬南早已探听明白,这所谓的光明教,不过是明宗于百年前分崩离析后,散落天涯的教众们自行抱团取暖而形成的一个小派别罢了。 大周境内,诸如此类的小团体比比皆是,更准确地说,它们不过是些零散分布的邪教组织,既无上级的统一指挥,亦无同级的相互协作,甚至时常为了争夺正统之名而自相残杀。 相比之下,光明教还算条理分明,其总坛尚有一两位元婴期的高手坐镇,勉强能够自给自足,维持基本运作。 依庆晟之意,自己既已承继了炳仑的传承,身份已算得上明宗的大护法,却在这小小光明教中还保留着不知低了多少层级的二柱香弟子的虚名。 关于大明宗的整顿事宜,姬南几乎未曾介入,实则也无需他亲力亲为。自虞宣拜入门下后,庆晟那原本心如槁木、混日子的心态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宛如世间所有渴望为后代铺路的老人,他开始筹划如何在有生之年,为自己的爱徒积累足以保命的资本。为此,他甚至神秘失踪了几日。 整顿不了明宗,但是篡夺小小的光明教还有可能。 四人于屋内密谈良久,直至夜幕降临,散修周南才悄然返回羊家小院。 为避免羊茗察觉纠缠比武,他悄然利用传送阵回到了天伤殿练功房。 姬南整理好了再次出征需用的物事,慢条斯理地开始洗浴,他修炼有成,身形修长,肌肤如玉。无论是木盆,清水,还是这身体,都是一尘不染。 此番东南之行,远非他向昭礼东宫汇报时那般轻松简单。十万大山之内部族众多,兵凶战危,更隐藏着无数身怀绝技的奇人异士。他带领着不过六十余名修士一头扎进去,真不知道会遭遇怎样的危险和挑战。 他不想让自己的行动受到昭礼东宫的过多掌控和干涉,他希望按照自己的意愿和节奏去接收九黎部,去占据十万大山的主动权,从而建立起属于自己的班底和势力。 行将出门前,姬南望向屋角。屋角处一口巨大的琉璃缸静静地伫立着,缸体晶莹剔透。缸中,一条色彩斑斓的尾锦鳞正以一种奇异的方式游弋着。 练功房内淡紫色的天地灵气,在空中缓缓流动着,最终汇聚成一条细细的气流,轻柔地钻入尾锦鳞的身体之中。 大妖炳仑的残魂此刻已寄宿到这条尾锦鳞体内,这是炳仑从上千妖物中自己挑选的,也是最适合他夺舍重生的。 在这个无人打扰的练功房内,炳仑的残魂开始在尾锦鳞的体内逐渐苏醒。 姬南双目忽然一暗,一点点神魂随着天地灵气混入了尾锦鳞体内。姬南旋即又恢复如常,径行走出练功房。 已是中夜,月色满山。姬南被着月色,向自己的寝殿行去。 寒月之夜,万物萧萧,明天就该出发了! 一百四十八、百圣山的第一战 百圣山天下闻名,一方面是因为此处山脉确实高耸入云,最重要的是此处是天下妖族的重要的聚居地之一。 以百圣山为中心,广袤的山脉和大地上矗立着十二座风格各异的城市,分别由鼠王、虎王、狗王、猴王几大世家所有,周围还散布着上百的小村落和无数的洞穴。 这里的城池与世间别处的城池最大的差别就是这里居住的以妖族为主,当然也杂居着人族、精怪、妖灵、鬼修等等。 大街上人流如织,车水马龙,热闹非凡,两边都是商铺、客栈、酒楼、娼寮等,在这里是妖族的天下,在那楼中坐着喝酒听曲的老人未必是人,可能是已经化形的老妖,街上跑的小孩也许是刚刚化形的小妖,还有更多妖族懒得化形,半人半妖、兽身人面的妖族很常见,也有直接就是妖物本体行走在大街上,空中飞着很多扇着翅膀的羽族精怪。 至于城市的管理,只能说一个字形容,就是乱;要是用两个字形容,就是又脏又乱。妖族的弱肉强食、强者为尊的观念在这里显露的分毫毕现。 当然也有强大的城卫,都是由四大世家的私兵组成,维持这座城市的基本秩序和运行。 四大妖王世家的豪华宅邸就在百圣山上,那些上不了百圣山的妖族就只能居住在山下这些城内。 还没化成人形,以长脊白狼原身出现的文良带着一个新收的小弟走在宽敞肮脏的街道上,兴致盎然地看着街道四周,两边商铺之中卖的东西是千奇百怪,街上的行走的妖都是奇景,他平生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妖族。 文良在行进间,突然察觉到一丝不寻常的动静,脚步不由自主地一顿。他低头审视,惊讶地发现小弟腰间悬挂的皮囊不知何时已被一根纤细的丝线悄然牵引,顺丝望去,只见街角一门扉半掩之处,隐匿着一个鬼祟的半化形小妖,正通过丝线操控着皮囊,且在小妖察觉到文良那双硕大狼瞳的注视时,竟还敢咧嘴一笑,面上无丝毫惧意。 文良利爪一挥,轻松斩断了那缕作祟的丝线,随后环顾四周,发现周遭的人群与妖族虽目睹了这一切,却都默契地选择了视而不见,仿佛一切未曾发生。 一番思量后,加之身边小弟递来的微妙眼色,文良终是选择了沉默。俩妖继续前行,未几,猛然间,“轰”地一声巨响震颤空气,一个身影自邻近酒楼的二层直接坠落,硬生生摔在了他们面前。 “他妈的,欠债不还也就罢了,竟还敢用假货来搪塞豹爷,你这是活腻味了吧!”伴随着一声粗犷的怒喝,一股不容小觑的气势席卷而来。 摔下来的是个草原麝狼妖族,半化形的身体抽搐着躺在那里,口鼻间喷出一股鲜血,显然是受了内伤,一边挣扎着爬起来一边嘶吼着:“丹药没有问题,那是我拼死从无尽海里找到的,你是想赖下我的丹药” “豹爷我想赖下你的丹药笑话,你他妈随便拿个不明来历的丹药就说是‘源气丹’,就想抵了我的债,做梦去吧!” “我的丹药是真的,隆昌祥的朝奉已经看过了,他说这丹药是真货,抵我的债没问题,还富裕很多呢!” “放屁,他说真的就是真的,我还说是假的呢!就这么个破玩意就算是真的也不够抵老子债的,限你十日之内还清债务,否则就拿你的房子抵债!” “老二,你这是想明抢老子的祖产” “你家那点祖产早晚也得被你败光了,不如给了豹爷我,没准我还能赏你口饭吃,省得饿死,哈哈。” 半化形狼妖冲上去想抢回丹药,厮打几下就被对方一脚踹回跌倒在街道上。 边上围了一圈看热闹的,笑嘻嘻地站在远处指指点点,可是谁也没有出头说话,仿佛习以为常。 文良皱着眉头低声问着边上的小弟,“这种事没人管吗这边的规矩是什么” 新收的小弟是个刚刚能化形的杂毛狐狸,血统比照涂山家那是差了不止十条街那么远,为了实现自己对未来生活的美好向往,给自己起了个好名字,叫“富贵”。他本是给鼠王世家边缘打下手的一个混混,一次道边的饭局上不知怎么和文良看对了眼,就拜文良为大哥了。 富贵瞥了一眼楼上那个如声音一样的粗犷身影,低声说道:“各城的小规矩不一样,但是在咱百圣山十二城内大规矩只有三条,一是城内不许打死人,但是出城不管;二是高阶修士不能欺压低阶修士,但是同阶修士厮杀不管;三是修士之间厮杀只能一对一的单挑。” 文良皱着眉说道:“这些规矩也太粗糙了些,不能打死但是没说打成伤残咋办另外,要是高阶修士指派手下欺压同阶修士,岂不是一样!” 富贵笑着说道:“说到底咱百圣山还是强者为尊。楼上那个豹妖是个元婴境,仗着不知道哪里得来的一个法宝,是这一带出了名的恶棍。楼下挨揍的那个狼妖,祖上家境不错,靠着丹药堆出来个元婴境,后来家里的几个强者先后意外死了,他家也就没落了。城内不少老大盯上了他的家产,这厮自己也不争气,平日里很是招摇不知收敛,这不是被豹老二设计给盯上了!” 说话间,从街角转过来一个城卫,身材高大,满面胡须,浑身披挂厚厚铁甲,行走之间甲叶轻微碰撞乱响,腰间挎着一把长刀,一手里提着头盔,一手提着酒壶,晃晃荡荡地走到不远处,找个台阶一坐,看着街道中间吵成一团的两个人,仰头喝了一大口酒。 富贵低声介绍道:“这是城尉秋山大人,也是狼族出身,据说境界很高,到底有多高不知道,反正胆敢在城内滋事杀人的最终都被他砍了。这位大人性子硬得很,谁的面子也不给。不过你只要是守着前面三个大规矩,秋山大人也不搭理你。” 文良翻身挤开人群走到了场间。 文良大声说到:“丹药是不是真假,一验便知。隆昌祥是个大商号,我刚从那边过来,距离这里也才两条街的距离,走过去半炷香事件都不到,何必在此争吵。” 半化形的麝狼妖惊喜叫到:“就是就是,豹老二,你要是个带把的,咱俩这就去隆昌祥,敢不敢当着大朝奉面说这丹药是假的!” 豹二阴沉着脸盯着文良说道:“谁他娘的裤裆没夹紧,把你给蹦出来了,敢管爷爷的闲事!” 富贵赶紧挤进人群,点头哈腰地向着豹二说道:“二爷,您老包涵,我这兄长初来乍到,不懂规矩,您老看在小弟的面子上别气坏身子,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富贵急忙转身低头拉着文良胳膊就要走。 “呸!你有个屁的面子,这厮敢管老子的闲事,不留下条胳膊就别想走了!”豹老二一把推开富贵,恶狠狠地喊道。 “若有人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挡我财路,我必定忍不了的。”有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出现。 文良侧头看去,街边另一酒楼上靠窗坐着个鸟头妖,见文良看过来,他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轻蔑地笑了笑。 “这小狼体格结实,我正缺个驮货的奴仆,等会豹老二把他打残废了,我正好做好事,收留这厮。” “这小狼两根獠牙不错,整齐坚硬,看着不是凡物,我先打个招呼我要了!” “那我也看上了,咋办!” “你什么意思打算和熊爷我抢东西” 乱哄哄吵闹间,已经有人在打文良身上财物的主意了。 文良静静地站在那里,两眼盯着对面的豹老二说道:“人族常说,万事逃不过一个理字,似你这般欺压强夺财货,我既然同为狼族,遇见了就要管上一管。” “哈哈,原来这个狼崽子想要为同族出头,我老豹活了二百多年了,第一次听见这么好笑的话!” 周围街道酒楼上传来一阵哄堂大笑,连富贵也尴尬的摸了摸脸。这种情况确实从没发生过。 “小狼崽子,既然你想死,老子我就成全你!”豹老二说道,身影闪电般扑了下来,双手向着文良咽喉抓来,手指尖变成锋利的爪子。 文良后撤一小步,右爪狠狠的迎上去,两道拳影不偏不差的刺撞在一起。 “轰”,拳罡飞散、尘土飞扬。 身材高大粗壮的豹老二退后了几步,抱着有些酸麻的胳膊惊讶的叫到:“小狼崽子,怪不得敢管爷爷的闲事,感情有点门道啊!” 周围街道上、房顶已经挤满了看热闹的人,口哨声、叫好声响成一片。 文良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缓缓退后几步,前爪轻轻放在地上,与豹老二拉开距离。 豹老二冷静了下来,混到这个岁数,自然有着自己的见识。他沉默看着对面的年轻人,然后举起右手摘下头顶的头巾,露出光头。他看不出对方的深浅,不知道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少年狼妖是谁,但是既然是和富贵一起过来,说明懂得这里的规矩,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少年狼妖的境界和自己差不多,应该也是元婴境。 如此年轻便进入元婴境界豹老二认为这种可能实在太小,但是先前与狼族少年对了一拳,这个小狼力气不小,皮毛光滑,四肢有力,想必也是个擅长近身肉搏的,那么自己就尽量拉开距离,用法宝困住他,然后寻机打残他。既然是主动挑战自己,打残他不算犯规矩。豹老二既然能在此地横行霸道几十年,也不是只有表面的粗鲁和凶狠。 豹老二盯着不远处的文良,深吸一口气,黝黑双足缓缓陷入土地之中,右手摘下挂在胸前的一串乌黑兽骨。 “小子找死,怪不得爷爷了。”豹老二神情凝重朝着文良大喊一声,狰狞之色忽然出现在他脸上,乌黑兽骨呼啸破空而去,尖锐的呼啸声蕴含着神魂攻击,若是被击中,那是比断手断脚更为严重的伤害。很多看热闹的人情不自禁捂住了耳朵。 兽骨之后,豹老二左手抡起一根铁棍轰的一声砸向文良的身体! 街道之间随时枯叶乱飞,天地元气一阵鼓荡不安,仿佛要爆炸一般。 文良盯着破风而来的铁棍和那串呼啸盘旋的乌黑兽骨,听着尖锐的声音,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就在那串兽骨速度提升到极致,快要消失在视线中时他后腿微屈一弹,像习惯在草原里捕食的狼般跳了起来沿着一道极低的曲线贴着地面向前。 距离被极速拉近,他双爪一翻,两道刀锋般的爪影从下方挑起,爪影准确地击中呼啸盘旋而至,想要套住文良的那串兽骨! 伴着一道令人牙酸心跳的尖锐磨擦声,锋利的爪刃强行停滞住念珠的旋转,紧接着文良爪腕再传,直接把兽骨从身前劈飞! 兽骨呜咽斜飞而去,不知堕入人群中何处,豹老二黝黑的脸颊骤然苍白,在识海里再也找不到法宝的踪影。 文良一击奏效,哪里还会手软,脚步向前一错,腰腹骤然发力,双爪用尽全身气力向前抓了下去! 锋利的爪刃先是斩破一片空中缓慢飘落的枯叶,然后劈飞了灰影一般遮脸而至的铁棍。 一声雷呜般的巨响。 豹老二的胸襟骤然多出了道很深的口子,随后鲜血染红了衣衫。 文良飞跃起来,硕大狼头狠狠顶到豹老二的脸上,硬生生憋回那声将要出口的惨呼。前爪指勾随后搁在了豹老二的咽喉处。 豹老二黝黑的脸颊早已变得无比煞白,震惊恐惧和迷惘的神情在他的眼眸里不停变换,他不明白先前那刻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这个小狼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把自己打到如此凄惨的境地之中。 片刻之间胜负已分,看着狼狈跪在地里的豹老二,街道周围的人群们目瞪口呆的这一幕,这个狼族少年闪电般挑开兽骨斩断铁棍,直至短斧搁在凶名昭彰的豹老二咽喉上,竟是根本没有给对方任何还击的机会! 最令众人震惊不解的是,这个少年的爪刃是怎么劈中那串乌黑色的兽骨这串兽骨就像剑师们的飞剑一样,速度奇快,肉眼根本无法捕捉其飞行轨迹,而且蕴含神魂攻击,即使是临敌经验丰富的老妖,猝不及防下也会十分狼狈,可这名狼族少年却偏偏做到了这一点。 文良看着爪刃下半跪着的豹老二说道:“丹药如果是真,就顶了他所欠你的债务;丹药如果是假,我帮你讨回他欠你的债!如何” 豹老二抬头看了文良一眼,沙哑问道:“我认输,按你说的办。请问阁下高姓大名。” 文良眉头微皱说道:“想知道我姓名作甚希望日后找回场子” “不敢。”豹老二咳了两声,抬袖擦去唇边的血水,说道:“只是日后有人问起,我总不能说输在一个无名之辈手中。” 文良沉默一下,然后说道:“大青山长脊狼族,文良。” “大青山在哪里,你知道吗” “以前从没听过啊,不知道在哪里。”围观众人已经开始呱噪哄闹起来。 那个半化形的狼妖激动的一个蹦跳窜到文良身边,“文良大哥,从今以后你就是我大哥。我的丹药千真万确是真,您放心!” 文良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那个身材高大浑身铁甲的背影刚好转过街角远去。 这是文良来到百圣山的第一战。 一百四十九、人在旅途 寒风呼啸、雪花纷飞,黑夜的轮廓中,短暂而激烈的交手,鲜血飞出去,尸体撞散树丛,微弱的星光下,追击者的身影从无尽的黑暗中悄然合围,呐喊之声如利刃般撕裂了林间的宁静,伴随着无数纷乱的响动。 两道人影从不同的方向扑将过来,其中一人甫一出手,心口便被被冰锥戳穿,随即整个身体被一层寒冰冻住甩飞出去,撞在两丈外的树干上滚落下来,那边的黑暗里,些微的光芒勾勒出双方交手的剪影。同伴手中挥舞的长剑呼的一声旋转着飞出视野,砸在远处一棵树的树干上,女子出手如电,噼噼啪啪地砸开比她高出一个头的魁梧汉子的正面攻势。 白衣蒙面女子每出一掌,对方的身上就覆盖一层冰霜,脚下却是一刻不停的咬牙步步紧逼,那女子步伐不大,却是凶猛而迅速。转眼间将那巨汉砸出丈余,就在那汉子背后靠上树干的一瞬间,女子袖中飞出一根系着细链的尖锥扎进对方的喉结上,树木在星光下动摇,叶子簌簌而落。 更多的同伴追将过来,一名身披晶莹蓝光法袍的修士御风赶过来时,周围却已经不见女子的踪迹,修士高叫了一声“全都过来!”凝神追索,数百丈内树下的草丛里神识横扫,只是“刷、刷”两下,一大片雪花和枯叶碎草平平地飞了起来,草丛边的两名年轻修士其中一人的身体陡然被冻成一个冰块,另一人的心窝处扎进一根尖锥,鲜血随着无数飞雪乱草飞舞在空中。 “呀啊——” 一柄巨大的如意带着一大片蓝光铺天盖地的砸下,试图挡在那女子逃亡的路前,冰霜从地面飞起反击,然而只是交手几下,那身影冲出拦截,周围的林间,十余道身影合围而来。 刀、枪、剑和从天而降的网索,一道身影在黑暗打出一记火系法术,然后轰的一声,在树林间爆燃起一大片火焰。然而也就在这升腾的火光里,冲过来拦截的一名修士眼见着那身影在眼前陡然放大,然后在下一刻,那身影却已到了他的背后,金属细链拖着他脖子奔走。 十余人围过来,试图攻击同伴身后倒退而行的女子。然而那女子拉着这年轻修士的后背,蒙着面纱的脸上只露出一双眼睛盯着围过来的众人,然后那被捉住的修士“啊——”的疯狂惨叫起来。 白衣蒙面的纤细手掌随着不断地后退,也在年轻修士的身体、四肢犹如灵蛇般的飞速游走,经脉、骨骼断裂声不断传来。鲜血顺着断骨戳破皮肤的空洞在奔行间朝后方一点点地洒过去,转眼间那年轻修士躯体已经全然是鲜血,女子这才朝他背后一推,转瞬间被打成一块冰块的修士四分五裂的飞向众人。女子身体在树林间奔跑腾挪,几个呼吸间消失在风雪间不见,就连御风飞行的大修士都追赶不上。 众修士追出一阵,连忙返回。寒风夹杂着鹅毛大的雪花拂过林间,众人聚集在一块,除了谩骂,剩下的就是一片惨叫。 几个月前山门外忽然出现了这个白衣蒙面女子。那女子也不说明缘由,只是远远埋伏或是星夜来袭,但凡落单的修士根本不是对手,猝不及防之下,好几人丧身在那女子锥下。此后山上宗门的长老们见事情紧迫,带队下山围剿,又聚集了一些关系不错的同道修士。 然而那女子远远望见大修士就躲藏起来,遇见落单或者小队的低阶修士就动手,或是黑夜或是白天,神出鬼没,仿佛天生就适合在风雪天行动,而且是风雪越大越好。在她的尖锥下,一帮低阶修士或者被杀,或者就是被打成残废,几个月的时间,已经将众人的疲惫积累到最高点。 打不过、逃不掉、追不上,莫名其妙惹上一名不死不休的仇家,宗门内的诸位长老执事们十分愤恨。山主,一位化神境的大修士亲自外出捉拿,只差毫厘就能捉住那个女疯子,但是就是没有抓住。 “何方妖孽,出来!有种与道爷单挑——” 绵延的树林间响起一个大修士的怒吼声时,附近更远一点的山头林间,女子的身影从风雪中闪出来,一个趔趄险些站不稳,一大口鲜血喷在了地上,几缕金色长发从头巾中滑落出来。 休息了一会,她蹒跚着找了处野湖,手指轻弹打破冰层,取水简单擦拭了伤口。听着远处传来的阵阵怒吼声,感受着敌人的怒意,然后靠着大树盘膝打坐。 愤怒成这样,说明敌人心中恐惧已生,就会犯更多的错。这个地处北寒之地的宗门是几百年前追杀摩云冰龙母女二人最积极,也是下手最狠毒的宗门,那场大战之后还切走了冰龙一大块肉身作为战利品。 既然是来报仇,就要一点一点地折磨他们,让他们也切身体会一下当年冰龙母女二人走投无路时的绝望、恐惧、愤恨和无奈。 霜月这样想着,在微弱的星光下,逐渐进入半警惕半放松的休息状态。她的呼吸渐无,气息亦无,却没有死意,只是如山间的一块石头。 第二日清晨,风雪渐停,朝阳照亮湖面,带来一些暖意,凝住了风里的湿意。 几滴露珠在霜月那张完美的脸上出现,缓缓淌落,直至流进她的唇间。 霜月睁开眼睛,如雪莲般醒来。 她望向那片野湖,经过一个夜晚的风雪寒意侵染,水面的薄冰已经尽数凝在了一处,变成明亮的镜子,反耀着晨光。 冰层下方隐隐传来轰隆隆的沉闷声音,那不是湖里有妖兽在吼叫,也不是地动,只是冰层自己的声音。 她早就有了养伤想法,只是没有拿定主意,才会在野湖畔坐了一夜。 一夜时间过去,野湖冰封。 她起身走到冰面上,数道凌厉的气息,从轻轻飘舞的白衣里散发出来。 悄无声息,她便从冰面消失,进入了湖里,只留下了一个浑圆的洞口。 黑黑的洞里,湖水轻荡,发出好听的声音。 想来一会时间,这个洞便会再次冰封,没有人会知道她曾经来过这里。 ———————————— 东南某处群山中,天气渐渐湿热,溪水潺潺、林木茂盛。 一行身穿麻衣麻鞋的修士骑着高大的龙马从蜿蜒的山道上走来。 一个瘦弱少年背着一个胖胖小女孩走在队伍的最后面,小女孩愁眉苦脸地拿着几根竹简大声的朗读着:“其盗机也,天下莫能见,莫能知。君子得之固躬,小人得之轻命。瞽者善听,聋者善视。绝利一源,用师十倍。三返昼夜,用师万倍。心生于物,死于物,机在目……” 一个十七八岁,看起来本该英姿飒爽的年轻女孩垂头丧气的背着行李走在边上。 天色渐黑,前面探路的朱发、朱诺骑马跑了回来,来到队伍中间,禀报道:“周公子,前面再转过两个山弯有一个寨子,已经问过寨主,今晚可在那里借宿。” 带着面具,一身粗布黑衣的姬南点点头,转头招呼道:“咱们快点走,前面就休息了!” 一行人策马加快了脚步。 来到寨子,天已经黑了下来。寨门紧闭,但是有个年轻人将一行人领到了距离寨子不远处的一个院落。院子很大,房间不少,还算干净,看来是个商贾行人经常路过住宿的地方。众人纷纷翻身下马,卸下行囊。 寨子里的两个宿老已等在院门口,等着见见这些路过的客商。 周公子走上前去与宿老们热情地寒暄起来,宿老们看到这群衣着寒酸、身形彪悍的客人,连道不敢,在收了一些银两后就退了下去。 周公子走回屋里,众人有条不紊地做着各自的事情。 景琨、有象带着几名年轻扈从正在将切好的兽肉放在篝火上烧烤,油脂滴落在篝火间发出“滋滋”的声音 唐焚和戊火、庚施两人将几个行囊放在墙角。戊火和庚施是姬荣此行专门派给姬南的两名死士,戊火和庚施既是他们的名字也是他们的代号。戊火是术修,中等年纪,擅长五行术法,身材高瘦,精力充沛。庚施是武修,是个身材高挑的姑娘,腰间两把短剑,脸上身上满是恐怖的伤痕,沉默寡言。 观虎将所有的龙马拴好,从革囊中拿出上好的饲料,惊蛰和桂兮忙前忙后帮着安顿马匹。 出了洛邑,姬南就将名字改叫周南,换上了普通的武士服。当然,天伤殿的姬南殿主又对外宣布闭关了,据说要冲击神满境,估计要好几年。好在殿内诸人都已习惯了年轻殿主的闭关和出关之后带来的各种惊奇,也就不在乎了。 姬南走到姬无方跟前,后者正将一幅锦帛地图摊在地上仔细的研究,看见姬南走来连忙站起,说道:“兄长,按照咱们这几日的脚程,还有五日就能进入曾国境内了。这一带山区地处于曾国、邾向国和浒国三国的中间地带,属于三不管地区,平日盗匪横行,还隐藏了一些大妖和精怪。商贾行走必须得凑齐大股人马,再雇佣修士和大批的护卫。这几日我总感觉有点不对,但是不知道哪里有问题!” 姬南点点头,说道:“我们已经被盗匪盯上了,咱们现在住的没准就是他们的窝点之一!” 姬无方笑着说道:“来了多少人咱们是否得再来一场杀出重围!” 姬南笑着说道:“该是他们杀出重围才是。来的都是些普通的凡人盗匪!领头的才是个勉强筑基的修士!” 贡布和鲁格大踏步走了进来。鲁格是两个月前来到了洛邑的,在将带来的白狄部孩子交给姬南后就留了下来。鲁格打算在周地待上几年,好好游历一番。 贡布低声说道:“往东十里大约有三百多名山贼正在向咱们靠近,领头的是一个筑基修士。寨子内大约三、四百人,大多是老弱妇孺,没什么威胁。另外,在咱们后方出现一支队伍,好像是某个诸侯国贵族的车队,人数不少,看脚程估摸着今晚也得住在这里了。里面就有前几日尾随咱们走了几天的那两个修士。” 一名始终站在姬无方身后的黑袍中年人向前一步说道:“公子,那两人明显就是邪修,怕是对咱们有什么歪心思,属下愿意去会会他俩!”这是姬无方的贴身扈从展恒。 姬南笑着说道,“在这么个荒僻地方,出现什么人都有可能,咱们不能一一会过去。只要他们没有显露敌意,咱们也不节外生枝,先随他们去吧!如果他们真有歪心思,那就麻烦展先生去摘了他俩的狗头!” 门口惊蛰探头进来说道:“公子,桂兮说她拉肚子了,问能不能晚上不读道经了!” 姬南瞪了他一眼说道:“不行,你三今天的功课必须完成!” 惊蛰吐了一下舌头,讪讪的缩回了脑袋。 本来姬南觉得此次十万大山之行非常危险,不想让惊蛰和桂兮一起冒险,让他俩留在洛邑陪伴虞琳。可是等他们出发了一个月后,唐焚笑着提醒姬南,两个小家伙偷偷的跟上来了,不仅他俩来了,还把羊茗也带来了。 当姬南带着唐焚半夜突然出现在羊茗、惊蛰和桂兮面前时,三个小家伙吓得那叫一个鸡飞狗跳。 姬南狠狠的教训三个不听话的家伙一顿,要是硬起心肠让三个小家伙回洛邑,一路上也是危险重重。权衡一番后只好带着三个小家伙同行,但是作为惩罚给三个小家伙布置了课业,每天都得背诵道经。 姬南其实对三个小家伙还是比较放心的。羊茗不说了,战力那是相当能打,在演武场上一般的元婴修士还真不是她对手,只是羊茗从没上过战场,缺少实战经验。 惊蛰天生自带的神通就是速度快,少年离家出走后偶遇坏人老圭,跟着走南闯北了几十年,打架的本事是几十年如一日的不咋地,但是跑路逃命的本事绝对经验丰富,即使面对春爻、唐焚等大修士的追杀也能从容逃脱。 桂兮现在有个响亮绰号,叫“胖兮”,是清欢给起的,大家也就叫开了。自从没人管束她吃饭后,桂兮的身材日渐丰腴,除了在暮日山、天伤殿的一日三饱餐外,她自己也经常飞到深山密林中去找点零嘴吃。在暮日山的半年中,方圆三百里之内的飞禽走兽连同湖里的鱼基本让她吃光了。 随着身体的成长一起涨的是她的毒性,别看才金丹修为,但是对敌时,无孔不入的毒雾让春爻、唐焚等也是头疼。日常能和桂兮友好相处的只有姬南、虞琳和惊蛰三人。 姬南自从修炼父亲给他的火系法术后,能够及时去除桂兮的毒雾;虞琳在修炼了大光明术后也对桂兮有了一定的免疫力;惊蛰是天生就对各种毒素没啥反应。其他人都和桂兮躲得远远的,最好的闺蜜涂佩佩和桂兮说话都得站在两丈之外,春爻、唐焚等大妖也是有事说事,没事就躲远点,省着麻烦。 为了保护桂兮也为了保护别人,姬南只好在洛邑花重金给她订做了一件新的法袍,把她包裹得严严实实,还能抵抗她不经意间散发出的毒雾。 一行四十几人已经出来三个月了,大大小小也经历了不少战斗和惊险,彼此之间早已混熟。队伍之中自然是以姬南为核心,姬无方虽然身份尊贵,既然是出来历练自然也得和大家一样。 一路行来,姬无方让众人见识到了高门大阀弟子的博学多才和智计百出,俨然已成为队伍中的智囊。唐焚的修为最高,但是按照姬南的要求,将自己的境界隐藏在神满境。戊火、庚施和展恒三人在几次战斗中也都展现了不俗的战力。 他们这支队伍的实力已经能和一个中等山上宗门正面硬抗不落下风了,更不会怕一些普通的土匪山贼和劫道野修。 一百五十、大明宗余孽 晚餐结束后,众人仅派遣了朱氏兄弟前往与三百名山贼进行“友好会谈”,其余人则各自寻地打坐,修养身心。今晚轮到贡布和鲁格守夜,他俩坐在院中守着篝火不让熄灭,鲁格的坐骑、已有两人身高的大红鹰“大红”蹲坐在附近的树枝上打着盹。 大红”如今愈发显得神骏,金眶褐瞳,嘴须丛生。原本通红的羽毛中,除了背部仍保留着几抹鲜艳的红,其余皆已蜕变为淡雅的银色,在火光的照耀下,宛如披上了一袭闪耀的银纱,更显超凡脱俗,其性情亦愈发通灵。 戌时左右,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缓缓驶近山寨,马车二十余架,看马车的材质和装饰就是贵族,窗帘挡得并不严实,看得见里面还有女眷,随行的仆役与扈从,步行与骑马者共计百余人,气势不凡。队伍中几个样貌奇特、奇装异服的修士引人注目。 车队来到寨前,寨门早已打开,几个寨中宿老点头哈腰地站在门口迎接。随后,华贵马车缓缓驶入山寨深处,而其余的仆役与护卫则被安排在寨外的大院中安顿下来,他们忙着生火做饭、梳洗整理,一番喧闹之后,终于归于平静。 夜至深沉,一股携带着湿冷与邪恶气息的浓雾悄然自大山腹地蔓延开来,唐焚率先察觉,紧接着,戊火、庚施与展恒三人几乎同时从屋内走出,姬南、姬无方、观虎等人也相继现身。 院中,龙马们开始焦躁不安地踱步,似乎预感到了即将来临的变故。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那片深邃而神秘的大山深处。 猛然间,远方传来一连串异常凄厉的惨叫声,那并非单个人的哀嚎,而是众多声音交织在一起的绝望呼唤。姬南与姬无方面面相觑,眼神中满是不解与不安。 唐焚身形一闪,瞬间没入了翻滚不息的浓雾之中,浓雾随之更加汹涌澎湃。 姬无方迅速从行囊中取出几件物件,开始沿着周围的房间布置起阵法来。过了好一会,唐焚终于再次出现,腋下还夹着昏迷不醒的朱氏兄弟。 姬无方见状,立刻手指翻飞,口中念念有词,启动了刚刚布置好的阵法。瞬间,一圈淡淡的青光笼罩了四周,将肆虐的浓雾隔绝在外,众人神情凝重地注视着外界的动静。 两颗散毒清醒的丹药服下,朱氏兄弟逐渐苏醒,朱发面色惨白地报告道:“似乎是尸魔在作乱,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我们没能看得太清楚,但那些山贼……死伤惨重。” 唐焚解释道:“人死之后,肉身腐朽,唯余白骨。若这白骨机缘巧合之下,得天地灵气滋养,便会逐渐蜕变,化为如同僵尸般的邪祟之物,这便是尸魔。这类尸魔汇聚了天地间的怨气、死气与晦气,被三界所不容,游离于众生六道之外……” “……它们在人世间以怨念为动力,以鲜血为食,无痛无感,不畏刀枪,力大无穷。许多邪派修士专门在古战场附近搜寻并炼化这类邪物,平时将它们放养在深山老林,吸食野兽的血肉,但极少会靠近凡人村落,以免引来正道修士的追杀……” 展恒眉头紧锁,转过头来,疑惑地说道:“不对啊,那些后来抵达的人为何如此安静这太不寻常了!” 唐焚笑容玩味,目光扫过空旷的大院广场上稀疏的几个人影,沉声道:“一个修行有成的尸魔突然在此地大肆吸食血食,要说它与这群人毫无瓜葛,我唐焚可不信!” 姬南等人并未表现出任何出手干预的意图,只是静静地观望。远处,那连绵不绝的惨叫声渐渐平息,浓雾也似乎开始归于平静。 忽然,好像一块巨石投入了平静的湖面,浓雾再次剧烈翻腾起来,其中隐隐透出血色的光芒,伴随着野兽般的嘶吼声,狂风呼啸,不时有寒光闪烁,冰冷刺骨,间或夹杂着剧烈的撞击声和山体崩塌的轰鸣。 唐焚的目光紧紧锁定在浓雾深处,向众人解释道:“现在,有人正在与尸魔斗法。嗯不是一个人,是两个人。咦!奇怪,他们的气息不似人类,那到底是什么东西看不清啊!” 浓雾越发汹涌,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一场激战正在浓雾中上演,轰隆巨响连绵不断地响起! 后住进来的人们也发现了不对,很多仆役和扈从钻出了屋子观望,远处的寨子也亮起了灯光。 那几个奇装异服的异族修士站在队伍的前列,眼神锐利地紧盯着浓雾弥漫的方向,显得格外警惕。其中两人更是面色阴沉,满含戒备地打量着姬南一行人。 一位身宽体胖、面容和善的中年修士走近,自我介绍道姓高,并以一种温和而委婉的方式询问起姬南等人的身份与来意。观虎见状,嬉皮笑脸地迎了上去,开始了他那不着边际、天马行空的闲聊。 一番周旋,中年修士观察到姬南等人脸上同样流露出的警惕与疑惑,神情不似伪装,心中疑虑稍减,于是半信半疑地回到了自己的队伍中。 次日清晨,随着响声逐渐平息,浓雾也慢慢散去。姬南等人小心翼翼地前往深山之处,眼前的景象令人触目惊心:十几座小山已经彻底崩塌,遍地都是残骸与碎石,许多岩石上留下了深深的刀痕与爪印。 山脚下,横七竖八地躺着几百具残缺不全的山贼尸体,他们的气血都已被吸干,变成了恐怖的干尸。 那群身着奇异服饰的修士抵达了现场,昨晚的中年修士更是亲自带领一行人深入到山石崩塌的区域,进行了一番细致的探寻。 姬南等人远远观望了一番,觉得此事与自己并无关联,便只是看个热闹,随后便返回了山寨前的大院,收拾好行装,继续他们的旅程。 当他们再次经过昨晚的寨子时,只见一群老弱妇孺哭喊着从大门中冲出,朝着深山崩塌的方向奔去,场面令人心酸。 接下来的两天,一切似乎都恢复了正常。一行人走走停停,向着目的地进发。 这天傍晚,众人在山道旁找到了一处宽敞且避风的地方,架起了篝火,支起了帐篷,开始休息。 子时左右,一大一小两团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营地不远处。守夜的有象和观虎只是随意地抬头看了一眼,便又低下头继续做自己的事情,对这两团黑影的出现毫不在意。 姬南走出帐篷,清欢悄无声息地飘至他的耳边,用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低语了几句。姬南的眉头寻思了一会,随即点了点头。 他转身,对附近的几人使了个眼色,几人立刻会意,纷纷起身,跟随着姬南的步伐,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茫茫黑夜之中。 半个时辰后,他们一行人已经深入大山腹地,远离了营地百多里,来到了一个隐蔽的山洞口。洞口被茂密的植被遮掩,若非刻意寻找,很难发现其存在。 姬南、清欢、有象以及唐焚,四人的身影在黑暗中悄然浮现。 有象守着洞口,三人缓缓走进山洞。 山洞并不深邃,转了两个弯后,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息扑面而来,那是浓重的血腥气和死气的混合,令人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捂住口鼻。紧接着,一阵粗重的喘息声和咳嗽声在山洞深处响起,声音中充满痛苦与绝望。 姬南朗声说道:“两位道友,请务必保持冷静,切莫出手。我们并非那些追杀你们的尸魔同伙。我们只是因缘际会之下路过此地,对操控尸魔的恶行深恶痛绝,真心实意地想要伸出援手,绝无半点恶意!他们现在已经追索到了不远处,不过三、四个山头的距离,最多半个时辰,他们便会搜查到此地。还请两位道友尽快离开此处,以免落入敌手。” 山洞深处除了那持续不断的粗重喘息声外,再无任何回应传来。 姬南等人双手平举,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小心翼翼地绕过一个曲折的弯道。当他们终于来到山洞的尽头时,眼前的一幕令人触目惊心:两个奇形怪状的生物静静地躺在地上,它们浑身鲜血淋漓,几乎掩盖了原本的样貌。 在山洞的阴暗角落,一个生物似乎已经陷入了昏迷,毫无动静;而另一个则挣扎着坐起身,那双深黄色的眼珠燃烧着怒火,狠狠地盯着姬南一行人,充满了戒备与敌意。 姬南见状,缓缓从怀中掏出两颗丹药以及一瓶散发着清新药香的药膏,轻轻放在地面中央,语气平和而诚恳:“两位道友,我们确实没有恶意。那群操控尸魔的邪修已经逼近此地,如果你们还能行动,请尽快离开,以免遭遇不测。” 言罢,姬南等人缓缓后退,向着洞口方向移动,生怕惊扰到洞内那奇怪的存在。就在他们即将迈出洞口之际,洞内突然响起了一声沙哑而刺耳的声音,就像铁器在粗糙的石面上摩擦一般:“把我们带离此地吧!” 姬南等人闻言,身形一顿,随即翻身返回洞中。清欢与唐焚迅速将两人用黑袍包裹起来背起来,一行人在夜色中快速撤离。 小半个时辰后,几只身形庞大的厖犬在山洞周围徘徊,鼻子不停嗅探。随后,一群修士赶到,带头的老修士蹲下身子,手指轻轻划过地上的血迹,眉头紧锁。他仔细检查了地上的脚印,又深吸了一口气,嗅了嗅山洞内残留的气味,随后低声对身旁的一名手下吩咐了几句。那手下闻言,立刻转身,身形一跃,御风而去,似乎是去传递某种重要的信息。 ———————————————— 山谷内,烈焰已经熄灭,废墟间散发着一阵阵的烟尘。 尸体铺满了山坡,鲜血汇成了一股溪水。 号角响起,刚刚停歇不到半天的战斗,再次重新开始。疲惫的大周官军在将领的指挥下,在秉烛台修士的监督下,重新鼓起力量与勇气,呼喝着向着山坡上的人们冲了过去,马蹄踩踏地面,战车烟尘狂舞,大地震动不安。 对面的战士也已经非常疲惫,他们的武器、盔甲都很少。但无论是头发灰白的老人,还是带着青涩神情的少年,都站起来准备迎敌,没有高声呼喊,只是平静地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双方在山坡上相遇,箭矢与盔甲相遇,斧钺与刀枪相遇,长剑与铁棍相遇,火法与雷法相遇,鲜血与鲜血相遇,无数战马惨嘶着倒下,无数战士倒下。 一名浑身铁甲的大周武将,用余光瞥了一看身后远处大帐前站立的那道孤独高大的身影,知道殿主大人非常不满意战事的进展。武将把牙一咬,厉喝一声,带领着直属的亲卫骑兵,向着山坡上的明宗余孽冲去。马蹄声沉重密集而又整齐,可以知道这些骑兵的纪律性和优秀程度。 站在山坡上始终沉默,没有参与战事的一百余名明宗余孽看见敌人精锐的亲卫骑兵参战了,也沉默而强悍地向着这队骑兵迎来,希望能够重挫这股官军的锐气,说不定还能赢来一些生机,至少可以让妇孺逃跑的时间更充裕一些。 秉烛台修士信清穿着一件普通的亲卫骑兵军服,骑在马背上,挥动手中的长刀左右挥杀,目光却始终盯着数十丈外一名强大的明宗余孽首领。 那名首领实力非常强悍,神满境大修士,已经有三名秉烛台修士或军中武修强者,被此人打死,至少有数十名骑兵,被此人用铁棍打成肉沫。 信清原来也是大明宗的信徒,后来跟随“大治头”一起投入了秉烛台,靠着追剿以前教友和兄弟们的鲜血,现在已经是一名有官阶的大人了。 信清的脸色骤然苍白,“破字印”全力发出,一道极为凶悍狠厉的神识向敌人袭去,手中的长刀紧接着化作一道长虹,直刺那名明宗首领。 只听得嗤的一声响,那名明宗首领七窍流血,身形摇晃。随后,那道蕴含着信清毕生修为的长刀,斩断了这名首领的脖子,鲜血喷洒如雨,刀势却犹然未尽,带着这名首领的脑袋,斜掠而飞。 周围的数名明宗余孽面露悲痛之色,飞身向信清扑了过来。 “浑字印”,信清再次发出神识攻击,拔出肋间短刀,轻而易举地将那几名明宗余孽砍倒,他当年就是明宗强者,大护法炳仑的弟子之一,普通的明宗余孽岂是他的对手。 信清抬手指向空中,想要收回远处长刀,然后撤离战场。今日已经消灭了足够多的明宗余孽,战功够了。毕竟在这充斥着术法箭矢与天地元气震动的战场上,随时都有可能意外的死去。 信清脸色骤变。一道身影风驰电掣般向他袭来,但更快的是袭来的术法,一道极为恐怖的炽热火团,隔着数十丈的距离,击向信清的面门! 信清即使全盛时期也抵挡不住这记攻击,况且他此时念力枯竭、身体疲惫,哪里还有办法抵御这道恐怖的术法,只有闭目等死。 咔嚓一声巨大声响,一道耀眼光团在他的身前炸开。 那道光团与一道火团相撞,爆发出极强大的天地气息波动,信清身下的战马被直接震成几段,他的身体也被震得向后飞出,重重摔在地面上。 噗的一声,信清脸色苍白,口吐鲜血翻滚开几丈远,在那道光团的帮助下,他险之有险地避开了那道恐怖的火团,却还是被二者相撞时产生的元气波动震致重伤。 第一道光团亮起,便有第二道光团。 光团在厮杀的战场上不停亮起,与火光不时相遇,迸发出一阵阵的元气波动。 一百五十一、狭路相逢 战场中腹地带,军容严整、训练有素的大周官军在空中和后方强力远程武器的支持下不停地前冲,顽强反抗的明宗余孽阵营已经被他们撕出一道极大的口子,阵线不停地后退,很多明宗战士倒在了拼死狙击的道路上。 血水不断地从一名矮小老者的身上淌落,他已经成了一个血人,不过大多都是敌人的,他一步步的走向战场中间不远处那个高大的身影。 信清忽然想起了他是谁,脸色骤然苍白,恐惧占据身心,但他清楚如果自已躲避或者转身逃走。那么就算自已侥幸活下来,原先的“大治头”,现在的殿主大人也会赐死自己。 一声暴喝,信清拼尽全力挥动短刀,向着老者的头顶砍下,杀气四溢。 矮小老者面无表情看着落下的刀,平直一脚踹出,踹在信清的胳膊上。 肩胛骨喀嚓一声断裂,信清鲜血狂喷向后摔倒,他重重撞到了身后的一群官军,减缓了那道力量的侵袭。信清的眼中流露出绝望的神情。 远处身材高大的身影就这么看着走来的矮小老者。时隔百年,昔日的亲如兄弟今日成了生死对手。两个身影同时向着对方扑去,一声巨大的声响,以两人为中心方圆几十丈的地面全部塌陷了下去。 灰尘滚滚,两个身影在蛛网状的浅坑中高速奔走,因为速度快到肉眼根本无法看清,白光、火光激烈碰撞,周边的强者们只能凭借拳脚相接的破空声,判断两人的具体位置在哪里,那些破空的击打声甚至让旁观者的耳膜感到了刺痛。 在短暂的时间内,场间那两道身影沉默对撞了不下几十次,强大混乱的天地元气像密集的潮水一般连绵向四周的天地涌去,敲鼓般的巨响连续成了一道连绵不绝的响声。 浑身是血的矮小老者沉默厉杀地将同归于尽的的杀意凝在对面的高大身影身上,拳头在空中挥舞,带出道道赤红的火焰,重重击在高大老者身上。高大老者身上的铁甲已经出现一大片凸凹不平的印痕,痕间隐有火意残留。高大老者的拳头相较而言更为厚重坚实,坚硬如金属般的指节间泛着极淡的圣洁光辉,每一拳落下便像是一把极重的大锤砸将过去,击在浑身鲜血的老者身上就如同打铁一般。 既然狭路相逢,那便先把对方打死,哪怕是同归于尽也绝不后退,这就是大明宗的战斗理念。 隆隆声响了许久才慢慢停下,周围的修士和官军慢慢凑了上来,浅坑已经变成了深坑,矮小老者靠坐在一处岩石处,血水从他的眼睛和口鼻处淌下,这一次不再是敌人的鲜血,而是他自已的鲜血,双腿以一种很怪异的角度软软的垂在边上! 鲜血不停地从嘴里涌出,矮小老者的脸上终于流露出一丝疲惫的神情,他低沉地喘息着,脸上却露出一些解脱般的微笑。 山谷内的这场战斗进行到了此刻,已经清晰地看到结局。战场上的厮杀声渐渐低沉,明宗余孽玉石俱焚般的疯狂反抗,最终被大周官军和秉烛台的修士们给镇压了下来。 最后剩下的一些重伤垂死的明宗余孽聚坐在一间倾倒的房屋内,有低沉整齐的颂经声响起,那些受了重伤无法再作战的明宗战士,随着数名老者一起,开始颂唱一段经文。 经文并不长,音节也不复杂。随着经文声音回荡在山坡上和村落的废墟间,垂死的信徒们眼中流露着坚定的光辉。 浑身浴血的矮小老者抬头看了一眼站立在面前几丈远的高大身影,笑着说道:“大治头,再听这种经文是一种什么感觉啊?” 高大身影默不作声。 矮小老者继续笑问道:“用光明术杀明宗信徒,是不是感觉有点奇怪啊,怕不怕哪天被天道反噬啊!” 还是默不作声。 “是来找那两个孩子的?”矮小老者问道。 高大身影终于说话了:“交出那两个孩子!村中的妇孺可以免死!” “哈哈哈哈!交出孩子,妇孺就可免死?心狠手辣的大治头何时变得心慈手软了?你对待我们不是一向鸡犬不留的吗?放了那些妇孺,几年之后再出来一批光明信徒,你的主子能饶了你?哈哈,狗什么时候可以替主子拿主意了!” 高大身影抬头看天,默不作声。 矮小老者笑着说道:“明白告诉你,大祭酒在哪里我不知道!新收的弟子在哪里我也不知道!那两个孩子一个月前就已经送走了,是哑伯和聋婆亲自来接走的,这意味着什么你懂的,哈哈!” 高大身影看着天边飘过的一朵云彩,低声说道:“当年鹿角山一战,我这队十四个人,只有咱俩活了下来。是你替我挡下了后背一刀,我才能活到现在。我答应你,放了你这村的妇孺。” 矮小老者抬头大笑:“我这么多年都后悔啊,当年怎么就救了你这么个忘恩负义、背信弃义的杀才!” 高大身影挥了挥手,转身朝着远处的大帐走去。 周围的官军和秉烛台修士们持着刀剑围了过来。 矮小老者咳嗽了一声,嘴里又冒出了一股鲜血,他看着天空,嘴里轻声的说着,声音慢慢的与远处的诵经声合到了一起。 “天地之初,光明之始”………“惠我光明,尊闻行知”………“此心光明,不愧天地” 一股腥风吹来,天地间声音渐不可闻。 ———————————————— 在炎热的南方,午后的风中多了些凉意。茫茫山林里两个身影足不点地般在从林中穿行。密林中忽然一道虹光冲起,将他们拦了下来,然后一个粗豪的声音响起:“我长春宫已在此等候多时!” 五人从山石从林内走出,拦在二人之间。逃跑的二人是一对青年男女,男的俊朗、女的健美,本该宛如神仙般的一对。只是此时两人已经浑身褴褛,面色苍白,看来真元损耗不轻。眼见几人从林中走出。那青年男子抱拳道:“几位道友,咱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何要如此苦苦相逼?” 粗豪大汉大手一挥,道:“昭礼东宫颁布赏格,勾纪、杨暖暖刺杀天伤殿殿主,击毙者赏千金,金丹三枚,活捉者赏金加倍。两位还是乖乖就缚吧,省着兄弟们麻烦。” 另一人大笑道:“勾公子,过去靠着有无心山城撑腰,估计没少拿好处吧,这样吧,只要你们乖乖把钱财留下来,我们兄弟没准心一软就放了两位,至少这位大名鼎鼎的杨姑娘我们会好好照料的。看看这造的,衣服都破了。” 勾纪面上怒色一闪而逝,向长春宫众人道:“小弟钱财确实带了一些,既然几位哥哥心善,那就都送给你们,只求放过我夫妻二人!”说完就去怀里掏东西。 长春宫几人眼看勾纪如此,眼中不仅露出鄙视深色。 勾纪伸出手,掌心猛然一亮,一道刀光直射长春门那粗豪大汉,只听那男子一声惨叫,整个右臂飞起! 刀光离手,勾纪抽出肋下横刀,纵身向长春宫众人攻去,一边叫道:“狗贼纳命来!” 杨暖暖抽出长剑,与他并肩攻上。 长春宫众人有备而来,各个身手不弱,俩人的猛攻悉数被长春宫众人拦下后,时间一长二人陷入苦战,长春宫有意要生擒二人,只是慢慢消耗两人气力。 那失了一臂的粗豪汉子包扎了伤口,服下丹药,对勾纪恨之入骨,加入围攻他的战圈。 杨暖暖虽处下风,但并不慌乱,一把长剑舞动得风雨不透,偶尔回刺,只向长春宫众人眼睛、咽喉刺去,逼敌不得不自救。 “小娘子,只要你放弃手中剑,哥哥可以放了你,我们只把勾纪的人头交上去就行!”几个长春宫门人肆意地说着。 “生得不错,跟了那个小白脸多没意思,的确是可惜了,不如跟了我们哥几个!” 长春宫众人过着嘴瘾之际,忽听身后有人叹道:“真不知道你们怎么活这么大,这都看不出来,要不是想要把你们全部留下,怎么会容忍你们这么长时间。” 几人一齐回头,见场间不知何时多了一名肌肉扎结的大汉,手持大戟,正感叹不己。大汉虽然脸色苍白,浑身是血,但是彪悍凶残的杀气依然十分浓厚。 几人这一惊非小,纷纷后跃,各取法宝在手,喝问道:“你是何人!” “爷爷秦九!刚才出恭,来迟了!”大汉狞笑着举起大戟。 “一个不留!”勾纪大喝道,刀势一变,挟风雷之势冲至最近的一个长春宫门人跟前,用肩头狠狠撞了过去。那人惨叫着跌了出去。 杨暖暖身形化成一片虚影,闪烁间己掠过数丈。当的一声巨响,断臂粗豪汉子的一个法宝重重地砸在杨暖暖原本所立的地上,生生砸出一个大坑! 粗豪汉子先是大吃一惊,这勾纪和杨暖暖刚才真的是故意示弱,只是想等秦九来了之后将自己众人全部留下?他们是不是过于自负了?长春宫在这一带也是一个不小的仙门。 大汉还没想出答案,就见杨暖暖左手如兰绽开,大汉随即被一道闪电击中,转眼间就倒飞出百丈之外,摔在地上眼见是不活了。 另一名长春门弟子飞出一张火符朝着秦九打去,下一刻秦九已经出现在了他们面前,抓住他的手上狠狠一拧,把那将发未发的火符塞入他自己口中,然后狠狠捏碎下巴。 轰的一声,那人头颅己不见踪影! 余下两名长春宫弟子纷纷扑上,然而此时已是三打二,不到半柱香两人已经殒命。 勾纪、杨暖暖盘坐与地,秦九将五人身上的东西搜刮一空。三人就着搜刮出来的干粮饱餐一顿,然后闭目休息。 是夜,名不见经传的东南修道小派长春门满门一百二十一人尽数葬身火海,无一人生还。 —————————— 小镇就坐落在距离曾国和邾向国都不远一大片山区,这里属于大周王法覆盖不到的空白地带。 小镇没有名字,却很热闹,与鸡鸣镇相似,聚集着形形色色的人们,大多靠着刀头舔血为生。 这里是从中原过来,经过浒国去往曾国和邾向国的三岔口。很多商贾会结伙雇佣大批的护卫和修士经过这里,在这里短暂休息后分道扬镳前往曾国和邾向国 傍晚时分,小镇内唯一的客栈内,姬南等人正在打尖,周围熙熙攘攘的坐着很多客商和凶神恶煞的护卫,一些不明来历的野修也大口吃喝着。 姬南、姬无方和唐焚坐在一张桌子上正在吃面。穷乡僻壤实在是没啥好吃的,能吃的下口就已经不错了!姬南一边吃着东西一边有些精神恍惚的想着事情。 两天前他们将那两个“怪物”道友送到了一座荒山后,留下点丹药和伤药,就告辞离去。 倒不是姬南闲着无聊、圣母心发作想做好事,而是他感应到尸魔身上的气息与自己修炼的白骨真经气息有些许相似,而且那两个与尸魔斗法的怪物也着实奇怪,他才冒着风险救了两人。 两天下来,留给四人的震撼到现在也没消退。在给两个“怪物”道友简单处置伤口之后才惊讶地发现,这两个道友很难确定是人还是妖。 用唐焚的话说,第一个浑身是毛的怪物算是半人半妖,是人族和妖族繁衍下的畸形儿。 同样都是人族和妖族繁衍的后代,姬南的父母都是修行有成、出生高贵的高阶种族。但这个天下还有很多是由低等妖族和普通凡人繁衍下的后代,这些各种各样的生命大多数在出生之时就很难存活,一些存活下来的,呈现在世人面前的也多是半人半妖的畸形形态,受尽白眼和欺凌。 姬南他们所救的这个半人半妖,很多体征呈现的就是猴族特点,机缘巧合下居然还走上了武修之路。在处理的伤口时,他始终狠狠地盯着众人,手里抓着一把不知道哪里捡来的破旧铁刀。 要说第一个半人半妖还算勉强能接受,第二个“怪物”道友就很难让人淡定了。 只能说这仅仅是个人形的生物,没有自己容貌、没有自己器官,浑身上下是由上百个不同来源的人体零件拼接组成,手法粗糙不堪,怪物从里到外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死气,这也是为什么清欢能快于别人在莽莽群山中找到他的原因。 是什么人制作了这么个怪物,这种怪物又是如何存活下来的,居然能与尸魔战斗了一晚,又和那群邾向国邪修大战了几场,简直是匪夷所思。就是唐焚这种见多识广的老妖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在山洞里时,这个怪物处于一种无意识状态。姬南等人一度以为他已经死了,就是半人半妖的怪物也没见过同伴如此状态,清欢这种鬼修也是束手无策。 后来也许是本源相近,清欢犹豫着建议姬南将体内的真元渡给这具怪物一丝。 姬南当初结丹之时,由于情况紧急,是在地下的射天城结成的,当时体内吸纳的众多天地元气中就包含了极多的死气和怨气。后来修炼了神魂真经和白骨真经,又修炼了小部的噬精真经;在与宫家老祖的战斗中,姬南又吸纳了宫家老祖近百年收集的庞大冤魂和戾气,三经合一,体内真元早已与天下修士彻底不同,就连见多识广的尹康也说不清姬南体内的真元到底啥性质。 当姬南试探性地将一丝真元注入到怪物体内,怪物当场轻轻的出了一口气,身体微微有了一些反应。 唐焚看了看桌子对面神游天外的姬南,轻轻地敲了一下碗。姬南警醒了过来,凝神注意到了客栈外的动静。 从客栈外面走进了一队人,显然是有备而来,其中一群奇装异服的修士,正是前几天在那个偏僻山寨遇见的那群人,只是比上次的人数多了不少。 一群人走进客栈,为首中年修士身宽体胖,面色和善,看见大厅里吃饭的姬南等人,大声笑着打着招呼走了过来。 一百五十二、两群人的混战 “周公子,你好你好,我是高耀啊,咱们真是有缘,前几日刚分手,今日又见面了!” 姬南站起身拱手道,“见过高老哥,咱们可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啊!” “是啊!上次短暂相聚也没来得及好好坐下聊聊,周公子你们这是要往哪里去啊?” “我们一群江湖野人,听说曾国那边在招募武士,打算去那边碰碰运气!” “哦!一看周兄弟气宇不凡,到了曾国一定能大显身手啊!” 高耀一边说着话,一边仿佛无意间把手搭在了姬南的手上,微微使上了术法暗劲。如果是普通凡人,这股术法暗劲能将人直接震死! “谢高大哥吉言!高大哥你们这是要往哪里去啊?” 姬南面不改色,体内一股微弱的火法将这股暗劲化去。 “唉!说来晦气,前几日咱们在山寨小住的时候,周兄弟你也看见了,不知道从哪里跑来两个妖物袭击袭击我们的队伍,幸亏我们请来的仙师厉害才将其逐走!” 高耀甩甩袖子,笑着坐在了姬南、姬无方、唐焚的对面。 他带来的那些奇装异服的修士和一群扈从也分坐在四边,有几个站在了门口没动,隐隐将姬南等人围了起来。 坐在姬南身后一桌的展恒看了看站在身前不远处的两个修士。那两个人也嘴角邪魅地看着展恒。 姬南顺势坐下,脸色诚挚地说道:“是啊!当时场面真是吓人!第二天一早我们就赶快离开了!还是高大哥你们厉害啊,有大仙师保护,我们可没那个实力和胆子,只能赶快离开。” 这间客栈占地很大,各地的客商护卫住了不少。大厅里大概有四十多张桌子,很多桌子坐了人在吃饭!有几个眼尖的老江湖开始注意起了这边。 高耀打量着继续埋头吃饭的姬无方和唐焚,说道:“周老弟你不知道啊!后来那两个妖物又袭击了我们几次,被我们大仙师大发神威打成重伤,要不是跑得快早就被我们宰了。我们追将下去,两个妖物却被同伙给救走了!” 姬南叹声说道:“哎呀,实在是可惜了!跑了两个妖物,这后患无穷啊!高老哥你们必须得抓住他们啊!” 高耀说道:“周老弟说得太对了,发现那妖物有同伙后,我立刻通知了属下,控制了方圆三百里的山区,仔仔细细的搜查了每个山洞和过往的客商队伍,一无所获,为此还得罪了一些人啊!” 姬南面色惊愕地问道:“高老哥,一下调动这么多人搜山?恕小弟我见识比较浅薄啊,冒昧地问一句,老哥你在哪里高就啊?” 高耀盯着姬南的眼睛,笑着说道:“老哥我现在,在给邾向国大公子殿下效力,那两个妖物得罪了大公子的客人。如果周老弟知道那两个妖物的下落,老哥我感激不尽,一定向大公子举荐你等。到时候周老弟和老哥我一起吃官家饭,可比去那曾国瞎混运气好得多啊!” 姬南惊慌地摆手说道:“高老哥,不、不,高大人!我等都是山野草民,哪里知道那两个妖物的下落,就是遇见了躲都来不及,哪还敢救他们!还请高大人明察秋毫!” 高耀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露出的只有冷漠和狞笑:“呵呵,周老弟!那两个妖物受了重伤,要是没人帮助跑不了多远!方圆三百里的所有人我们都查遍了没有问题,只有你这只队伍在我们封山之前离开了!周老弟,我劝你还是不要隐瞒,交出两个妖物,我就当什么也没发生!” 这时客栈的掌柜也发现了这边的问题。身材壮实的掌柜一步三摇的走了过来,能在这么个无法无天的地方开客栈,每天的迎来送往,自然有他的信心和底气。 掌柜几步走了过来,抱拳说道:“两位客官,我这客栈是孙三爷罩着的地方。我们不打扰两位谈事,但是如果两位想要解决恩怨还请到外面解决!” 随高耀过来的一群人中走出一个年轻扈从,拿出一块腰牌在掌柜面前晃了一下,说道:“邾向国春熙堂办事,一会就走!不耽误孙三爷的生意!” 掌柜向着拿腰牌年轻扈从微微一鞠躬,笑嘻嘻地说道:“既然是春熙堂办事,我们自然是给方便,我这就去回禀三爷,您老们请继续!” 姬南也不再装腔作势地周旋,坐在高耀的对面,面色坦然的说道:“高大人,我们的人都在这里,马匹就在外面,一目了然,你说的那两个妖物不在这里啊!” 高耀盯着姬南说道:“周老弟,既然是找上了你们自然是有证据。我看你等也不是普通的江湖莽夫,怕是修行有成的修士,何必给自己找麻烦。告诉我那两个妖物的下落,咱们就此各走各路,分道扬镳!” 站在高耀身后,一名奇装异服的修士一步走出,操着发音怪异的大周雅言大声说道:“那两个妖物被彭矫尸尊所伤,身上沾染了神气,你身上也有神气,说明你和那两个妖物接触过!赶快交代那两个妖物的下落,否则我乌越部绝不放过你们!” 姬南玩味地低声重复一句:“原来还有乌越部的人啊!?” 高耀盯着姬南寒声说道:“周老弟,我劝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现在有两条路,第一跟我回邾向国,交代清楚出身来历,如果愿意和老哥我一起向大公子爷效力,咱们还是好朋友。第二条路,我春熙堂怀疑你等窝藏那两个妖物,是杀人潜逃的盗匪,现在要正式拘捕你们!” 坐在后面一张桌子上的观虎猛地拍桌站起,大喝道:“王八蛋,你他妈拘捕试试?”身边的朱氏兄弟也猛地站起,拔出刀来。 高耀身后的人也“唰”的拔出长刀,两群人纷纷亮出兵刃,大战一触即发! 客栈外的道路上,停放着几辆马车,马车周围站着几十个身形彪悍的扈从。 一位身穿普通棉布衣服的年轻公子斜靠在车旁,正嚼着肉干,偶尔拎起酒壶喝两口。边上站着另外一个身材修长、眉清目秀,打扮奇异的异族青年。 客栈那边有人飞奔而来,在年轻公子禀报了几句,年轻公子摆摆手,“不用理会。” 一位老人掀起帘子,笑问道:“殿下,需要老朽去拿下这几个人吗?” 车辆里边盘腿坐着两位修士,一老一少,与年轻公子说话之人,是一位身穿青紫道袍、头戴道冠的耄耋老者,一手持如意,一手捧拂尘。另一位少年,虎背熊腰,身材壮硕。 男子笑着摇摇头。一群外地来的小野修罢了,高耀这个元婴修士足矣。 身边的异族年轻人问道:“殿下,那几个人真的救过那两个妖物?” 年轻公子看着身边好友,烦恼的说道:“他们真的是否救了那两个妖物并不重要。他们在山寨住宿时看见尸尊与人斗法,第二天早上又看见那么多尸体,表现出来的气质和神态,表明他们绝不是一般的野修。一直听说昭礼宫想要插手十万大山的事物,这样一大伙来历不明的修士出现在这里,怎么也得去摸摸底啊。再过俩月,和九黎部战端一开,正是用人之际,能为我所用更好,如不能为我所用就要尽快除去。” 眉清目秀的异族青年手摸额头,说道:“你们周人想事办事可真复杂!一点不痛快!” 年轻公子突然转过头,望向客栈那边,似乎有些意外。 车内老人露出一抹惊讶,“好惊人的气势,小小客栈,这般藏龙卧虎?难道真给殿下歪打正着了,是昭礼宫的修士要来咱邾向国搅风搅雨?” 车内少年低声问道:“要不要我去提醒高耀一声?” 年轻公子摇摇头,笑道:“咱们在镇外还有百十多号人,还有秋仙师这位神满境大修士坐镇。况且此处距离国境不过七十里,春熙堂修士御风半个时辰可至,除非来的是化神境大修士,不然哪来的危险。” 道袍老者眼中精光闪过,并未作声。 片刻之后,老修士正要说话,这位年轻公子站起身,径直往客栈行去。眉清目秀的异族青年也跟了过去。 在年轻公子远去后,那位少年轻声问道:“师父,真要是昭礼宫的修士,就这么打将起来,殿下又不约束,真不会出事吗?” 老人摆摆手,道:“昭礼宫的修士并不可怕,只要是在大周境内就只能按照规矩来,山下事只听诸侯的,关键是看镐京的态度。” 老人嘴角泛起冷笑:“可是咱们这位邾向侯好像很有些底牌啊,咱们先不着急站队,等等看。” 客栈内,双方剑拔弩张。周围的无关客人们都识趣的散到四周看着热闹。 “哼哼!你等野狗一样的野修还想要抗捕不成?这么多年,胆敢抗拒春熙堂的就没有一个还活着的!”高耀的一名扈从拿出腰间铁链狞笑着向着姬南等人走去。 姬南脸色阴冷,手指轻拍桌面,寒声道:“真是呱噪。” 高耀只觉眼前一花,一股扑面而来的凶意充斥心间。一个仆役模样的木讷汉子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姬南身前。 “砰”的一声,那名拿着铁链向姬南走去的扈从惨叫着飞了出去,重重的摔在刚走进门的年轻公子的脚前。 年轻公子停下脚步,有些惊讶的看着脚下的部属。这个扈从瞪大的眼睛里充满了惊骇和疑惑,口鼻不停往外喷着血,眼见是不活了。 扈从是个快要筑基的高阶武士,勋贵世家之后,实力和武艺都不算差,在战阵中也曾斩将夺旗,这才一个照面就被对方给打死了? 年轻公子便是邾向国国主龚实的大公子龚茂洺。龚茂洺自幼聪慧好学,还在少年时就被士大夫们赞为“才儁辩逸”。成年后在文官、武将中拥有很高的威望。 加上龚茂洺生母又是当今邾向侯最心爱的妃子,所以对于龚茂洺,龚实很是呵护。冠礼之后,就让龚茂洺主持春熙堂,监察百官、搜集情报、追缉盗贼,摆明就是储位了。 客栈外,一位位春熙堂修士飘掠而来,其中就有先前车厢内的耄耋老仙师,手持如意和拂尘。 在十数位练气士之后,是迅速撒开阵型的几十名扈从,将客栈围困得水泄不通,一张张特制的弓弩对准了门口。弩箭前端三角锥闪烁蓝光,专为格杀练气士设计。 龚茂洺隔着客栈的大门,对着姬南说道:“邾向国受大周朝廷诏命拱卫东南,有保境安民、镇守巡牧之责。春熙堂为邾向国监察机构,受侯爵命负责监察百官、追缉盗贼。刚才,众官吏怀疑你等窝藏妖物,伤人潜逃,想要拘捕归案。尔等却拒捕杀官,难道想造反不成?如若现在放下武器,官府还会从轻发落,如若顽抗到底,只有死路一条!” 周围看热闹的众人窃窃私语。 姬南沉默着没有回答。 龚茂洺又大声说道:“不管你等是何来历,天大的本事在我大周境内行事就得遵守礼法,到了这里就得服从我春熙堂的监管。如果春熙堂误抓了你,你有冤屈尽可申诉,但是当街持械拒捕杀官,你就不怕连累家人吗?” 旁边看热闹的人里有人喊道:“这等凶徒,和他废话什么,快点当场杀了,杀一儆百!” 姬南还是沉默着没有回答。 龚茂洺大声说道:“看样子你等是不会回心转意了,那就让客栈里边的无关人等退出来,免得一会打斗起来伤了无辜。他们都是良民,决不能被你挟持利用!” 旁边看热闹的人里有人大声喊道:“这位官爷,一会我等帮你抓了凶徒,可有奖赏啊?” 坐在姬南身后的姬无方笑嘻嘻的看着这一切,要说这个邾向国公子确是个人才,从开始到现在说了三句话,第一句以朝廷大义压过来,让闲杂人等知道利害关系;第二句动之以理,既分裂了自己这边队伍人心,也为紧接着的出手树立了道义立场。如果自己这队人真是普通的江湖野修,这两句话就会让一些人真的人心浮动;第三句是江湖道义,暗中却又鼓动这些悍勇之人动手。 客栈内许多看热闹的保镖武夫和走江湖的野修人人跃跃欲试,只看年轻公子答应下赏格,就要下去割了这群匪徒的脑袋请赏。 姬南转身对姬无方、唐焚吩咐道:“往南去曾国,老办法,戊火、庚施断后,沿途胆敢阻拦者杀无赦。” 姬无方笑着点头。 客栈内,忽然一道凶煞之气滚滚而来,一道滚雷般声音在众人耳畔响起:“春熙堂的小子,我他妈不管你们想干什么的,但在我的客栈内不许生事,否则就要了你们的狗命!” 年轻公子脸色不变,微笑着从腰里拿出一块金色腰牌向着空中晃了晃,然后收入怀中。 滚雷般的声音停顿了一下,然后声音向着姬南等人怒吼道:“杂碎东西,还不快滚出去!” 凶煞之气陡然间在半空中幻化做一只巨大的灰色手掌向着姬南等人狠狠的拍下。 展恒一步踏前,握住腰间刀柄,横刀出鞘将出未出,一道凛冽的刀意向着灰色巨掌迎去。 “呸!他们你惹不起,我们你就惹得起?” 一百五十三、勇者胜 刀意与巨掌相遇。“轰”,天地元气四处激射,尘土飞扬间客栈一侧的墙壁垮塌下去,客栈的房梁断成两截,一截旋转着向着远处飞去,客栈内器具座椅被震得四散飞起,一些有修为的护卫们四处逃散,还有很多看热闹的凡人客商和护卫们瞬间就被震晕了过去。 在刀意与巨掌相遇的一瞬间,敌我双方所有人,几乎同时出手。 身形纵起瞬间,姬南已经到了高耀的上空,衣袍胀大,飘于空中,眉眼含怒,一手在前,朝着他当头砸下。 陡然之间,高耀只觉这扑下来的不是人,而是山间修行千年的凶兽。 姬南一出手,就是用上了自己的“破军式”拳招,拳头带着刺耳呼啸声向着高耀脑袋砸去。一拳过后,就是无数拳。 “破军式”的精髓,就在于两拳之间的罡气牵引,拳带肘动,腿带膝动。相较于姬家拳来自战场的勇猛刚烈,千百年来传自深山密林的九黎拳更加阴狠凶残,“破军式”融合两家之长,更是直接将‘刺涅九山’的山魂纹藏与身,双脚借大地之力,每拳几乎都有一山之力。 高耀身后的一名高冠仙师和一名彪悍扈从猛然前扑,想要协助高耀,却被一个满脸伤疤的女人拦下。 高冠仙师是邾向国境内一家仙门的修士,擅长雷法。脚踩星步,双袖灵气充盈,法袍之上浮现出五彩云篆的雾霭,举手抬足之间,一道道雷法向着女人打去。 那名彪悍扈从是邾向国军中的高手之一,一身横练功夫已经登峰造极,每次沙场陷阵,必身先士卒,所向披靡。在前冲的电光火石之间,已拔出腰间长刀,刀尖快速前刺,空气中都划出一条银色丝线。 满脸伤疤的女人默不作声,拔出腰间的两把短剑,只凭双剑快若奔雷的拨打两人的进攻。 展恒与一个瘦小身影恶斗在一起,只见他双手持刀,神出鬼没的刀光带着无穷杀意,每一刀都劈开一个拍过来的巨掌,每一次挥刀,都如同风暴般的沉闷低鸣,客栈的窗户与墙壁随着刀光开始破裂变形,楼板在脚步的移动与对攻中轰然扭曲。瘦小身影气的嗷嗷怪叫。 贡布不动如山,湛蓝晶莹、泛着冷冽寒光的长剑抵挡住两名春熙堂修士的猛烈围攻。 鲁格摘下黄木弓不停地射出羽箭狙击着敌人。 朱氏兄弟带着二十几名修士与最近的邾向国修士们打了起来,有象、景琨带着剩下修士默契的躲在后面随时准备接应。 身材壮硕的观虎抡起铁锤,落在客栈门口,门外的练气士们手中仙家法宝,齐齐朝着堵在门口的观虎劈头盖脸砸来。观虎挥起铁锤将打来的法宝纷纷打飞,五光十色、铿锵作响中,观虎愈战愈勇,一步不退。 一阵水银般的亮光闪动,一副银甲披挂在羊茗身上护住要害,身上的骨骼咔咔咔的响起来,下一刻,身形如箭矢般的闪过数丈的距离冲入敌群。 站在几丈之外的耄耋老仙师举起如意,就待向堵住门口的观虎砸去。客栈内,一直站在姬南身后的戊火一手双指并拢竖立于胸前,另外一手指向老仙师,一面土墙凭空从地里钻了出来,挡住了如意的路线。 姬无方这边打的最是热闹,指决不断变化,口中念念有词,一记记火法、水法、木法、土法、雷法,仿佛不要灵气一般,劈头盖脸向着对面的几个乌越部修士的覆盖过来。几个乌越部的修士放出豢养的虎豹妖物,还有个修士召唤出符箓甲士气势汹汹地围攻上来。 客栈内外打成一片,唯一闲着的唐焚依然端坐在桌旁,挥手扇去灰尘,继续吃着面条,面带微笑的看着四周的厮杀。一旦有春熙堂修士向着姬南和姬无方杀过来,他就轻拧转手腕,酒桌上笼筷中的筷子就变成了一把把“暗器”,将偷袭的修士打飞。 从洛邑出来三个月向着东南进发,一路之上的行路、打尖、住店必然会遇到各种争执和意外,遇到很多的山水神怪和魑魅魍魉,也会遇到劫道的山匪和野修,这一队人马在不断的磨合中已经形成了战斗默契,也基本形成了自己的战斗队形。 每次接战,展恒、戊火、庚施三位神满境的强者站在三点,形成一个大的三角阵型,大体护住姬南和姬无方;朱氏兄弟、有象、景琨率领四十余名修士,围绕这个三角阵轮番出战厮杀;观虎凶悍无畏、贡布剑法精妙、羊茗勇猛果敢,三人担任主攻;鲁格箭无虚发,于远距离之外精准狙击;唐焚坐镇其中,犹如定海神针,如有同伴危险随时接应。 姬南出拳快如闪电,雨点一般砸向高耀胸腔。高耀一退再退,疲于防守。抓住一个空当,一记势大力沉地炮锤砸中高耀右肋。把这位邾向国大名鼎鼎地狠人摔向大厅地面,地上尘土飞扬,高耀身影埋在深坑之中。 就在混在人群中远观的惊蛰松口气以为大势已定地时候,高耀安然无恙地爬出身,拍了拍身上地灰尘,眼睛通红,无比炙热。 “九黎拳法!不知道九黎部什么时候出了这样一位年轻俊彦啊!” 我靠,真汉子啊!打成这样没咋地!惊蛰一下闪到了唐焚身边,端起桌上的酒杯抿了一口,过瘾啊。 双方都没有废话,打起精神,再战。 高耀身形一阵恍惚,身后猛然涌动起一团浓郁黑雾,自那雾气中凝结出一个与高耀面貌无二的分身。这分身一双闪烁着幽绿光芒的眼睛透露出无尽的凶戾,仿佛蕴含了真正的生命之力。两个高耀,一真一幻,动作默契,犹如一体,将姬南围住。 高耀,作为春熙堂内独掌一门的强者,不仅精通拳法,筋骨强健,拳风霸道无匹,更在术法一道上有着极深的造诣,真正做到了术武双修。拳法刚猛,每一击都足以撼山动岳;术法诡谲,令人防不胜防。无论是近身搏杀,还是远距离的术法交锋,高耀都能在邾向国内占据一席之地。 姬南矫健如电,几步之间已贴近高耀,紧接着一连串的拳影如同沙场之上密集的擂鼓声,每一拳都精准无误地落在高耀的身上,拳拳到肉。高耀遭受重击,体内脏腑被巨锤敲打,震动不已,眼角和耳孔边缘开始渗出细密的血珠。 面对姬南猛攻,高耀也激起了狠劲,不再一味防守,肉身挥拳对攻,每一次拳脚碰撞,都伴随着空气的爆裂;分身从旁突袭,时而化作盾牌,抵挡狠厉攻击,时而化作猛兽,撕咬姬南神魂。 姬南一拳挥出,带着呼啸的风声,竟将那由黑雾凝聚而成的高耀分身打得四散开来。随即意识到这一击并未给予实体伤害时,心中顿时警觉,以拳化剑,横于眼前。 高耀的脸色略显苍白,但眼中却闪烁着更为冷冽的光芒。他利用黑雾分身的短暂销毁,换取了片刻主动,五指如鹰爪般锐利,猛然抓入姬南的肩膀。姬南只觉半边身子如遭雷击,皮肤崩裂,鲜血渗出,只是姬南一步重重踩踏在地上,硬是没有让自己后仰倒地。 刚刚消散的黑雾在不远处再次涌动而起,化作大网包裹住姬南。姬南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深海之中,手脚挥动之间,受到极大的阻力与缠绕,行动变得异常艰难。 高耀嘴角露出阴冷的笑容:“滋味如何?权当我邾向国给你的第一个见面礼了。” 话音未落,他来到姬南身前,一拳砸下,如重锤砸钉,带着无与伦比的力量。气机激荡之下,姬南身上那件普通的武士袍瞬间被强大的气劲撕裂,碎片四溅,露出了他软甲下如同铁打般的结实肌肉。 令人惊奇的是,姬南的皮肤之上,竟纹刻着山川与鸟兽的图腾,其中三座大山青翠欲滴,栩栩如生,仿佛蕴含着某种神秘的力量。 高耀伸出手指,指了指姬南身上的软甲,啧啧道:“身上好玩意不少啊,这是一件法宝吧,我说刚才怎么能硬抗我分身的数次攻击。” 在东南诸国凶名昭彰的春熙堂高耀,虽然一开始轻敌失了先手,但是经过大费周折的苦战总算最后占了上风。此刻,高耀的神情很是不自然,和这么个年轻后生对战这么长时间还没拿下,也算是丢大人了。 周围的厮杀还在继续,双方已经出现损伤。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与肃杀之气。然而,外来的野修们却显得游刃有余,身形矫健,动作敏捷,眼神狡黠冷酷,显然还未使出全力。 展恒和矮小身影算是势均力敌,客栈已经彻底的毁了。 戊火在客栈外对老仙师的战斗也是旗鼓相当,双方打得有来有往。 庚施对战两位春熙堂的高手已稳占上风,两把短剑逼得两人毫无还手之力。 姬无方绚烂华丽的术法打得对面乌越部几位修士苦苦支撑,只是姬无方好像对乌越部的术法和符箓之术很感兴趣,并不急于求胜。 门外那边打得酣畅淋漓。 春熙堂本来停在小镇外的百十来号人马全都赶来了,观虎、有象、景琨、朱氏兄弟带着几十名修士将这群人拦在外面。 双方厮杀,其实都时刻留心高耀与姬南的胜负。 戊火率先开口问道:“公子?” 伤痕累累的姬南挤出一丝微笑,并未说话。 高耀笑问道:“怎么,九黎部小子,就这么点能耐?” 脸上的血水汗水混在一起,沿着年轻人的脸庞落在地上。 高耀心中的杀机愈发浓烈。刚才与姬南惊心动魄地近身厮杀,对他来说,绝非轻松。尽管双方都还有很多底牌没出,但在自己已运用了分身之术的情况下,还能与他打得难解难分的人,这些年来已是屈指可数。 他站在元婴圆满境的顶峰多年,已经走到了这个境界的极致,距离神满境,只有一线之隔。 尽管尚未真正迈入神满境,但单就战力而言,高耀甚至与一些神满境大修士相比也毫不逊色。这得益于他独特的术武双修之路,让他在战斗中既能施展出威力惊人的法术,又能凭借精湛的武技与敌人近身搏杀。 高耀周身环绕着淡淡的灵力波动,他有种感觉,这一战,或许就是他迈向更高境界的一次重要契机。 高耀眼角余光瞥了坐在不远处笑嘻嘻看着这边的黑瘦汉子。 有些纳闷,为何此人从头到尾都要袖手旁观,还面带笑容。高耀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笑。准确的说,他感到很是悚然,在这么一个偏僻的山区角落,忽然来了这么一群修士,只看周围的厮杀状况就知道,这些人绝不简单。 高耀环顾四周,那个正在厮杀的矮小身影是客栈的主人孙三爷,是这片三不管山区的霸主,是个阴狠老辣的老神满境,盘踞在这里近百年,和春熙堂一向井水不犯河水。 只看和他打的激烈无比的那个刀客,境界就和他相仿。 外面还有个和镇殿老仙师打的有来有去的年轻人,怕是也差不到哪里去。 这么看来,在这群人里最少有两个神满境大修士了,而且肯定不止两个。这群人从哪里来?来干什么? 这种背景肯定惊人的对手,既然已经结仇,就必须斩草除根,一旦放虎归山,说不定整个邾向国都要有天大麻烦。 高耀一把扯掉身上破碎不堪的法袍,露出里面贴肉穿的金灿灿的内甲,打算尽快解决战斗,以免夜长梦多。 高耀笑道:“我不管你们什么来历,既然今天已经无法善了,那就只好得罪了,然后抹去你们的痕迹。” 姬南半闭着双眼,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此刻的姬南,并非装逼托大,而是危机前所未有。体内真元运速度之快,超出了之前太多,甚至已开始去冲击修行瓶颈。 上一次真元失控,是被家里老庆头的光明术引发的。此刻的真元失控,纯粹是真元积累到满盈程度后,再被高耀刚才的一顿老拳打得经脉受伤,才导致真元失控的。 这一刻的姬南,陷入前所未有的进退两难之境,继续打下去,真元进一步失控;离开此地找地方控制真元,只怕坚持不了一会;这一战……若自己在战斗中引导真元去冲击修行瓶颈,那么,他尚有几分机会突破瓶颈,冲击神满境,从而使得自身,成为百年来,第一个,在战场上修为突破之修! 姬南眼中露出执着,也许唯有在这生死之战中,困扰他许久的修为瓶颈才会被打破。所以,这一战,他只能咬牙坚持下去! 远处的唐焚轻轻点头,他早已发现姬南状态的不对。 姬南以战养战,选择在这个时候以对手之手强行打破自己的修行瓶颈,意志坚决,胆识很大,但是危险也大。 此地超百名修士的目光,齐齐凝聚在姬南和高耀的身上! 一百五十四、修为晋级 呼! 高耀全身燃烧起一道炽烈的黑色火环,将分身之力融合一身,堪比神满境大修士的威势铺天盖地的向着四周散去,所过之处,空气似乎都被点燃,发出噼啪作响的爆鸣声。 与此同时,姬南身形一展,身上金、青两色闪动,如同猎豹捕食般迅猛跃起,双拳如同狂风骤雨般挥出,二十几拳几乎在同一时间内密集打出,每一拳都携带着轰鸣的气爆声。 砰砰砰........充满质感的金属碰撞声。 激烈的对攻在客栈废墟上展开,如闪电在响,雷霆在轰,高耀“啊——”的长啸声中,两道身影撞倒了客栈仅存的墙壁。一片鼓荡的烟尘里,四只手臂掌心互抵,展开角力。 两道身形换位挪移,高耀身躯肥胖,出拳犹如巨蟒翻腾,袍袖间振起的土尘如重锤狠砸;姬南取各家之长,手段多变,对攻之中辅以剑法、棍法、撕扯、摔绊功夫。 距离短时,他如冲锋陷阵,以肘当枪,以掌当刀,凶悍抢攻,而只要距离稍稍拉开,他似乎化为了通天的魔兽,如虎如熊,如龙在渊。 “轰!” 两人脚下,山石开裂,裂缝“咔擦”蔓延到四周,撕裂地面岩体。 “哈哈哈,小子……打得过瘾。” 支撑的柱子带着沉重墙壁倒塌,漾起巨大的烟尘,烟尘之中,两道分开的身影,轰然撞入解体的废墟之中。 高耀的拳法如同狂风骤雨,不停地轮转、接挡,每一次拳风的碰撞都激起一圈圈肉眼可见的空气涟漪。身上的黑焰愈发浓厚,犹如暗夜中的深渊,周围温度急剧升高,热浪滚滚。 某一刻,他双拳陡然劈出,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砸开姬南坚固如磐石的拳架。身上的黑焰瞬间化作一头龙首,猛然间从高耀的背后腾空而起,带着无尽的毁灭之意,朝姬南绞杀而去。 灰尘与碎石被这股狂暴的力量激荡得四处飞溅,黑焰直冲云霄。高耀的双手在挥舞间,犹如搅动天云的利爪,每一次挥动都伴随着空间的扭曲与撕裂。 “擒龙首”,高耀的成名绝技之一,凶悍暴戾的龙首仿佛能够吞噬一切。若是一般的修士,只待这龙首沾身的一刻,无穷的黑焰便会如潮水般汹涌而入,将他们的经脉、神魂直接撕扯得粉碎,连一丝反抗的余地都不会留下。 面对铺天盖地、几乎无法抵挡的攻击,生死之间的一瞬,姬南深吸一口气,瞬间爆发出“刺涅九山”全部之力,如烈火泼油,彻底放开体内的暴烈的真元,一股股狂暴的真元如同火山爆发般从他体内汹涌而出。 两人的打斗犹如巨大的磨盘,周围倒塌废墟的瓦片、木梁、桌椅、碎石随着黑龙与狂暴的真元在空中纠缠、碰撞,在半空中不断被撞开飞溅或被碾碎滑落。 “你……很强……” 高耀肥胖的身形朝前疾冲,双手抡舞幻做无数手臂,如千万的蛟龙飞舞,周围的地面在灰尘中崩裂。 “……但你终究嫩了点……嘿……” 在这巨大的出力中发声,高耀一拳如同雷霆万钧,正中姬南胸口,一拳比一拳更快,一拳比一拳声势如雷。 “……老夫还要谢谢你,助我今日破镜……” 姬南如同断线的风筝,被强大的力量击得倒飞而出,体内经脉因承受不住这猛烈的打击而爆裂,随即喷出一大口鲜血,染红了半空。 尚未等他跌落尘埃,高耀如影随形,速度之快,威力之猛,令人瞠目结舌,姬南的身体再次打飞。 姬南体内传出一阵阵令人心悸的骨头碎裂声, 突然,四周原本就因战斗而变得紊乱的气机突然剧烈波动,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猛地向内压缩,随即又如同火山爆发般猛烈向外喷发,将附近的众人,包括高耀在内,都震退数步。 就在众人惊疑未定之际,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景象出现在他们眼前。姬南的身体在半空中仿佛被某种神秘力量点燃,一股耀眼的黑色火焰猛然腾起,瞬间遍布他的全身。 这火焰虽然耀眼,却并不刺眼,反而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邪恶与恐怖。与高耀身上那彰显狠戾与凶残的黑焰不同,姬南身上的黑焰散发出的是一种压迫性的邪恶气息,夹杂着血腥、贪婪、怨毒、凶恶、愤怒、残暴、疯狂等等多重负面气息,仿佛能够吞噬一切光明与希望。 在这股火焰之中,还隐约浮现出五彩斑斓的丝线,金色、黑色、红色、灰色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诡异而美丽的画面。 这些令人心悸的气息,如同无形的巨浪,汹涌澎湃地冲击着周围数十名尚未结丹的邾向国武士的心神。 他们的眼神变得迷离,脸上的血色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惨白。他们的身体开始颤抖,变得脆弱不堪,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突然间,从这些武士的七窍中,粗粗的血柱如同喷泉般喷溅而出,染红了他们的衣襟,也溅落在周围的土地上。 他们的身体开始抽搐,生命力在这股力量的冲击下迅速流逝,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生生剥夺。 不过几个呼吸间,他们就由眼神的空洞迷离,变成生命被榨干的枯木。倒在地上的每一次抽搐,都像是生命在向他们发出最后的告别。 这一幕,如同地狱般恐怖,让人心惊胆战,不敢直视。周围的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所震撼。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和绝望。 唐焚心中叹息一声,脚下地板破开,整个人可谓风驰电掣,看似随便跨出一步,就已经来到高耀身侧,一只手闪电挥出,高耀的脖子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捏碎,脑袋高高飞起,划出一道凄美的弧线,然后远远地落下。 姬南已物我两忘,全然沉浸在晋境之后的大自在意境之中。 他双眼紧闭,脸上洋溢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与喜悦。在他的周围,五彩斑斓的丝线如同活物般翻涌,散发出更加浓郁而邪恶的气息。 他仿佛已经与这股力量融为一体,成为了这片天地间的主宰。 ———————————— 波光流淌,夜凉如水,萤火虫点点其中,不知名的虫儿在窗外的树叶中、草丛里叫着。 时间还早,南有镇上的人们吃完了饭,蹲坐在自家的台阶上扯着闲蛋。 宅子二楼上的窗户里透出点点灯光,两名女子喝着茶。 梁国国君嘉瑶携夫人舒雯已来此居住了三日了。 今晚,他们品尝了“回味楼”老掌柜亲自操刀的全鱼宴。这些鱼均来自碧波荡漾的长花湖,肉质鲜嫩,口感极佳,令一众食客赞不绝口,回味无穷。嘉瑶与舒雯更是吃得津津有味,对老掌柜的手艺赞不绝口。 嘉瑶和舒雯本就是为看望虞琳而来。暮日山距离梁国国都距离不算远,两地联系密切。暮日山上神仙飞来飞去,虞琳虽隐居在暮日山下的南有镇,可大家都知道谁是这里真正的主人。 嘉瑶与舒雯的到来,自然受到了南有镇一方的热烈欢迎。此刻,彤序、老圭正陪着国主嘉瑶坐在一条装饰华丽的大画舫上,在长花湖上饮酒赏月,畅游夜色。 虞琳因为有了身孕,受不得凉,所在就在家待着了。舒雯喜欢这里灵气充裕、幽静典雅的环境,正好一起在家待着。 “这么说,妹夫这次去东南岂不是要好久?”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就是这样了……也许得一年多吧……呵” “妹妹生孩子,他岂不是赶不上了……唉,那些蛮夷真是不消停!” “我对这些事不感兴趣的,其实我也不好问得太多……” “妹妹跟妹夫真的是在白狄部认识的呢?” “那时候还很小。” “怎会……” 不算太亮的灯光,琐琐碎碎的语句,虞琳与舒雯舒服地躺在软塌上,谈论着属于女人的话题。 嘉瑶和舒雯算是姬南夫妇的知交好友,今夜在宴席间,嘉瑶还在问姬南要闭关多久,彤序、老圭等人其实都是心里有数,只是姬南东南之行毕竟事属机密,不好在宴会上宣之于口,所以敷衍着搪塞了过去。 到得私下情景,虞琳自然对姬南的去向不必刻意隐瞒,只是隐瞒了一些不可说的内容。舒雯自然知道兹事体大,不会乱说。 舒雯是一位容姿亮丽的女子,乃梁国大将军嫡女,祖上是跟随姬家老祖夺天下的勋贵,家族中人至今还在镐京中任武职。承袭家风,舒雯自幼习武,还随父兄上过战场,举手投足间毫无女子娇怯之气,端低是英姿飒爽,巾帼不让须眉。 舒雯很是喜欢面前的聊天女子,第一次见面就喜欢,没有什么原因,也许就是眼缘吧。清秀端庄、娴静脱俗、落落大方,怎么形容都行,而且性格外柔内刚,很有主见,比起国都里那些矫揉造作的贵族夫人强到了天上去。 这也是舒雯第一次来到暮日山,虽然暮日山距离梁国国都距离不远,但是舒雯以前还真就没来过。 第一次来到南有镇就喜欢上了这里,镇内环境安静闲散,民风友善朴实,有一些外地的商贾到这里来和暮日山做生意,就住在小镇上,也并不扰民。 小镇里面偶尔能看到一些身手矫健的年轻人,以舒雯的家境和阅历自然能看出这些人的不同,不用想这些人一定是天伤殿和暮日山的人。既然安全没有问题,舒雯就把护卫车队仪仗什么的都留在了小镇外,她和嘉瑶只带着几个随从轻轻松松的住到了这里。 在这梁国境内,她是能替嘉瑶当一半家的,她也知道民间传说她强势善妒,但是丈夫从来没有当回事,朝堂上也没什么异议。嘉瑶是个好丈夫,也是个好国主,性格有些闲散懒惰,还有些胡闹,但是在国事上从来都是小心翼翼、辛苦勤勉,梁国在他的治理下也确实太太平平,日渐兴旺。 上次嘉瑶回到国都后,把姬南两口夸得好上了天,她知道丈夫的性格,一见到看顺眼的人就掏心掏肺,所以没太当真。但这次一来就喜欢上了这里,喜欢上了这里的人。 小镇的环境本就宜人,而这处宅院更是灵气氤氲,房舍内外每一处设计都显得匠心独运,精巧别致。女主人虞琳让舒雯同为女人也觉得很是欣赏,宅子里面仆役很少,就那么几个瞧着也带着一股灵气。 坐在她俩不远处那个叫佩佩的少女也是身姿曼妙,明眸皓齿,容颜美艳绝伦,甚至隐隐透出一股妖媚之气,让人难以移开目光。 舒雯忍不住再次看向佩佩,只见她静静地坐在那里刺绣,仿佛与周围的一切融为一体,却又显得格外出众。舒雯心中不禁暗赞,这样的女孩,真可谓是祸国殃民。 涂佩佩现在宛如春日里抽条的柳芽,身姿愈发苗条动人,举手投足间更添了几分云烟缭绕般的妩媚。她起身,动作轻盈地为两位娘子重新续上茶水,随后回到座位,继续着手中的女红。 这是那位看门老人传授给她的修行法门。她正在绣制的扇面上,几只嬉戏的小猫栩栩如生,仿佛随时都会从扇面跃出,灵动异常。 院子内传来一阵嬉闹声,嘉瑶去湖上喝酒,带来的一儿一女自然随着母亲也被留下了。 正好虞琳的宅子里也有两个年纪相同的男孩和女孩,四个小伙伴正好玩得高兴。 不远处的廊檐之下,三位身影悠然自得地坐着,注视着在院中嬉闹的四个孩子。一位白发苍苍、身着朴素棉布衣裳的老人,面容慈祥,不时地提醒着孩子们不要跑得太快,以免摔倒。 老人身旁,一位沉默寡言的中年人正专注地烧着水,动作沉稳而熟练。另一侧,一位中年妇人手持蒲扇,轻轻地扇动着炉火,她年轻时必定是个美人,即便如今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那份温婉的气质依旧不减。 这一幕,宛如一幅温馨的画卷,充满了凡尘生活的静谧与和谐,与世间千千万万的殷实家庭并无二致。 虞琳则抬头望向夜空中那轮皎洁的明月,月光如水,温柔地洒在她的脸上。她一手轻轻抚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心中思绪万千。那个冤孽,此刻又在何方? 一百五十五、形势不妙啊 姬南缓缓睁开眼睛,从沉睡中苏醒过来,眼神中带着一丝迷茫。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间雅致的房间内。 房间内的布置显得颇为考究,床铺柔软舒适,上面铺着细腻的锦被,散发出淡淡的香气。四周的墙壁上挂着几幅精美的水墨画,笔触细腻,意境深远。窗边的书桌上摆放着几卷古籍和一些精致的文房四宝。 有象那张千年不变的面瘫脸出现在他眼前,随着他的呼喊,屋外的几人都闻讯进来了。 姬南龇牙咧嘴的起身,除了几块骨折处疼痛外,其他并无大碍。 唐焚检查了一下姬南体内,然后笑着说了一句“恭喜”。 本来,依照过去数月的相处模式,若逢姬南晋阶此等欢欣鼓舞之事,姬无方、观虎等人定会欢呼雀跃,提议举杯共庆,朱氏兄弟等一众部属亦会围拢过来,竞相道贺,场面一定热闹非凡。 姬南察觉到,此番众人对他的态度截然不同,满是恭敬之中夹杂着疏离和戒备。姬无方、观虎、展恒乃至戊火等人,目光中流露出的更有难以掩饰的紧张与恐惧;至于朱氏兄弟与景琨等人,看见他时犹如鼠见猫,匆匆施礼后便急于离去,不敢多做停留。 姬南迷迷糊糊的,脑海中并未过多思考这些变化,眼见四周无人了,他迫不及待地将心神沉入体内:在他的丹海之位,原本琉璃元婴的位置,此刻却赫然悬浮着一大团紫色为主的五彩光团,静静地漂浮在那里,遵循着一种难以言喻、玄之又玄的规律缓缓转动。每当这光团完成一圈转动,就有大量的紫气从中弥漫开来,如晨雾般轻柔地扩散,随后毫无保留地融入到姬南体内的每一根经脉角落,每一寸肌肉。 气体细丝,密布且繁复,蕴含着超越元婴境界的磅礴修为,那是真元充盈至极、神魂饱满到巅峰的气息。 在紫色为主的雾体之中,夹杂着几大缕不同颜色的光团,一缕金色光团尤为引人注目,散发着碾压的尊贵与力量,那是源自姬家血脉的金锐之气;青色光团,轻盈灵动,透着生机勃勃的气息,那是来自孔雀母族的灵动与优雅。 一缕黑色粘稠的光团占据着紫色光团的一半位置,显得阴暗而深邃,它代表着神魂、白骨、噬精三部邪功的精华,这些禁忌之术,邪恶却也强大无比。更有一缕红色光团,红艳如血,那是源自古老巫族原始的野性与强悍的意志;最后一缕白色光团,纯净无瑕,锋利如剑,那是由纯粹剑气组成。 这些光团与紫色雾体相互交织,共同构筑了一幅复杂的景图。随着紫风呼啸,转动八方,姬南的识海内有一声厉啸传出,他的神识在这一刻数倍的暴增,百丈,千丈,二千丈……直至三千丈,近乎方圆五十里地,这是属于神满修士特有的,神念! 神满境,乃修真者修行路上的一座巍峨里程碑,标志着其修为已臻至超凡入圣之境。步入此境,修士的精神力量与肉身能量完美融合,天地灵气皆受其心念牵引,举手投足间,便能引动风云,翻江倒海。 在这一境界,修士的神念能洞察秋毫,甚至能窥视些许虚空奥秘。他们的肉身经过无数次的锤炼与天地灵气的洗礼,变得坚不可摧,能够抵御世间绝大多数的物理与法术攻击。他们能够施展出种种不可思议的神通,可以在瞬息之间跨越千山万水,或是以意念操控万物。 所以,世人尊称神满境修士为大修士。 姬南的心神缓缓退出体内。与初结金丹时的那份张扬与自信相比,晋入神满境之后的他,对修行之道反而生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敬畏与低调。 在这数年间,姬南有幸遇到了许多修为高深的大修士,每一次的相遇都为他打开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引领他进入了一个更为广阔、更为深邃的修行世界。随着眼界的不断开阔和境界的持续提升,他所感知到的世界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也就愈加知道了自己的渺小和无知。 休息了一会,姬南将唐焚召至身前,详细询问起自己昏倒之后所发生的一系列事件。 那日唐焚斩杀高耀之后,事情再无转圜余地,那个不知身份的年轻公子发出了“务必格杀”的命令,又打出紧急讯号,召集邾向国修士来援。 不仅如此,他还向四周围观的好事修士与江湖人士发布了悬赏,声称无论是谁,只要能斩杀姬南队伍中的任意一人,便可携带人头前往邾向国的春熙堂领取重赏。 这一悬赏吸引了一些贪财不要命的野修加入到追杀的行列之中。姬无方等人只能边战边退,惊蛰背着昏迷的姬南,朝着曾国的方向撤退。 由于姬南晋级神满之境时的异象太过惊人,加之唐焚斩杀高耀时的那份从容与强大,深深地震慑了在场的众人。尽管春熙堂方面人数众多,但真正敢于豁出性命上前拼杀的人并不多,因此一行人在撤退的路上并未遭遇太大的阻碍。 就在他们一行人刚刚离开那座小镇,尚未行远之时,那位始终伴随着发号施令的年轻公子、面容俊朗的异族青年,突然间发出了一声尖锐而悠长的呼哨。 紧接着,从幽暗的山林之中,一团浓郁如墨的黑雾猛然间窜了出来,截住了众人的道路,正是前几天遇见那个吸食血食的尸魔。 唐焚上去与尸魔斗狠斗了一场,双方打得山崩地裂,唐焚的双刀每一次击中尸魔都激起一片火花和飞溅的碎片,而尸魔则凭借着其强横的身体和诡异的身法,不断地寻找着唐焚的破绽,企图给予致命一击。附近几十座山峰夷为平地。 打了几个时辰,尸魔不敌退回深山中,众人这才平安进入曾国。 曾国边境上早有两队骑士观望。 景琨远远地打出信号。 一名老修士御风飞出,在和景琨勘验完信物之后,引领着众人不慌不忙越过边境。 另外一队精锐骑卒在一名军官的带领下拦住了追来的春熙堂众人。 曾国是个子爵国,先祖是个来自十万大山的小部落,曾追随周文王加入伐商的阵营,成王时期才被封为最低等的子爵,地盘也只有方圆五十里,一向不受各诸侯国的待见。 封国的位置更是处于大周东南疆域的最外边缘,紧挨着东南十万大山的蛮夷部族。曾人自此心中大恨,可也无可奈何,所以曾人的内心里对姬氏王族很是心存抵触。 曾人皮肤黝黑、身材矮小,但强悍好武,几百年下来经过几十代人的不懈努力和东南蛮族不停的征战,地盘不断扩大,现在的实力已经不逊于邾向国等侯爵国的实力了。 曾人性格狂傲冲动,与邾向国、浒国等周围的诸侯国相处并不融洽。对珠宝玉器等奢靡之物也并不喜欢,更喜欢武器铠甲,喜欢与妖兽战马为伴,所以与周围诸国也往来不多,在东南诸多诸侯国中属于非常特殊的存在。 很久以前,还在大商王朝期间,就有人族大修士受命在此监控和压制藏身在十万大山内的九黎部。待到大周立国之后,天伤殿受昭礼东宫之命,继续派人常驻此地对九黎部进行羁绊和压制。 天伤殿在与东南各诸侯国来往中,反倒是与曾国相处最是融洽。一是因为天伤殿修士很少参与山下诸侯国之间的纷争,不偏不倚,给曾人留下了很好的印象;二是因为曾人性格直爽热情,心机不多,不像其他诸侯国那样总想着从任何事中占便宜要好处。 后来,天伤殿干脆就把曾国当成了在东南最大的落脚点,在此设置仓库和宅院,许多派往十万大山内的商队、谍子和修士等都在此落脚。曾国的护国修士是天伤殿指派,曾国受天伤殿保护是周围各诸侯国都知道的事。 姬南现在所在的宅院就是天伤殿的产业,绿树掩映中、楼台亭阁具有很浓重的东南特色。 既然姬南已然康复无事,就和姬无方一起接见了天伤殿派驻此处的护国修士,一位神满境大修士,名叫尧抿。 尧抿身形高大,嗓音洪亮,头发微秃,面目凶悍。尧抿在还是孩童时曾受过姬慕老殿主很大的恩惠,所以向着姬南郑重其事的行了拜见大礼。 姬南恭敬还礼,双方落座后问起了邾向国春熙堂的来历。 春熙堂原本是侯爵内府的一个负责文案小衙门,连着几任的邾向侯雄才大略,国力日渐强盛。春熙堂不知怎么就成为监察百官、搜集情报、追缉盗贼的衙门,而且一向是由储君直接统管。也就是说哪位公子掌管了春熙堂也就是意味着成为下任邾向侯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现在的春熙堂掌令龚茂洺也是争气,冠礼后开始执掌春熙堂,笼络了一大批江湖爪牙和亡命野修,将邾向国境内十数个武林门派和小仙门一个接一个铲除干净,五年之间,山上山下掀起一场腥风血雨,无论正邪,唯一的生路就是投入春熙堂。 现在的春熙堂已成为邾向国内的一个庞然大物,就连昭礼宫天魁殿派驻在此的护国修士都成了可有可无的人物。 数代邾向侯以其雄才大略,早已将触手延伸至疆域之外的广袤十万大山,历经百余年精心布局与纵横捭阖,隐隐间已掌握着大山内部诸多部族的命运走向,唯有九黎部等寥寥数个强大部族尚未俯首称臣。 国力与实力的双重飞跃,悄然间转变了邾向侯的心态。这一代的邾向侯,已赫然成为东南诸侯国中的霸主,即便面对来自镐京的诏令,亦敢阳奉阴违,对于昭礼宫在东南地区的行动,一旦不合其心意,便设法设置重重阻碍。 东南诸侯国中亦不乏敢于挑战邾向国权威者,曾国便是其中典型。尽管曾国国主仅持有子爵之位,在东南诸侯中爵位最低,但其性格之刚硬,无人能及。两国边境绵延三百里,边境冲突时有发生,小规模军事冲突中双方互有胜负,而一旦修士介入,曾国虽屡战屡败,却从未有过丝毫退缩。 数日前,唐焚携击退尸魔之余威,与惊蛰背负姬南、姬无方等人堂而皇之地踏入曾国疆域,春熙堂众人见状,仅作象征性追击与叫骂,随即撤回。 昨日,邾向国派遣使者,携带正式照会至曾国,声称一群凶悍的魔修在拒捕过程中残忍杀害了春熙堂供奉高耀等多位官员,随后逃入曾国境内,要求曾国出兵协助缉捕。 今日朝堂之上,曾国国主正式回应,那伙魔修盗匪已越过曾国边界,遁入十万大山深处,无法实施缉捕。 尧抿恭敬地向姬南递上一枚玉简,内里详尽记载了近三个月来十万大山内部各部族的动态与战场布局,清晰标注了各部参战人数、关键关隘、城池、仓库及营房等重要位置。此等详尽情报,实乃天伤殿谍子与修士们呕心沥血、历经艰难方得所获。 据情报显示,乌越部、虎越部、迖越部、瓯越部已从四面合围九黎部,而春熙堂修士则大量渗透于这四部之中。九黎部凭借地利之便,坚守数处关键关隘,双方近半年来虽未爆发大规模战事,但情报却透露出四部在春熙堂的暗中策划下,正酝酿一场旨在彻底击败九黎部的大规模攻势。 听完尧抿的汇报,姬南与姬无方面面相觑,苦笑不已。他们此行前便已深知邾向国在东南诸侯中的强大势力,亦知晓邾向侯早已插手十万大山事务,却未曾料到局势竟已恶化至此。 更令人费解的是,镐京对于邾向国长期插手域外诸族事务的行为似乎并非不知情,却始终态度暧昧,甚至未曾颁发过任何申斥邾向侯的诏书,此中深意,令人捉摸不透。 而昭礼东宫则要求天伤殿坚决遏制邾向国在十万大山中的扩张,这无疑牵涉到更高层次的斗争,即便是天伤殿殿主姬南,也不过是这盘大棋中的一枚棋子。 鉴于此,他们必须尽快踏入十万大山,以应对即将到来的复杂局面。 在此之前,姬南还需会见一位关键人物及一伙特定人群。 一百五十六、拜访南家 东南地区古树荆棘多,豺狼虎豹多,毒蛇蜈蚣多,所以民居大多选在柴水方便的地势,利用数十棵树根撑起房子的基脚,建起木楼。木楼主要以杉木为柱、为梁、为壁、不油也不漆,自然天成,冬暖夏凉,空气清新。即使是大户贵族的民居也只是在材质上更加高级一些。 姬南带着贡布、观虎,在尧抿带领下来到了曾国的都城大叶城。 大叶城并不大,就连城墙都不高,这与曾人的桀骜不驯的性格有关,如果敌人已经打到了国都之下,有没有城墙就无所谓了。据说就连城内的子爵府也并不是很大,可见曾人确是不喜奢靡。 大叶城刚刚下过小雨,道路两旁清一色的木楼清瓦,雨后的空气清新中带着浓郁的花香,鹅卵石砌造的道路露出青绿色的干净和诗意。一些顽皮的孩子用脚使劲踩着浅水嬉戏,几个妇女在溪水边洗着粗布衣服,男人则扛着扛着各色物件行色匆匆的忙着自己的生计。 曾人祖上来自百越一支,身材并不高大,皮肤稍黑,习惯于剪短发、戴鱼皮所做的帽子,在山林间行动如飞,最与众不同的地方就在于男女大多“黥面”文身,在四肢和躯体上纹刻花朵、鱼虫或者虎、豹、狮等各种猛兽。自依附大周后立国已经几百年,上层贵族生活习惯在向大周各诸侯国靠近,但百姓们好多生活习惯还保留着越人习俗。 几个人兴趣盎然地边走边看,顺着街道来到了一处车水马龙的大宅院的街角,尧抿笑着说道:“这处宅子就是殿主的朋友南家的府邸。南家是曾国大族,世代以勇武著称,祖上出过几个大将军,家族中也曾出国大修士。这一带南家兄弟五人,南风的大哥南可现任曾国遂大夫,是一个领兵的实权将军。其他三个兄弟或在军中、或在朝中,都是不大不小的官,成婚之后都已搬出南府另住了。南风是家中老五,自幼就拜山上仙师学道,才回家两年就已是曾国声名显赫的大仙师。其实再大的仙师在咱天伤殿面前都得缩着,云殿主叫咱们隐藏身份,要不然光凭我的腰牌就能让南家开中门迎接咱们。” 姬南笑着让尧抿该忙忙去,过一段时间,泽峰、知云两位长老就要带领大批修士和护殿神军来此,各项准备工作不是个小事情,尧抿有的忙。 可门房和负责待客的外府管事,一听说几个陌生外乡人开口就要见五老爷,脸上虽然客气,但有大把的正当理由推脱出去,一天天想见五老爷的人多了去了,真当咱们遂大夫府是街边店铺呢? 几人吃了个不软不硬的闭门羹,观虎问姬南能否给点银子,让那位管事通融通融。 姬南苦笑道:“在曾国,尤其是遂大夫这种豪门世家,你随便掏银子,是打人家的脸,只会适得其反。” 贡布突然扯了扯两人袖子,姬南转头望去,一架巨大马车缓缓停下,走下了一位美丽少女和一位魁梧壮汉。东南的服装与中原等地的服装有很大不同,这位少女身着彩色短裙,露出两条白净的小腿,身上首饰华贵,一看就应该是曾国的显贵之家,而且身上淡淡灵气波动,看来也有修行在身。 壮汉身高十分高大,秃头凹目,脸上到脖子肩膀满满纹刻着猛兽图案,身披皮甲,所到之处,远道而来的各方江湖豪客、达官显贵纷纷主动让路。 姬南三人就站在门头台阶下,少女也看到了他们,少女看见几人身穿外乡服装,就径直走向四人,身姿婀娜的简单一礼,微笑道:“几位看服饰应该是来自中原,我正要打听一些那边的情形,不会耽误多久,不知几位可有时间啊?” 少女的大周雅言熟练,口音婉转。 姬南跟贡布对视一眼后,转头笑道:“可以啊。” 很快宅子那边就有一位老管事出门迎接少女和壮汉。看来少女和壮汉和南府很熟悉,南府不敢怠慢。 姬南借着这个机会,请老管事传告五老爷,就说江湖故友周南求见,又简单的说了一下南风的容貌,老管事一听就确定是五老爷的朋友,多出了许多热络,。 进了宅子,穿廊过道绕影壁,三人随着少女和壮汉来到一栋院子,少女仿佛对此地很熟悉,让四人在此稍等片刻,然后顺着廊道走了进去,老管事也进去禀报五老爷去了。 姬南在进院子前就看见了道边上有一处不大的水潭,不远的假山上一条飞流直下的瀑布,是这遂大夫府的一处美景胜地,正好有雨后天晴,一条彩虹挂空,景象秀美,动人心魄。 贡布和观虎随着壮汉走进院子等候,姬南就独自站在道旁欣赏着水潭、芭蕉树和瀑布。 瀑布响声如雷,水潭边雾气弥漫,芭蕉树微微颤抖,彩虹横挂半空。 姬南站在水潭旁边,看着眼前美景,心神放松,不自禁进入了一个玄妙状态。 自己几日前在于高耀争斗中,借高耀之手打开元婴瓶颈,晋入了神满境。在这之后,他对这个天地的理解每时每刻都在深刻的进行着,经常不知不觉的就从一个小地方就想到了修行上去。 他仰起头,望向瀑布之巅,视线顺着流水缓缓下移,随着水流进入潭底,瀑布撞击水潭,水花飞溅,暗流涌动,雾气升腾。 一只的不知名小鱼在泥水里钻动着,终于它感受到了水的源头的那份灵气,它奋力的朝这那边游去。每前进一点,就会被激荡的水流冲回,但它依然执着的往前游着,它没发现自己每一次挥动的尾巴,激起的波纹涟漪都将一张倒映在水中的脸给搅碎。 天空之中的太阳照入潭中,水中有一条小鱼逆着水流一次一次的的朝着激荡的源头游去,沉沉浮浮。阳光照在水面之上,一浪一浪之间,像是一朵朵细碎的火焰。 看到此景,姬南心中突然动了一下。那潭水中的细碎火焰不就像是太阳之火所化,层层波涛就像是火焰一样可熔天下万物,而天下万法不过是这一火焰中的火苗延伸。 姬南体内似山川一样宽阔的经脉之中,真元本就奔流不息。这个念头一生,这种感触一起,丹田之中如水银般缓缓转动的真元突然生出一丝淡淡的焰火。 姬南抬头看着太阳,此时正值中午,原本刺眼的阳光此时是那么的柔和,太阳就像一个红彤彤的大圆盘高悬在蓝天之上,他从来没有对太阳这般亲近过,张口一吸,满满的都是太阳之精气,太阳之气一入丹田之中,一股冰凉迅速的化开,就像是冰水一样,融入到灵气之中。 姬南觉得自己仿佛与天地相合,这一口太阳之气进入丹海之上的紫色雾团中,隐约竟有了一丝的踏实感,整个神魂都有一种满满的充实感。 几息之后,姬南从玄妙的状态中清醒了过来,再抬头看天上的太阳,阳光又变成了那么的刺眼,彩虹依然挂在瀑布和浅潭之间,雨后的空气依然飘满了花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是一次小小的修行感悟。 姬南站在水潭边的道路上,就像是一个等着主人接见的游客。 姬南望向道路那边,片刻之后,一行衣着鲜亮的人缓缓走来,其中既有身穿东南棉布服饰,也有身穿中原丝绸服饰,有人高声笑语,气概豪迈,有人温文尔雅,风度翩翩,也有女子气质优雅,貌美如花。 为首三人,当中是一位曾人贵族服饰,中年容貌,脑门中间纹刻花朵图案,举手投足自有一种气质从容,腰间悬挂玉佩,显然是位习惯发号施令的上位者。左手边是一位头戴丝巾、身穿绸缎长袍、手持折扇的年轻俊美公子。右手边是一位汉子,身材高大、气宇轩昂,显然是一位昂然武夫。三人身后,有数位青年男女,衣着明显不是曾国人,姿色都很是出彩。 再往后是一群扈从,个个都是双目有神、披甲带刀的青壮男子。 几个人像是要出门,道路恰好经过观瀑石路,石路不窄,但是三人并肩而行,几乎没有空隙,姬南就只好暂时侧身,想着等他们过了道路,再等着五老爷的出现,或者那名华贵女孩的询问。那些扈从对在道旁、双手空空的姬南,大多只是瞥过一眼就不再上心。 那位为首的中年贵族,见到姬南后,微微一笑点头致意,似乎在等待姬南主动开口,只是姬南仅仅也是点头致意,然后继续观看水潭。中年人实则内心有些奇怪,进入遂大夫府邸的各路豪杰,竟然还有不认得自己的人物? 那个身穿绸缎来自中原诸侯世家的公子哥看到这一幕不禁有些好笑,对着姬南打趣说道:“这位公子,不知来此何事啊,你身后这处客厅可是南可大夫接见贵客的地方,他好像就要离开府邸了。” 姬南愣了愣,在这东南边陲之地,听到这么纯正的大周雅言很是亲切。 一位落后三人两步远,约莫十七八岁的曾国青年,脸色冷若冰霜。他瞥了眼姬南身上的服饰,又看了眼姬南的手脚,没有看出门派根脚和境界高低,青年便没了兴趣。 气宇轩昂的大汉笑着说道:“小兄弟,你有没有通报南大夫啊,就这么站在这里等着得等到什么时候啊?” 一般人看见这么一群明显的显贵人物问话一定会显得有些局促不安,可姬南只是点头笑答道:“我到这里是来见南风的,他是这里的五老爷,管事已经进去通报了。” 大汉爽朗大笑,竟是走过来拍拍姬南肩膀,说道,“五老爷可不是那么好见啊,我来了好多次也才只见到一面,小兄弟是来投师的?!” “哦,我们在中原见过一面,这次是路过此地,专门来看望他的!老管事让我在那边的院落等候!” 后面一位年纪最小的孩子瞪大眼睛,觉得这个青年真是好大的胆子。难道他不知道南风的威望,一个元婴境的仙师,会认识你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穿着破旧的小子?而且站在他前面的那个中年人就是南风的大哥,当今朝堂之上手握兵权的遂大夫南可大人吗?哪怕不认得主人,可身边那个气宇轩昂的大人物,也认不得吗?此人是曾国一家山上仙门的门主,是曾国很有名气的元婴仙师,很多弟子都在军中任职,何等的威名赫赫。 少年心中偷着乐,心想这个一身穷酸气的青年,该不会是个江湖骗子吧?难不成混进大夫府就是为了接近南风老爷,然后死乞白赖的拜师吧?哈哈,如果真是如此,那就好玩了。 姬南走下台阶,就要往不远处的院落里走去,突然身后传来一个清冷嗓音,“稍等。” 姬南转头望去,是那位面如冰霜的曾国青年,他走到台阶顶部,双眼盯着姬南,冷笑问道,“你真的认识五老爷?你从哪里来,到我曾国有什么事啊?” 姬南不想在朋友家生事,让南风难堪,只是平淡的答道,“我们在北方荒原认识,这次只是路过曾国,然后就去十万大山里碰运气,今天就是过来看看朋友。” 青年冷笑道:“朋友?一个来历不明的汉子也想成为五老爷的朋友?” 那位俊逸公子哥微微一笑,他一向反感这个曾国青年的跋扈,看在都是中原人士的份上,帮着姬南说了一句话:“也许是五老爷在内地游历时候认识的朋友吧!” 那个轩昂大汉望向青年背影,气笑道:“小子,不许对客人无礼!早就和你说过不能凭衣着看人的,出了山门更不可随意惹事!” 曾国青年双手轻搓,对于父亲的言语置若罔闻,盯住姬南,问道:“既然是五老爷的朋友,那一定是有真本事的?在下想向这位仙师请教一二,不知能否赐教啊?” 姬南皱了皱眉,倒不是怕了这点小事,以他现如今的身份地位,别说是灭了一个小小仙门,就是灭了曾国也不是什么难事,杀这几个小修士只是转念之间的事。只是南风还没见到,就在他家里和这个愣头青动上了手,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这边声音有些喧哗,后面的院落里闻声走出几个人,美少女、魁梧壮汉和观虎、贡布站到了院子大门口。 美少女和魁梧壮汉只是和站在台阶上的中年贵族点头示意,然后就远远的看着。走在最后的观虎皱着眉头就要走上前去,被贡布轻轻扯了一下衣角,观虎只好咧着嘴躲站在一旁看着不远处的一切。 姬南拱手抱拳,转身就走,不打算理会这个脑筋不正常的青年。和傻子生气,自己也是傻子。 那青年面带冷笑,说了一句话:“现在什么样的废物都想来冒充五老爷的朋友来骗吃骗喝,我今后只要见到了就一定要把他打出原型?” 站在后面的大汉有些无可奈何,儿子这眼高于顶的的臭脾气真是害人不浅。但是埋怨归埋怨,大汉对于儿子的武道天赋,向来很有信心。大汉不愿意在南可面前留下仗势欺人的印象,上前一步就要招呼儿子回来。 他也理解儿子为什么这么大的怨气,南风作为曾国最近两年最锋芒毕露的年轻仙师,传说已经到了元婴境,一旦晋入了神满境,那就是曾国第一人了!南家在曾国的地位水涨船高,位将更加牢固。 自己曾几次前来拜见南风,南风都以正在修行或即将闭关为名婉拒,倒不仅仅是对他,而是对所有前来拜见的江湖豪杰和各路仙师都是避而不见,儿子对此颇有怨气,难道自家的仙门就这么不入眼吗?还是这个南风仙师就这么眼界高,谁都不配成为他的朋友吗? 听到这个青年阴阳怪气的言语,姬南停下脚步,转头望向那边,心头有了小小的火气。这小子就这么想死吗? 一百五十七、好朋友 大汉已经走到儿子身边,板着脸教训道:“怎可如此说话,万一这位公子真是五老爷的朋友呢!?你如此跋扈,我怎敢让你独自行走江湖!” 青年冷若冰霜的神色愈发阴冷,他只是盯着姬南说道,“只是切磋而已,难道这都不敢?是怕露馅丢脸?” 姬南环顾四周,对那位中年贵族、年轻公子和站在水潭对面的美丽少女的心思都了然于胸,这是想借着这青年的拳头来试试他的来历。 他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向着青年说道:“你既然要切磋,那就来吧。” 青年大步走到台阶顶部,冷笑道:“就等你这句话!” 大汉站在儿子身后轻声说道:“出手要有分寸,在大夫府切不可伤人性命。” 曾国青年微微点头,脚尖一点,猛地前蹿,双拳带着雷鸣声向着对面不知天高地厚的外乡人砸去。 众人眼前一花,站在台阶下的那个外乡人身影骤然消失,下一刻就来到那青年面前,一脚踹到了他的胸口,然后借势飘回原地站定,双手甚至背在身后都没动。而那个青年整个人被一脚踹得在空中转了几圈,喷了一口血,身体里传出骨碎声,最后重重地摔入瀑布下的水潭。 这还是姬南寻思着怕朋友为难,手下留情了。 大汉神色凝重,飞快掠向水潭,一把捞起落水的儿子,把着他的脉搏。 摇动折扇的年轻公子惊叹道:“原来真是五老爷的朋友啊。” 那个孩子忍不住轻声问道:“冯哥哥不会有事吧?” 年轻公子哥微笑解释道:“放心吧,没有大碍,这位五老爷的朋友根本没使劲。” 就连水潭对面的那位站在美少女边上的披甲巨汉都微微皱眉,如此轻松打断一个金丹修士的全身骨骼,这是哪里来的一位高手。 水潭边上的扈从们,“呼啦”一下拔出刀剑将姬南围在中间,两位与那被打青年同门的扈从大喝一声,抽出腰刀就要向姬南扑去。 不远处的贡布和观虎冷下脸来,把手放在腰间。 “住手!”声音不大,却是在场每个人都能听到。 一人双手负后站在小山瀑布之旁,身材不高、微瘦,穿蓝袍束长发,衣袍随着轻风飘摆。姬南和来人对视,来人点头致意,姬南微笑着转过身。 来人身形一晃,消逝不见,下一刻就落在台阶之上,与姬南来了个大大的拥抱。 站在水潭对面的美丽少女高声招手叫道:“五哥,我在这里!” 大汉放下正在不停呛水的儿子,抱拳低头道:“苍云门冯毅,拜见五爷!” 年轻公子哥紧随其后,作揖朗声道:“萧国严力见过南风道友。” 南风点点头,然后朝着站在台阶中间的中年贵族拱手道:“大哥,此人确是我的好朋友!” 中年贵族轻轻点头示意,微笑着说道:“老五,既然是好朋友远道而来就要好好招待,好朋友如果没事就多呆一些时日。我先去朝中办事,回来再好好招待你的朋友。” 中年人说完,就离开了府邸,冯毅和严力带着扈从们跟随着大老爷离开了大夫府。 那曾国青年也被扈从们抬走。看着虽然狼狈,其实这点小伤对修士来说只能算是小伤。 南风和姬南转身并肩而行,南风的外貌距离两人在北部荒原一别没什么变化,只是多年的游历让他气质显得稳重沧桑。 水潭边的美丽少女追了上来,笑嘻嘻地邀功道:“五哥,五哥,这位真的是你的朋友啊?刚才可是我把他们领进来的啊!” 南风犹豫了一下,有些无奈地向着姬南介绍道:“这是我家一位世叔的女儿,叫她金桃就行。” 转身又向金桃介绍道:“这是我的好朋友,叫周南,他救过我的命,你可不许胡闹啊!” 金桃忽闪着大眼睛惊诧地看着姬南,她真的没想到眼前这个衣着寒酸的青年居然救过南风的性命。 姬南又向南风介绍了伙伴贡布、观虎。在金桃的纠缠下,南风笑着向大家说起和姬南相识的经历。 当南风聊到了在北方荒原上的游历时,贡布和观虎顿时来了兴趣,说到了共同的话题,三人坐在一旁用北方荒原上的俚语热烈地聊了起来,大有相见恨晚的感觉。 姬南有些无奈地看着这三个不靠谱的人,金桃也愤愤地撕扯着衣角。 金桃斜眼看了一下正襟危坐的姬南,问道:“你们是哪天到这里的?” 姬南笑着回答:“大概四、五天了吧。” “四天就四天,五天就五天,怎么还四、五天?难道自己哪天来的都没记住?” “唉,来的时候受了点伤,脑子有点糊涂了,所以有点记不清了?” “噢,来我们曾国,无魂山是必经之地,听说五天前在那边发生一场大战,说是邾向国的春熙堂要缉拿一伙穷凶极恶的魔修,打的可激烈了!你看见没?” “我看见了,我当时就在现场,可是距离很远,当时打的可挺激烈的,听说还打塌了十几座附近山峰呢!” “哦?你真的在现场啊?快来给我讲讲,听说那伙魔修各个穷凶极恶,领头的是个身高八尺、身宽八尺的壮汉,手持一把巨斧,当场就吃了几十个人,还与春熙堂的一个大高手打的天昏地暗,听说春熙堂吃了大亏,那个叫高耀的都被当场打死了,他在邾向国很有名的,你既然看见了,说说那群人长什么样!?” 跟在金桃身后的披甲秃头巨汉,两眼望天有些尴尬地轻轻咳嗽了一下,提示一下小姐与陌生人说话要矜持一些。 金桃回头狠狠地瞪了一眼巨汉,然后回过头扑闪着大眼睛等着姬南说话。 姬南有些尴尬地瞅瞅巨汉,笑着说道:“哪有身高八尺、身宽八尺的人,那不是长成方块了吗?那伙魔修头子好像就是个普通的修士,看起来很普通很年轻的那种,当时确实是和那个高耀打的天昏地暗的,当时很多人在一起厮杀,天色又比较晚了,我站的又比较远,所以也看不太清楚那伙人样子。” “噢,估计你当时也是站得太远了,所以才看不清。也难怪,那么一群大高手厮杀,你修为又不高,站的远一些能很好的保护自己,这个情有可原。” “就是就是,当时打得太激烈了,死了好多人,我和同伴们都躲得很远,离得太近怕被误伤!!”姬南连忙点头。 “春熙堂那伙人没一个好东西,多死几个才好呢,你知道吗,他们好几次进入我国境内,杀了我们不少士卒和百姓,那个高耀据说也偷摸来过。所以我要是真的遇见了那伙魔修,一定要好好感谢他们!” 披甲秃头巨汉又赶紧咳嗽一声。 “金桃小姐真是爱憎分明啊,十分佩服!”姬南叹道。 “听说那伙魔修逃到我国境内了,不过我问了父兄,他们都含糊其辞,说没找到!真是奇怪,这群人能藏哪里去呢?” “我也听说了,有人说他们穿过国境,跑到十万大山里面了!” “噢,也有可能哈,这群人真藏在我国,也确实是个麻烦哈!”金桃若有所思的摸着下巴说道。 南风站起来,朝着金桃说道:“眼看中午,你还不回家,一会你哥又要罚你进洞修炼了!” “今天他出去了,忙得很,好像是和南大哥一起出去的,没时间管我,我这不是来找你玩来了吗!怎么滴,好像不太欢迎我的样子!” “欢迎,不敢不欢迎!”南风有些头疼的看看姬南。 贡布有眼色,见此情景,从怀里拿出一个亮晶晶的小球,递到金桃面前,夸宝似的给她讲起了这颗璨气珠的来历,那还是他独自游历到北方海岛上的一个故事,岛上有很多鱼尾巴的姑娘,他和她们成为了好朋友,金桃被故事吸引,抛下姬南和南风,和贡布坐到了边上的长凳,认真的听了起来,不时发出惊叹的声音。 背对众人,南风才显得有些闲适,他和姬南坐到不远处的角落,有些头疼地说道:“家里热闹是热闹,也是一团乱糟糟,让你见笑了。” 姬南笑着说道:“很好啊,兄友弟恭,而且我看这姑娘也不错啊!” 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南风有些头疼,便转移话题道:“那个苍云山冯毅,看起来很是豪爽豁达,其实最是要面子,门下生意很大,徒弟豪奴众多,你今天当中落了他的面子,他说不定就要对你纠缠不休。那个萧国的严力,看你的眼神闪烁,来到我曾国,对我兄长着意结纳拉拢,怕是都没存什么好心。” 姬南笑道:“我过几日就离开曾国,前往十万大山,他们想要找我的麻烦,都找不到我。最多就是给背后骂上几句,我又听不到。” 南风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艺成下山这么多年游历天下,见识过很多的山山水水,与天下各处的豪杰有过很多交往,哪怕性格各异,甚至妖族精怪,可都相处融洽。只是此次回家,总觉得家里的气氛有些别扭,便有些提不起兴致。 南风皱眉问道:“你去十万大山里做什么。那里现在是兵荒马乱的,几大部族互相打了好几年,早就杀红了眼,说是尸山血海也不为过,我听说邾向国也把手伸到了大山里搅风搅雨,要说是“富贵险中求”,可我觉得你不像是那样的人啊?而且你还是半个妖族,为什么要搅和到人族的厮杀中?” 姬南沉思片刻,转头道:“其实我也算是九黎部人,我的母族是妖族,我的父族是人族,我从来没去过九黎部,这里面情况实在有点复杂,一时半会说不清楚,以后我会找机会和你说。但是这次我必须要进大山,不只是我,还有一些伙伴,我们要一起回九黎部。” 南风略作思量,抬头看着房脊上的鸟雀,说了一些看似题外话的言语:“前几天,一伙人和春熙堂在无魂谷打得天翻地覆,在格杀了一名元婴修士和几十名武士之后,还和一个魔物打得难解难分,最后从容不迫地退入了我曾国,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不知道这群人来干什么,但是这样一伙强人藏在我曾国,始终都是曾国心腹大患啊!” 姬南笑了笑:“也许就只是路过吧,也许过几天就去十万大山了!这伙人应该是对曾国没什么恶意。” 南风一直在仔细打量姬南神色变化,见其神色从容,不紧不慢,不禁暗暗点头。 眼前这个青年与自己曾经患难与共,当年虽然在一起仅仅十几天,但是从言谈举止看,绝对是个值得结交之人。 南风与姬南坐在一处凉爽的长椅上,雨后清风阵阵,让人心旷神怡。 南风在此静坐,看着不远处热闹谈笑的金桃、贡布、观虎和那壮汉,心思放松想着心事。 大哥现任遂大夫,在曾国是一方掌军统帅,算是国主的股肱之臣,最近几年愈发的野心勃勃,想要再进一步,成为真正的朝堂枢机,光耀门楣。 只是仕途走到了这个地步,如果没有一个强有力的大修士全力支持,是很难往上走了。这个时候,弟弟南风的艺成归来简直就是雪中送炭了,而且南风已经晋入元婴的消息不知道怎么不胫而走,一些小的门阀贵族开始主动依附过来,家门口开始变得车水马龙、门庭若市。 大哥南可很是享受这种感觉,还有意无意的招呼南风出来见见客人,把个一心向道、心静如水的南风弄得很是烦恼,可南风也知道这不是他一个人的事,事关整个家族的兴旺发达,所以也只好捏着鼻子出来几次。 金桃,是曾国国主的三女儿,自幼在家里就横行惯了,上面两个哥哥早已成年。曾国民风淳朴彪悍,不像中原各诸侯国那样注重“礼”,女孩即使成年之后也是随意出入家门,不受限制。金桃年幼之时就时常到南家玩耍,和南家兄弟几个都很熟悉,尤其愿意纠缠这个性格温和的五哥。 如今,金桃即将成年,两家也有意撮合两人,两家联姻对双方都有莫大的好处。 在这里只是没有人问过南风的意见。南风从小就把金桃当做妹妹看待,没有过别的心思,外出学艺之时心无旁骛,对男女之事从未考虑,在知道家人们有意撮合俩人之后,则是能躲就躲,眼不见心不烦。 南风不仅长叹一声,抬起头来对着姬南说:“既然你要去十万大山帮助你的族人,我年少之时经常和一些小商队进出那里,对一些小路甚至比大商队还熟悉,我就陪你们走一趟吧!”。 姬南挠挠头,有点过意不去:“我此来只是顺路看看你,从没想过要你随我进山。而且此行很是危险,厮杀肯定是少了不少得,你也说了此刻大山内兵凶战危,你就不用陪我们冒险了!” 南风笑道:“兄弟,你太不爽利了,在东南几国要论勇武善战,还得说是我南家,还轮不到什么春熙堂。十几年没进大山了,我也着实有点思念大山里面大树和青草的味道了!不过事先说好,我不参与你们九黎部和其他几部的战争!” 姬南站起身来,抱拳道:“既如此,我再矫情就是看不起自己兄弟了,三日后午时大叶城南门城下见。” 南风点点头:“我也得回去准备一二,那就恕不远送了。” 南风脚尖一点,身影飘摇,转瞬间就出现在远处房脊高处,消失不见。 金桃蹦跳着跑来,“五哥,我还找你有事呢,怎么跑了!” 少女撅着嘴气呼呼地追了下去。 一百五十八、初来乍到 邾向国国都,南明城。 在春熙堂大堂主厅,莺歌燕舞,推杯换盏,宾主尽欢。 大堂内地面上铺有大幅的彩色绸布,是出自鲁国独有的“鲁衣”,一队妖媚舞娘在翩翩起舞。 由于尚未被正式立储,所以此时仍然是邾向国大公子的龚茂洺就坐在了主位上。 邾向国内数得上的山上仙门、江湖门派,今夜都已纷纷到场,还有数目可观的散仙野修,一些个久不现身的前辈高人,都是这几年纷纷投入春熙堂门下。 左手第一座,坐着出身大银山的韩氏弟兄,两人都是面如冠玉的俊美青年,兄长韩坤,折扇轻摇,举杯畅饮;弟弟韩轮把玩串珠,醉眼朦胧,俩人别看外貌年轻,确是山上成名几百年的老妖“坤轮双煞”。 右手第一张几案,坐着魁梧壮汉和妙龄少女,壮汉名为章平,传闻早已二百岁高龄,麾下有护法、香主百十多人,在邾向国咤风云几十年。此人早年是个外来修士,曾与本地门派争夺地盘,杀得昏天暗地,手上有数以百计的修士、武士性命。现如今已成为邾向国的一方枭雄了。 这三人人名声虽然不好,却属于邾向国最拔尖的一小撮高手。 龚茂洺虽然是此次宴会的主人,却言语寥寥,看起来兴致不高,只是独自缓缓喝酒,并不与谁刻意说话,偶尔有人借酒蒙脸过来与这位未来的邾向国国主攀交关系,一袭白衣的龚茂洺也只是回敬一杯酒,众人也没觉他无礼。 在“坤轮双煞”的下首第二张案几坐着一个身穿异族服饰的俊秀青年,独自一人,好似有什么心事,只是蒙头喝酒,对场间的歌舞美姬并没有什么关注。 那个被误认为是章平贴身婢女的少女,看似清秀稚嫩的脸蛋上,流光溢彩,眼神悄然向着坐在对面的异族青年飘去,眼神妩媚。 章平将这一切收入眼底,抬手狠狠的摸了一下少女柔嫩的腰肢,冷笑道:“当着我的面,都敢勾搭人啊!” 少女笑道:“呦,哥哥吃醋啦?” 有人高声举杯敬酒,章平笑着举杯还礼,没搭理眼前这位比他岁数还大的老鬼婆。 少女笑着接着问道:“咱们边上空着的这张案几是谁啊,都开宴这么久了还不来,莫不是比咱们面子还大?” 章平斜眼看看边上空着的案几,鼻子里重重的哼了一声。 其实场内也有不少人注意到了这张空着的案几,本来这个位置是属于一个叫高耀的男人的,此人凶名赫赫,能打敢拼,是大公子龚茂洺的心腹爱将,可是听说前几天在无魂山那边被人当众砍了脑袋,最后连凶手都跑了,也难怪大公子龚茂洺脸色难看,兴致缺缺的坐在那里喝闷酒。 可是这也不是空着案几的理由啊,人死如灯灭,自然有多人开始动起了心思,不过刚才听管事说,这座位已经有新主人了,一会就到。 酒宴之上,众人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之间。一名管事领着三人跨步走进了大厅。 在管事引领下,三人向那张空着的案几走去。 堂内众人不约而同放下酒杯,停下动作,看着进来的这三个陌生人。 三人身穿中原地区出产的上等法袍,高领大袖,法袍之上绣有山川云雀栩栩如生,法袍内青光隐现,内含真气。走在前面的年轻人,唇红齿白,相貌俊俏,只是眼神显得有点阴狠,腰里束着一条五色宫绦,脚下穿着鹿皮小靴,越显得蜂腰猿背,鹤势螂形。 一名身材婀娜白纱蒙面女子紧随其后,白纱之外面雪一般的肌肤,甚至让人觉得有些苍白。女子怀抱金穗长剑,行走之间步履矫健,绝不柔弱。 最后面的是个满脸胡须的凶恶大汉,隔着法袍也能看见浑身铁打一般的肌肉,胸前悬挂一串铁珠子,行走之间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龚茂洺站起来,快走几步迎上前去,一拳打在为首青年的胸上,然后来了个大大的拥抱,笑道:“我的勾大仙师,嫂夫人好,秦仙师好,一路奔波劳顿,不知休息得如何啊!” 为首青年抱拳笑道:“谢谢大公子的盛情美意,我等只求一容身之所,这几日休息得太好了!” “多年兄弟,和我还这么客气,来!快快落座,今天在座的都是我邾向国的英才贤达,我特意请他们一起来见见三位高人的真容,咱们先坐下慢慢饮酒吃菜,一会我再逐一给勾仙师介绍!” 龚茂洺拉着年轻人的手腕将他拉到章平边上的案几上。年轻人和女子并肩坐在案几之后,凶恶大汉则坐在两人身后的案几。 龚茂洺走到大堂中间朗声介绍道:“诸位,我春熙堂近年来在诸位英雄、仙师的辅佐下日渐兴旺,我邾向国国泰民安、河海清晏,这些全是托了各位之福,为我邾向国拼死效力才换来的,各位辛苦了!” 下面诸人喊道,“那是大公子带领诸位兄弟们干得好……”“我们全凭大公子差遣,万死不辞……” 龚茂洺继续说道:“今日,又有天下豪杰前来会盟,我隆重为大家介绍一下这三位,这位是勾纪仙师,也是我的好兄弟,我们曾一起在周地游历了三年,一起杀过敌、一起遇过险,出生入死好几回,是个可以托付后背的家伙;边上的这位是他的道侣杨暖暖仙子,后面这位是秦九仙师,这三位仙师都是出身名门大派,道法高强,这次加入我们,春熙堂定将如虎添翼啊!来来,我们大家干了这杯酒!” 轰然应和声四起,大家虽然不认识这三人,但既然是大公子的好朋友,总得给大公子面子,也有一些人不以为然,小小的抿了一口,算是应付了龚茂洺的面子。 勾纪三人微笑点头示意,举起酒杯向四周虚抬,然后一饮而尽,就连杨暖暖也半掀起面纱,喝了杯中酒。 酒宴继续,依旧是一片热闹祥和的场面,大家都是场面人,知道如何助兴。 “大公子,我来讨一杯酒喝,如何啊?” 说话间,一个高大魁梧的中年汉子迈步走进大厅,而就在他跨入大厅的一瞬间,众人感到四周的火光都摇了一摇,那魁梧汉子的身形仿佛陡然间膨胀开来,屋内火光照在他身上,仿佛魔神一般的背影……这一印象在转眼间消散。众人却明白,这是高手在以气势夺人心魄。 大堂内静了下来。 龚茂洺站起身来,抱拳出迎道:“原来是高先生,不是说您正在给高二哥处理丧事呢吗,我前天过去的时候,您正巧上山去了,今天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喝酒啊!” 高大汉子双手背后,缓缓前行,“丧事昨天就办完了!老二无儿无女,一切简简单单就行。他技不如人,被别人打死本无可厚非,我也是恰好路过此处,就进来问问你下一步如何打算!” 龚茂洺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然后转身站在大堂内,朗声说道:“高大哥,各位仙师、各位英雄,前几日,高耀仙师和三十五位弟兄在无魂谷被一伙流窜至此的卑鄙魔修用歹毒方法杀害,为首之人是一个九黎部人,之后他们逃入了曾国境内。杀了我春熙堂的人决不能让他们逍遥法外,血债必须用血来偿,我们必须抓住这伙野修,把他们千刀万剐祭奠高耀仙师和三十五位弟兄!” 下面一些被酒刺激红眼的人疯狂的喊道“必须杀了他们全家……”“杀进曾国去,让他们交人,不交出人就屠了他们的城镇……” 一些老成持重的人微微皱眉,大公子这是想要挑起两国开战吗? 龚茂洺继续说道:“据那曾国国主昨日回报,那群魔修已经连夜穿过曾国,逃进十万大山中去了!十万大山内现在几大部族正在交战,乌越部等向来与我邾向国交好,这位是我的好朋友,他是乌越部首领的长子,他代表乌越部来邀请我们,去帮助他们解救被九黎部掳掠的部众和被侵占的土地,我们必须去帮他们,即是为了抓住那群凶手,也是为了去帮助朋友!更是去铲除那个什么九黎部,让他们全族为高耀仙师和弟兄们陪葬!” “对,去帮乌越部,杀了九黎部那群杂碎,杀光他们,抢他们的财宝、抢他们的女人……”,大堂内群情激奋。 高先生微微点头,说道:“既然大公子还记得舍弟的血仇那就好,不要为了光顾着迎接什么无关的外人忘了正事啊!” 龚茂洺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点头应是。心里虽然已经愤怒到极点,可脸上一点不敢表露出来。 实在是不想得罪眼前之人,这个高轩是高耀的亲大哥,是邾向国土生土长的老修士,算是德高望重的前辈高人,就是今天在座的“坤轮双煞”和章平见到高轩也是以道友称呼,不敢说一定能打得过高轩。 不过此人一向低调,很少参与纠纷,外人不知道他真实的底细,但是据传他弟弟高耀一身的拳法和道术都是高轩一手所教,所以从高耀强悍的身手就知道他兄长拳头的硬度和道法的高度。 中年汉子环顾了大堂一圈,双手背后往门外走去。 “且慢!这位先生!”一道清冷的女声从身后响起。 中年汉子回头看向声音来处,只见那名白纱覆面的婀娜女子从案几后面站起。 “恕我眼拙,认不出来,这是哪位啊?”高轩问道。 “您不认识我,我就是你刚才所说的‘无关的外人’!” “噢?不知道有什么赐教啊?” “赐教不敢!初来贵宝地,今天第一次与高先生见面,久闻邾向国高轩先生德高望重、拳法高强,小女子毕生爱武成痴,想请高先生不吝赐教一二,武道切磋,点到为止,还请高先生手下留情!” 旁边众人心中一惊,然后一喜,知道大戏来了。 中年汉子笑着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却听龚茂洺道:“这时候,大家更应同仇敌忾,……我看就没这个必要了吧!” 杨暖暖微笑道:“爱武之人,彼此切磋,互相砥砺,此为对技艺的爱惜与考校!” 龚茂洺笑道:“其实杨仙子说的有些道理,只是在下提议,放到抓到凶手或者屠灭了九黎部以后决战,如何?” 大厅之中灯火摇曳,将众人脸上的表情照得忽明忽暗,虽然大家对这三人远道而来就能骤居高位心有芥蒂,也知道双方迟早会交交手、探探底,但是此间主人龚茂洺始终还是不愿意让这场决斗这么早开始。 这边,中年汉子在微笑之中缓缓转身,笑容已经变了摸样。 “你可是当真要与老夫切磋!"随着这声低喝,大堂内烛火都呼的窜高了一些。 “确有此意”,杨暖暖说道。 两人针锋相对的话语中,站在中间的龚茂洺皱了皱眉,看着远处稳坐不动,仿佛一切与己无关的勾纪。 这边章平站起来笑道:“请几位听老夫我一言,大家能聚在一起,就是缘分嘛,有什么事情都好商量,高先生,杨仙子,不要动怒,还是听大公子之言吧……" “也好,既然如此,那就希望双方点到即止,不要伤了和气!”龚茂洺的目光望向杨暖暖,他对于杨暖暖坚持要跟高轩比武,始终还是有些不想接受的,但片刻之后,叹了口气,既然迟早要发生,那就早点发生吧。 章平说道:“哎哎哎,别伤了和气,别伤了和气呀……” 说话之中,靠大厅外侧的圆桌边,有人站了起来:“在下觉得,客人初来乍到,就与我本地大能来一场打斗,有些不妥……”正是龚茂洺的心腹出来和稀泥。 站在那儿的中年汉子突然又笑了出来,声如洪钟:“看来老夫确是好久没动手了,已经有几十年没有人挑战我了,只是我有一事不明,让自己的道侣出来挑战,一个男人躲在后面为什么呢?" 他开了口,众人便停了下来,眼睛都看着坐在那里品茶的勾纪。 勾纪微笑着站起来,轻轻整理一下袍袖,然后俩手一摊,说道:“这有什么奇怪的,她比我能打,自然是她打了!” 整个大厅的范围内窃窃私语起来,嗤笑声不绝传来,坐在上首的“坤轮双煞”兄弟不禁捂着嘴轻声笑了起来。坐在章平身边的少女也“噗嗤”笑出声来,说道:“这个小兄弟真是个妙人!” 只有章平目光闪烁,若有所思地拿起酒杯浅酌了一口。 在众人笑声中,白纱覆面,一身蓝色法袍的杨暖暖走到大堂中间,轻轻抽出宝剑,样式古朴的宝剑像是活了一般的在颤动,众人几乎都停止了说话。 一百五十九、 杨暖暖的剑 几名春熙堂的阵师连忙在院子中间布下阵法,对周围建筑做好加固防护。一般的元婴修士之间打架都是打得山崩地裂、房倒屋塌,高轩是成名已久的老神满境,全力施为下破坏更会极其巨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中年汉子的笑声震彻整片夜空,他背负双手,转身走向外面,举步间就走到大堂外的院子中间。 龚茂洺等人看着杨暖暖走过来,女子的身形在陡然间开始加速了! 灯火摇曳之中,她跨过大厅,身形似慢实快,只是转眼间便化为了一道蓝色的残影。中年汉子身上的宽大袍服在陡然间鼓舞起来,他反手一摆,整个人就像是在陡然间膨胀了起来,朝着蓝色身影砸来。 两人的身影陡然冲撞在一起! 强大的威压与紊乱的气机如潮水般的冲向大厅,剑光飞舞,光芒陡然转暗的瞬间里,拳劲砸在地上轰然作响,两人的身影都停在了冲撞地点上,然后交叉而过! 没有人料到,两人的甫一开战,阵势会如此激烈。长剑在割裂空气,仿佛能割裂一切。高轩挥拳的声音犹如大海在咆哮,拳头表面带有电光闪烁,双方在极短距离内高速交手。 “轰”的一声巨响。 空气中,中年男人的身形顿了一下,一股潮汐般的巨大的波纹随着他的身体向四周扩散开去,那个比高轩矮了一头的蓝色身影,白嫩的拳头一拳打在了中年男人的身上。 震动空气的巨大响声之后,杨暖暖红消失在原处。下一刻,她飞在天空中,长剑在前,剑光在黑夜中割出一道波纹来,整个身体都投向高轩所在的方向! 整个情形,距离开战仅仅是一呼吸的时间,大堂内所有人都已瞪大眼睛,没想到会出现眼前这样的一幕,成名已久的高轩仿佛被蓝色身影压着打。在这短短的片刻,众人已经能够明白女子主动挑战高轩的底气。 土石飞溅、电光闪烁,已经被阵法加固后院子中央出现一道明显的坑沿痕迹。 高轩一声暴喝,身形如奔跑的战车般轰轰推进,朝着杨暖暖落下的方向碾了过去。双拳之上发出阵阵红光,远看犹如红日之升,拳劲如排山倒海般的回击过来…… 大堂上众人看不清整个打斗,只能听到那边狂暴的攻势中“啪啪”的拳剑格挡交手声,地上一张青石长凳轰然碎开,无数碎石击打着不远处的院落墙壁,而高轩抓起一大截青石就砸向身前的敌人! 碎石屑的飞溅,激烈而迅速地交手。原本就显得昏暗的火光中,一身蓝色衣裙的暖暖身形走动如幽灵,躲闪间如美丽蝴蝶飘忽不定。 如果说高轩像是摧毁一切的烈日。暖暖偶尔的一剑,更像是锋利的尖刺,每一剑都毫无征兆地直刺高轩的必救之地。 两人的交手力量极大,打得也是飞快。大厅中一干人等看得目瞪口呆,就连“坤轮双煞”兄弟、章平和那女婢模样的少女也睁大了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看着这种层级的交手对任何人都是难得的借鉴。 在这几人眼中这一切细节更加的精细。高轩趋近圆满的神魂、仿佛无尽的真元,一记记的重拳、鞭腿,将人的身体推上练气士难以企及的巅峰。而那女子的剑法更像是与天地相合,在那种毁灭性的攻击下,竟还能毫不逊色地还以颜色。看得出来,女孩的道法境界和体内真元都不如高轩,但是凭借着一身犀利凶狠的剑术和迅捷如鬼魅的身法,与高轩打个不分伯仲。 一缕黄色气体在地下中自虚空中溢出,丝丝缕缕,却是迎风而涨,只是一会功夫便已经成了一朵黄云。这黄云是高轩沟通五行中的土行之气来壮大自身。随着黄云附身,高轩越战越勇,双拳打在空处,打在周围阵法之上都发出如雷般的闷响。几位春熙堂阵师不停地添加着符箓,咬牙苦撑。 巨大的烟尘中,两人辗转腾挪,打得非常激烈。剑光如霜雪凌厉,杨暖暖从洛邑辗转几千里奔逃,连续数月都在和那些为了悬赏来追杀他们的野修们厮杀,心中杀气充溢,意念灌注剑身,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让这本来只是锋利坚硬的长剑染上了丝丝杀意。 绵绵剑吟,长剑如惊天长虹,横穿虚空,幻化成一柄高数丈的巨剑,裹挟着天地之威,自上而下朝高轩劈斩来来。 狂风呼啸!虚空激荡。 “啊啊啊!”高轩怒声长啸,黄悠悠的厚云逆天而上,瞬间便已经跟长剑撞在了一起,将剑光笼罩起来。 剑光搅动,如寒梅吐信,又若雪花飞舞,在黄云中不时绽放开来。周围大堂内的众人感觉到一股绝决、冰冷、纯粹的杀意冲天而起。 砰的一下,黄云破开,暖暖的身体结结实实的被打飞出去!同时绽放的,还有高轩身上惊人的鲜血! 高轩站在几丈远的地方,微微狞笑,白森森的牙齿露出来,整个人已经变得如凶兽般狰狞。 夜风拂过,火把呼呼在响,远处的女剑修轻挽剑花,目光如同已经死去的深潭般冰冷。她擦去嘴边的血,就那样朝高轩走了过来。 “够了,不要再打了。” 随着一声爆喝声,一道身影在众人的惊叫声中硬生生的闯了进去。随后又有几道身影跟着闯进了场地中间。 第一个身影是龚茂洺,非常强势的站在两人中间,高举双手。另外几道身影是“坤轮双煞”兄弟和章平,“坤轮双煞”兄弟一个面对着高轩,一个就站在龚茂洺身边,章平则面对着杨暖暖,这三个人都是发现龚茂洺贸然闯进战场后,才紧跟着掠进场地,生怕高轩两人的继续打斗伤害到龚茂洺。 龚茂洺望着高轩,又看了一眼杨暖暖,再度吸了一口气:“我说,是个平局!高先生,杨暖暖仙子是我请来的,将是我春熙堂的极大助力,会在接下来对九黎部的战事中发挥很大的作用!杨仙子,高先生是我邾向国德高望重的前辈,如果刚才有言语上的不恭,还请看在我的面子上就此揭过,如何!两位都是我龚茂洺极为敬重的客人,还请两位看在我龚茂洺的薄面上就此罢手!” 高轩沉思半刻,缓缓放下双拳,终于笑了起来:“好!既然大公子如此坚决,老夫今日就给你个面子!杨仙子,你的剑法犀利诡异,玄妙之极,定然出自名家!敢问杨仙子师承何处啊,也叫我等穷乡僻壤之人涨涨见识!” 杨暖暖将长剑入鞘,微微拱手,说道:“奴家已被逐出师门,再不敢提及师父名讳!奴家今后所行之事,也与师门无关!” 场间一片寂静。 被逐出师门,这不管在哪里都是极其严重的大事,只有犯了很严重的罪行才会被逐出师门。被逐出师门的人,在江湖上、在修行界的地位比野修还不如,属于人人得而欺之。 而被逐出师门,一般也是两种情况,一种是被废除修为;第二种是废除修为且这辈子不能再学法术,也不能再用法术;当然还有第三种是属于死罪。 而眼前这位杨仙子,就是明确告知大家,我已被逐出师门了,今后所干的事也与师门无关了,你们谁要是想来找麻烦就尽管来。 章平捻须,看着不远处的一丛篝火,说了一段看似毫无关系的话:“几个月前,在中都洛邑发生了一场惊天刺杀,昭礼宫的天伤殿殿主姬南在回府的途中,就在洛邑城门口被一群刺客刺杀,刺客之首是原天究殿殿主弧余的弟子,据说当时现场十分惨烈,天伤殿侍卫和刺客都死伤惨重,姬南也被重伤……” “……刺客之中有位女剑客,厉害非常,剑法犀利无比,最后竟救走了那个刺客首领,两人突围而去,不知去向。事后查明此女是九剑楼第五剑的嫡传关门弟子。此战之后,九剑楼宣布将此女逐出师门。昭礼宫更是传檄天下,悬赏缉拿这两人。几位仙师从内地来此,又是出身名门,不知可曾见过这几个人啊!?” “没见过,也不知道此事!”杨暖暖淡淡的说完,转身回到了勾纪身边轻轻坐下。 这边,高轩沉默不语,只是拱手向着杨暖暖的方向微微一稽,说了一声,“好剑法,受教了!”然后转身离去。 龚茂洺扬手道,“起乐!继续喝酒!” 大厅内恢复了欢歌笑语,莺歌燕舞,推杯换盏。 —————————— 曾国是大周各诸侯国中最外围的小国,出了国境再往东南走三百里左右,跨过两条水流湍急的大河,就进入了十万大山的地界。邾向国要比曾国的位置更好一些,同样也是毗邻十万大山,邾向国那边有大路联通山内,边贸生意更是繁华,山内的部族主要是以象牙、玳瑁、翠毛、犀角、玉桂、草药和香木等奢侈品,交换北方中原的粮食、丝帛和手工产品。 从曾国这边进山的小商队更多一些,说是小商队,其实更多是一些避开关卡走私盐铁毛皮、逃避官府追捕的亡命之徒。 曾国人本来就来自大山里,和山里的部落们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所以对这些走私贩卖小商队的态度就是听之任之,甚至就是参与其中。 在大叶城的城外,有很多大小规模不等的客栈,住的就是这些来来往往的小商队和单帮客人,鱼龙混杂、秩序混乱、民风强悍。除了商队,行人也是无比的匆忙,身上的衣物不算华贵,但是非常的整齐干净。那些奴隶,则是带着脸上的烙印,谦卑地低着头,谨慎胆小地远远地跟着自己主人的背影前进。 已是下午,姬南三人用围巾遮住面容沿着灰蒙蒙的街道拐弯抹角行走在街道上。 正在行走间,突然不远处传来了一阵愤怒的咒骂声,似乎有人动手打人,一根长长的棍状物体飞了过来。姬南轻轻闪身,抓住了飞来的木棍。 那木杖飞来的地方,一张破旧木桌散开在地上,旁边插着一根竹竿,上面挂着一块帆布,写着“仙人指路”四字。一个身体蜷缩成一团,周须头发乱糟糟地纠缠在一起,一张脸上满是灰土的老头倒在地上,浑身抽搐。一名白袍年轻人正在几个扈从的拱卫下,站在边上喘着粗气。 地上那躺着的老头清瘦文弱,抱着脑袋一边翻滚,另一只手,哆嗦着在地上摸索着,“饶了我吧!再也不敢了,我都是胡说八道的,饶了我吧!” 白发、高瘦、文弱。姬南脑子里没由来地想起了姬慕叔祖,心头一软,把手中的木杖放在了那老头儿的手边。老头抓住拐杖,哆嗦着凭借着那木杖的支撑站了起来,用浑浊的眼睛盯着姬南看了半天,这才颤巍巍地说道:“这位大爷,谢……谢过了……”他站起来后姬南才发现,这老头的身材居然比自己还高半头,也不知道他刚才在地上怎么能蜷缩成那么一小团的。 姬南看到老头身上有几个脚印,他走过去在老头破烂的长袍上拍了几下,把那几个脚印拍去,随手掏出一把散碎银子塞进了那老头的手里。然后,他推着那老头就往路边走,一边走一边说道:“别谢了,要是眼神不好,以后出门时候看着点,碰着马车啥的磕着碰着也不好不是?” 那老头的手紧了紧,握着手里的银子很诧异的,用看不见瞳孔的白眼睛死死的盯着姬南打量了几眼,又要把银子还给他。姬南却是眉头一皱,低声道:“拿着吧,别推来推去的。还不快去找人看看?留下了内伤可不是好玩的。” 那老头儿满脸古怪地看了姬南半天,喉咙里干咳了好一阵子,他才嘀咕道:“谢谢大爷啊,你真是好人啊!好人长寿啊!” 可就是这么一功夫时间,那白袍年轻人已经气急败坏地嘶叫起来:“你是他妈干什么的,敢管老子的闲事!你们几个给我拦住那老头,我要打断他浑身的骨头,他居然敢咒我三月之内有血光之灾!” 一百六十、影巫们 他身边的几个扈从没动,四周冲出十几个大汉,穿着整齐划一的青色劲装,眼里精光乱闪,分明都是身负武艺的武士。带头之人气度沉稳,左胸上更绣了一枚印章,上面赫然绣着“苍云仙门”! 姬南谨慎的退后了一步,一对眼睛慢慢的眯了起来。观虎和贡布则是踏前一步,三人把那脏呼呼的算命老头儿给护在了身后。 四周围观的人群发出了一声轰然叫好声。 那挑起是非的年轻人眼珠子都暴了出来,就连那脏兮兮的老头,也是一脸的惊愕,飞快的扫了姬南背影一眼。 那年轻人尖叫着不耐烦的喝骂到:“你们又在干什么?聆风,你还不快点动手,将这个多管闲事的人一起打断腿。” 那带头之人愣了一下,笑了笑,打量了一下姬南三人,猛的上前迈了一步。 一股极其强横的压力直冲姬南三人而来,姬南站在原地不动如山,观虎和贡布却是浑身一抖,向后退了两步,双目露出骇然之色。 此人眼见姬南没动,也露出犹豫之色,他微笑着说道:“这位朋友,既然双方无事,不如就此作罢如何?” 那个白袍青年跳起教来,高声叫骂道:“聆风,你他妈在干什么?你为什么不打断他们的腿?你敢不听我的命令,我回去叫我父亲打断你的腿?” 姬南心头一阵恼怒,阴沉着脸说道:“一个算命混饭吃的凡人小民,你即使不愿意听,又何必和他一般见识。小小年纪怎么这么歹毒,动辄就要打断人家的腿?草菅人命到了你们这种程度,你的父亲是怎么教育你的!” 那年轻人和扈从带头之人一阵愕然,他们想了好一阵子,才明白了姬南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周围的几个扈从们狂笑起来:“外乡人,你是哪里来的蠢物?你居然为了这么个要死的老头得罪我们苍云仙门,哈哈!” 仅仅用自己的修为压力就把贡布和观虎迫退的聆风不置可否地摇摇头,冷哼道:“小子,看你是个外乡人,还是少管闲事吧。苍云仙门你得罪不起,还是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姬南皱起了眉头,回头看了那浑身拼命哆嗦的老头一眼,回头说道:“这老头不过是混口饭吃,你们打也打了,骂也骂了,难道非要打断他的腿吗!” 那白袍青年阴笑着凑过来:“一个老而不死的骗子,本少爷教训教训他是他的福分,没准打完他之后少爷心情好再赏他点银子,他都得跪着求我再使劲打他。” 姬南有些不耐烦,阴沉着脸喝道:“小子,滚开!” 围观的人群再次叫好声。众人虽然都看不惯这青年的行为,但是也没人愿意为了个不认识的贫贱算命老头得罪苍云山这个庞然大物。 那青年和扈从头领聆风同时傻在了那里。 聆风反应了过来,暴怒道:“小子,你知道我们家公子是什么身份么?我们家主可是苍云仙门门主!你也不去打听打听,苍云仙门是你能得罪的?你一个外地来的小子,居然敢……居然敢侮辱我家少爷?” 确切地说来,姬南并不是一个头脑冲动并且极其热血的人,这么多年来经历了太多的痛苦煎熬、阴谋诡计和流血厮杀,他早已变成个非常冷静和冷酷的人。 只是从小受到白狄部的影响,生长在广遨无际的大漠荒原,脾气中更多了几分无拘无束的天不怕地不怕,甚至可以说是野蛮的气质,某些事情触犯了他的底线,他也会变得无比的冲动。 眼前这个白袍青年,就正好触及了他的底线。刚才无意中的一瞥,想起了对自己恩重如山的姬慕叔祖,对于眼前的老人,并不因为他贫贱的身份而有任何其他的歧视。他只知道,这是一名行将就木的可怜老头儿,摆摊算命勉强活命。而他,无法看着一名老人在他面前被一个可笑的理由打断双腿。 那聆风一声不吭,笔直的一拳朝着姬南当胸轰来。拳势虽然看似缓慢,但带动了周边的空气出现一圈波动 忽然一道身影横在两人之间,拂尘一扫,化解了聆风的拳风。 姬南惊讶地看到身披八卦紫金袍的尧抿拦在了自己的面前。四周那些围观的人早就惊惶地散开,离开了这个危险的地方。 仙风道骨、一脸凶相的尧抿拦在姬南身前,根本看都没有看姬南一眼,对着聆风冷漠地说道:“不管你们有什么理由,国主定的规矩,大叶城百里之内一律不许修士私斗,违者,杀!” 聆风满脸仓惶的退回几步,手足无措的看着那高大老人,说不出话来。气急之下,他的确忘记了这个禁令。而眼前的老人,却是他得罪不起的那种人,天伤殿派驻曾国的护国修士。不要说他,就算是他们苍云山门主来了,也不会无缘无故地得罪眼前之人。 尧抿朝着聆风冷笑了几声,转过身来很隐晦地向姬南点点头,身体渐渐的消散在空气中。 姬南拖着那老头儿,七拐八拐地绕过了几条街道,眼见苍云山的人不能追上来了,姬南才停下脚步。 剧烈地咳嗽了几声,那老头凑到姬南的面前盯着他打量了半天,这才喃喃自语道:“大叶城太危险了,我还是离开的好。这位大人,你叫什么名字呢?” 姬南可没有心思和这个今后可能再也看不见的糟老头儿废话。他又抓了一把碎银子强行塞给老头,然后带着贡布和观虎急匆匆地离开了此处。 拐过几条街道,在观虎的带领下来到城外一处不大的客栈旁。 客栈很普通,并不宽敞鲜艳的门脸,前厅内一个老掌柜的低着头正在算账,一个本地伙计懒洋洋的坐在桌子旁。 客栈三个月前被人包租了下来,这几个月陆陆续续来了一些客人,客人什么装扮都有,但是几乎都蒙着面,到了客栈后向掌柜提了一个名字后就被安排住进了客栈,这些人进了自己房间后很少再出来,连一天三顿饭菜都是送进房间去。 客栈是典型的东南风格建筑,中间是个不算大的天井小院,四面盖有木楼房屋。客栈不大,只有三层高,一楼很少住客人,所有的客人都在二楼、三楼居住。 本来能装一百多人的小客栈现在仅仅住了二十一人。随着姬南三人缓步走进客栈,客栈内有了些许声音,过了数息,几乎是同一时间房门打开,入住的客人们走到了廊道上,向着楼下大厅内站着的三人望去。 贡布返身将客栈的大门关闭,然后搬了一张椅子坐到了门口,如门神般端坐。掌柜看到这一幕,连忙招呼小伙计一声,俩人跑进了里屋,把大门紧紧关上。 观虎笑嘻嘻的抬头看看了站在四周的客人,抬起右手向着众人招招手:“嗨,诸位,是我!”算是打了个招呼。 四周所有站着的人都没有说话,气氛有些尴尬。 姬南抬头看向众人,众人的目光也都聚集到他的身上,目光中有漠然、有杀气、有期盼,也有茫然。 姬南上前一步,走到天井中间,抱拳朝四周一稽,朗声说道:“各位,今天站在这里的没有一个外人,你们每一个都是影巫殿的影巫!” 一阵微小的骚动,所有人都在看向四周的人,有的人眼中露出激动和狂喜的神色,但大多数人更多是疑惑和凝重。 稍等了几息,姬南继续说道:“各位,影巫殿成立的初衷想必大家都知道,当初我师父妍蚩将诸位从众多族人中选出来,然后想尽办法将诸位送到周地,以各种身份隐藏,助力大家成长起来。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当我族遇到危机的时刻,请各位回来帮助我族度过难关。今天,我以九黎部第九十四代巫觋的身份征召你们回来,为我九黎部效命。” 四周一片寂静。 在三楼的左边,一个懒洋洋的说道:“既然知道我们的身份,那就不是外人。但你说你是第九十四代巫觋,请拿出证物!另外据我所知,妍蚩他老人家现在还在四合庭大牢呢,什么时候传位给你的?” 姬南笑着问道:“影巫殿人员分散、身份隐秘,彼此之间不许横向联系,只有尊者本人或者尊者所委派之人才能与之联系,所以一向是只认棍不认人,这个你不会不知道吧?” 姬南环顾了一周,见众人沉默。他伸手入怀,从怀里拿出一根一尺多长通体黝黑的短木棍,短木棍一端雕刻着一个相貌丑恶的怪物。 姬南右手平伸,竖着握住短棍,调动刺涅心法,缓缓将巫力注入黝黑短棍中。 “太午棍,九黎圣物,也叫影巫杖,由影巫殿殿主持有,见棍即见殿主,背叛影巫殿者,万劫不复、尸骨无存。” 在众人的目光中,棍子外表依旧通体黝黑,但是纹路更加细密精致,上面隐有刀斧磕砸痕迹,棍体纹路之间有红黑之色透出,棍子顶端雕刻的怪物头像更显凶恶诡异,怪物法相若隐若现,淡淡的凶煞之气弥漫在院子里。 院内诸人见此情景,大部分人右手抚胸,单膝朝姬南跪下,表示了认可和服从。 只有七个人还站在原地没有动。 站在三楼,一身蓝袍士子模样的中年人,双手扶住栏杆,那道懒洋洋的声音再度响起,“你拿了影巫杖,也只能说明你机缘巧合。但你说你是第九十四代巫觋,你如何证明你是妍蚩尊者的弟子啊?呵呵,我丑话说在前面,我可只认妍蚩这一脉!” 单膝跪在地上的诸人中有的人面色露出犹豫之色,有几人已经对这蓝袍之人怒目相视,把手伸向腰间兵刃,如果此人再如此无理取闹、胡搅蛮缠,必要当场格杀此人。 姬南笑着摆摆手,示意众人稍安,他缓缓脱去上衣,露出精壮的上身,蜂腰猿背,肌肉扎结,像少女一样雪白的肌肤上,前胸后背纹刻着九座高山。其中六座还是虚影,有三座,两青一白,仿佛如真山一般栩栩如生。高山之旁也有河流、鸟兽图形,但绝大多数还处于空白。 姬南在大厅之内脚下缓缓走桩,双手摆了一个拳架,嘴中念念有词:“‘刺涅画九山’,一山更比一山高,山下冥海连,九山打云霄”。说罢,姬南面朝天空,一拳挥出。 大厅之内众人只感觉身边忽然一阵巨大的力量压身,众人都是修行有成,轻易化解了这股力量,但是整个客栈都在噗噗作响,缝隙间冒出烟尘,仿佛马上就要禁受不住垮塌,然后瞬间这股如山般的巨压向着天空飞去,远远地将一朵白云撞碎。 心法不会错,影巫们都曾经受过妍蚩亲手教化,自然能分辨得出来。 姬南望向七人,七人沉默了几息,互看了一眼,右手抚胸,单膝朝姬南跪下。 客栈大厅内,姬南端坐在上,观虎坐在下首,二十一名影巫围坐在侧。 大厅内外早已设下阵法,隔断了声音。 众人逐个站起,介绍自己。 按照影巫殿的传承规矩,影巫相见,自有一套方法仪轨辨认,但即使关系亲厚,也只需简单介绍化名和境界,并不需要介绍自己现在所属的仙门和职司,为的就是怕以后万一事情败露,被秉烛台或是四合庭抓获,熬刑不过也不会连累其他影巫。 这些人的真实姓名,现属仙门和所执职司在影巫殿有记载,但是只有巫觋才有权驱使这些人,而这些人也只听巫觋恶话。 身穿蓝袍,儒雅士子摸样中年人,帖癸,神满境。 武士打扮,年轻容貌、身背剑匣,钦明,元婴境。 身穿道袍,相貌威严,手持拂尘,歆和,元婴境。 山民打扮,毛发浓厚,手持大刀,商科,元婴境。 其他十六人皆是金丹境修士。 最后站起一位身材矮小,面目普通,一身黑色法袍的修士,“在下安益,元婴境。” 姬南点点头,说道:“按照影巫殿的规矩,除非遇到大事不能召集五人以上的影巫见面。但这次破例召集大家回来,也是迫不得已。我九黎部目前面临形势十分凶险,外有强敌压境,内有部族摩擦,说有倾覆之灾也不为过。我师父他老人家目前困在四合庭大牢内,他嘱托我要回到部族,整合全族,消除分歧,带着大家搏出一条出路来。诸位都是我影巫殿精英,在此部族生死存亡之际,希望各位鼎力助我,完成师父嘱托。” 二十一名影巫“唰”地站起,大声应道“诺!” 姬南继续说道:“各位,‘影巫’顾名思义就是要躲在暗处保护我九黎部,此次你们出现在此,虽然事先都隐藏了行迹,但也许会引起一些有心人的怀疑,请各位务必以安全为第一,对外可宣称是被我周南邀来或高价雇来助拳的,一旦发现有暴露危险,要及时撤离,我会给大家妥善安置。” 影巫们面面相觑,纷纷微笑点头答应。 姬南笑着说道:“按照影巫殿的规矩,影巫一旦离家不经允许不可家人联系,怕的是泄露了影巫的行踪。诸位离家都已百年以上,今距离家乡已近在咫尺。我准许,此次回来,诸位可恢复本名,寻访家人。我今后也会为大家创造机会,多和家人见面!” 先是几息短暂的寂静,然后“哄”的一声,传来一阵压抑的杂乱声和桌椅碰撞声,就连岁数最大、最是稳重的帖癸都禁不住面露喜色,眼圈发红。 一名年轻人右手抚胸,率先单膝朝姬南跪下,众人尽向姬南单膝跪下。 一百六十一、王的旨意 镐京,大周王都,天下第一雄城。地处丰腴的关中平原中部,南靠秦岭,北邻渭河。周围几千里的平原地带,树林湖泊密布,遍地农田牧场。阡陌相通,鸡犬可闻。数里一村,十里一镇。 平原的正中心,平地拔起四座底径里许、高数十丈的碉楼,恰恰围成了一正方形,每一座碉楼,就在那镐京城的一个城角。墙体平坦如砥,石缝间浇上了金属溶液,坚不可摧。 城池左近,可见几十座营垒卫城点缀在平原上,每座城池内里尽为军营,大队兵马出入其中,铠甲兵器铿锵之声传出百里开外,威风杀气直冲九霄云外。 天空中,无数修士骑着珍禽在空中往来穿梭。一道道璀璨的剑光划过天空,这是军中修士在往来巡逻。 宽里许,波光粼粼有如彩带的沣水在镐京以及那些卫城之间流过。河流上,有无数桥梁沟通交通,无数装满货物的大小传来往来。 天下无数的客商带着珍贵的财货到这里交易,人潮汹涌,挥袖如云,无数的平民和奴隶生活在这周围。 镐京北边,有一座高里许方圆数十里的锥形山峰,上面有宫殿楼阁,正是王家的私人林苑,一处清澈见底的小湖泊。湖边松柏苍翠,翠竹精神,更有数十株梅花开得灿烂。那松柏翠竹本就是难得异种,那梅花更是来自海外,一朵朵花瓣大如人脸,一根枝桠上往往就开了三五朵巨大的花朵,清幽冷森的香气在这一片方圆百多里的林苑中悄然飘动。 梅花林中,一条冒着腾腾热气的温泉潺潺流过。那温泉自地下引出,流过了这一片梅林和稍远处的松柏林之后,又流向不远处的一个深潭。温泉流经之处绿草茵茵,繁花点点。 一株最高大的梅树下,几只木杆搭成简易草亭,下面铺着厚厚白虎皮,其上有条案茶几,放着四季的瓜果、清淡的美酒。一名国字脸紫色脸膛,下颚留着三缕美髯,高大威武的中年人斜斜的靠着用大白熊皮毛填成的软垫,看着一卷帛书。 一名前来报信的小宦人悄无声息的走进梅林,来到中年人面前,低声禀报道:“大王,秉烛台阁主王子信应召前来!” 说话之间,在一名老宦人的引导下,身穿灰袍的老人沿着廊道缓缓走了过来。 中年人放下帛书,笑着站来起来:“王兄,今天难得过来,可不要像上次似的坐一会就着急走啊。鲁国刚刚进献了一百坛青梅酒,现在喝正是时候,今晚咱们不醉无归!我再让他们给你府上送过去一些!” 灰袍老者笑着点点头,双手一拱,说道:“如此谢谢大王了!” 中年人笑着说道:“王兄快坐!” 王子信坐到中年人对面,笑着说道:“还是大王过得日子舒服啊!我可不行,天生的劳碌命,外面还有一大堆的人和事等着呢!” 中年人笑着说道:“到了我这里就由不得你了!今晚不陪我喝好,你是走不得的,就让他们等着去吧,哈哈!!” 中年人就是现今的天下共主,周孝王,辟方。灰袍老者就是他的同父异母兄,大周秉烛台的阁主,王子信。 这天下最尊贵、最有权势的两个人就坐在这梅林中聊起了天。 王子信喝了一口采自天山的玉儿茶,惬意地出了一口清香之气,说道:“大王,今天来是有几件不算着急,但是也得提前着手准备的事,等着你拿主意。第一件事还是西北的战事,那伙黄发碧眼的异族来势汹汹,前后打了三、四年了,西北的几个诸侯国组成联军竭力抵挡,双方互有胜负,西宫派出的几个大修士和那边也交了手,回来说,那伙异族善于驱动妖兽,还有类似神灵的妖物助战。据抓回来的异族头目讲,他们只是来犯异族其中的一支,其他部族正在攻打一个叫什么‘身毒’的国家,也许不久以后回来增援他们,此事不得提前准备啊!” 孝王点点头,说道:“此事前段时间已经廷议两次了,那就着军司马费咦领虎贲军和御熊军早作准备吧,西北道路遥远,大军一旦出发,沿途的军路、驿站也得尽快修缮。” 边上的老宦官已经将周王的旨意记下了。 王子信点头,继续说道:“西北战事只是早作准备,有备无患而已。但是东南的邾向国,这几年对朝廷的诏令阳奉阴违,隐隐然以东南各诸侯领袖自居,你是怎么考虑的?” 周王笑着说道:“王兄,邾向国这两代伯爵野心勃勃,东征西讨,疆域比照以前可是扩大不少,又招募了不少奇能异士,听说对昭礼东宫在东南的布局都开始伸手设置障碍了。周围有几个小诸侯对他唯命是从,难道他们还想效仿我姬氏先祖竖旗伐商不成,哈哈,那对父子还真是一对妙人啊!” 王子信也微笑道:“大王慎言啊!我先祖以周代商乃是天意!这邾向国虽然是疥疮小疾,但也最好是提前解决,省着到时候给一些人口实啊!” “王兄说的对!这邾向国国主野心不小,已经把手伸到域外十万大山之中,破坏了昭礼东宫多年的布局。东宫前段时间发来了密报,说是已经派人去十万大山内,要去掌控九黎部……” 周王好像想起了什么,眨巴了一下眼睛。 王子信微笑着点头说道:“对,就是那个孩子,老九的儿子!” 周王哈哈大笑,说道:“老九惊才绝艳,儿子也这么出色,呵呵!前几年刚当上了东宫的天伤殿殿主,这次又要去接替九黎部巫觋,这小子确实带给我们不少惊喜啊!这要是天伤殿、九黎部都让他掌握在手里,老九的腾挪空间可就又大了!咦,老九还没找到下落吗?” 王子信说道:“大致确认啊,在极北的一个小部族处,发现老九和服四的踪迹,派去的两路探子都被杀了!包围圈已经大大缩小,但是抓到老九估计还得一番周折,你也知道他的精明狡猾,年底能有好消息就不错了!” 周王笑道:“抓不到老九,我这个位置就坐不稳当啊!朝中的一些老东西和一些诸侯虽然表面恭顺,我知道他们就是在等机会,等着老九一朝归来,好里应外合一起把我推翻,重新迎立囏继位啊!其实我也在等机会,在等着他们冒头呢,不教而诛毕竟不好,总得等他们主动跳出来才好一网打尽啊!” 王子信说道:“三年前岐山祖宗堂已经发来旨意,说了老九的那个孩子继承巫觋事关东南千年大局,让咱们不许伤他,还要努力配合他夺得巫觋之位。既然如此,咱们就顺便把邾向国的问题一起解决了吧!” 周王笑道:“自然是以我姬氏天下的千秋大业为重。况且祖宗堂和东宫都保证过,天伤殿的人绝不会参与镐京内的事,所以即使让那小子做大些也没事……” “……我更担心的是东南那面,一个王朝要想长治久安,首要任务就是要防止各诸侯国的相互勾结,并保持它们在安全方面对我们的依赖性,其二就是要保持各诸侯国的顺从并承诺向它们提供保护;其三就是要防止域外的蛮夷诸族联合起来……” “……邾向国这几十年来,与周围几个小国已然勾搭结盟,欺压曾国等其他不服从的诸侯,联合域外各族,既然他已有不臣之心,我们就要杀一儆百。但是此事还不能等他露出反迹之后再传檄讨伐,那就会非常被动,还会伤筋动骨!” 王子信点头道:“最好还是不动声色地杀掉现在的邾向伯和他的几个成年儿子,然后扶持一个小孩子上位,这样即可以剪除隐患,还不用出动大军,乃是上策!” 周王点头道:“能悄无声息地解决掉是最好,至少也要让他邾向国消停个几十年!这些事本就是秉烛台的专长,就劳烦王兄辛苦些,主持此事吧,或从宫廷暗卫里挑出一些人也可以,务必要做得毫无破绽!” 王子信说道:“本就是分内事谈不上辛苦,只是我不能长期离开中枢,东南还得有人具体操办才好。姬霓性格稳重,虑事周详,又有老黄辅佐,门客里有不少好手,可让他带队前往,也是一次历练!” 周王低头想了想,说道:“那就让他去吧!我知道王兄有意让姬霓离开镐京!可刺杀一个伯爵毕竟事关重大,关系我王家的体面,又和东宫在东南诸族的布局有关,岐山祖宗堂的人也会派人关注,所以此事还需王兄多多提点,协助谋划!” 王子信点头说道:“那是自然!事前可找借口再派三万族军到附近接应,可保大事无虞!” 周王哈哈大笑,转头对老宦喊到:“快快上酒,我要和大王兄不醉无归!” ———————————— 山间一条道路逶迤而来,道路不宽,大约并排两辆车的宽度。土路上有两条巨大的车辙通向远方不知名的地方。道路两边树木林密,有很多巨大的古木,在湿润的空气中苍翠欲滴。铺天盖地的绿意跃入视线,处处洋溢着灵动与生机。 道路上远远行来两个车队。前面的车队很大,大约近百辆车,伙计、护卫、仆妇加起来约有四百多人,各个精神抖擞,衣着靓丽统一,护卫们盔明甲亮,还有一些曾国的骑兵夹杂期间。很多车上满满的装着货物,用上好的苫布蒙着,车轱辘压进地面很深。 后面的商队只有十几辆车,马瘦车旧,掌柜、伙计、护卫拢共六十多人,身上穿的都是东南山里常见的粗布衣服,护卫们穿的是破旧的皮甲,车里装的东西也不多,看得出来这个商号实力很差。 在一个交叉路口,两个车队停下了。 从前面的车队里纵马跑过来三个人还有一辆轻便马车,后面跟着俩名曾国骑兵。 前面带头的年轻人约莫十七八岁的青年,脸色冷若冰霜,正是姬南在南风府上见过,并将其踹入潭中的那个年轻人,苍云门门主冯毅长子冯为实。第二个白袍青年此刻满脸谄笑,正是姬南在大叶城外见过,要把个糟老头全身骨头打断的那个年轻人,苍云门门主冯毅次子冯宗实。第三个气度沉稳,正是苍云门门主冯毅的嫡传弟子聆风。 三骑来到后面的车队前停下,带头的年轻人也换上了笑脸,掏出一个锦盒,对着车队前面的南风说道:“五爷,前面就是岔路了,我们要往乌越部,您们要去虎越部,咱们就得在此分手了!这几天承蒙您的教诲,我们兄弟受益匪浅,在此谢谢您了,这是我们兄弟的一点心意,请您不要推辞!以后还得请五老爷多多关照我们苍云门!” 南风一身短衣劲装,身背弓箭挎短刀骑在龙马上。南风也没矫情,伸手接过礼物,点点头说道:“一路行来谈不上教诲,只是交流了一些修行心得。你苍云门与我南家向来交好,苍云门更是雄踞东南几国的大仙门,希望你兄弟二人能在修行上百尺竿头更进一步。那咱们就在此地别过了,后会有期!” 冯为实微笑着转头,朝着南风边上的姬南说道:“周公子,上次在南府是在下冒昧,您让我知道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小弟终生感激不尽!希望咱们以后常来常往,您能来我苍云山做客!” 姬南拱手笑道:“大公子过谦了!咱们以后还会见面的!” 聆风在边上笑着说道:“五老爷真是侠肝义胆啊,此次不辞辛苦陪着周公子前往虎越部做生意,周公子有您这样的朋友,真是让人羡慕啊!” 说话期间,后面的轻便马车跳下两个人,一个正是花季少女金桃,另外一个是个浓眉大眼的锦衣少年。 金桃蹦跳着走来,还有几步的距离,就喊道:“五哥,要不你还是带着你的朋友们跟我们去乌越部吧!有我和小六在,保证你的朋友们赚个大钱,何必往虎越部那个穷部落去呢!” 南风笑着说道:“我和朋友们去虎越部还有别的事,他们不认识路,正好我没事就陪他们走走!你家小六去乌越部是去观礼,你可别耽误了正事哈!如果我们完事的早就去找你们!” 那个浓眉大眼的锦衣少年说道:“五哥,父亲让我去乌越部去观礼,估计来回也就是三十几天的时间。三姐难得出来一次,她想在外面多玩几天,如果五哥没事了,就带着你的朋友们一起过来!正好冯家兄弟也去乌越部观礼,咱们在一起正好热闹!” 南风笑道:“小六,你这次是代表曾国去观礼,可是正事啊,你得好好表现!另外,最近几年山林里几个部落大战,都杀红了眼,你们还是早去早回吧!别让国主担心啊!” 锦衣少年是曾国国主的第六子,此次去乌越部参加新城落成观礼。曾国和乌越部平日来往并不如何亲厚,只是既然被邀请参加观礼,就派个儿子去看看吧!正好苍云门也被邀请前去观礼的冯氏兄弟一起同路。 苍云门的商队带着大批货物要前往做生意。 金桃狠狠地瞪了南风边上的姬南一眼,暗恨他拐走了五哥! 姬南无奈地转过头去看身后的景色。 冯为实用手指着岔道,说道:“五爷,沿着这条路往前走约五十里就到了虎越部的地界了,山林草场很是丰美,那边原来是九黎部的地方,只是前年才被虎越部占了去,据说那场大战,双方死了不少人,所以现在过去那边部族人口不多,还有一些隐藏的山贼四处劫掠。五老爷和周公子过去做生意可要当心啊!” 姬南笑道:“有劳几位担心了,我们是小商队,做的是小生意,不会有人惦记我们的!” 冯为实、冯宗实、聆风三人和南风等人依依惜别,各自散去。金桃也和小六坐上马车回转车队。金桃即使再想和南风他们一起走,这个规矩也是不能破的,只好跟着弟弟走了。好在来日方长,过一个月,回到大叶城就又和五哥见面了! 姬南看着冯为实、冯宗实两兄弟转过身去的一刹那,眼神中隐藏不住的对自己的怨毒和凶光。 一百六十二、乐之和孔阳 姬南和南风对视一眼,微微一笑,都没有放在心上。南风自是因为自家家族势力庞大,不会在乎两个小修士的敌视。 姬南更不会在乎一个小小苍云门的敌意,他身后这支衣着破烂的队伍,实力已经可以碾压当年的暮日山之流的中型仙门,能独自一人灭掉苍云山的就不止一个人。 他们是十天前离开大叶城的,同路的两个队伍结伴而行,一路行来,冯为实、冯宗实兄弟对南风毕恭毕敬,每日前来问安。金桃更是腻在这边,就差把南风抢到自己的队伍去了,小六也是个活泼少年,经常和姐姐过来一起玩乐。 好在今日分开,以后估计不会再见,姬南的心情稍轻松一些。 南风带着车队拐入岔路,边走边指着周围的景致说道:“我小时候,这片山林连同咱们这几天走过的地方都是九黎部的地方,那时候这片地方可是繁华,很多小商队前来做生意,也有不少外地的凶悍之人独自到山中前来寻宝。山里的汉子们民风淳朴,性格强悍,少了周地人的狡猾,你只要对他好,他们就拿最好的东西招待你们!” 南风停了一下,指了指前面一个破败的山村废墟,说道:“这个小村落我以前来过,可是你看看,这几年不知道怎么了,大山里的几个大部落忽然像商量好了一起围攻九黎部,听说还招来了不少魔物和妖物,还有邾向国春熙堂的修士助战,你们九黎部连着打了几次大败仗,每次都死伤不少战士,丢失了不少的土地和人口,现在只能死守住几个隘口了……” “……现在这一片已经是属于虎越部的地方了,他们大部分的战士都在隘口那边,在这边的部民不多。我知道一个山洞,可偷偷的穿过他们的地盘,接近九黎部把守的隘口,到时候就你就去找你的族人们吧!” 队伍里的人都在警惕的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姬南也是一边点头,一边四处观察,忽然他的眼角瞥见身穿粗布衣服,装扮成伙计,坐在队伍最末一辆大车上的安益,把头埋在双膝之间,浑身微微发抖,只有身边护卫打扮的影巫吴佳发觉到安益异样,轻轻拍了拍他的肩旁。 夜晚,到了一处水草丰美处,众人卸下马车上的物品,搭建帐篷,生火做饭。消失了小半天的惊蛰从草丛里翻着跟头跳了出来,身背一把短剑,嬉笑着将肩上两只肥壮的牙猪扔给了众人。众人对他神出鬼没的出现早就习以为常,一边说笑着一边接过了牙猪。 睡了一路的桂兮晃悠悠的从车上走了下来,还没有完全清醒,坐在篝火旁发呆。一些和她比较熟悉的人远远地和这外表憨憨的小胖女孩打着招呼。 正在摆弄烤肉的姬无方笑着说道:“胖兮,看看我今天烤的这牙猪怎么样,是不是比昨天烤得更好些,要不要来一口?” 桂兮抬起头,咬着嘴唇狠狠地瞪了一眼姬无方,这个人坏死了,明知道桂兮不愿意吃这样的熟食,每次都逗她。一定找机会拿砖拍他,哼! 桂兮现在的嘴可是养刁了。小时候是吃不饱,自从跟了公子哥哥以后是吃太饱,现在桂兮追求的不是吃得饱,而是吃得好,像这样粗鲁的、没什么调料的烤肉,桂兮才不愿意吃。 自从进入这十万大山之后,莽莽仿佛无尽般的山林,彻底激发了桂兮吃货的潜质,无尽的美味、无尽的吃食,她每天挑着最肥美的虫蛇毒物吃,小脸蛋好像又红润了一些。 一起走了十几天,来历不同的两队人马已经彼此熟悉,对对方的实力都暗暗吃惊。 姬南只是简单的介绍一下,含糊略过了双方的来历,只说是自己招募来的修士,也是自己的好朋友。好在大家都懂规矩,也都有见不得光的隐私,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所以彼此相处都还融洽。 南风对姬南这个朋友忽然有了一种陌生的感觉。本来以为他就是个游荡天下的人族妖族后裔,一起经历过生死,对他很有好感。 前几天知道他还有九黎血脉,让他很是惊奇,但是也在可接受范围内。但是能让这么多看不透修为的人聚在一起的,还听命于他,这个朋友就有些神秘了。 曾国人来自大山,本身就可以说是一个更大的部族,与十万大山内的其他部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也谈不上什么具体恩怨。南风告诫自己,自己只是帮着好朋友寻找族人,找到九黎部后,他就会离开这支队伍,不会参与到山内部族之间的战争。这和姬南的是不是生死与共的好朋友没有关系,姬南也没有对他提出过分的要求。 篝火熊熊,肉香四溢,汉子们开启了喝酒吃肉的快乐时光。 姬南和安益从不远处的暗处走了出来。安益早已经平复了心情,姬南的情绪倒是有些伤感。 安益已经和他说明了情况。当年这里是九黎部于夷族的领地,他就出生在这一带,曾经在这片山林里长大,百年后归来,不仅仅是物是人非,更是满目疮痍,处处废墟,禁不住悲从中来。 其实这几日,其他的影巫们心里也是沉甸甸的,眼见了部落的衰落败逃,开始惦记着自己的族人。 姬南感同身受,很理解这种情绪。他自幼随父亲万里逃亡,母亲离散。在白狄部仇由族长大,有了家的感觉,又莫名其妙的在四合庭蹲了十年大牢,现在也是有家回不去。 姬南轻轻叹口气,吹散了自己的愁绪,拍了拍安益的肩膀。 不远处的篝火旁,南风眼见鲁格也背着弓箭,就提出和他比赛射箭,周围的人轰然叫好,唐焚更是开出了赌盘,众人纷纷开始下注。 忽然,正在兴高采烈收着赌注的唐焚抬起头来定睛瞅着黑暗处。不远处的草丛里传来一名放哨影巫的声音:“谁!?站住!” 远处的黑暗中,静静的站着两团用黑布蒙着全身的黑影,仿佛两块黑色的石头。 要不是修为最高的唐焚及时用心声提醒大家,就连距离这两个黑影,不过三丈远的那个影巫都没有发现。 一个清脆而干净的声音传过来:“恩公,救命之恩,白某始终不敢忘,今日特来此向恩公拜谢!” 两团黑影向姬南深施一礼。 经过唐焚提示的姬南挥手制止了众人拔刀的冲动。 他缓步走到两个黑影前,好奇的问道:“你俩的伤都好了?” 两团黑影都不高,身材和桂兮差不多。 稍微高一些的身影说道:“上次和那尸魔争斗受伤颇重,如果没有恩公渡给我的那些真元,我就挺不过来了。恩公还将我兄弟二人带离险境,躲开了他们的搜捕,事后赠与我们伤药。大恩不言谢,只是我们兄弟二人实在没什么财物,不知道怎么感谢恩公。” 姬南笑着说道:“不用什么报答!那个尸魔能修炼到那般境界,一定没少伤害生灵。我们也是看不惯那尸魔,才顺手救了你们。在那之后,我们和那尸魔,还有春熙堂的修士狠狠打了一架,双方算是结下死仇了!哎,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高个黑影说道:“恩公将我们救离险地后,我这兄弟就背着我钻进了山洞。要说在这山林里,能抓住我们兄弟的还不多。幸亏恩公渡给我一些真元,让我活了过来,那些丹药也很好,我将养了十几天也基本恢复行动了。我们出来后,听说有一伙外地来的修士和那尸魔大战了一场,将尸魔打跑。我们还纳闷到底是谁这么厉害,原来是恩公你们啊!” 姬南笑道:“两位既然来了,就请到我营地内痛饮如何!那些都是我的好兄弟!” 高个黑影也笑着说道:“实不相瞒,恩公在救治我们兄弟的时候,应该见过我两兄弟的容貌,在这个世间实在是有些惊世骇俗,我们兄弟也不习惯于人打交道,还是不进营地为好。今天要不是来见恩公,我们兄弟也不会在众人面前露面。既然已经向恩公道谢完毕,我们兄弟这就返回山林了!” 姬南笑道:“咦,我可没觉得两位貌丑,只觉得两位是奇人异士!既然都已经来了,哪能就这么错过两位!” 姬南回头喊道:“师弟,拿过来十坛好酒,我和两位新朋友就坐在这里喝酒了,你们继续喝你们的!” 众人笑着答应,观虎等人送来了十坛好酒和半扇烤好的猪肉。 姬南又朝着漆黑的树林深处的喊道:“你也过来吧!” 一团黑影在月色下扭曲变化成人型,一身黑衣,面容清秀的清欢笑眯眯的显现出来。 四人就围坐在一块青石上吃喝了起来。 俩人摘下了头上的黑帽,露出了真容,即使姬南、清欢早前已经见过,仍然暗暗心惊。 高个些的容貌奇丑无比,满是褶皱的脸上,五官排布的七扭八歪,牙齿外翻,不似人类的耳朵,两个眼睛一大一小,头上稀疏的长着几根白色毛发。最奇异的是居然在腋下又长出两只胳膊,四条胳膊灵活程度和常人两条上肢无异。 脖子上却带着一根黄色丝条悬挂的贝壳饰品。 矮个些的容貌介于人族和猴妖之间,青面獠牙,满脸满身的红毛,凶恶无比。 刚刚坐下,从俩人身上传来一股难闻的味道,裹着野兽粪便、血腥、尸体腐臭以及各种最为难闻的味道。 姬南仿佛没有闻到一样坐在两人之间。清欢是个鬼修,见惯了污秽肮脏,更不会在乎这些。 高个黑影拍开一坛酒的封泥,将酒坛放到鼻端,深深吸气,那酒味扑面而上,浓烈之极,高个黑影看着竟没有丝毫不适,反而有股陶醉之意。随即见他双手一抬,将那酒坛放到口边,赫然是大口喝了起来。矮个黑影也捧起一坛酒仰脖喝了起来。 姬南和清欢都大吃一惊。 高个黑影喝了老大一口,才放下酒坛,半晌轻呼一声。 “好酒!” “哇…”,这一片叫声,却是不远处篝火旁那一群汉子发出。鲁格和南风已经开始较量箭技了,众人的氛围热闹起来。 高个黑影放下酒坛,说道:“既然恩公没有嫌弃我们兄弟貌丑。我就简单介绍一下我们。我叫乐之,取自“窈窕淑女,钟鼓乐之”之意;我兄弟叫孔阳,取自“载玄载黄,我朱孔阳”之意。我们兄弟都是自幼就被遗弃之人,被养父抚养长大……” “……我们的养父是名巫医,也曾生活在这十万大山之内。据他说捡到我的时候,我是被扔在一个河边,浑身溃烂、长着白毛、恶臭难闻,手脚还不全。养父当时以为我死了就想将我掩埋,后来看到我还有一口气后就拿米汤喂我,去采摘草药给我擦洗身子,哪想到我还活了下来。那些年山里的部族来来回回地打仗,死了很多人,我养父就偷偷的爬到死人堆里,把刚死去的人的手脚切下来回来给我换上……” 乐之又喝了一口酒,沉声说道:“为了躲避开战乱,我们两个居住在大山深处,他就带着我,每天的吃药,每天的修补身体,每天的泡在药罐子里。他的医术很高,当然开始的时候也会有遇到很多的问题,他就把坏掉的部分再切除掉,然后再去死人堆里找新的……” ”……手坏了就换手,骨头坏了就换骨头,后来又多给我安上两条胳膊,这才有了我现在的样子。呵呵,我都说不清身体到底是由多少人凑出来的,大概一只胳膊就是由好几个人拼接上去的,身上的皮肤毛发也是别人的,好多的内脏也是别人的,但是我终于活下来了。我的体内有一股气机,养父说它叫死气,应该是只有死人身上才有。也正是因为有这股死气,我才能运转这具躯体,才能这样不人不鬼地活着。” 姬南拿起酒坛和乐之狠狠地碰了一下,扬起脖子大喝了一口。虽然乐之此时说得轻松,但能想象到一定是经历了极大的痛苦和折磨。 一百六十三、安益回家 乐之好奇地说道:“恩公,当日我和那尸魔相拼,就是因为我俩身上气机相近,互相吸引的原因。那日,我打他不过,被他重伤,身上的死气已近涣散,没想到恩公身上居然也有这样的气机渡给了我。虽然不多,但是足够我续命!看不出恩公也修习了这样的功法?” 姬南和清欢两人相视苦笑。姬南在结丹之时正是在那地下射天城附近的山洞里,当时正在逃命,急匆匆的结丹,结果金丹内吸收了海量的死气。日后姬南修行邪功再有突破,金丹化元婴,现在已是神满初期,但是依然保存了不少的鬼修痕迹。甚至一些鬼修专会的高阶道法,姬南也能随手施展。 姬南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自己结丹的经过,乐之哈哈大笑,拍着身边的石头直叫“缘分啊!天意啊!哈哈!” 乐之继续说道:“再后来我们又遇到了孔阳,他是人族和猴妖繁衍下的畸形儿,很小的时候就被遗弃在大山里。养父和我们兄弟二人就这样在一起生活了很多年,每日教我们识字,还教我们兄弟习武和医术!那段时日是我们兄弟最难忘最快乐的时光了!” 孔阳“呜呜”地发出了声音,双手蒙眼,仿佛是在哭泣。 乐之说道:“后来,乌越部的人打了过来,有一个很强的修士和我养父大战了一场,家也烧没了,养父下落不明,我们兄弟就只能东躲西藏的逃命,寻机去找乌越部报仇……” 孔阳“呜呜”地发出了声音,右手狠狠的做着手势,狠狠的敲打的意思。 姬南看着孔阳蒙在身上的黑布,又脏又破,上面沾染着树叶、血污、动物的粪便,简直就像垃圾一样,一把全是铁锈的破刀插在腰后。 姬南想了想,手腕一翻,两件上等皮甲和两件黑色的法袍出现在手中。这些东西在世面上价格昂贵,但在姬南的藏心镯里有很多。并不是姬南拿不出更好的东西,只是真把太名贵的衣甲给这兄弟二人,对他们并不见得是好事,反而会招来祸患。 姬南说道:“既然两位这么坦诚相告,咱们以后就是好朋友。这些东西并非什么稀罕物,就赠送给两位好朋友了!在这个大山里,多一点点保护都能增加一分活命的机会,希望两位不要推辞。” 孔阳“呜呜”两声,抬头看着乐之。 乐之稍微犹豫了一下,大笑着接过衣甲,点点头道:“恩公说的有道理,在这个大山里要想活命就得去拼命,多了一点保护就多了一些活命的机会。那边就有水塘,我们兄弟这就去换洗一下。” 趁着乐之带着孔阳去换洗的时间,姬南问清欢:“有尾巴?” 清欢点点头:“是苍云山的人,一共两个,没啥修为,就是尾随盯梢的货色,已经让我扔水沟里了!有个小子临死前交代,冯为实对你很是怨恨,还打算买通一股山匪来截杀咱们。公子,怎么弄他?” 姬南想想说道:“现在没时间,等这边完事再说。” 姬南问道:“那个树祯咋样了?” 清欢笑道:“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好在还算安静,但是感觉像是刀绷断之前的样子!” 姬南轻笑道:“即使是废物利用,也要用到最大的价值。” 营地那边传来轰然的叫好声。 清欢抬头看看姬南,欲言又止,还是没说话低下头继续喝酒。 姬南笑道:“你是不是好奇我为什么非要这么折磨这个树祯,为什么不给他个痛快,让他像个大修士一样有尊严的死去?呵呵,你可知道这厮简直猪狗不如。这厮自幼生长富贵之家,小小年纪就偷鸡摸狗,稍微年长就跟寡嫂搞到了一起。被发现后赶出了家门,他认为是老师告的密,就半夜闯进老师家中当着老师面奸杀了师妹,杀了老师全家……” “……街头流浪时带一帮小混混成天拦路抢劫,寻衅挑事。偶遇他师父宫涅后,因为修行资质极好被收为入室弟子。这厮有了修为之后,背着他师父杀人夺妻、灭人满门的坏事没少干。挑唆着师弟宫士一起放印子钱、开娼寮……” “……这厮心胸狭窄,睚眦必报,只是因为同门师弟无意中给了他脸色,就趁师弟外出时给暗害了。出卖朋友的事更是没少干。呵呵,就是这么个狗屎一样的垃圾玩意居然还深得宫涅的信任,在天伤殿内给予了大权,这么多年殿内的人没少让他祸害,但是都敢怒不敢言。你说就这么个玩意我能让他痛快的死吗?让他好死了,岂不是对别人很不公平……” 姬南轻声的说道,脑海里闪过树祯跪在他身前,痛哭流涕的丑恶样子,心里不禁一阵厌烦。 脚步声近,乐之和孔阳洗漱完毕走了过来。月光下,两人内穿软甲,外罩黑色法袍,虽然外貌依然丑陋难看,但是已经有了英武之气。 四人再次落座,开怀畅饮。姬南索性好人做到底,从藏心镯里掏出一堆兵刃,让两兄弟挑选。两人也没客气,乐之选了两把长刀,孔阳选了两把短刀。 见姬南几次注视自己脖子上的贝壳挂件,乐之笑着说道:“这是我自幼就佩戴之物,据养父讲他捡到我的时候就带在我的脖子上,呵呵!” 姬南笑着说道:“贝壳在这东南地区是稀有之物,黄色线绳也做工精细,看来这挂件壳有些来历啊!” 四人直到把十坛好酒全部喝完,才尽兴而散。 看着两兄弟的身影踉跄着消失在树林深处。清欢才轻声问道:“公子,这两兄弟不是常人,为什么不邀请他二人入伙呢?” 姬南扭头一拍清欢,笑道:“别弄得像你的青龙帮似的,还入伙?此二人相貌虽然丑陋,确是重情重义之人。我们赠送他们衣甲兵刃,结纳之意明显,他们二人心知肚明,但是言语间不卑不亢,绝不是轻易就能招纳之人。此事不急,我们要观察他们,他们也一定会暗中观察我们,志趣相投之人才能最后走到一起。” 清欢笑着点头,然后身躯轻晃,消失在黑暗中。在月黑风高的黑夜中,才是鬼修的天下。 姬南笑着走回营地,贡布和南风的箭技较量已近尾声。两人不用道术修为,只用最常用的黄木弓,以百只箭为数较量,胜负已分。 也许和两人生长的环境有关。 生长的东南密林中的南风,在短距离内射出的箭又快又准。随着距离的拉长,在百丈以上,生长的北方大漠草原的贡布则是每箭都命中靶心。最后唐焚和姬无方判定,鲁格以一箭的微弱优势胜出,南风也笑着认可这个结果。双方拍开酒坛畅饮,赢钱的兴奋直叫,输钱的开始叫骂着灌酒。 ———————————— 翻山越岭,一行人急匆匆地前行。这几日他们陆续遇见了虎越部的几只队伍,在仔细盘查了他们的车辆之后,在献上几十坛好酒之后,虎越部的部众放他们继续前行。 即使在战斗最激烈的时候,交战的双方也恪守很久以来的规矩,不会抢劫和为难商队,商队会给他们带来所需要的各种物资和美酒。一旦在谁的领地上发生了商队被屠灭的事件,那么这个部族将会很久很久都没有商队的到来。 姬南一行感受到了战争的氛围,一路上很多地方都有大战后的痕迹和被战火烧毁的村寨。这里已经距离九黎部和虎越部对峙的关隘还有三百里不到的地方了,沿途虎越部的简单营寨已经很多了,往前行进已经越来越难了。 他们将车马扔在一处非常偏僻的山坳里。众人全部换上十万大山内山民们常穿的粗布衣服,背上弓箭兵刃钻入了大山。 这次由安益带路,他们昼伏夜出,翻山越岭往一个方向前行。令南风惊诧的是,这个带路的安逸仿佛比他还熟悉附近的山形地势。 一路上,野草青青,树木葱郁,奇花异草遍地,珍禽异兽无数,山路难行且陡峭。惊蛰凭借着瞬移般的天赋身法在附近警戒探路,桂兮也化成鸩鸟的原身飞在空中警戒。 三日之后,他们翻过一座山岭,看见了山下平原上的一座规模很大的山寨。南风认出这里是九黎部于夷族的族城,这里住的应该是于夷族的族长、长老和大巫师们。 只是此时的山寨静悄悄的毫无声息。 一炷香之后,探路的惊蛰返了回来,他面带惊容向姬南低声说了几句话,姬南身体一抖,猛地僵硬在那里。 在山寨被焚毁的大门外,用几根树桩子插着九具人的骷髅、地上插着九条厖犬的骷髅。 南风突然低声骂道:“操!怎么会有大山内‘无余令’在这里?” 安益一声惨呼,身体化为一团黑光向着山寨内跑去。 南风一拳把那骷髅架子砸碎,姬南、姬无方等人冲进了山寨,马上就被眼前的那一幕惊呆了:这个九黎部人聚居的山寨,已经是成了一片死地。目所能及的地方,所有的木屋都被烧成了废墟,地上杂乱无章地躺着了不知道多少尸体。看那尸身腐烂的程度,这些人显然已经死去了很久。 姬无方问道:“什么叫‘无余令’?” 南风大步地走到了一具尸体旁边,随手拔出一支箭,说道:“‘无余’顾名思义是‘鸡犬无余’的意思。是对仇敌最大的报复,要全族不论男女老少全部杀掉,鸡犬无余。这种命令十分血腥残酷,在部落厮杀中很少用……” “……你知道,大山内各部族之间因为水草、地盘等会发生战争,但是极少说那个部族能彻底灭掉另外一个部族,彼此之间还有很多通婚,所以一般都是打过几次之后,还得在几个部族的见证下谈判恢复和平。据我所知,至少有近百年没听说那个部落发布这个命令的,一旦用了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这里发生了什么?” 众人往山寨内走去。一路上,到处都是九黎部众的尸体,却看不到一具敌人的尸体,想必已经被敌人带走。 途经的地上、木楼上、附近的石头上、石墙上都有无数的刀痕斧痕,还有箭矢深深地陷入了石块内。 走到山寨的深处,在一座高大的木楼前,躺满了九黎部部众的尸骸遗骨,安益呆呆的看着眼前的惨状。 两个平时和安益走的较近的影巫,钦明和歆和上前轻轻扶住安益的胳膊。安益突然腿一软,整个在地上翻滚了几下,喉咙里‘咯咯’了几声,却半天发不出声音。半天才发出了那恐怖的尖锐的叫声:“阿爸,我是仡侨啊!” 安益抱着自己的脑袋一阵的嚎啕大哭,一边痛哭,一边拼命的厮打着身边的一切,胸口急骤起伏的安益突然‘咯咯’了两声,一口气喘不过来,仰天吐出了一道血箭,双眼一翻白,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跟过来的姬无方身体一闪已经到了安益的身边。眼看到安益因为激怒攻心并且悲伤过度,居然吐血晕倒,姬无方连忙掏出一粒丹药塞进安益嘴里,护住了他全身的经脉。 姬南等人朝着四周扫视了一周,那倒塌的木楼废墟上被立起了一根长矛,长矛的顶部,那龇牙咧嘴腐烂的已经无比狰狞的头颅,分明就属于一个巫师的。虎越部用残酷血腥的手段,宣告了一个氏族山寨的彻底灭亡。 而木楼的后面,那一大片于夷族用来举行盛大仪式的广场上,更是躺满了山寨内妇孺的尸体,所有的妇孺无一幸免,‘无余令’之下,向来是牲畜都不留下。 唐焚走到众人面前,只见他掐诀引印,嘴里轻轻地喝了一声:“借天地之力,幻真,现。” 一道朦胧的红光突然笼罩了木楼方圆数十丈的范围,那红光中一阵人影晃动,紧接着就传来了震天的喊杀声。清晰的身影在众人身边动了起来,可以看到山寨内火光熊熊,浓烟四起,于夷族人拼死抵抗,妇孺四散奔逃。 在木楼前,一名身材高大的老者率领一批于夷族人,手持大斧砍刀,在火光中和来袭的敌人拼命厮杀。几只体格雄壮的凶禽妖兽从天而降,满嘴是血地撕咬着倒地的于夷族人。 在几名身穿周地服饰的修士带领下,一队虎越部武士冲进了木楼内凶狠的砍杀,在满天落下的箭矢中,于夷族人一个个的倒在了地上。身材高大的老者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笑容,以命搏命,挥舞着大斧重重的劈砍在敌人身上,残肢断臂横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