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反派BOSS皆病娇》 第一章 女主守护神 “我到底哪里不好?马豪,你为了一个陪酒的小姐,要致我于死地?” 八十八层高楼的天台上。 一个形容憔悴的女人,竭力抓着天台边缘的护栏,身体呈半悬空状态,脚尖吃力地踮起,勉强够着下方微微凸起的狭窄防水台。 身下,是万丈高楼。 寒风猎猎,她随时有可能被掀下去,成为一滩肉泥。 她艰难地腾出一只手,朝她心爱的、又令她心碎的男人伸去,却被对方毫不留情地践踏。 “小姐?” 男人嘲讽的视线,隔着茫茫夜色,轻慢地落在她身上。 长腿一迈,皮质优良的黑色皮鞋重重地、重重地,碾着她死死抓着护栏的手指。 “……至少,她比你干净。” 指尖霍然被踩住,疼痛毫无保留地传递过来,女人憔悴而难掩风情的容颜瞬间褪去了颜色。 她自他贫贱时就陪伴着他,付出了所有她拥有的东西,股权、职位、钱财、房车、人脉、机遇…… 现在,他功成名就,她这位糟糠妻却一无所有。 多么可悲! 心口像是被巨大的石头狠狠砸住,她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停止了流动,双耳嗡嗡作响,苍白的唇瓣抖了抖,似乎想要辩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天台上肆虐的狂风,就在这一瞬骤然止住。 【你想逆袭打脸,一招ko情敌;升职加薪,吃得起茶叶蛋;嫁给痴情高富帅,暴揍莲花白富美;出任ceo,坐拥金矿银矿钻石矿,从此走上人生巅峰吗?请认准戏精牌快穿“拯救女主”系统。】 一头猫头、兔身、鹿角的四不像兽,不知打哪冒了出来,两只短短的前爪扒拉着护栏,黑洞洞的眼眶里闪烁着鬼火般的幽光。 【绑定快穿拯救女主系统,契约守护神,油田气田矿山矿井,都是你家的!】 “祸福无门,唯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 伴随着一道平板而空灵的嗓音,一名穿着朱红丝绵袍古装的神秘少女抱着大宝剑,踏着夜色而来,公式化地进行身份确认。 “女主,赵香附?” 处于生死一线的女人仿佛忘掉了自己的处境,竭力向上仰着脖子,瞪大眼望着凭空出现的古装少女,喃喃着问:“你认得我?你是……” 她下意识地扫了一眼她的丈夫,他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身体停滞不动,仿佛看不见这边发生的一切。 “我唤作言萝,是你的守护神。”少女一手按在剑柄上,剑身嗡鸣相和。“世人称呼我为——女主光环。” “女主……光环?” 深夜的天台。 凭空出现的神秘少女。 赵香附摇摇欲坠的身子骤然一轻,那种失重的、随时有可能摔下去粉身碎骨的可怕感觉,消失了。 她的大脑变得迟钝起来,慌忙瞥向她挚爱的丈夫马豪。 这个男人已经不年轻了,富态的脸上油光发亮。 但即便油腻,即便显老,即便不要脸,即便他想杀了她,她依然深深地爱着他。 她想,这大概就是爱情吧。 “……” 【……】 一人一兽对望一眼,竟无语凝噎。 这些年轻小辈的爱情观,都是这么不可思议的吗? “老子手有点痒。”言萝认真脸问,“介意我揍她一顿,让她清醒一点么?” 【淡定啊言萝老姐!这不是女主的错,这是人设的锅。你拿到的是苦情文剧本,在这类剧本里,哪怕男主杀了女主全家,女主依然会脑残地对他痴心不改的。】 “这男主长得也忒油腻了,白瞎了女主那双钛合金狗眼,她是不是一千度近视?”言萝一脸毫不掩饰的嫌弃,“说好‘既高又帅家里还有矿’的男主定律呢?” 她仿佛穿进了一本假的言情小说。 【咳,不要在意这些细节,这是一本写实向的苦情文嘛,作者君说不定是个潜藏在女频文里的大龄单身抠脚大汉呢。】 世上小说,大体分为三类,一类甜宠,一类虐情,还有一类甜中带虐虐中有甜,俗称“掺了玻璃渣的糖”。 甜文女主当然可以尽情地傻白甜玛丽苏,成天在高富帅里打转,普天之下皆她裙下之臣。 可苦情虐文就不一样了,女主存在的价值就是被虐,要敢玛丽苏一回,分分钟领便当有木有。 “……此类苦情文,可有破解之道?” 【当然有!结局be,死一个或者死一双,再不济全死光,总有一项能让读者爽到的。】 四不像兽的声音里,充满了莫名的兴奋感。 【当然,鉴于你是拯救女主系统的守护神而不是什么拯救男主系统的守护神,肯定是不能让女主死翘翘的。】 “……哦。” 言萝正过身子。 她好像get到了一项重要的业务技能。 既然不能让女主死翘翘,那就让男主死翘翘好了。 男主马豪保持着踩踏女主赵香附手指的动作,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按下了暂停键,许久没有动弹。 而赵香附的手指,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疼痛了。 很奇怪。 赵香附试着活动了一下脚尖,赫然发现,她的身体依然稳稳当当地立在空中。 时间,静止了? 赵香附的心,却并未因此而轻松下来。 言萝淡淡扫了她一眼,微微颔首,取出随身小卡片继续确认身份。 “攻略类型:书穿,苦情文。召唤女主:赵香附。召唤时间:银河年128年。召唤地点:华瑞大厦天台。” 对照小卡片上描述的业务范围,言萝尽职尽责地向女主赵香附做了个介绍。 快穿主线“拯救女主”系统,女主向,承接女主相关任务。 其业务范围包括: 解救苦情女主。 防止女主花式作死。 助女主打倒女配小婊砸。 给女主抢男人扩充后宫。 代女主挨打。 帮女主下黑手。 替女主背锅…… 赵香附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你说,你是来保护我的?那是不是我让你做什么,你都会照做?” “原则上说,是。” “那你倒是拉我上去啊!”赵香附近乎崩溃,尖声质问道,“你不是说你会保护我的吗?这就是你对我的保护?!” 苦情文女主不愧是苦情文女主,能被男主、女配、男配、酱油一二三四号从开篇一直虐到结尾,而全程都没人替她说话,不是没有自身原因的。 “很抱歉,我俩还没签订契约,你是死是活,跟我没任何关系,目前我还没有保护你的义务。”言萝不冷不热地回答,“女主大人,既然求人办事,就要有求人办事的态度,你说对吧?” —————— 本文真女主=守护神言萝,位面女主=打酱油的。 首章排雷,官方劝退: 1v1,相爱相杀甜宠向,暗黑爆笑苏爽文,玩梗反讽吐槽风,部分情节烧脑,真·男女主皆非善类,女主暴躁不要脸,男主鬼畜神经病,剧情慢热,多梗、多反转、多伏笔、多悬疑、多讽刺现实向。主线写甜甜的恋爱,支线写暗黑的人性,画风容易引起极度舒适或极度不适。 1、本文小众口味,不属于主流快穿文,风格类似反讽爆笑喜剧,主题有一定的深度和难度,结合时事新闻食用更佳。同时符合以下两个条件,即可轻松入坑:一、注重细节,且不跳章。二、逻辑理解能力较强。 (手动狗头)第一个位面写的很简单,如有“看不懂”党差评师,建议出门左转,眼科或脑科了解一下。本书几万名读者,年龄群在小学生到上班族之间,能看懂的在多数,其中不乏许多机智过人的预言帝,而以看不懂为名瞎几把杠的仅为个位数。相信输给小朋友,成为这几万分之一,并不是什么值得到处炫耀的事情,对吧? 2、女主崇尚“以暴制暴”,男主奉行“以暴制一切”,三观不正,圣母圣父勿扰。 3、本文偏现实向,对于只看玛丽苏小白文的小宝贝,为了不耽误您宝贵的时间,这里建议您弃文哦,摸头。 4、倘若不喜欢,也请不要恶意谩骂,不妨安静离开,去追自己喜欢的书,给彼此制造愉快的阅读环境,么么叽(* ̄3)(e ̄*)~~ 5、谢绝戾气深重差评师、又当又立小杠精、道德绑架卫道士、女德首位男权癌、严人宽己圣母婊。 “真正制裁黑暗的,只有更为晦涩的黑暗。” 第二章 表妹不暴躁(一) 以身相许来谢罪吧。你可以选择,要么开开心心地以身相许,要么哭哭啼啼地以身相许。 ——宋朝辞 …… 裙角动了动,四不像兽在拉扯劝解,言萝纹丝不动,眉目凛冽。 赵香附低头看了看脚下的万丈高楼,到底是求生欲战胜了小情绪,气势瞬间弱了下去:“对不起,我只是太害怕了,才会一时没控制住脾气的。” “你这点脾气,要是拿来对付男主,他也不至于把你折磨成这样。” 言萝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 “我这人脾气很是暴躁,你少拿那种命令语气跟我说话。我是你的守护神,又不是你的仆人,世上位面女主那么多,我可以选择守护你,也可以选择不守护你。劳你记住,咱俩各取所需,地位平等,你不欠我什么,同样,我也不欠你什么。” “……我知道了,对不起。” “作为一本苦情小说里的女主,你存在的价值就是被男主虐得体无完肤,让读者心疼胃疼肝疼。因为你惨遭渣男主迫害,小命不保,怨气冲天,气运大幅度衰败,才在冥冥之中用意念召唤了我,求我救你于水火。” 言萝,纤手一挥,掌心凭空多出一串的红绳手链,手链上坠着一枚小小的银剑。 “赵香附,你面前有两个选择。选择跟我们契约,你就能活下来,改变命运,成为人生赢家。而放弃签订契约……” 言萝微微含笑。 原着中,女主就死在了这里。 接下来写的全是男主悔过、幻想女主还活着的自虐情节,渣男主就这么莫名其妙被洗白了,居然还圈了一帮子书粉,到后来读者们都在感慨男主好痴情好长情哦,似乎完全忘记了女主就是被他弄死的这桩关键事。 赵香附看向脚下密密麻麻细如蚂蚁的车流。 放弃签订契约,等待着她的会是什么,不言而喻。 手指,缓缓地向红绳伸了出去。 【恭喜女主“赵香附”契约守护神,绑定快穿主线系统。】四不像兽迫不及待地蹦了出来,【很高兴见到你,我是世上唯一一台拥有官方三标认证的正经快穿系统。】 赵香附极为震惊地瞥着四不像兽秃了的脑门,“你这发际线,有点堪忧啊。” 四不像兽:【……】 大胆!居然敢质疑系统爸爸的无敌美貌! 它现在毁约撕票还来得及吗? 既然签订了契约,言萝自然不会再袖手旁观。 她只随手拉了拉赵香附,赵香附就顺势借力爬上了天台,捡回了一条小命。 重回正题,赵香附对模样蠢丑的系统显然不感兴趣,扭头问言萝,这回她的语气里多出了几分尊重,“契约以后,我得做些什么?” “珍爱生命,远离渣男。” “那你,你能为我做些什么?” “你应该问你自己,你能够为自己做些什么。”言萝无语地摊开手,“人生是你自己的,我为你做再多,你始终一成不变,一样对你毫无益处。” 赵香附苦恼极了,也矛盾极了。 “我不知道。我是真的很爱他。我知道,我不能再爱他了,可是我做不到啊,如果感情能够这么轻易地被自己所左右,那就不能称之为感情了。” 男女主之间存在着一个看不见的磁场,注定会彼此纠缠下去,不是轻易能够斩断的。 言萝思索片刻,脸上浮现出一个自信满满的笑容,“需要我帮你从根源上解决问题吗?” “当然。” 得到了女主赵香附的同意,言萝畅快地打了个响指,停滞的时间再一次流转开来。 她朱红的裙袂翻卷,笔直纤长的腿抡了一个大圆蓄力,尔后照着男主马豪的屁股,毫不客气地踹了过去。 ……??? 赵香附张大嘴,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丈夫从八十八层高的天台上坠落。 她甚至听到了他的惨叫声。 “啊啊啊啊啊——砰!哐当!” 最后几声沉闷而雄厚,似乎是砸到了什么坚固的东西。 不过,这都不重要。 此后,楼下再无声息。 “……” “……” 【……】 好了,现在男主死翘翘了,女主也可以不再受奇奇怪怪的狗屁“爱情”折磨了,读者是不是能够爽到了! 暴躁老姐言萝满意地点点头。 神清。 气爽。 做完这一切,言萝收回作孽的脚,随口感慨道:“华瑞办公楼,一跃解千愁。” 感慨完,她探头往下瞅了瞅,忽而摸了摸发痒的鼻头。 “噫?怎么感觉有人在视奸我?是错觉么?” …… 底楼。 渐渐地,有八卦的路人围了过来,指着事故现场窃窃私语。 从天而降的油腻男砸翻了一辆正路过的轮椅,强大的冲击力使得轮椅上旧伤未愈的无辜伤者当场咽气。 带血的轮子,骨碌骨碌滚出老远。 路旁古老的大榕树边,矗立着一大一小两个黑漆漆的魂体。 魂体呈现出黑雾状,周围来往的人对它们视若无睹。当人们在空间上和它们重叠时,它们的身形有如被石子打破沉静的湖面,一圈一圈地荡漾开来,明明灭灭。 忽明。 又忽灭。 忽灭。 又忽明。 低气压,持续地笼罩在二个雾态的漆黑魂体之间。 “死死死了?”身躯只有半人高的小魂体,壮起胆子探了探轮椅上伤者的鼻息,颤着嗓子,不敢置信地嘀咕道,“主子,您就这么被……砸死了?” 还是被一个从天而降的老男人? 这死得也太草率太没美感了吧! 它只听说过天上会掉馅饼,掉钞票,掉林妹妹,从来不知道原来天上还出产油腻老男人的啊! 看看别人,都是牡丹花下死的,它家主子呢,连狗尾巴草都没摘到一棵,就死在了一个油腻老男人的身下…… 小魂拿漆黑的小手捂着眼,不忍直视。 高大魂体太过模糊,早已瞧不出原本的模样。他面色阴郁至极,目光冷厉地投向罪孽来源处——天台。 “三分钟之内,我要知道她的全部信息。” “姓名:言萝 称号:快穿守护神、女主光环 性别:未知 年龄:未知 出生地:未知 所属机构:未知 现身地点:本位面华瑞办公楼天台 现身时间:五分钟前 壮举:踹位面男主马豪下楼时,意外砸死了坐在轮椅上重伤未愈的不知名生灵,达成双杀成就。” 第三章 表妹不暴躁(二) 小魂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它所调查到的信息,下意识地望向眼前被活生生砸死的“不知名生灵”。 “主子,是传说中的女主守护神嗳,您的死对头哦,这么一想,死在她手上,您也算是不冤了。” “不知名生灵”猛一抬手,打断了它接下来更令人颜面扫地的话语。 “够了。”他阴恻恻地掰了掰指骨,掰得嘎嘣响,唇边漾出一抹令人心惊肉跳的笑,“容我去会会这位守护神。” “主子不要啊!跟一个不男不女不生不死的守护神杠上,人间不值得!” 小魂一脸的视死如归,拦在它暴戾恣睢残虐不仁专横跋扈不择手段无恶不作丧尽天良小肚鸡肠睚眦必较的主子跟前。 心好累哦,主子除了一张脸生得好以外,浑身上下似乎全特么是缺点。 它难得想违心地夸他两句,都不知道从哪下口。 毕竟这位主子可是出了名的蛇蝎美人啊! 蛇蝎美人笼罩在黑雾下的模糊眉眼未动,笑容里有股子阴狠嗜血的扭曲意味。 “这笔账先记下,日后……慢慢跟她清算。” …… “你怎么能这么做呢?” 赵香附爬上天台,望着楼下的黑点沉默了许久。 这么高摔下去,必死无疑。 “他不死,那么死的人只会是你。”言萝动脚踹人的理由相当简单粗暴,“杀人者,人恒杀之。” “他只是吓唬吓唬我,并不是真的想杀我。” 赵香附自欺欺人地想着,越想越觉得有可能,越想越是后悔。 所有的“不可能”,都随着男主的死亡而成为了“可能”。 “守护神,你不觉得你做事太极端了吗?” 四不像兽窝在一边瑟瑟发抖,疯狂点头附和。 她不止极端,她还凶残狠辣恶毒! 言萝摇了摇头,她最烦这些苦情女主,自己圣母也就罢了,还非得要求别人也端个圣母做派。 得亏她爱与正义的夺命一脚,不然现在趴在楼底供人瞻仰的,就成女主了。 “搞不懂你们人类弯弯绕绕的心思,不是你让我帮你从根源上解决问题的吗?” “可我没让你杀他啊!” “你这人好没道理。我问你,他一死,你是不是就解脱了,生命有保障了,能继承一大笔遗产了,还能底气十足地打上门挑衅的小三儿一大耳刮子?” 赵香附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是这样没错。” 言萝无辜摊手,“那么,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我不喜欢你的处理方式。” “很抱歉,以杀止杀、以暴制暴就是我的处事法则,一时半会改不了。” 赵香附垂头望着楼下黑压压越聚越多的看客,喃喃道:“我宁可掉下去的人是我自己。” 言萝十分糟心。 她干脆自楼上一跃而下,如飞絮一般飘落在地,想去确认渣男主有没有摔成肉泥,而自己有没有必要再收割一波人头。 一下楼,言萝就注意到了油腻男主身下压着的轮椅男。 无它,跟油腻男主一比,轮椅男的模样太出众了,想让人忽视都难。 “这两人?……是在殉情吗?” 言萝摸了摸鼻子,自言自语。 她没有实体意识形态,周围来来往往的人们看不见她。 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听到不少流言,才知道轮椅男原来是个出了车祸半身瘫痪的倒霉鬼,身残志坚的他摇着轮椅打楼下路过,一不留神就被坠楼的油腻男主马豪给砸死了。 这…… 貌似…… 算她的锅? “年纪轻轻的就瘫了,长这么漂亮的小脸蛋,美女在侧却不能举,想必没有比这更痛苦的事情了吧?” 言萝搔了搔头。 按照行业引导手册《快穿主线剧本及位面规则概述》的设定,能被她这位女主守护神踹下楼的渣男主随随便便就砸死的,无外乎两种人。 一种,是纯纯丑丑的酱油党。 另一种,则是跟男女主相克的大坏蛋。 言萝瞅了瞅轮椅男的俊脸。 嗯,长相这么好看,绝不可能是个打酱油的,多半是个大坏蛋。 “前世因后世果,今生你不能举又死得冤枉,来世一定会有福报,一天举七道,从七岁举到七十七的……噫?”言萝猛一击掌,豁然开朗!“这么说,我岂不是在行善积德?” 行善积德,这词儿,对她来说太新鲜了。 言萝颇有些沾沾自喜,“原来我言萝这辈子还能做上一件行善积德的大好事啊!” 身侧两米处,一大一小两个黑蒙蒙的魂体,正冷逡逡地盯着一脸亢奋的言萝。 这位守护神大人,也是看不见他们的。 言萝麻溜地祭出百宝袋,掏出一叠纸钱烧给了躺枪枉死的轮椅男。 “祝你下辈子性福,找个尺寸90,63,88的女朋友。” 男人嘛,谁不喜欢这种一手不可把控的魔鬼身材? 言萝还忍痛从百宝袋子里翻了翻,找出一个死贵死贵的纸美人。 这是她花了好多心血才淘到的宝贝。 “喏,烧个美人去地下陪你,争取让你死后能享用到生前无法享用的美人恩。下辈子好好投胎吧,倒霉鬼,不用谢我。” 烧完纸美人,言萝如释重负,毫不留念地挥手作别,消失在人群之后,深藏功与名。 “……” “……” 小魂战战兢兢地瞅着身旁身残志坚的“倒霉鬼”。 那一脸的高深莫测,瞅得它心头直打鼓。 “其实,其实守护神说的也没错,自打车祸之后,主子您的确举不起了啊。虽说主子您以往也没举过,但这‘不想举’跟‘不能举’,事关男性尊严,完全是两码事……” 随着美人主子唇畔阴沉的笑意越来越深,小魂的嗓门也越来越低。 它阴暗地犯起了嘀咕:该不会主子不是本性“不想”,而是天性就“不能”吧? 这么一想,突然就有点小激动嘿嘿嘿! “区区一个纸人,就想把本君打发了?” 主子的语调低而柔,听不出任何情绪。 “就是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小魂跟着瞎起哄,“起码得以身相许才够诚意吧!” 主子长眉淡淡一扫,小魂的气势立即弱了下去。 “小的是说,杀人赔命,杀人赔命,嘿嘿嘿。” 神经粗线条的小魂非常乐观,安慰着自家美人主子。 “主子别放在心上,毕竟守护神是跟女主一派的,也算是您的克星,您俩撞一块啊,注定是要相杀的。这不,您这才死了一次呢,以后您多的是机会死在她手里头,等您死着死着,习惯成自然就好了。” —————— 小剧场: 言萝老姐:(镇定脸)这位暴戾恣睢残虐不仁专横跋扈不择手段无恶不作丧尽天良小肚鸡肠睚眦必较的不举人士,肯定是个大坏蛋对吧!我这是在行善积德! 阴恻恻的某人:咱们,来日方长。 第四章 表妹不暴躁(三) “是么?” 美人主子眼波流转,便是笼在黑雾下,依然不掩一段风流。 “查查她去了什么地方,上天入地下黄泉,定要向她讨个说法。”他若有若无地扯了扯嘴角,神情似笑似怒。“本君倒要看看,究竟是谁克谁。” 终于! 要搞事情了吗! 小魂喜不自胜地取出外挂仪,埋头捣鼓了一阵,仪器里显示出一个忽闪忽闪的红点,“主子稍等,我这就定位……咦?时空指针怎么不动了?” 它几乎把半条老命都折腾进去,也没折腾出个所以然来。 “主子,那个,跟您说个事儿,您先别动怒。”小魂战战兢兢地抬头,一脸懵逼地说道。“外挂仪出了点故障,暂时不能启动。咱们这段时间,可能、大概、或许……要被困在这个位面里了。” 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主子倏地一抬头。 一条黑影,自华瑞天台跃了下来。 华瑞办公楼,一跃解千愁。 【警报,警报!守护神大人,您所契约的位面女主赵香附已死亡,任务失败!】 言萝很快接收到了来自系统四不像兽的官方提示。 【您有权选择—— 1、扣除50个积分,放弃任务,单方解除契约,回虚空之门,等待下一个任务发布。 2、扣除5个积分点,穿越到本位面前一个随机时间节点,重新修正任务。】 女主死了? 言萝怔怔回头,望向被人群包围起来的地方。 有血色自空隙缓缓淌出,将地面晕染成更为深沉的红褐色。 她没有感受到任何召唤之力。 位面女主,舍弃了她这位守护神。 “为什么?”言萝十分困扰。 她都帮女主从根源上解决问题了,女主还殉什么情啊? 【你不是人类,自然不懂了。人类原本就是矛盾的集合体,他们或许有可恨之处,但总也有可爱之处。在这里,善恶没有清晰的界限。】 四不像兽在俗世跌摸打滚了多年,终究比言萝更了解人类一些。 【亏你还是个修仙者呢,怎么一点都不知道慈悲为怀。】 “慈悲为怀是佛修才会干的蠢事。”言萝正色道。“而我言萝,素不听劝,脾气暴躁,一言不合就拔剑,是一名以杀入道、以杀止杀、以暴制暴的剑修。” 感受到了无形压力的四不像兽:【……】 你那莫名骄傲的语气到底是肿么一回事? 剑修了不起哦,摔! 【你们剑修惯会的那套非黑即白的观念,是没有办法直接适用于凡尘俗世的。】半晌,它哼哼唧唧地道,【你当着女主的面,把她心爱的男人给杀了,她能不绝望吗?】 言萝似懂非懂。 对赵香附而言,她宁可死在男主手中,也不愿意眼睁睁看着男主送人头。 说到底,还是感性主宰了理性。 这位苦情女主,未免也忒不争气了! 【言萝老姐,容我提醒你,你现在总积分为-,不能再扣下去了。】 言萝摇了摇头,“扣除5点积分,重新修正任务。” 大不了,她好好控制一下自己的暴脾气,总有办法激发女主的生存欲。 …… 深夜。 狭窄阴暗的小巷子入口。 “你想逆袭打脸,一招ko情敌;升职加薪,吃得起茶叶蛋;嫁给痴情高富帅,暴揍莲花白富美;出任ceo,坐拥金矿银矿钻石矿,从此走上人生巅峰吗?请认准戏精牌快穿‘拯救女主’系统——你的人生,你来主宰!” 晚自修后下课的赵香附,和往常一样瞒着家人,穿过这条走过无数回的小巷子,去跟住在巷子深处出租房里的男友约会。 这天,她刚进小巷子,就被一个穿得跟cosy似的女生给拦住了。 女生以一种蛊惑人心的语调说道:“绑定快穿系统,契约守护神,天下油田气田矿山矿井都是你家的。” 赵香附往后看了看,没有发现其他人。 这个奇怪的中二病女生,是在跟她说话吗? “你这儿……还好吗?”赵香附不确定地指了指自个的脑袋,“a市谁不知道,矿山矿井都是宋家的啊。” “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帮你抢过来。”脑子似乎有点问题的女生露出了充满信心的笑容。“事成之后,你只需要支付给我一点点……” 这种套路,怎么可能瞒得过堂堂位面女主的法眼! “谢谢,我不缺三无护肤品,不吃保健品,更不需要买保险。麻烦让一让。”赵香附做了个打住的手势,很迅速地侧身挤了过去。 她确定了,这女孩子不是个神经病,就是个搞传销的。 巷子很窄很长也很阴暗,远处的路灯隐隐照进来一点光,将过路人的身影拉得长长的。 赵香附沿着小巷子走出十几步,发现疑似传销女不依不饶地跟在她身后。 赵香附有点反感,加快脚步,想要快点通过这条小巷子。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她挚爱的男朋友。 “……我现在很暴躁,很想揍人。” 所谓的传销女,自然是刚穿过来的守护神言萝。 言萝随机穿越的时间节点刚刚好,赵香附正念大三,还没嫁给马豪,也没有遭遇到什么不幸,学校和家庭这两座象牙塔将她保护得很好,就如一张干干净净的白纸。 可一看到女主对渣男主痴心一片的蠢样,言萝就气不打一处来。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女主赵香附,作为一名接地气的白富美,性格落落大方,生就一颗怜悯心,对待生活不如意的底层社会人群格外和善。】 系统四不像兽,拣了剧本重点讲,试图说服低气压的守护神别那么暴躁。 【她看到挑着担儿卖水果的老奶奶,会嘱咐司机将全部水果买下来。碰到不平之事,也会勇敢地站出来替弱者发声。她还有一个贫穷却上进的学长男朋友,也就是男主,男主毕业两年了,没有拿得出手的简历,却眼高于顶,对工作挑三拣四,至今还没能就业,全靠女主来养活。】 是了。 赵香附今天去找他,是因为她终于说服了自家老爸,给男朋友在公司安排了一个不错的职位,想告诉男朋友这个好消息。 【显然,这是一个十分善良的人设。】 “可惜,没有任何锋芒的善良,注定等同于懦弱。”言萝的手指在剑格上一顶,剑身露出一小片雪光,杀意凛然,“女主命运的转折点,就在今日。” 今日。 此时。 此刻。 第五章 表妹不暴躁(四) 巷子深处的平房,就在眼前。 走在前方的赵香附,脚步却忽然停了下来。 掉漆的大铁门开了,从里面钻出了四五个流里流气的男人。 出入贫民窟出租房里的人多半是邋遢人,像这样浑身飘香的清纯女孩,也就只有赵香附这位娇娇大小姐了,是以小混混们嗅了嗅香味儿,就辨认出她来。 他们不怀好意地凑了过来,将赵香附团团围住。 “哟,我说这是谁呢,这不是四楼那小白脸的女朋友吗?” “小姑娘,放学了啊,你男朋友不在家,要不要哥几个来陪你耍一耍啊?” “哈哈哈哈,美女你看看叔,叔身板多壮啊,绝对比你那个小白脸强!” 赵香附抱着怀里的书,一步步后退,脊背不知不觉已经贴上了湿冷的围墙上。 巷子里很暗,她不太看得清小混混的脸,依稀记得有点像三楼的房客,每次她上楼找男朋友的时候,都会被他们用目光从头扫到脚,那眼神看得她很不舒服。 “你……你们干吗!我、我男朋友就在楼上,我叫人了啊!” 她抬头看了看铁门后的四层平房,顶楼隐隐有火光透出来,预示着她的希望。 “干,当然干啦!” “哟,真想不到你这么热情啊。” “小妞,你倒是叫啊,你试试看,有没有人敢来救你。” 一只咸猪手伸了过来,赵香附抱紧了怀里的高数书,闭着眼睛尖叫:“马豪救命!救我!马豪!——” 隐藏在黑暗中的言萝抬起头。 她目前还是虚拟体,通常来说,除了女主以外,一般人是看不见她的。 铁门之后,平房四楼窗帘微微一动,似乎有什么人正站在那里,静静注视着楼下。 言萝当然知道,渣男主马豪,确实就在那里。 他在那里,一声不吭地围观了女友惨遭糟蹋的全过程,欣赏着这张白纸染上污点的姿态。 没有挺身相救,也没有报警。 事后,女主赵香附痛苦不堪,抑郁成疾,男主马豪就在此时站了出来,他说他不会介意她这些耻辱的经历,还把小混混收拾了一番替赵香附出气。 赵香附感动得不要不要的,慢慢地走出了自卑的阴影,自此更是一颗芳心牢系他身,倒贴公司20%的股权作为嫁妆。 原本坚决反对两人在一起的赵父,也因爱女心切而对马豪另眼相看,提拔他当了总经理,没想到马豪包藏祸心,联合会计摆了赵父一道,把赵父送进了监狱,顺带接手了赵氏企业。 偌大一公司,落在了马豪手上。 人财两得,马豪便不耐烦演戏,成天在外花天酒地,被女主抓奸之后非但不悔改,还把她哄到华瑞大厦天台,心一横,一脚把她踹了下去,伪造她自杀的假象,赵家遗产就这样全部落入了马豪的手中。 言萝无声冷笑。 既然她这位女主守护神穿来了,怎么可能任由渣男主虐小白花女主? “容器。” 言萝朝着空中伸出了手。 【收到!】四不像兽应了一声,在虚空里捣鼓了一通,随手抽出一个什么东西朝虚空外丢了下去,刚好丢在言萝身上。 “噗——” 窗帘后的马豪瞳孔猛地一缩! 是错觉吗? 他怎么觉得…… 巷子里好像多出了个什么东西? “救命啊啊啊——” 小混混的咸猪手已经碰到了赵香附的胳膊,赵香附抓起厚厚的高数书没头没脑地朝他们砸去,女孩子力气小,她很快就落了下风,整个人被压在墙面上,一动都动不了。 “脾气还挺烈啊,我喜欢。”小混混猥琐地笑着,粗糙黝黑的手指朝赵香附的牛仔裤伸了过去。 在碰到纽扣之前,他的手腕就被一只素白得看不见血管的手给捏住了。 “嘘——” 小混混们齐齐回头,只见一个俏生生的纤细身影,那轮廓那身段,一看就是个女孩儿。 “哟,有新鲜的小妞啊!”愣怔过后,小混混们哄笑着,也将她围了起来。“怎么,小妞儿,跟哥乐呵乐呵?” 夜色下,她淡粉色的唇瓣一开一合,吐出几个简洁的字来。 “你们,很吵。” 细细的手指,毫不费力地一捻。 伴随着一声惨叫,小混混的手腕处“嘎啦”响了一声,竟被她从腕根处生生折断了! 鲜热的血液,从断腕处汩汩冒了出来,血腥味弥漫在狭窄的巷子里。 “手!老子的手!!!” “行啊,小妞,是个狠角色。” 反应过来的小混混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松开没有任何威胁力的赵香附,面目狰狞地朝狠角色言萝走了过去。 隔着夜色,言萝冷淡的目光轻轻一瞟,小混混们不知为何脚下一哆嗦,背后吓出了一身冷汗来。 “老大快走,这个女的有鬼,我的手腕,啊啊啊我的手腕被掰断了!” 什么样的人,可以徒手掰断成年男人的手腕? 一滴汗,混合着血水,滴落在巷子深处。 “走!”小混混们咬牙,互相搀扶着,跌跌撞撞跑出了巷子。 言萝侧头,望着几人的背影。 黑黢黢的眸子里,闪烁着令人胆寒的冷光。 “谢……谢谢你。”脱险的赵香附瘫坐在地上,脊背靠在围墙上,惊魂未定地冲言萝道谢。 言萝收回目光,微微一笑,“不客气,保护你,是我的使命。” “你的……使命?” 赵香附疑惑地皱起眉头,她从声音里认出了眼前的女孩子正是先前疑似搞传销的那位,可是,这人为什么会说出这么奇怪的话来? “是的。我是你的……”言萝伸出手来,“远房表妹。” “欸?” 【欸?】虚空里,四不像兽大吃一鲸。【等等,你什么时候成为女主表妹的?】 “很快就会是了。”言萝用意念回复完系统,转而面向女主赵香附,笑得一脸真诚和善,“是叔叔,哦,也就是你爸爸,让我来接你回家的。” “我……我有个表妹?”赵香附也糊涂了。 赵父出生贫苦,是白手起家数十年才有今天的辉煌。 自赵香附记事时,老家那边的人总是贪得无厌地朝爸爸要钱,还嫌弃爸爸抠门。因为这些事,双方闹得很不愉快,他们父女俩已经好多年没回去过了。 她居然有个表妹? 完全没什么印象啊…… “是的。”伸出去的手,长时间没有被握住,言萝神情自然地收回了手,一点儿也不觉得尴尬,自顾说道,“表姐,你是来找你男朋友的吗?刚刚那几个人说,你男朋友不在家呢。” 赵香附抬头望向顶楼,窗口漆黑一片。 她有些不确定地想,刚刚明明看到有光透出来的。 难道,难道是她看错了? 第六章 表妹不暴躁(五) 不知出于什么心态,赵香附还是执着地上了楼,去平房四楼敲了敲男友的房门。 从门缝里,透出一丁点儿微不可见的光。 赵香附不知道,那究竟是远处路灯的光恰巧照进了这间屋子,还是房间里恰巧就有那么一盏忘了关。 半个小时过去了,门内没有任何反应。 言萝掀唇,凉凉地提议道:“傻等着有什么用呢?打个电话多方便哪。” 赵香附如梦初醒。 她依然处于刚才遇险的恐惧中,白嫩的手指颤颤地掏出手机,竟有些魂不守舍,连着好几次输入密码错误,过了十秒左右才按下了通话键。 言萝提议时并没特意压低声音,十秒钟的时间,已经足以让人将手机调至静音状态。 “喂?香香?” 电话很快被接通,赵香附忍了很久的眼泪,一下子漫了出来,哽咽着喊道:“马豪,你在哪呢?” “香香。”电话那头,马豪的声音压得很低,“我找了一份兼职,正在做家教呢,就上回跟你说过的那个初三的小男孩。” 赵香附是个懂事的女孩子,知道工作重要,闻言吸了吸鼻子,咽下迫不及待想要倾诉的话语,嘱咐道:“嗯,我没事,那你先忙,忙完给我打个电话,我有事跟你说。” “好,挂了啊。” 电话被迅速挂断。 赵香附盯着手机屏幕,怔怔的,半晌没出声。 “你打算在这儿等他回来吗?”言萝双手抱胸,似笑非笑,“这地方人流混杂,好像不是很太平呢。” “不,不是,我们先回家吧。”赵香附抬头望着言萝,她总觉得这个突然出现的“表妹”有些古怪,似乎哪里说不通的样子,“对了,你住哪儿啊?” 言萝扯开一抹浅笑,“自然是住你家了。” 回到家,已经晚上十一点了。 “香香回来啦?”赵母正坐在客厅里看肥皂剧,门一开,不由自主露出的笑容在看见女儿身后的女孩子时,霎时间怔住了,“这位是……” 正低头找拖鞋的赵香附一愣。 言萝换好拖鞋,上前一步,乖巧地冲赵母眨眨眼,瞳孔有诡异的淡淡光影一闪而过,“婶婶好,我们下午才见过面的,您不记得了吗?” 赵母迟疑了一下,面上神情僵了僵,重复道:“下午?” “是香香回来了吗?”书房里听到动静的赵父走出来一看,见到言萝,也有些惊讶,随口问道,“香香,这是你的同……” “表妹。”言萝快速截断了他的话头,提醒道,“下午叔叔让我去找表姐的呢,叔叔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 她瞳孔里的异色,毫无保留地映入了赵父的眼底。 似乎被什么东西控制了一般,赵父的神情也跟着恍惚了一瞬,“表妹?” “是啊,表妹。”言萝点头微笑,眸光流转,带着某种不容拒绝的气势。“这段时间,打扰叔叔婶婶了。” 赵香附隐隐察觉到有些不对。 她放下书本,走到赵父身边,担忧地问:“爸?你怎么了?” 赵父的恍惚,只持续了两秒钟就消散了。 他的瞳孔也紧跟着一缩,很快就笑开了,“对对,香香,忘了跟你介绍,这是你的表妹,要在我们家住上一段时间。” 赵香附看看父母,又看看言萝,心里依然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感,但却找不到源头所在,心思繁杂之下也没在意太多,只得点了点头。 今晚发生了太多事情,她有些累了。 【无耻,太无耻了!】四不像兽躲在虚空里偷窥,拼命挠墙,【居然搞催眠!】 言萝冷笑一声,呛道:“如果不是你除了一副皮囊,什么身份背景都不给我准备好,我至于落到这种地步?” 四不像兽自知理亏,不吭声了。 赵香附洗完澡出来,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言萝聊着天,突然响起一段手机铃声,打断了两个女孩之间的叽叽喳喳。 言萝漫不经心地投去一眼。 马豪。 赵香附有些不好意思地瞄了言萝一眼,侧过身子,接起了电话:“喂,马豪……什么?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好,我马上过来接你。” 她很快挂断了电话,神色凝重地穿上外衣,一副打算出门的架势。 “怎么了?” “马豪做家教的那里,出了一点事儿,我得过去接他。”赵香附看了一眼言萝。 言萝唇畔浮起一丝冷笑。 这算是……制造不在场证明么? “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出门不安全,我陪你一起去。” 女孩子大多喜欢结伴行事,赵香附犹豫了一会,点了点头。 赵父赵母已经睡下了,赵香附不敢惊动他们,偷偷拿着赵父的车钥匙出了门。 轿车疾驰在夜间空荡无人的街道上。 赵香附开车的速度很快,电话响了又响,她频频看向手机,鼻尖上渗出了细细的汗珠,一副想接电话又腾不出手来接的模样。 “你专心开车,我帮你接。” 言萝按下了扩音键。 “香香你来了没?”电话那头,马豪似乎真的遇到了什么要紧的事儿,急切感几乎冲破话筒,“到哪了?” 赵香附慌慌张张地报了个地址。 “快点,要出人命了。”马豪催促道。 赵香附一听,更加着急了,眼珠子恨不得钉到手机上去,完全没有观察路况的心思。 “表姐,好好你的开车,别分心……”言萝一句话还没说完,紧接着眼睛就被迎面而来的货车大灯闪到了。 赵香附也被闪了一下,下意识地偏头眯眼,手中的方向盘也无意识地跟着转了过去。 “砰——” 伴随着一道尖锐的碰撞声,两人的身体随着惯性往前倾,好一会才缓过来。 再看前方。 一辆小车静静倒翻在路中央,四个轮子朝上,车尾也被撞得凹陷了进去。 赵香附赶紧解开安全带下车,拍了拍那辆车的车窗。 驾驶座上的人满头是血,整个人被压在车底,一动不动。 光线太暗,赵香附看不清他的模样,也不知人是死是活,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无比。 “我……我撞的?” 她显然不敢相信自己做了什么,整个人懵在了原地。 “我、我、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言萝打开车门看了看四周,方才迎面而来的大货车已经开过去了,似乎没有留意到这里发生了一起车祸。 车祸现象,没有其他车辆,没有路人,更没有电子眼。 守护神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 打手,金手指,兼任背锅侠。 “你先走。”言萝认命地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将赵香附推到了人行道上,“走远一点,去前面打个车,你什么都不知道。” 赵香附语无伦次,几乎哭了起来:“我……他……” “快去。”言萝眼一沉,“记住,今天开车的人,是我。” 第七章 表妹不暴躁(六) 车门锁死了,言萝索性用一身可以举鼎的蛮力强行掰开车门,先探了探驾驶座上受害者的鼻息。 幸好,人还活着。 言萝瞅了瞅他被卡在方向盘下,扭成怪异形状的腿。 不过腿能不能保住,就不好说了。 她找到受害者的手机,拿他的指纹解了锁,上网叫了一辆拖车跟一辆代驾。 拖车负责拖受害者的车子去维修,代驾则负责开赵香附的车子送受害者去医院。 “病人情况很危险,需要立即动手术。”医生看了看正在努力翻受害者裤兜的言萝,“你是病人的家属吗?” “啊?”穷鬼言萝一顿,讪讪看了看自己刚从受害者身上掏出来的钱夹。 如果她这时候否认,一定会被当成小偷抓起来的吧? “对,我是。”言萝果断回答,为了增强可信度,她还情真意切地抹了一把辛酸泪,“我是他的表妹,我俩相依为命感情深厚,他这辈子就我一个亲人了。医生,你一定要救他啊!” “那行,在手术风险告知书上签个字,去缴费吧。” 言萝扒拉了下受害者被她掏得空空如也的钱夹,抬头,认真脸问:“医院支持做护工还医疗费吗?” “……” “开个玩笑,我这就去筹钱。” 言萝干笑一声,闪到大厅缴费处,左右看了看,瞄准一个穿得很土豪的贵妇,走上前去,直直盯着她的眼睛,眸中异色忽闪,“大姐,你身上有五千块不,借我急用,改天还你。” “谁他妈是你大姐!” 贵妇警惕地捂紧了包,一爪子拍过来,推得言萝一个踉跄。 【哈哈哈哈哈哈——】虚空里,四不像兽笑出了猪叫声。【言萝老姐,你也有催眠失败的一天啊。】 言萝灰溜溜地摸了摸鼻子。 这不怨她。 都怪该死的气运。 言萝最终还是成功地“借”到了手术费。 四个小时后,手术室的门开了,白大褂医生一边摘血淋淋的医用手套,一边走出来,看到门口迎上来的言萝,道:“你表哥基本脱险了。不过他的腿……暂时还不好说,会不会影响到其他功能,还要过几天看他的恢复情况,再做进一步的检查。” 言萝眼皮一跳,“其他功能?” “嗯。” “会残疾吗?” “有这种可能,做好最坏的准备吧。” 言萝肩膀一下子垮掉了,“完了,那岂不是还要赔残疾金?” 苦情文女主到底多倒霉啊,追个尾也能把人给追残疾了?! 她必须等受害者醒来后,催眠他别去追究赵香附的责任才能走。 言萝跟着受害者转移了病房,注意力从钱夹转移到了受害者脸上。 受害者有一张好脸蛋,鼻挺眉长肤白唇薄,五官比大明星还精致。 这一瞅,言萝突然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她是不是在哪见过这人? 再看了看钱夹里的身份证。 宋朝辞。 这名字也好像在哪里看到过。 ……在哪里呢? 言萝冥思苦想了半日,病床上的宋朝辞终于悠悠转醒了,眸光清浅,光华流转,一时间,整间病房都亮堂了不少。 宋朝辞吃力地侧过身,拿眼尾扫了她一眼,开口第一句话就问:“是你开车撞的我?” 他的语气还有些虚弱,神色却十分阴沉。 言萝条件反射地回答:“不是,我是个见义勇为的大好人。” “是吗?”宋朝辞显然不是很相信,“你叫什么名字,住哪儿,改天登门谢你。” “那多不好意思啊,既然我都见义勇为了,当然要做好事不留名才叫做真正的见义勇为。” 宋朝辞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威胁之意,“如果你不说的话,我不介意去派出所问清楚。” 言萝只好一脸正义地回答:“我的名字,叫做红领巾。” “肇事司机在哪?” 言萝理直气壮地反问:“这种事情,见义勇为如我怎么可能会知道呢?” “我晕过去之前,好像听到过一个女人的声音。”宋朝辞若有所指地道,“肇事逃逸,三年有期。” 言萝心头一跳。 她当然不可能任由赵香附蹲大牢! 言萝缓了缓,意识到自己还有个催眠的神技能,立即凑过头,紧盯着宋朝辞的眼睛,缓慢而坚定地道:“不,你记错了,发生这起车祸的原因,是你自己不小心撞上了护栏。” 她的嗓音低而柔,充满了蛊惑的意味。 宋朝辞的眉头渐渐蹙起,眼神略略恍惚,“我自己……撞上的?” “对。”言萝的瞳孔中,逐渐聚起了一缕阴影,“不存在什么肇事司机,你也没听到什么女人的声音。” “是这样吗?” 言萝擦了擦鼻尖冒出的细汗。 催眠是件体力活。 她短短几个小时内就催眠了四五回,精力有些吃不消了。 “不对。”宋朝辞眸中迷茫之色顿时消散一空,怀疑的目光直指言萝,“明明是一个女司机追尾了我,我亲耳听见她说撞了我。” “……” 言萝想自插双目! 【催眠又失败了哟!】四不像兽躲在暗处,不遗余力地嘲笑她。 言萝定了定神,一定是她短时间内施展了太多次催眠,效果打了折扣。 她决定先稳住宋朝辞,等自己彻底缓过来,再好好地催眠他。 在此之前,她绝不能让他发现肇事司机是赵香附。 守护神的功能是什么? 挨揍,以及背锅。 “跟你说句实话吧,其实……”言萝脸上露出羞愧之色,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其实,我就是那个女司机。” 宋朝辞阴沉沉地盯着她,没有说话。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太害怕了,我不想坐牢。” 言萝偷偷揉了把眼睛。 再抬头时,眼睛红红的,模样好不可怜。 “我没有逃逸,你看,是我把你送医院,到处借钱缴手术费,这些足以证明我真的没有恶意。只要你不报警,我愿意做牛做马报答你!” “你似乎动用了我的钱缴手术费。”宋朝辞的目光在她手头空空如也的男式钱夹上转了转。 “不,手术费真的是我自己跟人借的。至于你钱夹里的现金,我全拿去付给代驾师傅、拖车师傅,以及修车费了。”言萝态度极其诚恳,语气也极其真挚。“哦对了,你的车修理费太贵,抵在4s店里呢。修车师傅说了,让你拿50万去换。” “……” 宋朝辞一口气没上来,两眼一翻,直接被气晕了。 言萝不由感慨道:“啧啧,帅哥就是帅哥,翻白眼的动作都那么迷人。” 她顿了顿,皱眉望向宋朝辞歪头沉睡的模样。 “这一幕,怎么那么眼熟呢?” 电光石火之间,言萝终于想起来她在哪里见过他了。 嘿,这货不正是轮椅男吗? 原来,宋朝辞就是被她一脚踹下楼的渣男主马豪活生生砸死的那个不举的倒霉鬼! 第八章 表妹不暴躁(七) 宋朝辞这一晕不得了,床边的心电监护仪“滋滋滋”一顿鬼叫,刚换下手术服的医生急匆匆跑来做了个紧急手术,才让他的病情渐渐稳定下来。 期间,宋朝辞依稀醒过来一次,听见医生在跟自己说笑。 “你们表兄妹感情不错嘛,她在这里守了你一天一夜了。” 表兄妹? 宋朝辞无意识地拢起了眉头。 “她说,如果你落下了残疾,她也绝对不会坐视不管的。” 等等! 残疾?! 宋朝辞一口气没缓过来,又给活生生气晕了。 “你表哥的情况不容乐观,最好找个护工来陪护。”医生临走前,反复叮嘱言萝,“还有,别刺激他。” “我绝对没有刺激他!”言萝指天立誓。“毕竟我们是相亲相爱的表兄妹嘛。” 笑话,她可是个见义勇为行善积德的大好人! 对于穷酸鬼言萝来说,请护工是请不起的,她肚子饿得咕咕叫,但还是尽职尽责地守在了病房里。 “娘的,好饿,好困。我堂堂守护神,为什么会需要吃饭睡觉此类俗务?系统给的破皮囊未免太废了。最关键的是,它居然还不给我钱!难道我堂堂剑修,一阁之主,需要沦落到靠催眠别人来敛财饱肚的地步了吗?” 宋朝辞再一次醒来时,依稀听得床头有人嘀嘀咕咕念个没完。 他没听清楚内容,扭头一看,正是那自称撞了他的女司机。 言萝马上跳将起来,喜不自胜:“壮士,你醒啦?” “……” 宋朝辞不发一言,眉目冷峻地睨着她。 “你还记得我是谁吗?”言萝自诩恢复了些许精气神,凑过脑袋,试探性地问。 “记得。”宋朝辞语气不可谓不阴沉,“红领巾。” 言萝紧盯着他的双眼,蛊惑道:“你出了车祸,我见义勇为送你来医院。” 哪知,宋朝辞一丁点儿不为所动,毫不客气地拆了她的台。“不是你开车撞了我?” 催眠失败x3。 言萝默默缩回肩,告诫自己只是暂时精力不济才会如此,一脸坦诚兼惊喜地道:“原来你都记得呀,我还以为你撞坏了脑子呢。” 显然,宋朝辞不吃她这套,依然记恨着自己被撞的事情,挑着眉道:“说吧,是公了还是私了?” 公了就是报警,三年以下有期或者拘役。 私了嘛,多半是赔钱。 言萝自然举双手赞成后者。 “私了私了!好汉你说,你要多少钱,多少钱都依你,只要别让我蹲号子就行。” 反正这钱终归得由赵香附掏的,言萝答应得非常豪爽,一点儿也不心疼赵家那点祖宗本。 “怎么私了?”宋朝辞很有耐心地问。 “我先算算咱俩的损失哈,医疗费预交了1万,后续治疗还不知道需要多少。拖车、代驾用了2000,修你的车子花掉了1万,还欠了50万没给,车子抵在4s店了……再算上营养费、误工费……” 言萝很认真地掰着手指头在数,越数下去,宋朝辞的脸色就越黑。 他盯着言萝爪子里攥着不放的扁扁的男式钱夹。“打断一下,垫付的这些钱,是从哪儿来的?” “……你的钱夹、网银还有刷卡。” “你是怎么知道密码的?” “不用啊,你黑卡没设置服务密码,网银直接刷你指纹付的款。” “……”宋朝辞深吸一口气,胸膛起伏不定。 所以说,这个女人不止开车撞了他,还大摇大摆地用他的手机,掏他的钱夹,刷他的黑卡? 真是……好!好一个见义勇为行善积德的红领巾! “我算算啊……” 这一算下来,言萝突然发现,没个60万搞不定了。 60万啊! 在十八线小城市里,买套房子的价钱啊! 这点钱对赵父来说不算什么,但对学生狗赵香附来说,无疑会十分为难。 唔,她得想想,到底是惊动赵父花60万买赵香附的平安好呢,还是等她缓过来催眠宋朝辞然后拍拍屁股走人的好。 “看你的样子,似乎不愿意私了?”宋朝辞一看她市侩的样子就来气,阴阳怪气地道。“几十万免你三年牢狱之灾,不划算?” “不,我只是突然间明白了一件事。”言萝惆怅地叹了口气。 宋朝辞直觉不是什么好事。 “难怪那么多肇事司机撞了人之后,会选择倒车来回碾压,直接把人给搞死了。”言萝幽幽道,“赔偿款真的好贵。” 宋朝辞:“……” 不知怎么着,他突然想起了医生说的那句“如果你落下了残疾”,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连忙扭了扭脖子。 还好,能够正常扭动。 再动了动手。 嗯,一切健康。 再踢了踢腿……咦? 宋朝辞面无表情地再踢了踢腿。 他的腿呢?! 宋朝辞猛地半坐起来,费劲地掀开压在身上的被子,他的腿还好好地长在身上,只是缠满了钢板跟绷带,看上去伤得非常严重。 最主要的是,他似乎感觉不到有这两条腿的存在。 没有疼痛,也没有沉坠感,仿佛里边塞的全是轻飘飘的棉花。 “你才刚做完手术,麻药劲儿还没过,这是正常现象,没事的。”听到护理铃赶过来的护士安慰他道,“别担心,等四到六小时后就有知觉了。” 宋朝辞面色稍缓。 可言萝却笑不出来了。 她跟着护士走出病房,小声问:“如果四到六个小时之后,他的腿还是没有知觉,会怎么样?” “哦,那也没事。” 言萝一口气刚松了一半,又听护士神色自若地补充道。 “去配一副残疾器具就是了,现在的科技很发达,跟健康人没有太大区别,还是能够正常生活的。” “……” 言萝望了望病房的方向,突然间觉得鸭梨山大。 “我记得……”回病房后,言萝面色诡异,炙热的目光瞄向宋朝辞腿间,小小声跟系统咬耳朵,“上回见他,他就是个不举的死人吧?” 【没错,出车祸导致半身瘫痪。】四不像兽幸灾乐祸地附和。【根据“车祸→半瘫”的因果关系以及蝴蝶效应,他这次也很可能会坐上轮椅,恭喜你中奖,言萝老姐。】 言萝面色一苦。 第九章 表妹不暴躁(八) 人的命途是很难改写的。 也就是说,宋朝辞早晚都得因一场车祸而不举。 不同的是,这回赵香附驾车追尾的这一场,成就了他的不举。 “哦不对。”言萝莫名忧愁,暗道,“在他心目中,造成他不举的罪魁祸首,是我。” 宋朝辞现在还有心情跟她商讨怎么私了,那是因为他没意识到自己会瘫,等他意识过来,一定不会放弃追究肇事司机刑事责任的。 这一立案一追查,说不定就真把赵香附牵扯进来了。 不行,她一定先尽快催眠宋朝辞,忘了交通肇事这回事! 大抵由于言萝瞄向宋朝辞两腿之间的目光太过炙热,宋朝辞面色更黑沉了,“你在看什么?” 言萝不安分的爪子本能地伸了过去,按了按他的大腿根,一迭声地问:“怎么样?你有感觉了没?不会吧,我都这么用力了,你怎么还没半点反应?” “……” 有感觉个屁! 宋朝辞白皙清俊的脸蛋微微涨红,毫不客气地一把拍开她的爪子,霍然将被子一甩,盖回了自己身上,阻挡住她窥视的目光。 “没感觉吗?”言萝失望地摸了摸鼻子,小声自言自语,“完了,多半是废了。” 车祸发生时,宋朝辞的车被赵香附的车撞到了路边护栏导致了翻车,宋朝辞头下脚上地被卡在方向盘跟车底之间,扭成了一个古怪的姿势,刚好卡到了腿根。 这会子,就不是60万能够解决问题的了! 不知道她现在溜号,还来不来得及? “咳,你饿了吧?想吃什么,我去帮你打饭。”言萝积极地询问道。 宋朝辞定神望着她,“你不会是想溜号吧?” “我是这样的人吗?”言萝睁大眼,仿佛在看一个忘恩负义的禽兽,“我可是见义勇为行善积德的红领巾啊!” “是吗?”禽兽宋朝辞往病床上一躺,神情淡然,“如果谈不妥,我不介意让民警介入调查这起交通肇事。” 到时候,就真成刑事案件了。 言萝只得悻悻地伸出手。 “怎么?” “拿钱来买饭。” 宋朝辞挑了挑眉。 言萝将两只口袋朝外翻出来,以证实自己的穷酸,“喏,你也看到了,我身上一毛钱都没有,总不能饿着你吧?” 宋朝辞钱夹全被她翻去掏了个空,身上自然不可能藏有现金,按捺着一口火气,道:“我的卡不是在你手上吗?” 言萝兴高采烈地拿着钱夹出门奉旨刷卡了。 当然,她还顺走了宋朝辞的手机,防的就是他打电话通知家人或者报警。 等她人一走,宋朝辞按下护理铃,招来护士,问:“我的手术同意书上,是不是有人签字了?” 法律规定,医院在进行手术之前,必须以书面形式告知患者及其家属诊疗过程中可能出现的意外及并发症。 护士笑着说:“签了的,你表妹签的名。” 这个冒认的“表妹”,除了刚刚顺走他的钱夹跟手机的那个女人,不做它想。 “给我看看。” 护士很快拿了手术同意书过来,宋朝辞翻开一看,右下角的签名潦草而张扬,看得他心头一堵。 细细辨认下去,竟是三个字——“红领巾”。 “……”宋朝辞默不作声地把手术同意书还给护士,闭目假寐。 他得好好想想,要怎么才能挖出这个女人的姓名呢? 这一假寐,宋朝辞半梦半醒,依稀做了个短暂而光怪陆离的梦。 他听见有人在呼唤着什么。 “主子,主子……” 循声望去,他只能看到一团黑雾,朦朦胧胧的不甚清楚。 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到这黑雾。 在发生车祸的前一天晚上,他也曾梦见过它,它着急地告诫他第二天不要开车,他没能照做,结果就被追尾了。 这黑雾是什么来头,宋朝辞不是很清楚,但他知道,它不会害他。 “终于托梦成功了。” 那黑雾泣不成声,激动得蹦了过来,宋朝辞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 “主子,小的知道您一转世就会失忆,您什么都不用问,只需要记得一点就够了——千万千万千万,不要放过那个拿你钱夹的女人!您就是因为她才转世的。” 拿他钱夹的女人? 红领巾? 宋朝辞有些恍惚。 什么叫做他是“因为她才转世”的? 莫非……莫非,他跟她之间,有什么渊源不成? 宋朝辞也不知为何,真的没有追问下去,沉默半晌,问道:“听你这么说,我以前应当认得她?” 小魂情绪激动极了,“何止认识!您二位前世,那可是天雷勾动地火的关系!” 宋朝辞一听这暧昧用词,心一颤,又问:“究竟怎么个勾动法?” “您前世不能人道,死之前心里头一直有个执念,就是想对她举一回。” 这到底算哪门子渊源? 宋朝辞似懂非懂。 小魂时间不多了,长话短说,催促道:“直接上吧,这一世您一定要在她面前展现出您威猛刚硬的一面啊,好好举给她看!教她知道,您不止能举得很高,还能举得很远!” 宋朝辞思忖了许久,方才悟出其中的道理来。 他小时候也曾看过几部言情电视剧,无外乎就是那么一回事,“前世未满缘,今生再来续”什么的,当即就脑补出了一场虐恋情深前世今生的大剧。 前世,他为她而死去。 今生,他因她而转世。 宋朝辞对于自己前世有隐疾这件事有些唏嘘。 唏嘘完之后,突地又想:以前他有隐疾,这女人都能爱上自己,而自己也能为她从容赴死,说明他俩感情非同一般的深厚。 再转念一想,那黑雾反复叮嘱他今生一定要对着那女人举一回,约莫是为了达成他前世未能圆满的某种执念? 宋朝辞眉头始终皱得紧紧的,面色阴晴不定,心里头也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么。 任务完成,小魂一脸的骄傲。 主子之所以那么生气,不正是因为守护神大人搞死了他,还羞辱他不能举吗? 等如今,主子对着守护神好好地举上一举,啪啪打了守护神的脸,主子不就能得偿所愿了? 嘿嘿嘿它真是一个机智的外挂啊! 第十章 表妹不暴躁(九) 十几分钟后,言萝拎着两个塑料袋过来,将其中一份扔在床头的折叠桌上,自己打开另一份,呼哧呼哧大吃起来。 宋朝辞眉头皱得愈发深刻了,目光阴晦地盯着言萝不放。 言萝长了一副邻家小妹的无害面孔,杏眸粉腮,弯眉樱唇,虽说算不上什么明艳的大美女,但至少也是个清秀佳人。 偏偏以宋朝辞挑剔的目光来看,只觉得她相貌勉勉强强能入眼。 吃相,非同一般的难看。 至于身材…… 宋朝辞以一种君王逡巡自家领土的气势,来回在她胸腰腹臀间扫了几圈,最后落在她白嫩的小腿上,脸莫名有些发烫。 嗯,还可以吧。 他眼界极高,寻常女人入不得他的眼,至于那些门当户对的名媛,他要么嫌人家容貌不够好看,要么嫌人家脾气不够温柔,要么嫌人家性子太过无趣。 总之,无论多完美的女人放在他跟前,他总能挑出刺来。 可见这货能母胎单身二十三年,不是没有原因的。 正大快朵颐的言萝吃到一半,察觉到了宋朝辞的视线,咬着筷子抬起头来,见他皱着眉一脸嫌弃的样子,只觉得莫名其妙,下意识豪迈地拿手背擦了一把嘴,问:“怎么了?你看着我做什么?” 她居然拿手背擦油腻腻的嘴! 这还算是个女人吗?! 宋朝辞梗了一下,神情更嫌弃了。 他怎么也想象不出,他跟这女人前世居然是一对儿,为她生为她死,促成一段可悲可泣姻缘的情形。 他的品位,真有这么差吗? 宋朝辞垂眼,看向言萝的饭盒。 大鱼大肉,龙虾闸蟹,色香味俱全,好不诱人。 再看看自己的饭盒。 白米粥配老面馒头,凄凄惨惨戚戚,一看就倒胃口。 他额头青筋跳了跳,“你就给我吃这个?” “你是病人嘛,饮食当然得清淡点啦,免得伤口感染了,到时候受罪的还不是你?”言萝警惕地护住了自己的饭盒,理所当然地道,“甭看了,虾蟹牛肉都是发物,你吃不得。” 宋朝辞冷着脸,竭力顺了顺心头那口不上不下的闷气。 他快被这个没脸没皮的女人气炸了! 说起来,前世这个女人跟他是一对,他还因她而死呢,她就是这么对待自己的? 宋朝辞吃力地半撑起身子,靠坐在床头,目光沉郁地盯着言萝风卷残云地消灭美食,就跟八百年没吃过东西一样粗俗,眼里是大写的“嫌弃”二字。 等她吃好了,心满意足地拿手背一抹嘴,他才慢条斯理地开了口。 “我的手使不上力气,拿不起勺子。” 言萝反应极快,“你受伤的不是腿跟脑子吗?” 宋朝辞忽然皱了皱眉,一副痛苦的模样,伸手就要去够床头的护理铃,“我怀疑我骨头可能断掉了,哎,你说,这伤情构不构成轻伤以上,符不符合刑事立案标准?” 言萝连忙制止他按铃,端起粥碗,拿塑料勺子舀了一勺,粗鲁地往他嘴里塞。“吃吧吃吧,就怕你消受不起。” 宋朝辞薄唇紧闭,就是不肯好好喝粥。 “你又怎么了?” 暴躁老姐言萝显然没什么耐心,喂了两次没喂下,就露出了一副想揍人的凶悍表情。 宋朝辞更加替前世的自己鸣不平了。 瞧瞧,瞧瞧! 这就是他前世看上的女人! 长得也就那样,性情格外不温柔,还在饮食上虐待他! 他觉得他前世可能患的不是什么隐疾,而是眼瞎症。 “我不想喝白米粥。”宋朝辞端着一副高冷狂傲脸,强调道,“我要吃肉。” 言萝的目光往她吃剩的那堆肥肉上瞄去。 宋朝辞按捺住火气,悠悠补充:“还要一杯奶茶。” “……” 言萝看着他一副高级精英打扮的样子,怎么也没法把他跟“喜欢吃肉喝奶茶”这种设定联系起来。 这货该不是在故意刁难她吧? 宋朝辞轻轻甩了一下胳膊,眉心又一次蹙了起来,装模作样地道:“吃不到肉,喝不到奶茶,我的胳膊也许就会一直痛下去。这一痛下去,我就有那么一丁点儿想去警局喝茶的冲动……” 冲动个屁! 言萝直接将手机砸他身上,“想吃什么自己点外卖。” 宋朝辞无动于衷,“我不喜欢吃外卖,脏。” “我给你买也是去店里买,一样脏。” “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我去店里给你买了再送过来,跟外卖小哥去店里拿了再送过来,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你亲自买来的,会更甜。”朦胧灯光下,宋朝辞微微扬唇冲她一笑,语气放得极为低柔,霎时间病房里仿佛有蕾蕾花枝蔓出,满堂萦绕着丝丝春意。“乖,听话。” 言萝看着就是一呆。 等她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身处在奶茶店里了。 男人撒起娇来,就没女人什么事了。 尤其是长得好看的男人。 妈蛋,美男计,作弊! 王八蛋,痛不死你! 言萝骂骂咧咧地拎着奶茶跟饭盒回来,往折叠桌上一扔了事。 宋朝辞瞅了瞅自己的胳膊,再瞅向言萝。 言萝会意,不情愿地拿起勺子,舀了一块排骨递到他唇边。 那彰显着薄情的薄唇,纹丝未动。 “又怎么了?”言萝真想叫他一声大爷,怎么会有这么难伺候的主儿? “我要吃的是红烧肉,不是排骨肉。” “吃吃吃,就知道吃!你也不看看你现在包扎成个粽子样,做粽子就要按医嘱忌口,知道不?老子喂你吃是你的福气,你还挑三拣四的!” 言萝语气很凶,但宋朝辞依稀从她话语里听出了关怀之意,心头那股郁气稍微缓了缓,也不再为难她,好生就着她的手吃东西。 这一吃,吃出毛病来了。 也不知怎地,宋朝辞一会就被奶茶给呛到,一会就被排骨肉给噎到,一会又磕到牙,好好一顿饭吃得惊心动魄,就跟打了一场恶仗似的。 “我就说吧,让我喂你,只怕你消受不起。”言萝撇着嘴嘲笑他。 宋朝辞还真就不信了。 他非要较这个劲,偏让言萝继续喂他,结果喂着喂着,突然听得一声震天响。 病房里的床,无缘无故塌了。 这一下,宋朝辞摔得不轻,缠满绷带的脑袋上开始渗血,心电监护仪也开始剧烈波动,闻讯赶来的医生连忙进行抢救。 言萝目送宋朝辞进了手术室,“啧啧”两声,摇摇头吐槽:“这倒霉鬼,真是白瞎了一副好身材,身子骨也太柔弱了。” 第十一章 表妹不暴躁(十) 趁着宋朝辞进手术室,言萝拍拍屁股溜号了。 宋朝辞的手机早已还给了他,空钱夹和黑卡暂时还在她手里,反正她是不敢乱用的,直接叫了一辆的士,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回了赵家。 言萝在楼下拨通了电子门禁,“表姐,江湖救急!带一百块钱下楼付车费!” “……” 赵香附气喘吁吁地下得楼来,结完账,拉着言萝到一边,不安地问:“那个人,那个人怎么样了?” “回房说。” 言萝一脸凝重,赵香附吓得大气也不敢出,连忙挽着她上楼。 “幸亏你在家,不然我就得卖血付打车费了。”言萝满脸幽怨,她可算明白“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是什么处境了。 每次穿上系统供给的人形皮囊后,言萝的能力就会被天道极力压制,削得非常非常弱,多使几次催眠就会感到疲乏。 她可不想为了赖那一百块车费就催眠的士司机,太掉价,有损她红领巾的光辉形象! “唔,今天刚好没课。” 平时赵香附没课的时候,都会去出租房找男友马豪的,估计是前阵子在那儿差点被小混混糟蹋的事情落下了心理阴影,她这几天一下课就乖乖回家窝着,和马豪煲电话粥。 赵香附显然没什么心情闲聊,把房门一关,咬了咬唇,小小声又问:“那个人……他没事儿吧?” “没事儿,能有啥事?”言萝不在意地摆摆手,“最多落个残疾,那方面不行。” “……” 赵香附脸色忽青忽白,精彩至极。 过了好一会儿,她又不耻下问:“哪方面?” 言萝丢给她一个“你懂的”眼神,暧昧地挤了挤眼珠子,“就那方面。” 赵香附并不觉得这能算是“没事”。 “那他……他报警了没?” “暂时还没。”言萝搔了搔下巴,“我来处理这件事,放心吧,就算他报警,也不一定能找到什么直接证据。” 赵香附连忙表态:“他要钱的话,尽量顺着他,我会想办法的。对了,他在哪家医院?要不,我找个机会去看看他吧。” “不用了,他以为是我开车撞的,你这一去,不是给自己惹麻烦吗?” “那你……你怎么办啊。” “我没事,我是你表妹嘛,保护你是我的责任。”言萝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 赵香附拉着言萝的手,一想到表妹独自面对风雨,甚至可能要忍受伤者的打骂侮辱,心里内疚极了。 她突然意识到,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表妹有多么体贴。 明明她俩之间只有一层八竿子打不到的血缘关系,表妹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 好到让她有一种落泪的冲动。 “算了,不说这个了,你那边怎么样?”言萝最见不得女人掉眼泪,赶紧把话题扯到不那么感性的方向去。 “我?哦,你是说马豪吗?” 赵香附悄悄拿手背抹了把眼泪,看上去有点儿不好意思。 “他就是爱大惊小怪的,说什么闹出人命了,其实就是家教那家的小孩子切西瓜招待他,不小心切到了手,伤口不大,送去医院包扎一下就没事了。” “就这样?”言萝挑眉。 赵香附微微低头,更加不好意思了,“对啊。他那个人啊,就是太依赖我了。” 言萝不置可否。 “哦对了,表妹,你还记得在胡同里的那几个混混吗?” “嗯,记得。” 对于混混的事情,言萝曾经问过赵香附的意思,赵香附似乎不太敢把事情闹大,一来怕混混报复,二来怕被同学知道了丢脸,后来就不了了之了。 “我把这事告诉了马豪,他也赞成不报警。他说,没有证据,警方不一定会管这事,就算真管了,估计也就口头教育一下就放人了,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帮助。” 来了来了! 这熟悉的主剧情! “我猜,他接下来肯定会主动请缨帮你揍那几个混混一顿出出气?”言萝皮笑肉不笑地道。 前世马豪也是这么干的,只不过那时候没有她守护神在,赵香附在小巷深处惨遭玷污了,因而彰显出马豪的举动分外得人心,一下就获得了赵家上下的一致感激及信任。 幸好,言萝早有防备。 守在病院的这几天里,她已经抽空把事情处理干净了,好生惩治了那几个罪该万死的混混,同时也从根源上断绝了马豪马后炮式“英雄救美”的可能。 “原本我也以为他会这样做。” 赵香附说着,脸上神情变得复杂起来,攥紧了言萝的手,似乎想寻求某种慰藉。 “后来,我没忍住把这事告诉了我妈,我妈特别生气,打电话给局里的熟人查那几个混混的黑历史,想把他们弄进去,结果一查下去,却发现……你猜怎么着?” 言萝一点儿也不意外。 如果赵香附跟前世一样被糟蹋了,她不一定真敢亲口把她的遭遇告诉父母。 可一脱险,她反而有了向父母求助的勇气。 言萝自然是知道结果的,为了配合赵香附的话,只好适当地露出一丁点儿好奇的表情,“怎么?” “那几个人死了,死得很惨,男人那个地方都被剁掉了。法医说致命伤在心脏,像是被类似于剑之类的凶器捅的,一剑致命。杀人凶手,到现在还没抓着呢。” 赵香附的声音放得很低很低,若不留心听,压根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我怀疑,这是马豪找人干的。” “……???”言萝强行压住自己止不住抽动的嘴角,“你为什么会觉得是他干的?” “我刚打电话问他是不是一冲动做了什么傻事,他没有否认,叫我别担心,他说他已经解决了,那些人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教训,他还说,为了我,他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都不会后悔。” 赵香附心情复杂至极,不知是该担心、生气,还是该感激。 担心马豪因此惹上官司。 生气马豪轻视生命,犯下这么残忍的案子。 感激马豪能为了她,牺牲到这种地步。 “我怕我们已经被人盯上了,手机被监听什么的,就没敢继续追问下去,但我觉得吧,这事八成跟他脱不了干系。” 言萝不知道赵香附到底生不生气,但她很生气! 妈的,贼马豪! 敢截她的胡! 冒认她的功劳! 真不要脸! 第十二章 表妹不暴躁(十一) 言萝挣扎着想力挽一把狂澜。 “说不定,这事压根跟马豪没关系呢,是别的什么见义勇为行善积德的红领巾干的。” 奈何赵香附偏偏就认定了是马豪下的手,一个人在那又哭又笑,无论言萝说什么,这位沉浸在热恋之中的女主大人都听不进去。 “表妹,我到现在才知道,原来马豪他这么爱我,我好开心,我就知道我没有爱错人!” 被强抢人头的言萝:“……” 这他妈算不算矫枉过正? “表妹,我知道我这样不好,但我真的发现……”赵香附捧着脸,一副花痴样,“我更爱他了。” “……握了个大草!”言萝忍不住爆了个粗口,以表达她此刻生气忧愁郁闷痛心想杀人等复杂情绪。 “没想到他会爱我爱得这么深沉……咦,表妹,你刚啥了?” 言萝面瘫着一张脸,“我说,我去年买了个登山包,超耐磨。” 赵香附立即问:“哪个牌子的?网上买的吗?链接发我,我给我家马豪也买上一个!” “……” 言萝惆怅地扶额。 她是疯了才会妄图跟一个处于热恋期的女人进行正常的谈话。 从赵家出来,言萝又去医院打了个转。 她不能出来太久,要是宋朝辞从手术室出来没看到她人,说不定真的会怒火攻心直接报案。 虽说报案吧,不一定真能查到赵香附这条线索,但再怎么说赵香附也是她的宿主,她不能让宿主冒这个险。 言萝赶到医院时,果然看到宋朝辞探头探脑地像是在找什么人。 扭头一见着她,宋朝辞随手抄起护士托盘里的吊瓶朝她砸过来,玻璃吊瓶“啪”的一声在地面开出了一朵朵玻璃渣花,成功地阻住了言萝的脚步。 “上哪去了?”宋朝辞原本漂亮的面容隐隐扭曲,颈筋暴起,“你该不会是想溜号了吧?” “哪能呢?我要是溜号了,你现在怎么可能看得见我?”言萝瞠着两只无辜的杏眼,看起来十分的温顺无害。“我出门买个晚餐。” 宋朝辞想想也是,目光在触及她手里拎着的几个盒饭后,面上怒气稍稍一缓,冷哼道:“算你那点良心还没被狗啃光。” “我先说好,吊瓶是你自己发脾气摔的,这部分医疗费你自己出,我可不报销。” 宋朝辞的胸膛重重地起伏了两个来回。 这个女人,真是懂得怎么才能挑起他的火气! 言萝丝毫不受影响,直接将折叠桌铺平,把盒饭一盒盒往桌上摆,花菇鸭掌、陈皮兔肉、猴头菇扒猪蹄、剁椒鱼头,每样菜看起来都是那么的令人富有食欲。 宋朝辞半躺着靠在墙头,等待新一轮的投喂。 没成想,言萝一筷子夹到自己嘴里去了,压根没留意到他嗷嗷待喂的神情。 宋朝辞这才留意到,她只摆了一副碗筷。 他随手翻了翻被丢在一边的塑料袋,“我的碗筷呢?” “哦,护士小姐,麻烦你一会去食堂吃饭,顺带帮他打包个病号餐回来。”言萝头也不抬,埋首在一堆美味当中。 “好、好的。”护士小姐蹲在地上,一边收拾玻璃渣,一边偷偷瞄宋朝辞的脸,面色羞红。 “我不吃病号餐。” “闹什么闹,病号不吃病号餐还能吃啥。” “我要吃正常的。”宋朝辞盯着折叠桌上的饭菜,一眼也不眨,“我还要喝奶茶,多加糖块。” 言萝自动无视了“奶茶”两个字,“可我这些菜重盐重油又重辣,你伤还没好,也吃不了呀。” 宋朝辞望向她那一堆红红绿绿的辣椒,暗自磨了磨后槽牙。 她绝对是故意的! 护士小姐很快拿来了新的吊瓶,估计是看在宋朝辞帅脸能打的份上,没有计较他乱发脾气的事情,反而轻声细语地宽慰他。 “宋先生别担心,现在的科技很发达,就算您这辈子都站不起来,一样也能坐着轮椅到处走走看看的,跟正常人差不多。” “……???”宋朝辞觉得他的呼吸不是很畅顺,声音绷紧,“你说什么?!” 小护士一见他情绪不太稳得住,愈发温柔地宽慰道:“您这种情况已经算不错的了,我见过很多缺胳膊断腿的病人过得都不错,何况您这腿还长在身上呢,只是功能用不了了而已。” 宋朝辞猛地看向言萝。 言萝连忙低头扒饭,疯狂扒饭。 她刚进医院就听复查的医生说了这事,都怪该死的因果关系跟蝴蝶效应,这回她算完犊子了,60万肯定解决不了问题。 宋朝辞深呼吸,又深呼吸,再深呼吸。 好半晌,撑在床头两侧的手掌都在无法控制地细微颤抖。 “关于敷衍后代的事情,宋先生也不必担心,现在的试管婴儿技术也很发达,我们医院就有一座冷冻米青子库……” “冷冻……?”宋朝辞这会觉得连出气都比较艰难了,“等等,你说清楚,我为什么会需要冷冻……那种……那种东西……” “这也没什么的啦,虽然您可能会在啵起方面存在障碍,但我们的护士手法很熟练,可以通过针灸和用药把您的精华给取出来……” 小护士还想继续“宽慰”,言萝实在吃不下去了。 她咳了一声,撂下筷子,小声提醒:“你快别安慰他了,再安慰下去,信不信他能表演个原地爆炸给你看。” 小护士一瞅宋朝辞脸色很不对劲,忙挂好吊瓶,抱着托盘小碎步迈出了病号。 “……” “……” 病房里,宋朝辞和言萝大眼瞪小眼。 言萝尝试着安慰他,“这个,其实吧,你刚做完手术后不久,说不定麻药时间还没过呢。” 显然,这句话并不能让宋朝辞好受。 他的脸色更加黑沉了,瞪着言萝的眼神里带着一股子令人无法忽视的杀意。 “要不,要不……”言萝压低声音,好心建议,“我回避一下,你试试你宝贵的三条腿能不能‘站’得起来?” “……你!” “我说真的,没跟你开玩笑。你也想自己早点好起来对吧,医生说这只是有很大的可能,但这不还有小概率嘛,说不定你就是那个小概率呢。” 言萝一脸认真,乍一听似乎很有道理,但细想下去就知道压根不是这么回事。 “快点,试试,别不好意思。” 第十三章 表妹不暴躁(十二) 宋朝辞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黑,半晌,咬牙切齿地开口:“你在开什么玩笑?我自己……怎么可能……知道……这种、这种事情……”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不可能?”言萝猥琐的目光在他被子下滴溜溜一转,“啊呀,你该不会刚才已经偷偷试过了吧?” “……喂!”宋朝辞的脸,不可避免地烧了起来。 这个女人! 她她她怎么这么不要脸! 言萝很突然地凑过头来,宋朝辞下意识地往后退,脊梁很快抵到床头冰凉的墙面上。 “你……”宋朝辞表情很凶地瞪着她,耳朵却仿佛在滴血,“你干什么!” “喂,我说宋老哥。” “谁是你老哥!” 言萝眯着眼,睨着他红彤彤的耳尖,愉悦得像一只刚偷吃了烧鸡的欠揍狐狸,“我说,你不是在害羞吧?” 宋朝辞一怔,很快恼羞成怒,随手抄起枕头朝她丢了过去,“神经病!” “天哪!”言萝举手接过枕头,夸张地做了个仰天长叹的表情,“宋朝辞,你不是吧?你都二十好几的人了,居然还会害羞?老子打八岁开始就不知道害羞为何物了好不好。” 听她的语气,似乎还挺得意。 宋朝辞又在默默地磨他的后槽牙了,“你!” “你”来“你”去“你”了半天,他突然意识到不知道敌人的姓名是一件多损气势的事情。 就比方说吧,他要是惹毛了这个女人,这个女人可以咬牙切齿地扯着大嗓门骂“宋朝辞你个乌龟王八蛋”,那么整家医院都会知道他宋朝辞是个乌龟王八蛋了。 而反过来,如果这个女人把他惹毛了,他能怎么着? 怒吼一声“红领巾你个乌龟王八蛋”??? 宋朝辞强行松开紧咬的牙缝,努力用较为宽和平淡的语气道:“你照顾我好几天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言萝立即道:“你不是已经知道了么?红领巾呀。” 宋朝辞默默地顺了一口郁气,“我是说真实名字。” “人生在世,名字就是个代号而已。就跟你叫宋朝辞一样,我也可以叫宋朝辞,医生护士都可以叫宋朝辞,既然世上能同时出现这么多个宋朝辞,那么‘宋朝辞’这个名字还有意义吗?” 宋朝辞薄唇微启,刚想答话,言萝就截断了他的话头,自问自抢答:“——没有!”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想问我的名字,只是想要知道能够快速从其他人之中区分我的一个标记,那么,我也回答了,见义勇为行善积德的红领巾,就是区区在下不才我。” 言萝似是而非地扯了一通皮,那叫一个脸不红心不跳,理不直气也壮。 “所以说,你干嘛非要为了一个不具有任何意义的代号而自寻烦恼呢?” 她道理一套一套的,宋朝辞选择了闭上嘴巴。 半晌,他才以一种陷入哲学这个迷人领域般的语气说道:“你说得有道理。” “那么,你现在想明白了吗?” 言萝不放过任何一个催眠宋朝辞的机会,两手抓着他的肩膀,将脸凑到距离他不到两厘米的位置。 这个距离明显超过了宋朝辞所能接受的正常社交距离。 他很不舒适地偏了偏头,眉心隐忍地拢起,却不知为何没有伸手推开她。 “对于我见义勇为行善积德把你送来医院的义举,好汉你就没点什么表示吗?比如说丢给我一张可以无限透支的黑卡随便刷什么的。”言萝想了想,补充道,“当然,还款人还是你。” “……” 宋朝辞又在拼命深呼吸了。 他觉得,老天爷就是派这个女人来惩罚他的。 “恕我直言。”宋朝辞俊脸上原本透出的淡粉色渐渐褪了下去,他的脸色再次变得跟初见时一样又黑又臭,“请问这位小姐,你开车撞了我,还要我送你黑卡,到底是什么样的道理?” 催眠失败xn。 言萝挫败地松开爪子,怨念地坐在床尾,耷拉着脑袋,就像一只沮丧的毛茸茸小动物,让宋朝辞突然生出了想伸手抚摸她乌黑发丝的冲动。 他甚至觉得,这副模样的言萝,有一点点的可爱。 不对。 他的思维不太正常。 宋朝辞忍耐着这突如其来的奇怪念头,小时候曾经看过的那些言情电视剧又在他脑子里乱跑马了。 难道,难道…… 宋朝辞的心,随着他想到的那种可能,而砰砰狂跳起来。 他没发现,在言萝的插科打诨中,他的心思,不知不觉已经偏离了重心,而忘了去关注自己本应最该关注的某个点。 正当满脑子胡思乱想不能自已之际,宋朝辞忽然感觉到身上一凉,原本盖在身上的被子被人掀开了。 一只白嫩的小手,飞快地抢在他捞被子的前头,重重地、重重地在他腹下三寸的位置抓了一把。 没错,是抓了一把。 抓! “……” “……” 宋朝辞此时很崩溃! “你、你这个……不、不知廉耻的……疯女人……”他身子猛地一抖,攥住言萝的手腕往旁边一抛,几乎是从牙缝里硬挤出了这几个字来。 言萝也很崩溃有木有! “这么大刺激都没反应,看来是真废了。”她满脸的生无可恋,“完犊子,这会子别说60万,就算全家砸锅卖铁也搞不定了。” 两个情绪万分崩溃的人,互相看了一眼,又很快各自移开视线。 言萝:死了死了死了,这货油盐不进,不吃催眠技能,还断送了三条腿,肯定不可能轻易地放过她。 她看了看餐桌上那些被他俩动静弄得到处都是的美食。 哦,她还做了一件令人义愤填膺的事情——当着病号的面,吃油煎火炸的美食。 她已经能够感受到宋朝辞强烈的、几乎能在她脸上戳出两个大洞的仇恨值了! 宋朝辞愤怒地指着门,指尖带着颤,声音里也带着颤,活像一个被恶霸调戏的良家妇女,“滚,马上给我滚!” 言萝恭敬不如从命,立即滚出了病房。 没等宋朝辞缓完这口气,门后突然探进一颗温顺无害的脑袋。 “那什么,咱说好了啊,我滚了,以后你可不能再找我麻烦,否则的话……” 她恶狠狠地做了一个捏爆的凶残动作。 宋朝辞的回应,是径自抄起被子团成一团,重重地朝她扔了过去。 门后的脑袋很快缩了回去,可怜的被子砸了个空,孤孤单单地躺在门口,此后很长时间,再也没人出入。 这一天,宋朝辞二十三岁零两个月十一日。 星期三,天气晴,东南风。 宋朝辞的心情,前所未有的糟糕。 他平生第一次,遭遇到女流氓。 还是一个—— 史诗级卑劣又可恶的女流氓。 第十四章 表妹不暴躁(十三) 宋朝辞在医院又待了几个月,经神经科、外科等各方面专家会诊,认定为可能是车祸发生时翻车压迫到了他双腿的筋骨及神经。 至于有没有可能治愈,医学专家们面露难色。 意识到处境不妙,宋朝辞脸色非常难看,怼人摔东西成了家常便饭,将护士跟医生以及请来照顾他生活起居的护工折磨得苦不堪言,一听到他的名字就头痛。 这期间,他收到过四件礼物,每次都收得他怒火中烧,偏又无从发作。 “这辆轮椅号称是轮椅界的劳斯莱斯,可电动可手推,非常适合高位截瘫病人……” 病房门前,一名销售员正推着一辆电动轮椅夸夸其谈,唾沫横飞。 宋朝辞沉声道:“不需要谢谢。” “先生,是这样的,轮椅有人帮您订下来了,共计40万元,已经付过款了,我今天是特意来送货的。” 宋朝辞眉心几不可察地皱起,“谁订的?” “是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红领巾小姐。”销售员脸上带着完美的职场式微笑。 “……” 正在换药的小护士动作一顿,悄悄瞄了瞄宋朝辞的神情,换药的速度突然加快。她伸手想去够摆放在一旁的托盘,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一秒钟后,这只可怜的托盘被一只苍白修长的手举起,随后向着门口的方向做抛物线运动。 “滚出去!” 宋朝辞额角青筋直跳。 “我还没瘫,更不需要高位截肢。” “这个,防范于未然嘛……”销售员身体躲在门后,只探出一颗脑袋来,“先生,钱已经付过了,您要是拒收,会让我很为难的。” “滚,别让我说第三遍。” 宋朝辞语气阴寒至极,听得销售员跟小护士齐齐打了个哆嗦。 “那,先说好,发票已经开出去了,您现在不收是您违约,我是不会退钱的。”大约是来自宋朝辞的死亡凝视让销售员有点后怕,他求生欲很强地补充了一句,“……至少不可能退全款。” 回答他的,是一只重重砸过来的玻璃吊瓶。 第二份礼物,是一副中老年人专用拐杖,同样来自那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红领巾小姐”。 宋朝辞直接把它们从窗口丢了下去,压坏了院子里的花花草草。 第三份礼物,是一箱补肾壮阳的保健药品。 宋朝辞面色狰狞地将药丸全抠出来,当成是“红领巾”小姐的脑袋,一颗一颗碾成了粉末。 第四份礼物,是转到他银行卡里的200万。 200万! 这,就是她最后的诚意。 红领巾小姐似乎腻烦了哄他这个喜怒无常的病人。 这之后,宋朝辞再也没有听到过来自她的消息。 原本热热闹闹的病房,很突然地安静了下来,宋朝辞一动不动躺在床上,眼睑垂得很低,不知道在想什么。 前来巡房的小护士偷偷看了他好几眼,不知怎么,这一瞬间居然觉得他似乎有点儿可怜。 住了这么久的院,除了他的表妹,没有任何亲戚朋友来探望他。 而现在,就连那位好脾气的表妹都被气跑了。 “看什么看?没见过男人?” 宋朝辞冷不丁开了口,阴冷的视线一划而过,仿佛连落在她身上都觉得厌恶至极。 小护士气红了脸,唰唰两下写好巡房记录,抱着册子跑出了病房。 这个脾气暴躁心理扭曲徒有一副好皮囊的魔鬼! 她一定是瞎了才会认为他可怜! 宋朝辞又躺了几天尸,确定不会再收到新礼物,也不会见到什么探访者了,终于动了动手指,打开护工临走前细心地充满电的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一个小时后,助理推着从销售公司自提的轮椅接走了他。 他坐在红领巾小姐买的轮椅上,拄着红领巾小姐买的拐杖,神色平静地回到了家。 很难得,家里不是冷冷清清的,父母今儿都在。 他已经记不得有多久没见过他们了。 两个月? 三个月? 还是半年? 赵父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听到开门声,目光从报纸上抬起来,随意扫了他一眼,眉头皱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 “这些天上哪胡闹去了?家里不回,学校也不去。” 坐在小厅跟老姐妹搓麻将的宋母,注意力终于从麻将上转移,落在了他身上,焦点还是虚的,心不在焉地随口问道:“受伤了啊?看医生了没?” 宋朝辞不知为何,突然低低地笑了一声。 这一声,成功地让两位长辈再次投来宝贵的一眼。 他拨开搀扶着自己的助理,吃力地拄着拐杖,缓慢而坚定地走到沙发前,夺过助理手上装着补肾壮阳的礼品袋,朝父亲丢了过去。 “这么大年纪了,多注意身体,少在外面跟不三不四的女人来往。”他满怀恶意地道,“我不希望下次给您送的是治疗艾滋的药物。” 他又拄着拐杖,一步一步慢慢挪到小厅的麻将桌前,将银行卡丢了过去。 “新入账的200万,给您老打点小麻将。”他面上带着淡淡的自嘲之色,“您看,您儿子除了惹是生非以外,至少还能赚点卖身钱的。” 卖卖卖身??? 厅里一片死寂。 麻将桌上的老姐妹们停止摸牌,八卦地打量着这奇怪的一家三口。 终于,宋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丢开麻将牌,有些慌张地走过来想要扶宋朝辞。 “朝辞,你这是怎么啦?怎么伤成这样?你从哪弄来的钱?不会是跟王家那个纨绔公子跑去赌马赛车了吧?” “放心,这笔钱来路正当,不会给你们惹麻烦的。”宋朝辞轻描淡写道,“这是你们儿子的残疾赔偿金。” 两位长辈,怔怔地互相对视了一眼,都觉得自己听错了。 “钱不多,只够妈您打两圈麻将,也只够爸给情人买几个破包的,您二位千万别嫌弃。” 宋朝辞拄着拐杖上楼。 地板是光滑的瓷砖,他爬上去非常吃力,助理几次想上前搀扶都被拒绝了。 他的背挺得很直,哪怕脚下再虚浮无力,手掌也总能稳稳抓住扶栏跟拐杖,借力往上走。 楼下,二老抬头看着他,神情有些茫然。 “哦对了。” 进卧室之前,宋朝辞回头,唇角微微一勾,眸光流转,分外多情。 “忘了告诉您二位,我这次伤到了根本,您二位这辈子是甭想抱孙子了。所以,相亲的事情,您二位也可以消停消停了,别耽误了人家女孩。” 第十五章 表妹不暴躁(十四) 另一头,言萝也终于见到了这个时间节点的渣男主马豪。 “香香,这小妹就是你表妹吧?” 跟她踹下楼的中年版马豪相比,年轻版少了几分油腻,多了几副花花肠子,活脱脱一个小白脸,两眼放空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时,那眼底的忧郁简直能迷死人。 难怪赵香附这位千金大小姐会为他神魂颠倒。 言萝对马豪的印象还停留在他地中海啤酒肚满脸横肉油光满面的那一帧,对着他伸过来的手视若无睹,继续低头啃她的入学手册。 一时间,气氛尴尬至极。 赵香附顺势拉着马豪的手,赶紧打圆场:“表妹她刚通过南大的自主招生,很多东西都不懂,正在恶补课本呢。” 南大每年会有一次自主招生,定在6月份高考完之后,分数线比高考统招要低几十分,特长生参考还能再加上几十分。 当然,自主招录的名额里,有一部分是内定的关系户。 言萝作为一个凭空冒出来的人物,当然是不存在高考档案的,所幸赵父给她安排了户籍身份,她才能够摆脱黑户嫌疑,大摇大摆地走后门,拿到了南大的录取通知书。 言萝待过很多位面,耳濡目染了不少知识,但亲自上大学还是头一遭,因而表现得异常兴奋,拉着赵香附问了老半天上大学应该做些什么。 赵香附想了想,“化妆。” “然后呢?” “买衣服、做头发、打游戏,这些组合在一起就成了大学生的日常。” 言萝等了等,有些失望,“就这些?” “呃……还有,谈恋爱。”赵香附神情认真极了。“总之,尽情享受就对了。” 言萝一脸怪异。 难怪都说绝大多数大学生是在混文凭,念四年书毕业走上社会,懂得还没高中毕业辍学打工的老同学多。 别人在努力赚钱谋生,他们却一连四年都忙着“享受生活”去了,能不颓废吗? 赵香附一看言萝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笑笑解释道:“你不知道,我们南大跟其他大学不一样,设置了一堂必修课,叫做‘恋爱学’,在校期间不谈一场恋爱的话就修不了学分,老师是不会让你毕业的。” 言萝大吃一鲸! “修不满学分会怎么样?” “留级咯,就跟前几届有个学长一样。”赵香附说道,“不过他在做研究方面很有天赋,副校长张教授直接点名收他做研究生,他就这样被本校破格保送了。” “……如果一直不恋爱呢?” “放心吧,留三年级还修不满学分,学校会彻底放弃授予你大学本科毕业证跟学士学位,直接丢一张专科毕业证充当安慰奖,叫你腾地儿给学弟学妹的。” 这神一般的大学,神一般的恋爱学,居然公然歧视单身狗! 好过分! 这年头,单身狗难道就没有活路了吗? “表妹,好好恋爱,争取正常毕业!”赵香附笑嘻嘻地拍了拍言萝的肩,“咱们学校去年的留级率达到了70%。不过,我很看好你哟。” 言萝不以为然,“这有什么难的,网购一个租男友服务,带到老师面前应付一下不就行了?” “你以为会这么简单吗?老师会对两方分别进行考核,认定是否为真恋人。” “这也太麻烦了吧。”言萝苦恼地搔了搔下巴。 她有预感,她可能拿不到学士帽了。 赵香附忍不住炫耀道:“当初,我家马豪毕业的时候,老师给他恋爱学的评价是a呢!” “a?” “代表他对我是真爱。”赵香附骄傲地高抬下巴,满脸通红地偷瞄了马豪一眼。 马豪冲她微微一笑。 “哦,那说明这个测试也不怎么样嘛。”言萝立即恢复了修学分的信心,“嘿嘿嘿我决定到时候去租一个男友应付考核。” 赵香附挽着马豪,带第一天上大学的言萝熟悉校园环境。 言萝看什么都觉得新奇,遇到人多的地方,定要扒拉进去凑个热闹。 她在前头挤,小俩口在后头说悄悄话。 “马豪,你最近没被什么人盯上吧?” “没有,为什么这么问?” “就、就那几个混混的事情……”赵香附不安地瞅了瞅四周,压低声音。 马豪豪气地拍了拍自个单薄的胸膛,“放心,有我在,他们以后别想碰到你半根头发。” 赵香附瞪大眼,“难道真的是……” “嘘——”马豪做了个安静的手势,深深地将她凝望,“香香,我真的很爱你。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 “马豪……”赵香附红了眼圈,感动极了。 “咳咳咳,感动完了没?”言萝很煞风景地往中间一杵,一边吃着烤面筋,一边眼也不眨地盯着他俩,“感动完赶紧走,开学典礼马上开始了。” 马豪已经毕业了,自然不用参加开学典礼,把表姐妹俩送到大礼堂后就离开了。 不知怎么,今天大礼堂格外热闹,甚至还有不少隔壁大学的生面孔挤在门口探头探脑,不知道想干什么。 两人好不容易挤进去,刚落了座,赵香附跟同学打听了几句,四下一张望,终于明白原因了。 “表妹,你看。”赵香附摇了摇言萝的胳膊,指向主席台一角。“那个就是我刚才说的那位因为总是修不满恋爱分而留级的学长。” 言萝含糊地应了一声,不太感兴趣的样子。 “我听说啊,他今年读研三了,如果再修不满恋爱分,他就真毕不了业了。”赵香附八卦地说道,“所以才会有那么多女生过来凑热闹,全都希望能够帮他修个学分呢。” “我看帮忙修学分是假,想谈恋爱是真吧。” 言萝正想看看这个招惹桃花的学长长什么样子,坐在她前方的几个女生突然站了起来,刚好挡住了她的视线。 “咦,宋学长怎么坐在轮椅上?难道是腿受伤了?” 宋? 轮椅? 腿受伤? 脑子里依稀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言萝猛一起身,望向礼堂的视角中心—— 一名穿着黑色衬衫的轮椅男正斜对着主席台,露出的小半张侧脸漂亮如灼灼桃李。他修长干净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轮椅扶手,眉心微微拢起,似乎极为不耐烦的样子。 而这时候,赵香附也后知后觉地喃喃道:“咦,为什么学长的后脑勺看上去这么眼熟?总觉得好像在哪见过这颗后脑勺满头是血的样子……” 电光石火之间,轮椅男突然侧了侧头,轻飘飘扫来一眼,眸底流光溢彩,满堂生辉。 言萝“哧溜”一下从座位上滑下来,抱着脑袋蹲了下去。 赵香附扭头,“表妹,你怎么啦?” 言萝一脸镇定地回答:“系鞋带。” 第十六章 表妹不暴躁(十五) 言萝这一系,就系了足足五分钟。 等坐轮椅的宋学长作为研究生代表发表完迎新致辞,女孩子们激动得站起来鼓掌献花,她才慢慢从地上爬起来。 言萝做贼似的扒拉着人海缝,悄咪咪往主席台上瞄了一圈,宋学长已经不在台上了。 她顿时松了一口气。 “表妹,你到底怎么啦?”赵香附奇怪地看着她,“系个鞋带而已,要系这么久吗?” “鞋带不知怎么缠了个死结。”言萝随口敷衍道,目光还在台上逡巡,生怕宋学长杀个回马枪捉到她。 礼堂人这么多,他应该没发现她吧? 她正这么想着,冷不丁从身后传来一道死亡嗓音—— “别来无恙,表妹。” “……” 周围女孩子们的尖叫声,简直能把礼堂的天花板给掀翻。 言萝僵硬地扭过脖子,宋朝辞那张格外吸睛的脸,一点一点映入她的眼帘。 赵香附显然没认出来这人就是她撞到的伤者,诧异地看了看言萝,又瞧了瞧宋朝辞,“宋学长?你们……认识?” 宋朝辞对赵香附没什么印象。 但这不影响他回答问题。 “何止认识。”宋朝辞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都没有,“她可是我相依为命的表妹。” “啊?”赵香附愣了。 她怎么不知道有这回事? 等等,她是言萝的表姐,言萝是宋学长的表妹…… 那么她呢,她跟宋学长是什么关系? 言萝讪笑着,举起爪子挥了挥,“嗨,表哥你好,好久不见。”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望向宋朝辞的第三条腿。 宋朝辞眼眸微眯,手臂交叠在一起,不动声色地挡住她窥视的地方,“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你。人生真是妙不可言啊。” 那尾音,微微的勾起,似乎能够遇见她让他心情十分愉悦。 而这种愉悦里,偏又掺了看不见的腥风血雨。 这阵子,宋朝辞又梦见了自称外挂君的一团黑雾。 外挂君告诉他,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喜欢耍小心机,她故意开车撞他然后冒充见义勇为的“红领巾”,就是为了贴身照顾他,跟他朝夕相处,好哄他以身相许。其实啊,她心里爱他爱得死去活来。 宋朝辞撇了撇嘴,神情有点儿不屑。 哼,谁要她爱了。 这女人下手这么狠,他一定得给她点教训。 “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表哥……”言萝欲哭无泪。 亏她刻意躲着肇事公路至医院的路段走,哪能想到会在大学碰上?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 言萝转身冲赵香附说道:“你先走吧,我跟表哥单独聊一会。” 宋朝辞昏迷时曾听到过赵香附的声音,言萝生怕这家伙认了出来,知道赵香附才是撞他的真凶,赶紧趁宋朝辞没反应过来之前,先把人给支开。 赵香附迟疑地在两人之间扫了几个来回,总觉得气氛怪怪的,但仍然还是点了点头:“好。那我先回班里了。” 顶着密密麻麻一堆打探的视线,言萝乖乖跟在宋朝辞身后出了礼堂,来到一处安静的小树林里。 小树林,幽会、背英语、杀人抛尸专场。 宋朝辞显然已经适应了坐轮椅,轮子在前面骨碌骨碌滚得飞快,那叫一个大步流星。 言萝刚生出想溜号的念头,他就跟后脑勺上长了眼睛一样,冷不丁开了口。 “表妹,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言萝瞬间歇了溜号的心思。 她跑得了,可赵香附跑不动啊。 与其让宋朝辞想办法撬开赵香附的嘴,倒不如她从实招来。 “表哥,见到你真是太好了!”她蹲下了身子,双手热情地覆上了宋朝辞的手背,眼底沁出一丝一缕诡异的阴影,“你还记得上回你发生车祸,我见义勇为送你上医院的事情吗?” 宋朝辞面露讥讽,“见义勇为?开车撞人你还有理了?” 催眠失败xn的n次方。 言萝很暴躁,想骂娘。 【我说守护神老姐,你死心吧。】系统四不像兽看不下去她的垂死挣扎,出口提醒道,【他跟其他人不一样,不是现在的你能够催眠得了的。】 “同样是两只眼睛一张嘴,哪里不一样了?”言萝很不平衡。 除了位面男女主以外,她催眠其他人,大多数一催一个准,很少有催眠失败的。怎么宋朝辞这人就是油盐不进呢? 【催眠除了精神力跟个人状态以外,也讲究气运的。】 “你是说,他气运比我强咯?”言萝忽然警觉起来,“等等,这货到底是谁?他绝对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路人甲,对吧?” 没有给她时间深入思考,宋朝辞毫不客气地打掉她占便宜的爪子,“见义勇为的红领巾小姐,请你记住,你是个女孩子,别一看到男人就扑上来,记住‘矜持’两个字怎么写。” “矜持?这玩意我不会啊。” 宋朝辞正想发作,忽然听她委委屈屈说了句什么,冷硬的心,悄悄化开了一丝裂纹。 “而且,我也只会看到你才扑上来。”言萝语气诚恳,态度老老实实。 不扑上来拉近距离,还怎么进行催眠呢? 宋朝辞白皙的脸颊迅速泛起一丝可疑的粉色。 果然。 外挂君说得没错,这女人就是在暗恋他! 要不然,她又冒充红领巾又送轮椅又送拐杖又送补肾保健品,还动不动摸他手做什么? 半晌,宋朝辞握拳于唇边,清咳了一声,“说吧,姓名。” “言萝。” “性别。” “……” “性别。” “你他妈这不是废话吗?!”言萝又开始暴躁了。 “性别。”宋朝辞的声音冷了两个度,摆足了查户口的姿态。 言萝憋下闷气,“女。” “出生年月。” 言萝条件反射地回答:“远古时期仙洲纪年八年。” 宋朝辞挑眉,“嗯?” “好像是……”言萝努力回忆赵父给她办的身份证号码。“十八岁?” 装嫩什么的,她一点儿也不觉得不好意思。 “比我小五岁。”宋朝辞低声自言自语。“还得等两年。” 言萝掏了掏耳朵,表示她没听清,“你说啥?” “没什么。”宋朝辞眉头蹙起,嫌弃地盯着她掏耳朵的手指,他从来没见过这么粗鲁的女人,“下一个,星座。” “呃,天蝎?”言萝不太确定地说道。 “住址。” “光明路112号。” “爱好。” 一提到爱好,言萝的眼睛刷地变得格外明亮,语调也难以自控地扬了起来,“杀人。” 第十七章 表妹不暴躁(十六) “……”宋朝辞嘴角抽了抽,调解了一下坐姿,以更舒适随意的姿态和言萝进行交流,“你刚才说,你的爱好是什么?” 言萝干笑:“就是……救人什么的。毕竟我可是个见义勇为行善积德的红领巾。” “我听到的似乎不是这一句。” “可能我说的是喜欢看打打杀杀之类的电影吧。”言萝面不改色地扯淡。 宋朝辞面色缓了缓,叮嘱道:“这种电影不适合女人看,以后多去培养插花种草泡茶磨咖啡之类陶冶情操的兴趣爱好。” 言萝终于意识到不对了。 “等等,你管我喜欢看什么电影呢?我就是看18x,也跟你没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宋朝辞挑眉睨着她。“阎、阎什么……你是叫阎王对吧?” “言萝,言语的言,绿萝的萝,谢谢。” 宋朝辞“唔”了一声,“你以为,你把我撞成这样,不用负任何责任的么?” “我怎么没负责任了?你这人可真有意思。” 言萝指着他的轮椅。 “我问你,你轮椅怎么来的?拐杖怎么来的?补肾保健品怎么来的?200万赔偿款怎么来的?我打听过了,通常交通肇事闹出人命,走法律途径也就赔个三四十万,我砸锅卖铁给你凑了200万,还不够负责任的吗?” 宋朝辞冷笑,面上覆上一层阴郁,“既然你说法律途径,那咱们不妨去公安机关走一趟,看看我的伤够不够刑事立案标准。” 言萝:“……” 糟糕,差点忘了这一茬! “这样多不合适啊。”言萝赔着笑脸,伸出魔爪,殷勤地给宋朝辞捏了捏大腿,“你看,我都这么有悔过的诚意了,你就出个刑事谅解书,别追究下去了呗。” 宋朝辞很瞧不上她的狗腿做派,正想拍开她胡碰乱摸的爪子,就听她忽然嘿嘿笑了两声。 “好汉,你这大腿,啧啧,挺结实的啊,平时没少锻炼吧?” 宋朝辞:“……” 深呼吸,深呼吸,他不跟这没脸没皮的女人一般见识! “壮士别动怒,我有一套祖传的推拿手法,专治筋脉阻塞运行不良,要不要试试看?”言萝不等他答话,自顾自地挽起了袖子,“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啊。” 宋朝辞还没反应过来,只见五根玉指袭来,准确无误地捉住了他运行不良的大腿根。 “……” “……” 两人对视一眼,再次崩溃了。 “阎、罗、王!”宋朝辞在咬牙切齿,“你在干什么?放手!……我让你放手,你乱动什么!” “我叫言萝,不叫阎罗王,谢谢。” 关键时刻,言萝本能地反驳了一句,一边锲而不舍地“活血化瘀”,一边还不忘吐槽他。 “我都说是推拿了,不一推一拿的,怎么能叫‘推拿’呢?哎,你动完手术都这么久了,麻药时间早该过了,怎么还是没有动静?该不会是真废掉了吧?” “放手!” “别讳疾忌医,该治就治。”言萝一点儿都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满不在乎地道,“这儿又没别人,你个大男人矫情个什么劲啊真是的。” 宋朝辞额角青筋直跳,羞愧感和耻辱感重重压在他心头。 果然就跟外挂君说的一样! 这女人对他的肉体居心不良,存心撩拨! “不放是吧?”宋朝辞气极反笑,“好,既然你这么喜欢替我‘推拿’,那么这桩事以后就由你来负责了。” “……???”言萝手下一顿,一脸莫名。 宋朝辞沉着脸道:“你看看你对我做了些什么?撞也撞了,抱也抱了,摸也摸了,我想以眼下的情形,没有其他办法了。” 言萝下意识追问:“等等,你说啥办法?” 他望向言萝,一双黑琉璃似的眼珠子幽若古井,深不可测。 那眼神,莫名让言萝一激灵,寒意顺着脊梁骨嗖一下蹿到了脑门。 “很简单,嫁给我。” “……” 大眼瞪小眼。 半晌,言萝松手,掏了掏耳朵,自言自语:“啊,我肯定是最近太累,出现幻听了。” “我这个样子,下半生总需要人来照顾,相信没有哪个女人愿意受这种罪。”宋朝辞冷笑道,“你作为肇事者,该不该负起这个责任?” “等等,你说的是‘下半生’,还是‘下半身’?”言萝十分警觉。 “……”宋朝辞笑意一敛,嘴角隐隐抽搐,“你说呢?” 言萝顾左右而言他,“其实吧,你别太灰心,肯定会有女人愿意嫁给你的。” 宋朝辞不搭腔。 “你虽然脾气不是很好,动不动摔东西,不过可以理解,换谁发现自己一夜之间三条腿全不能用了,情绪只会比你更糟糕,更无法自控。” 宋朝辞:“……” “不过嘛,你这张脸生得确实不错,搁那一站准能忽悠不少小姑娘,这里头说不定有谁不在乎跟你进行生物上的交流,乐意跟你进入到一段柏拉图式的婚姻关系里呢。” 宋朝辞:“……”你住口!禁止揭伤疤! “再说了,你身子骨这么弱,妹子嫁进去,说不定过不了几年你就归西了,她还能继承你的遗产,去养几条小狼狗、小奶狗,简直不要太棒!” 言萝兴奋地一击掌,杏眸雪亮。 她真恨不得把赵香附甩过来接手,同时解决掉这两人的终身问题。 可惜…… 她瞅了瞅宋朝辞的臭脸,遗憾地作罢。 这家伙,一看就知性情阴郁,指不定把人娶进门后会产生什么古怪的癖好。 君不见皇宫那些个挟势弄权的太监,无一不是去势以后才变态的,可见身体状况给人的性情造成的影响还是蛮大的。 算了,她还想让赵香附多活几年呢。 “要不这样,我去贴个告示征婚,替你找个不会嫌弃你、还愿意继承你遗产的妻子。” “……”宋朝辞阴恻恻地问,“说够了没有?” 言萝眨巴眨巴眼,一脸无辜样。 宋朝辞一见她这样就来气,“你还是以身相许来谢罪吧。” 言萝问:“我有选择的余地吗?就是说,如果我不答应,你会不会拿三年有期来威胁我?” “选择?当然有。” 宋朝辞神色冰冷,嘴角勾起若有若无的弧度,含着不容忽视的杀气。 “你可以选择,要么开开心心地以身相许,要么哭哭啼啼地以身相许。” 第十八章 表妹不暴躁(十七) 言萝刚想拒绝,就听他慢条斯理地补充道。 “否则,我不介意,跟你结冥婚。” “……” 言萝乖乖闭上了嘴。 但是她介意啊! “系统。”她用神识偷偷召唤起了四不像兽,“这家伙到底是什么身份?为什么我一次两次三次……催眠了他十几次,全都失败了?他真的拥有这个位面的大气运么?” 四不像兽没有回答。 等宋朝辞转动着轮椅行得老远,它才小小声反问:【守护神老姐,你又没好好看剧本对吧?】 剧本这玩意儿,对言萝来说向来不重要。 虐文女主命途多舛,能待在她身边的人,统共分为两大类:一类是关心呵护她的,不是为了保护女主而牺牲,就是因为女主得罪了坏人而炮灰;另一类,则是千方百计虐她的。 言萝也很无奈。 谁特么有耐心看一本好几百万字的大长篇,围观弱鸡女主被甲乙丙丁戊轮番虐? 言萝向来是跳到结局瞅一眼女主的下场,力求做到对事态的发展心里有个acdef数,再翻到中间找这次任务的关键因素,直接从根源处着手,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任务。 比如说,搞死渣男主、渣爹、渣妈、渣女配什么的。 当然,往往女主并不会因此而感谢她,这一点让她相当的郁闷。 【……所以,这就是你接任守护神一职以来,从来没能成功完成过一次任务的理由?】 四不像兽气到跳脚,它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会遇到这么不靠谱的守护神! 言萝假装没听见,从虚空里抓出剧本,一目十行地扫了下去。 这一扫,果真扫着了宋朝辞的名字。 宋朝辞在原剧本里出现的频率并不高,但每次出现,必然是站在男女主对立阵营的。 宋朝辞跟马豪小时候做过邻居,长大后两人又成了大学同学,再后来又分别就职于两家死对头公司,因种种原因而互相不对盘。 在前期,宋朝辞简直分分钟碾压马豪。 但到了后期,宋朝辞却因为时运不济而泰极否来,公司损失惨重,被马豪捡了个漏,以毕生心血成就了渣男主马豪的发家史。 这种人,人们往往称之为—— 【反派。】 看完这男默女泪的剧本,言萝瞠目结舌。 反派。 反派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 他们天赋比主角高,出身比主角好,境遇比主角凄惨,学习还比主角刻苦,样貌、气度、能力样样出色,偏偏就是气运不如主角。 小考时门门优秀,一高考就被主角赶超,你说气不气? 所以,到了后期,反派们毫不意外地黑化了,要么处处跟男主作对,要么千方百计想要得到女主,要么就是因为千方百计想得到女主而处处跟男主作对。 如果把男女配比喻成为小怪,那么反派就是副本终极大boss,他再牛逼哄哄再光芒四射,说到底还是给男女主练手用的。 等反派挂掉以后,男女主开开心心地捡漏一大堆装备,踩着反派的尸骨,成功从青铜晋升为王者。 言萝暗暗咂舌。 她随随便便就干掉了两个大气运携带者,这也太戏剧化了吧! 【言萝老姐,你那一脚可真够变态的,不仅把男主踹死了,还赠送了一个反派大boss。】四不像兽幸灾乐祸。 “所以说,我弄死的不是无辜的路人甲,而是敌对阵营的大反派?” 言萝忽然重新兴奋起来。 她那爱与正义的一脚哟! “我就说嘛,长得那么好看,不可能是个没存在感的酱油,八成是个张扬的大坏蛋!嘿嘿嘿,我果然是个行善积德的大好人啊!” 【守护神。】四不像兽很没眼力价地提醒道,【你的重点是不是搞错了,反派大boss在向你求婚!】 言萝小手一挥,满不在乎地道:“那就结呗!” 这会,轮到四不像兽瞠目结舌了。 【为、为什么?】四不像兽眼眶里蓝幽幽的鬼火燃得更旺,【他可是反派啊,是女主的敌人,女主的敌人就是你的敌人,你怎么能这么轻易地就沦陷了?你的忠心呢?你的矜持呢?】 “我这是打入敌人内部。”言萝摩拳擦掌。 她正愁任务太无聊,乐子就主动送上门来了。 四不像兽才不信她的鬼话! 它“呵呵”两声,似褒似贬地道:【为了完成任务而宁愿牺牲自我,守护神老姐果真高风亮节。】 “这哪能算是牺牲呢?这叫‘合纵连横’,‘强强联手’。” 言萝一点儿也不担心自己吃亏。 宋朝毕竟辞断了三条腿,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倒霉鬼,能翻得起多大的浪花? 既然她想搞掉马豪,而宋朝辞也向来跟马豪不对付,而何不拉拢他来一起抗敌? 在言萝内心深处,她巴不得直接搞死男主,奈何女主不喜欢啊。 为了防止女主再次殉情,她只好一步一步慢慢来,最好来个借刀杀人。 她手上始终干干净净的,女主就不会因此而舍弃她这位守护神了。 存了合纵连横的心思后,在宋朝辞再次询问她的答案时,言萝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她答应得太爽快,宋朝辞反而一愣,有种不真实感。 他突然有一种被她套路了的错觉。 “答应得这么干脆?”宋朝辞迟疑着问,“……不需要再考虑考虑?” “当然不需要。怎么,宋学长是要反悔么?” 言萝没心没肺地朝他丢了个坏笑。 “不。”宋朝辞斜睨她一眼,慢条斯理地卷起衬衫的袖口,露出一小截赛雪的皓腕。 他殷红的唇浅浅浅浅地掀起,眸光隐晦不明。 “我只是担心,你现在仓促地答应下来,会错过最后一次反悔的机会。”他神情平淡地道,“毕竟,我的情况,你最清楚。” 言萝懂了。 “你是怕我将来耐不住寂寞会跟你离婚?想什么呢,我像是这种人吗?”她哥俩好地大力拍了拍宋朝辞的肩膀,“放心吧,你不行归不行,不代表我一定得守活寡的。” 最后这句,宋朝辞没太听明白。 等他回家之后,半夜躺在床上反复咀嚼,突地悟出了其中深意。 他不行,不代表她会守活寡? 敢情这女人是想给他戴绿帽子啊! 宋朝辞猛地坐起身来,睡意霎时间跑了个干净。 “阎、罗、王!” 第十九章 表妹不暴躁(十八) 作为女主的守护神,言萝从未停止过琢磨怎么对渣男主马豪下黑手这件要紧事。 自打赵香附误以为马豪杀了猥亵自己的小混混替她报仇之后,这位女主大人对马豪的感情与日俱增,成天把马豪挂嘴边,隐隐有带他见父母的意思,俨然就快谈婚论嫁了。 言萝当然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跳入火坑! 于是,她抢在赵香附之前,先行宣布:“叔叔、婶婶、表姐,记得来喝我的喜酒。” “……???”赵家三口人吃惊地望着她,有种集体嗑药幻听的感觉。“你说啥?” “咦,我没跟你们说起过吗?过几个月我就要结婚了。” 客厅里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之中。 半晌后,素来文雅端庄的千金大小姐赵香附愤怒地咆哮道:“你男盆友都没有,结个屁的婚啊结!” 言萝歪头想了想,“刚认识的。” “刚认识你就结婚……”赵香附更着急了,生怕她“单纯无知”的小表妹被坏人给骗走了。 “老婆,香香,你们来我书房一趟。”赵父显得稳重许多,将两人招进书房,关上门来,问,“这件事,你们怎么看。” 母女俩异口同声道:“有问题,绝对有问题!” “哪有刚认识就结婚的呀,这也太随意了,表妹不是这种人。”赵香附率先发表了她的看法。 自从言萝替她顶罪,摆平了交通肇事后,她打心眼里感激这位重情重义的小表妹。 赵母附和道:“对啊对啊,她才十八岁,没到法定结婚年龄,怎么可能突然就要结婚了呢。” 赵父沉思许久。 “那,这里边……会不会有什么隐情?” 隐情?! 母女俩对视一眼,思维发散。 “妈,您觉得什么情况下,会让一个单纯的女孩子仓促决定结婚?” “两种情况,生活所迫,或者名节有损。” 赵家拿言萝当自家女儿对待,在经济方面从没亏待过她,从来都是赵香附有什么,也会给言萝准备一份,所以不存在“生活所迫”的可能。 赵香附颤着声音道:“难道……” 赵母的眼圈突然红了,“难道她被哪个混账王八蛋欺负了?” “表妹本来想忍气吞声。” “谁知道却发现自己怀了身孕。” “混账王八蛋对她死缠烂打,威逼恐吓。” “小萝脸皮薄,不敢反抗,不敢面对流言蜚语,更不敢打掉孩子。” “被迫嫁给混账王八蛋。” “任他欺辱打骂。” 母女俩一唱一和,拼拼凑凑地脑补好一出言萝的“血泪史”,齐齐倒吸一口冷气。 是的,肯定是这样的! “妈,您记不记得,我跟您说过,上回有人想欺负我,是表妹保护我,赶跑了那些人?”赵香附坚定握拳,“在我心目中,她就是我亲妹妹!这回,换我来保护她!” “傻孩子,小萝这么乖巧懂事,做婶婶的,哪能由着人欺负她呢?”赵母抹了把眼泪。 赵父还来不及出声阻止,母女俩就急哄哄地出了书房,走到正悠然坐在客厅里吃芒果的言萝跟前。 赵母平复了一下情绪,委婉地开了口。 “小萝,你的事情,我跟你叔叔慎重考虑过了,你父亲人不在了,我们作为你的长辈,有权利关心你的人生大事。这件事,先不急,你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呢,啊。” “先办酒席,证两年后再补。”言萝睁着眼睛说瞎话。 实际上,宋朝辞问她怎么选择,她就回了个“行”,然后两人再也没提这茬了。 她说起这事,为的就是转移赵家三口人的注意力,让他们没心思见马豪。 赵香附没有她母亲委婉,一上来就道明了关键:“说,是不是哪个混账王八蛋欺负你了?你跟表姐说,表姐替你做主!” 言萝一怔。 赵母眼尖地注意到了她微微突起的肚子,心疼地道:“你这孩子,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还跟婶婶这么见外呢。” 言萝总觉得赵母语气有点儿怪,不过没有多想,微微垂头,假装害羞,“事出突然。” “东西就别乱吃了,对孩子不好。”赵香附伸手打掉了她手里剥好的芒果。 “……???” 言萝脸上强行挤出的羞涩僵住。 什么孩子? 她是不是听漏了什么? “是啊是啊,小萝,你放心,你叔叔婶婶家别的没有,就是不差钱,这个孩子甭管你是要留还是要打,都不用担心生计,婶婶养得起!”赵母也跟着表决心。 言萝迟疑地问:“什……” “还有那个该死的混账王八蛋,不管他是什么人,表姐都不会怕他的!表妹,你也别怕他,有什么事儿,表姐给你顶着!” 老婆孩子一一表了态,赵父自然也不能干看着。 “小萝啊。”沉稳持重的赵父在沙发另一头坐定,和善地捋清了关键点,“这门婚事,我跟你婶婶、你表姐都不同意。眼下只有一个问题,你肚子里的孩子,你究竟是打算留着,还是不想要留?” “……” 言萝石化了。 什么鬼孩子? 她一个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妖婆,向来清心寡欲苦修,男人滋味都没尝过,哪来的孩子! “是啊,我看你这肚子……”赵母悄咪咪瞅了瞅她醒目的小肚子,痛心疾首道,“应该有两三个月了吧。这个决定啊,你要早点做,要是等肚子大了,以后想拿,你也拿不了了啊。” “呜呜呜——” 赵香附忽然捂着眼睛,伤心地哭了起来。 “表妹,对不起,是我太不关心你了,我早该发现的,这段时间你饭量剧增,别人吃一碗你能吃三碗,我怎么就没想到,你是吃了两人份呢。” “没事,表姐以后多多关心我就是了。” 弄懂前因后果后,言萝神色如常地怒抢了一把存在感。 她得琢磨一下,要不要顺水推舟地认了呢。 不过,看着赵家三口紧张的样子,她又觉得有些不妥。 “你这孩子,每天‘马豪’来‘马豪’去的,也不见你多多关心你表妹。要是你少约会,多陪陪小萝,哪能闹出这么大的事情?”赵母气恼地轻拍着赵香附的手臂。 赵香附更加自责了,“对不起,表妹,都是我的错。” “……” 苦情文女主的通病,一旦身边人出了事,她就会万分自责,把一切罪过揽到自己头上来。 “那啥。”言萝硬着头皮,举起手来,弱弱地道,“我能不能插一句?我没怀宝宝。” 奈何赵母压根不信,“傻孩子,跟婶婶有什么不好说的?” “真的,我没宝宝。”言萝哭笑不得。 “那你的肚子……” 六只眼睛,齐刷刷落在言萝微突的小肚子上。 言萝面无表情,“我那是胖。” “……” “……” “……” 第二十章 表妹不暴躁(十九) 对于自己居然会长胖这种设定,言萝表示,她不想接受,但不得不正视。 一顿能吃上三碗白米饭,能不胖吗? 她现在可是肉体凡胎,不是什么可以养颜排浊的修仙者。 在言萝招认之后,赵母一脸怀疑地出了门,十分钟后拿着一盒验孕棒回来,非让她去洗手间验一验。 言萝感到有点儿羞耻。 她至于用这破玩意儿来自证清白吗? 可是,对上赵家三口人担忧的眼神,她不得不乖乖进了洗手间。 没有看到两道杠,赵母的神色总算轻松了许多。 “小萝啊。”赵母挨着她坐下,轻轻抚了抚她的发丝,“你差点吓死婶婶了。” 赵父端着一张稳重脸,叮嘱道:“有什么事情别憋在心里,大可以跟我们说,我们没拿你当外人,你也甭拿自己当外人,否则就太伤我们的心了。” 赵香附红着眼睛,跟小兔子似的,在旁边不停地绞着裙角,庆幸地喃喃:“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她虽然一脸庆幸,眼角却有泪光点点。 解开误会之后,赵母仍旧很担心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隐情在。 “小萝啊,你跟婶婶说说,为什么你突然就要结婚了?婚姻不是摆家家酒,不能随随便便决定的……婶婶不是说你随便哈,只是,希望你能够慎重一点儿。” 言萝想了半天,答道:“他让我对他负责。” 赵家三口大吃一鲸! “你……咳咳,小萝,你对人,做了些啥?” 言萝含糊地回答:“反正是很不好的事情。” 把人三条腿全弄没了,当然很不好啦。 “那也不至于把下半辈子赔给别人。”赵母很生气。 “要钱可以,要人不行。”赵父很霸气。 “就是就是,我表妹纯真可爱,哪能这么随意地被人娶回家啊。”赵香附很义气。 言萝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忽然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 胸腔里那颗经岁月打磨得冷硬的心,一点一点变得软和。 很久了。 她在快穿系统里流浪了太久,总是作为过客走完别人的一生,日复一日地接取任务。 没有任何人会关心她一个脚步匆匆的过客,她也不会有任何想要关心的人。 她存在的价值,就是不停地绑定宿主做任务,往复循环,无休无止。 人生一百年,于她而言,弹指即过,激不起任何浪花。 可赵香附不一样。 赵香附在一个充满温暖的家庭长大,善良又单纯。 如果不是渣男主马豪从中作梗,这个家不会垮掉,赵父不会锒铛入狱,赵母不会郁郁病终,赵香附也不会落到半生凄苦,含怨而死的地步。 守护神,因女主怨气召唤而来。 言萝所能做到的,就是不惜一切代价守护赵香附,守住这个温暖的家! …… 被言萝一打岔,赵香附短时间内也没再提让马豪见父母的事情。 马豪自以为八字就差一捺完工了,等来等去等了半天,没见赵香附主动说,便旁敲侧击地问情况。 “最近我爸妈心事重重,我不好去打搅他们。”赵香附压低声音,察觉到男友不太高兴,讨好地解释道,“他们情绪不佳,你过来见他们说不定也容易被迁怒,反倒影响了他们对你的第一印象,那多不合适啊。” 第一印象至关重要,马豪自然不敢冒这个险。 是,他是巴不得早点名正言顺地搭上赵家这艘大船,但他可不想上门用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 “那你上回说的那个事……” “什么事儿?”赵香附一时间没想起来。 “就是上回,你来我这里找我,想跟我说的事情。” 赵香附想起来了。 就是那天,她遇到小混混骚扰,幸而表妹将她救下了。 “你不是说,你爸打算给我在公司安插个职位的吗?怎么到现在,都好几个月了,一直没听到信儿?”马豪的声音,在后期似乎多了一丝质问的意味。 赵香附不知道是不是她多想了。 她心里有一丝委屈。 那天的事情,一直梗在她心里,还没有彻底过去。 她以为马豪会安慰和开解她,没想到,他在乎的只是工作安排得怎么样。 “我不是在计较这个。”马豪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放柔语气,“只是,自从你跟我说了以后,我一直没敢去投其他公司的简历,就怕错过了这次机会,让你爸爸不喜欢我,阻拦我们俩在一起。” “我知道。” 赵香附信以为真,甚至还暗暗斥责自己矫情,马豪为了她,连杀人犯法的事情都干得出来,他怎么可能不在乎她呢? 她不知道的是,越是平庸的男人,就越懂得花言巧语。 因为除此以外,他们没有任何优势可言。 在样貌英俊、身材健壮、才华出众同时又事业有成的成功男人面前,平庸的男人样样受到碾压,除了在讨好女人方面可以后天补救以外,他们一无是处。 若是不拿出点什么来,他们凭什么跟成功男人争漂亮妹子? 而女人,往往不怕平庸男人花言巧语。 她们只怕平庸男人在自己这儿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后,就懒得再对她们花言巧语了。 马豪很清楚自己的优势,正如他明白自己的劣势。 能伸能屈,才是大丈夫所为。 “香香,你从小不愁吃穿,不知道贫穷是什么滋味。可我呢,我是浸泡在贫穷里长大的孩子,我知道那有多苦,我不想让你跟着我受罪,我会勤奋上进,以后会赚大钱,让你安安心心地享福。” 马豪在电话那头画着大饼。 赵香附感动极了,“我知道的,马豪,谢谢你,我不在乎这些,能跟你在一起,吃再多苦,我也是愿意的。” 马豪无声冷笑。 感动吗? 或许曾经感动过吧。 要不,他也不会一冲动就答应了她的追求。 但那一丁点儿的感动,远远比不过生活的艰辛。 她不在乎吃苦,可他,他却不愿意吃苦了。 “那么,工作的事儿……” “我爸公司出了点事儿,那个岗位有变动。”赵香附迟疑着问,“马豪,你愿意从基层干起吗?我爸说了,工资3k,完成指标另外有提成,双休,管吃住,给上五险一金。以后有晋升机会,只要你足够出色,他都会优先关照你的。” 3k??? 马豪差点把手机给摔了! 第二十一章 表妹不暴躁(二十) 月薪3k是什么概念? 所谓民工大学生,不过如此! 马豪感觉他受到了羞辱。 他毕业两年,投过的简历不下千份,向他投橄榄枝的小公司,他瞧不上;他想就业的大公司,却没一个瞧得上他的。 他自问他在校期间成绩优秀,积极参加社团活动,跟普通的应届毕业生相比,履历漂亮多了,为什么那些混学历的学渣可以进入全国一百强的大公司,而他却迟迟没收到聘用通知呢? 除了出身没那些人好,他有哪点不如人? 如果赵家肯招纳他,他哪用受这种鸟气! “香香。”沉默半晌后,马豪咬着压根,问出了口,“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你爸不同意你跟我在一起,故意为难我?” “不是的!马豪,我爸他……” “那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你不是说过他会考虑给我安排总监工作的吗?” “是啊,爸爸是说过这句话。”赵香附小声解释,满是无奈和愧疚,“他说他考虑好了,暂时不让你做总监,让你从基层学起,凭自己的本事升职。他说,这才是对一个男人的尊重。” “……” 一顶事关“男性尊严”的大帽子压下来,马豪当然不能再去计较了。 他总不能说,他不想凭什么实力升职,他就想仗着裙带关系一步上位吧? “原来是这样,叔叔真是用心良苦。”马豪按捺住语气中的讽刺意味,“对了,你不是说原来的总监调去管分公司了,公司暂时没人能够胜任这份工作的吗?那叔叔是怎么安排的?” 赵香附没听出马豪的情绪来,只当他想清楚了,话语不经脑子就丢了出去。 “哦,那个啊。表妹好像对这个职位很感兴趣,爸爸说,先让副总监顶上缺,等表妹实习了跟着多学学,磨炼半年再上任。” “表妹?” “对呀,就是赵言萝,你前几天还见过她的。” “赵言萝……”马豪将这个名字慢慢地绕进嘴里,狠狠咬碎。 赵言萝,不是刚刚上大一吗? 赵家就这么迫不及待地给她铺好了路? 果然,他就知道,赵家那只老狐狸,压根没把他当自己人看待! 赵言萝,赵言萝…… 他等了好几个月,就被这个女人一句话给破坏掉了! 马豪掐断电话,看向镜子里面容扭曲的自己。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 接到马豪的电话时,言萝一点儿也不觉得意外。 她故意在赵父跟前问东问西,三句话不离“总监”,换来赵父一句半真半假的承诺,为的就是激怒马豪,逼马豪来找她麻烦。 她想了很久,前世的赵香附之所以在马豪死后选择了殉情,除了父亲入狱、母亲病故等重大打击外,最关键的原因就是——赵香附对马豪,没有彻底死心。 哪怕明知马豪害父亲锒铛入狱,害母亲郁郁而终,哪怕被大着肚子的小三儿上门挑衅,哪怕亲眼将马豪跟陪酒女捉奸在床,赵香附心里依然对马豪存了几分旧情在。 而言萝要做的,就是让赵香附的旧情消散。 没有哪对情侣不会吵架。 言萝勾了勾唇。 这回,她一定要克制自己的暴脾气。 杀人容易,杀情难。 她决定玩阴的。 “哟,是姐夫呀。”言萝假装意外地惊呼一声,“姐夫,你是不是找不着我表姐了?她没跟我在一起呢。” “我是来找你的。”马豪没跟她客气,开门见山地道,“我在校门口,你在哪?” “姐夫找我有什么事么?” “有点急事,见面再说。”马豪顿了顿,补充道,“先别告诉你表姐。” “哦,我知道了,肯定是表姐马上过生日了,姐夫想联合我给她准备一个惊喜对不对?”电话那头沾沾自喜地道,“今天得晚点了,今天课程排得太满了。” 马豪正要问她在哪上课、什么时候下课,那头匆匆忙忙丢下一句“哎呀不说了上课了”,电话就这么断掉了。 没关系,他有耐心等。 一堂课不过两小时,他等得起。 两小时后,马豪掐着点拨了电话过去,还没开口,那头抢先问了起来。 “姐夫,我还有课呢,手机没电要关机了,等等我先抄下你的电话号码哈,待会用同学手机拨给你,133……” 电话又一次断掉了。 一堂课,两个小时而已。 他都等了两个小时,还会在乎再等两个小时吗? 马豪找了凉亭坐下,一边玩手机游戏,一边等言萝下课。 又两个小时后,马豪下意识地拨了言萝的电话号码,刚拨通就想起她手机没电关机了,果然听到了关机的提示音。 这时候,手机里进来另一通电话。 马豪看了看电话号码,很陌生,正想接通,电话又断了。 他再打过去,那边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说刚刚同学借用自己的手机打给他,没打通就挂了,人刚走呢。 马豪看了看时间。 这个点,该吃饭了。 晚上有选修课,赵家两姐妹为了节省时间,通常是在食堂解决的。 马豪很聪明地去了食堂蹲点。 蹲了两个小时,食堂饭菜都售空了,他还是没见着言萝。 别说言萝了,就连赵香附他都没见着。 到底怎么回事? 马豪只好返回校园,逮人就问赵言萝在哪。 言萝为人低调,大学里没几个认识她的,自然问不出所以然来。 马豪索性重新回到了校门口,等言萝上完选修课。 没解决好这件事,他根本没办法好好休息。 他就不信了,赵言萝总得回家的吧! 这一等,直等到周围店铺大多关门了,也没能等来赵言萝。 “表妹,你怎么啦?你下来吧,这样多危险啊,好好走大门不行吗?” 南大围墙,赵香附满脸紧张地跨在墙头,一见脚下空荡荡的,小脸皱成一团。 她也不知道抽了什么风,居然稀里糊涂就跟表妹爬了上来。 爬墙容易,跳下去难啊! 言萝歪头,笑吟吟地道:“不要,我同学说了,不翻墙的大学是不完整的,我今天就想让我的大学生涯完整一下!” 她要是不找借口翻墙出校,铁定会撞上守在校门口的马豪。 以马豪的性格,今晚不把事情解决好,他肯定是睡不着的。 可是没关系,她睡得着啊。 她还会睡得很香,很甜。 第二十二章 表妹不暴躁(二十一) 言萝就是想让马豪空等一场。 等到马豪攒够了怒气值,忍无可忍地对她下手了,她再哭哭啼啼地找赵香附告上一状,挑拨两人之间的关系,最后套路大反派宋朝辞全力攻击马豪,最好能弄死弄残,她不就完成任务了? 不仅马豪不想让赵香附知道自己找言萝的事情,言萝也不希望赵香附此时知道,否则女主大人乱吃飞醋,到时候倒霉的肯定是她。 毕竟,姐夫和小姨子之间,天然就存在着一种极度的暧昧关系。 一点点的接触,都可能引起表姐的醋意。 言萝不想冒这个险。 “不翻墙大学就不完整,这是什么歪理?”赵香附哭笑不得。 言萝手臂在墙头一撑,轻轻松松跃了下去,赵香附吓得闭上眼尖叫。 “表姐,你也下来吧,别怕,有我在呢。” 听到表妹淡定的声音,赵香附的眼皮微微睁开一条缝。 莹莹月光下,表妹正站在墙下,神情轻松地朝她伸出手臂。 夜间的浓雾,一点一点地漫上她的脚踝,她的面容隐藏在围墙的阴影下,被清幽幽的月光一照,有如笼上了一层朦胧面纱,格外温柔。 简直就像头顶星冠脚踏祥云的盖世英雄。 鬼使神差地,赵香附挪了挪身子,朝下一跳。 没有想象中狼狈摔倒的惨烈情形。 她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看吧,我就说,我能保护你的。” 她听到表妹得意的声音。 真好啊。 赵香附依旧闭着眼睛,却仿佛被表妹的笑声所感染,脸上不禁浮起了暖洋洋的笑意。 人生中可以拥有一个会保护自己的姐妹,何其幸运。 只不过,这个念头才产生不到几个月,赵香附就后悔了。 …… 继言萝故意放马豪鸽子之后,马豪又去南大堵过她几回。 这回他学聪明了,直接找到言萝的同班同学,弄清楚她们的课表,早早守在教室门口等。 每一次他都见到了言萝,可每一次,他都铩羽而归。 要么是赵香附也在,他只好假装来找赵香附,要么是言萝全程跟老师待在一起,没他说话的份,要么则是言萝被各式各样的人叫走。 白守了几天,马豪耐心耗光了。 更让他不爽的是,以往女友赵香附每个月都会往他账户上打5000块钱给他零花,而这个月,他卡上只多了一笔1000块的进账,足足少了45! 1000块,这要怎么生活?! 马豪已经习惯了被女友养着,大手大脚花钱花惯了,如今让他降低生活标准,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他跑去质问赵香附,是不是另有所爱了,才会对自己这么苛刻。 赵香附的解释是,表妹想买一台单反相机,向她借了4k。 赵家家教严格,赵香附每个月只能固定得到6000块钱的零花钱,马豪不工作没有收入,以往她生怕马豪受苦,只给自己留1000,其它一股脑地打给马豪。 而现在,很显然,她不再全心全意关注马豪。 就连车祸那件事儿,赵香附不敢跟家里说,打了一份书面报告找借口要钱,也没能成功说服赵父,最后还是赵母背着老公偷偷塞给女儿的。 赵言萝,又是赵言萝! 每次他想得到点什么,赵言萝都会跳出来捣乱! 马豪有种直觉,这个女人对他有敌意,根本就是在故意为难他。 在某天言萝下课前往食堂的路上,马豪从树后冲出来,当着其他师生的面,半强迫式地把言萝带到了小树林。 小树林,幽会、背英语、杀人灭口圣地。 “表妹最近很忙?姐夫想见你一面,这么难?”马豪阴阳怪气地开口。 言萝的暴躁脾气一下子控制不住了。 这货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人,想见老子,老子就得乖乖站那给他见? 她一改往日的柔顺乖巧,语气变得咄咄逼人,“你还没跟表姐结婚呢,现在来自称‘姐夫’,为时尚早了点吧?” 当初明明是她自己一口一个“姐夫”喊得亲热的。 马豪就是再傻,也明白过来言萝果真对自己有敌意了,脸色骤然沉下。 “果然是你在搞鬼!” 言萝在被带走之前,已经跟同学通过气,让她们转告赵香附,就说她被一个凶神恶煞的男人带到小树林去了。 算算时间,赵香附差不多快到了。 【守护神,请开始你的表演!】四不像兽唯恐天下不大乱地瞎起哄。 言萝立即收起快压制不住的戾气,挂上亲善可爱的笑容,微微歪着头,一脸无辜地问:“姐夫这是说的什么话?” “你少他妈装蒜!” 滔天的愤怒冲昏了马豪多日来因焦灼而一团混沌的头脑。 马豪上前一步,捏紧拳头,逼得言萝“怯怯”地后退了一步,脊背贴在树干上。 “我到底什么地方得罪了你,你要跟我过不去?” “我跟你,过不去?”言萝瞪着眼,十分困扰。 “老狐狸明明答应会考虑让我坐上总监的位置,要不是你横插一脚,我早就得偿所愿了。” 言萝小小声道:“可是,可是叔叔说了是‘考虑’啊,他可以考虑让你坐,也可以考虑不让你坐,这没毛病哇。” “你!”马豪火冒三丈,拳头捏得嘎嘣嘎嘣响,似乎下一刻就会忍不住朝言萝脸上招呼。 他知道打女人很孬,可他都好意思靠女人养了,再打个把女人,似乎也不算多了不起的。 “我真觉得你一点儿都不爱表姐,纯粹就是看上了叔叔的家产。”言萝撅着嘴,将一个担心亲人的小白莲表妹形象演绎得分外生动。“难怪叔叔不敢让你涉足家族企业。” 马豪冷笑。 或许是言萝的邻家小妹脸太具有欺骗性。 或许是马豪打心眼里将女人跟愚蠢画上了等号,觉得言萝对自己构不成威胁。 或许是由于尊严受到了挑衅,急需通过什么事情来重振雄风。 总之,马豪头一次在外人面前扒下了他衣冠楚楚的皮囊,露出了肮脏不堪的内里。 “呵,老狐狸,他以为这样做就高枕无忧了吗?”马豪不无讽刺地道,“只要他女儿在,赵氏公司,迟早会换我来接班。” 第二十三章 表妹不暴躁(二十二) 不管马豪怎么炫耀,言萝始终坚持道:“叔叔不会任由你插手公司的。” “公司不交给我,难道还会交给你吗?” 马豪又冷笑了两声。 也不知是笑言萝天真,还是笑他自己计划周详。 “赵言萝,我提醒你,你只是个表亲,赵家的遗产还轮不到你来继承。等老狐狸一死,房子车子存款股权,全是你表姐的。你表姐那么爱我,到时候肯定会把公司拱手送给我,哭着求我接管公司。” “做梦!” 马豪瞥见皱眉的言萝,神情更骄傲了,“怎么,你不信?” “你怎么会是这种人,表姐真是瞎了眼才会看上你。” “小姨子,你是不知道,你表姐呢,她爱我爱到死去活来,别说一家公司了,就是我要她的命,她也会毫不犹豫地拿给我。” 很多男人非常得意于自身魅力。 他们往往以征服女人为乐,以此来享受兄弟们羡慕的眼神。 如果能够得到白富美身体或是感情,对他们来说,是一段非常值得大肆炫耀的经历。 因为,除了被条件优渥的女人所爱之外,他们自身没有任何值得炫耀的特长。 马豪也不能例外。 “你就不怕我告诉表姐么?”言萝咬着唇,神情纠结。 “怕?我为什么要怕?”马豪越发得意了,“你可以去试试,看她到底是会相信图谋赵家家产的你,还是会相信为了让她不吃苦而努力工作的我。” 言萝明白了。 马豪巴不得她去告状。 男女感情的事情,一贯是最难掺和的,往往外人反对得越厉害,当事人就自以为爱得越深。 这是“罗密欧与朱丽叶效应”。 言萝恨恨道:“无耻!” “你是没看到,你表姐当初为了追我,像条母狗一样跟在我身后,一有女人跟我搭讪,她就冲别人吠个不停。” 马豪一说起往事来,依然觉得很好笑。 仿佛通过贬低漂亮有钱又痴情的女友,能给他自己增添自信心似的。 “表姐才不会信你。” 言萝脸色苍白,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打击,手指却偷偷伸进了裤兜里,搭在手机屏幕上,凭借记忆按下了“结束录音”的键。 “马豪,你太恶心了,表姐迟早会看穿你的本质。” “她对我言听计从,逆来顺受,我太了解她了,我知道不管我做了什么,她都会舍不得跟我分手。我跟她的这场游戏,什么时候结束,由我说了算。你知道网上叫这种女人什么吗?舔狗。” 舔狗,注定一无所有。 马豪大约是得意过头了,伸手拍了拍言萝的脸。 “不信的话,我们来赌一赌?” 他没有控制力度,言萝脸颊上很快浮现出一个红红的巴掌印。 “我……”言萝眼圈微红,倔强地道,“我不跟你赌。” “我跟你赌!” 熟悉的声音,在马豪身后响起。 马豪身体一僵,回过头来,望见双眼噙着泪水的赵香附,彻底傻了。 她的手扶在树干上,身体摇摇欲坠,也不知道听了多久,脸上泪痕未干,又有新的泪痕覆上。 “香、香香……”马豪嚣张的气焰一扫而空,结结巴巴地喊道,“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马豪。”赵香附一字一顿地道,“我们就来赌一赌,看看我到底有没有这么贱,会把我家的公司、把我的性命,拱手送给你。” “香香,你听我解释!” 马豪先过去拽赵香附的胳膊,赵香附先行一步退开,目光复杂地看了言萝一眼,将手里拎的蛋糕盒“啪”地丢在地上,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香香!”马豪追出几步,转身瞪着言萝,“又是你在搞鬼!” 言萝脸上的担忧、难过,早在赵香附离开的那一刻就不见了。 “对呀。”她乐滋滋地回敬道,“你可以去跟表姐解释,看看她是会愿意相信图谋赵家家产的你,还是会相信血脉相连的我。” “赵言萝!” 马豪猛地跨上前,高高扬起手臂,眼看就要落在言萝脸上。 言萝假意瑟缩着往后躲了躲。 某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家伙,怎么还不出来英雄救美呢? “贱女人!” 言萝傻傻地站在原地,似乎给吓懵了。 她想了想,其实挨下这一巴掌也不是件坏事,到时候拿着录音去跟叔叔婶婶告状的时候,会更有说服力。 想到这里,言萝已经做好了挨巴掌的打算。 哪知,巴掌还没落下来,就被从斜刺里伸出来的一只手给截住了。 “谁给你的胆子,碰我的女人?” 这只手修长白皙,骨节匀称,它的主人拥有一把清冷冷的好嗓子。 言萝扭头,故作惊喜地喊了一声:“宋朝辞!” 说罢,在宋朝辞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她一个箭步冲过去,亲昵地抱住了他的脖子,整个人几乎挂在他的轮椅上,笑眯眯地道:“你好有英雄气概哦,未婚夫。” 宋朝辞被雷得身躯一震,忍住将她推开的念头,拿余光瞥了一眼马豪。 哪怕他坐在轮椅上,行动不便,这一眼也依然凛冽无比,气势十足,瞥得马豪一个激灵。 这一长串的打击下,马豪简直惊呆了。 未、未婚夫? 他仔细留意着宋朝辞的神情,这位眼高于顶的公子哥儿并没有明确表示出反对的意思,仿佛默认了这个称呼。 对了,刚才宋朝辞说这是“他的女人”。 难道……是真的? 赵言萝这个贱女人,真的是宋朝辞的未婚妻? 不可能,他压根没听说过! “以前的小龃龉,我不屑同你计较。但从今天开始,你最好祈祷别落在我手里。”宋朝辞语气阴森,“还不快滚!” 马豪惊出一头冷汗。 他承认他嫉妒宋朝辞,以前他敢处处跟宋朝辞作对,正是基于宋朝辞不屑放下高贵的身段来跟他一般见识。 在马豪看来,宋朝辞除了出身比自己富贵之外,其他地方都与他旗鼓相当。 可是,老师偏爱宋朝辞,同学们也喜欢去贴宋朝辞的冷脸,就连食堂打饭的阿姨也会特地给宋朝辞多加几勺肉。 每次论拿奖,宋朝辞总是第一人选。 而他呢? 有了宋朝辞珠玉在前,他永远只能屈居第二。 他唯一能拿到的、而宋朝辞拿不到的,只有贫困助学金。 而这份助学金,是建立在放弃尊严,站在讲台上哭鼻子宣扬自己家有多穷得来的。 第二十四章 表妹不暴躁(二十三) 马豪到现在还记得,在他发表完助学申请演讲之后,同学们十分同情他的遭遇,组织了一场内部募捐。 十块,五十块,一百块……这些都是同学们的一片心意。 最初,马豪是心存感激的。 直到他在募捐箱里看到了一张银行卡—— 当时,银行卡的主人,宋朝辞,正在专心用一台一看就很贵的笔记本写论文,头也不抬,看都没看他一眼,轻描淡写地丢出一句话。 “你的学费和生活费,我的生活助理每个月会按时打到这张卡上。” 而在发现马豪使用这张卡购买高奢产品后,宋朝辞毫不犹豫地终止了对他的资助。 如此随意。 如此任性。 就跟赏赐一只流浪的猫猫狗狗,想给就给,想收回就收回,全然不考虑猫狗的心情。 这种屈辱,搁谁身上,谁会甘心? 马豪十分憎恨高高在上的宋朝辞。 大学四年,他不知道篡改了多少回宋朝辞拿去国际刊物上发表的论文,黑进宋朝辞的电脑截取重要邮件,四处散播宋朝辞吃喝嫖赌吸的谣言。 宋朝辞越不搭理他,他就越恨宋朝辞。 他知道,那是因为宋朝辞瞧不起他。 可即便他时时刻刻搞破坏,宋朝辞依然保送读研了。 而他呢? 毕业两年了,连份像样的工作都找不到。 马豪觉得世道不公平。 有钱人,满身污点,也掩盖不了一身铜臭味。 没钱人,满身优点,也掩盖不了一身穷酸味。 马豪自负地认为,自己是一个很有本事的人,只是出身限制了他的成就,他缺少的只是一个欣赏他看重他,肯给他施展抱负机会的伯乐。 他忘了,在学校里,他或许可以凭借一张优异的成绩单博得老师欢心,可一旦踏入社会,hr对面试者的考量,更注重的是品德、性格、能力以及进取心等等。 试问,有哪家公司会录取一个品德败坏、满腹抱怨、好高骛远、好逸恶劳、靠女友养的小白脸? 不管怎么说,如果宋朝辞一改作风想对他出手,哪怕有赵香附家护着,他在南城也不可能会有立足之地。 更何况现在,赵香附也对他失望透顶,他所依傍的大树倒了。 马豪别无他法,只能恶狠狠瞪了言萝一眼,就此离开。 讨厌的人走了之后,言萝松开手,从宋朝辞身上爬下来。 一边爬,她还一边习惯性地调戏宋朝辞。 “哟,美人在怀而不乱,当代柳下惠啊。” 宋朝辞:“……” 这个可恶的女人! “你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小树林?”言萝四处探头探脑,行为猥琐,“不会是跟哪位美女幽会吧?” 话一说完,她自个先拍拍脑门,笑了。 “哎呀对不住对不住,我忘了,你现在这情况,就算是有心幽会,也缺少硬件设备啊。” 宋朝辞:“……” 他真恨不得拿根针把这个女人的嘴给缝上! “找你有点事。”宋朝辞做了个深呼吸,“我申请了学分考核。” 言萝满脸写着“这他妈跟我有什么关系”。 宋朝辞瞥她一眼,强调道:“恋爱必修课。” 言萝懂了。 “所以,需要我配合你的工作对吗?”言萝笑眯眯地伸出手来,“你先出具个刑事谅解书呗,写清楚不再追究这次交通肇事的责任。” 宋朝辞从轮椅自带的小抽屉里抽出一封信丢给她,“现在可以了吧?” 他给得大方,言萝反倒起疑了。 言萝来来回回将信纸看了好几遍,没发现什么纰漏,这才高高兴兴收起信封,自告奋勇地给宋朝辞推起了轮椅。 “走吧。” …… 恋爱必修课的评委与考评内容是随机抽取的。 言萝作为辅助者,也必须参加考核,以此来印证宋朝辞是否合格。 她跟宋朝辞是分开在不同教室进行考核的。 教室一。 “考生,你女朋友赵言萝最喜欢的一条裙子是什么颜色的?” “……” “你跟言萝吵过架吗?通常是谁先低头求和的?” “……” “你们讨论过多少岁要孩子吗?” “……” “言萝是什么星座的?” 宋朝辞终于能答上来一条了,“天蝎。” 教室二。 “辅助者,你男朋友宋朝辞最喜欢吃什么?” “……” “你见过宋朝辞的父母吗?他们喜不喜欢你?” “……” “你们经常吵架吗,吵架的理由是什么,和好以后还会因为同样的事情继续吵架吗?” “……” “你现在才十八岁,还差两岁才到法定结婚年龄,差三年多才本科毕业,而宋朝辞不到一年就硕士毕业了,你们有规划过未来吗?” “……” 走出教室时,两人对视一眼,都有种不太妙的感觉。 两方评委一合计,将二人叫过来,一锤定音。 “经过考核,考生宋朝辞还没有学会如何去爱一个人,本次考核结果为——不合格。” 言萝大呼冤枉,立即抓住了宋朝辞的手。 这个动作引得宋朝辞眉目微动,垂眸看向两人交缠的手指。 “老师,宋朝辞他不是不懂得爱人,他只是不善于表达而已!” 评委老师瞪了她一眼,“还有你,辅助者赵言萝,你也没有学会什么是爱,你们需要更多的时间来学习这个课题。” “那老师您来说说,怎么样才能合格?”言萝表示不服,“他瘸了,我不离不弃。我脾气不好,他愿意无条件地让着我、宠着我,这还算不上是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吗?” 她看的那些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 “是,他腿脚受伤,你能照顾他一时,这是好事,可是,你可以做到十年如一日、三十年如一日、五十年如一日,愿意一辈子守在他身边吗?” 评委老师气呼呼地道。 “不,你连他喜欢吃什么都不知道!你看上的,只不过是他这张漂亮的脸蛋。” 宋朝辞:“……”漂亮的脸蛋??? 言萝:“……老师,您的台词是不是拿反了?” “还有你,宋朝辞,你现在愿意让着她、宠着她,到底是因为你受了伤,此时只有她对你不离不弃,你没得选,还是因为你喜欢她对你的好?” 评委老师矛头一转,直指宋朝辞。 “你敢保证,未来不会出现另一个对你更好,更加不嫌弃你的漂亮小姑娘?你认为能禁得起诱惑吗?” 宋朝辞:“……” 言萝:“……” 老师,您想的会不会太多了? 他们只是想毕个业而已啊! 第二十五章 表妹不暴躁(二十四) 评委老师们喋喋不休地教育宋朝辞和言萝,你一句我一句,听得两人脑壳疼。 “你们能考上南大,证明你们的卷面成绩不错,可卷面成绩能说明什么?踏入社会以后,谁会看你成绩怎么样?我不希望我们学校出产一批高智商、低情商的巨婴!” “我创立恋爱必修课,不是鼓励学生早恋,更不是提倡学生为了追求爱情而荒废学业。上了大学,最小的孩子也差不多成年了,到了为自己言行买单的时候了。” “设置形式考核,也不是测试你们的爱情是否牢靠,更不是要降低毕业率,而是希望通过这种方式,提起你们对感情的重视,学会用心去爱一个人。” “要知道,不管是爱情、友情还是亲情,全都不是坐在井里等天上掉下来的,它们都需要用心去经营,出现问题趁早维修,而不是丢在一边不予理会,甚至另外换个爱人重新开始,治标不治本。” “现在这个社会,风气太浮躁,快餐爱情太多,大多数情侣凑在一起,只是为了将就过日子,婚姻满意度太低啦。” “很多人已经丧失了爱一个人的能力,享受单身的暧昧,一谈到恋爱结婚就退避三舍,宁可收养孤儿、提前预定养老院,国家生育率降低,人口老龄化增加,年轻人越来越少,社会生产力低下,这种‘老无所依’的情况只能靠劳保部门来养,这将是一笔非常庞大的花销。” “为了解决人口老龄化难题,我国只有出台鼓励生育政策,靠掏空财税、福利部门来鼓励生育,而对婚姻缺乏激情的年轻人们不一定会予以配合,这注定是一条动荡不安的长途。这是相当可怕的事情!在此过程中,人类说不定熬不过去,就此灭绝了……” “总而言之,你们现在不好好学会如何去爱一个人,将来人类要是灭绝了,就是你们惹的祸!” 言萝:“……” 宋朝辞:“……” 老师,您这多米诺骨牌效应,扯得也太远了点吧? “学校能教给你们的知识有限。书本上的内容,只要有脑子的人都能看懂,可这恋爱课程啊,不能流于形式,爱情啊,是需要用心经营才能毕业的。” 评委老师拍了拍似懂非懂的二人脑袋瓜,语重心长地道。 “下一次考核复试时间定为三个月后。去约会吧,两个幼稚鬼,好好体会。总有一天,你们会明白老师的用心良苦。” 二人被赶出了教室,面面相觑。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言萝搔了搔头,她实在没想到考核内容这么偏门,防不胜防。 宋朝辞母胎单身二十三年,以往几年连参加考核的资格都没有,这回还是第一次参加恋爱必修课的考核,没能提前做好准备,事先跟言萝串通。 “就听老师的。”他想了想,“去约会吧。” 约会,需要做些什么? 两个新手研究了半天恋爱书籍,决定走正常模式。 吃饭、逛街、看电影。 吃饭时。 “你饿死鬼投胎?”宋朝辞瞪着面前风卷残云的言萝,他才刚伸出筷子,他最想吃的那盘铁板蒜牛舌就见底了。 言萝头也不抬,一边拼命往嘴里塞吃的,一边得意洋洋地用含糊的声音说道:“想吃?各凭本事!” 宋朝辞发誓,这一瞬间,他真的很想端起盘子扣在这女人脑袋上! “麻烦你,这些菜全部打包一份新的。”宋朝辞不跟她一般见识,抬手招来服务生。 服务生刚拿着打包盒过来,言萝欺负宋朝辞腿脚不便,起身抢过打包盒,朝宋朝辞挑衅地挤了挤眼珠子,“啪嗒啪嗒”跑掉了。 “宋公子,我代表叔叔婶婶表姐谢谢你哟!” 气、炸! 逛街。 “这个、这个、这个,我喜欢。”言萝看到什么都想要。 “喜欢就买。”宋公子一脸淡定。 “宋朝辞,你说是砖红色好看,还是焦糖色好看?” “喜欢就全部买下来。” “也对。小学生才做选择题,我两件都要。”言萝二话不说,冲进店里把东西包装好,回头捅了捅宋公子的胳肢窝,“付钱。” 宋朝辞:“……” 在导购小姐期待的目光下,他认命地掏出黑卡递过去。 这还不算完。 刷完卡,一扭头,却看到言萝将所有的包装袋全挂在他的轮椅上,任由他艰难地推着走,宋朝辞又一次气炸了。 “阎、罗、王!” 她虐待残疾人! 看电影。 电影一开场,言萝总是有很多的话要说。 “凶手肯定是摄影师。” “欸,注意看这个小女孩,她是幕后boss。” “后面有反转,其实主角也是个杀手,扮猪吃老虎呢。” 基于先入为主的念头,宋朝辞总会特别注意她所点破的那几个,观影效果大打折扣。 宋朝辞面无表情地问:“你知道‘剧透一时爽’的后一句是什么吗?” 言萝无辜地眨巴眨巴眼。 最可气的是,结局每次都会被这个女人说中! 宋朝辞当然不觉得言萝眼光能毒成这样,忍不住问道:“你是怎么猜到的?” 言萝老老实实回答:“哦,你买票的时候,我上网搜了一下剧情介绍和影评。” 宋朝辞:“……” 他真应该喊家庭医生来,将这女人的臭嘴缝上! 三个月时间,就这么吵吵嚷嚷地过去了。 恋爱必修课复试现场。 教室一。 “我去隔壁教室辅助你考核,加油!宋公子,我看好你哟!” 言萝回头给宋朝辞打气,临走前还笑眯眯地在他大腿上摸了一把。 这无耻的举动,气红了宋朝辞的脸。 “哎呀,大腿还是这么结实,挺好,平时注意多按摩,不然肌肉会萎缩的。” 宋朝辞:“……闭嘴。” 言萝恶趣味地挤了挤眼珠子,“我走啦,不要太想我。” 主考官捋着八字胡直笑,“小两口最近感情培养得还不错嘛。” 面对评委老师们戏谑的眼神,宋朝辞的脸红得不可思议。 说实话,他对这次考核不抱希望。 这三个月的接触,完全颠覆了他对言萝的认识,这丫简直就是老天爷派来折腾他的恶魔! “考生,你见过你女朋友言萝的家人吗?他们对你是否满意?” “没见过,只通过几次电话,似乎是满意的。”宋朝辞一副破罐破摔的态度,忍无可忍地告起了黑状。“阎罗王经常从我这里敲诈吃的穿的送给她叔叔婶婶表姐。” “‘阎罗王’是指……” 宋朝辞不情不愿地道:“言萝。” “这是你们之间的爱称吗?”评委老师笑了起来,“所以你是凭借礼物攻势打进了她家里?” 爱称个鬼! “我没想过这些。”宋朝辞犹自愤愤不平,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幼稚,“她拿走了我的黑卡,到处给她叔叔婶婶表姐刷礼物。也不见给我刷一份,这个没良心的女人!” 第二十六章 表妹不暴躁(二十五) 评委老师忍住笑意,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哦?那这个‘没良心的女人’,最喜欢吃的东西是什么?” “只要是好吃的,她都喜欢。”宋朝辞积攒了三个月的怒气终于有了发泄的途径,“她就是一只巨大的人形饕餮!” 教室二。 “辅助者,你男友宋朝辞最讨厌吃什么食物?” 言萝甜甜蜜蜜地说道:“只要是我喜欢吃的,他都讨厌吃。” 评委老师愣住了,“为什么?你们感情不好吗?” “不,老师您弄错了。”言萝适时“娇羞”地低下头,“只要是我喜欢吃的东西,他都会说自己不喜欢,特意留给我吃。” “哦,这样啊。”评委老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只不过,这个木头脑袋还没发现呢,我喜欢吃的东西,‘恰巧’也全都是他讨厌吃的东西。”言萝笑得更甜蜜更灿烂了。 猝不及防被喂了一嘴狗粮的评委:“……” 两方评委一合计,彼此神情都有些微妙。 评委一:“这两人加起来绝对不超过三岁,绝对是在虐狗,对不对?” 评委二:“姓宋的小子口嫌体正直,傲娇式虐狗。” 评委三:“姓赵的姑娘热情似火,实力宠夫式虐狗。” 主考官:“冷冷的狗粮在我脸上胡乱地拍……” 评委团把宋三岁和赵三岁虐狗二人组叫过来,一锤定音。 “经过评委团合议,考生宋朝辞本次考核结果为——” 话到这里,故意吊人胃口似的,停住了。 言萝朝宋朝辞充满自信地一笑,宋朝辞像是被狗啃了一样,嫌弃地别过脸。 “合格!” 一声惊雷炸下来,宋朝辞懵了。 主考官笑容满面地道:“很高兴你们二位拥有超强的爱人能力,对待感情态度诚挚,互相关心,互相体谅,生活也很有情趣。希望在不久以后,可以收到你们俩的喜讯。” 欸? 拿到恋爱必修课合格的成绩单走出教室时,宋朝辞依然有种不真实感。 他……毕业了? “老师。”他纠结许久,终于还是私下找了主考官,“我有个疑问,您为什么……” “你是想问,你跟赵言萝明明是在演戏,为什么我还会认定你恋爱必修课合格?” 宋朝辞有些惊讶,“老师,您怎么会知道的?” “很多人都说,你为人太过孤僻傲慢,瞧不起人。但老师知道,你只是缺少人情味,骨子里对周围发生的一切漠不关心,很少有情绪大起大落的时候。往好里说,叫做‘云淡风轻’,往坏里说,叫做‘冷漠无情’。” 主考官扶了扶眼镜,面容里透露出一股看透世事的睿智。 “可自从你跟你的‘阎罗王’相处之后,你的生活里,才出现了不同的色彩,积极乐观,朝气蓬勃。你会因为她欺负你而火冒三丈,也会因为你欺负到她而开怀大笑,情绪鲜明生动,才真正有了凡尘俗世的‘人情味’。而且,这种感觉,只有她能够带给你。” 宋朝辞想起他住院的那段时间。 阎罗王在的时候,他经常生气,每时每刻都在克制着掐死这个女人的冲动。 可当阎罗王一走,他却又觉得索然无味,就好像一个被抽空生机的老人,对这个世界提不起半点兴趣来。 宋朝辞似乎懂了,又似乎没懂。 主考官意味深长地冲宋朝辞一笑,“有的东西啊,早就已经悄悄萌生了,它就偷偷藏在你心里,等着你慢慢去挖掘。” …… 言萝在辅助宋公子进行恋爱必修课备考的这三个月里,没有放弃给渣男主马豪添上一把热烘烘的柴火。 当日,马豪离开小树林之后,言萝突然抓起宋公子的手,干净利落地甩了自己一巴掌。 宋公子当时就惊呆了。 “你……你疯了?”宋朝辞眉头紧锁,颤着手指想去抚她的面颊,却被她笑嘻嘻地避开。“车祸的事情,我真的没怪你。” 敢情这木头还以为她是在自责呢! “这叫na。”言萝一本正经地回答。 随后,趁着巴掌印还没消下去,言萝顶着一脸红肿,以最快的速度打车去找赵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马豪对自己动粗的事情,顺带把她偷录的那段录音也拿了出来。 赵母气愤地向赵香附求证,赵香附红着眼圈沉默以对,从侧面印证了言萝的说法。 人证物证俱在,马豪没有任何辩解的余地。 自此,赵父赵母坚决要求赵香附与马豪分手。 马豪当然不肯放弃赵家这棵好乘凉的大树,用尽一切手段对赵香附重新展开追求,各种认错求饶辩解,将一切责任推到言萝头上。 软弱的赵香附犹豫不决。 在一次次“无意间”听见马豪打给言萝的辱骂恐吓电话之后,赵香附终于下定决心,给马豪发了一条分手短信。 短信发出去头几天,马豪彻夜守在赵家门口,被赵母叫来的小区保安拖走好多回,可过不到几个小时,他总能重新出现在楼下。 赵香附去上课,他远远跟在后面。 赵香附去吃饭,他就在窗口深情地凝视着她。 赵香附心不在焉地过马路差点被自行车撞到,也是他突然冒出来救下的。 时间一长,赵香附的心,又开始摇摆了。 言萝将一切看在眼里,摸了摸下巴。 苦情虐文女主的通病,好了伤疤忘了疼。无论渣男主做了多恶劣的错事,她们总能为自己的男人找出各式各样可以被原谅的借口。 看来,她得实施nb了。 几天之后,马豪毫无预兆地不再纠缠赵香附了。 赵香附的目光掠过空荡荡的身后,心情难免失落。 他为什么不能再坚持一下下呢? 与此同时,校园里也开始盛传,金融系两年半前毕业的马豪学长,勾搭上了隔壁市北城的千金大小姐,两人正打得火热。 赵香附隐隐的期待,终于落了空。 果然。 狗改不了吃屎。 她怎么会幻想着,马豪会悔改呢? 就这样平静无波地过了三个月。 直到某天,赵香附路过书房,听到赵母在跟赵父闲聊。 “幸亏香香跟那个谁已经分手了,要不然啊,我们赵家搞不好就出了个杀人犯女婿,多丢人哪。” 赵香附猛地推开门,拔高声调质问道:“爸,妈,你们说谁是杀人犯?” 第二十七章 表妹不暴躁(二十六) 马豪因涉嫌故意杀人罪,被判处十八年有期徒刑,目前正蹲在南城市监狱。 用以定罪的关键性证据,是一把古朴的青铜断剑。 公安机关在剑槽里提取到了受害人的血渍,还在剑把上发现了几枚指纹,确认其主人是马豪。 邻居们证实,曾听到马豪跟人大声打电话,宣扬自己杀了那几名死者替女朋友报仇。 警方也在马豪的手机里,找到了他发给女友的短信,隐射自己杀人的壮举。 按照常理来说,警方是会找赵香附来核实情况的,但或许是基于赵母在施压,这条导火索压下去了。 赵香附得知马豪的情况后,时常去探监。 隔着栏杆,她一手拿着话筒,一手贴在玻璃幕墙上,愧疚地望着玻璃后的马豪,郑重地说道:“你不要灰心,事情总有转机的,我会救你的,我替你请最好的律师,我会说服我爸爸替你疏通关系。” 多日的牢狱之灾,使得马豪的意气奋发早就消磨光了。 他剃了光头,胡子拉渣,面容憔悴,颓然地望着赵香附,没有说话。 “我会救你,我会救你的……”赵香附语无伦次地重复着,泪水夺眶而出,声音哽咽嘶哑,“你为了我才变成这样的,我知道你对我一片真心,是我以前太傻太作,辜负了你。” “案子已经判下来了,你能改变什么?” 马豪终于开口,苦笑着说出第一句话。 赵香附在来之前已经咨询过律师,急忙道:“我们可以申请再审,律师说了,说不定可以减轻你的刑罚。” “减轻?”马豪的反应终于激动起来,“人不是我杀的!凭什么只能‘减轻’?我是无辜的,我没有罪!那把剑根本不是我的!我发誓我从来没有碰过,肯定是有人在搞鬼!” 身后的狱警一见他失态,立即冲上来把人按住。 赵香附只当马豪还在嘴硬,抹了一把泪,抽抽噎噎地说道:“我还会再来看你的。” “是赵言萝,肯定是赵言萝!”马豪一边拼命挣扎,一边撕心裂肺地大声嚷嚷。 赵香附一愣神的工夫,他已经被带下去了。 带着满腹疑惑,赵香附开始找私家侦探调查这件事的始末。 案发时,马豪没有不在场证明。 有监控录像表明,他曾在案发时去过现场,与几名被害人产生过争执。 古怪的凶器上有被害人的血渍和马豪的指纹。 赵香附得到的线索,正是检察院用以指控马豪杀人的那些,所有证据都指向唯一一个答案:凶手就是马豪。 可,事实,当真如此吗? 不知为何,赵香附下意识地调查起表妹言萝来。 被害人的死亡时间,正是她开着赵父的车,不小心发生追尾的第二天。 那时候,她以为自己撞死了人,害怕得要命,是言萝主动背锅,替她处理这起交通事故。 那几天,赵香附没有见过言萝。 后来的事态发展,赵香附没有再去关注,只是听言萝的,从赵母那里弄了200多万,经言萝的手赔偿给了对方。 赵香附在调查中,发现了一个很不起眼的细节。 交通肇事后的第二天晚上,赵父的车子曾在距离案发现场不远处的小巷子里被人拍下了牌照。 过了大概三十分钟左右,马豪从巷子里走了出来。 五分钟后,赵父的车子驶离。 根据私家侦探的情报,坐在驾驶座上的人是个职业代驾,那天雇他的是一个笑容温和的年轻女孩子,他开着这辆车将人从医院接到小巷子里,女孩子下车待了不到四十分钟就回来,让他把车子开回医院去。 回程路上,女孩子问了代驾师傅一个很诡异的问题。 “你知道,什么东西才能够制裁黑暗么?” 代驾师傅很莫名其妙。 他从后视镜里瞄了一眼女雇主,开玩笑般回答:“光明?” “不。”女雇主微微一笑,眼神凛冽,“是更晦涩的黑暗。” 真正能够制裁黑暗的,只有更为晦涩的黑暗。 私家侦探拿着言萝的照片给代驾师傅辨认,代驾师傅认出这正是雇她的人。 看完全部调查结果,赵香附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 她突然想起来,那天她差点受到欺负,言萝一个人打跑了那几个小混混。 言萝,从来不是一个娇弱乖巧的女孩。 最终赵香附没能沉得住气,拿着这堆证据,丢到言萝面前,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字、很慢很慢地问:“你去过案发现场,对吗?” 言萝没有否认。 “你去那儿干什么?你有没有看见马豪?人真的是他杀的吗?”赵香附一迭声地问。 “不是。”言萝眼神有点儿奇怪,下巴微微抬起,神情颇为自得,“那个弱鸡,只在女人面前才横得起来。一遇到肌肉发达的男人,他就老实得跟兔儿爷似的。” 藏在心头的答案七上八下,呼之欲出。 “那……是……”赵香附艰涩地动了动唇,声音低不可闻,“你?” 言萝爽快地认了下来,“当然!” 赵香附呆住了。 “你怎么可以这样?你知不知道,马豪因为这件事被抓去坐牢了?”片刻后,赵香附去拉言萝的胳膊,“快,快跟我自首,把他换出来。” 言萝站那没动。 赵香附扭头催促道:“快点啊!你怎么能让无辜的人替你的罪行背锅!” “表姐,你到底是在心疼‘无辜的人’,还是在心疼‘马豪’这个人?” “那有什么区别?” “当然不一样了。表姐,你好好回忆,马豪他对你都做了些混账事,他当真无辜吗?” 言萝不肯配合,赵香附怒不可遏,高声道:“那些都过去了!人既然是你杀的,你怎么好意思让别人给你顶罪?” “咦,是我吗?” 言萝歪头做沉思状。 “表姐,你再想想,当初是我故意设计让他顶罪的吗?明明是他自己不要脸,截胡抢我人头,所以我就想啊,既然他这么喜欢抢功劳,那就让给他咯,同样的,藏在功劳后的隐患,也自然得由他来承受,这有什么问题?” 赵香附说不出辩解的话来。 当初,的确是马豪在有意误导她。 只是,他忘了,谎话说上一百次,也就成了真的。 周围所有人都在坚定地说:是的,人真的是他杀的,他亲口承认的呢。 第二十八章 表妹不暴躁(二十七) “不对,不对!”赵香附连连摇头,后退了几步,身体撞在门框上,摇摇欲坠,“每个人都有生存的权利,你无权随意终结别人的人生,那可是几条活生生的人命啊!” “是吗?那么,表姐你以为凶手是马豪的时候,怎么不去对他说‘那可是几条活生生的人命’这句话呢?敢情你以为他切的是萝卜丝儿?” 言萝的笑容亲切极了。 赵香附看在眼里,只觉得心口发冷。 “表姐,双标也不能这么玩儿的。” “不、不管怎么说,马豪是无辜的。”赵香附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只能反复地强调道,“他没有做错什么,他不应该受罚。” 在所谓的姐妹和男人之间,取舍立见。 “这么说,表姐觉得,该受罚的人是我?”言萝努了努下巴。 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赵香附看到自己腕上系着一根红绳。 红绳款式很普通,中央坠着一枚小小的银色小剑。 这东西……怎么来的? 她为什么完全没有印象? “你真的认为,马豪无辜么?哪怕他对你的惨境视而不见,事后又来挖苦你还不如陪酒女干净;哪怕他处心积虑骗走你家的财产,设计害你父亲入狱,逼死你母亲;哪怕他用着你家的钱,在外面养一堆小三小四小五,最后把你推下八十八层的高楼,令你惨死……” 随着言萝的提示,赵香附的神情也跟着恍惚起来。 她仿佛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自己。 以及,不一样的马豪。 她哭着求他放过爸爸,他神情漠然,无动于衷。 她歇斯底里地拍着酒店的房门,门内一声响过一声的暧昧呻吟仿佛在嘲笑她的可悲。 她和他站在天台上进行最后的谈判,吵到彼此用尽耐心,他突然将她往后一推。 她的生命,就此结束。 不甘心吗? 自然是不甘的。 怨恨吗? 自然是怨恨的。 她徘徊在人间,迟迟不肯踏上轮回的路。 她没日没夜地痛哭,眼泪化作一滩滩血水,令天地失色,雷声轰鸣。 终于,她的怨她的恨,召来了守护神。 “如果给你一次重生的机会,你希望做什么?” “我希望,我可以不再受那个男人的哄骗,不再被他利用、糟践,一辈子就守着爸爸妈妈,幸福快乐地过一生。” 言萝朝赵香附伸出了手,“这些,你都忘了吗?” 不,不! 赵香附清醒过来,使劲想把手上的红绳往下摘,但无论她怎么摘都摘不下来,这东西就跟长进她肉里一般,她越扯,红绳就系得越紧。 “你对我做了什么?!”赵香附惊声尖叫道。 她不愿意相信,她所爱的男人,是这么一个两面三刀的渣男。 她更不愿意相信,刚刚她所看到的那个可悲的女人,就是她自己! 真可笑,这世上哪有什么轮回,哪有什么重生,哪有什么守护神? 假的,都是假的! 一定……一定是赵言萝对她动了什么手脚! “事到临头,你还不愿意相信吗?如果不是因为契约精神,你以为谁想管你的破事?”言萝歪着头,叹息道,“你不会以为,我真是你什么远房表妹吧?” 不可能,不可能! 赵香附跌跌撞撞地跑掉了。 她不知道她应该去哪儿。 看到爸爸,她就想起爸爸被捕入狱的情形。 看到妈妈,她就想起妈妈在病床上停止呼吸的那一刻。 看到她自己,她就想起那个歇斯底里的怨鬼。 不知不觉中,赵香附乘车来到了老家。 凭借着记忆中的路,她找到了一户人家。 “您好,是二伯家吗?我是香香,赵香附。” 一名看着有几分眼熟的大婶从门里走出来。 “啊呀,是香香吧?几年没见,成大姑娘了!” 两人寒暄了几句,赵香附开门见山地问:“婶儿,我想问问,二伯家是不是有个女儿?” “有啊。”大婶爽快地回答,“这也是个苦命的,就头几年,他们父女俩去镇子里赶集,遇到山路塌方,那一车人啊,全部掉下山崖了。” 热情的大婶指着某一处陡峭的地势说道。 “喏,那就地方,就是他们的埋骨乡。” 赵香附咬了咬唇,离开村子,打了个电话给赵父,提起这件事。 不管她怎么解释,怎么发誓,赵父就是不相信。 “不可能。”赵父一口咬定言萝是自己侄女儿,“我亲眼看着她长大的,假不了。” 赵香附又打电话给赵母说这事。 奇怪的是,赵母跟赵父想法一致。 “您又没见过表妹,怎么知道言萝就是我亲表妹?”赵香附急了。 “我不知道,我就是觉得,她是我侄女儿。”赵母肯定地道,“打从第一眼见到她开始,我就认定了这个侄女儿。” 赵香附心一沉。 二老这被洗脑了一样的认同感,令她极为不安。 某种可怕的想法,在她脑海中急剧发酵。 赵香附连夜乘车赶回了南城,软磨硬泡着赵母打点好关系,给她破例争取到了一次探监的机会。 “你的事情,我都弄清楚了,是言萝搞的鬼,人是她杀的,她心思太歹毒了。”赵香附对着玻璃幕墙后的马豪说道,“你不用担心,我待会约她出来见面,把她承认设计害你的那些话录下来交给警方,替你洗脱冤屈。” 马豪用一双浑浊不堪的眼睛看着她,没有说话。 长期的牢狱生活,彻底击垮了他。 世界到底有多黑暗,长期站在阳光底下的人,是瞧不见的。 马豪消沉地垂下眼皮。 赵香附不知道的是,他几个月前因威胁恐吓赵言萝一事彻底触怒了宋家,日子并不好过。 宋家甚至不用亲自出手,只须放一句话出来,就有各路牛鬼蛇神无缘无故冒出来针对他。 此时,马豪待在里边反而是最安全的,这一点他不想承认都不行。 “马豪,你别这样。”赵香附垂头,拿手背抹了一把泪,“我真的很爱你,我也知道,你同样也很爱我。” 赵香附说着说着,笑了起来。 “言萝那个可怕的女人,她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她居然说,在小巷子的那天晚上,其实你就在家里,在窗口眼睁睁看着我经历的一切。她还说,你根本不爱我,你图谋的是我爸的家产……哈,她以为我会信,我又不傻,我怎么可能……” 马豪突然插话:“是真的。” 第二十九章 表妹不暴躁(二十八) “我怎么可能……”赵香附一愣,后知后觉地问,“你、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赵言萝说的,都是真的。” 死寂。 赵香附握着话筒,眼底的泪花转了转,迟迟未能流下来。 “我之所以能容忍你这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千金大小姐这么久,那是因为我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挤入有钱人的圈子,得到你家的公司、豪车、高档住宅。” 赵香附慌乱地伸出手,下意识地想去抱他,却被挡在二人之间的玻璃幕墙所阻拦。 “马豪,你在说什么?是不是、是不是言萝她跟你说了什么?” “说句实在话,从头到尾,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你在我心目中,就是一张闪闪发光的钞票。”马豪嘲讽地笑了笑,“谁会拒绝一张钞票呢?更何况,还是主动贴过来的那种。” 赵香附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泪水肆意地涌出。 或许因为天降横祸,让马豪意识到他越反抗就死得越快。 或许因为恐惧于宋家对付自己的狠毒手段。 或许因为马豪心里到底还存留着一丝丝的良知。 他忽然不愿意再欺骗面前这个女人了。 “我看见你这张哭哭啼啼的脸就犯恶心。赵香附,算我求你,以后你别再来了。”马豪霍然起身。“我这样的人,不值得你喜欢。” 赵香附魂不守舍地走出了监狱大门。 门卫室正有人在登记出入记录,她无意间瞥了一眼,随后为之一怔。 在她登记的名字上方,间隔着几行的距离,记录着一个眼熟的名字。 赵言萝。 赵言萝……赵言萝! 果然是她! 赵香附不由攥紧了拳头。 为什么,为什么她害了马豪还不够,非要来拆散他们俩? 哪怕她真的是什么守护神,可是,可是马豪上辈子渣,不代表他这辈子也会一直渣到底啊! 赵香附愤怒地去找言萝对峙。 回家路上,她先打了父母的电话,问清楚言萝在哪,随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她想把马豪救出来。 人不是他杀的,他不应该被人嫁祸帮人顶罪。 即便,即便真是他杀的,那也是为了替她报仇,她更加无法坐视不理。 赵父赵母沉默了很久。 半晌,电话那头响起了赵父的话。 “香香,说实话,爸爸很不喜欢这个马豪,他眼神飘忽,心术不正。”赵父叹了口气,“但是,你是我们最疼爱的女儿,你有所要求,爸爸妈妈一定会全力支持你,哪怕将全部家产赔进去,能换来你一笑,爸爸妈妈也心甘情愿。” 赵母在旁边补充道:“要是能够通过这件事,让马豪诚心悔过,真心真意地对你好,我们就更开心了。” 赵香附的眼眶,蓦地湿润了。 “爸、妈,谢谢你们。” 赵香附在离家不远的商场堵到了言萝。 准确地说,是言萝跟宋朝辞。 赵香附忍不住多看了宋朝辞几眼。 宋朝辞刚坐上轮椅时,脸上没有特别的情绪,大家都以为他只是腿脚受了一点小伤。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家发现他依然轮椅、拐杖不离身,都在议论这位宋学长是不是残废了。 而唯一能够近宋朝辞身的女人言萝,也因此成为了众人打探的焦点。 就连赵香附也八卦地问过几嘴,言萝回答得模棱两可。 时过境迁,赵香附不由开始怀疑,言萝接近宋朝辞,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赵香附实在很好奇,宋学长他,知道言萝有多狠毒多邪恶吗? “叔叔婶婶刚打电话跟我说过了。” 赵香附还没来得及质问言萝,言萝率先把宋朝辞推进一家临街的咖啡馆,把他扶到座位上,收走轮椅跟拐杖,断了他自己跑过来偷听的路。 宋朝辞气得搁那挠桌,显然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干这事了。 做完这些,言萝走到僻静处,丢出一句话,直接堵上了赵香附的嘴。 “如果你喜欢犯贱,愿意搭上自己全家,去救搞得自己家破人亡的仇人一命,重蹈家破人亡的历史,我不拦你。” 言萝斜着眼,唇角微微勾起,神情有些轻蔑。 赵香附很受不了言萝的眼神,这让她坐立不安,真的觉得自己身上贴了一个“贱”字。 “我不是要救他,我只是不想冤枉别人。” 过了好半天,她才弱弱地辩驳,兴师问罪的气势早跑光了。 “拉几把倒吧你,我就不信,如果真是马豪干的,你能眼睁睁看着他受罪。” 赵香附无法反驳。 言萝嗤笑道:“所以说,你做这些,只是想帮马豪脱罪而已,少拿什么正义、公平说事,拿大帽子压人,显得自己有多伟大似的。” 赵香附气急了,声音拔高了两个度,“为什么你能说得这么理直气壮,难道做错事的人不是你吗?!” “我做错了什么?” 言萝歪了歪头,看向咖啡馆里的宋朝辞。 显然,他很不甘心被故意丢下,正艰难地连人带椅子往门口凑。 有好心的服务生上前想帮忙,都被他抬手拒绝了。 望见言萝看过去的视线,他回以恶狠狠的一眼。 言萝挑眉,冲他一笑。 “他们该死。” 赵香附坚持道:“他们该不该死是由法律说了算的。不管出于什么动机,你随便杀人就是不对。” “那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言萝收回视线,语气冷冽,“在此之前,他们已经奸杀了十一个女人,其中包括一名八十岁的老奶奶。” 赵香附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们还抢劫了四个老人,其中三个被杀害,剩下一个算命好的,成植物人了。” 言萝哼了一声。 “如果我不动手,在今后的几十年里,又会多出六十一个受害者,六十一个!” “现在是法治社会,你不可以这么做,没有人可以越过法律的角度惩恶扬善。”赵香附反驳道,“你可以报案,让警方将他们绳之以法啊。” “你认为法律是万能的?侦查手段在进步,犯罪手法也同样在进步,我们耽误的每一秒,都有可能出现下一个牺牲品。” 言萝笑得更讽刺了。 “就算真的抓到了人,那又怎么样?抓到了就一定会控诉吗?控诉就一定会判刑吗?判刑之后,关个十几年放出来,你敢断定他们不会继续祸害更多人?” 在这个世界,戾气重的人太多,而犯罪的成本,则太低太低了。 被孤立就干掉舍友,离婚就拿刀砍老婆,厌世就开车去幼儿园门口撞素不相识的小孩子…… 这类人,活着简直浪费资源。 他们每多呼吸一口空气,都意味着可能又要多添一条无辜的人命。 言萝的想法当然简单,而且粗暴。 既然有捷径可以走,她为什么不能从根源上截断罪恶之源? 第三十章 表妹不暴躁(二十九) “赵香附,我问你……” “如果你是一名非电路集中控制、需要人工转换道岔的火车司机,恰巧刹车失灵,前方有左右两条轨道,左边那条轨道上有五个人,而右边那条轨道上只有一个人。” “现在,你只有两个选择,第一,往左开,你会撞死这五个人,而救下右轨道的一个人。第二,往右开,你会撞死这一个人,而救下左轨道的五个人。” 言萝看似温顺无害地笑了笑,这副模样令赵香附毛骨悚然。 “你选哪一个?” 赵香附没有回答,或者说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你愿意救这四个坏人,还是愿意救这六十一个无辜的受害者?如果这些受害人里,有你的亲人、你的朋友呢?你会不会改变主意?” 言萝笑得更讽刺了。 “我猜,你会选择第三种,强行将货车驶离轨道,哪怕你这么做,很可能会让整车人陪你一起送命。在你看来,车上这几百上千号人不是你直接撞的,他们死于‘意外’,你手上干干净净,心里坦坦荡荡,不用背负任何责任。” 关键时刻不能做出取舍,犹豫不决,只会惹出更多的麻烦。 “赵香附,这样的你,有什么资格站在道德制高点指责别人?” 赵香附被这一连串的逼问惹毛了,反驳道:“你这个刽子手,又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 “不是你先给老子扣道德的大帽子吗?怎么,你扣得,老子就不能反扣回去?” 言萝烦躁地揪了揪头发。 天知道她究竟有多想搞死这双标狗。 “哦对了,或许,我应该让你看一看你前世是怎么被这四个人欺辱的,好教你从卫道士的神坛上走下来,站在受害人的角度,好好想一想他们究竟该不该死?” 言萝废话这么多怼赵香附,权当发泄。 否则别人还以为她心虚,自个憋屈个半死,压抑成了神经病,脾气一上来,直接把女主给弄死了,到时候没法跟破系统交差。 妈蛋,想完成个任务,怎么就这么难! 【好!】 系统四不像兽在旁边喝彩。 它早就搬出小板凳,津津有味地一边嗑瓜子,一边观赏这场精彩的姐妹撕逼表演。 【守护神老姐,控制一下你的暴脾气,千万别上手啊。】四不像兽凑完了热闹,终于记起尽一下职责,给言萝提了个醒。 它想起言萝那爱与正义的双杀一脚,补充道:【上脚也不行。】 “我可以拔剑么?”言萝认真脸。 【……那就更不行了!】四不像兽跳了起来,【你的积分是-!负的!照这个速度扣下去,迟早有一天你会被丢肉啥文里。】 言萝平淡地“哦”了一声,不以为然。 【就是不停地给你喂春药,让你每天被男一男二男三男四男五轮流压,没有任何反抗之力的那种惩罚位面。】四不像兽呲着大板牙威胁道。 “……”言萝笑容和善,“你再说一遍。” 四不像兽火速搬着小板凳躲回虚空之门。 这会子,赵香附终于回过神来了。 “你说那四个人有案底,以后也会继续犯案,没有任何证据,谁知道是真是假?你觉得你在伸张正义是吗?你有没有想过,你自作主张非法剥夺他人生命,会给他们的家人带来多大的伤害?” “他们作案的时候,难道就考虑受害者家人的感受了?赵香附,你可真有意思。” 言萝似笑非笑。 她从不会标榜自己有多高尚。 可是,她凭什么容忍一个没比自己高尚到哪里去的人来指责自己? “我言萝所行之事,全凭喜怒,无所谓什么正义不正义。天下是非善恶本就一体,没有真正的善,也不会存在毫无缘由的恶。何谓正义,何以不可,何人来断?你么?” 赵香附涨红了脸,仍旧据理力争。 “当然是由法律说了算呀!我也是受害者之一,可我觉得,他们或许有罪,但不一定至死。你随意剥夺他人生命,不审不问不听辩解直接动私刑,这是不尊重法律、轻视人权的表现。” “哦,你是被强未遂的受害者,因为你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所以你就可以代替其他受害人原谅加害者,让加害者继续逍遥法外?这是什么逻辑?” 言萝嗤笑。 “如果他们已遂了呢?你还能想当然地原谅他们么?” 站着说话不腰疼。 针没扎到身上来,人们是不会感觉到疼的。 什么叫做感同身受? 没有身受,何来感同! 很多人在受了委屈时,现实中不敢反抗,怂如包子,只能在互联网上匿名吐槽求安慰。 他们不明白,通过自揭伤疤的方式来求安慰求认同,是世上最没意义的行为。 因为,没经历过的人,不能理解你的痛苦,只会觉得你矫情。 正在经历着的人,互相宣泄互相抱怨,各自抱着一堆负能量失眠。 而经历过的人,虽则懂得这种痛苦,却因为时过境迁,回想往事,反而更多的是自嘲,风轻云淡地开导着:你不过一时钻了牛角尖,等你走出来,你会发现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破事。 那么,问题解决了吗? 没有。 人们以后看到你,只会想起你那些丑陋不堪的伤疤。 在某些时候,这些伤疤,甚至会成为他们取笑你、攻击你的道具。 而赵香附,正属于第三者。 她前世曾经经历过,但却忘得一干二净。 她今生险些经历,被言萝救下了。 正因为如此,赵香附才能够轻描淡写地提起这件事。 她自诩为受害者,却不能真正理解受害者想要将坏人碎尸万段的激愤心情。 没有身受,自然就不存在所谓的“感同”。 “你不要转移话题,我说你轻视人权,你敢承认吗?”赵香附非跟言萝杠上了。 “修道一途,强者为尊,你跟我讲人权?”言萝觉得很好笑,“好吧,入乡随俗,既然你要扯人权,我陪你扯两句。很抱歉,在我眼里,能称之为‘人’的人,才拥有人权,而畜生,不配拥有。” 言萝忽然就想,如果把眼前的人换成前世被糟蹋的赵香附,她还能说出这番正义宣言来吗?她还会认为,这些人或许罪不至死吗? 不。 她只会觉得,他们死有余辜! 多么讽刺。 第三十一章 表妹不暴躁(三十) “你……亏我把你当成姐妹,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赵香附听出了言萝口中的威胁之意,眼里蓄满了泪水,颤抖着指责道。 “你算什么守护神,神哪有你这样恶毒的!” “赵香附啊赵香附,谁告诉你,‘守护神’等于‘神’了?我言萝呢,不过一名以杀入道的小剑修,杀戮是我的本性,也是我的天职。你想跟我说教?道行浅了些。” 言萝伸手,轻轻拍了拍赵香附的脸蛋。 “亲爱的女主大人,恭喜你跟女魔头订立了契约。可惜,为时已晚。” 她嘴上说得轻松,心里依然不得劲。 撕破脸,沉没成本实在太高了。 言萝耐心告罄,丢下赵香附,甩脸就走。 人都走到小区楼下了,言萝忽然拍了拍脑门。 咦,她是不是忘了点什么东西? 咖啡馆里,身残志坚的宋朝辞终于艰难地把自己连人带座椅挪至门外,定睛一看,只见商场角落里孤零零地躺着一张轮椅跟一副拐杖,言萝早已人去椅空。 宋公子顿时气得额角青筋直跳。 “阎、罗、王!” …… 南城监狱内。 澡堂。 “嚯,这新来的小白脸啊?” 正在洗澡的马豪,如往常一样受到了围观。 来的是个一脸横肉的中年男人,几个小弟众星拱月般将他围在中间。 这人马豪听说过,叫王哥,是个狠人,手下有好几条命案,这里有一半做了他小弟,还有一半则受到他跟他的小弟们欺负。 马豪还知道,王哥很快就会刑满出狱。 这个人,不好惹。 “瞧瞧这小子的皮肤,啧啧,真嫩啊,就跟女人一样。”王哥猥琐地吹了声口哨,用十分下流的目光打量马豪的身体。 马豪手一抖,手里的肥皂掉在了地上。 肥皂掉了,捡,还是不捡? “哇啊哦,掉了掉了!捡啊,捡啊!” 那帮小弟们就跟疯了似的瞎起哄。 马豪不是什么天真单纯的人,他当然知道这里头的含义。 他太弱了。 在这里,弱者如果不依附于强者,就只能沦为众人的玩具。 到底是当一个人的玩具,还是当一群人的玩具? 答案,显而易见。 马豪强忍恶心,捏紧拳头,慢慢地弯下了腰。 手指刚碰到肥皂,他就被一只粗糙的大手抱住了。 “果然很嫩。”王哥邪邪一笑,“就是不知道,里边味道怎么样。” 生不如死。 但是,能活着,总比死了强。 等成功攀上王哥这棵大树后,马豪仗着自己有几分新鲜感,强忍着后面的不适,对王哥吹起了枕边风。 “王哥,能不能拜托您一件事?”他低声道,“对您来说,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如果您愿意帮忙,今晚我随你怎么弄都行。” 王哥听了,不以为然,“就你这点甜头,你认为够我出手的?” “等王哥什么时候想进来的时候,说不定就会帮我这个忙了。”马豪挤出一个扭曲的笑容,“在外面,想挣钱吃一口饭,必须和人点头哈腰,还得忍受别人的指指点点。而在这里,王哥,您,就是老大。” 马豪为此起了一个很别致的口号。 “宁为鸡头,不为凤尾。” 没过多久,王哥出狱。 果然跟马豪说的一样。 十几年,沧海桑田,他已经和社会脱节了,外头的生活方式、电子设备、习惯用语,他完全不懂。 他也没有任何生存技能。 王哥回了老家,乡邻各个紧闭门窗,跟他划清界限。 他的老婆早就跟人跑了。 孩子也早就改名换姓,远走他乡。王哥查到线索,过去偷偷看了一眼,儿子似乎过得很不错,正直又善良,没有受到他这个坏榜样的影响。 王哥没有打破儿子平静的生活,悄悄离开了。 他去社区报道,社区好心地给他安排了工作,在厂里,他手脚笨,受到不少人欺辱,大家总拿他的案底说事儿,他一瞪过去,那些人就嘻嘻哈哈地一哄而散,让他想找个人出气都找不到。 短短三个月,他换了三份工作,每一次都以被辞退而告终。 在这里,不会有人真正给他改过自新的机会。 王哥越想越觉得马豪的话有道理。 在外面,可不正是凤尾吗?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不能做回他的鸡头? 前呼后拥,大家都听他的,衣食住行有保障,每天有固定的娱乐休闲时间,派发的工作也有大把人抢着帮他做,他看上谁都可以直接上,没有那么多的顾虑,更不用刻意讨好谁。 他已经彻底腐烂了,外头的阳光,容不下他。 只有最深处的黑暗,才是他的归处。 按照马豪给的信息,王哥开着工厂的破面包车,很快找到了目标对象。 那是一个面容清丽的年轻女人,脑后绑了个清爽的马尾,穿一条淡蓝色五分袖连衣裙,正推着一个坐着轮椅的漂亮男人在郊外吹风。 两人时不时交头接耳几句,男人面色铁青,女人面上带着毫无愧疚感的讨好之色。 “好啦好啦,我发誓,我再也不会丢下你不管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一个大男人,气性怎么这么大?喏,买了你最喜欢喝的奶茶赔罪。” 男人咬牙切齿道:“你说说,你把我丢下多少次了?” “这个嘛,嘿嘿,嘿嘿嘿……”女人干笑着将奶茶往男人手里塞,“快喝,凉了就不好喝了。” 男人捧着奶茶,低头猛吸一口,面上的怒容散了大半。 “好喝吧?” 女人殷勤地替他捏了捏肩,嘴里说出的话来却能气死人。 “再好喝你也要克制一点儿,糖精吃多了,不仅容易得糖尿病,还容易长痘。” 她低头瞅了瞅男人光洁干净毫无瑕疵的俊脸,嫉妒得两眼发绿光。 “别以为你皮肤好就不会长痘。出来混,早晚要还的。” 她的鼻尖不经意间蹭到了他的脸颊,她的手指也不老实地迅速掐了一把他的腮肉,嬉皮笑脸地道:“真嫩啊!” 他喉头一滚,有些不自在地偏了偏头,面上浮起淡淡的红霞,薄唇微微咬着,潋滟眸光轻扫,像极了一个被流氓调戏的娇羞小姑娘。 第三十二章 表妹不暴躁(三十一) 躲在面包车里的王哥看呆了。 极……极品! 那张脸长得赏心悦目,比马豪更漂亮。 马豪吃多了软饭,略有些娘气,王哥看了就起邪火想压上去。 而眼前这男人,脸蛋漂亮归漂亮,纯情又傲娇,那气度却是攻气十足的,让人不由觉得对他生出邪念都是一种亵渎。 在里头待久了,王哥连看公猪都觉得有些蠢动,何况是这么一号精致的人物,当即就下定决心,把男人也抢过来好好亵渎亵渎。 王哥越看越满意。 可惜对方是个残废。 不过…… 残废就残废。 更省事,不是吗? 王哥猥琐地摸了摸下巴。 顺带把这个也带走,买一送一,这买卖,划算。 被盯上的二人组,当然是言萝、宋朝辞小俩口。 这段时间,言萝跟女主赵香附的关系降到了冰点,象征着契约的红绳隐隐灭灭,这是女主想要放弃守护神的征兆。 一旦契约女主放弃了守护神,守护神的任务则会默认失败,到时候言萝的积分又要跌爆了。 幸而,赵香附被言萝怼过一通后想开了,断了牺牲全家救渣男马豪的念头。 至少,赵父赵母不用跟着受罪了。 言萝每天起床后第一件事,就是对着镜子深呼吸,挤出一个完美的职场微笑,反复告诫自己一百遍:“表妹忍住,别暴躁!绝对不能再揍女主!” 身为拯救女主系统的守护神,由于言萝以前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暴脾气,挽袖子揍无脑奉行爱情至上原则的不争气女主,多次受到各位面女主的联名投诉,积分扣成了负数。 这回,千辛万苦才布好了一个完美局,又受了许多的鸟气,言萝当然不甘心再做赔本的生意。 言萝很知趣,知道赵香附正在气头上,干脆不去碍她的眼,打着“照顾残疾未婚夫”的幌子,成天跟宋朝辞腻歪在一起。 宋朝辞这人吧,什么都好,就是有点公子哥儿脾气,老需要人顺毛哄着。 这不,由于她一个小时前又粗心大意地把他遗忘在洗手间,宋公子他又发脾气了。 “早说了我跟你一起进去,谁让你不肯的。” “那……那是男厕!”宋朝辞红着脸瞪她,“你是女孩子,怎么能进男厕?” “多大点事啊,跟谁没看过一样。” 言萝不在意地挥挥手,宋朝辞面色一黑。 “你看过谁的?” “你的啊。”言萝随口道。 “……” 黑脸渐渐地再度转红。 宋朝辞唇角不受控制地勾起,又被他清咳了一声,强行压下。 “那……”宋朝辞突然侧头,宽厚的掌心覆上她的手背,语气难得郑重地问,“言萝,你真的愿意,跟我进入一段柏拉图式的婚姻中么?” “啊?”言萝一呆。“这算不算求婚?” 宋朝辞收回手,声音低了下去,“我知道现在说起这件事过于仓促,对你也不公平。你要是不愿意……” 他顿了顿,没等到言萝的答复,神情略略一黯。 言萝松了一口气。 根据她这些年阅剧本无数的经历来看,下一句肯定是“就当我没说过这句话”。 她就说嘛,宋公子不是个喜欢强人所难的人。 却听宋朝辞语气骤然一冷。 “也已经迟了。” ……??? 宋朝辞突然扣住她的手腕,将她往自己身上一带。 “宋公子你的腿!可怜的轮椅,扛得住吗?” 言萝惨叫不已。 末了,对上宋朝辞面无表情的脸,她自个先笑场了,放松地将全身重量压下来。 “对不住对不住,我忘了你三条腿没感觉了,压一下应该也没事的吧,反正已经坏了。” “……” 宋公子很生气! 他紧紧箍着言萝的腰,迫使她坐在自己腿上,绷着脸道:“会好起来的。” 言萝敷衍地点点头,没诚意地附和道:“对对对,一定会好的,不然白瞎了这么好的外在条件。” 宋朝辞恼怒地在她脖子上咬了一口。 “你不要再丢下我。”他将脸埋在她颈间,嗓音轻柔,“再有下次,我不会原谅你。” 言萝摸了摸脖子,感觉怪怪的,赶紧从他身上跳下来,讪笑道:“嘿嘿,嘿嘿嘿嘿……宋公子,宋老哥,宋好汉,其实这也不能怨我,谁让你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来,存在感太低呢。” 宋朝辞危险地眯起了漂亮的眼眸,“再有下次,我会把你的腿打断,让你没法一个人出去浪。” 言萝没有半点受到恐吓的危机感,笑嘻嘻地道:“那多不合适啊。我是立志要做你双腿,哦不,三条腿的女人,我腿要是断了,还怎么做你的腿?” “我不介意打造一辆双人座的情侣轮椅。” “真的?那你打算弄个硬座呢,还是软座呢?”言萝暧昧地挑高了眉,习惯性地调戏宋大美人儿。“不过嘛,车友长得这么帅,就算是软座,我也认了。” “……” 脸皮薄的宋朝辞,耳朵尖瞬间红透。 两人如往常一样无聊地斗着嘴,言萝忽有所感,抬眼朝坐在破烂面包车里的王哥望过去。 只需要一眼,她就猜到了始末。 王哥那一头铮亮的光头,正是标准劳改犯造型。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八成是马豪忽悠过来想弄死她的。 果然,面包车毫无预兆地加速,方向盘一转,直直朝两人撞了过来。 言萝琢磨了一下,以自己过人的臂力,能挡住汽车的可能性似乎不是很大,她下意识将宋朝辞的轮椅往墙角重重一推。 正想跟过去,才跨出几步,言萝突然脚尖一转,朝着相反的方向跑去。 开什么玩笑,这人显然是奔着她来的。 宋公子已经够惨的了,她可不想再连累他搭上一条命,赔不起。 拉开一段安全距离后,言萝转身,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驾驶座上的王哥。 【守护神大人?】系统四不像兽吃惊地冒头,【杵那干啥呢?跑呀你倒是!友情提示,遭遇车祸天降男神搭救是女主拿的剧本,你一个守护神是绝对没有这个命的。】 “我只是突然间想明白了一件事。” 【啥事?】系统懵逼脸。 “除了沉没成本以外,世上还有机会成本和边际成本。” 第三十三章 表妹不暴躁(完) 对于“拯救苦情文女主”的任务,一直以来,言萝的思维困囿于“沉没成本”。 “依我的脾气,对赵香附这种不争气的女主,早他妈揍到她单方解除契约了,大不了扣扣积分,换下一个位面继续做任务。你知道,为什么我还能够好脾气地跟她废话吗?” 言萝轻轻掰了掰手骨。 【……】 系统一点儿也不觉得她脾气好。 脾气好?呵呵呵,从言萝担任守护神以来,总共也就接了千把单吧,试问哪一对渣男贱女没被她修理过? 它就没见过不见血的位面好不好! 系统绷着一张秃猫脸,严肃地提醒道:【言萝老姐,揍契约女主是违反《快穿系统安全保护法》的。】 言萝假装没听到,自说自话:“因为我在这次的任务里,花费的时间太多,付出的心思太多,相对的,放弃的成本也就越高。” 她不甘心失败。 即便和女主赵香附翻了脸,任务面临随时有可能失败的境况,她依然希望有一天赵香附能想清楚自己真正要的是什么,远离前世害了全家的大渣男,勇敢地追求自己的幸福,好好过小日子。 “就好比赵香附吧。她难道真的不知道马豪是个令人发指的渣男吗?” 未必。 可赵香附却偏执地替马豪圆谎,主动为他的渣找看上去合情合理的理由,竭力维护他绝世好男人的形象。 “她只是投入得太多,抽身的沉没成本太高,因此,宁可继续相信马豪会回心转意,让自己的付出得到应有的回报,以此证明自己的观点是正确的。” 【这么说,其实她也不算愚昧?】系统狐疑地问,【既然你理解她,为什么还想揍她?】 言萝恨铁不成钢地哼了一声,“因为她愚蠢。” 对这种脑子不清醒的女主,就该来一记当头棒喝,说不定人还能变聪明点。 赵香附的心态,在心理学上称之为“confirmationbias”(确认偏误),每个人都会有,或多或少而已。 无所谓对与错。 追根究底,就仨字:不甘心。 位面女主赵香附,不过是一个活在象牙塔里渴望完美爱情的普通女人。 “为了挽回沉没成本,而将机会成本和边际成本全部搭进去,真的值吗?” 断舍离才是真智慧。 到底是死在现在,还是活在未来? 言萝摸了摸下巴,忽然沾沾自喜地问:“系统君啊,你有没有觉得,你老姐我很有当哲学家的潜质?” 【……???言萝老姐,你别搞事。】系统四不像兽翻了个白眼。【守护神,你的意识很活跃没错,但容我提醒你一句,面包车已经朝你撞过来了,一旦你死亡则会被立即召回虚空,请多多保重。】 言萝一点儿都不担心。 意识交流比语言交流的速度快上数万倍,别看她跟系统对话了半章内容,其实所用的时间也不过短短几秒而已。 眼看面包车里的王哥调转方向朝这边开过来,言萝的意识领域依然在欢快地蹦跶着。 “你说,如果女主知道她曾经深爱的男主,通过贩卖他灿烂的大丽菊,雇凶杀掉了一心替她着想的表妹、守护神,她会怎么想?” 【……???】 “你再说,如果与男主有旧仇的大反派宋公子,眼睁睁地看着未婚妻为了救自己而被男主雇来的人杀掉,新仇旧恨一起算,他会怎么做?” 言萝眼底,闪烁着兴奋至极的寒光。 嘿嘿嘿,这回,她打算玩一票大的! 【……???】 四不像兽觉得它脑子不够使。 【守护神老姐,你的积分被扣得已经够多了,这次任务再失败,任务难度就会增加,以后你再想完成任务,难上加上啊!】 “怕个屁!不先置之死地,哪有后生的余地?” 言萝还真就站定不走了。 女主对她非常不满,她的任务已经陷入了僵局,没有任何破冰的机会。 再拖延下去,只有两种可能。 一,女主主动放弃她,任务失败。 二,她受不了女主的碎碎念,脾气一上来搞死女主,任务还是失败。 “我活着,女主只会恨我。” 横竖是输,倒不如豪赌一把。 “而我死了,女主才有可能记起我的好,意识到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跟渣男主马豪划清界限。” 成者王,败者寇。 只要女主彻底对马豪死心,或者马豪把牢底坐穿,让这两人丧失了勾搭成奸的机会,她不就能完成任务了? 嘿嘿嘿,她真是一个鸡贼的守护神啊! “来,继续加速。” 当面包车距离自己两米左右时,言萝目不转睛地盯着驾驶座上的王哥,轻启玉齿,瞳孔间极快地闪过一抹阴影,眼底蕴藏着某种不容拒绝的神秘力量。 “不过,轮椅上那个人,你不能动哦。” 王哥神情恍惚了一瞬,随即目光坚定了起来。 有如受到无形的控制般,他毫不犹豫地将面包车的档位切换到了五档,一脚油门,狠狠踩到底。 言萝迎头,朝着疾驰而来的面包车,面上没有丝毫惧意。 人死不过头点地,多大点事。 对她而言,不过是换身皮而已。 下个位面,她又可以套上系统给的人皮器皿活蹦乱跳。 在外人看来,言萝像是被突如其来的车祸吓傻了,失去了控制肢体的能力,呆呆地任由面包车朝她撞过来。 “阎罗王!” 宋朝辞被连轮椅带人推翻,卡墙角里动弹不得,扭头看到这幅画面,惊慌失措地打算冲过去救人。 可惜他忘了,他的腿废了。 他扶不起倒翻的轮椅,甚至连支撑自己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宋朝辞全身发凉,弯腰想从轮椅的抽屉里翻出折叠拐杖,因为手指颤得太厉害,抽了几次才抽出来。 不,用拐杖的速度太慢了。 他似乎是头一次意识到,自己有多无能。 宋朝辞丢开拐杖,艰难地从轮椅钻出,拿胳膊肘代步,磨得血肉模糊,拖着没有知觉的腿脚朝着言萝的方向爬过去。 “快走开!” 然而,两只胳膊的速度,怎么可能抵得过四个轮子呢?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言萝纤弱的身躯被面包车残忍地撞倒在地。 有猩红的鲜血,从她鼻子下涌出,顷刻间覆满了她半张脸。 肇事的面包车倒车退出几米,在发动机尖锐的声响中,朝着尚有一口气在的言萝再次碾过去。 或许是神经反射,或许是痛苦造成的肌肉痉挛,言萝猛地剧烈抽搐了一下,随后如同一只被放空气体的皮球,渐渐地不再动弹了。 漫漫血水,填满了车轮的凹槽,也刺痛了宋朝辞的眼睛。 “阎罗王——” 墙角,只留下一杯被打翻的奶茶。 第三十四章 宋朝辞番外 宋朝辞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天。 翻倒的轮椅,丢弃的拐杖。自静静躺在地面的女孩身下,晕出一大朵一大朵殷红欲滴的鲜花。 轰鸣的面包车驶过,留下一串串血辙。 那是一个无比混乱的下午。 他浑浑噩噩地扑过去抱着她,身体如被瑟瑟秋风吹落的枯叶般抖得厉害。 肇事司机被警方带走时,不停地申辩。 “不是,我没有,不是我,是她自己要我开车撞她的!真的,行车记录仪上有视频,是她自己说的!我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不受控制了……我原本没想弄死她,只想吓唬吓唬她,把人绑走玩一玩的……” 没有人听这些狡辩。 警戒线外,人们指着案发现场窃窃私语。 “真可怜啊……” “听说是为了救她未婚夫,才被车子撞死的。” “一个死一个残,这一对也太惨了。” 当有人企图拉开宋朝辞时,他睁着通红的双眼,语不成调,“她在颤抖,她还活着,她说她很疼,快,快来救救她!你们快救救她!” 人们怜悯地看着他。 他似乎不知道,不是女孩在颤抖,而是他自己在颤抖。 “你先放开她,让我看看情况。”医护人员小心地掰着宋朝辞的手指。 他抱得太用力,医生稍稍一动,他就像一个被抢走了心爱糖果的小孩子,将怀里的人护得更紧,用充满愤怒的眼神回敬过去。 “先放开她好不好?你抱着她,我不好检查她的伤情,也没办法给她治疗啊。”医生耐心地哄着。 “对、对对!” 宋朝辞如梦初醒,赶紧松开言萝,小心翼翼地将人递过去。 “医生,麻烦你好好看看,她流了很多血,是不是需要输血?她的血型是……是什么?我想想,她好像说过,我想一想……” 医生将脸贴在言萝胸口听了听,手指探到她鼻子底下,又撑开她的眼皮观察了下瞳孔,对着身边的护士摇了摇头。 “记录一下,17点28分,现场已确认死亡。” 宋朝辞忽然狠狠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喃喃道:“她明明说过的,我为什么就没记住呢?” 医护人员齐齐望向他。 他忽然挽起衬衣袖子,把胳膊伸到医生眼皮子底下,说道:“抽我的,我是o型血,万能供血血型,应该可以用,医生你试试,你快试一试!” 没有人说话。 他抬起头,看到救护车旁边站着的护士手里端着一副托盘,托盘里摆了许多急救器械,想起身把东西抢过来。 “你们不帮她输血?好,好,我来,我自己输。” 他忘了自己双腿残疾,这一扑,扑得他狠狠摔了个狗啃泥。 宋朝辞趴在那儿,像是摔清醒了,好半天没有动。 “先送去医院尸检,通知家属领尸体。”医生回头冲护士吩咐了一声。 护士们点点头,拿着担架跟白布就想把尸体抬走,趴着的宋朝辞突然扑过来护在言萝身上。 “为什么要做尸检?她明明还有心跳,她在发抖,她说她很疼,你们全都听不见吗?你们凭什么给她做尸检!” 宋朝辞拿袖子擦掉她脸上的血渍,亲昵地用唇瓣蹭了蹭她的脸颊,哆哆嗦嗦地放柔了嗓音。 “阎罗王,你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动你的。” 他拿出手机,嘱咐生活助理以最快的速度安排国际知名医学专家赶过来。 “张医生,怎么办?”护士为难地看向医生。 医生见多了生离死别,淡定地摆摆手,“不急,给他留一点时间吧。” 人不可能一直活在幻想之中。 到最后,总要接受现实的。 多少人来了又去,去了又来。 所有人都说,言萝已经死了。 宋朝辞还是不愿意相信。 他明明能感受到她的呼吸和心跳、体温,他还能听见她的声音。 她说她好疼。 她说,轮椅上那个人,谁都不能动。 她笑话他哭起来真丑。 他胡乱地拿袖子擦了一下眼睛,气呼呼地道:“我没有哭。” 他只是……眼睛太热,出汗了而已。 很快,赵父赵母赵香附一家三口赶过来领尸体,宋朝辞依然不肯放人。 这事甚至惊动了嗜牌如命的宋母,宋母难得发扬一下母爱露了面,拍拍宋朝辞的肩膀,“朝辞,你就把尸体还给她家人吧。死了这么久,一股子臭味,也不知道有多少细菌。” 宋朝辞倏地瞪过去,目光阴鸷可怕,就像一头被激怒的猛兽。 他从来没有露出过这种表情。 在众人心中,宋朝辞始终是优雅而高傲的。 家庭不睦,父母不和,甚至车祸瘫痪,他都很平静地接受了。 宋母被看得一慌,后退了几步,拿手帕掩着鼻子,蹙着柳叶眉,用好听的声音小声嘀咕道:“那尸斑长得,都快生蛆了吧。” 宋朝辞缓缓收回了冰冷的视线,转而望向赵香附。 赵香附哭得很惨,口中一直“表妹表妹”喊个不停,谁也不知道里边究竟有没有存着些许愧疚。 宋朝辞忽然就笑了。 “十个月前,开车撞伤我,造成我半瘫痪的人,就是你吧?” 赵香附哭声骤停。 她瞪大眼,不敢置信地望着宋朝辞,却怎么也无法将这个人跟她肇事时见到的后脑勺联系起来。 “为了保护你,她替你顶了罪,千方百计求我不追究责任,而你呢?你替她做过什么?” 宋朝辞很早以前就知道这件事了。 当他翻到自己车上的行车记录仪,却发现录像全部被格式化后,就意识到了其中可能存在问题。 如果肇事司机真是言萝,言萝既然肯出面送他去医院,为什么又多次一举地删掉行车记录? 在调查中,真相渐渐浮出了水面。 第一,言萝不会开车。 第二,他找到了当时开大灯闪到赵家姐妹眼睛从而酿成车祸的那辆大货车,通过行车记录仪的记录,他清楚地看到言萝就坐在副驾驶座上。 “朝辞,你在说什么?”宋母听着觉得不太对劲,“你不是说,你的腿是自己不小心撞到栏杆才受伤的吗?” 宋母在宋朝辞出院那天,曾问过他怎么受伤的。 宋朝辞也不知为何,选择了闭口不言。 直到现在,他才想明白原因。 其实,他那时候就存了想保护言萝的心思。 正如老师所说的,“有的东西啊,早就已经悄悄萌生了,它就偷偷藏在你心里,等着你慢慢去挖掘。” 现在,他终于将那些东西挖掘出来。 然而,实在太晚、太晚了。 宋朝辞最终还是执意将言萝的尸体带回了家。 他上哪都喜欢带着她。 后来,有人战战兢兢委婉地跟他说,老师同学都很怕言萝,他索性不再去学校,把毕业论文一交,专心在家里陪着言萝。 他炒股的时候,她在一旁笑吟吟地看着他。 她睡觉的时候,他轻轻吻着她的面颊。 他还请人打造了一辆双人座的轮椅,天气好的时候,会带着她一起在花园里晒晒太阳。 宋朝辞每天都给言萝洗澡,每次一洗完,就有大把大把的头发漂在浴缸里。他细心地撩起来,剪了一段自己的头发,将两段头发缠成结。 结发成夫妻,恩爱两不离。 不知怎么,他想起了这首脍炙人口的诗,想着想着,脸上露出了甜蜜的笑容。 “让你每天早点睡,你非要闹那么晚,现在知道后悔了吧?头发掉得这么快,当心年纪轻轻就成秃头老太太。” 宋母经过浴室门口,听到里头传来说话声,探头一看,只见儿子对着一口蓄满水的浴缸说话,脊梁骨窜上了一股凉意。 “朝辞,你在跟谁说话?” 宋朝辞没有任何反应。 宋母提声又问:“你在跟谁说话呢?啊?” 宋朝辞终于舍得分分神,淡淡瞥了她一眼,答:“您儿媳妇,言萝。” 宋母看着空荡荡的浴室,惊叫着跑了出去。 “见鬼了!孩子他爸,你快过来,朝辞发神经了!” 宋朝辞被拉去医院,做各式各样的检查。 他们告诉他,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一个叫做赵言萝的人。 在货车的行车记录上可以看到,赵香附驾驶车辆的副驾驶座上,是空的。 警方说,王哥想撞死的人是宋朝辞,只不过宋朝辞命大,被赶过来的生活助理救下了。 恋爱必修课的考核老师说,他研究生毕业是破格毕业的,没有参加恋爱必修课的考核,更没有一个叫做赵言萝的辅助者。 赵香附一家人也说,他们的确有个侄女儿表妹,不过不叫言萝,而且几年前就出车祸死掉了。 这个世界,已经将她彻底遗忘。 宋朝辞恍恍惚惚地,望了一眼趴在病床旁边的言萝。 她抬起清丽的小脸,柔柔冲他一笑。 宋朝辞也跟着笑了起来。 那有什么关系? 他还记得她,已然足够。 第三十五章 狼人杀恐怖夜(一) 在我眼里只有两种人,一种是自己人,另一种是……死人。 ——薛灵均 …… 返回虚空,言萝一派轻松地扭了扭脖子,五指隔空一抓,那柄被当成凶器且还没处理掉的青铜断剑,瞬间从上一个位面里消失,眨眼间出现在她手上。 她心满意足地抱着自己的大宝剑,随口问道:“怎么样?任务完成了吧?” 【恭喜守护神老姐。】系统四不像兽翻了翻爪心的小册子,一张秃了毛的猫脸分外滑稽,【任务失败,扣除50个积分。】 言萝掏了掏耳朵,“你说啥?” 【你目前的积分是-。一旦积分达到-,任务难度将会升级,比如说你最期待的肉啥文。】 “……老子什么时候期待过了?”言萝抓狂,“不对,怎么会失败呢?老子盘算得好好的,是不是女主她又犯蠢了?” 【这次跟女主没什么关系,事实上,在你死亡之后,女主大人悔不当初,跟男主恩断义绝,并发誓要走法律途径,让男主得到应有的教训。可惜她晚了一步,男主已经被人以保外就医的名义弄出去了。】 四不像兽又翻了翻小册子。 【当然,他是被人弄出去搞死了。男主的死法跟你一样……不,比你更惨,他是被二十辆大货车活生生碾成肉泥的,就连肉渣滓也拿去填了茅坑。】 这手段,也忒残忍了! 她喜欢! 言萝头皮发麻,双眼发光,“谁干的?” 【你未婚夫。】四不像兽阴阳怪气地回答。 言萝猛一拍大腿,哈哈大笑,“果然不愧是老子的未婚夫,干得漂亮!宋公子真英雄!” 四不像兽:【……】 “也不对啊,既然男主已经死了,女主也决心忘了他,我的任务应该成功了才对,怎么就失败了呢?” 【哦,这个啊,你未婚夫说,你肯替赵香附顶罪,说明你一定很在意她。】 “所以呢?” 【所以,他送女主上西天跟你团圆了。】四不像兽幸灾乐祸,【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嘛。】 “……”言萝暴跳如雷,“姓宋的什么脑回路,神经病!老子眼看就要完成任务,全被他给破坏了!” 四不像兽幽幽道:【方才你还夸他真英雄。】 “呸,英雄个屁!早知道就不救他了,这丫简直就一祸害。”言萝啐一口,骂骂咧咧。“他还是老子的未婚夫呢,最该上西天陪老子的,难道不是他吗?” 四不像兽瞄了一眼爪子里的小册子,嘴巴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还是没能说出口。 骂爽了以后,言萝突然又哼了一声,情绪似乎有些低迷。 “算了,老子不跟残疾人一般见识。” 安静了五分钟。 言萝又问:“宋反派过得怎么样?少了老子这个未婚妻,他是不是很难过很后悔当初没对老子温柔点啊哈哈哈哈哈——” 一脑补宋公子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模样,她内心一阵暗爽。 啊呀呀,真是天生丽质难自弃啊,魅力太大,势不可挡,连死对头反派大美人儿都落她手里任她捏圆搓扁了嘿嘿嘿! 四不像兽最见不得她那小人得志的样儿。 它想起自己看到的那些场景,决定挫一挫守护神的锐气。 【并没有,他有人陪,下半生过得很幸福。】 只不过,这个人…… 四不像兽瞄了瞄言萝。 哼,它才不会说出去呢。 “我可去尼玛的吧!”言萝果然很生气,“宋反派他一个下半身瘫痪的万年软座,还有本事勾三搭四拈花惹草?” 四不像兽见状,更为卖力地胡诌:【可不是,宋反派对自个媳妇可温柔可温柔了,人家媳妇也对他可温柔可温柔了,一点儿都不嫌弃他,不像你,暴躁老姐一个。】 它还特意迈着小短腿,“嗒嗒嗒”跑到言萝脚下,扬起毛脸蛋想去瞅她的表情,被她一巴掌呼到了云柱上。 【粗鲁又暴力,难怪嫁不出去。】四不像兽习以为常地将自己从柱子上扒拉下来,哼哼唧唧地道,【活了几十万年的老处女。】 “我凸(艹皿艹)!宋朝辞个王八蛋,对老子那么凶,对新欢那么好,搞死他丫的!姓宋的,你最好祈祷自己别落我手里!” 毕竟是人生中第一个未婚夫,意义非同一般,言萝生出了一种被要好的小伙伴抛弃的愤怒感,还有一丢丢的受伤。 暴脾气一上来,她抄起大宝剑就追着四不像兽砍。 四不像兽早有防备,撒开四条小短腿,跑得贼欢,边跑还不忘边吐槽。 【你又换位面又换马甲的,宋反派又不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怎么可能还会遇见你?啊呀呀,言萝老姐,承认吧,初恋总是不圆满的。】 “滚你丫的!他初个屁!” 砍完一通,言萝也就顺势把这个没良心的未婚夫丢到了脑后。 人家都不在意她,她还纠结个什么劲呢? 两人消停下来,云柱上明明灭灭,浮现出了几行淡金色的字迹。 【有新任务。】 四不像兽凑过去,眯着眼瞧了瞧。 【攻略类型:恐怖惊悚。召唤女主:唐香附。召唤时间:银河年8102年。召唤地点:狼人孤岛。任务描述:协助女主在游戏中取得胜利。】 “唐香附?”言萝率先留意到了这个眼熟的名字,“她跟赵香附什么关系?” 【从资料上看,没有任何关联。估计是渣作者取名废一个,懒得起名字。】 “哦。”言萝又看向“任务描述”一栏,顿感意外,“所以说,我这次的任务是协助女主赢一把游戏?这任务,怎么听起来这么制杖呢?” 【任务难度:三颗星。特殊说明:鉴于守护神大人滥用催眠,本位面已设下禁制,所有角色免疫催眠效果。】 四不像兽火速念完台词,一脚把言萝踹进了虚空大门。 【姓名:言萝 称号:快穿守护神、女主光环、暴躁老姐、老妖婆、万年老处女 性别:未知 年龄:未知 出生地:未知 武器:青铜断剑 任务成功率:0% 被投诉率:100% 积分:- 类别:伪劣品……】 这一回,言萝直接落到了系统准备人皮器皿里。 她翻了翻剧本,等看清楚游戏规则后,竖起中指,骂了一句娘。 这哪是什么打游戏? 压根就是一道送命任务啊! —————— 狼人杀,恐怖推理,暗黑报社篇,主题“七罪宗”(即七宗罪)。 推理为基础入门级别,游戏规则参照高端局狼人杀,纯靠嘴炮忽悠。 友情提示:本位面重口味,风格较为沉重,容易引发失眠、惊梦、盗汗等毒副作用,请勿在夜间食用。 第三十六章 狼人杀恐怖夜(二) 而与此同时,冥界。 “主子,您终于又死翘翘了!”小魂开心得跳了起来,“走走走,小的送您去轮回。” 高大魂体岿然不动,阴沉沉的目光,扫向它的脸。 “怎、怎么了?”小魂战战兢兢地问。 “天雷勾动地火的关系?前世今生?虐恋情深?嗯?”美人主子阴恻恻地问道。 一想起自己因仇人而疯魔癫狂的模样,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罪魁祸首就是这个乱说话的外挂! “其实吧,小的这么说也是有道理的,您想想,要不是那位守护神大人羞辱您不能举,您至于大动肝火嘛?” 小魂干巴巴地陪着笑。 完了,主子秋后算账来了! “所以说,关键是得教她见识您威猛刚硬的那面,您须对她举一回,败败火气,这没毛病啊。” 美人主子闻言,怒气更甚,“瘸了三条腿,如何威猛刚硬?” 小魂还想表忠心,主子忽然一挥手。 “罢了,少扯那些子虚乌有的,下回直接标记她为仇敌。”他神情阴郁,语气森然地低语,“胆敢丢下我,就得付出代价。” 他决不原谅! “主子,咱们要继续追踪守护神大人吗?” 他睨去一眼,“你说呢?” “哦,那就是继续追了。”小魂乖乖拿出外挂仪。 定位。 传送。 等人已经入了轮回,它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等等,主子到底是在生气没能报着仇,还是在生气没能在守护神大人面前威猛刚硬一回?” 小魂冥思苦想良久,猛地一击掌。 是了,主子迫不及待地追过去,可不正像传说中的追妻族吗? 原话叫什么来着? 傲娇一时爽,追妻火葬场。 …… 恐怖直播间。 管理员紧急推送了一条消息。 “由于我台临时工工作失误,漏算了一名游戏玩家,造成原定牌局无法通用,特将恐怖狼人杀标准八人局变更为九人局,新增一名角色身份——爱神。” 直播间里安安静静,没有一个人说话。 左下角显示着观看人数:人。 不断有人进入直播间。 观众们很有默契,沉默地专心等待这一局游戏开播。 孤岛城堡里,录制游戏直播的玩家陆续登场。 “破游戏有什么好录的?” 一位穿着白色名媛风小香装的年轻女人,扭着水蛇腰率先进入了直播画面。 她鼻梁上戴着一副宽大的墨镜,挡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张涂得艳红的嘴唇,与手上镶钻的红指甲油相映成趣。 “哟,摄影师小哥,这么早就过来了呀。”女人拎着一只限量款的名牌包包,朝摄像头抛了个媚眼,“记得把我拍漂亮点哦,后期p图没经过我经纪公司的同意,不能随便发出去。” 这开场,够味儿! 观看人数增加。 右下角有人开始狂刷礼物。 城堡的门被第二次推开,五名俊男靓女结伴进了屋。 名媛风女人眼睛一亮,刚想开口说什么,这些人已经看向了她。 “美女你好,你也是这次游戏的玩家吧?”一名阳光大男孩率先发问。 他肌肤是健康的小麦色,微微一笑的时候,露出两颗小虎牙,特别富有感染力,让人见了,情不自禁地也跟着有了好心情。 “对。”名媛风女人撩了撩卷发,仰脸媚笑,“我是江瑶。” “江瑶?天哪,你是那个网红模特江瑶吗?我看过你的直播!你真人比视频里看上去更美。”小虎牙男孩毫不吝啬地赞美道。 江瑶掩着大红唇娇笑,“没有啦,小弟弟嘴真甜。” “瑶瑶姐你好,我叫张昊,是西大的学生,今年大四了。”小虎牙男孩指向同行的另外三个人,“这三位是我在门口偶遇的,都是这一局狼人杀的玩家。” “苏执宇。”一个穿着深青色套头毛衫,戴着半框眼镜,模样斯文白净的男人,简单地做了个自我介绍,“银行职员。” 穿卡通t恤的小胖子点了点头,“我叫马鸿光,是一名在读研究生,兼职美食家。” “靳陌。” 高大男人丢下一句话,直奔沙发。 他穿着十分正式,西装笔挺,皮鞋铮亮,神情严肃,仿佛是来办公而不是来娱乐的。 跟这里清一色的小奶狗比起来,他身上的成熟稳重是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江瑶立即殷勤地给他倒上了一杯热茶。 “靳哥,路上辛苦,渴了吧?来,喝口水润润嗓子。” 靳陌接过茶杯,转手递向一边。 那儿,站着一名穿着白t长裤的漂亮女孩,紧身裤的设计将她完美的腿型勾勒出来,她微微皱眉时,眉眼之间藏着一股英气,属于耐看的气质型美女。 女孩摆了摆手,“我叫唐香附,东大在读博士。” 博士! 众人齐齐抽气。 “妈呀,女博士。没想到我有生之年,居然能碰上活的女博士!”张昊马上贴了过去,兴奋地问,“小姐姐,你博士读的什么专业?” “神经科学。” “这是干什么的?” “主要是研究vr(虚拟现实)和ar(增强现实)这一块的。”唐香附笑笑,解释道,“听说这档节目有这方面的技术投入,正好我上个月在官博上转发抽奖,抽中了直播大奖,顺便过来凑凑热闹。” “废话说完了没?我们是来玩游戏直播的,又不是来搞科学研究的。”江瑶翻了个白眼。 苏执宇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托,视线迅速在城堡内扫了一圈,“怎么只有我们六个人?不是九人局吗?” 说曹操曹操就到,沉重的实木门再次被拉开,一位行色匆匆的年轻男人闯了进来。 他看也不看其他人,径自挑了个沙发坐下,随手拿过江瑶替靳陌倒的茶水一口气喝光,又从裤兜里摸出了一根烟,掏出打火机,抖抖索索地点上。 呛鼻的烟味,弥漫在房间内。 众人露出了不赞同的表情。 “槽,外面那两个,磨蹭完了没?”他提声,不耐烦地敲了敲桌面,“赶紧进来,早结束早回家。” 众人又看向门口。 一双大长腿,首先映入众人眼帘。 “薛灵均。” 来人下巴微抬,简洁地做了个自我介绍,目光在屋里扫了一圈,神态冷淡而倨傲,细长黑眸中弥漫着深不见底的阴暗。 “看来人已经来齐了。” 摄影师们安装好全部设备,鱼贯而出,只留下这局游戏的玩家在现场。 “等等,不是还缺一个人吗?” 小胖子马鸿光话音刚落,从门外又走进来一个女孩,杏眼圆脸,面容纯真,剪裁得体的粉蓝色连衣裙温柔地勾勒出她凹凸有致的身形。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你们好,我叫唐言萝。” 第三十七章 狼人杀恐怖夜(三) 言萝来了有一会了。 刚才在门口,她偶遇薛灵均。 这个长得一脸性冷淡的男人,突然用一种很古怪很可怕的眼神定定看着她,看得她浑身发毛,小心翼翼地回想自己是不是得罪过他。 当然,结论是没有。 她才刚穿来这个位面,这里的人类对于她这具身体的所有记忆,全是系统后期植入的,属于存在感微弱但确有其人的那一种,按说不可能给她留个烂摊子收拾才对。 言萝不禁摸了摸自个的嫩脸。 难不成,薛冷淡是被她超凡脱俗的美貌吸引了? 啊呀呀,生得美丽真是一种罪孽啊! 同一时刻,薛灵均耳膜里嗡嗡嗡响个没完,吵得他脑仁疼。 “主子看见了没?就是这个叫言萝的女的,她是您上辈子的仇人,您一定要在第一轮带节奏公投她出局!” “闭嘴。”薛灵均垂下长长的眼睫,“不管你是什么东西,立即滚出我的大脑,少来干扰我的思维。” “主子,我是您的外挂啊,我说的都是真的,她真的是您前世的仇人!” “你倒不如说她是我前世的情人,可信度或许还高那么一点点。”薛灵均嗤之以鼻。 他又不蠢笨如猪,怎么可能会相信这种无稽之谈? 这个自称外挂的东西,一上来就处处针对唐言萝,绝对有阴谋。 他绝不会让它得偿所愿的。 “其实,其实也算是情人啦……不过这不是重点!”小魂汪的一声哭了出来,“主子主子,您又把外挂君给忘了吗?您不爱外挂君了嘤嘤嘤!” 说话前后矛盾。 薛灵均眉心微蹙。 他更加坚定了“不能让它如愿”的念头。 “说,你是怎么进入我大脑的?催眠?人工芯片?还是植入型智能记忆?”薛灵均神情冷漠,杀气顿现,丝毫不为所动,“哪天取出芯片,说不定我心情一好,可以考虑给你留个全尸。” 小魂:“……” 它被威胁了! 被自己的主子给威胁了! 嘤嘤嘤好受伤! 另一头,小胖子马鸿光眯起眼睛看言萝那张婴儿肥脸,又打量起她呼之欲出的身材,真心实意地夸赞道:“唐小姐长得很可口,让人很有食欲。” 言萝:“……”可口? 而大红唇江瑶却留意到了另一个细节。 “等等,你也姓唐?”江瑶嘴里在跟言萝说话,目光却看着唐香附。 唐香附有些惊讶,是一种偶遇家门的惊讶。 “是啊。”言萝假装疑惑地摸了摸头,“怎么啦?” “这位女博士,也姓唐。” 在游戏开始前,众人按照规矩进行了简单的自我介绍。 根据进门的先后顺序,依次为—— 大红嘴唇江瑶、小虎牙齿张昊、眼镜本体苏执宇、最美胖子马鸿光、西装革履靳陌、剩女博士唐香附、吞云吐雾顾铎、生性冷淡薛灵均、长得可口唐言萝。 九人局,正式开始。 “狼人杀市场游戏规则种类太多,首先我来介绍一下我们这局游戏的规则。” 大家各自寻地方坐下,小胖子马鸿光率先开口。 “游戏配置为:1女巫、1预言家、1爱神、3狼人、3村民。需要注意的是,我们这局,没有守卫,没有猎人,也没有白痴。” “不好意思,打断一下,爱神是什么身份?”唐香附虚心求教。 爱神是拍摄组临时加入的身份牌,她在来之前没有做过相关的功课。 “先不急,我把全部身份捋一捋,最后再说爱神。” “村民,晚上没有任何技能,白天可以公开投票,将获得最高票的玩家公投出局。” “预言家,神职,每晚可以查验一位玩家的身份,验证他是好人还是狼人,白天可以选择掩藏身份伪装村民进行投票,也可以选择亮明身份发金水(好人卡)或者黑水(狼人卡)。” “女巫,神职,总共拥有一瓶解药和一瓶毒药。入夜后,女巫可以选择是否毒杀一名玩家。如果夜晚有人被狼人杀死,女巫可以选择救或不救。白天,女巫可以伪装成村民投票,也可以自曝身份发银水(疑似好人卡,可信度比预言家发放的金水稍低)。注意,女巫只有首夜可以自救,且解药和毒药不能在同一晚使用。” “狼人,每晚跟队友相认,可以击杀一名玩家,白天可以伪装好人进行投票,也可以选择自爆,即自杀,快速进入黑夜。” “整个狼人杀的阵营,大体分为两类:好人阵营,包括所有村民和神职,以及狼人阵营,即群狼。” “本局游戏为暗局,当有玩家死亡后不会亮明身份。” “我们这局,因为有爱神的加入,可能会出现第三方阵营。” 爱神属于比较新鲜的玩法,众人听得似懂非懂。 “爱神在首夜必须指定两名玩家成为情侣。在接下来的游戏中,当两名情侣中的一个死去时,另一名也会立即殉情死去,殉情者无法发动技能。白天公投时间,情侣之间禁止互投。” “游戏胜利的条件通常为‘屠边’。杀掉所有狼人,好人获胜。杀掉所有村民或者所有神职,则狼人获胜。” “当情侣为两名狼人时,爱神和狼人同阵营。” “当情侣为两个好人时,爱神与好人同阵营。” “还有一种情况,当情侣为一好一坏时,这对情侣与爱神共同形成黑情侣第三方阵营,他们必须杀光全部好人和狼人,才能取得最终胜利,这叫做‘屠城’。” “需要注意的是,不管爱神属于哪方阵营,预言家查验其身份,得出的结论永远是‘好人’。” 场上的气氛,霎时间凝重起来。 爱神必须在首夜连接情侣,而在首夜,除了狼人可以确认狼队友的身份,其他人,包括爱神在内,都是两眼一抹黑的状态。 爱神只知道自己连接了哪两个人,但这两个人的身份,究竟是人人恋、狼狼恋,还是人狼恋,爱神是不知情的,只能靠猜测跟推理自行判断,其他人就更加无从得知了。 也就是说,这一局到底是屠边局还是屠城局,不玩到最后,没有人知道。 介绍完游戏规则之后,游戏系统开始随即分配座位,并发放身份牌。 言萝拿到卡牌一看,嘴唇一勾。 这下有意思了。 第三十八章 狼人杀恐怖夜(四) 玩家们收起身份卡牌,留意观察其他人,猜测着彼此的队友和敌人,神情各异。 如果说游戏开始前,他们是一起直播游戏的同台玩家,那么从这一刻起,他们之间的关系变了。 这是一个人狼混存的世界。 在确认身份之前,每个人都有可能是潜在的敌人。 夕阳西斜。 人们按照系统随机分配的房间号,各自找到房间,等待夜晚的降临。 天一黑,狼人就要出来杀人了。 不知今晚,死的会是谁呢? 【天黑请闭眼,请各位玩家确认好自己的身份。】 入夜后,安装在城堡各处的广播响了起来,清晰无比地钻入玩家们的耳中。 【爱神请睁眼,并指定两名玩家成为情侣。】 黑暗中,爱神睁开了双眼。 手指慢慢滑过平板上的九个名字,着重点了点其中两个。 确认。 【爱神请闭眼。】 【情侣请睁眼,请确认你的队友。】 两名玩家在平板自动连接的视频通话中,互相对视了一眼。 【情侣请闭眼。】 【狼人请睁眼,请确认你的狼队友。】 六只惨绿的狼眼睛,在暗夜中交汇。 【今晚,你们要杀死的是谁?】 杀谁好呢? 三头狼各自指向自己想要消除的目标。 狼人的击杀目标必须一致,否则将会导致空刀的后果,一个人都杀不了。 在这时候,谁最能坚持,谁就能得到同伴的服从。 片刻后,有狼人放弃自己的目标,选择了跟刀。 【狼人请闭眼。】 【女巫请睁眼,今晚死的是他(她),你要救吗?】 有方框弹跳出来。 女巫沉默地按键提交了选项。 【你要使用毒药吗?】 女巫再次按下了一个键。 【预言家请睁眼,你要查验身份的人是谁?】 在游戏中具有举足轻重地位的预言家,缓缓睁开了眼睛。 “查这个人。” 指节,重重地敲击着平板的屏幕。 【他(她)的身份是……好人。】 【预言家请闭眼。】 【天亮了。】 众玩家纷纷走出房间,来到一楼大厅相聚。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九个人?” 大厅里瞬间炸开了锅。 “平安夜?” “是女巫自救了,还是女巫对其他人使用了解药?” 不管是哪个原因,对好人来说,都是一种非常不利的局势。 解药一用光,就代表着预言家冒头必死。 通常,玩家们默认“首夜不救人”的玩法,赌首夜死亡的人不是预言家,这种可能性占56。 如果不幸中了那16,死的是预言家,那好人阵营就只能自认倒霉。 女巫的解药太珍贵,要么留给首夜被杀的自己,要么留给自曝身份的预言家。 紧接着,广播又丢出了一个重磅消息。 【因本局玩家存在严重作弊行为,游戏难度增加,夜里死亡人数不再播报,白天亡者归来。】 【在夜晚被狼人所杀的玩家,依然可以继续伪装成村民生活。幸存的玩家必须找到城堡里留下的隐藏线索,揪出所有鬼魂,才能取得获胜资格。】 【倘若揪鬼失败,本局游戏永不结束。】 【这是一场真正的杀人游戏,失败者将面临真实的死亡后果,只有胜利的一方,才有资格回到现实世界活下去。】 “什么亡者归来?” 有人迷茫。 “严重作弊行为?谁作弊啊?” 有人警惕。 “夜里死亡人数不再播报?” 有人头大。 “真实的死亡后果?类似于大逃杀的真人秀?扯几把倒吧,我们可是全网直播的,就不信直播小组敢当着全世界的面弄死我们!” 有人质疑。 “游戏永不结束就不永不结束呗,我觉得这里挺好的,有吃有喝有玩,不用上学也不用上班,还有拿到一大笔出场费。” 也有人嘻嘻哈哈不以为然。 “咳咳。”马鸿光手握成拳,重重咳了两声,“我来解读一下,可能有哪个玩家通过什么方式早就知道了其他人的身份,所以游戏难度增加了,新加了一条规则。” 这不是他们现在应该关注的问题。 “昨晚可能不是平安夜。实际上,已经有人被杀了,现在,他(她)就在我们之间。我们必须把这个人找出来,否则……” 顾铎烦躁地猛抽了一口烟,呛得坐在他左右的唐香附和唐言萝咳嗽不止。 “否则,这局游戏会成为一个死局,不会产生任何一名胜利者。而我们在座的九个人,一个都没办法离开这里。” 他的眉毛神经质地抖动着,情绪焦躁不安。 “这不是玩笑,它是一场真正的死亡游戏。你们签合同的时候,难道没有看到有一项‘游戏开始,生死自负’的条款吗?” 众人笑不出来了。 他们开始回忆,合同里是不是有这么个条款。 有的人签字时没注意看,而有的人只当是一种寻常格式条款,类似于手术风险告知书这种,并没有太过在意。 直播地点叫狼人村庄,在广袤海洋里的一座孤岛上,岛上没有居民,只修了一座古老的城堡供玩家落脚。 玩家们是被直播小组派专机接上岛的,等游戏结束,自有专机送他们回家。 为了防止游戏作弊,他们的手机一早就被直播小组给收走了,身上只有一台平板,也不能联网,只能用于游戏互动。 如果游戏永不结束,直播小组不肯来接人,他们要怎么离开小岛? 难不成等家人砸锅卖铁地包一架飞机来接吗? 最重要的是,如果这真的是真实死亡游戏,游戏平台还敢堂而皇之地直播,那背后的含义,才更叫人心惊。 “行了行了。”小虎牙张昊摇了摇头,“这肯定是直播小组故意在制造恐怖气氛,你们别再装了,再演下去就没意思了啊。” “搞什么啊?害人家吓成那样,原来你们都在演戏啊。”大红唇江瑶也跟着松了一口气,刚才的气氛实在太可怕了。 她就说嘛,这可是公开直播,怎么可能玩得这么大? 其他人的脸色也跟着缓和了不少。 比起冷冰冰的广播,大家更倾向于相信这只是一句玩笑话,甚至还有人抱怨顾铎装腔作势吓唬人。 顾铎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也好。 大家只把这当成一个普通游戏,只有他用心在玩,那么他赢的概率会大上很多。 无论如何,他一定要活下去! 第三十九章 狼人杀恐怖夜(五) 就在这时,广播再次响了起来。 【现在开始竞选警长,要上警的玩家请发言。】 “我来竞选,请各位投我一票。” 第一个响应的是小胖子马鸿光。 “警长?”言萝重复了一句,摸了摸下巴,“这啥玩意儿?” 紧挨着她右侧坐着的苏执宇解释道:“警长是一张标志牌,拥有归票权和双票权,在投票环节可以一票抵两票,出局时可以将警徽交由他选定的继任者。” 言萝恍然,“哦”了一声。 坐在她右手第三个位置的薛灵均闻言,淡淡扫去一眼,眸底涌动着令人心惊肉跳的暗芒。 “咱们总共九个人,你想竞选警长,总得有个能说服大家的理由吧?” 首先提出质疑的是顾铎。 他嘴里叼着烟尾巴,语气散漫,几缕长刘海从额角垂下,衬得他有种莫名的颓废感。 “警长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的。” “我看你们也没人发言,警长的位置总不能空置着。”马鸿光看向顾铎,目光中带着几分探究,“如果你想竞选的话,我可以把这位子让给你。当然,警长至关重要,为了防止狼人带节奏,我建议预言家今晚查验警长的身份。” “砰——” 放在桌上的水晶烟灰缸被扫落在地。 顾铎起身,捏紧拳头,目光充血,愤怒至极地道:“你他妈是在怀疑我是狼人?好啊,预言家在哪,来验,我就站在这里给你们验!看你们能验出一朵什么花儿来!” 他发作得突然,离他最近的唐家二女吓了一跳。 “别激动、别激动。”苏执宇跳出来打圆场,“马鸿光他只是试探一句。玩游戏嘛,预言家还没跳身份,互相猜疑也很正常。” 顾铎烦躁地拧着眉,右手伸进裤兜,又掏出一根烟来。 这次,他看了捂着鼻子低声咳嗽的唐香附一眼,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行为给别人造成了困扰,继而收起了打火机,嘴里叼着没有点燃的烟,当做过一把干瘾。 言萝看了看被打翻在地的烟灰缸。 那儿,横七竖八地躺着很多烟屁股。 粗略一看,大概有十几截。 她摸了摸下巴,看向顾铎的口袋。 这丫的裤兜是个百宝箱吗?这么能装。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 过了一会儿,广播里的机械电流音打破了沉寂。 【警长竞选者:马鸿光。如果在三秒钟之内无其他人竞选,且无人提出反对意见,马鸿光则竞选成功。】 【3、2、1。】 【恭喜玩家马鸿光竞选成为警长,拥有公投归票权以及双票权。】 【下面进入公开投票环节,得票最高的玩家将会出局。投票之前,每人有一轮的发言时间,允许中途抢麦。】 马鸿光清了清嗓子,吸引大家注意力,朝坐在他右手边的江瑶点了点头。“从你开始,逆时针顺序发言吧。” “这轮游戏很明显是一个亲狼局。首先,爱神的加入,不管爱神连接的是两个好人、两个狼人,还是一好人一狼人,都会让好人的处境更为被动。” 江瑶抿着她那双艳红的性感厚唇,首先表明了观点。 “其次,在我们看来,昨夜无人死亡,但实际上呢?昨晚也许并不是个平安夜。因为游戏规则发生了变化,对夜里死亡人员不再进行播报,亡魂会混迹在我们之中,继续参与游戏。” “关于死者是谁,只有两类人知道。” “一是咬人的狼人,二是投毒的女巫。” 江瑶用那双画着浓浓烟熏妆的眼睛,锐利地扫过在场诸位的脸。 “如果找不出鬼,我们谁都别想赢。所以,我们需要跟狼人合作。” “只怕狼人不会同意合作。”坐在她右手边的靳陌接口,“这是他们的保命牌,他们不可能自曝身份,更不可能说出来。” 狼人当然知道自己咬的是谁,亡者归来,扰乱的只是好人的视线,对他们只会更加有利。 相反,一旦说出来,狼人就没有生存的价值了。 他们会冒这个险吗? 唐香附接麦发言。 “合不合作不重要。系统广播说过会留下线索,我们可以自己去找。这个游戏给人的感觉怪怪的,我比较在意的是,你们为什么会来参加呢?” “那你呢?你为什么参加?别说什么休闲放松的鬼话,你可是女博士啊,谁不知道博士有多忙,怎么会有时间随便挥霍?”江瑶语气嘲讽。 “我说过了,我念的是神经科学,研究ar和vr方向。正好我上个月随手转发官博抽中了参赛名额,正好这款游戏里用了这方面的技术,正好我们的研究进入了瓶颈期,所以我特意来找找灵感。” “这么多‘正好’,这也太巧了吧。” 张瑶手指拂过自己红艳艳的嘴唇,媚态横生,马鸿光、张昊等人的目光跟着了火似的追着她不放。 “我怀疑唐香附是广播说的‘作弊者’,建议大家多多观察她,预言家今晚可以查验一下她的身份。” “为了防止被狼人带节奏,今晚先查警长的身份更重要。”坐在下首的顾铎嘴里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依然记恨着先前的事情。 不知不觉,话题已经从参加游戏的原因上跑偏了。 看在场所有人的表情,似乎没一个人记得。 又或者说,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故意遗忘掉这个话题? 言萝拿小指轻搔着下巴,觉得更有意思了。 “长得可口的唐小姐,轮到你发言了。”马鸿光看向言萝,乐呵呵地调侃道。 言萝被调戏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嗯,我跟唐香附的观点一致,既然系统留下了揪鬼的线索,那我们没必要太过依赖狼人,否则,他们有恃无恐,只会多出一个反杀的机会。” 苏执宇道:“你们说得都很有道理,目前没有任何线索,第一轮投票,我们是不是应该全部弃票?” “弃票是新手才干的蠢事。”张昊插话,“这一局本来就对我们很不利,再随随便便弃票的话,只会给狼人咬人多留几个夜晚的时间。” “不能弃票的前提是,绝对不能投错人。”薛灵均朝右侧了侧头,看向马鸿光,“警长最后归票吧。” 马鸿光爽快地点了点头。 “好,大家跟我投顾铎。” 第四十章 狼人杀恐怖夜(六) 公投结果很快公示出来。 顾铎得票9张,马鸿光得票1张。 游戏玩家总共九个人,身为警长的马鸿光拥有双票权,一张票能抵作两张,除了被针对的顾铎报复性地投了马鸿光以外,其他人全部听从警长的决定,把票投给了顾铎。 顾铎甚至来不及表现出他的愤怒,就被执行命令的小机器人强行拖进了小黑屋。 妈的! 暗无天日的小黑屋里,顾铎重重对着墙壁捶去一拳,骨头咯吱咯吱作响。 疼痛感,后知后觉地来临。 他仿佛感受不到,一拳又一拳,重重地、狠狠地继续砸着墙壁。 一下,一下,又一下…… 【玩家顾铎获得遗言时间,请选择留言或者闭麦。】 顾铎忽而冷冷地笑了一声。 遗言时间? 真是个好东西。 他死了,姓马的也别想好过! “我是预言家,昨晚我查验了马鸿光的身份,他是狼人,他竞选警长的目的就是为了乱带节奏。明天公投,大家一定要记得票杀马!” 顾铎毫不犹豫地将矛头对准了归票的警长。 闭了麦,他内心的愤怒并不见有所好转,反而越烧越旺。 他做错了什么?他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结果呢? 第一轮,才第一轮,他就被公投出局了! 等待他的,将会是什么? 顾铎在小黑屋里摸瞎乱转,摸到一把椅子,顺势坐下来,手指搭在椅背上,鼻腔里喘着粗气,一动不动地等待着他的惩罚。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过去。 黑暗中,除了他自己粗重的呼吸声,他什么也听不见。 砸墙壁的手背,痛感越发明显起来。 有温热的液体,顺着他的手背,慢慢滑落在木质的地板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响声,就像午后静谧的厨房里,一只没有关死的水龙头在滴着水。 顾铎“嘶”了一声,动了动手腕,下意识地想查看伤势。 突然,他感觉到手背上一凉,一根冰凉的手指头,搭上了他的手背。 他一动也不敢动。 这根冰凉的手指,顺着他的手臂,一点一点地往上攀爬,直至他的脖颈。 一股寒气,喷薄在他脆弱的大动脉上。 顾铎的呼吸声一顿,小黑屋里安静如鸡。 “小铎。”一道温婉的女声,在柔柔地呼唤着他,“小铎,妈妈来看你啦。” 顾铎搭在椅背上的手,神经质地跳了跳,复又无力地垂下。 “小铎,这些年,你有没有想过妈妈?”女声还在用她那充满慈爱的声音呼唤着他的名字。 小铎,小铎…… 多么久远的往事。 他怔怔地想了许久,脸上露出怀念的神色。 那时候,他刚刚高中毕业,爸爸在建设工地搬砖时被器械锯断了一条腿,恰逢开发商欠钱跑路,包工头掏不出医药费,祸不单行。 爸爸长期卧病在床,生活无法自理,时常将屎尿拉在床上,尊严扫地。 家里开支剧增,入不敷出,妈妈下班后会陪顾铎一起摆夜摊,而妹妹则在补习结束后回家帮忙照顾爸爸。 两个孩子一夜之间成长了,哪怕父母情绪不佳,动辄因一点小事对他们非打即骂,他们也都默默地承受下来。 暑假很快就要结束,新一轮的两拨学费在等待着这个不幸的家庭。 身为哥哥的顾铎,主动放弃了上大学的机会,辍学打工,给爸爸筹医药费,同时也给妹妹筹学费。 他走的那天,妹妹一直在哭。 她拉着他,求他不要走,她说她不想上学了,她联系了一家饭店,做勤杂工,每个月给四千块钱工资,只要两个月,她就能凑够哥哥上大学的学费。 顾铎拍了拍小姑娘的脑袋瓜,笑了。 “傻丫头,哥哥怎么舍得让你去吃苦呢?” 他拉着妹妹的手,妹妹的手特别小,整个加起来还没他掌心大。 这只手白白嫩嫩,一看就知道它的主人娇生惯养。 “你这只手啊,只能握笔,知道不?” 他进工资最高待遇最好的工厂,做最累最危险的活计,加最长时间的班,为的正是让这一个小家庭重新充满欢笑。 每周六晚上,妈妈会给他打电话,一听见他疲惫的声音就哭。 “小铎啊,你量力而行,妈妈不想让你这么辛苦。” 电话那头,妹妹也在轻声啜泣,微弱而又内疚。 “我知道的,妈,我有好好休息。”他洗了一把冷水脸,逼自己清醒一点,努力用轻快的语气回答,“您腰不好,以后别去摆摊了。” 他想跟妹妹说两句话,妹妹总是不肯接电话。 “这孩子,觉得亏欠了你呢,没脸跟你说话。”当时,妈妈是这样解释的。 他信了。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顾铎都会梦到这一幕,悔恨不已。 如果他能够多关心关心妹妹,如果他肯追问下去,如果他能多陪妹妹说说话,也许后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告诉妹妹,让她别给自己太大压力,考不好也没关系,该吃吃该玩玩,放假多跟同学出去逛街,哥哥有的是钱,养得起她一个小姑娘。” 电话那头的哭声,压抑而悲凉。 挂了电话,他依然是厂里最拼命的打工仔。 他透支着健康,拼命赚钱,每加一个小时的班,就能给妹妹多买一套复习资料,多给爸爸买一袋康复的药包。 日子过得很苦,但他心里很甜。 他心里暖洋洋的,有爱,有爸爸,有妈妈,也有他可爱单纯的妹妹。 这一切,都终结在那天晚上。 那天晚上,工厂调休,他抽空回了一趟家。 妹妹就快要高考了,他想回家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辅导妹妹的,比如说考试心态或者作业。 他看到了什么呢? 他看到,昏暗的屋子里,他可爱单纯的妹妹,被他因病痛折磨而大变样的爸爸压在床上,衣不蔽体。 妹妹在哭,在挣扎,小脸上满是泪水。 而他的妈妈,则在床头按着妹妹的手。 妈妈也在哭,她哭得那么伤心,那么绝望。 “囡囡啊,别哭了,你别哭了,爸爸生病了,他很难受。妈妈真的好累,囡囡,你乖乖地,帮妈妈好好安慰安慰爸爸,好不好?” 她一边哭着,一边掏出破旧的手机,手指竖起放在嘴上。 “嘘,妈妈要给哥哥打电话了,囡囡也不想哥哥难过的,对不对?” 第四十一章 狼人杀恐怖夜(七) 听到妈妈的话,妹妹的哭声,渐渐小了下去。 顾铎又听到了他无数次在电话里听到的那种哭声。 细细的,弱弱的,压抑的,充满了悲凉。 他曾经…… 曾经有无数次,听到过这道哭声。 又有无数次地,抛之脑后。 他实在太累了。 每天十几个小时高强度的加班,令他身心俱疲,他没有心思安慰这个总是不接电话、只会在旁边哭哭啼啼的妹妹,他甚至有时候会想,妹妹到底还想要他牺牲到哪一种地步呢? 他已经为了她放弃了大好的学业、前程,他拼了这条老命,只想让她过好日子,为什么她总是不知足,总是在哭? 好好当她的娇小姐不行吗?无忧无虑的不行吗?他已经把一切都扛了起来,她还有什么好哭的? 他也想哭啊,可他是男子汉,他可以流血流汗,却不能够懦弱地躲起来流眼泪。 突如其来的灾难压垮了这个家,也夺走了所有人的笑容。 顾铎经常在想,他要是能多几只手干活就好了,他要是本事再大一点儿就好了,他赚得钱要是再多一点儿就好了,到时候,家里又会变回以前的样子。 爸爸宽厚温敦,妈妈温柔靓丽,妹妹单纯可爱。 ——现在,还能再变回去吗? 直到这个时刻,顾铎才明白。 毁掉他家的,不是贫穷。 而是滋生在最底层的肮脏人性。 他已经永远地失去了他温暖的家庭。 顾铎冲进屋里,推开爸爸,强行带走了妹妹。 他把她安置在工厂附近的一间小出租屋里,每天下班给她打好饭菜带回去,上班前又替她热好饭菜再离开。 他忍痛花一百块钱,——这是他一周的饭钱,买了一套二手的小浣熊布偶装,笨拙地套在身上,扮丑逗妹妹开心。 他每天晚上都会坐在门口,小声地念着美好又纯真的童话故事,哄妹妹入眠。 他小心翼翼地,不敢去触碰妹妹的逆鳞。 他不敢问,更不敢想,他希望一切都是假的,或许是他误会了,或许他出现得足够及时,什么都没来得及发生…… 自欺欺人,是人的本能。 整整一个星期,妹妹没有跟哥哥说过半句话。 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顾铎的独角戏,也持续了整整七天。 这期间,妈妈打来无数通电话,全部被顾铎挂断了。 到了第八天的时候,顾铎如往常一样热好早餐,敲了敲妹妹的房门,叮嘱道:“包子在蒸笼里,你待会起来记得吃。冰箱里买了牛奶和酸奶,还有苹果、香蕉,柜子里买了你最喜欢吃的开心果。想吃什么就跟哥哥说一声,哥给你买,哥有的是钱。” 和往常一样,顾铎没有等到妹妹的答复,打开大门正要出去,忽然听见身后“咔哒”一声响,妹妹站在了他的身后。 “哥。”她低声唤道,“我想去上学。” 顾铎的眼圈微微发红。 这是妹妹这阵子第一次跟他说话。 “好。”他按捺着激动,谨慎地措着辞,“哥哥今晚十点才下班,明天轮休,到时候再带你去学校。” 妹妹乖巧地点了点头,面容平静,仿佛没有受到过半点儿伤害。 “你回去躺一会,好好休息,等哥哥下班回来,带你去吃好吃的。”顾铎说着正要出门,腰上忽然多出了一只手。 “哥,谢谢你。”妹妹将苍白的脸蛋贴在他后背上,声音轻不可闻,“对不起。” “你说什么?” 妹妹的声音实在太小了,顾铎没听清楚。 她笑着推了一把自己的哥哥,“哥,你快去上班吧,要迟到了。” 顾铎抬起手腕一看手表,慌慌张张地提起鞋子就跑。 妹妹倚在门口,扶着门框,银铃般的笑声追随了他一路。 等到他从视野里消失,她脸上的笑容,才倏地消失。 “对不起,哥哥。” 晚上十点十分,顾铎拿着一袋子饭盒回家,拧开房门,门里一片漆黑。 “囡囡?”他一边换鞋,一边唤道。 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音。 “囡囡,哥哥下班啦,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吃……” 所有的声音,都在电灯被摁亮的那一瞬,戛然而止。 他看到他的妹妹,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手里拿着一把锋利的刀。 在她肚子上,有一个深深的血窟窿。 鲜血凝固成深褐色,她的胸口没有任何的起伏,屋子里一派死气沉沉。 “囡囡——”他终于跪倒在地,所有的自欺欺人都变成了一把刀子,在狠狠地扎着他的心口。 救护车很快赶过来,法医说,尸体上有三十一道伤口,凶器是囡囡手里的刀子,疑似自杀。 三十一道伤口! 要有多深的恨意,多浓的绝望,才会让她一个怕疼怕累的娇气小姑娘,下得了这个手? 顾铎捂着眼睛,痛哭失声。 他不想当什么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只想要他的妹妹回来。 他答应了要带她去吃好吃的,他说过想替她参谋高考志愿,他还没有送她出嫁…… 他怎么就食言了呢? 他真是一个失败的哥哥啊。 “就是他妹妹,太可怜了,你是不知道啊,小姑娘被她爸妈合起伙来欺负,哭得那叫一个惨,可惜啊……所有人都说,这是家务事,管不了。” 顾铎这才知道,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他的妹妹也曾激烈地反抗过。 她向社区求助,社区说让她多体谅父母的不容易。 她报警,得到的答复是他们不管家务事。 她曾经逃跑过,被邻居们发现,邻居们偷偷打电话给她母亲过来接人。 她向人哭诉自己的遭遇,却没有人相信她所说的话。 “这孩子,怎么能编排自己的父母呢?” “你父亲是在帮你检查身体呢,小姑娘别瞎想,啊。” “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你们这些叛逆期的小孩子啊,为了获得父母的关注,什么谎都敢撒。” 人们都知道,顾家这一对夫妻,丈夫宽厚温敦,妈妈温柔靓丽,两口子为了孩子没少吃苦。 这样的父母,怎么可能伤害孩子呢? 他们不相信。 或者说,他们不愿意相信。 更加没人敢管这种“家务事”。 久而久之,求助无门的妹妹,渐渐变得绝望灰败,像缺水的鲜花一样悄悄枯萎。 第四十二章 狼人杀恐怖夜(八) “小铎。” 温婉慈爱的女声,将顾铎飘远的思绪唤回。 顾铎全身肌肉绷紧,僵硬地任由冰冷的手指在自己脖子间游移。 “小铎真是个好哥哥呢。”女声叹息般笑道,“杀父屠母的滋味儿,很不好受吧?” 是的,自妹妹一死,顾铎就变了。 他恨逼死妹妹的父母,恨将妹妹送上绝路的邻居,恨那些打着“不管家务事”的名义冷眼旁观的人们。 正是法制的纵容,才会酿成这起家庭悲剧! 他更恨……曾经听着电话那头的妹妹哭泣而对此懵然无知的自己。 他揣在心窝里疼爱的妹妹,竟然会以这般惨烈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顾铎举起妹妹死时紧握在手里的尖刀,朝着这些人挥了过去。 他曾希望,妹妹这只手只用握笔写字。 可最后,她却握上了伤人伤己的刀子。 那些死死藏在大脑深处的记忆,就这样被红果果地掀出来,摊开在公众之下。 顾铎突地攥紧了椅子的扶手,怒意再次主宰了他的躯壳。 “当然好受。”他面容扭曲地道,“你们,不配为人父母,死不足惜!” 他把手伸进裤兜里,想掏一支烟来缓解缓解情绪。 烟嘴叼在嘴里,打火机明明灭灭,他却迟迟没能将烟头凑过去点燃。 他突然在想,既然死去的母亲可以回来,那,妹妹呢? 借着打火机摇曳的火光,他慢慢地、慢慢地扭过了头。 一具没有头颅的躯体,正紧挨着他的肩膀。 她脖子以上的位置空荡荡的,只有牵扯不清的血丝和肉沫。 是了。 妈妈当然不会有脑袋。 因为,是他亲手摘下来的。 他将它们砍成一段一段的,用最激烈的方式发泄着自己无处申诉的愤怒。 顾铎忽然笑了起来,面上怨恨与愤怒交织,扭曲至极。 “妈,爸爸说用你做食材炖的汤,很好喝呢。很可惜,没让你也尝一尝用爸爸的骨头炖出来汤是什么味道。” 他回味似的砸吧着嘴。 “爸爸的肠子,洗净切段,拿青椒和葱花在热油里一炒,特别的香,那个出卖妹妹的邻居大婶,她一口气吃了两大碗。我看她那么喜欢吃,就又给她炒了一道菜,当然,这回的主菜,是她自己的肠子。” 直播间里,管理员再次发布了一条信息:“对于被公投出局的玩家顾铎,你认为他是否应该接受惩罚?” 这一回,观众们激愤地刷起了弹幕。 “当然应该!死不悔改,一定要罚!” “科普一下,这位顾铎就是几个月前闹得沸沸扬扬的灭门惨案的凶手,他杀掉了全家人,包括爸爸、妈妈,以及一个十七岁的妹妹。” “听说他妹妹死的时候,下体撕裂,肚子上有三十一道伤口。这个禽兽,连自己的亲妹妹都不放过,真该死!” “父母生他养他,妹妹跟他一脉相连,他居然也下得了手,这个毫无人性的败类!” “他还杀了几个邻居、社区员工跟妖妖灵,把对方做成一盘盘菜,逼其他人吃下去,简直丧心病狂!” “建议活体肢解。” “烟熏走起!烤全羊!” 小黑屋里,顾铎被高高架在十字架上,下面堆放着红彤彤的煤炭。 煤炭熏出的黑烟,呛得他咳嗽不止。 “只要你肯认错,或许那些人会放过你呢。”温婉慈爱的女声在他耳畔说道。 顾铎不知道“那些人”是谁。 黑烟越来越浓,弥漫在整间小黑屋里,循环往复,他几乎连肺脏一并咳出来。 煤炭离他的脚心很近,虽然不至于令他被炭火烧死,但这些热气足以烫伤他的皮肤。 再这样下去,他不是被活生生熏成人肉干,就是会因煤气中毒而亡。 顾铎咳得厉害,眼神却狠厉如鬼,毫不犹豫地道:“做梦!我没有错,错的是你们,错的是这个肮脏邪恶的世道!哈哈——咳咳,哈哈哈哈——” 谁让他们逼死妹妹! 他们该死! 他错就错在……没有早一点儿弄死他们! 一只软软的小手,轻轻地环在他腰间。 冰凉的脸蛋,贴上他的脊背。 顾铎一震,眼眶瞬间盈满泪水。 “谢谢你,哥哥。” 有细细的嗓音,低低地响起。 “哥,你别这样,我好害怕。” “囡囡,囡囡……”隐忍已久的眼泪,终于滑落,顾铎颤抖着偏过头,“囡囡带哥哥走吧,哥哥知道错了,以后哥哥会好好保护你,再也不会让别人欺负你,好不好?” 良久。 “好。” 炭盆,越烧越旺。 顾铎的咳嗽声,也从激烈趋于平淡。 不知烧了多久,他的脑袋无力地耷拉着,肌肤渐渐呈现出一种暗红色,远远望上去,像极了一大块挂在屋檐下风干的腊肉。 “愤怒,戒之在怒,黑烟罚之。” 而与此同时,大厅里的八位玩家,在彻底翻查古堡之后,一无所获。 黑夜,再一次降临。 死亡的阴影,也再一次笼罩着整座城堡。 玩家们带着满怀心事,忧心忡忡地回了各自的房间。 薛灵均前脚刚回到9号房,后脚房门就被人敲响了。 谁?! 他回头,幽深的目光定定望着猫眼。 打开门,打扮性感艳丽的江瑶一撩长长的卷发,红艳艳的指甲穿插在棕色发丝间,格外引人注目。 “嗨,薛哥。”江瑶娇滴滴地打了声招呼,刻意地侧了侧身子,凹出一个自以为诱人的身形,“关于游戏的事情,我想跟你探讨一下……” 她话还没说完,冷不丁房门被重重关上,门板砸歪了她拿硅胶填充的鼻子。 “没兴趣。”薛灵均冷淡的声音,从门内传出来。 “喂,薛哥,薛哥!” 怎么拍门都不见开,江瑶气得鼻子都歪了。 哦不,她的鼻子不是气歪的,是被门板给撞歪的! 江瑶小心地掰正了自个的鼻头,身形一转,跑去敲1号房间的门。 “嗨,小马哥~~” 门开了,马鸿光望着门外搔首弄姿的女人,两眼发直,喉咙发干。 江瑶侧过身子,妩媚地一撩棕色长卷发,“不请我进去坐一坐吗?” 1号房门关上。 “啧啧。”言萝靠在6号房门上,指甲轻轻剐蹭着下巴,目光颇有些意味深长。“到底是‘坐一坐’呢,还是‘做一做’呢?” 似有所感,她忽然转过头,撞上不知什么时候打开的9号房,薛灵均的视线平静无波。 言萝扯开一抹微笑,伸出爪子,打了个招呼:“哈……” “砰!”9号房门,再次毫不留情地关闭。 “喽。” 言萝吐出梗在喉间的下半句招呼,嘴角一抽。 嘿,这男人,注孤生! 第四十三章 狼人杀恐怖夜(九) 江瑶和马鸿光在房间关起门来密谋探讨,半个小时后,江瑶心满意足地从他房间走出来,嘴唇上的口红明显蹭花了,脖子上还有几颗可疑的小草莓。 蹲守在直播间里的观众们,全程围观了这一出精彩热辣的好戏。 江、马密谈的事情,很快传遍了整座古堡。 玩家们面色古怪。 马鸿光是警长,拥有归票权和双票权,也是这次游戏的关键所在。 江瑶私会他,到底是想干什么? 而马鸿光,又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公然不顾警长规则,私自与身份不明的玩家结盟? 众人不约而同地想起了顾铎的遗言。 “我是预言家,昨晚我查验了马鸿光的身份,他是狼人,他竞选警长的目的就是为了乱带节奏。明天公投,大家一定要记得票杀马!” 难道,马鸿光真的是狼人? “这个女人真是……狗改不了吃屎。”4号房间的唐香附也出了房间,摇了摇头,“见到男的就要勾搭,妖淫成性。” 隔壁5号房间的苏执宇忽然看了她一眼,“唐博士以前认识江瑶?” “认识。” 唐香附倒也没隐瞒,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江瑶是我们念本科时的学妹。”3号房门口,西装革履的靳陌开了口。“她作风不正,后来被勒令退学了,很多年没再联系过,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她。” 苏执宇眼尖地留意到,说到“很多年没再联系过”一句时,靳陌侧过头,似乎有些在意地瞟了4号房的唐香附一眼。 这三个人居然是认识的? 众人一听,心头感觉更微妙了。 “你跟江瑶、唐博士大学同校?”8号房的张昊露出了可爱的小虎牙,“靳陌,好福气啊,咱们一九人局里总共才三个美女,你居然就认得两个。” 苏执宇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眉头皱了起来。 真的会有这么巧? 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你们既然认识,为什么开局前没有相认?” 这也太奇怪了。 唐香附冷笑了一声,凉凉地丢下一句“你问他”,重重摔上了门。 靳陌眼神微黯。 “你们这是怎么啦?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张昊八卦地凑了过去。 这件事有些难以启齿。 靳陌对上6号房的唐言萝、7号房的苏执宇、8号房的张昊,六只充满热切的眼神。 除了9号房的薛灵均闭门不出,5号房的顾铎已出局,就只有在1号房厮混的马鸿光和江瑶没出来了。 “我跟香香,大学时曾是情侣。”靳陌沉默半晌,甩出一个重磅八卦来。 精彩! 刺激! 原来隶属于第三性别的女博士也曾经有过春天! 三名吃瓜群众齐齐倒吸了一口冷气,异口同声地问:“后来呢?” “后来,由于江瑶从中作梗,香香跟我掰了。” “咳咳,打扰一下,她怎么作的梗?”张昊厚着脸皮打听。 靳陌面上露出明显的厌恶之色,“她那样的女人,还能用什么法子?” 不愿意再谈及痛处,他也转身回了房间。 张昊跟苏执宇还在那长吁短叹,感慨世界太小。 言萝摸着下巴,努力从剧本里翻出这段前尘往事来。 她在进入游戏时,只关注到了女主叫唐香附,男主叫靳陌,其他无关人等就没太留意了。 摔,一个破剧本水了好几百万字,她眼睛都快看瞎了! 找了许久,终于找到两人分手的真实原因。 大学本科期间,女主唐香附收到一张用靳陌的手机发来的香艳船照,照片上光溜溜的靳陌搂着光溜溜的江瑶,身上布满暧昧的痕迹,一看就知道做了什么好事。 那时候的唐香附很爱靳陌。 正因为深爱,她才更加无法原谅靳陌的背叛。 尽管靳陌一再解释他是被江瑶灌多了酒不省人事,但唐香附依然不肯原谅他。 她还能不知道男人那点儿能耐吗? 真要是喝多了,整个就一软座,谁弄也搞不起来。 怕就怕是借着喝醉的名义,你情我愿地上了船,事后又以酒后乱性为由来替自己开脱,整得自己有多无辜似的。 明明占尽了便宜,还好意思来扮演受害人。 渣! 这六年来,靳陌苦求唐香附原谅自己。 唐香附越是对他没有好脸色,靳陌就越是憎恨罪魁祸首江瑶。 昨天一进门,江瑶一看到靳陌就眼神发亮,一对上唐香附就冷嘲热讽,而二者都对她视若无睹,已然表明了各自的态度。 众人唏嘘完,见夜色已深,各自洗洗睡。 不知今晚,谁会落入狼爪之中? 【天黑请闭眼。】 灯光骤暗,古堡里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狼人请睁眼,请确认你的狼队友。】 几对惨绿的狼眼,同时睁开。 【今晚,你们要杀死的是谁?】 一只狼爪子,毫不犹豫地指向平板上的某个名字。 “这……为什么要杀这个人?”另一头的狼队友明显不服气,“换那个不行吗?” “你想空刀?”狼人凉凉地问道,“还是说,你是爱神连接的人狼情侣之一,结成第三方阵营,想要屠城?” “我不是……” “不是就跟刀。” 短短几句话,彻底堵死了狼队友的话。 另一只狼爪,不情不愿地选择了跟刀。 守在直播间前的观众们,感兴趣地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笑容。 狼人内讧了?真有意思。 【狼人请闭眼。】 【女巫请睁眼,今晚死的是他(她),你要救吗?】 一团漆黑中,女巫睁开了双眼。 看到死者名单,意外地挑了挑眉。 凝神想了片刻,女巫选择了其中一个按钮。 【你要使用毒药吗?】 女巫毫不犹豫地提交了选项。 【预言家请睁眼,你要查验身份的人是谁?】 预言家沉默不语。 广播公式化地播报着提前录好的台词:【他(她)的身份是……】 【预言家请闭眼。】 【天亮了。】 等所有玩家到大厅一集合,清点完人数,人群炸开了锅。 “八个,怎么会是八个人?” “总不会又是一轮平安夜吧!” “女巫总共只有一瓶解药,所以说,在同一局游戏里,不可能出现两轮平安夜。” “也就是说……昨晚死去的亡者归来了,他(她)就混迹在我们之中!”马鸿光眯起眼,肥脸上镶嵌着的两颗小黑米似的眼睛,犀利地扫过在场众人,“你、你、你,你们都有可能是鬼!” 第四十四章 狼人杀恐怖夜(十) 旭日初升,亡者归来。 如果无法揪出内鬼,这一局游戏,将不会产生任何赢家! 众人打量着彼此的眼神,充满了提防。 【下面进入公开投票环节,得票最高的玩家将会出局。投票之前,每人有一轮的发言时间,允许中途抢麦。】 警长马鸿光看向九号位的薛灵均,“从你开始,顺时针方向发言。” “目前我们得出的线索十分有限。” 薛灵均说话一贯简洁有力,措辞保守。 “狼人每晚都可以杀掉一名玩家,而女巫却只有一瓶解药,绝无可能出现两个平安夜。也就是说,我们能得出两个结论:第一,解药已经用掉了。第二,亡者已经归来,这一点,需要看待会能不能搜到关键线索,又或者……” “又或者依靠狼人的帮助。”张昊接口。“内鬼的事情先放到一边。” 亡者究竟是谁,只有咬人的狼人知道。 “我有一个问题想问警长跟江瑶小姐。你们昨晚入夜前,在房间里密谈了些什么内容?” 众人纷纷望向1号位的马鸿光和2号位的江瑶。 马鸿光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头。 倒是江瑶,满不在乎地撩了撩棕色长卷发,朝众人抛了个媚眼,“一个男人跟一个女人,关在房间里,还能有什么事呀?” “你应该知道,这局游戏是全程直播的。”张昊提醒道。 直播船戏什么的,尺度也忒大了。 这样真的不会被禁播吗? 他已经可以想象得到直播间里的轰动了。 江瑶朝他妩媚一笑,“怎么,小哥哥也想跟我来一场孤男寡女的直播吗?” 张昊:“……” 并不想,谢谢。 江瑶咯咯笑了起来,玉臂往坐在右边的靳陌肩头一搭,态度亲昵。 “其实呢,跟我‘直播’很爽的,这一点啊,靳陌最有发言权,靳陌,你说是吧?” 靳陌反感地拿开她的手,紧张地瞟了一眼4号位的唐香附。 唐香附面无表情,仿佛跟这两人没有任何关系。 他心里登时说不出是失望多一些,还是庆幸多一些。 江瑶脸上自嘲之色一闪而过,摇摇头,“有些人啊,就是贱得慌,别人满满的爱他不要,偏偏要去讨一份注定得不到的爱。” 除了不明状况的马鸿光、薛灵均以外,其他人都非常无语。 满满的爱? 大姐,昨晚你还刚爬了马鸿光的床好不好! 言萝饶有兴趣地望向靳陌,这位仁兄脸上的厌恶之色压根就藏不住,看来是真的很讨厌江瑶。 不过,男人嘛,身体和心是可以分开的。 讨厌某个女人是一回事,并不意味着他会拒绝这个女人的求欢。 “我认为,警长的道德准则应当比普通人稍高一点儿。” 7号位的苏执宇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警长有归票权和双票权,像利用职权排除异己弄死竞争者、接受肉体贿赂而保全情人这种事情,希望以后不要再发生。” 一句话,啪啪打在马鸿光脸上,生疼。 “我没有排除异己,也没有接受什么贿赂……” 马鸿光还想再争辩,6号位的言萝接麦了。 “按照惯例,第一晚预言家应该查探警长的身份,那么问题来了,有人跳预言家吗?”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没有一个人跳出来。 “很好,没人跳预言家是吧?”言萝轻描淡写地提醒道,“昨个儿白天被公投出局的顾铎自称是预言家。如果没有人对跳的话,那么按照目前的线索,我们可以默认顾铎是真的预言家。” 顾铎曾说过查验到马豪的身份是狼人。 如果顾铎的确是预言家,那么,马鸿光是狼人这件事,也就实锤了! 众人望向马鸿光的目光,愈发复杂起来。 马鸿光的小胖脸挤做一团,他看向言萝的眼神再也友善不起来。 此时的言萝,在他看来,一丁点儿都不可口。 5号位的顾铎已经出局,接下来是4号位的唐香附接麦。 “没有人对跳预言家,并不能证实顾铎就是真的预言家。” “那你怎么解释,当我怀疑马鸿光的时候,没有人出面替他说话?”言萝反问道。“如果预言家真的还活着,他昨晚肯定会查验警长的身份,更不可能在这种时候,任由身为好人的警长被当成靶心。” “女巫用掉了解药,真预言家不敢跳也很正常。” “4号位说得有道理。”靳陌接过话。“现在没有明显的线索,顾铎不一定真的是预言家,而马鸿光,也不一定真的是狼人。” “哟,唐博士说得那么笃定,该不会……你就是那个不敢跳身份的怂包预言家吧?” 江瑶讽刺的话语,再次拉了一波仇恨值。 张昊小声道:“我建议大家多多关注2号位。” 江瑶卷发一甩,“你说什么?” “好人是不会逼问谁是神职的,否则只会对狼人更有利。” 众人互相打探的目光,更加戒备了。 谁是敌,谁是友,谁是内鬼? 1号位上,马鸿光咳了一声,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现在开始归票。”马鸿光直指6号位,“大家投唐言萝。” 成为新一轮靶心的言萝一点儿也不慌,问:“理由呢?该不会警长还是同样的规矩,谁跟你起了冲突,你就要利用职务之便弄死谁吧?” “我投顾铎出局,你非说顾铎是预言家,这算不算是理由?” “第一轮,没有人清楚状况,即便是一时不小心杀错了人,也是情有可原的。但是,为了维护自己的颜面,将一切发出质疑的声音扼杀……你当这是什么?封建君主专制吗?” 言萝笑了。 “我只想知道,带领我们的警长是否可靠,这有问题吗?” “唐小姐说的,正是大家所关心的。” 苏执宇插了一句嘴。 “对于警长你来说,有人挑战你的权威,你心里不舒服,这是人之常情。而对于我们这些迷茫的韭菜来说,我们也恐惧自己会稀里糊涂被收割,希望有一个明确的答复告诉我们——我们选出来的警长,会不会为我们集体的利益而考虑,到底值不值得我们追随,这也是人之常情。” 马鸿光不为所动,冷哼一声:“大家跟我投6号位唐言萝,不投的直接当狼人打。” 第四十五章 狼人杀恐怖夜(十一) 投票结果很快公示出来。 唐言萝,5票。 马鸿光,2票。 江瑶,2票。 可意外的是,系统却评定为——平票。 【接下来进行平票pk,三位玩家各有五分钟的时间进行发言。】 人群再次炸开了锅。 “怎么会是平票?明明是5:2:2啊!唐言萝应该被公投出局才对啊!” “是不是系统出错了?” “肯定是出错了,快点向节目组反馈。” 反馈的结果也很快下来。 【唐言萝,获得5票。投票情况为:马鸿光(警长2票)、唐香附(1票)、江瑶(1票)、靳陌(1票)。最终累计:2票。】 【马鸿光,获得2票。投票情况为:苏执宇(1票)、唐言萝(1票)。最终累计:2票。】 【江瑶,获得2票。投票情况为:张昊(1票)、薛灵均(1票)。最终累计:2票。】 “获得5票,最终累计为2票?” 众人彻底懵了。 这算啥??? 马鸿光立即质问没投言萝的四名玩家,“你们四个怎么回事?不是说好好人跟投6号位,不投当狼打的吗?” 言萝翻了个白眼。 她当然不可能投自己,她又不傻。 苏执宇:“我跟唐言萝的想法差不多,顾铎很有可能是预言家,他说你是狼人,到现在还没人给你发金水或者银水,那么你是狼人的可能性非常大。” 张昊:“我认为江瑶更可疑,只有狼人才会用激将法逼出预言家杀掉。” 薛灵均:“没错,好人只会专心找狼人,而狼人才会致力于揪出预言家。” 【接下来进行平票pk,三位玩家各有五分钟的时间进行发言。】 按从左往右的顺时针顺序,言萝先发言。 “大家一定很奇怪,为什么我明明获得了5票,系统却最终累计只有2票。” 众人连连点头。 这也太奇怪了。 真的不是什么系统故障或者玩家作弊吗? “原因很简单。”言萝迅速在场内扫了一圈,微微一笑,“因为,投我的这5票里,有3张废票!” “废票?” “你们记不记得,今天天一亮,我们谈论过,昨晚肯定不可能是平安夜,肯定已经有亡者归来,混迹于村民之中,而这些亡者,他们不属于狼人杀里的任一身份,他们不享有投票权!” “没有任何一条规则,规定亡者可以进行投票!” “那么,事情清晰明了很多。我们来看投我的这四个人,共计五张票:马鸿光2票、唐香附1票、江瑶1票、靳陌1票。” “我们再来回顾一下,昨个儿白天的公投票数。” 唐香附很快反应过来,“顾铎最终得票9张,马鸿光最终得票1张。” “对。” 言萝笑眯眯的,赞赏地瞄了唐香附一眼。 这个位面的女主智商终于提升了,带感! 唐香附被她看得心里发怵,莫名有点儿羞愧。 刚才自己投了她一票,她就一点儿也不记仇的吗? “由此,我们可以得出结论。第一,首夜,确实是平安夜,无人死亡。第二,昨晚,死了三个人,又或者是……”言萝似笑非笑地望向马鸿光。 马鸿光心头猛地一跳! 苏执宇:“又或者是,包括警长在内的两个人。” 张昊:“警长一个人拥有两张票。” 江瑶:“狼人目标必须一致,否则会导致空刀。” 唐香附:“也就是说,不管存在着几个狼人,他们每晚都只能猎杀一名玩家。” 薛灵均:“晚上拥有杀人技能的,除了狼人以外,只剩下一名女巫。” 靳陌:“女巫也只有一瓶毒药。” “综上所述,昨晚的死者,绝不可能是三个人。”言萝一锤定音,总结道,“现在,我身上有三张废票。其中一张废票,在唐香附、江瑶或者靳陌之间,而另两张废票,就是警长你投的。” 她望着马鸿光,颇为遗憾地叹了一口气。 “警长,你昨晚,已经被杀掉了。” 马鸿光肥胖的身躯一震! 半晌,他说不出任何辩解的话来。 他…… 他已经死了? 不,不可能! 不可能! “所以,现在的平票pk,还需要我多说什么吗?”言萝歪着头,一脸纯良地问。 众人很有默契,一致投向了马鸿光。 平票pk,处于pk中心的人是不能进行投票的。 也就是说,唐言萝、马鸿光、江瑶三人,都不能投票。 【唐言萝:0票。】 【马鸿光:5票。投票情况:薛灵均(1票)、张昊(1票)、苏执宇(1票)、唐香附(1票)、靳陌(1票)。最终累计:5票。】 【江瑶:0票。】 【现在宣布平票pk结果——平票!本次公投,无人出局。】 听到系统的提示,马鸿光脚下一个趔趄,仿佛无法接受一般,重重砸在沙发上,身上肥肉跟着一颤一颤的,就像涨潮的浪花般。 “内鬼,不能进行投票,投票不计入累计票数,反之,村民们对他的投票,也是无效的。”言萝很快总结出了新的游戏规则。 马鸿光捂着脸,半晌说不出话来。 几分钟之后,他被执行命令的机器人押解去了小黑屋。 言萝摸着下巴,再次总结道:“内鬼一旦被道破了身份,自动消亡。” 暗无天日的小黑屋里。 马鸿光颓然地倒在椅子上。 原本的神气和自信,跑了个精光。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怪的类似于烟熏烧焦的味道。 他闻着这股味儿,不知为什么想到了烤肉,顿觉腹中饥饿。 这种饥饿感,无时无刻不在撕扯着他脆弱的肠胃,令他几近发狂。 他在黑暗中摸索着,寻到一块突起的肉质,摸上去干巴巴,闻起来香气馋人。 这是……腊肉吗? 马鸿光腆着大肚子挤过去,在肉块上摸来摸去。 腊肉似乎是挂在一个大大的十字架上,像是刚熏好晾干的,烟熏味儿还很浓,摸上去很大一块,很大很大,就像是一只一百来斤的腊全猪。 马鸿光的馋虫被勾了起来。 他哆哆嗦嗦地从裤兜里掏出一把小刀,试探性地在肉块上刮了刮,听见刀口破皮的轻微声响,被脸上肥肉挤在一块的黑豆眼兴奋地眯起。 好香。 好香…… 他低头,重重咬了上去。 第四十六章 狼人杀恐怖夜(十二) 马鸿光跟一只八百年没吃过东西的饕餮似的,奋力撕扯嘴里的腊肉,狼吞虎咽着。 令人听了浑身发毛的咀嚼声,回荡在黑漆漆的小黑屋里。 马鸿光也曾瘦过。 在他研究生毕业之前。 那时候,马鸿光还是一个学霸,拥有匀称偏瘦的体型,常年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窝在角落里,性格沉默内向,看上去存在感极低,却时时吸引着同学们的注意力。 只因为,他是国内知名历史学教授的爱徒。 历史学这一门专业,学业枯燥无味,就业率出了名的低,就业面也是出了名的窄,最佳选择就是留校教学或者考进科研单位,否则就只能跨行业找工作了。 在这种情况下,拥有一名在国内排得上名号的知名教授的宠爱,能够得到恩师的提点引荐,在cssci期刊上发表多篇论文,伴随恩师左右,出入高端科研探讨会结识业界大鳄…… 甚至还有传言说,教授打算将自己的爱女嫁给他。 名、利、美色三收,这是一件多么令人羡慕的事情啊! 马鸿光出身于一个偏远的小山村,祖上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他是村子里第一个钻出山窝的研究生,意外地获得了教授的赏识,一路拿奖学金加保研。 他是整个村子的骄傲,也是整个村子的希望。 这份沉甸甸的希望,让马鸿光透不过气来。 人人都说,马鸿光上辈子肯定是拯救了银河系,才会这么幸运。 是的,幸运。 从山沟穷小子一跃成为天之骄子,可不就是踩了狗屎运吗? 正因为如此,当马鸿光鼓起勇气向父母提出想要休学时,遭到了村里人一致的强烈反对。 “你休学做啥子?村子里供你上学,是想让你有出息以后回来造福俺们乡民的。你不是说只差半年就毕业了吗,这时候休啥学咧?” “光娃啊,俺们知道念书苦,再苦也苦不过干农活。不信的话,你跟舅几个下一回田地试试,保管你第二天哭着喊着回学校。” “俺家玉米地,一年到头总共也就挣三千。你说你写个文章就能拿几千上万的奖学金,一个人能顶俺们村几百口人,你还有啥想不开的?” 马鸿光支支吾吾,有苦说不出来。 家里穷,他刚考上大学时,是村子里家家户户聚在一起,你五块我十块地凑,才凑够了他的学费,这份恩情,他不敢忘,也不能忘。 可是,没有人知道,他如今的光鲜表面,是要付出代价的。 马鸿光无法说服村民,更无法说服苦苦哀求自己支撑下去的父母。 他将发表论文获得的奖金分给大伙,沉默地乘坐拖拉机到镇上,再坐大巴去市里转乘火车,心事重重地返回了学校。 刚回宿舍,手机就响了起来。 “12点10分,把李家私房菜的肉末茄子和酸菜鱼打包送到我宿舍来。” 是教授发来的短信。 马鸿光看了一下时间,11点35分! 从宿舍赶往教授指定的饭店,至少需要二十分钟,而从饭店再赶去教授的职工宿舍,则需要十五分钟。 中间等炒菜、打包也需要一定的时间,他根本无法准时赶到! 可马鸿光知道,现在不是他辩解的时候。 几年以来的习惯,让他飞快地丢下背包出了门。 由于赶上了高峰期,马鸿光比教授规定的时间晚了十分钟。 他气喘吁吁地将饭盒摆放在饭桌上,恭敬地举起筷子递到教授面前,额角上淌着没时间擦去的汗水,“老师,请用饭。” 教授推了推金边眼镜,镜片后,被深深皱纹环绕的双眼折射出锐利的精光。 “晚了十分钟零十秒。” 马鸿光喉咙干涩。 半晌,将脑袋垂得更低,“对不起。” “鱼肉已经凉了。”教授扫了一眼饭盒里的酸菜鱼,十分不高兴。“怎么又放了酸菜?” 马鸿光举着筷子的指尖一颤。 他明明跟饭店的厨子说的是“来一份酸菜鱼,不要放酸菜”。 厨子大概是觉得“不加酸菜算哪门子的酸菜鱼”,出于一种吃货的执念,最终还是强行加上了酸菜。 “……怪我没有检查清楚。”马鸿光额角的汗水,流淌得更欢快了。 他知道,他不能以“没时间检查”为由进行辩解。 老师只看结果,从不听解释,更不会考虑可行性。 教授哼了一声,终于接过筷子,夹了一小块鱼肉尝了尝,“呸”一声,全吐在马鸿光脸上。 “这是死鱼肉?你跟了老师两年多了,难道会不知道,老师只吃现煮的活鱼?” 脸上黏黏腻腻的一团,分外难受。 马鸿光不敢去擦,将脑袋垂得更低,姿态也更卑微,“老师,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你就知道说对不起!养头猪都比你好使唤!”教授猛地站起身,将桌上饭菜全部扫落在地。 有一块鱼肉不小心溅到教授的皮鞋上,留下一滩黄褐色的痕迹。 教授眉头皱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用命令式的口气说道:“趴下,舔干净。” 屈辱和悲哀,自马鸿光心间腾地升起。 教授等了三秒钟,见他傻呆呆地站着没有反应,径自朝他膝弯一踢,踢得他一个膝跳反射跪倒在地。 “小马,你是农民的儿子,应该知道食物的可贵。听话,别浪费食物。” 马鸿光保持着跪地的动作,一动不动。 教授整了整衣服,重新在椅子上坐下,语气平淡地道:“我记得,国奖名单很快就要出来了吧?” 国奖是国家对于优秀研究生的奖励,以现金形式发放,这是马鸿光最重要的学费来源。 他辛辛苦苦苦一年,才跻身挤入获奖名单。 而教授短短一句话,就能毁掉他一整年的努力。 马鸿光心头苦涩,慢慢地趴伏下来,对着沾上饭菜的皮鞋凑了过去。 等他清理干净了皮鞋,忽然腰上一凉,一只苍老的大手掀开他的t恤,摸到了他腰间。 “几天不见,小马你又壮了一点啊。”教授狠狠拍打着他的屁股,“快趴好,让老师来骑一骑你这匹蠢马。” 屈辱的泪水,自马鸿光眼角滑过。 他忍耐着攥紧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 幸运吗? 曾几何时,他也以为能够被教授看中保送读研,是一件幸事。 而现在,这已经成为束缚他的一道魔咒。 半年,半年…… 马鸿光默默计算着年限。 他已经熬了两年半,只差半年,他就能够解脱了。 就差半年。 第四十七章 狼人杀恐怖夜(十三) 在又一次提出休学遭到家人和村民的强烈反对之后,马鸿光意志一度十分消沉。 顶着人人艳羡的目光,藏起无处诉说的悲哀。 他只能通过不断地进食,来抑制自己内心的痛苦。 他心里住着一个恶魔,不断地跟他说:吃吧,没关系的,吃饱了你就不会想这么多了。 “咔——”啤酒罐的拉环被拉开,他仰起脖子灌了两大口,啤酒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来。 他打了个酒嗝,目光呆滞地扫射着宿舍里任何可以入口的食物。 薯片、辣条、糕点、蛋挞、曲奇、果酱、巧克力…… 所有能吃的东西,全进了他的肚子。 不够,还不够! 马鸿光的视线落在垃圾篓里,那儿还堆放着舍友昨晚吃剩的饺子。 那馋人的香味儿,有如一个恶魔在朝他招手,蛊惑着他去把它取出来,胡乱塞进嘴里。 他开始长时间地住院。 催吐,吊水,暴食,继续催吐,吊水。 恶性循环。 教授连续半个月打电话叫他去职工宿舍没叫到,亲自跑了一趟医务室,似乎想查证自己这名爱徒是否在说谎。 当看到满室的呕吐物,闻到呕吐的恶臭味时,教授终于脸色大变,掉头就走。 这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教授都没有再叫过他。 马鸿光在这次“起义”里取得了胜利。 久而久之,他越来越无法自控。 一遇到不想面对的问题,他就通过暴饮暴食来逃避。 渐渐地,马鸿光患上了暴食症。 肚子明明很撑,可他的大脑传达给他的思想永远只有一个字——饿。 好饿啊,好饿! 心里空落落的,急需一些什么东西来填补。 他的身体像一个氢气球,迅速膨胀发酵,肚子上的肥肉有如怀胎六月,眼睛被快速伸展的脂肪挤在中间,成了一对儿小黑豆。 同学们指着他,不再称呼他为“某教授的爱徒”,而是“那个死胖子”。 比起精神上的摧残,马鸿光更愿意沉溺在身体上的痛苦里。 他的世界里住满了饕餮,每一个都在诱惑他朝着地狱越走越近。 他无力反抗,只能跪地认输。 他也不想的。 可他赢不了,赢不了。 这样的状况,一直持续到他研三学业结束前。 由于他近半年来的极度不听话,教授卡着他不让毕业,说是延迟半年。 马鸿光实在太了解自己这位导师了。 嘴上说是延迟半年,其实呢?半年又半年。 只要自己这位知名历史学教授恩师一句话,他永远都不可能毕业。 马鸿光整个世界都坍塌了。 他忍辱负重了三年,为的不正是拿到硕士学位,再逃离这个魔鬼导师吗? 马鸿光生平头一次,鼓起勇气反抗。 他将教授威胁自己不准他毕业的对话录了音,交给院方进行申诉。 院方拖拉了一周才给出答复。 “用心修改毕业论文,有什么问题好好跟导师沟通。” 一句话,将他无法毕业的原因扣在了他自己头上。 眼看离毕业的日子越来越近,马鸿光也越来越焦躁。 导师是知名教授,名声极好,人脉极广。 而他呢? 从山沟里爬出来的穷小子。 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教授赏给他的。 包括荣与辱。 到了最后,马鸿光甚至不顾颜面,将教授骚扰自己的短信、录音记录,以及自己在医院诊断为出肛门脱落的住院资料曝光了出去,想通过舆论的压力来逼院方更换导师或者颁发毕业证与学位证。 然而,反响,再一次令他的心沉了下来。 “录音一听就知道是合成的。人家可是国内知名的教授,有钱有权又有名,想要什么样的人得不到,会去潜他一个死胖子?” “我的妈,太搞笑了吧,教授一手提拔了这个穷小子,穷小子居然反目成仇,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有最新爆料!有医院的诊断证明表示,马鸿光学习压力太大,精神有问题,患上了严重的躁郁症跟暴食症。” “原来是个神经病啊,我就说他怎么说话那么颠三倒四呢,人家有病嘛,说啥惊世骇俗的都很正常。” “教授没出柜,教授喜欢的是女人好不好!我老公的舅舅的同事的侄女儿曾经在科研会上见过教授夫妇,两位老人感情可好啦,才不像这人说得这么恶心!” “教授的夫人已经出面公开发话了,说要给造谣者发律师函呢。” 没有人关注他受到的那些伤害。 网络上的键盘手们,肆无忌惮地拿他的身世、他的肥胖、他的抑郁症、他的暴食症拿出来开玩笑。 甚至还有无良网友,把他的照片做成了表情包,作为对“白眼狼”的嘲讽。 就在这时,马鸿光再一次接到了教授的电话。 “小马啊,省点力气吧。你还不明白吗?这个世界上,无权无势的穷人是没有任何话语权的。” 马鸿光声音干涩地问:“教授就不怕我把你的话录下来再次曝光?” 教授哈哈大笑,“你可以试一试。” 他的心,浸泡在一口密封器皿里,挣不出去,也不甘心就这样被腐臭的福尔马林所淹没。 马鸿光最终还是服了软。 他拖着沉重的胖腿,在职工宿舍门口跪下,一声又一声,重复道:“老师,我错了,我知道错了,请您原谅我。” 四周聚起不少老师八卦的视线。 教授等虚荣心得到了满足后,才打开门,佯装痛心地扶起他,“小马啊,你这是做什么?老师没有怪你,你能迷途知返,老师很是欣慰。” 围观群众们纷纷感慨学生无情无义狼心狗肺,教授鞠躬尽瘁不计前嫌。 关上门来,教授的嘴脸瞬间变了。 他摸上马鸿光腰间的肥肉,奚落道:“果然还是胖点好啊。你以前太瘦了,硌手。” “……老师喜欢就好。”马鸿光收紧拳头,低眉顺目。 教授因为新鲜感而变得兴奋起来,拍了拍他的屁股,命令道:“趴好,让老师骑一骑你这匹胖马。” 马鸿光听话地背过身体。 等到教授尽了兴,趴在他背上不停地喘着粗气,他突然抄起桌子上一只古旧的金鼎,反手抱住教授的脑袋,重重地朝教授的后脑勺砸了下去。 鲜血,很快浸透了他的t恤衫。 他死死压着还在垂死挣扎的教授,脸上露出近乎疯狂的笑容。 “老师,您看,虽然无权无势的穷人没有任何话语权,但他们还是有反抗权的啊。” 第四十八章 狼人杀恐怖夜(十四) 直播间。 管理员刷新了一条信息:“对于出局的玩家马鸿光,你认为他是否应该接受惩罚?” 一条条弹幕弹出来,瞬间铺满整个直播间的屏幕。 “忘恩负义,狼心狗肺,该罚!” “他的导师对他多好啊,跟着导师至少能够少奋斗十年!多少人想要都换不来这种福气呢,一手好牌打得稀烂,真的只能怪他自己作死。” “就是就是,居然还有脸污蔑自己的恩师,他以为在网络上敲几行字是不用负法律责任的吗?” “最让我觉得恶心的是,明明导师已经对他既往不咎了,他居然恩将仇报,把导师给砸死了,太令人心寒了!” “死胖子,既管不住自己的嘴,又管不住自己的手,呸!” “他不是喜欢吃吗?就让他吃死好了。” 小黑屋中。 马鸿光还在啃着黑暗中看不清肌理的“腊肉”。 腊肉的肉质实在太紧致了,肉丝里夹杂着没有剔除干净的骨头,他被腹中饥饿感主宰,囫囵吞枣地用牙齿撕扯着肉块。 冷不丁,牙齿磕上了骨头,牙龈处传来一声轻响,略有松动。 他恍若不知,继续啃着周围一切能够啃噬的食物。 等享用完这一大块“腊肉”,他的手摸索着一副空荡荡的骨架,迟钝地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然而,他已经无法自控了。 如果他是一头能吞噬万物的饕餮,多好啊? 他就能够吃掉世间一切罪孽、不公与龌龊! 一颗颗牙齿自牙龈脱落,在骨架上留下一道道血痕,滑落在地面上。 “叮——” 马鸿光什么都听不见。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字——吃! 吃到最后,房间里的桌椅已经被他啃得七七八八,墙皮也被他啃掉了半面,他再也没有能够吃掉的东西了。 他低头,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 这里……全是他刚刚吃进去的东西! 可是…… 好饿啊。 吃了这么多,他还是感觉好饿,怎么办? 脏兮兮的指甲,毫不犹豫地在撑得油光发亮的肚皮上一划,奇迹般地,肚皮上竟然真的出现了一道裂纹。 他就跟剖腹产一样,从五脏六腑里找出自己的胃,取出那些还没来得及消化完的食物渣滓,再次往嘴里塞去! 他居然在吃他自己! “暴食,戒之在馐,饥饿罚之。” …… 古堡大厅。 “马鸿光没有留下遗言?” 唐香附侧耳听了许久,什么都没听到,自言自语。 张昊解释道:“死于夜晚的人,是没有遗言时间的,首夜除外。” “前任警长撕毁了警徽。”苏执宇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托,“这一轮,警长的身份轮空了。” 只能等明天白日再进行竞选。 “好了,下面我们再来揪出……”言萝合掌一拍,见众人的视线投射过来,她微微一笑,圆润脸颊上露出十分天真可爱的笑容,“另一名内鬼。” “另一名内鬼?” 人群中一阵骚动。 是了,方才言萝在推理时,曾提到昨晚归来的亡者是包括警长在内的两个人。 警长已经出局,另一名内鬼,会是谁呢? “我们再回到十分钟之前的平票pk阶段。当时,马鸿光获得的票数为薛灵均1票、张昊1票、苏执宇1票、唐香附1票、靳陌1票。最终累计:5票。投票情况和累计票数,刚好对的上。” 张昊不由问道:“对的上怎么啦?” “对的上,就说明……第二轮投票的五个人里,没有内鬼。” “当时,我们场上共有八个人,除了投票的五个人以外,还有参加平票pk的三个人。” “我,马鸿光,还有……” 言萝望向一脸茫然的江瑶,笑容更深。 唐香附率先反应过来。 “第一轮投票时,投给唐言萝的5张票里,存在3张废票,扣掉警长马鸿光的2张,还有1张废票。” 靳陌:“当时投票的人是……” 薛灵均:“马鸿光、唐香附、江瑶、靳陌。” 众人望向江瑶的眼神,瞬间犀利如刀! 两次投票推理出的内鬼名单里,都有江瑶的名字! “江瑶,你昨晚,已经死了。” 江瑶的脸色瞬间惨白,连浓重的腮红也盖不住她灰败的气色。 “不,不是的,你们弄错了,肯定弄错了!”她慌忙辩解,却在看到执行命令的机器人向自己走来,一左一右架住自己的胳膊时,整个人都傻眼了。 怎么会? 她才刚刚入局,什么都没玩到,怎么就死了呢? 机器人不会给她多嘴的机会,拖着她就往小黑屋里走。 江瑶挣扎着,扭过头,热切的视线落在靳陌身上。 靳陌正用一种自以为隐晦的目光偷看唐香附,察觉到江瑶的视线,他眼珠一转,面上丝毫情绪不显。 “靳陌,靳陌!” 江瑶眼妆都哭花了,黑色的睫毛膏和酒红色的眼影混杂在一起,顺着泪水从滑过脸颊,将这道泪痕也染成了可笑的彩色。 “靳陌,我只问你,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有没有……”她神情悲凉,“有没有喜欢过我?哪怕是一丁点儿?” 众人都是一愣。 这是闹的哪一出? 好好的推理游戏,怎么就变成了狗血三角恋? 靳陌皱着眉,看上去十分不耐烦。 江瑶伸长了腿,勾住客厅里的顶梁柱,楞是不肯走,固执地想等他一句答复。 “你告诉我一句实话好不好?看在我快要死了的份上。”江瑶凄然一笑。 她跟其他人不同。 早在踏进这里之前,她就知道,这是一条有来无回的路! 她也做好了撒手人寰的准备。 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她还有好多话没跟他说,还有好多好多事情,没来得及做。 不明真相的众人只觉得她怪怪的,不就是玩个游戏pass出局了嘛,至于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 靳陌忍住瞟坐在右手边的唐香附的冲动,冷酷而决绝地道:“没有。” “不可能!我明明感觉到你是爱我的!你对唐香附根本不是爱,你只是习惯了她,你对她只是责任和照顾,你对我,才是真心实意的爱!” 江瑶一改往日的轻佻放纵,歇斯底里地嚷了起来。 “靳陌,你敢摸着自己的心口发誓,那天晚上你真的醉到不省人事了吗?你明明就是想要我的,就跟我想要你一样,所以,所以你没有推开我,不是吗?” 第四十九章 狼人杀恐怖夜(十五) 靳陌根本不想提这些往事。 对他来说,这是红果果的黑历史,也是永远也无法洗白的罪孽。 如果没有发生这些事情,他跟香香早就结婚了,说不定孩子都可以上幼儿园了! “有一天我发高烧,你抱着我去医院,我能感受到你的心跳得好快,你在替我担心,为我紧张。医生以为你是我男朋友,你也没有反驳,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也是爱我的……” 江瑶每说一句,靳陌的脸色就更加难看一分。 他能够感受到身边的唐香附冰凉的视线,如刀子一般扎在他身上。 她不会原谅他的。 他没有任何一刻,比现在更清楚,她是真的不会原谅他了。 为什么? 为什么江瑶要冒出来? 他花了六年的时间重新追求香香,好不容易,香香对他稍有松动了。 为什么这时候,江瑶又要出来搅局? 靳陌对江瑶的憎恨,不知不觉又上升了一个高度。 “我说过,没有。我靳陌从来没有爱过江瑶。”他一字一顿地道,字字如刀,割在江瑶心口。“我心里,从始至终,都只有香香一个人。” “你爱她?你说你爱她?……那我算什么,我算什么?你爱她,为什么要纵容我勾引你,为什么?” 江瑶睁大眼,泪水在眼眶里一闪一闪,欲落欲隐。 不得不说,面容妩媚的江瑶摆出楚楚可怜的姿态来,比寻常小白花更吸引人。 靳陌厌恶的目光,也不禁为之动容了一瞬。 但也只是一瞬而已。 他很快收心,别过脸,冷冷道:“你只是我沿途路过看见的一树樱花,花开得好看,我驻足多看了两眼而已。” 既然是沿途的繁花,那他永远都不会为她而停留。 江瑶听懂了。 多年的执念,似乎有了放下的倾向。 又似乎,被新一轮的戾气所覆盖。 “你把我,当成你们爱情的调味剂、试金石?”她哭了笑,笑了哭,如癫如狂,“怎么样?试出什么来了吗?” 靳陌有如被人狠狠打了一巴掌,两眼都在冒金星。 试出什么来了? 他只知道,等他赏完花重新启程时,他的香香,已经不在原地等他了。 被拖入小黑屋之前,江瑶拿胳膊抹了一把眼泪,朝着唐香附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 “唐博士,以前我真的很羡慕你,甚至嫉妒你,有一个深爱你的男朋友。而现在,我突然觉得你好可怜。他有那么多时间来看花,却没有时间多看在他背后默默流泪的你一眼。” 小黑屋的门合上,也断绝了门外神色各异的众人的视线。 江瑶跌坐在地,目之所及,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 这样的黑暗,像是能够吞噬人心,待久了会令人产生极度压抑的情绪。 江瑶一动不动。 良久,突然双手掩面,失声痛哭。 她只是想要一份炙热的爱情而已。 为什么,老天爷连她这点小小的奢求,都不愿意成全呢? 江瑶生活在一个严重缺爱的家庭里。 五岁时,爸爸带着情妇卷走家里所有的钱跑了,妈妈带着她迅速改嫁他人。 只可惜,妈妈挑男人的眼光并不好,每一次都落得遍体鳞伤的下场,拖着疲惫的身体,再次带着女儿改嫁,往复循环。 从小到大,江瑶自己也记不清自己到底辗转过多少个家庭,叫过多少个陌生叔叔为“爸爸”。 江瑶长期寄人篱下,对察言观色一项非常有天赋,也很快学会了妈妈那套勾引男人的手段。 按照妈妈的说法,那是因为她们太穷了。 一个孤弱的年轻女人,带着一个小女孩,屁股后还追着一帮孩子他爸招惹的债主,应该如何生存下去? 除了找一张长期饭票以外,妈妈想不出更快更合适的解决途径。 “瑶瑶放心,这次是咱们最后一次搬家,很快咱们就能安定下来了。” 每一次,妈妈都是这样跟她说的。 可过不了多久,妈妈又会被新爸爸的新情人给赶出家门。 她年纪大了,市场竞争力降低,对男人的吸引力也不及以前。哪怕她一再容忍新丈夫的出轨赌博,可新丈夫却往往更喜欢外头年轻热情的小狐狸精。 “没事的,没事的,妈妈再给你找一个爸爸。” 在老弄堂里,一个有过多段婚姻史的漂亮女人,是非常招惹仇恨值的。 作为漂亮女人的女儿,江瑶也受到了邻居的过度关注。 “看,就是那个骚狐狸的女儿。” “长得跟她妈一个样。” “年纪这么小就这么会扭腰,长大以后还得了?” 江瑶不喜欢被人戳脊梁骨。 她讨厌妈妈总是改嫁。 她恨妈妈让自己背负着一身骂名长大。 她的恨,在大一那年终结。 她还记得那天是冬天,天上飘着小雪,她穿着一双灰色的雪地靴走在去教室的路上,突然接到了邻居的电话。 “瑶瑶,你快回家一趟,你妈被你新爸爸打死了!” 接下来半个小时,她接到了无数通电话跟短信。 内容只有一个——妈妈死了。 她的妈妈,挑男人的眼光越来越差,越来越差,最后挑了一个家暴男,并因此送掉了性命。 江瑶有好半天脑袋一片空白,忘了自己该做出什么表情来。 难过吗? 或许有吧。 更多的是麻木。 又或者……是不愿意接受事实的逃避。 她想,她的眼光一定会比妈妈好,她要挑一个很好很好的男人,建一个很温暖的家,不再过这种颠沛流离的生活。 她一定不能重蹈妈妈的覆辙。 她想想,她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家呢? 江瑶想了很久,想象不出来正常人的家庭是什么样子。 她曾听邻居大妈议论,原生家庭带来的阴影会伴随人的一辈子,她妈妈是什么样子的,她也一定会是什么样子。 不,她才不会和妈妈一样可悲! 江瑶慢慢蹲在雪地上,滚烫的眼泪忽然大颗大颗掉下来,重重砸在雪地里,很快砸出一个个小小的雪坑来。 不,不要! 妈妈怎么能丢下她不管? 她真的很恨妈妈。 可是,她也很爱妈妈。 她知道,妈妈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 她一边痛恨着妈妈的所作所为,一边又心疼妈妈的委曲求全。 她们母女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子呢? 因为缺钱。 她一定要快快长大,赚好多好多的钱,让妈妈不用再这么辛苦。 第五十章 狼人杀恐怖夜(十六) 视野内,忽然多出了一张手帕纸。 “喏。” 江瑶扬起一张哭花的脸蛋,首先看到的一个跟自己年纪相当的女孩子。 女孩子眉眼间藏着一股英气,神情平淡地伸出手,似乎没有看见她流泪的狼狈模样,只是单纯地递一张纸巾让她擦擦脸。 这让江瑶缓解了一丢丢尴尬。 “……谢谢。”江瑶拖着鼻音道谢。 她还没接过那张手帕纸,手帕纸就被从旁边横来的一只大手一拍,晃悠悠地掉在了雪地里,和白雪融为一色。 “你搭理别人干什么?香香,我在跟你说话。”高高大大的男孩不满地瞪着江瑶,似乎在怪她抢走了女伴的注意力。 “你喜欢就去做呗。”女孩子轻描淡写地道。“我等你。” 男孩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香香,我不是想听这句话,我想知道你的真实想法。异国恋很辛苦的,你真的不能跟我一起走吗?” 两人旁若无人地聊起了私事。 江瑶百无聊赖,捡起手帕纸,小心地放在鼻端嗅了嗅。 真香啊。 她擦了擦眼泪,零下十度的天气,眼泪才刚流出眼眶就冻成了冰渣子。 眼见那对情侣就要离开,江瑶追上去,拦在两人面前,拿冻得通红的手指不停地搓着棉服的衣角。 “那个,我能跟你们做朋友吗?” 男孩不耐烦地皱起了眉头,“让开,我们赶时间约会。” 而女孩子却好脾气地挑了挑眉,似乎觉得有些奇怪。 “我从来没交过朋友。”江瑶垂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补充道,“你们俩都是好人。” “你交没交过朋友,关我们屁事?”男孩子很粗鲁地怼了过去。 女孩子扯了扯他的胳膊,语气无奈:“靳陌。” 男孩子立即收声,恢复了他绅士的一面。 在女孩看不见的地方,他狠狠瞪了江瑶一眼。 江瑶心一颤。 这个男生,长得真好看啊。 个头挺高,有安全感。 对女朋友也很好。 如果跟能成为他的好朋友,他也会对自己很好的吧? 她不由期待起来,望向女孩的眼神充满了羡慕,夹杂着一丝微不可见的嫉妒。 “好。”女孩子想了一会,很爽快地伸出手,“我姓唐,唐香附。这个臭脸的家伙,是我男朋友靳陌,他脾气不太好,不过心眼不坏,你别跟他计较。” 不计较。 她当然不会计较。 江瑶心里乐开了花,偷偷瞄了瞄靳陌。 靳陌轻蔑地哼了一声,拉着唐香附的手掉脸就走。 江瑶亦步亦趋地跟在他们身后,小心翼翼地踩着他们留下的脚印,心情忽然好了起来。 她的生活,会变好的吧? 会的吧? 嗯,现在换她来找一个安稳的家。 这样,妈妈就可以离开以前那个不快乐的家了。 唐香附和靳陌之间,时常会跟着一个黏人的江瑶。 江瑶发现,靳陌在外人面前很会装绅士,骨子里却是个被宠坏的大少爷。 她总是恶趣味地逗他发飙,最后三人局往往会演变成他们二人的斗嘴局。 这时候,唐香附就充当了劝架的角色。 事后,江瑶不好意思地朝唐香附道歉:“对不起啊,香香姐,怪我嘴巴比脑子快,又破坏了你们的约会。” “没有的事。”唐香附安慰她道,“是靳陌嘴巴坏,你别放在心上。” 江瑶吐吐舌头,下回又会厚着脸皮加入两人的约会之中。 她发现,唐香附性格偏内向,不会说话,这两人约会,往往是靳陌一头热地在说,而唐香附只会木讷地“嗯”“哦”“这样”几句,靳陌对此是有脾气也发不出来。 而江瑶加入以后,靳陌才真正有了能够对话的人。 原本是唐香附和靳陌的约会,到了后来,总会演变成为江瑶跟靳陌的主场。 “没风度的鹌鹑!” “卷毛丑八怪!” 两人走在前面无聊地斗着嘴。 往往要过很久,他们才想起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回过头,唐香附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了,就站在很远的地方,用一种非常陌生的眼神望着他们。 “香香,你怎么不走了?”靳陌折返回去,“是不是走累了,我来背你怎么样?” 江瑶没有动。 她隔着靳陌,远远地朝着唐香附一笑。 既明媚,又挑衅。 唐香附的眼神,又黯了几分。 “不用。”她避开靳陌的触碰,声音更冷了,“学校有事,我要赶回去做实验了。” 唐香附一走,靳陌愤愤地朝路边垃圾桶踢了一脚。 “做实验做实验,又是做实验!做实验能比我这男朋友更重要吗?” 看得出来,靳陌很生气。 他一生气,江瑶就更开心了。 “那当然了,实验室里充满了神秘和未知,而你呢,你不过是一本被翻了二十年翻烂了的书,有什么可看的。” “卷毛怪,你说谁是翻烂的书?” 两人说着说着又吵了起来。 这次之后,唐香附似乎有意在疏远江瑶。 江瑶只当不知道,厚着脸皮缠着她。 缠着她,就等于缠上了靳陌。 江瑶在妈妈的亲身教导下耳濡目染,早就知道该怎么勾引男人。 果然,在唐香附终于忍无可忍地提出自己想要过二人世界,示意江瑶先回宿舍时,江瑶还没开口拒绝,靳陌先替她说话了。 “五一街新开了一家料理店,我订了三个位子,走走走,咱们当小白鼠去。” 唐香附的眼神,冷得像一块冰。 江瑶藏在靳陌身后,露出羞涩又向往的笑容,“这样……不好吧?听说那家店很贵的。” “没见过世面的穷酸鬼!”靳陌冷哼,“又不用你出钱,带上嘴跟着吃就是了。” 有时候,唐香附一心埋在她的实验室忘了时间,三人局就变成了两人局,主角变成了江瑶和靳陌。 等唐香附匆匆赶来时,江瑶正在服装店试衣服,靳陌双手抱胸,皱着眉头吐槽。 “你穿这件丑死了,果然人丑穿什么都穿。” 江瑶气呼呼地拿着衣架追着他打,“呸,就你好看,你穿个麻袋试试,我倒要看你能好看到哪里去!” 打情骂俏,俨然一对璧人。 唐香附甩脸就走。 “有没有搞错,她在生气吗?”靳陌也很不爽,“她放我鸽子,我都没生她气,她反倒生气了?她有什么理由生气?” 江瑶得意地笑了起来。 瞧,她多聪明啊。 第五十一章 狼人杀恐怖夜(十七) 江瑶知道,靳陌心里的天平,已经渐渐倾向于有更多时间陪伴的自己。 而不再是木讷沉默的唐香附。 最终让江瑶确定靳陌感情的是,有一回,她发起了高烧,靳陌得知后很紧张地冲进女生宿舍,一把抱起她送到医院。 就连追在后面的唐香附被台阶绊倒了,他也没有回头看一眼。 那心急火燎的样子,任谁都会相信,他怀里的江瑶,才是他心里最重要的人。 “你女朋友烧得很严重,再晚来一步,说不定会造成肺部感染。”医生叮嘱道,“好好照顾她。” “……” “……” 烧得迷迷糊糊的江瑶微微侧了侧头。 唐香附就在走廊里,膝盖摔得血肉模糊。 医院人来人往,始终没有人注意到她。 江瑶了解唐香附的想法,唐香附心里有个结,或许,她跟自己一样,也在等待着靳陌做出最后的决定。 靳陌他会怎么选呢? 良久,江瑶听见靳陌轻轻“嗯”了一声。 空气中,充满了甜蜜的气息。 江瑶的眼睛悄悄睁开一条缝,她的手被靳陌紧紧握在掌心,宽厚而温暖。 而站在走廊里的唐香附,已经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你一定要好起来。” 她听见靳陌在低声自言自语。 “一定要快点好起来。” 江瑶笑了。 她终于确定,他也是爱她的。 江瑶的手段开始转为试探性地勾引,但靳陌却始终站在原地,不再前进一步。 或许,他需要一剂猛药。 自从医院事件过后,唐香附整日埋首于实验室,再也没有露过面。 偶尔靳陌兴致一起,给她打电话,得到的也只是几句敷衍。 时间一长,靳陌也恼了,他为了她放弃出国留学,特意留在本校等她,可她是怎么做的?对他愈发冷淡,莫名其妙! 双方正式进入冷战阶段。 江瑶牢牢把握这段时间,频繁地联系靳陌。 靳陌似乎也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唐香附的存在感实在是太低了。 有她没她,其实没什么差别,不是吗? 一天晚上,在酒吧驻场的江瑶刚下台,就被几个流里流气的男青年给拦下了,他们半强迫式地逼她喝酒。 成年人的世界,没有情愿与不情愿,只有必须与不必须。 这几个人,江瑶是知道的,是酒吧老板的好哥们,如果她不喝就是不给面儿,这份高薪的工作很难保得住。 江瑶硬着头皮喝了一口,对方又递来更烈的酒。 在卡座里听歌的靳陌坐不住了,冲过来抢走了酒杯。 “靳陌。”江瑶拽着他的胳膊,微微摇头。 酒吧变幻的彩光下,她的眼睛里像蒙了一层薄雾,格外惹人怜惜。 这是一种……与唐香附截然不同的风情。 靳陌如同被蛊惑了一般,将手里的烈酒一饮而尽。 他扯开衣领,“还有多少?我替她喝。” 或许,多日烦闷,他也急需一个发泄的途径。 这晚,靳陌喝得烂醉如泥,江瑶把他带到了附近的一家宾馆。 他倒在粉色的圆形情趣大床,眉头微微皱着,面色酡红。 江瑶微凉的手指,轻轻抚上他好看的眉毛。 “靳陌。”她柔声唤道,“靳陌,要洗个澡再睡吗?” 靳陌似乎觉得她手指的凉意很舒服,歪了歪头,脸颊贴上她的掌心。 江瑶低头,颤抖着贴上他的唇。 他没有反应。 她的胆子渐渐大了起来,手指钻入他衣领,近乎膜拜般触碰着他滚烫的身体。 次日,江瑶一睁眼,就看到穿戴整齐的靳陌坐在窗口的沙发上,一根一根地抽着烟。 他的脸颊藏在窗帘的阴影之下,瞧不出是什么表情。 “靳陌。”江瑶放柔嗓音,赤着身体走下床,依偎在他怀里,“不多睡一会吗?” 靳陌将她从怀里扯出去,皱眉看了她一眼,迅速别过头,语气冷淡:“你先穿好衣服。” 江瑶媚笑着贴他更近,“怕什么呀,昨晚咱们什么都见过了,靳陌,你该不会是害羞了吧?” 靳陌揉了揉额角,没有吭声。 宿醉令他头痛欲裂,他的脑子里一团浆糊。 “我替你按一按,会舒服很多。” 江瑶自告奋勇地凑过去,靳陌却起身走向洗手间。 江瑶的脸色,刷地沉了下来。 他什么意思? 她看向摆在床头柜上的手机,脸上重新绽放出一抹笑意。她将昨晚拍好的照片发给唐香附,再删干净所有记录,摆回原来的位置。 等靳陌出来时,手机一直在响。 “你有电话。” 江瑶坐在沙发上穿衣服,似乎对谁打过来的没有半点兴趣。 靳陌一看手机屏幕,面色复杂。 十一通未接电话。 通信人,只有那么一个。 他看了江瑶一眼,犹豫着拿起手机,走回洗手间。 “香香?嗯……刚睡醒……我?我在家……你去我家干嘛?不,不是,不是城西的家,是、是城北的那套老宅子……” 江瑶隐约听见里头传来的低声说话声。 她垂下头,嘲讽地一笑。 男人呵。 与生俱来的撒谎高手。 挂了电话,靳陌返回房间,皱眉看着她,“昨晚……” “昨晚,什么都发生了。”江瑶努力用一种轻快的语气说道。“喂,靳陌,你该不会吃干抹净不认账了吧?” 靳陌只觉得头疼得更厉害了。 手机又响了一声。 他马上低头看了一眼,脸色变得更为难看。 是唐香附发过来的。 “靳陌,我们分手吧。” 为什么? 好多天不联系,突然打电话来查岗,说已经在他家门口了,他好不容易安抚好她,她又发短信说分手,这算什么? “你去哪儿?靳陌!” 靳陌的手搭在门把手上,没有回头,“这件事情,你最好烂在心里,否则……” 他没有说下去,转身出了门。 江瑶笑了笑。 她烂在心里有什么用? 正牌女友已经知道了。 她倒想看看,眼里容不得沙子的唐香附,会不会原谅他。 如江瑶料想的一样,唐香附分手分得很决绝,任靳陌怎么死缠烂打都不为所动。 男人啊,都是这样子的。 好好攥在手心的人,他不懂得珍惜。 等手心的人心灰意冷想要离开了,他才想着要挽回。 等挽回以后呢? 说不定,目光又会被路边的野花所吸引。 第五十二章 狼人杀恐怖夜(十八) 一份长达十几年的感情,想要断掉,不是这么容易的。 唐香附性子太冷、太倔强,并不适合靳陌。 迟早有一天,靳陌会发现,他跟江瑶在一起的时候才最自在。 江瑶不哭不闹,耐心地等着靳陌回到自己身边。 可她等啊等啊等,等了六年,他始终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就跟当时在医院,他紧张地抱着她,却始终没有回头看瘸着腿追在后面的唐香附一样。 时至今日,位置颠倒了而已。 继在靳陌身上跌了个开门衰以后,江瑶仿佛延续了她妈妈的魔咒,天生体质专招渣男。 她谈过很多次恋爱,每一次,她都全心全意地将对方视作自己的全部。 可每一次,都跌得头破血流。 喜新厌旧,是人的本性。 女人想要安稳,男人却贪图刺激,这样截然不同的两种群体,究竟要怎样才能融为一个温暖的家庭? 每一个男人,都只爱她床上放荡,享受着她洗手作羹汤,而在她生病受伤之时,再也没有人会紧张地抱起她送去医院。 他们在乎的,是他们自己的感受。 至于她辛不辛苦,难不难受,他们漠不关心。 只不过,江瑶比她妈聪明。 在男友找到新欢想要抛弃自己之前,她就高抬着下巴,对外宣布是自己单方面甩了男友。 这是她最后保留的尊严。 她才不要重复被小三扫地出门的命运! 收拾收拾心情,重新开始。 对待感情,她爱的时候轰轰烈烈,不爱的时候果断干脆,再爱的时候依然毫无保留。 江瑶从不畏惧于一段感情的结束。 她渴望找到一个愿意为她驻足的男人,从此安定下来。 被她“抛弃”的男人们,总有那么一段时间难以接受,开始疯狂地想要追回她,在追回未果之后,他们又会不遗余力地抹黑她。 “江瑶那个骚浪贱喜欢勾三搭四,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她不知道给我戴了多少顶绿帽子。” “她啊,玩玩可以,谁敢娶回家?” “这破鞋就是出去卖的,私生活特别混乱,同时被好几个老男人包养。” “我俩为什么分手?还不是她嫌贫爱富,傍上了高枝!” 久而久之,江瑶的名声,臭得不能再臭。 她最初开始做直播时,就是被很多黑粉给骂红的。 江瑶觉得无所谓,也懒得解释。 名声管什么用? 有钱赚就不错了。 她想要一个家,想要安稳的生活,想要真心爱自己的男朋友。 在安定下来之前,至少,她需要很多很多的钱,来给她足够的安全感。 这么卑微的梦想,终究还是没有实现。 终于,有人向她求了婚。 江瑶以为终于能够结束漂泊的生活,可以安定下来了。 她很开心地买房买车,全部写在了男方名下。 她把所有的存款,都交到了对方手里。 她跟每一个贤惠的妻子一样,布置着属于自己的婚房。 可是呢? 她的未婚夫不仅带着新欢在她买的大床上翻滚,还卖了她的房跟车,卷走了她全部的存款。 在她苦苦哀求之际,这对狗男女甚至把她毒打了一顿。 呵,男人。 这就是男人! 江瑶积压多年的负面情绪,如开闸的洪水般宣泄而出。 她举起了剁骨刀,朝这一对得意忘形的狗男女刺去! 为什么? 为什么没有人肯好好地爱她? 为什么每一个男人都要来伤害她? 她只是想要一个安定的家,这个梦想,很过分吗? 直播间。 管理员发布了新的消息:“对于出局的玩家江瑶,你认为她是否应该接受惩罚?” 观众们义愤填膺,弹幕霸屏。 “这种自甘下贱的女人,当然应该惩罚!” “天哪,她交过的男朋友起码有一火车了吧?实在太恶心了。” “身材不错,想上了她。” “呕,楼上的,那么脏的女人,你不怕得艾滋?” “铁处女!痛苦之梨!骑木驴!点天灯!十大酷刑走起!” 小黑屋里。 江瑶无力垂在地上的手指,忽然摸索到了一样东西。 她试探地按了按,“啪——” 原来,是一只打火机。 微弱的蓝焰亮起,照亮了她眼前的方寸之地。 她这才发现,面前还有另一样东西。 那是—— 一个被开肠破肚的人。 手一抖,打火机往下坠去。 火星落在那人的肚子上,因为人体内有脂肪,很快燃烧起来。 江瑶哆哆嗦嗦地想逃,那火光却跟长了眼睛似的追着她不放。 火焰窜上了她的肚子,钻进她的脏腑里,将她整个吞噬。 “啊啊啊啊啊啊——” 此乃…… 点天灯之刑! “淫谷欠,戒之在色,火焰罚之。” 古堡大厅。 揪出内鬼的玩家们正要散去,突然,有人开启了新一波的话题。 “我有一个疑问,我们今天一直在揪内鬼,但狼人呢,狼人是谁,为什么没人推理?” 发话的是眼镜本体苏执宇。 “经历了两轮投票、两个夜晚,公投出局的顾铎、夜晚被杀后归来的内鬼马鸿光和江瑶,这三个人的身份应该怎么确定?” “这个简单。”言萝打了个响指,“我们来假设一下。” 假设? 五双眼睛,齐刷刷看向她。 游戏还带这么玩的? “假设一,顾铎是预言家,存在两种可能。a、马鸿光是狼人,顾铎首夜确实查验出了他的身份。b、马鸿光不是狼人,顾铎首夜没查出狼来,临死前故意诈他。” “b的可能性很小。”张昊道,“如果顾铎首夜查的不是马鸿光,而是其他人,那他按道理应该发个金水,推选出一位警长才对,盲狙的风险太大了。” 众人点点头,更赞成a选项。 如果马鸿光是狼人,那么,他能看到狼队友的身份,也就能确定哪些人是好人。 也就是说,他带节奏投票的人,肯定是好人! 苏执宇说道:“第一个白天,马鸿光投的是顾铎。第二个白天,马鸿光投的是唐言萝。” 如果马鸿光是狼人,就能从侧面印证顾铎和唐言萝是好人。 “假设二,顾铎是狼人,那么,只存在一种可能,马鸿光是好人。” 好人阵营里,除了预言家能够查验身份以外,其他好人前期只能盲狙,纯靠猜测来确认狼人,误差率较高。 这时候,他投票的人,可能是好人,也有可能是狼人。 在这种情况下,唐言萝的身份,无法确定。 众人探究地望向言萝。 她究竟是什么身份? 第五十三章 狼人杀恐怖夜(十九) “在假设一的条件下,江瑶一定是好人。” 昨晚死了两个人,一个是被狼人刀的,一个是被女巫毒的。 如果马鸿光是狼人,说明他是被女巫毒的,那么江瑶肯定是被狼人刀掉的好人。 “而在假设二的条件下,江瑶可能是好人,也可能是狼人。” 如果马鸿光是好人,他有可能是女巫误毒的,也可能是被狼人刀杀的。 狼人杀的一定是好人。 可女巫毒的,却不一定就是狼人。 此时,江瑶的身份,无法确定。 “我们来总结一下,按照假设一的条件,如果顾铎是预言家,那么排除掉小概率的选项,得出结论——马鸿光就是狼人,我唐言萝是好人,江瑶也是好人。” “我们再来回顾一下今天白天的投票。马鸿光获得2票,来自我跟苏执宇,这说明我们俩一定是好人,因为狼人很清楚狼队友是谁,不会投给自己的队友。” “江瑶获得2票,来自张昊、薛灵均。我获得5票,来自马鸿光、唐香附、江瑶、靳陌。这六个人里,除了能确定马鸿光是狼人、江瑶是好人以外,其他四个人的身份不明确,可能是盲狙错误的好人,也可能是浑水摸鱼的狼人。” 第一天警长归票,狼人不好暗箱操作,只能跟票。 第二天公投,警长威信力降低,狼人就可以浑水摸鱼带一波节奏。这时,投给好人的,不一定是狼人。而投给狼人的,则一定是好人。 “按照假设二的条件,如果顾铎是狼人,马鸿光一定是好人,我和江瑶身份不明。” “返回今天的投票。同样存在着四种选项。a、我是狼人,江瑶是好人。那么投我的马鸿光、唐香附、江瑶、靳陌肯定是好人。同样,投江瑶的张昊和薛灵均,以及投马鸿光的我跟苏执宇,身份很可疑,好坏对半分吧。” “b、江瑶是狼人,我是好人。如果江瑶是狼人,那么投她的张昊和薛灵均肯定是好人,而其他人的身份不确定。” “c、我跟江瑶都是狼人。狼人不可能投给队友,所以这个选项排除。” “d、我跟江瑶都是好人。那么投我们的几个人身份不确定。” 众人整理了一下思路图,脑子打结。 半晌,唐香附冒出一句:“照你这么说,你是狼人的可能性还挺大。” “我要真是狼人,会蠢到把自己往坑里带吗?”言萝翻了个白眼。 苏执宇忽然说道:“还有一个角度可以进行推理。” “在假设一的条件下,狼人马鸿光被女巫毒杀,而好人江瑶是被狼人刀杀的。那么,狼人不会重复投给已经死于自己刀下的好人,同时也不会投给狼队友,所以投马鸿光和江瑶的,一定不是狼人。结论——我、唐言萝、张昊、薛灵均是好人。” “在假设二的条件下,马鸿光是好人,由于我们不清楚狼刀了谁、女巫又毒了谁,江瑶身份不明。” “如果马鸿光死于狼人之手,那么投票的我、唐言萝是好人。” “如果江瑶死于狼人之手,那么投票的张昊、薛灵均是好人。” “这个问题,其实很简单。你们把自己的身份代入进去,就知道谁最有可能是狼人了。” 苏执宇说得很有深意。 除生死不明的预言家以外,最清楚狼人身份的,就是女巫! 只有女巫,才清楚昨晚毒的是谁! 问题来了—— 女巫,会站出来吗? 张昊:“我觉得马鸿光是好人,被女巫误杀了,江瑶死在狼人手上。” 薛灵均:“我有不同的看法,江瑶也可能是死于女巫毒杀,而马鸿光死在狼人手上。” 靳陌:“整个推理都围绕着唐言萝展开。我认为可以排除唐言萝是狼人的可能性,狼人是不可能把自己牵扯进来,置于这么大的风险之下的。” 苏执宇:“我觉得马鸿光是个狼人,他被女巫毒杀了。” 唐言萝:“我也认为马鸿光很可能是狼人。” 唐香附:“……等等,慢点说,让我记一下观点!” 众人这才发现,唐博士正在一张草纸上涂涂画画,梳理关系图。 她这与其他人迥异的行为,引起了苏执宇的怀疑。 “唐博士,你赞成哪一种观点?” 唐香附迟疑了一会,答道:“我在想,顾铎未必是预言家,而马鸿光也未必是狼人。” “哦?” “第一轮公投的时候,你们也看到了,他俩之间矛盾重重,顾铎留下那么一句遗言,很可能是故意针对马鸿光。但是,这也不能说明他俩之间有一个肯定是狼人。” 苏执宇忽然丢出一个令人不好回答的问题。 “唐博士,你的身份是什么?” 像这种小白问题,新手场较为常见,高端局是不可能出现的。 高玩们习惯掩藏自己的身份,有皮一点儿的还喜欢悍跳神职诈狼,这种玩法趣味性更强,也更容易熬死玩家的脑细胞。 “我?” 唐香附愣了一下,脸色有点儿不自然,显然还在思考怎么回答。 她习惯了面对枯燥乏味的实验数据,不太擅长撒谎和表情管理,众人眼睛又不瞎,当然看出了有问题。 “你不说,明天公投就投你。”苏执宇威胁道。 众人看向唐香附的眼神,俨然已经把她当成了一头狼。 “为什么投我?我是好人。”唐香附板着脸生闷气,“高端面杀场,哪有你这样直接问身份的?” “是好人那你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苏执宇的怀疑确实有根有据。 只要问到身份,不管好人还是狼人,无一例外都会回答“我是好人”,像唐香附这样需要几秒钟的思考才回答的,多半是在想怎么编造谎言。 “我的身份……”唐香附眉心微蹙,“有点儿特殊。” 一旦说出来,就是个货真价实的靶心。 “哦?怎么特殊了?”苏执宇还在那咄咄逼人,想要挑她的错。 眼看女主大人就要被戳成刺猬了,言萝不得不挺身而出。 “她的确是好人。” 众人怀疑的目光,顿时转向言萝。 “你怎么知道她是好人?” “因为……”言萝无奈地拿指甲搔了搔下巴,“我查验过她的身份。” 这话一出,四下哗然! 第五十四章 狼人杀恐怖夜(二十) “你是预言家?!”张昊吃惊地问,“那你刚刚还推理那么多干什么?” 言萝苦笑着摸了摸鼻子,声音郁闷极了,“本来不想这么早跳的,不然我费这么大力气引导你们干嘛?” 坐在她右手第三位的薛灵均留意到了她这个小动作,目光幽沉。 摸鼻子? 她在撒谎! 人在撒谎的时候,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往往会无意识地做一些细微的小动作。 有的会转眼珠,有的会说话结巴,有的会增加各种无谓的语气助词,而有的,则会舔嘴唇、摸鼻子。 她的真实身份,究竟是什么? “不对啊,如果你才是真正的预言家,那你为什么还要误导我们顾铎才是预言家?” “咳,那还不是为了保命嘛。”言萝干笑两声,“谁不知道,预言家一冒头,当晚肯定会被狼人刀啊。” 这个理由很充分,大家都表示理解。 换作任何一个人,都不会轻易跳出来。 “这么说,顾铎的身份是……”苏执宇半信半疑地问。 他并没有完全相信言萝的话。 谁都可以说自己是预言家,关键是,她怎么来证明? “我不知道。”言萝摇了摇头,“第一晚,我查验的是唐香附,她是好人。” 言萝很干脆地发了一道金水。 “第二晚,我查的是马鸿光,他是狼人。” 如果马鸿光是狼人,那么足以说明投票的苏执宇一定是个好人。 苏执宇得到了间接的保证,心底的怀疑消了大半。“难怪你今天会投马鸿光。” “只是没想到,他昨晚就被杀了。”言萝耸了耸肩。 第一轮,没人怀疑唐香附。 第二轮,查验出的狼人马鸿光早已死亡。 在这种情况下,预言家确实没有跳的必要。 张昊还是有些怀疑,“那你为什么现在跳出来?一个唐香附,至于让你冒生命危险吗?” “不对。白天公投有三张废票,不足以证明昨天夜里一定死的是包括警长在内的两个人。”苏执宇也同样困惑,他想到了一个非常矛盾的点。“还有一种可能,死的三个人里,有一对是情侣。” 狼人刀杀一个,女巫毒杀一个。 至于第三名内鬼…… 也有可能爱神链子里的情侣! 情侣一方死亡,另一方无条件殉情! “唐言萝,为什么你会直接排除了这种可能,直接指认马鸿光?” 以她的聪慧,不应该犯这种低级错误。 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唐言萝是狼人或者女巫,她知道她杀的是谁,可以直接指出内鬼。 只不过,狼人没有指认内鬼的必要。 内鬼越多,局势越乱,对他们只会更有利,不是吗? 第二…… 唐言萝自己,就在爱神的链子里! “这是因为……”言萝看了看同样疑惑的唐香附,颇有深意地一笑,“我们是情侣啊。” 众人:“……” 情、情、情侣??? 众人看着二女,一个气质淡雅,一个俏皮可爱,颜值互不相让,妥妥的大美女,嗯,养眼,养眼得很! ……呸!养个屁! 好不容易才碰到美女玩家,结果倒好,这两个美女居然成了情侣?! “情侣在首夜互相睁眼相认,我当时看到了她,所以就查验了她的身份,发现她是好人。”言萝如是解释。“我俩是生命共存体,我不想殉情,当然不能任由你们怀疑她。” 这个解释,没毛病。 靳陌目光复杂地盯着唐香附,“刚刚你说你身份特殊?” 言萝面露恍然之色,“难道你是……” “对,没错。”电光火石之间,唐香附总算想到了一个绝佳的身份。“我就是爱神。我把我自己跟唐言萝,连接到了一起。” 预言家加爱神组合! 好人链! 众人脸上的兴奋完全藏不住,纷纷击掌庆贺。 爱神的技能,可以对任意两名玩家发动,包括爱神自身在内。 “之前我不清楚唐言萝的身份,所以没敢公开自己的身份。”唐香附解释道,“我看她打法激进,还以为她是狼人呢,担心了半天。” “我也一直担心这局是屠城局,还好还好,好人链只用屠边。” 庆贺完了之后,众人对视一眼,忽然又垮下了脸。 好人链管什么用? 预言家身份一曝光,今晚狼人必杀预言家! 到时候,爱神也得跟着殉葬。 这两位一死,神职里就只剩下一个女巫了,当女巫一死,狼人将取得胜利! “明天我会作为亡者露个脸,到时候我会交代今晚查验了谁的身份,但愿能为我们好人阵营贡献出最后一点光和热。”言萝十分大气地挥了挥手。 这样一来,能多出一道金水或者黑水。 同时,又解决了两个内鬼。 这算好事,还是坏事? 众人情绪翻飞,没有人留意到低调寡言的薛灵均忽然勾了勾唇角。 原来如此。 他总算弄明白,唐言萝究竟是什么身份了。 入夜后。 【天黑请闭眼。】 【狼人请睁眼。】 狼眼在黑暗中冒着幽幽的绿光。 【今晚,你们要杀死的是谁?】 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一只狼爪,指向了唐言萝的名字。 “预言家必须死。” “她不是预言家。” 狼人之间,出现了小小的分歧。 “无论如何,情侣必须死!”狼爪固执地按在平板上,没有退缩。 “哪怕,唐香附会因此而殉情?”狼队友淡淡问道。 “……对!” 在性命面前,空谈感情,又有何益? “好,我跟刀。” 狼爪们,一致指向“唐言萝”。 【狼人请闭眼。】 【女巫请睁眼,今晚死的是他(她),你要救吗?】 女巫睁开眼,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没有丝毫的意外。 幸好。 幸好……还有解药! 【你要使用毒药吗?】 已经用光的毒药,如何再次使用? “不使用。” 【预言家请睁眼,你要查验身份的人是谁?】 平板幽兰的光,照在惨白的天花板上。 【他(她)的身份是……】 众人的心,也随着广播的播报而提了起来。 预言家存活的最后一晚,能否查验出一头狼来? 【预言家请闭眼。】 【天亮了。】 众人回到古堡大厅集合。 “一、二、三、四、五、六……六个人。” 点完人数,众人全部看向言萝。 “昨晚,我查验出了一头狼。”言萝缓缓地说道,微微一笑,没有继续下去。 “谁?” “别卖关子了,快说呀。” “我们待会都投狼人!” 【现在开始竞选警长,要上警的玩家请发言。】 广播打断了众人的七嘴八舌。 “我想竞选警长。”言萝抢先上麦,“等我一走,警徽会交给一名可靠的好人,大家没意见吧?” 她说话的时候,看着苏执宇。 内鬼在被拆穿身份之前,依然可以继续冒充平民在村庄里生活。 苏执宇明白了她的意思,自然点点头:“没意见。” 不出意外的话,他会是下一任的警长。 【警长竞选者:唐言萝。如果在三秒钟之内无其他人竞选,且无人提出反对意见,唐言萝则竞选成功。】 【3、2……】 “我反对!” 第五十五章 狼人杀恐怖夜(二十一) 提出反对意见的,是西装男靳陌。 “游戏第一天,顾铎也自称是预言家,现在,又冒出个人说自己是预言家,一局游戏,哪来这么多预言家。唐言萝,你怎么证明自己是真的预言家?” 靳陌以一种审视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言萝。 他没注意到,坐在斜对面的薛灵均表情瞬间冷了下来。 真是令人讨厌的眼神。 薛灵均不动声色地挪了挪茶壶,搁在桌子正中央。 玩家围着圆桌落座,1、2、5号位是空的,3号位的靳陌与6号位的唐言萝刚好隔空对坐。 薛灵均这一搁,茶壶刚好挡住了靳陌投向言萝的视线。 偏偏言萝这厮不解风情,全然没瞧出来他的用意。 薛灵均不禁生出一丝恼意。 “主子主子,快快快,投这个叫唐言萝的女人出局!”脑子里的外挂君又在叽叽歪歪,干扰他正常的思考能力。 “闭嘴。” “再不下手就晚了!”外挂君小魂急得想挠墙,“等她拿到警徽,她就能为所欲所了,哪有您翻盘的机会啊。” “你就这样想让我杀了她?”薛灵均冷淡的语气似乎放得柔和了些许。 小魂大喜,趁热打铁挑拨道:“当然!她可是您几辈子的仇人啊!” “呵。”薛灵均轻嗤,“我偏不。” 一个身份不明的古怪玩意儿,还试图操控他行事? 白日做梦! 它想让唐言萝死,他偏让她活着。 他倒想看看,这女人还能翻出什么花样来。 小魂:“……” 嘤嘤嘤,心好累。 标记仇人什么的,它真的尽力了。 奈何主子他不听劝啊! 古堡大厅里的气氛,略有些微妙。 “我已经说了自己查验了谁,如果这都不能证实我是预言家,还能怎么个证明法?”言萝反问道。 “那并不能说明什么。除了预言家以外,狼人也能清楚地知道哪些是好人,哪些是狼人。”靳陌道,“指鹿为马,谁都会。” “哦?靳先生是想对跳预言家吗?” 靳陌沉默。 “既然不对跳,那么你是想跳狼咯?”言萝转而面向其他人,“大家还记得,我刚刚说昨晚查到了一头狼吧?” “你……” “这头狼,正是3号位的靳陌。” “大家千万别信她的话,她根本就不是什么预言家。” “你怎么证明我不是预言家?” “你怎么证明你是预言家?” 焦点又回归到了原点。 言萝忽然笑了起来,“为什么其他人不反对,单单就3号位反对呢?按照正常的推理,只存在两种可能性。” “第一,靳陌是真的预言家。” “第二,靳陌是狼人,他想自己拿警徽,把我公投出去。” “你们认为,哪种可能性更高?”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果断支持唐言萝当警长。 如果靳陌真的是预言家,第二天他投唐言萝,表明他已经查验出了她的身份是狼人,那为什么昨天唐悍跳预言家,他却一言不发,直到今早才突然发难? 这不合情理! 【恭喜玩家唐言萝竞选成为警长,拥有公投归票权以及双票权。】 【下面进入公开投票环节,得票最高的玩家将会出局。投票之前,每人有一轮的发言时间,允许中途抢麦。】 言萝成功拿到警徽后,示意从坐在自己右手边的苏执宇开始,按逆时针方向进行发言。 苏执宇:“我相信唐言萝是真的预言家。” 张昊:“既然预言家还活着,那肯定听预言家的,预言家说投谁我就投谁。” 薛灵均:“局势已经明朗了,速战速决吧。” 靳陌:“你们仔细想想,唐言萝的身份绝对有问题,她身上的疑点实在太多了。” 唐香附:“警长归票,我跟。” 靳陌扫了她一眼,神情有些不敢置信,也有些伤悲,似乎在指责她冷漠无情。 “吃惯了调味剂的人,你突然让他每天喝清汤寡水,他肯定吃不消。”言萝似笑非笑,意有所指。 唐香附难堪地把头扭到一边。 她想起,今早和唐言萝有过的一段对话。 “如果没猜错,昨晚狼人杀的人应该是我。唐博士,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唐香附咬了咬下唇。 当时她懵懂无知,现在,她终于回味过来了。 她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靳陌针对唐言萝的时候,难道就没想过,她跟唐言萝作为“情侣”,生命是一体的吗? 他都不在乎她是否殉情,她为什么要在乎他呢? 这个男人,她早就看透了。 言萝击掌,“大家跟我投靳陌。” 【靳陌,获得6票。投票情况为:苏执宇(1票)、张昊(1票)、薛灵均(1票)、唐香附(1票)、唐言萝(2票)。最终累计:6票。】 6票? 怎么会是6票! 苏执宇诧异地问:“昨晚是平安夜?” 这怎么可能! “内鬼,不是唐香附和唐言萝吗?”张昊很懵逼。 言萝本人也同样吃惊,“咦,我居然还活着?” 她都做好牺牲自个保护女主的觉悟了。 系统没有给出任何反应。 这意味着……揪内鬼失败。 公投出局的靳陌被机器人拖进了小黑屋。 一路上,他一直回头看唐香附,眼里满是不甘。 “香香,为什么?” 唐香附只当没听到,没有半点反应。 没过多久,广播播报了靳陌的遗言。 “我是狼人,唐言萝是我的狼队友,她出卖了我!” 一句话,惊起千层浪。 如果靳陌说的是真的,唐言萝是狼,那唐香附呢? 究竟是狼,还是人? 这一局,究竟是人狼恋,还是狼狼恋? “狼人的话,你们也信?”言萝轻飘飘一句话,堵死了众人发散的思维。“不过,我要承认一件事情,我确实不是预言家。” “你、你、你不是预言家?”苏执宇大受打击。 她要不是预言家,为什么三番五次地保他? 难不成,她真的是狼人,故意利用他对她的信任乱带节奏? “别紧张,我确实是个好人。我的真实身份是……”言萝得意地一笑,“爱神。” 爱神悍跳预言家? 高玩啊! 众人不由望向唐香附。 如果唐言萝才是真正的爱神,那么,自称爱神的唐香附又是什么身份? “我确实不是爱神。”唐香附道,“我是女巫。前晚,我毒杀了马鸿光。而昨晚,我救了唐言萝。” 众人再次大吃一惊! 女巫毒的是马鸿光,那代表狼人刀的是江瑶,足以证明江瑶是好人! 那么,投江瑶的张昊、薛灵均,又是什么身份? “你还有解药?” “有。”唐香附也很纳闷,“你们以为我首夜就用解药救了人,其实,并没有。首夜压根就没人死亡。” 首夜,是真真正正的平安夜。 狼人内讧,首夜空刀! 第五十六章 狼人杀恐怖夜(二十二) 小黑屋里。 靳陌的不甘已经化作了自嘲。 他终于明白,当江瑶被揪出来时为什么偏偏会问他那样一句毫不相干的话了。 此时此刻,他也想问问唐香附,她真的不爱他了吗? 从前他感觉不到,现在更加认为那是虚无缥缈的存在。 关于和江瑶的那一段,连“情”都称不上的一段往事,靳陌明白错在自己。 他那时候,年轻气盛,追求者甚多,在精神上开了一会小差。 一边是成日把学业实验挂嘴边、枯燥无味没情趣的女朋友,一边是热情主动、视自己为救世主的追求者,谁都会有所动摇的。 他承认他那时对唐香附有些心不在焉。 可是唐香附呢? 从头到尾,她都没有给过他任何悔过的机会。 仅凭借着一通意味不明的查岗电话,她就直接判了他的死刑。 哪怕是做实验出现误差,她还会反复求证,调整数据重新来过呢。 他竟然连一串实验数据都不如? 靳陌忽然感到很迷茫。 在唐香附提出分手之后,他真的后悔了,拼命想要挽回。 等他回归家族企业,职位越升越高,权利越来越大,接触到的人也就越来越不纯粹,靳陌越能感觉到这份感情的不容易。 青梅竹马的恋人,十几年的相依相伴,同甘共苦,风雨同舟,世上有几个人能做到? 所有人都在对他虚情假意。 只有唐香附,是真正地爱着他。 在他还没成长为其他女人的梦中情人之前,她喜欢着还是一棵豆芽菜的他。 她或许不解风情,或许内向沉默,或许木讷倔强,可她对他的爱,也是最无私最不求回报的。 她把自己拥有的一切都给了他。 她包容着他的全部不完美,也帮助他成长为其他女人心中的完美男人。 她是一所教会他成长的学校,他把所有的坏脾气都留给了她,却把所有的绅士风度都给了其他人。 六年了。 六年,唐香附始终没有同靳陌复合。 靳陌觉得,这兴许是报应。 他伤害了很多追求自己的人,也被自己追求的人所伤害着。 风水轮流转啊。 其实,在半年前,靳陌隐隐感觉到唐香附对自己的态度有所缓和了,但后来发生了一件事,又令她重新竖起了一道坚冰。 那时,靳陌被认命为家族企业名下一所全资子公司的总经理,待年终考核一过,他就会被当成靳老爷子的接班人正式培养,成为下一任董事长,可谓是前途无量。 有一天下班,他在地下车库突然被一个年轻的女人拦下来了。 “靳总。”女人穿着公司的职工服,面色苍白,楚楚可怜,“能不能打扰您两分钟?我有很要紧的事情想跟您说。” 靳陌瞥了一眼她的脸,确信自己从没见过这个人。 公司这么大,员工那么多,他又经常出差,很多基层职员都没见过他,而他见过的基层职员,那就更少了。 “靳总,人命关天,求求您了,两分钟,给我两分钟就好。” 女人哭哭啼啼,涕泗横流,似乎真的是有很要紧的事情要说。 靳陌抬起手腕看了一下时间,“你有时间哭,早把事情说清楚了。” 女人一愣,这才破涕为笑,道明来意。 原来,她是子公司招进来的一名新职员婷婷,才干了不到半个月,家中老父亲突发疾病,需要一大笔手术费,她找财务人员想要预支薪水,被告知公司没有这种前例。 事关老父亲的生死,走投无路之下,她才打听到靳陌的日程安排,提前堵在了地下车库。 “公司确实没有预支薪水的前例。” 靳陌道。 婷婷脸上刚显露出绝望之色,又听他丢出了一句话。 “手术费需要多少?” “一、一万二。”婷婷结结巴巴道。 这就是她所谓的“一大笔手术费”? 这点钱,还不够他吃个饭的。 靳陌觉得好笑,自然而然就笑了起来。 “行了,回去等通知吧,最迟明天,财务会转给你的。” 说完,扬长而去。 当晚,婷婷果然收到了一笔钱。 两万。 婷婷找到财务,“是不是打错了?我只需要一万二啊。” 财务小妹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她一眼,表情有点儿不屑,又有点儿羡慕。 “是这样的,这笔钱是靳总从私人账户转给你的,希望你父亲早日康复。” 婷婷捧着这两万块,百感交集。 两万,对靳陌来说,可能还不够一顿饭钱。 可对出身贫寒的婷婷来说,那是她辛苦工作一年扣掉五险一金和生活开支的存款,也是她父亲的一条命。 婷婷自从对靳陌感激涕零。 一有机会,她就托人给靳陌带爱心便当、家乡土特产。 当然,这些东西,要么压根进不了总经理办公室,要么就是靳陌看也没看就让秘书丢进了垃圾桶。 这些事情,秘书当然不会跟婷婷说。 婷婷以为靳陌收下了自己的心意,一颗芳心扑扑跳得更快。 好景不长,父亲的病没多久再次恶化,婷婷只能拿着医院的缴费通知书,再次去堵靳陌。 “靳总,我父亲做手术需要一笔钱,您能不能……能不能再提前预支我一部分薪水?” 靳陌盯着她看了好一会,才依稀记起以前曾经有个职员也说过同样的话,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多少?”他急着赶时间,不想做这种无谓的纠缠,语气也格外的不耐烦。 “八……八万。”婷婷小声道。 靳陌点点头,大步离开。 当晚,婷婷的银行账户收到了八万块钱。 八万啊。 辛苦工作四年,也不一定真能存下八万块。 婷婷捧着这烫手的“巨款”,心口跳得更厉害了。 有钱真好。 很快,婷婷就尝到了来钱快的甜头。 在老父亲病情加重时,再一次在办公室堵住了靳陌。 “靳总,我父亲生病急需一笔手术费,能不能、能不能……”在靳陌的注视下,婷婷涨红了脸,说不下去了。 “这回,又是多少?” 难得不用赶时间,靳陌拿钢笔敲了敲桌沿,问道。 “五十万。” 沉默,在办公室里蔓延开来。 良久,靳陌突然嘲讽地笑了一声,“这位女士,我是开公司的,不是从事慈善事业的。” 第五十七章 狼人杀恐怖夜(二十三) “这笔钱,我以后会还给您的。”婷婷窘迫地低下了头。 “还?你能拿什么还?” 靳陌更好笑了。 不知道是笑婷婷天真,还是笑自己被当成了提款机。 “你每个月工资,也就几千块吧?哪怕你每年能攒下两万块,这六十万,你也要三十年才还得起。你知道现在钞票贬值有多快吗?哪怕我不收你任何利息,答应让你分三十期按年付款,六十万最后到我手上,跟六百块没多少区别。” 他真的觉得很奇怪。 他又不是这女人的什么人,怎么她每次缺钱都能找上他呢? 婷婷一听,委屈得泪花直打转,“我……我也是没有办法了,人命关天,靳总,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我说过,我不是做慈善生意的。”靳陌再次敲了敲桌沿,提醒道,“我跟你非亲非故,不可能无限度地帮你。” 婷婷睁大眼睛,有些不敢置信。 靳陌懒得再搭理她,拨了一下内线电话,让秘书把人带出去,他自顾低头处理文件。 过了好一会。 “……我知道了。”婷婷认命而又不甘地喃喃着。 靳陌头也不抬地道:“知道就出去,别让我叫人赶你。” 房间里窸窸窣窣响了一阵。 办公室的门被人从外推开,秘书一看室内的景象,立即关门出去。 “对不起靳总,我什么都没看到!” 靳陌一听,觉得不太对劲,猛一抬头,只见婷婷光溜溜地站在他办公桌前,满脸泪痕。 我屮艹芔茻? 什么情况?! 靳陌很多年没爆过粗口了,用力一拍桌子站起身,“你干什么?把衣服穿上,出去!” 婷婷站着不动,眼泪越流越欢,“靳总,我明白您的意思,只要您能给我五十万,我什么都愿意做。” “……你明白什么了?”靳陌简直想跳脚了。 这他妈到底怎么一回事? 他恨不得揪起这个女人丢出去,偏偏她身上又不着寸缕,他就是想揪人也无从下手,只能憋屈地别过头,免得自己看了不该看的东西长针眼。 “靳总您说得没错,凭借我每个月那几千块的死工资,可能一辈子都还不了这笔钱。所以,我愿意……”婷婷的脸微微红了起来,“肉偿。” 靳陌:“……” 他想骂娘! 肉偿个屁! 她想肉偿?他还不乐意牺牲自己的美色好吗! 靳陌拨通内线,给秘书打了个电话。 “你进来,把人弄出去。” “这个……不太好吧?”秘书支支吾吾,“坏人好事,会遭雷劈的。” “遭个屁!”靳陌嗓音一沉,他一整天爆的粗口,比上半辈子加起来还要多。“快点,把人弄出去!” 他话还没说完,婷婷忽然扑上来抓住他的手,吓得他手一抖,话筒掉在了桌上。 婷婷自顾挂断电话,强颜欢笑。 “靳总,其实您不用这样子的。我真的明白您的用意,打从您一开始借钱给我,就存了这个心思对吧?要不然,就像您所说的,非亲非故,您凭什么借给我呢?” 靳陌惊呆了。 “等等,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没有误会!”婷婷固执道,“玛丽苏总裁文里都是这么写的——冷酷多金的总裁故意让贫穷灰姑娘欠他一大笔债,等欠到无法还清了,就直接让灰姑娘肉偿。依照我纵横小黄文十年的丰富经验来看,对待年轻帅气的债主,坚持‘还不起钱就肉偿’原则,让债主变金主,准没错!” “……” “接下来,咱们可能还会出现什么初恋白月光、恶毒女配小三,导致我俩分分合合、合合分分,然后娇妻我带球跑,躲到国外生完孩子,几年后再带着天才神童强势杀回,你们父子相认,水个几百万字,误会解除,happyend,完结撒花。” 婷婷满脸憧憬地畅想未来。 “这就是我俩轰轰烈烈的爱情故事。靳总,您别不好意思,按剧本走就是了。” 靳陌面皮抽搐,“我他妈只想原地爆炸!” 这时候,姗姗来迟的秘书终于磨磨蹭蹭进了办公室,好说歹说,把婷婷给劝走了。 靳陌颇有种死里逃生的感觉! 他庆幸地擦了擦额头急出来的汗,掏出手机给唐香附打电话诉苦。 “香香,我被下属性骚扰了!” 唐香附:“……” 初恋白月光的存在,很快就被婷婷打听到了。 继上次之后,靳陌将婷婷拉入了黑名单,她往往还没到顶楼就被秘书拉了下来。 婷婷纠缠靳陌未果,转了战略,开始频繁地骚扰总裁的白月光。 这段时间,唐香附经常收到不同手机号码发过来的彩信。 有时候是一份写着“致亲爱的陌”的爱心便当,有时候是靳陌面容严肃在开会的侧脸照,有时候是收到从靳陌账户转账到位的短信提示,有时候则是一篇堪称重口味的小黄文片段,描述的是号主跟靳陌在床上大战三百回合的精彩好戏。 唐香附从来没有回复过。 靳陌那点能耐,她还能不清楚吗? 他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她闭着眼睛都能数出来。 如果他真的堕落到口味变得这么重了,那也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唐香附是这样认为的。 可一看见靳陌那张脸,她就不受控制地想起那些无孔不入的爱心便当、近照、汇款和小黄文,最直接的生理反应就是作呕。 这种生理反应,在发觉靳陌总是在挂断陌生电话后,达到了鼎盛。 “怎么不接电话?”她佯装随意地问道。 靳陌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一个无聊透顶的人。” 由于担心给心爱的香香留下拈花惹草的坏印象,他没敢把这件事说出去。 唐香附“唔”了一声,胃口全无,将餐盘一推,“我回实验室了,谢谢款待。” “我送你。” 靳陌想再争取一段独处的时间,唐香附摆手拒绝。 走在路上,唐香附十分迷茫。 她还能像那件事发生之前那样,毫无保留地信任靳陌吗? 不。 猜忌的种子,早就种下了。 他在她心里,已经成为了一个没有原则、没有道德、没有忠诚度可言的渣男。 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她草木皆兵。 任何一点挑拨离间,都可能成为他疑似出轨的证据。 既然如此,她何必还要浪费时间在他身上呢? 还是实验数据好啊。 它终生与她为伴。 她永远都不必担心它会背叛自己。 第五十八章 狼人杀恐怖夜(二十四) 靳陌不知道原因,但他能感受到,唐香附对自己的态度又冷下来了。 他最近心情很不好。 老总心情一糟糕,下属就要跟着倒霉。 这不,当婷婷再次找到机会纠缠靳陌时,就遭到了他的炮轰。 “这位……不好意思,这位让我至今都没记住姓名的女士。”靳陌沉下脸,“我说过,我是个生意人,我不做亏本的买卖,请你想好一个足以说服我借钱的理由,再来找我的秘书。” “我知道啊。”婷婷把上衣一脱,“这是人家的第一次,说不定还是个天生的名器,您绝对一沾我身子就戒不掉,不会吃亏的。” 靳陌:“……” 他怎么那么想揍人呢? “如果,你对自己的身体真那么自信的话……”靳陌指了指城西的红灯区,点出一条明路,“天上人间,是你最好的归属。听说那儿可以拍卖初夜……” 靳陌一顿,扭头问秘书:“你上回好像陪李总去过吧?一晚上多少来着?” 秘书咳了两声,小小声回答:“便宜的2000,最贵的40万。” “听到没?能赚多少,靠你自己的本事。” 婷婷一愣,眼里瞬间盈满泪水,“靳总,你……你怎么能逼良为娼?” “不是你自己提出要卖身的吗?”靳陌面带嘲讽。“既然你认为你一晚能抵50万,你大可去试试。” “那不一样!我只想给你!” “不好意思,我不想买。怎么着,你还想强买强卖不成?” 靳陌这张嘴,从小就臭,轻易就能闹翻天,成年以后,他为了不给唐香附掉面子,慢慢学会了装绅士,但骨子里的刻薄傲气确实藏不住的。 一旦发作,没几个人承受得住。 果然,婷婷气得直哆嗦,大声痛骂靳陌是昧着良心赚钱的资本家。 她觉得,她越是跟靳总对着干,靳总就越会觉得她好清纯好不做作,跟其他妖艳贱货不一样。 ……总裁文里都是这么写的。 谁料靳陌一点都不买账,挥挥手,叫保安把人拖走,“在骂人之前,请你先还清之前借的10万。” “靳总,你怎么能这样?10万块对你来说,不过就是吃顿饭而已,对我而言,那可是我一家子的命啊!” 婷婷哭哭啼啼,我见犹怜,惹得一帮不明状况的职员探头探脑。 “你就为了一顿饭钱,要把我们全家逼上绝路吗?” 靳陌入职以来零绯闻,好不容易曝出个猛料,职员们一面对靳陌失望透顶,一面又觉得兴奋刺激。 八卦,惊天大八卦啊! 在这种时候,谁能拿到第一手八卦,谁就能牢牢占据办公室茶水间的c位。 “我都愿意把第一次给你了,你为什么还要咄咄逼人?” 短短几句话,令职员们迅速拼凑出无数个版本。 版本一:靳总潜规则小白花婷婷,上演办公室y,小白花为救重病老父亲,委曲求全,靳总拔x无情,穿上裤子就讨债。渣男! 版本二:靳总包养情妇婷婷,抠门小气不掏包养费,反叫婷婷卖身养自己。渣男! 版本三:靳总是个重口味大吃货,突发奇想要吃人肉,想把婷婷全家人给煎炸蒸焖炒了,婷婷誓死不从,大闹办公楼。渣男! …… 这段小插曲,靳陌原本没当一回事。 某天收到秘书传来的婷婷爬上天台作势要跳楼的消息,他也没想搭理。 “靳总,她说你不给她50万,她就要跳楼,怎么办?”秘书急得团团转。 靳陌嗤笑:“让她死远点,别脏了我的楼盘。” “靳总,婷婷在网上直播呢,楼下妖妖灵都围满了。”秘书抓了抓头,觉得不太妥当,又不知道该怎么把人给劝下来。 靳陌探头一看,果然,楼下各路吃瓜群众围得水泄不通。 就连他所器重的几名高管,也委婉地跟他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先把人救下来再说。 “她想要50万。算上之前两次借的10万,总共60万。”靳陌翘着二郎腿搁在办公桌上,死活不动,“既然你们这么好心肠,不如从你们腰包里掏?” 高管们讪笑:“靳总啊,别拿我们几个老头子开玩笑了。我们年薪才百来万,一家老小指望着我吃喝,哪拿得出来啊?靳总您就不一样了,公司每月盈利分红就有千把万,这点钱对您来说,还不够塞牙缝的。” “你们也说了,我赚的钱还不够自己塞牙缝的,我为什么要给其他人?难不成我赚的钱,我还没有处置的权利了?” 靳陌冷笑,一副油盐不进的态度。 “几位要是嫌钱多就自己撒币去,反正我不乐意。” 他才不乐意,把钱送给不知感恩得寸进尺的人。 这厢靳陌寸步不让,天台上闹成了一锅粥,而楼下则在聚众起哄。 “喂,美女,你站那么久了,你倒是跳啊!” “就是,我都等两个小时了,手机都快拍没电了。” “快跳啊,跳下来就解脱了!” “要不要我上去推你一把啊?” 直播间里、楼盘底下,甚至天台附近,无数双眼睛在看着婷婷。 婷婷进退两难,不知所措。 她闹出这么大动静,本来只想让靳陌迫于舆论压力掏钱,哪能想到,众人的关注点居然在她到底是不是真的寻死上。 “别看了,走吧,一看她就是哗众取宠,故意刷存在感呢。” 失去耐心的人们纷纷离开。 直播间里,骂声一片。 “要跳就快点跳,别浪费我们时间!” “老子记住你了,以后见你一次骂你一次!” “你要真想死就来找我,我好心送你一程。” 夜色,渐渐黑了下来。 婷婷茫然四顾,看着空荡荡的天台、楼底,心头徒留苍凉。 是啊。 她不是总裁文里的女主角,她连配角都算不上,只是俗世里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一个普通人,卑微如蝼蚁。 大总裁跟他的白月光,甚至连搭理她都觉得跌份儿。 她就像一个跳梁小丑,在博取其他人的关注。 其实呀,没有人会真正在乎她。 除了在病床上等着她筹手术费的老父亲。 而现在,她连这笔救命费,也筹不到。 绝望如潮水般涌来。 “砰——” “不好了,靳总,婷婷真跳下去了!” 随着婷婷的死,靳陌背上了一身骂名。 每天都有人指着他的鼻子骂他狠心。 就连婷婷病重的老父亲也找过来,抄出怀里的刀刺进他胸口。 靳陌当然不可能站着等死。 他的手按在刀背上往外拔,争抢刀把的老父亲在力的反作用下往后一跌,脑袋撞在地板上,当场病发,气绝身亡。 等记者们带着摄像机闯入时,看到的正好是靳陌满手鲜血反握着刀刃,老父亲倒地身亡的一幕。 就这样,靳陌成了一名杀人犯。 第五十九章 狼人杀恐怖夜(二十五) 直播间。 管理员发布了新的消息:“对于出局的玩家靳陌,你认为他是否应该接受惩罚?” 弹幕再次霸屏。 “罚,该重罚!最恶心这种有钱人的嘴脸了,几十万块钱都舍不得拿出来,守财奴!” “他少吃一顿饭,不就能拯救一个家庭吗?自私自利!虚伪无情!” “有几个臭钱了不起哦?有钱就能为所欲为?” “渣男!玩弄别人的感情,还逼情妇卖身养自己,真不要脸。” “那个叫婷婷的,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居然肯当他的情妇,这下可好,人、财、命全搭进去了。” “据说他公然在办公室潜规则婷婷呢,有一回还被职员给撞见了,哎哟哟那画面,真辣眼睛。婷婷满身青紫,哭得特别惨,而他居然若无其事的样子,想想就让人生气!” “商人重利,草菅人命,逼死弱女,手刃老父,该死!” “上踏刑!上踏刑!” 小黑屋里。 靳陌想到最后见香香的那一幕,心中涩然。 没有给他悲春伤秋的机会,广播很快响起。 【玩家靳陌获得遗言时间,请选择留言或者闭麦。】 靳陌捏紧了拳头。 香香,香香…… 他把这个名字翻来覆去地念了好些遍,终于打定了主意,狠狠心道:“我是狼人,唐言萝是我的狼队友,她出卖了我!” 唐言萝和唐香附生命一体,只要唐言萝一死,香香就能来陪他殉葬! 留完遗言,靳陌内心轻松了不少。 也好。 既然她始终无法原谅他,不如陪他一起下地狱! 突然,他听到头顶轰隆作响,似乎有什么东西自高处迅速地坠落。 他想侧身避开,脚下却跟生了根一样,无法撼动半分。 他只能抬起头,眼睁睁地感受到一团阴影朝自己砸来! “噗——” 靳陌被砸得眼冒金星,跌倒在地,脊梁骨似被砸断。 “靳总。”耳边,有女人的声音在笑,“靳总,你来陪我了呀?我就知道,你还想跟我玩一出娇妻带球跑的。” 靳陌瞳孔骤然一缩! 又一道重物狠狠砸下,他五脏六腑都被砸扁,呕出一口鲜血。 女人疯狂的笑声,充斥着整间小黑屋。 如果屋子里点了灯,他一定能看到像叠罗汉一样压在自己身上的一具具女体。 她们都有着同一张脸,同一个名字—— 婷婷! “靳总,靳总呀……” 无数个婷婷争先恐后地从天花板上掉落,手脚并用地缠上靳陌的躯体。 靳陌动弹不得,肺部被压扁,进不得气,也出不来气。 他只能感受到无数个女人在他身上爬,无数只手在他身上乱碰,无数个一百斤往他身上砸! 忽然,一只冰凉的手,轻轻抚上了他的面颊,带着一股熟悉至极的体香。 靳陌艰难地抬起头,脸颊微微蹭了蹭她的掌心,眼眶发酸,尾音带颤。 “香香……” 她终于回到他身边了。 靳陌重重倒下,脸上挂着久违的笑意。 “傲慢,戒之在骄,负重罚之。” 古堡。 公投完之后,众人经历了一番讨论后散去。 言萝心情愉悦,哼着曲儿正要回房间,眼珠子一转,发觉薛灵均进了洗手间,她也悄无声息地跟了过去。 趁着没人发现,她迅速地将门掩上反锁,笑眯眯地冲薛灵均招了招手。 “哈喽,可怜的落单小狼崽。” 薛灵均薄唇紧抿,双眸微眯,从洗手池里抬起头,意味不明地盯着她在镜子里的影像,神情里透出一股危险的气息。 言萝一点儿都不怕,磨刀霍霍向小狼。 “想活命的话,劝你今晚最好不要再动我。” “呵。”薛灵均没有否认,下巴微抬,气质倨傲而又冷漠,面上似有嘲意,“如果我非要动你呢?” “那我就很不开心了。”言萝龇了龇牙,作威胁状,“我一不开心呢,就特容易手抖。说不定这手一抖啊,警徽给错了人,就到了苏执宇手上。到时候……” 她趾高气扬地笑了起来。 薛灵均明白她的意思。 警长拥有双票权。 到时候,3:2,他必败无疑。 镜子里,两人不甘示弱地对视着。 片刻,他终于敛下眼睑,语气平淡:“我还是头一回被人威胁。” “一回生二回熟,凡事都有第一次,以后你再多被我威胁几次,习惯了就能适应了。” 言萝只当两人说定了,哥俩好地拍拍他的肩膀。 薛灵均眼一沉,睨向她不安分的爪子。 言萝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了然地点点头。 “你是不是觉得我的手长得特好看?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天生丽质难自弃呀!你就算羡慕,也羡慕不来的。” “……” 薛灵均神情阴郁。 以他挑剔的目光来看,他也不得不承认,言萝的手确实很漂亮。 手指纤细白嫩,指甲圆润可爱。 这让他产生了一种异常强烈的冲动,想把这双手剁下来做成标本,揣进口袋,随身携带。 “我讨厌别人碰我。”他慢条斯理地说道。 言萝讪讪地抚平他衬衫的肩线,“我不是别人,我是自己人嘛。” 其脸皮之厚,令人惊叹。 薛灵均冷笑。 “自己人?” 他扯了扯领带,单手解开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顿时气势大变,从一个冷漠禁欲的大美人儿,变成了一头凶悍强势气场两米八的蛇精狼。 言萝被这转变骇到,不由地后退半步,忽然有种想要跑路的冲动。 薛灵均倏地一个回身,将言萝圈在怀里,手掌撑在墙壁上,将她一整只都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 “对我而言,世上只有两种人。” 这标准的壁咚名场面,令言萝有轻微的不适应。 总觉得气场一下子弱了八个度。 她掏了掏耳朵:“啥?” “一种是自己人,另一种,则是……” 言萝竖起耳朵。 从薛灵均好看的薄唇里,吐出两个简洁有力的字。 “死人。” 言萝:“……” 艾玛,这里果然有一头蛇精狼! “呵呵。”言萝干笑,“薛先生,您真爱开玩笑。” 薛灵均面无表情,“我从不开玩笑。” 莫名有股冷意顺着脊梁爬上天灵盖,言萝打了个激灵,立即举爪表忠心。 “你放心,我肯定是自己人!咱俩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既然选择了你做队友,我还能害你不成?害你就等于害我自己嘛。” “最好如此。”薛灵均低头,薄唇贴近她的脖子,温热的呼吸喷薄在她大动脉上,“你若敢背叛我,我会毫不犹豫地咬死你。” 言萝脖子一颤,脸上露出了不正经的笑意,“你说的是哪种‘咬’?合起来的那种,还是分开的那种?” 瞥见薛灵均不解其意的表情,她方才恍然。 听不懂荤话? 哟嚯,看来这是一头纯洁的小处狼! 言萝又咳了一声,转回正题:“那咱们……合作愉快?” 第六十章 狼人杀恐怖夜(二十六) 月黑风高,杀人夜。 从广播里流淌出的机械电子合成音,准点播报着游戏台词。 【天黑请闭眼。】 【狼人请睁眼。】 可怜弱小又无助的落单小狼崽,缓缓抬起长密卷翘的睫毛。 惨绿的狼眼珠里,蕴藏着冰冷的杀意。 【今晚,你们要杀死的是谁?】 目光,落在平板显示的“唐言萝”三个字上。 “对对对,就是这样,杀了她杀了她喵!”藏在大脑深处的小魂又在不遗余力地鼓动他报仇。“您一死,唐香附也得殉情,主子放心,唐言萝不敢乱来的。” 为什么说唐香附得殉情,唐言萝就不敢乱来? “她俩什么关系?”小狼崽沉下嗓音。 小魂想了想,“亲密无间、不分彼此的关系。” 亲密无间? 不分彼此? 小狼崽垂眸冷笑。 修长匀称的手指,果断点上平板屏幕。 【狼人请闭眼。】 【女巫请睁眼,今晚死的是他(她),你要救吗?】 女巫按下了“否”。 解药已经使用完,爱莫能助。 【你要使用毒药吗?】 女巫再次按下了“否”。 毒药也已经用光,此时的女巫跟普通村民无异。 剩下的,听天由命。 【预言家请睁眼,你要查验身份的人是谁?】 5号房空寂寂,无人应答。 不管怎样,广播还是依照程序走完了全部流程。 【他(她)的身份是……】 【预言家请闭眼。】 【天亮了。】 幸存的玩家们来到古堡大厅集合。 截止现在为止,场上仅余五名玩家。 他们分别是:剩女博士唐香附、长得可口唐言萝、眼镜本体苏执宇、小虎牙齿张昊、生性冷淡薛灵均。 五人相互打量,彼此戒备。 昨晚归来的死者,究竟是谁? 他们之间,到底隐藏着几头狼? 【下面进入公开投票环节,得票最高的玩家将会出局。投票之前,每人有一轮的发言时间,允许中途抢麦。】 言萝拿着警徽,示意从自己左手边开始,按顺时针方向发言。 唐香附:“我用光了解药,看不到亡者名单,听警长归票吧。” 薛灵均:“实锤的狼人马鸿光、靳陌已死,现在只剩下一头狼,把这头狼找出来,就能结束游戏。” 张昊:“警长是爱神,唐博士是女巫,我是村民,那么……苏执宇、薛灵均,你们俩的身份是什么?” 薛灵均:“村民。” 苏执宇:“村民。”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 “狼人是谁,已经很明确了。”苏执宇冷笑,“投薛灵均。” 唐香附赶紧出面救场。 “咱们场上确实应该还有两位村民,现在,嫌疑狼就在张昊、薛灵均、苏执宇三人之间。但是,因为马鸿光是狼,所以昨天投马鸿光的苏执宇可以排除嫌疑。你们两个,有什么要说的吗?” 张昊:“这要怎么自证清白?我只能证明我做过什么事情,没法证明我没做过什么事情啊!” 薛灵均:“没什么好说的,警长归票。” “昨天公投之后,我们自由讨论了一回。当时,张昊说他认为马鸿光是好人,被女巫误杀了,而薛灵均则说,马鸿光死在狼人手上……公投时,他们俩投的都是江瑶。” 苏执宇费劲地回忆昨天的场景。 思来想去,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关键点,顿时如遭雷劈,猛地拍了拍脑袋。 “不对,不对!我们都被骗了!” 苏执宇霍然望向警长,唐言萝。 “爱神根本就不在情侣链子里!” 唐言萝似笑非笑,“哦?” 张昊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视线在两人之间扫来扫去,“你们在说什么啊?” “你们还记得不?昨天白天公投,唐香附投的是唐言萝。而昨天晚上,唐言萝遭狼人刀杀,是唐香附用解药救了她。” “……所以呢?” “马鸿光在开场时就说过游戏规则,有两个重点,第一,爱神连接的情侣不能互投!第二,情侣一方死亡,另一方无条件殉情,不能发动技能。也就是说,如果唐言萝被杀,唐香附也会跟着殉情,失去救人的技能。综上,唐香附和唐言萝绝不可能是情侣!”苏执宇终于想明白了所有因果,倒吸一口冷气,“这局游戏,是屠城局!” 气氛霎时间变得凝重起来。 “这个bug,我本来提心吊胆了半天,生怕被人看出来。”言萝笑了笑,无所畏惧地扬了扬手里的警徽,“可惜啊,现在,大局已定。” 张昊也猛然醒悟过来。 如果说言萝不在链子里,这说明爱神连接的是另外两个人,而唐香附又配合她撒了一个弥天大谎,足以证明形成的是第三方黑情侣阵营。 而且,这三个人,至今存活! 难道是…… “薛灵均?!” 薛灵均神色冷淡,“大局已定,无须废话。” 他们有三个人,四张票,对方却只有两张票。 怎么算都是稳赢的。 “你们真是的黑情侣阵营?”张昊还是觉得很玄幻,这帮人玩得也太溜了吧! 个个都是颜值在线的演技派啊! “嗯,我来介绍一下,我们黑情侣阵营三人组。我,爱神。唐香附,女巫。薛冷淡,小狼崽。” 薛冷淡? 薛灵均目光晦涩地朝言萝投去一眼。 她是在吐槽他过于冷淡,希望他热情一点儿? “主子,请停止过度脑补。”小魂急得直挠墙,“您今晚还有机会,刀了您的仇人,唐言萝!” 薛灵均直接无视了它。 热情? 他不是很懂。 脑子里忽然闪过昨天他壁咚言萝时,言萝兴奋(?)得浑身战栗的一幕。 或许,她喜欢这种? 薛灵均眼睑微敛,若有所思。 他知道该怎么做了。 “主子,主子您清醒一点儿!她是您的仇人啊!她会克死您的!”小魂嗷嗷叫唤了几嗓子,奈何没人搭理,它只好默默蹲回了角落里。 它真的真的真的已经尽力了! “难怪,唐言萝当时进行推理的时候,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受到欺骗的苏执宇心情很不美好,“她所说的推理,全是在给我们下套路。” 她刻意将投马鸿光的她、苏执宇与投江瑶的张昊、薛灵均对立起来,造成张昊怀疑苏执宇、苏执宇怀疑张昊的情形,最终归票给陌生狼靳陌,把自个干干净净地撇了出去。 她还故意把自己与苏执宇捆绑在一起,让苏执宇误认为她是队友,支持她竞选警长。 所有的推理,都是在误导他们的正常思维! 唯一的意外就是——唐香附被怀疑为狼人。 为了保住情侣,唐言萝只能冒险悍跳预言家,唐香附也配合地悍跳爱神,忽悠众人这是一个好人链,解除众人对她们的敌意。 幸运的是,唐香附刚好是女巫,手上也刚好有一瓶解药。 第六十一章 狼人杀恐怖夜(二十七) 大局已定,如何垂死挣扎? “投唐香附。”张昊很快做出了决定。 唐香附一死,情侣狼薛灵均必殉情,一石二鸟。 “不,投唐言萝。”苏执宇比张昊想得更周到,“爱神必须死!” 按照游戏套路,情侣狼早该杀掉爱神,杜绝他人对第三方阵营的猜测,成功拿到警徽才对。 投情侣一方,只会彻底得罪两名情侣。 而投爱神嘛…… 苏执宇在赌,情侣狼跟爱神不对盘。 只要情侣反水,爱神必死,好人阵营就尚有翻盘的机会! 虽说4:2的投票下,他们根本没有任何优势。 但万一,万一……出现奇迹了呢? “我们投谁?”言萝把归票权甩给了小狼崽。 只有狼人才知道昨晚的亡者是谁,可以避开内鬼。 这一次投票后,屠城成功,黑情侣阵营就能采撷胜利果实了。 薛灵均道:“投苏执宇。” 公投结果很快出来。 【唐言萝,获得2票。投票情况为:苏执宇(1票)、张昊(1票)。最终累计:1票。】 【苏执宇,获得4票。投票情况为:唐言萝(2票)、唐香附(1票)、薛灵均(1票)。最终累计:4票。】 【玩家苏执宇被公投出局。】 奇迹没有发生。 反水计划失败。 苏执宇被机器人拖回了小黑屋。 他苦笑不已。 能坚持到最后一天,说实话,已经很出乎他自己的意料之外了。 他以为按照他的智商、情商水平,是不可能活过第一天的。 苏执宇不算是个聪明人。 聪明人,不会落到众叛亲离的下场。 苏执宇在南边的一个小镇子长大,跟世上绝大多数平凡人一样,顺风顺水地念完九年义务教育、念完高中、念完大学,正打算在大学城定居,家乡忽然来了一通电话,彻底改变了他的一生。 电话的内容很简单:爷爷病重。 苏执宇上头有三个姑伯,按理说不至于叫他一个小辈辞职回乡照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匆匆买火车票赶回家,却发现病房里空落落的,爷爷孤零零地躺在病床上,无人照看。 “小宇啊,你留在医院照顾爷爷。”母亲打电话给他,声音里是满满的疲惫,“妈上班请不到假,还得给爷爷做饭,实在撑不下去了。” 喊苏执宇回家之前,母亲一个人又打工又送饭又守夜的,熬坏了身体,差点被流水线上的机械切断手。 厂长知道后,生怕闹出个工伤要赔钱,严令禁止她守夜,她要是不答应就会被辞退。 这份工作,是一家子人的经济来源,也是爷爷的医疗费来源,母亲不能丢掉,只好把儿子喊回家帮忙。 “大伯、二姑和三伯呢?” 苏执宇在医院照看了几天,就没见过其他人的影子,不由问道。 “他们、他们有事,抽不出时间。”母亲支支吾吾地回答。 苏执宇揉了揉额角。 老父亲病成这样,做子女的,当真连上医院看一眼的时间都没有吗? 爷爷脱离了危险,悠悠转醒,苏执宇拉着老人的手陪他闲聊,笨拙地替他擦身、换纸尿裤,向医生了解病情和注意事项,跑上跑下,忙个不停。 他只做了陪床这一件事都忙得转不开身,真不知道母亲是怎么做到三者兼顾的。 “你大伯他们呢?”爷爷精神好点了,主动问起没露面的子女们。 刚好母亲过来送饭,闻言道:“他们有要紧事,抽不开身。就让小宇在这儿陪您吧,爸。” 爷爷有点儿不高兴,“什么事情比当爹的生病了更要紧?” “他们上午刚来过,看到爸您还在睡,就没打扰您。”母亲陪着笑脸宽慰道。 “一家人,说什么打扰不打扰的。”爷爷面色好点了,不满地瞪了母亲一眼,“下回他们来,直接把我叫醒。” 苏执宇觉得很奇怪。 他在这守好几天了,压根就没见过大伯他们。 母亲干嘛要骗爷爷?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爷爷的病情反反复复,长年累月住在医院,母亲家里医院工厂三头跑,苏执宇则负责陪床照顾爷爷。 大伯、二姑、三伯,始终没有露过面。 不仅如此,就连他们的儿女,也没有来探望过。 爷爷似乎意识到了,头几日还老念叨着大伯,后来慢慢地就不爱说话了。 有时候,苏执宇陪他闲聊解闷,说着说着,爷爷就意兴阑珊,双目怔忪地望着天花板发呆。 “爷爷?”苏执宇有点儿担心,小心翼翼地拉着爷爷苍老粗糙的手,“您是不是觉得闷?要不,我去隔壁病房借盘棋来?” 爷爷终于来了兴趣,点点头。 等苏执宇把棋盘借来,刚摆好棋子,下了不到三步,爷爷突然发脾气,把棋盘打乱了。 “你们这些后生,脑子蠢笨如猪,跟你们下棋,简直是在侮辱我的智商!”爷爷愤愤地嚷道。“叫你大伯来,他人最聪明,我只跟他下。” 年纪大了,身体差了,长时间卧病,一点一点地消磨掉老人的尊严,使得老人的脾气愈发古怪暴躁。 苏执宇只好拿着手机走出病房,给大伯打电话。 “喂,大伯,我是小宇。” “哦,是小宇啊,怎么了?” “爷爷他醒了,想跟您下一盘棋。” “醒了啊,醒了就好。”电话那头传来大伯不耐烦的声音,“他身体又不好,下什么棋啊。小宇,你别惯着他,惯出一身臭毛病来。” “其实他就是想您了,您要不抽个空来一趟医院……” “哎呀,我实在抽不开身,这些包工头实在太磨人了,天天堵工地上闹事……小宇你帮我带个好,我先挂了啊。” 打给二姑和三伯,也是同样的答复。 没空没空,真的忙到连露个面说句话的时间都没有吗? 苏执宇叹了口气。 他嘴巴太笨,说服不了这些长辈。 想了想,又打给堂兄弟姐妹。 “我在外上学呢,哪有时间回来。” “公司不批假,我也没办法啊。” “这不有你在嘛,找我干什么啊,我又不是医生,我去了,爷爷的病也好不了啊。” 苏执宇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病房。 等待他的,是盛怒的爷爷顺手从床头柜抄起砸过来的热水瓶。 “你们母子两个又窝囊又没用!这点小事都办不到,我要你们有什么用?” 第六十二章 狼人杀恐怖夜(二十八) 苏执宇手上被烫出一个大水泡,傻愣愣地站在那里,没有吭声。 爷爷发泄完了,瞪他一眼,“把老大老二老三给我叫过来!就说我要立遗嘱!” 这回,大伯、二姑、三伯来得很快。 平时忙得打电话都抽不出时间来的人,这时候倒是突然清闲下来了。 往日门可罗雀的病房,今天难得热闹了一回,子孙们忙前忙后地倒茶剥水果,殷勤至极。 大伯道:“爸,上回您说隔壁老王的钓竿好,我给您买了一套更好的,限量款,可贵了,等您身体好了,拿去跟老王比比谁钓的鱼更多,到时候啊,儿子给您当裁判!” 爷爷乐呵呵的,“好,好!” 二姑道:“爸,我家小儿子知道您喜欢下棋,特意给您搜罗了一套名贵的象棋,您看喜不喜欢?” 爷爷乐得合不拢嘴,“喜欢、喜欢!” 三伯道:“我媳妇她大姐说啊,这种保健品效果特别好,效果立竿见影,这不,我们立即给您买了好几个疗程,祝您早日康复。” 爷爷眉开眼笑:“好,好!老大老二老三,你们有心了。” 这厢其乐融融,那厢,苏执宇母子俩被挤到了角落里,插不上半句话。 二姑忽然阴阳怪气道:“啊呀,老四媳妇怎么也不见给爸爸买点什么呀?真是人走茶凉啊。不过嘛,老四又不在了,她怠慢爸爸,也是能够理解的。” 母亲讷讷的,面色尴尬,因过劳工作不慎受伤刚缝合好的手指绞着衣角。 爷爷瞥他们一眼,没搭理,转而向请来的见证人道:“我要立个财产协议,请两位做个见证。” “老大是搞建筑工程的,家里最不缺的就是房子,那我就直接点给钱吧,分老大80万。” “老二两个儿子到了婚龄,正好是需要婚房的时候,这样吧,我把老街那套80平的房子和新街那套160平的房子给老二,你们就可以少为儿孙的婚事操心了。” “老三呢,孩子还在上学,我呢,就折中一下,把那套130平的学区房给你,将来孩子念书可以就近居住。另外,再分个20万。” “我这么分,你们没意见吧?” 大伯、二姑、三伯笑得见牙不见眼,“没意见没意见,这是爸爸的东西,爸爸想怎么分就怎么分。” 见证人在旁边记录,让在场几位签字确认。 被遗忘的苏执宇母子立场尴尬,签字不是,不签字又不是。 “哦,对了。”大伯假装不经意间提到,“我记得,爸您银行存款应该不止这个数吧?剩下的钱,您打算……” 爷爷脸一板,“这是我的钱,我想怎么分就怎么分,不用你管。” “爸,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怕啊,您被别有用心的人给骗了。要不这样,您先把存款放我手上,我替您保管。” “这钱是我拿来治病的。”爷爷举起拐杖赶人,“好了,协议签完了,你们可以走了。” 热热闹闹的病房,一下子又变得安静下来。 爷爷望向缩在角落里的苏执宇母子,“我没给你们分东西,你们不会有意见吧?” 母亲摇了摇头,“我只是个儿媳妇,不是您的亲生子女,您这样分很公平。” “公平?”爷爷笑了起来,“不,一点儿也不公平。” 他把守在门外的两个公证员叫进来。 “两位,我要立个遗嘱,请你们现场公证一下。” “我有四个子女,老大很聪明,但聪明劲都用在对付自家人身上了。” “老二会算计,但也都算计到自家人头上了。” “老三精细,也一样精细到自家人身上了。” “只有老四老实,老实过头,就成了愚蠢,早早地就蠢丢了性命,他是我这一生的耻辱。” 爷爷叹了一口气。 活到一把年纪,他才发现,他的耻辱,并不是早死的老四。 “老四这辈子做的最聪明的一件事,就是娶了这么一个好媳妇,生了这么一个好儿子。” “我糊涂了一辈子,养出了这么三个不孝的玩意儿,这是我的失职,我认了。但是,除了刚刚分给他们的那部分以外,其他钱财,他们碰都别想碰。” “我名下还有一套乡下废弃的旧宅,以及一百多万的存款。” “旧宅有八百平米,马上就要拆迁了,能分到一笔不小的拆迁款和安置房。我想立个遗嘱,等我死后,我名下所有的财产,包括钱财、房屋、收益、丧葬费用,全都归苏执宇母子所有。” 后来,苏执宇才知道,爷爷这一天精神状态突然变好,叫做“回光返照”。 立完遗嘱没多久,爷爷病情急剧恶化,住进了icu重症病房。 在这里,一天的开销最少要八千。 一天八千,一个月就是二十四万。 没有哪个家庭耗得起。 大伯、二姑、三伯拿到房和钱就走了,再也没回医院探望过。 所有的经济压力,全部堆积到了苏执宇母亲身上。 所有人都在劝他们,放弃吧,治不好了,这是在烧钱吊命啊。 他们何尝不知道呢? 能活一天,是一天。 “我知道,可是我心里过不去。”母亲抹了一把眼泪,“要是我老公在,他一定会赞成我这样做的。” 病人还没放弃生的希望,家属怎么能够先行放弃呢? 母子俩东拼西凑地借钱,缴高昂的医疗费,借到后来,没人愿意再借给他们了。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一个无底洞。 填不满的。 不是他们现实,而是……这对母子一贫如洗,背负一笔这么庞大的债务,将来拿什么来还呢? 在强撑了几个月后,爷爷最后还是去了。 丧事是由母亲操办的。 直到这一天,大伯他们才再次露了面,在葬礼上欢声笑语,打牌唱歌,不亦说乎。 仿佛死的,不是他们的亲爹。 “弟媳啊,意思意思一下得了,别老跪着。”三伯道,“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死的是你亲爹呢。” 母子俩跪在灵堂前,瞪着两双哭得红肿的眼睛,心里拔凉拔凉的,只觉得这些血脉相连的亲人,尚且不如陌生人。 丧事办完没多久,爷爷单位的丧葬抚恤费也下发了。 单位说了,得让所有子女到场才能发钱。 苏执宇母子代表不在了的老四到场,手还没碰到钱,就先被大伯抢走了。 “这是我爸,又不是你爸,你来分什么钱?” “哟,以为守个灵就成孝孙孝女了啊。”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什么主意,你们只是一群外人,我爸的钱跟你们没有任何关系。” 三兄弟姐妹七嘴八舌地道。 第六十三章 狼人杀恐怖夜(二十九) 为了给爷爷治病,苏执宇母子这两个“外人”欠了一屁股的债。 而这些亲生儿女呢? 一毛不拔,只等着收钱。 哪有这么好的事! 苏执宇气愤地拿出了爷爷临走前立的遗嘱。 大伯几个不以为然。 “谁知道你这份遗嘱是真还是假啊。” “伪造的,肯定是伪造的,快报警抓他们!” “你们是不是傻啊,丧葬抚恤费用又不属于遗产,怎么能作为遗产处置呢?这份遗嘱是无效的。” 单位的老领导看了,解释道:“关于处置丧葬费抚恤金这条遗嘱确实是无效的,应该按照法定继承来分配,苏执宇可以代位继承他父亲的那一份。而且,根据遗嘱内容,旧宅和存款依然归苏执宇母子所有。” 旧宅产权证和存折捏在三兄弟姐妹手上,他们不给,苏执宇母子暂时也拿不到。 至于丧葬费和抚恤金,加一块共四十多万,如今苏执宇要分14,一下子就少了十几万,三兄弟姐妹当然不干了,吵吵嚷嚷的,就是不乐意分给他们。 “要不是这个女人克夫,我四弟怎么会年纪轻轻就去世了?” “就是,克夫还想分遗产?做梦吧!” “四弟媳好心机啊,趁我爸病糊涂了,来骗我们家的钱,要不要脸啊你。” 吵成这样,遗产和视为遗产处理的费用,当然都没能分成。 三伯叫上几个泼皮无赖,天天到苏执宇家扔臭鸡蛋,辱骂他们母子没良心,骗老人的钱。 二姑上苏执宇母亲工作的工厂拉横幅,举着喇叭骂这对母子克夫又克父,害得她家家破人亡,搞丢了四弟媳的工作。 大伯直接喊来了记者,把事情闹上了媒体,编造母子俩为骗钱逼死老人的故事,借舆论的压力来逼迫他们放弃继承遗产。 重重压力之下,苏执宇的母亲迅速消瘦下来,一病不起。 “小宇啊,要不还是算了吧。”临终前,母亲拉着他的手,绝望地道,“你爷爷要是在世,一定不希望一家人闹得这么不愉快的。” “不……不!”苏执宇死死回握着母亲的手,“他们想要逼死我们,我绝不认输!妈,你也别认输,错的不是我们,为什么要我们来退让?” 现实点说,哪怕他们肯退让,可他们的债主呢? 为了给爷爷治病,他们已经欠下了一百多万的债务。 如果没有爷爷给的这笔遗产,他们至死都要背负这样一笔庞大的债务! 凭什么? 凭什么? 所有的债务,都由他们母子这两个“外人”来背。 而所有的便宜,都由大伯他们来占。 他们凭什么?! 母亲劳郁之下病逝了,只留下苏执宇一个人来与他的亲人们对抗。 他才刚刚大学毕业,没有经历过人心险恶,哪里斗得过这些老油条呢? 可怜他的母亲,为这家人操劳了一辈子,至死还在心心念念着他们一家人和谐相处,却在死后也不得安宁,被人戳着骨灰骂。 终于有一天,苏执宇不堪忍受,他把这些亲人叫到了自己家,锁死了门窗,打开了煤气罐。 既然世上没有绝对的公平,那么,就由他来寻求相对的公平! 直播间。 管理员发布了一条信息:“对于出局的玩家苏执宇,你认为他是否应该接受惩罚?” 观众们纷纷发布了弹幕。 “这种人,无情无义不仁不孝,为了钱,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不罚他,天理难容!” “这个人简直是恶到了极点,小时候为了骗保险金,害死了自己的亲生父亲。长大后为了骗遗产,逼死了自己的亲爷爷。最后为了争抚恤金,又把他自己的亲妈、大伯、二姑、三伯全给杀了。” “这简直跟小说写的灭门惨案一样啊,太可怕了吧。” “突然间想感谢亲人的不杀之恩。” “什么都别说了,他这么喜欢钱,就喂他吃钱吃到死吧!” 小黑屋里。 苏执宇被绑在桌子上,脸贴着冰凉的桌面,背上像是压着一座大山,他想动也动不了。 这座大山,还有加重的趋势。 如果他能在黑暗中视物的话,他会发现,砸在自己身上的,是一摞摞堆成小山的钞票! 【玩家苏执宇获得遗言时间,请选择留言或者闭麦。】 苏执宇沉默着闭上了麦。 遗言,有什么用呢? 活着的人,尚且无法公平地发声。 死去的人,说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又能改变什么? 压在他背部的钞票源源不断地增加,天花板的位置也不断地上升。 终于,钞票山堆不稳了。 “轰隆!” 一声巨响,钞票们飘落在地。 像是有着自己的意识般,它们争先恐后地钻进苏执宇的肚子! 更有一张张调皮的钞票,一层一层地贴住他的鼻子和嘴巴。 渐渐地,他挣扎的幅度渐渐弱了下去,直至于无。 这是…… 贴加官之刑! “贪婪,戒之在贪,伏卧罚之。” 古堡大厅。 “好了,现在,我们还剩下最后一名内鬼。” 言萝拍了拍手,饶有兴致地注视着神情焦灼的张昊。 比起帮助女主谈情说爱什么的,她果然还是更喜欢杀戮。 对于以杀入道的剑修来说,杀戮令她疯狂,也令她格外愉悦。 “不好意思,张昊,昨晚,你已经死了。” 张昊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 缩在墙角待命的机器人立即上前,把他拖入了小黑屋。 张昊这辈子碌碌无为,没多少存在感,自认对社会没多大的贡献,但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他和现在绝大多数的年轻人一样,按部就班地上学,在家享受着父母的照顾,在外呼朋喝友地玩耍。 和以前几位接受惩罚的玩家不同,他的名声居然还不错。 父母说他是个好儿子,老师说他是个好学生,同学也说他是个不错的朋友。 管理员发布了一条信息:“对于出局的玩家张昊,你认为他是否应该接受惩罚?” 这一回,弹幕安静了好一会儿。 管理员勾了勾唇角。 他倒要看看,面对一个挑不出大错的人,观众们会如何抉择。 “这个人吧,乍一看好像没什么大毛病,可仔细一想,全身都是毛病。” 一句话掀起千层浪。 弹幕再次活跃起来。 “就是就是,你看看他,在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根本就不体谅自己的父母。” “他实在是太懒了,吃个饭都要叫外卖,非得让人把吃的送他嘴边才肯吃。” “可不是嘛,脏衣服堆一个星期才洗,宿舍都臭成什么样子了呀。” “别看他在家懒得出奇,出门在外的时候,这小子比谁都能装,聚餐吃饭还老抢着买单,呸!付的还不是他父母的钱?真当父母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啊!” 世上没有绝对无缝的蛋。 只有不会叮的苍蝇。 哪怕真没缝,它们也能把蛋壳上的花纹给叮成一条缝。 第六十四章 狼人杀恐怖夜(三十) 小黑屋。 张昊一进门,就感受到了一股莫大的“热情”。 黑漆漆的房间里,似乎有无数眼睛在盯着他,盯得他浑身不自在。 尽管看不见,但他隐约能感觉到,身体不由得绷紧,“谁?” 房间里无人应答。 半晌,他突然明白了什么,和善地笑了笑:“是先出局的玩家吧?那个谁,顾铎,马鸿光,江瑶,靳陌,苏执宇?” 小黑屋里响起一阵奇怪的响动,像是在回应他的话。 “啪嗒。” 屋子里,窜起一团蓝紫色的火焰。 张昊望了过去。 被烟熏成皮包骨头的干尸顾铎、肠穿肚烂嚼着满嘴人肉的马鸿光、被火焰烧空了肚子的江瑶、被砸成纸片人脾脏破碎前胸贴后背的靳陌、满脸贴着钞票满嘴塞着钞票的苏执宇…… 他们,静静地站在他面前。 “啊啊啊啊啊啊——” 张昊惨叫一声,掉头就想跑,脑门“哐当”一下撞上了大铁门,肿得老高。 这时候,那些人动了起来。 不紧不慢,如闲庭漫步般,跟随在张昊身后。 “救命啊啊啊啊!”张昊一边甩开两条腿奔跑,一边哭爹喊娘。 观众们看得乐呵,兴致勃勃地刷弹幕,给他打气。 “随风奔跑自由是方向,追逐雷和闪电的力量。” “奔跑吧,兄弟!” “如果你们追到他,他就让你们嘿嘿嘿。” 三个小时后,张昊实在跑不动了。 他像是终于想通了,猛地停下了脚步,两条腿软得像两根面条。 身体虚弱的人在长期的急速奔跑过程中,一旦突然停下,会加重心脏负担,甚至导致猝死。 张昊就犯了这样一个致命的错误。 他倒在地上,再也没有动弹。 “懒惰,戒之在惰,奔跑罚之。” 此时此刻。 古堡客厅。 【恭喜第三方黑情侣阵营取得本局狼人杀的胜利!】 【幸存玩家:爱神唐言萝、女巫唐香附、狼人薛灵均。】 “明天直播小组会派直升机来接。在直播设备关闭之前,或许我们应该讨论一下这局游戏里有趣的地方?” 唐香附做过游戏攻略,很自然地起了个话头。 “这局共三个狼人,另外两头狼是江瑶、靳陌。”薛灵均道。“首夜,江瑶想刀唐香附,靳陌不同意,狼人内讧,空刀了。” “那你呢?你想刀的是谁?”言萝八卦地追问。 薛灵均瞥她一眼,“马鸿光。” “为啥?那时候他还没竞选警长,按说没顾铎拉仇恨值拉得多啊。” “他说你长得可口。”薛灵均面色微沉,这分明是红果果的调戏! 言萝:“……” 薛灵均不知想到了什么,“首夜,你为什么要连接我和唐香附?” 言萝干笑,她总不能说,她囫囵地瞄过几眼剧本,得知靳陌是男主,为了防止女主大人感情用事,故意把女主跟其他人捆绑在一起吧! 至于为什么选择薛灵均? 因为他是个帅到没朋友、冷淡到没朋友的大反派啊。 反派的气运,仅次于男女主! 多好的人选啊。 【不是,言萝老姐,你怎么就知道他是反派boss呢?】沉寂了一整个位面的系统四不像兽忍不住插话。 它分明记得守护神抱着剧本,没瞄上两眼就不耐烦地丢掉了啊喂! “这还不简单?”言萝翻了个白眼,“咱们九人局里总归就六个男人,扣掉男主靳陌,只剩五个男人,薛灵均一个人的颜值比另外四个加起来还高,你说他不是反派,谁会是反派?” 薛灵均这样貌,这气质,肯定不可能打酱油的,妥妥的反派大boss必备条件! “君不见电视剧里专一痴情身世悲惨还长得帅的反派,比男主角更招妹子喜欢吗?按照女频小说‘颜值即正义’世界观,长得丑的,那叫男炮灰,长得帅的,才有资格称之为‘反派’。” 这逻辑,四不像兽表示很服气。 当然,这些话,言萝肯定不能和薛灵均说。 她眼珠子转了转,一本正经地道:“因为你长得养眼,我想成为你的队友,和你并肩作战。” “如果是这样的话,连接你自己和我就行。”薛灵均显然不大相信。“你把这个女人牵扯进来做什么?” 唐香附:“……”她是不是被嫌弃了? “因为她长得美啊!”赢得了游戏,胜利在望,言萝心里美滋滋,说话也不经大脑,“我喜欢颜值高的人。” 薛灵均身上散发出若有若无的寒意,双眸微微眯起,语调阴森,“你喜欢她?” “欸?”言萝一愣,继而点头,“对。” 薛灵均抿起唇,眼神凉薄。 言萝莫名其妙。 好吧,反派心,海底针,她还是别瞎猜了。 “首先是第一名出局玩家顾铎的身份。根据现场各位玩家的表现看来,他很有可能是真正的预言家。” 言萝很喜欢研究人类的行为心理学,小指轻搔下巴,语气兴奋。 “有意思的是,这位预言家在遗言里,给时任警长的马鸿光发了一道黑水。” 唐香附说道:“那天晚上,我毒的是江瑶。” 平票pk的那天,言萝自称是链子里的情侣之一,悍跳预言家给唐香附强发金水,而唐香附首夜睁眼看到的却是薛灵均,从而推测出言萝的身份就是连接他俩的爱神。 唐香附不知道薛灵均的身份是什么,但言萝冒险保她,她肯定不能坐视不理。 于是,唐香附为了圆谎,不得不悍跳爱神,杜绝众人关于“黑情侣阵营”的联想。 靳陌出局的那天,言萝道明自己的身份是爱神,唐香附也只能跟着说明自己的身份是女巫。 由于众人倾向于认为马鸿光是狼人,如果唐香附贸然说出自己毒的是江瑶,反而会招来怀疑,无法脱身,所以她干脆假称自己毒的是马鸿光,从侧面印证言萝是好人这一事实,顺便替两人拉了一波苏执宇的信任度。 综上,顾铎确实是预言家,可他指认的狼人马鸿光,却是个货真价实的好人。 到底是冒险诈狼,还是在报私仇,就没人清楚了。 人们总以为,好人与好人为伍,坏人与坏人臭味相投。 可好人说的话,就一定是真话吗? 坏人说的话,就一定是假话吗? 真相,往往讽刺至极。 一提到这里,言萝就想起一件不愉快的往事,不由瞟向小狼崽。 差点忘了,她曾经被狼人刀过,又被女巫救活。 那夜刀她的狼人,可不正是薛灵均跟靳陌吗? 第六十五章 狼人杀恐怖夜(三十一) “说起来,这局打法很险啊,万一我要是死在了夜晚,别人发现我的‘情侣’唐香附居然还活着,肯定能猜到我们在撒谎,次日必杀唐香附,到时候……” 言萝瞟向薛灵均。 “某只小狼崽也得跟着陪葬。” 薛灵均面色无异,语气淡定:“女巫有解药,你怕什么?” “万一她解药用完了呢,万一她不救我呢?” “狼人刀的人全死了,说明女巫的解药自然没使用,还在她手里。”薛灵均用一种看弱智的眼神看着言萝。“你悍跳预言家,女巫不可能不救你。” 女巫的解药,往往只会用在两种地方。 一种,是首夜用于自救。 而另一种,则用在跳预言家的玩家被狼人刀杀时。 “再者,链子里唐香附的身份就是女巫。你保她、她圆谎,也就是说你俩已经捆绑了。她若对你见死不救,到时候她也得搭上一条性命。我相信,她还不至于愚蠢至此。” 言萝:“……”竟然无言以对。 唐香附:“……”所以她又躺枪了是吧?绝对是的吧! “我发现这头小狼崽城府很深啊。” 是夜,言萝溜进唐香附房间嘀嘀咕咕。 “你看,江瑶一上来就对你抱有敌意,小狼崽跟你在一条链子里,你一死他就得殉情。所以,他趁乱投了江瑶一票。” 只是没想到,江瑶已经被早有防备的唐香附先一步毒杀了。 一般情况下,狼人是不会把票投给狼队友的。 但当狼队友受到怀疑无法洗白时,一些高玩狼人会毫不犹豫地出卖队友,借以保全自己,继续混迹在人群里带节奏。因此,薛灵均的行为并没有引起狼队友的怀疑。 “等江瑶死了,只剩下他跟靳陌两头狼时,他察觉出这是一个黑情侣屠城局,靳陌当然会刀杀冒充预言家的情侣——也就是我。” “薛灵均明知我们才是真正的队友,但他更清楚女巫手上有解药,肯定不会不管我这位‘预言家’,所以直接刀了我,骗走了解药。” 如果薛灵均不跟刀,言萝就不会死,但那样的话,薛灵均就会受到靳陌怀疑,黑情侣的棺材板肯定压不住。 紧接着,次日,言萝拿着警徽把靳陌给清理出局,靳陌出于对狼队友的信任,没有曝光薛灵均的身份。 “薛灵均真阴险。”言萝总结道。“幸好,老子把你跟他连在了一起。如果他是敌人的话,那就太可怕了。” 每一步棋,他都走得很险。 但每一步棋,他都算得很准。 唐香附纳闷地问:“说真的,你为什么会连接我跟他?” 言萝神秘地一笑,勾了勾小指。 唐香附这才留意到,言萝小指上有一根若隐若现的红线,而红线的尽头,连接着她的手腕! “这……这是什么?”唐香附好奇地拨弄着红绳上坠着的小银剑。 “契约线。” 言萝解释道。 “宿主大人,容我重新做一遍自我介绍。我叫言萝,是快穿‘拯救女主’系统的守护神,而你,正好是我要守护的女主。” “游戏原定是八人局,最后只有男主靳陌一个人活着离开这里。剧本里对游戏过程着墨不多,但按照命运的轨迹,你将死于这局狼人杀游戏。” “我的任务,就是穿梭到游戏开始之前,协助你活下来。” 唐香附神情古怪,“你指的是……穿越时空?” “是的。” “天哪,天哪!”唐香附猛地站起来,两眼兴奋地发光,惊叹道,“原来真的有穿越时空这种事情!你是怎么穿越的?虫洞还是黑洞?有没有什么物理介子?” 言萝刚想开口,唐香附抬手打断了她,赶紧从口袋里翻小本子。 “等等,慢点说,让我记录一下,回去以后我要跟教授好好研究这个课题!” 言萝:“……” 果然不是她的错觉,女主们的心都很大,总是能够很轻易地接受快穿的设定。 言萝换位思考,如果有人跟自己说这么一番话,多半会被她当成神经病丢出去。 这么一想,她当不成女主,只能做个老妈子守护神,也是有原因的ヽ(′?`)ノ! “这不是重点。”言萝强行扭回正题,“你离岛以后好好生活,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唐香附兴奋完,忽然沉默下来。 半晌,她问:“如果你不来,我会死于这局游戏,对吗?” “对。” “而靳陌,他本来能活下去?” 大约是月色太迷人,气氛太冷清,唐香附的声音里也染上了一丝伤感。 “没错。”言萝勾了勾小指,红绳随之而动,“他出去以后,娶了你才十八岁的表妹,只因为她跟你长得有几分相像。” 唐香附:“……” 言萝笑了笑,继续补刀:“他们的婚姻持续了四十年,在这期间,靳陌在外头养了三十多个情人,每一个女人,或多或少都和你有点相像。等找到更像的,以前那些就都成了弃妇。” 唐香附:“……” “怎么样,感动不?”言萝故意逗她。 “有点恶心。”唐香附捂着胸口。 她活着时,他不懂得珍惜。 等她死以后,他又一个劲收藏她的替代品,这算什么?! “那么,你会怪我故意不把你跟靳陌连接成情侣吗?” “不会。” 心底隐隐的伤感消散一空。 唐香附已经能够想象,前世的她是如何死于靳陌狼爪下的情形了。 她恨恨道:“死了干净,省得祸害无辜女孩。” 见女主对守护神没有怨气,这波契约稳了,言萝终于放下了心,拍拍她的肩,“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我们就能离开这里了。” 言萝一出4号房,就看见了倚在6号房门口等她的薛灵均。 这头小狼崽的脸色,似乎有点儿阴郁。 “这么晚,你去她房里干什么?”薛灵均质问道。 那表情,活像是一个捉奸的丈夫。 言萝没当回事,挥挥手,“就闲聊呗。” “闲聊?闲聊能聊这么久?”薛灵均指了指手腕上的表盘,“你20点3分40秒进去,22点41分53秒才出来。” 这头小狼崽,管得未免太宽了吧? 言萝狐疑地看着他,“我找唐香附闲聊而已,这也碍着你啦?” 第六十六章 狼人杀恐怖夜(三十二) 小狼崽眼神阴鸷,幽幽提醒道:“你是我的人。” “我什么时候成了你的……”言萝一顿,忽然联想到在洗手间堵他时的那番谈话,瞠目结舌,“咱们不是纯洁的队友关系吗?” 小狼崽居然对她动了奇怪的心思? 言萝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自个的脸,果然还是天生丽质惹的祸,就连大反派也阻挡不了她盛世美颜的诱惑! “你觉得我们之间的关系太过纯洁?”小狼崽了然,皱眉沉思许久,终于摆出一副大义凛然舍身取义的嘴脸,“如果你想往不纯洁的方向发展的话,我可以配合。” 言萝:“……???” 骚年,你的阅读理解能力堪忧啊! “我的重点,难道不是‘队友’俩字嘛?”面对一头随时有可能炸毛的小狼崽,言萝只能小心翼翼地顺毛捋。 “队友?队友……” 小狼崽将这个词翻来覆去地放在嘴里嚼吧嚼吧,冷笑两声,上前一步,眼神依然格外的吓人。 “我说过,在我眼里只有两种人,一种自己人,另一种……” 预料到他即将说出的是什么,言灵头皮一麻。 “死人。” “……” “唐言萝,你想当我的人,还是……”小狼崽看向她,竟然罕见地露出了一个温柔无比的笑容,“死。” 小狼崽咬字清晰,字正腔圆,无端令人背生寒意,仿佛下一瞬,他嘴里就会长出尖利的獠牙来,奇快无比地咬断她的脖子。 言萝赖活了那么多年,别的本事没有,就学会了一个词儿——能屈能伸! 能动手的时候绝不含糊。 不能动手的时候,比谁都能装孙子。 言萝瞅了瞅自个的手。 系统君限制了她的能力,她在这个位面只是个战五渣弱鸡,面对狼人的獠牙,毫无反抗之力。 危机当头,言萝立即窜上前,挽住小狼崽的胳膊,笑得天真而纯善。 “当然是当你的人!那什么,我只是跟唐香附聊聊天,这没什么的吧……” “不行。”小狼崽斩钉截铁地拒绝。 “她是个女孩子啊!” “女孩子……”小狼崽沉默片刻,内心似乎在天人交战,“也不行。” 哼,别想骗他。 他曾听人说过,只要双方有感觉,年龄不是问题,家境不是问题,就连性别也不会是问题! 她想拿“性别相同”做借口,跟唐香附暗度陈仓? 呵,白日做梦! 言萝顿觉一个头两个大。 嘿,这小狼崽,占有欲也忒强了吧? 言萝初步打算是,明天送唐香附离岛完成任务后,她直接自我了断,结束旅程,进入下一个位面,寻找新的契约女主。 她可没耐心在这儿干巴巴地耗着。 当务之急,得先安抚住这头情绪焦躁的小狼崽。 “你有时间应该多陪陪我。”大约是言萝的沉默让薛灵均感到了不安,他犹犹豫豫地放宽了条件。“你跟我才是自己人,跟那女人又不熟。” 言萝叹了一口气。 小狼崽果然是吃醋了。 她还能说啥? 小处狼就是小处狼,想法幼稚得一比,得靠哄。 “好好好,陪你陪你陪你。”言萝打开6号房的门,“进来坐坐?” 小狼崽嘴角微不可察地一扬,高高兴兴地进了屋。 言萝倒没担心这头小处狼会对自己做出什么来。 小处狼嘛,哪怕思维再天马行空,行为上依然会比较矜持,不太放得开。 她找了个空杯子,胡乱接了杯水递过去,“喏,随便坐。” 小狼崽看了看她的粉色大床,挑了靠窗的一张单人沙发坐下。 说是要闲聊,但聊什么呢?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时无话。 言萝觉得气氛有些尴尬。 偏偏小狼崽似乎并不觉得这样的气氛有什么问题,他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指腹神经质地不断摩挲着杯壁,表情阴晴不定,一副随时有可能变态的模样,搞得她神情紧张,浑身发毛。 按说,他们相处的时间非常少,游戏里针锋相对,直到最后一轮才道明身份,正式成为黑情侣队友,对彼此的了解实在不多。 “那个,你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言萝打破沉闷。 她怕再沉默下去,小狼崽过度脑补了什么奇怪的画面,直接变态了! “为什么连接我跟那个女人?”薛灵均还在纠结老问题,“如果你喜欢我,直接把我跟你连一对不就行了?” 言萝气得想揪头发。 怎么又回到了原点! “还是说,你喜欢的是她?”薛灵均阴森森地问。 “我喜欢她个屁!”言萝快抓狂了,“她是个女人好不好!” 薛灵均不悦地问:“你的意思是,如果她是个男人,你就会喜欢上她?” 言萝:“……” 她想骂娘! 小狼崽简直就是个逻辑鬼才! “你不说话,是不是在想怎么骗我?”薛灵均又问。 窗外清幽的月光照进来,印出他的瞳孔里浅浅的惨绿色,仿佛随时有可能变身为狼。 “……没有,怎么可能。”言萝往窗口的方向挪了挪,指腹搭在他摩挲茶杯的手上,努力摆出真诚的模样,“你看,你长得这么好看,我怎么可能放着你不要,而去喜欢她那个丑八怪呢?” 小狼崽的耳朵尖最外沿,悄悄地红了一小圈。 “唔。”他故作镇定地端起茶杯,本想抿一口茶掩饰自己的情绪,却发现言萝的胳膊不够长,如果他要喝茶的话,她势必会收回手去。 一想到会暂时失去手背上那一丁点儿暖意,他立即放弃了喝茶的念头。 “以后,如果你看见比我长得更好看的人,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你都不能喜欢他们。” 言萝差点笑出声。 她强忍着,仔细看了看小狼崽的表情。 小狼崽一本正经,再认真不过,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 “怎么会呢?在我眼里,你就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人。任何人在你面前,都会被你比下去,沦为丑八怪。”言萝尽量让自己表现得深情款款。 小狼崽终于满意了,牵过她的手,轻轻在她手背上印下一个吻。 “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不准背叛我,否则,我会咬断你的脖子。” 言萝:“……” 果然是个死变态。 第六十七章 狼人杀恐怖夜(完) 见威胁没有起到震慑作用,小狼崽轻轻用牙齿磨了磨她娇嫩的颈部肌肤。 “听见没有?不许喜欢其他人,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 言萝:“……” 有猫饼吧? 不准喜欢男人就算了,不让喜欢女人是什么鬼操作? 难不成她看起来真有那么橘里橘气? 小狼崽霍然抬头,双目灼灼,怒火中烧地瞪着她,“你为什么又不说话了?你是不是又在想怎么糊弄我?” 言萝无奈掩面。 “没有,只不过你一直在啃我脖子,我有点儿痒。”言萝假意害羞了一下,“还有点儿莫名的燥热。” “……” 燥、燥、燥热? 这回,终于换小狼崽沉默了。 言萝眼尖地发现,他的耳朵尖悄悄泛起了淡淡的粉色。 事实证明,美人计对面皮薄的人十分奏效。 言萝一脸得意。 嘿,小处狼,还想跟你老姐斗! 薛灵均仓促地放开了言萝,唇畔似乎还能触及那片滑腻温热,大脑立即当机了。 “我……我只是突然想啃鸭脖子了。” 嗯,他才没有占她便宜,他只是把她当成一根鸭脖在啃! “鸭脖子?”言萝一听,立即摸着脖子凑到洗手间的镜子面前看个不停,“我突然也好想啃鸭脖子啊怎么办?” 话题偏到了这地方,再想往温馨暧昧的地方转移,显然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了。 薛灵均真恨不得把刚才说这句话的自己给掐死。 “所以我决定——”言萝打开房门,做了个“请”的姿势,“去梦里啃我梦寐以求的鸭脖子。” 逐客令已下,薛灵均自然不好赖着不走。 “你为什么要对一根鸭脖子梦寐以求?”临走前,他非常生气地质问言萝,“为什么不能对我梦寐以求?我难道还不如一根鸭脖?” 对啊! 言萝很想这么回答。 但她还是有点担心小狼崽突然变态。 大局为重,言萝尽心安抚着无理取闹的小狼崽。 “我干嘛要对你梦寐以求?”言萝一脸莫名其妙,“我需要对你梦寐以求吗?” 小狼崽两眼喷火,面上戾气突现! “梦寐以求,那是因为得不到才会想要在梦里得到。而你不正待在我身边,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吗?” 她正色道。 “我对你,那应该叫‘朝思暮想’才对。” 朝思暮想…… 小狼崽浑身戾气陡然一空,两眼放空地盯着她,模样傻得可爱。 原来,她对他朝思暮想啊。 言萝努力憋着笑意。 小处狼就是小处狼,真好哄。 言萝故意逗他:“你对我呢?有没有朝思暮想?嗯?” “有、有什么好想的?” 薛灵均面红耳赤地想到言萝几次谈及他“冷淡”的事情。 嗯,她似乎希望他能够对她热情一点儿? 热情……应该怎么做呢? “只有分开的人才会想念对方。”他别扭地模仿着言萝的撩人术语。“以后,我们每时每刻都会在一起,我自然用不着想你。” 言萝愉快地笑出了声。 对不住,这土味情话,实在太出戏了! 薛灵均被她笑得恼羞成怒,气呼呼地扎进了自己的9号房。 好不容易打发走小狼崽,言萝趴回窝里睡觉。 后半夜,言萝正睡得昏昏沉沉之际,突然被四不像兽的语音提示惊醒了。 【警报,警报!守护神大人,您所契约的位面女主唐香附已死亡,任务失败!】 啥? 女主死了?! 言萝一骨碌爬起来,忙去敲4号房的门。 “吱呀”一声,门开了。 薛灵均从里边走出来,没来得及收回的狼爪上,浸出了一丝丝血光。 言萝越过他跑进去,屋子里空无一人。 “唐香附人呢?” 薛灵均看着她,神色平淡,“死了。” “死……”言萝神情一下子变得古怪起来,“等一下,她死了,你为什么还能活着?” 情侣一方死亡,另一方不是应该跟着殉情的吗? 小黑屋里。 唐香附捂着双眼,口中发出凄厉的尖叫声。 指缝间,血流成河。 “嫉妒,戒之在妒,缝眼罚之。” “淫谷欠、暴食、贪婪、懒惰、愤怒、嫉妒、傲慢,人性罪恶之源,统称为‘七罪宗’。世人应自表谦卑,苦待己身,服从那不可拿、不可尝、不可摸的规条。” 古堡。 “狼人杀游戏已经结束了。”薛灵均道。 换言之,他们之间可笑的“情侣”身份已经解除。 他才不会为一个不相干的人“殉情”。 “既然结束了,那你还杀她干嘛?!” 言萝很暴躁有木有。 她接了一千多单任务,每一单都被契约女主投诉! 好不容易契约了一个正常女主,她做梦都想数积分了,结果呢? 这家伙居然一爪子把人给弄死了! 她能不气吗? 薛灵均没有回答。 他侧耳听了听,“来了。” “什么来了?”言萝正莫名其妙,被薛灵均揪着后领拽出了古堡。 古堡外的平地上,一架直升机悠悠落地。 言萝背部被人一推,人已经上了直升机。 她这才发现,这架直升机有古怪。 它没有驾驶员,是一架无人机。 而且,它只有一个非常非常狭窄的座位,仅够一个成年人蜷缩着坐下! 换言之…… 这个岛上,只能有一个人离开。 难怪,难怪小狼崽会杀了唐香附! 他早就知道! 言萝猛地看向地面上的薛灵均。 他朝她挥了挥手,神情略有些柔和,低声道:“记住你说过的话,不要喜欢其他人。” “那……那你呢?”言萝没心情理会他的煽情,“我要是走了,你怎么办?” “我?”薛灵均微微偏头,瞟了一眼古堡,“等下一局狼人杀结束,我会寻机会出去找你。” 下一局? 言萝隐约明白了什么。 然而,下一局,他还有没有这个命,从这里走出去呢? 直升机重新启动,准备离开地面。 “小狼崽!”言萝朝薛灵均伸出双手,“来一个送别拥抱。” 薛灵均抿着唇上前,言萝搂住他的脖子,以手为刀,狠狠砍在他后颈上! 好在,她的天生神力还在,一手刀下去,直接把小狼崽给砍昏迷了。 言萝拖着薛灵均塞进无人机,伸手拍了拍他的脸颊,关上机舱门,毅然决然返回了古堡。 “再见了,小狼崽。” 第六十八章 薛灵均番外 薛灵均曾经吃过无人机的亏。 那还是上一局的狼人杀,他和一名队友险胜,第二天直升机来接人,他们才明白以往每局游戏只有一个玩家离岛的真正原因。 薛灵均就这样被扔下来了。 他成了新一局游戏的“管理员”。 按照规矩来说,玩家由上头内定,管理员是无法随便加入游戏的。但这回,游戏似乎出现了bug。 薛灵均记得,上头给的指令是七人局,2狼人、3村民、1预言家、1女巫的配置。 可信息发布出去后,却成了八人局。 3狼人、3村民、1预言家、1女巫。 薛灵均检测不到bug在哪,但他马上趁乱植入了几组代码,修改了游戏规则。 “由于我台临时工工作失误,漏算了一名游戏玩家,造成原定牌局无法通用,特将恐怖狼人杀标准八人局变更为九人局,新增一名角色身份——爱神。” 就这样,薛灵均轻松地混进了游戏玩家的队列。 接下来的信息,平台会自动发布指令,他只需要安安静静地玩游戏,等胜出之后登上无人机,就能获得自由和新生。 他经历过狼人厮杀,知道该如何规避风险,特意将存在感降到最低,表现得没主见一点,脑子不灵光一点,生存的可能性也就更大一点。 薛灵均计划得天衣无缝,可他没想到,一切都被唐言萝给打断了。 最初留意到言萝,源于寄存在他大脑里的生灵吵吵嚷嚷。 “主子看见了没?就是这个叫言萝的女的,她是您上辈子的仇人,您一定要在第一轮带节奏公投她出局!” 古堡门口,薛灵均望着眼前的女人。 她有着一张天真可爱的脸蛋,略略张嘴看过来时,显得十分无辜。当她微微转动眼珠子时,那藏在眼底的狡黠和肆意倾泻而出,令人完全无法挪开视线。 “你倒不如说她是我前世的情人,可信度或许还高那么一点点。”薛灵均垂眸,敛去眼底的惊艳。 手指,轻轻按在胸口。 为什么,心突然跳得这样快? 像是一个残缺的半圆,终其一生才找到另一个半圆,只想将她狠狠揉进怀里,彻底契合为一个完完整整的圆。 二次厮杀之后,黑情侣阵营取得了最终胜利。 他很高兴,能与她一同分享活着的喜悦。 当听到言萝说“在我眼里,你就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人”时,他生出一种格外强烈的冲动,把她留下来! 既然,最终只能送走一个,那不如将碍眼的唐香附给送走。 言萝说喜欢他,那她肯定会答应陪他在这里生活下去的吧? 岛上的世界,跟外面的世界,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他不愿意一个人留在这里。 但如果有言萝相陪的话,他想,他心甘情愿被束缚。 离开6号房后,激动的情绪渐渐消退,薛灵均想到了更现实的方面。 留在这里,要么作为管理员,操控玩家的生死,要么就作为玩家加入游戏,生死自负。 他是否有十足的把握,能保证她每次都能全身而退? 答案,是否定的。 薛灵均薄唇紧抿,指甲突然暴长,转眼间就成了一对狼爪。 他敲开了4号的门。 “很抱歉。” 锋利的狼爪,毫不犹豫地划过唐香附的脖子,狼毒随着伤口迅速渗入血液,唐香附当场毙命,死不瞑目。 “如果我们之间注定只能活一个,那只能是她。” 就让她回到正常的生活吧。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他能找到机会离开这里。 薛灵均没有跟言萝道别。 他甚至连一句“等我”都说不出口。 如果,他出不去呢? 总不能让她一直等一直等吧,那太残忍了。 他没想到的是,一个拥抱的工夫,他就被言萝打晕了,送上了无人机。 等他醒来时,无人机已飞上了四千米的高空。 他回头,望向天际变成一个小黑点的孤岛。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他能找到机会返回这里,光明正大地带她走! 伴随着无人机着陆的轻微颠簸,薛灵均彻底醒了过来。 他慢慢地半坐而起,对着眼前熟悉的环境发呆。 这里,并不是什么无人机机舱。 而是他的家。 是了,他想起来了。 他根本没有去过什么海外孤岛,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从他意外收到一则恐怖狼人杀请柬的中奖通知开始! 他收到请柬,出于好奇报了名,然后,他跟往常一样入睡,在梦里经历了两局惊心动魄的游戏。 难道,真的只是一个梦? 薛灵均开始调查恐怖狼人杀直播游戏。 这是一款神秘的游戏,它的前身叫做“恐怖杀人游戏”,创始人姓青,几百年前就过世了。 相传,它曾经陷入一桩害人性命的特大丑闻里,后来有关部门下令整改,它这才摇身一变,成为了“恐怖狼人杀直播游戏”。 薛灵均一一拜访了同局的玩家,除了言萝。 其他玩家也在报名之后陷入了昏睡,不同的是,那些人再也没有醒过来。 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没有人播报? 薛灵均有一个大胆的假设。 如果唐博士说的是真的,这款游戏运用了ar和vr技术,那么,是否有可能……这就是导致他们长眠的真正原因? 并不是上面没人管,而是他们根本找不到切实的证据来管! 从如今的技术层面来看,这的确是可行的。 然而,薛灵均黑进了户籍系统,压根没找到一个叫做“唐言萝”的姑娘。 薛灵均一边投放加入游戏的申请,一边翻天覆地地找人。 终于,他再一次收到了请柬。 他上次留下的代码还没被清除,言萝一定能发现,她会跟他一样,以玩家的身份再次加入游戏,获得离岛的机票。 薛灵均抱着请柬,愉悦地进入了梦乡。 一睁眼,果然又到了孤岛。 “欢迎来到狼人杀恐怖直播游戏。” 薛灵均迫不及待地踏进古堡。 门内,空无一人。 “言萝呢?”薛灵均揪起门后打算悄悄撤离的工作人员,咬牙切齿地问道,“你们管理员人呢?” 工作人员结结巴巴地道:“我我我我就是管理员。” 怎么可能?! “我要找的人叫做唐言萝,她是三年前继任的管理员。” “您弄错了吧?三年前,只有一位玩家幸存,他搭乘无人机离开了孤岛,根本没有留下继任的管理员。”管理员苦着脸道,“我就是那时候被直播小组强行塞进来凑数的。” 薛灵均一怔,“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了?”管理员拿出厚厚一叠资料,“你看,你们八人局,死了七个,还剩一个,咦?这个幸存者的照片,怎么看起来跟你那么像啊……” 八人局? 不可能! 明明是九人局! 薛灵均凶神恶煞地夺过资料册。 那上面写着: “八人局:狼人3名(靳陌、薛灵均、江瑶)、预言家1名(顾铎)、女巫1名(唐香附)、村民3名(马鸿光、张昊、苏执宇)。幸存者:薛灵均。” 没有爱神! 没有唐言萝! 薛灵均不敢置信,翻出光盘查看,却发现所有她存在过的痕迹,全都不见了。 像是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将她抹得干干净净。 手一松,资料册掉在地上。 他听到胸腔里有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 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爱神唐言萝。 没有人发现,直播间里的观众人数里,骤然少了八个。 “欢迎来到狼人杀恐怖直播游戏。” 同一时间,孤岛上多出了八名空降玩家。 “通过我进入无尽痛苦之城, 通过我进入永世凄苦之坑, 通过我进入万劫不复之人群, 正以推动我那崇高的造物主。 我是神权神志神爱的结晶, 在我之前未有永恒之创造。 我将于天地一同长久, 进入者必将断绝一切希望。” 第六十九章 微臣不举(一) 不知元侍卫是喜欢你情我愿呢,还是喜欢强取豪夺呢? ——沈亦 …… 冥界。 “主子,恭喜您又死翘翘了呢!”小魂欢天喜地地迎上去,“走走走,咱们马上去投胎!” “谁准你胡乱标记,扰乱本君命途的?” 高大模糊的魂体岿然不动,语气森冷可怖。 一想到自己因守护神消失而伤心欲绝的愚蠢模样,他就恨不得毁天灭地! 若不是外挂胡乱标记,他根本不会过多留意守护神,更不可能对她产生什么奇怪的心思。 美人主子如是想着。 嗯,全是外挂君的错! 才不是他心智不坚定,被守护神给迷惑住了! “主、主子,不是您让小的标记的吗?小的反复提醒过多次,是主子您自己不信,非要跟小的对着干呀。” 小魂只觉得六月飞雪,有如蒙受了旷世奇冤。 “罢了,下回你休要多事。”美人主子掰了掰手骨,“继续追踪守护神。这一回,本君一定要教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就是就是!一定要做得她下不了床,好教她知道主子您的厉害!” 小魂跟打了鸡血似的兴奋,兴致勃勃地瞎起哄。 几十万年了,几十万年了啊! 老光棍主子终于开了窍,不再把注意力放在制造杀戮上,转而开始对女人感兴趣了,小魂激动得想哭。 希望守护神大人给力点,把主子拖在床榻上日夜厮磨,让主子没空去掀什么腥风血雨。 嗯,它一定要卖力地撺掇撺掇,坐等抱小主子嘿嘿嘿! “主子,这回您可千万别再矜持了,前两个位面给您的教训还不够吗?矜持,是追不到媳妇儿的。那些总裁文小说里,哪个男主不是靠强势霸道死皮赖脸才抱得美人归的?” 强势霸道,死皮赖脸? “本君想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何须用上如此下三滥的手段?”美人主子傲娇冷哼。 小魂谄媚附和:“那是那是!主子您才是货真价实的大美人儿,自然得守护神来做强势霸道死皮赖脸的那个。” “她的确很不要脸。”美人主子嘴角都快翘到天上去了。“多嘴!还不快去找人?” “好的主子,没问题主子,小的这就定位。”小魂利落地翻出八卦盘。“找到了,坐标——东宋国宣武十年。” …… 虚空。 【守护神大人,你的任务又失败了,扣除50点积分。】 四不像兽两只前肢揣着小册子,秃了毛的猫脸上满是习以为常的麻木感。 【恭喜你距离肉啥文又近了一步!】 “……”言萝默默地抄出大宝剑。 这次任务做得她特别心塞。 险中求生存,好不容易屠完了城,只等第二天把女主送出岛,任务就算完成了。 结果呢? 嘿,大反派他脑子一抽,直接把女主大人给弄死了! 女主一死,言萝还留下来做什么? 更可气的是,大反派杀女主,是为了给言萝腾出一线生机。 人家单方面地替她铺路,她还能咋的?赶紧把大反派送走,一头撞墙上,自我了断呗。 接连两次,女主大人都死在大反派手上。 言萝觉得,她该正视正视反派boss对剧情的推动作用了。 撑天云柱上浮起一团金光,明明灭灭,渐渐显现出几行字迹。 【新任务已发布。攻略类型:古代言情。召唤女主:元香附。召唤时间:东宋国宣武十年。召唤地点:太子府。任务描述:给女主安排一桩好姻缘。任务难度:三颗星。】 元香附? 言萝有些意外。 女主怎么又叫香附? 她跟这个名字,太有缘了一点吧。 似乎想到了什么,言萝忽而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断剑,眸光微微一动。 香附……么? 【姓名:言萝 称号:快穿守护神、女主光环、暴躁老姐、老妖婆、万年老处女 性别:未知 年龄:未知 出生地:未知 武器:青铜断剑 任务成功率:0% 被投诉率:100% 积分:- 类别:伪劣品……】 四不像兽走完流程,扬起后蹄,一蹄子把言萝怼进了传送门。 【开启时空传送,3、2、1。】 言萝一穿来,发现自己正手脚并用地趴在一座宅子的横梁上。 咦? 她瞅了瞅自己身上的夜行衣,标准杀人放火干坏事的装备。 这回,难得系统给她安排了身份,省去了催眠别人制造假身份的步骤,言萝很快镇定下来,心安理得地接受了新的躯体。 趴在横梁上不太舒服,言萝刚想翻个身,底下有人说话了。 “殿下……” 这声音,又娇,又媚,听得言萝骨头一酥,差点从横梁上掉下来。 她探头一看,只见下方有一对男女呈对峙局面。 男的端坐在案后,手里捧着一卷书,从言萝所处的角度看,只能看到他小半张脸,光洁俊秀得有如水墨挥洒而成。 好,好一个翩翩少年郎! 女的一脸娇羞地伏跪在长案前,身上轻薄的罗衫将褪未褪,露出一小截雪白的酥肩。 久久没得到回复,她飞快地抬起一眼,瞄向案后少年,见少年目光始终专注于书册上,不由将身子伏得更低,以便少年抬头时可以清楚地看到她胸前的好风光。 “太子殿下,奴家挽月,受皇后娘娘懿旨,前来服侍殿下。” 少年头也未抬,轻轻“嗯”了一声。 挽月心里七上八下,等了等又等,忍不住道:“夜已深,殿下在灯下看书难免伤了眼睛,不如早些就寝。” 说到最后一句,她的声线掐出了几分柔媚。 挽月是经受过特殊训练的,她深知怎么做可以魅惑男人、笼络男人。 女人嘛,不过皮相,造一场视听盛宴,再冷情的男人也会为她着迷。 可……眼前的少年不一样。 挽月来太子府已有三日了。 头两日,她被安置在偏远厢房,没机会见太子。 好不容易等今日,在皇后娘娘的施压下,太子殿下才肯见她一面。 她以为这是某种暗示。 毕竟,谁人不知道,她是皇后娘娘特意给太子殿下安排的教引宫女呢? 太子年纪渐长,也该近近女色了。 “啧啧,原来是来搞启蒙教育的。”言萝了悟地点点头,两眼放光地思忖道,“一穿来就看场免费活春宫,系统总算办了件人事。” 第七十章 微臣不举(二) 见下面磨磨蹭蹭的,距离好戏开场还有一段时间,言萝趁机拿出剧本,囫囵翻了几页。 这是一个古代言情位面,女主元香附是东宋国川南郡王之女荣安县主,自幼与十皇子沈迟订有婚约。 十皇子样貌、才华出众,就一点不好,是个多情人。 元香附人才嫁过去不到半年,十皇子就已经换了好几拨真爱。 这些真爱里有能言善道的青楼歌姬,有楚楚可怜的农家小女,也有出身名门的骄纵贵女。 后院人一多,总能翻出浪花来。今儿个这个小产啦,明儿个那个毁容啦,后儿个有人偷汉子啦,搞得十皇子府乌烟瘴气,沦为朝野笑柄。 元香附作为皇子妃,迫于压力,不得不出手管教。 这一管教吧,就得罪了不少人,也彻底触怒了十皇子。 夫妻俩相爱相杀了几千章,十皇子渐渐意识到元香附的好,收收心准备回归家庭。 而与此同时,当今皇上病逝,留下一份遗诏,传位给十皇子沈迟。 眼看就要当皇后体验一番宠冠后宫的滋味了,这时候,元香附被后院那帮侍妾们合起伙来毒死了。 没错,她死了! 元香附那叫一个气啊。 她被欺压了足足五百万字!眼看就要翻身做主人了! 这!时!候! 她居然死了! 元香附的怨魂召来了言萝,言萝问她可有遗憾。 她道:“我此生郁郁不得安宁,不求荣华富贵,不求天长地久,不求子孙满堂,只求一段美满婚姻,有人爱我护我,视我如珠玉。” 这是一个思维简单的寻常古代女子。 她不求名不求利,只求一份值得的爱。 言萝瞅了几眼剧本,快速提炼出中心思想,总结出元香附一生悲剧的源头——十皇子。 所以,她只要拆散这对儿,再给元香附另觅良缘就行了。 那么问题来了,她为什么会被传送门传送到太子府,还穿着这么奇怪的一套装备? 太子在剧本里也出现过。 他名唤沈亦,是先皇后之子,颇受继后不喜。继后想要扶持亲生的十皇子继承大统,自然不会对太子手软。 言萝摸了摸下巴,莫非,元香附属意底下那位沉迷于徜徉在知识海洋里的太子,这是叫她来打探来了? 再看下面,挽月的勾引已经趋于白热化,那薄而透、艳而不俗的衣裳几乎全逶迤在地,袒露的一大片雪白肌肤晃瞎了言萝的钛合金狗眼。 言萝忍不住想吹一声流氓口哨。 高清无码,好评! 而太子殿下,显然并不领情。 他就跟老僧入定似的,保持着看书的姿势没变,时不时翻动翻动书页,对周围发生的一切视若无睹。 “太子殿下……”挽月留意着太子的神色,跪着往前挪了几寸,娇声软语道,“殿下可觉口渴,是否需要奴家添些茶水?” 太子还未答话,她自顾起身,殷勤地上前取过茶盏,行动间,宽大衣袖有意无意地拂过太子手背,送来一阵异香。 这香显然是加了料,言萝远远闻着,居然也觉得有几分心旌神摇。 哇,来了来了,终于来了! 言萝一阵激动。 传说中的狗血下药梗! 藏身梁上的言萝都能闻到,离得最近的太子,自然也着了道。 言萝眼尖,第一时间发现太子眉心微微拢起,他随意摆在案上的左手下雪光一闪,似藏有刀刃。 “这是什么香?”太子的目光终于从书册上挪开,转移到了挽月身上。 他的语调极为温和,声线又极为清润,当他微微压着嗓子说话时,仿佛一只小手在轻轻拨拉别人的心脏,格外撩人。 当目光触及女子半遮半掩的身躯时,太子的神情没有半分变化,好似看到的不过是一草一木,固然温和清润,却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回太子殿下,此乃天仙子。” 挽月娇羞地垂头回答,偷瞄了一眼太子,发觉对方神色清明,不由有些失望。 雏儿就是雏儿,还没体验过男女之事的好处,也难怪勾不起他的性致来。 不过没关系,只要他沾了她的身子,保管他一刻也离不了她。 挽月自负地想着。 “殿下,请用茶。” 挽月伸手递茶盏时,“不小心”打翻了茶盏,茶水在太子墨绿色的常服上晕出更深沉的黑色。 “殿下饶命!奴家一时手抖,请殿下恕罪!”挽月顺势跪下,惊慌失措地磕头。 她知道这位太子殿下是出了名的宽厚仁和,一定不会为这样一点小事而责罚她的。 果然,头顶传来太子温和的声音。 “无妨,起身吧。” “多谢殿下。”挽月心口扑通扑通跳得很快,双手捂着胸口起身,这个动作有意地将她引以为傲的部位拢得更诱人。 可惜,不解风情的太子殿下没有任何反应。 “殿下衣裳湿了,奴家为殿下宽衣。” 这一回,言萝瞧得很清楚。 挽月的手才刚碰到太子的衣领,太子的左手便飞快抬了起来,指缝间凛冽寒光一闪,杀意顿现! 就在这时,窗外长廊下有人在奔走呼告:“走水啦!东厢走水啦!” 东厢是太子的寝宫。 这次走水,显然没这么简单。 果然,当太子府部分护卫跑去救火时,门外又有一帮黑衣人从天而降,一脚踹开书房门,举刀朝着案边两人砍了过来。 太子左手一收,浑身杀气一敛,一骨碌滚下蒲团,躲在了挽月身后。 “教引姑姑救命!” 事发突然,挽月完全傻了眼。 身前,是凶神恶煞手举长刀的刺客。 身后,是瑟瑟发抖手无缚鸡之力的太子。 她逃也不是,不逃也不是,索性身子够争气,两眼一翻,晕过去了。 挽月一晕,太子不动声色地踢了踢她身上的穴道,确保她不会中途醒过来,这才若无其事般,重新坐回了书案后。 刺客也立即掩上门,摘下面巾,嬉皮笑脸地道:“太子殿下,这个比以前那些更没用,一吓唬她她就晕了。” 太子殿下淡定地“嗯”了一声。 “属下应如何处置这个女人?”刺客问。 太子眼眸微眯,“供起来。” “欸?这回不杀了?”刺客稀奇地打量了挽月两眼,“难不成殿下打算牺牲美色收了她?” 这牺牲……也忒大了点吧? 太子轻嗤,清俊面庞上挂着温柔和善的笑意,口中吐出的话语却格外凉薄,“母后送来一个蠢材,本太子自然得物尽其用。” 第七十一章 微臣不举(三) “啧啧啧。” 躺在横梁上偷窥的言萝不由摇了摇头。 大反派真不愧是大反派,这张好看的小嘴刻薄得哟! 她并未发出声音,可投落在地上的影子却微微晃了晃,引起了太子沈亦的注意。 下一刻,一柄薄若蝉翼的匕首,朝横梁上刺了过去。 言萝反应极快,单手撑在横梁上借力一跃,避开匕首攻击,轻巧地落了地。 “殿下小心,有刺客!”冒充假刺客的下属这才反应过来,迅速挡在了太子面前,一把长刀直指言萝。 言萝看了看自个身上专门穿来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夜行衣,又看了看假刺客身上的同款夜行衣。 这场面,颇有点滑稽。 “刺客?你是在说我?”她认真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假刺客下属绷着脸,目光犀利,咄咄逼问:“你是何人?来此何意?谁派你来的?” “我……” 言萝卡壳了。 她也想知道,为毛系统会把她扔到这么一个鬼地方? 这下她要怎么做才能全须全尾地走出去呢? “听闻太子府私库珍藏甚多,我是特意登门来借宝物的。” “借?”下属一脸怀疑,“你分明就是来偷的吧!”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被言萝带偏了。 “不不不,我真是借,借来一用之后,还是会还的。有借有还,怎么会是偷呢?” 言萝脸不红气不喘地扯谎。 “若非如此,我为啥不去库房,反而要来你们这书房呢?还不是看你这书房点了灯,想先和主人打个商量嘛,谁知道会遇到这么香艳的事儿……” 她嘿嘿笑了两声,猥琐地搓着手,神情暧昧至极。 下属冷笑,“我怎么知道你不是来行刺的?”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言萝把手里的大宝剑往地上一丢,手臂张开,态度十分配合,“我要真是来行刺的,怎么会只带这么半把破剑?你自己看,这玩意儿像是能杀人的吗?” 下属警惕地瞪着她,似乎怀疑有诈,迟迟不敢过去检查,只迅速地瞄了一眼地上的断剑。 确实,这是半把非常钝的破剑。 说是半把,只因从剑身到刀柄的地方全部断掉了,勉强用木头削了个剑柄强行粘上。 这样的剑,别说伤人了,切菜都嫌费事。 “顾幼,对待姑娘家,莫要如此凶恶。” 冷不防,一道清润温和的嗓音插了进来。 下属脸色忽青忽白。 太子殿下居然说他凶恶? 对姑娘最凶恶的,不正是他家太子殿下吗! 要不是他看情况不对赶紧冒充刺客闯进来,地上躺着的那位,早就凉透了吧! 太子尊贵的手指轻轻拨开了挡在前面的下属,正式与言萝相见。 方才在梁上,言萝瞧得不甚分明,如今在灯下定睛一看,太子殿下姿容俊美昳丽,身形修长挺拔,端端往那一站,如同一团炙热的火,生生将人的视线拉拔过去,再也移不开来。 言萝是个标准的颜狗。 见状,她情不自禁地吹了一声流氓口哨。 “好一位漂亮少年郎!” “你这刺客,居然还敢吹哨传信!”下属顾幼如临大敌,机警地四处张望,生怕从哪个角落蹦出一帮高手来。 反观太子沈亦,神情镇静悠闲,唇角轻勾出浅淡笑意,发间玉冠垂下两缕朱红流苏,更衬得他面容白皙俊雅,如珠似玉。 “未知姑娘如何称呼?” “我?”言萝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我姓红,闺名领巾。” “红……红姑娘?”沈亦轻笑,“在我东宋国,此姓倒是少见。” 嘶—— 大美人儿! 言萝咽了咽口水。 这反派好生妖孽啊! “没见过,不代表不存在。”言萝拍了拍自个的花痴脸,面不改色地转移话题,“你长年累月在宫中府中,平日所知全凭案上一摞书、属下几张嘴,可书中所载,属下所言、上令所述,到底是否属实,你又从何得知呢?” “红姑娘所言,似有深意。”沈亦以拇指轻轻摩挲着食指,略略垂下眼睑,敛去眼底潋滟眸光。 被推至一旁的顾幼提起了心。 他自幼跟随太子,当然知道,太子这是动了杀机,正在琢磨着怎么弄死眼前的女刺客。 顾幼望向女刺客的目光中,不由带了一丝隐晦的同情。 以太子殿下的雷霆手段,只怕女刺客真要遭罪了。 “没啥深意,你别多想,我呢,今日前来,只为了一件事。”言萝感受到气氛的沉重,赶紧一抱拳,态度诚恳地道,“太子殿下,求借绛红珠一用!” 绛红珠? 这不是…… 顾幼一怔,瞄了瞄沈亦微变的面色,抢先问言萝:“你借这个干嘛?” “自然是为救人性命。”言萝将表情调整得更情深义重,语气也随之放得和缓恭敬,“舍妹病重,四处求医不见好转,小女子听说绛红珠可医百病,是以夜探太子府……” 言萝话音还没落下,门外突然想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太子殿下!”几名下属单膝跪地行礼,“库房失窃,绛红珠不见了!” 言萝:“……” 这他妈算不算躺枪? 顾幼怀疑地瞪向言萝,“说,你同伙是谁?” “不,不是我!我没有同伙。”言萝干巴巴地辩解道,“我要真有同伙唱一出声东击西的好戏,怎么可能主动提借绛红珠的事情,这不是故意招人怀疑吗?倒不如说我垂涎太子殿下的美貌,欲对他不轨什么的,更有说服力啊。” 顾幼话只听了一半,怒道:“你竟敢对太子殿下不轨!” “我不是要对他不轨,我是说我欲对他不轨,这‘要’跟‘欲’是完全不一样的……”言萝一个头两个大,差点被带坑里,“啊呸!我的意思是,太子殿下的美貌,显然比绛红珠更具有吸引力。” 越说越不知所谓。 沈亦垂眸听着两人争吵,唇角略略勾起,漫不经心地继续拿拇指与食指指腹摩挲了两个来回,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好吧,我承认,我就是垂涎你们家殿下的美貌,故意找借口来接近他的。” 言萝认命地捂着额头。 “我还听说,皇后娘娘给殿下指了几名教引宫女。这些女人,怎么配得上风华绝代的殿下呢?所以,我特意挑今晚来,就是想来搞破坏。” 下属们齐齐惊呆了。 他们哪里见过这么厚脸皮的女子? 更奇怪的是,太子殿下很反常,似乎并没有将这个女人“就地处置”的意思。 沈亦面色沉静,轻启朱唇:“红姑娘的意思是……” “今晚,我是来……”言萝豁出去了,微微低头,含娇带羞地偷瞄一眼表情微妙的沈亦,“献身的!” 第七十二章 微臣不举(四) “……” “……” 侍卫们面色瞬息万变,精彩得很。 的确,这个解释,比什么借绛红珠更可信好不好! 就凭咱殿下这张俊脸,这些年企图勾引的女人数不胜数,可每一个下场都不会很好看。 未知这一位,会是什么样的死法? 短暂的沉寂过后,侍卫们背过身,围成一圈。 “我赌十文钱,此女会被乱棍捶成肉泥。” “押三十文!她这身细皮嫩肉的人皮肯定保不住。” “我下注半两银子,押她会被丢进后花园作花肥。” 众人旁若无人地押注,正主言萝坐不住了。 “喂喂,我还在这里呢。”她愤愤不平地一拍长案,“我赌一千金,太子殿下宽厚和煦平易近人,才不会为难我一介可怜弱小又无助的小女子。” 众侍卫“嘁”了一声,自信满满地摊开手,“好,我等跟你赌!趁你现在还活着,赶紧把赌注拿出来。” 言萝立即凑到案前,腆着脸小声提建议:“帮我赢了这一千金,回头咱俩对半分。” 沈亦捧着白瓷茶盏,举止优雅地抿了一口茶。 言萝忍痛让步,“你六我四?” 沈亦温和询问:“红姑娘何以认为,本宫一国太子,会舍忠心护主的侍卫,去助一名素不相识的女刺客?” “这么说吧,他们四个月钱多少?” 沈亦望向下属,下属朝他比了个十根手指头。 “十两。” “我朝一两黄金等于七十两白银,这一千金呢,也就是七千两白银,足够太子殿下雇请这四名侍卫十四年半。”言萝奸诈地笑了笑,“殿下您看,只要您帮我赢了这场赌约,就能省下多年的支出,开源节流,这难道不是一桩美事吗?” 顶着众侍卫紧张的目光,沈亦沉吟片刻,略一颔首,“红姑娘所言甚是。” 侍卫们眼底的光一点一点地熄灭,忽然又听太子殿下慢条斯理地补充了一句话。 “但是,本宫不愿助你。” “殿下英明!”侍卫们欢呼着,朝言萝逼近,“红姑娘,给钱吧。” 言萝锲而不舍地致力于墙角,厚脸皮跟太子打商量,“那……你三我七?” 沈亦端坐案后,捧书而读。 “二八!二八总行了吧!”言萝咬牙。 沈亦长睫低垂,气定神闲。 “一九!”言萝只好甩出了吐血跳楼价,附带买一送一超值服务,“事成之后,我免费给你当五年女侍卫!” “成交。”沈亦放下书卷,朝下属们露出贴心宽和的笑容,修长匀称的手指摊开来,“本宫绝对不追究红姑娘冒犯之责。九百金,承让了。” 侍卫们:“……” 四个大老爷们哭丧着脸扑过去,死死缠住太子,抱大腿的抱大腿,扯衣袖的扯衣袖,没骨气地哭作一团。 “殿下,属下家有七十老母,下有两岁小儿,实在拿不出这么多银钱。” “殿下,属下无父无母,无家无室,还要攒钱娶媳妇儿呢。” “殿下,属下、属下唯一的一件衣裳就是身上这套侍卫服,无钱购置换洗衣物,内里中衣已连续穿了三年不曾浆洗。若殿下不信,只管来闻闻味儿,不酸爽不是东宋人!” 奈何太子面若春风,无动于衷。 “本宫听闻你四人前几日在秦楼楚馆一掷千金,喝酒闹事,轰动京都。”他似笑非笑地道,“怎么,对伎子舍得,对本宫倒不舍得了?” 四个哭包立即收声,一脸坚毅地抱拳明志:“殿下明察!我等只是关心殿下的终身大事,特去求些春宵秘戏图,供殿下他日开荤之用。” 开开开荤? 言萝差点笑死在太子府。 所以说,太子殿下居然还是初哥一枚? 她狐疑地打量着沈亦。 按东宋国的传统,男子年满十三即可收通房,怎么看这位太子殿下的身量,都像十七八岁的样子了吧? 被她拿暧昧的目光打量着,太子沈亦半是尴尬半是恼怒,右手握拳至于唇边,轻轻一咳。 “顾幼。”沈亦沉声吩咐道,“夜已深,送红姑娘去偏厢,沐浴更衣。” 嗯? 四名侍卫并一名女刺客,十只眼睛,齐刷刷地望着他。 沐浴更衣??? 沈亦淡声道:“红姑娘既欲献身,本宫便接纳了。” 言萝:“……” 如果她现在解释,她只是开个玩笑皮一下,并没有要献身的意思,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是,太子殿下。” 顾幼瞥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教引宫女挽月,朝言萝做了个请的姿势。 言萝二话不说就跟上去了。 开玩笑,她再不跑,万一急着开荤的太子殿下非要拉着她钻研“春宵秘戏图”可怎么办? 等人退出书房之后,沈亦方才抬头瞥了一眼梁上入木三分的匕首,捡起地上的断剑。 他仔细瞧了瞧,眸光微微一动,“是柄好剑。” 可惜,宝剑已折,难扬其采。 偏厢,言萝被顾幼叫来的侍女团团围住,剥得赤条条的往木桶里丢,一只只魔爪朝她伸过来。 “红姑娘好福气,得幸伺候太子殿下,成为咱府上头一位女主子。” “红姑娘皮肤可真滑。” “红姑娘这腰,这腿儿,啧啧,真细啊。” 侍女们一边说,还一边对言萝动手动脚,眨眼间她浑身上下的豆腐就被吃了个精光。 若换作其他女子,早就捂胸尖叫“救命”了。 可言萝是谁? 论脸皮之厚,她从没输过谁! “小妹这儿鼓囊囊的,是不是偷偷塞了俩馒头?嫩生生、肉乎乎的。”言萝左手搂一个,右手抱一个,爪子不安分地去捏侍女的馒头,“正巧我饿了,来,乖乖解开衣裳,给老姐我吃一个。” “讨厌!”侍女被捏得花枝乱颤,气呼呼地朝她大腿回捏了过去。“红姑娘这儿是不是夹带了九孔螺?嫩生生、肉乎乎的。” 一记黑虎掏心,侍女傻眼了。 “红、红姑娘,你、你……” 言萝也傻眼了。 木桶中的花瓣铺满了整个水面,遮住了众人的视线。 侍女憋了半天,来了一句:“红姑娘,你下头,怎么肿成这样了?还、还、还会动……” 第七十三章 微臣不举(五) 肿? 还会动? 感觉到两条腿之间似乎多了一个碍事的部件,言萝的脸色变得很诡异,猛地拽住侍女的胳膊,胡乱地往外推去。 “你们出去,我自己洗。” 把人赶了个干净,言萝才敢颤巍巍地站起身,垂眸,目光滑过自己凹凸有致的胸腹,最后落在一根按理说绝对不可能出现在她身上的物事上。 “……!!!” 居然是真实存在的,高清无码! 言萝拿手背用力揉了揉眼睛,猛一睁开。 嗯,它还在。 她再闭上眼,再睁开。 再睁,再闭。 再闭,再睁。 往复几次之后,言萝不得不接受了一个残酷的事实—— 她,快穿守护神,剑修一姐,暴躁老祖……长出了幻肢。 是的,她变成了一个拥有三条腿的大雕萌妹! 最可怕的是,侍女刚刚那一记黑虎掏心,直接把她给掏出反应来了! 而且…… 言萝盯着自己依旧可观的俩馒头,面色忽青忽白。 她到底算是个什么玩意儿?! 没来得及揪着系统的耳朵进行质问,门外忽然传来了侍女开心的声音。 “红姑娘好了没?太子殿下正往偏厢而来,不多时就到了呢,婢子进来替您擦干头发,一会儿您好侍寝。” “别!” 这回惊吓可不小,言萝双手交叉捂着胯蹲下去,把肩部以下浸泡在水中。 她这糟心的身体,怎么侍寝? 前车库没法用,就倒入后车库? 言萝忽然想起她曾经看过的一则新闻,大意是说一男子被同居三年的女友诈骗数十万,报案后方知女友是男友,热评的打鸡血群众纷纷询问两人平时怎么行房事的。 难不成,她要沦落到向这位冒充女友的男友取经? 话又说回来,拿来忽悠太子殿下那种没见过世面的初哥,说不定还真能行得通…… 思维一发散,就往诡异的地方飘去了。 呸呸!谁要侍寝了? 言萝强行扯回不正常的思维。 不对。 不对…… 如果她是太子,她绝不可能宠幸一名可疑的女刺客。 怕只怕,宠幸是假,拷问才是真! 在言萝思维持续发散间,侍女久久叩门没得到回应,径自端着一只呈有华美衣裳的银质托盘,推门而入。 “红姑娘,时候不早了,容婢子伺候您穿衣。” 言萝拉着端托盘侍女的小手儿,轻轻拍了拍,“你留下便好,其余人先退下吧。” 其余人等应声退下。 不过须臾,里头忽然传来一声惨叫。 “啊!——” “什么声音?”在附近巡逻的侍卫顾幼很快赶过来。 他还穿着那身夜行衣没换掉,步履匆匆、目光警觉,显然早就候在一边,等着这位红姑娘的“同党”现身,将其一网打尽呢。 侍女们试着推了推门,门似乎被人从里头拴住了,一推之下纹丝未动。 门内传来言萝惊恐的声音。 “有、有刺客!” 刺客? 顾幼目光一闪,朝侍女们使了个眼色,“退至长廊下,不该看的东西别看,省得小命不保。” 侍女们脸一白。 顾幼是太子身边的红人,他的话就等同于太子的话,侍女们立即退到一边,很有默契地面对着柱子站立。 “砰——” 顾幼一脚踹开门,闪身进了屋。 “红姑娘……” 侍女们不敢看,但早就尖起耳朵留心听动静。 简短的三个字过后,门里安安静静,再无声响。 过了好一会,顾幼闷声不吭地迈出屋子,虎虎生风地朝外走去,很快消失在长廊之下。 不多时,轻袍绶带的太子殿下披着月色信步而来,见到廊下贴柱站着两排侍女,葱白般的指头微微曲起,虚虚抵在下颌骨上。 “发生了何事?”伴随左右的侍卫是顾幼的兄长顾长,他察言观色,代替主子问话。 侍女战战兢兢地回答:“回太子殿下,方才红姑娘大喊有刺客,小顾侍卫闯进去瞧了一眼,又匆匆离开了。” 她们也正纳闷,这究竟是什么情况呢。 顾长嘟囔着:“刺客?” 脸色忽然一变,大步跨上前,正想要入屋查探,忽然听到太子殿下清清淡淡的嗓音。 “不必查探。”沈亦面容沉静而温和,在月色照拂下,竟显出了几分柔情蜜意来。“人已经走了。” 他的语调格外平和,面上没显露出半分情绪,说不上来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似感意外,又似在意料之中。 顾长进屋一看,床榻上有一名女子正背对着房门侧卧安睡,身上穿的是方才呈上来的华美衣裳,把人翻过来一看,竟是方才端托盘的侍女! 而他的弟弟顾幼正泡在浴桶里,全身上下扒得精光,只剩下一条裤子。 顾长大力摇他胳膊,他才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一边揉着后脑勺,一边嘀咕:“大哥,你怎么来了?” 果然如殿下所料! 顾长出得屋去,朝沈亦摇了摇头。 很快,兄弟俩就搜集到了相关线索。 “殿下,听说刚刚确实有人冒充顾幼出府,她身上穿着夜行衣,蒙着面巾,手上拿着顾幼的令牌,看身量跟顾幼差不多。因为顾幼时常这般装扮出府替殿下办事,所以这一回也没人怀疑,直接放她出去了。” 顾长说着,瞪了顾幼一眼。 都怪这个助长不良风气的弟弟! 顾幼争辩道:“红姑娘一介女子,身形怎么可能和我一般高大?分明是门童看走眼放错人,跟我有什么关系。” “这一点,属下多次求证,见过她的人都说她身形高大不似女郎。”顾长迟疑着嘀咕,“莫非,那不是红姑娘,而是红姑娘的同党?” 这些,就无从查证了。 “可惜了。” 沈亦微微低头,轻嗅着手里头把玩着的断剑,这是神秘的女刺客唯一留下来的东西。 细细一嗅,能闻到一股非常清淡的香味儿。 这香味儿,也和她的主人一般神秘,若有若无地钻进他鼻尖,格外撩人。 “可惜,本宫准备的东西,未派得上用场。” 旁侧,侍女们战战兢兢地托着一长溜的托盘。 托盘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刑具,每一件都带着挥之不去的浓浓血腥味,黑沉沉地似乎压在人的心头,令人望而生畏。 第七十四章 微臣不举(六) 沈亦一手握着粗糙的木剑柄,一手微微拂过古朴无光的剑刃。 指腹上没有留下任何伤痕,更没有破皮出血。 这样钝的一把破剑。 它却成功地,令沈亦罕见地流露出了赞赏之色。 “传令下去,掘地三尺,定要将红领巾追捕到府!” “欸?” 众侍卫面面相觑。 红、红、红领巾? 这啥玩意儿? 红色洗脸巾? 不对。 围在领口处御寒的红色佩巾? 好像也不对。 “咳,红领巾是女刺客的名字。”最后还是顾幼先想起来,提醒道。“她的别致,起得相当名字。” 众侍卫:“……???” 顾幼改口:“我是说,她的名字,起得相当别致。当然,不排除是假名的可能性。” 众侍卫了然,纷纷领命出府。 追捕途中,耐不住寂寞的侍卫们又例行八卦起来。 “哎,你说,二哥,咱们太子殿下,几时有这么关注过一名女子?” “大姑娘上轿,头一遭。” “让我捋一捋前因后果。咱们在书房捉到一个女刺客,女刺客弃暗投明求献身,殿下他不计前嫌来宠幸,谁知女刺客半路反悔把命逃,殿下则怒火攻心欲焚身……是这么个理儿吧?” 顾幼猛一击掌。 对,就是这样! 众人恍然大悟。 “咱们这哪是在追捕什么女刺客啊,分明是在给太子殿下他追妻妾啊。” “看殿下的脸色,想必是要来一段‘霸道太子爱上我’的强取豪夺戏码。” “还有那些刑具……啧啧,想看不出来,殿下平日温文清雅,原来私底下竟有这样的癖好。” “咱殿下要能早点想明白,不早就开荤了吗?”顾幼摇着头总结道。“亏咱们兄弟几个老担心太子殿下憋出毛病,操碎了心。” 操碎了心的众侍卫一脸沉痛地点头附和。 于是,当言萝停停走走,躲躲藏藏路过集市时,发现城墙上正贴着一张令人无语凝噎的告示。 “告示:昨夜,黄历有云,宜嫁娶,宜行房。正值太子亦受人事教导之际,忽有女刺客红领巾闯入打断,太子贵体受惊,自此不举,特发此告示追捕该刺客,以偿太子亦躯体受损之苦。” 告示一贴出来,京都子民沸腾了。 “不好了,太子、太子殿下不举啦!” “不好了,太子殿下他没后啦!” “不好了,太子殿下他这辈子到死都没沾过荤腥!” “当太子好可怜哦。”京都百姓齐刷刷地替太子沈亦抹了一把辛酸泪。“还好我们举过,现在也依然能够举。” 言萝:“……” 够了你们! 她早就听出来这些人语气里的幸灾乐祸了好吗! 这东宋京都的风俗真是奇特,大咧咧地把太子殿下的隐疾宣扬出去不说,它还贴广告留书面凭证。 留书面凭证不说,还要纵容百姓敲锣打鼓地庆贺储君绝后。 这种沙雕剧情,到底是哪个无脑作者想出来的? 言萝按照剧本里标明的路线,朝郡王府而去。 她低着头专心赶路,整张脸隐藏在草帽之下,身上衣服破破烂烂,似乎受到了什么不可言说的凌虐。 如果顾幼等人在场,他们一定会惊讶地发现——言萝她长高了! 不止身高有所拔高,她的骨架也增大了一圈,面容较之昨夜略有变化,轮廓分明,多了几分刚毅。 在水里见到自己这副尊容时,言萝确实吓了一大跳。 乍一看,就跟孪生龙凤兄妹面对面似的。 好在,她前面的两个馒头,已经消肿了。 郡王府遥遥在望,言萝脚步慢下来,正在思索怎么和女主元香附说,守门侍卫率先发现了她,热情地迎了上来。 “表少主,县主等了您好些时候了。” 言萝:“……???” 表少主? 守门侍卫殷勤地将她领进大门后退下,言萝硬着头皮朝西厢走去,刚一踏上长廊,从转角扑过来一个双眼亮晶晶的可爱小姑娘。 “表哥,你可算回来了!”小姑娘捧着心口,满脸灿烂笑意,“绛红珠已经到手,多谢表哥掩护我撤离。” 言萝:“……???” 所以说,搞了半天,她果然有同伙? 小姑娘就是这个位面的女主,荣安县主元香附。 元香附的母亲死于难产,其父亲是东宋国唯一一名异姓郡王川南郡王,功高震主,目前正在走下坡路。 按理说,这样危急的关头,她没道理冒险去偷绛红珠啊。 “你拿绛红珠做什么?”言萝问,“这事闹得风风雨雨,外头正在追捕我。你既已成事,不妨让我知道下缘由,他日被抓去问话,也知如何规避。” “安安妹妹生病,太医说须用绛红珠做药引。” 元香附咬了咬唇,乖乖回答。 言萝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元香附口中的“安安妹妹”,是其同父异母的庶妹。 不是每一个郡王的女儿,都有资格被封为县主。 元香附的封号,是皇上亲封的。皇上对元香附恩宠有加,听说她几日不曾出门似是感染了风寒,立即着太医前来诊治。 正赶上元安生病久未痊愈,元香附好心,托了个人情,求太医给元安把把脉,太医道元安是早产儿,先天不足,须以绛红珠为药引,熬成一副十全大补汤送服。 “所以,就为了这么点事儿,你不顾郡王府的安危涉险,去太子府放火盗库房?” 言萝十分匪夷所思。 这女主大人的脑子,真的是…… 明摆着被人当枪使,她居然半点看不出来。 元香附沮丧地道:“安安妹妹的事情,怎么会是‘这么点事儿’呢?我也想直接问太子借,但是,绛红珠是先皇后留给未来太子妃的信物,我……我也没办法……” 言萝扶着额头直叹气,“你不想嫁给太子?” 多好的机会啊,就这么活生生给浪费了! “表哥!” 元香附双手捧着微红的脸颊,娇嗔地拿小眼神飞了她一眼,说不出去的娇羞和怀春。 她嘟着嘴,小声抱怨道:“表哥真坏!你明知人家……人家……人家心里有人了。” 这声“表哥”唤醒了言萝全身的鸡皮疙瘩。 完犊子,女主大人喜欢的果然是风流十皇子! 不行,不能让女主重蹈前世的覆辙。 一定得拆散,强拆! 第七十五章 微臣不举(七) “表哥?” 元香附等了半天,见她沉着脸没有任何反应,有些失落地朝她身后探头探脑,转移话题。 “对了,表姐呢?她没跟你一起回来吗?” 表姐??? 言萝一愣。 不对啊,剧本里压根就没提到什么表姐,就跟没提到她这位“表哥”一样。 脑子里似乎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快得令言萝无从捕捉到。 “呃,没。”言萝对剧本以外的东西漠不关心,敷衍地应了一声,“那个绛红珠,你最好先藏好,暂时别拿出来。” “为什么?”元香附不解地问,“安安妹妹还等着绛红珠救命呢。” “我问你,她现在是不是还活着?”言萝挑眉问道。 她生得清秀正气,挑眉时别有一番邪佞意味,两种别样的气质混合在一处,说不出的勾人,看得元香附羞红了脸。 “是、是还活着。” 元香附磕磕绊绊地回答,强迫自己挪开视线,刚挪开又忍不住转回“表哥”脸上。 “呐,如果你不动用绛红珠,元安至少能活着。相反,如果你动了绛红珠,她必死无疑。” “表哥,此话怎讲?” “太子府同时遭遇了刺客与窃贼,太子正在追查此事,风紧扯呼……我的意思是,先避过风头再议。”言萝斜了元香附一眼,“如若查到你头上来,你只有两条路可走。” “什么路?” 言萝不答,问道:“表妹,你愿意为了元安而放弃你的心上人,转而嫁给太子么?” 元香附睁大圆溜溜的眼睛,又气又伤心,急道:“表哥!你明知我的心意,怎么能将我推给太子?” 言萝当然知道她的心意了。 元香附跟十皇子有婚约在身,未婚妻子偷偷关注未婚夫君,不知不觉情根深种,在这个时代是常有的事情。 但很可惜,言萝这次的任务,就是拆散这一对。 按说,不想让元香附再栽在十皇子身上,最好的法子就是给她另谋一段好姻缘。 太子沈亦那边,言萝还在观察中。 剧本中,太子被十皇子夺走了皇位,不到一年就被以谋逆罪拘禁,凄惨地死在了幽居的别院里。 言萝得确认太子人品靠谱,且不会跟剧本里一样年纪轻轻就嗝屁,才敢考虑要不要把这俩凑一对。 不然,岂不是让女主大人刚出虎口,又遇狼窝? 在局势未明之前,言萝不敢乱点鸳鸯谱。 但她一看到元香附圆鼓鼓的脸颊,就忍不住想逗她生气啊肿么破? “愿意么?嗯?”言萝故意凑近元香附,轻佻地捏了一把她软软的腮肉。 元香附的脸,“噌”地烧了起来。 她气呼呼地一把打掉言萝的手,双手捧着滚烫的脸颊,嗔道:“表哥又欺负我!” “谁叫你生得可爱呢?” 唉,如果每一个位面女主,都跟元香附一样乖巧可爱,该多好啊? 工作起来,她的积极性也会更高。 言萝忍痛收回蠢蠢欲动的手,话题转到了正事上。 “万一东窗事发,你只有两条路可走。” “一,太子一本奏章参到皇帝老儿跟前,成为皇帝老儿将你父亲定罪处置的由头,到时候整个郡王府都要跟着陪葬。” “二,勾引太子,令他不再追究你窃取宝物之事,成为太子妃,堂而皇之地拥有绛红珠。” 言萝故意把事态往严重里说,唬得元香附打了个寒战。 这两条路,元香附都不愿意走。 她还没彻底丧失判断力,知道在郡王府生死存亡和庶妹身体健康之间应该如何抉择。 “……我听表哥的,先避避风头。”元香附乖巧地道。“对了,表哥,这么晚了,你还没吃东西吧?走,我去小厨房给你弄点吃的。” “不用特意张罗了,我看看厨房里有什么剩饭剩菜,随便吃点就行。” 言萝摆摆手,脚步却十分诚实地往小厨房的方向而去。 在剧本里,元香附最擅长的就是烹饪小点心,她跟十皇子的关系能逐步修好,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得益于这份天赋。 事实上,言萝也很好奇,女主大人是怎样抓住十皇子的胃,从而抓住他的心的? “要的要的!表哥为了我的事儿,冒这么大风险,我怎么能让表哥饿肚子呢?”元香附见状,捂着嘴偷笑。“我新学了一样点心,正好请表哥来试试味道。” 一看到有人递梯子,言萝立即麻溜地爬了下来。 “好吧。那我就勉为其难地替你试试味道。” 元香附做的点心叫豌豆黄,以上等豌豆为原料制成,方方正正一小块,黄澄澄的小方糕,看着晶莹剔透细腻讨喜,入嘴香甜q弹软糯滑嫩。 言萝咬了一口,满嘴余香,赞不绝口。 嘴里一个还没吃完,她又心急火燎地拿第二个,吃得两眼放光,看元香附的眼神有如在看一个宝贝。 “表妹真厉害!”言萝边嚼点心,边含糊地夸赞道。“像我,我这人没啥厨艺天赋,做啥都难吃。” 元香附两颊飞红,抿唇笑道:“君子远庖厨嘛。” 言萝举着豌豆黄的手一挥,“我哪是什么君子呀,我就爱当个人人喊打喊杀的小人,随心所欲,无所顾忌。” 这词儿倒是新鲜,元香附面上笑意加深,柔声道:“表哥慢些吃,这里还有一盘呢。倘若不够,我再做些便是。” “不用劳烦表妹了。”言萝摆了摆手。 “不妨事的。” 灶膛里的柴火明明灭灭,给整间小厨房添上了一丝不一般的味道,两人的身影映在窗户纸上,从外头看起来格外的亲密。 一贯咋咋呼呼的元香附,难得显出了几分沉静。 她目光追随着狼吞虎咽的表哥,表哥笑,她也跟着笑,表哥皱一下眉头,她也跟着皱起了眉头。 可惜,埋头大吃的言萝没有注意到这些。 “为表哥做任何事情,我……我都是心甘情愿的。”元香附忽然小声冒出这么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来。 “嗯,好吃,真好吃!” 言萝忙着吞咽,耳膜里充斥着因咀嚼而发出的声响,丝毫没有注意到女主大人说了什么。 第七十六章 微臣不举(八) 元香附咬了咬唇,有些委屈地盯着言萝,沉默了下来。 言萝吃得兴起,忽然意识到氛围有些奇怪,一抬头,见女主大人一眼不眨地盯着自己,猛地拍了拍自个的脑袋,恍然大悟。 肯定是她吃太多,没给女主留点心,女主大人不高兴了! “喏,别光看着我吃,你也吃。” 言萝将正想塞进嘴里的最后一块豌豆黄取出,顺手塞进了元香附嘴里。 抽回时,手指无意中触碰到了她柔软的嘴唇。 元香附一呆,脸颊鼓了鼓,被绚丽的柴火映得通红。 吃完点心,天色已大亮,言萝打着哈欠,困顿至极,元香附体贴地让他回房补觉。 表兄妹二人就此作别。 系统给言萝套上的这具躯体为女主元香附母亲的哥哥所生,是元香附正儿八经的表哥,这些日子在京都办事,借住在郡王府上。 郡王爷很尊重自己的发妻,对待妻子的族亲也十分优厚,安排言萝住在东厢房。 言萝在路上,顺嘴跟小厮打听了一下女主口中的“表姐”,这才知道这位神秘的表姐就是她的孪生妹妹,而她这次来京都所要办的事情,就是给妹妹在京都挑一门好亲事。 这下可好,多了一个表妹不说,又冒出来一个亲妹妹! 一个两个,都要她来牵红线,她长得很像红娘吗? 回了厢房,言萝把门一关,屁股重重往床榻上一放,横眉倒竖,“四不像!给老子滚出来!” 在外躲了一整天,熬了两个晚上,她终于有机会来跟系统君算账了! 【言萝老姐,你找我?】系统四不像兽钻出虚空,一看到她叉开腿毫不雅观的坐相,立即哈哈大笑着改了口,【不不,应该改口叫言萝老哥了。】 “……老哥你妹!”言萝凶神恶煞地指着自己凸起的喉结,深邃的五官轮廓,以及两条腿之间多出的邪恶部件,“给老子变回去!” 【主机是根据激素情况来分辨男女的,很显然,最近你心火过盛,雄性激素分泌过旺,被主机判定为了男人。】 四不像兽解释着,又忍不住抬起毛茸茸的肉爪子,猫脸上露出了一个像是微笑的诡异表情。 【虽然感觉很抱歉,但我还是很想笑,哈哈哈哈哈哈——】 “鬼才信你!” 言萝非常生气,她一生气就下意识地想拔出大宝剑追着系统君砍,手一挽扑了个空,这才想起大宝剑落在反派太子那儿了。 她也没打算冒险回去偷。 反正大宝剑认她为主,只要她离开位面,心念一转就能直接召回。 晚一点到,不过是晚几天追着系统君砍而已,没啥大不了的。 言萝想明白后,悻悻地拿手背抹了抹床帐,“肯定是你故意弄这玩意儿来捉弄我的,对不对?” 四不像兽感到很委屈。 【我要是早一点知道,你以为你会在接到第1003单才变成男人?】 说得也是。 “真不是你?”言萝再次质问。 【真,比黄金还真,比你的大宝剑还真。】四不像兽好一通指天立誓,言萝才将信将疑地放过她。 【其实吧,你是男是女,又有什么关系?你是来做任务的,又不是来谈恋爱的。】 好像是这么个理。 言萝很快被洗脑成功,挥挥手下逐客令,兴致勃勃地研究自个的身体构造。 “啊呀呀,我发现我这儿尺寸好像还可以啊,比世上男人的平均尺寸要骄傲那么一点点。”她用一种宛如发现新大陆的激动语气感慨道。 四不像兽:【……】你骄傲个什么劲啊你! 言萝好奇地戳了戳自个。 咦,真的会动! 侍女果然没骗她! “也不知道,这玩意儿使起来怎么样……”言萝脑洞大开,思维发散,“我想想,是走前车库呢,还是走后车库呢?要不,来个双开门?” 眼看守护神大人的兴趣就要往越来越诡异的地方发展了,四不像兽不得不跳出来发黄牌警告。 【言萝老姐,不,言萝老哥,容我提醒你一句,文明驾驶,人人有责。】 “哦。” 言萝很敷衍地应了一声,继续玩不该多出的部件。 四不像兽额头青筋直跳,它怎么会捆绑这么一个不靠谱的守护神! 【你哦个屁!】情急之下,四不像兽难得爆了一句粗口。【知道不应该随便开车,那你还玩个蛋!】 话一出口,它立即抬起爪子捂住了自个的嘴。 天哪,它怎么能说出这么粗俗的话来? 肯定是守护神天天脏话不离口,它耳濡目染之下,养成了坏毛病。 嗯,都怪守护神带坏它! “我是在玩淡淡啊。”言萝歪了歪头,一脸的不怀好意,“还是说,你也要一起玩?” 【……】 四不像兽羞耻地捂着秃毛猫脸,扎进了虚空大门内。 这个不要脸的守护神! 快穿系统绑定这么一位守护神,迟早要玩蛋! ……不对,是完蛋! 果然是守护神带偏了它! 四不像兽愤愤地选择了关闭偷窥界面。 等系统一走,言萝更加肆无忌惮地研究起自己的新躯体。 “脸长得还不错,嗯,有胸肌,我喜欢,腰细臀翘,挺好挺好,这儿也不错,小粉真可爱,q弹q弹的,手感很好……” 言萝的好心情,持续到她补完觉睡醒之后。 半梦半醒间,她听见门外有人在说话,下意识地翻个身,想将耳朵蒙在枕头里。 这一翻身吧,她感觉好像戳到了硬邦邦的床板,有点不舒服地拱了拱身体,这种戳到什么东西的感觉愈发地强烈了。 ……啥情况? 言萝猛一睁眼,掀开被子一瞅,石化了。 做男人什么都好,就是有一样不好。 挂件不太受控制。 尤其是刚睡醒的时候。 “表哥,表哥?”门外传来元香附娇俏的嗓音,“表哥,你睡了一天了,该起来吃饭啦。” 言萝脸色精彩,短短时间内就闪过仓皇、尴尬、苦恼、了然、犹豫等各种情绪。 “表哥?你醒了吗?” 言萝回应道:“醒了。” “表哥,你的声音怎么这么奇怪?是不是生病了?”元香附焦急地问。 言萝摸了摸喉咙。 她头一次发现,表妹的声音这么好听。 好听到……让她的反应,越来越强烈了。 这他妈还怎么玩? 第七十七章 微臣不举(九) 元香附不依不饶地敲着门,大有再不开门就找人撞门的意思。 表哥的声音听起来那么嘶哑虚弱,一定不是生了病,就是受了伤,为了不让自己担心,而故意有所隐瞒。 是了,太子府守卫森严,表哥为了掩护自己出入而以身涉险,说不定真的受了很严重的伤! 一想到这里,元香附敲得更急切了。 “表哥,表哥你开门啊!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家,你有本事抢男人,你有本事开门呐!开门开门开门呐!” 言萝:“……” “咦?”元香附捂住自己的嘴巴,自言自语,“我为什么会说出这样奇怪的话来?好像突然间被雪姨附体了一样,嘴巴不受控制……不对啊,雪姨又是谁?” 言萝:“……” 这什么沙雕剧情啊摔! 串戏串得一点儿也不敬业好吧! 无论言萝怎样解释,元香附都不没见到表哥本尊就放不下心,言萝十分心塞。 她现在的情况,不适合出面。 而再不出面,元香附非得把房门给卸了不可,到时候引来更多人,她只会处境更加窘迫。 言萝低头,下定决心一般,咬咬牙,右手张开,快速揉了揉不听话的部件。 好在她“未经人事”,身子敏感,没一会儿就偃旗息鼓了。 不顾身上难受的黏糊感,言萝快速披了一件外衣起身打开房门。 “表妹,什么事这么急?” 元香附的目光在他身上转了一圈,担心地问:“表哥没事儿吧?这一觉,你睡了一整日,外头天都黑了。” 言萝一边揉眼睛,一边打着哈欠道:“没事儿,就是熬了两个晚上,太困了。” “真的?”元香附半信半疑,伸手想去扯她衣裳,“让我看看表哥身上有没有伤。” 言萝当然不能任由女主大人扒自个的衣服! 这一扒,她这张老脸还能要吗? “表妹。”言萝走曲线救国路线,吊儿郎当地道,“你是个姑娘家,随随便便扒男人的衣服,不妥不妥。” 元香附粉颊飞红,触电般收回了手。“我、我……” 她拿掌心贴了贴标致的小脸,熨平那股子热意,方才找回自己的话。 “厅中布了满满一桌菜,父亲外出未归,安安妹妹又生了病,表哥,我不想一个人孤零零地吃饭。” “表妹怎么会是一个人呢?”言萝捏了捏她鼓鼓的右脸颊,“这不是有表哥陪你么?” 言萝返回屋中,把衣衫穿好,套上鞋袜。 这期间,元香附表现得非常贴心,亲自打洗脸水、递漱口茶,甚至还将凌乱的被褥叠整齐了。 言萝颇有一种娶到位贤妻的错觉╭(???)???! 叠被子时,元香附发现了一块奇怪的洇湿痕迹。 “表哥,你被子上怎么会有水渍呀?” 言萝正端着杯子漱口的手一顿,立马大步跨上前,夺过她手里的被褥,脸色古怪,“喝茶的时候不小心洒了。” “真的?”元香附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不自在。 “不然呢?你当你表哥这么大个人了还尿床?”言萝一本正经地忽悠天真孩子。 “表哥!”元香附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跺跺脚,忽而又耸了耸鼻子,“表哥房间里熏的是什么香,味儿怪怪的。” 言萝久在鲍鱼之肆而不闻其臭,一脸蒙圈地问:“啥味儿?我没熏香啊。” “我也说不上来,有点儿奇怪……”元香附一拍手,“对了,像石楠花的味道!” 言萝:“……” 石楠花,号称世上最污的花,其味道……一言难尽。 “可能是我运动后出汗的汗臭味。”她将被褥团成一团塞进床底下,推搡着元香附出了门,“走走走,先去吃饭,饿死了。” 表兄妹两人正在厅里用饭,外出办事的川南郡王分风风火火回来了。 川南郡王有着一张坚毅刚正的脸,下巴上蓄了一圈短须,虎目猿臂,气势极强,一眼扫过来,就能令人压力倍增。 他本是领兵作战的武将,因守卫边疆有功而被封赏,成为东宋国唯一一名异姓郡王。 也因功高而震主。 老皇帝听到了一则关于川南郡王勾结外敌企图谋逆的传言后,未核实情况,迅速将川南郡王召回京都,收去了他手里的全部兵权,只给他安排了一个虚职,做些维护京都治安的工作。 川南郡王一回来,威风凛凛的虎目直直盯着自个的嫡女。 “香香,太子府失窃,绛红珠被盗,你可知此事?” 偷绛红珠的事情,是元香附伙同表哥私下干的,郡王爷并不知情。 “什么?绛红珠丢了?”言萝率先撂了筷子,站起身来,懊恼地道,“安表妹还等着绛红珠救命呢,这下可如何是好?” 言萝这回的身份是元香附的表哥,从血缘上来说,元安跟她没有半点关系。但从辈分上来说,她是该称元安一声“表妹”。 有了言萝拉戏,元香附也很快进入了角色。 “怎么会?父亲,您是不是弄错了?我前几日还跟安安妹妹说,一定会想办法替她拿到绛红珠治病的呢。对了,父亲,那贼人是何许人,您可有法子联络到他?” 川南郡王是个粗人,自然听不出来女儿这番颠三倒四漏洞百出的话有什么问题。 他面色稍缓,不是女儿干的傻事就好。 “暂时还不知道,圣上与太子殿下对此事甚是关注,加派了大量人手查找此贼,想必不出几日就会有消息传来。” 可不是吗? 一晚上,又是库房失窃,又是刺客行刺的,可怜太子殿下终于开了窍,刚要跟教引宫女学习造人之术,就被接二连三的事情吓破了胆,从此举不起来了。 这倒霉事儿,搁谁身上,谁受得住? 言萝和元香附对视了一眼,彼此都有种不太妙的感觉。 如若只是单单库房失窃,她俩还有信心糊弄过去。 可如今,太子尊体有损,天子颜面扫地,再加上行刺皇储的大罪,只怕她俩很难善了。 “怎么办啊表哥?”元香附的手伸到桌底下,轻轻拉了拉言萝。 她的手心,急出了薄薄一层热汗。 第七十八章 微臣不举(十) 言萝镇定地吩咐道:“不急,这事交给我处理,你把绛红珠藏远一些,近期不要去接触。我会转移太子的注意力。” 元香附不安地问:“表哥,你想怎么做?” “太子府最近不是在招侍卫吗?”言萝微微一笑,“我决定……自投罗网!” 既然迟早会被发现,倒不如主动出击。 人,往往更倾向于相信自己查明的事情。 同时,人从骨子里会对基于常识而得出的结论产生怀疑。 就好比勒内笛卡尔的怀疑论。 挂在天上的太阳看起来挺小,可它实际上却很大。 在人们来看,天是圆的,地是方的,可实际上呢?极南之地即其北。 一加一真的等于二吗? 你所看到的,到底是现实还是虚幻? 你自己,究竟是真实存在的,还是虚拟构造的? 这些问题,都会让人陷入怀疑中。 太子多疑,倘若被他查出行刺和失窃一事跟郡王府有关,他一定不会轻易放过郡王府。 但如果是言萝主动让他查呢? 事发当夜,太子看到的,是女版的言萝。 而现在,她可是货真价实的男人。 男版的她和女版的她,身量不同,声线不同,五官轮廓也有所差异。明眼人都不会想到二者就是同一人。 有哪个刺客会蠢到主动送上门求死?嫌命不够大? 太子反而会怀疑所谓真相的真实性。 这一切,是不是一场故意针对郡王府的阴谋,而阴谋论者,正是郡王府的死敌? 言萝这一招险棋,意图是想洗白郡王府,将祸水东引,运气好还能借太子的手铲除异己。 当太子看到和女刺客长得有七分相像的男版言萝时,相信画面一定会很有趣。 太子府。 顾幼因被红领巾姑娘利用外逃一事受到了牵连,这两日失去了太子的恩宠,被赶到前院负责招募侍卫以及训练府兵一事。 “你,蹲两个时辰的马步试试。” “你,去把厨房里的几担柴给劈了,要统一劈成三寸长、一寸宽。” “你,去井里挑水,在一炷香的工夫内,把院子里这四口缸灌满。” 顾幼一个一个地指点,将做不到的应聘者剔除。 一来二去,应聘者走了大半,而真正有本事留下来的,才那么两三个。 这离太子殿下定下的指标,差得也太远了! 兼任副面试官的管家急了,婉转地问顾幼要不要降低招人要求,顾幼摆摆手。 “宁缺毋滥。” “如果招不满人可怎么办?” “那就明日再招。” 管家环顾院子里一帮苦力军,忍不住问:“你为何不出些更具有考核性的试题?比如说,比武打擂台什么的。” “管家不觉得这样很好吗?”顾幼搔了搔头,贱贱一笑,“倒省了招劈柴伙夫、挑水长工的钱。” 管家一脸纠结,“……这样真的合适吗?” 轮到言萝面试时,顾幼眼皮都没抬,随手一指院子的一处空地。 “去,将院子洒扫干净,半点儿灰也不能留。” 旁边劈柴的劈柴,打水的打水,干扰那么多,要怎么才能做到不留半点灰尘? 这显然是一个无解的难题。 言萝却不慌不忙应了一声,稳步朝着院子里迈去。 “管家啊,你忘了咱们上月大旱,庄子收不上租,太子殿下开私仓救民的事情了?咱们府中亏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能省一点是一点……” 顾幼话没说完,突然听见周围此起彼伏一阵抽气声。 他抬头一眼,只见空地上,一名高瘦男子背对他而立,双手举着一只蓄满水的青铜水缸过顶,水缸微微倾斜,流出一长串细细水珠,将白石地面打湿了。 这口缸重达千斤,十人合力也难以撼动,不成想却被此人这般轻松就举了起来! “这是……”管家咽了咽口水。 顾幼也两眼发光地道:“天生神力!好,好一位壮士!” 等“壮士”举着水缸沿着院子里走了一圈放下时,顾幼才看清她的长相。 与其粗犷的神力不相符的是,她生就一张浩气英风脸,身量高瘦,胳膊上的肌肉也没有夸张地隆得老高,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普通好看的男人。 这张脸,他是不是在哪见过? “这位壮士,瞧着有些面善。”顾幼迟疑着道。 言萝虚虚一笑,“好巧,这位大人,我瞧着也有些面善呢。” 管家颤巍巍地踮着老寒腿,递过一张画像。 “告示:昨夜,黄历有云,宜嫁娶,宜行房。正值太子亦受人事教导之际,忽有女刺客红领巾闯入打断……” 在这段字的最下面,附有一张十分抽象写意的画像,歪鼻子白眼珠,体胖身宽脸还大。 反正言萝瞧着,感觉跟自己没半点相像。 可怪就怪在,顾幼只瞥了一眼,震惊地鼓起眼珠子,“红姑娘?!” “……???” 这么灵魂画手的图,他到底是怎么认出来的? “不对。”顾幼摸了摸光滑的下巴,“只是长得有点像,这位壮士明显是个男人。” 隐约有什么奇怪的念头在脑子里一闪而过。 “壮士,请问你家中可有什么姐妹?” 言萝本本分分地道:“还有一位孪生妹妹。” 孪生妹妹! 顾幼兴奋地瞳仁都在颤了,立即挥手,“行,就招你了!” 就这样,言萝成功地打入了敌人内部。 新侍卫录用,首要得家世清白,其次得有名望之人出具的引荐信。 通常,这引荐人为当朝官员或本地乡绅。 可言萝却不同。 她的引荐人,是她本人。 “鄙人有一妹,天生丽质,靓丽无两,若鄙人被录,可顺便替舍妹解决婚姻大事。” 管家一看,想到府里头那几千条时刻发春的单身狗,激动得老手一挥,批了! 言萝的个人信息,在半个时辰后送到了太子殿下书房。 “元言,年二十,系川南郡王已故发妻兄长之子。本姓陈,一年前父母双亡,依父母遗愿投奔川南郡王,方改元姓。” 玉似的一根手指头,轻轻拂过密保上的蝇头小字。 太子沈亦端坐于琉璃灯下,长长密密的睫毛垂落在下眼睑处,暖橙色烛光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在他俊美的侧脸上摇曳。 “她还有个孪生妹妹,疑似下落不明?”狭长凤目一凛,沈亦唇边勾起一抹充满兴味的笑意,“甚好。容本宫去会会这位新侍卫。” 第七十九章 微臣不举(十一) 收到太子召见的消息时,言萝没有半点儿意外。 单凭她这张跟“女刺客”有七分相像的脸,绝对能吸引太子府一干知情人等的注意。 倘若她只是个普通的临聘侍卫,说不定会被丢进地牢,逼问“孪生妹妹”的下落。 可偏偏,她跟川南郡王府沾亲带故,太子府想动她,总得考虑下得失。 川南郡王之女元香附与十皇子沈迟素有婚约,动言萝就是在打川南郡王的脸,打川南郡王就等于打十皇子的脸,打十皇子的脸跟打继后的脸没什么区别,打继后的脸,那就是不给皇上面儿。 综上,牵扯众多,动言萝跟不给皇上面儿是划等号的,太子府没那么傻,为了一点小小的私怨而彻底失宠于皇上。 基于此,言萝一点儿都不担心贸然进太子府会丢了小命。 万万没想到,太子殿下温柔清润的面容下,藏了一副歹毒阴狠的心肠,他不用直接向言萝出手,也能想出一百种震慑她的法子。 就比如说,现在。 幽暗阴冷的地牢里,惨叫声不绝于耳。 言萝穿着统一定制的藏青色侍卫服,一脸麻木地在手里的小册子上记录着什么。 “这叛徒收了继后的好处,妖言惑众,害人性命。本宫特地请他来此做客,教他想明白,究竟是本本分分的好,还是有钱无命花的好。” 太子沈亦靠在铺着皮毛的雕花椅背上,姿态慵懒而惬意,唇角微微翘起,似乎在说一个很有趣的故事。 他口中的叛徒,正被沉重粗壮的大黑铁链吊在牢房里,一头乱糟糟脏兮兮的及踝长发披下来挡住了脸面,浑身皮开肉绽,没一处完好的地方。 听到沈亦的话,叛徒神情激动地张着嘴“啊”了半天,口腔里残缺的半截舌头徒劳地翻卷着,却吐不出任何话语。 顾幼拿脚尖踢了踢他的小腿,“殿下给过他弃暗投明的机会,他执迷不悟,既然如此,那这条舌头,也就用不上了。” 言萝眼皮一跳,悄悄咽了咽口水。 作为一名以杀入道的剑修,杀伐屠戮见过不少,她倒不至于被这修罗地狱给吓着。 只是吧,她就是一个初入府的临时工,太子派人带她参观地牢,肯定不是出于对她的信任。 不是信任,那多半是敲打和威胁。 杀鸡给猴看呢。 如果她给郡王府或者继后一派通风报信,那眼前的叛徒,就是她的下场。 “他将会常年幽居在此,左右无须走动,这两条腿留着也是无用,不如砍了干净。” 沈亦微笑着递过一把青铜断剑。 “来,元侍卫,此事交给你了。” 这把断剑,正是言萝前些日子遗落在太子府的那把。 言萝面上不动声色,接过剑,拿指腹磨了磨虎口,“剑太钝,约莫不太砍得断。” 沈亦屈起中指,指节轻轻扣在梨花木扶手上。 “听闻元侍卫力大无穷,能举千斤缸,断人腿脚对元侍卫来说,想必易如反掌吧?” 言萝问道:“方才太子殿下说此人害了别人性命,敢问他谋害的是何人?” 直觉告诉她,这个令太子反常的被害者,在本位面里至关重要。 或许,她能借此和大反派化敌为友。 人在江湖飘,多一个朋友,少一个敌人,总归不是坏事。 “大胆!”顾幼脸色大变,“元侍卫,你不要命了?这种事也是你能够问的?” 沈亦眸光倏尔转冷,一字一顿答:“先、皇、后。” 言萝了然。 先皇后之死,一直是个谜团。 有人说,她与禁卫军有私情,案发后畏罪自缢。 有人说,她被后宫妃嫔迫害致死。 有人说,她名节有损,是被皇帝赐死的。 真相到底如何,无人得知。 众人只知道先皇后死前,宫中曾有流言说先皇后深宫寂寞,不贞不洁。 先皇后死后不入皇陵,孤身一人葬在了皇陵外,皇上只让人给她修了一座矮小坟包,成了一名守陵人。 不到一个月,皇上封当时的丽妃为后,更是多次在朝堂上寻事由斥责太子沈亦。 种种般般,表明帝后之间出现了非常严重的问题,爱面子的皇上竟不惜罔顾祖制来羞辱先皇后。 如果有小人作祟,离间帝后,逼死先皇后,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言萝知道,对于太子提出的断腿要求,她不能拒绝。 一旦拒绝,丢掉腿的人,多半会成了她自己。 ——没错,太子暂时不会要她的性命,但他可以从她身上讨一点利息啊! 言萝不喜欢成为替别人行为买单的高额利息。 没有思考的机会,言萝一个旋身,手指飞快握住顾幼别在腰间的长刀刀柄,“铮”的一声拔了出来,往叛徒膝盖上一送。 事毕,她又迅速地将长刀送回了刀鞘内。 “铮——” 刀归鞘。 两条断腿纷纷落地。 整个过程,她做得行云流水,十分流畅,面色平静得像是切开了两根韭菜。 “啊啊啊——” 叛徒口中艰难地发出嘶哑的怒吼声,仇恨的眼神久久追随言萝和沈亦不放。 “啪、啪、啪!”太子抚掌而笑,长腿一迈,起身朝言萝走来,凤眸潋滟,顾盼多情,“元侍卫果然没让本宫失望。” 不等言萝表忠心,太子又吩咐顾幼:“将人丢到继后寝宫。” 言萝一愣,这是什么操作? “殿下,您这是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传继后与人有染?”言萝越想越不对,“如果是这样,何必砍断他的腿呢?这不是画蛇添足吗?” 沈亦似笑非笑道:“不。” “那您这是……” 言萝奇怪地看向被顾幼拖出去的叛徒。 在拖动过程中,叛徒的长发散开了去,露出了脏污不堪的半张脸。 从侧面看上去,这张脸……似乎有点儿眼熟。 言萝突地扭过头,死死盯着沈亦的侧脸。半晌,又转向“叛徒”的脸。 像。 太像了! “殿下。”言萝艰难地开口询问道,“容属下多嘴问一句,这叛徒跟您……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 沈亦面色很平静,语气也很轻柔。 他微微侧过头,很认真地想了想,说道:“勉强算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吧。” 言萝眼前一黑! 果然,反派都是大变态! 坑起人来,太要命了! 第八十章 微臣不举(十二) 言萝想起来了,继后生过两个儿子,一个是沉醉温柔乡的十皇子,还有一个,是几年前传闻府邸走水被活活烧死的五皇子! “元侍卫后悔了么?”沈亦轻轻柔柔地笑着,“可惜,要不了多久,继后就会知道,是你砍了她宝贝儿子的两条腿。” 这他妈%$#*@…… 言萝很想爆粗口。 但她还是能屈能伸地软了骨头。 “殿下莫要寻我开心了。”她苦笑道,“此事一宣扬出去,不仅属下不好过,殿下也不会好过啊。” 皇帝老儿,会传位给一个弑弟狂魔吗? 答案,可想而知。 “元侍卫说笑了,本宫有川南郡王做后盾,何以会不好过?”沈亦笑道,“如果你指的是名声,‘窃钩者诛,窃国者侯’。史书如何写,将来,由本宫说了算。” 沈亦短短几句话,又让言萝忍不住磨了磨牙。 这家伙居然在打逼宫的主意! 是,以眼下的情景,一贯明哲保身的川南郡王不会站队。 但如果,继后知道五皇子的腿是被川南郡王的外甥砍断的呢?难保不会对川南郡王府出手。 川南郡王进退失所,为保全家人性命,不得不与继后的心头大患太子结盟,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殿下别逗属下了。”言萝冷着脸道。“有什么事情,您就明说吧。属下既然是您的侍卫,跟您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自然不会干出卖您的蠢事,那不是自寻死路么?” 沈亦今日敢跟她说这番大逆不道的话,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他足够信任她。 第二,他确保她没命说出去。 言萝不觉得第一种具有任何可能性。 原本以为太子会看在川南郡王的面子上不会动她,可现在看来,人家连自己的亲弟弟都敢下毒手,何至于对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手下留情? 她心理压力真的超级大啊啊啊啊! “本宫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沈亦返回雕花椅上坐定,优哉游哉地欣赏着她麻木的表情。 “殿下您说,属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既是川南郡王府的贵客,何以来我太子府做侍卫?” “是这样的,属下听说太子殿下温文尔雅,待下人尤为和善,是个谦谦君子,因此对殿下心生仰慕……”言萝眼也不眨,谎话张嘴就来。 沈亦无动于衷,又问:“你可有一个孪生妹妹?” 言萝猛一抬头,对上他探究的目光。 该来的,总归要来。 “这是殿下问的第二个问题吗?”言萝干巴巴地问道。 太子殿下很明显欣赏不了她的幽默感,指节随意地轻叩着梨花木扶手,似是变相的催促,在这幽暗阴冷的地牢里不紧不慢地发出一两声脆响,格外令人心惊肉跳。 这座牢房里少了五皇子受刑,瞬时清净了下来。 而其他牢房传来的惨叫声此起彼伏,你方唱罢我登场,落在言萝耳中,有如一道催命符。 “开个玩笑。”言萝很有眼力价地低头,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属下确实有个孪生妹妹。” “她在何处?” 沈亦不动声色地瞟着言萝这张跟“红姑娘”有七分相像的脸。 据顾长传来的消息,神秘的孪生妹妹已经失踪好几日了,郡王府为了找人差点把京城翻过来。 怪就怪在,这个当哥哥的,反而一点儿都不上心。 “其实……”言萝装作羞愧的样子,扑通一声伏地告罪,“殿下!属下有罪!” “哦?元侍卫何罪之有?”沈亦尾音略略上扬,嗓音温润至极。 “属下不敢说!” 言萝吊足了人胃口,却迟迟不往下说下去,沈亦很有些不耐烦。 “本宫让你说,你说便是。” “属下不敢!”言萝大着胆子抬眼,得寸进尺地提要求,“除非殿下答应赦属下无罪。” 这厮竟敢! 沈亦怒极,反沉沉一笑,“本宫承诺,绝不因此等小事而治你的罪。” “其实,去年太子殿下代父登山祭天,恰逢属下与舍妹进京投奔姑父,我兄妹二人曾有缘见过太子殿下一面。” 言萝绘声绘色地编造了一个可歌可泣的狗血爱情故事。 “此后,舍妹对太子殿下魂牵梦萦,朝思暮想,郁郁寡欢,相思成疾。前几日,她听说皇后娘娘给殿下赐了几名教引宫女,一时醋意大发,竟胆大妄为夜访太子府,扬言要赶走那些小婊砸,亲自给殿下一个美妙的夜晚。” “……” “……” 美、美妙的夜晚? 顾幼憋着笑,悄悄瞄了一眼太子殿下。 没想到红领巾姑娘对太子殿下如此深情! 言萝捂着心口,一脸沉痛。 “属下实在拦她不住,只能任由她去了。没想到,那夜之后,她竟没了音讯。属下思量着,莫不是那夜太过美好,而殿下身子骨又太过强壮,一个纵啥欲过度,舍妹就在极度的欢愉中香消玉殒了?” “……” “……” 顾幼目瞪狗呆! 如若不是他全程参与了那一夜的抓捕女刺客行动,他差点就信了元侍卫这番鬼话! “属下这次来,就是为了来找舍妹的。” 偏生言萝好似演上瘾了,竟不顾尊卑,一脸大度地拍了拍沈亦的肩膀,以示安抚。 “殿下放心,哪怕舍妹真的死在了您胯下,属下也绝无怨言,毕竟,这可是舍妹毕生的心愿呀!” 末了,她还沾沾自喜地以一句感慨收尾。 “人固有一死,舍妹这也算是死得其所了,试问,世上有哪名女子能跟舍妹一样幸运,能死在太子殿下的睚眦床上呢?” “……” “……” 壁灯明灭的光影在沈亦清雅秀美的面容上摇曳。 他微微垂着眼睑,小扇子般浓密纤长的睫毛遮住了他眼底的情绪,令人瞧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睚眦床?”他忽然出声,轻声慢语地重复道。 太子行二,言萝刚才的话是取自“龙生九子”的寓意,真龙第二子名睚眦。 这话乍一听,没什么毛病。 可,睚眦本性嗜杀喜斗。 对同样嗜杀好战的言萝来说,“睚眦”一词是她对人最高的夸赞,满满的褒义。 然对世人来说,“睚眦”显然更具贬义。 “元侍卫可知,世间有个词儿,叫‘睚眦必报’?”沈亦忽然伸出修长素白的手指,轻轻捏住了言萝的下颌骨,“元侍卫既说了,令妹毕生的心愿就是死在本宫胯下,本宫……必不辱使命。” 第八十一章 微臣不举(十三) 太子看上川南郡王外甥女的流言,不胫而走。 等言萝当完值回到郡王府时,元香附已经候在门口了。 “表哥!” 一听到女主大人娇娇的声音,言萝就觉得头大。 她身上还穿着太子府侍卫的藏青色工作服,郡王府的守卫远远瞧见,两枪交叉一挡,差点把她拦在外头,直到看到她的脸,才表情古怪地放行。 “表妹找我有事吗?” 在太子府受了一整天的惊吓,言萝脸上带着疲色。 原以为太子是个纯良人,没想到剖开一看,是个黑心的! 呔! 表妹千万不能嫁给这种腹黑党! “表哥,你是不是又去太子府了?”元香附拉着言萝的衣袖进了前院,小声道,“有传言说,你是替表姐说亲去了,想把表姐配给太子殿下做侍妾,是不是真的呀?” “你听谁瞎说的?” 言萝脱下软甲胄,元香附立即小心翼翼地接过,如同捧着一件价值连城的珍宝。 言萝双手背在后头,拧了一把背部的衣裳,绞了一手的汗水。 那王八蛋太子,可真吓到她了。 “我是在试探太子的为人,看看他当不当嫁。” 嫁? 元香附惊了,“表哥难不成想让表姐嫁给太子殿下?这……只怕不妥吧?我和十皇子有婚约在身,如若再把表姐嫁给太子殿下,只怕皇上会以为我们郡王府另有所图。” 有一句关键话,她怕伤表哥的心,没敢说出来。 最关键的是,表姐出身寒微,别说给太子当太子妃了,即便给朝中随便哪个五品以上的官儿当正妻,也是万般配不上的。 “谁说我是给你表姐相看了?” 言萝捏了捏表妹的颊肉,捏到她两颊泛粉,跺着脚娇嗔“表哥”,方才漫不经心地道。 “我是在给你相看。” “欸?”元香附有些懵。“给、给我?” 言萝点头,“嗯,十皇子沉溺声色,实非良配,表哥想替你另觅一段良缘。” 她说得贴心又真诚,没成想元香附的脸色唰一下变得惨白,单薄的身子在夜风中摇摇欲坠,仿佛受到了什么毁灭性的打击。 “表哥,你……” 半晌,元香附才艰难地启了启齿,脑门像是被一千斤重的大石头砸过,一阵一阵地发着晕。 “现在知道表哥对你好了吧?”言萝喜滋滋地拍了拍她的脑袋瓜。“不要太感激我哟!如果真要感激的话,随便给我做点好吃的就行了。” 男版言萝身长七尺余,比元香附足足高出了一个头。 这番动作在她做来,十分的宠溺及自然。 元香附却抖得更厉害了。 她的嘴唇掀起又合上,合上又掀起,眼圈泛红,满是酸涩。 “那表哥……相出什么来了吗?” 良久,她听到自己空洞的声音,又轻又虚,恍如飘在半空。 “太子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不能嫁。” 言萝一锤定音,神情轻松地说着往后的打算。 “回头我去找些王爷世子、金榜新贵相看相看,若有合适的,找机会让你俩接触接触,要是王八看绿豆对了眼,立即找借口逼十皇子退婚,等风头过了,叫那个王八绿豆请旨赐婚。” 这番合计,既顾全了元香附的名声,又顾及了她的个人意愿,保全了她的最大利益。 然而,元香附却笑不出来。 “表哥……真是这么想的么?” 言萝听她语气有异,古怪地瞥向她:“表妹不高兴么?” 元香附咬了咬唇,倔强地绞着手里捧着的软甲胄,没有说话。 “真不高兴?” 言萝凑到她眼皮子底下,嬉皮笑脸地逗她。 “表哥觉得,我这幅样子,像是高兴么?”元香附忍不住道。 “哦,我知道了!”言萝猛一拍脑瓜,“你是不是还在惦记着十皇子那个好色之徒?” 元香附眼底的光,一点一点地黯淡了下来。 “表妹,你千万别想不开,一帮女人共用一个男人,轮多少次才能轮到你啊?不是我说,黄瓜都得轮烂了!世上好黄瓜千千万,咱何必苦恋一根烂黄瓜呢?……咦,说到黄瓜,突然有点想啃了。” 言萝还在那苦口婆心地劝说着女主大人。 “吃吃吃,表哥你就知道吃!” 心底有股说不出来的气,顺着胸腔渐渐蔓延上来,元香附将手头的软甲胄往地上一丢。 “没错,表哥说得的确在理,可我就喜欢那根讨人嫌的烂黄瓜,我只喜欢他!除了他,我谁也不想嫁!” 她说完,不给言萝任何啰嗦的机会,月白色的绣鞋狠狠踩在软甲胄上头,落下一个灰不愣登的鞋印,又重重碾了几下,怒气冲冲地跑开了。 “喂!表妹!这孩子……” 言萝捡起软甲胄,随手拍打着上头的灰色脚印,抬头望着元香附跑掉的背影,摇了摇头。 “给她觅良缘她还不高兴,好端端踩我软甲胄干嘛?三两银子一件,可贵了,够买三千个老面馒头呢。” 她悻悻地搂着“三千个老面馒头”,颇有种追在任性孩儿们后头跑的老妈子感受,忍不住又摇了摇头。 “这个位面的女主什么品味啊,喜欢啥不好,偏喜欢烂黄瓜!” 操劳一日,言萝腹中饥饿,摸去小厨房,正想随便找些菜叶胡瓜什么的啃一啃,一掀锅盖,锅里正蒸着满满一碟豌豆黄。 这是元香附的拿手点心,也是言萝的最爱,府里其他人都不会做。 言萝捻起一个,咬了一口。 香喷喷,软糯糯。 “这傲娇孩子!”她失笑,“明明给我做了吃的,还闹什么脾气,口是心非。” 年方十五的小表妹,在活了几十万年的言萝眼里,可不就是一个小孩子吗? 还没找到机会哄不理人的小表妹,这天,太子殿下一声令下,言萝就得保护他南下赈灾了。 临走前,言萝难得主动一回,去向元香附辞别。 “表妹啊,太子殿下令我随身保护,归期未定。说不定,灾民一闹事,我就再也回不来了。你确定不好好跟我告个别吗?说不定,这是我们表兄妹俩最后一次见面了哟。” 言萝站在门前,好声好气地说道。 “吱呀——” 旁侧的窗户忽然向上撑开,言萝一喜,刚走过去,一个青瓷枕头朝她砸了过来。 第八十二章 微臣不举(十四) 言萝忙伸手接住青瓷枕头,放回窗台上,笑嘻嘻道:“表妹别气,气坏了身子,多不划算呐。” 元香附红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像是一只受了莫大委屈的小白兔,可怜兮兮的,惹人怜惜。 她嘴里却不饶人,愤愤道:“你走,我再也不要见到你!” “好好好,我这就走,表妹别哭啊,哭坏了眼睛可怎么办?” 言萝最见不得姑娘家掉眼泪,一转身正想走,身后又传来了元香附赌气的低喃声。 “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哼,我就知道,你压根就不关心我!” 小孩子又闹脾气了。 身为老妈子的言萝,自然只好驻足,把头从窗下的撑起的缝隙里钻进去,搁在窗台上,模样说不出的滑稽。 “谁说我不关心你了?我不关心你,会在意你嫁给谁吗?”言萝伸手,习惯性地想揉元香附的脑袋。 元香附倔强地退后一步,避开她的触碰。 言萝讪讪收回手,“乖,表哥做这一切,只是希望你能够幸福。” 经过多日的磋磨,她已经很顺口地自称“表哥”了,就跟平时自称“老子”一样,似乎没啥不同的。 元香附眨了眨眼,眼角泪珠要掉不掉,“表哥的意思是,只要我能够幸福,无论我想嫁给谁,表哥都会帮我,对吗?” “对。” “谁都可以吗?” 言萝认真地想了想,“我会尽最大努力帮你。” “如果、如果他不愿意呢?” “那表哥就把他绑来,给他下‘春宵十三散’,让你霸王硬上弓,把生米煮成熟饭,逼他娶你。” 春宵十三散是当世有名的烈性春药,已失传,据说男人吃了这玩意儿,可以金枪不倒十三天,活生生把人做死在床榻上。 元香附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有趣的画面,破涕为笑,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表哥,这是你说的哦。来,拉钩。” 言萝伸出小指。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骗。骗了就……”元香附歪头想了想,“骗了就罚表哥永生永世做我的奴仆,供我差遣。” “……”言萝摸摸鼻子,一脸无奈。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 “好了,表哥可以走了。”元香附将言萝的脑袋往外一推,放下了撑窗,“表哥记住今天的誓言,要说话算话。” 终于哄好闹脾气的女主大人,言萝步履也跟着轻松了几分,积极踏上了护卫太子南下赈灾的路。 她事先打听过了,这一趟随行的有好几个青年才俊,正好就近相看相看,如果有合适的就介绍给表妹,说不定真能促成一段大好姻缘。 当然,最主要的是,她得找机会立立功,彻底打消太子殿下对郡王府牵扯进绛红珠失窃一案的怀疑。 太子南下的路程是青州→瓜州→卞州,每个州市都在闹灾情。 青州有蝗灾,瓜州有洪灾,卞州有瘟疫。 没一个消停的。 光看着这行程图,言萝就觉得皇帝老儿这怕不是派太子赈灾的,而是设套让太子钻进去送死的。 代天子赈灾,以造福万民,这样的功德,谁能拒绝? 太子沈亦不仅欣然受领,他还拖十皇子沈迟一道下了水。 几十道奏章呈上来,清一色夸十皇子心系万民为父分忧,这么大一顶帽子,压得十皇子飘飘欲仙,皇帝老儿还能说啥?自然是挥挥手,多派几名得力干将随行,重点保护十皇子呗。 至于太子…… 一个被赶出东宫,在宫外置府的太子,能剩多少圣宠? 明眼人都知道,太子被废,不过早晚的事。 此次赈灾一行,造福万民是假,除掉太子、替十皇子造势才是真。 和太子相处越久,言萝就越发觉着太子阴险腹黑。 这么说吧,十皇子在京都时,有父皇母后压着,饶是荒唐也不敢太过造次,可一离了京,无人管束,太子对自己的行为也睁一眼闭一只眼,十皇子立即放飞自我,一头扎进了温柔乡。 一边,是与工部尚书探讨赈灾策略的太子殿下。 另一边,是左右拥抱享受美人香吻的十皇子。 该如何取舍,众臣已经有数。 青州。 旱极而蝗,群聚成灾。 单只蝗虫胆小怕人,而遮天蔽日的蝗虫群则非常具有攻击性,且繁殖迅猛,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当地的庄稼、林木、灌木、草木尽被啃噬一空。 等蝗虫吃光了能够吃的食物后,它们甚至会转而攻击人类,啃噬人肉。 太子一行人到了青州,目睹百姓被蝗虫追着满地爬的惨状后,问当地官吏:“你以何治蝗灾?” 县令道:“挖一条沟坎,挥舞着树枝将蝗虫赶进沟里活埋。” 小吏道:“殿下明鉴,蝗神不可杀!我青州之所谓大旱,是因为有怪物旱魃在作祟,而之所以有蝗群,那是因为蝗神在显威。我等应当祭祀蝗神,等蝗神大败旱魃以后自会离去,到时候青州之危也就解了。” 县令跟小吏争执起来。 “蝗虫食我民之粮,害我民之身,岂配称神?”县令怒道。 “大人您治蝗灾半月,可见成效?”小吏振振有词,“那正说明蝗神非灾乃神,天上神明,岂有让您随意打杀的道理!” 沈亦瞥一眼小吏,“妖言惑众,当杀。” 是夜,沈亦在府衙门口架起一座高台,将小吏绑上,点燃脚下枯枝。 “蝗神本为水中鱼,鱼越龙门化作神。太子,你弑神杀龙,定遭天谴!必遭天谴!”那小吏心有不甘,临死前仍在叫骂不止,“蝗神之害,天子失德,储君异心,东宋必亡!” 沈亦负手而立,站在火堆前,眸子里也映着两团热烈的火。 他目光微转,缓缓扫过在场围观的诸位百姓。 个个衣不蔽体,面黄肌瘦,望向自己的眼神里有着贪生怕死的畏惧,也有敢怒不敢言的愤怒。 这些掺杂着软弱的愤怒,正在一点一点地增长,随时有可能彻底膨胀爆发。 沈亦一扬手,顾长、顾幼等人立即抬来一筐筐捕捉到的蝗虫,丢进火堆里。 “莫论蝗虫究竟是灾还是神,单凭它食我青州之粮,害我青州饥火烧肠,当杀!昔日它食我子民,今日,我便食它子民。” 他弯腰捡起一只烤焦的蝗虫,在众目睽睽之下,塞入嘴里嚼了嚼。 “若真有蝗神,烦请降罪于沈亦,勿扰我青州百姓!” 第八十三章 微臣不举(十五) 众人早被沈亦的行为吓破了胆,纷纷跪地求饶,嘴里大喊:“蝗神饶命,蝗神饶命!有怪勿怪!” 这时候,藏身于人群中的专业托儿言萝就要出场了。 她早换上了一件破破烂烂的衣裳,脸上用泥灰抹得黑乎乎,乍一看上去,跟普通的难民差不多。 “香,真香!”言萝扮演的是一名吃货狂士,跌跌撞撞从人群里扑出来,鼻子夸张地耸了耸。“什么味道这么香?” 她低头找着找着,就找到了火堆里的烤蝗虫,将其往嘴里一丢。 “嗯,香酥脆爽,够劲儿!” 她大笑着蹲下了身子,胡乱地将蝗虫尸体全部拢在自己掌心,一捧一捧地送入口中。 “好吃!我胡汉三一生嗜吃如命,区区蝗虫吃光庄稼,致使我多日挨饿,从二百斤瘦到了一百二十斤。不成想,原来美味近在眼前啊!” 围观百姓们目瞪口呆地望着她一大把一大把地嚼着烤蝗虫。 她的眼神是那样的炽热,她的神情是那么的陶醉,她的咀嚼声是那样的响亮,所有的一切都在传达着同一个讯息——烤蝗虫真香。 渐渐地,有人拱了拱鼻子,凑近了火堆,“真的,好香啊。” “闻起来似乎很好吃的样子。” “不管了,横竖是一死,格老子的,要做也得做个饱死鬼!” 有人开始跟风吃烤蝗虫。 “香,真好吃!” “喂,那边的胆小鬼,你们连小虫子都不敢吃吗?”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吃蝗虫的队列。 “我已经七天没吃过像样的食物了。” “我也是。” “我十天没吃了。” 他们对“蝗神”的敬畏心,也随着这一吃,而彻底消散了。 赈灾赈灾,赈的第一步,就是民心。 随后,太子沈亦下令,发动民众,诏募子民掘蝗种用来换菽米,并对外悬赏灭蝗之策。 一名农妇进言,说是她家附近蝗虫很少,沈亦一行人去农妇家中转了转,目光落在了院子里的数十只鸭子上。 沈亦抖了抖衣袖,从中落出一只烤蝗虫,鸭子们奋而扑食。 “……???”扮演着倾慕太子风采而追随左右的狂士的言萝,满脸挂满了问号,“太子殿下,您袖子里这蝗虫,是什么时候烤好的?” 沈亦气定神闲:“昨夜。” “昨夜?” 电光石火之间,言萝突然想起昨夜太子殿下当着众百姓的面,面不改色吃烤蝗虫的一幕。 她突然明白了过来! “昨夜,你根本没吃蝗虫,你只是做做样子哄骗小老百姓?” 沈亦面色如常,一点也没有被拆穿的愧疚感。 “你你你……” 简直阴险狡诈,卑鄙无耻! 言萝扭头,抠着嗓子眼干呕起来,“呕——亏老子信以为真,还吃了那么多……呕!早知道,老子也做做样子,不吃那恶心的虫子了,呕——” 顾长与顾幼分立左右,忍笑忍得厉害。 在接下来几天治理蝗灾的过程中,沈亦嘴角始终微微扬起,心情极好的样子。 数月之后,青州共掘蝗种十万石,家家户户好养鸭。 在青州上下共同努力之下,蝗灾已灭。 一行人正式辞别青州百姓,继续南下,去往瓜州。 十皇子已先行一步,早早候在瓜州了。 娇贵如他实在受不了铺天盖地的蝗虫,带着一帮随从,直接入住了瓜州最大的青楼,同时收获了两枚崭新的真爱。 反正,大家都很清楚,太子才是来干正事的,而他,不过是来跟着混个好名声的。 出了事,太子背锅。 赈灾有功,他来担着。 多好的计划啊。 “二哥,你可算来了。” 瓜州闹水灾,城里铺面被洪水淹了大半,太子一行人须乘坐小舟才得以入城。 十皇子靠着青楼二楼的护栏,怀里搂着两个浓妆艳抹的妓女,优哉游哉,居高临下地冲站在小舟上观看灾情的太子喊道。 旁边一个肥头大耳官员也跟着遥遥作揖:“下官瓜州县令,见过太子殿下。” 沈亦抬头,眼尾默默扫他一眼,继续低下头,边听瓜州府衙捕快的叙述,边问同行的工部尚书一些关于修复防洪工程的细节。 太子不搭理人,十皇子早就见怪不怪了,摇着扇子在楼上坐定,欣赏着漫城大水。 “本皇子在京都从未见过这么壮丽的景象,真是美妙绝伦。”十皇子摇头晃脑,表情沉醉,“突然想赋诗一首。” 县令擦着额头上的冷汗,陪着笑脸附和:“壮丽?是、是,的确很壮丽。” 连夜大雨,使得整个瓜州,成了一座水城。 房屋被毁,百姓流离失所,日夜啼哭。 铺面损失惨重,出门只能行船,城里时有发生船祸而造成伤亡的事件。 这样的人间惨境,也能说得上是“壮丽”吗? 不远处,又发生了一起船祸,舟上行人落水,沈亦连忙派人去营救。 而在楼上观看的十皇子,则指着落水的女子哈哈大笑。 “夜雨虎狼惊,少年听歌楼。尽君一(河蟹)夜(河蟹)欢,粉融香汗流。” 楼下行船百姓听到这道狂肆的笑语,面露愠色,抬头望去,只见一名浪荡公子依红偎翠,正拿众生苦祸寻开心。 “修复水利尚在其后,当务之急,得先将城中之水引出。”工部尚书面露难色,“下官在路上留意过,城外有万顷良田,正适合引水灌溉,只是……” 沈亦微微颔首。 只是,瓜州大涝,城外田中却无多少积水,说明这些田产牵连甚广,轻易动不得。 “这还不简单?”言萝冷不丁插话道。“让田产的主人心甘情愿贡献出来,这事儿不就结了吗?” 捕快苦笑:“乡绅重利,怎会心甘情愿?” “那便许以重利呗!” 这日午时,瓜州乡绅富豪收到太子与十皇子联名发来的请柬,纷纷前往赴宴。 宴会清寡,不过一粥一酱。 席间,相互寒暄一番后,沈亦起身举杯,“瓜州正值多难之秋,还需诸位齐心协力,共度难关。” 就知道没好事! 乡绅富豪们纷纷在心中骂娘,脸上挤出一丝笑,“应该的,应该的。” 在太子沈亦的授意下,十皇子沈迟一摊手,张嘴要钱。 “那么,请在座诸位筹个十万八万两白银,用以修水利防洪吧。” 第八十四章 微臣不举(十六) 十万两白银! 乡绅富豪们齐齐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十皇子胃口真大,开口就要十万两! “十殿下说笑了,我家祖产加起来也凑不够这一点儿零头。” “十殿下,莫看俺家家大业大,其实负债累累,要不然,老家闹涝灾,俺怎么可能坐视不理呢?” “真不巧,我月前是设粥棚施粥饭赈灾,已耗空了库房,实在拿不出来啊。” “是吗?” 十皇子沈迟摇了摇扇子,坐在他身边的瓜州县令不知从哪翻出一本册子,开始念了起来。 “城南张家,库房中共有黄金三千两、白银一万两,珠宝首饰十箱……” “城北刘家,库房中共有白银两万两,珠宝首饰四十箱……” “城西……” 越听下去,乡绅富豪们的脸色就越难看。 这不止点破了他们的库存,还将他们用别人的名义安置在外的房产、田产、铺面全给算了进来。 这是威胁!红果果的威胁! 等到乡绅富豪们汗如雨下,百口莫辩之际,太子沈亦才站出来唱红脸。 “钱财乃是傍身之物,贸然取之,只怕不妥。”沈亦微微一笑,“水利修复,暂可置于一旁,当务之急,为了瓜州百姓安危,须将城中之水引出,若能解瓜州之危,本宫自会禀明父皇,请父皇给诸位一个特令,每年可举荐一人入朝为官。” 他目光扫过在场众人,众人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举荐入朝为官? 对于这些落第士子以及按例不能参加科举的商户来说,无异于是一个会令人拼破脑袋也想争取的诱惑! “诸位,可有良策啊?” 有机灵的乡绅反应了过来,道:“我在城外有良田千顷,可做引水沟之用!” “俺也有三千顷田产!” “我有两千顷!” 这事儿,就这样达成了。 引水灌田的事情,县令早就和乡绅们谈过,没能谈拢。 瓜州地势类似于一个小盆地,中间凹陷为城镇,四周较高多梯田。 田地又分两种,瘠田和良田。 瘠田为乡民所有,而良田归乡绅所有,在连夜暴雨时,乡绅们意识到可能会有洪灾,为保全自个的良田,特意砌高了上游围堤,挖开了下游围堤,致使洪水灌入下游瘠田,最终冲垮田堤,涌入城中。 这也是瓜州大涝的另一关键原因。 夜雨不断,如果不予处理,城中引水的速度跟不上上游泄洪的速度,灾情只会越来越严重。 故此,只要反其道而行之,城内引水至城外,城外将良田下游围堤堵上并砌高,挖开上游围堤,将上游洪水灌入良田,再抓紧时间在空处开凿新渠灌入洪泽,瓜州之灾便不是什么难事。 洪灾持续数日,难道当地县官及乡绅没想到这个法子吗? 当然不是。 乡绅地痞横行乡里,气势稳稳压在县官头上,县官在协商不成后,为求自保,只能硬着头皮忘掉这记良策,采用最笨的方法救灾。 乡绅富豪们,难道不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吗? 自然也不是。 他们只是觉得利益不够大,还在等着朝廷开具更丰厚的交换条件而已。 所谓的发灾难财,不外如是。 散席后,沈亦忽然叫住乐颠颠送客的言萝。 “你怎么知道,他们会主动提到贡献田产引水?” “这叫留面子效应,欲得寸,先进尺。” 言萝打了个响指。 “你想让他们替你做一件事,最好的法子就是先提出一个很过分的要求,在他们拒绝以后,再提一个不那么过分的要求,这时候,人们出于面子,往往不好意思总是严词拒绝你,从而会答应后一个不那么过分的要求。” 当然,留面子效应针对脸皮薄的人会更有效。 “最关键的是,‘举荐’的诱惑,对他们而言,太大了。” 拥有举荐的特权,乡绅富豪们就等同于拥有了一张直通官场的vvvip贵宾卡。 同样是捐赠。 一个是真金白银的十万两。 一个是因天灾而面临无人耕种之境的万顷之田。 万顷之田,一年收益不过三万余石粮食,按照东宋国一石粮食七百文的售价来计算,折合成白银,一年收成才两万一千两。 最多三年,这些地又能重新开始耕种,而且,比以往更为肥沃! 这性价比,实在太高了! 舍几块暂时用不上的地,又能博个好名声,又能赢个对己有利的特令,何乐而不为呢? 沈亦冷笑:“倘若教这帮发国难财的乌合之众做了官儿,那才叫东宋将亡!现今他们止步于瓜州,竟也敢坐地起价,他日入主朝堂,只怕会变本加厉。” “怕什么呀?这不是才给了他们一个名额吗?”言萝摸着下巴,奸诈地笑了起来,“一个名额,足够他们打破头了。” 在绝对的利益面前,没有绝对牢靠的同盟。 “元侍卫。”沈亦头一次正视起自己这位新侍卫,幽沉深邃的目光令人难以捉摸,“幸好,你我不是敌人。” 敲打! 绝壁是敲打! 言萝一激灵,马上举爪表忠心,“那是!毕竟属下可是希望能够成为殿下大舅子的人啊!” 沈亦:“……” 半个月后,新渠造好,分批引流,瓜州水势已退。 太子一行人又花了三个月的时间重建瓜州,将灾民们编入一支临时的城建队伍,负责修建冲毁的住宅及铺面,以劳动来换取食物、被褥。 起初,灾民们颇有怨言,“我们已经遭遇天灾人祸这么惨了,为什么还要通过劳作来换取物资啊?朝廷应该无偿补贴我们才对!” 这一点,有赈灾经验的工部尚书最有发言权。 “灾难最易激发人心头的恶念,在吃不饱穿不暖的境遇下,很少有人能够坚守本心。这不,近日烧杀抢掠的事件发生了不少。同时,人最习惯于得寸进尺,免费的东西得多了,便会理所当然起来,日后再想让他们本本分分劳作,无异于痴人说梦。” 沈亦也深以为然。 补贴,朝廷自然要补贴。 但是,不能养叼百姓的胃口,否则便弄巧成拙了。 沈亦事必躬亲,亲自带领众侍卫热火朝天地重建瓜州,灾民们瞧见了,不由得生出了羞愧心。 堂堂一国太子都愿屈尊下地劳作,他们为何不能安心定志,重建自己的家园? 自此,瓜州上下一条心。 第八十五章 微臣不举(十七) 在瓜州重建工程中,力大无穷的言萝,担起了运送重量级建材的重任。 她扭头看到沈亦穿着朴素的短衣干活,漂亮脸蛋上沾满了泥点,泥点又被汗水打湿,在白皙肌肤上拉下一条条泥痕。 言萝少有见到太子殿下的狼狈模样,不由乐了。 沈亦闷头干活,余光精准地捕捉到她促狭的视线,冷冷淡淡问:“笑什么?” “我笑,太子殿下原来做起农民工来,也似模似样的。” 言萝见太子薄唇轻抿,似有不悦,很有求生欲地补充了一句。 “不过,即便是农民工,太子殿下也会是世上最好看的农民工。” 她说完就溜了,没看到沈亦白嫩的脸皮上,渐渐地透出了一点儿娇羞粉。 这时候,十皇子在干什么呢? 眠花宿柳。 整个瓜州稍有姿色的女子,全被他打着“赈灾”的旗号调戏了个遍。 重建瓜州后,沈亦特意请旨免除瓜州三年赋役,鼓励百姓耕种纺织。 说来也怪,乡民们明下的那些瘠田,经洪水这么一泡,退水后休养几个月,原本贫瘠的土地竟肥沃了不少,将旱田作水田来耕种,不再种大豆,换一批水稻种下去,产量竟比原本高出不少,还能顺便养养鱼虾、莲藕,也算是因祸得福。 搞定瓜州涝灾之后,下一站就是闹瘟疫的卞州了。 瘟疫传染性强,十皇子自然不会去,再次高举“重建灾区”的幌子留在了瓜州。 当是时,民间传扬太子美名的呼声越来越高,而呈上朝堂的奏章里,却无一不是在吹捧十皇子而暗贬太子。 …… 卞州。 大灾之后有大疫。 流尸满河,白骨蔽野,家家有僵尸之痛,室室有号泣之哀。 瘟疫,以东宋国的医疗水平很难根治,通常做法是隔离患者,切断传染源,防止疫病扩散,等染病的人去世了,疫病也就平息了。 而卞州这一场瘟疫,却闹了足足半年余还没消停,甚至愈演愈烈。 太子沈亦抵达卞州城时,发现卞州城门紧闭,城外人人绕道,而城内人人却哭号震天,吵着要出城。 一个黑面老头儿站在城墙上,脸上蒙着白帕子,指挥着守城卫将把百姓拦截在城内,凡有袭击守城卫意欲逃离的,一律就地格杀。 等夜半灾民入睡后,黑面老头儿才叫人开城门,迎接沈亦一行人入城。 经通报,沈亦等人才知道那黑面老头儿是当地太守。 沈亦奇道:“方才灾民想出城,太守为何阻拦?” 若是患者想出城,太守阻拦,情有可原。 白日那些人,精神虽有些不济,可明显不是患瘟疫之人啊。 太守目光闪烁,只道:“上头叫下官隔离流民,下官只是奉命办事。” 沈亦当夜修书一封,送到上级刺史处询问缘由。 在东宋国,太守为一州之长,位高;刺史为监察史,权重,二者工作相互配合相互制衡,只不过刺史说话更管用而已。 刺史很快复信,说并没有下达这样奇怪的通知。 “因卞州流民大量涌入京都,京都亦有十数人染病,上令卞州严防谨守,派医者驻城门口,验身体康健才可放行。”刺史回答。 “上令卞州严防谨守”,就是说皇上下了旨。 沈亦觉得很奇怪。 在这种时刻,不管流民是否带疫病进城,皇帝老儿都不该下这道圣旨,这不是立个靶心给人射成筛子吗? 沈亦又修书送去了京都。 京都的答复更简单。 “民疾疫者,舍空邸第,为置医药。” 圣旨里还提到,应分发灾民雄黄酒和艾叶杀菌抑毒;瘟疫多起于饮食,在饮食上也要颇多注意。 “肉中有如朱点者,不可食之。六畜自死,皆疫死,则有毒,不可食之。” 沈亦将这封信丢在太守跟前,冷笑道:“上头的指令是防疫治病,怎么到了下面,倒成了一种掩盖之策了?” 政令初时发布时,确实是替百姓着想的。 可一层层地传达下来,味道就渐渐变了。 下级总在揣摩上级的真实意图,紧紧抓住圣旨里一笔带过的关于“见疫者惨状,心有不忍”一句,捕风捉影,又为让表面上的政绩好看,欺上瞒下。 等沈亦看过赈灾款项明细账本之后,更是大动肝火,一本奏章呈报入京。 朝廷拨了四十万两白银、五万石粮食、一千箱药材下来,一层层被搜刮,最终发到灾民手头的,不到千之一二。 几日后,京都传来指令,捉捕卞州一案涉案官吏共计十六名,革职查办。 而狼狈为奸的罪魁祸首——太守及刺史,依旧稳稳坐于高位,无人可撼动分毫。 “革职的这十六名官吏,皆非我卞州正式在编的官员。”两人惺惺作态地对外发布了感言,“今后,我们会抓紧对这些临时工的考核力度,尤其注重对个人品行的考核。” 自此,东宋国的“临时工”们人人自危。 生怕哪天,祸从天降,背上就多了一口沉重的黑锅。 “岂有此理!”沈亦余怒未消,重重一拍长案,“该罚的不罚,不该罚的,倒成了千古罪人!” 顾长苦笑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那刺史是皇后娘娘的表亲,太守呢,又跟皇帝陛下有患难之交,这两个都动不了,也只能动那些底盘不够深的了。” “糊涂!糊涂!!” 沈亦显然是气急了,连骂了两句“糊涂”,吓得顾长赶紧检查门窗是否紧闭。 “一州十万人才养得起一名贪官,贪官一念之间却能害十万人性命。”沈亦冷静下来,语气森冷,“留着这些蛀虫,迟早会蛀空我东宋国子民的骨血。” 顾长、顾幼兄弟二人对视一眼,拱手道:“属下领命。” “咦,你们这是打算杀人灭口吗?” 冷不丁,从横梁上传来一道亢奋异常的声音。 三人齐齐一惊,抬头一看,只见言萝潇洒地从横梁上翻身落地,其架势像极了她的孪生妹妹“红姑娘”。 顾家两兄弟后背吓出了一身冷汗。 这人什么时候来的?! 她都听到了些什么? “杀人带我一个啊!”言萝两眼冒着金光,“我爱杀人,杀人使我快乐。” 沈亦:“……” 顾长:“……” 顾幼:“……” 第八十六章 微臣不举(十八) 几日后,流民暴动,卞州太守与刺史遇袭身亡。 这二人什么时候死不好,偏偏在太子抵达卞州后没几天就出了这事儿,其中干系,令人不去浮想联翩都不行。 太子沈亦成为了最大的嫌疑人。 继后一派皆谈虎色变,纷纷派人前往卞州查探此事。 而这时,卞州一下子失去了两个主心骨,那些积郁已久的病人们有如一只骤失压力的弹簧开始反弹,事态渐渐往不受控制的方向开始发展。 尽管沈亦极力安抚,可这些流民早就在长期压迫下,对朝廷彻底失去了信心,无论他们做什么,在流民眼里,都是惺惺作态。 “对患了瘟疫的人,你们想怎么处置?隔离起来,关进院子里,放他们自生自灭,还是干脆一把火烧下去,对外宣称他们死于‘意外’?” “你们这些走狗,口口声声说是赈灾,朝廷拨下的赈灾款和物资呢?大多喂给了中间这一环一环的经手官吏!真正到我们小老百姓手上的,不过是一碗清粥,一床薄被而已!” “呸!官官相护,同流合污!” 在某些别有用心之人的煽动下,愤怒的流民们对着前来接管赈灾事宜的太子亲卫大声叱骂。 他们才不会管问题究竟是谁造成的。 只要他们无法过舒适的小日子,那就一定是朝廷无能。 天灾? 天子无德,神明降罚! 人祸? 治下不稳,百姓遭殃! 医疗水平不足以治愈瘟疫? 那是赈灾官员没有尽心尽力! 贪官污吏横行? 那是皇家用人不当,上梁不正下梁歪! 前任官员惹下的债? 那得现任管事的官儿来还! 顾长、顾幼等人,这些天为着疫民、灾民、流民的事情,连着好几天没合眼。 确实,卞州之难,重点在于——医者们对瘟疫全然束手无策。 这个历史遗留难题,无人能解。 这是一场注定惨败的局。 区别只在于死几十号人,还是死几十万人而已。 “我总算知道,为什么那么多t打本喜欢带绑定奶了。” 言萝亦步亦趋地跟在太子沈亦后头,穿行在诸疫馆之间,看着沈亦神色凝重地询问疫民病情,而医者们无一不是面色疲惫中带着些许看透生死的麻木,不由喃喃出声。 “……可惜老子只是个dps。” 在这种场合里,唯一稀缺的就是各种奶爸奶妈,dps没卵用。 让言萝匪夷所思的是,沈亦一个不能t不能奶也不能dps的颜值担当,居然也敢走在最前列,冒着生命危险深入疫区。 对此,沈亦是这样解释的—— “本宫若不来,民愤只会愈演愈烈。本宫来了,才可安定人心。” 言萝听他一口一个“本宫”就犯膈应。 在她浅薄的认知里,“本宫”这词儿更适合深宫妃嫔,太子好端端一个男儿家用这自称,气势无端弱了好几个度。 要不是看在他那张漂亮的脸蛋上,她都忍不住想揍人了有木有。 “你又不会医术,跑这儿来瞎指挥什么呀?”相处久了,言萝的戒备心下降,说话也渐渐不用敬语了,没好气道,“没见大夫们一瞅见你就摆出一张苦大仇深脸吗?” 做义工的大夫们听罢,立即收起苦大仇深脸,大义凛然道:“太子殿下知民疾苦,品德高洁,令人敬佩!” 沈亦微微颔首,抚慰道:“你等为疫病日夜操劳,才是德艺双馨的救世良医啊。” “不不不,是太子殿下高风亮节,以身作则。” “是医者们仁心仁术,救死扶伤。” “太子殿下礼贤下士……” “大夫妙手回春……” 两拨人客套地拉了几回合拉锯战,眼看就要没完没了地商业胡吹下去,旁听的言萝实在受不了了,插话打断他们的尬聊。 “喂!那边靠窗子的病人,好像被你们气得翻白眼了!” 医者们赶紧去给病人复查,尴尬的商业胡吹终于暂且告一段落,双方都松了一口气。 对于巡视的太子,医者们大多有种乙方药剂师见甲方爸爸的微妙态度。 乙方药剂师:“爸爸,我们新研发了一剂药方,可以缓解病症,让病人从‘三日必死’拖到‘七日不一定死’。” 甲方爸爸:“我要的是彻底治愈瘟疫的药效,不是隔靴搔痒式的拖时间。” 乙方药剂师:“可是,您的要求从先有的科学技术水平及医疗水平是无法达到的啊……” 甲方爸爸:“我要的不是借口,而是成果。” 同样的,甲方爸爸沈亦,也同样拿这些不按理出牌的乙方药剂师没辙。 要么提出需要有价无市仅存在于神话里的珍贵药材,要么提出培养一棚子蛆虫蛊种在病人身上,要么想对病人开膛剖肚,没经过试药就直接往活人身上用。 要不是他拦着,疫区里的病人们,多半不是死于瘟疫,而是死在这些不靠谱的治疗方法下! 这事儿要是传出去,肯定得翻了天去。 此外,沈亦心中有所疑虑。 这卞州的瘟疫迟迟平息不了,就连起因也无法查实。 鼠疫? 霍乱? 还是伤寒? 这里边,会不会存在人为的因素? 沈亦想治本,治本就必须调查清楚病因,彻底截断传染源,避免更多人牵扯其中。 总之,乙方药剂师认为甲方爸爸不考虑可行性,甲方爸爸认为乙方药剂师不考虑后果,各种沟通无效。 背过身,大夫们一边替病人检查身体,一边碎碎念。 “真不知这太子殿下非要来疫区做什么!碍手碍脚,屁都不懂还要瞎凑热闹,博名声也不是这么博的啊。他也不怕过了病气,好名声没拿到,反丢了一条性命。” 没想到,一语成谶。 沈亦整治疫馆的第五日,突然高热不退,恶寒战栗,昏迷不醒。 也正在这时,从京都来了一位钦差,高举尚方宝剑,说是来调查卞州刺史及太守遇害一事。 钦差来得也巧,刚到卞州,太子殿下就染了病,群龙无首,钦差索性请旨,挑过这根大梁,吩咐疫馆进行深度隔离。 “百姓安危大过天,传令下去,任何疑似染病者不可放行。”钦差大人一双鹰目严厉扫过卞州官民,“哪怕是皇亲国戚,一旦染病,也不得有任何特权!” 第八十七章 微臣不举(十九) 钦差大臣一声令下,大夫们迅速腾出一间宽敞明亮的病房,一视同仁地将太子殿下隔离了。 就连不止是沈亦,就连他的近身侍卫,也都被控制起来了。 言萝同样不能幸免。 大夫说,待疫病潜伏期一过,确定她没有发热等染病症状,才能正式放人。 此时,逐渐回复生机的瓜州也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十殿下。” 不速之客掀开头上的斗篷,露出一张稍嫌稚嫩却写满坚毅的标致脸蛋。 “听闻表哥有难,求您送我去疫区见他一面!” 三天后,沈亦依然在昏迷中,暂时吊着一口气,迟迟没能好转。 瘟疫的潜伏期通常为三至七天,按说可以确诊太子一派的侍卫们是否染病了,但大夫们纷纷推脱没时间,不仅不给几人复诊,反而将几人丢进疫馆,和患上瘟疫的病人们同吃同住同睡,可见其用心险恶。 顾长顾幼兄弟俩愁得直掉头发,只有言萝该吃吃,该睡睡,不受半分影响。 几天过去,她不见半点消瘦,反而胖了三斤。 对此,顾幼很是气愤。 “元兄把钦差替殿下特意准备的佳肴全吃进肚子了,自然会胖了!”顾幼跟兄长顾长疯狂吐槽。“这就是个吃货!” “吃货?”言萝不知打哪冒出来,目光幽幽地望着他,一脸痛心,“我冒着生命危险,替太子殿下以身试毒,你居然骂我吃货?” 顾长:“……” 顾幼:“……” “苍天啊,这个世道究竟是肿么了!” 言萝佯作伤心地举起袖子,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痕。 “某些人啊,一看到是钦差大臣送来的食物,巴不得马上丢进茅坑里,压根不管咱们殿下有没有可能会饿死。要不是区区在下不才我,顶着万难,舍生取义,可怜的太子殿下,只怕没病死,倒先饿死了。” 顾长:“……” 顾幼:“……” 兄弟俩默了默,突然异口同声地问:“这就是你抢太子殿下食物的理由?” 他们自小伴随处于权力中心的太子长大,什么大风大雨没见过,可就是没见过这种“抢食物”形式的落井下石! “我每次拿食物都经太子殿下默许了,怎么能算抢呢?”言萝撑着一对单纯懵懂的眼珠子,看上去无辜极了。 顾家兄弟俩气得牙痒痒。 没错,她每次抢为太子殿下准备的食物之前,都会端着饭碗凑到床头,嘴里念个不停。 “太子殿下,您看您的食物,这么丰盛,这么可口,外头多少灾民吃不上一口热乎乎的白米饭呢,您不吃多浪费啊。这样吧,属下数三声,您要是不出声,那属下就勉为其难地替您消灭了它!” 沈亦还昏迷着,自然不可能出声。 “一……” 为防生变,言萝跳过“二”,直接数到了最后一声。 “三!” 顾家兄弟俩不可思议地瞪着她。 等等,说好的数三声呢? 这个大屁(河蟹)眼(河蟹)子! 然后,这货就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端着饭碗蹲到墙角,拼命扒饭,疯狂扒饭。 等顾家兄弟俩反应过来去抢时,往往只能抢回一个空饭碗。 ……你说气不气?! “哎呀呀,顾家两壮士,表情别这么凶嘛。”吃饱喝足的言萝拍拍鼓鼓的肚子,眯着双眼,笑得一脸满足,“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正事啊,你们说是不是?” “等太子殿下醒来,我一定要在他面前狠狠参你一本!”顾幼气急败坏地威胁道。 这点小小的威胁,在言萝看来,不外乎小学僧放狠话“你欺负我,我要告诉老师”。 言萝掏了掏耳朵,吊儿郎当地道:“行啊,那也得他醒得过来。” “你!” 双方正在吵闹,外头突然来了一个随从打扮的年轻小子。 “你,就是川南郡王府的元言?”随从拿鼻孔瞅了瞅言萝,神情极为轻蔑。 言萝也不恼,笑眯眯回答:“我是。” 随从一挥手,“带走。” 立即有大夫上前,将言萝扯到一旁。 这帮人来势汹汹,不怀好意,将顾家两兄弟吓了一跳,二人立即一左一右拽着言萝不肯放,瞪着眼怒道:“这是我们太子府的人,我倒要看看谁敢动!” “太子?”随从又拿鼻孔瞄了一眼躺在病榻上生死不明的沈亦,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元侍卫,十殿下有请,你自己看着办吧。” 几人愣了一下。 十皇子沈迟不好好泡在他的温柔乡里,怎么一反常态,到这种虎狼之地来了? 顾长与顾幼不由对视了一眼。 有阴谋,绝对有阴谋! 留下来,只有染上瘟疫等死一条路。 离开,才有活下来的生机。 傻子都知道该怎么选。 言萝立即举爪道:“走走走,许久没见过表妹夫了,正好叙叙旧。” 顾长、顾幼立即对她怒目而视。 前些日子,是谁老在叨叨“十皇子非良配”,到处在京官、地方官队伍里乱牵红线,丢人现眼的? 现在有求于人了,就一口一个“表妹夫”喊得亲热,呸! 言萝脸皮厚,假装没看到两对喷火眼,兴冲冲地任由大夫给自己诊脉,等确保没有染病后,才被允许踏出疫馆。 她一走,疫馆里便冷清了下来。 顾幼恨恨地踢了一脚在寒风中摇摇欲坠的门扉,“这元言!真是个小人!亏殿下待她那么好!” 顾长目光微微一闪,转目瞧了瞧病榻上的沈亦,没有接话。 另一头,言萝被人带到干净的房间洗漱更衣熏艾叶之后,才被带至十皇子一行人居住的驿站。 一进院子,什么都没来得及看清楚,言萝怀里突然多了一个人。 还是一个活色生香的女人。 “表哥!” 嘿,这声音,听着忒耳熟。 言萝吓了一跳,赶紧把女人的脸从自己怀里扒拉出来,定睛一看,果然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熟悉的面孔。 “表妹?”她脸上的惊讶显而易见,“你怎么来了?” “我听父亲说,你染了瘟疫,被隔离了。”元香附脸颊上泛着淡淡的粉色,紧张地攥紧她的衣袖,翻来覆去地问,“表哥,你没事儿吧?他们肯放你出来,是不是说明你没事儿?” 第八十八章 微臣不举(二十) 言萝忍不住摸了摸元香附的脑袋瓜,毛茸茸的头发像极了小动物的绒毛,手感好极了。 “我没事儿。”她道。 “表哥没事就好。” 元香附终于放心下来。 “表哥,我……” 神思一松懈,她的视野里的景象毫无预兆地晃了起来,白日变成了黑夜,夜空中还铺满了星辰。 她的力气,仿佛也在同一时刻,被不知名的力量所操纵着,抽取一空。 元香附恍惚地喃喃着:“我好像有事了。” 伴随着“砰”的一声巨响,她两眼一翻,径自倒在了驿站的青石地板上。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言萝好半晌没反应过来。 倒有一个年轻男人从斜刺里冲将而来,一把抱起惨兮兮晕倒在地上的元香附,大掌轻轻拍了拍她透着不健康红晕的脸颊,“元姑娘,元姑娘?” 言萝跟十皇子在瓜州有过几面之缘,自然认出了这位就是位面男主,多情种沈迟。 她就奇了怪了,这两人虽有婚约在身,可剧本里男主前几千章分明还对女主爱搭不理,怎么这会子,这两人就勾搭上了? 机灵的随从已迅速找来大夫,大夫把过脉象,一翻元香附眼皮,神情严肃起来,“十殿下,这位姑娘十有八九是患上了瘟疫。” 沈迟就跟捞到一只烫手山芋似的,迅速地把元香附丢了出去。 可怜的元香附,脑门磕在地上磕破了相。 不过,这时候,已经没人关心她破不破相了。 瘟疫,瘟疫啊! 这丫就是一大型移动传染源,谁碰谁陪葬,谁会不怕呢? “快快,拿艾叶雄黄过来,给本殿下好生熏一熏!”沈迟一蹦三尺远,遥遥指着元香附,“把人抬走,抬走!” 随从冲大夫一招手,“把元姑娘送去疫馆。” “疫馆?”十皇子毕竟是个怜香惜玉的多情种,一听要把美人儿送到这种类似于墓园的地方,多少有些不忍心。“疫馆就免了吧?要不,要不从城西辟间宅子出来,单独安置她……” “十殿下!”随从凑近,附耳提醒道,“太子殿下正在疫馆。” 十皇子沉默了。 是啊,太子患了病,都照例送往疫馆。 元姑娘只是个县主,哪有破例安置在外的道理? 十皇子行为放浪不羁,但并非十足的蠢材,在此等大事上,多少还是有点分寸的。 “那……”他不甘心地嘱咐道,“给元姑娘挑个清净的院子,好生给她诊断。” 目送元香附被抬走后,十皇子又恶狠狠瞪向言萝。 “你等着,本殿下不会放过你的!” 锅从天上来的言萝:“……???” 不是,她做错了什么? 她好像啥都没做吧! 女主大人进了疫馆,言萝自然也是要跟过去的。 只不过呢,十皇子防她防得严,派人守在元香附院子门口,死活不让言萝进屋。 言萝无奈地摸了摸鼻子,只好回到了太子殿下暂居的地方。 瞅见她垂头丧气地回来,顾长顾幼兄弟二人乐开了花。 “元侍卫不是抱大腿去了吗?怎么,大腿没抱上,又灰溜溜夹着尾巴滚回来了?” 言萝脸皮厚,只当没听见,两三下蹭到病榻前,一如既往地跟太子殿下絮絮叨叨。 “太子殿下,您看属下待你多忠心啊!十皇子他想挖属下墙角,属下楞是坚定不屈,不为所动。这不,他还放狠话说绝不会放过我呢。殿下,您一定要快些好起来,属下以后还得靠您罩着呢。” 说话间,她习惯性地揉了揉沈亦的脑袋瓜。 掌心柔软的手感,格外令人心旷神怡。 言萝舒爽地眯起了眼睛。 这个坏毛病,是她在这个位面里染上的,自打揉女主头上瘾之后,她看谁都想揉一揉。 平时,太子冷淡疏离,言萝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眼下他病得昏昏沉沉,没法反抗,可不是正是最好的动手时机吗? 言萝揉得正欢,冷不丁手腕一紧,五根苍白冰凉的手指头扣了上来。 她往下一看,沈亦双眼已睁开了细细一条缝,眼皮半开半阖,脸颊上泛着病态的潮红,似乎不是很清醒。 “太子殿下?” 他扣的力气出奇地大,言萝捏了捏他的虎口,震得他穴位一麻,她再顺势抽回手,拿手背探了探他的额头,依旧滚烫。 高热不退,可偏偏又浑身发冷,显然还在病中。 沈亦目光直直地瞪着言萝,满是震惊和恼怒,偏生又藏不住他的虚弱无力。 这小模样,格外具有反差萌。 言萝忍不住,又捏了捏他两颊上的肉。 太子殿下瞪着漂亮的眼睛,拿她没辙只能干生气的模样,实在太可爱了! 顾长、顾幼闻言,连忙上前,见太子果真醒了,一时又是惊喜,又是慌张。 “殿下,您醒了?” “殿下您等着,属下给您去找大夫!” 大夫赶来诊断了一番,摇了摇头。 病情没有好转的迹象。 万幸的是,没有继续恶化下去。 “那接下来怎么治?总不能一直灌柴胡汤吧?”言萝追问道。 根据疫馆里治愈率为零的概率来看,柴胡汤只有勉强稳定病情之用,想依靠它来翻盘,难于上青天。 “元侍卫莫担心,我等已经钻研出了一份青蒿方,只是……”大夫迟疑着道,“只是太子殿下病情与其他人似有不同,似疟又非疟,在没经过试药的情况下,我等不敢随意用药。” 卞州时疫严峻,这里不止有疟疾,还有天花、疠风(麻风病)、肺痨、霍乱、鼠疫、水蛊(血吸虫病)等,囊括了天底下所有的春瘟时疫。 时疫有多凶险? 若一人之病,染及一室,一室之病,染及一乡、一邑。 若是其他人,在争取过病人及其亲属同意后,大不了死马当活马医,博个生死。 可这病人是太子殿下,东宋国的储君,未来的新皇啊。 若是治不好,那是现有的医术水平不够。 若是治死了人,那就是别有用心谋杀皇室,绝对会被杀头的啊! 皇帝老儿不放话,谁敢担这么大的风险? “你是说,疫馆里就太子殿下一个人得了这种怪病?”顾长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点。 “是,也不是。”大夫道,“疫馆里有个新来的姑娘,哦,对了,就是元侍卫的表妹,她得的也是这种病。” 第八十九章 微臣不举(二十一) 送走大夫后,顾长发现,言萝对太子殿下的照顾更为积极了。 她几乎每日跟太子同吃同住,亲自给太子擦身更衣,毫无半点对待病人的避讳。 “元兄。”顾长提点道,“此病易传染,你最好避着点。” 言萝当然明白。 以往她接触完太子殿下,还会喝点雄黄酒预防预防、熏点艾叶杀杀菌。 现在,她完全放飞自我,巴不得跟太子多亲近一点,不正是为着他身上那点病菌吗? 沈亦与元香附得的是同一种病。 这两人身份特殊,大夫不敢拿他们来试药,又找不到其他可以试药的病人。 既然如此,她何不就做这个试药人呢? 反正,元香附若病死在这里,她的任务铁定失败,也只能一头撞死在柱子上,乖乖回虚空待令。 横竖一死,倒不如放手一搏! 沈亦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被人抱在怀里。 抱他的那个人非常不安分,八爪鱼似的,手脚并用缠在他身上,他怎么扯也扯不开。 对方箍住他脑袋的力气也很大,他以一个屈辱的姿势像被人抱小孩似的抱在怀里,哪怕只是想抬头瞧一瞧这人的模样也瞧不见。 “来人——” 虚弱的太子殿下用尽全身力气唤了几声,终于把守夜的顾长唤了进来。 “太子殿下,您醒了?”难得见到太子清醒,顾长十分高兴。 沈亦指了指抱着自己的那人,神情恼怒:“把这胆大妄为之人踹下去!” “是!” 顾长领命,长手长脚迅速地来扒拉胆敢冒犯太子的人。 扒一下没扒动。 扒两下没扒动。 扒第三下的时候,顾幼举着烛台进了屋,烛光照在胆大妄为之人脸颊上,映出不自然的绯红。 “太子殿下?”顾幼的目光很快转到了沈亦上方,“元言这小人,脸怎么了?” 顾长一惊,忙去摸言萝的额头。 触手滚烫。 他再去掰她的手,冰凉一片。 “弟弟。”顾长脸色很难看,“快去叫大夫!” “啊?哦哦。” 顾幼快步跑出去,很快就揪着一名衣衫不整满脸困倦的大夫过来。 几人合力,才把言萝从病榻上拖下来,教太子殿下得以解脱。 大夫给言萝看完病,神情麻木地道:“恭喜几位,她感染了。” 顾幼一听,暴跳如雷,“你这大夫,怎么说话的你!她染上了病,多倒霉的事儿,你倒来恭喜我们?你、你还有没有医德啊!” 骂完大夫,他又很生气地踹了被丢到草席上的言萝一脚。 “这个小人!让她避着点儿,她非要眼巴巴地贴着殿下谄媚卖乖,染病也是活该!” 大夫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解释道:“元侍卫前几日来找过我,主动请缨要替太子殿下试药。如今,她得偿所愿,太子殿下的病说不定也有治了,小老儿当然要恭喜你们啦。” 在场众人,齐齐沉默了下来。 试药的念头,在场之人都动过。 他们倒没大义到舍生取义,而想着如何叫其他染病的人自愿提出试药。 毕竟,太子的身份摆在那儿,他们主动提起来,就成了以权压人,只有病人自愿试药,才可不致败坏太子一生清誉。 只不过,上哪儿找一个染同样病症的病人? 顾长、顾幼连着找了好些天,疫馆地皮都踏遍了,楞是没能见到唯一一例相同病况的病人元香附。 顾幼心情不好的时候,还嘴快吐槽过言萝,质问她这么爱在太子殿下跟前争宠,怎么不去说服自家表妹试药,说不定她就翻身一跃成为殿下眼前的第一大红人了呢。 却原来,她早就做好了拿自己当试药小白兔的打算。 顾幼捏紧了拳头。 这个没脑子的傻小子! 沈亦怔怔看向被放到草席上的言萝。 她脸上泛着两团可笑的酡红,如饮多了酒一般,格外的滑稽。 没了惯有的吊儿郎当神情,这位细皮嫩肉的侍卫,看上去也没那么讨人嫌了。 沈亦记得,自己待“元言”并不算很优厚,像逗小猫小狗一样,兴致好了带她去地牢参观,吓唬吓唬她,兴致不好就挑些脏活累活给她做,恶趣味地欣赏她的苦瓜脸。 她嘴上骂骂咧咧,手脚倒算勤快,百来斤的重物说扛就扛,恶心的蝗虫也说吃就吃。 即便如此,沈亦依然对她心存防备。 谁让她是川南郡王府的人呢? 谁让她有一个胆敢自荐枕席又反悔落跑的刺客“妹妹”呢? 谁又让她……跟她的“孪生妹妹”长得那么相像,让他一瞧见她这张脸就忍不住想磨后槽牙,给她一记终生难忘的教训呢? 沈亦因久病而苍白无色的唇,微微抿了起来。 可是,谁能想到,正是这一位平时说话气死个人最像内鬼叛徒的新晋侍卫,在他生死关头勇敢地站了出来,不惜以身试药,换他一个活命的机会? “她……她真是这么说的?” 顾幼结结巴巴地问,在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有些泄气,有些愧疚,又有些恼怒地踢了踢房门。 “平日里油腔滑调当根墙头草,厚颜无耻地想讨殿下喜欢。这会儿,她倒舍得拿性命来表忠心了!真是个拎不清的小子,命都没了,再讨殿下喜欢,又有什么用呢?” 说到最后几句,顾幼的声音低了下去,旁人不细听根本听不清他在嘀咕什么。 “急什么?元侍卫还不一定死得了哪!青蒿方在古医书《肘后备急方》里有过记载,可治疟……” 老大夫话到一半,被性急的顾幼硬生生打断。 “青蒿方真这么管用的话,古医书都问世好几百年了,怎么疟疾依旧横行呢?” “就是。”顾长也皱眉道,“前几日,大夫给殿下诊断说‘似疟非疟’,这青蒿方又是专治疟疾的,真能有效吗?” 大夫语一塞。 他发现太子府这些年轻的小侍卫,一个比一个懂得怎么气人更来劲儿。 “成与不成,一个月后自见分晓。”大夫冷下脸,不高兴地甩袖走人。“把元侍卫抬到通铺,老朽可不想明儿再给你们兄弟俩诊脉。” 第九十章 微臣不举(二十二) 真要抬到通铺去,指不定被染上其他病症,顾长、顾幼兄弟俩自然是不希望言萝被抬走的。 四只眼睛,巴巴地望向沈亦。 “将她抬到本宫榻上来。”沈亦吃力地往里间让了让,空出半边榻,这简单的动作由他做来,竟出了一头薄汗。“病气是本宫过给她的,本宫不怕她再过回来。” 太子一发话,人自然就留下了。 言萝的症状跟沈亦差不多,高热不退,四肢冰凉。昏昏沉沉睡了几日后,她才短暂地醒过几回。 “试药,青蒿方……” 一醒来,她就抓着离自己最近的人反复嘱托。 “元侍卫,你何苦为一个不相干的人牺牲至此?”隐约有人在她耳边低语。 “我……我不能让她死……她绝对不能死。”言萝神志不清地嘀咕道,“要是救不活她,我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她的积分已经负得太多了,再扣下去,真不知道系统会给她分配些啥比让她当人妖更坑爹的任务! 嘀咕完,言萝又陷入了昏迷之中。 沈亦掰开她拽住自己的手指,面上表情有些复杂。 顾长面色肃穆,神情动容,“没想到元侍卫对殿下如此忠心不二!” 瞧瞧人家这思想觉悟,太子一死,她就跟着撞死殉职。 多伟岸,多仗义! 再看看自个。 唉,惭愧啊,实在惭愧! “元言这个马屁精!”顾幼在一旁生闷气,“命都快没了,还惦记着讨殿下欢心呢!” 沈亦盯着言萝苍白中泛出病态酡红的面容,淡粉色薄唇抿得更紧,目光也更为深邃悠长了。 他自小生长在权谋之下,前呼后拥的多是忌惮他的身份与权势,极少有人会如此不计回报地对他好。 虽然“元言”在外人眼里是一个爱拍马屁的小人,但沈亦知道,她并非如此。 相反,她总是经常忘记他当朝太子的身份,开心就和他勾肩搭背,不开心就对他骂骂咧咧。 她看似对什么都不在意,却又对自己想要守护的人格外忠心。 她单纯只因为他这个人,而心甘情愿地付出性命的代价,换取一个可能治愈他的希望。 这份沉甸甸的恩义,他沈亦,又何以为报呢? 沈亦心口像是压了一口秤砣,时常觉得喘不过气来,这种难受感,只有察觉到昏睡状态的言萝不老实地将手手脚脚搭在他腰上时,才能稍稍得以缓解。 这个人,平时毛手毛脚,睡个觉也不安分。 沈亦哭笑不得,刚把言萝的手从自己腰上拿开,大夫就端着青蒿汤进了屋,熟练地捏住言萝的鼻子,迫使她无意识地张开嘴呼吸,再一股脑地把汤药灌入她口中。 大夫灌药灌得急,有些许药汁从她嘴角漫出来,沈亦左右一瞅,没找着帕子,干脆抬起她的胳膊,顺势撩起她一角衣袖,给她擦了擦嘴。 “药吃了三副,怎么还没半点起色?”大夫念念叨叨地拎着药箱往外走,走到一半,突然顿住,猛一回头望向沈亦,“太子殿下近日精神头可还好?” 沈亦颔首,“尚可。” 这些日子,他昏睡的时日减少,清醒的时候渐多。 大夫捋了捋花白胡子,双目间精光一闪,抱着药箱返身,再次朝沈亦伸出手去。 这一回,他诊断得尤为细致。 “脉细参伍不调,乍疏乍数,乍大乍小,嗜睡少食,肢体冰寒,口唇灰白……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大夫像是有了什么惊人的发现,手舞足蹈状若疯癫地跑出了门。 沈亦一脸莫名地目送大夫走远,低头瞧了一眼言萝,见她两颊被从门外刮来的风吹得红得更加不自然了,不由得给她掖了掖被角。 这一掖,掌心似乎不小心蹭过了什么奇怪的地方。 柔软而又饱满。 沈亦动作一僵,掌心上翻,面色古怪地望向言萝的胸膛。 元侍卫的胸膛,似乎格外健壮啊。 是他的错觉吗? 总觉得,元侍卫的身体在悄无声息地发生着某种怪异的变化。 沈亦又摸了摸自个。 奇怪,他这儿怎么摸起来感觉完全不一样? 沈亦不免陷入了沉思。 当夜,沈亦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他陷在一团软软的棉花里,轻飘飘,恍恍惚惚,他呼吸不上来,只能徒劳地挣扎着。 终于,他叼到了一颗红艳艳的樱桃,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狠狠一咬。 那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总算消失了。 沈亦觉得自己仿佛死了一次。 大汗淋漓地睁开眼,他立即发现了身体上的不适。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石楠花的气味。 淡淡的腥,浅浅的腻。 沈亦猛地掀开被子一瞅,大惊失色! “来人,来人!” 顾长、顾幼兄弟俩慌慌张张冲进来,“太子殿下,怎么了?” “本宫过脓了,快去叫大夫!快!” 顾长立即出门传大夫,顾幼连忙过来扶他起身。 “殿下,您哪儿不舒服吗?” 沈亦面色忽青忽白,抿着嘴不说话。 等大夫一来,沈亦立即将顾家兄弟俩撵了出去,让大夫关起门来,好生诊治。 “本宫受了很严重的伤。”沈亦绷着一张漂亮的脸蛋,自叙道,“流了很多白色脓液。” “太子殿下伤在何处?”老大夫一来就一边打开药箱,一边发问。 沈亦闭着眼睛,指了指自己的裤子。 老大夫一检查,狐疑地道:“殿下并未受伤啊。” 忽然,他的目光,被某团不明痕迹吸引了。 被撵出去的顾家兄弟急坏了,扒拉着门缝想听听里边在说什么。 殿下平日做什么都不会避着他俩,难不成,殿下这回是病入膏肓了? 里头窸窸窣窣响了一阵,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声。 门“哐啷”一声被拉开,老大夫笑得前仰后合,扶着自己的老腰从屋子里钻出来。 再看病榻上,沈亦如遭雷劈,一脸生不如死的表情。 顾家俩兄弟心头一咯噔,连忙拦住大夫,领到僻静处,心急如焚地问:“大夫,我家太子殿下这是怎么了?” 不说这事还好,一说,老大夫又捧腹大笑起来。 顾家俩兄弟急坏了,催促道:“你笑什么?太子殿下他伤口都过脓了,可见病情不一般。你这老头,好生琢磨琢磨,有几条命够你笑的!” 在这个年代,没有抗生素,伤口容易感染流脓,破伤风的致死率非常高,这也是俩兄弟为何紧张如斯的原因。 “过脓?哈哈哈哈哈哈——”老大夫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殿下哪里是过脓啊,他,他这是长大成人了啊哈哈哈哈——” 第九十一章 微臣不举(二十三) 顾幼发现,太子殿下最近有点奇怪。 有好几次,他听到里头的响动,推门而入,只见被安置在另一张榻上的“元言”不知什么时候滚到了他家太子殿下怀里。 “元言”四肢并用地扒拉着太子殿下,脸颊不老实地蹭在太子殿下胸膛上,腿弯也不老实地挂在太子殿下的腰上。 而他家太子殿下则低低喘了口气,白净面皮微微泛红,肢体僵硬而无措,表情说不出的古怪。 这气氛,相当诡异。 “殿下,您又烧起来了?” 顾幼暗自唾骂一声“元言小人不要脸”,跨前一步,正想拿手背探探沈亦额头的温度,却被沈亦大声喝止。 “站住!别过来!” 顾幼越是往前,太子殿下就越是紧张。 “滚出去!” 顾幼被撵了出去,心有不甘,愈发留心太子殿下的踪迹。 他发现太子殿下总是大半夜偷偷钻出房间,打水搓衣裳。 “殿下?” 头一回,起夜的顾幼撞见这事时,吓了好大一跳,惊讶的目光毫不掩饰地落在尊贵的太子殿下手中之物上。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这是一条……亵裤??? 沈亦立即反手背到身后,目光忽闪,强自镇定地解释:“方才,元侍卫突然呕吐不止,弄脏了本宫的衣裳。” “元言那小人!”顾幼习惯性地骂了一句,随后殷勤地想去接太子殿下手中之物,“殿下,这种粗活,您交给属下做就是了,何必亲自动手。” 他胳膊往前伸一寸,沈亦就往后挪一寸。 “不、不必。”沈亦死死攥着亵裤,藏在背后,死活不让顾幼碰,“本宫成日躺着,无趣之极,闲时稍稍活络下,权且松松筋骨。” 顾幼拗不过太子殿下,只好任由他去了。 这种事情,碰上一次,似乎没啥特别的。 可……如果三天两头碰上呢? 顾幼就奇了怪了,元言这小子病成这样,还能有精神每夜吐太子殿下一身? 久而久之,顾幼察觉到了其中的问题。 “太子殿下,该不会不是元言的问题,而是您自己……”顾幼迟疑地停顿了一下。 沈亦的脸色立即变得很难看,“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他一急之下,连装腔作势的自称“本宫”都忘了。 表现这么突兀,多半是有问题。 顾幼了然地点点头。 “太子殿下,您不会这么大年纪了还尿床吧?” 沈亦:“……” “不然,您怎么每晚都来洗裤子呢?”顾幼越想越觉得有道理。“难怪您总是偷偷摸摸的,又不让属下跟大夫说。” 沈亦:“……”请收起你的想象力好么! “大家都是男人,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顾幼哥俩好地拍了拍太子殿下的肩膀。 做完这个动作,他忽然意识到这是元言的标准动作,不知不觉中,他也被带偏了,染上了元言小人的恶习。 “其实,病人尿床是一种很正常的现象。殿下放心,属下一定给您保密!” 大眼瞪小眼。 良久。 沈亦妥协了。 “对,没错,就是这样。”沈亦扯了扯嘴皮,麻木地道。 让人误以为他尿床,总比让人知道他一对上元侍卫就会起那种龌龊心思来得强吧! 拿到了第一手资料,顾幼火速回房,乒乒乓乓敲醒了大哥的房门。 “大哥,大哥!告诉你一个秘密,殿下他十八岁了还尿床!!!” 披着外袍起身的顾长:“……” 性情相对稳重的顾长木着一张脸,转身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 如果可以的话,他更想一杯茶浇在自己的傻弟弟身上,让这小子清醒清醒。 “真的,我亲眼看见的。”顾幼八卦地挤眉弄眼,“这些天,你没觉得太子殿下白日有些精神不济么?那是因为他呀,晚上总偷偷起来自个洗裤子!” “噗——”顾长一口茶喷了出来,神情精彩至极,“你刚刚说什么?殿下半夜三更偷偷洗裤子?” “是的呢!” 顾长擦了擦嘴巴,快步走向太子暂居的正房,同情地拍了拍太子殿下的肩膀。 “殿下放心,等您痊愈出去,属下一定给您挑十个姿容上等的美人儿。” 沈亦:“……???” 见主子神情不妙,顾长立即改了数字。 “五十个?” “……???” “一、一百个?”太子殿下仍然不买账,顾长痛心地皱眉,“殿下,真的不能再多了,再往上增,不出几个月您就会被掏空身子的。” “……???” 沈亦一脸茫然。 顾侍卫到底在说什么? “太子殿下,这些年苦了您了。”顾长欣慰地又拍了拍太子殿下的肩膀,一副“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态度,“这些日子您在病中,只能多忍着些。以后,属下会对您某方面生活的照料更尽心尽力些,绝不会让您再沦落到大半夜自行解决的境地。” 拍完后,顾长又觉得有些不妥,有失尊卑。 奇怪,他这究竟是从哪学来的坏毛病? “大家都是男人,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不愧是兄弟俩,顾长以一句相同的话结束了这番谈话。 沈亦:“……” 大眼瞪小眼。 良久。 沈亦艰难启齿:“其实,其实本宫只是尿床……” 顾长给了他一个“我懂的”眼神,“殿下放心,等您收几个通房丫头回府,您就不会再‘尿床’了。” “……” 沈亦面皮轻微抽搐。 他要怎么说,他近几日身体不太受控制? 尤其是在夜间,元侍卫睡觉不老实,滚着滚着就滚到了他怀里,一顿乱摸乱蹭,蹭得他一舒爽,就、就(哔——)了。 为了缓解这种尴尬,沈亦叫人把言萝抬到了外间安置。 夜间,他偶尔会有一种被人紧紧缠绕的错觉,身体又变得格外亢奋。可一睁眼,却发现身边空无一人,外间传来言萝均匀的呼吸声。 似乎没了他,她也一样睡得很安稳。 沈亦心头好一阵失落。 拥着冷冰冰的被褥,他忽然有点儿怀念前些日子了。 暖暖软软的身子,没骨头似的紧紧贴着他,充满了依赖和信任。 一想到这一幕,沈亦又是一阵气血下涌,浑身僵硬。 不行,不行不行! 他是男人,元侍卫也是男人。 真要想,他也该去想一个女人! 第九十二章 微臣不举(二十四) 为了避免自己总惦记着一个男人,沈亦竭力去想女人。 比如说,继后送到他府上的教引宫女,叫什么来着? 什么日,还是什么星? 性情……没任何印象。 身段……没注意过。 模样……也记不清了。 渐渐地,脑子里模糊的女人轮廓,被另一张脸一点一点地填满,变成了那晚的女刺客。 只不过,这一回,女刺客的脸也在发生着细微的变化,直到彻底被元言的脸所取代。 女人的身体,男人的脸庞。 她娇羞地看着他,掐着娇媚的嗓音朝他招手,“殿下,奴家来伺候您就寝~~~” 这画面,贼刺激! 沈亦一下子给吓醒了。 太可怕了。 幸好,是个梦。 沈亦劫后余生般擦了擦额角渗出的冷汗。 这种矫揉造作的女人,还不如元侍卫看着顺眼…… 等等! 沈亦动作一僵。 为什么他看谁都不大顺眼,偏偏只觉得元侍卫顺眼呢? 明明顾长、顾幼跟随他的时日更长,忠诚度更高,性格也更对他脾气啊。 ——究竟是他的身体出问题了,还是他的审美出问题了? 沈亦想不通。 他不喜欢总是纠结自己搞不懂的领域。 有一天,沈亦特意支开嘴巴大的顾幼,留下性格稳重老成的顾长,遮遮掩掩地问起此事。 “顾侍卫,你说,如果有一个人,他对谁都不上心,唯独对另一人不太一样,见了她就总想折辱她,离了她却总惦记着,这是为何?” 顾长的目光陡然间变得意味深长起来,“太子殿下,您……” 沈亦立即辩解道:“这是本宫的一位好友。” “殿下您有好友么?” 顾长一时嘴快拆完台,马上反应过来“我有一个朋友”系列多半等同于在说自个,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圆了过来。 “其实吧,殿下您……这位好友,多半是喜欢上那人了。” 喜欢? 沈亦一愣,瞪着眼没有接话。 顾长脑子活络,立即想到了太子殿下这些日子的“反常”,心头有了数,好心建议道:“想解开这个结,很简单,将此人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时时刻刻看着,总归有一天会看腻她的,到时候您……的好友,就不会存在这种烦恼了。” 沈亦豁然开朗! 也对,他对元侍卫肯定只是一时糊涂,等日后成天对着那张脸,自然不会总惦记着了。 至于男人和男人之间么…… 皇亲贵族里,有不少豢养娈啥童的,面上照旧娶妻生子,无甚影响。 他只须当元侍卫是个大龄童子,好生养着便是。 有了解决之道,沈亦心情松快了许多。 大夫每日都会来给言萝灌药,记录病情变化,并和沈亦的病情进行对比。 改良后的青蒿方很快有了起色。 试药的言萝几天后就睁开了眼,精神好了许多,时不时在疫馆里活蹦乱跳,逗其他生病的小姑娘小伙子开心,完全没有表现出对太子殿下格外的关心。 沈亦看在眼里,听在耳里,气得牙痒痒。 那些小姑娘小伙子,个个面黄肌瘦邋里邋遢,还不及他万之一二的美貌,真不知元侍卫的眼睛是怎么长的! 放着大好的美人儿不看,非要去看那些污眼睛的! 等言萝串完门回来,沈亦在榻上翻了个身,拿背对着门口,还在生闷气。 “太子殿下!”偏偏粗线条的言萝完全没意识到他的情绪,兴致勃勃地拿胳膊肘去怼沈亦的后腰。“你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回来。” 沈亦半搭着眼皮,不想跟这个没良心的“男人”搭话。 哼,孤男寡男的,自个出门到处浪,还敢带和别人的定情信物回来! “是糖葫芦哦,甜滋滋的糖葫芦。”言萝充满蛊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她嘴里吹出的热气,一点一点地钻进沈亦耳蜗,沿着他的耳道蔓入四肢百骸,令他半身酥麻起来。 这个不安分的男人! 沈亦咬牙切齿。 睡着不老实,醒了还乱勾引人! 沈亦怒不可遏地一扭头,正想数落几句,冷不防言萝凑过来的嘴唇还没收回去,他这猛一别脸,刚好迎了上去,两瓣又软又嫩的唇轻轻印在了他的脸颊上。 “……” “……” 两人保持着互相瞪眼的动作,时间,仿佛静止了。 “咦?” 最后,还是粗线条的言萝打破了沉寂。 “太子殿下,你的脸怎么又红了?”言萝赶紧拿手背探了探沈亦的额头,嘀嘀咕咕道,“没烧啊。” 她又碰了碰沈亦的脸颊。 “奇怪,额头不烫,怎么光脸颊烫呢?” 这一碰,沈亦耳朵尖都悄悄红了。 言萝好奇地摸了摸他的耳朵尖,震惊地发现,太子殿下的脖子根也渐渐红了! 这情况可非同一般。 言萝吊儿郎当的神情一收,立即着手开始扒沈亦的衣裳。 “元侍卫!”沈亦紧紧攥着自个的腰带,恼羞成怒,誓死不从。“你这是作甚?” 要扒,也该是他扒她的! “来来来,给属下看看你身上别处有没有发烫。” 言萝力气大,尚在病中的沈亦怎么会是她的对手? 她两三下撕开了沈亦的衣裳,又捏腱子肉,又捏胸肌的,所碰之处无一不是滚烫如烙铁。 直把细皮嫩肉的太子殿下闹了个全身泛粉,活像一只煮熟的虾子。 太子殿下的挂件,好像……比她的挂件要大。 伐开心tat! 【你又不需要使用,是大是小跟你有毛关系?】一直潜水的系统四不像兽忍不住露面吐槽。 好像有点道理。 言萝的不开心瞬间跑了个遍,立即跃跃欲试地伸出魔爪,“太子殿下,需要属下帮您解决一下吗?” 沈亦:“……不需要,谢谢。” “别不好意思,大家都是男人嘛。”言萝丢给他一个很懂的眼神,兴奋极了,“殿下您大概还不知道怎么自我解决吧?” “……” “本宫只是觉得屋子里太闷。”羞愧欲死的沈亦立即拢住自己的衣襟,愤愤背过身去,整个人缩进被窝里,“你出去,莫对其他人说起。” 他暗暗磨了磨后槽牙。 总有一天,他要扒了元侍卫的皮,让这厮也体会一下他的羞辱! “救命啊,夭寿啦!”言萝当然不相信,一口咬掉最后一颗糖葫芦,一边嚼着,一边跑了出去,含糊地大喊大叫,“太子殿下高烧不退,肌肉紧绷,病情恶化了!” 第九十三章 微臣不举(二十五) 改良青蒿方初见奇效,试药小白兔却只一人,老大夫有些为难,到底是先给尊贵的太子殿下用药呢,还是先给川南郡王之女荣安县主用药呢? 给太子殿下先用药,万一药效不对可如何是好? 给荣安县主先用药,万一太子殿下病情恶化又如何是好? “太子殿下万金之躯,现下又活蹦乱跳的,肯定不会有什么事儿。” 试药小白兔言萝主动找上门,提议道。 “不如先给荣安县主用药,一来看看药物的疗效如何,二来也可趁机多观察几日我二人病情可有反复,确定妥当了,再给太子殿下用药也不迟。” 老大夫欣然领受! 这话很快传入太子沈亦耳中,沈亦嘴角都快翘上天了,面上依旧故作姿态。 “都说这元言宠她表妹,依本宫看,也不尽然。” 这不,元侍卫一心惦记着的分明是他咧! 同样的话,也很快传到了吃过几服药后大病初愈的元香附耳中。 元香附不吃不喝,只知道掉眼泪。 多情的十皇子沈迟来瞧过几眼,脸上蒙着帕子,身上挂满艾草,远远隔着窗子宽慰了几句,见小美人不买账,只好命人捉来言萝,给元香附泄愤。 “哎呀我的姑奶奶。”言萝一见女主大人病得两颊凹陷的惨样,忍不住拍了拍额头,叹了一口长气,“你又在使什么小性子?” 元香附随手抓起沈迟送来的珠宝首饰,朝她丢了过去。 “表哥不是说要先给我用药看看疗效,再决定要不要给太子殿下用药的么?今日特意来查探我这试药小白兔怎的?” 言萝眼明手快接过首饰,笑嘻嘻地凑上前,给元香附簪在发间,“这么金贵的首饰,够换几万个老面馒头了,扔掉多可惜啊。”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元香附气红了眼圈,委屈得不想搭理这个人。 言萝很是无奈。 这个位面的女主大人啥都好,就是有点矫情,老是要她好声好气地哄着,跟供祖宗一样供着。 “好表妹,别哭了,我这只试药大白兔,不是来给你赔罪了吗?” “你算哪门子试药大白兔?” 元香附本不想理她,但记起隐隐听大夫提到表哥刚病过一场,心里头的担心最后还是盖过了那丝愤怒。 “你以为这服药是怎么来的?还不是表哥拿性命给你换来的!”言萝弯腰,指了指自个的心口,表情浮夸,“没想到,表妹非但不领情,还要跟表哥闹脾气,唉,我的这颗老琵琶心啊,忒受伤了。” 元香附怔怔地问:“你的病……不是从太子殿下那儿染的么?” 言萝眨了眨眼,“我要是不想染病,何必特意去接近他呢?” “所以说……”元香附喉咙一梗,说不出话来。 所以说,表哥是为了救她,才故意染病,以身替她试药的? 元香附心头一喜,鼻头却是一酸,泪眼汪汪地抬头望着言萝,哽咽道:“表哥……” “现在知道表哥对你好了吧?”言萝笑眯眯地揉了揉元香附的脑袋瓜,意有所指地瞄向窗外,“有些人啊,面上对你千般讨好,一听说你染了病,跑得比兔子还快,表妹,你的眼光千万要放长远一点儿,别被虚情假意给蒙蔽了。” 元香附破涕为笑,“我知道的,表哥放心。” 想了半晌,她还是把心头的疑惑问了出来。 “既然表哥是为了我才去试药的,为何要跟大夫说那样一番话呢?” “想让你早点好起来呗。”言萝满不在乎地挥挥手,“太子殿下不吃药也龙精虎猛得很,不像你,病怏怏的,我怕慢个几天,你这条小命就丢掉一半了。” 元香附这才彻底放下心来,脸上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容。 “表哥对我真好。” 言萝得意洋洋道:“那是!” “表哥是天底下最好的表哥。” “那是!” “我以后啊,一定要找一个……”元香附偷偷拿余光瞟了一眼言萝,“像表哥一样对我好的男人。” “那是!” 好像有哪里怪怪的。 言萝困惑地搔了搔头,对上笑弯了眼的元香附。 “可是,万一这个世上,再也找不到像表哥一样的好男人了,我该怎么办呢?” 元香附一张稚气未退的小脸笼在斗篷下,外沿长着白绒绒一圈毛,大眼忽闪忽闪,模样格外可爱。 言萝犯了难。 这个位面的任务就是给女主大人找一段锦绣良缘,她肯定得找一个真心喜欢女主的男人,而这个男人,肯定得比她这位守护神对女主更上心才对。 这么一想,倒也没什么毛病。 言萝大力点了点头,随口安抚道:“没事,有表哥在,这都不是事儿。” 荣安县主这边药物一见效,老大夫立即给太子殿下煎药。 说来也怪,这病,与疫馆里其他病人的病症不太一样,太子殿下又是头一个患病的,可偏偏他又是恢复最快的。 三服药下去,沈亦彻底退了烧,重新接管了赈灾一事,在疫馆中视察疫情,传信给已告老还乡的老太傅,老太傅德高望重,广发名帖,号召杏林中人前往疫区施药义诊。 此外,沈亦派随从走街串巷,将用藜藿、虎头、雄黄、鬼臼、天雄、造价、芜荑等药碾末制成的蜜丸一一分发,做到每夜每屋必燃一丸,用以防疫; 命惠民局昼夜轮值,以应民急; 又让和剂局制药万帖,免费分发百姓,防疫抗疫; 再令大夫每日巡门体问看诊,随证用药。 老大夫将改良后的青蒿方对外公开,佐以柴胡汤、常山汤,制成易于存储、携带的成药丸散,“据症检方,即方用药,不必求医,不必修制,购买成丸散,病痛便可安全”。 卞州城官民一心,共抗瘟疫,渐渐形成了一套较为完善的医疗防疫体系。 三月后,疫情趋于稳定。 虽有部分损伤,但仍有半数病人存活,比起以往瘟疫一染死一城的惨状来说,可以说是极为幸运的事了。 就在此时,在疫区外按兵不动的钦差大臣带兵闯入了疫馆。 “臣封天谕,捉拿卞州太守、刺史遇袭一案的凶犯。” 钦差一挥手中尚方宝剑,鹰目直直看向沈亦。 官兵们一拥而上。 “太子殿下,得罪了。” 第九十四章 微臣不举(二十六) 太子沈亦被钦差大臣带走,他的一众亲卫随从也不能幸免。 人群乱作一团,有替主子鸣冤的,有怒骂钦差卑鄙下作的,还有竭力想把自己从太子一党里摘干净的。 “喂喂,你们想抓太子就去抓太子,冲老子下什么黑手?”言萝愤愤不平地将身上的藏青色侍卫服一脱,狠狠丢在地上。 在看到躲在人群后看笑话的十皇子沈迟后,她更生气了。 别以为她不知道是十皇子搞的鬼! 这家伙看上元香附了,特意找借口把她给支开,好哄表妹到手呢。 呸! 她可不能任由表妹落这多情种手里! “老子可是川南郡王府的表少主!你们下手前,可要好好想清楚了。” 顾长、顾幼兄弟俩背对背,将太子殿下护在中间,闻言抽了抽嘴角,替自个的同僚觉得丢脸。 元侍卫隔三差五总要闹上这么一出,他们早习以为常了。 钦差手下的喽啰瞅了瞅言萝的脸,对视一眼,果断扬手,“带走!” 言萝一身蛮力拒不受捕,几个喽啰一下子没能制住她,从外围又呼啦一声涌来一列官兵朝她而去。 “住手!”沈亦拂开护在身边的顾长,神情冷峻,略有些倨傲地抬了抬下巴,“钦差既然捉的是本宫,何苦为难这些不成器的下人?” 他轻蔑地睨了钦差大臣一眼。 “他日本宫若有幸洗脱冤屈,必不会为难钦差大人。” 钦差大臣脸色黑如锅底。 太子殿下居然拿他堂堂三品官儿,与这些无阶无品的侍卫随从做比较? 这简直就是一种羞辱! “下官只是想请太子殿下身边的这几位侍卫回去,协助调查。” “协助调查,需要用绑的么?”沈亦伸长了手臂,拽住言萝往后一塞,目光沉静如水,“元侍卫是本宫的救命恩人,钦差大人这般针对她,可是记恨她不该救本宫?” 这一顶大帽子压下来,钦差也只能勉强陪着笑脸道:“太子殿下哪里的话!这一趟,只是请您去县衙坐一坐,喝杯茶而已。” 沈亦冷哼了一声,侧目瞧了瞧言萝。 言萝也不反抗了,乖乖安静下来。 “钦差大人,前面带路吧。” 嫌犯毕竟是当朝太子,一国储君,哪怕上头有吩咐,身后有退路,钦差大臣也不好在面上太过苛待。 太子一行人被请到了县衙的后院里。 说是“喝茶”“协助调查”,其实就是变相的“软禁”“审问”。 顾长、顾幼、言萝三个都是太子身边最得宠的侍卫,钦差不敢随意对这些红人用刑,以免彻底激怒太子殿下。 当然,最主要的是,钦差身后的人跟太子有瓜葛,可他没有啊,他可犯不着为了一个命令而把自己的路子全部堵死,将太子一派得罪个光。 于是,这段时间,太子一行人待在县衙后院,被好吃好喝地供着,除了行动不太自由以外,小日子竟比在疫区更为滋润一些。 “唔唔,这钦差绝对是个贪的,锦记那些天价糕点,咱们太子府一年也见不着几次,他居然能派人一筐一筐地送过来,家底着实丰厚啊。” 言萝一边胡吃海喝,一边嘀嘀咕咕,完全没有身为阶下囚的自觉性。 沈亦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吃。 “元侍卫。”沈亦冷不丁出声,把言萝吓了好大一跳。“本宫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不必如此费心。” “咳咳咳——” 言萝一口糕点没咽下去,直接进到气管里了,她咳了半天,眼泪鼻涕咳了出来,揪着自个的衣领,照着胸口一顿猛顺。 太子殿下这秋后算账的架势,很是渗人啊! 完犊子了,这腹黑鬼肯定是在生气她刚刚想撇清关系,大难临头各自飞的事! 沈亦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茸密的睫毛在眼下投落阴影。 言萝彷如被捏着死穴的猫儿,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时不时地咳上两声,又惊又惧地问:“您您您都知道什么了?” “本宫知道,你不想被关在这里等死。” 太子殿下嗓音清润,温雅醇厚,半点儿也听不出情绪。 言萝没来由地好一阵心虚。 可不是吗? 她是女主元香附的守护神,事事围绕着任务在转,怎么可能愿意在这种时候追随反派太子,徒留女主一人在外头,给不靠谱的多情男主沈迟制造感情升温的机会呢? 但是吧。 言萝摸了摸鼻子。 太子殿下对她还算不错,自个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还想着要保她这个小喽啰。 话又说回来,她能同享福,却不共患难,好像是有点渣啊…… 言萝垮了肩,讷讷地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她是不是应该再三反省,好好忏悔,自我唾弃一番? “本宫还知道,你故意装作无情无义的样子迷惑钦差,想趁机逃出去,向川南郡王府求救。” 咦? 言萝一呆。 她……她有过这个想法吗? “元侍卫。”沈亦肃然道,“你的心意,本宫领受了。” 太子殿下这一脸的大义和动容,毫不掩饰的信任和感激之情,不禁令言萝也陷入了自我怀疑中。 或许,她刚刚想撇清关系,确实……确实有存过这么一种心思? “只不过,川南郡王一生不偏不倚不站位,即便你去了,也未必能搬来救兵,反而有可能……” 反而有可能,被急着证明自己与太子府没有干系的川南郡王供出去,陷入更危险的处境。 沈亦见惯了众人在权势下的嘴脸,不惜以最恶的角度揣摩川南郡王。 在他看来,元侍卫只有跟着他,才是最安全的。 川南郡王绝不会为了亡妻的表亲,而搭上整个郡王府。 而他,他不一样。 再抬眼时,沈亦面上已经有了某种决绝。 “本宫许诺,这回若能脱险,保你一生富贵平安。” “我现在说这个,好像有点不太吉利,但是……”言萝弱弱地举爪,“太子殿下,要是这回,您栽了呢?” “栽了……” 沈亦露出温温浅浅的笑容,明艳而又隐含戾气。 他微垂着眼皮,深深望着言萝滴溜溜乱转的眼珠子。 “若是栽了,本宫便赏你一例殊荣,准你给本宫陪葬,元侍卫,你可欢喜?” 言萝:“……” “嗯?”沈亦挑眉。 言萝只好挤出一丝扭曲的笑来,“欢喜……” 她欢喜个屁! 第九十五章 微臣不举(二十七) 夜深人静,县衙后院,灯火已灭。 顾长悄无声息地翻窗而入,禀告着外头传来的讯息。 “瓜州昨个夜里来了一帮神秘人,想通过秦楼楚馆和十殿下接触,但十殿下耽于享乐,拒绝相见。京都那边,继后果然有所行动,户部尚书与礼部尚书的老宅,灯火彻夜通明。” 顾长说到这里,顿了顿。 “继后两面三刀,工于心计,按说不会留下这么明显的错处,可她眼下的举动,有些操之过急了,会不会……” “你也留意到了?”沈亦在榻上正襟危坐,衣着整洁完好,鸦黑长发一丝不苟地束在玉冠中,黑幽幽的眸子里跳跃着碎星。 在任何时候,这位太子殿下的仪表都收拾得很整洁疏朗。 突如其来的软禁,没有给他添上半分惶惑。 他的神情,由始至终安然而沉静,仿佛胸有丘壑,自当不惧猛虎。 “派暗卫去宫里探探情况。”沈亦眸光略略一沉,“重点放在……太医署。” 顾长跟随太子的时间最长,很快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面上难得显露出了一丝诧异,“殿下?” “去吧。” 沈亦不多作解释,简单地吩咐了一句,霍然起身,理了理衣摆。 这是他想要就寝的信号。 察觉到顾长站着没动,沈亦抬眼,“顾侍卫可有异议?” “属下不敢。只是……”顾长忙抱拳请罪,迟疑着从袖袋里掏出一物,“还有一件事,属下不知道当不当报。” 顾长办事素来妥帖,很少有这样犹疑不决的时候。 能让他说出这样的话来,说明牵涉到了自己人。 沈亦挑了挑眉,嗓音平缓无波,“说。” “川南郡王之女荣安县主,给元侍卫送了一封信进来……” 话还没说完,他手上便是一空。 沈亦凑到窗前,借着门外长廊高挂的灯笼照进来的一点光,看清了信上的内容。 无外乎是说,给元言安排好了退路,明晚子时会有人去厨房接应,将她平安送出卞州。 简言之,俩字——夜奔。 “这荣安县主,对元侍卫倒是痴情得很。”大龄单身狗顾长长吁短叹,十分感慨。 瞧瞧人家元侍卫,入府不到几个月,就有美娇娘生死相随了。 再看看他,一屋子老光棍! 唉,人生啊,真是莫测无常。 “呵。” 沈亦冷笑,将手里的书信揉吧揉吧揉作一团,撕成碎渣丢进茶杯里,面上多了几分冷峻。 “这封信,元侍卫可曾看过?” “回殿下,不曾。”顾长老老实实地回答。“属下一发现这封信,就立即截下来了。” “嗯。”太子殿下满意地点了点头。“回头元侍卫要问起,你就说没见过这封信。” “属下遵命!” 顾长回屋,弟弟顾幼巴巴地凑了过来。 “怎么样怎么样,殿下有没有罚那小人?” 顾幼嘴里只有一个“小人”,那就是元言。 顾长奇怪地瞅了他一眼,反问:“殿下为何要罚她?这是荣安县主想救元侍卫,又不是元侍卫落跑背主。” 顾幼老大不高兴。 真要说起来,这封信最初还是最关注言萝的顾幼头一个找到的呢,就藏在锦记糕点盒的暗格里,言萝吃完糕点就拍拍手丢了盒子。 顾幼捡起来琢磨了半天,总觉得有蹊跷,可又找不到关键证物,最后交给顾长,顾长三两下就拆了糕点盒,取出了这封信。 ……只能说,荣安县主太高看元侍卫的头脑了。 “对了,殿下吩咐,如果元侍卫问起,咱们就说没见过这封信。” “哦。”顾幼怏怏不乐地应了一声。 次日,钦差又派下人送了锦记的糕点来。 这一回的糕点盒,盖得太紧。 言萝捣鼓了两下没捣鼓开,想用暴力拆除,又担心弄脏了糕点,扭头见着鬼鬼祟祟躲在柱子后窥视她的顾幼,便朝他招了招手。 “小顾侍卫,你有没有……” 顾幼做贼心虚,立即慌忙摇头又摆手,“没有没有!我没见过荣安县主写给你的信!” “……” “……” 四目相对。 庭院里,远远有乌鸦“嘎嘎”叫唤了两声,似是一种别样的嘲笑。 “我是问你,有没有起子扳手之类的东西,可以打开糕点盒。”言萝摸了摸下巴,右手摊开,往前一伸,“咦,原来表妹给我送了信啊,拿来。” 顾幼支支吾吾拿不出来。 言萝挑起半边眉,“你该不会是偷拿走了吧?小顾侍卫,偷拿信件,这是侵犯别人的通信自由权,说出去会被人瞧不起的。” “你这小人!我没事拿你信件干嘛?等着,这就还你!”顾幼愤愤地回了屋,管顾长要信件。 顾长纳闷地问:“不是让你别说自己见过这封信么?” “我是这么说的呀。”顾幼感觉忒冤枉。 谁知道,元侍卫偏偏认定了是他拿走了信呢? “她管我要,我又不能不给。大哥,信呢,你放哪儿了?” “……被太子殿下撕了。” “啥?撕了?那可怎么办!”顾幼急了,跟热锅似的蚂蚁一样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完蛋了,这小人一定不会放过我的,她那张大嘴巴,肯定会到处抹黑我……” 顾长也很愁。 “那怎么办呢?” “哎,有了!”顾幼猛一拍大腿,为自己的机智而感到万分得意,“大哥你不是会模仿别人写字吗?你给她重新写一份就是了。” 重新写是可以。 但信里原本的内容,绝对不能泄露出去。 否则,万一元侍卫真跟荣安县主跑了,他要怎么跟太子殿下交差? 大敌当头,最要紧的是上下一心,大家伙生死与共。 顾长思忖片刻,心情沉重地点了点头。 当言萝收到顾幼递过来的信件后。 “什么?!表妹管我要‘春宵十三散’?” 言萝一刻都坐不住了,分分钟想窜出卞州县衙,拎起女主大人的颈子使劲儿摇晃,把女主摇清醒一点儿。 这种时候还要什么春宵十三散? 拿到了给谁用啊? 真要说起来,外头好像就一个虎视眈眈的十皇子沈迟啊。 表妹不会真看上了十皇子,想跟十皇子“生米煮成熟饭”吧? 这不就又重蹈覆辙了吗?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第九十六章 微臣不举(二十八) “不对啊,表妹要这玩意儿,打算给谁用?”言萝忽然问顾幼。 信是顾幼传的,他会不会知道点什么? 顾幼摇摇头。 这封信是顾长瞎写的,他哪知道给谁用啊? “该不会是十皇子吧?”言萝忐忑不安地捏着信纸的一角,自言自语。 顾幼这回安心了。 “不可能,这你就放心吧。” 明眼人都能看出,荣安县主喜欢的是她表哥元言。 这种东西,当然不可能用在十皇子身上了。 顾幼拿鼻孔瞥了瞥言萝。 不过,他才不打算提醒这个脑子里缺根筋的小人。 凭什么他们几个正人君子打光棍,这无耻小人却有大把大把漂亮姑娘追? 言萝狐疑地问:“当真不是给十皇子用的?” “真,比真金还真。”顾幼不耐烦地敷衍道,“荣安县主另有心上人,当然不会把这玩意儿用在十皇子身上。” 得到了顾幼的保证,言萝放心了。 她再三追问荣安县主的心上人是谁,顾幼死活不肯回答。 哼,让这小人头痛去吧! 问不出所以然,言萝采取迂回策略。 “那我问你,她的心上人靠不靠谱,是不是见一个爱一个的色胚?” 顾幼很想说“是”。 但他素来实诚惯了,不太控制得住自个这张嘴,不情不愿地回答:“不是。她的人品、相貌、才华、身世虽然一般般,但待县主特别上心,不像是三心二意之人。” “真的?”言萝眼睛一亮。 甭管那些有的没的,只要女主大人和对方互相喜欢,彼此在意,那就是一段不错的姻缘啊! 言萝仿佛看到了大把大把的积分在朝自己招手。 嘿嘿嘿,没想到这个位面的女主手脚这么麻利,不用她出马做媒,女主自个就找到了一桩好姻缘! “那什么,你认识那个心上人?” 顾幼从鼻子里哼出一句:“嗯哼。” “那,这人我认识的不?” 顾幼再瞥她一眼,“勉勉强强算是认识吧。” “难道……是太子府的谁?” “嗯哼。” “太子殿下?” 顾幼炸毛,“怎么可能!太子殿下俊美神武,区区荣安县主,怎么配得上咱们殿下?哼,不跟你说了。” 身为太子的小迷弟,顾幼誓死扞卫太子殿下的贞操。 言萝松了一口气。 不是黑心肝的太子就好。 太子人虽不坏,可心思太深沉、手段太狠辣,断然不是单纯的女主大人能够驾驭得了的。 这情之一事嘛,不是彼此喜欢就行,总得有人退有人进,才能磨合成功。 前世的女主,就是退得太多了,委屈了自个,又磨没了感情,才会失望透顶。所以,言萝考虑的范围里,除了人品、家世、样貌、工作外,更注重的是对方的性情。 最好能找一个可以处处让着女主的。 转念一想,太子府来来去去就是这么几个人,她多半接触过,这里边不乏优秀的单身男青年。 女主一颗芳心系在其中哪个身上,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啧啧啧,亏我还挑选了老半天,原来表妹早就另有心上人了,藏得挺深嘛!哦嚯嚯嚯嚯,这是个好现象啊!等着,我这就去弄春宵十三散!” 春宵十三散,当世有名的烈性春药,已失传,据说男人吃了这玩意儿,可以金枪不倒十三天,活生生把人做死在床榻上。 当然,对外“已失传”,而对言萝来说,就不一定了。 “幸好我有百宝袋,以前做任务时特意搜罗了一些,刚好派得上用场。” 言萝一边嘀嘀咕咕,一边翻出自个的百宝袋挑挑拣拣。 “没想到女主大人内心这么生猛,一上来就想要‘金枪不倒十三天’!” 百宝袋里宝物云集,言萝花了足足一个时辰,才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这是一包淡红色的药粉,说明书说它溶于水里,无色无味,没有任何副作用和后遗症。 这玩意儿,真有这么管用? 言萝一时好奇,抖了一撮到茶杯里,看着药粉溶于茶水里,那淡淡的红色逐渐变得更淡,与茶水的青碧色融为一体,丝毫看不出来。 她摇了摇茶水,放在鼻子下嗅了嗅。 只能闻到茶叶的清香。 正在此时,房门忽然被人推开。 “让我好找,原来你躲在这里!” 顾幼大汗淋漓地跑过来,眼尖地瞅见了她手里的茶杯。 “给我倒的?正好我渴了。” 言萝还没反应过来,茶杯就被顾幼抢走,一饮而尽。 “喂,等等,不是……” 言萝眼睁睁地看着顾幼一口干了,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 “你吃的什么茶?挺香的啊。” “……” 言萝默默地望着他,“你有没有觉得,身上有哪里不舒服?” “不舒服?”顾幼一愣,“没有啊。” “不会吧?”言萝又看了一眼茶杯,见底了,药粉肯定溶于水里被喝掉了。“真没有不舒服?比如说,口干舌燥,莫名燥热什么的。” “没有啊,我还觉得你的茶格外解渴咧。” 言萝又观察了顾幼一炷香的工夫,顾幼啥反应都没有。 她不由得掏出自己珍藏的小药包,陷入了沉思。 难道,她收得太久,这药过期了? 言萝还是不太信这个邪。 她重新泡了一壶茶,又倒了一半药粉在茶壶里,摇匀,给顾幼倒上一杯。 “你再尝尝,真有那么解渴吗?” 顾幼一脸莫名,连喝三杯,毫无异样,“哦对了,太子殿下正找你呢。” 说曹操曹操就到,沈亦也跟着迈入了言萝房中。 “太子殿下,您来得正好,这小人私藏了好茶,被属下抓了个正着。” 言萝还来不及反对,顾幼就已经殷勤地拿了个新杯子,替沈亦倒上了一杯茶水。 “好茶?”沈亦优雅地抿了一小口,轻轻颔首,“嗯,的确是好茶。” 言萝:“……” 一炷香后。 “太子殿下,您有没有觉得身上哪儿不对劲?”言萝忍不住问道。 沈亦多疑,眉头立即拧了起来,“为何如此发问?莫非……你在茶水里下了毒?” 言萝干巴巴地道:“没有没有,只是这茶放得太久,怕吃坏了您的肚子。” 下毒的确没有,可她…… 她下药了啊! 第九十七章 微臣不举(二十九) 言萝从白天观察到入夜,喝茶的沈亦和顾幼二人老神在在,没有受到春宵十三散的半点影响。 嘿,她就不信了! 言萝也倒了小半杯下了药的茶,咂摸了两口茶水。 果然,跟沈亦、顾幼一样,她并没有感到哪里不对劲。 相反,这温热的茶水仿佛熨开了她的五脏六腑,让她浑身舒坦极了。 难道是分量下少了? 言萝恶向胆边生,把剩下的药粉全倒进了茶壶,灌进了太子殿下的肚子。 令她沮丧的是,太子殿下不止没有燥热不安,反而夸赞她的茶清甜怡人。 言萝再次看了看药瓶标签,确认上头写的的的确确是“春宵十三散”,而非什么“清热解渴丸”。 这……??? 言萝不知道自己该庆幸,还是该失望。 难道她的收藏品真的过了保质期,没疗效了? 不应该啊。 这药还是言萝在接第七百多单的时候穿梭时空,花了高价钱从一名花魁手里买来的。 莫不是她被坑了? 更可气的是,她没办法穿回去找黑心花魁索赔啊啊啊! 情绪莫名低落下来,言萝撵走两位蹭茶人士,坐在灯下,对着自己的百宝袋发呆。 女主点名要春宵十三散,她要是偷偷换成“金枪三日威猛丹”,不知道能不能蒙混过关? 半夜。 睡得正香的顾长,出于习武人的直觉,猛地睁开了眼,双臂一捞,精准无比地捉住了在黑暗中行动的影子。 “什么人?!”顾长低喝道。 “大、大哥。” 耳边的声音明明是熟悉的,可又与往日不太一样。 顾长惊讶地问:“二弟?” “是我。”顾幼的声音听上去有些迷蒙,“大、大哥,我好热啊。” 顾长立即用手背探了探他的额头,滚滚烫烫,像一只行走的人形灶台。 “怎么这么烫?” 刚脱离了疫区,顾长第一反应就是弟弟染了瘟疫,二话没说,拖起他的傻弟弟就往屋子外冲。 “忍着,大哥带你去找大夫。” “唔……”顾幼不停地拿脸颊蹭他的手背,神志不清地呢喃道,“大哥,我、我忍不下去了,好、好难受,大哥,帮帮我……” 隔壁屋。 言萝也睡得很不安稳。 胃里似乎有一团火在熊熊地烧着,她在半梦半醒间翻来覆去,热出了一身的汗。 这团火,在渐渐朝她的四肢百骸蔓延。 言萝觉得心口疼。 是青春期的孩子身体发育的那种疼。 尤其翻身没翻好,被床板或者被褥一碰,简直疼炸! 这滋味,她已经好几十万年没感受过了。 言萝被硬生生地疼醒了。 什么情况? 夜色太浓,她无法看清楚自己的模样,只知道手掌稍稍一碰胸口,又疼又肿,像是长了两颗毒瘤。 不会真的买到了假药,吃坏了身体,出现毒副作用了吧? 言萝欲哭无泪,强撑着病体下床,草草披上藏青色侍卫服。 整个过程中,她感觉似乎有哪儿不对劲。 衣服……好像宽松了许多。 鞋子……好像也大了几个尺码,穿起来松松垮垮的,一走动就掉跟。 她到底,是怎么了? 突如其来的病痛,彻底搅乱了言萝塞满了浆糊的脑子。 她还没来得及好好捋一捋其中的关系,门外忽然亮堂起来,一条长长的影子被映在窗上,紧跟着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元侍卫?元侍卫?” 嗓音里蕴藏着一丝难掩的急切。 是沈亦的声音。 言萝放了心,一步一挪到门边,拉开了门闩。 “太子殿下……” 这声音一出,她跟着恍惚了一瞬。 咦,她的声音怎么也怪怪的? 门外的沈亦一手提着灯笼,一手虚虚应门,见到她以后,瞳孔骤然一缩,倏尔往后连退了三步,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言萝莫名其妙地摸了一把脸。 难道是她被毒出了一脸痘痘,吓惨太子殿下了? 很快,沈亦便镇定下来,敛去方才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情绪,气势变得倨傲冷淡起来。 “红姑娘?”他用一双潋滟的眼眸沉沉扫了她几眼,“你怎么穿着元侍卫的衣服?” 言萝:“……” 条件反射性地一摸心口。 我屮艹芔茻! 她几时塞了两颗馒头! 更可怕的是,这馒头是摘不下来的。 言萝连忙冲自己脐下三寸一记黑虎掏心,冷不防掏了个空。 咦? 她那高于世界平均男人尺寸的第三条腿呢? 有很不好的预感,顺着言萝的脊背,一路攀爬至后脑勺。 言萝颤颤地抬起眼睑。 她发现,以往她只用稍稍向上十度左右就能平视太子殿下,而如今,她得向上折个六十度,才能直视太子殿下的眼睛。 是沈亦一夜之间长高了二十公分吗? 当然不是! 唯一的答案,就是…… “砰——” 迟迟没有等到答复,沈亦耐心告罄,一脚踢开半掩的房门,大步流星跨进屋内,翻找了两遍,没能找到其他人的踪迹。 “元侍卫呢?”沈亦回头,冷黢黢的目光直指言萝,“你的孪生哥哥,人在哪里?” “……” 事发突然,言萝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接口。 借着烛光,言萝看了看自己过分宽大的衣裳和鞋袜。 很显然,她现在变回女人了。 太子殿下误以为她是“元言”的孪生妹妹,但实际上,她分明是“元言”的女版啊! 孪生妹妹这个梗,说实话,言萝自个都没搞懂这是啥奇怪的设定。 见言萝不答话,沈亦索性关起门来,把灯笼放在桌上,挑了张看起来还算干净的椅子坐下来,手臂虚虚搭在桌沿,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桌面。 “元言人在何处?” 盛怒之下,沈亦没有刻意压制自己的情绪,音色沉冽,恍若地狱恶鬼。 “他,可是同他那好表妹……私奔了?” 说到“私奔”二字时,沈亦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像是被人扼住了脖子,喘不过气来般。 他扯了扯自个的前襟,露出一小片白皙柔腻的肤色,半枚形状漂亮的锁骨。 “私私私奔?”言萝傻了。 太子殿下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念头? 私奔? 她同元香附? 开什么玩笑呢? 两个女人,要怎么私奔? 第九十八章 微臣不举(三十) 言萝一脸震惊的表情,落在沈亦眼中,仿如官方实锤。 沈亦冷笑,清俊昳丽的面容在跳跃的烛火下忽明忽暗,喜怒不定。 “元侍卫背弃本宫,跟着荣安县主走了,倒留你这孪生妹妹在这儿……” 仿佛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沈亦忽而伸出手指,捏着言萝的下巴,轻轻往上抬了抬。 这张脸,跟元侍卫有七八分相像。 沈亦滔天的怒意,很快变作了满满的恶意。 忽然,他十分期待这张总是心不在焉的脸上,露出乞求之色。 若能再缀上两抹清泪,是否会有寻常姑娘家的楚楚可怜? “元侍卫曾说过,红姑娘毕生的心愿,便是死在本宫的睚眦床榻上,不知……可还作数?” 言萝:“……” 她什么时候说过这么掉节操的话? 言萝努力地回想了一下,貌似她在长出了第三条腿之后放飞自我,以为自己会一直以男版状态持续到任务终结,所以在太子误以为“红姑娘”是“元言”的孪生妹妹时,她嘴贱说出了以上这番话。 ……当然,这一切,都建立在她不会变回“红姑娘”的前提下。 如今,这脸啪啪打得,贼鸡儿疼。 言萝只得干笑,再干笑,“殿下说笑了,我怎么不知道我有这么壮观恢弘的心愿呢?” 她现在是“红姑娘”,把锅甩给“元侍卫”,总归是没错的。 嗯,就是这样! 【……你做“元侍卫”时,也是这么想的。】这会子,连习惯性潜水的四不像兽都忍不住冒头吐槽了,【不管怎么着,把锅甩给“红姑娘”就对了。】 它就不明白了,“红姑娘”和“元侍卫”都是守护神老姐本尊,她甩锅的时候,就没想过有个词儿叫“不作不死”吗? 元言很是无所谓的态度,让人看了就觉得牙痒痒。 “那又怎么样?”她挑了挑眉,“甭管老子是谁,反派太子这个弱鸡又打不过我。” 四不像兽:【……喂,你这样真的很嚣张欸。沈亦毕竟是反派,支撑整个位面的重要角色之一。】 “哦,他打得过老子吗?” 作为一名剑修,言萝打心眼里崇尚“弱肉强食”的规则。 谁拳头硬,谁就更有话语权。 【……】 四不像兽磨了磨牙,搬出了小板凳蹲下,扒拉着虚空大门,嗑着瓜子,等着看好戏。 男女主与反派boss相生相克,今儿男女主克反派boss,可赶明儿说不准又成了反派boss克男女主了。 守护神老姐再牛叉,她也受制于天道,被迫与女主捆绑起来。 哼,风水轮流转,总有反派boss能够压制她的那一天。 #倔强系统,在线打脸# 言萝装完逼,注意力再次投放在太子殿下身上。 她惊悚地发现,太子殿下他居然笑了! 笑了! 这厮容颜自是瑰丽万千,不可方物,可言萝心里头怎么就觉着……那么渗人呢? 沈亦平日待人温和而疏离,面部表情极富格式化,甚少有这么生动惑人的时刻,身为标准颜狗的言萝一下子着了道,像是被祸国殃民的大妖孽摄去了魂魄,一对眼珠子几乎缝在太子殿下的俊脸上。 “无妨。” 言萝只能看到沈亦淡粉色的两瓣薄唇一翕一合,从唇齿间逸出的嗓音醇雅清润,语调微微压着,藏着一丝蛊惑人心的压抑。 “本宫说你有,你便有。” 他再次捏起她的下巴,力道称不上温柔,很快在她下颌上弄出两抹红痕,另一手则飞快扣上她的后脑勺,以一种强势而不容反抗的姿态,迫使她一点一点地把自己的唇送过来。 五寸、四寸、三寸…… 近了,更近了。 沈亦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脸,脑子里想到的,却是元侍卫的模样。 有很多次,他从酣畅淋漓的梦中醒来,一睁眼就对上了元侍卫半张着还在流哈喇子的嘴。 明明应该觉得恶心的,有洁癖的沈亦却反常地觉得可爱,总也看不够。 他甚至想尝一尝元侍卫哈喇子的味道。 那里仿佛藏着无数秘密,在蛊惑他钻进去一探究竟。 红姑娘的唇形……与元侍卫的,几乎一模一样。 这个发现,令沈亦的呼吸不由重了几分。 红姑娘是女人。 她曾提出要对他献身。 她的孪生哥哥,也想把她送给他。 综上考虑,他碰她,不会有任何顾虑。 沈亦的眉头,微不可察地拧了起来。 他不想承认,一想到第三点,他就觉得胸闷。好像有一股郁气发泄不出来,这股郁气在他体内转着转着,渐渐转为了一道邪火。 苦苦压下的燥意,重新破土而出,如薪火遇狂风,一点即着,愈烧愈烈。 原本,沈亦因为入夜后莫名睡不踏实,浮沉于春宵好梦中,半梦半醒间全是元侍卫的脸。 他身子不爽利,唤顾长、顾幼没找着人,问下人才知顾长送犯病的顾幼去了医馆,这才想到三人下午喝的那壶奇怪的茶,因而强忍不适前来看看元侍卫的情况。 不成想,元侍卫没找着,倒找着了元侍卫的孪生妹妹。 究竟是元侍卫和荣安县主私奔,叫孪生妹妹假扮自己掩人耳目,还是元侍卫和荣安县主私奔,出于义气,特意安排孪生妹妹来纾解太子的怒火呢? 沈亦不得而知。 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 就是尽情地摧毁掉眼前的这个人! 他不想再克制,不想再被自己那可笑的畸念而束缚,他一定要…… “你弄啥嘞!” 沈亦浮想联翩到一半,言萝终于从美色中回过神,被他眼底染上的别样的浓墨重彩而惊吓到,条件反射地扬手一推。 以言萝可举千斤鼎的力气,结果可想而知。 ……太子殿下的身子如断了线的纸鸢,被推得重重撞在墙上,大半个身体陷进墙体内。 这变故,不止沈亦惊呆了,就连动手的言萝本人也惊了。 “对不住对不住,条件反射,条件反射!” 言萝赶紧上手挖人,费了老大劲才把太子殿下从墙体里给抠出来。 “殿下,您没事儿吧?” 言萝习惯性地伸手,想去拍太子殿下尊贵的肩膀。 沈亦侧身避开,心有余悸地看了看木制的墙面。 那儿,残留着一个人形的凹陷。 第九十九章 微臣不举(三十一) “……” “……” 气氛,霎时间变得尴尬起来。 “太子殿下,我可以解释的。” 言萝干笑着,无辜举爪,表情十分真诚。 如果不是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沈亦简直难以想象刚才就是这个看上去无害的姑娘,把自己推得嵌进墙里了。 嵌进墙里了! “其实,我平时,平时不这样的……真的,你要相信我!” “嗯。” 沈亦魂游般应了一声,竭力咽了咽口水。 所有绮念,付之一空。 拥有力可举鼎这技能,对于男人元言来说,自然堪称“勇猛”过人。 可对于女人红姑娘而言,它就只剩下一个“猛”字了啊! 沈亦拉开一段安全距离,再次望向猛女言萝,眼底一派清明,正人君子得不能再正人君子。 “既然元侍卫将红姑娘留在这儿,想必她对你另有安排,红姑娘不妨先留在此地,等元侍卫的消息。” 言萝张了张嘴,想要反对,太子殿下如同被烧了尾巴的大猫一样,火速冲出她的房间。 “红姑娘,告辞。” “……” 【……】四不像兽又幸灾乐祸了,【言萝老姐,早提醒过你了,你粗鲁又暴力,绝对嫁不出去的。】 “你要是觉得嘴巴痒了,我可以帮你缝起来。”言萝一句话堵死系统,沮丧地蹲在墙角画圈圈。 怎么办? 她好像……好像把反派大美人儿给得罪了。 被大美人儿讨厌,心里多少有点儿不是滋味。 方才没觉着哪里不对,现下一回味,言萝才意识到太子似乎有那么一丢丢想亲自己的意思,结果两瓣嘴儿还没碰上了,太子殿下就被她一巴掌糊墙上,彻底凉凉了。 言萝恨铁不成钢地拍了拍自己作孽的爪子。 她的初吻啊啊啊啊! 还没献出去,就惨兮兮地死在了摇篮里。 伐开心tat! 另一头,太子沈亦召大夫前来诊治自己险些被拍散架的骨头。 “殿下左肩胛骨上有一掌痕,可是被歹人所刺伤?” 经过抗疫一事后,卞州的医官大夫们对太子殿下的态度和善了许多,诊治完,一边开方子,一边随口絮叨。 沈亦面色微僵。 “……大夫多虑了。” 大夫笃定太子遇袭不敢声张,愤愤道:“殿下为赈灾抗疫之事劳心劳力,几乎丧命,朝廷不闻不问,却在瘟疫平息后寻借口拿殿下问罪,更偷偷派刺客暗杀殿下,实在歹毒!太子殿下,您无须如此隐忍,我们卞州百姓定要联名上书,告至京都,替殿下讨一个公道!” “……” 算了,让众人以为他被继后一派暗杀,总比教人知道他被一个女人揍成这样要更有面儿一些。 沈亦默默地扭了扭肩膀。 还好,他身强体健,没废掉。 “对了,听说顾幼犯病了。”沈亦疲于解释,只得转移话题,“他犯的什么病,可有大碍?” “小顾侍卫?没有啊,入夜之后,咱们卞州大夫齐聚一堂会诊,没见谁前来问诊,怎么,小顾侍卫生病了吗?” 大夫显然也不清楚状况。 沈亦没有再问,模棱两可地敷衍了两句,嘱托下人跟着大夫去医馆抓药。 四更时分,顾长的房间亮堂起来。 沈亦彻夜未眠,远远见着灯火,漫步过去,敲开房门,问起顾幼的病情。 “……” 顾长的神情十分古怪。 有些仓皇,有些尴尬,又有些难以启齿。 “二弟他……他没事。” “听说顾幼高热不退,莫不是染上了瘟疫?” “不是。”顾长含糊地道,“可能,可能是年轻气盛,精力过旺。” 年轻气盛,精力过旺? 沈亦立即意识到,这完全是自己的写照。 他可不正是血气下涌,浑身发烫,有苦难言么? “顾幼没有就医,他是如何自愈的?” 顾长的反应十分反常,看天看地,就是不看沈亦。 沈亦一下来了劲,非要问明白顾幼怎么解决的。 顾长没辙,只好硬着头皮道:“这个么……给他找个人,帮他解决一下需求就好了。” “解决需求?”沈亦一愣。 顾长豁出去了,咬咬牙,闭着眼道:“就跟殿下您半夜三更起来洗裤子一样。” 沈亦:“……” 够了,能不提洗裤子的事了么! “本宫,本宫只是尿床……” 见太子殿下脸蛋涨得通红不知所措的模样,顾长反而来了劲,“殿下这么晚还不歇息,可是也想解决需求?” 话一出口,他才意识到其中不妥。 不对啊,太子殿下想解决需求,也该找女人才对,怎么倒找上他一个大老爷们了? 顾长突然福如心至,快速回房,在床板下掏了一阵,掏出一本封面发黄的小册子,神神秘秘地递给了沈亦。 “太子殿下,如今咱们是阶下囚,找人给您解决不太合适,不如……不如您先拿着这个,凑合着自己解决一下?” 顾长拍了拍太子殿下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 “暂且委屈殿下几日。等将来事成了,属下一定给您搜罗各地美女,让您好生历练历练。” 沈亦什么都来不及说,就被顾长推出了门。 他一脸莫名地看了看手里的小册子。 封皮很旧,破破烂烂,潦草地写着三个小字。 《素女经》。 这是一本……佛经??? 还是道经? 沈亦百思不得其解,顾侍卫为何给他一本经书? 哦对了,一定是顾侍卫认为他心神不宁,特意嘱咐他睡不着就多抄经书,以此来宁心静致呢。 心静则清,心清则宁,心宁则明,心明则轻。 没错,顾侍卫一定是在教导他这个道理! 沈亦揣着《素女经》回了屋,燃灯熏香,端坐于灯下,聚精会神地研读。 “黄帝问素女曰:‘吾气衰而不和,心内不乐,身常恐危,将如之何?’” 开篇第一句,令沈亦附和地点了点头。 嗯嗯,是这样的,他也是心内不乐,身常恐危,想知道解决之道。 再往下读去。 “素女曰:‘凡人之所以衰微者,皆伤于阴阳交接之道尔。夫女之胜于男,犹水之胜火,知行之如破釜鼎能和五味,以成羹臛,能知阴阳之道,悉成五乐。不知之者,身命将夭,何得欢乐,可不慎哉!” 似乎,变了点味儿。 沈亦意识到不对劲,忙往后一翻,只见书里内附插画,幅幅香艳直白,大胆热烈,惊得他出了一头热汗。 渐渐地,书里小人的脸,在沈亦眼里,幻化为了元侍卫的脸。 燥意,迅速攀峰。 这哪是什么宁心静致? 这分明是惹火烧身! 第一百章 微臣不举(三十二) 灯芯“哔啵”一声轻响,惊扰了面红耳赤的太子殿下。 “啪——” 沈亦将小册子重重一合,浑身滚烫,肌肉紧绷,气息微喘,双目发红。 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断掉了。 他感觉自己像吃了一百斤雄心豹子胆,浑身上下有使不完的劲儿。 一时间,沈亦自信心爆棚,将受惊的一幕忘了个精光,摩拳擦掌地准备逆风翻盘,一洗方才被一巴掌嵌入墙体的耻辱! 饶是红姑娘再猛,最终还不是会死在他的睚眦床榻上! 沈亦有如魔障般,雄赳赳气昂昂,一步步迈向言萝的卧房。 房内燃着烛火。 言萝一整晚没睡着。 那俩馒头实在太疼了,疼得她满地打滚,冷汗直流。 “说!好端端的,老子怎么会变回女人?变就变吧,这么疼是要闹哪样!” 她疼里偷闲,还不忘质问系统君。 难得见到守护神老姐虚弱的时刻,四不像兽乐颠颠地嗑着瓜子看好戏,“呸”的一口,吐了言萝一脸瓜子皮。 【我说过了,谁叫你雄性激素太旺盛,导致主机无法精准地判断你的性别。当你雄性激素分泌多时,你是男人;而当你雌性激素分泌多时,你就会变成女人。】 四不像兽摊开两爪,表情无辜。 【让你平时少思点春你不听,现在遭报应了吧?你现在这模样,疼才是正常的,谁身体发育的时候不会疼呢?】 “……所以说,我就是个人妖对吧?” 言萝抹掉脑袋上的瓜子皮,面色狰狞。 【话不能这么说。守护神老姐,你应该庆幸,你下面没有多出一根挂件。】 “……” 言萝默默地想抄大宝剑砍人。 一抄之下,抄了个空,她这才记起大宝剑落在太子府了。 “你等着,等老子回虚空再收拾你!” 【来战,弱鸡!】 一人一兽正在拌嘴,冷不防响起了“咚咚咚”三下敲门声。 “红姑娘。” 是太子沈亦的嗓音,清润明澈的音质中,透着说不出的粗粝,像是铺了一层磨砂,略带几分喑哑。 此时,言萝已痛得从榻上滚下来,她体内像有两股古怪的真气在争夺,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 “红姑娘?” 没得到答复,沈亦并未离去。 他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自然能听到房内的粗喘,这声音仿佛在蛊惑着他入内一窥究竟。 沈亦想到做到,一脚踹开了房门,一眼看到蜷缩着靠在桌腿的言萝,上前将她扶起来,细细观察她的神情。 香汗淋漓,两腮飞红,目光迷离。 沈亦心中一咯噔,喉头发紧,“红姑娘?你怎么了?可要本宫传大夫?” 言萝双眼的焦点还是虚的,过了好一会儿,才像听进了他的话,黑长的睫毛颤了颤,细声细气地道:“不、不用,我……没事。” 沈亦再三探她脉息、鼻息,确定她真的没有大碍,才歇了叫大夫的心思,把人抱至榻上。 他思忖道:红姑娘的病症,倒与顾幼和自己有几分相像。 对了,顾侍卫说过,只要寻个人帮忙“解决”一下,便能不药而愈。 眼下,他需要人帮忙解决,红姑娘也需要人帮忙解决,他俩完全可以互相帮忙啊! 嗯,没错,他只是救人心切,才不是故意占红姑娘的便宜。 思及此,沈亦总算寻得了上下其手的好借口,眼眸亮晶晶的,开始动手解言萝身上的衣裳。 言萝痛糊涂了,反应比平时慢上好几拍。 等衣裳半褪,她才迷迷蒙蒙地问:“太子殿下在干啥?” “自然是干……”沈亦简洁地回答着,手指毫不含糊地继续努力。“你。” 越解下去,他的指尖就颤得越是厉害。 最后一紧张,不小心把言萝的腰带打了个死结。 他只得暂时放弃了跟腰带相抗争。 一抬眼瞅到言萝的嘴儿,它欲拒还迎地半张着,启出一道细小的缝隙,仿佛在引人深入采撷。 鬼使神差地,沈亦缓缓低下了头颅。 两片温热的唇,轻轻贴在了一处。 有酥麻之感,顺着贴合处迅速涌向四肢百骸,直达脊椎和小腹。 沈亦吓了一跳,连忙抬起脸,留心观察着言萝的神情。 她仿佛有所感觉,两瓣嘴唇上下一分,探出一截可爱的舌尖,回味似的咂摸了一下。 一股邪火,在沈亦身体里熊熊燃起。 他不再克制,重新覆上言萝的唇,轻轻点了一下,又迅速抬头,见言萝没有反抗,又继续低头点一下。 一下,又一下。 柔软的唇瓣,若即若离地相互触碰。 “唔……” 在他不知第多少回轻点时,言萝忽然别过脸,捂住嘴,愣愣地瞪着他。 “你干嘛吃我的嘴?” 少了平时的吊儿郎当和漫不经心,这幅呆样的言萝显得格外可爱。 仿佛有一把小刷子,在轻轻地挠着沈亦的心脏,让他又痒又好笑。 沈亦忍不住亲了亲言萝的眼睛,唬得言萝连忙闭上眼。 “因为……”他捧着她的脸掰正,重重堵上,含糊的声音消失在两人唇齿间,“你的嘴好吃。” 言萝的嘴巴被堵着,骂人的话全都发泄不出来。 她想推开沈亦,身上却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 “反派太子是不是有猫饼?” 言萝推不开人又骂不出声来,只能在意识领域格外地活跃,不停地对系统君吐槽。 “我知道很多人类有怪癖,有喜欢吃人肉的,有喜欢喝经血的,有喜欢吃鱼嘴猪嘴的,可喜欢吃人嘴巴的,我还是头一回听说。” 说着说着,她忽然面露惊恐之色。 “我的嘴巴要是被太子吃进肚子里了,还拿什么去吃表妹的豌豆黄?” 【……】 四不像兽别过秃毛猫脸,默默地舔了舔自个的皮毛。 春宵十三散,男人吃了金枪不倒十三天,女人吃了绵软无力十三天,这种常识它才不会说出去呢。 哼,让言萝老姐乱吃药! 自作孽,不可活! “这个太子癖好真奇怪,喜欢吃人的嘴巴就算了,现在怎么又来吃我的锁骨了?……我屮艹芔茻!他居然还吃我的舌头!别乱啃!老子的馒头!” 言萝还在喋喋不休地谩骂着,四不像兽默默收起了小板凳和瓜子,两爪捂着耳朵,躲进了虚空大门。 阿弥陀佛,眼不见为净,眼不见为净。 它关门的那一刻,刚好听到言萝发出一道凄厉的惨叫。 “痛痛痛痛痛痛!出去啊混蛋!” 第一百零一章 微臣不举(三十三) 东宋国宣武十一年五月初五。 这是沈亦这辈子记忆最深刻的一日。 原因有四。 首先,他终于以十八岁的高龄开荤了! 在人均开荤年龄为十四岁的东宋国,沈亦堪称一个异类。 好在,他终于不再拖其他男人的后腿了。 这是一件值得东宋国子民们拍手称庆的大喜事。 其次…… “痛痛痛痛痛痛!出去啊混蛋!” 有幸破了太子殿下童身的言萝,在沈亦误打误撞挤进来的第一时间开始就发出了杀猪般的尖叫声。 那凄厉无比的粗犷大嗓门,足以吓萎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 当然,沈亦不是正常的男人。 他清心寡欲。 他面貌冶丽,性情沉稳。 他有着引以为傲的自制力。 他…… 忽然,沈亦冲撞的动作一顿,面色一僵。 “咦?”言萝刹住惨叫,龇牙咧嘴地嘀嘀咕咕,“怎么回事?你真出去了?” “……” 沈亦浑身肌肉紧绷,一动不动。 实在是,太刺激了。 他居然…… 好……好丢脸…… “太子殿下?”言萝似乎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也不急着鬼吼鬼叫了,立即抬眼去瞅沈亦的表情,“您该不会是……”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沈亦的反应尤为激烈,漂亮的脸蛋涨得通红,一半是暗涌的情潮,一半是难以接受的羞愤。 “……我还啥都没说呢。”感觉痛感减轻了许多,言萝大度地拍了拍沈亦的肩膀,“太子殿下放心,是人都有第一次嘛,难免生疏了些。这不怪您的……” 她说着,又低头去瞧沈亦的下裳。 沈亦气急败坏地将衣衫拢好,不给她任何偷看的机会。 “虽然说,您这时间吧,是比常人短了许多。”言萝点点头,再次乐呵呵地拍了拍沈亦的肩膀,“不过嘛,短也有短的好,至少老子不用疼太久。” 沈亦面上黑云笼罩,沉沉呼出一口气,胸膛起伏不定。 “……红姑娘说谁短?!” 短吗? 短吗?! 沈亦不甘心地扯了扯自个的衣摆。 他这还没探全,不算彻底和她“深入交流”呢! “当然是……”言萝眨眨眼,“我短,我手短,腿短,睫毛也短。” 修道之人,对名节看得极淡。 除了痛以外,言萝并没有太多的感觉。 如果非要有的话…… 言萝仔细瞅了瞅太子殿下皱成一团却仍然不掩风情的俊脸,满意地点了点头。 那玩意儿固有一破,能破在大美人儿身下,总比破在丑八怪手头强。 睡到一个大美人儿,还能彻底摆脱“老处女”的绰号,超值! “好了,太子殿下您完事儿了没?完事就下去,让我松快松快。”言萝眯着眼拍了拍沈亦的胳膊。 这种话,哪个男人可以忍?! “完事儿?”沈亦双眸一凛,冷笑着将言萝往里间一扔,再次压了上去,“本宫须得好好给你个教训,让你知道本宫的长处。” 方才说到沈亦对这日终生难忘的原因有四,这第三个原因么,则是当沈亦正揪着言萝“给教训”的当口,脆弱的门板忽然发出“哐当”一声震天响,顾幼大惊小怪地冲了进来。 “元言小人,元言小人你没事儿吧?鬼喊鬼叫什么,是不是有刺客……” 顾幼的声音,在他的目光落在沈亦脸上时,趋于平静。 言萝在太子殿下分神之际,“刺溜”一下钻进了被窝,将自己从头盖到脚,捂得严严实实。 “太子殿下?”顾幼终于缓过来了,结结巴巴地问,“您、您怎么会在元言小人的房间?” 好事被打断,沈亦黑着脸生闷气。 顾幼的目光,后知后觉地落在了隆起一团的被子上。 “殿下小心,有刺客!” 说时迟那时快,顾幼跨前一步,飞快地掀开了被角,手中长刀直指被中人。 在看清被中人的模样时,顾幼仿佛被雷劈中了一般,惊讶又迷茫。 “元、元言小人?你怎么……” 沈亦一惊,忙低头看去,只见被子里缓缓钻出一颗脑袋,浓眉大眼,朝气蓬勃,可不正是元言元侍卫? 言萝下意识地一摸自个的胸,平了。 “嗨,小顾侍卫。”她讪讪地挥了挥爪子,“别来无恙啊。” 顾幼正想发问,突然留意到了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元侍卫的嘴巴,又红又肿。 元侍卫下裳被撕碎,衣衫不整。 元侍卫露出的脖子上,遍布着一个又一个可疑的红点。 这是…… 啥情况? 顾幼还在发愣,冷不丁屋外闯进一个人来,却是兄长顾长。 “太子殿下恕罪,我二弟他病了一场,把脑子给烧坏了。”顾长说着,揪住傻弟弟的衣领就往外拖,“属下这就带着他消失,不打扰殿下的雅兴!” “哐当——” 一天之内被连踹了两道的破门,可怜兮兮地在晨风中摇曳。 风里隐隐送来顾家兄弟的对话。 “大哥你干啥?元言小人她……” “闭嘴,还不快走。” “大哥!你没看到元言她……” “再不闭嘴,别怪大哥使用非常手段。” “大哥,你说元言究竟做错了什么,太子殿下为何要对她用刑……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等门外清净了,沈亦才重新将注意力放回言萝身上。 准确地说,是男版的言萝。 这就是他之所以难忘的第四个原因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片刻,沈亦突然去掀被子。 被子下,除了言萝以外,别无他人。 沈亦面容沉静,低头看了眼床下。 嗯,也没人。 他再抬头,将横梁检查了一遍。 还是没人。 沈亦把屋子里里外外翻了个遍,一无所获。 他冷静地回榻上坐定,飞快地拿指头戳了一下言萝的心口。 平的。 跟之前的触感,完全不同。 他看着她,除了容貌、身体略有变化外,她依旧穿着之前的衣裳,身上残留着他一时情不自禁留下的痕迹,她的头发丝儿也保留着被他摆弄出的弧度。 甚至于,她的腿根,还有一道没有彻底干透的血痕。 言萝马上抱胸缩到墙角,表情十分的无辜,假装自己是一个懵懂无知的路人甲。 沈亦黑眸眯起,手指屈着,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着梨花木榻沿。 “笃、笃、笃。” 每一声,都像敲打在言萝心脏上,令她坐立不安。 第一百零二章 微臣不举(三十四) “元侍卫?” 敲击声一顿,沈亦忽而出声问道。 言萝看看横梁,又看看地板,就是不敢看太子殿下。 “红姑娘?”沈亦又问。 许多当时没有留意的小细节,一点一点冒了出来。 是了,那晚夜探太子府的明明是个女刺客,可最后冒用顾幼身份出府的,却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如此简单明了而又惊世骇俗的真相。 谁又能想得到呢? “元侍卫……红姑娘……” 沈亦将这两个称呼翻来覆去地在舌尖念着。 简简单单的称呼,从他口中念出来,说不出的温柔缠绵,缱绻动人。 他看向言萝的眼光,愈来愈灼热。 言萝被沈亦看得胆战心惊,头皮发麻,小心翼翼道:“太子殿下?” “你……本宫该称你为‘元侍卫’,还是‘红姑娘’?” 沈亦的嗓音是惯有的清润明澈,如同两块上好的美玉啷当相撞。 言萝心虚地干笑着,不敢接话。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她也很意外的好吗! 沈亦忽然毫无预兆地笑了。 如冰花初绽,芳木回春。 言萝心头顿时警铃大作! 不知道为什么,她每次看见太子殿下笑,都会有一种大祸临头的不祥预感。 “殿殿殿下?” 完犊子,这货该不会刺激过度,精神失常了吧? 言萝悄咪咪地瞄了一眼门窗的方向。 不知道她现在溜号,还来不来得及? 沈亦身子微倾,反手将言萝的手攥在掌心,轻柔地捏着她的手指,“不管你是谁,你现在,是我的了。” 他不提这茬还好,一提起来,言萝后知后觉地怒了。 不对啊,这货趁她虚弱之际占她便宜,她可是受害人,她心虚个屁啊心虚! 言萝正要发飙,冷不丁手指一紧,沈亦匀称好看的手指将她的手指牢牢扣住,紧密得不留一丝缝隙,如同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而他,正是不动声色守在陷阱外的猎人。 “元侍卫。”沈亦温醇好听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语调平淡,略带笑意,“你是怎样变成红姑娘的?” 言萝下意识地垂眸,朝他的作案工具处瞥了一眼。 隔着衣裳,也能明显看清那神采奕奕的轮廓。 不怀好意,绝对不怀好意! 言萝如临大敌,决定装傻,打死也不承认。 “太子殿下您在说什么?” 哼,蠢蛋才会变成女人给他糟蹋! “不打算说么?”沈亦一手扣紧她的手指,一手轻轻抚过她顺滑的发丝,置于鼻尖,沉醉地一嗅,“不变身,也可以。” 言萝紧张的情绪勉强得到了宽慰。 但下一刻,沈亦口中说出的话语,令她彻底失去了表情。 “这种事情,并不是只能跟女人做的,元侍卫,你说呢?” 漂亮的手指沿着她的长发下滑,若有若无地在她后腰上打着圈。 他意有所指地勾了勾唇,笑意愈发明丽动人。 “元侍卫喜欢什么姿势?从前,还是从后?” 言萝:“……” 卧槽,这个大变态!!! 眼看着沈亦的目光就要往什么奇怪的方向转去了,言萝慌忙拍开他作孽的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小丽菊。 不不不,她得誓死扞卫小丽菊的尊严! 沈亦被拍开后也不恼,似笑非笑地问:“换个问题,不知元侍卫是喜欢你情我愿呢,还是喜欢强取豪夺呢?” 言萝一脸憋屈。 她素来是个糙汉性子,哪里受过这样的侮辱? “还……还是前、前面吧。”言萝强行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这人,比较,咳,比较传统。” 沈亦淡淡“嗯”了一声,调整了个姿势坐定,好整以暇地盯着言萝。 如果不是他双颊绯红,喉头滚动,双腿交叠刻意掩饰着身体的变化,只怕连言萝也会被他骗过去,误以为他是真的冷静自持。 这个王八羔子! 言萝心里在疯狂骂娘,面上还是得假意娇羞应酬。 “你……你转过去,我需要时间……咳咳,你这么看着我,我没法变回去。” 沈亦心中虽好奇,但面上仍然不显,猜疑地上下扫了她两圈。 大抵是方才得逞的胜率膨胀了沈亦的自信心,他全然忘记了昨夜被她一巴掌嵌进墙体的耻辱,认为小小的元侍卫翻不出多大浪花来,便放心地背过身去。 身后,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响动。 沈亦微微合上眼,克制地捏紧了拳头。 春宵十三散前调绵软,但后劲十足。 前几个时辰喝下,只觉得微微燥热不安,沈亦强行压下了,现如今尝到了言萝的滋味,才如同一根被压迫已久的弹簧进行反弹,身体里有一团火越烧越旺,越烧越旺。 他需要用尽全部的自制力,才能勉强忍住不直接粗暴地撕碎言萝的衣裳,将她整个摧毁殆尽。 “呼——呼——” 身后传来了奇怪的声音。 沈亦微微侧头,正想发问,忽然听言萝大喝了一声:“太子殿下!” “嗯?” 沈亦本能地回头。 一记虎虎生风的拳头,迎面而来,正中他的鼻梁。 紧接着,他后颈上一痛,一团黑影罩住他的脑袋,数不清的拳脚落在了他的身上。 “妈个鸡,让你威胁老子!让你趁人之危!老子都痛成狗了,你他妈居然还想动老子!有完没完!” 拿被子套住太子殿下后,言萝好一阵拳打脚踢,揍得他渐渐不动弹了才停下来。 他得庆幸,言萝喝过加了料的茶后虚弱无力,否则这拳脚落在他身上,绝不是这种只堪堪把人打晕的力度,绝壁是血淋淋的谋杀。 “呔!反派了不起哦!太子了不起哦!老子不伺候了!” 反正,按照剧本的走向,这次回京之后,皇帝老儿驾崩,十皇子登基,太子被软禁至死,对言萝一点儿威胁都没有。 她揍太子揍得毫无顾虑,且毫不手软。 言萝随意拢了一把衣服,犹不解恨,又愤愤地踢了沈亦一脚,从床榻上跳下来,踢着鞋子跑出了院子。 离开前,她特意转去了厨房,想揣两个老面馒头带上,好在逃难的路上充充饥。 这回算言萝走运,误打误撞碰着了元香附安排在厨房接应的亲信,就这样被接出县衙后院,成功出逃了。 至于中了春宵十三散又被揍晕的太子殿下? 接下来的十三天,他一边怒不可遏地自我解决,一边冲着言萝落下的断剑冷笑。 “元言,元萝,好,很好!总有一日,本宫要教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第一百零三章 微臣不举(三十五) 当然,这一切,开开心心跟元香附踏上回京之路的言萝是不知情的。 表兄妹二人一路停停走走,游山玩水,好不快活。 原本一个月的路程,她们楞是花了三个月的时间,才慢悠悠从汴州晃到了京城。 期间,言萝好奇地追问起元香附的心上人,元香附笑得一脸娇羞,就是不肯说出那人是谁。 女主大了,有了自己的小心思了。 言萝顿感惆怅,颇有种养大的崽子要跟别的野男人跑了的老妈子感受。 等二人进京后才发现,城里处处挂满了白布。 在东宋国,会闹得如此兴师动众的,只存在一种可能—— 国丧。 表兄妹俩对视了一眼。 京城,变天了。 “什么?” 听到元香附打听到的消息后,言萝一激动,嘴里的老面馒头直接呛进了支气管。 “咳咳,皇上驾崩了,留下遗诏,指令让……咳咳……让太子殿下继承大统?” “是啊。”元香附十分兴奋,“皇后娘娘牵扯进谋害先皇的案子里,已被大理寺提审,十皇子也将被问罪。这样的话,我爹一定不会再逼我嫁给十皇子了。” 言萝却笑不出来。 她的关注点跑偏了。 说好的老皇帝一死,十皇子就会登基呢? 怎么现在,被软禁的人成了十皇子,而登基的人则成了太子? 果然剧本都是骗人的! “你确定遗诏里提到的是太子殿下,不是十皇子?”言萝还想做一把垂死前的挣扎。 “当然是太子啦。”元香附奇怪了瞟了一眼言萝,“表哥,我不用嫁给十皇子了,你不为我高兴么?” 高兴? “高兴啊。”言萝哭丧着脸,愣愣地自言自语,“那岂不是说,太子殿下,要做皇帝了?” 她麻木的脸上,只有大写的两个字。 绝——望—— 她三个月前,才把未来的皇帝狠揍了一顿! 能不绝望吗? 无论怎么看,沈亦也不像是个心胸宽广之辈。 言萝只能默默地替自己烧高香,祈祷新皇登基诸事繁忙,暂时没空收拾她。 老皇帝一驾崩,宫里上上下下忙翻了天。 又是操办先皇的丧仪,又得问审继后与十皇子,又要筹备新皇登基登基大典,人人都在暗暗回忆自个以前有没有给从前的太子殿下、如今的皇帝陛下使过绊子,为了自保而乖乖调整队形。 其中不乏想浑水摸鱼的,全被顾长、顾幼兄弟俩带兵给一锅端了。 新皇甫一登基,晋升为御前带刀侍卫的顾幼,大咧咧地来川南郡王府串门。 “元言小人,恭喜恭喜啊!” 他一恭喜,言萝就忍不住跟着一抖。 “有什、什么好恭喜的?” “当然是恭喜你晋级为御前带刀侍卫咯!”顾幼满脸喜色,“你这些天上哪去了?要不是我大哥想起你在汴州以身护主之功,特意在皇上跟前提了两句,求了道旨意晋你的职,你到现在还是个不入流的临时工呢。” 言萝完全笑不出来。 她宁可当个没编制的临时工好吗! 御前带刀侍卫,正五品官儿,那可是要成天在皇上跟前晃的。 哪怕皇上暂时没空追究她那拳打脚踢之仇,她这每天晃来晃去的,难保哪天不会让皇帝想起来,拿她问罪。 “……替我谢谢你哥。”言萝咬牙切齿道,“谢谢你全家!” 皇上有旨,言萝只能从命,灰溜溜了地跟着顾幼进了宫。 没辙,她跟女主大人可是表亲,她要是不从命,受牵连的绝对是女主。 作为一名合格的守护神,言萝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言萝凭着自己跟顾长、顾幼的交情,特意讨了离皇上的日常路线最远的一份差事,远远避开沈亦,努力弱化自己的存在感。 一连好些天,她都心惊胆战的,生怕哪天一睁眼,就发现脑袋没长在身上了。 好在,沈亦确实很忙,忙得没时间管她。 言萝从顾幼口中听说,沈亦这阵子正被大臣们逼着选秀。 这王八犊子! 言萝恨恨地暗骂了一声。 她痛得要死要活,这家伙倒好,跟没事人一样,还打算去睡其他女人。 她这心里,怎么就这么窝火呢? 面上,还得装没事人发问:“那皇上怎么说?要选吗?” “选啊,当然要选!”顾幼瞪大眼嚷嚷完,情绪忽然低落下来,“可是,皇上说,他被一个不长眼的女人下了虎狼之药,从此以后不举了,选了秀也是掏国库白养着一帮女人,不值当。” 嗯? 不举?! 言萝雀跃着确认:“这是真的吗?” 难不成,这就是春宵十三散的后遗症? 一想到王八犊子不举,她咋就这么高兴呢嘿嘿嘿! “这事我还能唬你不成?” 顾幼不高兴地握紧了手中的长刀,替自个的主子鸣不平。 “不知道那个不长眼的女人是谁,断了皇嗣,这是多大的罪啊。她最好祈祷不会落我手上,否则的话,我一定不会轻饶她!” 言萝心虚地擦了擦冷汗,“就是、就是,千万别轻饶。” 选秀大事,前朝闹得轰轰烈烈,全被沈亦一句轻飘飘的“朕不举”挡了回去。 郡王府中,川南郡王也很愁。 “十皇子涉谋逆案,肯定嫁不得。这皇上又不举,嫁过去也是活守寡,香香啊,这可怎生是好?” 元香附脸颊红扑扑,高兴极了。 “这有什么好为难的?皇上身边,不是有很多御前侍卫吗?怎么说也是个五品官儿,而且,他们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前途不可限量……” 川南郡王心头一动。 是啊。 当朝多少元老,都是从御前侍卫做起,得了皇上的赏识,进而加官进爵,一路高升。 “妙,妙啊!”川南郡王抚掌而笑,“香香真是聪慧过人。等着,爹这就托人去帮你打听。” “哎,爹!”元香附摇着父亲的手臂撒娇,“还用打听什么呀?不是有表哥么?” “你表哥?对,你看爹真是老糊涂了,言儿不正在宫里当差吗,有没有合适的人选,托她一问,再方便不过……香香,你掐爹的胳膊做什么?” 元香附红着脸跺了跺脚,“爹!女儿的意思是,表哥她……她就是这个合适的人选呀。” 第一百零四章 微臣不举(三十六) 川南郡王一怔,连连摆手道:“不成不成,同姓不可成婚,言儿改了我们元家的姓,你们和真兄妹无异,这叫乱啥伦。” “在咱们东宋国,表妹嫁表哥不是很常见的事情吗?女儿不管,女儿就要表哥!” 元香附也是个倔脾气,在家一哭二闹三上吊,吵着非表哥不嫁。 “如果不能嫁给表哥,女儿宁可一死明志!” 元香附揣着一把大剪刀,对着自个细嫩的脖子划了一道,吓得川南郡王只能松口。 “元言”在宫中当差居住,难得一见,川南郡王送去几封信想探她的口风,全都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郡王爷很愁。 难不成,言儿不想娶香香,又不好开口拒绝? 这可怎生是好? 御书房里,顾长熟稔地递上利用权势私自截获的书信。 “陛下,郡王府又送来一封写给元侍卫的家书。”顾长眼睛盯着鞋尖,毕恭毕敬道。“这信,元侍卫还没看。” 沈亦端坐案后,眼皮也没抬一下,接过书信,“哗啦”几声撕成碎片,扔进了烛台里,信纸很快就化为一团灰烬,被夜风吹散。 “朕初登基,宫中事务百废待兴,元侍卫那边,应当极为忙碌吧?”沈亦语气平淡地丢出一句话。 “臣给元侍卫安排的差事非常清闲,决计不会累着她……”顾长话到一半,察言观色,很快反应过来,“陛下放心,臣保证,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元侍卫会日日加班加到宫门落锁,只能宿在班房,绝无出宫见县主的机会。” 班房? 沈亦的眉头略略皱了皱。 “给她安排一个单独的院子,越清静越好。” 顾长应了一声“是”,正要退下,沈亦不带情绪的话再次飘了过来。 “你弟弟顾幼,最近很闲?” 顾长为自己这个蠢弟弟捏了一把冷汗,忙道:“陛下放心,臣一定给二弟多安排些差事,令他无暇再去叨扰元侍卫!” “嗯。”沈亦这才满意地颔首,唇角微微勾起,看起来心情很不错。 他想了想,补充一句:“给元侍卫多准备些精致的吃食。” “啊?” 这个要求实在太奇怪了,一贯沉稳的顾长也禁不住抬起了头,惊讶地望向沈亦。 少年天子的容貌隐藏在阴影中,瞧不甚清。 “待她养精蓄锐,才好迎接朕的怒火。” 而另一头,言萝跟顾幼两人发现自己的工作量剧增,每每忙到繁星高挂,才能匆忙回班房洗洗睡,纷纷叫苦不迭。 言萝还好,工作内容清闲得很,大多坐在屋子里发霉,吃吃喝喝好不滋润,就是工时长了些,屋子里离不得人。 顾幼就倒霉多了,天天在外站岗,风吹日晒,有好几回差点中暑,他大哥楞是铁面无私,丝毫不给通融放他去休息。 万恶的封建主义! 休假日被剥夺就算了,每天工作超过七个时辰还不发加班费,好气哦。 唯一庆幸的是,宫里的伙食比外头好了不知道几百万倍。 还不用花钱。 短短一个月时间,言萝就吃胖了十斤。 “元言小人,你怎么这么能吃呢?”顾幼难得翘了班来瞧她,嫉妒得两眼冒绿光,“你没觉着你这副模样,特像过年了养肥待宰的猪猡吗?” 言萝抱着两大盒糕点“蹬蹬蹬”跑远,翻着白眼道:“呸!你就是嫉妒老子差事比你清闲!” 宫里好吃的太多,她乐不思蜀了。 再说郡王府那边,久久没有收到“元言”的回信,川南郡王被以死相逼的女儿闹得烦不胜烦,没辙,只能硬着头皮去求皇上赐婚。 眼下,“元言”怎么想的,已经不重要了。 他绝不能放任女儿自裁! “郡王想让朕……给元侍卫和荣安县主……赐婚?” 高堂之上,身着黑色描金龙袍的新皇沈亦不苟言笑,看上去庄重稳重,凛然不可侵犯。 不知为何,川南郡王总觉得,皇帝陛下这“赐婚”二字,咬得格外用力。 就仿佛……在啃噬仇人的骨血。 川南郡王好歹也是久征沙场之人,此时却被自己的想象力惊得后背起了一身薄汗。 他不明所以,只能定定心神,硬着头皮深深一揖。 “是。老臣只有香香一个嫡女,求陛下成全。” 明灭的烛火,在沈亦过分冶丽的五官上投落摇曳的光影,衬得他神情有如鬼魅魑魉般可怕。 良久。 “郡王有所求,朕自当应允。”沈亦的嗓音略略压低,唇畔竟扬起凉薄的弧度。“不过,元侍卫是朕最倚重的臣子,又是朕的救命恩人,在赐婚之前,朕有必要先过问她的意见。” 川南郡王松了一口气。 他自认对元言颇多照顾,平日里元言也十分宠爱香香,想必元言是不会拒绝的吧? 于是,猫在宫里一角当差的言萝,在入宫第二个月后,终于收到了皇上的诏令。 “啥?皇上要见我?什么事啊?” 一路上,言萝都在反复和领路的太监套话。 太监口风紧得很,只笑眯眯地道:“皇上传召,自然是好事。元侍卫一去便知。” 言萝心头更打鼓了。 她这颗老琵琶心,咋就慌得这么厉害呢? 等踏进朝堂,言萝才发现川南郡王也在,正拿一种老丈人看女婿的复杂目光盯着自己。 她奇怪地投去一眼,“郡王爷?您这是……” 川南郡王是个闲职,一年到头难得进一次宫,言萝有预感,这老头多半是为了自个女儿来的。 完蛋了,该不会是女主大人在外头整出什么幺蛾子了吧? 引路的太监在前咳了两声,提醒道:“元侍卫,见了皇上,还不行礼?” 言萝一抬头,只见高堂之上坐着面无表情的沈亦,黑底描金的龙袍沉沉地压了几分帝王之气,倒是给沈亦这张过于张扬的漂亮脸蛋渲染了不少威严感。 言萝膝盖刚弯下,就听沈亦发了话。 “免礼。” 她乐得不用跪,马上利索地站直了身板,乐呵呵道:“谢陛下。” 沈亦瞟她一眼,她倒是镇定得很,仿佛没事人一样。 不过,脸的确圆了许多。 不知旁的地方,有没有胖上一些? “元侍卫。”沈亦斟酌着用词,慢条斯理地道,“郡王求朕给你和荣安县主赐婚,不知你……意下如何?” 第一百零五章 微臣不举(三十七) 啥?! 晴空一道霹雳劈下来,言萝彻底蒙圈了。 “赐、赐、赐婚?给我和谁?” “荣安县主,也就是元侍卫你的表妹。”沈亦放缓了语速,深沉晦暗的目光幽幽望着她,“你说,朕该不该下这道旨?” 四目相对。 言萝分明在他眼里看出了如下的意思—— 你若答应,朕便命荣安县主给你陪葬,让你俩做一对鬼妻妻。 不不不,珍爱生命,拒绝鬼妻妻! 言萝一个激灵,正想严词拒绝,川南郡王似乎瞧出了她的不情愿,立即说起了情。 “言儿啊,你表妹待你十分痴心,你若不应了,只怕她当真会想不开自裁啊!” “这几年,你与香香亲密无间,姑父也看得出来,你对香香并非完全无意,何不好好考虑下呢?” “不是姑父逼你,可你和香香孤男寡女的,在外同游长达三个月,坏了她的名节,若你不娶她,她又能嫁给谁呢?” 川南郡王想到早逝的发妻,悲从心起,一把年纪居然哭哭啼啼起来。 他每说上一句,言萝就感觉到高堂上投来的视线更冷上几分。 “亲密无间,寡男寡女同游,嗯?”沈亦面上在笑,神情却格外阴郁,那冷飕飕的话语就跟冰锥子一样扎向言萝,“既然郡王这么说,元侍卫,你不妨应了,如何?” 完犊子! 言萝发誓,如果她真敢答应,这腹黑又记仇的反派一定会把她连女主一并弄死的! 川南郡王还在苦劝,言萝招架不住,“扑通”一声跪下,伏地疾呼:“恕微臣不能娶荣安县主!” “哦?” 沈亦还在笑,笑得言萝心里拔凉拔凉的,有种想打摆子的冲动。 亲娘哎,你可别笑了! 真是吓死个人哟! “元侍卫不妨说说,为何你不能娶荣安县主?” “因为……因为……”言萝咬牙,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响亮有声,“皇上恕罪,微臣不举。” 此话一出,川南郡王的哭声戛然而止。 “你、你……”他手指颤颤地指向言萝,“言儿,你不举?” 他目光古怪地看看少年天子,又看看言萝。 怎么这一个两个,全都不举? 这是京都最近时兴的玩法吗?啊? 言萝沉痛地点头,戏精附体,捂着心口,幽幽叹了一口气:“我在来京路上不慎受伤,伤了根本。姑父,我也不想让表妹伤心,可我不能这么自私,白白耽误了表妹的大好年华啊!” “早说你不举不就完了吗?”川南郡王立即怒气冲冲地甩袖走人。 朝堂上,只剩下言萝、沈亦二人。 言萝松了一口气,麻溜地窜起身,拍了拍膝盖。 “无妨。” 只见坐在上方的少年天子微微一笑,嗓音温润明澈。 “朕可举。” 言萝:“……” 装个屁啊装!她都知道了好吗! 她瞅了瞅沈亦的帅脸。 归根结底是她下的春宵十三散药性太猛,才会造成这货不举的惨痛后果。 算了,她还是不要继续刺激反派大美人儿了。 就当他能举,哄他开心开心吧。 言萝想着,“哦”了一声,“陛下您还有事吗?没事的话我回去当差了。” 作为一个没多少尊卑观念的剑修,言萝没等沈亦发话就想闪人。 她刚转过身,坐在高堂上的沈亦大步跨来,从背后搂住了她的腰。 “急着走什么?” 他温热的呼吸,喷薄在她耳垂上,令她不适应地侧了侧头。 “多日不见,你就不想朕?” 言萝目瞪狗呆! 反派大美人儿是不是换了个芯子? 突然变得这么温情肉麻,她很不适应的好吗! “陛下?”言萝别扭地挣了挣,出于不想弄伤皇上造成无妄之灾的念头,她没能用上全力,自然也就没能挣开沈亦的铁臂。 “你放开我成不?两个大男人,搂搂抱抱的,成何体统。” 身后的沈亦低低笑了一声,暧昧地捏了捏她肚子上的软肉,滚烫的掌心隔着单薄的布料熨帖着她的肌肤。 “男人怎么了?朕不在乎你是男是女。” 他只是单纯想要这个人而已。 到底是元侍卫,还是红姑娘,根本就不重要。 顾长说了,讨好女人得循序渐进,温言软语地哄着,柔情蜜意地宠着,不能一上来就撕衣裳,这会吓到对方的。 想到那夜过后言萝恼羞成怒落荒而逃的样子,沈亦暗自决定先哄着她。 等哄好了,再高高兴兴地撕她衣裳。 言萝身上发生了这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变男变女不一定是她的本意,他能说出以上一番体贴入微深情款款的话,言萝一定会很感动吧? 没想到,言萝一听就变了脸色,慌慌张张捂紧了自己的小丽菊。 好家伙,这个死变态! 他居然男女通吃,真重口! 果然就跟他之前说的那样,这种事情,不是一定要跟女人才能做的吗? 这一捂小丽菊,言萝似乎碰到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 她整个人都惊了。 “你、你、你不是……”不举吗? 果然,男人都是大屁(河蟹)眼(河蟹)子! 沈亦刚开荤就被迫素了四个多月,早已到了极限,哪受得了她这一碰? 他低低抽了一口气,按住言萝的手背,情不自禁地去亲她的面颊。 言萝左躲右躲,就是不让他亲到。 “陛下,我现在是个男人,这样很奇怪。”她暗搓搓地挪了挪臀,生怕小丽菊不保。 这几个月,她特意恶补了一下常识,知道男人跟男人亲热是要先灌肠的,做的过程中,一不小心就容易崩出屎来,简直太可怕了。 如果一定要选,她宁可选前车门! “那你变成红姑娘便是了。” 经过上回的惨重教训,沈亦长了个心眼,死活抱着她不撒手。 “不不不,我怕痛。”言萝哭丧着脸。 她进宫之前,猜到沈亦会惩罚她、羞辱她,却没想到他还敢对开垦她这块田充满了性趣。 “咳。”沈亦贴着她的脸颊蹭了蹭,面皮微微泛红,低声道,“这事儿,我已经请教过顾长了,据说,据说只会疼一次的,以后就不会疼了。” 他没说出口的是,顾长还说了,如果技术到位的话,只会令对方快乐。 沈亦默默握了握拳。 他才不想承认这种事情咧! ……就算他技术真有那么不好,至少还能从外部条件上弥补,熟能生巧,总有一天他能让她快乐的,不是吗? 第一百零六章 微臣不举(三十八) 言萝可不管沈亦是怎么想的,她现在一心惦记着保卫小丽菊,紧张兮兮地拒绝沈亦的靠近。 那姿态,妥妥的拿沈亦当阶级敌人对待。 抱不到美人归,沈亦极为苦恼,转而向爱情导师顾长求助。 “顾侍卫,我的一个朋友有了心仪之人,可这心仪之人却总是抗拒与他亲近,这当如何是好?” “……???” 作为一条单身狗,顾长也不明白,为何殿下(的朋友)每回追妻修罗场了,就会想到来问他呢? 他要是知道,他还能单身至今吗! 无论如何,皇上发问,臣下总得耐心回答的。 “陛下……的朋友,不如常常赞美心仪之人,多多嘘寒问暖。”顾长一本正经地道。“姑娘家心软,把她焐热了就成事了。” “可若是这心仪之人,并非什么姑娘家呢?”沈亦很惆怅。 元侍卫有一颗冷硬无比的糙汉心。 想焐热她? 难于上青天。 “……???”顾长瞪大了眼。 总觉得…… 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那……该如何赞美人呢?”沈亦犯了难。 平时都是别人捧着他,恭维他,夸赞他。 他还真没夸过别人什么。 “这个,赞美没啥讲究的,往大了可以夸容貌、品行,往小了可以夸指甲盖儿、头发丝儿。不过……这夸赞么,不能一板一眼,得色气一点。” “色气?”沈亦摆出一副虚心向学的表情。 顾长想了想,道一句“陛下等着”,返回班房中,在枕头下翻找了一通,神神秘秘地拿着一本泛黄的小册子递给沈亦。 “陛下,您……的那位朋友,想要知道的学问啊,都在这里头了。” 万万没想到,就是这么一本不起眼的小册子,带偏了纯情懵懂的少年天子,沈亦从此走上了一条放飞自我的道路。 沈亦体会过《素女经》的好处,对顾长珍藏的小册子充满了敬畏,兴致勃勃地接过来,聚精会神坐于灯下研读。 “陪一面之虚情,做许多之假意。 先称他容貌无只,次答应殷勤第一。 常时节将无做有,几回价送暖偷寒。 施恩于未会之前,设计在交关之际。 意密致令相见少,情深番使寄书难。 少不得潘驴邓耍,离不得雪月风花。” 得将甜言蜜语挂嘴边,哄姑娘开心。 沈亦频频点头,暗暗记下了。 于是,月黑风高之际,他偷偷摸进言萝暂居的院子里,如猛虎扑食般钻进了温暖的被窝,一把搂住言萝的腰。 “元侍卫身上好香。” 他将脸埋在言萝脖颈间,沉醉地嗅着她身上的体香。 对了,顾侍卫说过,夸人得色气一点儿。 得照做! “一闻到你身上的香味,朕就情难自禁。” 为了增加可信度,他特意贴近言萝的后腰,委屈地拱了拱。 “你瞧,朕都难受成这样了……” “……” 下一瞬,言萝一记后踢腿,直接把他踢下了床。 “陛下,请自重。” 御书房。 沈亦拖着关节错位的腿坐于灯下,继续研读《调光经》和《爱女论》。 “搂一会,抱一会,温存软款。 笑一回,耍一回,性格痴迷。 点头会意,咳嗽知心。 讪语时,口要紧,刮涎处,脸须皮。 以言词为说客,凭色眼作梯媒。?” 追妻之道,关键在于仨字——不要脸。 沈亦默默拿小抄本记下了。 于是,言萝时不时地察觉有一道阴森可怖的视线在追随自己。 她吃饭时,会遇见跟自己抢食的沈亦。 “元侍卫,没想到你也喜欢吃这道拔丝山药。” 她睡觉时,会发现榻上侧躺着一名衣衫半褪的大美人儿,可不正是沈亦? “元侍卫,你也来就寝么?咱俩可真有缘。” 就连她去茅房尿个尿,也能碰上隔壁蹲位笑吟吟和自己打招呼的沈亦。 “元侍卫,这么巧,你也来如厕?” 巧个屁! 任谁上厕所听到头顶有人在说话,都会被吓得尿不出来的好吗! 下一瞬,暴躁老姐言萝忍无可忍,跳将而起,冲着趴在墙头偷窥的沈亦,一巴掌糊过去,直接把他拍进了粪坑里。 这个死变态! 药店碧莲! 御书房。 沈亦顶着一记亮晃晃的巴掌印,绞着湿淋淋的衣裳,屋子里熏着二十炉浓香,直到身上那股子粪水味闻不见了,这才聚精会神坐于灯下,继续研读泛黄小册子。 “赴幽会,多酬使婢,递消息,厚赆鸿鱼。 露些子不传妙用,令儿辈没世皈依。 见人时佯佯不睬,没人处款款言词。 如何他风情惯熟,这舜美是谑浪勤儿。?” 哦,原来不能时时殷切,得忽冷忽热,关键时刻还得撒娇卖蠢,演一出苦肉计。 沈亦颔首,谨记在心。 于是,白日在人前撞见当值的言萝时,他冷淡倨傲面无表情地擦身而过,仿佛在看一个路人。 而到了晚上夜深无人之际,他又摸进言萝的房间,搂着她就是一顿猛亲。 “好元言,好元萝,有没有想朕?朕想你想得身体疼。” 下一瞬,怒火中烧的言萝抄起一个瓷枕,狠狠朝他的腰背砸了过去。 “滚犊子!白天装不认识,晚上还有脸来占便宜!” “咚——”的一声响后,沈亦趴在榻上,动弹不得。 他的腰好像被打折了。 沈亦觉得,他似乎被万恶的小册子给坑了。 他把脸埋在言萝的枕巾里,好半晌没动。 言萝意识到自己下手太重,磨磨蹭蹭上前,小声问:“陛下,您怎么样?” 沈亦不吭声,整个人笼罩在沮丧挫败的低气压氛围内。 “您……您没事吧?”言萝急了,想晃晃他看看是不是还活着,又怕自己动作太粗鲁,把人给晃散架了。“完了,该不会搞出脑震荡了吧?” 不对,她打的明明是背,不是脑子啊。 “臣这去叫御医!” 眼看言萝就想溜号,沈亦这才低低地哼了两声,声音听起来虚弱极了。 见人还活着,言萝松了一口气,陪着笑脸道:“您是真龙天子,有龙气护体,当然不会这么脆弱的哈……” 她说得口水都干了,沈亦就是不搭理。 言萝讪讪地住了口,盯着他孤独的后脑勺发呆。 屋子里,陷入一种沉闷的死寂之中。 他们甚至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言萝的呼吸平和而绵长。 而沈亦的呼吸,则时重时轻,似乎在极力克制什么情绪。 这位素来沉重深沉的少年天子,在情之一事上,毛毛躁躁,懵懵懂懂。 和所有同龄的平凡少年郎,没什么不同。 第一百零七章 微臣不举(三十九) 沉寂片刻后,沈亦头一个耐不住,正想抬头偷看言萝的表情,言萝却在这时候幽幽叹了一口气。 “陛下,臣知道您的心思。” 沈亦默默放松了脖子,继续趴回枕巾里,耳朵兴奋地支了起来。 “其实,臣不太懂男女之间的感情……男男之间的感情,就更不懂了。”言萝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苦恼,“不过,陛下确实待臣很好。如果陛下不介意臣愚钝,愿意一辈子待臣好的话,臣……愿意一试。” ……!!! 沈亦立即跳将起来,大喜过望:“此言当真?!” 言萝狐疑地扫了他一眼,“陛下,您的腰不疼了?” “疼疼疼!” 沈亦顺势又趴了回去,拉着言萝的手按在自己结实的腹肌上,面色微红,目光迷离,语气荡漾。 “你瞧,朕疼得可厉害了,得让爱卿给朕好生揉上一揉,才能好起来。” 言萝嘴角一抽。 她突然有点后悔了。 这厮哪有懵懵懂懂少年郎的样子? 分明就是一大尾巴少年狼吧! 折腾了好些时日,沈亦终于成功抱得美人归。 他心道:这小册子,也并非毫无用处嘛。 自打言萝点了头以后,沈亦对她的态度愈发亲昵,言萝趁机提出自己想出宫回一趟郡王府的要求。 “回郡王府做什么?” 沈亦将她搂在怀里,有一下没一下地吻着她的发丝,状似漫不经心地问。 “表妹赐婚的事情……” 言萝话刚出口,沈亦便抬起她的下巴,惩罚式地咬了她一口。 “在朕怀里,想其他女人?看来朕还不够努力。” “……”那她能想其他男人吗? 这话,言萝不敢问出口。 她看了看明显处于愠怒状态的皇上,抬起两条胳膊,安抚式地圈住他的脖子。 “陛下在醋什么呢?表妹是女人,我也是女人,我又不搞姬,怎么可能跟她有什么啊。” 沈亦直接来了一记黑虎掏心,拿捏住了她的命根,“女人,嗯?” 言萝:“……” 好吧,她现在是男人总行了吧! 男版的言萝骨架比女版硬实许多,每当沈亦对自己有亲密动作时,言萝总有些不太适应。 事实上,她的心态有点崩。 跟男人在一起,她觉得在搞基。 跟女人在一起,她又觉得在搞姬。 难不成,她非得配个同样属性的人妖,才会觉得心理平衡? 沈亦察觉到言萝走神,吻从发间落下,贴着她的唇,轻柔厮磨。 “不准想她。”他情意绵绵地捧起她的脸,满意地看见她的瞳孔里只映着自己一人的身影,语气温柔而暗含凉意,“你这双眼眸,只能看朕一人。你这颗心,也只能想着朕一人。” 如果做不到的话…… 那这双眼、这颗心,也就没有存在的价值了。 言萝诡异地读出了他以上的想法。 所以说,懵懂少年果然是假皮囊吧! 她、她、她现在反悔溜号,还来得及吗? 沈亦瞧出了她的动摇,旋即笑得温柔缱绻,将她揽入怀中,“元侍卫,你几时能变成红姑娘?这样,朕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迎娶你了。” 迎娶? 言萝愣愣地抬起眼皮子。 沈亦笑得满足而肆意,柔柔地在她眼睑上亲了一口,执起她的手来,与她十指相扣。 “封你做皇后,喜不喜欢?” 皇后啊…… 言萝认真地想了想。 “当皇后,有什么用?” 她没当过皇后,貌似当皇后挺麻烦的。 要端庄得体,要贤良淑德,还要劝诫皇帝雨露均沾,给皇家开枝散叶。 “你可以尝遍天下的美食。” “皇后的月钱十分丰厚,每年足有一千两,时不时还有金玉珠宝作封赏。” “不开心时,你就把命妇叫进宫里,随意打骂。” “等朕忙完了政务,咱们可以穿上寻常老百姓的衣裳出宫,微服私访。” “你想做什么,朕都陪你。” “言萝,做朕的皇后,好不好?” 大抵是沈亦描述得太过美好了,言萝稀里糊涂地应了一声“好”。 等应完之后,她突然瞪圆了眼。 等等,沈亦刚刚叫她什么? 言萝? 她在这个位面,分明是叫“元言”啊! 似乎瞧出了她的疑问,沈亦宠溺地点了点她的鼻尖。 “元侍卫名元言,红姑娘名元萝。不管是哪一个,朕都甚为欢喜。”他轻笑着啄了啄她的唇角,“朕决定唤你‘言萝’,取‘元言元萝皆吾爱’之意。” 元萝? 言萝就跟做梦一样,怔怔地摸了摸自个的脸。 是了,“元言”的孪生妹妹,可不正是叫“元萝”吗? 她怎么就没想到,元言和元萝本来就是同一个人呢。 “元言”带着孪生妹妹“元萝”来京投奔川南郡王,打着的正是“替妹妹寻觅一门好亲事”的幌子。 没成想,误打误撞竟真寻了一门好亲事。 言萝想明白以后,啼笑皆非。 杀千刀的系统,瞎几把安排身份! “话说……要是我一直是男儿身呢?”言萝突发奇想地问。 有系统设定的雄性激素作祟,她可不能保证自己究竟是男是女。 对此,沈亦不以为然。 “你是女儿身,朕自当封你为皇后。你若为男儿身,朕便封你做有史以来第一个男皇后。” 男皇后? 言萝差点笑出了声。 “陛下肯定会被史官天天指着鼻子骂昏君,遗臭万年。” “朕想娶什么人,朕说了算。”沈亦拥紧她,嗅了嗅她身上的气息,满足地阖上眼,“言萝,只要你能陪在朕身边,朕做一回昏君又有何妨?” 言萝的笑容稍稍凝滞。 许久后,她的嘴角才悄悄翘了起来。 两人互诉衷肠,心意相通,自是过了一段蜜里调油的好日子。 除了对着男版言萝无法“一展所长”以外,沈亦觉得,什么都好。 因此,在言萝再次提出要回娘家收拾旧物准备嫁进宫里时,沈亦没有拒绝。 “出宫?可以,不过有一个条件。”沈亦黑眸微闪,用一种诱哄的语气道,“你得变回女儿身。” 别人为了防止媳妇跟人跑,只需防男人就好,千方百计哄着媳妇做男装打扮。 他倒好,不仅要防男小三挖他的墙脚,还得防着女小三撬他的媳妇。 皇帝陛下心很累。 媳妇太能招蜂引蝶,他能有什么办法呢? 自然是吃干抹净吞进肚子最安全。 第一百零八章 微臣不举(四十) 言萝记得,系统说过,她忽男忽女的原因在于激素分泌。 为了变回女儿身好出宫见女主大人,言萝试着服用女贞子、当归、黄岑等药物,这些药可以增加人体内的雌性激素。 两个疗程后,她的身体居然真的从“元侍卫”变回了“红姑娘”,也即系统给她设定的另一副皮囊——元萝。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女身,沈亦欣喜若狂,压着言萝胡乱亲了一通,扯开她的衣裳,长驱直入。 尽管沈亦极力克制,尽量温柔,但由于业务生疏,硬件设施又过于凶悍霸道,再加上续航能力非常强,依然折磨得言萝苦不堪言。 她宁可沈亦继续维系他第一回两分半的战绩。 “陛下,其实,时间短点……挺好的。”言萝忍不住委婉地提醒道。“您可以不必这么拼的。” 鏖战了一整夜,刚进入贤者时间整兵待战的沈亦一听,媳妇这是在质疑自己的能力啊! 这怎么能行? 一翻身,他再次把言萝压在身下,开启了新一轮的鞭挞。 一个时辰后,龙榻还在摇啊摇,摇啊摇。 沈亦意犹未尽,而言萝却彻底崩溃了。 她对这档子事产生了极深的心理阴影。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沈亦前脚去上朝,言萝后脚就拿上他的令牌,扶着自己酸痛的老腰出了宫。 进郡王府,直奔西厢。 “表……” 听见脚步声,正坐在窗下悲春伤秋的元香附起了身。 待看清楚言萝身上的宫装后,她的笑容便淡了下去,目光转回言萝的脸颊,虽然五官很像,但很显然,这是一张女人的脸。 “表姐。” 瞧女主大人这脸变得! 言萝大步跨进屋,长话短说:“表妹,郡王爷前些天去求皇上给你赐婚了,这事你知道不?” 元香附坐回了小榻,指头绞着手里的丝帕,低低道:“知道。” 她也知道,表哥拒绝她了。 这些天,元香附想了很多。 她想到表哥一直说希望她幸福,以前她不懂,现在她明白了。 她一直盼着表哥回家,她有好多好多的话想跟表哥说。 想到这里,元香附突然眼睛一亮,围着言萝叽叽喳喳地问东问西。 “对了,表姐,这些天你去哪了?你身上怎么穿着宫装?你是从宫里来的吗?你怎么会进宫呀?……你见到表哥了没?” 最后一句,才是最重要的。 女儿家的心思,总是多了几分羞怯,惯于悄悄藏起,用各式各样冠冕堂皇的借口作掩饰。 言萝一时没想好该怎么回答。 她一迟疑,落在元香附眼中,那就等于是见过了。 元香附颓废之态一扫而空,忙不迭地问:“表哥她怎么样了?当差累不累?有没有瘦?” “没有,她还胖了十斤。”言萝老老实实回答。 “表哥也真是!她肯定天天去御膳房偷东西。都什么时候了,还老惦记着吃。”元香附忍俊不禁,笑完之后惆怅了半天,又问,“表姐,你能带我进宫吗?” “这个……恐怕不行。” 女版言萝没有名分,当然也就没有带人进宫的权利,她得在问过沈亦之后拿到手谕才能带人进宫。 元香附眼神黯了黯,“那,你能帮我带一句话给表哥吗?” “什么话?” “告诉她,我不介意。” “啥意思?”言萝困惑地搔搔头。 这是打的哪门子哑谜? 元香附脸一红,娇嗔地跺了跺脚,“表姐你别问了,你只管告诉表哥就是了。” 言萝调动全部脑细胞琢磨了一番,没搞懂这句话嘛意思,顺手抛之脑后。 “我今天来找你,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跟你说。” 言萝晃了晃右手小指。 元香附这才发现,她的小指上系着一根古怪的红绳,若隐若现,忽明忽暗。 顺着红绳看过去,另一头,竟是绑在元香附自个手腕上的! 红绳上,坠着一把小小的银剑。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元香附活了十几年,从未见过此等异事,当场给吓懵了。 言萝习惯性地拿出了她绑定宿主的话术。 “看来我有必要重新做一次自我介绍。” “我本名言萝,是你的守护神,世人皆称我为——女主光环。” “你的前一世嫁给了十皇子沈迟,因为婚姻过得很不幸福,含怨而死,死后召唤我帮你寻一桩好姻缘。” 随着言萝的话,元香附仿佛看见了不一样的自己。 懦弱的,装大度的,强颜欢笑的。 她深居于后宅之中,后宅的女人来来去去,多少新人变旧人,旧人死的死,疯的疯。 幸好,她终于等来了一个转机。 她重生了。 可是…… 为什么,在前世,她没有什么表姐元萝,也没有什么表哥元言? 元香附猛地意识到了什么,喉咙里像卡了一根鱼刺,声音混沌而涩哑,“你……和表哥……” 言萝大大方方地点了点头,“‘元言’也是我的化身。” 元香附如遭雷劈! “表……表哥?” “对,元言和元萝都是我。”言萝完全没能意识到这对元香附而言是一种多大的打击,直奔主题,“我记得,你在汴州的时候,有一个心上人。前些日子,你父亲突然求皇上给你赐婚,是你和你的心上人之间闹别扭了吗?” 闹别扭? 元香附眼圈一红,从鼻腔里发出了轻微的哽咽声。 她倒宁可希望,她和她的心上人只是闹了一场别扭。 等闹完了,也就和好了。 可谁能想到,老天爷竟然跟她开了这样大的一个玩笑! “怎么了?表妹,你别哭啊。”言萝一见到妹子哭就心慌,笨拙地拍拍她的肩膀,“是不是他欺负你了?告诉表哥这人是谁,表哥帮你揍他!” 她不安慰还好,一安慰,元香附的眼泪就跟开了闸的洪水一样不停往外涌。 “表哥,表哥——” 元香附扑到言萝怀里,脸颊所蹭之处,无一不是软绵绵的,见证了言萝的确是个姑娘家的事实。 表哥的胸,竟然比自己的更鼓。 发现这个残酷的事实后,元香附哭得更大声了。 “表哥,她欺负我,她欺负我!她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我那么喜欢她,她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第一百零九章 微臣不举(四十一) 最后,言萝还是没问出元香附的心上人究竟是谁。 言萝闷闷地回了宫。 总觉得这个位面的任务,没有想象中那么顺利。 沈亦下了朝回房,上了榻,将她搂进怀里,捏了捏她写满不开心的脸颊,“怎么了?心事重重的。” 言萝懒懒地抬起眼皮瞅了瞅他,摇了摇头,“没事。只是觉得……我很不会安慰人。” 沈亦失笑,不安分的大掌往下一拢,忽轻忽重地捏着她身上的软肉,低低喘了一口气,将脑袋搁在她脖颈间,自言自语道:“果然胖了些。” 养得这般肥美,应当足以承受他的谷欠火了。 “啥?” “朕是说,朕已拟旨,令礼部尽快准备封后大典。”沈亦吻了吻言萝的眉心,嗓音低柔,“可能需要一段时间,朕怕你等不及。” “哦,这个啊,没事的,从简就好,省得劳民伤财。”言萝不怎么在意地挥挥手。 她巴不得晚几天再戴那顶足有好几十斤重的凤冠。 简直吓skr人! “从简?那太委屈你了。” 沈亦的吻,从眉心渐渐往下,掠过小巧可爱的鼻头,掠过柔嫩温软的唇珠,掠过精致勾人的锁骨。 含糊的话语,消失在她的小衣里。 “自古皇后该有的仪仗和排场,朕的皇后,自然一样也不能少。” 自打礼部奏请立后,皇上应承下来后,顾长发现,皇上这段时日心情非常愉快。 与他对弈时,偶尔发发呆,时不时还发出一阵令人心底发毛的傻笑。 一看就是一副欲求已满的模样。 “陛下,您……的那位朋友,拿下他的心仪之人了?”顾长试探地问。 沈亦收起傻笑,故作深沉地点点头。 “嗯,顾侍卫献册有功,重赏。” 这话传到了顾幼耳朵里,顾幼好奇地去礼部打听准皇后的身份,火急火燎地跑了回来。 “大哥大哥,你猜皇上打算立谁当皇后?是元萝啊!元萝啊!” “元萝?”顾长纳闷地问。 名字,听着有点耳熟。 “就是元言小人的孪生妹妹!”顾幼激动不已,“也就是绛红珠失踪夜的女刺客‘红姑娘’!” 两人一听,八卦之火熊熊燃起。 趁当差时,故意绕到皇上藏娇的宫殿瞅了眼。 “元侍卫?你怎么穿着你妹的衣服?” 言萝恶声恶气地怼了回去:“……穿你妹!” 顾家兄弟再定睛一看,嘿,这哪是什么元侍卫,个头娇小,胸脯饱满,分明是个女娇娥。 但是,这熟悉的对话,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元言小人,你不会一直在扮女装唬我们吧?真不够义气!”顾幼一掌拍过去,还没挨着言萝的肩膀,就被他大哥顾长给截下了。 “你……你是元侍卫?”顾长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他家陛下没有走偏,东宋国皇室后嗣有望了。 言萝当然不能说出自己是个人妖的事实。 相反,她还很高兴能和昔日同僚一起说笑,便点点头认下了“女扮男装”的名头。 “不对啊,你的身高没这么矮的,肩膀没这么窄,胸口也没这么鼓……哎呀,大哥,你踩我做什么?” “元侍卫的身形与容貌……似乎有所不同。”顾长道。 言萝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我会易容术。” 顾幼的注意力很快转移到易容术上,吵着闹着让言萝教他。 顾幼觉得这一天尤其玄妙。 他最瞧不上的小人元言,一眨眼就成了娇美可爱的女娇娥。 回班房后,他依然沉浸在白天的意外之中。 “没想到,元言小人居然是个姑娘家,早知道我就……” “早知道你就怎么?” 顾长长腿一迈,跨入房中,将身上软甲卸下来丢在案几上,挑眉望向自个的傻弟弟。 顾幼慌里慌张,连连摇头,“没、没什么。” 策后一事程序繁冗,先是由礼部奏请,再选任册封正副史,由翰林学士撰写册文、宝文,册封大典前一天祭太庙。 这些事情,言萝统统都不懂。 她只负责吃。 沈亦怜她夜间承恩太多,恐她身子吃不消,不敢让她费心操办,小心翼翼地娇养着,只等养得更肥美一些,也好教自己吃得更入味。 因此,在繁重的政务之余,沈亦还得亲力亲为,督办典礼事宜。 沈亦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一天到头见不着人,言萝深切地感到他存在,只有睡到一半,身体突然充实起来的情况下。 她哼哼着转醒,攥住沈亦的肩头,“慢点儿、慢点儿……疼。” 沈亦缓了缓攻势,重重喘了一口气,细细密密的吻落在她脸颊上、唇上,柔声问:“把你吵醒了?” 言萝被他吻得呼吸不过来,闻言翻了个白眼。 废话! 这么大的架势,她能不醒吗? 每天睡两三个时辰还有这么多精力,少年狼果真跟她这把入土的老骨头不一样。 吐槽归吐槽,在看不到沈亦、顾长、顾幼的时候,言萝又觉得很无聊。 也正因为如此,当元香附奉在深宫清修的一位老太妃之命进宫时,言萝才显得格外开心。 “表妹你来啦?喏,这些都是我最爱吃的,你尝尝看味道怎么样。”言萝看了眼托盘里的点心,忍痛全都塞给了元香附,“都给你!” 与她的开心不同,元香附显得心事重重,格外忧郁。 “表……表姐。”她小口小口地咬着点心,只觉得味如嚼蜡,“你真的要做皇后么?” “是啊,皇上说了,等我成了皇后,我就能堂堂正正地查看咱东宋国贵胄子弟的名目,给你挑选夫婿了。对了,表妹,你想要什么样的夫婿?京城的,还是江南的?十几岁的毛头小伙子,还是二十几岁的成熟大哥哥?” 元香附只顾着低头吃点心,没有接话。 言萝的笑意淡了几分,小心翼翼地问:“你跟你那个心上人,怎么样了?” “没怎么样。”元香附闷声闷气地回答,“以后也不会再怎么样了。” 再也,不会有以后了。 言萝猛一拍手,笑了。 “这就对了!对待这种欺负女人的孬种,咱离得越远越好。你等着,表哥给你选一个比他强千倍万倍的好男人。” 她这一声“表哥”,纯粹是惯性使然。 没想到元香附听后,突然悲从中来,潸然泪下,“没有比她更好的人,世上不会有比她更好的人了。” 第一百一十章 微臣不举(完) “别哭了,祖宗,算我求你,别哭了行吗?”言萝又是一通手忙脚乱,干巴巴地安慰着哭得不能自已的女主大人。“只要你别哭,你想怎样都成,好不好?” 元香附收了泪,吸了吸鼻子,“真的么?” “当然是真的,表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骗过的。”元香附却道。 不止一次。 她骗了自己,一辈子。 元香附的声音太小了,混着浓重的鼻音,言萝没听清。 “你说啥?” “我说,表……姐,你能不能不要嫁给皇上?” “这个要求,有点奇怪啊。”言萝看着元香附认真的模样,收起吊儿郎当的心态,问,“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因为……”元香附咬了咬唇,“我想当皇后。” “……”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般。 “表、表姐,我想当皇后。”元香附鼓起勇气,抬眼直视言萝,“你会让给我吗?” 言萝却摇了摇头,“不,你想要的,不是当皇后。” “那我想要什么?”元香附眼底含着泪,强颜欢笑着问,“你说,我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你想要的,是一个对你好,真心喜欢你,刚好你也喜欢的良人。”言萝点了点头,“而皇上,不是这样的人。” “我跟皇上接触不多,你怎么知道,若我俩相处久了,就不会真心喜欢对方呢?” “他不会的。”言萝肯定地道。 沈亦,是一个非常自我,又非常偏执的人。 这样的人,一旦认定了一个人,会终其一生纠缠下去,不死不休。 “表妹,你也不会的。” 她很清楚,这个骄纵别扭有点小脾气的表妹,绝不会做出夺人所爱这类掉价的事情来。 元香附不说话了,继续啃手里的点心。 言萝问:“好吃吗?” “我从没吃过这么难吃的点心。”元香附摇摇头,负气道,“表……表姐待在宫里不着家,我还当宫里头点心有多好吃呢,原来也不过如此。” “我也觉着不太好吃,容易腻。”言萝嘀咕,“还是表妹做的豌豆黄最好吃。” 元香附终于破涕而笑。 过于沉闷压抑的气氛,烟消云散。 “看吧,我表妹笑起来多美啊。”言萝笑眯眯地捏了捏她的腮肉。“你要经常笑,保持好心情,知道不?” “表……表姐。”元香附噙着一泡热泪,泪汪汪地问,“等你大婚那天,我再给你做最后一碟豌豆黄,好不好?” “好啊好啊,听说大典要举行很久,我正愁空着肚子会不会在大典上饿晕呢,有豌豆黄垫肚子,再完美不过了。” 言萝揉了揉元香附的脑袋瓜。 “表妹真贴心。” 元香附乖觉地垂头,似乎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 没有人留意,她的眼底,飞快地闪过了一抹令人心惊的寒意。 像是深藏在暗夜丛林中的猛兽,终于亮出了锋利的爪牙。 白衣苍狗,转眼就到了封后典礼这天。 郡王府。 天还没亮,川南郡王起了个大早,到园子里活络下筋骨,打算一会再去沐个浴,换上朝服,去参加封后大典。 他在园子里溜达时,远远瞧见府里小厨房里灯火通明,一时奇怪,晃悠了过去。 小厨房里,一条纤细的背影正站在一口大锅前,手里头举着一个纸包,似乎是在发愣。 川南郡王一眼认出了这是自个女儿的背影。 “香香?你在这儿干什么?” 元香附一惊,手里头的纸包掉进了锅里。 “那是什么?”川南郡王眼尖地瞅了一眼大锅。 “是……给表姐准备的豌豆黄,她点名想吃这个。”元香附似乎有些慌乱,拿筷子捞起锅里的纸包,丢进了柴火中,“爹,你吓我一跳,这会糖放多了,要是不好吃,表姐不高兴了,该怎么办呢?” 她说着说着,神情又有些恍惚。 “你表姐素来疼你,才不会为这点小事生你的气。”川南郡王念叨完,迟疑了一下,道,“香香啊,你表哥的事情……” “女儿已经忘了。” 川南郡王这才放了心,转身回了房。 “一定……”元香附看着那口锅,恍惚地喃喃道。“会忘掉的。” 元香附精心蒸煮了一笼豌豆黄,等在宫门外,等门一开就立即送进了后宫。 “表姐,我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豌豆黄。” 言萝正被宫婢和嬷嬷按在凳子上梳妆打扮,见到元香附如见到了救星,忙把众人撵出屋子,她劫后余生般大喘气,心有余悸地在位子上坐定,手指拈起一块豌豆黄。 “当皇后太可怕了,这么多衣裳首饰,这一套头面下来,起码得有四五十斤吧。” 元香附掩着嘴唇偷笑。 “表姐,我……我能继续叫你表哥吗?” “唔唔,称呼就是个代号,随意叫……唔!果然还是表妹做的豌豆黄最好吃!” 言萝吃得太快噎着了,元香附贴心地给她倒了一杯热茶递过去。 “慢些吃,这一整碟呀,都是表哥你的。” 言萝一鼓作气吃了大半碟,抬头一瞅,见元香附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便乐呵呵地拿起一块塞进她嘴里。 “别光顾着看我,你也吃。” “……嗯。” 元香附扭头,一边吃豌豆黄,一边打量着言萝的房间。 宫里的布置,比郡王府的富丽多了。 那些红色的被褥、窗花、凤袍,颜色实在太亮太亮了,刺得她眼睛又酸又疼。 “表哥。”元香附忽然问,“如果没有皇上,如果我一直没有找到良人,表哥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这话,有点古怪。 言萝咀嚼的动作变慢了。 好一会后,她才重重点头,“当然会!守护你,是我的任务嘛。” “只是……任务?” 元香附嘴角咧开一个弧度。 不知为何,看起来挺令人心酸的。 言萝皱了皱眉,举袖替她擦了擦嘴角,“你瞧你,吃得满脸都是点心渣。” “表哥。”元香附扬起脸,朝她笑得灿烂明丽,“很高兴,我这一辈子,能够遇见你。如果可以的话……”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从未见过你。” “今后,也不用再见到你。” 太和殿外。 按照礼制,礼部尚书和鸿胪寺卿设节案于太和殿内,銮卫仪设法驾于太和殿外,设皇后仪驾于宫阶下及宫门外。 可如今,吉时将至,銮驾已等候多时,而凤驾却迟迟未到。 “陛下,可需臣去催一催?”顾长低声询问。 “不必。”沈亦摆了摆手,按了按不知为何忽然狂跳不已的心脏,“朕亲自去迎接皇后。” 后宫之中,悄寂无声。 沈亦一路行来,只见房门紧闭,外头跪着一排宫婢和嬷嬷。 顾长上前敲门,无人应答。 屋子里,隐约传来说话声。 细细碎碎,听不甚清。 心率越来越快,心脏上像扎着一根根看不见的针,时不时地痉挛着。 不祥的预感,也愈发地浓烈。 顾长看向沈亦,沈亦皱着眉,一脚踹开了房门。 桌上放着一碟豌豆黄,金灿灿的表皮染了星星点点的红,像是一朵朵细小的染墨红梅,还没来得及怒放,便凄凉地凋零了。 而他的皇后已倒地不起,口鼻皆被泛黑的鲜血所覆盖。 “表哥,以后,我们永远都不要分开,好不好?” 元香附跪坐在地上,抱着血流不止的言萝喃喃,神情混合着狂喜和悲伤,近乎病态。 听到踹门声,她抬起一张同样覆满鲜血的脸来,朝沈亦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 “表哥是我一个人的,沈亦,哪怕你是九五之尊,也休想从我身边夺走她。” 沈亦脑子一片空白。 许久,他推开元香附,抢过言萝紧紧揽在怀里,柔声低唤:“封后大典要开始了,小懒猫儿,快些起来吧,朕的元侍卫,红姑娘……” 怀里冷冰冰的,自然不会有任何反应。 “理朕一下好不好?以后,朕什么都听你的,你说一次就一次,你说十次就十次,朕绝无二话。” 沈亦闭上眼,眼角滚出两行热泪,其声钝钝,有如悲鸣。 “朕的……红领巾。” 第一百一十一章 沈亦番外 新帝沈亦初登宝座,曾去大理寺探望继后。 说是探望,不如说是羞辱。 沈亦从来不是个心慈手软之辈。 生在帝王家,他自小见惯了争权夺势,很清楚心慈没有任何好处,手软唯有死路一条。 先皇膝下有十几个皇子,至今只活了两个半。 一个是他,一个是沉迷酒色的十皇子沈迟,另半个,是没了半条命的断腿五皇子沈五。 每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如今,天下皆在他脚下,权臣尽被他笼络,他不会有任何的顾忌。 普天之下,只有沈亦一人敢捉拿本该荣升太后的继后张氏下狱,强势打压所有劝诫的言官。 冒天下之大不韪,情愿背负一身骂名,也要畅快淋漓地为母报仇。 “三尺白绫,一杯毒酒,亦或是一把匕首,张氏,请任选一件,好好上路吧。”负责传达旨意的老太监笑吟吟地对着继后微微弯腰,手里捧着一张呈有三样凶物的托案。 继后神情恍惚地看着托案里的东西。 白绫素净,毒酒飘香,匕首锋利。 每一件,都足以致她于死地。 她,还有得选么? “公公,十殿下他……他如何了?”继后忽然问道。 “张氏,听老奴一句劝,您要是安安静静地上路,十殿下依然可以好好做他的逍遥王。您要是冥顽不灵呢,可怜的十殿下,就要为您陪葬了。” 继后冷笑:“弑母杀父虐弟,倒是沈亦做得出来的好事。天底下有这么多双眼睛,他们都会替本宫好好看着沈亦,看他如何遭报应!” “张氏,慎言!”老太监大惊,压低声音提醒。 他越害怕,继后就越想一吐为快。 “本宫说错了么?我儿的腿,难道不是他沈亦断的?他父皇吃的毒药,难道不是他给的?若非他步步相逼,本宫何至于怒急攻心,害皇上他……” 想起前尘往事,继后哽咽不能语。 老太监惊骇得说不出话来。 他警觉地发现身侧有阴影晃动,连忙侧身,却见新皇沈亦不知何时站在了牢门前,眼眸幽沉地望着地牢里的继后。 “陛下!”老太监连忙捧着托案下跪。 沈亦唇角掀起异常凉薄的弧度,目光沉寂无波,“朕听说张氏暗地收购令人死于无形的毒,好心送个人情,谁知道你会如此心狠手辣,对自己的枕边人下毒手。” “你胡说!明明是你算计本宫!”继后愈发激动起来,拖着沉重的铁链凑到门边,双手紧握着木质栏杆,尖叫谩骂,“是你砍了五儿的腿,又牵累迟儿去疫区送死,逼本宫早下决断!沈亦,你好狠的心啊!” 老太监吓个半死,努力将自己往角落里塞了塞,只恨不得自己是个哑巴聋子,说不出也听不见才最安全。 “全赖母后教导有方。” 沈亦低低一笑,俊昳容貌隐入阴影之中,一半光华灼灼,一半森冷可怖。 “原本,朕盘算着留十弟一命,毕竟他是本宫唯一苟活于世的兄弟。如今,听了母后这一番话,朕突然想到了一句话。”他格外恶劣地勾了勾唇,“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话落,沈亦毫无留恋,转身便走。 “沈亦,你敢动本宫的迟儿,你会遭报应的!” “本宫诅咒你,举凡爱你之人,皆死于非命!” “你功于心计,擅算人心,是么?哈哈,你所爱之人,亦将死于人心!这世上只留你一人苟延残喘,与天下为敌。沈亦,此番结局,你可满意?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继后状若疯癫的话语如影随形。 沈亦唇角始终翘起,心情没有受到任何的影响。 他不信命,更不信什么诅咒。 他想过了,今日就派顾幼把元侍卫接进宫中,放在眼皮子底下好生看着,彻底斩断她与荣安县主的往来。 “陛下,这疯妇出言无状,臣去将她的臭嘴缝起来!”护主心切的顾幼急忙上前邀宠。 “将死之人,何必多事?”沈亦摆了摆手,“将她心爱的沈五送过去,解开二人镣铐,饿上半个月。” 顾幼不解地抬头。 “朕,很期待他们二人母子相食的一日。”沈亦面上在笑,眼眸中却闪着残忍冷酷的光芒。 母慈子孝? 呵。 他倒要看看,在生死面前,这帮人会露出怎样丑陋的嘴脸! 这画面实在太恶心,顾幼冷不丁打了一个激灵,“是,臣遵命!” “天凉了,元侍卫,该回宫了。” 他空置至今的后位,也该有人来坐一坐了。 沈亦固然自我又自负,不在乎名声,可他却容忍不了自己的皇后沦为众人口中的笑柄。 亲自督办封后大典,只为在台面上尽善尽美,万无一失,好教天下臣民不轻看了无权无势的皇后。 他自诩顾虑周全,却遗漏了最关键的一策—— 人心。 荣安县主元香附对皇后言萝求而不成,投毒于糕点中,双双毒发身亡。 沈亦单膝跪地,抱着倒在血泊里的言萝,将脸颊埋入她一点一点凉下来的脖颈间,久久没有言语。 他心心念念着封后大典的万无一失,疏忽了本该留意之处,却忘了,只有她的人在,才是真正的万无一失。 继后的诅咒,灵验了。 世间唯一爱他之人,果真死于非命。 而他所爱之人,也果真死于人心。 这一刻,沈亦多么憎恶自己行事张狂不留余地,所累积的恶果,尽数报应在了无辜的言萝身上。 倘若…… 倘若他能积积德,是不是,她就不会遭遇这一切了? 这是一个注定永远不会有答案的假设。 沈亦亲手肢解了元香附的尸身,炖了一锅热气腾腾的肉汤,灌给她父亲川南郡王喝下。 川南郡王不明内情,乐呵呵地连声夸赞肉汤鲜美。 龙椅上,沈亦抿了抿唇,笑容阴瘆瘆的,“既然喜欢,郡王不妨全喝了。” 随后,他修建了一座双人合葬的帝后陵,将言萝的衣冠葬了进去,下令以“偷窃太皇太后遗物绛红珠”为名,革去川南郡王之职,罚元家世世代代做守陵人。 没有可以手刃的仇人,他如同一只受伤的野兽,逮谁咬谁。 这,已经是沈亦最大的仁慈了。 至于言萝的尸身,他花重金打造了一座冰棺,将上好玉石塞入言萝口中,确保千年百年过去,她的尸身依然栩栩如生。 沈亦恍惚间觉得,世人的记性,似乎不是很好。 “什、什么元侍卫?宫里哪来一个姓元的侍卫?” “皇后?可是……陛下,您……从未立过后啊。说到这事,陛下您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选秀?” “川南郡王发妻的外甥?臣怎么记得,川南郡王的发妻并没有什么兄弟姊妹呢,何来外甥一说?” “陛下,您成日对着一座空空的冰棺做什么?” 顾长、顾幼、宫婢、太监,他们一个个,全都说没见过言萝。 他们不记得她,也对她的尸身视而不见。 侍卫元言,红姑娘元萝,忽男忽女的元言萝…… 沈亦有如做了一场过于真实的梦。 梦醒后,只有他一个人记得,他究竟梦见过谁。 沈亦慢慢侧躺下来,抱着冷冰冰的言萝,眷念地蹭了蹭她的肩头。 细细一嗅,还能闻到隐约的香气。 她明明,一直都在啊。 东宋国永元六年,天子沈亦薨,享年二十五岁,葬于帝后陵。 这位少年天子,一生未娶妻生子,后宫空悬。 有传言说,这位皇帝好男风,身边有个非常得宠的侍卫。 又有传言说,皇上本欲立后,在太和殿前左顾右盼,似乎没等来想等的人,最终取消了封后大典。 令人奇怪的是,沈亦薨逝前曾令工匠凿通了帝陵和后陵,将其修缮成一间大墓室,放入一座冰棺,而他本人则紧挨着冰棺的左侧侧躺,右手呈环抱状置于右侧,就好像…… 就好像拥抱着一个看不见的人。 第一百一十二章 养成一只小病娇(一) 你的世界里藏着很多东西,而我的世界,却只有你。 ——祁一 …… 虚空。 言萝伸手一勾,心念一至,原本挂在天子床头的大宝剑化作一道流光消失,转眼间出现在她的手里。 而与此同时,位面里所有关于她存在过的痕迹,全部抹得干干净净。 【恭喜言萝老姐,你又欠下了50积分,成功维持了100%的被投诉率。】系统四不像兽拿前爪揣着小册子,皮笑肉不笑地讥讽道,【距离肉啥文更近了一步呢!】 这回,言萝难得没跟它斗气。 四不像兽等了一会,没等来回怼,好奇地“啪嗒啪嗒”走到言萝跟前,去瞅她低垂的面容,【我说言萝老姐,你该不会是哭鼻子了吧?】 “老子哭个屁!” 言萝受到了羞辱,一怒之下抄起大宝剑,风风火火朝四不像兽的尾巴砍去。 得亏四不像兽跑得快,不然被削下来的不是兽毛,而是整条尾巴了! 四不像兽跳到云柱上蹲好,捋着自个被薅下来的兽毛,淡定地总结道:【知道砍人?说明没受到啥打击。】 “我果然是不招宿主喜欢体质。”言萝一脸沧桑地自言自语,“以前的宿主,最多骂我几句,再搞个投诉。这回倒好,宿主直接上手玩毒杀,到底是有多大仇?我对她挺尽心尽力的啊,这到底是为啥?” 细想起来,女主态度转变,似乎是在知道言萝是女儿身之后。 言萝不由摸了摸自个的脸。 “难道同性相斥,女主大人嫉妒我的盛世美颜,才对我痛下杀手?”她越想越觉得是那么一回事,怅然地对天长叹一声,随口感慨道,“哎,生得过分美丽,真是一种罪过啊。” 【……】 四不像兽闻言,对天翻了个白眼。 她哪是不招宿主喜欢啊? 这回,分明是她太招宿主喜欢了好不好! 它才懒得跟这个榆木脑袋说嘞! 【我总算知道为什么你会单身这么多年了。】 “为啥?” 【行为太暴力,情商又太低。】四不像兽吐槽道,【谁喜欢你谁倒霉。】 比如说元香附,这位前位面女主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可怜,可怜啊! 言萝默默拔出大宝剑,“系统君,给你个机会重新组织一下语言。” 云柱上金光浮现,提示有新任务。 一人一兽停止拌嘴,望向浮光处。 【攻略类型:现代言情。召唤女主:明香附。召唤时间:银河年432年。召唤地点:桃林小学教职家属楼。任务描述:帮助女主摆脱不幸的婚姻,并修复女主与其子的关系。任务难度:三颗星。】 看到女主的名字,言萝握着断剑的手微微收紧。 又是……香附。 “这回怎么有两个任务?不仅要救女主,还要修复啥玩意儿亲子关系,我长得就那么像老妈子吗?”言萝纳闷地摸摸鼻子,“就这样的麻烦任务,它好意思只标三颗星?” 四不像兽无视了她的抱怨,“哧溜”从云柱上滑下来,抖开爪子里的小册子。 【姓名:言萝 称号:快穿守护神、女主光环、暴躁老姐、老妖婆、万年老处女、猛女、人妖 性别:未知 年龄:未知 出生地:未知 武器:青铜断剑 任务成功率:0% 被投诉率:100% 积分:- 类别:伪劣品……】 “麻烦把‘万年老处女’这个称号删掉谢谢,老子已经是享受过河蟹生活的人了。”言萝黑着脸道,“还有,新加的‘猛女’‘人妖’什么鬼?” 【做个春梦而已,就当破啥处了?】四不像兽秃毛猫脸上满是鄙夷,二话不说,后蹄子一扬,把她踹出了虚空大门,【赶紧做任务去吧你!】 …… 冥界。 “恭喜主子开荤,贺喜主子开荤!您死了这么多次,就没写个八百字死后感什么的吗?” 小魂兴奋地凑到满脸阴郁的美人主子跟前,丝毫没意识到主子糟糕的情绪,哪壶不开提哪壶。 “怎么样,守护神的滋味如何?是不是爽得想再战三百回合哪?” 美人主子阴鸷的目光冷冷扫过去,“少提那个蠢女人!本君再也不想见到她!” “主子您这叫拔x无情。” “那个女人蓄意勾引本君时,你为何不提点本君远离她?”美人主子恼道,“你这外挂就是这么当的?” 小魂倍感冤枉,“不是主子您让我别多事的吗?!” 它多嘴,主子不信,非要和它对着干,特意亲近守护神。 它不多嘴,主子动怒,又怪它袖手旁观。 左右都是它躺枪。 小魂汪的一声哭出来。 这年头,外挂真不好当tat! “那……那……主子您是继续轮回,还是休息一会儿?” “你说呢?” 美人心,海底针。 “继、继续?”小魂试探性地瞄了一眼自家喜怒无常的主子,见笼罩在他身边的低气压没有持续扩散下去,便知道捋顺了毛,壮着胆子拿出外挂仪,“主子您下回想去什么位面轮回?娱乐圈好不好?” “圈子太脏。” “那远古兽人时期呢?” “太野蛮。” “未来星际?” “太浮夸。” 难伺候! 小魂分分钟想撂摊子,“那您自个说吧,您想去什么位面?” 美人主子嘴唇微微一动,又迅速抿成一条直线。 过了好一会,他才不情不愿地启齿道:“定位。” 定位??? “那个女人。” 美人主子重新恢复了他倨傲冷淡的一面。 “哪个女……”小魂学舌到一半,猛地反应过来,“守护神大人?” 主子没吭声。 这算不算是……默认? 小魂咋咋呼呼地问:“主子您不是说,您再也不想见到她了吗?” “多嘴。” 小魂乖乖端着外挂仪定位。 “她三番两次戏耍本君,本君岂能容她轻易脱身?”主子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傲慢。“本君定要教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主子。” “?” “这话听着似曾相识。”小魂眨巴着黑豆眼,问,“您知道有个词儿,叫做‘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好不容易送走难伺候的主子入轮回,小魂心有余悸地擦了一把额头上冒出的冷汗。 它怎么觉着,主子这回生气是欲求不满心火旺盛导致的呢? 第一百一十三章 养成一只小病娇(二) 据说男人开荤后,刚好是最想要的时刻,偏偏没吃上几口肉,守护神大人就挂掉了,可怜它家主子哟,生生守了好些年的寡(?)。 是了,主子一定是气自个欲求不满! 为今之计,只有让主子好好在床榻上“教训教训”守护神,那方面餍足了,主子才会对它青眼相看,夸它办事妥当。 嘿嘿嘿它真是一个机智的外挂啊! 小魂严肃握拳,热血沸腾。 它知道该怎么做了! …… 本位面的原剧情,一言难尽。 女主明香附,在大专毕业后回老家县城当了一名临聘代课老师,没编制,月工资才一千五。 代课老师,就意味着工作不够稳定。 这在小县城里,是大忌。 亲戚们发动人脉关系,四处求人给她介绍对象,——在老一辈看来,女人工作好不好不能代表什么,只有嫁得好,才能成为人生赢家。 明香附不喜欢相亲,但架不住亲戚们百般劝说,她抹不开颜面,只能硬着头皮去见相亲对象。 没想到,第一个就成了。 男人叫祁海,是同校的在编老师,身材高壮魁梧,每当明香附看到他挽起袖子露出鼓鼓的肌肉,都会忍不住脸红心跳。 她嫁了。 世事无常,明香附想不到的是,以往让她觉得很有安全感的肌肉,在醉酒后会演变成另一种形态,成为摧毁她的武器。 婚后,祁海好像变了一个人。 他不准她出去上班。 他禁止她和陌生人说话。 他甚至挑拨了她和娘家人之间的关系,双方渐渐不再往来。 哪怕儿子祁一出生,也不能改变什么。 更有甚者,祁一年纪渐长,懂得在母亲挨打时站出来护住她,却没能避开父亲的拳脚。 一家子关系剑拔弩张。 直到有一天,十岁的祁一挥舞着凳子反击,一时失手砸死了自己的父亲。 明香附精神崩溃了。 她恨自己嫁给了一个暴力男,更恨自己生出了一个不孝子。 所有的怨怼,全都倾注在儿子身上。 “为什么你没有坐牢?为什么你不会受到惩罚?你杀了我老公!你这个杀人犯!” 明香附也变了,变得歇斯底里,动辄打骂祁一。 在祁一十二岁那年,他被自己的母亲赶出了家门,成了一名流浪儿。 幸而,祁一命大,他非但顽强地活了下来,还被一户家境殷实的厚道人家收养长大,考研读博,成了国内家喻户晓的科学家。 这时候,明香附找上了门。 “不管你是谁,你都是我儿子,赡养我是你的义务。”她这么说道。 祁一保持着温和有礼的笑容,眼底夹杂着极淡的厌恶之色,丢给她一张银行卡。 明香附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她很喜欢买下整家店的鞋包时店员看她羡慕的眼神,也很享受身边突然多出的朋友,他们会用无数好听的话来恭维她,不动声色地教她怎么花钱。 有钱的感觉,真不赖。 最疯狂的时候,明香附被那些“朋友”哄着投资了一个据说可以收5分息的p2p平台。 这时候,祁一发现卡里的钱莫名少了一大半,直接冻了给明香附的卡。 明香附有点慌。 可朋友却说没关系的,找人多借一点钱投资,每个月等着分红,不用做事也有钱拿,多棒啊。 明香附想想也是。 她一时鬼迷了心窍,从朋友推荐的各类贷款平台上拼拼凑凑,全部投资到了p2p里边。 没想到,钱投进去没几个月,p2p平台就垮了,她投进去的钱取不出来了。 而更可怕的是,贷款平台也马上打电话告诉她,她欠下了九百多万的巨款,如果不归还的话,他们会采取特殊措施进行催讨。 明香附彻底慌了。 她只借了二十万,怎么会变成九百多万呢? 她报警,得到的答复是不属于管辖范围,得去法院起诉。 她想打官司,却付不起律师费,也没有一个律师愿意接这种注定败诉的官司。 她只能去求自己的儿子祁一。 祁一以一种非常冷漠的眼神看着她,“这半年时间,你花掉了五百万,我想这五百万足够买断我们之间的血缘关系。” 明香附眼前发黑。 她记得,她儿子不是这样的。 他小时候那么乖巧听话,看到高高壮壮的父亲打她这个母亲,他会奋不顾身地冲出来,以瘦小的身躯保护她。 从什么时候起,这份母子情就变了呢? 明香附想不明白。 才过了十几年而已啊。 为什么,儿子要长得这么快,变得这么快呢? “外公在乡下留了一套老房子,你收拾收拾搬过去,我会请保姆照顾你的生活起居。”祁一有些不耐烦地看了看手表,“我还有工作要忙,以后不管你有事没事,劳请你别再出现在我面前添堵。” 添堵…… 他说她……添堵? 明香附突然哭了。 沉重的债务压在她头上,让她喘不过气来。 “他们说我欠了九百多万,儿子,怎么办?” “我的存款早被你挥霍一空,我没去追究你的责任,你倒来问我怎么办?”祁一面露讥讽。 “你要是有出息,会让我这个当母亲的五十好几了还要背负一身债吗?!”明香附尖声叫道,死死抓住祁一的袖子,“对了,你养父……你养父在市中心不是有一套大房子吗?他肯定会留给你的,你把它卖了,应该能换个四五百万。” “房子卖了,他们住哪?” “乡下,对,把他们送到乡下去。”明香附越说越兴奋,双目炙热,“还有那个很有钱的女明星,她不是在追你吗?你赶紧答应下来,随便从她那拿点首饰去卖,给妈应应急。” 祁一不敢置信地看着她,目光愈发冰冷。 半晌,他冷笑一声,不理会明香附的纠缠,扬长而去。 亲生儿子不管不顾,明香附走投无路,生了轻生的念头。 她拍了一张自己坐在跨河大桥上的照片,发给祁一,威胁道:“你要是不帮我还债,我就从这里跳下去,让全天下人都知道你这个知名科学家有多不孝!” 几分钟后,祁一回复:“你跳你的,不必通知我。” 明香附茫然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本来有一个很体贴的丈夫,一个很孝顺的儿子。 为什么,他们会变成这样? 绝望之下,她沉入水中,怨气召来了守护神言萝。 “我想摆脱不幸的婚姻,想修复和儿子的关系,守护神,你帮帮我!”明香附哭着道,“他们以前不这样的,他们原本对我很好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为什么? 言萝轻嗤:“自作孽,不可活。” 自己种下了因,便由自己来尝恶果,怪谁呢? 第一百一十四章 养成一只小病娇(三) “这破任务我不接。”言萝收回手里头的契约线,单方面宣布罢工。“我们的主题是‘拯救女主’,而在这个任务里,我没看出女主哪儿需要拯救。” 所有的死路,都是明香附自找的。 言萝这辈子最厌恶三类人。 一类舔狗男权癌,一类道德绑架双标狗,另一类则是永远都在杠上开花的杠精。 很不幸,这三样,明香附占全了。 系统四不像兽脑袋也不抬,专心揣着手头的小册子,哼哼唧唧道:【很抱歉,言萝老姐,你没有拒接任务的权利。】 “那好。”言萝立即抄起大宝剑,目露凶光,“送我穿梭时空也行,我马上就去砍死女主,保证不会让她祸害别人。” 【……】 “大不了扣老子积分嘛,老子不怕!” 【守护神,恶意杀害宿主,是会被抓去虚空大牢的。】四不像兽幽幽道,【起点刑一千年,最高无期。】 一!千!年! 言萝一听,面无异色地收起大宝剑,动作那叫一个行云流水,干脆利落。 “开个玩笑而已,我像是这么暴力的人吗?” 【不是像,你本来就是!】四不像兽忍无可忍地低吼道。 反抗失败,言萝乖乖滚进了位面。 只不过这一回,她不打算出手。 权当是看场戏,等戏唱完了,大不了扣50积分,她照样能够拍拍屁股回虚空,继续寻找下一个任务。 …… 言萝随机穿越的时间节点,为明香附与祁海婚后第十二个年头。 节点很微妙。 按照剧本,三个月后,反派boss祁一为了保护母亲(女主明香附),会失手杀掉醉酒家暴的父亲(男主祁海),成为剧情的关键转折点。 是的,在这个位面里,家暴短命男是男主,而小时杀生父、长大后又逼死生母的祁一,他的设定为“反派boss”。 对此,四不像兽是这样解释的—— 【人理伦常方为正道,不管祁一出于什么样的目的,他确确实实造成了亲生父母的死亡,而这一切,本来是可以规避的。祁一的偏激让事情走到了最糟糕的一步,这是他的罪孽。】 言萝:“呵呵。” 祁家三口挤在两间30平的教职宿舍。 言萝在学校里转了一圈,发现电线杆上贴着不少租房广告,她挑了祁家对面的一间单身宿舍租下了。 新到一个地方,很多生活大件小件需要购买,言萝很快就花光了系统给她预留的一千块钱差旅费。 结账时,言萝看着超市电子屏上显示的绿色字体“1068.8元”,摸摸扁扁的钱包,忍痛把购物篮的零食全部退了回去,换成一口黑锅、三筒面条以及油盐酱醋。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会是她接下来一个月的口粮。 一想到这茬,她就忍不住吐槽,她好歹也是过了辟谷期的剑修,为毛一套上凡人的壳子,就总是处于饥寒交迫的境地呢? 言萝拎着大包小包进教职宿舍。 房间长久无人居住,一开门就扬起不少灰尘,呛得言萝指咳嗽,她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扯下灰扑扑的窗帘丢进脸盆里随意搓了搓,晾在院子里的长杆上。 直起身,她捶捶酸痛的老腰正想回屋,冷不丁察觉到有一道目光在盯着自己。 她回身,对上一双嵌在窗后的眼睛。 黑白分明,在太阳的照射下,瞳孔外沿有一圈浅浅的琥珀色,像一对儿玛瑙,格外漂亮。 他站在窗边,大半个身子藏在窗帘后,只露出小半张稚气可爱的脸来,安静而好奇地看着她。 言萝留意到,这间房正是学校分配给祁海一家三口居住的其中一间。 那个孩子,难道是…… 言萝目光微微一闪,扬了扬唇,弯眉朝他一笑。 那人一怔,小脸绷紧,立即放下了窗帘,遮住了她的视线。 嘁! 小毛孩子! 言萝失笑,摇了摇头。 窗帘没过多久又被拉开,这一回出现在窗口的是一个苗条婀娜的年轻女人,心形脸,柳叶眉,及肩长发温柔地别在耳后,衬得她十分温婉秀丽。 女主,明香附。 似乎察觉到了言萝的视线,明香附抬起头来,回给言萝一个善意的微笑。 这时候,祁海下班回来,一进屋就从身后搂着娇妻纤细的腰肢,俯身在她额头亲了一口。 明香附嗔笑着捶了他一下,低头和儿子祁一说着什么。 祁家三口的感情,看上去似乎很好。 和剧本中所描述的,完全是两种截然相反的画风。 言萝怔怔地,看着戴着黑色方框眼镜的祁海温和地拍着儿子祁一的头,身侧袅袅娜娜的明香附则柔柔笑着,气氛格外温馨。 她知道,在三个月后,这一切就会发生质的改变。 言萝收起吊儿郎当的态度,微微抿起了唇。 她忽然明白,为什么“拯救女主”系统会收录这个故事了。 需要拯救的,不一定是女主。 也有可能,是某些不圆满的遗憾。 言萝搬到教职小区之后,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她放在门口的垃圾桶,似乎经常被人翻动。 具体哪里不对,言萝也说不上来。 但她随手涂鸦的小玩意儿,吃过丢掉的食品包装袋,甚至丢掉的袜子和抹布,全都不见了。 “奇怪。”言萝拿小指指甲搔了搔下巴,自言自语道,“难道是捡垃圾的婆婆上门翻废纸废铁,顺带捡了些生活必需品?” 这些倒是很常见的情况。 言萝没有多想,很快就把这件事情抛到了脑后。 这些天,她忙于赚钱养活自己。 祁海、明香附夫妻要备课讲课,祁一白天要上学,言萝也不可能每时每刻盯着他们,索性在快餐店找了一份兼职,晚上则坐在灯下一张一张地数着她的存款。 “一十,二十,三十,四十……” 这天,言萝照旧在灯下数钞票,忽然听到窗外叮里哐啷好一阵响,她探头望去,只见祁家窗帘上映出三条影子,两个大的纠缠在一起,像是在打架,小的那个瑟瑟站在旁边,伸手似乎想劝架,却被一拳撂翻。 第一百一十五章 养成一只小病娇(四) 主剧情来了! 言萝随手把零零散散的钞票抄兜里,拔腿跑出门。 离得近了,屋子里的动静也更大了。 “说,下次还敢不敢?啊?明香附,你下次还敢不敢?!” “我错了,老公不要打了!呜呜呜——我真的知道错了,不要再打了……” “不准打我妈!” 男人愤怒的咒骂声、女人的哭哭啼啼和小孩无助的喊声混杂在一起,也无法掩盖拳头击打在人身上的沉闷声响。 言萝走到窗边,屈指叩了叩窗台。 “咚、咚、咚。” 屋子里的喧哗一顿,三道剪影齐齐回过身望向窗外,混乱不堪的场面有如被人按下了暂停键,安静得像什么事清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树梢的夏蝉“瞎西瞎西”地鸣泣着,似是别样的嘲讽。 在一片静谧祥和的气氛中,言萝扯开嗓门,大声问道:“老板,有废书废纸废铁卖吗?” “……” 屋子里陷入了一段诡异的沉默。 许久,明香附捂着嘴巴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用带着浓重鼻音的腔调闷声回答:“没有的。” 言萝不死心地道:“真的没有吗?我听你的邻居说,你有一台废洗衣机想卖掉,我力气很大的,一个人就能扛起一整台洗衣机,绝对是县里最高收购价,童叟无欺。” “真的不需要,谢谢。” “我就住在你家对面,你什么时候需要帮助了,大声喊我一句,我马上就会过来。”言萝见窗台上映出的剪影分开,不再缠斗了,意有所指地丢下一句话,转身回屋。 晚饭吃太少,她摸了摸咕咕直叫的肚子,架起一口黑锅,打算给自己煮一碗面。 面条刚下锅,对面的祁家又乱成了一团。 言萝“蹬蹬蹬”再次跑到窗下,叩了叩窗棂,“喂,老板,刚才你喊我来收废洗衣机对吧?” 屋子里的打斗声又是一顿。 “……没有。”明香附竭力掩饰住哭腔,稳住声线里的颤音,“我没喊你,你听错了。” “哦。” 言萝等了片刻,见他们没再打闹,这才火急火燎地撩起围裙往家里跑。 “完了完了,老子的面条要糊了!” 面条果然糊成黑渣,牢牢黏在锅底。 言萝只好把煮糊的面条倒掉,重新架上自来水烧开。 锅里刚冒气泡,对面祁家又打起来了。 “凸(艹皿艹)!有完没完!”言萝愤怒地在围裙上随意擦了擦手,骂骂咧咧地走出屋子。 这回,她没去敲窗,直接跑到附近的小超市,拿公用电话报警。 没错,作为一个穷逼,言萝买不起手机。 “歪,妖妖灵吗?我要报警,教职小区有人打架!” “谁跟谁打架?在哪?” “教职宿舍,两口子打起来了。” “两口子?”接警员笑了笑,“两口子打架很正常的,床头打架床尾和嘛,我们要是出警,反而闹得两口子更加不愉快。这种事啊,你找社区调解一下就好了,没必要浪费警力资源。” 这时已是晚上八点,居委会早下班了。 言萝要了社区工作人员的电话号码,一脸心痛地从口袋里摸出一块钱递给小超市老板,拿公用电话拨了过去。 “教职小区两口子打架,麻烦你尽快过来调解一下。” 接电话的是个中年大婶。 大婶一听言萝,没好气地嘀咕了一句:“打架?那你应该报警啊。” “啪”一声挂断了电话。 言萝正想回拨,在一旁虎视眈眈的超市老板伸出了手掌。 她只好又从口袋里摸出一块钱话费递过去。 “我记得社区有治安调解职能,负责调解家庭矛盾和领里纠纷,现在你们社区出了事情,全他妈打太极是怎么回事?你要是再不解决,我会向你的领导投诉你。” 大婶心虚地拔高嗓门:“你早说是家庭矛盾,我不就来了吗?小丫头片子,说话说不清楚……讲吧,到底是哪户打起来了?” “a栋祁海、明香附夫妇。” 大婶一听,打死也不来,“这家人的家务事,我可不敢瞎掺和,你还是去投诉我吧。” 电话再次被挂断。 “……” 言萝悻悻地搁下电话线。 这时候,站在旁边看电视的小超市老板发话了。 “小妹,你刚说祁海两口子又打起来了是吧?这家人神叨得很,我劝你啊,也别搭理他们,他们经常这样子,头一晚打得要死要活,赶明儿就甜甜腻腻得肉麻死人,哎,夫妻俩的小情趣啊。” 言萝返程时,祁家还打作一团,明香附哭哭啼啼的声音听着令人心烦极了。 她怒从心头起,伸出腿来抡了个大圆,破门而入。 “有事好好说,打女人算什么本事!” 言萝将鼻青脸肿的明香附拉过来护在身后,高抬下巴,瞪向动手打人的祁海。 见到她,祁海似乎很意外,怒气冲冲的面容僵了僵。 他扶了扶黑色方框眼镜,瞥了一眼自家大门。 门上的几块木板被踢烂了,可怜兮兮地挂在风中,摇摇欲坠。 所有的怒气,顷刻间烟消云散。 祁海不禁咽了咽口水,下意识地望向身旁的儿子祁一。 祁一怔怔地盯着言萝,眸光里有隐秘的欢喜在跃动。 他的脸颊上,有一个不容忽视的拳头印。 “儿子……”祁海面上露出了几分羞愤,颤颤地朝祁一的脸颊伸出了手,声音抖个不停,“爸爸不是故意的,你疼不?” 言萝留意到祁海的动作,生怕这家暴男又拿孩子撒气,赶紧腾出一只手将祁一也扯过来,塞在自个身后,牢牢护住。 “我不想的,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祁海忽然大叫一声,匆忙捡起地上的外套,大步逃出了屋子。 “老公!”明香附一急,忙追在后面,被门槛绊了一跤,摔在地上,呜呜地哭个不停。“老公别走,别抛下我——” 言萝那叫一个恨铁不成钢啊! “老公,我老公呢?” 明香附哭得不能自已。 她脸颊肿得老高,左眼圈发青,眼珠子血红一片,裂开的嘴角血痕未干,说不出的狼狈。 “追个屁啊!追回来让他继续打你吗?” 言萝粗鲁地抄起窗台边上的撑衣杆,强行塞进明香附手里。 “拿着这个!如果他还敢回来,你就狠狠地揍他!揍得他爹妈都不认得!让他知道,对女人和孩子动手,是要付出代价的!” 第一百一十六章 养成一只小病娇(五) “不,不可以!”明香附连连摇头,哽咽着道,“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惹他生气的。” 嘿,这女人! 言萝气乐了,拿手指头戳了戳她红肿的脸颊,“疼不?” 明香附“嘶”了一口气,泪汪汪地点头。 “疼就对了,记住这种痛是谁带给你的。”言萝冷哼。 明香附垂着眼睛,只知道一个劲地掉眼泪。 言萝懒得跟她浪费口水,抬脚就想往家走,衣袖忽然被一只手攥住。 “谢谢姐姐。” 言萝扭过头,纤细瘦弱的小正太正怯怯地盯着她,见她忽然看过来,脸颊微微泛红,攥着她衣袖的手指也下意识地收紧。 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慌忙放下她的衣袖,手足无措地垂着手站在一边,十足的罚站姿势,又笨拙又滑稽,似乎极为拘谨。 “我、我叫祁一。” 小正太今年十岁,瘦瘦弱弱的,橡一捧没长开的豆芽菜,腮帮子鼓鼓的带着婴儿肥,两颗眼珠子又大又圆,比珠宝还好看。 好……好可爱! 祁一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格外认真地向她道谢:“姐姐,谢谢你帮我们。” 他的肤色是常年不见阳光的那种苍白,嫩嫩滑滑,仿佛一掐就会流汁儿。 也正因为皮肤过于白皙,才更衬托得他爸留下的拳头愈发鲜明。 言萝对这位未来的反派小boss的遭遇相当唏嘘,冷硬的心稍稍软和了些许。 她笑眯眯地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乖。” 说完,转身欲走。 祁一急急地追在后头喊:“姐姐,我送你!” 言萝被逗笑了,“好好,小一真乖。” 祁一兴奋得脸颊微红,三两步跨过来,越过他除了哭以外什么都不会的母亲,将言萝送出了门。 “不用送啦,我就住在你家对门。”言萝指了指对屋的单间,“喏,看到亮灯的那间屋了没?这就是姐姐住的地方……” 祁一望过去,长长密密的睫毛扑闪扑闪着,格外讨人喜欢。 作为一只标准的颜狗,言萝看着就是一阵心痒。 果然别人家的孩子都好可爱啊啊啊啊! “姐姐。” “嗯?” “你家窗子怎么在冒烟呢?” “哦,这个很正常……你说什么?!” 言萝定睛望去,自家窗口果真冒着浓浓黑烟。 我屮艹芔茻! “老子的面!” 她心急火燎地往回赶,扑进屋中一看,她临走前架在灶上的黑锅已经被烧穿了,面条和锅底糊得难分难舍,屋子里萦绕着一股呛鼻的烧焦味。 言萝赶忙把煤火关掉,拿着抹布包住锅把往水池里一丢,拧开水龙头,随着“滋滋——”几声,世界安全了。 她劫后余生般瘫坐在椅子上,一脸后怕。 幸亏回来得早,要是起火可就糟糕了。 庆幸完后,言萝再去瞅扔进水池的锅,锅底烧出了一个大窟窿,肯定用不了了。 “老子的锅!”言萝一脸怨念,抄出兜里的一把零钱数了数,“一十、二十、三十、四十……七十八块。买口最便宜的锅,也得三十……啊!苍天啊,老子为什么是个穷逼?” “咳。” 屋子里突然响起一道类似于轻笑的声音,把言萝吓了好大一跳。 她循声望过去,只见祁一那小兔崽子不知啥时候跟着自己回了家,右手握拳抵在唇边,似乎是在强忍着笑意。 “姐姐很缺钱么?” 她,堂堂剑修一姐,暴躁老祖,居然被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子嘲笑了…… “怎么可能?”言萝将零钱揣进兜里,睁眼说瞎话,“我有好多好多钱,全存在银行里呢,一时半会懒得去取而已。” 祁一抿唇笑了一下,“哦。” 言萝补充道:“存的定期……算了,你们小孩子不懂的。” “我不小!”涉及到男性尊严,祁一急急争辩道。“我可大了!不信的话,你……你……你问我妈!” 言萝捂着肚子,笑得直打滚,“是是是,你最大。” 祁一不甘心地追问:“姐姐多大了?” “我?”言萝回忆了一下系统给的马甲属性,捏了捏祁一脸上的婴儿肥,“十八岁,差不多比你大一轮呢。” “姐姐,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言萝。” “阎罗?”祁一一愣。 怎么会有人叫这么奇怪的名字? 小孩子脸上藏不住事,言萝一见他的模样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解释道:“语言的言,绿萝的萝。” 祁一慢慢地将这个名字在舌尖绕了一遍,缠绵又甜蜜,“言……萝……” “没大没小!”言萝见他模样呆萌,忍不住又伸出魔爪,蹂躏着他红红的可爱脸蛋,“你应该叫言姐姐才对。” 祁一这张嫩乎乎的小包子脸,长得实在太让人富有食欲了! 事实上,她不仅想捏,她还想狠狠咬上一嘴。 言萝极力克制自己扭曲的念头。 她反省,她真是个坏阿姨……不,坏巫婆。 “言姐姐。”祁一乖乖唤道,“你是不是没吃晚饭?我家有零食,我给你去拿。” 没等言萝回话,他飞快地撒丫子跑了,没一会又抱着一大堆零食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一股脑全塞给言萝。 “我是大人,怎么好意思蹭你一个小孩子的零食呢?”言萝摸了摸扁扁的肚子,嘿嘿干笑,手指却很诚实地撕开了一袋巧克力的包装,“唔,好吃!” 祁一在言萝屋子里待到十点半才回自个家。 言萝随便收拾了一下厨房,正想洗漱睡觉,冷不丁窗子就被人敲响了。 “言姐姐?” 她打开窗子,外头递进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里头卧着的鸡蛋、火腿、青菜、剁椒、豆皮、酸菜堆得像一座小山。 热气后面,是一张羞怯的可爱笑脸。 “刚才没吃饱吧?喏,我瞎做的,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言萝感动得泪眼花花的。 天啦噜,这简直就是一个贴心小棉袄啊! “小一真好!” 她接过面碗,终于没能克制住自己内心邪恶的念头,探出头去,狠狠在祁一脸颊上“吧唧”了一口,还悄悄拿牙齿磨了磨他的婴儿肥。 嗯,口感不错。 第一百一十七章 养成一只小病娇(六) “啪——”的一声,窗子合起。 面碗和小姐姐的脸,同时消失在窗后。 徒留祁一傻愣愣地待在窗外。 亲……亲上了。 祁一摸了摸自个湿漉漉的脸颊,站在原地,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合拢的窗子,久久没有动弹。 眼底深藏的某种情绪,愈烧愈烈。 第二天一大早,言萝就被噼里啪啦的敲门声吵醒了。 “谁啊?一大早的。” 言萝揉着惺忪的睡眼,趿拉着拖鞋去开门。 看到门后两位穿着警服的妖妖灵同志,她困惑地眨巴着眼睛,模样有些懵,“你们……” “你是叫言萝吧?”妖妖灵环顾了一圈,屋子面积很小,摆设一目了然。 这是一间单人宿舍,靠墙的位置拉了一道帘子,里头摆放着一张单人床,对角则拿水泥砌了一堵门,另接了一根水管,隔成一间只够一人容身的浴室。 “啊?我是。”言萝搔了搔头。 难不成,祁家又打起来了,妖妖灵蜀黍来找她问话了? 妖妖灵同志翻了翻手头的小本子,端着正气凛然的架势,问道:“昨晚八点多,你是不是去过住在对面的祁海、明香附夫妇家里,还踢坏了他家的一扇门?” “……是啊。” “祁海、明香附夫妇报案,告你非法入侵他们的住宅。” “啥???” “小妹妹,劳请跟我们去派出所走一趟吧。” 妖妖灵同志没有出示拘留证,这次喊言萝过去,只是例行问话。 言萝如实把情况一一道来。 “昨晚我在家做饭,远远听见他们夫妻俩在打架,怕闹出人命,特意去劝架的。在那之前,我还报过警,找过社区工作人员呢,你们都答复说不处理这种家务事。” 负责询问的同志抬眼打量了她好几眼,啧啧称奇,“你是说,那么厚的门板,你只踹了一脚,就把门板给踹坏了?” 言萝讪讪地拿小指搔了搔鼻子,“其实,其实门板也没多厚,毕竟历史悠久了嘛。再说了,人在紧急情况下,很容易被发掘出潜能的。” 怕妖妖灵同志不信,她还连比带划地说了个故事。 “前阵子不是出了一则新闻,讲的是一个婴儿不慎从十七楼掉下来,楼下两百米开外的一位年轻母亲突然冲过来接住了孩子,两人毫发无伤的吗?各种砖家为此做了好多次研究,得出的结论是母亲的速度不可能这么快,孩子从这么高掉下来,也不可能没受到任何伤害。” 言萝一脸唏嘘地感慨道。 “瞧瞧,这就是母爱的伟大!” “……” 妖妖灵同志翻了翻询问记录,似乎接受了这个诡异的说法。 “没有经过屋主同意强行闯入住宅是一种犯罪行为,鉴于你是好心劝架,情节轻微,我们只口头教育你一顿,这件事就不做刑事案件往上报了,你们私了吧。” “私了?” “祁家夫妇提出,让你赔500块钱给他们重新装一扇门,再赔2000块钱的精神抚慰金。” “……!!!”言萝拍桌而起,一口国骂堵在喉咙里,不上不下,格外憋屈。 妈个鸡! 这什么世道? 她好心劝个架,倒劝出刑事、民事责任来了? “实话跟你说吧,这一家人不是头一回来我们这儿了。”妖妖灵同志指了指自个的脑袋,“他们这儿有问题,没法沟通的,你要是不赔钱,他们肯定会把事情闹大。小妹妹,你就当长个教训,息事宁人,以后再别多管闲事了。” 言萝气笑了。 “没错,是我犯蠢了。我他妈就不应该管他们这破事!” 她翻了翻口袋,抽出许多张一块、五块、十块的票子,数了好几遍,总共才七十八块钱。 “蜀黍你看,不是我不想息事宁人,而是我压根就没钱赔。我在快餐店端盘子,一天才五十块钱。”言萝抓着一把票子,在妖妖灵同志眼皮子底下晃了晃,随后一把抄进兜里,“等我攒够了2500块,我再来销案。” 妖妖灵同志对她非常同情,连声道:“小妹妹先别急,我替你跟他们说说,尽量让你少出一点儿。” 问过话后,言萝大摇大摆回了教职小区,溜达到祁家门口,敲了敲那扇破了一大口子形同虚设的门。 明香附从里边打开门,目光一触及言萝,就有些不安地闪了闪,顺手想关门。 言萝按在门框上,阴阳怪气地道:“我来,只想说一句话。” 明香附脸上红肿未消,左眼圈的青黑色比昨晚更浓,眼皮肿得老高,显然彻夜啼哭未眠。 再看屋子里,灶台上正炖着香浓的鸡汤,床头丢着一件外套,看着十分眼熟,像是昨晚祁海落荒而逃之前拿走的那件。 显然,这对夫妻的确很有情趣。 昨晚打得不可开交,今天又好得跟一个人似的。 “赔钱是不可能的。”言萝一字一顿地道,“一辈子都不可能的。” 她气呼呼地离开了祁家,连在快餐店的兼职也不想干了,一头扎进被子里,睡到昏天暗地。 蠢蛋系统,接的啥破任务! 这一觉,言萝直睡到了傍晚。 她是被一阵“咚咚咚”的声音给吵醒的。 “言姐姐、言姐姐?” 有个细细的声音,在小声地唤着她。 言萝迷迷糊糊睁开眼,只见窗口映出了一条纤细的人影。 “言姐姐,你是不是又没吃晚饭?我给你炖了一碗汤,你要不要吃?”这声音,不是祁一又是谁? 汤? 言萝想起白天见到的灶上那锅汤,赌气翻了个身,“不吃。” “好吧。”祁一遗憾地叹了一口气,小声嘀咕,“我炖了两个小时才炖好的呢,手上还烫了一个大水泡。” 言萝还在生他爸妈的气,不想承他的人情,把脑袋闷在被子里不出声。 “言姐姐,我把汤搁你窗台上,等你饿了再吃。” 接着,是碗筷放置在水泥窗上的轻微响声。 “我走啦,言姐姐好好休息。” 纤细的影子渐渐远去,越拉越长,不一会儿就消失在窗边。 “咕咕咕——” 言萝摸着唱歌的肚子,恨恨地指着它骂骂咧咧:“不争气的东西!” 骂归骂,东西还是要吃的。 她鬼鬼祟祟来到窗边,听了会动静,确定窗外没人了,这才打开窗子,把汤碗端进来。 手指,似乎触碰到了什么东西。 第一百一十八章 养成一只小病娇(七) 她放下碗一看,底下压着一张字条。 “言姐姐,对不起。” 字迹一笔一划,工整又认真。 很标准的小学生字体。 言萝看着看着,脑海里不由浮现出祁一坐在灯下安安静静忐忐忑忑地写这张字条的情形,画面贼有爱。 她忍不住笑出了声。 小反派怎么能这么可爱呢? 太犯规了! 转念一想,祁海、明香附夫妇怎么样,又不代表他们的儿子祁一也怎么样,这笔账,确实不应该算到祁一头上来。 再看小家伙送来的鸡汤,好家伙,碗里堆得满满的,大鸡腿、鸡翅、鸡爪,还有枸杞、党参、淮山等中药材。 估计是怕她饿肚子,祁一特地在汤底下埋了些面条当主食。 言萝尝了一筷子,眼睛一亮。 “鸡肉嫩滑,汤底鲜美,党参甘甜,枸杞清香,淮山软糯。好吃!” 这小家伙,对她还蛮贴心的。 言萝是个有仇必报、有恩必还的性子,既不喜欢别人欠自个人情,也不喜欢欠别人人情。 既然欠下了祁一的人情,势必得还回去才能安心。 她暂时回不了虚空,想着不如趁现在,多多关照可爱的小家伙。 翌日一早,祁一规规矩矩地穿着校服,背上小书包,出门上学。 他刚走出家门,就被一道身影堵住了。 “嗨,小祁一。”言萝笑眯眯地朝他伸出了手,递给他一管治烫伤的药膏,越看祁一这乖巧懂事的模样就越喜欢,“你昨个儿烫出水泡了是吧?拿这个擦两天试试。” 这药可贵了,花了38块,一下子用掉了她将近一半的存款。 祁一抬眼瞅了瞅她,略微羞涩地抿了抿唇,接过药膏,细声细气地道谢:“谢谢言姐姐。” “要谢也该我谢你呢,鸡汤很好喝,小家伙有前途。” “我不是小家伙!”祁一皱起了秀气的眉头,满脸不开心地反驳道。 “好好,你不是小家伙,你是大家伙行了吧。”言萝哈哈大笑,轻松地拍了拍比自己矮了大半个头的祁一的肩膀,“去上学吗?加油鸭!” 男生发育比女生晚,小学里清一色的萝卜丁,女生比男生高的比比皆是,通常等到小升初、初升高时,男孩子的个头才会猛蹿一竿,远远将女同学甩在后头。 祁一捏紧了小拳头,嘴唇抿成了一条紧绷的直线。 他得快些长大。 快些长大。 才能有资格,与她并肩而立。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言萝没再去理会明香附、祁海夫妻俩的破事。 快餐店的兼职,早在她进局子喝茶那天就把她给辞了。 小区不过弹丸之地,居住人口较为固定,小日子又十分的清闲,一清闲就容易嘴碎,一嘴碎嘛,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家家户户都知道了言萝的遭遇。 走在路上,总有那么几个邻居找她搭话。 “早让你别去掺和了,知道厉害了吧?” “你以为咱社区真这么冷漠啊?唉,大家伙都是吃过教训的咧。” “这两口子这儿住了十多年,打打闹闹是常态,人家乐在其中呢。大妹子啊,你有时间心疼明老师,不如先心疼心疼你的赔偿款吧。” 言萝才没管啥赔偿款。 起先,妖妖灵同志来找过她两回,大意是说祁家催着她赔钱,她一句“没钱”堵了回去。 后来,也不知怎地,没人来找她了。 她乐得清静,自然不会去多事。 至于明香附那边,甜甜蜜蜜了不到一个月,又打起来了。 家暴和出轨一样,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容忍了第一次,势必就会面对第二次、第三次。 这夜,言萝睡得迷迷糊糊,忽然被对屋的打闹声惊醒,仔细一听,祁家又是砸东西又是嚎啕大哭的,嗓音尖锐至极,吵得人额角青筋突突直跳。 言萝按了按太阳穴,翻了个身,继续睡。 她可没钱再让人讹第二笔了。 睡着睡着,隐隐有急切的呼唤声钻进言萝耳朵里。 “儿子!祁一!” 言萝这下是真清醒了。 是了,她可以不管明香附,可祁一呢? 他还那么小,对她又极为贴心,一有了好吃的就全塞过来,她怎么可以袖手旁观呢? “老公,不要打了!儿子快跑,快跑啊!” 对屋的喊叫声越来越凄厉,言萝烦躁地揪了揪睡衣领口,翻身下床,趿拉着拖鞋就往外跑。 一打开门,她差点撞上门口的黑影。 借着昏暗的路灯一看,一个瘦巴巴的身影正可怜兮兮地蹲在她家门口。 听到开门声,他抬起头,秀挺的鼻子皱了皱,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言姐姐。” 祁一穿着薄薄的睡衣,抱着自个的膝盖,在夜风中蜷成一团,瑟瑟发抖。 在他清秀可爱的脸颊上,有一个红红的巴掌印。 言萝赶紧把人拽进屋,把门反锁上。 察觉到手下的胳膊在轻微发抖,言萝搓了搓祁一的手背,随手扯过床头的薄毯,盖在祁一肩头,将他整只包住。 “手怎么这么凉?来,披上,姐姐给你烧壶热水暖和一下。” 言萝正要去灶台边烧水,祁一却忽然反手紧紧握住她的手,急切地唤道:“言姐姐!” “嗯,怎么了?” 祁一咬了咬唇,嗫嚅片刻,小声道:“我……我害怕。” 似乎觉得很不好意思,他说到最后一个字,白皙的面皮微微泛红。 “怕什么?有姐姐在这儿,谁敢欺负你?乖,我就去灶台边烧个水,啊?” 言萝好说歹说,祁一就是不肯撒手,攥住她的力气反而更大了。 “好好好,我不去烧水了,就在这儿陪着你。”言萝叹了一口气,看着他脸上的巴掌印,“脸颊还疼不?” 祁一犹豫一会,摇了摇头。 对屋的打闹声还在继续,甚至愈演愈烈。 言萝看了看挂在墙上的钟表,“十二点多了,你明天是不是还要上学?” “嗯。” “你家一时半会安静不下来,要不你就在我这里住一晚吧。”言萝拍了拍单人床。 祁一红着脸问:“我要是占了言姐姐的床,言姐姐睡哪呀?” “我趴桌上眯一会就成。” “不行!老师说了,让女孩子为了自个吃苦,那叫吃软饭。” 祁一坚决反对。 那郑重其事的态度,把言萝给逗乐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养成一只小病娇(八) “这么小就懂得不做软饭男,挺有绅士风度的嘛。” 言萝笑眯眯地摸了摸祁一的脑袋瓜。 柔软的发丝磨蹭着她的掌心,手感极好。 “我不小!”祁一强调道,“再过几个月,我就满十一岁了!” 言萝乐得直打滚,“好好好,你的确不小,再过几年就可以脱离‘儿童’行列了。” 祁一板着一张可爱稚嫩的小脸,别过头生闷气。 年龄的差距是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他很清楚,他想扭转她如今对待小孩子的方式,非常困难。 既然如此…… 那便以小孩子的身份,死皮赖脸地黏着她好了。 祁一惶惑地望了一眼窗台的方向,又瞅了瞅屋子里破旧的饭桌,犹犹豫豫地,摆出一副很不忍心打扰言萝的懂事模样,喃喃道:“要不,要不我还是回家睡吧。” “回你家?那你今晚没法睡了。”言萝强硬地把祁一往床面上一塞,“听话,好好睡觉,别耽误了明天上课。” “不行,我不能独自霸占言姐姐的床,害言姐姐没地方睡。” “谁说没地方睡了?”言萝瞄向饭桌。 祁一立即道:“桌子不算。” 作为一名早熟儿童,祁一深谙打猎之道。 最优秀的猎人,不应该亲自去猎兔子,而是挖好陷阱,温言软语说上两句话,等待小兔子乖乖钻进自己的陷阱,成为盘中餐而不自知,甚至还会乖乖帮他磨孜然粉配调料。 祁一以退为进,又故作体贴地道:“算了,不能打搅言姐姐休息,我还是回家睡吧。” 嘴上这么说,身体却没有半点动静。 祁一攥紧身上的毯子,眼巴巴地等着言萝主动提出“一起睡”。 他是个小孩子,言姐姐一定不会介意和他同床共枕的! 嗯,一定不会! 没成想,言萝沉吟片刻,点了点头:“那好吧。” 她二话不说,掀起祁一身上的毯子。 “既然你坚持回家,那我也不留你了。回家以后,记得反锁门哟!” 祁一:“……???” 这跟预想的不一样! 祁一悄悄扯了两把,没能把这条侵染着她身上体香的毯子给扯回来,急得眼圈都红了,“言姐姐……” 言萝揽着他的肩头,把他推出了门,“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 就这样,祁一被无情地赶出了门。 他猜到了这过程,却没猜到这结局。 凉爽夜风中,祁一攥紧了小拳头,欲哭无泪。 经此一役,他算想明白了,对待情商为负数的言萝,以退为进这招是不可取的。 得进攻! 以不容拒绝之势强力碾压! 但是,又不能让她察觉到他的意图…… 祁一回了房间,默默盘算着下一步。 于是,三天后,言萝又一次被对屋的祁家夫妇吵架声闹醒,打着哈欠出门想看情况,再一次差点撞上了蹲在门口的小黑影。 “言姐姐。” 祁一怀里抱着浅蓝色的卡通小枕头,可怜兮兮地抬头,用一对又大又圆又无辜的漂亮眼睛,小心翼翼地瞅着她。 “我无家可归了,你能收留我么?” 面对这么可爱的小脸蛋,颜狗言萝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她打开门,“进来吧。” 这一回,祁一也不跟她客气了,直接将自己的卡通小枕头并列摆放在言萝的小碎花枕头边上,迅速霸占了她的一半床。 做完这一切,他飞快地瞄了瞄言萝的表情。 嗯,没有反应,那就是最好的反应! “家里太吵了。” 祁一努力缩小自己身躯占用的面积,紧挨着墙头,让出一半床位来,两只手抱着言萝的碎花毯子缩在胸前,模样乖巧极了。 言萝被他萌得不要不要的,笑眯眯地道:“前两天肯定没睡好吧?” “嗯。” 祁一见言萝似乎又想往饭桌的方向走,连忙起身制止她。 “言姐姐!其实,这张床,两个人挤挤,也可以睡的。”他怯怯地望着言萝,似乎很怕被她拒绝,又挪着小身板往床的内侧贴了贴,声音细若蚊吟,“言姐姐,我不想一个人睡,我害怕。” 言萝了然地点点头。 小孩子嘛,哪怕外表再懂事再独立,骨子里依然是个小孩子。 小祁一肯定被家里三天两头的打架吓破了胆,缺乏安全感来着。 想到这里,言萝关了灯,大大方方地在外侧躺下来,缩进被窝里,打了个哈欠,“睡吧睡吧,明天你还得上学呢。” 她是沾枕即睡的体质,不出一会儿,呼吸便变得平稳起来。 挨着软玉温香,祁一紧张地贴着墙角,两手紧紧攥着毯子边沿,一动也不敢动。 过了许久,他小声唤道:“言姐姐,言姐姐?” 言萝没有任何反应。 祁一的胆子渐渐肥了起来。 他悄悄地挪了挪胳膊,装作不经意间,覆在了言萝的手背上。 睡梦中的言萝,下意识地反手握住了这几根上门挑衅的指头。 拉手了,拉手了! 祁一心头一阵雀跃,生怕自己过快的心跳声会通过脉搏被言萝感知了去,连忙悄悄做了两个深呼吸,平息下过于激动的情绪。 这一夜,祁一辗转难眠,时不时就别过头,目光在黑暗中探索着言萝模糊的轮廓。 直到凌晨五点多,困意来袭,他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六点整,言萝在生物钟的影响下醒了过来,发现自己掌心正抓着祁一的手。 她试着抽了抽,祁一皱着眉扣紧她的指头,死活不撒手。 每隔一阵,祁一就会轻轻捏一捏她的手心,似乎是在确认她的存在。 言萝忍不住发笑。 她总算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小孩子了。 一种名为母性的东西,在她体内迅速泛滥。 当祁一睁开眼时,对上的正是言萝“慈爱”的目光。 祁一的心颤了颤。 这是什么眼神? 总感觉,言姐姐一夜之间好像对自己温柔了好多。 这个发现令他不由窃喜。 果然,书上说适当的肢体接触有益于增加感情,真是至理名言啊! 如果祁一知道原因的话,他一定会被气得吐出三升血。 幸而他不知道。 他有些羞涩,又有些开心地和言萝打了声招呼,“言姐姐。” “嗯,六点半啦,赶紧起来洗漱,该去上学了。” 第一百二十章 养成一只小病娇(九) 祁一磨磨蹭蹭地蹬了蹬腿,把整颗脑袋埋进了毯子里。 言萝喊他,他就含含糊糊应一声,卯足了劲儿,在毯子里猛吸一口气。 好香。 床单残留着言萝的体温,毯子也沾着言萝身上的香味儿,真舍不得起床。 言萝没好气地把祁一从毯子里揪出来,他立即闭上眼,拿手背揉了揉眼睛,装出一副要醒不醒的模样。 “你这小家伙,怎么还赖床呢?”言萝看着他迷迷蒙蒙的样子就想笑,焉坏焉坏地去掀他身上的毯子,“赶紧起来,上学快迟到了。” 祁一顺势一歪,跟条没骨头的小虫子似的窝进她怀里。 言萝生怕摔着他,赶紧一手扶着他的肩,一手提着他的腰。 抱上了,抱上了! 祁一内心雀跃不已,面上却继续装作没睡醒,使劲搂住言萝的脖子,打死也不松手。 言萝把刚拆封的新毛巾和新牙刷塞进祁一手里,见他刷着牙也能睡过去,只好亲自动手伺候这小祖宗刷牙洗脸。 祁海、明香附夫妻俩昨晚打了一夜,这时候都在睡着。 言萝送祁一偷偷溜回他的卧室,给他收拾上学要带的课本和笔墨。 头一回照顾小孩子,她似乎觉得很有趣,兴致勃勃地哄着祁一穿好校服,将小书包挂在他背上,笑眯眯地打量了两个来回。 唇红齿白的小正太,可爱的婴儿肥脸上挂着腼腆的笑意,正依依不舍地望着自己。 言萝从未见过他在明香附面前露出这样的神情。 再瞧瞧祁一看自己的眼神,这满脸满眼的,哎呀呀,妥妥的孺慕之情啊! 言萝内心飘飘然,颇有种“初为人母”的成就感,越发“慈爱”地摸了摸祁一的发顶,“小祁一乖,好好听课,今天也要加油鸭!” 祁一顶着一脸掩饰不住的傻笑去了学校。 言姐姐对他真好。 “主子主子,怎么样了?”小魂缩在他的神识深处,悄悄问。 “一切都很顺利。”祁一蜜汁自信,“她早晚会是我的。” 毕竟,他们之间可是有着三生三世的前缘在啊。 言萝搬到教职小区的第一天,祁一就注意到了这个漂亮小姐姐。 那时候,一个自称是他外挂的东西从他脑子里钻出来,跟他讲了一个荡气回肠感人肺腑的爱情故事。 原来,他和小姐姐之间有三生三世的缘分,每一世都爱得轰轰烈烈,可每一世小姐姐都会因他而死,独留他孤苦伶仃地度完后半生。 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祁一当即发誓,这一世一定要拿下小姐姐,不给自己留下任何遗憾! ……这个位面的主子,真好忽悠啊。 小魂忍不住暗自感慨。 “真的吗?”不知道为啥,小魂总觉得这个位面的守护神对自家主子的态度怪怪的,“主子,近水楼台,您一定要抓紧时机啊。” 祁一得意地翘了翘嘴角。 眼神骗不了人。 言姐姐看他的眼神那么温柔,一定是爱他的,一定是的! 身在局中的祁一没有意识到,他在十八岁的言萝眼里,只是一个令人同情且讨人喜欢的小朋友。 她对他的照顾,仅仅出于一种长辈对晚辈的“爱”。 许多年以后,等他想明白这一点时,尚算纯情的祁一彻底变了个人,往变态小病娇的方向一去不复还。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放学后,祁一按捺着化身牛皮糖去黏言萝的冲动,背着小书包回了家。 一进屋,一只拖鞋朝他砸了过来。 “你去哪儿了?啊?” 祁海喝得醉醺醺的,整个人跟一滩烂泥似的瘫椅子上。 明香附捂着红肿的脸跪在椅子下,不停地磕头,嘴里直喊着:“我错了,老公,我知道错了。” 祁海一手拿着酒瓶子,一手指着祁一高声训斥,“小王八蛋,长能耐了啊,打你还知道跑了?过来,看老子不打断你的腿!” 明香附见状,赶紧拉着祁海的胳膊。 “老公,孩子还小,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你要打打我,别打孩子,啊——” 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明香附脸上。 祁一捏紧拳头,单薄的身躯挡在明香附前面,冷哼道:“我要是小王八蛋,你就是大王八蛋。” “混账!” 祁海挥着酒瓶子朝祁一的头砸下,祁一捏住他的手腕一甩,酒瓶子砸了个空,撞在椅子上摔了个稀巴烂,残留的酒水洒满了地板。 年仅十岁的祁一,人虽然小,气势却比祁海这个三十多岁的成年男人要强得多。 祁海被他这么一瞪,醉意醒了一半,转而指着明香附这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软柿子捏起来。 “明香附,你看看你生出来的小混账!” 这会明香附也不哭了,立即起身去揪祁一的胳膊,“孩子,你怎么能这么跟爸爸说话呢?啊?你们老师没教过你,要尊敬父母、孝顺父母的吗?” 祁一忍耐地微微皱起眉头,站在原地没有动。 “快,快给你爸爸跪下,磕头认错。”明香附着急地掐了掐祁一的胳膊,“快啊!” “我看他是不长教训。”祁海捏了捏手骨,猛地又朝明香附一巴掌扇过来,把她扇倒在地,“你这个当妈的,告诉他,什么叫做正确的认错态度!” 明香附跪地挪到祁海脚下,一边抱着他的腿,一边将额头重重磕在地板上,“我错了,我错了,老公不要生气,不要生气……” “老子打得你爽不爽?” 明香附瑟缩了一下,“爽。” 祁海揪着明香附的头发,迫使她抬起脸来,“想不想让老子再打你一次?” 明香附眼底噙着泪,哽咽着道:“想!” “好,这才是我的好老婆。”祁海心满意足,拍了拍明香附的脸颊。“看在你这么听话的份上,今天老子放过你们娘儿俩。” 明香附如释重负,展颜欢笑,感激涕零地道:“谢谢老公!老公对我真好!老公是世界上最好的老公!” 这一回,她并没有言不由衷,而是发自肺腑地感激着放过自己一马的老公。 “……” 祁一在一旁,冷眼瞧着。 一整天的好心情,毁得干干净净。 第一百二十一章 养成一只小病娇(十) 祁家发生的一切,自然全部落入了密切关注这家人的言萝眼里。 言萝倚在窗边,端着热气腾腾的瓷杯喝了口茶,摇了摇头。 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真是……畸形的家庭,畸形的教育。 只可惜,苦了祁一那孩子。 人最无法选择的,是自己的出身。 生在这样的家庭,他一定很痛苦吧? 晚上十点,祁一写完作业,准时抱着小枕头去敲言萝的门。 “言姐姐。” 他什么都不必做,只需站在那里,可怜兮兮地喊上一嗓子,言萝就被萌出了一脸血,赶紧闪身,让他进屋。 只不过,这夜,不太寻常。 两人照旧挤在狭窄的单人床上睡得正香,耳边忽然想起粗鲁的敲门声。 “开门,查水表!” 黑暗中,言萝和祁一睁着惺忪的睡眼,对视了一眼。 这么晚了,查什么水表? “咚、咚、咚——” 敲门声不依不饶地响着。 言萝披着外套下地,警觉地将祁一塞到角落,放下蚊帐,趿拉着拖鞋走到门边,摁亮电灯,扯着嗓子问了一句:“谁啊?” “查水表的!” 这声音,忒耳熟。 言萝从门后抄起一根扫把藏在身后,拧开了门把。 手电筒的光,直直照进她眼睛,她下意识地抬起胳膊挡在眼前。 “言萝是吗?有人举报你非法拘禁、猥亵儿童。”手电筒往里照了照,聚在蚊帐上。“里边还有人吗?” “有。” 蚊帐被掀开了一角,祁一怯怯地从毯子里钻出来,露出黑白分明的大眼珠子,模样格外乖巧可爱。 避开强光照射,言萝总算瞅见了敲门人的脸。 嘿,可不是正是前两个多月请她去局子里喝茶的那位妖妖灵同志? 妖妖灵同志皱着眉,一挥手,“带走!” 离开前,言萝眼尖地发现,对屋祁家窗口有人影一晃而过。 短短时间里,二次造访局子。 言萝表现得格外淡定。 “在你家里那小孩叫什么?”妖妖灵同志一边记录,一边严肃地发问。 “他叫祁一,是我家对门祁海、明香附的孩子。” “祁一是你什么人?” 言萝把“干儿子”仨字咽下去,“就邻居呗!” “他为什么会出现你家?你的……床上?”妖妖灵神情古怪地道,“半个小时前,祁海报案说孩子失踪了,有人亲眼看到你把孩子带回了家,举报你涉嫌非法拘禁和猥亵儿童,你有什么想说的?” “……” 言萝费了好大力气解释,自己不是什么诱拐小孩的怪阿姨,而是小孩他喜欢黏着自己,她房间就一张床,祁一又是个小孩子,她也没想那么多。 在另一间屋子对祁一进行负责问话的同志走过来,附在同事耳边耳语了几句,两人才冲言萝招了招手,“行了,没事了,你签个字就可以走了。” 临走前,言萝又被教训了一顿,说孩子不小了,男女有别,她不应该跟孩子睡一张床,瓜田李下,得避嫌。 言萝点点头表示虚心受教。 出了问话室,在外头等着的祁一飞快扑过来,抱住言萝的腰,“言姐姐,你没事儿吧?” “没事。”言萝抬头,看向畏畏缩缩站在一旁不敢看自己的明香附。 对未成年人进行问话时必须有监护人在场,想必明香附一早就过来了。 人家正牌老妈过来了,她这个老妈子,也该退场了。 言萝对这个位面女主没啥好说的,把祁一这块人形牛皮糖从怀里扯出来,正想回屋困觉,胳膊却被一左一右拉扯住。 左边,是祁一委委屈屈泫然欲泣的可爱脸蛋。 “言姐姐,你是不是讨厌我了?” 右边,是明香附焦急不安的脸庞。 “对、对不起。” 见言萝望过来,她尴尬地松开手,不自在地垂下眼睛。 “你、你帮了我,还替我照顾孩子,我却那么对你,实在不应该。” 言萝冷淡地“哦”了一声,手指安抚地摸摸祁一的脑袋瓜。 明香附鼓起勇气,问:“你能原谅我吗?” “不能。”言萝回答得很干脆。 “为什么?”明香附意外极了,“你为什么不能大度一点原谅我呢?” 言萝一脸理直气壮,“因为我心眼小啊!” 明香附:“……” “你这人真奇怪,我为什么一定得原谅你?” “我已经跟你道歉了呀!” “你道歉了,我就必须原谅你吗?这是什么逻辑?”言萝乐了,“敢情你老公打你一巴掌,再跟你道歉,你就会原谅他,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啊?” 她原意是想刺明香附一下,没想到明香附居然很赞同地点了点头。 “当然会。他那么清高的一个人,肯低头跟我道歉,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明香附意识到言萝表情怪怪的,立即替自己的男人辩解,“其实,我老公没你看到的那么不堪,他平时不喝酒的时候,对我还是很好的。” 言萝抽了抽嘴角,无语极了。 她最烦跟这类人打交道了。 平时被渣男欺辱打骂,哭哭啼啼,要死要活。 一旦真有人劝分,这类人便反过来维护渣男,“其实”一句转折,“他平时对我很好”。 一句话,就抵消了所有的伤害。 挨打——道歉——讨好——挨打——道歉——讨好…… 打一棍子给一颗糖。 她们永远只记得糖有多甜,却总是轻易就忘了棍子打在身上有多痛。 挨了棍子后吃进嘴里的糖,因为有了两个过于极端的对比,才更显出糖果的香甜怡人。 甚至于,她们打骨子里,已经开始享受这样的恶性循环。 “哦。”言萝没什么同情心地点点头,“既然你喜欢,那你就继续受着呗。” 事情闹得这么大,祁一自然被明香附带回了家。 “怎么样?” 屋里酒气熏天,酒瓶子和烟屁股扔了一地,祁海坐在窗口的单人沙发上,浑浊的目光盯着明香附。 “搞到了多少钱?” 明香附瑟缩了一下,“没、没搞到钱。” “什么?!”祁海猛地起身,声音高了八个度,“我们举报她非法拘禁、猥亵儿童两个罪名,她肯定会坐牢,没道理她不花钱销案啊?” 明香附下意识地看向祁一。 祁海明白过来,“又是你这个小兔崽子在搞鬼!” 第一百二十二章 养成一只小病娇(十一) 在祁一接受妖妖灵同志问话之前,明香附曾按照祁海的吩咐教儿子说谎,把一切罪名推给言萝。 哪知祁一不听话,非但不予理会,还一个劲地吹捧言萝对自己有多好,而自己的亲生父母又对自己有多不好,听得问话人员频频以责备的目光看向明香附。 至于言萝,自然就跟没事人一样回家了。 明香附气得拧青了祁一的胳膊。 她不愿意讹诈曾救过自己的言萝,但她更不希望令自己的丈夫失望。 果然,喝多了的祁海气上心头,解下皮带抽向瞎捣乱的祁一。 祁一自然不会乖乖站着让他抽,灵活地避开抽打,一双充满讽刺的眼睛不甘示弱地瞪着祁海,仿佛是在嘲笑他打不到自己。 祁海气急败坏,一皮带抽在明香附脸上,疼得明香附尖叫一声,捂住自己皮开肉绽的脸。 “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按住那小王八蛋!” “老公,孩子还小……”明香附眼底盈满泪水。 “还不快去!”喝得满脸通红的祁海威胁式的扬起皮带,“或者说,你自己想尝皮带的滋味儿?” 明香附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抓着祁一的两只手绑在身后。 祁一侧眸睨了她一眼,目光微凛。 明香附不敢看他的眼睛,“儿子,妈妈也不想的,可你实在是太不听话了。” 祁一冷笑,手腕一翻,正想脱身,目光不经意间掠过窗子。 黑漆漆的夜里,对门的窗子依然亮着。 一条纤弱的人影,正站在那里。 反抗的心思,瞬间淡了下去。 祁一咬了咬唇。 不。 他要离开这个地狱一般的家。 言姐姐,会来救他的吧? 下一秒,皮带带起的劲风袭来,在他眼睛斜上方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印痕。 “呸,小兔崽子!胳膊肘往外拐!”祁海狞笑着扯了扯皮带,再次扬起手来,眼看又要抽到祁一身上去。 这时候,他家才修补好两个多月的门,“轰”的一声,多出了一个大窟窿。 “有种你再打他试试!” 一只手,从窟窿外伸进来,很轻易地拧开了门锁。 言萝踏进屋子,面无表情地捏住了明香附的手腕,明香附吃痛,松开了抓住儿子的手,言萝顺势把祁一揽过来,像老母鸡似的把这只小崽子护在了身后。 “你再动一下,信不信老子砍了你的爪子!” 空气,仿佛凝滞了起来。 祁海看了一眼刻意加了两道不锈钢却依然惨遭毒手的门,吓得一个哆嗦,手里的皮带掉在了地上。 明香附小声啜泣着唤道:“儿、儿子……” 祁一似乎没有听到。 他近乎痴迷地看着言萝的背影,心底盈满了暖意。 言姐姐,来救他了。 真好啊。 言萝忽然回头,瞅了一眼祁一眼角上方的印痕,脸一拉,怒火噌噌噌往上涨。 她把小家伙当干儿砸一样对待,饶是她自己再心痒难耐,也没舍得上手捏,生怕弄疼了小家伙,而这两人,居然敢这么对他! 丫的,不能忍! “喜欢动手是吧?”言萝伸脚勾住掉地上的皮带,往外一抛,轻松地接住,狠狠一挥,皮带缠住了祁海的手腕,往自己的方向扯了扯,祁海踉踉跄跄地向前挪了两步。 她忽然揪着皮带往外一甩,祁海也不受控制地往身后撞去,“乒乒乓乓”几声响,桌子椅子倒了一地。 “老子废了你的手,看你以后还怎么动手!” 出完气,言萝牵着祁一,大摇大摆出了门。 “你,你要把我儿子带到哪儿去?”明香附追出两步,言萝扭头瞪了她一眼,她立即怂了,懦弱地往门里缩去。 明香附又去搀扶一屁股墩坐地上的祁海,“老公,老公你怎么样?” 她不问还好,一问,祁海就觉得手腕处火辣辣的疼。 他试着动了动,那股子疼痛就跟一条条小虫子在往他筋骨里钻,疼得他哇哇直叫。 “我的手,我的手!” “老公你怎么了?” 明香附想去碰祁海的手腕,刚挨到祁海就惨叫不已,下意识地想伸手,却发现手不太听使唤,怒气冲冲地一脚踹在了她腰上。 “乱碰什么,你想搞死我是不是?这娘们邪门得很,嘶——赶紧送我去医院啊!” 去医院一诊断,原来是腕骨断了。 祁海、明香附两个吓得不轻。 好端端的,怎么会断呢? 明明那个言萝,只是轻飘飘地拿皮带缠了他的手腕一下。 二人不由地想起了自家那扇安装了不锈钢板后依然被踹出一个窟窿的门,后怕地咽了咽口水。 这时候,祁海的酒也醒了一大半。 伤筋动骨,那可不是小事。 “老公,怎么办?”明香附六神无主,又开始掉眼泪。 “哭,你就知道哭!”祁海烦躁地想打人,偏偏伤了手打不成,只好踹了她一脚解气,“报警,老子一定要告她!私闯民宅,破坏私人财物,蓄意伤人,诱拐儿童!” 另一头,言萝牵着祁一,回了他自个的卧室。 祁家分到了两间宿舍,屋子是老式的单间筒子楼,只要把门一锁,祁一暂时还是安全的。 “你乖乖的睡觉,明天还要上学呢。”言萝温和地揉了揉祁一的脑袋瓜,目光落在他眼角斜上方的皮带印上,“现在诊所关门了,明天等你下课,姐姐再带你去开点药。” 祁一不安地抱住了她的腰,撒娇似的蹭了蹭。 言姐姐身上真软,真香。 “姐姐,我不想在这里睡,我害怕。” “没事的,你反锁好门,有什么事叫我一声,我就在对门,随时过来。” “言姐姐……”祁一委屈地扁了扁嘴,小声问,“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麻烦,不想要我了?” “没有啊,为什么这么问?” 祁一盯着自己的鞋尖,耳朵尖红红的,“言姐姐以前,都会带我回家睡的。” 而现在,他被送回了自己的卧室。 言姐姐也没有留下来的意思! 言萝好笑地揉了揉他的婴儿肥脸蛋,“你已经十岁了,是个大孩子了,不能跟姐姐一起睡,要避嫌。你不知道,刚才在局子里,妖妖灵蜀黍教育了我好久。” 祁一抿紧了唇,小手紧紧攥成一团。 第一百二十三章 养成一只小病娇(十二) “好了,快点睡吧,明天还要上学呢。”言萝带上门,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祁一不甘心地踢了踢凳子。 都怪祁海! 要不是祁海报案生事,他现在还好好地躺在言姐姐的被窝里,言姐姐根本不会刻意疏远他! 少了言萝陪睡,祁一很不习惯,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没过多久,祁海、明香附夫妇从医院回来了,“哐哐哐”来踹祁一的卧室门,祁一只当没听见。 “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儿子!”祁海边踹门边指着身边的明香附骂,“言萝那小娘们儿,我他妈迟早有一天会搞死她!” “老公……” “愣着干什么,赶紧报警抓那小娘们儿啊!” 明香附劝不住,只得听从祁海的吩咐,拨打了报警电话。 妖妖灵出警很快,一晚上见了这对夫妻两次,只觉得脑壳疼。 “祁海同志,你们又怎么了?” 祁海举着自己的伤手和被踹出一个大窟窿的铁板门,非要拉着妖妖灵去对门找言萝对峙。 睡到正香的言萝再次被他们吵醒,打着哈欠开了门,漫不经心地听着祁海的指控,脑袋一点一点的,似乎随时能睡过去。 看到她这副毫不悔改的态度,祁海气疯了,要不是妖妖灵就在现场,他准能忘记言萝彪悍的一面,一脚踹过去。 “你看看她什么态度!” “我什么态度?”言萝不耐烦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想抓我坐牢是吧?行啊,过个几年,老子出狱第一件事就是找你,打断你三条腿,把你做成人彘。你肚子上那么多肥肉,正好够包一顿饺子的,留给你老婆当早餐吃。” 明香附打了个激灵,拼命扯祁海的袖子。 祁海这会子也回过味来了。 是,他是冲动易怒,但那是因为他打的不是老婆就是孩子,这两类都是家里的弱势群体,压根不会反抗他,他占据着绝对无害的位置。 可对外呢? 那就不一样了。 言萝是什么人? 这女人看着柔柔弱弱,脾气暴起来,比混世魔王还可怕,第一次敢踹他家门,第二次不仅敢踹他家门,还敢扭断他的手腕,第三次……只怕会变本加厉。 祁海想想就觉得后怕。 欺软怕硬,是人的本性。 “咳。”妖妖灵同志差点笑出声,掩饰性地咳了一声,调整面部表情,严肃地口头教育了言萝一顿,“小妹妹,做人呢,要正直,也要善良,以后不能说这种话威胁别人哦。” “我还不够正直吗?”言萝一脸冤枉。 冲冠一怒为正太,瞧瞧她,多正直一人啊! “我今天的举动,应该勉强可以称得上‘善良’,完全可以编进反家暴教育宣传公益广告里了有木有。” 为了阻止小正太被家暴,她不顾惹祸上身,三番两次去找祁海麻烦,多善良一人啊! 妖妖灵同志简直被言萝的脑回路给惊呆了。 “……总之,好心是没错的,但要注意方式方法。”妖妖灵同志看向祁海,“祁海同志,你刚刚报案说什么来着?” “对啊,你说啥来着,让我长长见识。”言萝抱胸倚门,斜眼瞅祁海。 祁海被她这么一看,看得手腕又隐隐作痛了,连忙道:“没、没什么,我只是想感谢她……替我验证出我家房门质量不过关。” “以后这种小事就别瞎报警了,多浪费警力资源啊。” 妖妖灵同志装模作样地训斥了祁海一通,连问话的过程都省了,直接写了几句问话笔录,叫三人签个字,这事就算这么了结了。 回到家中,祁海愤愤不平,“不行,留着这小娘们儿,迟早是个祸害,我得想个办法……我得想个办法……” “想、想什么办法?”明香附一惊,“老公,你不会是想……不要啊!杀人是要坐牢的!” “你懂个屁!” 紧接着,屋子里又传来打骂和哭嚎声。 隔壁屋,祁一把耳朵贴墙上,听到了两人的谈话内容,怒意值一路狂飙,瞳孔深处有锋芒隐现,凌厉得令人心惊肉跳。 第二天,祁海酒醒了,一打开破破烂烂的门,祁一正在隔壁屋门口弯腰换鞋,准备去上学。 祁海看见祁一左眼上方有一道没消除的黑印子,记起了昨晚发生过的事情,没忍住拿额头狠狠撞了一下墙壁。 “儿子……” 听见动静,祁一微微侧了侧脸,目光平静而冷淡。 祁海愧疚地在他跟前蹲下,忍着手腕处的疼痛,手指颤颤伸出来,想去触碰祁一眼角的疤,又不敢真碰,十分内疚地道:“爸爸昨天喝多了,没有伤着你吧?” 祁一收回目光,目不斜视地出了筒子楼。 “老、老公?”明香附也醒了,不确定现在的祁海是不是正常状态,小心翼翼地喊了他一声。 祁海回头,见明香附鼻青脸肿的,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早已看不清原本清秀的面容是何模样。 他懊恼地简直想一头撞死在墙上。 “老婆,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打你的。”祁海扑通一声跪下来,紧紧抱着明香附的腿,痛哭失声,“对不起啊老婆,我真没用,明知道喝酒误事,我还贪杯……” “没事、没事的。” 熟悉的温和丈夫又回来了,明香附感激极了,手指一下又一下地轻抚着他的头发。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只是压力太大了。” “香香,我真不是人,我为人师表,怎么说也是个知识分子,居然在家打老婆孩子出气!我真不是人!我都做了些什么啊?老婆毁容,儿子憎恶,我真失败,香香,我真失败啊!” “回头我会和儿子好好说说,他会体谅你的难处的。”明香附心疼极了,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她就知道,老天爷眷顾她,会把她心爱的丈夫还给她的。 等祁一放学后,明香附堵在门口,忧心忡忡地叮嘱他:“医生说,你爸爸患上了抑郁症和躁郁症,容易生气。儿子,昨天的事,你别放在心上,好好体谅一下你爸的难处。不管怎么说,他始终都是你爸爸啊。” 第一百二十四章 养成一只小病娇(十三) “生病不是打老婆孩子的理由。生病了就该好好吃药治病,医生让他忌烟酒,他不听,天天酒瓶不离身,喝多了又对我们拳脚相加,这算什么?” 祁一冷哼,一头扎进了自己的房间,反锁上门。 “你这孩子,怎么能这么说你爸爸?” 明香附拍了拍门板,见祁一不肯开门,便绕到窗口,试图和他讲道理。 她还没开口,眼尖地看见祁一手心攥着一管药膏。 他十分宝贝地护在心口,脸上反常地挂着十分甜蜜的笑容。 这副样子的祁一,明香附从未见过。 “他哪来的钱买药?”明香附越看越觉得祁一的行为奇怪,狐疑地嘀嘀咕咕,“难道,又是对门那个叫言萝的女孩子给他买的?” 无亲无故的,言萝为什么会对祁一这么好? 明香附百思不得其解,做饭时顺道和祁海提了一嘴。 祁海冷静下来以后,自知理亏,顶着伤手殷勤地帮衬着做家务,替明香附洗头发、打洗脚水,忙上忙下,认错态度非常之好。 这种事情,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每次一气之下对老婆动手之后,祁海总是会通过加倍地对她好来赎罪。 每当明香附过不下去了,她就会想起祁海对自己好的那些细节,觉得生活又有了盼头。 是以,眼下的一幕,明香附非常的享受,说话也不经大脑了。 “唉,老公,你说,那个言萝,不会真的在打咱家儿子的主意吧?” 祁海的心情顿时变得很糟糕,“好端端的,提那个小娘们儿做什么?晦气!” 明香附一看祁海脸色不对,也不敢多话了。 祁海没再多说,脑子却迅速转动起来。 回想起来,自打言萝搬来教职小区后,他们一家人平静的生活就被彻底打乱了。 这个女人,留不得! 祁海留心观察了言萝一段时间,发现她新找了一份卖保险的工作,每天早上九点固定去保险公司签到开会,下午四点半下班回家,站在窗边盯着小区的石板路。 四点五十分,祁一背着小书包回家,站在窗边的言萝笑嘻嘻地朝他挥手。 每天都是这样,风雨无阻。 久而久之,祁海也觉得这里边有问题。 他怎么觉着,这女人是特意提前下班,在窗边等祁一放学呢? 不仅祁海这么想,就连当事人祁一也是这么认为的。 “主子主子,她又在窗边跟您挥手呢。”小魂缩在祁一神识里,尽职尽责地汇报着最新情况,夸张地感慨道,“她真是爱惨了您啊!” “嗯。”祁一故作镇定地点点头,目光止不住地往言萝窗边飘。 如果他有尾巴的话,此时一定是翘起来的。 “我俩毕竟有着三生三世的缘分。有些东西,早就深深刻在了骨子里,不是投胎转世就能断得干干净净的。” “对啊对啊。”小魂附和道。 瞧瞧它家主子! 狼人杀位面,它说守护神是主子的敌人,主子死活不信。 本位面,它说守护神是主子的爱侣,主子立马就信了。 这差别待遇哟! 可不正是刻在了骨子里吗? 祁一心情愉悦地回到家。 明香附一大早坐着大巴去市里办事,现在还没回来,家里只有祁海一个人在。 案板上扔着猪肉和白菜,祁海嘴里叼着一根烟,一边切着菜,一边弹了弹烟,烟灰全落在了猪肉上。 “叮铃铃——”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祁海拿过手机一看,瞥了乖乖坐在桌边开始写作业的祁一一眼,拿起手机出了门。 “喂,老王……” 不知为何,祁一总觉得有些不安。 他悄悄贴着墙根,附耳听外面的电话内容。 “叫你来你就来,有美女给你上,你居然不要,你还是不是男人?……呵呵,彪悍?再彪悍的女人,被男人骑在身下,一样会软了骨头。这事哥可比你懂,想征服女人,最快的途径就是从下面那张嘴开始。行了,赶紧过来,晚了就没你份了。” 掐断电话,祁海又拨出了两通电话,似乎是在喊什么人过来。 祁一悄无声息地回到座位上,继续低头写作业。 “儿子啊。”祁海大步跨进来,心情很好的样子,“你言姐姐还没吃晚饭呢吧?去,把她喊屋里,一块吃个饭。” 祁一警惕地抬眼,一言不发。 “你这么看着爸爸做什么?”祁海无意识地按了按自个绑着钢板的手腕,“爸爸知道,以前是我们对不住她,今天这顿饭啊,就当是向她赔礼了,从此以后,我们两家的事情就一笔勾销。” 如果祁一是个正常的十岁孩子,他肯定会为这句话而心动,绞尽脑汁地促成两家人冰释前嫌。 可他并不是。 “……好。”祁一放下笔,转身出了门。 祁海立即拿起电话,“人我喊来了,给你一个小时,你就说来不来吧?放心,长得绝对漂亮,这回算便宜你们几个了哈哈。” 门外,紧贴着墙根的祁一咬紧唇,稚嫩的小脸上露出与年龄不相符的狠戾之色。 墙上的指针,不知不觉指向了七点。 夜色,一点一点地侵吞着这栋潮湿破旧的老式筒子楼。 深秋晚七点,正好介于昏暗和光明之间。 不知不觉,祁一已经在言萝家待了半个小时了。 房间没有开灯,桌子上摆放着一碗小炒肉和一碗水煮白菜,祁海等得不耐烦了,打开电视机,百无聊赖地按着遥控器,屏幕上的光影投落在他脸上,随着换台而明明灭灭。 冷不丁,一只手搭在他手背上,按下了加大音量的键,陡然增大的电视音量吓了祁海一跳。 他忙回头望去,只见祁一跟个幽灵似的站在沙发后,幽冷的目光直勾勾盯着自己。 “儿子,你什么时候来的?”祁海探头朝他身后看了一眼,房门不知什么时候被关上了,“你言姐姐呢?” “她说等会来。” “哦,那就好。”祁海显然松了一口气。 屋子里太黑了,他起身走向门口,打算去摁亮电灯。 这时候,祁一忽然从沙发上拿过一只抱枕,从背后捂住祁海的口鼻,一个横扫腿将他踹翻在地,膝盖狠狠地压住他的腿弯。 第一百二十五章 养成一只小病娇(十四) “唔,唔唔!” 祁海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紧紧攥住祁一的手腕,试图将他的手掰开。 然而,祁海的腕骨被言萝扭断了,到现在还没好,一使劲就疼得直冒冷汗。 他的反抗,徒劳无功。 此时此刻,祁海多么痛恨自己手快,把被言萝踹坏的钢板门重新修补好了。 门一锁,窗帘一拉,怎么可能会有人知道屋子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祁一是个人狠话不多的反派,整件事从初步筹谋到正式付诸行动,没超过一小时。 他特意掐着点,赶在天色暗下来而屋子里又没开灯的时机下手,防的就是两人打斗的身影印在窗帘上,被外人看了去。 而调到最高的电视音量,则掩盖过了屋子里的一切动静。 所有的事情,都在暮色的保护下,无声无息地进行着。 “你叫言姐姐过来,想要对她什么?”祁一一手压着祁海的后脑袋,迫使他整张脸埋在抱枕里,一手则绕到他胸前,掐住了他的脖子,“我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她。任何人,都不行。” “唔唔唔——” 祁一年纪小,力气自然不会大到哪里去,若放在平时,断然不会是正值壮年的祁海的对手。 但他胜在会使巧劲,初次出手便出其不意,迅速占据了先机,随即攻击祁海的弱点——那只被言萝扭断尚未痊愈的手腕,借助天时地利扭转了占据。 祁海整张脸被按在抱枕上,呼吸不上来。 他攥着祁一胳膊的手无力地垂下,身体近乎痉挛地抽搐了一下,挣扎的力度,渐渐小了下去,直至归于宁静。 祁一面无表情,眼神冷漠得像是在看一只被屠宰的猪猡。 突然,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倏地一抬头。 不知打哪吹来了一阵风,窗帘扬起了小小的一角。 这一角,正好印出了一对瞪得溜圆的眼珠子。 这对眼珠子,祁一非常熟悉。 他每日都惦记着,每夜都会在梦中回味。 此时,那个窥视的人正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五官因为紧贴玻璃而扭曲到变了形,格外的滑稽。 扬起的窗帘很快落下,阻绝了窗外震惊的视线。 可祁一,却彻底笑不出来了。 “言……” 祁一喉咙发干,手指下意识地松开了掐住祁海脖子的手。 他像一个做错事被抓包的孩子,不知所措地喃喃道:“言姐姐……” 好像过了半分钟,又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房门被敲响了。 “咚、咚、咚。” 一声一声,有如敲打在祁一心口,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自以为算计好了一切,却唯独没有防范言萝会因为担心他而跑来扒窗口。 她都看到了。 她看到了。 她知道,他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可爱单纯,他是个阴狠残忍的坏孩子。 她一定…… 一定会害怕他、厌弃他、疏远他的。 “咚、咚、咚。”敲门声坚持不懈地响着。 似乎是担心过于鲁莽会暴露祁一的所作所为,这一回,言萝没有直接撞开门,给了祁一足够多的时间来应对。 祁一盯着房门,惶恐源源不断地自心头冒出,并且有持续蔓延下去的意味。 好想逃。 可他,能逃到哪里去呢? 他的目光,不知不觉落在了灶台上的绞肉机上。 屋子里这么暗,言姐姐不可能看得很清楚。 他只能赌一把! 祁一狠狠心,把绞肉机搬下来,张嘴咬住自己的手臂,迅速撸起裤管,将细细的小腿放进绞肉机的槽子里,按下了启动键。 “叮——滋滋滋——” 绞肉机开始工作,他的小腿上也迅速渗出血迹。 尖锐的声音混杂在电视机里传出的枪响声中,不细听的话,根本听不出来。 小腿肉被艰难地推入齿轮中,大把大把的冷汗从祁一额头落下来,顺着光洁的下巴掉落在地。 血水,一点一点地浸透了灶台下的地板。 祁一按下暂停键,将小腿往外拉扯,皮肉被拉成长长的一张,再“啪”地断掉,剧痛难忍,妥妥的真·皮开肉绽。 终于,他吐出咬在口中的胳膊,忍耐地抽着气。 胳膊上,留有一长排深深的齿痕。 做完这一切,祁一虚脱般瘫坐在地,身上冷汗涔涔。 只要可以不被言姐姐讨厌,他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咚、咚、咚。”言萝压低声音,耐心地唤道,“开门。” 祁一拖着伤腿,慢慢挪到了门口,拧开门锁,拉开了一条门缝。 言萝立即从门缝里钻进来,重新把门反锁上,这才开灯观察屋子里的情况。 “言姐姐。” 祁一泪汪汪地倚在墙上,虚弱地朝她微笑。 “能见到你,真好。” 言萝觉得有些不对劲,低头一看,祁一左腿上血淋淋的,大片大片的红肉翻卷开来,露出了藏在底下的森森白骨,惨不忍睹。 “你的腿怎么了?” 祁一红着眼圈,默不作声地望了躺在地上的祁海一眼,似是一种无言的告状。 言萝顺着祁一的目光看过去,认定他小腿上的伤败祁海所赐,大怒道:“这丧尽天良的狗东西!” “言姐姐,你会不会讨厌我?”祁一顺势倚入言萝怀里,将脸埋在她颈窝里,哽咽着问,“我、我杀人了,我不是个好孩子,我不干净了,我的手好脏……” “没有没有,小祁一是个好孩子,你是天底下最干净的人。”言萝手忙脚乱地哄着娃,头痛地看向地板上的祁海。 她好像看到,祁海的手指动了一下。 咦? 是错觉吗? 言萝扶着祁一在沙发上坐下,蹲下去检查祁海的呼吸和脉搏。 “言姐姐,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讨厌我,好不好?”祁一泪汪汪的,一副生怕遭到抛弃的小可怜模样,“我知道我很坏,可是……我不想被你讨厌。” 言萝抬眼望着他,眼神有点儿古怪。 “祁海还活着。” 祁海的确没死透。 只不过,这一口气,估摸着也喘不了几分钟了。 到那时,“杀父”的称号会落在祁一这个不足十一岁的孩子头上,终其一生也摘不干净。 事出突然,祁一没有时间检查祁海的“尸体”,想当然地以为言萝是在安慰自己,因此表演得愈发卖力了。 “言姐姐,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不想被他欺负,我没想过要他死……” 第一百二十六章 养成一只小病娇(十五) 言萝叹了一口气。 这小家伙,被吓破了胆呢。 她伸长了胳膊,安抚地摸了摸祁一的脑袋。 “放心吧,祁海确实还活着,你真的没有杀人。”言萝下意识地顿了一下。 如果及时送去医院抢救,说不定还能够把人救活。 可是…… 她怎么会容许祁海活过来,去指认祁一蓄意杀父呢? 下一刻,言萝毫无预兆地抄起一条板凳,照着祁海的后脑勺砸了下去。 祁海身下的地板,逐渐浸染成深沉的墨红色。 “呐,你看,人是我杀的呢。”言萝语调轻松至极。“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祁一的假哭声,戛然而止。 他傻愣愣地望着言萝,在言萝眼中看到了温柔至极的笑意。 “好了,现在我们来收尾吧。” 树影婆娑,在窗台上留下摇曳的身姿。 浓重的夜色中,潜藏着无数看不清的罪孽。 二十分钟后,祁海叫来的几个帮手姗姗来迟,他们意外地发现,祁海的房间没开灯。 敲门,没人应。 打电话,没人接。 没过多久,他们收到了祁海发来的短信。 “老子忙好事,别捣乱。” “肯定是祁海见色起意,想要独享。”帮手们愤愤不平地抱怨道,“喊我们大老远跑过来享用,事到临头又把人给弄走,没义气!” 几人不甘心地在门口蹲点,没想到却遇见了从市里办完事回来的明香附。他们不愿意生事,一哄而散。 明香附奇怪地瞥了一眼几人离开的背影,没有放在心上。 “屋子里怎么没开灯呢?难道人都出门了?还是说,他们父子俩这么早就睡下了?”明香附望着自家黑漆漆的窗口,从包里掏出钥匙开门。 屋子里似乎刚被打扫过,弥漫着浓浓的消毒水味道。 灯亮了,房间中的东西一览无遗。 桌椅、床、沙发、灶台、电视机,以及桌上没有人动过的小炒肉和水煮白菜。 怎么没人? 明香附又去敲隔壁的门,也没有得到回应。 怪事,这么晚了,人都上哪去了? 而与此同时,言萝大摇大摆地拖着凉凉的祁海,打车送祁一去了医院急诊部。 “医生,他的腿怎么样?” “伤到了骨头,比较严重,如果恢复不好的话,可能会对以后正常走路造成影响。”医生埋头,唰唰在病历本上龙飞凤舞着,“去拍个片子,缴费拿药,待会我清理一下创口。” 言萝麻利地排队领号,把单据交给祁一,叫他去拍片子。 “言姐姐不陪我一起去么?”祁一低垂着眼睛,模样有些委屈。 “乖,你先去。”言萝揉了揉他毛茸茸的脑袋瓜,“姐姐还有事要处理。” 祁一心不甘情不愿,一瘸一拐地拖着伤腿走出急诊室。 医生搞定病历,抬头见言萝没走,“还有事儿?” “嗯。”言萝指了指角落里瘫在椅子上的祁海,拿出另一册病历本。“我们还有一个病人。” “嗯,哪儿不舒服?” 医生问了一声,没得到祁海的答复,奇怪地望去一眼。 病人脑袋上戴着一顶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 要是没记错的话,他刚刚是由眼前这个瘦瘦弱弱的女孩子拖过来的。 打从进屋开始,他就没说过话。 医生拿笔敲了敲桌沿,“问你话呢,哪儿不舒服了?” “他做饭时不小心弄断了前些日子刚接好的腕骨。” 医生见祁海依然保持着原本的坐姿,没有过来问诊的意思,皱着眉走过去,伸手去碰祁海的手腕。 “怎么这么不小心……咦?”医生拿指腹轻轻按在祁海手腕处的脉络上,脸色忽地一白。 为什么,他感受不到这个病人的脉搏?! 这时候,言萝掰着医生的肩膀,轻松地把他的脸转了过来,面向自己。 她的眼底,飞快地闪过一抹奇异的色彩,令人无法生出任何拒绝的心思来。 “医生,你打算怎么替他治疗?呐,病历本上就写祁海腕伤复发,住院三天,好不好?” 医生的神情,无端恍惚了一瞬。 须臾,他机械地喃喃道:“好。” “医生,你能借我一张推拉床吗?” “好的。” 医生打了个电话,几秒钟搞定。 “对了,你们医院的太平间在几楼?” “负二。” “谢谢医生。”言萝点点头,“待会儿,你必须忘掉推拉床和太平间的事情。” 言萝轻松地提起祁海,将他塞到推拉床上,拿白床单一罩,推进了电梯间。 凌晨一点,除了急诊室外等候的几个病人及家属以外,医院其他地方悄寂无声。 言萝神不知鬼不觉地将祁海运到太平间,依样画葫芦,催眠工作人员打开门,从其他尸体里找到一个因车祸丧生的孤儿,把孤儿脚踝上象征着死亡的“名牌”解下来,套在祁海脚上。 孤儿,意味着不会有亲属来收尸。 火葬场,将是他们最终的归属。 言萝特意将细节重新布置了一遍,确保不会出现纰漏,才悄悄离开。 祁海所处的位置在门边上,工作人员在运送尸体的过程中,只大略翻了一下他脚踝上的名牌,就直接送去了殡仪馆。 等到发现太平间里多出一具没有名牌的尸体时,祁海已经成为了一捧骨灰,此时再追究下去,没有任何的意义。 工作失误,对医院方来说,这种事可大可小。 没有人愿意犯错。 可一旦犯了错,绝大部分人不会想到去弥补和挽回,而是想着如何粉饰太平。 以另一个错,来圆之前所犯下的错。 医院高层召开紧急会议,临时替多出来的孤儿尸体编造了一个假身份,火速送往殡仪馆火化。 “呼啦——” 火化炉一燃,彻底消灭了一切证据。 而高层们的心,也终于安定下来。 另一头,祁一的伤有些严重,按说最好住院观察,动个小手术。 可惜,祁一小朋友没钱,穷鬼言萝也掏不出住院做手术的钱。 言萝动过催眠土豪借一笔医药费的心思,奈何祁一太过体贴,他知道言萝经济窘迫,坚持回家休息,带病上学,言萝拗不过他,只能暂时由着他胡来。 三天后,言萝终于拿到了工资。 “走,姐姐带你去看病。” 她将卡里的几千块钱取现,扬眉吐气地拍在祁一面前。 “小祁一,千万别放弃治疗啊!” 祁一:“……” 第一百二十七章 养成一只小病娇(十六) 与此同时,明香附十分焦头烂额。 她知道祁一小腿受了伤,但实在没空分心去关注。 只因为,她的丈夫祁海,离奇失踪了。 数日前,明香附去市里办事,回来时已经是晚上九点钟,家里空无一人。 次日一大早,祁一一瘸一拐地回了家,背上卡通小书包,坚持带伤上学。 而祁海,却从此没了音信。 一开始,明香附并没有过度在意。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类似的事情,以前也发生过。 祁海有时喝多了会对她动手,酒醒之后又觉得内疚,连夜出门躲个三两天,等想明白了才灰溜溜地回来,和她道歉认错。 而这一回,三天又三天,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一周,祁海依然没有回家。 明香附甚至接到了校方打来的电话,问她爱人祁老师最近怎么没去上课,手机也打不通。 ——这却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情。 明香附慌了神,连忙向左邻右舍打听。 邻居们被这对夫妻坑怕了,视她如毒蛇猛兽,自然咬紧牙关什么都不肯说。 明香附叫苦不迭,怎么也没想到过往的无心之举会给自己造成这么大的麻烦。她费尽心思,专拿糖果哄小孩子,总算得来一句有用的话。 据说,在祁海失踪的当晚,隔壁小孩曾看到好几个流里流气的叔叔蹲在祁家门口,鬼鬼祟祟地探头探脑,一看就不是好人。 明香附一听,那还了得,赶紧打电话报警。 又过了两天,妖妖灵同志告诉她,追查到了祁海的踪迹。 十天前,他曾在县人民医院看过病,留下了缴医疗费的记录和病历资料。 明香附赶到医院一问,才得知丈夫七天前就出院了。 奇怪。 老公受伤那么严重,如果他真的出院了,他为什么不回家?不回家,他又去了哪里呢? 明香附托妖妖灵调来医院公共区域的监控录像,却没能找到祁海出院的录像。 活生生的人,进了医院,就跟一滴水汇入海里似的,从此人间蒸发。 明香附突然按下倒退键,调到祁海住院那天的监控录像,看了好几遍,才找到一个体型和祁海相似的男人。 男人头上戴着鸭舌帽,脑袋始终低垂着,看不清模样,意识似乎不太清醒,就连和他同床共枕了十几年的明香附也不能百分之百确定这是他本人。 旁边,一大一小两个人,一左一右地把他架进了医院。 乍一看,就像是关系亲密的一家三口。 从头至尾,这三人的脑袋就没抬起来过,似乎在刻意回避镜头。 左边那个,从体型和衣着上来判断,明显是个女人。 而右边那个…… “能放大这三个人的脸吗?”明香附死死盯着屏幕,问安保人员。 “嗯。” 放大后的画面有些模糊,明香附只看了一眼,立即变了脸色。 等等! 右边瘦巴巴的小孩子,不正是祁一吗? 再看左边架着祁海的女人,背影也越看越眼熟,就好像是…… 就好像是住在自家对面的言萝。 明香附一回家,立即去拜访了言萝。 言萝开门见到她,脸上没露出半点儿意外之色,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随便坐。”言萝拿起一只杯子,随便倒了杯水,往前一递,“我家只有白开水,招待不周。” 明香附满腔兴师问罪的念头,在见到言萝平静无波的表情时,渐渐消了下去。 她突然想起,眼前纤纤弱弱的小姑娘,可是一个能够踹烂不锈钢门的猛女啊! 言萝踹门都不在话下,如果踹在她身上…… 嘶—— 光想想就忍不住抽气! 明香附双手捧着杯子,纠结地交叠着,过了好半天,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有话快说,我还有事。” 言萝不耐烦地抬头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钟表。 明香附瑟缩了一下,终于鼓起勇气,问道:“那个,你知道我老公去哪了吗?” “你老公去哪,我怎么会知道?”言萝好气又好笑地挑了挑眉,“你这话可真有意思。”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明香附急道,“我只是……我只是听人说,十天前,曾见到你带着我老公去医院就诊,从那以后,他就不见了……” 换其他人,听到这话,早就绷不住了。 可言萝是谁? 论睁眼说瞎话,她可是行家! “听谁说的?”言萝一点儿也没有被抓包的紧张,反而面色一沉,气场大开,眉宇间流露着非常不耐烦的情绪,仿佛一言不合就会出脚踹人。 明香附一贯懦弱,声音不知不觉小了两个度,“听……听……” 言萝打断她的话:“有证据吗?” “这……” “所以,你就凭着一句似是而非的谣言,跑过来质问我,你老公在哪儿?” 言萝猛一拍桌子,木质桌面瞬间裂开一条缝,吓得明香附手一抖,杯子里的水洒了出来。 “我、我……” “你什么你,难道不是这样?”言萝冷笑,拉开简易衣柜,掀开床帐,揪着明香附就要去洗手间检查,“来来来,你看清楚些,看看我屋里是不是藏着你老公。” 明香附被吓得不轻,慌忙想挣开她的手,奈何手腕都挣红了也没能挣脱,害怕得眼睛都红了,“我、我真不是这个意思,你、你放手啊,求求你了。” 可挣着挣着,她就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眼前忽地闪过了一道朦胧红光,细看之下,竟是一条坠着银色小剑的红绳! 红绳,正好系在她和言萝手腕上,将她们二人连接了起来,若隐若现,忽明忽暗。 怎、怎么回事?! 这一幕玄幻,惊呆了明香附。 是特效吧?一定是特效吧! 她颤颤地伸出手,却惊讶地发现,自己能够碰到红线。 可她扯不下来。 她扯得越用力,红绳就在她手腕上缠得越紧。 “妖妖妖怪!”明香附脱口而出,惊惧万分。 对了,普通小姑娘的力气,怎么可能踹开一扇不锈钢门呢? “你不是人,你是妖怪!” “看来有必要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言萝,是你的守护神,”言萝松开攥住她的手指,“我知道你不想看到我,正如我也不想看到你一样。说实话,我一点儿都不想接这个任务,但我不能跟积分过不去啊。” 第一百二十八章 养成一只小病娇(十七) 门外。 祁一屈指想敲门,但在听到门里传来隐隐的谈话声后,动作便是一顿。 言姐姐……有客人? 心里莫名有些闷。 一半出于好奇,一半出于独占欲,祁一慢慢地凑过耳朵,紧贴在门上,全神贯注辨别谈话的内容,恰好听到言萝说出了以下一段话。 “你前世过得很不幸,特意召唤我来替你改命,让你摆脱家暴,修复母子关系。” 言萝嘟囔道。 “这样吧,你呢,好好照顾小祁一,别再抛弃他,尽心将他抚养长大,争取做个好母亲,那我的任务也算完成了。任务一完成,我立马从你眼前消失,保证不再碍你的眼。” 消……消失? 祁一手指倏地收紧,因为过度用力,手背显露出细细的青筋来,隐忍地一跳一跳着。 什么任务? 言姐姐不是为了他才投胎转世的吗? 为什么,她说的跟外挂君说的,完全不一样? 他还没来得及长大,还没彻底地拥有言姐姐,他俩还没结婚生子白头偕老,言姐姐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要从他的世界消失? 不,他不允许。 绝不允许! “……这些,你都忘了吗?”言萝勾了勾小指,红绳在她的牵引下微微晃动,“没关系,你会记起来的。” 随着言萝的话,一帧帧画面出现在明香附眼前。 画面的主人,是她自己。 鼻青脸肿的,绝望无助的,歇斯底里的…… “不,不!”半晌,她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声惨叫,“那不是我,不是我!” 明香附夺门而出,跌跌撞撞地回了家。 推开门,祁一正趴在桌子上一笔一划地写作业,长长的睫毛垂得极低,两颊的婴儿肥微微鼓着,看起来乖巧极了。 明香附怔怔的。 她想到了刚刚她看到的关于前世的记忆碎片。 这么可爱的孩子,她怎么会忍心抛弃呢? 一定是假的。 对,是假的。 明香附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堪称温柔的笑意来。 这时,祁一忽然抬起头,幽沉的目光定定望进她眸子里。 明香附浑身血液都似凝固起来。 祁一看向她的眼神,没有任何感情色彩,冷得像冰雪雕成的锥子,盯得人天灵盖都忍不住发凉。 正如前世他逼死她时一个样儿。 这哪像是一个儿子看母亲的眼神? 不,不! 这不是她乖巧懂事的儿子,这是个恶魔,恶魔! 她都看见了,是他,就是他杀了自己的亲生父亲! 难怪,难怪老公会突然失踪,难怪祁一会突然受伤,这事压根就是他干的!就跟前世一样! 明香附尖叫一声,两手搭在祁一肩头,奋力一推,将他推倒在地上。 “你这个恶魔!”她胡乱地举起身边一切可以举起的东西,劈头盖脸地朝祁一的脑袋砸了过去,“恶魔,恶魔!你去死,去死吧!” 砸到后来,手边已经没有东西可以砸了。 明香附犹自不停歇,神态疯狂,紧紧扼住了祁一的脖子,“恶魔,你这个杀父弑母的恶魔,我当初就不该生下你!” 祁一抓住她的手腕,因为呼吸不上来而憋红了脸,竭力仰起脖子想要挣脱。 “对,不该生下你的,我要修正这个错误,修正错误……” 明香附近乎疯癫地嚷嚷着,手下的劲儿也越来越大。 忽然,后脑勺上一阵劲风袭来,明香附脑袋一歪,整个人抽搐了一下,软软瘫倒在地。 “妈个鸡!”言萝丢开手上的扫帚,将祁一从明香附的魔爪下解救出来。“老子就不该指望她悔改!” “咳,咳咳……” 祁一终于得以顺畅呼吸,捂着脖子,咳嗽不止。 言萝心疼地摸摸他的脑袋,“没事了没事了,别怕,啊。” “言……言姐姐……”祁一眼圈一红,顺势倚进言萝怀里,两手紧紧抓着她的肩膀,“言姐姐,妈妈她好可怕……” “好好好,不理她,她要是再敢对你动手,咱就揍哭她,好不好?”言萝耐心地哄着可怜的小祁一,“乖,今天你回我屋睡吧。” 祁一趴在她肩头,闷闷地应了一声:“嗯。” 在无人看见的地方,他悄悄勾了勾唇角。 终于,又可以和言姐姐同床共枕了。 是夜,祁一把自己的卡通小枕头摆在言萝的碎花枕头边上,看着两只枕头整整齐齐亲密无间地依偎在一起,只觉得空荡荡的心被什么东西填充了起来。 等言萝沾枕秒睡后,祁一满足地将脸靠在言萝肩窝里,胳膊搭在言萝的腰上,依恋地蹭了蹭。 好香,好软。 言萝稍稍一动,他就如惊弓之鸟般绷紧了身子。 突然,睡梦中的言萝朝里侧略略翻了个翻身,半个身子压在他身上。 这个姿势,致使祁一的脸颊,碰到了不该碰到的东西。 他的婴儿肥脸刷地红了起来。 好大,好圆。 次日,言萝一醒来,眼睛还没完全睁开,习惯性地去拍身边的祁一,“起床啦,上课要迟到了。” 一拍,却拍了个空。 她迷迷糊糊撇过头一看,身边的床位不知道什么时候空了。 “奇怪。”言萝困惑地搔了搔头,“小家伙今天起得挺早啊。” 祁一当然不敢贪睡了。 虽然说,他恨不得厚着脸皮在言萝怀里多赖半个小时。 但是,事发突然…… 祁一蹲在水龙头底下,认命地搓洗裤子。 他能有什么办法呢? 某些事情,暂时要时刻压抑住,不能被言姐姐发觉。 小正太懵懂的心思,就从这天夜里开始,悄悄发生了改变。 “儿、儿子。” 明香附的声音突然从背后响起来,吓了祁一一跳。 他反射性地跳了起来,将手里头的裤子藏在身后,以一种充满敌意的眼神注视着她。 祁一的反应落在明香附眼里,令她的目光黯了黯。 “对、对不起,昨天……妈妈不是故意的。” 祁一的面色,颇有些古怪。 如果明香附面前有一面镜子,她一定会发现,她此时说话的语气与神情,与以前祁海家暴她后再道谢时,一模一样。 明香附对祁一的态度,时好时坏着。 好的时候,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东西全捧给他。 坏的时候,恨不得杀之他而后快。 第一百二十九章 养成一只小病娇(十八) 不知不觉,明香附已经活成了当初祁海的样子。 昔日的受害者。 终成今时的施暴者。 如此讽刺。 原生家庭中,父母两极分化喜怒无常的态度,最为致命。 若是单纯的好,孩子自然没烦恼。 若是单纯的坏,或许孩子能狠下心肠,断绝关系。 这时好时坏,才是一把最能捆绑住人心的无形枷锁。 换作其他普通的十岁孩子,恐怕早就被折磨得一惊一乍,惶惑不安,一心想着怎么讨好态度恶劣的母亲,甚至于在别人斥责母亲时,他们还会弱弱地替母亲求情,“其实,她平时对我挺好的……” 十分之一的糖,抵过了十分之九的刀。 幸而,祁一不是普通的十岁孩子。 他不屑于明香附畸形的母爱。 明香附对他越坏,他就越能以此为借口博取言萝的同情心,进而堂而皇之地黏着言萝。 尝到了装小可怜的甜头后,祁一每晚十点半准时抱着小枕头,去敲言萝家的门。 “言姐姐,妈妈不要我了,你能不能收留我一晚上?” 言萝“慈爱”地摸了摸他的脑袋瓜,“进来吧。” 小正太手指紧紧攥住言萝腰侧的衣角,小脸蛋深深埋在她温暖的怀里,声音闷闷地问:“言姐姐,会不会有一天,你也不要我了?” 肉鼓鼓的腮帮子上,残留着他母亲施暴后留下的红痕,触目惊心。 “当然不会。” “言姐姐,你会永远和我在一起的,对不对?”祁一紧紧攥住言萝腰侧的衣料,反复求证,大有她不答应就誓不放手的意味。 言萝的心莫名一软。 小反派这是有多缺乏安全感呐? 罢了,就由她来接管这个可怜的孩子吧。 “对。以后啊,咱俩相依为命。” 祁一终于展颜欢笑。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四舍五入,他等于拥有了言萝的一辈子。 真好。 再也不用,去翻言姐姐的垃圾桶了呢。 时光流逝,不知不觉,祁一十二岁了。 这是非常关键的一年。 剧本里,明香附会将祁一赶出门。这件事直接导致母子感情破裂,也是前世的明香附最为后悔的地方。 言萝清楚地记得,明香附死后的哭诉。 “如果可以重来,我希望我可以做一个合格的好母亲。” 重活一世,明香附究竟会不会走上同一条路呢? 言萝研究了半天,还是觉得——难。 她倒有心促使明香附、祁一母子之间的关系和睦融洽,祁一也很乖巧地承诺会跟母亲好好相处,奈何明香附不配合啊! 这丫三天两头发神经打孩子,搞得言萝暴脾气一起,恨不得把她踹进茅坑当人工肥。 自从老公祁海“失踪”后,明香附过得很不好。 她容颜憔悴,神态萎靡,讲课时有气无力,下课后坐家里发呆,一套衣服往往穿上十几天不换洗,煮饭、扫地等家务事就更不会做,发呆到一半,又会突然毫无原因地摔东西,发脾气。 祁一默默地扛起了这个家。 时不时地,还会往言萝屋子里送些鸡汤啦、红烧肉、剁椒鱼头啦。 与他母亲的消沉不同,祁一闷头做事的样子很认真,偶尔在言萝望过去时,还会腼腆地冲她一笑。 言萝很喜欢看到祁一的笑容,干净而明亮,像一颗小太阳,暖暖地熨着她的心房。 可明香附却截然相反。 祁一的笑,似乎特别容易激发出她凌虐的一面。下一秒,她失去了所有的理智,扑上去对祁一又打又骂。 “你还笑得出来!你害死了你爸,你居然还有脸笑!” 打过之后,她总是会抱着祁一痛哭流涕,不停地道歉。 “对不起,儿子,妈妈不想打你的,妈妈不想的,你为什么这么不听话,虽然打在你身上,但痛的是妈妈心上啊!” 祁一僵硬着身体,一动不动。 这样的日子,继续过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啊。 言萝顶着系统君给的黄牌警告,骂过、揍过也威胁过明香附,却没能彻底解决掉问题。 她想过其他迂回的法子。 比如说,暂时将祁一寄养在亲戚家。 大概是祁家夫妇以前太能作死了,把亲情作得就剩个渣滓,没人愿意收留祁一。 好不容易有一家在言萝的三寸不烂之舌下松了口,刚把祁一接过去,住不到两天,明香突然打上门去吵闹不休,非说别人拐她儿子,还嚷嚷着要告人坐牢。 小镇藏不住秘密,这么一闹,谁还敢多事呢? 又比如说,送明香附去治病。 这个注意也没落实下来。 其一,精神病方面的治疗费用太贵,效果不佳。 其二,明香附极度不配合治疗。 言萝把她逮去医院,她直接砸了精神科几台进口设备,害得言萝不停地道歉,最后赔了五万块才了事。 五万块,穷鬼言萝自然是没有的。 她虎着脸,逼明香附写了张借条交给医生。 “凭什么让我赔?”明香附刚出医院就反悔了,喋喋不休地抱怨,意有所指地偷瞥言萝,嘟囔道,“谁答应赔钱谁来赔呗。” “医疗设备,是你砸坏的吧?”言萝面无表情地提醒。 “那又怎么样?我没答应赔钱呀。” “那行,我们马上回去撕借条,然后由医院方报警,让检察院指控你故意毁坏财物罪。” 言萝说着就要转身回医院,明香附连忙拉住她的胳膊。 “我、我没说不赔啊,借条都写了……”明香附忿忿道,“你不是说你是我的守护神吗?怎么什么事都帮着外人,没见你帮我什么忙。” 她对所谓“守护神”的说法将信将疑,潜意识里更愿意相信言萝是个居心不良的老妖怪。 守护神,一听就很厉害的样子,如果言萝真是她的守护神,她也不至于吃这么多苦头吧? 言萝冷哼:“你始终一成不变,我替你操再多心都是白搭。” 世人总是主次颠倒,认为拥有守护神就能赢得一切。 说到底,明香附才是做决定的位面女主,她言萝不过是个锦上添花的存在,女主作死不听劝,她就没啥存在感,女主愿意听劝,她才能实现守护的真正价值。 人生是女主自己的,又不是她这个守护神的。 女主以为坐地上不动,就能等来天上突然掉馅饼,还刚好掉进自个嘴里,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第一百三十章 养成一只小病娇(十九) 三八节将近,学校里准备搞个反家暴的普法活动。 明香附作为任课老师,自然也要参与。 “家暴是指在家庭成员之间以殴打、捆绑、残害、限制人身自由及经常性谩骂、恐吓等方式实施的身体、精神方面的侵害行为。” 明香附拿着演讲稿,一边踱步一边背诵。 祁一在旁边冷眼瞧着,觉得十分讽刺。 明明是实施家暴行为的人,怎么会有资格进行反家暴的普法宣传? 学高为师,身正为范。 身不正,如何教书育人? 若天底下老师全是这副德行,这个世界也该完了。 “反家庭暴力,一是官方尽快落实人身安全保护令的措施,二是部门联动,明确工作职能和分工,三是……” “三是受害者必须勇敢地站出来,杜绝纵容家暴的行为。”言萝不知打哪冒出来,插话道。 明香附一怔,“杜绝……纵容家暴的行为?” “比如说,在对方第一次朝你动手时,你就狠狠地揍回去,让他知道,你不是个好惹的人,以后他再想动手,就得好好掂量掂量了。” “三观不正!你这是在以暴制暴。”明香附非常不赞同,“再说,女人和男人之间的力量本就悬殊,女人要是反击,肯定会被男人往死里揍。” 很多受害者,正是基于此,才只敢忍气吞声,委曲求全。 “不,你错了。” 言萝摇了摇头。 “根据新闻报调查结果,家暴产生的根源,除了施暴者性情暴烈的主观原因以外,其客观原因,主要集中在工作压力太大无处释放,回家便找个鸡毛蒜皮的小事做借口,打配偶和孩子进行情绪宣泄。这种人,多半是欺软怕硬的纸老虎。” 要不然,怎么解释宣泄口的选择呢? 工作上受了委屈,为什么要把情绪带回家? 因为打了上司和同事,轻则赔钱、被开除、落个性情冲动的坏名声,重则坐牢,成本太高了。 他们不敢担这个风险,只能把苦水往肚子里咽。 而老婆孩子,则是家里的弱势群体,就像一地郁郁葱葱的小韭菜,乖乖待在地里等待着他的收割,不会生出任何反抗的心思。 打老婆和孩子,不用付出任何代价。 你看,多超值啊。 在公司伏低做小,就在家里装逼做大,成倍地找回场子。 呵。 等发泄完以后,他们只需要道个歉,这事就算翻篇了。 对不起,我错了,下回我还敢。 这时候,被打怕了的老婆孩子往往唯唯诺诺,屁都不敢放一个,反而会上赶着讨好施暴者,生怕一个表现不好,就会迎来下一次的拳脚相加。 “你一软弱,他只会揍得更凶狠。你一强硬,他反而会退缩。” 以暴制暴,固然不可取。 但经常处理家事纠纷的社区工作人员们都说,在生活中,当你首次遭到家暴时就强烈反击,是将家暴扼杀在摇篮中最有效的方式。 更有趣的是,以往施暴者多半是男人,而现在的趋势,施暴者中女人所占的比例,却在逐年增长。 昔年受害,今日施暴。 现实,就是这么的讽刺。 听了言萝的话,明香附久久无法平静。 仔细一想,可不正是这样吗? 不管是祁海,还是她自己,都在圈子里恶性循环。 明香附看向搬着小板凳坐在窗边写作业的祁一。 说不定将来,在家暴环境下长大的祁一,也会和她一样迅速反弹,由受害者变成新一轮的施暴者。 就像一个逃不掉的魔咒。 明香附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讷讷地唤道:“儿子……” 祁一抬起眼睑,长长密密的睫毛轻轻一颤。 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你过来一下,妈妈有事跟你说。” …… 傍晚,言萝正在院子里晾衣服,祁一端着菜碗走过来,眼睛亮晶晶的,看起来心情极好的样子。 “言姐姐,我做了你喜欢吃的米粉肉。” 这段时间,言萝习惯了吃祁一送来的饭菜和零食,早把廉耻心抛在了脑后,丝毫不觉得蹭小朋友的东西有多无耻,立即眉开眼笑地接过菜碗。 “小祁一真乖,姐姐买了橘子,就放在桌上,你自己拿着吃吧。” 两人面对面坐着,一个扒饭,一个吃橘子,时不时交谈两句,气氛格外悠闲。 “怎么今天又是你做饭,你妈还没下班吗?” “嗯。” “今天布置的作业多不多呀?” “不算多。”祁一拿一对湿漉漉的黑玛瑙眼珠怯怯地注视着言萝,“言姐姐,我可以来你家写作业吗?” “当然可以啦。” “咚、咚、咚。” 两人正在闲聊,冷不丁响起了敲门声。 “有人在家不?顺路快递!” 两人对视一眼,俱在彼此眼里看出了诧异。 “快递?我没买东西啊。”言萝嘀嘀咕咕着起身,打开了房门。 “言萝是吧?有你的快递,好像是一封信。来,在这里签个字。” “哦,谢谢。” 言萝关上门,撕开封口,取出一张纸来。 “这年头,居然还兴写信呢?”她奇怪极了。 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写信的人应该很着急,寥寥草草地糊成了一团。言萝就着昏暗的灯光瞅了瞅,不太认得出来,顺手丢给祁一。 “帮我看看信上写的啥。” “好。”祁一接过信,平板板地念了起来。“言萝你好,感谢你这几年对我儿子的关照。这些天,我想了很久,终于做出了这个决定,或许有些自私,但我真心地希望你能够……” 祁一话语一顿,面色古怪,迅速抬头瞅了言萝一眼。 “怎么啦?”言萝好奇地凑过头,吃力地辨别信件内容,接着念了下去,“替我照顾好我的儿子……咦?” 她扫了一眼落款。 “明香附?” 再将前面一句连起来。 “但我真心地希望你能够替我照顾好我的儿子?” 这嘛意思? 言萝抢过信,快速浏览了一遍,脸色越来越难看。 信上废话很多,大意是说明香附想通了,不愿意留下来继续伤害祁一,但她又怕自己无法控制住自己,所以离家出走平复心情,等她学会做一个好母亲的时候再回来。而在此之前,她希望言萝可以替她照顾祁一。 看完整封信,言萝脑子里只有两个字—— “卧槽!” 为什么要把娃丢给她带? 她长得很像奶妈吗? 像吗? 啊?! 第一百三十一章 养成一只小病娇(二十) 明香附走得潇洒,留下一个烂摊子给言萝收拾。 偏偏,言萝吃过不少祁一送来的饭菜和零食,这回要丢下他不管,似乎也说不过去。 “这件事教育我们,千万别随便乱蹭吃的。” 吃人家的嘴软,现在报应来了。 头几天,言萝持观望状态,潜伏在教职小区附近,等着捉偷偷回家看儿子的明香附一个现场。 哪知,明香附真狠得下心肠,把工作辞了,带了几套换洗衣服,拍拍屁股走得干干净净,一副吃定言萝不可能不管祁一的架势。 这王八犊子女主! 她倒好,前世把儿子赶出门,今生不想重蹈覆辙,索性抛弃儿子,直接离家出走了嘿! 言萝恨得咬牙切齿,没辙,只能硬着头皮把祁一接了过来。 “言姐姐,以后是我俩一块生活吗?”祁一天真地扬起脸,嫩鼓鼓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惨遭亲生母亲抛弃的悲伤、低落等消极情绪。 言萝叹了一声,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脑袋瓜。 这孩子,心里铁定苦着哩,在外硬装成没事人呢。 夜深人静时,他说不定还会躲在被窝里偷偷哭。 “嗯。”言萝安抚地揽着祁一的肩头,“小祁一啊,以后,真的就只有咱俩相依为命喽。” 夜深人静,祁一侧卧着,伸手环着言萝的腰,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的侧颜,躲在被窝里偷偷笑。 他们,这算是同居了吗? 初夏的夜,稍嫌闷热。 言萝睡得迷迷糊糊,像是热极了,胡乱地扯了扯睡衣的领口,露出了一小半香肩。 肩头的位置,正好对着祁一的脸。 祁一呼吸一滞。 只要他稍稍往前一凑,就能亲上去。 窗外朦胧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漏进屋子里,祁一只能看到言萝模模糊糊的轮廓。 她鬓角的发丝微微汗湿,被她无意识地拨到一边,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细长的柳叶眉。 再往下看,秀挺的鼻子,丰润的红唇,圆润的肩头,性感的锁骨…… 鬼使神差地,祁一悄悄掀开了毯子的一角。 一对笔直白皙的玉腿,一屈一伸着摆放着,腰臀处凹出了一个诱人的弧度。 祁一看得眼睛发直,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他只恨月光太朦胧,眼睛看得不够真切。 此时此刻,祁一总算觉出了些热意,后背起了一层薄薄的汗。 他骤然急促的呼吸,沉沉地喷薄在言萝果露的肩头,她似有察觉,小幅度地瑟缩了一下,仿佛是要将自己送上门来,却又在将触未触之际及时撤离。 想尝一口。 一口就好。 言姐姐睡得沉,应该不会察觉。 假使察觉了,他可以装睡,言姐姐一定不会想到他是故意的。 这个念头越烧越旺,烧光了祁一全部的理智。 终于,他一点一点地低下头,缓缓将唇瓣贴近言萝的肩头。 近了。 更近了。 言姐姐…… 忽然,睡梦中的言萝翻了个身,将祁一压在了身下。 言萝梦见自己在白茫茫的虚空里,走了好长好长的一段路。 她似乎在找什么东西,脑子里空空的想不起来,只能一边走,一边想。 这段路,她走得太累了。 实在太累了。 她忍不住靠在路边,休息了一会。 这一休息,就再也不想走下去了。 言萝毫无形象地摊开四肢,往地上一躺。 地上垫有一张垫子,软软的,带着些许温度。 床垫真舒服。 言萝歪着头蹭了蹭,进入了更深的梦乡。 而不小心成了人肉垫子的祁一,则彻底石化了。 随着言萝翻身的动作,他的脸深埋在了她的胸前。 真……真软…… 祁一心头一热,两行热流自鼻孔中奔涌而出。 拿手背一抹,全是血。 祁一艰难地把脑袋从言萝怀里拔出来,往鼻子下塞了两个纸团子,蹲在床边,怔怔地对着言萝发呆。 言萝毫无所察,睡得跟二五八万似的。 祁一微微喘着气,把手按在自己的心口,里头这颗心越来越快,越来越快,仿佛随时会从胸腔里蹦出来。 犹豫片刻,他终于下定决心,俯下了身子,在言萝半果的肩头轻轻嘬了一下。 温温软软,甜甜腻腻。 满口余香。 直到重新在言萝身边躺下,祁一依然没能回过神来。 脸颊滚烫一片,耳朵尖热得快要爆炸。 唇间的触感,久久未散。 次日一早,言萝醒来,睡眼惺忪地对着镜子刷牙洗脸,才发现自己身上的不对劲。 “咦,我衣服上怎么会有血?” 作为一名修仙者,言萝是没有月事的。 她自然想不明白,这血来自何处。 扭头一看,祁一迷迷蒙蒙地坐起,微张着嘴揉眼睛,鼻子下塞着两个血染的纸团子,不由“噗嗤”笑出了声。 “小祁一,你流鼻血了?” 祁一揉眼睛的动作一顿,好一会后,才闷声应道:“嗯。” “难怪,沾到我身上来了。”言萝指着自个染色的睡衣,没当一回事。“让你少吃点橘子你不听,现在可好,上火了吧。” 祁一扯下纸团子,丢脸地将脑袋埋在毯子里,深深一嗅。 毯子上残留着言萝身上的体温,呼吸之间全是她的气息,他的心跳声,再一次乱了。 “不准赖床,赶紧起来上课。”言萝很有严母范儿地板起了脸。 “嗯。”祁一又多磨蹭了一会,才慢吞吞地起身,从镜子里盯着言萝看。 初夏稍热,言萝只穿了一身薄薄的长袖睡衣,里头估计是真空状态,隔着一层棉布,还能隐约看到美妙的轮廓。 “你脸怎么啦?红通通的,该不会是发烧了吧?” “没、没什么。”祁一不敢再看,赶紧走开。 两人的同居生活,正式拉开了序幕。 明香附丢下的烂摊子,重点体现在一个字上——穷。 是的,这丫走得决绝,没给言萝留半毛钱,就风风火火把娃丢给了她。 言萝一个人花销小,找了份保险销售的工作,每天去保险公司打打卡开开会,哪怕不跑业务,一个月下来也有一千左右的保底工资,只够囤几箱方便面的。 可眼下的情况,已经容不得她继续混吃等死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养成一只小病娇(二十一) 不养娃不知道,一养娃才知柴米油盐贵。 言萝怎么算,都觉得自己这一千块工资养不起祁一。 祁一要花钱的地方很多。 学费要交吧,书杂费省不了吧,补习、报班啥的都是烧钱玩的。 孩子在长身体,总不能陪着她顿顿吃泡面吧。 还有祁一的腿,这两年,言萝带着他跑了好多家大医院,外伤是好得七七八八了,但祁一走路时一脚深一脚浅,仔细看会发现他有轻微的跛。 祁一自己像是没有察觉。 言萝生怕他自卑,自然不敢提,只想着多赚一点钱,去更大更好的医院给他看病。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啊。 言萝跟祁一小朋友一商量,他家两间宿舍空着也是浪费,索性在学校附近贴了个招租广告,每月房租五百块,交给祁一小朋友零花,买点作业本小零食啥的。 至于工作,也得另谋生计了。 干保险销售这行,关键得能说会道,忽悠亲朋好友、亲朋好友的亲朋好友、亲朋好友的亲朋好友的亲朋好友购买保险。 而系统给言萝安排的身份,大多属于存在感很低的路人。 她名义上的亲人们隐约记得有她这号人物的存在,但不知道为啥,大家都没想过要亲近她,她也不好见人就问:“亲亲,买保险吗?” 完不成业务,收入自然也上不去,这对于迫切需要赚钱养娃的言萝来说非常残酷。 果断辞了工作,言萝一闲下来,就往社区跑,跟工作人员唠嗑。 “哟,你还真收留了祁家那小娃娃啊?” 说话的是陈婶,正是言萝刚穿来向社区申请调解祁家矛盾时,接电话的那位大婶。 两人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当初言萝威胁要投诉陈婶,但她多管闲事惹来一身腥,陈婶每见言萝一次就打趣她一次,两人不知不觉就熟了起来。 “可不。”言萝有气无力地将下巴搁在桌面上,“我这点工资,哪够养娃啊,真是愁死我了。” “我说言小妹儿,你还没受够教训呢?祁家的事,最好少管,一沾就脱不了身啦。” “没办法,小祁一的亲人不愿意收留他,我要是不管,他就真成流浪儿了。” 言萝不是圣母,她活了几十万年,如果遇到可怜人就要管一管,她早就管成秃头老太太了。 她愿意收留祁一,纯粹因为祁一对她好。 言萝这个人,思维直得很。 旁人若给她一巴掌,她会千方百计还别人十巴掌。 旁人若给她一颗蜜枣儿,她自当还别人十颗蜜枣儿。 “那你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咯。你看看你,年纪轻轻的,要学历没学历,要技能没技能,就这张脸长得还算可以,以你的条件,嫁个老实本分的男人还是没问题的。” 陈婶翻着白眼,一面嗑瓜子一面跟言萝唠。 “结果倒好,你一个黄花大闺女,养着一个十二岁的娃?任谁看到你带着一个拖油瓶,都会被吓跑的吧。” “我没想嫁人。” “女人哪有不嫁人的啊?你就犟着吧,等你再长几岁,发现好男人全被挑走了,你就会开始慌了。” 言萝懒得辩解。 她突然想到了上个位面的沈亦。 说起来,她也是差点嫁人的呢。 不知道她被毒死后,沈亦过得怎么样? 可能会为她悲痛一阵子吧。 悲痛完之后,他应该会兴致勃勃地挑选七十二妃,填充他的三宫六院。 言萝脑补了一下沈亦左拥右抱的情景,顿感恶寒。 沈亦是皇帝,不可能只守着她一个人。 幸亏她死了。 她要是活了下来,眼睁睁看着一个接一个标致又水嫩的美人儿入宫,肯定得气疯不可。 “真想赚钱,法子多的是,就看你能不能吃苦……言小妹儿?嘿,言小妹儿?” 一只手在言萝眼前飞快晃动,言萝猛然回神,思维从沈亦身上抽离。 “啥?”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陈婶不满地瘪了瘪嘴,“我说,你真的想赚钱养祁家那小娃娃啊?” “嗯。” “我有个老闺蜜住在市区,她在大学附近支了个卖麻辣烫的小摊儿,别看小摊子不起眼,听说挺挣钱的,一天下来能有这个数。”陈婶伸出四根手指头,比了个手势。 言萝倒吸一口冷气,“这么多?” “这麻辣烫啊,最关键的就是汤底香。你要是感兴趣的话,我替你联系她。她那有个祖传配方,我跟你说啊,闻着特馋人……” 陈婶嘴巴刻薄,骨子里却是个热心肠,言萝只随口问了一句做什么工作能赚钱,她方方面面全计划好了,只等言萝一点头,立即就能安排上。 言萝谢过陈婶,心事重重地回了家。 家里开着灯,桌上摆好了碗筷,祁一坐在小凳子上慢吞吞地写作业,时不时探头看一眼窗外,似乎在找什么人。 “我回来啦。” 言萝推门而入,祁一幽沉沉的眼眸立即缀满了繁星。 “言姐姐还没吃晚饭吧?菜有点凉了,我去热一下。” 两人日子过得极为拮据,饭菜也不如以往丰盛,祁一只做了简单的二菜一汤,一个青椒炸豆腐,一个黄瓜炒火腿,以及一个蘑菇肉汤,成本合计不超过三块钱。 言萝夹起来尝了一口,眼睛亮晶晶的,“好吃!天啦,小祁一,为什么你连家常菜也能做得这么好吃?” 祁一抿唇一笑。 看到这么体贴懂事的小家伙,言萝更加坚定了不能丢下他不管的念头。 此后好几天,祁一发现言姐姐奇奇怪怪的。 她最近早出晚归,天没亮就斗志昂扬地往外冲,等摸黑才神采奕奕地回家。临睡前,也不忘拿着笔在本子上鬼画符,嘴里碎碎念个不停。 “白菜五毛钱一斤,一斤能拆成二十串,一串一块钱,二十串就是二十块,扣掉采购费、调料费、包装费,我大概能净赚十八块……”言萝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傻笑起来,“卖个一百多串,就能稳定日收入一百块了。” 祁一时不时地从作业本里抬起头来,狐疑地瞥着她。 言姐姐这是在做什么? 莫非,她想吃白菜了? 祁一默默记在心里,第二天放学后立即去菜市场买了一颗大白菜回来,做成了蒜蓉白菜。 第一百三十三章 养成一只小病娇(二十二) “小鸡翅十块五一斤,一斤二十个左右,一个卖两块钱,二十串就是四十块,我大概能净赚二十块……”言萝又在碎碎念了。 小鸡翅? 祁一默默记在心里,火速买了食材回家,做了一顿可乐鸡翅。 “大豆油、牛油、猪油、羊油……咦,这么多油,那到底加不加酱油呢?”言萝苦恼地盯着自己的小本子,“配方上没说要加,但总觉得加了能上色,好看些……” 酱油? 言姐姐这是想要……喝酱油吗? 祁一默默记在心里,立即买了一只鸭子回来,做成酱板鸭。 考虑到言姐姐的嗜好,他特意多加了几勺酱油。 言萝一吃,差点吐了。 这浓浓的酱油味哟! “我决定,还是不加酱油了。” 某天,言萝终于停止了她那神神秘秘的行为,猛地一拍桌,“好了!可以开业啦!” “开业?”祁一迷茫地重复着。 言萝打了个响指,“我打算自主创业!” 这词够新鲜。 祁一在精神上表达了十二分的支持。 “自主创业,应该需要不少成本吧?”他小心翼翼地瞟她一眼,“言姐姐,你……有钱吗?” 言萝如遭雷劈! 她怎么就忘了最关键的一茬? “没……有……” 一语惊醒梦中人,言萝第二天就换上她最破的衣服,向邻居回收了一辆废弃的三轮车和一个大喇叭。 一到下班点,言萝骑着她的破三轮,挨家挨户地举着破喇叭大声嚷嚷:“安全搬运,服务到位,性感猛女,在线搬家!” 受到惊吓的祁一:“……” “唉,小祁一,今儿这么早放学啦?”言萝远远瞧见他,举着喇叭隔空喊话。 她豪爽的声音久久回荡在教职小区,许多大爷大妈探出脑袋来瞧,一看见他俩就指指点点议论不休。 祁一顿时生出了拔腿跑路的冲动。 “言姐姐,你……”他面皮僵硬地问,“你这是在干什么?” “赚创业的第一桶金啊!” 言萝很快察觉到了祁一的不对劲。 她关掉喇叭,从三轮车上跳下来,额头上渗出细细的汗珠,汗湿的头发乱糟糟贴在前额上,说不出的邋遢。 “小祁一,你是觉得我这个样子走街串巷很丢脸吗?” 祁一一愣,慌忙解释:“不是,我没有……” “小祁一。”言萝面容严肃起来,两手搭在他肩头,认真地道,“靠自己的双手挣钱,一点儿也不丢脸。” 教育要从娃娃抓起。 言萝很清醒她的责任是什么。 养娃,不仅仅要供他吃饭、上学,更重要的是,要教他学会面对人生这堂课。 这些天,社区的陈婶在她耳边唠过杂志上的故事,大意说好心的拾荒老娭毑收留了可怜的孤儿,千辛万苦将孤儿抚养成人,没想到孤儿长大后出息了,就开始嫌弃自个贫苦邋遢的养母。 后来的发展,言萝没有听进去。 既然是杂志故事,多半会有一个大团圆结局,养子悔不当初痛改前非,养母不计前嫌大度原谅。 言萝将自己代入了一下养母的角色,觉得十分扎心。 不行,她得提前预防,好生掰正祁一这棵小韭菜! “三百六十五行,每一行都得有人做,要不然怎么维持社会有序发展呢?有人种菜就得有人烹饪,有人购物就得有人给垃圾分类处理,这中间断了一环都不行,你说呢?”言萝苦口婆心,谆谆善诱。 祁一攥紧拳头,语气委屈至极,“我只是……不想让言姐姐这么辛苦。” 搬家是个体力活,太容易受伤了。 那些两个成年男人才能合抬的大型冰箱、洗衣机,言姐姐却只能一个人搬动,他光想想就难受得不行。 “没事的,不辛苦。”言萝神神秘秘地从兜里掏出一把零钱,胡乱地数了数,咧着嘴傻笑,“你看,老姐我一天就赚了三百块呢,今晚咱们吃顿火锅庆祝一下。” 对一身蛮力的言萝来说,搬家实在是一件太轻松的活儿了! 她连千斤的鼎就能随意举起,更何况小小一台冰箱、洗衣机? 雇主们也都对言萝很满意。 她手脚麻利,把东西打包好直接往肩上一扛,吭哧吭哧就蹬着三轮车走了,不喊苦也不怕累,一个人就能顶一整个搬家公司有木有! 祁一却笑不出来。 他低头盯着自己的球鞋,眼圈泛红。 这份爱何其沉重,他又何以为报? 搬家虽然来钱快,但收入太不稳定了。 生意好的时候,言萝一天能搬个三五趟,赚三五百块钱。 生意惨淡时,可能连续好几天接不到单。 干了两个月后,言萝清点了一下票子,确认第一桶金储备完毕,果断改行。 ——她推着她的三轮车,去中学门口卖麻辣烫了。 放学后,背着书包的祁一抬头一见到她,瞪圆了眼。 “言……言姐姐?” “小祁一早啊。”言萝忙得不可开交,笑眯眯地跟祁一打了声招呼,抽空递给他一串鱿鱼,“我十点才收摊,你先随便吃点垫一垫哈。” 麻辣烫汤底很香,很快吸引来了放学的小朋友。 很快,祁一就被人潮冲到了角落里。 “老板,冻豆腐怎么卖?” “一块五一串。” “给我拿两串鱼丸、两串土豆。” “好嘞!一共六块谢谢。” “阿姨,你这儿有牛骨卖吗?” “没有……”言萝条件反射地回答完,猛地一抬头,瞪向说话的小朋友,“你管谁叫阿姨呢?见过我这么年轻漂亮内外兼修的阿姨吗?叫姐姐!” 小朋友被她狰狞的表情吓得一个趔趄,撒丫子就跑。 祁一总算回过味来了,忍不住拍着额头笑了起来。 “我来吧。”祁一挤入人群,将书包随手搁在脚下。 言萝挥挥手赶人,“你回家做作业,这里有我呢。” “作业自习课已经做得差不多了。”祁一坚持道,“我不想一个人在家待着。” 言萝实在劝不住,加上买家太多,她一个人确实忙不过来,只好任由祁一留下帮忙。 两人分工合作,默契十足,言萝负责收钱找零,把食材丢进麻辣汤锅里,祁一则负责将烫好的食物捞出来,装进纸杯,递给买家。 第一百三十四章 养成一只小病娇(二十三) “拿好,小心烫。” 一帮小女孩叽叽喳喳正抱怨作业太多,冷不丁听到一道清朗好听的嗓音,扭头见到一张可爱的小肥脸,紧跟着就是一呆。 祁一不确定地看了看手里的纸杯,“两串鱼丸、两串土豆,是你点的没错吧?” “哦、哦,是我,是我。”小女孩脸一红,接过纸杯,看向他身上的校服,“你……是我们学校的?” 祁一点点头,没有搭讪的心思,接着去盛麻辣烫。 小女孩没得到回应,一脸失望地走了,和小伙伴们交头接耳,一步一回头。 “真可爱……” “你们看见他的皮肤了吗?又白又嫩,羡慕死了。” “他哪个班的啊?” 祁一没有任何反应,继续忙活。 倒是耳尖的言萝听见了,拿胳膊肘撞了撞他的腰,暧昧地朝他挤了挤眼珠,“小祁一,小小年纪,桃花运挺旺盛的嘛。” 祁一这时才显出几分不知所措来,“不是,言姐姐,我没有……” 成功逗得小正太破功,言萝恶趣味地哈哈大笑。 很快过了期中考,老师召集全班学生与家长共同探讨学习问题,言萝自然也作为祁一的“监护人”参加了家长会。 放眼望去,班上多是大爷大妈,而二十一岁的言萝猫在人群里,就显得分外扎眼了。 “这位……小妹妹……”班主任是个古板的中年妇女,推了推眼镜,严厉地盯着坐在祁一位子上的言萝,“你是祁一的什么人?” 按照惯例,家长坐在孩子位置上开家长会,而孩子们则在门外探头探脑,生怕自己被班主任点名批评,回家挨板子。 “祁一,坐在你位子上的那个,是你姐姐吗?”有人在祁一耳边问。 祁一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拉开了距离,瞥了对方一眼。 不认识。 “你不记得我啦?”搭讪的女孩子着急地解释,“我经常在你家摊子上买麻辣烫的呀,我叫张筱柒,初一(二)班的,喏,就在你们班隔壁。” 祁一敷衍地点了下头,继续将注意力放在教室里。 “这位小妹妹!”班主任提声道,“请问你是祁一同学的什么人?” “我?”言萝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我是他大姨妈。” “……” “……” 祁一面皮隐隐扭曲。 “她是你大姨妈?我还以为她是你姐姐呢。难怪你每天都去帮她看摊子,原来你们真的是亲戚啊。”张筱柒“噗嗤”一声,乐了,“不过,你们怎么长得一点儿都不像呀?” “大、大姨妈?”班主任总觉得辈分不太对劲。 “没错,就是大姨妈。”言萝肯定地点头,指向走廊上扒窗户的祁一,“不信的话,你问他。” 班主任下意识地也跟着转头,望向祁一。 言萝趁机给祁一递了个眼色。 祁一板着脸,就跟没看见似的,冷声否认:“不是。” 嘿,这混小子! 言萝要被这猪队友给气死了,赶紧把班主任拉到一边,如此如此、这般这般解释了一遍,还特意拿出明香附给自己写的信佐证,班主任的脸色这才好了些,准她坐回座位上。 开完家长会,言萝忍住拧祁一耳朵的冲动,正想拿架子,祁一小朋友先一步闹情绪了。 他满脸委屈地质问道:“言姐姐,你为什么要跟老师说你是我大姨妈?” “这个嘛……”言萝的心莫名就是一虚,“因为大姨妈好听,我喜欢大姨妈。” 祁一:“……” “你不喜欢我当你大姨妈?那、那我当小姨妈也可以的。” 祁一:“……” 家长会的大乌龙,就这样稀里糊涂蒙混过去了。 春去秋来,转眼祁一就上了高中,而言萝的麻辣烫摊子也跟着他转移了场地,生意一如既往的火爆,赚了个盆满钵满。 当然,不可否认的是,言萝是个货真价实的厨渣。 她的摊子能在校门口长盛不衰,一靠汤底香、用料好,二靠祁一这张漂亮脸蛋做招牌。 麻辣烫的精髓在于汤底,言萝只需要按照配方调好锅底,将串串丢进锅里煮熟捞出即可。 在用料上,陈婶多次提点她多学学别人,在羊肉里混点鸭肉、猪肉卖,可以节省很多成本。 言萝摆摆手,感谢了她的好意。 “你咋这么死心眼呢?啥食材都用好的,成本太高了,赚不到钱的嘞。”陈婶没好气道,“咱小区门口那个摊子,你知道别人怎么弄的吗?搞点羊油、羊尿、羊肉精一泡,出来就有羊味儿了,吃着也不膻,你就放一百个心吧,大家都这样弄,准没人找你麻烦。” “这不合适吧?太不营养了。” “我说妹儿啊,你卖个麻辣烫,居然还管它营养不营养?”陈婶被她逗笑了,“真在意营养的人,会来吃麻辣烫吗?” “也是哦。” 言萝笑笑就过。 她忙得很,实在没心思搞这些有的没的。 每天凌晨四点,胡乱抹一把脸,骑着三轮车去农贸批发市场,买平菇、香菇、金针菇、韭菜、白菜、油麦菜、羊肉、猪肉、五花肉、粉条、魔芋、灯笼椒、木耳、鱼丸、蟹肉棒、生姜、小葱、大蒜等食材。 六点半,回家,喊祁一起床上学,自己则开始择菜、洗菜、串菜,累得直不起腰来,一直忙到中午祁一下课,才在祁一的催促下草草扒拉两口饭菜,下午继续熬汤底。 做麻辣烫需要三种汤料。 底料、辅料、高汤。 底料类似于酱料包,辅料用来增鲜,高汤则增加肉味儿和汤底色泽。 言萝实验过很多回,也失败过很多回,成品水平忽上忽下。 她计算好每一次的分量和时间,将时间熬制精确到秒,将分量精确到克,多次比对,挑选出最佳方案,严格执行,才算稳住了麻辣烫的色香味,正式打出了招牌。 下午四点,掐着学生快下课的点,言萝就得推着三轮车出摊了,一直忙到晚上十点多才能收摊。 长期以往,腰酸背痛成了家常便饭。 言萝不觉得有啥问题。 她本质上是个耍剑的体修,体修淬炼过程比这痛苦千万倍。 怨只怨系统安排的壳子太脆皮,禁不起折腾,她精神上不以为然,肉体上却敲响了警钟,闹起了叛变。 —————— 小剧场: 言萝:大家好,我是小男主祁一的大姨妈。 祁一:大家好,我是我的大姨夫(?)。 第一百三十五章 养成一只小病娇(二十四) 言萝越不拿自个身体当回事,祁一就越是心疼得不行。 祁一用零花钱买了个按摩仪器,每晚趴在床头,一边任劳任怨地替她推拿按摩,一边数落她只知道赚钱不顾及身体。 对此,言萝心情极为复杂,既惆怅又欣慰。 惆怅娃长大了,没有小时候那么温顺听话了,居然敢大声吼她了。 欣慰娃贴心,懂得主动给她按摩。 嗯,这便宜儿砸没白养! 言萝颇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心态。 而看似专心给言萝按摩的祁一,则有些心猿意马。 好白。 好嫩。 好软。 他用尽毕生的自制力,极力不去看言萝随着他的推拿而肆意晃动的身子,掌心熨在言萝漂亮的腰涡上,细细品味着她肌肤的温度,久久不舍得拿下来。 不能扒! 他暗暗告诫自己。 还没到火候,不能吓到言姐姐。 事实上,祁一的手似乎不太听他的话,已经悄悄探到了言萝的裤缝。 言萝察觉到了什么,扭过头,“你扯我裤子干啥?” 祁一惊醒,心头扑扑直跳。 面上依然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从言萝裤头上扯下来一根棉线,镇定自若地解释道:“衣服开线了。” “哦。” 言萝没有怀疑,重新趴回了床头。 她心思糙,修仙之人也没甚男女之别,更何况祁一可以说是她一手带大的,她怎么也想不到,她拿他当儿砸,他却想上她。 经过这次惊吓,祁一老实了很长一段时间。 养娃的花销实在太大,言萝又是头一回这么接地气地体验“生而为人”的滋味,她特别容易焦虑,总希望能多赚一点儿钱,给祁一创造更好的生活和学习机会。 创业初期,成本不够,面向的又是消费水平偏低、大多在家或学校食堂吃饭的中学生,言萝打出“麻辣烫”的幌子,本质上是在卖串串香。 祁一上高中后,个头跟雨后春笋一样往上蹿,转眼间就高出了言萝一个半头。 他脸颊上可爱的婴儿肥也没了,眼睛深邃,鼻梁高挺,下巴尖尖的,笑容温和有礼,无论往哪一站,都是绝对吸睛的存在。 可令他挫败的是,言萝似乎没发现他的变化,依然拿他当小孩子对待。 她的注意力,始终放在赚钱上面。 经过三年的创业,言萝手头有了存款。 她发现,高中课程紧张,许多学生为了节省时间,专程留在学校食堂吃大锅饭。 这大锅饭吃多了吧,容易腻,学生党们很快组团转战校外的馆子。 正赶上城管查得严,不让随意摆摊了,言萝索性盘了个门店,办好营业执照和健康证,正儿八经地做起了麻辣烫生意。 她还起了个相当别致的店名—— “言一麻辣烫。” 为此,言萝十分沾沾自喜。 “这名字又好听又好记,以后你有同学来咱店里吃东西,报你名,老姐给他打八折!” 祁一无奈扶额。 算了,言姐姐开心就好。 何况…… 祁一抬头,望向俗里俗气的红字招牌。 能看到他的名字和言姐姐的名字并列摆在一起,他心里头,怎么就这么高兴呢? 祁一的高兴并没有持续太久。 很快,真的有人报他的名号来店里吃麻辣烫了。 这人不是旁人,正是他初中校友,那个叫什么一二三还是四五六的女生,上高中后,她就成了他的同班同学,隔三差五来店里吃东西。 “什么一二三四五六,我叫筱柒啦,张筱柒!”女生气鼓鼓地辩解道。 张筱柒有一张非常讨长辈喜欢的脸。 圆圆的脸,圆圆的眼,圆圆的鼻头,圆圆的耳垂,面上常带三分笑,笑起来圆眼睛眯成两对月牙儿,看着格外的喜庆。 言萝非常喜欢她,每次她一来,言萝就暧昧地去撞祁一的腰。 “哟,你的小女朋友又来看你啦。” 祁一气红了脸,强忍着火气,争辩道:“我没有女朋友。” “好啦,不用解释,我懂的。”言萝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你老姐我不是这么封建的人。只要别搞出人命来,你们随意,随意,哈哈。” 祁一冷着脸不搭理她。 “小正太长大了,有自己的小脾气了,唉,伤心啰。”言萝嘀嘀咕咕着走远,热情地招呼张筱柒,“筱柒,又来找小祁一呢?他脸皮薄,不好意思过来,躲在里头害羞呢。” 扒拉着厨房帘子偷听的祁一:“……” 他害羞个鬼! “没事没事,他为什么只对我不好意思,不对别人不好意思,那至少说明我还是有希望的,对吧,言姐姐?”张筱柒大大方方地挑了个位子坐下,“老样子,照上回的麻辣烫给我来一锅。” 祁一:“……” 谁他妈对你不好意思了? 呸,不知羞! 祁一怒目而视。 张筱柒正朝厨房探头探脑,一对上祁一的视线,立即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祁……” 祁一摔帘,跑到后厨择菜。 言萝进来拿碗筷,一看到他的别扭样儿,呵呵笑着跑了出去。 “瞧,小祁一嘴上不说,身体还挺诚实,他呀,特意给你择菜去了呢。” 祁一定睛一看,自己手里头的芹菜,果真是张筱柒每次点名要的。 他恨恨把芹菜往篮子里一一丢,黑着脸出去,把言萝叫进厨房,烦躁地道:“你能不能别把我跟那个一二三四五六凑一对?” 到现在,他还没记住人家女生的全名。 “筱柒不好吗?”言萝笑眯眯地问。 “不好!”为了杜绝言萝的歪念,祁一不惜以最恶毒的言语抨击无辜的小女生,“她浑身上下没一处不令人生恶的。” 他讨厌她总是吸引言姐姐的注意力。 他讨厌言姐姐对她笑。 他更讨厌言姐姐总拿他和她打趣。 言萝一听就不高兴了,板着脸训话:“你怎么能这样攻击一个女孩子?” 祁一面皮一僵。 糟糕,他竭力藏起的阴暗,浮出水面了。 “我……我的意思是,我只想专心准备高考冲刺,不考虑其他事情。”祁一低下头,恢复了他小白兔的一面,轻声细语道,“言姐姐,你这么做,会给我造成很大困扰的。” “好吧,是我的错,我保证不会再开这种玩笑了。”言萝正色道。“不过,如果你有了喜欢的女孩子,可千万别瞒着我,老姐替你相看相看。” 祁一心里头颇不是滋味。 —————— 小剧场: 言萝:娃长大了,没小时候那么温顺听话了,还敢大声吼我了,好伤心。 本我祁一:(委屈脸)我……我没有吼你,言姐姐,以后不要给我乱牵红线了,好不好? 真我祁一:(阴鸷脸)我不止想吼你,还想掐着你的脖子把你摁在浴室门上搞到腿软然后再扔上床从后面狠狠顶到你失禁。 第一百三十六章 养成一只小病娇(二十五) 高中三年,祁一在上学之余,依然主动帮言萝照顾店里的生意。 言萝赶了他好几次,催他去看书,他偏偏站那不动,固执得很。 这小子,年纪一天天见长,脾气也跟着长了。 他不再事事听她安排,他有自己的坚持,她再也没法对他呼来喝去随意逗弄。 有时候,言萝一个恍神,忽然有种以往那个单纯温顺爱黏人的小可怜,压根就没真正存在过的错觉。 知道祁一是好心帮忙,言萝实在拿他没辙,只能由着他去了。 好在,祁一很争气,在乱糟糟的环境下依然勤奋念书,高考居然考出了理科状元的好成绩。 分数出来后,言萝笑得合不拢嘴,逢人就夸祁一。 “不是我吹,咱们全国几十个省,将近一百号文理科状元,就属我家小祁一最棒!你看看微博,这届沙雕网友还给他起了个绰号,叫‘最美状元郎’呢。” 祁一保持着温和有礼的微笑,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听她跟人炫耀,面上谦虚着“哪里哪里”,心头却道:“以后有的是机会,让你知道我究竟有多‘棒’。” 一手养大的小正太有出息了,言萝实在高兴得很。 晚上,她张罗了一锅麻辣烫,叫上三两个相熟的客人,一起庆祝祁一荣升最帅理科状元。 她请的客人名单里,有社区的陈婶,也有祁一的同学张筱柒。 “来来来,今晚庆祝我家小祁一金榜题名,大家伙放开膀子吃好喝好,来,干一个!” 言萝举着杯子,众人站起身,碰了个杯。 张筱柒抿了一口啤酒,问:“祁一,你有没有出国留学的打算?” 祁一看向言萝。 言萝也眼巴巴地看着他,满脸好奇。 半晌。 “没有。”祁一收回目光,平板板地道。 张筱柒松了一口气。 她外语不好,生怕追不上祁一的步伐。 “那……你打算报哪个学校啊?” 祁一没有回答,反而问言萝:“你喜欢帝都还是魔都?” “啊?”言萝怎么也没想明白话题会突然跳到自己头上来,搔搔脑袋,晕乎乎地回答,“帝都吧,古韵味道浓一点儿。” 祁一点了点头,没有正面回答张筱柒的问题,转而端起酒杯,朝陈婶举起,“陈婶,多谢您这些年对言姐姐的照顾,这一杯我敬您。” 张筱柒“噗嗤”一声乐了,“祁一,你这话说得,好似你才是长辈,言姐姐倒像晚辈似的。” 言萝也哈哈大笑:“他从小就这样,人小鬼大,故作老成。” 祁一只轻飘飘瞟了言萝一眼,没有吭声。 陈婶听着就是一愣。 她怎么觉得,今天气氛不太对? “好,好。”陈婶总不能见人干举着杯子,赶紧举杯碰了个杯,“没有的事,邻居之间,互相照顾也是应该的,应该的。” 这么一打岔,就把报考的事情丢在了一边。 作为“长辈”的言萝没主动问,张筱柒也不好再提起,只能私下打探。 张筱柒的成绩,入校时只是中上游,托父母找关系才进的重点班。 为了能够“近水楼台”,她费了不少心思,努力在言萝面前刷存在感,在高考前夕,还曾壮着胆子求祁一帮忙补习。 张筱柒早做好了会被拒绝的准备。 没想到,他沉吟片刻,张口就问:“补习费怎么算?” “啊?”事态的发展跟想象中不太一样,张筱柒干巴巴道,“一、一个小时五百块。” 张筱柒能够天天呼朋喝友下馆子,照顾言一麻辣烫店的生意,哪怕不吃也要打包带走,家境自然是不错的。 她报价的时候心还是虚的,生怕自己说少了会惹祁一生气。 可若往上再添一点儿,远远超出当地补习费标准,那她的心思会不会太明显了?会不会伤到祁一的自尊啊? 张筱柒心里正七上八下的,却听祁一再次开了口。 “好。”他道,“我有个条件,这事不能让言姐姐知道。” “为、为什么啊?”张筱柒好奇地追问道。 祁一懒懒瞥她一眼,“你就说成不成吧?” “成,当然成!” 张筱柒生怕祁一反悔,拍着胸脯,满口答应下来。 她补习的初衷,纯粹是为了创造和祁一独处的机会,没想到祁一严防死守,一根手指头都没让她碰着。 那公事公办理性禁欲的模样,看得张筱柒心里痒得更厉害了。 值得一提的是,祁一的补习效果非常不错,张筱柒的高考成绩比模拟考足足高出了四十多分,爬上了她原本以为遥不可及的一本线,这也是额外的惊喜了。 只是…… 不知道祁一到底会报哪所学校呢? 以她的分数,想跟过去,怕是悬了点儿吧。 张筱柒心里藏着事,面上也不由显出几分苦闷来。 连带着热情过头的陈婶劝酒,她不由多喝了几杯。 如果喝趴了,言姐姐一定会让祁一送她回家的吧?到时候,两人就避不了会有肢体接触了…… 张筱柒有些期待地想着,嘴上喝得更痛快了。 没一会儿,她真喝趴了,头一歪,差点栽进汤锅里。 言萝眼明手快拉住她,“筱柒,喂,筱柒?” 没反应。 言萝果然看向祁一,“小祁一,筱柒喝多了,你送她回家吧。” 祁一冷冷瞧她一眼,当没听见,自顾自地倒酒。 言萝喊了几遍,见实在叫不动他,只能叹了一口气,将喝晕的张筱柒往自个肩头一扛,吭哧吭哧往外走去。 “唉,娃大了,不听话了,使唤不动啰!” 张筱柒趴在言萝肩头,似乎感受到了她身上的温度,眷恋地拿脸颊蹭了蹭。 相当橘里橘气的一幕。 祁一瞬间变了脸,立即冲将出去,夺过言萝肩头的张筱柒,往三轮车里一扔,浑身嗖嗖嗖冒寒气。 “你回去坐着,我来送她。” 言萝立即眉开眼笑,“对嘛对嘛,这才乖。” 祁一骑着三轮车,把张筱柒送到她家楼下,敲开了房门,不顾张父张母诧异的目光,黑着脸指了指躺在三轮车板上睡得昏天暗地的张筱。 “你女儿在我家麻辣烫店和朋友喝酒喝高了,老板让我把她安全送回家。” 一句话,把责任推得干干净净。 第一百三十七章 养成一只小病娇(二十六) 暴脾气的张父一听,嘿,小丫头片子,胆挺肥啊,居然敢玩社会人那套,还学会喝酒了! 一巴掌下去,把女儿给呼醒了。 张筱柒晕乎乎地醒来,没见着祁一的帅脸,只看到了她老爸那张皱纹可以夹死苍蝇的老脸,“祁、祁、祁一呢?” “其一?老子还其二嘞!”张父大怒,拧着张筱柒的耳朵,在她“哎哟哎哟”的惨叫声中,把她踹进了屋,“暑假不准出门,在家好好反省!” 另一头,祁一蹬着三轮车回了麻辣烫店。 陈婶早坐不住了,一看到他来,忙不迭起身告辞,“你来得正好,家里老头子催得紧,我先走了啊,你姐就交给你啦。” 祁一点点头,送陈婶出去,把门带上,这才面向言萝。 看样子,言萝是真高兴,喝得两颊红扑扑,两眼朦胧胧,依然端着杯子朝空气敬酒。 “来,喝一个!敬我家小祁一当状元啦!老姐我真是颜上有光啊,那个孟母……孟母你听说过没?若干年后,说不定我栽培小祁一的故事,就跟孟母一样流传下来,供后人敬仰了。” 祁一轻轻叹出一口浊气,上前夺过言萝手里的空杯子,揽住她的肩头,“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家。” “你谁啊!”言萝一巴掌拍过来。 她喝了酒,手上软绵绵,偏偏残留了少许力度,拍得祁一两眼冒金星,胸膛里气血翻涌。 他赶紧握住她的手,牢牢攥在手心,耐心地安抚道:“乖,听话。” 这会子,言萝总算看清了他的模样,笑嘻嘻地伸出另一只手,去捏他的脸颊。 “原来是小祁一呀……咦,你的脸,怎么瘦了?手感一点儿也不好,还是你小时候可爱,天天‘言姐姐’长‘言姐姐’短,跟在我屁股后面跑,嗝。” 祁一半蹲下来,拉着她的手圈住自己的脖子,两手置于她腿弯处,往上一抛,轻轻松松背起她,慢悠悠地回家。 “你长大了,不乖了。”言萝将下巴搁在他肩头,含糊地嘟囔着,“你都好久没喊过我言姐姐了。真怀念以前的小祁一啊,他又听话,又乖巧,是我的贴心小棉袄。” 她夸张地比划出一个大圈。 “现在,小棉袄长大了,我再也穿不上了。” 看见她这副模样,祁一饶是有天大的气也生不出来。 他冷哼道:“明明是你越来越过分。” “瞧瞧,你还知道顶嘴了!”言萝哇哇咧咧地大叫起来,郁闷地捶着他的胳膊,“你把小棉袄还给我!我要小棉袄!我要十岁的小祁一!” 祁一深深吸了一口气。 蓦地,他把言萝放在地上,在言萝腿一软差点跌倒之时,迅速转身揽住她的腰,往自己怀里一带。 “言萝。”他一字一顿地唤道,“我已经成年了。” “我知道啊。”言萝满脸伤感,“可我还是更喜欢小祁一。” 祁一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绷断了。 “言萝,你听好了。”他抓住言萝的手,引导她探入自己的校裤兜里。 有什么东西,迅速在二人心间膨胀。 “你的小祁一,已经长大了。”祁一哑着嗓子,垂头埋在她脖颈间,沉沉地喘着气,“言萝,你看,我都长这么大了……你不能再拿我当小孩子看待了,知道么?” 言萝一脸魂游的表情。 祁一等了一会,没等来她的回复,索性微微直起身来,将唇印在了她因惊讶而微微张开的唇瓣上。 这天夜里,言萝睡得一点儿也不安稳。 她做了一个非常可怕的梦。 梦里,小祁一长高了,变成了巨无霸的型号,她再也没法称呼他为小祁一了。 或许……应该叫大祁一? 他恶趣味地往她手里塞热烘烘的山芋,烫得她手心发麻,赶紧丢出去。可她一丢出去,他又马上捡回来,继续塞回她手里。 “言姐姐。”大祁一露出一个邪恶的笑容,“你不是想吃山芋吗?新鲜出炉的山芋,可好吃了,你确定不要尝一口吗?” 她一整晚都在躲避这颗烫手的山芋,声嘶力竭地大嚷“救命”。 次日一睁眼,映入眼帘的正是祁一这张在梦里折磨了她许久的脸,言萝吓了一跳,差点从床上滚下去。 “祁……” 一开口,她才发现她的声音哑了。 “你昨晚喝多了。”祁一将盖在言萝额头上的毛巾拿下来,担忧地探了探她的额头,“半夜忽然发起了高烧,我照顾了你一夜。” 随即,他露出了小时候惯用的招牌微笑,干净纯真而略带腼腆,乍一看上去,就跟自带光环的小天使似的。 “幸好,退烧了。” 照顾了一夜? 言萝对他这款小天使笑容实在招架不住,立即将噩梦丢得一干二净,心里充满了内疚。 小祁一那么体贴温柔,她怎么能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梦就疏远他呢? 这夜之后,言萝和祁一的感情反而更好了。 不久后,帝都大学寄来了录取通知书。 祁一提出希望言萝可以去帝都陪读,言萝第一反应是拒绝的。 “我在县城生活得很好,生意不错,邻居都很照顾我。” 祁一眉心微蹙,表情有些委屈,“言姐姐,我从来没出过远门,帝都那么大,你就不怕我被人欺负么?” 祁一打从上高中后,就很少叫她言姐姐了,一般是直呼其名的。 乍一听见长成清俊温雅少年的祁一喊声“言姐姐”,颜狗言萝只觉得浑身骨头都被喊酥了,神不楞登就答应了下来。 承诺一出,言萝饶是悔青肠子,也做不到反悔了。 因为,祁一他说—— “言姐姐说过,金口玉言,如果做不到就不要答应,答应了就一定要尽力做到,言姐姐,你不会反悔的哦?” 教育之道,首当其冲就是四个字:言传身教。 为了不给娃树立坏榜样,言萝只能狠狠心,变卖了门店,收拾行囊准备坐火车。 祁一得偿所愿,心情好极了,帮着她收拾东西。 他在床下发现了一个以前从没留意到的盒子。 打开一看,里头放着一把断剑,青铜材质的,刃口很钝,像是没开刃。 祁一确认自己从未在家见过这把剑。 可不知为何,当他的指腹轻轻划过刃口时,心尖无由地微微一颤。 莫名的亲切之感,袭上心头。 —————— 小剧场: 祁一:(一脸荡漾)你看,我都长这么大了…… 言萝下意识地做了个捏爆的动作,祁一感受到了来自蛋蛋的忧伤,惨叫一声,气绝身亡。 全文完。 第一百三十八章 养成一只小病娇(二十七) “这把剑……怎么来的?”祁一捧着剑盒,去问正在收纳衣物的言萝。 言萝抽空瞥了断剑一眼,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不太好。 “一个混账玩意儿送的。” 她的语气非常古怪。 说是怀念,又带点咬牙切齿。 说是咬牙切齿吧,又不见仇恨,反而带点亲切。 仿佛在谈论一个关系非常亲密的仇人。 祁一一脑补,思维就刹不住车了,绷着脸追问:“哪个混账玩意儿送的?” “一个死了几十万年的人,提他做什么!扫兴!”言萝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赶紧收拾东西,再磨蹭就赶不上火车了。” 两人掐着点,拎着大包小包挤上火车。 言萝习惯了凡事亲力亲为,下意识就想去扛行李箱,祁一先一步抢过来,仗着身高优势,轻松无比地将行李箱放到了行李架上。 言萝这才意识到,祁一是真的长大了。 “以前,你才到我这儿。”她比了比下巴的位置,惆怅至极,“一转眼,你都比我高出两个头了。” 当年的小祁一,非常依赖她。 而现在的大祁一,已经可以独当一面,再也不需要她这个老妈子了。 祁一才不理会她的唏嘘,待她落了座,板着脸问:“说吧,那把剑,到底是谁送的?” 这小模样,活像一个生怕妈妈找了后爸就会不要自己的任性孩子。 言萝哭笑不得,一不留神把心里话说了出来,“你问这个做什么?放心吧,我不会给你找后爹的。” “后什么?”祁一瞪向她。 言萝嘿嘿干笑:“口误,口误,我是说,姐夫。” 任她插诨打科,祁一总是能转回正题,极力想问出个所以然来。 最后没辙了,言萝只好支支吾吾道:“我也不是很记得,时间太久了,我那时候还小呢,不记事。” 撒谎的精髓,在于一半真一半假。 言萝撒得毫无负罪感,因为她收到剑时才十万岁,在修仙者里,的确算是个小姑娘。 而一个“小”字,听在祁一耳朵里,就脑补成了言萝穿着开裆裤到处跑的光景。 祁一略略松了一口气。 还好,应当不是什么定情信物。 他就说嘛,怎么可能有人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抢人! 不过,他依然存有疑虑。 “那人男的女的?他跟你什么关系?送什么不好,非要送一把断剑给你?” “其实,它最开始还是一把争气的好剑……”言萝下意识地争辩,说完对上祁一怀疑的目光,心头一咯噔,知道自己聊爆了。 “哦?”祁一皮笑肉不笑,挑了挑眉。 头一次看到他露出这么反派化的表情,言萝心里头怪怪的,又毛毛的。 奇怪,她这突如其来的心虚感是怎么一回事? 不对啊,说起来,她才是“长辈”,在“晚辈”面前有毛好心虚的! “后来被另一个人给弄断了。” 想要转移话题,最好的法子,就是抛出一个对方会更感兴趣的新话题。 “她的名字叫做……” 言萝瞅了祁一一眼。 约莫是因为这件事憋在心底太久了,急需一个倾诉的出口,而祁一正好提起了此事,足以充当树洞的角色。 她慢吞吞道:“香附,跟你生母同名。” 祁一一怔。 不可避免地,他突然想起了小时候曾偷听到言萝与明香附之间的谈话。 她提到轮回转世。 她说,她是明香附的守护神。 她说了很多很多…… 那些话,原本他想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祁一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或许,在潜意识里,他已经认识到自己被外挂君给坑了,他和言萝之间并没有什么前世今生感人肺腑的爱情故事,言萝也并非为他而来,只是他不愿意去相信罢了。 祁一闭上眼睛假寐。 脚边的背包里,盛着言萝的断剑。 随着火车“哐当哐当”地响动,断剑也一下一下地触碰着祁一的小腿,仿若钝钝地敲在他心口。 他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这把剑。 不,绝对不止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见过”而已。 这把剑给他的感觉实在太亲切了。 祁一微微皱眉。 亲切得就如…… 就如从他身体里剥离而出的一部分。 到了帝都,祁一先去大学报到,交清学费,然后拉着言萝出了校门口,满大街地找房子。 “你不去学生宿舍吗?”言萝一问出口,立即意识到自己的愚蠢,拍了拍脑门,“哎,我怎么忘了,我是来陪读的呢。” 陪读,意味着只能在校外租房住。 这是祁一第一次出远门,第一次在大事上拿主意,若说心里头完全不慌,那是不可能的。 不过,在言萝面前,他得装成胸有成竹的成熟男人的样子,好让她对自个小毛孩的印象改观,彻底将他视为一个大人。 祁一很快在学校附近租下了一个单间,不过三十平米,屋子里就一张床、一个小沙发和一个破衣柜,还带了一间六七平的小洗手间。 打扫卫生、归置物品,这些事情全是祁一一个人干的,言萝几次想插手,都被他摁下来,老老实实坐在沙发上,看着他收拾。 “你坐着就好,我来。”祁一双手轻轻按在她肩头,半蹲着身子,与她平视着,一脸认真地道,“以后,换我来保护你。” 言萝的心,突地漏跳了半拍。 这这这…… 真没想到,小祁一长大后,居然这么会撩啊。 收拾完毕,祁一抱着浴巾走向洗手间,走到一半,突然停下,望向言萝,“要不要洗个澡?” 言萝一呆。 咦? 这约炮既视感是咋个回事? 见她不答话,祁一轻笑一声,“那我先洗了。” 洗手间很快传来哗啦啦的水声,言萝枯坐在沙发上,有点儿无聊。 这人一无聊吧,就容易胡思乱想。 她没有买手机,屋子里没有装电视,总之没有任何可以消遣的东西,她的注意力自然而然就被水声吸引了过去。 淅沥沥—— 是花洒喷在地板上的声音。 祁一,现在,在干嘛呢? 言萝的脸颊莫名一热。 过了半个小时,水声停了,一阵窸窣响动后,祁一裹着浴巾走出来。 言萝扭头一看,紧跟着又是一呆。 握草,大胸肌! 第一百三十九章 养成一只小病娇(二十八) 以往两人住一块,祁一害羞得很,总是挑她不在家的时候洗澡,衣衫齐整地走出来,是以言萝从没想到会看到这么刺激的一幕。 她的眼珠子不受控制地往下瞄。 嘶—— 六块腹肌! 性感人鱼线! 结实大长腿! 这气氛,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言萝毕竟是个经过事的,哪怕她再迟钝,也不可能完全意识不到即将到来的危险。 她屁股底下就跟藏了个火炉子似的,彻底坐不住了,第一反应就是跑路,“饿了吧?我去买点吃的。” 言萝刚起身,就被祁一拽住胳膊,往沙发上一推。 “我带了三明治。” 与言萝的慌乱相比,祁一表现得非常平静。 平静得就像是…… 一场早有预谋的狩猎。 他是冷静沉着的猎人,而她,则是误入陷阱的小白兔。 “三……”言萝挪开视线,竭力不去看祁一光果的上半身,清了清发干的喉咙,“我想吃点热乎的。” 祁一翻了翻背包,“这里有两桶自热小火锅。” 言萝嗫嚅半晌,道:“我想吃饭,白米饭。” 祁一迅速从背包里拿出两个包装盒。 “正好,我带了自热便当。” 言萝:“……” 这他妈让人怎么接? “言姐姐。”祁一单膝抵在沙发面上,单手撑在沙发背上,侵略感十足地将言萝圈在自己的领地范围内。 温热的呼吸扑在言萝脸上,言萝不自在地别过了头。 真是焦心得很。 若换作别人,她早揍得他满地找牙了! 可偏偏祁一是自己一手带大的,言萝自知自己下手没个轻重,当然不可能下得去这手。 万一把人打残、打死了,心疼的还不是她? 乖巧体贴的小奶狗秒变对铲屎官居心不良的小狼狗怎么办?急,在线等! “你……你好好说话,靠这么近做什么?” 言萝整个后背牢牢贴在沙发背上,身体几乎绷成一条直线,理智和本能在搏斗,思维在揍与不揍上来回流转。 她听见祁一低低笑了一声,明澈而清润。 “言姐姐好像很紧张?” 妈个鸡,敢挑衅你老姐! 言萝瞬间炸毛,瞪向祁一,“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紧张了?” 不就是被小破孩沙发咚了嘛,她紧张个屁! “言姐姐。” 祁一微微勾着唇,幽深而晦涩的目光在她脸颊上逡巡,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他咬得极轻极柔,怎么听都有种“深情款款”的意味。 言萝如临大敌! 糟糕,真的要被自家养的小白菜给拱了吗? “我有东西想送给你。” 下一刻,祁一倾身而来,双手圈住了言萝的脖子。 言萝正想反抗,忽觉锁骨上一凉。 她低头一看,一条细细的金玉项链,正挂在自己的脖子上。 链子是金的,坠子为金镶红玉,不过小指甲盖大小,在日光的照耀下微微透着光,瞧着格外讨喜。 “第一眼在珠宝店看到它,觉得特别适合言姐姐。”祁一替她调整好项链的长度,拉开距离,仔细打量了一圈,微微一笑,“果然没买错。” 言萝一愣。 祁一起身,郑重地道:“谢谢言姐姐这些年对我的照顾,我一定会好好念书、努力挣钱,绝不辜负言姐姐的心意。” “这链子很贵吧?”言萝搓了搓金玉坠子。 大概因为这几年过怕了穷日子,她的关注点总是第一个放在金钱上面。 “你哪来的钱?” “给人补习赚的。”察觉到言萝的排斥,祁一收起侵略性十足的气势,又恢复了以往伪装的温顺模样,小心翼翼地察言观色,问,“言姐姐不喜欢么?” 言萝抬眼瞧他,见他满脸忐忑,活像一个做错事生怕父母责骂的孩子,心思不由动摇起来。 莫非,祁一对她举止亲密是出于母子情……呸,姐弟情,是她想岔了,以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 “没有,我很喜欢。”思忖片刻,言萝端起了长辈的架子,“不过我不习惯在身上套东西,做事不利索,碍手碍脚的。以后,你有钱就攒着,给自己买点球鞋衣服啥的。” 言萝素来戴不惯首饰,有了钱,她宁可囤金块锁在柜子里,也不愿意像其他女人一样换成金首饰。 表面上看,她这叫勤俭节约。 而在祁一眼里,这只能证明她不喜欢被束缚。 祁一眼神微微一黯,“好。” 此后,言萝留心观察过祁一,发现祁一始终规规矩矩的,除了偶尔礼节性的拥抱和牵手,再也没有越界的行为。 虽说住同一个房间,但她睡床,他睡沙发,两人互不干扰。 上了大学,遍地都是社团活动、校级联赛,祁一的生活变得忙碌充实起来,不再是以前那个总围绕着言萝转的小孩子了。 看来,那件事真的是她想多了。 想想也是,他俩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七八年,情分自然非同一般,哪怕祁一黏她也是很正常的,恋母情结谁都会有,或多或少而已。 而现在,祁一开始融入社会,自然就不会太过依恋她了。 言萝彻底放心下来。 她在这座举目无亲的冷冰冰大城市,孤孤单单宅在出租屋里发霉,想说话都找不到人,无聊透顶。 有时候,祁一临时决定在外面吃饭,会给言萝叫个外卖。 言萝一个人扒着冷冰冰的盒饭,味若嚼蜡。 她的胃,已经被祁一养刁了。 有时候,言萝半夜醒来,发现沙发上空荡荡的,祁一还没回家,内心一阵惆怅。 她早就习惯了每天和祁一互道晚安,每天一睁眼就能看到祁一的脸。 习惯被强行打破的感觉,很不好受。 每当这时,言萝就很想冲出去,揪着祁一的耳朵拖他回家。 “我可算明白,那些对成年儿子控制欲强的老太太是什么心态了。”言萝有气无力地叹了一口气。 为了从低迷的情绪里脱离,她在周围溜达了几圈,买了一辆二手小推车,打算重操旧业。 开业的第一天,鸡飞狗跳的,有顾客闹事,还有人嚷着要收保护费,砸了她的摊子。她脾气一上来,直接把人给揍了。 打架是门技术活。 打输了进医院,打赢了进局子。 于是乎,言萝光荣地喝到了帝都学府区派出所的茶。 威风凛凛的妖妖灵猛一拍桌,喝道:“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言萝认真地想了想,答:“大城市就是大城市,连局子里的茶,都比小县城的香。” ———————— 小剧场: 言萝:妈个鸡,敢挑衅(xin)你老姐! 祁一:(委屈)我明明是在调戏(xi)你。 言萝:(抽出大宝剑)呔,老姐我从未遇到过如此明目张胆的挑衅者! 祁一亡,全文完。 祁一遗言:《论港好一口飘准普通发的重要性》。 第一百四十章 养成一只小病娇(二十九) 接到通知的祁一前来,将言萝从局子里领了出去。 言萝扭扭捏捏地跟在祁一身后,全程羞愧地低着头,完全不敢看他的表情。 头两天她还教导祁一出门在外别强出头,今个儿惹祸的人就成了她自己。 这脸打得,贼鸡儿疼。 她真是个经典反面教材! “知道错了吗?”祁一淡淡发问。 言萝偷偷抬起眼皮,迅速瞥了他的背影一眼。 真不是她的错觉,祁一长大以后性格恶劣了许多,对她的态度也不如以往恭敬了。 言萝有些惆怅。 娃大不留人啊。 “知道。”言萝装出一副坚决痛改前非的表情。 祁一用一副训孙子的态度责问道:“错哪儿了?” “下回我不该直接动手,而是应该在别人动手的一瞬间立即躺倒,哎哟哎哟地叫唤,不讹它个二五八万绝不罢休。” 说着说着,言萝忽而眼睛一亮。 “对哦,我们完全可以去专业碰瓷嘛!碰一趟至少几千,一回顶别个一月工资,这钱简直来得不要太快哦!” “……” 指望她悔改,恐怕今生无望了。 “帝都不比县城,水深得很。”祁一瞟她一眼,语气淡淡地道,“你这个脾气,以后还是安心在家待着吧,不要出去惹是生非了。” 此时此刻,无论他说什么,言萝都没脸反驳。 真讨厌现代位面里这些束缚人的条条框框! 还是她们修仙界好,道德感低,规矩因人而异,强者为尊,活得逍遥多了。 “哦。”言萝含糊地应了下来,过了一会,忍不住幽幽道,“可我还是想发展我的麻辣烫事业,怎么办?” “……” 祁一嘴角抽了抽。 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麻辣烫? 他揉了揉眉心,叹了一口气,“我给你盘个店,再雇几个厨子、采购、服务员,你专心在幕后做军师,负责数钱。” 言萝一听最后四个字,立即眉开眼笑地答应了下来。 “没问题!数钱我最在行了!” “小财迷。” 祁一又瞟她一眼,好笑又好气。 送言萝回家之后,祁一立即发动了一帮刚收的小弟,帮忙寻找合适的店面。 “祁哥,你认识麻辣烫小姐姐啊?”小弟甲奇怪地问,“既然认识,你干嘛还叫我们去砸她的摊子?” 小弟乙哆嗦了一下,“这姐可牛掰了,一拳打断了我的鼻梁,嘶——真疼。” “啰嗦。”祁一眉眼沉静,嗓音清凌凌的,“还不赶紧去找店面?” 小弟们一哄而散,麻溜地跑腿去了。 祁一望了一眼出租屋的方向,目光中带了一丝柔情。 他要是不这么做,她又怎么会乖乖待在家里呢? 孤零零坐在角落里,眼睁睁看着她与其他人谈笑风生什么的…… 这种日子,他早就受够了。 他希望她的世界里只有他。 正如他的世界里,也只有她一般。 …… 祁一行动力很棒,不出几天就盘下了校门口的一家门面,重新贴了一张墙纸,简单装修了一番,还雇了两个全职工和两个兼职工在店里做事。 至于言萝,他将管店的大权交给她,另外给她配了一台电脑和一台手机,让她在外卖网站的后台进行操作。 “大城市网络便利,门店成本高,外卖才是盈利大头。”祁一解释道,“这么重要的事情,当然得言姐姐亲自来管了,你说对不对?” “对对对!” 言萝忙不迭答应下来,兴冲冲地抱着手机和电脑研究加盟去了。 大部分时间,言萝都泡在电脑上。 偶尔得空,她会来店里溜达溜达,享受着员工们整齐划一地立正喊“老板娘”的虚荣。 啊呀呀,她也成老板了。 “咦,不对,为什么要叫我老板娘?” 不应该是“老板”吗? 员工眨巴眨巴眼,“是老板让我们这么叫的。” 他们口中的老板,自然是祁一了。 言萝总觉得这称谓怪怪的。 但马上,店里一忙起来,她满面红光地数起了钞票,再也顾不上其他了。 新店开业第三个月,言萝终于遇见了一个老熟人。 “筱柒?”她从柜台后奔出来,惊喜地抓住一个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女孩子,“张筱柒,真是你啊?你怎么来了?” 言萝记得,张筱柒考的是魔都经济学院。 她怎么也想不到,会在帝都碰见这小姑娘。 “言姐姐!”张筱柒也惊喜极了,“我说这家店怎么叫这个名儿,原来真是你开的呀。” 两人寒暄了一番,张筱柒的目光开始飘啊飘。 “言姐姐,怎么就你一个人,祁一他人呢?” “喏,就在你身后呢。”言萝眼尖地抓到刚踏进店里的祁一,“祁一过来,你看看谁来了。” 祁一瞟张筱柒一眼,张筱柒立即花痴地捧住了两颊。 “啊,他怎么又帅了。” 言萝笑出了声,忙把祁一扯过来,暧昧地朝他挤眼睛,“瞧瞧,你们俩多有缘,前后脚进的店。” 祁一不悦地微皱起眉,目光掠过张筱柒,半点情绪也没有,只问言萝:“吃午饭了么?” “没吃没吃。”言萝道,“筱柒也没吃。正好,咱们一起下个馆子。” 她乐颠颠地跑去锁装钱的柜子,留下两个少年男女相处。 祁一这个人,当着言萝的面,或许有心情装一下礼貌。 言萝一走,他就变得冷冰冰的,非常不好相处。 张筱柒等了一会儿,没等来他的破冰客套话,只好主动没话找话聊。 “你考到帝都大学了呀?” “嗯。” “听说你们学校的枫叶很美,待会你有空带我转一转吗?” “没空。” 祁一拒绝得非常爽利。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啊!”张筱柒简直气死了。 就没见过这样的榆木脑子,油盐不进! “喂,交志愿表的那天,我问你一志愿填的哪所学校,你为什么跟我说魔都大学?你知不知道……” 你知不知道,你短短一句话,就让我报考了魔都经济学院? 这句话,张筱柒憋在心里已经很久了。 她这回来,就是特地质问他的。 她刚过一本分数线,报不了魔都大学,只能报离魔都大学最近的魔都经济学院。 哪知,祁一居然去了帝都大学。 一北一东,相距千里。 ———————— 小剧场: 言萝:(幽怨)我还是想发展我的麻辣烫事业怎么办? 祁一:(揣着户口本去派出所)妖妖灵蜀黍,我要改名字,对,改姓麻,名辣烫。 第一百四十一章 养成一只小病娇(三十) “对哦,祁一你干嘛要骗筱柒?” 言萝不知什么时候跑来偷听,和张筱柒同一个鼻孔出气。 祁一瞅她一眼,话匣子才打开来。 “有么?”与张筱柒的情绪激动相比,祁一可谓是风轻云淡至极,令人恨得牙痒痒,“可能是我当时想着要报魔都大学,结果一不小心填错了,填成了帝都大学吧。” 张筱柒简直要哭了。 这个理由,一听就很假好吗! 她的青春,她的学业,全被这家伙一句话给毁了! 言萝是个粗线条,没意识到小女娃的小心思,乐呵呵地拉着两人下馆子。 这顿饭,张筱柒吃得一点儿也不开心。 她眼睁睁地看着祁一左一个鸡腿,右一个鸭翅地夹给言萝,还细心地剥开小龙虾壳、剔出大闸蟹肉,全进了言萝的碗,堆得跟小山似的高。 再看看她碗里,光秃秃的白米饭! 人在异乡,情绪容易上头,张筱柒扁着嘴,仿佛下一刻就快哭出来。 “筱柒,你怎么不吃小龙虾?我记得你小时候不是挺爱吃的嘛。” 言萝留意到张筱柒的反常,从碗里夹出一块小龙虾肉,刚想往张筱柒碗里丢,她的筷子就被另一双筷子摁住了。 “你吃你的。”祁一板着脸道,“她自己有手,自己会剥。” 言萝瞧瞧这个,又瞧瞧那个,偷偷拿胳膊肘撞了撞祁一的腰,小声道:“你多照顾一下筱柒,给她剥几只。” 祁一只当没听到,摁着她的脑袋往碗里按,“专心吃你的。” 张筱柒更悲愤了。 借口要上洗手间,她跑到外头哭了一场,才擦擦眼泪,回了包厢。 手指刚搭在门把手上,里边传来了说话声,她下意识地竖起了耳朵。 “别整天埋在钱堆里,有空多出来走动走动。” 是祁一的声音。 硬梆梆的语调,藏着一丝非常隐蔽的温柔。 “我们学校的枫叶红了,满满一条街全是红云,你抽时间出来,我陪你去看看。” 张筱柒心里一咯噔。 祁一没空陪她看枫叶,却有时间陪言萝看枫叶?! 一个非常荒唐的念头,在她脑海里疯涨。 会不会…… 不,不可能。 她拍了拍自己的脸颊,竭力想让自己清醒点。 不可能。 言姐姐一直对她很好,绝不可能做出这样恶心的事来。 而祁一,他只是……他只是不喜欢她而已。 调整好心情,张筱柒推门而入,“言姐姐,听说帝大的枫叶林很好看,要不待会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言萝对看枫叶没半点兴趣。 不过,张筱柒远道而来,她作为东道主,总不能让小姑娘一个人去玩,只好点了点头。 祁一登时拉下了脸,“你们俩有什么好看的?” 言姐姐刚刚拒绝了他! 现在,又当着他的面,答应了这个一二三四五六的女人! 张筱柒挑衅地飞了他一眼,“我记得祁一你下午还有课吧,你去上你的课,我有言姐姐陪。” “是啊是啊,上课要紧。”言萝也劝道,“你就甭管我俩了,我俩自己会玩的。正好,刚才你不是劝我多走动嘛。” 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祁一总算体会到了。 他很不放心地瞪了张筱柒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回学校听课。 半道上,他脚下忽然一转,去了麻辣烫店,把做兼职的男大学生叫了出来。 “下午给你放半天假,带薪。交给你一个任务,老板娘旁边那个女的看见了没?” “呃,看见了。” “你陪她在学校转转。”缓了换,祁一补充道,“别让她近老板娘的身。” “啊?”兼职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祁一冷笑:“她是个臭不要脸的拉拉。” 兼职生立即明白过来,挺直了脊背,“老板放心,我一定保护好老板娘,绝不会让她被拉拉染指!” 祁一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踱步离开。 不行。 那女人留着,是个祸害。 一路上,祁一都在想这个问题。 他必须,永除后患。 于是,下课之后,祁一难得主动去找了张筱柒。 张筱柒受宠若惊得很,“你、你、你要跟我单独聊聊?” “嗯。”祁一不耐烦地看了看腕表,“没时间就算了。” “等等!有时间有时间,我别的不多,就时间多!”张筱柒激动得差点蹦起来。 她终于要迎来春天了吗? 言萝乐得他俩单独“培养感情”,笑眯眯地拍了拍祁一的肩膀,给了他一个打气的手势,自个回店里了。 “你、你、你找我,什么事儿啊?”张筱柒兴奋得都结巴了。 “你是不是喜欢我?” 祁一不说话则已,一开口惊人,直白得令人脸红。 “啊?我、我、我有这么明显吗?” “你只喜欢我,没同时喜欢其他人,对吧?” “当然啦,我可是个专一的人。”张筱柒扭扭捏捏地低着头,小声回答。 祁一怀疑地盯着她,似乎在确认她说话的真实性。 张筱柒急了,连连表忠心,“我真的就喜欢你一个人!” 祁一松了一口气。 还好,她没打言萝的主意。 否则的话…… 祁一意味不明地冷哼了一声。 不知道为什么,他对言萝身边的人特别不放心。 无论男女。 他在潜意识里有一种莫名的危机感,总觉得言萝会被其他女人抢走。 这话说出来有点奇怪,但他就是不放心。 祁一郁闷地摸了摸鼻头。 或许因为,这年头“百合大法好”的观念,已经深入人心了吧。 祁一招来一辆出租车,径自钻入副驾驶座。 “上车。” 张筱柒满腹疑虑地跟着上车,“我们要去什么地方?” “好地方。” “好……好地方?”张筱柒声音都哆嗦了。 莫非,祁一打算带她去开房? 啊呀呀,这会不会发展得太快了一点儿? 她……她要不要去药店买一盒小雨伞,防止意外发生? 祁一没再说话。 出租车到了一栋老房子前停下,祁一和张筱柒一前一后下了车。 “这是……哪儿?”张筱柒纳闷地问,内心开心坏了。 祁一这是想金屋藏娇吗? 是吗是吗! —————— 小剧场: 张筱柒:祁一这是想用这栋金屋来藏我这朵娇花吗?来吧,不要因为我是娇花而怜惜我! 祁一:(微笑)很抱歉,我只有金屋藏尸的习惯。 第一百四十二章 养成一只小病娇(三十一) 祁一没理她,自顾掏出钥匙,打开一扇破旧木门,“进去。” 屋里没开灯,张筱柒一跨过门槛,差点被摆放在门边的置物柜绊倒。 “叮——” 祁一打开了手机手电筒,微弱的白光瞬间照亮了大半个屋子。 张筱柒这才发现,屋子里安置着大大小小的置物柜,密密麻麻地摆满了实验设备,放眼望去,清一色的玻璃器皿,蓝蓝绿绿,居然还挺好看。 “这……”张筱柒有些羞涩地偷瞥了祁一一眼,“这是你做实验用的秘密基地吗?” 秘密基地? 祁一略略颔首,“算是吧。” 张筱柒听后,脸上的喜悦压根藏不住。 祁一带她来秘密基地,那是不是说明,她还是有希望的,对吧? 她花痴地注视着祁一转到柜子后,拎出一个密封桶,揭开桶盖,露出满满一桶银色细粉尘。 “知道这是什么么?”祁一问。 张筱柒好奇地走过去研究。 作为一只理科狗,她实在太清楚这是啥玩意了! “镁粉!”张筱柒圆脸煞白,吓得一连后退了十几步,脊背抵在门口,凉飕飕的全是汗,“你收藏这么多镁粉干什么?这太危险了!” 镁的化学性质活泼,易制爆。 实验室严令禁止师生大量囤积镁粉,因为稍有疏忽就会引发镁粉粉尘云爆炸,这将导致实验室处于非常危险的状态。 “你脚边有一袋磷酸晶体。”祁一微微一笑,抱胸斜靠在搅拌机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慢条斯理道,“如果我把镁粉和磷酸放进搅拌机里,你猜会发生什么?” “你疯了!搅拌产生氢气会爆炸的啊!新闻上报道了这么多起实验室事故,你难道没注意过吗?” 张筱柒赶紧跳离了门边,吓得破了音。 她的脚尖始终冲着门的方向,仿佛随时有可能夺门而出。 不同于张筱柒的惶恐,祁一显得沉着冷静得多。 “你说你喜欢我,可你连站在这间实验室的勇气都没有。”他讥讽道,“胆小如鼠,你也配?” 这家伙也太臭屁了吧! 张筱柒吼道:“一间随时可能会爆炸的实验室,谁在这不会害怕啊?” “为什么要害怕?”祁一似乎很不能理解张筱柒的求生欲,“真正相爱的人在一起,是生是死,有这么重要么?” 对他来说,生同衾与死同穴,性质是一样的。 只要能够与所爱之人相伴,不管是上穷碧落还是下黄泉,他都甘之如饴。 “喂,祁一,你知道你为啥会母胎单身十八年吗?因为不会有人能够理解你这种变态的想法,更加不会有人陪你这么发疯!” 张筱柒气笑了。 她警惕地盯着祁一的一举一动,生怕他真的把镁粉和磷酸丢进搅拌机,口不择言地攻击起来。 “我以前咋没看出来,你是个神经病呢?” 祁一挑挑眉,不置可否。 当然有人会。 如果是言姐姐的话,她一定不会是这个反应。 毕竟,她可是一个会因为担心孩子背负杀父的罪孽,而主动做刽子手背黑锅的人呢。 “话不投机半句多。”祁一将镁粉桶重新密封收藏起来,“既然你不敢站在这里,那就快滚,以后别在我面前出现。” 张筱柒是真的受到了惊吓,年少的爱慕跑了个精光,她巴不得马上拔腿跑路。 祁一话一出口,张筱柒下意识地往门口蹿了两步。 随后,她警惕地回头,生怕祁一只是在说反话,故意在背后搞幺蛾子。 “那啥,我……我有一个问题。” “说。” 祁一只需淡淡扫她一眼,她浑身的汗毛争先恐后地立了起来。 “如果,我是说如果。”大抵还是不甘心的,张筱柒咬了咬下唇,似下定决心般,鼓起勇气问道,“如果我敢陪你站在这里,你会不会……会不会……” 在祁一不带丝毫情绪的注视下,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会不会考虑一下我?” “不会。”祁一勾了勾唇,“我只会引爆镁粉,让你以后再也没机会纠缠。” “……” 这他妈是什么神选项? 她要是不够喜欢他,他冷嘲热讽叫她滚蛋。 她要是足够喜欢他,他就要搞死她,省得她碍眼。 ——这果然是个神经病吧! “明白了吗?”祁一平静地睨去一眼。 张筱柒打了个激灵,双膝一弯,痛哭流涕道:“明白,明白!以后,我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你就当我死了吧!” “我们。”祁一强调道,记住你今天的话,今后,再也别出现在我们面前。” 我们? 张筱柒一愣,下意识地点头如捣蒜,“明白明白!” 等顺利离开秘密基地时,张筱柒的后背已被冷汗打湿了。 她叫了一台出租车,以最快的速度逃离帝都,乘坐最近的一趟高铁赶往魔都。 直到回到魔都经济学院宿舍躺下,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祁一口中的“我们”,是指他和言姐姐吧? 难道…… 张筱柒心头微微一动。 一北一东,千里之外,人身安全得到了保障,她的胆子也肥了起来。 死祁一敢恐吓她,她怎么能够叫他称心如意! 张筱柒翻出手机通讯录,找出下午刚存进去的联系人,拨了过去。 “嘟——嘟——嘟——” 三声之后,电话被接起。 “喂?是筱柒吗?” “言姐姐,我回魔都啦,谢谢你热情招待。” 张筱柒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来。 “对了,我听说,你跟祁一现在还住在一个房间呢?他毕竟已经成年了,言姐姐是女孩子,你们俩孤男寡女的住在一起……不太合适吧?” 挂了电话,言萝想了很久。 也对。 虽然说,租一间房是为了省钱,她自认和祁一之间清清白白无事发生,但架不住外人的闲言碎语啊。 她就算不担心自个的名声,也得为祁一着想。 于是,这晚,赶走“情敌”的祁一心情舒畅地踏进房中时,听到言萝宣布了一个噩耗。 “我决定买一套小房子,两室一厅的那种,正好一人一间卧室。”言萝咬着笔头,在纸上写写画画,“这样,小祁一就能拥有一间独立的卧室了,你开不开心呐?” —————— 小剧场: 言萝:小祁一你太变态了,妹子喜欢你,你却要搞死妹子。为了小命要紧,我还是不要喜欢你了。 本我祁一:我只是吓唬她而已,言姐姐继续喜欢我好不好? 真我祁一:(微笑)你喜欢我也好,不喜欢我也罢,我都会搞死你。 第一百四十三章 养成一只小病娇(三十二) 开心? 祁一差点气歪鼻子! 他好不容易哄着言萝租了个单间,为的就是饱饱眼福,夜里顺便偷个香。 现在,她跟他说要买房? 他俩还没正式同床呢,就要面临“分居”的处境了?! 不!!!—— 很可惜,言萝听不见祁一内心的苦闷。 她是个行动派,大概研究了一下房市行情,兴致勃勃地奔波于各大楼盘之间。 两天后,言萝笑容满面地带回来一个“好消息”。 “房子已经定下来了,是西城区的公寓,60平,宋北书给了我一个非常优惠的价格,只要80万,首付50%。” “宋北书?”祁一重复道,内心敲响了警钟。 这人是谁? 他怎么没听说过? 言姐姐提到这个人时,语气很熟的样子,他们究竟发展到哪一步了? “哦,就是西城房地产公司的经理宋北书啊,我今天去看房的时候,刚好碰见他下来巡查,他一口喊出我的名字,说是我的小学同学,我吓了一跳……” 言萝还沉浸在“他乡遇故知”的兴奋之中。 按说,给她安排的壳子,应该是毫无存在感的那种。 居然有人还记得这部分被植入的模糊记忆,能够一口叫出她的名字,她实在是太意外了。 不仅言萝感到意外,就连祁一也觉得十分意外。 在他记忆中,言萝很少有涉及私人感情的情绪这么外放的时候。 看来,这个宋北书,对于她来说,很不一般。 祁一捏紧拳头,冷不丁喊道:“言姐姐。” “嗯?” “西城区离我这里太远了,坐地铁起码要一个半小时,我上学很不方便。” “这个问题我也考虑过。”言萝随意地挥了挥手,“不过宋北书说了,你周一到周四可以住校嘛,等周五下课再回家住两天。” 宋北书,又是宋北书! 祁一面容隐隐扭曲了一下,在言萝不经意地看过来时,迅速恢复了平静。 “可是,公寓产权只有四十年,电也是商用电,一块多一度,如果夏天开空调的话,我们每个月就要多出五六百块的电费,一年下来就是小一万。” 他惯于玩手段,一击击中言萝最看重的“钱”上。 “也对哦。”一听到要多花钱,言萝瞬间丧了气,“这么说,只能买商住房喽?商住房每平价格要贵四五千呢,就怕买不起……” 祁一趁机道:“不买房也没关系的,咱们现在住在这里,离学校、离店里都很近,会方便很多。” 言萝有些动摇了,“那我……再看看?” 祁一顿时松了一口气。 然而,事情远远没有他想象中那么顺利。 又过了几天,言萝兴高采烈地回家,宣布了一个大大的“好消息”。 “宋北书帮我联系了两套房子,一套是海淀区的小户型期房,60平,他说是工程抵款房,内部价95万。还有一套是朝阳区的二手拍卖房,80平,精装修,100万,两套房首付都是30%。祁一,你说咱们买哪套合适啊?” 祁一很想回一句“买哪套都不合适”。 但他对上言萝期待的目光,想了想,半晌道:“新房子吧。” “我也觉得买新房子好,离学校近。虽然小了点,但可以按照我们自己的想法装修,而且买拍卖房,就怕风水不好……” 言萝嘀嘀咕咕着,正要去找宋北书把房子定下来,祁一赶紧跟了上去。 “我下午没课,我也去。” 买房是大事,言萝自然不会阻拦。 一个小时后,祁一在售楼中心见到了在言萝嘴里多次提到的“宋北书”。 宋北书长得很斯文,鼻梁上架一副金边眼镜,说话彬彬有礼,看上去是个非常圆滑周到的人。 祁一第一眼看到他,就知道他果然对言萝有想法。 两人目光在空气中一交汇,火光四溅。 人们都说,女人最容易分辨出女人中的绿茶婊。 同理,男人也一样。 聪明的狩猎者,总是能够第一时间感知到自己的猎物被哪头野兽给惦记上了,并以最干脆的手段解决掉。 “你是言萝一手带大的祁一小弟弟吧?幸会幸会。”宋北书伸出手来,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 祁一真恨不得一拳揍掉他的牙! 但面上功夫,还是得做的。 “你就是言萝提到的小学同学吧?幸会幸会。”祁一皮笑肉不笑地伸手,一触即离,“真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能认出她来。” “这是自然。”宋北书笑着看一眼言萝,“言萝这么优秀的人,谁都不会忘记的。” 言萝老脸莫名一红,臊的。 她? 优秀? 这是在逗呢吗? 系统到底给宋北书植入了一段多离谱的记忆? “是么?”祁一呵呵一笑,阴阳怪气道,“可惜我们言萝记性不好,她居然把宋先生这么出色的一号人物给忘了,没认出您来,您可千万别怪她。” 宋北书笑容一凝。 言萝迟钝地察觉到气氛不太对,赶紧跳出来打圆场,“咱们不是要签合同吗?走走走,办正事要紧。” 根据合同约定,言萝只需要先交五万定金,在三十天内付清剩下的二十四万元首付,再去银行办理按揭手续即可。 签好合同,收下发票,买房的事就算有了一个不错的开端。 “我银行卡里有二十万左右,过几天去店里结算一下这几个月的营利,应该够交首付的了。” 路上,言萝掰着手指头算来算去,对未来充满了憧憬。 祁一垂下眼皮,笼罩住眼底沉沉密布的阴云。 事实证明,言萝想得实在太天真了。 三天后,她名下的麻辣烫店被举报用死老鼠肉冒充牛羊肉出售。 食药监过来查证,不久后出示了一份文书,罚款二十万。 言萝银行卡里的钱被执行一空。 更要命的是,她到期付不起首付,房地产公司去法院起诉她违约,请求判令她按照合同约定赔偿十九万违约金。 “违约金和定金罚则不能同时适用,你可以试着主张适用定金罚则,能少赔十四万。”宋北书宽慰她,叹息着道,“很抱歉,不能帮你什么忙。” 本来就是自己违约在先,言萝自然也不能怪这位老同学什么。 “没事。” 六年创业,一朝被打回原形,言萝压力也很大。 面对担心自己的人,她还得强颜欢笑,安慰回去。 ———— 小剧场: 小魂:主子主子,你情敌出现了! 本我祁一:才不会呢!言姐姐最喜欢我了,才不会移情别恋呢哼。 真我祁一:(微笑)天凉了,让他去火化场暖和暖和吧。 第一百四十四章 养成一只小病娇(三十三) 送走宋北书,言萝把自己闷在屋子里,消沉极了。 她对采购一块向来把关严格,只是这些日子忙着看房子,疏于过问店里的事,没留意到店里什么时候混入了死老鼠肉。 用了六年时间经营来的好名声,毁于一旦。 言一麻辣烫店,一夕之间变得门可罗雀。 生意做不成,支付员工的薪水也成了难题。 言萝不得不召集众人,宣布裁员。 负责采购的员工百口莫辩,哭着跪下来发誓,自己的采买行为全是在正规的菜市场和屠宰场进行的,每一回都开具了小票,绝对没有掺杂水分。 如果采购没有问题,那只有两种可能了。 要么是货源有问题,要么是买来之后被人动了手脚。 究竟,是哪一环出了问题? 言萝头痛欲裂。 她更不知道,原来一张不起眼的行政处罚决定书,就能轻易否定她多年的努力。 小小的商户,在白纸黑字的官方文书面前,毫无反抗之力。 凡人,真是渺小而无助啊。 这时候,祁一跨上前,犹豫地伸出手来,轻轻地揽住言萝的肩头。 他掌上使力,不动声色地将言萝往自己怀里按去。 “店开不下去也没关系,我刚刚拿到八千元的国家奖学金和五千元的励志奖学金,兼职补课每月也能赚小几千,足够我们撑一段日子。” 祁一侧过头,鼻尖轻轻蹭着言萝的发顶,掌心轻拍着她的背,动作温柔至极。 “以后,我来养你。” 言萝感动得泪眼花花,紧紧抱住了祁一。 这娃,没白养! 渺小无助的凡人,能够得以生生世世地延续下来,何尝不是源于人间有情呢? 同一片星空下,帝都大学男生宿舍里,正发生着一段奇怪的对话—— “唉,老二,你说,祁哥跟麻辣烫小姐姐到底什么仇什么怨,要这么害人家?”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叫做相爱相杀。” …… 麻辣烫店强撑了几个月,仍然无力周转,最终还是盘了出去。 言萝眼睁睁看着新店家摘下“言一麻辣烫”的招牌,神情有些不舍。 这可是她花了将近七年的时间,才打下来的好招牌啊。 生意没了,言萝开始物色其他的工作。 当初来帝都时,说好是给祁一“陪读”,实际上,她懂的课本知识很有限,在学业上帮不上祁一什么忙,就只能在物质上尽量对他好一点了。 大学城圈子就那么点大,她在麻辣烫店上栽了个大跟头,早就里里外外传遍了,再想从事饮食行业,难上加难。 对此,言萝十分糟心。 “说到死老鼠肉,那么多家麻辣烫店、烧烤店,哪家没掺着卖过?怎么他们啥事没有,而我正正经经卖牛羊肉,一不小心着了道,反而被喷成狗了呢?” 祁一的反应是直接摸了摸她的头发,表示安慰。 这个动作,在他小的时候,言萝经常对他做。 祁一以前不知道原因,现在位置颠倒了,他才意识到果然很爽。 掌心的发丝柔软顺滑,偶有几率倔强的碎发炸起来,被他轻轻抚平,仿佛一切尽在他掌握之中。 手中之人,脆弱而娇小,满目信赖地仰望着自己…… 这滋味,真不赖。 “所以说,人心这玩意儿真不好说,你平时得一百分,突然考了个九十分,肯定会被人责骂。而你平时只得二十分,突然考了个三十分,就会被人夸奖。” 抱怨归抱怨,言萝很快振作起来,换上自己最破的一套衣服,重操搬家旧业。 搬家是个体力活,非常辛苦,很容易伤到自己。 祁一第一反应是拒绝的。 但是,他很快发现,不需要他阻止,言萝自个的身体先一步敲响了警钟。 ——第一天上工,她的老腰就给闪着了。 言萝疼得满头冷汗,跟条死狗一样趴在床上。 “知道厉害了吧?” 祁一拧开从医院买来的药膏,心里密密匝匝地疼着,嘴上却一点儿也不饶人。 “你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岁数了,非要逞强做体力活。” 言萝一听,不乐意了。 “喂,你什么意思?我很老吗?我才26岁!年轻得很!”她愤怒地扭头去瞪祁一,扭到一半,怒容僵了僵,身体保持着微抬的动作没变,嗓音却变了调儿,“那啥,你帮我把腰给挪挪位置,我好像又闪到了……” 祁一轻嗤一声。 言萝讪讪道:“看来不服老都不行啊。” 见她认识到了错误,祁一这才小心翼翼将她放平。 言萝将脸埋在枕头里,舒服地蹭了蹭,幽怨地叹道:“还是窝在床上更有安全感。” 祁一倒出药膏,在掌心捂了捂,以人体的温度晕开药膏,以便让药效更好地发挥出来。 他从后面掀开言萝的t恤,随即被一片雪白的肌肤晃花了眼。 言萝打了个哆嗦,“冷。” 祁一喉头微微一动,强行按捺住燥意,把注意力从她肌肤上扯开,将涂满药膏的掌心贴在她腰侧,不疾不徐地按摩着。 “唔。”言萝轻轻吸着气,跟小猫似的软倒在枕巾里,“好痒。” 她的嗓音里憋着笑,带着微微的颤意,和平日的大大咧咧相比,多了几分不自觉流露出的娇俏。 祁一听着,下腹便是一紧。 该死。 祁一微微咬唇,极力克制身体的变化,继续给她按摩着。 正是初夏,言萝似乎不喜欢展现女性美,随意套着宽大的t恤配一条没型的运动裤,内搭薄薄的睡眠内衣,刻意遮住曲线。 祁一按摩着按摩着,心里乱得很,脑子一片空白,手指便不受控制地缓缓朝上探去。 他很快意识到失态,强行把不听话的手指扯回来,问:“还疼不疼?” 一出声,他的嗓音低哑得厉害,禁不住咳了咳,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嗯,好多了。”言萝语气极度舒适,恢复了活力,兴致勃勃地指挥祁一按摩,“左边,左边,往右一点儿,对,就是这里……啊!你干嘛呢?” 祁一掐在她腰间的嫩肉上,重重地喘了喘,抿紧唇,生怕泄露一丝一毫的气息,被言萝发现他别有居心。 他猛地收回手去,大步往洗手间走去。 “祁一?”言萝艰难地别过头去瞅他。 奇怪,是错觉吗? 不管怎么看,他的背影都有一种落荒而逃的意味。 “我去冲个凉!”祁一好不容易从齿缝中蹦出一句话来。 天知道他有多疼。 祁一瞪着自己不听话的挂件。 得换条大一码的裤子了。 —————— 小剧场: 言萝:小祁一,你这辈子有没有什么特别苦恼的事情? 祁一:有。 言萝:(期待脸) 祁一:(羞射)挂件太大了,买不到合适的小雨伞。 第一百四十五章 养成一只小病娇(三十四) 祁一是一个非常有主见的人。 他很清楚,他和言萝之间的屏障是什么。 不管他长得多高、年龄多大,在言萝眼里,他依然是那个大半夜抱着小枕头敲门求收留的小可怜。 小时候通过卖萌装可怜尝过的甜头,如今却以加倍的方式报应在身上。 祁一苦笑不已。 慕强,是女人的天性。 在他真正成长为一个成熟稳重有安全感的男人之前,他压根无法奢求言萝另眼相看。 有了这重意识后,祁一放在学业和事业上的心思更多了。 论文,竞赛,社团,兼职,大学生创业…… 祁一回出租房的次数大幅度减少,平均每天沾枕头的时间不超过四个小时。 他实在太忙了。 忙得没有时间去关注老家县城里的动向。 等他得知失踪七年的明香附突然冒头,并主动找上言萝时,一切已经向不可挽回的方向发展。 明香附这次来帝都,是为了房子拆迁的事。 “学校分给我和祁一他爸的职工宿舍要拆迁了,开发商承诺按照每间房分两个套间的方式补给我们,我今天来,是带祁一回去签安置补偿协议的。” 时隔七年,言萝再次见到女主明香附,颇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远离了家暴的丈夫,明香附重新变得光彩照人,岁月对她非常温柔,几乎没在她脸上留下痕迹,反而给她添上了几分温婉端庄的韵味。 明香附穿着一身高级定制的米色长裙,脖子、耳垂、手腕、手指上戴满了钻石,整个人沐浴在清晨的阳光中,熠熠生辉。 和七年前相比,判若两人。 言萝不禁揉了揉眼睛,喃喃着准备关门,“我一定是还没睡醒……” 一只白嫩的手轻轻搭在门框上,制止住言萝的行为。 食指上鸽子蛋大小的钻戒,差点晃瞎言萝的眼睛。 “哦,你不是在做梦,这是真的,我亲爱的守护神大人。” 明香附微微一笑,两瓣涂满大红色唇膏的唇上下一分,露出四颗洁白的牙齿。 “托你的福,我再婚了,目前日子过得不错。我这次来,是接祁一回家过好日子的。守护神,辛苦你这些年替我照顾儿子。” 言萝听着有点懵。 就……就这样? 她含辛茹苦地把小祁一带大,人家生母一来,她就得退位让贤了。 言萝心里头有点儿失落。 “对了,我儿子人呢?”明香附把门推开,探着身子往屋里瞅,当发现房里只有一张床时,她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我让你帮我照顾儿子,你就这么照顾的?” 言萝茫然。 明香附冷笑道:“守护神可真是贴心啊,一照顾就照顾到床上去了。” 言萝这才反应过来,连比带划地解释:“那个单人沙发是一张折叠床,可以摊开的,祁一他平时就睡在沙发上……” “你居然让我的儿子睡沙发?!”明香附提声质问,看向言萝的眼神充满了不友善,“你再怎么说也是个女人,跟我儿子孤男寡女睡一个房间,也不怕搞坏他的名声?” “欸?”言萝一脸困惑。 这……会坏祁一的名声吗? 言萝在民风开放的修真界生活了几十万年,哪怕绑定快穿系统后在人间跌摸打滚了一千多单,依然不是很能够理解凡人的道德观。 话又说回来,她从小就跟师兄睡一个屋,也没见师兄大声嚷嚷坏了他名声啊。 “算了,你先把他叫回来。” 明香附撩了撩碎发,大度地摆摆手。 “……哦,哦哦。”言萝往边上一让,“你先进来坐,我打他电话试试。” 明香附蹙眉瞅了一眼屋内的情形,面上是毫不掩饰的嫌弃,“不用了,你帮我约他去校门口最高档的咖啡馆见面。” “最高档的咖啡馆?” “麝香猫咖啡馆,你连这也不知道?”明香附优雅地翻了个白眼,“真是个土冒。” “……” 言萝拿左手死死按着蠢蠢欲动的右手。 忍住! 眼前这货不是人,而是活生生的积分啊! “我毕竟是个小市民,哪能跟嫁入豪门的阔太太比啊。”言萝讽刺了一句,不等明香附翻脸,掏出手机打给祁一。 这只手机还是祁一用奖学金买的,里边只存了祁一一个号码。 当然,原本她存了老同学宋北书和麻辣烫店员工的号码,但祁一告诉她,很多黑客会套取手机通讯录名单,冒充机主发送诈骗信息,现在已经不兴存号码了,想找人直接从最近通话记录里拖出来就是。 言萝觉得有道理,主动删除了全部联系人。 然后有一天,她发现她的手机中病毒,通话记录被清空了。 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人再联系她,她也不记得那些人的电话号码,自然而然就断了联系。 然后又有一天,她发现她的通讯录名单里,静静地躺着祁一的名字。 言萝跑去问祁一,祁一很痛快地承认是他偷偷存的。 “为什么?你不怕黑客会套取通讯录来诈骗你吗?” 祁一眼也不眨,平静地问:“言姐姐,你认为以我的智商,黑客能骗到我吗?” “……也是哦。”言萝搔搔头。“可是,你这样完全是多此一举啊,你的电话号码,哪怕不存通讯录,我闭着眼睛也能背出来。” 她不知道是不是有哪句话取悦了祁一。 总之,祁一有很长一段时间,心情都非常好。 思绪被机械的女音打断。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 言萝回过神,冲明香附努了努嘴,“没人接,估计是在做实验呢。” 这种破落环境,明香附一刻也待不下去。 她拿香喷喷的手帕掩着口鼻,“你把他的电话抄给我,我稍后让司机跟他联系。” 言萝不赞同地皱了皱鼻子。 “怎么,我要我儿子的电话号码都不行了?”明香附冷笑,“你不会觉得帮我照顾了几年儿子,就能代替我在我儿子心目中的地位了吧?我告诉你,做梦!” “没有得到祁一的允许,我不能随意透露他的电话号码,这是他的隐私。” 言萝拿出手机,作势要记号码。 “这样吧,你把你的电话告诉我,回头我跟祁一说,他要是有心的话,自然会主动跟你联系的。” ———— 小剧场: 明香附:守护神,你居然让我的儿子睡沙发?! 言萝:欸? 祁一:她的意思是,你应该让我和你一起睡床,这才算是方方面面、尽心尽力地照顾我。 言萝:哦…… 第一百四十六章 养成一只小病娇(三十五) 明香附眼一瞪,正要反驳,又听言萝开了口。 “你该不会对自己的地位这么没信心吧?” “怎么可能?我自己生的儿子,我还能不知道他?”明香附没好气道,“我是怕你从中搞破坏,故意瞒着他。” 她知道,祁一是个好孩子。 只要她别再作死投资什么p2p平台,祁一一定会很孝顺她的。 “你也说了,我是你的守护神,咱俩是利益共存体,我害谁都不可能害你。”言萝翻了个白眼。“你防谁都可以,就是没必要防我。” 明香附想想也是,飞快报出一串号码,就此告辞。 言萝送她到小区大门口,只见路边一辆别克suv摇下了窗子,后座上的中年男人看了明香附一眼,又朝言萝点了点头。 “哈尼——” 明香附面上露出幸福的笑容,像一只花蝴蝶般招展着,迫不及待地想要冲过去,胳膊猛地被拽住。 “你怎么会认识他?”言萝面色古怪。 她粗略地扫过一遍剧本,由于祁一的关系,重点关注过祁一身边的人,自然对车上的男人有印象。 ——祁一的养父,一名儒雅善良的大学教授。 可问题是,明香附怎么会跟祁一上辈子的养父产生交集的? “他是我的哈尼,我怎么可能不认识自己的老公呢?”明香附瞥了言萝一眼,“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告诉我前世发生的事情呢,要不然,我怎么能够这么了解这棵摇钱树,一举拿下他呢?” 言萝的表情跟吃了屎一样难受,“我记得,他们夫妻很恩爱。” “这你就不懂了吧,在新鲜感面前,恩爱顶什么用?他前妻那么清高的人,无法忍受我的存在,当然会选择离婚。她一离婚呀,就给我腾出了位子。守护神啊守护神,你真是我的幸运星,没有你,我寸步难行,有了你,我的人生就跟开了挂一样精彩。” “你是女主,天道的宠儿,想再婚找个什么样的男人不好,何必去破坏别人的家庭?” “我想要嫁给一个好男人,其他人怎么样,我不清楚,但祁一的养父,记忆碎片里提到过,他是个有钱而且重情重义的好男人,既然有这么好的一个人选,我又何苦去其他男人那里撞得头破血流呢?” 言萝费解地抓了抓头发。 她不太懂凡人的道德观。 但她知道,明香附这么做是不对的。 “傻丫头,你瞎操什么心呢,他们的家庭如果真的牢不可摧,我怎么可能破坏得了?说到底,是他们的感情出现了危机哦,我只是帮助他们认清事实而已。” 明香附朝车里的男人抛了个媚眼,目光转到言萝身上,依然保持着得体的微笑。 只是那笑,却看得言萝心凉。 “守护神,你在人间的日子也不短了,你应该听过一句话,‘在感情的世界里,不被爱的那个人才是小三’。” 言萝气乐了,压着火气问:“照你这么说,你没有任何错,原配才是小三?” “如果她坚持霸占着教授夫人的头衔不肯让出来,让我肚子里的孩子没了完整的家庭,那她可不就是小三吗?好在,她很识趣。” 明香附优雅地伸出戴满钻戒的手指,拍了拍言萝的脸颊。 “不管怎么说,我都要谢谢你替我解决掉祁海那个渣男,帮我指明这条康庄大道。我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如果祁一能够跟我回去,我相信哈尼绝对不会亏待他的。” 明香附和她再婚的丈夫离开了。 言萝呆呆站在门口,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怎么会这样?” 她在问系统,也在问自己。 如果,明香附是因为看过前世的记忆碎片才会盯上祁一养父的,那她,不就成帮凶了吗? 这种人,凭什么成为位面女主? 系统一如既往地潜水装死。 言萝也没指望着它能够回答自己的问题。 或许,她已经隐隐意识到,自己和位面女主的羁绊源于何处了。 前世因,今生果。 言萝挫败地吁出一口浊气。 祁一得知明香附来拜访后,拒绝认回这个生母。 “七年前,她一声不吭留信出走的时候,我才十二岁。”祁一神色非常平静,“我没有钱,也没有任何生存技能,如果不是言姐姐好心收留我,我早就饿死了。” 言萝踮起脚尖,摸了摸他的脑袋瓜。 娃没事长这么高干嘛? 害她想摸头表示安慰都得踮脚,有损她“长辈”的威严。 “言姐姐,我们就当她死了,或者当她生下的那个小祁一已经死了,好不好?”祁一轻松地抓住她的小手放在掌心,轻轻地摩挲了一下,“你说过的,我们俩相依为命。” 言萝沉默片刻。 正儿八经的生母来了,她这个“养母”,是没有资格继续霸占人家的儿子的。 祁一见她不肯表态,此计不成,又生一计。 “言姐姐,你知道为什么她以前不来认回我,非要这时候来认回我吗?”祁一笑容略带讽刺,“因为,老家那两间房,是记在祁海名下的。” 房子是学校分配给祁海的个人宿舍,祁海结婚后,学校又另外分配了一间给配偶及孩子居住,但产权证人依然是祁海本人。 后来祁海“失踪”,小区征收,按照本地风俗,想拿到拆迁房款,需要祁家的直系男丁在安置补偿协议上签字。 明香附正是因为无法说服拆迁大队,才会喊祁一回家签字好拿钱的。 也就是说,明香附来帝都,不是单纯地想认回儿子。 而是为了拿到拆迁款和安置房。 言萝仿佛终于下定决心一般,点了点头,“好。” 祁一暗自得意。 他就知道,言姐姐心疼他,才不舍得让他被人利用呢。 唇畔的笑意刚刚浮起,只听言萝又丢出一句话,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过,有句话明香附说得对,你年纪也不小了,咱俩再住一间屋,的确不合适。”言萝想了想,“这样吧,不如你暂且先回学校宿舍凑合几天,回头我重新租个二室一厅,你再搬出来住。” “言……言姐姐!” 不管祁一说什么,言萝就是不肯松口。 万般无奈之下,祁一只能满怀怨气地收拾衣服去住校。 第一百四十七章 养成一只小病娇(三十六) 帝都大学男生宿舍a栋501。 祁一半夜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幽怨地挠宿舍墙。 就差一步,就差一步,他就可以无孔不入地侵入到言萝的骨血里,让她再也离不开他了。 都怪明香附,剥夺了他的好福利! 而这时,舍友半夜上厕所回来,听到了令人头皮发麻的尖锐挠墙声,壮着胆子问:“谁在那里?” 没有人回应。 一躺下来,那挠墙的声音就跟在耳边似的,如影随形,吓得舍友连续失眠了好些天。 这天之后,帝都大学迅速流传起一个神秘传说。 《男生宿舍怪谈》。 “你听说了吗?男生宿舍a栋501,每晚都会传来卡兹卡兹的声音,好像有人在墙里拼命地捶呢。” “听说在五十年前,这栋楼的宅基地是个墓园,清一色葬的全部是无辜惨死的女人。” “工人砌楼的时候图方便,把尸骨混在混凝土里砌进墙体了,她们每晚都会爬出来吸阳气。” “传出声音的是祁一的床位,咱们系就他最帅,难怪女鬼老惦记着他。” …… 作为牵扯出一系列“校园怪谈”事件的祁一,却没心思在意这些。 因为,明香附得知他拒绝相认后,又出来作妖了。 这一回,明香附依旧避开祁一,直接找上了言萝。 “守护神,你照顾了我儿子这么多年,你觉得他怎么样?” 言萝搔了搔头,“挺好的啊,又乖巧又听话。” “我就知道。”明香附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道,“倒是我高看了你,这么多年了,你还被他骗得团团转。” 言萝是个护短的,一听别人攻击祁一,立即拉下了脸。 “你有什么资格说他坏话?当初你丢下祁一不管,没尽到做母亲的责任,祁一没跟你计较,那是他大度……” “他大度?”明香附毫无预兆地大笑起来,笑着笑着,眼底便蓄了泪,“你说,我儿子大度?守护神,你知不知道,当初,我为什么会留信出走?” 明香附走后,言萝怔怔坐在沙发上,好长时间回不过神来。 祁一听到风声赶来时,天已经黑了。 屋子里没有开灯,只能隐隐看到沙发上多出了一个人形轮廓。 他将肩上背包卸下来放在墙角,缓缓走过去,在沙发前蹲下来,宽大的手掌握住了言萝的双肩,“言姐姐?” 掌下的肩膀瞬间僵硬。 祁一心一沉,只当做没留意到,刻意放柔了嗓音。 “怎么不开灯呢?言姐姐,你还没吃晚饭吧,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靠窗的位置拉了一道窗帘,隔出了一个简易厨房,摆着电磁炉和锅碗瓢盆。 祁一刚迈出两步,身后就传来了言萝幽幽的声音。 “不用了。” 莫名的不安,在心底蔓延开来。 “房子我已经租好了,就在西校门500米处,是退是留你自己拿主意。”言萝掸了掸肩头上并不存在的灰,“我要回老家了。” 祁一刷地转身,十分受伤地唤道:“言姐姐!” “行了,别装模作样了,我知道你不喜欢喊我言姐姐。”言萝看着他,眼里凉凉的,什么情绪也没有,“你们母子俩真有意思,一个两个拿我当傻子耍着玩。” 她想起明香附临走前说过的话。 “你知不知道,当初,我为什么会留信出走?因为我儿子威胁我这么做的,他说你面冷心软,一定不会丢下他不管。如果我不按照他的要求做,他会实名举报我杀害祁海。他制造了所谓的‘凶器’,凶器上还有我的血渍和指纹…… 早在对祁海动手之前,祁一就已经安排好明香附做自己的替罪羊。 或许,就连他腿上的伤,也是刻意为之。 是用来迷惑她,博取她同情的手段。 “你是不是在想,他有什么理由这么做?说实话,我也一直很疑惑,直到我这次回家,无意中从他小时候藏宝贝的树洞里挖出了一个盒子。守护神,你不如猜猜看,盒子里都是些什么?穿过的袜子、咬了一半的水果、涂涂画画的纸……这些全是他从你家垃圾桶里翻出来的。” 她弃之不用的东西,他却当成宝贝收藏。 言萝心里一凉。 原来,在两人正式认识之前,他早就盯上了她。 以如此令人毛骨悚然的方式,窥探着她的日常生活。 “还有你的麻辣烫店,听说前阵子被食药监罚款20万对吧?如果只是常规举报,根本不可能罚这么多,你知道为什么你会这么倒霉吗?因为,你订下的房子,还差二十多万才能凑够首付款。现在,你该知道,举报人是谁了吧?” 难怪,难怪他非要跟去签合同,将违约条款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 打从一开始,他就存了阻止她买房的心思。 “他真聪明啊,小小年纪,面上天真无害,骨子里却藏得那么深,真不愧是我的好儿子。” 可不是吗? 无论是明香附,还是言萝,她们都被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子骗得团团转。 多丢人啊。 “守护神,只要你帮我把他哄回来,你的任务就算完成了,随时可以离开。” 明香附的话,言犹在耳。 说不心动,那是骗人的。 积分啊。 这都是大把大把的积分啊! 不管祁一那熊孩子怎么想的,总之,她已经尽力做了所能做到的,分内的、分外的。 现在,她不想追究祁一的欺骗,也不想继续陪他继续玩这种无聊的反养成游戏。 她只想抱着白花花的积分,滚到下一个位面去! 眼不见为净。 想到这里,言萝狠了狠心,道:“我把你养这么大,没有辛劳也有苦劳,以后我不管你了,你好好跟你母亲回家过日子吧。” 死寂,在漆黑无光的房间里,逐渐蔓延开来。 许久,祁一轻笑一声:“你知道了?” 褪去了做作的装乖,他的音色平缓空灵,透着一股凉薄的意味。 “言姐姐,你不要我了,是么?” 毕竟是自己亲手带大的娃,若说没有半点感情,那一定是假的。 言萝有点心酸。 她看着祁一这张脸,心想小混蛋怎么就那么俊呢? 脸长得俊,可惜心肝不好,太黑了。 言萝心酸完后,又迫使自己硬下心肠,反驳道:“我这叫及时止损。” “及时止损?”祁一轻轻掰了掰手骨,嗓音又轻,又柔,“很好,言姐姐,我来教教你,什么才叫做真正的‘及时止损’。” —————— 小剧场: 言萝:说到收藏垃圾,我想到了一个事儿。 祁一:……??? 言萝:我丢进垃圾桶里的擦鼻涕纸也不见了,该不会也被你收藏了吧? 祁一:(攥紧口袋里的手帕纸)……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言萝:幸亏我不来大姨妈,否则的话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一百四十八章 养成一只小病娇(三十七) 这副深沉古怪的模样,跟记忆里怯生生的小祁一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人。 言萝甚至在反省,是不是自己的教育有问题? 好好的娃,养着养着,就养歪了。 言萝起身,正想取大宝剑走人,冷不丁眼前发黑,脚一软,险些栽倒在地。 糟糕! 着道了! 最后的印象,停留在祁一伸过来的手指,以及他在窗外路灯照耀下显得格外阴郁的面容。 “你……” 言萝没能说完一句完整的话,彻底陷入了昏迷。 祁一揽着言萝塞进自己怀中,打开随手丢在墙角的背包,从包里掏出了他悉心准备的工具。 麻绳、铁链、口塞…… 嗯?! 缩在神识深处的小魂一脸震惊,“主子,你要干什么?!” 祁一面容冷静至极,眼眸如一片古寂静海。 静海的深处,悄悄涌动着无数惊涛骇浪。 他用修长的指尖轻抚着言萝的面颊,略略掀了掀唇,露出一个暗藏着疯狂的含蓄微笑,“让她没有办法离开我。” 祁一扯了扯绳子,似乎在测试绳子的结实程度。 小魂瑟瑟发抖有木有! “主子,这就不要了吧?有点变态欸。” 祁一不理会它,轻车熟路地将言萝的手脚捆起来,摆成一个大字。 为了避免言萝挣扎时伤到自己,他特意在绳索的内侧贴了一圈海绵。 同样的场景,他不知道梦到过多少回,手法才能如此的熟练。 “你早就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对不对?” 处理好言萝之后,祁一在床边坐下,开始对小魂兴师问罪。 “她根本不是我前世的情人,她是为了明香附才来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祁一不再掩饰对明香附的厌恶,连一声“妈妈”都喊不出来。 小魂默默往犄角旮旯里缩了缩,心虚地对手指,“这个嘛……其实话不能这么说……” 好想装死。 “你只要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不计较欺骗的事。” 一听可以免责,小魂立即谄媚地道:“主子您说。” “她的弱点是什么?” “呃……” 祁一听出了小魂声音里的迟疑,冷冷道:“我不管你是什么东西,出于什么目的骗我,只要你告诉我她的弱点是什么,这件事咱们一笔勾销。” 小魂眼睛一亮,“当真?” “当真。” “一笔勾销,既往不咎?” “既往不咎。” 获得了承诺,小魂安心不少,咧嘴一笑:“她的弱点,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在您脚边啊。” 祁一伸了伸腿,踢到了一个盒子。 他低头一看,目光随即一冷。 是言萝从老家带过来的盒子,里边放着一把来历不明的青铜断剑。 祁一将剑取出来,又问:“你确定这是言萝的弱点?” “对。”小魂小声道,“要不,您弄几滴血在剑刃上试试。” 祁一径自去了厨房,拿菜刀在手腕上一划,鲜血不要钱似的往下掉,很快覆满了断剑的剑刃。 “哎哟喂主子,我是叫您随便弄几滴血,不是让您割腕自杀!”小魂忍不住念叨起来。“省着点、省着点!您的血多金贵呐,怎么可以这么浪费呢?” 祁一径自打开床头灯,目光直勾勾地望向言萝。 就在他开灯的一瞬间,言萝的脸色,变得惨白无比。 她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额头渗出冷汗。紧闭的眼皮下,一对眼珠子不安地跳动着,手脚乱舞,扯动着绳子刺啦刺啦响。 手腕的位置,像是被一把无形的刀割破,渐渐晕开一朵血花来。 言萝挣扎得愈发激烈了,似乎被什么东西所困,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这就是她的弱点?” 祁一颤颤地捏住言萝的手腕,翻出绷带,想给她止血。 他发现,他越是尽力止血,言萝血液流淌的速度就会越快。 “为什么会这样?言姐姐,言姐姐?”祁一开始慌了,不停地质问小魂,“她为什么会流血?” “主子您说啥?哎呀,时间不足,我要掉线了……” 小魂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 随即,没了任何声息。 祁一只能拿着棉花,一遍又一遍地擦着言萝手腕上源源不断渗出的血珠。 “言姐姐,你不要吓我,你快醒醒……” 忽然,他想起了什么,拎起青铜断剑,丢进水槽,拧开水龙头,任自来水胡乱地冲洗掉剑刃上的血。 返回卧室一看,言萝果然平静下来,手腕上细小的伤口也似是愈合了。 祁一低头,在她手腕处轻轻碰了碰,内疚地压低声:“对不起,言姐姐,我不知道这么做会伤到你。” 他的唇色染得鲜红欲滴。 “你一定不会原谅我的,对不对?”他将脸深深地埋入她脖颈间,低语道,“既然如此,那我不妨再多要一点,这才划得来,不是么?” 再抬头时,眼底已有了某种疯狂的痴恋。 “言姐姐,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下一刻,祁一突地伸手,捏住言萝的t恤下摆就往上卷。 目之所及,尽是无边春色。 有枝头红杏,雪地腊梅。 祁一目光一喑,蓦地沉下了身子。 “唔——” 疼。 言萝紧紧皱起了眉头,整个人像泡在一汪热腾腾的海水里。 海浪时疾时徐,一下又一下,有节奏地冲刷她懒洋洋的身体,拍击着岸边的礁石。 她的眼耳口鼻里,像是挤入了无数海水,她看不见也听不清,意识朦朦胧胧,身体里胀得似要爆炸。 想上厕所…… 她憋红了脸,窘迫地夹紧屁股蛋,胡乱地蹬着腿,想要把尿意憋回去。 在大海里随便大小便什么的,实在太不道德了。 要知道,海域是互通的,万一她在这边没忍住,下游忽然有其他游泳的旅客不小心呛了水,那就尴尬了…… “没关系。”有人附在她耳边,低声哄道,“不用忍着。” 不行…… “没关系的,这里只有你和我,没有其他人。”那人低低吸了一口气,大掌不客气地拍了拍她的屁股,“放松点,我快被你弄断了,言姐姐。” 言姐姐?! 言萝受到了极度的惊吓。 一个刺激,她没能憋住,一股热流顺着大腿缓缓淌了下来。 好……好羞耻…… 言萝身体一僵,整个人如同一截木桩子,完全不敢动。 她,堂堂剑修一姐,居然,尿床了。 尿,床,了! —————— 小剧场: 祁一:言姐姐,那不是尿床哦。 言萝:……??? 祁一:(蜜汁微笑) 第一百四十九章 养成一只小病娇(三十八) 唇上忽然一沉,一个吻落了下来。 他吻得很急,进退之间强势而霸道,令人无法拒绝。 同时,他吻得也相当的缠绵入骨,细细地以舌尖描摹她的唇形,蹭着她的唇珠,撬开她的牙关,色气满满地邀请她共舞。 “好软,好温暖。” 他含糊地喟叹着,重新埋进她身体里,满足地闷哼一声,手指探入她t恤领口里,三管齐下。 “言姐姐的身体里真舒服。” 这会,言萝没法再装死了。 她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她狠狠咬了祁一一口,祁一的舌头立即退出她的口腔,另两管却依然按兵不动,甚至还示威地捏了捏手心的软肉。 “言姐姐醒了?” “出去!”言萝恼道。 “为什么?”祁一按兵不动,气定神闲地问,“言姐姐如果真的希望我出去,应该自己把我的挂件吐出来才对。” 言萝瞪大了眼。 他居然还有脸问为什么? “我一手把你带大,等于是你养母!” 祁一冷笑,“你算哪门子养母?” 言萝挣了挣手腕上的绳子,发觉自己的举鼎之力像是被什么抽空了,活脱脱一个废人,颇有些受伤。 怪了。 系统给的壳子,底子也忒差了,动不动就叛变,扯后腿。 “我是你大姨妈!” “谁承认过?” “小姨妈!” “据我所知,你和明香附之间,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言萝是真急了。 祁一的挂件存在感极高,让人想忽略都难。 一开口说话,挂件就一跳一跳的,格外活泼。 这活泼,倒奇怪得很。 动,磨得疼。 不动,这疼就反而渐渐凝聚成了一种别样的痒。 “我……我是你老姐!” “那又如何?姐弟恋,多稀疏平常的事。”祁一说话间,低头亲了亲她的耳垂,见她耳垂渐渐变粉,一时没禁住诱惑,张嘴叼住,轻轻一咬。 言萝顿时倒抽一口冷气,浑身骨头都酥了。 “原来你的敏感点是耳朵。” 祁一愉悦地眯起了眼,专程盯着这一点进攻,闹得言萝又痒又麻,跟条没骨头的毛虫虫似的扭个不停。 她越叫唤,祁一就越亢奋。 “继续动,不要停。” 祁一看着穿衣显瘦,实则脱衣有肉,腰力极好。 那一下一下,撞击得又重又深,险些把言萝钉死在床板上。 “出出出去啊混蛋!”言萝的声音被撞碎,毫无威慑力,“真的很疼!” 祁一抬眼,仔细瞧了瞧她的神色,“我看言姐姐不是疼,而是爽。” 说着,他调整了一下角度,将言萝按趴过去,再次沉下了腰。 言萝眼泪都快飙出来了。 除了祁一以外,她就只和上个位面的沈亦亲热过,沈亦是个莽莽撞撞的大龄童子鸡,技术当然称不上好,她绝大多数时候的感觉就是疼,心理阴影深得很。 于是,言萝越回忆越紧张,越紧张越害怕,很快就缠得祁一寸步难行了。 “怎么了?”负距离接触的祁一第一时间感知到了言萝的排斥,伸手捏了捏她的俩馒头,“言姐姐,放松些。” 言萝打死也不肯,“你出去。” 祁一尝试了几回,没能如愿,反而卡得不上不下的,格外难受,无奈道:“你先放松,我才能出得去啊。” 言萝想想也是。 她瞪着眼,有些尴尬地问:“怎么放松?” “这个……”祁一咳了两声,心跳莫名加快,感觉到了一种特殊的刺激感,“就是不要憋着,释放,释放,懂么?” “释放啥?膀胱?”言萝问。 祁一:“……” 换其他男人,早被她这些糙话给搞萎了。 祁一很庆幸自己的精力足够旺盛。 言萝拧着眉,找了找“释放膀胱”的感觉,总算放松下来了。 万万没想到,她一放松,阴险腹黑的祁一就掐住她的腰硬闯进去,横冲直撞起来。 “小、小混蛋!”言萝咬牙切齿,“你说会出去的!” “等我消肿了,自然会出去。”祁一得意地翘了翘嘴角。 几个小时后,言萝明白了一个道理。 相信男人抹蜜的嘴,还不如相信母猪会上树。 等他释放完了,他非但没出去,还继续堵在里面,说是要尽快让她怀上他的宝宝。 言萝吓得不轻。 不不,她才不想怀什么宝宝! 更不想和这小王八蛋有什么纠葛! 然后呢? 堵着堵着,祁一又来了感觉,按着言萝又是一通肆意冲撞。 往复循环几次,言萝的老腰都快废了。 祁一会不会再肿起来,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肿了! 这回,言萝不再像一条死鱼。 她是真成了一条死鱼! “言姐姐到了几回?”事后,祁一给言萝擦了擦身,从身后抱住她的腰,戏谑地贴在她耳边问,“好像有三四回吧,嗯?” 言萝闭上眼,假装自己是条风干的死咸鱼。 祁一轻笑,似乎对自己的活儿十分自豪。 “我从小就想这么抱着言姐姐,想了足足九年。”他咬了咬她的耳朵,呼吸略沉,“为了这一天,我看了很多技术类书籍和电影,想给言姐姐一个非常美妙的夜晚。怎么样,言姐姐还满意吗?” 言萝欲哭无泪。 美妙吗? 她太了解祁一了。 如果她说美妙,那他肯定会拉着她再回味一遍。 如果她说不美妙,那他一定会继续耕耘,直到她承认美妙为止。 这个问题,无论怎么回答,都是一条死路。 言萝紧绷着身子,扫了一眼探入自己衣领的咸猪手,想到祁一一贯在自己面前装可怜,突然福如心至,有样学样,用弱弱的语气道:“疼。” 祁一果然吃这一套。 他手下重重揉了两把,将脑袋埋在她颈间,粗声喘了一口气,揽紧她的腰,“嗯,那今天不做了。” 言萝偷偷瞄了瞄他,有点拿不定主意他是真这么想,还是跟之前一样故意诓自己。 “饿了吧?言姐姐想吃什么菜,我去给你做。”祁一眷恋地在她身上蹭了蹭,这才起身穿衣。 “我想喝汤。”言萝道,“佛跳墙。” 佛跳墙是东南地区的一道名汤,用鲍鱼、海参、蹄筋、墨鱼、花菇、杏鲍菇等,加入高汤与黄酒,文火慢炖五小时才可煨成。 再加上采买食材,大概需要七个小时。 在生活琐事上,祁一一向对言萝言听计从,没有任何犹豫就点了点头。 “好,我去买菜。”他弯下腰,亲吻着言萝的唇角,“言姐姐乖乖在家等我,不要乱跑,好不好?” ———————— 小剧场: 祁一:言姐姐,这辈子你有没有特别遗憾的事情? 言萝:有。 祁一:(期待脸) 言萝:(面瘫)一个不要脸的男人持凶悍挂件对我逞凶,我应该提前没收作案工具的。 第一百五十章 养成一只小病娇(三十九) 不要乱跑? 言萝内心呵呵哒,面上却装出无奈的模样,晃了晃被绳子拴着的手腕,“你把我绑成这样,我就是想跑也跑不了啊。” 祁一的琉璃眼危险地眯起,“言姐姐想跑?” “……何况我还不想跑呢。”言萝从善如流地补充道。 祁一这才满意了,又低头亲了亲她的脸颊,“乖。” 等他人一走,言萝立即一个咸鱼打挺,从床上蹦了起来。 她要是这么容易被驯服,那她就不是言萝了。 奈何想象很丰满,现实太骨感。 甫一蹦起,还没蹿至最高处,她就被绳子的牵引力拽了回去,狼狈地摔倒在床面上,直摔得两眼冒金星。 妈个鸡! 言萝满脑袋都是小星星。 差点忘了,她的举鼎之力被抽掉了。 言萝蓦地扭头,目光炯炯地望向小阳台处的水池。 视野太窄,她只能看见一截短短的剑柄。 果然! 她就知道是小混蛋对青铜断剑做了手脚! 只是…… 小混蛋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言萝奇怪极了。 她携带这把断剑穿梭了一千多个位面,对断剑的态度向来随心所欲得很,一时兴起就拿出来把玩把玩,一个不高兴就随手丢在某处,等回虚空以后再召回便是。 她敢这么笃定,仗的就是没人能真正动得了断剑。 那么问题来了,祁一到底对这把剑做了什么? 言萝正在发愣,冷不丁听见了一道钥匙插入锁孔中转动的声音,立即躺平,两眼盯着天花板,一脸乖巧。 “吱呀——” 门开了,祁一拎着好几个塑料袋回来,目光第一时间去捕捉栓在床头的言萝。 见言萝歪头望过来,他微微勾了勾唇,心情极好的样子,“言姐姐,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回来。” 除了做佛跳墙的食材以外,祁一还买了不少坚果、水果和零嘴。 “炖佛跳墙时间比较久,言姐姐随便吃点,先垫垫肚子。” “我想吃松子!”言萝马上顺杆爬,可怜兮兮地举起手腕,“不好剥。” 祁一像是被她难得一见的神情逗笑了,忍不住俯身,亲了亲她的嘴儿,“不急,待会我喂你。” 计划落空。 言萝颓然躺平。 以祁一的智商,她这点小伎俩,完全不够看的。 好在,她也没指望着能一击得手。 祁一将她的态度转变看在眼里,七上八下的心反而落回了肚子。 若是言姐姐不想逃跑,他才会觉得奇怪呢。 祁一亲昵地用鼻尖蹭了蹭言萝的鼻头,轻笑一声,拿着食材去了小阳台洗洗切切。 既然要洗菜,那放在水池里的青铜断剑肯定得腾出地方来。 随着“哐当”一声响,断剑被扔在了墙角。 言萝飞快瞄了一眼,默默计算着距离。 祁一手脚麻利,很快就切好了菜丢进瓷盅,坐在床边给言萝投食,逗她说话。 “知道你爱吃枇杷,现在不是应季,吃着不怎么甜,不过还是买了些,给你解解馋……喏,张嘴。” 言萝不常搭理他,一开口必然带刺。 “我的麻辣烫店,二十万的罚单,是不是你干的?” 祁一唇畔笑意未变,“言姐姐在说什么?罚款是食药监的决定,我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哪有这么大的本事?” “少装蒜!”言萝眼一瞪,“你本事大着咧,没必要和我装小白兔。你知不知道,言一麻辣烫这块招牌是我七年的心血?你说砸就砸,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言姐姐想要开店还不简单么?”祁一没有任何悔改之意,微笑道,“只要言姐姐乖乖听话,你想开多少家店都行。” 这些日子,祁一在国家扶持的大学生创业计划里挣到了不少钱,说话也财大气粗起来。 言萝听着一阵心烦,道:“问题不是开店。” “那是什么?” “是心血!” “回头我把创业的资金收回来,给你开几十、几百家店,你想要开什么样的店都可以。” “我说了不是开不开店的问题。”无论言萝怎么解释,祁一都不能够理解她的愤怒点,彻底激发了她的暴脾气,“祁一,你如果不想让我买房子,直接和我说不行吗?为什么非要算计我?” “房子?”祁一恍然,“你想要,我可以给你买,言姐姐,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嘿,这个总是捕捉不到重点的小混蛋! 言萝气乐了,“行,你买啊,把我之前看上的那几套全买下来。” 两人之间的谈话,称不上愉快。 祁一却露出了开心的笑容,“只要言姐姐不生我的气,我做什么都可以。” 言萝心口一堵。 她烦躁地翻了个身,狠狠扯了扯拴在手腕上的绳子。 祁一连忙按住她的手,“不要乱动,容易伤着自己。” 言萝呛道:“关你什么事!” 祁一叹了一口气,闷声说:“我会心疼。” 言萝怀疑地瞅着他,“真的?” 祁一脸上的担忧不像是假的。 “如果我受伤了……”言萝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你真的会心疼吗?” “嗯。”祁一捏了捏她的颊肉,“乖,不要让我担心。” 他越是紧张,言萝就越要大幅度地挥舞着胳膊。 当祁一端着炖好的佛跳墙过来时,一眼瞧见言萝系着绳子的手腕,磨得血肉模糊。 他微微皱眉,随手将汤碗搁在一旁,翻出家庭医药箱止血,声音也冷了下去,“你非要这么自虐?” “我自虐?你确定?”言萝晃了晃手腕,似笑非笑道,“小祁一,宠物尚且不喜欢套链子,何况是人呢。” 也不知那个字触动了祁一,他这时才显出几分茫然无措来。 “言姐姐,不是,我没有……没有拿你当宠物。” “是吗?”言萝凉凉地笑着,再次晃了晃手上的绳子,“小祁一,你说说,你把我当什么了?” 祁一沉默着低下了头。 许久后,他才轻声问:“言姐姐,如果我松开绳子,你会不会离开我?” “会。”言萝毫不犹豫地回答。 反正,她说“不会”,祁一也不会相信的。 倒不如实诚些,还能让小混蛋放松警惕心…… 言萝正这么想着,忽然见祁一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唇。 “那么,言姐姐,你还是继续自虐吧。” 言萝:“……???” 第一百五十一章 养成一只小病娇(四十) 果然,反派都是大变态! 不能忍! 言萝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瞄准了祁一随手搁在一边的汤碗,一记横扫腿,精准无比地将其踢落。 浓郁的荤香,霎时间覆盖了整间屋子。 熬了五个多小时的佛跳墙,就这样跟地板亲密接触了。 “哎呀,我这条老寒腿,也太不小心了。”言萝没啥诚意地道着歉,“真是可惜啊。” 祁一弯下腰,捡起碗,柔柔瞧了言萝一眼,宽慰道:“没关系,锅里还有。” 等他拖完地,重新盛了一碗汤过来,言萝又是“不小心”一个野蛮冲撞,再次让鲜汤洒了一地。 “哎哟,我这老胳膊,突然间扭了一下。”她装模作样地道。 祁一关切地问:“还疼不疼?需不需要我替你推拿?” 言萝一个激灵,条件反射地回答:“不需要!” “嗯。”祁一脸上的温柔笑意不变,将洒了汤的地板脱干净,再次盛了一碗新的佛跳墙汤递过来。 这回,不出意外地,汤再次被言萝“不小心”洒了。 就这样,所有的佛跳墙,全部喂了地板,一口都没进言萝的肚子。 言萝挑衅地望向祁一。 她巴不得祁一动怒。 人嘛,在盛怒之下,最缺乏头脑,也是最好控制的。 到时候,她就可以趁机催眠他解开绳子,带上青铜断剑,逃出生天。 然而,言萝低估了祁一的理智。 祁一勤快地打扫完卫生,刷好瓷盅,重又坐回床沿,小指勾起言萝因为出汗而湿漉漉贴在额角的碎发,好脾气地替她别在耳后。 “言姐姐饿不饿?你不想喝佛跳墙,总得吃点什么吧。” “谁说我不想喝佛跳墙?”言萝恶劣地弯了弯唇角,“我现在又想喝了。小祁一,要不,辛苦你再跑一趟菜市场,重新给我炖一锅汤吧?” 祁一沉默了很久。 久到言萝以为他终于忍不住快发飙了。 言萝内心一阵窃喜。 来了来了,她的催眠术有用武之地了! 祁一却凑过头来,亲了亲她的唇角,以非常宠溺的语气道:“好。” 然后,他真的又出门买菜了。 对着空荡荡的房间,言萝好一阵没缓过来。 啥情况? 这事若搁她身上,她早暴起一脚,踢爆敌军的狗头了有木有! 按说,祁一真正的性格算不上好,为什么她这么折腾他,他却不生气呢? 情商为负的言萝想不明白。 内心,却隐隐升起一股子焦虑和不安。 于是,在祁一端着第二锅佛跳墙过来时,言萝没有再搞破坏,老老实实任由他喂完了整整三碗汤。 “喝不下了。”言萝苦恼地低头盯着自己的小肚子,零嘴吃太多,吃撑了。“我怎么觉得我像是一头猪猡,你打算养肥了我好宰杀呢?” 祁一忍俊不禁,俊脸贴着她的脸颊轻蹭,“怎么可能?” 宰杀? 他可舍不得。 他只会好生养着她,把她养得白白胖胖的。 这样,当他嘴馋时,就能够狠狠咬上一口香嫩可口的肉了。 安排好言萝的起居后,祁一抽空回了一趟老家。 他是个睚眦必较的人。 明香附给他撂了一个这么烂的摊子,他怎么可能不回一份丰厚的礼呢? 祁一黑了明香附的手机,调取到她第二任丈夫的隐私资料,趁明香附跟闺蜜团外出做美容时,登门拜访了他名义上的继父。 “教授您好,请允许我做个简短的自我介绍。”祁一微微欠身,“我叫祁一,是你新婚妻子明香附的儿子。” 教授面上露出了微微的惊讶之色。 祁一略带讽刺地笑了笑,“您一定没从我这位母亲口中听说过我的存在吧?也对,她怎么会有脸说出自己抛夫弃子的黑历史呢。” “抛夫弃子?”教授很快从失态中回过神来,推了推老花眼镜,“你……你说你是香香的儿子,有什么证据吗?” 祁一掏出手机,点开一个软件,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点了点。 手机里传来熟悉的女声。 “学校分给我和祁一他爸的职工宿舍要拆迁了,开发商承诺按照每间房分两个套间的方式补给我们,我今天来,是带祁一回去签安置补偿协议的。” 教授听到了明香附去帝都找祁一的全过程。 同时,他也听见了一些零碎的话语。 “要不然,我怎么能够这么了解这棵摇钱树,一举拿下他呢?” 摇钱树…… “这你就不懂了吧,在新鲜感面前,恩爱顶什么用?他前妻那么清高的人,无法忍受我的存在,当然会选择离婚。她一离婚呀,就给我腾出了位子。” 不,不对。 当初他和前妻离婚时,香香哭着说不想破坏他们的家庭,这些都是假的吗? “如果她坚持霸占着教授夫人的头衔不肯让出来,让我肚子里的孩子没了完整的家庭,那她可不就是小三吗?好在,她很识趣。” 她怎么可以这么说他的前妻?! 她有什么资格来骂他的前妻! 打心眼里,教授愧对前妻,他更听不得别人说前妻的半句坏话,尤其这个人,还深深地伤过前妻的心! 教授老眼昏花,眼冒金星。 错了吗? 他错了吗? 人到中年,他觉得自己对前妻的感情变成了寡淡无聊的亲情,他以为香香才是自己的真爱。 香香温柔体贴,不会像前妻一样,当着他亲朋好友的面肆无忌惮地数落他。 香香天真善良,不会像前妻一样,做出在菜市场和菜贩子讨价还价这种让他觉得丢脸的事情。 香香总要等他回家才肯睡,为他在寂静的夜里亮起一盏灯,不会像前妻一样,就跟没他这人似的,该吃吃该睡睡,吃饭吧唧嘴,睡觉鼾声如雷。 可如今看来,香香在他面前,有多少成分是伪装出来的? 他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哦,对了,说到我的父亲……”祁一平静地扔下又一记深水炸弹,“我想,教授您应该不知道,我母亲,明香附,她还没有跟我父亲离婚吧?” 两张纸,塞进了教授手里。 第一张是祁海的户籍表,注明“户主”。 第二张是明香附的户籍表,在“户主或与户主的关系”一栏里,赫然写着一个字——“妻”! “据说派出所户籍科与民政局的结婚登记信息没有全国联网,有时候户籍科显示已婚,可民政局不一定会显示,而有时候民政局显示已婚,可户籍科不一定显示。” 祁一意味深长地道。 “教授,您懂得多,您告诉我,她这算不算是犯了重婚罪?” 教授眼前一黑! 第一百五十二章 养成一只小病娇(完) 祁一点到为止,起身告辞,心情愉快地回了家。 他将公文包里的一大摞文件丢在床上,示意言萝看看。 言萝吃力地扭着脖子,看到了一排排大写加粗的“商品房买卖合同”“铺面转让合同”。 “这是?” “给言姐姐买的房子和门店。”祁一凑过头来,活脱脱像一只求主人表扬的人形犬,“言姐姐,我把这些成倍地还给你,你不要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言萝真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来比较合适。 “言姐姐——”祁一在床边蹲下,露出了经典的委屈巴巴脸。 祁一学聪明了。 在发现自己过于强势只会招致言萝反感后,他又装回了他的小可爱小天使。 言萝最受不住他这表情,稀里糊涂就应了一声“好”。 祁一登时眉飞色舞。 他一高兴,瞧见言萝手腕上绑出了不少伤痕,便大发善心地给她松了松绑。 当然,只略略松了松,没彻底解开。 “等什么时候,言姐姐不会离开我,我就什么时候松开言姐姐。” 他笑吟吟地看着她,以极为稀疏平常的语气,说着极为神经质的话。 言萝头皮发麻。 “你……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非法拘禁?” 祁一从后面抱住她,轻咬着她的耳朵,“我只知道,什么叫做情难自禁。” 有什么东西,不怀好意地顶住了言萝的后腰。 言萝一动也不敢动。 “言姐姐。”祁一掰过她的脸,轻啄她的唇,“你亲亲我,好不好?” 言萝犹犹豫豫的,像是有什么顾虑。 祁一揽在她腰间的大掌收紧,极力往自己身上按,“言姐姐,亲亲我。” 言萝迟疑地张开嘴,舌尖快速在他唇沿扫了一遍。 祁一的呼吸顿时重了几分。 “亲亲我……别的地方……” 担心她不知道,他好心地牵着她的手,来到她该亲的地方。 言萝石化了。 “言姐姐……”祁一哄了半天,见她仍然不肯,只得暂且作罢,将脑袋埋进她的t恤下摆里,“言姐姐好香好软。” 正当两人“赤诚相对”,祁一打算一举入港时,言萝忽然出其不意地曲起膝盖,用尽全力,狠狠往上一顶。 “唔!” 祁一捂着挂件闷哼,颓然倒地。 言萝趁机甩开拴在手脚上的绳子,捡起墙角的青铜断剑,拔腿就跑。 “言姐姐!” 身后,祁一幽幽地喊着。 言萝只当没听见。 这小混蛋惯会装乖卖惨,她才不会心疼呢。 这些日子,言萝总算想明白了。 以前,她以为是自己教育方式有问题,把好好的孩子养歪了。 现在想来,祁一的根早就歪了。 他跟他的父母,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祁一想把言萝改造成一只金丝雀,让她屈服于人类的本能——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可言萝是崇尚自由的剑修,即便法力受到天道之力的束缚,依然不可能甘心如此窝囊地被一个凡人小毛孩子玩弄于鼓掌之中。 言萝不知道自己想去哪里。 她很茫然。 不管怎么样,想远行,火车是必不可少的。 言萝拖着疲惫的身子,趁着人多,混过了安检,打算上了火车后再补票。 哪知,她刚钻进车厢,就遇到了一列穿着制服的妖妖灵巡查。 “妖妖灵叔叔,就是这个女孩,她随身携带管制刀具!” 远远地,言萝听见一道熟悉的嗓音在喊。 她心一沉,循声望去,对上祁一掺杂着几分势在必得的笑容。 这小混蛋! 眼见自己偷带的青铜断剑就要被翻出来,言萝猛地钻出了车厢,望向祁一的目光中已有了某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小祁一。” 列车,缓缓开动。 祁一的表情十分冷静,冷静得近乎冷酷,“只要言姐姐肯回来,这件事我可以替言姐姐摆平。” 言萝笑了。 携带管制刀具出现在公众场合,这么严重的事情,有这么好摆平的吗? 小祁一啊小祁一。 这小混蛋,做事从来不计后果,也不给别人留下任何的余地。 她实在没想到,她会看走眼,还错得这么离谱。 “答应我,跟你母亲回去,好好过日子。” “那,言姐姐你呢?”祁一讨价还价,“你会一直陪在我身边吗?” “只要你答应我,跟你母亲回家。” “只要言姐姐答应一直陪在我身边。” 两人固执己见,隔着人群,遥遥对望。 突然,言萝“噗嗤”一声笑了。 “其实,咱们俩的要求并不冲突,完全可以同时达到,不是吗?不如这样,你答应我,我也答应你,只要你跟你母亲回家好好过日子,总有一天,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总有一天? 祁一不满地冷哼了一声。 “要多久?” “很快……”言萝的目光,迅速掠过开始加速前行的列车车厢,“很快。小祁一,你想要我不情不愿地留下来陪你呢,还是想要我心甘情愿地留下来陪你?” 祁一皱眉。 自然……希望她心甘情愿。 何况,明香附的生活很快会变得一团糟,无暇顾及他。 到时候,就不是他不想回家了,而是明香附不会同意他回家。 而言姐姐,依然还会是他的。 他们的同居生活,不会因为一个注定不可能实现的承诺,而产生任何变化。 想是这么想,祁一面上还得装作为难的样子,好跟言萝讨价还价,替自己多争取一点福利。 “很快是多快?” “说实话,我也不确定,我不想骗你。”言萝惆怅地叹了一口气,“小祁一,你不要逼我,给我点时间,让我好好想清楚,可以吗?” 祁一抿紧唇,不说话。 言萝幽幽道:“你也不想想,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确实。 这些年,她对他尽心尽力,毫无保留。 处心积虑欺骗对方的人,分明是他。 “好。”良久,祁一终于点了点头,“一言为定。”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我没太多耐心,你要早点想清楚。” 言萝展颜一笑。 只要祁一肯跟明香附回家,她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她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呢? 至于骗不骗的…… 呵呵哒,就准小混蛋骗她,她还不能骗回去了?! 成功说服了祁一之后,言萝忽然毫无预兆地转身,一头扎进了火车轨道里。 高速运转的列车,立即将她的身形淹没。 “噗——” 一滩温热的液体,溅到了祁一脸上。 祁一呆呆地抬手,愣愣地抹了一把脸。 入目所见,尽是刺眼的红。 “言姐姐……” “你说谎……你说不想骗我的……” “你骗我!!!——” 第一百五十三章 祁一番外 亲眼见到言萝跳轨自尽,祁一的情绪一度非常糟糕。 他紧跟着跳下了铁轨。 或许是命大,列车的最后一节车厢刚好驶远,他安安全全地落在了铁轨上。 站台上有很多人在惊呼,在喝止,在议论纷纷。 无数只手机,对着他拍来拍去。 祁一全都听不着,也看不见。 他的耳朵里,只有哐当哐当的列车轰鸣声。 他的眼睛里,只有铁轨上,那一截截支离破碎的骨和肉。 “为什么……” 祁一蹲下了身子,伸出颤个不停的手,哆哆嗦嗦地去捡这些残破的尸块。 “言姐姐,为什么?” 他每捡起一块来,紧紧揽入怀中,眼眶里就会多一分湿意。 “我哪里做得不好?” 他喃喃着,像是在问怀里模糊的骨肉,又像是在问自己。 “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这位小朋友,你冷静一下!”启动紧急通报后,正在巡查的妖妖灵叔叔赶紧进了铁轨,半拖半拽地推搡着祁一往站台上走。 祁一低着头,看着怀里零碎的部件一块块往下掉,眼泪也哗哗地往下掉,“言姐姐……” “你的言姐姐没事,她在站台上等着你呢。”妖妖灵同志哄道。“你看,她就在上面看着你。” 明知道不可能是真的,祁一依然还是抬起了头。 万一…… 是真的呢? 哪怕只有十万分之一,他也期待着那样的奇迹。 ……奇迹,真的出现了。 透过模糊的泪水,他隐隐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就在她刚刚跳下来的位置。 “言……” 他喉头一堵。 眼眶里的热泪,汹涌而下。 这次,不用妖妖灵叔叔再拖,他立即撒开腿,激动地往站台上爬去。 “言姐姐!” 终于,爬上来了。 那个位置,却空无一人。 祁一茫然四顾,极力想从人群中寻找那一张熟悉的笑脸。 然而,目光对上的每一张脸,都不是他想找的。 “言姐姐……” “咦,刚刚那个女孩的背包!”另一位妖妖灵叔叔捡起被孤零丢弃在站台上的背包,习惯性地翻找起了遗物,寻找跟身份信息相关的东西,“这是什么?” 一把不起眼的青铜断剑,被掏了出来。 妖妖灵叔叔们愕然对视。 “管制刀具?” 但下一瞬,这把青铜断剑,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了。 消失了…… 祁一夺过言萝遗留下的背包,怔怔地看着空空荡荡的包袋。 为什么,会这样? 连最后一点念想,都不愿意留给他? 而这时候,周遭的一切,再度发生了变化。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捡背包的妖妖灵叔叔。 “咦,你在这里干什么?” “对哦,我在这里干什么?”跳下铁轨救祁一的妖妖灵叔叔也非常困惑。 “我们在这里干什么?” 他们异口同声地问。 两人对视一眼,笑了起来。 “唉,老糊涂了,总忘事儿。走走走,巡查去。” 两人越过祁一,在发现祁一脸上的泪痕时,还好心地递过来一张手帕纸。 “小伙子,世界上没什么想不开的事,好好睡一觉,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其中一个,还自来熟地拍了拍祁一的肩膀,善意地取笑他。 “哭成这样,多半是失恋了吧?谁年少时没经历过呢?你看看我们,还不是一样好好的。不管有谁没谁,日子啊,总得要照过的。” 祁一怔怔的。 他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胸前。 那一堆混杂着肉末渣滓的血迹,仿佛在嘲笑他的自作多情。 他复又抬头,留意着众人的神情。 没有任何一个人,往他被血染红的衬衫前襟上多看一眼。 他的痛苦,他的悲怆,无一人感知。 想到言萝临终前的嘱咐,祁一的心情更糟糕了。 祁一回了一趟乡下,拜访了祖父祖母。 祁海与二老十几年没往来,连带着祁一和自己的祖父祖母也不相熟。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挑拨离间。 “爷爷奶奶,我爸学校分配的两间房要拆迁了,听说要补四套房子,拆迁队正喊我和我妈回家签字呢。我们父子这些年没尽过孝,实在惭愧得很。所以,我决定把这四套房子送给你们。” 祁家人似乎天性冷漠,二老对祁海的失踪不闻不问,对孙子也没多少怜悯心,当初听说祁海、明香附夫妻双双离家出走,也没想过要接小祁一回乡照顾。 如今利字当头,二老的心思就活跃开了。 “你说你把房子送给我们?那你妈她……同意了吗?” 祁一笑笑:“百善孝为先,相信她一定会同意的。” 这个是他名义上“生母”的女人,至死都挂在言姐姐的嘴边。 这一生,他都在追随着言姐姐的步伐。 他的世界里,只有她。 而她呢? 她的世界,藏了太多太多的东西,他只是其中一个微不足道可有可无的组成而已。 言姐姐为了明香附而来,为了让其得偿所愿,甚至不惜哄骗他、算计他。 明香附多幸运啊。 也多么地……令人嫉妒。 以及怨恨。 他怎么可以,助长言姐姐自作主张又自作聪明的气焰? 他得告诉她,这种以她自己作为祭品的安排,他不接受。 绝不! 从老家回来后,祁一长时间地躺在出租屋里的沙发上,两手撑在脑袋后,怔怔地对着天花板发呆。 这个世界上,不再有人记得言萝。 她所存在过的痕迹,全都消失了。 就跟那把古怪的青铜断剑一样。 多少次,午夜梦回,躺在沙发上的祁一侧头,望向床上,隐隐能够看见,在窗外透进来的月光照拂下,似乎有一个略略拱起的轮廓。 就如同,那里躺了一个身量娇小的人。 祁一不敢眨眼,更不敢动。 他知道,只要他眨一眨眼睛,亦或是起身摁亮电灯,这个轮廓就会迅速消瘪下去。 为了防止自己有一天,也会跟其他人一样彻底遗忘掉言萝,祁一坚持记日记。 有时候,是几行字。 有时候,是寥寥几笔,勾勒出的模糊面容。 “第一百天。说好的一言为定呢?言姐姐食言了。” “第两百天。言姐姐,我买了很多很多套房子,开了很多很多家麻辣烫店,它们都在等着你回来,成为女主人、老板娘。” “第三百天。言姐姐,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回来吧,好不好?” “第四百天。言姐姐,你说的‘很快’,到底还需要多久?” …… “第三千天。言姐姐是个大骗子,我再也不会喜欢你,再也不会等你了!” 最后的一页,只有一行蝇头小字。 “言姐姐,我来找你了,等我。” 他以为他是个手段高明的小骗子,骗得看似精明的言姐姐团团转。 其实啊,当言姐姐不再拿他当自己人看待后,他的那些小伎俩,就再也不可能骗过她了。 他骗了她一辈子。 而她,作为报复,也骗了他一辈子。 祁一的心,好似落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沉沦,又沉沦。 总也到不了临界点。 第一百五十四章 明香附番外 乡下地方小,八卦传得快。 很快,村里全都知道了祁家拆迁,分了四套镇里的商品房。 整个祁家村沸腾了。 一夜之间,无数八竿子打不着的七大姑八大婆造访祁家,争着攀关系,想要分一杯羹。 祁一写下一份放弃拆迁房、转赠给祖父母的承诺,并请村支书过来做了个见证,拍拍屁股走人了。 村民们高兴了没两天,意识到一个关键问题—— 不对啊,祁一答应了,可祁一他妈没答应啊! 众人打听到明香附的地址,“哗啦”一下全涌上门,逼明香附放弃拆迁房。 “你老公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你漠不关心就算了,居然还偷偷结婚了,明香附,你还是不是人啊?” “没见过你这么不懂事的儿媳妇,公婆公婆不伺候,儿子儿子不管事,现在嫁入豪门啦,好了嘛,不知足,还跟一帮老弱抢拆迁房!” “就是就是,自家的孩子不闻不问,跑去给别人生孩子,呸!贱种!” “明大姐,给你肚子里的孩子积积德吧。” 明香附简直快疯了。 她最近不知道走了什么霉运,千方百计才傍上的教授忽然闹着要离婚,她好不容易哄得老头子心软,祁海那边的亲戚又闹上门来,把她重婚的事情闹得天下皆知,还扬言说要去告她坐牢。 明香附私下跟村民沟通过很多次,对方咬死了就一句话,除非她放弃拆迁房,否则没门儿。 她不想坐牢,更不想放弃煮熟的鸭子。 四套拆迁房,总价值至少在一百二十万以上! 钱呐,这都是天上掉下来的钱呐! 谁会舍得放手? 明香附越是嘴硬,祁海那边的亲戚就闹得越凶。 最倒霉的一次,有人偷偷往她家门上洒狗血,害得她一出门就跌倒了。 明香附是大龄产妇,怀孩子本来就危险,连日的惊吓忧惧,再加上这一跌,胎像登时就不稳了。 她肚子里的孩子,就这么没了。 明香附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动不动就砸东西、泼妇骂街,状若癫狂。 教授似有不忍,也不再说离婚的事情刺激她了。 可这事儿,对明香附来说,却没翻篇。 “你不是要离婚吗?离啊!离啊!”她抄起床头柜上的杯子,狠狠朝教授扔了过去。 瓷杯一触到额头即碎,割伤了教授的皮肤,他能感受到一股热流注入了他的眼眶,染红了他的视野。 “香香……” “别叫我香香!”明香附尖声叫道,“我知道你天天想着你那个前妻,想她你就去找她啊,不用顾忌我,我是你什么人啊,孩子没了,你很高兴是吧?你犯不着假惺惺在这嘘寒问暖!” 无论教授怎么温声相劝,都会被她浑身的刺给扎回来。 除了抖m以外,没有人,天生喜欢受气。 久而久之,教授也渐渐失去了耐心,甚至开始厌恶她动辄辱骂自己的前妻。 若说在这段关系里,最伤心,也最无辜的,就是陪伴他一路风雨飘摇走过来的前妻。 他被骂成是渣男,他认。 香香被骂成是狐狸精,她也没办法否则。 单单只有他的前妻,不应受到任何的指责。 尤其是香香,她才是最没资格辱骂原配的小三儿! 明香附的口不择言,在教授心里戳出了一个大窟窿,怎么补也补不回来。 面上,他对明香附愈发温和。 可心里头,却愈发疏远。 明香附也没想着要补救什么。 她记得,以前她跟祁海在一块时,每回祁海这样歇斯底里地吵闹,她就会无条件地让步。 祁海吵的次数多了,她让步的空间也就更大了。 每每见到教授的态度越发宽和时,明香附心里得意极了。 看吧,原来,她也能有翻身当主人的一天。 她成为了“祁海”,调教出了另一个“明香附”。 这种感觉,真棒! 抛开明香附夫妻俩的小日子不谈,祁海那边的亲戚们却并不因为明香附痛失爱子而有所消停,反而随着拆迁补偿日期的推进,愈发疯狂起来。 明香附被烦得实在没辙了,说出祁海早就被祁一杀害了的事实。 可惜,没有人相信她的话。 祁海失踪的那一年,祁一才十岁呢。 一个十岁的孩子,能做得了什么? 明香附空口无凭,拿不出任何证据,百口莫辩。 这时,教授给她出了个主意,他俩假离婚,暂时分开一段时间,这样村民就没法告她重婚了。 先保住身体,再去争夺拆迁房。 明香附觉得有些不妥,但她走投无路,再加上盲目相信教授对自己的迷恋与日俱增,便点头同意了下来。 谁知道,一扯完离婚证,教授就人间蒸发了。 房子卖了,电话关机,所有社交账号全部拉黑。 说好的假离婚,成了真离婚。 明香附当了几年小三儿、阔太太,过惯了好日子,早就习惯了花钱如流水,这时候想让她由奢入俭,全无可能。 眼看着户头里的钱,越来越少。 她不想走以前的老路子,可她除了当一个月薪1500的临聘老师以外,她什么都不会做。 关键时刻,她又想起了记忆碎片里的事情。 对了,前世,她似乎投资过p2p平台。 这玩意儿,最初碰的那批人,都赚了大钱。 而后面进来的人,全都亏得裤衩都不剩。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p2p平台暴雷,是祁一博士毕业后的第二年还是第三年。 距离现在,还有将近十年时间。 只要她把握好时机,及时抽身而退,她就能做最早的那一批淘金者! 仗着有记忆碎片的加持,明香附义无反顾地将所有本钱砸进了平台。 她甚至还跟高利贷借了一大笔钱。 六分利息而已,这算什么? 等她发了财,别说六分利息了,就是十分利息,她也能轻易还清! 明香附忘了,剧本里存在的事情,现实里不一定会发生。 正如祁一对她那一丁点儿微末的母子情。 曾经或许有过,如今却只剩下了怨恨。 正如所谓的投资。 高回报,与高风险并存。 很不幸,失去女主光环的明香附,猜中了前者,却没料中后者。 p2p平台提前十年暴雷,明香附负债几千万,只能流浪于天桥底下,靠着别人的怜悯度日。 又是一年冬天,天空飘起了大雪。 明香附缩在避风的墙角,身上披着一件从垃圾桶里翻出来的破棉絮,闻着从街道外的烤鸭店飘来的香味咽口水。 这时,一辆别克suv,缓缓打她身边经过。 驾驶座上,儒雅的中年男人,衣冠楚楚。 副驾驶座上,表情麻木又带着些许怀念的中年女人,心事重重。 如一个慢镜头,在明香附眼中一晃而过。 许久,明香附突然扔掉身上的破棉絮,光着脚追了上去。 “哈尼,哈尼!” 车子转过一个弯,很快消失在高楼大厦后。 “哈尼,哈尼——” 明香附摔了一跤,冰冷的地面残忍地亲吻着她的鼻梁,吻出一滩汩汩的鲜血。 “为什么,为什么?” 没有人回答她。 天空悠悠扬扬地飘着大雪。 很快,才被勤劳的清洁工打扫干净的街道上,再次覆满了皑皑白雪。 没有人留意,在天桥的边缘,还有一个隆起的弧度。 她一动不动地趴在那里。 一天,两天,三天,无人发现。 一年,两年,三年,无人过问。 就仿佛,被全世界所遗弃般。 第一百五十五章 睚眦必报(一) 既然招惹了,那便不如招惹到底,招惹上一辈子,才够本。 ——临诸 …… 虚空。 【恭喜你,言萝老姐,你又被扣掉了50分,距离肉啥文又近了一步哟!】四不像兽面瘫着一张秃毛猫脸,麻木地抬起脑袋,注视着被传送回来的言萝。 言萝随意挥了挥手,习惯性地召回青铜断剑。 而与此同时,她在位面里留下过的痕迹,也被抹得一干二净。 “哦。” 和往日的暴跳如雷有所不同的是,今时今日,言萝表现得非常平静,脸上甚至露出了微微的笑意,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怎么样,这回是谁失控了,女主明香附,还是反派祁一?”她问道。 四不像兽有些惊讶地瞄了她一眼,“你好像不是很惊讶?” “我为什么要惊讶?”言萝挑了挑眉,“打从我跳下车轨的那一刻,结局就已经注定好了。” 如若祁一听从她的安排,好好跟明香附回家过日子,那么,言萝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白花花的积分到手,总归不是件坏事。 如若祁一起了叛逆心,非要跟她对着干,坚持与明香附为敌,那么,三观歪到没边了的明香附不能得偿所愿,而小变态祁一也将终生活在她跳轨带来的阴影之中。 不管怎么样,言萝都会是头一个赢家。 明香附也好,祁一也好,没一个好东西。 这对母子,打根儿起就坏透了。 能够让他们得到应有的教训,哪怕扣点儿积分,言萝依然觉得很爽。 大不了多熬几个位面,努力把坑填回来就是。 【……也就是说,你临终前留下那番话,并不是在真心替明香附打算,而是故意挖个坑给祁一跳???】 “话怎么能这么说呢?”言萝大呼冤枉,“虽然说小反派痛改前非的可能性很小,但是,万一事态的走向正是那个小概率呢?那位面女主的任务,不就能够达成了吗?” 【呵呵。】 四不像兽一点儿也不信她的邪。 【言萝老姐,你本来有很多种办法完成任务,偏偏选择了最笨也最无可挽回的那条路,这叫消极怠工……不,这压根就是藐视快穿系统规则!藐视规则是一条多大的罪,你知道吗?根据《快穿系统安全保护法》,守护神大人,你将被扣除1000积分。】 四不像兽翻了翻手头的小本子。 【所以,你现在的积分是……-。】 “……” 言萝默默地拔出了青铜断剑。 【友情提示,当积分达到-分时,你将会被传送到肉啥文里哟,就是那种不停给你喂春药,男一男二男三男四一起上的那种。】 言萝:“……” 什么叫做祸从口出,她可算体会到了。 言萝抄出手来,真恨不得给自己两耳刮子。 ……当然,对暴躁老姐言萝来说,自扇耳光这种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一辈子都不可能发生的。 她伸出去的手,突然毫无预兆地在半空中转了个弯,捏住四不像兽短短的毛尾巴,很不客气地把它拎起来,眯起眼盯着它不停乱晃的四肢,阴森森地问:“你刚刚说什么?” 【放放放手!】四不像兽毕竟开过灵智,叉开四肢,感到羞耻极了,气急败坏地怒斥道,【你这是藐视系统!藐视系统!!】 “哦。” 言萝作势又要把它举高高。 “咦,系统君,我才发现,你居然是公的?” 四不像兽只觉得菊部地区一紧,有什么东西戳到了它的小雏菊。 “真是公的呀?”言萝不怀好意地拿木质剑柄逗着它,“哎呀,听说小动物绝育会比较长寿,为了你的健康着想,要不……” 四不像兽吓惨了有木有! 它知道,这女人不止是说说而已,她真的啥事都干得出来! 为了维护小雏菊的安危,四不像兽不得不做出退让,【第一次口头警告,如果下次再犯,再扣1000分。】 言萝“慈眉善目”地问:“那我现在应该是多少分呐?” 【-。】 言萝满意地点点头,手突地一松,四不像兽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在空中狼狈地翻了个转,绵软无力的四肢这才着了地。 还好,小雏菊保住了。 这时,云柱上浮现出了一缕金光。 来任务了。 一人一兽停止了内斗,齐齐望向浮光处。 【攻略类型:古代兽世。召唤女主:青香附。召唤时间:上古纪年前三百年。召唤地点:龙族。任务描述:替青香附抢男人扩充后宫。任务难度:三颗星。】 “抢男人?扩充后宫?”言萝拿小指掏了掏耳朵,“我没听错吧?” 【应该没有。】四不像兽扒拉着云柱,抬起秃毛脑壳,幽幽地道,【这个位面,是np。】 言萝猛地两眼放光,“这么说,岂不是有很多现场版男女混合爱情啥动作片看?” 四不像兽:【……】 “走走走,还等什么,走起!” 【姓名:言萝 称号:快穿守护神、女主光环、暴躁老姐、老妖婆、万年老处女、猛女、人妖、麻辣烫怪阿姨 性别:未知 年龄:未知 出生地:未知 武器:青铜断剑 任务成功率:0% 被投诉率:100% 积分:- 类别:伪劣品……】 “麻辣烫怪阿姨是什么鬼?”言萝怒目而视,“难道不应该叫‘麻辣烫西施’吗?” 四不像兽懒得搭理,一蹄子把她踹进了传送门。 …… 冥界。 “恭喜主子,贺喜主子,您又完成了一次轮回呢。”小魂殷切地接引着美人主子的魂魄,喜滋滋道,“过不了多久,您就能涤清罪孽,重返现实世界正式步入轮回了。” 然而,美人主子一点儿也不买它的帐。 “那把剑是怎么一回事?” 小魂装傻充愣,“什么剑?主子您在说什么,啊呀,我好像失聪了……” “你便是不说,本君也总有法子知晓。”美人主子冷笑,“到时候,再好好跟你清算清算这笔账。” “主子您转世的时候,明明说过既往不咎的。”小魂小小声提醒。 主子,说话要算数啊! “本君确实没追究你过往的所作所为。”美人主子施施然道,“本君要追究的,是你现在以及将来的所作所为。” 小魂汪的一声哭出来。 嘤嘤嘤,这年头,外挂真难当! 第一百五十六章 睚眦必报(二) “主子,这回您想去哪儿轮回?” 嘤完之后,小魂敬业地发问。 美人主子喜怒不定地瞟去一眼,“你说呢?” “哦。” 小魂轻车熟路地翻出八卦盘。 通常情况下,主子反问“你说呢”,就等于在斥责它“你这不是废话吗”。 “那咱们就继续追踪守护神好了。” “谁说本君要追踪她了?”主子瞬间翻了脸,倨傲地道。“此女不管是样貌、仪态还是性情,无一处可入眼,她有什么值得本君追踪的?” “真的不追踪吗?”小魂眨巴眨巴黑豆眼,反复确认,“主子,您真的不追过去了吗?万一守护神大人遇到一个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绝世美男子,一颗芳心从此错系……” 美人主子面色微变,“善解人衣?” 这女人,居然放着他这么一个模样好身材棒用情又专一的男人不喜欢,去喜欢一个善解人衣的花心男人? 他有哪点不如人? 为什么这女人就是不喜欢他?! “可能……可能是因为您不善解人意吧。”小魂实诚地分析道。 美人主子被黑雾所笼罩的脸似乎更黑了几分。 说到底,他竟是输在了不善于解人的衣裳? 真是岂有此理! 岂有此理!!! 美人主子浑身噌噌噌冒寒气。 “定位!” “……啥?” 他阴恻恻地道:“守护神。” “主子,您一分钟前才说过,这个女人不管是样貌、仪态还是性情,无一处可入您眼的。” “本君几时说过此话?” 果然。 小魂面露同情之色。 沉浸在爱河里的男人,都很不可理喻。 “主子,您听说过‘世人皆逃不过真相定律’这话吗?” 美人主子微抬下巴,矢口否认:“本君只是想亲口告知她,像她这样平庸的女人,本君还瞧不上。” “……所以您还是想追踪守护神大人,是吧?” 美人主子睨去一眼,小魂立即机警地收声,麻溜地捣鼓着八卦盘,开始定位。 “追踪成功!——上古纪年前三百年。” 美人主子毫不犹豫地踏入了轮回道。 哼,不就是会解人衣裳么? 有什么了不起的! 他只不过业务生疏了些,等多解上几次,自然而然就熟能生巧,善解人衣了! 到时候,那可恨的守护神,还不是得要死要活地倾慕他? 美人主子嘴角翘得老高,兴致勃勃地进入了轮回。 小魂躲在他神识深处,暗中观察。 在守护神出现之前,主子还是它所熟悉的那个主子,目中无人、狂妄自大。 当然,等守护神大人一出现,主子就会成为一条狗腿子。 根据小魂多年伺候主子的经验,主子明显是十分挂念守护神大人的,只是嘴硬,拉不下脸来而已。 唉。 它摇头晃脑地叹了一口气。 主子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傲娇一时爽,追妻火葬场啊。 …… 刚从虚空大门里穿过来,钻进系统安排好的壳子里,言萝目瞪口呆地对着眼前的盛景,在心中骂了一句娘。 在她周围,里三层外三层聚满了猛兽,目测有二三十头。 这些猛兽一个个奇形怪状、牙尖皮厚,什么狮身鹿角、豹身蛇尾大锅炖,乍一看过去,就像是不同物种之间的剪切版。 光瞧上一眼,就知道很不好对付。 “混……混血儿?” 言萝惊了。 这种大场面,她只在修真界遇到过。 说好的“兽世”呢? “系统君。”言萝幽幽地问,“这就是你所说的兽世?” 四不像兽扒拉着虚空大门偷窥,闻言干巴巴地笑了一声。 【这……这些确实是兽类没错,说是‘兽世’,没毛病。】 “说好的np后宫向呢?”言萝内心有些小动荡,说不出是激动还是震惊,目光迅速环顾了一圈,没有找到疑似人类的身影,“难不成,这些全是女主的后宫?” 四不像兽:【……】 “人vs兽什么的……这口味,会不会太重了点儿?真的不会被关小黑屋吗?” 言萝说着说着,情绪更加激动起来,两眼迸射出了贼亮贼亮的绿光,猥猥琐琐地打量四周树上是否有不明软体动物盘旋。 “哦对了,我记得兽世文里,出现频率最高的就是蛇男,据说蛇有两个丁丁,蛇尾也能当第三根使……” 眼见话题就要往越来越污的方向发展。 为了防止这本小破书被屏蔽,四不像兽不得不出声打断言萝的异想天开。 【咳咳咳咳,言萝老姐,文明开车,安全驾驶!】 约莫是察觉到言萝不惧怕自己,感到失了威严,猛兽们前肢后撑,后肢刨地,从黑洞洞的鼻子底下吭哧吭哧喷出浑浊的粗气,瞪着铜铃般大的牛眼睛,虎视眈眈地注视着言萝。 仿佛只等一声令下,它们就会迅速扑过来,将她按在爪子下撕碎。 言萝面上看似镇定,手指虚虚搭在了腰间别着的大宝剑上。 说得好听,她曾是一名叱咤四方的剑修。 说难听些,她不过是一名阶下囚,被天道限制了修为,与凡人相比,不过空有一身蛮力罢了,没有太大的不同。 凡人与猛兽之间的较量,注定是一场生死较量。 言萝不敢轻敌。 “吼——” 不知哪头猛兽先发出了一声吼叫,有如发出一道进攻的指令,其他猛兽纷纷仰颈应和。 应和毕,“轰隆隆”巨响不断,地面也为之震动。 “呵,雕虫小技。” 言萝轻嗤,右手拔出大宝剑,挽了一个漂亮的剑花,寒光直指众兽类。 “我堂堂剑修宗主,岂能容你们这些不入流的兽在这撒野!” 她轻抬下巴,姿态轻松惬意,脊背却挺得笔直,手中之剑气场全开,隐约有光芒在剑刃上流转,蕴藏着一股极其强大的力量。 “我剑宗几十万年荣光,怎轮得到区区兽类欺上头来?” 随着她近乎冷厉的声音,剑身亦在轻微地嗡鸣相和。 剑之至尊道,为人剑合一! —————— 大反派:本君便是想亲口告知她,像她这样平庸的女人,本君还瞧不上。 言萝:(幽幽地)我听见了。 大反派:(迅速从身后拿出搓衣板,扑通一声跪下)脑婆,我错了!我挺善解人衣的,不信的话,我可以现场演示一下…… (言萝默默抽出了大宝剑,大反派卒,全文完。) 大反派遗言——不是说女人都喜欢善解人衣的男人吗?为什么他才解开脑婆一颗扣子,脑婆就一剑送他上西天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睚眦必报(三) 此时此刻的言萝,浑身似沐浴在圣光之下,耀眼得令人挪不开视线。 四不像兽也是头一次见到言萝这么刚的一面,一时竟看呆了。 它跟随言萝多年,到今天才真正意识到,她不是一个能屈能伸的怂蛋,而是一名宁折不弯的剑修! 好a! a爆了!!! 【守护神……】 听到四不像兽兴奋的低吼,言萝忽然侧了侧头,望向半空中,小声问道:“我帅不帅?” 【帅!】四不像兽两眼冒星星,真恨不得化身小猫咪躺在言萝脚底下打滚、求虎摸肚皮。 追随强者,是所有兽类的心愿。 它也不能例外。 “帅就对了。”言萝痞痞地一笑。 看到这个熟悉的笑容,四不像兽心里头顿时有了非常不好的预感。 下一瞬,装逼成功的言萝收起了笑容,以最快的速度将剑插到了土堆里。 “既然帅完了……” 言萝拿剑身撩起一堆土,对准猛兽的铜铃大眼抛了过去。 “就到了逃命的时刻了。” 一眨眼的工夫,言萝已经撒丫子跑出了半里地。 猛兽们大怒,甩了甩脑袋上的土渣子,后蹄一扬,就是一通穷追猛赶。 言萝一边逃命,一边苦中作乐地大嚷大叫:“救命啊啊啊啊啊——野兽吃美女啦啦啦啦!” 【……】 四不像兽一脸麻木。 果然,它就不能对这个不成器的守护神抱有任何幻想! 一个时辰后,言萝远远瞧中了林子中的一栋怪模怪样的老树屋,趁众猛兽不备,手脚麻利地爬了上去。 众猛兽围着树屋打转,焦躁不安地拿蹄子刨坑,时不时抬头朝言萝低吼一声。 这情形,看样子是上不来了。 言萝露出一个庆幸的笑容,得意洋洋地比了个中指,“嘁!弱鸡!四条腿,居然还跑不过我这个两条腿的。” 作为一名非主流淬体派的剑修,别的不说,耐力那是一抓一大把。 有好几次,她险些落入猛兽爪子里,也不知怎么地,总会有这样那样的意外发生,阻挡了猛兽们追捕的步伐,替她逃出生天留出一线生机。 【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作弊了。】四不像兽忍不住吐槽道。 “作弊?我需要那玩意儿吗?”言萝翻了个白眼,“毕竟,我可是女主光环,女主光环在女主向世界里,那可是横扫千军的。” 除非女主非想不开非要喜欢花心渣男主,硬生生把剧情拗成苦情向。 【是是是,你是女主光环,女主光环了不起哦。】四不像兽没好气道,【怪不得每个位面的反派都会喜欢上你。】 言萝心口仿佛被扎了一刀。 阴险狠辣的大反派被女主光环吸引什么的,这话听起来,还真他妈没毛病。 想归想,她偏要讨个口头便宜,硬怼回去。 “你说的是‘喜欢上’呢,还是喜欢‘上’呢?” 【……】 四不像兽彻底被她的厚脸皮给打败了,默默缩回了虚空大门内。 怼走系统君,言萝瞅了一眼依然在树根下徘徊,却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迟迟不敢近前的猛兽们。 她随意拍打着衣摆上沾染的尘土,注意力转回了树屋里。 这是一栋很大很大的树屋,足有好几个篮球场那么大。 在树下见着,还没太大感觉,一上来,人就如一粒粟米掉入了一片沧海,渺小得没有任何存在感。 树屋很宽,也很阔。 除了坪前空地以外,就只有一栋空空荡荡的以木头搭建的屋子。 看上去,这里很可能是人类的居住地? 为了躲避猛兽,特意将房屋建得很高,此类事情在兽世很常见。 言萝好奇地站在门口探头探脑,敲了敲门,提声问道:“有人吗?” 她的声音一环扣一环地回响着,更衬得树屋格外冷清。 言萝抬手在窗棱下抹了一圈,一手的灰,厚得可以刮下来炒一盘菜。 “看来很久没人来过了。”她自言自语着,手上一使劲,沉重的木门在她掌下应声而开。 屋子里依然十分空荡,只有一张非常奇怪的床。 说奇怪,是因为床被雕成了某种不知名兽类的样子,床上铺着厚实的深棕色皮毛,就连床头,也用类似于象牙的东西雕出了一颗狰狞的兽头。 乍一看过去,兽头就跟下一刻即将马上睁开眼似的。 言萝手欠地摸了摸兽头的鼻尖,软茸茸的触感吓了她一跳。 “挺逼真的啊。”她嘀嘀咕咕着,又去抚摸铺在床面上的皮毛,“真暖和。” 她现在毕竟套着凡人的壳子,哪怕精神上不以为然,肉体已经处在了崩溃的边缘。 乍一松懈下来,困意便席卷了全身。 “好困……我先睡个觉,待会去找女主……” 确认树屋下的猛兽们没有进攻的意图之后,言萝索性踢掉跑烂的草鞋,窝上了床,舒舒服服睡了个好觉。 迷迷蒙蒙中,她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声音,意识朦胧地睁开了小半边眼皮。 咦?! 她看到了啥? 好像是…… “师兄……”言萝抱怨着伸出手,“你怎么又走火入魔了?下回,我可不会再帮你啦。” 手伸至一半,软软地坠了下去。 她脑袋往边上一歪,沉沉睡了过去,仿佛对眼前的危机,毫无所察。 她不知道,在她头顶,悬着两只猩红的大眼睛,正凝神注视着她,足足持续了四个时辰之久。 “嗯……” 四个时辰后,言萝总算睡够了,懒懒地抻开四肢,伸了个懒腰。 一抬手,却触碰到了一个东西。 温软。 毛茸茸的。 还能感觉到脉搏跳动的频率。 言萝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一点一点地扭过僵硬的脖子。 一只狰狞的巨大兽头,正处在她上方,距离她不过半个头的位置。 而她的手指,正好戳在了它的耳朵边上。 它那一对灯泡似的猩红眼睛,正阴沉沉地望着她。 瞧见她看过来,它甚至还龇了龇牙,露出一口锋利得可削铁如泥的尖牙。 血……血盆大口…… 这??? 言萝呆愣片刻,猛地一个鲤鱼打挺跃了起来。 “救命啊啊啊啊啊——美女吃野兽,不,野兽吃美女啦!” —————— 大反派:(躺平,妖娆脸)脑婆,快来吃我,一夜不吃够十次不让走哟! 第一百五十八章 睚眦必报(四) 不跳不知道,这一跳,言萝才发现身下的“床”暖绒绒的,极富弹性。 定睛一看。 这哪是什么创意床? 分明就是巨兽的身体啊喂! 一想到自己在鬼门关瞌睡了整整四个时辰,言萝就禁不住头皮发麻。 她飞快转身,抄起大宝剑就想跑路。 哪知,伴随着一阵天旋地转,她的视野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身体也转眼就到了一个奇怪而陌生的环境。 阴暗,温暖,带着微微的黏。 紧跟着,两排尖利獠牙磕在她脸颊上,试探性地轻咬着。 言萝:“……” 她,好像,被一头巨兽吃掉了。 巨兽吞掉言萝后,慵懒地打了个饱嗝,迈开健壮的四肢,如一座大山压在树屋上,脆弱的树干如地动般摇晃不止。 “咚、咚、咚。” 守在树屋下徘徊的猛兽们听到声响,纷纷抬头望去。 对上巨兽猩红的眼睛,它们就惊弓之鸟般绷紧了身子,做尽了逃跑的姿态,身躯却像屈服于某种无形威压似的,轰然匐地不起。 “吼——” 猛兽群低嚎着,恭敬地保持着膜拜的姿势没有动弹。 巨兽倨傲地抬起下巴,张嘴吐出一个人形物体来,这人形物体径自从树屋上摔落在地,跌了个狗啃泥。 “噗——呸,呸!” 言萝狼狈地从黄土堆里爬出来,对上四周凶神恶煞的猛兽群,怂怂地抬起爪子,干巴巴打了个招呼,“嗨。” “吼——” “嗷——” “呜——” 猛兽群抬起前肢,发出了此起彼伏的嘟噜声相威胁。 站在树屋上的巨兽见状,一跃而下,挡在言萝跟前,侧过脑袋用猩红的大眼瞟了她一眼。 这一眼里的鄙视,就连低情商如言萝也真真切切地感知到了。 她,堂堂剑修一姐,居然被一头史前兽给鄙视了…… 说出来,真的很丢剑宗老祖宗的脸。 饶是言萝脸皮子再厚,也架不住这种羞辱。 于是,她头一歪,选择了……装死。 左右会被吃掉,她宁可少反抗些,争取一次被吞干净,留个全尸,也好少些痛苦。 【不是,言萝老姐,你们剑修的刚直呢?威武不能屈呢?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呢?】 四不像兽实在看不下去了。 瞧瞧,它都跟了个什么样的队友啊! “这些特征,老子显然都不具备。”言萝回答得理直气壮,没有丝毫不好意思。 明面上,她好好地躺在土堆里装尸体。 背地里,她的思维极度活跃,有患上思维多动症之嫌。 【守护神,我似乎没有从你的声音里听到任何的羞愧感。】 “我为什么要羞愧?又不是我想这样子的。”言萝奇怪极了,“说起来,要不是摊上我这么个宗主,剑宗说不定现在还万世昌盛着呢。” 她嘀嘀咕咕道。 “当初我就说了,我对当宗主没有任何兴趣,只想做个混吃等死的米虫,可他们不听啊,强行赶鸭子上架,逼我当这劳什子宗主。结果可好……知道我不是个当宗主的料了吧?可那有什么用呢?” 那些有资格站出来怒斥她的人,早已消失在时空长河之中。 或许,终其一生,她都没有办法找回他们。 言萝眼神微微一黯。 是福?是祸? 无人说得清。 四不像兽不知道为何没有再吭声。 言萝等了半晌,没等到回复,这才将思维从意识领域中抽离,回到位面之中。 她这才发现,围在树屋下的猛兽群不知何时离去了。 目前,躺在树屋下的,只有装死的她,以及阴沉沉地打量着她的巨兽。 言萝竭力想放缓呼吸。 嗯,她“死”了,死肉不好吃。 仿佛能听见她的心声,下一刻,右脸颊上传来微微的刺痛感。 言萝毫无防备,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寒颤,猛一睁眼,对上头顶猩红的兽眼。 四目相对。 直到这时候,言萝才看清楚这头兽的长相。 它约莫有三四米高,头似豺豹,体形却像龙,说面目狰狞吧,脑袋两边却顶着两个可笑的犄角。说模样滑稽吧,那一身金光闪闪的龙鳞又格外漂亮。 单看脖子以下,那叫一个威风凛凛,似有吞月之势;气宇轩昂,如有揽日之力。 “那个……”言萝自以为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挪臀。“我已经两天没洗澡了,浑身发馊还发臭,非常影响口感。所以……” 她一脸纯真地眨巴眨巴眼。 所以,还是不要咬她了吧? 巨兽像是听懂了她的话,猩红大眼闪了闪,忽然垂下脑袋,毫无预兆地一张嘴,“啊呜”一口,再次把言萝吞进了肚子。 言萝:“……” 巨兽大摇大摆地揣着肚子里的言萝,穿过一片丛林,来到一个瀑布下,又“啊呜”一口把言萝吐了出来。 言萝抹了抹满脸的黏液,一脸的生无可恋,“你想吃就吃,别搞得这么恶心好不好?” 她甚至分不清脸上这些玩意儿,到底是巨兽的胃酸,还是它的口水。 不管是啥,她都挺难接受的。 “呕——” 言萝干呕了一阵,好不容易才缓过来,呆呆坐在水潭里,任由头顶的瀑布冲刷着自己的身体。 巨兽蹲在岸边看了一会,像是忍受不了她的磨蹭,亲自涉水而来,咬着她的半拉肩膀,强行把她推进了水里,粗鲁地拿软软的肉垫子摩擦着她的肌肤。 这是??? 言萝有点懵。 难不成,这兽嫌她脏,想把她洗干净了再吃下肚? 言萝试探性地反抗了一下,果然被巨兽揪着往水下摁得更深了。 很好。 原来是一头有洁癖的兽。 言萝奸诈一笑。 既然它好干净,那她就反其道而行之好了。 言萝配合地任由巨兽把自己摁在瀑布底下冲浴,待巨兽心满意足地撒开蹄子时,她看准时机,一个鲤鱼跃龙门,翻过巨兽肩头,朝他身后的沼泽地跌去。 只要她弄脏她自己,巨兽一时半会就对她下不了嘴了! 言萝想得很美好,可事实往往太过残酷。 “扑通——” 言萝和预想之中一样,坠入了沼泽地里,转眼就成了小泥人。 很好,跌入沼泽的柔软感是有了。 可那熏天的恶臭是怎么一回事?! 言萝憋着一口气,好不容易才把自己的脑袋从沼泽里扯出来,仔细一看环绕在自己身边的深棕黄色不明物体,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米田共?! ———————— 站在树屋上的巨兽见状,一跃而下,挡在言萝跟前,侧过脑袋用猩红的大眼瞟了她一眼,随即向众兽宣告了所有权。 巨兽:脑婆,我的,懂? 猛兽群:(疯狂点头)懂懂懂! 第一百五十九章 睚眦必报(五) “呕——” 言萝再一次吐了。 这一回,毋须巨兽亲自动蹄子,她自发以最快的速度爬到了瀑布底下,冲了个透心凉。 而那只有洁癖的兽,早已在她冲将而来时拱了拱鼻子,第一时间钻出水潭,蹲在岸边,猩红大眼炯炯有神地盯着她。 顶着满脑子的米田共,言萝的心情非常不美丽。 她的衣裳湿哒哒贴在身上,那种恶心巴拉的黏腻感完全无法令人忽略。 想搓澡。 言萝偷瞄了一眼洁癖兽。 它原本乖乖巧巧地蹲在岸边,瞧见她望过来的视线,坏脾气地呲了呲牙,仿佛在督促她好好把自己洗干净,以便它下嘴。 言萝撇了撇嘴。 切,哪有食物会乖乖配合厨子洗涮的? 她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还真就钻出了瀑布底下,不洗了。 洁癖兽一瞅,毛发竖起,龙鳞也跟着缓缓张开,似乎是想扑过来叼着她扔回水里,但顾忌到她身上浓烈的米田共气息,踌躇着迟迟不肯上前。 言萝胡乱地抹了一把额头,露出一张乌漆嘛黑的小脸,得意儿笑。 看吧,她就知道,反其道而行之是一个好策略! 言萝刚得意了没一会,洁癖兽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诡计,红眸一沉,冷不丁甩了甩尾巴,一把将言萝抽回了水潭里。 言萝:“……” 妈个鸡,不按理出牌! 她坚持做邋里邋遢的自我,难不成这头洁癖兽还能拿个刷子强行把她里里外外刷干净不成! 言萝不信邪地又一次爬出水潭,又一次被洁癖兽一尾巴抽回了水潭。 她再爬,再被抽。 再再爬,再再被抽。 …… 最后,受壳子连累体力透支的言萝像条死狗一样,身体浸在水潭里,两条胳膊扒拉着岸边石头。 “我洗,我洗还不成吗?” 眼见洁癖兽的尾巴又有了扬起的趋势,言萝欲哭无泪,老老实实窝回了水中。 洁癖兽满意地颔首,收起了尾巴。 经历了“爬——被抽——”数个来回,言萝身上出了一层薄汗,和没有干透的米田共混合在一起,紧贴在肌肤上,黏黏腻腻的,更难受了。 “喂!”言萝知道这头兽成了精,约莫听得懂人话,很不客气地使唤起它来,“我身上衣裳穿不得了,你去给我弄套能穿的来。” 洁癖兽怀疑地打量着她,像是在琢磨她有何目的。 “真的,不信你过来闻闻味儿……” 言萝刚凑过去,洁癖兽立即一跃而起,和她拉开了一丈远的距离。 “你是在嫌弃我吗?”言萝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刚刚你拿尾巴拍我的时候,可没见你嫌弃我啊。” 她这一说,洁癖兽才想起自己的尾巴拍过她好些次,说不定也沾染上了米田共。 它忍不住频频回头去闻自个的尾巴。 在心理作用之下,它似乎真闻到了一股子恶臭味。 洁癖兽的豹子脸瞬间沉了下来。 言萝趁机指了指它身后不远处,“喏,那边有片湖泊,你要不要过去洗白白?这个水潭已经被我洗成棕黄色的了,相信你一定不会想进来的吧?” 显然,和其它一根筋的猛兽不同,这头洁癖兽是一头心机兽。 它虽然很厌恶自己臭气熏天的尾巴,也不想去触碰一水潭的米田共,但依然兢兢业业地蹲守在岸边,一眼不眨地盯着言萝,好像生怕自己一转背,这个长了两条腿的食物就趁机溜号了。 言萝手脚麻利,把自己扒得只剩一个肚兜,朝洁癖兽抛了过去。 洁癖兽警惕地竖起了尾巴,前肢轻巧地跃起,避过这招化学攻击。 “呐,衣服给你,我现在什么都没穿,这下你该放心了吧?”言萝坦然自若地裸着胳膊,道,“我们人类很有廉耻心的,没有哪个姑娘会不穿衣服出门,只要你藏起我的衣服,我就走不了啦。” 是这样的吗? 洁癖兽困惑地歪了歪头。 “真的!你见过哪个人类女子跟你们一样赤身果体到处溜达的?” 洁癖兽沉默着思忖片刻。 它常年住在树屋,很少去关注外面的世界,自然不知道她口中的“人类女子”究竟是怎样的。 不过…… 洁癖兽小心翼翼地拿爪子扒拉了一下言萝丢过来的衣裳。 这种材质,它从未见过,森林的猛兽也不曾见过。 大伙都没见过的东西,应当是十分珍贵的吧? 既然眼前这人把如此珍贵之物托付给它保管,那自然不会空着手离去。 想明白这一点后,洁癖兽才卷起言萝的衣裳,几个起跃,消失在丛林中。 言萝不知道,她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让洁癖兽对“藏起衣裳”这一招生出了格外的执念,这个很不值得提倡的坏毛病让她以后苦不堪言。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此时的言萝,在发现洁癖兽果真丢下自己独自离开后,先是一愣,而后窃喜不已。 咦? 她意外地挑了挑眉。 洁癖兽看着挺精明的,居然这么好打发? 言萝迅速瞄了一圈四周的环境,大大方方地从水潭里站起来,捡起大宝剑就想跑路。 系统君说了,这里是兽世。 除了位面女主以外,绝大部分都是没开灵智的兽类,只有一小部分开了灵智的属于位面女主的后宫成员之一,当然究竟是人身还是兽身,暂时不得而知了…… 言萝暗搓搓地开了下婴儿车,挑了个与洁癖兽离开时相反的方向,蹑手蹑脚地朝丛林里走去。 才走出几十步,她就看到了惊人的一幕。 那只喜欢甩着尾巴把她抽来抽去的洁癖兽,居然就拦在前方的小道上,抢劫一个人类! 没错,一头兽,在抢劫一个人类。 言萝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她揉了揉眼睛。 很快,她就再也没法去思考,为什么这里会出现其他人类,为什么洁癖兽明明走的是和自己相反的方向,却比自己更快一步到了这里。 因为,洁癖兽它再次使出了甩尾巴神功。 “轰——” 一声巨响,被抢劫的人类,直接被拍成了一张饼,深深嵌入了土堆里。 然后,洁癖兽大摇大摆地拎起饼形人类,简单粗暴地撕下了人类身上的衣服,还过分地顺走了人家的竹筐,大摇大摆地扬长而去。 “……” 言萝背后出了一身冷汗,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忽然间,觉得洁癖兽对自己真温柔啊(?△?;?)?! —————— 小剧场: 洁癖兽:(讨好脸)脑婆,给,你要的衣裳。 言萝:(脊背发凉)谢……谢谢。 第一百六十章 睚眦必报(六) 言萝瞅了瞅小道上被拍成饼干的可怜人类。 人类惨兮兮地维持着饼状,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生是死。 言萝默默举起自个的肱二头肌。 系统给的这副人身壳子太脆弱了,干巴巴的,没有半点儿健美感,哪怕空有一身举鼎之力,也是无法百分百施展出来的。 很显然,她决计不会是三四米高的洁癖兽对手。 想想就可怕。 言萝正想悄无声息地从丛林中穿过,不成想地面突然轰隆隆一阵响,转眼间,一团灰雾就席卷到了跟前。 不,准确地说,那不是灰雾。 那是……猛兽群! 前不久才围攻过言萝的那些猛兽,群聚而来,直奔地面上的人形饼干。 路过言萝时,有几头长了狗鼻子的野兽甚至敏感地拱了拱鼻子,不期然与言萝的视线对上,龇牙咧嘴地就想扑过来。 言萝拔腿就想逃命,却见那些长得跟野狗似的兽类龇着龇着,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竟远远避开来,隔了好几丈的距离,咕噜咕噜地朝她低吼,像是在威胁她别过来。 她试探性地往前迈了迈步子,野兽又慌忙四散而去,生怕和她有所接触。 奇怪。 言萝抬起胳膊置于鼻子底下,使劲闻了闻。 难不成,她身上已经臭成这样了? 狗都嫌? 言萝正脑补着,却见野兽们涌至人形大饼跟前,扯腿的扯腿,咬胳膊的咬胳膊,配合默契,两三下就将一个一米七的人类啃得干干净净。 “……” 言萝咽了咽口水。 她已经可以想见,如果她落在野兽群爪子里,会是怎样的下场了。 多日不曾开荤的野兽,一旦尝到了荤腥,哪能刹得住啊? 野兽们啃完嘴里的肉,纷纷拿冒着绿光的细眼珠子去瞄言萝。 它们像是有什么顾虑,迟疑地前挪又后退,后退又前挪,踌躇不前。 “吼——” “呜——” “嗷——” 兽群之间,在进行一场激烈的争执。 而争执的重点,显然是在言萝身上。 她总有一天会沦为猛兽的点心,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言萝冷不丁想起在树屋下的一幕。 对了,当时群兽也想吃她来着,是洁癖兽出面保住了她。 洁癖兽! 现成的一根粗壮大腿,不抱白不抱! 为了保住小命,言萝很自觉地拔腿往回走。 跟这帮群兽相比,至少人家洁癖兽好干净,她死也能死得安详点儿。 兽群追在后头追出几米远,似乎嗅出了洁癖兽身上独有的气息,整齐划一地停了下来。 洁癖兽果真先一步到了水潭,正蹲在岸边探头探脑,还较真地把豹子脸伸到了水底下,似乎是在查找她的下落。 它全然忘了,这水潭几分钟前才泡发过米田共。 这情形,十分的可笑。 言萝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告诫自己“冷静冷静”,一个箭步冲将而来,“惊喜”地嚷道:“洁癖兽!死鬼,你怎么才来啊,让我好找!” “……” 洁癖兽沉默地抬起被潭水浸湿的毛脸蛋,两只猩红大眼幽幽盯着她,仿佛是一种无声的控诉。 “等半天没等到你,还以为你迷路了呢。”言萝跟没事人似的走过去,笑吟吟地转移话题,“对了,我衣裳呢,你给我弄来了没?” 洁癖兽甩了甩脑袋上的水珠,拿爪子推了推腿边的竹筐。 框里放了一套衣裳,一个牛皮水囊,几枚红彤彤的果子,以及一些言萝叫不上名字的小玩意儿。 言萝目光一亮。 从缝制衣裳的布料和缝制水囊的做工来看,这绝对不是属于原生兽世的东西! 她记得,洁癖兽只从“人形大饼”上抢劫到了一套衣裳。 那么,剩下的这堆玩意儿,是从哪搞来的? 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了这个世界的穿越女主——青香附。 可以肯定的是,位面女主,或者位面女主身边的人,在刚刚短暂的几分钟内,曾经和洁癖兽打过交道。 从长计议。 得从长计议…… 言萝速度运转开脑子,面上却装出欣喜的模样,弯腰捡起衣裳,胡乱地往身上套。 她浑身上下仅穿着一件肚兜,堪堪遮住重点部位。 本来嘛,对着一头兽,言萝也没啥羞涩感可言,叫她在丛林里裸跑三公里她都觉得毫无鸭梨。 这一弯腰,腰和臀之间,自然而然地勾勒出了一个令人喷鼻血的弧度。 很可惜,她面对的是一头不解风情的兽。 洁癖兽略有些好奇地盯着她翘起的臀,内心有些蠢蠢欲动。 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说起来,它还没吃过人肉呢。 眼前的这个人类,看着鲜嫩可口,一定很美味。 一人一兽心照不宣地打着各自的小算盘,乍一看上去,气氛似乎颇为和谐。 但很快,专心穿衣服的言萝就觉得屁屁一痛。 猛地一扭头,只见洁癖兽毛茸茸的脸蛋正陶醉地紧贴她的臀,锋利的牙齿还叼住了一块白嫩的皮肉,示威地磨了磨。 这口感,居然很不赖。 “死变态!” 言萝瞬间炸毛,一巴掌呼了过去。 洁癖兽这一口本来就没有使劲,毫无防备之下,竟被拍出了十丈远,恰好落入了不远处的湖泊里。 言萝拼命晃着自个火辣辣作痛的手。 人类的壳子真是脆弱,稍微使点超出人体限制的力气,就会剧烈反弹在她的痛觉神经上。 而另一头,被拍飞的洁癖兽也很不高兴。 它张了张嘴,忽然口吐人言:“来。” “……” “……” 言萝震惊地瞪圆了眼,眼珠子险些从眼眶里蹦出来,“你你你你你会说人话?” 一头三四米高巨兽。 一头会说人话的三四米高巨兽。 而且还是一头有洁癖的会说人话的三四米高巨兽…… 言萝脑子有点晕。 这丫果然成精了吧! 洁癖兽神色阴阴沉沉,只管盯着言萝不放,拉着脸重复道:“你,来。” 声音,居然还贼鸡儿性感动听。 言萝叫苦不迭。 在兽世,一头成了精的兽,意味着什么? 拥有绝对的统治地位啊! —————— 洁癖兽:家有悍妻,大型家暴现场。 言萝:(怒)上一章谁拿尾巴抽我的来着? 洁癖兽:(委屈巴巴)脑婆,那不叫抽,那叫爱抚。 言萝:(╯‵□′)╯︵┻━┻我可去你的吧! 第一百六十一章 睚眦必报(七) 会说话的兽,实力往往差不到哪里去。 强大。 多智近妖。 这更意味着……它会记仇。 而她刚刚,一怒之下,把这头兽拍飞了…… 言萝在心里默默替自己点了一根蜡。 言萝偷偷盘算了一会,磨磨蹭蹭地挨过去,挤出一抹谄笑,“壮、壮士,啥事儿啊?” 洁癖兽铁塔似的身躯往后一转,拿背部对着她,简洁地吩咐:“洗。” “洗???” 言萝一脸蒙圈。 洁癖兽甩了甩尾巴,伸到自个鼻头下闻了闻,毛茸茸的豹子脸皱成一团。 “脏。” “您……您是想叫我给您搓澡?” 言萝脑子里灵光一闪。 洁癖兽形体肖龙,爪子短短,够不着背,洗个澡肯定特费劲。 这么一想,她突然觉得自己有了生存的价值! “壮士,搓澡您尽管找我啊!我家祖传的搓澡功,十八代绝学,专业搓澡五百年,绝对够劲儿!” 洁癖兽偏过头,耷拉着眼皮瞅了她一眼,似乎不大相信。 言萝骄傲地挺起胸脯,“你别看我个头小,力气大着哩。” 洁癖兽转回脑袋,语调生硬地道:“擦眼睛,看看。” 啥? 擦眼睛? 言萝转到它面前,仔细看了看它的眼睛。 “好汉,您眼眶子很干净,没长眼屎,不用擦。” 洁癖兽霍然睁眼,不悦地垂眸瞪着她,强调道:“吾,擦眼,看你。” 这是哪门子土味方言??? 言萝猛一拍脑门,“您是想说‘拭目以待’吧?” 洁癖兽微微皱着眉,脑袋瓜一偏,模样有些懊恼。 言萝忍不住闷笑。 搞了半天,原来是头文盲兽。 “好好好,没问题,我这就来施展我的独门绝学——搓澡!” 搓澡,首先得要一块搓澡巾吧。 史前文明还真就缺这玩意儿。 言萝四处看了看,随意扯了两把树叶子团做一团,仰头看着洁癖兽,“英雄,你矮点身,我够不着你。” 洁癖兽依言蹲下。 言萝吃力地伸长了胳膊,依然只能够着它软软的肚皮。 “要不,您还是让我爬上去搓吧?”言萝密切关注洁癖兽的表情,赶紧补充道,“如果您不介意的话。” 洁癖兽想了想,长长的尾巴一扫,卷起言萝往背上一扔。 这头兽行事不吭不响,一言不合就扔人,换作其他人,早被吓死了。 亏得言萝真身是个剑修,平日高来高去的高习惯了,在短暂的惊吓过后立即缓过来,习惯性地勾住了洁癖兽的脖子。 洁癖兽躯体一僵,脊背上的龙鳞不受控制地缓缓竖起,自发生出了攻击的意识。 “哥,我就给您搓个澡,很快的!”言萝收起一半力气,轻柔地拍了拍洁癖兽的后背。 洁癖兽慢慢收起炸开的龙鳞。 “您这鳞片保养得不错嘛,光泽靓丽,纯净无暇。” 言萝两腿夹紧龙身,双手举着草团,细致地搓起了洁癖兽身上的鳞片,口头不遗余力地拍起了马屁。 洁癖兽舒服地哼了哼。 这声哼激励了言萝,言萝伺候得更卖力了。 “您身上怎么一股子脂粉味儿?今儿是不是撞见什么人了?” “人……” 洁癖兽才吐出半个字,忽然收了声,微微侧过头,目光沉沉地盯着言萝好一会儿。 “您……您是不是……把人给吃了?” 言萝假意瑟缩着,怯生生地问。 “不。”洁癖兽惜字如金地回答。 言萝稍稍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只要位面女主或者跟位面女主有关的人没死,她就有机会找到位面女主。 “人肉,不好吃。”洁癖兽道。 言萝闻言,眉开眼笑。 她就知道这是一头不吃人肉的好兽兽! “对嘛对嘛,人肉真的超难吃的。”说着说着,她的笑意刷地淡了下来,“不对,你怎么知道人肉难吃?难不成,你……你吃过?” 洁癖兽正过脑袋,不吭声了。 言萝越想越觉得心里发毛。 她现在骑的,说不定是一头吃过人的巨兽啊! 俗话说得好,任何事情都只有零次和无数次,开了这个不好的头,言萝怎么想都觉得自己小命不保。 “怕我?”洁癖兽冷不丁问道。 言萝一个激灵,连连摇头,疯狂摇头,“不不不,不怕!” “嗯。”洁癖兽道,“不,吃你。” 言萝吓得面如土色。 大哥你这停顿,很容易让人误会的啊! “对对对,我一点儿也不好吃,皮糙肉厚面黄肌瘦的,先前还在米田共坑里泡了那么久,那股臭味儿都钻进肌肤深层了。” 言萝每说一句,洁癖兽的脸色就更难看几分。 她浸泡过米田共坑的双腿,此时正紧紧夹着它的背。 她浸泡过米田共坑的双手,此时正殷勤地搓着它引以为傲的龙鳞。 它在强忍着把她甩下去的冲动。 洁癖兽体形实在太庞大了,搓完它背部的鳞片,言萝累得手腕都快脱臼了。 “那啥,我能歇会再搓吗?” “十八代,祖传,绝学,就这点,能耐?”洁癖兽磕磕巴巴地讥讽她。 言萝将草团往它背上一丢,恼道:“谁让你没事长这么大只?你也不看看,你都有十个我加起来这么大了!” 拍完之后,她立即想起眼前这头兽说不定是个吃人的兽啊,立即心有余悸地捡起草团,殷勤地轻拍它的龙背。 “我毕竟是个脆弱的人类嘛,跟您这样的英雄好汉是不能比的。” 洁癖兽很精确地捕捉到了重点,“你是说,我,太大了?” “您这叫魁梧伟岸健壮强大。”言萝干笑。 下一刻,她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她骑着的龙身开始急剧缩水,不消半刻,三四米高的洁癖兽就消失了。 转而代替的,是一个高大俊朗的果体美男子。 果体……美男子。 由于姿势的关系,现在她骑在果体美男子的背上,一只手抱着人家的脖子,另一只手则抓着他的肩膀,气氛旖旎至极。 转变来得太突然,言萝差点一头栽进湖泊里,一骨碌从人身上爬下来,乖乖束手立在一旁。 美男子长有一对圆圆的眼珠子,像极了某种可爱的小动物,他用那对圆眼睛瞅着她,语调平板地问:“我,变成,这样,还大吗?” 言萝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往下划拉了一瞬,眼睛登时撑得老大,狠狠抽了一口凉气。 “大!” ———— 小剧场: 洁癖兽:(喜滋滋)脑婆夸我啦! 言萝:……凑不要脸。 第一百六十二章 睚眦必报(八) 给一头兽兽搓爪子搓鳞片,跟给一个活色生香的果男搓澡,那滋味,不可同日而语。 言萝捏着那团被她绞得稀烂的树叶团子,苦着脸对着果男的裸背,一会咬牙,一会又瞪眼,迟迟下不去手。 “为何不,伺候吾,搓澡?” 化为人身的洁癖兽微微侧目,好看的眉眼间满是困惑。 言萝欲哭无泪,干巴巴答:“我手酸……” “十八代,绝学,便是,如此,不经用?” 洁癖兽人形(简称洁癖兽人)可不管她手酸不酸。 它……不,或者应该说是“他”了。 他千方百计拖这个人类至此,就是瞧上了她这一样利用价值,如若不能让他满意,他并不是很介意拿她塞塞牙缝、垫垫肚子。 言萝愁眉苦脸地道:“您也不看看您多少年没搓澡了,您身上的泥垢啊,估计都能搓成大补丸入药了。” 洁癖兽人眉头登时拧成了一个大疙瘩,“你,速速,搓来。” 莫可奈何,言萝只能硬着头皮,抓住树叶团子上前,照着洁癖兽人美好的肉体就是一顿海磨猛搓。 洁癖兽人有一副令人垂涎的好身材,腿长腰窄,骨骼健壮,肌肉虬扎,皮肤在淡金色阳光的照射下散发出健康的色泽。 摸上去,既光滑又有弹性。 言萝一做通自个的思想工作,发觉自己一搓就会在洁癖兽人身上留下一个个红印子,非常容易激发人心底隐藏的施暴欲,渐渐变得爱不释手了。 “啧啧,这大胸肌……” 言萝一面上下其手,一面瞧了瞧自个的胸。 两厢对比之下,她的小馒头简直毫无存在感。 言萝忍不住挺胸收腹,几乎把自个搞成个胸肋骨前突,才勉强跟洁癖兽人打了个平手。 “……” 这个发现,令她格外的沮丧。 不不,一定不是她太平,而是洁癖兽人太凸了。 洁癖兽人一把抓住她在自个胸膛上乱摸的手,怒目而视。 “你,作甚?” “搓澡啊。”言萝理直气壮地道,“既然是搓澡,那里里外外都要好生搓干净,您说对吧?” 洁癖兽人沉吟片刻。 “似乎,有些,道理。” 虽然感觉那里怪怪的,但洁癖兽人还是顺从地松开了爪子,任由言萝不老实的小手在自个身上捏来捏去。 很快,他听到了一道响亮的“啪啪”声,屁屁上一痛。 饶是洁癖兽人再不经事,也隐约生出了羞辱的小情绪。 老虎屁股还摸不得呢,这个不知死活的人类,居然敢对他的尊臀动手! “你这,又是,作甚?” 他猛地擒住言萝作乱的小手。 “刚不说了嘛,搓澡嘛。搓澡,哪有不疼的?”说话间,言萝再次拍了拍手下紧实的臀大肌,“哟嚯,翘屁嫩男!好汉,你的身材真的很棒哦。” 约莫是言萝的语气太理所当然了,洁癖兽人再一次动摇了。 莫非,这就是人类的古怪风俗? 秉着满腔对人类起居的好奇,洁癖兽人默默忍了下来。 罢了。 等搓干净后,他再将这个人类的皮扒下来,倒吊在树屋下,风干成一块老腊肉。 待他感到饥饿的时候,就拆一条腿或者一条胳膊下来,边欣赏她恐惧崩溃的表情,边慢条斯理地美美吃上一顿。 打定主意,洁癖兽人也不再反抗了,半闭上眼睛,任由言萝猥琐地吃自个豆腐。 “啧啧,兽人就是兽人,天赋异禀啊。”言萝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一条腿跨进了鬼门关,依然在龌龊地嘀嘀咕咕。 她垂眼瞄了瞄洁癖兽人的挂件,摇了摇头。 “估计只有位面女主的天生名器能够降得住了。” 这么随口一念叨,言萝忽然联想到了这次穿梭时空领取的任务。 替位面女主青香附抢男人扩充后宫。 咦? 她是不是能把洁癖兽人拐走,送给位面女主当小情人儿呢? 言萝偷偷瞥了瞥洁癖兽人的脸。 嗯,挺好,鼻挺眉浓,朝气蓬勃,长得像一条小狼狗,性子倒更像是一条小奶狗。 不管是长相还是性格,都跟小混蛋祁一截然相反。 一想到小祁一,言萝心口又是一阵添堵。 妈个鸡,最好别让她逮着那小混蛋,否则的话,她一定要按着他狠狠揍一顿屁股! 大概是因为有了祁一这个次品在前作对比,言萝看洁癖兽人就像岳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 嘿嘿嘿,她决定了,万事先顺着洁癖兽人,等他放下了戒备心后,她就把他打包送给位面女主! 至于洁癖兽人情不情愿什么的,就不在言萝考虑的范围内了。 毕竟,青香附作为np向兽世文的女主,随时随地跟不同的兽或人开车,每天换仨男人,每个男人搞三五次,照这频率,天生名器加持那是必备条件。 说不定,洁癖兽人还会感谢她这个红娘呢。 np女主向,女主就是一个行走的荷尔蒙,对异性的吸引力那是没得说,哪怕其间存在一两个不配合的,也会日久生情的。 这套路,言萝见多了。 一人一兽各怀心思,时间缓慢地流逝着。 言萝下意识地避开了不方便接触的部位,但心不在焉之下,手里的树叶团子险险擦过了洁癖兽人背后漂亮的腰窝。 洁癖兽人发出了一声低低的闷哼,喉咙里“咕噜咕噜”作响。 言萝一惊,马上停手,警惕地站直了身体,“弄疼你了吗?壮士。” 洁癖兽人面上泛出奇异的淡粉色,眼皮子霍然抬起,圆圆的眼珠子里竟似染上了一抹晚霞,格外绚丽。 “……继续。” 他深深吸了口气,吩咐道。 言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还是依言行事。 这回,搓着搓着,言萝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手底下的肌肉,鼓鼓胀胀的,仿佛蕴藏着无穷的力量,只差一个刺激,就能彻底喷薄而出。 言萝又瞟了眼洁癖兽人的侧脸。 他的脸颊越来越红,下巴绷得极紧,像是在极力忍受着什么煎熬。 似是难受,又似是欢愉。 等等? 欢愉?! 言萝毕竟是个经过事的,一下子就联想到了不纯洁的方面。 她从洁癖兽人的身后钻出来,目光古怪地朝前面扫了过去。 果然。 这头兽,发情了。 ———— 小剧场: 洁癖兽:(脸红红)脑婆,我想…… 言萝:(冷漠脸)不,你不想。 第一百六十三章 睚眦必报(九) 言萝如遭雷劈。 她只是搓了个澡而已啊! 更奇怪的是,之前她在他身上摸来捏去的,也不见他有什么大的反应。现在她只是碰了一下他的腰窝,他怎么就发情了呢? 兽人果然就是兽人,跟一般人的敏感点还真不一样。 察觉到言萝不动之后,洁癖兽人有些不满地哼了声。 “为何,不继续?” 言萝一脸面瘫。 你说为什么不? 这种情况,傻子才会继续撩拨下去吧! 她心有余悸地看了看洁癖兽人可怕的挂件。 不不不,继续下去,她肯定会被吃成渣渣的! “这个嘛……”言萝干笑道。“第一套搓澡神功已经打完了。” 洁癖兽人显然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新奇的说法。 “何谓,第一套?” “就是说这搓澡嘛,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讲究的就是一个循环渐进的过程。若是急于求成,反而会生生搓下一层皮来。” 说着,言萝在洁癖兽人背部捏了一把,试图搓下一个泥丸子。 令她沮丧的是,按说洁癖兽人爪子短,够不着自己的背,可他身上依然干干净净的,就跟修仙者自带净化神功似的。 莫可奈何之下,言萝只好转而悄悄从自己手背上搓了搓,勉强搓出一团棕黄色的泥丸子,用来冒充是从洁癖兽人身上搓下的。 “你瞧。”言萝面不改色地递过泥丸子。“这就是从您身上搓下来的东西。” 洁癖兽人一怔。 连带着处于亢奋状态的挂件,也有点偃旗息鼓。 “很恶心是吧?”言萝夸张地比划着,“若是我今个儿再搓下去,这弹丸似的的小丸子,就会变成拳头大小的大丸子。” 洁癖兽人似乎打了个寒战,眼眶里的血色渐渐淡了下去。 言萝热切地道:“若是您不介意多搓几层下来,拿来入药或者当黍米饭团吃的话,我也可以继续的……” “不必。” 洁癖兽人冷着脸道。 言萝刚松了一口气,又听他开了口。 “现在,该你了。” 欸? 言萝还没反应过来,一只大掌伸到她面前,很不客气地揪住她的前襟。 “哗啦——” 可怜的衣裳应声而裂,转眼间就成了好几片。 而这破裂的衣裳碎片里,甚至还藏了几抹桃粉色。 等等! 这不是她肚兜的衣料吗? “……” 言萝低头望着自己的果体,竟无语凝噎。 洁癖兽人全然不知自己做了多惊世骇俗的事情。 他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被言萝身上与自己不同的部位所吸引。 但这吸引吧,就如一颗碎小的石子丢进波浪翻卷的海面上,平淡得什么也看不出来。 “速去,洁身。”洁癖兽人以略为生硬的语气说道,“你瞧你,能搓下,这么大,两个,丸子,了。” 一边说着,他还一边鄙夷地瞥着言萝脖子以下的部位。 神特么丸子! 言萝气笑了。 “我这叫丸子吗?这明明叫足球!” 言萝很不甘心地挺了挺胸。 真要说起来,她这回的壳子也不算太平啊。 怪只怪洁癖兽人的胸肌太大了。 两相对比之下,她就被秒成了渣渣。 “足……球?”洁癖兽人面露疑惑之色。 “就是蹴鞠。” “蹴鞠?” 言萝拍了拍脑门。 差点忘了这是史前兽类,不懂人类文明开化。 “椰子见过没?”她和颜悦色的道。“我的叫椰子,你的才叫丸子。” 洁癖兽人拧着眉头,似乎想不清为什么会有两个截然不同的称谓。 面对言萝的果体,他的目光时光始终澄澈无比,没有半点谷欠望。 言萝是个厚脸皮的,权当眼前这货还是之前那只毛脸兽。 人类在猫猫狗狗面前换衣裳,哪里会觉得害羞呢? 言萝裸得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何以,你的,叫……” 洁癖兽人还想发问,言萝已经毫不客气地沉入了水底。 这回两人就算实打实的共泡一个湖了。 洁癖兽人不受控制地想起她从米田共坑里刚爬出来的那个瞬间,豁然起身逃到岸边,拒绝与她共浴。 言萝一点儿也不介意自己被嫌弃,相反,她巴不得洁癖兽人离自己再远点儿,这样自己的小命就能保住了。 言萝泡在水里,慢悠悠地在自己胳膊上搓泥丸子。 她每搓一个泥丸下来,蹲在岸边的洁癖兽人眼里的嫌弃又会多上一分。 大约是等待的时日太久又太过无趣,洁癖兽人返身进了丛林中。 没过多久,他又折返回来。 约莫者是受了言萝扯草团子当搓澡巾的启发,这会洁癖兽人的手里扯着一把马鬃毛。 他见言萝还在不紧不慢地搓着泥丸子,很不耐烦地祭出了他的龙尾巴,熟练地将言萝卷至自己身边。 洁癖兽人噼里啪啦往言萝身上倒了一些类似于香料的植物,辛辣刺鼻的香味差点把她熏晕过去。 而后,他开始学着言萝给自己搓澡的劲儿,手把手地替言萝刷起她这张人皮来。 很干净。 他暗暗点头。 等这张人皮养好了,再整张扒下来,挂在墙头赏玩。 洁癖兽人是个不懂怜香惜玉的糙汉,动起手来没轻没重的。 那马鬃毛又是粗拉拉的一团,刷得言萝浑身泛红,就像一只煮熟的鸡尾虾。 “够够够了!我洗干净了!” 洁癖兽人打量了她一眼,“不够,干净。” 言萝欲哭无泪。 “我自己来,自己来!” 这一回她不敢再躲懒了,老老实实细细致致地将自己从里到外刷了个干净。 全程,洁癖兽人乖乖蹲在岸边看着她,生怕她跑了似的。 言萝一边洗刷刷,一边苦中作乐地想,天底下大概没有比她更自觉的食物了。 主动送上门不走,还主动把自己洗刷干净,送到暴食者的嘴里。 等终于把身上那股子从里到外透出的恶臭洗刷掉之后,言萝几乎抱着必死的决心,磨磨蹭蹭地挪上了岸。 这次出乎她意料之外,洁癖兽人又从身后的筐子里翻了翻,翻出一套新的衣物丢给了她。 怎么回事儿? 言萝一脸懵逼。 难不成,这洁癖兽人还有某种不为人知的嗜好,吃人之前还得让人穿得整整齐齐的? “走。” 见她穿戴整齐,洁癖兽人满意地点了点头,示意言萝跟上,转身欲走。 “等……等等,去哪儿?” “回家。” 第一百六十四章 睚眦必报(十) “……家?!” 这个家显然不可能是言萝的家,因为她根本就没有家。 莫非是…… 言萝惊疑不定地望向洁癖兽人。 “今后,你我,一同,生活。”洁癖兽人一字一顿地道。 言萝心里一紧。 这是什么样的神展开? 莫非她这女主光环已经起作用了? 不谙世事的单纯兽兽,爱上了她这个清纯不做作的人类? “你,伺候,吾……” 洁癖兽人有些吃力地组织着语言。 终于要来了吗? 生活终于要对她这只小羊羔下手了? 言萝不知自己该庆幸还是该绝望。 她就说嘛,天生丽质难自弃,容貌过盛,魅力值太高,果然不是什么好事。 “……搓澡。” 洁癖兽人终于组织起了语言,完整地说全了一句话。 似乎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他眼里又渐渐浮出了一丝兴奋之色。 “你,搓澡功,尚可。” 言萝一脸麻木。 你夸人就夸人,挂件跟着瞎动弹什么? 她一见到有东西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晃来晃去的,就有种一剪刀“咔嚓”掉的冲动有木有。 “壮士,有话好说,您能先把裤子穿上不?” “裤……裤子?”洁癖兽人满目天真,似乎又听到了什么新鲜的词儿。 言萝挫败地抬手抵额。 指望一只兽兽主动像人类一样好好穿衣吃饭,那简直是白日做梦。 言萝翻了翻洁癖兽人抢劫得来的战利品——那只一看就知道来自现代新新人类的手编竹筐,还真让她找出了一块围兜似的皮毛。 她在洁癖兽人身上比划了一下。 当裤子是远远不够的,但做条浴巾,勉强可遮挡住重点部位。 言萝二话没说,直接给洁癖兽人系上,在腰间紧紧打了个结。 说好听点叫浴巾,说好笑点,那叫齐b小短裙。 言萝看着五大三粗的健壮兽人,跟小媳妇似的围着一条小短裙,那反差萌,逗得她忍俊不禁。 “怎,么?”洁癖兽人拧着眉头,舌头僵硬地问。 “没,没什么。”言萝捂着嘴偷笑,“你这样穿,还挺好看的。” 身为一只崇尚自由解放天性的史前兽类,洁癖兽人自然不会喜欢将挂件束缚在衣物之中。 他二话不说就把皮毛扯了下来,大喇喇地遛鸟。 “大丈夫,要,好看,有何用?” 言萝立即道:“话不能这么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你穿得妥当些,我看着心情就会舒畅。我心情一舒畅呢,这搓澡功的神力便能发挥出更好的水平,这么一来,受益的还不是你?” 洁癖兽人眨了眨眼,似乎在思考她话里的逻辑性。 言萝当然不能给他时间想啦,若等他一想明白二者没有任何关联性,故态复萌,她无辜的眼睛还不是会受到荼毒? “我这搓澡功啊,共有十八层,今儿个您见识的不过是凤毛麟角。”言萝仗着兽人脑子转动慢,脸不红心不跳地吹嘘道,“只这第一层,您是不是觉得通体舒泰,有如到了从未到过的高境界?” 洁癖兽人点了点头。 “确实,舒泰。但……”他懵懵懂懂地道,“总觉得,有些,疼。” 疼? 言萝一愣,小心翼翼问:“莫非是我搓得太大力了?” 洁癖兽人沉吟不语。 言萝赶紧举手表态,“那我下回控制一下力道……” “不必。”洁癖兽人打断她,“就这样,挺好。” 欸?! 这是怎样的操作? 嘴上喊疼,她想收力,这头兽兽又不让。 言萝眼神微妙。 难不成,这兽看着威猛强壮,实则是个隐藏的抖m? “虽然,疼,胀,但,很好。”洁癖兽人绞尽脑汁,以他贫瘠的词汇量表达着内心的诉求。 疼? 还胀? 等等…… 言萝瞪大了眼,目光悄咪咪地往下一带。 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很快,言萝就知道了。 的的确确,就是她想的那样。 洁癖兽人把她带回了树屋,使唤她打扫卫生。 树屋里是没有床的,言萝头一回来时睡的那张“床”,便是洁癖兽的巨大龙身。 当时,洁癖兽身上搭了一块皮毛,被言萝误以为是皮毛材质的被褥,一躺下就犯困,倒把沉睡的洁癖兽给压醒了。 说来也怪,洁癖兽人看着像是有洁癖的,可对洒扫方面尤其的不热衷,树屋里积的灰堆起来,得有八尺厚。 这也是为啥言萝会以为树屋是废弃物的原因。 “这灰也太厚了吧?” 擦地板擦到第五回,一摸地板又是一手灰,言萝忍不住想暴走了。 “要不是我亲眼所见,我肯定会以为这树屋有百八十年没住过人,不,住过兽了。” “不。”洁癖兽已恢复了兽形,没骨头似的躺在她费了老大力气才擦得铮亮的地板上,懒洋洋地甩了甩龙尾巴。“是,三百,一十,二年。” 它以一种非常骄傲的语气说道。 “吾,本欲,闭关,五百年,不想,为你,所扰。” 什么闭关? 那分明是在睡懒觉吧! 你骄傲个鬼啊骄傲! “……也就是说,您一觉睡了三百一十二年?” 言萝的脸皮隐隐有了皲裂的痕迹。 这果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兽世”吧! 言萝恨不得揪着四不像兽的毛耳朵,把它揪出虚空好好教训一番。 “你见过哪头正常的兽兽能活好几百年的?” 【你见过哪头正常的兽兽会变成人形的?】四不像兽果断反问,嗤笑道,【言萝老姐你这回又没看剧本是吧?难不成,你以为位面女主那些个后宫,全是兽形吗?】 言萝竟然无言以对。 可别说,她还真这么想过。 言萝搔了搔头,干咳一声,把四不像兽晾在一边,转而跟洁癖兽搭话。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名字呢。我叫言萝,言是言语的言,萝是绿萝的萝,你呢?” 洁癖兽像是听见了什么震惊的事情,抬起眼皮,古怪的目光在言萝脸上徘徊。 久久地,它没有任何的回应,只是用一种近乎审视的、意味深长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言萝瞧个不停,仿佛在思索什么高难度的兽生哲学。 言萝被它看得发毛,下意识摸了摸脸,“怎么了,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我脸上有东西吗?” “你,为何,问,吾之名?” 第一百六十五章 睚眦必报(十一) 洁癖兽闷声问道,毛茸茸的豹子脸上瞧不出任何情绪来。 “就是……既然要一起生活了,总得有个称呼吧?” 言萝想得很简单。 她总不能一直“喂”“洁癖兽”“洁癖兽人”地喊吧? 听洁癖兽人话说得磕磕绊绊,显然这是一只独孤的兽兽,平时没人带它玩儿。 她要做的,就是没事跟洁癖兽唠嗑唠嗑,再根据它的名字起个亲近的绰号,毕竟合适的称谓有益于拉近人与人……呃,人与兽之间的关系嘛。 说不定,日子久了,洁癖兽习惯了她的存在,就舍不得吃掉她了。 洁癖兽沉默了半晌,审视她的目光越来越犀利,也越来越挑剔,满满当当充满了嫌弃。 气氛,突然变得极度尴尬。 “你,确定?” 言萝一脸蒙圈,“啥?” “你,当真,想知道?” 洁癖兽的眼神非常奇怪,语气也沉沉的,带着一股子说不出道不明的意味。 不、不行吗? 言萝偷偷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 她是不是……一不小心,犯了什么忌讳? 言萝心口突地漏跳了半拍,几乎快把“不确定”仨字吐出来,然而在对上洁癖兽的眼神之后,莫名生起的求生欲,让她改变了主意。 “当然。” 就在她以为洁癖兽不会回答时,她听见了它平静淡然的声音。 “吾名,临诸。” 零……猪? 言萝一愣,上上下下打量洁癖兽。 豹头,龙身,小鹿般可爱的茸角。 她一直挺好奇洁癖兽是个什么样的物种,没想到,它竟然会是一头猪! 摔桌,明明跟猪长得一点儿都不像好不好! “零猪?” 言萝刚想发问,忽见洁癖兽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她眼尖地瞧见了它嘴里森然锋利的獠牙,登时恍然大悟。 “哦,我知道了,你是豪猪对不对?” 话又说回来,豪猪长这样吗? 言萝困惑地搔了搔头。 嗯,约莫是变异版的豪猪吧。 兽世嘛,一切都有可能。 这话落在洁癖兽临诸耳朵,它也是跟着一愣。 为何这个人类女子会称呼它为“壕诸”? 哦,它记得,它小时候曾听娘亲说过,在人类的世界,“壕”是一个褒义词,常用来夸赞对方有钱。 娘亲还说,人类都喜欢跟有钱人愉快地玩耍,因为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 有钱……吗? 临诸默默地转过脑袋瓜,打量了一下自己空空荡荡无一物的树屋。 树屋很大,但塞下它的身躯之后,已然剩不得多少空间了。 再怎么看,这都不像是一只有钱兽所拥有的地盘。 临诸对身外之物向来没甚么兴趣。 不过,如若她想跟有钱兽玩的话,它不介意去劫掠几个村庄,把所有值钱的玩意儿全抢过来,堆满整间树屋,统统送给她。 言萝还不知道,自己无意间一句话,就教坏了一只原本一心只热衷于“闭关”的单n)纯(duo)兽兽。 此时此刻,她根本就没来得及多想什么,就被一位不速之客打断了思绪。 “二哥,二哥!” 一条张牙舞爪的龙钻进树屋,庞大的身躯将空间所剩不多的树屋塞得满满当当。 龙头一探进来,对上直愣愣杵在临诸身边的言萝,龙眼“噌”地点亮了。 “人类!天啦,二哥你这里竟然藏了一只美味的人类!” 它风风火火地冲将而来,张嘴喷出一口腥臭的龙气,兴奋地想将言萝叼入口中。 “多谢二哥美意,三弟我就不客气了!” 窜至一半,它突地惨叫一声,龙眼一翻白,软趴趴地倒了下来,大半条尾巴还挂在树屋外,拖着它庞大的身躯往树下沉沉坠去。 临诸面无表情地收回龙尾巴,抬起尊贵的龙爪,毫无兄弟情地又朝不速之客脑门上补了一脚。 这一回,不速之客是真坠树了。 但听几声“啾——啪!”,树屋外静悄悄的,无声无息得过于诡异了。 “刚才那个是……”言萝大张着嘴,瞪大眼睛,惊讶极了,“龙?” 临诸趴回木板上,懒懒应了一声“嗯”。 “龙?”言萝好半晌没反应过来。“传说中的,神龙?” 蓦地,她才后知后觉地捂住了嘴巴,脸色大变。 “神龙……”她扭头就吐了,“为啥会有口臭?呕——熏死老子了!” 临诸:“……” 口臭? 在言萝看不见的地方,它悄悄侧过头,拿爪子罩住自己的嘴,默默呼出一口气来,而后拼命地拱了拱鼻头嗅个不停。 再三确认没有异味后,它僵硬的龙身渐渐放松下来。 嗯,是老三有口臭,跟它没有半点关系。 “嗯,老三,嘴臭。”临诸半耷着眼皮,状似漫不经心地提醒道,“它,最爱,朝人,脸上,吐口水。” 好不容易缓过来的言萝一听,脸色又是一变,扭头继续吐去了。 “呕——堂堂神龙,为什么会有这么恶心的爱好?” 以后,不用临诸提醒,她也会自觉离那冒失的龙十万八千里了。 珍爱生命,远离口臭龙! 没过多久,摔下树的口臭龙悠悠转醒,再次扭着庞大的身躯,兴奋地拿两只前爪扒拉着树干,将硕大的脑袋强行往树屋塞。 “二哥二哥,把这只美味的人类分我一半好不好?” “二哥二哥,你喜欢吃蒸的,还是喜欢吃烤的?” “二哥二哥,这只人类看着好瘦小哦,你是不是打算把她养肥了再吃呀?” 临诸全程闭着眼,懒得搭理它。 口臭龙孤孤单单地絮叨了良久,没能得到它二哥的半点儿回应,只好将注意力放到了“美味的人类”身上。 “喂,人类!傻愣着干嘛?还不赶紧过来填饱我尊贵的肚子?” 当然,言萝是听不懂兽语的。 她只能看到口臭龙朝自己张开嘴,“咕咕唧唧嗷嗷呜呜”地一通乱嚎,似乎是在威胁她。 紧跟着飘过来的,是一股存在感极强的“男人味”,不,“公兽味”。 妈个鸡! 言萝怒从心头起。 不能忍! 她果断抬脚,恶狠狠地朝口臭龙的大脸盘子踹了过去。 “熏一次就算了,你他妈还想熏老子第二次!” 就这样,口臭龙再次被踹下了树。 第一百六十六章 睚眦必报(十二) 口臭龙两次都是正脸着地,大脸盘子肿得老高,它再试图挤进树屋,却发现自己进不去了。 卡……卡脸了。 “二哥二哥!” 跟惜字如金的临诸不同,口臭龙是个十足的话痨,哪怕没兽搭理它,它也能一只兽絮絮叨叨说上十年不带停歇的。 “二哥,你过来一下,帮我把脸挪一挪。” 口臭龙的大脸生生卡在树屋门缝里,进不来也出不去,龇牙咧嘴,神态狰狞,一面没骨气地求救,一面吃力地甩着肥大的龙身。 这情形,颇有些滑稽。 当然,言萝依然听不懂它叽里呱啦在说些什么兽语。 在她看来,口臭龙表情如此狰狞,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 于是,她抱胸打量了上演“卡门”剧的口臭龙一眼,扭头认真脸问临诸:“我能把它踹出去吗?” 临诸默默瞅了一眼门口,在讨女人欢心和出卖弟弟之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卖弟弟。 “请便。” 得到了允许,言萝抡起胳膊,一记上勾拳,粗暴地把卡在门缝里进退不得的口臭龙给揍飞。 ……很不幸,它这回,又是脸先着的地。 脸肿的程度不仅纵向发展,还朝横向发展了,此时的它再想进树屋,难上加难。 口臭龙是一条有自知之明的龙,它索性跟条毛毛虫似的趴在树根下,粗嘎着嗓门,源源不断地用魔音骚扰临诸。 “二哥二哥,你怎么不请我进去吃口人肉呀?我一听说你出关了,立即就来寻你了呢。” “二哥二哥,这只闻起来十分美味的人类,你到底是在哪里捡到的?告诉我一下呗。” “二哥二哥,你说我这张如花似玉的脸蛋,会不会毁容啊?” 它不知打哪弄来一缸水,对着水面上自个的倒影,不停地变换着姿势,顾影自怜。 “哎,这么俊的脸,这下子,水陆空多少母兽得伤心死了呀。” “……”临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龙爪不受控制地缩了缩。 真不该放这小子进树屋! 而今,悔之晚矣。 口臭龙执着地盘在树根底下,喋喋不休地自言自语了三天,大嗓门跟走街串巷叫卖收破烂的大喇叭似的,折磨得住在树屋里的临诸和言萝苦不堪言。 若是其它兽,一尾巴拍死了事。 偏偏,捣乱的这头是临诸的亲弟弟。 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管用,玩冷暴力吧,这小子反而更来劲,铁了心想逼他搭理自个。 瞅见言萝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直打着哈欠,临诸只得无奈妥协了。 它将龙尾一收,巨大的龙身迅速缩水,转眼间就成了九尺高的人形,给树屋腾出一块宽敞的空地来。 口臭龙一改软体虫的作态,一骨碌爬起来,爪子搭在树干上,两三下窜上了树屋,神情亢奋地嚷道:“二哥二哥,你终于肯理我了!” 这只大脸兽,再一次被门卡住了。 临诸打了个响指,大脸兽转眼间就化身成了一名翩翩少年郎。 他的脸肿肿的,肉肉的,五官长得格外喜庆,让人一看就心生亲近,特想欺负他。 言萝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高大俊朗的哥哥,可爱活泼的弟弟…… 彼此坦诚相待,公然遛鸟。 画面实在太美了。 这到底是人性的毁灭,还是道德的沦丧? 一瞬间,言萝脑子里闪过了无数个污烟瘴气的片名。 《凶猛哥哥vs娇柔弟弟》。 《兄贵,再攻我一次》。 《年上与年下》。 《鬼畜色气渣攻与可爱懦弱萌受同居的日子》…… 脑洞一开,无休无止。 言萝下意识地翻出小皮裙,在临诸腰间围起。 临诸瞧她一眼,也找出一件遮挡物抛给口臭龙,“穿上,袒胸露怀,成何体统!” “哎呀,你居然能四个字四个字地往外蹦了?”言萝抚掌而笑。“有进步、有进步!” 大约由于言萝异于常人的镇定,被忽略的口臭龙终于拿正眼看了她一眼。 “叽里呱啦……” 言萝蒙圈地搔了搔头。 没听懂。 口臭龙似乎想起了什么,红肿的脸蛋上露出一丝腼腆的笑意来。“啊呀,忘了你是美味的人类了,我讲兽语,你肯定是听不懂的。” 这一句话,他用的是字正腔圆的人类语言。 言萝一下子就惊了,“你你你也会说人话?” 而且…… 她眼神微妙地偷瞄了一眼临诸。 原本懒洋洋靠在门扉上、站没站相的临诸,察觉到她的视线,立即不动声色地微抬下巴,挺直了腰板。 看吧,跟他没脑子的蠢弟弟比起来,他还是非常具有雄性魅力的。 当然,这种类型的“雄性魅力”,言萝肯定是感受不出来的。 她用一种一言难尽的目光,在兄弟二人之间转了一圈。 没想到的是,临诸的三弟口臭龙居然也会说人话。 而且,说得还比他这个当哥哥的好! “是的呀,我经常去人类的村庄玩的。”口臭龙兴致勃勃地道,“美味的人类,你考虑好要是要被我蒸着吃,还是烤着吃了吗?” 言萝:“……” 你确定这是去“玩”的?! 临诸不悦地攥住言萝的手腕,往自个身边一带。 “她,我的。” 口臭龙两手交握,期待地道:“二哥你别这么小气嘛,分我一半好不好?下回我抓到美味的人类,留给你就是了。” 临诸不为所动,坚持道:“我的。” 口臭龙知道自个这位二哥是个死心眼,见撒娇打滚套近乎一套组合拳打下来,依然没能说动他之后,便失望地歇了心思。 “好吧好吧,你的就你的。” 感知到小命保住了,原本躲在临诸身后瑟瑟发抖的言萝,胆子也肥了起来。 她看了看这个,又看了看那个,好奇极了。 “零诸,他真是你弟弟?你不是豪猪吗,你弟弟,怎么会是一条龙呢?” 听到她的话,口臭龙吓得差点把眼珠子瞪出眼眶来。 “你你你你你居然还直呼我二哥的名字!” 言萝莫名其妙,“怎么啦?” 名字,不就是用来叫的吗? 口臭激动地扯着临诸的胳膊,用一副告状的态度嚷道:“二哥,这个胆大包天的人类居然直呼你的名字!” 第一百六十七章 睚眦必报(十三) “嗯。” 出乎口臭龙意料之外的是,临诸表现得非常淡然。 口臭龙嘴巴张得足以塞下两颗龙蛋,“二哥,你真想清楚了?这可是一只美味的人类啊!龙和人类,怎么可能……” “人类,又如何?”临诸想了想,认真地问。 如何? 口臭龙简直快抓狂了。 这问题可大发了! “二哥,你见过有黄鼠狼把名字告诉野鸡的吗?” 临诸还没答话,言萝条件反射地一拳头砸来,愤怒地反驳道:“老子才不是野鸡!” 口臭龙“哎哟”惨叫一声,捂住了右眼。 再松手时,右眼圈已经黑了一大片。 “二哥。”他哭丧着脸道,“我绝对不是反对哈,只不过,她是不是太不温柔了……” 言萝斜着眼瞄过去,口臭龙一个激灵,立即退至门边,很有求生欲地补充道。 “当然,这也不失为一种个性!” “嗯。”临诸对亲弟弟的遭遇视而不见,慢吞吞地补充道,“吾,亦非,黄鼠,狼。” “就是,你这当弟弟的是神龙,你二哥怎么会是黄鼠狼呢?”言萝插嘴道。 说完,她就愣了。 “不对啊,弟弟是龙,哥哥怎么会是豪猪?难道……”她从左到右从上至下打量着临诸和口臭龙,终于想明白了某个点,震惊极了。“容我问一句,你们有几兄弟呐?” “九兄弟。”临诸如实回答。 他本就没有掩饰身份装傻充愣的心思,只不过也没有郑重告知身份显摆的打算。 言萝的表情更震惊了。 “难道,你们就是传说中的九……”她斟酌了一下用词,不敢置信地问,“九龙猪???” “……” 口臭龙一脸吃了屎的表情。 到了黄昏时分,言萝的肚子准时唱起了空城计。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肚皮,瞅了临诸一眼。 临诸会意过来,立即叫上三弟,出门觅食。 “二哥二哥,你摘这些果子干嘛?又酸又涩的,整一筐还不够我塞牙缝。”口臭龙一路叽叽喳喳,嘴巴就没消停过。 临诸言简意赅地回答:“她,爱吃。” “她?” “我的人。” “……”口臭龙不说话了。 他全程观察自己这位二哥的行为,发现二哥似乎已经习惯了像人一样用两条后肢走路,而前肢却跟猩猩似的难看地垂在两侧。 他偷偷模仿了一下,总觉得别扭极了,前肢刚着地,就被他二哥数落了。 “既然,变了,人形,就,好生,走路。” 口臭龙不服气,学着临诸的语气反驳道:“既然,变了,人形,就,好生,说话。” 临诸恼羞成怒,刷一下抽出藏起的龙尾,狠狠将他拍倒在地,瞬间又制造出一张崭新的人形大饼。 “放肆!” 口臭龙给拍老实了,不再戳他二哥的痛脚。 他艰难地把自个从泥地里拔出来,摇摇晃晃地追上临诸,小声问:“二哥,你真的想清楚了?” 临诸紧绷着脸不肯说话,还在生闷气。 “二哥,这事我绝不说出去,可你真要先好了,你要是选了这个人类,以后的路……唉。要不,还是趁现在没谁知道,赶紧把人弄走吧。” 口臭龙说着说着,咂摸了一下嘴巴,流着口水道。 “你放心把人交给我,我一定替你处理好。” “处理?如何,处理?”临诸突地问。 “清蒸……”口臭龙一时嘴快,把心里话讲了出来。话一出口,他自知失言,赶紧捂住嘴巴,嘿嘿干笑道,“其实……红烧……也可以的。” 临诸蓦地驻足,高大健壮的身体里像是蕴藏着令人腿软的威慑力。 “你敢?” 亲哥哥为了一个来历不明的人类女人凶自己,口臭龙心里头也不好受,犟嘴道:“你看我敢不敢!” “你若敢,伤她,吾必……” 口臭龙张狂地一甩头,“你待怎的!” “拔光,你的,牙齿,和爪子,让你,以后,吃螃蟹,没法,剔肉。” 口臭龙秒怂! 要知道,他除了去人类的村庄玩耍以外,就只有剔螃蟹肉这么一个爱好了! “算你狠!”口臭龙哭着妥协了,“要给那只美味的人类找吃的,你自个找去!我不奉陪了,哼!” 口臭龙跺了跺脚,把怀里的果子往地上一丢,展开小翅膀就飞走了。 临诸忙将地上的果子捡起,在袖口上擦了擦,“脏……脏了。” 他摇了摇头,抱着果子往溪流处走去。 躲在暗处的口臭龙见他走了,露出一个奸计得逞的阴险笑容,哼着不知名的曲儿,悄无声息地往树屋的方向飞去。 二哥只说了不准他碰美味的人类,可没说他不能用威胁、恐吓、诱拐的法子啊! “喂,美味的人类!” 口臭龙两手叉腰,堵在树屋门口。 正蹲着擦地的言萝抬起眼皮,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目光很快往他身后望去。 没有看到其他身影,她的脸上不由露出了几分失望来。 零猪咋还没回来? 饿死爸爸了! 早知道,她就跟着出门了,还能一路走一路吃,想吃多少吃多少,就不用当个苦逼的留守(大龄)儿童,对食物望眼欲穿了。 “没想到,这只美味的人类女子,待我二哥倒是一片痴心,一时半刻没看见他,就难过得不行。啧啧,这小表情,都快哭了吧。”口臭龙如是想着。 想归想,他半点儿也没放弃搞破坏的想法。 “人类!你叫什么名字?” 言萝疑惑地眨了眨眼。 “问你话呢。” “问这么多干嘛?”言萝很不配合地怼道。 她可没忘记,这小混龙半小时前还惦记着要吃自己。 “你这个愚昧粗鲁除了肉质美味以外无一优点的无知人类!”口臭龙勃然大怒,两眼简直快喷出火来。 但不知为何,他生生压下了怒意,转而挤出一个一看就有问题的“和善”微笑。 “你不愿意说就算了。这样吧,你想不想知道我的名字啊?” 言萝更加奇怪了,“我干嘛要想知道你的名字?” “因为我可是堂堂神龙啊!”口臭龙骄傲地挺起了胸膛。 “哦。” 哦? 然后呢? 然后就木有然后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睚眦必报(十四) 口臭龙气坏了,大声道:“我是因为喜欢你,才想告诉你我到名字的。” 被一条龙喜欢,这只美味的人类肯定乐坏了吧哼哼哼! “谢谢啊。”言萝果然感动得两眼亮晶晶的,“可是,我不喜欢你。” “……???”口臭龙炸毛了,两腮气得鼓鼓的,“我英俊风流单纯可爱,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言萝面无表情,“因为你有口臭。” 口、口、口臭? 口臭龙瞬间呆滞,赶紧背过身去,冲着自个的手心哈了一口气。 臭吗? 他怎么感觉还好啊? 这可是雄性神兽自带的体香啊! 要知道,丛林里多少母兽,便是倾倒在他浓烈的雄性味儿底下的。 “你不喜欢我就不喜欢我,没必要拿这种下作的借口来侮辱我。”口臭龙板起脸,满怀气愤。 “哦。”言萝耸了耸肩,“你要是喜欢这么安慰自己,我也没法子。” 这话,算是彻底把她不喜欢口臭龙的说法坐实了。 口臭龙脸上挂不住了,质问道:“你不喜欢我,是不是喜欢上我二哥了?” 言萝歪头想了想,“是啊。” 零猪性子冷中带萌,兽形凶巴巴,人形却温顺无害,对她尤其宽容。 他平日不太进食,但自打知道她每天要吃三餐以后,一到饭点,他就自动自觉地去给她觅食。 别说,零猪还真的挺对她胃口的。 “喂!美味的人类!你为什么会喜欢我二哥那个冷淡无礼的家伙?”口臭龙不服气地嚷道,“我比我二哥年轻力壮,比他活泼讨喜,繁衍子嗣的能力也比他强,你为什么偏偏眼瞎,喜欢上我二哥了呢?” 他话音刚落,就见站在对面的言萝冲自己挤了挤眼睛。 “人类,你眼睛怎么了?”口臭龙哈哈大笑,就差乐得在地上打滚了,“你是不是终于发现自己眼瞎,决定不喜欢我二哥了?” 这时候,他听到背后传来一道冷冰冰的熟悉嗓音。 “你,年轻力壮,活泼讨喜,繁衍子嗣能力强?” 这象征着死亡的腔调,成功令口臭龙的大笑声戛然而止。 他一点一点,僵硬地扭过了脑袋,“二、二、二哥?你、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临诸面无表情地道:“就在你说,你比你二哥,年轻力壮,的时候。” 口臭龙摸着头傻笑,“二哥二哥,你说话怎么突然之间不口吃了呀,居然能不带停顿地说上七个字了。刚才你在林子里,是不是有了什么奇遇啊?” 回答他的,是一条迎面而来的龙尾巴。 天旋地转过后,口臭龙重新趴回了树根啃泥巴。 “滚。”临诸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嗓音里藏纳着掩饰不住的怒意,“我这里,容不下,你这尊,年轻力壮,活泼讨喜,繁衍子嗣能努力强,的,神龙。” “二哥——” 口臭龙刚嚎了一嗓子,又是一截粗壮的龙尾朝他拍过来。 他立即忘了装委屈,麻溜地爬起来,三两下蹿远了。 “救命啊啊啊啊——谋杀亲弟啦!!!” 关上树屋的门,临诸收起体积庞大的龙尾,将手上的竹筐放下来,“言萝,你的,食物。” 言萝饿得两眼冒绿光,闻言赶紧扑过去,抱着果子低头就是一顿狂啃。 临诸见到她的馋样,有些内疚地道:“很抱歉,果子,脏了,我,找了,一条小溪,清洗,耽搁了,一点,时间。” 言萝最听不得临诸说话。 磕磕巴巴的,他不急,她都替他急好吗! “好了好了,我知道的。”她边嚼果子,边打断他的话,“谢谢你啦,零猪。” 临诸的耳朵尖,悄悄粉了一圈。 “你、你我之间,不、不必言谢。” 接下来,树屋内一时无人说话。 言萝专心低头啃果子,临诸则懒懒趴在毯子上,静静地注视着她啃果子。 这目光,大剌剌的,令厚脸皮的言萝也有些不自在起来。 吃了五成饱以后,她终于抬起头来,“那个啥,零猪,你能别光看着我吃吗?” “为何?” “我觉得有压力。” “为何会,有压力?” “这……”言萝语塞。 这该怎么解释? 每次她啃着啃着,一抬头瞧见临诸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总是忍不住抱紧怀里的食物,生怕这家伙见自己吃得欢心,一时兴起就把食物抢了过来。 毕竟,临诸的兽形太过庞大,食量肯定也非同一般的惊人。 她这一筐果子,还不够他塞牙缝的呢。 “你若,不喜欢,我,不看,便是。” 问不出原因来,临诸依旧很配合地转过了身。 那孤单凄苦的背影,反而令言萝心头生出了几分愧疚。 她低头看了看自个仅剩的几颗果子,内心陷入一阵天人交战。最终,对食物的执着最终胜过了对临诸的愧疚,她甩了甩头,继续低头啃果子。 “言萝。”背对着她的临诸突地发话。 “嗯?” “我,年岁,并不大。”临诸一板一眼地道,“半年之后,才过,五百六十岁,寿辰。” “……哦。” 言萝面上无异装,心头暗道,这个“兽世”果然不是寻常意义上的兽世。 兽能幻化为人形,还能活好几百岁。 “你……”见她没有特别的反应,临诸犹豫着问,“你,没有,想说,的吗?” 这语气,活像一个求虎摸的孩子。 言萝暗自叹了一口气,抬起头来,露出一张充满欣喜的羞涩面庞。 “真的吗?原来你才五百六十岁哦,只比我大了五百四十岁呢!” 临诸:“……” 系统给言萝准备的这套壳子,也是一个穿越女,芳龄二十岁,所以言萝说这话毫无羞愧感。 临诸默了默,不满地辩解道:“我,半年后,才满,五百六十岁,只比你大,五百三十九岁,半。” “所以呢?” 言萝不是很能理解临诸的争辩点。 五百四十岁,跟五百三十九岁半,有什么区别吗? “我的确,不太懂,你们,人类的,生活方式。不过,我在,努力学……”临诸不知什么时候转过了身子,目光直勾勾地注视着她,语气郑重,有如立誓,“我会,好好,照顾你。” 第一百六十九章 睚眦必报(十五) 啥? 言萝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她呆滞地眨了眨眼,“你照顾我?” 她该不会听错了吧? 这家伙把她掳来时,不正是打着让她给他搓爪子搓鳞片的主意吗? 现在,咋整的,主次还颠倒了? “我,繁衍子嗣的能力,也,很强。”临诸的神情看起来正经至极,“绝对,比三弟,强很多。” 言萝没什么表情地“哦”了一句。 她在内心疯狂吐槽:“你强不强,我怎么知道?” 临诸一直在留心她的面部表情,见她一副明显不信的态度,干巴巴地强调道:“真的,强很多,很多。” “好吧,知道你强了。”言萝敷衍地打了个哈欠。 自打来了兽世,她这身子骨就变得得很奇怪,一顿不吃饿得慌,吃饱后又困得不行,每天都在吃和睡之间虚度,跟小猪猡没什么差别。 更严重的是,言萝居然还觉得挺……满足的。 每天一睁眼就张嘴吃东西,吃饱喝足躺平了困觉,睡醒后又使唤临诸去找吃的。 小日子简直不要太棒! 这日,同往常几日一样,言萝也打算回窝困觉,临诸忽然出声阻止了。 “言萝,你,替我,搓个澡,好不好?” 吃临诸的,住临诸的,小命还捏在临诸手里头,言萝还能说啥? 自然是不情不愿地答应了呗! 临诸是一头很会享受的懒兽,他占据的这座树屋,是由好几十棵千年老树搭建而成的,足有百十个篮球场那么大,一半临着森林,一半临着山壁。 而靠近山壁的那一头,则有一处人工凿的温泉,成日蒸汽缭绕,渲染得与仙境无异。 临诸很少出门,因为懒。 他通常隔个百来年才会饱餐一顿,吃一顿就能撑百来年,其他时日多半窝在树屋里瞌睡,睡醒后去温泉里泡一泡,抖抖身上的水珠上岸,两眼一闭,继续睡。 ——嗯,懒归懒,但临诸依然算是一只有洁癖的兽兽。 尤其最近得了言萝后,他更是热衷于叫言萝给他搓爪子和鳞片。 而另一方面,言萝也习惯了每晚入睡前都要兼职做搓澡工。 “来吧。”她挽起袖子,露出两截雪白的皓腕。 临诸顺从地沉入温泉中,脊背靠在石壁上,一眼不眨地盯着言萝,像是一个在等待老师分苹果的幼儿园小朋友。 言萝等了等,没等到他变成兽形,道:“把爪子伸出来。” 临诸伸出一只手掌,五指修长,指甲圆润,每一枚都泛着淡淡的肉粉色,根部还有一小截半月。 言萝站着没动,强调道:“我说的是爪子,不是手掌。” “今日,不搓,爪子。”临诸慢吞吞地道,“搓手手。” “……!!!”言萝面部肌肉隐隐扭曲了一下。 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恶意卖萌起来,真的很出戏好吗! 不过…… 她还是被萌出了一脸血。 “好好好,搓手手就搓手手。” 言萝伸手握住临诸的指尖,感知到他指尖微微一颤,好笑道:“怎么,害怕了?” 临诸摇头,“不,不害怕。” “那你抖什么啊?害羞?”言萝说着,脑补起临诸含羞带怯的模样,乐得哈哈大笑,“哟嚯,你该不会真害羞了吧?” 临诸抿着唇,不接话。 他哪里是害羞? 他那是…… 激动。 女人不相信自己繁衍子嗣能力强怎么办? 自然得身体力行地证明一番。 言萝还不知道她已经被盯上了,乐颠颠地替临诸搓手手。 她搓得很仔细,将临诸的手指关节、指甲盖边缘与指缝根部全照顾到位了,一处也没落下。 临诸大部分时候很配合。 偶尔,他也会调皮一下下。 比如说,在言萝捏着他的手指头搓指缝时,突然毫无预兆地夹住言萝的手,反手将她紧紧握住。 又比如说,在言萝搓完腰部,自觉掠过不该碰的部位,去搓他膝盖时,突然攥住她的手腕,强硬地把她的手往上方带去。 “你……你干什么?” 言萝惊呆了。 这只兽兽,以前从不这样的! 除了第一次施展“搓澡功”时无意间碰了临诸的腰窝,临诸反应较为激烈以外,其他时间,她都是在给兽形临诸搓爪子、鳞片。 言萝曾猥琐地偷瞄过兽形临诸几眼,发现他的挂件可怕归可怕,但对着自个十分安静,也不知道是对她这个人类没性趣呢,还是纯粹的中看不中用。 但人形的临诸,意义就大不一样了。 他有反应! 而且,反应还挺他妈激烈的! 言萝似乎头一次意识到,眼前的临诸不仅是一头懵懂温顺的兽兽,同时,他也是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 她使劲挣了挣,非但没能把手挣出来,反而勒得临诸不住地仰头闷哼。 “唔,言萝,给我,搓搓。” “搓完了,可以撒手了吧?” “不行。”临诸微微喘息着道,“脏,要多搓,一会。” 妈的老流氓! 言萝脸都气红了。 搓搓搓,搓你个大头鬼! 她泄愤似的上下狠狠搓动了几个来回,恨不得把临诸的皮给搓下来。 “你自己搓,我手酸了。” “我不。言萝,搓得,舒服。” 片刻后。 “现在呢?舒服完了吧?可以撒手了不?” “言萝,你得,助我,将污秽之物,排出体外,以达到……”临诸脸颊泛起奇异的红,侧头在言萝颈窝里蹭了蹭,“以达到,疏通经脉、活血化瘀的,功效。” 嘿! 敢情她还得负责灭火是吧! 言萝气不打一处来。 好不容易等完事了,言萝冷着脸道:“下不为例,以后你自己疏通经脉、活血化瘀。” 话音刚落,她就惊讶地发现,临诸的挂件,又茁壮成长了。 “……” “……” 临诸可怜巴巴地望着她,“言萝……” 言萝头一扭,想当没看见,意图跑路,下一刻,她手腕上一紧,视野旋转了一圈,整个人跌进了温泉。 这兽,看着憨厚温顺,骨子里却贼精贼精的。 临诸抱着她,小声道:“你看,你都,湿了。不如,一起,泡温泉,好不好?” “……!!!” 言萝怒不可遏,一拳头朝临诸高挺的鼻梁砸了过去,“湿你妹啊!” 临诸捂着血流不止的鼻子,一脸委屈。 “你,你的,衣裳,确实,湿了嘛。” —————— 小剧场: 言萝曾猥琐地偷瞄过兽形临诸几眼,发现他的挂件可怕归可怕,但对着自个十分安静,也不知道是对她这个人类没性趣呢,还是纯粹的中看不中用。 临诸:……???脑婆,你要用一用吗?等用过一次之后,你就知道它好不好用,并且彻底离不开它了。 言萝默默抽出大宝剑,男主卒,全文完。 第一百七十章 睚眦必报(十六) 言萝才懒得搭理这只心机兽。 她哼了一声,手脚并用地从温泉里爬出来,拧了拧湿漉漉的衣服,甩甩手,毫不客气地溅了临诸一身水。 临诸乖乖潜在水底下,眼巴巴地望着她。 “言、言萝……” 言萝扭头离开,回了小窝,倒头就睡。 她刚来时,树屋里光秃秃的,只摆了一个木架子、铺了一张皮毛,平日临诸就趴在地板上,将皮毛半垫半盖着,脑袋搭在木架子上,乍一看就像一张过于逼真的兽头床。 隔了没几天,临诸发现言萝很不适应这样的环境。 她睡觉的时候,脑袋下要枕一个叫做“枕头”的东西。 她吃东西的时候,总是会将食物清洗干净,装在一个叫做“碗”的容器里,用一双叫做“筷子”的长木头夹着吃。 她喝水的时候,也只喝用柴火煮沸过的水。 临诸不善言辞,却是一只非常细心体贴的兽兽。 不知不觉,树屋里就多出了很多杂七杂八的玩意儿,把过往冷清的房间装点得生动有趣,而言萝也终于筑了属于自己的巢。 ……没错,属于自己的,巢。 她的床铺,是一个圆形的窝,底部用干稻草围了一圈,再在上头铺一张皮毛,床头的位置则摆着一个塞满谷壳的布疙瘩,就这样筑成了一个简易的巢。 除了谷壳偶尔会窜出布面扎脸扎得生疼以外,一切都很好。 言萝不挑床,躺下没一会儿就发出了轻微的呼噜声。 泡完温泉的临诸四肢着地,蹑手蹑脚地爬过来,小声唤道:“言萝?” “呼——呼——” “言萝?” 他凑过脑袋瓜,盯着言萝的眼皮,像是在辨别她是真睡还是在装睡。 回答她的,是言萝更响亮的呼噜声。 “呼噜——呼噜——” 临诸放下了心,小心翼翼地贴着言萝身边躺下。 言萝刚穿来时身上穿着的那套衣裳泡了米田共水,换上临诸抢劫人类得来的新衣裳就把旧衣裳扔掉了。 她统共紧巴巴地凑了两身新衣裳,其中一身洗完还没干,而穿在身上的这一身则被临诸捣乱打湿了,找不出换洗的,只能凑合着松松衣襟,就此睡下。 深夜时分,身上的衣裳已干了大半。 可这半干半湿的衣裳,紧紧贴在肌肤上,更难受了。 夜风一吹,吹在身上,冷飕飕的。 言萝不舒服地挪了挪身子。 大抵是感受到了临诸这个天然热源,她下意识地滚进了临诸怀里。 临诸侧头瞅着言萝的睡颜,脸上不禁露出了教科书般的傻笑。 言萝,向他求欢了。 他俩,过了今夜,就算是正式睡过了吧? 等明儿个言萝醒来,说不定肚子里,已经怀了一只小兽兽。 翌日清晨,言萝被调皮地窜进门缝里的阳光扰醒,打着哈欠,揉着惺忪的睡眼半坐起来。 起身起到一半,一股后来的力量迫使她往回躺平。 她扭头一看,只见一颗毛茸茸的豹子头,正埋在自己不知何时散开的腰带上,而豹子头的爪子,正轻轻搭在她的肚子上。 不是,什么情况? 言萝刚睡醒的脑子有点懵。 下意识地,她就想一个高抬腿,直接把兽给踹飞。 腿才伸出来,她又后知后觉地想起,哦,豹子脸啊?零猪不正是豹子脸吗? 说来也怪,零猪自称是一只豪猪(临诸: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但脖子上却长着一颗豹子头,身体就更奇怪了,居然是龙身,倒跟他三弟很像。 言萝收回险些没刹住的腿,很有探索精神地摸了摸下巴。 莫非,零猪其实是龙爸爸和豪猪妈妈杂交生下来的? 脑补了下一条公龙在一头母豪猪身后疯狂输出制造小生命的和谐画面,言萝就是一个激灵。 画面实在太美! 这会子,临诸也迷迷蒙蒙地转醒,宽宽的眼睑一翻,露出两眼猩红的大眼睛,先是有些兴奋地跟言萝对视了一眼,随后,目光又转到了她肚子身上。 言萝被他瞧得一个激灵,心头突突直跳,两眼不受控制地挪到他的挂件上。 还好还好,晨起没能激发出临诸的兽欲。 临诸专注于研究言萝的小肚子,没有发现她猥琐的眼神。 言萝也觉得很奇怪,盯着临诸毛茸茸的后脑勺,心里有些痒,想狠狠揉一把,又对他的关注点有些好奇。 “你在看什么?” 临诸指了指她的肚子,“鼓、鼓起来了。” 言萝低头一看。 可不是吗? 她肚子上的肉肉,就连里三层外三层的衣裳也藏不住了! 言萝面无异色地拢了拢衣裳,企图盖住自己醒目的小肚腩。 “你看错了。” “没,没有。” “你绝对是看错了。”言萝深吸一口气,运着气,努力将肉肉往胸口的方向推,“你看,是平坦的对吧?” 临诸不信,一爪子伸过来,非要扒拉开她的衣裳验证。 令他失望的是,言萝的肚子真的是平的。 “我没骗你吧?”言萝拍开临诸的爪子,“起开,人有三急。” 等到了临时搭建的茅坑里,“哗啦啦”释放完憋了一夜的尿之后,她再低头瞧了瞧自个的肚子,嗯,果然平了很多。 回屋时,临诸依然蹲在她的小窝里,毛茸茸的豹子脸露出沉思之色。 奇怪,刚刚明明看到是鼓鼓的。 她是不是偷偷把肚子里的小兽兽,转移了地方? 一想到这里,临诸立即矫健地一个虎扑扑过来,暴力扯开言萝的衣裳,检查她的肚子。 平的。 他不信邪地在她身上找来找去,终于找到了两处鼓鼓的地方。 “言萝,是个,坏娘亲。”他气呼呼地鼓起了豹子脸。 言萝:“……???” 不是,娘亲是什么梗? 但出于“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心态,她依然反应神速地应了一声:“哎,乖儿砸!” “坏、坏娘亲,藏小宝宝。”临诸抬起爪子,拿肉垫轻轻踩了踩可疑的两处。 言萝一僵。 “两个,有两个……”临诸猩红大眼里露出兴奋至极的光采来。 下一刻,言萝面露凶光,胳膊一抬,眼看就要朝临诸作孽的爪子上抽去。 妈个鸡,老流氓兽! 就在千钧一发之时,她听见了临诸欣喜的声音。 “我有,两个,孩子,啦!” ———— 内涵小剧场(测试小宝贝们的污属性): 婚前。 临诸:我有,两个,孩子,啦! 婚后。 言萝:妖兽啦,孩子他爹在吃孩子啦! 第一百七十一章 睚眦必报(十七) “……???” 言萝扬起的巴掌一顿。 她眼睁睁地看着临诸开心地将脸颊贴在自己可疑的两处,时不时地还拿肉垫子虚虚一碰,一触即离。 “我的,孩子。”临诸扬起豹子脸,认真无比地问,“言萝,你说,咱给,咱们的,孩子,起啥名,好呢?” “……”言萝嘴角抽搐不已。 她算是闹明白,这头傻兽误把她的馒头当成是胎儿了。 言萝不禁瞄了一眼自个的馒头。 这是不是变相地说明,她的馒头大小很可观? 这么一想,突然有点小兴奋嘿嘿嘿—— 只不过…… 话又说回来,傻兽到底什么脑回路? 想不明白的事情,言萝向来不自寻烦恼,甩甩头把疑问抛到脑后,拎起临诸后颈上的一块皮毛,“起开,我饿了。” 临诸是一只懒兽,通常言萝喊饿,他还要磨磨爪子、抖抖毛发磨蹭好一会,才会慢吞吞地出门觅食。 而今天,一听到言萝饿了,他立即起身,撒丫子就往树屋外跑。 “稍等,我马上,去找,吃的。”他自言自语道,“言萝,和,两个宝宝……食物,得找,三人份的。” 临诸一走,言萝满屋子溜达了一圈,顿感无聊。 她正无所事事着,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狂吠声,地面轰隆轰隆作响,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 言萝走到窗边,探头看了看。 只见森林与天际相接的地方,隐隐冒着火光,林叶之间似有人影穿梭其中,热闹至极。 言萝心头一动。 根据女性向言情小说亘古不变的定律,有热闹凑的地方,一定会有男女主!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言萝瞧了瞧几十米高的老树,往手心吐了两口唾沫,合掌搓了搓,轻快地跃至窗台上,两腿夹住树干,胳膊环抱,“噌”一下,像坐滑梯似的,顺着树干溜了下来。 这一系列动作坐下来,言萝的手掌和大腿内侧磨破了一层皮。 不过她皮糙肉厚,也没觉得有多疼。 随意拍怕衣裳下摆,大摇大摆地往热闹处走去。 越往下走,她越觉得奇怪。 虽则,平常在树屋旁边出没的猛兽本就不多,但今日,也忒少了点儿吧? 途中,遇到好几只落单的兽兽,大家伙卯足了劲头往热闹处闷头冲去,压根没多看言萝半眼。 言萝摸了摸自个的脸。 莫非,她作为食物的魅力,已经低下到无法再引起猛兽们的口腹之欲了? 亏得口臭龙昨天还夸她“美味”呢。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言萝刚生出一点点想法,突地就有一条黑影从天而降。 “喂,美味的人类!” 这目中无人的态度,这充斥着欠揍意味的语调,这浓烈到令人无法忽视的雄性气息,不是口臭龙,又会是谁呢? “就你一个人?”口臭龙的眼珠子迅速在她身旁转了一圈,确定没有他二哥的存在后,哈哈大笑起来,“你看看你,搞得这么狼狈,该不会是被我二哥扫地出门了吧?” 如果真是如此的话,那他就可以毫无顾忌地“嗷呜”一口把她吞下去了嘿嘿嘿! 口臭龙眼珠子一转,言萝就能看出他在想什么。 她果断回答:“他在附近,给我摘果子呢。” 口臭龙笑意略敛,整条龙如惊弓之鸟似的缩起,紧张地探着脑袋左顾右盼。 一想到二哥就在附近,随时有可能过来把他拍成一张龙饼,他就显得十分焦虑。 “喂,美味的人类。”口臭龙问,“你每天被我二哥关在树屋里,闷坏了吧?” 言萝没说话。 她确实闷坏了。 临诸不准她出门,她只能趁他摘果子时出门溜溜弯,再赶在他回去之前打道回府,乖巧地坐在树屋里迎接临诸的归来,假装自己从来没有离开过。 “哎,那边的鼓声,你听见了吗?那里在举行森林聚会哦。”口臭龙神秘地挤了挤眼,衬着红肿未消的脸颊,格外滑稽。 言萝总算起了一丝好奇心,“聚会?” “是呢,森林里的兽类和住在森林边缘的人类在举行友好聚会,有很多你们人类的同伴参与呢。” 人类同伴! 言萝第一反应就是位面女主青香附。 她的确很想去。 但,她更怀疑口臭龙的用心。 总觉得,这小子会坑自己。 “是吗?”言萝敷衍地应了一声,面上没有流露出任何的向往之色。 “真的真的!骗你是小狗!”口臭龙卖力地撺掇着,“美味的人类,你想不想去凑个热闹?” “想啊。”言萝掉头就往树屋的方向走,“等着,我叫上临诸一起。” “……”口臭龙刚追出两步,一听到临诸的名字,便怂得不敢再近前了,只得远远嚷道,“你这算什么人类?这么没骨气的!被我二哥囚禁、虐待,居然还看他脸色过活。喂,美味的人类,你真的不觉得丢脸吗?” “跟丢脸比起来,我觉得小命更重要。” 言萝挥挥手,毫不犹豫地朝树屋一头扎去。 她确实不知道口臭龙打的什么主意。 但是,最基本的危机意识,她还是有的。 临诸便是有千般不好,但他起码没有害她的心思。 要不然,她哪能好吃好喝地在树屋里生活上这么多天呢? “喂,人类!你真的当我二哥对你好吗?”口臭龙不遗余力地挑拨离间,“他只是觉得你太瘦小,不够塞牙缝的,想把你养肥美些,再吞进肚子而已!” 言萝挽起袖子,手脚麻利地爬上了树屋,站在高高的窗子跟前,淡定地瞅着在不远处徘徊的口臭龙,“哦。” 口臭龙大声问:“你难道不生气吗?” “我为什么要生气?” “因为我二哥打算要吃掉你!” “他这不是还没吃我吗?” “人类!喂,他都要吃掉你了,你就不难过、不害怕吗?” “我难过了,害怕了,他就能改变主意,不再吃我了吗?”言萝反问道。 口臭龙被问得一愣,“好像……不会。” “这就对了嘛。既然如此,那我还难过什么,害怕什么?这不是自寻烦恼吗?” 言萝笑眯眯地一拍手。 “而相反,如果他最后并没有吃掉我,那我难过了、害怕了,不是白白担忧一场吗?” 口臭龙呆呆地自言自语:“她说得好有道理。” 他竟然无言以对。 “我总算知道……”他抬起头来,目光亮晶晶地盯着言萝,“二哥喜欢你什么了。” 后来。 言萝才知道,口臭龙真的没有撒谎。 该死的零猪是真的打算把她养肥了再吃! 还贪嘴地吃了她一遍又一遍啊摔(╯‵□′)╯︵┻━┻! 第一百七十二章 睚眦必报(十八) “别。”言萝潇洒地一甩乱糟糟的长发,“千万别迷恋姐,姐只是个传说。” 口臭龙满眼的星星霎时间熄灭。 他脸上再次露出一种吃了屎的表情。 他刚说啥了来着? 不不,刚刚说话的绝对不是他,绝对是他的嘴巴抽风了不受控制。 “你这个除了肉质鲜美以外没有任何优点的无知人类!”口臭龙气急败坏地吼道。 言萝愉悦地笑出了声,“谢谢夸奖,你这条除了口臭以外还有很多缺点的嚣张神龙。” 口臭龙正要回嘴,冷不丁感觉到脑袋上方的阴影,下意识地一抬头,眼珠子差点吓得掉出眼眶来。 “二二二哥!” 兽形的临诸正直着龙身,背上驮着一筐果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我我我是来邀请你参加人与兽友好聚会的!”口臭龙着急忙慌地甩锅给言萝,“美味的人类也想去!我怎么劝她,她都不肯听。” 临诸果然中计,将注意力转到了言萝身上。 “你,想去,吗?” 难得临诸征询一回自个的意见,言萝稍作犹豫,点了点头,“想。” “好。”临诸龙尾一卷,将树屋里的言萝卷下来,放在自己的龙背上,“果子,已经,洗干净了。” 随后,他爪子一迈,大步朝热闹处走去。 言萝背后是紧紧托着自己生怕自己掉下去的龙尾,前面是满满一整筐鲜香扑鼻的果子。 而旁边,则跟着鬼鬼祟祟的口臭龙。 但凡临诸步子稍慢,口臭龙就立马收了爪,一脸“求求你快点大步往前走千万千万别看我”的表情。 言萝一手撑在临诸的鳞片上,一手拈起一颗颗果子往嘴里塞,偶尔欣赏一下口臭龙的囧样,忽然觉得,此情此景,让她很有安全感。 临诸步伐很快,不多时一人二兽就到了聚会地点。 果真如口臭龙所说的一样,这里有很多兽类,也有很多人类。 只不过…… 为什么这些人类,一个个看上去面如土色,瑟瑟发抖? 言萝粗略一数,大概有二三十个人类。 这在人类稀少的兽世来说,已经可以拆成两个村落了。 猛兽们围绕着战战兢兢的人类打转转,兴奋地拱着鼻子嗅来嗅去,从喉咙眼里发出一声声低吼。 每嗅上一圈,人类脸上的惊恐就会更盛一点儿。 言萝的到来,自然引起了兽群的骚动。 临诸闷不做声,只管往前一迈,兽群立即收了心,后怕似的退出几步,不敢再打言萝的主意。 言萝没有留意到兽类的反常。 她在人类群里迅速扫了一圈,没有发现女主青香附的身影。 而奇怪的是,被她扫过的人类们,则露出了更为绝望的神色。 “他们这是怎么了?”言萝纳闷地问临诸。 临诸毛茸茸的豹子脸上露出了一丝迟疑。 口臭龙赶紧抢答道:“兽类在要求人类一起比赛。” “比赛?” “对。”口臭龙指着正中央的一片空地,这是被兽类劈成的临时赛区,“看到那边的运动员了没?” 言萝诧异地问:“运动员?” 这词儿,听着咋这么现代化呢? “新奇吧?”口臭龙洋洋得意地道,“这可是我大哥首创的词儿。” “你大哥?” “就是……” 口臭龙话到一半,脸就被临诸暴力地拿爪子踩住,一半脸被碾进了土堆里。 “二哥二哥,二哥饶命!” 兄弟俩吵吵闹闹,言萝自然不会干涉啥。 口臭龙口中的“大哥”,听着怎么那么像一名穿越者呢? 她搔了搔下巴。 不对啊。 她记得,原剧本里,好像就位面女主一个穿越者。 而等她这个女主光环穿来之后,穿越者就成了两个。 等等! 言萝猛地一击掌,豁然开朗。 “你大哥是不是长得高大帅气?” “当然!” 口臭龙嘴皮子刚秃噜完,下一刻,他另半边脸也被盛怒的临诸碾进了土堆里。 “他还,没我,高大,帅气。” 临诸冷着脸道。 言萝忍俊不禁,“哦。” 临诸很不开心地道:“真的。” “好好好,知道你说的都是真话。”言萝安抚地摸了摸临诸气到毛发竖起的毛脑袋,他炸开的毛发瞬间温顺下来。 “二哥你还要不要脸……” 口臭龙刚把自己从土堆里拔出来,一抬头看到这辣眼睛的一幕,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下一刻,他又回归了大地。 “咦?”言萝像是刚刚才发现口臭龙的悲惨遭遇,奇怪地问,“为什么你的脑袋常埋地下?” “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口臭龙闷声闷气地回答。 言萝顺着刚才口臭龙指的赛区方向定睛望去,赛区里只有两名“运动员”。 一个在前,一个在后,看情形,像是在跑步。 一名是小白兔。 而另一名,则是……乌龟。 “龟……龟兔赛跑?” 言萝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赛区呈椭圆形,由于地方小的限制,一圈不过五六米,运动员需要来回地绕着圈圈跑。 这就导致了,无论在后的一名选手速度要多慢,它在跑第一圈的时候,总能有无数次的机会,与跑第二圈、第三圈、第四圈、第五圈的在前选手碰面。 几分钟过去了,乌龟选手还在原地打转。 而兔子选手,已经跑到了第十圈。 “它们这是比赛跑多少米?”言萝问。 “……米?”临诸似乎没太听懂。 “哦,我是说,跑多少丈。” “没有规定。”口臭龙不知什么时候又成功地将自个从泥土里拔了出来,还变成了人形,臭美地拿出一块被打磨得发光的石头,搔首弄姿地一撩长发。 言萝又问:“没有规定?那怎么判断谁输谁赢呢?” 口臭龙神神秘秘地一笑,“等比赛结束,胜负自定。” 他撇头,见言萝似乎起了一点兴趣,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喂,美味的人类,你要不要也下场去玩一玩?” 言萝一愣,瞅了瞅背着重重的壳慢吞吞爬着的乌龟,摇了摇头,“赢一只乌龟,胜之不武。” “人类,这你就错了。”口臭龙竖起一根手指头,置于唇边,“依我看,你是担心自己输给了一只乌龟,会太丢脸吧。” 第一百七十三章 睚眦必报(十九) 言萝才不会听信这条一看就不怀好意的口臭龙,没好气道:“省省口水吧,激将法对我不管用。” “是是是,激将法只对有血性的人类才管用,对怂包不管用。”口臭龙毫不客气地呛了回去。 怼人一时爽,爽完了以后,他又感知到了降落在自己头顶的大团阴影。 抬头一看,果然又是临诸的豹子脸! 护妻狂魔临诸立即翻了脸,怒气冲冲地道:“老三,你,竟敢,辱骂,她!” “二二二哥……”口臭龙差点给跪了,哭丧着脸问,“这回不用您亲自动手,我自己钻土里,成吗?” 不等临诸回话,口臭龙已经很自觉地将脑袋朝下,两条胳膊变作爪子,飞快刨地。 一边刨坑,一边将脑袋往坑里埋,一边还碎碎念个不停。 “啊,我不该嘴贱的,毕竟这年头已经容不下实诚龙了。” “……” “……” 言萝跟临诸对视一眼,不由竖起了大拇指,“零猪,你这当哥哥的,很有传说中的兄长威严啊。” 脑婆表扬他了! 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表扬他! 倍儿有面子! 临诸骄傲地翘起了龙尾巴。 趁着他高兴,言萝赶紧提出了一个请求。 “哎,零猪,看见那边那群人类了吗?”她指了指被兽群团团围住、瑟瑟发抖的人类,“你能帮我一个忙,过去吓唬吓唬……不是,我的意思是,过去震慑一下恐吓他们的兽群吗?” 那边的气氛那么诡异,言萝又不是瞎子,自然能看出来人类凶多吉少。 这事吧,她其实并没多少想管的心思。 只不过,她毕竟套了个人类的壳子,叫她与兽群为伍,眼睁睁地欣赏着同胞惨遭兽群欺凌,似乎有点儿说不过去。 不妨狐假虎威一把,借借零猪的威风。 至于其他的,她自身难保,当然也管不着了。 临诸点了点脑袋,猩红大眼瞅着她的馒头,不放心地叮嘱道:“别下场,比赛。当心,伤着,孩子。” 言萝:“……” 孩子你妹啊! “孩子?”口臭龙一个激灵,从泥土堆里一跃而起,咋咋呼呼地问,“什么,你们俩都有孩子了?” 临诸懒得理会这个傻弟弟,神色严肃地朝围住人类的兽群走去。 口臭龙连喊了他好几声,没得到回应,一脸忧愁地蹲在树下画圈圈。 “天啦,这是什么世道?几月前,爱琴成痴的大哥突然宣布找到了伴侣。现在,就连最不解风情的二哥,也有孩子啦……”他把脏兮兮的脸贴在树皮上,痛哭流涕,“而以风流倜傥出名的我,却还是一条可悲、孤独又无助的单身龙。” “你大哥的伴侣,是什么样子的?”言萝好奇地蹲在他身边问。 “能是什么样子的?身上毛都没长齐,还不长尾巴,丑得很,而且,她居然还跟你一样用两条后肢走路的!” 口臭龙瞥她一眼,更伤心了。 “为什么大哥二哥这么想不开,一个两个全爱上了人类?” 全? 言萝自动忽略了不重要的句子,兴奋地搓手手,“你大哥的伴侣,是不是姓青?” 口臭龙想也没想,立即出声反驳:“你这个除了肉质鲜美以外一无是处的人类!怎么说话的呢?我大哥伴侣的名字,我怎么可能会知道!我跟你讲,人类,信口雌黄污蔑一条好龙,是会遭天谴的。” 发生了什么? 言萝黑人问号脸。 她只问了一句姓氏而已啊! 怎么就成“污蔑”了喂! “我决定要离你这口无遮拦的人类远一点,免得你污染我纯洁幼小的心灵。”口臭龙蹬蹬蹬跑远,警惕地与言萝拉开一段安全距离。 口臭龙一走,言萝顿时觉得周遭的空气都新鲜了不少呢。 她劫后余生般地猛吸了几口空气。 而此时,赛区也出现了变数。 跑到第二十圈的兔子,再一次经过依然在跑第一圈的乌龟旁边时,乌龟突然张开了嘴,露出一口散发着寒光的钢牙,“嗷呜”一口,将兔子连头带足吞下了肚。 “……” “……” 事情发生得太猝不及防,言萝完全没反应过来,傻愣愣地盯着乌龟的钢牙。 这年头,连乌龟都开始镶牙了吗? 乌龟啃完兔子,张大嘴打了个饱嗝,扭头看向离自己最近的言萝,忽然口吐人言。 “人类,你要下场来跟我赛跑吗?” 言萝:“……” 隔得近了,她这才发现,乌龟并不像寻常意义上的乌龟。 它这是有着与乌龟相似的外形,细看却有着非常明显的差异,比如说那一排锋利的牙齿,以及龟甲的数目及形状。 瞧瞧这个兽世都是些啥玩意儿? 会说人话的豪猪,会说人话的神龙,以及会说人话的乌龟…… “人类,既然来了人与兽友好大赛,就一定要接受挑战哦。”乌龟咧开嘴,再次露出一口锋利的钢牙,钢牙上甚至还沾染着兔毛和兔血,“你不挑我的话,就得跟其他兽比赛,败者必死哦。” 众兽群纷纷仰头嚎叫,似乎是在应和乌龟的话,大有逼她就范之意。 这里头,有狮有虎有豹,个个都是赛跑高手。 言萝下意识地在兽群里寻找起熟悉的身影。 临诸正倨傲地蹲在人类前面,像是在与邀请人类“比赛”的兽群进行交涉,可能是觉得让口臭龙保护二嫂比较放心,他并未过多关注这边的情形。 而口臭龙,则远远躲在了一旁,幸灾乐祸地朝乌龟吹口哨:“六弟,你又趁二哥不在调皮。” 六……弟? 言萝的目光忍不住在三兄弟间多转了几眼。 这仨,一个豪猪,一个龙,一个乌龟,居然还他妈是亲兄弟? 世界观,有一丢丢的幻灭…… “人类,听说你是可以直呼我二哥姓名的女人。”乌龟脸上露出一个可以称得上是“笑”的诡异表情,“二哥看上的女人,胆子竟比老鼠还小么?” 妈个鸡! 这些兽类到底怎么回事,三番两次挑衅上瘾了还! 言萝的暴脾气彻底被点燃,二话不说挽起袖子,冲将上去,朝着乌龟的脑袋一拳挥了过去。 “我叫你吃兔兔!叫你吃兔兔!” 她边揍边骂。 “兔兔辣么可爱,你为什么要吃兔兔!” —————— 内涵小剧场(测试污属性): 言萝朝着乌龟的脑袋一拳挥了过去。 赑屃兽:二哥救命!二嫂打我脑袋! 口臭龙:你的脑袋?那不就是……咦,我怎么变黄了? 临诸:(噌噌冒寒气)勾引二嫂,当杀。 第一百七十四章 睚眦必报(二十) 这厢言萝揍乌龟揍得热火朝天,那厢被动静吸引过来的兽群已经齐齐愣住,目瞪口呆。 “唠唠喳喳……” 好……好可怕!居然连赑屃都敢揍!下手还这么狠! “叽叽咕咕……” 人类女子都这么彪悍的吗? “嗷嗷吼吼……” 听说此女还是睚眦的伴侣呢。 “哇哇咧咧……” 这么厉害的吗? 兽群们交流完毕,纷纷同情地望向临诸。 他好可怜。 有一个这么彪悍的伴侣,平日一定没少被揍吧? 而临诸丝毫没有意识到兽群同情的眼神,满脸兴奋地盯着言萝,猩红大眼里仿佛落满了星星,格外明亮。 脑婆好棒! 真不愧是他看中的女人! 就连揍龟的姿势都这么的英姿飒爽! “二二二哥。”口臭龙吞咽着口水,一改往日的嚣张跋扈,畏惧地缩在他身后,“二嫂好彪啊。” 他默默在心里反省自己有没有得罪过这个暴力二嫂。 不管他从后往回想、还是从头至尾想,他好像……没哪一时、哪一刻,不在得罪着他二嫂。 这么一想,世界似乎灰暗了不少。 “二二二哥。”口臭龙小小声问,“二嫂她记仇的不?她会记得我羞辱过她、取笑过她、算计过她的事情吗?” “不记仇。” 临诸撇过头,漫不经心地扫了他一眼。 多亏了傻弟弟的提醒,临诸总算想起来,自己忘掉点啥事了。 对了,三弟羞辱、取笑、算计言萝这笔账,他还没来得及算一算呢。 口臭龙顿时松了一口气,眉开眼笑,“那就好!” “可是……” 下一瞬,临诸的龙尾巴朝口臭龙拍了过来,再次将他拍成了一张龙饼。 “我很,记仇。” 光荣成为龙饼的口臭龙艰难地从泥土里,拔出了他的饼状脑袋,“哦!这似曾相识的一幕!” 另一头,揍完乌龟的言萝也收了手,四下一张望,正好瞅见揍三弟的临诸,神清气爽地朝他走了过来。 兽群见状,悄悄往后缩了缩,生怕这个暴力的人类会来找自己麻烦。 待发现言萝的目光没落在自个头上后,它们才松了一口气,聚在一起偷偷咬耳朵。 “略略略……” 珍爱兽命,远离残暴夫妇。 就在言萝走过来的那一刻,临诸也拘谨地收起了龙尾,豹子脸上洋溢着略为羞涩的神情,期待地探过了豹子头。 待言萝走近,他便迅速张开嘴,“嗷呜”一口,把言萝吞了进去。 “……” “……” 当然,临诸吞言萝的“吞”,跟乌龟吞兔子的“吞”,性质完全不一样。 眨眼就回到了熟悉的胃囊,言萝抹了一把脸上沾染的胃酸,心塞塞的。 零猪这动不动把她吃下肚的坏毛病,到底什么时候能改掉? 而就在此时,她隐隐听见了外界的骚动。 “零猪?” 言萝唤了一声,听见临诸低低的吼叫声,与其他兽类此起彼伏的怒嚎声混杂在一处。 她登时明白,外面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零猪为了保护自己才暂时把她收纳进胃囊,等确认安全后便会将她放出来。 对她而言,这自然是最安全的地方。 只是…… 感受到临诸因为愤怒而震颤的内脏壁,言萝心里头有些不是滋味,举手拍了拍他的内脏壁。 “零猪,放我出去,好不好?” 临诸固执得很,不为所动。 言萝听得外界声响越来越大,知道耽搁不下去了,只能从腰间摘下断剑,道一声“得罪”,扎进临诸的内壁,借力往上攀爬。 “你们这些凶残冷血的兽!我青香附今天在此,誓要将你们斩杀干净,免除人类祸患!” 森林中,一名面容明丽的人类女子从天而降,馥郁的香气随着她的一举一动而扩散,熏得众兽群混混沌沌,如坠梦中。 她发顶系着丝绸飘带,脚下踩着蹑云丝履,身上穿着飘逸青衫,材质轻薄,如烟似雾,衬得她身段袅娜,肤如凝脂,有如神女仙子。 与附近村落里只围一块兽皮、皮肤黝黑的人类,截然不同。 被兽群围住的人类有如见到了救星,“啊咧啊咧”地嚷了起来。 “仙子救命!” “救命,救命啊!” “那头乌龟已经吃掉了一只兔子,下一个,就会轮到我们了!” 几十个强壮的人类哭天抢地,求着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救命,这场面,要多讽刺就有多讽刺。 口臭龙冷哼一声,阴阳怪气道:“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大嫂吗?怎么,当腻了龙嫂,便拐了我大哥,想到人类里头逞英雄了?” 乌龟奇怪地看他一眼,“大哥?” “你以为,没有大哥相助,她是怎么毫发无伤横行森林的?” 随着口臭龙的话音一落,树梢随风而动,眨眼的工夫,地面上又多出了一名怀抱五弦琴的翩翩公子。 准确地说,这是一只兽幻化而成的人形。 “大、大哥?”乌龟吃惊地往前挪了挪龟趾,当然以肉眼分辨,它动这一下,跟没动一个样儿。“你怎么……” 口臭龙横出一条胳膊,拦住乌龟的去路,燃烧着怒意的眸子紧紧盯着他大哥,“大哥,你这是要与我们为敌吗?” 琴公子默了默,叹息一声,温声开口:“非也。老二、老三、老六,你们一向深居简出,不问世事,何以今日来凑这热闹,滥杀无辜呢?” 他这一问,倒把仨兄弟问懵了。 “滥杀无辜?我们滥杀谁了?” 琴公子其实不太搞得清状态,仅因听信了伴侣青香附的一面之词,才乐意管这一趟闲事,压根就没想到会撞见自己的三个亲弟弟。 他下意识地望向青香附。 对哦,仨兄弟滥杀谁了? “前些日子,我的一名好友打森林经过,有来无回,尸骨无存。”青香附恨恨道,“我在森林里发现了他染血的衣物和吃剩的骨头渣!这种事,若非你们所为,还有谁做得出来!” 口臭龙立即摆手撇干净,“不是我干的。” “也不是我。”乌龟紧张地道,“我只吃兔子的。” 众人与众兽纷纷看向存在感最强的临诸。 刚好临诸内壁被藏在胃里的言萝猛扎了一记,疼得皱起了豹子脸,“亦非,吾所为。” 第一百七十五章 睚眦必报(二十一) “你还敢狡辩!”青香附恼道,“南边的树屋,是不是你的居所?我都在那儿看到人类的衣裳了!” 临诸一听,不开心了。 “你,竟敢,闯吾,居所!” 对青香附而言,临诸这就是变相地承认了他做过伤害人类的事情。 “果然是你干的好事!”青香附气得跺了跺脚,咬着一口银牙,喷火的眼眸扫向琴公子,“殷羽,你弟弟杀了我的好朋友,你说这事该怎么善了吧?” 琴公子眉心微皱,似有些为难地望着临诸,“老二……” “大哥,你信我,还是,信她?” 临诸绷紧豹子脸,暗暗忍受剑刃扎在内壁上的疼痛感。 他能够感觉到,言萝已经爬进了他的食道,还坏心眼地拿手指头戳他的声带,戳得他喉咙痒得想咳嗽。 琴公子左右为难,又叹一口气,目光望向青香附,“香香,你认为,此事应如何善了?” “简单,一命偿一命!” “香香……” 青香附瞥向琴公子。 很显然,琴公子很不赞同。 她冷笑道:“喂,囚牛,你该不会是心软了吧?怎么,你兄弟的命就是命,我朋友的命就不值钱了?” “这当中,或许有甚么误会……” “我管它什么误会不误会!狼兄在我好朋友的遗骸上闻出了你二弟身上的气味,而我也在它居住的树屋里找到了遗留的衣物,种种迹象都指明它就是杀人凶手!既然杀了人,那就得偿命,这就是自然法则。” 临诸这才恍然。 青香附口中的“好朋友”,想必是遭他抢劫衣物的那张人形大饼。 “衣物,是我,抢的。”他磕磕绊绊解释道,“人,非我,所杀。” “你一头兽,抢劫人类的衣服干什么?” 青香附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吵着要琴公子帮她报仇。 琴公子自然不肯。 “老二已澄清,并非他所为。” “殷羽!说了半天,你就是更在乎你的家人而已,你心里根本就没有我!” 琴公子无奈地按了按额角,“香香……” 青香附见说不动琴公子,咬了咬下唇,一把夺过他怀里的五弦琴,高高举起,作势要往地上砸。 “你若不肯帮我,我便砸了你心爱的琴!” 这一回,琴公子的脸色也微微沉了下来。 “香香!” “你自己选,要琴和我,还是要亲弟弟?” 青香附挑衅地扬起眉。 她很了解囚牛。 这家伙是个绝对的琴痴,爱琴胜过爱任何人。 他随身携带的五弦琴,是他母亲留给他唯一的遗物,对他意义非同一般。 若是筹码只有她,或许她无法确认囚牛会如何选择。 可若是,筹码里再加上这张琴…… 他那些平日并不怎么亲近的兄弟,便会沦为牺牲品。 果然,琴公子的脸色已不如先前镇定。 “香香,你先把琴放下来。” “你先答应我,帮我报仇。” 琴公子面色沉郁,良久,方道:“好。” 青香附露出了得偿所愿的笑意。 囚牛很注重承诺,一旦开口应允,绝无反悔的余地。 目的达到,她也就放下了五弦琴,乖乖塞回琴公子怀里,温声细语解释道:“方才,我只是太急了,不是真的想摔你的琴。殷羽,你不会怪我吧?” 琴公子瞅她一眼,终究点了点头,“嗯。” 随后,他一步一步,朝临诸走过来。 “大哥!” “大哥!” 口臭龙和乌龟一惊,跑得快的拦在前面,跑得慢的则在后方呼呼喝喝。 “二哥都说了不是他干的了,你不会真的为了一个女人,对他痛下杀手吧?” “她不是普通的女人。”琴公子淡声道,“她是我唯一的伴侣。” “没错,她的确是你唯一的伴侣。而你,却不是她唯一的伴侣。” 就在这时,一道女声,从临诸口中传了出来。 众人与众兽纷纷望向临诸,数脸呆滞。 它们刚刚,听见了啥? 是女声吧,绝对是女声对吧! 临诸赶紧捂住嘴,一脸懊恼。 “二、二哥。”口臭龙结结巴巴问,“你、你几时变成了个母的?” “零猪,快点张嘴,放我出去。” 言萝坐在临诸舌头上,拿剑柄敲了敲他的口腔壁。 临诸不情不愿地张开嘴,“嗷呜”一口,把言萝吐出来。 “……” 言萝抹了一把脸上的黏液,她已经分不清这是口水还是胃酸了。 “人类?”青香附瞪大了眼,随即,目光便被她身上的衣物所吸引。 虽然改小了一点,但依然能看出布料和款式,明显出自她那位惨死的好朋友之手。 “你身上这件衣服,怎么来的?” “抢劫来的。” 言萝简单地把那天所见叙述了一遍,重点强调临诸只是把人类拍成了人形大饼,而没有伤人性命。 真正致其死亡的,是后面蜂拥而至的兽群。 “如果不是它把我好朋友拍成人形饼,我好朋友怎么可能无法动弹,从而被兽群吃掉!”青香附依然记恨着临诸的所作所为。 “这你就错了。”言萝慢吞吞道,“猛兽择人而噬,即便零猪什么都没做,你那好朋友,仅靠着两条腿,根本无法逃脱兽口。” “至少,至少他会有逃生的机会!” 言萝笑了起来,“说到这里,我想多嘴问一句,世人都知道这座森林里猛兽蛰伏,为何你的好朋友执意要孤身穿行?” 青香附一怔。 “我身上的衣裳,是女装。他一个大男人,为何要带女装上路呢?”言萝歪了歪头,咄咄逼人地问道,“还是说,他不自力量地闯这片森林,仅仅是因为想替一个女人送衣裳?” 青香附手指微微一颤,沉默了下来。 “你看,真正害死他的,不是兽群,更不是零猪,而是……你。”言萝摊了摊手,“你的任性,害死了他。” “……” 森林里,一片沉寂。 突然来了四尊大神,兽群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是……我?”青香附自言自语道,“不,不是我,是这片森林里的猛兽吃了他!” 她愤怒地扫向在场所有兽,重点在乌龟沾着兔毛的钢牙上多停留了一阵。 “你们兽类便是如此,暴戾残忍,无情无义!” 就跟赑屃残忍地生吃了兔子一样! 第一百七十六章 睚眦必报(二十二) 青香附这话完全是一气之下脱口而出的话,没有顾及场合,更没有顾及自己男人的颜面。 她似乎没留意,她的伴侣之一,囚牛兽殷羽,也被她骂了进去。 琴公子眉心微皱,眼神有些复杂。 言萝拍了拍脑袋瓜,笑着问青香附:“我问你,你吃过麻辣兔头没?吃过冷吃兔没?” 青香附面色一僵。 她穿来之前是锦城人,麻辣兔头和冷吃兔则是锦城最有名的特色菜,若说没吃过,那肯定是假的。 “那么,你觉得你吃兔子,就比乌龟吃兔子,高贵优雅到哪里去了吗?” “那不一样,我吃的是熟食,而它却是生吃的,这实在是太残忍了。” “哦,敢情你剖兔子取内脏塞姜下锅的时候,它不是活蹦乱跳的?”言萝翻了个白眼,“人类有句话叫做‘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这句话你认不认?” “……” 青香附认也不是,不认也不是。 她索性紧紧闭上嘴,不说话了。 “好!”口臭龙高调地鼓起掌来,“二嫂威武,二嫂霸气!” 乌龟也龇着一口钢牙,“二嫂好口才。” 临诸立即骄傲地翘起了龙尾巴。 脑婆被表扬了! 倍儿有面子! 最后,还是琴公子咳了一声,打破了沉闷的气氛,“既然是一场误会,香香,不妨就算了吧。” 说着,他率先朝临诸几个微微欠身致歉,“是大哥对不住你们。” 仨兄弟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 不管怎么说,大哥也护过他们,虽说可能确实为了一把琴而动了弑弟的心思,这令他们有些难过,但…… 囚牛毕竟是他们的大哥。 血脉相连,血浓于水。 仨兄弟刚想点头应和一声算了,又听见那聒噪的大嫂再次发飙了。 “算了?为什么要算了?” 青香附自然是不甘心的。 哪怕她心里已经清楚错不完全在于睚眦兽,但让她在这么多人与兽面前承认错误,这实在太掉面子了。 青香附指向被兽群团团围住的人类。 “即便我好友不是他们杀的,那这些人呢?人与兽友好比赛是什么性质,这些人会落个什么样的下场……殷羽,你自己就是兽,我不清楚,你还能不清楚吗?” 她指尖一转,又转向了言萝,颇有心机地带起了节奏。 “还有你,你自己就是一个人类,为何偏偏与兽类为伍?你真让我们人类蒙羞!” 一句话,引得众人类纷纷朝言萝怒目相视。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言萝此时此刻,估计早被凌迟了八百遍。 言萝无奈掩面。 女主大人,咱俩可是一伙的啊! 【刚才怼她的时候,怎么不见你想到你俩是一伙的?】四不像兽从虚空之门内探出脑袋,幽幽道,【言萝老姐,恕我多嘴,你知道“怼人一时爽”的下一句是什么吗?】 言萝不确定地问:“……一直怼一直爽?” 【……】四不像兽服气地闭上了嘴。 怼完系统,言萝又将枪口对准了位面女主青香附,皮笑肉不笑地道:“哦,如果我没听错的话,你还是这几只蠢兽的‘大嫂’呢,若论与兽为伍,我真是不及你啊。” 她一脸的惭愧,拿捏得特别到位,看得青香附气得牙痒痒。 “你!” “再说了,零猪又没欺负人类,恰恰相反,他是去保护人类的。不然,你以为比赛开始了这么久,这二三十个人,为什么还能好端端站在这里?” 青香附这才发现,人类面上虽然惊惧不安,但围着他们的兽群只是龇牙咧嘴地吓唬他们,并没有真正咬人的意图。 甚至于,在人类试图逃跑时,它们也只是懒洋洋地抬起眼皮瞧上一眼,并没有追赶围堵。 难道,真的是她搞错了? 青香附咬着牙,嘴硬地骂道:“若不是你们掳了人类来,他们何至于在这里担惊受怕!” “请你搞清楚,人类是怎么到这儿来的,至少跟零猪他们几兄弟毫无关系。咦,这么说来,他们还欠零猪一句谢谢呢。” 谢字,人类自然是不会说的。 “我呸!” 一个人类在逃跑时,途径临诸身边,正好听到让他们道谢的话,盛怒之下,朝临诸吐了一口唾沫。 “没见过你们这般厚颜无耻的。把人抓了戏耍一番再放掉,还要求人谢你,呸!” 作为一只有洁癖的兽兽,临诸完全被吐蒙了。 “站住!”言萝率先反应过来,拽住那人的胳膊,“你看清楚,抓你来的兽,真是他吗?” “是他如何,不是他又如何?”逃跑的人类翻了一个白眼,“总之是兽类干的,他们全是一伙的,不管谁做的,那都算是他做的。” “好啊,原来个体行为的锅,还能扣在整个群体的头上,还带这么玩的是吧?” 言萝冷笑,抡起另一条空闲的胳膊,虎虎生风地朝此人鼻梁砸去,直砸得他眼冒金星、鼻腔出血才作罢。 “那现在呢?记住,打你的,是人类。” 言萝收回手,接过临诸殷勤递过来的小手帕,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指。 “你是人类,我也是人类,我俩是一伙的,同理可知,我做的,便算是你做的。简而言之呢,不是我打了你,而是你自己打了你自己。” 逃跑的人类捂着血流不止的鼻子,敢怒不敢言。 说到底,他之所以敢朝临诸吐口水,不过是看着临诸面相温吞又不善言辞,以为它是四兄弟里唯一的软柿子,顺手捡起来捏一捏而已。 一碰到强势的言萝,他打打不过人家,骂骂不过人家,只能自认倒霉了。 言萝露完这一手,不仅兽群看呆了,就连青香附也看呆了。 “叽叽咕咕……” 这个女人凶起来,连自己的同类都敢打! “天……”青香附小心翼翼地凑过来,一副有点儿害怕,又有点儿期待的表情,“天王,盖地府?” “雪碧两块五。”言萝下意识接口。 青香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老乡!” 这熟悉的曲调和唱腔,令言萝再接再厉地接了下去。 “见老乡?” 青香附一听,更加激动了,拉住言萝的手,情不自禁地转起了圈圈。“两眼泪汪汪。” “问一问老乡你……” “将要去何方?” “哦老乡!” “见老乡——” 第一百七十七章 睚眦必报(二十三) “……” “……” 在场的人类与兽群对视了一眼,数脸懵逼。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怎么说得好好的,两人就唱起来了呢? 唱得好好的,两人咋又跳上了呢? 方才明明掐得针尖对麦芒,只差没打起来了,咋一转眼,两人就好得跟一个人似的了呢? 口臭龙摇了摇头,“女人心,海底针。” 而临诸,则死死地瞪着青香附抓住言萝胳膊的手。 那满脸的幽怨,藏都藏不住。 “大哥。” 琴公子侧目,“嗯?” “听说,你的,伴侣,非常,花心。”临诸豹子脸绷得紧紧的,每说一个字,就像往他大哥心口扎了一根针。“她,有没有,可能,会喜欢,女人?” “……不会。” “你怎么,知道,不会?” 琴公子默了默,露出了一个非常微妙的自得表情,道:“弟媳无法满足香香。” “满,足?” 临诸歪了歪豹子头,似乎没太听懂。 琴公子失笑,摸了摸二弟毛茸茸的脑袋,“你还是个孩子呢。” “二哥他才不是孩子!他都有孩子了!” 口臭龙立即打起了小报告。 “咳——”琴公子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老二,你……有孩子了?” “嗯!”临诸脸上充满了甜蜜,“我有,两个,孩子,啦。” 琴公子有些懵,“两个?这是如何瞧出来的?” 临诸隔空指了指言萝的馒头,“喏,我听,娘亲,讲过,肚皮,鼓鼓的,就是,怀了,宝宝。” 他顿了一下,疑惑地自言自语。 “不过,位置,好像,有点儿,靠上。” 不等众兄弟解答,他又露出了一个很懂的表情。 “嗯,就算,畸形,也没,关系,我不会,介意的。” “……” “……” “……” 仨兄弟沉默地看向他所指的地方。 “大哥。”乌龟老气横秋地叹了一口气,“咱家在繁衍子嗣的教育方面,似乎做得不太成功啊。” 口臭龙则直接不给面子地抱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还边抹眼泪。 “我说二哥这榆木疙瘩脑袋,怎么就突然开了窍呢,搞了半天,原来这就是二哥所谓的‘孩子’啊,哈哈哈哈哈——这个笑话,我能笑上五百年!” 俗话说长兄为父,若说到教育失责,琴公子责无旁贷。 他尴尬地咳了一声,特意将懵懵懂懂的临诸叫到一旁,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叮嘱了一番。 “……听懂了么?” “哦。”临诸很诚实地点点头,“不懂。” 琴公子嘴角微抽。 他深深叹出一口气,从袖子里拿出珍藏多日的小册子,遮遮掩掩地递给临诸,“此书,拿回去,与弟媳好生探讨探讨。” 临诸乖乖接过,正想翻阅,琴公子面皮微赧,忙按住他的爪子。 “不急,待只你与弟媳同处时,再看不迟。” “哦。” 琴公子忍不住又瞅了一眼自家二弟这迷茫的蠢样,恨铁不成钢地斥责道:“老二,莫要惫懒,看万卷书,强过打百年盹。” “哦。” 原来,此类书,得看上一万卷,才算合格? 临诸点了点头,默记在心。 琴公子也不知二弟这是懂了,还是没懂。 只不过,这事儿过于私密,他到底不好插手,只能干着急。 “你……唉,算了,等时候到了,你自然而然就能懂了。” 这厢兄弟俩嘀嘀咕咕,那厢,言萝也拉着青香附到一旁,如此如此这般这般说了一通。 拉拢队友,统一战线,一致对外,这是任务的第一步。 “等等!”青香附有些头痛地打断了她,“你是说,我是一本小说里的女主?你是我的守护神,俗称‘女主光环’?” 这话,搁任何一人身上,都太过惊世骇俗了。 但青香附是谁? 她可是兽世穿越第一人! 拥有庞大的后宫团,数不胜数的狗屎运。 若说她是女主,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她自己是信的。 “这么说,我俩组一个队伍,岂不是能横行兽世?”青香附的脑回路,永远都是这么的离奇。 “话不能这么说。”言萝适时地泼了盆冷水,“女主,也有劲敌的。” “哦?谁啊?” “比如男主,比如女配,比如反派。” “不是,女配和反派我能理解,可是‘男主’,为什么会是我的劲敌?”青香附百思不得其解,“他不是应该拜倒在我的石榴裙底下,爱我爱得死去活来吗?” “你别忘了,你有一个庞大的后宫团。男主之所以能从后宫团里脱颖而出成为男主,那正是因为他跟其他的妖艳贱货不一样。” 后宫团没有一个不爱女主的。 但男主么,他固然爱女主,但他,也有他的原则和底线。 一旦女主不小心触犯了,也讨不着什么好。 言萝目光微闪。 上一世,青香附正是因此而丧命的。 “怎么个不一样法?”青香附好奇地问,“哦对了,你还没说男主是谁呢。” 鉴于上个位面明香附给的惨烈教训,言萝并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她更是断了把记忆碎片给女主看的念头。 “这个嘛,等时候到了,我们自然而然会收到天道给的提示的。” “哦,这样啊。” 青香附看上去有些失望。 “好了,以后遇到什么难事尽管找我,我会尽全力帮你的。”言萝拍了拍青香附的肩膀,以一句言简意赅的话作为结尾。 她正想越过青香附,朝临诸走去,冷不丁听青香附大喊了一声。 “不对!”青香附绕到她身前,犀利的目光紧紧盯着她,“既然你是我的守护神,为什么你一上来就要帮着外人怼我?” “……”言萝哑然。 她总不能说,她是看不惯青香附这牛掰哄哄的样子吧! “你一直在帮睚眦兽……”青香附的目光在言萝和临诸之间转了好几个来回,脸上突然添了几分笑意,“我知道了,你在讨好他,他的身份很特别,对不对?” 特别? 之前还不觉得,现在,一听到“睚眦”这俩字,她怎么就觉得那么别扭呢? 貌似,在原剧本里,睚眦,正是因阻碍男女主而横死的反派啊。 言萝硬着头皮,含糊地道:“算是吧。” “那好。”青香附打了个响指,“我要你替我把他编入我的后宫,老娘要好生调教他,教他乖乖成为我的xing奴!” 第一百七十八章 睚眦必报(二十四) 言萝忍不住掏了掏耳朵,“什么奴?” “xing奴。” 言萝目光诡异地瞄了临诸一眼。 她瞧了啥? 她瞧见了一颗豹子头在傻笑! 后者正跟琴公子谈话,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毛茸茸的脑袋立即转了过来,回以一个撒夫夫的憨笑。 言萝这震撼程度啊,不亚于撞见西兰花爆血浆。 她用力拍了拍自个的脸颊,再三提醒自己这是在一切皆有可能的兽世。 “你指的是哪一头兽?”言萝看向青香附,再次确认。 青香附道:“豹子脸摇尾巴的那个。” 言萝扭头一看,果然,临诸正欢快地朝自己摇着龙尾巴。 在心智方面,这明显还是一个小孩子呢。 ——嗯,一个五百六十岁的“小孩子”。 “笑起来真像个傻子。” 青香附毫不留情面地吐槽着。 “你怎么能这么说零猪?”言萝额头青筋一跳一跳的。“欺负傻子很好玩吗?” “零猪?原来他叫零猪啊。”青香附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容,“哎,守护神,真看不出来,你办公事还带掺杂私情的呢,居然这么快就跟野男人互通姓名了。” “欸???” 言萝一脸蒙圈。 什么跟什么? “大家都是成年人,装什么装!”青香附不屑地撇了撇嘴。“得了,我又没介意你跟他发生的事情。” 言萝莫名其妙,“我跟他发生啥了?” 她只不过替零猪搓了个澡而已。 呃…… 等等。 好像,还帮他疏通筋骨、活血化瘀了…… 青香附仔细瞧言萝神色,不似作假,反而更有兴致了。 “你跟他真没什么?” 言萝茫然摇头。 “那正好,让他进我的后宫。”青香附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你要是能帮我哄得他对我死心塌地的,你的任务就算完成了,我一定给你五星好评。” 大把大把的积分在朝自己招手,言萝本应该兴奋的。 可不知道为何,她却犹豫了一下。 视线,再次溜到了临诸身上。 临诸对她俩之间的密谋一无所知,还在卖力地朝她一边傻笑一边摇尾巴,模样欢脱得很,又可笑得很。 “你看他这样子,真像一条狗。”青香附的语气里毫不掩饰对临诸的轻蔑,“贱骨头。” 言萝的眉头几乎是第一时间皱了起来。 她心里很不舒服。 特别不舒服。 一股莫名的火气,在她四肢百骸里冲击着,仿佛在寻找一个出口。 “你好像不怎么喜欢他。” “他有什么值得我喜欢的?”明香附反问,“说话结结巴巴,长得又呆头呆脑。兽身这么难看,人形一定也很丑。” 言萝很想反驳“才不是”! 她并不觉得零猪兽身丑。 虽然,他的原身跟他兄弟的原身相比,差距是有些大,不过,他有他的可爱之处。 他本性懒散,可他会到处找好吃的果子给她充饥。 他很宅,几百年都没出门的那种死宅。可一旦她表现出对外面世界的好奇,他就会驮着她在丛林里漫步。 他有洁癖,特别嫌弃她的邋遢,可他也会一边拿皂角给她洗头发,一边细心地收起爪子,拿软乎乎的肉垫子按摩她的头皮。 他有太多太多的好。 可是…… 言萝忽然冷静了下来。 从私心里,她并不希望,他的好被其他人所知晓。 “可你不是零猪大哥的伴侣吗?”言萝转而有了新的策略,指了指很有风度地候在一边等她俩说完悄悄话的琴公子。 哪知,青香附居然十分坦然地道:“对啊,兄弟共妻,多正常的事情啊。” “我瞧零猪大哥的样子,并不像是能够接受这种情况的。他要是知道了,肯定很不开心。” “殷羽开不开心,跟我有什么关系?能接受就呆着,接受不了就滚蛋呗。”青香附嗤之以鼻,“我有这么多男人,真要一个个管他们开不开心,哪里管得过来?能保证自己开心就足够了!” 这逻辑,言萝不服不行。 青香附有些不耐烦了,“怎么着,你就直说,你能替我拿下那个零猪不?” “我得先问问他的意见。”言萝中规中矩地回答,“看看他是什么态度。” “你还问他意见?天啦,我算明白,为什么你这么久还没拿下这只蠢兽了。守护神,我跟你讲,男人的意见啊,是不需要问的。” “不问,那怎么知道他们是什么态度呢?” “这还不简单?”青香附痛痛快快地打了个响指,“直接搞呗!搞着搞着,自然而然就搞出感情来了。男人啊,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兽人也一样。” 言萝目瞪口呆。 感情还能搞出来? 她还以为能搞出来的,只有孩子嘞! “可是……可是你明明说,你不喜欢零猪的。” 既然不喜欢,为什么还要去搞感情? “喜不喜欢不重要,我呀,想要的就是征服他的快感。毕竟,谁没个想尝鲜的时候呢?” 青香附凑近言萝,俏皮地眨了眨眼,半真半假地道。 “如果不是你老帮着他对付我……呵呵,我对他这个丑样子是不会有任何兴趣的。要怪啊,只能怪你。” 青香附约莫是真的对临诸的兴趣不大,拍了拍言萝的肩膀,匆匆丢下几句话,便回了她的花花世界。 “行了,这事就交给你了啊,尽快帮我搞定。出来这么久,我得回家宠幸我那帮男人了。” “香香,你……要回家?”琴公子默了默,温声问,“这里不好么?” “不是不好,可是,我出来好几个月了,也不知道家里什么情况,心里总记挂的,成日茶不思饭不想,腰都瘦了好大一圈呢。” 青香附撂话撂得洒脱,可琴公子一问起来,她就装得忒像那么回事。 “我托朋友上你家报个平安便是。” “别!你的朋友肯定也是兽人,万一吓着家里的老人小孩就不好了。” “那……我陪你归宁,如何?” “还是不要了吧?我一出门就是好几个月,什么信儿都没有,一下子就带个男人回去,说我俩私定终身了,这也太突然了,会吓着老人家的。” 不管琴公子怎么让步,青香附就是坚持要一个人回家。 开什么玩笑? 她家里头藏了十几个夫婿呢! 殷羽这大醋坛子一上门,那不得打起来? 琴公子默了默,轻叹一声:“好吧。” 第一百七十九章 睚眦必报(二十五) 成功甩开琴公子殷羽这个大醋坛子,青香附高高兴兴地回了村落,左拥右抱,好不快活。 再说言萝这边,她私下劝了青香附好几回,叫青香附注意着点儿,别玩得太过火,奈何青香附不肯听啊。 她自讨没趣,也只得作罢。 言萝悻悻地回了树屋,兽形的临诸正寂寞地在蹲在毯子上,无聊地数着果子玩。 “一千,三百,零一,一千,三百,零二……” 嘤嘤嘤,脑婆为什么不带他玩? 伐开心。 “一千,三百,零三……” “零猪,我肥来啦!”言萝背着一只半人高的竹筐,大摇大摆地踹开了门。 “一千……” 听到响声,临诸立即竖起尾巴,欢快地朝门口奔了过来,嘴里不忘继续数数,龙尾巴还一摇一摇的,格外滑稽。 “一千,一百,一十一。” 一激动,他又输错了。 他懊恼地拍了拍脑门,随后收起所有的不愉快,像一座泰山似的朝言萝压去。 言萝甚至有种预感,如果临诸没有洁癖的话,说不定他还会伸出舌头来舔她的脸! 不知为何,言萝突然想起了青香附的话来。 “你看他这样子,真像一条狗。” 她摇了摇头,把这种奇怪的念头甩到一边。 狗又怎么了? 她就喜欢乖巧黏人的狗狗。 此时的言萝,尚且没意识到,狗狗也是分为两大类的。 一类,是温顺小奶狗。 另一类,则是凶残小狼狗。 一个躲闪不及,言萝就被没刹住龙爪的临诸狠狠怼翻在地。 “怎么,去了,这么久?”临诸扑进她怀里,不满地控诉道,“我,等了你,足足,两炷香,的时间!” “……从丛林到村落往返一趟,就得将近两炷香了呀。” 临诸满脸写着“我不管我不听”。 言萝半坐起来,拍了拍他毛茸茸的脑袋瓜,顺势摸了摸他额角的两个小龙角。 “啾、啾。”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好可爱。” 龙角抖了抖,临诸浑身僵硬,体温陡然升高。 言萝没意识到他的反常,又忍不住揪了两下龙角。 “真可爱。哎,零猪,我听别人说,你也是一条龙呢。你怎么从来没跟我说过?” 临诸竭力蹲下兽身,让她能够更舒坦地触碰到自己。 沉默了一会后,他闷声闷气地道:“没什么,好说的。” “怎么会?要知道,你可是我这辈子第一个见到的活着的龙!” 大约是言萝语气中的兴奋感染到了临诸,临诸舒适地微微眯起了眼睛。 一放松下来,他的话也多了起来。 “我跟,它们,长得,不一样。”临诸将脸埋进言萝怀里蹭了蹭。 求安慰,要抱抱,埋胸胸! 脑婆怀里好软,好舒服鸭。 “我看看,哪儿不一样了?”言萝捧起他的豹子脸,表情浮夸地左右端详了一阵,做出一副深思的模样来,“挺俊朗帅气的小伙子呀。” 这一听就很假的语气,让临诸立时抿唇不语。 “哦,我知道哪儿不一样了。”言萝以更夸张的语气大声嚷嚷,“你比它们都可爱呐!”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 传说,老二睚眦长得不肖似它爹,格外不受它爹喜爱。 想必,零猪的处境也大同小异吧? 只是…… 她怎么记得,在传说里,睚眦是龙首豹身呢? 可零猪却是实打实的豹首龙身啊。 这也是言萝迟迟没能把二者联系起来的关键原因。 算了。 靠脚趾头想不明白的事情,言萝向来不钻牛角尖。 她甩甩头,从竹筐里取出用兽皮从人类村落换取的食物,塞进临诸爪子里。 “喏,给你吃的。” 临诸低头一看,“……鸡?” 食物惊恐地扑棱着棕色的翅膀,扬起一地鸡毛。 “嗯,前阵子老麻烦你帮我摘果子,可你自己又不吃果子,我想着该不会是你不吃素吧,所以就……” 言萝话还没说完,怀里忽然又是一沉。 一颗毛茸茸的脑袋,生生扎了进来。 她好笑地揉了揉临诸柔软的毛发,临诸死活不肯撒手,紧紧抱着她不放。 “你,去了,这么久,就是,为了,给我,换食物?” 被点名的“食物”早就趁机逃离了龙爪,缩在角落里“咯咯咯”地叫唤着,想夺门而出,偏又找不到逃跑的路,可怜弱小又无助。 “对啊。”言萝问,“你不爱吃鸡吗?我特意搞了一碗野生蜂蜜来,刷满鸡身一烤,我就跟你讲,贼香贼香的!” 临诸默了默。 其实,不太喜欢。 但这是言萝一片心意啊,他要是直说了,她一定会失望的吧? 更何况…… 临诸眼尖地留意到,言萝频频拿余光在瞄角落里那只无助的鸡,一边瞄还一边流口水,一看就是垂涎很久了。 “喜,欢。”他斩钉截铁地回答。 言萝立即眉开眼笑,“我就说你肯定爱吃的嘛!” 她无情地推开怀里的临诸,撸起袖子,面色狰狞,磨刀霍霍向小鸡。 “大吉大利,今晚吃鸡!” 临诸是个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二世祖,指望他做饭是不可能的。 偏偏言萝也是个厨艺为负五的渣渣,她手忙脚乱地追着鸡满地跑了半刻钟,累得气喘吁吁,只能一边扶着墙大喘气,一边恨恨地指着鸡骂骂咧咧。 “妈个鸡,有种别跑!” “咯咯咯——” 棕毛鸡扭头朝她甩了个挑衅的媚眼。 下一刻,一条粗壮的龙尾巴横空甩来,直接把鸡拍晕了。 临诸轻松无比地拎起小鸡,卖弄似的往言萝脚边一丢,一副求表扬的神情,“言,言萝。” “……” 真?简单粗暴! 言萝费了老大劲才扒光鸡毛,又从竹筐里翻出一把从村落里换来的石头刀,对着鸡的肚子比划了好几刀,想要开膛破肚取内脏塞调味品。 说来也怪,她空有一身蛮力,却怎么也找不准下刀的位置。 可怜的小鸡,本以为可以安乐死,没成想才昏过去不久就因肚皮上数道伤口而疼醒了。 在发现自己成了一只没毛鸡后,它叫唤得更大声了。 “咕咕咕、咕咕咕!” “孽障!你,竟敢,凶她!” 临诸不开心了,一爪子凶残地拍过来,划破了小鸡的肚皮。 “……” “……” 第一百八十章 睚眦必报(二十六) 这下可好,不用发愁怎么杀鸡取内脏了。 言萝乐得当甩手掌柜,索性把小鸡丢给临诸,“把它的内脏处理一下。” 作为一只拥有洁癖的兽兽,临诸自然是十二分抗拒的。 他再怎么说,也是一条纯种血脉的龙! 让一条龙,对一只弱小的鸡崽下手,传出去有损他龙子的威严。 此等事,他是决计不会干的! “快去!”言萝眼一瞪。“不干今晚不给你搓澡!” 好过分! 临诸一脸控诉,身体却诚实地提溜起了小鸡,不情不愿地把爪子伸进它肚皮上的口子,三两下扯出了肠子。 血流了一地,也染红了临诸的龙爪。 他卖乖地将爪子伸到言萝眼皮子底下,“爪爪,脏了。” 言萝忙着清洗和腌制小鸡,没空理会他,过河拆桥地道:“自己洗。” “洗,洗爪爪。”临诸也很坚持。 言萝不给他洗,他就在旁边捣乱,害得言萝没法子好好干活。 嘤嘤嘤,脑婆宁可洗一只陌生的鸡爪,也不肯好好洗洗他的龙爪! 沮丧o(╥﹏╥)o! 言萝被临诸闹得没脾气,只好将小鸡丢在一边,拉过临诸的爪子,一边拿着瓢往他爪子上浇水,一边用指腹搓着他软乎乎的肉掌。 “这么大的龙了,怎么还这么孩子气呢?”言萝好气又好笑地摇摇头,“以后我走了,看谁会乐意来伺候你!” “……走?” 正在闹腾的临诸瞬间安静了下来。 他歪着脑袋,迷茫地打量着言萝,像是想重新认识她一般。 “你要,去哪里?” 言萝自知说错了话,笑笑没说话。 临诸却被吓得不轻,身体肌肉绷得紧紧的,平时总是摇来摇去的龙尾巴也规规矩矩地垂了下来。 “你,是要,去什么,地方,吗?” 言萝否认:“没有啊。” 临诸自然不信,“你去哪,都行,记得,带上我。” 看他这紧张的小模样,言萝“噗嗤”一声笑了,故意逗他玩儿,装作很嫌弃的样子道:“你有什么好带的?这么大的块头,成天就知道睡懒觉,洗个澡都要人伺候,动不动还给我添乱。” “我……我……” 临诸急了,脑门冒出了一层薄汗。 他结结巴巴地努力想证明自己,可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自己的优点,只能干巴巴地自我吹嘘着:“我,吃得,少,跑得,快,还能,飞。” “你还能飞呢?” 言萝更乐了。 她来了这么久,还真没见过临诸飞起来过。 “嗯。”临诸反过爪子,将她的手背搭在肉垫下,郑重地道,“只要,你,愿意,带上我,我可以,吃得,再少,一点。” 言萝乐不可支,擦着笑出来的哈哈大笑起来。 “好了好了,不逗你玩了。” 这个话题莫名其妙就结束了。 临诸敏感地留意到,言萝并没有给出任何承诺。 他心里头抓耳挠腮般难受,可言萝绝口不提,他总不能一直念叨吧? 万一言萝嫌他啰嗦,不要他了怎么办? 临诸闷闷地耷拉着脑袋,将苦水咽回肚子里。 在厨艺渣言萝的辛勤烧烤下,一只炭黑的烤鸡新鲜出炉了。 言萝馋得想去撕鸡腿,才刚触碰到鸡肉,就“嗷”的一声缩回手去,捏住了自个的耳垂。 “烫!” 临诸一听,展现雄风的时候到了! 他立即亮出爪子,两三下划开焦黑的烤鸡皮,翻出里头嫩生生的鸡腿肉,殷勤地送到言萝唇边。 出乎意料,烤鸡看着失败,吃起来居然还挺香。 吃了几个月野果的言萝,乍一尝到肉腥味,激动得热泪盈眶。 “肉啊,肉啊,老子终于吃到肉肉啦!!!” 见言萝高兴,临诸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他也跟着开心起来。 言萝吃饱喝足,心满意足地躺在树枝上,摸着圆鼓鼓的肚子,优哉游哉地晒月亮。 一不留神,似乎有一团阴影从自己眼皮子底下窜了过去。 “咦?”言萝眨了眨眼,“刚刚那是什么?” 等了一会,没有等到临诸的答复,言萝半撑起身子,望向树屋。 “零猪?” 树屋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一炷香工夫后,临诸驮着一只竹筐,矫健地跃上了树干。 “言萝。”他眼睛亮晶晶的,甩起将竹筐从身上挪下来,搁在言萝眼皮子底下,“全给你!” 言萝伸头一看。 一窝嗷嗷待哺的小鸡仔,正眨巴着黑豆似的小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她。 “……” “……” 默了半晌,言萝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难得主动出门一回,就是为了弄这些?” “嗯。”临诸有些害羞地微微低下了豹子脸,“你,爱吃。” “那啥,你这样子出现,没吓到村里的人吗?” “没有啊。”临诸一脸无辜,“他们,刚出门,就被我,一尾巴,拍晕啦,没机会,受到,惊吓的。” “……” 果然! 她就知道! “所以说,你也没给他们任何的交换物,对吧?”言萝头痛地托住了额头,“零猪,人类有一句话,叫做‘不问而取是为偷’,你听说没?赶紧把鸡仔给人送回去。” “不。”临诸回答得理直气又壮,“我,又不是,人类。” 在兽类的世界里,弱肉强食,强者为尊,是不必顾忌任何礼义廉耻的。 言萝见说服不了临诸,只得探头看了看四周,悄悄把鸡仔藏进树屋,“你拿些兽皮、野果,给养鸡的户主送些过去,这总可以了吧?” 这回,临诸倒是乖乖地照做了。 可他返程的时候,言萝再次被惊到了。 “你筐子里都装了些什么?” “我也,不知道。”临诸卖萌地眨眨眼,“我,路过,几户,人家,听他们说,这些,是好东西,便捡了些,回来。喏,送给你。” 见言萝傻站着不肯收,他委屈地拱了拱鼻子。 “我没有,不问自取,是他们,主动,给我的。” “……真的?” “嗯。”临诸乖乖点头,“我只,进屋,问了,一句,究竟,是何,好东西,他们便,神情激动地,全送,给了我。” 他还特意强调过,自己不想“不问而取”。 可那户人家却说,这些都是他们打算丢掉不要了的。 别人不要的东西,他捡些回来,总不能算“不问而取”了吧? “他们,还,热心地,告诉我,村里老王家,最有钱,最好客,让我,以后,多去拜访,老王家。” “……” 第一百八十一章 睚眦必报(二十七) 自打在人类村庄里“意外收获”了一堆“好东西”后,临诸表现出了对人类生活的万分向往,动不动就往村子里跑。 每一回,他都满载而归。 “言萝、言萝!人类,又送了我,好多,礼物。”临诸开心得红光满面,献宝似的一股脑全塞给了言萝,“人类,都好,热情啊,我,喜欢,人类。” 言萝嘴角抽了抽。 大哥,你确定别人那是“热情”,而不是“畏惧”? 她望着堆满整间树屋的器皿、布匹、石头首饰,久久不能言语。 这头兽是打劫上瘾了吧! 临诸兴高采烈地叙述交到了几个人类好朋友,好朋友们约他明天一早出去玩。 “言萝,你要,不要,一起,去玩?”临诸期待地望向言萝。 他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言萝又渐渐打消了疑虑。 好歹也是一条五百六十岁的青年龙了,再蠢也不可能分辨不出来别人对自己的态度如何吧? 或许,真的是她想多了。 零猪性格温顺,人类跟他接触多了,自然便会喜欢上他。 在这个兽世,强大的兽类占多数,而人类则相对弱小,数量非常稀少,如果兽类与人类能够真正做到和谐相处,井水不犯河水,这也算是一桩美事。 “你自己去玩吧,我就不去了。” 最近也不知道怎么,言萝总觉得身体不太爽利,恹恹的打不起精神来。 每每临诸出门时,她趴在窗边昏昏欲睡。 等临诸从人类村落里转了一圈回来,她依然还在睡。 通常情况下,言萝毫无缘由地感到不舒服,往往是跟青铜断剑有关。 可断剑一直挂在她身上,她确定没谁动过这把剑。 她到底是……怎么了? 难道,是上个位面,小混蛋祁一动了青铜断剑,导致她落下了病根? 言萝心口有点堵。 娃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养歪了,多少有她的责任在。 她并不想过度苛责小祁一。 言萝摇摇头,最终将原因归结于“系统给的壳子太脆弱”。 “哦。”临诸垂下了脑袋,闷闷道,“你不去,我也,不去了。” “那怎么能行?一言九鼎,你既然答应了别人要出去玩,就不能随随便便放人鸽子,知道吗?” 看到这只宅兽敞开心扉,与外人交流,言萝很替他感到高兴,自然鼓励他多交朋友,多出去走走。 “人类有个词叫做‘礼尚往来’,这样吧,你明天给他们带一些小礼物作为回赠,好不好?” “嗯!”临诸一想到明日之约,又重新打起精神来。 言萝麻利地从临诸储存的百宝箱里翻了翻,找出些兽皮、菌菇、干果、坚果之类的,嘱咐临诸去回礼。 临诸这一去,直到天边擦黑,才垂头丧气地回来。 他难得变成了人身,裸着精壮的上半身,腰间围着言萝给他缝制的齐b小短裙,腿上、胳膊上满是瘀伤和划痕。 “怎么了?” 趴在窗台上瞌睡的言萝被脚步声吵醒,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打着哈欠望过去。 目光一落在临诸的伤痕上,她立时清醒了。 “你这是跟谁打架了?” 临诸摇摇头,一副不愿意多提的表情。 “那你这满身的伤,是怎么来的?”言萝是个护短的,一看到自家兽兽受伤,誓要追根究底,“你今天跟几个人类好朋友出去玩了对吧?好啊,你不说,我就去找他们问个明白。” 言萝抬脚欲走。 临诸了解她的暴脾气,连忙伸长胳膊,一把拽住她。 “不、不是,他们。是我……”临诸沮丧地低下了头,十分愧疚的样子,“是我,不好,弄伤了,他们。” 在言萝再三追问之下,临诸才磕磕绊绊地讲清楚缘由。 原来,临诸带了“回礼”去赴约,一见面就将坚果往人身上丢,没注意控制力度,把人砸破了头,这才引起了一些小摩擦。 言萝一听,察觉出了几分不对味来,“好端端的,你把坚果丢人身上干嘛?” “你们,人类,不是,有个词,叫做,‘掷果盈车’,表达,喜爱,之情吗?” “……掷果盈车不是这么用的。”言萝无奈掩面。 临诸困惑地歪了歪头。 “你啊。”言萝失笑,点了点临诸的额头,“行了,咱们带些礼物,你随我去登门给人道歉。” 她怎么看临诸这满身的伤都觉得不得劲,索性扯了半匹布来,胡乱给他围上。 不得不说,临诸果然还是幻化为人形更赏心悦目啊。 临诸天性不喜束缚,不自在地挣了挣,见言萝坚持,只得任由她去了。 他趁机提出了一个小要求。 “拉,手手。” 言萝“噗嗤”一声乐了,顺势拉住他的手指头晃了晃,“这下行了吧?” 临诸马上回握住她的手,心满意足地“嗯”了一声。 一人一兽手拉手来到森林畔的村落时,月儿高悬,村子里黑漆漆一片,偶有几声犬吠和人声传来。 为了省柴火,人类往往天一黑就睡下了。 “是在这一家吗?” 言萝按照临诸的指示摸到村边的一户人家,再次向临诸确认。 临诸肯定地点点头,眼睛亮晶晶的,在黑夜里隐隐发着光。 屋子里的人似乎听到了他们说话,窸窸窣窣响了一阵。 “他们,要来,招待,我们啦。”临诸开心地弯了弯眼睛。 下一刻,门扉果然被人从里边霍然打开,一盆热油朝一人一兽身上泼来。 “妖兽,居然还敢来!” 言萝一愣,下意识抬起袖子遮住脸。 她见临诸站在原地没动,赶紧扯了他一把,把他扯进自己怀里,护住他的脑袋。 热油“滋啦”一声浇在袖子上,传出令人头皮发麻的焦味。 火辣辣的痛感,后知后觉地袭来。 若不是还记得自己是登门道歉的,不是来打群架的,言萝早他妈就动手揍人了! 她心头火起,对着临诸劈头盖脸就是一通骂:“没长腿是吧?人家泼你,你不知道跑?” “不,不能,跑的。”临诸固执地道,“这是,掷果,盈车,表达,好感。如果,跑了,就不够,朋友,了。” 言萝一愣。 有什么疏忽掉的细节,在她脑子里隐隐浮现出来。 第一百八十二章 睚眦必报(二十八) “哟,今晚又来了一个。”泼热油的人类将石盆丢在地上,双手叉腰靠在门边,“还是个母的。” 显然,他是拿言萝当成是母兽化的人形了。 言萝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临诸那头蠢兽,老说自己交到了几个人类好朋友,可她怎么听着这个“人类好朋友”的语气,并不像是拿蠢兽当好朋友的态度? “看来还是没尝够‘掷果盈车’的滋味。” 人类冷笑一声,扯开嗓门大喊一声:“睚眦来啦——” 周遭沉寂的人家立即翻身而起,拿武器的拿武器,没武器的就拿石杯石凳,一拥而至,将言萝与临诸团团围住,举起手上的东西就朝他们砸了过去。 “砸妖兽,砸妖兽!” “妖兽进村啦,大伙儿快来打妖兽啦!” “听说这是恶龙的第二个儿子,咱们不如屠了它献祭!” 言萝彻底傻眼了。 说好的人类很“热情”呢? 她不由瞥向临诸。 临诸脸上挂着乐呵呵的傻笑,显然完全没搞清楚状况。 别人拿东西砸他,他非但不生气,反而兴冲冲地捡起砸自己的东西,扭头向言萝炫耀:“你看,他们,都好,喜欢,我的。” “喜欢你为什么要砸你?”言萝反问。 “因为,当人类,喜欢,一个人时,会朝他,丢果子,呀。他们,砸的,东西,越多,说明,他们,越喜欢,我。” 这头蠢兽…… 言萝跟个操碎心的老妈子一样叹了一口气。 她真是高看了蠢兽的智商。 言萝伸手扯着临诸的胳膊,往身后一塞,竭力用自己瘦弱的身躯护住他高大的身体。 她清了清嗓子,面向众人,拿威严的目光冷冷环视一圈。 言萝毕竟是剑宗宗主出身,旁的不说,拿花架子倒拿得挺稳,众人被她这么一扫,莫名倍感压力,纷纷噤了声。 “你们既然知道这是龙之第二子,也不怕欺负了他,他的八个兄弟来找你们寻仇?” 这句话,戳中了众人的死穴。 说到底,他们之所以敢欺辱龙之子,不过是看准了睚眦傻头傻脑的好欺负,三言两语哄得他以为被砸是受到了优待。 睚眦本事如何,他们未曾领教过,自然没底。 但他那八个兄弟,除了大哥囚牛比较温和亲近人类以外,其它哥哥都不是什么好相处的角色。 若九兄弟一同杀上门来…… 这谁撑得住啊? 众人瞬间忘了自己也是作孽者之一,不约而同地用谴责的目光望向叫大伙过来的那个人。 那人见状,面上有些挂不住了。 他认定睚眦亲口承认交他这个“好朋友”,睚眦断不会为难自己,强自挺直了腰板,指了指自个拿破布包住的脑袋。 “我们哪敢欺负他?分明是他欺负我好不好!你看看我的头,都被砸成什么样了。” 言萝在来时还存了几分交结的心思,想着要跟人赔礼道歉,现在这点心思早已荡然无存。 “那也是你们教导有加。”她讽刺地笑了两声,“‘掷果盈车’嘛,他朝你扔东西,那是表达他对你的喜欢,正如你们通过拿东西砸他来表达对他的欢迎一样。” 这一茬,说到底存着恶意的人类一方是不占理的。 他们很快又找出了自己占理的一面。 “谁叫睚眦屡次进犯我们村子偷盗伤人!” “那不是,偷……”临诸缩着肩膀,怯头怯脑地猫在言萝身后,弱弱地反驳,“我有,问过,你们,你们,说不要,我才,拿的。” 言萝说了,“不问而取是为偷”,既然他是问了之后才取的,那便不能算是“偷”了吧? ——临诸的脑回路如上。 言萝被他给气笑了。 嘿,这不成器的东西! 平时怂得跟什么似的,这会子倒想起要辩解了啊。 言萝回头狠狠剜了临诸一眼,再转过头面向人类时,脸上已经挂起了无懈可击的商业微笑。 其变脸速度之快,令临诸佩服不已。 “一码归一码,睚眦拿走的东西,我们自然会双倍奉还。”言萝眸光一冷,冷笑道,“而同样的,你们砸伤他,我们也会双倍地讨回来。” 人群顿时一阵哗然。 “他偷东西,还伤了我们的人,我们为什么不能砸他?这是什么道理?” “就是就是!” “喂,你到底是人还是兽啊,怎么帮着兽类说话的?” 言萝伸掌在门扉上狠狠一拍,脆弱的门扉摇摇晃晃了一会儿,复又平静下来。 “什么道理?就是这样的道理!”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道这是啥情况。 正在这时,那泼热油的人类忽然抬头,看着房梁大叫了一声,随即,他就被顷刻间倒塌的房屋淹没了。 “……” “……” “……” 言萝收回手掌,和颜悦色地问:“明白了吗?” 兽世,强者为尊。 在没有展现出实力的睚眦面前,众人尚且可以高姿态。 而在轻轻松松一掌即能击垮一座房子的言萝面前,他们就不敢放肆了。 这一掌,若不是落在了门扉上,而是落在了他们脑门上…… 这谁挨得住啊? 众人一改先前的轻慢态度,点头如捣蒜:“明白明白!” 言萝这才高贵冷艳地哼了一声,炫酷狂拽地朝临诸丢了一句“我们走”,一手端在身前,一手背在身后,施施然飘远了。 临诸表情茫然,看了一眼村民,又看了一眼被倒塌的房屋压垮的“好朋友”,最终迈开两条健壮的腿,三两步追上了言萝。 “言,言萝……” “憋说话!”言萝冷冷打断了他的话。 临诸跟小媳妇似的立正站好,不再多嘴,沉默地追着言萝的影子,往树屋的方向走。 他从来没觉得脑婆的背影这么高大伟岸过。 他也敏感地留意到,他俩之间的差距有多大了。 不是人与兽身份上的距离,而是……脑子、气场、本事这些,捉摸不定的东西。 一路上,临诸都在东想西想,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他好自卑哦。 万一脑婆嫌弃他没用,不要他了,怎么办? 过了好一会儿,临诸终于再次听到了言萝的声音。 “村子里有人追出来没?” “没有。” “那就好。” 方才还一脸高贵冷艳的言萝,瞬间垮了肩,一秒从女神变为女神经。 原本端在身前的手,此时疯狂地晃来甩去,就跟扭秧歌似的。 “痛痛痛痛痛!艾玛痛死老子了!妈个鸡,那扇门是钢板做的吗!” 这年头,装个逼,真不容易啊。 临诸:“……” 第一百八十三章 睚眦必报(二十九) 解除完装逼buff后,言萝再次成了个话痨老妈子,逮着临诸就是一顿碎碎念。 “我该说你啥好呢?你特么不是睚眦吗?‘睚眦必报’这词听说过没?” 临诸诚实地摇了摇头。 言萝心口一堵,更想骂他了。 “传说中你不是又记仇又报复心强吗?今天怎么就成了怂货?”言萝那叫一个恨铁不成钢啊。 她就没见过这么怂的龙! 在传说里,甭管是恶龙还是神龙,龙族个个都是心高气傲威风八面,一现身必然搅动一派腥风血雨的。 而她跟前这头,画风咋就歪了咧? 堂堂神龙,居然被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欺负成这样! 说出去真丢她的老脸! “你给我记住,以后甭管谁欺负你,你只管放手揍,狠狠揍,往死里揍,揍死算老子的!”言萝豪情万丈地拍了拍胸脯,大哥大姿态拿了个十足,“记住,你是一条神龙!” 这个瞬间,临诸仿佛看到了她的头顶有佛光普照,晃花了他的眼睛。 “……嗯。”他沮丧地弯了弯背。 果然,被脑婆嫌弃了呢。 言萝后知后觉地察觉到,她的激将法,对临诸来说,并没有什么卵用。 “喂!”言萝吃力地踮起脚尖,抬高胳膊,堪堪搭在他肩头,强迫他和自己对视,“零猪,你听见我说的了吗?你是一条龙。” “我……”临诸张了张嘴,神情一黯,“我,不是。我跟,他们,长得,不一样。” “怎么不是了?你看看你的龙爪子,看看你的龙尾巴,多拉轰啊,怎么就不一样了?” 临诸有些自卑地缩了缩脖子,委屈地抿紧唇,不说话。 言萝暗叹一声。 看来,他还是很介意他的豹子头。 她又垫高了脚,好不容易才够着临诸的发顶,温柔地抚了抚他柔软的发丝。 “零猪,容貌,真的有这么重要吗?” 临诸沉默不语。 他整个人看上去,消沉极了。 怎么会不重要呢? 如果不是因为他的兽形太丑,父亲不会嫌弃他,他也不至于常年躲在森林里,闭门不出。 “你看看你三弟,他外形够像一条龙了吧?” 临诸满脸羡慕地点了点头。 是啊。 真好。 他也很想像三弟那样,肆意地驰骋于天地间。 “是那又怎么样呢?”言萝话锋一转,嫌弃地道,“他性子贱贱的,嘴巴焉坏焉坏,性格又怂得不行,没事就跟土拨鼠似的刨坑,哪里像是一条龙了?而且,他居然还有口臭!我真的不敢想象,一条有口臭的神龙,究竟有什么威猛的。” 临诸面上的羡慕之意稍凝。 言萝转向临诸,大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满意地点了点头,“你在这方面,比你三弟强多了!” 临诸:“……” 他默默地扭过头,拿手掌捂住嘴,哈出一口气,使劲闻了闻味儿,面色稍缓。 也对哦。 至少,他没有口臭(*^▽^*)! 感觉稍稍被安慰到了呢o(╯□╰)o。 “还有你六弟,它长了个乌龟脑袋,走路慢吞吞,也不见它自卑嘛。前阵子那个人与兽友好大赛,它抛头露面地吃兔兔,你看它吃得多开心啊!” “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 “父亲,并不,讨厌它。” 言萝哑然。 看来,关键点,还是在老神龙身上。 这种家务事,就不是她一个外人能够随意插手的了。 紧接着,临诸又丢下了一个劲爆的消息。 “它的母亲,也没有,因为它,的出生,而,失宠。” 嗯? 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恕我多嘴问一下。”言萝在八卦和安分闭嘴之间挣扎,小心翼翼地措辞,“你的母亲……” “我们,九兄弟,同父,异母。六弟它,为一只,神龟,所生。” “……!!!”言萝目瞪狗呆,“这么说,你的母亲是一头豹子?” “不。”临诸闷声道,“她也是,人类。” 一个人类,和一头龙,生出了一个豹首龙身的儿砸…… 这个世界,也太玄妙了吧? 言萝嘴角抽了抽。 她算是明白,为毛他爹会不喜欢他了。 从临诸的叙述中,言萝才明白他的心结究竟在哪里。 因为他外形过于奇特,导致他父亲怀疑他母亲的忠贞,从而冷落了他们娘儿俩,去老三嘲风(也就是口臭龙)他娘那里去寻找慰藉去了。 偏偏,临诸的母亲又是个敏感多疑的性子,既无法忍受爱人的背叛,又无法割舍多年的情意,遂将积怨发泄在了临诸身上。 “都怪你!如果不是因为你长得这么丑,你爹怎么会不要我们?”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能好好地长出一颗龙头来?” “儿子,我们把豹子头割掉好不好?等割掉以后,你就能长出龙头了。” 若非嘲风他娘牵着嘲风刚好来串门,拦下了临诸母亲的疯狂举动,只怕临诸早就死在他母亲的刀下了。 年少时发生的这一幕,令临诸和嘲风两个孩子印象非常深刻。 后来,临诸的人类母亲寿数已尽,郁郁而终。 临诸变得沉默寡言,常年宅在树屋,闭门不出。 而嘲风,或许出于同情,或许出于愧疚,则开始频繁地讨(sao)好(rao)临诸。 月沉如水。 两人手拉手,并肩穿行在林道中,气氛格外清静宜人。 “喂,零猪。” “嗯?” “你真的,想要一颗龙头吗?” 临诸沉默片刻,低声道:“想,也无用。”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真的有机会长出一颗龙头来呢?” 言萝看似不经意地甩出一句话来,而临诸,却认真地想了很久。 他的步伐,渐渐慢了下来。 言萝的手被临诸攥在手心,他不走,她也没法一个人继续走,只得回头看他。 临诸的面容,隐在混沌的夜色中,晦暗不清。 “那我,必,不惜,一切,代价!” 一字一顿,郑重如誓言。 “付出一切,只为了一颗龙头?值得吗?” “嗯。” 这是一份深深刻在骨子里的执念。 也是直到这时候,言萝才感知到临诸身为神龙的几分血性来。 只是…… 拥有了龙头以后,他真的,能够得偿所愿吗? 言萝沉思着,扯出一抹笑容,捏了捏临诸的手心。 “走吧,我们回家。” 第一百八十四章 睚眦必报(三十) 回到树屋,言萝强打起精神,和周公做抗争,又抓着临诸来了一次促膝长谈。 “零猪,你很想要朋友,是吗?” “唔……”临诸眼神微闪,“也不,是啦。” 他只想黏着言萝。 可言萝最近老睡觉,不爱搭理他,他只好自个儿去找点事情做,分散一下注意力。 而且,他真的很好奇,人类的村庄里到底藏着什么宝贝,能吸引言萝一次又一次地只身前去拜访。 如果,他成功融入了人类的生活,言萝是不是就会带他一块出门玩了? 临诸的闪烁其词,落在言萝耳朵里,那就是实锤了。 她叹了一口气,傻兽要是知道,他一心想要结交的好朋友,并没有真正拿他当朋友对待,该多伤心呐。 “你知道良好的感情状态是什么样子吗?” 临诸迷茫地摇了摇头。 言萝又忍不住想叹气了。 刚才在森林里的一幕果然是错觉。 血性龙什么的,都是不存在的。 临诸依然还是那头蠢萌蠢萌的兽兽。 “平等,彼此独立,又相互扶持;尊重,个体自由,又心意相通。”言萝耐下心来,谆谆善诱,“当你和他在一起时,你会积极充实,乐观向上,永远相信会有奇迹发生。” 这番话,对临诸来说,过于深奥了。 言萝话锋一转,转到了对立面。 “反之,如果你跟他在一起,落得满身伤身,充满了负能量,对未来毫无期待,那说明他一定不适合你。” 临诸拧着眉,似是陷入了沉思。 “你跟你那些‘好朋友’在一起,是哪一种状态?” “后,后一种。”临诸小声道。 他或许不能真正明白什么叫做尊重与平等,但他隐隐能够感知到,自己在这段交往中,是不够快乐的。 言萝举起两只手,一左一右撑在临诸肩头,“所以,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嗯。”临诸郑重地点点头,“那,我以后,不跟,他们,玩了。” 言萝如释重负。 她咋觉着她的身份,那么像是劝学生情侣分手的教导主任呢? “我贸然干涉你的人际交往,你会不会觉得受到了冒犯?”言萝盯着临诸瞧个不停,她突然很好奇,她在临诸心目中,有没有达到“好朋友”的位置。 临诸摇摇头。 似乎看出了她的疑虑,他立即回答:“不,你不算,我的,好朋友。” 意料之中的答案,又意外得有些伤人。 言萝不高兴地推了他一把,“什么兽嘛!亏我替你操碎了心,你居然没拿我当好朋友!” “不,不是,好朋友。”临诸扁着嘴,坚持道。 怎么能做好朋友呢? 他们可是互通姓名的伴侣啊。 “行了行了,不是就不是吧。”言萝泄气地挥了挥手,满脸不爽。 别人拿他逗乐子,他当别人是好朋友。 而她掏心掏肺对他好,他却不拿她当好朋友。 哼! 真是一头缺心眼的兽兽! “言,萝?”临诸蹲在她跟前,小心翼翼地围着她打转,笨拙地逗她笑。“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没有没有,你可是神龙之子,你能说错什么话!” 言萝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目光不留神瞅到了点什么不该瞅的东西,面皮子抽了抽,很快移开视线。 “你起开,别蹲在这儿,怪别扭的。” 临诸现在是人身。 他穿着兽皮短裙。 这一叉开腿蹲下来,就有什么极度辣眼睛的玩意儿钻入了言萝视野,搞得她非常别扭。 一方面,她忍不住想偷瞄,暗搓搓地与自己所见过的作比较。 另一方面,她又觉得自己的偷瞄行为太过猥琐,这样不好。 “哦。”临诸乖乖起身,忽然毫无预兆地伸手搭在言萝肩头,将她往自己怀里一带。 值得一提的是,现在的临诸是站着的。 而言萝她,是蹲着的。 这一带,言萝可怜的鼻子就撞上了临诸结实的大腿肌,撞得她文体两开花,满天都是小星星。 待星星散去之后,言萝抬头瞪向临诸,又一不小心,就怒视到了不该怒视的玩意儿。 “……” 涌到喉咙口的一连串流畅标准的国骂,默默地被她吞了回去。 临诸完全没有意识到言萝过度活跃的表情。 他搂着言萝的肩,闷声闷气道:“言萝,你别,不开心了,我,给你,搓澡,好不好?” 言萝:“……!!!” 呸,流氓兽! 滚犊子! 两人打打闹闹了一番,累得瘫在地上呈烙饼姿态,两条胳膊垫在后脑勺下,清闲地数着天上的星星。 “你看西北的这颗星星,亮不亮?” “东北,那颗,更亮。” “明明是我的大!” “我大!” “我大!!” “我大!!!” 一人一兽争执不休,互不相让,转眼又掐到了一起。 言萝道高一尺,得意洋洋地跨坐在临诸腰上,“说,是我大还是你大?” 临诸的目光顺着她的脖子往下瞟了飘,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你大。” 取得胜利的言萝叉腰大笑。 笑完之后,她便从临诸身上爬了下来,跟死狗一样瘫在了地上大喘气。 “不行了不行了,我选择狗带。” 临诸耳朵抖了抖,黑眸中间倏地出现了一道金黄色的竖瞳。 嗯? 他听见了什么?! “该死的,老三!”临诸一跃而起,怒气冲冲就往树屋外冲,任言萝怎么拉也拉不住。 过不了多久,窗外忽然雷电交加,闹得震天动地,言萝扒着窗沿一看,两条龙正在半空中缠斗不休。 一条是金黑相间的,长了一颗可笑的豹子头。 另一条则是纯金色的,一边打斗还一边哇啦哇啦口吐人言。 “二哥二哥,住手,我是老三啊!” 临诸一言不发,只管闷头打架。 口臭龙转而向言萝求救,“二嫂二嫂,救命啊!二哥他要弑弟啦!” 他不求救还好,一求救,临诸打得更凶了。 几个回合下来,口臭龙被劈焦了尾巴,掉在地上,成了一张焦黑的龙饼,委屈至极,嗷嗷地哭。 “二哥你为什么向我宣战?我啥都没干啊!” 临诸打完架,冷哼道:“谁叫你,打你,二嫂,的主意。” “我什么时候打她主意了啊!”口臭龙大呼委屈。 言萝也一脸蒙圈。 她什么时候成“二嫂”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睚眦必报(三十一) “还敢,狡辩!”临诸余怒未消,又是一尾巴抽过去,把口臭龙怼进了他深爱的土地里,“若非,你亲口,所言,她怎会,知晓,你的,名字!” 口臭龙忙着吃土,呜呜咽咽说不出话来。 “等等,我怎么不知道我知道他的名字?”言萝更加莫名其妙了。 “对啊,我怎么不知道她知道我的名字?” 口臭龙“呸”地吐出一口泥土来。 “我怎么,知道,你,不知道,她知道,你的,名字?” 临诸双眼充血,恶狠狠地瞪着自家三弟。 夺妻之恨,不共戴天! 口臭龙猫在臭烘烘的泥土里大喊:“二哥,我冤枉啊!” 临诸不是很愿意搭理这个比自己还蠢的弟弟。 当面向言萝时,他已经收起了狰狞之色,一脸伤心欲绝,我见犹怜得很,“言萝,你为何,方才,口口声声,唤三弟,名字,还说,你要,选择他?” “……???” 她有吗? “你,是不是,不要,我了?”临诸委屈巴巴脸。 “这里边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言萝好心地拽着口臭龙的两颗龙角,把他从泥土里拔了出来。“那啥,冒昧地问一句,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口臭龙懵逼地回答:“苟代。” 言萝面容抽搐,“啥?” 兄dei,你认真的吗? “我叫苟代啊,有什么问题吗?” 何止是有问题? 这问题可大发了! 她刚刚好像说了一句,她选择狗带…… 下一刻,临诸顶着一张标准的妒夫脸,怒不可遏地甩出一条粗壮的龙尾,将口臭龙高高卷起,朝天际丢了过去。 “混账,老三!敢,勾引,你二嫂!” 口臭龙很快化为天际中的一个小黑点。 远远地,飘来一阵被风吹散的鬼吼鬼叫声。 “我还会回来的——” 言萝不忍直视地拿手掌盖住了眼睛。 莫名心疼躺枪的口臭龙。 但是很快,她就改心疼自己了。 她发现,临诸生气了。 这家伙,气性居然还很大,已经好几天不搭理她了。 白天,她一睁眼,就能闻到摆在枕头边上的果子散发出的清香。 食物和饮用水准备得很妥当,可临诸却不见了。 他这是……离家出走了吗? 一条离家出走的龙。 言萝莫名想笑。 入了夜,言萝趴在窗沿打瞌睡,望眼欲穿,直到她彻底被周公俘获,也没能等到回家的临诸。 可白天一睁眼,她又好好地躺回了她的小窝里。 枕边,又有一份新的食物。 这是临诸回来过的迹象。 如此循环了好几天后,言萝无奈极了,只能主动出击。 入夜后,她趴在窗沿上装睡,当感受到两条属于男人的胳膊横过来抱住自己时,她果断返身,搂住了他的脖子。 “零猪,你回来啦。” 偷偷抱脑婆被抓包,临诸脸色有点儿不太好。 放手不是,不放手也不是。 他就这么僵在了那里,和言萝大眼瞪小眼。 “这几天,你去干嘛了?”言萝笑嘻嘻的,脸上没有半点儿情绪,好像没事人一样。 临诸最气她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敢情就他自个在生闷气? “说话呀。”言萝坏心眼地去挠临诸的痒痒肉。 痒。 临诸绷住了笑,就是不肯顺梯子下。 他要借此来宣誓底线。 这俩货当着他的面就敢互通姓名,背地里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他们当他是死的吗?啊?! 他一定要振夫纲,冷暴力,不理她! 哼,就不理她! “生什么气啊,一点儿也不可爱了。” 言萝逗了半天不见临诸笑,悻悻地捏了捏他的颊肉。 一听言萝语气中的失望,临诸立即将自己振夫纲的战略抛到了九霄云外, “你问,三弟,叫什么名字。”临诸板着脸道。 好暴躁好想打人! 脑婆…… 脑婆舍不得打。 要不,他还是再去一趟老三家,把老三打一顿好了! 此时此刻,远在千里之外包得跟粽子似的口臭龙打了个喷嚏,“谁……谁骂我?” 口臭龙警惕地抬起龙头四顾,半晌才渐渐放松下来。 “幸好不是二哥。我就说嘛,他一连好几天来找我打架,一打打一整天,这不都晚上了,总要休息的嘛。” 树屋。 言萝不能理解临诸的愤怒点在哪儿,“怎么啦?名字不就是给人问的吗?” 摊上一个情商为负数的脑婆,临诸内心在哭泣。 “你已经,问了,我的,名字,就不能,再问,其他,雄性的,名字了。” “这是为啥?” 脑婆有点渣肿么破? 临诸很不开心。 “你怎么,能够,在向我,求欢后,又去,向其它,雄性,求欢?” 言萝掏了掏耳朵,“求啥?” “求欢。” “……”言萝捋了捋思路,“问名字,跟求欢,是啥关系?” “问名,即,求欢。” 信息量略大。 言萝一脸震惊。“所以说,我前几天问了口臭龙的名字……” 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该不会要把她和口臭龙强行凑一对吧! 临诸更加不高兴了,“混账,老三!” 居然真的把名字告诉了言萝! 公然抢他的脑婆! 一想起来又好生气哦,好想返回去再揍老三一顿。 “这个,不知者不怪,我不懂你们的风土兽情,一不小心犯了忌,应当不作数的吧?” “嗯,不作数、不作数!”临诸把脑袋点得飞快。 言萝顿时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不过……”临诸搂紧言萝的腰,“你向我,求欢,我已经,答应了,我俩,作数的。” 言萝:“……???” 临诸幸福地将脑袋往言萝怀里拱了拱,“你是,我的,伴侣,不能,对我,始乱,终弃。” 估计是太舒服了,他的脸不经意间变成了一张毛茸茸的豹子脸。 言萝乍看到一颗毛脑袋在自己怀里拱来拱去,嘴角就是一抽。 人vs兽什么的,真的很重口好吗! “我选择狗带。”她喃喃道。 下一刻,临诸霍然起身,怒气冲冲就要往外走。 该死的老三,隔这么远还能撬他的脑婆! 言萝一看,这气氛不对啊,赶紧拉住火冒三丈的临诸,解释道:“‘狗带’这个词,是一种……嗯,一种方言,它的意思就是,死亡。” 第一百八十六章 睚眦必报(三十二) 死亡? 作天作地的临诸立即消停了。 她选择……死亡? “不!”他立即回抱住言萝,死死往怀里塞,“我不准,你死。言萝,你不要死,好不好?” 言萝还没来得及感动,又听他抽抽噎噎地开了口。 “咱们的,两个,孩子,还没,出生呢,孩子,不能,没有,娘亲。” 言萝:“……” 艾玛,心好累。 俗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很快,言萝就体会到了这话的“妙处”。 位面女主青香附左右逢源玩得太嗨,把自己给玩脱了。 若说她那一屋子男人,这倒没啥,兽世嘛,人类稀少,女人就更少了,为了繁衍子嗣,一妻多夫的情况很常见。 问题出就出在,她还勾搭上了好些个兽族。 什么狼王啦、蛇精啦、狮王子啦,哦,对了,还有一条神龙。 人类能够接受共妻,可兽族却不愿意和人类共妻。 这其中,以狼王为甚。 狼王一贯瞧不起人类,自然无法忍受与低贱的人类分享它的伴侣。 狼王是个阴狠毒辣的角色,趁青香附外出和囚牛殷羽幽会,悄无声息地杀到人类村落,把她那一帮人类夫婿杀了个精光。 这下子,惯于隐忍的人类,彻底被点燃了怒火。 “兽族实在欺人太甚!” “我们人类一向与它们无甚仇怨,它们却屠戮我人类弟兄,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对,报仇,报仇!” 青香附幽完会,满面桃花地回了村落,迎接她的便是人类夫婿的残肢,以及战意一触即发的村民。 尸首上的咬痕,一看就是狼王干的好事。 这种时刻,青香附自然是不敢冒头,说这事因她而起,是狼王跟人类争风吃醋才引发的血案。 她躲在人群中,哭得梨花带雨,充分饰演了一个痛失夫婿的悲惨女子的形象。 同伴们看她哭得凄凉,深藏在骨子里的英雄情结作祟,更是坚定了要找兽族报仇的信念。 “报仇,报仇!” “杀妖兽,报血仇!” “扬我人族之威名!” 信念是足够坚定了,可找谁报仇呢? 光看那些伤口,他们也不知道是谁干的啊。 人群里忽然有个磕破脑门的小子,灵机一动,“唉,会不会是跟前阵子来咱们村闹事的那条龙有关?” 龙? 青香附心口一紧,忙问:“什么龙?” “就是睚眦啊,他前阵子……”同伴们如此这般解释了一通,青香附稍稍松了口气。 还好,囚牛的事情没有败露。 “传说睚眦记仇又好战,除了他还能有谁?” “我们人类一向安居一隅,与兽类不相往来,它们总不至于毫无缘由地对咱们动手吧?” “还有那个母的,不知道到底是人类还是兽类,力气挺大的那个,说不准也有她一份!” 这锅,莫名其妙就扣到了临诸和言萝脑门上。 青香附自然乐见其成,恨不得举双手赞成,“对对对,肯定是他们干的!” 她说得笃定,可人群里,依然有人对她投来了不信任的视线。 是她在人与兽友好大赛中救下的那些人。 他们知道她与囚牛交情不浅! 青香附有点儿慌。 要是被其他人知道这宗血案跟她有关,她在村落里就待不下去了! 说不定,她还会成为引诱狼王出面应战的诱饵…… 打心眼里讲,青香附更喜欢和人类相处。 人类耳根子软,好拿捏。 不像兽族,虽然强大,但也过于危险了。 青香附私下拉拢几个知情的同伴,故作忧愁地道:“睚眦是个傻的,好对付,真正难对付的,是他那八个兄弟。” 众人一听,果真急了,“这可如何是好?” “好办,长兄为父,他们都听大哥的话。这样,我去拉拢他们的大哥囚牛,保证咱们后院不会失火。” 有了这一层利益关系在,知情人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她安全了。 青香附定了定心,连夜收拾行囊出发。 她身上有各个兽伴侣给的护身法宝,不惧怕在森林里独自穿梭。 去找囚牛之前,青香附先去找了言萝。 “守护神,你不是说你是为了守护我才来的吗?这些天,也没见你替我做什么事情啊。” 言萝烦躁地薅下了几根头发。 人生是女主自己的,又不是她这个守护神的,为什么总有女主喜欢质问她不尽责? 她劝劝过了,骂骂过了,可惜不管用啊。 现在可好,事情闹大发了,她又得来收拾烂摊子。 “不过,现在呢,有个机会,让你替我来卖命。”青香附笑了笑,“要不了多久,人类就会来攻打树屋,到时候……” “啥?!”言萝惊了。“为什么要攻打树屋?” “还不是因为你与睚眦大闹村庄的事情!”青香附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我是特意来给你传消息的,怎么样,够义气吧?” 言萝费解地拧起了眉头。 “就为这点事,不至于吧?我都把零猪抢来的东西双倍奉还了,他们怎么反倒要来打我们了呢?” “我听说来的就是这事,你爱信不信。”青香附不高兴地板起了脸,“不过,你的话也算说对了一半,还记得你们在人与兽友好大赛里见过的那几个被抓的人类嘛?就是他们在其中挑拨离间。” 言萝将信将疑地“哦”了一声。 “你要是下得去手,最好把这几个祸患给解决了。” “解决?” “就是杀人,你怎么那么笨!” “你让我杀人?”言萝挑高了眉。 “不是我让你杀人,而是你,为了自保,最好是能杀人,如果下不去手呢,你就要多遭点罪喽。” 眼看睚眦庞大的兽身出现在附近,青香附不敢久留,匆匆丢下一句话,赶紧去寻囚牛了。 青香附想得很美好,她先去囚牛那儿避一避风头,等人类与睚眦之间的战役结束了,她再大摇大摆地以功臣的身份回归村落。 到时候,哪怕她与囚牛的交情曝光了,她也不怕。 毕竟她有一张王牌在手。 ——如果不是她说服囚牛不向人类复仇,人类哪会在动了睚眦之后高枕无忧呢? 可惜,人类还有一句话,叫做“人算不如天算”。 第一百八十七章 睚眦必报(三十三) 囚牛殷羽,青香附的确找到了。 但是,琴公子非但没有听她的劝不管睚眦,反而大动干戈,发动整个龙族,一路南下,前去树屋支援睚眦! 为此,青香附与琴公子起了激烈的争执。 “你们又不是同一个母体所出,他跟你们几兄弟长得一点儿也不像,你真要为了这么一个血缘不明的丑东西去送死?” “他是我二弟。” “你拿他当兄弟,你看看他拿你当兄弟了没?他性情孤僻,样貌丑陋……” “香香,他是我二弟。” 不管青香附怎么劝说,琴公子执意要去给睚眦助威。 身为一条龙,他有他的骄傲。 打心眼里,琴公子并不认为与人类为敌,便是所谓的“送死”。 琴公子是龙族里少之又少的愿意与人类亲近的龙,这从他慎重选择了一名人类作为终生伴侣便可看出来。 琴公子十分欣赏人类坚忍不拔的毅力、出众的聪明才智,也很清楚人类的弱点在哪里。 人类,是一种非常神奇的生物。 他们看着很弱小,脆弱如蝼蚁,当无数只蝼蚁凝聚在一起时,便能成就撼天震地之力。 这不算人类真正的弱点。 ——他们的死穴,在于有太多心眼,内部也太不团结了。 只要琴公子愿意,三言两语挑拨离间,不出三日,人类屠龙的队伍便会土崩瓦解,甚至产生内斗。 同时,琴公子又是一名龙族君子。 君子,自当光明正大应战,而非躲在背后使用阴谋诡计。 他明知道制敌的最佳方案,可他又不屑于使用见不得光的手段。 二弟,他是一定要救的。 对挑起战争的人类,他也一定不会轻饶。 青香附与琴公子朝夕相处,自然也很清楚琴公子看待事物的通透和老练之处。 然而,她不信任他。 万一,囚牛为了保护睚眦而向人类出手,人类几乎不会有任何的活路! 人类要是灭族了,她作为人类中的一员,还能安安生生在兽世活下去吗? “覆巢之下无完卵”的道理,青香附还是懂的。 情急之下,她又故技重施,仗着琴公子对自己不设防,眼明手快地抢走了他的五弦琴。 “你要是敢去瞎掺和,我就摔了你的琴!” 琴公子脸色微变,隐忍地朝她伸出手来,“香香,别闹了。” “我没有闹!” 看到琴公子的神情,青香附心知有了胜算,把手里的五弦琴举得更高了。 “殷羽,你想清楚,是要你母亲留给你的琴呢,还是要你那个关系并不亲密的丑弟弟?” 琴公子沉默地看着她,双眸深沉。 青香附被他瞧得心慌,索性跑到高台上,作势要把五弦琴扔下去。 “殷羽,你可想清楚了,你母亲留下的遗物只有这一件,而你的弟弟,却有好多个。”她说着,自己都忍不住想笑,“说不定啊,以后你那风流成性的爹,还能再给你添几个弟弟呢。” 也不知哪句话触怒了琴公子,琴公子原本温和的气场陡然逆转,语气也变得强硬起来。 “香香,二弟,我是一定要救的,琴,我也一定要拿回来。” 他收回了伸出的胳膊,一步一步,如闲庭漫步,朝青香附逼近。 “我已为你做出了许多回让步,单就这一回,我希望你不要再逼迫于我。” 事态的发展,远远超过了预想。 青香附怎么可能察觉不出来? 可她习惯了掌控一切,习惯了让全世界都由着她的性子来运转,也习惯了高高在上地欣赏自己的追求者因为自己一句话而痛苦不堪。 让她服软认输,她做不到。 “我哪有逼迫你啦?”嘴硬地顶了一句话,脚尖却不自觉地微微朝外,似乎想寻找退路。 可她哪有留什么退路呢? 青香附做事,从来是不计后果的。 不给对方任何后路,也不会给自己任何后路。 她总是太过自信太过笃定,坚信对方会做出让步,而她正好就近前一步,抢占对方让出的那一方位置。 “你说,你做不到终生只守着我过活,我便依了你,任由你在外蓄养情夫,只要别叫我看见,我便当做不知道。” 琴公子微微闭眼,神情有些苦涩。 这是一个男人,为了他所深爱的女人,所能做出的最大让步。 为什么,香香总是觉得理所当然? 为什么,她要一次又一次地威胁他? 他们之间的感情,便是如此脆弱不堪的么? “你说,人与兽之间尚未达到真正的友好相处,如若你我之事败露,你在村落里便过不下去了,你希望我莫要四处宣扬,我便藏身森林,只等你在夜间偷会片刻。” 青香附明显有些慌了。 她眼神飘忽,嘴上依然不饶人,“当初是你自己愿意的,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现在说得,搞得好像是我在逼你一样。” “对,的确是我心甘情愿。”琴公子苦笑了一声,态度软和了几分,“香香,把琴还给我吧,这是母亲唯一的遗物,材质矜脆得很,由不得你胡闹。” 青香附是个什么样的脾气呢? 纯粹的享乐主义,得寸进尺为本能。 她深谙男女之间的游戏规则,就像跳一曲探戈,有人进一步,便得有人退一步,这样才能处得下去。 她不要做退一步的那个人,绝对不要! 琴公子若不服软还好,这一服软,仿佛给了青香附莫大的信心,她立时又变得咄咄逼人起来。 “既然知道这把琴的重要性,那你不是应该更清楚要怎么选择了吗?” 说话间,她无意识地甩了一下手里的琴。 只听见耳边“咚”的一声响,随后,琴公子的脸色彻底变了。 青香附缓缓地转过头去。 她手上的那把琴,不当心磕了一下高台上的石栏,琴头的位置已经出现了一道扎眼的裂痕。 青香附曾无数次听殷羽念叨过这把琴材质特别,娇气得很,她一直没能当回事。 她哪能知道,这把琴真的娇气成这样啊! 轻轻一磕,居然就裂了…… 心一慌,青香附手一抖,没拿稳,琴身重重地朝高台下掉去。 原本是人形的琴公子,立即化为龙形,在五弦琴坠地之前接住了它。 也不知磕到哪儿了,其中一根琴弦,断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 睚眦必报(三十四) 琴公子抱着琴,金色的龙身盘旋在半空,久久没有言语。 气氛,格外压抑。 这一回,青香附是真的心虚了。 “对不起,殷羽,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它这么脆弱……这样吧,我帮你把它修好,好不好?我来……” 青香附伸手想要去拿琴,琴公子霍然卷起五弦琴,一双赤红龙目瞪向她。 “别碰我的琴!” 见一贯温和有礼的琴公子居然朝自己发火,青香附那一丝半点的愧疚也消失了。 “我不是已经道歉了吗?你还想怎么样!” 琴公子咬紧牙关,强行克制怒意,并不愿意理会她。 他摆摆龙尾,想要寻个清净处好生冷静冷静,青香附反而来了气,一跺脚,骄横地伸开双臂,挡在了他跟前。 “殷羽,你为一个死物,和我置什么气啊,我都说了我会帮你修好它的了……” “它并非死物。”琴公子压着嗓子,一字一顿道,“这是我母亲遗留的琴。” 当初结成伴侣时,琴公子便将身世一一向青香附道明了,青香附当然不会不知道五弦琴对他的重要性。 平时,她倒没觉得有什么。 可今天,她突然觉得很不爽。 甭管大事小事,殷羽向来是让着她的,可他现在却为了一把破琴,还敢跟她发脾气了! “那又怎么样?你母亲都死了那么久了,一把破琴,至于让你惦记成这样?比我这个活生生的人还重要?” 青香附认为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挑战,偏也跟着较起了劲,劈手又想去夺五弦琴。 “你就这么在乎它是吧,它就这么重要是吧?好啊,那我今儿非得砸了它,看看你到底能把我怎么样!” 琴公子龙尾一甩,潜入云层中,只留一双龙目怒视青香附。 而青香附也不甘示弱地抬起头,瞪着他。 一时间,电闪雷鸣,天地变色。 僵持片刻后,琴公子彻底遁入了云层中,消失不见。 而青香附,半是气愤,半是得意地跺了跺脚。 “哼,就知道你拿我没办法。” 他毕竟,还是深爱她的。 这个认知,让青香附得意极了。 话分两头。 另一边,言萝和临诸的处境并不好受。 人类对树屋发动了攻击。 一开始,是防不胜防的夜间突袭,一阵一阵的,闹得言萝和临诸完全没法子休息。 应战吧,发现对方只派了几个喽啰来捣乱。 不应战吧,又被吵得睡不着觉。 几天下来,言萝两个眼袋都快垂到颧骨了,精神恹恹的,整个人憔悴到了极点。 临诸看着心疼,便承担起夜间护法的职责,把捣乱的人类全吓跑。 等到了白日,言萝稍微有了点精神,就把临诸赶去睡觉,自己则拿两根手指头强行掰开一对上下眼皮,盯着四周的动静。 可她的精力,实在太差了。 往往盯不到片刻,又会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临诸放心不下她,没一会就睁了眼,发现她果然又睡了过去,叹了一口气,将小小的她抱在怀里,用大掌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 长此以往,两人的睡眠质量不佳,精神状态也非常不好。 反观人类,每晚轮流放几个人过来骚扰他们,其他人则安安心心睡大觉,养足了精神,只等睚眦一露出疲态,就举着武器进攻。 瘦死的骆驼还比马大呢,临诸毕竟是神龙之子,哪怕精神再不济,也不会将这些脆弱不堪一击的人类放在眼里。 人类,屡战屡败。 而睚眦,虽然次次取胜,但却愈发焦躁起来。 为什么,言萝一天比一天睡得沉? 战争初起时,言萝每天还能清醒两三个时辰。 如今,她每天清醒的时间,不足半柱香。 她不吃,不喝。 只知道睡觉。 临诸将自己事先囤积的野果子放在她枕边,等她醒来哄她吃,半口还没下肚,她就又昏睡了过去。 不知不觉中,那颗被咬了半口的野果,已然发了霉。 长期不进食,会不会对言萝的身体造成损伤? 小时候,他看母亲进食,总是一日两餐,雷打不动的呀。 只除了…… 除了母亲去世的那段时间。 她跟言萝一样,也是长时间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喊她,她也不回应。 后来,她就再也不会做出回应了。 言萝…… 也会这样离开他吗? 临诸越想越焦虑,轻轻摇了摇言萝的胳膊,“言萝,言萝,你醒,一醒。” “唔……”言萝含糊地发出了一声鼻音。 虽然她眼睛还是闭着的,但她有回应了。 临诸略略松了一口气,趴在言萝耳边,小声问:“言萝,你是不是,不喜欢,吃果子?我,给你,烤一只,鸡,怎么样?” 昏睡中的言萝,略略皱了下眉头,也不知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临诸笨拙地伸出爪子,拿肉垫捋平她眉间的褶子,“我,马上,去烤,你,等我,一会。” 鸡仔,是临诸从村落里“借”来养在树屋旁边的,方便随时取用。 树屋前的坪地上,还有一个言萝指挥临诸搭建的烧烤架,底下还有未烧尽的柴禾。 平时,言萝贪嘴,会拉着临诸一起坐在这里,一边乐滋滋地烤鸡,一边数天上哪颗星星最大最亮。 说到意见不一致之处,一人一兽还会幼稚地掐起来。 当然,每一次,都是言萝取得最终胜利。 临诸就装作很不高兴的样子应应景。 看到言萝叉腰大笑的可爱模样,他总是忍不住偷偷笑弯了眼。 而现在,言萝太贪睡了,临诸一只兽孤零零地烤着鸡仔,抬眼看着天际稀稀拉拉的星星,扁了扁嘴。 “脑婆,不理我。”他学着言萝的动作,将烤鸡翻了个身,嘴里嘀嘀咕咕,“她最近,瘦了,好多,我得,把她,养胖,一点,这样,她就,有精神,陪我,玩了。” 身后传来“噗嗤”一声笑。 临诸慌里慌张扭头,猩红的大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言萝,你、你醒啦?” “你这么聒噪,我怎么可能不醒?”言萝在他旁边坐下,一脸新奇地看着他似模似样地翻动烤鸡,啧啧两声,“零猪,进步挺快啊,这才短短几天,你就能够独当一面啦。” 临诸翻鸡腿的动作微微一顿。 其实,不是短短几天。 而是…… 几十天。 第一百八十九章 睚眦必报(三十五) 这一觉,言萝睡了太久太久,久到不知年月。 临诸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他的心,前所未有的慌乱。 担心被言萝瞧出来,临诸绞尽脑汁转移话题,颇为自得地道:“我,烤的鸡,味道,还,不错。” “哦,是吗?那我待会一定要好好尝一尝。”言萝说着,似乎觉得有些疲乏,将脑袋搁在了临诸肩头,说话声也小了下去。“零猪啊,你很久没休息了吧?” “其实,也没,有啦。” “你不用守着我的。我跟你讲,零猪,人类工于心计,玩计谋,你肯定是玩不过他们的,最简单的办法啊,就是你先发制人,趁夜蹿到村子里,一把火烧光他们的粮食,让他们没有后继之力……” 临诸对这些事情不太上心。 他不怕人类发起战争。 他只怕言萝不理他。 未来会怎么样,他完全不敢去想。 他脑子很笨,同一个时间段,只能塞下一件事情。 而现在,这件事情,就是烤出一只香喷喷的三黄鸡。 也许他烤得足够好吃,言萝就不会把时间浪费在瞌睡上面了呢。 临诸扯下一根鸡腿,递到言萝唇边,咧着嘴道:“烤好了,言萝,你尝……” 一扭头,他才发现,言萝垂着眼睑,呼吸均匀。 她又昏睡了过去。 就跟这些天,发生过无数次的情形一样。 临诸脸上的笑意,一点一点地化开,隐没在混沌又深沉的夜色当中。 “你骗我。”许久,他才低下头,抽抽搭搭着,拿肉垫抹了一把眼睛,“你说过,会好好,尝一尝的。” 她睡得很沉。 只有肩头间或传来的温热鼻息,才能让临诸安心少许。 不管怎么样,言萝的话,终究还是启发了临诸。 临诸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 言萝,是不是生病了? 临诸从来没生过病,也不知道人类生了病以后得怎么诊治,他唯一的办法就是抓个懂医术的人类过来给言萝瞧瞧。 以前母亲还在的时候,一生病,便是去村里找巫医来医治的。 临诸扶着言萝的肩头,嘴巴一张,习惯性地把言萝吞进了肚子。 担心言醒来后会觉得饿,他又吞下了几颗果子和一整只三黄鸡。 对临诸而言,胃囊是最安全的地方。 言萝可以在里头,清清静静地待着。 除非他被人剖开肚子,不然的话,没有任何人可以动得了她。 打定主意后,临诸趁着夜色幽微,一甩龙尾巴,矫健地窜入天际,朝着村落的方向飞去。 夜深人静,正是人类好眠时。 临诸悄无声息地潜入村落,他知道,房子最好看的那一户就是当地的巫婆。 巫婆睡得正香,临诸喊了几声,没见对方有醒来的迹象,不耐烦地伸出龙尾巴,“啪”的一声,拍在了巫婆脸上。 可怜的巫婆一睁开,尚未聚焦的视线就对上了一对灯笼似的大红眼睛,吓得一个激灵,险些钻土炕下去。 “看病。”临诸绷着声音,言简意赅地吩咐道。 声音听着居然挺耳熟。 巫婆鼓起勇气又瞧了一眼,这回认出临诸来了。 她依旧抱着脑袋,语无伦次道:“我我我不是兽医。” 临诸张嘴,把言萝从肚子里吐出来,推到巫医跟前,“给她看。” 巫婆略微定了定心。 有利用价值,那她这条小命暂时是保住了。 巫婆直起身来,装出神神道道的样子,翻了翻言萝的眼皮,又掰了掰她的嘴,这里瞧瞧,那里看看,折腾了小半柱香的工夫,也没放出个屁来。 临诸忍不住催问道:“她,怎么了?” “气血两虚,形体瘦怯。” 作为一只文盲兽,临诸显然没听懂。 他默了片刻,冷下声音,道:“说人话。” 临诸平日说话温吞,一听就知道是个呆子,巫婆哪见过他这么正经严肃的一面? 一时间吓得不轻,又抱头忙道:“其实就是贫血!贫血!” 临诸面色稍缓,又问:“那要,如何,医治?” “简单,给她炖几只鸡补补就行了。” “若她,不吃呢?” 巫婆一愣,“不吃?她这么挑食的吗?挑食可不好,难怪这孩子这么瘦……” “她一直,在睡,叫不醒。”临诸担忧地拿肉垫子轻轻拍了拍言萝的脸颊。 言萝一动不动,唯有胸口偶尔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 巫婆的神情,这才郑重起来,“你是说,她一直在睡觉,不吃不喝,喊不醒来?” “嗯。” “那可糟了,估计是魂儿被勾走了。”巫婆摇头晃脑,长吁短叹,“如果招不回来,劝你趁早准备后事吧。” 临诸一听,急得不行,忙问:“如何,招魂?” “这个嘛……”巫婆伸出手来,五根手指头搓了搓,暗示意味十足。 在言萝的教导下,临诸依稀懂得人类的经营之道,人类是不会做无本的买卖的,你想从他们那里拿走一样东西,势必要给他们一样等价甚至价值更高的东西。 临诸摸遍了整个兽身,没有发现什么值钱的东西。 “可以,赊账吗?” 巫婆脸一板,“不可以!” 临诸失望地扁了扁嘴,忽然面露凶光,“你不,赊账,我就,吃了你!” 这威胁够水准,巫婆立即变脸。 “当然啦,睚眦大人发话,我哪敢不赊呐?”巫婆笑眯眯地,目光在临诸身上的龙鳞上打转,“不过嘛,我需要一件信物。” “零猪,别信她!” 此时,魂体被强行留在虚空的言萝,正学系统君扒着虚空大门偷窥,冷不丁瞧见这一幕,急得大喊大叫。 “别信这个跳大神的鬼话!” 可惜,临诸听不见言萝的声音。 只要能救言萝,别说是一块鳞片了,便是拿他全身的鳞片来换,他也是情愿的。 临诸化爪为手,在龙尾巴上扯了一块鳞片下来递给巫婆。 “不不不,我要龙尾上的鳞片干嘛?我要的是……”巫婆浑浊的目光,贪婪地盯着临诸心口的位置。 龙有鳞片数万,可入药,可打造武器,掉了依然可以再生,却只有这一块,独一无二,终生只得一块。 ——护心鳞。 龙身上最珍贵的宝物! 第一百九十章 睚眦必报(三十六) “别给她!” 无论言萝说什么,临诸都听不见她的声音。 言萝气急败坏,揪起四不像兽的耳朵,恶狠狠道:“快把老子放回去!” 【身体出现了排异反应,这是你自身的问题,又不是我能控制的。】四不像兽捂着耳朵,翻了个白眼。【你威胁我也没用。】 言萝没辙,只能用魂体去撞自己的身体,试图强行把魂体塞回壳子里。 再看另一头。 万幸的是,临诸没有上巫婆的当,冷声道:“要龙鳞,还是,要命,你选,一样。” 巫婆只能遗憾地作罢,收起龙尾上的鳞片,在院子里准备好法器,开始招魂仪式。 一连串古老晦涩的语言,自巫婆干瘪的嘴里倾泻而出。 临诸在一旁干着急,自觉替巫婆护法。 仪式进行到一半,东方露出了鱼肚白,有早起的人们打旁边经过,眼尖地瞧见了临诸庞大的兽身。 “睚眦!不好,睚眦来寻仇了!” 人类慌不择路地逃了。 不到片刻钟,村子里的青壮纷纷拿起武器,前来对敌。 令他们感到奇怪的是,睚眦非但没有发起进攻,甚至连瞥他们一眼的机会都没给。 这究竟是……怎么了? “他守着巫婆做什么?” “不好,睚眦一定是在威胁巫婆诅咒我们村子!” “趁仪式未成,赶紧杀了他!” 喊口号时个个响亮无比,一旦要亲自上阵了,人类便你推我、我推你,谁也不肯做这出头鸟。 “王哥,你英勇善战,你去。” “刘叔,您捕猎经验丰富,您去吧。” “小李啊,你年青力壮,不如你去打个头阵。” 谁也没法说服谁。 最后,终于有人留意到了躺在仪式阵法里的言萝。 “哎,你们瞧见了没?院子里,还躺了一个人。” “我看看……好像是以前和睚眦来过咱们村闹事的,就那个特别彪悍的女壮士。” “睚眦带着她来找巫婆干嘛?难道是……” 众人对视一眼。 巫婆能干的,无非是两件事。 第一,治病。 第二,诅咒。 “她生病了?!” 临诸的兽脸上藏不住事,人们很快就从他忧心忡忡的神情中,确定了自个的猜测是对的。 那他们,还等什么? 趁现在女壮士病了,睚眦心神大乱,赶紧一锅端了啊! 众人举起手里的刀戟斧钺铲,一拥而上。 还没进院子,头顶忽然笼上了一团阴影,众人抬头一看,一条金黄色的龙尾狠狠抽了过来,瞬间抽翻了十几号人物。 “你们这些卑鄙无耻除了肉质鲜美以外无一所长的人类!” 口臭龙苟代从天而降,吭哧吭哧地大喘气,鼻息喷薄在众人面门上。 众人刚要起身再战,冷不丁感受到一股浓烈的雄性气息扑面而来,两眼一翻,脚下一软,险些站不住了。 这是什么毒气! 好可怕! 与此同时,他们身后也传来一道慢吞吞的声音。 “三哥,等等我。” 扭头一看,一只乌龟背着重重的壳,正在一步一步地往这边爬。 一炷香工夫过后,它依然还在原地打转。 “二哥,我们来替你和二嫂护法啦!” 有博闻多识的人类,已经认出了这二者的身份。 “龙三嘲风、龙六赑屃?!” “二哥二哥,我们来助你了!”口臭龙探头探脑,“我二嫂呢?怎么不见我美丽可爱的二嫂?她可不能死,毕竟我才把我的名字告诉她,还没来得及跟她发展出一段美好的奸情呢。” 临诸总算感动地投来一眼。 “再看,把你,眼珠子,剜了。” 有了老三和老六的援助,临诸也能放心守着言萝了。 众人久攻不下,又生一计。 “甭管他们到底想干什么,打断他们就是了!” “对,绝不能让他们把仪式完成。” “擒获龙之子,确实不是一件易事,不过……” 口臭龙和乌龟轻轻松松地应敌,拿人类当猴耍着玩。 囚牛早有命令在先,如非必要,他们绝不会伤人性命。 不过,总得让这些不知死活的村民吃点苦头。 冷不防,人群中突然朝院子里扔出一把长枪,枪头正中巫婆后背! 巫婆惨叫着倒下。 招魂仪式,中断了。 临诸一惊,忙去查探巫婆的伤势。 又有一人翻进院子,悄无声息地窜到阵法中,捞起言萝就想跑。 只是,他很快就被一截粗壮的龙尾拍飞,而言萝也被卷入了临诸怀里。 临诸将毛茸茸的豹子脸贴在言萝脸颊上,见她依然呼吸均匀,稍稍松了一口气,“嗷呜”又是一口把她吞下了肚。 还是他的肚子里最安全。 “还能,继续吗?”临诸拿爪子拍了拍巫婆。 巫婆额头上渗出冷汗,“不能,我受伤了,我需要止血和消毒。睚眦大人,麻烦你帮我这个老人家把枪头拔出来。” 很快,她就疼得说不出话来了。 临诸握住枪杆,简单粗暴地往外一抽,血溅三尺。 巫婆眼前一黑。过了许久,才勉强缓过来。 待看见枪头的模样时,她的脸色又是一变。 生……生锈了! 阴毒的目光,转向了院子外的人类。 “你们……好,好!”巫婆连说了两个好字,苍老的手伸到阵台下,摸出一样东西,丢给了临诸。“睚眦,此物,你拿着,记住——人类,不可原谅!” 说罢,她缓缓倒下,竟是气绝身亡。 “怎……怎么了?”临诸呆呆地自言自语。 发生了什么? 口臭龙抽空过来看了一眼,随口道:“伤口感染,破伤风。” 在这个没有青霉素的年代,破伤风的致死率几乎是百分之百。 口臭龙奇怪地搔了搔头。 “我记得破伤风感染能撑个十天半月啊,不至于当场毙命这么惨的吧?” “可能,因为她只是个配角吧。”乌龟慢吞吞地接口。 “配角怎么啦,配角就没有人权了吗?配角龙就没有兽权了,活该有口臭吗?”口臭龙忍不住吐槽道,“渣作者编故事能力差成这样,强行领便当,实在太可耻了!她一定是在用脸滚键盘码字吧!” “总比我强,你至少还有个特别的名字。”乌龟满脑写着幽怨,“你看看我,没有名字就算了,懒作者对着我一口一个‘乌龟’,还眼瘸到把我的排行给看岔了,把我硬生生从老七掰成了老六!” 两个难兄难弟对视一眼,彼此都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作者真是个禽兽啊!” 临诸低头瞅着手里的东西。 这是一卷非常残破的牛皮书,上面鬼画符般写满了东西,他看不懂。 “说的是兵器冶炼之策,对人类而言是好东西,对我们来说,没什么用处。”口臭龙随手翻了翻,“估计巫婆原本是打算留给人类的,见人类反目成仇,便一气之下把书卷给了我们。” 临诸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收入怀里。 既然对人类有用,那他等言萝醒来后送给她吧。 “人类真是无情无义得很。”口臭龙打得不耐烦了,张嘴吐出一团火球,朝人群甩了过去,“不想玩了!大哥若是问起,我一力承担便是。” —————— 小剧场: 懒作者:辣鸡书没人看,我决定断更大半个月。 言萝、临诸:……??? 懒作者:口臭龙和乌龟组团骂我,我都看见了!伐开心!我要断更!断更!!! 言萝默默抽出大宝剑,作者卒,全文完。 第一百九十一章 睚眦必报(三十七) 神龙擅御火,口臭龙苟代这颗挟带着愤怒的火球一出,如若落到人群里,后果不堪设想! 临诸一惊,急得变成了人形,连带着胃囊里的言萝也随他身体的比例而缩小成了迷你版。 他试图阻止,奈何胃囊里盛着言萝,怀里又兜着兵器冶炼之策,此时再出手已经来不及了。 临诸本为人与龙所生产物,心爱的女子又是人类,即便人类无缘无故攻击他,出于爱屋及乌的本能,临诸是极不情愿随意伤人的。 千钧一发之计,但见左右各自扑来一道水雾,正正击在火球之上,“噗”一声浇灭了火势,救下了一干村民。 “六弟!” “孽子,住手!” 伴随着两道嗓音,两拨营救的人马急赶而来。 一个,怀抱五弦琴,白衣飘飘,仿若翩翩浊世佳公子,自是九兄弟里的老大,囚牛殷羽。 再看另一个,声如戛铜盘,驼头鹿角,蛇项蜃腹,鲤鳞鹰爪,腾云又驾雾,端的是威风凛凛,却是一条货真价实的龙。 这龙,看上去与口臭龙苟代有几分相似,体态更为庞大,眉目之间更显威严,实力显然也更胜一筹。 乌龟眼尖,头一个唤道:“父亲大人!” 琴公子殷羽愕然道:“您怎么来了?” 口臭龙不由自主地收起龙尾巴,姿态中竟有几分拘谨,“父亲,不是我故意伤人哦,是他们欺负二哥……” 老神龙瞧了瞧仨兄弟,微微颔首,算是打招呼。 临诸一愣,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讷讷地小声唤道:“父亲。” 老神龙眼皮也没眨一下,或许是没听见,或许是听见了懒得回应。 这些年,临诸早就习惯了被漠视被忽略,例行公事地行了个礼,就闭紧嘴站到了一边,静观事态发展。 紧接着,一道令四兄弟始料未及的娇柔嗓音从天上传了下来。 “干爹,就是这几个家伙,不分青红皂白欺负我的族人,你可要说话算话,帮我出这一口气啊。” 这把嗓子,琴公子殷羽日夜聆听,熟稔至极。 他猛地抬起头,或让望向声源处,——老神龙的脊背上。 在那里,坐着一个黄衫女子,眉目间满是娇俏。 察觉到殷羽的视线,她回以一个大大的白眼。 “大、大嫂?”乌龟惊奇地张大了嘴。 好开心哦,大哥和大嫂同时出现了,就连沉迷于女色的父亲大人也难得露个脸。 只是…… 为什么大嫂不是跟大哥在一起,而是骑在父亲大人的背上? 等等,她刚刚称呼父亲大人为什么?! 青香附还没答话,老神龙倒先拉下了脸。 “什么大嫂,这是我新认的干女儿,也就是你们的干妹妹。” 众所周知,老神龙风流成性,他口中的干女儿,绝无可能是纯洁的干爹干女儿,而是真真切切的干爹“干”女儿啊喂! 琴公子错愕的神情,渐渐沉了下来,“香香,你……” 时至今日,他尚对青香附抱有一丝侥幸之情。 或许,是他想多了。 又或许,是香香有什么难言的苦衷呢? “干爹,我不想听这个人说话,他为了一把破琴,居然敢给我甩脸色。”青香附把头一扭,娇哼一声,身子往前挪了挪,白嫩小手顺势扯了一把老神龙脖子下的白色鳞片。 这块鳞片俗称“逆鳞”,是龙族最不可触摸的部位。 龙之怒,岂是青香附一介凡人能够承受得起的! 琴公子殷羽大惊,正要化身为龙前去解救自己的伴侣,可出乎他意料的是,老神龙非但没有动怒,反而微微眯起眼,露出享受的神情。 “好好好,小香啊,你不想看见他,咱们就不见他了。”老神龙侧了侧硕大的龙头,亲昵地蹭了蹭青香附的手背。 “不要!”青香附扁着嘴,嘴巴上翘的弧度足以挂上一壶酒,“我不止现在不想见到他,我希望下辈子,都不会有再见到他的机会。” 她美目一扫,恨恨横过在场的口臭龙、乌龟及临诸上。 “包括他这几个兄弟!” 很快,青香附又惊疑地转回了视线,目光落在临诸身上。 “这位是?” 临诸很少以人身出现,青香附早前只见过一两回临诸的兽身,是以,今日面对临诸的人身,青香附并没认出他来。 临诸体魄强健,哪怕随意套着麻袋似的兽皮,也能清晰无比地勾勒那令人口干舌燥的腰臀曲线以及结实鼓胀的诱人肌肉。 眼神懵懂而单纯,一看就是个雏儿。 少言寡语,为人看上去倒挺稳重。 鼻梁高挺,想必某些部位也一定不容小觑…… 青香附越想越歪,眼珠子几乎黏在临诸身上,显然对这个新出现的英俊男人上了心。 老神龙警告似的瞪了她一眼,“这是你二哥。” “二哥啊……”青香附立即扬起笑脸,“二哥你好,我叫青香附,你叫什么名字?” 看老神龙对青香附的态度,宠溺有加,现在更是来争风吃醋,琴公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原有的侥幸,一点一点地凉了下去。 若是其他人,或许琴公子还能逼自己忍受。 可现在,他是在跟自己的父亲共享同一个女人! 甚至于,青香附还敢当着他的面,打他二弟的主意…… 这是怎样一段畸形混乱的关系?! 一种如同吞了一万只苍蝇似的恶心感,久久徘徊在琴公子心头。 此时,好不容易才把魂魄塞回人类壳子里的言萝,一上来就发现自己被塞进了胃囊里,正在气愤地顺着食道艰难地往上爬,冷不丁又听见青香附问临诸的名字,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在兽世,问名,即求欢。 好啊你个零猪,故意把她吞肚子里,糊她一脸恶心的黏液,原来就是为了打发掉她这盏大电灯泡,好教他跟女主眉来眼去是吧! 言萝抹了一把脸,老大不高兴地抄起大宝剑,往临诸喉咙口一扎。 见色忘义的王八蛋! 莫名躺枪的临诸皱起眉头,委屈地低下头,瞅了一眼自己的喉咙。 脑婆家暴他,嘤嘤嘤。 听到青香附的问话,八卦的口臭龙飞快地瞄了一眼琴公子黑如锅底的脸色,重重咳了一声,一板一眼地道:“大嫂,这是二哥啊,你们以前不是见过的吗?对了,我二嫂呢,二哥你把她藏哪儿了?” 口臭龙这几句,纯粹是在敲打青香附。 两个有家室的人,就甭出来乱搞了! 把机会留给他们这种孤独又可怜的单身龙不好吗? 第一百九十二章 睚眦必报(三十八) “二哥?”青香附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好不容易才把临诸的兽形从记忆深处捡了出来,半是诧异半是惊喜地道,“原来你就是睚眦兽临诸!” 睚眦兽形其丑无比,青香附一直很嫌弃,背地里没少吐槽。 真没想到,他兽身丑,人身却这么帅,反差也忒大了! 这身腱子肉,这俊脸蛋,这惊人的爆发力,啧啧…… 跟了他,铁定一夜七次不是梦啊。 一想到这里,青香附便忍不住拿他大哥做对比。 要说琴公子,囚牛殷羽,他什么都好,就是太温吞了,床事上也太过于照顾她的感受,还有那个爱琴如命的怪癖,真让人受不了。 比起被温柔地对待,青香附更喜欢被男人强势地进犯。看着平日正人君子般的男人化身为急色的禽兽,那会让她有格外的刺激感和满足感。 可惜,琴公子在这方面太保守了,她叫的声音稍微大一点,他就紧张地停下来,满脸关怀地问是不是弄疼她了。 即将上天的快感一下子消失,从天堂掉到地狱,搞得青香附一度很无语。 这种事,要女孩子怎么开口? 对琴公子“办事”的技巧和风格,青香附一直是很不满意的。 正因为如此,她才孜孜不倦地在外继续扩充后宫。 在她穿越前的那个世界里,男人们总说喜欢在床上放浪的女人,如果老婆太过无趣,那么他们就有了光明正大的借口在外面偷腥,而所有人都会选择像爸爸一样将他们原谅。 毕竟啊,他们只是“犯了一个天底下男人都会犯的错”。 仿佛男人出轨天经地义,而女人出轨就是淫荡下贱,活该被千刀万剐一样。 食色性也。既然男人可以以房事得不到满足为由偷腥,女人为什么就不可以? 她喜欢琴公子的脸,喜欢琴公子对世事的通达老练,喜欢故意激怒琴公子看他明明生气却又拿她无可奈何的样子。 她并不是真的想离开琴公子,但这并不妨碍她在外面寻找更满意的新鲜肉体。 男人可以将爱与性分离,那女人,凭什么就不行呢? 人们总说男女平等男女平等,可其实,哪里又平等过? 更何况,兽世本就男多女少,出于繁衍子嗣的目的,一妻多夫那是最为常见的家庭形态。 青香附为了照顾醋坛子琴公子的心情,只在外面玩玩,尽量不把人带回家惹他生气,她自认她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可反观琴公子呢? 只不过不小心弄坏了他一把破琴,他居然敢吼她,还敢丢下她不管! 出于报复的心态,青香附火速勾搭上了琴公子的父亲老神龙,故意骑着老神龙来秀恩爱,刺激刺激琴公子。 眼下,她又改变主意了。 如果把睚眦也收入后宫,让他们父子仨伺候她一个,会不会更容易羞辱到琴公子呢? 光是想想,青香附就兴奋不已。 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琴公子明明愤怒至极而又不得不极力隐忍的小表情了。 不得不说,多年横行兽世的生活,养刁了青香附的脾气,也养出了她过于膨胀的自信心,最终成为她作死的原因。 言萝攀爬在临诸的食道里,叹了一口气。 她这次接受的任务,就是拯救作死的女主,远离被黑化男主迫害的旧路。 在原剧情里,青香附三番五次养野男人,触怒了琴公子的几个兄弟,龙兄弟们组团去找青香附理论,这期间,老二睚眦认定只要这个女人存在一天,大哥就会执迷不悟一天,对青香附痛下杀手,最终惨死于青香附庞大的后宫团之手。 而琴公子,也因为此事,与青香附生了嫌隙。 一日,青香附犯老毛病,再次带野男人回家,琴公子忍无可忍,因爱生恨,盛怒之下剥下护心鳞,诛杀了青香附。 青香附死后,怨魂久久不散,召来言萝,口口声声说怀念琴公子往日的温柔,如果有来世,她一定会跟琴公子殷羽好好过日子,绝不招惹其他人。 她不怨琴公子杀了自己,只是后悔她把曾经爱她如狂的琴公子给弄丢了。 言萝穿来后,本意是想劝青香附收心,哪里想得到,女主非要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谁都挡不住啊。 哪怕看不到琴公子的脸色,言萝也料到事态不妙。 男主多半不是已经黑化了,就是处于黑化的边缘了。 再看另一头,对于青香附大胆的问名之举,口臭龙吓了个半死,第一时间扑过去,掐住临诸的脖子拼命摇。 “好你个二哥!我说二嫂怎么不见了,原来你跟大嫂早就勾搭成奸,横竖看我二嫂不顺眼,把她吃了对不对!你怎么可以这么做!一日夫妻还百日恩呢!说,你到底把我二嫂怎么了!” 这一掐,险些掐到刚好爬到临诸食道的言萝。 临诸板着脸,毫不客气地把口臭龙丢了出去,安抚地拍了拍喉咙口,竭力把言萝咽回胃囊里。 “她,在这里。” 口臭龙一听,不得了,二嫂被二哥给吃了! “你怎么能这样?”口臭龙悲愤极了,趴在地上打滚,“我才跟二嫂互通过姓名,还没来得及跟她发展出一段美好的奸情来呢。” 临诸凶巴巴地剜了口臭龙一眼,“再胡说,割你,舌头,做卤菜。” “告诉我,二哥,你是蒸着吃的二嫂,还是烤着吃的二嫂?”口臭龙越想越伤心,哭得鼻涕眼泪一大把。“吃二嫂肉这么美的事情,你为什么不叫上我?好过分!” 临诸:“……” 一脸麻木。 这厢俩兄弟插诨打科,那厢青香附看得很不耐烦,又薅了一把老神龙的逆鳞。 “你这几个儿子,真聒噪。” 老神龙子嗣众多,这辈子只对美色上心,闻言,为博美人一笑,眼皮子一耷,嘴巴一张,吐出一颗巨大的火球。 “既如此,那便让他们消失好了。” 众龙子面色一变。 “当心别伤了睚眦!”青香附忙喊道,“还有我的族人。” 说来讽刺。 几日之前,青香附还在担心与琴公子的事情败露后被人类排挤。 而现在,一搭上了实力碾压众兽的老神龙,她便变得肆无忌惮起来,巴不得全天下人都知道她背后有老神龙撑腰。 第一百九十三章 睚眦必报(三十九) 琴公子唇畔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自嘲之色一闪而过。 他还在期待什么呢? 一切,皆已明朗。 青香附扫了一眼琴公子,琴公子刚好垂下眼睑,紧抿红唇,默不作声,也不知在想什么。 他好像没有低头认错的意思。 青香附冷哼一声。 挺傲啊。 没关系,那就让他的父亲狠狠给他一个终生难忘的教训,迫使他乖乖低头! 在这里,她才是真正的老大,她要进,对方就只能退。 哪怕明知对方退到没有任何退路,身后有万丈深渊,青香附也不会罢休。 她就是想看看,对方会不会爱她爱到愿意跳下这万丈深渊。 眼看老神龙喷出的火球就要砸在琴公子身上,琴公子却丝毫没有避让的意思,青香附也不慌不忙,双手抱臂,神态轻松地欣赏着琴公子的窘迫。78中文更新最快 电脑端: 不管怎么说,囚牛毕竟是老神龙的长子,她就不信老神龙真敢弑子! 站在边缘的临诸,早在火球喷出的第一时间化为兽形,龙爪一迈,矫捷地避开火球攻击,安然落地。 再回头,见老大、老二、老六还怔怔站在那发呆,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亲生父亲会因为一个女人而对自己动手的模样,临诸摆了摆龙尾,折身返回,卷起几个兄弟就撤。 这一连串的动作,使得好不容易爬到口腔里的言萝又跌回了胃囊里。 “妈个鸡!”言萝气愤地挽起袖子生闷气。 琴公子身形稳如泰山,临诸一卷二卷都没卷成功,顾虑到胃囊里还装着言萝,不愿让她身陷险境,只得作罢,远远在一旁呼唤。 “大哥,快走!” 琴公子已抬起眼睑,目光直直注视着半空中骑在老神龙颈背上的青香附。 二人间隔着一重来势汹汹的火球,奇异地竟有些悲壮氛围。 青香附倨傲地抬了抬下巴,眼光冰冷。 四目相接,互不退让。 比谁傲是吧? 那且看看,在生死之间,他还能不能死撑到底! 琴公子眼底深藏的痛楚之色渐渐消散,最终趋于平静。 他一动不动,任由火球落在自己发上、肩头、脸庞上。 顷刻之间,琴公子原本温雅的脸颊,便烧出了无数个黑黑的洞,乍一看上去,就像长满了痘坑和麻子,丑陋不堪。 青香附上扬的嘴角一僵,用力眨了眨眼,不敢置信地瞧了瞧琴公子的脸,不禁尖声叫道:“殷羽!你疯了!” 琴公子的唇角,却一点一点地勾了起来,“对,我是疯了。”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自然知道。”琴公子神色自若,镇定得瘆人,“我从未如此清醒过。” 青香附这时才显出几分慌乱来,拍了拍老神龙的逆鳞,“快停下,他是你儿子!” “男子汉大丈夫,又不必靠脸吃饭。”老神龙粗嘎着嗓门,阴阳怪气地道。 显然,他还记恨着两人之间的旧日情谊,醋味冲天。 青香附怎么也想不到老神龙居然会闹这么一出,她只想着老神龙不可能伤了亲儿子的性命,哪里能想到,他竟然能下得了狠手去毁儿子的容呢! “你快逃啊,殷羽,快逃啊!” 青香附急红了眼,不管她再如何口是心非,在她心底,殷羽和其他男人终究是不一样的,她所做的一切只是想刺激他,并不想真的伤害他。 见琴公子依然不为所动,情急之下,青香附再次脱口而出:“你要是毁了这张好皮囊,我俩之间就再没有可能了!” 话一出口,青香附立即就后悔了。 不是的,不是的。 她不是这个意思…… “是么?”琴公子轻笑,“看来,我能够吸引你的,也不过一副皮相而已。” 更可悲的是,他终究无法令她停留。ァ78中文ヤ~8~1~.7~8z~w <首发、域名、请记住 “既然如此,那今日便做个了断吧。” “你……你在胡乱说些什么,什么了断不了断的。” 青香附的心前所未有的慌了起来。 拥有的时候,她肆意糟践。 等失去了,她才意识到,原来,她真的不能没有琴公子。 “你先过来,我陪你去找巫医把脸治好……” 这档口,老神龙突然窜上天空,吓得她抱紧了老神龙的脖子,再也说不出挽回的话来。 “行了,了断完就好了。”老神龙看都没看几个儿子一眼,只想早日远离这些凡尘琐事,早些寻个洞府快活快活。 “不行,不行!” 青香附扭头看着一脸心如死灰的琴公子,她有预感,如果她就这么走了,她这辈子和琴公子,就真的没有可能了。 她实在难以接受这样的结局。 在她想象中,不应该是老神龙大显神威,琴公子低头服软,她带着父子龙几个双双把家还的吗? 为什么,事态的发展,会越来越不受控制了? 青香附按着老神龙的逆鳞,语气难免强硬了几分:“放我下去,让我跟殷羽说几句话。” 老神龙优哉游哉地盘旋在半空中,“你若要下去,只管往下跳便是。” 青香附胆战心惊地探头,望了一眼脚下的重重云雾。 这么高,跳下去,她不摔成肉泥,估计也得半身不遂了吧? 在小命面前,什么情都是空的。 无法说服老神龙,青香附眼珠子一转,心生一计。 “好啦好啦,我不见殷羽总行了吧?不过呢,你得帮我把睚眦给弄上来。” “睚眦?” 青香附笑道:“我有个朋友,被睚眦给藏了起来。她长得还不错,容貌不输我,是个冷美人。只要你把人给弄来了,我就说服她一起服侍你,怎么样?” 老神龙是一条老淫龙,自然乐得左拥右抱。 “藏人?”龙目粗略扫过临诸微微鼓起的肚子,“呵,小畜生,原来藏在这儿。” 老神农猛地一扫尾巴尖,重重拍在临诸肚子上,临诸痛得张开了嘴,“哇啦”一声,把藏在胃囊里的言萝给吐了出来。 一阵熟悉的天旋地转后,言萝“呸呸”吐了两口口水,胡乱地拿袖子抹了一把黏糊糊的脸,以剑拄地,艰难地站了起来。 “就是她。” 随着青香附的指证,老神龙飞快地用龙尾卷起言萝,谁知尾巴刚一腾空,就被勃然大怒的临诸压住了,重重跌回了地面。 “她是,我的!”临诸双目喷火。 夺妻之恨,不共戴天! 他惯来敬畏自己的父亲,这还是他打出生以来最刚的一回。 “我的!” 第一百九十四章 睚眦必报(四十) 此话一出,周遭立时静了下来。 清晨微凛的风穿过树梢,飒飒作响。 老神龙没想到这个一贯温顺的丑儿子胆敢忤逆自己,意外地掀起了耷拉的眼睑,双目炯炯直视临诸:“畜生,你什么?” 口臭龙苟代第一个反应过来,没空去管正死死抱着自个大腿不放的乌龟兄弟,立即飞扑而去,拽了拽临诸的龙爪,声道:“二哥,快松手!” 这一系列的操作下来,可把乌龟晃得晕头转向。乌龟也跟着吃力地挥了挥短短的前肢,劝道:“二哥,不过就是个女人,没必要搞得这么僵,算了吧,你赶紧低头认错,父亲是不会怪你的。” 临诸按住灰头土脸趴在地上的言萝,好教她不被缠绕的龙尾给卷走,一字一句重复道:“她、是、我、的!我的!” 低喝声惊走了林梢的飞鸟,也惊得囚牛兽殷羽被烧得只剩一半的睫毛轻轻颤了颤。 殷羽转过头来,神色复杂地望着自己这个素来温吞憨实的二弟。 此时此刻,临诸脸上的怯懦一扫而空,满怀坚毅。78中文首发 . . 这个二弟啊…… 殷羽微微动了动唇,像是想什么,跟着眼神又是一黯,最终什么都没能出口。 能什么呢? 同样被父亲抢走心爱的女人,惯于逆来顺受的二弟,为什么就敢对抗父亲?而他…… 参差不齐的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掌心。 而另一头,老神龙也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临诸。 半晌,忽而沉沉笑出了声。 “我素来不喜你这畜生。”老神龙语气平平地开了口,听不出喜怒。“平时总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怯懦,好似什么货色都能欺你,丢尽了我龙族的颜面。” 老神龙很不喜欢临诸,这件事在龙族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若是嘲风兽苟代犯了错,老神龙喝骂一声“孽子”,砸几个火球教训一下便罢。 而睚眦兽临诸呢? 不管他有没有做错,老神龙对他,永远都只会轻蔑地称一声“畜生”。 临诸豹子脸上难得一现的坚毅微微裂开,似乎有些茫然,夹带着些许连他自己也没能察觉到的期待。 这副模样,看上去有几分蠢。 “本以为,我是不喜你的性子。”老神龙慢条斯理地着,嘴里的话却化作一把利刃,狠狠扎进了临诸心里。“今日我才想明白,哪怕你再有我龙族的风骨,也只会令我更加作呕。” 临诸圆溜溜的眼睛因震惊而瞪得更大,几欲脱眶而出。 老神龙慢悠悠地又补上了一刀:“谁让你生来就是这样一张脸呢。” 母为人、父为龙,生下的却是一只豹头龙身的异类。 不是他的骨肉,谁信? 是他的骨肉,又如何解释得通? 不若老大老三长相随父亲,也不若老六长相随母亲。 他所厌恶的,真真就是这张豹子脸、这条异龙而已。 然而,容貌是生的,哪怕有再多变幻,本体终归是本体,又如何能改呢? 临诸眼眶泛红,不知不觉松开了爪下的言萝,痛苦地抱着毛茸茸的豹子头,从喉咙深处发出低低的嘶鸣声,片刻后,他猛地一抬头,一道响亮的龙吟贯通际,只听得在场的人与兽心惊肉跳。 趁临诸心神大乱之际,老神龙飞快地一卷龙尾,掳走言萝,驮着背上的青香附,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等临诸回过神来,边只留下了一团祥云。 …… 在神龙面前,人类弱得如同一粒粟米。 青香附端坐在龙背上,时不时扭头看一眼被龙尾死死卷住的言萝,面上带着一丝幸灾乐祸。 “喂,我,你真是我的守护神吗?”青香附笑问,裙摆被风扬起,漂亮得如同九仙女,“我还从没见过你这么弱的神呢。” 言萝的身体随着龙尾的动作摇来摆去,头发乱糟糟地黏在脸上,整个人狼狈不堪。 她艰难地捧着脑袋瓜,强忍着体内神魂即将分离的不适,脸色发青地道:“我要吐了。” 青香附笑得更大声了,“吐?我还没见过神吐的样子呢哈哈……” “我真的吐了哦。”言萝黝黑的眼珠子幽幽地望着她,“照风向,我的呕吐物大概率会浇你一头一脸。” 青香附的笑声戛然而止。 “干爹!”她气急败坏地嚷道,“停下来!” 老神龙找了一处林中空地落脚。 甫一落脚,便听见一阵低呼。 “香香?” 青香附闻声而去,见着一位体魄健壮的人类汉子,脸上神情既惊且喜,“王二哥!” “香香,真的是你?多日未见,我还以为你被孽龙吃了……”王二哥上前一步,又被身后的人拉住。他像是才发现青香附的坐骑是一条龙,浓眉疑惑地皱了起来,警惕地举起了手里的农具,“族人们!孽龙掳我爱妻,我今日就要除了这祸害!” 随行的人类也跟着一一举起手里的农具,“除祸害!” “杀孽龙!” “杀龙除害!” 面对庞大威风的神龙,人们脸上难掩恐惧,却依然执着地挥舞着三三两两的农具给自己打气,气氛悲壮又喜福 明明只是一群蝼蚁,却反常地有着气逾霄汉的勇气。 人类啊,惯会自不量力。 可笑至极。 老神龙看都不带看一眼,只侧目看向青香附,慢悠悠地重复了一遍:“爱妻?” 青香附的惊喜瞬间变作惊慌,背过身朝王二哥打手势让他们赶紧走,面上强装镇定,“故人而已。” “你这故人,倒挺多。”老神龙略有些讽刺地笑了一声。 这一声笑,倒把青香附给惹恼了。 “怎么,就准你有故人,还不准我有故人了?” 别人或许会惧怕神龙,可青香附习惯了对殷羽颐指气使,对他这位风流父亲,也自带了一种惯性的高高在上的态度。 但是,她忘了,连好脾气的囚牛都无法忍受与他人共用一个妻子,何况是他这位以脾气暴烈出名的父亲? “哦?看来,我的好儿子还没教会你……” 老神龙眯了眯眼,长长的龙须扬起,嘴一张,喷出一团火球,直直抛向人群。78中文首发 78zw. m.78zw. “什么,叫做龙恩!” 火球过处,寸草不生。 原本生龙活虎的人类,眨眼间便成了一团团黑灰。 在绝对的武力面前,蝼蚁,没有任何反抗的机会。 “我给,你受着,这就是龙恩。” 老神龙身形一抖,青香附与言萝双双摔倒在地上。 “干女儿。”滚烫的龙息喷薄在青香附颈间,吓得她打了个哆嗦,“你应该代你的族人,谢谢我对他们的恩典。” 这本书去年关了黑屋,作者君修改了百八十遍,又换了个名有错别字改不了,还请各位假装没看见,好不容易才捞出来。 紧跟着爆发了新冠状病毒,作者君每都在关注时事、找物资、捐款、参加公益活动、劝作死的亲友,还经常被微博热搜气到一佛出世二佛升,状态比较差,费了些时间调整心情。 不管怎么,俺芒汉三又肥来啦! 弱弱地问:这么久过去了,还有宝贝蹲在坑底咩?手动卖萌 第一百九十五章 睚眦必报(四十一)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青香附和言萝都没有反应过来,呆滞地看了看满地黑灰间夹杂着的些许未烧干净的尸骸,愣愣地对视了一眼,显然被震慑得不轻。 她们在彼此眼里看到了一句话。 同样是龙,儿子明明就很温柔啊,当爹的怎么就这么暴呢?! 青香附情不自禁地舔了舔发干的嘴唇,似乎意识到事态愈发不受控制了,一时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好。 言萝也下意识将右手捏成了拳,做了个握剑柄的动作,一握之下握了个空,才想起忘了召唤断剑。 许是出于雄性求偶的心态,老神龙心头更为激荡,杀意不增反减,忽然卷起二女腾空而起,须臾间便落至临近的一个村落。 “哈哈哈哈哈,蝼蚁之辈,让尔等见识我龙族的本事!” 日头已近正午,村中青壮已结伴去往丛林深处打猎、采果,只留了几个老人看家并照看一帮儿。 老神龙的身形现在村落上方,遮云蔽日。 巨大的阴影投落在村中留守人类身上,老人们停下编制粗陋鱼筐的动作,纷纷抬头一瞅,迟缓地眨了眨眼,而儿们则好奇地嘬着手指头,奶声奶气地问:“奶奶,这是什么?” 待老神龙一甩尾将青香附和言萝抛在村口的巨石上,老人们像是才反应过来,颤颤巍巍地丢下编了一半的鱼筐,抄起自家孩子就往山洞里跑。 “恶龙,是恶龙啊!” “恶龙来屠村了!” “跑,快跑呀!” 老神龙以观赏这些渺黑点东逃西窜为乐,待她们自以为安全了,就张张嘴喷出一团火球,东一团、西一团,专烧人类蔽身之处。78中文更新最快 电脑端: 不过瞬间,破村落便燃起了熊熊大火。 烈火中,老人孩的惨叫声与鱼筐燃烧的毕波声混作一团。 “怎么样,知道干爹的厉害了吧?”老神龙得意地抖了抖长长的龙须。 “讨厌,人家昨晚就知道了啦!”青香附按住扑扑直跳的心脏,故作娇羞地一扭脸。 “哈哈哈,好,好!今儿干爹心情好,让你再长长见识!”老神龙笑得更为开怀了。 “不、不用了吧……”青香附僵硬地嘀咕了一声,声音很快被混乱的环境吞没。 她忍不住悄悄往言萝背后缩了缩,声问:“怎么办啊?” 言萝喉咙发紧,手指紧握成拳,干巴巴地回了一句:“能怎么办?你打得过龙?” “我、我怎么知道,我又没试过。”青香附急得几乎快哭了,“你不是我的守护神吗?现在不正是你发光发热的时候吗?” 两人都很清楚,虽则眼下这个村落还没有人员伤亡,但马上,村子里就会寸草不生。 老神龙在等村里的青壮回来,一举屠村。 唇亡齿寒。 这个发展趋势,实在太不对劲了,青香附仿佛听到了领便当倒计时,忙不迭地催促:“你快想办法啊,你可是守护神啊,神、神能打过龙的,对不对?” “我过,守护神不是神。”言萝绷着脸怼了回去,“早劝你别去招蜂引蝶了,你非要作死,这时候你那些裙下之臣怎么一个两个都闹失踪了?” 青香附急道:“现在抱怨这些还有什么用?等它杀红了眼,我俩命就保不住了!” 言萝抿紧唇,目光牢牢盯住老神龙。 她现在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人类,没有三头六臂,她那点法术完全不够老神龙看的,能有什么办法? 兽世,兽为尊,人为卑,如何去与神龙抗衡? 这些年,言萝去过千种位面,见过不计其数的灾人祸,早就明白什么事能插手,什么事不该插手。 只是…… 言萝木然望着火光中那些惊叫求饶的老人和孩子。 其中有个孩,约莫是年纪太了,不通世事,不知大祸将至,还当大人们在跟自己玩游戏,咧开嘴,笑得一派真无邪。 孩纯真的笑容与老人惊恐的表情一对比,格外刺眼。 言萝的心好似被什么东西狠狠扎了一记。 只是,生而为人。 任何一个人,都无法在面对此惨状时能够做到真正的无动于衷。 生而为人! “系统。”言萝用意识呼唤道。 四不像兽搬着板凳从虚空钻出来,爪子里还抓着一把瓜子,咋的了,言萝老姐? 它出现得突然,青香附吓了一跳,脱口而出:“什么玩意儿?长这么丑!” 四不像兽凶狠地龇了龇牙,你再一遍! 位面女主太不讨喜了,请问它可以撕票吗? 言萝没心思听他们拌嘴,岔开话题,问:“我记得,我可以有一个可以解除封印的主动技能吧?” 以她现在的实力,她在老神龙面前绝对撑不过一秒。 可如果,以她全盛时期的实力…… 没错。四不像兽抄出一把卡片,快速地翻了翻。 技能:独孤求败。 技术描述:在我的bgm里,没有人能打败我! 使用限制:总积分达到1000以上,限时三分钟,限1次,使用后技能即失效。 言萝被这散发着中二病气息的技能震了一下,半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现在的积分是多少来着?” 言萝:“……”她的分居然这么低了? 青香附:“……虽然不太听不懂,但总觉得你这位守护神好像混得很差的样子。” “很好。”言萝咬了咬牙。“我记得我还有一个技能,好像能够提前透支积分。” 技能:高利信用卡。 技能描述:有借有还,再借不难,使用后记得及时归还双倍积分哦,否则会被拖入惩罚空间,蹲一辈子黑屋哒! 使用限制:限借与当事人积分相当的数额如积分为负数,借后抹平,积分归零。78中文最快 手机端: 四不像兽面无表情地嗑了一口瓜子。 言萝老姐,你的积分是,哪怕借你积分,你也只能打平,用不了“孤独求败”。 “那我还有什么防御技能没?” 目前暂未触发。 言萝半没话。 以前总不拿积分当回事,她还是头一回意识到其重要性。 技不如人,还能有什么办法? “喂。”言萝声音干涩,“那你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改变人,或者别的什么物种的……样貌?” 如果这个位面的任务注定会失败,那她,总得做点什么。 总得,做点什么。 第一百九十六章 睚眦必报(四十二) 改变样貌的方法? 四不像兽吃力地仰起脖子,奇怪地瞅着言萝,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青香附打断了。 “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问这些有的没的?管不了那么多了,有什么保命技能,赶紧用上啊!” 言萝不予理会,只平静地追问道:“有吗?” 四不像兽刚张开嘴正欲回答,再次被斜刺里传来的一个声音打断了。 “我道为何火光漫,原是恶龙作祟。” 陌生的声音来得太过突兀,青香附、言萝齐齐扭过头去看。 四不像兽翻了个白眼。 心好累,它想句台词,咋就这么难呢? 话,这声音,貌似有点耳熟啊…… 四不像兽往嘴里塞了一把瓜子,也跟着目光放空地往声源处望去。 “啪!” 下一刻,嗑到一半的瓜子掉地上了。 “啪叽!” 再下一刻,它成功上演了一出平地摔。 来的是一名女子。 面若明珠,目如流波,穿一身暗红曲裾深衣,钩边用少许金丝线描了蕙兰图,腰部又系了一根同色丝绦,更显腰身纤纤不可一握。 这套打扮,放古代诸国贵族圈里,并没有多特别。 但在兽世,除了主角团仗着女主穿越者金手指的身份换上了各类丝绸或棉布衣裳,其他人类多半围兽皮裙稍作遮掩,这暗红曲裾一出,就特别扎眼了。 “她她她的衣服!是曲裾,曲裾对吧?”青香附激动地拽着言萝的手嚷了起来,“她也是穿越的吗?” “穿越?”女子侧目,疑惑地反问,随即朝众人矜持地笑了笑,“不过游梦枕,梦三千山水罢了。”78中文最快 手机端: “咦?” 紧接着,她又微微弯腰,直直扫向蹲在言萝脚边的四不像兽,举手投足之间满身贵气。 “这家伙,怎么生得这般……唔,这般奇特?” 猫头,兔身,鹿角,脸上的毛还秃了一大半,可不奇特吗? 青香附不觉得有什么,而知道内情的言萝却暗生疑窦。 怪事,这人居然看得到系统的真身。 印象中,寻常人是看不见它的吧? 言萝下意识地望向四不像兽,想求一个答案,却惊奇地发现四不像兽早已团成了一颗秃毛球? 它脑袋垂得低低的,几乎埋进肚子里,两只爪子抱住脑袋,随着神秘女子的随手一拨弄,它居然还瑟瑟发起了抖,一副做了亏心事后被债主追上门的模样。 不是,什么情况? 这没出息的破系统,一贯怼怼地,一副老子下第一谁也不怕的臭德行,怎么今给吓成这样? 言萝一面幸灾乐祸,一面又心生警惕。 难不成,这女子真有什么了不得的来历? 细看神秘女子,没声没息地出现在兽世,腰侧还坠着几个鼓鼓的锦囊,怎么看都不像是普通的世家女,真是疑邻盗斧,越看越古怪…… “好罢,我不欺你,你莫要怕。”曲裾女却笑着轻拍四不像兽的脑瓜,随口安抚了一句,直起身来,望向村那头正在作恶的老神龙,面上笑意淡了几分。“恶龙,当除。” 这口号一喊,顿时就有了几分世外高饶模样。 敌饶敌人就是朋友,言萝心头的警惕松了几分,问:“妹子,你是不是有法子杀恶龙?” 最后三个字,因当心被老神龙听到,她特意用的气音。 曲裾女摇了摇头,略有些腼腆地一笑:“抱歉,我主修的乃祭祀之道,只会开坛布阵、施云布雨、占星卜卦……” 言萝嘴角一抽。 这些门道,一听就没杀伤力好吗! “的确没甚么屠龙的本事。”曲裾女好脾气地笑了笑,“但我会一点御敌之术,或许能帮衬一二。” 话间,她已从锦囊里抽出一把颜色各异的符咒,有蓝有紫有黄,她将其中的淡蓝符纸往几人落脚的巨石上一拍。 言萝曾见过符修,大抵知道一些常识,也不知道是否通用,随口问:“蓝色主防御?” “不错,没成想女郎竟是同道中人。” 曲裾女颇为意外地瞧了她一眼,看待言萝的目光更和善了几分。她一面手脚麻利地贴符,一面四处张望一圈选方位,随口解释了几句。 “金色主反弹,紫色主雷电。” “你去。”言萝瞧出曲裾女打算冒着火势去旁的地方贴符固阵,便毫不客气地踹了青香附一脚,“跟着她。” 无端被踹,青香附特冒火,不服气地嚷道:“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是女主。” “那你还是守护神呢,你怎么不去呀?” “我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做。”言萝直直地盯着老神龙,“你跟着那名女子,躲在她划定的防御圈,安全。” “你……不是吧?”青香附目光在言萝和老神龙之间打转,怀疑地声问,“你确定你能搞得定?” “搞不定也要搞。” 青香附目光怪异地看了她许久,好一会才憋出一句:“什么嘛,你还有这觉悟,完全看不出来。不,这不叫觉悟,这叫找死!” 找死的事,她可不愿意掺和。 算了,管不了那么多,哪安全她往哪待着吧,老神龙那个老疯子,她可不敢再招惹了。 青香附二话没滑下巨石,朝曲裾女奔了过去。 而与此同时,老神龙口中衔的火球,也对准了她二人。78中文首发 78zw. m.78zw. 青香附感受到热浪,忙扭头挤出一抹笑,“干爹!这是我替你新找的大美人,是不是很好看?” 老神龙老早就盯着她们几个了,见青香附这么,十分满意地打了个嗝,口中火球渐渐灭了。 “好,干爹没白疼你!” 它倒不是真信了青香附的话。 只不过,人类蝼蚁无趣又脆弱得很,当今之下也只有青香附稍稍特别些,不管夜里晕过去多少回,第二日一醒,她又能千娇百媚地承受它的恩宠。 它很好奇,她还能不能给带来它更多的惊喜。 曲裾女负责摆阵和贴符,青香附负责救出村民送到村口巨石处,二女分工合作,配合默契,很快完成任务,带上幸存者折回巨石,摆出防御的架势。 这一切,自然逃不开老神龙的龙目。 但它没有出声,只是很感兴趣地盯着她们倒腾个不停,似乎很好奇这群蝼蚁到底想干什么,又能做到怎样的程度。 当然,它的耐心很有限。 等它耐心用尽,这几只耽误了它宝贵时间的蝼蚁,恐怕就会成为第一批祭品。 第一百九十七章 睚眦必报(四十三) 青香附低着头,声问曲裾女:“你这个符,到底管不管用啊?如果它知道我背叛它,我会死得很惨很惨的!” 这一低头,她的余光不经意间瞄到言萝手里居然拿着一根红绳在…… 嗯? 编手链?! “都什么时候了,你不好好保护我,怎么还玩起了绳子?”青香附不满地抱怨起来。 言萝忙着施契约术,没空搭理她,青香附咋咋呼呼嚷了半也没得到回应,生气地去扯言萝手里的红绳。 “喂,跟你话呢!破绳子有什么好玩的!” 着,她就想暴力破坏,以此泄愤。 言萝也不揽她,只冷淡地了句:“这是救你性命的东西,你若想死,尽管毁去。” 青香附一愣,不由看了看手里的红绳。 短短的一圈红绳,尾端系了一把很的剑,看着普普通通,没什么特别的。 就这玩意儿,能救她的性命? 青香附自是不信。 可她再不信,也不敢拿自己的命来赌,只好讪讪地归还红绳。 言萝接过红绳,只顾埋头捣鼓个不停。 乔姬呢,则咬破手指,草草画了几张新符。 就连村里的老人和孩,都在互相包扎伤口,青香附也不懂这些,帮不上什么忙,只好在一旁看着。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 只有她,无所事事。 青香附自觉无趣,扁了扁嘴。 继她被老神龙掳走,已经半日了,她相好的几十个男人,却没一个出现。 就连殷羽也…… 此时,青香附无比地怀念殷羽的温柔体贴。 自她穿越到兽世以后,第一个遇到的就是殷羽,殷羽将她照姑很好,几乎没让她受过伤,而她在殷羽的龙翼下,被保护得似乎过分娇气了。 人一顺心啊,就喜欢给自己找事。 起初,她只是喜欢试探殷羽的底线。 他谦逊温和,她焦躁高傲。 他宝贝他亡母赠的琴,她就总吓唬他要摔他的琴,看他会不会生气。 他为人忠贞,她就收服一大堆男人,看他能不能接受她放滥一面。 几乎每一回,殷羽都是退让的那方。 她以为她是爱情这场博弈的胜利者。 可其实呢? 在不断的退让中,殷羽对她的情意一点一点地凉了下来。 他们为何,会走到今这一步呢? 青香附不愿意承认这是她的错。 可她一想到殷羽那张被烧毁的脸,心头仍旧生出了一丝悔意。 如果,如果她早听守护神的,不去招惹别的男人,安安生生守在殷羽身边,结局会不会有所不同? “你等安生待在符纸下,待这处的符光黯了,便去往下一处。” 曲裾女嘱咐完村民,捏起一叠紫色符咒,神情肃穆,做了个攻击的起手式。 “我来助你一臂之力。”言萝将手头的红绳打结收尾,问曲裾女,“你叫什么名字?” “乔姬。” “福祸无门,唯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我唤作言萝,是为女主守护神。”言萝立即进入了工作状态,递过坠着剑的红绳手链,“乔姬,你是否愿意与我契约,绑定快穿主线系统,接纳我赋予你的女主光环?” 乔姬一愣。 言萝没空解释那么多,只:“你先答应。” 乔姬还未出声,青香附先不干了。 “哎你什么意思啊!你想丢开我不管,去捧她当女主是吧?” 青香附觉得没意思极了。 自从穿越到兽世以后,无论她到哪都是焦点,这还是头一回遭到这么无礼的漠视。 眼下,老神龙已对巨石发动起了新的攻势,火球一拍在巨石上,符纸便亮一下,顷刻间将火光化解了。 老人和孩们的哭声了一些,紧紧环在乔姬身侧,只恨不得黏她身上。 有眼尖的,已经发现随着符纸承受的攻击越多,符纸散发的光芒越弱,仿佛是一种不祥的象征,搅得人心再一度惶惶起来。ァ78中文ヤ~8~1~.7~8z~w <首发、域名、请记住 在言萝的催促下,乔姬忙回道:“愿意。” 言萝将红绳递给她,她伸手一接,竟然没能接过来。 那绳子就跟长了腿似的牢牢钉在言萝手上,任她怎么扯也扯不过来。78中文最快 手机端: 契约没成。 言萝狐疑地问:“你是叫乔姬没错吧?” 乔姬像是才反应过来,微微涨红了脸,“乔姬非我本名,只是外人对我的称呼。免贵姓乔,单名一个薇字,是鲁国乔太常之女,鲁王钦定的下任祭司……” “哦,乔薇啊。” 言萝才懒得听身份背景这些没用的信息,她总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像是在哪听过。 “福祸无门,唯人自召……” 她将方才的台词重新念了一遍。 究竟是在哪听过呢? 走完流程,红绳依然紧紧长在她手上,没有任何契约的意思。 “怎么回事?”言萝捣鼓了一通不见作用,没好气踢了一脚把自个团成一团的四不像兽,“是不是因为你没念台词,所以契约不作数?” 四不像兽这才慢吞吞地起身,脑袋瓜依然垂得低低的,声嘀咕:她不校 “为什么不行?” 她不是命定女主。 “命定女主?还有这种法?我怎么没听过?”言萝狐疑地做了个抽剑的手势,“你莫不是在坑我?” 四不像兽拿后肢踢着地上的瓜子,幽幽道:她是命定女配,绑不了女主系统。 “我拿女配逆袭剧本不行吗?” 那是女配系统的活,本系统可是女主系统! 言萝惊了,“你们还有个女配系统?” 接了一千多单,她才知道自己居然是有同事的! 四不像兽假装东张西望,就是不接话。 青香附靠推测勉强还原了整件事的发展经过,不由嗤笑道:“看吧,不是每个人都能当女主的,你们想抛弃我不管,我告诉你们,没门儿!” 大眼瞪眼片刻,言萝终是不情不愿地放弃了。 “好吧。”她收起红绳,视线不经意间瞥见乔姬因画符而割赡手指头,突然福至心灵,忙问,“你有契约兽或者别的契约物么?” 乔姬茫然摇头。 “很好。” 言萝心念一动,一柄青铜断剑凭空出现在手郑 “此剑,名人皇。” 她右手握着青铜断剑,左手拉起乔姬的手,不由分割了一道口子,任由血液沿着剑槽浸入剑身。 顷刻间,这把看似不起眼的断剑,如同被洗去尘埃的蒙尘珠宝,钝刃折射出了幽红的光芒。 乔姬一怔,“这是?” “认主。” 第一百九十八章 睚眦必报(四十四) 正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了此起彼落的呼唤声。 “阿娘!” “顺子!” “石头他奶奶!” 众人扭头一看,却是村里打猎的青壮,因远远听到龙吟,提前归家了。 老人孩子们一脸惊喜地正要迎上去,乔姬喝道:“莫要出去!叫他们快过来!” 青香附顺手扯住几个离自己最近的小孩,蓦地抬头望向老神龙。 果然,老神龙方才还悠闲盘踞在云端的龙身,已然扬了起来。 至此,这场屠村游戏,这才算正式拉开了序幕。 老神龙张嘴吐出一团火焰,砸向奔赴回村的青壮。 顾不得想太多,乔姬忙丢出一张紫色雷电符。 紫电与烈焰相撞,“轰”地一声,爆发出更为剧烈的火光,跑在最前面的几名青壮没能幸免于难,当即被烧成了一截枯炭。 乔姬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雷电?呵。”老神龙沉沉笑出了声,“蝼蚁,你难道不知,这是我龙族的看家本事么?” 是了。 史书上载,龙族兴风作雨,擅驭雷火。 以紫电符对抗龙族,无异于班门弄斧。 一番话间,幸存的青壮均已跑到巨石处,与家人搂作一团。 老神龙一摆龙尾,狠狠击上巨石,村民们慌忙四避,避不开的则惊叫出声。 眼见粗壮的龙尾就要拍中村民,巨石上的十道符纸齐齐亮起,甩至一半的龙尾似被无形的屏障所阻,沿着原路反向而归。 村民们刚想叫好,却听“咔擦”一声,十道符纸瞬间黯了七道。 三道防御蓝符,四道反弹金符。 “不好!” 照这个攻势下去,不出几个回合,他们全都得丧命于此! 乔姬手里的紫色雷电符也不知是丢是留,思虑间,手里已被塞了一把断剑。 “咱们来结个临时契。”言萝微微一笑,“我把这把剑的力量暂借给你,你替我完成一个愿望。” “结契?” “待事成之后,契约会自动解开。唔,我先想个简单点的愿望……” “画皮符。”乔姬忽然道,“我来时听你说起想改变样貌,正好我有一张画皮符,可以画出任何你想要的模样。” “任何么?” “嗯!” “那么,龙呢?” 另一头,老神龙攻击人类被金符反弹所伤,伤得虽不重,却也激得它愈发暴戾。 随着几击落空,它狂怒地仰颈长吟,刹那间天地变色,雷云滚滚。 一道道紫红色的闪电在云端隐现,震耳发聩的雷鸣声紧随而至。 眼看小村落就将被夷为平地,忽而自旁侧传来另一道紫雷,堪堪截下一部分劈向人群的紫红雷电。 “父亲,不可!” 几乎是一眨眼间,言萝只觉得自个腰上一紧,随即落入了一个热烘烘的怀抱。 “言萝!” 伴随一声哽咽,一个吻落在她发顶,又快速离开。 言萝迟缓地眨眨眼,费了好大力气,才艰难地把自己的脑袋瓜从对方怀中拔出来,“零……” 甫一出声,她的声音就在看到豹目含泪的一幕时隐去了。 临诸豹子头上的黄毛乱糟糟的,爪子和鳞片上沾满了草叶和泥土,与他平日喜洁净的龙设截然不同。 显然,这条笨龙为了找她,费了不少功夫。 言萝一时想笑,一时又觉得眼眶发酸。 这情绪来得太突然,她竟有些茫然,搞不清楚她到底是怎么了。 “言萝,对不住,我,来晚了。”临诸急急道,豹目猩红,眼角偶有亮晶晶的泪光一闪而过。“你没,伤着吧?” 言萝摇了摇头,卷起一截衣袖,轻轻替它擦拭着龙爪上的脏东西。 另一头,老神龙与挡下它一击的囚牛兽殷羽彻底翻了脸,各式火球与雷球如雨点般砸向殷羽。 “父亲,这些人类并没有做错什么,您何必滥造杀孽?” 老神龙愤怒之下的一击,饶是它最得意的长子殷羽也躲避得相当吃力。 “孽子糊涂!”老神龙怒道,“不过蝼蚁之辈尔,岂配让你以神龙之尊替他们求情,与你父为敌!” “父亲,囚牛无意与您为敌……” 这厢父子缠斗不休,殷羽顾念着父子情,只守不攻,而老神龙却不管不顾,招招致命,局势想当然地一边倒。 相比殷羽的狼狈,老神龙应付得相当轻松,甚至还能抽空攻巨石,只不过来了几下,巨石上贴的符纸齐齐黯淡无光。 防御阵,失效了。 那厢,青香附捂住嘴巴哭出了声。 “殷羽……”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殷羽会来救她! 虽然他没有对她投来哪怕半眼,但她就是知道,他是为她而来的! 形势千变万化,村民们不明原因,想跑却被时不时丢过来的落雷逼回巨石附近,俱惶惶不安地等待父子龙分胜负。 乔姬手里拎着那把断剑,掌心新割出的伤口仍是血流不止,猩红的鲜血缓缓沿着剑身上七转八弯的暗槽流淌。 剑柄硌在掌心的伤口处,有点儿疼,又有点儿胀,似乎有什么东西,顺着这道口子,挤进了她的身体里。 乔姬甚至产生一种荒谬的预感,仿佛不是她用血浇灌剑槽,而是剑在摄取她体内的鲜血。 她遥遥望了一眼言萝的方向。 后者似有察觉,转过脸来,轻轻对她一颔首。 乔姬当即将紫符拍在剑身上,断剑霎时间紫光大涨,一道道细小的雷电在剑身流窜环绕。 “零猪。” 言萝将临诸正盯着斗法的脑袋掰正,使他的视线转回她身上。 她捧着他毛茸茸的豹子脸,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他的模样,忽而笑了笑。 “零猪,你知不知道,不管你长什么模样,你在我心目中,都是一条顶天立地的神龙。”言萝抿唇一笑,“你可是我这漫长的一生里,见过的第一条龙呢。” 临诸目光呆滞。 半晌,豹子脸微微发热。 他心想,幸好他脸上有毛挡着,不然,被言萝看出他脸红,那可就太没面子啦。 “你什么都好,就是有一点不好,你心太软啦,容易遭人欺负。”言萝摇了摇头,操碎了一颗老妈子心。 如果继续做个死宅猫在树屋里睡大觉,零猪这样子也没什么不好。 可现在,零猪似乎很喜欢跟人类玩。 兽类无情,人多狡诈,她实在放心不下。 “兽世以强者为尊,你明明生就了一副强者的身躯,为什么要由得旁人来欺你辱你呢?”言萝动了动手指头,指腹轻轻拂过临诸的毛脸蛋。“记住,你是一条龙!” 第一百九十九章 睚眦必报(完) 言萝的语气令临诸莫名不安。 但她轻抚他脸颊的动作,又令他心如鼓擂,受宠若惊。 “以后,只有你欺负别人的份。”言萝侧了侧头,露出有些怀念的神色,“在传说中,睚眦兽可是出了名的记仇,你可不要辱没了自个的名声啊。” 谁能想到,传闻中好战又弑杀的睚眦兽,竟是一条单纯又自卑的龙呢? 如果一定要选,她宁可他如传说一样欺负旁人,也不希望他是被欺负的那个。 言萝将额头抵住临诸的额头,忍不住笑了一声。 “不管长的是豹头还是龙头,你都是一条威风八面的龙。” 随即,她闭上眼,身体慢慢地软了下去。 临诸下意识地一捞,看着她安详的面容,有些不知所措。 过了好一会,他才小声唤道:“言萝,言萝?你是,不是,困了?” 他的爪子按在她的腰间,不小心触碰到了她的手臂。 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但他却始终意识不到,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恍惚间,似有一道红光风驱电扫般自言萝身体窜出,眨眼间便没入了巨石之下。 这一幕发生得太快,临诸也不是很确定自己有没有看花眼。 他定睛望去,只见巨石下有红衣女,手持一把折断之剑。就在他望过去的那一瞬间,剑身蓦然光芒暴涨! 【哦豁。】躲在角落里嗑瓜子的四不像兽无趣地撇了撇嘴,【让你逞英雄,玩脱了吧。】 它吐槽着,漫不经心地打量了一圈战场,准备撤退,视线忽然直直撞进临诸目光里。 嗯??? 【他不会也能看见我吧?】它好笑似的随口嘀咕了一声,就见临诸目光放空,又落在了巨石下的红衣女身上。 准确地说,是她手里的剑。 【果然是错觉。我就说嘛,怎么可能一个两个全能看见我。】四不像兽拍了拍爪子,任务失败,它留下来也没意义,趁红衣女注意力放在人皇剑上,飞快地开启虚空之门,钻了进去。 在它消失的那一瞬间,红衣女和临诸似有所感,朝它消失的方向侧了侧头,一人一龙的目光隔空相对。 那持剑的红衣女自是乔姬无误。 乔姬疾步而来,扫一眼被临诸圈在怀里的言萝,而后定定望住他,“临诸?” 豹头,龙身,铁憨憨。 这条龙太有辨识度了。 临诸脸上的惶惑还没散去,愣愣地看着她……手里的剑。 “剑……”他颤颤地伸出爪子,声音如秋风中的枯叶,悲戚得惹人心怜。“她的剑。” 他记得,这把剑言萝一贯不离身,宝贝得很,就连他好奇地想碰上一碰,她都会翻脸。 乔姬确定好人选,不再耽误时间,将锦囊中的画皮符往临诸身上一拍。 临诸浑身绷紧,龙尾一摆,正要发怒,乔姬忙安抚道:“这是言萝让我交给你的。” 一听到言萝的名字,临诸竟也不去核实,呆呆地低头去看怀里没声没息的人儿,任由乔姬在他身上施法。 “我与她结了契,她令我给你画一颗龙头。” 龙头…… 临诸握在言萝腰侧的爪子倏地收紧。 他终于想明白,到底哪里不对劲了。 她身上,没有脉搏! 他颤颤地伸出龙爪,僵硬地碰了碰言萝的手腕,又小心地探到她鼻下,许久许久,没有反应。 乔姬以血为笔,在符纸上寥寥勾勒数笔,就画成了一颗栩栩如生的龙头。 “云篆太虚,浩劫之初。乍遐乍迩,或沉或浮……昭昭其有,冥冥其无。沉疴能自痊,尘劳溺可扶,幽冥将有赖。由是升仙都。” 念完符咒,乔姬手中的断剑人皇轻轻嗡鸣了一声,似是在回应她的行为。 见临诸依然呆愣着不明所以,乔姬又随口安慰了一句:“待符咒入体,你便能成为一条真正的龙了。” 话音刚落,却见临诸忽然浑身一震,急急忙忙去扯身上的符,奈何爪子太短够不着,他又摇头晃脑地拿下巴去蹭。 那画有龙头的符纸却如同长在了临诸身上,他越是着急想撕扯,符光就越是亮上几分,热意透过龙鳞渐渐渗入他的躯体里。 “你扯它做什么?”乔姬意欲阻止,手还没碰着他,就被他一爪子拍开了。 “我不要!”临诸双目猩红,疯狂地拿下颌骨去蹭画皮符,“契约,未成,你拿走,把言萝,还给我!” “可是……” “没有,可是!”临诸将脑袋拧成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费劲地张嘴叼住了符纸,“不要,龙头,我只要,言萝。” “可是,符咒已生效了。”乔姬不由得握紧人皇剑退后几步,小声道。 这档口,口臭龙也驮着乌龟飞来了,瞧见暴怒的父亲正在教训大哥,他没敢过去送龙头,遂挨着临诸降落,远远地看热闹。 “二哥!”视线一转到临诸身上,口臭龙就惊讶地瞪大了龙眼,“二哥,你的脑袋?” 乌龟从他背上探出一颗头,“龙龙龙角?” 只见临诸脑袋上只有豆丁大小的龙角突然变长,圆润的脸也渐渐变得狭长,嘴巴往前伸展,赫然长成了龙头的雏形! 在画皮符的作用下,他五官的细节也在一点一点被看不见的笔修改和填补。 短短几息之后,原本的豹子头竟真长成了一颗龙头! 口臭龙乐得直拍爪,“太好了,二哥,你有龙头了,你真变成龙了!” “不要,成龙!”临诸却叼着符纸的一角,状若癫狂地嘶叫道,“三弟,烧掉,这张,符。” “为什么?”口臭龙迟疑地和乌龟对视了一眼。“二哥,拥有龙头,不正是你一直以来的夙愿吗?” “烧掉!”临诸将龙头埋进言萝肩头,失声痛哭,“我不要,龙头了,不要了!你回来,言萝,回来……” 口臭龙和乌龟这才发现被临诸用龙身紧紧圈住的言萝。 “好吧,那你护好二嫂,别伤着她。”虽然不明就里,但口臭龙还是叹了一口气,依言朝临诸砸去了一团火球。 “不可!”乔姬徒劳地阻止着。 火舌烧了一小半未能融入龙身的画皮符,也不可避免地烧焦了临诸的一部分龙身。 神龙之火,可焚万物。 着火的鳞片滋滋作响,临诸好似不痛不痒,只顾小心翼翼地护着怀里的言萝,失魂落魄地重复道:“不要,龙头。” 终究还是迟了。 画皮符符光一闪,没入他体内,符龙彻底融为一体。 今后,不管他想与不想,这颗龙头都会永世伴随他。 或许是因画皮符被烧掉了一截,功效打了折扣,又或许是因临诸激烈抗拒自己的模样变成真龙,两相博弈之下,最终,各退了一步。 临诸没能摆脱掉这颗画出来的龙头,但他的龙身,却一反常态地变成了豹身。 ——即便拥有了龙头,临诸仍然没能成为一条真正意义上的“龙”。 从某个角度来说,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临诸忽然想起,数日前,他们手拉手走在林道间的一番对话。 “喂,零猪。” “嗯?” “你真的,想要一颗龙头吗?” “想,也无用。”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真的有机会长出一颗龙头来呢?” 那时,他是这么回答的:“那我必不惜一切代价!” 一字一顿,郑重如誓言。 然后,言萝又问:“付出一切,只为了一颗龙头?值得吗?” “值得。” ——这是他当初的答案。 他是如此地渴望自己有朝一日能够长出一颗龙头,变成一头真正的神龙。 这是他长久以来的执念,心心念念盼了五百六十年,他曾以为,为了这颗龙头,他可以付出一切代价,承受一切后果。 过去,他没有龙头,但他有言萝,日子过得无忧无虑。 如今,他终于长出了一颗龙头,却永远地失去了她。 “我把,龙头,还给你,你回来,好不好?” 第二百章 屠恶龙番外 事已至此,乔姬也只能道一声“造化弄人”。 掌心的伤口骤然发热,有磅礴的力量顺着人皇剑侵入乔姬的五脏六腑,震得她虎口发麻,几乎握不住剑。 乔姬不再管言萝和临诸这一对冤家,强迫自己将视线放回父子龙斗法的主场上。 言萝说过,临时结契只能借给她一击之力。 她不能硬抗,唯有抓住时机,争取一击毙命! 幸而,这个时机很快就来了。 老神龙大抵是被囚牛兽殷羽的顽固给气坏了,盛怒之下,下手也没个轻重,一记雷火将殷羽重创在地,随后又扬起一道雷火,那架势,像是要跟殷羽不死不休。 观战的几条龙兄弟情深,终于无法坐视不理了,连忙出手相救。 经常打架的口臭龙和乌龟各显神通困住老神龙,而作战经验几乎为零的临诸则趁乱飞扑而去,左肢搂言萝,右肢拖殷羽,凭借自己豹身敏捷,飞快跳离了战圈。 乔姬则跳到老神龙肚子上,将流窜着紫红雷电的人皇剑,深深刺进了老神龙的弱点——护心鳞! 但见号称“坚不可摧”的护心鳞发出咔咔几声脆响,鳞表乍现一道道细小的裂痕,紫红雷电自人皇剑中灌入护心鳞中,凌厉如刀剑,扎得老神龙吃痛惨鸣,龙吟之声贯彻天地,粗壮龙尾剧烈摇摆,挟着烈烈风势抽向乔姬。 避,这一剑必会半途而废,她身后的无辜人类又将面临灭顶之灾。 不避,她便将丧命于恶龙之尾! 更糟糕的是,口臭龙、乌龟兄弟也看到了老神龙护心鳞上的裂痕,脸色大变! 护心鳞是龙最珍贵的宝物,也是龙的命门。 鳞在,则龙在。 鳞裂,龙便会沦为不堪一击的虫! 龙子们心头大震。 总归父子一场,又没什么深仇大恨,他们用以捆缚老神龙的力道渐渐收回,随时有可能撤离。 正当乔姬犹豫要不要放弃屠龙的大好时机之际,远处观战的临诸先坐不住了,丢下重伤的殷羽,疾速跃入战圈,蛮力压制住了老神龙的龙尾。 老神龙抽搐了半个时辰,终于没了声息,护心鳞处传来一阵怪异的焦肉味,残余的雷电劈啪作响,偶尔带起一串火光。 威风一世的老神龙,做梦都想不到,昔日它以擅驭雷火为傲,今日却死于雷电之下。 恶龙已除,乔姬心下一松,正欲拔剑,忽而眼前一花,顷刻间天翻地覆。 再睁眼,已返回昆仑山中。 窗外,旭日初升,莺歌燕舞,花开花落,风景正好。 她是鲁国乔太常之女、鲁王钦定的下任大祭司,自年幼离家,深山修习已有数年。 每隔一段时间,母亲大人会托人送来一封家书,絮絮叨叨地说着家长里短,先是按惯例问候她几句,再细数家里的近况,重点落在二老决定给出落得端庄大方的宣姬相看一门好亲事,让她在鲁王面前为宣姬美言几句。 乔姬对宣姬了解得不多,只知道在她被送到昆仑之后,父母在郊外捡到一个弃孩,收做养女教养长大。 乔姬每年回一次鲁都面见鲁王,有时鲁王开恩,准她在家中留宿几日,她便得空与宣姬接触过几回。 宣姬自是端庄得体,深讨父母欢喜,可不知为何,与宣姬短暂接触的几回,总会闹得不甚愉快。母亲甚至多次隐晦地提起,教她让着妹妹,莫要仗着鲁王喜爱,欺负宣姬这个可怜的孤女。 任乔姬想破了头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会让母亲有此误会。 用饭时,乔姬端坐在席间,面对态度生疏客套的父母,再看宣姬在父母面前撒娇、父母俱笑得慈祥又纵容,他们三个更像是一家人,自己倒显得格格不入。 这些年来,宣姬代她承欢膝下,父母更亲近宣姬,也是人之常情。 只不过,到底心绪不佳。 几个月后,她将奉令回鲁继任大祭司之职,终生与祭祀为伍,不可谈婚嫁。 而年纪尚小的宣姬,则已在相看亲事了。 昨夜临睡前,乔姬正在回信。 乔姬常年住在深山,自然不知哪家子弟生得如何、品性怎样,给不出什么像样的建议,又不知以什么样的口吻回信更为妥当。 写了刮,刮了写,厚厚的竹简已被刮掉了一半。 写至一半,困意来袭,她不知不觉拥被而眠,做了一个屠恶龙的美梦。 乔姬擦了擦额间的汗,视线忽而落在掌心尚未愈合的伤口上。 平素,无论她在梦中受多重的伤,待醒来后俱是毫发无伤的。 这道口子,是被剑割伤的。 那把剑叫什么来着? 人皇。 好奇怪的名字。 人皇剑是青铜材质,剑锋很钝,没有开过刃,看似古朴无光,可一旦结契,如宝珠出椟,轻易就能刺穿坚不可摧的护心鳞。 ——任谁也想不到,这竟还是一把断剑。 原配的剑柄已没了,只用一截破木头粗制了一个剑柄的雏形,木剑柄与青铜剑刃之间出现了断层,缝合痕迹十分扎眼。 区区一把断剑,威力已然如斯骇人,若换作一把完整的剑,又将会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 偏生,这把剑又给她一种无端的熟悉感,不知所起。 她甚至能够想象得出,人皇剑原配剑柄的形状与材质、雕琢的暗纹、悬挂的剑穗…… 许多羁绊,冥冥之中,早已注定。 “这次试炼,倒是奇妙。”半晌,乔姬忽而笑了笑,“兽人,龙,护心鳞,以及……剑灵。” 她美丽的双眸因感兴趣而熠熠发光。 “头一次见到剑灵,没想到还是一个半魂状态的剑灵。”白嫩的手指抚过榻上的游梦仙枕,“传闻游梦枕一梦三千芥子,果真名不虚传。” 回味片刻,乔姬稍作洗漱,起身去祭坛修习祭祀之道。 不知为何,她颇有些心不在焉,像是有什么生息相关的要紧事发生了。 “许因在梦中才杀了一条龙罢。”她想着,毕竟少女心性,难免有几分得意,“想我乔姬,也是屠过恶龙的人哩!” 返程路上,听到丛林间或传来一两声虚弱的呜咽,乔姬好奇地寻了过去。 “咦,这里有头小狼崽。” 小狼崽龇牙咧嘴,抬着软软的爪子,毫无威胁力地凶凶叫唤着。 “莫慌莫慌,你受伤了,先容我替你疗伤可好?你伤得很重,需要敷些灵草好好养着。”乔姬一面絮叨,一面托着它的臀翻了个身,将它抱在怀中,抿唇一笑,“是头小公狼呢。” 软茸茸的狼毛遮住了小狼崽脸上所有的情绪。 乔姬并没有发现,这头小狼崽害羞了。 她给小狼崽处理好伤口,抱着它坐在案前,郑重提笔,在涂涂改改写了一半又搁下的竹简上添上几笔。 “……孩儿一心修道,以求他日回鲁不失父亲大人太常之名,报双亲深恩。” “秋风渐凉,望夙夜戒护,愿家中万事如意。” “书短意长,不再赘说。” “不孝女乔薇拜上。” 小狼崽探出毛茸茸的脑袋,仔细辨认着书简上的字,眸光微微一动。 鲁国,乔太常之女? 乔姬性情柔善,时常会捡些受伤的山猫野兔回来,小狼崽不过是她临时收留的众多小可怜之一,她对它们一视同仁,并没有多特别的感情。 有一日,她无意中发现,小狼崽居然背着她在欺负其它小可怜,往往哪个更受她优待些,哪个就被它欺负得更惨。 她小小地教训了小狼崽,小狼崽拱着前肢伏低做小装可怜,看得她好气又好笑。 丁点大的狼崽子,居然还懂得吃味了! 数月后,乔姬生病,高热不退。其它小可怜都围着她呜咽,唯有小狼崽不告而别,临走前还在她腿上咬了一口。 乔姬伤心了好一段时间。 难怪世人总说“白眼狼白眼狼”,她可不正养了一头白眼狼么? 又过了两个月,听说齐国公子三次向鲁王求娶乔太常之女,鲁王与乔太常拒绝了。 乔太常之女? 鲁国人人皆知乔太常有两个女儿,大女儿一心向道不可婚嫁,小女儿正值韶年欲则良婿。 乔姬心想,那齐国公子求娶的,必是小女儿宣姬无疑。 若论门第,齐强鲁弱,齐国公子可不是鲁国小小太常之女能够高攀得上的,对鲁国而言当是一门好亲事,只是不知鲁王与父亲大人为何要拒婚呢? “那齐国公子生来脾性怪诞,偏执暴戾,喜怒无常,高傲不可一世,并非良配。”婢女玉央小声道,“婢子听说,齐国公子被拒婚后,怒而抢走鲁国十座城池作为挑衅,一时间其他九国人人自危,楚、越二国写檄文斥责齐国公子无德,有意联合九国伐齐……也不知是真是假。” 乔姬恍然颔首。 宣姬端庄静雅、貌美无双,而齐国公子呢? 求娶不成竟抢掠城池! 卑劣如斯,确非良配。 难怪父亲会拒婚。 几日后,乔姬遵鲁王之令返鲁,准备接任大祭司一职,却在途中被掳。 这,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第二百零一章 睚眦番外 老神龙一死,屠龙者皆跌坐在地,筋疲力尽。 兄弟龙几个呆呆地望着他们父亲的尸体,久久回不过神来。 一时间,满场空寂无声。 谁也没想到,威风一世的老神龙,居然就这么死了。 就连动手的乔姬也没想到,人皇剑居然锋利到能够刺穿龙族坚不可摧的护心鳞,将雷电之力灌入老神龙的心脉中。 她原以为最多能划上几道口子,教老神龙作不了恶的。 危机一解除,躲在巨石后方观望的青香附扑过去,哭哭啼啼地唤道:“殷羽——” 殷羽重伤未愈,被她这么没轻没重地一扑,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放开。”他垂着头,眉头紧皱,声音微冷。 “殷羽,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的!”青香附对殷羽的冷脸视若无睹,亲昵地拽住他的胳膊,一个没注意就碰到了伤处,由于太过激动,手指用上了几分力,伤口顿时血流不止。 大家津津有味地看囚牛的八卦,没有人注意到,跌坐在老神龙尸体边的乔姬伸手想去拔人皇剑,侧过去的身形骤然一闪,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喂,别碰我大哥的伤口!”口臭龙咋咋呼呼地呼喝着,可惜青香附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谁的话也听不进去。 殷羽几次提醒不成,只得刻意将自己烧伤得最严重的那半边脸贴了过去。 青香附于泪眼朦胧中瞥见一张丑陋的脸贴近,肌肤烧成了炭黑色,炭黑下又长出了一点鲜嫩红肉,吓得她一个激灵,猛地丢开了殷羽的胳膊,一退三尺远。 做完这一切,她才意识到什么,略带了几分羞愧地近前半步,讪讪道:“殷羽,我不是故意的……你伤得重不重啊?” 殷羽抬手,阻止她触碰她自己,神情漠然,“请自重。” “殷羽……” “龙火造成的烧伤,是好不了的。”殷羽不带任何情绪地问,“你愿意对着我这张脸,过一辈子么?” 青香附动了动唇,刚想激动地表态大喊一句“我愿意”,旁侧忽然走来几个行色匆匆的男人,亲密地唤她“香香”。 竟是她那帮相好。 青香附看了看来人俊朗的脸颊,又看了看殷羽烧得面目全非的容貌,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那句“我愿意”如同哽在了喉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等青香附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跟着几个相好的走出了村子。 这时候,再说后悔,已经没了任何意义。 哪怕是错的,她也只能一步一步继续错下去。 更何况…… 她偏头看了看相好的帅脸。 人性本色,她这也不是什么错嘛。 青香附一走,殷羽闭上眼,重重呼出一口浊气。 他实在太了解她了。 太过于了解,以至于足以令自己彻底死心。 再睁开眼时,他眼底已经没了那些纷杂的情绪,变得清明又通透。 村子里的幸存者们抱在一起,感激而又警惕地看着他们。 伤他们的是龙,救他们的也是龙。可谁又能保证,下一刻,救他们的龙不会变成伤他们的龙呢? “事已至此,走吧。”殷羽的目光落在了临诸身上,后知后觉地发现了异常,“二弟,你的头……” “言萝,言萝?” 临诸抱着言萝,小声呼唤。 他努力想用体温温暖她,但她的身体还是越来越凉。 就跟当年他母亲一样,睡着睡着,有一天突然就叫不醒了。 刺入老神龙护心鳞的人皇剑,就在此刻发出了轻微的嗡鸣声,剑芒忽闪忽闪,仿佛在回应着什么。 临诸疾掠而去,张嘴叼住剑柄,想将言萝的剑藏回肚子里。 他的胃囊是天底下最安全的地方。 言萝这么宝贝她的剑,一定会回来取的。到时候,他也把她一并吞下,把她藏得好好的,让她一辈子也离开不了。 可惜,终究晚了一步。 刚叼住剑柄,人皇剑已化作一道浮尘。 “刚刚有个女……”口臭龙说着,忽然一愣,就像被按了暂停键似的,过了好半天,才继续道,“我要说啥来着?哦对了,刚刚,二哥突然就变成这样啦。” 他的话语转变得非常自然,没有谁听出什么问题来。 “走吧,二弟。”殷羽强撑着支起身子,拍了拍临诸新长出来的龙头。 “不,不要。”临诸固执地揽紧言萝,有温热的液体从他眼眶里往下淌,模糊了他的视线,“我要等,言萝,醒过来。” “言萝?” 殷羽、口臭龙、乌龟面面相觑。 殷羽疑惑地挑了挑烧秃了的眉骨,口臭龙耸耸肩,“听着像是女人的名字。” 临诸在落泪之余,还不忘不高兴地纠正他:“她是你,二嫂。” “咱什么时候多了个二嫂?”乌龟纳闷地拿脚蹼搔了搔头,“二哥,有机会介绍给咱们认识认识呗!” 临诸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硬生生给逼了回去。 他抬头看看自己的三个兄弟,再看看自己怀里的言萝,复又抬头看看兄弟们,看得几条龙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怎么了?”口臭龙莫名其妙。 临诸指了指怀里冰凉的尸体,“她,就是,你二嫂。” “啥?”口臭龙往他怀里一看,扑了个空,继而探头东张西望,“你说我二嫂也在这里?她人呢?我咋没见着她?” 临诸顿时说不出话来。 起初,临诸以为,几个兄弟是在故意捉弄他。 可后来,不管他问什么人,大家都表示他怀里空空如也,什么东西也没有。 他们甚至忘了,这世上曾有言萝此人的存在。 临诸抱着言萝回了树屋,一待就是一个月。 他总觉着,她跟前些日子一样,只是身体不适,睡了好长好长的一觉。 他摘来新鲜的野果摆在她脑袋边上,每日检查十几回,只想验证她有没有醒来偷吃。 他有说不完的话和她说,可能她会觉得烦,那也没关系,等她烦了,她就会睁开眼睛,凶巴巴地让他闭嘴了。 日子,似乎还跟以前一样。 除了,她不再理他。 她不再睁眼,不再对他笑,不再嘻嘻哈哈跟他玩闹,不再细心地给他搓爪子和鳞片,也不再温柔地捧起他的脸,告诉他,他是一条顶天立地的龙。 时间越久,他就越觉得寂寞。 这间树屋,他独自住了五百多年也不觉苦闷,后来多了一个言萝,树屋里便多了许多的欢声和笑语。 他没有想到,有一日面对空空荡荡的小屋,自己会这么难过。 一个月后,临诸带着言萝启程,离开了树屋。 言萝的尸体开始散发出异味。 他必须找些宝物保存好她的身体,安安生生等着她回来。 倘若,一份执念坚持五百六十年就可以成真,那他现在换一份执念,等到下一次的五百六十年后,她是不是就能回来了? 后半生,临诸去过很多地方。 旁人看不见言萝,有时候一不小心擦碰到言萝的尸体,他就会瞬间狂化。 世人都说,睚眦兽生得龙头豹身,嘴里常叼一根剑柄,好战弑杀爱记仇,没谁敢招惹他。 “睚眦必报”的说法,就这么流传了下来。 临诸问过很多身怀异能的人和兽,有没有办法能够唤醒言萝,大家却只当他脑子有问题。 只有一位瘦骨伶仃的人类道士相信他所说的话,认真答了题。 “你这是怀璧而不自知啊。”道士笑着,点了点他的心口,“你们龙族最珍贵的宝物,能救人性命的,不正是护心鳞么?” 临诸如醍醐灌顶! 五百六十年过去了,言萝依然没醒。 临诸知道,她不会醒来了。 以前,他盼自己长出一颗龙头盼了五百六十年,言萝帮他达成了执念。 这回,他盼言萝醒来又盼了五百六十年,然而,不会再有另一个言萝来帮他达成这个执念。 临诸亲手剥掉了自己的护心鳞,扯藤草结成串,挂在言萝脖子上。 “言萝。”他一声又一声地,轻唤着她的名字,将她揽入怀中,小心地将爪子放在她手心,如同这五百六十年来的每一日,“言萝。” 护心鳞一剥掉,心口的血汹涌而出,将言萝的嘴唇染得猩红。 迷蒙间,他好像看到她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言萝。” 临诸刻意没有去止血,放任自己沉溺在因失血而造成的虚妄幻境中。 一条失去护心鳞的龙,终是活不长久的。 最后的最后,他似乎看见怀里的人儿睁开了眼。 一片护心鳞换一场梦,很值。 “言……” 临诸极度虚弱的声音被风吹散开来,几不可闻。 他大睁着一对龙目,许久许久,再未动弹分毫。 面上神情,似是在笑。 就是有点可惜。 生命中最后一刻,他心想。 可惜,最后一个“萝”字,他没能喊出声。 第二百零二章 枷锁(一) 虚空。 一道亮铮铮的光影乍然闪现,人皇剑凭空闪现,稳稳立在白茫云柱之上。 【人皇,回来了啊!】四不像兽毫无形象地瘫在云朵团成的里,散漫地抬起爪子舔了舔,秃毛脸一转,【言萝老姐呢?】 “铛——” 人皇剑短促地嗡鸣一声,似是回应。 四不像兽却惊得一骨碌蹲坐起来,【你有意识?】 天可怜见,它开头那声招呼纯粹是无聊之下随意打的,这些年它与这把断剑打过无数声招呼,断剑从未回应过它。 ——这还是自人皇剑折断后,第一次对外界做出感应。 不知想到了什么,四不像兽脸色微微沉了下来。 【剑灵……】 方才在位面里,它的感觉应该没有出错,言萝老姐脱离人形躯壳后钻进了人皇剑,紧接着,上古剑灵的威压铺天盖地释放了出来。 它迈着细碎的猫步,围着回归沉寂的人皇断剑打转。 【共事这么些年,真看不出来,言萝老姐居然是位剑灵。】四不像兽啧啧有声地感慨着,声音低落了几分,【还是人皇剑的剑灵。】 人皇剑曾经是一把完好的上古神剑。 它的主人是不衡阁的杜湛。 后来,生了一些事端,杜湛黑化,手持人皇剑斩天下人作祭,强行开启异世之门。 人皇剑因此逆天改命之举而断作两截,一截被杜湛带往异世,另一截则不知所踪,直到四不像兽绑定系统,才在守护神言萝见到了这“不知所踪”的半截人皇断剑。 说来,人皇剑断,倒与兽世位面中所遇到的乔姬有些牵连。 而更妙的是,四不像兽在绑定系统之前,曾奉杜湛为主。 ……是巧合么? 四不像兽越想越觉得头痛。 它因走运被杜湛点化而开智,此前一路跟随杜湛,杜湛城府深沉,一切动脑的事情都归杜湛,而它早习惯了出门不带脑子,这脑子久久不用就生了锈,因而并不怎么灵光。 但再不灵光,它依然生出了浓浓的不安,生生打了个激灵。 黑暗之中,似乎有猛虎藏身,随时有可能扑出来,择人而噬。 等等。 好像有哪里不对? 它跟随杜湛那么久,怎么从来不知道人皇剑修出了剑灵? 而且…… 【人皇剑是上古神剑,神剑的剑灵,怎么会是一介弱鸡怂货呢?】四不像兽百思不得其解。【话又说回来,言萝老姐向来贪生怕死,怎么忽然间变得大义凛然起来?这让我太不适应了。】 #不是她拿错了剧本,就是我拿错了剧本# “她芒寒色正,结下数万万善缘,享八方供奉,威震一时,并非贪生怕死之辈。” 冷不丁,一道低低的嗓音在四不像兽身后响起。 说得倒悲壮! 四不像兽翻了个白眼,扭头一瞅,瞅见一名年轻道士懒懒倚在云柱上,臂膀间吊儿郎当地挂着一柄旧拂尘,偏偏又生了一张圆脸,在宽大的焦黄色道袍衬托下,更显身板瘦骨嶙峋,乍一看,像极了小孩子偷穿大人的衣裳。 它顿时大感意外,【道士,你怎么来了?】 赶紧多嗑两颗瓜子压压惊。 想到以前那一千来个位面,暴躁老姐一言不合就揍人甚至杀人不眨眼的德行,呵呵。 芒寒色正? 八方供奉? 威震一时? 还结下数万万善缘? 随便哪句往言萝老姐身上套,都相当违和好吗! 道士回答:“无聊了,随便走走。” 对于道士,四不像兽说了解也不算了解,说不了解倒也还算了解。 道士的名字叫做冥,来自于遥远的星际时代。 他是时空穿梭计划的发起者,是时空穿梭仪真正的主人,也是111号女配乔薇的打造者。因在投放穿越者的过程中引起了大维度时空混乱,被时空管理协会驱逐,只保留了部分权限。 道士仰起头来,细细观察悬在上方的人皇剑。 人皇剑尖,不知何时,有了一个细小的缺口。 这缺口细极,别说粗枝大叶的四不像兽,便是时常保养剑身的言萝,也未能看出来。 道士眸光忽明忽暗,不知在想些什么。 四不像兽打断他的沉思:【喂,道士,你为什么对那个怂蛋言萝老姐评价这么高?你认得她?】 道士扇子般密密匝匝的眼睫毛微微一颤。 半晌,轻轻一扯唇,淡笑中带了三分自嘲。 “怎么可能。” 【那你怎么知道……】 “听来的咯。”道士笑得漫不经心,眸光飘扬不定,深深凹下去的眼眶衬得他神情十分憔悴,“我自有我的探听渠道。” 话说到这份上,四不像兽也不好再问下去。 一人一兽,一时没有谁说话。 静了片刻,四不像兽猛地抬头望向虚空之门,【人皇剑都回来了,言萝老姐为什么还没自动归位?】 …… 冥界。 黑黢黢一大一小俩魂体对峙着。 黑雾模糊了彼此的容貌,但小魂依然灵敏地察觉到,主子的心情,前所未有的糟糕。 它自觉地窝在一旁,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显得弱小可怜又无助。 本打算等主子调整好情绪,可等来等去,主子情绪非但没好转,周身黑气反而越来越浓,“滋滋”往外冒,眼看便知有无限扩散的倾向。 想想也是,料谁也没想到,主子竟然投胎成了一条傻龙。 还是条不纯种的傻龙。 主子一世英名,净毁在睚眦兽这个角色上了,能不暴躁能不恼羞成怒吗? 小魂端起苦大仇深的小黑脸,被迫营业,小心翼翼地出声,打断主子的沉思:“主子?” “你看到什么了?”主子状似平静地问。 小魂兴奋地举起了双手,“小的看到主子您对守护神大人魂牵梦萦生死相随!真是个感天动地的爱情故事啊!” “嗯?” 阴凉杀意扑面而来,小魂机灵地改了口:“小的看到守护神大人阴险狡诈设计主子您,幸亏您聪慧过人识破了她的诡计,当断则断,一举拔掉护心鳞,宁死不屈服于她的阴谋!” 主子轻哼一声,没有再接话。 那尾音七转八回地勾起,又轻轻巧巧地落下,竟诡异地流露出微末的缠绵之意。 小魂惊悚地擦了一把额头的虚汗。 错觉,嗯,一定是错觉! 第二百零三章 枷锁(二) “主子,咱们是继续追踪守护神大人么?”小魂拿出外挂仪捣鼓了一通,随口问道。 主子自缭绕的黑雾间投来阴沉沉的一眼。 这时候,小魂就非常佩服自个的眼力价了,居然能从这模糊的黑雾中准确无误地接收到主子发来的“秋波”。 瞧瞧,它这外挂可真是贴心又默契啊! “好的,主子稍等,马上定位!”小魂收到暗示,立即开始摆弄外挂仪定位。 主子在侧负手而立,忽然低低开了口:“那把剑……” “啊,什么剑?剑什么?”小魂一对小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就是不敢看它的美人主子,明显心虚到不行。 “呵。”主子若有若无地扯了扯唇角,准确无误地吐出两个字来,“剑灵。” “主子您在说什么?”小魂装傻充愣,“咦?怎么定位不上?” 折腾许久,定位指针毫无反应。 忽然想到凡间电脑出故障开不了机,那些人类往往直接冲主机的大脑袋狠狠一踹,多踹几次就能开启了,小魂有样学样,开始暴力拍踹外挂仪。 主子由负手而立改为双手抱胸,静静看着它表演。 小魂一抬眼,意外地看穿了主子的心思,急得额头直冒冷汗,“主子,不是,这回真不是我演,守护神大人她好像失联了!” …… 此时,处于失联状态的言萝,直接跳过了虚空,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红墙黄瓦,皇城。 襦裙大袖,宫装。 发现怎么呼唤也喊不来系统,而自己的一身本事也施展不出来后,言萝就知道虚空传送出了bug,本想当作皇宫几日游度假,等bug修复好后再召回,可待不到几日,就被无意间听到的话给惊到了。 “什么?你们说当今最得宠的御前侍卫是顾长?” 小宫女壮起胆子抬头,迷茫地看着她,“挽月姑姑?” 是了,她钻的这个人形壳子,叫做挽月。 不知道为什么,这名字貌似有一丢丢的耳熟,记性不甚好的言萝想了一会没想明白,就扔一边没管了。 “你说的这个顾长顾侍卫……”言萝干笑一声,开玩笑般问,“他不会刚好有一个弟弟,名叫顾幼吧?” 小宫女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那是当然,小顾侍卫虽说顽皮了些,不如他兄长沉稳可靠,但也……也算是个俏郎君。” 说到最后一句,小宫女已娇羞地捂住了脸。 言萝整个人如同被雷劈中,久久不能语。 她可算整明白咋回事了。 原来,这个bug把她送到了沈亦所在的位面。 她记得,那会沈亦登基后没多久,正欲册封她为皇后,结果册封大典还没开始,她就被位面女主元香附一盘毒豌豆黄给毒升天了。 迄今,已过了五年。 五年间,这位少年天子一直没有册后立妃,后宫中只有一位从潜邸带来的教引宫女。 ——也就是她现在的壳子,挽月姑姑。 挽月的处境半尴不尬的。 原因有二。 其一,她自当今天子在潜邸时的旧人,情分自与旁人不同。 其二,她从未被皇帝召幸过。 皇帝登基前没正眼瞧过她几眼,登基后就跟忘了这么个人似的,管事嬷嬷便安排挽月独居在一座偏僻的小院里,待遇比普通宫女好一些。 如今,言萝就成了这位出师未捷的“教引宫女”。 “……” 怎么办,好想死一死。 打发掉小宫女,言萝凑到铜镜前,细细看镜子里映出的脸。 瓜子脸,柳叶眉,肤白貌美还带点媚,确有几分姿色。 没错,这张脸,她确实曾见过,那时她刚穿来,趴在横梁上偷看教引宫女挽月勾引当时的太子殿下沈亦,不承想沈亦是个心黑的,自导自演了一出“刺杀”戏,生生把人给吓晕了过去。 没想到误打误撞,她自己却成了别人眼里的“挽月”。 一时间,言萝心情略有些复杂。 说起来,沈亦还是第一个跟她亲密如斯的男人。 这“第一个”嘛,总归特别些。 她有点好奇,原以为沈亦早就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了,没想到她都“死”了快五年了,沈亦还是个光棍。 转念一想,她现在这副壳子,皇帝的教引宫女! 多大的排面啊! 仗着身份上的便利,若是想见沈亦一面,应该不会很难……吧? 言萝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一种非常强烈的冲动,想去见见沈亦。 看一眼就好。 这个念头困扰得言萝夜不成寐,她索性坐起身来,抚着额头叹了口气。 沈亦既然把挽月带进了宫而没有赐死,那多半这个女人对他而言……也是要特别些的。 言萝半酸半涩地想着,这下是彻底坐不住了,回忆着沈亦平素的小习惯,专程蹲守在御花园旁边的小亭子里。 五年了,但愿他不会改掉这些微末的小习惯。 她趴在护栏上,盯着水池里各色鲤鱼欢畅地游来游去,眼神放空。 忽地,池中映出远处火光,风一吹,池水皱起,波光粼粼。 言萝抬头望去,只见一名小内侍提着宫灯正打桥上走来,朦胧灯光映出后头之人的模样,端的是姿容昳丽,雅正温煦。 沈亦! 没想到真能见到故人,言萝脸上不自觉绽开笑意。 沈亦眼睫低垂,薄唇微抿,似乎心事重重的样子,并未留意藏身廊柱后的言萝,倒是提灯的小内侍先发现了她的存在。 “谁?!”小内侍驻足喝问。 沈亦抬头望去,一眼望见大剌剌迎上前的言萝,眉心微不可察地皱了皱。 “陛下。”言萝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回想起往事,装模作样地行了个礼,不等沈亦发话,就自发起了身,毫不避讳地盯着沈亦的脸猛一顿瞧,看得那叫一个肆无忌惮。 近看,沈亦的容貌彻底长开了,原本那股子少年气被帝王气所取代,性子更为深沉内敛,真真的喜怒不形于色。 沈亦没甚表情地淡淡打量了她一眼,随即又漠然移开视线。 言萝心塞地发现,沈亦看她的眼神貌似跟看廊柱没什么两样。 唉,人不如柱。 这种场合,自然轮不到主子亲自下场开撕。小内侍上前一步,充当起拉仇恨担当:“大胆!你是何人?” “我……”言萝猛喜不自胜地开了个头,终于想起自己的身份来,手指猛掐一把大腿,收回目光,垂头更正,“妾身……挽月,见过陛下。” 文绉绉的,念得她牙酸。 挽月? 小内侍下意识看了一眼当今天子,在天子眼里看到了大写的“茫然”二字。 显然,挽月被安置在宫中,并非天子的授意。 他是真把人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来人,救驾——”小内侍察言观色,立即高呼道,“有贼人混入宫廷,行刺皇上!” 第二百零四章 枷锁(三) 几声细微的响动过后,“唰唰”从树上、草堆里、水下等地方钻出十来个侍卫,团团将言萝围住,各式武器齐齐架在言萝脖子上,其中一个居然还是老熟人顾幼。 头一回遇到这等事,言萝目瞪狗呆! 小沈子出息了,排面挺大嘛。 “陛下,如何处置此贼?”顾幼手中长剑直指言萝,面上罕见的带着几分严肃,已不复当年傻白甜的人设,看得言萝又是一个恍惚。 五年了。 大家都变了啊。 沈亦半抬起眼皮,瞧了言萝一眼。 言萝眨了眨眼。 她被困在挽月的壳子里,半点本事也施展不出来,这时候顾不得其他,先保命要紧。 是以,言萝毫不迟疑地自揭马甲:“陛下,我是言萝啊。” 此话一出,四下皆惊! “言……”沈亦瞳孔骤缩。 四目相对,她眼里果真有某种熟悉的东西,像极了故人。 沈亦的眼神,略略恍惚了一瞬。 “没错,我就是言萝、元言、元萝,你的红领巾红姑娘。”言萝疯狂暗示小皇帝,说着许多只有他们俩才知道的细节。“虽然我现在的身体是挽月,但我的灵魂是言萝,五年前……” 灯火太过朦胧,她没留意到,她说得越多,藏在黑暗中的沈亦神情就越为恍惚。但恍惚过后,又渐渐化作一片冰凌凌的冷意。 半晌,沈亦以一种奇异的目光重新审视言萝,唇角一点点地勾起,“你为了接近朕,倒真费了不少心思。” 言萝浑然不觉。 她在自己人面前,从不设防。 从前如此,当下也如此。 “是啊。”言萝大大方方承认,笑嘻嘻地感慨,“这小亭子以前我俩经常来,没想到真能碰上你。” 沈亦但笑不语,眼神幽沉难辨。 言萝指着脖子上架的数把武器,“刀剑不长眼,这些玩意儿能搁下了不?” “此女私闯禁廷,冒充元后,狐媚惑上,其罪昭昭。”沈亦依旧浅浅勾起唇,唇畔蕴着杀意,淡淡道,“传令下去,就地格杀。” 言萝:“……???” 言萝:“不是,你听我解释,我真是言萝……喂,沈亦,沈亦!” 已经迟了。 沈亦头也不回,大步离去。 饶是黑沉沉的暮色,也遮挡不住他满身阴翳。 言萝只好退而求其次,眼巴巴望着顾幼:“小顾侍卫,我真是言……” “你说你是元侍卫?那你知道我是他什么人吗?”顾幼嗤笑着打断言萝的话,既愤且怒,不由她分辩,持剑在她脖子上狠狠一拉,立时给了她一个痛快,“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在我面前冒充元言小人!找死!” 脖子一痛,言萝眼前一黑,轰然倒地。 再睁眼时,神魂已回到了虚空。 而顾幼一剑解决完冒充元后的“贼人”,确认人没了气,这才神清气爽地前往内廷汇报工作成果。 “陛下,贼人已处置。” “……嗯。”沈亦揉了揉眉心,心情明显很差。“退下吧。” “是。”顾幼悄悄抬头,离开前没忍住小声劝了句,“陛下,保重龙体。” 沈亦端坐于案后,苍白脸色为晕黄烛火一照,照出几分难言的伤怀。 直到灯烛燃尽,他才轻叹一声,拧开案边的机关。只听“轰隆”一声响动,屏风后霍然出现了一道门。 门后是一条密道,四周壁悬夜明珠,莹白微光浅淡地照出一条往下的路来。 沈亦不疾不徐,沿着密道往下走。 悬挂的夜明珠越来越多,光芒越来越盛,寒意也越来越重。 直到密道尽头,眼前豁然开朗,凿出了一间密室,正中摆放着一副冰棺。 冰雾缭绕,棺中有美一人。 沈亦不由生出些情怯来,久久不敢上前。 “我便知道不是你。”良久,他强笑了一声,神情萧瑟,“今日观那狐媚女子神态举止,确有几分像你,我一时魔怔,竟产生了以假乱真、当做一场美梦的荒唐念头。我知道我不该这么想,是以,为了防止自己行差踏错,我已下令当场格杀此女。” “你定会生我的气吧,我意志如此不坚定。” “许是我太过挂念你,才会生此妄念。” “五年了,我快撑不下去了。” 如果言萝听到这些话,她一定会气得七窍升天,当场去世。 幸而她听不到。 …… 虚空。 言萝望着悬在头顶的人皇剑,以及视野里冷不丁凑过来的一颗秃毛脸,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怎么回事? 她被沈亦下令杀了? 杀了? 丫丫个呸的! 亏她得知沈亦后宫空悬,还感动半天呢!真是白瞎了! 【言萝老姐,你可算回来了。】四不像兽不满地抱怨道,【我还以为你卷款携逃了呢。】 言萝心情本来就不畅快,再被四不像兽这么一刺激,更是暴躁非常,跳将起来,夺过人皇剑追着它砍。 沈亦混账王八蛋! 活该打一辈子光棍!!! 打闹归打闹,当四不像兽追问起迟归的原因,言萝也留了个心眼,压根没提东宋国几日游的经历,只含糊地说系统bug,卡进小黑屋待了几天。 好在四不像兽不是个聪明兽。 【刚刚收到一条投诉,兽世女主投诉你服务态度差,工作极度不负责任,怀疑你是对家派来的卧底。】四不像兽习惯性地放一波嘲讽技能,【恭喜言萝老姐继续保持100%的被投诉率。】 言萝讪讪地摸了摸鼻子,狡辩道:“我已经尽到了劝诫义务,她不听,我还能逼着她听我的不成?” 四不像兽冷哼,懒得搭理她,将资本家嘴脸发挥到了极致,抄起一本小册子逼她开工。 【姓名:言萝 称号:快穿守护神、女主光环、暴躁老姐、老妖婆、万年老处女、猛女、人妖、麻辣烫怪阿姨、专业搓澡工 性别:未知 年龄:未知 出生地:未知 武器:青铜断剑 任务成功率:0% 被投诉率:100% 积分:- 类别:伪劣品……】 言萝:“……”专业搓澡工什么鬼? 【攻略类型:虐文(书穿)。召唤女主:李香附。召唤时间:银河年138年。召唤地点:不重要的出租房。】 第二百零五章 枷锁(四) 李香附,是一本虐文里的女主。 这本虐文和风靡全国的“霸道总裁爱上我”系列虐文不同,它是写实向的,据说销量挺惨淡,大多靠作者本人自己掏钱出版送亲戚朋友。 没有霸道种马男主,没有温柔舔狗男配,更没有动辄甩支票要求她离开自己儿子的男主他妈。 这本书叙述了女主李香附平凡的一生,满篇净是柴米油盐鸡毛蒜皮的琐事,平淡到令读者哈欠连天,翻两页就想丢开。 李香附是言萝见过的最没存在感的女主,没有之一。 小时候在家,家庭地位最低。 毕业后结婚,家庭地位依然最低。 有时候娘家跟婆家吵闹起来,两头都冲她发火,她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 后来怀了孩子,两边的老人都不愿意带,而家里的经济又不是很宽裕,李香附月子都没坐完,就被公司催去上班,勉强说服丈夫请保姆照看孩子,又总是生出这样那样的事端,没出两个月,她在各种压力之下,不得不辞职当起了全职太太。 她这一生,没有太多的指望,父母靠不住,丈夫靠不住,朋友没几个。唯一能够抓住的,只有自己的儿子。 无论发生什么,大家总会劝她:为了孩子着想,你就忍下吧,等孩子长大了,你就能享清福了。 然而,命运弄人。 世上有那么一类父母、配偶、子女……有,不如没有。 李香附在一间破旧的出租房里,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享年50岁。 实惨。 50岁的李香附说:“我这一辈子,为父母活、为兄妹活、为老公活、为公婆活、为儿子活,却从来没有为自己活过。” 她希望,她能够堂堂正正地为自己活一次,不用再受为人女、为人妻、为人母的枷锁所束缚。 言萝颔首:“好。我会尽力助你改写这本书的结局。” 手腕上红绳,隐隐现现。 李香附召唤时已化作怨魂,绑定快穿女主系统后,言萝被随机传送到了李香附生前的时间节点。 这一年,李香附26岁,刚生下儿子魏瑜,已为人女、为人妻、为人母。 时间节点不算最好的,好在也不算最差的。 “呜哇呜哇——” 卧室里,虚弱的李香附抱着啼哭不止的婴儿,轻拍着他瘦小的肩膀哄道:“小瑜不哭,啊,妈妈抱抱……” 卧室的门忽然被人推开,婆婆不耐烦的脸出现在门口。 “你怎么当妈的?孩子哭成这样也不哄哄,吵得你老公没法睡,你不知道你老公明天一早要上班吗?” 李香附强笑着解释道:“对不起,妈,我哄了,小瑜他不听……” “行了,别找借口了!怎么别人家孩子不哭不闹,就你带孩子哭成这样?别什么事都想着推卸责任,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见婆婆说完就想走,李香附忙叫住她:“妈,家里有什么吃的吗?” 婆婆审视地看向她。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我还没吃晚饭呢。” “刚刚怎么不吃?没了!”婆婆没好气道,“要吃自己动手,惯得你。” “孩子一直在闹,没人帮我带孩子,我实在腾不出手来吃饭啊。”李香附弱弱的声音被“砰”的关门声淹没。 她叹了一口气,看向怀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停止哭嚎的小家伙。 小家伙用亮晶晶的大黑眼珠子盯着她,懵懂好奇的样子格外招人疼。 李香附被逗乐了,满腹委屈消散一空,忍不住在儿子脸上狠狠亲了一口,笑道:“你倒是早早吃饱了,你妈还饿着肚子呢。” 小家伙总算体谅一回自己的妈妈,没有再哭闹。 李香附抱着儿子去厨房,路过丈夫睡的卧室时,听到门内传来的激烈呼喝声。 “杀!杀!老四阻击!阻击那个龟孙!……好!干得漂亮!” 她不禁摇了摇头,看向客厅的挂钟。 晚上十一点。 看来她没有打扰到丈夫睡觉,而是打扰到丈夫玩游戏了。 冰箱里干干净净,李香附找了半天,翻出半筒面条和几片青菜,一手抱着儿子,一手吃力地架起铁锅煮面。 捞面的时候,她看着热气腾腾的锅,不敢单手尝试,生怕一个没抱稳弄伤了孩子,返回客厅,去敲丈夫的房门:“老公。” 门里静了一会,游戏厮打的背景小了下去。 “老公?”李香附又敲了三下房门,“你睡了吗?我吃个面,你看下孩子,一会就好。” 房里传来丈夫刻意装嘶哑的声音:“你吃个面怎么就不能抱孩子了?我睡觉呢,别吵。” 李香附怔住,下意识地退后几步,弯腰扫向房门下方的门缝。 从门缝里透出的光,彰显着这个男人的谎话究竟有多蹩脚。 她正待说什么,主卧房门开了,婆婆叉着腰走出来:“小李,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我儿子要睡觉的!他明天七点多就要起床上班,不像你天天闲在家,想什么时候睡就什么时候睡。” “他根本就……”李香附的话涌到嘴边又吞了下去。 人家母子连心,她当着婆婆的面揭穿丈夫的谎言,又有什么用处呢? “我就想吃碗面,找他带一下孩子。” “吃面怎么就影响你带孩子了?你又不是什么富家千金,怎么娇气成这样?”婆婆更生气了,“我让你们分房睡,就是怕你打扰你老公睡觉。你倒好,天天在家睡觉,什么都不用管,你老公呢?他那么辛苦地上班赚钱,你不去体谅他,还喊他帮你带孩子,哦,你需要休息,你老公是铁打的人,他就不需要休息了是吧?” 李香附有满肚子的话想说。 但最后,她还是跟往常无数次一样,默默吞回了肚子里,一声不吭地抱着孩子钻进厨房。 清汤寡水一碗面,汤上漂着几根青菜。 这就是她的月子餐。 李香附苦笑着摇摇头,将孩子放到自己腿上,胳膊小心地托着孩子的后颈和脑袋,用一个艰难的姿势夹面,同时兼顾脖颈脆弱的孩子和饿肚子的自己。 好不容易吃完,累出了一头的汗。 抬手一摸,冰冰凉凉的。 她想,她可能生病了。 第二百零六章 枷锁(五) 世上有三百六十五行,各行都有各行的苦,各行也总有各行的乐,但没有任何一行比家庭主妇更惨。 家庭主妇,三百六十五天全年无休。 没有收入不说,还得想方设法贴钱养孩子。 大部分人家的老公,除了每个月往家里砸一两千块以外,什么也不会做。 稍稍有点责任心的,下班后会收拾收拾碗筷、给孩子洗洗澡,旁人说起来,没人不夸模范丈夫的。 可再顾家再有责任心的男人,在常年面对妻子要钱时,有几个能保持住平常心,不会膨胀为高高在上的施舍呢? 在他们看来,他们工作很辛苦,他们的钱来之不易,而自家的家庭主妇,只不过是找借口在家陪孩子玩游戏睡觉而已,别提有多轻松了。 假如遇到不顾家的老公,那就更惨了。一回家除了睡觉就是打游戏,在整个婚姻过程中,除了捐出一颗蝌蚪外,什么贡献也没有。 钱?没有。 活?肯定不会搭把手。 他不回家,妻子小日子过得活像丧偶,他一回家,妻子反而多个祖宗要伺候。 孩子的奶粉尿布怎么办?妻子一个人带娃不方便洗衣做饭收拾屋子怎么办?日常开支谁来负担?他们统统不会管。 很不巧,李香附的老公魏以舟,属于后者。 李香附生下孩子才半个月,还没出月子,身体正是虚弱的时候。 亲爹亲妈不管事,已经退休的公婆也是甩手掌柜,两边都不愿意帮忙带孩子,老公又舍不得出钱请个月嫂,最后苦了李香附这个新手妈妈。 生产的疼痛还没缓过来,李香附就要强打起精神,一边上网查育婴资料,一边磕磕绊绊地自学怎么照顾孩子。自学的过程,当然不是一帆风顺的,她因此被婆婆冷嘲热讽过无数次。 “我年轻那会,刚生产完就背着舟舟下地插秧、伺候公婆,家里、地里的活一件没落下。你们赶上好时代了,什么都不用管,只用专心做一件事,那就是带孩子,就这一件事你都做不好?城里人就是金贵哟喂。” 不出几日,无论李香附走到哪里,都能碰到旁边有人对自己指指点点,说她不是个称职的母亲和儿媳妇。 更令人崩溃的是,公司就在这时候打电话过来,无视她还没休完法定产假,强制勒令她马上上班,否则请她自己走人。 “小李啊,不是我不帮你,而是你家那状况,就算你休完了产假,你能抽身来上班吗?你儿子谁带啊?你婆婆,还是你妈?公司不会养闲人,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如果你不能及时返岗,就不要耽误公司招人。” 重重压力之下,李香附焦虑得头发一把接一把地掉,发际线直逼it部的男同事。 这天下午,李香附思虑良久,觉得一直回避不谈也不是个事儿,特意给老公魏以舟打了个电话,叫他今天下班后早点回家,别跟朋友出去浪,两人好好地谈一谈。 电话那头,魏以舟敷衍地“嗯嗯”应声。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家庭主妇在家里是很难有话语权的。 李香附长长叹出一口气。 她知道不能这么下去,可是,她找不到任何解决的办法。 到了晚饭时间,魏以舟依然没能回家。 李香附连打了几通电话没人接,生怕他出什么事,脸色发白地考虑起了要不要报警。 打到第四通,电话被接听了,那头热闹哄哄的。 李香附忙问:“老公,你没事吧?刚刚怎么不接我电话呀?” “别烦我了行不?”魏以舟扯着嗓子不耐烦地嚷,“我上班很累的,你以为每个人都跟你一样闲吗?二十四小时守着接电话?” “那你什么……” 李香附话还没说完,电话“嘟”一声被挂断了。 她怔怔地放下了手机。 孩子被夫妻俩的争执声吵醒,撕心裂肺地哭闹起来,李香附没空再想其他的,赶紧检查尿布、喂奶、哄孩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玄关传来开门、关门声,她听到婆婆趿拉着拖鞋往客厅走动的声音,伴随着几句交谈声。 李香附只当是魏以舟在楼下撞见婆婆一起回了家,抱着孩子走出卧室,“老……” 出了卧室门,一个年轻女孩映入眼帘。 女孩穿一条通勤的米色长裙,规规矩矩坐在沙发上,面上带着礼貌的浅笑,从天花板上投落的灯光柔和地在她脸上打下一道光影,侧颜秀气又平添几分清丽。 扭头撞见李香附的眼神,女孩微微扬了扬唇,杏眼弯弯地问:“阿姨,这位是?” “哦,这就是我媳妇儿,小李。”婆婆的脸色瞬间就冷了下来,转向李香附,语气习惯性地颐指气使起来,“傻看着做什么?没看见家里有客人来吗?倒茶啊!” 婴儿骨头软,李香附两手托住孩子不敢轻易松手,闻言有些为难。 “不用不用,不用这么客气。”女孩友好地同李香附打了声招呼,“你也姓李?真巧,你老家是哪的呀?” “麻花镇李家村。” “好巧,我也是李家村的,我爸妈是四组的,不过我从小在外地生活,前几天才回来。哦对了,我叫李言萝,你叫什么名字?” 李香附感觉对方的态度怪怪的,似乎过于热情了。但她还是如实回答:“我叫李香附,也是四组的。” “李香附?四组的?世界可真小。”对方笑了笑,“我是老五家的孩子,按照辈分,我应该叫你一声‘堂姐’。我妈跟我说起过你们家的事情,她说你的名字还是我爸生前给起的呢。” 李香附被这声“堂姐”喊得一怔。 过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她父亲在家中排行老四,下面还有一个兄弟,与她父亲关系最要好。 好到什么地步呢? 李香附的名字,就是这位小叔叔给起的。 她听父亲说起过,二十四五年前,小叔叔因为救她父亲不幸去世,叔母怀着身孕改嫁他乡,再没回来过,从此两家断了联系。 难道,这个李言萝,正是小叔叔家的女儿?也就是她的堂妹? 第二百零七章 枷锁(六) “你们是亲戚?”婆婆问道。 这个“李言萝”,自然是套上系统给的躯壳,依靠群体攻击技能催眠术“迷魂夺魄术”,化身为位面女主“堂妹”的守护神言萝老姐。 言萝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台词:“是啊,我离开老家很多年了,没想到居然这么巧,阿姨您的儿媳妇,竟然就是我的亲堂姐。” 两人叙了会旧,李香附才知道原来婆婆在街上遭人持刀抢劫,言萝拔腿相助撂翻小偷,救了婆婆一命,还帮忙抢回了东西,婆婆为了感谢言萝,特意请她来家中吃饭。 “这也太巧了吧!”婆婆一拍大腿,再三感慨。 是啊,怎么会这么巧呢? 李香附顿时生出一种微妙的违和感。 具体哪儿违和,她也说不上来。 她以给孩子换尿不湿为由溜进卧室,给爸爸打了个电话确认。 “哦,那闺女这么快回来了啊?”她爸喝得醉醺醺的,“昨天弟媳妇还托村长联系我,说她闺女言萝调回老家工作了,让我帮着照看。” 李香附追问了几个细节,全对得上。 一切都说得通。 可是……依然怪怪的。 这也太巧了吧,打娘胎里离家多年,一回家就路见不平拔腿相助,救的居然还是素未谋面亲堂姐的婆婆。 电视剧都不敢这么写。 李香附摇了摇头,把奇怪的念头抛出脑海。 虽然堂妹给人的感觉像是刻意在制造巧遇的机会,但她依然从容接受了“我有个堂妹叫李言萝”这样的设定。 毕竟,谁会质疑经亲生父母亲口认证过的“亲戚”身份呢?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在李香附看来,小叔叔已经去世多年,叔母也已改嫁他人,言萝冒充小叔叔家的女儿似乎没有任何好处。 此时的李香附尚且不知,言萝这步棋是在为“打入内部”做准备。她更加不会知道,言萝有个时灵时不灵的鸡肋催眠技能,叫做“迷魂夺魄术”。 大概是因为有客人在,而且这客人还跟儿媳妇沾亲带故的,婆婆难得给了李香附几分好脸色,亲自下厨张罗了一桌菜,吃完还帮着带了一会孩子,李香附终于能够喘口气,准时准点安安生生吃顿热乎饭了。 李香附很久没有过这么惬意轻松的时刻。 别人坐月子,谁不是鸡汤鱼汤喝到吐? 反观她,白天黑夜围着宝宝打转,压根顾不着自己,只有趁哄睡宝宝后,再匆忙地煮个面或者炒个小菜填填肚子,因怀宝宝而变得臃肿的体形一下子清减下来,甚至比做姑娘时更为单薄孱弱。 热饭热汤热茶一下肚,李香附激动得简直想哭。 饭桌上欢声笑语不断,多半是婆婆在唠八卦,言萝偶尔附和两声。 李香附全程没怎么说话,不敢过多贪恋轻松的氛围,赶紧埋头飞快吃完饭,又在婆婆的催促声中接过孩子,抱回了卧室。 刚回卧室没多久,门再次被推开,这回真是魏以舟回来了。 “妈!”魏以舟在玄关换好鞋,一抬眼,看到坐在沙发上的言萝,愣了下,“家里有客人啊?” 听母亲絮絮叨叨地讲完言萝与自家的渊源,魏以舟也十分意外:“香香的堂妹?这么巧?” 等李香附奶好孩子,轻声细语哄孩子睡着,已是晚上十点了。 她想找魏以舟谈谈,路过客厅时,意外地发现言萝居然还在。 “小李,你来得正好,去,给你堂妹铺好床,今晚留她住这儿。”婆婆命令道。 住这儿? 家里就三间卧室,主卧归公公婆婆住,两间次卧,李香附跟孩子住一间,老公魏以舟单独住一间,哪来多余的客房? “我跟你老公说过了,你们俩带孩子睡,把他那间房让给言萝住几天。”婆婆下达完指令,没管李香附什么想法,回头又和颜悦色地跟言萝唠,“哎呀,你租的那个地理位置啊,治安很混乱的哟,女孩家家的住那不安全,不如在我们家凑合几天,我给你打听一下附近有没有什么房子出租,就这么说定了啊!” 李香附不知道做出什么表情来。 她这个婆婆,在家难相处归难相处,但对外人,也确实热心到没话说。 这一点,却是李香附最头痛的地方。 婆婆在外喜欢装阔气装热心肠,你说她好面子吧,可“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人人都懂,婆婆她偏偏剑走偏锋,为了博取关注,她老人家非但喜欢扬家丑,有时候没有家丑也要制造家丑,不惜丑化儿媳妇的形象。 李香附不喜欢与人起争执,更不擅长为自己辩解,长年以来的生活方式,让她养成了对一切委屈“打落牙齿和血吞”的思维惯性。 面对强势的婆婆,李香附即便再觉得不合适,也不敢反抗,只能抱着娃敲开老公暂住的卧房,传达了婆婆让其挪窝的决策。 魏以舟缩在被窝里玩游戏,两手捧着手机运指如飞,时不时对着游戏队友吼几声“搞他”“哪个傻叉抢老子人头”“草,死了”。 对于老婆传达的指令,他非常不耐烦地挪了挪尊贵的臀,转移到堆满脏衣服的凳子上。 “行了,别叽叽歪歪了,你要收拾就赶紧的!” 李香附看了看怀里的娃,又看了看玩得不亦说乎的老公。 “老公,打完这盘,你帮我抱一下小渔吧,我带着他不好收拾。” 魏以舟的眉头几乎拧成了个疙瘩。 “老公?” 大抵是嫌李香附碍事,魏以舟在百忙之中抽空挥了挥手,敷衍道:“别吵我,忙你的去。” 婆婆习惯早睡,客房又没收拾出来,将客人一个人扔在客厅似乎不太好,李香附只得抱着娃回到客厅,陪着刚认的堂妹尬聊。 她不是话多的人,堂妹似乎也不是很喜欢主动找话题,两人越聊,冷场时间就越久。 “呃,看电视吗?”李香附干巴巴地问。 万幸的是,堂妹点了点头,“嗯。” 电视一开,狗血剧的配音响起,冲淡了客厅里弥漫的尴尬。 看完一集电视,宝宝还精神着不肯睡,李香附抬头看了看挂在墙上的时钟。 十一点了。 这么久了,一盘游戏还没打完? 李香附只好再次去敲魏以舟的房门。 “老公,要不你去我卧室玩吧?”她为难地压低声音,“这么晚了,客人该休息了。” 第二百零八章 枷锁(七) 魏以舟不情不愿地趿拉着拖鞋去了李香附卧室。 李香附忙把宝宝抱过去,“你先带几分钟,我马上收拾好。” 换被单、铺床、通风散味,这一系列家务活,李香附做得驾轻就熟,很快就完事了,客气地冲堂妹一笑:“你先休息吧,洗漱台上有一套新的牙套和毛巾,你要是不介意,洗面奶就用我的吧。” 言萝全程抱胸,静静地看着李香附准备这一切。 闻言,她微微挑了挑眉,嘴里却答:“好的,谢谢堂姐。” “没事,应该的。”李香附还没客套完,就听见卧室传来宝宝的哭嚎声,脸色一变,一溜小跑过去。 言萝注视着她的背影,目光闪了闪。 这回的位面女主,性格真是……令人不知道夸好呢,还是夸不好。 软弱善良,讨好型和奉献型人格。 她是强势者威逼敲打之下的牺牲品,却也是在无形之中引导强势者变本加厉的纵容者。 这位集讨好与奉献型人格于一体的女主李香附一回到卧室,才发现这才一会功夫,老公带孩子就带出问题来了。 ——魏以舟忙着打游戏,把宝宝随手丢在床边不搭理,宝宝哭着哭着就掉下了床,后脑勺上肿起老大一个包。 俗话说“为母则刚”,再软弱的女人,当她成长为一名母亲,她骨子里的母性也会促使她刚强起来,以便保护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 “才让你看几分钟孩子,你就看成这样了?”面对眼泪汪汪的儿子,一贯柔顺体贴的李香附难免语气中也带了几分刺。 魏以舟自知理亏,摸了摸鼻子,没有接话。 李香附气来得快,消得也快,很快就忙着给孩子涂药膏了。 宝宝不到一个月大,对外界的感知能力有限,他发泄疼痛的唯一途径就是哭。 放声大哭。 李香附哄了半小时,宝宝还是啼哭不止,吵得魏以舟没法连麦打游戏,心头那点儿愧疚早被吵没了,把耳麦一摔,抱着被子去了客厅睡。 又过了十几分钟,宝宝哭得声音都哑了,李香附心疼得不行,迅速在家居服上套了件外套,神情严肃地走到客厅,“老公,小渔情况不太对,你带上车钥匙,我们上医院看看。” 她一近身,小孩子的魔音更响了,足以刺穿人的大脑。 被缝里透出手机屏幕幽光,魏以舟将被子一掀,语气游走在暴走的边缘:“不就摔了一下吗?谁家小孩子没被摔过?你这女人怎么磨磨唧唧的,烦都烦死了。” 任凭李香附如何劝说,魏以舟就是不肯出门。 “咱家离医院十几公里,一往一返再看个诊,起码得一小时,我明天还要上班呢,香香,你就别闹我了。” 李香附没有驾照,魏以舟不愿意开车送她们母子去医院,她只能打电话叫网约车。 匆忙收拾了几件宝宝的衣物、纸尿裤往大包里一塞,李香附手忙脚乱地打算自个带着孩子去就医,离客厅最近的那间卧室门一开,言萝走了出来。 “堂姐。”不同于李香附的别扭,言萝对堂姐妹的这重身份接受度十分良好,她扫了一眼李香附的装扮,随口问,“这么晚了,你要出门吗?” 宝宝哭了太久,眼含泪花,时不时从嗓子眼里挤出几声,脆弱得令人疼惜。 “嗯。” 李香附垂着头套上鞋子,由于两手抱着宝宝,臂弯里还挂着一个沉甸甸的包,她没法顺利地弯腰松开鞋带,脚跟套不进去,狼狈地踩在鞋帮子上。 “宝宝好像不舒服,我带他上医院看看。” “我陪你去。” 李香附一愣,抬头起来,下意识就想推拒。 还没等她开口拒绝,言萝将松开的头发随手扎起,十分自然地接过她臂弯的包包,顺手打开门,摁下电梯,催促道:“堂姐,电梯快来了。你叫车了没?” “叫了。” “叮”的一声,电梯停了。 没时间客套,李香附匆匆忙忙抱着娃钻进电梯。 整个就诊过程,全靠言萝跑上跑下才搞定。 排队、挂号、问诊、缴费、拍片、拿药…… 医生给宝宝做了个简单的检查,问李香附:“他经常像今天这样哭闹吗?晚上睡得好不好?” “嗯,他经常哭,晚上也睡不好,经常半夜醒来哭个不停。” 医生又问了几个细节,在诊疗单上龙飞凤舞地写下几行字,“行,先去给他的手拍个片子吧。” 李香附平时节俭惯了,平时生病很少看医生,从她仅有的几次就诊经验来看,她总觉得一来医生就让病人去拍片,说明病情很可能不容乐观。 “医生,我宝宝他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要拍片子啊?这么小的孩子,拍片是有辐射的吧,这对他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偶尔拍个片子没什么问题的。”今夜来看诊的病人特别多,医生连轴转了好几小时,面上已有了一丝倦意,耐下心解释道,“现在还不能确定是什么原因,你先去拍个片子看看。” “堂姐,看病拍片子是常规流程,不用紧张。”言萝拿着单子缴费,领着李香附母子去拍照,“我有一次来医院,医生问了几个问题就让我拍片子,拍完后告诉我,我什么病都没有,回家安生休息两天就好了。我追问要不要吃个药啥的,医生想了想说,如果我真这么想吃药,他可以给我开点维生素。” 这个冷笑话稍稍缓解了李香附紧张的情绪。 但等拿到片子后,医生短短一句话,又让李香附再次提起了心。 “什么?要输液?!这么严重吗?” “说严重不算严重,说不严重也不算不严重。”医生抛开医学术语,努力用朴素通俗的话来解释,“你儿子早产,缺钙比较严重,所以我个人建议你们最好输液。” “宁吃药不打针,宁打针不输液”的道理,李香附还是懂的。 她怀疑地问:“缺钙,那就吃点钙片好了,用不着输液吧?” 言萝暗暗头痛,赶紧拿胳膊肘撞了撞她的背部,示意她别乱说话。 果然,医生一听到这话,面色沉了下来,“你儿子这是重度缺钙,如果不及时补钙,有可能引起骨骼发育畸形、智力发育迟缓的危害。你仔细想想,光靠食补来得及吗?” 短短一番话,吓得李香附六神无主,慌里慌张抱着娃去输液了。 第二百零九章 枷锁(八) 宝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时不时还打个嗝。 李香附一手抱着娃,一手轻拍娃的后背,言萝则固定住娃的脑袋,好让护士小姐的针头扎对血管。 “好了。今天打完回去后,记得下个月和下下个月再来输一次液。” 过了好一会,宝宝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疼,再次哭闹起来。 言萝和李香附俩姐妹费了好大力才摁住他,阻止针头跑出来。 没过多久,宝宝哭累了,睡了过去,眼角还挂着泪水。 李香附轻轻拭去他眼角的泪,总算暂时松了一口气。 安静的输液室里,两姐妹对视了一眼。 “谢谢你。”李香附轻声道谢。 “谢什么?”言萝不在乎地摆了摆手,“我们是堂姐妹嘛,互相帮忙,应该的。” 李香附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终于发自内心地认可了这位第一次见的堂妹。 深夜,让人格外容易脆弱。 如果没有堂妹帮忙,她今天夜里抱着不到一个月的婴儿就医,说不定手忙脚乱到会忍不住崩溃大哭。 有太多太多压抑的负面情绪,通过今夜这个口子发酵。 冷漠的婆家,自私的娘家,有也约等于没有的老公…… 只有她怀里全心依赖着她的孩子,能给她最后的温暖。 “谢谢你。”李香附重复了一遍,眼睫毛颤了颤,洒下一片水光,“如果没有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言萝笑了笑,没有接话。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依然是沉默的时候居多。可奇异的是,李香附竟不会觉得尴尬了,仿佛在她们之间,哪怕彼此不说话,也总有一些看不见的东西在悄悄流转着。 李香附从小就习惯了作为别人的依靠,也十分享受着成为别人的依靠。 直到今天,她才发现,原来,她也是需要人来依靠的。 只是,很可笑,在她需要一个依靠的时候,她的娘家也好、婆家也罢,甚至于她至亲至密的丈夫,都选择了远远地躲开。只有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堂妹,默默地借出了自己并不宽厚的臂膀。 在一片令人心安的气氛中,李香附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时,她正靠在一个人的肩头,宝宝的钙液刚好输完了第二瓶,而她依靠着的这个人,正小声唤来护士拔针。 李香附偏过头,看着堂妹近在咫尺的面容,温煦的浅橙色晨光温柔地勾勒出极为秀丽的轮廓。 有那么一瞬间,透过薄薄的晨曦,她依稀窥见了堂妹潜藏在眼底的坚毅,仿佛不会被世间任何苦难所打倒。 真好啊。 “醒了?”察觉到李香附的目光,言萝垂眸瞧了她一眼,弯了弯唇,“正好宝宝也刚输完液,咱们找个店面喝完粥再回家。” 店面是路边随意找的一家苍蝇馆子,深褐色的木质长桌一碰就是满手油腻,早餐也不过是寻常的黑米粥和油条,粥的味道过于寡淡,油条则放久了过于软糯,口感并不怎么好。 可对于李香附来说,这却是她这辈子吃过的最美味的一顿早餐。 尤其看着言萝手足无措地抱着娃大眼瞪小眼的一幕,她甚至忍不住笑出了声。 言萝抽了抽嘴角,脑门上的残念有如实质,“大姐,你吃完了没?吃完了快把你的娃弄走啊喂!” 李香附笑得更欢了,一边说着“对不起”,一边抱过娃。 她也不知道她在笑些什么,只是忽然觉得好笑,一笑就停不下来。 女人之间的友谊一贯来得莫名其妙,经过这一闹,两人之间的关系不知不觉拉近了许多。 只可惜,这种轻松愉悦的气氛,在踏进李家那一刻迎来婆婆的责骂起,就消失殆尽了。 “你一晚上没回来,干什么去了?” 婆婆双手叉腰,面色不虞地瞪着李香附,目光在瞥见跟在李香附身后的言萝时,才记起在外人面前要面子,略略收敛了几分脾气。 “小渔身体不舒服,我带他去医院了。”李香附垂头回答,“昨晚言萝送我们去的。” “我孙子怎么了?” “医生说是缺钙。” “哦。”婆婆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就没再放在心上,含糊地嘀咕了一句“败家”,似乎认为儿媳妇仅仅因为孩子缺钙这种小事就去看医生太浪费钱。 言萝目的已经达到,见好就收,借机告辞,婆婆客套地挽留了几句,言萝执意辞行,婆婆就把人送到了楼下,一进门又开始抱怨李香附大惊小怪,一点小事也要看医生,嫌钱太多还是咋。 李香附复述了医生的诊疗结果,还把诊断书拿出来给婆婆看,试图引起婆婆的重视。 想起医生的话,她还一阵后怕,幸亏这次孩子摔到脑袋,她带去看了医生,孩子的脑袋没什么问题,反倒误打误撞查出严重缺钙,及早进行了医治。否则再过一阵子,等发现孩子肢体或智力残缺再来就医,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婆婆随意扫了一眼诊断书,没看懂医生龙飞凤舞的字,也没耐心去搞懂,拉着脸叫儿子起床上班。 婴儿贪睡,吊过水又吃了奶后就泛起了困意,李香附昨晚也没睡好,便带着孩子回卧室睡一会。 魏以舟磨磨蹭蹭地洗漱完穿好衣服,一看时间快迟到了,着急忙慌地穿鞋,婆婆则不住地往他嘴里塞面包、手里塞牛奶,上班前的准备工作,母子俩搞得跟打仗一样鸡飞狗跳。 瞥了一眼静默无声的卧室,婆婆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你老婆倒是睡得香,不像你,天天起早摸黑地上班。” 她不说还好,一说,魏以舟就觉得心里头更加不得劲了。 魏以舟白天带着这股怨气上班,工作分心,出了几次小错误,遭到领导一顿批,原本糟糕的心情更是雪上加霜,下班后又跟朋友去酒吧疯了一把,拖到晚上十点才回家。 按照魏以舟往日的安排,他回家后的行动轨迹非常固定——打游戏、洗漱、继续打游戏打到凌晨两点、睡觉。 但今天,他的固定轨迹被打乱了。 因为,妻子李香附非要跟他谈谈。 “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李香附斟酌着用词,小心翼翼地道,“我上司给我打电话,让我提前结束产假返工……” 休产假期间,李香附能拿到一笔生育津贴,但这笔津贴远远低于她工作期间的实际收入。 最重要的是,现在公司正是缺人的时候,如果她拒绝提前返工,那么最迟等她休完产假,很可能就会收到公司的辞退通知,又或者岗位被新人彻底顶替,她将面临调岗拿基本工资、错失晋升机会等下场。 简言之,只要她还想保住这份工作,她就必须硬着头皮上。 管它什么违法不违法,职场规则谁都懂,规则和法律不一定就能互通。 “那就返呗,正好多赚点奶粉钱,给家里减轻点经济负担。”魏以舟眼皮都没抬,运指如飞地操作着游戏界面。“你在家玩了这么久,也该玩够了吧。” 第207章 枷锁(九) 玩? 李香附气乐了。 原来她从生产前夕到坐月子这短短一两个月时间,经历的种种心酸疼痛,在这男人眼里,归纳总结为一个字——玩。 李香附看了一眼他的手机屏幕,按捺下心里的不悦,努力心平气和地说道:“现在有两个问题,一是我还没出月子,身体没养好。二是,就算我能硬撑着去上班,那小渔谁来带呢?” “谁来带?”魏以舟漫不经心地重复了一句,随口道,“当然是你呗,难不成你还指望着我妈来带啊?” 李香附压抑已久的小火苗“噌”一下蹿得老高。 “是你要我去上班的,我上班怎么带孩子?” “这还不简单?你找份能带孩子的工作不就结了?” 无论李香附提出什么问题来,魏以舟总能不以为然地怼回去,还觉得她是在无理取闹,李香附简直快被他这幅态度给气疯了。78更新最快 .七8zw.cδm “找份能带着孩子一起上班的工作是吧?行啊,那你给我找啊!” “你到底什么意思啊?你是想偷懒不带孩子,非得赖我妈帮你带孩子是吧?”连输了两盘游戏,魏以舟的语气也不受控制起来。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我就是问你,我到底要不要去上班,你让我去上班,我再问你如果我去上班了,孩子怎么办,咱俩一起想个解决的办法……” “能有什么解决的办法?家里就你跟我妈两个女人,不是你来带就是我妈来带。让你带着孩子去上班你又推三阻四,我看你就是存心想逼我开这口,喊我妈帮你带孩子吧。” “魏以舟,麻烦你讲点道理好不好?你见过哪家公司允许员工带孩子去上班的?” “所以啊,你换份工作不行吗?” “换换换,你倒是找一份让我可以同时兼顾家庭和事业的工作啊!” 两人越吵越大声,吵醒了睡在主卧的公婆。 公公还问了一句“怎么了”,婆婆一上来就怒气冲冲道:“大半夜的吵什么吵!我儿子明天还得上班呢,小李,你就不能体谅他一下,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魏以舟顺势接话:“就是,你以为每个人都跟你一样闲在家没事干,想睡随时可以睡?” 李香附知道婆婆向着自个儿子再正常不过,但她依然觉得有些委屈,便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婆婆听后没吭声,显然,态度明确。 魏以舟察言观色,立即跳出来当好人,“妈你别理她,你辛辛苦苦把我带大不容易,也到了该享清福的年纪了,我是不会让你继续操劳的。孩子是我跟香香的,就应该让她来带。” 李香附听了气不打一处来,讥讽道:“原来你也知道孩子是你跟我的啊,我还以为孩子就是我一个人的呢。” “好了,别说这种没意义的气话。”公公一锤定音,“现在的问题是,养孩子开销大,光靠小舟那点工资,没法养活一家人,这个家确实需要第二份收入。不过,小李说的对,如果她回去上班了,总不可能带着孩子去吧?这像什么话。” 李香附脸上刚露出一丝被认可的感激之色,又听公公说了下去。 “就照小舟说的,小李换份能带孩子的工作吧,这样家里压力小一点。” 李香附面色一凝。 婆婆是个行动派,次日一早就联系了老朋友,高高兴兴地告诉李香附,现在有一份非常适合她的工作,就是在邮局分拣报纸。 夜班,买五险一金,工作时间为晚上十点到早晨七点,偶尔需要加班,离家十公里以内,没有直达公交和地铁,只能骑车上下班,单程通勤时间大概为三四十分钟。 唯一的缺点就是工资不高,才三千,不过工资会随年限增长。 “晚上孙子跟我睡,等白天你下班了再带他,时间刚刚好。”婆婆沾沾自喜地计划着。 李香附苦涩地道:“我白天带孩子,晚上上班,那我什么时候能睡觉?” 婆婆一拍脑门,似乎才意识到这个问题。 但她很快找到了解决之道。 “这还不简单?你白天带孩子总要睡觉的嘛。” 所有人都说,这份工作很好,虽然比她现在这份工作工资要低一些,但能同时照顾到孩子,无形之中节省了雇保姆的钱,总体而言性价比很高。 对于李香附的顾虑,没有人觉得这是个事儿。 除了言萝。 “晚上上班白天带孩子,你不用休息的?而且这里面还有个安全隐患,你晚上一个人骑车去郊区上班,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你连上九个小时甚至更长的夜班,早上再骑三四十分钟的车回家,身体和精神出于极度疲劳的状态,万一精力不济撞到人或者被撞到怎么办?” 一语惊醒梦中人。 言萝还领着李香附找了在这家邮局分拣报纸的工作人员问过情况,大家都说这份工作很辛苦但也很吃香,加班加到早上十一点是常有的事情,而且还不会给加班工资。七八中文首发 7*8zw. m.7*8zw. “那你为什么说它吃香呢?”李香附不解地问。 “它交五险一金啊。”工作人员回答,“而且这份工作没什么技术含量,对我们这种没怎么念过书也没学过什么手艺的人来说,已经很好了。” 李香附顿时不说话了。 她学历不算高,但好歹是正正经经大学本科毕业的。 她不会什么手艺,但找一份给交五险一金、相对轻松且收入翻倍的工作也不难。 所以,她为什么要来跟人争这份对她而言并不算好的工作呢? 仅仅是因为,她能错开兼顾家庭和事业的时间吗? 而这份“兼顾”,是以牺牲她的正当需求为前提的。 在李香附明确拒绝邮局分拣报纸的工作之后,她受到了无孔不入的抨击。 这些抨击,有来自婆家的,有来自娘家的,甚至有来自她压根不熟悉的街坊邻居的。 她们骄傲地说起她们当年是怎么背着娃下地种田,将家庭与事业打理得井井有条。 她们不屑地斥责这年头年轻一辈的女人太过娇气,自私自利。 无疑,她们当年的行为是值得尊敬的。 但她们又将当年吃过的苦,变成了她们苛责年轻女性的理由。 ——很奇怪,许多时候,对女性最大的恶意往往来自同性。 在这些人眼里,李香附是铁打的人儿,她不需要吃饭、不需要睡觉,不需要任何放松时间,因为她是一个母亲,也是一名妻子,她要为她生下的孩子和组建的家庭负责任,在经济上努力赚奶粉钱,在生活上无微不至地照顾家人。 她每天二十四小时,都应该掰开来奉献给这个家,甚至于很可能她连基本的睡眠时间都得不到保障。 一旦她开始争取自己的正当利益,她就会被贴上“自私自利”的标签。 李香附迷茫了。 难道,她真的做错了吗? 《快穿:反派boss皆病娇》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 喜欢快穿:反派boss皆病娇请大家收藏:快穿:反派boss皆病娇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