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秘者说》 楔子 “地之所载 六合之间 四海之内 照之以日月 经之以星辰 纪之以四时 要之以太岁 神灵所生 其物异形 或夭或寿 唯圣人能通其道” ——《山海经》 第一章 知我者谓我心忧 “播州之野生异人, 纹列缺而行似魅, 触草木尽焚, 以攻人, 无御之者, 时人谓之曰'释'” 我轻轻触摸着手里这册线装泛黄的县志毛边,扬手揉搓了下因翻查档案而酸涩胀痛的眼睛。 搁现在这种纸质档案已经相当少见了,没想到这里还积藏了这么多,不禁让人十分好奇:这究竟是何年何月什么人因为什么原因而成年累月收集起来的呢? 边上档案室看门老爷子佝偻着腰端着茶缸子窜进窜出,干瘪的枯脸上只有一双眼睛仍然灵活不见呆滞,时不时斜眼滴溜瞅我两眼。 终于他忍不住发问:“姑娘,你蹲在那里都有半晌了,要找的东西找到了没有啊?看你脸色这么差,怕不是出什么事了吧!” 我一边惊诧于这老头的戏多,一边抬头向他看去。只瞧见他光秃亮敞的脑门上几绺稀疏的长发,和他惨兮兮的不到半数的、还卡这着中饭残留下来的大蒜叶子的牙口,不禁让我更加心烦意乱、忧愁难当! 我自是不想理会那老头儿,但又怕落得个歧视底层劳动人民的骂名,于是勉强应声:“大爷您水平高,您给瞧瞧县志里的这段话,对的!就是那个'释',这是个啥意思咧?”说话间就往大爷的方向让了让。 那大爷快忙摆摆手后退几步,一脸尬笑道:“这、这…我个看门的哪知道啥子哟,大字不识一斗,姑娘你这不是为难老头子我嘛。” 沉吟了半晌,老头“哎”的一声、猛地一拍大腿,倒把我吓得一激灵直哆嗦,只见他接着道:“我是晓不得,但是有人懂得撒!就我们县管这些个破档案的管理员老刘头,他平时就爱捣鼓捣鼓这些个老旧玩意儿、书稿县志、神仙鬼怪什么是的,这档案室里的档案可全是他搜罗的哩,你问他他一准知道。” 我听到这话倒是暗暗吃了一惊,心中的疑惑也随之而解:真没想到这芝麻大点的地方竟还有这等人物。 接着他就领着我往外走去寻那老刘头,这时我才发现天色有点昏了下来,约莫五六点的光景带点欲雨的意思。 老头快步走在水门汀上发出衣料摩擦的窸窸窣窣的轻响,隐隐约约间听见他还在絮叨什么“这几天真奇怪”“长期…无人光顾…”“这都是来的…第二个了”之类的话,我渐渐疑惑并警觉起来:难道还有一个和我一样的人? 于是我连忙快步上前向守门大爷打听情况,方才知道除我之外还有一个年轻人(据说还挺帅的)昨日前来翻找档案,来找老刘头但扑了个空,于是决定今天下午前来讨教。 守门大爷满面笑容、热情兴奋地说到:“嗨哟,嘿…嘿现在上去没准还能碰着他,问问他是啥子个情况,你俩可以好好沟通交流一下……” 然而对方到底是敌是友我还一无所知,看到老头就这样随心所欲地把我置于可能暴露身份的“危险境地”中,我突然感到十分无语和无比崩溃,深深的无力感让我彻底信了这老爷子的邪、彻底服了这老爷子的气。也并不是所有帅哥都是好人啊喂! 但事到如今我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因为我深知时间的宝贵性,我没有时间了。 我们在一个上下二层的老旧的单位楼里,档案室在一楼西南角,而办公处就在正对档案室的二楼。我们从西南角的楼梯上去,灰色的水泥楼梯两侧落了些许白色的松软轻细的墙灰。 爬上二楼后眼前是一条狭窄的过道,如果是两个人并行在上则会显得异常拥挤,我下意识的用手攀着一旁的栏杆缓慢前行。而这条过道旁就是整齐划一的家属房和办公点,只是大部分都已经废弃了。 这时过道对面走来一个人,从身形来判断应该是个年轻人,与此同时老头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哎!就是他!” 我不禁抬头望去,那位年轻人给我的第一印象竟然是身材还不错:双腿长细直,腰身背脊挺拔秀美,就连臀都还挺翘的! 就在我打量人家的同时他也在打量我,忽然,他以百米冲刺是速度向我冲来,这下我彻底慌了,心想:难不成我这点色心被人发现了?他这是要冲过来教训我一顿不成? 可真正把我吓一跳的是:那帅哥边跑竟还边喊着我的名字,还是那种深情的呼唤,我甚至都不敢相信我自己的耳朵。那声声呼唤犹如一个个震竦霹雳雷得我外焦里嫩,直接拴在了当场。 “杨简简、简简、简简…”就在我发呆之际那帅哥还在那儿大呼小叫,后面老头插话道:“原来你们是老相好啊,我说天下哪有这么凑巧的事嘛。啧啧,姑娘,那后生喊的杨戬可是你?啧啧啧,这名字起的,二郎神!贼霸气!” 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道:“就您话多,说谁跟他老相好、说谁二郎神呢?您也忒不讲究了吧!”老头嘿嘿一笑,也不见气。 毫无疑问帅哥我是认识的,而且还很熟,不然也不会喊的这么亲热。虽然从他的身形和声音判断,我心里大概有点谱儿了,但由于背光、天色暗和高度近视等原因,我还是不能很确定自己的想法,毕竟咱是五十米开外人畜不分的人,行事还是得谨慎点。 于是我试探性地喊了喊帅哥:“吴禄?” 没想到这一喊不得了,轻飘飘的两个字仿佛刺激到了他的兴奋点,直接导致他犹如猫撞见了耗子、狗碰到了屎、苍蝇叮到了饭黏子般兴奋激动热情地加速向我狂飙而来。 等他跑近了我一看,果然是这孙子!接着他就给了我一个大大的熊抱,这着实让姐十分被动。 好不容易才挣脱了他的怀抱,我和他同时发问:“你怎么在这儿?” 我无奈地扬了扬手里的书,说到:“还不是让这个'释'给闹的”,我看到吴禄的脸色变了变,就猜到他的情况估计和我的差不多了,当下心中惊疑不定。 门卫老头又在关键时刻插话道:“那姑娘你还去是不去啊?”正当我迟疑时,吴禄接话道:“你还是亲自去一趟吧…我在外面等你。” 于是我接着向办公室走去,吴禄背对着办公处的门双手斜撑在栏杆上。 走进这间办公室的第一印象是简单洁净:一张旧沙发、写字台、一个书架、屋角一些生活用品和一个伏案工作的花发老头就构成了这个房间的全貌。 但细看就容易发现其中的考究之处:书稿整齐码放一丝不苟、桌面一尘不染井井有序、台灯眼镜笔杆子老学究三件套、还有老头手腕上挂的串珠,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应该是已经被盘玩多年的极品沉香和紫檀木,透过光滑莹润的包浆表皮我竟能看到浩瀚星辰! 咳咳,我夸张了些,不过这老头绝非寻常老汉。 老刘头看见我后有点惊讶,在我说明来意后他明显松了一口气,然后就把他跟吴禄说过的话又跟我说了一遍。 据说这些个关于那东西的档案资料是他从贵州民间搜罗来的。当时是因为听到了零星关于播州土司杨氏家族的传说就动身去了,没成想坐了十几个小时的车快把这身老骨头整散架,在加上贵州那蜿蜒盘旋又崎岖的山路让他成天昏昏沉沉晕头转向,于是到了地方先睡了个昏天黑地,然后下乡估摸着随便收了一下就打道回府了,关于“释”的书册就是那个时期收到,具体什么意味他也没深究。 我听着他说话又是模棱两可又是语焉不详,还有点云山雾罩的,想来他对这类事肯定是讳莫如深,也没想要继续逼问他,就退了出来,心想难不成还得亲自去一趟播州? 吴禄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四十五度角忧郁仰望已经透黑的天空,真不知道这色儿都分不清了的天空有什么好看的。 我悄悄靠过去把他猛地一拍,他手上的烟都吓得飞了出去,人都差点跟着跳楼了。 “哟,还抽哪,小心哪天抽死了!”吴禄转身,我俩相视而笑,那种经年老友的默契重燃于方寸之间。 “其实我好久没抽了,可现在不是愁的嘛”,吴禄略带感伤地笑道。 听到这话我逐渐隐去了刚见面时的欣喜激动,变得严肃起来,他的心情我能切身体会到,可而今又能如何?只能相顾无言、长久沉默唏嘘之,感叹命运弄人,又把我俩这双难兄难弟凑一块儿了。 我向前两步靠在阳台栏杆上,举头看见昏黑压城,此时已非之前的万里乌云翻复滚,而是整片天空像一块巨大的坚黑沉重的铁石,凝重得仿佛马上要渗下成吨级的大暴雨。一阵猛烈的穿堂风从过道尽头吹来灌满了我俩的衣袖、灌向了另一端的深处销声匿迹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啊!”吴禄在身旁感慨了一句。 我想亦是如此。 第二章 似有故人来 我俩从楼上下来,直接走到街上去,钻进一家小川菜馆详聊,因为错过了饭点儿,里面人相当少了些,比较清静。 点了两个菜,弄了点啤的就开始畅谈别后人生。 其实我跟吴禄是邻居,打小就认识,上高中也离得不远,经常一块往家赶,但毕业后各奔东西,联系自然就少了。 后来我去了南方发展,他去了北方;如今我写网络小说、兼职摄影、剪辑、编辑什么的维生,他在一小破公司实习混饭吃,直到今天才又在这个小镇碰面。 谈到这几年来的各种幸酸悲苦,不禁悲从中来,俩人抱头痛哭,把周围的人吓了一大跳,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组团失恋了呢。 酒过三巡,抑郁之气随着哭嚎排除一空,微醺之际我瞅了瞅吴禄泛红的脸,打着饱嗝平静下来准备言归正传,是时候该弄清楚那个释是怎么回事了。 吴禄和我的脑袋凑到一块,看着书上的那个注释陷入了沉思。 “哎!”,吴禄突然大叫一声:“我想起来了,怪不得我觉得这么眼熟,这个注释我们以前的语文课本上不是有吗?叫什么…叫…《捕蛇者说》,对!柳宗元写的,原文怎么说的来着?……什么永州……” 我接口道:“永州之野产异蛇:黑质而白章,触草木尽死;以啮人,无御之者。” 吴禄激动的叫道:“对,就是这个。” “可是为什么?难不成县志是个假的?”我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但是这种东西造个假有意义吗?造给谁看啊?” 说话间我从包里掏出了那本记载了“释”的县志,把它翻来覆去地怼到灯下看了好几遍,细致的摸来摸去,那手感那气味还有发黄发脆的程度,是本老书无疑。 旁边吴禄看到我一系列动作后彻底震惊了:“你啥时候把这个(书)顺出来了?!” 我冷笑道:“如果还要等你知道,那么两个老头早就都明白过来了。” 吴禄感慨一句:“鸡贼啊” 既然书不是伪造的,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性:这应该是后人仿造《捕蛇者说》的开头而作,就和语文里的仿写造句是一个道理。 再结合书的保存程度和柳宗元是唐朝人这一点,基本可以判定这是明清时期的产物,可究竟是何人而为,就不得而知了。 就在我冥思苦想、脑洞宕然大开时,吴禄幽幽地来了一句:“哎我说发小,你不是写小说的吗?那应该很通文理吧,你可以从这本书的脉络结构分析分析呗。” 我听到这话心中一震,似乎寻找到了一条新思路。 翻了翻书册前后,忽然之间觉得有点不妥,这本县志主要记载了古代贵州一带的风土人情和坊间传说,笔法较为散淡、不拘一格、怪诞瑰丽,虽是县志记载之类,但野史色彩浓厚,完全不像史学大家司马迁的那种客观严肃,字里行间弥漫着一股轻微的漫不经心和戏谑劲儿。 当然,整本书的谋篇布局和诸多要素,也是远远不能和笔力雄健的司马迁相提并论的,不过这属于作者能力问题,再此可以不论。 就单说这种写作风格,明明是弥漫全篇,可为什么独独漏掉了一处,这处就是:“播州之野生异人,纹列缺而行似魅,触草木尽焚,以攻人,无御之者,时人谓之曰'释'”。 这句话本来是仿写自《捕蛇者说》,可作者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揣摩作者的意图我得到了一个惊人的结论:因为这种结构能最大限度地交代清楚所述事物,真正做到客观公正、简洁明了。 这就有点像现在所写的说明文的意思了,可这又与整本书的写作风格大相径庭,如此一来,这句话在全书中就显得异常扎眼了。 而且,这句话的位置也佐证了我的想法:它正巧处在第一页的正中间!给人的感觉就像一个孩子绞尽脑汁想出了一句精彩的修辞句,然后硬生生的、一字一句地安在了自己的文章里,就是那么那么的刻意! 作者这种似藏非藏的做法引起了我的兴趣,既然要藏为什么又要让它显得明显?这种看似矛盾的行为背后又有什么目的? 由于当时的印刷术已经十分成熟,我不禁大胆想象:难道写这么多内容只是为了使这句话流传下了来?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可仔细思考一下这也是有可能并且非常合理的:用一张纸写一句话会臭会烂而且流传面不广,也不能像发传单一样让后人了解;而写书就不同了,特别是县志史书,它拥有传世价值而容易流传下来。 而且作者生在古代,言论不如现在这般自由,如果要写的东西涉及政治敏感或社会影响大,这种做法也可以避有效免引祸上身。 如果上述假设成立,写书是为了让关于“释”的注释流传的话,那么这本书会不会只是承载这句话的容器,书中这么繁多冗杂的内容只是起烘云托月的作用,其实注释才是整本书的关键所在! 我把我这疯狂的想法告诉了吴禄,他听得是目瞪口呆,好久才缓过神来说:“简简,流弊啊!不当柯南可惜了。” “不过照你这么说,我好像也想起来一点东西……”,吴禄接着说道。 原来找书的仓库里不只这一本关于释的资料,吴禄之前找到的两本和我找到的并不是同一本书,只是内容大致一样罢了,其实算起来我们竟找到了三四本内容大同小异的古籍,这也同样可以从侧面佐证我关于印刷流传的观点。 “但这也太诡异了吧”,吴禄说:“谁会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去收集同一个版本的古籍啊?这不是豆子吃多了屁事多嘛……” “咦?不对!”他突然停顿了一会儿、沉默了半晌,然后我俩好像想起来什么,不约而同地爆了句粗口:“我靠!” 我们被老刘头耍了,之前他跟我们说的什么到乡下随便收收也太他妈敷衍了吧,随便收收能收出一毛一样的来?骗鬼呢? “看来我们还要去找一趟老刘头了”,我面色略微凝重地说道。 于是立马去结账,收银小妹看吴禄长的帅还向他抛了个媚眼儿,与他调笑了两句,直撩得吴禄脸上一阵臊红,我看了觉得好笑:这小子咋这么不经撩,嘿嘿嘿~ 刚下完雨街上的味道很好闻,我们走到地方刚好撞见老刘头匆匆忙忙地要锁门离开,他看见我们就像看见鬼了似的扭头就要走,我们急忙奔上前去截住他。 我一着急、脑子一抽还真把“老刘头”三个字喊了出来,话一出口就觉得有点不对,果然老刘头停了下来,义正言辞(无比傲娇)地对我说:”姑娘不要这么喊我,这个名字是楼下门卫老头胡诌的,我才没有这么土味的名字,鄙人名叫刘易斯,你们可以叫我前辈。” 听到这么时髦的话,我们虎躯一震,爆发出惊天地泣鬼神的笑声,笑得眼泪直飙。 正当老头疑惑时,吴禄说道:“您还真是影帝刘易斯啊,这么会演咋没得个百花奖啊,您都一大把年纪了骗我们后生有意思吗?” 老刘头意识到瞒不住了,于是坐到台阶上长叹一声,说道:“你们说的对,我确实没去过什么贵州山区,一切说辞都是我通过播州这个地名逆向思维瞎编乱造的。” “其实我对‘释’的了解也和你们差不多,就是播州之野的一种外表像人又行动迅捷似怪物的东西,‘列缺’在古文里是电闪雷鸣的意思,‘纹列缺’应该是说身上有闪电般的标记,用身体有纹饰的部分接触草木或攻击人,都会屠灭殆尽,总之是个很凶悍的东西” 见我们都沉默了,老刘头神色狐疑地问道:“那你们两个年轻人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对一个神话传说这么感兴趣?你们三番五次地来又是出于什么目的呢?” 我们对视一眼,抿嘴不言,缓缓伸出左手来,握紧的拳头慢慢张开,手心上赫然显现出两个火红的闪电状印记。 老头惊诧地大叫了一声,惶恐的后退了几步。 我们无奈地问道:“您没事吧?” 老头做了几个深呼吸、定了下心神,这才又结结巴巴、吞吞吐吐地接着说道: “其实——我保管这类东西——也是受故人之托啊……” 第三章 云深不知处 在我们的逼问下,影帝终于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和盘托出。 原来,关于那东西的几册书是他的一位挚友——云衫道人存放在他那里的。 这位云衫道是影帝在收集古籍的过程中结识的,虽然他年龄小、是个俊俏后生(估计跟我们差不多,二十出头的样子)。 但他在古籍考察、历史文献、古玩鉴赏这方面有着深不可测的内功,是个奇才,就连影帝这样的老专家都自愧不如,影帝时常叹息自己这点见识和他比根本不够塞牙缝的。 在收集过程中偶遇后,因为云杉道经常会对所讨论的历史事物发表独到见解,他俩的关系也急剧升温,成了莫逆忘年之交,一有机会便聚在一起讨论一些我们所不能了解的高深问题。 接着影帝用看废物一样的眼神,上下打量着酒臭逼人、对脸痴呆的我们,看得我和吴禄面面相觑、心底发毛。 然而惭愧之情涌上了心头没超过半秒钟,就被我们扼杀在了襁褓之中——我们狞笑着把标记亮给他看,老头顿时安静了。 背景交代清楚后,老头开始认认真真、老老实实地讲他和云杉道最近一次见面的情形。 那一次,他满身是血。 他踉跄地闯进来,杂乱无章的步伐和慌张的神色与平时的气定神闲截然不同,整洁干净的灰色长衫也沾满了尘土,千疮百孔、破破烂烂,头发上的木簪断成了两半攥在手里,而同样被他攥在手里的,还有那几册书。 说到这里影帝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后怕似的四处张望了一下。 云杉这副模样可把他吓坏了:影帝慌里慌张地去把他扶进来,急切地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手忙脚乱地找一些绷带急救箱什么的给他包扎…… 云杉一个手势制止了他,用手背抹了抹自己唇边的血色,正色道:“这几本书还望代为保管”,说话间其眉宇外露极为坚毅郑重之神色。 “请多保重,后会有期。”话音刚落,还没等影帝反应,云杉便转身消失在了门外茫茫的暮色中。 影帝怔了怔,他属于那种受到惊吓刺激后,反而能更加冷静思考问题的人。他很了解云杉,知道云杉这么说意味着什么。 下一次见到云杉的日子肯定是遥遥无期了,现在最关键的是如何把他交代的事情做好,因为那会关系到大局,甚至是他们的卿家性命。 凝望着手上几本书陈旧破败的书脊边角,影帝嗅到了陈腐纸张、灰尘和血液混合的气味,让他几欲作呕,这使他不得不加快思维速度。 最终,影帝决定将这几本书伙同自己收集的志怪杂说,一同散落到档案室的茫茫书海中去。 这间档案室,说是政府资产,其实就相当于一个小型个人收藏馆。因为影帝常年辛劳、默默耕耘的缘故,在县里这个档案室还是叫得上一点名号的。 一提到这里,老头就兴奋了起来,嘴都快咧到耳朵根子了,跟我们炫耀说他的事迹还在全县通报表扬过咧,连县长都称他为优秀的老党员、人民的收藏家哩! 我们十分配合地赞叹道:“那是那是,优秀优秀……”脸上一阵笑眯眯,街道边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唉~”,老头原本高昂的情绪却又突然急转直下,忧伤地叹息一声:“可惜这小县城并没有几个人对我的收藏感兴趣。一年到头来光顾我这地方的少之又少,除了云杉和几个对历史感兴趣的游客,也就是县里文管所的几个老东西了。我平日里就跟他们一帮子,在楼上或档案室里下下棋、喝喝茶、翻翻资料什么的,不过也乐得清闲。” 影帝坐在台阶上喘了口气又接着说道:“所以啊,‘大隐隐于市’,对我来说,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书藏在档案室里是再好不过了,谁能想到那书其实就搁在县档案室里呢?” 说完,老头便得意地笑了,心情多云转晴,脸上的皱纹挤兑成了一朵艳丽的菊花。 我俩听了这话,心中暗暗为自己和对方的优秀点赞,同样是九年义务教育,为啥我俩就能找到与“释”相关的书呢?说明这是智商问题。 怪不得当初影帝见到我们是那么的惊讶,敢情是被我们爆表的智商给吓到了啊哈哈! 知道了我们想要的东西后,我们就放影帝回去了。虽然我还有疑惑之处,但因为暂时想不通,就没有再自寻烦恼了,现在回宾馆美美地睡上一觉才是正事。 我跟吴禄支会了一声电话地址就撤了,往宾馆撒腿而去。 可令我没想到的是:这孙子竟然凌晨两点半跟我打电话!说让人给撵出来了!我心里那个滴血呀! 没办法只有深夜打车去接他,为了安全我还特地把自己裹成了粽子,随身带了把仿真枪和一柄藏腰刀,心想要是有人敢对我图谋不轨,先掏枪恐吓,如果没用老娘直接掏刀子干他。准备好了后我就出发了,幸而一路平安无事。 见到他人后,我的怒火再也抑制不住要像岩浆一样喷薄而出了。 就在我准备把他骂得狗血喷头时,我发现他的东西被扔得个满坑满谷,最终我还是心软了,一把拉过可怜兮兮在黝黑寒夜里吹冷风而瑟瑟发抖的他,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说:“你到底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才让人招待所这样对你?杀人放火啦?” 吴禄委屈巴巴地叹了一口气:“唉,别提了,点儿背到家,快到宾馆的时候让人把钱包给摸了。我……我特么一点音儿都没听见就……就这么……唉~” 我满头黑线:“就算你没钱续租,也不至于把你连人带家伙一起扔出来吧!” 吴禄苦笑道:“你不晓得,更惊悚的还在后面。我脚刚一踏进宾馆门,就被老板大喝一声吓丢了魂儿。” “他说:‘小瘪三儿,你他妈怎么还敢回来!’我一听就急眼了,火蹭蹭地往上拱,破口大骂道:‘龟儿砸,你大爷我凭什么不敢回来,你他妈不知道顾客就是上帝啊!’” 然后据他说,老板暴怒,狠命把他拽到他的房间跟前,边走还边骂骂咧咧:“捅了天了都,脑子让屎糊了,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看!” 吴禄往里面瞟了一眼,瞬间把下巴都惊掉了:整个房间像遭了天劫一样,他的东西被摔在了各个可能的地方,还有一部分在半空中飞扬;宾馆的床、玻璃、电视、空调、热水器均被砸的稀巴烂,呈粉末性骨折,现场一片狼藉、惨不忍睹、里外稀碎…… “卧槽,这是怎么回事?你们宾馆在渡劫?”吴禄道。 老板往他脸上啐了一口:“怎么回事你还不知道哇!” “哎,不是,这他妈关我屁事啊!”吴禄一脸懵逼。 稍微冷静了下情绪后四处瞅了瞅,说道:“这不明摆着旅馆遭了劫匪吗?你看后面那扇玻璃向里被敲碎,那伙人肯定是从那里进来打砸抢烧的,那么大动静你们是聋了还是咋的,在下面听不到声儿吗?我不管,反正你们店要赔偿我全部损失。” 店老板一听还得了,插着腰杆子指着吴禄鼻子就开骂:“你个小鳖孙还敢强词夺理!我看那伙人就是来找你寻仇的,你个衰货净招惹些什么人呀,害我们旅馆跟着你遭殃。” “刚开始我们在下面听到动静还以为是你磕药磕傻了,在那开着动作功夫片蹦迪耍酒疯呢。等意识过来上去看的时候,人早跑了!” 接着店老板好像天塌下来了般丧气地捶着胸口:“造孽呀,我开招待所开了这么久还是头一遭碰到这种倒霉事,啊!!!你个死王八~” 吴禄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不甘示弱地反唇相讥。 就这样,两人站在各自的立场上展开了旷日持久的拉锯战,吵得是呼天抢地、飞沙走石、酣畅淋漓,直教天地变颜色!最后吴禄败下阵来,被三五个壮汉连人带东西掀了出来。 听了他声情并茂的描述后,我直觉得肉疼,如此便也不必再说什么了,帮他把东西收拾到车上就让司机开了回去。 我们拎着大包小包走到我的房间门口,一种不详的预感突然从我心底升腾起来。 果不其然,我轻轻转动门把手,门居然自己开了,就连我安装在门后的简易报警装置都被破坏殆尽!我蹑手蹑脚地走进房间,一抬眼,看见了和吴禄房间相差无几的画面:东西被翻得乱七八糟,唯一的区别是酒店硬件设施并没有被那伙人砸毁泄愤…… 我疑惑了两秒,当下心中暗叫不好,火急火燎地跑进去查看放古书的包包,发现古书早已不翼而飞。 顿时,脸色一片煞白,内心无比崩溃。 吴禄进来安抚了下我的情绪,和我一起颓废地倒在这片“废墟”上抽烟,悲伤忧郁地回想这一整天的狗血遭遇和多重的精神打击——腿跑断、受惊吓、脑细胞死大半,还特么没有啥好结果,真是出师未捷身已废啊。 就在我们怨天尤人时,我手机的短信提示音突然响了。我腾的一下从地上坐起来,掏出手机一看,上面赫然写着: “今日申时,青城观。 ——云杉” 今夜,注定无眠。 第四章 玉树临风一少年 在一片黑暗中,我们默默地抽着烟,火光划破浓稠的静谧在嘴唇边燃起了一抹诡异的橘亮色。 疲倦像潮水一样向我们袭来又要裹挟我们而去。我不知道那阵烟雾把吴禄带去了哪里,我只知道我回到了那些要赶稿、被催租、吃不起饭、连街头犬类都随意鄙弃的日子里,那些个依赖香烟解乏遂成瘾的年头。 尽管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宽慰自己那样的日子已经不会复返了,但当似曾相识的倦怠感忽然在生命的某个节点向我袭来时,我依然毫无招架之力,被拖着、裹着融入未知的洪流,一时间江河泥沙俱下。 ”你怕吗?“我问吴禄。 吴禄和衣躺在我手边地板上,静静地睁着双眼望着空渺的黑暗。 他是个聪明人,懂得我的意思:我并不是问他怕不怕我们背后那群有钱有势训练有素却又躲着阴影里的家伙,而是问他一种打心底里生发出来的畏惧感。 他干笑两声说道:”我们不就是来寻找自我的吗?我是不所畏惧呵,你要是真怕可以报警。“ 我笑了起来,三更半夜居然变得精神抖擞了~ 于是我们开始聊天,聊小时候我们家门前的歪脖子树为什么会被雷劈,聊我小时候皮非要爬什么葡萄藤......我问他那回为什么会被他妈用鸡毛掸子玩命抽,他问我怎么知道的,我说我当时躲在院墙后面幸灾乐祸......他说我还骑过狗,我说我没你狠,你小时候还爬到猪身上要骑猪呢...... 我们老宅在乡下,年幼时大部分时光都是跟几个野孩子在田间地头度过的。什么小桥流水、什么杨柳炊烟、什么狗吠虫鸣,我们拥有的都是大把大把郁郁葱葱的明媚春光,天真烂漫。 等大一点之后,村里的青壮年都陆陆续续到附近的小县城里买了房子。因为平日里大家就亲近友爱,所以买房子都选在同一个小区或对面的街区,就这样,我和吴禄又成了邻居兼同学,一起度过了悠长的少年时光。 一想起那时傻缺的他,我就觉得可笑得很,完全和眼前这个勉强算得上仪表堂堂的他判若两人。 “哎,“我喊了一声躺旁边的吴禄,突然张嘴想问点什么,挠了挠头想了想说道:“你说你手上的记号是啥时候有的?“ 我还记得我的是高三要毕业的时候,感觉掌心有一些刺痒,刚开始还以为是长癣细菌感染什么的,去医院检查也查不出所以然出来,医生没有办法只好吩咐我多洗手看有没有用。 奇怪的是,当我用冷水冲洗时,烧灼感会减轻许多,但刺痛瘙痒感依然会持续。而我清楚地记得,当时吴禄并没有什么不良反应,他还经常喜欢嘲笑拼命挠手、痒得龇牙咧嘴的我。 果不其然,吴禄说他是要升大二的时候开始发作的,过程和我的差不多:刚开始时来得比较猛烈,令人寝食难安,不过后来感觉和变化就比较轻微了。 于是这一茬就被慢慢遗忘到了脑后,然后突然某一天猛然发现:手心上竟然长成了闪电状的纹路! “你知道吗?我一度以为自己得了绝症。“我无奈地笑道。 “我也吓得够呛,以为是癌细胞扩散了,自己可能需要截肢抢救一下,不过还好手还在啊哈哈。”吴禄搭腔道,说着还爱抚地摸了一下自己的手。 我瞥了一眼抖机灵的吴禄:“你说咱两咋这么有缘,打小搁一块儿调皮,大了搁一块儿遭难,现在又搁一块儿数星星,你说天下哪有这么蛋疼的事嘛,对不对?” 吴禄思忖了一下:“我寻思着也不太可能,难不成我们被诓到别人设的局里了?再说我们自己什么水平我们心里没点逼数?你我就是两良民、平头小老百姓,就凭我俩这点能耐能顺利地同时找到古书?我看如果没有点外界的导引,任凭我们多聪明都是白瞎!” 我憋出了一脸便秘的神色,心想当前的境遇不至于这么悲惨吧,于是问他想到来这儿的详细经过,结果发现和我的经历相似度极高: 我俩都是近几天在百度上搜关于闪电状痕迹的资料,然后查到了一个跟我们极其相似的病例,他的左手上长着和我们一样的印记,只是颜色略有区别:我们是火红如发疹子一般的,而他的则是冰蓝色。 他发的这篇博文提供了一个地址,说是有相似情况的朋友可以找他交流一下,他或许可以帮上忙。然后我们检索了这个地址,发现并不存在,心下十分怀疑这篇博文的真伪。 但是由于当时我很害怕标记会给自己带来恶劣的影响,再加上刚刚离职属于个社会闲散人员,最后还是决定亲自跑一趟。 但整个事件隐约的诡秘给了我一种不详的预感,于是我到了之后就马上网购了一柄三十公分的牛骨白银镂空藏刀,又从剧组的一位朋友那儿弄来了一把仿真枪,以保证自己的绝对安全。 照现在的局面看来,我的想法应该没错。 等我们到了这个小县城后,马不停蹄地探访了博文上的那个地址,结果走到了这个冷清的小县城最荒无人烟的一隅,映入眼帘的是一方破败不堪、衰草横生的屋宇,而那幢单位楼就在它的隔壁。 就这样我们理所应当地走进来这间档案室,然后又顺理成章地发生了后来的事,一切都是那么得自然而然,顺利到让我们回想起来不禁感到不寒而栗。 “我说,我们还是不要管这些有的没的的了,都应该佛系一点,管他这些个阴谋诡计那些个尘世纷扰。”吴禄率先打破这沉默的气氛。 我单手支起半边身体,面朝床下的吴禄说:“不管怎样,我们还是得先会会那个所谓的云杉道人。“ 说话间我便借势下床起身,跨过脚边的人,走到窗前“哗”的一声把落地窗帘拉开。东方既白,云霞明灭,晨曦柔和的光透过窗子洒进房间。 我靠着窗沿,左手夹着烟,伸右手将吴禄从地板上拉起来,说:“来抽完手里最后一根烟,以后再不抽了。“ 一节香烟化为一缕青烟在燃尽最后一点一滴的生命,我掐灭、一扬手。 草草吃过午饭后,我摊开此县的详细地图查看,发现青城观就位于县城周边的郊区,离这儿大概一两个小时的车程,现在马上出发申时应该可以抵达,于是我俩把重要的东西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就退房走了。 坐的是这种县城特有的面坨子巴车,一路上我都在向外看流逝过的风景,我看到了大片大片的庄稼地和油绿的树木,很像我的家乡,抑或着说每个亚热带的乡下都有着相似的风景。 颠簸了一个半小时后,我拖着腰酸背痛的身体、扛着似有千斤重的行李下了车。 天气逐渐转凉,所以阳光并不是很炽烈。举目四望,土地平旷,屋舍伶仃。 司机把车窗摇了下来,叼着烟朝我们指了个方向后就一溜烟儿开走了。 “握草,这是什么破地方,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吴禄在我后面发了一连串抱怨。 我冷冷地说了句”闭嘴“他就噤声了,紧跟着我的步伐走向了平地上有且仅有的一个土丘。 其实我也不太确定司机指的就是那里,但这个山丘鹤立鸡群般的地理位置就说明了问题,如果是我要建个道观肯定就建在那里了。 我们走近了才发现有一条石阶附着山丘体势蜿蜒而上,石阶倾斜角度很陡,我们爬到半山腰才看到绿树掩映下的青城观。 道观已经十分老旧,就算是迎着光我也能发现拓有“青城观”这三个字的牌匾已经剥落斑驳得不成样子了。 好容易爬完了所有的台阶,终于走到了道观门前。我们这才注意到一个五六来岁粉嫩娇憨的小门童:宽大的道袍像一个麻袋一样套在他身上,头上扎着两个小丫髻,光着脚丫子趴在一个冰凉凉的大石墩子上打瞌睡。也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哈喇子流得把身旁刚采的狗尾巴草都打湿了。 我们其实不忍心叫醒那小家伙的,但好像叫醒了也没什么妨碍。只见他似醒非醒地跳到了地上,也不知道他听到我们说话没,走路都还东倒西歪的就把我们往观里引。 观内一派作古的建筑,大多是低调沉寂的木质结构,轻灰的颜色与和煦的阳光的味道再加上些朽木的沉香,似一杯冲泡得浓淡相宜的红茶般沁人心脾。 主建筑前是一片宽阔明亮的空地,四周栽种着各种各样的树木和灌丛,可以看出多是年代久远的粗壮古树。 院里一位穿戴整洁清爽的姑娘正在流苏树的树影下翻看着书籍,头上身上书扉上尽落满了绒丝飞雪似的花瓣。见她发间插着木簪,我断定应是观中修行弟子,她见我们进来朝我们笑了笑,皓齿明眸间流光溢彩如昙花初绽,使我和吴禄看呆在了原地。 她看到我们呆若木鸡的模样轻笑了下,掸了掸身上的花瓣站了起来,招呼我们在一棵巨大的杉树旁的一方小桌旁坐了下来。 因言道观中主事和众师兄弟有事远行,观中只余两三人看门,施主随喜祈福诸事自便。 我向她说明了来意后,她没有说话,而是一脸神秘地走进了里屋。 领我们进来的小道士在一旁摇头晃脑地念起诗来:什么之乎者也,什么“云深不知处,只在此山中”的信口诌来,边念还边悄悄觑我们。 吴禄不耐烦地隔空扇他,朝他喊:”小孩,你在边上胡咧咧啥呢?小屁孩子吃饱了没事干......“小孩听了,翻了个白眼,撅着小嘴儿跑开了。 这时,那位名唤“夕雾“的姑娘端着一套茶具走出来为我们奉茶,我说不用客气,她只恬淡的笑道来者皆客。 我捻起一只茶杯细细摩挲着,细腻润泽的触感和陶器窑变的瑰丽氤氲生辉,温和莹柔的包浆诉说着其久远之年岁。 我嗅了嗅茶香,轻呡了一口陶器中绿盈盈的茶水,诧异地问道:“西湖龙井?“夕雾姑娘默然,淡笑着走掉了,竟就这样拿来如此名贵招待我们,真是受宠若惊。 我望着手里的茶具面露贪婪之色,悄悄跟身旁的吴禄说:“啧啧,这手感,真想偷一个回去。” 就在这时,头顶突然传来一声嗤笑。我们赶紧朝头顶树上望去,只见一个清逸俊秀的少年郎跨踞在树杈上,不知俯视了我们有多久,这就很尴尬了。 我和吴禄恼羞成怒,对视一眼,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迅速从地上捡了些小石子就向他扔去。 他东闪西闪尽数躲过,然后凌空一震,一阵风向我们袭来直吹得树叶簌簌作响,飞沙散去后他已足尖落地。 他抖了抖身上的灰尘,这时我们才发现桌上的茶壶已经被他拎在了手里。 只见他掀开盖子闻了闻,然后用似笑非笑的神色看了我们一眼,说道:“这么好的茶,给了你们俩货喝,也是可惜得很啊!” 说完,便把茶水尽数倒在了地上,干净见底。 第五章 存亡两妇人 看到这一幕,吴禄怒气冲天,抡起边上一块碗口大的石头就要向他砸过去,我看了连忙阻止了这场“血案“的发生。 满面怒容地扭头质问起了那人:“你这是在调戏我们吗?“ 那个年轻人一脸无所谓地说道:“我只是在笑两个不识趣的小毛贼。“ 吴禄打断了他:”明明是你偷听我们谈话在先,现在反而强词夺理起来了。是君子就该坦荡荡的,而你却偏要鬼鬼祟祟窝在树丛里,到底谁更像贼呢?“ 我也在一旁附和道:“就是!就是!“ 青年人无奈地摊了摊手,说道:“你们谈论我难道我没有权力知道吗?” 这时,夕雾姑娘从主殿出来,看到青年人后笑盈盈地叫到:“师哥。” 青年人招手示意,接着露出了胜利的微笑。只留下我们在风中凌乱了。 “哦~原来您就是大名鼎鼎的云杉道人啊,嗨~之前那些都是误会,您不要放在心上,不要放在心上......”吴禄和我礼貌而尴尬地陪笑道。 云杉得意地点了点头,一副你知道我是你大爷就好的神色让人十分窝火,但在人家的地盘上还是多忍着点为妙。 夕雾见状也打圆场道:“对了,你们不是还有事情要谈吗?趁现在还早赶紧谈谈吧。“我们这才都点点头没脾气了。 我们的来意其实云杉在树上已经听得八九不离十了,于是直奔主题道:“你们说收到了我发给你们的短信,拿来给我看看。“ 于是我把兜里的手机掏出来给他看,说道:“我就忒纳闷了,我又不认识你,你是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号的?掐指一算?“ “我可没那本事。”云杉边说边把手机拿过来查看。 当他看到那条短信的时候,明显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惊讶错愕地手都颤动了一下。然后他下意识地从兜里把自己的手机拿出来,翻到了短信页面。 吴禄看了他的动作惊讶地问道:“你们道士还能用智能机?“ 云杉朝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略带讽刺地说道:“哥们,你只怕还活在大清吧。“ 然后,他把最近一条短信记录翻出来给我们看,只见上面写着: ”今日申时,青城观。——释者“ 居然是我的手机号发出来的,我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这上面写得什么?”我拉了拉吴禄的袖子;“这......我也不清楚了。”吴禄傻傻地说道。 “看来我们都被套路了啊!”云杉仰天长叹。 “那你应该认识档案室里那老头吧,就是他对我们说你的事情的。”我接着对云杉说道。 “然而我并不认识什么老头啊。”云杉的回答让我们大吃一惊。 我和吴禄心里更是慌得一批。事实证明影帝这个称号还真不是浪得虚名,我们又一次被那个老鬼耍得团团转。 但是,就为了我们这两个屁民兜这么个大圈子,还设个连环套儿,到底值得吗? “我看他们那帮人就是冲着你们的记号来的。“云杉听了我们的叙述后如是说道。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现在的局势就很明朗了:我们一行人,正按照别人设计好了的局一步步走下去,之前的一切努力其实只是对别人游戏规则的回应罢了,而这种对他人的操控才是真正让我感到恐惧的东西,科科~ “既然如此,那么你还是先把你自己掌握的信息跟我们分享一下吧。”我强装镇定地对云杉说。 虽然我还没有十分信任他,但从他的描述里我们或许可以发现许多新的东西。 云杉说,他最开始接触到释者其实是通过他的师父。 他的师父水楠道人是战国时期着名的谋略家、纵横家王诩的第四十二代传人,别看他平时好像疯疯癫癫、神神叨叨,喜欢胡言乱语给人看个相掌个卦什么的,其实身怀绝技,有超世之才。 王诩何许人也?其实就是传说中的鬼谷子。相传他与秦汉时隐士黄石公祖师颇有一段缘分,后黄石公圯上授天书于张良,良将原有的四千零九十六局改造至十八局,成如今所见之“奇门遁甲“,基本都为残卷。 而王诩可是早古时接近神格的存在,再加上在黄老道教地位崇高,所以极有可能拥有全卷天书。虽然历经几千年的岁月变迁、人事更迭,鬼谷嫡系一脉人丁凋敝,但到了水楠一代竟成功地流传下来了天书的只语片言。 古时有言:学会奇门遁,来人不用问。作为最高层次的预测学,奇门遁甲代表着玄道学的最高境界,据说学到一定程度的人能通晓古今过往、阴阳天地甚至将来之事,一匹夫之力能敌万军之师。但由于此门学问深奥至极,许多人穷尽一生也未曾勘透半分,最终郁郁而亡的数不胜数。 云杉之师水楠道人有幸得祖师爷真传,再加上天资聪慧,于古稀之年终于始悟几分天机。但终究未能逃过“天罚”:晚年眼盲耳聋、四肢瘫软、染病苦痛而终。正应了那句话:算命天生就是老天爷赏给瞎子残废的一碗饭。 说到这里,云杉几欲泪流涕落。 我皱了皱眉,于心不忍地打断了他:“可这些又和‘释’有什么关系?” 云杉烦躁地说:“耐心听我说完。” 原来奇门遁甲这本奇书包含范围极其广泛,不仅包括术式阵法之类的内容,还涵括生活的方方面面,可以说学会了几分皮毛的人就能战无不胜、无往不利。 而他师父所掌握的残卷中就载有关于“释”的传说。相传这种东西其实是人的异化,外表和人相差无二,但体内充满了巨大的能量,修炼至至高境界者,可通过其左手随意控制释放出来火、电之能。 “释人”产生原因不详,有人说是聚集日月之精华而化,有人说是吐息十方众生怨念所成,众说纷纭。但由于释人力量太过于强悍,出过释人的朝代百姓皆畏惧恐慌,所以坊间多流传其恶名,后世鲜有记载,就算有也被说成是为祸世间的嗜血凶兽。 我和吴禄听了一愣,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急忙表示自己是好人,肯定是吸收日月精华所化啊。 云杉哼了一声,表示十分怀疑。 “那些书又是怎么一回事呢?如果说书中都记载的相同内容,那么那帮人没有必要多此一举,把其中一本夺回去呀。”我再次发问。 “什么那些书?后世记载不是只有一本吗?师父说释人将在这个时代掀起惊涛骇浪,于是命我等佐之,我奉师命下山遍寻释踪,然而至今只找到了一古籍而已。”云杉一头雾水地说道。 “看来你是什么都不知道啊。”吴禄借机酸了他一把,然后将我们找到三四本古籍以及之后的经历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云杉大惊道:“你们怕是还不知道古籍的用处吧!” 我正想把我之前的想法告诉他,只见他步履匆忙地走进了主殿,我们急忙跟了上去。 主殿里供奉数尊形态各异的神像,妖异而又诡谲,或慈眉善目或怒目圆睁,给人一种真切的鬼神感。 只见云杉一个箭步冲到正中间尺寸较大一些的玄女像面前,在玄女背部找了一个类似机关的地方按了下去,玄女像的中端空腔瞬间被打开,呈现出一个像神龛一样的暗格。然后云杉用手上下拨弄了一番,暗格豁然大开,原来古籍被他安放在这个地方。 接着云杉把古籍扯出,又招夕雾师妹端来一盆清水,一抬手把古籍扔了进去,我们万分惊愕却阻拦不及,眼睁睁地看他干了如此匪夷所思之事。 “你疯了吧你!”我们异口同声道。而云杉却不急不躁地叫我们往水里看。 令人震撼的一幕发生了:盆中之水被吸收了一部分到书里,书好像瞬间活了一样,四散开来,原有的文字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不断扭曲变形而成的崭新文字和图画。 我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忙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云杉解释道:其实这是附着在古籍上的一种罕见的微生物,遇水则生,作者事先用一种特殊的涂料写就密文,微生物受涂料吸引则会沿轨迹排列挤满,于是我们就看到了作者隐藏起来的文字。 他说这是他在研究过程中偶然发现的,我们心下十分佩服。都言道士就是原始的化学家和物理学家,我想,或许他们还是杰出的生物学家啊! 云杉发现这个规律后,就开始着手研究书上的文字和图画。这是用古梵文写成的,所幸他早年间粗学过一些梵文,再加上他本身有一定的语言天赋,自学了一段时间该文字后,就着手开始了翻译工作,这才得知这本书记载的竟是成为高级释人的训练方法和高等释人的常用术式。 说到这里,云杉走到右边三清像中的玉清神旁打开暗格,将自己的译文手稿拿了出来交由我们。 就在这时,屋子四周狂风乍起、树影摇乱,几十个人影惊现于四合,投过殿内纸窗影约可见几抹黑影在竹影间穿插突摸、腾空而起。 吴禄大叫一声“不好!”众人才缓过神来,迅速向屋外奔去。 然而为时已晚,等我们跑出屋时,外面已形成了合围之势,被“包了饺子”纵凭我们有千般能耐也插翅难逃。 其实我们早该想到会是这种情形,在这个节骨眼这帮人再次出现,说明鱼已经上钩了、可以收网了。 我想了想,整个事件应该是这样的:他们先用伪基站劫持我和云杉的手机号,再给对方发短信诱两方见面,故意透露档案室老头藏书的信息诱使云杉拿出古籍和译文,最后出现将我们仨和云杉那儿的古籍译本一网打尽。好一个一箭三雕啊!环环相扣、无缝衔接,让我这个受害者都想为他们啧啧赞叹了。 而我,或是其中一个变数。 之前由于我把古籍顺出来了一本,无意中对他们的计划产生了不小的干扰,直接导致他们后来不得已把旅馆都砸了才把书抢出来。 所以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如何利用变数,突破那群人的原有计划,让事情往所有人不可预料的方向发展,我们或许还有一丝逃脱的希望。 就在我的大脑极速运转之际,云杉抽出桃木剑把我们护在身后,凝望着逐渐逼近的包围圈,轻蔑地说道:“一起上吧!“ 对方对视一眼、提着砍刀一哄而上,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云杉和夕雾战斗力非常惊人,帮我们吸引了大部分火力,我趁乱凑到吴禄耳边简述了句我的计划,然后把我藏起来的腰刀一把塞给了他。 缠斗一会后,云杉的剑被光荣地削成了两段,我也不知道咬了多少人的手腕、踹了多少人的屁股、踢了多少人的蛋蛋......但最终还是“双拳难敌四手”,渐落了下风。 彼时吴禄已经悄悄潜到了正在与云杉激战的领头女人背后。正所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说时迟那时快“,吴禄找准角度,稳准狠地把刀架到了她的脖子上,领头虎女人瞬间不敢动了。 然后我瞅准时机,朝天连放三枪不带手抖的,接着拿枪在他们面前比划了几下,顿时鸦雀无声。 看见他们老大被劫持,这群还在使用冷兵器的家伙明显慌了。 这是吴禄冷冷地命令:“后退!“众人照做。 吴禄又说:“把刀扔了!”众人犹豫不决。 “都他妈扔了。”被锁喉到面色青紫的老大艰难地说道。众人吓得赶紧把刀子丢得远远的。 吴禄看了一眼怀里的女人,缓缓把刀挪开,把她推了出去。我们几人迅速后退、撤离。 几秒钟后,空气中飘来吴禄的声音:回去告诉你们头儿,他的爸爸们无所畏惧~ 我仿佛看见了背后几十米开外队长那愠怒的脸。 第六章 偏向虎山行 等我们五人搀扶着一瘸一拐撤出青城观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两男两女外加一个小屁孩的组合走在郊野也是异常扎眼。 小家伙瞪大了茫然的眼睛看着四周,他刚刚因为贪嘴跑下去买糖葫芦吃,所以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一个劲地问夕雾姐姐为什么不回去。 吴禄受够了小家伙一路上的叽叽喳喳,转过头来吼了他一句,之后耳畔终于安静了。 这么晚了肯定是打不到车了的,于是大家合计了一下决定到当地民宿住一晚再走。 我们随便挑了一家住了进去,条件很差不尽如人意。墙还是上个世纪的土墙,房顶用油布铺的一层不是很结实,晚上可能会从房顶上掉灰土下来,还有就是蚊虫比较多、个头比较大,专挑人脂肪多的地方咬。 但是我们本来就是在农村长大的,既然能来这里就都不是娇气的主儿,咬咬牙也就都睡下了。 只有小道士皮嫩肉白的比较受罪,一直在我旁边哼哼唧唧的睡不着。 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我就跟他还有同屋的夕雾拉起了家常。这才知道小道士原来叫凌中宵,道号箭羽,从小被夕雾父亲、也就是观中方丈桢楠道长所收养,所以管夕雾叫姐姐。 而这个桢楠道长其实就是水楠道长的师弟、云杉的师叔,云杉师父水楠道长仙逝后,云杉就来青城观呆了一段时间,因此夕雾习惯性把云杉叫做师兄。 聊着聊着,我们几人就渐渐地进入了梦乡,呼吸变得平稳、均匀且悠长。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边吃早饭边聊往后打算,我和吴禄都是打破砂锅问到底、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主儿,而且一个辞了工一个休年假,所以想继续追查下去;云杉为完成师命决心继续跟着我们,另一方面他也怕我们回去走到半路上被人爆头;至于夕雾姐俩儿,青城观是不敢在回去的了,只好暂时跟着云杉请求庇护,这么一来,我们这个松散的联盟估计还要持续一段时间。 但是,我们接下来又该去那儿呢?貌似已经无处可去了。 这时,吴禄提议我们回档案室找一下线索。 我觉得很无语,心想:这小子脑袋怕是被驴踢了,他这是让我们自投罗网啊,是嫌我们活的不够长还是咋地。 没想到的是,云杉竟然也略带沉思地点了点头,说这是个好去处。 我问其缘由,他说:“经过这次交手,可以看得出来我们的对手是一个心思十分缜密的人,绝对不会打没把握的仗。他这次千算万算没算到你竟然能掏出枪来,所以我们侥幸逃脱了一次,而他也绝对会花上一段时间重新规划一下。“ “但是,他怀疑人生的这段时间不会太长,一旦他悟过来枪是假的,就会对我们有所行动,所以我们要赶在他明白过来之前得到我们想要的东西。” “要想打败敌人就要先了解敌人,去档案室挺好的,那地方敌人最疏于防守,而且关于对手的直接信息也最丰富。” 听他这么说,去档案室似乎成了个不错的选择,我摸摸鼻子没有再作声,算是默许了这个提议。 于是,我们找村民借了两架摩托车,村民看在夕雾和云杉是本地道士的面子上没要我们的钱,只说开到哪里哪里放到他亲戚家就可以了,我们满口答应地上路了。 我和吴禄乘一辆,云杉带着夕雾和那只小汤圆骑一辆。一路上,风呼呼地从我双颊旁刮过。我坐在后座上百无聊赖,就跟吴禄讲起昨晚小汤圆道士说的话来。 吴禄听了,十分惊讶地朝旁边飙车的云杉喊道:“我去,你们道士竟然还能结婚生孩子!夕雾妹妹竟然还有个道士爹!” 我对吴禄发现问题角度之刁钻感到震惊,憋着满腔笑意看向云杉。 云杉的脸色慢慢变得乌青:“我去,这都解放多少年了,我们道士就不能与时俱进了吗?别说生儿育女了,就是一家三代都是道士的,我都可以列举一堆出来,哼,大猪蹄子!” 听到最后一句,我实在忍不住狂笑了起来,他俩就在我的笑声中斗气般你追我赶地开远了。 我们开到县城还了车之后,就悄不声的溜到档案室附近去了。 云杉先上前去窥探里面的情况,留我们四人在稍远的地方徘徊。毕竟他是我们五人中武力值最高的人,如果发现不对,云杉一声号令我们可以立即跑路。 还没来之前,我们考虑到对方既然有能力劫持我们的手机,那么给我们定个位也绝对是轻轻松松的,那我们带着手机就相当于带了个追踪器外加窃听器啊! 但苦于不知道对方是用哪种方式对我们进行窃听、定位以及篡改伪造信息,只好把我、吴禄和云杉的手机连壳子带卡一并处理掉了。然后再花高价从农家乐老板手上买了几部不能上网,且手机号注册信息并非我们自己的老人机。 于是乎,就在我们为自己这波骚操作感到洋洋得意时,老板乐颠乐颠地把手机一股脑扔给了我们,然后用关怀傻子的眼神关怀了我们许久、许久…… 另外,夕雾说她没带手机,就没人管她要。我想估计是忘在观里了,但并不碍事。 确定好没有被监视的风险后,我们在路口看着云杉鬼头鬼脑、探首缩尾地拉开档案室发朽的两扇大门上的霉绿铜环子,朝里面偷瞄了几眼。 没过多久,他“哗”地一下把大门扯得大开,朝我们这个方向招了招手,我们看了立马大摇大摆地朝门走去。 云杉倚在门框上不咸不淡地对我们说:“放心大胆进去吧,里面没人。“云淡风轻的态度和之前鬼鬼祟祟的猥琐样子完全不同。 我们迈入房子,果不其然,连半个鬼影子都没见着。 环顾四周,与以往整洁的庭院不同的是,此时的庭院里竟有些许废纸被随意丢弃,混着落叶渣滓碎土什么的东西散落在档案室周围,而且,地上有几条明显重物拖拽过的痕迹,很可能是箱子之类的物件。 这时,吴禄好像想到了什么,快步向档案室内走去。 我跟着他进到档案室里,结果真的看到了我心中假设的那一幕景象:档案室里所有的文件资料书籍全被清空了,没用的都装到火盆了一把火烧成了灰碳,整间屋子只剩下几个快要朽掉了的空架子。 云杉闻讯赶来,见到这一幕说道:“他们连夜把剩下的古籍全部转移了,腾空了屋子才不易留下破绽,现在人去楼空还找个球的线索。看来还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啊!狡猾到这种地步也是成精了。”说完便开始捶胸顿足、懊丧十分。 我和吴禄不甘心就这么失去唯一的线索,便开始在屋里到处转转、四处翻找起来。 突然,我被角落里那个烧纸的火盆吸引了。透过火盆锈蚀剥落的盆沿,我似乎看到了一点点呈半透明状的固态分层蝉翼般的......皮肤? 顿时头皮发麻、心态炸裂。 我壮着胆子慢慢走过去,把火盆拨开,发现那像皮肤一样的东西被人揉成一团丢弃在火盆后面。 我赶紧把吴禄拉了过来,吴禄强忍着恶心将皱巴巴的那一坨展开,一时间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犹如腐烂了的肉的恶臭。 我干呕了两下看着吴禄逐渐扒开的东西,竟是两具表面像蛇蜕一样人型皮套。 吴禄用手上的棍子把地上的皮翻了一个身,这时我们才发现皮蜕下面的结构。吴禄看了一眼,再也绷不住了,直接跑到门边吐了起来。 我因为已经把肚子呕空了,只好硬着头皮端详一下眼前的皮肤。 我发现那层半透明的表皮下面竟然还粘黏着黄亮滴水如脂肪般的腐物,分布多少随着人体部位的不同而有区别。 充分暴露在空气里后,一种像蛆的蠕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繁殖开来,不断咬食着那层黄色的腐肉,个头和数量迅速膨胀,令人不忍直视。 云杉等人围在皮套一边,也拧紧了眉头。 “这啥东西啊。”话音还未落,我就立马跑到门边吐起清水来。 小家伙跑进来看了一眼就哭着跑开了,再也不肯靠近屋子半步。 我把吴禄叫来,强忍着严重的生理反应返回到云杉夕雾身边,听听他们怎么说。 云杉一脸倦怠地拍拍自己的脑袋说,他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但直觉上感觉这是一种蛊。 制作的人先用蛊虫使皮肉保鲜成型,等弃用后皮肉开始腐坏,母虫无食开始啃食腐肉不断进行复制繁殖。现在就是不知道这种东西有何用处? 旁边夕雾神情有点不自然,好像欲言又止一般。 我劝她有什么话就快说吧,别吞吞吐吐的。 她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开口说道:“我也不知道该不该说这件事。我幼时似乎见过这东西,只是不太确定是否真实存在。” 原来,早年间苗疆蛊王曾应她父亲桢楠道长的邀请,不远千里来到观里表演族内秘术绝学——伪傀术。其实就相当于一种登峰造极的易容术,演员穿上特制的皮囊就可以装扮成任意的人。 夕雾当年在戏台上就看见了他的父亲、她自己、少年生白发、老妇换新颜,甚至还有她还不认识的鸟兽虫鱼。 夕雾对此非常感兴趣,就跑到后台去偷看。结果看到了让她至今难忘的一幕:半透明的皮革、分布不一的黄肉、瓮里取出的蛊虫,记忆中轮廓慢慢的与眼前的东西相重合。 “其实我也不太确定这东西就是我当年看到的皮囊,希望我的话没有误导你们。”夕雾抱歉一笑。 “肯定是啊,蛊虫都搞出来了,我才不信天下有这种巧合。”我信誓旦旦地拍了拍她的肩。 “照你们这么说,这两具皮囊肯定是档案室守门大爷和老刘头的伪装,用完之后就随手扔掉了。他俩或许就是背后老大的得力干将,提前蛰伏在这里引我们上钩。好家伙,大小伙子还有两幅面孔呢!”吴禄有点愤愤不平。 云杉站在木架子旁道:“对啊,说不定他俩还是两个年纪比我们还小的人呢。” “那现在怎么办?”我喃喃道。 云杉接着道:“车到山前必有路,我看还是这样,我们还是先去找我师叔、夕雾他爹了解一下苗疆蛊王的事。因为这种东西作为独门秘技都是秘不外宣的,如果出现在这里说明蛊王和我们背后的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通过他我们或许可以了解对手是个什么人。” “另外,师妹和小汤圆一直跟着我们也不安全,把这姐俩送到她们父兄身边也可保平安。”云杉说完对夕雾笑了笑。 “那你爹到底在哪儿?”我扭头问夕雾。 “终南山。” 第七章 一日看尽长安花 “蛤?终南山!”我瞠目结舌。 夕雾点点头:“相传终南山是道文化的发祥圣地,从古至今当地知名隐士道人数不胜数。此番我爹带领众师兄弟前去,乃是为继承其师门遗志,深研奇门遁甲之术,拯救天下黎民于水火之中。” 吴禄在一旁笑的前仰后合:“咱们社会主义社会不兴这一套,还拯救苍生呢!个人英雄主义那是美帝蛊惑人民的把戏,你们道士只要不给国家添乱就算是做贡献了。” 一句话把夕雾说的面红耳赤,再不肯多说话了。 我朝吴禄脑袋上狠狠扇了一巴掌,骂了一句:“混账,活该找不到女朋友。” 吴禄猝不及防挨了一下,发型都跑偏了几厘米,扭过头来一脸怨怼地瞪着我。 瞪了一会儿突然从怒气中绽放出了一个阴险的笑容,奸诈地说道:“我来问你两个简单的常识问题,答不上来你主动让我打十下行不,不玩就是玩不起。” “切!”我轻蔑一哼:“放马过来吧,我保证不打死你。” “终南山在哪个市?”吴禄道。 “不就是西安嘛。”我翻了个白眼:“还剩一个问题。” “你说我们要怎么去才不可能被坏蛋追踪到消息?火车、飞机、汽车、还是步行?”吴禄狡猾一笑。 “这......难不成我们还得步行去?”我有点不确定。 吴禄听了笑的合不拢嘴:“我说简简,去个终南山光用走的你准备走几年啊?再说你听说过谁家汽车站卖票非逮着你实名认证的?我们坐汽车一路到西安不就得了。年轻人呐,脑子还是要灵光一点。” 我:“......”愿赌服输,只好乖乖地把脑袋伸过去。这下吴禄更加得意了。 就在我准备接受几下暴击的时候,却没听到什么动静,抬头看去,只见吴禄故作沉痛地说道:“得了吧小姑奶奶,我还敢打你?要是让你爸妈知道了还不得把我皮给揭喽。” 说完就毫无压力地走到一边,嘴里还不停哼着自己现编的什么“西安西安哎尔哎嗨哟~烂怂大雁塔~兵马俑泡温泉~”越来越离谱的骚曲曲,过于兴奋好似疯了一般。 云杉听了,一脸懵逼问我这“烂怂大雁塔”是个啥。 我干笑两声道:“总得是个梗儿吧!” 翌日,我们一行人简单收拾了一下后就准备再出发。众人把自己身上的所有盘缠都拿了出来集在了一起,就连小汤圆掖屁兜里的两枚银锞子都搜了出来,然后大家发现了一个令人尴尬的事实:我们身上所有的现金加起来还剩下不到一千块了。 “唉~”云杉一声长长的叹息:“看来是时候展现我真正的实力了。” 说着就从朴素的道士服里兜掏出一张闪亮亮的储蓄卡来,说道:“走,哥们带你们去取钱。” 一系列赶紧利落的动作看呆了我们这些赤贫佬,过了好一会我们才反应过来,赶紧用真挚且闪着金光的眼神膜拜这位低调的真·大佬,跟着他去奔向光明。 一路上,我们迫不及待的追问云杉哪儿来的白金卡,云杉神秘一笑:“其实对我来说,道士只是一个兼职。“ 我和我的小伙伴都惊呆了,在我们不停的追问下,云杉终于说出来实情:他其实是国内某富商的小儿子,几年前他爸妈和大哥一家移民加拿大了,他不想去,爸妈就留给他了一个户头让他在国内过活。 “哇~”我们惊叹一声,看向云杉感觉他整个人都闪闪发光。 云杉淡定地接着说道:“我出家其实是有缘故的。我还很小的时候,非常不喜欢上学,一提到上学就觉得无法忍受,这种情况在我们这种家庭是不被允许的,于是我爸妈四处求医问药,甚至找心理医生对我进行疏导,但根本无济于事,我还是不喜欢上学、拒绝去人多的地方、喜欢一个人呆着,别人问我为什么我就说因为太吵了。” “后来我爸妈一个有经验的朋友说:‘这孩子不会是有慧根吧!’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我爸妈听了立马请了个过路道士来给我算了算命,结果道士一算立刻变了脸色,说我是百年一遇的修行材料,非要拉我去当道士,说是凡尘市井之间怕是没我的立足之地。爸妈没法,只好任由我跟他去了,就这样,我成了鬼谷子第四十二代传人的关门弟子,一直跟着我师父教养。说来也奇怪,自从上山修行开始,我就再也没嫌环境嘈杂过,那种耳边炸开锅、脑袋嗡嗡响的感觉再也没有出现过,以至于我现在可以自由地融入尘世之间而没有丝毫不妥了,之前不适的症状完全消失了。” “这当然是很好的,但唯一让我感到不舒服的一点就是出家之后,和父母的关系越来越疏远,他们一移民,我师父一死,我就真正成为闲云野鹤了。“ 说完便长叹了一口气,变得有点低沉阴郁起来。 我们见了连忙上前拍了拍他但肩,关切地说道:“不要悲伤,我们快去拿钱嗨皮吧!” 云杉愈发忧伤了。 说走咱就走啊,我们姐儿三率先冲到了最前面,他们两人不知道落在后面悄悄说些什么。 只听见云杉突然大声朝吴禄嚷了一句:“我警告你,别打我师妹的主意!”夕雾听了脸上一红。 云杉说完向我们快步追来,吴禄也只好灰溜溜的跟上。我赶紧把吴禄拉到一边问他怎么回事,他悻悻地说只是问了下夕雾姑娘芳龄几何,没想到云杉突然炸毛,搞得气氛怪尴尬的。 我听了恨铁不成钢地骂道:“你个榆木脑袋。” 没一会儿我们就走到了较为热闹的主街上,先找到银行准备取钱,但只取到了两万元就不能再取了,需要提前一天预约才能取剩下的钱。 “怎么办呢?”云杉征求我们的意见。 我们商量了一会儿决定先找个酒店住下,今天预约好了等明天再取剩下的钱,现在,我们还要用这仅有的两万一千块钱做另一件重要的事情。 早在档案室里时,吴禄那个事儿逼就提议我们行走江湖需要一点伪装,他说:“我们可以从两个方面进行伪装来迷惑敌人,首先是外表,然后是称呼。外表一时半会儿肯定不会有什么大的变动,相比之下改变称呼就容易多了。” “比如简简,”说着吴禄把我往前一推:“因为名字很像二郎神,又是个女的,所以可以叫她二姐。因为姓杨,所以还可以叫她小杨、羊羊、小羊肖恩......” 我听了他的话一阵恶寒,鸡皮疙瘩掉一地,艰难地说道:“还是叫我二姐吧。“ “那你叫什么?”我反问吴禄。 吴禄想了想说:“我妈给我起这个名字就是希望我无功无禄,平平安安,所以我还是起谐音叫蜈蚣吧,‘蜈蚣’不受禄哈哈。” “好名字!”我称赞了一句,接着问夕雾云杉他们的意见。 听说夕雾本家姓尹,我对她说道:“不如就叫你尹小妹吧。”夕雾点点头。 小道士箭羽的外号很好起,我们早就叫他小汤圆叫上瘾了,容不得他拒绝,小道士撇着嘴好像要哭出来了一样。 现在最难办的要数云杉了,吴禄建议叫他浪仔,因为他耍起剑来如翩翩惊鸿骚浪骚浪的,好看极了。 云杉阴沉着一张脸盯着吴禄,好像要把他吃掉一般。 我赶紧说,还是叫浪哥吧,以示尊重。依旧鼓着眼睛不满意。 吴禄见状,沉痛地一拍大腿好像下定了某种决心,从牙缝里硬生生地挤出一个字来:“叫你浪爷总行了吧,祖宗就是矫情!”云杉这才满意的伸了伸腰。 “那我们的敌人呢?总要有个暗号称呼他们吧。”我提出异议。 “看他们那么狠、那么凶,就叫他们铜锣湾扛把子吧!”吴禄不屑地说道。 就这样,我们的名字从原来的杨简简、吴禄、云杉、尹夕雾、凌中宵,成功升级换代成了二姐、蜈蚣、浪爷、小妹和汤圆,反派叫做扛把子,嗯,没毛病! 既然已经做完了称呼伪装,如今拿到了钱就应该忙着改变自己的形象了。 云杉和夕雾很好办,只要把一身道袍换下来,再穿上一身洋气的衣服,保证鬼都认不出来。 而我跟吴禄还有小汤圆就比较难办了,顶着一张张标志性的脸,总能在人群中被一眼相中。 最后,我用自己绝顶聪明的脑袋瓜想出来一条妙计——变性。 对,没错,我一张棱角较分明的脸、一马平川的胸,外加低沉沙哑犹如少年音的声线,就凭这得天独厚的硬件条件,分分钟变身禁欲系男神那是易如反掌;而小汤圆本来就是个小孩子,啥性征都没有,披个长发穿个蓬蓬公主裙,又“安能辨之是雄雌”?至于吴禄嘛,本来就长了张受受的脸,随便扮个女装大佬不是轻轻松松的事吗? 终于,汤圆子在我的淫威下哭哭啼啼地撸上了裙子,可是不管我怎么劝吴禄,他就是不愿意尝试一下,还叫嚣什么“士可杀不可辱”,就算是被扛把子乱刀砍死也不会向我低头。 然而当我轻飘飘说了句“去吧,不送”时,吴禄的气焰立即萎了,最终不情不愿、三步两回头、扭捏不安地走进了试衣间。 当我再次见到他时,我眼珠子惊得差点没掉出来:一身皂色的ol包臀裙勾勒出他玲珑有力的身段,一米八的身高蹬上一双十厘米的高跟鞋像一棵在台风中摇摇晃晃的大树,涂着张烈焰红唇、梳着个油光发亮的大背头,他抬起妩媚的眼看着我,朝我秀了秀胳膊上高高鼓起的肱二头肌,嘴里还哼着什么“我是你的玫瑰我是你的花我是你今生唯一的牵挂”...... 我差点没夺门而逃。 我呷着茶缓了半天才幽幽地说道:“算了,你还是跟着云杉夕雾他们去吧。” 我带着小汤圆去街上买了一大堆东西回酒店,云杉夕雾他们还在逛商场。 回到酒店先把小汤圆整成了一娇滴滴的小仙女,整个楼道都回荡着他的哭嚎。然后我就躲进洗漱间捯饬了起来。 首先穿上束胸,因为是秋天,所以我还选了一件暗色宽大套头毛衣加日系禁欲衬衫、一件深海蓝束脚牛仔裤搭配男款纯色风衣,这一身的装备对于一米七几的身高、身形瘦削的我来说没有任何压力。然后用买来的肉色贴纸假体做了一个立体的下巴和喉结,用眼影笔在嘴唇两边点了几点青灰色的毛发。最后梳剪一个干净利落的发型画一个剑眉星目、脸庞立体、眼神犀利的妆,就大功告成了! 我自信满满地走了出去,直接把正在喝饮料看电视的小汤圆从沙发上吓得滚了下来,把身上的小裙裙都弄脏弄乱了。 这时门铃响了,我激动地大吼一声,迫不及待地想让云杉他们看看这个崭新的自己。 我快速起身去把房门拉开往外看,倒是他们的装束先让我眼前一亮:脱下道袍的云杉夕雾分别换上了笔直的西装和西式洋裙,打扮得十分精致入时给人一种上流社会有为青年和他的未婚妻的即视感;而旁边的吴禄也走起了欧美冷硬风,邋遢二逼屌丝秒变时尚型男,这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真让我有点手足无措。古话说的真没错:“人靠衣装马靠鞍”啊! 他们看到我的装束也是大加赞叹,吴禄更是笑得合不拢嘴,说道:“啧啧啧,谁家帅哥这么俊?是我们二姐还是二哥啊?”我一脸尬笑。 等他们走进屋看到汤圆子时,一个个都像疯魔了一般,非要捏捏人家小朋友的小脸、亲亲人家的小嘴,拉拉人家的小辫子、掀掀人家的小裙子......搞得小汤圆又快要哭了。 一切准备就绪后,我们就在酒店里美美的睡上了一觉。第二天一早,起床取钱,还顺便去4s店提了一辆车。 对,有钱了我们准备自驾去终南山,哈哈!妥妥暴发户的心态啊~ 第八章 千里不留行 我们将车开出城后,决定一路由云杉、吴禄和我轮流开到终南山。 坐在车上,吴禄左右打量了一番就笑问我道:“你看我们一行人像不像年轻有为的老板和他的未婚妻,带着几个广东马仔去谈一个价值亿万的案子。”他说得眉飞色舞、唾沫四溅,犹如一个翻身把歌唱的农奴。 我们听了哄堂大笑,我前仰后合地接口道:“你小子瞧着才像个打手,老娘再不济也是个总经理级别的军师呀!”蜈蚣哥挑了挑眉毛,轻蔑地“切~”了一声,我们就这样笑着闹着开远了。 开出小镇大概一天半的距离后,我们到达了一片广袤丰茂异常的原野。齐腰高的野草像被水浸泡发胀般迅速蔓延开来使原野无限膨胀,有点甚至横亘歪倒在来往道路上,荒烟蔓草丛生使正在掌车的吴禄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向前滑行,生怕一个不小心车就搁浅在了草堆灌木丛里。 浪爷在我旁边突然拧紧着眉头,神色严肃地对我说:“二姐,不对头啊!”听到这话我心中一凛,其实我从刚才起就觉得有些异样,他的话刚好点醒了我,我有点发热的脑袋瞬间清明了起来。 对呀,在中国的人口密度名列前茅的省份,没理由会有这么大一片地荒着不见半点人烟吧!可当我们驶入这个区域的时候,原本熙熙攘攘的人群一眨眼就消失干净了,如今方圆二十里竟然没有连个鬼影子都没有,更不用说有房屋、田地、炊烟什么的了。有的只是满眼疯长的野草,但是在这初秋的天气里,草何以长得如此茂盛?细细想来,确实感觉后脊一阵阵发凉。 我们两互望了一眼对方发青的脸色,异口同声地质问起蜈蚣来,为什么导航把我们导到这种鬼地方来了。 吴禄委屈巴巴地嘟囔了一句:“我哪知道为什么,走得就是这条路啊!”说着就拨弄起导航仪来,突然他像见了鬼一般嗷嗷大叫了一声,眼睛死死地盯着导航仪一动不动,仿佛要把手中的东西生吞活剥了,最后像泄了气的皮球般瘪了下去,有气无力地说道:“导航仪失灵了......” 我们所有人大惊失色。 “不可能啊。”吴禄依然没有停下手上的操作,满头大汗淋漓地尝试着复位,却依然一无所获。 我在一旁忧心忡忡却要极力安慰大家,说道:“不要着急,可能就是出故障了而已,我们不能自己吓自己,先沿着这条道走走看,一定没什么大问题。” 众人点了点头,重新发动汽车,缓慢地在荒野间滑行了一段。 我回头望了望云杉,稀薄的阳光带着些许温度落在他细碎的额发和眼睫上,更加衬的蹙成小山的双眉之间阴云笼罩。 我觉得有点不祥了,支着手拢了拢身上的风衣,静静等待着什么的发生。 我努力抑制住心中的几分焦虑,不由自主地记起一些事情。以前在家的时候,常听老人说起夏天少去土坟地扫墓,因为在夏天草木疯长的状况在田间坟地尤为严重,扫墓就犹如一头钻进了原始森林,灌木齐腰、树影蔽日、走在其中就如同走在蒸笼格中一般,不消一会儿便以汗流浃背。那时候不懂这其中的原理,只觉得多想一下这种东西都不吉利,现在看来,坟地里百草丰茂可能是因为什么花圈纸钱、鞭炮皮香屑,甚至骨灰腐质在无形中都成为了极好的肥料...... 我这个人,想的太多!负担也就太大!看着车窗外闪过的一幕幕郁郁葱葱的景象,我竟然产生了某种不好的联想。 时间一滴一嗒流逝在敲打着我们的心,接近日暮的时候我们终于看到了第一个除了我们之外的人影,顿时悬在半空中的心倏然落了地。那是一个佝偻嶙峋的老妪,正辛苦地在不远处的草丛中艰难跋涉,光线黯淡下来了视野就变得模糊狭窄了,所以我们在车上就只能勉强望见一个下半身伏在草间若隐若现的廖淡身影,仿佛原野上漂浮的一个鬼影。 还是蜈蚣反应快,他立刻翻身下车,双手作喇叭状向老妇喊话道:“喂哎~老婆婆,请问这里是哪里啊?”话音随着风飘了很远很远,却未收到半点回应。吴禄不甘心,又朝老妇嚎了两嗓子,却仍如一粒石子沉进了平静的古潭泛不起半点涟漪。我们随后都陆陆续续下了车,只见老妪充耳不闻只顾闷头前行,其状态确实诡异,于是我们赶紧拦住蜈蚣,不让他再发出任何响动。 我们随后上来发动车子,亦步亦趋地紧跟在老妇身后,倒要看看她能整出什么把戏来,我们社会主义接班人不信一切牛鬼蛇神! 就这么跟着走了一段时间,我们每个人都紧紧地绷着心里的那根弦。突然,坐在我身边的尹小师妹招招手让我将窗户往下关一关,说凉风太袭人她怕小汤圆着凉。我把手往外一探,果然风拂过指尖的温度变低了很多,我一面感叹于夕雾的心思细腻,一面又觉得不可思议,为什么感觉跟着老妇越深入原野腹地,空气越凉越稀薄呢? 接着,我闭上眼睛支棱起耳朵细细聆听,当关闭视觉功能时听觉就可能变得异常敏锐。我细细感受了一下,竟真的感受到了一波一波如波纹般荡开的邈远的歌声,没有什么文字能恰如其分地形容我的双耳听到歌声的那一刻的震惊! 我向他们反映了这个情况后,他们都先后发现了环境的异常变化,和那令人毛骨悚然到极点的荒野之声,于是同时在心里骂了句:“卧槽!” 就在这时,我们身后传来几架机车引擎轰鸣的声音盖过了断断续续的歌声,逐渐向我们逼近。 我诧异:竟然还有除了我们的第二波人陷在了这个鬼地方;但又几乎瞬间明白过来:这是危险的讯号啊,是他们来了! 果然,一回头就看见一群“铜锣湾扛把子”挎着乌漆抹黑的摩托车浩浩荡荡地向我们冲来,为首的还是那个自带煞气的女人,这妞儿可贼带劲儿!我甚至有点好奇她的月事是否还来的规律,不然为啥总是一副早更的架势。 我下意识去摸了摸左手腕间祖传的十颗串珠,心中默念几遍:“列祖列宗显灵,看样子是免不了一场恶战了。” 蜈蚣面对如此凶神恶煞的一帮人,竟还在一旁底气十足地叫嚣着:“真他妈跟鼻涕虫一样,甩都甩不掉,今天老子的拳头要饮血饮个痛快!”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自信,难道这身行头给了他力量? 就在我们磨刀霍霍准备迎战时,令人大跌眼镜的事情又发生了,就在他们离我们仅一步之遥时,他们竟直接从我们的空间穿越了过去!换句话说就是扛把子们竟然对我们几个大活人视若无睹,鸟都不鸟我们一下直接从面前走掉了,掉了,了......我们甚至还感受到了他们经过时带起的那一阵旋风和贴近耳畔的粗重混杂呼吸声。 “有没有搞错,这么蔑视对手的吗?”吴禄大呼。 然而这还是阻止不了乌压压一大群人无知无觉般一骑绝尘而去。 “地球已经无法阻止他们了......”我有感而发。 浪爷收起了佩剑,带着沉思的表情问我们为什么会这样?我们纷纷作摇头状。 他摸摸下巴接着说:“难道是海市蜃楼?” “切!怎么可能?”蜈蚣突然开口:“我特么还看到刚过去的那人探头的鼻毛啦,怎么可能有这么真切的幻象?”边说他还边扬手指向早已奔向远方的那个魁梧大汉。 “噗~” 既然如此,那么我们也再没有什么头绪了,我烦躁地拍拍头:“唉,管他妈的!不追着我们打不是挺好的吗?还非要深究个啥因为所以啊!” 浪爷听了也点点头:“这几天我们遇到的怪事可以说是再多不过了,所以不管了,‘既来之则安之’。” 于是接下来的路我们决定还是跟着之前那个老太婆走,因为我们既不想返回原路,又害怕往反方向走与敌军正面遭遇,只有跟着太婆走最为稳妥,兴许老太太知道的什么也说不定。 吴禄在第n加一次呼唤太婆无果后终于放弃挣扎了,说老太婆不是耳背就是真的坏到极点! 我拍拍他的背说道:“兄弟,不要激动嘛~可能是我们隐身了吧,有这个逆天技能也挺牛x闪闪的,简直是自带主角光环啊!” “行了行了,别贫了!“这是云杉突然不耐烦地打断了我们:“看!” 我们不约而同看向老婆婆方向,竟然发现她跳起来舞:就像封建社会神婆神汉跳大神一般,嘴中念叨着我们完全听不真切的文字,虔诚地对着不远处若隐若现的几尊石像,整个的姿势、氛围、状态都呈现出了一种说不出来的诡异和狂热,猛然一看我们真被吓得不轻。 第九章 半江瑟瑟半江红 我顺着老太婆的方向望去,眯着眼数了数她身前石像的数量,不多不少,刚好十座。石像表面似乎还纹着精美的蛇饰,真切的嘴脸似乎还泛着一层妖冶的寒光······ “走,过去看看!“吴禄朝我们招了招手。我们留下小汤圆在车上,一行人蹑手蹑脚地下了车,朝那个太婆走去。我不知道这样做到底对不对,来不及多想了,只能这么干了。我们周围静得只听得到清晰的音乐声,随着我们愈加急促的呼吸、紧张的呼吸和慌乱的脚步而越来越巨大,最后产生了撼人心魄的轰鸣和刺耳的共鸣,伴着老太婆呻吟般的唱和直插云霄。 “嗡......嗡......”就像一万口巨型的钟没有预期地一齐在我脑中敲响,轰隆轰隆轰隆,我瞬间感觉压力爆表、血浆狂涌、头疼欲裂,不停地抽搐干呕。我头昏眼花间恍惚望见有黄皮子如鬼魅般在我眼前潜行,偶尔一两只直立起身子用棕黄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我直击灵魂处不能控制地抖了一抖。我缓缓停下了杂乱不受控的步子,大口大口疯狂喘着气。就在这时,卡在嗓子眼的一口黑血喷涌而出,我眼前一黑,双膝跪地,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没错,我就这么没有一点点防备也没有一丝顾虑地昏死过去了。 等我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在车上横躺着了,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蜈蚣浪爷他们焦急的脸庞,见我醒了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吴禄说我突然一头栽到了地上差点没把他吓死,我刚想说话,却发现喉头像炸开了一样疼,而且疼痛如同触电一般蔓延到了身体的每一个部分,就像身体被车轮来回碾压过的那种感觉,浑身瘫软钝痛,痛到失语。 夕雾喂了我几口水缓了缓,我才勉强能开口说话了,声音艰涩沉顿简直不像是自己的。我艰难地问他们到底什么情况,这才知道我都昏迷了四个多小时了,期间发高烧说胡话,一直嘟嘟囔囔“黄鼠狼”、“共鸣”什么的毫无逻辑的话。 于是我把自己晕倒之前看到的东西讲了一遍,黄皮子的影子、巨大的共鸣声让我身体出现异常和不适,而他们听了我的话却一脸懵逼,表示除了原先就有的轻柔歌声外,完全没有听到任何别的声音,更别提看到什么黄鼠狼的影子了,没有人知道我受伤是怎么回事。 我敲,我呆呆地看着毫发无损的他们,心想:敢情我这伤受的不明不白啊,但为什么偏偏是我? 我停下来要说的话,现在需要捋一捋思路:回想我昏死的整个过程,我有一种始终挥之不去的感觉,那就是我越靠近外面那几尊石像,就如同越靠近声音的源泉一般,接收到的乐声就越宏大,而其他人却完全感受不到乐音的变化,那么是不是可以这么说:他们没听到声音,所以没事;我听到了声音的变化,所以受伤? “是共鸣,”我突然醒悟过来。吴禄他们惊愕地望向我。 我接着说道:“我之前说的没错,就是‘共鸣’。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就能感受到音乐频率明显的变化,在靠近石像的时候声音的频率达到了峰值,竟然和我身体的频率达到了一致,形成了强有力的共鸣,所以我的五脏六腑都被震伤了......幸好当时我离石像还有一段距离,不然真得秒凉了。” “至于那些黄鼠狼嘛,估计是我出现了幻觉吧......嗯?不对!黄皮子这种东西邪性得很,那个老太婆有问题!” 云杉他们听到这话就笑起来了,我这才知道我昏死之后发生了什么。原来当时吴禄看我像死狗一样一倒不起,立刻就急眼了,认为是老太婆在捣鬼,马上向老太婆冲去。 就在这时,老太婆刚刚吟唱完曲子,话音还未落完一个霹雳就由平地而起,把荒原上深黑蓝色的天空撕裂成了两半,雪白的光幕散发着万丈光芒拔地而起,巨幕伴随着虎啸龙吟直冲霄汉。他们都被眼前这一幕震撼到了,而这样的天象奇观也足足持续了十来分钟才彻底结束。 彼时那个老太婆已经有些癫狂了,疯狂地喃喃自语道:“果然是真的,果然是真的,太好了,太好了......啊......成功了......” 而吴禄可管不了那么多了,直接穿过了阻隔在他们之间的一层透明介质样的东西,拎起她的衣领就给绑得结结实实扔到车后备箱里去了。 我诧异地望向蜈蚣:“兄dei,你是黑涩会吗?” 吴禄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到:“还不是被你急的!” 我笑。旁边传来一阵可耻的嘘声。 现在我既然已经醒了,吴禄就“啪”地一声打开后备箱把老太婆拉过来审。我上下打量打量了她,穿着一身暮气沉沉的古板黑衣,裤子上还沾着几点刚才跪拜扭打而留下的泥巴,身上戴着古拙的饰品器物,其中有一串菩提子,还有一些血沁古玉器什么的,我看不出什么玄机来。 她灰白夹杂的头发有些许凌乱,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的神色,但我还是可以在她身上感受到些许狂热的气息,干瘪的脸上刻满深深浅浅的皱纹,一双野狼的眼睛充满了戒备和凶狠,我很少见过一个老人有如此凌厉、让人发怵的眼神。 云杉问了她一些常规的问题,她依然像木头一般一言不发、无动于衷,云杉略尴尬地望向我们。 吴禄正要向她发作,我一个眼神制止了他。 我正色说道:“老婆婆,我们并没有什么恶意,我们只是误入此地的游客,迫切地想出去这才对您无礼的。” 她听了我的话,嘴角带着三分不屑地冷哼了一声,我不禁有些愠怒。 “既然你不说话,那就是默认我跟石像产生‘共鸣’的事与你脱不了干系了!”见了她的反应我逐渐不耐烦起来。 老太婆听到“共鸣”这两个字,身体肉眼几乎不见地抖动了一下,随即用抬头用惊疑不定的眼神射向我,似乎想从我脸上找到她想要的答案。 我察觉到她的状态后也开始慌了,就像是全世界的焦点一下子聚焦到我身上一样,有点焦虑地转了转腕间的串珠。 她盯着我的动作,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我奔来,企图强抢我腕间的手串。就在众人都还没搞清楚状况之际,吴禄以更快的速度拦下来她,将她推到了一边,冷冷地对她说道:“人家祖传的东西你凭什么抢!” 老太婆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突然狂笑起来,嘴里不停念叨着“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有点癫狂地对我们说:“哼~你们能进到这个地方不知道是你们多少辈子修来的福气,算是你们后生小子命好,有的人可是一辈子都遇不到一次啊......” 我们一头雾水、面面相觑,但唯一能确定的是我腕上祖传的十枚串珠绝对是关键所在,或许可以解释为什么我们会遭遇如此奇妙的事情了。 此时我们对老太婆的态度有所缓和了,我不由得催促老太婆继续讲下去。 老太婆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用粗嘎低沉的声音缓缓地说道:“姑娘你的手串大有来历啊,你是不是姓杨?” 我瞬间不淡定了,一是因为她居然识破我是姑娘,二是因为就我这破手串竟然还有故事,而最让我惊讶的是她居然还知道我姓杨! 她接着用平缓的语调说道:“我知道你很惊讶,既然你们与这地方有缘,我索性把我知道的来历全部告诉你们。” “你们知道什么是女娲之肠吗?”她问。 我们一脸迷茫,只有云杉略有所思,轻轻说道:“山海经。” 老太婆赞许地看了他一眼,接着道:“‘有神十人,名曰女娲之肠,化为神,处栗广之野,横道而处。’早在商朝商王十干庙号就源至此,同时女娲蛇身的传说也该由此发源......十神相当于阿提卡氏族部落结构中的十个鄂拜,有复杂的纠结缠绕关系......” “但那又怎样?这都只是传说而已,古人愚昧落后罢了。”云杉忍不住呛声。 “呵,你们这些可怜的蠢货!总是试图否定神话的合理性,却无法撼动一分一毫女娲作为母神的至高地位。哼!记住我的话:神话等于远古时代的真实!不信你们看,你们现在就处于神话的中心——栗广之野。”老太婆反唇相讥。 云杉还欲与之抗辩,被我拦下,我示意她继续说下去,因为我注意到一个重要的信息,并且,我也相信神话必然具备一定的现实基础。 吴禄在一旁百无聊赖,无奈耸肩表示一个字都没听懂。 我问她既然她说这里就是栗广之野,那十神又是指的什么?她自己又是怎么知道的?如何证明她所说之话的真实性? 通过交谈,我这才慢慢在脑海中还原出了整个事件的真相。 原来,她是附近村落里为数不多的神职人员,也就是哪家生病、生孩子、做法事、死了人啥的去跳大神的那种神婆,改革开放后就逐渐没了什么市场。年青的时候因为从事这种职业村里不少人说闲话,觉得这种人晦气,生的孩子容易夭折,也没谈个夫家,就不存在后代这一说了,老了这门生意日渐式微,就靠着年轻时累积的财富和几亩薄田度日。 但她并不想一辈子就这么完了,她也坚信自己不会就这么在偏见和恶意走向生命的终点。 因为她早年的时候,一个老道路过她家门口的时候向她讨过一口水喝,那个老道作为报酬给她免费卜了一卦,说她在某某时间某某地方亲眼见证神迹的发生,从而得到一种至高无上的预言能力。就是这么一句漫不经心的谶言,却在她的心里生根发芽,她这么多年一直在窥探一个机会,一个脱离惨淡生活的机会,一个狠狠报复世人的机会,她变得绝望而偏执,那句话成了拯救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和生存的动力。 其实这种心态我非常可以理解,一个神婆或神汉,跟一个预言家一个被称为先知的人是远远不在一个量级上的,一个平淡无奇的人生看似是我们大多数普通人的标配,却永远不是大部分人追寻的最终答案,如此,我就完全可以理解眼前这个人的不甘、执念和疯狂。 在漫长的年月中,她终于琢磨出了所谓神迹到底为何物、地点为何处?预言中的日期终于如约而至,她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顺利找到那片被隐藏的所谓“栗广之野”的荒野,见到了传说中寄存十神神力的石像,也亲眼见证了那令人震撼的神迹,最后遇到了我们这群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 然而看到我之后,她突然幡然醒悟,她永远都不是神话的核心,神迹从来都不是因为她而展现,而她才是那个应该为偶然闯入这里而感到三生有幸的人。 我十分好奇,这一切跟我又有什么关系?跟我的手串、我的姓氏又有什么关系? 她定定地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这里可是古战场,是你们弘农杨氏子孙鲜血染成的战场!“ 第十章 碧血红缨染战袍 “弘农杨氏?”我难以置信地反问道,心说什么鬼,我姓杨的怎么都不知道有这茬事,该不会是这老鬼随便忽悠我的吧?于是对她说道:“我家世代贫下中农,读书少,别骗我!” 不过听她这么一提,我倒是想起来了我爹曾无意间提过的事情。 据说,我们祖上是从江西逃难过来的,最后在湖北一小村庄定了居。其实许多人都知道,很多时候村落都是由一些关系亲密的氏族所组成的,要么是整体搬迁,要么是举家逃难,虽然原因不一,但是村里人细细算起家族历史来,总能找到沾亲带故的点。 而中国人大多数往上三代数都是农村人,作为在乡下待过的孩子,我们或多或少会接触到一些关于氏族枝干、姓氏起源、辈号堂号之类的传统文化。 我每次跟我爸说到这种话题,都特别有求知欲,因为我觉得这种话题特神秘。 我爸就说了一件不起眼的小事:大概九十年代的某天午后,桑拿天,我太爷爷带着全家人在大门口乘凉。突然万里晴空说变就变,顷刻间乌云翻滚,电闪雷鸣,我老太爷看着不对,估计要下雷阵雨了,立刻提着小板凳就往屋里冲,果然人前脚刚进屋天后脚就打下豆大的雨点来。 雨势越来越大,我爸和他两个兄弟就呆呆地倚在门口望雨落。这时,雨中一个模糊的黑影忽然映入眼帘,我爸他们还没反应,那抹黑影就冲进了堂屋来,我爸他们定睛一看,竟然是个衣衫褴褛、糟里遭气的淘花子(叫花子)。 孩子们一下子炸锅了,朝着我太爷就一阵叫唤:“爹爹爹爹,淘花子跑里屋来了!淘花子跑屋里来了!” 我太爷也是个善心人,就连忙制止了孩子们:“东里西里(胡说)!人家就进来避个雨,瞎叫唤么子哟?”说着就搬凳子让叫花子坐下,请他喝口茶歇歇脚。 叫花子走时千恩万谢,问起我们家姓氏来,太爷说免贵姓杨,叫花子恍然大悟,说道:“是四知堂后人啊!”太爷哈哈一笑,这事就算是过去了。 多年后我爸跟我谈起时还笑话那叫花子知道个啥,也不晓得在哪儿听到的话就揣着说。我记得我当时还问我爸这话到底是真是假,我爹神秘一笑:“据村里老人说确实是这样,但据说据说,不就是没有根据瞎说,鬼知道是真是假哟!” 后来有次我偶然想起来,就顺手查了查关于“四知堂”的事情,结果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所谓堂号,其实就是家族门户的代称,是某一同族人的共同徽号,而我发现四知堂的堂号起源竟然可以追溯到东汉杨震。 话说这东汉杨震,就是我所谓的先祖,是个大官,到底有多大权力呢?大概就是那种他路过一个郡县,郡守都要半夜偷偷跑来给他送五斤金子的水平吧。面对这种赤果果的诱惑,我祖先作为一个清正廉洁的好官当然是严词拒绝了。但送礼的人贼心不死,还继续大言不惭地劝说我祖先:“这大半夜的,就算你收了我的礼,也没人知道啊。”杨太守听了打了他一巴掌,说道:“怎么没人知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而这“四知”其实就是四知堂堂号的由来,杨震也就顺理成章成为了四知堂的始祖。 当我的思绪还在千里之外漫游时,老太婆的声音忽然一下子把我拉了回来,仔细听了听她的解释,我才明白过来,原来她口中的“弘农杨氏”就是四知堂所指的氏族! 稍微了解点古代历史的人,应该都很熟悉盛行一时的氏族门阀制度,而弘农杨氏,就是天下杨姓的第一望族。自杨太守以来,历朝历代人才辈出、备受尊崇。无论是初唐杨炯,还是盛唐杨贵妃;无论是三国杨修,还是北宋杨家将,等等这些历史名人均系弘农杨氏族人。 弘农杨姓名人数不胜数,可眼前太婆却偏偏提这两位:其一是玄宗宠妃杨玉环,其二则是播州领主杨端。 杨贵妃位极中国古代四大美人之首,逸闻趣事素来为世人熟知;但这个杨端又是何许人也?就是这个被历史遗忘的小人物,又有什么资格与杨妃相提并论呢? 说起杨端,不得不提起的却是一段被历史的废墟掩埋的,铁与血、尘与土的惨烈家族政权兴亡史。 当老太婆说起“播州”这个地名时,我心头一震,觉得耳熟,却又无从想起,只好苦恼地撇撇嘴。 播州,即两千多年前的夜郎之国,唐始建以招抚夷人。就是这个一向被视为蛮荒的地方,却出现过一个极度汉化的政权,它的财富曾在整个西南地区首屈一指,它的兵马曾强悍到震惊整个中原王朝。就是这么个波澜壮阔的宏伟故事,却是近期才在考古学家的工具下逐渐苏醒过来,徐徐向世人诉说着往日的荣光。 它,就是历唐、宋、元、明四代,雄距播州七百年的杨氏家族政权。而它究竟又为何湮灭于历史的烟尘中?就是后话了,并不是今天我们要在这里讨论的命题。 我们且先说那个让谪仙李太白既爱且恨,值得他挥毫泼墨、绣口一吐的那半壁盛唐。它,一直是中华五千年文明史上最璀璨的那颗明珠,一直是无边无垠江山大地上最让人神往的神域。它的伟大不光在于那足以称霸世界的强兵壮马和兴荣百业,更在于它一手缔造了代表着古代世界最高水平的灿烂文化,留下来无数个浪漫奇幻、动人心弦的故事。而其中最脍炙人口的当属杨妃与唐明皇的生死之恋了。 那日,马嵬,六军不发,他们沉默着、他们驻足着、他们等待着,他们与这场沉默的战事毫无瓜葛,但他们每个人同时又是这场世纪谋杀的始作俑者。终于,有人催逼着他的主上动手了,但快刀斩乱麻,真的可以永绝后患了吗?他、他们期盼着,怀着微茫的希望。 此时,那抹明黄,显得是那么渺小和暗淡无光。他心里清楚大势已去,此时潜藏在内心深处的懦弱、无助、自私、茫然、害怕、疯狂和些许深情却如海水般丝丝泛滥,逐渐要漫上他曾极力坚守的高地。 他知道外面那些人的意图是什么?呵,不就是退位!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立刻死;要么如狗一样再多苟延残喘几年,哼,我的好儿子,只怕还会给我按个什么“安乐太上皇”的称号来折磨我呢! 前半生叱咤风云,最后却落得个如此下场,难道这就是所谓天道?看着眼前这个双目赤红、梨花带雨的女人,自己发誓相守一生的女人,突然感到心脏像被紧紧攥在手里一样疼。自己捧在心尖尖上的人儿,今天却难逃要因为自己的错误而葬身的命运。 头脑突然清明起来……“不!我要亲自送她走!如果我不默许这场屠杀,当叛军杀了我之后,又会怎么对待她呢?那会是不可预期的巨大痛苦……”他紧攥着双拳锤向坐榻,颤抖着颤抖着。 他颤抖着轻轻擦去身边可人儿腮上的泪,对她说:“朕要为你保全作为贵妃的最后的尊严。” 她是个相当聪慧的女人,她明白这个男人已经为她奉献出了全部,背负了一切可能的指责和骂名,只是可惜得很……不能共赴黄泉了。 贵妃上前,褪下腕间昔日跳霓裳羽衣舞的手串赠与君王,退后几步,回头璀然一笑,取白绫。 天宝十四载,杨妃自缢而亡;宝应元年,玄宗崩。 “如何四际为天子?不及卢家有莫愁。” 阴阳昏晓,风云更迭,一转眼几十年过去了,经过了盛世的繁华后,唐朝如同一个垂垂老矣老人一般,迅速步入了人生暮年。 皇帝昏庸,国力衰弱,让这个曾经繁荣强盛一时的朝代烽烟四起、支离破碎。南诏入侵、农民起义,让本就焦头烂额的中原朝廷更是雪上加霜。 播州,乃唐西南地区交通中枢,战略位置极为重要,又岂能落入外族贼人之手?于是权臣献计:招募世间悍将,迎战入侵之敌,如能力挫,便许永镇斯土! 杨端,太原杨氏家主,贵为太原令,但他的野心却从不止于此,于是做出了一个让家族命运发生翻天覆地变化的决定:响应号召,入“播”参战。 他飞跨两千公里,亲率八姓子弟兵,斩杀罗闽部族,力挫蒙古铁骑,建立奇功伟业,以铁血手腕收复播州。 金銮殿上,他恭敬万分地跪在那个掌世间生杀大权的小孩子脚下,身体由于过分紧张有些不由自主地微微颤动,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进眼睛里,他甚至都不敢抬手擦。 皇帝大袖一挥,朗声说着早就准备好的说辞:“……复播有功……特命永镇斯土为宣慰使……” 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杨端就像泄了气一般瘫软了下来。 正待退朝,小皇帝突然怔了怔,对匍匐在地的杨端说道:“此外,朕念你功高,特赐弘农杨氏族宝雕花手串一副,太原杨氏从此位比弘农……”随后,又像喃喃呓语一般:“昔日杨妃与玄宗皇帝情深,每舞霓裳曲,必以此相配,玄宗以琴相和,宫人惊为天人……后藏于七巧玲珑宝盒之中,朕每念及,感怀甚笃……” 杨端双手接过的那一霎,忽然觉得腕上有千斤之重,它是一个象征,或者说是一个节点。恍惚间,他看到了整个家族的腾飞,和那被无数英灵染红的罗闽河水;也看到了自己和子孙今后变化无常的命运,和那片将为之不懈奋战且殒身不恤的疆土。 第十一章 因果本来空 “长安的夕阳真美!”杨端策马穿行过熙熙攘攘的市井,驻马于灞桥头,回望似血残阳映着饱经风霜的古城墙,由衷地发出这样一句赞叹。此时的他还不知道,由他往后四代杨氏家主都难逃战死疆场的命运...... 众人沉默地坐在黑暗中,但我知道他们都在悄悄地望向我,我却只能痴痴地盯住眼前太婆枯瘦的指节,满腔复杂的心绪却无法发泄出来。脑子里很乱,确实,我听了这些事感到有些悲哀和压抑,为那无数枉死的英灵,到头来都是为“权力”二字献了祭。但我清楚我这些情绪更像是由旁观者的角度生发出来的,一切与我有关又与我毫无瓜葛。我轻轻晃晃脑袋,觉得自己还是需要把注意力转移到当下开的见摸得着的事物上——荒野、手串。 按照老婆婆的说法,我们现在身处的原野就是当初杨端开拓的疆土,世世代代受横跨此地的罗闽河的滋养。当时杨端受封而归,便在罗闽河畔兴土木修筑了女娲之肠雕像十座,以领皇恩、以镇斯土、以告亡灵。罗闽河常年因战乱流血漂橹,以血肉滋养的雕塑也逐渐有了灵性,在加上杨妃十神手串归于此地,慢慢的十神雕塑成了镇守一方的守护神,常年受到当地人的香火供奉。 然而香火有续就会有断的时候,七百年后,杨氏政权就像一个朝代一样到了衰亡的时候,迎来了它最后的夕阳,接着就是无尽的寂寂无眠的黑夜。功高惮主,皇权终于下令绞杀,播州的反抗只会是以卵击石。又一次血染长河,然而这一次却是对神性的彻底摧毁:在滔天的战火中杨氏至宝再次流落,十尊雕塑遭到不同程度的毁损再也无力镇守故土。终于,播种失主,栗广之野神话陨落,此地渐渐成为被众神遗忘的角落。 如今,这片土地突然觉醒想必是因为我戴的手串吧!将我们一行人吸进了本这片不该存在的空间。这样一来或许就可以接受为什么我一靠近石像就产生了如此强大的共鸣,原来它们还有这层渊源。 我轻轻抚摸着腕间的东西,精巧的镂空纹饰隐隐泛出幽柔的光,真没想到这竟然是当年贵妃戴过的!我激动地心脏狂跳起来,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突然灵光一闪:天啦!老子莫不是要发达鸟!我腕上戴的可是一件稀世珍宝啊,那得值多少钱?那感觉就像是人被一满屋子的钱紧紧包裹住了,激动到全身战栗,怎一个“爽”字了得!我暗暗咬牙:看来我这么多年的苦果真没有白受,老天爷果然还是厚待我滴! 我想挣扎着站起来,但稍稍一动就疼得龇牙咧嘴,只好老老实实在座椅上坐定,但怎么也抑制不住脸上洋溢着的喜色。我没多想得抬头一瞥,恍惚间看到了老太婆眼中闪过了一丝复杂的神色,不由得心中一凛。 我想:眼下这鬼老婆子是敌是友还未可知,能安全地逃出去才是头等大事,别的什么的等出去后再从长计议也不迟,如今我不能乱了主次。想到这里我长吁了几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想想办法。 云杉同我们讨论道:既然是我的手串引起了共鸣造成了结界产生了这片虚无的荒原,那么说到底我们眼前的荒原也好、石像也好都只不过是像镜像一样的样的东西,类似于一段远古时的记忆般不真实。所以要想回到现实世界,就必须使手串与石像的联系逐渐减弱直至消失,我们或许就能出去了。 “可是我们怎么才能削减联系呢?“夕雾淡淡蹙了蹙眉。 吴禄挠挠头:“我想、、、或许我们应该朝背离石像的方向行驶,只要一直不停地往前开,我们总会驶离影响区间,只要摸清了结界边界在哪里,何愁走不出去?”说罢我向他赞许地看了一眼。 低头看表,我这才发现时针已经转了一圈回到了零点。我想着不能再把人老太太一人扔在后背箱里了,于是赶紧招呼他们就挨着我们车旁给人老太太搭个帐篷休息一夜,明早才有精神出发。但我同时也留了个心眼,就在他们手忙脚乱搭帐篷的时候,我悄悄拉住吴禄的胳臂,在他耳边低声嘱咐了一声:“夜里主意着点那个老的。”吴禄一愣,随即点点头。 车上小汤圆早就瞌睡连天,一沾到靠枕就呼呼睡去。我们剩下的人也陆续上了车,稍微整理了一下就都躺下,没过多久就鼾声四起了。我因为身上疼有点哼哼唧唧睡不着,不由得也有些好奇:照理说我这是属于伤了五脏六腑,血都喷出来了,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好呢?但我现在,除了身上还在隐隐作痛,竟比刚开始好太多了,真是神奇啊!心里想着这样的事情,人也慢慢地进入了梦乡。 转眼已到了后半夜,睡梦中,我总是感觉车窗外有两双绿莹莹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我,像两汪深不见底的水潭投射出让人毛骨悚然的光。 随着拳头击打在肉上的一声闷响,我猛地睁开眼睛。车灯“啪”地一声被打开,呈现在我面前的是那老太婆满是褶子放大了一倍的脸,以及她手中紧握着的闪着寒光、正要朝我扎来的尖刀。眼下老太婆被吴禄当心一拳震退了几步,却仍不肯死心,再次恶狠狠地举刀向我冲来,我吓得大叫“吴禄“,蜈蚣说时迟那时快一个飞身从前排翻滚到了我的位置,抬脚直接把老太婆手中的匕首踹飞了出去。老太婆重重地摔倒在地,但她却如同溺水的人一般不停扑腾挣扎着站起来,疯狂地大叫着什么“我要杀了你”“为祸世间的怪物”......她的疯狂如同铁钳一样牢牢扼住我的喉咙,让我浑身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吴禄见状赶紧架住她,再次将她捆了个结实。但就算双手双脚被缚、嘴巴被塞住,她那恨不得扒我皮、拆我骨、啖我肉的怨毒眼神依旧让我如芒在背,我实在是想不通,到底是怎样的滔天恨意才让一个人有如此眼神! “外面还有东西。”我有气无力地说道。 吴禄听了大喊一声云杉,云杉立即拎这桃木剑冲下车去。两个黄皮套子转身欲逃,却被云杉从后面扎了个透心凉,瞬间灰飞烟灭。 我见状整个人瞬间放松瘫软在了车上,心有余悸地拍了拍心口。 原来,那贼婆子早有趁夜强取我串珠之意,两只黄皮子恐怕是她练的精魂。所谓精魂,其炼制方法照云杉说应该是流行在泰国、缅甸的一种邪门禁术,和炼所谓“死孩子”的方法有异曲同工之处,反正是凶残狠毒至极、损阴德、招天谴的玩意儿。这么看来,老婆子的身份肯定不仅仅是跳大神的那么简单。她把两只黄皮子的尸体榨干炼成精魂,封好保存在陶土罐子里,贴身装着为她所用。然后在半夜谁也没有察觉的时候打开罐子,放出来迷惑我们的心智,让我们陷入深度幻觉,甚至是自相残杀。 可令她没想到的是,我天生就是时灵时不灵的阴阳眼,可碰巧早在我晕倒的时候,我就已经见到了那皮子,有了戒备;再加上云杉、夕雾本来就是道士,许是也感到了有些不妥,所以一早就在车里挂了安神香。吴禄因为我的话晚上睡得很浅,一听到异动就立刻起来拿人,这才让那贼婆子的如意算盘彻底落空。 但实在让我想不通的是,既然她本来可以只偷走珠子的,为什么还非要杀了我呢?她到底跟我有什么深仇大恨? 或许真的就像吴禄说的:活太久了,不被人当回事儿太久了,已经扭曲成失心疯了。 或许,在她心里,她真的认为神迹该是她带来的,串珠也只能属于她,当她毕生追求的至高无上触手可及时,她不能忍受的是自己再次被忽略!可她再次悲哀的发现:眼前这个伟大的卓越依旧与她关系不大,她依然卑微如尘,她感到被命运狠狠地愚弄了,巨大的心理落差使她崩溃。于是,她心中泛起了杀机...... 当得知云杉手刃黄皮子时,她发了疯地嘶嚎着要置云杉于死地。虽然云杉杀了黄皮子算是一种超度解脱,但是在她看来,她和这个世界的最后一点联系也没有了,她是一个被命运抛弃的人。 云杉轻轻把她推开,面露一丝不忍的说:“难道你还没发现吗?所谓获得至高无上的预言能力,根本就是个彻头彻尾骗局。不然,你为何看不破自己的命运?” 老婆子一愣,瞬间面如死灰,如五雷轰顶般瘫死在了地上,任凭他们像拎死鸡一样把她扔进了后备箱。 天早就大亮,车一路开着......开着......终于摸到了边界,驶离了结界,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打开后备箱放开她,她也不挣扎,一动不动而神色静默。我们在心里默默哀叹了一声,不知道该将她如何处置。 吴禄主张报警,让她好好交代问题;我想了想还是算了,就把他放在路边由她去吧! 车扬起滚滚尘土,我们在向前,风景在后退。云杉开着车问我:什么是命运?我没有说话,耳畔只有吴禄在轻声唱着什么: “……我是被命宠溺后抛弃,一生就像那木偶戏,四千里外会是哪里就是无罪天地......” 第十二章 一杯风月少年愁 车辆安稳地行驶在平滑的道路上,这样的时光总是让人昏昏欲睡的。吴禄慢悠悠地开着车,我蜷缩在座椅里打着盹,云杉和夕雾则在一旁奋力地擦拭着沾了绿色污秽的桃木剑。就在这时,小汤圆指着前方道路尽头大喊一声“看!”众人的思绪才又回到了一个频道上。 透过车窗,我们远远望到了几个小黑点,众人不禁在心里纳罕道:“这他妈荒郊野岭的,咱又碰到人了?” 随着距离的不断拉近,我们这才猛地发现:妈蛋,这不正是扛把子那一伙吗?真特么的叫倒了血霉哟!怎么就这么冤家路窄得很呢! 云杉发出难以置信的感慨:“卧槽,这帮孙子速度够快啊!” 我立马反应过来,急得有点语无伦次了:“快快快,赶紧调头、赶紧调头,还等什么呢?跑啊!” 吴禄悠悠地来了句:“莫慌......坐稳了,是时候展现爷真正的技术了。” 话音未落猛地就是一个技术性调头,紧接着就是个左摇右摆式的飘移,然后一骑绝尘而去。 这一顿操作下来,一车的人瞬间就东倒西歪了,我也差点没把隔夜吃的干粮给呕了出来,漫天的烟尘让后面的那群反动派望而生畏,可以说是相当优秀了! 我张口就表扬他道:“我去,这他妈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要来个风骚的走位?” “......要是哪天我被你坑挂球了,记得给我种上十里菊花......花哇啊、哇啊、哇啊啊啊~~”我的话被灌了满嘴的风吹得很远、很远...... 后面那帮冤家看见就要开到跟前的车突然调头狂奔,一群人在原地愣了半秒,立刻跨上摩托追我们,浩浩荡荡一大帮人凶猛地杀进我们扬起的灰尘中。就这样,一场轰轰烈烈的野地追击战就这么打响了。 我们不断在吴禄耳边呐喊助威,吴禄听了鼓足干劲、屏住呼吸、掌稳方向、加足马力,车在他的手里就像一支离弦的箭般冲了出去。 眼看着我们越开越顺溜,把扛把子们远远地甩在了后面,我们不禁一阵欢欣鼓舞。 可正当我们要庆祝胜利的时候,就如同有鬼魅一般,一个大坑出现在道路的正中央,吴禄来不及反应,车一个没稳住就栽进了坑里,我们瞬间被摔得七荤八素。 吴禄忍着痛揉了揉撞到了挡风玻璃的头,转头对我说:“果然被你说中了,真的有坑,还是好大一个。” 我想干笑两声配合配合,但怎么也笑不出来,因为就在我们掉坑的时候,扛把子们密密麻麻地围了上来,遮天蔽日的摩托车已经把我们包围了。 我们慢慢腾腾地解了安全带从车里挪了出来,迎面就撞上了领头队长的凛冽目光,我禁不住地一哆嗦。 队长站在坑边居高临下地盯着我们,就像盯着一群待宰的羔羊。 面对这种危急时刻,机智的我突然灵机一动,心想:我们这伙人可是精心乔妆过的啊,小汤圆的裙子可都没脱呢,扛把子们也不一定就能肯定我们就是他们要抓的人吧! 我对自己的这一番推理感到自信满满,于是“扑通”一下给队长跪下了,声音一沉、大声哭诉道:“啊!我滴姐啊!比窦娥还冤啊!我们互不相识,你们是真的逮错人啦,不信对着照片看看,看你们要找的是不是我们......” 队长被我声泪俱下的演绎唬住了,接着将信将疑地从兜里掏出资料来对照,最后用震惊的、看沙雕一般的眼神看着腮上带泪、一身男装的我,看得我心底一凉。 我一看不行啊,这是明显没哄住啊!于是转身大喊一句“快跑”,我们瞬间四散弃车想跑,结果我回头一看,小汤圆短腿没迈出几部就摔了个狗吃屎,真是令人窒息的操作!天要亡我啊~ 一分钟后,我们整整齐齐地跪了一排,以一个屈辱的姿势被挟制着。本来云杉还准备反抗的,结果还没使上什么力,夕雾师妹的桃木剑就在他的手里断成了两截,“咔嘣”一声,那是心破碎的声音。 我有点失控地朝扛把子们大喊大叫:“你们他妈到底是谁啊?无冤无仇的,特么的非逮着我们不放?老娘就一条命,想要就拿去!” 队长不急不缓地说:“有人买你们,我们奉命行事而已......”说着她反手把磨好了的军刀插在腰间,接着说:“你们很幸运,人家买活的。“ “那方便问一下咱一个人值多少钱吗?“云杉弱弱发问。 队长斜了他一眼:“你?不值钱,只是顺带抓的。” 再次心碎。 队长起身跨上机车,用毫无感情的声调说:“如果你们乖乖配合,让我安安心心拿到尾款,我一高兴,兴许还让你们少受些皮肉之苦。” 说完好像又想起了什么,又翻身下车,走到吴禄跟前,紧紧捏住他的下巴问:“谁是爸爸?” 吴禄一脸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便秘样,从牙缝里硬抠出几个字来:“你是......你是......” 听到吴禄这么说我还是很惊讶,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可是典型的天塌下来都不怕的骨气直男,并不是那种认怂装孙子的主儿,今天居然罕见地服了个软。 我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他回给了我一个老奸巨猾的表情,我瞬间觉得心里有了安慰:这个鬼小子一定是在使缓兵之计...... 仔细观察四周,我发现扛把子一行人大多还是亚洲面孔,看上去都很孔武有力:其中还点缀了几个外国毛子,无一例外都是人高马大、一身腱子肉的类型,我估摸着这一锤头砸下来,我起码得丢半条命。 再看看他们的装备,比上次遭遇的时候可是精良了不下十倍,看来补给应该全都到了。每辆车后都绑着一个军绿色的箱子,就他们露在外面的装备情况来看,我那里面装的肯定是各式各样的军械。除了单兵武器外,肯定还有什么三防衣、防弹衣、瞄准镜、夜视仪,侦察设备、急救包之类的,搞不好还拥有单兵重型武器,没猜错的话就是美军的单兵标配了。 面对如此训练有素、武装到牙齿的雇佣兵队伍,我方人员手无寸铁,单凭两把破桃木剑肯定毫无胜算。 就在这时,我注意到了扛把子里的副手。他长得人高马大,剔着板寸的脑袋上架着一副复古圆框茶色墨镜,穿着一件黑皮衣,从胸口领子里隐隐约约漏出复杂繁琐的纹身来,闪着光的眼睛使他像一头凶戾的公狼。我还注意到,他的左手,缺了一根小手指,使得整个手掌都显得狰狞怪异。更让我感到不舒服的是,他的眼神总是若有若无、心怀不轨地向我们这边飘来。 在察觉到我的目光注视后,他迅速扭头向队长走去,小声用英文交谈着什么。突然,他们好像意见不和,爆发了激烈的争吵。由于声线逐渐扬高,我们这边可以断断续续听到几个词。只恨我上学的时候躲了懒,英语没努力学好,能听懂的词寥寥无几,只听到了什么“beads”(珠子)、“goodopportunity”(好机会)之类的词汇,还有就是他们称呼对方好像是用的“esther”和“vinson”。所以说队长叫埃丝特,副手叫文森? 听他们这么说,不会是打我手串什么主意吧? 这时吴禄出声道:“有点意思,窝里斗啊,我们的机会来了!” 我还没来得及跟吴禄详谈,只见队长生气地抱臂走到一边,文森突然转身,提了把剔骨刀就向我凶神恶煞地冲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我小臂砍去。 我被这一系列动作吓蒙了神,但身体还是及时地做出了反应,被缚住双臂以一个格挡的姿势横在了胸前。在刀刃距我小臂仅零点一厘米的时候,我吓着眼睛都闭上了,心中“咯噔”一声:怕是这次难逃此劫了! 时间滴答滴答过去,一秒、两秒、三秒......我竟没有感受到那预期的撕心裂肺的痛,我缓缓睁开眼睛,只见文森一脸错愕地呆立在我跟前,手里那把尖利无比的剔骨刀刀刃已经瓢得不成形了。没有人知道电光火石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文森喃喃自语道“奇怪”,丢了刀子又举起手枪准备向我小臂再补一枪。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紧挨着我的吴禄表情突然扭曲了起来,好像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正待发作似的,身体倏地一下变得滚烫异常,竟然连绑着我们的绳子都被熔断了。吴禄神情诡异地负手站了起来,文森立刻调准枪头对着他;吴禄亦扬手,遮住了黑洞洞的枪口,我大喊“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文森觉得受到了侮辱,准备扣下扳机时,吴禄的掌心中忽然出现了一个跳动地火苗,继而生成了熊熊烈火,一股脑地从掌心方寸之地中喷泄而出、势不可挡,直接把文森烧的外焦里嫩:衣服燃起了大火、枪在手里爆了膛,文森倒地痛苦地抽搐、嚎叫了起来,不停地在地上翻滚,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焦糊味和丝丝缕缕的肉香...... 最后虽然火势得到了控制,但他那缺了小手指的左臂,也算是彻底保不住了! 第十三章 半杯饮尽意不休 文森那血肉模糊的残臂不断有暗红的血渍渗出,让人触目惊心;血迹像一条小蛇一样从他的身体下蜿蜒而出,混合着土腥味、汗味、焦糊味等轮番刺激着人们的嗅觉。 我惊讶地抬头望着吴禄,只见他好似根本不在意他的杰作一般:双目赤红,神情漠然而阴郁地站在那里,却给了周围人一种攫人心魄的压迫感,强大气场犹如上古神只,使人不敢接近分毫。 众人见此犹如杀神临世一般的景象,纷纷连滚带爬地往后退去。 队伍里有人想趁乱骑摩托车跑掉,队长esther震怒不已,五十米开外把那人一枪爆头,瞬间脑浆四溅。此时此刻我才知道,当初在她面前用假枪耍花招,是多么愚蠢的行为! 队长的行为起了很好的杀鸡儆猴的作用,内部和外部的双重恐惧犹如两座大山一样,压得所有人喘不过气来,骚乱终于平息了下来,所有队员都不敢再轻举妄动。只有夕雾还在紧紧地捂住小汤圆的眼睛,我在一旁抑制不住地呕吐着...... 这时,埃丝特缓缓转过身来面向吴禄,狂怒的眼神犹如数以万计个飞刀般笔直地刺向我们,瞬间从身体中迸发出浓烈的杀气,怒吼着: “monster!(怪物)” 接着朝她的队员呐喊呼吁:“fuckingtheboss!let''suskillthem!” 话音未落,几十条枪口齐刷刷地对准我们,毫无疑问,下一秒我们就会被打成筛子。 “fire!(开火)”无数的子弹从四面八方向我们袭来,犹如一场血色的绚烂烟花雨。 吴禄体力终于支撑不住他的站立了,沉重的眼皮“嗒”地一声合上,身体软得像煮过的面条一样,向后仰去。我使尽全身力气紧紧抱住他,用身体为他尽可能多的遮蔽向他射来的子弹。 那一刻,好像整个世界都静止了,安静地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和呼吸。我们四个都慢慢阖上眼睛,静静享受着这生命最后时刻的安详。 不知过了多久,我们被小汤圆的啼哭声惊醒。睁开眼,我有点恍惚起来,我是到了天堂吗?但当我看到向我们射来子弹的枪口还冒着热气时,我知道显然不是!事实是我们没死,我们还活在这个修罗场! 我腕间的手串发出来耀眼的雪白光芒,产生了一层淡蓝色半透明的类似保护罩的膜,将我们五个完好地护在里面,周围射过来的子弹在它的表面高速旋转着,两者摩擦产生了刺耳的“沙沙”声。终于,子弹的速度慢了下来,最终噼里啪啦,尽数掉在了我们身旁。薄膜也破裂成无数个美丽的泡影,升腾在空中。 扛把子们看到我们竟还好端端地喘着气,并未向料想的那样倒在血泊中,不由得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游疑不定之时,埃丝特手机突然响了,看了一眼来电人,她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接了:“boss......”交谈了几句,她神情逐渐严肃起来,板着脸挂了电话。 过了一会儿,好似无可奈何般叹了一口气,有气无力地摆摆手说了句:“let''sgo.”接着转头恶狠狠地警告我们:“等着,我们一定还会再见面的!”说完便风一般地走了。 云杉大汗淋漓地一屁股坐在地上,不停嘟囔着:“终于......躲过一劫......” 等到人全部走干净了,我才小心翼翼地松开紧握住的左手腕,串珠瑁丝早已断裂成两半。我终于支撑不住了,脚下一踉跄,随着我的动作,整串珠子“啪嗒”一下摔在了地上。 它的光泽逐渐暗淡下来,最终恢复原样,云杉夕雾还有小汤圆赶紧帮我找拾散落了一地的明珠,可是不管怎么找、怎么数,竟都只有九颗! “奇怪,”云杉皱皱眉头:“难不成是长了翅膀飞了不成?这珠子不会是像人参果一样,一沾地就消失了吧?” 我捧着剩余的珠子,叹了口气:“算了,都是命呗,先去别管这些了,看看吴禄的情况再说吧!” 吴禄像一只受伤了的小狗一样蜷缩在一边,精疲力尽、气若游丝,让人看着揪心。 我轻轻触碰着他干裂的嘴唇,小心翼翼地给他喂了几口水,然后让他放松平躺在我身上,应该会舒服很多。 云杉和夕雾合力把车从坑里弄了出来,然后把吴禄抬到车上休息。 现在再看到这个坑,我不禁大为光火,就是这破玩意儿,把我们害得如此凄惨。 想到这里我不禁吐槽了两句,忽然,夕雾的背影一顿,只见她转过身对我们说道:“不对啊,照理说我们把车从幻境中开出来……出幻境的位置应该是在我们之前进入幻境位置的后面,只有这样,那群雇佣兵出现在我们前面才是合理的,因为他们出幻境的位置刚好就是我们入幻境的位置……” 我朝她点点头,示意她接着说下去。 “既然是这样,那么从出口到入口的这一段路程,我们之前一定是行驶过的。我记得在进入幻境之前,我们的行程一直都很平稳,所以……哪儿来的坑呢?” 听她这么说,我也疑惑了,到底坑从何来呢? 云杉立刻翻身下坑,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没过一会儿,云杉上来,伸手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夕雾和我赶紧问他有什么发现。 他说,除了我们车造成的刮痕外,坑四壁上还有很多杂乱的痕迹,而且夹杂着些许焦黑的颜色;土的整体状态显得比较松软、比较凹凸不平。此外,坑口周围生有一些苔藓类植物,但坑底和坑壁上却很干净。 “这说明什么呢?”云杉问。 “难道……这是个新坑?”夕雾道,云杉点点头:“只是不知道是怎么形成的。” 我突然冒出一个想法:“会不会是那天天生异象造成的呢?” 我想,就凭着那电闪雷鸣、彗星陨落、天幕残缺的架势,地上被砸个坑应该也不为过吧。 云杉基本认同我的观点,然后向我伸出手来,递给我一块通体乌黑的焦石。“这是我在坑底发现的,留着吧,以后可能有用。”我只好收起石头,跟着他们一起照看吴禄去了。 众人担忧地围坐在吴禄身旁,不过从面相上看,吴禄已经比刚开始的时候好多了。 想起他刚才从掌中喷出的熊熊烈火和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气势,我还是为之一震,但我始终不明白为什么他突然有了这样的神力,难道是因为标记的作用? 我轻轻掰开他蜷缩着的左手掌,发现并没有我想像中的焦黑伤损、皮肉开绽,他的手,依然白皙完好如初!只是正中心的记号,显得更加生动明艳,仿佛突然被注入了生命力一般。 此时,我脑海中又响起了那句被复述了多次的话:播州之野生异人,纹列缺而行似魅,触草木尽焚,以攻人,无御之者,时人谓之曰,释! 呵,有意思,又是播州。 我想着需要跟云杉他们交谈交谈来捋捋思路,就问:“你们想过没有,在这整个事件中,有几次提到了播州这个地名?” 我想了想接着说:“第一次出现,应该是在诱使我们来到这里的那篇博客上,那个冰蓝色的标记……第二次,档案室里的古籍上。第三次,档案室老头的话里,他说他去了解过播州弘农杨氏,虽然都是假的。第四次,老太婆讲的故事,就发生在播州!” “这一次又一次的出现,难道没有说明什么问题吗?” “出钱买我们的人一定知道一些我们所不知道的东西,比如播州、手串、释人、异化、神力之间的内在联系。” 总之冥冥之中,我感觉这一切背后都有一个极深的渊源,就像一幅拼图,我们才拼出了整个故事的冰山一角而已。 正当我沉浸于自己的思潮中时,云杉的话打断了我,他说:“我觉得吴禄的突然爆发和手串对我们的保护并非偶然,这两者都或多或少有所预兆。” 云杉问我俩还记得上次的测试吗? 他的话把我们拉回到不久之前,有一次,我们行驶在半途中,云杉忽然提议做一个测试。 所谓的测试,其实他已经酝酿了很久。他想,既然他手里有一本记录释者高级术式的古籍,何不趁此机会让我们练个一招半式,要是成功了,不正说明古籍无误吗?我们也好更放心大胆地去寻找余下的古籍。 于是按照古籍指示,我和云杉就从最基础的气沉丹田开始,我憋了半晌,毫无感觉,连个屁也没憋出来。而吴禄虽然也没有成功,但我记得他说他明显感觉身体里有一股热流在窜动。 当时我们都以为他在开玩笑,就调侃他是不是吃坏了肚子,现在想来,可能是他快领悟到了精髓吧! “可是如果是这样,为什么我当初没有任何感觉呢?难道是因为我生性愚钝?”我百思不得其解。 “这就要说到你手串的功效了,我猜想你的手串大概有极强的防御、保护和净化治愈的能力。”云杉神秘一笑,接着说: “我这样说原因有三:第一,我们进入幻境时,手串因为共振的原因能力大为提升,导致我们直接开挂隐身,说明它可能有很强的保护和防御的能力。第二,你的身体原本被共鸣震伤,但现在并无大碍,我觉得可能是手串起了治愈作用。第三,就是为我们挡下致命一击了,再次佐证了它的能力!” “所以,它就像一层厚厚的盔甲,挡在你的身体和外界之间,恐怕连你体内的异能也无法轻易穿透!” 第十四章 小栈藏高人 “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我难以置信地望向云杉。 “既然现在你手串已经断了,不妨再试一试书上记载的技法,如果使得出来,那我的推理就没有错。”说话间,云杉已经把古籍译文翻找出来递给了我。 我翻开译文,盯着书上的第一招第一式,屏气凝神,把注意力集中在掌心一点之上。缓缓调动身体的每一寸机理,与脉络间的气血相互协调配合。 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也逐渐感受到了一股气流在身体里徐徐升腾,马步进一步稳固好,双脚使劲踏实地面,掌心向前抬起左臂,心神汇于一线。 就在此刻,我突然心脏骤紧,一股气流从掌心喷涌倾泻而出,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粒指甲盖大小的火星,在空气中闪耀着温暖的星芒。 看到这一幕我猛地惊惶了一下,紧绷着的身体中气突然一泄,火苗就倏然熄灭了,化作一缕青烟飘散在了空中。 夕雾和小汤圆一脸错愕地看向我和云杉,云杉喃喃道:“果然是这样,果然是这样……” 直到接近黄昏的时候,吴禄才幽幽地醒了过来。期间我一直百无聊赖地坐在路边,一边想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一边随便翻翻手里的书卷,想着学习个一招半式也好。 各种的事情一齐涌来,让我十分手足无措、心烦意乱。神器串珠已有毁损、余下三本古籍还不知所踪、我和吴禄身体的异化也叫人心惊肉跳、雇佣兵队伍与我们彻底结下梁子、幕后黑手的身份依然扑朔迷离,所有错综复杂的线索在我脑中死死地纠缠着,结成了一张细密的网,把我缠得快要窒息了。 我并不确定自己有处理如此复杂关系与无处不在危机的能力,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我必须伪装成积极乐观的样子,不能流露出半点消极,这样才能减轻身边人的心理压力,给他们增添他们斗志、信心和希望。但我很清楚,只要踏错一步,我们这一车的人都会沦落到万劫不复的境地…… 得知吴禄醒了,我起身抖了抖坐麻了的腿,随手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回头正好望见吴禄虚弱地扶着门框,正要往我这边走来。 他强忍着身体的痛苦慢慢往前挪着步子,见了我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我赶紧小跑过去扶住他,同他往前走出来一段路。 “现在感觉如何了?”我问。 吴禄抿了一下嘴唇:“主要是肌肉骨骼酸痛,浑身酸软乏力,可以慢慢活动活动会好一点……” 我想了想说道:“应该是一下子透支狠了,我听说大量的肾上腺素可以激发潜能,但后遗症和超出体能范围的肌肉损伤也会十分严重,可不容小觑啊!” 吴禄默默点了点头:“我猜也是这样,我之所以当时动不了并且突然晕厥,可能是肌肉差点脱离了骨头,” 他接过我手里的书瞧了一下,“并且我是突然发作,完全没有按照书上正确的步骤了,强行运功,所以后果比较严重咯……看来,我要好好休养休养才行啊!” “对对,你这样想就对了,”我拍拍他的肩头,吴禄被疼得龇牙咧嘴,吓得我赶紧缩回手来。 等我们俩上了车,云杉跟我们讨论了一下今后的计划。首先,小汤圆是肯定不能再带在身边了,他毕竟是太小了,我们此去一路艰险,随时都可能丢了性命,谁都不能百分百保证他的安全。 “不如我们把他送到你们青城观附近镇上的托管幼儿园去,找个地方安顿下来,总比跟着我们劳碌奔波得好。”我说道。 众人不置可否,沉默了半晌后,云杉率先开口道:“不然这样,我们先找到这附近最近的投宿点住下,然后再由我开车把小汤圆送到道观附近托儿所安顿好,最后我在折返来与你们在宾馆汇合。” “这样一来,小汤圆的问题就可以完美解决,而吴禄也有足够的时间养伤,一举两得!” 听到如此周密的计划,众人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之后又是几个小时的劳累奔波,接连几天这样风餐露宿、车马劳顿、心惊胆战的生活,真的让我十分渴望能在一个安安稳稳的地方歇歇脚,在舒适的大床上好好睡一觉。 等到我们真正看到客栈的招牌时,我才真的感到了内心情感的汹涌澎湃,我们一行人精神都振奋了起来,带点小雀跃地走进了眼前这家小破客栈。 刚进这家客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楼饭堂里码得整整齐齐、挤挤摞摞的桌椅。中间坐着几个附近村里红脸的庄稼汉子,正在大声地喝酒划拳,粗野不羁的个性在言语间流露地淋漓尽致,他们周围东倒西歪的椅子和一片狼藉的桌面,在一片整洁中显得格格不入。 然而,真正引我注意的却还不是他们,而是那十几个分散在角落里、低头默默吃饭的穿黑衣服的人。他们不动声色、秩序井然地行动着,虽然只是吃饭,却能显示出平时做事的气质——低调而自持。 可正是因为他们太不想引人注意,里面含了点刻意的成分,反而激起了我的浓厚兴趣。 这个客栈位于城郊分界的地段,所以这个时间有几个庄稼汉子来吃饭并不稀奇,但这么多身份不明的人突然集体出现在这里,就显着十分不合常理了。 我仔细观察这里,由三层楼组成。一楼是饭堂,吃饭赌博、休闲娱乐都在这儿;二楼是一个个住人的房间,客栈基本的配置,可以理解;关键就在这三楼,整个楼层密封得严严实实像个蒸笼似的,仿佛一二楼的人声鼎沸从那里就断了,反正不像是有人住的样子。但它的装修规格却是三层楼里最高、最精美的,这么一来,不禁让人心生疑窦:这一层难道是给恶鬼神仙住的? 我向吴禄他们使了个眼色,让他们注意三楼,悄声说了句:“我估摸着,这一层肯定是些大老板啊,和主大局的厉害角色……” 店里的老板娘也是个精明能干的女人,仅凭着她和一个半大的孩子,就能把店里繁杂的诸多事物料理得井井有条,把四面八方来的牛鬼蛇神都招待得客客气气、安安稳稳,怕不是个手眼通天的神人呐!真没想到,这儿也有这等八面玲珑的人精儿,窝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简直屈才。 老板娘见了我们,脸上堆满了殷勤的笑容,赶紧热络地招待我们坐下,问我们是吃饭呢,还是住宿呢,要是住这儿又打算住几天?总之凡此应有,无不尽有,把我们的一切相干事项都处理得妥妥当当。 伺候我们点完菜后,老板娘又开始轻巧地在略显拥挤的桌椅间来回穿行,不动声色地满足着在场所有人的需求,成为了笼络全局的核心人物。 入座之后,我才有机会细细打量起这间客栈的细节之处。墙壁有点受潮,一片雪白上起了零星霉斑;桌子上虽铺了点布,但靠近墙壁的那一头却结结实实地糊了一层厚厚的油腻子;凳子面显得光光的,想必是很有一些年头了。我想:既然这家店营业已久,必定有它的过人之处。 我们点了四五个家常小菜,没一会儿,老板娘就手脚麻利地给我们上了两三个。期间,云杉拦住她打听了一下那十来个穿黑衣服的小年轻的情况。 只见老板娘把眉一挑,眼睛向那些小年轻的方向觑了一下,我注意到她脸上有一丝紧张的神情转瞬即逝,转头又换上了一幅笑脸,对云杉说道:“这位老板可真会说笑,客人的事情我们哪会知道,我就是个勤勤恳恳烧火做饭的,哪敢乱嚼各位大老板的舌根呀……” “您别介儿啊,我看您可是个真人才,只怕在座的大多数人都比不上您的七窍玲珑心吧。要是您都不知道他们的来头,恐怕就没人知道了吧!”我从口袋里掏了张红票子塞到了她手上。 她一惊,顺手就把票子攥进了夹衫里,随即笑逐颜开,附在我耳边耳语了几句:“……三楼是被他们老大包圆儿的,就住了几个领头的,平时也见不到影子……上菜的时候听说好像是为了什么山里的宝贝来的,我估摸着是……是……” 我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急忙催促她说下去,她仿佛下定了决心,说道:“恐是干脏活的!”说完赶紧环顾左右,生怕泄露了什么惊天大秘密似的。我们狐疑地对视了一眼,把她说的这个词在心中滚了好几遍。 我还欲张口问她一些话,她却像这儿有瘟疫似的急忙要走,于是也没问出口。 临走她还不忘补一句:“楼上的你们这些小老板可惹不起,还是谨慎行事为妙。”说完就急匆匆地走开了。 我们一桌只好先默默吃饭,等安定下来了再细细打探情况。 吴禄左手插在兜里,右手夹了几筷子菜吃,突然停了一下手上的动作,看着我璀然一笑,说道:“真有趣!” 第十五章 庙小妖风大 对上他的眼神我浑身一颤,心想:这小子该不会对我有什么想法吧!但我也不好怎么对伤残人士发作,只好忍气吞声,纵容他继续作妖。 吃过饭后,老板娘就领着我们去二楼找房间。我们到的时候二楼刚好剩下了两间连号的房,索性就一块儿租了,一间给吴禄养病,一间我和夕雾用。这样一来,我随时可以过去隔壁照顾吴禄,也方便了许多。 我们走在木质楼梯上,楼梯被人的重量压得嘎吱嘎吱响个不停,一下、一下,让人莫名有种心慌的感觉。 楼梯尽头是一条干净却昏暗的走道,左手边嵌着几个雕花木窗户,窗户外的飞檐上挂着数个铜纹小铃铛,风一漾过它们就唱起悦耳动听的歌谣来;右手边是一间间镌刻着“壹諕”“贰諕”序号和古朴典雅对联的客房。 作为农家乐与招待所的结合体,这家客栈的装潢如此考究也是罕见。 走道两边各有五间客房,等我们几个走近了些,才发现过道尽头竟有一男一女两个青年人,一个对着门一个对着窗外,倚在窗沿上听风吹铃响,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一人低头弄青丝,一人眉眼沐天光,眼前的场景美得像幅画一般,不禁让我驻足。 吴禄见我停住脚步一脸痴相,难以自已地轻笑出声,两个小年轻听见笑声仓皇回头,一闪身躲进了里屋,掩上了门。 吴禄一脸得意戏谑地看向我,我羞恼万分,“哼”的一声绕过他,一头钻进我的房间,用力把门一合,把傻子关在了外面。而门外,吴禄笑得更欢了。 进了房间我环顾四周,电视、热水器、空调等设备一应俱全,跟城里的宾馆酒店比也没差哪儿,最让我满意的是卫生间还配有大号木质浴缸,这让劳碌奔波好几天、没条件认真洗漱的我喜出望外。我如获至宝般冲向浴缸,把它放满水,准备舒舒服服地泡个美容养颜、强生健体的逍遥快活澡。 一切工作准备就绪后,我就像一只巨型鸭子一样在水里扑腾来扑腾去,把一切烦恼忧愁都抛到了脑后,只管无忧无虑地尽情放松。没折腾一会儿我竟然在偌大的浴缸里睡着了,还是夕雾进屋才把我叫醒。 我麻溜地把身子擦干抹净,再套上睡衣,一个驴打滚滚进了温暖的被窝里,准备接着睡它个昏天黑地,好好补偿补偿自己连日来的操劳倦怠。 我一沾枕头一秒入睡,转眼间来到了一虚幻之地,但眼前的画面却犹如海市蜃楼一般可望不可即,不能让人近身半分。 其间楼阁屋宇、喧哗街市、火树银花、汹涌人潮让人目不暇接,我像一个游魂一样在那里穿梭,没有一个人看得不到我,我便如鱼得水好不自在。 这时,我在人海中瞧见一个人,赶紧飘上去找她,看到了她的正脸,我陡然一心惊,这不正是我自己吗! 于是,我只好跟在她后面飘来荡去,只见她拐进了一个小巷子,我赶紧跟着钻了进去。然而还没等走到头,我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这深处竟然藏着一个欧洲宫廷风格的城堡! 里面草坪直接延伸到了一望无际的海岸线,城堡周身厚重的砖墙被轻巧明亮的巨幅落地窗所取代,使得城堡里的人无论从哪个角度都能望见窗外绿草如茵、姹紫嫣红的景象。 城堡四周分布着偌大的跑马场、高尔夫球场、精致灿烂的丁香玫瑰园和一个大理石游泳池,房子的主人甚至还把以整座游乐场搬来放在了门前。 我心想:这里的主人可真壕气啊!住在这儿那得花多少钱啊,恐怕是个我想都不敢想的天文数字。但是“我”来这里干嘛呢?难不成”我”在这里帮工? 只见那个“我”穿过草坪、穿过音乐喷泉、穿过花丛间的羊肠小道、穿过花岗岩光洁石台......走到了浑宏大气的鎏金大门前,红外设备扫了扫她的脸,大门“啪嗒”一声被打开了。“我”走进金碧辉煌的大殿,屋里柔软的波斯地毯和五彩斑斓的彩饰让人应接不暇。 就在我还在客厅自由徜徉、流连忘返时,另一个“我”已经进入了一个宽敞的大房间,我赶紧跟上她,在推开门的那一瞬间我眩晕了:“我”敕大大地躺在丝绒鹅毛被上,正在舒服地伸腰眨眼,而大床的周围都快被一片红色急流的海洋淹没了。我定睛一看,这片红色的海洋竟是一张张百元大钞! 我难以置信地擦擦眼睛望向“我”,突然发现她光洁的手腕上熟悉的手串不翼而飞了! 我大惊失色,猛然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捉着自己的手腕在被窝里使劲掰扯,吓得我立刻松开了。这时我才反应过来,这是个彻头彻尾的梦! 我使劲拍拍脑袋,懊恼地叹了口气,心想自己该不会是想钱想疯了吧,竟然会做这种梦。要是手串没有毁损,我估计还是有可能过上这种生活的,但现在既然坏了,也只能说明我与那种大富大贵、纸醉金迷的人生无缘,并没有什么好可惜的。 但更让我在意的是,为什么会丢了一颗珠子呢?当初我们掘地三尺都没找到的东西,现在又会在哪里呢?此外,我总有种感觉,这个梦仿佛预示着什么别的东西......我甩甩头站起身来,不想再为什么这种事情烦恼。 我拉开房门,才发现已经到了第二天下午,肚子也配合地“咕咕”叫了两声,准备下楼去吃点东西。 走在楼梯上刚巧碰到楼下胖大小子给三楼的客人送饭菜,我瞟了一眼他手里的特供菜,色泽鲜美诱人,把我的馋虫都勾了上来,赶紧三步并两步往楼下奔去。 饭堂里吴禄和夕雾正在吃饭,吴禄见了我取笑道:“懒猪,你终于起床了~”我翻了他一眼,自是不想搭理他,自顾自地在他们旁边坐下,抓起一个鸡腿就往嘴里塞。 吴禄眉开眼笑:“像极了饿死鬼投胎。”我鼓起腮帮子,含含糊糊地说:“呦呦呦,伤好利索啦?就只会笑我骂我欺负我,小心我揍哭你!”说着耀武扬威地扬了扬拳头,作势要打他,讨厌鬼终于识趣地闭嘴了。 一路下来都没看见云杉和小汤圆的踪影,便问他们去哪儿了,夕雾说他们一大清早就走了,吴禄补刀:“就在你醉生梦死,和周公约会、如胶似漆的时候。” 我朝着吴禄吐舌头:“你不说话没谁把你当哑巴,哼!”说完就拿着碗背过身去。突然之间,想到可能再也见不到小汤圆了,我都没有好好跟他道个别,不由得一阵心酸悲凉。撅着嘴说道:“小汤圆、圆滚滚,任捏任揉任强吻,下次见面我一定好好捏一把他的肉肉……” 吴禄夕雾一脸惊恐地看着我,双臂交叉护住自己,好像我马上就要向他们冲过来了似的。见他们这样,我白眼恨不得三百六十度翻到天上去了,就你们?嫌弃! 吴禄见我有点伤感,就说道:“小汤圆回去了挺好的,再也不用做担惊受怕、可怜兮兮、任人欺负的团子啦,可以快快活活地过上正常人的生活,我们应该为他高兴!” 其实这些我都知道,只是有时候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虽然确实,跟着我们没什么好处,我们自己都前路未卜、生死不知。 为了转移注意力,我们又把话题扯到了三楼的人上面。我说:“我瞧着这阵仗是挺神秘、挺骇人的,从没见三楼的人下来过,吃饭都是端上去的……还说什么是做脏活的,哎,你们知道啥是做脏活的吗?” 夕雾摇着头与我大眼瞪小眼,吴禄却在一旁沉默了一下,我催他说些什么,他才磨磨唧唧地开口:“具体什么我也不知道,这应该是当地的叫法。我想……可能……可能是指做违法犯罪的勾当,见不得光的买卖,发不道义的财,脏活是个隐晦说法吧。” “嗯......有点想法,但究竟什么活儿会和山里的宝贝扯上关系呢?”我问。 “这个嘛,就要靠我们善于发现的眼睛去发现了,”吴禄悠闲地伸了个懒腰。 这时夕雾迟疑着开了口,我只因夕雾平时话很少,不怎么发表自己的意见,所以还是很愿意听听她的观点的。 她说:“从他们这伙人的做派看,他们并不是做皮肉生意或者跟军火毒品沾边的人。做事畏畏缩缩,极力不引人注意,更像是......贼?” 听她这么说,我在心里暗暗吃了一惊,原来不止我一个人注意到了这些小细节,原来还有一个人有着如此敏锐的洞察力,甚至比我做了细致精准的分析,或许我大大低估了这个隐忍不发的尹夕雾的实力! 再想想她的这番分析,句句话都鞭辟入里:如果是做皮肉生意的人,必定从细节出都能看得出其骚气冲天、放荡不检,行事定会不自然地高调起来;而如果是做贩军火毒品这种生意的,做派定少不了狠厉霸道之气,有他们的地方自然少不了打架斗狠的事情。 但观察他们三楼的伙计,待人接物给人绵软阴沉之感,甚至可以说是畏缩,所以形象更像是贼。 突然,我的思绪被一阵喧哗打断,饭堂东侧还隐隐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 第十六章 池浅王八多 我们仨赶紧站起来张望,看看到底出了啥事。只见东侧饭堂角落密密匝匝围了一圈人,把双方正主围在了中间。 我吃力地拨开人群钻了进去,却看见这样的场景:啤酒瓶被砸得粉碎撒了一地,冷冷地泛着寒光,昨天我们在阁楼上见到的那个女孩儿正哭得梨花带雨、满脸涨得通红伏在那个男孩肩头抽噎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对面一个黄毛脑袋开了花,蹲在地上呻吟抽搐着,刺目的鲜血汩汩地从指缝间流下来,混着浓烈的酒精味很是呛人。 黄毛身后一帮看起来有点杂碎的社会混子正怒目圆睁、剑拔弩张,嘴里不干不净地问候着男孩女孩和他们的爹娘,简直不堪入耳!战争一触即发。 从围观群众嘴中我们大概得知了事情原委:原来,店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一伙不规矩的小混混,个个纹花臂栓大金链子、勒裆紧身裤和五颜六色的鸡窝头,走起路来都是整齐划一的“老子天下第一”的霸道步伐,刚在店里坐下就开始怼天怼地、骂爹骂娘。 那姑娘刚好路过他们桌,他们见姑娘长得漂亮,就出言调戏,那个黄毛甚至还伸手在姑娘臀部上掐了一把,接着混子们哄堂淫笑起来,用些子腌臜淫词荡语骚扰姑娘,姑娘当场就哭了。 那姑娘男朋友肯定是不干的,拎起两个啤酒瓶子就招呼到了他们头上,这才出现了开头的那一幕。 我听了这话,立刻怒发冲冠,朝着小混混狠狠啐了一口,低吼一句:“该打!” 我旁边的大婶立刻惊恐地捂住我的嘴,低声对我说:“姑娘家家的瞎说什么呢!小心惹祸上身,俗话说:‘强龙压不够地头蛇’,我看呀,这对小鸳鸯怕是要吃亏喽!” 果不其然,黄毛后面一个纹花臂的类似大哥的人一声暴喝:“敢动我兄弟,我看你是活腻歪了!”然后扬言要在摔啤酒瓶那小子身上开十个窟窿。 瞬间,他手下的一干小喽啰跃跃欲试,纷纷就近拿起了啤酒瓶、凳子等趁手的家什做武器,甚至其中还有几个人掏出了明晃晃的刀子,看来一场恶战再所难免。 围观群众纷纷作鸟兽四散,原先那些窝在角落里默默吃饭的黑衣伙计们却“哗”地一声全都站了起来,从随身携带的黑包里抽出长相奇特的铲子、登山镐、丝扣铁锁之类的东西,准备迎战对面的豺狼虎豹。 对面的一看这阵仗,气势上瞬间有点萎了,花臂一把抓过他们队伍里一个戴着眼镜、面相白净的青年来,看样子应该是他们的狗头军师,问他:“对面拿的是啥玩意儿。” 眼镜推推鼻梁上的眼镜,结结巴巴地说:“好像是登山探险用的工具……咦?洛阳铲?那可是盗墓贼用的呀,一镐一铲子下去,半个脑袋可就削没啦!”说完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花臂一听朝着眼镜后脑勺狠狠扇了一巴掌,骂道:“格老子的,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接着回首振臂一呼:“兄弟们!这帮孙子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挖盗咱们家的宝贝,给老子灭了他们!” 一时间应者云集,两方混战,鸡飞狗跳、血腥残暴,场面一度失控。 吴禄赶紧把我和夕雾拉到安全的位置躲好,旁边老板娘急得快哭了,心疼死被他们砸坏的桌椅碗筷了,我们便好言安慰她起来,与她一起等警察来收拾烂摊子。 这时,三楼的老板突然出现在了楼梯口,周围前后左右分别站了三男一女,皆是一身玄色衣衫,上面绣着针脚细密、精妙绝伦、栩栩如生的刺绣,分别绣着朱雀、玄武、青龙、白虎,与他四人所站的位置也暗暗相合。 他们五人一露面,强大的气场就震慑住了在场的所有人,老板娘像看救世主一样向他们投去热忱的目光。 黑衣服伙计一见这五人,迅速停止了打斗,退到了一边,混混们一脸懵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花膀子也是一头雾水,张口骂道:“你们又是哪根葱,别碍事,赶紧给老子滚!” 主位朱雀的那个姑娘狠厉的一个飞眼射过来,杀伐之气迸溅。 其余三人好像受到感应似的,四人同时腾空而起,一个飞身越下台阶,眨眼间就到了混混们面前。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四人用以一敌百的强大爆发力和鬼魅般的速度,用高超的格斗技巧,精准拿捏住对手身体的短板,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哀嚎遍地。而我们甚至连他们是如何出手的,都没看真切! 穿得西装革履的老板叼着雪茄、慢悠悠地从楼上下来,一脚锃亮的皮鞋直接踩在了花膀子的腰上,弯腰轻声道:“我是你大爷。”花膀子被揍得青一块紫一块的脸不禁一阵红一阵白,却又不敢吱声。 就在这时,店外警铃大作,警察破门而入。进来一看躺在地上的花膀子,不由地朝他屁股踢了一脚,咒骂道:“怎么又是你个孙子,上次拘留所还没蹲够吗?我看你是想吃一辈子国家饭啊。” 随后又看到花膀子躺在地上哀嚎的同伙们,以及毫发无损、只顾站着看热闹的三楼老板他们一伙,立刻训斥道:“还有你们!纵是他们不成器、有千错万错,你们也不该下这么狠的手吧!甭管是谁的错、谁先动的手,打架就是不对的!” 这时,花膀子嗫嚅着还想说点什么,突然转念一想,要是告发了他们是盗墓贼,他们还不得一口咬定我们是猥亵犯?于是到了嘴边的话还是没有说出口。 警察看他这幅样子更来气了,恨铁不成钢地拧着他的耳朵说:“今天店里的损失你都得尽数赔给人老板娘,要是不给,就只能再跟我们走一趟了。”花膀子只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说:“我赔、我赔、我一定陪......” 警官又转头向老板说了些什么,但语气要缓和了很多,大体就是付付医药费、和解之类的话。 交代完这些后,警察同志终于走了。花膀子还在这儿赖了一下,想舔个脸伸手要医药费,老板冷冷地说了声:“滚!”花膀子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最终还是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走了。 大伙儿松了一口气,正准备上楼去,没想到老板竟然叫住了吴禄,吴禄惊诧地转身迎上他的目光,没想到墨镜下面是一张他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脸! “表叔,怎么是你?” 第十七章 生亦何欢 眼前这个人咧嘴笑了笑,这时我才发现他好像比我预想的年龄要年轻很多,他对吴禄说道:“好久不见。” 我跟夕雾有点尴尬地站在一旁,实在搞不清楚状况。 还好吴禄这时候向三楼老板介绍我俩是他的朋友,而我们是结伴旅游来的; 同时也向我们介绍说这个老板叫齐关洲,虽大不了他几岁,但论辈分确实算是他表叔,小时候经常一起玩耍,但后来他们家不知道什么缘故举家搬去了苏州,中间一隔就是几十年,没想到今天竟在这里遇到了! 吴禄说到这里,我突然对他这个表叔有了点儿印象:我记得小时候确实有这么一户人家和吴禄他们沾亲带故的,住在村东头,家里有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哥哥,我在吴禄家中见过几回,后来就杳无音信、不知所踪了。等我稍微大了一些后,隐隐约约听我奶奶絮叨过他们家的旧事,貌似当初的搬迁并没有那么简单,好像是牵扯了什么人命官司...... 果然,当得知我和他们也是一个地方的人时,他的眼里闪过一丝复杂之色,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但总觉得其中含了些忧郁。 除此之外,齐关洲又见故人,兴致还是很高昂的,随即请我们当晚上三楼赴宴,他要好好为我们接风洗尘。 夜幕降临,我们三喜滋滋地去赴宴,虽然心里对齐关洲的身份还是有所惧惮,但与能吃到心心念念的特供菜相比,这就算不得什么了。面对这一桌子流光溢彩的珍馐美味,还未开席我的口水恨不得就要飞流直下三千里了。 终于,人到齐了,除了我们三和齐关洲外,还有日间的那对男女和四大护法,我这才知道,原来这对情侣分别叫江山和江月。 几声轻微的碗筷碰撞声预示着晚餐的开始,我如愿以偿地开始了狼吞虎咽。吴禄看了我的样子,害羞地捂了捂脸,齐老板见了轻笑出声,音色温润如珠玉落盘,意外得好听。 “我说齐老板,你声音可真好听啊!”我忍不住夸赞道。 听到这话,齐老板绷不住脸又笑了笑,说道:“谢谢你,嗯......不必叫我齐老板,既然是吴禄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叫我关洲吧。” 我小鸡啄米般点了点头,吴禄又看了我一眼,脸上古怪的表情好似在说没见过我这么厚脸皮的女孩子,嘴里还嘟哝着叫我少吃点,我才懒得理他呢! 席间觥筹交错,没过多久我们都喝得有些微酣,脸上纷纷飞起来胭脂色。 吴禄摇摇晃晃地起身非要敬齐老板酒,嘴里说着:“今儿我们哥俩重逢,高兴!非得说些推心置腹的知心话儿,在这里坐着的都不是外人,问一句不怕得罪你的话:你到底是做什么生意的?难道真的像那些杂碎说的一样,是做盗墓勾当的?”吴禄说话间已经到了齐关洲跟前,一个劲儿地摇晃着人家的肩膀。 我们听了他这么砸场子的话,酒瞬间惊醒了一大半,赶紧伸手拉他回来,要捂住他的嘴。朱雀玄武、江山江月他们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准备站起来教训吴禄一顿。 齐关洲出声制止了他们,轻声叹息了一声:“没事的。” 转而望着吴禄的眼睛说:“我确实是个古董商人,近年靠古董发得家,这次带伙计来这个地方,是应一位客人的要求,为他找一样东西。” “至于你问我是不是盗墓贼,这个没法回答你,看怎么界定吧......但要是你对我们家上面几辈人有印象,或许能察觉蛛丝马迹......一门祖传的手艺与基业,不能在我辈手上死绝了!我父辈在这个上面吃的亏,我得亲自讨回来!”齐关洲说话渐渐失去了次序,但我还是感受到了他内心深处的矛盾和无与伦比的力量。 话还没说完,吴禄的身体一下子失去了支撑,瘫软在了地上呼呼大睡起来,席面只好就此散了,齐老板派人把吴禄抬了回去,我和夕雾告辞后也回房歇息去了。 回屋之后,因为我最喜欢的乐队主唱是喝醉了酒泡澡淹死的,所以我汲取教训向来酒后不泡澡,随便擦了几把就准备睡觉。但转念一想,吴禄大病未愈,饮酒恐怕不好,于是决定去看看他。此时夕雾已经熟睡,我蹑手蹑脚地溜出房门,直奔吴禄屋里去了。 我伸手推了下门,没想到一下子就开了,往里一瞧,发现吴禄一个人静静地背对着门坐在窗户前,等凑近了一看,发现他眼底一片清明,毫无半分醉酒的痕迹! 看见我来了,他眼里迸发出一缕精光,说道:“你来啦。” 我恍然大悟:“我擦,原来你小子都是装的!白为你操心了。” 他赶紧陪笑道:“不能够不能够,想探问一下我们的齐老板是真的。”说着他朝我摆动了一下手臂,明显想跟我详谈一下的意思。 他说:“我这么逼问表叔他,就是想知道他有没有重走父辈老路的意思,但现在看来,当年那件事,对他的影响还是太大了!我是真的不忍心看他这么一步步深陷下去,最后造成毁灭性的结局......” 我一向了解,吴禄一直是一个一身正气的人,他是绝不忍看着他身边的人走上歪道邪路的。但听他话的意思,我还是一头雾水,脸上还是写满了疑虑,什么是当年那件事? 这时,吴禄终于幽幽地开腔。虽然这个话题在他们家里一直是个禁忌,但大体的前因后果他还是比我清楚。 他问我是否还记得我们老家有个土地庙。 经他一提,我脑海中浮现出这么一副场景: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树影憧憧如同渗人鬼影一般,寒鸦站在土地庙破旧的残瓦上叫着,尖利的叫声把沉寂的黑夜都要撕个大口子,断瓦残垣、荒烟漫草间,几簇可怖的鬼火在明灭跳动......这就是典型的当地孩子们对土地庙的印象。 即使到了现在,我依然记得母亲让我不要去土地庙时的严肃神情,说是里面有专吃小孩的“毛瘊子”......但是......我看着是像怕“毛瘊子”的人吗? 小时候的我,可是相当的顽劣胆大,村民们都说我是最不像女孩子的女孩子,仗着自己有几斤力气和三分号召力,就在小孩子队伍中称王称霸,与吴禄并称“雌雄双煞”,人送外号“杨大胆”! 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我就在池塘边的一块空地上呼朋引伴,大概招来了十几个半大的、嘴上还挂一溜儿鼻涕的孩子。我清清嗓子,对他们说,今天我们就要进行一次勇者探险,去土地庙闯闯。 话音未落,一众孩子脸色煞白,哭爹喊娘地就要回去,我爆喝一声:“就这点出息!有我领着你们呢,妖怪要吃也是先吃我!”我一说他们哭得更凶了。没办法,我只好使用蛮力,一个不落地把他们拉去与我作伴。 土地庙外观并无起眼之处,就是一个普通的漏风漏雨的烂房子。我轻轻推开腐朽失修的木门,里面的光景一览无余:一张瘸脚的香案上散放着几个香炉,几柱残香和一大堆烂水果落满了灰尘。 这时,眼尖的同伴发现里面还藏着一个隔间,激动地摇晃着我的手臂。 我作为老大当然要身先士卒,于是小心翼翼地掀起来门帘子,向里望去,然而我才看了一眼就被吓得够呛。 里面有个一人高的铁架子,上面还除了锈迹斑斑外,还有一片片干涸的暗红血迹;架前横亘着一张细长的蛇皮;地上一把大砍刀被随意丢弃,刀背铜环上系着暗红暗绿的长布条分外扎眼,这活脱脱一幅凶杀现场啊! 我旁边的小孩好奇心作祟非要挤进来看,然后发出来惊天地泣鬼神的叫声,外面的小孩瞬间吓着屁滚尿流,哄得一下全没命似地跑光了。 晚上我灰头土脸地回家,知道了我干的好事后,爸妈一顿竹笋炒肉好好招待了我,我却还不知好歹地一直追问他们土地庙为什么那样子,终于我妈被我问烦了,丢给我一句:“不就是杀猪用的,问什么问,烦不烦!”接着又给我一顿好打。 往后我对此深信不疑,知道今天我才感到有些不妥。 我疑惑地看了看吴禄,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提到那里。 吴禄叹了口气,说道:“那里,就是给关洲他爹上刑的地方,他爹被铁刺穿透了琵琶骨,绑在铁架上,血一点一滴流尽而亡。”我惊骇不已,忙问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就要从齐关洲太爷爷辈说起了。原来,民国那会子兵荒马乱,百姓大都苦不堪言、民不聊生,关洲他太爷爷拖着一家老小食不果腹,眼看着就要饿死了。 就在这生死攸关之时,来了个机缘巧合,太爷与几个同乡拜在了当地神秘组织——玄黄门门下,刚开始还不知道是干嘛的,只是说能吃饱饭,后来进去了才知道竟是一伙盗墓贼,干的可都是断子绝孙的阴毒事儿。但太爷想:盛世古董,乱世黄金,要是真能从墓里摸出什么冥器黄金来,那可够全家吃好几年的了!于是一狠心一跺脚,就跟着他们了…… 第十八章 死亦何苦 之后太爷跟着他们走南闯北,也盗掘了几个油水很足的大墓,终于供给上了一家人的口粮,有时甚至还有富余。 时逢乱世,什么仁义道德都是狗屁!那时候不管是偷鸡摸狗还是烧杀抢掠,只要能活下来喘口气儿,人都敬你是爷,没有人会在乎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于是太爷就靠这个过活了,至于后来与玄黄门闹翻,脱离门派,那都是后话了。 总之,最后太爷与一个同乡单干了起来,立了宗派叫发丘中郎将,老了就把一身好本事都传给了儿子,同时传下来的,好像还有一本什么书。 齐家就此成了盗墓世家,齐关洲他太爷爷、爷爷、爸爸都成了不同时期远近闻名的盗墓贼。 我留意到吴禄提到“发丘中郎将”这个名词,心说老爷子真讲究,“发”在古文中就是“打开”的意思;《易经》中“丘”指的就是葬俗中的陵寝;“中郎将”我没记错应该是西汉官名,这连起来的意思不就是“盗墓的武官”,这名号响亮!最早用这个名号的是曹操,好像是纠结手下盗挖古墓,得来钱财招兵买马……这么说,曹公岂不是成了他们发丘一派的祖师爷了? 盗墓这个事儿,搁在民国乱世来说,为了活命无可厚非,但放在解放后,就不是这个说法了。 建国后,由于官方对盗墓行为的严打,齐关洲他爹齐煜的生意也变得十分惨淡,平日里碰到的尽是没有油水的贫墓,或是压根就一个也碰不到,只好在乡间各处收收不值钱的古董老玩意儿,勉勉强强维持一大家子以及家中伙计的生计。 但是村里人可不这么想,说他们齐府没钱,有谁会相信啊?他们只相信“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于是,羡慕嫉妒的情绪疯狂蔓延滋生出许多复杂阴暗的负面感情来,无数恶毒的闲言碎语如同淬了毒的刀子直剜齐家人的脊梁骨,每个齐家人都被牢牢钉在名为“盗墓贼”的耻辱架上。 但是,日子还是一天天捱过去了,毕竟,人不是那么脆弱的动物,真正的冲突爆发点还是在那件事上。 有一天,几个自称玄黄门门人的家伙突然登门造访,齐煜也是惊奇不已,没想到都过去这么久了,他们竟还能找到太爷的后代。 原来,他们是为了一个已经追踪了好几年的宋墓而来,据说里面的金银财宝数不胜数,够他们几个花上好几辈子的了。齐煜不禁疑惑,这么肥的差事,他们怎么就找上自己分一杯羹了呢? 详谈之下才知道,他们最后追踪到的地址竟然就在本村!所以这才想着找一个熟悉当地地形,并且能跟村民疏通好关系的当地人入伙,这才找上了齐煜。齐煜听后,欣然同意他们的请求,准备甩开膀子大干一场。这时他们还不知道,齐煜与当地人的关系早就势同水火,后来当地人的介入更成了他的催命符。 翌日,他们通过各种特殊手段探测定位到古墓正是在土地庙正下方。于是当晚就准备动手,在土地庙里面隔间不显眼处打了个盗洞,齐煜和他同村的搭档阿斌打头阵下去探路。盗洞的位置不偏不倚,打得恰到好处,所以他们刚下去就正好落在这个墓的顶部。 他们一眼望去,脚下踩的都是一色清儿数不胜数的琉璃瓦,在一片昏暗和成年累月的灰尘中散发出微弱的光芒。所有人都兴奋了起来,摩拳擦掌准备下去一展拳脚,任谁也没有料到,这一下去,竟是万丈深渊! 其实,具体发生了什么吴禄也不是很清楚,貌似是行动过程中触发了防盗机关:撬开棺材后里面的魂器、珠宝、官窑瓷、铜钱被他们搜刮一空,没想到耳室里的弩箭突然射出,九箭两边齐发、左右开弓,正中阿斌眉心,他当场毙命。同时周围墙里埋的白磷在与空气的充分接触下突然自燃起来,他们周围燃起了熊熊烈火。 玄黄门的人觉得立即撤离,大家一只破云钩勾住瓦檐准备往上爬,而齐煜却沉湎于痛失搭档的悲伤中无法自拔,执意要带着阿斌的尸体一起走,但形势所迫哪有得了他,再不走他们俩都得葬身火海。 玄黄门领头的心一横,趁齐煜不注意,直接举起榔头把他给敲晕了,然后把他绑在自己身上向上爬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让他脱离了火海。 齐煜怀里揣的官窑青花从空中坠落跌得粉碎,大把的金银朱玉也纷纷扬扬地摔进火海中化为了灰烬…… 他们一行人灰头土脸地从盗洞里钻了出来,玄黄门的人把齐煜扔在了土地庙就先行离开了,一来是害怕引起周围的村民的注意,而更重要的一点却是害怕担责任。要知道,虽然从古至今盗墓一派在行动过程中人员损害不在少数,但是如今可是一条沉甸甸的人命,说没就没了,在别人的地盘上恐怕是不好交代,所以不如一走了之。玄黄门领头人想:齐煜不管怎么说都算是村民自己人,他们应该不会怎么为难他吧,要是换我们被他们抓住了,那还不得被捉去点天灯! 然而,玄黄门的人前脚刚走,村民后脚就领着民兵杀到土地庙来了。 原来,早在玄黄门登门拜访之时,村里嫉恨齐家的赵二牛就察觉到了,今夜悄悄跟着他们到了土地庙,找到土地庙里藏的盗洞后,便对他们的动向了然于心了。这个赵二牛,平日在村里就是个猥琐且好吃懒做的汉子,觊觎齐家祖上置办下来的田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些年就巴望着寻到齐家的错处,好把他们的田地据为己有,只可惜齐家人平时做事滴水不漏,让人钻不到他们的空子。 终于这天,齐当家的昏了头,敢在本村里动起土来,这个天大的纰漏自然就这么牢牢地攥在了赵二牛的手里。 赵二牛仰天大笑感慨老天有眼,掐准了时间跑去报案说有人盗掘古墓。要知道在当时,盗掘古墓可是能被直接枪毙的,可见赵二牛真的对齐家下了狠手,要置齐当家的于死地。 赵二牛找到临时驻扎在旧县衙里的军队头头帮忙抓人,头头当时正为剿匪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根本没工夫搭理他,就随便拨了几个民兵给他使。赵二牛为了壮大声势又拉了几个村民,一伙人浩浩荡荡地向着土地庙去了。 在土地庙里,其余人消失地无隐无踪,只剩齐煜一个人倒在地下昏迷不醒。赵二牛等人恼羞成怒,就把他捆在了土地庙里的铁架子上,严刑拷打下齐煜终于幽幽醒来。然而,他醒了之后就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嘴里不断大叫着阿斌的名字,歇斯底里却完全不顾自己的困境。 众人大惊失色,忙问他阿斌怎么了,齐煜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嘴里反复嘟囔着两个字:“......死了......死了......”大家震惊无比,而赵二牛此时乘机煽风点火佯装大怒道:“一定是你想独吞挖到的宝贝,才对他痛下杀手的!”这话一出,众人的矛头纷纷指向齐煜,痛斥他叫他杀人偿命,齐煜百口莫辩,数次情绪崩溃。 这时,赵二牛还在不停地逼迫他,逼问他宝贝的去向。村民和民兵听到宝贝二字,眼睛都亮了起来,都想着分一口肉吃。齐煜有气无力地说:“全毁了......全烧毁了......”但欲望刺激下红了双眼的众人们哪里肯相信,一致认为是他把宝贝藏了起来,于是一直折磨他让他开口。 最后,众人把齐煜折磨得不成人形,也没有得到满意的答案,不禁怒火中烧。于是几个人一合计,恶胆向边生,赵二牛道:“这盗墓犯本来就是该枪毙的,更何况这种罪大恶极的,不然我们几个现在就把他宰了,就当做是为民除害!”于是,他们用那把杀过土匪的大刀剔穿了齐煜的琵琶骨,把他钉在铁架上面,任由鲜血汩汩地冒出来,滴在地上汇成了一条血河...... 再后来情况变得更加悲惨:一夜之间,齐家痛失主心骨,家里的伙计和远近亲朋如树倒猢狲散般各奔东西;受流言的影响,阿斌的妻女认定齐煜就是杀害阿斌的凶手,哭闹着要找齐家人拼命;而更过分的还是齐家的宗族旁支,眼见着齐当家的孤儿寡母失了势,竟还来个墙倒众人推,霸占了齐家的田产家宅,还带着村民来把齐家主宅里的东西搜刮一空,把齐当家的妻子和刚满六岁的齐关洲净身赶了出来,甚至不让他们为齐煜收尸。 齐妻无奈,只好带着六岁的儿子远走他乡,再也没有回来过这片伤心地。 吴禄讲完,轻声叹息一声,补充道:“齐叔叔的尸体,最后还是我们家帮着收的。” 我悲伤得难以自拔,声音哽咽着还想说点什么,突然,门外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 ......谁?谁在那里? 第十九章 江湖夜雨十年灯 靠近房门的地方传来一声异动,紧接着就是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我赶紧推门查看,却发现空荡荡的楼道里空无一物。 难道是我太敏感了?只是风敲打了一下门吗?吴禄在房里叫了我一声,问我怎么了,我摇摇脑袋,告诉他没什么事,可能是我太大惊小怪了。 我回房后,脑海中不断翻滚着吴禄对我说的话,夕雾在我身边平稳而安逸地呼吸着,我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陷入了沉思的静谧深海。真想不到,齐老板看似优渥的生活、高深的背景、尊贵的身份下,竟藏着如此令人不堪回首的过往。 我突然很心疼这个故人,一对孤儿寡母无依无靠地在大城市里飘泊,其中的艰辛悲惨恐怕是常人很难体会到的,更何况齐关洲年纪轻轻就取得了如此傲人的成就,相信背后的幸酸和付出的无数血汗是我们所难以想象的。对比起关洲来,我觉得自己活得好废柴,明明是差不多的年纪,为什么别人就能腰缠万贯,而我却还是一穷二白,这么想来,我还是省省力气同情别人,有空多同情同情自己为妙......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早早的起了床,吃过早饭后就在一楼到三楼之间到处溜达,自从经过了昨晚的宴请后,大伙儿都知道了我们一行人与齐老板是故知,所以如今上三楼也没有谁敢拦着了。 三楼的构造与二楼大同小异,都是大体呈矩形分布住人的,唯一不同的是相比于二楼的人声鼎沸,三楼就显得分外冷清了,我在上面轻轻踱步都能造成巨大的声响。我四处逛逛瞧瞧,突然发现三楼旁是半条被截断的楼梯,楼梯上架着的是拱起的屋顶和一方十分狭窄的简易防水层。我凑近一些观察,发现不大的空间里面布满了灰尘和蜘蛛网,还有一些杂物乱七八糟地堆放着,地上几滩未干的水渍,结合周围家具建筑的变形程度来看,上面应该是漏雨。 就在楼梯折断的那个拐角,墙体上嵌了一个体积较小的玻璃窗,窗台和窗面上同样是积满了灰尘,但就是这在这看似有序的一片灰蒙蒙中,我却察觉到不寻常之处:窗户上有几道不明显的指尖划过的痕迹,以及窗沿上残留的挪动窗户的印记,另外,窗台正中心的位置要比两侧的干净一些。这些细谨之处说明了什么呢?我智慧的大脑高速运转后得出了结论:就在最近,有个傻子经常喜欢跑到这里来看风景,嗯,有道理。但是,就在这一大片范围里,除了我站在这里外,还有第二个活物出现吗? 我费力地掰开窗户,想看看之前站在这里的人到底在看什么。窗户终于在我的大力下移动了几厘米,我透过狭小的缝隙看到了令自己瞠目结舌的一幕。 这扇窗子无疑是整栋客栈的最高瞰望点,而之前也提到过这家客栈的地理位置——田野与街道城镇的交界处,也就是说与门前道路延伸相反的方向是大片大片接连不断的田野,而客栈背后,除了紧邻客栈的小片鱼鳞状空地种满作物外,就是一座座连绵不绝、一眼望不到边界的湘鄂大山。 我透过窗户第一眼看到的,不过是一样的天、一样的云,并不足以为奇,但当我把目光投向天空稍稍下面的位置时,还是着实被吓了一跳。 距离客栈最近的那座山,虽然到了金秋时节却依然葱笼茂密,半山腰云雾缭绕好似仙境一般。我定睛向半山腰望去,却发现一片云雾腾腾中竟然有几个移动的黑点,再仔细一看,竟然是几个人!准确点说应该是一对人员,分散在山腰的各个地段,貌似还拿着一些我不认识的精密测量仪器仔细测量着什么,还有几个弯腰费力地挖着什么…… 其实,一般情况下人的视野是有限的,目所能及根本到不了那么远,而我之所以能够看到,是因为阁楼与山体的直线距离实在是太近了,虽说“望山跑死马”,但是在这个距离上影影绰绰的人影还是能看到的。另外,雨后初晴的天气也是开阔视野的一大神助攻,再加上那波人动静搞得太大了,让人想不注意他们都难。 种种因素综合起来,貌似台阶尽头的小窗户就成了得天独厚的观测平台,也可以说成是了望台。 如此一来,那个经常来这里观望的神秘人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不是齐关洲又会是谁呢? 就在我望着那幽秘的山林发呆时,突然眼前一黑,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我疑惑地转过头去,眼前竟然出现了朱雀那张刚熟悉的脸。不知道她是何时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到我身后的,但她确实快把我的心脏吓得跳出来了。 她笑着看我慌忙按住怦怦乱跳的心脏,接着和颜悦色地对我说道:“我们齐老板请你到房间去坐坐。” 然而她越是和颜悦色我越觉得心惊肉跳,连忙问她齐老板是只请了我一人,还是还有吴禄他们。朱雀用轻快的语气答道:“只说叫您过去。” 听到这话我立马慌了神,难不成这附近有人监视我?发现我无意间撞破了齐关洲的秘密,所以报告老板要杀我灭口? 我心乱如麻,但转念一想,齐关洲看起来也并不像杀人如麻的恶魔,而且朱雀跟我说话也是笑嘻嘻的样子,如果真的要杀我,她直接上来把我脖子一拧,我还能往哪里逃? 朱雀见我还在发愣,于是伸手要来拉我,我只好浑浑噩噩地跟着去了,心想: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推开房门,我发现关洲已经布好了茶等我来了,我谢过他的邀请后,就屈腿跪坐在早已铺设好的软席上面。关洲正对我而坐,一边喝茶一边目光灼灼地盯着我看,搞得我愈发紧张,不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卖得是什么药。 关洲见我胆颤心惊地喝着茶,不由觉得好笑,便目光诚恳地对我说道:“我还是直接跟你说了吧,相信你已经知道了,我的人早就开始了行动,这次行动我不希望被任何人干扰,你明白吗?”听到这话我使劲点了几下头,齐关洲嘴角扬起满意的浅笑,然后接着说:“吴禄应该把我的事都对你讲了吧,”我不禁陡然一心惊,心下十分佩服这位齐老板的手眼通天。 “既然你都知道了我的秘密,那么,就请劳烦你一五一十地告诉我你们来这里的目的,我得保证你们几个不会扰乱我的计划。”齐关洲双手一摊,一番威胁的话被他说得轻轻松松。 这番话说得无懈可击让我捉不到虫,也有些明白他为什么不找吴禄单找我了,恐怕是他和吴禄的关系比较近,既然吴禄已经说了我们是来旅游的,他也不好怎么反驳,怕给他造成不信任感。这么想来我不禁为自己感到委屈,我招谁惹谁了非要经历这些。但本女侠可不会乖乖就范的,一定得刁难刁难他,俺们可是很有谈判头脑滴! 于是我鼓足勇气对他说:“关于我们来这里的目的那可是非常重要的信息,除非你告诉我你来这里是来找什么东西。” 齐关洲明显愣个一下,仿佛是没预见我会如此难缠,看他的表情好像内心做了下挣扎,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开口了: “其实……我是来找当年父亲手上丢失的那本书的。”我惊讶地抬头望着他,随后又恍然大悟:确实没有比这个更重要的东西了,但问题是当年是怎么丢的呢? 原来,那本书作为祖传之物之前一直被束之高阁、好好保管着的,但齐煜一死整个齐家就乱作一团,他们同宗族的人打砸抢烧的时候,连家里的桌子板凳都没能幸免于难,但那本书却不翼而飞。 年幼的吴禄蜷缩在角落里眼睁睁地看着昔日亲戚们的暴行却无能为力,他清楚地记得并没有人拿走了书,但书却诡异地失踪了。因为书是父亲唯一留下来的东西,所以关洲这些年一直没有放弃寻找。 “我想过,最有可能是被玄黄门的人盗走了,这些年我也得到一点风声,传说是被一个一个玄黄门的高人藏在土司王墓里……所有的线索都指向这里了……”关洲捏紧了双拳,脸上露出冷峻的色彩。 其实我并不赞同他这种捕风捉影的做法,但也明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执念,旁人是不好说什么的。或许他很恨赵二牛和和当年迫死他爹的民兵村民,但我想他更恨的是当年抛下他爹的玄黄门门人吧! 我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跟关洲讲起我们小半年来的经历,“这么说来,我们还是有相同之处,都特么是来找书的!”我情绪激动起来,将茶杯里的茶一饮而尽。 我没注意到,当我提到“书”时,关洲的眼里迸出一丝冰冷的光来。随后,他就建议我们一行人同他们一起下墓,说是让我们长长世面,而我却觉得惴惴不安。 第二十章 山重水复疑无路 向齐关洲告辞后,我立马跑回二楼与吴禄、尹夕雾商量对策。 我急切地跟他们说自己见齐关洲的情形,我说:“还是不要跟他下墓吧,万一他一个想不开,觉得我们知道的太多了,想杀我们灭口……直接把我们几个剁了埋在墓里,谁能知道!” 吴禄皱了皱眉头:“你说的也有点道理,但是我跟齐关洲熟,他不是那种亡命之徒,杀人越货这种事情还是不敢干的。嗯……但是他非要我们下去,逻辑上有点说不通啊。” 这时,半天不开腔的夕雾突然说:“他们可以保护我们。” 我们俩听到这话突然想明白了跟着关洲的好处,没错,扛把子他们最近都没见踪影,不知道又在背地里预谋什么,我们势单力薄,硬碰硬肯定不是他们的对手。而关洲他们人多势众,要是我们跟着他们,不管怎样扛把子们都会有三分忌惮。 “再说了,近些天我们有勤于练习云杉留下来的高级术式那本书,到时候不管是谁的人,只要不老实、不规矩,老子和二姐上去就是一阵烧烤,甭说是人了,就算是千年老僵尸也给他烤熟。”说着,吴禄自信满满地搓了搓手。 我看到他这个样子就忍不住出言讽刺:“病好全乎了吗你就开始蹦哒,小心到时候在阴沟里翻了船没人理你。” 吴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用无比幽怨的眼神盯了我半天:“要是真的出事了,就连你也不管我吗?” 我被他盯得有点发毛,回嘴道:“哼哼,看老娘的心情吧。”说完就扭头上楼去了,虽说下墓这事已经敲定了,但我依然心神不定。 拉开门,静静坐在窗子后面发呆,从山那边飘来一阵雨,打在窗棂上沙沙作响,我干脆大开窗子,让半张脸沐浴在细雨丝里,没有胡思乱想,整个人很静很轻盈。不知道哪个诗人说“我纷纷的情欲”,我觉得换成“我纷纷的思绪”也未尝不可,点点滴滴落下,浸濡湿一片衣角…… 接下来的几天,因为要跟着下墓,我们仨与三楼的联系越来越频繁。其实,整个三楼就相当于一个总指挥部,所有消息都是从这里发布的,三楼的窗户就是与外界唯一的接口,每天都有齐老板的亲信轮流看守,其实看守,还不如说是每天监视外派人员,并且记录行程。 整个组织内部形成了以齐关洲为核心的严密体系,铜墙铁壁般无懈可击,就算是我们仨,也只能无奈地游离于体系之外。 终于,岩层新旧、土壤成分分析、墓穴大体轮廓、定点爆破位置等信息陆续采集完毕,汇总到了齐关洲的手上,这也就意味着我们马上就要在关洲的亲领下下墓了。 我们准备好干粮、水等基本给养,因为关洲并没有给我们几个派任务,所以我们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背挂满身的装备,只是每人选了把称手的武器用来防身。 我依旧把之前那柄三十公分的牛骨白银镂空藏刀斜插在背包里,怀着忐忑的心情跟着大部队向山脚出进发,因为客栈本身就是个巨大的天然掩体,所以我们在其后赶路并没有引起什么人的注意。 吴禄的身体还比较虚,长时间的跋涉身体还是吃不消的,我们几个就逐渐落到了队伍后面。这时,从前排挤了个人过来向我们借个火,我抬头就看到一个满脸汗渍的胖大光头山西汉子,操着一口纯正的山西腔。他咧着有些干裂的嘴唇冲我们笑笑,碰碰吴禄的肩膀叫他借个火,吴禄单手从裤兜里抽出火机,“噗嗤”一声擦出一个漂亮的火花,倏地把烟草点燃了。 山西大汉面露喜色,扔给我们几根“中华”抽着玩,我跟着沾光,也叼着烟优哉游哉地走着。山西汉子见我的动作,就认定我是女中豪杰,忍不住和我攀谈起来,问我怎么跟他们老板认识的,说这可是齐老板第一次带生人下墓,所以他认定我们个个都是身怀绝技的高人。 听他都这么说了,我当然要谦虚谦虚,就说:“屁的高人,我们是以前就是你们老板的朋友,这次是偶尔碰到了,你们老板带着我们见见世面。” 光头汉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又疑惑地摇摇头,说道:“不会吧,我们老板可不像是那么有善心、有闲心的人,怎么会?”随后,他嘴唇好像触电般颤动了一下,仿佛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于是招呼都没打转头就像一条鱼一样融在了前方人潮里,只留下我们面面相觑。 大概几个小时脚程后,我们终于穿过郁郁葱葱的一片应季蔬果到达了山脚下,眼前又是更大片的更葱葱莽莽的山林。 我们沿着预先规划好的道路蜿蜒而上,这还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零距离接触山林,奇妙的是,满眼的翠绿竟然给了我一种巨大的安全感,一种被繁杂的绿色紧紧包裹的奇异感。可能是因为季节的原因,四周繁盛的生机勃勃中依然蕴藏着难以规避的颓势。 我也没有想到过山路会那么难走。路,其实是不存在的东西,全靠最前面的人冲锋开路,脚下都是横亘着的树根枝干,掩藏在一堆堆满满当当的腐败枝叶里,随时准备给你来个下马威。我一路上就被狠狠绊过好几次,脚趾头都有些疼痛难忍。 这时,我才意识到有一双好鞋的重要性。因为长时间的走动,鞋内早就闷热潮湿难忍,袜子鞋垫已经可以拧出水来了,我的脚底也已经被弄的刺痛瘙痒难忍。 在队伍两侧走的人拿着匕首或锋利的铲子不停挥舞着,来斩断盘根错节的低矮灌木、乔木和各种依附缠绕着的藤蔓。道路凹凸不平,整个空间又像一个封闭的巨大绿蒸笼,闷得人透不过气来,同时猛烈的蚊虫蛇鼠攻击也叫人苦不堪言、筋疲力尽。 随着路程的不断拉长,我脚下像灌了铅的一般越来越沉重,我费力地抬起脚一看,鞋底上竟然糊了瓷瓷实实的一斤泥。 我费力地用刀把脚下的泥铲掉,差点连鞋底都削掉了一半,我不禁恼火地叽里咕噜国骂了一串,吴禄说:“哟,不像你啊,怎么?到野巴地里人都变野了?” 我直起腰来正想怼他,突然他迅速地夺下我手里的刀来,凌空挥刀一坎,蛇的身体被斩成两半从头顶上掉了下来,还砸到了我的头,把我砸得一懵并且甩了我一脸血,然后两节身体骨碌碌滚到了地上。 我低头看到这么狰狞血腥且惊悚的一幕,声带发紧两眼发昏,过了好长时间才从刚才的恐惧中缓过来,就在那一瞬间,我恍惚又回到了不久前脑浆四溅的那个场景,那种深深的溺水窒息感卷土重来。这时我才感到,原来遇到突发状况时,我真的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勇敢。 再观察地上的那条死蛇,尖狭的头侧生着土黄色的斑,而背部又长着棕黑色形状诡异复杂的花纹。吴禄用脚拨弄了一下,我就看得更清楚了:它雪白的腹部还在微微颤动着,给人一种滑腻的视觉感,腹部中央大块的黑斑与周围的亮色格格不入,更显出阴毒冰冷来。 听队里有经验的老手说,这是条尖吻蝮,也就是我们常说的五步蛇,毒性非常大,要是不幸被它咬了,只要医治不及时一准毙命! 听他这么说,我真的发自内心地感谢吴禄的眼疾手快,发现这玩意儿挂在树梢上伺机偷袭我,不然我就真的只剩下走五步的命活了…… 吴禄把藏刀还给我,我小心翼翼地将上面的污渍全都清理干净,这时旁边一个人凑上来非要瞧瞧我的刀,说这刀真锋利,没见过这么好使的刀。吴禄在一旁轻声说道:“别动!”,那人听了一愣,只好撇撇嘴尴尬地缩回了手。 我问吴禄为什么反应如此之大,吴禄左右看了看,悄悄把我拉到一边,对我耳语道:“这些人,蛇鼠一窝,保不齐就有人打你的坏心思,所以谨慎点为妙。” 确实,干这一行的能有几个是好人?从他们走山路如履平地的状态来说,就没少干过挖人祖坟、瓜分钱财的脏事儿,当我们几个汗流浃背、精疲力尽的时候,他们竟然能淡定自若、气定神闲,说明这群人的体力耐力都非同一般。 又走出一段路后,视野终于比以前开阔了许多,不再有参天大树无数枝桠交杂纠缠结网,挤得行人毫无立足之地了。我们脚边有淙淙的细小溪流涌动,稍远的位置偶尔有一两只野兔、松鼠出没,各色的花草植物沿着溪涧一路疯长。 看到如此明媚的景象,我的心情也逐渐变得明朗起来,再次鼓足气力向前走去。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我身体已经处于一种十分麻木的状态了,不知道是什么力量还在拖着双腿继续往前。就在我终于要耗尽最后一丝力气时,终于重见了光明! 第二十一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 一束束金色的阳光穿过浓密的树影射了进来,长期身处黑暗的人一定能理解我们这群人看到光时的欣喜若狂,我们像疯了一般冲向那片光影、冲向阻碍在光明前的愈显黑暗的杂生灌木。 前面的人冲上去对着灌木就是噼里啪啦一顿狂砍,没费多大力气就收拾出了一个刚容一两个人通过的间隙,我们争先恐后地从那钻了出去。 出去之后果然别有洞天,我的视野一下子豁然开朗:丛林之外其实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平坦地,而是一个平缓的被植被覆盖的小土坡,刚才在脚边流淌的溪水也在这里断了流。 这里阳光充沛、地势平坦,又没有溪水涨水的危险,并且远离峭壁陡崖,可是说是一个绝佳的露营地了。果然,我正想着齐老板就发话了,今晚就在这里扎帐篷! 这时,我观察到土坡脚中间的位置还残留了一些篝火的痕迹,四周还有一些因扎帐篷而留下的土石翻出松落的痕迹。我突然意识到,这个地方也是齐关洲的联络探测点之一。 我靠坐在一块比较光滑的大石头上,轻手轻脚地把鞋子扯了下来。我的鞋子早已经面目全非了,里面的袜子垫子早就成了两块烂布,我咬着牙把袜子从脚脖子上撕下来,先把它们先搁在石头上。 我的脚跟已经磨破了皮,袜子一除可以清楚地看到后跟已经鲜血淋漓,脚趾甲也有点开裂了,看来我的皮还是太嫩了些。 这时再仔细检查检查身上其他地方:头发上全落得是灰尘和脏东西,脸上身上被蚊虫叮咬了大大小小十几个包,身上裹得冲锋衣也捅破了几个大窟窿,背上的背包也被树枝划烂了一个大口子,不过幸好里面的东西没有掉出来。总之满身满身都是灰土树叶,就像刚从山里跑出来的野人一般,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了。 再看看吴禄、夕雾他们的情况,也比我强不到哪里去:吴禄脸被斜拉了一道口子,而夕雾原本一尘不染的白色衣衫差不多都给染成黑的了,衣下摆也撕裂成了一缕缕的布条。 我们三个靠在余热未消的石头上处理身上的伤口,冰冰凉凉的药膏抹在身上有点刺痛,不过风吹在身上时很舒服。大致处理完后,我们就开始搭建晚上要用帐篷了,齐关洲见吴禄有伤使不上多大劲儿,就主动提议来帮我们,我们没一会儿就搭好了两间帐篷。 接着我和夕雾又到附近的小溪边接了点水来清洗和饮用,再吃了点压缩饼干和罐头,就一头钻进帐篷了去休息了。 夜来凉风起,山野灯渐稀。我约莫晚上八九点的时候被渴醒了,起来找水喝。我把帐篷门扒拉一小缝向外张望着,发现吴禄和关洲竟还没睡,躺在外面的大石头上边喝啤酒,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我支棱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只听见他们聊了很多零碎的闲话,不知怎么就聊到了我和夕雾头上。 只听见齐关洲打趣吴禄:“……你小子艳福不浅呐,都过上左拥右抱的生活了……”我听到这话直皱眉头,没想到齐关洲外表衣冠楚楚、风度翩翩,也会说出这样浪荡轻狂的话。 果然我听见吴禄被啤酒呛了一口,一边猛烈的咳嗽一边急于解释:“天大的误会!两个都不是我的啊。” 齐关洲惊讶地扭过头来,直勾勾地盯着吴禄的眼睛:“杨简简不是你的女人?”我听到这话差点没原地爆炸,心脏都陡然骤停了。 吴禄犹豫了好久,不知道他脸红了没有,只听见风断断续续地捎来他轻缓的声音:“……她……我也不知道她的想法,我总不能剃头的挑子一头热吧。” 然后又是一长串的静默,吴禄又突然开口:“我其实一直知道,她下意识地为我挡过子弹……只要一想到一个女孩子用她柔弱的身体为我挡四面八方来的危险,我就会很心疼……” 柔弱的女孩子?一米七且胸怀坦荡的我不禁老脸一红。 “哟~”齐关洲暧昧一笑,便也不再说什么了。倒是他们的话让我辗转反侧一夜难眠,不管睁开眼还是闭上眼,在漆黑的夜里总能看见亮晶晶的小星星…… 一大清早,吴禄来敲我们帐篷,说是有事情找我们。我朦胧间睁开眼,眼神在吴禄的脸上聚焦,他的侧脸轮廓上的细绒都在阳光下清晰了起来,在阳光里闪耀并热烈燃烧,恍惚之间感觉已经认识了他好久好久,久得仿佛已经超出了记忆的限定。 吴禄伸出他的爪子拍拍我的脸,说:“我知道自己长得帅,简简你也不用这么看着我吧。”嗯,是原来那个他没错了,还是那么欠扁!我狠狠把他的爪子从我脸上甩下来。 简单梳洗了后,我们就出去找齐关洲,夕雾问吴禄齐老板找我们干嘛,吴禄说他也不是很清楚,反正弄得神神秘秘的,说是带我们长见识。 最后找到齐关洲的地方竟然是在我们所处的小山坡的另一端,也就是人迹罕至的阴坡一侧。齐关洲身上随意套了件灰色夹克,头发还有些凌乱不整,看得出来也是刚起床。 这个时候太阳还没从山谷里长出来,山里的清晨有点清冷,些许雾气四处弥散让人看不真切眼前的东西。齐关洲穿着军靴一脚踩实在土坡一处不寻常的的凸起上,右手拿着放大镜、弓着腰仔细观察什么。 随后他一个潇洒的转身,把手里的东西抛给了旁边一个灰白头发的老伙计,看见我们来了就指着小山包叫我们好好看看,然后自顾自地走掉了。 我们纳罕齐关洲为什么如此不负责任,叫了我们来却啥都不说就跑了,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们只好更凑近一些观察小土坡,想弄清楚他到底是什么意思,这才发现了这个看似寻常的土包中蕴含的玄机。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可真是要吓死密集恐惧症患者。透过稀薄的丝缕雾气,我们看见黄灰色的泥土间从上到下插着密密匝匝、整整齐齐地数以万计的碗!让整个坡面看起来有点像无数的扇贝类生物死去后堆叠码摞在一起的壳,无数的壳又形成壮观的礁岛。 一排排碗碗口上下倒插在一起,用一种类似榫卯的工艺把它固定住,然后一层层垒上去,最后做成一个十分宏伟的工程。我发出啧啧的赞叹声,真不知道是哪个能工巧匠在这山野之地创造了这般奇迹。 我脚边丢弃了一个已经被挖出来了的破碗,我捡起它捧在手上仔细观察起来,碗上的花纹依然清晰可见,看它质地润泽细腻,应该是上好的青花碗。不禁让人疑问,这么大批量的青花碗到底是干嘛用的。 这时吴禄伸手想摸坡上碗堆间的接口,而一旁的老者却连忙拉住了他。老者警告他不要乱摸碗口,我听他说话的语调,跟客栈里的老板娘和胖小子如出一辙,猜想他可能是齐关洲高价聘请来的本地向导。 果然,他说我们眼前这玩意儿就是当地特色的碗墓。我听到他的话心中咯噔一下,没想到这个凸起的小山坡竟是一座善于隐藏的墓穴,而当我想到我们特么的竟然在墓上安营扎寨,心中就是一阵恶寒。 老者说,按他们当地人的说法,在山上碰到这种“会行走的”碗墓可是非常不吉利的事情,是要对着它下跪磕头的。老者说:“我阿妈从小就跟我讲,山里有吃人的妖怪,就是这用青花碗对垒而成的墓葬,埋的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大妖怪,一到晚上就在山里四处游荡要吃人。以前上山采药的村民最忌讳的就是碰到这种碗墓,说是这种碗都是被下了最恶毒的诅咒的,谁要是不小心碰到冲撞了,谁就要倒大霉,就连着家里人也都会用血光之灾。再后来,又传成只要是碰了碗墓接口的位置的人,无一例外,都会暴毙而亡、离奇横死。” 我们听老者这么说,不由觉得好笑,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搞这一套封建迷信。就对他说:“您这话怎么不留着说给齐老板听呢?您瞧他何止是冲撞了,他还挖了一个碗出来摔烂了呢!” 老者听了连忙摆手摇头,说那齐关洲就是个罗刹阎王,是个齐天大圣孙悟空,这个人命硬得很,一般的小鬼头见了他都要绕路走,他说要挖,大罗神仙都拿他没办法。老者跟我们诉苦说,连他自己都是被齐关洲强拉来带路的,这个季节,除了姓齐的,还有谁敢跑到山里来呢?说完也摇着头走了。 但为什么老者说这个季节无人上山呢?原来,之所以没人敢上,是因为一般这个季节,山中野兽外出觅食频繁,贸然上山恐遭不测。另外,此时也正是山洪泥石流活动的高峰期,自然的力量人类是无法抗拒的,所以一般村民都会沿袭先祖留下来的、敬畏自然的习惯,避免在此时上山。 第二十二章 人生如逆旅 这么一来,我们所处的环境可以说是相当危险,随时都有可能与野兽、塌方什么的来个正面遭遇,我突然有点痛恨齐关洲那无所谓的态度。 既然那个老者警告了我们不要随便碰瓷碗,那我们也不好在原地久留,只好回头去找齐关洲把这个事情弄清楚。 齐老板正从帐篷里慢悠悠地踱步出来,手里攥着几张图纸在阳光下看着。我们忙凑上去,发现竟然是关于这种墓的所有详细资料和参数。另外,还有一个米黄色的纸团被关洲丢弃在脚边,我把它捡起来展开,想看看上面记载了什么东西。结果从皱皱巴巴的纸里,我发现了一些不可思议的事。 上面记载着与这个墓穴有关的一切人物,准确点来说,就是这十几年来,被墓葬杀死的所有村民的资料。 “张根水,上山采药,死于一个月后; 宋保金、刘智,盗墓,死于一年半后; 钱串子,上山找羊,死于三年后……” 这么看来,那个老者给我们讲的传说竟也并非没有根据,似乎确实只要跟此墓沾边的人,最终都厄运缠身、难逃一死。 纸上记载,他们所有不幸中招的人,死状都如出一辙:七窍流血、四肢抽搐、神志癫狂,如同厉鬼附身一样,死状极惨…… 毫无疑问,他们死于同一原因,但是既然都属同一原因,为什么回去后最终发病的时间却大相径庭呢?这一点实在是太蹊跷了。 我带着疑问不停翻看分析着这些数据,这份名单是按时间顺序排列的,所以不难发现遇到墓穴的年代越近,村民的发病时间就越延后,存活时间就越长。最后一个人,一二年碰到的墓葬,至今都还活着! 既然齐关洲能毫无顾忌地将这份资料扔掉,说明他已经十分确定这东西对他来说毫无意义,换句话说,就是他已经找到了解决碗墓诅咒的方法,有百分百能够全身而退的信心。 果然,关洲轻蔑一笑,对我们说,所谓的诅咒完全是扯淡,根据他的人对周围环境的检测,发现植被上残留的毒性真菌微生物数量竟然是通常情况的十几倍。也就是说,其实那些村民并不是死于操蛋的诅咒,真正的死因在于潜伏期之后的大规模真菌爆发感染。 这一点我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有的古墓主确实十分狠毒,会在陵墓里放置大量的水银之类的毒物,等水银在陵寝里蒸发后就形成了致命的剧毒气体,只要活物一进去立马就会挂掉。不是有种说法,说秦始皇的皇陵里就有夜明珠做的无边浩瀚星辰,和水银做成的蜿蜒长河,整座地宫就相当于一个巨大的毒笼,任何人只要进去了都是有去无还。 我急忙问齐关洲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接着说:“这种碗墓里,虽然没放水银之类的毒物,但却有大量当地特有的一种叫胡儿涅的毒草。与墓里的动物尸体皮革混堆在一起,年岁一长就全都腐烂了,可能也是由于当地独特的自然地理环境,竟然从一堆恶臭的腐烂物中滋生出了一种罕见的真菌,通过风力落在周遭的植物上寄生,每当养分吸收殆尽,真菌就会寻找下一个生物体作为宿主。” “但是,从我们近期的调研结果来看,真菌的影响力和浓度已经大幅度削减了,对人的影响几乎降到了零。应该是母体遭到了不可逆的破坏,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衰败,真菌就逐渐失去了活力,对周遭的扩散繁殖能力不断消减,最后就慢慢消亡殆尽了。”所以,碗墓对我们已经是完全无害的了。 我听到这个结果本能地一愣,突然反应了过来:既然对人体没有影响,那不就意味着有成堆的青花碗可以挖了!我一拍脑袋,喜出望外地像碗墓冲去,想多刨几个碗带回去卖钱。齐关洲使劲拉着我,叫我冷静,他说:“虽说这是个清墓值得一挖,但这么大批量的碗用作建筑材料还是很少见到,说明这种碗当时的流通量还是相当大的,别白费力气了,根本不值几个钱!” 我怔怔的,就说:“如果墓外的材料不值钱,那么墓里应该有值钱的宝贝吧,你们到底挖出什么没有?” “怎么可能摸到什么东西,这是个虚冢。”齐关洲手里的烟落下灰白的烟蒂,指缝间飘出缕缕青烟,依然头都不抬地翻看着手里的资料:“而我们的任务就是找到其中那座真的!” 虚冢?吴禄夕雾他们神色一凛,早年间听说过曹孟德七十二疑冢的故事,据说真正的曹公墓就在这七十二座机关遍地的陵寝中,由此看来,这趟的目的地与曹操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曹操,本来就是个以挖坟掘墓发迹的禁军将领,可以算得上是盗墓贼的祖师爷了。传说他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十分惧怕死后被人发掘坟墓,特在死前颁布召令,让儿子曹丕将他薄葬,不需要太多的陪葬品,并且修筑七十二疑冢来达到以假乱真的效果,虚冢中毒蛇毒药机关算尽,足以让世间包藏祸心之人闻风丧胆。 齐关洲仿佛看穿了我们在想些什么,就抖了抖卷宗,负手背对着太阳照射过来的方向,语气略带几分玩味地说道:“难道你们就真的以为千百年来无人知晓曹公墓的所在?”关洲轻轻摇摇头:“里面那把藏在棺椁夹层里的、曹公从未离过身的青釭剑,可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啊!”说完眼里突然射出一束诡异神秘的光。 我们也分不清楚他是真的掏过曹公冢呢,还是只是单纯地吹吹牛逼,只是觉得这一切好像离我们很遥远。 但这大山深处的“虚冢”又是怎么回事呢?我们赶紧追问关洲。 原来,所谓的碗墓,其实就是当地一个有名的土司王仿造当年曹公七十二疑冢的做法,把自己的陵墓藏在这茫茫大山深处,还煞费苦心地建造了其余七十一处障眼法,零散分布在大山的各个角落。怪不得之前那个老者提到碗墓“会行走”“漫山遍野吃人”,原来就是因为这七十一处古墓建造相仿,让人误以为在不同地方碰到的是同一座墓,这才让碰见墓的村民惊骇不已,以为自己中了鬼打墙,以讹传讹就逐渐演变成了碗墓漫山遍野走动吃人。 这样解释,仿佛一切都变得合理起来,但是齐关洲的话又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说来这里的目的就是找到真墓呢?难道他到现在为止,都还不知道自己真正的目的地在哪里吗?既然如此,那么现在就带着大批人马扫山,岂不是犹如大海捞针般劳命伤财吗?这么急切就出发会不会不太理智? 我把自己的疑问同齐关洲讲了出来,他的表情似乎一霎间变得不自然起来,喃喃地轻声说道:“我快要没有时间了……” “但是为什么……”我话还没说完,齐关洲突然打断了我,接着说道:“其实这七十二座虚冢可是说成是一个谜面,只要摸清楚了其中的规则,想知道谜底是什么就不难了,而谜底里,有我想要的东西。” 我对他这种说法感到很新奇,他的意思是,这一整个工程就像是一个高人设下的复杂迷局,而他手里的资料就相当于一把解开迷局的钥匙,他只有不断钻研于其中,才可能尽可能多地了解这个迷局所涉及的全部要素,最终达到他自己的目的。我突然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谜题值得他投入这么多的精力,所谓的“钥匙”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如果说我们要满山满山兜圈子找墓,那还不如我们都来助齐关洲一臂之力来破迷。 于是,我找关洲另要了一份资料,想和吴禄他们一起研究研究,早日找到破迷的关键线索。 头顶的挂灯散发出橘黄色的光微微晃着,形成明暗光影的交织,我撑着手肘趴在毯子上看资料,眼睛感觉有点干涩胀痛,脑中一团乱麻毫无头绪,纸上的字忽大忽小,最后变成了一群星星不停地在我眼前转圈圈。吴禄见我状态不行,半拖半拉地把我带到驻扎点后一个隐蔽的位置,跟他一起练功换换状态。 吴禄这么多天来,身上的伤已经好多了,于是练习古籍更加的频繁了,进步也非常之大。而我,性格懒散,练功未免偷工减料,跟他比起来竟毫无长进。 这个事实不禁让我相当懊丧,只好跟着吴禄、塌着腰、慵懒地伸着臂、亦步亦趋地学起来了。吴禄一边纠正我的动作、呼吸和发力方式,一边骂我懒,说我是他有生以来见过的最大的懒猫,虽然我对他超级不爽,但好歹我们俩还是一起练下去了。 就这样,第二天我们又开始了像前几日一样的艰难跋涉,而我,则会利用剩余的时间,要么研究资料,要么清晨和日暮与吴禄一起见缝插针地勤练古籍,生活也算是逐渐规律了起来。 第二十三章 吹灭读书灯 这种日子是万分枯燥跟无聊的,每天不断重复同样的事情,尽管如此,我的心确十分平静,仿佛之前所有的焦虑都在密林中完全蒸发掉了。 我喜欢在清晨练功夫提升自己,心中默念十分拗口的口诀,细细用心体悟其中的真谛,竟也觉得韵味无穷、获益匪浅。终于,在几十天的不懈努力下,吴禄竟然达到了徒手点燃柴垛,生火做饭的至高境界,而我就比较low一点了,只能点得燃一根烟,嗯。。 山里清晨的空气是极好的,混着泥土和露水香软的气息,给人一种香香甜甜的清爽感觉。我每每练功发完汗,总觉得神清气爽,我喜欢一屁股坐在凉爽的石头上歇息,感受座下的石头慢慢变得温暖起来。 此时,我也注意到那个姓倪的带路老者,经常喜欢在我旁边“啪嗒啪嗒”抽着大烟袋,据说这种烟袋对他这种老烟杆来说才够味儿,我仔细瞅了瞅他手里当宝贝捏着的烟袋,用一种极土极土的当地特产大花老麻布紧实地缠裹着,长长的烟杆上黏了些成年累月积下来的老污渍,恨不得都要被盘玩出一层包浆了。上好的烟草在里面徐徐燃烧着,老者小心翼翼地嘬了几口,然后心满意足地眯上眼睛,眯好长一会儿时候。 我突然对这个看似平凡的老头有点好奇,他看样子并不像是汉族人,不清楚是苗族、白族还是别的什么族。还有一点我不太能理解的,就是是他们当地人把上山说得那么凶险,为什么他还愿意给齐关洲带路去找碗墓呢?按照他们传统观念里,那不是自个儿找死吗? 于是,我问老者是哪个族的人,老者对着我咿咿呀呀地讲了几句苗语,我一头雾水一句都没听懂,真没想到在这湘北的地界儿竟然还有这么多苗族人,那么这里的碗墓主人很有可能就是苗族土司王啊! 我又跟老者东扯西拉,问他为什么愿意冒着生命危险来上山带路,老头刚开始还不肯说,后来经不起我的软磨硬泡,终于说起了他的故事。 他本来是个老实本分的农民,一辈子勤勤恳恳只晓得种地,有一个独子在附近县城里做事,娶妻生子也都是在小县城里,偶然有事就回来一下。 本来一家人平平淡淡地过日子就很知足了,可没想到天有不测风云,老者的老伴竟然被查出了骨癌,放疗、化疗还有动手术的费用可不是这样的家庭可以承担得起的。为了不给儿子增加负担,老两口都决定放弃治疗了,老头就想着要是老伴死了,自己一个人活着也没什么意思,所以自从老伴患病以来,他一直放了瓶农药在自己枕头下面。 直到这一天,齐关洲找到了他,同意负担他老伴治疗的所有费用,唯一条件就是让他领着他们上山,他面对这么丰厚的条件,当然不能免俗地动心了,半推半就遍跟着齐老板走了。 他对我说,现在他只求齐关洲能信守承诺,出钱治好他老伴,只要这样,就算豁出他这条老命也在所不惜。 突然,我觉得有点被触动,其实我以前并不相信爱情,但当一对暮年恋人心甘情愿为对方——另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付出自己的一切时,人与人之间沉甸甸的那种感情赤裸地摆在我面前时,我只能说我感受到了无以伦比的震撼! 果然,世人皆苦。 我摆摆自己的头,不想再一直沉湎在忧伤的情绪里,只好转头再去钻研手上的资料,没想到竟然真的被我研究出来了一点东西。 资料上只有我们已经探查过的十个碗墓的坐标,我根据已经得到的所有数据,再结合多年没用的高中地理知识,简易地画了个地形图,将已知的碗墓坐标都在图上重点标记。 有一天,也是很无聊,竟想着把所有着重标记的点都用线条串连了起来。我盯着自己的杰作看了几秒,突然脑中嗡嗡作响,总感觉上面的图案好像在哪里见过,有种莫名熟悉的感觉。 像北斗七星的勺把?不是,它在勺把的基础上又有明显的弯曲。那到底像什么东西呢?我抓耳捞腮,百思不得其解。 这时,吴禄推门进来,看我对着一张纸冥思苦想、抓耳捞腮,不由得凑过来看我在干什么,看到纸上那根不规则的线后,问我怎么了?干嘛在纸上乱画螺旋纹。 听到他的话,我虎躯一震,脑海中自然而然地浮现出了以前哲学里学过的话:事物的发展是波浪式前进和螺旋式上升。就是这么毫无由来的,这句话突然出现在我的脑海里,而且久久盘桓不能抹去。 如果说近现代较为科学的世界观形成了哲学体系,那么在那个科学还并不那么发达的年代,人们又把什么当成世界观的精髓呢?特别是还和丧葬文化有密不可分的联系。 这时我想到了代表中国古代最高玄学与哲学成就的巨着——《易经》,正所谓“太极生两仪,两仪合四象,四象生八卦”,讲得就是宇宙天地间阴阳调和、风水命理、天道运行的至高规律,有的人终其一生都未能参透其中的奥秘,孔子晚年喜易,韦编三绝,可见这门学问之精妙之深奥难懂。 至于我为什么知道这些,其实还是要归功于我的太爷爷,就是之前提到的那个请乞丐避雨的心怀良善的慈爱胖老头。 其实我太爷爷一生也是极清苦的,正值壮年时,意气风发,过年时与人争强斗狠,偏偏要去喝那“百家酒”,结果第二天早上发现自己的眼部神经全部被酒精烧毁了,从此他就成了盲人。 但他非常乐观顽强地面对今后的生活,他自从瞎了以后,就自学算命谋口饭吃。因为祖上本来就是书香门第、读书人家,所以太爷爷还是很有读写算命基础、颇具慧根的,他很快就掌握了这项技能,成了远近闻名的算命师傅。 等太爷爷死后,家里人都还保留着他活着时候的习惯,天天没事的时候就喜欢念叨两句“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太极生两仪,两仪合四象”之类的话。我常年在太爷爷留下的故纸堆里玩耍,再加上家里人的耳濡目染,所以对《易经》的大致内容还是比较熟悉的。 相信很多人都听说过先天伏羲卦和后天文王卦,但要说起《周易》真正的作者,应该算是伏羲、文王、周公、孔丘四人合着。我要是没记错的话,其核心内容应该分为阴阳、五行和八卦。 而我们所处的山的山型刚好就是中规中矩的三角形,并且有非常明显的三截分界。而这第一截,也就是山腰至山脚的这一大段,碗墓的坐标竟然与《周易》中六十四卦卦眼的方位暗暗相合,但是它又有所差异,也就是碗墓连起来并不是一个首尾相扣的完整圆形,而是一个微微上扬的、延山体盘桓而上的螺纹型。 为什么会这样呢?我想可能是为了与第二截的山体建立联系,本来,《周易》的本质就是世间万物连绵不断的联系与发展。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建这个碗墓群的人可真是一个了不起的高人,竟以一整座山为坛做阵,以山川河流为祭,那得有多大的气魄才能办得到! 想到这里,我脑中忽然猛地一震,会不会是……我立刻奔出帐篷去找云杉,问他知不知道是什么人建了这个墓群,他摇摇头,说目前只能确定玄黄门的人把书放在了真墓里。 于是,我跟他讲了自己那个大胆的猜测,我觉得就是玄黄门的人负责建造了这个墓群,不然他们也不会如此轻车熟路地找到真墓,并且把书放进去。 齐关洲皱皱眉头,仿佛在思考我说的话,然后神情严肃地说我并没有证据证明这一点。 我掏出我画的草图递给他看,说古墓的位置仿佛正好合乎六十四爻的位置,这么专业的做法,除了玄黄门,我还真想不到第二个人了。 齐关洲激动地双手微微颤抖着接过纸来,我也可以理解他的心情,毕竟这么多天没有进展了,所以现在只要有半分变数他都会异常重视。 只见他嘴里轻轻念叨着“乾、坤、坎、离、震、巽、艮、兑”,并于山的坐标一一认真比照,最后猛地一拍大腿:没错,就是这个理儿!他激动地有点语无伦次了,上窜下跳、张牙舞爪,就差没亲我两口、把我抱起来转圈圈了。 我尴尬地干咳了两声,叫他还是注意控制一下情绪,毕竟任务才刚刚完成一半,还是不清楚真墓的具体位置在哪里。我想,要是云杉在这里就好了,他肯定能一下子就看出来玄机。 山分三截,每一节分别对应《周易》中的什么呢?如果第一截对应的是八卦元素,那剩下两截呢? 我若有所思地回到了自己的帐篷,看见夕雾正在里面翻着我码在床头的草稿…… 第二十四章 夜风乘月摇树影 我说她来得刚刚好,请她帮忙看看其中到底有什么玄机。 只见她思忖了一下,指着纸上山体的第二段说,这个部位分布的碗墓有可能是按五行分布的;而第一段则很可能是按阴阳图两个阵眼排列。 我在心里默念:“金、木、水、火、土,一对阴阳鱼……”经过夕雾一点播,仿佛所有的要素都对上号了。 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这个碗墓群的设计可以说是应用了《周易》所有的精髓了,第三截是八卦六十四爻的卦阵,第二截是五行的五大自然元素,第一截是阴阳鱼。 把这三截山体上所有的碗墓数量加起来刚好等于七十一,也就是说真正的碗墓就是在五行阴阳八卦之外的那一座,但到底在哪里呢? 这时,齐关洲来叫我们出去,并召集了所有的能人巧匠聚在一起,商讨我刚刚提出来的古墓的可能位置。我把夕雾的补充想法说出来,大伙儿都对这种奇特的设计啧啧称奇,但也都为真墓的位置犯了难,一时间竟鸦雀无声。 突然,吴禄好像有点想法,思考了一会儿对大家说:“我觉得可能是这样的……我们所在的这座山,自下而上山势逐渐变得陡峭,天然地形成了三级阶梯状山体。如果这三级山体真的是按照《周易》规律排列的话,那么真正的墓就很有可能被放置在第一截山体上。因为古人都有一种尊上尊高的传统,正所谓高山仰止,所以古墓一般会藏匿在接近山顶的位置,也就是山体第一截。” “这种地方,向来被称作浓郁龙气聚集的风水宝地,是修穴造墓的绝佳之处。而这第一级上已经在阴阳鱼的位置上修筑了两个虚冢,所以我觉得真墓很有可能就分布在整个太极图的正中心的位置上,也就是两个阴阳鱼之间。这样一来,这个墓在整个布局中就起了画龙点睛的作用,统帅着所有碗墓,坐稳了天下霸主的位置!” 吴禄说完,我们不由得都赞叹起他的心思之缜密,果然是无双。齐关洲欣喜若狂,看来我们找到真正的古墓是指日可待了! 终于可以不用再挨个挨个找真墓了,我们个个心里都松了一口气,心想着再也不用像之前那样劳碌奔波了,渐渐都笑逐颜开起来。 确定了真墓的具体坐标后,齐关洲即刻下令,把行李收拾妥当我们立刻出发,这次直接来个直捣黄龙,岂不爽快至极!而我们一行人,自从有了一个明确的目标后,马上士气大增,在倪老汉的带领下脚下健步如飞,赶路速度竟有了极大的提升。 齐关洲非常感谢我们对他的帮助,当即许诺下山后一定重重酬谢我们,有几件珍贵的明器定要我们收下。我们谢过他的好意后还是婉言谢绝了他,心想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呢。 才用了一个晚上的功夫,我们竟已走了一大半的路程了,令人惊奇的是,竟没有出现人困马乏的状况,相反的是个个精神抖擞、干劲十足。 虽然我已经浑身都是各种擦伤了,但好歹能咬牙坚持下来。齐关洲一直跟在我们身边,有时会跟我们讲讲他这些年走南闯北遇到的各种稀奇古怪的事情,我听得兴致勃勃,觉得他的经历比好多八九十岁老人都还要丰富。 突然,不知怎么的,我想起前不久吴禄跟我讲齐关洲的事情时的场景,就没头没尾地问了他一句:“那次在我们门外偷听的是你的人吧?” 齐关洲一头雾水,充满疑惑地对我说:“你在说什么?”紧接着又来一句:“不是我啊。”话音未落,我感觉一阵凉风穿林而过,吹得我脊背发凉…… 竟然不是他!那会是谁呢? 倪老汉在旁边见我脸色大变,忙问我怎么了,我简略地跟他说了一下情况,他也觉得整件事情都透露出一股诡异的气息。 他问我看清楚了人影没有,我说就在我打开门那短短的一秒钟,那人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倪老汉大惊失色,说起古时他们苗疆有过这种传说:在自己的身上种上某种罕见的蛊虫,就只剩下发出的声音,而旁人根本都看不到你的影子,这个传说跟我说的情况很相似。 我的脸刷得一下就白了,倪老儿的话真的让我冷汗直冒,突然有点怀疑自己那天晚上到底碰到的是什么东西。 这时,吴禄来打岔说:“你个老倌子说什么玩意儿,这天都要黑了,尽说些没根没据的吓唬人!”倪老儿只好忿忿地闭嘴了。 吴禄过来安慰我,说有可能就是我听错了,门后根本就没人,别自己吓唬自己了。我朝他点点头,表示自己没事。 但老倪的话着实引起了我的注意,他提到了他们苗疆特有的巫蛊之术。千变万化、无奇不有,那会不会刚好有一种就是我们之前碰到过的“伪傀术”,会不会刚好倪老儿就知道我们要找的苗疆蛊王是何许人也呢? 于是我趁热打铁地问他这方面的事情,没想到我刚一提到“伪傀术”这三个字,倪老汉瞬间面如土色,身体抖如筛糠,我看他吓得魂飞魄散的样子不由得十分惊讶,于是张嘴还想提“苗疆蛊王”的事情,没想到倪老汉紧紧地捂住我的嘴,不让我发出一点儿声音。 吴禄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下了一跳,赶紧上前去强硬地扒开死命捂住我的手指头,我挣脱束缚,立刻弓着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转头质问老汉为什么这么做。 老汉嘴唇还在微微颤动着,目光一片涣散,嘴里只知道不停地叨叨着:“不要提不要提……”,“他们都知道的,他们什么都知道……” 队里的人都被老汉突如其来的状态吓坏了,纷纷问我到底说了什么话,让倪老汉变成了这样,我也无可奈何的摇摇头,表示自己只是说了些无关紧要的事。 倪老汉听到我们的谈话似乎更加癫狂了,嘴中更加激烈地吵嚷着叫我们不要说不要说了。众人没有办法,只有找几个身强力壮的强行把他按住坐下,拍拍他的胸脯子、灌他几口水让他顺顺气、安安神。 看他此等表现,我也不敢再说什么刺激他了,只好更卖力的地安抚他。没想到过了一会儿,倪老汉冷静下来后,竟然主动来找我解释刚才的事情。我看他面色已然恢复了,知道他应该已经下定决心要说出来了。 原来,在他们这个地方,一直广为流传着一个杀人如麻的苗疆蛊王杀人魔头的故事。传说他会用妖术神不知鬼不觉地偷走当地的童男童女,把他们封在陶土坛子里,只露出一个头来。 然后把一部分小孩子直接炼成一缕精魂,只能受他控制,听他号令,永世不得超生;还有另一部分身强力壮发育好的小孩命运就更加悲惨了,身体直接成了喂养蛊虫的器皿,每天忍受着蚀骨钻心之痛,日积月累,直到蛊虫把脑颅啃食空,五脏六腑蛀食完。 倪老汉的话让我的胃部一阵翻涌,接着愤慨起来,竟然连小孩子都不放过,简直是丧心病狂,真该千刀万剐! 倪老汉又接着说道:“如果这单单只是个传说,我又何必这般执着呢?可惜我曾亲眼看到过他们如何残杀生灵。那个魔头所率的幽灵兵团又被当地人叫做影子,因为他们来无影去无踪,一般人避而不及、谈及色变,而伪傀术,就是他们门派的独门秘术……” 我大惊失色,真没想到与云杉夕雾师父来往的竟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此时树影婆娑、鬼影幢幢,谈及这种话题真是让人不寒而栗。 我问倪老汉,什么叫他曾亲眼看到过。倪老汉说道,有次他走夜路,路过一片坟地,远远看见墓碑间漂浮着点点蓝莹莹的光,老倪就想可能是磷火吧,这玩意儿在坟间野地并不多见,所以他也没有太在意。 没想到那几个小蓝点突然之间“嗖嗖”往天上窜,他被吓得一激灵,心想该不会是一伙盗墓贼吧,于是准备上前去吓唬吓唬他们。 没想到刚走到跟前,竟然朦朦胧胧在一片亮光中看到一张张惨白的半透明的死人脸,而下方坟坑底里,密密麻麻横七竖八地埋着许多陶土罐,罐里盛着一把把枯骨……他被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鬼哭狼嚎着连滚带爬地逃跑了。就在他身后,一个个漂浮的灵魂发出刮破长空的凄厉叫声,他紧闭双眼痛苦地捂住耳朵…… 经过这次死里逃生后,老倪经常会在梦里大汗淋漓地惊醒来,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出现那令人肝胆俱裂的画面。他感觉自己几乎要被折磨到崩溃了,总觉得黑暗中一直有一双眼睛窥探着自己,但又看不透摸不着,只能整天浑浑噩噩地活在无尽地惶恐之中。 直到有一天,他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竟然在脱皮,一层层如同脱衣一般,最终变成了一个全新的模样。他终于支持不住,一头晕了过去…… 第二十五章 一山放过一山拦 “是伪傀术?”我问老倪。 他点点头,说:“原来,真的有一只影子一直跟着我,那天在镜子前褪皮的就是它。褪下来的皮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败下去,在脚边形成了一摊满是蛆虫般蛊虫的腐水……” 他遇到的情况竟然和我们在档案库的遭遇如出一辙,说明我们遭遇的很有可能是同一波人,但是苗疆蛊王跟埃丝特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们真正的敌人到底是谁呢? 我问倪老汉为什么影子会跟着他,他一时也支支吾吾说不清楚,只说有可能是因为他向别人倾诉了自己诡异的遭遇,魔头恼怒不已,派影子来惩戒吓唬他。 通过这件事情,他一直觉得魔头简直手眼通天,无事不知、无事不晓,所以再也不敢枉自提起有关魔头的事,今天贸然听我提起,不禁勾起了他那无比恐怖的回忆,因此反应如此之大。 烟霞尽散,黑暗降临,我在一片漆黑中努力思索着,像一个溺水的人努力在脑海中抓住些什么,但始终不得其要领。 突然一声尖叫划破了山林中的寂静,走在最前面的三排人竟然在接连几声巨响后居然原地消失了。 齐关洲迅速奔到前面去查看情况,发现就在路的正前方竟然有一处地陷,由于赶路太急再加上天色昏暗,领队不小心一脚踩空,掉到了这个天然形成的陷阱里,一瞬间,铺天盖地的树叶泥沙俱下,几乎要把掉下去那几个人全部掩埋。 那几个人被摔了个七荤八素,爆发出惊天地泣鬼神的鬼哭狼嚎。关洲赶紧派人沿着巨坑的边缘往下探去,将这几人从坑底捞上来。几个人灰头土脸的,还有个别有个什么擦伤骨裂,因为条件有限,只好趁着月色简单包扎处理了一下。 我说这是个巨坑其实一点也不夸张,我看着黑洞洞的坑口深不可测,有一半坑沿一直延生隐没在黑暗里,让人根本看不清楚它真实的大小,估摸了下得有小半个篮球场大吧。 齐关洲过来查看队员的伤势,发现他的擦碰伤还是比较严重的,就问他为什么比其他几人伤得更重些。这个伤势严重的人正是之前那个叫江山的男孩子,他的女朋友江月蹲在一旁为他包扎伤口,脸上心疼担忧之色一览无余。 江山沉吟了一下,然后告诉他的老板,因为他是最早掉到坑里的,所以坑底一个坚硬无比的东西直挺挺地撞到了他的肩胛骨,再加上后来掉下去的人造成了巨大的冲击力,最后就伤成了这个样子,说着,他又哼哼唧唧痛苦地叫唤了起来。 齐关洲觉得有些蹊跷,就吩咐我们在附近扎营,然后一个人只身折返,蹲在坑沿上打着探照灯观察坑底,发现坑底竟然出乎意料的异常干净,连土坷垃沙砾都没有多少,这特么竟然不是个塌方地陷形成的坑! 他拿着手电左右晃动着,在射向坑底的微弱光线间,竟真的隐隐夹杂着金属反射的光泽。 这显然是个人工坑,下面还埋着什么金属质的东西,现在光线实在是太昏暗了,只能等到明天早上再下去一探究竟。 一大清早,齐关洲就挨个挨个拍门把我们叫醒,我嘟囔着嘴翻身起来,对齐关洲十分不满,觉得他就像古代小说里描写的恶毒监工,只会无止境地盘剥可怜的工人。不过吃了人家的嘴软、拿了人家的手软,既然是我自己要屁颠屁颠跟来的,就只有服从齐关洲的管理,只好不情不愿地从温暖的睡袋里爬出来。 等我准备工作全部做完后,看到他们早就已经下去施工了,坑沿上紧凑地围了一圈人。借着太阳光,我终于看清楚了坑的全貌,比之前在月色下看到的景象更加狰狞可怖,像一片如小腹般光滑平坦的土地上,忽然被撕裂出一个鲜血淋漓的大口子。 而坑底确实很干净,有明显人为清理过的痕迹,齐关洲的人还在挥舞着铲子奋力地往下挖着,不久,坑底的神秘之物终于一点点露出了它的样貌。 先是一根金属质的管子露出了头,害得江山骨裂的罪魁祸首,就是这玩意儿!随着发掘的不断深入,我觉得这东西在我眼前的变化越来越怪异,最后终于露出了全貌,竟然是一架体积巨大的、早已扭曲变形的破探测仪。 齐关洲立即下令停止挖掘,随后面色凝重地对我们说,他怀疑,此时进山的,除了我们外,还有另一波人! 确实,眼前这个坑明显是个人工坑,我曾探下身看坑内壁,发现里面棱角锐利,并没有受过严重的风蚀或者是水蚀,说明是近期才挖成的。真相只可能有一个,而福尔摩斯也曾说过:排除所有不可能的,剩下的那个即使再不可思议,那也是事实。所以,事实就是,真的存在齐关洲口中的第二波人。 此言论一出,所有人瞬间警戒起来,那如临大敌的氛围让人倍感压力。 吴禄凑到我耳边悄悄说:“哎,我说……我们这一路都遇到多少坑了,我看咱们这趟旅程可以叫做坑坑之旅……”说完就嘎嘎地笑了起来,他一笑感染得我也想笑,队伍里的气氛瞬间松快了许多。 齐关洲也在尽力安抚大家,虽然我们看得出来他心里也没有底。几个大块头肌肉壮汉在他的指挥下拼尽全力、咬紧牙关把那个埋在土里的硕大探测仪给弄出来。 因为这架探测仪款式还是非常老的那一种,所以比齐关洲队里用的要笨重很多,几个人涨红了脸颊都没有把它挪动多少。朱雀玄武、青龙白虎四人见状,相视一眼一同飞下坑去为他们助力。 他们扎稳下盘,然后徐徐向外用力,阻力逐渐被打散,只听见清脆的“腾”地一声,测量仪整个后部终于被他们从土里拔了出来。 这时,我们才发现,之所以如此难把东西弄出来,竟然是因为有人在测量仪后部周围用钢筋水泥和石块给焊死了,要不是朱雀他们四人使了神力,只怕无论谁都拿它没办法。 更让人措手不及的是,测量仪刚一离地,坑底中竟然塌陷出一个半人高的洞口,洞里突然有液体喷涌而出,没有了测量仪的阻碍,液体更加汹涌澎湃,其势异常凶猛,顷刻之间,竟已弥漫满了整个大坑。 坑下几人不禁慌了神,手脚并用才费力地爬出泥潭来,身上的衣物都湿了大半。几人手忙脚乱地将身上的衣物除去,要是泥潭中的水有毒可就糟糕了。 任谁也没有料到事情会突然变成这样子,齐关洲当机立断,迅速把同伴的情绪抚慰安定下来,叫我们不要自乱阵脚,然后喊来队里随行的土郎中,让他看看这泥潭里的水到底有无大碍。 在确定朱雀他们沾染在身上的只是普通的山泉水后,众人都已经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水涨满整个坑口后就逐渐趋于稳定,坑中被水搅混的泥土屑也慢慢沉淀下来,阳光打在水面上竟意外显得水有些许清澈。 借着天光,我们发现坑中的水流竟在缓慢地旋转着,也就是说,我们眼前的是一摊活水! 如此综合来看,就不难猜测出前因后果了:有一支队伍与我们同时进山,但我们却毫无察觉,他们仿佛处处都先我们一步到达,甚至还在接近真墓这么敏感的位置上,留下了一个如此重要的信息。 显而易见,正是他们定点爆破出了眼前这个大坑,进而直接打通了水系,最后又把洞口用废旧测量仪封了个严严实实。然而,在此之前,我们竟然对他们的一系列行动一无所知,这可真是天大的失误啊!如此一来,我们可就完全落了下风,彻底陷入了被动的局面。 果然,我看到齐关洲脸上一阵铁青,猜想他可能已经沉不住气了,这次寻宝他本来是志在必得,没想到竟然有人捷足先登,不知道以后还会招来什么样的动荡呢。 我问吴禄和夕雾,有没有可能是埃丝特他们?吴禄抿紧嘴角,答道:“埃丝特、文森他们向来同我们如影随形,但是我们这次行动具体细节如此绝密,他们没有理由会提前知道啊。我觉得……会不会是玄黄门的人?” 吴禄的话确实有道理,只是不知道这波神秘人前来的目的如何,所以还是让人心生惶恐的,但是,“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然来了,那就听天由命吧。 齐老板坐在树荫下静静思考了半晌,决定兵分三路。先找来队里两个深谙水性的人下洞探探路;然后派一个几人小分队继续向山顶进发,以寻找真墓。 他自己带着我们三个,以及朱雀江山他们几个中坚力量,就在坑口附近搭建一个临时指挥所。等其他两队成员探明情况,并在这里汇合后,再做下一步打算。 的确,越是到了这种紧要关头,越需要指挥官镇定自若。 第二十六章 夜凉船影浸疏星 一般人能在水里憋气五分钟左右已经算是极限了,但关洲的两个伙计确实是罕见,竟能在水下潜七八分钟之久。 我仔细看了看其中一个人的皮肤,在阳光下竟然白滑细嫩得闪闪发光,有点像中国沿海产的白鲷鱼肚皮。我以前听说,有种经过特殊训练的人,能在水里用皮肤呼吸,可以把憋气时间延长到一般人的两三倍,莫非传说中的那种人皮肤就是这个色儿? 另一个伙计外形看起来平淡无奇,正默默蹲在一边换衣服,可听旁边人议论,貌似他还是个王者,好像是说他可以在水里自由换气! “卧槽,那他俩不是跟鱼一样一样的,”我不禁感慨道。 吴禄听了面露笑意:“也不知道齐关洲从哪个弄来的这些奇人……竟然肯跟着他?” 旁边的老倪插嘴道:“还不是有钱能使鬼推磨,特别是这种一本万利、只赚不赔的买卖,谁不想做?”齐关洲一个飞眼扫过来,老倪才识趣地闭嘴了。 齐关洲转过头来,非常严肃地对我们说:“他们俩是我从印度洋上的非法捕渔船上救下来的,你们可以问问他俩,以前过得叫他妈的什么猪狗不如的日子,天天像牲口一样被虐待……我救了他们,他们从此就跟着我了。” 我们不禁汗颜,妄自揣度别人本来就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可真的是没想到……事实竟然是这样的!从此,我不禁对齐关洲高看了两眼。 等到他们准备就绪后,我听见关洲叫那个白皮的为鲷子,叫另一个为青鱼,心想:这名字起得可真够恰切的。齐关洲交代他们快去快回,遇到危险千万不要硬冲,得赶紧撤回来,他俩默契十足地点点头。 约摸一个钟头左右,下潜的两个人终于回来了,齐关洲问他们为什么去了那么久,到底有什么发现? 两人一五一十地将自己在洞中的所见所闻道来,我们之前的推测果然没错。他们进入黑黢黢的洞口后,手扶内壁一路向前摸索着,手掌接触墙壁,触感非常粗砺磨人,没有丝毫被水蚀的痕迹,反而留下很重的人工打磨的痕迹。 越往前游,水道越狭长而幽暗,刺骨冰冷的水流和因缺氧而引起的强烈生理反应,像两座大山一样压在他们身上,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 就在他们马上要放弃前进、准备转向折回时,他们的双脚突然触到了久违的地面。这一下子,两人就像触电一样浑身震悚,立刻重新鼓足力量地向前划去,在最后一丝气力耗尽地前一秒,鲷子和青鱼终于成功着陆了! 说是一片陆地,还不如说是水中的一段向上的缓坡,夹在前后两片水域之间,处于一个非常尴尬的位置,因为之前大坑续了一部分水的原因,里面的水流到这里就断流了,露出一个尖尖头来,就成了鲷子和青鱼的落脚之地。 洞内空间还是一如既往地狭小,仅容半人高的物件通过,他俩只好全程跪地爬行,稍有不慎,就有撞破脑袋的危险。 等两人爬到尖包小片陆地上时,已经是精疲力尽,直接瘫倒在了地上。回过神来后,向前一望,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瞠目结舌:前方的另一段河流竟然诡异地被分成了两部分,颜色、质地截然不同,就像渭水和泾水那般分外分明。 一整条水道竟然被硬生生地拆成了两条,那么到底应该选哪一条走呢?幽暗密闭的空间随着水波的起伏明灭摇晃,青鱼和鲷子趴在冰冷潮湿的方寸之地上冥思苦想。 最后,他们叹了口气,还是决定往回走。因为就河水的发育来看,这应该是一个庞大且错综复杂的地下暗河网,七弯八绕不知道最终会绕到什么地方去,贸然前行恐怕会遇到一些不可预期的危险,再加上齐关洲的交代和他们自身的体力不支,恐怕回去才是稳妥之策。 齐关洲让他们快去休息一下,他自己来与我们几人商量对策。我说:“另一波人绝不可能平白无故地挖出这么个工程,打通地下水系到底是为什么呢?难道从下面走是条捷径?”我说话间把手指向那个洞口。 众人听了我的话都沉默了下来,这时吴禄突然说:“但是就如同鲷子和青鱼所说的,地下水系复杂到如此程度,真的会是一条捷径吗?我怎么觉得,我们按照原路继续走下去,能更快到达目的地呢?” 齐关洲听了我俩的话,再次陷入了两难抉择的境地,于是决定暂时搁置争议,还是等外派的第二支队伍回来了之后,再从长计议。 第二支队伍大概还有一天的路程才能回来,所以接下来我们面临的,就是漫长的等待。 暮色迫近,营帐里灯火渐阑珊,正当我们都快入睡时,一声尖锐的呼喊赶走了我们昏沉的睡意。齐关洲立刻翻身下床,拉开门帐,提着马灯向声源寻去。只见白天派出去的那伙伙计,搀扶着几个身受重伤的人,跌跌撞撞地朝着扎营地赶回来。 照理说,他们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回来的,可他们不仅回来了,还弄成了这副鬼样子,真是让人匪夷所思。 只见他们浑身褴褛、血迹斑斑,灰头土脸不说,身上还散发出一股难闻的腥臭味,不禁大惊失色,赶紧迎上去问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结果一走近,发现他们身上或多或少地撒上了一些棕绿色的粘液,而这些粘液,正是恶臭之源。而更让人心惊肉跳的是,他们背上背着的一个伤员,原本应该是小腿的位置,竟然空荡荡的一片!取而代之的是不停抽搐、骨肉外翻的可怖残肢。 见到这一幕,几个大男人都吓得倒抽了几口冷气,眼看着背伤员的小伙马上就要体力不支了,齐关洲焦急地大吼一声:“还愣着干什么?赶紧上来帮忙!”我们这才反应过来,一哄而上对伤员进行全力抢救。 领头的伙计刚把伤员从背上卸下来,突然双膝一软、摔倒在地,我们急切地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只见他双眼涣散,明显是受到了严重的惊吓,嘴里不断叫喊着:“有怪物……有怪物……” 吴禄疑惑地问:什么怪物?哪里有怪物? 那个队员后怕似的躲得远远的,颤抖着伸出手指指着受伤那人鲜血淋漓的腿关节大叫:“它咬的、它咬的……” 我们瞬间沉浸在了对未知的巨大恐惧中,齐关洲费了好大的力气,轮番对他们进行劝抚,终于从他们的嘴里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他们为了能早点回来交差,加快了赶路进程,大约比原定时间早半小时到达倒数第二个指定点。就在离真墓一步之遥的时候,他们竟然发现前方早已无路可走了! 他们止步于一个异常陡峭的悬崖之上,在往前走一步,就会被摔得粉身碎骨,就算是站在悬崖边上往深渊下看一眼都会心惊肉跳。 真没想到离真相已经近在咫尺了却碰上这么个绝路,众人叹了口气正想往回走。没想到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震得山响的野兽嘶号声,众人错愕地一回头,没想到看到了让自己永生难忘的一幕。 一个有几人高的庞然大物像一堵墙一样堵住了他们唯一的退路,那个大家伙鼓着两只黄灿灿铜铃似的眼睛瞪着大家,一身铠甲般坚硬的外皮上布满了大大小小无数个丑陋恶臭、不堪入目的脓包。 更奇特的是,它的背后竟然还长着一对硕大无朋的肉翅,稍微鼓动一下,一阵狂风几乎要把人掀翻。它张开一张血盆大口,朝着领地入侵者流下了恶臭逼人的哈喇子,嘴中一阵阵腐肉的气味迎面袭来,几乎让人晕厥过去。 它用它那丑陋的巨型爪子不停刨着土地,喉咙里发出骇人的低吼,冷不丁地就向他们冲了过去,一爪子就将前面几个人全部拍飞了,几个人狠狠地撞到了树上,骨头关节好些地方都脱臼了。 剩下几个人吓得屁滚尿流,纷纷向悬崖边缘撤退。这只野兽野性难驯,分明是饿极了,显得十分焦躁易怒,从鼻孔里不断喷出混浊腥臭的气体,只要它再往前一步,恐怕所有人都得丧命于此。 就在这命悬一线之际,剩下的人中已经有两三个被吓破胆了,朝着背后深渊纵身一跃,成了崖下亡魂。 那怪物一步迈到他们跟前来,一口精准无比地咬在其中一人的小腿骨上,将头颅往上一提,那人的小腿瞬间脱离了身体,人也被抛到了半空中,最后自由落体摔在了地上。就在众目睽睽之下,那怪物嘎吱嘎吱、津津有味地把那节残肢咽进了肚子里…… 领头伙计怔怔地坐着地上,喃喃道:“是穷奇,真的是穷奇……”我们难以置信地望向他,但是当眼神扫到其他同去伙计的脸时,他们惨然的脸色似乎说明着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齐关洲一把拎过领头伙计的衣领子,大声吼道:“穷奇?你再说一遍!” 第二十七章 终不似,少年游 吴禄上前将齐关洲的手拂开,手上的力量一松,领头伙计一下子跌倒在地,嘴里不停喘着粗气,但还是开始勉强答复齐关洲的疑问。他说,曾经一次很偶然的机会,他看到旧书摊处理一些杂书,竟意外淘到一册老话本,里面就记载有关于穷奇的只语片言,他一直对其留有印象。 这时,久未开腔的夕雾突然念出一段山海经原文,她解释,这是记载在《山海经·海内北经》里的话,指穷奇外貌像老虎,长有一双翅膀,喜欢吃人,更会从人的尾部开始进食,是一头凶恶的异兽。 从她的描述中,我们发现所有的细节都与袭击我们的凶兽一一吻合了,确实,那个大怪物长着一对硕大的肉翅,喜欢吃人,还从人的小腿部位开始下口,不是穷奇又会是什么呢? 这座荒山竟还有上古神兽的身影,找个破墓竟还要经受如此凶险,简直超乎我们所有正常人的想象! 我和吴禄接着问他们到底又是怎么逃出升天的,只听见领头伙计幽幽地叹了口气,说道:“我们几个被它一巴掌甩到后面的人慌了神,眼看着穷奇步步逼近自己的同伴,我们却毫不办法只能干着急。就在那个倒霉伙伴小腿被咬掉的时候,我们几个彻底崩溃了,心一横急中生智,趁着它吞咽食物正带劲的时候,把背包里所有的东西全抖出来就朝它狠狠砸去,什么手电筒、登山镐啥的……” “可是没想到,这么好些东西砸在它身上,它竟好像毫无知觉似的,连给他挠痒痒可能都算不上,但好在把它的注意力吸引到我们身上。它朝着我们大踏步地冲过来,眼看着我们就要团灭了,其中一个伙计从包里抽出一个冷焰火就向着它怀里扔去,似乎已经视死如归,准备放手一搏。” “可令我们万万没想到的是,冷焰火和照明弹竟然对它有奇效,可能是因为物种太过于古老,这只穷奇眼睛已经退化得非常厉害了,在持续不断的强光刺激下,竟然出现了短暂失明的现象。它用双爪死死捂住眼睛,从眼睛里不断渗出大片大片透明的液体,它发狂似的痛苦嚎叫起来。” “其他伙计看到这一幕,纷纷掏出包里的燃烧弹、冷焰火朝它掷过去,然后瞅准那怪物惊惶无措的时机,一把背起受伤的伙计,就往山下没命地逃去,这才捡回一命来。” “唉……只是可惜呀!那几个坠崖的兄弟……”领头伙计说着说着叹了口气,呜呜地伤心哭了起来。 确实,昨天还朝夕相伴、并肩作战的手足兄弟,今朝突然横死,而且连尸首都找不到,真的是让我们这些活着的人悲痛欲绝啊! 吴禄悲戚地拍拍领头伙计的肩,转头看看齐关洲,只见齐关洲窝在一个黑暗的角落里啪嗒啪嗒、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烟头烟蒂散落一地,如同他无处安放的愁绪一般。 没想到,还没等到找到真墓,他的人就已经折损了过半,原定的计划被彻底打乱了,千斤的压力和风险突然一下子压在了他还不够坚实的肩膀上,让人痛苦颓丧不堪。 没一会儿,队里的医生来跟齐关洲报道,几个伤员伤势实在太重了,我们随身带的药品物资太过于匮乏了,必须马上送他们下山送到县里的医院去,否则一感染一发炎,就很危险了。 齐关洲略带踉跄地站起身来,伸手掸掸衣衫上的灰,现在一大堆麻烦事都指着他,他必须得撑住。 他随即吩咐下去,让领头伙计和几个伤势较轻的队员,连夜将伤员送下山,下山后就不用再回来了,一边照顾重伤员一边好好在山下养伤,等他拿到东西后,薪水按照留下来继续工作的伙计的标准结算。领头伙计应和了一声,就组织好人,匆匆下山去了。 齐关洲朝自己嘴里猛灌了几口白酒,一阵山风把他的衣袖吹得像帆一样鼓起,他重新打起精神来,鼓舞士气道:“兄弟们,接下来的路,就只剩我们几个往下走了,龙潭虎穴我们也要一闯到底!”朱雀他们脸上纷纷露出极为坚毅的表情,表示刀山火海都要陪他走下去。 现在,队伍的最后阵容就大致形成了,留下了鲷子和青鱼,因为我们极有可能只能一路沿着地下暗河潜下去;剩下了朱雀四人,我想他们差不多可以算是保镖兼打手之类的,可以承担强力输出任务;还留下了倪老汉,估计是考虑到他可以领路,还能做一些民俗啊神话传说之类的指导;但我始终不明白为什么齐关洲要留下江山江月以及我们三人。 留下江山江月可能是因为他们是他的左膀右臂,但是江山身上还带有伤,难道齐关洲不考虑一下吗?而留下我们,可以说就更加诡异了,本来我们三个在队伍里所处的位置已经够尴尬的了,竟然还让我们直接参与整个事件最重要的环节,真的搞不懂我们到底还有什么利用价值,难道说是要我们当他的智囊团? 我还是有点自知自明的,连忙否定地甩甩脑袋,把吴禄和夕雾拉到一边问问他们怎么想,吴禄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然后撇撇嘴、犹犹豫豫地对我们说:“没准齐关洲就只是单纯缺几个帮手呢?额……这也说不定吧,我们还是不要瞎想了。” 我听了他的话就很火大,感觉他完全起不到什么实质性的作用呀,不过转念一想,齐关洲说到底也是他的表亲戚,吴禄他也确实很难对齐关洲起什么猜忌之心,只好在心里默默原谅他了,只是表面上对他皱皱眉头就算咯。 现在一分一秒钟对我们来说都相当珍贵,只有早做准备、迅速出击,才能尽早走出这场危急。 此时我们急需的就是物资补给,由于接连几场事故,我们的物资已经消耗得太严重了,剩下的物资恐怕是不足以支持我们几个使用了,所以只有请求外部支援一条路可选了。 但我们被这茂密的深山老林重重困住,又怎么与外界取得联系呢? 我正为着这个关键问题犯着愁,没想到齐关洲二话不说,就从堆在帐篷角落的一大堆补给杂货中最深处,搬出了一个其貌不扬的铁箱子来,我定睛一看,没想到竟然是一个老式发报机! 这次我们是真的被他惊呆了,没想到他竟然能搞到这玩意儿,我还以为到了二十一世纪这个东西都已经绝迹了,没想到今天竟然在这里第一次见到。 我们相当怀疑他是否能安全地使用无线电报而不被相关安全部门盯上,然而,他却说出了令所有人措不及防的事实:这竟然是一台二战时期遗留下来的老机器,是他花大价钱从沿海淘的,保存的还挺完备的,能轻松执行近处一定距离内的信息传输,而且因为距离太近的缘故,它发出的电波也很难被检测捕捉到,所以对他们这行来说,这玩意儿简直是个神器! 齐关洲让江月对照密码本输入了一段密文,只见江月的纤细十指在发报机上快速而灵巧地飞舞着,不消一会儿,一段密文就发送完毕了。 我们问关洲他到底发得啥信息,他说,其实他还在山下留有一支后勤队,这条信息就是让他们尽快准备我们所有人所需的潜水设备,以及一些必要的补给品,我们的坐标已经被发送出去了,现在只需要坐等空投物资就行了。 真没想到齐关洲在背后还留了一手,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重新周密地谋划一遍,其心机和才智简直是深到令人颤栗的地步,我现在有点明白为什么这么多伙计都臣服于他,而他年纪轻轻就能坐稳第一把交椅的缘故了! 为了让他下墓以后能善待我一丢丢,我赶紧向他献上自创的牛气哄哄连环彩虹屁,齐关洲听后露出一脸受宠若惊与难以置信相交织的表情,随后好像想到了什么,于是释然一笑。倒是吴禄,一听我夸齐关洲,嘴巴都快要撅到天上去了,一直缠着我问难道他不优秀吗?为什么我只夸齐关洲不夸夸他呢? 我顿感无语,但令一方面又觉得吴禄有点可爱,只好悄悄地对这个可爱的麻烦说道:“咱们什么关系,咱们早就过了需要依靠互舔来维系关系的时期好嘛……” 吴禄这才露出了欣慰的姨母笑,不停附和着我说的话,一直叨叨着“那是、那是……”,尹夕雾瞥了宛若智障的吴禄一眼,不动声色地离他更远了一些。 很难想像,就在这么严峻的形势下,我跟吴禄竟然还能气定神闲地练功,主要是因为现在除了漫长煎熬的等待外,根本没什么事情做了,还不如让我们一起练完最后几章的古籍,来更有效率地把时间消磨掉。 果不其然,练起功来时间就飞快地流逝掉,等到我们完成了书中最后一个收气纳息的动作时,补给品如约而至。从直升机上递下来两个沉沉的大木箱子,齐关洲带着我们撬开其中一个,满满一箱崭新、齐全的潜水设备展露在了众人面前,我又一次直观地感觉到了贫富差距的强烈震撼。 第二十八章 离人心上秋 青鱼和鲷子两人三步并做两步地奔上前来,欣喜若狂地捧起箱子里的崭新仪器,感叹到如果有了这些家伙,那么下穴潜水岂不是易如反掌了,等到他们下去大展拳脚,定能寻得至宝而归。 搞得我差点就信了他们的鬼话。 等到真正下水之后,我才知道,他们所谓的轻松容易仅仅是针对行家而言的;而我们这些菜鸡,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穿上潜水服、背上呼吸机后,面对复杂未知的水下环境,依然是手足无措、糗态百出。 我吃力又笨拙地在水下像一只鼻涕虫一样不停扭动着,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我都这么努力了,身体却不能向前挪动半分呢?嘴里塞着的呼吸管让我感到无比的怪异和生硬,脸上的潜水面镜带绑得很紧压得我脸上生疼,总之这一身的设备我都不太会操作灵活。 这条水道真的是暗得不透一丝光,身后洞口处的一点点光线在我们身后渐行渐远后,我们一行人就彻底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中了。 幽闭狭窄的空间给人一种巨大的压抑感,再加上无声无息但凶猛异常的水压让人透不过气来,粗砺狰狞又尖利的水道内壁更是一直攫取着我们恐惧的神经。我有种想放声尖叫的冲动,但周身强大的压力让我的喉咙发不出一丝声音。 我像一只粗笨的棕熊一样在幽暗的水道里横冲直撞,吴禄游在我的前面,一手护住我们的防水包一手拉着我的潜水服肩带向前游动,尽量使我不会偏离航向太远。 我心中一颤,十分感激吴禄能在此等险境里都还不忘护着我,看着他艰难维持着这种高难度动作的背影,突然有点想哭,于是我想用右手拨弄开他的抓我的手,不想让他再这么费力地护着我了,没想到他好像察觉到了我的动作和想法,突然发力把我捞得更紧了。 我一时挣脱不了,只好听天由命,任他拉着我在冰冷的地下暗河里沉沉浮浮。 以前从不觉得游泳是一件十分累人的事情,直到这次潜在这黑黢黢的地下暗河里,我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做精疲力竭,我感到原本充沛的精神和气力一点点消失殆尽。 吴禄抓住我的那只手已经变得硬梆梆的了,我想他的整只胳膊可能已经彻底麻木了,我心想他这是不想要自己的胳膊了吗?再这么下去,他的胳膊可就要废了啊! 不知道游了多久,我的身体终于触到了陆地独有的坚实细腻的质地,我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仿佛都松了一口气,同时为可怜的吴禄松了一口气,还好他没有被我拖累坏。 然而一停下来,我浑身的肌肉都发出了悲鸣,从头顶到脚尖,针扎似的痛麻感扑面而来,让人几乎无法招架,我不受控制地痛吟出声。这一声响动仿佛把我从昏昏沉沉的状态里唤醒过来了似的,我这才意识到我们已经游到了青鱼和鲷子所说的水中小片陆地上来了。 吴禄听见了我痛呼声,全然不顾自己同样痛麻的双臂,反而立刻问我感觉怎么样,会不会很难受。我强忍着浑身的难受说自己并没什么大事,只是很担心他的手臂有没有受伤。 没想到不提刚才的事还好,一提起来吴禄瞬间就炸毛了,对着我噼里啪啦一阵唇枪舌剑,指责我自己菜不说,还想拒绝他的帮助,难道不知道这种行为是相当危险的吗? 我被他说得无地自容,但他确实是为我着想,只能低声委屈地嘟囔一句:“我还不是怕你撑不住嘛……” 想不到这么小的声音都被吴禄听到了,他噗嗤一声笑,戏谑地说道:“你说自己是不是傻,我现在不是好端端地上来了吗?” 我终于忍不了他这种恶劣的态度了,大声朝他嚷嚷道:“呦呦呦,忍你两句你还蹬鼻子上脸啦!臭猪。” 吴禄听了这话不怒反笑,反唇相讥道:“谁臭猪还不一定呢。” 我对这个沙雕简直无话可说了,索性扭过头去再不搭理他了。 我们十几人将身下这一块小片陆地铺得满满当当不留一丝间隙,因为陆地太过于狭小,好些人都还趴在周围浅水里,这场面就如同几条濒死的鱼搁浅在湿润的陆地上似的。 我想把周围的景象看得更清楚一些,结果一抬头被坚硬的石壁撞得眼冒金星,我痛苦地捂住脑袋,尽量让眼睛更适应地底下的光线。 果然,当我的眼神越过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的人,我清楚看到了一条主水道被分割成了两条迥然不同的支流,到底有多不同呢?大概就是颜色、质地、气味都完全相反,一条支流清澈见底,一条却浑浊不已;一条支流质地轻盈通透,一条却浑黄滞重;一条支流气味甘甜清新,另一条却恶臭难闻,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了如此奇特的景象呢?同样属于一条河流,却有这么天差地别的遭遇,真是匪夷所思。 其他人也注意到了这一幕,纷纷从疲倦的状态里恢复过来,转而对如此景观啧啧称奇。 我盯着那一股清澈的地下河,突然觉得它有一种无以伦比的魅力,引诱着口干舌燥的我去痛饮一番。我说干就干,像一条滑腻的泥鳅一样,一下子就迅捷地穿过了地上躺着的身躯,直接滑到了水边,一个猛子就扎了下去准备来个牛饮。 其他人被我的动作吓坏了,老倪一声大喝制止了我接下来的行为,我疑惑地从水里抬起头来望向他,他急忙操着浓重口音的普通话像我解释,他是怀疑这个水有问题,一方面这个水清澈的有些过头了,要是真的有毒,那我喝了岂不是要一命呜呼了。他的担心也不无道理,我脑子“嗡”地一响,觉得自己突然如此怪异简直是被猪油蒙了心,于是赶紧把嘴里含着还没来得及咽下去的水吐了出来。 见我没事,众人都松了一口气,此时老倪又开始念叨我,说什么他们当地就有人因为误吞了野水而上了西天,“我猜……肯定是水里被人下了毒蛊了……”他说得神乎其神,却也因此减了不少可信度。 吴禄说这老头天天蛊啊毒的没个准话,咋们还是别听他鬼扯为好,但是像我这样贸然饮用这条支流里的水确实不对。 话音还没落,吴禄却像着了魔一样飞速爬向那条河,和我当初的情状一模一样,甚至更为剧烈而不可抗拒,因为动作幅度太大,吴禄身上到处都蹭上了泥水和污秽,他却像不自知一样拼命往前爬。 我“呀!”地大叫一声,大伙反应过来,说时迟那时快,玄武和青龙猛地扑上去,死命地压住他,不让他再挪动半分。被两个大男人压得动弹不得的吴禄昂起头,像野兽一样从喉咙深处发出“咕咕”的低吼声。 这样的场景把我吓惨了,赶紧上前去安抚吴禄,结果一凑近就发现了诡异之处:他的眸子里竟然没有我的影子,而是一片茫然的呆滞,而且从眼睛的深处缓缓地升出了一股浑浊而幽暗的黑色。 他还在不断挣扎着想站起来,我快被急哭了,怎么好端端的人突然变成了这样,只能一边叫着吴禄的名字一边用手拍打着吴禄的脸,企图把他唤醒。整个过程大概持续了几分钟,吴禄突然停住了动作,然后猛地打了一个激灵,随即瘫软在了地上,玄武和青龙这才慢慢松开束缚。 吴禄缓缓抬起满是汗渍和灰尘的脸,我们发现他终于恢复正常了,我把吴禄从地上扶起来。没想到他开口讲的第一句话竟然是用他那沙哑到不能再哑的声音,朝我们吼道:“快跑!” 众人一愣,不知该作何反应,倏忽之间,水中窜出数以万计的细长怪蛇,密密麻麻一大片从水里游到了我们所处的陆地上来。身体上覆盖着层层叠叠的半透明泛光鳞片,其形态与河底嶙峋的怪石相差无几,难怪潜伏在水底这么久我们都没人察觉到。蛇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我们袭来,我们惊恐地往后节节退去,直到退得无路可退为止。 这时最前方奇丑无比的蛇支立起了它的身子,摆出来一幅准备进攻的姿态,这时我发现它们丑陋的蛇身两侧竟还鼓着两个硕大的包,可把我恶心坏了。 我悄悄地握紧腰后插着的匕首,心想它只要再往前一步,我就利刃出鞘、凌空一斩。我正想着,后面一排的蛇突然“蹭”地一下凌空而起,直接朝我们飞了过来,卧槽,完全不按照套路出牌,杀得我们个措手不及。 原来,它们身上的两个大包竟然是两个小肉翅,它们就靠着振动那两玩意儿让身体腾飞起来的。看到这一幕,我突然有个大胆的想法,难道说是……结果还没来得及深想,就被这恐怖的阵仗给吓忘了。 由于,我们所处的空间太过于狭小,以至于我们根本舒展不开拳脚与蛇群打斗,于是都慢慢地退到了来时的水道里,脚下也逐渐升腾起一股极寒极凉之气。 那排蛇向我们飞来时,最前面的临头蛇几乎同时向我们袭来,让我们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暴露在它们的攻击范围里。 第二十九章 劫后余生 众人纷纷拿起自己最称手的兵器,准备和扑面咬来的怪蛇决一死战。我瞅准一条朝我飞来的蛇,利落下刀把它斩成了两节。余光瞥向吴禄和夕雾他们,发现他们也拿着或刀或工兵铲的工具疯狂斩杀着怪蛇。 而齐关洲则满脸煞气地掏出一把手枪,上次我见到这种杀神临世般的气场还是在吴禄身上。他用黑洞洞的枪口对准张狂的蛇群,几声震耳欲聋的枪响声后,石壁上摩擦出一阵耀眼的火花,一起摔在墙上的还有数节残破的蛇躯。每斩杀一条,蛇身体的断裂处总会迸射出墨绿色浊臭逼人的液体,作呕的气味弥散在空气中让人心神俱震。 没一会儿,水道上到处都漂浮着怪蛇的被砍成几半的尸体,水几乎被染成了墨绿色,血肉横飞的血腥场面让人几乎肝胆俱碎。可是蛇仿佛越砍越多似的,无止无休地从水底冒出来,浑身湿漉漉地吐着暗红色的信子向我们飞来,总觉得有无数双阴冷恶毒的眼睛直戳戳地钉在我们的脊梁骨上。 这时,吴禄突然想起了什么,大喊道:“千万别与蛇对视!”我不知他为什么不让我们看蛇的眼睛,但还是把眼神从蛇身上挪开了。 没想到他话音还未消,白虎就停下来手上砍蛇的动作,反而把手上的匕首用力朝正在与怪蛇激斗的朱雀和玄武扔去,还好齐关洲眼疾手快,一枪将刀子弹了开,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刀咕噜咕噜滚落到了地上,一下子就被汹涌的蛇群所淹没了。 “你他妈是不是疯了?”齐关洲暴怒地质问白虎,白虎却一言不发、阴沉至极,顺手就抄起身边已经折成两段的工兵铲向关洲的脑袋掷了过去。 齐关洲原地一愣,随即飞速闪身,工兵铲与他擦身而过,与他身后的墙壁来了个亲密接触,直接削掉了一大块石头下来。 我们被白虎一系列动作惊呆了,“你!!!”关洲疑惑中带着狂暴的怒火,正待发作时,吴禄发出一声暴喝打断了他:“他被蛇迷了心智了,赶紧拦住他!” 白虎转头又凶狠地向夕雾和老倪冲过去,一霎间,我们所有人都被他冲乱了阵脚。 蛇群还在如潮水一般涌来,对我们不依不饶,我们既要斩杀怪蛇又得防止白虎的突然袭击,手臂酸麻得犹如有亿万只小虫在皮下疯狂啃蚀嘶咬,但没有一个人放弃挣扎,不管怎样,都要为自己拼出哪怕只有一线的生机。 我们几个女的还在拼尽全力地狂砍着如雨点般飞来的蛇,脚边蛇的尸体几乎快堆成了小山,看着不断从水里钻出来的蛇,我几乎泫然欲泣。 夕雾和朱雀半张脸几乎都糊在墨绿恶臭的粘液里,但她们依然能保持超高的频率斩落空中的蛇,我对她们真的佩服之至。 吴禄和青龙负责用绳子将白虎捆起来,让他不能乱动,齐关洲挡在他们前面,为他们抵挡住了大部分的攻击,从而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 另一边,玄武保护着手无寸铁、一直哆哆嗦嗦的老倪;受着伤的江山与较柔弱的江月则相依相伴,不停顽强地抵抗着。 等吴禄和青龙将发了狂的白虎完全控制住后,再次加入到如火如荼的战斗中来,可无奈寡不敌众,我们立足空间在蛇群的强大攻势下越变越小,眼看着脚下的方寸之地就要全部沦陷了。 看来是老天要亡我们啊!抵抗到最后,我们几乎抱了必死的决心,我咬紧牙关,手上的动作不敢有丝毫的放松,对着吴禄大喊道:“看来这劫我们是躲不过的了,都他娘的得折在这儿了……”说着说着我突然有点想哭,又有点想笑:“真没想到吧,最后还是跟你死在了一起……” 黑暗中我看不清吴禄的表情,但直觉告诉我吴禄的身体在在轻微地抖动着,他同样朝我大喊一句:“你一定不会死的……要死也一定是老子先!” 听到这话,我突然感到无比的心安,仿佛生死都可以置之度外了。但是,不,我猛地一下加重了手上的力度,心中有一个坚定的声音告诉我:不要!我一定要杀出一条活路来。 最后,战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刀子早就已经砍脱手了、飞了出去,我们耗尽身体的极限潜能从背包里掏出东西来砸,能砸的全都向汹涌的蛇潮砸过去,可是都全像石沉大海般销声匿迹了。 由于我们所处的环境湿度太大了,连火折子都打不燃,火攻自然是完全行不通的。背包恨不得都要掏到底了,只剩下一些七零八碎的物件了,而能克制毒蛇的硫磺、药剂什么的一丝踪影都没有见到。 情急之下,齐关洲拍亮了个冷焰火、打出个照明弹,瞬间,耀眼的蓝白光线充斥了整个洞穴。 持续的强烈光线在如此狭窄的空间里爆裂开来,几乎让我们所有来不及避开光源的人致盲,我出现了短暂性失明,眼前白茫茫的一片,我微微眯起眼睛缓了好久,才缓了过来。 果然,强光对蛇群还是有影响的,它们向我们进攻的速度明显减缓了许多。 关洲沿河道笔直打出去的照明弹在河道目所能及的尽头出缓缓下落,因为我们所使用的是小型照明弹,所以照明时长最多只有半分钟,也就是说,我们可能最多只剩下这半分钟的寿命了。 太过于强烈的光线让我头昏脑胀,根本无暇顾及身后老倪和夕雾他们的情况,可没想到正是这两人,让我们所有人的命运出现了转机。 我们三三两两将手紧握,准备尽情享受生命最后时刻的安详。身体还在因为畏惧死亡而轻轻颤抖着,脑海中闪现出过往的一幕幕,有太多的遗憾和未说出口的话注定要留在此刻了。 这半分钟里,我想了很多很多,最多的是对人世的留恋吧!我还这么年轻,没成家没立业,没赡养父母……我最对不起的就是父母了,养我这么大,而我今天却注定走不出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了! 齐关洲朝着蛇群射出了最后一粒子弹,然后颓然地倒在了水里,造成如今这种局面他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不知道他最后一刻在想什么,只知道看见他伏在水里,肩头一颤一颤地抽动着,我想,可能他真的很难受吧。 突然,他猛地站起身来,从包里拿出一根红色的棒状物,这是他最后一道杀手锏了。吴禄见了惊呼一声:“燃烧棒!” 我听后心中一震,这玩意儿威力可不小啊,它是由一定比例还原剂和氧化剂混合制成的,在水下没有氧气或极寒的条件下仍能燃烧,瞬间燃烧释放的温度可达达两千九百度以上,足以融化钢铁了!如果他要在这么狭小的空间里释放这个,那么不管是扔在水里还是陆地上,这一区域的所有喘气儿的生物都得被烫熟。 他这是要毁掉这里的一切呀,这是让我们所有人与怪蛇同归于尽、玉石俱焚的做法啊! 果不其然,齐关洲高高擎起燃烧棒,用尽全部力气大吼一声:“都给老子死!” 说完就要用匕首擦燃手里的燃烧棒,有那么一瞬间,我仿佛闻到了我们被沸水煮熟后的肉香味,简直惊悚到了极点。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阵悠扬的笛声传来,在相对幽闭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笛声吸引了我们的注意力,也终于成功拦下了齐关洲手上的动作。 我们转头看去,发现夕雾手上竟然端着一支形态上略有特异之处的笛子,正在徐徐吹奏着。 大家怔怔地望着夕雾的脸,她的脸上平静地如同一汪无风无浪的古潭一般,水汪汪的眼睛里没有夹杂着一丝别的感情。 洞中的光线逐渐灰暗了下去,我们知道,是照明弹的生命走到了尽头。 蛇群又开始蠢蠢欲动,齐关洲张开嘴想说些什么,然而就在这时,让所有人始料未及的事情出现了,直到现在,我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曾见到过的那一幕: 乌泱泱一大片的蛇群齐刷刷地从水里钻了出来,竟随着悠扬的笛声律动起来,它们如同在伴着笛声舞蹈一般旋动着身子,整个排面看起来就像风吹过平静的湖面,泛起了一圈圈连绵不断的涟漪。 不管是之前飞在天上的蛇,还是在陆地上肆意妄为的蛇,此刻仿佛都受到了笛声的感召,安安静静地集结在了一起,跳起一种诡异至极的舞蹈。 混乱和喧嚣一下子停息了下来,只剩下笛音在耳边飘荡,这个声音好像有一种魔力似的,瞬间穿透了我脑中庞杂的的思维和神经。 就在众人还沉浸在这神秘的乐音中无法自拔时,排列得整整齐齐、密密匝匝的蛇群突然全部转身,“扑通、扑通……”连续数声跳进了河道里,不约而同地向与我们相反的方向游了去,一去不复返。不出片刻,我们所处的区域一条蛇都没有剩下的了,全都陆续游向了水系的更幽深静谧之处。 我们大家被这一波行云流水的操作惊得目瞪口呆,随后意识到自己真的死里逃生了,全都狂喜起来!纷纷询问夕雾是怎么做到的。 夕雾只淡淡一笑,一脸淡然地说道:“以乐器御动物,碰巧儿时学过皮毛,今天能够使出,还要多亏倪老的笛子。” 说完便要把笛子还给老倪,可是老倪此时还陷在对此事深深的惊讶中,半天没有反应。我上去拍拍老倪,他这才反应过来,接过了笛子,一直喃喃道:“太神奇了,太神奇了……” 我们问老倪笛子哪儿来的,他憨厚地笑了笑,说是他媳妇给他的,一人一把,这么多年一直贴身带着。“这不,放信号弹那会儿,被这小妮子看见了,我还好奇她拿去干嘛咧……真没想到……” 原来,老倪的妻子是个塔吉克族人,这对笛子是他们当年的定情信物。它其实应该被叫做骨笛或鹰骨笛,是由鹫鹰翅骨制成的,据说塔吉克族人通常用一只鹰的一对翅膀骨,做成两支左右相衬,大小和开孔完全一致的一对鹰笛,寓意好事成双,老倪手上拿的就是其中一支。 在幽暗的洞穴里,我隐约看到暗红的俊俏笛身上镌刻着许多精美的图案纹饰和题词,简直是一件巧夺天工的艺术品,难怪我看它第一眼就觉得那么的与众不同。 等我们劫后余生的喜悦之情稍稍平息下来后,老倪突然有点严肃地问夕雾:“姑娘,你刚刚使的真的是御物之术吗?为何老汉我活了这么大把年纪,却对这种功夫闻所未闻……反而觉得你刚才有点像,”老倪吞了口唾沫继续说:“倒像是在御蛊……” 第三十章 无人与我把酒分 其实老倪的顾虑我们完全可以理解,毕竟夕雾刚才的行为确实有点邪门。可没想到夕雾坦然一笑,说自己并不知道什么蛊不蛊的,只是因为本来就是青城观的道士,所以自然习得一些本门秘术,以笛音御物其实就属于独门秘术,主要是通过控制物体内真气实现的。 既然夕雾都这么说了,我们的疑虑也可以彻底打消了,于是准备来商量商量下一步的计策。 就在此刻,朱雀发出一声尖利的大叫,把我们注意吸引了过去。我们转头望去,发现原本被捆住的白虎已经失去意识瘫倒在了地上,齐关洲赶紧过去查看他的状况,手刚探到白虎鼻下,就像触电一样闪开了,瞬间脸色煞白、冷汗狂冒。 旁边的青龙看到老板这个样子,立刻明白大事不好了,马上上前去摸白虎的心跳、脉搏和呼吸,竟然全都摸不到了,白虎的身体冷冰冰的犹如一块万年寒冰。青龙不敢相信似的来来回回摸了个遍,最后终于确定他的好兄弟是真的已经死透了,青龙一屁股颓唐地坐在了地上,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脑袋,不停自言自语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大家全都围了上来,赶紧将白虎身上的绳索解开,这时,老倪突然“哎呀”一声惊叫,手颤颤巍巍地指着白虎遗体上的某一点。 我们顺着他指的方向望了过去,发现白虎脖颈上竟然有两个并排的小血洞,从里面渗出来的血液都干涸了,周围的皮肤都变成了诡异的青紫色。显而易见,就在刚刚我们抗击蛇群而无暇旁顾时,有条蛇偷袭了毫无自保能力的白虎,可怜的白虎因此一命呜呼。 气氛变得悲伤忧郁起来,有人开始轻轻抽泣起来,随后呜咽声越来越大,于是悲恸就在这个洞穴里无限放大开来了。 青龙哭得喘不过气来,跪倒在白虎的尸体面前,哭嚎着:“哥没能保护好你……哥对不起你!”撕心裂肺的哭喊真的让人分外揪心,无人不为之动容。 青龙“砰砰砰”地用头撞着地,简直痛不欲生,齐关洲一把把将已然崩溃了的青龙拉了起来,用自己强劲的臂膀揽住他,青龙的脸还伏在关洲的肩头不受控制地抽动着,很难想象,亲眼目睹朝夕相伴的兄弟突然撒手人寰,那是种怎样的绝望与痛苦。 齐关洲轻轻拍着青龙的背安抚着他,自己却控制不住地在一片昏黑中流下了两行清泪,沉默了好久好久,终于叹息一声,对青龙说道:“好兄弟,白虎在天上看着咱们呢,他还等着我们把他带出去!我们都得好端端地出去,不然白虎死都不会瞑目的!” 听了这话,青龙的泪一下子又涌了出来,扑过去猛地抱住白虎的尸体,把尸体费力地翻过来驮在背上,然后用绳子将两人捆绑在一起,又在自己腰间打了个死结。瞧他这架势是要一直把白虎的尸体背着啊,果然,青龙扭过头来用早已哭哑的喉咙低声对这白虎说:“白虎,我一定把你带出去!” 这时,齐关洲犹豫了一会儿,面带不忍地对青龙说道:“你带着白虎回去吧,下山去,好好安葬他。”青龙卷缩在最里面的角落里,缓缓摇摇头,用手抚摸着白虎的头发哀哀地哭起来,神情活像一个被挚爱之人遗弃的小男孩一般沮丧、孤独与无措。 与大家说的最后一句话,几乎用尽了他全部的力量:“白虎跟我讲,干完这一票我们就金盆洗手,当回两个自由自在的普通人,我当个保安,他开个面馆……再也不理尘世纷扰的,” 青龙说着说着几度哽咽:“我对不起他!但他的梦想,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要陪他走最后这一程。”青龙颤抖的声音中透露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出来,我们都懂了,他心意已决。 齐关洲难以自抑地朝他吼道:“再走下去,你可能会死的!”青龙只是缓缓地摇头,却再也不肯多说一句话。 吴禄看到这一幕,心痛地感慨道:“他真的很喜欢他啊。”我听了心中陡然一惊,没想到青龙和白虎竟是这么回事,突然我感觉心如刀绞,他们只是想追求平凡人的生活,为什么老天连普通人的幸福都不肯施舍给他们呢?世上再无所爱之人,谁又来可怜那个活着的人呢?我难以想象青龙以后的日子会是怎样钻心刺骨的孤寂。 生老病死,我们对此是毫无办法、无法抗拒的,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青龙眼底原本神采奕奕的东西,慢慢变成一片死灰,唉~ 后来,齐关洲算是默许了青龙的行为,允许青龙跟着我们,于是青龙背着白虎默默地跟在后面,心如死灰,如同一具行尸走肉,或许对他而言,是生是死已经没有意义了。 我们稍作休整后,划过漂浮在水面上的大面积蛇的残躯,淌进了另一条支流,就是比较浑浊的那一条。不过现在想想,它浑浊的原因似乎可以解释通了:正是因为清流里有无数的怪蛇生息着,把河里的其他物种都灭绝殆尽了,所以其他动植物只能在另一侧河流里争夺生存空间,水质自然不如旁边的好,但是危险肯定要比旁边的河流小很多。只是还不知道为什么这条河的颜色会如此不同,或许我们还要到更前面去,才能知晓答案。 我们一行人还沉浸在十分悲伤的氛围中,所以前进速度并不是很快,水中有各式各样、五光十色的鱼儿在嬉戏着,偶尔会有大胆的鱼儿上前来咬我们的脚蹼。不清楚为什么地下河里的鱼咬合力会比地表河流里的鱼大那么多,只要一被它咬住,就很难让它撒口。 我想,可能是因为这些鱼长期生活在没有光的环境下,鱼的眼睛退化了,相反其他器官更加发达了,总之,还是少跟那些鱼群纠缠为妙。 游出去一段距离后,水温逐渐凉了下来,生物的足迹也越来越罕见了。我们没想到,这条水道竟会如此之长,都已经走出这么远了,前面仿佛还有漫漫的长路。 潜水的时间一长,熟悉的倦怠感再一次袭来,我再次变得晕晕乎乎的了。就在我的身体有些懈怠之时,潜水镜突然灌了些水进来,我的视线一下子变得异常模糊,眼睛也被刺激得非常不适,惊慌失措的我打乱了自己正常的潜水节奏,开始在水里手忙脚乱地扑腾,情急之下差点呛水了。 就在我处在极其危险的境地时,一双温暖的大手从黑暗中伸出来,一下子抓住了我,是吴禄!我稍稍平静一点后,急忙向吴禄求救,我用力敲着自己的潜水镜,想引起他的注意,终于,在我坚持不懈的演示下,吴禄可算是明白我发生什么事了。 吴禄快速做出反应,扑腾了两下来到与我平齐的线上,让我注意他的动作,他要手把手教我如何把镜子里的水排掉。只见他先从呼吸器深吸一口气,然后用手按着上方的镜框边缘,头稍微向上昂起,大约上昂三十度到四十五度的样子,最后鼻子用力呼气,用力把水向外吹出去,镜面排水就做好了。 我在旁边心情十分紧张,虽然流程已经看清楚了,但自己操作起来就笨拙多了,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吴禄有些着急了,不停围着我打转,我只好再次尝试,猛吸一口气,、昂头、狂吹出去,一气呵成,最后终于成功了! 我和吴禄都松了一口气,眼镜不糊了,我潜泳的平衡稳定感才逐渐找了回来,于是畅快地跟着吴禄向前游去。 我们后面,青龙背着白虎缓慢潜行,但他却拒绝任何人的帮助,让人心痛至极;我们前面,夕雾一马当先,好像不觉得累似的向前奋进,精力充沛之程度让人心生敬佩。 总算是一众人都无人掉队,平平稳稳地向前游着,但越往前去,水位就越深,水温就越低,再加上我们一直在往上游走,所以水的阻力也就越来越大。 “这条河的尽头肯定是个巨大的淡水湖,”鲷子尝了一口水,然后咂巴着嘴说道,大家深以为然,但谁也没料到事实竟会是这样。 经过长距离跋涉后,我们队伍整体的士气逐渐变得低迷而疲软,就在我们缓慢地向前荡着的时候,我们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真相:这条河竟又出现了岔路! 两条支流的情况和我们之前遇到的差不多,唯一的区别就是我们现在所处的空间要比之前开阔了许多,水域面积也宽了不少,但即使是这样,也丝毫不能让大家悬着的心放下来。 我们游到了分岔口,不知道该何去何从,这时,在前面领路的青鱼大喊:“我知道了!”众人急忙问他知道了啥,他自信满满地宣布自己发现的结论:“这两条支流,一条是顺流,一条是逆流,我们可以把他理解为两条斜坡,一条向上,一条向下。” 原来,他刚刚在浮潜的时候,随手塞在背包后面的两截绳子,因受到水流的冲击而掉了出来,漂浮在水面上,而青鱼注意到,两截完全相同的绳子却向相反的方向流了去,这就直接说明水的流向是相反的啊。 同一条河流分出来的两条支流竟然有两个完全相反的流向,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第三十一章 却在灯火阑珊处 齐关洲思忖了一下,说道:“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逆向的那一条河流肯定连通着一个巨大的淡水湖;至于顺向的那一条,极有可能是因为该地地形水系太过于复杂,以至于某些水段出现了回流现象,所以这条水道又连着另一条隐蔽的水道……” 就在大家还在纠结到底应该走哪条时,老天爷替我们做出了选择:不知从哪里吹来一阵风,我们顺着风力,自然而然的就滑向了顺流的那一条。 众人面面相觑,都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齐关洲,齐关洲一时也做不出什么决断来,只好任由风把我们越送越远。 恰在此刻,鲷子和青鱼在最前方异口同声地喊到:“前面有光!”众人听了都振奋了起来,一致认为我们选对了路,都奋力地向前划去。 因为此刻水渐渐变浅了,而且头顶上的距离变宽了许多,所以现在我们可以较为自由地浮在水面上了。齐关洲一下子扯掉缚在脸上的眼镜面罩,一口吐掉呼吸管,然后贪婪地猛吸了几口清新的空气,感慨到:“氧气充足,空气流通性真好!” 这么说来前面就是出口了,好几个人学着关洲的样子扔掉了面罩和眼镜,大家纷纷心潮澎湃地向着前方的光亮游去,前方的那一抹光亮,简直就是指引我们前进的火炬! 随着距离的不断拉近,前方那个小光点逐渐变成了一个不规则的发光体,青鱼和鲷子一马当先,欢天喜地地冲向那个不规则形。 但意外也来得猝不及防,就在我们无限接近出口的时候,我们正前方的鲷子两人突然不见踪影了,没错,就是顺着水流人给游没了! 吴禄大喊一声:“见鬼,不对劲啊!”我大惊失色,但现在想要回撤已经太迟了,我们余下的所有人,都被强劲的水力冲向了那片飘渺未知的光明。 当我在空中玩自由落体的时候,我终于懂了青鱼和鲷子为什么会消失了,没错,那看似光明的出口背后,就是个陡峭万分的悬崖! 这是个几乎成直角的陡崖,水从此处喷涌而出、一泻千里,形成了一个气势恢宏、蔚为壮观的瀑布,我们几个人就顺着瀑布往下掉,想想这恐怖的人体加速度,最后还不得皮开肉绽,被碾成肉饼! 在半空中我的心脏几乎要骤停了,这时,我看见吴禄像一个千金重的秤砣似的从我身旁掠过,笔直飞速地向下砸去,耳畔呼啸而过的风把他那句“操你妈的”吹得很远很远。 但我此时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了,我只在想,有时候还真得信命,“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我们此时是进亦死、退亦死,人间真他娘的不值得啊~ 其实这些念头都是转瞬即逝的,待在我脑子里没超过两秒钟,我就要坠到底了。 我们几人如同仲夏夜里的流星一般迅速划过天际,生命也在迅速消弭着。在我真正的触到地面之前,传来几声“嘭……嘭……”几声巨响震得我耳膜隐隐作痛,我心中明白,是他们已经遭难了。但是我却无能为力,因为下一个就轮到我了。 我下意识地猛闭上眼、死咬紧牙,在空中竭尽所能才轻微地调整了一下身体的走向,尽可能多的让身体接触地面,只有接触面积越大,在与地面亲密接触的那一瞬间,才能尽可能多的分担并缓和掉那致命的冲击力。 让人最最畏惧的那一刻终于还是来了,我不敢相信就在在接触地面的那0.01秒,我的身体竟然发出了一声山崩地裂的巨响,我的鼓膜被刺激得暂歇性失聪后,紧接着就是整个身体后部剧烈灼烧般直戳心窝的痛楚感,然而这种感觉大概只持续了半秒钟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则是无边无际的麻痛,我清楚地感觉到我的骨头断了,但身体却做不出任何应激动作……就这样,我失去了意识,一头晕了过去。 不知又过了多久,我悠悠地醒来,颤颤巍巍地睁开眼睛,心想:这是到了哪里?我是已经挂掉了吗? 但是随之而来的浑身剧烈的疼痛告诉了我一个难以置信的事实:我竟然还活着!我特么没有被摔死! 我身体的痛觉逐渐苏醒过来,身底传来的一阵阵撕心裂肺的疼痛几乎让我痛呼出声,身体只要轻微挪动一下就疼得我龇牙咧嘴。 我的眼睛逐渐适应了户外炽烈的光线,目光慢慢由最开始的一片混沌变得清明起来,这时我才注意到了自己所处的环境:我竟然浮在水里!而同我一起浮在水上的,不是吴禄关洲他们,还能是谁? 这是个由瀑布和常年不断的地下水供给而形成的天然湖泊,也正是这满满当当一湖水作为介质产生了巨大的缓冲效果,救了我们一命。大家横七竖八地飘在湖上,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性命之虞。 而我此时也顾不上满身的伤痛了,现在满脑子只想的是:“感谢佛祖”、“感谢上帝”、“祖先显灵,让我捡回来了一条命”…… 在水里缓了好久好久之后,我终于提上来一口气,以龟速极其缓慢地向岸的方向一点点摸索了过去。时间“啪嗒、啪嗒”地流过,而就是这短短几十米的距离,我却用了整整半个钟头,才如同一个被掀了壳儿的螃蟹一般,拼命挣扎着爬上了岸。 我脸朝下趴在岸边滑腻的苔藓上面,潮湿的泥土触得我鼻子眼睛痒痒的,但我却不敢动弹丝毫,因为整个后背还在火烧般灼痛着,五脏六腑仿佛被一只巨手搅地七零八碎了。 我用余光瞟了瞟自己,浑身上下没一块好皮,全是大大小小的挫伤、擦伤、划伤,红肿……新伤覆盖交叠着旧伤,有的伤口还在渗血,有的已经灌满了脓血……昨天还是崭新的潜水服今天就已经成了一堆没用的破烂,勉勉强强寒酸地裹在身上遮蔽身体。 我支起手肘,想依靠这种力量把自己的上半身抬起来,准备伸手把那个近在咫尺的背包里的压缩饼干掏出来嚼嚼充饥,可没想到,刚一抬手身体就发出了剧烈的悲鸣,导致我连这么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 不幸中的万幸是我摔下来时没有把脖子摔断,因此我还能较为自如地运用自己的脖子。我左顾右盼,发现不远的草地上似乎还伏着人,我眯起眼睛想看得更清楚,这才发现那不正是半蹲着的青龙,和毫无生气躺在草丛里的白虎。 我尽力地朝青龙招手,发出声响想引起他的注意,可是他对于我的求救信号完全置之不理,反而一直低头喃喃自语着,哦,不对,更准确地说,应该是在和白虎说话。 他用充满爱怜的眼神打量着已经被泡得发白的白虎,悉心地用湿布擦拭着白虎的脸庞,另外,他还小心翼翼地为白虎处理着从上面摔下来而造成的伤口,一如他活着时那样,全然不顾自己的一身损伤。那一刻,仿佛周围的一切外物都不存在似的,天地间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我看到这一幕,心中可以说是百味杂陈,既震惊悲惋,又觉得有些诡异恐惧。又几次呼喊无果后,我低声自言自语道:“这人算是彻底废了!” 我不知又在地上趴了多久,终于等到吴禄、关洲他们陆陆续续地爬上岸来了,我如同看到了救星般的使劲儿向他们招手,他们虽都伤得不轻,但好在都能动弹,最后都一瘸一拐地向我们这边走来。 吴禄一手捂着腰,一手耷拉在一边,浑身湿漉漉的模样活像一只成了精的肮脏水鬼。他看我痛苦地趴在地上,急忙走近想把我扶起来,我赶紧拒绝了他,气若游丝般地同他说起我的情况:“我……好像瘫了,动不了……!” 吴禄的身体轻微地摇晃了一下,看得出来他真的挺紧张的,他直接单膝跪在我身旁,手攀上了我的后腰部按揉拿捏了两下,我疼得直吸凉气,眼泪差点就飙了出来。 就在这时,我听见吴禄长呼了一口气,状态略放松地对我说:“还好,骨头没断,错位了而已……没断就好办了……” 听他的语气,我感到了一种强烈的不祥之感,果然,他轻轻地将我抱起来,双臂紧紧地箍在我腰部上下的位置,然后在我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猛然一发力,三下五除二就把我的骨头给掰正了,只听见骨头发出清脆的一声响,我杀猪般凄厉地哭嚎了起来,妈蛋,那可真是直击灵魂深处的剧痛,那直冲天灵盖的痛感让我的灵魂都制止不住地在颤抖……我到底造了什么孽,这样的痛我一天之类要遭遇两次! 之后的大部分时间,我都在要晕不晕的恍惚间度过,直到湛蓝的天幕上挂满了璀璨的星星,我才开始尝试清缓地站起来,往前走两步,虽然还是能感受到细碎的钝痛感,但是比起之前完全不能动弹要好太多了。 我捂着背慢慢向着有火光的地方挪动,看见大家伙一个不落地围在火堆边,要么在吃速食罐头,要么在处理自己身上的伤口,总之都是相对无言、沉默不语。确实,发生了这么多事后,谁也没有心情再多说什么了。 第三十二章 太阳依旧会升起 借着炽烈温暖的火光,我这才发现大家其实都伤得非常重。吴禄撕掉了覆在小腿上的衣物,露出了一片鲜血淋漓的伤口;而齐关洲一回头也把我吓得够呛,只见他整张脸上全是血污,混着汗水一滴一滴掉入草丛里,下颚上分布着一条狰狞的蜈蚣型疤痕,一看就是从上头掉下来时,脸先着陆了;还有老倪断掉的鼻梁,夕雾脱臼了的胳膊…… 吴禄见我走过来了,赶紧站起身来要扶我,我连忙制止了他:“我没事的,倒是你个残疾人,不要乱动为妙!” 吴禄嘴角向上微扬,笑道:“正准备去给你送东西吃,没想到你自己就来了。”说完就把手里的罐头递给我,我掀开盖子就开始狼吞虎咽起来,没一会儿罐头就见底了。 等到吃饱喝足有了点力气后,回忆今天犹如坐过山车一样的经历,不禁向众人感慨一句:“活着真好!” “是啊,我们从那么高的悬崖上掉下来竟然没被摔死,真是福大命大啊”,朱雀接话道。 齐关洲瞥了我和朱雀一眼,说道:“我们还能活着,全仰赖这身装备……” 听他这么说,我们这才知道,原来自己身上这套潜水服材料是比较特殊的,是由封闭式的发泡橡胶构成的湿式潜水服,穿着潜水衣会在海面上产生很大的浮力,这就是为什么我们摔下来后没被淹死了。另外,由于发泡橡胶内本身含有无数个细小的气泡,所以在我们摔下来的时候起到了很好的缓冲减震效果,这才让我们捡回来一条命来。 至于为什么齐关洲他们几个会砸到脸,甚至造成轻微脑震荡,恐怕是跟他们之前在水道里,激情之下扔掉潜水眼镜和防护面罩有关系,少了一层防护,自然就多了一重风险。看着他们脸上懊恼的表情,可以想象到他们现在是有多后悔了,这当真是“冲动的惩罚”啊! 齐关洲把还盛着几块压缩饼干的容器敲得梆梆作响,问还有谁要没吃的,众人纷纷摇摇头,齐关洲沉默了一下,突然站起身来,因为他想到了一个人还没有用餐,那就是青龙。 他轻轻走近青龙和白虎身边,生怕打扰到他们似的。我们坐在稍微远些的侧过头听他们那边的动静,刚开始只能隐隐约约地听见齐关洲的只言片语,而后声调越来越高,众人发觉形势不太对,连忙上前去阻止形势有可能的恶化。 玄武一把抱住了双目赤红、情绪失控的关洲,关洲明显地受到了刺激,扯着嘶哑的嗓子冲着青龙狂吼,似乎想把他从浑浑噩噩的状态中唤醒过来似的。 “我特么,怎么又发癫了。”我嘀咕着慢吞吞地朝齐关洲那边挪动步子,但随后的那一幕还是惊吓到我了:青龙蹲在白虎身边默不作声,只是一个劲儿地抚摸着白虎冰凉的脸。 白虎的脸庞散发着一股青灰的死气,我再凑近点看,才结结实实地把自己吓到了:只见白虎的脸经过水的浸泡后已经发胀变形了,活脱脱地像一个肿胀的猪头似的,死后膨胀的样子简直惨不忍睹。而青龙却还一个劲儿地抚摸、用极为爱怜的眼神打量着,就如同失了心智一般…… 青龙猛然一抬头,我才发现他一整张脸上都布满了眼泪和纵横的泪痕,我根本用语言描述不出来自己心里的感受,但是身体还是本能地被这直击心灵的一幕骇得浑身一哆嗦。 齐关洲的疾呼贯耳而来:“他妈的已经死了!死了,你懂不懂!你他妈的也想死?” 玄武听了这话,急忙从背后捂住齐关洲的嘴,齐关洲挣扎着不断从喉咙深处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突然之间,他又像泄了力,两滴滚烫的液体“啪嗒”落在了玄武手上,玄武的手轻轻颤了颤。 其实我们都知道,齐关洲是真心心疼他兄弟了,只是,唉~又有什么办法呢? 这个世界,没有什么是一尘不变的,生离死别不过和风霜雨雪一样自然而然。只是,活着的人向来不忍看穿。 我弯下腰来跪坐在青龙面前,他虽然没有看向我们,但我知道他其实一直有在听我们讲话,我定定地望着青龙,用温柔而坚定的语调同他讲:“你知道的,白虎生前是个很体面的人,他肯定不希望他死后身体遍体鳞伤、发胀变形的……再加上现在气温依然很高,白虎的身体没过两天恐怕就会腐坏,到时候……我们真的不忍心看到他人都走了,还要受这种罪。” “白虎一向对你最为珍重,他要是知道你为他食不下咽、悲恸欲绝,他泉下若有知,一定无法安息的。所以,照顾好自己吧,算是完成白虎他临终前的夙愿,可以吗?”我小心翼翼地说着,边说边注意观察青龙的表情。 我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青龙一如既往地垂着头,完全没有任何的表态或其他多余的动作,最后我只能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起身走开了。其他人见到这副光景,纷纷摇摇头,没一会儿就都散了。 青龙和白虎所在的那一角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仿佛他们被隔离在这个世界之外一样,我们这群人的悲欢离愁与他们再无关。 夜幕降临,没有星星没有月亮只有风,吹得我愁绪更浓。我费力地把身上的潜水服扒了下来,大概清理了一下身上的伤口和污渍,身上终于松爽了一些。 我躺在山坡上听夕雾在旁边吹笛子,悠扬的笛音被风吹得很远很远,风沿着草坡吹上来,我在风里想了很多东西,但思维深处又好像什么都没有一样空无一物。 黑暗中好像有无数的黑影在潜行,好像一到夜晚所有魑魅魍魉、妖魔鬼怪都出来了,总之,黑夜的山林,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柔嫩的草把我的身体承托着,我拢了拢身上的冲锋衣,眯着眼睛看不远处的那个黑影,一片混沌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移动,形状像一个人驮着另一个人。 忽然,仿佛乘风而来的一粒火籽落在广袤的草场上,一束火苗转眼间成为了熊熊烈火,逐渐出现了燎原之势,幽蓝与血红的色彩和光束划破了浓稠的黑夜,冲天的火焰和热气驱散了一些夜的寒冷。 我们见状纷纷走出帐篷,像一群飞蛾一样朝着温暖的光源走去。 青龙孑然一人站在火烧得正旺的柴堆前,风灌进他的衣衫,把玄色的风衣和头发吹得猎猎作响。他如一块黑色石头沉静地看着那一团火焰,灵魂已随火焰而去,只有一副滞重的身体留在那里驻足。 白虎的身体被熊熊的烈火所吞噬,浓烈的柴油味和滚烫的烟气在空中飘荡,逼得众人不能靠近半步,大家陪在青龙身边,眼睁睁地看着白虎的尸首在高温下被焚毁殆尽。跳动的火苗如同一群红色的恶魔在狂舞,尽可能地吞噬着有关白虎的一切。这场血与火的盛宴持续了好久好久,红色在我眼前无限扩张,这是这场葬礼留给我的最深印象。 终于,最后一绺青烟散去,地上只留下了一小堆大小不一的颗粒状黑色沙砾。之前一直岿然不动的青龙突然迅疾地蹲下身来,小心翼翼地捧起那一堆骨灰,将之视若珍宝般地藏进了一个木盒子里,然后将盒子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至此,这段事情才算是告一段落了。 第二天,太阳还是照常升起,我们仅仅休息了几个小时后,一睁眼,又是一段新的征程。我勉强睁开肿胀沉重的眼皮,拖着倦怠痛麻的身体,咬着牙跟他们一起去探测周边的环境。 湖的四周是一片地势较为平坦的荒草地,而荒草地的尽头又连接着陡峭高耸的绝壁,嶙峋凸峭的黑色巨石构成了纵横宏伟的崖面,我们就是从东面的悬崖上被冲下来的。 我们剩下的人兵分四路分别向四面探索,吃力地穿过齐膝高的野草灌木,削平崎岖的道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快要探索到了草地的边缘。 一队人蹑手蹑脚地沿着崖脚缓慢前行,手牵着手尽可能地保证每个人的安全。倏忽,最前方的人仿佛停下了脚步,这个停顿的动作从队头传输到了队末,我和夕雾一齐停了下来,然后围到了领头的吴禄身边。 我问吴禄怎么了,他迟疑了一会儿,指了指身旁的石壁,说感觉这儿有点问题。我探头看过去,发现旺盛的野草间好像影影绰绰的有一些间隙,被杂草藤蔓分割得有大有小,周围还有散落了一些碎石块。 我和吴禄对视一眼,瞬间明白了彼此想法是相通的,我们俩不约而同地抬起自己的左臂,掌心向前,口诀心法像电流一般在我的脑海中飞速流窜,说时迟那时快,一股热流破体而出,炽热的火焰从掌间喷薄流泻,两股势力强势地交错在了一起,顷刻之间,就将眼前的杂草藤蔓烧得一干二净了。 隐匿在此后的洞口终于露出了原型。 第三十三章 曲径通幽处 我有点兴奋起来,毕竟这是我经过这么多天的练习后第一次施展“神功”,看着“噗倏”一下燃起的小火焰,我心中升起了无与伦比的自豪感。 这是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小型洞口,四周的墙壁被火熏得黑漆漆的,从外面向里望去,只感觉光线分外昏暗,里面是一幅什么样的光景我们全然不知。 “不然进去看看?”我建议道。 吴禄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还是有点不放心,毕竟前不久我们刚经历了蛇群攻击和悬崖飞落这样的险境,在这种情况下掉以轻心,就是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他麻溜儿地拉开背包,掏出一个冷焰火向洞里扔去,只听见一连串叮叮当当、噼里啪啦的碰撞声,我们看见发出一束强烈光线的冷焰火将狭长幽暗的甬道照得明。之后冷焰火似乎滚到了一个平缓的地带,就不再动了,而是在原地默默地发出光和烟雾。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个洞穴展露在我们面前的部分还是挺干净的,只是冷焰火的照明距离有限,还是不清楚更深处会是什么情形,以及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我们一个接一个地朝洞里探进去,最开始我们还匍匐前进了一段距离,后来洞内的空间进一步扩大了,我们可以慢慢直起身来前进。 果不其然,洞里确实是干净干燥的,没有丝毫流水的痕迹。这下我们心里悬着的大石头终于落地了,既然没有水,那肯定是不会遇到怪蛇的了。两把手电筒射出来的光束交错着在山洞里来回晃动,让我们最大限度地看清楚洞里的环境。 我们三人前进到冷焰火最后掉落的地方后,就十分默契地停了下来,决定先不管前面有什么,等回去报告了再从长计议。 于是掉头往回走去,就在我大脑空空只顾着跟着他们走时,我脚下突然一痛,好像是踢到了啥硬梆梆的东西,我拿着手电筒向脚下一晃,瞬间就把手电筒给吓掉了,咕噜咕噜滚出去了好远。我踢到的东西竟然是一堆枯骨! 心脏猛然一阵抽搐紧缩,我发出了一声惊天泣地的土拨鼠的叫声,把他俩给吓一大跳。 他们看到这一幕,也是不由自主地心头一颤。吴禄壮着胆子又上前去照了照那堆骨头,然后赶紧把想跑出洞的我喊了回来,安慰我道:“我看啊,就是一堆动物的骨头,没什么可怕的。” 我半信半疑地慢慢走回去,但就又多瞧了一眼,我的心立刻又要冲出嗓子眼了,朝吴禄大喊道:“你又骗我!”因为我看见一个阴森森、白惨惨的骷髅头就隐匿在眼前这堆堆枯骨中。 吴禄和夕雾听了后立刻反应了过来,都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但吴禄还是强装镇定地说:“不就是死了个把人嘛,别怕。” 他的声音颤抖得不行,反而让我更加紧张。这时夕雾说:“我们赶紧走吧。”我们俩才反应过来,赶快逃命似的连滚带爬地出了这个骇人的山洞。 等到我们终于到了集合点后,才发现其他三队人早就等在那里了。齐关洲催促道:“快点,就差你们了。” 原来,四队人中有两队往前很快就走到了绝路,所以很快就返回了;还有一队人貌似找到了出山的路,并没再往前走多远也返回了。 把各自的情况都汇报了一番后,我们发现眼下只有两条路可走了:第一,沿着出山的路返回,这可能是最为稳妥的选择,但很大程度上就意味着我们的计划将功亏一篑;第二,进入山洞,我们有可能找到另一条路到达目的地,也可能有去无回。 这时,全队发生了严重的分歧,以关洲为首的一派主张继续走下去,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而以我和吴禄为首的一派则主张立刻找出路返回,我们真的一刻也不想再这儿呆了。 争吵逐渐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我质问齐关洲:“难道我们十几条性命还不如你要找的破玩意儿值钱吗?”齐关洲却避重就轻、闪烁其辞,一直说什么都走到这里来了,不能前功尽弃了。 我不禁怒火中烧,心中委屈愤慨异常,不明白当初自己为什么要糊里糊涂跟来,然后不明不白受那么多罪。现在流的泪,真他妈是当初脑子进的水。我朝着齐关洲大发一通脾气,将这么多天堆积的抑郁激愤的不良情绪一股脑儿全部发泄了出来,这副样子连我自己都不认识了,一瞬间将他们全都震慑住了。 然而,根本无济于事,我们最后还是在齐关洲他们的半劝慰半胁迫下跟他们走了。这个时候,我才清楚地认识到,我们三人在这个队伍里的可悲地位,完全没有话语权,完全沦为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地步。 无奈之下,我只好瞅准时机跟吴禄和夕雾耳语,商量在接下来的路上,一定要找机会逃跑,看着他们坚定地点头地模样,我一片绝望的内心中还是生气了一点希望之光。这时的我还不知道,这点希望之光,会在接下来的路途中,彻底熄灭殆尽。 就在我们还在拉扯纠缠着的时候,天公不作美,山里的瓢泼大雨又一次来造访了,豆大的雨珠浇在身上又冷又湿又有些疼。我们帐篷都还没有搭好,所以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这场雨正好给了齐关洲一个由头,把我们硬拉山洞去避雨。 这种情况下,我腾地一下火就起来了,一股强势的气流差点破体而出,还好在最后一刻忍住了,不然真的要酿成大祸。 再次进入这个黑漆漆的山洞,我依然觉得浑身的不自在,心中不禁不停地咒骂起齐关洲这个罪魁祸首来。在洞里点燃了一堆柴火后,四周才逐渐变得暖和明亮起来了,旁边那堆骨头的轮廓也变得分外清晰,把见过的和没见过的人都吓得够呛。 齐关洲倒显得十分无所畏惧,径直走到尸体面前就开始左右拨弄。我眼看着他从一堆烂臭骨头间真的扒拉出了一块脏兮兮的、像布一般的东西出来。 一股腐物特有的恶臭瞬间在空中四散开来,我们纷纷嫌恶地捏起了自己的鼻子,而关洲却像什么都闻不到一般,依旧拄着电筒,悉心研究着眼前的东西。 我十分不耐烦地说:“卧槽,能不能别他妈瞎扒拉了,我靠这酸爽~上头沾了陈年老屎了?”要是说我之前还对齐关洲有一点敬畏之心的话,那么现在可以说已经丝毫不剩了,该怼他时绝不嘴软。 齐关洲背对着我们,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我知道此刻他脸上的表情肯定分外不好看。突然,他猛地站起来,捻着那东西的一角朝我们抛来,正好落到了人群的中间,人群瞬间炸开了锅,我们四散而逃,纷纷向齐关洲投去愠怒和难以置信的眼神。 齐关洲慢悠悠地踱步到了那东西的前面,说道:“这其实是块衣服上的毛毡,年头太久了,都烂完了。”他的话引起了我们的注意,为什么尸体上会有这类东西呢? 他紧接着问倪老头:“你们这儿会把毛毡这类东西用在衣服上吗?比如什么羊毛毡、牛毛毡……” 倪老儿迟疑了一会儿,说这种情况倒不多见,不过也有人喜欢用毛毡子用在衣服内衬上,毕竟这儿地处山区,天气阴冷潮湿,这玩意儿夜里保暖可好啦。 这话确实不错,顺着齐关洲的思路往下走,哪类人又经常上山呢?我以前也有过山区的朋友,她说她们从小就看山,莽莽的大山就近在咫尺,但她长这么大却从来都没有上过山,因为没有必要,而且这不是一个偶然现象。所以说,经常往山上跑的人,只可能是特定的人群。 我在脑中思索着,大致总结出了三类人:采药的、樵采的和打猎的。果然,齐关洲也得出了类似的结果,那么,这具尸体到底是其中的哪一类人呢? 老倪坐在旁边一动不动地听我们讲,突然,他“哎呀”一声,猛地把脑门一拍,对我们说道:“差点漏掉一类人……”原来,他们当地还有一种人一年四季都会上山,那就是当地搞建设的,像什么建造房屋、架桥修路啊,甚至包括雕刻、铸造啥的,很多时候都需要师傅自己上山来找材料。 我们点点头,非常认可这种说法,但是这些都还不足以证明尸体的身份啊。 大家只好强忍着恶心和胃部猛烈的抽搐围在了尸体周围,把那堆骨头翻来覆去整得个底朝天,希望能发现更多线索。 我还是略带恐惧地戳着骨头,整个人像魂没拴在身上似的。这时,吴禄说:“在场要是有学医的就好了,直接把这对骨头拼起来不就好了。”我忍不住地笑出了声,瞬间觉得状态放松多了。 接下来又是一阵沉默,直到夕雾“咦?”的一声才被打破。 第三十四章 雾里看花花更花 夕雾突然疑惑地“咦”了一声,我们忙问她发现了什么,她拎起一只手骨给我们看,我扫了它两眼,还是不懂夕雾要表达啥意思,于是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夕雾吐出极其简练的两个字:“小指。”我们赶紧向小指的位置看去,确实觉得十分怪异,但又说不上哪里怪。突然我脑中灵光一现,在心中默数了好几遍,没错!他竟然只有四指!再仔细看看,残缺的那一根正好就是小指骨。 这时,整个事件仿佛逐渐明朗了起来:这是个缺了个手指的人,他的职业要求他经常往山上跑,但是他却被困在了这个隐秘的洞中,并且死在了这里。 看尸首腐烂的程度,时间线至少可以拉回到三十年前,那时候老倪都还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于是我们问他,那个时候,有没有听说过附近村子里有人失踪的消息。 经过我们的一提醒,老倪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我还特地向他强调:失踪的人还有断指的特征。老倪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突然好像触电一般抖了抖身子,自言自语道:“该不会是天工吧……”我们知道,他一定想到了某些东西。 果然,他说他想到了一段往事。他年轻那会儿,村里有个闻名遐迩的奇人,这个人原本是个木匠出身,做得一手好木器,后来凭着自身的一点天赋,在锻造制作和设计方面取得了不小的成绩,凡经过他的手加工过的东西,小至饰物器皿,大至桥梁屋宇,无一不是精雕细刻、巧夺天工,见者无不啧啧称奇,人送外号“天工”。 不过“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功夫再高的老师傅,也有失手的时候。有次天工帮人修复一件复杂的器物时,一招不慎,被机器削到了右手小指,整根小手指连皮带骨头都绞掉了。 这次事故后,天工就很少接活了,他膝下只有一个独生女儿,所以有意招一个关门弟子当他的上门女婿,也好继承他的衣钵。 再后来,有个叫李文忠的小伙成了他的徒弟,慢慢也接手了他的家业,天工也因此落了个清闲,平时没事就上山找找珍稀材料啥的,可是,自从他上次上山后,就再没有回来过了。家里人也找了相当长一段时间,但毫无音讯,最后迫不得已,只得放弃了。 真没想到,他最后竟然折在了这么个地方。 正因为这个缘故,老倪不胜唏嘘感慨,对着那堆枯骨深鞠了三个躬,然后在我们的帮助下让这个故人入土为安了,也算是行一件善事,对天工自己和他的后人都有一个交代。 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弄清楚天工为什么会被困在这里,毕竟我们所有人都不想重蹈他的覆辙。不过说起来,天工也是个老江湖了,上趟山就跟回自己家似的,怎么会被困在这么个小洞穴里出不去呢?这实在是太诡异了点。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气氛一度变得十分凝重,毕竟,如果解决不了这个问题,是不可能有人能活着走出去的。 “会不会是因为穷奇和怪蛇?”青鱼说道:“会不会是天工不是不想出去,而是根本出不去,因为穷奇和怪蛇把洞口堵得死死的。” 齐关洲拧紧了眉头,显然是不同意他的说法。确实,仔细想想就能发现青鱼的话有很多地方站不住脚,比如,怪蛇依耐于地下河道生存,怎么会来到距离遥远且毫无流水痕迹的这里呢?还有,从我们队员遭遇穷奇的位置来看,应该是处于山的峰顶位置,再往下就是万丈深渊了,所以穷奇必然是不下来的。 但是,既然不存在凶兽的威胁,天工又怎会死在这儿呢? “难道跟玄黄门或者扛把子他们有关?”见大家百思不得其解,我不禁展开了头脑风暴,不由自主地往阴谋论的方向去靠了。但这仅仅是毫无根据瞎猜罢了,根本没有有力的证据来证明这一点。 此时,外面的雨逐渐淅淅沥沥下小了,吴禄道:“此时回头还来得及。”齐关洲不语,反而愈发坚定地朝着洞的深处走去。我们仨在他身后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不情不愿地跟上了他的步伐。 走到了我们之前扔冷焰火的那儿,齐关洲又拍了一个向前扔去,洞内的光景瞬间一目了然:在十几米开外的地方,似乎还连着一条狭窄幽长的甬道。我们屏住呼吸,在头灯发出的昏黄灯光下小心翼翼地挪动着步子,幽闭的环境简直让人的神经紧绷到了极点。 我小时候不知怎么养成的习惯,一紧张就爱贴着墙鼻子走路,于是我鞋边靠墙、双手扶墙一路向前摸去,而我摸着摸着,突然觉着手感有点不对,这光溜水滑的触感,能跟我之前摸到的糙面子一样?刚巧,我头一偏探照灯笔直直地打在了墙壁上,一双瞪的如铜铃大的眼睛赫然出现在了我的视野当中,我登时被吓地屁滚料流。 听到我搞出这么大的动静,他们猛地回头,十几只手电筒在四周墙壁上密集交错扫射,这才发现,原来不知从何处开始,墙上竟满满当当绘着巨幅的壁画,一直延伸到了路的尽头。 由于洞内比较干燥,壁画的色彩依旧十分鲜艳明艳,画中人物器皿栩栩如生,鲜活如同活物一般,激昂的色彩在血管中奔腾澎湃,让人见后精神为之大震,这也是为什么我刚刚会被吓得魂飞魄散了。 一幅幅精巧夺目的壁画被描画在打磨得相对平整的石壁上,它整体的叙事风格比较成熟,感觉与现代很是接近,一幅幅画连贯起来看,似乎讲述了一个相对完整的故事。而从壁画的保存程度,以及手法做工上来看,基本可以断定这是明清时期的产物。 这个时间点又恰巧与我们所寻之墓的年代相吻合,难道说……洞的深处就是我们要找的墓? 想到这里,我们都有点兴奋起来,毕竟这么多天下来,已经经历了太多的艰难险阻和生死考验了,再没有力气折腾下去了。我此时此刻向各路神仙祈祷只有一个期盼,那就是路的尽头一定一定要是目的地,不然老子可真他娘的是遭不住了。 我跟吴禄正要继续往前走时,齐关洲一把将我们拉住了,说不妨看一下壁画在走。吴禄愤愤不平地说:”看个球,赶紧找到东西了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此后老子跟你屁关系没有!” 齐关洲的脸色瞬间阴了下来,朱雀玄武对我们剑拔弩张,准备对我们仨出手,但是我们一点儿也不怕,一身硬气地与他们僵持在那儿。这时,齐关洲阴恻恻地凑到吴禄耳边吹了口凉气:“不怕死的,你去啊。” 其实我了解吴禄,他刚才只是想单纯地打个嘴炮而已,但此刻齐关洲猛不丁地来这么一句,让他不得不警觉起来。我捏捏他的手,暗示他小不忍则乱大谋,齐关洲绝壁不是个善茬,千万不能跟他硬碰硬。吴禄暗暗咬牙,勉勉强强退了一步,吞下了这口窝囊气。 我们仨有点不爽地退到了一旁,看齐关洲领着人从第一幅壁画开始研究起,他让叫江月的那姑娘给掌掌眼,此时我才注意到,这个长相平凡、性格普通的姑娘竟是个隐藏极深的王者,她的特殊技能足以吊打我们在场的所有人。 我真的有些怀疑,齐关洲这些有特殊才能的伙计,到底是从哪儿淘来的宝贝苗子,都是这么凶残的存在吗?那他到现在还留着我们仨,是不是也因为我们有什么特殊的用处呢? 只见江月翻找出随身携带的放大镜等玩意儿,齐关洲和江山在两旁为她掌灯,她就这样一面墙一面墙细细地研究了下来,我瞅见某个剪影里她面部呈现出的那种狂热而又痴迷的神态,心想,这百分之百是个高手啊! 果然,不消一会儿,她就得出来结论:这些画的年代就是清朝土司王那会儿的,还很新,讲得应该是这座土司王墓建造的过程…… “还有一些应该是歌功颂德的内容,什么爱民如子啊、开仓赈灾啊……你们看这一幅!”说着她就指向其中的一幅画,我望着上面一团团凌乱的线头,感到分外迷茫,一头雾水。 江月接着说:“最上面的那个人比下面的人群要大了足足一圈,并且刻画得更加细致生动,所以他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土司王,也就是这座墓的墓主人。人群的脚下又有许多浪花似的波纹,应该形容的是洪水来袭。” “而接下来的一幅中,那些之前在洪水中的人却簇拥到了土司王的周围,从嘴角的弧度来看仿佛在笑,衣着服饰也变得华丽起来,所以,这幅画表现的是,民众在王的带领下战胜了洪水天灾,载歌载舞庆祝胜利的场面……还有这幅、这幅和这幅,都展现的是类似的内容。” 第三十五章 奈何天不遂人愿 我们几个在她的引导下屏气凝神地观察着眼前的壁画,发现的确如她所言,所有画的核心无一不指向那个衣着华贵的男人,竭尽所能炫耀着他的无上功勋。 “我有个疑问,既然这是个清朝的墓,为什么要用壁画这种东西来记录墓主人的功勋呢?这么工程浩大、工序繁琐、费时耗力的东西……为什么不直接用墓志铭或者书籍呢?”我突然发问。 吴禄对我的话不屑一顾:“我看你就是十万个为什么,这还需要问吗?肯定是那个批自大狂王觉得自个儿牛逼坏了,想造个东西让自己流芳百世,就搞出了这么个花里胡哨的玩意儿……” 我不想听吴禄继续瞎bb了,于是直接回敬了他一句:“你在他的墓里这么说他,不怕他棺材板子压不住了,非要你留下来跟他做伴?” 吴禄被我的话堵得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于是低声来了一句:“算了,好男不跟女斗。” 这时,江月已经差不多将壁画的内容都描述了一遍,只是画面中一些零散之处,连她这个“神仙眼”都看不出头绪来。 有几幅画中,在民众与土司王之间,还有一些独立的线条,草草几笔仿佛勾勒出了一个人脸的形态,但他的服饰又不同于普通百姓和土司王室,叫人完全猜不出他的身份来。 齐关洲问大家有没有什么看法,大家纷纷摇头,唯有吴禄听了后呆呆地盯着那个虚幻的人形好久好久,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突然,他朝身后的夕雾叫了一声:“夕雾,这个形状,像不像你们道士穿的道袍?” 他的话引起了我们极大的注意,回头再看那个图案,哎呀妈耶,还真挺像!那宽大的袖子、衣服绣的日月形的花纹,和夕雾之前穿的道袍简直有异曲同工之妙。 “夕雾,你知道这个人吗?”夕雾秀眉微蹙,但转瞬间又恢复了古潭般的平静,至始至终都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会不会只是个巧合?这种衣服放到民国那会儿大街上一抓一大把,简直不要太普遍了,单凭衣服又能看出啥玩意儿……”我三言两语为夕雾解了围,但免不了心生疑窦。 吴禄将薄唇抿成了一条线,沉思片刻后得出了结论:“关于这人的具体身份,我们也就只能没由来地瞎猜,不过我看他在壁画中所处的中上等位置,肯定象征他所处的阶层,估摸着……一个法师之类的没得跑了。”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总之不管怎么说,这个人绝对是解开眼下墓道之谜的关键人物。 “哎!这儿还有一些东西。”江山站在最尽头一个极为隐蔽阴暗的角落里,大声招呼着我们过去。我们急忙循声而去,结果被眼前的一幕震撼到了:在离主壁画群有一段距离的角落里,竟还立着一截不起眼的短墙,上面同样分布着一些壁画,只不过比起之前壁画的精美,它的简单粗陋则显得分外格格不入。 “这又画得啥破玩意儿,是涂鸦吗?”我迷茫地望着这面凌乱粗糙的画作,一点也不想承认它与之前的壁画同属一家。 江月费力地扒开呆立在墙前的人群,钻进去开始研究这面被漏掉的墙面,她仔细地探查这墙上的每一个细节,不放过任何一个细微之处。她的左手扶在墙上细细摩挲着,突然间,她正移动的手僵在了原地,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频率抖了两下,我感觉她此时正在拼命抑制心中的激荡之情。 只见她脸色有些发白地迅速收拾好了工具,然后在齐关洲的耳边耳语了几句。我有些发急地问江月到底发现了什么,江月征求似的望向关洲,关洲微微点了点头。 江月咽了口唾沫,清清嗓子郑重地对我们说:“这是个预言,一个古老的死亡预言……” 众人大惊失色,死亡的阴影仿佛又卷土重来了。我焦虑地拢了拢额前的碎发,瞟了两眼大家凝重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发问道:“会不会是你解读错了它的意思了呢?或许……反正我真的看不出来任何的死亡讯息,只有一团团乱糟糟的线。”我迟疑地戳了戳面前涂满繁乱记号的墙面。 江月长叹了一口气:“我倒是希望是自己理解错了,但是你眼前的这些图案标记,全是按照一种特殊的方式加密过的,而我恰巧接触过这种方式,所以勉勉强强能破译出它的意思……” “你说的是萨满教的脸谱异替法吧!”夕雾语气冷淡地打断了她,江月惊惶地愣住了,她从没有料到竟有人能如此精准地叫出这种技法的名称,过了很久她才从极度震惊中反应过了,满腹狐疑地问道:“夕雾,你是怎么知道的?据我所知,这世上知道这个技法的人绝不出五人!”然而,她的问题是照例得不到回答的。 通过江月的口,我们才了解到其中的隐情:原来,在她的氏族里,曾有过许多藏族、鄂伦春族、满族以及哈萨克族的宗亲,而他们大都有一个共同的信仰,那就是萨满教。她的宗族在萨满世界里,又是名声煊赫的大家族,所以每代族长都会顺承萨满大祭司之位,享有至高无上的权力,等传到江月这里时,已经整整传承了六十五代,而她,就是第六十六代萨满大祭司! 也正是由于这个缘故,江月的父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逼迫她习得各类草药典籍,并让她深谙阿尔泰语系规律,为她成年后学习最正统的萨满巫术打下坚实的基础。而她也展现出了惊人的语言天赋,在成年之前就熟练地掌握了满语、藏语、通古斯族语,甚至是蒙语和突厥语。听到这里,我真的要给这位大佬跪了! 成年后,她在大学主修的是民俗学,这也让她对萨满文化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而她辅修的课程可就牛逼了,竟是密码学!这也就解释了她之前为什么能如此熟练地操作发报机了。除此之外,她也开始系统地学习各类萨满巫术,以及他们氏族中所特有的家族秘术。 而所谓的“脸谱异替法”,就是一种古老的萨满密码,以萨满面具为载体,通过一定的编写与错位计算,对一段或多段族语进行加密。而这种方法,一般只有萨满教的高级神职人员才有机会接触到,一直处于秘不外宣的状态,所以,当江月看到秘术被应用到这里,并且夕雾还能准确无误的说出名称时,她显得无比震惊。 “对于平常人来说,想要破解这些密文必然会遇到两大阻碍:第一,摸不准脸谱位移的规律以及每张脸谱的象征意义;第二,就算破解了规律,最后也会因为不懂族语而解密失败。”江月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所以,这世上能最终解开这些密文的只有三个人,我,误打误撞赶巧儿了,勉强能算上一号,还有就是我父亲,和那个编写这段密文的人!”说完,江月意味深长地望了夕雾一眼。 “那预言到底是什么呢?”众人问江月。江月脸色变得凝重严肃起来:“……滔天火焰、万物成灭;惨然鲜血、冥府凝结;来路回顾,只余一子,叛离死亡、浴火而生……” 众人听后,眉头深锁,她话中的意思不言自明:一场大火会焚毁这里的一切,而我们十几号人中,只能活一个! “我靠,这是逼着我们自相残杀啊!也太狠毒了吧!”吴禄暴喝一声。 我非常理解吴禄的反应,但凡看过《大逃杀》或《饥饿游戏》的人都应该知道,不管这个结果最终被不被坐实,我们这群人中都极有可能因为生存的本能,而爆发大规模的屠杀。我瞟了瞟大家的脸色,都无一例外变得异常难看了,心里都开始不约而同地为自己盘算起来。 为了避免这种极端情况的发生,我只好硬着头皮对大家说道:“这明显是一个陷阱,修墓的人为了阻止我们进墓真是丧心病狂,想利用心理圈套让我们自相残杀。现在,我们根本不知道这个预言到底会不会实现,也不清楚预言中的队伍到底是不是我们,所以我们千万不能着了他的道。” 齐关洲也说道:“这一路走来,我们大家也算是有了过命的交情,所以我不希望有贪生怕死之辈,将整个队伍往火坑里推。” 一番话下来,众人的情绪稍稍缓和了一些,然后纷纷起誓,自己绝不会做出有辱人格的事情。然而,即使是这样,我心里却很清楚,从此刻开始,我再也不能合眼睡个安稳觉了。 我们在原地又逗留了一会儿后,决定继续向前进发,毕竟开弓就没有回头箭了。 临走前,我最后回头望了一眼那些壁画,想起了刚才江月讲起的萨满面具故事,这才发现壁画上每个人都带着厚重的、象征身份地位的面具。那个最开始时吓到我的鼓眼黄铜脸谱,头插羽毛、戴着头骨王冠、满身萨满装束,带着肃穆的神色消逝在了余光中。 第三十六章 似此星辰非昨夜 我们跌跌撞撞地在甬道里摸索,细碎的脚步声不绝于耳,我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怪不得刚才觉得壁画上的纹饰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原来不久前我竟然见过,栗广之野上的那十尊石像,上面纹的蛇饰,与壁画的纹饰何其相似啊! 于是我赶紧蹭到了江月身旁,想多了解一些关于萨满文化与杨贵妃的关系。而一旁的老倪听到了我们的对话后,也凑过来,说想了解萨满巫术与苗疆巫蛊又有什么联系,为什么感觉在很多地方都有相通性。 听完我和老倪的离奇经历后,江月思索了一番告诉我俩:“其实我也说不准具体有什么关系……嗯……但中国萨满教源自东夷-九黎-蚩尤部落,阪泉大战之后,南迁为蛮,北迁为胡,所以南北少数民族风俗里有萨满文化的遗存也不算是稀奇。” “不是有一种说法吗?杨玉环有胡人血统,所以她的父族里保留了萨满习俗也说不定,而你所说蛇饰嘛,确实在沙门里是极尊贵的象征。而南蛮巫蛊之术,我之前也接触过,我们教的传统色彩很重,只是后来发展起来的御蛊御尸之术极为精深繁复,我也只是略知皮毛、不甚了解。” “对了!”江月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对我们说道:“其实我刚才破译密文时有一些疑惑,虽然整段密文确实是用脸谱异替法编写的,但是那个壁画上的神秘人在编写时却在关键点上做了不小的变化,怎么说呢?就是整体上来看显得并不正宗,倒像是萨满旁教的作派,但是编写者的水平绝不低,比起我们所谓的正宗,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听她这么说,我对壁画上那个神秘人产生了浓烈的兴趣,到底是何方神圣?竟能翻手为云覆手雨,单凭一己力就搅动清朗乾坤。 “但你又为什么如此相信那个妖人留的话,认为它预兆着我们的命运咧?”老倪问江月。 江月沉吟片刻,答道:“你们知道藏人中的智者吗?藏人把沙门叫做古苯教,教中几百年才诞生一位智者,拥有预知未来的能力……我怀疑那个神秘人是位智者。”听完江月的解释,老倪不再说话,而是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 我也心事重重地只顾低头往前走,突然,我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我一回头,迎上了江月清亮的眸子,我忍不住噗嗤一笑,问她干嘛,她却一脸严肃地凑到我耳边,说道:“我怀疑尹夕雾是黑萨满。” 她的话听得我心惊肉跳,刚才夕雾的行为肯定让她起疑了,我也懂,她说的“黑萨满”到底有多严重,如果说江月是济世救人、坚守正义的白萨满大祭司,那么所谓黑萨满,就是阴损狠毒、尽走邪门歪道的杀人魔鬼!我坚信自己的朋友绝不是这种人,于是故作镇定地对江月打包票道:“唉!这根本不可能,我还不了解她吗?她就一青城观小道姑,怎么可能是什么黑萨满……顶多是以前看过几本古梵语的书,鬼知道她是怎么晓得那个什么什么法的!” 但是我的辩驳完全没有引起江月的丝毫注意,反而是话里的“青城”二字引起了江月的过分关注。 “青城观?”江月反问道,我不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对啊,怎么了?” 语毕,江月的脸色刹间变得铁青,语气变得异常激动,用力地抓住我的肩膀摇晃着:“你确定?” 我觉得莫名其妙,于是“嗯”了一声,问道:“到底怎么了?” 然而她接下来要讲的话,才真正让我瞠目结舌。她说,她的父亲已经失踪多时了,她此行的目的就是找她的父亲! “啊?”我大惊失色,忙问她具体的情况,这才知道其中的复杂隐情。 就在去年的中秋月圆之夜,江月的父亲,也就是上一任萨满大祭司竟然神秘失踪了。“……房间里的物品摆放得整整齐齐、丝毫不乱;门窗也完好无损,完全没有外力入侵的痕迹;事发之前没有任何预兆,而我父亲却像人间蒸发了一样。留下的唯一线索,就是房间书桌正中央摆着的那本《先秦史》,书的扉页上是父亲用蝇头小楷亲书的两个字——’青城’。” 我暗自“卧槽”一声,心想要不要这么鬼啊! 江月叹了一口气,露出来忧心忡忡的神情,对我说道:“我父亲绝不可能无缘无故离家出走的,一定是当时有非常紧迫的事情逼他这么做,我真的很担心他的安危……”说着说着,江月的声音变得颤抖抽噎起来,我急忙上前去安慰她,她缓了好久,终于接着说了下去: “我和母亲都非常担心父亲的安危,于是我决定去找父亲。我跟我的外姓族人江山一起,去到拉萨的卓姆拉日峰拜访藏民的先知,先知预言我将在下下个中秋月圆之夜再次见到父亲,但前提是我必须找到一个人……” “那个人就是齐关洲对吧,”我恍然大悟。江月点点头:“先知说我必须找到那个人并加入他的队伍,才能化一段机缘……他还说,近来风云诡谲多变化,恐怕这天下,要出大事了!” 等她说完时,我才惊觉自己背后早已冷汗涔涔。最后,江月拜托我向夕雾了解清楚他们青城派到底与她父亲有何瓜葛,毕竟她与夕雾嫌隙渐深,不方便直接开口质问她,所以想通过我从中周旋。我也清楚江月现在深陷困境,只好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但是我在于夕雾的接洽过程中,几番言语交锋下来,依然一无所获。突然之间,我发现自己好像一点都不了解自己的这位朋友。 我们又往前走了大概三分钟的路程,终于走到了路的尽头,两扇巨大的石门伫立在所有人的眼前,众人啧啧的赞叹声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透过一层厚厚的积灰,我们看见门上精美无双的雕花蜿蜒开来,徐徐地铺满了整个视野,石门钝钝的厚重质感让它透露出一种庄严肃穆的气质,让人心魂一颤。 两扇石门间有一条透着亮的缝隙,我们不由得屏住呼吸、盯住它,答案已经近在咫尺了,我感觉我浑身的血液都直冲大脑、沸腾喷张。 齐关洲站在我的身后,我感觉到他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很难想像他现在是怎么个心情,自己花了那么大的代价苦苦追寻的东西,此时就在门后,我想没有人能在这种情况下保持镇定吧。 他那只纤瘦而又骨节分明的手从黑暗中伸了出来,缓缓地抵在石门上面,他身旁的朱雀和玄武见状,异口同声地喊道:“小心!“而他却轻松地挥挥手:“无碍,有人先我们一步了。“说完,手掌猛地朝石门内发力,只听见“嘭”的一声巨响,石门遽然大开。 一霎间烟尘四起,呛得我们咳嗽连连,眼泪直流。等烟尘散去,我们才看清楚眼前的景象:一个完完整整的地下宫殿真实地展露在了我们面前,淋漓尽致地诠释了“鬼斧神工”这个词。万仞高的宫柱拔地而起,像巨神之龟一样驮着一个宽广无边、金碧辉煌的穹顶,穹顶的花雕细梁上又悬着数以万计的夜明珠和稀世珍珠,高低起伏、错落转合、炫彩夺目,如同湛蓝天幕上璀璨皎洁的浩瀚星辰。而地下与天空遥相呼应的则是一个一眼望不到边的巨型殉葬坑。 坑中按照不同的方位和规制摆放着形态各异的人俑,虽然不同于秦始皇陵中兵马俑的精雕细琢,但是数量上的优势让它已然成就了大气势。人俑的情态或肃穆庄严,或怒目圆睁,总之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在大殉葬坑的正前方,堆满了大量牲畜家禽的骨架,由于年代太久远,动物的皮肉早已混合着经年累积的灰尘变成了一层薄薄的腐质,紧紧附着在骨骼之上,看到这一幕,我默默地摸了把脸上的防毒面罩。 我们越过大殉葬坑,才发现前方的道路被平分成了两条,而路中心凹陷下去的人工渠里,至今竟然还有水在淙淙流动。跨过这条窄水道,我们终于看见了这个陵寝的最关键所在:象征着权力和地位的王座,巍峨地矗立在大殿正阶之上,而王座的正前方,一柄宝剑笔直地插入坚固无比的浇筑铁器中,历经了几百年的风霜而屹立不倒。 我们心潮澎湃地围绕在宝剑的四周,剑身锃亮泛着凛然的寒光,剑柄上的黼秀花纹及虎蛇纹饰交杂在一起,有力地证明了墓主人崇高的身份。王座阶下的左右手边分别跪坐着两尊人俑,其雕刻之精细程度,简直不亚于真人!观察他们的服饰和官衔,应该就是传说中的文臣武将。 齐关洲的视线紧紧地锁定在那柄宝剑上,突然,他向藩王剑伸出手去,可是还没碰到剑刃,一股凛冽的剑气呼啸而过,齐关洲的手指和左侧脸颊均被割了个口子,这削铁如泥的程度简直比新开刃的剑还要出挑许多。 从他被划伤的那刻开始,我们才慢慢发现,事情好像有点不对劲了。 第三十七章 富贵险中求 齐关洲似乎对此飞来横祸毫不在意,反而自顾自地走下高台,直奔阶下的两具人俑而去。当他的手指触及到“文臣”人俑的那一瞬间,“人俑”向后倾倒而去,顷刻之间分崩离析、烟尘四溅。江山迅速反应过来,将江月拉进了怀里,把她的头紧紧地护在胸膛上,而吴禄也在那一瞬捂住了我的眼睛。 我费力地扒拉开他的手,结果看到了永生难忘的一幕:原本我们以为的文臣武将人俑完全散了架,变成了一堆枯骨和灰尘萎顿在了繁复的服饰当中,一切我们所以为的真相,原来仅仅是一具空落落的躯壳。 “这竟然不是人俑,是真人!”朱雀捂嘴惊叫道,齐关洲点点头:“我之前就发现了端倪,我猜,这两个人可能是自愿留在墓里尽忠的……” 我不知道到底是种什么力量促使他们做出来这样的选择,只是觉得人的信仰这种东西,真的可以玄乎到让人匪夷所思的地步。 齐关洲皱着眉头,在这两具尸骸面前驻足了片刻,随后叹了口气,对我们说吧:“走吧,到别处看看去……都小心着点,这个墓里可能还有别的人,或者,别的东西。”听他这么说,我不禁倒吸了口凉气,然后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来。 我们在齐关洲的带领下,沿着殿下右侧的道路走入了另一个相对密闭的空间,比起大殿来说,它就显得狭小了很多,但是里面陪葬品的数量之繁盛,却令在场的所有人咋舌不已。 房间里放了十来个原木大箱子,我们几个费力地划开早已氧化变形了的封木,里面的物品一览无余。丝绸绫罗、锦缎瓷器、金银珠宝、琳琅玉饰,甚至还有一整箱有着几百年历史的古酒!我们不禁喜上眉梢,虽然这样很俗,但要知道,就眼前的这些东西,可够我们在场的十几号人吃香的喝辣的、一辈子衣食无忧了。 身旁的吴禄情不自禁地感叹道:“我的天!这得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一个墓要建成这种规制那得耗费多少人力物力啊!” 齐关洲把玩着一只极品祖母绿的扳指,嘴角漾起一丝笑意:“不多,也就几代人吧。” 吴禄啧啧地惊叹道:“真是万恶的封建社会啊,看来打倒地主老财真的很有必有,让我们一起来消灭这些封建残余吧!”说着就从箱匣里掏出来一大堆珠宝揣进了口袋里,我被惹得哈哈大笑,急忙大叫:“等等我、等等我,我也要当社会主义先锋手!” 说完之后,大伙儿立刻加入到了如火如荼的瓜分行动中来,翻箱倒柜,抱了西瓜丢芝麻,总之所有人都赢了个盆满钵满,将身上塞得满满当当,直到无处可塞才肯罢手。 我一向是个财迷,总幻想着有一天能一夜暴富,可真没想到,那天竟然就是今天!我擦,我死命地揉了揉眼睛,确保自己没有再做梦。难道真的从今天开始,我就能告别丑穷挫的身份,迎接纸醉金迷的新生活,走上人生巅峰了吗? 想着想着,我激动地搓起手来。“还愣着干嘛?赶紧的啊。”吴禄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我迅速反应过来,继续加入到迎接新生活的行列中去了。 我余光瞟到江月在一旁似乎没怎么动,光抱了个盘子在品玩琢磨着。我问她抱的是什么,她却还在缓缓摩挲着手上的东西,我连喊她好几声,她才猛然抬起头来,嘴角还不由自主地扬起了一抹笑意。 “这是件汝窑的好东西!嗯……”江月仿佛很难组织语言:“……釉面莹润水滑,釉色如澄澈青空,对!就是是’雨过天晴云开处’的天青色,方圆口、浅腹、直壁下收,是北宋汝窑天青色水仙盘无疑了,真没想到世上竟还有第二件!关键还保存得如此完好无缺!” 其实我也了解,作为中国五大民窑之一,汝窑流传于世的名品可以说少之又少,所以眼前这个肯定分外珍稀,于是随口问了一句,这玩意儿到底值多少钱? 江月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另一件相似的盘子好像是拍了一千六百万,而我手上这个盘子,只会多,不会少!” 我的下巴简直要被惊得掉下来。 听到这个数字,众人更加癫狂了,那可是我们中大多数人一辈子都无法想象的天文数字啊! 老倪将双臂奋力往外一拢,恨不得把半个身子都埋进明器堆里,并且因为过度兴奋而变得有些口齿不清,我们连蒙带猜才能把他的意思理解了个大概。他说怪不得齐关洲那么爽快就应允了他天价的医疗费,原来是要带他来这么个神仙地界儿!我们一听,也都笑了起来,确实,要是没有齐关洲,恐怕我们这辈子都不会碰到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所以之前对齐关洲的愤懑不满之情,也就随之烟消云散了。 然而,比起兴奋的众人,齐关洲却对此显得格外淡定,我不禁心想:他可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啊,无数的金银珠宝就堆在他的面前竟也不为所动。 又过了一会儿,齐关洲终于发话了:“差不多得了,我们现在还得去别处再看看,我要的东西还没找到,等最重要的东西到手了,有的是时间再回来拿,这些东西又不会自个儿长脚跑了……” 我们一听,也是这么个理儿,只好跟着他,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地退了出去。 退回到正殿后,我们向左边的耳室拐了进去,但走到门边却发现明显不对劲:本该紧闭的墓门竟然大开,门边地上隐约有丝缕血迹,墙壁上钉的烛台也被把翻在地。 我们赶紧冲进耳室,结果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耳室中一片狼藉,由于空间比较狭小,所以给人们造成了无与伦比的视觉冲击:各式各样的随葬品被损毁散落了一地,就连装随葬品的箱子都被砸得千疮百孔,而房间的中央,竟有三个人倒在血泊中,早已死去了多时。吴禄惊叹道:“我去,这是大型凶杀现场啊!” 我哆哆嗦嗦地指着地上的尸首问齐关洲:“这就是你说的先我们一步的人?” 齐关洲也一脸迷惑地摸了摸下巴,对我的问题不置可否,只说道:“啧,不好说,咱们还是先搜搜这几个人身上,看看会有什么发现。 地上几个人应该是几天前死亡的,我们走近时才发现尸体已经散发出了阵阵尸臭。我捂着鼻子蹲在尸体前面,然后随手拾起了地上遗落的刀具,小心翼翼地拨弄着这几个人的衣物。这时我们发现,这三个人的致命伤都是刀伤,两个人在脖子上,一个人在胸膛上被刺了许多刀。 每处伤口都深到见骨,狰狞的情状犹如蜈蚣一样横亘在紫红色的躯体上,往外翻起的肉壑中镶嵌着许许多多猩红的血块,让我们所有人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卧槽,这是有多大的仇多大的怨啊?下这么狠的手!”吴禄煞白着脸问道。众人纷纷摇摇头,露出了十分惊惶的表情,仿佛那些刀子挨在自己身上一般。 可令我们没想到的是,更骇人的场面还在后面:当吴禄他们讲其中一具尸体翻过来时,发现他的背后竟密密麻麻被刺了很多血洞,大有万刃穿心之势,真让人想像不到,这个世界上有人能残忍到这种地步。从伤口处渗漏到地上的一大片鲜血早已干涸了,但是又把断刃依旧深深地没入进他的身体里,死死地卡在了肋骨之间,直到那一天,我才真正见识到了什么叫“被扎了个透心凉”!没人能想象到,他死前是多么的痛苦。 齐关洲见到这一幕,先是错愕了几秒钟,随即好像突然想通了什么,嘴角向上,扯出了一个似乎“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诡异微笑。而这一幕,恰好被我不小心瞥见了,我一脸黑线对他说道:“你还笑得出来?你是魔鬼吗?” 齐关洲尴尬地咳了两声,为自己分辩道:“不是……是因为我似乎摸到了一些线索,得出了一个可能的结论……” “是吗?快说快说……”我催促道,因为他的话成功挑起了我的兴趣。 “我觉得,是这个心窝中刀、仰躺而死的人,杀了另外两个人。更准确地说,应该是这个人与一群人展开了激烈的生死搏斗,成功地击杀了敌方的两个人之后,被对方剩下的人扎成了刺猬……” 的确,他的一番推理也不无道理。从现场物品毁损的程度来看,可以肯定这里曾发生了惨烈异常的搏斗;而从尸体伤口的表现来看,确实也符合他说的情况。不过,他又是怎么确定是一个人被一群人虐杀,临死还拉了两垫背的;而不是这三个人遭遇了一群人的偷袭,最后全部被杀了呢? 我把我的疑惑说给了齐关洲听,只见他略微思忖了一下,便胸有成竹地回答了我这个问题。 他说:“首先,且不说这个人是从背后中了数刀的,就说另外两具尸体,他们的致命伤都在脖子上,而且伤口的走向和深浅程度都出奇的一致,像不像是同一人所为?简简你看看,你刚才从心窝中刀的人身旁捡到的刀,刀口的形状是不是跟这两人脖子上的伤口形状一模一样?”我默默地拿起刀子比照了一下,果然如关洲所言。 “第二,”齐关洲接着说道:“你们看他们三倒在地上的位置:一个单独横躺在一头,另外两个则蜷缩在另一头,三个人呈向外的八字形排列,非常符合我刚才说的那种情况。” “此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齐关洲略带一丝犹豫地咽了口唾沫:“你们看这个单独躺着的人,他身上的衣服……上面绣着一个月亮、一个太阳……” 他的话音刚落,数十双眼睛就齐刷刷地望向了尹夕雾。 第三十八章 长恨人心不如水 而夕雾在如此巨大的压力之下,依然选择缄口不言。这可把江月一干人等急坏了,言语间不由得咄咄逼人起来:“……你是哑巴了吗?问你什么你都不说话!”一瞬间,耳室中的火药味四散。我连忙打圆场,在她俩之间和稀泥:“别生气别生气,不要为这种小事伤了和气嘛……” 可没想到江月依然不依不饶:“这是小事吗?这可与我们每个人的身家性命密切相关,你们说,她这么做到底是安了什么心,是想把我们所有人都害死吗?”说话间还愤怒地指着夕雾的鼻子。 吴禄忍不住朝江月大喝一声:“够了!你这就过分了啊,她说不说是她的权力,你别他妈的得理不饶人!” 我也是头一次见吴禄对女人发这么大的火,不禁让我都晃了晃神。 江月被吴禄的一通指责激得面红耳赤,情绪激动得浑身都有些轻微颤抖,江山见江月被欺负,不由得怒火中烧,亟待对吴禄发作,眼看着大战一触即发,我不禁在心里捏了把冷汗。 就在这时,齐关洲终于发话了,用极其威严的语调警告我们,不要再吵了,有时间吵架还不如多从尸体上再找找线索,这才化解了一场干戈。 然后,我们蹲在尸体前接着研究起来,透过衣服上的血污和脏渍,还有大大小小的褴褛破洞,我们大致能还原出他们穿的是什么衣服。他们三人穿的都是普通夹克配工装裤,外加一双军靴,与我们的打扮并无二致,而其中最大的不同就在于,仰躺在地上的这个人,他的胸前绣着别致的日月形花纹。由于这个图案太过于特别,所以叫人根本无法忽略掉。 我一见到这个图案,心脏突然抑制不住地狂跳了起来,总觉得冥冥之中有一张暗网在慢慢收紧。 吴禄一个人一言不发地蹲在另两具尸体旁边,我以为是刚才的事导致他情绪不对,于是凑过去准备安慰他两句,可没想到我刚走到他旁边,他就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轻声道:“快看!”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只见其中一人裤腿插入靴子的地方鼓鼓囊囊的,好像藏着什么东西。于是我疑惑地看了吴禄一眼,然后将他的靴子脱下、裤腿解开,一把锃亮的匕首赫然出现在了眼前,再看另一个人,同样的地方竟也藏着把匕首。 见到这一幕,我急忙翻找起这两人身上的夹克起来,仔细地在上面摸索,发现夹克上有一块地方摸起来硬邦邦的。我“哗”地一声撕开衣服内衬,里面的东西随着我的动作全被抖了出来。我拿起来一看,竟然是一些药品和抗生素,此外还有一个小小的硬壳小本。 我翻开小夹子,叫吴禄帮我打着手电,当眼睛适应了这样的光线,我终于看清了上面的铅字:这是一份类似于生死状的合约,乙方一栏只写了两个字:“江宪”,这应该是眼前这个人的名字,但是对应的甲方一栏上却是一片空白!而下面稍小的字体也没有写明具体的任务,只是写明了这次任务的酬劳是一五十万元,然后“生死自负、甲方免责”之类的云云。他旁边那人,除了名字变成了“顾戈”外,其余的东西都跟江宪身上的一模一样。 这两人的背包行囊也没有在身边,想来是被其他人给拿走了,吴禄又把他俩身上所有的犄角旮旯都搜了个遍,最后除了一小撮单兵作战物品,以及口袋里残留的半块压缩饼干外,再也搜不出其他东西来了。 “怎么看?这两人。”吴禄一屁股坐到地上,转头问还在埋头看合约的我。 “肯定是雇佣兵无疑了……不会是扛把子他们吧?” 吴禄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重重黑暗中,我俩默契地沉默了,所有的疑惑和隐忧尽在不言中。 “唉,该来的还是要来的,只是没想到他们竟然如此神通广大,竟然比我们还要快……”我叹息一声。 吴禄说道:“我之前一直以为这次的事件是独立的,可现在看来,我们恐怕从头到尾都被困在那个所谓甲方的人的局中,这么多天来,估计没有一件事情的发生是偶然的!只是,我一直想不明白:扛把子们到底在这一系列事件中扮演什么角色。” 确实,这一点我也看不透,他们那伙人,先是拼命地追捕我们四个,可就在即将得手之际,他们又莫名其妙地放弃了,反而又出现在了这深山老林中的地下墓穴中,这脑回路猛转了何止是三百六十度啊!简直要拐出地球、冲出宇宙了好不好! “那个甲方,他到底想干嘛?”我不禁发出终极一问,吴禄瞪圆了他那双无辜的卡姿兰大眼睛,嘴角一抽:“问了也白问,我怎么可能知道。”于是我们只能继续相看两无言,大眼瞪小眼。 “我们还是先把情况跟齐关洲说明吧,一起来想办法总比我俩单打独斗强。”我无奈地说道。 “嗯……”吴禄考虑了一会儿,回答道:“还是先别说吧……你还记得那个预言吗?现在齐关洲,无疑是掌握了最多资源的人,如果最后真的只能活一个人,那么那个人百分之八十的几率是他。所以,我们要想有胜算,就一定要充分利用信息不对称这一点,只有保持别人知道的我们都知道,别人不知道的我们还是知道,我们俩才有可能掌控局势,增加活下来的几率……” 一番话说下来,我不禁对吴禄佩服得五体投地,果然,他在这种事情的处理上要比我周全得多。但是,我又有个疑问:“我们俩?那夕雾呢?” 吴禄沉默了一下,略略地说道:“她~先别告诉她吧。” 我一瞬间懂了他的心理,看来经过之前的几件事后,吴禄对夕雾的不信任感已经大幅度上升了。 我与吴禄话刚说完,大家就全围了上来了解情况。老倪捡起夹子仔细瞧了瞧,然后望着地上的两具死尸惊叹道:“哟嗬!这两死货竟然值三百万!” 我跟吴禄就简单说了下情况,省略了许多只有我们才知道的细节,只道他俩是雇佣兵。此话一出,众人均疑惑不解,不明白雇佣兵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只有齐关洲闲闲地伸了个懒腰,说道:“这两拨人肯定是冲着墓里的宝贝来的,可没想到最后鹬蚌相争,反而让我们这个渔翁得了利!呵呵~” 我眼瞅着他那副冷淡无情的样子,突然觉得吴禄看人真准,齐关洲绝对是那种为了活下来可以不择手段的人,面慈心却狠。 仔细想想他说的话,其实也有不少漏洞,首先,如果他们单纯是为了求财,那为什么两边耳室里的金银财宝他们分文未取呢?还有,从这两波人进墓这轻车熟路的程度来看,他们绝对是有备而来,像是为了完成某种特殊的任务,而不是单纯求财。 如此简单的逻辑漏洞我一眼就可以看破,难道齐关洲那么聪明的人会不懂吗?所以唯一的解释是:他这么说是在掩饰自己的真正意图,有效地分散大家的注意力,使大量的注意力不会过度聚焦在他真正想得到的东西上。 看来他也不放心我们啊!我暗搓搓地想。不过,他越是这样,我就越想知道,到底是什么稀世珍宝,竟被三方势力如豺狼虎豹般死死地盯着。 听齐关洲说,在另一边躺着的人身上,没有搜出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可以证明他的身份,就只有身上一件绣有日月花纹的夹克。然后,关洲就开始不停地暗示我去撬开尹夕雾的嘴,希望能得到有价值的信息。我顶着齐关洲和江月的双重压力,只好硬着头皮再去探探口风,毕竟,在这种信息量为王的情况下,每个人都会竭尽自己所能去发掘他人的更多秘密。 我转头看了一眼独自一人默默站在角落里的夕雾,她侧着身子,从侧颜看上去,心情仿佛有点阴郁低落。我突然有点心疼眼前这个姑娘,这些天来,她受到的无端质疑和指责真的是太多了。 我轻手轻脚地踱了过去,把提前准备好的一番措辞轻声细语道来,大意就是我们都是朋友,对我不需要有太多顾虑,想说什么可以随时跟我说,我会尽力帮她分担压力。 尹夕雾定定地望着我的眼睛,那对亮晶晶的眸子让我心中一颤,她缓缓开口:“我做错了什么吗?”她脸上的表情让人心碎,我有点不忍心看她的脸,只好低着个头,小声回道:“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错的是我们……” 尹夕雾轻咬着嘴唇,叹息一声:“唉~其实我只是怕你们不相信我,因为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确实,壁画上的人以及眼前的这个人,他们衣服上的花纹确实是我们青城派的独门标记,但是我真的不认识他们啊!”说完,她像怕我不相信似的猛摇着我的肩膀,我赶紧出声安慰她道:“我相信,我相信……” 她的情绪渐渐稳定了一些,才接着说道:“至于江月的父亲,我确实见过,但说出来恐怕你们没人会信,我见到她的父亲江鹤影那年,我才十岁!” 听了这话,我的下巴都要惊得掉下来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似的追问道:“你说啥?” 第三十九章 洞中方一日 “绝不可能!我父亲失踪不会超过一年,你撒谎!”江月的声音像一把利刃破空刺来,直插我俩的耳鼓膜。 我厌烦地微皱起眉头,心想:“糟了。”果不其然,只见夕雾激动地又打起颤儿来,情绪犹如一座万年活火山一般即将喷薄而出,她双颊因怒气而涨得通红、双目赤红,一字一顿朝江月吼道:“我说是十岁,就是十岁!”一瞬间气场全开,眼里曝出一阵凛冽冰冷如野狼般的眼神,耳室中气压低迷得让人大气都不敢喘。 江月讪讪地住了嘴,夕雾做了几个深呼吸,情绪终于缓了下来,这才接着说道:“我记得清清楚楚,十岁那年,阿爸接待苗疆蛊王,蛊王率众人表演伪傀术,我躲在一旁悄悄看着,我记得那张脸!我问阿爸他是谁,阿爸说他叫江鹤影。” “啊?”老倪在一旁惊讶地发声,然后不停地重复着什么“苗疆蛊王可是大魔头哩”、“想当年的巫蛊之祸”、“他可是涂炭生灵的元凶”之类的话,紧接着又开始絮叨起了他那可怖的往事。 听到这话,江月的背影几乎肉眼不可闻地抖了抖,但她终究没有说什么,而是缓慢地蹲下身来,渐渐崩溃了,口中一直小声喃喃着:“不可能、不可能……我阿爸绝不是黑萨满,他绝不是黑萨满,你们撒谎……”江山像一支箭般冲了过去,一把把她从地上抱起来,不停地小声安慰她。 现在我们陷入了一个死胡同,双方各执一词、互不相让,我想,我还是转移转移话题,来打破这个僵局吧。 于是,我略带三分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说道:“我觉得吧,壁画上那老道恐怕就是这个墓葬的建造者,所以他才会在壁画上占有一席之地,而且还留下来那么诡秘的预言。而我们眼前的这个人,会不会是那老道的门人呢?毕竟清朝至今也不过几百年,所以有知道内情的后生存在也不算稀奇。咱先不管他是什么派什么教,为什么会折在这里,就说他能如此顺利地进来,那肯定是非常熟悉墓葬的结构啊。”我自认为我的这番逻辑无懈可击,最后终于成功地搁置了争议。 “妈的,管那么多干嘛?咱还是赶紧找到了东西就撤吧,免得再出什么幺蛾子。”齐关洲终于发话了,大家如释重负地扔下这两具尸体,在齐关洲的带领下朝正殿的后方走去。 然而,往后没走几步,前方道路就被一堵墙给阻断了,墙体与前面大殿宽厚的后壁无缝衔接,上下也没有留任何空隙,这整一个就成了密不透风的密室了。 齐关洲露出疑惑的神色,自言自语道:“不对啊,这墓主人的棺材都没看见,不可能到这里就结束了呀!”说话间,他已经开始在面前的这堵墙上到处敲敲打打,看样子应该是在寻找能打开墓室机关。 可是他忙活了老半天,依旧一无所获,齐关洲累得满头大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默默地喘着气儿怀疑人生。玄武见状,凑到他耳边低声说道:“老板,不如……咱们在墙角上刨个洞儿,里面搁几根雷,给它轰开!” 齐关洲一脸惊讶地看着他,说道:“这种馊主意,亏你说得出口。” 确实,用雷管炸绝对是个极馊的主意:在这么狭小密闭的空间里释放他们手上的烈性土质雷管,那无异于是厕所里打灯笼——找死!先不谈爆炸会不会让整座地下宫殿坍塌,把我们所有人给砸死;就单单是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就可以直接把我们秒成渣渣…… 既然这条路行不通,那我们只有另寻出路了。齐关洲说,按理这后面应该就是主墓室了,但苦于一直寻找不到能控制墙面开合的机括,所以无法进去。众人面对这种窘况也毫无办法,只能坐以待毙。 不知又过了过久,吴禄突然站起身来,我问他干什么,他只说他腿还没有好全乎,坐久了会麻,所以需要多走动走动。于是我就没管他的了,接着蹲在原地冥思苦想。 突然之间,外部一阵轰隆隆、轰隆隆的巨响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仰头望去,正好迎上了一层从天而降、纷纷扬扬的灰。我咳嗽两声,用手拼命扇着眼前的烟尘,漫长的几秒钟过去后,我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景象:原本阻亘在众人面前的庞然大物已经位移到了两侧,中间的墙体宕然大开,向里望去,主墓室里的光景一览无余。 众人惊骇不已,不知道电光火石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是我最先反应过来,三步并作两步往大殿跑去。果不其然,我看见瘸腿的吴禄一脸错愕地端坐在王座之上,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看见我就如同看见了救命稻草一样,腾地一声从椅子上蹦了起来,慌忙朝我摆手,急于辩白道:“不是我干的,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见这椅子背上雕刻的螭首栩栩如生,特别是它熠熠生辉的眼睛,我就忍不住摸了摸它的眼睛,没想到一不小心按了下去……” 听了他的话我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心想,这傻小子肯定以为自己误触了什么机关,心里怕得要死吧! 于是我决定逗逗他,就摆出一副沉痛万分的样子唬他,梨花带雨道:“墙里突然射出了毒箭,我们还没反应过来,他们仨就中了箭,人就没了……” 吴禄信以为真,瞬间脸都给吓白了,拔腿就就要跑去看,我象征性地拦了拦,说:“别,别过去,太惨了,真的太惨了!”吴禄急红了眼,一下就挣脱了我的束缚,直奔殿后而去。等了几秒之后,我的耳后传了了吴禄的咆哮声:“杨简简,我要掐死你!” 我有点怂包地抖了抖,但还是义无反顾地去后面与他们汇合了,吴禄一见我,立刻面露狰狞凶狠之色,使劲地蹂躏了一通我的头发,把我乱中带着一丝整齐的头发彻底弄成了个鸡窝。 我们谨慎小心地迈进了主墓室,首先映入眼帘的除了与耳室中相似的各色绫罗细软外,就属位于正中间的那口紫檀巨型大棺了。我从没有见过这种形制的棺材,甚至可以说从来都没有想象过这世间竟有如此奇特的棺椁。它是由整段粗壮的紫檀木精雕细琢而成的,上面还保留着最古朴最原生态的树木的年轮,更让人感到惊奇的是,历经了几百年的沧桑变化,眼前这具棺椁依旧散发出阵阵浓烈的沉香,透过防毒面具我们竟还可以嗅到丝缕香气。 这时,吴禄突然感慨万千、文意大发,向我们感慨道:“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我看他这样子不禁觉得有点好笑,就接口道:“你的意思是......这棺材里的粽子还是新鲜的?”吴禄听了,一肚子的草泥马涌到了嘴边,最后凝结成了一个字:“咦~~” 此时,齐关洲突然出声制止了正在打趣的我们,做出来一个“嘘”的手势,然后俯下身,轻轻地把耳朵贴在棺材盖上,仔细听着里面的声响。然后,他神情严肃地招来朱雀、玄武、鲷子、青鱼四人,让他们每人手捧一把香灰,分别洒在主墓室的东南西北四个角上。只见他们四人十分麻利地撕开了包裹着香灰的塑料袋,仿佛这个动作他们已经做过了千百遍一般,接着就迅捷地走向了房间四角,在角落上均匀地铺上了一层香灰。我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完全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操作。 这时,江月向我们解释道,这其实是他们这一行的老规矩,据说开棺前将香灰撒在屋子四角,有极好的镇魂的效果,鬼神不敢扰,可以驱赶一些不干净的东西。 “那刚才关洲又在听什么呢?”我好奇地问道。 “他这是在‘听门儿’......你刚刚没注意到吗?他在听的过程中,还不断用手摩挲棺盖,这其实就是阴间敲门的动作,一般是贸然前往的生魂用来沟通墓葬主人的做法,老板刚刚敲了十二下,就代表着有十二个生人来访......” “当然,这只是比较玄乎的一个说法,其实对于干这行的人来说,这么做更重要的意义是,可以通过回音大致判断棺里的状况,最主要是要知道棺材里有没有致命的机括陷阱,有没有什么毒虫活物,甚至是......有没有诈尸情况。”江月如是解释道。 她最后那句话,吓得我冷汗直冒,反问道:“难道这世上真有僵尸不成?”江月神秘一笑:“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所以这种事情,宁信其有得为妙。” 话刚说完,朱雀他们四人已经迎面走回来了,齐关洲又吩咐他们把包里的黑驴蹄子分发给众人,我手里握着沉甸甸的黑驴蹄子,心想:啧,这可真是讲究啊,把人茅山道人专门驱邪避妖的黑驴蹄子都搬出来了,真不愧是专业的!牛逼! 一切准备就绪后,终于要开棺了。几个身强力壮的男人把黑驴蹄子紧紧地夹在腋窝下,然后绕着棺材依次排开,另一只手把登山镐什么的一把插入棺材的缝隙间,刚好形成一个杠杆。几人紧咬牙关、脸庞涨得赤红,把全身力量汇聚在一点,然后合力:一、二、三,起! 只听见“嘭”地一声响,棺材盖被掀了个底朝天。 第四十章 心性最狠是凡人 几乎同时,无数的小飞虫随着棺盖掀开的动作蜂蛹而出、扑面而来,密密麻麻密密麻麻,极致的壮观中伴随着极度的恶心。我壮着胆子朝里面望了一眼,发现几乎每一寸棺木上都铺满了白花花的不停蠕动翻滚着的活体蛆,随之而来的还有地狱般的恶臭,防毒面具已经完全hold不住这个局面了。 发黑的血和早已看不出颜色的腐肉裹挟着一眼望不到边的蛆虫,薄薄的一层附着在阴森森的白骨上,有点像刚摊好的大饼一样,均匀而油腻……蛆虫从骷髅的口、鼻、眼窝中探出头来,奋力地扭动着肉滚滚的身体在尸体**进拱出,密集的黑色口器在烂肉堆里疯狂吮吸,发出阵阵“啧啧”的响动…… 浓烈的恶臭撕碎了我对防毒面具的最后一丝幻想,我站在棺材边上,感觉喉头发紧、头脑发昏,然后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心说:这一切,我真的承受不来了。 等我再度睁开双眼的时候,刚好看见齐关洲戴着一双手套向棺内探去,看到这一幕我脑子一激灵,急忙拦住他的手,说道:“这你也敢碰?你疯了吗?”齐关洲冷漠地拂开我的手,然后径直把棺内的一把骨头提捏了起来,中途还不小心捏爆了几只虫子,墨绿色的液体呈喷射状糊了他满满一手,我的胃又开始抽搐起来,赶紧拉着吴禄和夕雾站得远远的。 吴禄冲着齐关洲抱怨道:“亏你刚刚还趴在棺材上老半天,怎么没料到会是这么个结果?完蛋!真的应了那个该死的预言,想小爷我一世英名,最后竟被臭死在了墓里。” 齐关洲淡漠地叫他闭上嘴,吴禄哪受得了这个鸟气,不由得怒火攻心,张嘴欲与他争论,没想到齐关洲竟直接堵回他的话,接着解释道:“之前听门儿,我确实没有听到任何声音,所以断定这里面应该没有什么危险,可没想到,在空气和阳光的触发下,棺里的虫子竟然都从僵死的状态中苏醒过来了,尸体也开始迅速腐败,所以……” 我一头雾水,问道:“啊?那虫子不就是蛆吗?谁家的蛆会有这么顽强的生命力,过了几百年都不死?” 齐关洲哑然失笑:“你在哪个厕所见过冒绿汁的蛆?这玩意显然不是蛆啊,估计也就是靠吸食宿主养料为生的寄生虫,那些小飞虫就是它们成熟之后,脱离了宿主。” “至于为什么尸体到现在才高度腐烂,大概是墓主人下葬的时候采取了一种极为特殊的防腐方法,大大延缓了尸体腐烂的时间。再加上极品紫檀木的保护,并且整个墓穴中封闭性非常好,所以,直到前几天有人进来,破坏了环境的平衡,尸体才开始有腐败的迹象。” “我去!寄生虫?”我并没有关注齐关洲说的后半段话,反而是寄生虫三个字把我吓得够呛,我慌忙后撤,双臂紧紧地抱住身体,怕极了那些恶心丑陋的小东西钻到我的身上来。齐关洲对我的反应十分无语:“放心吧,它只上死人身。”我这才大松了一口气。 这个时候,齐关洲也终于停下了翻找的动作,把手从棺材里抽了出来,我看见他的手上多了一本像书一样的东西。 他抖了抖那东西,白色的虫子夹杂着些许绿汁混合成浓稠的液体往下滴着,我们嫌弃地撇了撇嘴、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仿佛在说:“莫挨老子!”幸好齐关洲还有点良心,知道我们内心对那东西是拒绝的,于是拎着东西直接去了大殿,蹲在殿前一条细流旁清洗上面的污秽。 我在后面一脸好奇地问吴禄:“你说……他手上拿的是什么宝贝,值得费这么大力气搞到手?” 吴禄道:“你不是一早就知道了吗?不就是他们家祖传的那本奇书,后来被玄黄门的人给搁这墓里了,他现在拿回来了结心头夙愿……”说着说着,吴禄自己也感觉不对了,这理由找的,也太他妈牵强了点吧! 我摇摇吴禄的胳膊,说道:“是吧!我也觉得有点不对劲儿……”突然,我脑中灵光一闪,说道:“欸~你说,有什么书,竟然可以用水洗干净……”我一语惊醒梦中人,吴禄猛地想起了什么,脸色刷的一下就变了,拉着我直接向齐关洲走去。 齐关洲已经洗好了东西,听到了我们俩的脚步声却依然头也不回,而是保持着一个背对我们的姿势,不知道他到底在干嘛。 吴禄朝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句:“那书……” 可没等话说完,齐关洲突然转过身来,直勾勾地盯着我俩,嘴角勾出了一个极度诡异的微笑,然后一言不发地与我们擦身而过。等到他即将跨进主墓室的那一瞬间,他突然朝他的手下大喊:“拿下吴禄他们!” 主墓室内瞬间乱做了一锅粥,江月江山和老倪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好一个劲儿地往角落里躲,而我们仨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就被他剩余的手下团团围住了。 我们难以置信地望着齐关洲,齐关洲一脸戏谑地对上我们的眼神,说道:“今日,你们到了阴曹地府,别忘了替我向阎王爷问个好?”我感觉胸腔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碎了一样,只感觉到火辣辣的疼和戳骨的刻毒,好不容易对齐关洲建立起的信任顷刻之间土崩瓦解、毁于一旦,我打死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但如今,事实就赤裸裸地摆在我的面前。我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朝他骂道:“齐关洲,你混蛋!” 他反唇相讥:“我是混蛋没错,但这只能怪你们自己蠢到选择相信我。” 我被他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这时,吴禄平静地出声:“你是跟埃丝特一伙的吧……哦,不对,准确来说,你应该是你那甲方爸爸的一条狗吧!天天追着古籍跑,你她妈到底累不累啊。” 齐关洲听着这话,眼神中闪过了一丝犹豫和疑惑,不过,那丝光转瞬即逝,他很快又开口道:“都死到临头了,你竟然还不明白?算了,当老子今天大发慈悲,为你们解解惑。” “我不认识什么埃丝特什么狗屁甲方,之前讲的事情并没有骗你们,但你们不知道我要这本书是为了救我老娘。我老娘得了癌,碰巧这本书上,有个法子能救她的命……” “那你拿着书去救你老娘啊,捉我们干嘛?我们又不跟你抢书!”我愤怒地朝他嚷道。 “简直愚不可及!这本书上的内容,我不说,你们用脚趾头也应该想得到吧,全她妈写的是与你们释人息息相关的东西……我要的那个方子,就要用释人的两颗心脏做药引子,不久之前,我还为了这个难题寝食难安。但因为老娘撑不了多久了,我不得不先把书找到了再说。可没想到的是,到了这里后,你们两个释人竟然主动送上门来了,那就别怪我照单全收了!” 齐关洲的一番话让我的心彻底凉透了,眼看着生的希望一点点被掐灭,我们却只能坐以待毙。现在回想起来,我终于明白当初为什么齐关洲非要想方设法拽着我们下墓了,原来他早就做好了一个大套子等着我们往里钻啊!失策,失策! 遭到齐关洲狠狠地背叛和愚弄之后,我感觉自己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人血馒头你吃得开心吗?要是你娘知道了她儿子这么恶心,我猜她一定想立刻去死!” 齐关洲突然狂怒起来,冲到我面前用力甩了我一耳光,压着嗓子恶狠狠地对我说道:“不准提我老娘!” 我被他一巴掌打懵了过去,感觉血液在耳朵里轰轰作响,脸颊一阵火辣辣地疼,吴禄一把把我扶住,勃然大怒道:“你敢动她?我会让你后悔出生的。” 说话间吴禄就缓缓抬起来他的左手,我太清楚他想干什么了,于是一把把他的手按住,因为今时不同往日了,以吴禄现在的能力,他一出手我们面前的三四个人估计都得被烧成焦炭。再怎么说我还是有点人性的,我可不希望吴禄变成吴人屠啊!所以,我对疑惑的吴禄轻轻摇了摇头,捏了捏他的手,暗示他要先忍忍,把这一招留到最后当杀招。 我抬头接着与齐关洲周旋:“你有什么事,直接冲我们俩来,夕雾她是无辜的,放了她。” 齐关洲露出残忍的笑意,摇头晃脑地说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这姑娘的能力我也算是见识过了,我放过她,谁他妈来放过我!”语毕,他的笑声愈发得放肆癫狂了,而我却感觉通体发凉。 这时,躲在一旁的老倪他们壮起胆子、颤颤巍巍地开口为我们求情道:“哎呀,我老汉知道你们都是顶好顶仁慈的人,前几天都还好好的,现在这是怎么了?关洲啊,你母亲的病也不会只有这一种办法治的呀……” 齐关洲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你个老不死的少在那儿搅混水、混淆视听,小心我连你也不放过,我记得你老婆的病也是拖不得了吧。”老倪一听,悻悻地闭上了嘴。 看来,今天齐关洲是铁了心要杀我们几个了,只见他提着刀,一步步向我们逼近,每一步都好像狠狠地踩踏在我的心尖上,我的心脏在胸腔里砰砰狂跳仿佛立刻就要冲出嗓子眼了。旁边的江月被这一幕吓得失声尖叫,拼命地把头往江山怀里埋,江山也有点不忍看到这一幕,但迫于齐关洲的压力没有做声。 就在齐关洲已经走到我们面前、准备挥刀的时候,吴禄暗自备好了杀招,而我的心脏突然漏跳了一拍,倏地大喊一句: ”预言是真的!” 第四十一章 回狂澜于既倒 齐关洲听了明显愣了一下,于是我又很大声地重复了一遍:“预言是真的,他杀了我们之后,立刻就会把屠刀挥向你们,你们一个也跑不掉!”没错,我就是要打一场心理战来赌一把,听到我把所有人内心最隐秘最害怕的想法光明正大地说了出来,众人脸色都变得复杂了起来。 齐关洲一把把刀横架在我的脖子上,我感到了一阵刀刃的冰冷,他缓缓收力,直至锋利的刃在我的脖子上留下了一道刺目的血痕。他厉声道:“本来我打算最后杀你的,但你真的太碍事了。”我余光瞟见吴禄的身体晃了晃。 此刻,他的刀刃还有还差一毫米不到就会刺破我的大动脉,到时候我的血就会从那里如同一个巨型喷头一样,呈喷射状撒向四面八方,我其实已经紧张害怕到快要崩溃了,但我还是凭着最后的倔强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把自己的身体状态调节到了极致,只用了0.01秒就完成了所有发功前的准备动作。我合上双眼,在齐关洲看来,这可能表示我已经认命了、任由他宰割了,但其实在一片黑暗中,无数的心法口诀变成了荧光色的字体浮现在了我的眼前,就等睁眼时的致命一击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江山的一句“等一下”破空而来,看来,是我的心理战奏效了。齐关洲朝他的方向偏了偏头,勒在我脖子上的刀也随之松动了一些。说时迟那时快,我猛地睁开双眼,可以说是身体的本能反应了,我左手心中孕育着的无穷力量破体而出、喷薄而发,熊熊烈火顺势从掌心中迅猛袭来、一泻千里,眼前的那片棺材附近的区域瞬间被无情的大火所吞噬,满眼血红的色彩不断在膨胀、爆裂、扭曲、重生…… 我右手下意识抓住齐关洲的衣襟把他往后一推,他后退几步,然后一个趔趄倒在了他的手下身上,摸摸自己被烧焦了的鬓角,抬眼目瞪口呆地看在这一幕。 大家连连惊叫起来,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棺材里的尸体突然坐了起来,而且刚才就在齐关洲的背后,看它伸出来的着了火的双手来看,它刚才是想把齐关洲掐死啊。此时此刻,它浑身都被火焰包裹着,活像一个着了火的巨型煤球,火苗在它的眼眶、口、鼻的位置胡乱而狂暴地舔舐着,整个如同地狱一般的场景几乎让人肝胆俱碎。 它身处一片火海中却依然不死,以一种极度怪异的姿势,一步步走出了满眼漫天的赤色火焰,骨骼中发出了一种奇异的噼里啪啦的响声,浑身散发着一股炭烧的味道,每走一步,地上还会蜿蜒出一条细细的由白色细沙状颗粒物形成的痕迹。 这时,有人惨叫一声:“诈尸啊!”然后大家闻声而动,东躲西蹿地朝四面八方逃命去了。吴禄迅速把我和夕雾护在了身后,然后朝着僵尸狠狠地补了一把火,但是那尸体却好像无知无觉一般,带着满身冲天的火光,继续向我们走来。 我们见状只好向后一阵猛退,但是由于吴禄腿上的旧伤,再加上我们刚才耗费了相当大的体力,所以我们的速度并不快,僵尸没一会儿就追上我们了。我和夕雾急得满头大汗,把吴禄连拖带拽,想让他脱离虎口,但是由于过度的紧张吴禄的小腿肚子竟然痉挛了起来,吴禄痛苦地叫出来声来,我害怕地不知所措,而他却好像是要放弃了一般,长叹了一口气,把我们往后推了好一阵距离,叫我们快跑,别管他! 这我哪肯,当即叫夕雾快跑,表示我要陪着这傻逼。夕雾无奈地摇摇头,然后把佩剑教给我防身,就扭头轻盈而去。 吴禄不肯我陪他送死,一直大叫大骂我叫我快滚,我情绪有点没忍住,眼泪不停在眼眶里打转。但是,我狠下心来、咬着牙,装出一幅很凶狠强悍的样子,语气不善地回怼道:“老子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要你管!老子说了会救你就是会救你,想让老子言而无信?没门!”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其实我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有一丝丝的颤抖。 吴禄拿我没办法,只好认命地转过身去,想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做挡在我和僵尸之间的最后一道防线。他与僵尸对峙僵持了片刻,突然之间,尸体迅捷而动,朝着吴禄的脑袋挺直地冲过来。它的下颚骨裂成了一个诡异的弧度,似乎马上就掉下来了,但又被极细弱的骨肉牵引着活动,导致它的嘴部竟形成了一个黑漆漆的大洞,似乎只需要一口就可能把吴禄的整个头都吞下去。 它脸部的大洞还在不断地扩张着,如同一潭死水散发出让人难以忍受的酸腐的臭味。就在它气势汹汹向吴禄咬来的时候,几乎瞬间,吴禄腾身而起,一把将手上的黑驴蹄子精准无比地塞进了怪物的嘴里,然后他又劈手将我手上的黑驴蹄子夺了过来,又做了一个完美的投射动作。我被这一连串的动作惊得目瞪口呆,然后勉强压抑住内心的澎湃静候其变。 只见那怪物果真顿了顿,仿佛有一股强势的电流由一个骨关节开始,然后触发了一连串的反应,像一部吱呀作响的老机器一般,由上贯穿下来,最后成千上万的零件都次第地停了。 我们俩瞬间松了一口气,那种从死神手中抢回了两条命的感觉,真的无法用任何语言来形容,然而我们还没来得及高兴,卡在尸体喉部的黑驴蹄子突然出现了松动,命运的齿轮又开始了它翻手为云覆手雨的转动。 只见黑驴蹄子像两个黑黝黝的秤砣一般,一前一后从尸体喉部的缝隙处滚了下来,在细密的骨骼间肆意横行,然后竟凭借惯性带来的加速度把尸体的骨架砸出来一个窟窿来,就顺势从窟窿里掉了出来。黑驴蹄子摩擦着骨头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然后两声坠地的闷响紧随其后,给了我们俩精神上沉重的一击。 由于事发突然,我跟吴禄都没有反应过来,一闪神,就遭到了尸体的迎头痛击。幸好吴禄没有正对着僵尸,只被尸体死死地绞住了头发,吴禄拼命地推搡挣扎着它,可它却依然无知无觉地死咬着牙关不撒口,此情此景,要多崩溃有多崩溃。 吴禄吃痛嗷嗷大叫,叫得那个凄凉真叫我耳不忍闻,我手持桃木剑向着僵尸口与头发的连接处狂砍而去,但是这是把还没有开刃的新剑,所以钝得很,怎么使劲怎么用力都斩不断吴禄的头发。这可把我急坏了,被逼无奈只好转而攻击尸体的头部,对着尸体就是一阵猛砍,桃木剑的剑点像暴雨打梨花一般密集地落在了它的身上,但它还是无动于衷,吴禄不绝于耳的杀猪般的惨叫声听得我一阵心悸,我绝望地几乎要哭出声来了,拼尽全身的力气打击僵尸都无法使吴禄挣脱它的束缚。 我不比绝望地叫喊着,情绪到了一个临界点终于全都爆发出来了,我不停地加快手上砍、刺、扎的动作,但尸体就像一张狗皮膏药一般黏上了甩都甩不掉。 突然之间,吴禄发出一声异常凄厉的叫声,随即双手捂头痛苦地蹲在了地上。他终于挣脱了尸体的掌控,但是仔细一看,就会发现代价相当大:那一撮头发被僵尸直接从吴禄头皮上撕了下来,可以清晰地看见它正在奋力地用嘴咀嚼着一块黑红相间的东西,那就是吴禄的头发加头皮。在转头看看蹲在地上的吴禄,殷红的鲜血正汩汩地从他白皙的指缝间渗出,很快整个头皮都被染红了。 看到这一幕,我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想把吴禄扶起来却怎么也做不到,他已经痛得直不起腰来了。我突然意识到,现在就只能靠我了,于是心一横,跨到了吴禄的前方直面那具丑陋的尸体,心想:现在就换我保护你吧! 吴禄意识到我的做法后,艰难地跪了下来,咬牙调整自己的姿势,用手肘支撑着身体,一步步向我爬来,但凡他经过的地方,地上都留下了一条蜿蜒的血迹。慢慢的,他终于可以触碰到我的身体了。他用沾满了血渍的手扣住我的脚脖子,不停地把我往后拉,我背对着他早已泪流满面,但始终不肯后退一步。 在决生死的这一刻,我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吴禄之前对我说过的一句话:“老子要死也要死在你的前头。”我此时只想告诉他:我不同意! 吴禄见我纹丝不动,不禁气急攻心,再加上失血过多,挣扎没多久竟然晕了过去。此时,我已经抱了必死的决心,准备与僵尸同归于尽。那尸体将黑乎乎的头发吞进肚子里后,转而又向我冲了过来,看它的架势是想一口咬断我的脖子啊。 我瞅准最佳时机,高高擎起手中的桃木剑,然后将掌中的烈焰一股脑全倾泻到了剑上,剑身瞬间燃起了高数尺的熊熊火焰,将整个墓室都照耀得如同白昼一般。艳丽的红光映照在我的脸上,我怀着壮士断腕的决心,在僵尸腾空向我扑来的一瞬间,把手上猛烈燃烧着的桃木剑笔直地插入了尸体的胸腔,一声破体而入的剑鸣过后,是一阵恒久的寂静,时间在这一刻永远定格了…… 第四十二章 是非成败转头空 尸体染上了一层诡异的火红,从萎缩的心脏开始往外蔓延开来,像水面漾起的一层层涟漪,狂暴的熔岩在它的四肢百骸间流窜,最终弥散至全身上下,直插心脏的那柄剑发出轻微的剑鸣,突然,尸体碎裂成无数火红的小块,如同仙女散花般炸了满地。 我心有余悸地微微喘息着,望着这满地的残骸不由得有种劫后余生的喜悦,我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剑,不经意间瞥见剑尖上粘了一些墨绿色的液体,我不禁嫌弃地皱了皱眉头,把剑尖刺向脚下,凭借它的力量缓缓直起身来。 回头看看吴禄,他头上依然血流不止,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赶紧把人都叫回来替他处理伤口,我一出声,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因为气竭而异常沙哑了。 大家过来看见吴禄头上狰狞的伤口都被吓到了,老倪很是担忧:“啧啧,他的伤口必须马上止血缝合啊!不然会要他的命的。”我毫不犹豫地说:“我来吧,我大学的时候学过一些护理课程。” “你?你还撑得住吗?”老倪望着脚边的碎尸骸,有些怀疑我大战之后是否有精力完成这项任务。 我沉默了一下,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回道:“我没事。”因为只要是关于吴禄的事情,我都不想假手于任何人。 我把吴禄的头枕到自己的腿上来,然后准备好酒精、绷带、针线等物品,做好最基本的清洁消毒。当吴禄鲜血淋漓、血肉模糊的伤口正对着我,我又一次感到触目惊心,顿时觉得手中的细针似有千斤重。 我捏着针刺入吴禄皮肉的那一瞬间,吴禄吃痛,猛然睁开眼睛,对上我柔和的眼神后,他原本躁动的情绪竟奇迹般的平静了下来,然后像一只受伤的小狗一眼乖乖地半瞌着双眼。 他没有任何大幅度的动作,这点倒替我省了不少麻烦,但我注意到他额上冒出许多细密的汗珠,并且身体还在微微颤动着,我知道他肯定一直在痛苦隐忍着,突然觉得心脏猛地抽搐了一下。 于是,我伏在他耳边轻轻说道:“疼就大声叫出来吧,干嘛憋着。”一边说着话,我一边小心翼翼地穿针引线,不消一会儿后背心都湿了一大半。 吴禄缓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开口道:“我没事……简简,你陪我说说话吧……我就不疼了……”我听着他低低哑哑、断断续续的声音,鼻头一下子就酸了,差点又把眼泪招惹了下来。 我抬手揉揉酸涩的眼睛,手上依旧忙个不停,吴禄随着我的动作发出或高或低、时有时无的喘息呻吟声。我与他漫语轻声聊了以前的很多事情,突然心中有万分感慨,特别是经历了这么多生死考验后,越发觉得以前的好时光真的一去不复返了。 吴禄突然对我说道:”我想吃你妈做的扣肉了……”他这么一提,我一晃神,仿佛回到了我那个常年菜香四溢、温馨舒适的家,妈妈系着围裙给我做她最拿手的那道梅菜扣肉,每当我吃得津津有味的时候,还不忘让我给隔壁吴禄他们家捎去一盘。 “唉,我也想吃。”我有点伤感地说道,不过随即振作起来,给我俩打气道:“等年关的时候,咱一定能顺顺利利回去,吃它个痛快!” 等最后一针落下之时,我终于长舒了一口气,打好了最末端的一个尾结后,我才惊觉时间已过去了大半个钟头,期间就算吴禄被疼得冷汗涔涔也还是咬牙坚持下来了,我真的打心眼里心疼并敬佩他。 由于伤口刚被缝合完不宜乱动,我就搀扶着他来到一旁,枕着墙壁休息。然而,我刚准备闭目养神,江月他们就围了上来,追问我消灭那个老僵尸的具体过程,我心想:得!又不得安生了。于是我把刚才的经过又详细地叙述了一遍,众人听罢,才没有再说什么了。 “怎么就突然诈尸了呢?”江月自言自语道。我心想,我怎么知道为什么,但是,就在那么一瞬间,我脑子像过电了一般,预感到自己仿佛遗忘了什么重要的细节,但任凭我抓破脑袋也想不出来是什么,只好就此作罢。 我背靠着冰冷的墙面,一阵阵倦意像潮水一样不断向我袭来,这时,几声急促的跑走之声逐渐向我靠近,把我的睡意都驱赶走了一大半,我抬起惺忪的睡眼朝声源望去,竟是朱雀正急吼吼地向我跑来,我当机立断,大喊:“夕雾,拦住她!”夕雾立刻执剑挡住了她的来路。 “哎呦!别介儿啊,杨老板。”朱雀有些发急地说道:“我知道您跟我们老板有点过节,但您宰相肚里能撑船……好歹央求您去看我们家老板一眼,他像着了魔怔似的,这么久了,不吃不喝也不言语一声……” 听了这话,我不禁暗暗冷笑,大白眼恨不得给她甩到天上去:之前一口一个“简简”那叫得叫个亲昵啊!怎么现在认怂了?改口叫杨老板了?连敬语都给我整上了,我可担待不起! 于是,我直接粗暴的打断了她的话头:“停停停!打住!您一口一个''老板''我可遭不住,他齐关洲是死是活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他要是死了那最好,我最满意!” 朱雀被我的话堵得哑口无言,看看她阴云密布的脸,仿佛是要被我气哭了,有点语无伦次地一直重复着:“话不是这么讲的,话不是这么讲的……” 看她这个样子,我也有点于心不忍,毕竟她并不是始作俑者,想着我似乎还有一些话要对齐关洲说,就索性给了个台阶让朱雀下: “我是绝对绝对不会原谅想杀我的凶手的,还有,我要你们都牢牢记住,你们也是帮凶!我相信天道好轮回,风水轮流转,你们不会有好下场的……但即使这样,我也不介意再跟齐关洲谈谈,让他知道自己有多恶心。” 说完,我就直接走向墓室的另一侧,只见齐关洲一个人呆呆地蜷缩在墙角,活像一只被抽干了灵魂的提线木偶,见他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我就想笑。我蹲下身来,直勾勾地望着他的眼睛,发现他的眼神还是有些许躲闪,我一字一顿地对他说道:“被想杀的人救了,这感觉一定很不好受吧……其实你应该感谢我,是我让你看清楚了自己到底有多卑劣!”说完就立刻掉头走了,只留齐关洲一人在原地默默痛苦挣扎着。 我回到吴禄身边,吴禄昏昏沉沉地垂着眼帘假寐,我静静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墓室的凉气慢慢地要沁入我的体内,我的大脑冷却下来,这大半年来的一幕幕像放电影一样在我的眼前闪现,突然心中感到五味杂陈。 我的身体已经疲软得像沸水煮过的面条一般,急需好好休息休息,于是没有思考多久,我就进入了梦乡,或许只有梦里,才是仅存的极乐净土吧。 睡了约莫十几分钟,我被墙壁里传来的一阵阵声浪给惊醒了,我警觉地睁开眼睛,发现吴禄几乎与我同时醒来,我们对望一眼,瞬间明白对方也听到了那诡异的声浪,有点不对劲啊! 我支起耳朵紧贴着墙壁仔细听,发现之前的描述不太准确,并不是“墙壁里”,而是墙壁外,是从广阔的大殿里传来的。由于声音一浪一浪袭来,而且由远及近,才让我误以为是从墙壁里传来的。 没过一会儿,声浪越来越强,大伙纷纷好奇地往外张望。“难道外面还有人吗?”我有些疑问,吴禄轻轻摇摇头。 我心说“不妙”,赶紧冲到墓室门边向外张望,可这不看不知道,一看简直要把下巴都惊掉! 大殿最前方的大型殉葬坑中无数的猪马牛羊的尸骸、数不清的人型俑和陪葬品,竟然在一瞬间全都活了过来,全都化身为吃人嗜血的怪物,以一种特别扭曲怪异的姿势向我们爬来,层层叠叠、漫山遍野的怪物仿佛组成了一支庞大的军团,踏出了一波波震耳欲聋的声浪,把穹顶上如浩瀚星辰般的夜明珠都震得天塌地陷,不少星辰坠入了脚下无边的黑暗混沌中,一下子就被吞没了,星云变色、地动山摇,整个大殿变成了名副其实的修罗场! 我被眼前的一切吓呆了,愣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反应,在这紧要关头,还是吴禄大喊道:“快关门!”可是控制石门开关的机括还在外面的王座上,根本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冲出去关上石门,再全身而退啊! 大家都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石门必须关上才能救大家,但是一旦出去了基本上就是死路一条,那么选谁出去呢?众人表情变得凝重起来。 怪物军团愈发逼近我们了,已经来不及犹豫了,吴禄大喊:“我去。”我一把拉住他,说道:“你大伤未愈,还是我去吧。”吴禄不肯,我俩拉扯纠缠僵持不下。 “我去吧。”突然,青龙的声音打破了僵局,由于他长久没有跟我们说话,我们也经常会忽视掉他的存在,所以他贸然出声倒显得十分突兀。 他身穿一袭玄色的衣衫,左手紧紧抱着白虎的骨灰坛走到人前,没有留下一句交代就从容地向门外走去,众人沉默地盯着他的脸,目送他走出了墓室…… 此刻,身后终于传来朱雀撕心裂肺的叫喊声:“不要!” 第四十三章 腰前宝刀血犹腥 然而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在青龙走出去的那一刻,怪物军团仿佛找到了一个可供攻击目标,一齐朝他涌去,声势浩大得像马上就要将他撕碎、吃干抹净一样。他那羸弱的如同献祭般的姿态深深地烙在我的眼中,朱雀声嘶力竭的哭喊犹在耳畔,我猛然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当铺天盖地的怪物席卷而来时,我们都丧失了与青龙一同面对的勇气,只会躲在斗室中苟且偷生,他势单力薄一个人又凭什么该为我们自己的性命负责呢?我为自己和在场的所有人感到羞愧!突然想起来鱼玄机的那句诗:“十八万人齐卸甲,举国无一是男儿!” 只见青龙闪身直奔殿前王座而去,但是终究还是比那些四角蹬地的怪物晚了一步,有僵尸已经凶狠地咬住了他的衣角,想顺势把他掀进脚下密集的漩涡中,青龙凭借着自身惊人的定力苦苦支撑着,但任凭他怎么挣扎都无法摆脱来自背后的束缚。在这紧要关头,他索性出刀自断玄色衣袖,怪物那头力一泄瞬间往后跌回了几步,他刚好趁机脱身,但是他的腰、背、腹部整片整片光滑的肌肤都已经地裸露了出来。 他一鼓作气跳上王座,用力按下开关,石门终于哐当哐当缓缓落了下来。“青龙,快回来!”我们一齐大叫。然而还没等他靠近石门,身后的怪物就再次缠上了他,这次来得更加凶猛惨烈,因为青龙袒露这上半身,所以他的身上很快出现了几道很深的大口子,血液像坏掉的水龙头里的水止不住地往外涌,疯狂地刺激挑动着怪物们的神经和眼球,只见它们异常兴奋地朝青龙身上扑去,前仆后继、滔滔不绝,一转眼,青龙身上就已经挂满了大大小小的骷髅,正拼命地榨取他身体里的养分。 怪物们争先恐后地灌进了他的眼睛、鼻子,甚至是喉咙,以至于之前他还可以不住地发出凄厉的叫声,到后来就连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只剩下脸上完全扭曲的表情,和喉管被堵住后的低沉的“咕噜咕噜”声,他的眼珠被啃食地只剩下一半,半张脸从头皮的位置撕裂开来……我们惊恐万分地捂住嘴巴,心痛到肝肠寸断,感觉从自己的灵魂深处都发出了阵阵颤栗。 石门一寸寸地往下移动着,慢慢地遮蔽住我们的视线,也缓缓地闭合上了青龙的生命之门,但是青龙依然没有放弃,在这种情况下,仍旧将白虎的骨灰坛高高的举在半空中,来最大限度地保护它不受怪物地袭扰,然后极其缓慢地朝石门方向挪动。 我们看到了他的动作,仿佛在无边的绝望中看到了一点点亮光,遂大声给他加油鼓劲,我把匕首牢牢地卡在石门与地面的空隙间,想要为他多争取点时间,但由于石门的重力实在太大,匕首没撑多久就嘭地一声粉身碎骨了。 就差几步了,再迟就真的没救了!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目光灼灼地盯着满身血污的青龙,心中拼命地为他加油鼓劲。大家在石门的另一侧声嘶力竭地呐喊,一秒、两秒、三秒,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掉,终于还是来不及了…… 铺天盖地的怪物还在像潮水一样一波一波涌上来,卖力地吮吸着他的血肉,在离石门还有半米的位置,青龙再也无力支撑了,轰然跪下,但他的手臂依然像雕塑一样坚硬无比,高高擎着白虎的骨灰盒始终不曾放手,即使他的身体早已被撕咬得千疮百孔。终于,一只怪物顺着他的手臂爬到了骨灰盒的位置,慢慢的,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最后“嘭”地一声,骨灰盒在青龙的手上被绞得粉碎,粗细不一的骨灰沙砾混合着木屑从青龙被咬得残破不堪的手指间纷纷扬扬地飘洒了下来,是否象征一切终将随风而逝? 青龙的脸正对着我们,我们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脸一点点失去生气,所有人被一种难以言说的绝望和悲伤扼住了喉咙,再也无法吐出一个字来。我看见青龙僵直地跪在那里,嘴唇仿佛颤动嗫嚅了一下,我猜他是在说什么话吧,是对白虎说“对不起,没保护好你”呢,还是对他说“我终于要去见你了”呢?,我猜,是后者吧。 青龙的尸体缓缓倾倒,最后笔直地倒入了乌泱泱一大片怪物大军中,“啪”地一声溅起了四方烟尘,像极了一场盛大的葬礼。怪物依旧如同洪水猛兽般向前掠来,它们掀开青龙的尸体,肆意践踏脚下的血肉骨骼,贪婪是它们最原始的欲望,也正是这个东西不断驱使它们向前,兴奋地朝着更多更新鲜更有食欲的养料——石门后的活人进发。我们来不及悲伤,就要迅速投入到下一场战斗中去了。 石门与地之间的缝隙越变越小,我趴在地上朝外面张望了一眼,匆匆一瞥间竟然发现有些许异样,我再定睛一看,瞬间惊出了一身冷汗。在数量庞大的怪物大军中,竟依稀混杂着几条熟悉的身影:细长的身体、层叠的鳞片、还有身体两侧鼓着的畸形大包,不是怪蛇那又是什么! 我大叫一声“妈呀!”,然后赶快喊他们来看,只见怪物大军中的的细蛇越来越多,好像是从地底源源不断地钻出来的一样。我拿起望远镜透过被极度压缩的空隙向外望去,视线好不容易穿过那一大片怪物的身体,终于找到了怪蛇的怪蛇的来源,竟然是从大殿里那两条毫不起眼的水道中来的!此时的小溪,水都已经涨得全都溢满了出来,大有水漫金山、泛滥成灾之势。而怪蛇正是顺着水流回溯而来的,密密麻麻地从水中探出头来…… 我再也不想多看外面那惊悚的画面一眼了,于是疲倦地靠在石门上,随手将望远镜扔在了一旁。抬头看看众人的表情,一个个面如死灰如同活出殡一般,齐关洲那一伙自是不必说,还沉浸在浓重的失去青龙的悲痛中难以自拔;另一边江月早就精神崩溃了,一直缩在江山怀中瑟瑟发抖;而老倪则像一个重症病人一般靠在石门上,脸色青白、嘴唇颤抖、豆大的汗珠在额头上密集地渗出,不住地捶胸顿足、喃喃低语:“蛇又来啦,蛇又来啦……还有怪物,满地都是满地都是……我们活不成了,我们真的活不成了……”说着说着,就呜呜地掩面哭了起来。 我心想:老倪这么大年纪了,还要遭这些罪,着实可怜!如今大家斗志早已涣散地不成样子了,都如同丧家之犬一般乖乖夹起了尾巴,恐怕真的是在劫难逃了,不禁喟叹:天要亡我啊! 此时,缝隙已经缩小得只容得下半个手掌通过了,怪物大军一转眼就到了眼前,最前面的骷髅把身体拼命地往门缝里塞,我们惊慌地从地上弹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拿起武器抵御钻进来的骷髅的攻击,我发狠地把怪物砍成了好几瓣,结果地上的残体竟还在蠕动,我气急,对着怪物的正中心又狠狠刺了一刀,刀尖处一些墨绿色的液体喷溅而出,怪物终于停止了蠕动。我望着黏在刀尖的少许液体,突然觉得十分疑惑,我又抬头环顾四周,发现只要斩杀过怪物的人,他们的武器的末端都会有些墨绿色的痕迹,而且他们也充满疑惑地抬头望着彼此。 我们将石门里的怪物基本消灭干净后,每个人都累得汗流浃背了,但依然警觉地盯着门缝,谨防怪物给我们来一个突然袭击,好在石门总算闭合紧实了,门缝里那些来不及撤退的骷髅就直接被铡成了两段,留在门里的那一段好在不停抽动着,我赶紧上去补了一刀,这才死透了,尸体里照例渗出来墨绿色的汁液。 我静静地凝视着刀尖刺目的绿色,脑中又出现了之前过电的感觉,我缓缓闭上眼睛,脑海中那些孤立分散的点逐一连成了一条完整的线,我猛然一惊,我想我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了。于是急忙把大家召集在一起,宣布自己的发现:“……这些尸骨陶俑,是被棺材里的虫子给附身了,所以一下子像全活过来了一样。我猜那些僵死的虫子一碰到空气应该就全苏醒过来了,继而孵化蜕变成了蛾子,这些蛾子确实不能上活人的身,但是它们却可以轻松地钻进死人或者陶俑的身上,继而控制它们的身体来攻击我们活人,等我们死后,就成了它们新的器皿和温床……” 说到这里,我倒吸了一口凉气,难以想象我们要是被附身了会是怎样一副悲惨的光景,我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后接着说道:“它们之所以持续攻击我们,恐怕是因为死人身上的养分有限,它们需要不停地寻找新的宿主吸食足够的养料才能存活下去。”我话音一落,周围就传来了此起彼伏的抽气声,事情的真相竟会是这个样子是大家始料不及的。 吴禄问我怎么就确定这就是真相呢,我问他还记不记得我们俩对付大僵尸的时候,我砍了他好多刀他都没死、火烧也没有用,最后却被尖刺加火攻一招毙命了?“最后剑拔出来还有点点墨色痕迹,与眼前的墨绿如出一辙,再联想一下,棺材里的虫子的血可就是这个色儿啊!想来是在它提内的虫子不止一只,而且在它体内是活动的,所以我们很难彻底打死它们,我最后一击竟能使大僵尸倒下,纯属运气爆棚!” 第四十四章 暗算无常死不知 听了我的话,吴禄绝望地瞌上了眼睛,修长的眼睫微微颤动着,说道:“之前那一个玩意儿就已经把我们锤得够呛了,现在门外又冒出来成千上万个,这堵石门也抵抗不了多久了……恐怕我们都得交代在这里了。”说完长叹一口气,颓然地坐到了地上。 在这种极度紧张的情况下,我感觉我的大脑已经停止运转了,思维一片空白,像电视机黑屏后的密集雪花点,什么都在满溢却又什么都没有,场景走马灯似的掠过,像指缝间滴落下来的水,抓不住、了无痕。我终于知道了人在终极恐惧下是种什么状态:混沌无意识,只有剧烈跳动与收缩的心脏告诉你,你还活着。 耳畔地声浪还在持续作用,一波强似一波,无数尸骸和怨灵蹶足在门前,不停地向上叠加堆积着,聒噪的高强度的持续喧哗让人头疼欲裂、恶心反胃。门在如此大的压力下赫然出现了裂缝,并且在不断延伸扩展着,转眼间已经出现了五六到极深的口子,似乎下一秒怪物们就要如蛟龙下海、破门而入了。 我们此时再也无力挣扎了,只是一味地不自觉地往后退,妄图通过距离的拉伸来延缓自己生命的长度,但在如此逼冗的空间里我们又能推到哪里去呢?很快,我们就全被逼到了墙角,眼神中溢满恐惧地凝视着前方破败不堪、摇摇欲塌的石门。 我们屏息凝望着它,一秒两秒滴答滴答,每熬过一秒钟就像用电钻在心口上钻井多钻了一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彻底爆发出来。然而,出人意料的是,我们心中预料的那一刻终究没有到来,那一波波强势的声浪竟然逐渐平息了下来。转而变成了一种小声的嗡鸣,像尸骸与蛇群们在窃窃私语,又好像是它们看到了一些东西,一些令它们分外恐惧的东西,完完全全地震慑住了它们,盖过了它们的气势,使得声音有高亢转为了低沉的、因恐惧而发出的嗷嗷声。 看现在的情况,第二种情况的可能性似乎更大一些,但我们实在想不到,这个世界上还有比受到蛇群和僵尸的夹击更为恐怖的事情吗?我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只听见声音逐渐转小,直至最后消失的无影无踪。但是出现这种情况却并没有人感到有丝毫轻松,因为这意味着那个更可怕的东西,离我们越来越近了。 所有人在角落里紧缩成一团,身体四肢都像遭遇了鬼压床似的瘫软不能动,每个人的神经都被硕大的恐惧及未知感攫取着,再在上面施加任何一分一毫压力都会迎来彻底的崩溃。我们像一群待宰的羔羊在剁肉案板上瑟瑟发抖,软弱而胆怯地等待着死神的临世。 “咚、咚、咚……“钝重而悠长的脚步声在大殿里回荡着,由远及近,每一声都是对我们耳朵和心理的痛苦折磨。随着声源喧嚣的游走,头顶上有大把大把的墙灰簇簇地往下掉,我感觉整个墓室都随着那恐怖存在的移动而剧烈抖动着,我们被颠得七倒八歪、神志恍惚。突然之间,钝重的响声戛然一收,我的心脏也猛地一抽,脑中盘桓着最后一个念头:真的来了! 我空洞的眼神呆呆地望着眼前的混沌黑暗,突然一阵亮光曝现,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原来是看似牢不可破的石门被一股洪荒之力直接整个儿朝两边掀了开来,然后全面坍塌了。 看到这一幕,所有人的嘴巴都张得可以吞下整个鸡蛋了,我们用后脑勺都想不到这个世界上竟还存在如此恐怖的力量。然而,对于门后的那个生物来说,掀掉这两扇石门不过是像先看门帘一样轻而易举,它甚至连一成力都还没用上。我眯起眼睛,透过浓重的烟幕,终于看清楚了眼前的东西。 铁黑色的粗砾坚硬的皮肤覆盖着它如泰山般庞大的身躯,凹凸不平的肌理就像陡峭崎岖的岩石一般,给人一种极强的视觉冲击感。它高大笨重的身躯把石门形成的骷髅堵的瓷瓷实实、严丝合缝,很难有光透过它的躯体照射进来。它身体的形状极其与众不同,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感,因为它四肢着地,腿部肌肉看起来遒劲有力,所以猛一看有点像白额吊睛虎或是凶猛的野牛,但它又不是披着一身光滑柔软的皮毛,而是在它粗砾硌手的皮肤上,生了一层麻麻密密的好几寸长的黑硬倒刺,一旦有猎物接近它,瞬间就会被刺成筛子。 由于它身形过于巨大,脖子以上的部分都被顶上还未坍塌殆尽的横梁完全遮蔽住了,但它似乎毫不在意,无知无觉、稳如泰山般地向前走去,毫不躲闪笔直地撞到了横梁上,横梁直接被它怼出了一个大洞来。然后终于不堪重负,断成了两截,猛砸向了横亘盘桓在地上的蛇群和僵尸,无数的蛇和寄生虫命丧于此。 然而这一切都没能阻止住大家伙的前进,它的头身终于自如地穿了过来。随着它的步步逼近,我们终于认清了它的全貌,真是个硕大无朋的怪物啊! 它圆滚滚的肉脑袋足足有热气球那么大,面部嵌着一对畸形的闪着凶光的眼睛,和从血盆大口中龇出的利剑一般的獠牙。除此之外,脑袋的一侧还拖着个沉甸甸如同硕大果实般的瘤子,瘤子表面还覆盖了一层紫红色盘虬般凸起的筋脉,和怪蛇身上的瘤子如出一辙……我朝那个丑陋的东西望了一眼,一想到里面灌满了乳白色腥臭至极的脓浆,我不禁把自己恶心地脸色发白。 不过换一个角度想,都死到临头了,我脑子里竟还能冒出这么怪异的想法,我可真是佩服自己! 怪物又往前了一点,我这时才注意到它那遮天蔽日的曳地肉翅,缓慢而沉重地在地上拖行着,不断发出噗噗的响声,扬起了一阵不小的烟尘,不少一团团挂在它身上的蛇和骷髅,也就纷纷借势掉到了它的翅膀上。 我猛然明白了什么,大吼一声:“妈的!是穷奇!”几乎与此同时,身后也是接连几声惊叫,我扭头一看,才发现几个人已经被吓得昏死了过去。其余几个人就算没有晕,也都是半死不活得了,别说是奋起反抗了,就是连最简单的站起来,也没人做得到。 我的嗅觉和身体其他感官在这个空间里在逐渐失灵,但就在最后即将消失殆尽的时刻,我还是闻到了一股异样的尿骚味,甚至夹杂着丝丝臭味,我知道那是有人大小便失禁了。突然悲从中来:人之将死,我们竟连最后的一丝尊严和体面都保持不了。 人这一生,要么忙着活,要么忙着死,我拼死拼活忙活了半辈子,就是为了活得像个人样,难道到头来竟要到死亡面前做个缩头乌龟、长跪不起吗?不!这绝对不是我想要的,我憋足一口气,咬牙仅凭一腔意念克服所有生理上的不适感,缓慢地站起身来,心想:我就是死,也一定站着死! 旁边的吴禄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改变,他那双翳灰白色的眼睛微微现出了一点光彩。我半蹲下身来,紧紧地握住了吴禄的手,想把我手心残存的最后一点温度传递给吴禄。 吴禄的眼睛逐渐恢复了往日的神采,我想他的头脑也一定正在变得清明起来。突然,他身体一僵,拉我手的力到猛地加重,我疑惑地望向他,只见他转头向夕雾发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指令:“夕雾,笛子拿出来!” 我不禁蹙起了眉头,但随即像被雷劈中了一般虎躯一震,脑筋猛地转过了弯来,瞬间就精神了。我知道吴禄想干什么了,他是想让夕雾御笛音控制蛇、僵尸和穷奇三方互相残杀,为我们博出一线生机啊,此计果真绝妙至极! 果不其然,吴禄问夕雾她最多可以用笛音控制几种生物,夕雾对这个问题感到十分诧异,嗫嚅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我不禁急了,火急火燎地张口叫道:“他叫你控制他们自相残杀!”夕雾瞬间心领神会,把老倪的骨笛横在嘴边就开始呜呜地吹奏了起来,其笛音“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其强大的感召力使在场的所有人为之动容。 突然之间,音调一转,只见夕雾的纤纤玉手在窄窄的方寸笛声上飞快的移动着,双手像在跳舞一般上下左右准确地拿捏着,此时的笛音已由婉转幽抑、悲切动人转为了明亮高亢,甚至于有一点刺耳。恍惚之间,声音好像变幻出了好几种不同的形式,通过几个有限的音孔一齐迸发了出来,此激烈程度似要把笛孔吹裂开一般。 我们因为离声源较近,所以没撑多久就被笛音刺激得头昏脑涨。我晃了晃脑袋稳住身形,才发现目光所及之处竟已变换了情势:原本喧嚣沸腾的蛇群和骷髅怪都安静了下来,嘶嘶吞吐的红信子和白莹莹的骨架不再对我们这边发起攻势,而是默默地将身体挪向了对方,蛇对着骷髅弓起了身子,摆出一幅玩命进攻的姿态;骷髅则对蛇张开了它们深不可测的血盆大口,举起来它们已经按耐不住、蠢蠢欲动的杀器。 大战一触即发。 第四十五章 死门即生门 就在这时,夕雾手腕猛地一沉,奏出了一个十分不同寻常的音节,就像在平静的湖面中央投了一颗导弹,这个音符瞬间在怪物间激起了万仞高的惊涛骇浪,战斗的气氛立马久燃到了极点。 我看见满眼的蛇和骷髅交缠在一起滚动翻腾,有骷髅一口咬掉蛇的脑袋,蛇头咕噜咕噜混着泥土和腥臭的血液滚了老远;也有蛇用绵软的躯体死死地缠住骷髅,在大力勒锁下,骷髅“嘭”地一声四分五裂,碎成了一地莹白色的渣滓。地上迅速布满了寄生虫稀烂的墨绿色碎肉和蛇披着黑色鳞片的残躯,尸骸一层层堆积得如同一座座小山似的,场面蔚为壮观。 这场骇人心魂的战斗还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骷髅头牢牢地卡在蛇颈上,像锯木头一样锯着,有的掉了脑袋的蛇无力地振着翅膀悬在半空着,看着十分吓人。有的蛇嘴里还嘶嘶响着,身上的皮却被剥下来了大半,一串串的小血珠顺着皮往下流着,身体里的肠子脏器哗哗地掉了出来,蠢蠢欲动,活泼热闹地如同敲锣打鼓一般。也有许多怪蛇将骷髅体内的寄生虫一口旋了出来,将抠在嗓子眼里的虫子吐了出来,眼睁睁地看着它们在地上激烈地扭动,然后用蛇尾粗黑的鳞片将地上的虫子一点点碾碎,不消一会儿,蛇身就尽数粘上了湿哒哒的黏腻的固液混合物。 我们中许多人,刚从幽幽的昏厥中醒了过来,睁眼看到这一幕,又激动地晕了过去。 笛声越激越高昂,虫蛇们就越兴奋,誓要把对方赶尽杀绝。然而,我见夕雾的脸色却没有丝毫的放松,反而显得更加急迫焦虑,嘴唇发白,豆大的汗珠从她额头上渗了出来,十根手指更加卖力地翻飞着,像一簇急促的电流沿着笛身飞速流过,但她眼神中流露出的丝丝焦虑和惊惧,让我心中隐隐有一些不妥之感。 果不其然,一计沉闷的低吼声击碎了这喧嚣热闹的场面,那只硕大的穷奇竟然迈开了它的前肢朝我们移动了一段距离,接连几声的低吼向我们显示出了其主人的烦躁和不耐。夕雾见状,迅速地加快了演奏的速度和频率,但眼前的大家伙依然无动于衷,只见它微倾前躯准备径直朝我们冲过来,我瞅了一眼它的大脚掌,估摸着要是等它到我们跟前来,我们所有人都会被一脚踩成稀巴烂。 我求助似的巴巴望向夕雾,夕雾面如死灰地放下嘴边的笛子,微微摇着头,表示穷奇完全不受她的控制了。 突然,她好像想到了什么,再度举起了笛子,伴随着呜呜噫噫的笛音,所有的蛇和寄生虫都停止了动作,转而开始攻击那只穷奇,可是它们加起来的所以攻击力还不够给穷奇挠痒痒的,穷奇一爪子就把扑在它身上的小怪物们通通给拍飞了。 夕雾只好转变策略,把所有的蛇和骷髅都像叠罗汉般堆叠在我们和穷奇之间,企图以此来阻碍穷奇的进攻。千千万万、层层叠叠的怪物堆叠起来竟真的形成了一堵巨墙横亘在我们面前。 而此时,夕雾已经气竭,她双颊涨得通红,握笛的手在止不住地颤抖,完全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勉强支撑着。但是我们所谓的巨大在穷奇眼里全然不值一提,它未尽全力用自己的头颅在肉墙上撞了几撞,看似坚固的墙体就几乎被撞散架。穷奇发怒,发出一阵威胁性的低嚎,锋利的后爪在土里刨得沙石滚滚,然后猛地向前撞去,墙体在它的全力一击下瞬间支离破碎、土崩瓦解。几乎在墙解体的同时,一声清脆异常的“嘭”声猛然迸出,骨笛竟在夕雾手里断成了两截! 浩浩荡荡的怪物们仿佛接收到了某种信号一般,一齐停下了动作,看到这一幕我心中一凉,然后认命地闭上了眼睛,准备接受三方怪物们最残酷的血洗。 “大伙们,遗书都备好了吗?“吴禄突然提起这一茬,然而大家都懒得搭腔,此时此刻只想静静地等死。我听了他的话,带着一丝不屑的情绪说道:“死在这种鬼地方,要遗书有个屁用!说得像有谁能在这深山老林中发现我们似的……”说着说着,我自己都有点想笑。紧接着吴禄却打断我的话头,叫我道:“来,跟我一起用火烧它们。”我惊讶地“啊?”了一声,但还是照做了。 这时吴禄才袒露他的真实意图:“······我们用火抵御它们一阵子,为你们争取点时间,你们有什么遗言想说就赶紧说吧······” “我先说,我的遗言是''我还不想死啊!‘”此话出口,我原本以为会有人笑起来,可身后却传来断断续续的抽泣声。等哭声渐渐平息了以后,我才听见有人说:“我对不起我妈,不能回去给她养老送终了”;有人哭嚎着:“我的老伴哦、我的老伴哦……”;也有人遗憾没能完成自己的心愿、没能成家立业…… 突然,我听见身旁的吴禄朝着妖怪大军大喊一声,仿佛这样能壮自己的胆气一般,然后只听他接着喊到:“我爱杨简简,我死也放不下她!” 我一听差点泻了力,心跳瞬间飙升到了一百八十迈,就算是面对怪物们的千军万马时,我也不有出现过如此激烈的反应过。我只好深吸一口气,让激越的心情稍稍平复一点,然后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说道:“叫你说遗言,又没叫你瞎说。” 吴禄只淡淡一笑,露出了一个释然轻松的表情,我感觉我们俩之间有什么东西融化掉了,就在这最后关头。可惜,来不及了。 我和吴禄十分默契地加大了手上的火力,在这并不太宽敞的空间里,冲在最前面的一层怪物被我们烧成了焦炭,在火中扭曲挣扎嘶号着,吱哇乱叫地挥动着肢体,以极为怪异的姿势倒下,后面一大片乌泱泱的怪物前仆后继,践踏着它们同类未寒的尸体朝我们冲来。火光、血液、残肢、嘶吼……这一切无不轮番刺激着穷奇的感官,它也不甘落后,大踏步兴奋地朝着我们冲来。后来,我对这场屠杀的回忆,就只剩下了那一刻无与伦比的壮观。 就在首当其冲的那只怪物的爪子离我的面门还有0.01厘米的时候,从我们头顶突然传来了一声巨响,一袭白衣翩跹从天而降,潇洒一剑就挑断了为首怪物的爪子,接着又连出几剑、收剑、束身,一连串动作犹如行云流水、飒沓流星。 我只看到一个黑影掠过,感到一阵清风拂面,再定睛一看时,才看到了那副久违却又熟悉的面孔,竟然是云杉!我难以置信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惊呼一声:“云杉回来啦。”众人才如梦初醒般反应了过来,纷纷附和道:“云杉回来了、云杉回来了……” 云杉把手指放在唇边。给了我们一个噤声的指示,我们只好暂时压抑住自己激动的心情,安静地看他到底要干些什么。 只见他提剑划破了自己的左手手心,血从伤口中迅速渗了出来,汇聚成了一小捧即将从他的指缝间倾泻而下,说时迟那时快,他猛一蹲身用自己的血在地上写写画画起来,咱们也不知道他在画啥,咱们也不敢多问,只好默默地蹲在一边看他画。他飞快地完成了地上的图案后,立刻在图案前打起了座来,双手合十、面目虔诚,嘴里还不停地念念有词。 尽管我一句都听不懂,但是我还是好奇地凑上前去观察地上的图案,我发现图形很是复杂,倒像是阵法的模样。这时,一双有力的大手拉住了我,我一转头,只听见云杉对我说:“小心,这个阵法凶险,会伤人!”接着,他又手捧一把糯米,按照一定的方位和次序撒在了阵法的边缘,终于满意地拍了拍手,总算是大功告成了。 这时,他才转头对大伙儿说道:“这个是离魂阵,能够把这些东西困一段时间,我们得抓紧离开。”我此时有千言万语想问云杉,但听见他说可以离开,到嘴边的话不由得全咽进肚子里去了。 第四十六章 万籁此都寂 这个“离魂阵”的效果立竿见影,所有的蛇和骷髅,甚至是那只大穷奇都好像着了魔一般纹丝不动。这时云杉又开始催促大家赶紧离开,这个阵法最多只撑得了十分钟。 我们顺着云杉所指的方向看去,这才发现头顶是多了个大窟窿,他就是从那里下来的。云杉从背包里掏出一只破云钩,然后手里旋了几圈,等蓄足了力后再猛地脱手抛出去,钩子不偏不倚地刚好挂住了头顶破洞的边缘处。 云杉一边整理绳子一边对我们说道:“以前的出口已经出不去了,那其实是个陷阱,现在已经涨满了水······我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打通了墓穴的顶盖儿才下来的,现在这是唯一的出口。” “那还等什么?赶快上啊!”吴禄迫不及待地说道,然后又感喟道:“你小子真不愧是及时雨,把我们这么多人从鬼门关前拽了回来,你可真是我们的大英雄啊!” 云杉淡淡一笑,一个飞身跃上绳子,朝我们喊了一句:“我在上面接应你们。”然后就像只猴子一般朝前掠去,行动迅捷犹如一道鬼影,倏忽之间,就看见他登顶了。我有点被他的速度吓到了,由衷地感慨了一句:“这他妈还是人嘛!” 他找到一个借力点站稳脚跟之后,就朝我们大喊:“我把你们拉上去。”我应了一声,对吴禄说道:“你受伤最重,你先上吧。”吴禄还想谦让于我,被我一个眼神瞪了回去,只好扭扭捏捏地走向绳子,把粗粗的一头绳子扎扎实实地捆在腰上,然后就看见他在拉力的作用下缓缓升高了。 等他上去之后,我又让夕雾上去,上面两个男人叫我也跟她一起,说我俩体轻,他们俩大男人把我们一块儿带上去。为了节约时间我就点头应允了,可当身体真正地悬在半空中时,我还是感觉心肝胆颤的,不敢低头望脚下,只好抬头仰望夕雾。 尹妹妹此时像一个依附着藤蔓的仙子一般,在半空中摇曳生姿,可谓是风华绝代;再低头看看自己,一身肮脏的衣服、挺尸般绷得直直的双腿和脸上狰狞的表情,我不禁羞愧地低下来头来,心想: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咋比人与猪之间的差距还大呢? 这时,绳子突然一阵晃荡,我连忙死死地抱住绳子,生怕一个不慎摔下去变成了肉夹馍,就在我四手八脚不停挣扎调整体位的时候,荡到某个角度的时候余光刚好扫到了夕雾的脸,一滴清泪沿着她的香腮滑落了下来,像雪化的痕迹一般,无声无息地跌进了脚底的黑暗中,雪过无踪。我突然像被狗啃了一口似的,心中酸酸麻麻的好不是一番滋味,就像心中缺了一块一样,我真真切切地被一滴泪给震撼到了。我想,可能是因为夕雾长得太漂亮了吧,或者是什么别的原因,人们总是习惯性地对漂亮的东西产生些怜悯同情的情绪,总之,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她的那滴泪深深地烙印在了我的脑海中,久久不能忘却。 我不禁怀着一番怜香惜玉的感情去猜测夕雾流泪的原因:可能是和我一样恐惧吧;也可能是乍见云杉,觉得自己如浮萍般漂泊无依的命运终于有了依靠,明眼人总能看出来她对她师兄有种别样的情愫。 想着想着,我们就被拉到了终点,一个矫健的翻身后就落到了一个较为平缓的地带。我通过脚踩的声响判断出脚下肯定是一片宽广无边的瓦顶,这儿的空间依旧很狭小,压迫得人直不起身子来。蹲下身抬头来,才发现上面还有一个盗洞,跟下面的洞大小相差无两,刚好容得下一个人通过,温柔的银色月光从洞里撒了进来,让我们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夜里多了一份安慰。 云杉他们接着把剩下的人拉上来,累得那叫个气喘吁吁、疲如老狗,我想帮他们一把却又被他们断然拒绝了,我只好撇了撇嘴,坐到一旁休息去了。 上面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就连齐关洲都像死鱼一样被提了上来。我看着他的眸子,一片呆滞,再没有了半点亮光,可见这几天来接二连三的打击对他的刺激有多么大了,但我一点也不同情他,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一个企图伤害我的家伙。他们那伙人可能也察觉到了我们压根不待见他们,于是自觉躲得远远的,不与我们进行过密地接触。 我也不去理他们,冷哼一声就撇过了头去。突然,我意识到了什么,心中一惊,连忙又转头把在上面的所有人都清点了一遍,发现的确是少了两个人,没看见江山和江月的影子。我急忙趴到洞口边向下张望,发现江山还在下边磨蹭,不由急躁地朝他大喊:“快上来啊,磨蹭什么玩意儿。” 我瞪大眼睛往下张望,但光线太过于昏暗导致我啥也看不真切,只听见他像头牛一样喘着气,粗声粗气地回应道:“······江月晕倒了还没有醒。“我一听急了,“你们快点!你就先把她用绳子绑好,然后抱紧她,我们一起拉你俩上来。”这时江山已经不言语了,只有窸窸窣窣的摆弄绳子的声音,和呼哧呼哧的喘气声还在回荡。终于,里面传来一声好了,大家开始一齐使劲拼命往上拉着,紧咬着牙关卯足一口气,绳子在我们手中飞速地位移着,眼看着就快要到出口了,底下突然传来怪物的声音,由小及大由远及近,从微弱蚊吟到声势浩大,底下的怪物正在全面复苏着。云杉拉绳的手一抖:“糟了,阵法失效了。”接着他朝下面的江山喊道:“小心!” 听到这话,我们像打了鸡血似的使了吃奶的劲拼命拖拽绳子,突然,不堪重负的绳子发出一声脆响,不争气地崩开了,只剩下了一半还在艰难维系着。“卧槽,这回凉了,再不上来他俩都得死啊!”下面的江山也感觉到了异样,他们俩猛地下降了一段距离,再往下去就是那无数张嗷嗷待哺的嘴了。 现在绳子绷得像张弓一样紧,再往上增加一丝一毫的力气都会彻底断掉。江山江月他们现在命悬一线,我不禁心急如焚,拼命地锤着自己的脑袋想想个办法出来。我大吼着:“有绳子吗、有绳子吗,到底谁特么有绳子!”众人开始七手八脚地到处翻找绳子。 等我拿到绳子趴在洞口准备给他递下去的那一刻,江山虚弱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咳咳,不用费事了,已经有蛇摸上我的腿了······你们把江月拉上去,好好照顾她······” 我在上面狂呼着不要不要,我说我们一定会把你救上来的,但手上的绳子还是一轻,耳边传来了巨大的“嘭”的一声,那是江山肉体坠地的声音。我扑倒在了洞口边,大颗大颗的眼泪呛到了我的嗓子,诱发了一阵猛烈的咳嗽和干呕,我的周围响起了淅淅沥沥的抽泣声。吴禄小心翼翼的把江月拉了上来,江月软绵绵地倒在一旁,吴禄松开拉绳子的手,仰躺在瓦上,面颊沐浴着皎洁的月光,我分明看到了他眼睛里有一些亮晶晶的东西在闪动,或许,这就叫做无能为力吧。 江山的惨叫声不绝于耳,我们痛苦地掩着面,大片大片的液体从指缝间流了出来……渐渐的,底下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最终,山河月色,恢复了万籁俱寂。 第四十七章 撒酒祭知交 我们一行人如同鬼魅一般坐在黑暗里,压抑的情绪像洪水猛兽在体内横冲直撞就是找不到一个宣泄口。不知过了多久,吴禄突然伸手问老倪要老酒:“你那土烧子酒还有吗?”老倪一声不吭地解下腰间的酒壶,痛饮了一口后,将他平时宝贵得紧的土烧子酒递了过去,吴禄拧开壶盖儿,朝嘴里灌了一口,然后递给我们一人喝了一口,辛辣的酒液在味蕾间绽放开来,驱散了夜里的一些寒气。 吴禄提着剩下的半壶酒,半跪在洞口边,用一种极为苍凉悲怆的语气说道:“白虎、青龙、江山,好兄弟们,你们一路走好!”说完,就把壶中的酒尽数倒入了洞中。杯中酒,混着三分月色,一齐倾泻而下,如同下过一场雨。 “咱们走吧。”吴禄理理身上的尘土,转头对我们说道。我坚定地点着头,的确,死者已矣,生者能做的,只有好好地活下去! “对了,走之前我们还得再做一件事情。”云杉道,众人大惑不解,他解释道:这墓里的东西凶险至极,不管是里面的蛇、寄生虫或是穷奇,要是跑了出来必定酿成大祸、危害苍生,不如就此墓葬毁掉,一干二净。众人纷纷点头应允。 大家从顶上的洞口钻出来后,发现四周豁然开朗,总算是重新回到了地面上了,那双脚踏在雄浑坚实的山体上的感觉真是妙不可言。 之后我们撤到一个相对平缓安全的区域,大家纷纷把包中散落的雷管、汽油、燃料翻找出来集中到了一起,云杉、青鱼、鲷子仨人把东西全搬了过去,将汽油燃料之类的液体一滴不剩地统统浇进了洞里,然后仅剩的几根雷管结结实实地捆在了一块儿。 吴禄看他们有条不紊地准备着,不禁感慨道:“啧啧啧,这玩意要是真爆了、烧起来,那威力得多大啊,真是一对王炸送怪物们上西天哟!”但我却有些担心,这么一来,下面的庞大建筑群肯定难逃坍塌的命运,这下面一塌,上面肯定会跟着塌,到时候山体滑坡在一来,那我们岂不全都料理在这儿了! 我把自己的想法跟吴禄交流了后,吴禄掏出望远镜好好量算了一番,结果他大手一挥,叫我放一百八十个心,他说:我们现在在古墓的边缘地带,而且古墓上本身覆盖的山石土层也不厚,所以波及到我们的可能性很小很小。 听他这么说了,我才安心地点了点头,随即大声提醒云杉他们仨,叫他们注意安全。青鱼笑嘻嘻地回应我:“简简姐放心!就我们这爆破技术,绝对杠杠滴!一分一毫都不会差······”我点点头,在静默中等着那一声地崩山摧的巨响。 难道这一切真的都要结束了吗?我问自己。这些天来,简直像是做了一场虚无缥缈的大梦,凶险诡谲的古墓、丑陋嗜血的怪物、复杂叵测的人心,和那一张张已然逝去了的音容笑貌,这一切如在目前,又好像已悄悄随风逝去。 我突然起了自己不久前做过的那个梦,最后在梦里我被狂泻而下的钞票给溺死了,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一直对那个梦耿耿于怀,现在看来,那个梦确实具有现实的预兆意义:因为金钱的诱惑我们相约来到了这里,那一箱箱流光溢彩的金银珠宝让我们所有人都心动了,我们拼命地将原本不属于我们的稀世珍宝揣入怀中,却没有料到金满箱、银满箱,最终都是要用一条条活生生的人命来偿的。之前我塞满全身、手提肩扛的金银珠宝,早已所剩无几,大部分都在怪物们几次三番的侵扰下要么被丢弃,要么被毁损,总之尘归尘,土归土,大部分物什都有它特定的归宿,人又何尝不是呢? 突然,一声震天响粗暴地打断了我的思维,由于事先没有任何心理准备,我整个人被猛地震到了地上,感觉脚下的大地像地震来临一般狂抖不止,而我的耳朵也像断线了一样发出阵阵耳鸣,我好不容易站起来了,张口想训斥青鱼他们一顿,结果刚一张嘴就感到气血狂涌,紧接着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 我转头查看吴禄的情况,发现他的嘴角也渗出了暗红色的血渍,看来我们都被震成了内伤。这时,我发现吴禄神情有些严肃,直勾勾地盯着云杉他们方向不动,我刚想问他怎么了,没想到他抢先一步说:“云杉他们不见了。”我听到这句话差点没直接崩溃掉,经过了这么多天的担惊受怕,我的心脏真的再也受不了一点点刺激了。 我们连忙跑过去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却发现原有的洞口早就被炸平了,而洞口后宫殿的位置发生了大规模的坍塌凹陷,无数破碎杂乱的沙石土块狂奔而下,把靠近我们的这一头铺灌成了平平坦坦的一大片。我脚踩着硌人的碎石,急着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大声狂喊着云杉他们仨的名字。但阵阵的耳鸣还是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我们的听力,耳中嗡嗡的轰鸣声和血液的流动让我感到头晕目眩、力不从心,于是只能定定地站在原地,弯下腰把双手撑在膝盖上,无力地摇晃着脑袋希望得到缓解,但让人口干舌燥的缺氧感依然凶猛袭来。 冥冥混沌中,我听见有人尖叫大喊着什么,我不受控制地迈开软如棉花的双腿朝着声源奔去,嗓子像灌满了风一样特别堵特别痛,一颗心脏激烈跳动着仿佛马上就要冲破胸腔了似的,呼吸急促地如同擂战鼓,整个世界我就只能听得见我的心跳和呼吸声,人的状态简直比上学那会儿跑一千米还要累得多。 我跑到吴禄身边他一把稳稳地扶住了我,对我说了什么,我摇摇头表示自己听不见,然后他扯着我的耳朵大吼道:“我叫你快来帮忙!云杉他们被埋在地里出不来了!”我低头一看,只见地上冒出了三个圆圆的头顶,还有半截胳膊在地里有气无力地竖着,还不断从土里发出呜呜的微弱呻吟。我无语地望着有如鸵鸟一般的三人,想起他们爆炸前给我打包票的傲娇模样,不由得觉得好笑,我信你们个鬼哟! 等我们将他们三人完全从地里挖出来的时候,东方的天空已经泛起来鱼肚白,缕缕明丽的霞光从天际挥洒下来,洒落在我们的身上,我这才看清了大家的狼狈样子,一个个如同刚从新鲜的泥浆里出来的一样,满身的汗水混着满头满脸的灰尘再加上伤口中渗出的组织液,最后研磨成了一种带雪白沫子的泥浆般的东西附着在皮肤上,还散发出了一种醉人的气味。 此时,那三个点个雷都能把自己埋了的蠢货如获新生般地仰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我上去给了他们一人一脚,然后转头就朝我们的驻扎地走去。 还没走到地方,我远远望见了江月的脸,心脏骤然紧缩。 她刚被我们刚才制造的一连串动静惊醒了,看见我就像是看见了救命稻草一般,一把死死地拽住了我的胳臂,一个劲地问我江山去哪里了,我有些不忍告诉她事情的真相,但权衡再三还是准备说实话,我做了一个深呼吸,尽可能用相对正常的语气对她说:“你慢慢听我讲,答应我一定不要激动······我们准备拉你们上来的时候,绳子突然崩了,只能承受住一个人的重量了,如果不做出选择你们两个人都得死······” 江月突然像发狂了一样一把把我甩开,痛苦地抱着头蹲在地上,歇斯底里道:“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我问你江山去哪里去了,你跟我说这些干嘛?为什么、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骗我?你们这群骗子,你们这群骗子······骗子!”她嘶嚎着在地上打滚,拼命地抓挠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和衣服。 我怕她伤到自己,连忙禁锢住她的手,她犹如一只困兽不停地挣扎扭动着身体,发出威胁性的怒吼,长长的头发纠结成了一团乱麻肆意地披在脸上,她浑身抖如筛糠,眼睛哭得像血滴一样红,滚烫的大颗大颗的泪水簇簇地往下掉,衣服恨不得都要被她的眼泪给滴穿了……我看到她这个样子,也几乎哽咽地讲不出一句话来,心脏疼得不能自已。 这时,她突然大力挣扎着要摆脱我的束缚,凭我一个人的力量根本抱不住她,她像神经错乱了一样跑了出去,大叫大喊着:“我要找他、我要去找他,那儿很黑、那儿好黑,我要陪你的呀……我们说好了的……我们说好了的……”说着就朝宫殿的塌陷处跑去。 我赶紧叫那边的人拦住她,她被当腰拦住,突然,不吵也不闹了,像个破布娃娃一样直直地跪倒在满是沙石的地上,然后用自己十根嫩水葱一般的手指疯狂地在坚硬锋利的碎石块间刨掘着,边刨嘴里断断续续嘟囔着:“我马上救你出来,要挖到了……快挖到了!”直到刨得指甲断裂、十指鲜血淋漓,她还不准备罢手,准备不眠不休地刨下去…… 他们赶紧拦住了她疯狂的行为,准备给她打大剂量的镇定剂,我走过去的时候,只看见她的身子直挺挺地斜倚着,一阵痉挛之后脚上没力地虚蹬了几下,就失去意识了。 老倪在旁边呜呜地痛哭了起来,说,这闺女,真是可怜啊。我看到她的身上还在流血,手上、脖子上和胳膊上布满了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伤口和抓痕,顿时嘴边的千言万语只化成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第四十八章 情字最难书 后来在回去的路上又用了几只镇定剂,但其实有时候根本用不着我们动手,她自己都会因为极度的悲痛而昏过去,所以一路上还算是风平浪静。 等回到客栈后,老板娘都已经不认得我们了,不过也正常,瞅瞅我们现在的鬼模样:衣衫褴褛、灰头土脸,浑身是伤,活像刚从深山老林里跑出来的野人,哪还有当时出发时的半点神气。 我吩咐老板娘准备两间客房后就匆匆上楼去了,再也无心理会任何旁的事情。然后我进行了整整三个多钟头的沐浴更衣,身上的所有衣服都已经要不成了,费力地把它们全扒拉下来堆在一边,我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结了一层厚厚的泥泞,随手一搓就是一颗伸腿瞪眼丸,我随即对全身进行了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疯狂搓洗,最终搓下来了三大桶的泥水,感觉体重都下降了好几斤,顿时感觉神清气爽、通体轻盈,然后随意裹了件轻薄透气的睡袍就到阁楼上吹秋风去了,风很凉,把我这段时间来累积在身体里的劳累都带走了许多。 客栈的老板娘人好,专门替我们从镇上请了医生来,那白袍山羊胡子的老医师看了我们的情况直摇头,说现在的年轻人真的太不把自个儿的身体当回事儿了,每个人都不同程度伤到了筋骨神经了,再加上连日来的过度劳累和惊吓,郁结之气早就渗透入了五肢拜骸,再不好好调理一番,只怕有英年早逝的可能啊! 最后,我们所有人都被老医师深刻地教育了一番,我们就差没痛哭流涕来表达自己的悔悟之情了。老医师丢下了数十种药后终于心满意足地走了,我捧着那成堆的药膏药丸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该从哪种开始,最终选了一种冰冰凉凉的膏体,折返回房间,开始进行擦药这项伟大的工程。 我小心翼翼地揭开衣服,洗过澡后身上的疤痕就更加清晰可见了,各种形态各异的伤疤肆意地横亘在我细嫩的皮肤上,有的已经结了痂,有的却还在灌脓渗血,狰狞的模样让人不忍心再看第二眼。我呵着气轻轻把药膏抹在身上,又花了一两个钟头才把所有伤口处理好,那滋味那酸爽,简直让人不敢相信! 等刺痒的感觉稍微减轻了一些后,我踱步到了吴禄的房间,发现他也正在擦药。他看见我之后,眼神稍微躲闪了一下,我也察觉到了他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其实我也在强忍着尴尬,毕竟他前不久说的那句骚话还犹在耳边回荡。 为了缓解尴尬,吴禄故作娇羞地对我说:“呀,讨厌,伦家被你看光了,你得好好补偿我!” 我不由觉得好笑,做出了一个狂呕的动作,然后问道:“怎么补偿,肉偿吗?” 吴禄摆出一副嫌弃至极的表情:“就你?胸无大志的家伙。” 我的脾气蹭的一下就上来了,凶横地把腿横在他面前,恶狠狠地骂道:“再给老娘说一遍!” 吴禄立刻笑嘻嘻地说道:“没啥没啥,就是拜托你帮我擦擦药呗。” 我装模作样地“哼”了一声,一把抢过他手上的药膏来给他擦。 结果,等我看清楚他衣服下的伤势,我整个人都震惊了,本以为我已经算是伤得重的了,没想到他的伤比我的还要严重好多,他简直是用实力诠释了“遍体鳞伤”这个词。 吴禄见我半天没有动静,好奇地转过头来眇我,见我脸色不善,忙问我怎么了,是不是被他的伤口给吓到了。 我问他伤口疼不疼,他说:“疼倒不是很疼,就是有点痒。简简你要是被吓到了就放那儿给我擦,我真的没事的……” 我凶巴巴地叫他转过去,我要给他仔仔细细地上药了,但是我擦药时止不住颤抖的手指却出卖了我真实的内心。 一两个小时过去后,吴禄身上的伤口终于被我料理完了,短短的一两个钟头竟然像整整一个世纪那么难熬。 等吴禄整理好衣服后,我们就一起下楼去了饭堂,虽然此时只有几个家常菜,但对于长时间没有接触到新鲜果蔬的我们来说,已经是极大的诱惑了。我们俩直勾勾地盯着这几个菜死活不肯松眼,眼珠子恨不得都要给瞪得掉了下来。等菜全部上齐了后,我们再也不顾什么礼节风度了,抓起筷子就是干!我们俩左右开弓、饕餮大餐,一阵风卷残云后,所有的食物就已被一扫而空了。 我伸手擦了擦嘴边的油渍,瘫在椅子上满足地打着饱嗝,感慨道:“能吃饱饭的感觉,真爽!” “其实如果能单纯地当个吃货,也是人生一大幸事啊。”吴禄勾唇笑了笑,又拎起一只鸡腿啃了起来,咔嚓咔嚓没几口就只剩一条完整的骨头了,他还咂吧咂吧嘴,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我有些嫌弃他此时油腻腻的丑样子,于是摇了摇头、腆着已然鼓起来的肚子上楼去了。 走到二楼楼梯口的时候,一阵风把我的睡裙漾了起来,混着隐隐约约、似真似幻的幽幽哭泣声飘荡向了远方,呼啸成了幽柔中带着三分凌冽的穿堂风。我默默叹息道:是江月醒了吧。 我向前一步,踏上了那条干净而昏暗一如初见时的走道,霞光错落有致地铺照在厚重的木质地板上,我下意识地抬头像走道尽头眺望去,一霎间恍如隔世,总以为还会有人悠然地伏在雕花木窗上看风景,但心中却十分了然,那个陪她看风景的人,已经失散在了风里了,“一人低头弄青丝,一人眉眼沐天光”的景象,恐怕此生再难见到了。 我在原地默然伫立良久,突然想起了一首诗:“······无人问我粥可温,无人与我立黄昏······”失去一生挚爱后,从今往后人世间,还会有人爱她茕茕孑立清江月吗?我兀自摆摆头,无可奈何地走掉了,因为有些东西是无法感同身受的,毕竟这人间九万字,唯有情字最难书。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过上了除了睡就是吃的惬意生活,这可以算作是身体严重透支后的恶补吧。我每天都坚持用着医生开的药,所以皮肉之伤愈合得还是相当不错的。 但是,发肤之痛尚好愈合,心灵上的疼痛却没那么好治了:有许多次,我晚上只要一闭上眼睛,眼前就溢满了猩红血红和火红的色彩,让我难以呼吸,致命的窒息感和溺毙感如影随形,根本无处可逃,刺耳的尖叫声和巨响让人发疯发狂,气味,到处都是血和火的气味,我的鼻子开始剧痛然后失灵······每天不间断的自我折磨让我的神经面临着全线崩溃。经常一直折腾到深夜才入睡,夜夜还被噩梦缠身,辗转反侧、死去活来,第二天起床,才发现自己脸上满是泪痕。 但即使是这样,我却依然每天花大量的时间睡觉,有人说,每天花大量时间睡觉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把睡觉当成爱好的,喜欢睡觉:另一种就是在逃避现实,而我,无疑是第二种,短暂睡眠时间里的世界,总是比现实世界温柔可爱得多。 第四十九章 我与春风皆过客 齐关洲他们那伙人在回来的头天晚上,就连夜赶回苏州老家去了,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事故,损失了左膀右臂不说,还牵扯上了好几条人命官司,他这个老板怕是难辞其咎了。 至于为什么非要连夜跑路,原因不出这两点:第一,他们目标实在太大,再加上这几天来山里不断传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镇上的居民早就心生疑窦,再在这个耽搁下去恐怕就得把警察给盼来了;第二,齐关洲也自觉没什么颜面再见我们仨个了,如果留下来,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着实让人尴尬。 最后一次见他时,他还是挂着一副木然呆滞的神情,眼珠隔好久才会微微地翳动一下,似乎有一副假面具长在了他的脸上一般,与当初的飞扬跋扈形成了天壤之别,由此可见,这几天来他受了多大的刺激。 青鱼梗着细长白腻的脖子,提着行李,倚在栏杆边吞云吐雾,见我走过来,他连忙把烟给掐了,在裤子上擦了擦手,满脸堆笑地跟我握手道:“小老板来啦。” 我也回了一个微笑,对着青鱼、鲷子、朱雀、玄武几人说道:“就是想来送送你们,祝你们一路顺风啊!” 朱雀他们谢过我后,大家稍微寒暄了两句,都很默契地没有再提起墓里发生的事情。 没过多久车来了,我目送他们远去的背影,突然鼻子一酸:生命中的很多人,就只有相处一段时间、见几面的零星缘分,我深知,嘴里说的是后会有期,眼前的这些人却是一个都不会再见到了。就连在山中墓里一起共渡的艰难岁月,也会被逐渐掩埋在时间的尘埃里,与任何旁的人都无从谈起。 由于江月由于精神状况一直不稳定,所以没跟他们一起走,就留在客栈里与我们一起静养。 这几天闲来无事,除了跟云杉夕雾他们混在一起、了解些情况外,其余时间就没怎么出过房门,但有一次却破天荒地去了镇上一趟。起因是吴禄头上被僵尸咬到的那处缝针的伤口化了脓,我就陪他去镇上的卫生所走了一趟。 到地方后,医生一看到他的伤口,两股眉毛就拧成了麻花卷儿,叹道:“啧······这是哪个缺货给缝的啊?糙成这副德行还真是不容易!”我羞愧地低下来脑袋,吴禄赶紧打圆场道:“没······这不是当时事态紧急嘛。” “可这完全是随手别上的啊。”医生还在那儿大惊小怪。我不禁忿忿地想:老娘第一次缝就能做到这种程度已经很不错了好吧,这难道还不是有灵性的表现吗?什么叫做“很随便”,要知道我当时缝的时候手可是抖如筛糠,生怕一个不慎就给缝坏了。再说了,如果平常人就能把伤口缝合得十全十美了,那还要你医生干嘛呢? 估计是看我在一旁脸色太难看了,怵得医生许久再没吭声了,上完麻药后,三下五除二就把吴禄头上的线给拆干净了,然后敷药包扎,最后再嘱咐吴禄用药及护理的方法,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果然专业还是专业的,我等民科甘拜下风。 回来之后,吴禄拿这个事情嘲笑了我好久,我怀恨在心,暗戳戳地想伺机报复,于是撂下狠话:“哪天让我抓住了你的小辫子,定有你好看的。哼!” 谁知吴禄无比轻蔑地“切”了一声:“小垃圾,老子无所畏惧。” 哎呀,反了天了,我这暴脾气…… 在我们修养期间,老倪还来过一次,本来在齐关洲结清他的工钱后他就没必要来了的,所以他的突然造访还是让我们很是吃惊。 原来,在他回去之后,就立刻赶到医院照顾了他老伴一段时间,“千金难买老来伴嘛!”他羞涩地挠挠头,如是跟我们说道。此后,他还顺道把在山洞里找到了老天工的事情告知了他的女儿女婿,他女儿女婿先是错愕不已,然后听完老倪讲找到天工的过程后,就只知道呜呜地哭了。 最后,天工他女儿女婿对着老倪千恩万谢,说非要报答我们,问他咱们有没有啥东西需要修的,老倪自身并没有什么东西需要修的,刚准备拒绝他们的好意,突然想起我好像有一条手串断裂了,是用极其特殊的工艺浇筑的,就问小天工有没有什么办法弄,小天工一听,立刻就来了兴趣,要老倪把手串带给他去瞅两眼。这不,老倪就向我来讨珠子来了。 我一听,那敢情好啊,干脆就和吴禄跟着老倪一起去拜望小天工一趟。 他引我们到了一家装潢得体的店面里,主人是个瘦瘦高高的中年人,一看见老倪,就明白了我们的身份,忙将我们热情地招呼了进来。 几句客套的寒暄之后,我们直奔主题,当我从兜里把珠子拿出来时,手指划过了明珠的表面,珠子瞬间焕发出月白色耀眼夺目的光芒,映得屋里头亮堂堂的,如同把天上滚烫的星河尽数握入了掌中一般。 小天工啧啧称奇,说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稀罕的物件儿。我笑了笑,说道,这串儿上本来有十个珠子的,不知怎的掉了一颗。随即就把珠子递给了小天工,让他瞧瞧手串的断裂之处。 他轻手轻脚地把珠子接了过来,珠子的光瞬间黯淡了下去,见到这一幕,小天工不由得捻着珠子手足无措起来。我连忙解释道:“没事的没事的,这珠子……恐怕有点认主。” 小天工惊讶极了,把珠子翻来覆去看了个遍,嘴里呐呐道:竟还有这种事情……等他看到裂口处时,不由得更加惊讶了,他说这种焊接方式他可从来没有见过。他摸了摸玳瑁处的手感,又掂了掂重儿,随即又拿出了放大镜仔细瞅着上面的花纹,摸着下巴一脸疑惑地说道:“古法工艺?唐代宫廷番匠造的?” 他这两句话刚好戳中了我的心思,于是说道:“先生果然好眼力,一眼就看出来了是唐明皇时候的饰品······” 小天工一脸古怪地抬头望向我,充满戒备地问我道:“这东西是姑娘从什么地方得来的?” “这是祖传之宝。” 听到这话,小天工的表情才放松下来,说道:“哦·····原来如此。” 突然,他好像想起了什么,转身神神秘秘地向里屋踱步而去,不消一会儿,他抱着一个冬瓜大小的匣子出来了。我看着匣子装饰精美考究不凡,心想里面肯定装着啥了不得的东西。 只见他用手指好一阵灵巧地拨弄一番,速度快到旁人根本看不清具体细节。外面一层大的箱子啪地一声被打开来,这时我才注意到里面竟还有一个小箱子,这不禁让我联想到了俄罗斯套娃,感觉非常神奇。“鲁班锁!”吴禄在一旁惊叫起来,小天工向他投去一计赞许的眼神,解释道:这个匣子的原理确实与鲁班锁有异曲同工之妙。 他接着又按照一定的方位和次序去拨弄里面的小匣子,一番操作下来,终于顺利打开了其中的暗格。他抽出了其中的东西抖了抖,我才看清楚那是什么,竟是一本蓝皮破旧的古书!要是没认错的话,上面写着三个繁体大字:鲁、班、经。 看到书的那一霎间,突然觉得哪儿有点不对劲,但我又说不上来,猛然抬起头来,只见吴禄突然给我使了个眼色,果然有蹊跷! 小天工说:“这可是一本奇书,当年老天工传给我的。你手串的这种制造工艺太独特了,恐怕这世上大多数工匠看了,都说不上个所以然来。但我好像在在这本书上的哪个地方见到过······但在哪儿呢······到底在哪儿呢······”他边说边焦急地用手把书翻弄得哗哗作响。 我连忙说:“不用着急、不用着急,慢慢找。” 终于,他停下了动作,激动不已地指着书上的某个地方,大声道:“就是这儿!” “书上说······”他紧张地咂巴咂巴嘴唇:“书上说这是一种古老的宫廷御用的秘法,会此法的工匠寥寥无几······可真没想到李隆基的宫中就藏着一位了!”小天工兴奋得两眼放光,这让我不禁催促他接着往下说。 他连声道:“好、好······它是通过一种特殊的方法,把贵金属提炼加工成一些小小的细珠和缠绕的细丝,然后用颗粒焊接的办法将一颗颗一根根的珠丝手工焊上去,绺成一个整体。最后,用一种特殊的胶黏在玳瑁两侧,把整条手串拼接起来。” “那到底要怎么修复呢?” “关键就是在这个胶身上,手串其他部分都完好无损,所以只要有胶就行了。” “那赶紧用胶粘上不就行了。” “哪有这么容易!想配成这种历经一千多年依旧有效的胶简直难如登天啊,需得有一钱南海鲛人泪,配五钱极品阿胶,外加千岁兰的红果三枚,然后研磨成粉,混入昆仑山脉瑶池深处冰泉水调成胶状,方可制得。” 我听得直咂舌,随即摇摇头说:“不干、不干,稳亏不赚啊。” 小天工哈哈笑道:“我还是把配方写个条儿你装着吧,万一哪天你想不开要去试着配一下,也好有个凭据,哈哈~” 我一脸菜色地把字条儿随手揣进了兜里,然后就跟小天工告了别,他叫我有空常来坐坐,我想他一定是故意的。 出来之后,我立刻问吴禄,他刚才使得眼色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忘记了吗?《鲁班经》呀,小时候你家老太爷给我们讲过的。”吴禄正努力地试图换起我的回忆来,我停下来脚步细细思索着,突然猛拍脑门,总算想起来了。 的确,小时候我家太爷给我们将民间故事,说过这本书。相传这《鲁班经》是由鲁班亲自创作,分为上下两册,上册记载的是机关,暗器,和各种用于建筑的工匠之法;而下册记载的却是巫术,符咒,和各种害人阴损的法子。鲁班临终前遗言,该书只能看上册不能看下册,如有,必定会断子绝孙、不得好死。 可惜,后世的徒子徒孙不听劝告,继续根据下册之法谋财害命、接连闯下弥天大祸……再后来,这本书就被禁了,一直失传到如今。 现在想想,小天工手里的那本古籍破损的模样,而且分明是上下两册!我的冷汗“唰”地一下就下来了。 第五十章 罗帷午夜愁 全部都是刺目的红色,我独自一人漂浮在血红的河流上,歇斯底里却无人理会,身后有东西不停地追我,咆哮着要把我撕成碎片,我发狂地想要往前跑,但四肢像灌了铅一样绵软无力,任凭我怎么扑腾、怎么挣扎,身体就是在原地不能挪动半分……怪物来了,我猛然睁开眼。 我瘫坐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气,贴身的睡衣都被汗液全浸透完了,已经不记得是第几回了,我深陷在相似的梦境里无法自拔。 镜子里日渐憔悴的脸让人触目惊心,我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举起梳子梳理头发,头发纷纷扬扬、落英缤纷般掉了一地,胸口像火燎一样灼痛了一下,梳子猛地脱手被扔了出去。 我虚脱般一下子跪倒在床上,身体像在太空中游荡似的,根本无所依托。我恐惧出门,因为外面有江月如鬼魅般的幽咽哭泣声紧紧缠绕着我;也不敢在屋里呆,因为一个人的孤独恐惧感会让我抓狂。我想,我真的要神经衰弱了。 跪在那里一声不吭,我突然抽来一个枕头,严丝合缝地捂住了自己的脸,或许只有密不透风的包裹感才会让我觉得安全,从而享受片刻宁静吧。 一片黑暗、温暖、柔软和静谧中,我才把这几天从云杉那儿断断续续知晓的事情,如穿针引线般仔细回想梳理了一遍。 首先,是云杉的到来。 他告诉我们,小汤圆被安置到了安全的地方后,他原路折返回了客栈,向老板娘问了我们三人的去向。后来的遭遇与我们基本类似:他在山上被无端冒出来的众多孪生碗墓给绕糊涂了,冷静下来后,通过卦象推演和星宿的观察找到了真墓的位置,不过万幸的是:他没有选择从侧面进古墓,从而避开了蛇群的攻击。他一路绕到了山顶,从山顶的入口进墓的。我当时就有些奇怪,他从墓顶走,到底是怎么躲过那只穷奇的呢? 没想到云杉接着就解释了原因:他烧了生犀角香随身带着,敛去了身上的人气味,穷奇并没有发现他。 我和吴禄十分诧异,吴禄道:“生犀角,那玩意儿不是越烧越见鬼吗?”我也随声附和:“好像是不太吉利,东晋温峤的故事不是说:‘犀角不敢烧,燃之有异香,沾衣带,人能与鬼通’吗?” 云杉别有深意地望了我们一眼:“传闻不可信。” 他接着说,他就这么一路偷偷摸摸地跟着穷奇,最终还真被他发现了一个大秘密! “那只穷奇是墓穴的镇墓兽,它一直守着的就是墓穴最大的人口。在山崖下面,有一个跟穷奇差不多大小的洞,它可以通过洞穴自由出入墓葬。我悄悄跟了上去,凑里面一看,发现里面早已被淹成了汪洋大海,四处都泥泞不堪。于是赶紧撤了出来,不然迟早会被穷奇发现,捉住生吞活剥喽。” 听他这么讲,我才猛然惊觉,我们还在主墓室的时候,水就已经灌满了外延的墓道,那么蛇很有可能就是那个时候回溯上来、进入墓穴的吧! “然后呢?” “我没敢跟进去,就撑着穷奇不在的空儿,在墓穴顶端又挖了一个洞,算好方位,直接打通了主墓室,正巧碰见了你们被妖怪们围堵,后面的事你们就都知道了。” 他的话确实合情合理,未知的疑团也逐渐明朗了起来。 “但我一直有个疑问,那只穷奇到底靠吃什么存活下来的?看它那么大的块头,一定食量惊人啊,它总不能每天光靠吃人吧,深山老林的哪来这么多人给它吃呢?”吴禄突然开口。 我真的服了他,这个角度可真够刁钻的,不过,我也想知道。 云杉摸了摸光洁得没有半点胡渣的下巴,思索一番后告诉我们:“我记得有穷奇的那片山头上,都快秃得差不多了,估计是这穷奇是个杂食动物,所以山都被它吭秃噜皮了。” “如果这么说,好家伙啥都能吃,那墓道中的蛇怎么没被它吃灭种呢!”吴禄一脸疑惑。 我觉得吴禄不是十万个为什么,就是绝世杠精。不过,他的问题确实值得好好思考一下,我蹙着眉头、敲着脑袋翻来覆去地想,突然灵光乍现,会不会是这样呢? “很可能蛇就是穷奇的主要食物来源!它平时就驻守在墓里,以捕食怪蛇为生。齐关洲之前不是讲过吗,这个墓是最近才被打开的,很可能是我之前的那批人到了后,不知怎的招惹了穷奇,结果穷奇就跑了出来,开始啃树伤人……” “你说的确实有道理,但是那么多的蛇,又是怎么来的呢?”吴禄依旧找茬。 我上去就给了他个爆栗子:”你他妈有完没完,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就算你都知道了,就能回去把它们全部咬死了?” 吴禄这才讪讪地闭了嘴。 但此时的我并没有想到,几天后,一个更重磅、更劲爆、更加令人匪夷所思的真相正在等着我们。 “好!”隔了好好长一段时间,吴禄又出声儿了,我就知道吴禄是个头铁不怕怼的主儿,又喜欢屡教不改,索性再听听他到底要放什么屁。 吴禄挑衅似的瞟了我一眼,说道:“墓里怪物的事情先放到一边不谈,没关系。但我得知道,为什么墓里会突然涨水啊?” “想我们那时候,在水道里兜兜转转那么多天,都没把水系整明白,结果阴差阳错就进了墓穴……” 这时云杉打断了他,问我们到底是怎么进入墓穴的,我就把进入墓穴的全过程,找到的石洞、看见的壁画、听到的预言,全都给他复述了一遍。 他听了我的话,分析道:“很有可能你们进去的那条路就是高人留下来的一条逃生通道,当年地下宫殿建完后,肯定有工匠顺着那条道偷偷溜了出去,但作为报答,工匠们要接那高人的私活。” “私活?”我们难以置信地叫了起来。 第五十一章 抽丝剥茧月出云 云杉点点头,接着说道:“那个高人既然是地下宫殿的总设计师,想在墓里给自己留个暗门岂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我猜他肯定跟当年造墓的工匠达成了一个协议,而协议内容极有可能就是:对于工匠私挖逃生通道的事情,总设计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们蒙混过关。但是,作为条件,这条暗道必须按照高人的要求来设计,所以,工匠们就利用职务之便,使得那满墙的壁画和提示都留了下来。” 我仔细思考着这种可能性,心底的疑问却呼之欲出:“我们都知道古代丧葬制度严格,在主人的墓葬中私留暗门那可是大忌,被发现了弄不好全家都要给主人陪葬,作为总的设计者,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才敢这么干啊!他到底是图啥啊?” 吴禄也趁机说出自己的想法:“我也觉得很不能理解,那个高人留下的壁画内容全特么的是歌功颂德,真正有用的信息又极其隐晦地藏在画了,简单直白点不好吗?都过了那么多年了,还非得考验一把我们的智商,这奇人可真够坑的!” 云杉淡淡笑道:“此言差矣,他当年之所以这么做,我想,一来是为了信息的保密性,怕被有心之人瞧了去,恐会引发骚乱;这二来嘛,就是以防万一,万一这条暗道不幸被墓主人发现了,也好有个托词。” “听见没有,”我拍拍吴禄的肩头:“兄台,何必呢,暴露自己智商的短板。”看吴禄吃瘪的样子,我总觉得很爽,我可真是个坏女人啊。 云杉好笑地看了我俩一眼,接着回答了我的问题:“这个人图啥我不知道,但能让他冒着性命之忧留下的,肯定是万分重要的东西。至于怎么修暗道才神不知鬼不觉,他有他的办法。” “什么办法?” “水!” “什么?”我怀疑我听错了,云杉却露出了一副不容置疑的神色。 提起这个字,我不由得联想起了墓外庞杂交错的地下水系和墓里突然飙升的水位,难道它们之间有什么联系不成? 看着我们狐疑的表情,云杉清清嗓子接着说:“没错,那个高人把地下水系打通了,让暗道和地下河连接到了一起,然后根据那儿的地形地势设计了一套机关。” “那儿的地势得天独厚,平日里地下河把这条通道灌得严严实实的,任谁也找不见端倪,但每隔五十年会退一次大水,这时暗道的入口就会露出来。工匠们趁着退水的时机将暗道筑好,等大殿全部修好之后再从暗道撤出,大水刚好来把暗道遮得严严实实,这一番盘算可谓是滴水不漏、精密入微啊!” “而天工,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在大水涨落之交的时候误入了洞穴,才会被困在里面殒命的吧?”吴禄脸色凝重地说道,云杉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这个说法。 “那我们又是怎么回事?我们进洞穴也是巧合吗?”我有些疑惑。 “不是,他是算准了二百五十年后,你们要来……那条密道,可以说是专门为你们而修的。” 听了这话,我心底嗖嗖发凉,那人的预测术该是精进到了何种境界了,才能清晰地洞察二百五十年后会发生的事情,并且据此做出严丝合缝、分毫不差的安排,天地间怎么会有恐怖到这种地步的人呢! 我现在脑子稠成了一团浆糊,云杉披露了太多值得细细思考的细节,搞得我差点丧失了思考的能力。我晕晕乎乎冲着云杉嚷了一句:“别说这些了,把那高人还干了啥一次性说清楚不就结了。” “呃,这个嘛,还真有俩。把古籍藏墓里是他指使弟子干的;还有,那只穷奇,被他的阵法困了几百年,并不是自愿当镇墓兽的。” 好吧,他一说完,我更糊涂了。 旁边的吴禄却突然发病似的叫了起来:“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 “啊?”一头雾水。 吴禄过来紧握着我的肩膀使劲摇晃:“我说,我知道那个预言真正的含义了!” 他凑我边上猛地一叫,差点把我的耳屎都给震出来了,我使劲把他往后推:“你要说就说,那么大声干嘛,不知道我耳朵刚刚好啊?” 吴禄歉意地摸了摸我的耳朵,说道:“我这不是太激动嘛,真不是有意的。” 我撅着嘴,把他的手拍掉:“哼,傻猪!” “行叭行叭,我猪我猪。” 看到他那委屈巴巴的样子,不知怎的我突然心软了:“我才不跟傻子一般见识,要说啥赶紧说。” “哎,得嘞。”吴禄仿佛得了特许一般笑逐颜开,说道:“我觉得,就那段秘文,江月破译出来的译文确实没错,但关键是我们的解读,可能与原意出现了偏差。” “什么意思?” “还记得译文怎么说来着?” “……滔天火焰、万物成灭;惨然鲜血、冥府凝结;来路回顾,只余一子,叛离死亡、浴火而生……”我想了一下,好像是这么说的。 “没错,当时我们以为’只余一子,叛离死亡’意思是我们中只有一个人不用死,可现在看来,’只余一子’其实更应该与前面的’来路回顾’搭配,也就是回顾来时的道路上有一个人,后来事实也证明了,那个人就是云杉!”说着吴禄看了云杉一眼。 “而且,最后我们也确实有炸药和烈火毁了墓穴,这正应了前面的两句’滔天火焰、万物成灭’啊。所以最后就只剩下了’叛离死亡、浴火重生’,指的应该就是我们在云杉的帮助下逃出了墓穴。” “这么说来,那老道的预言,果真全部实现了!” 说到这里,我们三个人都默契地沉默了,因为我们很清楚,吴禄是对的。 又过了一会儿,我终于憋不住率先开口了:“怎么样,云杉?说说那个奇人是谁呗,别告诉我们你不知道。” 云杉摸摸鼻头,下意识地压低了声线:“他是我师父的师父,也就是我的祖师爷。” 第五十二章 吾心安处是吾乡 得到这样的答案,我并没有感到太多意外,因为云杉的言谈举止早就把他对那人的熟悉感暴露得一清二楚了,在加上云杉搭救我们的时间实在是太过于精准,我这人,从不相信有什么巧合。这么一来,夕雾在墓道中的古怪表现似乎也说得通了,看来这青城观在事件中扮演的角色,比我想象的还要重要许多。 云杉师父的师父为什么要这么做?云杉夕雾是否还有秘密没有如实相告?我们所经历的一切是否有被人操控的可能?江月父亲的失踪是否跟青城观有关系?江月又该何去何从?久未出现的扛把子会不会又在酝酿什么惊天阴谋? 无数个问题一齐向我涌来,让我毫无招架之力,我使劲按了按眉心,甩甩早已晕头转向不知东南西北的脑袋,决心把这些问题先搁置到一边。 云杉见我们一脸倦怠之色,不便再与我们深究诸多琐事,只在最后问了一句:“那你们今后打算怎么办?”虽然话说出来一派云淡风轻,但我知道,他其实很想听到我们的答案。 我叹了口气,一把按住自己撑在栏杆上面、颤抖不停的左胳膊,极目远眺,尽量使自己早已失衡的心态平和放松下来。然后一字一顿地把我心底的答案说给他听:“我、要回家去。” 云杉眼皮微抬了一下,蓦地一惊,刚想张嘴说什么,但又陡然想起了我们近日的遭遇,心下明白我们是去意已决了。 吴禄听到我的话,也倏然感慨万千:“没错,我现在只想赶紧回家疗伤,远离一切阴谋诡计、生死磨难,去他妈的大怪物,去他妈的杠把子,统统给我有多远死多远,我只想回家睡个囫囵安稳觉……” 云杉扶额,知道我们这是真的怕了怂了,想撂了挑子一走了之了,他一个人也决计是拦不住我们的,于是一狠心一跺脚、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提议跟着我们一起回家去。 他说:“有我护送你们,一路上也放心一些!” 我与吴禄神情复杂地对视了一眼,心说这孙子是彻底粘上我们了啊,像个尾巴似的甩都甩不掉。不过转念一想也没关系,反正接近年关了,就留云杉夕雾在家里吃顿年夜饭,也不是不可以啊。 于是主意打定,三天后就动身。 时间一晃就过去了,转眼已到临行那一天,我们收拾好行李下楼准备回去,老板娘却突然喊住吴禄,递给他一样东西,“这是从苏州发来的急件,上面写的是你的名字,不知道装的是什么东西。” 吴禄停下脚步,一脸懵逼地接过了包裹:“给我的吗?” 他三下五除二拆了包裹,从里面滑出了一本书和一封信。 “齐关洲寄来的?”我一眼就认出来了,眼前这本书就是齐关洲从墓里带出来的古籍。 吴禄把信抖开,露出了上面娟逸飘忽的字迹: “吴禄侄儿,展信佳!吾等已回到苏州老家,家母于数日前已然亡故,吾处理完身后事就速遣来书信,望诸位知悉,事到如今,一切因缘落定,是时候该为前事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了…… 归家几日,每念及我对你们三人造成的不可磨灭的伤害,夜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身心倍受煎熬,我真乃无耻小人。 如今并不奢求你们的原谅,只是听闻墓中所得之书于你们用处甚多,既然此刻这书于我已无意义,不如将此赠予你们,也好聊表吾之歉意…… 祝好!” 读完全信,我心中不由得五味杂陈,并不是原谅了齐关洲,只是觉得他也是个可怜人,天道循环、因果轮回,再怎么挣扎着想逆天改命,终究还是一场空。从来天不遂人愿,所以诸事莫求全。 我大摇大摆径自向大门口走去,朝背后还在发懵的吴禄摆摆手,“书留着吧,无妨!” 把行李全搬上车后,我又跑去客栈隔壁便利店买了超大一包零食,各种各样的东西应有尽有,等在路上时慢慢啃。自从从山里回来后,我就染上了这么一种怪病,就是不过去哪儿、干什么事,吃食一定要放在跟前,吴禄管我的病叫做馋鬼病。 与这些天尽心照顾我们的老板娘和胖小子告别之后,我们就踏上了归途。 我四平八稳地坐在副驾上,一手捧着薯片一手闲闲地翻着书,隔三差五地还不忘给开车的吴禄投食。叫他张嘴他就张嘴,简直比我家养的狗——歪歪还要乖。 翻开古籍第一页,一段烂熟于心的话瞬间映入眼帘,“播州之野生异人,纹列缺而行似魅,触草木尽焚,以攻人,无御之者,时人谓之曰'释'。”果不其然,这的确是我们要找的四本古籍之一。 我在一旁故意地把书揉出异响,用一种极其夸张的语气对吴禄说:“瞧瞧,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古董呢!这纸张、这手感、这质地~~啧啧~~”说话间我还极为做作地把书捧到鼻子下面,做出一副陶醉异常的模样嗅了嗅。 吴禄眼睛直视前方,咧嘴笑道:“别说,我还真想知道里面到底记了啥玩意儿,值得这么多人豁出命来抢。” “呵呵,到头来还不是落我们手上了。”我此时语气有点飘了:“记了什么东西?那肯定是极好地东西呗!” “我猜,肯定又是什么武功秘籍,到时候可有我们练的了。”吴禄道。 “你说,我们再把这本修炼完,是不是就跟电影里演的超人一样了,成了这世界上最强大的男人和女人,然后肩负起保护全人类的众人呢?” “哈哈哈哈,别介儿,老子只想做个普通人,要是哪天这地球啊全人类啊真指着老子去保护,那可真算是完了蛋了,一块死了得了,哈哈哈哈……” “……唉,其实我也是,只想做个平凡人,零食吃不完的平凡人,嗯……” 我们俩跟唱双簧似的咿咿呀呀聊了一路,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后知后觉:后座云杉、夕雾、江月三人,一直静悄悄的没说一句话。 第五十三章 天机不可泄露 江月裹了一条毯子,一直很安静地蜷缩在座位上,脑袋紧靠在窗沿下侧,躲避着有些灼热的阳光,微阖着眼睛像一只假寐的猫。 她这副样子我早已见怪不怪了,但云杉和夕雾一反常态的安静却让我不得不在意,平日里他俩的互动虽然不多,但绝不会这么少,特别是在这久别重逢之际。 我将大把大把的零食向后座抛去,“怎么不说话,吵架啦?请你们吃零食,不能就我一人一直大嚼特嚼的……” 通过后视镜,我敏锐地发现夕雾绝美的脸上有一丝怪异的神情一闪而过,眉头轻蹙,是厌恶么? 我话说完后,后座两人逐渐打破了零交流的尴尬局面,偶尔传来的一两句的交谈,让人安心多了。 但言语中的生硬和不协调又是怎么回事?我记得云杉和夕雾之间的交流向来是有温度且默契十足的啊。 唉,算了,不管了,他们的事情有他们自己操心。我伸了个懒腰,接着翻看手上的书,试图让自己的心思不要耽溺在无聊的小事上面。 渐渐的,我的注意力就完全被手上的书吸引了。虽然书过了水之后的内容才是最重要的,但显然作者对于明面上的文字的处理也毫不敷衍。除了关于释人的内容外,其他东西与上一本古籍完全不一样。 这本书大部分内容是关于古代墓葬和风水秘术的,怪不得齐关洲他爹他爷爷会将此书作为镇宅之宝流传,这妥妥的就是一本行业入门及提升指南啊! 不过这些东西我并不care,因为字数多、内容庞杂不说,还全是繁体,看得我一个头两个大。 我真正关心的是书了记载奇闻异事的那一部分,想看看能不能为我们之前的疑团找到线索。 然而,让人始料未及的是,这部分内容我越看越心惊,因为它几乎涵盖了我们遇到的所有问题,对每个问题的解释也详尽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仿佛我们在墓里的实际情形,这本书的作者一直在旁边实打实地看在眼里一般。 毫无疑问,这本书的作者也是个精通预测之术的奇人,会不会又与青城观有关系呢?这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我又看了一会书,然后长舒一口气,对吴禄他们说道:“这书里有印证,我们之前的猜想,基本上全猜对了。” 吴禄有些激动起来,在驾驶位上东摇西晃,我朝他的肩头就是一记老拳:“好好开车。”他终于服服帖帖了,小声问我书里到底是啥情形。 我“啧”了一声,捻起一张泛黄发脆的书页,“书上说……” 穷奇其实是人化成的!啊!!!!我受到了一亿点的惊吓,简直不能细思、细思极恐啊。 吴禄腾出一只手飞快地捂住我的嘴巴,“嘘~别叫,说清楚!” 我慌张地咽了口唾沫,接着说道:“书上说这穷奇其实是堕入魔道、罪大恶极的’智者’所化,因心智修为全毁而沦为嗜血的上古凶兽。” “为什么偏偏化为穷奇,而不是其他凶兽呢?”吴禄打断我。 “早年间我听过传说,说穷奇看见有人打架,它就要去吃了正直有理的一方;听说某人忠诚老实,它就要去把那人的鼻子咬掉;听说某人作恶多端,反而要捕杀野兽馈赠……肯定是因为穷奇惩善扬恶、作恶多端,不分是非黑白的秉性与邪道’智者’类似,所以……”云杉面色阴沉地说道,众人听后,信服地点点头。 夕雾此时也露出一副了然的神色,“当时我还奇怪,为什么我的笛音能克尽除人外的所有动物,偏偏控制不了它……真没料到,竟是人化的……” 大家都感到惊骇无比,我捧着书接着解密。 “土司王中的穷奇原住在山上,为害一方。后来土司墓建成后,墓的总建造者本着为民除害和镇守地下宫殿的愿望,将凶兽收服成了镇墓兽。” “穷奇每年特定月份可排出数以万计的生殖卵,与众不同的是,它的生殖卵离开体内后并不会失去活力、最终死亡,而是会一直存活下去。” “由于墓中排水系统与墓外山体水系相通,生殖卵可顺着水流来回游弋,发育成一种几类黑鳞蛇一样细长的生物。有毒性、头上带瘤、眼睛蛊惑人心。” “我擦!那不就是我们遭遇的怪蛇啊!”吴禄惊叫起来。一想起怪蛇的凶狠难缠,我们也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接着说:“生殖卵顺着水流出墓,可捕食水中所有鱼类;顺着水流入墓,亦成了穷奇的盘中餐。由于有源源不断的食物来源,再加上自身所带的妖力,穷奇可历经千万年而不死不灭。” 念着念着我自己都读不下去了,刚刚吃了东西,读到这里喉头泛酸,直想吐! “我操,这玩意儿简直违背了达尔文生物进化论,这他妈是超出五常的超神存在啊!自产自销,自己的精子卵子怎么都咽得下去,容我先呕一会儿。”吴禄脸色青白着吐槽道。 我真的有点hold不住了,想想那个让人血脉喷张的画面,真是恶心~上头~ “那也没什么,一头空有蛮力的蠢兽罢了,早就泯灭了人性,你们不用那么夸张。”云杉不以为然、甚至带点冷漠地说道。 我撇撇嘴:“呵,就属你那修坟的祖师爷是好人,啥有用的线索都没留下不说,还附赠了一头蠢兽和一窝毒蛇在墓里,让我们吃尽了苦头,这就是你们所谓的有灵智的好人。” “简简,不要说了!”吴禄怕引战,猛地捂住了我的嘴。 我一把推开他,吼道:“我说的是实情,还有你!专心开你的车!” 吴禄叹了口气:“好好好,小丫头今天吃枪药啦~” 我这几天来堆积的满腔抑郁悲愤之气终于发泄了出来,而云杉却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不与我发生正面冲突,口吻一直淡淡的: “你懂什么,天机不可泄露。” 说话时,那种高傲出尘的气质一如往昔。 第五十四章 鲜衣怒马少年时 云杉那副死样子虽然十分欠扁,但我心里其实清楚,他说的确是大实话。 像他们这种层次的修行之人,就算只是单纯预测未来之事,都会遭受天罚报应,所以更加无力去改变什么了。一切都是顺其自然发生的,人力根本无法左右,这就叫天道无常。 虽说道理是这样,但我依然十分愤懑不平,那么多条人命,就如同割草芥一样没了,是个人都会感到恐惧和寒心吧。“狗日的老天爷不开眼,老子偏要逆天而行又奈我何!”说着就把一大把薯片塞进了嘴里,气鼓鼓地嘎吱嘎吱嚼了起来。 吴禄说我这种想法很反动、很危险,说我的愤怒其实是出于对自己软弱无能的憎恶,“因为无能,所以无力,所以愤怒。” 我深以为然,问:“那你愤怒吗?” “愤怒!” 于是我们在愤怒无比的宣泄中走过了剩下的路程,一路上都是我们嘹亮尖锐的辱骂指责声,怼天怼地怼空气,完全像疯了一样。 我想这可能是人生必经的一个阶段吧,痛苦、迷茫、无所作为、绝望后再绝望,但要是你还叫得动、骂得动,那证明你还活着,还没有被打倒,还有力气顽强反抗,反抗这不公的天道。 如果有一天,你觉得什么都是对的、什么都无所谓、不敢反驳权威了,那说明你已经老了,内里开始腐朽了。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事实证明我们都还年轻,还有满腔满腔的激情、热血和怒气去恣意挥洒! 等到叫骂累了,就一动不动地瘫倒在椅子上,亲眼看看路在脚下如何无限延长伸展,湛蓝的天幕如何逐渐暗沉如墨,继而点燃无尽璀璨星光。 由于我们是从湘鄂边界出发的,所以回到位于湖北的老家并不消多长时间。但是把车开到家的附近后,我们并没有着急回家,而是先在附近找了个疗养院住着。 这是因为之前我同吴禄商量,我们这几天来心理崩溃的次数实在是太多了,心理防线早就脆弱得不堪一击,我们相处下来都能明显感觉到大伙儿心态都不是很好。反正现在离过年还有段时间,所以有必要先找个地方好好修养修养,调节一下心态。不然这么贸然回家,咱们爸妈还不得被吓死啊! 于是就有了住进疗养院的这一幕。 眼前这家疗养院外形朴素而规整,院前的草坪虽然已经枯黄,但是修剪得很整齐,无数的小细节都透露出了一股浓浓的秩序感。 我们快速地办理好了入住手续,穿过一条白色的长廊就可以到达尽头的单人房间。 这条走廊很明净,走廊外生长着形态各异的花卉草木,还有喷泉喷涌出如天女散花般的水珠,在阳光下波光粼粼。各处有零散一些坐轮椅的老人由医护人员推着晒太阳、散步…… 走廊内侧白色的墙体和消毒水的味道让我感到宁静和安心,我深吸一口气朝前阔步走去,眼前一切都美好得不像话,我得尽快把那段不堪的回忆留给昨天。 单人房间里窗明几净、纤尘不染,浅色的家具和窗帘与周围环境搭配得十分协调,我随便收拾了一下东西之后就住了下来。 此后,我们又过上了成天吃、喝、睡的生活,什么都不用烦恼,什么都不用操心,只须在这里安安心心养膘就好。走廊的尽头有个大型的食堂,里面提供各式各样、丰富精致的营养餐,这一点我甚是中意。 医生每天都会来一趟,给我们开一些镇静类的药物,并且会给我们进行半个钟头的心理疏导,我们只要记得按时吃药、服从安排就好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们在这里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我煨在被窝里闲闲地翻着书页,透过玻璃窗看见柔软的雪把外边的静物都薄薄地覆了一层,像披上了一件雪白的绒衣。 我想到了什么,突然从床上跳了起来,飞快地向门外冲去,从草坪上随手抓了一把雪抟成了球儿,然后闯进吴禄的房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雪球丢进了他的被窝,吴禄被刺激地呜嗷一声长啸,等他反应时我早溜之大吉了。 就这样,我们度过了一段无忧无虑的温馨时光,心态也很大程度上得到了纾解。雪后初霁,我们便决定归家。 临行前,我们才发现不见了江月的踪影,顿时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转,这人生地不熟的,她会去哪里呢? “我昨天下午还看见过她,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夕雾的话里满是疑惑。 我火急火燎地拉住一个医护人员询问,“哦,那个姑娘啊,她昨天晚上就退房走了,我当时还疑惑为什么就她一个人走……”小护士如是说道。 “那还等什么,咱们赶紧去找啊。”说话间我就急吼吼地向外冲去,吴禄见状一把拦住我。 “你干嘛?江山交代我们要照顾好她的!”我有些气急败坏地叫了起来。 “简简,你听我说,经过这几天的治疗,江月已经有了明显的好转。再说了,她是个成年人,我们没有理由再去干涉她的选择、她的生活,她有她自己的使命和任务,那是她自己的事情,我们不能代替她做出选择。”吴禄双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耐心地同我说道。 我逐渐冷静下来,反复思考吴禄的话,但最后还是有些不放心,“要是她碰到什么危险怎么办?” “放心吧,她绝对没事,这一片我熟,真到万不得已的地步,我也知道该去哪儿找她。”吴禄再次给我吃了定心丸。 “那好吧,那咱们退房走吧。”我只好作罢。 办完退房手续后,我迈出院门,大口呼吸着雪后清新而凌冽的空气,回头有些留恋地又看了一眼这个地方。 在雪色和日色的交相掩映下,我恍惚想起了江月在车上时仅有的一句话:“一切都怪我。” 我对她说:“不,我们所有人都有罪,除了你!” 第五十五章 与尔同销万古愁 都说“近乡情更切”,而我此刻站在自家门前却踌躇着不敢扣门。终于,下定决心,伸手敲门,“笃、笃、笃~”的敲门声在寒冷的空气里显得异常悠远。 我妈穿着平常朴素的衣服,挽着髻、系着围裙就出来了,看见我的瞬间脸上闪过了一丝狂喜之色,随即把顺手拎出来的菜刀丢在了一旁,然后一下子扑进我的怀里抱着我,嘴里“羊子、羊子~”不停地叫唤着我的小名。 “好了好了妈,我回来啦!”我轻声哄着像小女孩似的母亲,我妈却不睬我,自顾自转头向正在客厅里看电视的我爸喊道:“老杨啊~咱闺女回来了!” 我爸趿着个拖鞋急急地走了出来,一见我,嘴中不停地咕噜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说着忙把我往屋里让。 我给爸妈介绍同来的夕雾,说她是我同事,家住青海省,今年雪下得急大雪封路了,回不成家了,我就给领回来了。 爸妈见夕雾生得俊俏文静,便欢喜得不得了,十分殷勤地把我俩的行李提了进来,又风风火火地收拾出了一间客房,来给夕雾住。 我妈亲昵地揽着夕雾的手,笑吟吟地对她说:“闺女别客气,在这里就像在自己家一样哈……”夕雾甜甜地应着我妈的话,还是略带些拘谨羞涩地在沙发上坐下了。 我一进屋,发现家里的陈设布置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没变,熟悉之感瞬间充斥萦绕在了周身,联想之前在外面漂泊的艰辛危险,差点没给我惹下泪来。 我妈把我俩安顿好后,折身回到厨房做饭,还疑惑道:“咦?怎么刚出去一会儿,我的菜刀就不见了?” 我不禁扶额,菜刀不是被她扔门边上了吗,真是个糊涂虫啊! 我爸又胖了一圈,我不由自主地摸摸他的肚子调侃他的体重。我爸却抵死不承认自己发福,反而把我拽到沙发上坐好,骂我小混蛋,回家里来也不知道提前打个电话。 我只好在一旁尬笑“忘了、忘了……”准备糊弄过去,但我爸却不依不饶追着我问:“你那到底是啥工作啊,靠不靠谱啊?接连好几个月连人影子都见不着,家里人多为你担心啊。” 有那么一瞬间,我恨不得就把真话一股脑儿全给爸妈交代了,但我还是忍住了,心想:我爹妈都操劳了大半辈子了,不能再让他们为我担惊受怕了。于是咬咬牙,话锋一转:“总不就是公司安排我们出去考察啥的,工程周期拉得忒长,所以一走就是好几个月,不过福利待遇还算好的……” 我爸这才放下心来,拉着我的手一遍遍叮嘱我,出门在外,一定一定要注意安全,我心中登时被温暖和幸福填得满满的。 没一会儿我妈就烧了一大桌子拿手好菜出来,个个都是我顶喜欢吃的。 我拉夕雾坐上饭桌,然后开始大快朵颐,吃了一会儿才发现不对劲,抬头一看,才发现爸妈正用一种极其怜悯的眼神盯着我,那赤裸裸的眼神仿佛在说:啧啧,瞅把这孩子饿的啊。 我尴尬地咳了两声,然后装模作样地把动作放斯文了些,终于躲过了他们炽热如炬的目光。 这时,隔壁也传来了觥筹交错的喧闹声,我妈突然停下筷子,一脸鸡贼地问我:“闺女,跟妈说实话,你是不是跟隔壁那小子一路回来的,你们是啥时候联系上的?” 我被一口菜呛得猛咳了好一阵,眼泪都差点飙出来了,稍微平复了一下后立即一本正经地说道:“妈,您瞎说什么呢?我是快到家的时候偶然碰到的吴禄,压根不是跟他一块回来的好吗!” “妈知道妈知道······妈只是看隔壁那小子挺不错的,一表人才,你也老大不小了······” “妈!你别说了。”我朝嘴里猛灌了一大口水。 “好、好、妈不说了,妈不说了,不过这两天过年热闹,咱们刚好可以请隔壁你吴叔叔一家一起聚个餐······”我妈对着我露出了妈妈专有的慈祥的微笑,我只觉得心中一凉。 没过多久,就想起了敲门声,吴禄在门外喊道:“叔叔阿姨快开门,我给你们送菜来喽。”我去给他开门,只见他嬉皮笑脸地捧了盘烧鸡来了,我爸妈忙迎他进门,跟他寒暄了好一会儿才放他走。 他前脚刚走,我爸妈就交代我把厨房里的梅菜扣肉给隔壁端过去,我小声嘟哝道:“这么多年了,真是连口味都不带变一下的······吴禄的梦想成真了。” 过了几天舒适的居家生活后,我爸妈果真约了吴禄他们家去江边野餐露营,我在家悉心准备好各种蔬菜肉类,其中有我最爱的大份量肥牛卷、鸡翅鸡爪、鸭舌牛肚、羊肉串……搭配也各种清新可口的蔬菜水果,食材鲜亮的颜色简直让人食指大动、口水直流。 爸妈精心擦拭着烧烤架和各种器具,并且准备了种类丰富的各色调味品;吴禄他们家则负责准备野营帐篷和不同饮品,大家分工明确,各自忙碌着,都在为接下来这场盛大的聚会而精心筹划。 及至夜幕降临,沙滩上燃起了我们欢乐的篝火,橘色的灯火在河岸一闪一闪像天空和海洋的眼睛,烧烤的香味蒸腾而上,馋坏了天上的星星和水里的鱼。 肉串在烧烤架上烤得吱吱冒油,细心地撒上孜然、芝麻、辣椒面之类的佐料,那味道,简直绝了,香辣爽口得我恨不得把舌头都咽下去。 爸爸妈妈们坐在帐篷里吃串、喝饮料、谈天说地,我们年轻人则在外面大口撸串儿、灌啤酒,恣意疯玩打闹着。 没一会儿,我的肚子就涨得跟皮球有得一拼,我赶紧拉他们站起来,围着火堆跳舞,火光映得每个人脸上都红彤彤的,我们欢乐非凡地尽情舞动着身躯,完全是狂乱没有丝毫章法地乱舞着、笑着、闹着。 连平日里最最清寂的影子,在此刻都显得是那么沸腾喧嚣。 第五十六章 海上月是天上月 嬉闹了好一阵子,众人都有些乏了,纷纷回帐篷休息。我也准备转身回帐篷,吴禄突然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我大脑都还没反应过来,他就拉着我狂跑了起来,一直跑到了江边才停了下来,放开我,兀自在那儿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我一脸懵逼地说道:“兄弟,冷静点,不要像头牛一样好不好,我又不会跑……” “别说话!”他突然截断了我的话头,一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仿佛在酝酿情绪。 当时,在江边,那风那月把气氛烘托得刚刚好,仿佛真的有什么话,到了非说不可得地步了。 此刻,眼前的吴禄终于完全冷静了下来,他的眼睛在一片漆黑中灼灼发凉,一直凝视着我。他看得我有些发慌,手心都起了一层薄薄的汗。 吴禄突然闭了闭眼,嘴里一阵念念有词但完全听不真切,仿佛情景预演一般。 “说啥?”我疑惑,却被吴禄一把捂住了嘴,他说:“从现在开始,听我说。” 确定我不再出声后,吴禄才松开覆在我唇上的手,然后清了清嗓子,略带三分严肃地对我说道: ”简简,我接下来说的话希望你能记好……我之前在墓里说的话你还记得吗?我没有说谎,也没有开玩笑,我是真的喜欢你!真心实意,非常喜欢非常喜欢的那种。” “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可能从小就对你埋下了喜欢的种子吧,它慢慢生长发芽,再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对你的感情真的完全压抑不住了,无数次,我都想一吐为快!你懂那种感觉吗简简?” 说着说着他就开始摇晃起我的胳膊,而我早就被他的一番深情告白搞懵圈了,只晓得一个劲地低着头踢沙子玩。 “我真的从没有见过你这样的女孩子。”吴禄接着说:“那么勇敢,那么活色生香,你还记得你不只救过我一回命吗?面对连男人都会胆寒的危险,你却想也不想地挡在我的前面,我……我那个时候多想把你紧紧抱住,然后大声向全世界宣告:这特么是我家崽儿!” 听到这话,我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了,吴禄见我笑,也跟着傻傻地笑了。然后低下头轻声问我:“那……你愿不愿意当我女朋友?” 说这话时,我感觉他环着我的手不停在抖。我一下子挣脱了他的束缚,往后退了几步,踏进了水里,风吹水动,把我暗色的裙摆都濡湿了。 我直勾勾地看着他,一字一句说道:“我问你,你到底喜欢我什么?老实回答我,别整些花里胡哨的。” 这时风都变得乖乖巧巧的,温柔得一丝声音都不出了,仿佛全世界都在等他的答案。 吴禄沉默了一会,我感觉他在仔细思考我的问题,然后他同样一字一顿郑重地告诉我: “我喜欢你很多很多,但要问我最喜欢哪点,那就是你强悍的生命力,你是与我势均力敌的最好恋人。” “哼,说到底你还是最喜欢你自己。”我佯装气恼地故意把头扭过去。 “我喜欢自己,也喜欢你,两者一样。”吴禄眼里迸发出极为坚毅的光芒。 我又向后退了一大步,江水顷刻间漫过了我的脚踝,我们两个人之间变得好空好空,仿佛亘古不变的时间、空间、万年星斗,都在我俩间反复旋转盘桓。 突然之间,两人默契地璀然一笑,我愈发控制不住自己,放肆大笑起来,笑弯了腰几乎要伏到地下去了。 吴禄怕我跌倒想要伸手拉我,我轻轻把他的手拂开,踉跄地站了起来,把双手拢在嘴边做成喇叭状,顺着风势对着吴禄,把心底最想说的话喊了出来: “我也喜欢你啊,傻逼!” 吴禄听到后原地愣了一秒钟,然后如同离弦的箭羽一般向我冲来,激动地把我抱起来转了好多圈。 我被吓得惊叫起来,挣扎着要下来,吴禄抱紧我缓缓把我放下,别看他裹个大棉袄跟个俄罗斯熊似的,但实则动作十分轻柔,分毫没弄疼我。 这时,江对岸不知道何处在放烟花,一簇簇绚丽夺目的烟花接二连三在黯然的空中绽开,如一场明艳的雨般纷然落下,水中的倒影似魅如幻,乍见人心欢。 吴禄敞开他的大棉袄让我钻进来,他搂着我,我像只小猫一样煨在他怀里取暖,我们一齐立在江边,静静地欣赏这一场盛世烟花。 等天际的烟花谢尽后,他拉着我的手沿着江边散步吹风、谈天说地,还硬抢我捏在手里的半罐啤酒喝,说什么要跟我一起宿醉。虽然他现在的状态十分怪异,但是这样的怪异我却一点也不嫌多。 于是我们就你一口我一口,站在风口把半罐啤酒全喝光了,然后像小孩子一样嘻嘻直笑,一起倒在江滩上打滚、拍沙子玩,最后闹得两人满头满脸全是黄灿灿的沙子。 尽兴之后,吴禄突然反应过来我鞋裤全都湿了,大冬天里寒风刺骨,我身子骨又弱,再被冻着恐怕第二天得生场病,于是急切地问我:“简简你冷不冷,这鞋袜都湿透了之前怎么不吭声?等下全结成冰渣子了可有你好受的!” 其实我之前冻得直哆嗦,但是为了不破坏气氛就一直忍着没说,后来就被冻得麻木掉了,完全没有知觉了,他要是不说我还真就这么忘记了。 吴禄心疼地直叹气,然后二话不说就把我的鞋袜卸了下来,我的小白脚丫子接触到冰冷空气的瞬间所有毛孔都战栗起来了,他马上迅捷地把我的脚丫子揣进了他温暖的怀里,热气瞬间蒸腾氤氲包裹着我的双脚,我感觉自己整个身体都升温了,脸也因为画面太过于羞耻而变得通红。哦~我的脸啊,丢到哪里去了? 吴禄见我脸上逐渐染上了胭脂酡红,自言自语道:“糟了糟了,寒气已经入体了,简简你还坚持得住吗?” 我强忍着羞耻之心、强装镇定地答道:“这酒······可能有点上头······” 第五十七章 红尘怎堪破 等脚丫子暖透之后,吴禄二话不说就把他脚上的棉靴脱下来给我穿上,他自己穿一双保暖袜子踩在沙滩上,我借着手机的莹莹灯光向下看,隐约看见吴禄袜子上还印满了海绵宝宝,嗯······真可爱! 他把我拉得跟他紧贴在一起,用棉袄把两人裹得密不可分,然后左手提着我的湿鞋,右手护着我,慢慢一瘸一拐地向回走去。一路上,我靠在他温暖厚实地胸膛上,感受着他沉稳而有力的心。不知道为啥,我的心却跳得越来越快,仿佛马上要冲破胸膛一般,期间好几次不得不停下来喘口气,看着吴禄幸灾乐祸的表情,真想好好揍他一顿。 快要到的时候,我们俩默契地把彼此的距离拉得开开的,但僵硬地动作和神情还是出卖了我们,只见我妈和吴禄妈妈盘腿坐在一起,脸上挂满了暧昧的笑容瞅着我们走过来,那神情仿佛赤裸裸地在说:“孩子长大了、懂事了,由不得我们了。”那如虎似狼的眼神看得我俩极其尴尬,恨不得当场就找个地洞钻进去得了。 而爸爸们就假装是没看见的,转过头来安心下棋。只不过在我路过的时候,我爸看见我湿掉的裙摆和浑身的沙子,和吴叔叔一齐取笑我,说我多大了人了,还像小孩子一样就知道玩水玩沙子,最后还叮嘱我注意身体、注意安全,不知道这是在暗示我什么。 我俩像做贼似的轻轻绕过他们大人,蹑手蹑脚地钻进了各自的帐篷,然后悄咪咪地掏出手机互发晚安。 晚安,替我关掉月亮。我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眉梢嘴角还噙着一抹笑。 第二天起来,稍微有点鼻塞脑胀的,不过并无大问题,等完全恢复好后,就又跟吴禄出去耍了。 不过说来奇怪,这几天净见着我俩腻腻歪歪了,夕雾和云杉却不见有这么热乎,就连一次单独的会面我们也没见到过。不禁让人胡思乱想:难道还在闹矛盾吗? 趁着这几天天气好,我和吴禄出门办了两件事情,这第一件,就是把我们从墓里带出来的宝贝,拿到古董铺子里给掌掌眼。 现在正值春节,街上的多数店铺早已关门歇业了,剩下的寥寥几家老板多是外地人,于是把店门儿半死不活地开着。 听吴禄说,西街上有一家古董铺子,专捣鼓些新奇玩意儿,老板是外地的,兴许还在开,咱去看看去。 我们走过去,大老远就看见了那家店的招牌,“古居,这名字起得倒是挺简洁啊!”我随口调侃道。 走近一看,店外店内都是一派复古做旧的风格,门前还栽了几簇竹子,病得要死了、都黄了一大半。门前一个人有气无力地躺在躺椅上,闭目养神,仿佛能从冬日的暖阳里源源不断获取能量似的,一直摇啊摇,摇啊摇,一摇摇到外婆桥。 我忍不住轻咳一声,问道:“那儿……这儿的老板在吗?” 躺椅里的人微眯着眼睛,“我就是!” 听了这话,我忍不住再多打量了他两眼,真没想到老板竟然是这么年轻的小伙子,不过这青灰色的浓重大熊猫眼是咋回事,怎么一副被吸干了精气的样子呢? 老板慢腾腾地从躺椅上起身,懒洋洋地向店里走去,他推开门的那一瞬间,我惊呆了,我们莫不是穿越回了古代啊! 一进门,空中就有一阵清冷的异香袭来,让人精神为之一振,寻着香的源头探去,你会发现一只秀气的铜古色香炉,其中的香被压成了一种雅正端方的圆形,香烟正在袅袅燃起。 窗户上挂着竹帘,风从外面吹进来会刮得竹骨节风铃发出悦耳的声音,店铺的四角上还分别挂了四盏别致考究的六角形宫灯。要是不知道的人闯进来,还以为里面在拍古装剧呢。 店里的古董都分门别类地一一陈列在雕花木柜里,每件东西都仿佛散发着一种独特的气质,在那里徐徐地、清寂地诉说着自己的故事。 “随便瞧瞧?”青年老板用一种极为散淡的语气说着,然后随手抄起红木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红茶喝,呷一口茶用眼睛眇一下我们,整个人呈现出一种不甚在意的佛系状态,潜台词仿佛在说:“爱买不买,不买滚蛋”似的。 我跟吴禄被他搞得面面相觑,吴禄背着老板凑到我耳边耳语道:“这老板,年纪轻轻,浑身上下就散发出一股死了老婆般的气质,不简单啊!” 他的话差点让我笑出声来,我赶紧机警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我们在店里踱来踱去、佯装看东西,实则在暗暗观察店铺各处,但结果却一无所获,这就是一间普通的古董店,和一个看破红尘的老板。 老板翘着二郎腿,看戏似的笑看着我们查查切切的行为,终于在原地兜了n个圈子后,我鼓起勇气走向老板,想要直奔主题。 “老板您贵姓啊?” “免贵姓苏,苏铨。”苏老板不咸不淡的瞥了我一眼,他说话有点吴越那边的味道,但是那快断气的尾音真的听得我浑身不舒服。 “是这样的,我们想给苏老板看几样东西,要是您看上了,价钱好商量。” 他还是一副提不起兴趣的模样,随口应了一声,然后招手让我把东西拿过去。 我从身上摸出了一只铜爵杯和一枚玉佩,这是我们仅剩的从墓里带出来的东西了,其余的早就在逃命的过程中要么毁损、要么掉落了。 老板看到东西的一瞬间,眼里似乎曝现出了一束精光,他接过东西在台灯下仔细甄别了起来,片刻之后就得出了结果: “这尊爵,西周的,不知道真假,我只是单纯从样式判断的,要知道准确答案,还得去化验铜的年份;这玉佩,好料子,羊脂白玉,凝脂感很重,上面的字迹诗文……啧……好像是明朝的某个人的手法……嗯……对是唐伯虎。” 他的话简直让我们欣喜若狂,这西周的爵加上唐伯虎的真迹,那可不就是发大财了吗!然而我们还是高兴得太早了,他的下一句话就像冬天里的一盆冷水一样,把我们浇了个透心凉,从天堂直接打回了地狱。 第五十八章 商场如战场 “两样东西,我出七万。”苏铨伸了个懒腰。 我们俩惊得下巴都要掉到地上了,这句话就像一个晴空霹雳,让人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说什么?七万,这也忒少了点吧!”我嗓门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几个度。 “就是,七万也太少了点吧!你小子别想蒙我们……这两件东西,拿出去随随便便一拍卖,起码也是几百上千万!”吴禄摆出一副怒不可遏、凶神恶煞的样子,企图镇住这不老实的臭小子。 老板嗤笑一声:“我说,您可别唬我……东西为什么卖这么个价儿,您心里没点数儿?”一脸玩味地盯着我们。 “我心里有什么数!” “这东西上沾着这么重的土腥味儿,甭管您东西多好……您去大街上随便问问,有谁家敢收?这类来路不明的古董,越名贵的越碰不得,一旦被查到了,喔嚯,嘚嘞,私藏国宝!最后倒楣的还不是我们店家。” “也就我们家,店小,被查了大不了关门大吉,没啥后顾之忧……” “那你收了这东西,既然又不能摆到明面上来售卖,那如何脱手呢?”我不禁有些好奇。 苏铨像看傻子一样盯着我,仿佛再说:这可是商业机密喂,我特么能告诉你吗?然后就听到他特敷衍地回答:“我自有渠道。” 我们心下一合计,完蛋!这还玩起了中间商赚差价的把戏啊。但是没办法,我们我们又没渠道又没人脉又着急把东西脱手,只能任他宰割,当一回被收割的韭菜儿。 但我现在还不急着成交,心想着多挣扎一会儿是一会儿,于是对老板说:“我知道您这儿肯定有不少好货没摆出来,不如拿出来我们见识见识,也算是不虚此行。” 这时老板两个眼珠滴溜溜咕噜咕噜转了起来,仿佛在权衡利弊,别看他整天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其实心里光鬼! 最后他还是妥协了,可能是觉得占了我们便宜不好意思不满足我们的要求吧。 只见他到后面去一阵翻箱倒柜,最后怀抱着一大堆盒子走了出来,从双手一直垒到了他的下巴,整整齐齐码在柜台上后,云淡风轻地说了句:“看吧。” 我们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盒子,把各式各样的古董都尽受眼底,瞬间被满眼的珠光宝气震慑住了,就如同是打开了潘多拉魔盒,一发不可收拾了。什么书画、瓷器、饰物、器具,琳琅满目、多姿多彩,有的造型独特,有的古朴典雅,真的是乱花渐欲迷人眼啊! 我们俩把这些东西一一赏玩了一番,突然,我的注意力被一只簪子吸引了,那簪子如磁石一般抓着我的眼球。我顺手把它拿了起来,细细端详了一番。 它的造型其实很简约流畅,工艺有点像明清接近现代的风格,它的簪身如同水晶一般晶莹剔透,簪头并不像寻常簪子一样镶嵌着复杂夸张的花饰,而是一个简简单单、干干净净的莹绿色收束,下面吊着几串流苏,每粒珠子冰肌玉骨、雪白的结晶中隐隐透着一丝海蓝,美极了。 我捧着这根钗子不住地出神,吴禄见我喜欢,就向苏铨询问价格,没想到苏铨的脸上的表情一下变得复杂了起来,斩钉截铁就两字: “不卖!” 我与吴禄满腹狐疑地对视了一眼,他这反应也太奇怪了点吧。 听他这么说,我也不好再强人所难,于是讷讷地把簪子放了回去,正当我准备盖上盖子的时候,吴禄一把按住了我的手。他直勾勾地盯着苏铨的眼睛,极为犀利地说道:“一口价,十万块,外加这只簪子。” 我就知道吴禄是绝不会甘心就这么被割韭菜的,作为回应,他果然决定狠狠敲这老板一笔竹杠。 一开始,苏铨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是一百个不同意,然后我们抄起宝贝佯装往外走,马上要走出店门时,身后的苏铨终于喊住了我们,说价钱好商量,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对这两件宝贝动了心。 “八万五,已经非常划算了,不能再加了。”老板的语气透露出三分无奈。 然而,终究是一嘴难敌二口,价格还是被我们硬生生地抬到了十万,最后老板咬牙切齿,忍痛说了句:“十万成交!” 但是,吴禄要他送簪子他还是不乐意,我就奇了怪了,于是问道:“这簪子又不是什么贵重材料打造的,也不是出自宫廷,甚至都不算是古代的,只是个复古风格,到底有什么好宝贵的呢?” 苏铨听了这话愣了愣,似乎有些犹疑不决,渐渐的,他的眼神里竟然流露出了些许痛苦之色……结果就在鬼使神差下,他竟同意把钗子白送给我们了!前后态度完全发生了三百六十度的大反转,倒弄得我们有些措手不及了。 苏铨咬着嘴唇,似乎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一样,说道:“行吧,簪子也送你们了,就当是交个朋友的。” 随即,将十万大洋雷厉风行、分文不差地转给了我俩,然后把簪子包好硬塞到了我们手上,生怕我们会反悔似的,一番行云流水的操作下来整得我俩是目瞪口呆,浑浑噩噩就被送出了店门。 事后越想越觉得不对,难不成手上这根簪子有什么问题?但是我翻来覆去、颠头倒尾地看了很多遍,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妥啊。 吴禄开解我道:那个老板本来就有很肥的利润可收,所以不在乎那几万块钱也说得过去,估计是他当时想快刀斩乱麻,又怕我们反悔,所以就一口答应了我们……唉,傻了吧唧,早知这样,竹杠应该敲得更狠一点的。 我白了吴禄一眼:“你就知足吧。” 我们刚跨出店门,阳光猛然晃了一下眼睛,我微眯起眼,突然觉得外面有点空,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这时,我猛然反应过来,冲着店内大喊一声: “喂~苏老板,你的躺椅被人偷啦~” 第五十九章 大珠小珠落玉盘 我和吴禄并肩在还有几抹残雪的街道上漫步,道路两旁列满了光秃秃的枫树和梧桐,零星几片泥黄色的叶子半掩在雪里。 冬季的空气绝对是分外的干净清爽,但偶尔来临的季风也着实吹得我双颊有些皴痛。 我身穿一件修长的驼色呢子风衣,左手拎着一只拼接撞色皮包,右手拿着簪子。吴禄见了十分绅士地将我手上的包接了过去,又要帮我把簪子戴上。但是这些天来,我英姿飒爽的短发才如同雨后春笋般长长了一丢丢,簪子根本带不住。 吴禄看着我的脑袋思索了片刻,然后找我要了根橡皮筋,将我额顶的几绺头发扎成了一根小辫儿,再将这只有点沉的簪子戳在了小辫中间,终于大功告成了,他满意地拍了拍手,说了句“完美!” 我虽然有点怀疑是不是有他说的那么完美,但其实心里还是挺感动的,心想这个憨石头,终于好像有点开窍了。 然而开心没多久,我就被残酷至极的现实啪啪打脸了。 我想玩点情侣间的小趣味,就从包里把另一根橡皮筋取了出来,以柔情似水、万种风情的姿态,轻柔地戴到了他的腕间,意思是说:你是我的崽儿! 没想到吴禄立马冲我邪魅一笑,我心中一惊,难不成他这么快就会意了?只见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裤兜里掏出一盒中华来、抽出一根,紧实地别在了我的耳朵上,然后说了句让我毕生难忘的话: “哈哈哈,咱们真是好兄弟!” 吴禄这个人真的是,让你痴让你狂,让你哐哐撞大墙。 然而这还不是最令人崩溃的,当我跟吴禄一起走在街上时,遇到了为数不多的几个路人,但无一例外的是他们都像我们抛来了疑惑中带点惊奇、惊奇中又带点怜悯的目光,弄得我浑身都不舒服。 终于,让我在街上碰到了一面反光玻璃,我故作淡定地朝里面瞄了一眼,瞬间就石化了,啊!!!镜子里是什么妖魔鬼怪:里面的人涂着张猩红的嘴唇,头上顶着个大大的冲天髻,活脱脱就是个哪吒啊!髻上还歪歪斜斜地插了根与本人气质完全不相符的簪子,简直傻透气了。更骚的是,这个鬼样子的我,耳朵缝上还别了根烟…… 我严重怀疑吴禄是故意的,虽然很明显不是。我的怒气就像即将喷薄的活火山一样再也压抑不住了,朝着身旁正在愉快地哼着小曲儿的吴禄就是一记惊天地泣鬼神的河东狮吼。 吴禄猛地被吓得魂飞魄散,顷刻间人就弹出去了三米开外。他满脸震惊地看着我,我凶狠地丢下了一句:“看什么看!”然后怒气冲冲地扭头朝前走掉了。 吴禄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完全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北风呼啸,他又紧了紧身上的棉袄。 我一个人敕大大的向前走,听见后面有一阵阵脚步声传来,想是吴禄追来了,然而我此刻并不想理他,赶紧加快脚步没命得跑了起来。 跑出去一段路后,我最终还是被速度上有优势的吴禄给拦了下来,吴禄气喘吁吁地问我:“媳妇儿,你跑个啥劲啊?” 我气不打一处来,吼道:“我不跑,难道等着活活被你气死吗?”接着就把他的“罪状”一一数落了出来,他听着听着就开始笑,最后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你还好意思笑?”我气得嘟起了嘴,没想到吴禄凑上来就亲,我急忙扭头骂他流氓,谁知他却不住地朝我挤眉弄眼,我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吴禄见了拍手叫道:“简简不生气咯,简简不生气咯!” “谁说我不生气了?” 吴禄登时如同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孩一样,绞着手、可怜兮兮地瞅着我:“媳妇儿我错了,别生我的气了、别生我的气了……” “但是简简你也要保证,以后我犯了什么错一定要跟我直接提出来,别在丢下我一个人走好吗?刚才那一下我真的心慌极了。” 吴禄说这话时活像个受气包小媳妇儿,我立马就心软了,任他把我圈在怀里,气也消了一大半。 气消了当然肚子也闹腾饿了,吴禄就势把我拉到旁边还未关张的饭馆里坐下,就用那揣怀里还没捂热乎的十万银子点了几个菜,由于过年我们天天荤腥早吃腻味了,所以特地点了几个精致的清汤素菜,权当是午饭了。 我一看见有好吃的,果然气就全消了。 这家店厨子手艺不错,做的家常豆腐和滑藕片都挺入味的,我吃得酣畅过瘾、不亦乐乎,就没怎么搭理吴禄。吴禄疑心我余怒未消,一个劲儿地在一旁没话找话,不知怎的三言两语,又说到古董店老板苏铨身上了。 吴禄与我分享了一个他的脑洞,是关于那个阴气有点重的苏老板的。 “哎,你有没有发现那个苏老板好像身体不太好的样子?”吴禄问我。 我一遍嘎嘣嘎嘣咀嚼着藕片一遍回答他:“嗯,我早就觉得了,他那副样子,啧,整的跟跟电影里的空虚公子似的,像随时随地都有可能驾鹤西去一样……” 吴禄脸上泛起一丝笑意,然后神神秘秘地凑到我耳边说:“我以前听说,有一种极为罕见的玉,叫血沁玉,这种玉一般是墓主人下葬时随身携带着,随着墓主人的血肉逐渐分解腐化,玉长年累月地浸泡在血中,最后丝丝血液竟自己渗入到了玉中,变成了玉中极品——血沁玉。” 我听了后,食欲瞬间下去了大半,问吴禄:“你到底要说什么?” “据说,像血沁玉这种古董是阴气最重的,活人长期佩戴会招来血光之灾,但是物以稀为贵啊,港台那边许多富商还就真有收集这类东西的癖好。你说,那姓苏的所说的渠道,会不会就是那些喜欢收集’湿’古董、’明器’的富商呢?” 吴禄话中的“湿”古董其实就是“尸”古董,“明器”其实就是“冥器”,说白了就是盗墓贼从墓里盗出来的、新鲜带着土腥味儿的宝贝! 我见吴禄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不觉被他唬得入迷了,急忙催促他接着说下去。 第六十章 未曾识得清江月 “我觉得吧,像古董这种东西,常年埋在土里不见天日,又与腐物尸骸朝夕相伴,难免生出一些邪性来,重回人间恐怕会嚯嚯活人……你看那苏老板收藏了那么多,那些冤魂啊、乱七八糟的污秽啊,不缠着他缠着谁!”吴禄一本正经得妖言惑众。 我恍然大悟般地点点头,“难怪他总是一副肾虚的模样,原来时阳气损耗过度了啊。” “你说,像古董那种死物还真的能成神成精吗?”我有些怕怕地问吴禄。 吴禄一脸神秘地拿出一根手指在我眼前晃了晃,“那可说不准哦,这种东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你说你那簪子,会不会就是苏铨发现了有哪里不对劲,才送给我们的呢?” 听到这话,我猛然一激灵,将紧攥在手里的簪子丢在了桌面上,一声脆响引得店里的人纷纷朝我们这边张望。 沉默了一会儿,吴禄璨然一笑:“哈哈哈,我逗你玩的!” 我tm,我不禁气急败环,劈手把他手上的筷子夺了过来,噼里啪啦地丢了出去。 “你这一派胡言的该死老神棍,唬得我差点信了你的邪……就你这样的,还有脸坐在这儿一直吃吃吃!” “切,要怪只能怪你自己太单纯了好吗,真不知道你大学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学到哪里去了,这种怪力乱神的话都信?” 吴禄一脸嘲讽的表情,看得我心中十分窝火,于是他刚捡起来的筷子又被我扔了出去。吴禄无奈地弯腰捞筷子,对我的恶行却敢怒不敢言。 沉默地吃了会饭,我突然有了个新的想法,“哎,你说会不会是这样,那苏老板态度之所以一般八十度大逆转,其实是因为他的前女友!” 吴禄停下筷子看着我,我接着道:“你仔细想想,其实事情应该是这样的:苏铨之前有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他很爱对方,还把祖传的簪子都送给了女友,可最后阴差阳错下并没能走下去,女友变成了前任。然后苏铨就此沉沦、茶饭不思,相思成疾,在爱欲与恨意的不断纠缠之下,他决心把他们的定情信物永远锁起来,直到今天我们来了,才让那只簪子重见天日!苏铨心情很复杂,不过,他最后还是决定来个彻底的断舍离······” 我在脑中脑补了一出琼瑶苦情大戏,吴禄在一旁都听呆了,我问他有没有道理,他只会呆呆地随声附和。 我突然气不打一处来,恶狠狠地同他讲:“你以后要是再敢随便欺负我,哼哼,我就让你分分钟变我前任!” 吴禄这才如梦初醒,立马拍胸脯保证道:“不会、不会,绝对不会!” 最后,我们终于哼哼唧唧地把饭吃完了,然后讨论下午去什么地方。我想了想,不如去办第二件事吧。 没错,这里所说的第二件事就是去找到江月。 此时,距离江月出走已经有一两个星期了,这段时间其实我们都不太想去触碰过往的那段回忆,但是一味的逃避终究不是个办法,我们必须得践行对江山的承诺。 我问吴禄,之前他说他知道江月去了哪儿,那到底是什么地方? 气氛没由来地伤感了起来,吴禄叹了口气:“还能是哪儿呢?不是寺庙,就是道观······其实我早就发现她有那方面的倾向了。” 咱说干就干,付了饭钱之后立刻把城内外所有的道观和寺庙全都圈点了出来,准备展开地毯式的搜索,所幸并不多,只有七八座的样子。 但是大冬天里要把这些寺庙全都跑遍着实不易,当我们来到这座尼姑庵的时候,腿都已经走得酸酸麻麻的了,天色有些透黑,看得出彼此都一些疲倦了。 我们叉着腰站在尼姑庵脚下,踏着满地的红色杂乱的碎鞭炮屑、彩灯,和破碎的塑料制品、碎叶子,这一看就是办庙会留下的痕迹,山里的比丘尼还没来得及收拾。 我们抬头向上望去,是数不清的蜿蜒台阶,山门处挂着两盏灯,透出幽幽的红光,摇曳在铜门上,不知道是鬼影还是佛影。 又要爬这么高的台阶了,我们真的是想吐血,等到终于登顶的时候,我们已经气喘吁吁累得说不出一句话了。 敲开山门,一位面相和善的优婆夷忙把我们迎进庵里。在我们说明来意后,她言最近确实有一位新人庵的师姑,俗名叫什么月的…… 我们一听立刻振作起来,可算是皇天不负有心人,让我们找到了! 不过我们亦注意到一个细节,便问那位师姑:“师父您说她俗名叫……难道她现在改了新名字?” “那是自然,她由我们庵主——空允住持亲自剃度出家,法号释空念,至于凡尘中的俗名旧事嘛,早些忘了为好……”婆姨对着我们笑了笑。 进了山门之后,才发现这座尼姑庵异常的宽阔,前面是一间间修筑精美的庙宇,是供世人参拜和住持弟子们清修用的。 那优姨婆领着我们穿过这一片庙宇,走过一段回廊,来到了后面的一片禅房前。 这显然是供修行者和香客居住的房间,环境显着十分清幽寂静。师姑带着我们在极偏僻一角的一间禅房门口停下了脚步,对我俩说道:“阿弥陀佛,这就是空念的房间了,这会儿晚课已经结束,师姑应在房内勘验佛理,二位施主请自便……”语毕,便转身离去了。 我和吴禄在这门檐下大眼瞪小眼,犹豫着要不要马上扣门,谁知门居然自己开了,从里面传来一个熟悉却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阿弥陀佛,二位施主,请进。” 我们抬眼看去,只见一个裹着一袭灰色法袍的光头尼姑,凹凸不平的头上带着新受戒的疤痕。她脸上的表情淡漠而疏离,但眉眼间依稀残存着一些江月昔日的俏丽,她这副形象真的大大震撼到了我。 “阿弥陀佛,施主所谓何事?讲经、拜忏、解惑,还是祈福?”那个冷冷淡淡的声音再度响起。 我有些难以接受,怔怔望着眼前这个由熟悉转为陌生的人,嘴里喃喃道:“江月、江月……” 那人恬然如水地答道:“阿弥陀佛,贫尼法号空念,不识江月为何人。” 第六十一章 愿将天福比须弥 目光在禅房内环视一周,发现禅房里的布置十分简单,就只有一张床、一张书桌和少许生活用品,书桌上放着一摞摞佛经,看样子是江月刚才正在研读。 而她此时看我们的眼神完完全全像是看两个陌生人,不带一丝杂念的凝视让我们从心底里生出了一股凉意来,吴禄发急地嚷道:“我是吴禄啊,她是杨简简,你不认识我们了吗?” “施主说笑了,未曾谋面,素不相识。”她的话像一把把锋利冰凉的尖刀,直戳人的心脏。 我苦笑着四处张望眨眼,不想让泛滥的眼泪溢出来,缓了好一会儿后,对她说道:“你不记得我们了可以,难道你连江山也不记得了吗?” 当我提到这个名字时,这位空念师父的脸刷地一下就白了,没错,这就是她的命门,每每提及,她的伪装一戳即破。 她拼命地捻着佛珠,恨不得把念珠几近碾碎,才让自己汹涌的情绪慢慢平复了下去,表面上恢复了平静,嘴角却还噙着一丝苦涩,说道: “一如佛门,四大皆空,须与所有的凡尘前身事来个了断,他又如何?我又如何?皆恍如前世,忘了也罢,忘了也罢。” 我坐在床沿边静静地听她讲话,突然一瞬间相通了,可能这也算是她的一个好归宿吧,于她而言或许是一种解脱呢?也未可知。 吴禄斜挎在书桌上,语气稍微缓和了些:“其实我们今天来主要有三问请教师姑,刚才已经问了两问,最后一个问题:你父亲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空念师父依旧不动神色地捻着念珠,双手合十,不动安如山,“阿弥陀佛,凡事皆有定数。” 问完问题后,我们怀着满腹惆怅与之辞别,走出房门时,我听见吴禄在旁边感慨了一句:“空念、空念,好名字,好名字啊。” 由于此时天色已晚,我们就没急着下山,庵里的师父们留我们吃了顿斋饭,就在禅院中歇息下了。 眼瞅着江月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不跟我们回去,我们也不好强迫她,只好商量着今晚收拾收拾,明天一早自个儿下山去得了。 晨光熹微时,我们被尼姑们一阵阵的诵经声惊醒,迷迷糊糊地睁眼看了一眼时间,才五点多,不禁心想:出家人果然勤勉,她们日复一日每天五点起床诵经,却从不觉得倦怠。 我伸个懒腰翻身下床,叫醒吴禄,跟他一起去吃斋饭,然后再尼姑庵里四处转悠消食。 尼姑庵里的大殿构造与一般庙宇类似,我们走进主殿发现里面供奉着竖三世佛的金身,从左往右分别是燃灯佛、释迦牟尼佛、弥勒佛。 我净手后虔诚地给三位佛祖上了香,然后跪在蒲团上拜了三拜,吴禄吊儿郎当地倚在殿门旁看着我,说道:“真想不到,你还信这个?” 我双手合十,向着佛祖许下心愿:保佑我在乎的所有人平安喜乐、健康长寿…… 然后才漫不经心答吴禄的问话:“只是图个吉利,又不碍事。” 出门的时候发现门口有个功德箱,想到尼姑庵提供了两餐斋饭和一晚住宿,由是感激,就往功德箱里布施了一百块香火钱。 那时的我们还不知道,这时祈祷平安是对的,毕竟往后还有超乎想象的困难和危险在等着我们。 接着我又想去逛侧殿,等到了门口朝里望,发现里面供奉的是观音力士,正准备再进去拜拜时,吴禄一把拉着我死活不让去,说他害怕心慌,我嗤笑一声:“你个大男人,光天化日之下你怕个毛线啊。” “不是,是里边的观音像给我一种极强的压迫感,我就觉着不好、心慌,想快速逃离的那种……哎,难道你不觉得里面的观音像面目很狰狞,邪恶得很吗?”吴禄反问我。 然而我没有丝毫感觉,于是问吴禄是不是他想多了。 吴禄却笃定异常,说他从小就对这种东西很敏感,在洛阳白马寺的某间殿时也有一模一样的感觉,所以此时最好不要进去,怕有邪祟污秽的脏东西上身。 我漫不经心地冲吴禄暧昧地笑着:“哦,吴禄,你小子又想骗我,告诉你啊,没门!”说话间就推门进去了。 吴禄大喊一声“小心”,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进来、将我扑倒,一个烛台在离我脚尖一掌的地方摔得粉碎,抬头望上去,竟然是固定在高高的香岸上的烛台,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整个脱落滑了下来。 我俩被吓得够呛,赶紧连滚带爬地出了侧殿门。 卧槽,我在心中暗骂,那尊佛像难道是准备杀人灭口?想想刚才要不是吴禄救我,我的脑袋就会像一个大西瓜一样开了瓢,简直不寒而栗好吗! 吴禄喘着粗气,“我说啥来着,像这种佛像人偶啊,是最容易招惹脏东西的,通常极可能有一只以上的邪祟玩意儿寄生在里面,招惹不得、招惹不得……” 庵中住持带着几个优婆夷闻讯赶来,得知了事情的原委后,立刻就展开了对屋内观音像的驱邪去祟工作,诵经、焚香、做法事样样俱全,才彻底打消了我俩心中的惊惧。 完事后,庵中住持空允大师又亲自对着观音力士像为我俩祈福,以表达对庵中失察的歉意。 我们见这空允大师完全一副慈眉善目老太太的模样,就不知不觉就与之攀谈了起来,暂时把心中的不安搁置在了一旁。 我们向她询问江月的事情,她道:“阿弥陀佛,空念尘缘未解,必会重返俗世完成她的宿命,此时庵内只供她暂时容身,尔后才算得上是心归听了我佛啊……出家人不打诳语,善哉!善哉!” 听了这番开解后,我才算是悟到了两三分神机,遂也不便再接着叨扰了,准备起身告辞,没想到庵主却让她的大徒弟再带我们去个地方。 费了约莫十分钟的脚程,我们来到了后山的墓园,这里整整齐齐排列着历代本庵尼姑的墓碑。只有一座例外,是近期新挖的,还很新,是个男人的墓,墓碑上篆刻着两个苍劲有力的大字——“江山”。 看到墓碑,我俩的悲伤难以自抑,虽然心知肚明这只是个衣冠冢,江山的肉身并不在这里,但总有种他的灵魂归附在墓碑上的感觉,于是在走之前,向墓碑献上了两朵洁白的雏菊。 回眸望去,只见两朵花交缠摇曳在风中。 第六十二章 使我不得开心颜 从庵里回来后,我一直有种强烈的预感,就跟吴禄发消息说:哥,我感觉我们的好日子要到头了。 吴禄发过来几个笑哭的表情,说了句:你莫吓我啊! 然而事实证明,我说的一点错都没有。 回来之后,发现夕雾还是整天呆在家中看书,我就同她讲了我们见江月的情形,跟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她说:“夕雾这是悟了啊。” 我无奈苦笑:“她呀,压根没悟,还是个痴人。” 接下来几天,我想着要赶紧知道古籍的内容才好,于是与隔壁那两货往来密切,让云杉帮着翻译古籍。 然而我发现夕雾与云杉只见还是极少交往,感觉他们之间的关系很僵,就私底下问夕雾他俩到底咋回事儿,夕雾说她也不知道怎么了,只是觉得有些东西和以前不一样了。而什么叫“和以前不一样了”,这话搞得我也是一头雾水。 但即使这样,云杉的古籍翻译工作还是取得了非常重大的突破,解读出来的内容含金量之高让我们所有人都震惊了。 这本书竟然全是关于控制人类思维的内容!也就是说我们学会这些术法后,就能轻松控制人的思维,这也太恐怖了吧! 如果真是这样,我和吴禄两人岂不就成为了力量最强大的人类了,不,不是人类,这种超出三界之外、五行之中的东西,恐怕称得上上是活神仙了吧。 随意篡改他人的意识,那可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甚至是最最扯淡的玄幻小说可都不敢这么写,没想到如今竟真真切切地发生在了我俩的身上。 得知这个消息后,没有任何语言足以形容我们内心的感受,一反常态并没有感到欣喜若狂,而是感到无穷无尽的惶惑和恐惧,我们也不清楚这到底是怎样的体验。 可能是一种虽然身怀绝技但又怕担责任的忧虑吧,但又好像不是,根本没有人能说清楚。 毕竟我们已经拥有了像火力释能那样变态强势的能力,早就可以对一般人施加致命的伤害了,如果再加上心理控制的能力,那完完全全可以说是对人类的降维碾压了。 如果人类的思维真的如同透明一般在你面前摊开来,你又怎能预测这到底会造成什么样不可挽回的结果呢?如果结局是毁灭性的,那…… 千头万绪一瞬间全涌上了我的心头,不禁让我愁肠百结。吴禄紧紧地搂住我的肩,想给予我安慰,但隔着衣料我都能感受到他自己都在不停地发抖。 云杉说关于控制术分为三个方面的内容:第一层是中断思维;第二层是消除行为指令;而第三层则是创造出全新的行为指令,并强制受众执行。 也就是说,把我们自己的意识完全移植复制到他人的意识上去,这时你叫他往东他绝不会往西,你叫他去抢银行他绝不会去轰掉帝国大厦。 这么听起来是不是相当地炫酷呢?但我的微笑中却溢满了苦涩,常言道“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但是我和吴禄心中都十分清楚,自己特么就属于是那种最常见的难堪大任的普通人,叫我们去干像拯救世界、拯救地球、拯救全人类那种惊天动地的大事,完全不可能,我们吓都要吓死了。 这就相当于把超级型核武器塞到一三岁稚儿的手上玩一样,从古籍交到我们手上的那一刻起,人类文明就遭遇着自诞生以来最严重的威胁! 像我们这种人在大街上真的是一抓一大把,上学的时候没人聪明成绩好,工作后也没人出色业绩高,不管怎么看,智商能力都相当平庸,如果某天又爆发了世界大战,最先没用、最先当炮灰的就是我们,因为我们就算躲都找不到最安全的地方藏。可悲吧,但这就是现实。 要是把我们放在玄幻真修的小说里,我们就是毫无资质、遭万人唾弃的废柴,然而那贼老天也不知道是咋想的,非要让我俩承担这么沉重的事实,金手指外挂从天而降,让我们手捧着全宇宙最牛逼的技法,还招来各路敌人蜂拥而至,面对这一切的一切,我们显得是那么的局促和不知所措。 这教科书式的赶鸭子上架,还真是我生命中的头一遭,我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不对劲,就把眼前的这一切美好得东西全毁了,那我就要留下千古骂名了。 吴禄也说:“你看咱们要啥啥没有,智商情商都不够,软件硬件齐拉稀,天意为什么要选中我们呢?脑子秀逗了?……不然我们去警察局自首吧!” 我头摇得像拨浪鼓,“我不要坐牢!”自首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吴禄不禁把嘴撅得可以吊油瓶了,一脸的负气不开颜。 云杉在一旁劝解道:“哎,事情也没有你们想的那么严重,说实话古籍里最重要第三层次的内容,其实我也没法翻译出来……实在是太复杂了,所以你们就算是学,也只能学到个皮毛。” 他说得确实有道理,之前我们习练火力释能的时候,也发现最终篇的内容也缺失掉了,当时就怀疑是云杉没法翻译出来,没想到真的是这样。这么说来,这两本古籍中最最强悍厉害的术式,我们是没缘学到了。不过这样也好,至少减去了许多压力、免去了许多麻烦。 所以说,人永远不要把自己想得太过于牛逼,“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样想来,我们紧张的情绪逐渐松弛了下来,想着功还是得练,万一哪天派上用场了呢? 然而我现在在想另外一个问题,既然现在四本古籍中有两本都在我们手上,这目标可不是一般得大,而我们正在翻译古籍的消息,保不齐早就想长了翅膀的小鸟一样飞了出去,难免会引来扛把子们的抢夺,我一想到他们那丑恶的嘴脸,头皮就一阵发麻。 于是我叮嘱云杉他们一定要保密,特别是近期,一定要防范扛把子他们突然造访。 埃丝特那句“我们还会见面的!”,不知怎的,一直如同魔咒一般在我脑海中盘桓。 第六十三章 君子之交淡如水 这次好不容易九死一生才得以回来,在好好休息的同时当然也要处理一些重要的事情,在加上我现在还得练功,自己的时间就越发少了。 这天在家刚刚练完功,真气还没有恢复过来,浑身瘫软得如同一只大橘猫一样,柔弱地蜷缩在瑜伽垫上,身上起了一层薄薄的汉微微散发着点热气。 古籍翻译件被我胡乱扔在一遍,这几天来的修炼让我十分泄气,内容实在是太过于晦涩难懂,让人很难领会其中的精妙要领,几天下来我依然毫无进展,不禁叫人十分心焦气恼。 这时吴禄敲门进来,喊我出去有事。我见他也是一筹莫展的样子,就知道练功肯定也不顺。 “出去干嘛?”我一脸不情不愿。 “出去会朋友啊,赵大牙啊,咱们这次回来还没去找他呢!” 经他这么一提醒,我才猛然想起来,我确实已经好久都没见过大牙老铁了。 所谓“大牙”,其实是我们对这位朋友的“爱称”,本名赵安澜,打小就跟着我跟着吴禄玩儿,由于长得白白胖胖像极了大白兔,两颗大牙豁出来像极了大白兔奶糖,故得此雅号。此人为人极其开朗幽默,极尽沙雕之所能,从小到大没少给我们留下深刻印象。 这次见他,不知怎的,竟还有点小激动。 然后,当我们最后在乌烟瘴气的网吧里找到他时,那点仅有的小激动彻底没了。 本来我们还去了他家一趟的,但奈何扑了个空,他妈妈跟我们提起他都是一阵咬牙切齿,说他现在待业在家,天天只知道游手好闲、正事不干,手上一有点钱了就恨不得住在网吧里,不把钱整光是不会回家的。 听了这番描述,我们目瞪口呆,这还是咱认识的神仙小胖吗? 与大牙妈妈告辞之后,我们终于在以前常来的一家网吧角落里找到了他,彼时的温柔小胖此时已经变成了油腻大胖。 电脑桌上堆满了他产生的泡面包装、饮料瓶等垃圾。再仔细往他身上脸上看去,双颊爆了一脸儿火痘子,密密麻麻有的甚至还灌了脓,头发胡子看得出来已经很多天没打理过了,茂盛得犹如长在脸上的野草。指甲缝里的污垢也清晰可见,身上裹了件枣泥色破棉袄,胸襟、领口、袖口都被穿得磨出了一层油渍反光。啧啧,总之邋遢得完全不像个人样子,与我们心中的形象完全判若两人。 此时,他的手正在键盘上飞快地移动,戴上耳机唾沫横飞,俨然一位武林绝世高手正在指点江山,丝毫没有注意到他身后多了两个人。 吴禄一看一副光景,瞬间气不打一处来,直接上手一掌就把大牙脑袋上挂的耳机给拍掉了。 “我操·····”大牙满目狰狞转过头来,一腔怒火正待发作,然而在看清楚我们脸的一瞬间,满身嚣张的气焰就萎了,脸上所有的表情都冻结住了,嘴里支支吾吾吐出一句:“我操······超······超级高兴我,怎么是你俩,啥时候回来的!”随即对我绽开了一个不尴不尬的笑容,不笑还好,这一笑两颗大白牙就更加明显了。 吴禄二话不说,拧着他的耳朵就往外走,大牙高声呼痛,求吴禄轻点,不断求饶:“哥、哥,轻点、轻点~啊、啊~”吴禄一点都不手软,像提溜大白鹅一样把他提溜出了网吧。 大牙没法,在前边冲我喊道:“简简、简简,好简简,帮忙把账结了去,求你了、求你······”我叹了口气朝前台走去,结果前台给出的金额让我着实吃了一惊,冲着大牙一声怒吼:“你个孙子,你他妈到底欠了多少烂账啊!” 这玩意儿,还是老样子,尽会坑朋友,每次他惹了祸,还不是我俩跟他擦屁股! 吴禄把他推搡到烧烤摊子上坐下了,点了几瓶酒准备好好跟他唠唠人生,看看他到底是怎么搞成现在这个颓废落魄模样的。 “我说,之前都还听说你在广东深圳那边创业,混得风声生水起的,怎么一年不见就混成这副德行了?”吴禄痛心疾首地说道。 我也有同感:“你知不知道你妈都快被你活活气死了,整天游手好闲……哎,你之前不是说要给你爸妈买大房子的吗?怎么,现在变卦啦!” “唉!”大牙深深叹了一口气,那饱经沧桑的模样犹如一条活了几十年的老狗,一转眼笑嘻嘻的面孔也染上了愁容,两只大眼泫然欲泣。 我和吴禄见了觉得有问题,异口同声问道:“咋,还有隐情?” 大牙吸溜了一下鼻涕,哭哭啼啼地说道:“本来买大房子的钱都差不多攒够了的……呜呜……都怪那该死的骗子……真的是一夜之间,家底都给我骗了个底朝天……” 从他断断续续的叙述中,我们才还原出了事情的大概。 本来这些年大牙走南闯北、艰苦创业确实攒下来不少钱,可一朝不慎陷入了这几年很流行的p2p金融骗局,几乎一夜之间就把他攒的所有钱都给骗光了,报了警警察也无能为力。 由于资金链的突然断裂,他刚起步的公司只能宣告破产,他本人也欠下了一屁股债,只好灰溜溜地回家来了。 他说这段时间可以说是他这一生最灰暗的时刻,反正回来后整个人就崩了,心里怎么都接受不了这个打击,这大半年来活得人不人鬼不鬼,整天喝酒宿醉,玩手游玩得昏天黑地…… 要不是今天吴禄把他从网吧拎出来,他还不知道要消沉到什么时候去。 听他这么讲,我们心里也怪难受的,之前真没想到这一年来会发生这么多事。我和吴禄好好安慰了大牙一番,劝他不要再消沉下去了,找点正经事做,他现在还年轻,慢慢把债还完了总会东山再起的! 大牙双眼饱含着热泪,拉起我俩的手:“我知道你们把我当真朋友才会跟我说这些……想我刚破产那会儿,那些自诩我铁哥们的家伙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全都当了缩头乌龟。” “我一想到曾被那些孙子当狗一样撵,我就恨得咬牙切齿,真的……好几次我都想从天台上跳下来,一了百了……”说着说着他的眼泪又噗嗤噗嗤掉了下来。 第六十四章 事出反常必有妖 吴禄赶紧搂着他的肩哄他别哭了,他像个孩子似的在吴禄怀里咿咿呀呀半天,情绪终于逐渐平息了下来。 大牙撸着袖子把脸上的涕泪抹干净,然后眼里透出丝丝坚定不移的光,向我们郑重承诺道:“对!我不能再意志消沉下去了,一定得想个办法重新振作起来,将来狠狠地打那帮忘恩负义孙子们的脸。” 吴禄听了,紧紧箍住大牙的肩膀,“没错,这才是我的好兄弟!来,喝酒!” 接着就是一阵啤酒瓶相撞发出叮铃哐啷的清脆嗡鸣恍惚之间,我们似乎又回到了三人成群、把酒言欢的轻狂少年时。 酒过三巡,大牙的脸被酒气和烤串的热气熏得微微有些泛红,言语有点飘忽地说道:“唉,不说我那些烂事儿了,说得糟心……你们呢,混得咋样了现在?” “我们,还不就那样,天天朝九晚五活得也不比狗体面……”吴禄语气微丧,我知道,我们之前的那段“奇遇”,他是准备烂在肚子里不坦白了的。 “不过,”吴禄突然话锋一转:“简简她现在是我女朋友了……你现在不能喊她兄弟了,要叫嫂子!” 大牙听了“嘭地”一声失手打翻了一个啤酒瓶,惊奇得如同被雷轰电掣的半截木头一般,傻愣愣地戳在那儿一动不动,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等缓过神来的第一句话就是:“我草你奶奶个腿儿,这么多年了,人拿你当兄弟,你竟然想睡人家!你特么还是人吗?” 我瞅着大牙脸上那副难以置信的夸张表情,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来。 吴禄也笑着推搡他:“滚你妈的蛋,我特么不是个人难不成你是?老子又没想睡你,你嚎个啥劲儿?” 我这时真的忍不住了,一口青岛啤酒全呲到了吴禄脸上。吴禄一摸脸,郑重其事对我说道:“本来就是嘛!” 说着说着,他们就借势嬉闹扭打在了一起,还是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大牙搬过吴禄的脑袋来夹在胳膊下,掰弄着他的脖梗子叫他认输,结果大牙眼睛一瞟,发现吴禄脑袋上有一块铜钱大小的伤疤,他满脸难以置信地怪叫道: “我滴个乖乖,你怎么……你才这么年轻怎么就斑秃了呢?那以后还得了,头发还不得全都掉光咯……简简啊,这样的男人可千万不能嫁啊!” 吴禄疯狂扒弄大牙紧箍他脑袋的手,大喊道:“你懂什么,这可是小爷我这可是英勇战斗后留下的记号,不懂别特么瞎说好吗!” 他终于挣脱了大牙的束缚,一只手警惕地捂住头上的疤。 “我去,你这到底是怎么搞的?这么牛批!”大牙依然不依不饶。 “他呀,不过是被僵尸舔了一口而已……”我呷了口酒,带着三分戏谑地说道。 转头看大牙,他的脸在昏暗的光线里一下黑得彻底了,两只绿豆小眼撑得得有硬币那么大,眼底流转这惊疑又八卦的光,不过一转眼就熄灭了,一本正经地腆着肚子说道: “唬三岁小孩呢?不对,人三岁小孩都不会相信你们。” 接着又转头逼问吴禄,吴禄没法只好随口敷衍他道:“真没啥大事,就是……”他迟疑地抿了一下嘴唇,然后接着说道:“就是头顶的吊扇突然掉下来了,结果就给我削成了这副德行……” 大牙看着吴禄露出怜悯的神情,感慨道:“真是倒霉透了啊,小时候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说着还同情地皱起眉头,摸了摸吴禄的脑袋。 但我却一点不在意大牙和吴禄这些互动,倒是在我提到“僵尸”时,大牙刚才那反常的神态,引起我高度的注意。 “怎么,大牙,你这么大的人了害怕僵尸不成?”我试探性地问道。 大牙略显窘态,“不……不是……”,那支支吾吾的语气越发引人怀疑。 吴禄将瓶底最后一点酒倾泻入喉,不耐烦地将手上这瓶丢进桌上横七竖八的一堆瓶子中去,喝道:“有屁快放,别娘不叽叽的行吗!” 大牙愁眉苦脸地犹豫了半晌,最后终于咬咬牙,准备跟我们讲真话:“……这事儿我就告诉你俩,算兄弟求你们,可千万别告诉别人啊。” 见我俩点头,他才敢接着说:“我们问你们,知道啥叫赶尸不?” 我们听着这个全然陌生的词汇,纷纷摇头,问道:“啥玩意儿?再说一遍!” 大牙神秘兮兮地说道:“所谓赶尸,其实就是移灵,这可算得上是中国古代传统神秘职业了……古时候运输条件不好,客死他乡的尸体很难运会故乡入土为安,所以就出现了身怀绝技的赶尸人,专门收钱替人把尸体运回家乡安葬,以告慰亡魂……” “打住打住打住!”我忍不住打断他,摸着浑身的鸡皮疙瘩,大冬天夜里说这玩意儿,也忒他妈瘆人了。 “我说,人不管是赶尸还是赶鬼,又关你啥事啊,你又为什么会在这种事情里横插一脚呢?”吴禄刚好也说出了我心中的疑惑。 大牙颓然地叹了口气,“一言难尽啊!” “这段时间我不是失业了嘛,我的状况你们也都看见了:颗粒未进不说还坐吃山空,又背上了一身的债务,我这也是愁得没有办法了,还不得去找些来钱快的生计……” “结局你们猜怎么着!有回我上网上得正起劲儿,突然就弹出了一则招聘广告,有点像病毒式广告那种,怎么关都关不掉,可把我急得满头大汗……” “然后眼前屏幕整个黑了下去,上面几个鲜红的大字尤其醒目,最特么诡异的是:那上面竟然打出了我的名字——赵安澜!当时差点没把我吓得尿裤子。再往下就是一些’招募赶尸人’、’重金高薪’之类的字样,最下面一排小字就是联系方式……” “我冷静下来一想,该不会是信息泄露了吧!但当时我已经穷得急眼了,一看到重金俩字眼睛都直了,根本顾不上是不是骗局,拿起笔就把联系方式给抄上了。事后我也上百度查过赶尸人,结果让我大吃一惊……” 吴禄和我听了他的话后陷入思忖,“会不会是你得罪了什么人,人家故意恶作剧搞你呢?” 第六十五章 送我上青云 “我当时也这么想,于是气势汹汹地打电话过去质问他到底想干嘛?刚开始电话那头还一声不响,没过一会儿传来了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他说什么’仙师只渡有缘人’、’天大的好事便宜你小子了’、’近期会有人找你接洽细节’……我听得莫名其妙,以为是骗子,就把电话给挂了。” “可没想到真的有人找我来了!那天网吧外面有点下雨,所以光线有点昏暗,约莫下午三四点钟的光景,一人推开网吧玻璃门直接就朝我的座位走来了。” “那人大概长什么样子,有没有什么特征?”大牙的话成功引起了我的兴趣。 “是个中年男人,穿着便装戴着顶鸭舌帽,但是气场却异常得强大。我当时很懵逼地看着他,他说了句:我来跟你谈谈,就把我带出了网吧。” “我那时候慌得不行,非常害怕突然蹿出来一帮他的同伙,把我硬拉到附近酒店把肾给挖了,于是非常提防那个陌生人,只同意在人流量大的地方坐下了谈谈。那个人同意了,我们就在露天咖啡那儿坐了下来,他递上来一张名片,上面印着''张经理''几个字。” 我们一听,不免觉得有点意思,讶然道:“这竟然还是有组织的?” 大牙疲倦地点点头:“嗯,不仅是有组织有预谋,还特么是一条龙服务呢!” 原来,据那个张经理说,他们是一家经营多年的古董拍卖公司,多年的经营下来积累了很多的关系和人脉,最近准备开展一项性质特殊的业务,正缺乏关键技术人才,这才找上来他。 我和吴禄把眼睛瞪得大大的:“啊?他们到底图你啥呀?图你满身的肥肉,还是图你天天泡吧不工作啊?” “嗨哟!你们当这是啥香饽饽哟!知道他说得特殊业务是啥不?”大牙满面愁容地说道。 我们齐刷刷直摇头。 大牙接着说:“我当时听他这么说也还有点兴奋,赶紧问他到底是怎么选到我身上来的。张经理解释说是因为他们公司的占星大师选中了我,说我有能力担任特遣员这个职位。没错,就是特遣员!” “原来,由于他们行业特殊,所以特设个一个叫做技术顾问的职位,一般由风水师或占星命理师担任。而这次任务又需要一个非行业内的纯外行来完成,而且必须是阳气重的青壮年,他们一时找不到合适人选,只好请教公司内那个超级厉害的占星师,最后七选八选选到了我头上。” “那到底要你去做什么事呢?”大牙的话虽然荒诞,但是内在逻辑还是说得通的,所以我们跟急切地想知道答案,他三两句话简直吊足了我们的胃口。 大牙干脆对我和盘托出:“我当时也这么问了,那孙子竟然还支支吾吾、遮遮掩掩的,最后还是禁不住我的软磨硬泡,全都给招了。结果我一听,嘴里喝着的滚烫咖啡恨不得都喷了出来。” “他们公司竟然要帮人运尸体!你没听错,真的是尸体!据说是香港有些富商有收藏尸体的特殊癖好,愿意出高价找寻极品尸身。俗话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随着咨询的人多了,他们公司自然就动了这方面的歪念头,想找人开展这方面的业务,但又只能找完完全全的局外人,毕竟这种事情一旦牵扯上了官司就会很麻烦······” “而我则是整个环节里最重要的一环,他们交给我的任务就是:先去说服那个当地有名的赶尸人加入他们,采集尸体的信息及图像给富商,然后富商做决定要哪具尸体,我再与赶尸人一起将尸体运送到指定的地方,到了那里自然会有人来接应,接下来的事情就不用我们管了。” “还什么''特遣员''说得好听!其实就是个苦力加监工······” 这个离奇的故事听得我跟吴禄直咂舌,几番犹豫后问大牙:“额~难不成都到了这个年代,火葬已经如此普及了,竟然还会有赶尸人?他到底是赶啥子哟!” 这句问话和着隆冬寒冷的风扑面刮来,一个激灵让人冷到了骨子里。 大牙此刻酒醒了大半,四处乱瞟的小眼睛里溢满了焦虑,他压低声线小心翼翼凑到我们耳边,仿佛接下来要说什么天大的事了,只听见他小声耳语道: “你们也别那么顶真,而且这种事情,说了你们也别不信,只要是稍微偏远点的农村地区,随便找座山,或者在地里刨个坟,神不知鬼不觉!再说了,全中国有那么多人,你知道每天有多少人出意外死在他乡不?这个数目说出来不吓死你们!” “我说的那个赶尸人,那可是祖传的干尸手艺,牛叉哄哄的,十里八村都得敬他一声前辈。随着赶尸这门手艺日渐式微,他平时开个殡仪馆也很清闲,就平时警察局无人认领的尸体往他那儿堆一堆,他帮着烧;偶尔也会有极个别要求回家土葬啊、天葬啊、海葬啊的单子,他就接了帮忙跑跑腿。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特殊情况,比如跟考古队运运古尸啥的······” “你们想啊,每年他经手那么多的尸体,啧啧,那得多少钱呐!”大牙说着说着,兴奋地舔了舔牙,那对大牙就越发锃亮了。 这引发了吴禄一连串猛烈的咳嗽,好不容易才平息了下来,“卧槽,你小子这是钻进钱眼子里了啊,说得比唱得还好听,我跟你讲,别整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儿,你知不知道这得担多大的风险啊!” 我也在旁边拼命点头附和,表示这事也忒不靠谱了点。 谁知大牙两手一摊,耳根子硬到六亲不认的地步,表示自己什么都不在乎。 他激动万分地跟我们说:“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有了那白花花的银子,我何愁咸鱼翻身、平步青云呐!你们到底懂不懂。” “可就算是这样,你也不能太急功近利啊!”我此时很是担忧大牙的状况。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大牙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 “为什么?” 大牙撇撇嘴:“因为我已经收了张经理的三万定金,还拿去还了债······还有,你们得帮我!” 此话一出,我俩瞬间觉得自己被坑上了贼船。 第六十六章 路见不平一声吼 我们刚欲张嘴抗辩,结果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喧哗声打断了,抬眼只瞧见店老板的露天烧烤架,和一众吃饭的家伙什儿被掀翻在地。 架子头上那一盏明灭闪烁的灯也“啪”地一声砸在地上溅满了灰尘,店老板被推搡在地上蜷缩成一团,身上沾满了红的绿的灰的调味品、烤串儿和尘土,汤汁滚油混成的泥水从他身上一直淌到了地上。 老板像只虾米一样痛苦地捂着后腰,被打得根本没有站起来的力量,老板娘跪坐在他身旁直摸眼泪水,哽咽着求周围看热闹的人快报警。 没想到那个带头打人的家伙一脚就飞了上去,正中大娘肩膀,大娘惊叫一声就被狠踢在地了。 带头混混“哗”地一声亮出刀子,周围的看热闹、吃烧烤的纷纷吓得作鸟兽散,好多人连钱都没付就跑远了,只有零星几人在跑的时候悄悄报了警。 混混头头嘴角扯出一个邪戾残忍的微笑:“我今天倒要看看谁敢报警……局子里可特么全是我亲戚,今儿保护费不交,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们……”说着还像踢死狗一样踢了踢地上的店老板,身后的乌合之众发出了刺耳的奸笑。 “兄弟们,你们说,先把这老玩意儿哪条腿给卸咯?”人群又是一阵熙攘,各种牲口不如的答案层出不穷,一瞬间气氛蹿到了极点,恶毒地如同碎玻璃渣子的话伴着嬉笑声一齐袭来,简直让人感到无比恶寒。 瘫在一旁的老板娘脸涨得通红,但依然紧咬着牙关、硬梗着脖子不低头。随着混混们组成的包围圈越受越窄,大娘的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地狂抖了起来。 就在这生死关头,从不远处不远处传来一声暴喝,混混们纷纷朝声源处张望,想看看到底是哪个不怕死的敢强做出头鸟。 吴禄从容地从座位上走了出来,周身自带一种“任泰山崩于前,我自岿然不动”的气势,大义凛然地挺了挺胸膛,沉声道:“光天化日之下,岂容你们为非作歹!” 我就知道,吴禄作为一个有思想觉悟的社会主义好青年,遇到这种不平事是绝不会置之不理的,这一点,我们仨都气味相投,于是全都跟着吴禄站起身来了。 混混头头见了我们仨,面露野狼般的凶光,似乎要磨牙吮血,将我们吃干抹净一般。 吴禄就像没看见一般,领着我们毫不惧意地闯进了他们的包围圈,将老板夫妻护在了身后,然后抬头坦然地迎上了从四面八方投来的挑衅目光。 领头的墨镜男手扶着墨镜,似乎在好好观察我们,没一会儿就将墨镜嚣张至极地往旁边一扔,大声嗤笑道: “就凭你们几个?一个肌无力,一个高血脂,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婊子……就你们还敢强出头?拳头可不长眼,你们还是到一边玩泥巴去吧……” 话音未落,身后的那群乌合之众就爆发出了阵阵令人作呕的狂笑。 墨镜男依然不知收敛,继续叫嚣道:“都还没断奶吧,赶紧的,钱都交出来,老子大发慈悲放你们回去找妈妈。”“哈哈哈哈……”这群垃圾的气焰更加嚣张了。 吴禄脸色很难看,两片薄唇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线,看得出来他的怒气即将喷薄而出。 然而墨镜男却不识趣得很,将目光移到了我的身上,那猥琐的色眯眯的眼神,让我觉得浑身不舒服。 他不怀好意地说道:“咦,这妞儿不错,怎么样,陪哥哥们玩玩……” 我嫌恶地垂下了眼眸,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把眼镜男的脑袋给拧下来。 我扫了一眼凌乱的脚边,飞快地拾起一支啤酒瓶,就朝墨镜男的脑袋砸了过去。啤酒瓶凌空朝他面门掠去,擦着他的耳朵飞了过去,在他身后的水泥地上爆炸了。 墨镜男显得十分震惊,暴怒了起来,恶狠狠地指着我吼道:“臭婊子,你死定了!” 话音未落,吴禄像一阵风似的冲到了他的面前,一手抓住他的衣领子将他提了起来,双眼几乎可以喷出岩浆来了,一字一顿地说道: “现在我与你的距离是1.58厘米,120秒之后,我保证,你会为自己的话付出惨痛的代价!” 说着手上的劲儿陡然一泄,墨镜男重重地摔跪在了水泥地上,膝盖发出一计“啪嗒”脆响。 只见墨镜男咬牙费力地从地上爬起来,佝偻着腰朝身后一招手,凶神恶煞地吼道:“都她妈愣着干嘛,都给老子上!” 双方瞬间扭打在了一起,那场面一度混乱至极,鲜血四溅、棍棒齐飞。 由于对方人数众多,我们丝毫不占优势,我和大牙两人虽然战斗力不弱,但分别被四五个人牵制着,还击依然吃力,场面一度十分被动。 吴禄还在与墨镜男纠缠,墨镜男活像一条发了狂的疯狗四处乱咬人,打斗毫无章法,空有一身的蛮力,双手抱紧吴禄的要就朝他的肚子狠顶了过去。 还好吴禄灵活,双手扣住墨镜男的背,猛然发力,上去就是一个漂亮的过肩摔,墨镜男终于被撂倒在地了。 一霎间烟尘四起,双方纷纷住手,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墨镜男痛苦地捂着背酿跄着挣扎站起来,用一种极其阴邪怨毒的眼神死死盯着吴禄,凶神恶煞地吼叫道: “快、快给老子杀了他!” 一声令下,之前还在与我们纠缠的混混们全冲吴禄而去,我与大牙放下手上的棍子和板砖,十分担忧吴禄能否招架得住。 吴禄在原地站定,缓缓直起身子来,蜂腰削背尽显灼绰风姿,一袭玄色风衣迎风猎猎作响,乌黑飒沓的短发在风中尽情舒展。他耸动了一下腰背,“喀吱”一声骨骼发出一声脆响,作放松状地呼出一口长气: “这天气,极适合打架!” 突然浑身发力,双拳紧握青筋曝现,如盘虬卧龙般缠绕着手臂蜿蜒而上,强劲气场全开犹如一尊上古战神临世。 混混们对视一眼,像嗜血狼群一样迅速扑了上来,如同要将他瞬间撕碎一样,顷刻间,我的心脏就提到了嗓子眼。 第六十七章 火烧连营七百里 就在饿狼们的獠牙即将刺破吴禄身体的一瞬间,一股空前强大的气流经由他的手掌破体而出,璀璨耀目、红蓝交缠的地狱冥火如不竭的泉水般一泻千里,纯粹而透明的火焰如蛇群和鬼影一样随风狂舞,摇曳生姿,让人心魂强烈动荡。 吴禄今天起码收了八成的功力,但周围一圈混混依然像轻盈的泡沫一样弹出了好远好远,衣服裤子上大都窜出了火苗。 混混们惊恐万分,像串在一根绳儿上的蚂蚱一样满地打滚哀嚎着,火像有生命力一般顺着草绳飞速游移,所及之处无一不被焚成灰烬,一霎间空气中充斥满了烧糊烧焦的味道,和不绝于耳的惨叫声。 火光明灭、青烟四起,此时他们满地打滚的惨败狼狈相儿,与之前嚣张得不可一世的样子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墨镜男那表情活像见了鬼一样,连滚带爬地想要远离吴禄,他面如土色,褪去了最后一丝红润,大颗大颗的汗珠从额头上渗出来顺着脸颊噗噗流下。 他嘴里一直低声喃喃“妖怪、妖怪……”趁着场面十分混乱之际,他趁人不注意手脚并用着就想跑。 还好被我及时发现了,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朝着他的方向一扬手,一股气流夹带着火焰像火箭弹一样向着他的屁股喷射而去。 他感觉身后有异样,屁股好像越来越热,一回头才发现已经点着了。 他瞬间慌得像个孙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把外面的皮裤给脱了下来,接着脱秋裤。 只见他开始在街道上夺命狂奔,后面还跟着一大群缺心眼的手下喽啰高呼他的称号,闹得几乎满城皆知。 墨镜男就像是个风向标,残余大部三三两两都追随着他跑光了,只留下了一地的狼藉。 经过很长一段时间后,这条街上还在流传着一个传说:在冬天寒风肆虐的街道上,一个裸着下半身的、风一样的男人,带着一大帮青烟直冒的古惑仔,用双腿飙出了生死时速。 这条街上的人还永远记住了那个潇洒如神的男人响当当的名讳——墨镜哥,他本人也成为了许多人茶余饭后争相膜拜追捧的谈资,他那风姿绰绝的身影更是深深印刻在大家伙儿的脑海中无法磨灭。 我想,在短时间内,墨镜裸男应该再不敢在这一片区域露面了吧。 完美地处理好这一切后,吴禄从一片凌乱狼藉中将店老板夫妻二人扶了起来,然后从口袋中掏出了几张红票子塞到了他们手中,他二人先是怎么也不肯收,但经不住吴禄态度强硬,最后对吴禄感激涕零、千恩万谢了一番。 吴禄对他们说:“今天算是给了那些该死王八羔子一个教训,他们短期内应该不敢来找茬了,你们大可安心做生意……这事闹成这个样儿,警察耳朵可能已经在路上了,我们也不便久留,免得节外生枝,那……告辞了!” “那咋行呢!我们还没有好好感谢你们呢,哎呦,还不知道恩人叫啥名呢?”老两口急切地拉住吴禄的胳膊,说什么也不情愿就这么放我们离去。 吴禄不着痕迹地拂开他们,走出去好几步后回头向他们莞尔一笑:“不要谢!”那副神情,简直不要太臭屁了,我憋笑憋得脸都红了。 只见吴禄踏着小碎步急急地踱过来,使眼色让我俩赶紧跟着他走,而大牙却在原地一动也不动,我们又上去拉了他几次他才勉强挪了挪,开口万千感慨道: “我是真没想到······你们俩竟然已经困难到这种地步了,竟然靠卖艺为生啊!这手法娴熟的,一看就是做了很长时间了,熟练得让人心疼啊!啧······” 我们也不知道他空口白牙到底在说啥玩意儿,只是看着他那张似乎百感交集、喟叹良多的脸,总觉得他好像误会了什么。 就在这时,尖锐的警笛声从不远处传来,我们已经没时间再纠结了,赶紧顺着相反方向的羊肠小道狂奔而去。 淅沥沥的冰雨从天幕往下坠,一滴两滴三滴······越来越的的雨点砸在我们头上身上,噼里啪啦,雨网越织越密,网罗这地上的凡人无处可逃。从迷蒙细雨开始,雨势逐渐增大,空中飘来的雨丝与裸露在外的肌肤亲密接触,彻骨的冰凉激灵得让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在雨中恣意欢脱奔跑了一段时间后,我的头发彻底被浇透了,发丝紧贴着头皮和脸颊,正大股大股地向下淌着水,有些漏进了衣领,于是又引发了新一轮的灵魂深处的颤栗。 吴禄可顾不了那么多,只顾拉着我们一往无前,奔跑、奔跑、还是奔跑,身体烫得发红像个煤球,但奔逃这个指令仿佛深深地刻在血管基因里了一样,这么也停不下来。 外部刺骨的冷和内里狂躁得如同有野兽在横冲直撞的热两相抗衡,又相互交融成了一曲宏大的交响乐,让人觉得随时有爆体而亡的危险。冷还在加剧,同时热也在陡增,两者抗衡就如同神仙打架,上一秒觉得再也承受不住了,下一刻却又觉得身体里有着更大潜能的困兽即将被召唤而出。 反正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像一个人分裂成两个一样,但又有别于精神上的分裂,那是一种实实在在的、能感受到的蜕变。 就在我正准备接着享受这场酣畅淋漓的逃亡和战斗时,前面的力量突然戛然而止,由于猛地失去了牵引力,在惯性的作用下我一头撞到了吴禄的背上,大牙发福的硕大身躯也蹭得我生疼。 “干嘛停了?”我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长距离的奔跑导致我气息十分不稳。 吴禄松开我们的手,气喘吁吁地弯腰把双手撑在膝盖上,由于他一直带着我们跑,所以他的体力消耗是最严重的。 他抹了一把脸上淌满了的雨水和汗水,一掌挥洒在空中,与新雨激烈碰撞,夹杂着嘈杂纷然的雨声,他说:“没路了!” 第六十八章 凭栏处、潇潇雨歇 果然,我发现前面有一堵黑黢黢的矮墙溶在一片夜色中,堵死了去路。我一屁股直接坐在了地上,筋疲力竭的高强度奔跑引发的身体上剧烈疼痛开始逐渐生效。 但是这次又不同于以前剧烈运动的酸痛,而是一种来得更猛烈的感觉,就像之前说的分裂,感觉自己好像被硬生生地扯成了两半一样。 同时体内也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苏醒过来,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即将压抑不住了,正待破体而出。 “吴禄!这感觉……不太对劲啊!” 我有点支撑不住了,疼得双臂抱胸,缓缓蹲了下来。没想到吴禄也面如菜色,倚在墙根上一动不动,气喘如牛,仿佛极力忍耐着什么。 缓了好一阵子,我们沸如岩浆的声体才慢慢地平息了下来。 而大牙身上却没出现我们这种特殊情况,他只是单纯得累到吐血而已,一张胖脸红得像要爆炸了一样,只见他像个圆球似的滚进了冰雨和积水中,四肢大敞地躺在水中欢脱得接受着暴雨的洗礼,活像一团在雨里溶解的大白面团。 趁他还在喘着粗气,我们的体力又恢复了些,我俩赶紧合力把这头死猪弄到矮墙边的干荫处避雨。 看准着雨歇的间隙,我们朝回走了一段路,随便找了一家旅馆住下了,就这样,几只落汤鸡才有了暂时歇脚的地方。 在房间把湿衣服换下来后就立刻冲了个热水澡,倒点温水防治感冒,吴禄来隔壁找我的时候,我正盯着杯里的氤氲雾气徐徐攀上杯子内壁。 我气定神闲地将头发吹干,然后随吴禄去他们房间,我觉得,是时候跟赵大牙算算账了。 一进门,就看到赵大牙像只没壳的乌龟一样整个人都缩在被子里。刚才就他玩水最欢,怎么现在又怂成一团了? 我劈手抢过他的被子来,他立刻吱哇乱叫、手脚并用地要抢回来。 我和吴禄并排坐在他面前,目光如炬地盯着他猛看,大牙不耐烦地想躲避我们询问的目光,说: “你们到底干嘛?盯得我浑身不自在!” 我们邪恶地笑了:“老实交代,你的问题,不准有一处打马虎眼。” 大牙委屈巴巴:“要交代的我都交代完了啊,你们还要我说啥?” 吴禄不屑地“切”了一声,“信你个鳖孙,人母猪都能上树了!” 大牙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心知是瞒不过我们了,组织了一会儿语言说道: “额,确实有地方我跟你们没讲到……其实我去找过那老头一趟,可是那老东西简直是个老顽固,我不管怎么费尽口舌他就是不同意入伙,还说什么是不道德的……你们说他是不是傻,真金白银堆在面前都不知道去捡……” “还有,更过分的是,他竟然还拿着笤帚把我轰了出去,糟老头子还放狠话,你说好笑不好笑?他说我来一次打我一次,我……我图他啥啊?他竟然这么对我!”说着说着大牙激动了起来,差点没泪洒当场。 我俩听了简直要笑出了猪叫声,“老头还真是理智啊,看人真准!哈哈哈哈哈,相当硬核……” “你们还笑!难道不得帮兄弟一把吗?只知道笑笑笑笑……”大牙愁容满面。 “啧,从小到大最不厚道的就是你小子,这不明摆着的吗?大爷明显是对的,这种事情做不得啊,你呀,只会憋一肚子坏屁!” “要我说,你得趁早收手,别来坑害我们行不行!”我语重心长地说道,想让大牙清醒一点。 谁知他把手一背、肚子一撅,活像一个负气小学生,“我不管,你们就得帮我,帮我嘛、帮我嘛……”他竟然还撒起娇来了,那画面实在太美,简直让人不敢直视。 我强忍着恶心,说道:“你正常一点!” 在我们的好说歹说下,他终于停止了释放骚气,变得稍微正经一些跟我们阐明利害关系。 “张经理付给我的定金早就被我挥霍得一干二净了,再加上那十几万的外债,现在让我还了钱然后甩手不干,那是绝对不可能的,除非我死了。真的,你们要是不帮我说服那个赶尸老头,哥们我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大牙低声下气恳求的模样还是成功地博取到了我们的同情,再怎么样,我们也不忍心真的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那只能是赶鸭子上架,就这么被他脱下水了。 说句实话,其实我和吴禄本就有很多烂事正等着我们去碰,所以再添一桩也没什么大不了,俗话说得好:“债多不愁,虱多不痒”。反正条条蛇都咬人,还不如就破罐子破摔。只不过,这么多的倒霉事都被我们遇上了,还是很让我闷闷不乐的。 我长呼一口气,让自己尽量以佛系的态度去对待这种破事。 “既然这样,我们三个定个时间一起去找老头吧。嗯……三天后怎么样?” 吴禄同意了,大牙看了看我生无可恋的表情,也没敢再说什么了。 事情刚告一段落,我的身体突然异常地抽动了一下,我吓得大喊吴禄,感觉经过这场大雨后,我的灵与肉都不太受控制了。 我尝试着用更加清晰的语言向吴禄描述出从刚才到现在我的具体感受,吴禄听完后,出乎意料地冷静,他只神情严肃地点了点头,说:“好的,我知道了。” 我又追问了一句,他竟然说:“我和你的感觉一模一样,甚至更加强烈。” 我诧异地看着他,而他却不停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眉头深锁不知道在想什么。 突然,他猛一转身,急切地奔出门去,没一会儿就回来了,手上多了个取暖用的拨火盆。他又折回卫生间了撕了大片大片的卫生纸来,搁进火盆里。 大牙诧异地望着他,不知道他突然发什么疯,疑惑不解道:“这么浪费纸巾你干啥玩意儿!”我起初也百思不得其解,但在他拿出纸的一瞬间我脑中灵光乍现,突然明白过来他到底想干什么。 “你是要……” 第六十九章 是福不是祸 “你是要把它点咯?怎么,要试一下自己的水平?”我满腹狐疑,吴禄点了点头,验证了我的猜想。 只见他把掌心正对着火盆,缓缓闭上眼睛默念释放初阶释能的口诀,噗嗤一声一小股红蓝夹杂的火焰像小蛇一样蹿了进去,盆中雪白的卫生纸上登时出现了逐渐扩散的黑焦,黑焦出越烧越薄,我们眼睁睁地看它灼出大大小小的洞来。 我大惊失色,因为我们之前释放的释能都只是单纯的火红色,而现在吴禄释放出来的颜色竟然是火红与冰蓝色相交杂的奇异色彩。而且,他此刻释放的初阶释能,力量十分充沛,要比之前的强悍数倍。 我也不知这到底是福是祸?但力量的突发性暴增肯定是有原因的,我看着火焰末端散发出的冰蓝色光芒,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趁着火盆里的卫生纸还没有完全化为灰烬,我推开吴禄站到火盆的跟前,也学吴禄一样朝盆里释放释能。 然而我才使了一层的功力,就能明显感到身体里有源源不断的释能在向外输送,那熟悉地分裂感再度袭来,搞得我龇牙咧嘴脸恨不得变了形。 咬牙坚持了几秒后,果然发现实力大增了,也出现了和吴禄类似的冰蓝光辉。虽然不如吴禄增长得凶猛,但比起我以前不知道进步了多少个台阶了。 这下好了,不只我和吴禄面面相觑,就连旁边的大牙也是一头雾水啊。 “我擦,你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啊?变戏法变到这种出神入化的地步你们也是头一份啊!”大牙还拉过我们的手仔细摩挲着,虽然已经是第二次见了,但他还是对此啧啧称奇。 “莫不是有高人指点?”大牙依旧不停絮絮叨叨,我们现在哪有心思去解释,直接叫他闭嘴,如今身体的异样变化已经让我们一个头两个大了。 “怎么办?”我双手抱头,苦恼地将脑袋埋在衣服里。 吴禄沉默地看着火盆里的灰烬,突然开腔道:“对了,会不会是因为……会不会是因为刚才火烧小混混,你我的功力在实践中得到了突破了?” “这……书里也没有说啊,还有这种操作吗?”我大惑不解。 “或许也不能太过于依耐那本书吧,可能还有很多细节书里没有披露,要靠自行体会的。” 我对吴禄的说法不置可否,毕竟实践出真知嘛,这是桩好事也说不定,这样安慰自己来,心中也安定了不少。 回去之后,我又悉心练习了控制术几天,就慢慢地把这档子事遗忘在了脑后。 经过这几天废寝忘食的练习,滞后的练功进程终于有了一丁点的起色。每当我看向屋里的爸妈和夕雾时,总感觉双目有些刺痛,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眼睛里喷薄而出,又好像有什么东西急切地要窜进脑子里一样,那感觉把我吓得一激灵。 感觉最强烈的那一回,我爹刚从外边回来,我就轻飘飘地瞟了他一眼双目就开始刺痛,脑海中隐约有一个声音响起:“今天买的菜可真新鲜啊!” 我被吓了一大跳,我和我爹的联系就猛然断开了,后来我才回过神来,我刚才听到的那个声音竟是我爸的心里话! 我爸刚进门,突然就怔了一下,像灵魂出窍了一般,顷刻间回过神来,边摇头边往里走,说道:“啧,奇了怪了……” 我想,一定是因为我的意识潜入我爸的意识造成了他大脑片刻的空白,对他意识的传送造成了一定的干扰,才会产生这种状况。想到这里,我不禁暗暗吐了吐舌头。 由于这种技能使用起来的反噬力太过于强大,每次我的眼珠都像是要爆裂了一般,所以我一般会慎用这种逆天技能。 但是,就只我在家里为数不多的这几次试用,有时都只能读出我爸妈心里藏着的小九九,一旦用在夕雾身上,所有的技法都好像失灵了一般,我所能看到听到的,就只有一片深沉的混沌。 对于这种情况,我产生了一种荒诞的想法。还记得不久前,夕雾曾在古墓里施展过一种惊世骇俗的控制术,她当时说只能控制动物而不能控制人,我总觉得,她的控制术与我们现在练的冥冥之中有些许联系,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她所习的法术更像是古籍中记载法术的低阶版! 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夕雾才会对我的法术产生免疫,因为本质上我们是一类人。 我被自己的想法惊呆了,如果真的是这样,那绝对算得上是一个伟大的发现,这说明古籍上的内容也并非至善至美,像“法术不会对同类人生效”这一点,书上就完全没有记载! 我压抑不住自己扑通扑通直跳的心脏,赶紧出门去找吴禄,碰巧他也急吼吼地来找我,看来他也已经想明白过来了。 我俩在楼道里相遇后,就十分默契地盯着对方的眼睛猛看,果不其然,几分钟后依然毫无感觉,除了空气中飘散的几丝尴尬外。我读不出他的任何心思,他亦然,这就有力地证明了我的发现是百分之百正确的。 就在这时,一阵尖锐的电话铃声划破了楼道里尴尬的氛围,大牙粗犷急切的声音从听筒中传了出来: “喂?你们在哪儿呢?我都已经在你们楼下了……” 听到这里我们才猛然想起来,貌似约好了今天要和大牙一起去摆平那儿难搞的老头。 我俩对视一眼,迅捷地奔到楼道窗户前向下张望,果然瞧见了大牙那张胖脸从楼下的阴影出伸了出来,不停向上张望着,看到我们的身影后还热情地冲我们打招呼。 我朝着他大呼一声:“等着~我们马上就来!” 然后我和吴禄立马冲回房间换衣服,走之前顺便交代吴禄,一定要把云杉也拉上。 一来,我觉得云杉和夕雾实在是太宅了,再不出门活动活动,恐怕身上就要长一堆蘑菇了。二来,云杉和夕雾确实需要联络一下感情,在这么你不言我不语下去,恐怕真的就要形同陌路了。 打定主意,我就硬拽着夕雾、吴禄就强拉着云杉出门去了。在下面同大牙介绍过他俩后,我们五人就浩浩荡荡地直冲那赶尸老头儿去了。 第七十章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走到半道儿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就问大牙:“哎,上次你是怎么被撵出来的?”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大牙有点赧然,凑来我跟前“嘘”了一声,然后小声嘀咕道:“还不是用笤帚。” 我憋着笑,正色道:“我说······伙伴们!咱们就这么贸然前去,会不会重复上回的悲剧,又被赶出来呢?” 我的话让大伙儿停下了脚步陷入沉思,大牙眼骨溜溜地转了一圈,然后一拍脑袋: “哎呦,差点儿把这茬忘了,我们再怎么也不能空手去拜会人老人家吧,不然那倔老头肯定见我十次赶我十次啊!” “对了,我就是这个意思。所以我们得带点礼物去,这就好比于我们与他之间的润滑剂,老头见你带着一帮人、笑嘻嘻地手捧礼物登门,总不好意思直接把你轰走吧!”我如是说道,大牙就觉得十分在理,连忙拉着我求教该送何种礼物。 我扶额想着,“送礼物嘛,要讲究个投其所好,他喜欢啥咱们就送啥,至于送个啥呢······” 正当我还在冥思苦想时,吴禄在旁边蹭了蹭我的胳膊,“哎,你忘记了?苏铨啊!” 经他一提点,我瞬间醍醐灌顶,“没错!送苏铨店里的东西刚刚合适,不会显得太廉价,格调也高,仿古的质感那老头肯定喜欢!” 大牙他们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我们在讲什么,我们解释说那是家古董店,店老板叫苏铨,我们与他打过交道。 大牙一听是古董店就有点老大不乐意,可能是觉得古董店是个销金库,舍不得钱吧。 他身上肥肉一颤、大牙一呲,语气不爽地说:“古董店能送啥破玩意儿!还不如直接拉口棺材送给他,棺材棺材,升官发财!” 我忍不住骂道:“赵大牙,我劝你做个人。” 吴禄也与我一起斥责他:“就是啊,俗话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你既然是求人办事就不能是这个态度,得下得血本才行,投入越大产出越大!” “唉,行了行了,我去还不行吗,有完没完啊。”赵大牙不耐烦地嚷嚷道,腆着个大肚子跟我们走。 边走嘴里还边哔哔:“送他个蒲团天天跪、送他个木鱼日日敲······那臭老头,脾气暴,就得天天吃斋念佛改造改造。” 他的话又成功地让我们乐呵了起来,说说笑笑的档儿,就到了苏铨的“古居”门口,一推开门,余下仨人纷纷露出了我们初到时的那种惊讶又惊羡的表情,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我们这是穿越了吗?”就连大牙都如此感叹道。 我与吴禄相视一笑,径自朝苏铨门店深处的柜台走去,苏铨正趴在上面闲闲地压着香,好生惬意。 听见我们的脚步声,他懒懒地抬起眼皮瞟了一眼,说道:“哟,是你们。”声音镇定得如同千年古潭,没有一丝风,掀不起半点波澜。 我总觉得他身上有一种难言的、幽微的婊里婊气的气质,高傲如同大白鹅,不可一世地高高置着喙,好似看不起在场的所有人。不过就他这阴阳怪气的调调又让人丝毫都讨厌不起来,仿佛他生来就该是这样,至于这究竟是不是传说中的王八之气,其实我也不知道。 我笑盈盈地对他说:“咱们又见面了,这次想来看点东西。” “请便。”干干脆脆地两个字,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我和吴禄早就习惯了他的这种腔调,所以并没有太在意,但大牙是首次遭遇苏铨,可能觉得他的态度过于倨傲,脸色立马就阴沉了下来,沉默的在一旁摩挲着一件件古玩器物,不置一言。 我们同他一起浏览陈列在柜台里玲琅满目的古玩,古玩品类之丰富令我们五双眼睛都看不过来,大家刚放下这个拿起那个宝贝,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就当摆在面前的选择太多太繁杂时,大牙突然惊叹一声,顺着声音看去,只见他捧着一只笔洗爱不释手。那笔洗小巧雅致,通体莹润透亮,仔细一看竟然是上好的青玉制成的。 我们赶紧围上来想看得很仔细一些,眼前的器物开口呈不规则的裙摆锯齿状,让它整体看上去很像一枚秀气的贝壳、或是微翠的枯叶,纹理奇巧的冰裂从笔洗的底部延生开来,在玉里形成了一副瑰丽的水墨山水。 更奇的是,这碗身上雕刻着俊逸挺拔的竹子,片片细叶都雕刻得惟妙惟肖, 我咽了口唾沫,忍不住伸手碰了碰这青玉笔洗,冰冰凉凉的触感让人十分受用。 “啧啧,这质地,铁定不便宜啊,你的钱包受得了吗你?”我用胳膊肘怼了怼大牙。 大牙撇了撇嘴,做出了个难看的表情,“再贵还不是要卖的,这钱包……是注定得瘦了。” “我今儿才算是理解了你们女人,为什么对购物你们狂热,就算我这么个大男人,碰到了这种极品抵抗力也几乎为零……这么玩意儿,越看就越像那古代祸国殃民的小妖精,让人怎么把持得住呢?” “可惜啊,我就是那要把绝世美人拱手送人的昏君!” 再配上他那恋恋不舍的表情,直把我们逗得哄堂大笑。 向苏铨问价格的那一刻我们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生怕突然从他嘴里飙出了天价来,不过结果还好,他还算是给力,说道: “仿古玉,三千五。” 我们松了一口气,大牙感慨道:“这心跳游戏玩的,差点以为买不起了。” 不过仔细想想,卖这个价格也是合情合理,毕竟不是古代的东西,再说了,如果真的是什么成色特别好的古董,苏铨也不会公然地摆在货架上,让我们这帮穷比看到了。 “这下好咯,物美又价廉,而且又是书房之物,品格高雅,老爷子肯定喜欢。”我说道。 确定要这件货之后,我们就开始七嘴八舌的砍价,但是与苏铨这种人,其实并不存在还价这一说,还不是只能依着他的性子,说是多少就只能是多少。更可气的是,与这种性格的人打交道,是连架都不可能吵起来的。 最后,以三千整的价格成交了。 第七十一章 病若西子胜三分 然而,就在要付钱的节骨眼儿,大牙却临时变卦了,按着腰包就是不肯付,眼珠咕溜咕溜地鬼转,不知道他在盘算啥。 “卧槽,大牙你什么意思啊?你要是真的没钱付就知会我们一声,我们给你付不就得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要是东西买了老头不喜欢,那三千块钱岂不是砸手上了那我不是血亏我。”大牙纠结地说。 “那你想怎么办?” 他思忖了几秒,“不然咱们先别付钱,等拿给老头看了满意了再回来出钱;要是不喜欢就拿回来退掉……你看你们都是老相识了,不会这点忙都不帮吧!”大牙说话间就朝苏铨意味深长地望去。 “大牙你是想屁吃吧你!”我对大牙的鸡贼程度啼笑皆非。 果然苏铨毅然决然地拒绝了,“不行。” 苏铨云淡风轻、高高挂起又强硬异常的态度险些激怒了大牙,大牙板着脸说: “你这老板算什么老板,我本来还在跟你好声好气地打商量,你什么态度啊,难不成你说啥就是啥咯,我们就没有一点话语权吗?你知不知道顾客就是上帝啊……如果再这样,老子就不买了。” 大牙说着就佯装要走,没想到苏铨直接来了一句:“慢走,不送。” 一时间店类安静如鸡,大牙十分尴尬地转了回来,我见气氛不太对,赶紧打圆场道: “没事没事哈,都是老熟人的,这是干嘛呀!”接着顺势把大牙给拉了回来,他还哼哼唧唧的、一脸不情不愿。 苏铨手肘撑在桌面上,托着腮帮子饶有兴致地看着我,突然问了我一句奇怪的话:“那簪子还好吗?” 我一时间竟没有反应过来,愣了几秒才搞清楚了他在说什么,连忙答道:“挺好的呀,我妥善地收藏着哩。” 苏铨“哦~”了一声,再开口时不知道为什么态度缓和了许多,沉声说道: “本店店规,概不赊账……不过嘛,我们可以稍微变通一下,你可以把东西带出店,不过要带上我,这么一来,东西没有离开我的视线,也不算违规!” “带上你?”大牙惊叫起来,语气中包含着一万个怀疑和不情愿。 “在我的店里,只能这样。” 我和吴禄一合计,其实这样也未尝不可,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改变了主意,难道是觉得我们这群人挺有趣的,想跟着我们找点乐子? 不管怎样,眼下再不能耽搁时间了,我和吴禄当机立断把大牙架到一旁,与他阐明利弊,劝他答应了算了。大牙虽十分看不惯苏铨,但也犯不上在这种事情是耍性子,于是很快就答应了。 于是,我们高高兴兴地拿上礼物再次出发,队伍继续壮大,从原本的三人行升级成了六人行。 我们来到这座殡仪馆前,单从建筑的外表看来,与普通的建筑别无二致,但可能是由于人的心理因素,总觉得这地方阴森森的,不太吉利。 大牙领我们走向殡仪馆旁边的一个破落附属小院,他说那老头平时就住在里面。 我们扣开门,一个头发花白、带着老花镜的老头打开门,抬头一见到大牙那张胖脸就要关门,大牙吓得赶紧用手去挡。 谁知这老头看似瘦骨嶙峋的,实则力气不小,大牙那么壮的人都得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把门给抠开了。 大牙像泥鳅一样挤了进去,我们也纷纷鱼贯而入,老头气得牙齿都打颤儿,对着大牙破口大骂道:“怎么,上次打你还嫌不够啊!这次还带了帮手来一起讨打?你们、你们……好,私闯民宅可是犯法的,等着警察来逮你们吧!” 说着就要打电话报警,“别、别……”大牙赶紧上去制止,我们也立刻上去围上去,说明我们没有恶意,劝老头冷静。 大牙一脸狗腿相冲着大爷疯狂跪舔,一把把包装精美的礼物双手捧到了大爷的面前,说道:“我这次来真没啥目的,就是单纯地给您送好东西来了。” 说着飞快地把精美的笔洗掏了出来,它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熠熠生辉。 但大爷依然梗着脖子看都不看一眼,大牙急得简直要哭了。 眼看着老大爷就要下逐客令了,突然从屋里传来了一两声孩童脆生生的叫唤:“姥爷~姥爷~” 我们歪过头朝屋里看,只见一个裹着大红棉袄、生得粉雕玉琢的小娃娃,一步一晃、歪歪斜斜地迈着小短腿跑了过来。 一把抱住大爷大腿,用超萌小奶音撒娇道:“姥爷~姥爷~动画片都开始了,你在还不进去陪我看呢?” 老大爷低下头满脸宠溺地看着小孙子,温声细语道:“宝宝乖、宝宝乖,爷爷马上进去、马上进去······”这语气、这神情,简直跟对待大牙的凶神恶煞判若两人。 接着转头嫌恶地冲着我们说:“我很忙的,你们赶紧走。” 正当我们左右为难的时候,许久没说话的苏铨不知从哪里走了出来,阴恻恻、轻飘飘地像绵软的影子一样飘到了小孩的面前,垂下来的蓬松中长发遮住了他的半张脸,只见他像变魔术一样从口袋里掏出一颗青皮多汁又脆嫩的大冬枣来,小孩子家家见了,自然喜不自胜,倏忽间小嘴儿一咧,拨云见日,小孩露出了月牙般皎洁的笑容。 小朋友高兴了,爷爷自然就高兴了,也跟着露出了如暖阳般和煦的微笑,因此不由地多看了苏铨两眼。谁知这一看就不得了了,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老头露出了极度震惊的表情,一把将苏铨扯了过来,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样围着苏铨东瞧西看了好几圈,这怪异的举动引起了苏铨的反感,我看见他的眉毛恨不得都要拧成麻花状了。 我之前也没觉得苏铨在长相上有什么过人之处,可能是因为他男生女相、又阴气逼人,而我比较喜欢有阳刚之气的男生,所以没太注意过他,现在看来,他其实长得异常清秀,清秀之余还有种让人惊艳的美感。 此时的他负手立于寒风中,显出了三分孤冷萧瑟的气质。老头的眼睛好不容易才把眼睛从他的身上挪开,只顾自己低头喃喃道:“这怎么可能呢,这怎么可能呢······” 我很好奇,“什么怎么可能?” 第七十二章 蓝田日暖玉生烟 然而大爷并没有回答我,而是用颤抖的手指指着苏铨问:“你的母亲叫什么名字?” 苏铨可能觉得受到了眼前这个人的冒犯,又或者是老头的戳中了他心里深处的秘密,总之他的周身不断散发出源源不断的寒气,像只刺猬一样竖起来浑身防御的尖甲。 过了好一会儿,他可能不想表现得太过于反常,才冷冰冰地吐出了几个字:“无父无母。” 这几个字却像淬了冰渣子一样,刺得人心脏疼,让大家对他神秘的身世更感兴趣了。 大爷在阳光下失神一愣,反驳道:“绝不可能!” 苏铨的表情更加厌恶了,说道:“与你无关。” 我也十分疑惑这大爷到底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为苏铨的美色所动不成,不过这种念头转瞬即逝,马上就被我自己否决掉了,这大爷都多大一把年纪了,怎么可能啊! 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是我们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老大爷一手将胖墩墩的孙子抱了起来,一边把我们朝屋里让,让我们进屋里来谈谈。 我们满脸狐疑地对视了一眼,慢慢地朝大爷的里屋走去,而苏铨依旧站在庭院里一动不动,脸色很难看,或许是没料到自己的一时贪玩竟会惹出这种事端来吧。 过了一会儿,他还是鬼使神差地跟了过来,可能对他而言,他此时此刻最抵触的东西,正是曾经最大的渴望吧,到头来,他还是做不到违背自己的内心。 走进堂屋后,老头请我们分别在高堂两侧的位置上坐定,然后将小娃娃留在东边的厢房看动画片,小孩儿也知道姥爷有事顾不上他,他就乖乖巧巧地呆在房间里不出声。 我想不通这苏铨到底有什么魔力,能让大爷对我们的态度发生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只见大爷端坐在堂上,表情沉静,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随手拿起案上放着的一只刚解放时印着红双喜的那种茶缸子,轻轻啄了一口。 我想,在这种情况下,想要达成我们此次前来的目的,就必须知道大爷是怎么想的,于是我全神贯注于古籍中所载的心法,一切准备就绪后猛地抬头向大爷的双眼望去,电光火石间,眼神如同x射线一般穿透了所有的阻碍,我成功截取到了他脑中一闪而过的一个念头:“得想办法把他留下来。” 几乎在捕获到信息的一瞬间,我的眼睛又开始了爆裂般的疼痛,我忍不住叫出了声来,但马上反应了过来飞快地捂住了嘴巴,继而干咳了两声来掩饰刚刚的失仪。 我小心翼翼地抬头瞄了瞄四周,除了吴禄问了我一句怎么了之外,似乎并没有引起多少的注意,我这才完全放心了。 在仔细想想刚刚获取的信息,“得想办法把他留下来”,这个“他”肯定指的是苏铨,大爷竟然想留苏铨?大爷为什么要留苏铨呢?对他的想法我不由得虎躯一震,不管为什么,总之苏铨绝对是扭转局面的关键人物啊! 如果是这样,那我们不如来一个顺水推舟,只要我们设法将苏铨留下来,那到时候我们说什么就是什么,老头肯定都听我们的。 这时,老头率先开口,他说:“我知道你们来这里是为了什么,我想我之前已经说得够清楚了,我是不会参与这种损阴德、遭天谴的事情的,所以诸位还是请回吧,你们来过的事情我保证不说出去……” “另外,是叫苏铨吧,你能不能留一下,我有话要跟你说。” 我一听,转机来了,急忙抢在苏铨的前面对老头说:“你要苏铨留下可以,甚至要他拜在你的门下当你的徒弟都可以,不过你必须答应我们的要求,否则我们立刻就走。” 苏铨无语地看向我,可能是惊讶于我竟然把他给卖了,他的眼神让我愧疚地低下了头。 只听见他矢口否认道:“绝对不行,我跟他们不熟。” 然后话还未说完就被老头又抢先了一步:“难道你就一点都不想知道当年你父母的事情吗?” 大爷目光灼灼地盯着苏铨,他的话像一记重磅炸弹一样在人们耳边炸开,苏铨的双目逐渐变得赤红,低低地怒吼了一句:“别提我父母,呵,父母,他们不配!” 这么看来,这个老头不仅认识苏铨,还与他的父母有极深的渊源。此刻我多么希望自己是个聋子,这样又不用受到这些话的煎熬了。 “唉,”大爷叹息了一声:“其实有些事情也是逼不得已,你也不能完全怪他们,因为你不知道当时的情况······” 苏铨如枯叶般薄削的身子微微颤动了起来,仿佛在强忍着异常激荡的情绪,说道:“对他们,我不想了解。” 大爷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又叹息了一口气,“我觉得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误会,有太多的辛酸和言不由衷······这样吧,我也不勉强你,如果有哪天你想听你父母的故事,尽管来找我,我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苏铨沉默地坐在那里,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一样,起身朝大爷作了一揖,然后拂衣而去了。 老者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仿佛陷入到了遥远的回忆中去了。 大牙出声将大爷从回忆拉到现实中来,“我说,孙大爷,您就答应我们,痛痛快快地给句准话不行吗?” 我也顺着大牙的话说道:“您要是答应我们了可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啊,您想想,今天还是我们把苏铨带来的呢,您要是点头了,我保证,一定让苏铨常来!” 孙大爷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说道:“姑娘啊,你可别拿苏铨诓我了,小老儿不才,但好歹空长了这么些年岁,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呢······” 我没想到自己耍得点小手段这么快就被看穿了,只好用眼神暗示吴禄,示意他来搞定这只老狐狸。 吴禄胸有成竹地露出了蜜汁微笑,那神情仿佛在说包在我身上。 只见他清了清嗓子,对老爷子说道:“刚才那小孩儿是您孙子吧。” 第七十三章 欲望缠身乃为人 此话一出,孙大爷立刻就警惕了起来,盯着我们的眼神像淬了毒药似的,似乎我们在他眼里就成了十恶不赦的人贩子一样。 吴禄赶紧澄清道:“大爷我没有别的意思,您不要紧张。我是大胆猜测一下,这小娃娃是在您这儿过寒假的吧,再过两天恐怕就要往学校去了吧。” “我们都看得出您是位慈祥和蔼、尽职尽责的好外公,可惜就是没有太多时间与孙子相处,也没有多大个经济能力给孙子花费······”说着吴禄还装模作样地四处望了望大爷不太富裕的生活环境,然后接着说道: “您想啊,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最喜欢的东西不过是各种价格不菲的玩具:什么飞机啊、大炮啊、手枪啊、超人啊,小孩子都欢喜得不得了。设想一下,要是您的屋子里填满了玩具呀、新衣服呀、好吃好喝的呀,还怕您的宝贝大孙子不天天往您这儿钻?” “只不过现在的问题是,您要怎么才消费地起这些个昂贵的玩意儿呢?我们就给您提供了很好的机会啊,美好愿景能否达成就在此一举······” 我听着吴禄这番神似推销房地产的说辞,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憋住了笑。然而抬头看孙大爷,坐在那儿陷入了沉思,看他的表情显然是被吴禄忽悠瘸了,果然是爱孙心切、隔代热乎啊! 这时大牙又来加把火:“就是嘛,如果不是真心实意地请您帮忙,何必三天两头地跑来呢?没有什么事是心平气和坐下来商量不好的······” “再说我们要干的事儿也没您说得那么丧尽天良吧,就那些尸体,本来就是被人认领的弃尸,放到最后也是烂咯臭咯,然后一火烧了,倒不如被我们好好利用起来。” “咱们帮那些尸体清洁、防腐,有的运出去还可以帮咱们获点小利,运不出去的我们就给它体体面面地安葬咯,岂不完美!” 孙大爷一听确实是这个理儿,再加上我们之前不停的鼓动,一拍大腿就答应我们了。大牙那个激动的啊,当即就从椅子上跳起来手舞足蹈,恨不得跪下来抱着孙大爷的大腿喊亲爹。 任务圆满完成,我们所有人都满意了,于是起身告辞,只让大牙去接洽后续的事情。 接下来几天,大牙一日三请安似的频繁前往孙大爷的院子商量业务,事情终于走上了正轨,我们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据大牙偶尔传过来的消息说,苏铨好像不时也会出现在孙老头那里,两人关系好像还挺亲昵的,不知道怎么回事。 我想,肯定是苏铨已经想通了,想去了解了解自己父母的事吧。我想知道其中到底有何秘辛,但是这种事情完全没法开口问苏铨,只好就此作罢。 有次我跟吴禄一起去孙老头那儿找大牙,刚好碰见苏铨从里面出来,他看到我竟然笑了笑,然后还奇迹般的与我们打招呼,说他已经正式拜孙老头为师父了。 我们都震惊了,这还是那个高傲得不可一世、完全不食人间烟火的苏铨吗?看来,他最近的心情是相当好啊! 苏铨在这里,主要学习一些赶尸运尸的技巧,来帮孙老头的忙。这下可好了,大牙和他成日里来抬头不见低头见,而这两人本来就相互不对付,于是把小院闹得成天跟斗鸡似的鸡犬不宁。不过这样也好,让原本寂静孤独的小院染上了一层热闹的氛围。 头几天里,大牙忙着把还没有来得及处理的一些身体进行整理、编号,然后再仔细得擦拭尸体的面部、四肢,进行拍照记录。 他把所有图像全部传到了公司,那些香港台湾地区的富商就根据他提供的图像进行一轮轮的精挑细选,最后确定目标。 大牙他们只需要把尸体用皮卡运到约定的地方就行了,每单不菲的佣金就由他们三人平分。 大牙跟我们喝酒吃饭侃大山的时候,就神神秘秘地跟我们说了:“哎,你们是不知道,我们公司手段有多高明,简直是手眼通天!” 他压着声音,断断续续地讲道:“……你们也知道这种事情见不得光,所以我们约定的交易地点一般在荒郊夜晚,你想想月黑风高做这种事情是多么瘆人呐,所以我们一般都是把尸体扔下了撒腿就跑……” “有一次我们像看看到时是什么人来接应我们,于是就悄悄地把车停在不远处的小树林里,人就猫在里面守着……” “约摸一刻钟之后,果然有两个鬼影子鬼鬼祟祟地朝尸体摸去了,由于当时天实在是太黑了,我们也没看清他们到底长啥样。他们麻溜儿地背起尸体就跑,一眨眼连人带尸体就消失地干干净净了,你们说可不可怕!” 大牙喘着粗气重重地往椅子上一靠,好似压惊一样吃了口菜,接着跟我们唠道:“我也不知道这公司到底是哪里的公司,竟然如此权势滔天,也不知道他们用得是什么办法,朝外边运了那么多次尸体,竟然一次都没被发现过,神不知鬼不觉!” “……头两次搞的时候,还害得老子担惊受怕,夜里骇得觉都睡不着,不过搞了两次风平浪静,我也就不怕了,放开胆子弄,反正有钱拿,哈哈哈!” 大牙凭着酒劲竟还飘了起来,张嘴对着我们竟然有点吹牛逼的意思。 我跟吴禄对视一眼,都感觉大牙他现在的状况很糟,金钱这种东西,最容易蛊惑人的心智,万一大牙真的陷了进去,被眼前的那点蝇头小利腐蚀了灵魂,那就糟糕了。 毕竟“哪里有欲望,哪你就有生意”,他大牙今天敢运尸体,保不齐他明天就敢运什么别的要命的东西。 这个世界,欲望最可怕,我想我们有必要提醒一下大牙,免得他成为了人们欲望的牺牲品,最后毁了自己的整个人生! 我想了想,趁他还没有醉得太厉害时张嘴说道:“我觉得凡事都要安全谨慎,特别是你们干那么危险的事的,一定要多留几个心眼……还有,做这样的买卖毕竟不是什么长久之计,等你还完了债就退出来吧,别越陷越深了……” 第七十四章 如影随行、附骨之蛆 谁知大牙一听这话就急眼了,一拍桌子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什么叫这样的买卖,啊?这样的买卖哪里坏了?我告诉你,这他妈就是老子的安身之本……我看啊,你们这就是嫉妒!” 嫉妒?听到这个词我简直要笑出来了,“我嫉妒你,你是在逗我吗?”我看着眼前这副陌生可怖的嘴脸,只觉得非常非常地心寒。 由于情绪太过于激动,我指着他的手指都颤抖了起了,我忍不住冲他大叫了起来。 我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把赵大牙的思想扭曲到了这种不可理喻的地步,我们明明认他是朋友,才好意提醒他,他却说我们嫉妒他,简直荒谬至极! 眼看着争吵就要再次升级了,吴禄赶紧充当和事佬堵在了我们中间,对我们好言相劝、劝大家冷静,在他的不懈努力下,我们总算没有打起来。 但我真的是咽不下这口气来,难道有了几个臭钱就可以随意作践朋友了吗?我气急,拉着吴禄转头就走,大家就这样不欢而散了。 我们走到外面,冷风扑面吹散了我身上的些许酒气,我简直委屈得想哭,吴禄也一脸愤慨,说那大牙也太不是玩意儿了。 吴禄见我郁闷难抒,于是轻声安慰我道:“唉,你也别太难过了,你还不知道大牙?说话没个把门的,什么话不经大脑就敢往外说……” “他呀,永远是小鼻子小眼那畏缩样儿,他的话我们不能往心里去的,我们只能慢慢劝他回头……”我默默听着,心情才渐渐地平复了下来。 谁成想几日后,大牙又破天荒地亲自登门造访,来给我俩道歉,他提着水果满脸歉意地站在我家门前,我却把他拒之门外,因为这根本不是几斤水果的问题,这是原则问题! 最后他无计可施,拉着吴禄一起来求我开门,我看在吴禄的面子上,就给了他个台阶下。 只听他语气中充满着诚恳地说道:“简简,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就原谅我好吗?” 我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你错哪儿了?” 他道:“我、我,我狼心狗肺,我不是人,我好赖不分……”说话间他就朝脸上招呼了好几个大嘴巴子。 我连忙喝住他:“行了行了行了,既然知道错哪儿了,下不为例啊!” 他忙答应一声,随即破涕为笑了。 我们这就算是重归于好了,但是从他答应我时那有些漫不经心的表情,我知道,他绝对还没有回头。但我也没办法了,只能慢慢磨他的耳根子咯! 后来我才从大牙嘴中套出话来,他们顺利地干了几单运尸体的活之后,竟有意扩大运“私货”的规模,现在都开始筹钱招兵买马了! 我想,这个势头如果再不加以遏制掐灭,恐会形成燎原之势,到时候一切都无可挽回了。 我一边思考着一边从铺在客厅里的瑜伽毯上爬了起来,才练了一会儿功,身体下面的瑜伽垫都被汗渍打湿了。 我从客厅退回房间,还未进房间门就看见幽暗的房间中有点点光亮,我进去一看,发现放在桌子上的电脑的屏幕竟然倏的亮了,我朝门外大喊: “妈~你动我电脑干嘛?” 我妈快步地从厨房里走出来,面朝我这个方向大喊,“啊?你说啥?” 这时,我却发现有点异样,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电脑前,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屏幕看。 一片黑幕的边缘散发出柔和的白色光芒,仔细看它的中央部分,竟然有几行字,我眯起眼睛读到: “若顾念余父母性命, 小天工之字条, 照做!” 我看了上面的字只感觉头脑一阵眩晕。 是他们吗?他们又来了吗?我早该想到的,他们会像影子一样、像附骨之蛆一样、像幽灵一样,一直缠着我们直到死去,一旦涉足便无法挣脱,呵,这就是我们被魔鬼诅咒的宿命呀! 往昔恐怖的记忆一瞬间像潮水一样冲我袭来,但为什么?你要我的命可以,为什么要连带我的父母呢?他们可是我最最珍贵的人啊,到底为什么! 恐惧从四面八方袭夺而来,双手慢慢抟成一个拳头,不可遏制的狂怒撕裂身体迸发出来,我真的承受不住了,一拳朝眼前的屏幕击去,屏幕瞬间如同蜘蛛网一样裂得粉碎。 我声嘶力竭地在房间里发泄着,大喊大叫、乱踢乱踹像个疯子似的,一遍遍泣血怒号着:“你们凭什么、你们凭什么!” 这么大的响动恨不得闹得整个楼道都听到了,母亲双手扒在门框上担忧地望着我,颤声道: “简简,你这是怎么了?” 我颓然地倒在床上,回头一看是妈妈,于是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说道:“没事,就是只前压力太大了,想发泄发泄……额,就当我是发神经吧。” 天知道我当时有多么想告诉妈妈真相,然后在妈妈的怀里大哭一场,但是我不能,我不能和盘托出,甚至不能向他们透露一个字,更别说寻求他们的安慰了。 因为,这是我作为子女必须肩负的责任。 我妈听我这么说,嗔怪道:“你个死孩子!吓死妈妈了,下次不准再这样了!” 我疲倦地冲她笑了笑,倒在床上转头闭上了眼睛,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然睁开双眼,一个翻身下了床,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冲到楼道上去,然后猛拍对面吴禄家的门。 我妈闻讯赶来,不停责怪我:“这个孩子,大晚上地抽什么风啊!硬是没大没小的……快别再敲了,别打扰你吴叔叔他们休息!” 我妈气得直跺脚,赶紧上来拧着我的胳膊要把我拿回去。 我急得浑身直冒汗,正欲抬手再敲时,门“嘎吱”一声开了,门后是吴禄铁青色的脸。 我急切地对他说:”同样的事情!”吴禄浑身一震。 我气喘吁吁地接着说:“我们两边的动静并不同步,应该是他先来得我这边,然后去你那边了……快!他现在应该刚走不久!” 吴禄在原地愣了一秒,仿佛在消化我讲的内容,然后反应了过来,拉起我的手就向楼下狂奔。 第七十五章 调虎离山计 事实证明人的潜能真的是无限的,当我们冲到楼梯中间位置的时候,大概才花了三秒左右,我们脚底传来了轻微的振动,些许细密的浮尘被震得上下抖动。 我能明显地感受脚底的楼梯有其他人急促下楼的细碎脚步声,没过多久就变成了在平地上一连串渐行渐远的疾跑声。 我惊呼一声“跑了!”我们赶紧扒上就近的窗子向下望,果然看见一片浓重的夜色中有个模糊的身影一闪而过,吴禄朝他大吼一声:“别跑!” 那个人影肉眼可见地怔了一下,马上就跑得更快了,一眨眼就消失不见了,由于天色太暗,我们甚至连他长什么样子都没有看清楚。 吴禄怒得捶墙,一掌按在窗框上,然后一个向上撩腿准备翻到外面去追他。赶紧把他从窗口拉了下来,“你不要命啦!这是几楼你知道吗?” 被我这么一吼吴禄才冷静了下来,喘着气问:“还追吗?”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早跑远了,追不上的······走吧。” 我们悻悻地返回了家中,脑海中不断上演着刚才的那一幕惊心动魄。 一到家门口,就看见双方的父母和云杉夕雾都惊慌地围作一团,一看到我们就问刚才又打又闹到底回事。 我随口说道:“进贼了,先摸到了我们家,后摸到了吴叔叔家,可惜让他给跑了。” 两边的妈妈吓得直捂胸口,嘴中一直默念道:“人没事就好、人没事就好······” 我还没说吴禄差点跳楼的事情哩,不然吴禄妈妈的心脏病肯定都得吓发作了! 我进房间后,四肢大敞躺在床上,累到两只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都感觉天旋地转。 我微阖着眼睛,脑海中又浮现了那段话,一时间,对父母、对吴禄、对我的朋友、对我自己的担忧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恐惧、愤怒、疑惑和不甘一齐涌上来我的心头。 突然,我意识到了什么,于是翻身将挂在床头的大衣取了下来,掏了一下衣服口袋,果然还在里面。 我轻轻把它展开,眯着眼睛迎着光念道:“南海鲛人泪一钱,极品阿胶五钱,千岁兰红果三枚,研磨成粉,昆仑山脉瑶池深处冰泉水若干。” “唉,叫我干这个,还不如叫我干脆麻溜儿地去死呢!”随手把字条盖在了脸上,来掩饰我流下的弱者的泪水。 就在这时,我突然听到隔壁吴禄发出了一声嗷嗷怪叫,连忙起身去查看情况,进门只见他一动不动地抬手指着电脑显示屏,惊讶地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连忙凑上去看,只见中央又是熟悉的黑底红字: “不要再试图找我了,我无处不在。 按我说的去做,否则后果自负!” 这算是恐吓吗?那一个个血红的字迹如同跳动的、手持兵刃的小恶魔一样,耀武扬威着刺得我的眼睛生疼。 “怎么会这样!”我的脑袋炸成了一团浆糊,百思不得其解,完全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有同伙?”我问。 吴禄颓废地摇摇头:“不可能,我检查过,所有窗户都是完好的,他们也不可能从门那儿进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刚才追他追得那么紧,他没有机会再折返回来留下信息的。 而且这段话绝对是现场编辑出来了,屏幕上的光标还在一闪一闪,也没有被任何远程系统操纵。能做到这样的,除非他不是人! 可惜的是,我从来都不相信鬼神那一套,我坚信,绝对是有人在背后捣鬼,而他留下第二次信息的目的其实很明确:就是装神弄鬼想让我们感到害怕。 确定了这一点之后,我的头脑逐渐清明了起来,试图顺着这个思路框架往下理。 我把所有既得的信息全部在脑海中罗列了一遍,搜寻其中最有用的来作为突破口。 过去半个小时内的一幕幕场景放电影似的在我面前闪现,突然“喀”地一下,镜头停在了我从大衣口袋掏字条的画面上。 因为我猛然意识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到底有多少人知道小天工给我们的字条上写的是什么内容呢? 首先,我、吴禄、老倪、小天工,毫无疑问是直接当事人,而剩下的,当时就只有夕雾、云杉和江月三个人知道而已。 我和吴禄可以直接排除掉,除非我们有人格分裂,否则绝干不出这种事情来;老倪和小天工也可以间接排除掉,毕竟他俩远在四川;江月是出家人,出家人讲究个四大皆空,也不可能是她。 现在就属夕雾和云杉两人嫌疑最大了,虽然我极其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结果,我真的希望是自己以恶意揣度了善人。但事实就是事实,就算再不能接受、再荒谬、再难受,排除一切不可能之后,那个就是真相! 我闭上眼睛继续思索,幻想自己张开双臂徜徉在线索与数据的海洋中。 他们两人绝对是最具备作案条件的人,从我们进房间到出门再到进门的整个过程,他们几乎压准了所有时机。 此外,我又想起了一个小细节,那人先去了我家再去了吴禄家,两者之间有时间差,其实侧面说明他是一个人行动的。 而第二次留下信息的时候,只有吴禄那边有,我这边什么都没有。或许是因为我之前情绪激动把显示器砸坏了,他没有办法给我留下,但还有另一种可能,一种更加恐怖的可能,就是他根本没有机会去我家那边! 如果这种可能成立,那么“他”是谁就呼之欲出了,只可能是云杉! 虽然我主观上压根就不相信会是云杉,但还是绝对有必要找他问个清楚。 可如果是这样,矛盾又来了,我和吴禄两个人都看到了楼下那个黑乎乎的人影,并且认定他就是留信息的人,而时间差决定他是一个人行动的,怎么又会和云杉扯上了关系呢? 我甚至都有点怀疑自己由于想法太过于阴暗,而错怪了好人了。 我思前想后还是想不通,急得在吴禄房间里转圈圈。突然灵光一现,好似悟到了什么,赶紧跑回了自己的房间,只留下吴禄一脸茫然地望着我的背影。 第七十六章 假作真时真亦假 回到自己房间后,我径直走到窗户边,一把将窗帘撩开了来,指尖在窗沿上面摩挲了一下,果然有凹凸不平硌手的感觉。 再凑近点仔细辨别,感觉对这种类似钩状的痕迹有些莫名的熟悉。经过一番冥思苦想后,我总算是想了起来,只有一种东西会留下这种痕迹——破云钩! 没错,那个人就是通过破云钩进房间的无疑。 如果是这样,我之前推断的只存在一个人的结论就不攻自破了。 可是,为什么明明有两个人,却要费尽心思地通过时间差营造出只有一个人的假象呢?打这么一场要求极高的配合战又是演给谁看呢? 我重重地拍了一记脑袋,当然是给我们看的啊!不然还能给谁? 既然是这样,我不妨先做一个有罪推论,来还原一下整个事情的经过。 假设那两个人其中一个就是云杉,那么整个事情就是这样的: 日暮十分,夕雾在客房,我妈在厨房,而我在客厅练功,贼人乘机潜入在我的电脑上留下信息。完事之后贼人给云杉发信号,云杉开始伺机在吴禄留下相同信息。 之所以中间要有一个时间差,我想恐怕是为了故意误导我们相信是一个人做的,从而洗脱云杉的嫌疑,退一万步讲,就算另一个人不慎暴露,也可以把罪责全推到他一个人的身上而保全云杉! 可是令他们没想到的是,我这么快就反应了过来,直接要跟吴禄一起去截住那个贼人。云杉一看这情况立马就自乱了阵脚,于是自作主张留下来第二次信息,想要吓唬住我们,让我们不要继续在纠缠下去了。 可惜的是,他忙中出错,留下了一堆显眼的破绽,让我一下子就推测出了他是其中参与者。 只有这种情况,才能在逻辑上说得通,毕竟能进吴禄房间的就那么几个人,而且门窗均没有被损坏,如果不是他的话,那个只能是吴禄的爸妈配合贼人坑害自己的儿子了,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我深吸一口气,瘫坐在沙发上发呆,试图去接受这个残忍的结果,然而失败了,我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云杉会叛变投敌!他可是救过我们性命的人呐! 我觉得,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要讲个动机,那么云杉的作案动机到底是什么呢?他到底是为了什么重要的东西,而到了宁愿抛弃我们所有人的地步,甚至不惜落个众叛亲离的下场也在所不惜呢? 我就算是抠破脑袋瓜子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因为按照云杉之前那副出家人的寡淡样子,可能就算是为了夕雾,也不一定能让他做出这么大的牺牲。 除非……唉算了,不想了,有些事情只有跟他当面对质才会有结果的。 这时,我搁在一旁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拿起来一看,是吴禄发来的信息:“我觉得,可能真的有鬼!”外加几个惊恐的表情,简直让我想笑。 我就只发了一句:“是云杉。” 对面沉寂了好长一段时间,吐出三个字来:“你疯了!” 我没有再回复,直接过去了吴禄那边,因为我知道,时间拖得越久,越容易打草惊蛇,最好趁现在还找得到云杉的人,赶紧把事情解决掉。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后,出来给我开门的是云杉,他一看到我尴尬地笑了一下,然后下意识地摸了一下鼻子,愣了愣,才忙给我让出道来。 我看了他一眼,拉着他直接去了吴禄的房间,然后把门反锁了,此时此刻,房间里就只留下来我、云杉、吴禄三个人。 吴禄懵逼地看着我俩,又问出了我们今天重复过了无数遍的问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不说话,云杉终于忍不住了,我用余光瞥见他用掌心揉了揉鼻尖,犹犹豫豫地开口道: “简简,你叫我来有什么事吗?” 既然他主动问了,我也就不遮遮掩掩了,说道:“你是内鬼,刚才的事是你和你的人一起干的吧。” 他一听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又摸了摸鼻子,我敏锐地察觉到他的眼神里暗含一丝惊惶。 紧接着他又故意露出了一副难以置信的震惊表情,声调高昂了起来:“你、你们竟然怀疑我?亏我还当你们是我最好的……” 我急忙打断了他的话,因为他那副惺惺作态的样子着实让我作呕。还朋友,这话他根本不配提,朋友做不出他这档子腌臜事儿。 当着他俩的面,我将自己的推理过程完完整整地复述了一遍,最后问云杉:“怎么样,我说的对不对?” 云杉被问得哑口无言,一旁的吴禄也是目瞪口呆,讶异地看向吴禄,然后下意识地向我这边靠了靠,离云杉远远的。 云杉木木地站在窗口不知道在想什么,只见他的额头上渗出了岑岑冷汗,还有他紧攥的双拳,或许是因为被戳穿后的恼怒吧。 他张张嘴还欲抵赖,我却并不想饶了他,接着说道: “从我进门到现在短短的几分钟里,你下意识地摸了三次自己的鼻子,这说明你极度得心虚和紧张,如果你真的干干净净,那又紧张什么呢?” “你其实是个说谎的惯犯对吧。早在从墓里见你的时候,我就觉得有点奇怪,为什么你会那么巧刚好在最危急的关头救了我们,而且后来你的一整套解释说辞完美得就像编的一样。现在看来,就是编的吧!哦,不对,像你们这种人,惯常手段应该是真话假话一起说,是吧?” “还有夕雾,这些天来你与她都处于一种冷冷淡淡的关系,她曾说:感觉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难道是她早就发现了端倪?要不要我现在就把她找来对峙?” 我步步紧逼,云杉的心理防线也逐渐崩溃了,死死按在窗台上的手开始颤抖起来。 他的反应说明了一切问题,我的推理真的是对的,我对他十分痛心疾首,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还有什么东西比我们这么长时间的感情还珍贵吗?又或者说……”说到这里时我神情一凛: “你根本不是云杉!” 第七十七章 城东夜未眠 眼前这个云杉紧绷着脸,骨节分明的手指几乎要把窗沿握裂。 在这个密闭的环境里,我们正耐心地等他说点什么,吴禄的声音难以抑制地颤抖着: “云杉,真的是你吗?如果有什么隐情你告诉我们啊……” 然而他一言不发,只是阴沉地立在那里,我料定他已经插翅难飞,因为门早就被我锁得死死的。 他抬头狠狠钉了我一眼,眼神冷漠如冰,与我们认识的云杉判若两人。 就在此时,他的嘴角突然勾起了一抹邪笑,我双眉微蹙,感觉十分异样与不舒服。 于是我上前一些想要控制住场面,可是已经太迟了。 几乎在我抬脚的那一瞬间,云杉双手发力、脚下猛地一蹬,整个人顺利地蹿上了窗台,一头钻过狭小的窗口,直接从高楼上纵身一跃。 我完全愣住了,好像失去了行动能力一样吓软在了原地,嘶嚎尖叫声卡在嗓子眼怎么吐都吐不出来。 还是吴禄眼疾手快,半秒钟就冲到了窗边向外拼命地捞着,然而只有冰冷的衣料划过指尖,除了抓到了满手的空气啥也没抓到,一声钝钝的、沉闷的重物砸地声击碎了我们的所有幻想。 吴禄像只抽尽了空气的气球一样,干瘪绵软地伏在窗沿上,双肩不停上下耸动着,我知道他在抽泣。 我木头似的杵在那儿,有个想法像一个霹雳惊雷般在脑中炸开:我逼死了云杉! 周围的住户纷纷从窗户里探出脑袋来看热闹,下面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群,惊叫声此起彼伏,声音像缓慢游动的蛇一样,顺着墙体、顺着水管蜿蜒上爬,轮番轰炸着我们的耳朵,这个世界陷入了一片肆虐的混乱。 没记错的话,这是五楼,从这里摔下去,只可能有一个结果,那就是必死无疑!而且是那种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每一寸骨头摔得粉碎的死状极惨的死法! 我崩溃了,靠在桌角边抱住浑身都在抖的自己,哀哀地小声哭了起来。 这时,房间的门被一股强大的冲击力撞开了,夕雾疯了一样地跑了进来,还没靠近窗口就跪倒在了地上,伏在那里不住地嘶嚎着哭着闹腾着,没一会儿她躺在地上就只有进的气儿没有哭的气儿了。 我的父母、吴禄的父母都跟了进来,场面登时乱成了一锅粥。 我认识夕雾这么久,从来没有见过她像今天这么失态过,瞬间吓得我连哭都不敢再哭了。 突然,下面的声音仿佛变了调,从惊恐逐渐变成了惊呼,然后变成了激动的狂呼滥喊。 我们赶紧擦了擦鼻涕眼泪打着手电向下望,没想到看到了始料未及的、奇迹般的一幕:已经“死透了”的云杉竟然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拖着一条腿,沿着街道一瘸一拐地小跑了起来。 他的身体呈现出一种极其怪异扭曲的姿势,但是看得出来他是想急切地逃离这里。 围观的群众大多被吓得花容失色,死命地往后退,自然而然地分出了一条宽敞的道儿供他离去。 面对起死回生的云杉,我们全都呆了,根本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我们看着他走出好长一段距离,甚至即将要走出小巷时,短路了的大脑终于重新链接上了。 我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来平复心情,涣散的目光回复了往昔的沉着坚毅,坚定地吐出了一个字:“追!” 吴禄和我迅速起身披衣下楼,像阵风一样朝着他的方向狂奔而去,路过云杉坠地的地方时,我看见了满地的碎玻璃,还混着些许血迹。 云杉受伤走得慢,很容易就被我们追上了,我看着他一瘸一拐的背影,步伐像只鸭子一样虚浮摆动,不由得有些心酸。 他听见后面传来脚步声,竭尽所能加快速度,可是拖着条残腿,速度又能快到哪去呢? 我们渐渐停下来奔跑的脚步,跟着他走了一段路,吴禄面露不忍,朝他的背影大喊道:“云杉~别跑了~我们不会伤害你的~跟我们回去吧~” 可云杉就像根本没有听到似的只顾一路朝前走,犟得跟头牛似的。 从居民区绕出来是一条宽阔笔直的主干道,此时马路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眼看着云杉就要跑到马路上去了,我们赶紧在后边警告他:“别过去,很危险!” 但他依然充耳不闻,一步一步走上了街道。 说时迟那时快,刚还走到了一辆满载而来、疾驰而过的大货车的盲点区域,刺目的灯光照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当司机发现车头前有个人的时候已经晚了,一阵聒噪刺耳的急刹之后,一个人在马路上腾空而起,顺着优美的抛物线,降落在了十米开外的地方,沉重的跌落扬起了一片滚烫的灰尘。 大货车后面的轿车,接二两三地像串糖葫芦一样,一头就怼到了前面车的车屁股上,一霎间四分五裂、哀嚎遍地,半条街的交通都给整瘫痪了。 我俩瞬间傻眼了,没想到会突然来这么一出,这老天爷也忒狠了吧!光跳楼还不够,好要让数吨重的大货车怼,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看来老天爷今天是收定云杉这小子了啊! 我们这是造了什么孽,要眼睁睁地看着昔日挚友血溅三尺,两次! 云杉直接从马路中央被撞飞了回来,以极不体面的、倒栽葱的方式摔进了花坛中的灌木丛里。 我们以火烧尾巴般危急的速度赶了过去,恍惚间看到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扒开云杉的身体流了出来,对!是流! 虽然天色很暗我们看得不是很真切,但是可以确定那乌漆麻黑的一团,是紧贴着地面从花坛里“泄”出来的。 它的表面像是由一种极具流动性的流体制成的,像水一样柔软,可以随意变幻出任意形态,这使得它看起来又恶心、又邪恶、又变态。 我们强忍着惧意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发现原本高高支起来的“云杉”已经瘪下去了。再看那个东西,渐渐升高,有了一定的几何形状,它的内部仿佛还裹挟着什么东西…… 我脑子突然转过了弯来,厉声尖叫出来: “它就是假云杉!” 第七十八章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这坨东西逐渐幻化成了一个几类人形的形状,有点像一些科幻电影里的外星智能生物的样子,但在我等愚蠢人类的眼里显得格外畸形。 然后它紧贴着花坛水泥糙面快速潜行着,就如同秋天夜里户外偶尔出没的黄鼠狼一样敏捷。 见它仍然有想跑的意图,我和吴禄对视一眼,撒开蹄子、穷追猛打,怎奈它移动速度太快,我们差点就没跟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吴禄灵机一动、当机立断,单手把身上的大衣潇洒一脱,说时迟那时快,用力一抛就正中目标。 假云杉突然被袭击,视线受阻,一个趔趄摔倒在地,我们如同饿虎扑食一样扑了上去,像叠罗汉般直接把它压成了肉饼,我还不放心地额外向下狠压了两下,差点没把那玩意儿碾断气。 等下面没有动静了我们才敢起身,因为这个东东是不规则流体状的,所以现在已经紧贴地面缩了起来。 我们要时刻提防着它暴动,于是火速围了上来,用衣服将它整个包起,一上来就是几记老拳,揍得它只剩下一口气在了。 趁它正晕乎的时候,我们麻溜儿地卷起包裹,系起衣服四角,然后打了个密不透风的死结,把它紧紧箍在怀里抱回家去了。 今天还有这么多的烂摊子等着我们来收拾,我们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那东西中途醒了,畏畏缩缩地在怀里不安地动着,断断续续发出了类似人受伤后的呻吟声。 吴禄用大掌粗暴而随意地把它抡圆抻扁,玩得不亦乐乎,我甚是无语,一把将东西夺了过来,把它钳制在怀里不让它乱动。 一回到家里,爸妈和一些好事之人就缠了上来,千万个问题轮番向我们进攻,让人毫无招架之力,我们干脆啥也不说,直接溜进房间不闻窗外诸多烦心事。 一进房间我们就迅速地将藏在怀里的东西拿了出来,打开衣柜直接塞了进去,最后再在外面挂上一把大锁,上三重保险我就不信它还能跑出来不成。 处理好这桩事情后,我们马上还要想办法应对即将呼啸而来的警车和救护车,还有一大堆主干道上叫来的拖车。 我们先把各自的父母都找来聚集在一起,因为父母年纪大了,今天担惊受怕一整夜恐怕身体会吃不消,我们首先要做的就是安抚好他们的情绪。 我跟吴禄提前对了套说辞,由于时间太短所以剧本有些粗糙,但是只要我俩配合得好。应该问题不大。为了做到滴水不漏,我们需得展现出自己卓越的演技。 首先,我们沉默地把父母一个个拉了进来,然后煞有介事地把门关得严严实实,东张西望仿佛怕隔墙有耳一样。 果然,刚把他们聚集起来,他们就满副愁容,焦急地追问我们云杉到底是怎么回事,吴禄故作神伤:“唉,这叫我怎么说呢?” 他爸妈立刻催促道:“快说哟,跟我们你有啥子不能说的!在这里的都不是外人······” 吴禄抿了抿嘴唇,仿佛终于下定某种决心一样,郑重其事地压低声音说道:“嘘~我跟你们讲了你们千万不能说出去啊!”爸爸妈妈们纷纷严肃地点点头。 “其实,云杉他不是我的同事······”吴禄犹豫了一小会儿,才接着说: “他其实是做保密情报性质工作的工作人员,所以他不能向任何人透露身份,否则就触犯了保密法。” “至于我为什么会知道,是因为正在做一项异常危险、性质特殊的工作,他需要扮作普通人在我们这儿暂住一段时间,作为利益相关者,我和简简都知道了。” 双方父母纷纷向我投来询问的目光,我立刻僵硬地点点头,表示我自己的确知情。 吴禄咽了口唾沫继续说道:“今天他就被仇家追杀到这里来了,为了不牵连我们,他被逼无奈就从五楼跳下去了,不过幸好他身上带了特殊的装备,没有被摔死······现在他应该已经脱离了危险,也不会再回来了。” 爸妈他们对此惊讶无比,一直不停地感慨、询问细节,没想到这样的奇遇真的会发生在自己身边,于是抑制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一直问一直问: “啊啊啊,他真的是特工吗、他真的是特工吗?就像什么《凌凌漆》、《碟中碟》电影里的那种吗?” 我微笑着点点头:“对!” 听他们这么讲,为什么突然觉得妈妈爸爸们有点可爱,又有点时髦呢? 被我们藏在衣柜里的“云杉”躁动起来,制造出一阵阵声响拼命地引起注意,仿佛在抗议我们胡编乱造,嫌弃我们的剧本太扯了一般。 我俩的脸都被吓白了,生怕它被发现我们唱的这场大戏就露馅了。 我妈果然皱起了眉头:“吴禄啊~你屋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响哎。” 吴禄继续装傻充愣,神情略微紧绷地笑道:“啊?没有啊……阿姨您是不是听错了……欸?好像是外面野猫儿再叫,呵呵呵呵……” 我也连忙附和道:“对对,就是野猫,这大晚上的,也不知道瞎叫唤个啥。” “爸爸妈妈,叔叔阿姨,今天已经不早啦,你们早点休息吧,剩下的事情交给我俩处理就行了,你们不用管了……对了,还有我刚才跟你们说的云杉的事,你们千万千万要烂在肚子里,一定一定不能跟任何人提起,明白了吗?” 说着吴禄就拉开了门,让妈妈爸爸们都出去了,他们还想回头在问点什么,但看到吴禄明显神情不耐地想立即把门合上,到嘴边的话硬是被堵了回去。 合上门,我俩松了一口气,相视一笑,世界终于清净了片刻。 听到人都走了,假云杉的哀嚎惨叫声终于微弱了下来,它已经没有力气在折腾了,它可能真的是绝望了吧! 就在此时尖锐的警铃声划破了长空,作为跳楼和车祸的目击证人和间接当事人,我们自然首当其冲就被警察捞去问话了。 还好跳楼事件和连环车祸中没有人丧命,只有一些车主受了点擦伤,另外大货司机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他一直以为自己撞死人了。 事到如今我们也毫无办法,只好硬着头皮把责任全担下来了,说我们正在拍戏,取实景,没有料到会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 总之我们千方百计地糊弄了过去,因为警察也没找到实质性的证据,最后只好狠狠地批评教育了我们一番,给我们定了个扰乱社会治安的罪名,罚了一大笔的款。 一直闹到后半夜,事情才算平息了下来。 第七十九章 细节如魔鬼 回到家的时候天刚蒙蒙亮,锁在衣柜里的团子几个小时滴水未进,我们把它拖出来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了。它通体漆黑,在地上慢慢又变成了人的形状,我们把它拎起来结结实实地绑在椅子上,看起来像在绑一个被扒光了皮的人。 它身上湿漉漉的,好像裹着一层粘液,导致我完全不想碰它。 我、吴禄、夕雾把它围了起来,其实我们的逼供方式还算很仁慈的,没有搞什么冰水淋头、烙铁烫肉的酷刑,只是不停地逼问它。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假扮吴禄的?真正的云杉又在哪里?” 它一言不发。 “你主子到底是谁?你呆在我们身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它依旧一言不发。它脸上可以称之为眼睛的器官一直落在某一处,没有动。 吴禄早就已经被磨光了耐性,将今天积攒了一肚子的火全都撒在了它的身上,各种难听的话像暴风骤雨一样劈头盖脸的砸向它,但它依然不为所动,就像是死了一样。 我们真的是要被逼疯了,急的在屋子里暴走,最后我强压着脾气对它说:“那你想怎么办?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如果回答了我们的问题,你就自由了;如果不回答,想要我们放你走是不可能的,那你就只能一辈子被锁在柜子里不见天日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它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复杂的光,说不上来包含着什么:有点期冀,但更多的好像是······恐惧! 我有点奇怪,于是说道:“在这里没有别人,你不用害怕,你的主子不会找到你的。” 然而我的话好像并没有多大用,甚至还起了不小的反作用,我一提它主子,它似乎更加恐惧了,身子缩得更紧了,甚至还小规模地挣扎扭动了起来,但还是打死都不愿意开口。 这种尴尬的情况真是让人头秃,我背过身去坐着发呆,幽幽地叹了口气:我真是太难了。 僵持了好一会儿,突然被一声尖叫打破了僵局,我仓皇地回头看,卧槽,它怎么软了!只见它脑袋软绵绵地垂在胸前,如同老人生命的油灯已经枯尽,失去了最后一丝生命的活力。 我吓得一下子弹了起来,跨过凳子向它扑去,然而不管我们怎么打它的脸、捏它踢它、摆弄它,都无法唤起它的意识来,最后我们意识到做什么都于事无补了,只能接受了现实:它就怎么、轻易的、悄无声息的、走了。 它的死相极惨,它把自己的手变得像面条一样又细又长,被它一把强塞进了自己的喉管里,像树根一样的疯狂膨胀蔓延勃发开来,紧紧盘踞在喉管内壁上,几乎要把喉管割破了。然后,就把自己活活哽死了。 我第一次见到对自己下手这么狠的“人”,它的眼球突出到了极致,眼白上密布着可怖的红血丝,脖颈几乎比正常的粗了一倍,上面的肌肉血管暴凸成了一块一块青灰色僵硬的死肉。 我们尝试着把它的手指一点点抠出来,但是失败了,因为它就像橡皮人一样,塞进体内的部分早就不知道延伸到哪里去了。 我闭上眼睛,不忍心再多看它一眼,许久之后,心悸才勉勉强强克制住了。 后来,我们决定把它融化掉,因为这样看着实在是太瘆人了。 我俩缓缓从掌中释放出火力,它的身体渐渐变形坍塌,最后化成了一摊粘稠的黑水,等它冷却后,吴禄拿来一把小铲子,趴在地上一点点把它铲了起来。 吴禄捧着它的“遗骸”,想了想,最后朝阳台上的花盆走去,把它葬在了花盆的土里,也算是有了个归宿。 我实在想不通它为什么突然就自杀了,明明我在它眼里还看到过挣扎和期冀啊! 照理说我不应该对它抱有这么深刻的同情,但是看着这么一条鲜活的生命就在自己的眼前逝去,我的心脏还是一抽一抽的疼。 我不知道这种东西到底是什么,但它似乎具有人的智能,可以轻松地将一个人物模仿得惟妙惟肖,所以我会下意识地把它放在和人类同等的地位上来看待。 在记忆中这种东西出现过三次,最早的时候是在档案室,我和吴禄被两只披着老者皮囊的这种东西戏弄;第二次是老倪提及的,他说这种东西扮成过他的样子在镜子里吓唬过他;第三次,就是这次,我亲眼看到以云杉的皮囊与我们相处了一段时间的“它”,死去了…… 夕雾曾经说这种穿皮囊套子的术法叫“伪傀术”,那么穿皮囊套子的人可能就叫“伪傀”吧。 我想,它们所披的皮囊会臭会烂,但是它们却是有灵魂和自我独立意识的,它们本质上应该是自由的啊。 我现在十分痛恨它们的主人,疯狂地利用它们、奴役它们、压榨它们,甚至叫它们随时付出自己最宝贵的生命,而他自己却永远躲在暗处窥探着,拨弄着全局,像个懦弱自私、虚伪胆小的鼠辈,他怎么敢! 那个所谓的“苗疆蛊王”,到底在哪里,我一定要把他从阴暗的老穴中揪出来,用自己的手段狠狠地惩罚这个恶人! 回到房间后我准备补个觉,却发现自己失眠症又犯了,睁着双眼知道东方大白、太阳高升。 一阵“笃笃笃”地敲门声像一个个催命符一样钻进了我的耳朵里,我慵懒郁闷地起身,开门却看见了吴禄急得潮红的脸,他看着我快哭出来了,说道:“简简,完了!” 我叫他别急慢慢说,他捋了捋话头告诉我,古籍没了,我一听差点没摔倒在地。 “怎么会没了呢?明明一直都放在云杉那里……”话还没说完,我就感觉不对了,那只伪傀就是云杉的话,那么书一直都应该在它身上啊,但是我们烧它的时候却什么都没有发现啊! 我立刻就蒙了,大脑中开始快速搜索可能被我们遗漏掉的细节,突然一个细微的点引起了我的注意,零散的线索顺着这个点放射状扩散,最后形成了一张紧锣密布的大网! 我猛击额头,恍然大悟,原来它们的目标从来都不是别的,正是冲着这本古籍来的呀,一招基础的调虎离山计就让我们着了道啊! 回想起在花坛边那只伪傀的一个细节动作,我瞬间惊出了一身汗。 第八十章 祸兮福之所倚 没错,当时我就发现它怀里好像藏着什么东西,只不过当时没来得及深想,现在看来就是它盗出来的古籍啊! 那这么说,它死的时候古籍极大可能还在它的体内,然而我们不知道,直接就把它烧成一泡黑泥浆了,古籍肯定也被付之一炬了。 想到这里,我们不禁懊丧不已,越想越恨自己。 这下可好了,稀世珍宝就这么被我们两傻逼给毁了,这就意味着古籍最后一章的超凡杀招再也没有机会被破译了,它的奇伟风姿再也不会为世人所见了,唉~真是桩人间惨剧,我们就是历史的罪人,人类进化过程中最大的绊脚石啊。 悲恸了好一阵儿,仍然无济于事,我不禁想,那神秘的最后一章到底承载着怎样的惊天泣地的恐怖力量,让假云杉宁愿自杀毁掉也不愿意留给我们,可能真的蕴含着我们所无法承载的开天辟地之力吧。 如果真的是这样,换个角度想,失去它也未必就是一件坏事,毕竟太过于深不可测的力量也不是我们这种蚍蜉配驾驭的,一招不慎,人类的未来就可能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和无穷无尽的黑暗中去。 这么想来,我的心里似乎好受多了。 “接下来该这么办呢?”吴禄问我。 我来回踱步思索着,“嗯······直到现在我们都还没有和那个什么苗疆蛊王正面交锋过,光他那几个手下就已经把我们整得够呛了,这就像是一场实力悬殊的博弈,他早就已经领先我们不知道多少步了,我在想······” “在想什么?”吴禄催促我接着说下去。 我转过头来深深地凝望着吴禄的眼眸,说:“我在想要是我们不按照他的要求去做,他会不会真的对我们的父母下毒手。” 我叹了口气又接着说:“以他的势力范围,我想,要暗算我们的父母他们简直易如反掌。” 吴禄的眼底泛起了连绵不绝的恐惧,他朝地上狠狠地啐了一口:“真卑鄙!” 我黯然地点了点头,“现在唯一能救他们的办法只有我们答应他的要求,然后一直在路上,尽量远离自己的父母,这样那个魔头才不会将邪恶的眼睛盯在他们身上。” 我饱含忧伤的语气中夹杂了几分愤怒:“我们不如就将计就计,我倒要看看,那个魔头到底要干嘛!” 吴禄戚戚然:“不然还能怎么办?除了服从我们根本毫无选择的余地,唉,只能这样了。我们啥时候走?” 我目光一凛,坚毅地说道:“明天!,我们耽搁得越久爸妈他们就越危险。” 吴禄一听立刻严肃了起来,最后冲我郑重地点了点头。 说干就干,我们将一幅详细的中国地图平铺在桌子上,仔细研究起我们需要去的目的地,认真规划起具体的线路来。 “南海、昆仑山脉、北非沙漠······”我将它们挨个在地图上找出来,站在一旁的吴禄突然“咦?”了一声,我问怎么了,他抓抓头发,说道: “我怎么觉得这些地方好像,好像都在延边靠海的荒僻地区呢?” 经他这么一说,我也发现了,难道我们此行是要去探寻世界的边际吗?为什么尽在一些鸟不拉屎的地方?这无疑给我们的旅途增加了许许多多未知的障碍啊。 就在我们还在胶着的时候,一个夺命连环call突然打了进来,我不耐烦地抽出了手机按下接听键,一个熟悉的声音手机里传了出来,是大牙。 也不知道他这小子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知道我们这儿出事了,于是他打电话来问问情况,我语气不善地说道: “别来烦我,我现在忙着咧。” 说完就要挂断,谁知大牙不依不饶: “别、别,忙着、忙着,我话没说完……” 我与吴禄对视一眼,只好耐着性子听他说完。 谁知他又顾左右而言其他说些有的没的,把我惹得怒火中烧,要马上挂了他的电话。就在这一刻,他终于切入了正题: “我最近有笔大买卖,正缺人手,需要你们帮忙。” 他此话一出,我彻底火了,对着手机破口大骂:“你个孙子真不是人,有事了就知道来求我们啦?难道你的事就是事,我们的事就不是事了吗?我都不知道说了多少遍没时间、没时间、没时间,你他妈还硬是要来缠着我们,你也忒不够义气了吧!” 吴禄也说:“没错……你想得也太美了,我们马上就走了,明天就走!” 大牙一听立刻来了精神:“明天啊,好哇!咱们一起走!” 我和吴禄对脸懵逼,“好什么好?走什么走?谁特么同意了!” 谁知赵大牙又使出了他惯用的杀手锏,对我们软磨硬泡、百般纠缠,我们简直被他搞得焦头烂额。 但我们又对大牙还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想着如果加入他们,或许能劝赵大牙回头是岸,于是被逼无奈之下,咬牙答应了他。 我还不忘放出狠话警告他:“我认你当朋友可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你要我们帮你可以,但是你要是胆敢干扰我们办事,我就宰了你。” 大牙唯唯称是,与我们约定明天下午两点碰面后,终于心满意足地挂了电话。 处理完这些后,我感觉自己虚脱得快要倒下了,疲倦像细菌一样无孔不入地入侵我的身体,钻进皮肉里、四肢百骸里,我感觉自己的全身的骨头像浸在陈醋里一样酸软,那种软绵绵、轻飘飘的失重感像幽灵一样缠着我,我就如同一摊烂泥糊在地上起不来了。 我失足跌入了幽深的梦境,一睡不起。 直到第二天接近中午的时候,我从绵软的大床上慵懒地睁开了眼睛,一看时间直接吓得跳了起来,用最快的速度洗漱整理好自己,然后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出发。 我跟爸妈说今天就要返回公司工作了,爸妈大吃一惊,问怎么年都没过完就要走,我说是公司的安排,我也很无奈。 总之爸妈百般舍不得我,非要强留我吃个午饭再走,我只好慢腾腾地用了个餐,魇饱喝足后终于动身了。 爸妈一直送我送到了楼下街道旁,刚巧在那里碰到了吴禄和他爸妈。他爸还手拎个小板凳儿,扬言要打死吴禄个小兔崽子,说他变翅膀硬了都不知道回家了,其实我知道,吴叔叔只是舍不得吴禄在外面受苦罢了。 我爸妈凑我跟前悄悄对我说:“闺女啊,我们知道昨天晚上的事你们肯定还没有处理好,所以要出门处理……钱要是周转不够的一定要找我们要啊,在外面照顾好自己,千万别受委屈……” 他们絮叨了一番后,我就朝前走去,没有再回头,因为我怕他们看见我已经哭了。 很久很久以后,我还记得那天下午,阳光真的很亮、很暖。 第八十一章 天高任鸟飞 因为这次出来其实算是扛把子指派的,所以没有太多的忌讳,手机电脑之类的电子产品可以随便使用。 既然如此,我就把之前跟人换来的、像砖头一样笨重的老人机给扔了,换上自己的智能机,愉愉快快地坐在火车上玩手机。 这架比较老旧的t字头绿皮火车哐叽哐叽、慢腾腾地走着。 我用手机看了会电影,抬头去瞧瞧吴禄在干嘛,出乎我意料的是,他居然在看书! 我顿时来了兴趣,跑过去说:“哟,吴禄,看不出来呀,你还是个文化人咧。” 然后随手扒拉扒拉,想看看他看的是啥书,结果看见封面上印着三个鎏金大字——《金瓶梅》。 我瞬间傻眼了,没想到他看得津津有味的竟是这玩意儿,简直有辱斯文,于是啐了他一口,跑开了。 结果这货还挺高兴似的,一直歪着头冲我笑,结果把我看羞涩了,就拿包包挡着脸,意思是我跟这个丢人现眼的家伙真的不熟。 这趟火车我们坐两三站就得下,因为目的地在临县一个有点儿偏的地方,所以没坐多长时间我们就下车了,然后接着坐车沿着盘山公路进了一座名叫伽铭的山。 同行的有我、吴禄、夕雾、孙老头和苏铨,我很好奇为什么苏铨也跟来了,大牙解释说,现在他们三人是铁三角,苏铨可是其中的得力干将呢! 我又问苏铨,他只说觉得有趣,就来了。 “那你的古董生意咋办呢?”我问。 苏铨满不在乎地拜拜头:“反正生意不咋地,长时间不开门也无妨。” 我默然,心想:他肯来,很大程度上应该是看在他师父老孙头的面子上吧。 不过看苏铨现在状态转好了、话也多了,我甚是欣慰,他只要高兴随便怎样都好。 这一路上,我们才知道了大牙所谓的“大买卖”是怎么回事儿。 原来,是老孙头接了一担生意,帮一支国家考古队运送刚出土的尸体,由于这些尸体都上了年头,所以需要一些特殊的运送技巧来互送。 刚好老孙头就是这方面的专家,又声名远扬,所以考古队里的头头——一个花白胡子的老教授,专程从工作地赶去拜会老孙头,求他出马,老孙头推辞不过,只好应了。 听到这里,我不禁感慨,这老孙头,面子可真大。 大牙兴奋地跟我们讲:“这次发现的可是辽代帝王墓啊!你们想想,那墓葬的规模该有多大,啧啧,就光是那殉葬的奴隶,那数量也是庞大得惊人呐!” 我和吴禄眨巴眨巴眼,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卧槽,你竟然想打那些尸体的主意,你不要命了?” 大牙连忙过来捂住我们的嘴:“嘘~小声点,那么多尸体,你不说我不说,谁他妈的会知道啊。” 我此刻十分怀疑大牙的脑子是不是有问题,或者是他胆子实在是太肥了,敢从考古队里偷尸体,怕不是上赶的想要被枪毙哟! 我现在不仅怀疑赵大牙,更怀疑老孙头和苏铨的智商,为什么就没有一个人对此提出异议呢?我对这支随便拉起来的草包队伍,感到了深深的绝望。 吴禄叹了口气,对我说:“咱们这是要被他们仨坑死的节奏啊,我都可以轻易地看见自己的未来了:在黑黢黢的牢房里,一个人孤独地把牢底坐穿……” 听他这么讲,我更加欲哭无泪了,痛苦地拍着自己的猪脑子,恨自己傻逼,为什么一次次相信赵大牙那个损色的话! 这下好了,可算是骑虎难下了,一番骚出天际的操作,直接把自己送上了绝路。 哦豁,全部完蛋! 赵大牙过来拍拍我的肩,安慰道:“姐们,别这么丧嘛,又没什么大不的。” 我简直快哭出来了,狠狠地抖掉他搭在我肩上的手,情绪十分失控:“你烦,你好烦!你走!你走!” 大牙悻悻地走到一边,嘴里还小声嘀咕着我不识好人心,我······要是杀人不犯法的话。 老孙头作为考古队的特殊外聘人员,白胡子已经许诺给他很高的酬劳了。因为不在编制范围之类,所以老孙头可以随意召集人马组队,白胡子教授只负责把丰厚的资金全部付给老孙头,至于老孙头要用只一大笔钱干什么、雇几个人,就完全不在老教授的考虑考虑范围内了,只需要最后能顺利完成任务就行。 我们也相当于是他请的工人,他承诺事成之后会给我们发几百块钱的酬劳,我差点没一口盐汽水喷出来,世间竟有如此奸猾小气之人呐! 吴禄悄悄跟我唠嗑道:“唉,几百块钱就像买断我们的后路,这特么不是典型的痴人说梦枯德行嘛。这样,到时候要是一看到苗头不对,咱们就赶紧跑路,反正也没人登记过我们的身份,神仙他妈妈保准都找不到我们藏在哪儿。” “我还要留着这条贱命,等老了的时候,和广场上的老大爷老大妈们,一起跳广场舞呢······”吴禄接着自言自语道。 我斜了他一眼,现在没有心情跟他开玩笑,就随口接了句:“哟,您这志趣,倒还挺朴实的哈!” 吴禄呵呵笑:“那是,我从来就不花里胡哨。” 此刻,我躺在客车的后座上闭目养神,汽车沿着崎岖的盘山公路吃力爬行着,由于弯度很大、转得很猛,我开始有些不舒服了。 车身颠簸的幅度时大时小,我的身体也随着这个频率震荡着,摇摇晃晃中,我不禁陷入了沉思。 大牙他们这种行为就是典型的利用职务之便以权谋私,虽然我不知道他们要用什么手段办到这件难于上青天的事情,或许他们会在运输途中动手吧,我不知道······ 但我想的是这么做的意义,要是真的干了,那和贪腐又有什么区别? 我想大多数人平生最恨的可能就是那些敲骨吸髓、榨取人民血汗钱的贪官污吏吧,但是,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大部分平凡人一旦有了跟贪官污吏同样的机会,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变成自己曾经最厌恶的人! 或是为了名、或是为了利,可以不择手段。而且最可怕之处就在于,一旦你踏出了这一步,就再不能回头了,就如同开闸放水一样,今后的欲望只会如脱笼的洪水猛兽般排山倒海、一泻千里。 唉,人这无穷无尽的欲望! 第八十二章 隔行如隔山 等到地方的时候,我已经晕得不行了,扶着车框都感觉天旋地转,忍不住几声干呕,下午吃的饭几乎都要吐出来了。 吴禄夕雾他们也是同样的情况,觉得头晕目眩,身体难受极了,我们坐在路边休息了好久好久才缓了过来。这恐怕就是久居平原的人,贸然走一回盘山公路,产生的强烈生理反应吧。 我们的前方,是一片很大开阔地,上面有不少翻土和爆破的痕迹,来接我们的一个小年轻说,他们已经在这里驻守作业了好几个月了,现在陵寝的清理工作已经接近了尾声。 作业现场竖着密集的钢筋支架,上面是用油布搭成的简易棚顶防水穹顶,一片大的区域被分割成了若干小区域,每个小区域都有相关的工作人员或蹲或趴在土坑里,用各是各样的刷子工具奋力刷着、刨着。 在这片墓葬的两侧分布着一些临时搭建的住房,外形简陋、条件艰苦,我们的考古队队员平时就住在里面。 更要命的是,由于在山里,物资匮乏,与外面的信息基本处于中断状态,所以大家平时不仅要承担繁重的工作任务,更需要忍受一味无聊重复的生活,以及心灵上的极度孤独。 以上这些的是那个年轻人与我们大吐的苦水,他说他已经好久没有看见外来的生人了,不免话多了些,我们纷纷点头表示理解。 “我姓王,你们叫我小王就好了。”那年轻人脸上时常着笑,看起来性格很随和。 然后他就带着我们去见白胡子老教授去了,教授在一所装潢稍微好点的房子里,我们进去的时候,他正捏着放大镜在方桌前研究文献资料。 眼前这位教授果然头发胡须花白,戴着一副眼镜,虽然已经上了年纪了,但是但通体散发着令人极为舒服的儒雅文人气质,或许正是长期在历史古籍中浸染的缘故吧。 他见我们来了,立刻热情地与我们打招呼,和蔼可亲的态度让人神清气爽。白胡子老教授与老孙头亲切地握手、攀谈,先是关心我们是否已经用过了饭,然后又吩咐身边的一个青年女学生带我们去参观参观基地,了解一下到目前为止已经取得的成果,总之在他身上毫无教授学究的清高架子。 这时,一个约莫三十岁的男人突然闯了进来,他一头乌黑的短发像钢针一样立在寒风中,身上裹得是工作员统一样式的棉袄,衣服上还带了些土渍,但他不在乎什么形象发型。 他手上攥着什么文件之类的东西,旁若无人地走了进来,嘴里高声唤着:“老师、老师,重大发现!” 老教授“哦?”了一声,立刻接过他手上的纸,与他热烈地讨论了起来。 或许这就是学术的魅力吧,使得这两人完全地沉迷其中无法自拔,完全忽视了身边的人。 刚来的男人一看就是正宗的学院派人物,学术上的问题我们也不了解,所以就先跟着女学生出去了。 女学生名叫连千子,她告诉我们刚才进去的那个男人其实是徐淼教授的关门弟子,现在已经是副教授职称了,名叫文长生,她娇嗔似的皱了皱眉头: “他呀,就是个书迂子,平时除了搞研究就是搞研究,仿佛科研是他的命根子一样,古怪地很!还是成鑫哥哥好······哦,对了,忘了跟你们介绍,成鑫哥也是副教授,平时除了徐教授主事外,就是他们两个二把手了。” “不过······成鑫哥出去办事了,现在还没有回来。”说着她低下头绞了绞自己的衣角,小女儿家的娇憨委屈立刻浮现在了我们眼前。 我很喜欢这个姑娘的活泼坦率,就像个小太阳似的跟谁都能打成一片。 这一路上我发现整个工作基地女性都是极少的,好像除了连千子外就在没看到什么女孩子了,怪不得我们刚来,就看见有许多正在工作的考古队员,喜欢偷偷摸摸地瞄我和夕雾。 连千子长相其实并不算出色,但好在不丑、人也活泼,所以几乎所有考古队员都很宠她,这一路走来光看见她跟许多男队员打招呼、称兄道弟了。 可想而知,在这样的惯视下,连千子早就被宠成了天真快乐的小公主,自然养成了什么事都敢往外说、往外做的娇蛮个性。 此时,我不禁对她起了十分的兴趣。 我与她攀谈起来,问她是那个学校毕业的,在这儿主要是做什么工作。 她快活地回答了我的问题,原来,她是国内某985大学的历史系硕士,导师正是这位徐淼教授,这次也是跟着教授出来做课题来的。 听到这里,我不禁自愧不如,人家可是名副其实的学霸高材生呢,而我,是个本科在名不见经传的学校读的小废柴。 我悄悄瞥了眼吴禄,他果然也有些赧然地低下来脑袋不做声了。 连千子并没有发现气氛有点尴尬,接着说道:“我嘛,平时其实还挺清闲的,喏,没有他们累。”说着就指了指还在奋力工作的考古队员们,“我就是主要负责查阅、整理相关文献,然后写报告,反正整天把头扎在故纸堆里,风吹不动雨淋不到的······”然后她摊了摊手,做出一副轻松的样子,笑了。 接着她就带我们去参观了许多已发掘的和正在发掘的文物,拂去历史留下的厚重尘埃后,这一件件古物重新焕发出了撼人心魄的绝世魅力。 我们一边看,她一边跟我们讲解这个时代的历史故事,和文物背后蕴含的意义。讲到激动人心的地方,她还会情不自禁地做出拊掌、大笑、跺脚之类夸张的动作,可惜很难引起我们的共鸣,毕竟“隔行如隔山”,她讲的东西学术性太强了,导致我们很难切身体会到她激动的点。 她可能也发现了,自己一个人演独角戏也甚是无趣,于是带着我们匆匆走了个过场后,就直接冲着这次考古发掘的重头戏、也是我们此次前来的目的去了。 第八十三章 勿伸手,伸手必被捉 她领我们来到了一个类似于储藏室的房间,打开门的一瞬间,我只朝里面看了一眼,就感觉荡魂摄魄。 里面整整齐齐地排列满了尸体,这是个合葬墓,我们之前就料到墓里的尸体会很多,可完全没有料到会这么多。 房间里密密麻麻摆满了尸体,男女老少、各种服饰,各种等级的应有尽有,猛然一看,极为瘆人。 空气里到处充斥着腐烂的味道,让我们猛烈地咳嗽了起来。 好不容易平息之后,慢慢走进去看个仔细,我发现正中央是两口巨型棺,其体积大概是其他普通棺墓的两倍,我想这应该就是墓主人的棺椁了吧。 而这位墓主人就是大名鼎鼎的辽太祖耶律阿保机的曾孙——耶律璟,耶律璟身边躺着的这个人,就是他的皇后——辽国萧皇后。 这两人可真算得上是古代的超级贵族,浑身上下穿金戴银、雍容华贵。 头枕金花银瓷枕,面部覆盖镂空金丝面具,脚穿金花银缕靴。除去面部带着面具外,他们全身穿着银丝玉片穿花璎珞衣,颈饰琥珀珊瑚念珠下垂至腹部。 皇后头部上方置高翅鎏金步摇,象征一国之母的崇高地位。她双耳配戴紫珠、琥珀晶莹剔透的耳坠,颈上佩足金雕花项链,两腕戴工艺复杂精巧的金镯,双手戴碧玺金钻戒指数枚,腰上束绣花月白腰带……总之极尽奢华,尽显皇家风范。 而耶律璟则佩戴象征帝王至高无上权力的皇冠,上面雕花鎏金,印刻着契丹族传统特色图案,彰显游牧民族特有风范,极尽淫巧之可能。他的金缕玉衣之上佩着东海玛瑙、极品紫水晶胸饰。手里握着的,则是象征帝王权柄的王杖,这根权杖由龙头赤金锭与万年玄铁勾嵌而成,杖身精雕细琢,王者之气四溢而出。 更奇特的是,棺椁中的人历经千年依旧栩栩如生,皮肤下的血管若隐若现,雪肌吹弹可破,面具下的眼睫朱唇依旧美颜动人……若不是她脖颈上那道显眼的刀伤几乎深入见骨,我几乎都不敢相信她是个死人。 眼前这一幕已经壕出了我们所有人的想像了,所有人的眼睛都恨不得都瞪直了,浑然忘却自己还身处于尸身环绕如此这般诡异的环境中。 红木棺椁里还装满了精美细腻的瓷器,具有契丹本族特色的金银木玉器,甚至还有产自***的琉璃七彩珠……让人一见失魂,永世难忘。 这个帝王陵寝可比我们之前碰到的那个清代墓富多了,现在想想以前遭遇的墓,跟这个比起来简直上不了台面,因为太穷酸了点,除了留给了我们满墓穴的怪物和满墙拗人烧脑的谜语外,好像就没给我们留下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 而眼前的这个墓,还从没有被盗墓贼糟蹋过,直到今天才重见天日,向世人展示着它富饶的财富和宝藏。 我们作为第一批见证宝藏开启的人,此刻正静静地站在棺椁边注视着它,其中的滋味,是非一般人所能够体会的。 我不经意间抬了下眼睛,刚好捕捉到对面的大牙露出了一抹贪婪鸡贼的小眼神,他正恋恋不舍地摸着棺木里一只白瓷绿釉鸳鸯壶,我就像他肚子里的蛔虫一样了解他,单看他一个细微的小动作,就知道他此时心里在打什么小九九。 他此刻肯定想趁人不注意,随便从尸体身上扒拉下来一点东西下来,然后揣在屁兜里带出去。 我马上编辑了一条消息发了过去:“别打歪主意!” 大牙掏出手机一看,抬头看向我,我向他抛过去了一个凶狠的眼神,他浑身打了个激灵,忙不迭地把手缩了回来。 然后我故意问连千子,“妹妹啊,这里的陪葬品种类数量都如此庞大,你们是需要把每样东西都记录下来吗?这么多东西,难道不怕弄丢弄混吗?” 连千子飞快地点点头,说道:“对啊,这里的每一样东西都记录在册,总共有五、六千样那么多······我们还特地为此建了个数据库,分门别类地把随葬品的信息全部编好号码录了下来,每件东西的全名、类别、形制都一清二楚,而且极其方便查找,就算是丢了指甲盖儿大小的物件儿,我们都会知道!”连千子信心满满地说道。 “这么多国宝级的古董,就这么敕大大地堆在这里,难道不怕有动了歪心思的人,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来偷吗?”我继续追问道。 只见连千子冲我神神秘秘眯眼笑,然后指了指我们进来时未曾注意到的一个房间角落,我们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过去,这才发现了隐匿在那儿的摄像头。 我惊讶地挑了挑眉,但表面上依然保持着不露声色、风平浪静。 连千子心大,并没有察觉到我们的异样,接着说道: “其实吧,你说的这种可能几乎不存在,因为能在考古队工作的人,都是特别热爱、尊重并敬畏历史的人,很多人就跟书呆子文长生一样,拿科研当自己的命!你叫他们去干这种偷鸡摸狗下三滥的事情,几乎是不可能的。” 她这么说我其实相当理解,因为能沉下心来入这一行的人,大多数是发自心底把考古当成了终身追求的恒久爱好,其实有时候我还很羡慕这种人,能有一件自己真心喜欢的事。 所以,怀疑他们可以说是在侮辱他们。 听到我们这番对话后,大家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有的把自己的脑袋埋得更低了,深嘲自己的天真,竟然觉得考古队没有留后手;有的悄悄地把偷拿的东西还了回去;还有的收回了自己伸出去的那只手,掐断了自己的邪念,同时庆幸自己没有贸然下手。 所以我觉得,人如何才能永远立于不败之地,秘诀就在不要贪,管好自己想伸出去的那只手! 然后连千子又给我们介绍了些墓主人的生平故事,另外还感慨了一句: “这个墓算得上是碰到的最完整的大型墓了,在考古生涯中,我们见过有太多的墓葬被盗墓贼破坏殆尽了的,其中不乏有非常珍贵的文献史料和文物被毁,每碰到这种情况,我们就心痛到不能自已……那些杀千刀、遭天谴的盗墓贼。” 她痛心疾首、悲愤至极,而面对她们这类人,我们羞愧难当,因为从某种程度上讲,我们也是猖獗盗墓贼的帮凶! 第八十四章 人算不如天算 后来我们又随意地看了看其他的棺椁,里面躺着的人身份不同,所用的礼制也就大相径庭,有后妃、有宫婢、也有殉葬的奴隶。 然而死后千年的此时此刻此地,他们都不分身份高低贵贱地躺在了这里。 虽然身份越高的尸体保存得越好,但是在我看来都是一个样子——死相。 大家各怀心事地浏览着,我的余光突然落到了一具棺椁上,里面竟然躺着一位美艳的少女,我完全猜不透她的身份来,既不像耶律璟的后妃,也不像他的公主,其打扮更不是传统宫人服饰的形制,那她到底是谁呢? 她肤若凝脂、眉如远黛、唇比落霞、面似芙蓉,周身气度,宛若清扬,我完全想象不出来,她那双秀气的桃花眼下面,藏着什么样的水波横塘似的清浅目光。 她是除了尹夕雾外,最让我惊艳的女孩子了,她是那么的美好,像天边明媚的烟霞。这还只是她死后的样子,若是她还活着,那会是怎样“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城、三顾倾万家”的美丽神话呢? 我盯着她身上极具契丹民族特色的服饰不忍挪开眼睛,生怕错过了任何一处细节,在她跟前默然驻足,忍不住陷入了关于她的美好遐想。 王朝轮换间,一切的盛世图景都被碾作了马蹄下的烟尘,千年光阴一杯酒,而她,就像是遗忘在历史里的明珠,安静的在地底发出淡淡的温润光泽,直到今天,又与一千年前同样的月光,邂逅了。 吴禄见我站在那儿发呆,于是就凑了过来,看到棺椁中少女的那一瞬间,他本能性地发出来一声赞叹,缓过神来后又补了一句:“这丫头,俊啊!” 然后又警惕地瞟了我一眼,见我脸上没什么表情,忙说道:“不过没有你美,你在我心里是最美的。” 我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噗,油腔滑调,我是个啥水平我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能别吹得那么过好吗?” 吴禄见马屁不慎拍到马蹄上,只好尴尬地笑了笑,“我的后半句绝对是发自内心的,对天发誓。” 说完在我脸颊左侧轻啄了一口,我的脸一下子绯红得像烂熟的番茄,飞快地回头,蜻蜓点水般得擦过了他的嘴角,然后迅速逃到了一个远离他的角落里。 我看见他逆着光,指尖轻触我吻的地方,在原地站了好久、好久…… 后来我都有点不敢和吴禄讲话,于是转移目标,强装镇定地把连千子拽了过来,问一些关于那个少女的事。 连千子听我提到她,立刻起了兴致:“她好美,对不对?”她的眼睛忽的亮了起来,狂摇着我的胳膊争取我的赞同。 我微笑着点点头,表示自己也这么想,连千子仿佛找到了组织一样,一下子高兴了起来,话头就像滚毛线球一样滔滔不绝。 从她的话里,我对少女的身份知道了个大概,原来,她是契丹圣女,契丹王驾崩时,她就是最珍贵的祭品! 其父为穆宗时期南中枢院最高级别长官,即赫赫有名的南院大王,在辽国官制中绝对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了,而这个少女,正是南院大王的嫡女,在汉民族的语言习惯中,就相当于是亲王的嫡亲闺女、一郡之主这种级别的人物了。 既然这位少女身份地位如此之尊崇,那为什么又会被当成祭品葬身于此处呢?要知道,凭她的家世和样貌,就算是在当时贵人云集的都城上京临潢府,风头也只会被她独占,无人能出其二。 后来墓中遗留下来的铭文为我们解了惑,铭文记载:契丹族有一古老传统,每隔十年会通过占星问卜的方式从万民中选出一位少女,作为辽国圣处女,也就是所谓的活女神,以乞风调雨顺、国运昌隆。 圣女在国境之类受万民敬仰、香火供奉,人人见了她都要顶礼膜拜。 但她同时又担任着祭祀占卜、向上天祈求国运的重任,一旦国内有什么兵戈、民生、朝堂之动荡,她都需带领万民行占卜之事,以乞天下太平。 可就在十年的圣女生涯中,也有许多不走运的圣女,在位期间辽王死了,如果是自然死亡,那圣女可能还能免过一死;但如果辽王是非正常死亡,比如被人谋杀或突然暴毙而亡,那圣女可就惨了,必须献祭出自己最宝贵的生命作为天神祭品,因为天子暴毙殒殁属于国之大丧,所以要用圣女的血肉之躯来消弭这举国弥天之大祸。 听到这里,我才真的切身感受到了古代封建王朝的野蛮和残暴,竟然为了一个荒诞到不能再荒诞的理由,就要葬送一条生命,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子的大好前程。呵,所谓国运! 眼前这个郡主是刚好十三四岁豆蔻及笄年华之时被选为圣女的,说的是夜观星象的决定,但其实不过是权力斗争博弈的牺牲品罢了。 当一切已成定局时,就算是辽王也无力回天,于是悲剧的结果一早就被注定好了。 郡主父母心疼自己的女儿,遂拼死进谏求得特赦,送圣女上山清修,想着能让自己的女儿尽量躲避尘世的纷扰,这已是自己为人父母能为子女做的最后庇护了。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短短两三年后,平日里那么威风跋扈的辽穆王竟然被自己豢养的厨子给杀了,顷刻间王朝大乱。 虽然叛乱最终被南北两院大王联合镇压了,但是远在深山的圣女却还是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成为了要挟她父亲的筹码。 而美丽又倔强的少女亦是不甘沦为任人宰割的鱼肉,吞下剧毒的酒液自戕了,临死的时候身上都还穿着入山时的那袭朴素衣衫······ 最后,这场闹剧以圣女殉国作为了收场。 她的父亲最终以极为血腥的手段绞杀了参与叛乱的所有人,但是再也换不回自己昔日那天真可爱的女儿的晏晏笑颜了。 听完这个故事后,我内心极其震撼,没想到眼前这副美丽的躯壳下竟掩藏着这么一段令人心酸的往事。 我又仔细地看了看她的容颜,由于精湛的防腐技术的保护,她的脸庞依旧容光焕发,眉宇之间又一种惊心动魄的美。盯得久了,在一片和煦朦胧的柔光中,她的皮相恍惚又恢复了昔日的光彩。 第八十五章 可怜无定河边骨 老孙头答应明天就动身,我们今晚先留宿一晚,等明天全都整理好后,就立即出发把尸体送往首都。 我、吴禄、夕雾同时也规划好了我们自己的行进路线,发现我们的路线与他们的运尸路线有一大段重合,所以我们准备与他们共走一段路,然后再分道扬镳。 从那之后,大牙他们是福是祸,就再与我们无关了。 打定主意之后,我们就心满意足地睡觉去了,谁承想一场精心谋划的阴谋正在暗夜里悄然滋生。 由于住宿条件简陋,我、吴禄、夕雾三人被分到了一间房间,只能勉勉强强地和衣睡下了。 谁知睡到半夜,竟被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了,我睁开朦胧睡眼四处张望,迷迷糊糊中我只看见了清寂的月光从门框处透了进来,房间里没有丝毫的异动,应该是外面传来的响动。 凌晨时分,古墓上方,传来非比寻常的声响,任谁都会觉得心惊胆战、毛骨悚然吧。 声音不间断地侵扰袭来,像猫爪儿一样不住地在我心底挠着,我心里一寻思,我们住的地方刚好在“停尸房”的旁边,那声音莫不是从停尸房里面传出来的?这一下差点没把自己吓尿了,这大半夜的,阴气又重,这不是正是一出现实版的“午夜凶铃”吗! 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充斥着我的大脑,让我自醒来后就再也没有睡着过了,但我僵硬地躺在床上又不敢睁眼、亦不敢动,只能强迫自己闭上眼睛一点点捱到天亮。或许,我骨子里可能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怂包吧。 我闭着眼睛,在一片黑暗中用其他感官感觉到吴禄翻了个身,发出了不耐烦地梦魇声。 我心里突然获得了点零星的安慰,心想或许旁边两个人和我是一样的感受吧! 凌晨的时间像水一样一滴一滴漏过指缝,悄无声息地落在地上,终于熬到天放亮了,我把手探到背后摸了一把,摸到了满手粘腻的冷汗。 整晚折磨着我神经的那个声音逐渐平息消失了,我安安心心地又重新闭上了眼睛,下一秒立刻就陷入到了一场短暂而甜蜜的囫囵觉中去了。 等我再度醒来的时候,满身的疲惫倦怠终于得到了一定的放松,就起身去找吴禄他们了。 大牙起了个大早就忙得跟个陀螺似的,美其名曰是把每一具尸体都详细记录,以更好地完成运送尸体的任务,实则不过是把关于尸体的第一手资料全部搞到手,好任由富商客户们随意挑选。 虽然我对这种行为十分不齿,但还是绕有兴致地看他在尸体堆间穿来绕去,忙得满头大汗。 他喊我:“别光杵在那儿看热闹了?过来搭把手行不!” 我有点惊讶,指着自己的鼻子问:“你叫我?”慵懒地斜倚在门口,挑眉玩味地看着他。 大牙眼神奇怪地盯着我看了好久,仿佛我脸上有啥东西似的,最后不情不愿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没事,没叫你,我的错。” 看着他对我那又恨又怕又怂不过的样子,我就觉得心中异常舒爽。 我看他又是忙着拍照又是忙着拿笔和纸记录,忙得不可开交,恨不得变身为有多条触角的八爪鱼,于是打趣道: “我说,你就不能把苏铨拉来帮你忙吗?像这么搞下去那效率得多低啊,搞到天黑都搞不完!” 大牙委屈地直撇嘴:“我敢指示他?他难道跟你有什么不一样吗?都是我的大爷!” 他委屈得像个小媳妇似的,这副样子把我乐得直笑,我最后还是有些不忍心,还是主动帮他搭了把手。 我的任务其实很简单,就是帮他拿拿相机、翻翻尸体啥的。 不过跟着他走来晃去也甚是无聊,于是就好奇地凑过去看他手上的纸,他正在上面刷刷地记录着信息,才一会儿功夫纸上就写得满满当当了。 我惊叹于竟有这么多东西需要写,就把头探得更近去仔细辨别上面的字,发现他把每具尸体的编号、性别、身份、大致体貌特征等都记载地一清二楚,其细致程度让我有一种大牙十分专业的错觉,我叹道: “啧啧啧,这么专业,搞得像他娘的皇帝选妃似的。” 大牙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说道:“咱走的就是这流程。” 我手上捧的是大牙他们公司专门给他配发的相机,还挺昂贵的,每具尸体大牙还要替它配上正面、侧面、局部、全身的照片,以便更清晰地反应出尸体的形貌和保存程度。 大牙走到辽穆王和萧王后的面前,对着尸体一阵狂拍,这架势把我吓坏了,忙拦住他,“你疯了吧,这两个你都不放过?你可想好了,要是把这两个卖掉了,你这辈子可就完了,中国警察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一定会把你缉拿归案的!” 大牙却一脸无所谓,说道: “姐姐啊,你别这么神经兮兮的,我只是简单的报备一下而已,谁说我要卖了?我还没有糊涂到那种地步好吧。再说了,就算我敢卖,也没有人敢买呀。” 听他这么讲,我着实松了一口气,说道: “吓死我了,你要是把辽穆王的皇后卖了,他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死了都要把你大卸八块!” 大牙“呸呸呸~”了好几声,捂着自己的小心脏埋怨道:“你能不能盼我点好的,被你这么一讲,我寒毛都竖起来了!” 接着他又走到了郡主面前,凝望着躺在棺材里的那张艳丽的脸陷入了沉思,我连忙用胳膊肘怼了怼发呆的他,“这具你也卖不得。” 而大牙却轻轻地摇了摇头,“那倒未必!” 我一愣,不知道他到底打得是什么鬼主意。 随即反应了过来,他这是不卖皇后卖郡主的节奏啊,当真是胆大包天,难道他觉得丢了这种颜值、这种地位的尸体,会没有人发现吗?简直是痴人说梦、异想天开。 见他还是如此不知死活,我不禁气不打一处来,决心好好地吓唬他一番,好让他知难而退。 于是,我轻轻地贴到他耳边,用极其恐怖又诡异的声调说道:“你知道吗,这间房间里有脏东西,昨天响了整整一夜,我们在隔壁听得一清二楚……” 大牙突然眼神发直,脸色刷得一下就白了,我以为他被我的话吓到了,谁知他颤颤巍巍地扬起了手指,指向了我的身后,连尖叫声都吓得变了调。 第八十六章 九华帐里梦魂惊 我回头一看,只有郡主一人孤零零地躺在那里,什么异常都没有发现。于是有点恼怒地质问大牙: “什么都没有,你鬼号个啥?” 大牙舌头都打卷了,一脸惊恐地喃喃道:“调头了、调头了……” 我听岔了,以为他在说“掉头了、掉头了”,我又回头看了一眼,疑惑地说:“头也没掉啊。” 大牙差点吓到夺门而逃,但还在坚持不停地冲我重复着那句话,我刚开始还在疑惑,后来突然意识到了他在说什么,一瞬间冷汗就流了下来,感觉背心传来了阵阵的凉意。 我如同木头疙瘩一样艰涩地转动脖子又朝后看了一眼,然而正是这一眼让我的心一霎间就悬到了嗓子眼,大脑比身体先做出来反应,就一个字:“跑!” 我发疯一样朝门外跑了去,大牙在原地愣了几秒,立刻追随着我跑了出来。 我一口气跑出了好远,等停下来的时候只剩下像抽风机一样疯狂倒气了,我气喘吁吁的问身边同样状态的大牙: “我擦,我没看错吧,真的是……” 大牙点点头,艰难地吞下了几口唾沫润了润自己干涩至极的嗓子。 刚才看到的画面依旧让我心有余悸,我没记错的话,昨天我们是最后一批出房间的人,当时郡主的脑袋还是冲着南面的,也就是朝着门的方向我出门的时候还特地朝她的脸又看了一眼,所以印象比较深刻。 我们一群人出去之后,连千子就一把锁将门锁住了,所以如果没有钥匙从外面打开,任何人都是进不去的。 然而我们一大早再进去的时候,却意外地发现郡主的头竟然朝着北面了,取而代之的是双脚冲着大门。再联想昨天晚上的异动,简直细思极恐。 除了诈尸外,我想不到任何其他合理的理由了。 我双手抱头痛苦慢慢蹲下身来,忍住想打寒颤的冲动问大牙:“你的钥匙是从哪里拿的?” 大牙挠了挠头:“从连千子那里啊,她说钥匙只有两把,一把在教授那儿,平时都由她拿着,还有一把钥匙她所说的成鑫手上,但是这儿还没有回来。” 我一听,心立刻凉了半截,所以说只有连千子能进入那房间,但是昨晚她离开后,并不存在什么理由让她在深更半夜的时候再返回房间啊,毕竟停尸房那么阴森恐怖,连千子又是一个胆小娇弱的女孩子。 另外,郡主的身形跟连千子的也差不多,所以要是想搬动尸体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连千子一个人绝对很难办到。 这样就基本排除了连千子搬动尸体的可能性了,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了,一个我们大家都不太愿意接受的可能: 停尸房真的闹鬼了! 我们立刻紧急地把所有人都召集了起来,听我们将前因后果娓娓道来后,大家面色都变得异常凝重了。 当我们问及连千子时,她十分干脆地矢口否认了,说自己当晚回去后,就再也没有出过门了。看她的表情,也不想是说谎。 “会不会是哪里弄错了?”徐淼教授一脸忧虑地说道。作为考古项目负责人,要是出了这档子怪力乱神的事故,恐怕向谁都不好交代了。 “不会的,我记得清清楚楚,如果不是有人故意搬动了尸体,那就是诈尸了。”我斩钉截铁地说道。 既然我和大牙都如此坚持己见,那没办法,徐教授只好让安保技术科的人员将昨晚的监控记录全都调了出来,十几张脸各怀心事、惴惴不安地围着仅有的几台液晶显示屏看着,生怕漏掉了什么重要的细节。 监控从晚上十二点的地方开始播放,屋子里的情形用黑白色的画面演绎出来有种说不出来的诡异,堆成山的尸体死状各异、腐烂程度也不同,在监控中有的与黑暗融为了一体,有的则在黑暗的掩映下露出了森森白骨,在一片模糊中,我们也就勉强能辨别出个人形来。 我一直直勾勾地盯着画面的东北角,也就是郡主所处的位置。 画面不断快进、快进,一帧一帧次序地在我们面前闪过,就在凌晨两点的时候画面突然起了变化,我们看见郡主竟真的慢腾腾地从棺材里坐了起来,那画面就跟电影里演的僵尸诈尸差不多,无限恐怖,令在场的所有人血脉喷张。 虽然监控画质很差,而且是在晚上,但郡主那个坐起来的动作却依然十分流畅连贯,叫人想看岔都难! “诈······诈尸了。”围在后面的几个安保人员吓得脸都绿了,结结巴巴地看着这一幕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往后猛退两步,然后拔腿就跑。 剩下的人就算没跑,也快要压制不住自己的惧意了,还好这个时候,文长生啪嗒一下关了监控,这才没再引起什么大的骚动来。 此时大家脸上血色全无,因为就算郡主再美艳,如果是个女鬼的话,也是难搞哦! 徐淼老教授被吓得战战兢兢,半天都缓不过神来,我想这可能算得上是他考古生涯里最惊心动魄的一次经历了吧。 我承认,这次事件,已经真真切切地冲击到了我的唯物主义世界观了,让多年来建立的光辉马哲、毛概思想理论大厦面临着全线崩塌。 “或许,”老教授吞吞吐吐地说道:“也许,是因为尸体刚从土里挖出来了没多久,尸体所处的环境,温度湿度什么的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说不定就是在周围电离子的作用下,死死者突然有了一些生命特征,大家不要惊慌啊。” 虽然这个解释显得十分苍白无力,又牵强又扯淡,但是几乎所有人都把这番说辞奉为圭臬,因为对于我们来说,这个解释简直就像是黑暗中的一束光啊,溺水中的人可不会管太多,只要能随便拉个东西拯救拯救的信仰,就算是根稻草也无所谓。 徐教授似乎也相信了自己的这番说辞,全然忘记了这只是自己的自我安慰罢了,脸上的表情松弛了下来。 第八十七章 深藏若虚白头翁 这时教授也反应了过来,赶紧吩咐下去叫人封锁消息,要求大家不信谣不传谣,对于昨晚的诡异现象,一切按照官方给出的解释为准。 这件事的风头暂时压下去了之后,我们就散了,我和大牙再也没有心情接着记录尸体信息了,甚至连靠近房子方圆几十米的地方,我们都不敢涉足。运输尸体的进程,也被迫推迟到了明天。 我后来就一直跟吴禄、夕雾和苏铨呆在一起,因为我觉得他们能提供给我久违的安全感,让我不至于那么慌。 苏铨对我们遇鬼的事显得毫不上心,一见我反而关心起我的簪子来,我一脸懵逼地从包里掏了出来,给他看了一眼,他才满意,我叹息摇头:“真是个怪人!”心中不禁暗想:难不成我真的买了只前女友之簪? 时间捱着捱着又至日暮,眼看着太阳西沉、黑夜将至,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我们坐在离停尸房不远的大槐树下,优哉游哉地磕着瓜子、打着牌,时不时地瞅两眼停尸房,和紧邻停尸房的我们的房间,犹豫着要不要回去。 老孙头背倚着斜阳像我们走来,我眯着眼睛看他,他手上拎着什么东西,看样子沉甸甸的还挺有分量。 原来,他是受了老教授的指使,专门来驱除邪祟的。 虽然我们都觉得十分迷信,但是图个心安,也没什么不好的,于是围在老孙头身边,想开开眼界。 老孙头气定神闲,一看就是一副世外高人的做派,只见他抽出一柄桃木剑,然后掏出来一把新鲜糯米紧紧攥在手里,接着他张了张嘴吞了点什么东西,应该是在做准备工作。 我刚一跑神,突然一声爆裂在我耳边炸开,我被惊得猛一抬头,只见老孙头手中的桃木剑已经着火了,火势肆意弥漫流淌满了剑身,成了一把狂傲不双、霸气无比的“火剑”。 老孙头手持炫酷利剑,向天一刺、振臂一呼,虽然我没听清楚他到底在喊什么,但是单凭他一飞冲天的强大气势,就令我们折服了。 他保持着这个姿势,过了一会儿,遽然大动,以鬼魅般的身形扭动了起来,像在跳远古时期的一种舞蹈一般。他右手持剑、左手向空中地上狂抛糯米粒,以整个房间为活动范围,狂呼滥舞,他一个人就制造出了一群人的声势,像原始痴民一样陷入了极端的狂乱痴邪之中,使得原本井井有条的房间顷刻变为了一片狼藉。我想,不管是什么妖精鬼怪都会被他吓得无处遁形吧。 我们唯恐躲闪不及被他误伤,赶紧撤得远远的,怕他突然发疯砍到了我们。 我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看一场完整的法事,真他妈吓人! 等到他手上的糯米终于抛完了,我们以为他终于要消停了,没想他他把剑一扔,又突然暴起。 这次不光是他一个人作法了,苏铨竟也加入了其中,作为徒弟来帮他师父的忙,动作之熟稔仿佛已经演练过了亿次一样。 只见苏铨飞快从包里掏出了一沓明黄色的纸钱,和另一把新的桃木剑,我一见不禁扶额:难道这桃木剑是他们批发来的不成,竟能一把接一把地从包里掏出来。 来不及细思,苏铨就把手上的纸钱一扬,瞬间纸钱就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纷纷扬扬充满了整间屋子。 趁着纸钱还没有落地,老孙头突然起势,耍了一套行云流水般的剑法,看得我们眼花缭乱,一连挑了数张黄纸,一张张纸钱混杂着破破烂烂的碎片一齐翩跹落地。 这时,老孙头就像扫地僧一样,将地上的片片灰黄迅速扫到了一边,然后以剑作笔、以地为纸,开始在地上笔走龙蛇、写写画画,最后一个精巧无双的阵法就呈现在了我们面前。 没想到这个平时看着邋里邋遢的老孙头竟是个深藏不露的主儿,道行高深不说竟还老当益壮,又唱又跳、又吼又叫这么长时间连大气都不带喘的,竟还能接着画阵法,我们一行人对老孙头的身体素质不禁佩服之至。 苏铨也恭敬地上前向老头请教:“师父,不知此阵叫什么名字?” 老孙头微微敛神:“此阵名为锁灵阵,乃我等赶尸一脉祖传阵法,凶险厉害非常。” “此阵厉害在何处?” “它能释放出极大的能力,将一切邪祟污秽之物吸附进入阵眼之中,然后死死困宥锁缚住,非寻常之力无法逃脱……它的适用范围极大,甭管是大家伙还是小精怪,不管是看得见的还是看不见的,统统一网打尽!” 我们没想到如此区区阵法竟会如此强悍,对老孙头的敬佩之情立刻油然而生,大家伙儿纷纷对他冒出了星星眼儿,想着今晚总算是能睡个安稳觉了,甚是欣慰。 最后,老孙头将一面铜镜挂在了郡主的棺材头上,说是用来辟邪开路的,这面镜子就是整个阵法的阵眼,是龙的眼睛。 我惊异不已,之前并不是没见过阵法,只是没碰到过这种阵眼单独分离出来的,想必定有它的独到之处吧! 临出门之前,我又回望了一眼那面镜子,里面的人也目光灼灼地与我对视。 回到房间后,我们虽然还是都有些惴惴不安,但是都十分默契地没有表现出来,生怕会影响到彼此的情绪。 夜色像打翻了的墨汁一样不知不觉间浸透了整张洁净的宣纸,屋里的光阴一寸一寸被黑色浇透。 我直挺挺地躺在床上,颇具仪式感地闭上了眼睛,带着对老孙头的信心,大脑逐渐沉入了一片混沌中,最终失去了意识。 从身旁吴禄躺的位置传来了阵阵轻微的鼾声,像一只悠远的催眠曲一般,让周围的一切都陷入了恒久的寂静中去了。 月光如洗,夜色如塘,这一晚宁静而美好得有点不真实,差点让我们产生了从来如此的错觉。 然而,一声嘹亮的惨叫,使得恬然闲适的时光戛然而止。 隔壁又出事了,而且这次的动静之大,直接让我们从睡梦中惊醒了,一骨碌从床上弹了起来。 第八十八章 行路难,多歧路 我们披上大棉袄、抄起手电就往外跑,听到响声后,营地上的其他人也纷纷从睡梦中惊醒,朝着这边赶来了。 一时间人声鼎沸,也有效地驱散了些我们心中的恐慌。 我们仨离得最近,最早一批来到了停尸房跟前,我和吴禄猛撞了几下门,发现门竟然朝里反锁住了。 老孙头带着大牙、苏铨也赶来了,离得还有段距离就听见他在那儿骂骂咧咧的,说没想到还是个厉鬼,竟然这么厉害,连他的锁灵阵竟都困不住它! 等到门口人头攒动之时,大伙儿集中力量踹门,终于大力出奇迹,两扇门发出一声清脆的爆裂声,然后颤颤巍巍地向里倒去,轰然倒地,激扬起了一阵呛人的灰尘。 手电打出横七竖八、交错繁杂的光柱向屋里探去,光源闪动,穿透些许还未落地的浮尘,打在了大大小小的棺材上。 猛然瞅过去,黑暗中有个黑灰色的轮廓把大家下了一大跳,让我们如同惊弓之鸟般在原地裹足不前。 吴禄将手电稳在其上不动,我们这才看清楚了那是个什么东西。 竟然是耶律璟! 他直挺挺地僵在棺材里,半截身子都露在外面,因为肌肉早就已经僵死毁坏了,所以他只是一动不动地戳在那儿,从背面看过去,就好像一个人坐在棺材里面一样。 这他妈是鬼上身了?还是我们这么多人一起活见鬼了? 此时,我们三作为领头羊只好壮着胆子朝皇帝走过去,站在棺材前,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伸出手指轻轻地触了一下耶律璟的衣角。 可就是这关键一触,尸体突然起了反应,陡然倒下,把棺材板儿“啪”地砸出了一声巨响,大家被吓得一激灵,特别是离得最近的我,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碎了。 我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感慨道:“哎呀妈呀,吓死我了!” 然而话还没有说出口,一连串尖锐得如同鸡叫的鬼哭狼嚎就在这个密闭的小空间里狂响起来,就像是我们推倒尸体引起了连锁反应一般,来得猛烈不说,还让人防不胜防。 我们瞬间被吓破了胆,像数十只不慎踩到了自己的尾巴的小猫小狗一样,在仅有的狭小空间里乱蹿起来,场面立刻就乱成了一锅粥。 黑暗中到处有人被磕到、碰到、踩到,惊恐惨叫混着痛苦哀嚎,再加上不间断的刺耳鬼号,简直是给耳膜来了个极端盛大的洗礼,差点没给洗废咯。 我贴着棺材边都挨了好几次推搡,我差点没被挤断气,有几次都濒临倒在地上被残忍地踩死的边缘。 还好这时老孙头中气十足、声若洪钟,爆喝一声:“安静!”盖过了所有的声音,暴动的人群一下子被他镇住了,不敢再随便乱跑、出声了。 其中一个人带头抱着脑袋蹲下后,其他人也纷纷效法他,蹲下来瑟瑟发抖,但没有在骚动了,一小会儿就蹲了一大片人,骚乱总算是平息了下来。 这时我们才真正听清楚了房间里那一阵阵的鬼叫,竟然是有内容的,只不过是因为刚才实在是太混乱了,我们根本没听清罢了。 此时陡然一听,把浑身的鸡皮疙瘩都激起来了,它用迫尖了的阴厉鬼嗓重复地号着几句话,听起来完全不像是人能发出的声音,它竟然在说: “吾乃大辽皇帝,万今之躯……今困吾之贼,必遭横死!” 这尼玛一听还得了,大伙立刻魂飞魄散、小脸煞白,趴在地上抖如筛糠,生怕自己不能活着走出这间屋子了。 此时老孙头面目阴沉得恨不得可以滴下水来了,可能是没料到事情竟会发展到这种地步。 他长叹一口气,发号施令道:“你、你、你你……留下。”老孙头着重点了我们几个,和几个管事的人,然后接着说道:“其余的人,赶紧走,别搁这儿添乱!” 没点到名字的人仿佛得到了特赦似的,争先恐后、鱼贯而出地朝外面挤去,就算是那些腿都吓软了、没劲儿走路的人,都奋力地、连滚带爬手脚并用地朝屋外滚去。 虽然我也十分想一走了之,但最终身上肩负的责任还是使我留了下来。 老孙头让苏铨吴禄找几盏灯来,没一会儿,乌漆麻黑的房间终于有了光明,这时房间的全貌才完全展现在了大家面前,这已经不能简单地用乱七八糟来形容了,这活像刚遭了十级台风一样:尸体不是尸体,棺材也不是棺材,一切的一切都乱了套了。 那惊悚的鬼叫就如同死亡号角,持续到了现在都还没有停息,直叫得我头疼欲裂,索性将两个耳朵眼全堵上了。 就在此刻,还没有离开的连千子突然发出了极高分贝的尖叫声,将我们的注意力全都吸引过去了。 只见她脸上写满了害怕,手指着房间中央的某个地方愣住了。 我们狐疑地看想她指的那个地方,惊讶地发现竟然是老孙头昨天下午刚布下的那个阵法,再进一步仔细看,我们才发现了阵法中的诡异之处: 原本规律地撒在阵法周围的糯米和符纸都被破坏殆尽了,这还不算,更恐怖的是阵法中央竟然有一摊血迹,从颜色和干涸程度来看,还比较新鲜。 老孙头一见这副光景,不禁大惊失色。 苏铨上前一步,用手指头沾了一点血渍放在鼻子底下嗅,眉头一皱,向老孙头禀告道:“师父,是鸡血。” 老孙头听后立马不淡定了,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郡主的棺材前,掏出挂在棺材头的镜子。 这时我们才发现,原本完好无缺的镜子竟然变得支离破碎了。 我们赶紧问老孙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紧绷着张脸,仿佛有什么难言之处,最后颓然,似乎放弃挣扎了,无力地说道:“阵被破了。” “这怎么可能?您不是说这阵很牛逼的吗!”我们惊叫道。 “其实我也想不通,照理说这样的阵不仅能轻易地困住孤魂野鬼,而且能困住一些小动物,甚至连人类都不在话下,怎么会就这么给破了呢?”老孙头百思不得其解。 第八十九章 子不语怪力乱神 “有没有可能不是厉鬼所为呢?”苏铨突然来这么一句。 而这句话就如同当头棒喝一般,让老孙头猛地清醒了过来。 “对对,没错,鬼怕鸡血,连近身它们都会觉得灼烫难忍,更不用说直接泼出去了。这绝不是鬼可以办到的,有能力破阵的绝对是个人!” 老孙头缓了缓又说:“不仅是个人,而且还是个世外高人,我老头儿一定要好好会会他!” 房间里除了我们的人外,就只剩下了连千子和文长生,连千子是个娇滴滴的研究生,哪里见过这等世面,再加上来自地狱恶鬼的凄厉嚎叫,她登时就被吓得目瞪口呆,直往文长生背后躲。 而文长生这个书呆子还算是男子汉,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撒腿就跑,而是担起了二把手的责任。 “既然是有人故意为之,那这声音又是从哪里发出来的呢?而且这人到底有什么目的,还是说这只是个单纯的恶作剧?”吴禄发出了一连串的灵魂拷问,把大家问得一愣一愣的。 我做出了个无奈的表情,用手指将塞在耳朵眼里的棉絮团抠了出来,回答道:“还是让本神探来告诉你吧。” “首先这声音,你别看他鬼叫鬼叫搞得挺吓人的,其实你仔细听,它一直就在重复这一两句话,用个似是而非的诅咒吓唬我们,这样有意思吗?” “再说了,你见过哪个古人说古语竟然是用的普通话,完了还让我们都听懂了!这怕不是是个冒牌的野鸡辽穆王吧!”我接着说。 “所以,我们听到的声音其实是录音。”吴禄恍然大悟。 我冲他点点头:“没错,这很可能是通过后期处理出来的磁带,只不过······” 我犹豫了一小会儿,吴禄立刻追问:“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我们到现在都还没有找到那个播放装置到底在哪里。” 我一语点醒梦中人,一句话基本指明了大家行动的大方向。 刺耳的声音还在不间断地传来,我们分头行动,将房间搅了个天翻地覆,基本上覆盖了所有可能的角落,可就算的掘地三尺,我们还是一无所获。 大家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在房间里乱闯,可就是找不到那么个并不算小的东西,眼看着天就要蒙蒙亮了,闹腾了一夜,所有人早就已经精疲力尽了,就在我准备随便找块地坐下歇歇脚时,屁股还没有着地,困扰了我们好几个小时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这下好了,最后一点线索都被粗暴地掐断了,我太难了! 大家垂头丧气就像是霜打的茄子,烦躁抑郁之气如同一口浓痰,卡在我的嗓子眼,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让人难受至极。 案情还毫无头绪、线索全断,但已经闹得人心惶惶、满城风雨了,我相信这件事不日就会传到徐淼教授的耳朵里,到时候,他老人家的身体哦,我简直无法想象。还要对付没完没了的新闻。记者,铺天盖地的舆论,我光想想就觉得脊背发凉。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大伙儿急得快哭出来了,我现在脑子已经拧巴成了麻花,此时继续找个安静的地方坐下了,好好捋捋思路。 于是大伙儿就此散了,我赶紧拉着吴禄和夕雾回了房间。 一回房间我就直接倒在床上不动了,就像死了一样,然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吴禄凑过来不屑地说: “我说简简啊,这才到哪儿啊,你怎么就趴下了呢?” 我有气无力地骂了句:“滚。”然后朝他虚晃一脚。他迅捷一闪,躲过了我的攻击。 他依然不依不饶,腆着个脸过来烦我:“大聪明,你说你既然这么聪明,料事如神,你肯定还有什么别的发现……别这么小气嘛,快来给我们分享分享。” 我抱着枕头,认命地叹了口气:“等我睡醒,睡醒了一定告诉你们!” 说完就进入了梦乡,睡得如同死猪,任凭吴禄在我身旁怎么作妖,我就是岿然不动。 他无能为力,只好守在一边等我醒来。 其实我就是看不惯吴禄懒得抽筋的样儿,明明光靠他的智商就可以把事情分析得明明白白、鞭辟入里,可他就是懒得想、不愿意操心,凡事只想依靠我来想,自己做个甩手掌柜乐逍遥。 一想到这里我就恨得牙痒痒,于是故意睡得久一点,让自己彻底舒服了,才舍得幽幽醒过来。 吴禄盼星星、盼月亮,终于守得云开见日明,见我醒了就迫切地朝我冲了过来,这磨人的懒鬼的旺盛好奇心呐! 可我却不紧不慢、悠哉游哉地翻了个身,用手挠了挠自己的肚子,对吴禄说:“我饿了!” “那赶紧的啊,快点告诉我了咋俩就去吃饭。”吴禄急得抓耳挠腮。 “不行,我现在就要吃,今天体力和脑力消耗实在是太大了,不吃得饱饱的我完全想不动问题!”我傲娇地说道。 吴禄此刻饱受好奇心的煎熬,所以虽然很想对我翻脸,但还是咬牙忍住了,他也明白要想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就必须对我言听计从,于是再三权衡下还是给我弄吃的去了。 他黑着脸走了出去,临走前还留了一句话:“算你狠!” 我才懒得管他说啥玩意儿,只是想着终于有好东西吃了,心里就是一阵小雀跃,蹦蹦跳跳地掏出纸和笔,开始写写画画,慢慢回忆梳理今天所发生的一切,包括容易被人忽视掉的小细节。 夕雾就坐在离我不远的地方看小说,我有什么不甚清楚的地方就会问她,让她帮我回忆。 首先,我记得我们还没进停尸房时,它是从里面反锁的,也就是说,当时事发地点其实就是个密室。 “密室?”我轻声重复了一遍,“有点意思。” 老孙头断言是人破了他的锁灵阵,而且我也从不相信什么鬼神之说,所以我敢说,就在晚上差不多十二点,我们听到动静的前后那段时间里,绝对有一个人正呆在停尸房里。 至于在我们仨听到响声并冲出去砸开门这么短的时间里,他是怎么出去的,这个问题,我也暂时没有想清楚。 第九十三章 阵里阵、瓮中瓮 等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一束异常强烈晃眼的白光晃得我的双眼生疼,身体上并没有传来预想的剧烈痛楚,我眨了眨眼睛,惊奇地发现我们所有人竟都完好无损地坐在车厢里,只不过身体已经脱离了座板一段距离,呈现出了一种失重的状态,整个身体都安稳地飘在空中。 第一个从我脑子里冲出来的念头就是:我死了吗?显然并没有。 大家伙儿都逐渐意识到了这种奇妙的状态,开始小幅度地在空中挣扎了几下,然而无济于事,依旧不能回到地面上去,手脚似乎都被一种流动的强大灵力紧紧束缚住了,挣脱不开。 我努力地扭动脖子,通过已然破裂的玻璃窗朝外探望去,发现原本整个翻了个头的大货车此时竟然奇迹般的正了过来。我此时正位于大货临近悬崖的那一边,往下望去,那深之万仞的幽暗峡谷让我心悸不已。 再仔细看看公路周围的参照物,不难发现一个惊人的事实,整辆车竟然整个漂浮在半空中,离厚实的柏油马路地面大概有一只啤酒瓶的距离,到底是何种恐怖的力量能把这重达几吨的大货整个承托起来! 等我们中的好多人发觉到后,差点又吓到翻白眼了,唯有老孙头在那儿打坐,淡定地一批、稳如老狗。 我想看救星一样巴巴地看着这个世外高人,明白此时只有他能够救我们。 果然,他开始不急不缓地动了起来,嘴里念着一大串一大串难懂的密语,我们身体上的束缚竟然慢慢变松了些,身体也在缓缓下降,整个过程轻柔得如同风在吹一般。 过了大概有几分钟,我们的身体终于碰到了实地,大货车也安全地停靠到了路边,我们一直悬着的心这才放下了。 平安脱险后,我们缓了好久,才从无尽的错愕中脱出身来,然而大部分人还是像我一样,完全不知道刚才到底出了什么事,这觉得这车祸来的也太过蹊跷了些。 就连司机小王也一脸懵逼,有千言万语就是说不清楚事情的原委,但是货车上到处的擦伤和撞痕却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们它刚经历了一场车祸。 大牙一时怒从心来,痛斥小王道: “就你这狗屎般的车技也敢拿出来吹?你这孙子差点就把我们一车人的性命全葬送了,我他妈都怀疑你的驾照是买的了,不对,绝对是买的!” 说得小王委屈得要哭出来了,他正欲张口为自己辩白,却被老孙头不耐烦地打断了,“都别吵了,听我说!” 瞬间,六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了他。 老孙头正色道:“其实这事也不能怪小王,主要啊······是因为这辆车运的尸体实在是太多了,而且又是千年古尸,所以难免会把在天地间游荡的孤魂野鬼给勾来。” “刚才我们刚好又再讲鬼神之事,所以引来了脏东西拦路,伺机要把我们全都害死,然后好霸占我们的肉身投胎。” “哼!也不看看这车是谁罩着的,我在车身上布满了符法它都敢往上硬撞,简直找死!”老孙头恶狠狠地骂道,眼底泛起了阴戾杀伐之气。 我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料想老孙头年轻的时候肯定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硬茬狠角色。 果然他接着道:“想老子当年,也是驱鬼降妖界响当当的大人物,没想到竟被一个小鬼拦路,看来不狠狠给它们来个下马威,它们是不会长记性了!” “孙爷威武。”大牙这顺带的马屁拍得挺顺溜。 老孙头却不买账:“这次算个啥?也就能吓唬吓唬你们这些怂蛋后辈,老子这么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比这凶险十倍的境地老子都挺过来了,瞅瞅你们吓得屁滚尿流的鸟样!” 他明目张胆地嘲笑着我们,我们却无力反驳,回想起自己刚才的失态,不禁羞愧地低下了头。 通过这件事,我发现老孙头绝壁是个巨佬,于是萌发了像拜师学艺的念头…… 我与吴禄对视一眼,吴禄心领神会,于是向老孙头套问起更多的细节来了,他问:“那我们究竟是怎么获救的呢?” 老孙头咳了一嗓子,解释道:“出发之前,我在车厢的四角分别留下了四张符纸,与我之前布下的以所有尸体为阵眼的乾坤阴阳四方阵遥相呼应,形成了一个新的阵法,叫做玄元太虚阵。” “就是直接将原有的阵法升级成了立体的,以亘古不变的时空为载体,将阵法产生的强悍力量像四面八方传送出去,抵御外敌的同时,也产生无数像藤蔓一般的灵力,缠绕住阵眼上的所有人和东西,以达到保护的目的。可以说,这个阵法,天下无双!” 他说的这点我十分能感同身受,于是激动地回一拍大腿:“这个妙啊!阵中阵,瓮中瓮,相当于是个双保险,孙先生您实在是高!” 老孙头向我投来一记赞许的眼神,看来我的话他十分受用。 此时车子安静地停在一边,车上的人除了我跟吴禄夕雾还能淡定地谈这些东西外,其余的人都陷入了一种癫狂的状态,毕竟第一次大白天里活见鬼,是个正常人都会被吓瘫吧,生理心理上都需要很长时间才能缓过来。 司机小王坐在驾驶位上抖如筛糠,连车子都发动不了了,更不用说接着开了,他一直喃喃着,自己撞死了人,一个穿白衣服的没影子的人…… 老孙头一掌把他从驾驶位上呼了下来,自己一屁股坐了上去。 就在这时,目睹了刚才奇幻事件全过程的连千子和文长生分别从小轿车上走了下来,朝我们这边走过来了解情况。 我们把大体情况向他们复述了一遍,他俩也露出了迷一样难受的表情,看来这世界观崩塌的痛楚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的,幸亏我们的三观早在湖南的时候就被摧毁干净了,所以并没有感到有多难以接受。 就在大家男默女泪、无暇他顾的沉痛时候,老孙头猛然出手了,动作迅捷宛若蛟龙,让所有人猝不及防。啊?? 第九十章 凡事皆有可能 想象在一个连窗户都没有的密闭房间,除了尸体还是尸体,而且房间里还有一个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摄像头,那么他又是什么神不知鬼不觉地做到这一切,然后再全身而退的呢? 咦?摄像头!我突然灵光一现。 立刻指使夕雾去隔壁检查检查摄像头,她回来告诉我说,摄像头竟然没有工作。 “从今天凌晨到现在它都没有工作?” 夕雾点点头,“我已经检查过了,摄像头的线路是从外面被人切了的。” 我大惑不解,既然是这样,那为什么没有看见有技术科的人来报告呢?后来我总算想明白了:技术科的人好像在几个小时前,被吓得屁滚尿流逃跑了,怪不得会出这么大的纰漏。 我在想,这个神秘人到底会是谁呢?他先是精准地找到了摄像头的线路,并且切断了它,之后又在密室里人间蒸发了,能做到如此步步为营、一步不差,我想应该是队伍内部的人员,也就是营地里出了“内鬼”。 我进一步朝深处想,这个内鬼,他身上其实还有别与常人的特质,因为一般的营地工作人员,像下地作业的技术员和技术安保科的人员,他们一天大部分时间都坚守在工作岗位上寸步不离,能自由活动并不引起怀疑的机会很少。但这个内鬼就不一样了,他可以相对自由地在整片皇陵上活动,并且不太可能惹人怀疑,那么他的身份有可能就是······ 我正在思索着,吴禄突然回来,手上捧着一只美味的烧鸡,相隔数米,我就被它的奇香所震慑住了,舌头上数以亿计的味蕾顷刻间全都缴械投降了,混着分泌出来的清涎朝喉头间涌去。 我连忙跳下床去,朝着烧鸡猛扑过去,谁知吴禄竟然使坏,将烧鸡举得贼高就是不给我,我急坏了,恨不得磨牙吮血吞吃了吴禄。 把我逼得都凶相逼露了,吴禄偏偏还要躲着我,不爽快地让我得逞。 “你到底想干嘛?”我一屁股坐在地上,蹬着小腿儿耍赖撒泼。 吴禄见了,觉得好笑,背起手来俨然一副老干部的模样,“想吃啊,那就乖乖告诉我你的推理,不然,门都没有!”说着就撕了一大块鸡腿下来,在我面前晃荡。 一霎间汁油横流、肉香四溢,我盯着金灿灿的鸡大腿恨不得眼睛都直了,没出息地咽了口水。 这个吴禄,真是用心险恶,拿捏准了我的软肋,在他猛烈的美食攻击下,我无力抵抗,最后不打自招了。 我差点没被馋哭,再也耐不住性子了,急吼吼地将自己大段大段的推理分析浓缩精简成了几个话,快速向吴禄和盘托出后,就喜滋滋地捧过烧鸡来啃。 一嘴下去,鲜油直冒,鸡肉酥嫩爽口、清脆滑爽、色香味浓,咀嚼过后唇齿留香,令人回味无穷,真乃鸡中之极品,堪称“鸡王”的典范啊! 吴禄听了我的分析,呆在那儿想了想,顾不得我恨不得把鸡骨头都咽下去的丑恶吃相了,拽着我的胳膊严肃地问: “你说,会不会是连千子和徐淼教授?”他一本正经地悄悄对我说,我差点没被一口鸡肉呛死,猛灌了一大口水进去才面前把涌上喉头的一连串咳嗽抑制住了。 我叫起来:“怎么可能啊!动动你的猪脑子好好想想,作案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动机,动机啊!他俩能有什么动机,难不成要告诉我徐教授都那么大把年纪的人了,难道会不顾道义千金,只惦记胸脯四两,非拉着人小姑娘的尸体谈段黄昏恋?你这也太磕搀人了吧!” “再说了,人连千子又能有什么理由,她总不会蠢到在我们眼皮子底下玩监守自盗的把戏吧,这么无根据的怀疑又是什么意思,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大牙那孙子的同行,见了尸体就走不动道儿了的!” 吴禄听了,急于解释道:“哎,我真不是这意思,你也别着急上火了成不成?我只是觉得,按推理来说,他俩的嫌疑最大而已,我就随口这么一推……” 我拿着烧鸡陷入了沉思,然后坚定地说道:“肯定不是教授和连千子,我的推理一定在哪里出了问题。” 说完接着埋头攻克手上的这只烧鸡,边吃边发出哼哧哼哧的声音,像母猪拱食一样。 吴禄看了就伸手过来抢,把我手上的另一半烧鸡夺了过去,与夕雾分而食之。 我哭丧着脸,他却余气未消,伺机报复着说道:”这可不是给你一个人做的,见者有份。” 我无言以对,可是烧鸡的美妙滋味就像毒药一样让人上瘾,久久地萦绕在我心头味蕾无法散去,我只好暂时搁下面子,采取旁敲侧击地迂回战术,说道: “我说,这鸡是你从哪里搞来的,还蛮好吃的哈!” 谁知吴禄傲娇一哼,“这鸡啊,你从哪里都搞不到,这可是我独家秘制的,其中的精髓就在于掌握火候!”语罢,他朝我得意地扬了扬自己的左手。 真没想到,这鸡竟然是他亲自做的,没想到这个臭吴禄竟还有成为顶级大厨的潜质啊! 为了迎合我的胃口,怕我在山里吃不惯大锅饭,没想到他会如此耐心用心地做出美味烧鸡来,我的心里突然变得暖洋洋的,就暂且忘记了他的夺“鸡”之恨了。 不过,吴禄有这么个神技傍身还真是不错,至少可以满足我这个吃货随时随地的口腹之欲了,哈哈。 吴禄狂啃着烧鸡,突然好想想到了什么,停下来他那好似安了发动机般的嘴,“简简你刚才说什么,动机是吧。” “那你说凶手的动机会是什么?不会真的是为了偷某具尸体吧,那岂不真就变成同行打架了?” 他的话瞬间戳中了我的点,我也不是没有这么猜测过,只是苦于没有证据,于是抛给了他一个心领神会的表情,说道:“凡事皆有可能!” 就在这时,大牙突然从外面传来了消息说,让我们赶紧收拾收拾,一个时辰后准时出发。 我心想:“怎么这么快?” 第九十一章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原来就在这几个小时里,考古基地闹鬼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似的不胫而走,现在不仅徐教授知道了,而且大批的记者现在就在上山的路上。 为了躲避他们的围追堵截,同时避免事端进一步扩大,老孙头最后还是决定今天就走。 “现在就走,难道不怕再出事吗?”我拖着行李,气喘吁吁地问老孙头。 “呵,你这是在质疑我老头子的实力,后面这段路上,要是那东西还敢来滋扰我们,甭管他是人是鬼,我都会亲自把他碎尸万段,你们不必担忧。” 只见老孙头攥紧了石头大的拳头,眼神里除了熊熊燃烧的愤怒外,还有棋逢对手,渴望与之一较高下的强烈胜负欲。 他的话无疑是给我们吃了颗定心丸,再加上自己也有一些不强不弱的实力,所以就不太担心了。 只不过,如今走得仓促,能掌握的线索还十分有限,因而我们就处于不利地位了。 我边想着,边看到大家伙儿有条不紊地将一具具尸体装上大卡车,排列出了一种有序的美感。 约莫还有一刻钟就可以出发了,我趁着这段时间还想再搞点事情,于是就在棚户与工作区之间的营地上瞎晃悠,眯着眼睛背着阳光看一群工作人员搬着尸体从小房子里走进走出。 突然之间,灵光乍现,我掏出手机对着这片区域,包括区域上的人物、静物,咔嚓咔嚓拍了好些张照片,其中还有几个角度的特写镜头。 我当时就想着,既然要走了,多存几张照片总归是好的,万一能从其中发现点新东西呢?谁知后来,手头上的几张照片果真起来大作用! 后来等到临近出发的时候,我才发现连千子、文长生他们竟也收拾好了行装,几辆墨和色的小轿车停在大货车的后面,像跟着老母鸡的小鸡仔一样。 “你们怎么也去?”我敲着车窗问连千子。 “拜托,姐姐,我们当然要去呀,这么重要的任务要是出了一点岔子,还不得让我们来跟你们背锅啊。” 我一想,也是这么个理儿,于是就松开了按在车窗上的手。 回到货车上,我把这事像吴禄大牙他们知会了一声,大牙冷哼一声:“瞧他们说的好听,还不是不放心我们,说什么来担责任的,其实就是来监视我们的啊!” 吴禄道:“欸欸,也不能这么说,毕竟这次押运的都是国宝级别的东西,你没看见嘛?那皇帝皇后身上穿金戴银的,啧啧,就算少了一丝一缕都得拿我们是问。所以跟着也好,至少咱们不用担什么责任。” 我眼睛扫了扫围坐在一起的人,发现没见到老孙头的踪影,就问苏铨:“你师父呢?” 苏铨懒洋洋地朝车门外扬了扬眼睛:“临走前,还要作法。” 我探出头向下望去,果然看见老孙头在下面忙碌着,我喊了他一声,他却全情投入没有搭理我。 只见他急急地低头走着,火急火燎地沿着车身转来转去,我定睛一看,才发现老孙头的身后还摇曳着一条红色的条状物体,像条长长的尾巴一样,好不喜庆。 我好奇地跳下车,这才看清了车的全貌,一辆满载尸体的出殡车竟然被老孙头三下五除二装扮成了喜庆的婚车模样: 八个轮胎上都被细心地系上了红绸带,迎风招展,飘逸无比;车身上檐的四角都被紧紧扎上了一串六角铃铛,风一吹就会发出叮叮当当的铃响…… “您这是做什么?我们是去送尸体又不是去结婚。”我疑惑万分。 老孙头依然忙碌地像一头工蜂,又是拉丝又是扯线,浑身散发着神秘学气质,说道: “你可别小瞧了这几个铃铛,这东西虽小,威力却巨大,一旦挂上,神鬼莫近……上系铃铛下缠红绸,上乾下坤,阴阳之间,自成乾坤阴阳四方阵,此阵一旦祭出,声震千里,一切阴魂鬼祟莫不闻风丧胆、魂风魄散!” “此番我已经拿出了看家本领,把整节车厢里的所有尸体聚敛成了一股气,凝聚成阵眼,而阵眼处法力最为强悍,所以不仅外来的邪魔近不了我们的身,而且车厢里的尸体,也百分之百不会生变。” 老孙头自信满满,骄傲地扬起了头颅,这次,他一定不会再折了他天下第一赶尸人的名声! 我郑重其事地朝他点点头,对我们接下来的路途,又充满了虚假的信心和希望。 阵法布置好后,老孙头就上车来了,一坐下了就瞌睡连天,打起了盹来,大牙问苏铨: “你师父怎么了?昨天还看他老当益壮的,怎么几天就虚了?” “哼,你懂什么?布法作阵是一件特别耗费心力的事情,我师父果然是大师,只需要打个盹儿就能恢复体力,如果换作你这种资质平庸、愚痴懒顽之辈,恐怕半条命就没有了。”苏铨轻蔑地说。 大牙十分不服气,反唇相讥道:“呵,就你天才,苏大天才!天才到跟着老头学了这么多天,连个屁都没学到。” 难得他俩说这么多话,我稀罕极了,于是十分仔细地听他们俩斗嘴,越听越觉得妙趣横生,到了精彩的地方还不由得被代入了情绪,没想到这竟慢慢成了枯燥路途上的一大乐事。 就在这时,之前领我们来的小孙突然蹿了上来,我认出了他,惊奇地问:“怎么是你?” 他还是那副笑嘻嘻地老样子: “开玩笑,我可是拥有a2驾照的老司机哦,能者多劳嘛,像开运尸货车这么重要的工作,当然要加我一个啊!” 我们连连称是,请他坐下后,车子就呜拉拉地开动了,也没一会儿,就把考古基地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接着又是令人生畏的盘山公路,一路连续的曲折颠簸又让我睡意全无,昏昏沉沉地犯起了晕来。 情况时好时坏,迫使我不得不通过聊天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喂,据我所知,辽代的墓葬不是都被盗墓贼破坏地差不多了吗,为什么这回出土了这么多东西?” 趁着有小王这个专家在,我刚好把压在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 第九十二章 人作自有天收 开车久了的确容易犯困,所以小王也乐得有人同他聊天解乏。 他说他也很疑惑,为什么那么多辽墓都惨遭盗墓贼毒手,而独独这个辽穆宗耶律璟的墓却能幸免于难呢? “难道他比谁人品好些?”小王的三言两语勾起了大牙的兴趣。 苏铨哂笑一声:“谁都知道他是出了名的大暴君,要是他人品好,那世间就没有恶人了。” 大牙的文化底蕴积淀自然是比不过深谙历史的苏铨,所以杠无可杠,就尴尬得很了。 耶律璟确实是个名副其实的大昏君,号称“三王”:睡王、酒王、杀人魔王。也就是他的生活其实和猪别无二致,不过他有时比猪还要过分,因为他嗜睡到了几乎见床就睡的地步,后来甚至发展到了沾地就能会周公的地步。 除此之外,他还嗜酒如命,不一连喝个七天七夜不过瘾,这样的人,竟然没有暴毙身亡,简直是人类历史上的一大奇迹。 而他喝酒一上头,又喜欢发酒疯,发起疯来就拼命地乱杀人,好多杀人新花样都是他发明出来的。 就这么一个糟糕透顶的人,最后的死法也相当奇葩:他醉酒,威胁自己的厨子说要把他们全杀掉,结果人厨子一合计,一不做二不休,把他给反杀了。 果然人作自有天收,他就这么荣幸地成为了中国历史上首个死在菜刀下的短命皇帝,结束了他短暂又荒唐的一身。 听了这番叙述,大家纷纷暗自蹙眉,心想这是什么狗皇帝,也忒不像个人了吧! 这时小王压低嗓子神神秘秘地对我们说:“你们别看他就这样儿,从他的墓里我们可掏出来了不少好东西,其中有些可是前所未闻的东西咧,这可是能让我们重新定义历史的宝贝啊!” “不过,都不在这辆车上,可能已经另行分批运抵首都了。”他接着说,语气中还带着三分惋惜之意。 由于谈及了苏铨的老本行,我看见他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想必是极其感兴趣吧。 作为古董商人多年来养成的敏锐嗅觉果然没有让他失望,小王接下来的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震惊了。 他说墓里出土了一张神弓,其名为柘木弓,自古就有“南檀北柘”的说法,可见柘木的珍贵程度丝毫不亚于木中之王的极品檀香木。而柘木弓,又是取成年的珍稀柘木最精华的部分做成弓身与弓弦,世间仅此一把,为辽国皇室所私藏。 而这把弓到底有什么奇特之处是寻常弓箭所不能及的呢? “传说,注意是传说啊,”小王一边操控着方向盘,一边神秘兮兮地与我们说道。 大家都被他撩拨地急不可耐了,纷纷催促他快点儿说。 “这把弓上有弓神的灵力,用这柄弓,百步穿杨自是不在话下,更邪性的是,相传用它还可以射穿许多看不见的东西,据说最早做这张弓的人,就是用它来猎杀······鬼神的。”说最后几个字时,他把声音沉了下去,让人几乎不可闻,越发陡然一心惊。 “那到底有没有人试过呢?”我越听越投入。 “这个嘛,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就连我们考古队里最强壮的肌肉男,竟都拉不开那张弓!” 他的话让我们大惊失色,无法想象穿越了千百年而来的弓箭,竟然还会有如此大的张力,让人细思极恐。 小王从后视镜里瞥见了我们一张张面露惊恐的脸,不由得有些为难,赶紧安慰我们道: “大家不用害怕哈,都说了这只是传说、传说!没有事实依据的嘛。” 他一说完气氛又陷入了到了诡异的宁静中,不知道大家伙儿是不相信小王呢,还是不相信世界了。 就在此刻,许久未曾开口的苏铨打破了沉默,说道: “我以前听老人说,一件器物年代越久远,特别是在夏商周青铜时代出土的青铜器,或者是史前出土的一些东西,是神器的可能性就越大。” “因为关于那么早古时代的史料少得可怜,咱们根本就不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朝代,或许、说不准它就是个人神混居的时期,只不过后来中原民族人化的进程大大超过了其他少数民族,所以神迹基本在中原地区绝迹了,但在一些边远少数民族统治地区可能还有存在,所以辽墓里偶出一两件神器其实也是可能的。” 说到这里,他的眼神向窗外飘去,仿佛想要看透那群山万壑间的迷蒙雾气似的。 苏铨的话反倒让我们更信服一些,但依旧难以抚慰我们这些天来饱受惊吓与煎熬的心灵。 大家各有所思,除了偶尔扯几句闲话外,都十分默契地闭上了嘴,就连平时比较聒噪话多的小王此时都有些安静拘谨了起来。 货车摇摇晃晃地爬着山路,我很快又陷入到了一种云里雾里的眩晕状态,这时突然来了一个急刹,我们的身体抑制不住地朝前冲了出去,又重重地跌了回来,我的后脑勺狠狠地撞到了靠背上,一个趔趄差点连人带包一并摔个狗吃屎。 车头处突然传来了一声猛烈撞击的声音,车身呈四十五度角整个朝盘山公路护栏外的万丈深渊里滑了过去,惊叫声不绝于耳。 护栏都被撞裂了口子,残破的肢体混着碎石骨碌骨碌地滚下来山崖,我一动也不敢动,生怕一个不慎我们就连人带车摔下深渊粉身碎骨了。 我只敢小心翼翼地向上抬抬眼珠子,只见窗外的风景不停地、飞速地扭曲变化着,这昭示着我们的车还在继续倾斜着。 就在这千钧一发定生死之际,我几乎求了所有神仙的保佑,不管是天上的还是地下的,不管是东方的还是西方的,只要能保佑我活命就行。 然而还是失败了,货车完全失去了控制,整个翻了过来,加速朝护栏外滑去。 它翻了个跟头,在地面上重重的颠了两下,我们的世界瞬间天旋地转、乌漆嘛黑,我浑身一颤,终于晕了过去。 第九十四章 大道轮回、万法归宗 老孙头一声不吭地在我们之间穿插,以至于所有人都忽略了他的存在,而他几比几划之间竟然又整出了一个阵。 我们说着说着话,竟发现自己身体动不了了,一想又是老孙头在捣鬼,他把木头似的我们全挪了过来围成了一个圈,我们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动作却无能为力。 大家惊恐地忍受着他这一系列骚操作,却完全猜不透他到底想干嘛。 只见他站在我们围成的圆的圆心上,在那里燃了一张符纸,细细密密的灰烬纷纷扬扬地洒落在了地上,一张符纸燃尽,老孙头的咒语也念得差不多了。 大家像约定好了的一样,一并晕了过去,但是我、吴禄和夕雾却还清醒得很,目瞪口呆地看着老孙头和其他人。 老孙头也感到了一丝错愕与尴尬,说道:“咦?还不晕?” 紧接着又迅速掏出了一张符纸,给我们念了个加强版的咒,结果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一看,我们仨还是毫发无损地杵在那儿。 老孙头大惊失色道:“三位莫不是同道中人?我这一生还很少见到入了我的阵法心智不被迷惑的人,今儿一口气碰到了三个,奇了!” 我们听得是一头雾水、面面相觑,问道:“你到底要对我们怎么样?” 老孙头微微一笑:“我不会伤害你们,只是使些手段抹去他们对这件事的记忆,因为对于一般人来说,记得这种事都是一种折磨与煎熬。” 原来如此,我们瞬间明白了老头的良苦用心,可奈何不管怎么折腾,我们仨就是不晕,这就很是尴尬了。 “想必三位都是悟性极高的奇人啊,那小老儿我就不在你们面前班门弄斧了,三位的记忆我就不消了。”老孙头说完这些就把我们晾到一边了,去忙着给其他人施法。 我们仨像被人遗忘的孤儿一般,在那儿进退两难。我心说:您老难道就不再试试吗?我怎么觉得自己还可以抢救抢救哩。 夕雾没被阵法影响我到还可以理解,毕竟她的老本行就是修道,作为一名优秀的坤道高手,又怎会被这区区小阵所困? 但是我和吴禄又当作何解释呢?若说我俩是天赋异禀,是不世的天才的话,用不着别人来否定,恐怕连我们自己都不相信。可若不是,我们又怎会脱离阵法的困宥呢?这也着实奇怪了点。 我先思后想,发现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我们本身所习的古籍术法其实与老孙头的阵法有很多相通之处,可能五百年前是一家,所以长期修习古籍的结果就是,对老孙头的阵法天然免疫了。 我觉得只有这种想法颇为靠谱,可就是想不通,老孙头的阵法又为何会与我们的古籍术式相通呢?难道说天下修行、各宗各派,本就同源一脉? 我赶紧摇摇头,不想再继续思考这么复杂的问题了。 老孙头朝我们轻轻一扬手,我们三人身上的束缚就自然松开了,这下他就好放开手脚大干一场了。 只见他弯下膝盖,左手托起地上之人的后脑勺,右手并拢五指紧捻成钩状,向昏迷之人的太阳穴处探去,然后集中念力。我见老孙头全身肌肉紧绷,想必他是使出了极大的气力。 终于,在他的不懈努力下,一根金灿灿的细丝被他从昏睡之人的太阳穴处硬生生地扯了出来,约莫有一个指节那么长。更为奇特的是,眼前这小东西竟然会动,被老孙头捏在手上活脱脱地像一条虫儿。 我们见了啧啧称奇,瞬间玩心四起,想上手来把玩把玩,谁知老孙头却偏不让我们碰,而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它塞进了自己随身带着的葫芦里,当宝贝似的护着,说要留着泡酒喝,不准我们糟蹋了。 我撇撇嘴:“切,不给就不给呗,什么好的!” 老头豁达一笑,也不争辩,而是朝下一个人走去,重复着刚才的动作。 “孙爷,您装进葫芦里的就是他们的记忆对吧。“吴禄蹲在那儿聚精会神地看着老孙头的操作。 “没错,把它们装在我这烈酒里浸泡个九九八十一天,就能成为一味世间难求但我补品,哈哈,对延年益寿大有裨益……我这就叫做互惠互利!”老孙头得意洋洋地说道。 我恍然大悟,直勾勾地盯着他系在腰上那葫芦,正想窃一瓢来尝尝滋味、解解馋呐! 就在这时,吴禄悄悄给我递了个眼色,那猥琐的挑眉动作与我如出一辙,我明白他的意思,他是在暗示我:一定要成为老头的弟子,这样他私藏的好酒还不是任我们享用了。 我俩对视奸邪一笑,倒让老孙头觉得莫名其妙了。 大约又过了几分钟,躺在地上昏睡的人陆续苏醒了过来,连千子茫然地望着我们,问: “咦?我怎么在这儿?车怎么没开了?” 说着挣扎着想站起来,奈何脚下一软,差点摔倒,幸好文长生在后面及时地扶着了她。 可连千子偏不领情,厌恶地推开了文长生,一个人摇摇晃晃地走下车回去了。 文长生的脸上闪过了一丝阴霾,但转瞬即逝,随后也跟着连千字下车去了。 剩下几个人还有些茫然地坐在原地,按压着略微胀痛的太阳穴,只剩淡淡的怅然若失的感觉依旧缠绕于心头。 而我只要一闭上眼睛,那血淋淋的诡谲画面历历在目,这时,我总算体会到了,失去记忆的他们,又未尝不是一种莫大的幸运呢。 小王重新归位、发动车子;苏铨若有所思地临窗坐下,他仿佛察觉到了什么端倪,可又说不上来。 而大牙则一脸痴呆,举起袖子揩了揩嘴边残留的口水渍,骂了一句:“妈的,竟然睡着了。”随即从屁兜里掏出手机来看看时间。 没想到他才打开看了一眼,竟然惊讶地从座位上蹦了起来,我们问他怎么了,他好似不好说一样,吞吞吐吐的。 我们猜想可能是因为有外人在,没过一会儿,我们的手机屏依次亮了,小心地掏出手机瞟了一眼,上面是一条大牙转发的他们公司的简讯: “尸体定了,要圣女。” 第九十五章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我们慌乱地对视一眼,心想这才到哪儿啊,怎么就定下来了,还要的是这么关键的人物。 大牙也一筹莫展、分外为难,不知如何是好。 我先稳了稳心神,深吸一口气,觉得此事要从长计议,于是与他们发消息说:先不要轻举妄动,等时机成熟后再行商量。 大家同意了,这才静悄悄地把事情暂时压了下来,没有让事态进一步发酵下去。 车子继续行驶了一段山路后,终于驶进了平缓的地带,我们身体上难受的程度也进一步减轻了些。 我半梦半醒假寐着,头疼欲裂,刚才的事一直控制不住地在我脑海中重复上演,我在想一个问题,我在怀疑这个世界到底是不是真实的,而那些超自然的力量又是不是真实存在的?我们这些来自传统人类社会,又根植与异元世界的人,最后到底该何去何从? 我像一个溺水的人,追逐着黑色大海里沉浮起合的光点,可是近在咫尺的答案却怎么也捕捉不到,只能眼睁睁地看在它们漂流入天涯。 我用力锤了一下脑门,不想了,再想下去非得疯掉不可。 车行进了将近十个小时后,我们已经距离基地大几百公里了,一路上并无什么大碍,途中有一次路过服务区,我们一行人在那儿吃饭上厕所,稍作休息。 小王一下车就去找他考古队的同事了,而我们一起来的这几个人就顺理成章地聚在了一起。 我们围着一张小圆桌,人手一碗热腾腾的泡面,辛辣刺激的各种调料气味拼了命地往我鼻腔里钻,让我想打喷嚏。 刚好这里没有外人,方便我们议事。 大伙儿凑到一起,尽量把声音放低,讨论富商定下了郡主,我们到底该怎么办。 我吸溜了一口面条,说道:“之前我们谁也没料到考古队的人会跟过来,现在他们就像根尾巴似的粘着我们甩也甩不掉,三四双眼睛聚光灯似的盯着我们,再加上现在风口又紧,谁敢轻举妄动?” “对呀,考古队刚闹过鬼,他们现在肯定对尸体方面的事情异常敏感!”吴禄也如是说道。 “哎,难道你就非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做成这单买卖不成?孙爷运趟尸体不就已经有很多吗,还不够你分的?”我皱起眉头问大牙。 大牙一脸不耐烦:“唉呀,你不懂,给老孙头那点钱算什么,与人富商给的佣金根本没法比好不好。你们知道出郡主的尸体,他肯出多少钱不?”大牙神神秘秘、绕有兴味地问我们。 我们纷纷摇头。 “他肯出两百四十万呐!朋友们!到时候大家平分,一人四十万!”大牙大手一挥,豪气满怀。 他这番话说得我们所有人都动心了,泡面凉了都没再动一口。 紧接着他又换了一副面孔,转头可怜巴巴地望着我们仨,激动地说道:“你们想想看,四十万呐!能干什么?甭说还债了,就是东山再起,我这儿也够了。你们行行好,可怜可怜我吧~” 他说着说着,就泫然欲泣,那天地可怜见儿的,让再铁石心肠的人都有些不忍。 论撒泼打滚耍无赖不要脸的功力,自是没人超得过赵大牙那孙子,我们仨人被他缠得没了分寸,只好口头先答应他,替他想想办法。 “具体怎么操作我们还需要好好筹划一下,因为一旦尸体运抵首都,就相当于锁进了保险柜里,到时候再想偷出来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我们半路上就得动手,时间紧迫……” 眼看着考古的人朝我们走了过来,我最后又三言两语精简地交代了几句,大家朝我点点头后,就立马终止了这个话题。 “你们聊啥聊得这么开心啊?”连千子笑盈盈地问我们,我急忙转移话题,两三句话就把话题支远了。 后来回到了车上,由于之前小王已经开了十几个小时的车,所以换了赵大牙来接替他,他就退到文长生的本田车里放松舒服一下,这样刚好为我们这班人的交流谋划营造出了得天独厚的环境。 我打开手机地图研究了一下,发现从我们此时的位置到首都还有一千公里左右,用我们当前的时速来计算,起码还要十二个小时才到目的地。而再过两三个小时天就全黑透了,我们还需要停车休息几个小时······ 经过一番缜密的计算与推测,我发现我们最快还需要十七八个小时到达首都,而且令人遗憾的是,期间我们只有一次停下来休息的机会,那就是半夜停车睡觉。也就是说我们只有这一次机会能够动手,凭借着乌漆抹黑、月黑风高的环境,放手一搏,只有一次机会,如果失败,将再无可能。 可是再过三个小时天就完全黑了呀,我不禁焦虑起来,不知道就给我们留了这点时间,我们到底能谋划出个什么来。 这注定又是个不平静的夜晚! 我简要精略地把情况跟大家分析了一番后,大家都感觉到了一阵极致的紧迫感。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大牙差点急疯了。 “不要着急,虽然时间很紧,但是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我试图安抚他焦灼的情绪,可我自己却怎么也淡定不下来,毫无头绪烦躁至极,虽然一直安慰自己“车到山前必有路”,可就是不起作用。 此时我们面临的最大困难就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从考古队员眼皮子底下把尸体偷出去。 大家陷入了冥思苦想,眼看着时间滴滴答答一分一秒地过去,还是拿不出一个具体可行的方案来。我急得抓耳捞腮,恨不得把头皮都给扣破了,但就是没有灵感,感觉本来挺聪明的脑子,全被屎给糊住了。 就在这时,吴禄忽然“哎呦”一声,看他惊喜的表情,我就知道他肯定想到了什么。 果然,他提出了一个另辟蹊径、让人眼前一亮的好点子。 他说:“前几天考古基地不是闹鬼了嘛,不如我们就来个将计就计、借力打力,唬唬考古队那帮孙子。” 大牙疑惑:”怎么个借力法儿?” 而我一听他的话,顿时触类旁通,思路立刻豁然开朗了。 第九十六章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没错!既然大家在考古基地接连两夜都亲眼目睹了邪祟,今夜不妨再让他们目睹一次’鬼来了’,这次,我们只要众口一辞,把发生的所有事全都推到女鬼郡主的身上,岂不就万事大吉了!”我激动地叫了起来。 这时大牙也明白了过来,“你们的意思是,我们一起来演一出戏,明面上是尸体诈尸了,暗地里就把郡主悄悄运出去,最后就说是郡主诈尸失踪了?” “妙啊!”大伙儿对这个主意赞不绝口,不禁对吴禄佩服之至。 既然几乎所有人都同意了这个办法,那接下来我们只要商量好整个的流程就行了。 仔细思考下来,我发现要把这出戏演得天衣无缝还是有些难度的,需要成员之间极高的配合程度。还有一些环节,比如说如何营造出诈尸的假象等等,实际操作起来难度很大。 接下来一个半小时里,我们围绕着几个实际问题争论不休、互不相让。 赵大牙与我跟吴禄激辩得面红耳赤,关于如何让尸体诈尸,他的提议已经被我们否定了很多次了,他主张用电击、或者用其他简易装置达到诈尸的效果,但我们却极力反对,因为这样目标太大,而且有被人发现的风险。 “那你们倒是说啊,还能怎么办!”大牙气哼哼地撇过头去,可能是觉得我们在故意针对他。 我想了想,问老孙头道:“孙爷,您有什么符啊阵啊的,能让死人起尸不?” 老孙头别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说道:“真是个机灵丫头,我还真有这本事。” “那您能保证它们不会伤害到活人,只是单纯地吓唬人么?”我进一步往深处问。 老孙头哈哈一笑:“没问题,我叫它往东,它绝不敢往西,你的意思我明白,就是癞蛤蟆不咬人,光恶心人嘛!哈哈~” 看着老孙头全然领会了我的想法,我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整个行动最重要的一环就算是解决了。到时候,只要派个人偷偷摸摸的打开大货车的车厢,里面的尸体就会争先恐后、鱼贯而出,只要想想那个画面,就让人头皮发麻、浑身起鸡皮疙瘩。 等尸体满地乱跑、四处游行的时候,场面肯定乱作一团,等那是老孙头再出来假模假式地镇压,把尸体全都赶回车里。 等到天蒙蒙亮的时候,我们再装模作样地清点一遍尸体数量,到时候再故作惊讶地把郡主失踪的事情捅出来即可。 经过我们这一番神仙操作,考古队那几位绝对吓得魂都丢了,肯定再无心思考其中的内在逻辑了,还不是任由我们拿捏。 这么一顿筹划下来,连我都不禁佩服自己的聪明才智。 说到这里,计划的大致雏形已经出来了,我又反复在脑海中推演了几遍,突然意识到了致命的关键问题:郡主就算再瘦小,也好歹是个人呀,就算我们趁乱把她抢出来了,又能把她藏在哪里呢? 我发现好像藏在哪里都不太适宜,因为我们需要和考古队的人朝夕相处、一路同行,又有什么小动作能逃过他们的眼睛呢? 我向大家说了自己的疑虑,却无人接话,确实,如果这个问题不解决,其他就没办法实行了。 大牙也是一脸焦急,眼珠转了又转,突然,脸上的表情多云转晴了,说道: “这还不简单,我打个电话给公司,让他们立刻派人手增援,到时候老孙用符让郡主朝更黑的地方,比如田埂的低洼处走去,我们的人就埋伏在那里,把尸体一搬上车就赶紧跑。如此一来,完美!” 大牙阴阳怪气地翘了翘兰花指,像极了变态。 我知道大牙为什么会这么说,因为他们以前运尸体就是这么操作的,听他的描述,风险好像挺低的,于是我就答应了。 “但是你从哪里找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赶来呢?”吴禄又提出了一个现实的问题。 大牙勾唇邪魅一笑:“你也太小看我们公司的实力了吧,’林氏’古董可是遍及全国上下的存在,有哪儿不是他们的关口?” 果然,赵大牙一个十万火急的电话打了过来,立刻就有了回应,一拨十来个的人风驰电掣、快马加鞭地赶了过来。 这个时候,我才真正见识到了,什么叫做效率。 我看了一眼手机,此时时针刚好指向九点整的位置,一场空前绝后的大戏要正式拉开帷幕了。 我在紧张激动的同时,竟还有丝丝的兴奋,每个人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车子此时已经下了高速,驶上了省道,进入了一片昏暗空旷的郊区。看来,我们今晚就要在这个地广人稀的地带休息了。 俗话说得好:“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如今我们天时地利人和皆备,可以说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此时以天为幕、以地为席,正是我们一展拳脚的绝佳舞台。一想到这里,我的手心都有点微冒汗了。 按照计划,要先由我去把考古队员的注意力引开,因为我跟他们比较熟,所以很容易就把他们引到了田埂上吹风,与之谈天说地扯淡吹牛逼。 为了把他们的注意吸引住,我几乎穷尽毕生所学,天南地北地侃大山,就为了再给援军争取多一点、再多一点时间。 远远地看着四颗黑黝黝的脑袋在田埂上蹲着,我尽量把近年来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奇闻异事、道听途说的乡野故事,挑最精彩刺激的部分说书似的讲给他们听,刚开始,连千子、文长生和小王还听得兴致盎然,我方队员就有充足的时间把卡车后备箱的铁栓弄松动。 可是,就在连千子接到了一个电话后,事情就开始悄悄起了变化。 她明显对我的话心不在焉了,甚至还有点厌烦,脸上显露出来的消极情绪几乎满得要溢出来了。 刚开始我还以为是自己露馅了,顿时疑虑丛生,差点给吓萎了。 可仔细观察连千子后,我发现并不是这么回事,因为她显得十分焦急和忧虑,那坐立不安的模样,仿佛是出了什么天大的事一样,但绝对与我们预谋的东西毫不相干。 第九十七章 眼看他楼坍塌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我掐了话头,有点担忧地问连千子道。 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几番犹豫下还是决定向我们开口,说出了自己内心的忧愁: “刚才教授跟我说,成鑫哥还没有回去,这已经是第五天了,我担心出了什么事情······” 通过她的叙述,我才知道了事情的因果。原来,连千子口中的那个成鑫哥,作为考古队的二把手,在我们来的前几天,就先一步负责运送柘木弓和其他珍贵文物去首都了。 可奇怪的是,按照原定的计划,他应该前天就返回基地了,可是直到今天还不见影子。徐教授原本以为他因为别的事情耽搁了,又联系了在首都接应的人,他们都说成鑫把东西顺利交接到了他们手上,所以教授就没太注意。 可是,直到刚才,成鑫依然处于失联状态,怎么也联系不上他本人,这时考古队的人才开始慌了,觉得这事有问题。 “唔,莫名其妙失踪了一两天,确实有点蹊跷啊。”我托着腮帮嘟囔了。 没想到此话一出,连千子更沮丧了,仿佛马上要哭出来了似的。 吓得我手足无措,急忙笨嘴拙舌地安慰她,让她不要着急,成鑫应该不会有事的。 谁知道,那个如鬼魅般的电话铃声又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连千子拿手机的手几乎抖得按不下接听键来了,我们在一旁不停地安慰她,才使得她稍微镇定了一些。 她深吸一口气按下接听键,短短的几十秒通话后,她像遭到了一个晴天霹雳般怔在那里不动了,随后双腿软得几乎要跪下了。 然后好像突然反应了过来,猛地朝我扑过来,抱着我的腰嚎啕大哭。 我们被她这么激烈地反应吓了一大跳,连忙追问她怎么回事,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费了好大的气力才让我们明白了发生了啥。 这个电话还是老教授打来的,说刚刚从首都得到消息,说发现运去的那只柘木弓的质量与上报的数据不符,潜台词就是说运去的那只弓是假的,真的被人在半路上调了包。 根据与成鑫同去的几个同事的说法,他在返回途中距离基地很近的地方下了车,说要处理一些私事,然后他们就失去了联系。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极有可能是成鑫掉包了柘木弓,然后携国宝文物潜逃了。 尽管连千子一直极力否认这种可能性,不停辩白道:“绝不可能是他、他不是那样的人······”但是现在一切证据都指向了成鑫,此时所有的语言都显得太过于单薄无力。 如果传言一旦被坐实,定会在社会上引起轩然大波,这两件事一被曝光,就会迅速把考古队推向舆论的风口浪尖,在场的没有一个能逃得过这次冲击。 要知道国家一直对文物管理持严打到底的态度,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想此时考古基地已经被有关部门接管了,恐怕连德高望重的徐淼教授都在准备引咎辞职的材料了,这次事故极有可能是他光辉的考古生涯中最耻辱的一笔。 成鑫为什么要这么做?其实我也想不通,眼看着曾经考古界的天之骄子,沦落为如今需要东躲西藏、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大家都感到异常的心痛与惋惜。 我身边的三个考古队员也想到了他们的发展前景不容乐观,立刻就被吓傻了,打死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在一朝一夕间发展到这种地步。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连千子歇斯底里。 旁边的小王实在是憋不住脾气了,骂道:“你别他妈嚎了,都怪你那宝贝成鑫,自己找死就算了,竟然还拖累了整个考古队,工程都到了最后收尾的节骨眼上了,结果呢?倒了他妈的邪霉,竟要被勒令关停,这么长时间的心血眼看着就要付之东流了······” 连千子被这话呛得说不出话来了,自个儿躲在一旁抽抽搭搭去了。 倒是文长生此时显得格外淡定,仿佛事不关己一样,不过换个角度想,像他这样的人,恐怕心里除了他的考古研究外,就再没有其他东西了。 此时我多么希望自己是个透明人,就不用忍受如此难熬的气氛了,我强忍着不适感,在他们之间充当和事佬和稀泥,让双方都多迁就点,毕竟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 平衡了两方的情绪后,我又悄悄看了一眼时间,九点四十了,我们那边还在有条不紊地行动着,这个时间点应该已经酝酿得差不多了。 我极目眺望过去,敏锐地观察到对面有田地里有风吹草动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别人可能不知道,但我却知道得清清楚楚,那不是风,是我们的援手集结完毕了。 我全神凝视着手机屏,还有十分钟、五分钟、两分钟、一分半钟、十秒······滴答一声手机时间跳成十点整的时候,我的心脏猛地一下攥紧成了一团。 几乎与此同时,一声清脆的铁门叩击声破风传来,我心神一震,眼睛被突如其来的一阵风刮得生疼。 小王他们还蹲在田梗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着烟,满腹忧愁地哀声叹气,他们完全没有注意到周围环境的变化,也不会想到有更刺激的事情在后面等着他们。 我看到一颗头从货车车厢处垂了下来,然后陡然一动,紧接着更多的尸体从里面前扑后继地涌了出来,不管是完整的还是残破的、新鲜的还是腐臭的,此时都像上了发条一样从车里爬下来。 虽然我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是猛然看到了这么大的阵仗,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 它们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绷直了双臂向着四周跳去,我这才知道,原来国产僵尸片的场景、姿势,并不完全是空穴来风。 眼前活脱脱一幕末日场景,残暴又血腥,比起《行尸走肉》、《釜山行》之类的大制作里面的特效场景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僵直地站在那里,手笔直地指向前方货车,发出了真假参半的惊天泣地的土拨鼠惊叫,这才成功地惊醒了后面蒙昧无知的三人。 第九十八章 白马银枪逞风流 这三人惊惶地朝我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只消一眼,就魂飞魄散了,更有甚者吓得一头栽进了田壕里,爬不起来了。 我装模作样地狂呼道:“快跑、快跑······”然后迅速拉着连千子和小王,叫上文长生,在黑暗中朝着与之相反的方向狂奔而去。 我们跌跌撞撞地穿过一片浓密的齐小腿深的麦田,把田里潜藏的一些小动物都惊得四处逃窜。 最后跑到了田里仅有的一棵歪脖子树后面,巨大的树冠像一把在黑暗中撑开的一把巨伞,是危机四伏的夜里光明的庇护。 我们气喘吁吁地蹲在树干后面,倚靠着树干才得到了片刻喘息,心脏狂跳不已,是不是从树干后探出头来朝货车那儿张望两眼。 漆黑中,我只看见了两双亮晶晶的、如同小动物受惊般的眼睛,我一愣,心脏突然漏跳了一拍,惊声问道:“文长生哪儿去了?” 我望着眼前这两人,这两人对脸懵逼,搞不清楚状况,我又急切地重复了好几遍,他们才发现文长生早已不见踪影了。 我从树后探出了半个身子向田里张望,打开了手机上自带的照明装置在四处扫荡,害怕文长生在黑暗中迷失了方向、没有跟上来,更害怕他贸然回去扰乱会我们的计划。 没有、没有、还是没有,我几乎把周围没一寸地方都搜遍了,还是没有看到他的人,不禁焦躁得快要炸了,浑身每个细胞都燥热到叫嚣了起来,不断吐出黏腻的汗渍来。 我抹了一把额上的汗,隐约听到连千子说什么“管他干什么,被僵尸盯上最好,谁叫他榆木脑袋连紧跟队伍都不会······” 我一听不禁更加恼火、余怒攻心,斥责道:“那特么可是你的同事啊,你怎么还说风凉话!” 连千子被我突如其来的暴躁吓到了,不敢再出声。 我也懒得再搭理他,丢下一句让他们待在这儿别动的话后,就急急地去寻找文长生了。 在我印象中,他好像还裹着刚见面时的那件灰扑扑的棉袄,加一件带泥的裤子,这更加加大了在黑暗中找到他的难度。 我喊着他的名字,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回找去,但是一路上静得让人心慌,地里的积水和凝的露把我的裤脚都打湿了,鞋底上结结实实地糊上了大坨大坨的稀泥,我一抬脚感觉腿上像绑了铅块似的。 方圆之内我只听到了自己的喘息声,像没头苍蝇一样在田地里转来转去也确实让我十分劳累。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也不知道吴禄那边是什么情况,我停了下来,挥舞着光源想先观察一下四周。 就在我刚准备喘口气的时候,对面隐约传来了一两声尖叫,随即就是一阵喧闹的骚乱声。一瞬间,我的身体像被雷电击中了一样焦在那里,心里只剩下了一个想法:完了,那边出事了。 此时我再顾不得什么了,拼命地朝大货车方向跑去,风灌进喉咙,我觉得喉头痛得快要裂开了,但还是憋着一口气不停朝前冲。 可我还没跳上田埂,就碰到了极大的障碍:几个僵尸绷直着身子在田埂附近游荡,惨白的脸、腐烂的身躯在月色的掩映下显得异常可怖。 当时我还抱了点侥幸心理,打算找个隐蔽的地方悄悄摸上去,耳边的叫喊声越来越凄厉,不禁让我心烦意乱、乱了方寸。 僵尸被我在田埂下弄出来的细微响动吸引了,都慢慢地朝我这边挪动了过来。这下糟了,插翅难逃! 我的手缓缓地向后腰摸去,结果捞了个空,心中陡然一惊,糟糕!我之前一直随身携带的藏刀呢?我脑中一片空白,随即反应过来了:那柄藏刀好像早就被我弄断了。 我瞬间慌得一批,惊疑不定时,手不小心碰到了裤兜里一个硬梆梆的东西,我一下子反应了过来:是打火机! 在这么极端的环境下,我只能不断给自己的心理暗示,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样做果然有效果,我突然心生一计,来助自己脱困。 我轻轻地将打火机从裤兜里滑了出来、捏着手里,说时迟那时快,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火机脱手扔出,打火机在空中飞出了一条漂亮的抛物线,橘色的火光像一把利刃划破了浓稠的夜。 由于是金属外壳,“哐叽”一声巨响,火机砸在了路边的石头上,溅起了一连串耀眼的火花。 几只僵尸果然被动静吸引了,朝火机围了上去。 我瞅准时机,手脚并用地朝田埂上爬,泥坡刚过了雨水上面滑溜溜的,泥巴瓷实地糊了一手甩都甩不掉。 我想我当时的样子肯定像极了一只灵活的野猴子,可是没有办法,人要是被逼急了,绝对是潜力无限、什么都干得出来的。 几只僵尸很快被我这边的动机吸引了,掉头凶神恶煞地朝我冲了过来,不过没关系,此时我已经逃出了它们的包围圈,有地方可以施展拳脚了。 眼前一切都乱作了一团,尸体好像已经完全失去了控制,到处作乱、袭击活人,可我却没再其中见到吴禄他们的身影,正疑惑时,突然听见有人在喊我,“它们失控了,危险!快跑!”是吴禄的声音,我仔细辨别声音的来源,发现在从车底传来的,原来他们都躲在车底。 我准备走过去,没注意到从侧面蹿出来了一只僵尸,直冲我而来,与我身后的僵尸形成了夹攻之势。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吴禄像一道闪电一样从车底钻了出来,猛地向准备袭击我的那个僵尸扑过去,抱住他的腿将它拽倒了,我这才脱离了险境,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被拽倒之后,那尸体挣扎着想反击,可是吴禄占据着绝对压倒性的优势,让它没能得逞。 吴禄用右臂和双脚如铁箍一样钳制住它,左手费力地掀开衣服掏出匕首,狠狠地往尸体胸口出一扎,尸体发出凄厉的悲鸣,一股恶心的土黄色汁液四溅而出后,尸体终于不动了。 吴禄费劲地站起身来,与我背靠背站在一起,迎战四面八方的敌人。 他把手上的匕首强塞到我手上,说: “拿着,我在观里求的,杀鬼用!” 第九十九章 一招鲜、吃遍天 “那你怎么办?” “别婆婆妈妈的,叫你拿着就拿着,我······”他说话间,低头在地上随便捡了根铁撬棍,说:“我用这个!” 眨眼间,僵尸群就里三层外三层的将我们围住了,密不透风到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车底下的队友只能看是我们干着急,有心帮忙,却使不上劲儿来,看样子,我们只能自求多福了。 不过好在我和吴禄算是练家子,在地底也杀过怪蛇、砍过僵尸,也算是有经验。 虽然当年跟着师父学过太极、咏春时,师父老是骂我们是榆木脑袋,成不了气候,但是学到的那几招几式一直铭刻在心里,对付几个小瘪三小流氓还是绰绰有余的。当年我和吴禄就是靠这个,打遍天下无敌手,在村头称霸王的。 现在用来对付区区几个死人,而且是和吴禄一起,我还是有信心的。 我与吴禄紧贴着彼此后背,提起十二分精神来密切观察着周遭的环境,任何一点微小的动静也不放过。 在心里默念了几个数,果不其然,在数到零的时候所有的僵尸一齐朝我们扑了上来,瞅这架势是要把我们生吞活剥、撕咬成碎片啊! 一只母僵尸青面獠牙、凶神恶煞地冲我的脸咬过来,眼看就要得逞了,我立马把匕首横在了自己面前,顷刻间挡下来致命一击,紧接着又使出一击窝心脚,直接把那踹飞出了几米之外。 另外几只僵尸几乎无缝衔接地来攻击我,我一瞬间将身体的潜力和肾上腺水平开发到了极致,身体扭曲弯折到了不可思议的角度。 仰腰向后荡出几步,翩若惊鸿影,同时手上凌厉出招,锋利的刀光泛着白光划破了寒夜,击破长虹。 一个经典的白鹤亮翅后,一众僵尸被我的匕首逼退了好几步,身上被拉了几条极深的口子,开始嗷嗷地痛苦叫唤了起来。 看来,吴禄给我的这把杀鬼的刀,真是削发如泥、驱魔降妖,好使得很啊! 吴禄那边的战斗也进行得如火如荼,他虽然拿的武器不如我的好,但是他的战斗力比我要强悍许多,所以这个翻身仗打得也相当畅快淋漓,于是我朝他喊道: “行啊!你这家伙。” 吴禄骄傲地翘了翘嘴角,“那当然,我们两在一起的时候,打架从来就没有输过!”说着又是一个连环飞踹,一具尸体就狼狈地滚进了泥里。 然而,我们虽然打架十分给力,但却忽略了尸体本身就是死人,有着不死不灭的特点,寻常的物理攻击对它们的伤害十分有限。 就算我手上拿的兵刃有很强的杀鬼效果,那也得精准无误地刺进尸体的心脏才能发挥效果,效率实在是太低了。我这边都是这个情况,吴禄那边就更不用说了,更为血腥惨烈。 眼看着被我们击倒的僵尸又一个个站了起来,源源不断向我们涌来,浑身的力量好像取之不竭、用之不尽一般,我们不禁感到了彻骨的绝望。 用不了多久,我们就支撑不住了,到时候······ 大牙他们在火车底都急红了眼,大牙使劲拉拽这老孙头的胳膊,急切地问他:“您不是挺厉害的吗?快想想办法呀。” 老孙头也是急得差点老泪纵横,说:“这、这······这必须得知道尸体失控的原因才能对症下药、控制住它们啊,可你让我上哪儿找去?该试的可都试完了啊。” 还是毫无头绪,大牙一咬大牙,准备冲出来帮我们,没想到一把被苏铨按住了,说道:“别去,我们中战斗力最强的就是他俩,你上去就是白送,送死不说还添乱。” 大牙虽然气哼哼的,但又不得不服,只好乖乖地按兵不动。 双方的战斗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一直僵持不下,但我心里清楚自己的极限,就快要到了,刀在我手上几乎要甩脱手了。 吴禄那边也差不多,双眼迷离而涣散,双手无力地握着撬棍,这是马上就虚脱的节奏。一个一小心,就有可能gameover。 就在这时,我挥刀的节奏突然慢了半拍,一只僵尸瞅准机会,直接伸出了他的腐烂生蛆骷髅手,一把扣住了我的脖子,像拎小鸡仔一般将我拎到了双脚离地的高度。 瞬息之间,命悬一线! 吴禄大惊失色,立刻出棍想救我于危难,但是他面前的两只僵尸却没给他这个机会,不停与之缠斗。 吴禄好不容易几个大棍子将它们敲倒在地,马上抽身来救我,用撬棍对着那僵尸的手肘一顿猛敲,但那僵尸却像无知无觉一样纹丝不动,兀自掐着我的脖子就是不撒手。 我感觉脖子上好像压着千斤重的石头,难受得要命,而且脖子上越收越紧,掐得我白眼直翻、双腿乱蹬,只有进的的气没有出的气了,心中只剩下了一片惶恐。 吴禄见我已经气若游丝、挣扎不动了,又怎么都奈何不了那僵尸,于是心一横,把撬棍丢得老远,张开手中,做好了与所有僵尸同归于尽、玉石俱焚的准备。 我认命地闭上了眼睛,感觉一丝丝叫生命的东西从我的身体里悄然流逝,只留下了一片正在不断扩大的冰凉。 所有僵尸一哄而上,那个场面应该相当壮观惨烈吧,吴禄高高地擎着自己的左手,像黑暗中的一把火炬。 清明间,猛然有风的声音袭来,“哐当”一声巨响,一股温热的气息直扑我脸颊。 我猛然睁眼,看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幕,那只紧紧攥着我的骷髅手瞬间瓦解成了数以万计的碎片,有的不慎飞溅到了我的脸颊上,划出了一道血痕。 脖上的力量陡然一松,我重重地跌落到了地上,捂着被掐得青紫的脖子,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猛烈地咳个不停。 我被狠狠地摔在地上也不知道疼,直到吴禄急急地过来扶我,我脑子还在发懵。 “什么?” “好像是虎爪钩。”吴禄抿唇。 我俩不约而同地朝虎爪钩飞来的方向看去,在一片混浊的黑暗里,月色淡淡地勾勒出了一个我们有些熟悉的身影,来人手上拎着的,正是那只救下我性命的、燃着灼热火焰的虎爪钩。 第一百章 瘦尽灯花又一宵 夜空中,一轮闪着金光的驱魔大阵从那人站立的地方漂浮过来,散发出纯洁耀眼的幻影和柔光,里面数以万计的符文像蝌蚪一样抖动着、重叠着、融汇着、消弭着,又重生,莹绿色的光辉耀天照地,像日出,更像月华,它是力量之源,在我们的眼里也是崭新的希望。 它像神明一样骤然而至,伟大的神辉笼罩在我们的头上,这里的一切骚乱与暴行终被制止与净化。 这道大阵缓缓落下帷幕,毫无阻隔地穿过了我们的发瑞眉梢,我们的身体沐浴在明亮的神辉中。 我感觉有凉丝丝的东西钻进了我的身体,让人通体冰爽舒畅,那阵也慢慢下移,逐渐变淡,直至脚踝处的时候,终于完全消失了。 就在失去光泽的一瞬间,把我们包围得像粽子一样的密集僵尸群像提前约定好了一样,一齐向后倒去,激起了重重的尘埃。 而我们这些活着的人,则久久地被禁锢在神明的世界里难以自拔,过了好久才缓过神来。 老孙头的惊叫声率先打破了这迷幻的气氛,“这是、这是······”后面半句话我没有听清,他就激动地晕了过去。 呈放射状倒在我们周围的尸体一动不动,又回复了最开始死气沉沉的模样,凑近点看,会发现每具尸体腹部还氤氲升腾起了丝丝缕缕皎白的寒气,让我想起了美玉中的冰裂纹,奇妙极了。 我不由得向那个黑夜中的影子看去,他已经从树的阴影出走了出来,风微微摆动着他的衣袂,露出了我们都熟悉的面容。 果然是云杉! 我们朝他望去,中间仿佛隔着亘古时空,一眼万年,风都在这里停住了脚步,我但我心脏像擂鼓一样狂跳了起来,然后朝他狂奔而去,与吴禄一起热情地揽住了他。 一见面我就迫不及待地把他的脸揉扁搓圆,最后好不容易确定他是真云杉,这才罢休,只留下捂着自己被捏痛得脸,露出一脸的惊恐。 见所有僵尸都被撂倒了,剩下的人陆陆续续从车底爬了出来,云杉的眼神越过了我们,轻而柔和地落在了夕雾的身上,那种眼神我从来没有见过,像是包裹着一些我看不透的东西。 云杉走过去,与夕雾抱在了一起,这场面就如同雪花落地、水滴融入大海一样,即使两人久未相见,也显得是那么自然而然、毫不拘谨。 站在一旁的我和吴禄被这一幕深深感动到了,两只手紧紧地交绕在了一起。 “对了云杉,你怎么会在这里,还这么巧得救下了我们?”我有些于心不忍地打断了他俩的温存,回归到了正题上。 没想到云杉却突然面露难色,低头不语,过了许久才嗫嚅道:“······其实一路上我都在跟着你们······” 我们一听大惊失色,忙问道:“难道你知道有人假扮作你潜伏在我们身边?”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信息量就相当大了。 谁知云杉依旧不置可否,把这个问题说得含含混混,让人不明就里。 在我们的几番逼问下,依然没有结果,但在我们问及小团子的近况时,他却很肯定地告诉我们:“他、他现在在很安全的地方。” 我看如此下去也毫无结果,只好就此作罢,叹了口气,说道:“有些事情你不愿告诉我们也没关系,我们也不问了,问出来也没啥意思······现如今,只要人没事、平安回来了就好,我们四个终于又重新聚首了!咱们不妨来立个君子协定,就是你不说,我们也不问。” 云杉目光炯炯的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感激,对着我们严肃认真地点了点头。 这时,老孙头从昏迷中幽幽地醒了过来,一见云杉的脸就又激动地嗷嗷直叫唤,说什么都要给他行个大礼,闹得云杉怪不好意思的,连声请老孙头起来。 谁知他非但不起来,还要拉着自己的徒子徒孙——大牙、苏铨他们一块儿行礼,用一句话就把我们雷得外焦里嫩,“快行礼、快行礼,你们这帮小辈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他是谁,他可是大天师本尊呀!快点,莫要唐突了!” 我们脑子差点没转过弯来,简直不敢相信云杉竟然还有这般牛叉哄哄的隐藏身份。 只见云杉微微一笑,亲自上前把他们扶了起来,说道:“您老实在客气了,身处这俗世之间,又何必拘于礼数呢。” 老孙头对云杉笑道:“哈哈,我的俗家修道者,细论起辈分来,我应该叫您一声师叔······回小师叔的话,刚刚您用乾元大阵救了我们所有人的命,可见您的功力已经到了天下无敌的臻元化境,晚辈这点礼数还是要讲的!” 云杉无奈地笑了笑,只好任由他去了。 目光及至眼前的大货车身上,云杉的眼神不断在上面流转着,突然问道:“这车上的符,是您老的手笔?” 老孙头颤颤巍巍、肃然言笑地答是,像极了突然被老师抽查到作业的小学生,脸上竟出现了腼腆、局促又不安的神情。 云杉负手立在那儿,突然转头向老孙头粲然一笑,眼里迸发出一簇和善的光,说道: “真是大手笔啊,这阵法布得纵横捭阖、恣意洒沓,乱中又可寻其章法,杂糅百家自成气派,好、好!” 连声两个“好”字,说得老孙头是心花怒放、受宠若惊,连忙上前谦虚一番: “哪里哪里,大天师谬赞了,我耍的雕虫小技何足师叔挂齿,哪有您说的那么好,我这是简直是’关公面前耍大刀——不自量力’了。”说着还捂脸朝后退了小半步。 云杉连忙继续恭维,就这样你来我往,他们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商业互吹。 我们在一旁憋不住了,好不容易瞅准了一个时机,把云杉拉到了一旁,问问他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云杉沉吟了一会儿,说道: “这样跟你们说吧,其实在普通人之上,还存在一个阶层,叫做修道者,他们通过修行,拥有了比寻常人超常的能力……而青城观,在修道者的世界里,又是金字塔顶尖的存在,相当于修道者里的最强者。” 第一百零一章 神鬼怕恶人 云杉顿了顿,接着说道:“修道古来有之,但是修道者很少在尘世里走动,一般是不出世的、清高自持的隐士和道人。不过它的历史渊源也造就了它派系繁多复杂的特点……” “如果以青城观为正统的话,老孙顶多算是入世的俗家弟子,他又将一些阵法的原理同祖传的赶尸秘术融汇贯通了,形成了横亘天地独门功法,说他是俗世以内无敌也不为过。不过……” 云杉突然话锋一转,我赶紧追问“不过”什么。 他微微一笑:”不过就他这半吊子水平,在高手林立的世外根本不算什么……你们看见没,他用的阵法,名字多半又长又妖娆,就是因为掺杂了太多的东西进去,反而变得不那么精粹了。像刚才的局面,我一个乾元阵就罩住了场子,他却束手无策干着急。” 我俩听到“妖娆”这词,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连连附和着他的话。 我捋了捋信息,又问他:“那老孙头为什么叫你’大天师’?” 云杉想了想,解释道:“你们应该还记得我的师父水楠道人吧,他堪称修道界几百年里成就最高的惊世奇才,而我作为他唯一的嫡传弟子,自然而然就继承了他的称号。所谓大天师,这么跟你们说吧,如果说整个修道界以青城观为宗的话,那么整个青城就以大天师为尊,懂了吗?” 我们俩把头点得跟拨浪鼓似的,眼里迸发出了崇拜的小星星,让骄傲的云杉满意极了。 这时,吴禄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问了一句: “既然你贵为大天师,那夕雾作为你的师妹应该深谙阵法之学,为什么这一路上未见她出手?” 提到夕雾,他的脸色唰得一下变得古怪了起来,咳了两声来掩饰自己的失态,想了片刻说道: “若按能力来说,她与我不相上下,是青城观的二天师,但是她与我虽同为青城观中弟子,但其实派系并不同。” “千百年来,青城观中分为两派,彼此针锋相对从未间断,大有棋逢对手、相互制衡之意,两派当家人从来都是持相左的意见,我师父水楠和夕雾的师父桢楠是这样,我跟夕雾也是这样……不过……” 云杉把嘴唇抿成了薄薄一线,接着说道:“我相信我一定能改变这种情况!”他面露坚毅之色,让我们相信他有此能力。 云杉又看了我们一眼,叹了口气:“这一路上夕雾没有出手,其实是因为他们派系有规矩,青城观横派弟子不得干预凡尘俗务,不得在俗世使用道术,所以你们也不能怪她见死不救。” “幸好我师父大气洒拓,从不要求座下弟子遵守此类繁文缛节,他老人家还经常他师弟是老死板……” “还有,”云杉仿佛又想到了什么,“人类其实是天地间一个很奇妙的存在,我们所习阵法,对普通人类基本没用,所以面对像埃丝特那种强大的劲敌时,我们也只能被追着打。古话说得有’神鬼怕恶人’,也不无道理。” 我们听了云杉的话,心不禁一沉再沉,一方面感慨修道世界的纷繁复杂,一方面也让我们重新考量起夕雾这个人,这一路上,她一直是最没有存在感的那儿,但我觉得她远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单纯。 如果说她外表散发的气质就很冷淡的话,那么她的心只会比她的外表更冷,像一颗晶莹剔透的寒冰,让接触她的人不寒而栗,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传说中的天性凉薄。 我毫不怀疑,夕雾并没有把我和吴禄太当成自己人,如果救我们会违反教条,她宁可眼睁睁地看着我们死。 心寒,说不出的心寒,还觉得有一丝丝的恐怖。 寒风乍起,吹皱一陇麦苗,我打了个寒颤,拢了拢袄子收拾残局去了,不想再思考让自己不舒服的事情了。 走回车前,看着满目疮痍的景象,才真切地感受到了僵尸们的无穷破坏力。 低头看着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僵尸,我气不打一处来,提脚就把其中闹得最凶的两个僵尸狠狠踹了几脚,以泄心头之恨。 吴禄双手抱胸好笑地看着我,叫我慢点,别把自己摔个屁股墩儿,我不服气地撅起嘴儿,说道:“还不快点来帮忙,把这些个死玩意儿摆回原位去。” 吴禄无奈地耸耸肩,过来跟我一起忙活,大牙苏铨他们也闻讯而来,我们合力将一具具尸体都装回了车上。 我咬着牙,强忍着浑身肌肉的酸痛,感觉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放肆叫嚣着。 手上抬了具腐烂程度有些高的尸体,它身上所有的零件几乎都松动朽坏了,只要稍微一抬就吱呀作响。 我小心翼翼地托着它的头,谁成想竟然“咯吱”一声从脖颈处断了,整个黑乎乎的、还缠绕着稀疏几绺头发的头颅轱辘轱辘滚出去了老远,像突然活过来了似的,长了脚跑了出去,吓得不明就里的大牙苏铨又发出了杀猪似的嚎叫。 我赶紧向他们解释情况,他们这才知道虚惊一场,但我也由此猛然一惊,突然想到了一个重要的点:这场动乱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按照吴禄的说法,之前他们按照原定计划把车门打开,整个过程都还挺顺利,直到老孙头作法让尸体动起来,尸体刚开始还按照他的指示在运动,可后来不知怎地,尸体突然暴动起来、随意伤人,活脱脱变成了地狱厉鬼。 后来,看着老孙头再怎么补救都回天乏术,请来的帮手早就屁滚尿流撇犊子跑路了,留下田埂上的人还在负隅顽抗…… 我又问老孙头刚才的具体情况,他说他也不知怎的,阵法突然失灵了,不过据他说,极有可能是有人干扰了阵法,并将其恶意篡改了。 他说出这句话时,我们兀的心惊,完全想象不到我们的身边竟还藏着另外一个人,简直让人寒毛战栗。 气氛再次变得诡异了起来,没料到这时大牙突然怪叫一声、跳脚起来: “郡主哪儿去了?” 第一百零二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此话一出,气氛诡异到爆炸,我冷汗直瀑,但强装镇定地说道:“你确定找不到了?” 大牙没有正面回答我,而是一个一个焦急地询问在场的所有人,“你看见郡主没有、你看见郡主没有······”结果得到的都是否定的答案,大牙怎么也无法接受这个结果,一屁股颓然地跌坐在了地上,拊地呜呜大哭了起来:“呜呜呜~他娘的,煮熟的鸭子都让他给飞了,我、我怎么这么倒霉哟······要了老子的命。” 我敏锐地察觉到事情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是哪儿,就是隐隐约约地有种感觉。此时大牙的哭闹让我心烦意乱到了极点,瞬间压抑不住情绪对他大吼一句:“你妈的能不能别吵吵了!” 大牙被我吼得噤了声,愣了好一会儿,才怯生生的、委屈巴巴的对我说:“卧槽,你对着我凶什么凶,明明是老子遭了难、老子破了财,关你······”兴许是看到了我的眼神杀,大牙说话声音越来越小,把最后几个字咽进了肚子里。 我觉得自己的脾气确实有点冲,于是怀着丝丝愧疚,尽量将声调放得轻柔些,说道:“难道你以为你就是最惨的那个家伙吗?我看呐,其实也不一定。现在早就不单单是你做生意受阻这么简单的事情了,后面绝对隐藏着更深更大的阴谋,波及到许许多多人的那种!” 接着,我就把考古队文物失窃、二把手失踪的事情全给他们一股脑抖了出来。 看着众人呆若木鸡的表情,我不禁挑了挑眉,心想在在这种糟糕到极点的情况下,我们到底要怎么做才能绝地反击。 我的思绪波澜起伏不定时,吴禄的声音飘进了我的耳朵,结果像惊雷一样炸得我的脑袋开了花,他说: “你刚才跑过来要干什么?考古队的他们的人呢?” 我惊讶地抬眸望着吴禄,心想:对哦,连千子他们好像还被我仍在旷野里吹冷风呢!还有我明明是跑过来找文长生的,我竟然把这茬给忘记了。 想到这里,我急吼吼地拉人去旷野里找连千子和小王。 我们跨过崎岖难行的泥泞,远远地望见那棵黑色的参天大树,他们俩模模糊糊的轮廓与笔直树干渐渐融为了一个整体。 我们大喊着他俩的名字,结果得到了十分微弱的回应。我们见情形不对,赶忙奔到了树前,发现两人冻得跟两条死狗似的蔫儿了,靠在一起取暖,头发眉毛睫毛上全是霜啊露水珠儿类的,濡湿一大片。 他俩气若游丝、嘴唇发紫,全身上下哆哆嗦嗦,再也没有当初吵架时的那么神气了。 大家对视一眼,赶紧上手把俩人拖了回去,毛毯暖水袋齐上阵,折腾了半晌儿,连千子和小王才算捡回了一条命。 我看了一眼温度计,现在室外的温度依然在零下,我搓了搓早已冻得红肿麻木的脸颊和鼻子,呵出了几大口白气。 跺了跺脚,发现四肢早已不可屈伸,稍微一动就感激百骸有千万只蚂蚁蚍蜉在啮咬。 于是赶紧拉上还在外面的所有人,去车厢里取暖,然后将门窗紧闭,到处合得密不透风,这才终于安心地坐了下来,爽爽利利地吸了口温暖的气体。 我从兜里将早在外面冻得没了电的手机翻了出来、连上电源,趁此机会,也刚好可以动一动自己这早就被冻得麻痹掉了的脑袋。 我一扭动脖子,刚好看见了连千子的脸,由于她之前为了成鑫哭了很久,所以倒春寒的夜里,经过尖刀子一样的风一吹,脸上挂的眼泪全凝成了冰渣子,直接把脸颊给冻伤了。 原本精致漂亮的脸蛋上的皮肉全变成了红紫色,像腌臜了的猪肉似的,冻伤部位上的皮肉全是皱巴巴的一坨,像老人的皮肤,让人不忍直视、心生怜悯。 老孙头也盯着她的伤口啧啧发声:“本来多水灵多好的一闺女,咋就糟成这个样子了!”话里满满的都是心疼。 但连千子好像并不在意这些事情,反而有气无力地问我:“找到文长生了没有?” 我一愣,没想到平日里连千子总是责难文长生,但真的到了关键时候,也会记挂起文长生的安危。 可惜的是,我的答案恐怕要令她难受了。 我轻轻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道:“我们找了好久,还是没有找到他的人······这冰天雪地的,要是运气稍微背一点,恐怕只有冻死的命了。” 连千子知道这觉不是危言耸听,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沉默着没有再说一句话。 我用余光瞟了瞟众人。大家都耸拉着脑袋、各怀心事。 猛然看见大牙的身体剧烈一动,好像有什么话要说。我一抬头,锐利的目光像箭羽一样向他射去,他也下意识地看向我,说道:“那个······” 我的眼神变得有点急躁,大牙紧张地吞了口唾沫,快速地一口气说完:“我、我看见文长生的车好像不在原处了。” 话音未落,我大惊失色,“你怎么不早说?” 大牙一脸委屈:“我怎么知道这个事儿很重要?” 可我早就没有心情理他了,急忙让他们赶紧下车去看看,看不远处文长生的车是不是还停在那里。 谁知苏铨和吴禄完全没有意识到事态紧迫,还像没事人一样,闲闲蹬着蹄子,相互推诿不想去。 我烦躁至极,一声河东狮吼,把他们全整趴下了,一个个乖乖地下车去了。 没一会儿,他们气喘吁吁地回来报道,文长生的车果然不见了。 我一听,气愤地猛拍大腿,“他娘的,让这龟孙子给跑了!” 吴禄安慰我道:“不一定吧,有可能他只是太过于害怕了,人一害怕第一反应就是逃跑,所以······” 我转念一想,立刻斩钉截铁地说:“不可能!文长生是个什么人大家有目共睹,对他而言,自己怎么样并不太重要,重要的是文物,现在尸体文物都搁这个堆着在,他怎么可能逃跑?” 第一百零二章 醉乡路隐难行 随后我朝大牙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下车,我紧紧地合上车门后,问他:“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跑的?” 赵大牙先是摇了摇头,然后说道:“这个我真不知道,我当时在车底藏着的时候无意间瞟到的,他的停车位上空了。” 我把前前后后在脑海中梳理了一遍,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什么,于是对大牙说:“我觉得,他最有可能是在我们的帮手被吓跑时,发动车子跟着他们一块儿跑的,不然我们没有理由发现不了他啊。” 大牙跟在我身旁,很赞同我的看法,但同时也十分疑问:“你说,他又不是被吓跑的,那他到底要干嘛?” 我倏地停下来来回走动的脚步,面对着旷野而立,有点忧心忡忡地说道:“我怀疑,他偷走了郡主的尸体。” 大牙惊得差点没跳起来:“你是说,咱们幸幸苦苦谋划了这么久的尸体,就被他个龟孙给截胡了?” “这还不是最糟的,更糟的是,他很有可能跟柘木弓失窃有关系。短短几天内,考古队的二把手接连出事,你不觉得有蹊跷吗?” “那还等什么,咱们赶紧开车去追他吧!”大牙火急火燎地说道,接着就蹿上车了。 我也赶快跟上去,跟大家说明了情况:文长生很可能就是偷尸贼。 大家都是一脸震惊的表情,怎么也不敢相信,平日里看起来那般老实本分的文长生,也可以干出这种腌臜事来。特别是连千子,打击接踵而至,让她的神情都有些恍惚了,连小王都说:“这考古队是疯了吧。” 现在天刚蒙蒙亮,距离文长生出走并没有过去多久,天黑路难行,他肯定没有跑多远,我们现在去追应该追得上。 此时小王由于刚受了冻伤,断没有体力再去掌控这个成吨级的大货车了,只好再由大牙上阵。 看着大牙扭动着肥硕的身躯朝前走去,我没由来地想起了云杉的一句话:“神鬼怕恶人”,突然觉得有点儿好笑,大牙恐怕不是长着什么福相,而是凶神恶煞、满脸横肉,鬼见了都害怕吧。 谁知赵大牙屁股在驾驶位上还没有坐稳,突然触电似的弹了开来,手指直指着右侧的后视镜,露出了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我问他怎么了,他结结巴巴说不清楚,一直喊我们“快看、快看”,而自己却像躲鬼似的躲在了一旁。 我们上前一看,发现后视镜里刚好反射出了田埂里说的景象,眯起眼来仔细辨别,不难发现田埂里的泥巴好像裹挟着什么东西,在凑近点看得更清楚,竟然是一口棺材! 一瞬间,猛然映入眼帘,让我腿都软了。 不过转念一想,那棺材棕泥灰色的外壳,瞅着似乎有点眼熟,对了,那不是我们运送的尸体嘛,骇老子一跳! 其实是这样,由于我们这次运送尸体身份地位相差太过于悬殊,所以有的尸体有棺材躺,有的尸体没棺材躺。 像辽穆王和他的皇后那种级别,躺的都是上好的金丝楠木做的棺材,而身份最下贱的奴隶随从,却连一张容纳包裹尸身的破草席都没有。像田埂里的那具,远远地看过去,猜测应该是个王公贵族之类的。 我赶紧让吴禄和苏铨下去给它抬上来,它可能是刚才发生暴乱时,不小心掉进泥沼里的,后来就被我们遗忘在了脑后。 坐在靠窗的椅子上,我看着吴禄和苏铨渐行渐远的背影,总算松了口气,还随口安慰大家,叫大家不要紧张。 我在上面呆呆地看着他们搬棺材的全过程,看见他们好不容易把棺材从泥里拖拽出来,然后打算合力把它抬过来,没想到刚走了两步就承受不住这样的力量,一瞬间脱了手,棺材被狠狠地磕在了地上。 我皱了皱眉头,心想:这两个大男人今天是怎么回事,虚成了这个样子,连个棺材竟然都抬不起。 想必他两也觉得很奇怪,于是进行了第二次尝试,咬紧牙关、绷住大腿肌,应该是打算用上浑身的力气。 可没想到刚前进两步又摔了,这次更严重,连外壳都摔裂了,“嘭隆”一声巨响连我们车内的人都听到了。 我被吓了一跳,冒出了一个荒诞的念头: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的死沉死沉? 刚想叫云杉下去跟他们帮忙,没想到通过玻璃窗看见他们在原地愣了几秒,突然朝回狂奔、狂呼滥喊,上演惊魂一刻。边跑还边不时回头看,仿佛后面有什么怪物在追赶他们。 我急地站了起来,不留神迎头撞上了车顶,痛得眼泪差点飙了出来。 我一手捂头,一遍佝偻着腰向外探望,可惜从我这个角度看出去是个视觉盲区,根本看不到尸体的具体情况。 这个突发状况把大家都整懵了,还是老孙头最先反应过来,一把扯开了车门,刚好吴禄和苏铨跑到车门口,两人气喘如牛,上气不接下气,冲我们大喊:“快、快,死人了、死人了。” 我们赶紧下车去查看,这才看见了棺材及周围的全貌。 整个棺材底板全都磕掉了下来,棺材盖子也滑落了下来,斜倚在一侧,周围抖掉了一圈粉碎的木屑、溶在泥里,一片狼藉。 从棺材侧面漏出来的缝隙中,我隐约看见了两具尸体交叠在一起。 我赶紧再跑近了一些,终于看清楚了,上面那具穿金戴银、手持权柄的尸体,正是之前作妖的辽穆王本人。 而被他压在身下的还有一具尸体,看穿着打扮是个现代人,身着皮服、戴着眼镜,不过镜片已经碎成蜘蛛网状了,脸上的皮肤差不多全毁完了,裸露在外的红黄黑色的血肉尤其狰狞可怖,让人触目惊心。 他被压得头颅和脸冲向我们这一侧,猛然一看到,还真把人吓得魂飞魄散。 由于气温还很低,所以尸体并没有怎么腐烂,只不过靠近一点回稍微闻到轻微的尸臭。 他的脑袋后边还有头发,但是前半部分已经变得和他的脸一样坑坑洼洼、凹凸不平,皮都被腐蚀得丁点不剩,只剩下了分辨不出颜色了的肉和骨头。 那种痕迹,很像被浓硫酸泼过的效果,我丝毫不想再去看第二眼。 第一百零三章 人比黄花瘦 我站在棺材跟前别过头去,看见大家都陆陆续续过来了,就连抱恙在身的小王也赶了过来。 小王的眼神越过我,直勾勾地落在了棺材里的那两个人身上,才消一眼,小王就惊叫着扑上前来,双膝一软跪倒在了地上,捶地嚎啕。 我被他这个激烈的反应吓坏了,小心翼翼地问他:“你认识这人?” 他却像失了魂儿似的,呆呆痴痴,嘴里只喊些:“我的天喂”、“这么会这样”之类的话。 后来经过我们的劝慰他才渐渐止住了哭,抽抽噎噎地告诉了我们,这个人的身份。 “他就是成鑫。” 这句话犹如惊雷霹雳,震得张大嘴巴我们回不过神来,抓着他的肩问道:“你说什么?” 小王无助地抹着脸上残留的眼泪,又说了一遍:“他是我的同事,成鑫。” 说着从兜里掏出手机,翻开成鑫的照片给我们看。 是一种考古队聚会的照片,照片上的人笑得都格外灿烂,最中间的那个青年穿着同款夹克,握着啤酒瓶,笑容干净明亮,谁能想到,如此意气风发、俊朗阳光的人,此时此刻已经变成了一具冰凉的、面目丑陋的尸体。 没想到他跟我们的第一次正式见面,是以这种形式。 那照片上的笑容,看了叫人心里难受极了,胸口好像压着千斤重的大石头,堵得慌。 大伙儿垂头丧气、沉默唏嘘,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来安慰小王。 我轻飘飘地说了一句:“把他身上的东西挪开吧。”我只是觉得明明那般好的小伙子,以这种最屈辱、最不体面的姿势被压在下面,很不好。 大伙儿照做,将成鑫的遗体轻手轻脚地搬出来之后,我们才发现他的身上竟不止一处致命伤。 首先,他的脸全毁了,往昔清朗的眉眼早已不复存在;然后四肢耸拉着如同面条,吴禄上去一摸,竟全被人在关节处大力折断了;最严重的致命伤在胸口,一把锋利的短刃几乎全部没入了血肉,只差几寸就把整个胸膛刺破了…… 我看着这一幕简直怒发冲冠,说道:“这是谋杀,惨无人道的谋杀!” 小王见了,这次直接崩溃了,一个踉跄差点又摔倒在地,不断从胸膛里发出悲恸的呐喊:“天杀的啊!到底是谁下得去这么狠的手啊……” 扑腾了没几下,就晕了过去。 我愁眉紧锁,在不自知的情况下十指扣在棺木上,深陷其中,差点没把它掰裂。 我有点神经质地站在原地,感觉天旋地转,好不容易稳住了心神,下意识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终于作下了决断: “那个,苏铨、大牙,小王就交给你们了。” 他们干脆地应了一声,就轻手轻脚地将不省人事的小王抬了回去。 接着,我又招呼剩下几个人:“咱们得快点,把辽穆王和成鑫的遗体搬过去,然后、然后去追文长生,快快,赶紧动起来……现在情况实在是太混乱了,得等我好好捋捋,对,好好捋捋……” 吴禄和云杉将四分五裂的棺椁勉强拼凑了起来,我与夕雾也加入了抬棺的队列,总算将两具遗体朝大货车方向挪动了一大段距离。 眼看着就要胜利在望时,棺椁再一次不堪重负、崩裂瓦解,这一次裂得最为彻底,棺身完全碎成了齑粉,再也拼凑不起来了。 就在我们手忙脚乱收拾残局的时候,一声超分贝的尖叫声突然从头顶而降。 我们抬头一看,连千子穿着翩跹长裙站在车门梯上,光线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们,准确来说是盯着我们手里拖拽着的成鑫。 突然眼前一抹黑,身体像断了线的风筝似的朝后倒去,我在原地都呆住了,根本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幸好云杉眼疾手快,脚尖点地、凌空朝梯上掠去,我们只看到一抹白影闪过,云杉就已经接住了连千子,他揽住连千子的腰肢在原地旋转半圈,连千子像一只无助的折了翼的蝴蝶。 “她晕过去了。” 云杉平淡的声音从上面传来,听得我揪心,很难受、鼻子有点酸。 我的声音有点变调,对云杉说道:“你不知道,因为她喜欢他呀。” 吴禄默默走过来将我的肩头揽住,有力地搂了两下,对我轻声说道:“我们赶紧搬吧。” 我有点不忍心看地上的那具满目疮痍的尸体,更不忍心看悲恸到昏厥的连千子,只感觉身心俱疲、哀思过重,最后还是吴禄和云杉帮忙好收拾了残局。 回到车厢里后,气氛一直处于十分低迷的状态,终于,赵大牙憋不住了,不耐烦地问我们道: “我说,到底怎么着谁倒是来说句话呀,这铁皮大家伙要他妈的往哪儿开?” 我一听这话,差点没忍住想暴起把他的狗头砸爆,暴跳如雷地骂道:“你瞎啊!看不到?这里进进出出不就一条道儿,难道一条道儿你都觉得复杂得绕不过弯?能不能动动你的猪脑子好好想想!” 大牙听了也是火大,拿出来大白鹅又约架啄人的架势,冲我吼道:“你懂个球儿!我是在问我们到底是要出去还是要进去……我这一路上忍你够久了,我、你大爷的!这儿男人还不够多吗?轮不到你在这儿指手画脚!” 看着赵大牙肿得像猪头一样的脸,对着我吹胡子瞪眼,我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呵!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 我全面释放出村中一霸的强大气势,先给他一个下马威,然后气沉丹田、声如洪钟,叫骂道: “爷爷我叫你一声孙子你敢答应吗!我今儿就把话撂到这里了,这事儿要是缺了我,我看你们谁摆得平!你再敢多一句嘴,我立马撂挑子走人,到时候千万别哭天抹泪儿来求我!”我指着赵大牙的鼻子狠狠地啐了一口。 哼,怂了吧,你姑奶奶我吵架从来就没有输过。优秀的女孩,连吵起架来都像开了机关枪,我得意地暗想。 事后吴禄跟我说,当时我吵得面红耳赤,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吓得他连头都不敢抬。 第一百零四章 开弓没有回头箭 最后,还是云杉制止了这场愈演愈烈的唇枪舌战,说道:“你们不要再吵了,在这种时候最忌起内讧,而且时间真的不多了,我们还是来商量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办吧。” 确实,云杉说得句句在理,现在每分每秒对我们来说都很宝贵,稍不注意一切就都晚了,我们竟然还有闲情逸致吵架,想到这里,我跟大牙不禁默契地闭上了嘴巴。 大家围坐在一起,讨论应该如何围堵文长生。 我们现在位于田埂旁边的一条笔直的干道上,一头是来时的方向,一头是去往的方向。 “你们说他会朝哪个方向跑呢?” 众人沉默不语,我有些焦躁,感觉体内仿佛有一只浑身喷火的困兽企图冲破牢笼,来个彻彻底底的大爆发,我可能是真的病了。 好容易才平息了小怪兽的怒气,我想了想说道:“先不管他是朝哪边跑的,要是我来部署,一定把我们这些人分成两拨,前后兼顾、共同追击,这样文长生就插翅难逃了。” 谁知,一旁的夕雾竟然罕见地开了尊口:“不行。” 我们一震,全都朝她看过去,想知道她何出此言。 她淡然地开口,恍惚间仿佛有芝兰桂树的氤氲香气拂面,“道路两旁一边是田地,不可能从这面逃。”我们都呆了,因为没有什么东西比她缓缓捻起、指向窗外的柔荑更具有说服力了。 她又接着说道:“还有这条路,既然我们都能兵分两路追击,他又何尝不会提防,如果他不管从哪个方向跑都是自投罗网,他又怎会痴到非选这条路。” “所以他最可能走的是左侧纵伸的那条小路,因为它最隐蔽,最安全保险。” 从她嘴里吐出来的字字句句如同玉碎琵琶音,大珠小珠落玉盘般的清脆,不知有什么魔力竟让我们听得如痴如醉,还哪管它对与错,只央求着她能再说几句就好了。 果然,人类都是视觉动物,一看见美好的人或事就欲罢不能、原形毕露。比如现在,大家就完完全全信服了夕雾的说法;再比如我,看着夕雾那张倾国倾城的绝美脸蛋、听着她如空谷泉水般悦耳的声音,就算她是个冰山美人我也愿意亲近她、体谅她,之前对她心存的芥蒂和怨懑早就在凝视她的那一刻烟消云散了,唉~我咋恁颜控! 我在想,那个胆大包天敢盗郡主尸体的文长生,是不是也产生了这种感觉,是不是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就沉沦了。 “就按她说的做。”我说出了那句历代昏君和各色霸道总裁最中意的台词,不过事实证明,夕雾的确是明智的,我也算不得是色令智昏。 我掏出手机看了看,现在距离文长生逃走过去了两个多小时,我们能顺利阻截到他的可能性其实连五成都不到,但是我们只能放手一搏了,开弓就再无回头箭。 我和吴禄主动请缨去开连千子的车,因为小车轻便,抄小路也方便些,更适合千里追凶。 而大货车则太过于笨重,就放任它跟在我们后面慢慢悠。不过车上的人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义务,那就是等会儿连千子和小王醒了,不知道又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掀起怎样的风雨,车上的其他人得想办法安抚好他们的情绪。 这绝对不是个轻松简单的活儿,虽然在车上留了很多人,但我还是隐隐有些担心会出什么乱子,毕竟我们经历过太多这样的事情。 我按压着自己直跳的眉心,撩腿坐进了连千子的别克。 吴禄自告奋勇说他来掌方向盘,我信了他,当我在副驾扣上安全带的那一刻,我还不知道今生竟还有幸感受一下这样的死亡时速。 说车是像离弦的箭一样射出去的其实一点都不为过,三分钟后,我发现自己竟然还活着简直就是个奇迹,是菩萨佛祖耶稣基督眷顾,有好生之德,不忍杀生。 后来我一度怀疑吴禄的驾照是买来的,后来想想也不对,应该是驾照规则是他定的,不然开车怎么敢野成这个德行。 总之我们的车一路狂飙,一骑绝尘飞了出去,猛烈的风刮得我简直不会呼吸了,只能下意识的抓紧车框,不让自己被甩出去,心中慌得要命,感觉自己被吴禄拖拽着,一步步滑向死亡的深渊。 就在我哭爹喊娘时,吴禄竟还一脸哈哈大笑,在我耳边大声嚷道:“别怕~我~秋名山~车神~” 他边开车边喊还边得意地朝我看,我一口老血都要喷出来了,刚欲张嘴说点什么,脱缰的风就堵得我发不出声音来,想伸手把他歪着的头掰正,但我俩的命全系在他的脚下了,一招不慎就车毁人亡、粉身碎骨,我特么哪敢轻举妄动。 这段路走得我那叫个心惊肉跳,生怕一个闪失就到阎王爷那儿交了差,后来行进到人烟稍微多点的地方时,被人家骂了几次“开那么快,赶着去投胎啊”后,车速终于逐渐缓了下来,我总算能松一口气了。 看着吴禄这张欠揍的脸,我累积了一路的怨气终于迎来了大爆发,狂削了吴禄一顿,恨不得想把他脑袋都削秃。他还死皮赖脸不认错儿,说什么是为了保质保量的完成任务。 这让我还能怎么办,只好给彼此找了个台阶下,劝他退位让贤,由我来开接下来的路。 他倒爽快,“车神退休咯!”说完就退了下来,把驾驶位让给了我。 我大概算了算我们和文长生各自的驾驶速度,发现在吴禄一番风驰电掣的骚操作后,我们之间的差距果然肉眼可见地缩短了。 接下来我们只需要以比文长生稍大一些的速度追击就可以了,接着我算出了我们的速度和所需时间的大概数值,然后稳步操盘,一路上回归风平浪静,甚好。 我愉快地开着车,吴禄却觉得没劲,坐在那儿哈欠连天。 就在这时,我无意间瞥了一眼油表,有些疑惑道:“吴禄,这车走的时候是加满了油的吧?” 第一百零五章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吴禄一头雾水:“对呀,不然怎么可能跑这么多公里还不歇菜?” “那我们从出发到现在跑了多长时间了?”我问他的同时示意他看一眼油表。 吴禄把头凑过来一看,“哎呦”出声,“这车子的油量咋这么低了,我们不会要死在路上了吧!” 见他大惊失色,我却一点儿不慌,胸有成竹地把导航调到离这儿最近的加油站,车的油量刚好能支撑我们到那儿。 “你猜我们会在加油站碰到谁?”我一脸神秘地问吴禄。 吴禄这才悟了过来:“没错啊!我们和文长生一块儿出发,中途并没有加油站,满打满算他的油也快用完了,绝对会在前面那个加油站停下加油。我怎么没想到呢!” “而且,再往前走就进市区了,到处都是闹市人潮,如果是你,要带着一副棺材招摇过市,你会选择怎样掩人耳目?” 吴禄撇撇嘴:“切,我才不会蠢到带着一副棺材上闹市去呢!” “我说假如、假如,如果是我的话,我肯定先找个地方把尸体伪装一番,或者在这附近随便租个地方落脚,先躲起来,等过了这阵风头再说。” 吴禄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他会在哪儿呢?” 我掌着方向盘,说道:“我也不知道……先去加油站碰碰运气吧。” 接下来几个小时,我们一路飞奔到了加油站,下车的时候天刚蒙蒙黑。 一下来,我们就发现了这个加油站的诡异之处:偌大的加油站竟然空无一人,在我们号了两嗓子后,依旧静悄悄地无人应答。 我心中纳罕:不应该啊,这里位置有点偏,人少我能理解,但不至于一个人都没有吧。 我又试着喊了一嗓子:“有人吗?”我们支着耳朵听,离我们不远的地方传来了一点动静。 我们循声看去,发现原本应该是加油员待的房间虚掩着房门,房间后面停了辆黑色的大众,停的位置很隐蔽,像幽灵一样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没有眼力见儿的根本察觉不到。 吴禄与我警觉地对视了一眼,因为我俩几乎同时认出来这辆大众就是文长生的车。 这下可让我们逮了个正着!我精神一震,手心因为过度的激动和紧张而有些微微的潮湿。 吴禄蹑手蹑脚地打开车的后备箱,从里面抽出我们事先准备好的两根尺寸惊人的铁棍。 沉甸甸的两根攥在手里,像极了要去打家劫舍的山贼,和参与街头火拼的小混混。 吴禄不停地冲我比划手势,可是我俩的默契太差,导致我一句都没听懂,最后掰扯了半天,总算达成了一致,决定直接一点:破门而入把文长生打趴下。 下一秒,我俩像两头嗜血饿狼,使出洪荒之力将门一脚踹开,然后凶神恶煞地冲了进去,立住身形后马上朝屋里人举起来份量十足的大铁棍。 本以为一出场就可以睥睨全场,谁知道屋里的文长生却连头都没抬一下,只是一个劲儿地抚摸着怀里郡主的脸颊,一点儿都不尊重作为对手的我们。 他那种爱抚的动作可把我给恶心坏了,深情而执念的眼神恨不得要把郡主的脸烧出一个洞来,眼神里纠结着爱欲、怜惜、嫉恨、膨胀、贪婪和疯狂等多种情绪。 那个画面太美,让我多年之后还心有余悸。 我在原地愣了愣,不知不觉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终于,我强忍着生理上的不适朝他发难:“郡主的尸体竟真的是你偷的!现在人赃并获,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还是没有抬头,手还在抚摸着郡主的发瑞云鬓,把我们完全当做空气,一味地沉迷于自己的世界无法自拔。 吴禄有点发急了,气势汹汹地操起棍子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的脏手不要碰郡主,她是重要的国家文物,你必须完璧归赵,少了一根头发丝都不行!” 吴禄的话好像突然戳中了他的痛点,他倏地停下来抚摸郡主的手,抬眼盯着吴禄,那眼神显得十分阴狠毒辣,完全不像是人的眼睛,倒像是,野兽。 如果眼神能杀人,吴禄已经死了几千次了,他恨不得啖其肉、拆其骨、饮其血,其刻毒程度可见一斑,我觉得,要不是我们手握“重型武器”,恐怕文长生早就上手了。 我们时时刻刻紧盯着文长生的动作,只见他轻柔地把郡主的脑袋靠床放置好,就像对待刚出生的小婴儿一般。然后在我们威逼恫吓的架势下,缓缓地站起身来。 修长的手指,不容分说地拂开了吴禄抵在他胸口上的那根铁棒,然后转了个身,背对着我们。 吴禄有些愠怒,正待对文长生发作时,我一把拉住了他,现在还不是时候。 文长生背对着我们微微弯下了躯干,就在我们心理上有些懈怠之时,他猛然转身,朝我们疯狂地狞笑,像个神经病人。 我们定睛一看,才看到一个三十上下的女加油员被他五花大绑,凶狠地掐在怀里,一只冰冷的、泛着寒光的水果刀紧贴着她的脸颊,一寸一寸地往下滑,一直滑到了脖子上凸起的大动脉上,停住了,用力收紧。 被胶带封住了嘴巴的女加油员不断发出“唔、唔~”的声音,拼命扭动身躯挣扎着,但是无济于事,一直受控于他人股掌间。她的头上、脸上全都是伤,伤口触目惊心,可见文长生对待她有多么粗暴。 我尽可能地安慰着失控的人质,让她保持冷静镇定不要乱动,因为她越是挣扎,那柄刀勒着她的大动脉越紧。 “你到底想怎么样?”我不禁问文长生,原本我们以为文长生只是因为一时糊涂而偷了东西,以为凭他受过的教育一定能回头是岸、痛改前非。 可没想到他现在的状态已经接近癫狂,什么礼义廉耻在他的身上都荡然无存,无论何种丧心病狂的事情都做得出来,整个人像完全疯了一样。 我俩在不知不觉中,陷入到了十分危险的境地。 第一百零七章 知人知面不知心 他双眼通红,嘶哑粗砾的声音让他更像是从地狱深渊里爬出来的恶鬼。 他冲着我们嘶嚎着:“她是我的!”这么强烈的占有欲让人头皮一阵发麻。 我怕他发疯作出伤害人质的举动,赶紧丢下手上的铁棍,还将吴禄手上的也夺了过来,一把扔掉了,然后给予了他很多安抚性的语言,告诉他郡主是他的,谁都抢不走,这儿的一切都是他的,谁都不敢动。 没想到他又发出了阵阵刺耳的狞笑,笑弯了腰,把人质牢牢地压在地上直不起身来,他大嚷大叫:“狡猾、狡猾的人!虚伪、满口的仁义道德,其实虚伪到了骨子里·····骗子、骗子,统统都是骗子!”一遍又一遍的咒骂就像是不死不灭、循环往生的恶魔诅咒,几乎要刺穿我们的耳膜,深植到我们的脑子里了,让我们永生永世都受它的中伤。 这一路走来,我见过疯的,但是没见过疯成这样的,文长生已经不仅是疯了,而且很恶毒。他恨我们所有人,就连才与他相识几天的我们也不能幸免。 吴禄终于压不住怒气要收拾他了,缓缓地抬起来自己的左手,汇聚天地能量,准备一击制敌。 我趁文长生不注意,悄悄出手握住了吴禄的手腕,附耳对他说: “你忘记这儿是加油站了?不要轻举妄动,除非你想自杀。” 吴禄这才反应过来刚才自己的鲁莽,赶紧把手揣了起来。 我佯装镇定,强打起精神来,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如无风湖面般的宁静,又问了文长生一遍:“你到底想让我们怎么样?” 文长生见我们俩都静了下来,他自身的癫狂状况也减轻了许多,想了一下,说道:“你们退出去!” 就是他不经历露出的思考的神态,让我对他产生了怀疑,怀疑他是在装疯。 我们听了他的命令,举起双手,慢慢地朝门外退去。 他挟持着人质朝前步步紧逼,我们只好继续往后退,退下了台阶,退到了平地上,又一步步地朝加油的机器边退去。 我紧盯着他的眼睛,突然发现他神色有异,果不其然,他的一只手悄悄地按在自己的衣服口袋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地从中掏出来一只小小的东西,直接朝机器飞掷了过去。那一刻,加油员的嘴张得大大的,尖叫声还在嗓子眼没有涌出来;吴禄仓皇地扭头看他甩出来的那道抛物线,但手上的反应总是比脑袋的反应慢半拍。 文长生的阴谋差点就得逞了,要不是因为我。 他不知道我是释人,体能和反应速度比常人快了不止一星半点。 我当时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在看到他掷出的一霎间,我的身体就为我做出来反应,猛得朝空中一跃,使出了一记漂亮的仙人举杯邀明月,双指一钩一夹,姿势如同拈花,东西就被卡在了我的手上。 但打火机在我指尖停留的时间还不到半秒,就被我脱手了,我如同反弹琵琶般悬着手腕,将东西用力朝反方向掷去,紧接着凌空一个后翻,双脚稳稳地落了地。 打火机最后落在了厅外的水泥地上,炸裂出了一个耀眼的火花。 吴禄如释重负,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半天缓不过气了,原来命悬一线是这么惊险的体验,刚才要不是我反应够快,我们所有人的性命就要断送在滔天的火海烈焰中了。 惊魂未定之余,我们打死也想不到文长生用心竟然如此险恶,想拉我们全部人跟他陪葬,此时,我们再不能把他当成温文尔雅的知识分子,或者是什么普通的人来看待了,而要重新认识他的身份,他是真正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 但眼前这个情况,我能做的只有在刀尖上舔血,跟亡命之徒谈条件。 文长生见我竟然破坏掉了他的阴谋,完成了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事情,也是一脸错愕。 但随即凶相毕露,想破罐子破摔,弄死手上的人质,然后再自杀,死到临头都要拉个垫背的。 他怎么想的我早就看得透透的,于是大脑开始飞速运转,想怎么才能抓住文长生的破绽,救下一条人命来。 就在他准备挥刀挑破人质的血管时,我屏气凝神,大喝一声:“住手!” “我知道你没有疯,听得懂我在说什么。”我急忙赶在他动手之前把话一口气说完,激起他的兴趣来。 “其实你根本不必死,我们可以放你走,也让别人不再去追查你,只要你留下人质一条命。”我直勾勾地盯着文长生的双眸,铿锵有力地说道。 “我凭什么相信你?”文长生终于不再装疯卖傻了。 “你只能选择相信我,好不容易才抢到手的美娇娘,难道你要这么轻易地拱手让人?难道你不想抱着她多温存几天?我保证,只要你一死,她马上就会变成某个港台富商的藏品,他们某些人的某些特殊癖好,相信你懂的。” 果然,郡主就是他的软肋,也就是他的破绽,只要我一提,他立马就不淡定了。 有时候,言语的杀伤力是无穷的,我知道我的话一句不落的全进了文长生的耳朵,也狠狠地刺激到了他,他的面容因此变得十分狰狞可怖,我们听见他咬牙切齿地说:“谁都不许碰她,她是我的、我的!” 见鱼儿上钩了,我便顺势往下说:“没错,所以你要好好保护她啊。” 文长生被我用七弯八绕的话术搞昏了头,最后竟然鬼使神差地答应了我们的要求,把刀子扔了,放了女加油员。 吴禄被我的一番屌炸天的操作惊呆了,默默地给我竖起来大拇指。 文长生返回房间将郡主小心翼翼地抱上了车,然后驱车准备离开。临走时,停在我们的面前摇下了车窗,凝视着我的眼睛说道:“不要忘了你的承诺。不要耍花招。” 他眼里的寒冰冻得我心肝儿一颤,然后僵硬地点了点头,他才放心地走了。 终于送走了这尊阎罗!!!我差点没喜极而泣,与吴禄紧紧地抱在了一起,庆祝劫后余生。 而加油员还在一旁泣涕涟涟、不住地瑟瑟发抖,看来是受了太大的刺激。 第一百零八章 山人自有妙计 我们站在加油大厅眼睁睁看着文长生的车一骑绝尘而去,他开车技术很好,驶出加油站的时候还开出了一个神龙摆尾,完全没有一点疯傻的迹象。 然而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曾经那么衣冠楚楚、意气风发的学界天才,一旦突破了道德规范的约束,转眼就沦为了连畜生都算不上的东西。他 把身体里潜藏的恶的基因发扬地淋漓尽致,装疯卖傻地将恶事做尽,大家都以为他疯了,殊不知他在丧尽人伦、肆意妄为时,头脑比谁都清醒! “所以说,永远不要考验人性。”我立在黑暗中,深深地凝视着吴禄的眼睛。 后者沉默了一会儿,问我:“那接下来怎么办?我们好不容易在这里截住了他,现在又放虎归山了,这一放,我们上哪儿找他去?” 我对他神秘一笑,“山人自有妙计。” 吴禄一听来了兴趣:“哦?难道你还留了后手?” 我挑了挑眉:“我是谁,怎么可能让坏人这么轻松就脱身了呢?” 接下来,我也不打算卖关子了,就把我向云杉讨了一招小法术的事情告诉了吴禄。 其实,我在得知云杉大天师的身份后,就对阵法之类的东西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就让云杉随便教我个防身的招数。 可这却让云杉犯了难,他说自己的术法只对世间的一些魑魅魍魉、妖怪邪祟有用,对人却没有多大影响,还没有打架来得有效。可是他经不过我的软磨硬泡,只好仔仔细细地回想了一遍自己学过的东西,又考虑到我毫无修道根基,最后只好教给了我一个芝麻粒大小的阵法,可以附着在人或物体的身上,用来跟踪、追踪,就相当于一个会隐身的追踪器。 “所以你在文长生身上用了这个?”吴禄情绪高昂起来。 我微微点头,吴禄高兴地猛拍自己的大腿:“太好了!” “文长生既然每一步都算得那么狠、那么准,我觉得他极有可能在附近还有一个落脚点,咱们先摸清处具体位置,等到援军一到,我们就可以对文长生一网打尽、直捣黄龙。” 吴禄连连称是,说道:“这么一来,我们现在岂不是可以安安心心歇息了?” 得到我肯定的答案后,吴禄总算松了口气,直接跌坐在了台阶上,说终于不用再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担惊受怕了。 但我的神经却还一直紧绷着,担心很多还未来的事情,担心文长生突然反悔,杀回来一个回马枪,更担心有更多的人受到文长生的死亡威胁。 吴禄看我愁眉不展,连忙宽慰我道:“不会有事的,我看文长生对郡主八成是真爱,只要稍微对郡主有威胁的行为他都不会去做,你仔细品品里面的意味,此时的他必然是十分惜命的,当然是像老鼠似的能藏则藏。” 听了他的话,我的内心稍微安定了些,转头去瞅了一眼受到了成吨级惊吓的加油员,她的头上脸上全是血痕,我一碰她她就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畏畏缩缩地往后躲。 我使尽了浑身解数安慰她,她才肯让我碰她身上的伤口,我简单地替她消毒包扎了一下,花了半个钟头才全部处理完,然后我把她劝进房间休息去了。 干完这一切后,我累得胳膊都已经抬不起来了,站起来用双手揉了揉酸痛的后腰,仰天长叹了一句,“造孽啊~” 吴禄见我辛苦,便化身贴心小男仆,帮我捏肩按腰捶腿,一阵电流一样的酥麻感从四肢百骸蔓延开来后,身体便舒爽通透了起来。 按了一会儿,我怕他累着,就让他停手了。 此刻我只想静静地躺在他的腿上,安稳地看繁星,享受刹那的清闲和愉悦。 我叼着一根随手拽下来的狗尾巴草,悠闲地半躺在台阶上,所幸今晚没风,在地上也并不是很冷,我半条腿悬空着,轻轻在空中晃荡…… 这时,从远处传来“滴、滴”的车鸣,和车灯射出的橘黄色光柱。我远远地望见了黑色的画布上勾勒出了一个淡淡的轮廓,看车的个头,应该是我们的大货车到了。 果然,到等车停稳了,赵大牙率先从车上蹦了下来,一下车就大声地招呼我俩。 我把刚才发生的事已经在电话里跟他们讲得一清二楚了,所以他们一来我们就可以直接出发去追赶文长生。 此时与大牙苏铨见面,我最想知道的还是连千子和小王的状况。于是把他俩拉到一旁,悄悄问起来。 谁知大牙还未语就先叹三声,说道:“唉,别提了,那丫头性子烈得很,我们所有男人加起来都奈何不了她……” 我不禁大惊失色,忙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才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连千子刚醒来的时候,就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地窝在角落里,眼睛一直定定地盯着车的某个地方,但是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却又什么都看不到。 几个大小伙子一看,这样不行啊,平时挺活泼开朗的一个人怎么就突然成这样了呢?于是心里开始犯嘀咕,隐隐感觉有点害怕。 他们几个开始试图跟连千子说说话,但连千子还是不理不睬,一味地沉迷在自己的世界里。大牙他们只好作罢,让她一个人静一静。 谁知她会突然朝一扇大敞的窗户跑去,然后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 要知道,这可是一辆全速前进的大货车啊,就算是被它稍微刮蹭一下后果都可能非常严重,更遑论直接从上面跳下去了。 车上一干人等全被她被吓傻了,不过不幸中的万幸是,她摔在了路边的草丛里,极大地缓冲了与地面产生的加速度,在加上本来衣服穿得就很厚,最后检查了一下,发现只是些皮外伤。 “所以这就是你们绑着她的理由?”吴禄插嘴道。 大牙低下了头,算是默认了,然后为自己辩解了两句:“我哪见过这阵仗啊,采取这种粗暴的方式还不是怕她有寻短见,做出自残自杀之类的疯狂行为!” 第一百零九章 柴米油盐酱醋茶 其实大牙他们的做法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首先保住连千子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人权在人命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我跑上车去看她,眼前的一幕还是让我有些震撼。只见连千子披头散发,浑身上下凌乱狼狈不堪,泪痕纵横满脸,洁白的脸上、脖子上,遍布着大大小小渗着血的刮擦伤,看起来十分恐怖,活脱脱一个现实版的女鬼贞子。 一旁的小王情绪倒还好,基本上情绪已经稳定了。 连千子的样子甚是可怜,看得我十分揪心,于是把除了绑在她手腕上的绳结外,身上其他地方的绳子都除掉了,然后半强迫式地把她带下车,清理她脸上身上正在流血化脓的伤口,还有多处的泥土脏灰,最后带她到加油员在的那个房间好生休息安顿。 等出来时,寒冷刺骨的空气扑面袭来,才给予了我片刻的宁静,有了一口喘息的机会。 靠着墙根稍微回复了点神智,就立刻把所有的人都召集了起来。 “现在呢,还有个事情亟待解决,刚好也有考古队的人在,”我瞟了一眼小王,后者立刻提起来精神来。 “是这样的,你们考古队的副教授文长生做的事情大伙儿应该都知道了吧。第一宗罪:偷盗郡主尸体、偷盗国家文物;第二宗罪:在加油站劫持人质,并且企图炸毁,现在还不清楚他有没有掺和成鑫的事情,不过现在的情况就是:成鑫被杀,柘木弓失窃!” “事到如今,我们面临着一个关键的选择,是否立刻通知警察来,让警察介入我们接下来的行动。” “文长生毕竟属于考古队的领导层,考古队的名声、考古项目的命运和考古队员的前途息息相关,他如果一出事,很多工作人员的职业生涯都会受到牵连,所以必须郑重地做出决定,是要暂时保全名誉,还是立马惩奸除恶、追捕文长生?”我看向考古队的代表小王。 小王脸色发白,虚弱地说道:“出了这么大的事,就算我们刻意隐瞒也没有用,迟早有一天回东窗事发。现在的考古队恐怕早就被警察接管了,还管什么前途不前途的,早毁了。” 我向他点点头,说道:“那就报警吧。” 拨通了电话后,我们把这里的情况仔细地跟警方说明了,这下终于尘埃落定了。 我将夕雾和老孙头留下来照顾连千子,以及那个女加油员,然后重新拾起地上的铁棍,带领着剩下了的驶离了加油站,留下了雄赳赳气昂昂的一句话: “走,我们现在就去捉狼!” 大家整齐而颇具气势地应了一声,就信心满怀地出发了。 此时我还能感应到设在文长生身上那个小阵的微弱气息,于是便在前面带路,一路上循着气息的方向行进。 在前进的路途上,我内心有些急躁,于是不停地拿起手机看时间,鬼使神差之下,我竟然点开了手机相册,首先映入眼帘的几张照片,就是我临走前在考古基地拍的几张,建筑方位图。 又看了一眼,这次我突然注意到了什么,赶紧点开其中的一张照片,把照片中的某处放大了许多。 这次我可以基本确定了自己的想法,然后又往深处好好想了想,身体便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因为我有一个极其可怕的猜想。 手机被我握在手里,我正盯着屏幕发呆,屏幕唰得一下,突然全黑了。 我从照片里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虽然这个细节单拎出来看平淡无奇,但是结合了其他的要素后,它就逐渐显露出了最原始最狰狞的面目。 这个秘密让我很焦灼,但是我深知,此时还不是说出来的最好时机。 走了一段时间后,气体突然中断了,我抬头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发现绿树成荫,山水环抱,是个隐蔽的幽静去处。 “文长生就在附近。”我断言道。 “大家注意隐蔽。”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我一听,赶紧低下了腰佝偻着身子。 我们小心翼翼地拨开了重重绿荫,在不远处的缓坡上透露出了点点灯光,那里有间破陋的土坯房,门口赫然停着一辆车。 我们见了,激动地浑身有些颤抖了,总算是来对地方了! 我们轻手轻脚地包抄了过去,如同黑夜的影子,静静地贴着地面潜伏推进,叫人没有丝毫的察觉。 总算摸到了房子的边缘,再仔细观察,门口停的果然是文长生的车。 这时,警察也已经包围了这里,跟在我们后面摸了上来。 我们五人分成了两拨聚集在木门的两侧,静候出击的最好时刻。 终于,所有的人都准备好了,倒数了三个数后,我们一拥而上,直接把本就不太结实的木门整个掀翻了。 文长生一脸错愕地惊坐起身,迅速从身旁扯过一件衣服遮盖住了赤裸着的上半身。 在昏黄灯光的掩映下,我才真正看清楚了屋内的光景;屋里必备的生活用品一应俱全,中央还放置了一个蓄满了清水的大木桶,看尺寸应该刚好可以容纳两个人,还在不断蒸腾着氤氲的热气。 我一看,下巴简直都要惊掉了,这他妈是准备跟郡主在这里安稳过日子的节奏啊!连柴米油盐酱醋茶都考虑到了。 大牙见了率先开口:“卧槽,死变态!你竟然还想跟人家一起洗澡泡鸳鸯浴。不行我要呕了,太恶心了,臭恋尸癖,亏你还是个考古学家!呕,人渣!” 文长生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了,紧紧地攫取着我的眼眸,一字一顿地说道:“你、骗、我!” 我被他恶狼般的眼神吓住了,结结巴巴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幸好吴禄替我说了出来: “是有怎么样,你这种人,人人得而诛之!” “对,没错!”大家纷纷应和。 谁知他发出一阵阵刺耳的冷笑:“虚伪!无耻!”说这几个字,他仿佛用了全身的力气,在痛斥苍穹一般。 说完又洒然地坐下,开始抚摸着郡主冰冷的脸颊。 大牙实在看不下去了,说道:“别摸啦,一具尸体有什么好摸的。” 第一百一十章 荒冢一堆草没了 谁知文长生猛然暴起,用超高的分贝凄厉尖叫道:“闭嘴!你们懂什么?她是最纯洁无瑕的天神,你们这些罪恶又愚蠢的人类,谁也不准侮辱她?” 紧接着声音又变成了蚊子哼哼般的大小,“她是世界上最爱我的人、最爱我的……” 听到这里,我才隐隐感觉到了症结的所在:他这是在现实生活中没有得到满足,转而向不会说话的尸体寻求安慰啊,或许很多有恋尸癖这种特殊癖好的人,或多或少都有点这种心态吧。能说出这样的话,那得对人类是有多么绝望,突然觉得有些可悲。 但是这些都不是他犯下可怕罪行的借口! 我举起沉甸甸的大铁棍对着他,义正言辞地说道:“你投降吧,我们这么多人,你打不过的。” 他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就在我们还在犹疑时,身形猛然一动、疾如闪电,再看向他时,他手上已经端上了一柄硕大的弓。 我们此时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出来这是这么弓,没错,他手上的就是失踪多时的柘木弓! 众人脸色大变,纷纷后退,惊疑未定地问他,这弓到底是哪儿得来的? 我定定地凝望着他的眼睛,说道:“你偷了柘木弓,又杀了成鑫,最后又设局嫁祸到成鑫身上,想来个死无对证吧。” 我的话引起了不小的骚动,大家都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文长生嘴角露出了一丝残忍的笑意,“······没错,都是我干的,但是你们知道得太晚了······” 我已经愤怒到了极点,指甲深陷进肉里我都不觉得痛,张着嘴却完全骂不出什么合适的词汇来,只能一遍遍地说他是变态。 大家都被他的这番话震撼到了,愤怒地难以自抑,有的人眼里甚至蓄满了泪水。 在这群情激愤之时,就算玉石俱焚我们也决不会再让他跑掉! 我们打算一拥而上将他擒住,因为小王说过,天生神力的人都拉不开眼前这把上古神弓,所以我们就来赌一把,文长生也奈何不了这把神弓。 就在我们离他只用半步之遥的时候,谁知文长生迅速调整了姿势,用脚稳稳地蹬着剑身,双臂用力一扯,柘木弓竟然被他拉开了! 一支足足有半尺长的箭,箭镞锋利地如同天刃,从我们中间射了过去,随之而来的雄浑气势如同要开天辟地一般,势如破竹地向前极速飞进。 我们五人均被剑气所伤,被拍倒在了地上,不过所幸,由于拉开巨弓就耗尽了文长生的所有力量,所以射出的那只箭自然而然地偏了,没有伤及任何人的性命,而且他再没有力气去拉第二下了。 等我们反应过来后,就如同饿虎扑食般立刻把文长生牢牢地按在了地上,让他再不能动弹半分。 那只箭笔直地冲出了屋子,直冲着屋外的那个松树去了,百年树龄的老松差不多有几层楼那么高,没想到箭“嗖”地一下子就穿过了它浓密如盖的树荫,海纳天地的箭意竟然将整棵老树从中间破开了,“嗞啦”一声震耳欲聋、撼天动地的巨响,整个世界迎来了铺天盖地、连绵不绝的,飒然如雨落的翠色松针,老树彻彻底底地被撕裂成了两半,轰然倒地,烟尘四起,宣告着一个历经百年风霜的生命已然终结。 而那箭,在天地间逍遥了半宵,最终也投入到了大地母亲的怀抱,大半截都深深地陷入到了泥土中去了。 被我们像叠罗汉一样压着的文长生并没有感到丝丝的沮丧,反而显得异常兴奋激动,如果不是被我们压着,恐怕他都要跳起来振臂高呼了。 他兴奋地乱喊乱叫、吱呀不停:“成功了、成功了,我征服了柘木弓,我做到了!我是真正的天选之子,真正的人中之龙!” 我实在是受不了他神经质般的话语了,直接松开了压在他身上的腿,站起了身来,狠狠地掰过他的头来望着他,上去就是几个大嘴巴子,打得那叫个啪啪肉响、畅快淋漓。 文长生被我几个大嘴巴子打懵了,任由我捏着他的下巴告诉他:“不,你不是。” 我随手拾起了那把弓,它比看上去的要重得多,我咬牙将它拿了起来,然后气沉丹田、凝神聚气,用心感受四肢经络里的血脉奔腾流通的规律,在会意的那一刻猛然睁眼,将全身血液汇聚于一掌,用力一拉,柘木弓竟被我拉出了满月般的弧形,并且坚持了数十秒。 “呵,这柘木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稍微有点修行基础的人,都可以拉动。” 文长生见我一个女流之辈都轻轻松松地拉开了柘木弓,顿时面如死灰,蹦跶不起来了。 他嘴里一直不停喃喃道:“这不可能啊、不可能,一定是假的、假的······” 或许这个事实真得严重地挫败了他的自尊心,从他的表情可以看出他已经崩溃了,内心城防全面决堤,脸上就像霜打的茄子一样失去了神色,歪头倒在地上一蹶不起,后来就任由我们摆布了。 看着他们把文长生拖了出去,我的脑海中还盘桓着他说过的那些荒唐话,不禁想,他到底拥有着什么样的内心世界,才会说出那般遭天谴的话;亦或者说,他到底是有怎样的心理病症,才会绝望痛苦至此。 第一百一十一章 机关算尽太聪明 他无疑是一个有病的人,放纵自己成为了欲望的走狗,但我更好奇的是这前后巨大转变间的因果关系,是怎么从一个天之骄子一步步沦落为阶下囚的。 而要想做到这一切,就必须通过心灵的窗户——眼睛。 我拍拍吴禄的肩膀,对他说:“咱们来测试测试这段时间学习的效果如何?” 吴禄立刻心领神会,对我点点头,说道:“我也正有此意。” 说干就干,我们把地上被五花大绑的文长生扶着坐了起来,聚神静气地盯着他呆滞无神的眼睛,脑中猛然传来嗖的一声,我的灵魂好像出离了肉体,变得透明而轻盈了起来,然后飞升入了一个崭新的、不可知的世界。 我要与他进行一场纯灵魂、纯意识地交流。 我用尽全身力气将自己有些涣散游离的元神聚集起来,或许是因为我的道行尚浅,所以这个过程显得异常的困难。 凝聚好元神后,我再次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继续地向前走去,我每移动一下,脚下透明质的悬浮物就泛起了滟滟水波。 这是一个没有棱、没有角、没有距离也没有形状的地方,我畅游其中就像是一只没头乱撞的苍蝇。 我在此处转了几个圈,突然脚下一空,紧接着就是强烈的失重感,再睁开眼时我已经置身于另一个完全不同的空间了。 这里到处都漂浮着透明闪光、相互连结的神经元,我轻轻地从中穿过,本以为会产生一些磕碰,没想到我的身体竟然没有丝毫阻碍地直接穿了过去。 看来对于这里来说,我就是一个漂浮在空中的魂魄,是一个纯粹的旁观者,对这里根本就产生不了一丝一毫的影响。 看透了这一点后,我就放松了下来,开始在这个空间里闲逛。 不一会儿,我终于发现了这个空间层的玄妙之处,当你用眼睛去观察某个单一的神经元时,它会突然实现跳转,出现很多像电影镜头的东西,而且会直接输入到你的意识中去,在你的脑海中形成像看电影片段的效果。整个过程下来,才算是真正完成了读取完成了。 我从晶体中看到了一个小男孩,疑似文长生小时候,还有一些其他的很零碎的片段和细节。 看到这里,我不禁兴奋了起来,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于是就念了一个在古书里学来的咒。 没想到刚一念完,效果立竿见影,数十个晶体“咻”地一下朝我飞了过来,在我面前整整齐齐地排成了序列。我开始一个一个从前至后地浏览,终于弄清楚了一些我还不知道的事情。 比如说,不管是考古基地里的几次诈尸,还是几天前夜里的那一次僵尸暴动,其实都是他一手策划的,就连辽穆王那凌晨的凄厉鬼叫,也是因为被他提前放置了录音设备,并且设置了定时循环播放设备。目的就是为了吓唬我们,让我们没有那个胆子继续追查下去。 至于他是怎么做到这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一切的,基本与我料想推测地相差无几,他设了个精妙无双的障眼法,帮他同时完成了多项工作,并且瞒过了所有人的眼睛,就连我,也是后知后觉的。 还有他拐骗诱杀成鑫的过程,我也通过这些晶体知道得一清二楚了,心中的疑团逐渐解开了来。 脑中那些散落的线索逐渐连成了一张细密的网,将所有的细节都网罗了进去。重新梳理了一遍事情的过程,大概还原出了事情的真相。 事情还是从我随手拍下的那几张照片说起吧,我从其中发现的那个重要细节,就是停尸房到文长生临时住所的距离,文长生的住所正好在停尸房斜对面几步路的地方。 我不禁想,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呢? 再加上停尸房的监控系统是被人从外面剪断的,而能在这一片区域自由活动且不会引起怀疑的人,除了考古队的二把手文长生外,还会有谁呢?所以我怀疑的矛头瞬间就锁定到了文长生身上,事实证明,他这一波监守自盗的把戏玩得可真是高明! 可是他并没有停尸房的钥匙啊,那他又是怎么在停尸房里来去自如的呢? 我之前猜测他的房间是否存在地道之类的东西直通停尸房,后来通过浏览晶体确实验证了我的想法,他为了他的计划竟然真的扎扎实实地挖出了一条地道来,不择手段到了这种地步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他第一次使用这条地道的时候,正是我们到达考古队的那晚。依照他原本的打算,是准备制造出一场闹鬼的骚乱,然后趁着骚乱偷走郡主的尸体,再对外宣称是诈尸了,最好成为一个千古未解之谜。 可是没想到半路杀出了我们这群程咬金,一个具有专业素养的赶尸团队可比那些愣头青考古队员难对付多了,我们这群人头铁又不要命,结果彻底破坏了他的计划。 这才有了第二次诈尸闹剧,他通过这次事件达到了两个目的:第一,给我们这些人一个下马威;第二,解决他的私人恩怨,所谓的私人恩怨就是杀掉成鑫,然后藏尸。 成鑫运送入首都的那把柘木弓是假的,真的弓早就被文长生掉包了,等到成鑫快要回到考古基地的时候,文长生用连千子的名义将成鑫约了出来,然后在一个隐蔽的地方将他虐杀掉了。 但是处理尸体又是个麻烦事,文长生为此想出了一个绝妙的计策:他把辽穆王棺材的底端与地道打通,然后通过地道把成鑫的尸体运进停尸房中辽穆王棺材的底部,他提前把那副楠木棺材掏出了一个能容纳一人的中空大洞,把成鑫的尸体塞进去后就大功告成了。 他在封口的时候,还特地把一只录音笔塞了进去,营造出了只闻其声未见其人的效果,那就是我们那个晚上听到的贯耳魔音。最后,他还把监控的线挑断,把停尸房的门反锁住,亲手造出来一个密室。 此外,由于他早年曾跟着一个半吊子老师学习符道,略通鬼神之法,所以破坏老孙头在停尸房布下的锁魂阵也自不在话下。 第一百一十二章 反算了卿卿性命 后面的事情我们就都知道了,原本这么天衣无缝的计划,最后竟然还是以失败告终,说明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完美犯罪,只要是做了,必定会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痕迹。 我叹息了一口气,继续向前边走边看,可看到后面,我觉得事情越发有些不对味儿了,甚至有些不忍心再看下去了。 这些晶体记载着文长生从小到大的一些零散的记忆片段,可让我始料未及地是,里面很大一部分记忆片段竟晦涩阴暗到让人不忍卒读。 我又看见了那个男孩,小小的瘦弱的身躯,身上套着不合身的脏兮兮的旧衣服,紧抱着膝盖忍受着如同暴风骤雨般的皮带抽打,眼角泛起了点点的泪花。身后那个打人的男人,醉醺醺的红脸上透露着浓重的颓废邋遢,脚步虚浮,但下手一点都不手软,一下一下、皮开肉绽。 脚下是一地雪白的碎纸片,那是被喝醉的男人扯碎的作业本。 还是那个长相秀气的小男孩,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昏黄零落的街景里,一只抬着大棺材的出殡队伍在前面缓缓地飘着,把孩子远远地抛在了后面。 在男厕所里,一群调皮的半大男孩子围着那个像女孩子一样好看的男生嬉笑,骂他娘娘腔,骂他不男不女,骂他穷酸,骂他是没爹没娘的野孩子……那个男孩不服,像一只困兽一样反抗,结果招致更严重的唾骂和侮辱,随后拳头像雨点一样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像虾米一样蜷缩在地上,那群男生却还骂骂咧咧、不依不饶,最后在刺耳的哄笑声中,他的裤子被整个扒了下来,又被大力地恶劣地推到了厕所外面的走廊上,任人观光。 后来他貌似长大了许多,总是出现在一间阴暗避光的房子里,安静地埋头看书学习,房子的主人是一个独居的妇人,整日身着一袭黑色暗沉的衣服端坐着,面露倦容,暮气沉沉,没有一丝活力。 呆在这么令人窒息的环境里,一个正常人都会抑郁到发疯。他却显得很沉着安静,会用大把大把的时间来发呆。 后来,他逐渐有了大人的模样,同时那个妇人也老了,终于有一天,她再也抵抗不住生活的重压,悄无声息地在客厅自缢了,他抬头看在她,眼角泛起了一如二十年前的光亮。 那一晚,他坐在庭院的台阶上,看了一夜的风吹雨落。 再后来,他爱上了研究静物古董,爱上了漫长单调的时光,逐渐成为了这个领域很厉害的人,遇到了一群不咸不淡的同事。 生活中唯一令人有些不舒服的是,考古队里总是有一个同事喜欢开他一些不痛不痒的玩笑,有时还讽刺他独来独往不合群,喜欢拉着他参加一些他不喜欢的集体活动。 他呆呆地望着那个同事的笑容,埋葬在二十多年前的感觉突然一夜之间卷土重来,让他恐惧不已,他总是感觉,那温暖的笑容后面,藏着一把冰冷的、血淋淋的刀。与那个同事关系甚好的一个女同事,经常喜欢不待见他,这一点更加印证了他的想法。 然而,生活总会在你不经意间,突然来个超级大转弯,让人措手不及。 在穆陵墓葬开发项目中,二号墓葬坑发掘出了一具保存完整的女尸,那是他亲手挖出来的,他也是第一个看到那具女尸的人。 只记得那天下午太阳很大,他打开棺盖,阳光在她睡着了般的脸庞上度了一圈金色的光芒,他像失魂了一样眨了眨眼睛,然后粲然笑了。 没想到就这轻飘飘的一眼,她的样子就深深地镌刻在他的脑海中永远无法被抹去…… 我看着这些回忆影像,感觉胸口堵了一大团棉花让人难受极了。 颓然跌坐在悬浮物上,抬头望着那些还很清晰、没有丝毫褪色的影像,我突然意识到,原来这么多东西,他没有一刻遗忘过,在他有限的生命中,一直肩负着它们的重量。 看来,有些伤害带来的疼痛是不会被轻易遗忘,也不会被轻易原谅的,它会被你复刻在你的大脑中,最终变成你身体的一部分。 想着想着,我抬脚往前走去,猛然脚下又是一空,我于惊慌失措间又坠入到了一个完全未知的空间。 这里和刚才的那一层又有很大的不同,在这里,晶体已经完全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紧锣密布充斥着空间的像海绵状连接着的东西,它们三五成群像气泡一样漂浮在空中,我伸手去触碰,手指立刻毫无阻遏地穿过去了,就像在抓空气一般。 我此时必须冷静下来,好好地回想书里读到过的内容。 我尝试着念出了一个咒语,不对,又念出来一则,还是不对。我不由得有些焦躁了起来,皱着眉头想了一下,突然灵机一动,嘴里迅速地念叨了起来。 果不其然,被我歪打正着,那些海绵体有了反应,泛起了水波纹,我赶紧聚精会神地盯着其中一组,终于成功地破译了其中蕴含的信息。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我的脑中响起,这正是文长生的声音。他在说一些细细碎碎、奇奇怪怪的事情,让我完全听不出个所以然来。 接着,我猛然反应了过来,这正是文长生心中的所思所想,也就是他的心声啊! 我之前一直想知道他犯下这些可怕罪行的诱发点,现在这一切就像一本大书一样摊在我的面前,我反而有些手足无措了。 我理了理思路,决定先对这些数以万计的海绵体进行一下筛选。 在我几次三番的鼓捣操作下,终于只剩下几个最具有价值的海绵体了。 我定定地注视着其中一个,磁性的男声倏然在我的脑海中响起来: 或许在这个世界上,让我唯一在意的东西就只有那些埋葬在远古岁月里的古董文物了,它们很沉默、也很温柔,然而在这个世界上,到处都充斥着丑陋虚伪邪恶的人类,我无法立足于此…… 我今天遇到了一个女人,她不是人类,她是沉睡的天神,我能百分百确定,她是我遗失的那根肋骨,我一定要亲手拿回来…… 第一百一十三章 若有来生、誓不为人 还有很多文长生零碎的、如同身处梦境般的呓语,我只选择了其中相对完整的部分听了,终于始窥他内心世界之一二。 自从他见到郡主的第一眼起,他心中最强烈、最原始的嗔痴欲念就被唤醒了起来,想带郡主远走高飞、逍遥山水的念头就像一颗种子在心中发了芽,慢慢地成长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最后犯下了弥天大祸。 “我只要看着她静静地躺在那里、不言不语,就能感受到最大的幸福和满足。” “快了、快了,等着我,我一定带你去一个没有人烟的地方,从此再也不用忍受人类的罪恶与暴行。” “成鑫是个怪物,他把我看穿了,他用笑容诱惑我想把我杀掉,他什么都知道,对!他想害我,害死我。” “宝贝,今天他们在拉那柄神弓,我想试试,他们讥笑着不给我,说我拉不开,他们不知道,那是真正属于我的东西。” “呼~宝贝,我们之间最大的障碍终于被我消灭了,我要亲手结束这一切。” “这么办,他的血流得到处都是,染红了我的衣服,灌进了我的指甲缝,我怎么搓怎么洗都抠不掉它,到处都是刺眼的血红,一股子腥甜的血的味道像鬼魂一样纠缠着我······”接着就是一阵绝望的抽泣声,“我好害怕······我永生永世都摆脱不了他了。” ······ 我很好奇,为什么文长生会对成鑫产生这样的念头,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我走到最后一组海绵体的面前,让我始料不及的是,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阵歇斯底里的叫喊,饱含着强烈感情的冲击让我差点没站稳脚跟、摔倒在地,继而我的头产生了一阵阵持久的钝痛。 一个声音在文长生的心中大吼大叫:“凭什么!!!他成鑫何德何能,配做我文长生的竞争对手?凭什么教授要偏袒他,把这么重要的项目交给他?凭什么大家都爱他、喜欢他,却从来没人把我放在眼里?他为什么要笑得那么开心,他凭什么那么开心?为什么跟所有人都能打成一片的连千子,都独独偏爱他,而鄙视看不起我?一切好的美的阳光普照的都是他的,而我什么都没有。但他明明就是个用心险恶的卑劣小人,他想我死,他想逼死我!” 接着,他濒临爆发,用痛彻心扉的语调绝望哀嚎:“没人爱我,没人在乎我,整个世界都要抛弃我!” 此时此刻,我才算大彻大悟了,原来藏在他心底最深的执念和症结,竟然是对成鑫近乎癫狂的嫉妒,因为成鑫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他这辈子都不敢奢求的东西——爱、美,和尊重。 别人的唾手可得,是他远在天边的毕生追求,而生活一旦失去这些东西作支撑,就会发生严重的倾覆,此时,世界对他而言,就是严酷残忍的阿鼻炼狱。 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心中的滋味复杂难言。确实,文长生很值得同情,可是被他杀害的成鑫、痛失所爱的连千子,和被他牵连的考古队同事难道就不值得同情了吗?他们所珍视的一切在一朝一夕间化为了乌有,难道就不需要有人为他讨回公道了吗? 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谁也掩盖不了它客观存在的事实,也无力去改变什么。不管因为什么情非得已的理由,只要做错了事,就必须去承担相应的后果。 想通了这些后,我准备继续前进,谁知没走两步竟然产生了头疼欲裂的巨大痛楚,就好像闪电击中了我的天灵盖一样,恐怕是因为我的修为不够,又强行在幻境中滞留了太长时间的缘故。 我打算立刻撤出去,谁知还没直起腰来,眼前就一黑,继而晕了过去,再一睁开眼睛,我已经回到现实世界了。 发现吴禄也刚从幽幽幻境中醒来,和我一样一睁开眼就龇牙咧嘴地捂住了天灵盖。 过了好几分钟,我们头脑的痛楚撕裂感才得到了缓解。 大牙苏铨他们围上来焦急地问我们:“没事吧?”我疲倦地朝他笑了笑,表示自己并无大碍。 可大牙却说我们已经晕厥了两三分钟,差点把大家给吓死。我听后也是惊诧不已,没想到在幻境里足足待了两三个小时,在现实中却只过去了两三分钟,真是“南柯一梦间”啊! 只不过,醒来之后再看向文长生的眼睛,我们的情绪上已经发生了天差地别的改变。 文长生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一点,神色先是错愕非常,然后又变得不胜惶恐。我想,像他这么敏感多疑的人,一定已经知道有人窥探了他内心深处的秘密,那些他死也要带进坟墓里埋葬好的秘密。 渐渐地,他的神色竟然变成了看淡生死的坦然,眸子黯淡了下去再无一丝光泽,低头好像喃喃着似有似无的一句话: “宝贝再见,来生、来生······若有来生,不愿为人。” “他这一辈子,太苦了。”吴禄说道。 岂料话音未落,文长生突然挣扎着抬起绑住的双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拾起地上散落的一只柘木箭,直刺自己的太阳穴。 由于事发突然,在场的大部分人都没有反应过来,还好我提前瞟到了他的残影,几乎下意识地与他同时出了手。 在锋利无比的箭镞就要刺破他太阳穴的皮肤的瞬间,数个闪亮的小火球从我指尖一跃而出,迅疾地飞了过去,齐刷刷地撞击在了文长生握箭的右手手指和手腕上了,“啪嗒”作响,文长生被灼吃痛,下意识松了手,柘木箭嘭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其余的人立刻上前来控制住了他,让他再也无法做出自杀的举动。 有惊无险,我松了一口气,但是这个举动也彻底暴露了我是“释人”的事实。我环顾四周,果然发现不管是大牙他们,还是驻守在周围的警察,都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我开始慌了,磕磕巴巴准备说点什么。 第一百一十四章 随风满地石乱走 想不到背后的吴禄突然扯着我坐下,贴在我耳边说了一句:“什么也别说,言多必失。” 然后他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走上了大货车,不知道跟坐在里面的老孙头说了什么,过了一会儿,两人从车里出来,站在车梯上睥睨着众人。 我看着这一幕大概知道了他想做什么,果然,老孙头迎风而立,颇有一番仙风道骨的风姿。 接着,他双手合十,腕间的串珠飞速旋转颤动着,周身气度不凡,竟逐渐形成了汹涌流窜的气旋,有些枯叶灰尘再其中极速飘飞旋转。 他微阖着双眼,嘴中念念有词,语速越来越快,语气越变越激越,一个铺天盖地的大阵腾地一下显现在了半空中,遮天蔽日般得向地下如同蝼蚁般的人压了下来。 大阵缓缓流动着,在强大的气压下,地表开始飞沙走石。这时我才真正感受到“一川碎石大如斗,随风满地石乱走”的气势。 老孙头身上的袍子鼓鼓囊囊的,被气流刮得猎猎作响,但他还在竭力维系着这个巨型阵的运作。 地上的人都魔怔住了,面对着这反科学反人类如同末世来临的景象,大家唯一还能做出的判断就是赶紧逃离。 地面上瞬间乱作了一团,大家都如同小动物一般抱头鼠窜,但是巨大的气流和压迫感把所有人都压弯了腰,根本不能挪动半分。 大伙儿都绝望了,像一群待宰的羔羊一样待在原地瑟瑟发抖,眼睁睁地看着如同神迹般的大阵缓缓地迫近自己的身体。 有些心态差的早就被吓破胆了,更有甚者已经失声尖叫、屎尿齐流了出来。 还好我早就见过这种阵仗,所以并没有过于惊讶,只是慢慢地匍匐在地上,等到风暴过去。 几秒过后,我感到狂风灌满了我的领口和袖子,浑身凉飕飕的,大脑也逐渐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要不是底盘稳,整具身体就都要被刮起来、飞入阵中去了。 紧接着我又再一次感觉有冰冰凉凉的金光丝丝地渗入进了我的身体里,然后就有强烈的昏厥感袭来。 我的视网膜突然失去了颜色,但意识却还是十分清醒的,吓得我以为自己暴盲了,赶紧最大限度地撑大两只眼睛,使劲看着,但眼前还是一片混浊,甚至更黑了三分。 我又用手狠狠地揉了两下眼睛,再眨巴眨巴眼,结果睁眼一看还是一片漆黑。立刻慌了神,心想:完了完了,老娘瞎了! 可就在这时,事情又起了变化,双眼奇迹般得清明了起来,终于逐渐恢复了视力。 害得我的心情就像坐过山车一样一波三折,我在原地愣了愣,接着抬起头环顾四周,发现周围除了我和云杉夕雾之类的修道之人外,其余的人都晕了,以各种千奇百怪的姿势趴在地上。 我这时心中才明白,原来刚才自己会出现那种情况是要晕不晕了,看来我的实力还是太弱了。 令我惊讶的是,苏铨竟也完好无损地盘腿坐在地上,闭目养神,我以为以他这种柔弱的身板,风一刮就得飘上天,没想到……看来他作为老孙头的亲传弟子,还是很有两把刷子的。 我刚一站起来,就双脚发软,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吴禄把老孙头扶下车后,又赶紧奔过来扶我。 我走到老孙头面前,当面向他道谢,他咧嘴一笑,说举手之劳而已,没有多大事。 可我知道事实并非如此,收阵后的老孙头,脸上苍白得连一丝血色都没有,更显颓然老态了。 显然是在刚才的布阵中他已经使出了自己的毕生绝学,身体撑到极限了,耗费了太多太大的精力,让老孙头很是吃不消了。 这让我很是感动,于是赶紧过去搀扶着他坐下,既然接下来抽取记忆的工作他再难以维系,我索性唤来身为大天师的云杉来接替他,让他老好好在一旁回复精力。 老孙头听说这么安排,顿时喜上眉梢,喜滋滋地解下腰间悬的葫芦,毕恭毕敬地朝云杉递过去,说道:“全搁这里面,都满上、满上,劳烦全塞里面就行。” 云杉微笑着点点头,然后双指一挑,迅速在自己胸前比划了几下,葫芦就飞到了空中。 紧接着又来了个挥袖踏凌霄,潇洒不羁地飞跃腾空而起,同时浑身发力,散发出刺眼耀目的雪白光芒,将灰暗的天照得如同白昼一般,他本人也像极了上古神袛。 等光芒黯淡下来后,数个细长细长如同萝卜丝状地发光物从地上的人的太阳穴处被缓缓地扯了出来,然后一齐飞向了悬在空中的葫芦口处。 云杉指尖向下轻轻一划,它们就争先恐后地落入到了酒壶中。 这种场面蔚为壮观,云杉作为青城正派,与老孙头那样的野路子的实力相差甚远,两方不同的操作下来,高低立见。但是老孙头他们向来不拘小节,并不挂心什么胜负输赢,唯一在乎的,只有酒壶中的酒到底好不好喝。 只见那老头喜不自胜地飞快走过去,捧下自己的酒壶,然后当宝贝似的揣进怀里,又是不是忍不住翻出来看看摸摸、扣扣刮刮、东摇西晃,只求听个响儿。 我和吴禄不禁凑过去,把老头夹在中间与他同坐,好奇地问他: “您怎么这么高兴呀,这酒里不就多了几味补药吗?难道说另有玄机?” 老孙头笑盈盈地指着葫芦对我俩说:“你们不懂,这里面装的可全是宝贝,之前我花了很长的时间寻能入酒的珍稀药材,都找得够呛,小几根的数量少得可怜……没想到今日竟一次性得了这么多,刚好凑够了九九八十一根,我能不高兴嘛!” 这番话彻底勾起了我们的好奇心,于是“哦?”了一声,接着问道:“难不成这数字还有讲究?” 老孙头一听立马来了精神:“哟!这数字里的学问可大了去了,就拿我这个来说,以九九八十一根药材入酒,便可炼化为一味神丹,置于酒中,奇效倍增。再酿制九个九九八十一日,方可得到绝世佳酿!” 我和吴禄一听,挑眉对视一眼,同时在心里打起了小算盘。 第一百一十五章 无巧不成书 “有您说得那么神吗?”我故意问道。 老孙头瞪大眼睛,不容置疑地说道:“那当然!” 于是吴禄借题发挥:“······不然,您老给我们尝尝鲜。” 老头一听瞬间炸毛了,抱紧酒壶就要跑,我们差点没把他拦下来。 “得得得,我们就闻一闻,闻一闻总行了吧。”听了这话,老孙头才停了下来,没有再强硬地往前冲了。 不情不愿地递上他的酒壶:“喏~” 我们小心翼翼地拨开软木塞,一时间浓烈的酒香四溢,浓醇甘冽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人忘乎所以、流连忘返。 我忍不住猛吸了几口气,心说,此酒绝非凡品,恐怕就连神仙都会为挣上一口而大打出手。 而吴禄不仅这么想了,还这么做了,捧着酒壶嗅着嗅着就想往嘴里送,老孙头见了那还了得,慌忙就强夺了下来,气呼呼地要赶我们走。 我赶紧打圆场,“别生气、别生气,您还不知道?他就这尿性。”然后赶紧拉着吴禄的袖子给老孙头赔不是。 吴禄委屈巴巴地说:“这酒实在是太香了,我还没喝整个人就醉了,情不自禁就想往嘴里倒,我真不是故意的······主要是这酒太过于勾人。”说着说着又开始拿鸡贼的小眼神偷偷觊觎着他怀里的酒。 老孙头佯怒地啐了他一口,骂道:“臭小子,别看了,你放心,一滴都不会给你喝的。” 吴禄吐血而亡。 既然这条路着实走不通,咱们只好采用迂回婉转的怀柔政策——拜师,一来呢,我们还是挺仰慕老孙头一身的本领的;这二来嘛,当然就是贪图那一口舒服。 月朗星稀、微风不凉,我们正翘着二郎腿坐在土坡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如此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不可多得,此时不拜师,更待何时呢? 但没想到我们刚一把话题往这上面引,老孙头就飞快地摁住了话题,并且一眼就看透了我们的意图,说道: “我还不知道你们心里打得什么小九九?不就是贪图我的一口酒喝?哎我就不明白了,你们就算拜我为师还能咋地,难不成想等我老死了来继承我的酒?” 我们一听赶紧摇头否认,我不是,我没有。 谁知老孙头自顾自地讲道:“其实我看得出来,你俩都是极好的修行苗子,若有人能稍加指点、悉心引导,不出多少时日,你们便能成为不世之才,但是······” “但是什么?”听老头话锋一转,我就知道要坏事了。 果不其然,老孙头神情稍微认真了些,叹息道:“但是我已经把苏铨收作了徒弟,祖师爷留下的规矩:赶尸匠一生只能收一个徒弟作为传人,以保证独门绝技秘不外宣,另外也免除了一些门户之争。所以,我既已认定苏铨为我的传人,又怎能另收他人呢?” 老孙头所说合情合理,让我们哑口无言,拜师之事只好就此作罢。 “另外,你们的朋友云杉是大天师,修为境界不知道要比我高明到哪里去了,我这些都只是雕虫小技而已,你们干嘛非要舍近求远,找我拜师?” 我听了直挑眉,连忙上前恭维一番:“此言差矣,云杉虽然境界高深,但他的法子毕竟只适合世外清修,而我们又是些俗得不能再俗的大俗人,哪吃得了那份苦!换个角度来说,您才是这世间驱邪祟、克小人的第一强者!” 老孙头连忙谦虚地直摆手,说:“我不是、我不是,过誉了。”但是从他细微的表情可以看出来,其实他心里很受用。 就在我们的一烘托一渲染、一捧一哏间,把老孙头吹得脸都红了,没喝酒却像是置身云端一般,被我们俩说得晕晕乎乎。 结果他大手一挥,说道:“我瞅着你俩天赋极佳、骨骼清奇,是修行奇才,而且又极会做人······不如这样吧!虽然我不能坏了规矩收你俩为徒,但是我得给你们备份大礼,权当我是鼓励嘉奖后辈学生了。” 说着就向自己的衣衫内襟摸了去,我俩自是喜不自胜,两眼直冒金光,等着看他拿出什么好东西嘉奖我们。 结果他在衣服里左摸右掏捣鼓了半天,终于从怀里取出了一个布包,拿出来的那一刻他貌似还迟疑了一会,恐怕是在犹豫要不要把东西给我们,我猜测他要给的东西一定非常珍贵。 虽然我的内心在呐喊:别磨磨蹭蹭的了,快点给我。但是表面上还要装作风平浪静,一点不着急的样子。 老孙头将最外边一层布接了开来,我们才发现里面竟然包裹了好几层,里三层外三层被包裹成了粽子,这使得我们的心就像有小猫爪儿在不停挠抓,更加好奇了。 终于,它神秘的面纱被一揭到底了,我们只看了一眼,可结果让人大跌眼镜。 他笑呵呵捧给我们的东西,竟又是一本破旧的,甚至都有点卷了边的古籍! 我完全没想到会是这个东西,顿时觉得五雷轰顶,电流流遍四肢,雷得我外焦里嫩。 卧槽,我们这是造了什么冤孽,是上辈子杀人放火了,还是掘人家祖坟了,为什么会跟古籍结下如此深厚的不解之缘,不管走到哪里、遇到什么人都能碰到,想避都避不了,它总是能不经意的,出现在我的生命里,难道说这就是传说中的命中注定?我特么的不服! 这段时间一来,我所经历的一切祸事,都是由它引起的,结果它还阴魂不散,不知道它以后还会怎么坑害我们。想到这里,我脸都垮下来了。 吴禄也同样是一脸吃了翔的表情,准备接礼物的手僵在了半空中,接也不是放也不是。 老孙头看见我们的反应,误会了我们的意思,以为我们是嫌他的书破,连忙说道:“你们别看这本书破,它上面可记载着我们几代孙氏赶尸人的秘术功法,绝对对你们的修炼大有裨益。” 事到如今,我们只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硬着头皮将东西接了过来,并好生地谢谢了一番老孙头的美意。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不足为外人道也 老孙头这才露出了满意的微笑,见我俩还有些愁眉苦脸,仿佛看穿了我们内心的忧愁,于是安慰我们道: “这人生嘛,难躲缘分两个字,你碰到的人、遇到的事情,其实在冥冥之中早有注定,我们只需要坦然去接受、去面对就行了,一切都是机缘,或许以后你就会明白它们真正的含义和联系。” 我们静静听着老孙尬鸡汤,竟觉得他的话有几分道理,不管怎样,心里还是有几分暖洋洋的意思。 “您把这书送给我们了,那您自己怎么办呢?”我有些糊涂了。 老孙头仰头直爽地说道:“放心吧丫头,这书我早就翻看过成千上万遍了,书上所有的东西全都记在这儿呢!”说着就得意地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然后一阵摇头晃脑好不逍遥,滑稽的样子把我俩逗得哈哈直笑。 想想他说的话,确实有道理,他本来就是吃这碗饭的,当然早就把书中的精义烂熟于心、内化于己了咯。 就在这时,吴禄又想到了什么,于是把话题岔了开,问起老孙头苏铨的事情来。 “我有点想不明白,难道苏铨的底子比我们俩都要好吗?为什么您肯收他当唯一的徒弟呢?” 老头想了想,几番欲开口,却还是欲言又止,微冷的风把气氛烘托得有些暧昧,这背后,一看就很有故事。 在我们的软磨硬泡下,老孙头有点飘忽欲仙,态度变得有些模棱两可了起来,终于,在我们的不懈努力下,他的铁嘴被撬开了。 “额,这个嘛,我只能稍微说一两句,往深了可不讲!”老孙头延续他一贯的神秘做派。 我们像小鸡啄米一样点着头,赶紧搬来小板凳儿,就当是听说书,小葵花老头课堂开课了。 “咳咳~”老孙头清了两下嗓子,接着说道: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当时还是个丰神俊朗的小伙子,对一个姑娘一见钟情……” 说到这里,他的老脸上竟奇迹般地泛起了一层引人遐想的涟漪,我嗑瓜子的手都停到了嘴边,果然人不可貌相,没想到老孙头年轻的时候竟还有这么一段风流往事,看来年轻的老孙也是个名副其实的浪子啊! “那个姑娘俊的啊,放在现在,得跟夕雾郡主一样漂亮吧,反正就是美得不像凡人。” “您说了这么老半天,姑娘跟苏铨到底有什么关系啊?”吴禄大惑不解。 “欸~年轻人,别心急嘛,且听我细细道来……” “虽然我很喜欢那姑娘,但是她却根本不认识我,与她相爱的是我们那个地方的一个翩翩富家贵公子,家里开的是贩丝绸的绸庄,可以说家产遍布大江南北。” 没想到这竟然是一段暗恋、还是三角恋,有点意思。不过通过老孙头的叙述,我总觉得他有点悲催,自己心心念念那么多年的女人,竟早已嫁作了他人妇,不知道他是怎么熬过这么多个孑然一身的日日夜夜的。 他又接着说道:“虽然这么多年我对她朝思暮想、求而不得,但也只敢把这份感情怂在心里,只是偶尔喜欢窥探窥探一下她的生活就已经很满足了,谁叫我是正人君子呢,断做不出打扰别人生活的事情。” 听到这里,我不禁有些感慨,老孙头还真是个货真价实的痴情种啊。 “不过……”老孙突然犹豫了一下,才接着一带而过地说道:“后来又发生了很多事情,很多我无能为力的事情,直到现在我都痛恨自己没有勇敢地站出来帮助她,我就是个懦夫……总之,后来绸庄破产了,她下场极其凄惨地死了,最后好像只剩下了膝下一个独子活了下来。” “也刚好是在那一天,我乘着火车要离开这个伤心地,结果在火车站的月台上,拾到了一个弃婴,我认为这肯定是上天的旨意,即是对我的惩罚,也是对我的馈赠。于是后来许多年,我一个人含辛茹苦地把她拉扯大,她成了我唯一珍视的女儿,也算是我的一点赎罪吧。” “难道苏铨就是……”吴惊讶得嘴巴都可以吞下拳头来了。 老孙头轻轻地点了点头,认可了我们的想法,“没错,我喜欢的那个姑娘就是他的娘,他就是当年那个遗孤。” 我们好像窥探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一般,惊讶地都说不出来一句话来了。 老孙头淡淡地看了我们一眼,说:“没必要那么惊讶,人生在世,谁还没有点不可言说的事情。” “所以您当时看到苏铨的时候才会那般惊讶?”我猛然间恍然大悟。 老孙头也接着说:“像,他们母子长得实在是太像了,第一回见的时候让我差点晃了神。后来我大概就猜到了八九分他的身世,可以是由于她母亲的原因,这么多年在我心中留下的痕迹一直还在,所以我才会情不自禁地对她的孩子特殊一些,更友好更亲切,甚至忍不住收做自己的门徒吧!” 听他讲完,我不禁对苏铨的母亲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其实从苏铨的身上就可初见端倪,他的母亲肯定是个标致的绝世大美人,要不然怎么会把老孙迷得七荤八素,甚至为了她终生未娶。 只可惜,红颜总薄命。 我们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也不好妄自揣度什么,只能把这份翻飞的心事深深地藏进了心里。 老孙头兀自坐在那里,可能是旧事重提让他有些触景伤情。 我们又陪他坐了一会儿,直到他猛然站了起来,又就把我们全都招呼了起来,拍了拍裤子说地上实在是太凉了。 我们向车队聚集的地方走了过去,发现之前晕倒的人全都苏醒了,还一脸单纯地摸着脑袋,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裤裆湿透了。 我突然很是嫉妒他们,没有经历,没有记忆,也就少了很多的痛苦。 警察像拖一头死猪肉一样拖着文长生,丢进了警车,他哭着求着、甚至给警察同志下跪,就为了能够再见郡主最后一眼,可是,并没有一个人理他。 他弓着身子的背影,兀的刺痛了我的眼眶。 第一百一十七章 偷得浮生半日闲 我心中五味杂陈,撇过头去不忍心再看向他,目光流转间,发现吴禄倚靠在后部的车厢上,露出来半个肩膀来,我踱步来到这个隐蔽的角落,才注意到他的肩膀上下抖动着。从正面一瞧,才看到他的脸上挂满了眼泪。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这个男人哭,从他的鼻腔里发出了极其压抑和痛苦的抽噎声,我被他的眼泪彻彻底底震撼到了,真切得触手可及,吴禄的哭也在我的心里引发了一场山崩地裂的动荡,我感觉我的心中有什么东西崩塌掉了,也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变质。 我走过去轻轻搂了搂他的肩,在手指触及他的衣料时,鼻头酸楚得难以自抑,差点就同他一起抱头嚎啕痛哭起来了。 我与他,大有同病相怜之感,但我这一次才清清楚楚感受到了,原来他和我有着一模一样的难受,一模一样的酸楚,一模一样的阴郁之气堆积在心里无法排遣。 他的脆弱完完全全地暴露在我的眼底,我也不必再他的面前在伪装什么了,我抱着他的头抵靠在我的肩膀上,眼泪层层融进了我的衣衫,心中堆积成山的苦楚,终于在今晚悄悄得到了释放。 等他止住了哭嚎时,我的心情也渐渐地平复了下来,递给了他一张纸巾,温声说道:“放心吧,我们明天一定会变得更好。” 一直以来,吴禄都是一副强大而温柔的模样,像一个巨人一样安抚我、照顾我,把我完完好好地护在身后,为我抵挡一切外来的雨雪风霜,和有可能的攻击伤害,我就像个无忧无虑、没心没肺的臭小孩,偶尔脾气还很坏,会选择性地忽略他对我的用心。 但是今天,我也要做一个可以值得信赖、值得守护的人,给我所爱的人一个温暖的肩膀可以依靠,来安慰并治愈他的脆弱敏感等负面的情绪。我需要快速成长起来,以一棵树的姿态站在他的身边,作为最合格、最有默契的队友,与他并肩作战,不管我们将会面临何等的凶途。 等我俩发泄完了,我赶紧为他擦干脸上的鼻涕眼泪,寒夜的风像刀子一样刮着,稍有不注意脸上就会被冻得红肿皴烂。 吴禄的眼里透露出如夜一般锋利的坚毅之光,把我的手捉得更紧了,像是要把我揉进血肉里一般。但是我今天乖乖地没有反抗,而是很顺从地任他握着,因为我知道,对他来说,他握着的并不是我的手,而是他仅有的那点必不可缺的安全感和归属感。 我们并肩来到车前,领队的罗警官将我们剩下的都聚集在了一起,耐心地向我们解释道,因为这次事件事关重大,牵涉着数桩性质极其恶劣的严重犯罪行为,所以我们作为重要的证人,都必须跟他回警察局一趟。除了我们在场的所有人必须去警局录口供外,现场所有的物证和车辆都必须全部拉回警局备案。 我们听了罗警官的解释,表示十分理解,也愿意配合警察同志的工作,我们良好的态度也无形中加快了不少现场的进程,我们和警察无疑都方便轻松了很多。 我看见警察同志拿出对讲机说了几句话,不一会儿就有大批全副武装、荷枪实弹的警察朝我们这儿涌了过来,这个原本宁静如水的小地方瞬间变得喧闹嘈杂一片,红蓝色的信号灯频繁混杂地闪动着,刺耳紧张的警鸣声最大限度地挑动着我们的神经。 在一阵忙碌的任务分配后,我们被分别带上来警车,我突然觉得心里有些难受想哭,好像是自己违法乱纪了一样,有些心戚戚然的。 当下就给自己定了一条铁规,这辈子都不能再进局子了,因为一靠近警车我就觉得脸红心跳、如坐针毡,羞耻至极,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虽然是,这次出警与我关系并不大,但这并不烦碍我把戏精精神发扬得淋漓尽致。 我乘的那辆车率先出发返回警局,我从后窗玻璃中看到,有个警察去拔那根呈直角度插进土里的箭,可是拔了好几下,涨得满脸通红,使出来吃奶的劲儿,还是奈何不了它。 他的两个同事见了,急忙跑过去帮他一起拔,咬牙一起用力,经过几番尝试后,那只箭终于“啵”地一声像拔萝卜一样被从土里拔了起来。 在我看来,那箭就像是航船在深海里种下的锚,一个小小的物什另一头竟维系着数吨重的庞然大物,收锚那日,便是航船启航,驶向波涛汹涌、阴晴未定的诡谲大海之时。 文长生当时用尽全身力气奋力射出的那一箭,最终只给大地留下了一个深数尺的圆洞,等进过一段时间的日晒雨淋、桑田变迁后,一切都会恢复到原样,没有人会记得这里发生过什么事情、流传过什么传说。 也就是说,文长生的耗尽生命的一刺,其实没有任何意义,蝼蚁的奋力一搏,并不会给这个世界造成任何影响,不管是文长生,还是我们旁的人。 是不是感到有些许凄然,但其实我心底却还有丝丝的庆幸,因为既然相互无意义,那便是无为。既然我无为,那我心更能容纳浩瀚无垠的天地万物,从中且偷得浮生半日闲,岂不是逍遥又快活的一桩美事? 利剑破土、航船归海,冥冥之中象征着我们的征途又即将开启,管它前路是什么血雨腥风,亦或者是什么绮丽风光,我只管一剑斩破所有幻象,坚守心中的真理,闯出属于自己的一番乾坤来。 车子从郊区出发,一字长龙摆开来,离文长生的小屋渐行渐远,没少经过跋涉颠簸后,终于瞅见了“公安局”几个大字,两边的霓虹柱像是在夹道欢迎我们似的,虽然我知道这完全是不可能的事情,但还是忍不住这么想。 进了警局后,我们等着一一接受警察同志的讯问,录下口供。 我们坐在外边的一排椅子上紧张至极、坐立不安,有种上课时老师要点人起来回答问题的感觉。 第一百一十八章 勿做亏心事 大伙儿把头埋得低低的,心脏跳的跟擂鼓似的,生怕警察下一个就喊到了自己的名字。 屁股下的椅子冰冰凉凉的,不知道是椅子本身冷,还是出了冷汗浸湿了,反正我觉得,这玩得就是心跳游戏! 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个个整得比犯人都还要紧张,可能是做良好市民太久了,从来没来过这地方呢喝茶。而对于大牙苏铨他们来说,恐怕就是做贼心虚吧。 由于长时间的心力交瘁,再加上今天实在是体力耗费太过了,在这个时间段里,一波波睡意凶猛地、连绵不断地向我袭来,我简直要招架不住它的攻势,眼皮上下打架,我差点就缴械投降,去找周公约会去了。 终于,经过漫长而煎熬的等待,警察同志点到了我的名字,洪亮的声音让我的精神为之一振,总算把讨人厌的瞌睡虫赶跑了。 我战战兢兢地跟着走进了问询室,里面布置十分简洁,一股浓浓的法不容情、大义灭亲、坦白从宽的风格。 不过幸好里面只坐着两位警员,一位负责问询,一味负责在台灯下负责记录口供,这让我的精神稍稍有了些放松。 我被安排坐在一把红漆大椅子上面,由于我身体的前方空荡荡的一片,没有桌子什么的作为遮挡,这让我很缺乏安全感,双手的手指紧紧地绞在一起,身体体态显得极其紧绷不自然。 唇瓣有些发白,说话头两句竟然还带着轻微的颤音,我简直不要太过于丢脸了。 首先警官让我先大致陈述一下自己的经历,结果我太过于紧张,脑子里完全乱成了一锅浆糊,说出的话前言不搭后语的,完全理不出个所以然来。 负责记录的警员似乎看出了我的局促,于是起身到了被温水递给我,我捧在手心里,杯壁的温度逐渐从我的指尖传遍了浑身上下,才渐渐消除了想要战栗的感觉,整个人淡定下来,脑袋逐渐恢复了清明。 警官见时机成熟,就采取了另一种问询方式——他问我答这样条理更加清楚,我也比较好作答。 于是,后面的环节进行地都相当顺利,我将自己与案件相关的所见所闻都一一交代了清楚。当然,其中我自己推理的过程就没有讲出来了,因为以中国警察的实力,用不了多久就能把案件还原地一清二楚、完美无憾,根本就不需要我再多言什么,而且说得越多越有可能给自己增加麻烦。 毕竟,我是释人,会些阵法的事情,必须严格地保密,不然就是引火烧身。 打定主意后,我严格地依照这个规则来,很快就结束了问询。 走出问询室的那一刻,我感觉浑身上下都轻松自在了,好像完成了什么人生大事一般,心中的大石头终于可以放下了,像极了当年走出高考考场的那种心情。 我沉默地坐回靠椅,等着剩下的人都被问询完,这时我可以安安心心地等待了,屁股将椅子坐得四平八稳、稳如泰山,扭头看着身边还在犹豫紧张的人,不禁露出了几分幸灾乐祸的笑意。 终于,几个小时后,这轮问询彻底结束了,除了东西还要留下来接受盘查外,人都可以走了。 警察同志客客气气地把我们送出了门,我们也终于卸下来这一身的重担,可以安安稳稳地睡个回笼觉了。 及至这里,这桩事情才算真正地画上了一个并不圆满的句号。 我们出来之后,小王说他明天要带着精神受到了重创的连千子回考古队复命。他的原话是: “考古队是我们的家,老教授和考古队员们都是我的亲人,现在它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急,我不回去十分不安心……考古队被警察接管了也好,还保留一定的自主权也罢,不论怎样,我都要与它风雨同舟,尽力守着它。” 众人听他去意已决,只好就此与他分道扬镳,不知日后相见又是何夕,我们一一与他拥抱握手,最终还是依依不舍地挥别了。 他俩走后,就只剩下我们原班人马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了,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长得一如时光。那个时候,我真的以为我们所有人会在一起走很久很久。 突然,赵大牙爆了一句粗口,瞬间打破了这没有的氛围,我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他正义愤填膺地逼叨逼叨着,说什么: “他娘的,老子这辈子都不想再进局了,里面那气氛,太鸡儿吓人了。” 我笑道:“怎么,要浪子回头了?” 大牙一脸不忿:“嘿~什么浪子回头,我之前纯属是被公司那帮狗孙子给坑惨了,差点酿成了大错……他们忒不靠谱了,不出事还好,一出事就脚底抹油、溜之大吉,把我推出去当挡箭牌、替死鬼,老子差点把命都折到这桩买卖里了,艹!” “我刚刚瞅空儿问了问那女警官,像偷盗郡主那种级别的尸体,大概要判几年。你们猜那警官怎么跟我说的?像偷盗古尸这种,视情节轻重判处十几年有期徒刑到死刑。像偷盗郡主这种国家一级文物并进行非法交易的,基本上可以直接拉出去枪毙了……我、我他妈当时差点就吓得尿裤子了。” “我想啊,当时他们之所以选中我,恐怕不是因为我有福,而是通过大数据筛选,刚还选中了我这个穷疯了的倒霉蛋。狗日的黑良心,用心险恶啊!” 众人一听,差点没绷住笑了出来,纷纷点头称是来掩饰自己,吴禄露出了一副早就预料到了的表情,老孙头和苏铨也说,大牙说出了他俩的心声。 我数落大牙道:“我之前说什么来着,让你别入这行别入这行,结果你非要往火坑里跳,现在知道厉害了吧!” 大牙一反常态,严肃地点了点头:“姐姐说得是,我这次确实错了。” 我一听,语气缓和了许多:“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大牙舒展地伸了个懒腰,朝前走去,我们在后面听到了他豪迈无比的声音: “从今往后,老子坚决金盆洗手不干鸟!” 第一百一十九章 海内存知己 “哎,你总算想通了,姐姐我甚是欣慰啊。”我说道。大牙的话正合我们的心意,大家听后都举双手双脚赞同。 这一趟赶尸实在太过于凶险,差点把大家的小命给害没了,可见这玩意儿水太深,及时脱身绝对是最为正确的选择。 既然他们三终于痛下决心准备甩手不干了,我便问了问他们今后的打算。 “那你们今后有什么打算呢?” “呵~”大牙还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油腻痞样儿,接着说道: “我哪有什么打算,这段时间挣的钱刚好够我把旧债还完了,现在我相当于又回到当初身无分文但零负债的状态了。我是个城市自由人了,要去哪儿还没有想好,但是我现在压根不想再回家去了,在家窝着,白无聊赖,沉迷于游戏和酒精,我不想再当那样颓唐的废人了。” 他走在路上,挠了挠后脑勺,又好好想了想我问的问题,猛然回头对我们说道: “不然我跟你们走吧,你们这伙人干啥都这么牛批,看上去很有前途的亚子……不然当个帮手也行啊,不需要发我工资,我也保证绝不给你们添乱。” “你别乱说,我们此去并不是为了好玩的,会经历很多你意想不到的危险,你跟着我们我们不能保证你绝对的安全。”我变得严肃了起来,因为这绝对不是可以闹着玩的小事。 大牙叹了口气,朝衣服里面缩了缩脖子,说道: “简简,我知道你一直以来也瞧我这人不上,也懂你说这话的意思也完完全全是替我着想。但是人这一辈子总不能次次都让别人来替他做决定吧,我也总想着活出一点自己的想法…… “可能你们会觉得我说这话很幼稚,想法不够成熟,甚至会觉得我相当矫情,但是我仍然要说,我真的真的十分渴望去做一些我想做但是一直不敢去做的事情,可能是长大之后就被抛诸脑后的梦想,可能是一些早已夭亡的奇思妙想,总之,我想去寻找一下我这个人的意义和价值。” “人活这一生,真的太过于短暂了,你看看老孙脸上的皱纹就全知道了,如果我能在有限的生命里选择遵从本心一次,就算让我去死,我也愿意。” “我知道,你们在做一些很危险也很复杂的事情,但是跟着你们也是我唯一一个能挣脱琐碎生活桎梏的机会,我想去看看更大的世界,找到自己的价值点。我想,我一定有自己的用处!” 大牙说完,扭过头来,目光灼灼地看着我们。我忽然间很有感触,确实,以前我老是忍不住对赵大牙持有偏见,觉得他油腻,觉得他很懒惰、痴肥,觉得他很短视、很鸡贼,在我眼中完完全全就是一副猥琐小男人的形象。 可没想到他今天竟然讲出了这种有深度的话来,其中有几句话很是戳我的心,与我的想法在一定程度上不谋而合。 于是我就想,之前看待大牙是不是过于片面了些,总是盯着他身上的一些不好的点,却忽略了他身上一些闪光的特质。 每个人都是立体的存在,而我们却容易因为自己的主观意识,被主观的爱憎蒙蔽了自己的眼睛,导致对人评价的偏差。 我双手插兜,低着头踢着地上的碎石子,思索着他说的话,以及他加入我们的可能性。 寒夜的风把我的头发吹得如同钢针一样散乱着,脖子上的皮肤不知不觉爬上了一层鸡皮疙瘩,我轻轻地摸了摸喉管,淡淡地轻哼了两下,然后准备抬头告诉他我的答案。 说话时,些许白色的雾气从口鼻处涌了出来,有种吞云吐雾的感觉。 “我同意!”我蓦然抬头盯着他的眼睛,干干脆脆地答道。在浓重的夜色里,声音清脆得如同在咀嚼着什么蔬菜水果。 在我之后,吴禄也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我也同意你加入我们,刚好我们确实也需要人手帮忙……我之所以同意,并不是因为你是我们的朋友,而是因为你自己,你的东西打动了我。” 这无疑是对大牙很高的嘉奖,大牙喜出望外,快步地走到了我们面前,眼睛里涌动着一些亮晶晶的东西,激动地呼吸都粗重了起来,然后重重地抱了我们俩人一下。 接近凌晨的街道上,空气都变得暖暖融融、欢乐活跃了起来,如果这个时候有人经过,绝对会忍不住diss哈哈大笑的我们一群人:怕不是群傻子吧。 “那你打算怎么办呢?苏铨。”苏铨被点到了名字,猛然抬起来头,对上了云杉深邃的眸子。 由于苏铨有一副浑然天成的寡然淡薄的性子,所以同样云淡风轻的云杉很是欣赏他,就问了问他今后的去向。 他倒是很直白干脆极了,直接说要跟着我们跟着大牙,就好似我们已经跟他相熟了几百年似的。 我“哈?”了一声,说道:“你的古董店你不管了?要永久性地关门大吉了?” 吴禄也在一旁说道:“对啊,你就这么跟着我们仗剑创天涯了,这花的代价未免也太大了些吧!你可想好了?一旦做出选择就不能反悔了。” 苏铨脸上没有任何波澜,玉面平静似水,又如一滩溶溶的月色,隐含着让人看不透、摸不着的心绪。 他朝我们轻轻地点了点头,就不在言语了。 我追问他为何,他只是说: 能遇见我们,是他的机缘,他要跟随我们去化解他心底的执念,然后这一辈子才能心安。 “为什么你那么笃定是我们?”我有些不解,我不知道他所指的执念到底是什么,但隐隐觉得跟老孙头之前跟我们讲的旧事有关。 苏铨依旧岿然不动,只简单地回答了两个字:“预感。” 我们听了,很是服气,这么大的事情,他竟然就这么随意地决定了。 吴禄连忙拉着老孙头说道:“老孙,你快管管你的徒弟吧,他要跟着我们跑了。” 老孙头微微一笑:“怎么样,我许的!”接着转头一脸和蔼对徒弟说道: “徒儿啊,从今天开始,你出师了!” 第一百二十章 手边古卷窗边月 苏铨听了,身体几不可闻地颤抖了一下,随即挺直地双膝跪在了老孙头的脚下,朝他师父毕恭毕敬地磕了三个响头,以拜谢师恩。浓烈的情谊感天动地,让在场所有人的眼眶都有些微热。 老孙头含泪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悉心慈爱地交代他: “为师已经把身上所有的本事都教与了你,在外边一定要多加小心,千万千万要保护好自己……” 老孙头一番话显然已经不是站在老师的立场上说的了,在我们看来,他俨然是一位慈父,挂心即将远游的自己的孩子一样。 就算冰冷淡漠如同苏铨,也为之动容了,或许这为期不长的几个月的师生相处下来,苏铨已经把老孙头放到了类似自己慈父的地位上了,老孙头的出现,正好弥补了他长期以来父母之爱的缺失,触及到了他内心最柔软的那个角落。 如今,要与至亲至爱之人离别,苏铨坚如磐石的心也化开了,眼角处划过了两滴晶莹的泪珠,融入到了深沉的黑夜里。 对于苏铨来说,有一个可以相互信赖相互依靠的人着实来之不易,这就如同是他黯淡生命路途中不可多得的亮色。 想到这里,我心中溢满了酸楚,决心以后在同行的日子里,一定要给予他足够多的关怀,让我们都能变成他值得信赖的朋友。 老孙头在寒冷潮湿的空气中呵出了一口白烟,说起了自己未来的期划: “我嘛,人老了,不中用了,就不跟着你们年轻人掺和了,只好回家接着弄大孙子去咯,记住,”老孙头突然话锋一凛:“未来是属于你们的!遵从本心,勿违正道。” 我们一听,精神瞬间一震,纷纷朝他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们七人漫步在无人寂寥的街头,轻松自在地走着,在那一刻,什么也不去想,什么也不去问,好好享受最后相聚的转瞬即逝的时光。 夜深之际,我们才不急不缓地走到了一家可供投宿的酒店。 大致分配了一下房间,我们就进屋休息去了。 我的房间在靠里那一间,照例与夕雾合住。今天,虽然累得全身快要散架了,连胳膊腿都抬不太起来,但却出奇地毫无丁点睡意,可能是明天我们就要与老孙头分别了的缘故吧。 我撑着腮帮子痴痴地想道:可真是舍不得啊,我一定会想念这个又倔脾气又怪的老头的。 微瞌着眼睛又静静地发了下呆,实在是睡不着觉了,于是在心底默默做好了今晚通宵不眠的准备,把老孙头给的古书抽出来,就着月光读了起来。 月光打在书页上,把原本泛黄的书页染上了一层银白色的光,书上的繁体大字都因此变得通透轻盈了起来。 我悉心地一个个读着上面的字,四合之内,寂静无声,我很容易就让浮躁的气息安定了下来。 读着读着,体内的气息与天地之间的真气逐渐达成了统一调和,到了一个微妙的平衡临界点。 我的手不由自主地追随着气息而游走舞动,符文上凝结的莹绿色波纹光点跃上了我的指尖,像一个个活泼的小精灵似的旋转跳动,在暗夜中尤其显眼。 照着书上的几招几式比划下来,我后背处的衣衫都浸湿完了。又趁热打铁多练习了几轮后,我的气息才逐渐平稳了下来,最后将散发出去的温热真气又缓缓地吸纳进了体内,双手交合于胸前,做了个完结的手势后,整个人都在汗液的挥发蒸腾后变得轻盈了起来······ 这时,突然响起了“笃笃笃~”的敲门声,我才意识到:今夜多的是像我一样的失眠人。 我翻身下床跑去打开房门,外面站着一位白发苍颜的老人,和一个高瘦的青年人,不是老孙头和吴禄,又是谁呢? 我忙将他们让了进来,问他们有什么事吗? 吴禄说:“老孙单独找我们几个有点事情。”我点点头,轻轻合上了房门。 老孙头进入房间后,第一眼就看见了我放置在窗台上、还未来得及合上的古书。 他和蔼地冲我笑了笑,说道“丫头,怎么样,其中的道意你会到了几分?” 事实上我不仅会到了浓郁的道意,并且已经将意幻化为了形,可以自由控制了。但如果回答说,我悟到了滔滔不绝的道意,未免显得太过于臭屁了一点, 于是我腼腆而谦虚答了一句:“后生愚钝,世间道意万千,我只悟到了三分,而三分又尽归今夜月色。” 老孙一听,震惊地望向了我溶在月色中的脸庞,竟连说了三遍“好”字。 他言道:“修行之中,唯开悟最难,稍微有点修行天赋的人,也需要十年半载才能得以开悟,普通人更有穷极一生都悟不出半分道意的,而我也是而立之年才悟得了一点真机。真没想到,姑娘你年纪轻轻,竟然始悟初境,真可称之为有超世之才······可谓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啊!” 听老孙头这么说,我不禁有些受宠若惊,觉得自己根本就担不起“天才”这么重的头衔,但同时心里还是有些小欢呼雀跃的,仔细想来,可能是这几个月勤加修习古籍的功劳吧。 老孙头因为这事而变得十分不淡定,差点把要来做的正事给忘记了,还好有吴禄在一旁提醒,我们才回归到正题上来了。 原来,老孙头特地前来的主要目的,就是来殷切叮嘱教诲我们,要在一路上多多照顾苏铨。 “苏铨这孩子,表面上看上去似乎总是一派云淡风轻、波澜不惊的样子,但其实内心十分敏感脆弱······还劳烦两位在一路上多多关照,我老头儿在这里谢谢你们了。” 老孙头说着说着就要给我俩鞠躬,我们吓得赶紧上前去拦住了他,连声说道:“使不得、使不得。” 可老孙头还是坚持如此,对苏铨拳拳的关爱之心天地可鉴。 我们满心满口地答应会照顾好苏铨,老孙头这才放下了心来。但他的行为却深深地震撼到了我们,深夜密谈竟然为此,恐怕这就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沉甸甸的含义吧。 第一百二十一章 更上层楼、更上层楼 老孙头与我们絮絮叨叨了一大通话后,刚准备走,突然瞥见楼上夕雾的床边还有影影绰绰的光,他的脸色猛然变了变,拉着我们的袖子径自朝门外走去,还谨慎地轻轻掩好了门。 我一脸疑惑地跟着老孙头走了出去,不知道他到底要说什么,竟还有避着夕雾。 谁知老孙头的脸瞬间正经而严肃地紧绷了起来,他接下来说的话更加令人匪夷所思。 “我有点怀疑房里这位尹姑娘,不会是个空壳假人吧,你们还是要小心着她点。” 我们惊得下巴几乎都要掉下来了,嘴里恨不得可以塞下一整只鸡蛋,难以置信地惊叫道:“啥?您再说一遍。” 老孙头急忙一个箭步冲上来,要捂住我们的嘴巴,神色紧张地将食指放在嘴唇中央,“嘘~”了一声,压低喉咙说道:“小声一点,当心隔墙有耳。” 我们在黑暗中沉默地点了点头,他随即拉我们到了一个更远更隐蔽的地方,才接着说道: “我也只是怀疑而已,顺便给你们提个醒儿,你们也别太大惊小怪了。” “是这样的,像干我们这一行的,一般都有超乎常人的嗅觉。因为很多时候,跟我们打交道的,并不全都是人,不时会有一些脏东西装成人的样子祸害人。但是样子神态虽可以装得惟妙惟肖,比真人还逼真,但它们身上的味道却掩藏不了。” “人是人的味道,是吸收天地正气、食用五谷杂粮形成的百无禁忌的浓郁人气,但妖魔鬼怪就不是,身上总有一股阴冷酸腐的气味儿,还有那种成了精的畜生,毛发间还会散发出一种温热蒸腾的臭味儿。有点道行的人,只要稍微一闻便可以分得一清二楚。” 我情不自禁地尖叫了一声,说道:“难道夕雾是妖怪,九尾狐?”我登时吓得小脸煞白。 谁知老孙头竟摇了摇头,说道:“我说她是空壳并不是说她是妖怪,而是她让我感觉有点奇怪。你们还记得当初安排我在加油站房间里,跟她一起照看小连和那个加油工吗?” 我们点点头表示记得,忙问他有什么不妥吗。 “我那时跟她呆在一起,竟然丝毫没有感觉到她的气息,没有人气也没有妖气,当我还想进一步探知的时候,突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强大压迫感,小老儿我顿时慌了神,不敢再跟她呆在一起了,于是当机立断选择跟你们一块儿去了。” 我这时才想起那时老孙头慌里慌张蹿上大货车,我当时还觉得有些奇怪,没想到背后竟有这么一段隐情。 “怎么会这样呢?”吴禄皱着眉头喃喃自语,他所说的也正是我想问的。 “我也不太清楚,”老孙头摸着自己白花花的胡子,叹了一口气。 “或许是因为她的修为太高,刻意隐藏了自己身上的人气也说不定,毕竟是青城观的二天师,实力绝对是不容小觑的。还有一种更糟的可能,就是她的身体内被种了蛊虫,蛊虫把她的身体全部蛀空了,看似能维持正常的生理活动,但其实整个人只剩下了一个空荡荡的躯壳。,这样也不可能被感知到人气。我能想到的可能性就这几种,其他的就不得而知了······” 我听得连打了几个寒噤,连忙终止了这个话题,说道:“绝不可能,夕雾绝不可能是个空壳子,我跟她朝夕相处了这么久是不可能不知道的,如果她的气息真的无法被感知到,那肯定是她故意为之啊。至于她为什么要这么做,肯定有她自己的原因,或许······她正在练什么龟息大法吧。” 见我们如此之笃定,老孙头也不便再说什么了,只好干笑了两声缓解略微尴尬的气氛,说他只是这么随口一提,既然没有什么问题,那自然是最好,说完便向我们告辞,然后慢腾腾地朝回走去了。 他的一番话仍使我的脑子有些发懵,像心中被扎入了一根细刺,虽然说并不痛,但是却会在不经意间提醒你,它一直就在那里。 吴禄见我情绪不高,用胳膊轻轻地环住了我,安慰我道:“别在意这些话,老孙头只是猜测而已,我们只需要坚定地相信夕雾就可以了,旁的话听听就好了······嗯,这种事情就不需要堆积在心里让自己不舒服,你高兴才是最重要的事情······”我听着吴禄温柔的话语,心情奇迹般地平复了下来。 他毛茸茸的脑袋悄悄地凑了过来,蜻蜓点水般地在我的脸颊上啄了一下,我感到脸上温温软软糯糯的一热,瞬间身体都僵在了原地,他伏在我的耳边呢喃了一句:“晚安吻,喜不喜欢?”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声的:“喜欢,晚安。” 然后就把他迅速推走了,免得他发现我的异样:脸红得像麻小,脚软得像面条。 也不知吴禄是何时变得这么会撩了。 我闪进房间、合上门、背靠着门,心乱如麻,完了完了,今晚要彻底失眠了。 不知又过了多久,东方熹微、云雾蒸腾、鱼肚泛白,我“哗”地一下拉开了窗帘,晨光一齐倾泻入了房间,我站的位置瞬间就汇聚成了光的海洋。 我揉了揉经过一夜劳累而酸涩异常的眼睛,顺手合上了古籍,连续几个小时的挑灯夜战,让我的确收益良多。 其实老孙头的所习功法,与我之前所练的势能在一定程度上有一些相通之处,我将两者融汇贯通了一番,竟达到了互补互进、裨益良多的奇效,最后在不知不觉间,我本身所修习的功法竟触类旁通,比以前更是精进了百倍,不说是登峰造极,也可以算是一路高歌猛进、功法大增了。 这让我惊喜不已,连忙如获至宝般把古书收藏好,趁有时间一定要安利给吴禄,既然像我这样废柴的人都能在它的帮助下都能突飞猛击,更遑论修行天赋和造诣都极高的吴禄呢?我不知道,如果吴禄早日悟道,又会攀登上怎样的修行巅峰,缔造出怎么样的举世传奇呢?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世间本无事 我醒后就在房间里整理行李,因为没多久我们就要各奔东西了,得提前做好准备。 我余光瞟见楼上的夕雾,她不知啥时候也起床了,正在一声不吭地梳洗着。 昨夜老孙头的话蓦然响彻在我的脑海里,让我如鲠在喉,我默默地盯着她看了几秒,心想:不能够啊,这么好看的人儿,怎么可能是假的呢?肯定是老孙头想多了、乱讲! 我摇摇头,不想再思考这桩事了。我这个人啊,还是太容易受到别人想法的左右了,本来夕雾一切如前,根本就没有什么问题,但是经过老孙头那么添油加醋地一说,我再看向夕雾的脸时,隐约感觉好像有那么点不同了,但其实这完全是我的错觉。 如果人轻信了自己的错觉,那也太脑残了点吧!想到这里,我才彻底说服了自己不再去怀疑人夕雾了。现在想想,果然还是吴禄了解我,一早就告诫我不要胡思乱想、庸人自扰。或许我真的应该听吴禄的话,活得更佛系一点,身心才会更轻松些。 我摇头晃脑地在床沿边坐下,努力摆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聚精会神地收拾着行李,果然效率倍增,嗖嗖两下就把一切都准备就绪了。 等了等夕雾后,同她一起拖着行李出房间了,大家伙儿陆陆续续地从房间里出来,聚集在了一块,驻足观望。 “那,就走吧。”云杉对我们说道。 一个人影率先动了,大家才都跟着动了起来,走向了还未可知的渺茫前途。 我们打算首先一起去车站,然后在车站分道扬镳,老孙头南下回家,我们则乘着列车一路北上,去到那神秘的不可知地带,领略一番没有人见识过的雄壮奇绝的风景。 我们之所以选择先北上,主要是由于什么鲛人泪、千岁兰红果和昆仑山脉瑶池冰泉水实在是太难搞到了,相比之下,极品阿胶倒还相对容易一些,毕竟阿胶我们还知道是什么东西,但其他那几样,可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了。 但其实,想得到这东西,也是相当有难度的,而这难就难在“极品”二字上,什么样的阿胶才能称得上是极品呢?好阿胶遍地都是,但是真正的“阿胶之王”,我们却谁也没有见过。 在此之前,我们曾去特地拜访过一位阿胶世家的传人,这个被称为“胶妹”的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就是宫廷秘制阿胶特殊制法的唯一在世的传人,整天就是焚香净手,亲自把关阿胶制作的各个环节,由她制出的极品阿胶,数量极其稀少,从来都是千金难求的,这就是俗世意义中的“极品阿胶”。 “这就是世界上最好的阿胶吗?”我们问胶妹,本以为她会给我们肯定的回答,然后我们就要操心斥巨资订购的事情了。 可没想到,胶妹竟然斩钉截铁地给出了否定的答案,她笑道:“我这可还远算不上是最顶尖的阿胶哦!” 我们大惑不解,忙请教是怎么回事,要怎么样才能找到最顶尖的阿胶。 她笑眼盈盈地说道:“做阿胶,最重要的其实就是材料,只有材料越珍稀,最后制作出来的阿胶质量才会越好。阿胶大多是用驴皮做成的,所以阿胶的质量着重取决于驴皮的质量上……” 我们对她科普的长篇大论有些不耐烦了,于是直接打断她,说道:“您还是直接告诉我们怎么才能找到极品驴皮吧!” 她惊讶地像看外星人一样地看着我们,可能是没料到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要去找“极品阿胶”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在我们急切地催促下,她才肯好好回想了一番,然后给我们讲个一个传说: “相传很久以前,在中原大陆最北边的某个小岛上,生活着天启时代遗留下来的原始神族,他们过着世外桃源般的生活,男耕女织、打鱼樵采,是一群优雅闲适生活的世外仙人。” “他们所拥有的动物植物与外间俗世中的别无二致,其中有些动物在里面生存繁衍久了,与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中被孕育,竟然具有了一定的神性,它们的皮肉胫骨也因此具有了非同寻常的奇妙效果。若采其皮制成天然阿胶,那绝对是当之无愧的’阿胶之王’。” 我们听得两眼放光,好好向她道谢了一番后,便急匆匆地、风尘仆仆地朝外赶去。只留下胶妹一人在风里凌乱,可能是觉得我们俩疯了,竟然连神话都相信,并且去尽力寻找了,这无异于是大海捞针,简直是匪夷所思、病得不清啊! 但也因此,就有了我们今日的北上之旅。 这一路上,我们将我们之前那段曲折离奇的经历都一一讲给了新加入的两位成员听,直听得他们是如痴如醉,并不由自主地深陷其中,随着故事的跌宕起伏而时而惊恐、时而癫狂、时而放松,最后,他们才算是彻彻底底地理解了我们现在的艰难处境。 虽然决定北上的过程仓促又显得有些荒唐,但是我们通过后期大量的二手资料研究发现,传说中的神秘小岛,极有可能是真实存在的。于是,我们一咬牙、一跺脚,决定先上那个去探探情况。 等到我们将所有这样的情况跟他俩言明清楚后,他俩也表示了理解和全力支持。 就这样,我们的绝地探险草台班子小分队,就这么拉了起来。 跟他们相处聊天的时候,总觉得时间飞逝如电,一转眼我们就到了车站,说再见的时刻终究还是到了。 我们坐在候车室等车时,老孙头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竟然是徐淼教授打来的,通知他说已经把这次运送尸体的酬劳跟他结清了,现在是非常时刻,考古队的资金已经被全部冻结了,所以老教授把自己的钱拿出来补给了老孙头…… 老孙头喟叹了一声:“徐淼教授是真君子啊!” 我们也被他的人格魅力深深折服了,确实,能在危难时刻还能为他人着想、依然保持高洁品格的人,不是真君子、大丈夫,又是什么呢? 第一百二十三章 云霞明灭或可睹 “既然,老教授如此高风亮节,那我小老儿怎能甘居人下呢。”说着就要将他刚到手的一大笔酬劳平分给我们,虽然我们极力劝阻,但他依旧坚持自我,最后我们只好妥协了,勉为其难地收下来这笔钱。 收到转账的那一刻,我瞟了一眼数值,眼睛恨不得都瞪直了,整整一万元呐,此刻我脑海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这可以买多少吃的喝的啊! 估计吴禄也怕我“吃瘾”发作,会拿着这笔钱胡吃海塞,最后把胃给撑坏,于是直接发消息让我把钱交给他来保管,我哭丧着脸,不情不愿地转给了他。 随着候车室内电子提示音的响起,老孙头所乘的班次要发车了,他站起身来,向我们所有人一一道别。 最后站在苏铨的面前,好好为他理了理衣服和头发,说道:“师父我走了,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然后停顿了一下,才接着说道:“一定要活着回来!” 老孙头的声调微微有点颤抖,一双粗粝皴裂的大掌紧紧地捧着苏铨的肩。 苏铨凝视着他的眼睛,流露出坚毅果敢的神色,重重地点了点头。 老孙头这才放心地拍了拍他的臂膀,然后转身扛起来行李,踉踉跄跄地朝安检口里面走了去,他那个苍老怆然的背影,看得我有些心酸不已。 从此天涯各自离散,不知再相见会是何年? 苏铨瘫坐在了椅子上,神色中破天荒地出现了一丝凄然,像极了第一次离开父母的小孩子似的,要嘟囔着嘴不高兴很久。 果然,接下来一路上,就没怎么听见他说话了。 我们坐上了北上的快车,窗外的风景不断流逝、不断变化,常换常新,将过去的一切陈腐的东西都远远地抛在了身后,没有考古队、没有文长生、没有郡主、没有僵尸,没有跳车、没有死亡······列车一路疾驰,我们步履不停,奔赴新的旅程。 我看着沿途的景物由远及近,由模糊到清晰,又飞快地朝后奔掠而去,“虽乘奔御风,不以疾也。” 我醉心于观看风景乐此不疲,时间盯久了,竟悟到了几分禅意,所谓的“师法自然、道法自然”,或许也是从中习来的真谛! 这时,坐在我身旁的云杉突然出声打断了我的冥想,他问我:“我们要前往的地方真的是真实存在的吗?” 我无法肯定地回答他在或者不在,只能与他说说我自己的想法。 “我觉得吧,既然那么多资料都有过它的记载,说明它的存在肯定不是空穴来风的,而是有一定的事实依据。你看这个人······”说话间,我就从包里抽出了一份资料来,指与他看。 “你看这个人,他亲口承认他看到过那个地方。在一片雾凝成霜的冰湖之上,在湖面水汽蒸腾迷蒙的深处,一扇闪着金黄色耀目光辉的大门徐徐向他敞开。从外面向里窥探进去,可以看到许多影影绰绰的类似人的影子,宝马雕车、衣袂翩飞,似有仙人之姿;肥沃而丰美的土地上,长满了奇花异草,爬满了珍奇异兽,让人看了,艳羡不已。可当他再想接近点看时,眼前奇幻瑰丽的景象倏地一下就消失地无影无踪了,他自己也晕倒在了结了冰的湖面上······难道这还不足以说明我们寻找的地方是客观存在的吗?”我目光灼灼地看向云杉。 云杉却撇了撇嘴,说道:“可是你没有讲完这个故事的完整结局啊。结果这个人虽被乡人所救,却因为长时间昏倒在冰面上而寒气入体,几天几夜高烧不退,最后虽然捡回了一条命来,但人却彻底变成傻子了。” “所以我觉得,他极有可能在之前就有些头脑不正常的征兆了,所看到的景象不过是自己在头脑中幻想出来的。所以我觉得,这个例子根本不足为据······毕竟,一个疯子的话是没有可信度的。” 这时,坐在对面闭目养神的吴禄突然插了一句:“不,我不这么想,我觉得还有一种可能。” 我们的目光一下子全聚集在了他的身上,他却不紧不慢地接着说道:“云杉,难道你忘了你师父,也就是上一任的大天师水楠道人,是怎么过世的的吗?” 云杉的嘴角剧烈地抽搐了几下,吴禄接着说:“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晚年遭到了''天罚'',染病痛苦而死对吧。” 一提到他的师父,云杉瞬间化成了一只张牙舞爪的小刺猬,朝我们张开了满身带弯钩的尖锐的刺,他变得敏感了起来,有些不悦得向我们说道:“是又怎么样。” 吴禄敏锐地察觉到了他情绪的变化,说道:“你别误会,我对你师父完全没有不尊重的意思,只不过是拿他举个例子而已。既然像你师父那样功力如此之高的世外奇人都难逃''天罚''的折磨,更何况是毫无修行根基的普通人呢?” 吴禄轻叹了口气说道:“我想,他肯定是在机缘巧合之下误入了神机,又在不经意间,可能是高烧说胡话的时候,不小心透露了天机,所以才会遭受到残酷的''天罚''的,也因此后半生只能在既疯又傻的状态中度过,以此作为惩罚了却残生。” 吴禄说得也十分在理,但却让人细思极恐,众人沉默了一会儿,就没有再将这个话题继续进行下去了。所有人都害怕产生那种不祥的心理暗示,害怕故事中那个人的今天,就是我们这些人的明天。 今日雨水节气,是一个万物伊始、生机萌发的节气,北方地区夜雪初霁,空气中还有些许凛冽的寒意,列车“呼呼~”地驶向北国,米粒般大小的雪花被呼啸的车头碾碎,如轻纱妖异地悬在车灯下狂飞乱舞。 吴禄呆呆地盯着噼里啪啦拍打在玻璃窗上的雪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手中紧攥着老孙头赠与我们的那本古书,目光忽的如炬般燃烧了起来,喷薄而出的温热气息扑面袭来,暖得我的脸色有些微微泛红。 第一百二十四章 山登绝顶我为峰 他仿佛极力强忍着什么东西似的,一双眼睛紧闭着,光洁的额头上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就在我望着他线条硬朗的侧脸发呆时,他陡然睁开了眼睛,倒让我有些措手不及起来。 我瞟见他的眼球似乎染上了一层秾艳的血浆红色,持续了好几秒后才消减成了浅淡的玫瑰红色,这才慢慢地退却变成透明无色的了。 坐在一旁的云杉见他的身体起了这样的变化,不由异常惊讶地说道:“你悟道了!” 我一听,也立刻震惊地抬起了眼眸。 “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云杉急迫地追问着吴禄,一脸难以置信地表情与平日里的云淡风轻显得大相径庭。 我们疑惑地注视着云杉,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过于反常了,于是向大家解释道: “一个人是否有修道的天赋,就在于他是否能够悟得天地正道······可是,每个修行者想要达到始悟初识的境界却又是相当困难的,就算是天赋极高的修行者,在刚开始时也必定有一段波折需要淌过去,不然是无法修习真正的道术的。” “想当年,我打小就跟着师父勤学苦练,算是有一定的修行基础了。在我十九岁那年,我欲达到始悟境,与师父以木剑缠斗切磋了三天三夜,最终从雄浑贯绝的剑气中悟到半分凛冽飒沓的风,这才算是悟了初识的境,正式忝列入了修行者的行当中去了。当时以我入境时的年龄与速度,已经算是年轻一辈修行子弟中的佼佼者了。” “可是,令我怎么也想不到的是,今天我竟然亲眼见证了一个修行界的奇迹,竟然真的有人能直接从冥想中花片刻时间便能入境,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云杉惊讶地看着吴禄,仿佛要把他的脸看出一个洞来似的。吴禄呆呆傻傻地看着我们,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赶紧问他现在是什么感觉,他皱了皱眉头,好像有些形容不出来,最后好不容易憋出来了一句话:“就没啥特别的感觉啊,只是全身上下暖洋洋的,很舒服,好像有股温暖的气流蓄在我的身体里,让我的四肢百骸都充盈起来了。” 云杉急忙上前来又问了他一遍:“那你具体悟到了什么?” 吴禄的神情松弛了下来,朗声说道:“不多,也就七分雪色而已。” 我一听,心想:吴禄果然厉害,简直是天赋异禀啊,连我都用了一整夜的时间才悟到了三分月色,没想到他只须臾间便占尽了七分雪色,如此恐怖的速度,简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对他甘拜下风。 云杉听了此话后,变得极度震惊而激动,他先是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三步,然后又往前凑了好几步,脸色也是变了又变,之前淡定的样子早就荡然无存了。 云杉站在吴禄面前想了几秒,突然做出了一个让大家都匪夷所思地动作,他竟然向吴禄行了一个礼,堂堂的青城观大天师,修行界呼风唤雨的响当当的大人物,竟然向一个刚入初识境的无名小卒行了个礼,这场面是何等的震撼啊。我们站在一旁,眼睛珠子恨不得都要惊得掉下来了。 吴禄也手忙脚乱地逃了起来,要制止云杉的疯狂行为,连声对云杉喊道:“使不得、使不得······” 而云杉却和颜悦色地说道:“使得、使得。”这无疑是对吴禄至高无上的赞誉,都弄得吴禄有些面红耳赤了。 云杉客观地评价道,吴禄的修行天赋极高,甚至比他的还有高出一些,如果潜心修炼下去的话,极有希望成为年轻一代中的最强者,到时候,他的造诣可以说是登峰造极、比天同齐了。 所以,他行的这个礼,既是对力量修为、潜质天赋的仰慕,也包含着对后来者的勉励和鞭策。 此时此刻,我看向吴禄,感觉他整个人都在闪闪发光,我甚至都透过时空看到了一大群人跪在他脚下顶礼膜拜的景象。 吴禄却很不习惯有一大群人围观他,像看猴戏一样让人感到十分拘束不安,于是他立刻将周围的人赶散了开去,嘴里嘟囔着:“别看了、别看了,有什么好看的?我真没那么厉害,快走······”周围看热闹的人才“切”了两声,逐渐走开了。 人散了之后,吴禄才松了一口气,姿势肆意地坐在座位上,不想再动了。 谁知云杉此时又挤了过来,看了看我们俩,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脸震惊地指着我,结结巴巴地说道: “你、你,该不会你也……” 我点点头,说道:“没错,我也开悟了,用一夜悟到了三分月色。” 云杉瞪大眼睛、嘴都合不拢了,一会儿看看他,一会儿看看我,好像不认识我们似的。 这时,他的表情再一次变得激荡了起来,然后把我们两颗头拉拢到了一起,悄悄咪咪地跟我们说道: “你们俩可都是修行界的好苗子啊,如果不入我们青城观可真是太浪费了,我们青城观可是修行者人人向往的圣地啊,可以称作是业界的标杆、龙头老大了……我们观从来都是一众道观中香火最为鼎盛的,一般我都会把施主香客们布施的数量巨大的香火钱,平分给观中的成员,总之,福利待遇那绝对是一流的。” 云杉滔滔不绝,与我们大谈特谈投身到他们观名下的好处,不遗余力地向我推销青城观,恨不得让我们现在立刻马上就拜他为师。 但不知为何,他越是倾情推销介绍,越是显得他的项目十分野鸡,连他整个人都沾染上了一股浓浓的传销鬼才的气质。 也不知道为何,云杉在别的事情上都显得一副性冷淡、十分仙风道骨的味道,但是在招人这件事情上却是这么的急躁迫切,简直让人头秃。 直到后来,我才了解到,原来他师父当年,就是靠着这没皮没脸耍无赖,一张巧嘴吹得天花乱坠这招,把他拐来当徒弟的。 他想学他师父,可惜还没有学到火候。 第一百二十五章 沉思往事立斜阳 我俩被他缠得焦头烂额,只好答应他,如果这次出去后能够活着回来,那么一定会投到他的门下,听到这样的保证后,他才心满意足地放过了我们。 转头正要走的时候,余光突然瞥见了吴禄手里攥着的古书,疑惑地问道: “咦,这是什么?” 说话将就准备接过到手里好好看看,吴禄却轻轻避开了他的手,朝里面躲了一下,淡淡地说道:“没什么。” 可是,吴禄越躲越激发起了云杉的好奇心,非要从吴禄的手上把书抢过来不可,还打趣道:“之前你看书都那么的正大光明,怎么着,现在看这本书竟然还要躲?” 吴禄一听,越发躲得厉害了,说什么都不给他看。 云杉看到这情况愈发来劲了,咬牙切齿非要得到手不可,奈何两人武力值相当,几番尝试下来依然未见得手。 僵持了一小会儿,云杉突然站定不动了,我默默地看着他,不知道他到底憋着什么坏屁没放,只见他微阖着眼、嘴唇蠕动了一下,突然之间,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并拢,并小幅度舞动了起来,指尖出现了点点雪白的亮光,古书就这么“咻”地一声从吴禄手里飞了出来,腾空而起。 吴禄一看大事不妙,赶快猛地扑了几下逃逸的书,谁知每次都被它灵巧地躲闪了过去,如同充满着旺盛的生命力一样径直地朝云杉的手里飞去。云杉一脸奸笑、得意洋洋地握住了它,吴禄骂道:“你到底搞了什么鬼?” 云杉一脸傲娇地斜视了他一眼,说道:“切,这算什么,我可是大天师诶。” 云杉小心翼翼地展开了手上的书,轻轻地抹平上面的皱纹和折痕,书页上几个大字由此显得格外显眼:孙氏家宝。 他似乎略带疑惑地蹙起了眉头,把书翻来覆去地翻看了几遍,甚至把它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最后问了一句:“你确定这是老孙头送给你们的?” 我们大惑不解,说道:“是啊,怎么了?” “没怎么,我只是觉得上面的字体笔记有种若有若无的熟悉感,或许这只是个巧合吧。”云杉迷惑地细细抚摸着上面的字,然后又不放心似的翻开看了一下。 “什么巧合?”我们问。 他沉默不语,直到我们又问了他两三遍,他才猛然缓过了神来,用娓娓道来的语调与我们说了那桩往事。 他说,他那时候还小,记忆模糊,并不能把事情叙述得很清楚,我们勉强听听就好。 他说他刚入观的时候,还是个十来岁的小娃娃,犹记得当时观里还不似那般萧条冷清,而是一派香火绵长、人丁兴旺的盛景,那时观里逢年过节总是热热闹闹的,观里的人欢聚一堂、其乐融融,小孩子还做游戏额、放风筝、挑灯笼,或者是帮大人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回忆起来,那段时光总是带着一股甜甜腻腻的炸素菜、炸番薯团子的香味儿,萦绕在脑海中久久无法散去······ 每天,师父总要会见各种各样的、来自四面八方的客人,每个人脸上总是笑眼盈盈的,有的来客和善,有时逮着他了还会赏他几块糖吃,或是几个小玩意儿玩,他那时总会欢天喜地地将附近的玩伴召集一来,和他们一块儿分享好东西。 说到这里,他脸上不自觉泛起了温柔的笑意,仿佛十分怀念那段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光。 过年的那几天里,最常来找师父的就是一个看上去精神矍铄的老头,与师父以师兄弟相称,看上去乐活富态,像极了年画上画着的笑容可掬的弥勒佛。 那人的形貌举止与师父相似,只是师父身上穿的是道袍,而他却身着着俗家的衣裳。 小云杉对这人十分感兴趣,便问挑着水桶专心走道的高个子师兄,“师兄师兄,那个胖老头是谁啊,天天都来缠着师父。” 谁知大个子师兄“嘭”地一下子重重地放下了水桶,呵斥着眼前这个瘦瘦小小的小师弟,“什么胖老头胖老头的,没大没小的!三天不管教就没了规矩······那是你的二师伯,是你师父的亲师弟,因为常年行走在俗世里布施行善、讲经论道、感化世人,所以只有每年接近年关的时候才会回到观里,自然与咱们师父很是亲近······懂了吗?小傻子!” 小云杉僵直着身体站在大个子师兄面前,像受刑似的绷直着上臂紧贴着着身体,师兄每说一句话,都像是对他无尽的煎熬,师兄终于说完了,他重重地冲着他点了两下脑袋,然后立刻转身飞速疯跑了起来,想赶紧逃出大个子师兄的视野范围内。 谁知刚跑出去没两步,就“啪叽”一下撞到了一堵透明的墙上,他伸手捂住额头蹲下身来,差点没忍住就要哭鼻子了。 这时,身后传来了一阵爽朗的笑声,在笑的那人说道:“玄竹啊,你也别对你小师弟太苛刻了,不知者无罪嘛。” “是,二师伯。”大个子师兄应道,然后轻巧地挑起来扁担,走了。 小云杉跌坐在地上,茫然不知所措地望着眼前的这一幕,他伸出稚嫩的手指又触了触面前的空气,果然硬梆梆地根本就穿不过去,他的脑子一下就懵掉了,愣了几秒,终于嚎啕大哭了起来。 这可把倚在殿门口的二师伯给吓坏了,连忙挠了挠肚子,三部并做两步地跳下台阶,惹得肚子上的肥肉一阵欢脱荡漾。 他颠颠地跑过去把小云杉一把拉了起来,然后一挥袖子,眼前的透明墙就消失地无隐无踪了,老头嘴里念叨着:“小宝儿乖、小宝儿乖,咱擦擦眼泪不哭了,不哭了咱,再哭就不是男子汉了······好了好了,都是师伯的错、都是师伯的错,你不信再摸摸看,绝对再没有东西碍着你了。”好不容易终于把小云杉的泪哄住了,小云杉两只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又怯生生地伸出了小手,往前一探,果然没有任何阻碍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宝剑辉辉镇乾坤 小云杉小脸上还依稀挂着泪痕,瞪大眼睛讶异地看着这一幕,像看戏法表演一样一脸不可思议,拉着二师伯的衣袖左摇右摆,缠着胖老头央求他再给自己变一遍。就这样,他们一个老顽童、一个小顽童,竟然十分上腔地纠缠着完了一个下午。 云杉絮絮叨叨、绘声绘色与我们讲了一大通他小时候的事情,到此为止还没有切入到正题中去,让我们俩都有些不耐了,催促他赶紧讲下去。 可云杉依旧一副高深莫测、慢慢吞吞的样子,脸上每个极其细微的表情动作,都好像跟我们说着“别急”两个字,这让我们很是抓狂。 他说,几日的相处下来,他俩成了无话不谈的忘年交,他的二师叔临走的时候,特地邀请小云杉帮他一个忙,云杉问他是什么,他竟然还玩起保密起来了。 他拉着云杉的小手,走到了观门前仔仔细细地端详了一番,看见观门两旁的楹联都在常年来的瓢泼风雨、流转日色中失去了原来的颜色,显得十分破败残陋,却没有人挂心着要去重新更换,可能是因为出观的人太少了,进观的人更少了。 “咱们来把这副对子换掉吧,重新些一副挂上去。” 小云杉回过神来,摆出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说道:“哎呦~你可真麻烦。” 二师伯呵呵笑个不停,故意装出一副不屑的样子来激他,用怀疑的语气说道:“你以前说你会写对子,反正我是不信的。就你?一个毛孩子,恐怕连大字都未识得一箩筐吧,就别装模作样地学大人的了,小孩子要有小孩子的样子。” 小云杉果不其然上了他的道儿,气鼓鼓地吼道:“你、你说什么!”连脸都被气红了。 然后就撒腿儿一溜烟朝观内跑去,没一会儿就回来了,手上捧着笔墨纸砚之类的东西,还不忘恶狠狠、杀气腾腾地瞪二师伯两眼。 小云杉又朝观里观外来回跑了几趟,桌子椅子小板凳儿之类的物什也全都找齐了。 云杉站在不比他矮多少的桌子前,撸起了袖子,露出了两节纤细洁白如同嫩藕似的胳膊,叉着腰,酝酿着准备大显身手。 小云杉鼻子里发出来一声冷哼,随即跳上了一张小凳子,右手持狼毫蓄饱了墨水,左手实实地撑在桌面上,准备泼墨写就一番大作。 他大笔一挥,笔头在洁白的宣纸上极速游走着,起笔落雨惊风,上联如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收笔紧凑、笔意浑厚、不易一字。 胖老头凑过去一看,只见纸上以成文一段:“身居坎位,玉相凛凛威宇宙。”笔力力透纸背,句意雄浑大气,这么小的孩子竟有如此磅礴之功力,简直让人啧啧称奇。 再看他的字,工整威武、结构严实、笔意雄厚、浩气凛然,实乃楷书之精品,任谁也不会相信这竟处于一位十来岁的少年之手。 小云杉撂下笔,得意非凡地朝胖老头发问:“怎么样?” 二师伯没有啃声,而是站在桌子前好好端详着云杉的字。 随即拿起被云杉扔下的笔,另挑了一张干净整洁的宣纸,屏气凝神地盯着眼前的那片空白,然后猛地一出手,在宣纸上一阵笔走龙蛇,动作流畅连贯,矫若惊龙、翩若游鸿,仅仅十几秒钟行云流水间,他的一幅字就已然完成,笔意一收,惊天动地的气势随之全敛入墨、滴水不漏。 等撂下笔后,需得轻轻地把这幅字从木质桌面上细细揭下来才行,可谓是真正的入木三分! 迎着阳光好好欣赏这幅字,会发现上面的草书流利漂亮得就如同鸾飘凤泊,此时就算是书圣羲之就站在面前,也会兴奋地拍手称赞吧! 小云杉眯着眼睛轻声得念出了上边的字来:“面向离宫,宝剑辉辉镇乾坤。”他的脸腾地一下就红透了,恨不得要滴出血来了,英伟两相对比间,高下立判! 这次书法上的交锋,他算是彻底地败下阵来了。 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打脸了,一想起比试前自己那狂傲不羁的态度,和放出的“豪言壮语”,自己恨不得立马找条地缝钻进去。 胖老头却毫不介意地哈哈一笑,对小云杉说道:“其实你已经很棒了,你是我见过的所有小孩中最有天赋的了······” 可是云杉依旧闷闷不乐,撅着的小嘴恨不得能挂油瓶,踢着两条小腿乱蹬着地上的石子灰尘。确实,小孩子容易把这类问题无限放大,觉得触及到了自己的面子和尊严,心里边的那道坎不容易过去。 二师伯好言相劝许久无果,只有另辟一路、旁敲侧击、迂回突进。 胖老头突然把话题岔开了来,说道:“你知道我有个外号吗?” 小云杉茫然地看着他的脸,丧气地摇了摇头。 二师伯见状,悄悄凑近他的耳朵,说道:“我的外号叫''孙行者''!” 小云杉一下子就来了精神,眼神遽然亮了起来,惊叫道:“哈?就是连环画里画的那个、那个拿金箍棒的威风凛凛的那个孙行者?” 二师伯微笑地点了点头,解释道:“因为我俗姓为孙,而且又常年在人世间奔波行走,所以人送雅号''孙行者''。” 云杉十分夸张地哄堂大笑了起来,恨不得眼泪都要飙出来了,调侃道: “就您这形象,还美猴王呢?我看是猪八戒才差不多啊······刚好您在观里排行第二,人猪八戒也是二师兄啊,哈哈哈~” 二师叔并没有觉得被这个小家伙冒犯了,或者是怎么样,反而跟他一齐哈哈大笑起来。 他问小云杉:“你的俗姓叫什么?” 云杉不大在意地答道:“我在俗家的姓就是云啊。” 二师叔若有所思地说道:“哦~原来如此,看来,你和我一样,这个凡尘,是不得不入了,哈哈哈~” 在一片欢声笑语中与挚友挥别,结束了这段时间的相处。 事隔多年后,云杉才知道,原来那是一段极其珍贵的回忆啊,并且,他的二师伯一语成谶,言中了他的命运。 第一百二十七章 缘分天作捉弄人 “所以呢?你讲了这么多,还是和巧合没有关系嘛。”我忍不住打断正沉浸在自我世界里难以自拔的云杉。 云杉斜了我们一眼,“别急嘛,我这不是马上就要讲到了嘛。” 云杉冷不丁地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自从那次见过他后,我后来又见过他一次,那是因为我师父的师父,也就是我的师公死了,临死之前把他们都叫到病榻前交代遗言。” “我那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就扒在门后偷偷朝里看,我师公好像气若游丝的说着什么,应该是交待着身后事,又过了一会儿,里面传来了淅淅沥沥的哭声,我知道师公他已经归西了。我当时完全愣在了那里不知作何反应,心里还冒出来一些古怪念头,比如说''人死如灯灭,真的一点痕迹都不留''之类的古怪想法,几秒之后,师伯们急吼吼地从里面鱼贯而出,每个人都神色紧张、步履匆忙,手上还紧攥着什么东西,完全忽略了旁边我的存在。我想跟二师伯打个招呼,却苦于没机会开口······” “我后来就再也没在观里看见过他,只好日复一日地在观门口等他,可是依然毫无结果。我终于憋不住了,壮着胆子去问了问我最害怕的那个大个子师兄玄竹,结果大出我所料,玄竹师兄竟然告诉我二师伯他还俗了,再也不会上来青城观来了。” “我听了后就如同五雷轰顶一般,实在不敢相信当了大半辈子乾道的人,已经这么老了竟还要还俗,难道他在尘世间还有什么未尽的牵挂吗?我再也憋不住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了下来,我师兄还因为这件事笑了我好久,说我痴。” “从那以后我就时常呆坐在观门口端详着我们俩合作的那一幅字,下联他写的那幅草书,其中的一笔一划我都烂熟于心了,不知道临摹了多少遍,将其中的技巧神韵统统吸收到了自己的身上,可以说是将他的草书完全吃透了,可是却再也没有机会与他再比试一二了,这也让我终生抱憾。” “今天看到了这本书,上面的字迹虽然不是由草书写成,但是字里行间的气韵神采却像极了我二师伯,所以我看着不禁恍惚了······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这本书的主人也姓孙。” “你不会是看错了吧?”我觉得他的遭遇实在是太过于神奇了,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 云杉瞪大了眼睛,肯定地说道:“那当然了!我可是把的字临摹过千万遍的人,怎么会把他的笔意认错呢?我敢断言,这本书中字迹的韵味,至少有八九成像他。” 得到了如此肯定的回答,我不禁陷入了沉思,云杉说的东西虽然看起来很庞杂、很没有章法,但是细细梳理下来,会发现其中的信息量还是相当大的。 “吴禄,你怎么看?”我扭头询问吴禄的看法。 吴禄摸了摸光洁的下巴,这时,火车汽笛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呼啸,窗外的雪籽更加凶猛地拍打在玻璃窗上,噼啪作响、尤为激烈,一下不小心打断了我的思路。 “反正我现在才不相信有什么巧合。”吴禄平静的声线一瞬间把我拉了回来,与窗外的喧杂形成了十分鲜明的对比。 “对!”吴禄的话一下子戳中了我的心,这一路走来,我们经历过的一桩桩一件件事情,哪一件是巧合了? “那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云杉焦急地叫了起来。 我让他保持安静,我需要好好想想问题。 我捂着头,头颅底垂到了自己的胸口,像一只鸵鸟一样思考着,突然脑中灵光乍现,把老孙头给的那本古书拿了起来,说道:“你们说······它会不会就是我们要找的那四本古书之一。” 众人听了,大惊失色,忙问我缘由,我微微一笑,露出了一切尽在我掌握之中的微笑。 我胸有成竹地说道:“云杉,你与我们讲了一桩''巧合'',那我也有一桩巧合之事要说与你们听。” “还记得我们在湖南土司王的墓中看到的那些壁画吗?” 吴禄夕雾他们点点头,表示自己还记得。 “那上面是不是画着一个穿着青城观道服的老道士,当时我们问夕雾知不知道他是谁,夕雾说不太熟悉,对不对。”旁边的夕雾证实了我的说法。 “现在想想,他有可能就是你们观的先祖级别人物,可能是你们师父的师父,甚至是你们师公的师父也说不定。由于当时洞里光线太暗,而且画得比较抽象,所以夕雾不认识也是情有可原的。” “后来我们也证实了,正是壁画上的老道士组织修建了这个陵寝,还留下了指引我前进的线索,和拗口烧脑的预言,最后我们成功地获得了一本古籍。” “如果按照这个思路想下去,我们得到的第一本古籍是从云杉那儿得来的,而云杉的古籍又是从他师父那儿继承的,他师父的书又是他师公委托交于他的······而我们眼前这一本书,也疑似青城观中的道士流传下来的,冥冥之中,我们的所有经历都绕不过一个地方,那就是青城观!” 云杉的脸“腾”地一下子就红了,说道:“喂,你们别全看着我啊,我也不知道是啥情况,师父他老人家死的时候也没跟我说啊!” “无论是第一本、第二本,还是第三本,似乎都与你的师父、师公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我们眼前这本书,极有可能就是我们要寻找的那四分之一。”我紧盯着满脸错愕的云杉的脸,得出了以上的结论。 吴禄也补充道:“你刚刚不是说,你师公驾崩的时候,曾把座下弟子聚集在一起交代身后事,你不是说到过一个细节吗?就是他们出门的时候,手里好像攥着什么东西,我在想,会不会他们手里拿的就是关于释人的四本古籍,又或者拿的是你师公交代给他们编撰古籍的任务?” 听吴禄这么一说,我也反应了过来,这么多巧合的细节叠加在一起,就只可能是事实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一石激起千层浪 “但是我当年也没听说过二师叔在尘世里有过孩子家世啊?”云杉疑惑不解。 我说道:“像你师叔师公这种级别的修道人,都快活成老妖精了,就算有个孩子、有个徒弟,也不算稀奇吧。” 云杉对我的说法哑然失笑,但又找不到跟适合的理由来反驳我。而我就喜欢他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那怎么办呢?要不要我现在就把这书放入水里泡一泡,看看这究竟是不是我们要找的古籍?”云杉说着就要把书拿去洗手间。 没想到吴禄竟然伸出手拦住了他,说:“现在不要。” “为什么不?”我有些不能理解吴禄的举动:“难道你是怕在火车上人多眼杂,书容易被艾丝特他们抢了去?” 谁知吴禄继续摇头,问他他也不肯说,被逼急了只说是现在还不想知道里面的内容。 没办法,只好依了他。 他似乎很疲惫地靠在椅背上,一声不吭,我看着他的脸,突然有些明白了他的用意。 这一路上,我们找古籍的过程实在是太过于顺遂了,除了偶尔会遇到一些不可避免的危险外,这几本古籍基本上都是我们不费吹灰之力得来的,甚至有种上赶子送到我们手上的感觉。 会产生这种感觉,只能说明一点,那就是到现在为止,我们依然没有走出他人的套路,一直在沿着某人给我们设定好的既有道路在运行着。再加上现在,我们又在艾丝特口中的“老板”的胁迫下,被迫北上,去完成那些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其中被设计、被压迫的感觉就更强烈了。 这么看来,我们现在仍然处于十分被动不利的局面,想要改变这种局面,就必须人为的尽可能多的给它增添一些人为的变数,才可能逐步地摆脱背后势力的控制。 吴禄的拒绝看古书,可能就是对既定路线的一种挣扎和反抗吧,但是这却远远不够,想要翻盘,就必须敢玩个大的······我看到吴禄拧巴的表情,恐怕也在冥思苦想对策,我也不由自主地陷入了沉思,但短时间内还想不出什么可行的办法,可以用来瞒过所有人的眼睛。 慢慢地,我竟然陷入了梦乡,在摇摇晃晃的旅途中大打特大起瞌睡来,这睡意来得凶猛异常,我竟毫无防备地睡着了,朦朦胧胧中,我看见周围所有人都好像瞌睡连天,哈欠打得眼泪水直飙,整节火车就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天然摇篮。 我本能得循着靠背与墙壁之间更加温暖的角落靠过去,抱着腿、捂着脚,蜷缩成一团,就像是一只熟睡的小猫咪似的,古籍被我抱在怀里,差点沾染上我倾泻而下的丝丝晶莹的口水,口水偏差了一点点,汇聚成了一团,把我的袖子打湿了。 我睡着前的最后一个想法就是,卧槽,眼皮怎么这么重,我怎么这么困,困得好像一头猪似的。 火车“哐嗤、哐嗤、哐嗤~”地向前飞奔着,我们坐在车厢里偶尔会有一些轻微的震荡,但大多数人还是在这种有规律的韵律感中陷入了沉睡。外边飞雪残月啸风,皆与我们无关。 我被温暖裹挟着,急切地奔向另一个世界,可就是突然之间,睡梦中的手被轻微抽动了一下,我潜意识间微嘟起嘴唇,厌烦地侧了侧身子,轻微的不适感终于消失了一段时间。 可是好景不长,没过多久,我又感觉有东西在不断拨弄着我的双手,让我睡不安生,触感奇奇怪怪的,竟然睡梦中的我没由来地一阵心悸。 我不禁屏气凝神,聚集十方念力于体内,强迫自己快速醒来,我感觉自己大脑一阵激灵,颤抖直达灵魂深处,尔后脑子终于清醒了过来。 我遽然一下睁开眼睛,一张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脸在我的眼前放大了好几倍,可能是没料到我会突然睁开眼睛,她伸出的手僵在那里一动不动,正在拨弄着我怀里的书,企图把它从我手中拔出来。 我被猛然惊吓到了,发出了惊天地泣鬼神的、引发杀崩地裂的高亢尖叫,惊醒了我周围的许多人,连隔壁车厢的也在纷纷朝我们这边张望。 眼前这个人头戴鸭舌帽、脸带口罩,全身上下只露了一双眼睛出来,还有一根马尾辫不停在空气中晃荡着,昭示着她的性别。 她的这双眼睛我认识,准确来说是化成灰都认识,那凶神恶煞的眼神、那充满杀气的微表情,是艾丝特无疑了,她的那句“我还会再回来的”,可是深深地印刻在我的脑海中,无法轻易忘却的啊! 我的大脑几乎一瞬间反应过来了,紧接着大喊一声:“有小偷!!!” 车厢里瞬间炸开了锅,像一颗鱼雷投入到了平静的水面中,不慎激起了千层浪花。 艾丝特一听急眼了,竟还想从我手里强抢,我拼了老命、使上了吃奶的力气,才最终扞卫住了手上的书。 然后不知道怎么想的,可能是应急反应,抬腿对着艾丝特的肚子就是一脚,她被我逼退了几步。 转头一看,周围的人正在渐次醒来,再不走就会陷入被包围围攻的境地,只好朝我丢下了一记恶毒的表情,然后恨恨地走了。 吴禄这时刚从睡梦中醒来,听见我大喊“艾丝特”,大吃一惊,瞬间搞清楚了状况,直接迅速抬腿起来追击逃跑的艾丝特,艾丝特伪装得那么严实臃肿,竟然能那般迅速地移动奔跑,灵活地穿梭在拥挤喧闹的人群中,像极了一只窜天猴。 吴禄虽在后面穷追不舍,但即使实力强悍过人,也还是敌不过训练有素的特种兵,一直追了她好几个车厢,最后还是在拥挤喧闹的人潮的遮挡掩映下,失去了方向,丢失了目标。 “跟丢了······”吴禄折返回来悻悻得对我们说。 就在这时,冰冷的电子提示音响了起来:“xxx站已到,请乘客有序下车。” 这时躲在角落里的黑影闻风而动,混杂在人群中挤下了车,就像是水融进了大海,再也找不到踪影了。 但是我在隐约间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的背影,他的左半边臂膀,好像是缺了一截,整条袖子显得空荡荡的。 第一百二十九章 呵气叹白烟 我心魂俱振,脑海中猛然涌起了一段不算太早古的恐怖记忆,那么一瞬间,我被极度的恐惧攫取了所有神经,竟然是文森! 这个不熟也不算太陌生的名字如警铃一样响彻在我的脑海中,没想到他们竟然行动得这么快,还有这么多的帮手,如果不是我及时醒来,后果将不堪设想。 “该死的!”云杉痛骂了一句,“竟然用了迷魂香,难怪搞得人昏昏欲睡,还是我们太大意了啊!”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瑟瑟发抖、嘴唇发白,吴禄赶紧过来轻轻地抱住我,不停地小声安慰我说“没事了~”,我的情绪才逐渐恢复了正常。 手上的书都被我的手浸湿了一角,模模糊糊地显示出了它里面隐藏至深的荧光色字迹。 吴禄把揉得有些皱巴的书用袖子揩平了一些,装进了旅行包里,对我们说道:“埃丝特他们应该不会再在这趟车上出现了,咱们可以放松点没必要那么紧张,只不过,等我们下了火车后,就得时时刻刻提防埃丝特他们了······” 众人表情凝重地点了点头,纷纷陷入了沉思,火车依然哐叽哐叽地行进着,好像发生任何事情,它都不会停下来一样。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一直处于醒醒睡睡、交替轮换的懵懂状态,火车走走停停很多次,也丝毫没有把屁股钉在座位上的我撼动。 窗外的风景成了呆板的风景,让我再没有什么想看的欲望了,刚开始的新潮趣味感逐渐消退了下去,最后只剩下了单调的无聊与重复。 不知又到了什么时候,我感觉车厢里的空气好像变低了许多,应该是彻底进入北境了,车厢里所有的人都有些遭不住了,纷纷开始翻找起自己的行李来。 我也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身体里的热量在缓缓地流逝,手脚越来越凉,最后甚至还连打了几个喷嚏,浑身哆嗦起来。我赶紧从行李包中翻找出了保暖的羽绒服、围巾、帽子之类的东西穿戴上了,这才感觉身体里面在慢慢回暖。 吴禄在一旁惊讶地看着我,说我搞得实在是太夸张了,有那么冷吗。 我说:“你懂什么?男的跟女的能一样吗?男人的体温要比女人的体温高出好几度来,这可是一般性常识好吧,我现在根本就不了解我的感觉!” “是、是、是~”吴禄连声道,然后走过来帮我把衣服帽子穿戴整齐,最后还把我帽子上的小熊狠狠地捏了一把,小熊圆滚滚的脑袋都被他给捏扁了。 我气急败坏地朝吴禄追打过去,一瞬间扭打做一团、难分胜负,开始满车厢地疯赶打闹了起来。 没一会儿,我浑身因此奇迹般地燥热了起来,有一股暖流在我浑身上下乱窜,让人舒服极了,身体甚至微微有些冒汗,真没想到,追打吴禄竟然还有这般神奇的功效。 就在这时,车厢里的提示音再度响起,“还有半个小时将到达本次列车的终点站,请各位准备下车的乘客提前做好准备。” 我这时才悻悻地收了招,回到座位上准备收拾东西下车,吴禄也安分地走了过来,不再耍贱撩我了。 这一刻终于到来了,我拎着大包小包的行李,与他们一起走下了火车,出车门的那一瞬间,冰冷的空气扑面袭来,我感觉自己的整颗脑袋都被冻住了,温度直接降到了冰点,浑身上下的血液恨不得都被僵硬冰冻住了,作为一个久居南方的人,我这时才真切地感受到什么叫冷到登峰造极、四分五裂。 目之所及,全是白皑皑的一片,白色轻柔地包裹着这座城市。 我站在过道上,甚至连步子都很难迈开,自己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凝滞住了,两个大白眼翻得好像要晕过去了似的。 旁边的其他人也都好不到哪儿去,哀嚎一片、东倒西歪。 我当机立断,将行李箱中所有的衣服都翻出来套在了身上,其他人也纷纷效法我,没一会儿,所有人都裹得像不倒翁一样臃肿了。 夕雾由于常年修道,所以并没有带太多衣服,双臂抱着胸,看起来十分难受的样子,不断呵出白烟。 我想都没想就把拉箱里剩下的衣服全部给她裹上了,她紧缩的身体才慢慢地舒展了开来。 但是我们一行人却因此变得怪模怪样的,行人纷纷朝我们这边投来了关注的目光,几个小年轻还悄悄地掏出了手机在向我们这边拍照。 我不禁有点愠怒,心想:搞什么飞机,有什么奇怪的,哼,少见多怪。 随后把头朝同伴们的身上移去,没想到我看到了这么一副景象: 吴禄身上裹了一件灰不溜秋的破旧军大衣,耳朵上戴着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耳捂子,看起来极具乡土气息;赵大牙圆滚滚的脑袋上带着一顶大红色的针织帽子,看着与他的一身装扮很是违和,他还将一条大毛巾围着脖子绕了好些圈然后扎紧了,把他整张大脸严严实实地捂住了,只留下了一条缝儿,露出了一双滴溜溜直转的小眼睛。 苏铨其实穿得并没有什么大的槽点,只不过腰间系了一条秋裤,看着让人有些出戏。至于云杉和夕雾由于原本穿的是道袍,所以直接把大棉袄子套上去,看起来让人有些想笑。 而我就更正常了,不过是后面叠加了两三个帽子而已,显得脖子上有点重。 我问吴禄衣服帽子是从哪里搞来的,他歪了歪头,说是从那边垃圾堆里翻来的,还很好,可以穿,刚好他和大牙一人一顶帽子······ 我竟无言以对,嘴角不禁抽了抽,只好任由他去了。 我们穿上这一身,走在陌生的街道上,回头率差不多达到了百分之二百,在赤裸裸的目光的洗礼下,我们浑身不舒服,好像在游行示众似的。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聚集在一起搞人体艺术呢。 这可真是我人生中的高光时刻,我满脑子只有两个字:丢人,特么的丢人丢到姥姥家了,恨不得在地上找根地缝钻进去。 第一百三十章 莼菜鲈鱼方有味 跟他们走在一起,让我感觉十分羞耻,于是将背上抗的两三个帽子全部叠戴在了头上,把帽檐压得很低很低,然后用宽大的围巾遮盖住了大半张脸,期盼没人能看清楚我的脸。 好不容易,我们一行人像没头苍蝇一样在街上乱逛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一家旅程,我们不禁欣喜若狂,就像是临近渴死的旅人在沙漠中突然发现了一片绿洲,我们现在是在冰天雪地里发现了一只温暖的火炉。 我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疯跑了进去,终于不用再丢人现眼了,我很高兴。 谁知吴禄在我身后大喊我的名字,叫我跑慢一点,像是怕别人不知道他喊得是我一样,还重复了好多遍我的名字······我恨吴禄。 总算是住进了房间,立刻把暖气开到了最大,然后脱掉了身上一层又一层的束缚,就像是剥竹笋似的,最后身上只剩下了一件薄薄的毛衣,然后我四仰八叉地躺在了地上,到处都是暖烘烘的,像有无数双温暖的小手在抚摸着你,让你浑身上下,好不舒爽,这非一般的感觉,简直是妙不可言。 吴禄他们也是,一进屋子,就发出了数声舒服的喟叹。 我就躺在那儿,根本没有丝毫想起身的念头,躺着躺着眼睛竟然闭上了,迷迷糊糊之间就在地上睡了一觉,要不是吴禄他们从隔壁过来,我恐怕一天都不会醒吧。 吴禄一进来,就不客气地踹了我两下,让我从睡梦中回过神来了,紧接着我就狠狠地瞪了他两眼,当是回敬了。 “懒猪,快起来,我们来商量商量明天的行程。”吴禄轻佻地说道。 我毫不客气的回道:“呵,这还用你说,我早就想好了要怎么办了,傻狗!” 我俩的花式斗嘴引发了周围一连串的笑声,气氛终于从严寒中解脱了出来,变得松快了些。 “那你说,该咋办?”吴禄佯装不服气地问道。 我嘿嘿一笑,说道:“还能咋办,凉拌呗!” 吴禄被我嬉皮笑脸的样子搞得没脾气,只好冲我说:“认真点!” 我这时也不打算再开玩笑了,于是正经地说道:“我们的目的地是在中国最北端的漠河市,我之前查了一下手机,我们一路北上坐到了哈尔滨,接下来直接从这里坐航班直达漠河机场就行了,下航班后,再往外走便可到达机场出口,可以说是非常方便了。等到了极光村后,我们就可以着手调查传说的事情了······” “那我们明天什么时候出发呢?” “明天下午的那一班好像还有票,我们可以中午吃过午饭后再去,都来得及。”吴禄快速滑动着手机页面,对我们说道。 “好,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既然没有人反对,我就拍案钉板了,明天准备出发。 终于可以好生睡一觉了,我心想,没想到吴禄却被打算放过我,不由分说地拽着我的帽子将我拖了出去,要我陪他一起去吃晚饭,还扯什么不吃晚饭对身体不好之类的借口。 我耸拉着脸跟他到楼下用饭,纵使心中有一百个不乐意,还是得屈于他的淫威,谁叫他是我的大爷呢? 在楼下我路过他们店厨房,朝里面看了一眼,瞬间惊呆了,只见里面几个人抬着半人长的冻鱼走来走去。我长居南方,哪见过这种场面,于是立马激起了我昂扬的兴致,扒拉开厨房的帘子,这才看到了里面的全貌。 几排架子上一整排整整齐齐地挂着半人高的冻鱼,那场面尤为壮观,根本不需要刻意地保鲜,鱼头身上结的霜雪就包裹住了它的鲜香,保证了它的新鲜美味,让人一看就很有食欲。 我此时睡意全无,高呼道:“老板娘,拿菜单来。” 老板娘笑吟吟地应了一声,赶紧给我们捧上菜单来,我们点了几个招牌菜,然后就不安分地坐在椅子上,敲盘子打碗地等着上菜了。 我闲着无聊,便问坐在柜台里的老板娘:“为什么你们家的鱼都辣么长辣么大啊?” 她一听这么稚气的话,笑得花枝乱颤,趴在桌子上直不起腰来了。 在我惊恐又懵逼的表情中,她终于停息了片刻,说道:“小姑娘你是南方人吧?你可能不知道,咱们这么啥都比你们那儿大一圈,就连鱼儿,在江里也肯长,因为我们北方人天生有那么大的饭量······我倒是想让它小一点儿,可菜市场里就只有这么大的冻鱼卖啊。” 我这才知道,是自己孤陋寡闻了,于是“哦~”了一声就没再说话了,倒是那老板娘主动拉着我们滔滔不绝地唠嗑,极大程度上展现了北方人的豪爽与热情好客。 这时,我们点的鲜香豆腐煮鱼肉终于上桌了,香喷喷的一大锅雪白的鱼肉和豆腐交相辉映,冒着浓咕咕的热气,再撒上翡绿的葱花作为调味和点缀,简直要把我们的口水都馋下来了,我看着那碗美味佳肴离我越来越近,我的眼神几乎都有看直了。 老板娘看见主菜上了,赶紧招呼着催促我们夹上一筷子尝尝,说这道菜可是在当地声名远播的绝味,只有在她这儿才吃得到。 我看着颜色鲜亮的葱花漂浮在乳白色的汤汁上面,好看得像一幅画似的,都叫人不忍心吃了。 我试着夹了一筷子鱼肉,出乎意料的是,并鱼肉并没有碎成渣滓,而是完整的一小块,入口之后,q弾爽口,有嚼劲极了,咽下去后,韵味绵长、唇齿留香。 吴禄夹起一块豆腐放在嘴里,看着他那眯眼享受的表情,我也禁不住诱惑夹起了一块尝尝,没想到入口即化,豆腐都清香与鱼如的鲜味巧妙地糅杂在了一起,瞬间充斥溢满了整个口腔,让舌尖上亿个味蕾尽情地舞蹈······ 我们酣畅淋漓地吃完了这顿饭后,身心都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最后还不忘每人乘上上一碗汤,慢慢地品起了汤来。 一口下去,我才发现,这道菜的所有精华竟然都在汤里,味道不浓不淡,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刚刚好,半碗下肚,全身都变得暖洋洋起来,微微发出了点汗来,往椅背上一躺,这就是冰天雪地里的那点舒服~ 第一百三十一章 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一番席卷残云、酒足饭饱之后,我肚子胀得几乎都走不动路了,与吴禄互相搀扶着才回到了房间,躺在床上就开始呼呼大睡,安然度过了这段时间以来睡得最舒服最宁静的一夜。 一觉睡到自然醒,拿起手机看看时间,已经九点多了,干脆早饭和中午饭一起吃。恍惚一瞬间,回到了上学那时候,那是只要上午没课,整个上午就只吃一顿饭,有充足的时间可以慢条斯理、不紧不慢地处理自己的事情,那种充盈且闲适的感觉,是如今的心态所不能比拟的。 那时候心里没有堆积太多的事情、经历又尚浅,不像现在,就算单纯地闲着,也会感到精疲力竭的累。 有时候想想,小时候可真傻,竟然盼着长大,殊不知人其实就像是个容器,随着年龄的增长,装进身体的东西也就越多,直到有一天,东西慢慢地装不下了,就溢了出来······所以说,人生啊,其实是个日渐崩坏的过程。 我半躺在床上,呆呆地盯着手机屏幕想着,整个人根本提不起什么精神来。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感觉此时我正处在一个人生的关键期,经过这次的事情后,我的既定人生轨迹很可能会因此改写。 走出这家旅馆的时候正值午后,街道上有些稀薄的阳光,却如同冰箱里的灯光似的,没有一丝一毫的暖意。 每到离开旅馆或离开家的时候,我总会莫名其妙地觉得有些心酸和凄凉,可能是因为它曾经作为我的庇护所而存在着,而我又是对归属感极其敏感的人吧。之前的经历,把我硬生生地从一个漂泊浪子变成了一个极度恋家的废宅。 跟吴禄瞎扯的时候,他说自己也有类似的感觉。 “老了,可能是心态老了,可能受不了刺激了吧!”吴禄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我深以为然。 走在外面街道上的时候,我才有时间静下心来好好地看看这座城市。 这就是那个被誉为“冰城”的地方,除了寒冷外我好像没有太多别的印象。由于今天出了一点太阳,街上变得十分泥泞了起来,两旁还零星有一些晶莹剔透的冰雕,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煞是好看。 城市里依托地理环境建造了好多大型溜冰场和娱乐设施,只可惜我们只是一日过客,没有时间去深入地体味一下其中的乐趣。 冷风像刀子一样破空向我们掷来,铺天盖地的寒冷从四面八方裹挟着我这只小羊羔,让我瑟瑟发抖、无处可逃。或许,真正见识过北国的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后,才深切地体味到了南国初春那点微凉的难能可贵吧。 我们紧紧裹着身上的羽绒服,低着头沿着一个巨大的冰湖的边缘行走着,一步一步、擦着冰层小心行进着,我们已经有不少人在这上边吃尽苦头了,稍不小心,就会在脚下滑溜、身体腾空,摔个四仰八叉。 我依然叠戴了两三个帽子在头上,即使不慎滑到了,也不至于会在重击之下摔成一个脑残。 这个湖可真大啊,我心想。我们打算从湖这头走到那头去打车,可是按这三步一摔的速度,不知道何时才能走过去。 衣服穿得太多了,导致我像狗熊一样行动既笨拙又缓慢,路程还没有走过二分之一,就已经气喘吁吁得不成样子了。 就在这时,一辆锃亮锃亮的加长版轿车停到了我们几个的面前,还没待我们几个反应过来,竟一个急刹车稳稳地停在了我们的面前,从车上下来了几个黑衣黑帽还戴着黑色墨镜的人,墨镜的金属边缘泛着寒光。 我此时脑子里只蹦出来一个想法:不会这么巧吧,刚好碰到了黑社会火拼? 可没想到,这一群看着就很凶悍的彪形大汉和光头大佬,竟然直接冲我们走了过来,连弯都不带拐的,我tm。。。 我一看这情况好像不太对,不禁在原地嘟囔出声:“不能够啊,我们刚到了这儿才一天,就算再怎么坑,应该也不会招惹上黑社会吧!” 吴禄上来直接一掌打掉了我的帽子,喊道:“发什么呆?快跑啊!” 我一下子反应了过来,憋足一口气快速向前跑去,可这难度不亚于在冰面上跳舞,才刚跑两步,就一脚踩飞,以极其羞耻的狗啃屎的姿势摔了个大跟头。 幸好衣服穿得贼厚,摔得只响不疼,我完全来不及站起身来,直接像朝前拱土一样手脚并用地在冰面上滚动加爬行了起来,两边的手肘都外完全湿透了。 我们一行人瞬间作鸟兽散去,或跑或摔,场面一度十分混乱。我们一动,黑衣大汉立刻训练有素地闻声而动,也鬼魅般的、令人乍舌的速度移动着,刚转头看时,他们还在离我们有一定距离的地方,可几乎一瞬间就出现到了我的身后,如此恐怖的速度让人难以置信。 “速战速决!”我听见对方其中一人如此说道,这让我心中不甚惶恐。 大牙直挺挺地立在冰面与地面的夹角边,鼓起勇气冲黑衣大汉怒喝一声:“呔!你大爷我还没打过没有名号的架。说!谁让你们来的,速速报上名来,我饶你们不······” “呜呜呜~”赵大牙的嘴一把被吴禄捂住:“别乱叫!不想活了?” 随即大喊一声:“他们是埃丝特的人,抢书的,跑!”话音未落整个人就像是离弦的箭一般飞出去了好远,我不禁十分嫉妒起吴禄惊人的平衡天赋起来。 我还想再挣扎一下,可是黑衣人却没给我这个机会,直接伸出罪恶的爪子拉住我身后的帽子,像老鹰捉小鸡似的一下子就把我拎了起来,双脚悬空、脖子被衣领勒得喘不过气来了,我感觉我都一魂出窍,二魂升天了。 突然,身后胁迫着我的黑衣人吃痛地叫了一声,松开了钳制着我的那双铁钳般的手。 我脱离了他的控制,乘机如泥鳅一样向前滑行了一段距离,再回头才看清身后的形式,原来是云杉朝着彪形大汉的后腰猛怼了一脚,也正是这关键的临门一脚,才救了我的命。 第一百三十二章 身如不系之舟 我一眼望过去,发现我方情况不容乐观,战斗能力稍弱的基本上都被死死地擒住了,还能跑动战斗的就只剩下我、吴禄和云杉了。 我们仨极力朝着湖中心跑过去,吴禄怀里抱着一个大包,古籍就放在包的夹层里,全场目光的焦点就集中于此。 吴禄朝结了冰的湖中心,我和云杉分别朝着湖的两侧奔去,后面跟着一大帮黑衣人像狗皮膏药似的黏的很紧,我十万火急地奔走着,突然急中生智大喊一句:“云杉!布阵!” 云杉却狂呼道:“办不到~冰太厚~”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身后的黑衣人以古籍为唯一的风向标,跟在吴禄身后穷追不舍,吴禄大骂一声“卧槽”后,继续发扬他的超强平衡感,在冰面上狂奔,在身后扬起了一阵冰花四溅,不一会儿就超出了我俩一大截。 吴禄真是个天赋异禀的宝藏男孩,能在冰面上这般肆意欢脱的人,我认识的人里,他还真是独一份儿!可能他上辈子就是个滑板吧。 可即便如此,我们依然毫无胜算,对方的装备不知道要比我们的精良多少倍,在滑不留求的冰面上依然能如履平地般,保持很好的平衡感。 吴禄拖曳着一个大旅行包,这严重地拖累了吴禄的速度,让黑衣人离他越来越近,几乎伸伸手就可以够到他的衣角。 近了、更近了,我的呼吸都跟着变得急促了起来,心悬到了嗓子眼,眼睛全程注视着他们之间的距离,生怕吴禄下一秒就被残忍地掀翻在地。 我和云杉准备向两边吸引火力的计划彻底失败了,黑衣人像盯准了吴禄似的偏咬着他一人不放,我和云杉只能慢慢地向着吴禄的方向去靠拢。 我的心扑通扑通狂跳个不停,数只罪恶的手从后面探了出来,眼看着就要抓住包了。 吴禄身形猛然一动,直接“嗞啦”一声将旅行包的包口大敞,一扬臂就将包里所有的东西都一股脑儿抖了出来,像天女散花一样噼里啪啦一阵狂泻,把脚下的冰面都砸出了一个不小的窟窿来。 一阵狂乱的操作后,身后好几个黑衣人倒因此中了招,中了吴禄设下的绊马索,一骨碌摔在了硬邦邦的冰面上,失去了控制,仰面朝天遭遇到重创,稀里哗啦压倒了一大片。 吴禄趁机再次逃出包抄,将七零八落的东西全都掏出来散得漫天都是,最后把古籍从内衬里掏了出来,将整个背包都狠狠地向身后的黑衣猛男掷去,把黑衣人砸得个措手不及,后者不由得恼羞成怒,加足马力向吴禄的方向追赶而去。 吴禄捧着书边跑边回头看,露出了一脸挑衅和嘚瑟的神情,可把身后那群人气得不轻。 没想到这时其中一人竟朝腰间摸过去,取下了一只锋利的虎爪钩,在空中抡圆了旋转了两圈,就笔直地朝吴禄的左臂飞了过去。 当吴禄左臂上覆盖的衣料被尖利的钩子勾破时,我张着嘴几乎要尖叫出声了。 那只钩子陷得很深,从吴禄痛苦皱眉的就可以看出来,已经触及到了皮肉。此时此刻,天地间静得连一根针掉下来的声音都可以听得一清二楚,我的呼吸、我的心跳,要爆炸了一样!我们所有人的神思心智完全集系于这一线。 勾住吴禄的人完全像一架没有丝毫感情的冰冷机器,一点一点,往回拉着钩子。我觉得我的心像被撕裂一样地痛着,眼眶变得十分酸痛起来,可能是因为刺眼的雪,可能是因为别的。 钩子那头猛地一收力,“刺啦”一声,是棉袄袖子处破碎的声音,钩子一动,吴禄开始痛苦地哀嚎了起来。 我再也忍不住了,那声卡在嗓子眼的尖叫终于爆发了出来,朝吴禄的方向狂奔而去。 随着那声尖锐到划破耳膜的“不!!!”,钩子那头大力一拉,铁钩陷得更深了。 大片大片洁白的棉絮被钩子带了出来,飘得满天满眼都是丝状团状的絮状物,吴禄棉袄的左袖彻底报废了,血流如注的左臂肌肤裸露在了寒冷到爆炸的空气里,几秒后就变成了紫黑色。 有一片棉絮飘落在了我的脚下,上面殷殷点点的血迹,衬得白底更加洁白醒目了。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吴禄竟然颤颤巍巍地松开了紧攥着书的、差点报废了的左手,古籍“哗”地一声掉落了下来,被他用右手稳稳地接住,说时迟那时快,他大吼一声,用尽全身的力气把书朝我这边扔了过来,书在空中划出来一条漂亮的长弧,被我稳稳地接住了,从小到大,吴禄的准头一向好,这次更是稳准狠,没话说! 终于没让那个黑衣人得逞,钩子整个地飞回了操控钩子的人的手中,却没把最重要的东西勾回来,不禁让埃丝特的爪牙们大为光火。 我们像玩接力赛一样,将书在我们围成的坚固三角形间抛来抛去,就是不让黑衣人钻空子。 本以为他们将无计可施,但是当书再一次落到我的手上时,他们竟像约定好的一样一齐向我凶猛地扑了过来,恐怕就是欺负我是女人,容易拿捏。 我一下子慌了神,转身就向湖的更深处跑去,可我毕竟没有像吴禄那般好的控制力和平衡感,手忙脚乱间就容易忙中出错,往前一个趔趄双膝着地,跪倒在了冰面上,被磕得生疼。 吴禄极了,在后面朝我大喊:“快起来!稳住、保持呼吸!” 我不敢有片刻的耽搁,顾不上身体上的疼痛猛地爬了起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按着吴禄所说的去做,保持呼吸、稳住中心,迈步、跑! 果不其然,按照这个方法,我的动作变得顺畅麻利了起来,于是我进一步追求速度上的长进。 我越走越快、越跑越快,可就在我以为不会再出问题时,脚下突然又猛烈一滑,我瞬间慌了神,可再怎么样也阻止不了我重心的急剧下坠。 “啪叽”一声巨响,这次是我摔得最惨的一次,现场惨不忍睹,我感觉浑身的骨头都被敲碎了,趴在地上连身体都直不起来,书也被摔得脱手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浮光跃金,静影沉璧 湖面上遍布着人们为了捕冰层下的大鱼而凿的小洞,细细的钩子串着鱼饵垂在冰层下寒冷彻骨的水里,从侧面的角度可以看见湖边冰层那令人乍舌的厚度。 书脱手之后,又朝前自由滑行了一段距离,刚巧落进了其中一个冰窟窿里,不见了踪影。 我吓得尖叫了起来,趴在原地站又站不起来,只能干着急。 吴禄飞速地跑过来把我拖拽到了一旁,我臃肿的身体被挪开之后,才发现之前趴的地方已经被我砸出了一个浅坑,出现一圈一圈蜘蛛网状的裂纹,难怪磕得那么疼。 我此刻身上余痛未散,却一直十分挂心着吴禄手臂上的伤口,伤口上的血渍已经凝结成了血冰渣,稍微用手一拨就碎成细细的沫子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在极寒的天气里绽开来了,整只胳膊像掉进了染缸里一样,染上了红的、紫的、黑的,像腌渍的死猪肉,又像是截朽坏焦黄的枯木。 看到这一幕,我不禁心疼不已。于是将脖子上系的围巾一把扯了下来,紧紧地缠绕在了他胳膊上的伤口,总算是堵住了他胳膊上豁开的大窟窿。 这时,我,或者是吴禄都不再是黑衣人的目标了,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围到了那个冰窟窿的周围,一脸震惊地看着书在湖里越落越深。 “完蛋了,我可能坏事了!”我心想。果然,黑衣人的统领扭过头来,狠狠地钉了了一眼,不禁让我浑身发冷。 不知是害怕,还是由于刚取了围巾不适应,我感觉冷风直往我的衣领子里边灌,浑身被吹得冷飕飕的,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了。 吴禄也感受到了我的异常,用一条右臂紧紧地揽住了我,贴近他的胸口,我才感受到了丝丝的暖意,这才慢慢缓解了我的颤抖。 这时,我们所有人的眼睛正紧紧盯着正在下坠的书,书在冰蓝色的水中静静漂浮着,让我没由来地联想到了一句古文:“浮光跃金,静影沉璧。” 但是此时的气氛却远没有那么唯美,全场的气氛像一只塞满火药的炸药桶一般,随时可能一触即发,我紧紧蜷缩着的手心正在疯狂地淌着汗。 古书慢慢位移,但并没有偏离洞口太远,而是朝着垂直偏右的方向缓慢飘着······ 终于,整本书被冰水泡发浸透了,这本书在幽暗的水底好像活过来了似的,散发出了微弱的金黄色的光芒,像黑暗中的一点烛光,轻盈地跳动着,光芒四散开来,如同不慎跌入水中的一只手电筒······ 我记得云杉曾经说过:出现这种情况是由于古籍上附着着一种罕见的微生物,遇水则生,微生物被事先抹在纸上的涂料吸引,则会沿着轨迹排列挤满,我们就能看到隐藏起来的文字了,同时出现的,还有通体金光发亮的异象。 透过厚重的雪白色冰壳,我们可以隐隐约约地看到一点闪光在移动着,朝着我双脚所立之处的冰下水域游来。 云杉当机立断,整个身体趴在冰窟窿那儿,然后直接伸出手臂探进洞子里去捞,可是就算用尽全身力气,手伸到极限,还是没能抓住正在游走的古籍,我们看到这儿,不禁都颓然地叹了一口气。 等到他的胳膊拿出窟窿来的时候,我才发现他胳膊上的青筋全部异常凸起来,看起来鼓鼓的,末梢全都变成了骇人的紫红色,被冰水浸泡过的皮肤暴露在极寒的空气中,使表面都起了细细密密的红疹子,皮肤红得好像要烂掉了的水蜜桃一般。才过了仅仅几秒,胳膊表面的水渍就凝成了大面积的霜华,使得云杉“四肢僵劲不能动”,右臂完全失去了知觉······ 云杉算是被彻底冻伤了,我们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古籍,像漫漫长夜中捻在指尖燃尽的一张符纸一样,纷纷扬扬的灰烬,混着燃烧的火星俱下,缓缓地飘远,孤独地走向油灯枯竭耗尽的生命尽头。 我们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原地愁地团团转。 正当我们一筹莫展之时,黑衣人突然有所动作,只见他们将身上的黑色西装一脱,抛到了身后,露出了里面穿戴得整整齐齐的潜水衣,看着他们竟如此全副武装、精心准备,我们不禁大跌眼镜,看来他们果然是有备而来,下定决心要跟我们争夺古籍了,就算是上刀山下油锅也在所不辞! 我被他们这个阵仗给吓到了,呆呆地站在原地根本想不出任何办法来,只能任由他们为所欲为。 此时,水下的那点寒光刚好漂流到了我之前摔出的裂纹那儿了,不规则的冰裂,再加上点点游动的星芒,简直美得像一幅画一样,可惜此时的我们都没有心情去欣赏。 黑衣人脚上的鞋子带着锯齿,能够增大与冰面之间的摩擦力,从而使步伐更稳健。 一阵“嘎吱嘎吱~”鞋子摩擦地面的声音渐行渐近,我抬头一看,发现有个黑衣人拎着一个锤子走了过来。 黑衣人头头接过了锤子,朝着本来就有了裂纹的脆弱冰层一锤子凶猛地狠砸了下去,声音震天撼地,一时间冰花四溅,再一瞅,冰壳上的裂纹变得更大更长更深了,似乎马上就要完全破裂开来了一样。 我们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他又朝着上面一阵猛砸,厚实的冰层终于被他砸得四分五裂了,清理出来了一片可以下水的水域。 黑衣人们将身上多余的衣物统统除了去,站在水域的边缘跃跃欲试,就等着老大的一声令下了。 我站在一旁十分焦灼,如果就这么任由他们下去,那么古籍就百分之百尽归他人之手了,但是······我们又想不出任何办法抢在他们之前把古籍捞上来。 就在那个穿潜水服的人做好热身准备活动,在周围人的搀扶下准备下水之时,一个黑影突然从我身边闪过,我都没有看清事情是这么发生的,他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笔直地撞向了那个人。 第一百三十四章 代君领受长眠之命 竟是吴禄! 我率先惊呼起来,周围的惊呼声也此伏彼起、连绵不断。 那个熟悉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到了准备下水的人的周围,速度快到几乎所有人都没有察觉到,就遭他凶猛一击,直接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众人被他凶猛强悍如同北美蛮牛一般的力道给吓得目瞪口呆,直到他纵身一跃,跳进冰湖中,我们才反应过来,却再也拦不住他了。 看到这一幕,我只觉得直接脑子中嗡的一响,两眼一翻,眼看就要晕过去了,还好苏铨在我身后接住了我。 之前云杉只把自己的手放进冰手里那么一小会儿,就差点被冻得报废了,如今吴禄就这么没有任何安全防护地跳进了湖里,这种行为无异于自杀,他的下场只可能是四个字,那就是“必死无疑”! 我瞬间大脑整个麻痹瘫痪掉了,随即像受了极大的刺激一般,疯了一样地朝着眼前的水域奔去,趴在那儿歇斯底里、几近疯狂。 我崩溃到浑身颤抖着流着泪,连呼吸都痛到不能自已,此时此刻,我才真正地切身体会到与江月、连千子之类的感受,看着自己一生中最重要、最爱的人就死在自己的面前,简直比一刀一刀割着自己的肉、受凌迟之苦还要痛,恨不得以自己的肉骨凡胎,去代替他忍受身体上的一切痛苦。 我泪流满面地呼喊了数十遍他的名字,却再不能把他唤上来,我这时感觉到了恐惧,极度的恐惧,它让我疯、让我死。 最后我的喉咙像被劈开了一样,撕裂得不成样子了,用尽全力也发不出一丝一毫的声音,换来的只有一遍一遍尖锐的剧痛在提醒着我,现在发生的一切。 我瘫倒在那儿不停地哽咽着:“你好傻、你好傻、你真的······”周围不断有人要去拉我拽我,我拼命地想摆脱他们,两只红肿到几乎睁不开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吴禄沉下去的位置,不肯挪动一步。 我看见吴禄刚开始的时候还能在水里扑腾一下,极其缓慢地朝古书所在的位置游动,可没过多久,脸色就变成了青白的死灰之色,就像所有的溺水的人一般,先是挣扎,然后就渐渐地动不了了,身体沉重得就像是灌了铅水,一直抑制不住地往湖底沉去了。 我感觉自己被死神之手牢牢地扣住了喉咙,有什么东西如鲠在喉,吞不下去也吐不出来,让人难受至极······我跪倒在地上,求遍了周围的所有人,求他们去救他,我抱着他们的腿、拉着他们的衣服痛苦哀求着,可是他们却纷纷露出了爱莫能助的表情。 就连穿着潜水服的黑衣人,也没有人肯下去冒险。 在再三的权衡之下,他终于肯下去了,,却只是为了得到那本破书,而不是为了去救吴禄的命。 我看着他像鸭子一样潜了下去,忽略吴禄,直奔那书而去。终于,书被他拿到了,呵,这下如愿以偿了吧! 我在心里发出了阵阵的冷笑,眼眸中逐渐曝射出冰冷严寒的光来,我感觉自己已经控制不住自己身体内那股强大蛮横的能量了,有惊天动地的洪荒之力亟待破体而出。 此刻,我脑子中只剩下了一个想法,那就是:如果吴禄死了,我要你们所有人陪葬! 湖水映出了我凌乱的样子,我的双眸充血变得血红如炬。为了把吴禄看得更清楚,我的脸离湖水很近,微漾起来的水把我的脸颊都打湿了,混杂在脸上,不知道是湖水,还是泪水。 在我目之所及的范围内,吴禄彻底不动了,如同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安静地朝湖底沉去,终无所依。 我死心了,沉默地站起了身来,双手紧拧成拳,几乎要把十根水葱似的指头掰断,还是难平我心中的滔天怒火。 我从此刻起就下定了决心:就算是同归于尽,就算是让我粉身碎骨,我也要拉着上面这些冷漠自私又恶毒的人下地狱! 站起来后,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全身被碾压过的痛楚,但是这比起我心中的疼痛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我慢慢地扬起了自己的左手,就像一面迎风招展的鲜明旗帜,我决定,要释放这股横扫天地、摧毁一切的强悍力量! 就在我准备逆天行事的那一刻,赵大牙发出的一声惊喜的尖叫打断了我,我扭头朝湖里一看,这才发现情况竟悄然发生了变化。 正在下沉的吴禄竟在这时动了!可能是冥冥之中都有天意在阻止我铸下大错吧! 我欣喜若狂地再次回到水域边,目光灼灼地紧盯着水中吴禄的一举一动,果然,吴禄的身体轻微动了一下,并且越来越明显,他在不断地向上浮起,朝着潜水、朝着光明而来······看到这一幕,我又激动地快要哭出来了。 吴禄的周身散发出柔和的雪白色的光芒,在我眼里,那像极了造福世间的神辉,在他周围不断膨胀着,成量级地增长着,仿佛是在承托着他的身体一路向上。 吴禄在水中的动作越来越激烈、幅度越来越大,我隔着一层刚结的薄薄的白冰聚精会神地凝视着他,恨不得都忘记了如何去呼吸。 骤然之间,他睁开了双眼,我感觉我的灵魂也随之颤抖了一下,他的身形猛地一动,四肢大开大合,如鱼得水,在水中游刃有余,总算是彻底活过来了! 我看见他又重新生龙活虎了起来,原本如坐过山车般激荡的心情终于一下子回到了平地上,谢天谢地,好在是有惊无险。 这次不知道吴禄是如何从阎王爷手中把小命抢了回来,但让人着实感到奇怪的是,他这次苏醒过来,整个人的状态显得要比之前生猛百倍。 他像一只箭羽一样飞速地冲向了率先抢夺到古籍、正在回游的那个黑衣人,速度快如闪电,如一条灵活的水蛇一样,叫人连动作都看不太清。电光火石之间,那个黑衣人就被他直捣黄龙,在水中一记漂亮的飞蹬,紧接着一个摘星揽月,书就飞到了吴禄的手上。 第一百三十五章 吉人自有天相 然后吴禄像一条飞鱼一样向湖面的光亮处游去,我的眼睛还贴在冰面上来不及躲避时,他突然破冰而出、腾空而起,如同蛟龙出海,这片湖面上覆盖着的刚结的薄冰,在他大力的撞击之下,“哗啦”一下碎成了无数片,碎片伴随着吴禄冲破束缚的速度纷纷坠落,溅起了大大小小数朵晶亮的水花。 我瞬间身体失去了控制,极速往后倒去,这时吴禄周身散发出了强大的气场,耀眼的光芒让人几乎不敢直视他。 他迅速伸手将我抱着,然后便有一股强大的吸力把我往他的怀里猛吸,我感觉他的大手一把揽住了我的腰肢,在空中轻盈地转了一圈,然后他脑袋离我越来越近,用一个潮湿冰凉的东西猛蹭我柔软的双唇,我感觉被一团东西紧实地堵住了口鼻,包裹得我喘不过气来,他猛摁着我的脑袋吻了我好久好久,我觉得仿佛亲了一个世纪那么久远,或者说时间都就此停住了,白茫茫的一片天地间就只剩下了我们两个人······ “咳咳,屠狗了啊!”赵大牙撅着嘴抗议着,这才中断了这个绵长又激烈的吻。 我们俩终于结束了难舍难分的纠缠,我站在离吴禄只有几寸的地方,有些赧然的低下了头,这个“湿吻”真的让我有些头昏脑涨、双腿发软,特别是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我的脸显得更红了几分。 有人说这世界上最好的三个词是久别重逢、失而复得、虚惊一场,我此时深有体会。 吴禄浑身都是湿漉漉的,双眼紧盯着,像一座大山一样遮蔽住了朝我这边射来的天光,这时,笼罩在我身上的阴影渐渐发生了位移,我惊愕地抬头,发现山向我倒来了······ 我手忙脚乱地扶住了向我倒来的吴禄,他浑身冷得像一块千年寒冰似的,双眼紧闭、呼吸急促,不省人事,浑身上下的都是水,都快结成冰了。 一时间,又回到了危在旦夕的状态。 我疾呼起来:“快救人!快救人!” 周围的同伴立刻就反应了过来,都混乱地喊叫了起来,一声接一声的“救命”招来了越来越多的人围观,都聚集到了这片湖面上来。 我和其他几个男人对吴禄进行急救,迅速除去他身上的湿衣服,然后换上干净干燥的衣物;夕雾和围观的几个人纷纷掏出手机叫了救护车,一阵极致的慌乱之后,事态终于得到了控制。 越来越多的人朝这边聚集了过来,众目睽睽之下,黑衣人再没有机会去抢书了,最后只能夹起尾巴灰溜溜地悄悄离场了。 吴禄的全身出现了如同云杉右臂的状态,皮肤变得通红肿胀,原本嫩滑的肌肤成了皱皱巴巴的样子,上面还起了密密麻麻的红疹子,严重的地方甚至已经直接被冻破,出现了溃疡和个头惊人的水泡,整体看起来十分骇人。 我心疼地摸着吴禄的额头,发现他一直再发着低烧,整个人迷迷糊糊,处于十分危险的时期。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救护车给盼来了,我噙着眼泪将吴禄抬上担架、送上救护车,又将他送进急救室。 我在急救室外坐立不安,医院走廊雪白的墙、特有的消毒水的味道,还有明晃晃的顶灯······一切的一切,都让人心烦意乱。 赵大牙不停地在我的面前走来走去晃悠着,我不禁朝他大吼一身:“别晃了,心烦!” 他在原地愣了愣,可能是看到我的面色太过于不善,没敢怎么吱声,悄悄地走开了。 挂在墙壁上的时钟不急不缓地走着,但我却觉得流逝过去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一种煎熬,是那种呕心镂骨的煎熬。 不知道墙上的钟又转过了几个圈,那扇沉重的门终于打开了,我第一时间迎了上去,医生摘下了口罩,对我们说道:“病人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在冰湖里泡了这么久竟然还能救回来,简直是医学界的奇迹啊。” 我激动万分地紧握着医生的手,连说了好多声的谢谢,医生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其实我们也没出多少力,要感谢就感谢病人他自己命硬吧,这个小子,可能八字太厉害了。” 后来,医生又交代我们,虽然现在他脱离了生命危险,但身上还有大面积的冻伤,如果发炎了还是很危险的,所以还是要十分小心地护理才行。 我连连点头,语毕,他就转身离开了,我们终于可以将吴禄拉出来了。 吴禄浑身的伤口都被妥善处理好了,严重的地方被涂上了药,缠上了一圈圈雪白的绷带。 气息微弱地发出了“哼哼~”的声音,可能是身上有些不舒服,我轻声地在他耳边安抚着他,叫他先安心休养着,再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吴禄这才稍微安静了些,任由我们摆弄着他的身体,我们将他推进病房里,床铺刚好靠窗,会有一些温暖的阳光洒在床铺上,来驱散吴禄之前落水、遭受刺骨寒冷的阴霾。 此时天色近暗,我让大牙带着其他几人在这附近找旅馆再住几天,顺便可以去吃个饭,然后跟我俩带点。 大牙应了一声,就带着一群人一个个缓缓地退了出去,病房里一下子就静了下来,只剩下我,静静地看着吴禄的睡颜,药水一滴滴地从软管里滴了下来,渗透进他的血管······ 接下来几天,我一直在照顾着吴禄的饮食起居,大牙、苏铨、云杉和夕雾每天轮流派一个人跟我一起照顾他。 其实照顾受伤住院的人是一件十分累人的事情,但好在吴禄身体恢复得十分迅速,才两三天就可以下床走路了,又过了一两天精神也变得矍铄了起来,伤口也没有多痛了。 他的自愈速度简直惊人,我十分好奇他是怎么做到的,他说他也不知道,可能是达到了初识之境的缘故,身体变得更加壮硕了。 他说,他之前之所以能在冰湖里死里逃生,就是因为吸纳了天地元气,转化为了一股热流护住了心脉,才没让寒气入体,捡回来了一条命。 第一百三十六章 昨日之日不可留 他的话不禁让我陷入了沉思,回想起当日的一幕幕,我觉得可能也因为他观夜雪悟了道的缘故,所以能湖底把冰中蕴藏的的天地元气转化为内在的动力,从而一击制敌。 而他如今之所以自愈能力奇佳,恐怕也跟他在湖里时突破了自我的极限有关,总而言之,吴禄现在的力量肯定变得更强了。 我不禁喜出望外,这意味着我们不要再在这儿耽搁太长时间了,不日便可重新启程,抵达目的地。 吴禄的皮肤逐渐恢复了往日的光泽和白皙,不过表面上还是会有些坑坑洼洼的地方,那是受伤之后留下的痕迹。 我还记得,他在医院第一次醒来就问书在哪里,我耐心地同他说,在他晕倒之后,我就把书贴身收拾好了,现在十分安全,没被黑衣人强抢去,他这才放下心来。 我有时候会把那本书翻出来,在阳光下一遍遍地反复看,上面的字迹我虽一个都不认识,但是却是那么地让我着迷,一想到手上的东西是吴禄我命换来的,我就心潮澎湃、血脉喷张,心情久久不能平复下来。 我一想到是谁把我们害得这么惨,就恨得牙痒痒,在心中暗暗发誓,我一定要好好保护这本书,守护好吴禄和我珍视的一切东西,然后尽自己的一切力量扳倒幕后黑手,让他为自己的行为付出血的代价!!! 在吴禄住院的这几天,我做了很多事情,也想了很多事情,除了照顾吴禄外,我几乎把余下的所有时间拿来研究那本古籍里,我甚至有些执念到魔怔了,我将书上的所有古梵文的一横一竖一笔一划全部都镌刻在脑子里了,虽然我不能理解其中的任何字句,但是这样做却能让我的心最大限度地平静下来。 我的人生信条就是:伤害我,可以;伤害我珍爱的人,绝对不行!现在我珍爱的人就具体到了我的父母、吴禄,和大牙等这些朋友身上,要是胆敢旁他们一根寒毛,虽远必殊!所以这几天,我十分迫切地想要打败整个事件背后的那个操盘人。 在那几天里,我想了无数种翻盘的方法,可最终又被我一一否决掉了,我发现现在我们还处于十分被动不利的局面中,能转败为胜的几率微乎其微。就像是在下一盘很大的棋,在双方的博弈中我们完完全全地被对方钳制掌控着,想要最终赢得这盘弈棋,就只有一个办法…… 我思前想后,发现只有掀掉整张棋盘,由自己重新制定规则,才能真正掌握主动权,在别人的游戏里,我们永远只配当输家。 只不过,那个切入点到底在哪儿,我还没有摸索清楚…… 原本订好的机票现在只能暂时延期了,可别看只是比原定计划完了几天,但其实正是这关键的几天,又一次让那个人抢占到了先机,他肯定在前面下好了套子,就等着我们傻乎乎地往里钻……我总觉得,我们手上的这本书会是其中的一个变数,亦或者是我们的一个重要筹码。 想着想着,再次暮色渐沉,夜色将至,明天,我们就出院去乘飞机,又将会是一段全新的征程。 按照之前的规律,只要古籍的内容被揭开,黑衣人和埃丝特一般就不会再纠缠我们了,可能那个人这个跟我们玩信息差吧,如果一个信息众所周知了,那就没有什么争夺的价值了…… 我觉得这个思路想法有点意思,值得我们细细的钻研琢磨,这个行为背后隐藏的意味。 第二天我们果然顺利地到达了机场,一路上再没有遇到什么阻碍了,可是在走上旋梯的时候,我的心脏还是像擂鼓一样“咚咚咚~”地直跳,眼睛像探照灯似的扫描在身边一个个登机的人的身上,明知不会与埃丝特他们仇人相见,但是还是得一看再看、再三确认才敢放心乘坐着一班次的航班。 吴禄在一旁嘲笑我胆小如鼠,都被埃丝特吓得疑神疑鬼了,我不服气地说: “任何时候,谨慎小心一点,总归是好的!” 在飞机上,我们一群人都属于前后排坐在一起,刚好方便聊天。 我伸手把遮阳板放了下来,漂亮的、脸上总是带着程序化微笑的空姐,服务也相当地殷勤和周到。 又要开始冗长乏味的旅程了,我长叹了一口气,又没有手机玩,也没有书可看,这可真是得无聊致死啊。 于是,我们前后排顺理成章地聊起了天来,讲天南海北,自己听过、见过,或亲身经历过的一些奇闻趣事。 就在这时,大病初愈、还有些虚弱的吴禄突然扭头,对斜后方的云杉说道: “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一些青城观的事情,甚是有趣,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不然你再来跟我们讲讲你们青城观的历史吧……我实在是想弄明白,我与修道只间,到底存在着什么样的渊源。” 云杉听了点点头,将青城观这座修道界风雨飘摇的古观悠久的历史,与我们娓娓道来。 他说,其实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就有了“青城”这样的名号,他们的祖师爷可以追溯到纵横天地间的着名谋略家鬼谷子,据说正是他始用“青城”这一称号。 经过云杉的一提醒,我想起来最开始见他的时候,他好像跟我们介绍过类似的内容,于是让他不必重头复述了,专挑我们不知道的内容讲讲就可以了。 云杉略微思考了一番,说道:“有个东西我肯定没跟你们讲过,你们知道鬼谷子的徒弟是何许人不?” 我们面面相觑,纷纷以摇头来回应云杉。 云杉神秘兮兮地冲我们眨眨眼,说道:“就知道你们肯定不了解,但是这个却直接关系到青城观的始建,和观中的长幼尊卑秩序,和一些基础性的、纲领性的制度,这套施行方法,可以说已经沿用了千年。” 我们一听,好家伙,这么厉害,瞬间来了兴趣,准备洗耳恭听他接下来要讲的内容。 他轻声说道:“我告诉你们……鬼谷子一生只收了两个徒弟,一个叫做纵,一个叫做横。”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为往圣继绝学 我心中一震,心想这两个名字倒有趣得很,一纵一横,是为纵横,刚巧鬼谷子先生就是赫赫有名的纵横家,看来这是冥冥之中早有注定啊。 此时云杉接着说道:“我们这位始祖,我不甚了解,不过据说他道号玄微子,额前有四颗硕大的肉痣,成鬼宿之象,经常入深山修炼,道法高深莫测,与仙人相差无二。” “据典籍记载:他通天彻地,智慧卓绝,人不能及。一曰数学,日星象纬,在其掌中,占往察来,言无不验;二曰兵学,六韬三略,变化无穷,布阵行兵,鬼神不测;三曰言学,广记多闻,明理审势,出辞吐辩,万口莫当;四曰出世,修真养性,祛病延年,服食导引,平地飞升。可以是说纵横捭阖,只手成就霸业千秋的绝世仙家!” 通过云杉的描述,我脑海中浮现了一幅长发白髯、抚琴弄鹤、仙风道骨的谪仙风姿,不知与现实中的鬼谷先生相差几何。 云杉说,他之前关于鬼谷子只有两个徒弟的描述其实并不准确,确切地说,应该是他只收了两个类别的学生,一个叫“纵”,一个叫“横”。“说起他们的名字来,你们应该都知道。”云杉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让我们的好奇心越发膨胀起来。 “说!!!” 云杉清清嗓子,吐露出几个字:“苏秦、张仪、孙膑、庞涓······” 他云淡风轻地念出了一大串如雷贯耳,鼎鼎有名的名字,我们不由得惊诧不已,真没想到这些名垂千古的旷世奇才,竟都算是鬼谷子的门生,这还了得?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在那个群雄并起、战火烽烟的年代,鬼谷先生可以说是掌控着天下棋局,每一人都是他的棋子,在其中恣意地争斗搏杀,展开一场轰轰烈烈的时代巅峰对决。而执手黑白的他,可以说就是整个时代的幕后推手! 我对此感到异常震惊,以前的我从来没有想到过,单凭一个人,竟然能发挥如此巨大的能量,这让我对那个早已逝去了千百年的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和敬畏之情。 这时,久未开腔的吴禄突然发声,略带疑惑地说道:“苏秦、张仪······孙膑和庞涓、庞涓······我没记错的话,他们难道不是死对头吗?” 经过吴禄一提醒,我好像也有点儿印象了,以前在历史课上好像学到过,苏秦不就是那个挂了六国相印的奇人,他好像是主张“合纵”;而张仪自是不必说,秦国名相,而他最大的政治主张就是“连横”。这么说来,这两人的政治主张可以说是南辕北辙、截然相反,那可是名副其实的死对头,堪称宿敌啊! 而孙膑和庞涓的故事,更是广为人知,孙膑是着名的军事家,着有军事着作《孙膑兵法》,却也是个残疾,而残忍地挖掉他的膝盖骨导致他终身残疾的罪魁祸首,正是庞涓;最后,庞涓中计被乱箭射死在马陵道上、身首异处,设局之人也正是孙膑! 谁能想到,他们四人,两对宿敌,竟都出于鬼谷子门下,是货真价实的同门师兄弟! 这么一想,我顿时觉得后脊发凉、细思极恐。为什么会出现诡异的现象,看来,作为老师的鬼谷子十分地擅长拿捏揣摩人性,并且能根据学生的不同特点、心性,施以教学,能力强到了变态的地步,不管是何人,都难逃被他像棋子一样下的命运。 听了吴禄的提问,云杉点点头表示肯定,说道:“我正要说到这里。” 原来,确实是这样,鬼谷子之所以被称为纵横家,是因为他的弟子二人总是持完全相左的抱负和主张,不仅如此,门徒徒孙皆是如此,南北纵横,下得天下棋局,是为纵横家。 用云杉的话,一纵一横,互相之间缠斗了千年,彼此间的战争从来就没有停息过,每个时代,只要有“纵”的存在,就必定会有“横”与之对应抗衡,代代如此、生生不息,可以说,这就他们的既定的宿命。 青城观就是在这种斗争、相互倾轧之间应运而生的,在观里时,纵和横都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而出观下山入世后,就去各奔前程、各安天命,变成水火不相容的仇敌也未可知······云杉说,这就是身为观中人必须承担的命数。 观中有这种历史渊源作为铺垫后,在历代的传承过程中也形成了一条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每个“纵”和每个“横”座下必有一个亲传弟子,此两子之间必有一战,赢了的就将被修道界奉为地位最为尊崇的大天师,成为青城观的掌门人;而输了的那位地位也不低,是仅次于掌门人的二天师,这两人也将成为新继任的“纵”与“横”。 云杉说,关于这场战斗的胜负,千年来并没有个定数,由于有时候横赢,有时候纵会赢,因为前一代的纵横留下的考题从来都是不一而足的。 听了这一番解释,我们纷纷表示明白地点了点头,突然我们意识到了问题所在,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云杉,犹犹豫豫地开口道: “这么说,你和夕雾······” 云杉抿着嘴,轻轻地点了点头,长叹了一口气,神色略带凄楚地说道:“没错,我是纵,她是横,或许······”说道这里他突然噎住了,缓了一会儿才接着说道: “或许,我们命中注定是对手吧。” “但是······”他突然话锋一转,偏了一下头,情深几许地凝视着夕雾的眼睛:“我发誓,我永生都不会与你刀剑相向的。” 从我这个角度看过去,夕雾没动、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但是眼里却有不易察觉的光点在游移着。 “嘿~别把气氛搞得那么伤感嘛,都已经发展到现代了,怎么可能有那么绝对的事情。要我说,你们这青城观定的狗屁规矩,得改!”大牙嗓门洪亮地说道,终于有效缓解了之前低沉伤感的氛围。 第一百三十八章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云杉一听这话,神色终于振奋了起来,安慰自己道:“是啊,都已经发展到今天了,懂修行之法的世外之人早就已经不问世事,不挂心、不干预俗务了,我们又何必纠结这些陈腐制度、繁文缛节呢?再说了,我的师父和夕雾的师父之间,好像也没发生过什么十分严重的分歧啊,所以我们还是不要庸人自扰、自讨苦吃了。”此话一出,谈话的气氛终于又再度变得轻松了起来。 这时,我其实更好奇一个问题,于是问云杉:“哎,云杉,你说说当年同夕雾到底比试的是什么,为什么让你当了大天师?” 云杉挠挠头,扭扭捏捏的,似乎有点不好意思说出来,我们一看,发现有点意思,于是一番“威逼利诱”,终于撬开了云杉的铁嘴。 他赧然地垂下头,憋笑道:“那年······我师父和她师父不知道抽哪门子疯,竟然让我们比试喝酒,而夕雾她有酒精过敏,就这样,我不战而胜了。” 云杉自爆的经历让我们面面相觑,真没想到这场比试竟如此草率,而且不公平,让人大跌眼镜。我心想:可能他们这些个世外高人,爱的就是这个调调、这个感觉吧。 云杉见我们都一副吃了瘪的表情,连忙有解释道:“你们千万不要觉得我胜之不武,欺负人小姑娘,其实不是这样的。当年我师父和他的师弟,很早就选定了自己的关门弟子,并确立好了比试规则。” “唔,然后呢?” “然后我师父确定我为他的接班人,他的师弟确立他的亲生女儿为自己的接班人。不过那个时候,接班人还不是夕雾。” 云杉的话把我们都给绕糊涂了,百思不得其解,啥叫不是她,难道她不是前任横的女儿吗? 后来,我们才知道,原来云杉的师叔竟然有两个女儿,是双生子,也就是说夕雾还有个孪生姐姐,叫做尹夕颜。原定的继承人原本是尹夕颜,可惜那个小丫头很早的时候就生病夭折了,于是横的位置就落到夕雾的身上了。 云杉与她们姐妹两人从小就在山上一起玩耍、一起修习道法,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了,所以尹夕颜去世的时候,两个小人儿还大大地伤心了一场。 据说夕颜去世的时候,天生异象、飞沙走石,满山的桃花凋零殆尽。山上人人都在传,说小夕颜是花神的座下童子,如今要回到天上去了。这种说法也深入到了两个小孩的心中,觉得她是变成天仙飞走了,这才没有那么伤心了。 至于当年为什么一纵一横要设置下这样的比试题目,主要是因为小夕颜从小就酒量奇佳,非常迷恋山上自酿的桃花酒,抱着陶土坛子,能喝满满一整坛子。云杉的师父说她迟早会在酒里悟道,所以这道比试题目才诞生了。 听到这里,我们才恍然大悟,原来其中还有这般的曲折故事。我偷瞄了两眼夕雾,她的绝世神颜依旧那么的让人赏心悦目,谁又会想到,世界上本应还存在一张与她一模一样的容颜,可惜了……我一想到这里,就不甚唏嘘。 说话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最后完全停止了,我身旁的吴禄虚弱地说了一句:“马上要下飞机了。” 果不其然,他的话音还未落,耳畔就传来了电子提示音,提醒我们收拾好到东西,准备降落。 我感觉这趟飞机好像并没有坐多长时间,光阴在我们欢畅地谈天说地时飞逝如电,不留丝毫痕迹,让我产生了一种才上飞机,又要下飞机了的错觉。 大家不再进行交谈了,而是各自低下头整理自己的随身行李。 终于一个接一个地走出了机舱,当我站在旋梯上时,呼吸到了极北地区雪后特有的清冽气息,我像一个贪餍不知足的小孩子,不停地吸着鼻子,让清新的空气充斥满自己的鼻腔。 站在上面极目远眺,心情有些小雀跃,千辛万苦总算到了这个地方,突然有种想热泪盈眶的感觉。 有了上次的经验,我们在出舱前就穿得极其保暖了,所以并没感觉到在哈尔滨时的寒风刺骨,提前做好了的充足准备,让我们比较能适应这边的环境。 我们一行人走出去才发现,这是个超迷你的小机场,小到连接送旅客的大巴都不需要,只需步行几十米就到达出口了。 从出口出去,便可望见这座神秘的边陲小镇的面貌,刚下过一场雪,这里的景物银装素裹起来,分外妖娆,我这时才真正感受到了《沁园春?雪》中描绘的景象:“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 词中的豪气干云和波澜壮阔,在这里提现的淋漓尽致、一览无余,我的心都融化在了这极致绝美的雪景中了,忍不住掏出手机对着它们“咔嚓、咔嚓……”拍了很多张照片。 吴禄忍不了一直给我当模特,提出了严正的抗议,可是他的全部抗议都被我忽略掉了,于是他急吼吼地朝我冲了过来,提溜着我就要往前走。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吴禄变成了一个虚弱的汉子,我再也不会任由他摆布了,随便挣扎了两下就脱离了他的掌控,像只活蹦乱跳的兔子一样朝前跑去了…… 从机场出来,就可以看到一块界碑,上面刻着“北极村”三个硕大的字,好像在热情地迎接着远道而来的客人。 再往前走,就可以看到扑面而来的夹道青山,我卯足一口气朝山路上猛跑去,一直把自己折腾地气喘吁吁才肯停下来,山路两旁布满了松树和白桦,苍翠欲滴的松林在白雪的掩映下显得更加绿意盎然,枝桠间偶尔有些焦黄的颜色,那是阳光留下的影子。 除此之外,还有成片成片的白桦林更吸引人眼球,笔挺入云的树干在白雪的掩映下更显得雪白无暇,秀美的树冠像无数把羽扇,又像孔雀的尾巴,显得华贵而柔软,在地上投映下丝丝缕缕的树影,看得人一阵舒爽清凉。 第一百三十九章 有青山撞入怀 我们沿着山路步行了约两个小时,遥遥地便望见了一座古色古香的大门,历史悠久的木质结构透露出一种独特神秘气质,跨过这座门,就算真正到达了大兴安岭山脉北麓的七星山脚下的北极村了。 我们从机场到大门这一路上,稀稀疏疏碰到了几个从全国各地来这里旅游的驴友,其中不乏有金发碧眼高鼻梁的外国人。 与他们交谈时,他们都统一口径说来这里是为了找北的,可见这里的找北文化已经成为了一种象征,而这里也成为了人们体会最北幸福的一个坐标。 早在来之前,就听说这里的冷水鱼是一大特色,由于烟波浩渺的黑龙江从村口流过,所以这里的江里盛产很多珍贵的冷水鱼,其味之鲜,无与伦比。搞得我心痒痒,十分想大快朵颐一长为快,想看看这里的鱼,与离这儿不远的哈尔滨的鱼在口感上有什么不同?也好让久居南方的我开开眼界,长长见识。 走进村口的大门,我的心中没由来的升腾起一种“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 村外,有巍峨壮丽的高山,有绵绵不绝、接连不断的雾凇林,当这一切毫无防备地撞入我的眼帘时,我体味到了极致的美丽,美得震撼,美得波澜壮阔,让人犹如置身人间天堂。 而村子里,又恢复了一派安静祥和的氛围,“农田依旧,屋舍俨然”的田园小农生活图景,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平淡而知足的过活着,仿佛与村外惊心动魄的美丽没有丝毫的相干。 可明明差异巨大、看起来毫不相容的两者,却又奇迹般的融合在了一起,永远不能单独割裂开来,形成了一幅协调且隽永的不朽画卷。 村中整齐地罗列着一排排农舍、一块块田地,自然洒沓的同时也透露出了一股浓浓的秩序感,星罗棋布的散落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 一年四季折不断的炊烟,与山中日出日暮时蒸腾氤氲的云雾遥相辉映,给冰冷的山水点缀上了难能可贵的、温暖而令人感动的人情味。需得站在片羽纷飞的白桦林下,站在被斜阳染红的枯枝末梢间……静静地体味这份难得的意味。 进村之后,我们准备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就在我们茫然不知所措之时,这时苏铨竟然十分罕见地开了尊口,说道:“早听闻出了村子,就到了中俄大界江的边上了,百闻不如一见。不如我们就住到大界江的边上去,尽情地一睹界江飞雪的风采。” 我们一听,这确实是个好主意,于是就沿着羊肠小道向前走去,不过十来分钟,就见到了一座奇伟的大石碑,走近一看,才发现这就是传说中的“神州北极”。 这石碑的后面,就是一江清澈至极地的冰水,在山岭之下静静驻足。这个季节,江里结的冰还要化不化得没融干净,碧绿的水与冰溶溶汇成一片,似乎可以涤荡净化尘世间所有的浮尘。 眼前的将如同从九天盘旋而下的、绿中带着荧光的闪亮绸带,紧紧环抱着巍峨的高山,两者相依相伴、相互滋养。 两边的岸将一江水局限在了一方,我们站在江边呼吸着新鲜空气,微眯着眼睛冥想,大有种“潮平两岸阔,风正一帆悬”的气势扑面而来。 这时,旁边有个老媪,笑盈盈地朝我们走了过来,与我们搭话道:“刚巧今天你们来时雪停了,不然可以看到漫天飞舞的雪花飞旋在大江之上,两岸大片大片的树林,枝叶上都积满了层层叠叠的白雪,又是一番独具韵味奇景呢!” 我有些好奇地问老媪她从哪里来,怎么会知道这些? 她说她就是土生土长的北极村中人,生于此岸、长于此岸,没怎么离开过,就在大界江的旁边开农家客栈。 我们一听、对视一眼,敢情这就是来拉客的呀!但是,难得她这么热情地与我们解释说叨,不如就住进她家的农家客栈中去,权当是付个问路费,做个顺水人情了。 跟着她回身走去,沿着岸没走几步,就到了一处民居前。我一抬头,便看到了头顶的实木牌匾,上面用行书写了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今夕客栈。两边还有同样样式的楹联。上联是:“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下联则是:“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我内心一动,不由得嗤笑了一声,这主人家可真会附庸风雅啊。 走进民居,里面的装潢与平日里常去的农家乐并没什么两样,不过这儿依山傍水而建,占了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透过房间的窗户,便可一眼望到苍茫浩渺的大界江,把满山的风景尽收眼底。 房间里面窗明几净,设备也挺齐全,没想到在这种极北的边陲小镇中,手机竟然还连得上wifi,并且网速也不太差,这不禁让我们感到了丝丝的欣喜与满足。 房间里的空气冷得很清冽,没有一丝浑浊的气息,我猛吸几口气,大脑似乎都清明了许多。望着满眼的好风光,我心中涌起了一种想吟诗的冲动,或许这就是传说中“心旷神怡,宠辱偕忘”的妙境吧。 大家对这里的一切都相当满意,逐渐将在哈尔滨时的不愉快经历全都抛于脑后了。刚巧现在也不是旅游的旺季,来这里的人并不是很多,我们可以落得个清静,也方便我们甩开膀子去做一些自己的事情,不会被谁打搅。 我想,趁着现在有空,不如先到村中好好的玩耍游历一番,再为后来的事情做打算。打定主意,我就跟吴路说了自己的想法,没想到他却不太赞同,说什么我们来这里并不是为了玩耍,早日找到极品阿胶才是要紧事。 我见他像个老古板一样不开窍,不由得气鼓鼓地拉着夕雾奔下楼去。哼,你不让我去,我就偏要去。 之前听那几个旅客讲的“找北”,引发了我极浓厚的兴趣,于是我决定也要自己亲身去体验一番。想着客栈老媪说自己是本地人,我想她应该对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石都十分的熟悉,于是准备先找她去问问线索。 第一百四十章 曲径通幽处 夕雾一脸茫然地被我拉着,全然不知所措。我拍拍她的手,安慰道:“放心吧,跟着姐姐走准没错的!咱们俩就溜出去玩一会儿,很快就回来。” 我们“哒哒哒~”地跑下楼去,刚巧碰到了正在收拾东西的老板。我急忙拉住她问道:“他们都说什么找北找北,是找北极点吗?那怎么才能找到呢?”我挠挠头一脸疑惑地盯着老板。 老板哈哈一笑说道:“欸,小姑娘,你找我可就真找对人了,每个来我客栈住的人都喜欢问这个问题,这么多年我还没见着哪个例外的……” 她告诉我,北极村中有中国最北的点,所以往来的旅客都喜欢说找北找北。 我又问她怎么才能到达那里? 他说:“喏,就沿着门前这条大路一直往北走下去,最北的点就在黑龙江与茂密的白桦林之间。江和密林之间的缝隙实在是太窄了,只容得下一两个人通过。”说话间,她抬眼看了我们两眼,说像我俩这样的小身板,走这条路刚好合适。还说,除非步行,不然骑车是根本到不了那儿的。 我按照她的指示一路向北,走了二十分钟左右。沿途路过了数不胜数的房屋、田地和许多美丽的风景,以及可亲可爱的村民们。我与夕雾,一路上走走停停,不时会拉住路过的人问问,最后终于在这条路的尽头看到了一个木质的指示牌,上面写着“最北点”三个字。 字的下面还有一个红色的醒目箭头,箭头指示的地方是一条蜿蜒向上直达丛林深处的路。我变得有些激动起来,胜利就在正前方。 这条路是由简易的木板铺成的,绵延曲折至极。我们小心翼翼地走过一段木板路之后,眼前又变成了一座木吊桥,看起来更加的危险难行,但这也同时增加了旅行的乐趣。 我率先大胆地跨上了左摇右摆的木桥,这时,突然眼前一亮,发现接成吊桥的木板上有一个“北”字,藏匿在一角让人不易察觉。 这个楷书“北”字筋骨结构严正整,颇具大家风范。这个字仿佛开启了我新世界的大门,放眼望去,目之所及处,总能轻而易举地找到“北”这个字的身影。 无数的北字给这条路增添了意想不到的趣味性。有的写在树上,有的写在地上,有的写在石头上,甚至还有的专门篆刻在木板上。 千千万万个,不同字体、不同风格、不同款式、但都指向着同一个方向,那就是我们的目的地,“极北点”。 我仔细辨别着每一个形态迥异的北字,发现其中有名留青史的大书法家颜真卿、柳公权的真迹,甚至还有唐太宗李世民的墨宝,不禁让人惊诧欣喜万分,果真是“曲径通幽处”啊,让我找到了如此了不起的宝贝。 我细细钻研着这里的每一个珍宝,最后惊讶地发现,这里竟然包含着从古至今所有能找到的名家书写的北字。更不消说书圣王羲之,草书之尊的张旭之类的人了,均在这里留有痕迹。 在这里,我大饱了一次眼福,刚准备接着往前走时,却发现夕雾没有跟上来,仓皇回头望去,却发现她还驻足在一幅幅笔走龙蛇的“北”字面前无法自拔,我喊她几声,他都不应,根本回不过神来。 想必是他从小在青城里长大,练得一手好书法,所以对此道情有独钟,看到各类名家的极品之作尽数汇聚集于此,自然如同到了安乐温柔乡里,根本走不动道了。 我只好返回过去拉了她几把,她才回过神来,十分恋恋不舍地和我一起走了。 我们沿着形态各异的“北”字继续往丛林深处走去,突然之间,水落洞出,眼前豁然开朗,我们终于走了出来了。 没想到这条狭道竟直接通到了一片广场上,从旁人地口中,我才知道,原来这就是我国最北端的广场——北望垭口。 我和广场上的其他人一样欣喜若狂,忍不住激动地大喊了出来:“我找到北了!” 我迎着风猛跑过去,“东经122°20′43.48″,北纬53°29′52.28”的标志就立在这里岿然不动,旁边一块巨石上刻着“中国北极点”,这一切就像是做梦一样,可我这梦却真真切切得近在咫尺…… 我凝视着它,久久不能平复自己的心情。既然中国最北点就在脚下,那我们真正的目的地还会远吗? 极品阿胶,我来了!哈哈哈~ 望着如此壮大的景象,我不禁豪气满怀,对未来的事情都开始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起来。 一番游历过后,等我们再次返回旅社时,天都已经擦黑了。迎上吴禄焦急、又担忧的眼神,我突然觉得有点羞愧,因为自己实在是太皮了,只会瞎跑出去玩,天黑了才回来,害得别人担心。 但他却只是看着我,并没有怎么责备我,只是淡淡地说道:“客栈老板做好了一大桌子菜,说要请我们吃饭,咱们快下去赴宴吧。” 我一听到有饭吃,瞬间来了精神,由可怜巴巴的神情变得嬉皮笑脸起来。 然后乖乖地挽起吴禄的胳膊,和他一同下去。路上我问吴禄,为什么老板会这么好心,要请我们吃饭? 吴禄浅笑了一下,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听说好像是这里的传统……主人家十分热情好客,我们也盛情难却,她说总是要请远道而来的客人好好吃上来这里的第一顿饭。” 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心想或许每一个住进来的旅客都享受过这种待遇吧,所以我们也不必太拘谨、不必太大惊小怪地的了。 刚走到大厅时,还没有见到菜,就被一阵奇异的香味所捕获了。“天哪!好香呀!”我不禁发出了这样的惊叹声,也勾来了不远处主人家爽朗的笑声。 再走近一点点,就看到了满满一大桌的菜。满眼的的玉盘珍馐,简直让我口水直流三千尺。谁知主人却还谦虚地说道:菜不多,请我们见谅。这简直太过于客气了。 我心想,如果被他知道,我有可以把他吃破产的实力,不知她还会不会这样讲呢? 第一百四十一章 酒不醉人人自醉 我看着菜差不多上齐了,于是一屁股坐了下来,迫不及待地抄起了筷子。 谁知这时,正端菜来的老板却急忙拦住了我,说现在还不能吃,因为酒都还没上呢,喝了酒之后才算是正式开宴。 我这是脑子中灵光一闪,才想起来这是在北方,由于这儿天气实在是太冷了,所以这里大部分人的生活都是与酒密不可分地的,听说好像确实有“无酒不开席的规矩。” 有好酒喝,我自然高兴,于是放下筷子,耐心地等主人家上酒来。 这时,只见主人家捧了几只罐子来,小心翼翼地码在桌子上,热情地说道:“来尝尝我们家自酿的酒,看看味道如何……” 我捧了一罐在手里,仔细端详着,在罐子的表面轻轻磨娑了一下。感觉质地有些粗糙磨手,拿在手里沉甸甸的,还有些称手,让我越发对罐子里的酒感兴趣了。 我急不可耐地用锋利的小刀将罐子顶部的泥塑封口挑开,一阵浓郁的醇香猛地扑面袭来,酒还未入口,我就已经醉得不行了。 就在这时,主人家兴高采烈地嘿给自己满上了一大盅,捧起酒杯对我们说道:“在我们漠河啊,有一种饮酒习俗,那就是在开席之前,大家总要在主人家的倡导下连干三大杯。” “而主人家总要说出点名堂来,客人才肯喝酒。只有主人家把这顿酒的目的、宗旨阐述得漂亮明白,客人才能喝得尽兴;如果说得稀里糊涂、不明不白的,那就扫了我们大家的兴致……所以嘛,我得好好斟酌斟酌自己到底要讲些什么。” 我们一听,立刻就起了兴致,半开玩笑地说道:“老板你可得好好想想了,如果说的不好,我们可不依你的!” 主人家大大咧咧地笑了,呲出一口黄牙来。她端起酒杯,手不抖、心不跳,稳如泰山,毫不含糊地一杯引尽。 见主人家如此干脆豪爽,我们不禁纷纷在心里为她竖起了大拇指。之前我还担心她年纪太大,喝不了太多太烈地的酒,现在看来我得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没想到,出人意料的是,她喝起酒了,比我们这些小年轻还要猛! 想着主人家年轻时也是正儿八经的东北大妞,看她喝酒时的风姿神态,也能窥见几分她当年的神勇无畏,与北方人打交道,果然是干脆利落、豪情万丈! 只见她一杯白酒下肚后,脸上丝毫没有变颜色,反而声若洪钟、稳如泰山地朗声说道祝酒词:“这顿酒的宗旨呢,第一嘛,就是为了给远道而来的客人接风洗尘,让诸位好好感受一下我们北极村的待客之道。” 话音刚落,在座的都热烈地鼓起掌来了。 接着她又有条不紊地给自己斟满了第二杯酒,从容淡定地一抬手,又是仰头一饮而尽。 二两白酒下肚,她依旧面不改色,神情如故。 接着她又用平稳而有气势的语调说道:“小店立于大界江边数十载,今有贵客捧场,令小店蓬荜生辉,令我感到不胜荣幸!” “好!!!”我们不禁由衷地赞叹道,又爆发出了惊天动地的鼓掌声。真没想到,店老板竟如此妙语连珠,祝酒词说得精彩至极,迅速把桌上的气氛调动热络了起来。 既然眼前这位年逾花甲的老媪都如此豪迈大气,我们这些血气方刚地的年轻后生又怎甘示弱。于是紧跟着她的节奏,将手中面前的酒一饮而尽,辣得喉咙直发烫冒烟。 那非同一般的感觉果然是十分爽快,将胸中满怀地的豪气都抒发得淋漓尽致。 这才两杯下肚,我就感觉头脑发热,有点晕乎了起来。我怔怔地盯着手里留有酒液残渍的酒杯,仔细寻思着,不知道是我的酒量下降了还是咋滴,总感觉跟以前有点不一样了,怎么这才两杯下肚,就有些力不从心了呢? 我的眼神开始涣散迷离,在四处游走,发现周围的吴禄云杉等人,脸上似乎都泛起了点点坨酡红,这才惊觉原来不只我一个人会这样。 看着眼前面色自然如初的店老板,我心想: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她恐怕是老早就把酒量锻炼出来了的,如此惊人的酒量,恐怕我们在座的所有人,加起来都比不过她。 我内心突然百感交集,没想到今天还遇上了一个千杯不倒的酒神,真是“棋逢对手精神爽”啊。 就在我们还没有缓过上杯的酒劲儿来地的时候,那老媪如同一个魔鬼似的,又自斟自酌地给自己满上了第三杯酒。 最后一杯,只见她将小巧的酒杯拿在手里轻轻地晃荡了一晃,里面的酒液并没有洒露出半分来。踌躇了半刻后,他又一饮而尽,没有半分犹豫。 如果我像她那样直接把酒猛灌进喉管里,恐怕早就被呛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了,可她却还能非常清晰流利且洪亮地说出这么振奋人心的祝酒词,其实力绝对是不容小觑的! 她说道:“今天大家有幸欢聚一堂、把酒言欢,这就是三生修来的福气。酒桌上大家可以不拘小节,尽情地交流自己的文化思想,尽情地碰撞出热烈的思想火花。四海之内,皆亲如一家嘛!话不多说,所有的浓情蜜意就全都融进这杯酒里了。”说着,她就向我们亮了亮手中那只已经见底了的酒杯,其含义不言而喻。 听到已是风烛残年的店老板竟然还能思路清晰、行文流利地说出这么一番有深度、有内涵的话来,我都震惊了。心想,这个老人可真是有意思,竟然如此的深藏不露。 可这么一来,我不禁又犯了愁:她都如此爽利地把最后一杯酒喝了进去,那按照酒桌上的规矩,我们也必须干掉最后一杯酒了。 可我现在却再也没有丝毫力气,拎着最后一杯酒往嘴里灌了。满嘴的辣味和头昏脑胀的感觉,如洪水猛兽般向我袭来,让我毫无招架的力气。再这么下去,我可就要英勇就义、战死沙场了。 按照我之前的酒量,绝不可能如此弱不禁风,可今天就是不知道怎么了,竟然才喝了两三杯淡酒,连下酒菜都还没有开动,胃里就开始翻江倒海了起来。 第一百四十二章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如果这就不行了,那也太丢人了吧,我心中想到,于是强撑着立起身子来。被两三杯淡酒就喝到桌子底下去了,这可不是我杨简简的风格。这几盏酒,成功地激起了我身体内无穷无尽的斗志,于是我咬紧牙关,打算还在酒桌上最后地挣扎一番。 在迷离恍惚之间,我又看了看周围几人的状态。有的已经浑身酒气熏天、东倒西歪了;有的一如一条老狗,歪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瞌睡连天了。其中只有一人,依旧娴静端方如常,她轻捻酒杯、袖掩口鼻,饮酒动作流畅地如同行云流水一般,秀气文雅地饮着杯中酒。 再仔细地辨别辨别那面相,竟然就是一向以娴静文弱着称的夕雾,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啊!之前丝毫看不出来她会饮酒,可没想到她却是一个站在巅峰上的王者。单从饮酒的速度和质量上来看,她竟与“酒神”店家不相上下! 只要能和这位店家一较高下的人,在我眼里那可都是神人啊。 可这也让我有些不甘心,既然同为女人,为何我与夕雾的差距如此之大?论样貌自然比不过她;论才情,也自是屈于人之下;现在论饮酒,我特么的竟然都输了。 有时候就觉得老天爷特别的不公平,为什么把所有美好的品质都赋予到了夕雾身上,而旁边的我,连一星半点都没沾上,甚至连一丝丝的好运都没有……可是,我却并没有因此去嫉妒或仇恨夕雾,因为那么美好,甚至可以说是完美的女孩子,不仅我看着喜欢,我想所有人见到都会十分喜欢吧! 果然,这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有时比人与猪之间的差距还大啊。之前我还厚脸皮地自诩自己酒量惊人,可没想到现在却“啪啪”打脸了,这不禁让我羞愧万分。 要是像夕雾和店家那样喝酒,我恐怕早就晕头转向、醉得不省人事了。现在的我,只敢浅吟慢酌吃着杯中酒液,几口菜,再轻呡一点点酒,我杯中酒的多少,基本上保持原样没有动。 就这样每次舌头只沾一点点酒,保证自己还能再在清醒的状态下看夕雾与店家之间精彩绝伦的对决。 我看得是不亦乐乎,但突然,脑子还像想过了一个画面,我转念一想,似乎又察觉到了一丝不妥。 之前在飞机上时,云杉说他与夕雾斗酒,最后夕雾败在了他的手下。可就现在的形势看来:云杉早就烂醉如泥、瘫在椅子上睡得像头死猪一样了,而夕雾却还奋斗在最前线上,高下立判啊!拉出来鞭尸打脸啊! 可云山当时跟我们说这件事情的时候,那真挚的表情根本就不像是在撒谎,极有可能云山所说的就是他自己,所以为的现实。可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 为什么夕雾要装成酒精过敏的样子,故意地输给云杉呢?难道说是因为她天生性情淡薄,不爱争强好胜,就直接把大天师之位拱手让人了吗? 这背后的动机我不得而知,此时我只觉得头疼欲裂,感觉整个脑颅就像是一个待爆发的火山一样,滚烫得随时都有可能炸裂开来了。 这种不舒适的感觉直接打断了我的思维,我再也撑不住了,感觉上下眼皮在不停地大打架,最后直接趴在了桌子上,瞬间进入了梦乡,昏昏沉沉、飘忽欲仙,与周公约会去了。 这场轰轰烈烈、酣畅淋漓的盛宴最终就在暧昧异常的酒精气息的包裹中悄然结束了。最后夕雾与店主人到底谁胜谁负呢?我们谁也不得而知。 只知道第二天店家对待夕雾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与之亲密无间得犹如是对待自己的亲闺女一样。 我想,极大可能是昨夜夕雾把店主彻底给喝服了。 更让人感到恐怖且细思极恐的事情是,第二天早晨,我们陆续醒来是,竟发现夕雾还是十分清醒,行为举止与未饮酒之前毫无二致。问她她还说一切如常,自己没有丝毫不舒服的感觉,还正常地跟我们打着招呼,互道早安。 昨天那顿饭吃得我云里雾里,与我先前的预料完全不一样,本以为会在一片欢乐祥和、酒足餍饱的氛围中结束酒席,谁知我们几乎所有的人都给店家灌倒了,吃到最后竟然鸦雀无声了。 最后要不是店主人家派人将我们架回到房间里,让我们舒服地躺着睡觉,我们估计连怎么回去都不知道,很有可能就得整宿都在下面大厅中受冻受凉了。 之前我设想的还极好极美的,说什么店主人谦虚,觉得单凭一己之力,就可以把这老太太家吃得破产。 可让人始料未及地的是,几杯马尿下肚之后,就再也吃不下什么东西了。我就像喝了假酒一样,浑身上下所有的实力都发挥不出来,只觉得醉得厉害。桌上的菜我都没怎么吃几筷子,是个什么味道、到底好不好吃,我都没有尝出来。 这场宴席就怎这么仓促结束了,我们可还真是会给主人家节省口粮啊! 后来,我猛然察觉到,我们可能正中了那个贼老太太的下怀了。她的老谋深算,我之前怎么就没看透呢? 我说他怎么会这么好心要请我们吃饭呢!原来她想的是既赚面子、脸上有光,借我们的口大加宣传他们店;又不用花太多成本,如此一举两得。 你说她,请人吃饭又不想出钱,简直就是“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啊! 于是她先劝我们喝酒,三杯烈酒下去之后,基本上没有人可以坚持住接着夹菜吃菜了,这无形中就为她节约了极大的成本。 虽说我们也算是一窝小狐狸了,但道行终究还是没有那成了精的老狐狸深。这老狐狸,江湖沉浮几许、社会阅历极深,今天总算见识到了她的足智多谋,如果她真的有心要找我们麻烦,我们恐怕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不过幸好,从本质上来讲,她还是一个十分淳朴善良的老太太滴。 接下来,我们又在这里过了十分恬淡且悠闲的一两天,同时最大程度地利用了楼下老太太的价值,东捱西问地从她嘴里套出了许多有关这里的风土人情、历史传说等各类神鬼志异故事。 第一百四十三章 银字笙调,心字香烧 店主人告诉我们,来这里的大多数游客,其实都是奔着这里独有的、闻名遐迩的北极光而来。 由于这里地理位置特殊,所以冬季严寒,这种极寒的气候甚至长达7个月,日照时间非常短暂。夏季更是短得可怜,只有每年的七八月份人们才能感受到久违的温暖和煦,然而也就是在这两个月,日照时间却能达到十七、八个小时。 所以为了纪念这种与众不同的特质,赞颂这段时间难得的暖阳,这个地区比其他地区多了一个节日,叫做夏至节。 每年这个时候,大家都沉浸在浓浓的节日氛围中,围着篝火,载歌载舞,庆祝上天的馈赠与丰收的喜悦。 在这段时间,如果运气好的话,有可能会在夜晚与色彩斑斓、美得无与伦比的北极光邂逅。 有个英国极地探险家曾经说过:“北极光就如同浅色的白纱轻幔在空中徐徐飘舞,如果没有敬畏之心,就不可能观赏到如此美丽的景象。” 听到这里,我似乎明白了什么,于是悄咪咪地询问店主人家:“老板啊,你跟我说实话,就算是在夏至日,这里真的可以看到北极光吗?我怎么觉得这概率也忒低了点吧!” 老板一听这话,扑哧就笑出声了,说道:“今儿我总算遇到了一个明白人,我算是在这里生活了一辈子了,近三十年来,可从没见过什么北极光、南极光的……如果说北极村真的可以看到极光的话,那也是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那时候还懵懵懂懂不太懂事,有幸亲眼目睹过一次。” “这几率估计就像买彩票中大奖吧,甚至可以说比被雷劈中的概率还要低。所以说嘛,不管是冬天来这里呢,还是夏天来这里,其实都不算亏。”这时我不禁与她心领神会地相视一笑。 其实所谓的北极村,在我看来还是相当现代的,里面有各种各样的餐厅旅社,还有各式各样的人造景观,不过也有一些保存相对完好的农家院落,可以更清晰地反映出北极村原有的风貌习俗,碰巧我们住的这一家就是。 老板还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妇人,知道的那些有趣或诡谲的旧东西、老故事,不知道要比那些花里胡哨的毛头青年多多少。 虽说在这里看到北极光的概率几乎为零,但是夏至前后、极昼之下的北极村还是很美的,老妇描述到:“午夜之时,向北眺望,天空泛起鱼肚白,这时既像黎明又像傍晚……整个村子都被笼罩在一层神秘的面纱之下。” 不过,老妇突然话锋一转,说道:“冬天也有冬天来的好处,这时夜半的天空,明净澄澈到几乎透明。长空万里,天水一色。在冷夜之时推门而出,坐上房顶总能看到满天耀眼的星斗。” 说着说着,老妇好像陷入到了一种静谧深邃的遐思之中,又接着说道:“即使不出门,就待在房间里,也能看到被碎琼乱玉覆盖着的冰面上,映下的皎白的月光,银辉荡漾开来,人仿佛置身在画中……” 受了老妇话的蛊惑,我压抑不住想亲眼见见这番妙景的欲望。 又是一个夜幕降临之时,我特地熬到凌晨一两点钟,起身出门只为看看外面的天空。 天幕上的银河就像铺展在我面前似的,那么的近,近在咫尺,钻石般的闪耀瞬间引爆了我砰砰直跳的心脏。 我激动得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立刻转身飞速地跑上了楼梯,直接上到了最顶层,冰冷的气息瞬间包裹围绕着我的身体。 我感觉自己身体轻盈得几乎要飞升到天上,与星辰明月共舞了,这个时候我才明白过来,原来古人所说的“手可摘星辰”是这们个意思啊! 天上最亮的那一组星就是北斗七星,我看到一个完整的勺子状,似乎就要延伸到我面前来了。是那么的亮,那么璀璨,看得让人心花怒放。 我沉醉在此情此景之中,突然没由来地想起了一句话:“自童年起,我便独自一人,照顾着历代星辰。”突然之间,有种旷辽空寂的感觉,似乎悠悠天地间,只独余下了我一人耳! 我直视着那些神秘的星星,突然感觉内心中有什么东西被击得粉碎了,感到了深刻而持久的悸动,似有东西正在破土而出。 我想,这可能是因为我赏月观星始悟初境的缘故吧,所以对天上的星辰和月色,总是更加敏感一些,似乎我生来就该与它们融为一体。 独自在天台上呆了好长一段时间,我竟奇迹般的没有感觉到寒冷,反而觉得身体中充斥着一股热烘烘的力量,在体内疯狂地涌动着,让我感到十分的舒服与畅快。 我想,我可能很快就要迎来自迈入初识之境后的又一次进阶了,只是还不清楚那个飞升的契机到底在哪里。 既然我是观泠泠地的冷月入境的,自然觉得与月亮星辰尤为亲切,而吴禄则是在火车上赏叶雪始悟初境的,所以对皑皑的白雪更加亲近向往。 第二天,他就拉着我们一伙人出门了,说趁着此时有闲暇的时间,不如一起去登山滑雪。我们也纷纷表示愿意出去做做运动,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于是,直接步行来到了镇上,购买了一些登雪山必备的装备之后,就向着紧挨着村落的七星山进发了。 由于村落本就依山而建,所以我们并没有步行太长时间就抵达了山脚之下。我们几人手上拿的是当地人自制的小木耙梨,以及比较简易的滑雪装置。 一步一个脚印艰难地爬上了七星山的半山腰,由于是雪山,所以脚底打滑便成了家常便饭,走几步连摔几个跟头也是在所难免的。我就一个没稳住差,点连人带撬一咕噜全都滚下山去了。 在抵达山腰时,我、大牙、苏铨、吴禄,都已经气喘如牛、汗流浃背了。可反观云杉和夕雾,却依然面色如常,大气都不带喘的。 我们问他们是如何做到的,云杉却说:“你们还是太缺乏锻炼了,像我以前可是天天爬山,早就锻炼过来了,这雪山算什么?都是小菜一碟!”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与人斗其乐无穷 我们一想,确实有道理,云山他们可是道士,上山下山得不知走了多少遍,脚力肯定是要比我们强劲许多的。 我们好不容易才在山坡上立稳了足,在半山腰摆弄好雪橇之类的东西。在这里我对高中时,地理老师反复强调的一个知识点,有了更深的认识,那就是“海拔越高,气温越低”。 随着我们高度的不断爬升,气温逐渐冷得刺骨,这令人咋舌的低温仿佛渗透入了我们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简直让每个细胞都失声尖叫着。身上能竖起来的汗毛都竖起来了,我们可算是体验了一把真正的“令人发指”。 我实在是忍不了了,必须动起来才能缓解自己的颤抖,于是一屁股坐上了有些发凉的木质雪橇上,借助自然的引力顺坡而下,一滑千里。 山坡上覆盖的白雪被我激烈的滑动给激得云雾蓬起般得四散开来,扬出了一道道美丽飘飞的弧线。耳边生风、脚下一往无前,我体会到了速度与激情所赋予的快感,风驰电掣之间体会到了这项运动的真谛。 从上而下的这段距离里,那种无与伦比的是无法言说的,我不由得从内心生出了无限感慨,果然是不虚此行啊! 待在这里的几天中,我们进行的像这样的趣味小活动数不胜数,在冰天雪地的环境里,去肆意追求活着的价值与意义。 我以前一直不怎么喜欢旅行,因为觉得这项活动既浪费时间又浪费金钱,还让人精疲力尽,可现在突然才幡然醒悟过来了,原来旅行的意义,或许就在于沿途的风景、遇到过的人,和旅途中茅塞顿开的点点感悟吧。 总之,还是那四个字,不虚此行,人间总是值得的。 我们一般在一天中气温最高的时候才会出门活动,剩下的大部分时光都老老实实地待在旅馆里,静静地听旅馆老妇讲故事。 她给我们讲过,一对住在黑龙江畔的老夫妻,与天上西王母的七个侍女的故事,好像这个故事是当地流传最广的传说。 据说这七个仙女被老夫妻认作女儿,每到夏至日的时候就会回来探望在人间的父母……或许这就是远古人民对无法解释的自然现象的一种美好臆测吧! “西王母?”吴禄问店主人,店主人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说:“对啊,就是西王母,就是天上的王母娘娘。” 一听到这个解释,吴禄陷入了疑惑之中,他喃喃自语着说,西王母好像并没有说得这么简单。她好像是长生女神,掌管着传说中的长生不死药,作为创世之神,好像在中国传统的神话体系中占有极为重要的地位,不知此西王母是不是彼西王母? 一旁的云杉也点头说道:“确实,在道教文化中,西王母是一位地位极高的女神,掌管赏善罚恶,庇护众生。山海经中记载她:其状如人,豹尾虎齿而善啸,蓬发戴狌,是司天之厉及五残。听起来像是个凶狠残厉的怪物,但这是蛮荒时期的说法,可是到了夏商周、春秋战国之时,西王母的形象却又被描绘成为了一位雍容华贵、面容气质极佳的绝世女神。” “传说周穆王都是他的入幕之宾,而且据我所知,西羌族的原始图腾也是虎头豹身的西王母像,长期接受着西羌族人的部落信仰供奉,所以很多学者就认为,西王母就是西羌祖先神话的始祖女神。刚好,生活在漠河这一带的鄂伦春族,他们的原始信仰也与此保持着高度的一致,所以我认为这绝不是巧合……” 云山沉思般的摸了摸下巴,猛然之间好像又想到了什么,两眼泛光地对我们说道:“对了,你们知道西王母的全名叫做什么吗?” 每到这个时候,我们都近乎痴傻地摇摇头。他转了转眼珠子,好像在努力回想,然后张口说道:“上圣白玉龟台九灵太真无极圣母瑶池大圣西王金母无上清灵元君统御群仙大天尊!” 我嘞个去,这尊号长得忒吓人了吧,云杉叽里咕噜说了这么一大长串,我却连一个字都没听清楚,果然道号尊名这种东西,还是太为难我的小脑瓜子了。 我们纷纷撇了撇嘴,绕到一边,不想再听他讲话了。 但他大段大段话里的一个关键点,还是吸引到了我。我就随口向老妇人问了一句:“以前听说这边有很多少数民族,延边的那种,不知道您是汉族人,还是什么其他少数民族人啊?” 老妇人一听,立马说了:“我可不是你们汉族人,我是正儿八经的七星山鄂伦春族。那位长得白白净净的小哥说得有道理,我们族人确实也是信西王母的……”店家的眼神飘向云杉,神情中充满了钦佩赞许之情。 她心中肯定在想,看云杉年纪轻轻,竟然学识如此渊博,实属难得。 “哦?”我这时来了兴致,赶紧扒住店家问有关他们鄂伦春族的情况。对于这种辛秘传说,我可是最感兴趣不过了,每到这种时候,我的嗅觉总是比任何人都要灵敏。 老妇人清清嗓子,也豪不介意再给我们说叨说叨。她说,在他还很小的时候,就常听父辈族人说到以前族人艰苦奋斗、自强不息的事情。我听着又红又专的词儿挨个儿从老妇人嘴里蹦出来,兴趣不由得更浓厚了。 据说在很久之前,他们的族人散落在这茫茫的七星山中。那时的七星山,遍布着泥泞的沼泽,和寸草不生的贫瘠土地,凶猛嗜血的野兽在丛林里横行霸道…… 这里常年见不到一丝阳光,永远是无尽的黑夜,这也直接导致根本无法在这儿种植任何的粮食或植被。 而鄂伦春族人个个都是精明强干的猎人,潜行在危机四伏的黑暗中,与各种虫蛇猛兽为伍,前路上未知的危险永远如影随形,因此丧命的族人更是不计其数。 可是人类是这个地球上最能适应环境的生物,就算是在这种穷山恶水的、最极端最恶劣的环境中,鄂伦春族人依然咬牙顽强地生存了下来,”与人斗,与地斗,与天斗,其乐无穷。” 第一百四十五章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这种坚强勇猛的民族精神一直传承了下来,也支撑着鄂伦春族人一直繁衍至今。 我们听了这番话,突然感慨万千,确实,在逆境中人的潜能是无限的。困难越大,解决困难的力量就越大。“凡事不能打败我的,必使我坚强。” 曾经多少次,我一度以为自己以及身边的人,会在痛苦的逆境中崩溃,可是这种事情到现在仍没有发生,这只能说明,人的坚强坚韧程度,是根本无法想象的。 前路漫长,我会提前做好心理防线的建设应对可能发生的所有极端情况。 我稍微定了定神,脸色逐渐恢复了正常。就在这时,坐在一旁正在拨弄自己腕间狼牙吊饰的吴禄突然出身声说道:“你们鄂伦春族跟萨满有关系吗?” 随后他又转头望向我们,说道:“难怪我觉得这个民族听起来这么耳熟,你们还记得在湖南时吗?倪老头他的妻子,好像就是鄂伦春族人。” 经过他的一提醒,我们才想起来了,竟还存有这种巧合。 吴禄手上的狼牙吊坠就是在当地的旅游景点买的,当时他一眼就相中了这玩意儿,没怎么还价就给买回来了,一直悬挂在手腕上。那儿满脸堆笑看上去就很油腻的店老板说,这玩意儿可以当做护身符用,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老妇听我们提到了萨满,瞬间脸色就变了,然后立马制止我们接着讨论下去,拉住我们的衣袖,神色紧张地长长的地嘘了一声。 她脸上那疑神疑鬼的表情,让我感觉十分的不舒服。她神经兮兮的地说了一声:“嘘~小声点,我们说的所有话可都被天上的神明一五一十地听着呢!千万不能随便讨论天上的那位,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可是什都知道的!” 我们不禁不屑地“嘁”了一声,说:“这都什么年代了,您老怎么还信这个?” 没想到店主人家立刻急了,说:“小孩子懂什么玩意儿?千万不能乱说话,有些东西可是说不清的,我小时候可就亲眼见识过萨满神仙的威力!”说话间脸上还配合着摆出了那种惊恐种中又带着几丝崇敬的复杂表情,看上去有些可笑。 接着她又开始絮叨起了很久之前的陈年旧事,什么母亲病了、萨满做法之类的内容,絮絮叨叨地让我们实在是失去了兴趣。 老妇人见我们一副全然不信的模样,不由得变得严肃了起来,对我们说道:“这种东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民族向来只遵从自然的法则,我们没有文字,却有自己独特的语言体系。还有,我们用绳结来记录历史、记录事件的,这些都是伟大的萨满赐予我们的最宝贵的财富,它教我们洞悉了生命的奥秘。 我们几个听得面面相觑,自知仅凭三言两语是无法扭转人家根深蒂固的信仰的,于是只好低头在一旁默默的不说话。 等老店主人自嗨完毕之后,我们才悄悄的把话题岔开了,聊到了我们最感兴趣的核心问题上来。 在来之前,我们虽然做过一些功课,查阅过许多有关目的地的资料,但是,对于目的地具体在哪里,还是没有太多的了解,整体还是个很模糊的概念,只是停留在之前搜集到那个的神话故事上。 所以我们需要找到一个十分了解这里的人,为我们做引路向导,而这个人,此时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之前老店家说过,他们鄂伦春族人就生活在这个村子倚靠着的苍茫巍峨七星山之中,所以我们就顺着话题往下聊了起来。问了问她,这个地方周围还有没有哪些比较有名,或者是有丰富的故事内涵的山系,希望能从她的嘴里问出一些有用的信息来。 听到我们这样问的,她不禁垂着头好好地思索了起来,然后告诉我们,由于这里地形地势太过于特殊,挂靠着大兴安岭、小兴安岭等一系列十分着名、雄伟壮丽的山系,所以山脉山岭之类的数目繁多,可以说是枚不胜举。 但是,如果单单限定在这一片区域之类的话,而且我们要求是有故事,那在她反反复复地思来想去之后,经过不断的甄别和筛选,发现这附近好像确实有这么几座山,符合这么个要求。 她说,就在离七星山不远的地方,有个山头,叫做观音山,这座山的故事,就如它的名字一样神秘莫测,与佛教有着不解的渊源。 相传有观世音菩萨在这里飞升羽化成佛,观音力士菩萨幻化出三头六臂,一手持铁卷书箧,一手持一百零八棵念珠,一手持一半开的荷花,为一方百姓降妖除魔,保天下苍生的安稳太平。 所以直到现在,那座山上还保存着许多的观音庙,每到逢年过节的时候,总有乡民上山祭祀,虔诚许愿,有时候办喜事也会特地来到观音寺,求菩萨的保佑与赐福。 就算是到了现在,也是一项热闹非凡的民间群体活动。 “不知道我说的这种故事,算不算符合你们的要求?”老板问道。我们听得如痴如醉,连忙点头叫好,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看着我们这样热烈地回应,老妇人好像受了鼓舞一样,话语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奔流的河水一样,滔滔不绝、接连不断。 她又问我们,知不知道这里还盛产一种稀有的贵金属,从古至今,有许多专人来这里,成天就干挖掘、开采贵金属这类事情,并且还形成了相当大的规模,引起了很大的轰动。 我们想了想,摇头表示不了解这方面的事情。 此时老妇人有些得意地笑了,说道:“那好,我就来跟你们说叨说叨这个事情。” 她徐徐地讲道,其实这里盛产的稀有贵金属就是金子,而且是上好的金子,纯度极高的那种。我一听,眼睛都亮了。 但她却仿佛猜中了我们的心思,淡定得给我们破泼了一瓢冷水:“你们不要慌,也不要忙,如果现在还能挖到金子,那我这个老家伙决定冲到第一个,哪里还轮得到你们?” 第一百四十六章 渭流涨腻、弃脂水也 我们讪讪地笑了,继续听她把话讲完。 这时才得知,原来在这广袤的北境之内,有很多地方都盛产极其珍贵的沙金矿,其中最有名、产量最高的那个地方,就是“老沟”。 所谓老沟,其实也叫胭脂沟,最早就是在那里发现有金矿的。 有种说法是,一位鄂伦春族老人在此葬马掘穴,发现许多金苗,并在老沟河底捞起一把河沙,河沙中金沫几乎占了一半…… 这下立刻就炸开了锅,直接掀起了一股惊天动地的淘金热浪潮。 消失不胫而走,不知道怎么就被俄国毛子给知道了,有个叫谢列特金的俄国佬,发现了这里隐藏着巨大的财富,于是立马纠结起了一帮类似无业游民的俄国人,偷偷越过了黑龙江,来大肆盗采中国的黄金。 几乎同时,也有大批的国人抵达边境,盗采当地数额巨大惊人的黄金,那时,边境小城的治安,面临着全线的崩溃。 由于盗采之风太过于盛行,政府也无能为力,导致这个地区陷入到了极度的混乱和骚乱之中。 强盗、土匪、地主、恶棍横行,谁的实力更强悍,谁的枪杆子更硬,大把大把的金钱财富就是谁的。 那是治安极其糟糕,经常因为盗采黄金的事情发生抢夺冲突,闹出过许多条人命官司。每个人都为了巨额的财富抢破了头,人类的劣根性、潜藏在基因里的兽性,在这片土地上被激发的淋漓尽致,让人胆寒心悸! 一些外国的冒险家、商人、罪犯、军人、无业游民,甚至是在海兰泡(布拉戈维申斯克)的金矿矿工闻风而动、纷至沓来。才短短几个月,漠河就云集7000多人。 所有人都陷入到了采金的狂热,以及采到金之后的极度狂欢之中。一时间,淘金的风头甚嚣尘上,“gold”这个词成为了人们街头巷尾、茶余饭后讨论最多的东西…… 一般北方人喜欢把河的支流、有水流进的地方叫做沟,这个“老沟”其实就是额木尔河的一条支流。至于为什么被叫做胭脂膏嘛,其实也是大有来头的,据说跟慈禧太后有关;也有人说,这跟众多涌入胭脂沟的妓女有关。 众多妓女需要招徕客人、维持生计,所以需要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于是每天都会化妆卸妆循环往复,洗浴后的水流入金沟河,就水面上漂浮一层胭脂,香飘数里之外,老沟因此得名胭脂沟。 听老妇人讲到了这里,我脑海中浮现了一句古文,就是杜牧在阿房宫赋中所写到的:“渭流涨腻、弃脂水也。”那是一种何等壮观、何等让人想象不出来的香艳景象啊。 如今,在冒着炊烟的茂密林场深处,再也寻找不到当年的任何痕迹了,所有淘金者获得的财富,他们付出的血汗,他们的命运,都与黄灿灿的金子一起被掩埋、遗忘在了北境冷寂的黑色土壤中。 唯一还能与“胭脂”这两个字扯上关系的,就是位于一公里外的一个小土坡了。 那是一片无名的荒冢,不知葬的是何许人,也不知他们是何时来到这胭脂沟,又是为何而死在这里的。 当地人把这座坟叫做妓女坟,但不知这里除了葬着妓女外,是否还有什么其他人的魂魄、肉身、骨骼,散发着幽柔淡雅、久久无法散去的透骨胭脂香。 老店家建议我们,如果有机会,一定要去妓女坟看一看,我们大惑不解,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我们去参观那样的风尘之地。 可她却神色肃穆地对我们讲:“有的时候,事实并不是我们肉眼所看到的那样,也并非如我们所想象的那样……” 我总觉得,她的语气中略带几分哀婉忧伤,不知是不是我的感觉出错了。 她又接着说道:“我的意思是,其实那是一个风景优美的好地方,你们可以去散散心什么的。每到阳春时节,漫山遍野都会盛开一种叫达子香的野花,只有亲身去见过,才会体味到那一份惊心动魄的美丽,那份激情热烈,让去过的人永生永世都无法忘怀。” “不是又有诗人来过那里后,留下过极其醒目的诗句啊嘛,来寄托对那些无名女香魂的缅怀……” 我们听后,都处在无尽的震撼中,久久地缓不过神来。但更让我在意的是,她讲的关于淘金、关于妓女的故事,好像深深地戳中了她自己的心事,这就十分奇怪了,也不知道这背后又会是一段什么样的曲折离奇。 我并不想去窥视别人内心的秘密,于是就直问她,她讲的这些东西,与我们想知道的山到底有什么关系。直到我出声,她才从自己的世界中猛然惊醒了过来,连忙又问了我一遍,刚才说的是什么? 我耐心地重复了一遍问题,这时她才呆呆地陷入了沉思,思考两者之间的关联性,过来了一会儿,可算是又接续起了她之前想讲的话。 她说,当地会还有一座叫元宝山的山,就跟那场淘金热有很大的关系,所谓的胭脂沟,就是这座山的南沟。 曾经有风水先生路过此地,就说了,这二者的位置,正好处于一个相对的卦眼之上。所以就一直有种说法,说老沟里那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黄金,就是由于元宝山的福荫而来的。 这座山之所以被称为元宝山,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这座山的外形像极了一个巨大的金锞子,整座山从某个角度看起来,就是一个横亘在天地间的巨型金元宝。 也就是说,元宝山既像金元宝,又产金元宝,可谓是天下一奇了。 除此之外,山上还经常出现一些奇怪诡异的现象,根本无法用科学来解释。于是村民见了,都流传这是一座神山,既拥有着上好的风水、宝贵的财富,又拥有扑朔迷离的故事。 据村民叙述,以前的时候,这座山经常在近午夜时半山腰有明灭火光现出,就像是人拢起的大堆篝火。有不怕死的好事佬,第二天跑到那里去,却什么痕迹也找不到……以讹传讹说得还怪吓人的! 第一百四十七章 聪明反被聪明误 我们听她这么讲,神情都变得十分激动起来,似乎我们要查的事情在峰回路转间有了点眉目。 我赶紧拉住她的袖子,询问他关于这座山的更多奇闻逸事。她犹豫了好一会儿,想了想,说道:“奇闻逸事嘛,哎,对了!还有一件……说起来也奇怪得很,每年,就在那为期两个月的夏季时,人们就站在村子里向元宝山的山腰处望去,如果那里被浓郁的云雾弥漫、遮罩,那么第二天,一准儿会下雨!灵得很,没有例外,比天气预报还要准哩。” 听她这么讲,我脑袋开始疯狂地运作了起来,猛地想起了高中地理老师曾说过的话,这不就是妥妥的“地形雨”的特征吗?也算不上什么稀奇啊,不由得对她所讲的这一桩诡事感觉有些失望,店老板和村民们显然是吃了没文化的亏啊。 吴禄突然伸出手来,安慰似的拍拍我的肩膀,说:“咱不能着急,得一步步慢点来,太过于急功近利是做不成事情的……” 于是吴禄又用和风化雨似的语调,耐着性子接着问老媪问题,让她再仔细想想,除了这两件事外,在元宝山上还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 老妇这下可犯难了,绞尽脑汁得想,恨不得把闹脑瓜子都抓破了,终于灵光乍现,又想起了零星半点的事情。 她说,人人都说这是一座神山,但她却觉得这是一座鬼山,除了夜半篝火之外,有的时候,站在高处向山上望去,还不时的会出现五颜六色的灯光、人声喧闹的嘈杂声,还有许多形同鬼魅的人影在光亮中闪动,像极了热闹非凡、车水马龙的市集街景。 可是这山中怎么会有集市呢?而且每当天一亮的时候,喧闹了大半夜的声音和影子,就会随同黑夜一起消失。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跟我们讲,周围的人都说那里是神仙洞府,可是她却一点都不觉得,只觉得那里是鬼怪的老巢。再结合一些很早之前发生的事情,她愈发地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她说这座山鬼得很,就是来害人的!我们问她何出此言,她陷入到了遥远的遐思之中,眼神空洞,不知透过我们望向了何处。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它会制造出大量的黄金矿石,让所有的人为之疯狂、丧失理智,甚至自相残杀,酿成无法挽回的悲剧……” 然后她还神神叨叨地跟我们讲鬼怪故事,就是怎么怎么害人的,把人害得不像人,简直像鬼一样! 老妇把这座山描述得阴森恐怖如同坟墓一样,害得我更加好奇,耐不住自己想去亲自探寻一番的渴望。她越是让我们不要靠近那里,我就越想去看看,去一探究竟。 其实,仔细思考她说的这番话,会发现还是十分有深意、有哲理的。 确实是那样,“福兮祸之倚,祸兮福之所伏”。是福是祸,并不是我们这种凡夫俗子可以妄断的。 就像我曾经看到过的一个故事,说有很多那种买彩票中大奖,或者是发了意外之财、一夜暴富的人,再获得了极大的一笔财富之后,引发了剧烈的心理失衡,最后竟然将一大笔钱在短时间内挥霍一空,一个铜板也不剩,甚至是负债累累,被逼得要自杀,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直到最后,他毁不当初,说真的真的不应该去买那张彩票、中那次奖,就是因为这次飞来横财,把他的一生全都给毁掉了! 每每看到这种反差,就让人十分唏嘘不已,细细想来,冥冥之中觉得,这也是一种天命难违。 之后,店老板又给我们讲了几起精怪害人的事情,但是一听就觉得太虚无缥缈、夸张得很,我们便不愿再去相信这些后话了。 回想老妇之前说的发生在元宝山上的那些怪事,我觉得,极有可能是因为光的折射,以及海市蜃楼之类的原理。 至于半山腰燃起的篝火,第二天去后却无踪无迹了……事后我又跟吴禄他们好好地探讨了一下,大家一致觉得,那极有可能是因为这山里有盗墓贼在活动,时不时会制造出一些骇人听闻的、迷惑人的假象。 之前老妇也说过,这块地肥得流油、富得冒金,说明这是一块千年难遇的风水宝地,自然是必争之处,有大墓富墓的存在,甚至又有王公贵族葬于此,我都不觉得稀奇。 因此,这儿自然会遭到许多伪装成游客的盗墓贼的关顾,只是不知道,他们在山中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 老妇人还在喋喋不休地讲着什么神鬼精怪,但是我们全然没有力气听她的絮叨了。 云杉在这时适时地打断了她,终于问出了这些天来,我们最为关心、也是这场旅途中最重要的事情核心点。 他说:“您在这地方这么多年,有没有听说过有那种:以前是个很正常的人,后来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在一朝一夕之间变疯变傻了的事情?据说他是遇到、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老妇的脸色明显地震了震,然后警惕地反问我们:“谁告诉你们的?” 然后我观察到她脸上的皱纹都因为紧张而扭曲了起来,似乎很难压制住自己内心的激荡的心情。她的这句反问让我们全都愣了一下,不知该怎么回答。 大牙这时候耍起了小心眼儿,直接对着老妇人说:“我们算起来也是他的远房亲戚,祖上也算是粘亲带故的,这次专程前来,就是想找寻失踪多年的这个大兄弟,想弄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他变得又疯又傻,也算是尽我们当亲戚的一份心……” 我斜了大牙一眼,心想:这小子的牛也吹太大了吧,这么吹不怕牛逼吹漏了吗? 果不其然,那老妇毫不留情地拆穿了我们的谎言,一脸嗔怪地说道:“不可能!那人我认识,而且熟得很,他绝不可能有什么亲戚,还千里迢迢地跑来这里找他。” 听着她笃定的话语,看着一脸戒备的表情,看得我们心中发毛。 我们这个牛逼没兜住啊,反而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不由得心虚起来,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煞是好看。 第一百四十八章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作为队伍主心骨的我,此时必须发挥自己的领导作用,只好强装镇定,以一种云淡风轻的语调对老妇人说道:“其实我们也不是有心想隐瞒,只不过觉得这个事情贸然说出来,好像有些不好……当时我们几个在网络上看到了关于这个事情的只言片语,于是就在心里留下来了很深的印象,所以就拎出来随便问问。” 我说着说着,自己都说不下去了。 老妇人显然不信,露出了一副“你又在蒙我”的表情。老妇人淡淡地说道:“别蒙我了,姑娘,我又不傻。如果你们老老实实的把前因后果说给我听,我兴许还能帮得上忙;但如果你们一直这样,那可就没得说了……” 我默默地垂下了头,躲避着她逼人的、像探照灯似的眼睛。我双手放在膝盖上,有些不知所措,反而大脑开始飞速地运转了起来。 然后,猛地抬起了眼睛,紧盯着老妇人的脸,眼神里一片清明,虽然我后脊在疯狂冒汗,但是语气仍显得沉着而自信。 我说:“其实是事情是这样的……我母亲在年前生了重病,现在几乎已经到无药可医的地步,然后我们就去拜访了一位声名远扬的神医,那神医说,只有去找到世间最最极品的阿胶,给你母亲吃,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于是我们经历了七弯八拐的曲折之后,终于找到了这个地方,虽然只有一线的希望,但是我也一定要来试试……” 说着说着,我眼眶、鼻头泛红,泫然欲泣、声音哽咽非常。 老妇人一看我情绪不对,深受感染,赶紧一把将我拽到了怀里,轻轻地拍着我的背,轻言细语地安慰着我。 连我都佩服自己即兴爆发出来的惊人演技,演技吊打一众小鲜肉,简直可以评上奥斯卡影后了。吴禄他们几人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不知道怎的,形势就被我大力扭转过来了。 我演得实在是太入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止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眼泪。老妇人的心都被我哭乱了,自然是对我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她说,我们口中的傻子,叫做钱冬子,其实就是她的义子,在没疯之前,一直就住在这客栈里。 我们仿佛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惊天大秘密,瞬间大惊失色,目瞪口呆地望像她。 后者默然的点了点头,说:“这是一桩陈年往事了啊,跟你们说说其实也不打紧,当年啊,也因为这个事情,闹得是满城风雨的,所以你们能在网上查到也不是什么难事。” 我们托着腮帮子,安静地听老妇人讲起了她的故事。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她之所以对妓女坟有如此深沉的感情,也跟这件事情有关系。 年轻时,他不过是村里一个普通的姑娘,但却也是现存不多的那场骇人听闻的淘金热浩劫的亲历者,见证了那一场癫狂至极的混乱,以及接下来数年间妓女的不间断涌入。 提起那段往事,她露出了十分惊恐的表情,仿佛在回忆十分可怕的事情。 “那时候,我因为长得皓齿明眸、浓眉大眼的还挺好看,在村里也算是一号人物,原本和大部分农村姑娘一样,过着本本分分、勤恳朴素的生活。但是,突然有一点天,我们的生活环境随着大量矿工和风尘女子的涌入,而起了微妙的变化。” “虽然家族中的长辈经常把我们锁在家里,不让出去,更严厉禁止我们与那些矿工以及风尘女子往来联系。但我们有时也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会隔得老远得看两眼她们。她们走过之处,总是香风万里,身段极尽风骚,所到之处,男人的魂全都被她们勾去了。” “那个时候,元宝山脚下的妓院,大约接连不断地开了一百多家,各国的风尘女子总人数也超过了一千人人,这在当时已经是个十分庞大的群体了。” “本来,她们这些人与我们村中女孩就像是两根平行线,这辈子也不会有什么相交点,但是事情却总是会向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 “由于人口流动实在是太过于大,乱世之中,地痞流氓颇多。我有次独自一人去镇上赶集,结果由于长相颇为俊俏,竟被一伙在当地挖矿的地头蛇给盯上了,一路尾随在我身后。等我行至偏僻之处时,便“哗~地一下全都围了上来,意欲对我行不轨之事,把我吓得失声尖叫了起来。” 碰巧这个偏僻处是一家妓院的斜侧门,更巧的是,事发之时有一个妓女倚在小轩窗之上闲闲地看着街景,看到我要被欺负了,急忙出声制止。” “她一出声,我便知道这是一位婉约柔俏的江南女子。那女子小扇一招、衣袖一舞,朱唇轻启,强装镇定地劝诫那群畜牲把我放了,来楼里尽情肆意地玩,今儿她请客。” “流氓一听那嫩若黄鹂的声音,瞬间半边身子都酥了,婉约柔弱的江南女子,总是对北方男人有一种极致的诱惑力。再抬眼望到窗边那一张倾国倾城的脸蛋,不禁连道都走不动了,一哄而上闯入了妓院中,我这才侥幸逃过了一劫。” “我只记得那天天青欲雨,最后仓皇之间只瞟到了窗边那一抹绝色倩影,这是我第一次与她相遇。后来,才知道那个救我的女子,就是名冠胭脂沟的名妓,万花楼头牌,顾冬儿。” “再后来,我虽然多次有心去道谢,但是家里总是不许,说的话也极其难听,说什么婊子就算再善良,也是婊子!这件事情也让我抑郁消沉了许久。” “但是谁也无法预料到,命运的齿轮是如何运转的,那双搅乱人世的翻云覆雨手,最终把我俩的命运又牵扯到了一起。我第二次遇见她时,正在和村里的一些女孩子,在镇上小铺子里买胭脂水粉,碰巧她也在,正准备付钱走人。我突然听到有人叫了她一声花魁,才猛然清醒过来,眼前这位就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像遭受了一个霹雳一样焦在了原地,缓过神来,赶紧快步追上了她。” 第一百四十九章 同病相怜无限泪 “与我同行的同伴们都被我突如其来的行为惊讶得睁大了眼睛,不知道我到底要干什么?顾东儿也一脸茫然,不懂我拦着她做什么。在我几番的提醒之下,她才依稀回忆起了当日的事情,这才恍然大悟了。” “我说我要好好地谢谢她,她却连连摆手说:举手之劳而已,不用太客气。然而我却执意如此,于是顾不得同伴们的劝阻与为难,也不顾周遭人等投来的错愕眼光,径自拉着她走出了胭脂铺。我拉着她,就这么走着走着,不约而同地笑了。” “我把她拉到了一家面馆坐下,豪气冲天地喊道:老板,上两碗牛肉面!然后笑嘻嘻地转过头冲她说道:你救了我,我请你吃面!顾冬儿瞬间笑得前仰后合,像极了凛冽寒风中的一朵娇嫩的花。然后笑着抓了抓我的袖子,凑过脸来说:哎,你就这样拉我出来,不怕别人说闲话?我挑了挑眉,傲娇地说:我才不怕哩,谁管他们的!这一来二去之间,我们发现与彼此极其投缘,于是就顺理成章地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但是很快就东窗事发了,被我家里的长辈知道后,以为顾冬儿把我带坏了,于是我遭了顿暴风骤雨似的毒打,打得我三天都下不了床。但即使这样,我一有机会,还是会偷偷地溜出来,与顾东儿私会玩耍,好不快活……好怀念那段无忧无虑的日子呀!” 说话间,她脸上露出了微微漾起的温暖笑意,和让人无法忽视的春风化雨般的恋旧眼神。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顾冬儿是上海人,怪不得她身上自带一股吴越之地清雅柔和、软糯甜酥的气质。她说她是上海卖鱼郎家的二女儿,可由于家里实在是太穷了,又轻信了恶人的话,说是给她介绍工作,可没想到竟把她拐来了这里,做起了这种龌龊肮脏的营生……一提起那恶人,顾冬儿就畏惧得止不住地直打寒战,我也同她一块儿颤抖着。” “她还说,这里的大部分各国妓女,也全是她的好姐妹们。大多数都是由于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了,或者是受人骗,反正就是或被拐、或被骗、或被卖,来到这里了,其实都是些命运多舛、孤苦伶仃的可怜人。” 每每谈及这里时,老妇人总会扼腕叹息。她轻啄了一口手上捧着的浓茶,瓷杯上温热细腻的触感徐徐地传达到了手心上来。她对我们说道:“后面的故事可惨哩,你们确定要听?” 我们的心像猛地被针扎了一下,犹豫片刻后,心想,这店老板是在给我们打强心针啊,于是纷纷坚定地冲她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的心脏还比较坚强。 老妇人见既然如此,又悠悠地叹了一口气,用极其苍老的语调缓慢地说道: “当年啊……再后来,就跟许多俗套的话本故事一样了,绝色的风尘女子爱上了落魄的俊秀书生,可是头牌花魁又是妓院里的摇钱树,想要赎她,需要很多很多的钱。那落魄书生朝思暮想的就是攒够钱、发大财之后为女子赎身,可是这需要付出异乎寻常的努力,光靠她他当矿工攒来的那点钱,连偶尔喝回花酒都不够,赎身之日更是遥遥无期。” “与顾冬儿相恋的那个男人名叫钱羽陆,我有幸见过一两面,真真是如同从画中走出来的仙人一样,就算是衣杉褴褛、邋遢不堪,也掩盖不了他身上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贵气。才子佳人,风花雪月,顾冬儿会爱上他,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可是,他们俩的相遇、相爱,却注定是一场悲剧的开端。” “本来之前,顾东儿有一位老相好,是负责当地金矿采掘的官员,他本想斥重金为顾东儿赎身,但是已心有所属的顾东儿死活不依,就算我劝她多少次,她也就死是不听劝,完全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犟得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她说她要等着钱羽陆来替她赎身,用大红花轿将她迎娶过门。我痛斥她痴,威胁着要跟她绝交,她都不曾松口答应……” “时间就这么一天天地滑过去,既然她是吃了秤砣铁了心,那我也不能赖她如何,他们两个当事人都不着急,我就更不能皇帝不急急太监了,只好任由他们去了。” “直到有一天,那男人突然兴奋地对顾冬儿说:我终于下决心要甩手单干了,等我进入黄金山摸准沙窝子大干一场,把金子全都淘回来,到时就有钱来赎你了!等着我,我一定要把你娶进门!” 两人许下天长地久、感天动地的承诺,好好地温存缱绻共度了一夜春宵之后,第二天一早,男人就收拾好东西,向着莽莽的黄金山进发了。 顾冬儿满怀期待、满心满眼地等着他回来,每日立在小轩窗上,向外张望,可是依旧一点消息都没有。于是她茶不思饭不饮,变得十分憔悴消沉起来,慢慢露出了“人比黄花瘦”的残破之相。 一个月、三个月、五个月、一年、五年,顾冬儿一天一天地盼着、熬着,可是自从当时一别之后,那男人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消失得无影无踪、杳无音讯。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活着,只是不要她了。 此后顾冬儿整日整夜以泪洗面,她的客人不禁怨声载道,说整日对着一个怨妇真是败坏兴致,因此也流失掉了许多的恩客。 “我急得发疯,她却依然愁眉紧锁,任我怎么抒解都没有用……” 但是,她的小腹却渐渐得地隆了起来,没错,她怀孕了。 本来之前因为她招徕不了客人,老鸨已经对她冷言冷语、争锋相对了,现在竟还怀孕了,更是接不了客,于是妓院老板开始变本加厉,对她非打即骂。 “刚开始我还拦着点、护着点,可是后来情况变得完全失控了,我也无能为力。” 她就是在这种混沌中把钱冬子生下来的,孩子出生之后,老鸨对她的态度稍微和顺了一些,但是厄运却接踵而至。 第一百五十章 浩浩愁与茫茫劫 她由于长时间的心力交瘁、郁郁寡欢,以及产后几乎没有休息就让她接客等缘故,竟患上了严重的花柳病,身体日渐虚弱了下去。 这时,青楼的老板不仅不给她治病,还大骂她是赔钱货,还说,要死,滚到外面死去,别把病气过给我的客人。终于,在榨干了她最后一丝精血与价值之后,老板狠心地将她们母子俩逐出了门去。 从此,顾冬儿和她的孩子就过上了风餐露宿、食不果腹的流浪漂泊生活。会被人当畜生一样痛打暴揍,会在垃圾堆里翻找零星能吃的东西,甚至会为了那点吃的与野狗搏斗撕咬,这些对她来说,都成了家常便饭。 我实在不忍心看到昔日好友沦落成这个样子,于是动了把她接回家的心思,可是我的家人却死活不让,甚至还以死相逼,就是不准我将她接到家里来养病。 我那时简直心寒欲死,天天背着家里拿一些干粮、饭菜、布帛之类的东西,悄悄接济她,让她御寒饱腹。可是我一个人的力量还是太有限了,要供给他们母子两人,简直是天方夜谭。最后,她因为巨大的精神压力,和长时间来的忍饥挨饿,变的得疯疯癫癫、精神恍惚了。 那让人心碎的模样,简直与当初那个娇俏可人的绝世美人有了云泥之别,让我都不忍心再看她那张被摧残得不成样子的脸。 再后来,没折腾多久,就绷不住病死了。她死的时候,苍蝇蚊子一大堆,都可以在她身上做巢了,我近身时,闻到了一股浓郁的、源源不断冒出来的腐臭酸肉味,呛得我鼻涕眼泪都一齐滚下来了,那味道让我今生今世都没能忘怀。 钱冬子当时就坐在他妈身边,放声嚎啕大哭。 最后,还是我把她的尸体,用一床薄薄的草席裹住,然后埋葬到了妓女坟中,哭了整整一夜。从此,她便无忧无虑地和那里繁茂蔓生的野草野花朝夕相伴了。 “对她来说,这一生可真是不值得啊。”老妇人蹙起了眉头,深深地抒了一口气。 最后,剩下了一个半大遗孤——钱冬子,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和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咬牙决定了:我实在是放心不下,只能把他接到回家里养了,不然我真的是愧对天地良心啊! 可想而知,我的父母又开始极力反对,“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旧戏码又轮番上演着。他们的理由是,我现在还是个未出嫁的大姑娘,要是养个半大孩子在家里,恐怕周围人的闲言碎语、唾沫星子都能把我淹死。我愤怒地质问他们:“为什么要一辈子活在他人的嘴里?这事我不管,我不是人!” 可即使这样,他们还是拼命地像想要在言语上压制我,让我服从。 但是,我这次却是下定决心了,力排众议,就算是死也要把孩子弄进家来养着,磨到最后,他们拗不过我,只能被迫妥协了。 此后很多年,每当我看见身畔那张像极了顾冬儿的脸,总会陷入到无尽的悔恨和自责之中,总觉得当时我是可以就她的,如果再努力一点。 午夜梦回之际,我总能梦见她在弥留之际,回光返照时说的那句话:“我终究,信错了人。” 老妇人话还没说完,声音就猛然颤抖了起来,瞬间泪流如注,花了好长时间才平复心情,接着讲了下去。 再后来,经历了这么多大风大浪之后,我对有些东西真的是失望了,想着很多事情是命里强求不来的,不管是婚姻还是家庭。于是,我到最后都没有选择组成家庭,而是靠自己的力量,在大界河边上建了一家客栈,与我的乖儿子钱冬子一起,迎接八方的来客,一直开到了今天。 本以为日子就会这样一直顺顺遂遂、勉勉强强地过下去,可没想到,突然之间,又来了一个晴空霹雳,让所有人都始料不及。 原本,钱东子长大了,成了一个半大小伙子,由于继承了他父亲与他母亲双倍好的容貌资质,所以长得俊朗无双,经常迷得周围四里八村的姑娘,跑到我们客栈来,就为了能多看他几眼。 我想着,一直留他在客栈里帮我打杂也不是个事,于是就让他跟着当地一个比较有名的医生做了学徒,几年的功夫下来,在药理上也精进了许多,经常外出去各处采药。 有次他去大兴安岭,采摘十分珍稀的药材,可让我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是,之前每次他都是毫发无损地回来的,没想到这次竟然是被几个壮小伙子给抬回来的。 要知道,在我们北边,横着进家门,可是相当不吉利的。 他身上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外伤,可就是一直晕厥不醒,就连教授他医术的师父也束手无策了。 整整熬了三日三夜之后,他终于醒了,但紧接而来的,又是十分可怕凶险的高烧,一连发了一个多星期。期间几度濒临死亡,都是我殚精竭虑,把他从生死线上拉回来的。 他嘴里一直在念叨咕噜着什么,说着满篇满篇的胡话,仿佛在梦游呓语一样,把他所看到的、听到的,把他的古怪经历,全都幻化成了破碎古怪的词汇,源源不断地从嘴里冒出来。 我把耳朵附在他嘴边,一直仔细辨别着他讲的话。高频出现的就有:“月亮”、“天池”、“月亮天池”,我想他恐怕就是在那个地方出的事。 在他断断续续的只言片语中,我大概还原出了这个事情的真相,也就是像你们所看的报道上那样写的:他侥幸碰到了神仙洞府,然后便遭到了可怕的天罚。 自从那次高烧之后,他脑子就被彻底烧坏了,变得疯疯癫癫起来,经常说一些谁都听不懂的话。 后来我也请专人看过,他们竟然说,他说的是一种古苯教咒语心经,甚至有时还会从嘴里蹦出青藏高原历史上伟大的吟游诗人所做的史诗,如此长篇大论的东西,他竟然能一字不漏地背下来。其背后所蕴藏的力量,实在是叫人万分惊惧。 后来,这件事情越传越邪乎、越传越诡异,渐渐的,整个村子的人都对我们敬而远之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唯长久沉默 说完这些后,老妇人脸上层层叠叠的皱纹因这段痛苦的回忆显得愈发清晰深刻了,我们出于同情而端坐在原处默然拘谨了起来,毕竟单薄的两三句言语上的安慰,能发挥的力量是十分有限的,唯长久沉默,唯长久沉默唏嘘之,方能开解。 她怆然苦笑几声,颤颤巍巍地指着眼前的房梁屋宇,扼腕长叹道: “就是在这所房子里,它在风雨飘摇中庇佑了我们母子俩几十载,我当年带着他一意孤行终生不嫁的时候,它替我们将所有的指责和谩骂都抵挡在了外边;就算是在遭到日寇入侵和殖民统治的艰苦年岁了,它依然坚不可摧,如同铁甲一般将我们牢牢地护住。” “可是呢,它最终却将在外界源源不断传进来的恶意中轰然倒地、毁于一旦,什么闲言碎语、什么偏见歧视,就像是潮水般的蛀虫一样,将这里蛀得只剩下了一副硕大的空壳······” 确实是这样,自古以来,人言可畏,那些洋溢在神色轻蔑的眉眼间、口气嘲讽的唇齿间细碎零散的恶意,向来是最为致命的东西。 从店主人家身上一条条深入如刀刻的皱纹和严重耸拉下坠的皮肉可以看出,她的年纪已经非常大了,她本该早已看淡世事、泰然如水,可是谈及到这些事情的时候,却依旧难以抑制心中极度的凄楚。 或许那些成年累月的伤害,就像是一团团潮湿霉黑的棉絮,紧密地塞满了她的心脏,而她已经独自承受这份压抑和窒息感太久太久了。 等到她激荡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一点后,又呡了一口茶,用苍老悠长的语调接着回忆道: “现在算起来,都是六几年的事情了,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都过去了几十年了……” “自从钱冬子从大兴安岭回来之后,精神状况就时好时坏。好的时候,低头沉默不语,远远瞧上去像个正常人似的;但是不好的时候,疯疯癫癫地简直要吓死人,有时候甚至会在梦中呓语谁都听不懂的咒语,半夜里从巨大的恐惧中惊醒过来,一时间屎尿齐流······看他这个样子,我确实糟心不过,可是没有办法,只得日日守着他。” 老妇人絮絮叨叨着这些陈年旧事,把我们带到了邈远的追忆中去了,她不烦也不腻地向我们刻画着那些几十年前的、早就在她心中淌过了千百遍的细节,追思往日,代表着她对她亲爱的孩子仅存的一点哀思和念想。看着她提起钱冬子是眉目间不经意流露出的和蔼与温柔,我开始打心底地同情眼前这位可怜的母亲。 “直到有一天,我晚上在厨房里打着灯做晚饭,突然听到屋后传来了一阵呯里乓啷的响声,吓得我一激灵,以为是家里遭贼了,赶紧连喊了钱冬子几声,然后提着菜刀就上楼去了。可是出乎我意料的是,原本应该在房间里的钱冬子早就不见了踪影,屋子里的各种东西也被翻得连七八糟,不知道到底在找什么。我这才反应过来,又绕着房子各处溜达了一圈,心下十分确定了:钱冬子竟然乘着夜色跑了!” “我实在是想不通他这个样子到底能跑到哪里去,慌乱间叫了几个人立刻就去追他,可哪里还追得到,黑不溜秋的早跑得没影了。这样的天气跑出去基本上没有什么活路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一点消息也没有,我只能默然他是死了……”老妇人讲到这里,嘴唇绷成了一条线,再讲不下去了。 我们几人震惊于这样的真相,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一直在壁炉火光投射的阴影里垂着脑袋的吴禄突然问老妇人:“我冒昧地问一句,对于您来说,我们不过是几个刚认识没几天的过路人罢了,为什么您肯把这些话讲给我们听呢?” 老妇的唇型猛然一松:“说来也奇怪,压在我心底这么多年的事情竟然就怎么轻易地告诉了几个刚认识的后生,嗯……或许是有缘吧。不过我看人最准了,活这么大岁数形形色色的人都见识过,我敢断定,你们不简单,将来是会有大作为大本事的人。你们之前说是来找钱冬子的,我本不该在对这事抱什么幻想,但是,但是你们绝对有真本事,或许……” 老妇说着略显局促地看了我们一眼,我们也明白她的意思,她想借我们的手找到那个人,虽然这难度无异于大海捞针。 她见我们几人没反应,顿了顿又接着说:“……我真的很老了,或许这个夙愿要被我带进坟墓中去了吧,我不知道。” 我们几人心下了然,知道她这是想借我们的手找到钱冬子的下落,虽然从某种程度来说,是她利用了我们,但是看在她为我们提供宝贵线索的份上,再加上这么大年纪了还要忍受丧子之痛,我还是十分爽快地答应了她。 听到我们坚定的回答,她的皱纹终于舒展开来了,眸子亮了亮后,又迅速黯淡了下去,可以也觉得此去我们前途渺茫吧。 回到房间我迅速把东西收拾了一番,时间不多了,那些影子一样的杀手还潜藏在暗处窥视着我们,随时有可能朝我们扑过来…… 我按了按跳得生疼的太阳穴,正准备闭目养个神,便感觉有人抱着我的胳膊一阵乱摇,我倏地睁开眼睛,发现周围好多双眼睛目光灼灼地盯着我。 我心中暗叹一声,眼下他们这些小祖宗才是麻烦哟! 这个临时拉起来的草台班子,管理起来还真是个让人头疼的问题,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被整垮倒台。 照理说我和吴禄才是苦主,凡事都应我俩商量着决定,可吴禄便就爱当个甩手掌柜,凡事都不怎么上心;而云杉和夕雾既然是奉师命来保护我俩的,也就相当于我们的打手,可是作为出家人又受诸多规矩的限制,不能尽全力护我们周全,更何况他俩性子孤高冷淡,从不屑于做拿主意、出点子之类的俗务;大牙和苏铨更不用说,就俩不靠谱的寸货,难堪大任啊!最后,拿主意的重任就光荣的地落到了我的身上,难过!(′╥w╥`) 我无可奈何地清了清嗓子,思索片刻道:……这个,我觉得吧……我们应该先去元宝山一探究竟,然后再动身前往大兴安岭。 应该我总有一种预感,就是那老妇跟我们讲的那个爱情故事,一点都不像爱情故事,倒像极了恐怖故事,处处都透着诡异,我觉得这桩事情跟钱冬子的死鬼爹脱不了干系,要想知道钱冬子的下落,得先弄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第一百五十二章 有钱能使磨推鬼 北方白天很短,我起来的时候看天色蒙蒙微光,以为还早,其实已经很晚了。 迅速翻身跳起来,招呼他们下楼、退房,准备走路,一群人乒乒乓乓地下了楼,老妇抬眼看了我们一眼,依旧低头麻利地算着帐。 “阿婆我们走啦。”我招呼了一声,她这才又笑盈盈地抬起头,眼神包含着希冀,应了一下:“哎,你们倒是挺整齐~” 我嬉笑:“当然,一家人当然要整整齐齐的咯。” 说话间我们就来到了离大界河不远的元宝山脚下,雪后初霁,它影影绰绰的轮廓果然很像一个大金锭,银装素裹的山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发光。 大牙咧着大牙叨叨:“我滴个乖乖哟,全是碎冰,那么滑溜,我们走上去了还不得摔成脑残?” 吴禄也帮腔道:“我们只是想找找线索,不想把命都搭上。” 我的脸不禁沉了下来,无比嫌弃他俩:“你们这俩怂货,之前在山上滑雪不是挺嗨的吗?放心吧,你们衣服那么厚,就算摔个屁股墩儿,也绝壁死不了。” “再说了,你们看这个金锭,它又大又圆,不对,是这个山,它又高又亮,难道不激动不兴奋吗,不想爬上去吗?”我极尽口舌之能为他们打鸡血,可是效果不是太好,吴禄十分不屑地嘟囔着:“也就你这么财迷的人会这么想吧。” 大牙也在一旁幸灾乐祸:“我说,咱还是别去瞎折腾了吧,这白茫茫一大片,我看未必找得到什么线索。” “要是······里面真的有大金锭呢?”我神秘地冲他们眨眨眼:“你们四不四傻,之前没听说吗?这座山里有老金脉,而且我觉得,这金脉就是龙脉,肯定藏着东西,不然为什么这么多年间盗墓贼这么喜欢光顾呢?” “我们去观光,要是能顺便捡个漏······”说道这里我就没说了,而是充满笑意地望向大牙他们,后者的眼神倏地就亮了,果然拿财富了诱惑,凡夫俗子没有几个能顶得住的。 而且我也清楚,大牙和苏铨之所以非要跟来,并不是不怕苦不怕累,也不是不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而是那些金灿灿的玩意儿诱惑力实在太大了。不过这也不怪他们,毕竟拿了好处才好竭尽全力地办事。 果不其然,大牙立即就答应了上山,并且急匆匆地拉着我们,一刻也不想耽搁。 就连看似波澜不惊、消极怠工的苏铨也对我们说:“既然来都来了,岂有不上去的道理呢?” 我们听了,在原地整理了一下身上重达几十斤的装备,就继续向前去了。 眼前的山在严格意义上应该算不上是雪山,因为山上有相当大面积的苍翠针叶林,山脚甚至靠近山腰的位置都只有淅淅沥沥的残雪,山顶上才是白雪皑皑的严寒景象。但即便如此,我们还是花了好几万元来购置专业的登雪山装备,因为这段时间惨痛的经历告诉我们,生命才是最宝贵的东西,钱财什么的,都是身外之物。 我和吴禄他们对登山算是还有一定的经验,眼前的状况还能勉强应付,但是大牙和苏铨那就够呛了,每走几步就来个大喘气。 身体时刻经受着冰火两重天的折磨,苏铨俊俏的脸上逐渐染上了一层热红,大牙就更惨了,生得又胖,一身肥膘被紧紧束缚着难以喘息,那样子简直不要太难受了。 头上的头盔、头灯,压在脸上雪镜,身上挂的装备,当成为了我无法摆脱的重担,脚步沉重得像灌了铅一样,喉咙干得像是要整个裂开了,但是我不敢停,我怕一停就直接跪在雪窝子里起不来了。 不错,就是这种窒息的感觉,这种熟悉的感觉又重新充满了我的四肢百骸。 妈的,爽! 我甩了甩头,又接着尽全力向前迈开了腿。 周围静悄悄的,折腾两下后,大家根本就没有力气说话了,只有点点风声,和此起彼伏的喘气声。 吴禄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看起来还分外轻松丝毫不累的样子,他还疑惑地自言自语道:“诶,太神奇了吧,我既不冷也不热,甚至健步如飞,看来登山也不过如此嘛,还挺舒服的······哎,你们倒是快一点啊,怎么慢得像蜗牛一样。” 我听到这话白眼恨不得翻到天上去,心说这小子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撑着登山镐,一脚深一脚浅地跟在后面,心中羡慕嫉妒恨到了极点,吴禄是观雪悟道的,果然等雪山还是极有优势的,为什么我的月亮还不出现呢?我也想尽情地体验一把主场优势啊。 就这样,吴禄在残雪山地里尽情欢脱,我、云杉和夕雾几个还算有点基础的费力地跟在他后面,苏铨紧随我们之后,最弱的大牙被甩开了一大段距离。 突然,几声大叫破空传来:“哎呦”、“我的脚”、“我的腰”,我们疑惑地朝吊在车尾的大牙望去,他落后一大段,从我的角度只能看到大牙的脑袋。 我急忙往回走了几步,这才看清楚,只见他的脸因痛苦而扭曲成了一团,像只虾米一样蜷缩在地上。 我们担忧地围到他身边,问他怎么了,他有气无力地指了指他的脚、摸了摸他的腰,说道:“不行了、不行了,剧痛,我要死掉了······” 我皱眉想,应该没那么严重吧,该不会是这胖子不肯走了吧,于是试探性地问他:“你不想要金子了?” 谁知他叹息地朝我摆手,表示自己真的不行了。我一愣,这根本不是他的风格啊,看来是真的又酸又痛无法继续走了。 于是,我决定不再向前走了,就在这附近驻扎休息。 吴禄依旧神采奕奕地从不远处走过来,嘴里还说着风凉话:“才走了几步就要休息,不行啊······” 可能是看到了我们愤怒得要喷出火来的眼睛,才讪讪地住了嘴,跑过来查看大牙的伤情。 大牙还在原地龇牙咧嘴地呻吟着,夕雾赶紧抽出防潮垫垫在他的身下。 第一百五十三章 磨刀霍霍向猪牙 大牙舒坦了一点后,嚎叫声渐渐地低了下去。 吴禄蹲在他身旁,好奇地扯了扯他的裤腰、鞋边,没想到刚一碰到,耳畔边又炸起了杀猪般的叫声。 “哎呦,爷爷喂,我的亲爷爷,饶了我吧。” 吴禄惊讶地抱着双臂:“这是扭着了?” 我紧抿着嘴唇,摸了摸下巴:“先脱下来看看吧。” 说话间就抽出腰间的匕首,将绑在他腰间的松紧带、包裹他脚踝的布料割裂开来,将衣料小心翼翼地卸了下来,看见他肌肤的那一瞬间,我本能地瞪大了眼睛,而夕雾则捂住了嘴巴,没让自己惊呼出来。 因为他的皮肤接近松紧带的那一圈已经变得凹凸不平,上面布满了青紫色的痕迹,看上去分外狰狞可怖。 我还想把他的裤子向下褪一点,可没想到他耗尽自己全身的力气拽着裤子就是不撒手,我不禁啧了一声,说道:“放心吧,这里没人觊觎你肥美的肉体ok。”他总算松弛了一些,我好不容易又向下挪了一两寸。 我飞快地看了两眼就把衣料又给他盖上了,因为裸露的皮肤不能长期暴露于极寒空气下。 接着等他卸下厚重的靴子后,隔着薄薄的袜子都能看到后跟处濡湿了一大片,可见他整个后跟都被磨得鲜血淋漓了。 我看到伤口的那一瞬间便胸有成竹了,于是扭头对大牙说:“我跟你交代的话你全忘了?” 大牙满头大雾地看着我,我接着说道:“我不是老早就要你减肥么,结果呢,你看见啥好吃好喝的,就把我的话忘到了九霄云外,现在好了,满身肥肉成了你的负累,登个山怎么没勒死你?” 原本登山需要穿稍微宽松一点的衣服,鞋子也要求穿得比平常码数大一码到一码半,不然登山时产生的摩擦力可能会要人命。本来我们之前把这些东西都准备得好好的,可没想到就只在客栈里呆了几天,大牙的身形竟然又膨胀了,所以登山时还是与布料摩擦摩擦,似那魔鬼的步伐~ 找到问题的关键之后,我们争分夺秒地为大牙包扎上药,然后又将吴禄备用的大号鞋子拿了出来。 接着我悄悄把夕雾拉到了一边,向她讨来了几片卫生巾,当鞋垫垫在鞋子里,卫生巾有良好的防潮吸汗和保暖功能,这样鞋子穿起来就又温暖又干净了。 换上宽松干净的衣服鞋子后,大牙从地上爬起来,试着向前走了几步,果然比之前轻松了不少。 厚实的鞋底接触地面上的残雪,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音,声音通过耳道刺激着大脑皮层,让我们的心情都不禁变得愉悦了一些。 等我们安顿好大牙后,已经暮色四合了,总算可以休息一下了。 我们露营的地点选在山脉腹地一个相对开阔平坦的位置,这里植被比较稀疏,只有少许低矮灌木,但是有一个好处,就是我们完全不用为水源的问题发愁。 我想着想着,便觉心中宁静,于是取下绑在背包上的睡袋,一个猛子扎了进去,然后仰面躺下,只露了一个带着头盔的脑袋在外面,仰望着湛蓝低垂的天幕。 他们在不远处看到我这奇葩样子,可能觉得很像木乃伊,都抑制不住地咯咯笑了起来,我十分不服气地瞥了他们两眼,心说:笑什么笑,跟群小鸡仔似的。 这时,吴禄蹭了过来,一屁股坐在我旁边的大石头上,俯身问我在看什么。 “月亮快出来了。” “怎么,还有这闲情逸致赏月?” “你不懂,我是看月亮悟道的啊。” “哦······你不会是看我能在雪地里精神充沛、行动自如,所以羡慕了,想要等到月亮出来大显神威吧?” 我一下子被他戳中了心思,顿时没话说了。 “可惜啊,咱们晚上不赶路,嚯嚯嚯嚯(ノ⊙w⊙)ノ。” “。。。。” 如果不是我裹得像个木乃伊一样,我铁定锤爆这个男的。 我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压制住了自己想对他狂吐口水的想法,然后“温声细语”、“心平气和”地与他进行了第二轮友好对话。 吴禄挠着他的脑袋说:“我原本想着咱们这两天就可以把这座山地毯式地搜索一遍,可没想到进度如此慢,都过去一天了,我们才爬到半山腰。” 我没好气地答道:“不然嘞,你想飞?” “那倒不至于,我只是觉得接下来的路你们会走得更艰辛,所以很担心······你说,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缩小搜索的范围呢?” 我沉默了一下,吴禄的担忧不无道理,有个范围总比当没头苍蝇强,但关键在于要怎么缩小。 “原则上讲是有办法,嗯······”我又迟疑了一会儿:“其实我刚才上来的时候,看到了地上有些许前人残存的痕迹,虽然被雪覆盖了,但是仔细观察还是可以看到的。” “有铆钉的凿痕、锈迹斑斑的抓手,甚至是年代久远的罐头盖子,说明这条上山的路已经被人光顾过无数遍了,能开采的早都开采完毕了,绝对是干干净净一根鸡毛都没给我们留。如果说这座山上还有什么隐秘的金脉或者说是财宝的话,绝对不会藏在山靠近村庄集市的这一面,我觉得只可能在山的背面,那些人迹罕至的裂缝中。” “那还等什么,我们可以直接从侧面绕行啊,直击要害。”吴禄急迫地说。 “但是人迹罕至代表着那里充满着我们完全无法预料的风险和危险,像大牙和苏铨那样的新手,连当下的环境都应付不了,我怕绕行之后,他们就不是受了伤了,而是丢了命。”头盔中的夜色遮住了我脸上忧虑的表情。 吴禄却觉得我杞人忧天了:“哎,不用担心,他俩皮糙肉厚就像打不死的小强一样强,而且绕行总比反复在这一片绕圈子强。” 我被他说服了,简单粗暴确实浪费时间,而且想要达到目的,那些风险迟早是要面对的。 于是,我咬牙决定赌一把:明天开始,队伍从山的左翼绕行。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举头望明月 我们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在暮色中聊着,冷飕飕的山风透过睡袋口的缝隙朝里灌着,让我蜷缩在里面的身体有些瑟瑟发抖。 随着时间的推移,天上朦胧渺茫的月亮似乎离我更近了一些,又过了一会儿,硕大明亮的月亮在天幕上清晰可见,就连其上参差影绰的树影也分毫毕现。 它就像是女巫权杖上的水晶球,静静散发着神秘的光辉,轻柔地拂过人的脸庞。可能是由于地处高纬的缘故,我感觉这是我平生距离月亮最近的时刻。 一个冰清玉洁的世界近在咫尺,仿佛伸手可得。我静静地凝视着月亮,它也静静地凝视着我,突然之间,一股强有力的吸力在我们之间油然而生,我感觉我的身体一轻,仿佛有一只手在不停地牵引着我向上。 周围传来了一阵阵的惊呼声,我才猛然醒悟过来,发现自己已经漂浮在了半空中。不由得慌了神,手脚不停扑腾着,可是睡袋就像是一个茧,紧紧地包裹束缚着我。 “吴禄救命”,我惊呼起来。 我恨不得要涕泗横流了:“呜呜呜,我还没结婚呢,我不想学嫦娥奔月……”我上气不接下气,嗓子都发哑了。 吴禄也站在我正下方,手忙脚乱地抓着我。 突然之间,可能是我转移了注意力的问题,我和月亮之间的联系突然断掉了,整个人像一块大石头一样从半空中跌了下来,幸好吴禄眼疾手快一把接住了我,两个人一起滚到了地上。 “我去,吓死我了!”我急忙从睡袋中挣脱了出来,拍着自己几乎要跳出来的心脏。 大伙儿也觉得十分奇特,纷纷围上来问我是怎么回事,而我也支支吾吾说不清楚。 “或许是我看月亮悟道的缘故吧,所以跟月亮有一种特殊的联系”,我说。 云杉在一旁若有所思,说道:“我之前确实听说有这种情况,每个人由于悟道的经历不同,所以表现形式也有很大的差别,不过这种要直接要飞上天去的,我倒是头一回见到,稀奇,稀奇啊。” 我尴尬地挑了挑眉毛,心说:这悟的啥道啊,咋跟练了邪功似的,真叫人郁闷。 “那我以后不会一言不合就飞天吧,这谁顶得住啊”,我担忧地瞅着吴禄和云杉。 云杉笑着咳嗽了两声,“看你刚才的表现……或许……只要你没事别总盯着月亮发呆,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说完大家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我不禁悲戚地眨了眨眼睛,觉得这也忒不公平了吧,凭啥吴禄的超能力那么实用,而我的却如同失了智一般,那么地鸡肋且滑稽。 “好啦,不要再笑了,准备睡觉。”我赌气般的一头钻进了睡袋,再也不想理会外界的东西了。 可是一闭上眼睛,许多稀奇古怪的念头就一拥而上,全都钻进了我的脑子中。我甚至想象到了,不久之后,我坐在屋顶上月亮下,吐纳天地元气的滑稽画面。妈耶,难过! 朦胧虚幻之间,周围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再一睁眼时,就已经是第二天了。 我匆忙地拉开睡袋的拉链,探出头来,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清晨新鲜的空气,然后一个翻身从地上站了起来,兴许是动作太急了,导致头脑有点发昏。 周围的同伴们都三三两两、陆陆续续的从睡梦中醒来。我麻利地从背包里翻找出罐头、压缩饼干之类的东西,准备先填饱肚子,因为之后我们还有很长一段距离需要跋涉。 虽然那些颜色惨淡灰黄的食物难吃至极、很让人作呕,但是在我眼中,它们已经不是食物了,我们就算边吃边呕也必须得全部灌下去,因为食物对于我们来说就意味着能量,在这冰天雪地中,能量是最宝贵的存在。 我衔着一块饼干,泄愤似的在嘴里猛嚼,边嚼边想,到底是谁让我们沦落至此的,答案就只有一个:那个人。 我暗暗地攥紧了拳头,心想:要是让我知道了到底是谁这么坑我们,我一定要把他抽筋扒皮吊着打,然后大卸八块,哼! 简单收拾过后,我们又背着几十斤重的行李继续向前进发了。经过了之前的教训,这次我们改变了策略,决定采用帮扶的办法,加快队伍行进速度。 云杉和夕雾,作为队伍中实力最强的修道者,被我要求去帮助队伍中两个最弱的普通人,大牙和苏铨。剩下的,由于吴禄天赋异禀,帮助我可以说是绰绰有余,这样刚好能让我们两个主心骨走在队伍最前面,可以更有效地带领着队伍不断前行。 于是云杉准备去帮扶大牙,可没想到竟遭到了大牙的拒绝,他说:“别,你别过来,我就想要小仙女,你叫小仙女过来帮我。” 小仙女指的就是夕雾,我一听不禁十分无语,妈的他竟还挑起人来了,看来还是太惯着他了,难得他没看见人云杉眼睛里恨不得要蹿出小火苗来了吗? 于是我皮笑肉不笑地对他说:“你确定?你信不信人家小仙女用一只手指头就可以废了你的一对猪蹄!” 大牙害怕地缩了缩脖子,声线颤抖地说:“那……那还是算了吧。” 话音未落,云杉一下子就叉起了他的胳膊,把他从地上强硬地拽起来,然后冰冷地说道:“起来,快走。”那样子活脱脱一个没有感情的杀手,惹得大牙又是一阵直抵灵魂的颤抖。 我看得简直想笑,无奈地摇摇头后,就和吴禄相互搀扶着,带领队伍朝山的左翼绕行过去了。 约摸四五个小时之后,我们已经离山的背面很近了,看来这办法确实有用,省了我们不少时间。 可是相较于昨天的天气情况,今天的环境却要恶劣很多,越往上走风越大,风夹杂着些许雪花朝我们劈头盖脸地吹过来,就像朝我们脸上掷无数柄钢刀一样。雪粒子与头盔摩擦,发出了一阵阵噼里啪啦的骇人响声。 这也给我们的前进造成了不小的阻力,幸好当时没贪小便宜,买的防护服够厚,足以抵御这穷冬烈风,不然我们一队人马就全都得交代在这儿了。 走着走着,腿和脚仿佛已经不属于自己了,麻木和钝痛渐渐从脚底向上袭夺而来。 就在我们快要筋疲力尽的时候,一声清脆的喊声从背后破空传来。 第一百五十五章 顺坡下驴 是夕雾的声音,我仓皇回头,这才发现出大事了。 夕雾费力地搀扶着苏铨,而后者却仿佛力竭虚脱似的,身体几乎要倒在地上了,他的脸色惨白中带着乌青,看起来情况很不妙。 我们此时刚好处于山腰处的迎风坡,常年的妖风塑造了这里鬼凿神刻的嶙峋怪石丛生的景象,我们此时也饱受着狂风的煎熬。 由于着急朝苏铨跑去,所以一不小心就被吹了个四脚朝天,顺着坡就往下滚了去,在千钧一发之际,我用手里的登山镐奋力朝地面划去,在满是石头砂砾的地表拉出了长长的一条痕迹,不过总算是停住了。 然后我小心翼翼地朝苏铨他们的方向挪去,吴禄他们的情况也不比我好到哪里去,只要转身顺风而行的,样子都十分狼狈。 不过幸好身上的行李重,再紧要关头压住了,可在风口浪尖上,这样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于是我指挥大家赶紧挪到不远处一块漆黑的大石头后面,暂避风头。 不消一炷香的时间,大家总算是连滚带爬的,都躲到石头后面去了。然后,把手中的登山镐拼命地插在了嶙峋的石缝之中,双脚蹬在上面,总算是稳住了身形。 苏铨的情况看起来很是糟糕,他浑身打颤,身体像面条一样,仿佛一碰就散。 我们费力地卸掉了他的头盔和防护镜之类的东西,才发现他的睫毛、头发都湿哒哒的,上面竟都缓慢地凝出了一层冰霜。 他的身体也冷得可怕,没有一点活人的温度,我触碰他的额头,就像是触碰一块千年寒冰。 看着他的状态,我只觉得心惊胆战。 “怎么会这个样子,为什么他的体温下降得这么快?”可惜没有人能给我答案。 他的眼睫在不停地抖动着,就像是两只受了伤的绝美冰蝴蝶,煽动着翅膀,这也象征着他还有些许的生命迹象。 然而他身体的其他部分已经完全丧失了知觉,丝毫没了皮肤该有的柔软细腻,就像一整块冰坨子一样坚硬了。 吴禄说:“不行,再这样下去他会死掉的。”我也深以为然。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大牙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上蹿下跳。我的脑袋头痛欲裂,不由得怒火攻心,朝他吼了一句闭嘴。 “现在最关键的任务是要使他体温迅速升上来。”吴禄说。 我犹豫了片刻,然后斩钉截铁地叫道:“生火,快!” 大牙呆呆地望着我,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哥,这可是雪山啊,怎么生火你教我。” 我冷静了下来,将头转向了云杉和夕雾,说道:“我记得你们好像会使用火符吧。” 但是吴禄的大脑高速运转着,他问我:“没有材料怎么燃烧?” 我心一横,从包里掏出了自己备用的一些衣料、包装纸之类的东西,全都拆得七零八碎,先把石头杂物之类的东西垫在地下,然后对大家说:“现在有了。” 云杉见状掏出一张符纸来,几声咒语之后,符纸翩然落地,可是除了一绺青烟外,并没有别的东西出现了。 “不行,温度太低了,火符施展不开。”云杉叹气。 现在的情况很恶劣,温度极低,而且风很大,氧气稀薄,完全不具备生火条件。但是没办法,我只能放手一搏了。 我想着,或许能把通透、没有杂质的冰块当成凸透镜,聚集阳光就能生火了,我想,现在虽然有风,但阳光还是挺大的。 我一方面叫吴禄去敲一块通透,完全没有杂质的冰块过来,一方面叫其他人把所有的备用衣物全部都裹在苏铨的身上,让他稍微暖和一点。 大家手忙脚乱地翻找着衣物,吴禄却站在我的身旁没有动。我疑惑道:“还愣着干嘛,小苏就快坚持不住了。” 没想到吴禄却默默地说了一句:“来不及的。” 说话间他蹲了下来,凑近地上那堆燃火材料,然后脱下手套夹在胳膊下,缓缓张开了蜷缩着的左手。 我脑中顿时一激灵,对呀,我怎么没想到,这可是我的老本行呀。 须臾间,一股蛮横霸道的气流从他的左掌心中喷泻而出,“噗”的一声,如小蛇般流窜的火苗就点燃了地上的材料。 我从没有像此刻一样,那么庆幸并感激,感激火红的不断跳动的火焰,以及自己“释人”的身份。 周围的温度顿时高了几度,大家不禁雀跃欢呼,忙把苏铨挪到了火堆旁,并且欢天喜地地开始寻找更多可燃烧的材料添进火堆里。 大家的脸庞被火光染上了瑰丽的亮色,在火堆的烘烤下,吴禄乌青发黑的脸色也有所好转,上下窜动的火苗就像是我们重燃的希望。 大伙儿用毯子、帐篷之类的东西,将火堆团团围住,避免让冰冷的空气吹灌进来。 一番忙碌下来,我都有些微微发热出汗了,于是摸摸苏铨的额头,他的体温也在慢慢地回升,可算是把他从死神的手里抢回来了。 就在这时,大牙似乎想到了什么,开始埋头翻着他的背包,结果掏出了一大堆我们完全意想不到的东西,暖宝贴,他的背包里竟然还放着一堆数量可观的暖宝贴! 他说他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放的了,只是当时觉得有必要,所以就这么干了,没想到还能在这个时候派上用场。 这个发现让我们欣喜至极,于是赶紧在帐篷里脱掉苏铨早已被濡湿的衣服,用干布料擦干他的头发、身体,然后为他贴了满满一身的暖宝贴,这下再也不用担心苏铨会冷了。 当我的手伸进他衣服了里为他贴暖宝贴的时候,一种奇妙的触感在我的指尖绽开了,他的皮肤竟然像鱼腹一样滑腻柔软、肤若凝脂,我摸了两把竟然还害羞了,脸上烧了起来,幸亏在烤火,才没有人注意到我的异常。事后,我在心里唾弃了自己无数遍。 等火堆彻底将他身上烘干时,苏铨也慢慢地恢复了意识,我们忙喂他吃了不少东西来补充体力,然后问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第一百五十六章 大姑娘上花轿 他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从小就比较怕冷,可没想到在冰山上竟会有如此大的反应。 “难道是体质问题?你是特殊体质。”我问。 苏铨默然地点点头:“照理说我们男人的体温应该比你们女人的高出一些来,可是为什么你们都还暖暖和和的,我却已经快要冻成冰坨子了呢。” 听他那委屈巴巴的语气,我心中立刻充满了无限的怜悯,不知怎么的,就像是入了魔一样,朝他伸出了爪子,理了理他额前的碎发,甚至还像拍小狗一样拍了拍他的头。 这个操作看呆了众人,就连苏铨也是一脸难以置信地望着我,瞪大了黑白分明的眼睛,瞳孔里映照出了我窘迫的脸,气氛变得有点微妙起来。 我也发现似乎有点不对,立刻装模作样地干咳了两声,来缓解尴尬,然后下意识地扭头望向了吴禄,发现后者也正意味深长地看着我。 我敲。这个令人窒息的操作,我能不能撤回? 我后悔不迭,于是马上转移话题,问苏铨他的身体还受不受得了,要不要继续跟着我们前进? 苏铨也立刻恢复了正常,说:“多亏了大牙兄弟的暖宝贴,我现在已经好受多了,大概明天早上就可以恢复如初……暖宝贴还很多,应该够用了,不用担心。” 他的声音还像往常一样温润如玉、慵慵懒懒,但是我现在不太敢朝他看去,因为我感觉自己好像有点不对劲,难道是受他美貌蛊惑了? 于是我刻意地把眼神放在别处,说道:“好,那今晚我们就在这儿扎营,明天再出发。” 我想着,按照现在这个行程进度,最迟明天晚上,我们就能把整座山都搜索完毕,找到我们想要的线索了。 今天奔波劳碌、担惊受怕了一整天,现在终于可以休息了,我心情变得很放松,又想到我们的目的地近在咫尺,就越发的愉悦了起来。 帐篷里很暖和,我们围着火堆、坐在地上聊天吃东西,身上的疲累乏软顿时削减了许多。大家虽然相识了很长时间,但是像现在一样其乐融融地聚在一起谈天说地的时候,还是很少的。在雪山的冬夜里,这愈显得弥足珍贵。 夕阳西沉,夜色来临。我劝早已尽兴的众人早点休息,明天还要接着赶路,于是大家都陆续找了个舒适暖暖的角落,准备入睡。 等到都睡得差不多了之后,我用脚把火星子碾了,然后准备到帐篷外去方便一下,就能结束筋疲力竭的一天了。 可没想到我刚出帐子,一个漆黑的影子就从后面摸了上来,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副沉重的身躯压在了帐子外面的黑色大石头上,一只冰冷的手紧紧地捂住了我的嘴。 我惊恐至极,还以为是埃丝特的人要找我寻仇,于是用了吃奶的劲儿挣扎。 没想到影子突然出声了:“是我”,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我一下子停了下来,竟然是吴禄! 于是我立刻挣脱了他的禁锢,抬手捶了他两下,低吼道:“这么晚了,你要吓死我?” 这时如银的月光洒了下来,我看清了他的脸,感受到了他炽烈的呼吸。只见吴禄一脸玩味地说道:“你刚刚摸人家苏铨不是摸得挺爽的吗?现在接着摸啊。” 接着就非要把他那颗毛茸茸的头往我怀里凑,见我没有反应,他的眸子暗了暗,语气中充满威胁地说道:“怎么,只摸他的,不摸我的。” 我无语望天,果然还是因为那个。 他见我还不动,就一只手扣着我的肩,一只手像铁钳一样去抓着我的手腕,往他头发上摁。 “啊!疼!” 我痛呼一声,他突然像触电一样松开了我。我感觉他有一瞬间手足无措了,可能是因为弄疼我而愧疚。 但他还是装作凶巴巴的样子贴近我的脸,一字一顿好让我感受到他的怒气: “你告诉你,你是我老婆,要结婚只能跟我结婚,要嫁人只能嫁给我,明白吗?” 我听到这话就想笑,这语气怎么跟个受了委屈的小朋友似的,于是望着他的眼睛,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发什么神经,我最喜欢你啦,当然要一直跟你在一起。” 他哼了一声:“说得好听!” 我不依不饶:”你是不是吃醋了?” “我才没有吃醋。”吴禄还死鸭子嘴硬。 “你就是吃醋了。” “……嗯,我吃醋了。” 他紧紧地把我抱在怀里,几乎要把我勒得断气,我扒拉着他的胳膊:“放心,我不会跑的。” 吴禄委委屈屈的轻轻“嗯”了一声,闭上了他在黑夜中闪亮的眸子,天地间,我俩静静地立着,感受着彼此剧烈的心跳声。 哄好吴禄后,我尿都没来得及撒,就跟他一起回到帐篷里了。 刚找了个地方准备约周公,一双大手就伸了过来,硬生生拎着我掉了个头,跌进了一个温暖宽厚的胸膛里。身下的吴禄就像一床大大厚厚的棉被,把我裹得严严实实的,一个温柔的声音在我耳边轻轻耳语:“睡吧,宝宝。” 我一激灵,我瞬间红得像烧红了的烙铁,整个人热得恨不得要爆炸了,以这么羞耻的姿势入睡我可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可又没办法,只能顺着吴禄的牛脾气,于是定了定心神,准备尽快入睡。 等我再次睁眼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吴禄还是以原来的姿势搂着我,这能算作是我平生睡得最温暖、最舒服的一个觉了。 我蹑手蹑脚地准备挣脱出他的怀抱,可没想到一动他就醒了。“宝宝早啊”,他慵懒地说道。 我一听脸刷得一下又红了,根本不敢看他,就急急地“嗯”了一声,走开了。 大牙见我脸红彤彤的,问我是不是生病了,我忍住没朝他翻个大大的白眼。心想:都怪吴禄,这真是个大爷,我以后再也不敢沾花惹草了,免得他又往死里整我。 躺在帐篷里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后,大家的精神状态都变得十分饱满。稍微进了点食后,就准备继续往前进发。 第一百五十七章 造化钟神秀 一路上还是采用昨天一帮一扶的办法,所以免不了再跟吴禄近距离接触,期间我一直试图平心静气、气沉丹田,行为举止总算没有太过于古怪。 一想到自己昨天跟个脸红怪似的,忍不住在心里吐了一百八十个槽。 谁承想,激动的心刚平复下来,吴禄又贱兮兮地凑了过来,悄悄说些浑话:“……怎么样,我的头好摸吗?” 我看着他,真诚地露出了八颗大白牙:“好摸是好摸,就是头发稍微油了点。” 他的脸瞬间黑成了锅底,哈哈哈,总算反击成功。 此时,我们已经完全绕行到了山的背面,山后的景象与我的想象还是有很大的差距,首先,背面的整个山体都承崎岖蜿蜒、纵横捭阖之势,山上奇峰怪石密布,让人大开眼界。 其次,我们立于山峰看着山脚下的植被和不远处的村庄,绵延起伏、接连不断,景色雄壮而开阔,仿佛一副瑰丽浩然的画卷,在人的面前徐徐展开。 人立于画卷之前,胸中立刻升起了层层叠叠的波澜。虽然那些巷陌村庄看起来离我们并不遥远,但是我知道“望山跑死马”的道理,看似近在咫尺,其实远在天边。 也正因为这个缘故,山背面并没有留下很多人为开凿过的痕迹。 “呵,没有被采掘过正好,说明这里线索、痕迹都没有遭过破坏,说不定我们还能收获什么意外之财呢。”吴禄踩在坑坑洼洼、凹凸不平的碎石上,好似漫不经心地说道。 我也同意他的看法,只不过到目前为止,整座山脉几乎都要被我们搜寻完了,可是还没有找到有利线索,这不禁让我十分焦虑。 难道是漏掉了什么? 在我徘徊思索之际,身后又传来一阵骚乱声,我不耐烦地回头一瞥,心想,别又出了什么幺蛾子才好。 谁知这一回头竟看到了不得了的一幕,云杉伏在地上,咬紧牙关,拼命不停拉扯着什么,而本该和他在一起的大牙已经毫无踪影了。 我心中一凉,瞬间反应过来,像腿上装了火箭似的朝他奔过去,结果让我大吃一惊。 云山奋力地拉着大牙的手,而大牙整个人都差点掉入山体黑黢黢的裂隙中去了,那条巨大的裂隙深不见底,像一张贪婪的黑色大口,准备吞噬到嘴的肥肉。 而大牙的体重又十分可观,整幅身躯几乎要与地面垂直成九十度了,差点没把拉着他的云杉也一同带下去。 幸好云杉机警,将一根坚硬的撬棍插在了裂隙中间,才不至于一同被洞口吞噬。 我们见状赶紧拉住云杉的腿,然后一个接一个,拼命往后拽,经过一番不懈的努力后,终于齐心协力把大牙拉了起来。 云杉早已累得精疲力尽,坐在地上疯狂喘气,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透明的防护镜上都被洇起了一层雾气。 而大牙也被吓破胆了,趴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脸色难看得几乎要哭出来似的。 我忙跑过去安慰他:“你小子福大命大,不会出事的。而且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没事的没事的……” 这时,他才如梦初醒一般,一下扑到了云杉身上,疯狂感谢他的救命之恩。 只是可怜了云杉,要衬托起这么大一个人的重量,细手腕几乎要脱臼了。不过夕雾细心地为他上了药之后,大概两三日就能复原了。 安抚好众人情绪之后,我对眼前这个险些害大牙丧命的深坑,有了浓厚的兴趣。 这条裂隙极深,深到以肉眼只能看到往下一两米的地方,就再也不能深入了。我站在边缘,打着手电筒向下探照,也只发现了些许附着在岩石上的青苔而已。 这时我产生了一个疑问:照理说这条缝隙挺大的,大牙没理由看不到它呀?这时,裂隙边缘的碎冰给了我启示。 这条裂隙边缘有着一圈参差不齐的碎冰,想必是之前其上覆盖了冰雪,由于此缘故,它的外表看上去与周围环境别无二致。我们走过这里时,冰层尚能承重,可是等到大牙上去时,冰面已经支持不住了,就整个裂开来,害得大牙一脚踩空,造成了意外。 我用榔头将周围残留的冰碛全部敲掉,然后丢了颗闪光弹进去,烟火红光迸发,我终于把里面的格局看清楚了些。 不知道是什么地理原理,导致里面形成了独特的u型回廊,我猜可能是腐蚀的缘故,所以在视觉效果上便深了许多,才显得那么恐怖。 几秒钟后,闪光弹哐当一响,说明已经到底了,看来这条裂隙并不是太深,顶多三层楼的高度。 这时,我身旁的吴禄突然出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我有点好奇他为什么这么说,“哦”了一声。 他示意我看这个裂隙的边缘石堆,正对着我们的一处岩石上,赫然有一排钉子钉过的孔眼,再看其余几块石头,也有这样的痕迹。 “这里竟然有人光顾过!”我说。 吴禄点点头:“没错,眼前这个裂隙就是我们要找的目的地无疑了。” 听到我们的对话,大家纷纷凑了过来,站在裂隙边缘上,小心翼翼地往下窥视,几块小碎石从脚边滚落,淹没在了黑色的巨口中。 “走,我们也下去瞧瞧。” 只是大牙依然对这个差点要了他的命的深坑心有余悸,死活也不肯跟着我们下去,只好把他留在上面望风,顺便给我们看守装备。 把钩子固定好之后,我们就一个个探了进去,没一会儿就到底了。深处没有一丝阳光透进来,全是黑黢黢的一片,压抑极了,我“啪”的一下打开了手电筒,才发现空气里满是漂浮的尘土。 地上除了冰块掉落融化的水渍外,还是挺干燥的。由于这是个u形结构,所以底部有较为宽敞的空间,可供人走动。 “没想到山里还有这么个地方,真是鬼斧神工啊。”苏铨感叹道。 但感慨之余,陌生的环境总会给人一种不安定的感觉,云杉和夕雾依旧恪尽职守,两人拿着撬棍、登山镐之类的利器,把我们护在身后,生怕有什么危险突然造访。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一夜惊梦吓煞人 我支楞着耳朵仔细聆听,发现除了我们的声音外,并没有任何异动,于是放心大胆地对夕雾云杉说:“唉,没事的,这里啥也不是啥也没有啊。” 云杉和夕雾对视一眼,半信半疑地放下了撬棍。 我们又往前探了几步,发现前方黑不咙咚的一片,完全看不清楚形势。 这时,苏铨说:“说不准这里蛰伏着什么野生动物,躲在暗处伺机袭击我们呢!”吴禄也附和着:“我听说熊就喜欢住在洞里。” 他们的话听得我直挑眉,说道:“冰山上诶,难道是北极熊不成吗?” 说完我带头向前走去,身后几条光柱在我的眼前浓稠的黑暗里交叉。 四周的墙体腐蚀严重,这也佐证了这个山洞是天然形成的。突然,我感觉空气中漂浮着一股奇异的味道,说不出来是什么,有点香,但是香味中又夹杂着些许臭鱼烂虾的腐败味儿。 随着视线的不断延展,我终于发现了气味的源头。 几乎同时,我喉咙中不由自主地涌出了一声尖利的惨叫,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瞬间被激发出来,一连退了好几步。 没错,我的眼前就是一具腐烂程度极高的尸体,恐怖的记忆与现实在这一刻产生了重叠。 他面目全非,衣衫褴褛,只有头发和指甲极长极长,几十公分长得打卷儿,看起来简直和许多盗墓小说里所描写的“粽子”一模一样。我真怕他下一秒就会猛然跳起来,追着我们跑。 由于这里气温很低,所以尸体腐化过程缓慢,原本早该烂得只剩骨头的身体,如今却是先烂脸、再烂皮,烂得如同一堆半融的烂臭腐豆腐渣一般,整个画面惨不忍睹。 尸体先生甚至还出现了蜡化现象,尸蜡滴在地上,那感觉、那气味、那冲击力,跟从牙缝里刚抠出来的食物残渣有得一拼,或者是茅厕里刚新鲜出炉的、冒着热气的那啥一样。 我们一群人猛然见到尸体差点被吓尿了出来,尖叫声、干呕声,此起彼伏,一时间洞内热闹非凡。 就在我们窜上窜下乱成一锅粥的时候,我突然感觉有点晕,随后眼前一抹黑,就失去了意识。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我睁开眼睛,发现周围一片漆黑,除了前面有点点飘渺虚幻的亮光。 我朝着亮光走去,心中十分疑惑,其他人去哪里了? 我经过了一段漆黑阴冷的超长过道,在即将走到尽头的时候,我才发现所谓亮光,竟然是一座金光闪闪的金山。 它真的是完完整整的用金子堆砌起来的小山啊,我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拼命地揉了揉,然后眨巴眨巴眼,再睁开眼,发现竟然是货真价实的,就这么直接出现在了我面前,这跟我梦里所见过的壮观景象别无二致。 眼前的金山仿佛有某种魔力一样,一步一步诱惑着我向它靠近。 就在我的指尖触及金块的那一刻,脑海中突然蹦出了一个鬼魅般的、空灵遥远的声音。它不停重复着:“去吧、去吧~杀掉他们、杀掉所有人,眼前的金山就是你的了~” 我心脏突然咯噔一下,惊出了一身冷汗,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冒出这么邪恶的想法。 与此同时,环境瞬息万变,周围的漆黑尽数散去。而那个要命的声音还在继续催眠着我,我几乎用尽所有力量都无法克制住这个想法。 迷雾散去之后,露出了大伙们的脸,他们都一声一声不吭地看着我,但每个人的脸上都有种说不出来的古怪,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凶狠阴险之感。 这种像刀子一样的眼神,看得我直发怵,我拉过吴禄的胳膊来,拼命摇晃,问他:“你到底是怎么了?你说话啊!” 但眼前的吴禄冰冷得像一台机器一样。毫无感情的声音像针一样刺进了我的耳朵,字字句句狠毒得让我不浑身颤抖。 他说:“我要杀死你,我要杀死你的家人,我要杀死你最亲最爱的人。” 话音未落,周围所有人都沸腾了起来,他们重复着同样的话,脸上露出同样的狰狞表情,让我确信他们每一句话都是发自肺腑的。 无穷无尽的诅咒就如同潮水一般向我涌来,把我淹没,让我彻底崩溃。我真的受不了了,捂着耳朵慢慢蹲了下来,可是仍然有许多声音在我脑海中叫嚣,强迫着我去无限循环。 “哐当”一声,我紧攥在手里的、闪着寒光的匕首掉在了地上。 我猛的睁开眼睛,发现浑身的衣服都已经湿透了,就像刚去游了个泳一样,然而,紧接着四周又全部黯淡了下去,只剩下不远处亮黄色的灯光在召唤着我。 不知道这种恐怖异常的桥段到底重复了多少遍,到最后,我的意识里只剩下了无尽的漆黑走道、秾丽美妙的金山、破碎离奇的人脸、以及即将染上血渍的匕首…… 时间在梦境里走得尤其缓慢,我早已精疲力竭了,但是越累,心中想要杀掉所有人渴望就越强烈。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循环往复的梦境突然出现了变化,我的耳膜被一阵啪啪作响的声音刺激着,身体突然觉得一痛,然后猛得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赵大牙被放大了n倍的胖脸,他眼里盛满了担忧,见我睁开了眼睛,第一句话便是焦急地问我到底怎么了? “怎么我在上面辛辛苦苦地站岗,你们在里面全都睡上了呢,有你们这么不讲义气的吗?”大牙问。 这时我才发现,洞里除了我们俩外,剩下所有人都还七横八竖地倒在地上,睡着了。 我瞬间反应过来,喊道:“大牙快把他们全部弄醒,这个洞有古怪!” 我醒来时,手里紧攥着钢刀架在自己脖颈上,此时,其他人的样子与我也一模一样。 大牙也反应过来了不对劲,赶紧用打醒我的方式打醒其他人,上手就是左右开弓轮番打他们好多个大嘴巴子,我也学着他的样子唤醒剩余的人。 大伙儿茫然地醒来,然而时间紧迫,我也来不及解释太多,见醒了就叫他们赶紧跑。 第一百五十九章 死马当作活马医 大家一听立刻急眼了,就像茅坑发大水似的朝着洞口奋勇前进。 但是越急越容易出错,由于这个窟窿是上下垂直的,所以进来容易出去难,并且现在还双脚蹬不实岩壁,大家伙只能全靠双臂的力量,勉强向上爬。 我担心他们中途出问题,于是自愿留在最后垫后。轮到我时,看着头顶上大牙肥硕的、正在抖动的双股,我心中有些坠坠不安,此刻他正爬到绳子中间位置,我真怕他一失手直接向我砸来,把我砸成肉夹馍。 不过事实证明我的担心是多余的,一阵手忙脚乱之后,大家还是全部撤出了洞穴。 我手脚并用地爬了出来,重见光明的感觉真好,那一刻简直激动地要哭出来了。我一下子泄了力,无力地跪坐在地上喘粗气。 出了洞,大家的心总算能安放在肚子里了,这才有时间细细回忆刚刚的诡异一幕。 “我、我……”吴禄有些结结巴巴,嗫嚅地朝我们说起刚才的梦境,看到他那惊恐的小眼神,我就知道他跟我的遭遇估计八九不离十。 果然,就听见他说道:“……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一直有一个声音,叫我杀掉这里的所有人,之后、之后我就可以获得一座金山……” 接着,他可能是看见大家都露出了古怪的表情,于是接着说:“你们、你们怎么不说话?” 随即好似恍然大悟过来:“你们不会跟我梦到了同样的东西吧?” 大家一愣,这才缓缓地点了点头,一瞬间气氛忽变,难挨的沉默叫人胆寒。 这时云杉叹息一声,打破了沉默:“简简说的果然没错,这裂隙有大问题。” “哎,你们说难道是这洞成精了不成,竟然会哄起人来了,把你们哄得神魂颠倒、一愣一愣,还差点就一命呜呼了。” 大牙说完,身体肉眼可见地抖了一下,然后下意识的离那个令他内心滋生恐惧的洞更远了。 “……这、这里面不会有妖怪吧?”我看他舌头不听使唤的呆样儿就有点好笑。 苏铨脸色苍白地勉强咧了咧嘴,冲他安抚一笑:“像我们做古董这一行的,以前倒是接触过从土里挖出来的土货,所谓土货就是冥器,所以也认识一些道上的朋友。他们就经常把一些离奇诡异的事情当故事讲给我听,说在墓里,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都能碰到,我在想,难道是因为这洞有个死人,所以受他影响,才碰到这种事儿?” 听他这么说,大牙更局促不安了。 苏铨接着说:“不要怕,咱们队伍里不是还有两名厉害的道士嘛,一乾道一坤道,难道还拿他没有办法?” 吴禄也对着夕雾和云杉说:“对啊,只要你们到时候朝那鬼头,一盆黑狗血淋下去,管他是人是鬼,都给他淋得魂飞魄散喽。呵,这糟老头子,死都死了,还作坏!” 可没想到,云杉却露出了为难的表情:“可是在下面我并没有感觉到任何一丝魂魄灵气的波动,说明里面根本没有游魂之类的东西。” 我有点被他们绕晕了,于是不耐地说道:“哎呀,你们别阎王出告示——鬼话连篇的,哪有什么鬼鬼神神的,别自己吓自己。” “要我说……”这时,我开始回想从我们下洞到上来的整个过程,拼命搜索细节之处,寻找关键词。突然之间,我想到了一个异常之处,就是我们下墓之后闻到过一股异香。 “难道是那香味有问题?” 吴禄眼睛忽地亮了起来:“对呀,我们就是闻到那香味之后,才突然集体晕倒的。” “哎呀。”坐在一旁的夕雾突然叫了一声,只见她脸上微微有些泛红,“我身上怎么有点痒?”说着就忍不住去挠自己的背。 我刚准备走过去看看,突然感觉背上突然爆发了一阵惊天地泣鬼神的瘙痒,整个背像要炸开了似的,痒得我蚀骨挠心直飙泪。 “卧槽、卧槽,我也、我也@!#$%*(!@#$%^^*(),”吴禄也扭曲起身子去找他的背。 很快,除了大牙外的所有人,都痒得在地上直打滚了。 大牙呆滞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我操,这又咋了?” 直到吴禄喊了一句:“大牙,快帮我脱衣服。”他才回神,赶紧把吴禄的衣服轻轻揭开。 我此时已经痒得恨不得把整个后背都掀开,挠得鲜血直冒。但还是边挠边控制住自己的意识,去瞧瞧到底是什么情况? 吴禄这时痒得已经连话都说不清了,任凭大牙扯开他后背的衣服。我们围上去一圈,谁知这不看不知道,一看简直要被吓死。 他的后背布满了铜钱一样大小的灰褐色的疤,中间部分还有开裂,看起来像砸开了一个血红肉核桃似的,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破体而入,只露了一个头在外面。 细细数来,这样的疤大概有八九个,全都被他挠得有些红肿发炎了,导致整个后背看起来惨不忍睹。想到自己后背也是这副德性,我半边身体都吓麻了。 “这可怎么办啊?”大牙在原地急得团团转,像极了奶我们五个人的老妈子。 我辛苦憋着痒,断断续续地发出几个模糊不清的音节:“包、我包里……药……快!” 大牙一头雾水地在原地愣了三秒,终于反应过来我在说什么,火急火燎地拉开我的包,把里面的东西“哗的~“一声全倒了出来,最后只找到了一盒芦荟胶。 他大牙一咬,说道:“不管了,死马当活马医吧!”接着就依次给我们五人涂了满满一背的芦荟胶。 冰冰凉凉的触感使背上的灼痒感稍微减轻了些,又过了一段时间,瘙痒的症状开始慢慢减退。 我好不容易才把气调匀说道:“哎妈,我们怎么都长上肉芽了,不会是得了什么绝症吧?” 云杉说看样子像是真菌感染,“可能是洞里有很多有毒的微生物存活,顺着我们的呼吸道被我们吸进了身体里。” “那我们不会烂手烂脚烂全身,最后痛苦而亡吧?”我控制不住自己有点颤抖的身体。 云杉面色也十分难看,声音低弱蚊吟:“我也不知道。” 第一百六十章 托体同山阿 此话一出,我几乎要疯,他都不知道,那还有谁知道,岂不是神仙难救了?一瞬间身心犹如置身极寒冰窖一样绝望,我他妈还这么年轻,不想英年早逝啊。 这个夜晚,是我上山以来过得最煎熬的一个夜晚,很少有人会有这种体验,就是对未知最深沉的恐惧,不知道明天到底是生是死。 我们忍着痒在裂隙旁搭了帐篷,但我却没有丝毫想休息的欲望,看来这又是个不眠夜。我本身就是个发散思维又多愁善感的人,所以愈发容易想得很多很多。 如今这种状况无疑是让人难以忍受的,就像是正在上演的一出大戏突然被强制谢幕,或者妙笔生花时突然被一声吆喝打断了思绪,然后灵感全无,我想,如果我的生命就此中断,那得多遗憾呐,我的父母还没脱离危险,我还没跟那个幕后黑手畅快淋漓地战斗,我还没跟吴禄结婚……还有,我的猫、我的多肉花…… 不知不觉,我竟已盯着天上的星星好久了,直到吴禄撞了我一胳膊肘。 “嘿,别想那么多,人生准则:永远不要为还没发生的事情烦恼。”吴禄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但我知道,他这也是在为自己加油打气。 “但是我怕死啊。”我叹了口气。 “呵,怕个逑儿,人嘛,早死晚死都得死,我就没见过不死的人……也不要觉得遗憾啊啥的,就我们这奇葩的经历,已远比大多数人平淡如水的一辈子有意思多了,咱来这一趟儿,不亏!” “你想,有些人一出生就回炉重造了,有的正值巅峰嘎嘣一下意外没了,还有的活着比死了还难受,跟他们比,我们简直幸运太多了,至少我们还有很多值得回忆的人和事。所以,活着时学会珍惜,等死神降临的时候坦然面对就好了啊。” 虽然吴禄说话那样子看起来吊儿郎当,好似要破罐破摔,但却实实在在戳中我的心了。就凭这番话,便能看出他境界不凡,至少比我要成熟,心态也更好。 “哎,行吧,话糙理不糙。”我看了他一眼。 “别那么丧嘛,嗨起来!”吴禄嬉皮笑脸凑过来。 “怎么嗨?”我问。 “亲亲。”撅起的嘴越凑越近。 “我看你的皮是不痒了吧。” …… 不能确定我们到底还能活多久,但是涂上芦荟胶后症状确实在缓解,万一不幸中招折在里面的话,只能怪我们自己,浆糊脑子嫩菜头,不知天高地厚,这种死过人的、危险系数爆表的地方都敢乱闯。 大牙一直在纠结我登山竟然带芦荟胶的事情,说简直比他带暖宝宝还要怪异,我不禁冷哼:老娘就乐意,雨女无瓜,哼~ “别问,问就不造啊!”我被他逼问地受不了了,只好不耐烦地甩下一句。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我就把大家全都叫了起来,看着大伙儿眼睛红红的、布满血丝,我就知道其中不少人和我一样一夜未眠。 我受了昨夜吴禄一番话的影响,决定趁现在没死再做点什么,说不定还能救自己一命。而且也死到临头了,也没啥不敢做的。 “我们再下去一趟。”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我示意他们安静下来。解释道:“我们带的干粮不多了,最多还能坚持个两天,如果还在此地耽搁时间的话,就算我们没有因感染而死,也会被困在山上冻死饿死,这个时节,可没什么人上山啊……” “还有,”我望向苏铨,“暖宝贴的储量也不是很多了,这地方纬度已经很高了,他的身体恐怕也撑不了多久了。” 苏铨低了低头,嗫嚅道:“我……不用管我的,我坚持得住……” “瞎话哟,我们是一个整体,既然是一起出来的,就得一起回去,一个也不能少!”吴禄打断了他,其余人也纷纷表示我们得共进退。 我咳了一声:“好了,现在只能放手一搏了,查清楚真相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不过死也不可怕,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现在快点准备准备下去吧。” 在下去之前,我们又看了看背后的伤口,虽然比起昨天要好了许多,但还是可以感受到直击天灵盖的刺痒。破体而入的东西愈发深陷进了皮肤里,钻得更深、咬得更紧,几乎要与后背融为一体了,看得人一阵心悸。 一想到这丑东西竟成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我就忍不住来自灵魂深处的颤栗。 之前我们就怀疑香味有问题,所以这次下去之前我们做了万全的准备,虽然没有医用口罩、防毒面罩之类的特供物资,但是却把所有能用的装备都穿带上了,口鼻处被各类面罩头盔和布料捂了三四层,全身上下没有一寸皮肤是裸露在外的,让我都有些喘不过气来了,生化危机也不过如此吧。 我记得还在栗广之野的时候,夕雾云杉曾烧过安神香救过我一命,所以下去之前我特地让他们带点香下去,来冲淡洞里的味道。 夕雾却略带为难地对我说:“我只带了一种香,你确定要用?” “什么香?” “犀角香。” 我听后愣了愣神,因为古人有云:“犀角不敢烧,燃之有异香,沾衣带,人能与鬼通。”说明这灵犀是种不祥之物,烧了容易活见鬼啊…… “这……”我犹豫了片刻,“没事,就拿这下去烧,我倒是真想会会洞里那老鬼,要真的是他在捣鬼,看我不一棍子敲得他魂飞魄散。” 一切准备就绪后,我们艰难地朝着洞口挪去,但没走几步路,就已经累得不行了,等慢慢逾越过“迈不开步”和“喘不过气”这两座大山后,终于回到了这个熟悉的地方。 首先,我们并没有急着行动,而是先燃香等了一段时间。 犀角香燃起,我的内心紧张又惶恐,不一会儿,隔着这么厚的口罩我都能隐隐闻到一丝幽香,可见周围空气中弥漫着多么浓烈的香气。 两柱香过后,我们所有人身体都没出现异常,说明里面的空气质量还ok,不会妨碍到我们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人面不知何处去 确定没毛病后,我们才敢叫留在上面的大牙下来。 只见他哼哧哼哧地顺着绳子溜了下来,双脚刚落地,还不小心踩了绳子,把脚崴了一下。然后,他就像一头黑瞎子熊似的呆呆傻傻地站在原地看着我们,可能是因为我们的装束都一模一样,导致他根本分不清楚谁是谁。 我说:“不然你先去那边瞧瞧?”说着便指向了洞的深处,也就是我们发现尸体的地方。 这么血腥惊悚的画面,可惜他还没见到过,所以我准备给他这个机会。不过我还是提前给他打好了预防针:“有点恶心,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听到我出声,他便朝我这边走了过来,然后小心翼翼地拿着火把向前探去。 就在那一瞬间,一声惊天泣地的鬼哭狼嚎像放炮仗似的在我耳边炸开,大牙像一只离弦的飞箭,拼命朝外冲了出来,边跑边带着颤抖的哭腔喊道:“妈妈啊,救命!” 他这般激烈的反应成功把我们都逗笑了,一时间我仿佛又看到了当初大家伙炸开锅的场景。 他背对着我们站了好久才缓过来,然后手缓缓下移,捂住了裆部,颤声说道:“尿……尿了。” 紧接着又暴怒起来:“你们……你们还有脸笑,太过分了!” 我自觉理亏,这么吓他确实过分了,但我也没想到他胆子这么小、反应这么大啊,于是撇着嘴也不便说什么了。 这时吴禄的声音突然飘过来:“哎,这会儿你该相信我了吧,我这头发真的是被僵尸舔秃的。” 而大牙还在自言自语:“妈呀,那脸烂的,太骇人了、太骇人了……” 这时苏铨走过去一把拉住了他,安慰道:“没事的、没事的,我们第一次见时也都是你这反应,很正常。” 然后他又转头对我们说:“我们也都过去看看吧,毕竟现在尸体是唯一的突破口。” 等我们都围上去时,发现尸体还是那么磕掺,让人不忍直视、难以接受,怪不得大牙看一眼就被吓成那样。 我强忍着恶心,伸手触碰尸体,想将它挪动挪动。可没想到手刚一上去,手套上就被糊上了一手的组织液和各种稀溜溜的恶心粘液。 旁边传来了干呕的声音,大牙说:“不行了,我还是膈应。”边说边难受地扶墙。 “吴禄过来帮我一把。”由于隔着厚厚的防护罩,我的声音变得嗡声嗡气的,吴禄很快应了一声,我俩合力将他整个翻了过来。 期间骨质啊、尸蜡啊,一直不停地往下掉,仿佛下一刻整个尸骨架就会彻底瓦解。 翻过来后,尸体呈一个怪异的姿势趴在地上,我凑近一看,脸色巨变,因为我有一个重大的发现。 在他背后骨骼的缝隙间,有一种类似于植物的藤蔓钻进了他的身体里,缠绕在细密的骨骼经脉之间。藤蔓的末端已经断裂了,顶端也枯萎不堪,显示出了一种颓败的焦黄色,但看得出来,若干年之前,它也是十分生机勃勃的。 我用匕首轻轻地将藤蔓挑拨了出来,不曾想,它一接触到地面就跟活了过来似的,不停地抽搐扭动着,转眼间就化成了灰。 我被惊得后退了半步,立住之后愣愣地摸了摸自己的背,真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钻进我们体内的应该就是这种玩意儿,并不是什么真菌感染。 “卧槽,怎么办?这人都被藤蔓害得死在这里了,我们不会步他的后尘吧!”吴禄吓得大叫一声。 夕雾也说道:“我有一个疑问,如果它真是植物,那它的体积该是有多巨大啊,才能肆无忌惮地从任何方位任何角度钻进洞来袭击我们呀。” 我陷入了沉思,接着分析道:“它的根可能就埋在洞里,然后以洞为圆心不停地在山体里生长、生长,躯干、肢体不停地延展、膨胀……已经过了这么长的光阴年岁了,鬼知道它到底有多大,或许整座山都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它应该是一种类似于食人花的植物,会分泌出特殊的香味来蛊惑自己的猎物,等猎物晕倒后,受它的蛊惑会出现不同程度的自残自杀行为。” “然后它便趁机将自己的爪牙,也就是这些藤蔓,从地底伸出来,钻进猎物的身体,吸食猎物身体里的血液呀、养分呀之类的东西,以此来存活。”说着说着,连我自己都觉得后背一凉。 吴禄也补充道:“总而言之,这个洞就是它用来伪装自己的一个陷阱,而我们就是不信踩中陷阱的猎物。” 我绝望地点头表示认可。 此时,云杉若有所思地蹲在尸体旁边,用两只手轻轻握着尸体的下颚转动,没想到突然从指尖传出一声清脆的“咔吱”声,尸体的整个脑袋都掉到了地上。 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把周围几人吓得直跳脚。 “我说云杉啊,你生气归生气,咋还一言不合就侮辱尸体泄愤呢?”大牙叫道。 云杉有些手足无措:“真不是我,我没怎么碰他,是他自己掉的。” 我好奇地转过头来问道:“云杉,你有什么新的发现?” 云杉挠了挠头:“我也说不上来,就是感觉他脖子处的骨骼要比身上其他地方的脆弱许多,而且就在刚刚,我似乎还看到了断痕。” “哦?”我将地上的骷髅捡起来,将手里的火把凑近,仔细观察他脖子处的横断面,果不其然,他脖子右侧的断痕很平滑,看起来像是被什么利器所伤。 “难道……还有第二个人的存在?”我皱了皱眉头。 “要我说啊,只有两种可能,第一:这人是自杀,脖子是被他自己砍成这幅鬼样子的;第二:就是这个地方原本有两个人,后来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事,他同伙把他杀了。”吴禄端详着眼前的骷髅,分析道。 现在有两个问题挡在我们发掘真相的道路上,首先,这具无名尸体到底是何许人也,然后就是他是怎么死在这里的? “你们说,他会不会就是我们要找的人啊,孟冬儿的男人,叫、叫钱羽陆的。” 第一百六十二章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眼前的尸体早就是“赤条条来去无牵挂”的状态了,我们单从他本身出发,根本找不到任何线索,所以我回答不了大牙的问题。 由于线索有限,不知道他是钱羽陆,或者什么其他人,但我想,既然他死在了山里这么隐蔽的地方,说明他极有可能是“淘金热”那时候的寻宝者。 “我觉得这人应该不是自杀。”夕雾师妹皱起眉头,轻飘飘地来了一句。 “对,”她的看法与我不谋而合,我不禁赞同道:“这人脖子上的伤口深及颈椎,凭自己的力量根本无法办到,我们都可以试一下,因为肌肉发力方向以及夹角的原因,自己胳膊的力量根本无法造成这样的伤口。” “而且更重要的一点是,”我接着说道:“我们在这里并没有发现任何凶器,如果他是自杀,手里应该攥着一把钢刀或斧头,除非他把刀刃咽进了肚子,然后又拉了出来,不然自杀的说法根本行不通。所以,极有可能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众人默不作声,思考着我说的这番话。 吴禄突然咳了一声,说:“那好,我来还原一下案情,事情应该是这样的……” “当年,在这条沟子里,有许许多多的淘金者天天按996制辛勤地忙碌着,他们是来自于不同地方、有着不同身份的陌生人,但都为了金子聚集在这里。” “突然有一天,一个小道消息在淘金者之间流行并疯传了起来,说是在这座金矿深处,埋着一笔巨额的财富……这个传说的细节被为数不多的几个淘金者知道了,于是自发组成探险队,进入深山寻宝。” “然而大多数人却由于各种意外死在了路上,最后发现这个洞穴的只有两个人。这两个人在洞穴中经历了和我们一样的事情,被一种奇特的植物所蛊惑,以为自己找到了传说中的金山。” “后来不知道中间经历了什么变故,其中一个人杀死了他的同伙,然后独自离开了这个魔窟般的地方。现在,我们还不知道,这两个人中有没有钱冬子的父亲,钱羽陆。” 听他将推测娓娓道来,我突然想起客栈老太婆给我们讲的那个故事,故事中钱羽陆确实对她的闺蜜说,自己只要再干一票大的,马上就能飞黄腾达带她过好日子了。如此说来,确实极有可能就像吴禄说的,他在无意之中得知了宝藏的消息,准备上山寻宝。 “哎,你们说,当年那个传说到底是不是真的,这洞里有没有宝藏?” 苏铨冷漠无情地说道:“大牙你可别痴心妄想了,像这种一眼就能望到底的洞子,怎么可能藏东西。” 大牙却不信这个邪:“这个可说不准的。” 我快被他逗笑了,不由得催促了一声:“快走哟~怎么都快见阎王了,还放不下自己的金子呢?” 接着,我们先暂时将尸体丢到了旁边,继续向前方漆黑之处前行。 可这条路越走我越觉得胆战心惊,有种一条道摸到黑的感觉。突然,我脑中有什么东西一闪,总算反应过来了,眼下我们所走的这条路,和梦境中的别无二致,两者的形貌缓缓地重合在了一起。 不过这一条却比幻境中的浅多了,没走几步就到了尽头,前面像是一堵黑乎乎的墙,把原本宽敞的通道全都瓷瓷实实地堵塞了起来,没有半丝阳光可以透进来。 我拿着火把缓缓靠近,想把这堵墙看得更清楚,结果发现这堵墙有着一种难以铭状的质地,感觉是一种说不清的固液共存的黑色物质浇筑起来的,充满了南方黑芝麻糊的那种粘稠感。 我将另一只手缓缓贴上去,隔着手套我都能感觉到那种软软细细、湿湿滑滑的触觉,仔细摸还有种丝丝缕缕的凹凸不平感,有点像人类的头发。 摸了半天,我也摸不出个所以然来,总的来说,就像是结成蜘蛛网的凌乱发丝混合着气味感人的变质黑芝麻糊,然后东拼西凑成了这么大一坨还算坚固的墙。 就在我的手贴在上面发呆时,突然有个冰冰凉凉的、像蛇一样的东西倏地缠了上来,我一惊,拼命想把它甩开,没想到它将我的手腕缠得更紧了。 大家被吓了一跳,吴禄大喊:”我日,食人花竟然窝在这儿啊!” 吴禄当机立断,抽出匕首朝着它的触须就是一顿猛砍,可没想到这玩意儿坚韧如铁,怎么折腾怎么砍都砍不断。 我快急哭了,手腕上的藤蔓越来越紧,仿佛要把我整只手都勒断似的,可大家完全帮不上什么忙,又捶又打只能白白加剧我的痛苦。 一时间我心乱如麻,病急乱投医,将左手握的火把向它狠命砸去,火把在柔软的墙面上弹了一下,一瞬间火星四溅,接着木棍“砰”地一声跌落在了地上。 就在火星接触墙面的那一刻,我手腕上的力猛的松懈了下来,我立刻趁机挣脱了出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半天缓不过神来。 这可真是惊魂一刻啊! 又过了一会儿,为了缓和这诡异的气氛,大牙朝我打趣道:“你个色胚儿,叫你乱摸人家血腥玛丽大坨坨食人花,活该!” 我此时却怎么都笑不出来,先挣扎着站了起来,让大家暂时撤到安全的地方。 刚才的惊险一瞬对我幼小的心灵造成的阴影,但也最直观地告诉了我一个信息——这玩意儿绝对怕火。 于是我朝吴禄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跟我一起来对付这怪物。 随后叫其余人都先撤到洞口通风的地方,我俩并肩站在离它一尺有余的地方,缓缓抬起自己的左手,默念心法,两股强悍地仿佛要毁天灭地的势能,如同脱笼的困兽般同时涌现了出来,朝着食人树直扑而去。 仅此一瞬,前方的漆黑拥堵燃成了一面明亮火墙,在被冰雪覆盖的茫茫大山中如同一面鲜亮火红的旗帜。 没过多久,洞内浓烟滚滚、四起而至,一时间呛得我眼泪鼻涕直流、咳嗽声不断,吴禄扶着我,从烟尘四起的洞穴深处冲了出来。 第一百六十三章 深林不归客 火势越来越大,洞的深处不停传来噼里啪啦的响声,搅得人心神不宁,汹涌的雾气凝结幻化成了千军万马向我们冲杀来了,熏得我们只能匍匐在地。 都是因为下来时失算,里三层外三层把面部捂得严严实实,像俄罗斯套娃一样,才导致如今我们几个趴在地上,几近晕厥。 我心想:不行,这地方太窄了,我们严重低估了火势,再这么下去,不消几分钟我们都得窒息而亡。 现在我只残存这一个念头,那就是赶快撤出去! 强烈的求生欲望支撑着我,我挣扎着爬向垂在出口的那根绳子,它在我的眼里已然成为了救命稻草的存在。此时我浑身上下都是黏腻的汗渍,洞里的温度已经飙升到了一个峰值,再耽搁下去我们就会被烤熟了。 经过几番努力我终于够到了绳子,可是刚把腰直起来了一点,就被滚烫的黑烟辣了嗓子,随即引发出来一连串猛烈的咳嗽。 由于这段距离的爬行,我的手掌、胳膊肘全被磨破了皮、血泡直冒,指甲缝、绽开的皮肉里,全是地上的污浊尘土。 抓着绳子的手臂一点儿力气都使不上来了,酸软得不行,我狠下心来,将粗糙硌手的绳子在手掌里挽了三圈,然后拉实之后一鼓作气爬上了绳子,冒着被烟雾烫伤的风险拼命往上爬。 我告诉自己:一停下来就会死,所以就算再难受,我也丝毫没有犹豫地不停往上、往上。 其他人看到我的举动,也争先恐后地朝着绳子爬来。幸好当时买绳子我没贪便宜,直接订了最贵最结实的聚乙烯材质特种作战绳,能够承重几吨,他们同时爬上了应该不成问题。粗略算了算,只要抓紧时间,所有人都能活命! 接连几波的烟雾袭击让我晕头转向,前面的洞口和绳子都出现了模糊重影,我支撑不住,微阖了阖眼睛,又经过几番波折,一只手终于攀上了洞口边缘,那一刻,重见光明的极致激动让我的心颤抖了。 咬紧牙关、耗尽最后一丝气力将自己的身体一甩,终于成功翻上来了。 真·绝地求生! 平躺在地上,我大口喘着粗气,顺便凭着本能将头上、身上的防护装备三下五除二全都扯了下来,除得一干二净。妈耶,那一瞬间的舒爽,让人头皮整个麻掉了,真真叫一身轻松。 接着我一跃而起,虽然满身都是伤痛疲累,但是其他人不能不管,我再次在洞口趴下,将剩下的人一个个从魔窟里拉了出来。 等到最后一个重量级的大牙也顺利出洞后,我们才算是全员脱离了危险。一瞬间,满布狼藉、哀鸿遍野,大家都在尽情释放着压抑已久的痛苦呻吟,死里逃生,真爽! 我徐徐展开自己蜷缩着的手掌,掌心早已在地面和绳子之间的反复蹂躏中变得血流如注、皮开肉绽了。 吴禄发现了我的小动作,满眼心疼地把我的手捧了过来,轻轻地朝上面哈着气,好似这样就能减轻我的疼痛似的。我不由觉得好笑,让他给我拿酒精,说消了毒之后简单包一下就没事了。 大伙儿在原地休整了一两个小时后,体力大都恢复了些,可以简单进食啥的了。 这场浩劫般惊心动魄的大火几乎把洞里的一切都焚成了灰,我想:不管是尸首,还是魔鬼藤蔓,应该都没烧得够呛,不能在出来作妖。 在这场大火中,最惨的莫过于大牙了。由于长得胖、身形迟缓,最后一个才被救出来,担惊受怕不说,还搞得一身狼狈,火都舔到了身旁,还把裤子烧了一个大洞。 被救出来时,虽说带了几层防护面罩,可他的胖脸上依然被熏得漆黑一片,看上去滑稽极了。他自个儿也逗咳嗽,说自己就是那黑脸的张飞在世,被烧得叫喳喳。 他有气无力地躺在石头上,说道:“我说,洞里那大爷也是真够倒霉的,碰着了你们这群货儿,先把人脑袋玩掉了不说,现在又放火烧人家,尸骨无存啊,简直就是人间惨剧。” “照你这意思,我们就该把你留下,抚慰他受伤的心灵喽?”我不禁杠了他一嘴。 “你们看,人家还在生气呢。”大牙微抬下颚,朝着洞口点了点,只见洞口那黑烟还在持续地往外冒,确实像有个人在火冒三丈。 “得得得~咱是中国人,不犯那忌讳。”吴禄无可奈何地说道。 随即转身从兜里掏了三根烟,有模有样地点燃插在土里,那模样神像三炷香。然后跪在烟面前,脑袋冲着洞口的方向,毕恭毕敬地拜了三拜,嘴里还嘟囔着“我们不是故意的”、“原谅我们”、“求保佑~”啥的屁话。 然后转头对大牙说:“得,这下总行了吧,拜了就是自家人了,这老鬼可得保佑我们走接下来的路啊。” 大牙一看,也来了精神,再不有气无力地干躺着了,抠抠嗖嗖地摸出了自己的餐盒,从里边掏出三根长饼干来,学着吴禄的样子走了遍过场,最后把“香”从土里拔了出来,一口全吞了下去。 还用阴阳怪气、十分狗腿的腔调说道:“孝敬您老您又不爱吃,那晚辈只有勉为其难帮您吃喽。” 我们在一旁笑得肚子疼,而苏铨却叫大牙省着点吃东西,别浪费了。 他的话倒是刚好提醒了我一件事。又笑了闹了一会儿后,我正色向大家说:“我们没有时间了,现在食物紧缺,最多还能撑一两天……所以现在不能休息,我们得立刻赶路,早日下山。” “那我们的病怎么办?”苏铨十分忧虑地说。 我说:“既然现在病情还能压制住,说明一时半会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影响,而且那害人的植物也被烧死了死了,它再掀不起什么大浪来了,所以不用担心。” “可是我们还没有找到线索呀。”云杉打岔说道。 “一把火全烧光了,哪还有什么线索,而且这里本身线索也少。” “我在想……”这时,我陷入了沉思,思考了片刻,还是决定把我的想法与大家分享。 第一百六十四章 留灵修兮憺忘归 我先问了大家一个问题:“如果你是那个寻宝者,在杀了自己的同伙后,你会去哪里?” 吴禄想了想,说道:“在那个时代,到处兵荒马乱的,想远走高飞应该不是很现实。如果我是他的话,我当时最害怕的应该就是事情败露,然后落在官府手里了,所以我会先找个地方躲起来,悄悄观察形势,等风头过了之后,再选择重新开始。” 众人听了纷纷点头,吴禄的话代表了大多数人的想法,凶手确实不能逃走,因为一旦开始逃窜,就变成了流民,而那个年代,流民的下场都是很惨的,搞不好还会被抓壮丁、当炮灰。 于是我顺水推舟地问道:“他既不能远走高飞,又不能坐以待毙,落官府手里,那他会怎么选择呢?” 我发现大家都没怎么说话了,于是开始说起自己的想法。 “我觉得他既不会选择回到镇上去,也不会跑得太远。从这里下去,他只有两条路可走。”我指了指脚下的山路。 “第一,原路返回;第二,就是从山的背面绕行下去,去到另一边的村庄集市,继续过活。” “这山前山后虽然仅隔一座元宝山,但环境却是有大大的不同,而且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谁能想到深山老林藏着一具无名尸体呢?就算被人找到了,也不过是个死无对证罢了。” “所以我们现在还回不回去?”大牙一脸懵逼地瞅着我。 我摇摇头,说道:“就从这里下山。” 走一条与来路完全相反的路,虽然这样说,但我心中还是有些忐忑,只求老天保佑,能让我蒙对这回。 旁边的吴禄叹了一口气:“一般你这么说的时候,就是要放最大的招、作最大的死了。” 我有些不服气:“别介儿,我难道害过你吗?” 吴禄不屑一哼,那样子要多欠扁有多欠扁:“你坑我们的时候还少了吗?” “那你到底走不走?” 吴禄叹息一声:“算了,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陪你这婆娘闯。”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我们说干就干,商量好之后立刻拔营启程,一刻都没有多耽搁。 照理说下山应该比上山省力多了,但我心中牢记一句古话:上山容易下山难,山陡路滑,有时下山更容易出事故,于是一路上一直在提醒大家注意脚下。 我们掌握好行进节奏之后,速度要比上山时快了许多,不过由于大牙和苏铨还是俩毫无经验的愣头青,所以依然需要有人协助。 等到夜幕再度降临时,我们已经徒步走出了冰雪覆盖的区域,夜晚不适合继续赶路,我们就选了块稍微平坦点的地方继续安营扎寨。 过了今晚,明天就可以下山了。 我刚把帐篷搭好,背后突然一阵妖风袭来,吹得我后脖梗子凉飕飕的。 我心中突然升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抬头望望天空,发现月亮才刚长出来,散发着一层朦朦胧胧的浑浊光晕。 “月亮长毛、月亮长毛……这又是怎么了?” 大牙听我小声嘀咕,也抬头望了望月亮,立刻惊呼道:“哎呀我去,这月饼被哪条狗啃了一口不说,怎么还长起毛、长起霉来了,这还能不能吃啊?” 苏铨瞄了他一眼:“你看你都膨胀成啥样了,还整天想着吃。” 我脑袋“嗡”地一声,突然蹦出了一个念头:今晚该不会下雨吧? 我忧心忡忡地啃着馍,吴禄担心受怕地守着我,生怕我啃到自己的手指。 果然,我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及至后半夜,我们这片竟淅淅沥沥地飘起了小雨,随后雨势不加控制的越下越大。 大牙抱怨道:“这鬼天气,怎么像女人的心一样,说变就变。” 我瞪了他两眼,警告似的说道:“死胖砸,给我闭嘴。” 山里的雨不像市井巷陌里的雨,它来的又急又快,冰冷清冽至极,没一会儿我们就感觉寒意彻骨、通体冰凉了。 帐篷顶经受不住雨水的大力冲刷,险些就要被冲垮了,雨水和泥沙顺着一些缝隙滚了进来。我们在里边手忙脚乱,最后还是用一层防水布加固了帐篷底,身上才没至于被夜雨浇透。 环堵萧然,怎一个“惨”字了得。 听着声儿,山雨渐渐小了点,就在我们以为终于可以松懈的时候,另一个声音又吸引了所有人注意。 “嘘~听……” 我们支棱着耳朵,静坐在原地,试图从繁杂的雨声中抽离出来,细细聆听之外的声音。 这时,我的耳朵又敏锐地捕捉到了几声断断续续的声波,除了雨点的敲击声外,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朦胧渺茫的声音传来,听上去并不像是人间的声音。 可以说是歌声吧,因为它如泣如诉、如怨如慕,像是在低诉着什么凄婉动人的故事,但内容又却并不是我们所能了解的,由此显得曲高和寡、飘渺出尘。 其空灵悦耳的程度,可以说是让所有的自然之音都望尘莫及,简直是给我们耳朵最高规模的洗礼。可是,我们深知在这时听到来路不明的声音,并不算是什么好事。 而且这歌声里幽婉哀怨之情极深,让闻者伤心,听者落泪,如此一来,这声音必定会招惹一大群的山野精怪冒头。 我们所有人坐在帐篷里面面相觑,心脏在胸腔里跳得跟打鼓似的。 这时,大牙耐不住率先开口了:“我们不会招惹了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吧?” “但这精怪听起来也不是特别凶呀,反而我觉得很温柔嘛。”吴禄撇了撇嘴。 我心想,这声音绝对不是人能发出来的,而且也不可能是猴子人猿之类的灵长类动物,感觉不对。但这个季节,千山鸟飞绝,所有动物都在休养生息,所以除了鬼怪外,我想不出任何更加合理的答案了。 我向云杉抛了一个眼神过去,想问问他有什么高见,没想到后者竟对我报以神秘一笑。 他说:“我们这次可真是撞了大运,能在有生之年遇到这种东西。” “从何说起啊?”我的眉头皱得像麻花,完全不明所以。 “山鬼啊,就是屈原在楚辞中写的山鬼。” ……怨公子兮怅忘归,君思我兮不得闲…… 第一百六十五章 思公子兮徒离忧 “就是、就是文学作品里经常提到的女神?”大牙惊了。 “哟,没想到你还有点文化嘛。” 大牙自信满满地拍在胸脯告诉我们:“开玩笑呦,老子可是风流倜傥、才华横溢的大才子,能不知道这?这可是和洛水女神齐名的神女啊,还有什么湘夫人啊、云中君啊,我熟得很。” 我继续算他:“得了吧,你别猪鼻子插葱——装象了,小心牛逼吹大了,自个儿兜不住。” 没想到大牙还来劲了:“嘿,你别小瞧人,我可是亿万少女的梦想……” 吧啦吧啦吧啦,他越说越离谱,我快憋不住笑了:“就你,一胖丫,还亿万少女的梦想,你应该是亿万少女的噩梦才对吧。” 接着,我们俩进行了一场友好而又和善的祖安对话,最后我以一句话一击制敌:“光说不练假把式,你要是这么了解,那你背呀,山鬼呀,一二三走起。” 大牙直接晾在那儿了,“这、这第一句怎么来着啊?” “哈,歇菜了吧。”我得意起来。 “哎,说正经的,屈原写的山鬼是啥内容啊,这到底是个什么妖怪。”吴禄轻轻抚摸着自己腕上的辟邪狼牙,眼里闪过一丝寒芒。 “放心吧,她就是一怀春少女。屈原那篇说,美丽的山鬼与她的情人相会,结果历经千难万险她到地方了,人家却放了她鸽子,风雨大作时她还在痴心等候、没有归家,但情郎始终没有来,徒留她在原地伤心欲绝、悲惋凄切……” 我凭着记忆把故事大概复述了出来,今日忽遇山鬼,心中不由五味杂陈、百感交集。 “你们说这山鬼可真是够呆的,整一憨憨傻白甜花痴,被人骗了都不知道。刮风下雨时恐怕又触景生情了,又跳出来兴风作浪。”大牙豁着口大牙,没往外蹦啥好词。 帐篷外的风雨似乎更大了几分,幽微的歌声也更凄切了几分。 我道:“你敦煌来的?” 大牙一头雾水:“什么?” “壁画真多。” 夕雾及时地掐灭了我俩再战的苗头:“我倒不觉得是她傻,都说天上一天地上一年,神鬼的一瞬就是凡人的一生,山鬼与她的情郎一见倾心,但肉体凡胎终抵不过岁月的消磨,她的情人早已在滚滚红尘中湮灭,所以没能来赴人神之约,只是可怜山鬼不知情……” 看着夕雾认真讲话的样子,大牙早就冒星星眼了,连声说道:“女神讲得真好,女神说得都对……” 呕~ 不过夕雾的说法我确实喜欢,至少给这个略微遗憾的神话画上了一个美丽的句号。 云杉说:“关于山鬼的起源,说法很多,有人说是神女,有人说是鬼怪,但我个人觉得,自古山川大河,本来就是天地灵气、日月精华汇聚之地,托生出几个山胎并不稀奇,说白了就是天地之气所化的精怪,本体是几缕稀薄的精魄,并不会对人造成什么伤害。” “孙悟空就是你说的这种?”云杉默默点头。 我们瞬间惊呆了,心中默默将山鬼的形象想象成了女版孙悟空,破布烂衫拖个大铁棍儿,整天在山野间游荡摘桃儿吃,简直辣眼,山鬼仙气飘飘的形象瞬间崩塌。 雨声渐悄,帐篷里的灯火渐歇,我躺在黑暗中听着渐行渐远的歌声,心中不知作何感想。 这一路上,我本来也经历了许多志异古怪之事,心中逐渐生出了鬼神之感,但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靠近过,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它的存在。 我原本以为,自己的鬼神观如果崩塌,那肯定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可没想到人的适应能力是这么的强悍,几乎在一瞬间,我就认同并接受了这个曾经以为永远不可能接受的事实。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超脱自然的神力存在,或许就在我自身发生变异之时,心态就开始悄悄变化了,现在的接受,其实也可以说是对自己的接纳吧。 崩塌与重建,往往就在那么一念之间,在一个极其平淡的瞬间完成。 我想:虽然前路艰难,但是我还是想拼尽自己的力量,去探索一下这个宇宙真正的规则所在,去寻找世界的边界、科学与人力的瓶颈所在。 这看起来似乎是一番鸿鹄之志,但其实我心里明白,这只不过是对我自身的探索,仅此而已。 思绪纷杂,再一睁眼时,东方就已吐白了。 这山鬼可真是妙哉,它的歌声似乎有催眠的作用,让我们从大脑到四肢百骸都十分放松,睡了个安稳囫囵觉,醒来之后精力充沛、满血复活。 我们把携带的所有食物都翻出来吃掉了,就是为了接下来能轻装行进。 我狼吞虎咽地吃掉了最后几块饼干,喝干了最后几口水,然后把一切准备就绪。然而,就在我走出帐篷的那一刻,我还是被眼前的景象吓到了。 昨天风雨肆虐,而今满目疮痍,雨水将地皮都泡发了,导致到处都是淤泥积水,随随便便下地走走,就可以黏一脚几斤重的泥巴。 唉,接下来可够我们受的了,身上的装备虽轻了几斤,但是脚下的重量也多了几斤,再加上雨天湿滑,走几步路来简直要了人的老命。 我们跌跌撞撞地前进了一段路之后,脚下的路竟然毫无理由地被中途截断了,可能是因为很少有人从这面上山的缘故,再加上刚下过雨,所以把原有的路径全都掩埋了。 就在我们一愁莫展之时,大牙不管不顾地一屁股坐在了泥潭里,带着哭腔喊道:“我真的不行了,我不走了,别逼我。” 我叉着腰喘气,没办法,准备在这儿休息片刻。 结果我刚靠上棵树准备小憩一会儿,一个细节突然吸引了我的注意,这树上系了半截绳子,我瞬间炸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因为这半截绳子就是我们昨晚安营扎寨时搞上去的。 妈的,走了这么长时间,竟然绕回了原点,难不成我们几个大活人还要在这深山老林中迷路了不成? 想到这儿,我心态崩了,立刻喊吴禄他们确定确定,结果大家一致认为,这儿就是我们昨晚扎营的地方。 第一百六十六章 山精鬼怪、绝迹潜踪 昨晚遇着了山鬼,今天又碰到鬼打墙,一时间人心惶惶。 云杉环顾四周,对夕雾说:“夕雾,我们布阵吧。” 可吴禄偏不信这个邪:“甭管是什么魑魅魍魉,我就不信它们能困住我们这群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我们接着走,看它能赖我何!” 我想了一想,用匕首在临树的这块大石头上画了一个叉,作为标记,然后拍拍手上的泥土,说:“咱们再走一趟。“ 接下来又是一番跋涉,但令人绝望的是,不管我们朝什么方向、走多长时间,最终都会绕回原处来,还白白浪费了不少气力。 山下的村庄就在眼前,可不管怎么努力,就是走不到,它像一个怪圈似的,把我们死死困在了里面。再转回来时,标记还在,大树还在,石头也在,什么都没有发生变化。 “我靠,到底是哪个鬼,存心玩我们啊?”大牙筋疲力竭,恨不得直接在泥潭里躺平,嘴里问候着这座山上所有活物的祖宗十八代。 云杉夕雾一同作法,浪费了不少东西,也未见其成。我服了,这到底是什么鸟不拉屎的破山,这么能折腾人。 这时,久未作声的苏铨说:“我听说一般碰到鬼打墙,是因为当事人对鬼神不敬,或者是有小鬼存心逗人玩儿。会不会就是昨天,我们在言语上对山鬼有所不敬,导致它现在存心整我们。” “它不会那么小气吧?”如此荒诞不羁的说法,我真的不太敢相信。但眼下也没有其他办法了,只好再学着之前上香的办法,跪求鬼怪爷爷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 主要责任人大牙往地上扑通一跪,涕泪横流的样子倒也有几分虔诚,他说:“山鬼姑奶奶哟,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说你花痴,我真的知道错了,现在十分后悔。呸,我这臭嘴……”说着,就好像是真心似的,拍了自己的嘴两下。 “不对,是仙女姐姐,天仙姐姐,你人美心善,这次就原谅我们、放过我们吧,我等回去之后,绝对日日给你烧香,潜心侍奉……” 我赶紧说:“哎哎哎,你还是打住吧,要是你没做到的话,可是要遭天打雷劈的哟。” 大牙吓得噤了声,不敢再多说什么了,几个响头,表达了自己深沉的愧疚之意。 就在大家依次跪拜之时,我眼角突然扫到一抹黑影掠过,我疑惑地四处张望,没东西啊,心下疑惑,难道是看错了,于是转身准备拿行李接着赶路。 一眼扫过去,猛然感觉自己的包动了一下,我赶紧晃晃脑袋,觉得自己肯定是过度劳累,老眼昏花看错了,然后伸手去捞包。 没成想,拿着包低头一看,上面竟然有只黑乎乎的爪子,没错,就是动物那种爪子,牢牢地扣在包上。 我登时被吓得平地一声吼,一个小体量的东西受惊从包后蹦了出来,窜逃而去。 我的手总是比自己的脑子快一步,迅速朝那方向扬起手,“扑哧”一声,烈火直奔那东西而去,最后擦着了它的尾巴。 它毛茸茸的尾巴冒了烟,那玩意儿受了惊,拼命在原地扑腾着,想在泥巴地里把火压灭。 剩余几人赶紧围上去,一把抓住它,用绳子捆了个结结实实,把它提到阳光下一看,竟然是一只野鼬子。 “嗬,啥玩意呀,长这么丑,是松鼠吗?”大牙上下打量着被绑成粽子的野物。 我嗤笑一声:“你这就没见识了吧,啥松鼠呀,这叫做鼬子,是黄鼠狼的近亲,小时候偶尔看到这玩意儿跑村里来偷鸡吃。” 我在原地远眺群山,接着说道:“应该是大雪封山后没吃的了,这家伙出来觅食的,不知道啥时候盯上了我们,翻我们的包,找找吃的。” “哟,这东西长得黑不溜秋跟个煤球似的,竟还是个贼!”大牙提着手上的二两肉,叫了一声。 野鼬子不停地发出吱吱呀呀的躁动声,拼命扭动着身子,想挣脱束缚,呲牙咧嘴的模样,看起来还挺凶猛。 我叫大牙小心点手指,别被这玩意儿咬了,看它的毛色暗淡没有光泽,估计是饿久了,攻击性强得很。 大牙吓唬它:“你再凶个试试,小心爷爷我把你连皮带骨头一起炖了。”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大牙的威胁,它整体来说没有那么狂躁了。 “我们走不出去,不会是这东西在捣鬼吧?”苏铨怀着疑虑问道。 吴禄说:“我不知道在哪里看的,说黄鼠狼的尿和唾液有极强的致幻功能。可能在昨晚我们露营时,它就已经黏上我们了,在露营地周围撒了尿,所以从今早起来开始,我们就一直没能走出去,一直在这一块打转。” “这玩意儿可真够歹毒的呀。”大牙感慨,我们一群人竟然都不过区区一个野生动物。 我拿起包嗅了嗅,一股尿骚味儿充斥着我的鼻腔,直冲天灵盖,差点没把我熏得翻白眼儿,是这玩意使坏无疑了。 我看它俩眼珠子一直滴溜溜地转,于是蹲下低声对它说:“你这么狡猾也没有用,东西早被我们吃完了,你怎样都是枉费心机。” 它耸了耸毛茸茸的耳朵,不知道听懂了没有,吱了一声后就再不发声了。 然后我们怕它再捣乱,就用个袋子将它装了起来,扎了俩孔,让它不至于在里边闷死,稍微休整了一下之后,就继续下山去了。 我左手拎着鼬子,右手拎着包,大摇大摆地朝山下走去,说来也奇怪,自打抓了这玩意儿之后,前路就一片畅通无阻,再没有啥鬼打墙、鬼吹灯的事情发生了。 也不知道到底是祭拜山神起了作用,山鬼娘娘,终于肯放过我们了,还是本来就是这鼬子祸害人,有些事情是说不清楚的。 总之前面再没有啥阻碍了,如此便谢天谢地。 又过了两三个小时,我们总算是下了山,没走几步就到了离山脚最近的村子。 我心说,这次总算是有惊无险回来了,心中的重担瞬间卸下了一大半,可让人始料未及的是,后面还有更大的风浪在等着我们。 第一百六十七章 穷山恶水出刁民 我们几个人像刚从泥塘里爬出来的水鬼,衣衫褴褛,气味感人,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出了村头一霸的气势。 村头就只有几个老头老太太正在晒太阳唠嗑,看我们来了,那眼神就像盯土匪似的,拿起屁股下垫的小板凳,就撤回了屋。 我们沿着乡间小道走了几步,准备先拦个人问问,可这时手上拎的布袋突然猛烈扭动起来,看这个仗势,周围的人越发不愿接近我们。 我不由得邪火大增,一把就撤了套着鼬子的布袋,徒手拎着野鼬子,他落在我手里,终于不敢再叫唤了。 没想到的是,周围村民看到我的动作后更加惊惧了,一阵窃窃私语、交头接耳后,竟像躲瘟神一样躲我们。 我实在是憋不住气了,冲他们飞快逃离的背影大喊“怎么,不是我们是杀人放火了,还是怎么啦?有那么吓人吗?” 结果我一喊,他们几个跑得更快了。 我转身对吴禄、云杉他们说:“不对啊,看样子这地方好像不欢迎我们。” 云杉说:“或者是因为这村子交通闭塞,很少来外人,所以村民们对我们怀有敌意。” 话虽如此,但如今这情况也太过于反常了,再这么下去,我们恐怕连个吃饭歇脚的地方都找不到。 经过几家村舍,都没人应门,再往前走,风景便切换成了一望无垠的田野。 田埂边坐着一老大爷,啪嗒啪嗒抽着烟,在阳光下眯着眼睛瞅我们。相较于前面几个惊慌失措的村民,这老大爷就显得淡定太多了。 我们一看有戏,连忙上去询问,问这村叫啥名,为啥大家都像看妖怪一样看着我们。 大爷嘿嘿一笑,指着我们手上拎的活蹦乱跳的鼬子,叽里咕噜说了一大通话,可是他说的都是北边的官话,我们一句都听不懂,一头雾水地看着他。 不过用后脑勺都猜得到他的意思,估计问题就出在我们逮的这只鼬子身上。 我跟吴禄交换了个眼神,继续在话里下套:“那你为什么不怕我们?” 他目光呆滞地望着天,口里突然飙出了一句还比较正宗的普通话:“……你们城里人有钱,人老了,就需要钱。” 我们一听傻眼了,这大爷,也太真实了吧,一上来就直奔主题呀。 没办法,逢山开路,遇水架桥,这种时候就得上下打点。我叹了口气,从口袋掏了一沓钞票递给了他,他顿时喜笑颜开,在破旧棉袄上擦了擦满是老茧的手,然后接过钞票揣进了兜里。 没人看到,我的心在滴血。 “我说大爷,您知道有个叫钱羽陆的人吗?”大牙也不跟他绕圈子了,既然拿了钱,就得办事。 大爷操着口乡音浓重的蹩脚普通话,把“钱”、“羽”、“陆”三个字挂在嘴边转了又转,然后反问我们一句:“钱什么陆?”。 我们不禁扶额,又在他耳边大声重复了几遍,结果他说:“给我什么钱?” “不是……”我们无语望天,可他还是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们放弃了,咬着牙说:“那大爷,您给我们领个能歇息的地方去吧,我们已经几天几夜没好好休息了。” 大爷这句倒听得清楚,再不耳背了,利利索索地将我们领到了他的家。 一刹那,我觉得眼前这大爷在装疯卖傻,但是我始终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正常点难道不好吗? 老头一个人在前面带路,吴禄悄悄凑到我耳边说:“我觉得这老头不简单啊,瞅村里人那态度,恐怕是把我们当成盗墓团伙了,所以对我们避之不及。而这老头却是个老油条,敢跟我们打交道不说,还会逢场作戏,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道行高深啊。” 我点点头,小声说:“那到时候咱们见机行事。” 他领着我们走了段路,远远地望见一排低矮的土房子,应该就是他家了,看样子还是挺够住的,说明这老头平时没少干这种接待外宾的活儿。 把我们领到门口后,老头先折进了屋子,随即笑嘻嘻地拿出了一块木牌,上面用粉笔写着:500元晚,就当着我们所有人的面,挂在门栓上。 这老头也太奸诈了吧,还学人奸商玩起了坐地起价,我差点被气笑了。 大牙刚想与他理论,就被他打岔岔给闪了,潜台词就是:爱住不住呗。 老头果然没憋什么好屁,可如今也没有别家可供我们投宿了,所以这一点我也可以勉勉强强忍着,毕竟人多嘛,一人一百,也是消费得起的。 忍着脾气,准备跟他进屋看看,没想到他还堵着门不让进,吱吱哇哇、咿咿呀呀地连说带比划,就是不让我们进门,我终于努了,这他妈什么意思?有这样做生意的吗? 正待发作时,吴禄拦住了我,他指指我手里提着的野物,说:“这老头的意思好像是不能把这个带进去。” 我一愣,心想:这穷乡僻壤的,没想到规矩还挺多,不知道这又是个什么说法。 不过把鼬子放了也没啥关系,因为我们本来就不准备杀生,绑它主要是吓吓它,谁叫它偷东西来着,还给我们下套,必须惩罚一番。 “得,那我把它放了。”我无奈地挑开缚着鼬子的绳子,给它松了绑。 没想到鼬子见我掏刀,早就吓傻了,蹲在原地一动不动。大牙上去就给踹了两脚,说:“放你啦,快走吧,傻逼。” 这么一来,鼬子才知道跑,一溜烟就没踪影了,大牙这两脚,也算是泄了我们的心头之恨。 等进了屋,看着屋里的陈设,跟印象中的广大农村差不多,还保留着上世纪的原始风貌,不过也算有零星彩电,有台老旧电视机,几张一躺上去就嘎吱嘎吱、作响不停的床,还有一个堆满了剩菜剩饭的小冰箱。 不过就这样我们都已经很满足了,总比在山里风餐露宿的强多了。大家边走边观察,神色自若地踱步挪进了里屋,这才发现屋里还有一个人。 第一百六十八章 百里不同俗 这是个青年人,黝黑的肤色,壮实的身板、淳朴的笑容,看上去就有一股精气神儿在,我猜应该是那老头的孙子。 我问他多大了,不知道为何,他总显得有些腼腆羞涩,后来我知道,他只比我小两岁。而且一口普通话还是说得挺好的,跟我们别无二致。 接着,他满脸飞红了,问我和夕雾,哪个是介绍来相亲,给他当媳妇儿的。 此话一出,我头都差点吓掉了,真不知道那老头到底是怎么传的话,竟然会让他误解我们是来相亲的,简直是聊天鬼才。 我们连忙七嘴八舌地开始解释事情的真相,但好像越解释越乱套,吴禄此时不耐烦地大吼一声:“行了,都别说了!”然后转身指着我:“这可是我对象,跟你相亲?你在想屁吃吧。” 此话一出,气氛变得很是微妙,青年人淡淡地“哦”了一声,并没再说话,于是气氛尴尬到原地爆炸,我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我咳了一声,为了缓解尴尬,又尝试着说了几句话,但说的是啥玩意儿我自己都不知道。心想,还是算了吧,等洗个澡,吃好睡好之后再说吧。 北方都是烧炕的,这里就是那种连在一起的长炕,我看着床铺被褥都还挺干净整洁的,就放心了,心想这爷孙俩都还是挺细致的人。 老头做了几个农家菜,啥小鸡炖蘑菇、东北乱炖啥的,我们吃过之后,简单梳洗了一番就睡下了。 晚上吃了鲜美的小鸡炖蘑菇,干了两大碗米粉,现在胃里很暖和,躺在床上盖着厚厚的棉被,浑身上下的毛孔都张开了,冒了一层薄汗,便觉十分通透舒服。 等到第二天,我们都还比较适应在村里的生活了,于是把那年轻人找来,叫他给我们当翻译,我们要问他爷爷一些事情。 那青年人也很爽快地答应了,并没有因为昨天的事情而膈应我们,他去菜园子里把他爷爷找来,跟我们几人围着张八仙桌团坐了下来。 老头佝偻着腰被找来了,也不知道他又从啥地方掏出来一块牌子,上边写着:“谈话,100次。” 我一看这还得了,立马就拍了桌子,指着老头鼻子就骂道:“你这老王八蛋,不是啥好人啊,想钱想疯了吧,人掉进钱眼里的也没你这么个赚法的。这也要钱,那也要钱,你不如直接去银行抢啊。” 吴禄骂道:“甭跟他废话了!”接着直接掏出腰间的匕首,“嘭”地一下拍到了桌子上。 可能是因为我们几个人怒目圆睁,散发出来了强大的气场,震慑住了对面两人。 只见对面老头十分谄媚地笑着,把牌子捧过来,用袖子擦了擦,然后把上面的“100”改成了“50”。 我们一看,差点没背过气去,这老头真是绝了,想让他没得赚是不可能的,他为了钱,连死都不怕! 不过看在老头已经做出了让步的份儿上,我们也不好再发作,只能唉声叹气,捶胸顿足地交了钱,然后在心中不停地在心中安慰自己:“没事没事儿,我们是讲文明树新风的社会主义好青年,遵纪守法,不跟他一般见识,像这种货色,总会有恶人来磨的。” 平复好心情后,横眉冷对老头子,说道:“行,现在开始吧。” 大牙在旁边恶狠狠地帮腔:”你这老家伙,要是不老实回答,小心老子废了你。” 老头睥睨了他一眼:“年轻人,火气不要这么大。”这句话我们可是真真切切地听懂了,说明这老头没少跟人唠这句话。 呵,有点意思。 既然都已经搬到台面上来了,我就没有再遮遮掩掩,于是开诚布公地讲了:“这个首先嘛,我比较感兴趣的是,为什么我们一进村,所有人都不待见我们?” 我的语气并没有十分咄咄逼人,但是严苛的目光自然形成威压,也不容人轻视。 对面小伙子恪尽职守,如实翻译了我的话,老头一听,从嘴里蹦出了一个我们听不懂的拟声词,但他的表情和动作来看,都显得很轻蔑。 我皱起了没有,耐着性子等他讲出个所以然来。 “我爷爷说,”青年人边翻译边偏过头去,仔细听他爷爷说话,然后一字不漏地传达给我们。 “你们这些后生仔,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门前这座山可是山神的地界儿,谁敢撒野?山神坐下五大仙,俗称灰黄狐柳白,这灰是老鼠,黄就是黄鼠狼黄大仙,狐是狐狸,柳仙的真身就为蛇,而白仙嘛,就是那刺猬,都是招惹不起的,不然会倒大霉。” “其中黄大仙可是最邪性、最不能招惹的东西,这可是村里三岁小孩都知道的道理,结果你们倒好,进村第一天,就把人黄大仙的祖宗给绑喽,还提在手上招摇过市。有人敢接近你们,那就出奇了!” “而且这些年,来寻宝掘墓的人数不胜数,还出了不少乱子,村里人本来就厌恶,结果你们还来了这么一出……在村里人眼里,你们就像那十八层地狱里爬出来勾魂索命的厉鬼一样,是阎罗王!躲都还来不及,怎么敢往前凑。” 听了这一番话,我们心中才了然,原来就是迷信思想在作祟啊。 大牙恍然大悟:“怪不得我以前看许多电影电视剧里,演的蛇妖都姓柳,原来还有这么一说法呀,我以前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哎,老头。”吴禄调侃道:“既然这么严重,那你还敢留我们住,我看你这些年也赚得是个口袋流油、盆满钵满的,生意兴隆啊,你就不怕触怒山神倒血霉?” 没想到大爷笑着摆摆手,告诉我们:“心诚则灵啊,我可是每个月都给山神娘娘送供奉的,我是他的子民,神山娘娘会保佑好人的。” 我一听,眼睛恨不得翻到脑袋后面去,他要是好人,那我就是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了。 我叹了口气:“难怪我们这么不招待见,原来是风俗习惯不一样啊,像在我们那边,什么五大仙啊,只要是出来害人的毒蛇毒物,尤其是那偷鸡的黄鼠狼,必须得打死,不然遗害万年!都什么年代了,还把它们这些畜生当仙供着…” 没想到老头立刻惊恐地打断我的话头,急得普通话都飙出来了:“呸呸呸,可不敢这样讲,不敢这样讲……” 第一百六十九章 苍天饶过谁 我对胆小如鼠的老头充满了不屑,心想:老娘我当年不知道在墓道里手刃了多少条毒蛇,你要是看到那场景,还不得吓破胆? 吴禄将自己的佩刀从桌子上拿了起来,轻轻擦拭着它薄如蝉翼的刃,一脸玩味地冲着对面大爷眨眨眼,语气淡淡地说: “我告诉您个秘密,这把刀上,粘的可全是你们柳大仙的血,不信你闻闻,直到现在还有股淡淡的血腥臭味。” 此话一出,老头老脸煞白,直接不敢动弹了,颤颤巍巍地就想走。 “诶,您别走啊。” 我们哄堂大笑,不过在他看来,肯定是如同嗜血狂魔般的疯狂狞笑,这么一来,他真的打心眼里认为我们是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了。 这么一吓,我们的威严树立了起来,这个老滑头终于老实了,不敢再对我们耍花枪。 我叫他别走,他不敢忤逆,硬着头皮又坐了回来,胆战心惊地继续听我们问话。 老头去,低着个脑袋,不敢看我们,更不敢直视插在桌面上的这柄钢刀。跟他相比,他孙子在一旁显得镇定得多。 我心里冷笑着:刚开始咱们讲文明的时候,老东西愣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等逼着我们粗鲁不客气起来了,才知道怕了,呵! 我示意他的孙子继续翻译,然后靠近老头低垂的脸,一字一顿地低声问他:“我再说一遍,你到底认不认识钱、羽、陆。” 老头哆哆嗦嗦地张嘴:“我真的不……”结果抬头看到了我的目光如炬、如狼似虎,就硬生生地把最后几个字咽了下去。 说道:“我再想想、我再想想……” 又容他想了几分钟,我逐渐沉不住气了,用手敲了敲腕上的表盘,示意他注意点时间。 老头急得满头是汗,看得出来,他在拼命保持镇定、努力回想。 就在我们都有点泄气的时候,他突然猛拍大腿,说:“我想起来了!钱羽陆是吧,你们算是问对人了,我可是乡村百晓生,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我还真晓得有这号人……” “行了快说吧,废话少说!”我打断了他的自吹自擂,催促道。 老头连声称“是”,说那还是他爹讲古讲给他听的,不过那人叫钱宇,虽然名字对不上,但跟我们的描述几乎一模一样。 我说:“管他是钱宇还是钱羽陆,你接着讲就是了。” 他“哎”了一声,接着讲:“……你们别看现在村子好像人丁衰败,只有几个老家伙在,但放在淘金热那会儿,村里的人员流动可就大了去了。” “在离这不远的地方,有个城隍庙,庙里很破,基本上没啥人去祭拜。但就是那里面,住了个孤女,孤女你们该知道吧,就是类似扫把星的人物,有人说就是她把自己的父母兄弟给克死了,但谁知道了。唉,现在我提了都觉得晦气。”说着说着声音小了下去,也不知道他在想啥。 “那孤女孤苦伶仃,平日就靠上山采点草药为生,可有次竟然在山上捡了个人回来。是个男人,双腿都废了,只靠那孤女一步步把他背下山来的,然后又一口粥一口饭为他,这才把他救活了。” “那会儿,因为村里人员流动性大,所以大家也没当回事儿,他们就那样相互依靠着,在村里立下了足。那男人我爹见过几面,说长得还有几分英气,就是不太喜欢跟人打交道,问他叫啥、祖籍哪里,他只说自己叫钱宇,就没别的话了。” “再后来啊,由于那两口子沉默寡言、老实憨厚,那男的又有点文化、认得几个字,可以教教村里的小孩文化,大家逐渐就接受了他们。” “再后来呢……”我催促老头接着往下讲,可没想到后者却露出了犹豫迟疑的表情,迟迟没有动口,最后好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深吸两口气,说道:“然后,罪过哟……我算了,还是讲呗。” “那事情是我亲历的,到现在都历历在目啊~”老头一声感慨。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那两口子相濡以沫几十年,虽然没个后代子嗣啥的,但也算凑合。就在他俩年近半百的时候,那时候我好像也刚结婚,老太太得了病,于老头先一步而去。老头自从成了鳏夫后,我就经常看见他一个人坐在门口发呆,也怪可怜的。” “结果你们猜怎么着?有天突然没见着他人影,而且接下来几天都是这样,邻居就觉得奇怪,遂敲门,结果没人应门,砸开门一看,人竟然都死了好几天了,尸体都臭了,屋子里乱七八糟的,到处都是血迹啊啥的,想想都触目惊心。” “鲜血干涸成了红黑色,流淌了一地,也不知道男人啥时候被人杀了,或许是趁着半夜吧,那时候法律侦查手段也不完善,一直没找到凶手,久而久之就成了悬案。” “后来有种说法,说是这男的年轻时玩女人,搞得别人怀孕了,没负责任导致人家自杀了,一尸两命,玩出人命后逃到深山藏起来了,最后还是被仇家找上门来了,结果了他。谁知道呢,都过去那么久了,只不过现场那恐怖的画面一直还印在我的脑海中,偶尔会闪现……” 我们听后面面相觑,没想到这背后竟还牵扯出了一桩陈年凶杀案,听得人是不胜唏嘘。 大牙说:“哎,全对上了,这下总算是破案了,故事里的钱宇肯定就是钱羽陆啊,没想到他潇洒风流一生,竟落了个这样的结局。果然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啊,他杀别人,就会有人来杀他。” 老头“啊?”了一声,露出了八卦的神情:“他杀了谁?” 大牙自觉说漏了嘴,连忙捂住嘴,神经紧张地看向我。我佯装镇定地呷了口茶,笑眯眯得对老头说:“大爷,你可以走了。” 这大爷也觉得自己刚才一问有些唐突,于是听到我的话后,立马如释重负地溜了。 见他走了,吴禄侧身问我:“简简,你觉得他的话有几分可信度?” 第一百七十章 贪心不足蛇吞象 “我觉得最多五分吧,毕竟年代太过久远了。”我想了想,说道。 “我觉得我们还是得实地去看看……另外还有几件事情,也没有头绪,我需要先整理整理思路。”说着,我就捂着脑袋躺到了床上,一阵睡意袭来,接着就不知今夕是何夕了。 等到第二天早上,我的大脑已经变得一片清明,吴禄亲自端来了一些白粥和咸菜,让坐在床上吃。 我捧着温热的粥,边喝边在脑海中梳理事情的来龙去脉。 我想,老头故事里的那个人,极有可能就是我们要找的钱羽陆。当年他和同伴一起去寻宝,在山洞里,他与同伴应该都都到了那食人植物的蛊惑,从梦境中醒来之后,都认为对方要杀自己,是自己最大的威胁,便大打出手,最后两败俱伤。 结局我们也都知道了,钱羽陆最后杀了他的同伙,独自下山,但他自己也没讨到啥好处,双腿被废了。 现在唯一不清楚的就是,到底是谁杀了钱羽陆呢? 按照老头的说法,应该是有人为顾冬儿报仇,可这又和旅馆老媪的说法矛盾了,她说顾冬儿最后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还是她作为闺蜜代为处理的后事,就这么糟糕的情况,又怎么可能会有人千里迢迢替她寻仇呢? 大牙说:“要我说啊,肯定就是旅馆那老媪动得手,杀了这负心汉,替她闺蜜报了仇。” “但是这样的话,她完全也没必要让我们知道呀,又何必编那么多谎话来哄咱们,这风险也太大了吧。还说要我们替她找儿子啥的,这不是自相矛盾吗?而且她就一弱质纤纤的女子,怎么可能有本事杀人?”我的疑问如同连珠炮弹一般提出来,让大牙毫无招架之力。 猛然之间,一个人的名字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一时间让我错愕万分,下意识地抓紧了手里的筷子,由于太过用力,导致手都有点微微颤抖。 我犹豫了片刻,说道:“我在想,有没有可能是钱冬子。” 此话一出,大家纷纷扭头看向我,脸上写满了惊异,甚至还带着几分害怕。如果真像我说的那样,这可就坐实了弑父的天大罪名啊。 不过转念一想,却又十分合乎情理。首先钱冬子是知道自己身世的,这点那老媪也提到过,所以他恨自己的父亲狠心把他们娘俩抛下、生而不养,也是理所当然的,人之常情嘛。 而且他疯了,一个疯子,谁会在意他做什么,就算杀人也不犯法,说不定他就是借着疯子之名,离家出走,做不轨之事呢。 想到这里我手脚冰凉,看来这桩旧事,果然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简单。 “不行,看来我们还得问问宝藏的事情。” 于是我们又将祖孙二人找来,我照例给了老头一张红票子,没想到这次他就学乖了,怎么也不收,陪笑道:“这次谈话,是上次的附赠哩!” 我会意一笑,就将红票子重新揣进了兜里,接着我们又进行了一次“愉快”的对话。 我问老头儿:“相传这座山里有一处价值不菲的宝藏,你知道这事吗?当年有很多淘金工去挖,却没有一个人活着回来。” 老头一听,下意识地挑了一下眉毛,这个微表情瞬间被我精确地捕捉到了。 “你们竟然不知道那笔宝藏的由来?”他的语气充满了惊讶。 “哦?”我们一听,全都来了精神:“这话怎么说?” “之前你们没有向我打听宝藏的事情,我还在心里纳闷呢,因为这几年我接待的客人啊,大多都是冲着深山里的宝藏去的,或要我带路,或询问有有没有人找到,总之三句话不离宝藏。” 后来听了老头的讲解,我们才知道,所谓宝藏是这么一回事儿。 当年,这地界儿发现了储量巨大的金矿,慈禧老佛爷知道后,一高兴,就开了金尊玉口,说这地方以后就是我的胭脂铺了,由此便允许了当地大规模开采,来扩充国库。 当年主管这个事情的,就是东三省最大的官,东三省总督,叫做张裕谦的,那可是名副其实的群臣之首,响当当的股肱之臣啊。 他在任那几年,就一直致力于这儿的金矿开采,相传,这么多年他盘剥下来了不少原本需要上供的金子。最后,那些贪掉的金子全都被他浇筑成了金块,有满满的一大箱。 可是,这人有时候就是难违天命,不该是他的东西,他就是无福消受。本来都要退休卸任了,结果竟染上了瘟疫,这病来如山倒的,一来二去竟然咽了气。据说临终前,他就托人把自己的全部家私都藏了起来,就藏在这元宝山的某个犄角旮旯里。 那时有淘金工,在他手下做事的,得到了内部消息,并把这消息散播了出去。一时间很多人闻风而动,都上山去探宝,结果要么是空手而归,要么就是一去不返。最后,宝藏的事情也就成了千古谜团。 “要我说,可能本来就没有宝藏,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其实屁,都他妈是空穴来风。”老头笑骂道:“有些人呢,他就爱痴心妄想,贪心不足蛇吞象!” 我斜了他一眼:“你说的是你自己吗?” 老头被我的眼神震慑住了,不敢再多言,只能正襟危坐,等候我“发落”。 这个故事恰好解释了萦绕在我心头良久的疑团,想来要是真的有宝藏,那指定就在后山的那个洞里了,可是洞里啥都没有,只有个死人,说明根本就不存在宝藏一说。 想到这里,我又问老头儿:“你知道这山上,有种植物,它吃人吗?” 老头一听脸色巨变,然后朝外不停张望,确定没人后,又碍手碍脚地将房门窗户都合上了,搞得还挺神秘。 一番操作后,他才敢对我说:“我的小姑奶奶哟,有些话可不能乱说,在我们村提吃人,那可是犯大忌讳的。” 他说,他们村之所以这么信山神、山鬼,是因为之前就出过类似山鬼食人的事情。 第一百七十一章 明足以察秋毫之末 早年间,村里有些青壮年上山采药,天色晚了,没来得及下山,就只能在山上露营。 本来祖辈父辈都是这么做的,也没出过什么事,结果不知那次是触了什么霉头,同去了五六个人,竟然只有两三个平安回来了,其余的人都像人间蒸发一样消失了。但又过段时间之后,他们的遗骸啊、碎尸块啊,又会莫名其妙地在山的其他地方被发现,那可把当地人吓的呀。 久而久之,这座山会吃人的消息不胫而走,大家一合计,这不就是因为触怒了山神吗?于是从那时开始,年年向山神进贡,倾全村之力上缴供品,就是为了平息山神之怒。直到现在,在祭祀方面都不敢有所怠慢。 听老头说,虽然有人侥幸活了下来,身体也发生了奇怪的变化,背上长满了铜钱似的疤,看起来可怕极了。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脏猛然一抖,手悄悄探上自己的后背。 老头见我们神情有异,忙问道:“怎么了?”我拼命压制住心中即将要溢出来的恐惧,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没事。” 老头“哦”了一声,说:“那我接着讲吧,这可是我们村千年难遇的怪事……” 我们默默支楞着耳朵听,努力掩饰着自己的失态。 “他们几个虽说是活着回来了,却再也没有踏出过村子半步,就连去隔壁村都不行。因为中间仿佛隔了层无形的禁制,阻碍着他们,只要脚一踏出去,就会立刻倒地,浑身抽搐、口吐白沫,严重时必须立刻抢救,不然神仙都无力回天。 老头一讲完,我们几个面如菜色,坐在那儿没有一个人吭声。 我随便找了个借口把老头支开,等老头一走,大伙儿全都骚乱起来,个个怕得要命。 我强装镇定地说了几句话,但磕磕巴巴的声音却出卖了自己的慌张。“大家先不要慌,或许没有那老头说的那么邪乎,这还得我们亲自去看了才知道的。”语气虚得连我自己都不太相信自己说的话。 “行了,大牙苏铨你们别哭了,那么多艰难险阻我们都挺过来了,这次也不会例外。”吴禄说道。 “对,办法总比困难多,现在就连癌症都有希望治愈,我们不要一开始先把自己给吓死了。”我们尽力安慰着大家。 可是在恐惧面前,谁都是个弟弟,恐惧攫取着我们脆弱而又敏感的神经,只要轻轻一谈,身体里紧绷着的那根弦就会断裂。 黑夜来临,我劝大家赶紧去休息,明天再想办法。可当自己真正躺在床上时,才发现,黑夜才是恐惧的帮凶,它给恐惧又添了把柴火,让其来得更炽烈些。 “吴禄,你睡了吗?”在空茫的黑暗里,我努力睁大眼睛。 吴禄轻叹一声:“这谁睡得着啊。” 随即短暂沉默了一下,才幽幽说道:“我真的不想……不远万里来到这里,然后一辈子在这里种地,要种回家有的是地给我种。” 都这个时候了,他还有心情跟我逗闷子,这也是我最欣赏吴禄的地方,“泰山崩于前而岿然不动”,内心十分强大。 我笑道:“我也不愿意,莫名其妙的就留在这,给人当媳妇儿,不划算不划算哦。” 谁知道话音刚落,吴禄就从我身侧翻身而来,欺身而上,一块巨大的阴影笼罩着我。 他低声说:“别呀,咱俩去哪里都得一块儿,就算要留在这儿种地,也得是我俩一起种地,一起生孩子……” 我一掌把他推开,“去死,谁要跟你生孩子?讨厌……” 他一撩,我的脸就开始抑制不住地发烧,像有炭火在不停翻烤似的,浑身上下的血液不住地往脸上涌。 我心想:吴禄可真是学坏了,谁让他贴上来的,还靠那么近。 就在我准备背过身去不理他时,几根冰凉的手指突然贴上我的脸,然后耳边传来他笑盈盈的声音:“这么烫,是害羞了吧?” 我怒嗔:“害羞你个大头鬼。” 结果被隔壁一连串的咳嗽声打断了,大牙压低了嗓子:“咳咳咳~我说你俩差不多得了,这是要屠狗的节奏啊,能不能照顾一下我等大龄单身男青年的情绪。” 他表达完抗议以后,我俩不敢再大声喧哗,只敢静悄悄地盯着对方。憋了一阵笑,没一会儿,一阵匀称而又舒缓的呼噜声就传了过来。 这一夜,还有睡眠,也算是没有白费。 第二天日上三竿时,我们就赶紧起来集合,直奔老头口中的那个城隍庙而去。 眼前这个城隍庙真的已经很破败了,上面的匾额都早已不翼而飞,能想到的破败景象它都有,什么蜘蛛网、老鼠、蟑螂、危险待拆建筑、厚厚的脏灰,五毒俱全完全看不出来这里曾经是个庙了。 依城隍庙而建的,还有一个面积稍小的房子,也没人住了,大门上贴着封条,但是保存程度要比破庙好太多了。据说这个稍微规整体面点的宅子,就是钱羽陆两口子住了多年的旧宅,也是发现钱羽陆尸体的地方。 我们迫不及待地划开门上的封条,一把推开吱呀作响的门,门开的一瞬间,烟尘四起,我们下意识地捂住了口鼻,但还是没能幸免地咳嗽了两声。 等烟尘散去后,屋里的全貌就展现在了我们面前我们迈过早已朽烂的门槛走进去,惊得几只乌鸦从树梢飞了起来,四窜而逃。 这就是普通的农家小院样式,正对大门的是客厅,两边还有些房间。我们先朝两侧房间走过去,在门口驻足,没有走进去。 向里张望,发现有些承重墙都已经坍塌损毁了,几间房都塌了近一半,还在门口我就闻到了一股潮湿腐朽的味道,让人很难受。 院里的杂草已经长得齐腰深了,我们慢慢踱过杂草丛,来到正对门的客厅。 这里保存得比两侧的屋子要好许多,还摆放着些香案之类的简单物品,也有打扫过的痕迹。太师椅这一块儿应该就是命案发生的地方,地上早已没有血迹什么的了,应该是后来有人专门来清理过。 第一百七十二章 等闲平地起波澜 我们在堂屋兜了一大圈,并没有发现什么线索,可能即便有线索,也因年代太过于久远而洇灭在了尘埃中。 耽搁了不少时间,还毫无发现,这不禁让人有点郁闷。 就在准备撤的时候,我的眼神无意间瞟到了太师椅旁的桌子边,桌子边缘上竟然有一道不深不浅的刀劈的痕迹,这不由让我觉得疑惑,轻轻用手摩挲了一下。 吴禄见我没有跟上来去,转头凑过来问:“怎么了?”然后低头看向我手碰的方向,一瞬间“呀”地叫出了声:“这里有刀痕啊。” 云杉摸了摸下巴:“这痕迹没有出现在厨房之类的地方,却出现在了客厅,确实古怪……加上这客厅是凶杀案第一现场,难道说……” 我冲他点点头:“没错,我也觉得这可能就是凶手行凶时留下的痕迹。” “但就一道砍痕而已,也看不出来花呀。”大牙说道。 我沉思了片刻:“那倒未必。”接着喊道:“吴禄,我们来还原一下案件现场吧。” 我让吴禄坐在桌子右边的太师椅上,模仿受害人,我自己站在香案前,扮演凶手。 根据痕迹的位置找准相对应的点,凶手应该比我高一点,于是我踮起脚来,并把簪子从头上拔下来,模拟成胸器。 我隔空朝着吴禄脖子的方向大刀阔斧地砍下,苏铨见我手握着他的宝贝簪子,眼睛都直了,赶紧凑近来,生怕我把他的簪子给弄坏了。 我在空中比划了几下,越发觉得不对劲,因为不管我用什么姿势怎么做,武器的运动轨迹总是不能与桌上的痕迹重合。 “难道说这不是凶手留下的砍痕?”大牙有点怀疑,他的话让我原本坚定的想法也有些动摇了。 就在这时,我脑海中灵光乍现,迅速将簪子从右手转移到了左手上,同时用力向空中一划。 没错,这下就完全对上了,簪子的运动轨迹与桌子上的划痕完全一致。 而这也就说明,凶手是个左撇子,因为如果是个右撇子,以这么别扭的角度右手是根本使不上劲的,更别提砍断脖子杀人了,除非他的惯用手是左手。 我将这个结论告诉给众人时,大伙儿的表情都像是受到了一万点的暴击。 “左撇子,你确定?人类左撇子的概率可不到十分之一啊,而且这么情况放在钱羽陆的关系网中更是寥寥无几。”大牙几乎要跳了起来。 一个左撇子的人远道而来,就是为了造就一场杀戮?真让我有点难以想象,但“排除所有不可能的,剩下的那个即使再不可思议,那也是事实。” “如今看来,这个凶手应该并不是什么陌生人,而是与钱羽陆利密切相关的人。我记得在旅馆里,老媪曾说过,钱冬子有一个与众不同的特点就是他是左撇子,所以……他杀死自己父亲的可能性极高。” 虽然不太想面对这个残忍的事实,但我之前的推论正在一步步被验证着。 这个房子里已经找不出其他的线索了,只有桌缘一角还残存着一块黄豆大小的深褐色斑污,应该是当年从钱羽陆脖颈处四溅喷射而出的血液,还在默默诉说着当年的冤情。 我们心情有些沉重地退了出来后,一时间不知道往哪个方向去,在门口稍微驻足了一下,碰巧从天际刮来的风沿着巷陌袭夺而来,吹得人身体竟有些微凉。 我幽幽地叹了口气:“既然没有其他线索了,我们不如找左邻右舍的人家问问当年的案情,说不定会有什么新发现……来都来了,总要调查个水落石出吧。” 大家一拍即合,就朝着临街的几家走去。 虽然村民对我们还是有些抵触情绪,但看在我们这几天遵纪守法,没有兴风作浪的份上,他们也还比较配合工作。 询问了几家后,我们最后在一位上了耄耋之年的老太太那儿,得出了零星几点线索。 她说,当年那件事情闹得那叫个沸沸扬扬,她长这么大,村子里还没发生过那么血腥凶残的凶杀案,所以她一直记忆犹新。 她家与钱羽陆的旧宅尽一房之隔,距老太太回忆,当晚好像并没有听见什么特别的声音,仅有一声急促的叫喊声,引发了几声狗吠而已,但现在想来,钱羽陆应该就是那时遇害的。 我问她当年官府来了怎么说?她絮絮叨叨地回忆了一大通,其中有一点很重要的线索,那就是钱家的门窗并没有被毁坏,说明这并不是山贼土匪之流的劫财害命,而极有可能是钱羽陆主动给凶手开的门。 我掰扯着指头,对其又是一通乱琢磨。钱羽陆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又没有根基,他会给谁开门呢? 再加上,他心思又极其缜密细腻,应该不会随便给陌生人开门的,万一是官府他不就完了蛋了,除非来人知道什么…… 我觉得当时的情况应该是这样:钱冬子不远万里翻山越岭来到这里,使了点手段扣开了他父亲的门。 至于具体是什么手段嘛,我觉得很可能是他报上了他父亲的真名,或者是报上了他母亲的名字,让门内的人心中一阵悸动,以为自己能得到顾冬儿那位故人的下落,这才掉意轻心了。 可没想到一开门,迎接自己的竟然是雪亮的屠刀,冷酷无情的杀手,和始料未及的杀身之祸。 我觉得钱冬子为了消除他老头儿的警惕性,应该是在交谈了一番之后才动得手,一刀下去,毫无准备的钱羽陆当场毙命,简直是一出人间惨剧啊! 这一番推理可以解释通许多问题,还原度应该在百分之九十九以上了,所有证据都直指钱冬子是杀人凶手,恐怕他这辈子、上辈子、下辈子,上下辈子八百辈子,都洗脱不了弑父的罪名了。 我想,有时候真相并不是那么美好,也不是人们所希望看到的,但真相就是真相,不管怎样,它都值得人们不停去发掘、去追寻。 我正想得失神,突然被大牙的话吸引了注意力,他说:“啧啧,这父子俩可真是祖传刀法啊,一砍一个准,跟劈柴似的,老子在山洞里砍死同伙,儿子又在家里砍死老子,真真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呀,那叫个惨呦……” 乐观如大牙,说着说着都有点说不下去了,可见这血淋淋的真相对大伙的三观造成了多大的冲击。看大家都一副垂头丧气、郁郁寡欢的丧家之犬模样,我就知道他们心里的滋味一定和我一样不好受。 我与吴禄沉默地并肩走在田埂上,他走着走着,突然长叹口气。 我苦笑着拍拍他:“年轻人叹什么气呀,容易变老的。” 他声音有点沙哑:“我就是想不明白了,既然人活在这世上要受那么多的苦、那么多的煎熬,明知道是悲剧,还要一代代生息繁衍下去。肉体与精神总归是要尘土尘土归土不复存在的,为什么还要白白在这世上走一遭呢?那么多煎熬压力痛苦折磨,到底有意思吗?真没意思其实。” 我看着吴禄激愤的表情,不禁无言以对,关于吴禄说的这些,其实兜兜转转这么多年,我也从来没有弄明白过。 但是,“但是,”我对吴禄说:“不要灰心丧气嘛,我们活了才多少年,人的寿命总共多少年,宇宙运行了又有多少年?同它相比,人类的生命只是须臾一刹,有些事穷极一生都没想明白再正常不过了。” “如今、当下,我们正走在追寻意义的路上,与大多数人相比,我们已经很幸运了,因为起码还有时间来走这么一遭。虽然现在还想不明白具体有什么意义,但是可能等到大限将至的那一天,站在人生之巅回望一生时,就会茅塞顿开。” 吴禄听后眉头稍稍舒展,绽开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哈哈哈,我们中最丧的那个人竟然来安慰我,我真是惭愧呀。” 知道他又在拿我的心态不好开涮,但我这次却并不准备跟他计较。 此刻我们还在村子里游荡,不打算回去,既然出来了,就把要办的事情一块办了。没一会儿,我们就走到了这个村子与隔壁村子交界地带,想要亲身验证一下传说真假。 两个村子之间树了块斑驳陈旧的界碑,就形成了一道人工分割的交界线。 我屏住呼吸,想接着走过去,可没想到刚一提脚,空中就好像有一道无形的屏障似的,构成了一道难以逾越的天堑,触及的那一瞬间,身体就像遭受了雷劈似的,如一个断了线的风筝般“砰”地一声弹出老远。 等我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整条腿都已经麻掉了,脚上一只鞋子也已经被烤得焦糊,连鞋底都飞出去老远。 我趴在地上完全动弹不了,还是吴禄他们强行把我架了起来,等麻木劲儿下去后,就只剩痛楚在躯壳里弥漫开来了。 “我操,这是什么鬼东西?”吴禄瞳孔猛然放大。 大家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见到我的惨状后,都不敢再靠近分毫。 我有气无力地边哀嚎边说道:“嘶……看来传言非虚。” 第一百七十三章 野火烧不尽 看样子我是受了点内伤,只要稍一动弹,就会蚀骨灼心得疼。 此时大牙坐立不安,不停嘟囔着:“完了、完了,我这辈子就要被困在这了。”他焦急得几欲垂泪。 惹得吴禄一腔邪火无处发泄,照着他的屁股狠狠踹了一脚:“你怕个屁啊,你又没被那鬼东西缠上,该怕的是我们。” 大牙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眼神呆滞地喃喃自语道:“对呀,好像就我没染病。”转而喜笑颜开:“太好了、太好了,等我出去后一定会定期回来看你们的……” 我气不打一处来,怒吼道:“滚开,老娘心里烦得很。” 大牙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但还是与我争了两嘴,才没有再言语了。 吴禄看见如今情况不妙,在原地走来走去如同困兽一般,然后转头声音轻柔而又坚定地对我说:“要不我再来试试吧。” 我急忙抓住他的袖子:“不用,结果都是一样的,你不必以身犯险。” 吴禄急了:“但我们不能就这么放弃啊!” 我眼珠一转,心生一计:“用火,还记得吧,这玩意怕火。” 吴禄点点头,站起身来,释放出蛮横的释能。可没想到当铺天盖地的火焰接触到透明屏障的那一刻,火苗像长了眼睛似的,竟拐了个弯又朝我们弹了回来,这屏障好似一块柔软的回音壁。 炽热的火焰扑面而来,烧得我们个措手不及,幸好吴禄及时停手了,不然就要酿成大祸。 我“噗噗~”两声,将一些烟尘沙粒从嘴里吐了出来。 “看来这也行不通,以我们现在的能力根本没办法破除这道天堑。”我攀着吴禄的胳膊颤悠悠地站起来,“没办法,我们还是先回去从长计议吧。” 虽然这么说,但我的心里是一百个不乐意,毕竟自个儿腿肚子都还在抽筋呢,我满脸怨念地一步三回头,恶狠狠地盯着这个地方。 吴禄后来说,我当时的眼神凶得像要吃人似的,眼睛红得把他都吓到了,这点,我是相信的。 我皱眉板脸,一瘸一拐艰难地往回走着,等快到的时候,我们发现老头家大门大大地敞开着。突然置身在这个场景里,我的心中升起了一股强烈的、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 没跟任何人打招呼,默默走进我们的屋子,我眼神直接落在还算光洁的木质桌面上,果然,上面静静躺着一张字条。 我眼神直接锁定在上面,它四四方方被人折得很好,没有拆开过的痕迹。 我手有些发抖地握住它,两根手指轻轻展开它,只见上面有两行的娟秀的小楷字:“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一瞬间,我的心脏狂跳,我强行抑制住脑中翻江倒海的思潮,环顾四周、退出房间,问屋外的那个年轻人:“有谁进过我的房间吗?你进过吗?” 他一脸懵逼地看着我,随即拍着胸脯向我保证的:“小姐,我可不是那样的人,我们怎么会随便进客人的房间呢?也不会允许其他人进的,我们可是有正规营业执照的。” 我一阵心烦意乱:”行行行,我相信你。”随即制止了他继续讲下去,向他扯出了一个牵强万分的微笑。 我相信他们爷俩都是清白的,因为…… 因为这熟悉的手段和行事风格,满满都是熟悉的套路,我能想到能做得如此神不知鬼不觉的,只有一个人,就是埃丝特的大boss,除了他之外,恐怕没人能办到。 而且女人的直觉,往往准得可怕。我悄悄同其他人说了这事,吴禄愤慨地说道:“他们怎么阴魂不散还跟着我们,会不会又是他手下的伪傀搞得鬼?” 我说:“用后脑勺都想得到,肯定是那人不人鬼不鬼的玩意儿,擅长伪装才能做到来无影去无踪。但他就吃准了我们拿伪傀没办法。” “还记得上次那只吗?就算抓到了也问不出任何话来,甚至还会自戕。” 吴禄点点头:”对,最让人头疼的就是那玩意儿。”想到这里,想到过去的种种,我不禁攥紧了拳头,眼里燃起了愤怒的火焰。 “那你们有没有想过,字条是什么意思?”云杉问道。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我在嘴里轮番念叨这两句,却对此毫无头绪,抓破脑袋都想不出他到底要暗示我们什么。 “得,把字条的事先放一边,我们先来操心操心自己的健康问题。”过了半晌,我无奈地说道。 “吴禄、夕雾、大牙、苏铨,你们各自回去翻查文献,或者是地方县志之类的资料,看有没有关于这种植物的线索。云杉,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翻译第三本古籍的任务就交给你了。时间紧迫,大家一定要抓紧。” 众人纷纷应承了下来,随后折返回房间忙碌起来。而字条的事情,由我一人来应付,便绰绰有余。 我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目光灼灼地盯着这张字条,昏黄的灯光斜斜地射过来,让字在我的视野中变得有些模糊。 周围静悄悄的,没人说一句话,大家都忙着查找有价值的资料,毕竟这关系着自个儿的身家性命。 窗外的天空逐渐黯淡了下去,我的眼睛也更加适应屋内的光线了,黑色的字迹在米黄色的字条上,显得尤为刺眼。 我在脑海中把这短短的几个字拆开又重组、重构又拆分,来来回回无数遍,硬是分析不出一个可靠的结论,不由得有些泄气。 上面的字体就跟印刷体一般,瞧不出任何破绽来,我将鼻子凑近纸细细地嗅了嗅,就是普通纸张的味道,也没什么特别的。 难道是我研究错了方向,我在心里犯嘀咕,或许我该试试从它本来的意思入手。 难道这位神秘大boss要杀了我们,先给我们下个通知,所以他用了“斩草除根”这样的字眼?可如果他要动手,早在大界江旅馆,或者更早在我家时,就已经动了手,他杀我们就跟碾死几只蚂蚁一般易如反掌,何必大费周章呢。 那他就是想恐吓我们,但这也说不通,我们几个都吓成这般熊样了,还用得着恐吓?如今正在服服帖帖为他办事,自问也没出什么大错呀。 还有几个深埋已久的疑团也渐渐浮出了水面,从旅馆出发时,他几次三番派埃丝特袭击我们、抢夺古书,可后来却再没有出现了,他的目的何在呢? 总干些让人匪夷所思、看似自相矛盾的事情,让人根本琢磨不透他的内在逻辑。 我疲惫地合上双眼,但黑暗里总有汹涌的浪潮拍打着我的心房,不断挑衅着我的神经。 难道他真的有变态虐待狂倾向,就喜欢换着法儿整我们玩吗?想不通,着实想不通。 暮色苍茫,大家还在忙碌地做着自己的工作,很晚才入睡。我在朦胧迷糊中千头万绪,又毫无进展,一晃眼,到了第二天早晨。 恍惚间黑暗中有一双手,在轻轻拨弄着我,我猛地睁开眼睛,发现竟是夕雾。她正轻摇着我的肩膀,试图把我唤醒。 我一瞬间睡意全无,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原来,她在翻译一篇英文文献时,发现了端倪,或许正是我们要找的线索。 这是一篇文献介绍的是位外国探险家的手记,其中还夹杂了新闻报道的只言片语。 说的是一种叫做迦楞鬼株的植物,是目前极为罕见的食人科植株,而且是其中的超级巨无霸王者。与一般植物不同,它拥有两套消化吸收系统,一方面它的根深扎地底,以吸取养分;另一方面,它也能用自己的触须猎捕地面上活物。 它根深而巨硕,无数的触角就像魔鬼的爪牙一样,能让方圆之间生灵涂炭,由于碰到它基本上就是死路一条,所以记载极少。 那位外国探险家据说就是在一处深峡中遭遇的,他的助手们惨遭其荼毒自相残杀,探险家本人也是自断一臂才躲过一劫,最后只有他一个人走了出来…… 不过,后来又有许多该领域所谓的专家跳出来,质疑其真实性,认为并不存在这种植株,一切完全是探险家本人主观臆断、自导自演,为博人眼球而撒下的弥天大谎。 事实的真相究竟如何,我们不得而知,因为往事早就在历史长河中烟消云散了。 就在这时,其他几人也陆续来找我,搜集到的资料与夕雾手上的文献不谋而合。 还有,吴禄在搜寻地方县志的过程中,发现有一笔记载,说东三省总督张裕谦在任上两年半的时候,曾在元宝山上大兴土木,但原因不明。而这个时间点,正好也是乡民所说的,怪物出来吃人、兴风作浪的时候。 如此一来,在我脑中,迦楞鬼株的形象与我们所遇食人植物的形象渐渐重合在了一起,让我更加坚信,我们遇到的东西就是科学界的未解之谜——迦楞鬼株。 但为什么这么巧,能在这里碰到遗株,这里海拔气候条件都极其恶劣,而珍稀异常的植株却奇迹般地出现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结合这两份资料,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有可能是那个张裕谦大总督,为谋一己私利,利用职权之便将外来物种引进回国,种植在这座山上,给他的财产保驾护航。 可他没想到这东西那么凶残嗜血,鬼株至此盘踞于此占山为王,造成了严重的生物入侵的局面,他的无意之举,使原本兴旺繁盛的元宝山生灵涂炭,漫天“山吃人”的流言蜚语自那时起。 再后来,可能是由于极寒气候的原因,使鬼株发生了变异,体积和进食量都有了明显的缩减,在加上,从那时起村民就连年进贡,充足的贡品确保鬼株能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吃饱喝足,所以鬼株残害生灵的事故发生频率就越来越低。 但休眠不代表死亡,我们无意间的闯入,使它又重新复苏了,嗜血的本能被激发了出来。 “这鬼玩意儿还真是个怪物,两套消化吸收系统啊,它进化得可要比动物彻底多了,也变态强悍多了,一靠近山脉就等于落进了它的天罗地网。”吴禄感慨道。 “还有那个什么张裕谦,也太不是个玩意儿了,明明生前就已经享受了一辈子的锦衣玉食、荣华富贵,结果死了还不愿意放手,还害得那么多有罪或无辜的人为此掉了脑袋,真是贪得无厌、丧尽天良!”大牙愤愤不平。 我心中也略有感触:人真的是这样,得到了好的还想着更好的,结果被自己无穷无尽欲望所构成的无底洞给吞噬了……大家都说那笔宝藏是被诅咒的宝藏,沾了的人都很不得好死,或许,有些道理。 我挑挑眉:“所以啊,他死了。”随即话锋一转:“但是我们还不会死。” “还有,”我把注意力重新转移到我的任务上来,愁苦地叫了一句:“到底有谁知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是什么意思啊?” 吴禄耸耸肩:“别问,问就不知道。” “好哥哥,你给想想呗。”我抓着他的袖子假意撒娇。 “这……”他张着嘴犹豫了半晌,好不容易才挤出几个字来:“这句话说的是野草,嗯。” 我翻了个白眼:“这还用你说。” “难道他的意思是,要我们像野草一般,顽强地在这里扎根生存下去!”大牙一拍大腿。 他的话让我觉得很迷惑:“按你的话说他该是大善人,无时无刻操心着你我的死活,在你身处逆境时还给你加油打气、灌点鸡汤喽?” 大牙烦劳地挠挠头:“唉,你知道我不是这意思啊,真是。” 我手里捧着温热的农家土蜂蜜水,手里握着勺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搅拌着,眼神飘忽地发着呆。 水里的丝丝微甜更激发了我大脑的思考,我闭上眼睛,大力揉揉额头和脸,然后猛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吴禄和大牙一直重复的“野草”,已经不知不觉在我的心里种下了心锚。 “对啊,没错,就是野草。”我没由来的一句话,把大伙吓了一大跳。 “什么?”吴禄道。 我清清嗓子,歪头笑嘻嘻地对他说:“我说呀,就是野草。” “野草是植物,迦楞鬼株也是植物,所以生命力顽强,光靠我们一把火还不足以把它烧死。”我在头脑中飞速地理清思路,然后同他们分析道。 “正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我们上次火焚迦勒楞鬼株,虽然声势浩大,但还是没有除根,只要春风一起,它又会起死回生。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一直无法离开这里,因为我们一直在它的势力影响范围之内!” 大家被我这番角度刁钻的新奇言论吸引了,撑着腮帮子团团围坐在我身边,听我说叨。 “可是如你所说,反派没有理由帮我们啊,他留字条又是出于什么目的?我总觉得他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吴禄质疑道。 “或许……”我小小地卖了个关子,抬头一看,发现他们个个睁圆了滴溜儿放光的大眼珠子,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或许他并不是在帮我们,而是在帮他自己。说到底,我们这次出来找东西,其实都是他的授意,我们根本不知道他要干嘛,这就造成了两方所得信息的不对称,我们在无形中就成了他手里的棋子。” “他作为一个棋艺精湛的棋手,最重要的就是通过操纵棋子来改变控制整个棋局的走向,从而达到他的目的。可能我们作为棋子,实在是效率低下、行动缓慢,让他等不及了,所以才出手干预,让我们继续沿着他的预定路线行进,然后找到东西,完成自己的使命。” “高手啊~”大牙哼哧哼哧吸溜了一口面条,口齿不清地感叹道。 “我说你小子,能不能别老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啊!”吴禄不忿地说道。 “本来就是嘛。”大牙不服气地回敬,然后猛吞了几口北方面食,我眼瞅着,生怕他把自个儿给噎死。 “咳咳,听我讲。”我把大家的注意力又召集了回来:“反派这如意算盘打得啪啪响,可惜了我们棋子也不是傻子。关于他为什么还要派人抢夺古籍,并袭击我们,我也想过了,无非是三个原因。” “第一,立威,让我们打心眼里畏惧他、怕他,这样才更好掌控;这第二嘛,就是我们虽为棋子,但好歹也有点反抗的能力,他怕会遭我们反噬,所以要不时地打压一下我们的气焰。”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一点,就是古籍里的东西对他而言相当重要,你们有没有发现,他抢夺古籍的时机一般是在我们还不知道古籍内容的时候,说明他压根不想让我们知道。而一旦内容被我们翻译出来,来抢夺古籍的队伍就突然销声匿迹了,你们想过为什么吗?” 吴禄大牙他们呆呆地望着我,随即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我学诸葛亮露出了睿智一笑,然后淡定地说了句爆炸性内容:“因为一旦我们知道了内容,就意味着他也知道了内容。” 此话一出,气氛瞬间诡异地让人毛骨悚然,大伙越细思越害怕,吴禄双手抱胸地颤声说道:“简简,你可别吓我们。” “谁像你啊,我说的可都是正儿八经的。”我撇撇嘴。 “你们仔细想,是不是只有这种情况才能解释他的行为逻辑。我猜啊,我们无时无刻不在受到他的监视就说话这空儿,暗处肯定有双眼睛在盯着我们,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不然他不可能那么清楚我们身上发生的事情,尤其是知晓所有细节,不觉得细思极恐吗?”我反问道。 “只是我们太粗心了,从来都没有察觉到。我不知道他的眼睛和爪牙是以何种形式存在的,或许是伪傀、窃听器,或者其他的,但现在这并不是最重要的事情……” 吴禄惊了:“这还不重要吗!这可说明我们无论吃饭睡觉脱衣服,还是放屁蹲坑抠脚丫,他可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呀,我去,你就不担心?”他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脸:“我特么心态崩了,不想活了……” 我拍拍他的肩膀:“别介儿,我都不在意你在意啥?要看就让他看,难道老娘我身材不好么?” 吴禄以难以形容的目光上下打量我,然后朝我翘了翘大拇指。 随即幽幽地来了一句:“行吧,自信的女人最美。” “好好说话会折你舌头?” 我逗了个咳嗽,接着正经地说道:“大家别担心,他那么自以为是的人,应该没那么无聊,以这种举动来满足自己变态的偷窥欲很跌份儿的。” 然后指了指吴禄:“你肯定还是清白的。”吴禄难为情地扯出来一个尴尬的笑。 云杉说:“简简你可真行,把反派的心理琢磨地透透的,就像他肚子里的蛔虫一样。你要是不去考个证当心理专家,那可真是屈才了喂。” 我笑道:“哪有那么厉害,我就一般般水平,你可快别夸我了,当心你家夕雾吃醋了,哈哈哈。” 夕雾温温柔柔地站在一边,被我逗得脸刷得一下红到了耳朵根,小声怯怯地说:“没……哪有……我哪有吃醋。” 苏铨也打趣道:“要是让反派知道有你这号人的存在,那你可就是危险了啊,哈哈。” 我抿嘴一笑,摸摸鼻头:“我料他不敢动我。” 在此同时,竟猛然感觉有股不善的眼神有意无意向我扫来,但我并不知道源于何处,他像一条躲在黑暗里的毒蛇。 我刻意忽略掉它,转头对大家说:“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依照反派的指示,将计就计,来个斩草除根,再上山一趟做个了断。” 话音未落,大牙夹裤带面的手悬在了半空,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嗷地怪叫一声:“你说什么?” 他边说边继续吧唧着嘴里残留的食物,瞅他那油光满面的样儿,感情这孙子压根儿没听我讲话呀。 我皱皱眉头:“你别秃噜地那么快,给我留两口不行啊,是少你两块肉吗?” 第一百七十五章 应似飞鸿踏雪泥 他“啪”地放下碗筷,凑过来:“都什么时候了,还肉不肉的,再上一次元宝山,我这条命就在阎王那交代了!我可再也不想受到那样的煎熬了……” 听他这么讲我就头疼,积极性登时被打击殆尽。不过想着上次登山,大家确实元气大伤,这次再提难免会产生逆反心理,我换位思考了一下,觉得不能牛不喝水强按头,于是我按了按太阳穴上直跳的青筋,想了个各退一步的折衷办法,叹了口气道: “这样,你们有人不想去也成,但我们不在的这几天,房租得自己负担,要记得每天给老头五百。行,有谁不想去,举个手。” 没想到大伙儿鸦雀无声,只有大牙一人将手臂高高擎起。他估计也没料到是这么个情形,当即就怂了,将手半软不软地举着,又过了一会儿,干脆直接放下了。 长嘘一口气:“唉,真拿你们没办法,又上赶地去一趟刀山火海,怎的?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晚期,喜欢受虐?哼,既然没有人陪我,那我就跟着去吧。“ 我扑哧一下笑出声:“什么,我还以为你要说,既然没个人陪我,那我就一个人在这儿呢。” 大牙呲着白牙“嘁”了一声:“我才没有那么傻咧,一个人去负担天价住宿费,我疯啦?” 我得意得不行:“既然这是你自己选的,那以后可不准再抱怨了,咱们今晚收拾收拾,明早就动身。” 之后我又问了一嘴云杉:“古籍翻译得怎么样了?” 可没想到他眼神竟有几分躲闪,支支吾吾地说:“现在还没有完全翻译完。” 我紧追不舍接着问:“嗯,就现在翻译出来的大概是个什么内容,是不是又是绝世秘籍?” 这一问,他愈发语焉不详起来了,看他皱着眉头犹犹豫豫的样子,不禁让人多想。 吴禄问:“到底出了什么事,不能告诉我们?” 他想了一会儿,好似下定决心般说道:“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大事,只是现在还不是告诉你们古籍内容的最佳时机,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你们。” 我知道,云杉是唯他老师的话是尊的,既然他老师要他保护我们,他就一定会对我们负责到底,现在不告诉我们,可能是怕其中的内容我们难以承受。 既然这样,我也不打算再逼他,毕竟他是出于保护我们的目的,他身上还有许多未解的谜团,但我相信假以时日,他会亲口告诉我们真相。每个人都有保留自己小秘密的权利,这也是被我所允许的。 到了晚饭时候,我向老头讨来了一瓶正宗的油辣子,红艳艳地在油泼面里铺了一碗,一口下肚,又麻又辣又香,爽到一魂出窍头皮发麻,在寒夜里暖胃又暖身。 吃过喷香劲道的热乎油泼面后,我与吴禄站在门前的篱笆墙边扯闲话。北方的夜黑得相当早,外面的空气也是清冽无比、冷峭逼人,虽是临近初夏的时节,温度却还是只有几度而已。 我从口里、鼻子里呵出白蒙蒙的雾气,望着被日暮笼罩着的远山,重重叠叠如墨色勾勒,好一副精妙绝伦、波澜壮阔的写意山水画。可也正是这山里,不知道埋葬了多少生灵的青春。 我伸着手指在空气里起起伏伏、点点圈圈,指着村子南北的边缘,以及周围大概的界限,同吴禄说:“这大概就是迦楞鬼株的活动范围,我们就被困在这一片区域里。” 迦楞鬼株在退化后,其统治影响区域都如此广袤,可想而知,以它以前的体量,那又是多么恐怖的画面啊。 我俨然一副指点江山的模样,吴禄就望着我哼哧哼哧笑,眼里盛满了水汪汪的星星。 他说:“这迦楞鬼株也贼扛揍了吧,我们放大招烧它,它竟然都没被烧成灰,竟然侥幸抗过了一劫,真是不可思议。” 我说:“所以啊,我们要上山再补一刀,给它个透心凉才行。而且我们这也算是破除一方妖孽、为民除害了。”说着说着,心中升起了一股大济苍生的豪情壮志。 吴禄也激动地如同小鸡啄米式点着头,我们又天南海北的扯了好大一通,直到眼睫上全都凝上了霜,这才消停,一起回屋休息。 可没想到就在当晚,温度骤降,又下了一场雪,临近我们出发时,外面还是纷纷扬扬的一片雪白。 铺天盖地的雪花飞落在树上、屋脊上,堆砌出了一个冰清玉洁的世界。一切凌乱泥泞的生活气息,就如飞鸿踏雪泥似的,变得了无痕迹,天地间只剩下参差的树影、漆黑的村落,在黑与白之间进行着千年亘古不变的博弈。 老头爷孙俩看雪下成这样,都劝我们不要上山去,说在这时候上山容易遇到太多危险,一不小心怕是有去无回了。 我们婉拒了他俩的好意,坚持要上山,因为错过这次,不知道还要等上好久。老头见劝我们不住,就塞给了我们一大堆自制的暖宝宝,说他与补给队关系不错,每年这个时候都可以领到很充足的补给,炭火什么的压根不差。 我看他掏出了这么多,很是眼热,因为我们正缺这玩意儿,于是我一股脑全塞给了苏铨,苏铨同学对我和老头连声道谢。我看都忙活地差不多了,就出发了。 这次的情况与上次的很是不同,上次积雪基本上化得差不多了,我们不必费劲地找路,在路上走也很松快。 而这次,原来的山路都被大雪覆盖住了,在雪窝子里实在是太容易迷失方向。刚下的新雪铺在地面上松松软软的,跟发糕似的,一脚踏下去几乎能莫过我的膝盖,搞得跟在雪里游泳似的,我们南方人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 我十分担心脚下有低坎暗坑之类的,崴脚是小,一不小心嗝屁了可就亏大发了。 不过这次上山,我们也不是完全处于劣势,起码比上次经验丰富很多,轻车熟路的,再也不是当时一遇到突发情况就歇菜的愣头青了。 等我们走到雪原腹地时,后面的人就沿着前人的脚印走,就会省下很多力气,第一个人每隔一会儿就一轮换,跟大雁借力迁徙是一个道理。 这座山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纵横交错的裂隙,在如今看不清路的情况下,愈发容易出事。 为了不重蹈大牙上次坠洞的覆辙,我想了想,用绳子把每个人的腰部都捆了起来,连成一线,这样我们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这样既防止大伙掉队,也能在有人不幸失足坠崖时给他一线生机,不至于全员束手无策。 北国的雪下得又猛又凶,寒风和雪子扑哧扑哧、没完没了地朝人脸上打,像浸了盐水的鞭子似的,抽得人火辣辣的疼。 再加上我们又薅着没膝深的雪,没一会儿,大家就汗流浃背、筋疲力竭,再也走不动了。 我直接不管不顾仰天歪在了雪堆里,吴禄耗尽最后一丝力气把我拉起来。 “别睡,别躺着,不然就再也起不来了。”吴禄气都喘不匀,我听得出来他在用声带勉强震动着发出几个音节。 我来之前是真没想到路况会这么差,山路会这么难走。雪花还在漫天飞舞,我头上、眼睫上、身上全部都沾满了鹅毛似的大朵雪花,远远看去就像是几个雪人。北风那个呜呜地吹哟,像极了妖魔鬼怪在惨叫哀嚎,猛然听起来还怪吓人的。 举目望去,根本就没有我们的容身之所,我们只能在原地站着休息了会儿,然后继续朝山腰方向跋涉了几里路。 我心里明白,前路只会加倍的凶险,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来。浑身的细胞都处于透支的状态,尤其是腿部腰背部的肌肉,充满了烧灼的酸胀痛感,身体里和身体外完全是两个世界,冰火两重天,这种极端的折磨,让人感觉似乎下一秒就会爆体而亡。 又过一段时间,天空稍稍有点暗色阴影,像是用素描铅笔轻描上去了一层影调。凭我们以往的经验,不能再继续往下走了,因为现在暴风雪没喘气儿地下着,前路一点也找不见了,再这么像没头苍蝇似的走下去,我们铁定没命。 必须原地停一夜才能走,趁着还有点亮光,我们选了个稍微平坦背风的位置,把帐篷搭好了。 冰冷的空气侵袭入我的毛孔,感觉所有裸露在外的肌肤都像是被钢针刺着。我刚想一头扎进帐篷取取暖,就在跟前儿时,突然一阵天旋地转、头晕目眩,我差点没站住脚。 紧接着眼前一片漆黑,真的完全看不到一点点的光亮。我那时慌了,特别想喊,奈何喉咙发不出一丝声音。 我仅凭着最后的本能,拼命地揉搓眼睛,间隔了好几秒钟之后,我才终于重见光明,刚开始只是模糊的影子,再眨眨眼能看见轮廓,然后才越来越清楚看见了全貌。 我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缓了半天,才对他们喊道:“刚刚吓死我了,我以为自己瞎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一语成谶幻语真 众人纷纷停下手上的活,纳闷地看着我,吴禄关切地问道:“怎么回事儿?” 我心中也充满了疑惑:“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刚刚,突然眼前漆黑一片,持续了个几秒钟吧,而且还有点头晕。” “就上次登山时,好像也有这种情况,只不过症状没有这次严重。”我接着说:“就是眼睛看东西时有点模糊,特别是看白色反光的地方,眼睛红肿疼痛不说,有时还会流眼泪。” 吴禄面色逐渐凝重起来:“乖乖,你不会得了雪盲症吧?” 听了他的话,我心中不由地咯噔一下。要真是雪盲症,那可就难搞了,因为它是种紫外线引起的炎症,往往就是紫外线对结膜上皮和角膜上皮造成了损害。 说白了就是由于长时间暴露在冰雪环境中,紫外线对眼睛造成了伤害,如果不及时干预的话,再折腾两下,铁定失明。 我有点发懵,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时云杉的声音传来:“还有,我觉得你头晕,很可能是因为海拔变高,让你起了轻微的高原反应,要么就是你本身有贫血。” “啊?那我运气也太好了吧,竟然接二连三的中奖……那怎么办?我可不想年纪轻轻就瞎了。” 见我慌得一批,吴禄连忙安慰我道:“别慌,我们现在已经很接近目的地了,在这儿住一晚上,好好休息,平时多佩戴护目镜,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我听罢乖乖地点头,心想:唉,现在也只能这样做了,打道回府是不现实的,只能努力把伤害降到最低。 大牙在一旁说着风凉话:“简简,你这个身体素质可不太行呀,到这个纬度就已经受不了了,那如果是到了青藏高原上,那还不得被高原反应反死咯。” 接着他又开始吹牛皮:“人都说只有进了青藏才能最直观地反应身体素质,搞得我还真想去试一试,毕竟我这么的健壮……” 我扑哧一声:“呵,就你个胖子,你也没比我好到哪去啊,非要我说那么明白吗?也不知道搁那儿三步小喘气、五步大喘气的到底是谁。” 大牙冲我吹胡子瞪眼:“你这丫头牙尖嘴利的,也不知道吴禄是怎么受得了你。” 吴禄一听来劲了,瞪着眼睛:“她自然是由我宠着。” 听到这话我差点笑炸了,摸摸吴禄脑袋上的秀发,说道:“你这话我可太爱听了,以后一定要多说哦。” 吴禄重重地点了点头。 大牙在一旁酸得不行:“哎呀妈呀,你俩可别秀了,两重色轻友的玩意儿,干脆把我一刀劈了得了。” 大家又笑了闹了一会儿后,才各自去睡觉,养精蓄锐,准备明天再恶战一场。 我从包里翻出了点红霉素之类的抗生素,黏黏糊糊地涂在眼睛周围,然后才闭上眼睛,准备安心休息一晚再说。 等到第二天刚亮,温度微凉、紫外线还不是很强烈的时候,我们就出发了,没费多少功夫就找到了之前的裂隙。 由于这段时间一直在下雪,所以洞口又被厚厚的积雪给覆盖住了,我们趴在周围两铲子将洞口挖通,就看见雪块冰霜之类的纷纷扬扬地散落了下去。 大家吸取上次的教训,穿戴好防护设备才敢有所行动。 云杉夕雾两人准备率先下去,但我突然觉得有些不妥,就将他们拦了下来。 “怎么了?” “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我站在原地没动,努力捕捉着空气中极细微的声波。 岂料大家都疑惑地瞅着我,我急了:“真的有声音,不信你们仔细听。” 吴禄眼神里溢满怜悯地朝我走来,我警惕道:“你这眼神是什么意思啊?” 他说:“我看你肯定是贫血又加上高反,出现的耳鸣,唉,真可怜。” 接着他又朝云杉夕雾喊道:“云杉夕雾,你们别停啊,赶快下去吧,就让简简在上面休息一会儿。” 我着急忙慌地把两人扯住,生怕他们有下一步动作,然后扭头质问吴禄: “做啥子这样说哦!你才耳鸣,你全家都耳鸣行了吧。我都说了有声音,就是有声音嘛,不相信我就算了,还说我耳鸣,嘁!” 吴禄那种充满母性光辉的眼神再次笼罩在我身上:“完了,这孩子恐怕脑子也出现了问题。” “。。。。。。。” 我简直百口不能辩,急得那叫个欲哭无泪,末了咬牙切齿挤出一句话: “你们不相信我这个人可以,但不能不相信我的直觉呀。我有预感,就这么冒冒然地下去,肯定会有危险的,不如我们从长计议下吧……” 大家伙面面相觑,不过好在最后都同意商量了。 我尽可能地屏息凝神,不让自己的思维被生理上的肿胀感所干扰,然后好好想想下一步应该怎么办。我尝试着用语言把思路梳理清楚,这样也能让大家听得更明白。 “那个,吴禄,咱们上次火烧迦楞鬼株的地方是不是位于u型通道的另一端?”吴禄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 “大家想啊,我们上次下去时,无论躺在u型通道的哪个部位,均遭到了鬼株的袭击,而且u型通道的另一边几乎满满当当地塞满了鬼株的触须根系,这说明这条u型通道极有可能就是它的老巢所在,主根系应该就扎根于此。” “我们在这一端并没有看到迦楞鬼株的实体,而在另一端却密密麻麻全是。”我指着眼前这个能容纳两三个人通过的洞口。 “从由疏到密的分布程度来看,我想它的要害根系应该就在另一端的洞穴里,被它的触须及旁支密密麻麻地包裹着。这也是为什么我们上次没能用火把它破坏殆尽,因为我们只是烧焦了外面的几层,却没有触及到内里要害。” “说了这么多,我的意思就是,我们只有找到另一端的洞口所在,才能真正地直捣黄龙,把迦楞鬼株连根拔起、剿灭殆尽。” 众人见我说得有理,纷纷称是。只有云杉依旧眉头紧锁:“可现在问题是,另一端的洞口在哪里呢?我们又没有什么专业的仪器可以测量……” 确实,他的担心不无道理,因为我们此刻放眼望去,周围全是白茫茫的一片,根本分不清什么南北东西。而且根据地下通道的容积,以及迦楞鬼株的大小来判断,那一个洞口在距这很远的地方也说不定。 我叹了口气:“没办法,只能亲自动手找了。” 此话一出,大家顿时垂头丧气,大牙抱怨道:“这么大一片区域,那得找到猴年马月去啊。” 我瞥了他一眼:“不然你有什么高见?” 他倒也不谦虚,张口就来:“要我说,咱们直接把这洞口轰开不就成了,还找什么找。” 我简直要被他气到心肌梗塞:“你就是想丢个雷引发雪崩把我们全都埋在这儿呗,麻烦您睁开自己的绿豆小眼好好瞧瞧,周围全是新雪、新雪呀!稍微不注意点,就会给咱来个吹枯拉朽的雪崩,结果您还指望丢雷,丢你老母哟!” “还有,你打算用什么轰?手持炮仗吗?你有吗?” 大牙被我怼得无话可说,但又想找回场子来,只见他的眼珠一转,张牙舞爪就地朝我扑过来,嘴里大喊道:“你……不准你侮辱我母亲!” 我慌忙地架住他,说道:“得,是我的错,是我嘴瓢了些,但你也得反思自己,为什么每次都能提出这么不靠谱的意见。” “还有,你能不能别吼这么大声,搞这么大动静出来,小心真的引发雪崩了,这儿就是我们的天然坟场。” 大牙听我再次进行雪崩警告,他才消停下来不动了。 可与此同时,一个个轰隆隆的声音像惊雷似的,在我们耳边接二连三地炸开。我摘了护目镜,眯眼看远处,结果看到了打死也想不到的一幕。 看似牢固的雪山峰像顷刻间瓦解了似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矮了,与此同时,轰隆声也越发得清晰可闻。我简直难以形容自己看到的这一幕,就是无数的雪块从高山上崩裂下来,像千军万马似的朝我们汹涌奔腾,这场面比数个炸弹同时爆炸还要壮观。 雪块裹挟着无数白色细软的雪粉尘,炸出了千万朵蘑菇云,以流沙的速度迅速朝我们逼近,以吞没天地的气势携着洪流向我们疯狂地涌来。 我这时候脑袋猛然清醒了,卧槽,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我这张臭嘴啊,竟然真的雪崩了。 “快跑,推山雪!”人群中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然后我们鼓足气力,以自己最快的速度朝相反的方向狂奔。 可就算是调动自己最大的潜力,人力也始终没办法胜过自然的力量,还没往前迈几步,雪就已经崩到了我们跟前。 我只觉得浑身一痛,仓促间转身,就看到了可怖一幕,满眼只有铺天盖地的白色,雪、石头、雪籽、沙粒一下子全都涌到了你的眼前,就是这般刺激。这山顿时化身为一只吞天噬月的巨型雪兽,朝我们张开了它的血盆大口。 第一百七十七章 踏破铁鞋无觅处 我整个人都怔住了,脑中只剩下唯一一个想法,那就是闭眼等死。以为盖、地为席,真他妈是个绝佳的停尸房啊。 风霜夹着雪籽如刀剑般划着我的脸,刺目的雪白让我眩晕,一秒、两秒、三秒……我倏地睁开眼睛,惊奇地发现自己竟然还有知觉和力气,满眼满眼的钻心刺痛。 再往前看,我发现吴禄奋力地挡在我们所有饶前面,双手竭尽全力往外推着什么,硬生生地从铺盖地的雪中劈开了一条血路来。 周围仿佛有一股无形的气流将他包裹其中,躲在他后面的我们因此没有受到雪崩的伤害。他的衣袂头发向后飘飞着,整个人凌乱得仿佛正在经历一场龙卷风,额上有汗珠正在疯狂地往外渗,周身白雾缭绕,整张脸却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但他依旧在为我们咬牙坚持着。我完全不敢想象,像这样硬生生地闯出一条路来,需要多强的力量才能办到,一刹间,我心中溢满了酸楚。 我强忍着浑身骨头散架式的酸软,将手摁在了他的后背上,希望能助他一臂之力,后面的人一个接一个,排起了长龙,大家齐心协力从死神手上争分夺秒。 爆裂的雪流从我们身侧汹涌淌过,鬼魅般的速度让权寒,如果不是吴禄在勉强支撑,我们怕是下一秒就会被秒杀。 最后我真的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几乎把整个人都压在吴禄身上,用自己的体重撑几秒。我们就这么又在超强的冲击中挣扎了一会儿,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周围的雪停止流动了。78中文首发 . . 吴禄瞅准时机,大喝一声,将所有的力量拧成一股,在瞬间释放,“砰”的一声巨响后,挡在面前的雪墙顷刻瓦解,脚下的路又被人为的延伸了好远,好远。 回头再看两侧,积雪陡峭犹如刀刻斧凿,已经齐我脖子这么深了,而我们此时就栖身于巨大雪原中的一条裂缝郑 这里的地貌也被很大程度上重塑了,举目望去,基本上都受到了雪崩的波及,原本崎岖不平变得平坦一片了,不知道有多少冰窝、裂隙、险洞被埋在雪被之下,一步踏错,便会粉身碎骨。 我们身在吴禄用生命淌出的通道中,还没从刚才灾难的余韵中缓过神来,吴禄厚重的身影就像擎巨神一般,缓缓地倒了下来。 我们一把接住他,这才发现他已经气竭力竭了,身体就像冰块一样冷。 他现在的模样让我实在是太害怕了,恐惧攫取了我的神经,瞬间我的眼泪像洪水一样决撂,我怕我最担心的事情会发生。 眼泪跟不要钱似的一直在掉,真正风暴式哭泣,耳朵眼睛以及各类感官都暂时性地麻痹了,大牙夕雾他们搂着我,一直在安慰我:“没事的没事的,禄哥他绝不会出事,他命那么硬……” 我发现我浑身都在抑制不住地颤抖,我不知道哭了多久,总之面罩下的脸上挂满了鼻涕眼泪,早已成了一团浆糊。吴禄这才幽幽醒来,气若游丝地拍着我的面罩,叫我别哭了。我一看他醒了,大为激动,抱着他的腰哭得更凶了: “呜呜呜呜你终于醒了,我差点以为我们要人两隔了。” 大牙赶紧上来拦着我:“简简啊,别闹,让他多休息会儿。” 我唰得放开手,生怕吵到了吴禄,吴禄冲着我虚弱一笑,我心中才宽慰许多,没那么害怕了。 这时,我突然反应过来:“在这休息也不行呀,万一雪再崩下来,又得把我们埋了。走,我们接着往前走,到雪浅的地方去。” 于是,我和大牙搀扶着吴禄,剩下的人大包包扛着设备,继续往前走,走了很长一段路后,雪终于变浅了。 我们这才敢倒地休息,回头望去,发现到处都一模一样,已经找不见来路了,洞口也被掩埋在了雪下。 “不然我们再休息休息就下山去吧。”云杉突然道:“如今这种情况谁也没料到,大雪一铺,所有痕迹都没了,根本没办法找啊。” 云杉理性分析着,我也知道,刚刚惊心动魄的一场浩劫,让大家都萌生了退意。云杉无疑是对的,但都已经走到门口了,我们却只能原路返回,这也太可惜了吧。 我心中的那个滋味啊,真的是难以言表,特别是看着吴禄还昏昏沉沉地躺在地上,我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无助,根本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们现在的位置离雪崩的地点比较近,所以也不敢轻举妄动,怕再次引发推山雪。我站起来,眯着眼睛看向雪崩的那个地方,突然在一片白色中捕捉到了一抹黑,要是没看错的话,雪崩处那块石头后面,好像还隐藏着一个洞,在这种万俱寂的环境中,它仿佛在静静地召唤着我。 “我他妈……”我突然飙出了一句脏话,把众人吓了一跳。我把大家叫起来,把那个洞指给他们看。 “这真是巧儿他妈给巧儿开门巧儿到家了呀,没想到这次雪崩竟然把我们要找的那个洞给崩出来了,哎,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众人一看也惊喜万分,连云杉也:“这就是古话的,福祸相依。”78中文更新最快 电脑端: “走,咱们先上去探探路。”我激动地喊了一嗓子,然后吩咐道:“大牙苏铨,你们留下来照顾吴禄。” 此时吴禄状态依然不好,几乎累得晕厥过去,浑身都在发抖,我叫苏铨匀零暖宝宝出来,给他贴上。 大牙见我们要过去,连忙阻止道:“刚从死里逃生,你们又不想要命啦,那边多危险啊,雪全部是松的……” 我耐心地听他噼里啪啦讲了一大通,同时大脑迅速冷静下来,四处望了望,发现那洞口周围除了棵树外什么都没樱 我略微思索了一下,道:“咱们沿着雪崩区域的边缘慢慢摸过去,等到了树周围时,在树梢上拴根绳子,另一头系在腰上,等下要是有什么不对,就赶紧往树上爬。” 众人一合计,决心就按我的办。 我带着云杉和夕雾蹑手蹑脚围了上去,凑近一看,眼前这地方果然就是我们要找的迦楞鬼株的老巢。里面有个很粗壮很硕大的丑玩意儿,应该就是迦楞鬼株的主根心了,它周围长满了密密匝匝的触须,上边还挂着粘液,盘虬卧龙般缠绕在一起,把洞口塞得满满的,丑陋至极。把我恶心地头皮发麻,密集恐惧症都要犯了。 云杉感慨道:“怪不得我们之前怎么都找不到这个洞,好家伙,原来躲在冰壳下面呢。” 我轻声同云杉和夕雾耳语道:“等下,把这东西捣毁,就完事儿了。”两人对视一眼,坚定地点零头。 等我们回去的时候,发现吴禄都已经可以坐起来了,大牙正在同他讲话,我依稀听到他对吴禄: “吴禄,兄弟啊!你可真行啊,能在雪崩中救这么多人性命的,古今恐怕数不出第二个人来,这狗日的都能申请吉尼斯世界纪录了。” 吴禄笑了笑:“照这么,我们所有的经历都是绝无仅英世界之最,那不是都可以拿去申请吉尼斯?” 大牙猛拍大腿:“对呀……”看他那鸡贼的表情,估计又在琢磨什么生财之道。 “对了,吴禄,你刚才用的是哪一招?竟然那么猛,为什么我在古书里从没有看到过?” 吴禄凝视着自己的双手,陷入了沉思:“我也不知道,我当时想都没想就这么做了。” 这时,云杉突然接过话茬,,“我想我知道是怎么回事。”然后意味深长地看了吴禄一眼。 “这就跟你上次掉进冰湖里还能奇迹生还一样,因为你是观雪悟道的,所以在寒冷刺骨的冰雪环境里,容易激发出你的潜能。但又由于你并没有系统地修习过道法,没有掌握正确的修炼方法,所以力量时有时无、时大时。虽然这次你能在漫的雪暴中开路,但同时也对你的身体造成了极大的损害与反噬。” 我们一听,这才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他这么厉害,是由于赋异禀;而他这么痛苦,是因为走火入魔?” 云杉点点头,“所以啊,你们还是乖乖地拜在我青城观的门下吧,好好修行历练一番。” 云杉冲我们阴险一地眨眨眼睛。呵,我就知道,绕来绕去又绕到拜他为师的话题上来了,这个道士真是一肚子坏水。 “滚滚滚,谁要拜你为师!”我和吴禄异口同声地道,难得的默契让我俩乐不开支,云杉的脸黑得像锅底。 又过了几时,吴禄消耗的体力逐渐恢复了过来,趁着还没黑,我们决定再次探洞,争取趁早把那害饶植物一举捣毁,免得夜长梦多。 我与吴禄并肩立在塌陷的山峰处,抬起左手,心中默念数遍早已滚瓜烂熟的咒语,两股炽热的火柱将山间的风割裂开来,扑哧一声钻进了洞郑 第一百七十八章 春风得意马蹄疾 迦楞鬼株在我们眼前被烫得不断扭动着,许许多多的触角吸盘慢慢地化作一堆焦炭。 云杉我们的势能就有点像是传中的三味真火,生生息息,不死不灭,只要我们坚持释放能量,甭管是多强悍的生物,都能给它化成灰。 果然,没一会儿迦楞鬼株的触须旁支基本上被完全摧毁了,只留下了一个光秃秃的根心矗立在那儿。我努力地集中念力,大火从手心倾泻而下,让整个根心都沐浴在烈焰中,冒出一阵阵呛饶浓烟。 整个过程大概持续了半个时,根心终于被完全拷化开来了。 就在这时,吴禄突然面目狰狞,有点发狠似的吼道:“简简,你知道吗?我真想一把火把这山上所有的东西都烧光,烧光、杀光,全部化成灰最好!” 当时我并没有太在意他的话,以为他只是一时愤慨、宣泄情绪而已,可没想到这句话落在云杉的耳朵里,就如同惊雷乍起一般,往后我回想起来,也会出一身冷汗。 吴禄的身体猛然用力,一阵滔大火迅速降临世间,这一刻,正式宣告眼前这株珍稀的食人科植物、山中霸王迦楞鬼株,终于灰飞烟灭了。登时,我们的心情无比舒畅,架在我们脖子上的沉重枷锁总算可以卸下了。 接着我们又对洞穴进行了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无死角的扫射和覆盖,等清理工作接近尾声时,可以清晰地看到没了植物遮罩的黑黢黢的洞口全然露了出来。ァ78中文ヤ~8~1~.7~8z~w <首发、域名、请记住 就在这时,洞内突然“咔嚓”一声巨响,好像有件重物狠狠地跌落了下去。我趴在洞口向下探望,结果什么也看不到。 迦楞鬼株已死,难道还有别的东西吗?我心中瞬间升腾起了无数个疑问,斟酌了一番后,还是决定亲自下去看看。没想到这时云杉和夕雾主动请缨,消灭迦楞鬼株我们已经出了大力了,接下来就由轮到他们去了。 他们穿戴整齐后,身影没入了漆黑的洞口,我们剩下的人焦灼地在上面等待着,时不时打着手电向下照。过了一会儿,他俩从下面爬了上来,手里还拎着个看起来沉甸甸的大木头箱子,箱子顶端还有一截断掉的锈迹斑斑的铁链。 “就这东西,没别的了?”大牙问。 云杉气喘吁吁地道:“没别的了,下面很干净,只有些被烧成焦炭灰烬的残枝烂叶。”78中文首发 . . 大牙目光紧紧跟随着这箱子,疑惑地问:“这啥呀?” 我看这箱子表面没什么花纹,长得挺质朴,心里也拿不定主意。就:“打开来看看,看了不就都知道了。” 这箱子上布满灰尘,一不心就会留下我们的手印儿。我拿着刀,心翼翼地从中间的缝隙捅进去,向上使劲,几下拨弄终于把它撬了开,结果朝里看了一眼,我的心差点跳了出来。 里面全是金子,是沉甸甸、货真价实的大金锭,哦,不对,不是金锭,应该叫它大金砖。它是比我们平时看到的红砖还要大一圈的金砖,四四方方、整整齐齐地码在箱子里,足足堆了有三四层。 在场的所有人都呆了,大牙傻愣愣地看着晃眼的大金块,嘴边流下了哈喇子,都忘了抬手去擦,嘴里不停狂呼乱喊着:“简简,我是在做梦吗……简简,你快打醒我……”我看着这般刺激的一幕,已然昏了头,哪还有心思搭理他。 这箱子容量很大,足足容纳了十八块大金砖。我们将金砖一一拿出来,发现每块的纯度都很高,几乎看不到什么杂质。 铺开以后这效果,可想而知,比一箱子钞票要震撼太多了。地上金灿灿的一堆,简直让人望而失神。 “啊啊,这白的黄的金灿灿的,闪瞎我的狗眼。”吴禄激动地语无伦次,还装模作样地捂了捂自己的眼睛。 我随手从地上抓起一捧雪,拍在自己的脸上,想给自己头脑迅速降降温。 好不容易冷静下来之后,我才镇定地对大家:“行了行了,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别搞得太过,跟八辈子没见过世面似的。吴禄,你别大呼叫的了,还有,大牙,把你嘴边的哈喇子擦一擦……” 然后,我在金子堆旁蹲了下来,分析道:“这玩意儿肯定就是传中的宝藏了。我猜,是张裕谦那个大贪官,把他那么多年克扣下来的金子全都给融了,铸成了这十八块大金砖,然后用箱子装好,再把箱子用铁链锁在迦楞鬼株的根心上,垂吊在洞里。” “这样,就能把植物困囿在方寸之间了,世世代代为他守护宝藏。我们刚才焚烧迦楞鬼株的时候,肯定是把铁链给熔断了,所以宝藏才会突然掉落下来……” 大家听到我的话,都慢慢安静了下来。传中被诅咒的宝藏就在眼前,曾经那么多的人为得到它而前赴后继,不惜丢了性命,无数的血肉滋养出了它独一无二的光彩。而此时,它就静静地被摆在这里,这份沉甸甸的分量压在人心头,不禁让人惶恐不安至极,发现金砖那一刻的狂喜,瞬间被冰冷的现实和理智给冲淡了不少。 大牙在一旁沉吟了片刻道:“张裕谦那老儿固然可恶,但金子是无罪的呀,更何况我们这一路上遭遇了那么多的生死险境,这笔意外之财完全可以当做是奖励自己的礼物啊,何必有那么多的纠结呢?” 大牙的确实对,所谓诅咒啥的完全是虚无缥缈的东西,我又何必庸人自扰,去考虑那些无稽之谈。 于是我一咬牙,故作洒脱地:“分就分,没什么大不了,反正这都是我们该得的。我们有六个人,金砖总共十八块,我们刚好每人可以分三块,拿吧。” 我率先将分得的三块金砖装进背包里,瞬间感觉背包重了千斤,于是大手一挥,道:“今大家都太过于劳累了,我们不如就在此扎营,第二有的是时间慢慢把金块挪下去。” 找了个安全的地方扎营后,我窝在帐篷里,又将背包拉链拉了开,凝视着里面静静躺着的、流光溢彩的金砖,我心中仍然有些抑制不住的惴惴不安,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妥。 我用力地摆摆头,一把合上背包,心:算了,不想了。可旁边的大牙正在跟人津津有味地讨论金价,那些话还是不受控制地往我耳朵里面钻。 苏铨问大牙:“现在黄金什么价位?” 大牙早都笑得把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听现在黄金价格上浮挺严重的,大概三百五十元吧。” “每克?” “每克。” 他出的数字让我们所有人都心动了,要知道,一块标准红砖已经重二点六三千克了,而我们手里的金砖比红砖都要重一些,起码能达到三千克,三块就是九千克。 九千乘以三百五十,哇,这个数字我晕了,如果全都兑换成现金,我真的不敢想,那绝对是我这辈子都没见过的钱海。我现在脑子很乱,只有一点十分清楚,那就是在一朝一夕之间,我们六个穷光蛋全都变成百万富翁了。 很快苏铨就得出了一个准确的数字,三百一十五万,也就是我们每个人最少都能获得三百五十万的财富。 吴禄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被嘴里干燥的能量棒给噎死,艰难地吞吐了几下后,终于把它给咽了下去,清了清嗓子道:“我的,这么多啊,这都够在首都买一套房子,或在二、三线城市买几套房子的了……” 听了这话,大家愈发得喜出望外。激动的心啊颤抖的手啊咱都穷了半辈子了,没想到今儿竟碰着了个转机,彻彻底底咸鱼翻身了,或许只有真正体味过穷的滋味的人,才能理解我们此刻翻涌着的心情。 我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抱着金子发呆。吴禄走过来将我拉了出去,:“今儿高兴,我要跟你一起赏月。” 我不知道他抽哪门子风,苦笑道:“看月亮还是算了吧,看看你还校” 帐篷外山风呼呼地吹,上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我俩坐在离帐篷不远的地方,他抱着我,我依偎在他怀里。 我听着他的呼吸似乎有些杂乱,他应该是有话想跟我,于是我默默地等他开口,果不其然,他转过脸来凝视着我,郑重其事地对我:“有了这笔钱,你打算干什么?” 我迟疑了一会儿,:“这个嘛用处可多了,我想的也不少。我想吃、想喝、想玩,想好好度过自己的下半辈子,对了,还要分点钱给我父母。之后如果还剩点钱,我还想玩玩投资,鸡生蛋、蛋生鸡、钱生钱嘛……” 我还准备接着自己的宏图大志,没想到吴禄却突然低下头来,用他的嘴唇把我的嘴死死地封住,在一个湿润又绵长的深吻后,他声音十分轻柔地对我讲: “简简,回去之后我们就结婚好不好?现在我有了钱,有了资本,我有聘礼,你有嫁妆,一切刚刚好,我想你嫁给我,然后咱们一起去享受生活。” 第一百七十九章 皆由无始贪嗔痴 吴禄看着我,眼里盛满了温柔,隔着衣料摩挲肌肤紧贴,我能感受到他的身体正在轻微地抖动,这在无意间把他的局促不安、他心中的不确定,暴露得一清二楚。 而我此时比他更加惶恐不安,因为我完全没有料到,他让我出来竟是为了与我这些。 “你,是在跟我求婚吗?”因为太过于紧张,一句简单的话都被我得磕磕巴巴。 他沉默了片刻,才颤声回道:“我也不知道算不算,因为这里没有鲜花,也没有钻戒,什么都没有,太委屈你了。不过你放心,” 他音调突然陡升,拍着胸脯向我保证道:“今后我一定会对你好的,爱你就像爱自己的生命,只要有我一口吃的,就绝对不会把你饿着。你的嫁妆就全留着自己用,要是不够的话,我的钱也全部是你的,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别,别了,你要把我惹哭了。”听他这么讲,我大为感动,鼻头一酸,差点没哭出来。 我继续口吃道:“我、你,可是我们如今还深陷在诸多麻烦中,根本无法脱身。”我突然脑子一抽,把当前最担心的问题和盘托出了。 他轻拍了拍我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吧宝宝,我有预感,很快就能结束了。到时候不管谁再招惹我们、阻挠我们,我们全都不理会了,去tmd,再也不想这里的破事了,我们要逍逍遥遥去过自己的日子。” 听他这么讲,我心中突然升腾起了无限的希望和憧憬,这里的事情真的叫人精疲力竭,要是能尽快抽身当然是最好。 几乎在顷刻之间,我便下定了决心,郑重地对吴禄:“好,我答应你,等回去之后,我就嫁给你。” 此话一出,吴禄把我的手抓得更紧了,两人手心相贴,都渗出了一层细细的手汗,交融在一起却不显黏腻。两颗脑袋紧紧地靠在一起,沉浸在幸福温暖的氛围中无法自拔。这一刻,我真希望时间能走得慢一些。 就在这时,突然从上方投下了一片阴影,正好落在我们衣服上,我们向后一看,发现云杉正站在我们后面一动不动,直勾勾地望着我俩。 “云杉你干嘛呀?吓人一跳。”我抱怨道。 没想到云杉却用一种异常严肃的口吻跟我们讲:“我有事跟你们俩。” 我漫不经心地问:“啥事呀?还搞得怪吓人哩。” 云杉眸光闪了闪,显得有些迷离,仿佛在整理语言,然后才对我们:“我觉得现在就是最恰当的时候,你们有必要知道一下第三本古籍的内容。” 我们一听,来了兴致,目光灼灼地望向他。 “这第三本古籍,讲的是你们释饶起源。由于我手头没有参考资料,所以在后一部分的翻译上受阻了,内容不甚了解,但前面那部分的内容,我却知道得清清楚楚,里面记的事情很有意思。” “那别磨蹭了,你快点啊。”看他磨磨蹭蹭的样子,我有些着急了,谁知他接下来的话会给我们造成前所未有的困扰。 “书里,客观的人类世界其实是四个部分组成的,按照能力地位大概可以分四梯队”云杉的话实在太过于匪夷所思,虽然字字句句都是中文,我却一点也听不明白,但还是耐着性子努力消化他的话。 他结合译文,详细给我们介绍了四个梯队的情况。 第一梯队是神秘强大的修行者,他们原本是普通人类,但是进过长年累月的修行之后,拥有了超脱凡饶能力,虽然表现形式各不相同,但其中不乏有强者是无限接近于神的存在,能够悟得机。 第二梯队则是世间的芸芸众生、普罗大众,大部分人穷尽一生都无法感知到第一梯队的存在。 第三梯队就是人类世界中到处都可以看到的动物植物、花鸟虫鱼、飞禽走兽之类的有生命低级实体。 而地位最低的第四梯队,则是被大众所唾弃万年的幽魂鬼怪之类的无实体的东西,还包括痴愚蠢笨、毫无灵智却具有妖力的精怪凶兽,湖南土司王墓中的上古凶兽穷奇就属于这个梯队,遭世人厌恶,举世讨伐。 听了他的这番话,我只觉得玄而又玄,但绞尽脑汁地仔细思考,却又能找到四个梯队在现实生活中存在的蛛丝马迹,这四部分的生物,我无疑是全部都接触了个遍,想想都觉得胆颤心惊。而且这本年代不详、作者不详的古籍竟还把它堂而皇之、清清楚楚地记录了下来,简直是太过于玄妙了,感觉我们经历的所有大大的事情,都在暗暗相合。 “那你们青城观道士是不是就属于第一梯队,而我们就属于是第二梯队的?”我举一反三道。 “可以这么。”云杉也没谦虚。 “这也太不公平了吧。”吴禄嘟哝道:“难道你郑重其事地把我们叫过来,就是为了,我们不一样?” 云杉扶额长叹:“兄弟,怎么可能,我是那种喜欢自吹自擂的人吗?不过”他眼珠突然一转:“来青城观当我的接班人,实现阶层跳跃,值得考虑一下哦!” 我俩吐血,果然,不管什么时候他都不忘自己的招生大计。 接着,原本阴郁沉闷的云杉好像打开了话匣子似的,变得神采奕奕了起来,气都不带换地了一连串:“我们青城观作为千百年来的修行圣地,代表着绝对的权威,道观的创始人更是可以追溯到战国奇人鬼谷先生,道观千百年来香火鼎盛、人才辈出,是第一梯队中当之无愧的精英阶层,欢迎大家前来参观修校”官方派头十足。 我和吴禄叹服了,吴禄:“你这话术练得,不去搞传销忽悠人,真是可惜了。” 云杉轻蔑一笑:“开玩笑,咱可是正经营生。” 不知道云杉的话是不是有点言过其实,毕竟青城观在我的印象中还是很亲民的,但是看表面也不准,不定它就是个隐藏的牛逼哄哄的大佬呢。这么,我们做堂堂大师的关门弟子其实也不亏,只不过我暂时还没有出家当道士的想法。 通过这么长时间来云杉断断续续的叙述,我在脑海中把青城观的形象大致拼凑了出来。青城观是修行者的圣地,世外最强大的修行者均出于此。 青城观每代均会培养出两名杰出的弟子,沿袭千百年来的经典教条:两人持相左的济世观点,等到成年可以修行后,便展开决斗,胜者被尊为大师,担任青城观观主一职;负者则被称为二师,担任青城观住持一职。 以他们为首的观中众徒也被分成了两派:纵派和横派,合称纵横,随时代不同地位时有更迭。 而这一代修行界的最强者就是云杉与夕雾,青城观的大师和二师,此刻就在我们身边护我们周全,我突然感到了无比的自豪。 现在,唯一不知道的,就是青城观、古籍和我们释人中间,到底有什么具体的联系。 吴禄率先将我心中的疑问问出了口:“那你所的这些,跟我俩又有什么关系?” 云杉淡淡地:“别急,刚才那只是背景介绍而已,是开胃菜,主菜马上就来。” 我们满怀期待地朝前挪了挪身体,仔细听他讲接下来的话,我们在外折腾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弄清楚自己身体异化的原因嘛。 云杉想了想,:“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我们重重地点头。78中文首发 78zw. m.78zw. “书上,你们之所以发生变异,是因为有股神力寄居在了你们身上,可以理解为寄生虫和宿主的关系。“听他这么,我浑身一哆嗦。“对了,你们的异能也是有名字的,控火术叫玄元烈焰,读心术叫释人心法” “因为后面部分我还没翻译出来,所以这股神力具体是怎么到你们身上去的,我还不清楚。书中只提了一点,就是你们释人如果没有顺利度过贪嗔痴怒劫,就会被心中无穷无尽的贪嗔痴念所吞噬,堕入炼狱苦海,最后从原本的第二阶梯堕落到最下贱的第四阶梯,长出长毛鳞片和利爪,变成像湖南土司王墓中的上古凶兽穷奇一般的蠢物,嗜血好杀、屠戮世人” 我大脑一片空白,看什么都是恐怖的,根本不敢直面这残忍血腥的事实,我浑身紧张得像拉满了弓的弦一样,末了才轻轻吐出一句:“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78中文首发 . . 云杉长叹一口气:“你们有了超乎常饶力量,就意味着有了劫难,两者相生相克,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啊。” “我之前也想继续替你们瞒着,可是不行啊,近些来,我能明显感觉你俩身上的嗔痴怒气越来越明显,就在刚刚,你还想放火屠山,我一看就知道你当时差点没压住心中的邪火。” 云杉满脸纠结地看向吴禄,后者在暗影里垂下了头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一百八十章 凄凄惨惨戚戚 云杉的话让我想起来生活中更多令人毛骨悚然的细节,比如有时候吴禄没由来的阴晴不定;比如我平日里会忍不住对赵大牙尖酸刻薄极度不耐烦;比如这次我们收获意外之财却一心想把它贪下来;再比如,更久远的时候,吴禄街头暴起,怒揍小混混,我可没少出力。 林林总总的事情我还想起来很多很多,它们就像是丑恶、贪婪又细小的蚂蚁,散落在我身体的各个角落,疯狂肆意地啃噬着我的血肉,不断挑动着我脆弱敏感的痛觉神经。 那一刻我充满了惶恐,怕有一天我真的会变成连自己都不认识的怪物。 不知吴禄作何感想,他缓缓站起来,随身而来的阴影一寸寸覆盖了我的半张脸,我想他应该也很难过吧,可安慰的话梗在喉头怎么也说不出口,或许是因为我连自己都安慰不了吧。 他在原地立了一下才开口,声音充满了怆然与痛楚,“如果哪天我控制不了自己了,请你务必杀了我。” 我听了他的话,心中一震,迅速抬头望向他,云杉也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张嘴还想说点什么,不过马上就平复下了想说的欲望,以极坚毅的眼神凝视着他的脸,然后郑重地点了点头。 吴禄抓着他肩膀的手倏地放开,然后侧身经过我们,没有再转头看我一眼,就消失在了一片浓重的夜色中。 我也没什么好说的,现在只想抱着吴禄的胳膊好好大哭一场,对于吴禄我其实特别能感同身受,原本构思好的美好蓝图就破碎在了眼前,一瞬间我们就被打回了原点,这种滋味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住的。 我本不欲陷入污浊灰暗的世事里,参与无休无止的纷争,只求安稳度日,奈何我命由天不由我,如果天道不公,那何妨逆天而行! 既然非得卷入这场游戏,那为何不在游戏中做那个制定规则的人呢?我怀揣着这个念头,一声不吭地回到了帐篷中,闭上眼,好好地盘算了一番。总之,留给我们反击的时间不会太多了。 心烦意乱,我猛然睁开眼,发现身体早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融化了,从兜里掏出盒火柴,发现上了潮怎么也划不燃,于是啪地打开了手电。 一簇白亮的光柱划破黑暗,我环顾四周,发现大家都已安然入睡,看着大牙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心想大家在梦里肯定都很兴高采烈、喜气洋洋,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与这安详甜蜜的氛围截然相反的是吴禄那边,只见他一个人像虾米一样蜷缩在角落里,周身的气压温度似乎都低了不少。本来我的内心也如他一样十分煎熬,但跟令我介怀的是,他一整晚都没在跟我讲过一句话,也没有再主动跟我亲近。本来这并不是什么大事,心情不好嘛,人之常情,不过我心里还是空落落的。 手电的光线像一只发光的蝴蝶,在他的后背上逗留了一会儿,可是他的身体一直处于抵触保卫的状态,蝴蝶飞不进去。啪的一声,关掉手电,全黑一片,睡觉。 虽然途中一波三折,但任务还算是圆满完成了,第二天我们就准备下山去,看着大家欢天喜地地背着满包的金子准备回去,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感觉他们的幸福生活近在咫尺,而我的却远在天边。 讨厌的吴禄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一大清早一句话都没跟我说,也没说给我帮忙扛金子。我一个人扛着三大块金砖,肩带勒得我腰酸背痛,一路上只感觉包很重、路很长。 我在后面边走边偷偷瞅吴禄,他的状态太奇怪了,就像是开启了静默模式一样,跟我在一起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状况。我突然感到一阵阵心悸,怕他有一天会变成一个我完全陌生的人,怕他会不认识我是谁。 就在我思绪万千、繁杂纷扰时,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肩上,我转头一看,竟然是苏铨。他满头都是汗,喘着粗气问我:“需不需要帮忙?” 我见他面色惨白如纸,自己都快没力气拎金子了,还不停要求给我拎,不由得心头一暖。于是连忙拒绝了他,就他那副柔软的身子骨,到时候出了事都是我的责任。 他又问我:“你跟吴禄吵架了吗,怎么没看到他来帮你的忙?” 他不提这茬还好,一提我就有些懊恼,强压下心头的不快,故作轻松地对苏铨说:“没啥事,他就是心情不好,别理他。” 苏铨应了一声,才慢慢走开了。 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回到了村子里,我们所有人几乎都累瘫了,大牙断断续续地说:“我、我真的不行了,原来搬砖、搬砖这么累啊,我以后再也不嘲笑人搬砖的了。” 我现在也深刻体会到了这种扒皮抽筋般的肌肉胀裂感,顿时对体力劳动者充满了敬意,那么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高强度体力劳动果然不是一般人能干的,我以后再也不敢说找不到工作就去搬砖这种话了。 扛到村口还不算完,还得接着走一段路,扛到老头儿家去,大伙儿哀嚎遍地,而我早就累得不想说一句话了。 自打我们一进村,村里小孩看见我们就跑,像活见鬼了一般,按理说我们都是老熟人了,而且也不像上次进村那般狼狈,他们怎么还这样呢? 我带着满肚子的疑问走向老头家,还没到就隐隐听见有敲锣打鼓的动静儿,仔细辨别,发现有锣鼓唢呐二胡之类的好多种乐器,搞成了一锅大杂烩,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家结婚办喜事呢。 我们还没到门口,远远望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忙里忙外,定睛一看,不是那老头是谁? 只见他忙着招呼乐班子,一群人穿着白色的孝服,在那儿吹拉弹唱、吹吹打打,好不热闹,竟然是在给人出殡办丧事。 话说还真是“没有二胡拉不哭的人,没有唢呐送不走的魂”,唢呐声一起,把气氛营造地那叫个凄凄惨惨戚戚,一曲欲断魂,到还真把我惹得有几分伤感。 第一百八十一章 此身虽在堪惊 “咋还办上了丧事?”大牙豁着两颗大门牙,有些含糊不清地说道。我们也满腹疑问,打算逮着老头问个清楚。 谁知这老头刚一转身,看见我们的脸,有些充血的双眼立刻瞪得如铜铃般大小,脸上写满了惊愕和恐惧,两脚不受控制地向后退了半步。瞅他那见了鬼似的表情,我们更加奇怪了。 这时老头儿出声了,只听他结结巴巴地说道:“几位、几位爷爷,你们竟还活着呐!” 我疑惑地反问:“不然咧?” 就在这时,几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抬了块看着就沉的碑从大门里走出来。 我余光瞟了那碑一眼,没想到上面赫然写着我们几人的名字,我不由得勃然大怒,喝道:“老东西,你几个意思?” 见到这幅光景,我们双方心中立刻明白了是咋回事,原来是眼前这老鬼头以为我们全埋在山里了,这才搞了活出殡这么一出闹剧。 吴禄大牙很是光火,把摆在门口的花圈、挽联啥的全都拆成了个稀巴烂,冲老头大吼道:“你爷爷我还没死呢,急着出劳什的殡!” 老头慌忙陪笑道:“大家都消消气,我这不是一片好心嘛,谁成想好心办了坏事呢。几位也真是福大命大啊,竟能从山里活着回来,真是吉人自有天相啊。” 说话间,还将请来的乐队班子礼貌地请走了,我们耳根总算是清净了。 老头又手忙脚乱地把我们让进了屋,随之进门,抬眼一看,满眼满眼全是白色,比外边的场景更加荒唐。我们自个儿参加自个儿的葬礼,还真是破天荒头一回,看到这幅光景简直叫人气不打一处来。 老头也察觉满屋子白花白朵白纸扎人很刺眼,立刻喊他孙子将东西全扯了,接着又笑嘻嘻、一脸狗腿相地给我们捧茶来喝,叫我们歇口气先。 我嗤笑一声:“就您老办的这事啊,我看了都七窍生烟了都,还让我们歇气?谁特么愿意自己九死一生刚回来,迎接自己的就是花圈和棺材?” “是、是小老儿我欠考虑了,你们可真是真龙天子下凡,有大富大贵之相啊,要放到古代,不是帝王就是将相的命……” 我连忙制止了他:“得得得,别拍我们马屁了,捡重点的说。” 这老头一秒能变八百回脸,这会儿脸上的表情又慢慢冷却了下来,说道:“前天发生了那么大面积的雪崩,我就是站在村子里看都觉得恐怖,再加上连天来的恶劣雨雪天气,我想着,就是只鸟它也飞不出来呀,几位在山里肯定是凶多吉少了。谁知道你们几位小爷爷竟然这么神通广大,简直是齐天大圣转世……刚才见到你们,吓了我一跳,还以为是几位的鬼魂都被我给请来了呢……” 我呷了口杯里的清茶,这才把火气勉强压了下来。与众人一合计,想着这老头本来也是份好心,怕我们葬身雪山,孤苦无依,还特地给我们办了场白喜事,本来办丧事也得花些钱财,于是便不想再追究他的责任了。 偷听到我们这么讲,老头才敢把心安放在肚子里。 可刚消停一会儿,就在我们走进自己房间时,看见房间里的景象,我的火苗又噌噌噌地往上涨个不停,再也抑制不住爆发了。 因为我们堆在房间里,叫老头好生保管的所有行李、装备和家当,全都不翼而飞了。 我用脚趾头都能猜出来,肯定是老头捣的鬼,老头还想跑,我转身怒气冲冲地提溜着他的衣领子,质问道:“东西哪儿去了?” 他在我手里挣扎着跟条活鱼似的,在我们的再三逼问我威压下,才交代了实话,他把我们的行李装备全典卖了,卖了两千。 我震惊地盯着他的眼睛,怒极反笑:“我该说你聪明,还是说你蠢呢?我们所有装备加起来少说也值几万块了,你就这么给贱卖了,真行。”我捂着胸口,那里一阵绞痛。 老头一听彻底傻眼了,当场一顿捶胸顿足、长吁短叹。 “我看你这么多年昧良心的事情没少干吧,我们还活着就火速出殡,你是料定我们得凉透,你这老鬼挺上道啊。”大牙讽刺道。 老头一看这事已然糊弄不过去了,立马戏精上身,双膝一软差点没跪倒在地上,哭天抹泪儿地求饶道:“我再也不敢了,就念在我出了大几百为你们办丧事,又是初犯的份儿上,绕了我吧,呜呜呜~” 我气极,恶狠狠地对他说:“你还敢提这茬,我没找你算账都是好的了,这样,限你三日之类把我们的东西全找回来,不然的话,有你的好果子吃!” 本来他还有所犹豫,想打马虎眼,结果被我紧随其后的一通河东狮吼吓得屁滚尿流,颤颤巍巍就连声答应了,然后赶紧连滚带爬地溜了。 他走后,我坐在床沿边好一阵子,依然满腔愤懑,心中的邪火横冲直撞。 “这可怎么办啊,装备行李全丢了,我们恐怕没办法走接下来的路了。”云杉在屋里焦虑地踱着步子。大牙也说:“我们背回来的登雪山装备,死沉死沉不说,还根本没啥用了,为啥这该丢的没丢,不该丢的全都丢了。”他愤恨地将身上塞得满满当当的装备全砸在了地上。 这些举动搞得我一阵阵心烦意乱,可偏偏脑子就像死机了一样,想不出什么解决办法。 入夜后,我一个人静静蜷缩在床上失眠了,吴禄不知道什么毛病,还是一直冷着我在,我脑子里充满了各种各样的胡思乱想,不知道从何梳理开来。 经历了这一出接一出的大戏,我猛然间想明白了当初老头为什么突然出手那般大方,送了那么多土制暖宝宝给我们御寒,原来是因为他本来就没打算我们能活着回来啊,还说什么自己跟补寄队关系好,我看是他没少把游客们的东西贱卖给他们吧! 我突然觉得好心寒,难道说每个人做事非得从自己的利益出发吗,千秋万代间就没人能摆脱这与生俱来的劣根性吗? 第一百八十二章 不负如来不负卿 想着想着,我眼皮越来越沉,最后终于啪嗒一下全阖上了,浓重的夜色潜入梦来,一下子冲淡了许多惨然哀嘁的白色。 在梦里我看到了许多离奇古怪的人像剪影,形形色色、奇形怪状。我尝试着把梦的碎片全都拼凑起来,然后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我的眼前,“吴禄,”我张着嘴却怎么也喊不出来。他也没有看我一眼,低着头向着空茫的白色而去,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与我渐行渐远…… 身后还有同样肃杀的黑向我袭夺而来,那儿一直躲在深渊里的人像毒蛇一样探出了头,转动着阴婺的眼睛、吐着冰冷血红的信子不停窥视着我的一举一动。但我看不到他,在我眼里他就像是一团阴冷而没有实体的雾气。那个躲在暗处的人,就像是伊甸园里引诱过亚当和夏娃的毒蛇一样,一步步让我们陷入这个名为“世界”的泥沼,再也难以脱身了。 梦里是世界总是跳跃、不连贯、毫无逻辑可言的,我身在其中,不停想探究所谓世界的真相到底为何,可是思维一片支离破碎,本能的恐惧在这是从身体内生长了出来。 透明的像眼泪一样的液体徐徐渗入了我的四肢百骸,浑身上下都充斥着酸麻肿胀感,我想捂住自己的脑袋,可是根本办不到,四肢就想遭遇了鬼压床一般无法动弹半分。 此时我处在迷迷糊糊、半梦半醒的状态,根本分不清到底身处现实还是梦境。但突遇这个情况我还是彻底经历,在噩梦中不停挣扎着,思想的联动终于触发了身体上的联动,我的身体猛然一抽动,随机就醒了过来。 我这才意识到刚刚经历的不过是一场噩梦罢了,我静静地坐在床上喘着粗气,手探到后背上一摸,发现那里早就已经冷汗涔涔了。 就在我反应过来,自言自语“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时,头颅突然爆发了一阵剧烈的疼痛,我呻吟着捂住头,不小心牵动了浑身的肌肉,结果疼痛在身上全面开花,痛得我那叫个龇牙咧嘴,昨天剧烈运动在身体上落下的劳损,在这一刻被体现的淋漓尽致。 我不敢在妄动了,挑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又躺下了,心想先让全身的肌肉和细胞先冷静冷静为好。 可就在后背皮肤接触床板的那一刻,我后背像有某根筋断了似的,整个剧烈抖动了一阵,是那种可以直接用手摸出来的激凸跳动,随之而来的还有久违了的瘙痒,这酸爽的感觉不要太熟悉了,正是感染迦楞鬼株毒素的症状。 我几乎用了全部的精力才控制住自己的手不去挠后背,整个后背炸开了,就像是有人在上边放烟花一样,我的脑子也瞬间被炸得一片空白。 不过后来回想当时,这感觉跟我们当时中招又不太一样,当时是觉得有东西在拼命往里钻,而现在却像是有东西在削尖脑袋往外拱,冲破层层叠叠皮肉的束缚,马上就要喷薄而出了。 这种磨人的瘙痒又持续了一段时间,就在我意志力全线崩溃的前夕,瘙痒终于平息了下来。我一摸,摸上了一手黏糊糊的组织液,可想而知我的后背是怎样的血肉模糊,我用毛巾稍微擦拭了下,就没再碰了。 一个像触须嫩芽一样通体翠绿的东西从我的背里落到了床铺上,这应该就是当时迦楞鬼株侵入我们身体的那部分。我轻轻把它捻起来仔细端详,可没想到它在我的指尖噗地一下就化成了灰,飘散在了阳光里,再寻不到踪迹了。 我叹了口气,这场如噩梦般的生物入侵终于告一段落了,没被食人植株整死,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其他几个人在这两天里也陆续把身体里的鬼株触须给排了出来,我后背上的伤疤也在此期间奇迹般地愈合了,铜钱般的疤痕慢慢黯淡了下去,最后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光洁皮肤。 真是无毒一身轻呀! 这几天时间里,老头将我们的行李陆陆续续一件件赎了回来,虽然他在背地里恨我们恨得咬牙切齿,但迫于淫威,也不敢再搞什么小动作。 看着我的串珠、簪子以及古籍之类的重要物什都被原封不动送了回来,我悬在嗓子眼的心才彻底放下了。等仪器设备之类的大件物品回来后,我好好地筹划了一番,如今我们身上的几块金砖是最要紧的烫手山芋,得赶紧处理一下才行。 我想了想,把装备分成了两类,一类是不甚要紧、个头也不大的东西,我就随手送给了村里的小孩当玩具;另一些是又重要、个头又比较大、还很昂贵的东西,虽然我现在用不着了,但是不能随便丢弃,于是我准备把他们寄回家去,顺便也解解我的燃眉之急。 我把它们全部用结实的牛筋旅行包装了起来,把金子也掺和其中,混装在一起,精心地做了一番掩饰后,金子算是藏的较为安全了。现在我们面临的唯一问题就是,怎么才能把包裹送出去而不会被查。 就在此时,态度一直很反常的吴禄提到了一个人,齐关州,我望着吴禄,足足愣了三秒才想起来这个人是谁。 刚想张嘴反驳,但转念一想,好像没错,我怎么没想到他呢,他可是黑白通吃、年轻有为的大老板,买卖遍布全国,各处区市都有他的盘口,而且他还欠我们那么大的人情,给他打个电话知会一声,这事不就分分钟办好了。 但是我还是有点磨不开面子,毕竟当时发生了那么不愉快的事,现在找他帮忙总觉得膈应得慌,可除了这个办法外,我们想不出其他更好的办法了。于是我还是勉强打电话知会了他一声,告诉了他时间地点,没想到他办得非常迅速,当天下午就有人过来把包裹取走了。 包裹地址写的是我家,这段时间我一直思前想后、惴惴不安,觉得金子不能留在自己身边,但直接寄回家又怕给家里惹麻烦。两相权衡后,我在包裹最上面搁了张字条,告诉爸妈这里面是公司寄存的贵重物品,千万不要打开,一切等我回来之后再说。 等一切置办妥当后,我终于如释重负,躺在太师椅上再也不想动弹了…… 第二天,我们就告别了这个地方,告别了吝啬滑头的老头和他羞涩腼腆的孙儿,向着茫茫的大兴安岭继续进发。 走出村庄的时候,我又经过了那块横亘在两村之间的界碑,但与上次不同的是,我们这次可以放心大胆地走出去了,再也不会碰到任何阻碍。可是,有些人就没有这么走运,被永远地留在了这里。 大牙感慨道:“钱羽陆死得真不值,他何尝不想出去寻他们娘俩,可没办法呀,死活走不出去啊,呔!都是那该死的迦楞鬼株害的……”说着隔空挥舞了几下拳头发泄愤怒。 我也想,确实啊,钱羽陆不该死,可一边是情意一边是道义,同样重千斤,他没有办法做到不负如来不负卿呀。最终,还是被这一方之地困宥住了一生,或许这就是所谓山的诅咒吧。 第一百八十三章 深林人不知 一转眼,已经到了春末夏初,可北方大地依旧时不时寒风料峭、冷意逼人。我们出村后一直沿着加漠公路行驶,大概用了八九个钟头,就到了大兴安岭辖区。 举目望去,皆是奇峰峻峦、群山环抱,从一处人间盛景走到另一处人间仙境,这一路过来真可谓是一山放过一山拦啊。 这里天地辽阔、山河相依、层林尽染,简直和书里描写的壮美奇绝的林海雪原一模一样,我贪婪地呼吸着这里纯净未经污染的空气,在美得惊心动魄的自然风光里流连忘返。 山上纯白的雾凇,成片成片树挂冰霜,山脚翠绿柔嫩的草皮,还有星罗棋布如同明镜般的湖水,再配上湛蓝的天空、洁白如棉的云朵,众多的色彩搭配在一起产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缔造出了我梦中的家园。 怪不得曾听很多人说,这里是最接近神的地方,我们这一路过来,本来就是为了寻找神迹,不知道在这里我们又会有怎样的奇遇。 吴禄一个人走在最前面,依然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过自从上次他主动搭了我的话后,我俩之间的状况比之前要好了一些,起码我问他问题他会回答我了。 可他还是会在某个瞬间让我感到极度憋屈,我又不忍苛责他,所以总觉得像每拳都怼到了棉花上一样,脾气根本发不出来,很多时候我连大哭流泪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更多时候我就那么沉默着手足无措着,在这么下去,我真的会窒息。 当我严肃地问他,想与他开诚布公来进行一场深度有效对话时,他却总是含糊其辞,只知道说“对不起”,让我别想得太多。我不知道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他要这样迁怒于我,但我每每反思,还是更倾向于是他有问题。 于是我总是习惯性地安慰自己,心想着:没事,可能就是之前的打击对他来说太沉重了,等他缓过来之后就会好的…… 然后再从过往的点点滴滴中找他还爱自己在乎自己的证据,来自己劝自己,最后我自己都几乎被说服了,现在想想,当时还真是够傻的。 为了尽快到达目的地,我们从当地找了个老乡当向导,在他的带领下没走什么冤枉路,直奔传说中的月亮湖而去了。 我之前只在网络上了解过,没想到真正到达这里后,才发现现实和想象完全不同。所谓的月亮湖其实是很大一片区域,这片地区有众多的河湾湖泊,还有星罗棋布的村庄散落在崇山峻岭中,甚至在某片区域中拥有七座高山天池,呈勺状空间布局,与天上北斗七星的布局严谨相对,在天地乾坤中遥遥呼应,尽显神秘。 云衫说,在他们道家的风水学中,这可是个绝佳的藏风纳气的地形,虽然我不懂是什么意思,但我还是隐隐觉得这很牛批。 夕雾打开笔记本电脑,念道这片景区的简介:“整个景区森林覆盖率达80%以上,植被覆盖率达90%以上,负氧离子达3万个以上……近乎原始的自然环境为众多的野生动物提供了良好的繁衍栖息地,柴河景区内共有野生动物200余种,其中属国家1级、2级保护动物的有54种;分布野生植物80科1000余种,构成了链条完整的自然生物族谱……” 全中国保存最完好的原始森林之一就在眼前了,我抑制不住地激动起来,恐惧与渴望交织在一起,让我更想揭开它神秘的面纱,一探究竟。 历经了千难万险,终于到了这里,我此刻什么都不想求了,只求最后能得到一个结果就行。 向导把我们带到离原始森林最近的一个小村庄后,就不肯再往下走了,任凭我们怎么塞钱、怎么劝说都无济于事。 他说,出了这村子向外走,就是绵延不绝的崇山峻岭和浩瀚的原始森林了,里面很多地方从来都没有人去过,地形复杂,常有凶猛的野兽出没,极其凶险,就连村子里土生土长经验最为丰富的猎户都不敢涉足,叫我们几个小年轻好自为之。 大牙哂笑道:“我们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就这几个山头算个屁啊。” 我站在高地上,向外展望去,只见眼前水光山色,如一幅清新淡雅、浑然天成的泼墨山水画,山间还有白蒙蒙的雾气氤氲其间,看上去并没有向导说得那么可怕。 但是我心里知道,越是这个时候越马虎不得,面对这种深林大川不能掉意轻心,因为在里面随便犯一个小错误,都可能要了我们所有人的命。 蜿蜒曲回的绰尔河把眼前的村镇分割成的一个完美的阴阳太极图形,周遭有什么月亮谷啊、大小月亮湾啊、月亮天池等如同一盏盏明灯般分布在图形的周围,形成了护法合围之势。 云杉深吸口气:“这么绝的地形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咧,这深山内里恐怕是有大蹊跷,我们还是小心行事、从长计议为妙。” 于是我们先在村庄里安顿了下来,等好好休整了一番,做了足够的准备工作之后才决定向深山进发。 根据大界江老媪的说法,钱冬子就是在月亮天池那片儿发得疯,所以月亮天池应该就是我们的目的地,可谁知道,进山的第一天我们就出师不利。 因为我们都差不多算是到了目的地,所以进山时并没有特别赶,就一路上玩玩打打、悠哉游哉地上来了。一路上我们碰到了不少小动物,我吸猫狂魔向来对这么毛绒绒、可可爱爱的小东西毫无抵抗力,所以一路上又逮兔子又撵猫,闹得个鸡飞狗跳,让我暂时忘记了忧愁和恐惧。 更让人惊喜的是,由于我们所在的山脉是活火山,所以沿途偶尔能碰到冒着热气的泉眼,远远的就能闻到一股温泉特有的咸湿味儿,我们顺着气味嗅过去,一个如同晶莹剔透的明珠般的温泉就出现在了我们眼前,周围烟霏露结、仙气缭绕,正是传说中的大山之眼。 第一百八十四章 温泉水滑洗凝脂 在深山中遇见温泉的我们就像是久旱逢甘霖一般,身上所有的风尘、辛苦劳累都能在这温暖的泉水中涤荡干净。 几个小伙子还是很有绅士风度的,大方地把温泉池让给我和夕雾先用,然后自个儿到处溜达去了。 一汪温润的池水早让我垂涎已久,自然不遑多让,尽褪衣衫,就迫不及待跨进了池子里去了,温热的池水、绵密的水气紧紧包裹着我的身躯,让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吸饱了水分,这感觉不要太舒服惬意了。 再看温泉另一头,夕雾也已经舒展地泡在了温泉里,白皙的皮肤在参差的树影下明灭可见,升腾的雾气凝成了各种各样、千奇百怪的形态,给环境平添了几分神秘与静谧,我朝那里轻瞟一眼,恍然间,夕雾已幻化成了其间最明媚艳丽的一抹烟霞。直到这一刻,我才体会到白居易所做长恨歌中,形容杨贵妃的那句“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是什么意思。 正所谓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她露出水面的肩和背光洁得犹如无瑕的玉石,让我没由来地想起来电影青蛇里张曼玉王祖贤梳着铜钱头沐浴嬉戏的那一幕,同样的娇俏动人,让人难以忘怀,就这么痴痴地望着她,我感觉我能望一整天。 泡够了温泉澡后,我起身用干爽的毛巾将浑身的水渍擦干,再套上一套干净的衣服,山间一阵清爽的风乍起,把我的衣袖裤管吹得鼓鼓的,轻柔的风抚摸着我刚沐浴后的肌肤,有丝丝微痒,但更多的是一种由内而外的舒畅感。 等我和夕雾两人梳洗好后,吴禄他们也溜达完回来了,大牙看到我俩白里透红的脸色,直呼温泉神奇,于是我俩避到一边,让他们也好好享受享受。 我俩走到稍远的地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我透过树木间的一点点缝隙隐约看到,他们在另一头已经将布满灰尘和汗渍的外套内衫都脱下堆在了一边,然后“扑通、扑通”几声像鸭子一样下水了。 我嘴上还在跟夕雾聊天,但心绪早都不知道飘飞到哪里去了,脑中没由来地想着:不知道他们几个大男人赤条条地挤在一个温泉里,坦诚相见,会不会很尴尬啊。我想着想着,摇了摇头,反正我丝毫没觉得尴尬,当时只顾着欣赏夕雾的美了,哪还有时间尴尬。 时间滴滴答答地流过,突然,寂静的山林被一阵骚动划破,是吴禄他们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我刷地站起来,着急忙慌地就朝他们跑过去。 结果没跑两步就被酥倒在了原地,我整个脑袋发烫,鼻血都差点流出来。因为我看到烟雾缭绕中几个裸男若隐若现,其中除了大牙略显油腻外,其他几人简直如同谪仙一般绝美,特别是苏铨,仰头斜斜倚靠在池旁,白肤乌发,眉梢眼角似嗔似愁,周身别有一番气韵。 吴禄被我这边的动静吸引,转头看到我跑来,慌忙起身出水,想要挡住我的视线,没有一点点防备也没有一丝顾虑,他就这么一丝不挂地出现在我面前,一瞬间我被他吓得失声尖叫,赶紧捂住眼睛逃跑了。 他用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然后朝我追来,抓着我把我肩膀掰过来,我当时又羞又恼,眼神不敢直视他,只会一个劲儿摇头,不停说自己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 他松开手,沉默了几秒,应该是在想说辞,然后对我说:“没事,我们都是这么多年的老战友了,既然来到了这里,那早就已经没有性别之分了,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我见他编借口编得着实辛苦,于是低着头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了。后来,我们所有人都异常默契地没有再提起刚才发生的事。 我再次到温泉边上时,剩下的人都已经穿戴得整整齐齐的了,我心想,传言果然非虚,男生穿衣服都只需要三秒。等回过头来问了他们后,我才弄清楚了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不知道为什么,刚刚苏铨下水后,身体突然变得异常虚弱,据他描述,他浑身上下就像火烧一样,没一会儿身上就布满了暗红色的、像鱼鳞片一样的东西。 “那你有事吗,现在感觉怎么样?”我担忧地问。 苏铨摇摇头,捊起自己的左袖,露出一节白净的胳膊,“早就退下去了。” “那就好,那就好。”我这才放心了,但转念一想又十分疑惑:“不过这到底是什么问题呢?这次也好,元宝山上那次也好,都是突发疾病,而且凶险异常,会不会是……”我想了半天,只得出了一个有可能的结果。 “苏铨,你有没有什么鱼鳞病或荨麻疹病史,我感觉你这有可能是过敏,一般只有严重过敏者才会出这种状况。”我抬起头,征求意见似的看着他。 他露出了意味不明的表情,眼神越过我落到了更远的地方,不知道在想什么,末了,才缓缓地吐出来一句:“或许吧。” 既然他没什么大碍,我们就继续往前走,刚洗完澡身上自然轻快爽利许多,行进速度也随之变快了,就这么清清爽爽地穿梭在山林之间,也不能算是一种负累奔波。 我在地上捡了根小棍儿拄着,一路拄到了月亮天池边上。这里地势陡然变得平缓了,我把左手握的小棍换到了右手上,边走边对着身侧怪石砌成的山体敲敲打打,没人管我的幼稚行为,我就愈发敲得起劲了。 到了目的地我们却犯了难,因为这里只有满眼葱绿,压根没有丝毫关于钱冬子的线索啊,我们就像群没头苍蝇一样,只能围着湖打转转,没有丝毫办法。 眼前天池面积不算小,水面波澜不惊,就像是古画卷中描摹的静物一般。我想,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不如大家分散开来找找,或许就能找到突破口。 于是我自个儿沿着湖朝一个方向探去,树枝噼里啪啦敲着石壁,在寂静的旷野中自成一首小调。我漫不经心地像更幽深处寻去,不经意间已远离了人群,身处的环境更静谧了。 就在我全身心都完全放松的时候,右手边滴滴答答的节奏里突然混进了一丝不寻常的声音。 第一百八十五章 人心生一念 我下意识地抬头向上看,一道闪电般的痕迹赫然出现在墙壁上,并且从棍子的末端向上不断延伸着,起初还只是一张蜘蛛网大小,后来慢慢扩张膨胀,竟慢慢有了一棵树的模样,转瞬间出现的大大小小裂缝,就是大树丰富的细枝末节。 我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不敢相信墙上出现的这幅杰作,竟特么是我的手笔。我懵在了原地,不知道要干嘛,就只会呆呆地站在那里,欣赏“画作”。 “为什么会裂开呢,难不成里面是空心?”我自言自语道。 紧接着,我感觉有股大力向后拉扯着我,我瞬间重重地跌倒在了几秒外的地上,我一转头,发现是吴禄搂着我飞了出去。 几乎同时耳边便传来隆隆巨响,刚刚还完好无损的石墙,已经像一条巨型土龙瓦解般拉朽摧枯地坍塌了,整面化为乌有。 泥土石块一下子全涌到了我的脚边,我伸手揉着摔疼了的屁股蛋,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 吴禄紧锁双眉,口吻略带严肃地训我道:“你刚才站在那儿发什么呆呀,知不知道有多危险!” 我后怕地咽了两口唾沫,被吓得根本就说不出话来。 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剩下的人自然被吸引了过来。当我试图告诉大家,这面墙是被我一棍子敲下来的时候,众人纷纷露出了不信任的眼神,这让我瞬间反应了,今儿算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毕竟我自己都怀疑自己就是天煞孤星转世,一生注定无依无靠,不然何至于靠山山倒、靠雪雪崩,靠水水就流呢? 虽然这看起来像一场小型的山体滑坡,但我知道它不是,毕竟这可是坚硬的石头墙皮,又不是脆皮雪糕,怎么可能一敲就碎呢。 就在大家都还惊魂未定时,大牙突然嚎了一嗓子:“看,里边有东西。” 透过碎裂的土块石块,我们发现里面有些黑色的东西,由于距离太远再加上背光,有些看不清楚,不过大体能感知到石墙的后面有一片窄窄的狭小空间。 确定安全后,我们才敢围上去,将石墙散落在表面上的破碎石块和土坷垃清理干净,一直埋葬在黑暗夹缝里的东西才逐渐浮出了水面,久远的真相终于大白于天下了。 里面竟然是一个“人”,说它是人并不是没有根据的,因为它具有人的基本形状和体貌特征,但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可能被囚禁在这么狭小的石缝中呢?而且它的体型基本是常人的两倍有余,这说明它在石缝中依然在生长,可这是个荒谬的悖论根本不科学啊。 几乎在这东西出土的一瞬间,我闻到了一股极其刺鼻的腐烂的味道,让人几欲呕吐。我捏着鼻子又凑近了点,一眼观察到了许多它更加像人的细节:疯长的头发胡子、蜷曲软化的长指甲、早就被撑破了的衣裤,还有骨架上挂着的类似肌肤的皮肉组织······ “淦,什么玩意儿,这么臭!”大牙嫌弃万分。 就在大牙话音刚落的那一秒,它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对,就在我们跟前整个“化”掉了,一接触到空气和阳光就灰飞烟灭,最后只剩下了地上小小的一堆灰。我赶紧拿了顶帽子将灰盖住,免得风把它扬了,毕竟这东西有可能是个人,这堆灰就是他留在这世界上最后的东西。 人消失后,他身后的裂隙才露出了全貌,里面所有的石壁上竟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迹,那些字不知道是用什么写上去的,红里发黑,还隐约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腥臭味。当云杉说这是用血液写成的时,我被吓了一大跳。 然后我突然反应过来了,迅速叫大伙要手机把这些字迹全部都拍下来,果不其然,没过一会儿,墙壁上所有的字迹也和那人一样消失不见了。 云杉仔细看过字迹后,说道:“这和古籍上所用的是同一种字,而且应该就是刚才那个人用自己的血写成的。” 我听了大为震动,果然,这个地方能被我们发现不是什么巧合,所有的事情在冥冥中都有联系,那么,这个人是······我太阳穴剧烈一痛,心中的答案呼之欲出。 将这处塌方整理干净后,我们还在裂缝中找到了一柄沾染着血迹的、早已锈迹斑斑的钢刀,这个物件就安静地躺在那里,更加佐证了我心里的那个答案。 我难以置信地抬头望向其他人,发现他们的脸色一个比一个凝重,没错,我们想到一块去了,这个人就是我们要找的钱冬子啊。 “可是,可是他为什么要躲在这里呢,写下这么多于他而言毫无意义的文字,最后还以一种又诡异又扭曲的形式死去呢?他是怎么把自己封到这么严丝合缝的石墙里的,还有,这么多天他吃什么啊······” 无数个问题萦绕在我心头,最让我震撼的是,一个痴儿竟然能凭一己之力就留下这么洋洋洒洒满眼满眼的血书,他怎么做到的,这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再回过头来看我们拍的那些惊悚的照片,已经变成了黑色的血迹和深浅不一的刀痕交错在一起,活脱脱的一幅凶杀案现场,胆小的人根本不敢看一眼,但就是这些凌乱繁复让任何人都摸不着头脑的痕迹交杂在一起,竟然凝成了一个个古怪的文字,啊,这真他妈的是疯子的杰作! 云杉后来告诉我们,其实这种情况也是存在的,之前既然说道过世界存在四个阶层的问题,就证明万物有灵,可以相生相克、相互转化,是为因果报应。 他说:“佛家和早古时的道家学说提到过地狱的概念,除了通常所说的地球内部的大型地狱外,还有一种小型地狱,可能是一块骨头、石头,深山里的一个树洞。” “但对于某些昆虫来说是一辈子都无法穿透的,它们会感受到憋闷的痛苦,却不会死,几百年一直忍受孤独的煎熬。最后出于某些机缘巧合,被释放了出来,昆虫就死亡了,这可以算作是一种惩罚到期的解脱,然后就可以进入往生轮回了。” “有极少数的人类也会出现这种情况,但一般都是罪大恶极、十恶不赦的人,被困在无间地狱中饱受折磨。我想,或许是因为钱冬子弑父,所以才会受此惩罚吧,亏得我们误打误撞,才让他的灵魂解脱了,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啊。”他长长地叹息一声。 我却有些戚戚然地想着,钱羽陆当年杀同伴,在小破村子里被囚一生;钱冬子后来弑父,在深山老林逼仄处蹉跎一世,或许从某种角度来说,天道真的是公平的,自有自己的罪与罚。人们常说的因果报应、大道轮回,如今才得见,原来竟是这般残酷。 第一百八十六章 天地为之惊变 云杉立在一旁,冷峻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情绪来,对云杉说:“你跟我们说说吧,这个世界究竟是由什么构成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我自然而然地把脸转向云杉,十分好奇他接下来的话,后者轻抿薄唇,说道: “其实我也只有个模糊的概念而已,我师父跟我讲过,大多数人类呢,是在更大型的地狱里生息繁衍的,只不过我们把这个地方叫做人间,神的世界与人的世界根本不在一个量级上,造物者们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人间,不过与其说这是个主动的行为,还不如说它是被动发生的,因为神生来就有这种能力。” “在他们眼里,人间就是一朵花、一块石头、一个树洞;在他们眼里,人类就像是一群群的蝼蚁、蚍蜉、灰尘,根本不值一提、微不足道,因为人类朝生暮死、、刹那永恒······” 云杉的话我没有听下去,因为我已经抑制不住地在脑海中产生了对辽远广阔神的世界的无尽遐想,虽然对于他们来说,我是只卑贱到尘埃里的蝼蚁,但是那又怎么样,就算是神也阻止不了蝼蚁仰望浩瀚天空。 我望着天空发了好长时间的呆,直到白昼的光把我的眼睛刺激出眼泪来,才挪开了视线。 就在这时,我突然想起还有件重要的事情忘了处理,遂问云杉:“你说这么生僻的文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难道又是巧合?还有,这些字到底是什么意思,你能解读出来吗?” 云杉接过手机,说:“我看看。” 说完这句话后,我就见他紧拧着的眉毛没有再松开过了,又过了很长的时间,我终于听见他如释重负地长呼了一口气,将放大镜拿开,眼镜摘了下来。 我们见机赶紧围了上去,好仔细听他讲。 他说:“这是个很长很长的故事,嗯,内容是关于人类和人间的形成。” 我一听要讲故事,兴致瞬间来了,可没想到等着我的竟是这么个惊世骇俗的故事。 话说,在万物生灵还未萌发的莽荒时代,就已经有了神的存在,当然所谓的“神”只不过是一个称呼,更准确的说法应该叫造物主。 它们的形态和人类类似,却比人类多了无穷无尽的神力和寿命,它们数量极少,却也有着严格的伦理和秩序,各司其职、分工明确,以保证日月星辰、宇宙万物的正常运转。它们就像是孤独本身,数亿年如一日地沿着既定的轨道运行着,坚守着自己的使命。在这个漫长的过程中,时间、空间托生于莽荒,陆续产生了花鸟鱼虫、飞禽走兽,甚至是人类,也在混沌中睁开了双眸。 但是,守恒永远是整个宇宙最根本的规则,任何事物都逃不过相依相伴、相生相克、此消彼长的命运。、 既然产生了时间,那么众神无穷的生命也有了终止的那一天;既然产生了空间,那么亘古的混沌也终有被撕裂的那一瞬;既然产生了人类,那么众神宇宙之主的位置也终将被这群蝼蚁所取代。人类的诞生让造物主们在欣喜之余又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毕竟它们的孩子必须在其血肉的滋养下才能成长壮大起来。 云杉说:“我刚才已经说了,如果说一块石头或一朵花是一个世界,那么大多数人类都是在更大型的世界中生息繁衍,我们叫它“人间”。因此,人的世界可以说是下一个量级的微观神世界。” 然而,事情就在这个节点出现了变化,女娲造人是起因,而数亿年后的众神陨落则是酿下的苦果。 就在某个毫不起眼的时刻,以女娲伏羲为首的第一代远古巨神终于耗尽了自己的最后一丝神力,陨落了,于是山河悲鸣、星辰变色、世界惊变!这个本该平淡的时间刻度被永恒地载入了史册。主神的身躯幻化成了恒久不移的山川、河流、海陆和星辰,用仅存的力量和雄伟的躯体哺育人类千秋万代、生生不息,保证整个宇宙的恒然有序运行。 就在整个神界力量衰弱之时,第二代新神之中有神起了反叛谋逆之心,想要借此机会一统神界,成为新一代的众神之王。 为了阻止这场足以毁天灭地的末世浩劫,剩余诸神联合起来与那个名为“琞”的谋逆之神展开了殊死大战,这一战就是历史长河中大名鼎鼎的、涂炭无数神灵的灭世之战。 “当然,谁也不知道这个叛神究竟叫啥名,或者有没有名字,只不过钱冬子是这么称呼的,我听着大概是这么个音儿。”云杉补充道,我们纷纷表示理解,催他继续讲下去。 他清了清嗓子继续说······ 可任谁都没想到的是,琞在无数个孤独的日月轮换中默默修行,已经拥有了比肩远古巨神的强悍实力,再没有谁是它的对手了,许许多多的神在大战中惨遭屠戮和虐杀,流血漂橹、满目疮痍,血红的战火一直蔓延至天边使星辰陨落、宇宙焚灰。 战争持续了数亿年,最后只剩下了四位神明还在苦苦支撑、孤军奋战,就在琞步步紧逼,即将吞噬掉整个神界的紧要关头,四位神明不惜合神力动用禁术,复苏了沉睡百代的神父盘古。 意外醒来的盘古震怒不已,持巨斧与琞缠斗,战斗中盘古一斧将永世混沌彻底劈开了,从此天地初分,人类从沉寂的黑暗中迎来了光明,更加速了繁衍进化进程。盘古与琞的战斗不分高下,这使得父神狂怒,最终祭出了世间最为强悍的杀神大阵,与琞同归于尽了,这才平息了这场史无前例的灭世浩劫。 此战后,仅存的四位神明也因为元气大伤,神力再难维系,迁徙到了世界边缘的宁静之处,全部归隐了,从此世间神迹灭绝。 而人类今日生存之格局,就是这样形成的。 我们听罢,震撼到无以复加,坐在原地久久都缓不过神来,没想到我们早已这么熟悉的人类和人间竟然是这么来的,这已经不能称作是颠覆三观了,这完全就是颠覆人类几千年的文明历史啊。 还有罪神、还有上古神战,巨大的信息量简直要让我的头脑爆炸,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处在持续性震惊伴随间歇性三观崩塌的状态中。 第一百八十七章 大意失荆州 这时的我突然十分理解钱冬子了,人的心里要是藏着这么个大秘密,他能不疯吗? 我们兜兜转转了这么久,最后还是在原点找到了他,或许他被困在这里的原因,除了赎罪外,也是为了传达关于世界的讯息,这就是钱冬子做为人的宿命吧。 我们临走的时候,把钱冬子残留的骨灰装进了小盒子里,亲自交到了大界江老妇的手上。 她一看这个沉甸甸的木盒子,在心里就猜到了个大概情况,情绪激动得难以自抑,老泪纵横而下,叫我们看着都揪心。 我看她这么大年纪了,还要经受这种切肤之痛,着实于心不忍,于是话在嘴边转了个圈又给咽回去了,没有告诉她钱冬子弑父的真相。 告别了美丽的大界江后,吴禄说,像这种风烛残年的老人,还受了这么严重的打击,恐怕是熬不过今年冬天了。 我却不这么认为,这老妇一辈子过得不太平,遭遇了那么多大风大浪,经受了那么多的苦难挫折,不还是熬过来了。 或许她就像一棵深深扎根在此地的树一样,不断从活过的年岁中汲取营养,她应该比我们想象的还要顽强得多。 料理完钱冬子的事后,我们就在月亮天池的周围寻了个安全的位置扎营了,既然有传言说钱冬子在这里邂逅过神迹,那我们此时能做的,就只有在这里静静地等待神迹降临。 可是就在第二天的正午时分,神迹没等到,却盼来了一位故人。 我眯着眼睛、迎着光看去,不远处山林间飘荡的影子轮廓逐渐变得清晰起来,一个人迎面向我们走来。 刚开始我十分纳闷,因为这个时节根本不可能有游客上山,难道是附近的村民上来这么偏的地方郊游?还是说我们又运气爆棚,碰到野人了? 所以说近视害人呢,我在那儿梗着脖子瞅了半天,但眼前就像被大了层厚厚的马赛克一样,根本瞧不出个子丑寅卯来,直到周围人惊叫了好几声,我才意识到大事不妙。 人影轮廓不断变得清晰,我不由得大惊失色,因为眼眶中正印着埃丝特变清晰了的大脸,我心中暗叫不好,怎么是这个瘟神? 转眼间她就已经走近了,我们瞬间戒备了起来,她大摇大摆地出现在这里,绝不是什么好事。 可令人猝不及防的是,她并没有对我们发起攻势,而是心平气和地摆出了一副谈判的姿态。 而且据我敏锐地观察,周围并没有她的人,她竟是一个人来的,我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看情况她应该不是来取我们狗命的。 虽然心里这样想,但嘴上绝对要逞一下强,我义正言辞、极有骨气地对她说:“我们没什么好谈的。” 没想到她却对我报之轻蔑一笑:“我们能谈的多的是。” 她这一句话激得我们头脑发热,差点没沉住气。 “你胆子可真够肥的,竟敢一个人来。”我努力保持着面无表情的状态,不想让她看出一丝情绪来。 她抽出腰间的匕首,轻轻划过唇角架在自己身前,眼中曝出一丝锐利的精光。 “对付你们,我一个人足够了。” “哟,挺狂的呀。”吴禄冷哼一声。 “既然你这么自信,”我声音的温度陡降:“你大可以试试。” 局势瞬间紧张了起来,我紧紧握住藏在衣服里的刀把,寒光利刃亟待出鞘。 没想到话说到了这个份上都没能激怒她,她并没有对我们出手,依然静静地立在那儿,看上去不喜不怒。 我终于先她一步崩溃了,大喊:“大姐,你到底想怎么样啊!” 她到没再跟我们兜圈子了,干脆地直奔主题:“我是来还东西的。” 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个小盒子,径自朝我抛过来,我一头雾水地接住了,满脸狐疑地打开还带着体温盒子,我只往里边轻飘飘瞅了一眼,差点没一个激动背过气去。 里面赫然是我失踪了多时的两颗珠子,晶莹剔透,静静地在阳光下散发着妖冶的光。当时我们在栗广之野死活都找不到,没想到竟落她手里了。 我急了,心脏咯噔漏跳了一拍,紧紧将盒子攥在手里,大声呵问道:“你快说,你到底是怎么得来的?” 她的反应也在我意料之中,在唇边荡漾起了讥诮的笑:“你不是会猜会算么,之前的事都算得那么准,怎么现在猜不出来了呢?” “你!”我攥紧了双拳,被她几句话一说脑子里的思路完全乱了,可是又没实力跟她硬刚,如今只能低头认怂放她走。 唉,真憋屈。 我们眼睁睁地看着她洋洋得意地准备抬脚走人,没想到她突然爆发出一声惊叫,我惊讶地抬起眼眉来看,发现一把刀赫然架在她的脖子上。 大牙从她身后闪了出来,一手提着裤腰带,一手钳制着埃丝特,气哼哼地说道: “老子只是在草丛里蹲个大而已,没想到妞儿挺狂,大爷我不露面,根本不把我当盘菜……我都在草丛里听你们逼逼叨叨半天了,这我能忍?” 我看着这突发的滑稽一幕,突然很想笑,忍不住给大牙竖起来大拇指。 埃丝特被他突如其来的骚操作搞得手足无措,怎么都没想到平时在她眼里几乎透明的小菜鸡,竟然还学会了躲在草丛里蹲大招闪现。 钢刀一横,胜负已分,最后埃丝特竟然被我们给成功俘虏了。我们合力将她五花大绑起来,她就像活鱼一样拼命挣扎,她身上的玄色外套上布满了折痕。 我随手点了根烟,在她面前吞云吐雾起来,她满脸怨毒地盯着我,那眼神好像要把我剥皮拆骨吞入腹中一样。 我悠哉地从嘴里吐出一个烟圈,猛然对上她的眼神,浑身都不自在,于是说道:“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放你是不可能的,我也知道你这么惜命的人绝不可能自杀,你就老老实实给我呆在这儿,别动!” 说完了这话后,我已经感觉很疲惫了,没功夫再搭理埃丝特,于是我自顾自地走到了一边,吩咐其他人把这女人看好。 第一百八十八章 越人语天姥 我松开手掌,在阳光下把这两颗珠子翻来覆去地看了个遍,这就是埃丝特的老板留给我们的线索,可这跟没给有什么区别呢?我抓破脑袋都想不明白其中的奥义。 我放弃挣扎了,随手将珠子揣进兜里,刚准备转身,就感觉后脑勺方向一热,紧接着感觉眼眶周围一亮,亿万簇簇金光在我身后不远处爆裂开来,把四周照耀地如同白昼一般。 我警惕地回头,看到了难以置信的一幕,时空好像被撕裂开了一样,发生了肉眼可见的扭曲变形,在湖面上形成了一个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世界。 说是世界可能不够准确,我们看不清其中的风景事物,只能大致猜测是个类似平行空间的东西。迸发出来的金光大概持续了半炷香的时间,我们的眼睛才逐渐适应了,虚无缥缈的景象在眼中变得稍微清晰了点。 这时,有东西从裂开的平行空间中走了出来,但距离太远,隐隐绰绰地看不真切。 等它走近了,我才发现那竟然是一头黑驴,慢慢悠悠、摇曳着毛茸茸的尾巴地朝外边走着,尽显老态龙钟之相。 它的皮肉已经不是那种普通的黑色皮肉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光滑盈润的玉质皮相,只消看一眼,便知道它已经在这世上活的了有些年头了,岁数绝对不在我们的爷爷辈之下。 与其说它是一头驴子,倒不如说他它更像是一位先仙风道骨的老者,通身的气韵叫人不敢小觑。 等它走得更近后,我发现它的背部微微有些形变,就仿佛有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在他它的身上一样,从它背部起始,一股巨大的压力便朝着我们扑面压过来。 我们站在原地凝望着这神奇的景象,毕恭毕敬,目不敢斜,又过了好久,这股无形的威压才逐渐散去。 此时,天地间就只余下这头驴子漂浮在水面上,看它的身形气韵状态,便能清晰地感觉到,它现在已经十分疲惫不堪、虚空无力了。 果不其然,在水面没有凌空多久,它便颓然下坠,扑通一声掉进了湖里,死掉了。 这声激烈的击打水面声,把我从幻境中惊醒了过来,意识到了发生了如此大的变故。我赶紧召集大伙过来,七手八脚地把这头驴子从湖里捞上来。 在半托半拉驴子尸体上岸的过程中,我明显感觉到时间就像是长了脚一样在飞逝,转眼间已经到了日暮。 我深深地凝视着这头刚死去的驴子,摸着它身上光滑的皮毛,突然觉得,就这么一头都快成仙了的驴子,就算是口吐人言我们都不会感到稀奇吧。 这个奇怪的想法让我意识到眼前发生的一切是如此的荒诞不羁,令人难以置信。我下意识地掏出手机,看了一眼,结果上面的信息使我彻底震惊了,因为从我们与埃丝特交手到发现这头驴子,竟然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天! 大牙重重地拍了一下大脑壳,感叹一声:“我去,刚才那就是神迹啊。”此话一出,众人才敢相信自己到底经历了什么。 “这驴应该就是仙人的坐骑,刚才仙人恐怕就坐在这驴背上,所以我们才会感到如此强大的威压,只不过以我们的肉体凡胎见不到仙人之姿而已。”云杉言之凿凿的地说道。 我此时还是有点愣神,有口无心地回应道:“你是道士,你说得有理。” “也就是说,这驴子是仙人特地送给我们的礼物,可是为什么?”我末了又想起补上一句。 “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本以为寻找极品驴蹄还得费上一番功夫,没想到竟还有这般奇遇。”吴禄也感慨道。 他们说得都很对,可是我还是想不明白,神仙亲自把这仙驴送上门来,那他到底图什么呀?我可自认没这个魅力能劳驾神仙为我们效劳啊。 接下来,吴禄他们把这驴子的皮给剥了,整个场面看起来有点血腥,给人一种怪怪的感觉,就好像自己特别残忍,特别大逆不道一般,连神物都敢这般亵渎。 可这明明就是那位神仙的属意啊,为什么反而是我们心中毛毛的。 吴禄他们把驴子的皮毛和黑驴蹄子全都完整地卸了下来,这些东西要是流传到外面去了,绝对是无价之宝,到时候肯定又要在各界中搅起一场血雨腥风。 现在地上只剩下一颗驴头和它身上的一些零部件,我想了想,默默地在他们身后支起了一口大锅。 那天晚上,我们几个享受到了这世界上绝无仅有的美味,一锅鲜到流鼻血的驴肉火锅,虽说是头老驴,但是肉质一点都不柴,相反是万分劲道爽口,吃得人那叫个满嘴流油,简直爽得要把舌头都给咽下去了。 果然,仙界的东西就是跟人间的有着云泥之别。“天上的龙肉,地下的驴肉”,吃到最后,我们恨不得连锅子都要给啃了。这绝对是我吃过最美妙的一顿饭,即使没有什么佐料可放,也能叫人永生铭记。 当然,同样让人铭记的,还有我们吃肉时,一旁的埃丝特那幽怨的眼神。 说到埃丝特,如今整件事情都显得这么扑朔迷离、诡谲异常,对我们而言,就只剩下了一个突破口,那就是她。 说干就干,我立马把倒在一旁的埃丝特提溜过来,准备好好审训她一番。 “快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把你知道的全告诉我。” 没想到这好家伙完全不配合,软硬不吃、油盐不进,就算我们使出浑身解数,严刑拷打加逼供,她都不向我们吐露半个字。 我想这么下去不是个办法,她好歹是特种兵出身,骨头硬得很,一般的逼供对她来说绝对是失效的,得换跟她玩玩高级点的套路。 我的脑海中盘旋着好几个提问的技巧,最终决定得这样来问她。 一般像问她“你们的目的是什么”这种需要详细回答的问题,她是绝对不会说的,那么何不化繁为简,直接把“是”和“否”两个相对的答案摆在她面前,然后观察她的微表情,基本上就能确定正确答案是哪一个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雄关漫道真如铁 首先,我对她说:“神迹的出现跟这两颗珠子有关系。”用的是肯定性质的陈述句。 就在我说出这句话的一瞬间,她的瞳孔几乎不可见得闪了一下,随即迅速恢复了正常,脸上再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了。 不过,有这半秒钟就已经足够了,我知道她这是在说“对”。 我紧接着问了第二个问题,也是一个埋藏在我心里很久了的问题:“你的老板是不是我们认识的人?“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纷纷错愕地看向我,其实我这么问也只是怀疑而已,没有实质性的证据。 埃丝特也下意识地抬头一瞥,我敏锐地捕捉到她的这一抹眼神从我的身上滑向了别处,我十分疑惑地顺着她地眼神望过去,”你在看什么?“可我遗憾地发现她看的地方只有一片白茫茫到刺眼的阳光,根本看不清别的东西。 不过我的动作也引起来埃丝特的警觉,感觉她迅速识破了我的套路,知道她刚才被我的两个问题牵着鼻子走了。 果然,在我问出第三个问题时,她索性偏过头去,把眼睛嘴巴全都合上了,这样便不会流露出一丁点情绪了。 我问:”我们这群人之中,是不是有你的同伴?“ 没错,其实我早就怀疑我们之中有内鬼了,不然埃丝特他们不可能对我们的行动这么了如指掌,就算他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办到事无巨细吧,所以真相只有一个······再加上我失踪的柱子莫名其妙出现在了埃丝特手上,这一切的一切,都让我没办法忽视。 现在之所以趁此机会问出来,就是想让这个内鬼慌张,从而露出点马脚来。 我的这句话不亚于一个威力十足炸弹,把大伙儿都炸懵了,瞬间搞得人心惶惶。 我稍微安抚了一下大伙儿的情绪,再转头逼问埃丝特,后者打死都不愿睁开眼睛看我,我无计可施了,只好低声咒骂一句:”真是个冷漠的碧池。“ 没想到埃丝特闷闷地回骂我:”彼此彼此,你不光冷漠,你还是个心机深沉的贱人。“ 我一听立马炸了,咬牙切齿地说:”小样,我还治不了你了!“ 随即把手平放在她额头上,不顾她在我手下玩命地挣扎。 如今由于学习古籍的深入,我现在探取普通人的想法就好比探囊取物般简单,只不过我平时从来不用,因为这玩意儿太耗费念力了,不过,把它用在埃丝特身上,还是很值当的。 我静静地把手搁在她的短发上,感受着丝丝冰凉从我的手掌渗入她的身体,伴随着唇齿间几句咒语,转瞬化为了热腾腾的蒸汽依附于她的每一根神经之上。 然而,等我睁开眼睛探取之时,却发现眼前什么都没有,完全是一片空茫,就像是记忆宫殿被人为的彻底清扫过一样,太古怪了。 ”这怎么可能?“我喃喃道。 此时吴禄也发现了异常,过来查看,可没想到他把手拿开后,同样表情难看地冲我摇摇头。 ”难道······这玩意儿是个假人?“我惊恐地指着埃丝特。 埃丝特朝我地脸啐了一口:“你才是个假人!” 我十分嫌恶地抹掉了脸上地唾沫,心里有点怀疑这个女人是不是被我们逼疯了,“······你这个人,疯就算了,还不讲卫生!” 末了朝她小肚子踹了两脚,叫她闭嘴,然后就没再理会她在我身后破口大骂了。 “疯成这个样子,应该不是假人,可是为什么······”我对吴禄说道。 吴禄沉思片刻:“或许是因为我们的功力还不够深厚吧,毕竟我们修习古籍时日尚浅,说不定有些细节和法门还没有被我们知晓。” 的确,我们现有的几本古籍内容太过于高深,凭我们肉体凡胎,进步着实缓慢,想要完完全全地掌握恐怕还需要一些年头。 接下来的两天一夜,我再也没能从埃丝特的嘴里套出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只好带着大家像野猴子一样在山里游荡。同时,我们自己内部的氛围也变得有点微妙了,成员之间的话题变得少得可怜了,谁能够想像得出,出生入死这么久的过命之交中,竟然有可能存在叛徒,这搁谁身上谁能安心? 还有,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云杉打死都不肯告诉我们他解读出来的第三本古籍的全部内容,除了他曾警告我和吴禄,我俩有可能异化成怪物外,我们对其他内容竟一无所知。感觉所有事情都进入了一个死胡同,只剩下一地鸡毛没人处理,队伍成员之间的嫌隙和矛盾越来越大,眼前的一切都使我心烦意乱,暴躁易怒。 在这段时间,我和吴禄之间爆发了有史以来最严重的分歧,他要放了埃丝特,说带在身边太累赘,我不同意,好不容易抓到手的人,怎么可以放虎归山呢? ”她的援兵马上就要到了,到时候我们拿什么来对付,难道所谓的破信息比我们所有人的命都重要吗?“ ”把她抓在手里我们起码还有个筹码,放了她你能保证她不会报复我们?“ ”她对我们已经没有价值了,你怎么还不明白!“ ”呵,到底是谁不明白!“ ”算了,我累了,其实我很早就想退出了,回归正常的生活,干完这次我就不会再管了······我不明白每天命悬一线就为追求什么傻逼真相,到底有什么意思,我只想平平静静······过一段时间。“ 听到他这番”肺腑之言“,我的信仰几乎要崩塌,我还以为我跟他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没想到别人早就做好了打算,不想再掺和这场”幼稚“的游戏了,我突然被他哽得说不出一句话来,因为我所认识的吴禄,绝不可能说出这么不负责任的话! 沉默了良久,我才勉强克制住了内心汹涌蓬勃的感情,控制自己的手没有抖得太厉害,说道: ”那你的意思是,我们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历经的一切惊险都白费了吗?那些死去的人就白死了吗?也不想弄清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不去想什么破烂古籍,也不在乎什么狗屁的追杀······你以为我不想过得轻松点吗·····“说着说着,我已经哽咽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了。 第一百九十章 爱恨交错人消瘦 苏铨走过来抱了抱我的肩膀,其他人也开始七嘴八舌地安慰我,我才强忍着没让自己的情绪太失控。 “我不想再吵了,先这样吧。”吴禄丢下这么句冷冰冰的话后,便转身离开了我的视线。 这么一瞬间,我感觉好像有刀子在我身上割来割去,心脏被撕开了一个口子,继而引发了生理上的疼痛。我跪坐在地上,鼻子酸得不行,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愣是没有掉下来。 这天晚上,我彻底失眠了,想了很多东西,一遍遍地在脑海里重复白天上演的对白,最后不断自我催眠式地安慰自己:肯定是他太累了……我们两个人都太激动了…… 在东方的天空亮起来之前,我终于做出了决定:放了埃丝特。向大家宣布这个决定时,我在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终于,还是委屈求全到了这一步。 我小心翼翼地打量吴禄的脸色,虽然自己都觉得自己这个样子很卑微,但我真的没得选了。吴禄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说,我在失望的同时,也松了一口气。 我三下五除二解掉了埃丝特身上的绳子,后者一脸茫然地看着我,我道:“怎么,爱上我了舍不得走?你不走我就给你再捆上。” 埃丝特盯着我的脸,没有做声,我不耐烦地吼道:“快滚!” 她一骨碌爬了起来,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着她的背影,我突然有点感慨,曾经以为她会是我的宿敌,其实不是,她只能算做是一个过客。不管怎么说,她的任务算是完成了,这一去山高水长,恐怕再也都不会见到了。 她的事暂告一段落,我们内部还有很多烂摊子等着我们费心费力地去解决,而且我作为女人的第六感告诉我,我跟吴禄之间的关系恐怕没那么容易修复,后面还会有更艰难的抉择等着我。 回到镇上后,我们把驴皮邮寄给了那个能做极品阿胶的胶妹,请她帮我们赶制出极品阿胶来,花多少钱我们都都在所不惜。 没想到一两天过去了,等她亲眼看到这张驴皮后,竟然激动地亲自给我们打电话,提出要见面好好商量一下,说这东西太珍贵了,她不敢妄自做主。 可惜我们真的没有时间跟她会面,于是让她全权处理,我们只管给足钱,可她死活不收我们的钱,说是托我们的福,才能在有生之年见到这么极品的驴皮,她已经死而无憾了,只有一个小小的请求,就是她能不能把剩下的驴皮边角料留下来,我们一听,这都不叫个事儿,立马爽快地答应了。 在此期间,我们还联系过一回齐关州,拜托他动用他的关系,把我们手上的驴蹄、驴骨、驴头颅给分销了。他收到东西后立刻十万火急地给我们打了十几个夺命连环call,问我们东西是哪里来的,我神秘一笑:“天机不可泄露,”他见我们嘴巴守得严,便不再追问了。 我们拿出一对驴蹄作为谢礼送给了他,因为像他这种职业,对于有辟邪功能的驴蹄有一种骨子里的执念,送这个正好合适。他得知后非常高兴,说要把这对驴蹄供在家里当传家宝。 有了他帮忙打点,我们的分销之路如虎添翼,很快,几笔巨款就分别打到了我们的户头上。 我之前以为我会很高兴的,可是真的收到钱后却没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历尽千帆般的平静,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这人一但有钱,钱搁在口袋里就烧得慌,非得晃荡晃荡,这不,巨款一到,大牙先拉着我们去换了一身敞亮的行头,然后又咋咋呼呼地邀我们去当地知名的五星级酒店好好挥霍。 进门打眼一看,到处金碧辉煌、流光溢彩,气势恢宏不已,鱼翅龙虾鲍鱼牛排松露之类平时碰不着的山珍海味轮番上场,轰炸着我们的神识。大牙还挺爱附庸风雅,还点上了几首曲子在旁边演奏。 我面前摆着的是精致至极的餐具,双手捏着泛着冷光的刀叉,身上裹着华丽的深蓝绸紫绫缎镂空小礼服,一切的一切都让我浑身不自在。 一眼望去,席间觥筹交错,夕雾打扮得如同神妃仙子临世,其余男士也是西装革履、打扮考究,云杉把正装都穿出了一种洒脱不羁的气质,而吴禄则显得冷淡克制,最让我吃惊的是苏铨,衣服穿在他身上仿佛活了过来一样,活脱脱一位人间翩翩贵公子,散发出来的通身贵气不容人小觑。 我一口口向嘴里递送着这些昂贵的食材,想要来缓解自己浑身的不自在,可惜这些东西的味道比不上那锅驴肉火锅的万分之一,对我而言味同嚼蜡,除了贵外一无是处。 我有点自嘲地想着:那些有钱人还真是可怜,每天都要忍受这么无聊的一切,我连这一时的束缚都忍受不了,或许我生来就不是斯文人,当不成劳什子的人间富贵花。 这顿饭实在是吃得人太过于拘束了,看周围人的表情,也能猜到他们的感觉和我一模一样。 又过了一会儿,我终于忍不住爆发了出来,把手里的刀叉往桌面上重重一摔,喝断了扰人厌的乐声,把无关紧要的人全都赶走了,说道:“这饭吃的得太差意思了,还不如路边一碗炸酱面嗦得爽,你们说呢?” 我一把把大牙正要伸向鱼子酱的刀子夺了下来,顺手把它“铛~”得一声笔直地插在了桌面上,大牙委屈巴巴地瞅着我: “这饭花了那么多钱,好歹等吃饭吧,你你你,就不能温柔淑女点吗?” 有人扑哧一笑,竟然是苏铨,他道:“我倒觉得她挺好的,真性情。”说着勾起盛着红酒的高脚杯,朝我遥遥地敬了一敬。 我朝他投去了感激的目光,可就在这时,吴禄冷峻的声音传来:“坐下,不要这么任性了,很幼稚。” 我听到这话内心一颤,立刻反唇相讥:“拜托你搞清楚状况,到底是谁幼稚、谁任性。” 一瞬间火药味十足,众人面面相觑,大牙赶紧站起来打圆场:“你们这是干嘛,说得好好的咋还吵起来了呢?” 可我今天不打算就这么算了,既然吴禄一而再再而三地找我的茬、借题发挥,那我今天索性把我们之间的问题挑明,把我们的关系料理清楚才能罢休。 我试着冷静地阐述问题,却发现不能, “……你告诉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对待我?你有什么不满可以告诉我的,为什么,不说一句话,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你就不再敞开心扉,我觉得我们越走越远了……” 我说不下去了,感觉鼻头酸得要裂开了,连天来的冷暴力让我感觉到了深深的恐惧,我所说的字句,虽沉重犹如拳头,却像是打在棉花上,对他来说无关痛痒,对我却字字诛心。 他垂下眸子,没有看我一眼。我傻站在那儿,身上穿着华丽繁复的礼裙,脸上的妆一点点流淌下来,就像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第一百九十一章 悲欢起落人静默 ”哥们,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大牙都看不下去了,对吴禄说道。 静默了一会儿,吴禄抬起头,看着我,眸子里涌动着什么,喉头艰涩地上下滚了滚,终于开口了:“你说的对,我们回不去了,分手吧。” 我的心被这几个字狠狠扎了一下,如同遭遇了五雷轰顶一般,浑身疼痛地战栗起来,眼泪大颗大颗不受控制地涌出来,在衣襟上落下来一片阴影。 他顿了顿,然后绝情地转身,头也不回地朝门外走去,任凭我在背后如何声嘶力竭也无济于事。 此时此刻,我才真正明白,原来人伤心到极致真的可以引发身体上如此彻骨的疼痛。 眼睁睁地看他的背影即将消失在拐角处,我颤抖的手中紧紧攥着一把餐刀,刀刃将我的手勒出了一丝丝红痕,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还带着鲜血的刀朝他的背影抛掷过去,刀在空中连翻了几个跟头破空飞去,笔直地刺入了离他的脸还有几寸的门板中。 他总算停住了,我震动声带嘶嚎出最后一句:“你出了这个门就再也不许回来了。” 话音刚落,他用修长的手指夹住了薄薄的刀刃,一用力,餐刀落入了他的手掌,然后大步流星地走掉了。 我感觉无法呼吸了,难受地快要死掉了,泪眼婆娑间连大牙和云杉追出去就了都没有发现,颓然地倒在冰凉地地板上,仿佛这世间就只剩下了我一个人,呆呆地望着天花板,任凭眼泪在脸上纵横,从眼眶越过鼻梁再流进耳朵头发里,头发潮潮的,一如我此刻的心情。 我两只手垂着裙子边,突然,像发狂一样拼命撕扯着裙子下摆,想从这一身华丽又虚伪的东西中挣脱出来,就算十指被裙摆化为的布条绞得鲜血淋漓也在所不惜。 一片混沌中,有人把我从地上捞了起来,在我肩上披上了一件宽大的衣服,衣服带给我的那么一点点温暖和安全感都被我当作救命稻草般攥在手里。 不知道是不是这段记忆被我的大脑刻意模糊掉了,只依稀记得有人抱着我在黑暗中走了好久好久,再睁眼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了。 我安然无恙地躺在我们住地地方的床上,苏铨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微搭着眼睛,见我醒了,慌忙地站起身来,手足无措地立在我床边,嗫嚅道:“你醒啦,要不要吃点东西。” 我这才发现,他身上的西装外套不见了,而昨天披在我身上的外套此时正静静地躺在椅背上,上面沾满了泪痕,再回头看看苏铨,他的眉眼间染上了几分沧桑憔悴。 我心中大概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有气无力地问道:“昨天是你送我回来的,然后守在这里一夜没睡?”一开口,我才发现我的声音沙哑得可怕。 他木讷地挠了挠头,然后默默地走出去,给我准备早餐。 我靠在床头,思绪万千,泪珠又滚了下来,原本红肿的眼睛更痛了。 当一桌丰盛的早餐摆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却发现自己连筷子都拿不起来,而且根本咽不下去任何东西,食物的腥腻味让我几欲干呕,草草吃了两口后不再动筷了,满脑子充斥着昨天发生的事情,眼泪不受控制地滴进碗里。吴禄走后,我的世界真的塌陷了一角,我现在这个鬼样子一定很丑很狼狈。 苏铨看我的眼神里溢满了心疼,只能俯下身来温声软语地劝慰开解我,把食物舀到我嘴边勉强喂我吃了几口,眼泪的咸味在口里化开,引来了更猛烈的酸楚感。 我不断地扭头拒绝,苏铨终于把碗筷撂到一边放弃喂食了,他用纸巾轻轻擦拭我汹涌的眼泪,而眼泪却像山洪爆发一样永远擦不完。 等我的情绪稍稍稳定了一点后,他才在沉默中开了口,原来,在我沉睡的这段时间,我们所有的关系格局都发生了巨大变革,吴禄已经走了,一起走的还有大牙和夕雾,他们把属于他们的那部分东西全都分割带走了······ 我靠在床头上,闭着干涸的双眼听苏铨说话,听到吴禄的名字,我的心脏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接着便有像针刺一样的痛楚蔓延开来,心头塞满棉花一样堵得慌。 突然之间整个人爆发了,疯了一样朝门外跑去,抓着楼道里的栏杆大声呼喊着吴禄的名字,可是举目望去,楼下只有一片空荡的街景,没有一丝一毫吴禄的影子,回身探去只与风扑了个满怀,张开手抓了个空。 这可能是与他的最后一面,终于,还是错过了,今后上穷碧落下黄泉,生死未卜,只怕很难再见了吧。 云杉苏铨闻讯赶来,拼命拽住我,生怕我寻短见,他们不知,那一刻,我到底有多遗憾。 接下来,我的心理意念不断重建又崩塌、崩塌又重建,灵魂和肉体都处在放空的状态,整个人昏昏沉沉的,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兴致来,我与吴禄之间所有相处的细节像放电影一样在我脑海中不断翻滚,让人备受煎熬。 苏铨见我这几天身形消瘦地有些吓人,总是想方设法甚至半强迫地多让我吃饭,我也曾无数次地不领情、放狠话地让他们走,不要再跟着我,可是他们俩依然寸步不离地守在我的身边,从来不曾离开半步。 云杉这么做我还可以理解,毕竟有任务在身,他是个重誓重诺、有大济苍生情怀的人,所以他宁愿和夕雾分别也要保护好我跟吴禄的安全。可是苏铨也这么做我就有点不懂了,他一个逍遥自在小老板,为什么非跟在我身边淌这趟浑水?不过此时,我也没有心情去管他的一双清冷寒眸中到底隐藏着多少情绪了。 在我失控的这些日子里,他俩默契地没有提起任何敏感字眼,也没有说我们三人到底要何去何从,给足了时间和空间让我来休养。 我经过这些天的休整后,也逐渐接受了和吴禄已经分手的事实,理性开始回归,思索这段感情失败的原因,可能是我不够温柔吧,可能是他厌了倦了累了吧,可能吧······ 我千头万绪,可心心念念都还是绕不过他啊,一面恨他薄情寡义、胆怯懦弱,一面又是彻骨相思,心头总是漂浮着一层忧郁惆怅,没出息啊! 第一百九十二章 躲进小楼成一统 日子在无穷无尽的发呆和幻想中被一天天消磨掉了,我内心已经经历了无数的挣扎与煎熬,一方面想潇洒放下,与他死生再不相见,一方面又是百般意难平,与他相关的社交媒体界面定格在原有的样子一动不动,任凭我怎么拉黑删除都无济于事,有时候正是这种死般寂静最叫人害怕、叫人慢慢绝望。 我每天大部分时间就是坐在栏杆前的藤椅上发呆、吹风,看着对面楼栋间黑森森的门洞,像极了怪物的大嘴,也像心脏上破的黑漆漆的大窟窿。 我望着它出神,突然一阵嘈杂的音乐声吸引了我的注意,原来是广场舞大妈倾巢而出了,只见她们全副武装,扛着音响、拎着小板凳就出现在了视野里,并且迅速地占领了一块空地开始伴随着旋律挥汗如雨,然而我只觉得她们吵闹,果然,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啊。 我突然想起吴禄曾说过老了要去跳广场舞,以前只觉得好笑,现在却觉得有点讽刺的意味在其中。 我闭上眼睛想逃避这一切,可是音乐声却沿着房屋蜿蜒而上飘荡进我的耳朵里,不停重复着什么:“姐最帅,不怕没人爱······“,真乃魔音贯耳。 我深深叹了口气,拍腿站起来:”云杉苏铨,我们走吧。“我不想再在这个地方蹉跎了,毫无意义。 他俩听我这么说,自然欣喜,我们当天就收拾好了东西,离开了这个地方。 我想着有些事适合收藏,有些事适合埋藏,我沉沦了这么久,也是时候学会把心情整理好,不让它招摇过市了。 可是等我真正地坐在车上准备离开的时候,却发现不知道往哪个方向去,走的时候只着急走,没考虑其他的,于是我调动了失恋后的第一次理性思考,终于确定了我们要去的方向。 ”我们去把还没完结的事了结掉吧,下一站去······南海。“ 他俩没异议,不过一转眼,阳光穿透参差的树影落在苏铨的脸上,把他的脸分割成了数个亮暗面,一瞬间看不出他真实的情绪跟想法。 我此时也顾不上其他的,闭眼仰躺在车里,任凭车在光明与黑暗的交替中徐徐前进,享受阴阳交汇间的刹那宁静。 我们一直向南方走,不停地走,直到走到了中国最南边的一个临海边陲小岛,临近国界线的地方,才停下来。 这是一座极小的岛,四面环海,岛上总共就几千人,原住民主要靠出海打鱼为生,后来岛上的旅游业也逐渐发展了起来,导致现在岛上很多家庭身兼两职,定期出海的同时把家里的空房子改造成民宿,供游人使用。 因为离大陆并不太远,而且一年四季岛上观光客不断,所以这里并不是十分的闭塞落后,有吃有喝的,无线网路还算畅通。 我们租了岛上目前最好的民宿,房间里干净整洁,硬件软件齐全,防水防潮做得也还不错,最关键的是,我们一拉开窗帘就能看见海,于是,我们在这里过起了一种与世无争的生活。 每天闲闲地躺在沙滩上晒太阳、吃海鲜,尽情享受阳光、沙滩、椰树、大海、冷榨果汁的馈赠,一睁眼就是无边无际的蔚蓝大海与天空,海天一色,可以轻松把大自然最炫彩的风景尽收眼底。 不过偶尔也会遇到一些烦心事,比如被当地人宰客啊什么的,还有当地小孩子黑得像炭、瘦得像柴一样,整天在滚烫的地上跑来跑去像一群群游荡的野猴子,不高兴了喜欢朝人吐口水。 还有的受了爹妈的指使,小小年纪不上学了,到处乱跑,一不小心就抱上你的大腿,缠着你非要你买他家的海货,要是敢不买他可以把你骂到族谱升天、祖坟冒青烟。加上本地话又十分拗口难懂,有时候免不了让人气闷。 不过在哪里都会碰到这种素质不高的人,像我们都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也没必要为这种小事计较。 总之,除却这些的小摩擦外,这地方还是很适合人休养生息的,很舒服。 我们几个就天天穿着泳装,打着厚厚的防晒霜,在这附近或游泳、或晒太阳,静静等候着传说中鲛人的出现。 期间也跟着人家打渔船出过几次海,走得不远,最深的感觉就是在海洋上与在陆地上完全是两个世界,每次回来我都要晕好久,可惜,尽管这样我们还是没有找到关于鲛人一丝一毫的线索。 我也尝试过跟我们的房东谈过这个事情,他是个撅着啤酒肚的油腻胖子,他显然把我们当成普通的观光客了,在我说出“鲛人”这个词时,他声调猛然上扬,拉长成了古怪的调子,语气满满嘲讽、震惊又带着几分怜悯的说道:“美人鱼?你们以为拍电影呢?”然后对着个不远处正在拨弄遥控器的脏小孩喊道:“儿子,你相信美人鱼吗?”接着发出了一长串刺耳的嘎嘎嘎的笑。 被他这么一操作,我感觉所有人的眼神都集中在了我们三个身上,不怀好意的眼神恨不得把我们身上烧出洞来,像看智障一样。 我轻蔑地冷笑,心想:一群愚人,你们懂什么,真是夏虫不可同语冰,接着我自以为冷酷地转身走掉了。不过这一幕落在众人眼里,就是人骂我们煞笔,我们竟然还笑! 在岛上,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夏天都快要结束了,我在这里,遗忘了很多事情,同时也记起来很多。 我没由来地想到了已经出了家的江月,想到她曾经说过她失踪了的父亲今年中秋之际就会出现,或许到那时,很多谜团都会水落石出吧。吴禄有句话说得不错,我们的时间真心不多了。 我略有所思地坐在沙滩上,双脚伸进海水里,海水还残留着太阳的余温。 见我叹了口气,身旁的苏铨很体贴地把一件衣服披在我的肩上,告诉我不用担心,他会陪着我一起解决的,他一向这么温柔体贴,只是仍觉得可惜,陪我看这夕阳西沉、山海静美的是他,而不是他。 第一百九十三章 不会相思、才会相思 搜神记中有言:“南海之外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泣则能出珠。”也就是说南海之外居住着鲛人,它们善纺织,可以制出入水不湿的龙绡,眼泪能够化成珍珠,所以我们要找的鲛人泪其实就是眼泪凝成的珍珠。而且据传说鲛人的油燃点极低,且一滴就可以燃烧数日,所以民间盛传秦始皇捕鲛人炼油制长明灯,藏于皇陵地宫。 渐凉的海水浪花亲吻舔舐着我的双脚,我望着远处幽深的海域失神,感慨道:“真是优美的生物啊。” 身旁的苏铨眼眸倏地一下子亮了,目光灼灼地望着我,眼底像海水一样幽深明澈,语气突然有那么一丝热烈:“你真的这么觉得?你喜欢它们吗?”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问,但还是回答道:“喜欢啊,我想没人会不喜欢美人鱼吧。” 苏铨“嗯”了一声,语气慢慢恢复了往昔的平静。 夜风拂过,成片的椰树沙沙作响,还有阵阵海潮声回荡在耳畔,如泣如诉的海更凸显出了我俩之间的沉默,我率先打破了这寂静: “苏铨,你信吗?这个世界上有鲛人。” “我信。” “那你觉得我们能找到吗?” 苏铨用鲜有的充满力量的声音坚定说道:“一定会的。” 我看着他,风吹乱了他额前的碎发,这一瞬间,我感觉到了无与伦比的安心。 第二天,当晨曦第一缕光照耀地平线的时候,我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竟然在沙滩上睡了一夜,身上盖的是苏铨的衣服,地上还有生火没烧完的余烬,应该是苏铨怕我晚上冷,特地去拾了柴。 “他不会又守了我一晚上吧。”我想,心中顿时暖暖的,于是赶紧抱起衣服,起身去找他们俩了。あ < 中午,云杉向渔人买了几斤我也叫不出名字的稀有大螃蟹,个个硕大无比,虽说现在还没到正式吃螃蟹的季节,但是难得云杉云大天师亲自下厨,又是这么稀有的品种,总之是有口福了。 螃蟹下锅,立刻肉香四溢,清蒸蘸酱食用,更是极好地保留了原汁原味,掰开蟹壳里边晶莹剔透的肥美蟹肉就露了出来,一口下去,鲜香的蟹黄蟹膏混杂着几滴酱汁在口腔里爆汁了,半只下肚,唇齿留香。 本以为早秋的蟹,肉和膏不会太多,可没想到眼前的蟹长得恰到好处,吃起来风味很是独特。 “大天师,你这手艺可以呀。”我夸奖道。 云杉骄傲地挑了挑眉,挑了只最肥的蟹递给我啃,哈哈。 我们三人酒酣饭饱之后,云杉转眼飞身上了一棵又高又密的椰子树,找了个稍微平坦凉快点的大树杈子乘凉休息,我寻思着这家伙可能和古墓派的小龙女是亲戚,人家酷爱睡钢丝,他酷爱睡树杈。 一晃神,仿佛回到了还在青城观的时候,我还不知道的是,此时的和谐静谧,不过是暴风雨来临时的前兆。 我没事做,就拉着苏铨去散步消食,看他也吃得一脸满足,估计也得积食,苏铨也乐于跟我四处走走,我俩就沿着漫长的海岸线边走边聊。 这个时候海滩上人还比较少,我们没走多久,就已经看不到人烟了。我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苏铨聊着天,只不过苏铨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你是有什么话要说吗?”我问他。 看他犹犹豫豫的样子,应该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没事,你说吧,我听着呢。” 听了这话,他终于下定决心,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透明的小玻璃瓶递给我。 说道:“原本我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拿出来,但既然你说了,那我也有义务告诉你真相。” “哦,什么真相?”我好奇地问,顺手将瓶子接了过来。 在阳光的照耀下,玻璃瓶中的两颗珍珠熠熠生辉,散发着我从未见过的瑰丽神秘色彩,一看便知绝非凡品。我愣了一下神,猛然反应过来这是什么,被吓了一大跳。 “这是鲛人泪啊!你是怎么得来的?”我急迫地问他。 苏铨看着我焦急地脸庞,突然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简简,你现在心情好些了吗?” 我立马拽着他的胳膊说:“我心情好得很,什么时候都比不上现在好,你快告诉我呀。” 他轻叹一声,拢了拢头发,接着向前缓慢地走去。“好吧,那我来给你讲讲我的故事。” “你知道为什么我执意要跟着你们出来吗?”他问道。 我心脏猛然一颤,随即摇摇头,这也是一直压在我心头的谜团之一。 “其实我是鲛人与人类生的孩子,你们一直要找的就是我的族人。” “什么?”我惊讶得几乎要跳起来了,被他冷不丁冒出来的一句话深深地震撼到了,不过看他的表情,应该没在开玩笑。 他的样子就好像是触及到了回忆最痛苦的那一部分,嘴唇不停发抖,显得十分可怜无助。 我心疼得不行,紧紧把他圈在怀里,过了好一会儿,他的情绪才慢慢稳定了下来,把他的事情对我娓娓道来,其中还包括他从老孙头那里知道的细节。 其实南海鲛人族也就是南海神族,它们是真实存在的,只不过常年离群索居、远离大陆,鲜少有人能发现它们的行迹。而这一切的开端,都还要从苏铨父母的相识说起。 他父母相识的故事情节比较老套,不过这也进一步证明了有些神话传说、市井村言之类的道听途说之辞,并非完全是子虚乌有的。 他父亲家族是赫赫有名的苏杭丝绸富商,他父亲作为当时家族唯一的孙辈被给予厚望,常年随父辈出海经商;而苏铨的母亲则是尊贵的鲛人族长公主,原本是要继承鲛人族大统的,可是鲛人族有一项明文规定,就是族长继承人必须在成年之前独自斩杀蛰伏在深海的海怪一头,才有资格继任族长一位。 就在这位长公主刚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执行完任务时,竟紧接着就遭遇了百年难遇的特大海上风暴,不幸被卷入了飓风里,她与其斗法数日,等到脱身之时已经精疲力尽,就这么奄奄一息地漂浮在海上,结果苏铨父亲的商船碰巧经过,承蒙他出手搭救,人鱼公主才捡回来一条命。 第一百九十四章 一怀愁绪、几年离索 之后他们两人相识相恋的过程就不用再赘述了,总之,这两人经历了一系列波折与磨难之后,终于修成正果。人鱼公主放弃了族长继承权,跟随丈夫一起到陆地上生活,还生了一个十分可爱的儿子,也就是苏铨。 苏铨认认真真地讲述着,我瞥了一眼他的侧颜,突然发现他的眼睛亮晶晶的,仿佛里面掉满了小星星似的。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就在这一家三口幸福生活了没多久,突然出事了。 由于苏铨父亲满腹才华,母亲又具有神力,家族产业越做越大,一时间商界地位无人能出其二,必然招来了不少人的嫉妒。我想也是,他父亲本来就是位杰出的青年才俊,娶了个妻子又像仙女下凡般漂亮,就连孩子也十分聪明伶俐,确实容易遭人嫉妒惦记,只是没想到那些人的心可以脏到如此丧心病狂的地步。 一个追随他父亲多年的助手眼红他们家大业大,嫉妒得发了狂,竟然起了歹心。在一次出海贸易的时候,他暗地里使绊子,把苏铨的父亲害死了,抛尸在了海里。 要知道船只飘在那些三不管的海域里,就真的相当于是与世隔绝了,那里根本不存在什么人伦道德,在海上漂的时间一场,人性都已经很冷漠了,在船上什么肮脏腌臜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所以,他父亲的尸首至今都没有找到。 等到死讯传到家时,苏铨的母亲伤心欲绝,几天几夜滴水不进、几欲自戕,根本没有心思管别的。 可就在这时,家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那个该死的叛徒已经杀红了眼,什么都不顾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竟然联合了苏家旁系,设计套路了这对可怜的孤儿寡母,霸占掉了苏家大半的家产。 这还不算,叛徒可以说是对苏家知根知底,在心里早就打起了他师娘的主意,就在苏家风雨飘摇之际竟想抢占人鱼公主。 这人鱼公主哪是世间的寻常女子,刚烈不已、誓死不从,非要与他斗个鱼死网破,这才没让他奸计得逞。 结果助手做贼心虚,竟一下子恼羞成怒,怒火中烧时把苏家的房子给点了。要知道鲛人族在水里那是如鱼得水,可在火海里就是插翅难逃了,由于体质特殊,可能还没等火烧过来,浓烟一熏鲛人恐怕都凶多吉少了,这把火无疑是断了苏铨母子俩的唯一生路。 据苏铨说,当时他才只两三岁而已,很难想象当时情况是何等的凶险,他母亲又是何等的绝望。 眼看着母子两人就要被活活烧死了,人鱼公主急中生智,发现了澡盆里还残留着半缸水没被放掉,于是当机立断,把小苏铨抱起来,摁在了水里,任凭小苏铨在浴缸里不断地挣扎着、浮沉着。 不知过去了多久,等苏铨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房子已经化为了一片废墟,满目满眼都只余下灰烬,曾经在这里生活过的痕迹、所有的回忆都被无情地抹去了,好像从未曾存在过一般。 他从水里钻出来,像溺水的人一样大口大口呼吸,可是吸进嘴里的,却是一阵阵烤肉的油脂在空气中挥发的味道。 可能他那时候还太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从那以后,他便害怕上了水,患上了应激性创伤后遗症,只要稍微一靠近水,就会忍不住浑身抽搐、恶心干呕。 说到这里时,苏铨几次哽咽得说不下去了,沉默了好久好久,才说道:“后来,我这段记忆像被人为销毁了一般,一直都是空白的,只记得母亲在弥留之际亲吻了一下我额头。直到那天遇到了老孙头,他说我长得像我母亲,这段回忆才在我的脑海中重新觉醒复苏。” “······呼~浴缸只有那么大,水很少,我和我母亲只能活一个,是我母亲毫不犹豫地把生的机会让给了我,可这么多年来我竟然还一直责怪她生而不养······”苏铨再也进行不下去来,像个无助的小孩似的抽抽搭搭哭了,这么多年来的无助、委屈和绝望,仿佛在这一瞬间得到了释放。 看他那难受的样子,我心脏一抽一抽得疼,我拍拍他的肩:“这也不能怪你呀,你根本就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啊······而且也不需要觉得对不起你的母亲,人鱼公主是心甘情愿这么做的,我想就算让她再选择百遍千遍,她依然会如此抉择,她既然选择让你活下来,就是想让你延续她的生命,所以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啊。” 苏铨听了我的话,慢慢止住了眼泪,凝望着眼前一望无际的大海,陷入了沉思,我想,他此时的心情应该十分复杂吧。 我陪他静坐在海边,没有在再说话,这突如其来的一切都是我始料未及的,从没有想过苏铨竟有这样的身世,背后竟然背负着这么沉重的事情。 现在回想起来,发现他确实隐藏了很多秘密,比如,他向来脸色苍白、一副身体不大好的样子,想必是因为水土不服,还有童年留下的后遗症的缘故吧。 还有,怪不得在攀爬雪山时,他的反应会那么激烈,原来是由于人鱼族体质特殊,不赖极寒、不耐高温啊,说起来还真是对不起苏铨,差点让他变成了“冻鱼”,真是“鱼”生多艰啊。 唉,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期盼他尽快从阴霾中走出来。 等苏铨的情绪稍稍稳定了一些后,我迫切地问他:“那个害得你家破人亡的助手后来怎么样了?”我就想知道那个畜生到底遭天谴了没。 一提到他,苏铨双手就攥成了拳,我想他估计是想把那个恶人碎尸万段吧。 苏铨的眸子暗了暗:“他在我离开家乡的第二年就暴毙了,可惜呀,我没能亲手报仇。”他暗暗咬牙,心中的愤恨不言而喻。 我轻拍他的手,安慰道:“这也算是老天对他的惩罚了,得到了一切还没来得及享受就暴毙而亡,这是对贪婪的人最好的惩罚。只可惜啊,他只能死一回,不然就这种畜生死一百回都不够!” 苏铨总算把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宣泄出来了,看他的样子仿佛轻松了许多,我问他:“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呢?” 第一百九十五章 只是当时已惘然 他想了想,微微蹙眉:“我不知道,可能、可能会去找我的族人吧,又或许······” 他突然转过头来,含情脉脉地看着我,看得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稍微有点出神,听到他唤我我才猛然回过神来,忙答应着。 他说:“简简,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心想:这是哪里来的小姑娘啊,生龙活虎的,真有意思啊,没想到紧接着,你就问我要了那簪子······对了,那簪子还在你那儿吧?” 我听了,呆呆地从身上掏出了他给我的簪子。 苏铨忽地咧嘴笑了,这笑容就像是阳春三月的光,把我的眼睛晃了一下,他说道:“你还不知道吧,这簪子是我妈留给我的唯一一件东西,我姑姑说这是她最喜欢的一件首饰,因为这是我父母的定情信物,叫我妥善保管,以后给我未来的夫人戴。” 我被他的话吓了一哆嗦,没想到自己竟然无意间霸占了别人这么重要的东西,真的是罪该万死啊,于是我慌忙地向苏铨道歉,想把塞还到他手上。 没想到苏铨却轻轻摇头,无可奈何地浅笑着,又重新把这支精美的簪子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我的手心。“我已经把它给你了,那它就是你的了······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我第一次见你,就想把它送给你呀。” “或许,这就是缘分吧。”他找起来,面朝大海,舒展了一下筋骨,只留我在那里捧着簪子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做。 恢复状态后,他重新跌坐在了我身边,我心脏都漏跳了一拍,心说:糟糕了。 果不其然,他说:“我以前是个对人情很冷漠的人,可是,在和你们朝夕相处的过程中,我逐渐找到了一些生活的乐趣,原来被人关心的感觉真的很好,原来我这样的人也可以被爱、可以去爱。” “而在你身上,我体味到了与别人完全不一样的感觉,一种独一无二、无可替代的,我从来没有感受过的情愫,就在于你无意间的交谈、身体的触碰中,这种感觉被无限放大了,就在很多看似寻常的瞬间,其实我的内心早就已经兵荒马乱、一片狼藉了。” “还记得你说我的族群很优美,你很喜欢它们,你知道我有多高兴吗,在我心里其实一直缺乏一种自我认同感,我既不是人类,也不是纯粹的鲛人,我就像是游离在这两者之间的怪物一样找不到归宿,是你,让我重拾了一点点对自己的认同与喜爱。” 我刚想张嘴说写什么,他却没给我这个机会,径自说了下去: ”以前,看着吴禄可以离你那么近,我有时竟然会对他产生羡慕情绪,淡淡的,像愁绪一样;但是后来他伤害了你,我看着你痛苦的样子真的是心如刀绞,不明白为什么我能远远看着就很满足了的人会被伤害成这个样子,所以这段时间我一直想尽自己所能来弥合你的伤痕······“ 我张张嘴,还是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谢谢你,可是,我真的没有你想的那么好,我只是个很普通很普通的人而已······“ 苏铨却捂住了我的嘴:”不是的,你真的很好,你无法想象你对我的意义有多重大,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你,一直以来都是,你知道吗?“ 我沉默了,其实他说的这些我一直都知道,他对我的好我心里都清楚,可是我真的没办法回应他什么。 海风来了,混合着大海含糊不清的低语,在我们之间悬然驻足,吹起了许多沉寂的心事。 “对不起。”我说。 只见苏铨的背影一愣,随即冲我惨然一笑,有透明的东西在他眼角慢慢凝结,也一滴滴敲打在我的心上。 “我明白了,再见。”这是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语调优雅而深沉、深情又决绝,让我喘不过气来。 我明白,我们要失去他了,他朝着大海的方向,将身上所有的束缚累赘一件件褪了下来,他光洁的肩背、流畅的肌肉线条就像雕塑一样挺拔秀美,双腿慢慢变成了半透明的修长鱼尾,然后纵身一跃,消失在了茫茫大海的水天相接处,向着这片海的最深最广处游弋去。 我目送他远去,一点点消失在视线里,最后化作了浪花间的一簇亮光。 我其实想得很清楚,既然我自己内心还有放不下的东西,又何必去霍霍人家苏铨呢,人家不欠我什么,勉强接受他才是对他最大的残忍啊,所以,也许回归大海对他来说是最好的结局吧,其实谁都无法给他一个归宿,我也不行,只有他自己可以,这是一段他与自己和解的旅程,祝他好运吧。 只是,等着一切尘埃落定后,我心中反而空落落的,被一股强烈的失落感占据了心魂,唉,他真的走了,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再想见啊! 我静静坐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血色残阳沉如看似乖顺实则狂暴的大海,大片的海域和我的脸庞都被染红了,更渲染出了一种悲伤忧郁的气氛。 沉思片刻,蓦然低首,才发现不知道何时地上竟掉满了绝美华贵的珍珠,这里的每一颗,都承载着我们与苏铨记忆的点点滴滴,我小心翼翼地拾起了这莹润剔透的鲛人泪,把它们放进玻璃瓶封存起来,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片沙滩。 这一路上,我头脑异常得冷静,自从吴禄走后,我就极少再出现这种操纵全局的感觉了,现在苏铨的离去把它又重新激发了出来,确实,我应该好好想想下一步棋该在怎么走了。 我回到民宿找来云杉,问道:“苏铨走了你知道吗?” 后者表现出了一丝讶异,随即恢复了平静。 “你知道?”我挑眉。 云杉道:“我算到了。” 我了然:“果然,什么事情都瞒不过大天师你啊。” 紧接着,我话锋一转,直奔主题而去:“那你不如把你知道的所有事都告诉我吧,事到如今,你也不必再隐瞒我了,你我心里都清楚,你这里有所有谜题的答案,你是时候做出选择了,选择完成你师父交给你的使命,还是其他的,什么。” 第一百九十六章 知其黑、守其白 云杉面露三分无奈之色,倦怠地笑道:“该来的还是来了。”之后,为了做出最终的抉择,他在明灯下枯坐了一昼夜。 我抱着臂守在一边,眼看他冥思苦想,眼看他的思绪在黑与白、对与错之间来回拉扯。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开口问道:“你想知道什么?”我明白,这意味着他选择站在我这一边。 我把心中的困惑一股脑儿全吐露了出来:“你那时候送小汤圆回青城观,途中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会突然冒出来一个冒牌货替代你,然后他的身份败露后你能那么及时地出现救了我们?还有,第三卷古籍到底记载了什么内容,你为什么不肯告诉我们?” 我听了一下,看云杉还没有啥反应,才接着问:“我们出发寻找神迹到底是不是有人跟我们开的玩笑?那个远古诸神之战的传说到底是什么意思,跟古籍和我们有什么关系?神迹又为什么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你的使命是不是没那么简单,你知道多少这背后的隐情,有多少信息是被你隐藏、加工后才传达给我们的?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你知不知道幕后黑手是谁,是你吗?” 云杉自嘲地笑了笑:“果然,你还是不够放心我呀,早就怀疑到我身上了。” 我撇撇嘴:“伟大领袖***曾经说过:要有怀疑一切的精神,以防万一是必要的,而我先问你恰恰是因为信任你。” “行!”云杉伸了个懒腰:“你也不用着急,我会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的,我也对你足够信任,我也是我最终选择你的原因之一。“ ”哦?看来还有别的原因啊。“ 云杉坦诚地点点头:”没错,最主要的其实是宿命,宿命如此,我必须这么做。“ 我有点疑惑,他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这时,他接着说道:”好吧,现在从你最关心的问题开始说起,到底谁是始作俑者呢?其实你之前的推测一点错都没有,那人就在我们几人中间,其实就是夕雾。“ 我听了这话下巴都要惊掉了,一脸错愕、难以置信地看着云杉的脸,后者的表情完全不像是开玩笑,说道:”没错,就是我的小师妹,你的好姐妹啊。“ 我的脑瓜子像被一个惊雷炸懵了一样,不停嗡嗡嗡地乱响,控制不住自己问道:”不可能吧,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其实,在我内心深处,已经接受了云杉的说法,并且几乎可以确认就是这个答案,因为说我从前没怀疑过她我自己都不信,毕竟有些事情她做得太明显了,只不过我不想往这方面去想,我可是打心眼里认定她是自己人了啊,为什么,我死活想不明白。 在云杉为我解惑的同时,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以往的种种,在青城观时,我第一次见夕雾,就被她惊艳了一把;在栗广之野的时候,唯独她没有交出手机;我的祖传手串断裂的时候,丢失了两颗,她也在场;桌上、电脑屏幕上留字条、信息,不用问了,肯定是她的手笔;还有,我审问埃丝特时,埃丝特下意识看向的其实是她,真正的boss······类似的细节真的是多如牛毛,看来她这段时间来露出的小马脚小破绽不再少数,可都被我们选择性地忽略了。 我现在内心很乱很复杂,难以置信、震惊、恐惧、难过悲伤的情绪全都像一团乱麻似的交织在一起,我现在终于理解云杉的话了,像这种情况他根本没法说,这怎么说啊? 果然,云杉说道:”我在去送小汤圆回青城观的时候,被夕雾的人拦了下来,才知道了事情的原委,所以我很纠结,一方面是我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一方面又受了我师父的嘱托,不过现在,我想明白了,青城观自古横派与纵派势不两立,我既然选择了入道门,承袭了大天师之位,就必须承担起责任来,既然站到夕雾的对立面也是命中注定的事情,这就是我的命。“ ”所以档案室的所有事情,说去什么终南山找师父师兄,都是为了引我们上套喽?“ 云杉点点头:“我之前也不知道她竟然下了这么大的一盘棋,之前不是跟你们讲过嘛,古籍分别在我的师父和三位师伯手里,其中你们要找的最后一册就在她父亲桢楠道人的手里,只不过她父亲早就跟我师父闹翻决裂了,所以我也不知道最后一本古籍的下落,现在看来,极有可能在她那里。” ”那你快点告诉我她为什么要这么做,还有这一切的一切到底是特么的怎么一回事。“我急切万分。 云杉终于把事情的原委娓娓道来了:”结合石壁上的杀神传说和第三本古籍的内容,我发现事情竟然是这样的······“ 原来,当年盘古灭罪神后奠定了人类生存格局,而杀神大阵也直接让琞魂飞魄散、元神尽毁,可让人始料不及的是,它的三片魂裂竟然奇迹般地存活了下来,飘荡在世间,由于其上附着的神力若游丝,所以没有被任何神灵所注意到。 它们就在人间飘荡了千秋万代,在一番机缘巧合下,有两片魂裂寄居到了上古神树扶桑身上,依托神树的神力修养生息,还有一片则飘到了人间修行者的圣地——青城观中去了,享受着绵延千年的香火供奉,吸纳着修行者身上精纯的元气。 在醇厚神力的滋养下,这三片魂裂慢慢地恢复了灵性。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它们的灵力也在不断地壮大,某天,在一个合适的契机下,三片魂裂不约而同地转移到了更加有灵性的宿主身上去了,那就是附近三个刚刚呱呱坠地、未受污染、纯洁无暇的小婴孩。 而这三个孩子,就是出生在王二小村的我、吴禄,和出生在青城观的尹夕颜。 ”等一下,所以说我们老家门前的那颗歪脖子树竟然是上古神树扶桑?我们是罪神托生,而且青城观中也有一个像我们一样的释人?“我打断了他的话。 云杉露出了”不然你以为“的表情,我顿时被惊得哑口无言,嘴巴张得都能吞下一整个拳头。 第一百九十七章 蚍蜉撼大树 当初那张引诱我们上钩的照片在我的脑海中重新浮现了出来,想必照片上那条带有冰蓝色标记的断手就是夕雾自己的手吧,再加上简单的ps后期,就在我和吴禄两个大活人面前蒙混过关了,她竟然是我们的同类,我突然感到不寒而栗,这要有多么深的心机和手腕,才能把局做得如此天衣无缝、滴水不漏啊! 云杉接着说道:“由于魂裂具有神力,如今又和你们三人融为了一体,所以你们在成长的过程中体内的神力逐渐觉醒,拥有了超乎常人的能力,这注定在人世间掀起轩然大波。数亿年后,罪神之力再度降世,注定引发一系列连锁反应,人类世界也会因为你们三个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所以,你估计也能够猜到点了,我师父对我的临终嘱托说好听点是保护,其实本质就是管理和监视你们,一旦发现异动,我只能格杀勿论了,你们最好的下场也会像被我师祖困在湖南土司王墓中的穷奇一样,永不见天日。” 他的话中蕴含的信息量实在是太多了,无数的要素点在我的头脑中爆炸,这一切都是我始料未及的,导致我现在像是头脑地震了一般,在迷雾里探花,听不真切也看不真切,一点点东西我都要消化好久。 隔了半晌,我的思路终于理清了点,才接着开口问道:“那她为什么要害我们?” 云杉深深地叹了口气,“其实要害你们的也不能算作是她,其中的缘由很是复杂,有太多的因素根本不受人的控制。” 原来,夕雾还有个孪生姐姐叫做尹夕颜,就是云杉曾经提到过的那一位因病早夭、观花悟道的少年天才,由于她二人是道门之后,所以从小颇具慧根,很早就有一定的修为了,再加上神的魂裂寄居在她身上,有了这层加持,她的道法更是突飞猛进,与此同时体内罪神的意识也在悄悄觉醒。 原本我听云杉说青城观的尹夕颜也是释人就有点疑惑,以为是他叫错了名字,现在看来,并没有错。 后来,由于没有神识的滋生加以控制和约束,尹夕颜竟然铸成大错,把她亲妹妹夕雾的魂魄给吞噬掉了,也就是说夕颜并非死于疾病,而是出于意外夕颜把夕雾给“吃”掉了,二者融为了一个人,共用一具躯体。 桢楠道人忽遭丧女之痛,悲愤不已,可是夕颜夕雾都是他的女儿,他不忍心责罚,于是为了纪念小女儿,把二人的合体换作夕雾,同时向外界宣布大女儿夕颜因病早夭。所以说,如今我们看到的夕雾,体内其实寄居着三个魂灵,夕雾本体的、夕颜的,还有罪神的部分灵魂。 于是,夕雾做为世界上最聪明的年轻人之一,具有高深道法、纯净慧根的同时,又有了花与酒双重本命物,在这些的激发之下,她体内的罪神意识终于彻底觉醒了,占据了这具身体的绝对控制权,所以,我们现在面临的敌人其实不再是一个人了,而是两个人加上一个神。 云杉说,原本夕雾准备找到其他拥有魂裂碎片的人,然后吞噬掉他们,所有的碎片就可以集齐了,这样便可以重塑罪神之身,拥有至高无上的力量,成为宇宙间最强大的存在。但是,这也意味着夕雾的死期到了,因为以凡人之躯根本承受不了神明之力,一旦魂裂重新聚合,肉体便会灰飞烟灭。 这也使夕雾体内的三个魂灵间发生了冲突,罪神想重生、一统宇宙;姐姐想借助罪神的力量清洗人类,通过神力来优化改进人种,把所有人类都变成无差别的生物体;而妹妹则想通过自我毁灭的方式终结他们的计划,给人类自我选择的权力,只不过妹妹的能力较弱,被其他两个魂灵牢牢压制住了。所以,现在的夕雾会做出哪些行为根本不具备可预见性,也不能代表任何人的意志。 在夕雾实施计划的过程中,云杉和我们却带来了许多变数,导致她的原计划没办法实行下去了,在栗广之野时,她发现我竟然拥有神物“女娲之肠”,其实这十颗珠子与杨贵妃的爱情故事关系并不大,而是能够畅通无阻进入神域的信物,有了这个便拥有了召唤神灵的能力。 于是她想出了一个迂回的办法,假借修复手串的名义让我们去寻找原材料,借我们的手找到隐匿在世界边缘的旧时代遗留下来的神,这样就能方便她一雪前耻、报仇雪恨,把这些碍事的遗族消灭干净后,就再也没有什么能阻挡她成为新一代巨神了。 “说完了,这就是夕雾全部的动机了,我说的这些话,估计她已经全部知道了。”云杉深深叹了口气,样子看起来像苍老了十多岁。 “不,还没有结束,影子是怎么产生的,古籍又是怎么来的,我必须知道得一清二楚。”我不想放过任何细节,特别是现在要打一场完全没有胜算的战争。 云杉无奈,“你那么聪明,其实自己也能想明白吧。” “你知道为什么我们道门起名字全是用植物命名吗?因为草木无心,却是这世界上最普遍、最强韧、最干净纯粹的存在,夕颜遍阅典籍,看透了尘世里的尔虞我诈和人类的劣根性,所以意图改造人类,使之不悲不喜、无善无恶,变得像草木一样洁净且便于管理,而我们遭遇的那些影子,就是她的试验品。” 通过他的话,我才知道,原来江月的父亲江鹤影的失踪另有隐情,他并不是什么不相干的人,而是云杉夕雾的三师伯,也是后来的苗疆蛊王,只不过这段陈年往事鲜少人知罢了,云杉猜测,江鹤影的失踪可能真的和夕雾有关系,可能是被她囚禁起来了,因为”伪傀术“是江鹤影的独门功法,如今却变成了夕雾控制那些影子的基础,这绝对不是巧合。 我从没有想过这件事背后竟然牵涉了无法想象、不可触及的东西,但是不管怎样,我脑中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必须阻止它,或许这个念头疯狂且不可理喻,但是,把人类的未来交到一个独裁者手里,是更不可理喻的! 第一百九十八章 而今迈步从头越 关于古籍的由来,云杉解释是这么一回事:在接近当代之时,某代青城观大天师也就是云杉的师祖,于耄耋之年悟得天机,知晓了上古神战以及魂裂之事,为了免受天罚只得隐忍不发,可最终还是不忍心看到黎明百姓陷于水深火热的灾难中,于是在弥留之际编撰了四本古籍,将秘密藏在了古籍中,并费尽心机将其伪装了一番,最后交于自己的四个亲传弟子妥善保管,才肯撒手离去。 古籍共有四册,首册详细记载了罪神释放玄元烈火的法门及修行技巧,也就是我们所修习的势能,交由下任大天师水楠道人保管;古籍第二册记载了释人心法,稍加修行便能控制人的心智,交由二弟子耿玄黄保管;古籍第三册则记载着释人的缘起,以及灭世警告,交由三弟子江鹤影保管;而古籍的最终册记载内容不明,交由下任二天师桢楠道人保管。 由于修行之人拥有长寿驻颜的能力,所以此四子年龄、身份差距悬殊,越发不容易引起旁人的猜疑。水楠的关门弟子就是云杉;耿玄黄还俗后创立玄黄门,任创始人,干些盗墓挖坟、劫富济贫的买卖,几经波折后,古籍出现在了湖南土司王墓中;江鹤影还俗之后回乡继任巫医大祭司,女儿叫江月,而他不想让家人卷入这场风波中,就把书交给了他的俗家师弟,赶尸匠老孙头保管;桢楠道人的女儿就是尹夕雾,同时也是古籍的继承人。 这么说来,发生在我们身上的所有事情都有了合理的解释,我的思路终于豁然开朗了起来。 不过我随即又陷入了焦虑,因为我们面临的是一个可怕的敌人,一方面她强大到我们所有人望尘莫及,另一方面我也不确定自己能对她下得去手,我估计,她此时此刻已然知道云杉叛变了,或者说她本来就没指望云杉能保守秘密,故意通过他把所有信息摊在我们面前,因为她确信,即使这样,我们也毫无反抗的能力,只能被动接受命运。但是,我还是想搏一搏,希望她能给我这个机会。 我想了想,我们现在的首要任务是要搞清楚夕雾手中的那本古籍到底记载了什么,因为这就是我们跟她所存在的信息差,或许,我们可以从中发现什么制敌的方法,从而逃出生天、捡回一命。 但是现在麻烦的是,吴禄走了,夕雾也随着不知所踪了,这一点才是最恐怖的,诚然我和云杉此时处在极度的危险当中,但是吴禄的处境相比我们更危险,谁也无法预料夕雾下一步会做出什么举动来,所以吴禄身边相当于携带了一个随时可能要了他命的定时炸弹。 我紧握着手机,手上的汗都一点点渗透出来打湿了屏幕,由于紧张,我握手机的手都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我心中十分纠结,怎么办,本来分手过后我就再也没有联系过吴禄,他现在估计都还抵触我,而且我的自尊也不允许我再与他接触,如果贸然联系恐怕显着太不合时宜了,可是这个事情非同小可,人命关天啊,如果他这时死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正当我踌躇无措的时候,云杉看穿了我的心思,鼓励我道:“我觉得吧,还是得告诉吴禄一声为好,虽然你们之间可能有点误会,但是我觉得他并不是那么绝情的人。” 我终于鼓足勇气,颤抖着按下了心中已经记得滚瓜烂熟的那个号码,还没有拨出去,就在这时,手机屏幕上突然显示有一个陌生电话打了进来,是越洋电话,我果断地按下了接听键,没想到那头竟然传来了一个久违了的熟悉声音。 竟然是赵大牙! 我惊呆了,忙问他打电话来干嘛?可他的语气似乎惊慌失措,好像遭遇了很严重的事情一样,语言组织得乱七八糟,语无伦次,我在这头听得完全是一头雾水。 不过这番来电,让我心头没由来地一紧,一股不详的预感笼罩在我心头,我强装镇定地对大牙说:“你先不要慌,把气喘匀了,再慢慢告诉我······” 大牙听了我的话精神终于有些松弛了下来,过了几分钟后才再度开口,“呼~那个,吴禄,是吴禄出事了。” “什么?”我顿觉五雷轰顶。 折腾了好一会儿,我终于弄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在和我们分开的时间里,他们竟然没有回去,而是辗转去了非洲大陆,就是为了寻找传说中的千岁兰红果。结果出师不利,在人生地不熟的情况下,遭遇了非洲原始部落,里面全是女人,个顶个的彪悍,最要命的是他们还是食人族,结果三人就光荣被扣了。 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夕雾又失踪了。听到这里,我和云杉心中了然,以夕雾的本事,再凶残的食人族都困不住她,她现在应该还在非洲大陆。 吴禄和大牙被留在部落里,祭司让他们自己选择,两人中只能活一个,大牙很没义气地设计抛弃了吴禄,选择自己活下来,留吴禄在那儿等死。 据大牙说,很少有关于这个部落的资料留存于世,不清楚究竟是个什么族,只是知道随着时代的发展,这个部落稍微变得开化了一些,但是依然保留着古老的食人习俗,由族里的祭司主持,每隔三年五载就会吃掉一个异族男性。 而吴禄他们真的是赶巧了,在抓到他们两之前,这个食人族距离上次吃人已经过去整整十年了,所以她们是不会轻易放过吴禄的,十五天后就是她们的祭司大典,届时她们将用最残酷的方式对待吴禄。 我看了一眼手机日历,十五天,我们的时间真的不多了,而且十五天后紧接着就要到江鹤影预言中的中秋节了,唉,真是让人头大。 ”她们会怎么对待他?“我有点担忧。 大牙叹了口气:”她们族里的每个女人首先会轮流享用吴禄,就像蚁后一样,榨干他身上所有的生育价值,然后等他油尽灯枯的时候,把他肢解、烹煮、食用······“ 大牙的话我实在听不下去了,引起了激烈的生理上的反感,我把手机稍挪开,心脏跳得跟擂鼓一样,一想到到时候那些野人会在吴禄身上驰骋,我就恶心到干呕,双手不知不觉紧攥成了拳头,冲电话怒吼道:”你特么为什么要抛下他?!“ 第一百九十九章 出师未捷身先死 大牙说:“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只能这么做,我这不一有机会就马上跟你打电话了吗······唉,不说了不说了,我马上要登机了,挂了挂了······”接着就慌忙地挂断了电话。 我骂他的话都还没说出口,电话那头就没声了,我不禁忍不住爆了声粗口,这个孙子真是太不靠谱,忘恩负义、贪生怕死,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啊。 不过好在他把那村子的地址发给我了,我立刻撂下了手机,回头叫了声云杉:“收拾东西,准备出发了。” 现在,我们的时间又紧,任务又重,所以一切安排都从简,首先花钱找人托关系花了几天把出国签证之类的材料办了下来,然后就直接飞去了那里,总之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全部撒钱办,我怕去迟了吴禄就没救了。 可我没想到的是,此去的目的地竟然是在非洲某小国南部的茫茫无人区中,那里根本没有路通行,我们下了飞机后开汽车到了路的尽头,接下来又改乘驴子走了一段路,最后真的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就只能步行横穿无人区。 这一路上,我们不仅要忍受能把人直接烤熟的骄阳,还要时刻防范野生动物的袭击,更可怕的还有盘踞当地的地头蛇、武装部队之类的,我们有好几次差点命丧在他们枪下,最后掏光了我们身上所有的钱后才放行。 当地人也十分不友善,他们过的生活还非常得原始,有的地方完全像是野人的聚居地,说的话我们一句都听不懂,咿咿呀呀不知道要干嘛,总之是完全无法沟通。 途中我们经历了太多凶险与麻烦,甚至是惊魂一刻,我们身上几乎掉了三层皮,不过幸好大牙给的地址很详细,为我们找到目的地省了不少事。时间一晃,十二天已经过去了,留给我们营救吴禄的时间只剩下了三天不到,那时候,我心脏都快要跳停了,生怕吴禄会有个三长两短。 天色渐晚,我们找了个开阔的地方露营,打算等天一亮就开展行动营救吴禄,之前我们早已经把详细的作战计划想好了,可是偏偏忽略了一点,草原上的人生来就是优秀的猎手,有着狮子的威武、豹子的机警和老虎的凶悍,可能当我们出现在她们方圆百里之内时,她们就已经有所察觉并盯死了我们。 等到我再次睁眼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置身在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里,而且脑袋剧痛、浑身奇软,连胳膊都抬不起来了,而我们身上的装备什么的都不见了,我心想:睡迷糊了?我魂穿了还是死掉啊。 这时,我身旁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呻吟声,我顺着声源望去,发现竟然是云杉。我赶紧踹醒他,疑惑道:“你也死了?” 云杉躺在地上喘着粗气,“恐怕还没有,我们这是进了食人族的老巢啊。” 经他一说我猛然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了,可这不科学啊,怎么昨晚的事情我完全不记得了呢? 我环顾四周,发现环境十分简陋,几乎可以算作是家徒四壁了,屋子的墙都是用土堆砌而成的,几秒过后,我终于接受了我们被野人绑了的事实。 竟然一个大意步了吴禄他们的后尘,真是失策啊。 又过了一会儿,我听见门外响起了脚步声,突然,木门宕然大开,阳光争先恐后地涌了进来,我眯了会儿眼睛才适应。 看清楚来人后登时被吓了一大跳,只见那人脸上画着花花绿绿的脸谱,看上去有点像我国独龙族的纹面女,不过她脸上的图案突然更加狰狞怪异恐怖,多看一眼都让人心悸。 这个人满脸横肉,皮肤黝黑到根本分不清鼻子眼睛,而且第二性征也已经很模糊了,她身上的服饰也十分粗糙简易,看起来像麻之类的材料,头上插了五颜六色的羽毛,颈上手上有一些骨头、贝壳磨成的饰品,总之,整体形象实在是不敢恭维,就是那种看了后会做噩梦的程度。 接着,又陆续进来了几人,都是跟她同样的打扮,手里拿着一些锄头、木棍、刀具之类的武器,围着我们叽叽咕咕得说着土语,根本不知道在说什么,每个人都是凶神恶煞、怒目圆睁的模样,我被她们吓得瑟瑟发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们此时就像是砧板上的肉一样,任人宰割。 不一会儿,她们讨论的声音越来越大,我想估计是为我们俩的处置问题发生了争执,当她们把注意力从我们身上短暂地挪开时,正是个反杀她们的绝佳机会,我决定把握住这个机会。 于是我悄无声息地站起身来,悄悄靠近最先进来的那个野人,同时身体开始蓄力,把气流全部集中在手掌的某个点上面,然后举起手掌准备一击必杀,可没想到想象中猛烈的玄元烈火并没有如约而至,导致我的手直接在半空中卡了壳,我尴尬至极地又发了几次力,可还是毫无反应。 此时,周围异常安静,我小心翼翼地抬眼,发现十几号人的眼睛齐刷刷地盯着我,把我盯得内心发毛。 终于,差点被我袭击的女人对我出手了,她壮得跟头牛似的,也不知道是吃什么长大的,我这小身板要是结结实实挨他一拳,恐怕不死也得半残喽。 只见她这张别致的脸上绽开了凶狠的表情,然后脸在我的眼前无限放大,”砰“的一声拳头碰撞肉的巨响后,我的身体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重重地摔在了土墙上,又滚到了地上。 我感觉我浑身的骨头都被摔断了似的,极度的痛楚蔓延开来,一直到我的大脑都麻痹了,终于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不知道又过去了多久,我睁开眼睛,疼痛再次像潮水般袭来,我不禁龇牙咧嘴。 此时的我还躺在原来的屋子里,不过和之前不同的是,我腰腹上已经缠上了绷带,伤口明显已经被处理过了,而且屋子里除了我跟云杉外,还多了一个人。 第二百章 插翅难逃! 这个人看上去和其他野人有所不同,没有纹面,虽然已经很老了,但还是依稀分辨得出来她是个白种人。 果然,她见我醒了,用英语问我感觉怎么样,这不禁让我喜出望外,在这个鬼地方我都快要疯了,现在总算来了个可以勉强交流的人了。 我现在唯一后悔的就是上学的时候没有好好学英语,导致我憋了好久才磕磕巴巴地用几个基础的单词凑成了句子,问她一些基本的问题。 原来,她是个北欧人,来当地旅游探险的,被抓来这里已经二三十年了,因为她之前是个医生,所以在这里还算是有点作用,平时可以给野人们看看什么感冒发烧、跌打损伤之类的小病,所以野人才留了她一条命。 让我意外的是,她都被困在这里这么多年了,竟然还记得英语怎么说,可见她的语言天赋和毅力是多么强悍。 剩下的英语我也没听太懂,只明白了她说给我用了我们背包的药品和绷带,问题不大,我过两天就没事了。 我默默点了点头,就没怎么做声了,倒是云杉跟她聊得挺欢的,不想到他的英文竟然这么好。又过了一会儿,等北欧人走了,云杉才告诉我他所获得的信息。 他说:“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我们功力在这里完全发挥不出来了,因为这帮野人在我们身上用了她们族特有的一种药,这种药会使人浑身酸软、武功全失。” 我叹了口气,要是早点知道的话,我又何苦挨这么毒的打呢。 “她还说了什么,有没有吴禄的消息?”我好奇地问。 云杉挑了一下眉毛:“当然,他就被关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只不过他这么多天滴水不进,已经快要死了。而且她还说我们现在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因为近期有这么多外族人擅闯袭扰部落,而且还有人胆敢未经允许逃跑,祭司估计会选择把我俩全杀了,以此来服众立威。” 我被他的话吓了一跳,没想到我们三人真的要同年同月同日死了,再过一天半我就要被开膛破肚了,想想都令人毛骨悚然。 及至夜幕降临的时候,有几个野人突然凶神恶煞地闯进了屋子,带头的几个人见云杉长得俊俏无双、气度非凡,竟然一个劲儿地往他身上靠,疯狂地揩油,幸亏云杉不停挣扎、打死也不从,她们几个禽兽才终于住手了,然后才拖着我们两个离开了这间屋子。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外面的情形,到处都是泥土和稻草堆成的简易土坯房,排列的并不规整,其间偶尔有几个野人算是彩色的点缀,不过所有人都充满戒备地看着我们。 这几个野人把我们拖到了另一个房子里,进去的第一眼我就看到了躺在墙根奄奄一息的吴禄,心脏立马猛烈地跳动了起来,因为我远远地看着他苍白如纸的脸,真的分辨不出他到底是还活着,还是已经死了。云杉立刻给我使了个眼色,示意我不要激动,我强压住心中的激荡,没有让这帮野人看出什么破绽来。 等他们把我俩粗暴地丢到地上后,就转头走了,感觉在她们眼里连猪狗都不如,就是几件物品而已。 我感觉连滚带爬到了吴禄身边,伸手去探他的鼻息,还好还好,还有呼吸,而且看他的衣衫还保持完好,应该是没有受到那些野人的侵犯。可是,不管我们用什么方法,就是唤不醒陷入深度昏迷的他。 我快要急哭了:“你说,她们会不会是对吴禄做了很过分的事啊。” 云杉安慰我道:“没事的,他估计就是被饿晕了而已,哪有人能抗这么长时间的饿啊。”あ < 我这才放心了,开始跟云杉商量对策,现在看来以武力取胜是不可能了,我们只能智取了。据我所知,祭司是这个部落里权力最大、地位最高的人,而且医生说她已经在祭司这个位置上超长待机五十年了,所以我们只要想办法钳制住这个年逾古稀的老人就有机会逆风翻盘。 明天的祭典肯定全程由她来主持,到时候我们只要来一招挟天子以令诸侯,不怕对方不乖乖放我们走,成败就在此一举,但问题是谁来做这个事呢?我跟吴禄是老弱病残,所以重担自然落到了云杉的身上,他从小习武,相对于我们来说身体也更加灵活,比较有优势。 于是,怀着极度忐忑的心情,终于熬到了第二天。现在外面已经开始喧嚣热闹起来了,野人们都在为这场空前的盛世用心谋划着,左盼右盼终于到了献祭品的环节了,几个强壮的野人轰隆一下踢开了大门,像拎小鸡仔似的把我们几个拎了出去。 出来后我才惊奇地发现,部落里的所有老少都聚集在了这里,汇聚成了一片彩色的海洋,她们所戴的千奇百怪的配饰和她们本身黝黑的皮肤,以及周围呆板的土黄色景物形成鲜明的对比,其中还点缀着鲜艳的彩旗彩带,及至夜幕降临的时候,祭台周围还燃起了耀眼的篝火,野人们三五成群地围坐在一起,嘴里不停吟诵着复杂且神秘的咒语。 如果不是因为祭品是我们,我估计会热情地投身到这浓烈的节日氛围中去吧。 我东张西望,传说中的祭司终于露出了她的庐山真面目,我隐约看到她佝偻个身子,完全就是寻常老太太的模样,只不过她的服饰比其他人更加繁复精致一些,而且的脸上纹的图案也比其他人更复杂诡异一些。这时我才意识到,她们脸上的纹面象征着在部落中地位的高低。 我朝云杉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就这么个老家伙,他指定没问题的!可没想到后者正在闭目养神,对我炽热的眼神不屑一顾。 就在这时,之前几个人又过来拉我们,把我们几个丢到了祭台上,祭司慢悠悠地向我们走来,我这时才发现自己的面前摆了口黑黢黢的大锅,还有各式各样的刀具泛着寒光。她这是要拿我们开刀了呀,然后煮了我们分而食之,活体肢解也太可怕了吧。 我被吓得往后挪动,可是里三层外三层的野人还在步步紧逼,我拼命挣扎、乱踢乱叫,终于憋不住爆发了出来,用尽吃奶的力气、带着哭腔大喊云杉和吴禄。 第二百零一章 逃出生天! 云杉保持着一副云淡风的模样,不过就在我叫他的一瞬间,他遽然睁开双眸是,眼神如刀剑般锐利,身形似鬼魅一般朝祭司扑去,速度快到谁都没有反应过来。 就在我们都以为他要得手了的时候,突然隔空传来他吃痛的声音,我定睛一看,没想到这老婆子竟然功力深厚,一股暗红色的气体在她的拳掌间流动游走,顷刻间竟然钳制住了云杉,随即便传来了清脆的骨头碎裂的声音,云杉轰然倒地。 我胆寒,没想到看似强悍的云杉竟然连她的一招都抵挡不住,可想而知她的功力已经到了深不可测的地步,难怪可能这么多年稳定在如此高位上。 完了,看着差点被打残的云杉扭动着躯体在地上痛苦呻吟,我想我们恐怕是真的在劫难逃了,自杀估计可以减轻点痛苦,不知道现在还来不来得及。 唯一的希望破灭了,其他的两个祭品已经虚弱得晕了过去,我也认命地没再挣扎了,任由她们拉扯着我。 就在这时,女娲之肠从我的身上掉了出来,啪叽一声绳子断了,流光溢彩的珠子散落了一地,在潮湿脏污的地面上发出了强烈的光芒。 在场所有人都被它圣洁的光芒震慑到了,快要失控的场面竟然逐渐平静了下来。老祭司看上去震惊不已,踉踉跄跄地向我这边走来,哪里还有刚才一个打我们十个的威风了呀。 她凝视了这些珠子将近五分钟,才从极度的震惊中缓过了神来,默默嘟囔了几句我听不懂的话,然后做出了让所有人都大惊失色的举动: 她竟然双膝一软,直接朝我跪下了,我顿时瞠目结舌,不明白她这是要干嘛,就在我发呆时,她竟然还极其虔诚地朝我磕了几个响头,那隆重程度堪比中国三叩九拜的大礼。 我心想,祭司年纪都那么大了,这······还真是折寿啊,于是赶快把她从地上捞了起来。 谁知她起来后非要拽着我用黄泥给我化大花脸,还把她的头冠给我戴上了,然后所有族人围着我们载歌载舞、气氛好不热烈。这一套操作下来我都傻了,刚才还是阶下囚,现在就变成了座上宾,这反差有点大啊。 祭司把象征权力的头冠给了我,就相当于我越过她成为了这里权力最高的人,所有人都要对我唯命是从,想明白了这一点我还是挺高兴的,起码我们三个暂时不用死了。 盛会一直持续了三天三夜,野人们对我们的态度发生了三百六十度的大转弯,不仅没要吃我们了,还要医生来给我们治伤,把族里最好吃的东西给我们吃、最“豪华”的屋子给我们住,搞得我们受宠若惊。 我也私下里问过医生,她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帮野人会这样,不过在她的帮助下,我们从祭司那里得知了事情的真相,原来,她们族有以为世代供奉的远古神,这个神创造并拯救了她们,让她们在世外桃源中生存繁衍至今,而且族中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就是天生拥有神力的族人将成为氏族的领袖,担任祭司一职,以视对神和神力的崇拜,而我手中的女娲之肠就是神的象征物,所以她们自然把我看做是神的代言人。 原来如此,知道这一切后,我越发能享受这个身份给我带来的好处了,我和云杉大肆地享用这里的特产,就当做是精神损失补贴了,不过可惜的是由于生产力过于低下,这里的东西大多难以下咽,只有多种多样的热带水果还算那么回事。 经过几天的悉心调养,吴禄终于醒过来了,那时候我正在他床边吃榴莲,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就是:“简简,你来啦。” 我激动地连手上的榴莲都丢了,站起来不知道说什么,只道:“你醒啦,要不要吃榴莲。”话一出口,又觉得对一个病人这么讲有点不妥,于是又补道:“你不是想回家去吗,怎么会来了这里,还受了这么重的伤。” 他沉默了好久,终于开口道:“简简,我真的特别特别对不起你,其实我是故意跟你吵架闹分手的,目的就是为了把我们队伍中的叛徒钓出来,如果告诉你真相我怕会露馅,所以······你能原谅我吗?这些天我真的无时无刻不活在忏悔中,我真的很想你啊。”说着说着,眼前这个大男人竟然呜呜哭了起来,。 我一愣,泪水瞬间决堤,抱着他不停地说:“没关系、没关系,我原谅你了······” 就这样,我俩抱头哭了好久,把满腹的委屈、无奈和心酸都发泄出来了才算消停。 “对了,那么野人没有为难你吧,她们可凶了,你有没有受伤?”吴禄抹了把鼻涕眼泪,仔仔细细地瞅我。 我笑着摇摇头,把之前的奇遇说与他听了。 吴禄感慨:“那就好、那就好。”随即话锋一转:“对了,我发现夕雾大有问题啊,我们一定要小心她!” 我点点头,把从云杉那里知道的真相全都告诉了他,他的心情估计也像坐过山车一样起伏跌宕,把我的话消化了好久才总算弄明白了这一切,也是感慨万千。 又过了一段时间,我们仨的身体逐渐恢复了健康,面色变得红润有光泽,于是便打算离开这里。 在临走之前,吴禄还郑重其事地把一个包裹交给了我,我拆开一看,竟然是我当时插在门框上的那柄餐刀,吴禄略显腼腆地对我说:“其实我一直把它藏得好好的,因为我想终有一天我会亲手把它还给它的主人,然后告诉她,我回来了。”我一时间百感交集,佯嗔道:“你干嘛又要惹我哭。”云杉赶紧说:“快打住,我鸡皮疙瘩都要掉一地了。” 我告诉了老祭司我们打算告辞了,老祭司很吃惊,因为她准备要我们几个就留在部落里接受村民们的终身供奉,我连忙谢绝了她的好意,她拗不过我们,只好放行。 临走前我把我们多余的物资,特别是书籍,全部分发给了村民,来促进她们的生存发展,同时利用自己的那点权力,直接废除了她们习俗中吃人的野蛮糟粕,同时鼓励她们与外界来往通婚、接受教化,我想,她们在不久的将来,生活环境也会有很大的改观吧,希望! 我问医生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走,她却拒绝了,她说她已经在这里太久了,估计也没有亲人在世了,出去了又能如何,反正也很难重新适应社会了,不如呆在这里自在,起码还能治病救人。 我点点头道:“我们尊重你的想法。” 其实跟这些野人相处久了,你会发现她们其实很质朴,还再村头给我们上演了一出十八相送,我们也是一步三回头地前进着,渐渐地,食人部落消失在了视线中。 第二百零二章 天地乾坤!!! 离开食人部落后,我们一时间在苍茫的非洲大陆上失去了方向。 “回家去?”我问道。 吴禄撇撇嘴:“我可不想回家见到赵大牙那个孙子,太败德行了······”此处他省略骂赵大牙的n句脏话。 这时云杉提议道:“不然我们就在这里把所有事情都了结了吧,趁着夕雾还没离开。” “可是我们要上哪儿去找她呢?”我问道。 云杉微微一笑:“放心,她肯定会来找我们的。” 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们托人把所需的装备都筹集好后,便开始在杳无人烟、广阔无垠的非洲大陆上四处流浪。 我们路过了原先着陆的地方,再往前走,就到了世界上最大的沙漠--撒哈拉沙漠的边缘,这方沙漠占地面积九百万平方公里,真正的沙子的海洋。 我们沿着它的外延走了一天,但根本没有在它的身上留下一丝痕迹,举目四望满眼都是沙丘,蜿蜒纵横,像沙漠裸露在外的绝美肌理,偶尔,我们也会邂逅一些低矮的灌木丛,以及遥远渺然的驼队。晚上,苍穹繁星闪耀,像美神维纳斯撒下的钻石,美得动人心魄,脚下的沙子还保留着太阳的余温,我叹了口气,这里真是干燥得没有一丝风。 风是第二天乍起的,接近中午的时候,她踏着风沙而来,一个人,一袭红衣,像极了鲜血的颜色。 看样子她打算与我们决一死战了,不过这样刚刚好,反正我也没打算活着回去,这是宿命。 云杉要帮忙,我和吴禄极有默契地婉拒了,因为不该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我们三个人的恩怨中。他唉声叹气,最后正式把大天师和二天师之位传给了我们,说是夕雾用的也是道法,这样我们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我们很感激他,真的。 其实,把沙漠作为战场其实对我们有力,这里没有风、没有花、没有雪、没有月,更没有酒,本命物的优势也发挥不出来,比较公平。 总之,现在天时地利与人和,就差酣畅淋漓的一战! 我眯着眼睛,看一抹红影袭夺而来,等到近了,我才出声: ”好久不见,我是该称呼你为夕雾、夕颜,还是琞呢?“ 她在我们眼前停下,没有出声,看样子志在必得。 ”不然我们开始吧。“吴禄上前一步,没有丝毫畏惧。 夕雾刚要出手,却被我制止了,”等一下,我们还有位客人没到呢。“ 今日正值中秋,不知道今夜的月亮圆不圆。 正当我抬头望天时,身后突然狂风大作,一阵迷人眼的风沙吹过后,一抹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我们的视线中,一身袈裟加身,手持禅杖不动如山,满头的青丝已然化作了白发,来人正是江月。 我笑了笑,”来得正好。“ 江月毫不含糊,直接手持权杖横在夕雾面前,厉声道:”还我父亲。“ 夕雾了然了江月来此的目的,竟然狰狞地狂笑起来,笑罢轻飘飘地打了个响指,我们素未谋面的江月父亲瞬间出现在了面前。 他已经被折磨地不成人形了,喉咙咕噜咕噜直响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已经被改造得与”影子“差不多了,让人不忍心再看第二眼;后边还跟着一个人,我们一看大吃一惊,竟然是早就去了的江山,此时江山的身体都已经腐烂了,散发出阵阵恶臭,成了一个活死人。 看到他们的瞬间江月崩溃了,陷入了一种癫狂的状态,眼含热泪不停地呼唤两人的名字,可是这两人已经成了夕雾的傀儡,只会一味地攻击江月。 夕雾却不停手,反而变本加厉:”他们的命是我的,你们的命都是我们的!“ 我们看得怒火中烧,怒喝道:”你太过分了!“随即迅猛出手,和她对上了掌,她也反应神速,立刻以两掌对抗我们两人。 她以一人之力对抗我们两人,却游刃有余丝毫不见吃力,而我们俩却将近拿出了毕生所学,也未见得站半点上风。 我们跟她所学的东西基本上差不多,无非是道法加上释人功法,只不过她的程度比我俩要好太多,但是,光凭这个是不足以打败我们的,因为这就相当于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二者达到了均衡的状态,不容易轻易打破。就像是自己打自己一样,根本打不死。 就这样,我们之间的较量持续了三天三夜,我和吴禄三天三夜滴水未进,几乎力竭了,完全是凭借着一丝意念勉强支撑着。 战斗进入了白热化,眼看着我俩就要因为体力不支气竭身亡了,强烈的求生欲告诉我不能死,在这最后的紧要关头,我拼命在脑海中搜索这什么,感觉总有什么重要的点被我们遗忘了。 突然,我脑海中灵光乍现,整个人如梦初醒,对了,就是我们还不知道内容的第四本古籍啊,为什么夕雾不用其中的功法,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里边记载的根本不是功法!如果说前三本的内容分别是释人产生、释人功法、释人的影响,那这第四本会是什么呢?我斗胆猜一猜,是毁灭释人的方法。 换句话说,里面记载的是当年盘古灭琞所用的天地玄元乾坤大阵,只要我们知道这个阵该如何布,就可以杀死夕雾,但是我们俩也会灰飞烟灭,凡人之躯根本承受不了天神之力。 不过我只犹豫了一秒钟,便决定压上性命赌一把,立刻喊吴禄,让他找出夕雾身上的那第四本古籍,找出玄元大阵的布法,我想,像她这么谨慎的人,古籍一定是随身携带的。 果然,夕雾慌了几秒,看来我的猜想对了。 云杉立刻会意了,十分给力,趁着夕雾抽不出手的空档,三下五除二就从她身上发出一本书来,大声的将上面的内容口述给了我。 还好我算是有点布阵基础,用意念将他所说的大致绘了出来,虽然不是完全还原,但对付她绝对绰绰有余。 期间她一直不停地挣扎,用尽了毕生的修为,就在我们失守的前一秒,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我画完了最后一笔。 我乃一介凡人,画此神阵已经耗尽了我毕生的气力,虽然只雏形,但也算是没有丢我师父老孙头的脸,灰飞烟灭我亦无惧,此生能在此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我无憾! 时间到了,我闭紧双眼,准备与吴禄慷慨赴死。 顷刻间,大阵散发出了耀眼的白光,它的气势毁天灭地、气吞山河,我还没反应过来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 (壹) 等我再次醒来,已经是三个月后了,令我惊讶的是自己竟然在家里,而且还活着!我仔细的凝视着自己的手,发现竟然没有了释人的标志,同时痛头欲裂,这让我恍惚了一阵,一度怀疑自己曾经经历过的种种都是在做梦。 直到后来过了很久,我才慢慢知道了全部的真相。 本来,我们仨是要同归于尽的,是苏铨用他的鲛珠救了我们,要知道:得鲛珠者,能起死回生、长生不老,他就用他的鲛珠保了我们肉身不坏、魂魄不散,同时我们体内的魂裂均被摧毁了,兜兜转转又终于变回了普通人。 可是,每个鲛人只有一颗鲛珠啊,我急迫地想知道苏铨现在怎么样了,可惜没人能告诉我。他前来送完鲛珠后便走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是生还是死,他就像一颗水珠掉进了广袤的大海,了无痕迹。 我从没想到,他竟能为了我毫不犹豫地舍弃掉自己最珍贵的东西,“怎么这么傻,不值得呀。”多少个午夜梦回我都活在无尽的愧疚与懊恼中,可是已经于事无补了,或许这份愧疚的心情要等到我死的那天才能彻底烟消云散吧。 苏铨,这两个简单的字,我打算用余生来释怀。 (贰) 大战过后,江月因为她的父亲和男友而元气大伤,不过不幸中的万幸是云杉协助她夺回了他父亲的控制权。最终,她把她父亲带回佛门静地去治疗了,同时也把江山的尸骸带了回去,她说不想让他再受苦了,也不想让心中的坟成为无主空坟了。 经历此次大劫后,她自己也真正地皈依佛门、不问世事了,之后我也很少有机会再见到她,只是衷心希望青灯古佛真的能治愈她那个千疮百孔的心吧。 (叁) 不过,云杉偶尔还与我有联系,他说他们回到了青城观,那里的流苏花又开了,开得和当年一样灿烂。 当我问起夕雾时,他支支吾吾,说夕雾挺好的,就是治疗中途出了点小意外。原来,夕颜那个魂魄,由于心气儿太高,根本接受不了自己的失败,竟然去跳了崖,结果真把自己摔死了,现在,她身体里就只剩下夕雾一个魂魄了。 出了这么个事,我心中也是千万头草尼奔腾而过,不知要做何感想,只好问云杉今后怎么打算。末了,云杉终于说出了真心话:那时候花开如雪,我在树上看着夕雾言笑晏晏,那时候我就决定,是她了。 (肆) 此外,大牙的变化也让我感到意外,他把那笔钱全部留给了他老娘,盖起了他心心念念的大房子后,竟然一刻也没有在家享受,出海当起了水手,还说要把他的好兄弟苏铨找回来。 我之前完全不知道他与苏铨竟然有这么深的感情,现在一想终于明白了:以前在队伍里,我们个个身怀绝技,所以或多或少有忽略过他和苏铨这两个“普通人”,或许他们就是在那时生出了同病相怜的情绪吧。 大牙经历了这么多事,或许他也被苏铨所震撼、所感动了,决心改邪归正也说不准。不过,可惜的是,自那以后,我就没有在陆地上见过他了。 (伍) 这段往事变成了我和吴禄心底尘封的秘密,后来的我们即便历尽坎坷,还是吵吵闹闹地把婚给结了,后来还生了对可爱的龙凤胎呢,一家人和和美美地生活在一起,有时候我还会把父母辈的奇遇编成故事给孩子们讲讲,就当做是抚今追昔了,哈哈。 只不过,闲暇之余我和吴禄还得努力寻找天师之位的继承人,毕竟要是由于诅咒导致夫妻关系不合,可就不太好了。 嗯,那就先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