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之黑化反派自救手册》 第一章 最倒霉的穿书 桑武国,朝歌城。 烟灰色砖石的城墙角楼上,一片漆黑。 “靳王?你想造反?”被逼到城墙边的女帝发出一声讥笑。 “不,我是为了报仇。” 李墉摘下蒙面,剑眉星目中只有浓烈的恨意,“就算今天同归于尽,我也要杀了你。” 他举剑准备挥出最后一击的时候,女帝突然双脚一软,眼神凶狠地看向他。 “你这厮,竟卑鄙地对孤下毒。” 李墉向来行得正坐得端,卧薪尝胆十多年,甘愿蛰伏。对女帝下药的,肯定另有其人。 突然她爬上角楼,眼底如冰,有着不容忤逆的决绝,威胁道:“靳王,你义夫忠亲王的妻女在我手里。” 李墉咬紧牙关,字字愤然道,“她们早在你不派援军,让义父困死军营时,就在府中自刎而死了” “哼,可笑。”女帝茶褐色的袍子被大风吹成了一面旗,呼呼发出声响,背对着利用,她得意地冷笑一声,“我活着,她们才能活着。” 话落,一个身影消失在城墙之上。影影绰绰间,像是有一只九头金翼鸟从万丈城楼上落下。 (本章完) 作者的话:本人决定无限期停更,希望大家谅解。 停更?? 姚笑笑拿着手机呆了两秒,随后开始暴躁地点击着屏幕不断刷新页面,依然只跳出来‘停更’两个字。愤怒叹气一声,索性将手机闭了。 闭眼前,还是忍不住暗暗骂了一句,“无良作者,祝你永远不行。” 像是句咒语一般,姚笑笑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身体猝然感到一阵疼痛。明明意识已经清醒了,整个身体却像是有巨石压身。 姚笑笑挣扎着,身体毫无反应。只有一个个混乱的场景涌入她的脑海,身上的疼痛感骤增。 像梦,又很真实。 尤其这梦中,总有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叫她醒不过来。 直到听见耳朵有窸窸窣窣的人声,身体上的疼痛才逐渐减退。 姚笑笑睁眼的一瞬间,猛地倒吸一口凉气。 眼前一片目生。黄花梨的木床边,雕刻着一只栩栩如生九个脑袋的怪鸟。姜黄色的帘子半掩着,上面绣着同样的图案。明明没见过这图案,可脑袋中竟有记忆。 房间内有一股淡雅的槐花檀木香,让她浑身瘫软在床。 姚笑笑心头一怔,赶紧闭眼。无数遍在心里默念:这是梦,这一定是梦。 两只手紧张地握成拳,眼睛用力闭上,不敢去感受周遭的一切,可耳边的声音还在继续。 “陛下。陛下醒了。” 陛下? 乍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只见一堆穿着怪异的人跪在她的床边,各个表情十分惊恐。太医跪地言道:“陛下,今日还亏靳王殿下救驾及时,才保住了陛下龙体康健。” 听见这名字时,姚笑笑的脸上没有多余表情,只有微微蹙眉,稍纵即逝。可她的拳头却比刚才握得更紧,指尖泛白,几不可见的颤抖着。 恐惧,在空气中不断蔓延。 姚笑笑僵硬颔首。遂即抬眸看到不远处唯一没有下跪的人。那个人一把剑环在臂弯里,站在太清宫的门口,离她最远的地方。 他,应该就是靳王了。 小说里讲,靳王殿下神采俊朗,气宇非凡。一把珺天剑从不离手,王者气度从眉眼间可见一斑。如今看来,确然如此。 在身体逐渐僵硬之前,姚笑笑确认自己穿书了。 倒霉的是,她穿的是一本停更了的书。 更倒霉的是,她没有成功穿成女一,而是穿成了这本书里最大的反派,女帝。 最倒霉的是,书中拥有主角光环,步步为营,只为杀死大反派的男主角,此刻正用说不清楚什么情绪的眼神盯着她,一动不动。 第二章 武功尽失 “陛下,都是臣救驾来迟。还望陛下赎罪。”说话的正是李墉。 言语间,他缓步走来,自如地收敛起鹰一般的目光,伪装成一个恪尽职守的忠臣,在为女帝的安危而自责。 悠然跪在床边时,姚笑笑身子不自控地往后一缩。 这一缩,唯独李墉看的真切。他眉头微簇,迎上对方的视线,眼神中说不清究竟是疑惑还是戒备。 李甯玉在角楼上中了毒,根据太医令诊断,她中的乃是气诀散,这毒狠辣致命,可若是对方内力强劲,则只会扰乱记忆。此刻的陛下,该是什么都不记得了才对。 下毒的人,或是为了保住李墉。 姚笑笑被盯的心虚,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原来,是靳王救的我啊。” 李墉抬眉,犹疑地收了收下巴。试探地问了一句,“陛下什么都不记得了?” 对方不答反问,“靳王是在城墙边救的我?” 面对她的问题,李墉既没有肯定,却也未否认。倒是身边的太医再次开口。 “靳王殿下今日带兵巡城,这才发现了陛下不慎从城墙西侧落下。陛下中了气诀散,身上还有些轻伤。” 气诀散? 姚笑笑一双眼睛里写满了怀疑。若只是气诀散,凭借女帝天下第一的武功,何至丧命。 视线移向面前这位英朗男子。他嘴角拉成一条直线,脸上似有冰霜。疏离的目光中,是灭族之恨,杀父之仇。 是一心要杀掉女帝。 不由地,姚笑笑吞了口水,后脖颈直发麻,不敢多问一个字。 “不过陛下内力高强,抵御住了毒性。武功没有损失,就是陛下的记忆恐怕需要一两个月的时间恢复。” 刚才还颤颤巍巍的人,听到这话莫名有了底气。表情都控制不止了,抬起眉,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陛下在笑?”李墉口气里尽是困惑。 既然功夫没有损失,那天下第一的人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即便是自带主角光环的男主也一样。于是姚笑笑故意冷声道:“没笑。你们都退下吧。我累了,要休息了。” 女帝都这么发话了,众人安静地退出了太清殿。 只有他在门口定了两秒,一个侧颜,就足够感受到周身的弑杀气息。 依旧让姚笑笑一个冷颤。 待所有人都离开后,她才四仰八叉地坐在床边。 急不可耐地模仿起桑武国习武之人修炼武功的架势。盘腿而坐,双手引导胸腔气流,在胸口和肚子处游走。可无论试了多少次,她感觉不到身体有任何变化。 只这一股莫名其妙的气,在肚子附近来回搅动,让她着实不适。 姚笑笑开始有点心慌了。 干脆从床上起来,走到桌边拿起一个杯子。据说,桑武国习武之人都力大无比。既然内力运转不了,那力气总不会出错了吧。 她尝试着用力,想把茶杯捏碎。可左右翻转,茶杯在她手里丝毫无损。洁白无暇的碧绿色瓷茶杯,此刻只有碍眼。 姚笑笑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低垂着肩膀,周身无力瘫软的像是微弱的风都能将她吹倒。 喃喃一句,“我不会丧失全部武功了吧。” 穿书而来,不仅没有预知全局的能力,也没有绝世武功,外面还有一个跃跃欲试不顾一切要杀了她的人。 她到底该怎么办? 姚笑笑看着自己的手掌,刚才那一丁点高兴的劲儿,现在全成了失望和恐惧。 “陛下。翠娥来服侍陛下入寝。” “进来吧。” 她的思绪已经走远,随口就将外面的人允了进来。垂肩丧气地坐着,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外面的人愣了片刻,随后动作轻柔地推门而入。 人一进门,直接跪在了地上。上半身匍匐着,脸紧贴地面,整个人在颤抖,连头发丝都在害怕一般。 姚笑笑是被一声剧烈的闷响牵回了思绪。她怎么受得了别人跪她,直接上前,一把将人扶了起来。这不扶没留意,一扶就看到对方一张满是伤痕的脸,直叫人心疼。 “你的脸?” “陛下,翠娥无碍。许是…许是…”她极快地转动眼珠,似乎是在找一个活命的理由。 “我打的?” 姚笑笑语气惊讶又柔和,一双眉眼,竟还带着些自责。 翠娥服侍了女帝多年,被打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只要还有命,就算顶聪明的人了。 可是这么温柔的女帝,她却心里没底的害怕。 不知是腿软,还是什么。她一下又跪倒地上,“奴才惶恐。陛下…陛下乃九五至尊,打奴才那是奴才的幸运。” “胡说八道。你我皆是父母生养的,凭什么我打你,就是你的幸运。” 姚笑笑愤慨,手也不自觉地攥紧了茶杯。 突然,清脆一声,茶杯碎成了渣。 第三章 金手指还得升级? 碧绿色茶杯在她手里消失,只有一堆灰烬从指缝间流走。姚笑笑看着自己的手,又莫名其妙地看了看翠娥。 “这是…怎么回事?” 姚笑笑再拿起一个试了起来,但跟开始一样,毫无变化。她的目光看向了跪着的翠娥。抱着一试不吃亏的心态,一手拿着茶杯,一手将人扶起。 “翠娥是吧,以后你只要好好跟着我,我绝不会再打你了。” 说完,又是清脆一声,甚至手指都没有用力。 难道说只要她对别人和颜悦色,武功也能一点点恢复吗? 姚笑笑暂时将此事放在心里不再深究。揉了揉肚子,对旁边人露出牙齿地笑道:“翠娥,能吃个夜宵吗?” 人被吓得差点又要跪地。 “回禀陛下,宵夜是为何?奴婢见识浅,还望陛下指教。” 姚笑笑眼疾手快,将人一把扶住。脸上没有半分愠色,甚至笑意更浓,耐心的说道,“就是弄碗面,再加个鸡蛋。我太饿了,麻烦快一点。” 翠娥连忙起身就往外面跑。生怕耽误了,又被惩罚。 刚走到门边,被人叫住。 “翠娥,要两碗。”姚笑笑立着两根手指,比了一个二。笑容绽放,眼里像含着春光。 翠娥胸口有种说不出的怪异。可更多的,是忐忑。 须臾,翠娥端着两碗面,重新走进太清宫。 可有人饿得前胸贴后背,直接端起翠娥手里的托盘放在桌上,动作十分娴熟,“好香啊。” 原本该是普通的面条上,竟然放着各种奇珍异材。在火烛的照耀下,冒着金色的光。姚笑笑的口水都快收不住了,哪里顾得上什么礼仪。 “你还愣着干什么,一起吃啊。” 翠娥站得僵直,上至额头,下到脚趾都被吓出了冷汗。拒绝是不要命,坐下又不合礼。 姚笑笑哪里管这些,起身将她按坐在对面。把筷子放在她手里,柔声威胁道:“你若不好好吃,明天就会没命。” 这么温柔的恐吓,吓得翠娥闷头吃了起来。 姚笑笑这才安心。挑着面条一口放进嘴里,却差点没吐出来。 “怎么这么咸?” 翠娥正要跪,被人一个眼神呵住,她小心翼翼地解释,“陛下,这就是按照陛下之前的口味调的。” 姚笑笑了然地点点头,不再计较。拿过旁边的水壶,往碗里稀释了些。弄完自己的,抬了抬下巴询问身旁的人。 翠娥小心地护着,“还请陛下开恩。盐那么珍贵的东西,奴婢不怕咸。” 姚笑笑也没有强求。她明白,古时盐掌握在官家手里。只有皇族贵胄,达官显贵才有资格吃上一点。女帝口重,多半跟盐很珍贵有关。 吃饱喝足,翠娥服侍她上床入寝。 可姚笑笑哪里睡得着,蹑手蹑脚地蹲在桌子下面,想再次确认一下她的武功。果然经过刚才吃饭以后,她的力气不仅大了,还稳定了。 她转了转眼珠,片刻就找到了答案。力气大小和稳定,都与翠娥的亲疏有关。那么是不是只要她对所有人都好,就能极速恢复武功呢? 姚笑笑看着地上的灰烬,忍不住长叹一口气。这金手指还得升级,也不知该高兴还是忧愁。 幸好,武功尽失的事情,只有她自己知道。如今在外人眼里,她仍旧是桑武国最强女帝。 哪怕是靳王殿下,也不会再贸然行事。 在确定了这一点以后,姚笑笑安稳地回到了床上,闭眼睡的深沉。 翌日天未亮,一股怪异的檀香味道直冲鼻子,弄得她难受地睁开眼。突然,一张诡异大脸,出现在她头顶。姚笑笑被吓得用被子蒙住了脸。 连连尖叫,“啊。你是谁?为什么在这?” 对方趴在床头跪着,距离显得亲密,“陛下,你连奴才都不记得了吗?” 顿了顿,“奴才不是每日寅时一刻起,都守在陛下你的床边吗?” 第四章 太清宫的面首 姚笑笑隔着被子,听见男子尖声尖气的声音仿佛在撒娇,浑身鸡皮疙瘩掉一地。她微微露出眼睛,定神看了两秒,然后感觉到胃里一阵翻覆。 见女帝不言语,他还不顾礼数,一个劲说个不停。 “陛下,您昨儿个还赏了奴才黄金万两,说奴才办事有功呢。奴才可是陛下您最信任的张毕啊。” 若是别人,她或许还要思索两秒。可这个张毕,实在太有名了。 身为女帝近前的内侍官,掌管着内宫六局二十四司不够,他还把手伸向了前廷。屡屡挑事,为难男主。 姚笑笑的眼里,豪不避讳地展露出了厌恶,一把将人推开,“男女有别,以后你入殿,须得有我的同意。” “陛下。” 张内侍拖长尾音,斜跪在地。那模样,不像内侍,倒像是个腰肢极软的勾栏女子。 不禁让人眉头一皱,姚笑笑冷眼道:“怎么,张内侍还有事?” 这冷冽神情,吓得人直接屏退出了太清宫,在外面侯着。 而姚笑笑的心情却澎湃得不得了,因为她发现,自己的武功又增强了。看来不止是对人释放善意有助于武功增进。对作恶奸臣疏远阻挡也有同样的效果。 虽然还有很多疑惑,可现在绝不是松懈的时候。她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蛋,让神志清醒过来。 拒绝了张毕的侍候,带着翠娥出了太清宫。 偌大的皇宫,静谧地吓人,活像个鬼城。 走到一处僻静院子时,姚笑笑忍不住想往里走。一个穿着粗布褴褛的男人正举着一把斧头,浑身僵硬地往门口的方向看。 这人想必从未见过如此华贵的人来这院子里,满脸疑问。 姚笑笑往前一步,带着和煦的面容,正如此时的阳光,投射到身上时,温暖又惬意的,“这里是哪里?” 男子的脸颊微微红了红,低头拱手道:“这里是薪火库。” “那你是谁,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劈柴?”姚笑笑再往前一步,离得更近了些。 “在下徐延之…” 男子的话未说完,翠娥挡在女帝面前一声呵斥住,“大胆。你一个白条,竟敢在陛下面前说出自己的姓氏。” 姚笑笑这才反应过来,桑武国自从李甯玉掌权后,所有没有武功的人,会被削去姓氏,冠以‘白条’的名号,实在羞辱。 但如今女帝已死,她曾经贯彻的那些歪理,姚笑笑可一个也不想遵从。 姚笑笑越过翠娥,走到男子身边,看着他脚边成堆的柴火。笑得灿烂,“你一个人劈了那么多柴火,不累吗?” 话音刚落,就听见一个咬紧牙关蹦出来的话,“这一切,不都是拜你所赐。” “陛下,小心!” 姚笑笑只听见翠娥在后面惊呼。抬起头,一把斧头差点落在了她的脑袋上。 她的手快过脑袋,瞬间捏住了那只举着斧头的手腕。像是条件反射一般,不受控的用力,将人狠狠甩了出去,直接砸在了门柱上。 发出闷响的同时,还有骨头咔嚓碎裂的声音。 姚笑笑看着徐延之一双充满仇恨的眼睛,确定这人跟女帝肯定脱不了关系,似捡到宝一般,心里满足。 “陛下,等护卫兵过来处理吧。我们先离开。”翠娥护主心切。 姚笑笑敛起笑意,严肃道:“要是等护卫兵过来,他会直接被当成刺客就地解决的。是我伤了他,我得带他回去。” 走过去蹲在徐延之身边,声音里没有一点责怪,反倒温柔。 “先跟我走,不然一会有护卫兵听见动静过来,你会没命的。” 对方不屑冷哼,“陛下,我这种白条的命,在你的眼里恐怕根本不值钱吧。” “值不值钱,不是我说了算。而是你自己。”看他倔强,姚笑笑一个手刀,轻轻劈在他的肩颈处。 看他昏倒以后,一把将人扛起,直接带着徐延之回了太清宫。 可这世上,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为了给徐延之把震裂的骨头重新接好,姚笑笑不顾礼数周全,叫来了太医。 不知道谁人就传出了‘女帝带回来一个面首’这种惊世谣言。 而姚笑笑熬红了眼睛,守在主殿里足足两天两夜,直到徐延之醒过来。 “你终于醒了。”看到床上的人睁开了眼,姚笑笑的眉头终于舒展开,“太医说你肩膀上的上不重,但因为疲劳过度,所以才睡了两天。” 这语气,温婉地像是个邻家女孩。眼睛里栩栩光辉,毫无威严。 众太医瞪大眼睛,纷纷看向床上的人。虽顶着脏兮兮的脸庞,却有一双书生气十足的眼睛,整个人气质儒雅淡然,该是女帝欢喜的男子模样。 毕竟,世子大人就是这般形象。 第五章 身体残缺 太医们神色暧昧,姚笑笑没有注意。她一心只想将徐延之心中的仇恨治愈,以此让她的武功有所精进。 桑武国武功等级一共分五阶,每阶又有四个段位,姚笑笑如今只是力气大了些,甚至连等级都排不上,徐延之或许能让她重新踏入最基础的黄玄阶。 待所有人退出太清宫,翠娥把守门口后。姚笑笑咧着嘴对床上的人开口。她的脸上没有一点氤氲,眼里甚至带着丝丝的歉意。 “那天的事情,真是抱歉了。” 徐延之瞳孔闪烁着,整个人都愣住了。 在他的记忆中,女帝是个冷面无情的人。此刻不仅没有因为他的行刺而震怒,反而还让太医给他瞧病。 他没有感谢,只觉得恐怖,一双眼睛里更全是警惕。 姚笑笑耐心地解释道:“我中了气诀散,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你能跟我说说,究竟发生了什么?” 徐延之并不知道真假,可仍然抬起头。定睛看着女帝时,似乎被她眼底的真诚所感动了一样。 长叹一口气,循循道:“我本是御膳房里的一名御厨。” “你是御厨?”姚笑笑眼睛蹬得很大,眼前人虽然看上去脏兮兮的,可气质形象很有书生味,像是个小官吏。 徐延之抱有一死的想法,尽数坦白。 “我偶然从书中读到,口重对身体并无好处。所以就擅自调淡了每道菜的咸度。偏巧那天碰上了张内侍来品味。他一尝,不问缘由,只说陛下不爱这种味道,便直接杖了我二十棍,随后贬到了薪火库中,留我一个人给整个御膳房提供柴火。” “张毕?” 姚笑笑冷笑一声,看来太清宫里缺德害人的事情,还都跟他有关系。再一细想,张内侍胆敢肆意妄为,也是仗着女帝的偏爱。 冷静片刻,她又提出了疑惑,“可即便被贬官,也不至你行刺我啊。” 徐延之眉头一簇,随后躲闪开了她的目光。 徐徐道:“你不该杀吗?你弑杀成性,奴役百姓,罢黜忠臣,任人为奸。你身上的罪,罄竹难书。今日我便是死,也要谏言。” 这话,让姚笑笑胸口闷住。 她紧闭着嘴巴,胸口突然觉得有些酸。女帝的确该杀,但姚笑笑并不是女帝,却要无端承受着这些不属于她的刺杀和谩骂。 说不委屈是假的。可委屈过后,姚笑笑更坚定了自己绝不能再走上女帝的旧路。 她需要弥补,即便事情跟她无关。 “你说得对。” 对方重新抬头,迎上一双眸子。这眸子里像是印着天边的云彩,洁白柔软,没有半分戾气。不知从哪里折来的光,让她的眼里熠熠生辉。 “之前的我,确实做过很多错事。但是我现在想明白了,我想弥补,想要改正这些错误。你能重新给我一个机会吗?” 徐延之彻底不会说话了。女帝没有因为行刺而处死他,现在更开口说要弥补,九五至尊竟然要弥补一个被贬的御厨? 不待他反应,姚笑笑勾着嘴角说:“总之你先跟着我,暂时委屈你跟翠娥一起在近前服侍。你的官是张内侍贬,一时间我还没有想到办法对付他。” 正说着,门口翠娥突然通报。 “陛下,张内侍求见。” 前脚刚带回来一个人,后脚张内侍就兴冲冲地来太清宫门口候着。当真是怕错过一点风声。 姚笑笑一个厌恶的白眼。然后将床上的幔帐垂下,交代道:“不用担心,你先躺好休息,我去应付。” 人在一旁软瘫上坐得规整,整理了一下裙摆,扯着嗓子喊了一句。 “让他进来吧。” 刚一开门,张毕就夸张地跪倒在地,撕扯着声音询问道:“陛下,我听说您今日带回来一个人。” “张内侍的耳朵倒是长得长。我寝宫里,还有您不知道的事情吗?” 姚笑笑一脸严肃,不带一点伪装。将自己心中那份最诚挚的厌恶表现了出来。还把自己的脚往旁边挪了挪,不想跟他有过多亲密的接触。 张毕突然像情绪崩溃了一般,支起上半身,用绢布擦着脸,委屈道:“都怪奴才。若不是奴才残缺,不能服侍陛下,也不至于让人钻了空子。陛下从前待我多好,最近…最近可真是冷淡呢。” “约莫是陛下在外面早就有人了吧。” 姚笑笑突然耸肩一声冷笑,打破了张内侍的情绪。他的绢布还在脸上擦着,上下不是。 整个太清宫的吵杂,戛然而止。 不想看到这张脸,姚笑笑直接起身,绕到了他身后,皱眉轻声道:“张内侍,你只是我寝宫中的一个内侍而已。让你掌管着内宫六局二十四司,是看重了你的能力。可这并不代表你可以替我做决定。你要明白,你的东西是我给的,我若不高兴,收回来你便什么都不是了。” “陛下?”张毕转了个身,困惑可怜地看向她。 姚笑笑仰头再道:“还有,我说过了。我未召你,不得来太清宫。你是不把我的话放在耳边了?” “奴才不敢。” “既不敢,那便退下吧。” 姚笑笑重新坐回软塌上,表情肃穆,带着王者威严,可又跟以前不大一样了。她定睛看着张毕,直到人走到了门口。把门轻轻合上。 她才起身去dao床边,对着里面的人询道:“这下,你总该相信我了吧。” 第六章 谋反 朝歌城中,离皇宫最远的地方是一处黑瓦红墙的府邸。 高耸的的府墙上,排设着密密麻麻木制尖锥,无形中徒增了这里的压迫感。门匾上的字迹被风腐蚀地模糊了,只有一个‘王’字,还清晰可见。 看上去这里像是一座废弃府邸,毫无生气,甚至无人驻守。 可谁都不知,府中的戒备远超过皇宫。 这里,便是忠亲王府了。 在忠亲王战死疆场后,他的养子李墉顺理成章地继承了亲王的名号,赐‘靳王’作称,一并继承了亲王府。 此刻,他穿着烟栗色蝠纹便装,腰悬一条同色金丝蛛文带,挂羊脂白玉,骨线分明,面容清冷。送走了刚从太清宫出来的太医,正随意地坐在位置上。 议事大厅内光线昏暗,书桌旁有一座火盆正烹着茶,阵阵水汽裹挟着茶香,从金缕紫砂壶嘴中升腾。再旁边,有一个屏风,画着整个桑武国的地图。 突然,从屏风的后面走出来一个人。墨蓝色披风遮蔽住了面容,只露出一双满是伤痕的手,随意地叩拜了一下。 “我们的陛下,竟会养面首了,究竟是该高兴,还是遗憾啊。” 他的声音像是被火烧过,沙哑地如撕开咽喉扯出来的声音。 李墉一早就知道了屏风后面有人。双指杵着腮,出神地思考着什么,没有答话。 “殿下,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收手了?” 人不答反问,“是你下得气诀散?” “怎么可能,我如今连宫门都进不去,又怎么能下毒呢。更何况气诀散对陛下来说,根本无用。” 这就怪了。 偌大皇宫里,还有谁知道他的真实目的,又有谁肯出手帮他的。 从那天起,李墉的一颗心始终悬着放不下来,明知道女帝中的是气诀散,筋脉被堵,丧失记忆。可她醒来见到他后,那恐惧的一缩… 女帝究竟真的丧失了记忆,还是在演戏。 “殿下还未回答我的问题,那晚,为何突然收手?”那人又问。 李墉回过神,轻轻咬牙,将恨意吞回肚子里,“李甯玉将华莲和义母关在某处。若是她死了,那她们两个人也活不了。” 对方却莫名激动了起来,“殿下糊涂啊。王妃和郡主早都薨逝了,怎么可能是被女帝关押着。” “当年并没有找到她们的尸体。我不可贸然行事。”顿了顿,李墉眉头紧锁,声音却软了些,“华莲是义父唯一的血脉,我不能。” 李甯玉狡诈,若真如她所说,当年在王妃和郡主还没有自刎前就被掳走关押在某处,如此一来更能钳制住李墉。这才是诡计多端的女帝会用的方式。 “亲王只想看到你替他报仇,王妃和郡主若真在世,也愿意为此牺牲的。” “我不愿意。”李墉沉着脸。 在昏暗的房间里,他冷冽的目光盯着对方,守卫着他所坚持的底线。 对方无奈点点头,再次开口,“可是我们好不容易得手的机会就这样浪费了,再想要刺杀,恐怕没有那么容易了。” “当务之急,是先把义母和华莲救出来。其他的事情,容后再议。” 李墉再次强调一次。 “殿下该不会是心软了吧?” 披风下的人,看不清楚表情。可阴阳怪气的语调,仍然能想象到他此时说这话的意思,是抱怨李墉优柔寡断。 李墉懒懒垂眸,不愿接话。可他反倒是来劲了。 “听说如今女帝像换了个性子,你我以为是气诀散让她丧失了记忆。可殿下有没有想过,若这不过是女帝的计谋。为的,就是麻痹我们,然后再一举歼灭呢?那个时候,我们又该当何如。” “……” 李墉抬眼看了眼炉火旁边的人,升腾的雾气叫他看不真切。 不止是一张脸,还有一颗心。 “殿下如今手握五万大军,就算是女帝当真关押着王妃和郡主。等我们一举攻破朝歌城的时候,殿下还担心败军不拱手放人?” “你想,让我谋反?” 李墉有些不可思议。他是有仇恨,灭族杀父之仇。可断然不至于造反,这是天道所不容的。 披风下的男子忽地站了起来。 “有何不可?女帝残暴,若不是功夫天下第一,你觉得谁会信服她。你不反,外面暗自培养势力的藩王也会反。这功劳,留给殿下你自己,不好吗?” “放肆。”李墉怒气拍桌而起。 他不容许有人在他的王府,在他的书房里,说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他摇摇头,示意对方闭嘴。 但那人或到了激昂处,根本停不下来,“殿下,你难道忘记了,当年陛下坐上这个位置时,也并非名正言顺。现在,你只不过抢走本就不属于她的东西而已。” 李墉一双眼睛里像是结了霜,寒意四起,浇透了整间书房。 “殿下…” 对方还想说,迎上李墉的眼神。不得不停止,嘴巴拉成一条线,安静了。 李墉缓缓开口,一字一句里,是不可忤逆的威严,“我说过,我杀她只为报仇,朝堂恩怨,跟我没有关系。” “至于你想的那些事情,若有一天女帝死在我的珺天剑下,冷宫里的那位,的确可继任大统。” 李墉说到做到,可他却忘记了,自己身处朝堂,又怎么可能真的置身事外呢。 第七章 凡事都有第一次 上朝,终究是姚笑笑躲不开的宿命。 即便她装病装了四天,最后竟然是败给了宫人们毫无依据的,惟妙惟肖的揣测。 “陛下从醒过来,还没有上过朝。以前就算是得天花时,都没这样。” “是啊,都是因为那个面首,从陛下把人带回来以后,她连太清宫的宫门都没出去过。” “难道陛下真的是对那个男子动情了?” 躲在墙角偷听的姚笑笑一个白眼,百口莫辩。 她看着天花板上精致的井藻,辗转反侧。一遍遍说服自己,“凡事都有第一次,上朝持政,那是君王必做之事,推脱不得。” 于是,在第二天寅时三刻,姚笑笑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唤来翠敏一众宫娥,给她梳洗打扮。 内殿中挂着的朝服足有十斤之重,压在她身上时,忍不住身子往后一仰。 玄色九头鸟纹朝服里外三层,裹得人挪不动道。金色冕冠下面的发髻也梳得精细。不仅如此,额间花钿也不能落下。 随着宫女们梳妆完成,姚笑笑屏住呼吸,踏上了玉辇。眼前摇晃着的珠穗让人眼花,更让人心慌。她捂着胸口,久久不能淡定。 直到一声,“陛下驾到!” 姚笑笑头脑已然一团浆糊,四肢麻得不像自己的。跟着张内侍往皇位上挪步,她四平八稳地坐定,又听见一声。 “入──殿──” 大臣们手持玉板,穿着由浅到深的红色朝服,按照官阶高低的顺序,依次踏步而来,精确熟练地走到位置上。 直到最后一位入场,站在众人前方。 正是无论身份地位都是最尊贵的瑞麟军统领:靳王殿下。 绛紫色的朝服似乎不太适合他的气质。姚笑笑记得,他总爱穿一身雪兰便衣行走于江湖间,伸手救平民,拔剑斩贪官。风姿卓绝的形象,此刻有了具体的一张脸。 张内侍一抬手,众人行跪拜礼,“恭迎陛下。” 话毕,没有了下文。 苍梧殿内一片寂静,仿佛所有人都屏着呼吸。姚笑笑茫然地看着下方,大臣们纹丝不动继续跪在地上,像在等一句话。 抬手轻言试探,“平...身?” 无人动作。 只有最前排的李墉微微抬头,迎上姚笑笑的视线,他不经意地收了下巴,像是颔首在肯定。 于是,姚笑笑坚定地再道:“众爱卿,平身。” 众人才纷纷起身。 姚笑笑忍不住松了一口气,嘴角带着笑。可当再迎上李墉的视线时,他又轻摇了摇头,仿佛在制止她的行为。 面对文武百官,女帝是从来不会展露一丝笑容的,差点就露馅了。 所以,李墉这是在…帮她? 姚笑笑敛起笑容的同时,胸口也一紧。 回过神,姚笑笑不敢多言语一句。是身边的张内侍开口,“今日众位大人们,有何事要议?” “臣有事要议。”一个年纪不大的官员站了出来。从他山茶红的朝服颜色判断,应该官阶很低,快步走到近前,拱手道:“陛下,臣有要事。” “你说。”姚笑笑随和地同意了。 有几个人似乎觉察到今日地女帝有些异样,不禁抬起了头,却没再多做反应。弄得皇位上的人坐立难安。 “臣前几日收到一封万民血书,希望陛下能严厉整治民间私盐。” 古时的盐不能私买私卖,这就造成了很多地方官府故意抬高盐价,以权谋私。民间私盐的产生,应该会遏制这种哄抬物价的行为,为什么还要整治呢? 姚笑笑眉头皱成一团,嘴上却一个字也不敢说。 张内侍一看,赶紧开口,“你这正八品的市署令,也敢在大殿上胡乱禀告?” 别人说话,姚笑笑或许还能听一听,忍一忍。可他开口,断然是半分都忍不得的。偏头看向对方,直言道:“张内侍好大的官威,不知你是几品的官员,敢这么对他说话。” 此言一出,众人在心中默默哗然。 女帝向来偏爱张内侍,从前几乎是他一人主持着整个早朝,只要不过分的,女帝都默认。 可今天这是怎么了,陛下不仅整个人看上去很积极,认真地听着众臣议事,就连张内侍都被怒斥了。 “奴才不敢。” 张毕转身跪地,动作一气呵成。看准了女帝不会当众责罚他。 可他万万没想到,女帝不仅没让他起身,更是直接忽略了他似的,抬手示意殿下人继续禀告。 不知道是不是姚笑笑的错觉,她总觉得张内侍看这市署令的眼光不对劲。一双眼睛像是想杀人,狠戾毒辣。虽说因为他的关系,当众丢人。可绝不至于如此。 那,就是跟市署令禀报的事情有关了。 姚笑笑突然想到了徐延之。因为他私自将御膳降低了用盐量,就被无端贬入薪火库。而贬他的,正好是张内侍。 这两件事情,会不会有什么关联呢? 第八章 不好的习惯 回到太清宫时,姚笑笑整个人都虚脱了。 沉重的朝服被她脱了一路,翠娥跟在身后捡了一路。旁边的徐延之也不帮手,好像仍然有些刻意保持距离。 “延之,我有话要问你。”做到正位上时,她凝眉搓手,还不忘解释一句,“太清宫人多口杂,为了保护你,还是免去了姓氏,见谅。” 这无可厚非。 偌大个皇宫里,没几个人有资格说出自己姓氏的。只是这话从女帝口中说出来,徐延之心中难免异样。 “我问你啊,你在御膳房工作了几年?” “从入宫起,算着已经五年了。” 五年可不算短了,那御膳房中的各种情况,他也应该了若指掌了。 姚笑笑点头再问,“张内侍去御膳房的频率,很高吗?” 徐延之瞪大了眼睛,似乎是在思考她为何问出这种问题。 “我的意思是,那天你被发现的时候,张内侍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御膳房?” 徐延之思忖片刻,缓缓道:“他从不来,我在御膳房那么多年,没见过他一次。所以我更觉得自己倒霉,不然为什么这种事情,偏落在了我的头上。“ 看来,她的猜测并没有错, 姚笑笑扒掉最后一件外衣,伸了伸脚,样子着实惬意。 “你可不是倒霉。而是有人要堵住你的嘴。” “堵住我的嘴?”徐延之地声音放大了些。他不过御膳房里最普通的厨子。究竟是得罪了什么人,会将他弄到贬官的地步。 姚笑笑正要解释,翠娥打断了她,“陛下,靳王殿下求见。” “他来干什么?” 姚笑笑始终有些害怕他,可忽地想到朝堂上他的帮助,心里又说不上什么滋味。只抬头,让人将靳王请进来。 李墉仍旧穿着绛紫色的朝服,却没有了朝堂上的严肃,随意行礼道:“拜见陛下。” “不知靳王找我,有什么事?” 姚笑笑勾着唇角,显得很亲和。可翠娥不经意地摇着头,她立刻收起了笑容。但对方的头却摇得更厉害,两个手指头揪着自己的衣领,似乎是在提醒她。 这一下,姚笑笑低头看了自己一眼,只一件中衣,在外臣面前过于悠闲了,随手抓起旁边的一件衣服披在身上。 可她总也穿不好,来来回回动静不小。 原本没有注意到这些的人被她夸张的动作弄得一瞬间羞赧低头,“陛下,要不臣先告退了。” “别别别。我没事了,你坐下说。” 姚笑笑越想掩饰得不露痕迹,对方的头就低得越低。直等到正位上的人没有了声音,李墉才缓缓抬头。 只见她的脸上染着红晕,跟额间九头鸟花钿一样红。 李墉不经意地皱了下眉。 “你继续。” 姚笑笑清淡一笑,不在意地抬抬手,仿佛方才的小插曲并没有扰乱她的心情,人很快恢复了平静。 “臣来,是想就市署令说的那件事情,跟陛下讨论一下。” “靳王殿下也觉得有问题?”姚笑笑有个不好的习惯,在思考问题时,总会咬自己的手指甲。 这幼稚的动作,看傻了李墉。 从他被忠亲王收养以后,经常能见到女帝。印象里,她是一个非常知礼重教严谨的人,在有外人的情况下,几乎不会露出这等仪态不佳的动作。 李墉几不可闻地清了清嗓。 “臣前些日子去了一趟天策府,得知了一些不尽如人意的消息,是关于这些私盐的。” “快说。”姚笑笑忽闪着大眼睛。 “这些私盐跟其他地界上的私盐有些不同。从天策府出来的,跟宫中的官盐极为相似。” 李墉说的很委婉。可实际上,经过比对,两个地方的盐几乎一模一样。而这种以权谋私的事情,也只能是眼前人步步放纵的。 如此说出口,一为试探她失忆的真假,二是看看她会如何处置。 姚笑笑手咬得更投入,一时间整个房间都沉默了。过了很久,她看向一直站着的人,“延之,你从前是御厨,还记得我吃饭的习惯吗?” “当然。”徐延之也没有想到,这个时候女帝会同他说话,差点走神。 “那感情好,你帮我准备三种口味的面条。我平时吃的,你觉得正常口味的,还有宫人们平时吃的。备同样的两份。” 姚笑笑神采飞扬,挑着的眉毛让她一张脸上映透着某种光,叫人看了会挪不开眼。 突然回头,撞上李墉的视线,她笑如太阳,“中午了,靳王殿下留下来吃饭吧。” 第九章 你别误会,听我解释 李墉听到她开口邀请时,明明蹙眉,却不受控地点了点头。定神看着女帝的笑容,灿烂如阳,让人无法拒绝。 即便是他,在那一刻,也想松懈片刻。 李墉看着徐延之的背影,指腹摩挲着剑鞘,古怪地问了一句,“这便是陛下从外面带回来的面首了吧。” “不是不是,没有没有,你别误会,听我解释。” 姚笑笑急忙抬起两只手,摆动极快地在否认。莫名有些可爱。 “延之他不是面首,他是我从薪火库带回来的御厨。当然了,现在看,他也是私盐案件的重要转折点。” “……” 李墉偏过头,不远不近地看着她。摩挲剑鞘的手指一顿,耳朵里仿佛有阵清风贯耳,直穿头脑。 她在解释? 那个高高在上,统领万民,不屑众人的女帝,现在竟然在跟他解释? 为什么她狠戾的眼神一夜间消失殆尽。如今李甯玉的目光,柔的像是天边的云,透进橙黄的光。 叫人分不清是真是假。 正好此时,徐延之带着一众宫人端着三碗面回来。完全一样的三碗面放在面前,奢侈地菜码,浪费的数量。 原本有些动摇疑惑的人,突然心底一沉。 果然,李甯玉骨子里奢靡浪费的性格依旧没变。如今只是丧失了记忆,等一两个月之后,气诀散的功效一过,她又会重新成为那个令人闻风丧胆地女帝。 李墉用力握住珺天剑,看来得在她恢复记忆之前动手了。 而这边的姚笑笑弯翘着眼,看到桌上的三碗面,自顾开始说话。 “不知道靳王有没有听过一个故事。说啊,从前有一个帝王,他的生活过得很奢靡,每天都是大鱼大肉。可是有一天,他的国家闹饥荒,老百姓们连米饭都没得吃。你猜,他跟大臣们怎么说解决办法的?” 李墉蹙眉,烦躁转过头,看着面前的吃食,冷声答道:“不知。” “那个帝王说,吃不起米饭,就吃肉啊。” 李墉的眉头皱得更紧,握着珺天剑的那只手也在暗暗用力。他实在难猜透女帝的心思,干脆不答。 姚笑笑一个没头没脑的故事说完,也不奢望对方有什么反应。只是自己笑得更明媚,抬手示意他,“靳王殿下,三碗面都尝尝吧。” 依照女帝的要求,他从左到右依次吃了一口。排除上面一模一样的菜码以外,最大的区别就是三碗面条汤里的咸淡不同,左边最淡,中间正好,右边最咸。 姚笑笑也吃完,继续道:“放在靳王桌上的,依次是宫人们的,延之做的,还有我平时吃的。” 李墉放下筷子,表情平淡,“我不知道,这三碗面之间,有什么关联吗?” 姚笑笑端着中间那碗面吃了起来,嘴里塞得满满当当,嘟囔着对徐延之说道:“你先跟靳王殿下说说你被贬的经历。” 交代完,又是一口面吞了进去。 这边的人看着她吃的很香,眼神不禁再次投向中间那碗面。李墉拿起筷子,看似随意地吃了起来。 他不动声色地听着关于徐延之的经历。确然有些倒霉,最后忍不住讥讽一声,“可张内侍敢如此肆意妄为,也是陛下您纵容的。” 说完,李墉愤然放下筷子。 这边却是一声清脆的碗落在桌上的声音。紧接着,是姚笑笑满足的一声叹息。她用手袖擦了擦嘴,实在太随意。 随意的有点不像皇家之后,更像是市井街里的人,没有半分威严。 “靳王说得没错,这罪责我认。不过我想说的是,你从刚才的故事里难道没有看出什么相似的地方吗?” 李墉冷漠地摇了摇头。 姚笑笑朝徐延之递了一个眼神,人立刻走出房间,并将门关好,随即说道:“我猜,整件事情,都跟张内侍脱不开关系。” 第十章 是她靠得太近 “当然,假借陛下名义,随意贬官,那可是杀头的重罪。就是不知道陛下你舍不舍得了。” 李墉抱着手,面无表情,声音里尽是疏离和冷漠。 姚笑笑左右晃了晃脑袋,“我说的,是私盐的事情。”顿了顿,她从座位上艰难地直起背,中午吃的太多,现在有些犯困。 但若不跟李墉梳理好其中故事,恐怕他定是要把罪都归结于女帝身上。想想还是算了,他们之间的深仇大恨还不知道如何偿还呢。 可不能再平添一笔。 “刚才的那个故事里,我就像是那个帝王一样。永远吃的都是这碗面。”姚笑笑指着最咸的,“那我就会以为,世间所有人都跟我一样,吃的是这样的饭菜。” “但实际上,宫人们吃的,是这样的。”指了指最边上的另一碗。 姚笑笑随意地坐在了桌子上,两只手杵在背后支撑着,两只脚伸直,相互叠错,毫无形象可言。 但又很奇怪,让人觉得亲近不少。 “延之因为想要调低盐度,就被张内侍着急贬官。他怕的,不是女帝生气,而是女帝有所察觉。察觉到他正在把皇宫里的官盐当成私盐拿到市井上去卖。” 这话说完,姚笑笑赶紧合上了嘴,她意识到这分析将自己摘了出去。 完全把自己当成了姚笑笑去分析女帝。而非女帝自己的角度。慌张看了一眼李墉。他正紧盯着她,纹丝未动。 姚笑笑突然放大了声音打岔,“靳王觉得,我说的可有道理。” “很有道理,可是陛下这样说,似乎站在了一个…” 不待他说完,姚笑笑三步并作两步,主动走到了李墉面前,蹲在他桌前,勾着腰往前倾,挤眉严厉发声。 “靳王,此事可大可小,你行军多年,对盐这种东西最为看重,此事,就交由你去调查吧。” 李墉被她突然对靠近弄得往后一缩,似乎想到了之前。 这或许,并非只能是恐惧。而是下意识的闪躲也说不定,是她靠得太近。 “陛下不担心我借此除去你手下的人?” 这话说的,逗得她嗤笑一声。姚笑笑哪有什么手下的人。除了翠娥和延之。剩下的,不过是些花言巧语的人。难堪重用不说,别中饱私囊就不错了。 姚笑笑慎重又缓慢地摇头,吐字清晰果决。 “不担心,有一个抓一个,有一窝抓一窝。千万别手软。” 李墉心里怀疑,却仍旧拱手领命。 这样一来,借助靳王的手,姚笑笑的武功等级或许能直接跨越好几个档,想着就忍不住捂嘴笑了出来。 在李墉准备起身离开时,忽地在门口停住。他转过身子,看向蹲在地上的女帝,“陛下,往后还是少笑笑吧。今日好几位大臣都有些不习惯。” 姚笑笑这才反应过来,今日在朝堂中的一切。蹦跳着站起来,走到他面前,“今天真是谢谢你。要不是你,我真是应付不来。” 诚恳的眼神,温柔的声音。 每一处,都跟从前不同了。难道失忆真的能改变一个人,李墉在心里不禁又问一遍。 嘴上更是冲动地说了出来,“陛下从上次摔下城门以后,的确变了很多。” “是啊,好多事情我都记不起了。不过没关系,有靳王殿下在,我很放心的。” 说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当把手收回来时,姚笑笑满心后悔。 女帝跟李墉从来都不是能并肩作战的关系。从前是水火不容,即便女帝是失忆了,也应该冷淡疏远。如今这样子,看起来哪里都怪。 姚笑笑回避着眼神,看对方没有提出疑虑,她在心底狠狠松了一口气。等人垮出了门,背着手就去午睡了。 而出了太清宫的门,李墉莫名想起她刚才笃定说出那句话的样子,嘴角不禁勾了勾。 察觉到异样后,眉头却全都拧zai更深。 …… 第十一章 休沐日 连着几日,姚笑笑每天寅时就得起身梳洗准备上朝。早朝后,还有一帮大臣会去紫辰殿中议事。 看到陛下不把时间放在修炼功法,而是专心朝政上,他们感到既意外又欣慰。 “陛下最近开始认真治国,是我等的福分啊。” “岂止,各位大人难道不觉得陛下亲和了不少吗?对我这谏议大夫都能和颜悦色的。” “我看对那张内侍也始终没个好脸。哪里还有往日宠幸的样子,看来我们的陛下真是长大了啊。” 说话的都是刚从紫辰殿里出来的几位大臣。 从前,一切朝堂上的事情,不重要的交给张内侍,总要的交给中书令。女帝一身清闲,什么也不管。如今陛下每一项政务都亲自过眼定夺,几位大臣不断感叹。 殊不知身后有人气得眼红。 “大人,需要我去警告一下他们吗?”说话的人,穿着湛蓝色宫服,唯唯诺诺的模样。 “用不着。”张毕尖锐难听的声音气势很足,把玩着扳指,愤恨地看着远去的人群。 “他们还真当是自己得势了不成。我好歹也是陛下最重视的内侍官。” 张毕实在想不到自己究竟哪里得罪了陛下,让他连着十多天都不受待见。只觉得从陛下摔下城楼那天起,整个人都变了。 不再亲近从前受宠的官员,每日批示公文,更不闭关修炼。 想到这些,张毕不禁握紧拇指上的扳指。 “大人,小的那天偶然听太清宫的人说,前几日在宫里看见靳王和陛下共进午餐了。” “什么?”张毕眼睛蹬得大,不可思议道:“我跟了陛下三年之久,就没见过下朝以后陛下见过谁。” “更奇怪的是,陛下见的可是靳王啊,大人。”旁边的小太监是张毕的干儿子。也是他在太清宫里的眼线。 张毕不再开口,静静待了一会才往回走。路上神色紧张地对小太监又道:“近几日没有陛下的诏见,我去不了太清宫。明日陛下休沐,你帮我看看,陛下到底怎么了。” “大人怀疑…”小太监犹豫了。 可张内侍何其胆大,直言道:“我怀疑,我们的陛下已经不是曾经的陛下了。” 紫辰殿内。 幽幽的龙涎香有些刺鼻,不过足够醒脑。姚笑笑待人走了以后,伸了一个懒腰,随后一声叹息。 “终于糊弄过去了,我要累死了。” 说完熟练地拽着裙摆,起身准备离开紫辰殿,回太清宫。 翠娥紧跟在后,悄悄在她耳边说了一句,“陛下,明日是休沐日,可以不来早朝了。” 姚笑笑惊叹一句,“那我岂不是可以睡个懒觉了。” 对方没有回应。 直到回了太清宫,谨慎地关了门,才对女帝弯腰说道:“陛下,你忘记了,每月的休沐日,您都要去西陵寺啊。” “西陵寺?”她故作镇定,实际脑袋里一片空白。 翠娥继续道:“陛下得去祭祀。这么重要的事情陛下都忘记了。”她略带怀疑的眼神。 “我怎么能忘,我当然记得。”姚笑笑一听,欣喜不已。 终于能出宫了。 翌日一早,姚笑笑换了便装跟着一队护卫兵出门了。出宫不能带翠娥,便只她孤身一人。 祭祀的流程很简单,西陵寺的住持早都准备好了。只是在准备离开时,住持一脸疑惑地问道:“陛下今日不做那件事了?” 为了不露馅,姚笑笑摆摆手,轻咳一声镇定地回答道:“不做了,今日我还有事。先走了。” 跳着下了寺庙楼梯,出了西陵寺的门,她迫不及待地钻进马车里。领头的护卫兵却拦了过来,“陛下,回宫吧。” 姚笑笑前一秒笑容四溢,下一秒立刻拿出威严,冷声道:“今日兴致不错,去城里逛逛吧。” 可是一偏头,十多个护卫兵各个表情肃穆,骑着马环绕马车一圈。这等架势,若是去到城里,岂不更是惹眼。 姚笑笑伸出手,蹙眉点了几个护卫,徐徐道:“你们几个先回宫吧。” “陛下不可。我们奉命保护陛下出宫,绝不能有人先回去的。”领头的护卫兵显得很谨慎。直接从马上跳下来,拦住了整个队伍。 誓不能妥协的样子。 可姚笑笑不想第一次出宫,就引起显然大波。于是她用更冷的声音严厉道:“刘统领,你们几个不仅目标众多,且武功不如我。若真是出事了,究竟是谁保护谁?” 这话噎得对方什么都说不出口。调度几下,瞬间跟着马车的就只剩下三两人。姚笑笑满意地点头,继续往城里去。 越到城边,越是热闹非凡。锣鼓喧天的声音,让人喜笑颜开。 今日,正好是谷雨。官府为了让朝歌城来年收成好,便会举行雨神游街。整个长安街上,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姚笑笑下了马车,一行人立刻被冲进了人堆里。她只顾着新鲜,哪里管得上安全。 似乎全然忘记了自己是什么身份,跟着庆祝的人一路走,人群拥挤又热情,不经意间就将她和护卫兵们冲散了。 姚笑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走到了哪里。 直到,一个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又是一个大美女送上门。” 一条材质粗糙的布蒙住了她的嘴巴。姚笑笑都来不及求救,一瞬间四肢瘫软。再然后,只觉得天旋地转的,什么都听不见了。 第十二章 谷雨游街 紫辰殿。 幽幽的龙涎香有些刺鼻,不过足够醒脑。姚笑笑待人走了以后,伸了一个懒腰,随后一声叹息。 “终于糊弄过去了,我要累死了。” 说完熟练地拽着裙摆,起身准备离开紫辰殿,回太清宫。 翠娥紧跟在后,悄悄在她耳边说了一句,“陛下,明天是休沐日,可以不来早朝了。” 定了两秒,笑容确然是在她脸上绽放开来的,“你的意思是,我明天可以睡个懒觉了?” “不可以。”翠娥疑惑。难道陛下连最重要的事情都忘记了吗? “我都不上早朝了,还不能睡个懒觉。”姚笑笑拉着翠娥的衣袖。声音里,明显带着些撒娇的语气。 直到回了太清宫,翠娥谨慎地关了门,才对女帝弯腰说道:“陛下,你忘记了,每月的休沐日,您都要去西陵寺啊。” “西陵寺?”她故作镇定,实际脑袋里一片空白。 翠娥继续道:“陛下得去祭祀。这么重要的事情陛下都忘记了。”她略带怀疑的眼神。 “我怎么能忘,我当然记得。我的意思是,可以比上朝稍微晚起一点嘛。”姚笑笑心想,顺便出宫,还能看看朝歌城的风景。 咬着手指,思索着要是再有什么机遇,寻到个奇能异士可以把她送回现实中,那是最最好的事情。 翌日一早,姚笑笑换了便装跟着一队护卫兵出门了。出宫不能带翠娥,便只她孤身一人。 祭祀的流程很简单,西陵寺的住持早都准备好了。只是祭祀完成,姚笑笑准备离开时,住持一脸疑惑地问道:“陛下今日不做那件事了?” 那件事? 为了不露馅,姚笑笑摆摆手,轻咳一声镇定地回答道:“不做了,今日我还有事。先走了。” 跳着下了寺庙楼梯,出了西陵寺的门,她已然迫不及待地想去看看当地风土文化了。领头的护卫兵却拦了过来,“陛下,祭祀完成我们还是先回皇宫吧。” 姚笑笑立刻拿出威严,冷声道:“今日我兴致不错,去城里逛逛吧。” 说着,她一头钻进了马车。从窗户处伸出头,满脸好奇。 可是,十多个护卫兵各个表情肃穆,骑着马环绕马车一圈。这等架势,若是去到城里,岂不更是惹眼。 姚笑笑叫停马车,蹙眉点了一些人,徐徐道:“你们几个先回宫吧。” “陛下不可。我们奉命保护陛下出宫,绝不能有人先回去的。”领头的护卫兵显得很谨慎。直接从马上跳下来,拦住了整个队伍。 誓不能妥协的样子。 可姚笑笑不想第一次出宫,就引起显然大波。于是她用更冷的声音严厉道:“刘统领,你们几个不仅目标众多,且武功不如我。若真是出事了,究竟是谁保护谁?” 这话噎得对方什么都说不出口。调度几下,瞬间跟着马车的就只剩下三两人。姚笑笑满意地点头,继续往城里去。 越到城边,越是热闹非凡。锣鼓喧天的声音,让姚笑笑喜笑颜开。 今日,正好是谷雨。一年中农民们最重视的节气。官府为了让朝歌城来年收成好,便会举行雨神游街。整个长安街上,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姚笑笑下了马车,一行人立刻被冲进了人堆里。她只顾着新鲜,哪里管得上安全。 似乎全然忘记了自己是什么身份,跟着庆祝的人一路走,人群拥挤又热情,不经意间就将她和护卫兵们冲散了。 姚笑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走到了哪里。 直到,一个声音在她身后响起,“陛下还真是给我等机会啊。” 一条材质粗糙的布蒙住了她的嘴巴。姚笑笑都来不及求救,一瞬间四肢瘫软。再然后,只觉得天旋地转的,什么都听不见了。 第十三章 调动护卫兵 天色将晚,浓密的乌云徘徊在太清宫的上空,久未散去。 翠娥两手张开,死死地挡着门,嘴上倒是礼数周全:“靳王殿下,陛下还在休息,今日还请先回。” “我有要事禀告,还望姑姑通传一声。”李墉打算接手调查私盐案,特来领些方便。 正在两个人焦灼时,从太清宫门口跑进来一个身影。来人穿着便装,飞奔地朝李墉过来,神色紧张。 急匆匆地拱手,“参见靳王殿下。” 李墉颔首示意。往旁退了半步,在一边等着。看样子,这人的事情更紧急,自己倒也不摆亲王的架子。 谁知他说的话,直接戳拆了翠娥的谎言,“翠娥姑姑,敢问陛下回来了吗?” 这话,不禁让李墉偏头看了过去,目光灼灼。来人感受到这束目光,直接跪地求饶。 “殿下饶命。臣今日奉命跟着陛下出城祭祀。从西陵寺回来,陛下说想去城里看看。屏退了几个人,就让臣等三个人一直紧跟着陛下的。可谁知,今日有游街,我们…” “继续。” “我们三个人跟丢了陛下。” 话落,太清宫的门也从里面打开。 李墉冷冽地斜了一眼,对着翠娥严肃问道:“怎么回事?不是说陛下在休息。” 翠娥被这气势吓的也跪在了地上,声音有些颤抖,“殿下饶命。陛下…陛下确实还没有回来。今日难得休沐,陛下说想去城里逛逛,让奴才替她瞒着。” “胡闹。” 李墉攥紧了拳头,心里愤然。李甯玉可是从不出皇宫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居然这般任性妄为,竟伙同宫中婢女撒谎,出宫闲逛去了。 还是说,她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必须出宫? 李墉忽地想到了两个人,义母和华莲。再而,他想起了李甯玉说过的,“我活着,她们才能活着。” “刘统领,现在马上调动今日当值的所有护卫兵,把手在各个出宫门口,一有消息,就来亲王府禀告。剩下的护卫兵乔装在朝歌城里找,务必在戌时前找到。” 因为城中有规定,戌时起,商不点灯,户不点灯。若是天黑了,他们行动更加不便。 李墉握着珺天剑,淡定地指挥着护卫兵,“记住,一定要谨慎。不得让任何人知道陛下不见了。” 否则,指不定要出什么乱子。除了李墉自己,想要杀死李甯玉的人,十个手指头都数不过来,暂不论能否成功,以她如今的处境,并不乐观。 他担心李甯玉有个什么好歹。 可一顿指挥完,跪在地上的刘统领却丝毫未动。连头都不敢抬起来,压低声音道:“殿下,护卫兵的调令得由镇军大将军下。” 李墉虽掌有五万瑞麟军,可女帝的近卫是由她亲手提拔的镇军大将军孟凯戈管辖。 他这一番越权,实属是让人为难了。可事情紧急,若是耽误出来更大的乱子,恐怕谁都不得好。 李墉眉头没松过,嘴里却淡然一句,“先找人要紧,出了事我担着,赶紧去吧。” 刘统领得此承诺,也不再耽误,领命离开。 看着人远走的背影,李墉心头一片空白。只觉得近来事情总有些不可控。他习惯运筹帷幄,步步为营。但如今这势头,他甚至来不及思考。 正欲拔腿离开,突然身边的翠娥伸手拉住了他,低了半个身子道:“殿下,这东西给你。” 只见她从身后拿出来一张纸,神神秘秘地放在李墉手里。 翠娥压低声音,“陛下吩咐奴才,今日她出宫后,让奴才检查太清宫里谁不在岗,这是盘查的结果,不知道对殿下是否有用。” 这张薄薄的纸放在李墉手中,竟显得有几分沉。 他凝眉疑惑道:“陛下为何查太清宫里的宫人?” “陛下说从前她心盲眼瞎,看不清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如今难得清醒,需得将身边人好好筛过一遍,才敢重用。” “心盲眼瞎?” 李墉嘴角一勾。倒是对自己的评价不虚。 翠娥诚恳地点了点头,也没有着急离开,静静等在原地。 “姑姑将这东西交给我,恐怕不妥吧。” 李墉的视线收了回来,看向这烫手的东西。里面虽没有他的眼线,也恐怕涉及朝堂上各种势力。他可不想成为女帝借刀杀人的工具。 谁料翠娥却摇摇头说,“陛下说了,靳王乃可信之人。有任何重要的东西,都可跟殿下分享。” 李墉随意地扫了一眼。不在岗位上的人不少,但都是几个月甚至一年多前告的假。只有一个人,是昨日刚告假。 “张九?” “这位公公是张内侍的干儿子,在太清宫里也算是个能说上话的。昨日他说要告假,宫人也只得同意。”翠娥如实禀告。 而李墉看着纸上的名字一言不发,神色更沉。 难道女帝失踪,当真和张毕有关系?他一个小小内侍官,怎么敢。 李墉将纸折好,放回胸襟,又交代翠娥道:“陛下失踪之事,一定要瞒好,我会尽快将人找到送回来的。” 第十四章 夜船游湖 一股高级的脂粉味混杂着阴潮霉味传入姚笑笑的鼻腔。虽然眼前一片漆黑,可这浓烈的味道,让她瞬间清醒。动了一下身子,她感受到手脚都被捆着。 旁边似乎还有别人啜泣的声音。 姚笑笑微弱地试探,“有人吗?” 声音一出,旁边的人立刻开始大声呼救,“救命啊,救命啊。”此起彼伏,且都是女子的声音。 姚笑笑见无人制止她们的哭喊,胆子也大了起来。直接用力将捆着自己的绳子挣脱开,扯下蒙眼布,动作利索。 可霎那间,引入眼帘的是十多个女孩子被绑在一起的画面。 她们有人穿着布衣,有人雍容华服。但无论衣着如何,长相都是一等一的好。 姚笑笑冷静地环顾四周,发现她们被困在一条破旧小船上。小船离岸边非常远,加之现在天已经完全黑了,朝歌城中根本看不到她们的所在。 船上的哭喊声愈发响亮,姚笑笑担心救人的还没来,绑人的倒是先被她们哭来了。 厉声道:“大家,冷静一点。” 她这一吼,船上倒是安静了下来。可大家依旧咬唇落泪,模样看上去可怜极了。 船上安静下来后,姚笑笑似乎听见了更远处的动静。除了她,别人也听见了。众人屏气凝神,声音更明显。是音乐声,伴随着一下下重锤击鼓。 姚笑笑看着天色,已经到了闭市到时候。究竟谁那么大胆,还敢夜船游湖? 这疑惑还未得到解答,不远处就迎来一缕光亮。先是一个小点,渐渐地清晰了起来。姚笑笑睁大了眼睛,很快就看清了那是一艘大船。 灯火通明的船上,有人起舞奏乐,有人吟唱欢笑。丝毫不顾朝歌城中的规定,就这样缓慢地行驶在湖面上,往她们这边靠近。 眼看大船马上临近,姚笑笑交代了一句,“大家要是想活命,就安静地待着。别担心,我会救你们出去的。” 说完,她迅速带上蒙眼布,重新缠上绳子,静静地等待着。 大船在离她们最近的时候,却最安静。若不是上涨的水位将小船弄得来回摇晃,她们甚至都感受不到大船驶过。待水面平静后,又能听见热闹的声响。 姚笑笑再次挣脱开,发现小船内没有任何变化。 大船就这样绕了一圈又一圈。直到最后,有好几个人登上了她们的小船。 “动作快点,船就停半个时辰。今日还得进酒,还得进些新鲜的菜。晚了,有你们好受得。”说话的,应该是个小头领,正在指挥人搬运东西。 脚步杂沓,分不清有几个人。 姚笑笑不敢轻举妄动,继续竖起耳朵听动静。看样子,现在还不是逃脱的好时候。况且身边还有那么多女孩子,她得万无一失才能行动。 还在静心等着,却听见有人议论,“今天当真神了,那么多人竟没人哭的。” “哭什么,怕还没醒过来呢。都是从大街上绑回来的大姑娘,要是知道自己被绑到画舫,还不得寻死觅活。” 这话直接让几个胆小的姑娘吓破了胆,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这些小厮像是得逞一般便离开了。 半晌,有人再次踏上她们的小船。这一回,直接将人拖拽起来往什么地方带。姚笑笑也装作恐惧的模样跟着,直到身下不剧烈晃动,她知道她们是被带上了大船。 果然,安顿下来后立马有人过来摘她们的蒙眼布。 画舫主人很慎重,将所有抓来的女孩子,三五个凑在一个房间里,门口把守着两个人。 “这里到底是哪里?我刚才听见人说这里是画舫。”跟姚笑笑被关在一起的一共三个人。此时说话的人,穿着粉色大袖儒裙,妆容淡雅,满面大家闺秀的气质。 比另一个淡定得多,但眉间还是恐惧。 姚笑笑主动接话,“你们也是游街的时候被抓的吗?” “不是,今日我去城外尼姑庵里祈福,回来的路上在马车里昏倒的。” 另一个再道,“我是给我们家小姐出门采买时在小巷里昏倒的。” 姚笑笑一听,不禁皱眉。天子脚下,竟然有歹徒敢如此猖獗。不止一处作案,不止一人作案。明目张胆地路劫少女,不知道这种事情还发生过多少回。 不过眼下,逃出画舫才是当务之急。她收敛神色,平稳了语气说道:“一会我们见机行事。先逃出去再说,剩下的人,只能报官处理了。” 另外两个人点点头。 正在这时,房间的门打开了。 一个明艳动人的女子走了进来。她扭摆着腰,手里扇着蒲团。身后跟着个小厮,手里端着吃食。走到三个人面前时,温婉一笑,没有半点世俗风尘味道。 一开口,声音更如黄鹂,清亮甜美,“妹妹们,一路劳碌,吃点东西吧。” 姚笑笑的目光却停在了她的衣服上。一件合欢花长裙本是普通,可勾勒裙角合欢花边缘用的,竟是御用金线。她不太确定,只是怀疑。 “愣着干嘛,快点给我这几个妹妹松绑啊。” 女子吩咐,小厮忙不迭地给她们松开了手上的绳子。 姚笑笑原本想趁机逃跑的,突然被眼前的金线吸走了好奇。 她想知道,一个画舫女子,如何能得到宫里的长裙?这画舫又是如何能在闭市后照开不误?为了不露馅,她听话地拿起手边的勺子,喝了一口粥。 这一口粥下肚,姚笑笑更是不想逃走了。 凝神盯着面前这碗再普通不过的白米粥。连点绿菜芽都不见的白粥里,竟然有盐咸味道。 第十五章 花魁大会 “各位妹妹,别怪做姐姐的没有提醒你们,既然都到了这画舫,还是保命要紧。”女子看三人中,只有一个肯举起勺子喝粥,不禁提醒。 这话,像是激怒了那位大家闺秀。 她激动地拿起碗就砸到了门边,嘴里怒骂着,“谁跟你是姐妹,你一个画舫女子,岂能跟我相提并论。” 姚笑笑暗自摇头,这般不懂委曲求全,看样子要吃大亏的。 不过愣神片刻,女子就收起嘴边笑意。一把抓起她的衣领,威胁到,“真当老娘脾气好是不是。拉下去关三天,我就不信了。” 姚笑笑眼瞧着外面几个人走了进来,赶紧加紧手里的动作。把碗里白粥喝个干净,故意大声地放在桌子上。 “啊。”用手袖擦擦嘴,还不忘发出一声感叹。 这声响,引得女子转过了头。她的手立刻松开了人,定睛看着姚笑笑,眼睛里含了春,嘴上的笑意掩不住。 姚笑笑也弯着眉眼,故意笑得天真,“姐姐,你这白粥是我吃过最好吃的。” “当然了,这里面可是有跟黄金一样的东西。要不是你们来我这画舫上走一遭,必定很难吃到这种东西的。”女子好言好语。 不仅因为被吹捧。更因为对方一张脸蛋,绝世倾城的貌美,当真是寻到宝了。 姚笑笑两只手举着碗问道,“姐姐,我能再吃一碗吗?” “没问题。想吃几碗都行。”说着,她却起身,带着姚笑笑离开了那个房间。 两个人来到画舫最上层的卧房,空间很大,陈设更是无尽奢华。恐怕官阶低的小官都不敢与之相比。不过姚笑笑的注意力却放在了别处。 船已经不知道停在什么地方了,周围似乎一点动静都没有。可又非常平稳,不像在水里。 “你想逃?”女子直言不讳地问到。 姚笑笑两只手背在身后踱步到窗边,眼睛不避讳地看向外面,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从床舱内到整个画舫外面全都是赤丘级的武者。姑娘若是没有个青惑哪怕靛元级的水平,恐怕是逃不掉。” 即便有,姚笑笑也未必会走。 她悠闲地转过身,想要用言语试探一二,“姐姐在这戌时闭市的朝歌城里开了间如此热闹的画舫,想必背后的人一定来头不小。” “你想问什么?”对方谨慎蹙眉。 姚笑笑摇摇头,坐在了正位上,自顾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容貌绝佳便已然难得,气定神闲的样子更是惹得女子心头欢喜。若真能将人留住,恐怕这画舫的生意还得翻上一番。 女子亲切地坐在姚笑笑对面,主动替她斟茶,嘴里不忘客气,“姑娘可以叫我玉兰姐。你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只要你肯留下来,什么要求我绝不会推脱。” 姚笑笑微微颔首,嘴角往上扬了一扬,再没有多余表情。 茶喝得差不多了,她才徐徐开口,“我想挣钱。” 闻言,玉兰姐笑开了花,“在我这画舫里,来得都是非富即贵。挣钱不过是最简单的事情了。” 她只是淡淡摇头,瞥眼看向玉兰姐身上这条金线合欢花长裙。 姚笑笑回过头翘起了二郎腿,模样神气却又看着傻里傻气的好糊弄,“我要挣这辈子都花不完的钱。” 三天后,画舫重新开张。 玉兰姐笑得合不拢嘴,她将举办一场花魁大会,邀请函送到了每一位老客人的手里。并扬言,这是画舫有史以来最美的花魁。 此言一出,据说光是登船的票价就炒出了天价。 姚笑笑坐在专属的房间里被几个人围着打扮,半分没有紧张,脸上更是坦然以对,毫不怯场。就连玉兰姐都好奇,“我们姑娘究竟是经历过什么大场面啊,看你永远一脸轻松。” 面对何种情况,这人只是嘴角轻轻勾着,像是有笑意,却不明显。 看着熟悉的九头鸟花钿在额间出现,姚笑笑添了几分笑,“玉兰姐,画舫上画这标志,该是无罪吧。” “无罪无罪,我这画舫里百无禁忌。” 随着一声锣鼓划过黑夜,花魁大会正式开始了。 客人们乘着小船而来,迅速登上大船。歌舞表演会一直持续到所有客人登场。但在靠近岸边时,会停止奏乐。客人们也配合地安静下来。 姚笑笑穿一身雪蓝色齐胸儒裙,纺纱对襟上绣着白色飘花。衬得整个人冷白纯净,大有种出淤泥而不染之气质。 她从房间开了一个缝,看着往里走的达官显贵。 如她所料,画舫的背景定是不简单。所有登船的客人,要么是富甲一方的商贾,要么是有点实权的小官员。不过这些,应该都不会是幕后操纵画舫的主人。 想要找到真正的主人,或许还得费点功夫,在船上待一段时间。 反正姚笑笑跟玉兰姐说好的,只卖艺。而今夜花魁大会,更是只有出价最高者能见她一面。 姚笑笑见时候差不多了,便将门关上。安静地坐在房间里,听着外面的喧闹。 玉兰姐调动着花魁大会的情绪,不断将价格往上累加。台下的众人却没有减退热情,一点点加价,只为看看画舫有史以来最美的花魁。 最后,以五百两白银,一位言公子获得了魁首,画舫顿时回到了平静中。 房间里的姚笑笑心里咯噔一下,莫名有些紧张。虽说只是卖艺,可总归心里有个坎。她能清晰地听见脚步声渐渐靠近。 小厮推开了她的房门,恭敬道:“言公子里面请,翠瑾姑娘已经等候多时了。” 说完,有人轻巧地关上了房门。姚笑笑不禁握紧身后的匕首,嘴上循循开口,“公子,玉兰姐应该同公子说过,我只卖艺。” 对方没有回应,不断朝她靠近,步履轻巧,气息却沉重。 姚笑笑头纱掩面看不真切,只得微微低头,没来得及思索,便瞧见一双月白缎面长靴立于眼前。 一个疏离冷淡地声音悬在头顶,直穿入脑,仿若吐露出来的是冷气。吓得她只想找个地方赶紧躲起来,来人厉声道:“胡闹。” 第十六章 多才多艺的奇女子 “靳王殿下?” 姚笑笑揭开头纱的一瞬,当真想挖个地洞钻进去。没等她开口解释,对方退了两步,坐到不远处的圆椅上。 李墉抱着手,紧盯着床边的人,脸上沉色暗淡。 姚笑笑吞了一口口水,目光闪躲。她可万万没想过,一身正气,严苛端庄的靳王殿下,竟然会逛窑子。好巧不巧,偏逛到了这画舫中。 姚笑笑突觉蹊跷,皱眉问到:“你为什么出现在这?” “这话,难道不该是臣问陛下吗?” 李墉轻轻摇头,“或者臣应该叫陛下一声,翠瑾姑娘。“ 姚笑笑明知他改口是为了揶揄她。但眼下自己又占不到任何道理。于是从床边起身,走到了李墉身边坐下。 乖乖给他倒了一杯茶,口中依旧在试探,“你总来这样的地方?” “总来?”李墉交叉抱臂,轻轻捏了捏自己,眉心中褶皱更甚。 最后耐着性子咬牙说道:“我是追查张九来的。” 姚笑笑一听,就这样相信了他并非画舫主人。看到夺魁之人是李墉,她不免心中松了一口气。喝着茶,一脸无忧。 这表情,着实让人心中不快,“陛下如此胡闹,难道不想解……” 李墉的话还没有说完,姚笑笑身子猛然勾过去,伸手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巴,另一只手还扣着他的后颈。 她看着门口的方向交代:“嘘,我在这里叫翠瑾,你小点声,可别露馅了。” 李墉只觉得唇上压过来什么冰凉的软物,弄得他胸口一震,甚为难受。正要将头往后移开时,另一个冰凉的软物死死将他定住。 他的目光飘了过去。 那人青丝随意束着,垂在左肩。露出了白皙的脖颈,上面的碎发微微颤动,像是挠着他的心一般。若隐若现的轻纱上,有几朵白色雪花,像是当真在她手臂上,顷刻间会化开。 李墉滚了几下喉咙,垂目不再看,却忘记了他分明可以用手阻挡。 “你是如何识破花魁是我的?” “……” 对方的沉默,才叫姚笑笑收回了视线。她随意地放下手,丝毫不觉得动作有几分逾矩。 反倒是李墉有些不自然,清了清嗓子道:“翠瑾这个名字,是你宫里的宫女吧。” 姚笑笑尬笑两声,“呵呵,你还真是无所不知啊。” 把太清宫里所有人都摸得清清楚楚了。 目的为何,无需多说,自然是为了杀她。 可谁知,李墉竟然从胸襟里掏出一张纸,放在了姚笑笑的面前,“这是你宫里的翠娥给我的,说是你让她整理的。原本我只是跟着张九这条线索追查到了画舫,没想到…” 没想到,堂堂桑武国女帝,竟然在这里做什么花魁。今日要不是他出现,坐在这儿的恐怕就是别人了。 她当真是什么都不怕。亏得他还冒死调动护卫兵寻她。 李墉想到这里,忍不住心中窝火,手里的珺天剑也被握得更紧。 姚笑笑迎上他的视线,只觉一股杀气从他的眼底透了出来。这才惊觉自己大意了,女帝不在皇宫里,若是死了,也便是随便扯个理由,就能搪塞。 如今对于李墉来说,确然是个下手的好机会。 她突然握拳,害怕了起来。 谁料,李墉似乎并没有这打算。环抱着的双手突然放了下来,将珺天剑摆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 话锋一转,冷声问道,“现在,能给我一个解释了吗?” 姚笑笑放松地垂下了肩膀,“我自然也是跟你一样的目的。” “跟我一样?”李墉满脸疑惑。 他来,是为了寻她的。 “难道你就不觉得奇怪,这画舫为什么能闭市后照开不误?你说你是跟着张九来的,那你可知我为什么留下?” 李墉一张脸,冷到了骨头缝里。可眼底反倒没有那么疏离,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他怎的,像是在生气。 姚笑笑瞧出了异样,又不敢多问,只挑重要的说,“我被抓来的那天,吃到一碗粥。平平无奇的一碗粥竟然放了盐。你说,这还不让人怀疑。” 她很认真地在说话。双目凝着光,昏暗的房间内,她的眼睛却越发亮得夺人。 李墉一动不动地盯着,甚至不曾眨眼一下。 “再者说,跟我一起被抓来的全都是些没有武功的姑娘。我得保护她们。所以左思右想,才出此下策。” 李墉冷哼一声,“确是下策。” 又道:“下下策。” 姚笑笑冒死白眼一个,身子凑得更近,声音也放小了些,“我往常也不总上朝,如今大臣们不会觉得有异样。反倒是这个线索若断了,私盐案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了。” 她环视整个房间,撇嘴道:“这画舫内处处透着古怪,登船的客人非富即贵。恐怕这画舫真正的主人,比这张内侍和他干儿子,还要有权利。” “陛下当真要管私盐案?”李墉话音刚落下。 一双手又迎了上来。这一次,少了背后那只手,可他却不躲闪了,定神坐着,手掌轻握微微渗出薄汗。 姚笑笑食指放在唇中,蹙眉严厉道:“在这里叫我翠瑾姑娘。” 就在这时,门口突然投射出一个身影。像是在窃听房内的一切。姚笑笑屏息之间,离李墉的胸膛更紧,自己却丝毫无察觉。 两个人就那么僵持着,直到外面的人离开。 “呼。看来对方还是没有完全相信我。所以,想要查到更多,我还得待上一段时间。” 姚笑笑回过头,才发觉面前的一袭栀子色蝠纹长袍离得有些近了。 她缩着脖子移开了。 又想起适才他的问题。姚笑笑诚恳地点了点头,“我要查。不仅是私盐案,还有这些被抢来的女子。所以还请你配合我。” 救平民,斩贪官。这些本就是李墉会做的事情。只不过他一辈子都想不到,自己的搭档有一天竟会是女帝。 在李墉离开房间前,姚笑笑腆着脸又说道:“为了我的安全,公子记得一会儿若有人问,你该怎么回答?” 只听见一声长叹,表达出了多少无奈。 “记得,姑娘乃世间少有,多才多艺的奇女子。” 第十七章 帷帐谈话 李墉的一句评价,画舫新花魁的名声算是彻底响了。 每天慕名而来的人络绎不绝,翠瑾姑娘终日在房内不出门,只相赠一张画,以示歉意。 即便如此,画舫的生意也红火了更多。 花魁谁也不见,无论客人出多少金银珠宝。却只有夺魁的言公子,让花魁能不取一分请人屋中一聚。 今日,言公子又来了。小厮们守在门口时,都竖起了耳朵,总想听点什么旖旎春色。只不过每一次,房中静得像无人之地。 殊不知帷帐内的两个人盘膝而坐,面面相觑。 “你总算来了。”姚笑笑一脸严肃,可语气里总有些腻人的依赖。 李墉面无表情,两只手怀抱着珺天剑。一双眼睛扫了一圈周遭,不禁往后挪了些距离。 对面的人跟着他挪动,两个人之间不远反近,她是未曾注意,自顾说道:“最近我确实看到张九来画舫。可是看玉兰姐对他的态度,似乎并不是毕恭毕敬。我觉得他不是幕后主使。” “陛…” 李墉正欲开口,突然止住了。蓦地想起上一次她突如其来凑过来的手掌,淡香凉软的感觉竟有些挥之不去。 一时间没有应答。 姚笑笑似乎是看出了他的为难,忍不住讥笑一声,“不习惯?” “什么不习惯?”李墉声音低沉,莫名闪过一丝不耐烦,像是被人看出了窘迫。 她不答反问,“叫翠瑾也不习惯?” 李墉彻底沉默了,连同头也低了些。只听见有一个声音淡淡地否定,整个帷帐内温度骤降。这才让姚笑笑想起来,她居然在跟李墉开玩笑,当真是嫌命太长。 于是赶紧找补,“那你叫我李甯玉。这个你肯定习惯了吧,你总那么叫。” 要不是李墉抬起的眸子里充满了疑惑,她是一点没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 这一对视,她整个人怕到命里去了。声音中微微带着些颤抖,“说正事吧。” “一个太监为什么来画舫?即便张九不是幕后主使,也定然脱不了关系。整个宫里,能有机会瞒住你的眼睛的人,恐怕也只有张内侍了吧。” 姚笑笑摇摇头,并不认同李墉的想法,可她又不敢直接反驳。 李墉比他看上去得耐心。停了下来,等着她开口。 见人不言语,姚笑笑才大着胆子循循说道,“我不是反对你的看法啊。只是我在想,张九来画舫,就一定是代表幕后主使吗?他和张毕跟私盐案绝然脱不了关系。” 顿了顿,她咬着自己的大拇指,“可是私盐案和画舫案,就一定是同一人所为?” 这话,不禁让李墉愣了片刻。 帷帐内更安静了,两个人都陷入了沉思,没人主动开口。 姚笑笑一只手杵着下巴,嘴巴咬着指甲。模样简直没有半分王者风范,跟朝堂上动辄得咎的人像是毫无关联。 李墉越看,眉头皱得越深。 良久,他试探一句,“你的意思是,私盐案是张毕父子而为,画舫案却另有其人。只不过其中他们有联系。” “没错。” 姚笑笑如是点头,目光里透不出一点点杂质。 若和张毕有联系的人,恐约是陛下宠信之人。如今她自己说出来,势必会让她的人被牵连。可李甯玉不仅没有一丝保留,相反还自己引路。 李墉着实有些看不懂她。 “所以说,我们现在是在调查两宗案件。张毕用宫里的盐私卖,是为了谋财。而这画舫的存在并非为了钱财那么简单。” 这话,不禁让李墉的目光更是深邃,仿佛像要把姚笑笑看穿。 “我在这船上待了不到半月,见过的富商不计其数,就连朝中官员,也非寥寥。靳王殿下你说,这能是一个内侍官做得到的吗?” 话音落地,没来得及反应,只见一个黑影压了过来,将她整个人推倒在床,一双温热的手蒙住了她的嘴巴。 姚笑笑心脏猛地一抽,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她身前这人身上。李墉很有分寸,跨在她两边,中间隔着一点距离。可是脸却在不断凑近。 她觉得自己的呼吸在那一霎那该是停住的,但心跳却疯了一般,撞击着胸腔。 “别说话,外面有人。” 一个微小的声音滑过她的耳朵。随后那半边脸都像是被炭火滚过一样,通红灼热。 “言公子,我们快到岸了,还望您准备片刻。”外面的人是玉兰姐。 可她说完却没有离开,而是静静地等在门口。似乎是在等人回答,又像是想听听里面的动静。 姚笑笑眨巴着脸,紧张感让她口干舌燥。下意识地伸出舌尖想要润湿嘴唇,却忘记了嘴巴上面压着的一双手。 “你干什么?”耳边又是一声。 不似刚才,现在李墉的脸上带着丝丝震怒和不解。 她干什么? 她也不知道。 一张脸已经红得比帷帐还要鲜艳,仿若下一秒就会滴出血。舌尖舔舐到的那个感觉有些坚硬,应该是老茧。 长年累月握剑之人,当然手掌有茧。 可姚笑笑为什么一想到这,头脑发昏一般地在胡思乱想。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李墉的声音很镇定。 待人离开后,他便迅速拉开帷帐下了床。动作利落不拖沓,甚至察觉不到一丝羞赧。 看他踱步要离开,姚笑笑一把拉住他的宽袖。顺滑的绸缎让她加大了手中的力气,生是被捏出褶皱。一双眼睛也不知应该落在什么地方。 只是嘴里虚虚地说道:“明日张九会来,你也来吧。” “知道了。”李墉拨开她的手,彻底消失在了房间内。 直到坐在马车上,李墉才撑开手,紧盯着刚才湿润的一处,心中那丝不适,实在叫人烦躁。 “回府。” 李墉却不知,亲王府中有一出戏在等着他。 第十八章 侍妾 李墉回到亲王府时,打更的人敲下了子时的锣响。 一片漆黑的王府内,只有他的院子里亮着灯。殷戎神色焦急地站在院子门口,见一袭栀子色长袍靠近,他才松了一口气,赶紧阔步迎了上去。 “殿下,你可算回来了。” “不是让你不用等我。”李墉继续往里走。 殷戎乃靳王麾下最得意副将,也是在军中照顾他生活起居的人。他最了解殿下的脾气,若是直接让人走进内院,想必今夜这亲王府中一定要闹个翻天覆地了。 殷戎弯腰拱手道:“殿下,你这内院里,有位姑娘。” 这话一出口,李墉站定。 循循回头,眸色已然有些倦意,可仍然凭空生出了怒气,“什么姑娘?” “钟先生硬塞过来的。说是…说是…” 殷戎乃军人,说话很少拖泥带水。想必是钟先生的话让他很为难了。 李墉负手而立,看着内室里的烛光虚晃两下,随即灭了。他冷哼一声,直接推开了内室的门。并且将殷戎关在了门外。 徐徐走到床边,看着床上的人裹着极少布料,闭着的眼睛微微动了一下。 “钟先生让你过来的?” 李墉一字一句,声音像是被冰砸过,听着耳朵生疼。 床上的人哪里经历过这种场面,吓得在发抖。却依然不敢违抗钟先生的命令,闭着眼不起来。 “本王再问你一遍,钟先生让你过来干什么?” 人猛地起身跪在床上。肚兜露出来的肩膀抖得夸张,一滴滴汗从额头顺着落在床铺上。嘴里的话也说不利索,“钟先生说,让我,服侍殿下。” “为何?” 万事总得有个缘由。 李墉和钟先生共谋大事,可钟先生却从未干涉过他的私事。如今这逾矩之举,实难想透。 女子咬咬嘴唇,想着侍奉不了靳王,卖个人情也总归让她能在亲王府里和别的丫鬟不同。于是说道:“钟先生说,与其让殿下成日留恋烟花之地,不如在府中解决了。” “省得去外面,被人捏住什么把柄。” 李墉冷哼一声,“钟先生倒是想得周到。” 说完,直接打开门,唤来了殷戎将人用床铺裹着带出了房间。并且交代道,“回去告诉钟先生,我房中的事情,无须他操心。他的任务,是打点好其他。” 再回到房间时,李墉看着女子躺过的地方,微微眉头一紧。转头走了出去,来到书房。 殷戎找到他时,忍不住大胆相劝,“殿下,其实钟先生想得也不无道理。这府里总得有个女主人啊。” “放肆。” 殷戎嘴上是老实了,可一双眼睛似乎还不死心。 谁人都知靳王殿下无欲无求,只一心整顿好瑞麟军。别说是弱冠之年未有婚配,即便房中都无一二侍妾。如此尊贵之人还长了一张祸国容貌。 朝歌城中的女子谁不想嫁进亲王府。 可是,如今若殿下的心被一个勾栏女子拿下,说出去岂不惹人笑话。 殷戎也是为了殿下考虑。又道:“要不明日我还是让府里的麽麽们替殿下出去打听一番。看看这朝歌城里还有哪家的闺中小姐配得上您的。总好过你成日去找那烟花女子。” 李墉倚在软榻的凭几上。微风吹动了房内的熏香,直扑入鼻,反叫人心绪不宁。 他看着自己的手掌,脑海里突地闪过一张笑脸。那脸是如此熟悉,可笑容却无比陌生,李墉不禁摇头勾了勾嘴角。 这表情看懵了殷戎,“殿下,您该不会当真…” “只怕是这烟火女子,你我都看不透呢。” 殷戎还想再说什么,就看李墉摆手示意他退下。再多无奈,也只能听命。 人退下后,书房里愈发宁静。清风徐徐,一轮明月映入眼眸,李墉躺在床上辗转无眠,复杂的心情搅得他整个人混乱。 自问不是个非不分之人,可如今在面对女帝之时,他竟有狠不下心的时候。 在面对‘翠瑾姑娘’时,他竟安慰自己,那是另一个人。 李墉一夜未眠,顶着疲累的身子上了朝。回府后迅速换完便服就登船了。今天张九也会来,画舫变得有些危险。 当他一踏入画舫,就有人为他引路。 “言公子,翠瑾姑娘已经在玉香房等着您了。”小厮将他带了过去。 可进门没看见人。只听见床的后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李墉手握珺天剑走了过去,却被眼前的一幕,弄得更加迷茫。 姚笑笑正拿着一把小锉刀,蹲在地上对着墙一顿摩擦。 “你来了。”她看到来人,转抬起头微笑着打招呼,然后继续手里的动作。 李墉有一瞬间怔住了。 他怀疑的不是眼前人,而是自己。难道从始至终,他都将李甯玉看错了。她根本就不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大魔头。 可那些血淋淋的过往和一次次的经历都告诉他,李甯玉的残忍和暴戾。 那样一个人,怎么可能有这般纯洁的微笑? 李墉的错乱,让他不自觉地拽出了珺天剑,一瞬抵在了女帝的脖颈处,冷漠地问道:“你究竟是谁?”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 不再发出咯吱响动,甚至连呼吸声都暂缓。 姚笑笑一动不动地蹲着,生怕自己往旁边挪一丁点,就有被抹脖子的可能。嘴里乖巧地回答道:“我当然是李甯玉了,不然还能是谁。” 这话说得心虚。 尤其,在面对珺天剑和李墉的时候。 姚笑笑甚至不知道,李墉是重新对女帝起了杀心,还是对她的身份有了怀疑。只明白一件事,现在断不可轻举妄动。 僵持了片刻,突然感觉到脖子上的凉意消失了。姚笑笑猛然吸了一口空气,转头赔笑问道:“这是怎么了吗?” 迎上他的一张冷脸,“你在干什么?” 只见他收起了珺天剑,也蹲了过来。方才的一切像是根本没有发生过一般。 姚笑笑没胆多问,徐徐回答道:“我在偷听啊,墙太厚了,得磨得薄一点才能听得清楚一点。” 李墉还想问些什么,就听见墙对面传来一声玉兰姐娇柔的声音。 “九爷,你可算是来了。” 第十九章 小鸡啄米 “九爷,您看这批货已经在边关等了很久了,通关批文究竟什么时候才能下来啊?”玉兰姐尤其温柔。 半点没有主持画舫内事务的霸气。 可对方的声音有些尖,带着怒气,“急什么,批文的事情我干爹会给你们办好的。倒是你,究竟什么时候能让我看看翠瑾姑娘啊?” “不是奴家不给九爷看,而是这翠瑾姑娘从不见客。” “从不见客?那我怎么听说,今日她就在房中见了那位什么言公子。”张九狐假虎威,仗着张毕的势力,在画舫中横行霸道。 见如今玉兰不再对他言听计从,难免愤恨。 可玉兰掌管着一整个画舫,又怎么会害怕。更何况,她的言行,也充分证实了姚笑笑的猜想。 “言公子的身份我们查不到,自然不敢轻易得罪。” 张九一听,怒摔了手里的茶杯,“听你的意思是,我就敢得罪了?” “奴家不敢,不过听我家爷说,自从陛下摔落城墙醒来后,对九爷你干爹的态度可大不如前了。”玉兰的话,是在提醒张九。 可他却听不懂,依旧嚣张跋扈的紧逼玉兰。 最后,玉兰推脱两句,就出了房门。又派过来两个姑娘陪着张九,这事才算作罢。 一墙之隔的姚笑笑却听得专注,玉兰走了以后,她仍然一只耳朵死死贴在墙上,生怕错过了任何一句关键的信息。 不知道听了多久,是房间中传来些不可意会的声音时,她才缓缓转身。 姚笑笑想用自己的声音掩盖住隔壁房的尴尬,“我就说吧,画舫背后一定还有人。而且听玉兰姐的意思,这人恐怕还是朝堂之上的人。” 不然怎么可能知道女帝对张毕态度急转直下。 “他们联系张毕,应该是为了通关批文。你的瑞麟军驻守在边关,可以查到些线索吗?” 姚笑笑说着回头,才发觉身边的人早已经靠着墙边闭起了眼,传来沉沉地平缓地呼吸。 竟然在她面前睡着啦。 姚笑笑本想直接离开房间。可一想到张九对花魁的执念,会暴露了她的身份,所以一动不动地坐在李墉的身边。并肩的距离让她时不时地回头。 李墉睡着时退去了周身的警惕,闭目下的一张脸显得柔和温润。仔细一看,姚笑笑才发觉他的眉毛中藏了一颗痣。 像是一个诱人的黑洞,不断吸引着人往前探索。 她举着一根指头,一点一点靠近,直到抚摸上那藏匿着的痣。随后,手似颤抖一般,不自控地划过眉毛。 李墉没有反应,只是喉咙间发出一丝闷响,吓得人赶紧收回了手。 可姚笑笑整个人的身子都偏转了过去,愈发放肆地盯着他看。小说里他是桑武国风度翩翩的亲王,公正不阿,聪慧过人。悲惨的经历和强大的内心,让姚笑笑每每读书时,都欢心不已。 若不是穿成了他的仇敌,或许两个人会有不一样的际遇吧。 那么想着,姚笑笑的视线回到了他手边的珺天剑上。刚才他执剑质问的那一幕,除了害怕,还让她有丝失落划过心间。 他到底是不信任她。 姚笑笑蹑手蹑脚地捡起珺天剑,定神地看着这把绝世名剑。不自觉地长呼出一口气,然后把剑扔得远远的。 “可别再动杀我的念头了。” 嘴里嘟囔着祈祷一句,继续静静地陪在他的身边。 不一会,姚笑笑的困意来袭,不畏男女有别,就那么坐在他身边睡着了。 可就在头沉沉靠在李墉肩膀上的时候,他的眼睛突然睁开了。 不知道醒了多久,只是一双眼睛直直盯着被她扔得很远的珺天剑。平静的脸上没有一点波动,像是什么都没听见。 可当肩头上的人动了动,似是在寻找一个舒服的角度时,他眉心一簇。习惯性地握紧手掌,却发觉手心有些空。眼神再次看向珺天剑。 算着日子,女帝中气诀散已经快一个月了,可她的记忆似乎没有一点恢复的迹象。 不仅如此,她荒废了武功修炼,规规矩矩地每天上朝。为了清除身边奸臣,不介意跟他联手,为了救没有武功的女子,只身混入画舫。 上一秒蹲在地上听墙角,下一秒就不顾形象地睡在他身边。 若还有一点记忆,她当知道李墉只想手刃她,可她凭什么睡的那么安心? 李墉再低头,看到李甯玉的头已经从他肩膀上一点一点挪开,没有了支撑点,整个头像小鸡啄米一般,上下点着。有种说不出来的憨傻。 散乱的头发一闪而过的可爱。 终于在一下重力点头后,人醒了。 姚笑笑习惯地用手袖抹了抹嘴边,对自己一顿上下其手,随后昏昏沉沉说了一句,“我还没死吧。” “没死。” 身旁有人回答,且回答这问题的人还是李墉。 吓得姚笑笑倒吸一口凉气。惊恐地瞪眼,下意识地从地上起来就要逃跑。不过刚走出两步,脚下一个坚硬的物体绊了一下她,人才逐渐恢复了清醒。 李墉不疾不徐地起身走到她旁边,嘴角似笑非笑地问道:“陛下很怕臣?” 姚笑笑僵硬地摇头,语气带着刚醒过来的软糯否认道:“没有啊。我为什么会怕你。” “既不怕我,为什么又是求饶又是逃跑的。” 一时间脑子短路,她傻笑着说了句,“喜欢你都来不及呢。” 或许是她看错了,她总觉得说出这话时,靳王殿下耳尖的一丝红润久未退散。只不过没等她确认一下,李墉已经捡起了珺天剑欲离开。 走到门口时他没有回身,只是淡然交代了一句,“能知道的都差不多了,你该回去了。” 想过李甯玉有自己的想法,李墉开口只是建议。 却没想到对方乖巧地回答了一句,“好。这月十五号我就离开。到时候还望你能来接应一番。” 李墉轻轻嗯了一声便迅速消失。 可姚笑笑却似乎忘记了,画舫这等地方,进去容易,想出来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第二十章 公子救美 “我的姑奶奶,你这到底是干了什么?” 玉兰姐在姚笑笑的房间里急得上蹿下跳。五天前,这位大名鼎鼎的花魁终于肯见客了。她也依着花魁的吩咐,安排的都是朝中官员。 可奇怪的是,这些官员只在花魁的房间里待上半柱香不到的时间,所有人都是一样神色恐惧地从房间里走出来,匆匆用重金赎走几个姑娘,便再不出现于画舫。 五天时间,画舫的生意竟然大不如前。 “你若是不想见客,大不了不安排就是。”玉兰姐愁眉不展。 花魁肯见客,该是让生意愈发红火。如今这萧条的景象,简直像遭了难。 人背对着玉兰姐,斜着身子趴在窗框上往外看。一双眉目看着水中的月亮圆的似一个玉盘一般,倒影在河中央,随着涟漪,虚晃了轮廓。 姚笑笑嘴上淡淡问道:“跟我一起被抓来的姑娘,还剩几个?” “托你的福,已经没有人了。” 如是,姚笑笑满意地点头。今日,是她和李墉约定好离开的日子。想必这时候,他应该一切准备就绪了。 她回过身子伸了一个懒腰,又道:“玉兰姐,既然我的存在没有让画舫生意更上一层楼。我愿意将我所得尽数奉上,我也自愿离开,还画舫一条生路。” “自愿离开?” 姚笑笑这么一说,才让玉兰反应过来。原本和善的眉目一瞬间狰狞了。 仇恨地看着她质问道:“你来我这画舫,根本就不是为了挣钱的吧。” 玉兰话说出来才觉得后悔。一时鬼迷心窍,只看见了这人绝美容颜和淡雅气质,却忘记调查一下她的背景。现在被人摆了一道,才反应过来不对劲。 姚笑笑似乎并没有否认,依旧静坐在窗台边,像是在等什么。 直到整个画舫的声响逐渐减弱,她才循循起身。这个上船点是往常李墉习惯的地方,他也应该会在这里等着接应。 “无论我是出于什么原因,反正我要走了。” 姚笑笑拔起腿就准备下船离开。可玉兰怎么可能轻易放她走。一声怒吼,“来人,把她给我关起来。我定要查出来是谁在背后捣鬼。” 一声令下,房间门口围了十多个人。 有画舫小厮,也有护卫。姚笑笑自知打不过,想着只要挣脱片刻,等着李墉来救她就行。被人追着整个画舫里跑来跑去,东躲西藏,却始终不见李墉人影。 情急之下,她推开了间无灯的房门,里面正有人耳鬓厮磨。听见开门关门的动静,一个轻飘飘的男声问道:“谁在门口。” 姚笑笑没有回答,屏住呼吸将自己整个人藏在了柜子的后面。 可裙角还是将她出卖了。 只见一个穿着单薄里衣的男子走了过来,他敞着胸口,手臂撑在衣柜前,挡住了姚笑笑的去路,“哪里来的小美人?” 说话的人清朗俊逸,绝尘样貌。不过脸上的笑意却多少有些轻佻,虎牙一翘,不知会勾走多少女人的心。偏姚笑笑眼下只想着逃命。 拱手道:“公子多有叨扰,今日你能不能当没见过我。若我活着从这里出去,定还你这份恩情。” 对面的人久久没有言语,只听见嬉笑一声。 姚笑笑以为自己走上了绝路,谁知一下被人从衣柜后面拽了出来。她抬眼一看,对方已经穿好了衣衫,正缠着腰带。 盈盈一句,“我季某人最见不惯有人欺负美人,既然你说活着便欠我一份恩情,那我救你出去又何妨。” 说着,一双手便随意拦上了姚笑笑的腰。 她猝不及防的脸上却是淡定一句,“公子犯不上为了我得罪画舫的人。” 对方没有理会,只是淡淡一笑。在她耳边说道:“绝色聪颖,恐有祸国之忧啊。” 姚笑笑没懂他话里的意思,只觉得双脚腾空而起。腰上的手掌有些灼热,像是在运功。她偏头看着这位风采卓绝的公子,三两下的功夫,飞出了画舫房间。 踏在画舫最高处往下看,几个护卫围了过来。想上前抓花魁,却又相当迟疑。 看来他们是在畏惧男子。这人明明看上去顶着一张柔弱长相。可握在她腰间那只手的力量,至少是靛元级的武功。足够他们逃出去了。 “你们这般不懂怜香惜玉,那这美人我便要带走了。” 男子调侃间,玉兰已经冲了上来,神色恳切道:“季公子,你饶了奴家吧。这本就是我剩的最后一个得意的姑娘了,你若再带走了,我这画舫的生意还怎么做下去。” 不等男子回应,姚笑笑先开口了,“这画舫本就不合规矩,如今趁早结束这买卖,或还能保住你等小命。” 身旁男子仰天一笑。他从未见过如此淡定的女子,自己都已经穷途末路,不知能不能成功逃出去,却站在这画舫最高处大放厥词。 他甚是新奇。 甚是喜欢。 “小娘子既然这般说了,我实难违抗。诸位后会有期了。” 话音落地,男子双脚先后轻踩着桅杆,手怀女子将自己腾了起来。迎着皎白月光,似是长了翅膀一般,飞在了半空中。转瞬,又落入河面。 直至消失在茫茫黑夜中。 姚笑笑毫不惊恐地搭在他肩膀上。不过片刻,她重新感觉到自己双脚踩在了实在的地面,赶紧收回了胳膊,并且无情打落她腰间的手。 退了两步拱手弯腰感谢,“多谢季公子救命之恩,等过些时日,我定上门道谢。” “过些时日?”人突然凑近。 姚笑笑的手直接蹭在他的胸口,吓得她瞪眼直起身子,将手背在身后。 可这一背手,前面就没有了防御能力。对方瞬间将她环住,一只大手死死扣着她身后的手腕。另一只手担在她的下巴处。 “哟,小娘子还是个武者?” 怪不得方才如此气定神闲。看她皱眉生气,更是忍不住想要撩拨一番。 “公子请自重。”姚笑笑的武功等级根本无法跟眼前人相提并论。 “是小娘子自己亲口说,若有命活着,欠在下一份恩情。不如就跟我一起闯荡江湖,快意人生,岂不快哉。” 姚笑笑心想别是刚走出虎口,又落入陷进。正想着如何脱身时,身后突然有一阵寒风从耳边呼啸而过。 只感觉扣住她手腕的力量松开,身前的人猛地退了好几步。 姚笑笑的头顶出现一个声音,“好大的胆子。” 第二十一章 软筋散 一抹雪蓝色欣长身影出现在她的身后,拉着姚笑笑的胳膊往身后一带,动作迅捷却轻柔。刹那间她的视线被遮挡了大半。 要不是这熟悉的檀木熏香沁入鼻息,她都不知道来者何人。 对面的季公子笑得放肆,直勾勾地只看着李墉身后的人,“小娘子,没想到你还有这般厉害的靠山。” “放肆。” 李墉低沉的声音毫不张扬,可抽出珺天剑抵在季公子脖子上的样子,又略显霸道。 季公子双手交叉,悠然问道:“敢问阁下,同这小娘子有何关系?” “与你何干。”李墉从后槽牙挤出来的话。 不禁让姚笑笑侧目,看到他举着珺天剑,脸上的神色如这寂静黑夜一样,令人胆颤。她一时间怔住了,李墉看上去很生气。 “小娘子,这位公子和你是什么关系?” “他也是我的朋友。” 姚笑笑的话,让李墉握剑的手一松。他没想过这人会这般介绍他。在朝堂,他们是君臣,在别处,他们是仇家。怎么,也不该是朋友。 季公子颔首微笑,“看着架势,我还以为这位公子是小美人的老相好呢。” “你…”李墉的珺天剑一翻,将锋利那面对准了季公子的脖子。 谁料对方迅速往后一退,直接迈开了他的威胁。退到河岸交界边缘,人轻巧一跃,整个人再次腾空而起。 季公子在空中顿了片刻,一双眼里只有姚笑笑,说道:“在下季濂安,住白云客舍。姑娘若真有意报恩,便来那儿寻我吧。” 说完,一袭黑影彻底消失在了夜空里。 簌簌的树叶响动停止,连风也没了生气。死寂的河岸边,配上李墉转过头来冷漠的质问,着实有些慎人。 “他是谁?” 姚笑笑试图缓解气氛,干笑两声后说道,“他是画舫的客人,也是我的救命恩人。” 谁知道李墉却开始不依不饶地在这种时候挑刺,“陛下去画舫,就是为了结交这些不三不四的人吗?” “什么不三不四的人,今天要不是这位季公子。我恐怕就要交代在画舫里了。”顿了顿,姚笑笑看着李墉一脸坦荡,丝毫没有半分歉意。 她莫名气不打一处来,环抱着手质问道:“靳王殿下还好意思说呢。你明明答应过会来接应我的。我等了你那么长时间,最后还不是别人搭救的。” 李墉看见她的脸上闪过委屈。 一时沉默了。 他以为,凭借女帝的身手,对付十几个人是完全没有任何问题。李甯玉所谓的接应,不过是为了寻个理由方便回宫罢了。 可眼下,她竟然需要被人搭救才能逃出那个小小的画舫。 李墉眉头紧皱,声音却软了下来,“我以为你让我在岸边等。” 姚笑笑这才发觉自己说漏了嘴,笑容凝固在脸上,两手死死抓着裙边,脑袋里在想一个解决办法。 李墉迅速收起珺天剑,朝她走了过来,眉毛轻轻一抬,询问道:“不过,陛下自己难道出不来吗?” 伴随着他话音落地,一声闷响,姚笑笑整个人没有征兆地瘫软在地。 李墉眼疾手快地拦腰抱住了她。没等开口说话,对方虚弱说了一句,“靳王殿下,我中了软筋散。” 姚笑笑说完就昏了过去。 “软筋散?” 虽然这确实会让人暂时武功尽失,但绝不至于昏倒。可李墉看着在他怀里的人闭目的样子,又没有半分虚假。来不及疑惑,他便将人横抱着往皇宫方向走。 刚走到一半,李墉意识到宫中势力盘根错乱,耳目众多。 若是有人看到他深夜抱着女帝回宫,指不定明日要出现多少荒诞不经的流言。干脆调转了一个方向,回亲王府更安全。 殷戎听见声响出来迎接靳王时,眼珠子差点落在了地上。 他家殿下当真还是那个不近女色的殿下吗?如今怀中娇弱女子攀上他的脖子全然不松手的动作,他竟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反倒是双眼写满了担忧。 殷戎跟在李墉身后,循循问道:“殿下,这姑娘是哪里来的,今日你说去画舫,难道是…” 李墉直接将人带进了他的内院房间。新置办的红木床,配上元青色被褥,如今躺上一个红衣美人,总有那么几分惹人遐想。 床上的人睡的很沉,手里还紧紧攥着什么东西。看样子是中毒不浅,奈何软筋散无药石可救,只得慢慢退散。 殷戎只担心他家殿下被美色迷了眼,担忧问道:“殿下看上去是真中意这烟花女子。” “放肆。”李墉定睛站在床边看,声音不自觉放低了些。 “你好好看看这人是谁。” 殷戎得令才敢抬眼看向床上的人。果真是美若天仙,即便没有睁眼,也能想象到她明眸皓齿,莞尔一笑的倾城模样。 只不过,这轮廓为什么这般熟悉? 再一仔细看,殷戎吓得直跪在地上,“参见陛下。”说出来才意识到人是睡着了,不会计较他礼数是否周全。 李墉不再言语,拖着殷戎,径直转身离开了房间,又往书房里去。 人一走,姚笑笑猛然睁开眼睛,喘着大气,轻拍胸口以安慰自己。 还好想到了装昏这一招,才算是逃过了李墉的追问。心想要是让他知道自己武功尽失的事情,恐怕刚才在岸边自己就会被宰杀。 姚笑笑环顾四周,没料到自己最后竟会到了亲王府里,还躺在李墉的床上,心中有丝微恙,又很快消失。 她突然想起手里的东西,是一个精致的小袋子。刚才在岸边捡到的,应该是季濂安不小心掉下的。只不过来回折腾,小袋子里的东西似乎散了出来。 落在她的手掌上,是白色颗粒微微有些黄。 一瞬间,她眉头簇在一起,用手指蘸了点就送到唇边尝了尝。 是盐。 姚笑笑将小袋子里的东西拿了出来,只见一张宣纸包着盐,有些破损了盐从里面漏出。 而这张纸上,赫然写着两个字,‘御贡’。 第二十二章 像在自己家 半夜里,姚笑笑的肚子疯狂收缩,让她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 干脆起身爬下床,自顾去寻点吃的。她知道若是此时叫来李墉,必然会被连夜送回皇宫里,她想要接着查私盐案就难上加难了。 其实她对亲王府的构造还是有一定了解,虽全仰仗小说里的描写。 姚笑笑不待犹豫,蹑手蹑脚地出了内院,往南面一直走会有一个厨房,兴许能找到点什么吃的。 走了不多会,厨房就到了,她摸黑进去寻到些点心和馒头,等不及回房间,直接端在灶炉前吃了起来。 点心是栗子糕,做得香酥微甜,三两口就被姚笑笑吃个干净。可她的肚子却没有半点反应,依然在打鼓。 看着手边还有馒头,一点点手撕小了送进嘴里。 突然,身后一声,“不噎吗?” 吓得姚笑笑直接呛了一口,感觉馒头碎屑直接灌入肺里去了,引得她猛得咳嗽。一偏头,只见一双月白缎面长靴走到她身边。 再一仰头,雪蓝色长袍里的人表情肃穆。 “陛下想要吃东西,吩咐臣便是。这般鬼鬼祟祟,今日若路过的人是臣府中护卫,定要把陛下当作小贼处理了。” 姚笑笑呛得眼泪直流,一只手还拿着半个馒头。模样看上去丝毫没有陛下的霸气。 当真像个小贼。 她干笑两声,摆摆手说道:“殿下客气,我这就回房间。” 姚笑笑狼狈又熟练地往内院方向走,身后还跟着个李墉。想必是不放心她乱窜,所以一直监视着。直到走进内院,他才悻悻离开。 回到屋中也是一片漆黑。她揉着肚子,还是饿得厉害。 片刻后,听见有人敲门,竟是小丫鬟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站在门口。福着身子道:“小姐,殿下吩咐了,若是不够的话叫小的再做就行。” 说完,把面端进房间桌上放着便离开。 姚笑笑虽觉得这话更像是在笑话她的,不过依然拿起筷子吃了个干净。 填饱肚子,一夜睡到了巳时。再睁眼时,屋里已然是阳光明媚了。 她稍作整理就走出内院,今天往北走,是李墉的书房。 此时倘若他下朝了的话,应该会在书房里处理公务,正好姚笑笑有事同他商议。这一路上,不时迎来丫鬟小厮们窃窃议论。 她也听不真切,径直往书房走。 到门口时,殷戎拱手道:“参见陛下。” 姚笑笑食指放在嘴上,示意他噤声。只不过眨巴着大眼睛,身子微微前倾,动作夸张,倒显得有点俏皮。 “在这里叫我小姐。” “不知小姐来书房是找殿下吗?”殷戎反应极快。 姚笑笑点头,伸着脖子往里看。可殷戎始终挡在前,像是在遮掩什么一样。嘴里还说,“小姐先回吧,殿下正在会见访客。一会儿我禀告殿下您找他。” 人都那么说了,姚笑笑作为客人,也不能再为难别人。 只是刚转身回头,她又转了回来。笑盈盈地对着人说,“殷戎啊,你能帮我办件事情吗?” 对方明显愣了良久。只觉得耳边有人在说话,轻盈又温柔。弄得他一个七尺大汉竟有点害羞,嘴角忍不住往上扬,最后颔首应了这差事。 直到正午,李墉才过来。 不在宫里,他倒是少了些礼法。见陛下也不叩拜,也不拱手了。直接站在门口循循问道:“不知陛下有何吩咐?” 李墉抬眸看见屋子里的人。 她正在出神地盯着桌子上的三张纸,似乎没注意到外面有人。 “陛下。” 李墉放大了声音,又道一声。这人才徐徐抬头。见来人是他,赶紧招手让他进门。坐在桌子上时,李墉的视线也落在了桌上的三张纸上。 “这是?” 三张纸上面都放着些白色颗粒物,一时间看不出区别。 他再抬起头,就迎上身边人一抹笑。心里忽然飘过三个字,鬼机灵。 “这是寻常在集市里能买到的盐,这是你府中用的盐。还有这一包,是我昨日在岸边捡到的,应该是那位季公子不慎遗失的。” 不知怎的,李墉的手不自觉地拿起了紧边上的那张纸。可一拿起,就看到了‘御贡’二字。 他疑惑问道:“这盐是从宫中出来的,这个季濂安究竟是什么身份?” 姚笑笑耸耸肩。拉着他的广袖往桌上一凑,仰了仰下巴道:“你府中的盐也是御贡,可是通体纯白没有杂质。可是季公子这包盐,虽用这纸包着,却多多少少有些发黄。跟市集里买到的差不多,又好了不少。” “陛下是觉得这不是宫中的盐?” 李墉的语气有些漠然。 姚笑笑也察觉不出来。反正在她看来,李墉从来对她就没有一张好脸的时候。 自顾说道:“暂不可知。但目前看,画舫跟朝堂脱不了关系,这盐极有可能是张毕贩的私盐。只是为什么会略微发黄,或许得问问这包东西的主人了。” 李墉抱着手点头认同。 还在思索,身边的人又发问,“殿下,最近宫里可还太平。” 真是笑话。九五至尊,竟然问他宫中可还太平。 李墉心里虽然嘲了一句,可嘴上还是诚实,“自从那些老臣有了陛下的支持,对张毕倒是不再畏惧。朝中的事物暂由尚书省代管。” “如此我就放心了。”姚笑笑点着头,收起桌上的东西,放进怀里。 “放心?”顿了顿,李墉再问,“陛下这是还不打算回宫?” 姚笑笑愤然拍着桌子跳了起来。一脸凝重地看着他,“殿下糊涂。如今外面都乱成一团,我岂能稳坐苍梧殿中置若罔闻呢?” 说得义愤填膺,叫人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 眼看暂时镇住了李墉,姚笑笑趁机准备要遁逃,嘴里还不忘严肃地说道:“时候不早了,用午膳吧。” 走到门口,她一只脚跨在外面又呲牙回头,“明日一早,我们去白云客舍。” 李墉也跟着她的步伐往外走,可耐不住身边的人一直笑得诡异。 他蹙眉看着殷戎问,“笑什么?” “殿下,陛下居然记得我的名字。你说,是不是很怪?” 殷戎这么一说,他忽地想到了什么,脸色一沉说了句,“岂止是怪,陛下在这亲王府里,像在自己家一样,熟悉得很。” 第二十三章 束发 白云客舍乃江湖人士经营。里面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 所以在出发前,李墉特意差人给姚笑笑送去了一套男装。可她最后又让人换来一套女装穿上。出了内院的门,她就听见李墉说教。 “陛下,此去白云客舍是为了找人查案,若不装扮一番,恐怕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只见姚笑笑长叹一口气,仰着头举起手。她的手掌滑过自己的头顶,滑到李墉的胸前,问道:“你觉得一个男子会长成我这样吗?” 她的意思是身型瘦弱。 可李墉身后的殷戎似乎理解错了,插话说:“自然不会,世间就算是女子都未必长得陛下这般容貌,何况男子。” 这话不禁惹得李墉眉头一拧,“所以我们太高调了。” “陛下若是不打算换男装,那我们就自己去了,你留在府中等消息。”李墉如是威胁。 姚笑笑嘟着嘴,只能悻悻回去换了一身男装。 人离开了视线,殷戎不可思议地看着李墉,“殿下刚才是威胁了咱们陛下吗?” 李墉抱着珺天剑冷冷一声,“没有。” 什么没有。刚才那一幕,若不说两个人之间的身份,还会让人误以为是吃了醋的丈夫让貌美妻子换装扮呢。可殷戎不敢说,只是瘪嘴摇摇头。 姚笑笑动作极慢,因为整个亲王府里丫鬟少,她只能自己动手。好不容易穿起衣服,暂管不了对错。关键她还披头散发的坐在镜前,手足无措。 良久,有人敲门。声音冷到骨子里,“陛下,好了吗?我们该出发了。” 门从里面打开,先是长发垂下,再来是一张娇俏白皙的笑脸。 她在微笑,脸上带着丝丝红晕。 春光三月的明媚,似乎全写在了她的脸上。 姚笑笑十指把着门,眨巴着眼。软糯的声音里像是在撒娇,“靳王殿下,你会束发吗?” 女帝在对亲王撒娇。 李墉浅咳一声,迅速灵活地侧身进了房间,顺便把门封死,不想让别人看到她这幅尊荣,有辱皇家颜面。 坐在镜前,李墉有些不知如何开始。平时都是他自己束发,如今身前坐了个人,还不时晃来动去的,叫他无从下手。 “殿下也不会?” 似是被人看出窘迫,李墉声音比往常更冷,“坐好。” 吓得姚笑笑挺直了背,脑袋也不再晃。伸着脖子从镜子里看,有些滑稽。李墉不禁勾了勾嘴角。 姚笑笑惊奇地回头,疑惑道:“殿下在笑?是笑话我吗?” “臣不敢。” 她叹了口气,似乎不太喜欢这个称呼,“在宫外就别那么叫我了,怪生疏的。” 虽然她跟李墉本就没有多熟稔。可一想到曾经女帝对他做的那些事情,她也连带着有些愧疚。总想着跟他亲近一些,或许能消解掉那些仇恨。 不过李墉却仿佛不愿意接受她的提议,解释道,“即便在宫外,臣不叫陛下作陛下,难道要叫翠瑾?” “叫我李甯玉不行吗?” 李墉不动声色地摇摇头,透过镜子她看到了。这名字,恐怕整个桑武国都不敢有重名的人。叫出来跟叫陛下没有差别。 她安静了片刻,从嘴里蹦出来几个字,“叫我姚笑笑吧。” “这又是哪个宫人的名字被陛下借用去了?”李墉难得语气中带着些玩笑的意味。房间不再静谧,他手里的动作也顺畅了起来。 姚笑笑没有解释,只说是一个重要的人。若往后在外面为了行走方便,就叫她这名字。 她有些私心,不想被人忘记。 半晌功夫,李墉才好不容易将她的头发束好。可当姚笑笑在一边挂腰牌,他竟有些后悔了。 柳叶般的眉下,一双浅茶色眸子流露出淡淡的英气,她笑的灿烂,露出皓齿三两。朝他走来时,手里举着腰牌。嘴里絮叨着什么。 “靳王殿下。” “殿下?” 李墉虚晃着回神,眉头簇得更深,一脸阴沉。 旁边人矮着身子委屈道,“这腰牌又要怎么系?” “挂腰带上,你的腰带呢?”李墉上下打量了她一下,才发觉她的衣服穿的有些不对劲。抱着手一脸冷漠地又问,“男子的衣服也不会穿?” 姚笑笑摇头,也不敢看他。活像个做错事的小孩。 束发尚且能帮忙,更衣就不可能了。李墉径直走出门,唤来了几个丫鬟给她重新更衣。丫鬟们只知道亲王府里住进了一位姑娘。 却不知道这姑娘的真实身份。 见她眉眼笑着,定是个好相处的人,于是多嘴了几句,“小姐,你可真有福气。” 姚笑笑不明所以。 “这亲王府里,你不仅是第一个殿下带回来的姑娘,还是殿下第一个束发的人。你可知,这在桑武国里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什么?”姚笑笑单纯地好奇。 几个小丫鬟倒是笑的花枝乱颤地,“男子给女子束发,那是中意她。” 这话,她听进了耳朵里。虽然明白李墉对女帝绝不可能生出这种感情。可作为姚笑笑,她竟徒生出了些许期待。不禁脸上染了红晕。 出门时看见内院外地李墉,红晕更甚。 只不过这一切,在姚笑笑走在朝歌城的集市里时,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她拿着铜钱流连于每一个摊位前。看着什么都觉得新奇。 对谁都秉着笑。 殷戎先发出的困惑,“殿下,这还是传说中那个高高在上的陛下吗?我看她的样子,跟城中这些久不能出门的闺阁小姐也没有什么区别啊。” 李墉把珺天剑低垂放在手里,打算低调行事。奈何前面东张西望的人实在张扬。 本就一张过分出众的脸,还毫不避讳地跟人打招呼。若当真是有仇家,他们的行踪瞬间就暴露了。恐怕到时候还没等到护卫兵,他们就被刀剑穿成了咕隆。 姚笑笑一早走到了前面,又折返回来。不顾男女之别地拉住李墉的胳膊,催促道:“快点,白云客舍就在前面。我都看到牌坊了。” 三个人站在门口,正要往里走。里面出来一个穿着不俗的男人。肥头大耳地有些油腻。直朝着三人弯腰道:“想必各位是来找季先生的吧。” “快里面请。” 第二十四章 白云客舍 三个人刚一踏进白云客舍,顶楼上某个房间有了动静,只见一人徐徐从空中落下。 白面玉冠,青衫微敞。几分是风流倜傥,又不食人间烟火。笑容下一颗虎牙落入眼里,夺去了多少姑娘的心。 只是,楼下的李墉抱剑蹙眉,一脸厌嫌。 旁边的姚笑笑更是不给面子地感叹了一句,“好油腻。” 终于等人站定,姚笑笑却又挤出一个客套的笑容走了过去,“季公子,好久不见。” “小娘子也觉得很久没见我了吗?明明我们昨日刚分别。”说着,季濂安就往姚笑笑身边凑。 刚走近一步,一把剑鞘抵在了他的脖颈处。李墉声音充满了压迫,“为什么这里的人会知道我们找的是你。” 季濂安的目光看向了带他们进来的人,循循道:“这是掌柜啊,带客人不是常事?” 剑鞘离得更近,李墉威胁,“你是想让我用剑刃直接指着你?” 李墉之所以霸道,全因为他昨晚就探到季濂安的功法在他之下。无论用剑,亦或是用武功。他都不是自己的对手,不过一身轻功能保命。 可今日他像是料定了他们会找上门,故意在等着。不免让李墉心生戒备。 “小娘子,你的人都好凶啊。”季濂安转头看向姚笑笑。 见她为难,更是蹬鼻子上脸,“好歹昨晚我还救了你,你就这样对我?” “先生,先把剑收了吧。”姚笑笑的手攀上他举剑的胳膊,一脸无奈地笑了笑。 看李墉竟听话的收起珺天剑时,她微微张嘴不敢相信。抬眸对上视线时,他好像不明就里。只是偏头示意她自行追问。 得令,姚笑笑调整了一下表情。看向季濂安先是拱手招呼,“今日我们来,其实是有几个问题想要问季公子的。” 季濂安一听,脸上的期待没有了,眉眼也不弯翘着了。反倒显得成熟不少。 “有什么事?” 姚笑笑再次拱手,“冒昧问季公子昨日去画舫,所谓何事?” 人踱步走到椅子上自顾坐下。脸上的纨绔味道很浓,“去画舫当然是寻欢作乐了。还能为何事?” 看样子他倒确实像一个会流连那种地方的人。可姚笑笑心中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即便李墉给她使眼色示意撤退,她还是掏出了怀里的东西。 放在桌上时,季濂安神色瞬间有恙,“这东西你从哪里来的?” 突然,他起身就想抓起桌上的白纸。 似乎是料定了季濂安的意图,姚笑笑先他一步拿走了桌上的东西,淡定看向李墉颔首,他也坐在了季濂安旁边。 两个人一左一右,更像是牵制住了他。 “所以这东西,你认得是你的。” 姚笑笑开门见山,笑容依然在脸上,声音也没有半分冷冽。看上去没有半分审问的意味,就像是好友坐着聊天。 不禁让对面的李墉抬眉疑惑。 “小娘子当真是忘恩负义啊。我把你救出来,没想到却是要把我自己送进大牢去了。世道变了,人心不古啊。” 季濂安絮絮叨叨地抱怨。 姚笑笑也耐心听着。当他不再说话,这边才开口,“这盐上虽然写着‘御贡’二字。却不全是宫里用的盐,我说的,对吗?” 她不是急切逼问,而是循循善诱。 一步一步逐渐降低了季濂安的心里防线。贩卖私盐是重罪,没有切实证据,谁都不会轻易认罪的。 只见季濂安歪嘴一笑,“没想到画舫里的小娘子,倒是个见多识广的人。” 李墉每每听见从他口中喊出这三个字时,手就忍不住攥紧珺天剑。 如今亦然。 “你去画舫,要么是去卖盐,要么是去买盐。” 听她悠然说话,季濂安忍不住瞧得入迷。一回神,就发现有一双杀人的目光盯着他。他倒也不怕,仰着下巴敌意十足。 李墉先挪开了目光,看着李甯玉。 她还在分析,认真的时候又开始咬着大拇指甲,“但我知道画舫有进盐的渠道,所以你应该是去买盐的。你们在御贡的盐里掺杂了其他地方的私盐。可这样的盐,谁敢买?” “既然是御贡,当然买的人多了去了。” 姚笑笑得意一笑,“所以你承认整件事情,跟你有关系了?” 季濂安这头还来不及回答。身后一直站着的掌柜突然跪在了地上。整个人颤抖着认罪,“各位饶了我家老板吧。他也不想的。” “不想?百姓辛辛苦苦挣的钱,全拿来买你们这些私盐了。而且这价比那官府里卖的还贵。你让我饶了他,那谁饶恕路边那些流民。” 姚笑笑义愤填膺的模样,看得另外两个人心情各异。 季濂安觉得眼前的小美人心怀大意,与男子一样。不仅长得美艳卓绝,一颗心更是善良纯真。不由地,动了动心。 而李墉的脸色愈发难看。他眼前的女帝越是不像从前,他越是对自己曾经坚信的一切怀疑。看着她字字句句皆是为了百姓,哪有半点暴戾模样。 即便是对眼前这个走私盐的嫌疑犯,也客气得很。 “我家公子参与这件事情,也是为了查处幕后真凶。” 姚笑笑以为掌柜的是在为季濂安开脱,质问道:“你为什么要查幕后真凶?” “私盐大行其道,官府也无人问津。多半是早都勾结在了一起。若是不铲除这股势力,真正的私盐要怎么便行于民。”季濂安收敛起风流态度。 一双清朗的眼眸里,并非贪图小利。 姚笑笑点头认同。倒没察觉出这话有任何问题。 一旁始终安静的李墉却看向了季濂安,循循问道:“你究竟是谁?这白云客舍的掌柜叫你老板,你又有能力和画舫勾结。你的势力,恐怕不止于此吧。” “不巧不巧,在下人送外号‘图安公子’。这客舍算是我的根据地,没想小娘子身份复杂,随意告诉了你们在下住处,是大意了。” 姚笑笑哪管这些,此刻忙着震惊于他的外号,她抬眉指着季濂安问道:“你居然是图安公子?” 旁边两人异口同声, “小美人认识在下?” “你认识他?” 第二十五章 御贡盐 姚笑笑也不能说是认识。 至多是书里曾经描写过他。话说这图安公子为了百姓流民开设了各种店铺。粮店、布店、客舍、行馆一应俱全。却因为价格远低于官府定价,所以总是被查封。 可是这图安公子家大业大,似乎毫不畏惧。东市的店被查封了,西市就重新开一家。 但无论他真实的身份是什么,在百姓眼里,他就是劫富济贫的好汉。 姚笑笑干笑两声,“略有耳闻。” 身边的李墉仍旧一脸警惕。 心中却不忍腹诽,女帝从来不出宫,是如何略有耳闻。难不成是偷了宫娥们的话本子看到的吗? 尤其是看见季濂安一脸得意洋洋的表情时,他愈发不喜这种人。 “不过季公子,你的英勇事迹确实是不同寻常。”姚笑笑如实评价。 季濂安有些羞赧地低着头笑回道:“其实我也只是做了我自己觉得正确的事情。没有大家夸的那么伟大。” “哪里,虽然你能拯救的人有限,可你这种精神值得赞扬。” 突然,珺天剑发出一声闷响,李墉冷着脸打断了他们的对话,“说正事。” 姚笑笑怕得很,撇撇嘴不敢再说废话。三个人静默了一会,也没人主动开口。 掌柜地沏了一壶茶过来,循循道:“姑娘,这花茶可是今年新摘的。味道极其香浓,朝歌城里的大家闺秀们都喜欢。” 一句话,让姚笑笑舒缓了片刻。 她举起杯润了润嗓子,再次看向季濂安,“你还没说,你是如何跟画舫的人联系的。” 季濂安倒是坦荡,被人发现也并不打算隐瞒,只说道:“原先我也不倒卖盐。全然因前不久,朝歌城中就出现了‘御贡’盐。旁人一听,陛下吃的盐自当是顶好,一时间竞相争抢,这盐价格飞上了天。” “我寻着‘御贡’盐的方向,查到了画舫,于是就提议跟他们联手。” 姚笑笑眉头一皱,“所以是你提议,让他们往这‘御贡’盐里加私盐的?” 季濂安眼神中带着几分惊讶,讪讪问道:“小娘子也觉得这盐里掺了私盐?” “因为真正的‘御贡’盐洁白如雪,粒粒分明。不易受潮,也没有刺鼻的味道。” 姚笑笑正说的起劲,旁边人突然清了清嗓子。 她悄然看过去,只见李墉微微摇头,示意她不要说的太多。毕竟这人的身份暂时无法确认好坏,他们得谨慎。 但季濂安盯着桌上的盐又道:“不是。一开始正如美人所说,这盐质量上乘。大家都坚信这就是‘御贡’,也没有人敢查。可后来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我找到画舫合作时,已经如此。这假的‘御贡’不知是掺了私盐,还是本就是私盐。我也查不出来。” 姚笑笑打住了他,追问道:“所以你是想调查私盐的方向,来阻断这‘御贡’盐的市场?” 季濂安含笑点头。 她没有再说话,而是把一直沉默着的李墉拉了过去。两个人走到一个没人的角落里头对头说话。姚笑笑手舞足蹈,表情丰富。 时而皱眉言语,时而咬着指头思索。配上她那张绝艳的脸,当真百看不厌。 “我来分析一下,瑾王殿下暂且听我说的对不对。” 姚笑笑从广袖中伸出了手,一双白皙的胳膊晃来晃去,“一开始的‘御贡’盐是张毕委派张久拿出来卖给画舫主的。那时正兴起,价格日益增高。” “后来画舫主看这利益可观,可毕竟盐从宫中来,数量有限。画舫主就动了歪心思。用真御贡纸包着私盐出来卖,依然能赚得盆满钵满。” 李墉抱着珺天剑没有回应,他似乎也在思考。她说的这一套说辞并没有漏洞,可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良久,是姚笑笑重新开口。 她摇着头否定了自己刚才的推测,“我在画舫那么久,那地方一看就是不差钱。我觉得画舫主不会为了钱财去冒险。” 李墉颔首认同。也猜,“难道说,后来出现卖‘御贡’盐的是别人?” 两个人面面相觑,随后视线都落在了不远处那个人的身上。 李墉二话不说,先拔出了珺天剑,三两步冲过去,又是用剑抵住了他的脖颈。 季濂安吓得一哆嗦,可很快又习惯了。动了动脑袋抱怨道:“大哥,你我本无仇,为何每次见面都要拔刀相向呢?” “因为你不老实。”李墉一只手背在身后,一手抬着珺天剑,看上去竟不是暴戾,而是带着几分侠义潇洒。 姚笑笑怔了片刻,才踱步往他们那边走。 缓缓坐下时,她仍然一脸笑意地询问道:“季公子当真没有骗我们吗?” “我骗你们什么了?”季濂安有些气馁。 他行走江湖多年,从不做坑蒙拐骗的事情。如今居然被人这般怀疑,简直有辱名声。 姚笑笑把着他的肩膀凑近了些。李墉顺势拉着他的领口往后挪了点。 “你确定这后来出现的‘御贡’盐,都是你从画舫上买回来的?” 季濂安激动地回应,“你们要是不相信,就自己去画舫上看。画舫的床舱里有的是这样的盐。” 姚笑笑似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扬了扬脖子,让李墉把手里的剑收起来。 既如此,那很有可能画舫主和幕后主使不是一人。画舫主受不住金钱诱惑瞒上行事,大肆卖假盐谋财。 “正好,明天我要跟画舫主交易,你们可以随我一道。” 姚笑笑想也没想地答应了,也不顾李墉的脸色如何。 看着天色有些晚,他们起身准备离开。谁知季濂安不怕死地追了出来,轻浮地拉着姚笑笑的胳膊问道:“姑娘今日来,不是来报恩的?” “季公子,我等都是为了调查私盐的事情才相遇。等这件事情尘埃落定,我必再次登门道谢。” 姚笑笑穿着男装拱手道别,春风吹动了艾绿色裙摆和她高束起的长尾。英姿飒爽,动人明眸。 看呆的,又岂止是季濂安。 回府的路上,李墉忍不住劝阻一句,“陛下,此去甚是危险。” 谁知姚笑笑跳到他面前,两只手拍着他的肩膀,眼睛像星星一样闪着莫名的光,露出牙齿笑着反安慰起了他,“瑾王你放心,我能保护好自己。” 第二十六章 画舫主 季濂安带着两个小厮上了画舫。没人察觉他们的身份,也没人会在意。 小厮不能到处乱晃,只能被安排到船舱里等着楼上的各位老板们交易完。听季濂安说,来交易这些‘御贡’盐的不止他一人。 画舫主看来胃口不小。能吃得下那么多东西,想来也是因为他身后的势力庞大。 姚笑笑粘着假胡子很不习惯,总是忍不住用手抚摸加固人中上的假胡子。 她现在又觉得胡子要掉下来了。突然一下,人中上的手被人抓住。 李墉在她耳边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太刻意了,更容易暴露。” 这话吓得姚笑笑整个人挺直了背,头一下子撞上了低矮的船舱。她倒也耐受,只是捂着头,一声不叫唤。 但看样子应该是撞疼了,只见她眼底冒着泪花。 李墉将手覆在上面轻揉时,脑海里想了一万个理由,最后还是沉默了。可正如他自己刚才交代的那样,太刻意了,容易暴露。 他又怕暴露什么呢? 画舫继续行驶着,可楼上的声音渐微。今天这个日子,船上的工人们都会下船进货。到时候他们两个人就能趁机搜寻一会了。 直到看见几个人匆匆走出了船舱,李墉也带着姚笑笑往另一头走了过去。画舫很大,好在船舱构造简单,一面是工人睡觉的地方,一面就是仓库。 两个人沿路,片刻就找到了仓库。 里面物品繁杂,吃的用的摆得到处都是。他们想要证实现在的‘御贡’盐是假,就需要找到画舫里的盐。可放眼望去,这是个大工程。 李墉悄声道:“一时半会未必能找到。你听我说,你在门口守着,若是一会有人来我还未找到,你就先行离开。” “那你呢?”姚笑笑抬眉疑惑。 李墉不打算回答。 可姚笑笑似乎是看穿了他的意图一样,直接出口拒绝,“不行。我们一起来的,我怎么能丢下你自己走。” 说完,她也不管人想说什么,一股脑地走了进去。 仓库东西不少,可她也有办法。盐这种东西放在潮湿的地方,势必会留下痕迹的。她只需要找到带有白色痕迹的袋子或者箱子就行。 不一会,“李墉,你过来看。” 难得被直接叫了名字,他愣了几息的时间,姚笑笑已经走到他面前,手里端着盐了。 “这些根本不是宫里用的盐。”姚笑笑把找到的盐装了一包放回衣襟。又开始奔头去寻觅。 李墉跟着她不解问道:“还找什么?” “还找真正的御贡盐和御贡纸。”姚笑笑眼睛像是一个狼犬似地认真搜寻,不放过任何一个有可能的细节。 可半晌也没有什么结果。 船舱外面突然有人说话,“各位老板,‘御贡’盐就在里面,烦请各位爷叫来自己的人手开始搬吧。” 听到这声音,李墉就想拿出一只藏在背后的珺天剑。可动作刚起,被人拦住。 姚笑笑机警地顶着门口,轻声说道:“暂时别打草惊蛇。上船找证据的机会很多,能一举歼灭的时机,可只有一次。” 李墉挑眉看着她。 这还是那个万事只会用武动粗的人吗? 如今的女帝可不像个昏君,倒像个事事精通的机灵鬼。 姚笑笑拉着他暂时藏了起来,仓库的门哗啦一开,一推人就拥了进来。他们趁乱混到了这些人中,也一人转动着一个盐桶往外走。 看到季濂安时,两个人默契地走到了他的身后。 只是季公子今日脸色实在难看,白一阵红一阵地对着李墉翻白眼。在甲板上等了一会,直到他看见什么,讪讪开口。 “有劳,我们在这里下船。” 船上小厮丝毫没有怀疑,客气道:“公子慢走,恭送。” 刚下船,李墉手里的盐桶还没放稳。季濂安一把勒住了他的脖子。 声音里都是怨恨,咬牙切齿地说道:“不是说好今天要直捣黄龙,歼灭画舫的吗?你们为什么不行动?” “她说的。”李墉使劲反抗着,两股力量僵持不下。 一听是姚笑笑的注意,季濂安立刻松了手,跑过来追问,“小美人,这是何故啊?你知道上次为了把你掳走,我今天钱包可是大出血。赔了那老花妖足足千金。” 姚笑笑往后一仰,这才想起了还有这恩怨未解。一脸歉意地看着他,“破费了。等到时候我还你。” “那倒也不用,若小美人未许配人家,你以身相许也无不可。” 话还没落地,珺天剑就抵在了他的脖子上。季濂安双手举起,一直夹在嘎吱窝的东西掉了出来。 姚笑笑或许不知道,可李墉对这东西很熟悉。他收起剑,把一卷纸捡起来,“御贡纸?” 季濂安一个响指,“没错。这纸足以证明了画舫里卖的盐,根本不是御贡盐。” “你们今天有没有什么收获?” 姚笑笑把找到了盐拿了出来。季濂安尝了尝,一股淡淡的苦涩味道从嘴里散开。 她继续道:“这里面,根本不可能掺真正的御贡盐。” 季濂安循循,“我怀疑啊,压根就没有什么‘御贡’盐。就是这些人编排出来炒高市价的把戏。” 可姚笑笑知道,也没什么防备地直说:“御贡盐肯定是有的,只不过不是这些。我们在画舫上没有查到御贡盐,所以没有行动,季公子谅解。” 季濂安张着嘴想要发出疑惑时,李墉赶紧出来解围,“画舫主呢,他今天出现了吗?” 正说着,季濂安眼疾手快地将两个人拉近了旁边的草丛里。一只手指着不远处的岸边,一条小船刚刚上岸。 上面走下来一个人,穿着华贵,年纪不轻。 季濂安鬼鬼祟祟地说:“那个老头就是画舫主。今天就是他来交易的。” 姚笑笑一遍遍回忆,朝堂之上根本没什么印象。于是回头向李墉求助,“你有什么印象吗?” “很眼熟。” 他肯定在什么地方见过。 姚笑笑再问,“他应该不是朝中官员。但或许跟朝中官员脱不开关系,我想…” “我想起来了,户部尚书府里的管家。” 第二十七章 天下太平 亲王府内院闪着一缕烛光。有时虚晃,有时又明亮如白昼。 唯一不变的,是倒影在墙上的影子。看不真切影子的主人在干什么,但可以肯定,确是个刻苦的人。 殷戎谨遵殿下的吩咐,站在内院门口守着。就怕里面那位突然有个什么肚饿身倦的吩咐,没人应。到时候回宫随便寻个礼数不周的降罪。 他身份低微,守着也就守着来。可一旁的殿下,似也没有走的意思。 “殿下,陛下也不尽如传闻中说的那样荒废政务啊。从外面回来到现在,已经两个时辰了,她都没出来过。” 殷戎话刚出口,内院的门开了,他吓得一激灵。 倒是他家殿下十分淡定地朝人弯腰拱手,“陛下有何吩咐?” “姚笑笑。” 姚笑笑再三示意他们在宫外面,她只有这一个名字。无论人是否能接受。她假意怒气一声,又柔和地对他招招手。 “殿下你来。我有事跟你说。” 君臣之间,本无避讳。 可男女间有。如今陛下身在宫外,也不能忘了礼数。即便是瑾王殿下,也不可随意进入女子的院内,于理不合。李墉驻足院外没动。 姚笑笑好像有什么天大的事情,踱步走到他前面,拽着他的胳膊就忘里拖。 边走边抱怨,“慢慢吞吞的。” 拖进内院,再拖进房间。随后顺手关了门。 殷戎站在门口瞪大了眼睛。虽说男未婚女未嫁,可这君臣之间,当真能不避讳? 回到房间里,李墉才发现她的木几上放着一推花生壳。感情刚才以为陛下的刻苦认真,就是躲在房间里吃花生? 姚笑笑随意地盘腿坐在太师椅上。察觉到李墉的视线,才缓缓将腿放下。摆出一副端庄大气的模样。 咳了两声清清嗓子道:“瑾王殿下,我有一事相求。” 李墉拱手,“陛下客气。” “姚笑笑。”她没好气地顿了顿,“要说几遍。你能保证你这府中就绝对安全,没有敌对势力暗中监视?” 姚笑笑的话,让李墉的视线再次落在了她的身上。 这一看,她明白自己才是他最大的敌对势力,赶紧闭嘴。 李墉却勾了勾嘴角,自顾坐到她旁边追问,“姚姑娘有何吩咐?” 见他终于改口,忍不住笑的明朗。光影在她脸上晃了晃,晃得旁边人胸口一紧。 “明日,我准备回宫了。” 李墉想了很多,绝没想到她竟然变得那么懂事。毕竟一国之君住在他的府邸始终不妥,更何况府中还有别的客人。若是被她看见,自己的计划恐要暴露。 不过姚笑笑再开口,他知道自己想多了。这人不仅没有懂事,还妄图将他一并拖下水。 “不过在回宫前,我要去一趟户部尚书,严大人家。” 李墉似乎想到了她的目的,开口就要劝阻。 “陛下。此时关联重大,您若直接去严大人家捉拿于理不合。更何况我们现在手里的证据几乎没有,恐怕会遭人非议。” 姚笑笑颔首,“我们手里确实没有证据。” 李墉好歹松了一口气。 只见她握拳举手,一脸愤然,“所以我此去,就是为了寻找证据的。还望殿下配合。” 李墉只觉得自己白费了口舌。于理既然说不通,那他就说点实情。 他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双手负在身后,满脸透露着严肃,“户部尚书是陛下的人吧。” 从张毕,到户部尚书。陛下当真是帝王无情,从来用的最顺手的忠臣,不知道什么事情惹了陛下不高兴就成了待宰羊羔,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姚笑笑似乎明白他的意思。也没否认,点头认下。 他继续道:“陛下那么着急的想要除掉这些原本忠心于你的人,臣斗胆一问,何故?” “……” 她沉默了。总不能跟李墉说为了修炼功法吧。 近一月以来,她成日在外奔波,看似没有修炼的时间。可因为所做之事,她能感受到武功在恢复。所以心急不过是为了保命。 早一天恢复功力,早一天有自保的能力。 “难道说陛下除掉他们,这宫里,这天下就能太平吗?” 罪魁祸首当诛之,天下自会无恙。 李墉的手紧紧握着珺天剑,发出微弱的声音。姚笑笑滚动了两下喉咙,恐惧盖过了她的声音一般。 “陛下到底还是那个陛下。不过是换了种方式而已。” “我没有。” 姚笑笑的声音里带着颤抖。她两只手抓着太师椅扶手想要站起来。可失力和无助叫她腿软,她只能无比大声地反驳。 “无论你心里怎么想我。我查私盐,去画舫,甚至去户部尚书家里找证据。都有我自己的理由。” “什么理由?”李墉眼睛通红。 像是猎杀前的怪兽,正嗜血地盯着自己的猎物。 姚笑笑咬着嘴唇,委屈攀上心头。 她忍了又忍,开口说道:“我知道从前我做了很多错事,这些人也是我一步步放任提拔起来的。殿下说的对,要天下太平,唯有圣明的皇帝才做得到。” “我从不觉得自己圣明。如今只不过想要弥补从前犯下的那些错误。” 这话从她的嘴里说出来,反而更加讽刺。 李墉铮铮地望着她,却没有再开口。 有的错误能弥补,有的却不能。言家上下百口人,义父忠亲王和瑞麟军上万人的命,无可还。 一时的激动过后,她的委屈却没有减少半分。那每天惴惴不安的恐惧此时就像是大坝决堤了一般,翻涌而出,直至眼底,化作一颗颗珍珠。 她是软弱也好,无能也罢。总归李墉视她为仇人。眼下她也只能继续恢复武功,才能保住一条小命。想要感化他,看来是不可能了。 姚笑笑用袖子擦着眼泪,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殿下,我要睡了。你走吧。” 随后她吹灭蜡烛,颤颤巍巍走到床边,拉下帷帐,不再发出声音。 黑夜里的那抹身影却迟迟挪不开步子。前息他愤恨交加,后一刻见到李甯玉的眼泪,震惊之余,竟莫名带着些心软。 良久,李墉才推门而出。 第二日一早,陛下在亲王府消失的无影无踪。 甚至连张纸条都没留下。殷戎焦急地调来了留守朝歌城的瑞麟军等待殿下吩咐。 李墉喝了口茶润润嗓子,平静又疏离地说了一句,“陛下自己的决断,于我等无关。” 第二十八章 微服私访 严府。 一大早门口围了一堆人。有看热闹的,也有官府巡查的。 严笠荆还在睡梦中就被小厮从床上吵醒。披着中衣满脸愤然地质问,“干什么,今日休沐不上朝。” 小厮立刻跪在地上禀报,“老爷,外面有一女子,自称是陛下。我们也不敢动她。这才将老爷叫醒的。” 这种事本就荒唐。小厮即便没见过陛下,也知道自家老爷日日上朝陛下是病了,却从未说过出宫。 只是光天化日之下,那人极其嚣张,一掌劈开了严府大门,却不进来。架子十足的大,人又顶天的美。一时间小厮鬼迷了心窍,才过来禀报。 但严笠荆倒是慌张地披上了外衣,快步走到了门口。 人还未到,光是影影绰绰的身影,就足够严笠荆吓破了胆。对方虽着一套男装,披头散发,可眉眼不正是当今陛下。他夸张地喊道:“陛下。” “陛下大驾光临,我严府蓬荜生辉啊。定是我每日祭拜先祖,才有幸陛下亲临啊。” 严笠荆说的声音足够让街坊四邻都听得一清二楚。 谁人都只户部尚书严笠荆是陛下的势力,却没想如今当真在严府门口见到了陛下卓绝身姿。 姚笑笑冷哼一声。抱着手表情严肃,“严大人好威风。我在这严府门口足足等了一柱香的时间。” “陛下饶命。见陛下需沐浴,用薰香熏衣。不然臣身上的味道,恐让陛下不适。” 严笠荆滑头得很,嘴巴又像抹了蜜。从前李甯玉最吃他这一套,今天有些不大好使 姚笑笑抬抬手,又假装生气问道:“严大人。我现在,能进了吗?” 对方刚站起来,就被她阴阳怪气的问话弄得腿软。身边小厮扶着他,弯腰说道:“陛下快请。若是有招待不周的地方,望陛下责罚。” 姚笑笑负手往里走。不客气地说:“定会责罚,严大人放心。” 随着人一路走,这户部尚书的府邸竟跟她的太清宫差不多大了。看来他没少搜刮民膏民脂。快到前厅时,有两个人朝他们走来。 一个女人走在前面,妆容精致,面色粉白。身上的绫罗绸缎均是上品,带的金钗步摇也非俗物。 走到姚笑笑面前,跪地恭迎。 可姚笑笑的视线,却落在了女子身后的中年男人。 是那个从小船上下来的男子。确然如李墉说的,画舫主就是户部尚书府里的管家。 姚笑笑勾着嘴看向严笠荆,“严夫人沉鱼落雁之容,严大人好福气。” 这么一夸奖,严笠荆更是得意得没边了,笑得跟什么似得。一想到陛下出宫竟悄悄探访他,恐怕今年他这户部尚书的职位,可得升一升了。 看他笑的欢,姚笑笑更是捧得高,“我近日身体欠佳,多亏了你们才得以让朝堂安宁,今天我出门办事,路过严大人府邸,特此过来一谢。” 陛下的一个‘谢’字,重如泰山。 前院里的所有人都吓得跪在了地上。可他们心中自觉这谢意,他们担得。 姚笑笑一抹奸诈笑意,“众爱卿平身。我本就微服私访。你们搞成这样,怪是难堪。” 众人皆沉浸在陛下的夸奖中。全然忘记了这人一掌劈开大门,哪有半点微服私访的样子。 她弯腰扶起严笠荆,拍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 然后不动声色地又说了句,“只是出宫匆忙,未用早膳,不知大人可否…” 陛下都亲自登门了,即便坏了规矩,也没道理让陛下饿着肚子走。严笠荆好高骛远,想着只要把握得安全,就不会出事。 于是应了下来,便让府中厨子准备。 姚笑笑在中厅等着,期间严大人作陪,管家在后面服侍。不一会,由严夫人和几个丫鬟端着早食走了过来。一一陈列在红木桌上。 她故意先端起一碗白粥喝了一口,评价道:“软糯又不至稀烂,不错。” 中厅里伺候着的人纷纷松了一口气。看女帝再次夹起腌制的咸菜,没评价,眉头微微一簇。 他们心头一阵颤栗。 最后,姚笑笑把目光放在了新鲜出炉的热菜上。一道青笋炒百合,看着色泽鲜亮,应该极其可口,她放进嘴里嚼了两下,生生吐了出来。 并且拍桌而起,“什么东西?” 所有人膝盖一弯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 姚笑笑走到严笠荆面前,声音学李墉那般,冷到骨子里,“严爱卿,到底是你这府中的厨子在忽悠我,还是你在忽悠我?” “陛下饶命,陛下。臣不知犯了何罪。” 姚笑笑几步坐回椅子上,朝外面怒气吩咐,“将这厨子给我带上来。再将今日所有做饭的材料,包括调料都给我拿上来。” 一时间,整个严府静得像是没有人存在。 几个厨子带着所有的食材进中厅时,手脚都在颤抖。姚笑笑扫了他们一眼,直接看向了食材。 一一拿起来又放下,眉头始终紧皱着。 不经意间,她走到了放调味的地方。拿起盐来看了看,脸上没有任何变化。 可心里确认了,所谓的‘御贡’盐,去了哪里。 最后,姚笑笑在一处黑色液体面前停住,指着问道:“这是什么?” “回陛下,这是…这就是…普通的酱油。” 只见她的脸上出现一抹厌弃的表情,众人才明白是陛下不喜酱油的味道。她直接推翻了酱油,嘴里抱怨道:“这东西,简直应该拿去毁了。” 打翻酱油,她的气未消。又走到严笠荆面前说道:“今日本是我自己要吃饭的,怪不得严大人。” 可这话说的,可没有进门前那么热切了。想来陛下是当真生气了。 “送我回宫。” 就这样,姚笑笑不仅查到了‘御贡’盐的去处。还寻了一个理由差人将她送回宫里,一举两得。 不过她心里总有一个地方有些空洞。 出了严府门,两个乔装男子一路尾随送驾回宫的马车。殷戎调侃道:“殿下若是真担心,就应该追上去问问。” 李墉一个冷眼看得他不敢再言语。 他不担心。 如今的李甯玉已经能将这些臣子玩转在手里了。只怕有一天,自己都不是她的对手。 心里那么想着,可眼神却看着马车,久未收回。直到马车驶进南宫门,他才敛眸对着殷戎说一句,“明日上朝,替我告假。” …… 第二十九章 冰枕 姚笑笑的马车停在了太清宫门口。 或是听见了严笠荆的传话,太清宫一众宫人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却都只以为陛下是今日微服私访回来。 只有翠娥一人神色放松,心里感叹,陛下终于舍得回来了。 回到内殿,姚笑笑只让翠娥一人进来服侍。看陛下披头散发还穿着男装的样子,她眼眶都红了。 跪在地上死活不起来,“陛下,若以后你还要出宫,便是赐死奴婢,奴婢也要跟着陛下一道。” “我这不是安全回来了吗?”姚笑笑转了一个圈。 随后徐徐坐在软榻上询问,“我不在这一个月,太清宫里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前朝的事她不指望翠娥知道,但后宫里的事总瞒不过她。 翠娥被她扶起,站在一旁谨慎又小声说道:“张内侍来过几次,奴才都说陛下有恙不见。他倒是没有纠缠就走了。还有几个老臣过来探望。别的没什么特别的。” 姚笑笑冷哼一声,这张毕自然不希望她身体好转。否则怎么能在这后宫里作威作福。 她本还想着休整一天,明日在开始调查。可看来还得抓紧时间了。 总归夜长梦多,她吩咐翠娥了两句,便自顾去换下了男装。 翠娥嫌弃地拿着那身男装说道:“陛下这衣服布料太差,奴才拿去扔了吧。” “别。洗洗留着。” 姚笑笑心里一虚,“万一以后出宫用得上呢?” 分明是舍不得,衣服虽不珍贵,可它是亲王府的东西,是李墉给她的。但一想到他那日冷言冷语的样子,心里又有些难过。 吃过午膳,姚笑笑就一直在忙。坐在案几上一动不动,直到黑夜。 翠娥过来催促,“陛下,夜深了,入寝吧,明日还上朝呢。” 姚笑笑眉头一蹙,有些烦躁。翻阅了那么多资料,还是没有找到一点头绪。摆摆手对翠娥吩咐道:“明日再休一天。我手头上的事情未完之前,我都不上朝。” “陛下还是以生病这理由吗?” 人点点头,不再说话。 翌日早朝结束。 瑾王殿下也以生病为由没去上朝。 却听回来禀告的人说,“陛下今日仍没上早朝,服侍近前的翠娥姑姑说陛下还在病中。” 李墉正在府中练剑,听闻手指微微一颤。 收起珺天剑,看着来人质问一句,“还在病中?” 昨日看她活灵活现劈开严府大门时,并无恙。难道回宫了反倒生病了? 到了第三日,他乖乖换上朝服去了苍梧殿。可陛下依然以生病为由,没有上早朝。李墉心中突然觉得无端担忧。 殷戎在旁说道:“难道陛下又出宫了?” “去问问护卫兵里我们的人有没有什么消息?”李墉神色淡然,可说出来的话未免带着些关切。 殷戎觉得他家殿下莫不是要开窍了。一眨眼,李墉负手向前,自顾说道:“算了,与我无关。” 李墉的马车快要行到南宫门时,突然出来一个人挡住了他的马车。 “什么人,竟敢挡瑾王殿下的马车。”殷戎手里举着剑,愤然阻止。 只听一个男声恭敬道:“瑾王殿下,陛下有请。” 马车里的人掀开布帘往外看,是徐延之。他弯腰拱手,明明姿势恭敬,可一张脸上有丝敌意闪过。 李墉扬了扬下巴,冷冽一声,“走。” 他来到太清宫,直接跟着徐延之走到了御书房。从门外看,一个小小的脑袋耷拉在桌子上,毛笔握在手里,脸埋在胳膊里看不见了。 她竟然在打瞌睡。 李墉嘴角一勾,负手站在门口。 是徐延之从外面关门的声音,吵得姚笑笑猛然惊醒。一睁眼,就习惯性地用袖子抹抹嘴角。可她似乎没有完全醒过来,又仰着头靠在椅背要睡。 李墉忍不住踱步走了过去,手脚很轻,不易察觉。 离得近了,他才发觉这人脸色极差。眼下爬着两条黑虫,身上有股味道。看上去,不像病了,倒像熬了几个通宵。 他的视线从姚笑笑身上转移,看向了桌面上各种文书记录。足足三年的,她都用笔在上面画了标记。 “所以你这两天都在做这事?” 李墉的声音明明很小,可人猛地直起了身子。 姚笑笑一头撞在了他的肚子上。力道不重,他也没感觉到疼。只不过这距离过分得近了,他吓得两只手抬起。 “好舒服。”李墉身体凉,这四月初的温热,让睡的迷迷糊糊的人以为自己抱了一个冰枕。 随后,这人更是两只手都攀在了他的腰间,毫无松手的意思。 直到这冰枕的温度逐渐升高,姚笑笑才一点一点拣回自己的意识。她的脸紧紧贴着的,压根不是冰枕,而是李墉的肚子,两只手更是不害臊地抱着他。 可若解释说她只是睡懵了,这人会相信吗? 姚笑笑想了想李甯玉在李墉面前的信誉,几不可见地摇摇头。 身前的人似乎感受到了她的动静,冷声地说了一句,“陛下几日不上朝,就是躲在这里偷懒睡觉?” “谁说的,我明明熬了几个通宵。好不容易有点方向了,特地让延之去找你的。” 如此,便算是解决了这尴尬境遇了吧? 李墉退到了臣子应该站的地方。弯腰拱手道:“陛下为政务所累,是我桑武国之大幸。” 姚笑笑看他如此疏远,刚才心中那点悸动全都消散,将桌子上的东西稍微整理了一下说道:“这些是我结合了户部入库文书和尚宫局入库文书做的比较。” 递给李墉的不再是乱七八糟,勾勾画画的原件,而是一份誊抄过的。 他低头看着,姚笑笑虚弱地说着,“我光查了御贡纸张和御贡盐这两项,就发现两个地方的入库有着巨大的差额。又翻阅了上报的文书,均写的是正常耗损。可是这差额,非常巨大。” 她讪讪走了过来,在他旁边用手指着说,生怕他看不懂似得,“殿下你可知,这些文书都是谁上报的?” “严笠荆。” 姚笑笑拍手称快,“没错。就是他。由此更是证明了这些事情就是严大人和张内侍一起干的。” 她的嘴激动地不停在说。可李墉的注意力却放在了她的字迹上。 这根本,就不是李甯玉的字。 第三十章 爱哭鼻子的陛下 李墉不动神色地仔细观察着。 他遥记得当年有幸看过李甯玉的字。虽贵为帝王天子,可她的毛笔字写的恐怕还不如街边小贩。成日里着迷于杀人和练武,根本不愿意腾出时间来练字。 可如今他手里这一份纸上的字,太好看了。簪花小楷,秀气中不乏苍劲。他曾经听画舫的人说过,他们的花魁画得一手好画。 李墉当真不知道她还有这个才能。 “这字是陛下写的吗?”忍不住问出了口。 姚笑笑却像是毫无防备地将纸拉过来一些。李墉的头似乎也随着这张纸靠近了些。 “殿下哪里没有看懂吗?抱歉啊,有的实在是太困了,所以写得敷衍。没事,我能看懂,你问我就行。” 她没有注意到自己说话时,有一双眼睛正盯着她的侧脸,看得出神。 李墉没有说话,而是盯了她很久。这人竟丝毫没有察觉。 “陛下中气诀散已有两月有余了吧。”这话,不禁让姚笑笑的呼吸都停滞了。 她只觉得自己身体里的血液在他话落地的同时凝固了,让她瞬间手脚冰凉,不自控的开始颤抖。为避免露馅,她只能迅速将手收了回来。 姚笑笑干笑着说道:“是啊,没想到都两月有余了。” 李墉似乎是想打破砂锅问到底,“可为何臣看陛下没有任何恢复记忆的迹象呢?” 他只有一个推论,这人是装的。 可若是装的,又什么从性格行事风格,甚至是字迹都全然不同了。李墉不懂,满脸不解地继续看着她。 姚笑笑被盯得发毛,踱步想往案几上走过去。正迈开左腿,她的手就被钳住。 “陛下,是否能解答臣的一个疑惑?” 姚笑笑被过身往右走,恰好右手被李墉拉住。 这时若是进来一个不明就里的人,定然会传陛下和瑾王殿下在太清宫御书房里拉扯暧昧的谣言。可即便如此,姚笑笑仍然希望能有一个人出现,打破这里的僵局。 她试图扭动开李墉的手,却发现越是动弹的厉害,对方越是抓得紧。 “你弄疼我了。”姚笑笑感觉到自己手腕上一阵火辣辣的感觉。回身看,只见他指尖泛白。 李墉的手突然一松,不为别的。竟是因为她那一声娇弱可人似撒娇的话。 姚笑笑见他松动,一下子把手抽了出来,冲出了御书房。 他再次愣在原地,心里疑惑,“她,又哭了?” 从李墉记事以来,他从未见过女帝哭。哪怕是当年先皇薨逝,她也不过是红了眼眶而已。如今失忆以来,她竟在他面前哭了两次。 陛下何时变成了一个爱哭鼻子的人? 正疑惑着,御书房里再次进来一个人。徐延之礼数周全,拱手替人传话,“瑾王殿下,陛下吩咐你按照她留给你的线索去筹备东西。到时候有大用。” 说完,徐延之毫不客气地转身离开。 “等等。”李墉叫着来他。 徐延之站定,却是背对着。礼法固然重要,可李墉弄哭了陛下。徐延之视他心里不舒畅,“殿下还有何吩咐。” 李墉纠结半晌,好不容易吐出来几个字,“陛下没事吧?” “陛下说,她这是熬夜熬得眼睛通红,现在已经进内殿中休息了。还望瑾王殿下速速回去,办妥陛下交代的事即可。” 不知是这句话中的那一个字触动了李墉,他握剑的手差一点把珺天剑的剑鞘捏碎。 走到徐延之面前,他难得拱手,“还请你替我向陛下道一声抱歉。” “殿下,我虽是粗鄙之人,没入过私塾。却也知道致歉致谢,都需得亲身,方体现诚意。奴才代劳是无不可,却也不尽诚意。” 徐延之道意思,是想让李墉亲自道歉? 李墉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眉头更是皱得褶巴。最后,也只是举剑再拱手,“有劳。” 然后,彻底消失在了太清宫门口。 翌日姚笑笑终于上朝了。文武百官喜忧参半,只是见陛下神色苍白,纷纷献上关心。 牵头的,是户部尚书严笠荆。 陛下私访他府邸的事情彻底传开,大家对他也恭敬了不少,他抬着玉板,一脸谄媚,“陛下为国事所累,是我等无用。还望陛下好生修养。” 这话,让某个站在最前端的人稍微抬起了头。可刚看到殿上那双绣金酱色凤凰筒靴时,他又低下了头。 “无妨无妨。今日紫宸殿暂不开设。我回去批复众爱卿近日的奏折。若各位大臣没有要事要报,便退朝吧。” 等了一会无人回应。姚笑笑看向张内侍颔首,他大声道:“退朝~” 她正要起身,突然手脚没了力气,眨眼功夫,她只觉得自己脑子里一片空白。 张毕最先发现,焦急喊叫,“来人呐,快传太医。陛下晕倒了。” 只见一抹酱紫色仿若从天而降一般,将她从冰冷的大理石地上缓缓抱起。姚笑笑隐约听见有人在倒吸气,有人在指责。 “瑾王大胆,那可是殿上,你怎敢直踏而上。” “殿下还是等太医来看吧。” “李墉我看你是反了,竟敢抱陛下。男女授受不亲啊。” 这些声音里,没有一个姚笑笑喜欢的。 她无力地闭上了眼睛。继续躺在那坚实的臂弯里。在听见有人似有若无地说了一句,“对不起”后,又缓缓睁开。 姚笑笑有些看不清楚,依然觉得眼前有一片黑影。只是那淡淡地熏香混杂着铁锈的味道叫人着迷。 出了苍梧殿,李墉感觉到她在自己怀中像是失了力,一时着急地怒吼,“太医呢,太医。” 狂奔回太清宫时,太医已经在等着了。 他轻轻手轻脚地将人平放在床上。陡然消失的重量让他心口一空,却不动神色地退了两步。 太医快速号脉,满头大汗生怕出了什么问题。 不一会,长叹一口气,转身对李墉说道:“殿下放心,陛下只是劳累过度,没有大碍。我开一副提气补血的药给陛下调养一番。” 人是没事了。 可缓过神来的李墉看着自己急坏的模样,心中有种异样不断滋生着,像是一根藤蔓,缠绕着他。 …… 第三十一章 清水丹 春风温润,吹的杨柳飘荡。倒垂入湖中的柳枝,随风将平静湖面惊扰,荡出丝丝涟漪。 岸边寂静的像是无人之境。可黑夜里那一束微弱地灯光在不断靠近,逐渐光亮。影影绰绰间,一个人站在岸边在等这束光的靠近。 姚笑笑再次穿上男装从宫里偷溜出来。自己束上的发髻总感觉不稳当,可也不妨事。 突然身后的脚步声,吓得她挪退到了一边。 这里是上船点,有别人来很正常,只不过身后的脚步声直接停在了她的旁边,一抹熟悉的熏香味让姚笑笑不禁偏过头看了看。直到看见那做工极为精致的剑鞘。 她猛地抬头,“李墉?” “李墉?”来人挑眉疑惑。似乎是对眼前人那么直呼其名的行为有些惊讶。 姚笑笑赶紧改口,“瑾王殿下,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李墉横着珺天剑两手握在身后,神情难得悠闲地说道:“你让我去严大人府中偷东西时,我就猜到你还会再上画舫。所以差人每天等在上船口。” 话落,她心间似有若无地跳动声着实吵杂。 姚笑笑捂着胸口,皱眉道:“我以为瑾王殿下并不想掺合这些事情呢。” 毕竟前几次,他的那些抗拒厌恶,都说明了他并不想和李甯玉同流合污。可今天他又为何要主动出现在这里? 李墉不答反问,“姚公子的身体,可有好一些?” 这几个字划入她耳中带着不寻常温度的。不似往常的冰冷淡漠,叫她一时失语地望着他。 她没有回答,他也没有再问。 两个身影并肩于柳下,安静地等待着登船。 眼看船快要驶到岸边,一艘小船从画舫上落下。李墉再次开口,“姚公子,此去偷什么?” 这话明明是揶揄,可姚笑笑却一瞬笑了出来。世人若是知道天底下最尊贵的两个人夜袭画舫只为偷东西,不知道又要编排出多少歌谣了。 凝着笑,轻巧说道:“账本。” 按照姚笑笑对画舫的了解,每五天玉兰就会消失一天。这么推算,今天她不在画舫。要进入她的房间里偷东西,应该易如反掌。 两个人进入画舫,随意找了一个地方坐下。招呼小二送来两坛好酒,加上几个好菜。 姚笑笑第一次做这种事情,整个人显得很慌张,东张西望地来回看。 旁边人不禁提醒,声音低沉,“你这样,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我们上船的目的吗?” 他一说,姚笑笑老实坐好。她两手放在膝盖,背挺得笔直,更加不自然。可这样子,却逗笑了李墉。只不过笑容被他手上的酒杯挡了个七八。 一杯酒下肚,他徐徐凑近。 说道:“你就当是来消遣的,别紧张。一会我假装喝醉,你将我送去楼上的房间休息。我们躲开一楼的小厮再行动。” 姚笑笑听着他的安排,颔首表示同意。 可她仍旧紧张,却不知是这气氛使然,还是李墉在她耳边吐出的气息造成。 良久,李墉的头重重的砸在了桌子上,看上去就跟喝醉了无异。姚笑笑左右张望着,似乎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一桌,起身将人扶起。 李墉看似不壮,可当她将人扛在肩上时,才感觉到重力。他的一只手坚实如铁,搭在她手臂上时更是寒凉之极。 搀扶着人回到房间,李墉立刻睁开眼。 他手握珺天剑通过窗户上的缝隙观察着门口。看了半晌,又回头问,“玉兰的房间在楼上?” “嗯,这层楼没有守卫,只有来服侍的小厮。往左走大约十米就是楼梯。可我们不能确定路上会遇到几个小厮。”姚笑笑也算没有白来一遭。 愣是把画舫的构造和情况摸了个清楚。 李墉有些不可思议。看起来她调查私盐案的决心,并不比他少。 两个人在房间里等了片刻,蹑手蹑脚地出了房门。一路上算是幸运,遇到了一个小厮。他们没有出口伤人,只是将其击晕。 来到三楼玉兰房间时,姚笑笑深呼吸一下就推开了门。 门一开,一阵香味飘来。没等她反应,一只手从她身后而来,环住她的脖颈,最后捂在她的脸上。冰凉的触感,让她胸口一紧。 李墉也自顾捂着口鼻,没有说话。 姚笑笑拉开他的手,笑着解释,“这就是玉兰姐在房中点的熏香。我平时都闻过的,没事。” 说罢,李墉才将信将疑地将手放下。 两个人分头在房间里找。姚笑笑的目的很简单,只是要找到跟严大人府中大抵相同的东西就行。 “找到了。” 李墉在柜子里翻找到了她想要的东西,随后收进衣襟内就想离开。眼疾手快地拉着姚笑笑的手腕道:“此地不宜久留,先出去…。” 这话还没说完,外面就想起了一个娇弱声音。 “想出去,恐怕是难。” 猝然,玉兰推开门,带着十多个护卫将这房间围的水泄不通。 玉兰慢悠悠走进来时,似乎认定了眼前两个人跑不掉。走到他们面前,“这不是前几天我画舫中大名鼎鼎的花魁和她的相好吗?” 姚笑笑紧张地手臂一抖。却感受到抓在她手腕上的力量紧了紧,似乎是在安慰她。 玉兰继续道:“你们来我这画舫的目的,究竟是何?” 姚笑笑首当其冲地开口威胁,“你从我们嘴里什么都套不出来。别为了这个,损失了你手下的人。快放了我们,兴许以后我也能放你一马。” 可对方似乎并不吃这一套。 玉兰悠然地坐在软榻上说道:“画舫里的酒没有毒,我这房间里的熏香也没有毒。可是若两者混在一起,你猜,是什么结果?” 姚笑笑不自控地瞪大了眼睛。心想莫不是今夜真要折在这里了。 玉兰再言语,“正是清水丹的效果。” 这名字听上去不大像是剧毒。可若不是李墉的手力量更紧,她也不会觉得有异样。 玉兰说完留下两个护卫就离开了房间,“等我事情办完再来审你们。” 人一走,房间里陡然安静。姚笑笑疑惑地看着李墉。 他的神色冷冽,满头大汗。像是…像是中了某种不可描述的毒药后的症状。 李墉忽地抬眼看向她,焦急地说了句,“快运功驱散毒药,不然一会……” 他的话没说话。 姚笑笑只觉得自己的嘴巴像是不受控制一般,一句一句往外蹦,“我根本不是李甯玉,我叫姚笑笑…” 她反应倒是迅速,蒙住了嘴,可声音依然在清晰地继续蹦。 “我也根本不是这里的人…” “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第三十二章 不是嘴不严 “你说什么?”李墉满脸诧异地回神看她。 她刚才捂着嘴囫囵说了什么,李墉听的不真切,却似乎是听见了‘喜欢’二字。 此刻,李墉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悸动。他均归结于是清水丹的效用。 姚笑笑把自己的嘴捂得更严,声音听得不清楚。可仿佛是对他的问题有反应,又回答一遍。 只见李墉的眼底全是怀疑和探寻。 姚笑笑两只手焊死在嘴巴上,假装镇定地摇摇头,不敢再应答。 情况危急,他也来不及纠结其他,只跟她解释,“清水丹会暂时会封住你的内力,所以你现在赶紧运功,将毒逼出来。” 可其实,清水丹更会让人说真话。 李墉说完,直接在原地坐在。 姚笑笑并不知道应该如何运功将毒逼出来。 只是学着身边人假装自己是入定一般,盘腿坐在一边,闭着眼睛不知道在干什么。 但嘴里一时间又控制不住地开始说话。 “我才不想做什么李甯玉。我的名字明明叫姚笑笑。”她的手放在腿上,没有及时捂住嘴。 李墉却好像没有听见一样,始终闭着眼睛。偶尔眉头痛苦紧皱,在用内力逼出毒素。 姚笑笑偏头看了一眼,见人没反应,放心了一点。她以为这是自己在抱怨,殊不知是清水丹的毒性发作。 小声继续道:“我知道李甯玉以前做了很多错事,可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我已经在尽力弥补了,根本没有用。” 功法是随之增加了,但是身边的人对她,对李甯玉依然是谈虎色变。 姚笑笑不免气馁地叹了一口气,肩膀也跟着垂了下来,一副放任自流的样子。 “早知道今天这样,还不如让你杀了我。” 突然,李墉睁开了眼。 他双手攥拳,眼底的光荡然无存。声音更像是冰窖一般,冷得刺骨,“你知道我想杀你?” 又问,“你恢复记忆了?还是根本没有失忆?” 清水丹会对提问对人言听计从,姚笑笑根本控制不了,“我知道你要杀我,我没有失忆。” 她恨自己被李墉一个眼神就吓得露馅,恨自己不会运功逃走。现在清水丹在她的身体里,实实在在比毒药还毒。 等到一会李墉恢复了功法,想必他手里的珺天剑一定会开鞘见血了。 姚笑笑甚至不敢回头看,她知道此时李墉的目光里一定只有恨意,不余其他。 “你适才说你不是李甯玉,那你是谁?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姚笑笑使劲用牙齿咬着嘴唇,可不知道为什么,她越是反抗不出声,身体里越是疼得要人命。 唇下是她咬出的血痕。 她不能再说了,若自己还是李甯玉,至少能保住性命,可若说她是姚笑笑,恐怕见不到明日的太阳了。 “你回答我。”李墉一字一句,像是一个毫无感情的冷血怪兽。 “我不是,我不知道。你不要再问了。” 姚笑笑的嘴唇上渗出的血灌入口腔。一时间整个嘴巴里都是浓烈的血腥味。 从喉咙到胃里的灼烧感在急剧增加。不是说着清水丹不是剧毒,可她为什么疼成这样? 姚笑笑弓着的背突然被人从身后拉了起来,一个声音让她灼热的身体有了一丝缓解。 “别动,我替你把毒逼出来。” 紧接着,一双手紧贴在她后背。姚笑笑的意识开始不清晰,只循循开口,“我知道你恨我,若是杀了我能让你开心一点,那你下手吧。” 她的声音很虚弱,整个人也并不像存了什么心机。 李墉放在她背上的手一顿,再也不能否认心里的那丝异样就是对她。 对这个自称姚笑笑的人。 虽然她顶着一张和李甯月一模一样的脸,他也说不清楚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可偏就是确定,她是另一个人。 “我带你回去。” …… 当姚笑笑睁开眼睛以为自己可能回去时,她看到的依然是床头上精致的九头鸟。到处都是九头鸟。 “陛下,陛下醒了。” 她缓缓偏头,淡定地了起来。床前跪了很多人,门边站了一个人。 一如几个月前她来的那个晚上。 唯一不同的是,站在门口那个不下跪的人。今夜他的目光中,有种说不出来的柔和。 李墉没有杀她,在她丝毫没有还手之力的情况下,他选择的是将她救回来。 姚笑笑像是踩着天边最柔的那朵云,将她整个人都陷了进去,无可自拔。 “陛下中的是清水丹,此毒毒性虽不强,却会让人口吐真言。越是反抗,毒性反而越大。想来陛下是抵抗了一二,才不小心让毒侵入肺腑。” 所有人低着头,没看到他们陛下的眼睛里有一汪春水。 “好在瑾王殿下及时将毒逼出,这才让陛下你无碍。” 上一次跌落城楼相救,姚笑笑暂不知真假。可这一次,她确定是李墉救了她。 心里有一万个疑惑,可眼睛都不敢往他那边挪,悻悻敛笑低头。这一低头,才反应过来太医说的话。 她面上平静,心里早就翻江倒海了。 在画舫里她说的那些话,根本不是感叹抱怨,就是清水丹作用下她心里最真实的想法。而李墉也一定知道清水丹的效用。那么他听见自己说的所有话了? 姚笑笑再次抬头,迎上了李墉的眼睛。 他倚着太清宫内殿的门,看起来脸色有些泛白。或许是消耗了大量的内力。自救,救她。 怔怔回应着姚笑笑的目光,又看不出任何情绪。 当所有人都退出太清宫外时,李墉迟迟未走。反倒是踱步朝床边走来,嘴角有一抹淡笑,很容易就会被忽略。 走到床前,他从衣襟里拿出一个物件,嘴里淡淡问了一句,“看来陛下又要挑灯夜战了。” 场景未变,太清宫未变,周遭人未变。 变的竟是李墉与她之间的关系。不再是针锋,步步紧逼的关系。而是曾经并肩作战,现在共赴患难的朋友。 姚笑笑接过他手里的东西,笑着回应一句,“若这功劳殿下不嫌弃,尽管拿走。” 李墉二话不说地应了下来。 他不想辛苦得到了证据中途再出纰漏,更不想再次坏了规矩踏上苍梧大殿将昏迷的人抱回寝宫。 这一片祥和温暖的场景,却在李墉回到亲王府时,荡然无存。 第三十三章 拍肩膀 亲王府的议事大厅里难得亮灯。可若一亮灯,必然是有重要访客。 李墉回到内院时,又被殷戎叫走。当他进入议事大厅,只见一人坐在披着金丝黑锦披风,露出一张阴沉可怕,满布伤疤的脸。 声音嘶哑地问了一句,“终于等到殿下了。” 那人坐在偏位上,连拱手弯腰的礼数都未尽。只是手握茶杯,似在品尝。 李墉进殿没有入座。而是负手站在一边。他今夜消耗了太多内力,此刻只想赶紧回房休息。可钟先生似乎并不打算放过他。 给他倒了一杯茶,放在书桌上,循循道:“听说,殿下把我送过去的侍妾全都打发回来了?” 李墉只见过一个,后来送来的那些,估计都是殷戎替他处理掉了。 他没有回答,却还是走到了正位。将珺天剑放在桌上,举起杯一口饮尽茶水。 “殿下今年二十有三,从未说过亲。臣尤记得当年亲王走的时候只跟臣吩咐,一定要按照殿下自己的心意去找一个姑娘。可如今,臣万万想不到…” 钟先生的声音发哑,本不适合说这些动情的话。如今只叫人听了后背发凉。 李墉眉头一皱,依然不发一言。 “以殿下的身份,朝歌城甚至是桑武国中,相配什么样的女子不可。为何非得是…” 李墉冷淡一句,“既然义父如是吩咐,先生又为何在我房中塞人?” 对方一时语塞。 可即便他不说,李墉也明白他的目的。整个皇宫里,钟先生的眼线也不少。李墉近日所作所为恐怕早传入钟先生耳中。 钟先生不装了,声音一沉,“殿下该知道,谁都可以。唯独李甯玉不行。” 是,谁都可以,唯独李甯玉不行。可她并不是李甯玉。 李墉心里想,却没有回答出来。怔怔望着面前的茶,脑海里总跳出她那张笑脸。 “上一次在城墙之时,殿下为了亲王妃和郡主犹豫了。臣无话可说,可今日呢?”顿了顿,声音激动,“今日殿下又有什么理由?” 李墉正欲开口,钟先生抬手阻止。 “想必殿下又要用她们二人的性命来哄骗老臣了。我知道殿下心软,可你要明白,李甯玉不止杀了你的义父。更是将整个言家陷入不忠不义之境,殿下原本是高官之后,如今却只是被亲王收养的养子而已。” 虽地位不低,却仍然所出非正统。 钟先生的话本没有错。错就错在,他没有看出李墉眼中有情。 李墉低下头淡淡开口,“钟先生所提醒之事,我记下了。可如今陛下跟从前确实有些不同了,我有我自己的计划。” 似乎是想到了他的回答,钟先生也不客气地回应,“既然殿下如今觉得李甯玉有变,那不如殿下试试直接问她王妃和郡主的下落。看她如何回答?” 这试的,既是李甯玉,更是李墉。 一瞬间李墉心中一团火陡然而生,抬头冷眼看向钟先生,“先生来我府中是客人。我敬你曾经在义夫麾下骁勇善战。可你要明白,我才是瑾王。” “我,才是瑞麟军的统领。” 字字句句看似在立威,却不过是不想别人在窥探他和她的秘密而已。 如今李墉暂时不能完全确定自己的猜想,一旦有人先于他发现这问题。那么太清宫里的那位,恐怕不止是性命有忧了。 拿起珺天剑,李墉踱步要离开。 可今夜钟先生似有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劲头,怒吼一声,“殿下可还记得你手中的珺天剑,是谁赠予你的?” “自然记得。” 那是言家阖族上下被污蔑叛国株连九族的那一晚,他被忠亲王救下,迷迷糊糊中有人将这把剑给了他。并告诉他要上斩昏君下斩佞臣的。 钟先生是当年事件的参与者,记忆犹新。 愤然道:“当年亲王将这名剑赠予殿下,就是要让你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不畏强权,即使是九五之尊。” 这道理,李墉又何尝不懂呢? 若今时今日,李甯玉仍然是李甯玉,即便失忆,他也绝不会手软。 可李墉深知,她并不是失忆。李甯玉或许会骗人,可是清水丹不会,她是那个叫‘姚笑笑’的人。若再秉持着杀人偿命的原则错手杀了她。 那他跟李甯玉又有什么区别? 李墉不再言语,负手离开了议事大厅。 回内院的路上,殷戎始终跟在后面。见殿下孤寂落寞的背影,实在有些不忍,冒死上前一步,劝道:“殿下,臣其实也期盼着这偌大的亲王府里,能有一个女主人。” 李墉脚一顿,偏头看了看殷戎。 他继续道:“难道除了陛下,桑武国中就无一人能得殿下垂青?” 殷戎确也理解。毕竟无论从身份,亦或是那张绝世倾城的面容。若是对她动情,当真难以自拔。 可对方毕竟九五之尊,殿下得背负多大的压力才能换一时太平。 更何况皇家之人,最是无情。指不定什么时候陛下又招来各种男子同殿下共享荣宠。 这种亏,他家殿下吃得,他殷戎都吃不得。 李墉似乎没有生气。反倒看着殷戎那急切又害怕的样子,笑了出来。 他拍拍殷戎的肩膀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与陛下也断不会生出什么感情。” 至多,算做是出生入死一回。 “那殿下为什么会跟钟先生说那些话?” 李墉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长叹一口气,便回头继续往前走,“有些事暂不能同你说。等一切有了眉目我再告诉你。” 说完,他转头进了内院。 殷戎却愣住了。什么时候他家殿下这般通情达理,还拍着他的肩膀柔声地解释。 这动作,为什么跟前几日来亲王府做客的陛下拍他时,有几分相似呢? 回到屋中,李墉突然看向那张红木床。上一次她来亲王府那般熟悉的样子,蓦地叫他心头一紧,笑意逐渐沾染上脸。 从怀中掏出原要献给她的账本,放在书桌上开始盘查。 不时地勾勾嘴角,没想到挑灯夜战的人,最后竟是他自己。 第三十四章 殿前问罪 姚笑笑在翌日上朝前收到一份文书。上面密密麻麻地写了很多字,没有落款。 虽如此,却从内容中便能窥知一二。 文书最后还是附了一句话:功劳让给陛下。 姚笑笑看着这行字笑意渐浓。随意的笔锋又自成一派,大抵跟李墉平时的形象有些相似。越看却越觉得自己胸口的悸动难以平复。 是翠娥的提醒,才让她回神。 姚笑笑拿上这份文书,更加坚定地踏上玉辇。 朝堂上似乎和往日没有区别。从浅红到深红的朝服,依次靠近。最后她的视线无端落在了最前面那一抹酱紫色上。 一抬眸,对上了李墉的视线。 他轻轻颔首的动作让她怔了半息。 听着众大臣们循例报告政务。姚笑笑有些心不在焉。她的眼神时不时地看向身边的张毕,是不是看着朝堂下的严笠荆。 总之很是紧张。 可一想到李墉说过的,越是这样的时候越是要保持镇定。于是她挺直背,两手放在大腿上,一脸严肃。 终于在朝堂上陷入安静后,她深吸一口气,严声道:“众爱卿可还有事要报?” 无人应答后,张毕张大了嘴想要喊出‘退朝’二字。但恐怕今日,这早朝不会那么轻易结束。 姚笑笑举起手阻止了张毕的声音。转头看向他,循循问道:“张内侍,你没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这突如其来的追问,吓的人直接跪在了地上。 “奴才不知犯了何事,还望陛下明示。” 姚笑笑点头刚要开口。又想到了张毕即便跪着,也还是在殿上。仍然让他自己误以为能尊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感觉。 偏头示意护卫兵将他拖到殿下,直接跪在了李墉旁边。 姚笑笑心底有多愤然,气势便有多足。穿着朝服起身负手道:“张内侍,我想问问你,内侍是几品官员?” “回陛下,内侍乃正九品官。” 殿上的人点点头。在不足几米的大理石上来回踱步,“不需考取功名,便能成为九品官。倒也是个不错的活计。” 张毕声音都在颤抖。从他服侍近前起,就从未受过那么大的侮辱。如今看,陛下是铁了心要整他。 姿态很低,“陛下别取笑我了。我这九品官一坐就是一辈子。不像别的大人,才能步步高升。” 姚笑笑抓住了重点,“别的大人?谁?” 殿上的人摆明了要立威,朝堂里没有一个人敢抬头。 却只有一人,定睛看着她一动不动。时不时嘴角还会出现不合时宜的微笑。 “是严大人吗?” 陛下又点出一人。这下,堂下一些老臣似乎看出了点什么端倪。 陛下这是要肃清奸臣的架势。 她冷声一问,吓的在后几排的严笠荆快步走了上来。直接跪在张毕身边。 还真有些狼狈为奸的意思。不过开口直接否认,“陛下,陛下。臣忠心耿耿,望陛下明鉴。” 姚笑笑举着一只手,嘴角越是笑的灿烂,朝堂上的气氛却是冷冽。 “严爱卿,先别急着否认。你怎么知道我手里的证据,跟你没有关系呢?” 声音落地,众人哗然。 纷纷看向苍梧殿正中央的人。陛下向来任人唯亲,不顾是非黑白。能得她欢心的人,就是能平步青云的人。 张毕如此,严笠荆亦如此。 当大臣们听见陛下私访严笠荆时,都以为这位大人又要升官了。 谁也想不到,谁也没看破。 姚笑笑也不管堂下的声音,徐徐拿出早上收到的文书,“我比对了张内侍掌管六局二十四司以来所有的后宫入库文书。还比对了严尚书掌管的皇宫入库文书。” 顿了顿,“当然,我只重点盘查了两项。” “盐和纸。” 这三个字,让张毕吓的整个人都瘫倒在地。反倒是严笠荆的反应稍微小一些。 这倒不是姚笑笑和李墉预测的那样。他们以为‘私盐案’的主谋会是严笠荆。没想到竟然是张毕知道全部的事情。 “陛下冤枉啊。我不知道陛下说的是为何事。” 姚笑笑才不管堂下的人如何求救,自顾继续,“张内侍记录的入库中,有一大部分的正常损耗。可我很好奇,为何我后宫中的损耗,跟严大人家的账本记录,如出一辙?” 这话,堂下该听懂的也都听懂了。 姚笑笑也不能再说。只是重新做回到皇位上指挥,“大理寺卿。” “臣在。” “我命你查出这两个人跟私盐案的全部真相。需要什么证据,尽管找我拿便是。”其他的,不适合再朝堂中分享。 姚笑笑说完,张毕一个激动地要起身跑到殿上。 可他身边的人眼疾手快,直接一脚踢到他的屁股上,踢了他一个狗吃屎。 “陛下,陛下我是张毕啊。我辛辛苦苦为了陛下操持那么久,还望陛下开恩啊。” 姚笑笑一步步从殿上缓慢走下来,走到了张毕的面前。她的声音里带着威严,却没有一点杀气。 “你贩卖宫中御盐,在民间烧杀抢夺,仗着我的名义搜刮了多少民膏民脂。还放任你的干儿子张九监视我太清宫里一举一动。你觉得,那一条不够治你的罪?” “陛下,陛下。臣是冤枉的啊。” 张毕这边没开口了,严笠荆又一顿乱叫。好在有李墉在,他不敢放肆,只是嘴里一直在喊冤枉。 姚笑笑正了正神色,威严一句,“来人,将这二人拖出苍梧殿。” 只见护卫兵将他们一路拖走,求救叫冤的声音越渐微弱。最后彻底消失。 大家开始纷纷夸赞姚笑笑。 “陛下圣明,竟找到了私盐案的主谋。” “陛下大公无私,实乃我桑武国之幸运。” 只有一些声音,显得有些激进,“像这种人渣败类,就应该直接拉出去斩了。” 当听见这种声音时,姚笑笑脸上的笑意一紧,更正道:“他们虽犯下重罪。可需要切实罪证才能定罪。若是胡乱杀人,岂不是愧对你们说的‘圣明’二字。” 这话,逗笑了李墉。他用宽袖一挡。 可姚笑笑却听见了声音,转回头来还以为是自己产生什么幻觉。他的脸上明明没有一丝变化。 两个人无意间的亲密对视,却让旁边的人看得一清二楚。 “陛下和瑾王殿下,什么时候那么要好了?” 第三十五章 探监 大理寺卿来汇报私盐案进展时,超出了姚笑笑的设想。 “回禀陛下,张毕已经认罪了。可是…可是…”听闻大理寺卿于怀周是个铁面无私,做事果决的人。没想到在陛下面前,也失了威风 姚笑笑很耐心地微笑看着他没有打断。 于怀周一下跪在地上认罪,“是臣无能。犯人严笠荆始终不认罪。无论严刑拷打还是软磨硬泡,他始终只有一句话,他是冤枉的。” “冤枉的?”姚笑笑坐在椅子上。 不比苍梧殿里皇位的宽大,又没有太清宫里软榻的舒适。紫宸殿内的椅子又窄又硬,她的朝服又厚又重。不舒服地挪了一下,抬头却看见于怀周身后的人。 也不知道瑾王殿下是怎么回事,只要姚笑笑看他,总能对上一眼。他好像眼睛就放在她身上一样。 干脆把这个难题丢给他,“瑾王殿下觉得此事有没有什么奇怪的?” 李墉蹙眉拱手道:“回禀陛下。私盐案臣知之甚少,不敢妄言。还请陛下自行定夺。” 姚笑笑敛起笑容,微微眯起眼睛。没曾想李墉的演技倒也不赖。从头到尾都跟他有关联的事,他倒是一口气撇的干净。 她有些故意威胁,“严府账本的事…” “陛下。”李墉再次开口打断了她的话,眼神中有些严肃,“臣以为,既然犯人严笠荆说自己有冤屈,不如我们去天牢审问一番。凭借陛下慧眼,定能识破真假。” 姚笑笑只觉得错了。 她怎么能得罪李墉呢?无论计谋胆识,甚至是心机。在他面前,自己简直是献丑耍大刀。 可话已至此,于怀周又讪讪看着她。整个事情也只有她知道的最全,深吸一口去,“摆驾。” 天牢如想象中的一般,暗无白日,透露出一阵阵阴冷。因为关押的都是些重刑犯,所以更是有一股浓重的杀戮之气。 姚笑笑心里怕极了,可也只能使劲拽住自己的朝服。 没走两步,她突然感觉手边有什么东西,低下头就看见一把剑翘在她前面横了过来,让姚笑笑可以抓住。她的身前,只有李墉。 犹豫几息后,姚笑笑抓了上去。冰凉的剑鞘此刻有种别样的温暖。 到了牢房门口,于怀周停住拱手道:“陛下,这就是严笠荆了。” “不急,先让我去看看张毕。” 姚笑笑总觉得张毕更像是此事的主谋,至少他知道御贡盐的事情。反倒是严笠荆,当时在朝堂上听见的时候,脸上明显一懵。 几个人又走过几间牢房,就看到一个身着白衣,披头散发的人。哪里有往昔荣光,哪里还像狐假虎威的内侍。 姚笑笑屏退了一众人,只留下了李墉。 她正要往里走,被拦住了,“陛下不可。他虽无武功。可仍是重犯,有失体统。” “这话不该从瑾王殿下口中说出。”他从不是一个会被身份礼数而绑架的人。 没等李墉反应,姚笑笑踱步而入。站定在张毕面前。 草堆上的人面无表情地抬头看了她一眼,又平静地低下头说道:“该说的,我都说了。不该说的我也不知道。陛下无需亲自来这肮脏天牢的。” 这话,半分没有将来人当作尊者的态度。 李墉直接把剑拔出,抵在了张毕的脖子上。如是威胁,“注意分寸。陛下现在饶你不死,是觉得你还可用。” “陛下?”张毕再抬头,却是看向了李墉。 张毕伸出一个指头指着姚笑笑,继续道:“我服侍陛下三年。她是不是陛下,我比你清楚。” 这话没能让李墉有什么反应。 反倒是吓得姚笑笑差点没给他跪下。她面色紧张地开口,“我来是要问你,帮你运盐出宫,让你开通关文书的人,到底是谁?” 张毕狠戾转头,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看的人心虚。 姚笑笑皱眉又问,“还是说,你根本不知道。” “我若说了,比死还惨。”张毕的脸上出现了一抹恐惧,但稍纵即逝。 有什么,比让他死还恐怖的事情。姚笑笑实在想不到。可是下一秒,他再开口,“更何况,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预感着他还要说什么揭露身份的话。二话不说地站起来,迅速拉着李墉就往严笠荆那间牢房里走。 张毕在后面,就像是疯了一般,始终重复着,“你不是陛下。你根本不是。” 直到啊这个声音逐渐弱了一些,姚笑笑干笑两声解释道:“他胡说八道的。一个内侍官,竟然连我都敢污蔑。” “我知道。”李墉淡然一句。 “你知道?” 知道什么? 知道张毕是胡说八道? 还是知道他其实说的 是真的。她真的不是李甯玉。 李墉没有再回答,只是扶手继续往前走,却在离得她远了时,悄悄放慢脚步等。 姚笑笑跟着他,内心的忐忑不安让她整个人都失了魂一般。走路不看前面,一头撞在了他的背上。撞得她眼冒金星。 “陛下,你没事吧。” 李墉看她半天贴着她的背没有动静,焦急地转回身子。可他一动,身后的人也跟着动。 “瑾王殿下,稍安勿躁。”姚笑笑实在不齿。 刚才心神不宁地低头走路撞倒人,却因为珠穗挂住了他的衣服,现在只能自己徒手来解。 笨手笨脚地弄了半天,她倒是没什么感觉。 只是身前的人耳尖微红。他总觉得有一只手有意无意地抚上他的背,还有一股温热的气流吐露在他的衣服上。夏季朝服薄,能感觉到她的气息。 可一想到这,他耳尖的红便扩散一分。 “哎,算了。”姚笑笑心一横,直接把冕冠扯了下来。她感觉自己脖子都要僵了。 这一扯,扯得发髻全乱。她自己也看不到,抱着冕冠就要往前走。 李墉怔了片刻,她凌乱的样子实在有些看不下去。冲动地开口,“陛下。你发髻乱了。” “安,是吗?没事,先去查严笠荆的案子吧。再回去一趟太折腾了。” 或许是万事开头难,有过一次以后,再开口也就简单了。 李墉偏头轻轻一句,“若陛下不介意,臣可简单为你束一下。” 第三十六章 杀人灭口 严笠荆的刑房里,他跪在地上,来来回回只有一句话,“陛下。臣当真是被冤枉的。” 声音有气无力,可一双眼睛里充满了可怜,像是真的不知道私盐的事情。 而负手站在面前的两个人彼此看了一眼,姚笑笑首先蹲下问道:“严笠荆我问你,你若说你是冤枉的。那为何你家里入库的账目跟皇宫里丢失的数量一模一样。” 或许是没想到陛下能听见他的冤屈,并且主动来了牢房。 愣愣地摇头,“罪臣不知道,陛下。臣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那画舫又是怎么回事?” “什么画舫?”严笠荆眉头皱在一起,眼中全是困惑。好像是第一次听这个词一样。 姚笑笑抬头看了一样旁边的李墉,他似乎也不解。 安静的刑房里,无人说话。他们好不容易找到的证据似乎就像这样断了一样。张毕认罪了,可严笠荆没有认罪。两个人之间不能形成相互佐证。 他们的证据就存在漏洞。 尤其是画舫上发生的一切事情。 突然,李墉也蹲了下来。珺天剑放在脚边,“我问你,你府中负责进账采买的人是谁?” “是罪臣的管家啊。陛下那日来府中时,不是见过?” 李墉看了过去,姚笑笑赶紧点头。并且附带一句,“是画舫中的那个人。” 这下,两个人彻底结不出答案了。别说是大理寺卿审问不出来,即便是眼前二人,也难理出头绪。 姚笑笑灵机一动,“来人,把严笠荆府中的管家带来。” 在朝堂上抓走张毕和严笠荆的时候,她就命人把相关所有人都关在了天牢了。连同画舫中的人也带了回来。 不一会,严府管家出现。 他跪在严笠荆身边一言不发。像是胆怯的要命,可害怕却没写在眼睛里。 “我问你,严府中都是你负责进账,你知道民间‘御贡盐’的事情吗?”姚笑笑负责审问。 李墉负责在旁边保护她。 管家沉默着。他左右转动着眼珠,显然是想在为自己找一个罪名开脱。 姚笑笑再威胁,“我手里的证据能说明一切。还有画舫里的人,也能证明你就是画舫主。” 管家一时愣神地看了过来。震惊地抬起手,“你是,花魁。” “没错。所以我要说的是,你在画舫里借私盐伪装成‘御贡盐’的罪名,我已经掌握了。之所以留你一条命,就是因为给你一个自赎的机会。” 姚笑笑说这样话的时候,总是威严,“现在你告诉我,你的幕后主使是严笠荆吗?” 人几不可闻地摇摇头。然后管家缓慢地抬起头,他似乎有点犹豫,可更是害怕,“陛下,陛下能保我不死…” 砰。 只见管家眨眼间便直直倒在地上,不再起来。 “谁,是谁?”李墉拿起珺天剑,一脸紧张地呼叫,“护驾。” 姚笑笑震惊了,连连退了两步。她从未见过真正的死人。如今管家就这样倒在她的面前。明明上一秒还要说话的人,现在却僵直地像是一根木头。 李墉似乎是看出了她的恐惧。将人一把拉起,护在了自己的身后。 难得他的声音温柔,“陛下。恐怕有刺客,我们先回去吧。” 刺客恐怕并不是冲着姚笑笑来的,而是冲着严家的人。这下,她才想起来,焦急道:“快,将严笠荆和张毕都转移到别的地方。” 姚笑笑和李墉好不容易回到太清宫,大理寺卿于怀周就来禀告,“禀告陛下,张毕他…死了。” 她坐在正位上,喝着徐延之炖的压惊汤,“什么时候的事?” “仵作说不过一刻钟。” 姚笑笑吞下一口汤,眉头紧皱着。屏退所有人,唯独留下李墉。此是他站在不远处,负手拿着珺天剑,神色凝重。 他紧盯着姚笑笑,什么话都没说。 “不是我。刺客不是我派的。”不知道为什么,她下意识地觉得李墉的眼神中是怀疑。 摆着手,否认的迅速。 李墉的眉头更紧,“陛下没事吧?” 这话,莫名让姚笑笑心头一酸,酸得直冲眼底。左忍右忍,咬着牙齿的忍。 似乎是看出来她的异样,李墉勾了勾嘴,柔声道:“想哭的话,哭吧。这里反正也没有别人。” 像是一剂催泪药剂,她彻底崩不住了。一想到刚才那个场景,害怕和震惊并存。她只要一想到管家那张狰狞的脸,就浑身冒冷汗。 全然忘记了瑾王殿下为何对她这般反常没有任何疑问。甚至退到了门边,像是在替她守门一样。 哭了一会,她好不容易缓了过来。嘴里又强调了一遍,“瑾王殿下,今天的刺客真的不是我叫来的。” “我知道。陛下不必再解释。” 姚笑笑一听,刚才还哭得花枝乱颤的人突然又露出了喜色,她看着面前的一大碗汤,乘了一小碗,捧到了李墉面前。 谄媚道:“殿下救驾辛苦了。这碗压惊汤你喝一点吧。” 李墉挑眉疑惑,“陛下觉得,臣需要压惊吗?” 他身经百战,杀敌无数。 别说是一个管家躺在他面前,就是兵临城下,他都能临危不惧。 姚笑笑觉得自己的好意被驳回,立刻收敛起笑意,“这是女帝赏赐的,你敢不喝?” “臣谢主隆恩。”李墉弯腰接住了这碗压惊汤。 嘴角笑意却更浓。不知道这人什么时候端起了女帝的架子,竟还有点可爱。 他正在走神,姚笑笑反倒是投入到了正事中。坐回位子上想了想,赶紧召来人去询问大理寺内到情况。 不一会派去的人就回来了。 听人汇报完,姚笑笑面如死灰地看向李墉。两个人的脸色都不大好。是她主动开口道:“看来,跟画舫有关系的人全都死了。” “不,严笠荆没死。” 这难道说明他跟御贡盐案当真没有半点关联? 第三十七章 两次机会 李墉的话,更像是在提醒她。 姚笑笑沉寂地思索了半晌,开始用笔在纸上写写画画,最后好像弄出来一个什么东西,招手让李墉过去。 虽两个人是在太清宫的御书房里,可也总归君臣有别,男女有别。 他若是站在她身边,大有种相濡以沫的错觉。 李墉觉得不妥。 可一抬眸,迎上她疑惑的视线。还有嘴里淡淡轻柔的催促,“过来啊,我给你看个东西。” 李墉控制得住心中微恙,此刻却控制不住自己脚步的靠近。他一步一步轻巧地往前。两只手负在身后。连同珺天剑都发出了随意撞击的声音。 站在书桌旁,人忽地想起了这人那日抱住他的场景。 那是个正午时分,外面气温闷热,她的体温很高,一双手围上他的腰间时,似是滚烫的碳粒似得,撩烧着他的心。 “殿下你看。” 姚笑笑两只手拿起一张纸,上面又是圆圈又是直线的。密密麻麻让人看不明了。 李墉定睛看了一会,才算是摸出了一些门道,循循问,“陛下的猜测是,严笠荆并不知道管家的事?” “如今看来,严笠荆好像跟画舫确实没有任何关系。” 顿了顿,她把纸放在李墉手里,自己举起指头指在上面,一时忘了距离,“严笠荆或许连一个替罪羊都算不上。只是真正幕后的主使需要严笠荆手里的权利。” 他的视线在纸上,可心里却突然飘走了片刻。两只手臂轻轻碰触,她的体温传来,依旧很热。 “你记得张毕和管家都说起过这个人的身份。他们说,若是透露半分,他们的下场可能比死还惨。”姚笑笑提醒一句。 李墉颔首认同,又道:“而且这个人应该一直在我们身边。张毕闭口不谈,所以没有死在我们面前。可是管家眼看要松口,他能直接取人性命。” 正说着,外面有人敲门。 是于怀周,“陛下,臣有要事禀告。” 当李墉打开门,于怀周看到房中只有陛下和瑾王殿下时,他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妥,却没敢开口。 站在正中央,拱手道:“仵作的验尸结果出来了。张毕和一众画舫之人皆死于内力,管家却是死于这个银针。” 姚笑笑起身走到于怀周面前。她正要空手拿银针时,身边突然出现一只手握着她的手腕阻止了。 李墉神色紧张,“陛下小心。恐怕有毒。” 一听有毒,她恨不得退避三舍。连连往后走了两步,可是眼睛始终看着案上的银针。一根极细的针上竟然还雕着花,是芍药。 姚笑笑看向李墉,“殿下,你有什么想法?” “能做出这等工艺的工坊,恐怕放眼整个桑武国都没有几家。” 她还想再说什么,可是毕竟隔墙有耳。她让于怀周放下手里的东西,继续加派人手查清天牢中死人的案件,便让人退下。 人走后,书房内过于安静。 姚笑笑头不动,眼睛动了动,看向李墉。他面色如常,冷如寒冰,双手垂在两侧不言语。 唯有一点不同,今天他的珺天剑离手了。 于是姚笑笑识时务地走到桌子旁,拿起他的珺天剑朝他走过去。 那一瞬,李墉心里怔住了。 他只觉得自己大意,跟她单独相处的时候,怎么敢放下手里的武器。可一眨眼,他却觉得自己多虑了。 “这剑你可从不离手。”姚笑笑横拿着剑,另一只手背在身后。 她的眼神里没有一丁点杀戮,反而带着些紧张的味道,“现在有人能在我们面前杀人,你可得保护我,剑绝不能离手的。” 其实这也不是第一次。上一次在画舫时,他有意试探眼前人,也把珺天剑放在了旁边。可她的态度跟这一次略有不同。是被吓到后,将剑踢得很远。 两次,她明明有两次可以杀她的机会。 按照李甯玉的性格,也不可能放长线钓大鱼。瑞麟军和亲王都是她给的,她便能收回去。说到底,李甯玉根本不惧李墉。 根本没有必要在他面前演戏。 除非,她知道他是言家之后。因为言家所有人都知道,她曾经为了坐上这个皇位做过的肮脏事。 李墉几不可见地摇摇头,接过了剑,拱手道:“陛下,私盐案还得尽快结案。虽然没有找到幕后主使,可是经过陛下这么一闹,这人可能会收敛一些。” 听见他的评价,姚笑笑不悦地皱了皱眉。 感情她辛辛苦苦不惜性命地查案,在他眼里就是一闹? 可这话,断然是不敢在李墉面前说的,于是清清嗓子,拿出点威严道:“这根银针你替我去查。还有通关文书的事也别忘了。你的瑞麟军在关外,或许风声更快。” 李墉领旨,却没看懂她皱眉的缘由。 “我始终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户部尚书也好,画舫主人也好,一定还牵涉着更大的阴谋。” 姚笑笑重新做回椅子上,半晌才叹气开口,“先结案吧。这样好歹能稳住朝堂上严笠荆那一派的官员。” 李墉看她那么说,不禁嘴角勾起了弧度。 严笠荆那一派的官员,说白了就是陛下自己培养的势力。而她那么说,显然是有意要除去掉自己的那些奸臣佞臣。 可她为什么要那么做呢? 李墉走了以后,姚笑笑也回了内殿中。事情看似尘埃落定,可实际上还有很多未解之谜。甚至隐隐约约牵扯出了一些更重要的事情。 不过好在,她暂时除掉了身边的两个奸臣,一个张毕一个张九。 躺在床上时,她突然感觉到肚子里有一股气循循往上,流经她身体的每一个地方。她赶紧坐了起来,单纯地控制着体内这股气。 能清晰地感知到气体像是血液一般流过身体。停留一会后,在汇聚于胸口。她一抬手,一股力道从手掌中出去。 床上的帷帐被她的掌风一阵,缓缓落了下来。 姚笑笑明媚一笑,“升级了,终于到黄玄级了。”看来她只要继续惩奸除恶,继续治愈心灵,自保这条路,能行。 第三十八章 一起吃点? 姚笑笑命人在朝堂上颁布了诏曰,大约是说张毕等人以权谋私,售卖宫盐,勾结奸人,本应斩首于北门,却被人谋害惨死于天牢。而严笠荆暂没有嫌疑,但利用职权,搜刮民膏民脂自充银库,所以贬为庶民,今生不得重考功名。 除此以外,姚笑笑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诏令便是,从今往后,所有官盐的价格都不得高于同年大米价格的二十倍。并且宫中每年拨出十之有一来赠送给贫农们。 姚笑笑还特意交代,这件事情只能由瑾王殿下来监督。 她坐在苍梧殿中,听着新上任的殿中监开口宣布诏令,心中有些怅然。偌大的皇宫里,堂下百位文武百官,她最信任的,竟然是心心念念要杀她的人。 心里想着,眼睛一抬。看向了李墉。 他今日似乎有些回避姚笑笑的目光。只是看着他前方的台阶,听见什么都没有半点反应。 或许姚笑笑早都习惯了,没在意地抬眸望向别处。 殿中监说完,姚笑笑莫名松了一口气。总觉得事情也算是告一段落了。正要开口退朝时,一个声音,就在李墉身后响起。 “陛下,臣还有一事要报。” 人踱步走到了李墉身边。高粱红的朝服说明官阶不低。只是跟文官不同,他手里玉板和李墉一样,是虎头。文官的则是牛头。 姚笑笑屁股扭了扭,耐心抬手到:“爱卿你说。” 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陛下,臣要状告瑾王殿下。一月前,瑾王殿下突然号令调动了臣麾下的护卫兵。虽说是驻守各个宫门,可殿下此举,未免有越权的行径。” 话毕,姚笑笑的眼神看向了李墉。 他倒是一脸坦然,迎上她的目光,竟带着些看戏的意味。 一时间姚笑笑知道了跪地之人的身份,护卫兵统领,孟岂戈。而再转念一想,一个月前,李墉调用护卫兵守着宫门的原因,或许跟她出宫有关。 于是佯装再问,“孟爱卿所说的,是何日的事情啊?” “上月休沐日。” 姚笑笑了然于心。这罪名看似是对着李墉来的,实际上是来打探李甯玉的。这些臣子表面各个没有心眼,她说自己抱恙修养就没人怀疑。 可陛下突如其来地拿出私盐案的证据,还一举捕获了什么画舫的一众人,到底是太蹊跷。 当然,更蹊跷的是,从来和陛下不算亲近的瑾王殿下,如今似乎跟殿上的人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不由让一些人感到不快。 “哦,那是我吩咐瑾王殿下调兵之事的。有什么问题吗?” 姚笑笑说出口的时候,没觉得有任何问题。孟岂戈得到这种回答,自然也不能再为难李墉。 可是一众大臣们,各有各的心思。 她没有管那么多,一声退朝,在苍梧殿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回到自己的地盘,姚笑笑最先做的就是换衣服。把十几斤重的朝服脱在一边,翠娥跟在后面捡,嘴里还说,“陛下,延之说想感谢你。特意做了一桌好菜。” “当真?” 昨日姚笑笑一道诏令,恢复了徐延之的御厨身份。当真实现了她曾经对他许的承诺。而徐延之除了感谢以外更多的是震惊和意外。 翠娥笑得开心,“当然了。陛下这天底下谁敢欺瞒你。” 姚笑笑换了一声轻便的衣服。从画舫回来以后,她就偏爱上了齐胸襦裙,总觉得清凉又简便。所以每每下了朝,她都自顾换这样式的裙子。 只不过这裙子跟她尊贵的身份不匹配,翠娥也很头疼。 看着软榻上的人,循循道:“陛下,一会就在内殿用膳吗?” 姚笑笑疲累地点点头。 偏头看一眼手边放着的需要批阅的奏折没有伸手,反倒是满心扑在武功招数的书上。内力恢复了不少,可是该怎么用拳用脚的,她全然不知。 所以让翠娥寻了一些武功招数的书,供她学习。 不一会,翠娥招呼着几个宫娥上菜。一个十人圆桌上摆得满满当当以后,翠娥走到软榻前,“陛下,膳食准备好了。” 她没有半分犹豫地合上书,蹦跳地走到桌子前坐下。 偌大的桌子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菜。煎炸烹煮样样齐全。她深吸一口气,满脸幸福。 “延之呢?” 翠娥朝门外叫了一声,“快进来,陛下叫你呢。” 徐延之走进来时,满头大汗。想必做这一桌子菜一定耗费了太多体力。可人一进门,直接跪地,“陛下。臣有罪。” “何罪之有啊?”姚笑笑搓着手,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正中间的烧鸡咽口水。 “臣误会了陛下,更想行刺陛下。陛下不止没有处死臣,还还臣一个清白。不知道应该怎么还陛下这份恩情。” 姚笑笑抬头看向了旁边的翠娥,声音里满满都是调侃,“翠娥,这人一口一个陛下的,竟然不会嘴瓢?” 翠娥捂嘴笑了出来。 她家陛下早都没有了当年的恐怖。现在就像个小孩子,却在每次碰到正事的时候,比任何人都坚持自己。 姚笑笑实在忍不住了,抬手让两个人一起入座。皇命难违,即便是大逆不道之事。 坐在桌子上手足无措的两个人面面相觑。 “吃这个,还有这个。我刚才都尝了一遍了。延之的手艺果然不凡。”姚笑笑心情大好。不止因为有人沉冤得雪,有人受到报应。 而是这些事情过后,她收获了真正能信任的伙伴。 气氛在逐渐热络起来时,门外突然有脚步声。姚笑笑筷子一停,另外两个人也不敢动了。 她对着门外说了一句,“敢问何方英雄,竟冒死翻墙也要来这里?” 话音落地,有人推开了门。 他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自顾翻墙进入了太清宫。因为察觉到朝堂上的异动,所以他得来。可若是明目张胆地走太清宫正门,想来肯定加剧了朝臣们地猜测。 于是他带着殷戎来翻墙。 没想到对方一开口竟是揶揄,“哟,堂堂瑾王,居然带着副将翻我的墙?” 李墉看里面的情形,正在用膳。而且另两位的身份,同坐一桌恐有不妥。弯腰拱手正要说点什么时,被人打断。 “两位不介意的话,一起吃点吧?” 第三十九章 桃花酒 手足无措的人里,又增加了一个,便是殷戎。 他虽出身军营,跟殿下和各位将军们也时常围火用膳。可是如今他正对面的两个人,一个是当今陛下,一个是亲王。他不知道这样同桌用膳,是否和礼法。 但肯定是他从来不敢想象的场景。 尤其圆桌的对面,正有一张笑意盈盈的绝美脸颊看着他,“殷爱卿,就差你这一票了?” 他这才想起来,瑾王殿下带着他悄悄潜入太清宫,是为了质问今日陛下在朝堂中的举动的。可是推开了门,竟然看见太清宫内殿里他们在吃饭。 陛下热情好客,招手让他们入座。惴惴不安地刚吃没多一会,陛下又提议这样值得欢庆的日子应该喝点酒。 他家殿下第一个站出来反对。也只有他敢反对。 谁知幼稚兮兮的陛下居然不服气地要投票决定。少数服从多数,还真是圣明。可殷戎如何也想不到,最后决定权会落在他的手里。 赞成喝酒的是陛下和她身边的姑姑翠娥。她们单举着一只手,期待地看向了殷戎。 可是他再一偏头,他家殿下冷着脸,扬着脖子,似乎是在威胁。 两个人一个嘴甜,另一个威严。 姚笑笑眉眼娇俏,声音轻柔,哄小孩似得适时开口,“殷统领还未娶亲吧?” 殷戎一瞬间不顾死活地,跟着她们举起了手。 可想李墉的表情有多鄙视,嘴里淡淡一句,“陛下卑鄙。” “我怎么卑鄙了?”姚笑笑放下手,听见身边人轻轻一句抱怨,她不服气地接话。 李墉倒是少了些在别处的疏离,淡然道:“美色威胁,最是可耻。” 他说的是她利用常年驻守边关士兵婚约之色来威胁,可姚笑笑明显理解错了。小脸微微一红,凑得更近,“殿下说,我有美色?” 一低头,对上她闪着光的眸子。他咬着牙没有作答。 姚笑笑倒是也不纠结,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对着门口喊道:“送五坛桃花酒进来。” 酒一开,整个内殿中充满了桃花的香味。正适合这个季节品,温暖舒适的阳光从棋盘门中透进来,一口冰凉的满布花香的就润喉。 慵懒的正午,嬉笑得忘了各自的身份。 姚笑笑像是一个开心果,把着酒坛说道:“你们猜怎么着,我就让瑾王殿下回答画舫里的人,说我是世间少有的貌美,多才多艺的奇女子。” “哈哈哈。陛下,我跟着殿下那么多年,只有陛下你能让殿下说出这么恶心的话。” 就属殷戎笑得最开心。但只要目光挪动一点,就看见李墉冷冽的神情,他笑容立刻收敛。 姚笑笑似乎是看出了大家的拘谨都是来自于她身边这人,于是转头举起酒坛,循循道:“李墉,我敬你一杯。” “李墉?” 他对她总是直呼其名的方式有些诧异。倒也不是不能接受,只是觉得两个人之间的那条线,因为这个行为,变得有些模糊。 “难道你不叫这个名字啊?” 姚笑笑瞪大眼睛往前凑了凑,似乎在紧盯着他的脸。 然后回头又问众人,“你们说,他是谁?” 别人可不敢像她一样直接叫他的名字。只纷纷低下了头,回避着陛下要人命的质问。 “你看看,他们都害怕你。”姚笑笑用指头点了点。 不放弃地又拿起酒坛,豪爽地碰了碰他面前的酒坛,“我替他们跟你道歉。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让他们轻松一会吧。” 李墉的语调平缓,就是说出来的话带着寒凉,“是臣不让吗?” 看着她夸张又缓慢地点头,另外三个人也跟着几不可闻地上下动了动脖子。让人一下对自己产生了质疑。 李墉以为,他们的拘束是因为同陛下一起用膳。没想到竟是因为自己。 怔怔看着周围,姚笑笑正在边吃边说着她在民间时候的事情,现在已经说到去严府拜访的时候,她机智又威风的故事了。 她眉飞色舞,手脚并用的样子。简直比那大街上的说书先生还要精彩。 一时间,李墉看得收不回视线了。 他依然环抱着自己,看似一副不好惹的模样。却时不时地勾起唇角的弧度,很快又低下头。 “再来五坛酒。”姚笑笑喝高兴了,难得有人捧场,太清宫里头一回那么热闹的,当然这黄汤也是功不可没的。 “陛下不可。” 开口劝阻的,竟是徐延之。他满脸担心地又说道:“这些酒后劲都大,陛下还是少喝些吧。” 听在姚笑笑耳朵里的却是,“除了桃花酒,还有别的?” 徐延之只觉得自己多嘴了。但又没有办法撒谎,只能低着头小声说道:“还有挺多种类的。都是臣以前自己酿的。” 这句话说的,彻底像是把老鼠放到了米缸,任其撒欢儿。 姚笑笑挑逗着翠娥,“想不想尝尝其他味道的?” 翠娥讪讪点头,脸上早都晕染上了些红润。她跟陛下相处时间最长,也最不怕她。此时更是大胆回头。 拉着殷戎的衣袖,害羞问道:“殷统领,你想试试吗?” 看着翠娥红扑扑的小脸,娇羞拉着他衣袖的模样。什么大战,什么殿下,他也想软玉温香入怀。 认真点头。 徐延之无奈,只能又命人端来好几坛花酒,桂花酒、菊花酒、月季酒。喝到最后,她们都已经尝不出什么味道了。 姚笑笑还在说着她的那些奇遇,动作越来越夸张。 几人中的气氛也不再紧张,笑得更是放肆。 这一边有人看得忘了分寸,回头迎上徐延之的视线,有几分复杂。李墉敛起神色,再次一脸冷淡地低下头,可只要有声音,他就控制不住视线想落在旁边人的身上。 姚笑笑的声音很好听,尤其喝了酒以后,带着几分娇柔软糯,像是刚睡醒一样。 李墉觉得自己不对劲,赶紧站了起来,走到门边叫来徐延之,“去给他们熬点醒酒的汤。不然一会该头疼了。” 人一走,他立于门边,不偏不倚地可以看见姚笑笑的正脸。 她笑起来很美,眼睛像是月牙,唇红齿白,顾盼生辉。 牵动着,他的视线。 第四十章 急得翻墙的事 姚笑笑觉得自己酒量很不错,却没想到竟然败在了桃花酒下。她有些断片,只记得在饭桌上五个人其乐融融的。就连一直冷漠的李墉眉眼也柔和不少。 喝了几坛酒之后的事情,她都不记得了。比如自己是如何回床上的,现在是什么时辰,其他人都去哪里了这些问题。 她闭着眼睛想要继续睡觉,突然耳边响起一个声音。 “陛下还真是长本事了。” 这声音里总是带着淡淡的忧伤,虽然疏离,却不令人讨厌。尤其姚笑笑最近,很喜欢听。只不过这声音,似乎并不应该出现。 她慌张地从床上起来。可是动作太大,一时间胃里翻搅得难受。 李墉站在床边,明明紧张地伸出两只手想要搀扶一下,可看她没事后,立刻收手负在生后。声音更冷,“陛下此举,若是让有心之人看到,定又要大做文章了。” 姚笑笑脑子还没从桃花酒里拿回来,徐徐说了一句,“不是有你呢吗?” 这话让床边的人怔住了。他眉头一簇,又松开。 “陛下,先把这醒酒汤喝了吧。” 姚笑笑看着旁边放着一碗黑乎乎的东西。想来肯定是又苦又酸的药,一时间没有动作。 可李墉的眉头紧得更深,“陛下放下吧,醒酒汤是徐延之熬的。臣没有下毒。” “我又没说你下毒了。我只是觉得这肯定苦。”她抬眸,迎上李墉没有温度的视线。 她眼底的信任和随意,都叫李墉相信了她所说的。她只是不想喝药,并不怀疑他的动机。那么想着,他想起钟先生的那个建议。 若是要证明自己的怀疑,或许利用这一点去试探是最有用的。 正当他准备开口时,姚笑笑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举起碗一口气干了。喝完整个人像小狗一样,抖了抖身子。 李墉突然从衣襟里拿出一个布帕,里面是一块一块白色不规则的小块。他在想,喝完药难免想含一颗糖,可应该怎么样让她相信这糖里,也没有毒呢? “陛下…这糖…” “麦芽糖?”姚笑笑眼睛看见以后,手就直接拿过来送进了嘴里。而且她挑了一块最大的。放在嘴粘粘粘粘的,让她说不利索。 “好甜啊。”顿了顿,脸上是幸福的表情,“好久没吃过麦芽糖了,没想到这里也有。” 李墉听见了,疑惑道:“这里?陛下说的可是这皇宫里?” 姚笑笑嘴巴里含着一大块糖,实在说不清楚。又怕说多了被怀疑,眯眼笑着点头。 可是,他竟然把布帕抱起来,全部塞进了她的手里,什么都没说。 愣了几秒,她觉得这布帕是没什么重量,在她心里却沉甸甸的。像是一份贵重的礼物。姚笑笑吃着这甜度过分的糖,心间也甜了起来。 她呆呆看着李墉,头脑里一片空白。 “陛下。” 李墉看了看时辰,握着珺天剑拱手道:“时辰不早了,臣得走了。” 可姚笑笑舍不得。她天天能见到李墉,可那是在朝堂之上。他很少上奏,两个人几乎没有说话的机会。只是匆匆几眼对视。 难得有今天这样的机会,她实在有些不愿意就这样结束。 “臣是翻墙来的,再不走会被护卫兵发现的。” 他进宫的马车还在南门外守着,时间一长,必定就有人知道瑾王殿下没有出宫了。 可酒劲没有完全退散的人突然伸手拉住了他的宽袖,“你今天翻墙来所谓何事?你还没说呢。” 从见到他起,姚笑笑就只顾着喝酒玩乐,还没有听他说正事。又想到人宁愿翻墙都等不到第二天上朝,必然是重要的事。 姚笑笑松开他,赶紧起身。 四月的天很温热,李墉为避嫌开着内殿的门。只不过喝过冰酒后,身体有点凉,一阵小风吹来,凉飕飕地让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她缩手缩脚地走到旁边的书桌,才发觉自己身上多了一件披风。这披风托着长长的尾巴,一看便是男子的。跟李墉翻墙来时披着的,一模一样。 可正事在身,她没有多问,正了正身子坐在椅子上,直问道:“殿下有何事要问?” 李墉愣了几息。 太清宫本不会外臣,他屡次三番被请到御书房已然有些违背礼数了。如今更是在她的内殿中议事,偏眼就是她的软榻和床。 陛下还穿着一身烟红色儒裙,露出白皙脖颈。额头处的九头鸟花钿像是会动,扰乱着人心。 一阵阵击鼓的声音在李墉胸口震荡,何其吵杂。 “殿下你就说吧。没事的,我的酒已经醒得差不多了。” 姚笑笑的声音就像是铜铃一样,清脆带着往上扬的调子。跟她此时的形象很符合,少女的模样,少女的眼神,少女的姿态。 说着醒酒了,可是还一个接一个地打着哈欠。 李墉低头勾唇,竟有一丝不忍心,讪讪地又有些大胆地走到她旁边,“陛下还是回去睡觉吧,这事不急。” “不急殿下还翻墙?”她回头对上李墉的眼。 姚笑笑眨巴着眼睛,里面的泪光像是星星一样,反射出他的模样。一时间让他不知道如何回答。 “还是说,殿下是得到消息,知道我在吃好吃的?” 这人心思单纯的,根本不像是长大在皇宫中的人。李甯玉的经历之复杂,即便是失忆了,也不可能让她眼神那么清澈。 李墉手紧紧攥了攥拳,嘴上倒是柔软了些,“是啊。陛下近前的延之给我透漏了一些风声。” 姚笑笑了然,拍着手像训斥,“这个徐延之,竟然敢不通知我就邀请了你。不过你也算是他的恩人,请你吃顿饭也无可厚非。” 她甚至没有怀疑李墉说的是谎话。 见他像是真的无事禀告,她就站起来要躺回床上一样,半路还解开了披风。自顾躺上床,盖好被子,才似乎想起身后的人。 “殿下,我头太晕了,劳烦你帮我关下门。” 交代完,她闭着眼睛就要睡过去了。 李墉不敢多耽搁,捡起披风就踏步要离开。合上门的前一顿,听见有人问,“殿下今日,开心吗?” 似乎并不奢求他的答案,那个人又回答道:“反正我是挺开心的。我来这里以后,最开心的一天。” 她,从哪里来? 第四十一章 堂上争吵 翌日上朝,姚笑笑起晚了。 众朝臣都在苍梧殿上焦急地等着陛下。直到看见她的身影,才终于舒了一口气。 李墉轻轻抬眸看过去,发现今日她脸色欠佳,从前是白里透红,今日是红里透紫。整张脸没有了往日的神采奕奕,只有疲倦和宿醉。 时不时会干呕两下。 看来徐延之熬的醒酒汤并没有什么疗效。 “众爱卿,今题有何事要议?”新的殿中监叫陈亮。是个利落的性子,因为刚从别处调来,却把苍梧殿内的事情搭打的井井有条。 姚笑笑双眼无神地看着堂下,眼神不自觉地落在了李墉的身上。她淡淡一笑,再次低头。 两个人对视间,有人从朝堂后面走了上来。 这个人的朝服只比李墉淡一点点,放眼望去,算是高阶官员了。走到李墉旁边,弯腰拱手道:“陛下,臣有事要禀告。” “说吧。” 姚笑笑分不清谁是谁,很少会在朝堂上知乎其大名。除非她确认了来者的身份。这人手持牛头玉板,应该是文官。 对方年纪不大,眉目中带着几分慵懒和散漫。 声音也慢吞吞地,像是什么事情都不着急,“胡与国最近有使臣来访,臣请求率鸿胪寺卿一起迎接胡与国使臣。” 他刚说完,李墉身后的一个武将便道:“光禄大夫凭什么管鸿胪寺的事情。” 光禄大夫名箬迟,是朝中文散官,也是李甯玉上任后特许的官员。说白了,就是平时没什么正事,总自己给自己找活干。 姚笑笑记得这个光禄大夫,确实是她的人。 而刚才开口嘲讽的,跟光禄大夫穿一样颜色朝服的,应该就是武散官,镇军大将军巍远宁了。 “巍将军,上一次瑞麟军镇守边关,你不也上旨请求一同前往了吗?这难道就不是多管闲事了?” “我乃镇军大将军,领兵上阵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光禄大夫一脸不屑,“领兵,武散官麾下有兵可领?” 这话说的引得哄堂大笑,似乎大多数人都是嘲笑。 莫名在朝堂上就有人开始这样争吵,姚笑笑似乎是第一次遇见,一脸懵逼地看向李墉求救。 他倒是看着她,却只是微微摇头,示意她不要多管闲事。 可若是放任他们恐怕能吵到午时。所以不一会,是李墉开口。 “都给我住嘴。” 他一出声,所有人都安静了。于武将来说,他是瑞麟军统领,那便是所有武将的头领,于文官来说,他是亲王,地位无上尊贵。 没有人敢得罪他,自然也没有敢忤逆他。 “陛下还在殿上,你们这样成何体统?” 姚笑笑听见李墉的声音,心里一瞬就安定了。似乎什么事只要有他出头,就无须担心。 可一眨眼,他转过来对着殿上拱手道:“陛下,关于光禄大夫率鸿胪寺卿迎接使臣道事,望陛下定夺。” 姚笑笑眼睛瞪大,突如其来的紧张。 胡与国是桑武国南边的边陲国家,地癖人稀但物资广袤,所以人人富裕。是个不大不小的隐患。当年李墉的义父,李甯玉的亲叔叔忠亲王曾带瑞麟军攻打过一次。 那一次以后,两个建立了邦交,每年互通有无。但不再生战乱。 这件事,看起来似乎不大重要,却实实在在关乎着民生。姚笑笑也不敢随意定夺,在殿上有些犹豫。 就在她犹豫的时候,又有人站了出来,声音有些遥远,看不清说话之人,“陛下,臣听闻,这次来访的使臣中,有胡与国三皇子。” “这又怎么了?”姚笑笑单纯的样子引得台下有人倒吸气。 她眉头一皱,控制着自己没有忘李墉那边看。 “陛下曾与三皇子有婚约。但…但因陛下登基,所以这桩婚事便一直搁置。如今胡与国派三皇子来访,目的不知为何。”说话的应该另有其人。 姚笑笑一听就觉得事情不对了。她凝着呼吸,手也不自觉的攥成拳。 还没等人开口,武散光巍远宁又说:“陛下如今乃九五至尊,必当是迎娶后宫之人。这三皇子难不成是来给我们桑武国做妃子的不成?” 武将口粗,可说的话句句在理。 姚笑笑也忍不住点头。 可是李墉的表情却似乎有些不对劲。他抬眸看了看皇位上的人,又偏头看向光禄大夫。这人似乎不单单是想要跟鸿胪寺卿接待使臣那么简单。 真实的目的一定还有其他,只是他现在看不清。 他若都看不清的事情,殿上那个现在一心在瞎起哄的人就更是看不明白了。 姚笑笑只觉得自己莫名其妙来的一纸婚约这种荒唐事,一定是不能兑现的。只是现在似乎并不是所有人都同意她悔婚。 一部分老臣又上前议论,“陛下,三皇子虽不是长子,却是嫡出,是将来要继承胡与国皇位的人。众大臣切莫胡言乱语。扰了两国邦交。” “是是是,切莫胡言乱语。” 姚笑笑忽然就冷静了,她在想,整件事情是从光禄大夫要接见胡与国使臣开始的。后来逐渐就变成了在讨论她和三皇子的婚约。 说来说去,就是这件事情很重要,且跟李甯玉有关。 她在殿上突然拍手,堂下瞬间安静了下来。 “众爱卿别吵了。我有办法了。” 所有人都退回到了自己的位置,静静地听着陛下的吩咐。 可李墉总觉得她是要打算说点什么不靠谱的方法,吓坏众人。 果然,她开口,“既然此时争论不休,那不如这样,胡与国的使臣由我乔装来接待,正好看看这个三皇子对我桑武国是什么态度。究竟是想来做妃子,还是想要抢皇妃。” 姚笑笑说完,堂下一阵寂静。 而后,就是怨声载道。 所有人似乎都在反对陛下这个看上去相当不靠谱的意见。可是李墉却觉得,这个方法并不是不可行。 但是如今,他切不能随意开口。 是姚笑笑实在受不了了,严肃地站起来,一句话决断,“事情就这样决定了,胡与国,由我来接待。” …… 第四十二章 婚约一事 退朝后,姚笑笑满心欢喜的在紫宸殿内会见众臣。 因得在堂上的决断,有些大胆的文官还是来劝谏了一番。统统被她搪塞了回去,她只用了一句话,“你们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 众人不是没有办法,是一时间确实找不到一个比陛下更合适的人去探究对方的目的。 胡与国来访,从来都不会亲派皇室中人,如今这一举,无非也有点试探之意。 可对方做在前,要是他们随意对待,好似两国之间嫌隙会更深。 于是他们得重视,可一个小小的光禄大夫和鸿胪寺卿地位显然是不够的。 姚笑笑搪塞完所有的人,却还在紫宸殿里没有走。翠娥在旁问道:“陛下,快用午膳了,你还不走?” “不急,还有人要来。” 正说着,就看见徐延之领着李墉往紫宸殿的大门踏了进来。 李墉神色轻松,不像在朝堂上时,总是会皱眉,神经紧绷的样子。他的脚步很迅速,只是因为徐延之走得慢,他步子就收了几分。 姚笑笑在里面看着他的身影,不由地觉得脸上陡然有些闷热。 一下子收回视线,低下头对着桌上空白的宣纸轻呼两口气,宣纸边角徐徐飘荡着,就像是她心头这股压不下来怪异的躁动。 “参加陛下,不知陛下找我何事?” 姚笑笑皱眉严声道:“瑾王殿下,朝堂上的事情你就没有什么异议?” 李墉弯腰拱手,看上去样子很疏离。可是与昨晚在她太清宫内殿里完全两个样。不由让姚笑笑鄙视地冷哼一声。 “陛下的决断,臣不敢妄议。”他连眼睛都没抬。 懒得听他说这些客套话,姚笑笑从椅子上起来,拖着沉重的朝服,步子异常缓慢地朝他走去。 或许是因为看她的样子太艰难,李墉忍不住往前迎了两步。 这两步,让姚笑笑一瞬笑得眉目如阳。 “殿下不觉得奇怪吗?”这问题,没头没尾的。 他愣了几息。 姚笑笑就在他面前,左右转悠着,迈着小碎步,抱着手。嘴里咬着她习惯咬的那根指头,循循分析,“今天朝堂上的事情,过于诡异了。” “陛下有何见解?” 她眉头一皱,“看上去像是只为迎接胡与国使臣。实际上是在提醒我,我与三皇子的婚约。可是我上位那么多年,这婚约根本无人提及。为什么突然就有人开始议论了呢?” “还有,这其中跟胡与国又有多少联系。” 李墉勾了勾嘴角,没想到她看上去懵懂无知的,倒是想得不少。 学着她的动作,也环抱着手,声音冷冷的,“陛下觉得这是为何?” “难道是…因为我年纪大了?” 他不会翻白眼。可心里一顿无奈。 是他高估了。 不过她的话却提醒了李墉。这些人今天的目的,似乎是有意想要让陛下尽快成婚的意思。虽然为皇室开枝散叶,是每一个帝王要做的事。 可如她所说,上位那么多年无人提及。突然让他们慌张的契机,是什么呢? 李墉不习惯抱手,于是握着珺天剑负手而立。表情严肃,紧皱着眉头的样子实在有些生人勿近。 只不过对于姚笑笑来说,她却早都习惯了。习惯到即便他皱眉,也觉得李墉张着一张祸国倾城的容貌。 尤其眉毛下的那颗痣,总能吸引着她的目光。一时间她看呆了。 “会不会是……”李墉抬眸。 不偏不倚地对上姚笑笑的视线。彼此倒影着自己的样子,乱了的却是胸口的跳动。 李墉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声音柔软了些,“会不会是昨日在朝堂上陛下无条件地支持了我?” “因为护卫兵?” 他颔首。昨日翻墙便是觉得事有不妥,可是被一顿寻常的午膳和无端的花酒弄得忘记说正事了。 现在想起来,他才觉得这一切好像都有迹可循。 “护卫兵禀告的事情,并不是真的要求陛下治罪,只是想试探陛下的反应。如今陛下处处维护我,当然会让一些人觉得不对劲。” 姚笑笑咬手指的速度变快,“一些人?我的人?” 李墉不经意地点了点头。 他们之间关系不亲密时,便有人能利用其中的不亲密来为自己谋事。若是他们之间过于亲密,那些人恐怕全无立足之地。 而对姚笑笑来说,李甯玉曾经提拔的人,于现在的她来说,无疑都是修炼武功升级的对象而已。 所以她只希望多多益善,“这些人大概是以为我要纳你入宫吧。” 一句玩笑,说出口才发觉哪里不对劲。 姚笑笑惊恐地看向他,快速地摆手否认,“我没有啊,殿下别误会。我护你纯粹因为怕我自己暴露。当然也是因为怕你暴露。当时在堂上我没想那么多。” 毫无片刻喘息,继续道:“现在才想到这些,并不是像他们想的那样,想要召你入宫服侍的。我知道你讨厌我,但是,但是……” 但是她不讨厌他。 李墉噗嗤一笑,实在忍不住。 只是很快,他收敛起了所有的表情。依然冷淡的说了一句,“我知道。陛下无需解释。” 听到她那么说,姚笑笑才很夸张地长舒一口气。拍着自己的胸口。 “不过殿下当真要自己去接待胡与国三皇子吗?” 姚笑笑诚恳地点头。随后仰着头看着不远处,情绪莫名激动了起来,“既然这些人心思有诡,那我们就得尽快清除。不然留在朝堂之上,也不尽是会为民办事的好官。” 李墉讷然,“陛下的意思是?” “接待使臣,拒掉婚约。最后再抓上一两个从中谋利的官员。”那她的武功登记,一定会进步得非常快了。 听完她的话,李墉突然觉得有件事情想要试探一试。 退了半步,再次弯腰,“陛下,臣有一事相求。” 姚笑笑往前一大步,拍着他的肩膀,“客气,瑾王殿下尽管说。只要这件事情你还站我这边。” “臣想问……” 他的话说到一半,有人从外面匆匆赶来。直接跪地禀告,“陛下,西陵寺住持求见。” 第四十三章 西陵寺的秘密 在去往西陵寺的路上,姚笑笑一直在想,究竟是什么事,能让从不露面入宫的住持都不惜进宫面圣。 马车很宽敞,住持做在正位东面,手捻佛珠,闭目修心。 姚笑笑犹豫再三,还是出声,“住持,究竟是什么事,让你大老远跑来的?” “回禀陛下,上月休沐之时陛下来西陵寺就未行此事。贫僧是担心恐出大事,所以特意来找陛下商议的。” 究竟是什么事?这住持死活就是不说出来。 直到了西陵寺,他神神秘秘地带着姚笑笑去往后殿僧人们居住地地方。按理说这都是和尚清修之地,她一个女子不应该,也不方便前往。 两个人走到一个独立的院子时,住持停住了脚步,回身禀告,“人就在里面了,陛下还是去看看吧。” 姚笑笑脸上一个非常勉强的笑容。还想再开口,住持已经转身离开了。 这里面难不成是有什么重大的秘密?或者是关押着什么非同寻常的人? 她跨入院子的一瞬间,心想还真是印证了自己的猜测。 里面确实有两个人,看上去应该是一对母女。母亲穿着朴素,正在一个参天巨树下的石凳上发呆。而她的腿上躺着一个年轻女子,一动不动的了无生气。 姚笑笑心里有些忐忑,驻足在门口迟迟不敢进去。 或许是她站的时间久了,母亲终于回过神来看过去。在看到来人时,眼底一霎泛起了泪花,声音很虚弱,“陛下,你终于来了。” 这一声陛下,让姚笑笑往前踏出了一步,紧接着她慢慢的靠近。 走到石凳前,这女孩子猛地睁开了眼。晃了晃神,在定睛看清是姚笑笑时,她的眼睛里只有恨,女孩声音极其微弱淬了一口,“滚。” “莲儿,不得无礼。” 比起女儿,母亲似乎更软弱一些。抱着女儿,抬眸恳切地看着她。似乎是在用眼神求什么,可姚笑笑看不懂。 她甚至连她们的身份都不知道,又该如何伸手去帮助呢? 母亲看见女儿似乎又昏昏沉沉睡过去后,再次抬头。 这一回,她开门见山地说道:“陛下,救救莲儿吧。她虽然任性,可好歹是陛下的堂妹,陛下,我求你了。” 堂妹?李华莲? 姚笑笑后退了一步。眼睛瞪得很大,负在身后的手不自觉地握成了圈。 她们是忠亲王的遗孤。是王妃和郡主。 可是她们怎么了? 姚笑笑一脸的迷茫被王妃看见,她继续恳求,“就一点内力对于陛下来说无伤大雅,可是却能救莲儿的命啊。我求求你了,陛下。” 这么一说她倒是明白了。 救人要紧,姚笑笑也没有犹豫,直接弯腰把人抱起,踱步走回了房间。 在关门前对王妃说道:“婶婶在外面等吧。我一会就好。” 她可不想自己乱七八糟的功法和操作被人看见,所以只有将人拦在外面,自己抱着李华莲坐在床上。 可是一到要下手的时候,姚笑笑三番两次地把手收了回来,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样传内力。她自己都无法控制的内力,又该怎么救人呢? 杵着腮帮思考良久,她轻轻抬起手。有样学样地把手放在李华莲的背上。 突然一瞬,她感觉到自己的手一下子被吸住了一般,有什么气流正从胸口往手臂里出去。 这个吸力很大,根本抽不回来。 姚笑笑也没有着急收回手。放任着李华莲的身体吸走她的内力。可她却忘记了自己现在也不过是个黄玄级的武者。没两下她就快要虚脱了。 在感觉到身体的气流快要耗尽的时候,她的手自然而然从李华莲的背上滑下来。 满头大汗地坚持着喊了一声,“婶婶,你进来吧。” 王妃冲进来只跑向李华莲。探了探她的鼻息,感觉到呼吸逐渐有力,才长舒了一口气。 当她再抬眸看向姚笑笑的时候,对于她的状态发出了讶异的疑惑,“陛下这是怎么了?” “无碍,最近政事繁重,没时间修炼。”摆摆手,姚笑笑就要从床上起来。 当她走到门口时,才想起来对身后的人说道:“下个月休沐日我会再来的。你放心。” 说完,她便离开了后院,离开了西陵寺。 在回宫的路上,姚笑笑身体虚弱,可脑袋一片清明。她知道李华莲中毒必然跟李甯玉有躲不开的关系。因为李甯玉需要用她们来牵制住李墉。 而此时此刻的自己,其实也需要她们继续待在西陵寺中。 不然以李墉的计划,若是没有她们母女的话。恐怕在城墙上人就被他杀了,也不会有后面的事情。 姚笑笑眉目发愁,一声接一声地叹气。 虽然现在知道能牵制李墉的人是她们,可李华莲因此过的很艰难,她的心中始终有些负罪感。又加上她的内力有限,不能完全解了李华莲身上的毒。 其实告诉李墉让他为其解毒才是眼下最好的方式。 可这样一来,她的安危又没有了保证。 姚笑笑在心里反复纠结这个问题,全然忘记了紫宸殿里还有一人正在等着她。 她的马车直接回到了太清宫,翠娥迎着她回去用膳。 饭吃到一半,姚笑笑才想起来还有人在等她。着急地张罗来人打包了一些菜,她抱着食龛,坐上玉辇,再次去了紫宸殿。 李墉在殿内坐着等她,似乎在闭目养神。两指撑着太阳穴,正午后的阳光正好印在他的脸上,半明半暗的一张脸有着说不出来的难得的慵懒。 姚笑笑在门口怔了片刻,直到心神缓和不少,才捏手扭脚地走进去。 举着食龛轻轻放在他身边的几上。这一放,吵醒了李墉。 他眼睛里倦色地看着她,开口时的声音更是带着刚睡醒时的沙哑,“陛下回来了。” “你还未用膳吧。我给你带了点吃的。” 李墉坐了起来,正了正身子。轻咳两声又问,“陛下去西陵寺的事情,都办妥了吗?需要臣的地方,陛下尽管开口。” 在他口中的关心,在姚笑笑耳朵里却变成了试探和不信任。 她笑得难看又心虚,“不用不用。都办妥了。” 最后,姚笑笑还是决定隐瞒起来,保命重要。以后的事,等以后再说吧。 第四十四章 掩护出宫 自从姚笑笑知道了西陵寺里的秘密以后,她就不再敢跟李墉亲近。 一方面是心虚,一方面是担心。 不过她也暗暗发誓,一定要找到根治李华莲的毒药,也一定会对瑾王殿下更好。如此,似乎才能平复她心中巨大的罪恶感。 可是一旦面对李墉的时候,她还是只想逃避。 今日上朝时,有人提议让李墉来接待胡与国使臣和三皇子。姚笑笑在殿上有些晃神,没有否定,直接颔首认同。 几日以来的心不在焉,又不禁引起老臣之间的议论。 “这陛下刚好没两天,又开始在殿上恍恍惚惚了。” “是啊,也不知道究竟是发生什么事情了。明日使团的人就到朝歌城了,还好今日有人提议让瑾王殿下接待。若是陛下这个状态,恐怕要出事。” “我听说啊,那个三皇子极其风流,一路上最爱留宿的,就是那烟花之地。” “难道陛下是听闻此事过后,才如此不安的吗?” 老臣在堂下议论,姚笑笑什么都听不见。只不过李墉的眉头不禁紧簇了起来。 难得的,退朝后他第一次登在紫宸殿内,等待召见。 “宣,瑾王殿下。” 李墉负手走入殿中,就看到陛下正在低头写字。好像并没有打算抬起头看他一眼。 听见声音后,也只是抬手说道:“殿下,随便坐。” 他没有落座,而是继续上前几步。 姚笑笑轻轻抬眸想要观察。一个不小心,就对上了他深邃的眸子。下意识地,她笑了出来。 “陛下在躲臣?”李墉最直接的感受如是。 可话说出口,又觉得有些失礼。没等陛下回答,自顾岔开话题,“臣来,是有事向询问陛下。” “你说。”姚笑笑继续无精打采,眼神回避地坐在位置上。 能看得出她浑身都不自在,却不知道是朝服太重,还是心事太重。反正她眉头紧簇,情绪不大高涨。 李墉来,原本只是为了提醒陛下专注朝政之事。可当看见她不大高兴时,又无端有了些突发奇想。 说道:“陛下,明日胡与国使团入住鸿胪寺,想去看看吗?” 姚笑笑先是一声长叹,然后一只手随意地转动着毛笔。 转毛笔的姿势很奇怪,只动了动两个指头,就能看到笔在她之间来回打圈。 “我能去吗?从我上次说我来接待以后,这些。”她另一只手拍着一摞奏折,“都是来劝谏的。” “还是算了吧。谢谢殿下一番好意。” 李墉看她转笔的手不动了,反倒是杵着腮,好像更失落的样子。 适得其反让他有点挫败,继续拱手道:“臣自有方法。只是陛下想去吗?” “想去呀。”她的尾音往上一翘,不用看都知道她一定是笑着的。 可人还是讪讪抬头望了过去。一张笑脸无端让李墉想起了她的那个名字,“姚笑笑。” 要笑笑,她可真是爱笑。 翌日。 姚笑笑一脸兴奋地上完早朝。可心早都飘到了很远的地方,她想看看使臣的队伍,三皇子的样子。即便只是出宫透透风,也能高兴。 回到太清宫,换上唯一的一套男装,就急匆匆地带着翠娥一起出宫了。 到了南宫门,看见护卫兵她的腿就发抖。可依然还是继续往前走,离得越来越近,她紧张的感觉一颗心都要跳出来了。 突然,身后有马车缓慢驶来的声音。 那一声‘驾’略微有些熟悉。姚笑笑回头一看,竟是殷戎。 马车停在她们面前。殷戎下车,弯腰拱手,“陛…” 话还没说完,姚笑笑三两下就跳上来马车,一头钻了进去。 姚笑笑刚一掀开帘子,迎上一张级好看的闭着眼睛的冰块脸。冰块脸轻轻动了动嘴,“姚姑娘倒是身手矫捷。” “我今日可是姚公子。” 李墉缓缓抬眼,就看到她又是一身男装。又是遮不住眉目间的英气与绝艳。她到底是不知道自己长了一张什么样的脸,才敢如此招摇。 正要闭眼时,身边的人开口,“殿下这是来掩护我出宫的?” “臣只是怕你太过紧张,反而误了大事。”李墉不善于说谎,所以他干脆别过头。 姚笑笑撇了撇嘴,没有多问。 马车先回了亲王府,将两个人送到李墉内院等,用过午膳以后,都还未有出门的动向。 姚笑笑和翠娥在亲王府内院中等得焦急,未时一刻才迎来了殷戎。他手里捧着两套宫里公公穿得衣服,交代说为了不让陛下露馅,得穿得尽量低调。 看着自己身上足够低调的衣服,她还是不情不愿地换了下来。 一套深蓝色的宫服,头上还带着一顶能遮住脸的帽子,倒是安全。换好衣服,才跟着马车出了亲王府。 到鸿胪寺的时候,已经有桑武国的官员在等了。姚笑笑偏头一看,正是鸿胪寺卿,他东张西望地,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直到看见李墉的马车,才深深松了一口气,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来,“殿下。” “人还没有来?” 鸿胪寺卿摇摇头,为难道:“使团的人刚才来报,三皇子走丢了。所以他们正在找。” “走丢了?”李墉神色冷得发灰。徐徐从马车上下来,示意姚笑笑紧跟着他。负手往前走时,严声道:“究竟是走丢了,还是走那儿了不想回来?” 鸿胪寺卿也不清楚。 他们几个人站在鸿胪寺的门口都没有往里踏进一步。众人望着朝歌城城门方向,等待着使团的到来。 烈日下站了良久,几个身影高大,衣着艳丽,身上背满银饰的人缓缓骑着马出现了。 姚笑笑无端有些紧张,一双眼睛紧盯着使团中看上去最贵气的人。可来回观察,没有什么发现。 一行人不疾不徐地在鸿胪寺门口下马站定,拱手招呼,“参见瑾王殿下。我等奉胡与国国主之命,特来访问。” 李墉脸上没有一点表情。至多是开口时,调动了几块肌肉,“你们三皇子呢?” 这一问,直接破坏了所有良好气氛。 领头的人腰弯得更低,满脸窘迫,“回殿下,三皇子身体不适,在城外医馆修养。等明日我们必定入朝参拜女帝。” 忽然,有李墉麾下的士兵在很远的地方喊着,“报,三皇子找到了,在春柳巷。” 第四十五章 陛下想嫁 来到春柳巷,姚笑笑总觉得街道有些熟悉,她似乎是来过这里。只不过这条巷子不如上一次那么热闹。 趁着使团的人进去找三皇子的空档,姚笑笑拉了拉李墉的宽袖,人不经意间低了半个身子。 “我们是不是来过这里啊?白云客舍就在附近吧。” 李墉神色冷漠,喉咙里却轻轻地嗯了一声,“在前面。” 姚笑笑吃惊地仰头看着他,“所以春柳巷当真是烟火之地?三皇子他…” 话说不出口,她的一张小脸微微一红,羞赧低头。 李墉再偏头时,只看到了她一张绯红的侧脸,莫名的,胸口一紧。她这般未经世事的模样,过于犯规了。 等了一会,终于看到使团的人出来。他们的身后多了一个人正伸着懒腰,他说话的调子往上翘,有种慵懒和纨绔,“劳烦瑾王殿下亲自来接驾,本王实在…” 实在没有了后续。 所谓的三皇子明明穿着胡与国的衣服,却跟李墉来了一个长久的对视。 李墉的眉头从平缓到紧皱,只是在看清对方脸的一瞬间。一万个疑惑写在脸上,声音也只是冷淡地一句,“季濂安?” “你居然是瑾王?”对方似乎也很疑惑李墉的身份。 两个人算不得至交好友,但曾经却因为一个共同的目标合作过一次。 这缘分。 李墉突然想到身后的人,她倒是找了一个隐蔽的角落藏了起来,还算机灵。不过,眼前的人,就是和她有婚约的人吗? 想到这里,握着珺天剑的手,莫名紧了紧。 “你到底是安公子,还是三皇子?” 李墉这话说的声音不大,却实实在在地怀疑三皇子来桑武国目的不纯。 至少他作为‘安公子’这个身份,所有的产业都建立在了桑武国。而他真实的身份,又几乎等同于未册立的太子。 早晚都是要成为国主的人,却整日生活在桑武国,厮混于烟花巷子里。这叫人怎么看。 “有他们在,我便是三皇子。”季濂安的眼神看向他身边似保镖的胡与国使臣。 使臣一听两人是旧识,心中松了一口气。 面对着李墉弯腰拱手道:“没想到瑾王殿下和我们三皇子殿下,还有这般缘分。”意在缓和三皇子来访未露面的秘密。 李墉轻扬下巴,没有回答。 他沉默,季濂安可耐不住性子,“小美人呢?她没有跟你一起来吗?” 李墉刚舒缓的眉头,又蹙在一处。冷声道:“三皇子,你今次出现在桑武国的目的,应该不需要我来提醒你吧。还是说,你当真只是来访的其中一位使臣?” 对方摆摆手,显得很不重视。 嘴上更是没有一点尊敬之意,“我才不会跟我不喜欢的人成婚呢。今次我出现,也是为了解除婚约的。” 季濂安的话,莫名让李墉感觉到了轻松。声音也放缓了些,“你确定你要解除婚约?” 若是让他看到跟他有婚约的,就是他心心念念的‘小美人’,恐怕他哭着喊着也要入赘桑武国。所以李墉故意没有说。 倒是旁边的鸿胪寺卿有些震怒,“三皇子,切勿妄议陛下之事。” 这话直接让两方的人都陷入了沉默。 僵持半晌,似乎是季濂安累了,他打着哈欠一脸无奈地说,“明日我便入宫。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总之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不会娶别人的。” 李墉很满意地点点头,“还望三皇子,说到做到。” 回宫的路上,姚笑笑实在走不动了,她便趁着不注意,蹭上了李墉的马车。 对方闭目没入睡,环抱着手询问道:“陛下对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是愈发得心应手了。” “你怎么知道是我?”姚笑笑身子往前一勾。抬起手在他脸前两指的地方晃了晃,明明是闭眼的,还能看见? 李墉突然睁眼,一双手映入眼帘。她的掌不大,指头很长。掌中四个肉团粉粉嫩嫩的,能若有似无地闻到一股果香味。 他皱眉将她的手挡下,解释道:“敢上这辆马车的人,还能有谁?” 姚笑笑思索片刻,得出一个答案,“我感觉季濂安也敢。” 若是不提这个名字,他倒没有什么烦躁。从她嘴里听见这个名字,无端厌恶得很。 李墉继续闭上眼睛,调子更冷,一句话说完整个气氛往下沉,“他这样的人,陛下还是远离。明日他入宫,陛下怎么想的。” “姚笑笑啊,到底要说多少次?” 似乎无论多大多严重的事情摆在她的面前,都不如一个名字让她有执念。 她自顾咬着手,视线看向了别处,“我今天来,就是好奇而已。反正无论如何我也不会成婚,若是他主动提,我再捞点便宜,也不是不行。” 哪有那么简单的事情。 季濂安看似与世无争,可他身边那些人不然。他说要解除婚约,胡与国国主第一个就不干。更何况,他若是知道‘小美人’就是女帝,自己都不会放弃了。 李墉压低声音问了一句,“若是他不提呢?” 难道就顺其自然与他完婚?李墉的眼睛缓缓地睁开,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 阳光在她侧脸上倒影出一个阴影,可即便是黑暗一侧,她的目光中也带着能驱散一切的光亮。 只是,她当真在思考的行为,着实叫人心中不快。 “陛下想嫁?” 等她回答的那几息,仿佛有一夜那么漫长,他怔怔看着,却不知道期望得到一个什么答案。 “当然不想。我怎么想嫁季濂安。”她明明另有想嫁的人。 只不过这个人,将她视作此生必须要除掉的反派。 姚笑笑回避了他的视线。马车上好不容易恢复了安静,没走几里路,她又突发奇想,“殿下,你说三皇子是不是胡与国的密探啊?” “他为什么既是安公子,又是三皇子的。我到底应该怎么跟他相处呢?” 她听见明日胡与国的使团要进宫面圣,所以在思考。 李墉从她的右边看向了布帘外,快要到皇宫的南门时,嘴里不疾不徐地说了一句,“要是想不到怎么相处,要不要先避避呢?” 第四十六章 院中缺点东西 姚笑笑带着翠娥再一次来到了亲王府。 掰着指头算一算,这一个月以来,她来了三次。每一次虽都是匆匆而过,也似乎跟李墉更亲近了。 反倒是翠娥觉得不妥,“陛下,我们不回宫,转头来瑾王殿下的府邸更不妥吧。” “为什么?”姚笑笑正在内院的一张石凳上嗑瓜子。 正值太阳要落山,内院的围墙不高,可以从这里看到远处山头被黄昏映衬出微微红光,仿佛带着点点温暖地逐渐消失。 翠娥立在旁边拱手回答,“陛下,孤男寡女的,传出去恐怕有辱陛下名声。而且三皇子本来就是来退婚的,要是让她知道你留宿于亲王府,这事恐怕…” “这事还请翠娥姑姑放心。”说话的人站在院外,能从拱门处看见。 姚笑笑收回视线看过去,是殷戎。还有他身前站着的李墉。 在亲王府中他也珺天剑不离手,只是多了几分熟悉的安心和放松,神色不算冷淡。 两人视线相对,李墉无声地鞠了一躬,没有要进来的打算。连她身边的一个宫娥都知道要避嫌,可她却像是什么都不明白一样。 李墉只是让她躲出宫,却没想她直接吩咐马夫回亲王府。 陛下话都说出口,自当无法拒绝,于是李墉只能带着她们回来了。 姚笑笑看见人,脚步快速地走出了内院,露牙笑着说道:“要吃饭了吗?” “没有。一会臣吩咐厨房把膳食直接送到陛下房间。” 他像是故意说的陛下。说完,直看向了身前的人,她果然皱眉想要开口更正。 李墉速度更快,“送到姚公子房间。” 对方一听,笑意难掩。似乎这是一件多值得开心的事情一样。她毫不避讳地拉着李墉的手腕往内院走。 嘴里还循循道:“那就一起看会夕阳吧。” 将李墉安置在她刚才的位置。观景最佳的角度,用手指示着他看山头的位置。殷戎也跟了进来,和翠娥站在一旁服侍。 姚笑笑看他有些入神,才试探着坐在他旁边,“李墉,你没发现这院子里缺点什么吗?” 这话让李墉收回了视线,却难收回心神。他有那么一瞬的失神,不经意地嗯了一声,上扬的语调。 听得她心间也跟着扬了起来,讪讪又道:“我说,我觉得你这院子里好像缺点东西。” 李墉回头看了一眼。这院子是他平时住的。一进门就是空旷的一块地,方便他练武。空地两边虽种了些草,也只是为了好看。 经她那么一问,他这院子空落地让人觉得有点窘迫。 可他又不知道究竟应该添置什么。 姚笑笑突然凑近,双手放在大腿上杵着腮,昂着头看向他,“殿下,你应该对自己好一点。” 这话,从未有人对他说过。 言家众人没有,义父没有。就连华莲和王妃也没有。 可如今这话是从她口中说出来的,究竟是柔软,还是讽刺? 一个曾经十恶不赦,杀尽一朝忠臣,谋得他孤身一人的她,竟对李墉说,他该对自己好一点。 话虽容易,可又怎么做呢? 李墉嗤笑一声,看向她的眼神中突然多了些不可消解的恨意,“你说,我该如何?” 姚笑笑怕他这种神情,怕到了骨子里。但在这一刻,她不是怕,而是心疼。无端地跟着他回忆起了他经历过的那些事。 那些阴谋也好,悲剧也罢。 良久,她的手抬了起来,轻柔地放在李墉的肩膀上。缓慢地拍了拍,“你放心。” “我会对你好的。” 轻飘飘的一句话,仿若空中的风筝,随时可能断线。可李墉却有种错觉,这风筝的线,在他的手里团了一团。 翌日李墉上朝。 留殷戎在府中跟着姚笑笑。 她一觉睡到巳时才睁开了眼。随便梳洗一下,换了身女装,就领着翠娥和殷戎出府了。 姚笑笑向殷戎讨要了些银子,在集市里进进出出,逛得乐不思蜀。可殷戎都没有阻止,全因她买完东西最后会交代店家一句,“这些东西都送到亲王府。” 感情昨天陛下说的,似乎并不是敷衍之词。 就怕他家殿下回了自己的内院,被吓一跳。 三个人走到一个路边摊,摊子上卖的种子,用粗制的纸张抱着十多棵。姚笑笑走到摊前直问道:“有梨花树吗?” “有的,这就是。” 她大气地拿了好几包,回头还不忘跟殷戎解释,“不一定都能活,所以多买一些,成片栽出来,比较好看。” 殷戎笑着点头,正要伸手接住这东西时,突然旁边一阵骚动。 “哟哟哟,这不是我的小美人吗?” 听见这轻佻的声音时,姚笑笑直接转身要跑。可一只手落在她肩膀的时候,她自知自己跑不掉了。不过还好,总归不是在朝堂上见面。 她的身份暂不至于暴露。 季濂安控制住她,随后缓步走到她面前。他依然穿着胡与国的服饰,却比昨日的还要华丽。 姚笑笑疑惑:“这就下朝了?” 对方眉毛一挑,像在疑惑。 可几息后却是从嘴里愤然骂道:“这个瑾王,他还说不知道你的下落。你们明明就每天都在一处。不然你为何知道我的事情。” 这话说得可冤枉。姚笑笑摇头否认得快,“没有没有,就是昨日偶然见到了。” 季濂安倒也不在意,猛地一弯腰与她平视,距离近得人直想后退。 “不管他,倒是小美人说过要来找我,我苦等了那么久,以为遇上一个不知恩图报的人了。” 经提醒,姚笑笑才想起来,这人对她还有过救命之恩。若是当时的安公子,她尚有能报答的能力,如今胡与国三皇子,她应该用什么还这份恩情。 用手指退着他的肩膀,想要挪开一点距离。 谁知对方却一个用力,靠得更近,“不如小美人还是以身相许吧。” “放肆。” 这一声洪亮且带着愤怒的声音,是殷戎叫出来的。 没等看到姚笑笑的眼神示意,他继续道:“一个胡与国使臣,竟然肖想我桑武国的女帝。” 季濂安一脸惊讶又玩味地看着她,声音满是挑逗,“你是,李甯玉?” 第四十七章 她不愿意 李墉下朝回亲王府的一路,莫名心里有些期待。可又说不出来究竟是什么让他心情舒畅。 是胡与国在朝堂上退了婚,还是退婚后他们赔了很多金银珠宝,亦或者是他迫不及待的想把这个好消息说给他内院里的人听? 可是马车刚到亲王府门口,他还未来得及下车,就听见府中管事焦急禀告,“殿下,姚小姐和殷副将出去逛街了还没有回来。” 李墉拉开布帘,第一眼看到的是亲王府门口错落摆着很多装饰品。想来她昨天说的那些话,今日真兑现了。 “他们出去多久了?” “两个时辰了。他们去的西市,可我听说刚才西市里有几个胡与国的人在街上跟人起了冲突。我已经派人过去保护姚小姐的安危了。但是…” 管事的可是明眼人。光是看姚小姐三番两次被殿下带回来,又住在殿下的内院。就知道这姑娘他是上心了。 李墉放下布帘,看不出什么情绪,只道:“去西市。” 姚笑笑被季濂安抓了一个正着,现在两个人面面相觑地坐在白云客舍里。 他皱眉困惑,满脸的哀怨,“我真是蠢货。我就应该多问李墉一句。他都是亲王了,还对你言听计从,我怎么就没想到你是陛下呢?” 在听见‘言听计从’这几个字之后,姚笑笑小脸红了一些。 可当抬眸看见季濂安时,那种尴尬和怪异又冲淡了这份羞赧,她弱弱开口,“所以你今天退婚成功了?” “是啊。”季濂安拍着大腿。 只恨自己被李墉这个混蛋隐瞒了。 不然现在早就是两国邦交更密切的时候。他不介意入赘的,只要能摆脱胡与国的一切。他甘愿进皇宫做女帝背后的男人。 姚笑笑看他那样,满心疑惑问道:“季濂安,你为什么好好的三皇子不做,偏要来桑武国做安公子。难道你真的是密探?” 对方指着自己,笑的轻佻,“小美人,你看我哪一点像是密探的。” 从上到下都不像。他长得英俊,一张脸只要看过就会过目不忘。加上这张扬又不计后果的个性,定不会是个做探子的人。 可姚笑笑歪着头,总觉得他很奇怪,“那就是你在胡与国不受重视,是个闲散皇子?” “我是唯一的嫡出,换言之我将会是下一任胡与国国主。” 姚笑笑的笑容越发尴尬,不知道应该怎么继续话题,低下头转着自己面前的茶杯。 突然,她想到了那一次在这里见面时的情景。在不知道彼此身份之前,他们都没有顾虑,想说什么,想做什么,不需要考虑身份地位。 可是如今,他们竟然相对无言。 “其实,我好像能理解你为什么会想逃离胡与国。” 就像她每天都想从皇宫里出来。因为他们本来就不应该坐在这个位置上。 却偏生被安排了自己的一辈子,连一个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姚笑笑从睁开眼睛看到这个世界的第一眼,就成为了主宰这里的人。可她身无功法,脑无计谋。能活命,全凭藉着所谓尊贵的身份。 她讪讪抬头,对上季濂安的眼睛,声音柔和地说道:“抛开那些强加于你的身份,你更愿意做一个劫富济贫的大侠吧。” 对面的人一瞬怔住了。 他此时此刻心底竟然是后悔了,就好比自己将身边的位置全部都封死以后,遇到了一个想相伴余生的人。 季濂安看着她,心中那丝依恋更加清晰。 见他有些怅然若失,姚笑笑忍不住给他拿了一块甜糕,又加了茶水,嘴上继续安慰,“你至少还能做安公子。有些人连这个机会都没有。” 说完,只见季濂安拿起了桌上的甜糕,慢慢塞进嘴里。 他很讨厌吃这些东西。小时候因为三天两头中毒,所以他从不吃别人给的东西。可一抬眼,看见对面的人一点防备都没有,吃的尽兴。 “你说的,不会是你自己吧。”季濂安从她安慰的语气里猜测。 可看她的样子,又看不出一丝悲伤,甚至没有丁点无奈。她的嘴角带着笑意,像是很开心。 姚笑笑点点头,“对啊,我说的就是我自己。所以,我其实很羡慕你的。” 她的话,就像是轻飘飘的羽毛,飘进季濂安一颗心再难压抑。他突然起身,走到她的身边坐下。 人弯腰凑近,仰视着她的下巴,语气平淡,“我后悔了。” “什么意思?” 姚笑笑吃东西的手停滞了几息,缩了缩脖子与他对视。 “我说,我后悔了。我后悔今天在你的皇宫里大放厥词了。” 他说,他一辈子都不会娶桑武国都女帝,更不会入赘。宁愿赔上半个国家的财富,也绝对要退婚。哪怕就是死,也不会跟李甯玉相守一生。 可是现在,他无比后悔。 姚笑笑摆摆手,笑的虚假,“哎,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举在半空中的手被人一拽,牢牢握在手心。他不似李墉的冰冷,掌心的热气整个包裹住了姚笑笑的手。 声音带着几分诚恳,“我非君子,若见心仪,便是肝脑涂地,也是追随。” 这猝不及防的表白,让她有些头皮发麻。却在心里也只觉得是他在开玩笑。偏头迎上他的视线。淡淡一句,“三皇子,别开玩笑了。” 桌上的人难解难分,身后的人各怀心思。 胡与国的使臣们自然不想让三皇子退婚,于是开口就是恭喜,“陛下与我们三皇子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往前不知是陛下,自是错过了良配。如今再见,那是上天给的缘分。” 从姚笑笑的角度,正好可以看见说话的人,他目光中的阴谋过剩。 又回头看向季濂安,吓的要把手抽回来,“你这就是鬼迷了心窍。我连你叫什么,喜欢什么都不知道。贸然说这话,岂不是儿戏。” 他反而握得更紧,靠得更近,“不会的,要么你跟我走,要么我留下。但我一定要跟你在一起。” 姚笑笑使劲往回抽自己的手,可奈何力量敌不过对方。 “季濂安,你难道听不出来,她不愿意吗?” 第四十八章 恼羞成怒 李墉将两个白云客舍里明目张胆对话的人带回了亲王府。由于胡与国使臣身份特殊,所以都回了鸿胪寺里等,没有再跟着。 原本宽敞的马车,因为坐了三个人,显得有些拥挤。 姚笑笑坐正位,左右手边各一个人。 此时的季濂安正愤怒地盯着他对面的人,“你个混蛋,迷惑我。” 李墉抱着珺天剑,挑眉表示疑惑。 “你若是早告诉我小美人就是陛下,我何至于退婚的,你就是个卑鄙小人。”季濂安不明白李墉的用意。 从他看陛下的眼神里,看不出情意,也看不出别的什么。不像是爱慕者之间的把戏。可他又为什么不坦白她的身份? 季濂安继续,“如今我既然知道了小美人的身份,便也不会再轻易放弃。”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睛看向了姚笑笑。 可是她,却看向了李墉。 “三皇子莫不是忘记了刚才在朝堂上说过的话了?”李墉淡淡的口气。 他明明感受到来自身旁的目光,可始终没有回头迎上姚笑笑的视线,他不知道这一看,算什么意思。 听到他的话,姚笑笑才注意到李墉分还穿着上朝时的衣服,连声问道:“你没有回府?” 李墉还是转头看过去,没有回答。只不过他的眼神里好像在说,为了处理他们的麻烦,自己下了朝就赶过来的了。很累,很烦。 姚笑笑这样解读以后,缩回了身子,像是很怕他。 一旁的人看懵了。她和传闻中的陛下可是半点不一样,没有狠戾杀戮的气质,更没有十恶不赦的行为。更甚至她还有点怕李墉。 这样的人,哪有王者风范。 季濂安不禁想起了刚才在客舍中她说的话。所以真实的陛下,也因为自己能力不足而有想要逃出宫的想法,却因为周围的人,让她不得不被困住。 那么一想,他激动地握住了姚笑笑的手,“陛下,你愿意跟我走吗?” 她一头雾水地看着季濂安。又求救般地看向李墉。 这听见蹭地一声金属摩擦的声音,珺天剑再次出鞘。要说整个桑武国,恐怕也只有季濂安见这把绝世名剑见得最多了。 他如今仗着自己是使臣的身份,丝毫不怕。继续握着她的手,“陛下,你不是也想逃出皇宫吗?不如我们一起浪迹天涯,这些事,总有人做的。” “当然不行。” 姚笑笑相当理智。她明白一旦从尊位上下来,首当其冲的下场就是被各种人追上。以前造的孽,到时候全都会找上门。 所以无论如何,她都得先守住自己的皇位。 但这声拒绝太干脆,干脆到像是她对女帝这身份的执念过深。李墉眼神复杂地看过来,却一言不发地再转回去。 回到亲王府,姚笑笑自顾下了马车,熟稔地和家丁聊着天就往内院走。对整个亲王府像在自己家一般。 季濂安又一次看得出了神。他总觉得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不一般。 “去议事大厅,有事跟你说。”李墉在他身后,说完负手往议事大厅走。 到了地方,小厮送来热茶和点心。李墉命殷戎守在门口,不得任何人进来,任何人里,也包括了陛下。 关上门,两个人却什么都没说。 半晌,是季濂安主动打破沉默的,“你和她,关系很好?” “三皇子应该不需要我提醒你,她的身份,乃是桑武国最尊贵的人。” 季濂安没有看他,而是看向了棋盘门,声音没有了往日的轻佻,反倒有些失落,“她喜欢你?” 李墉眉头一蹙,冷声回答:“她乃九五之尊。” 似乎对于这个答案并不满意,季濂安蹙眉回头再问,“那你喜欢她?” 像是恼羞成怒一般,李墉把珺天剑重重的放在桌子上,起身朝他走了过去。一伸手,无礼地扯住了季濂安的衣领。他的眼神里,却平静地像带着伪装。 “我说了,她是桑武国最尊贵的人。” “李墉,你知道你反复在强调的东西,其实根本没有意义。我问的,是抛开身份后,她真实的那个人。” 这似是问题又不是问题的话,让房间再次陷入了沉默。李墉放开了手,定睛地看着,探究着。 良久,是李墉再开口,“你喜欢的,是她。而不是女帝李甯玉。” 季濂安点头。迎上他的眸子时,看出了那么丝的嘲讽。并且,人毫不避讳地直问,“堂堂亲王,不会是从未谈过几场风月之事吧?” 李墉没再理会,重新坐到位置上。 他又恢复了平常的模样,冷冷的眼神,看什么都像没有感情一般。 “不过殿下找我回来,就是为了闲聊的?” 这三两下的打岔,李墉才好不容易进入了正题,凝眉严声道:“你们突然来访,究竟是什么目的?” 季濂安抱着手,并不打算回答。 “那你来桑武国,当真只是为了逃离胡与国的争斗的?” 这下,站着的人笑得更是放肆,拖腔拖调地说了一句,“没想到殿下还喜欢听墙角吧。” “我问你,是与不是。”李墉经不起逗,一个不顺心,就是拔剑的姿势。 吓得季濂安摆手要求饶,“殿下,有话好好说。” 他也想好好说,可若不用点什么手段威胁他,恐怕是不会得到想要的答案。所以李墉的手始终放在珺天剑上。等待随时抽出来。 正当季濂安坐在调整好姿态的时候,殷戎突然又出声打断了。 “殿下,外面有鸿胪寺的人来报,说是事情紧急。” 李墉耐着性子,淡淡一个字,“说。” 隔着棋盘门,光听口音,就能听出对方是胡与国的人,他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三皇子,你快出来啊。” 他明明说事态紧急,可有机会说话了,又什么都不说。只是在让季濂安从房间里出来。 里面缓缓开门,就看到一个随使团一起入桑武国都小侍卫,现在浑身是血的跪在地上。 “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了?” 季濂安着急了。 小侍卫警惕地看着他身后的李墉,凑近耳边说了什么。 可季濂下一瞬就重复了出来,“什么?使臣们都死了?” 第四十九章 嗜血 “什么,这怎么可能?” 说话的,是来找人用午膳的姚笑笑。光是在议事大厅门口就听见了季濂安惊讶的声音。 她明白,古时两军交战都尚且不杀来使。如今这桑武国和胡与国还是邦交,可是来访的使团却死在了鸿胪寺。说什么都无疑会让两国交恶。 姚笑笑很淡定地走进来,对着殷戎吩咐,“你先把这小哥带下去休息。剩下的事情,交给我们。” 殷戎领命,可小侍卫却不想走。拉住季濂安的衣角,“三皇子,是他们杀的,就是桑国人杀的。我都看见了,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三皇子,你快跟我一起逃走。” “三皇子,有我保护你。快跟我走。” 小侍卫激动地无以复加,其他人都一头雾水。只有姚笑笑屈尊降贵地蹲了下来,拍着他的肩膀安抚,“你放心,我好歹是一国之君,要是真想杀他,轻而易举的。” 小侍卫愣住了。 “不过你们家三皇子救过我的命,我会保护他的。” 姚笑笑勾着嘴巴,笑意盈盈。哪有她自己说的一国之君的样子。明明就像是个善解人意的漂亮姐姐。 看小侍卫的情绪安定了一些,她抬头示意殷戎。并且交代,“对他手脚轻一点,还是个孩子。” 人走后,她端庄温柔的形象又一瞬荡然无存,惊讶地看着他们,也不说话。 是李墉抱着手,平静地一句,“想干什么?” 姚笑笑搓着手,笑得贼兮兮的,“嘿嘿,殿下,这邦交之事可大可小。” 李墉转身回到议事大厅,自觉地坐在了偏位上。可依旧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连看都没有看她,“所以呢?” “所以啊,要是今天不是你把季濂安带回来,恐怕这事就会非常严重了。两国本就关系紧张,如今这鸿胪寺里再死了人,恐怕会被有心之人利用。” 季濂安看着她,原本想瞒下去的话,也都脱口而出了。 “相比我的情况,你们恐怕更危险。” 姚笑笑疑惑地转头看向他,“为何?” 使团的人死了,虽然跟季濂安没什么亲近,却好歹是胡与国的人。他调整了一下呼吸,坐到了李墉对面,一抬头,就能看到对方那双审视地目光。 正了正身子,循循道:“我是一年前从胡与国逃出来的。父皇找了我很久,也没有找到。” 顿了顿,“可是下令让使团来访的,是我的大哥,季濂睿。也是本该成为国主的人。他不仅知道我在桑武国,而且写给我的书信,是直接寄到了白云客舍。” 姚笑笑脑子有点混沌,听的不太明白。 她茫然地看向了李墉,一对视,人直接打断了季濂安的话,开始解释。 “国主都找不到的人,却能被胡与国大皇子找到。而且,准确无误地送信到他的地盘,恐怕是因为大皇子在桑武国朝中,有些势力吧。” 季濂安和姚笑笑同时点头。 一个了然,一个认同。 季濂安没头紧皱,又说道:“当时大哥在信里说让我带领使臣入宫解除婚约。我只顾着高兴,完全没有想过这件事情后面是否有什么阴谋。” “什么阴谋?”姚笑笑想,总不能大皇子的目的就是为了破坏两国关系,故意杀人的? 得不偿失啊。 李墉清冷疏离的开口,“恐怕你大哥也是被利用了吧。” 他隐隐约约觉得,此事恐怕跟之前那些事情脱不了关系。私盐案看上去是了结了,可仍然还有一堆疑惑未理清。如今跟他们一起调查的安公子,似乎是他们首先要清除掉的对象。 可季濂安却摇摇头,“也可能,这也是他们计谋地一部分。” 幕后黑手想借此除掉私盐案知情的人,而季濂睿想要借此对桑武国发难。两者并到一起,正好能将这个房间里的三个人都对付了。 两个人在说些高深莫测的话,姚笑笑早都云里雾里听不懂了。突然拍了拍手,像是想到什么。 “我们去现场看看吧。” 到底人是怎么死的,尸体总不会骗人了。没准他们还能有点其他不一样的发现。 李墉虽然觉得这事让女帝来调查着实有点荒唐,可看着她眨巴着眼睛,一脸期待看向他时,竟觉得好像也没有那么荒唐。 毕竟她是对私盐案最熟悉的人。或许会有什么不同的发现。 三个人来到鸿胪寺的时候,外面已经被大理寺和护卫兵围了一个水泄不通了。 官兵们只认出了李墉,没有认出身后的陛下。所以姚笑笑紧跟在他的身后,就怕走丢了一下再回不来。 从一进门,就有一股非常浓烈的血腥味。 嗜血的人通常闻到这种味道的时候,会表现得异常兴奋。李甯玉曾不止一次地在这种场面下露出可怕的兴奋的表情。李墉见过一回。 今日他回头时,只感觉到一双无助又恐惧的眼睛,正在看向他求助。 姚笑笑两手攥拳放在胸前,挨他挨得很近,只要他一停下脚步,就会撞到他的背。可是周围尸体遍布,她连眼睛都不想睁开。 “抓着。”李墉莫名地心里一疼,伸出珺天剑让她握住。 回想起她已经不是第一次面对死亡时露出的恐惧。上一次在天牢,管家死在她面前的时候,她也被吓破了胆。今天也一样,哪有半点兴奋。 只有可怜兮兮地回避眼神。 三个人来到最里面那间。原本应该是三皇子的卧房,却因为他住白云客舍,所以变成了领头的使臣住。他的死状很凶残。 像是一刀被抹了脖子。 正在他们要准备踏入房间的一瞬,大理寺卿派来的仵作也赶来了。根据经验,他们光是看伤口就能判断,“回禀瑾王殿下,应该是尖锐利器划过,造成的死亡。” 一直躲在李墉身后的人,试探着伸出了半颗脑袋。却在看见着场景的时候,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手也不自觉地握住了李墉背上的衣服。 “怎么了?” 他难得声音有些柔软地问。 姚笑笑伸出手指着里面的尸体说道:“他们不是被尖锐利器致死的。他们的死状不对。” 第五十章 尸检 三个人都看向了她。 在场的,只有仵作一个人不认识姚笑笑的身份,又反驳的是他的结论。人一下就怒了,“姑娘,我大大小小的案件处理过那么多,这刀口的形状断然不会错。” “再给我一些时间,我能说出究竟是刀还是剑。” 姚笑笑从李墉身后跨出来半步,坚定地看着仵作,又重复一遍,“他绝对不是死于刀剑伤。” 这一下,仵作被彻底激怒了。他似乎要拿出一些证据来,就走到了尸体旁边研究了起来。可是姚笑笑却走到外面,检查其他人的死状。 他们都是被一刀抹了脖子,大量出血造成死亡的。 突然姚笑笑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样,一瞬蹲在地上的时候,扑面而来的血腥味,让她胃里难受。 她的手捂住嘴巴和鼻子,可这浓烈的味道仍然在扩散。 “用这个。”李墉拿出了他的绢巾,递到了姚笑笑面前。 随即一股木质熏香的味道有效地冲淡了血腥味。 姚笑笑只是仰头跟他说了声谢谢,就开始了检查。她的手颤颤巍巍地拉开对方的衣领。还冒着热气的血在往外冒,手上的颤抖愈发明显。 “别怕,我在。”李墉本来站在她的身后。 看着她实在害怕的厉害,不禁蹲在了她的旁边。像是在保护着她一样,用淡淡的语气说了一句。 或许是得到了安慰,姚笑笑眼睛一闭,彻底拉开了死者的衣服。确认了某些东西以后,她讪讪起身。 可是手上的触感仍然让她浑身僵硬,想说的话也说不出来。 “我带你去洗洗。” 今日的李墉尤其温柔。可姚笑笑却感受不到,她整个人都陷在了恐惧里,始终有些分神。 两个人来到后院,这里没有了那么浓烈的味道,但空气仍然有些许的死亡气息弥漫。李墉将她按坐在长廊处,自顾找盆打了凉水。 回来的时候,他只看到长廊处那人好像在抹眼泪。 吓哭了? 虽不过是了了几滴眼泪,却让李墉心里像是什么东西都崩塌了一般。他手脚轻巧地走回去,将盆放在她的旁边。又蹲在她前面,拉起她的手腕。 “没事的,洗洗不会留下味道的。” 像是有一缕微风,划过姚笑笑的心里。她被李墉轻拿住的手上有一丝凉意,随后是温柔的触感。正在帮她清理手上的血渍。 姚笑笑明知道自己不该这样的。 女帝是个杀人如麻的魔头,她怎么可能会害怕这种场面。可是姚笑笑做不到,当一进鸿胪寺的门看到这血淋淋的一幕时,一双腿都站不稳了。 越是觉得自己没用,心里越是委屈。 “哇。” 终于,她还是没有忍住地哭了出来。 李墉在心里又一次认定了,她就是个哭包。随时随地,因为什么事情都会哭。还好今次惹哭她的,不是自己。 他继续着手里的动作,有的血渍已经干了,嵌进指甲里,他也细致地清理着。 头顶上的人哭得稀里哗啦,却只字不提缘由,肩膀都在上下抖动了,咬牙也还忍住不说。 当他清理完手,她好像也不再哭了。哽哽咽咽地低头看向李墉,“谢…谢。” 李墉看着她,像是一只花猫一样。鼻尖红红的,眼角挂着泪,可怜的模样当真叫人心疼。他缓缓起身,声音更柔,“走吧。” 背过身子,将珺天剑放在她的面前。 可姚笑笑没有接。她不喜欢这冰冷的物件,于是直接抓住了他的衣袖,“走吧。” 李墉没有拒绝,即便心里明白太多道理,可是那一刻,他说不出口任何字。只想随着她的心意来,喜欢握珺天剑就握,愿意抓衣服便抓。 重新回到前院,仵作仍然坚持他的判断,并且说道:“尸体我全都验过了,都是一样的刀伤。” 姚笑笑给了身边人一个眼神,李墉立刻吩咐将胡与国使团领头和一个普通士兵的尸体放在了一起。 看着两具尸体上都是血淋淋的,至多不过是领头的少一些,士兵的多一些。 可姚笑笑声音虚弱地强调,“你们仔细看,他们的伤口是完全不同的。” 季濂安皱眉蹲下,仔仔细细地比对了一下。当真看出了差别,“马统领的伤口好像看不见肉。可是这个士兵是皮开肉绽啊。” 人点头,又解释,“这也是为什么马统领的血少一些的原因。” 季濂安站起来,一脸疑惑。 仵作更是很不屑地说了一句,“那他们的伤口也是一样的。姑娘你的推论没有任何的意义。” 李墉一个眼神瞧了过去,仵作立刻是一副恭敬地福腰的姿势。 “不,有意义。”姚笑笑深吸一口气,朝两具尸体走了过去。 走到士兵身边时,她别开眼睛说道:“这一具,仵作先生的判断没有问题,确然是刀伤所害。刀割断了大动脉,身体内外的气压会让伤口被瞬间撑大,所以看上去像是皮开肉绽的效果。” “可是马统领的伤口,你们看。” 姚笑笑走过去拉开了衣领,血的颜色不再是鲜红,而是带着一点黑的暗红色。不禁没有皮开肉绽,反而有些凝结的现象。 季濂安最先开口疑惑,“两具的伤口虽然都是刀伤,可是这效果完全不同。这是为什么?” 她看了一眼李墉,又看向仵作。 最后 眼睛定在尸体上,“因为马统领在刀伤之前,就已经死了。血液凝固,所以当刀伤覆盖上去时,不会有奔涌的现象。” “怎么可能?” 仵作发出了惊讶的疑惑。他想上前再检查时,猛地身后出现了两个士兵,直接将他整个人都扣住。 姚笑笑蹲在马统领的尸体旁边一顿细致的寻找,谁看了都有些心疼。 不知道找了多久,来来回回吃力地给尸体翻身,凑近又离远的持续了很久。终于,她笑了出来,“找到了。” 只见她从马统领的头顶上,拔出了一根银针。 银针是一根非常细的针,只不过上面有着让他们觉得熟悉的雕花,花样是‘芍药’。 姚笑笑看着李墉,淡然地说了一句,“看起来,事情还没有结束。” 第五十一章 不像我跟你? 重新坐回马车里,姚笑笑才觉得自己像是虚脱了一般。双脚无力,手不成拳。 从鸿胪寺出来以后,她像是依然能闻到那股腥臭的异味。坐在位置上对自己嗅来嗅去的,又像是一只小狗。 李墉看的有些失神,直到听见她问,“我身上还有味道吗?”的时候,姚笑笑已经凑在他的面前了。 吓得他一瞬整个背紧贴着马车木板,想要隔开些距离,“没,没有。” “那就好。直接送我回宫吧。”她的神色看上去轻松了不少,嘴角往上弯翘着,可一双眼睛往下沉。 李墉骤然发现,平日里就算她没有表情,嘴角也微微是往上翘的,不禁又让他想到了那个名字,尤其适合她。 回宫的一路,姚笑笑小鸡啄米一般地打着瞌睡。 看上去整个头都没有什么依托的地方,左摇一下,右晃一下。 晃得李墉整个人心里烦躁不安,于是抬起了一只手,给她借力。只不过在手碰到她脸颊时,那种柔柔软软带着丝丝温暖的触感,让他胸口一紧。 有了一只手的依托,她的脑袋不再左右晃的厉害。可因为道路颠簸,又开始前后晃动。 李墉一只手拿着珺天剑,一只手抬着她的脸,无计可施。只能挪了挪身子,坐到她的旁边,用自己的背挡住她。 在姚笑笑的头找到了一个支撑点的时候,她终于老实了。这个支撑点宽大平缓,虽然有些硬,还有点凉。不过比刚才舒服得多。 可是他却越发烦躁,心里无以复加的上蹿下跳。 到了南门,护卫兵来盘查,“殿下,需要看一看您的马车。” 天色渐黑,瑾王殿下入宫,想来是有什么大事。可是护卫兵统领孟岂戈交代过,任何进宫的马车,都要仔细盘查。 这动静,让姚笑笑终于醒了。 她半睁着眼地看到什么东西从她面前飞闪而过,再抬头就迎上李墉一张沉默冷淡的脸。 “到了吗?” 每当她睡觉起来时,那软糯的声音加上迷糊的神情,总是叫人心间发紧。 李墉嗯了一句,没有再言语。直接掀开了布帘,对着护卫兵说,“护送陛下回宫。” 护卫兵往里一抬头,就看见了陛下。差点没吓得直接跪在地上。可一想到昨天当值时就没听说陛下出宫,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敢多问,只能直接放行。 快到太清宫时,马车的速度放缓。李墉再往前走就不合适了,于是等马车完全停住,他起身下车。 姚笑笑一抬眸就看到他背上有水渍晕开一片,开口提醒道:“殿下,你后背的衣服湿了。” “我知道。”李墉已经下车,正好布帘放了下来。 她只能听见声音,却看不到他的样子。姚笑笑以为是自己的多管闲事让对方又生气了。 殊不知,布帘前的一张脸,红得异样。 姚笑笑下了马车,转身就看着李墉说道:“进去吧,我有话跟你说。” 人实在犹豫。 被护卫兵看到他和陛下一同从外面返回就足够惹人遐想。若是他的马车迟迟不从南门出,想来明日上朝,又是一堆人要劝诫陛下赶紧成亲了。 这种误会,还是免了。正要拱手,“陛下,有什么事明日紫宸…” “肚子太饿了,回去说吧。” 姚笑笑拉着他的手腕,生拽着人回到了太清宫的外殿。 翠娥和徐延之已经在外殿等候多时了。一看见人,都踱步走上来笑着迎接,“陛下,你可算回来了。担心死翠娥了。” “陛下可饿了?是否要用膳?” 姚笑笑一听吃饭,眼睛都放出了光,连连点头。跟着徐延之就往里走。 边走边对话。徐延之揶揄地说了一句,“陛下总去亲王府,是因为王府的厨师做饭更好吃吧。” “怎么会,没有人比你做饭好吃。”姚笑笑这话说的真诚。 真诚到一下就逗笑了徐延之。两个人的背影就像是在,谈情说爱。 李墉眉头一紧,看这画面心中甚是不喜。一张脸冷到了骨子里,吓坏了在旁边的翠娥。 直到快要消失时,有人突然转身,朝他跑了回来,跳到他面前负手问道:“殿下,你有没有什么喜欢吃的呀?” “让延之也给你做。” 她甜甜的笑容,直接将李墉的表情融化了。不再冷着脸,语调也亲和,“什么都行。” 姚笑笑回头,对徐延之吩咐道:“殿下说什么都行,那就吃红烧肉吧。带点肉皮的那种,还要有点甜。” 说着,不禁伸出舌头舔了舔嘴。伸出两根手指,“我要吃两碗米饭。” 所有人都笑了。连同李墉也没忍住勾起了嘴角。 两个人先去御书房里等着吃饭,姚笑笑坐在位置上拿着毛笔也不知道在写什么。李墉坐在一旁,时不时抬头看她。 只能看到她的头顶,有两个很浅的漩。 不一会,正位上的人拿着一张纸走到了李墉的身边,炫耀似地把纸递给了他。 只看见纸上有两个高矮错落的人,穿着和他们一样的衣服,可长相吓人。一张脸上眼睛占了一大半,鼻子没有。嘴巴就是一条线。 他看着画,突然想到那个时候她在画舫里帮人画画时,有那么一句评价,说她的画很有风格。 如今看来,是实在没什么可评的了。 姚笑笑依旧得意的说道:“怎么样,是不是很像?” “像什么?”李墉迎上她的视线,一脸困惑。 她顺势坐在他旁边,看着画里的两个人,和他们穿的一模一样,难道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吗? “不像我跟你吗?这是你,这是我呀。” 只看到李墉的手指放在画中人物眼睛的位置。姚笑笑才想起,这漫画的风格确然不适合古代人。可她作为这个职业,也只会那么画画。 负气地要把画收过来,嘴里抱怨,“不懂欣赏就算了。” 就在她要拿走时,画被卷起来,放进了袖子里。李墉什么也没说,只是起身走到门口直接出去了。 姚笑笑忍不住地笑了起来,可当看到他背影时,仍然在疑惑,嘴里又问道:“殿下,你后背那一滩水渍,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五十二章 只为杀她 用完晚膳,已经戌时一刻了。 李墉借口朝歌城戌时以后宵禁为由,想要赶紧离开皇宫。 可旁边的人一只手撑着下巴,一只手咬在嘴里,悠闲地问道:“今天这事,殿下怎么看?” “诚如陛下想的,应该是有人意欲杀了马统领。”他有些心不在焉。 姚笑笑突然起身,自顾往御书房方向走。他也踱步跟着,好像知道人要干什么似的。 趴在书桌上开始用毛笔书写着什么,一时间御书房里安静地能听见门外春风扫过树叶,窸窸窣窣的声音。 李墉定睛看着正位上的人,才发现她握笔的姿势很奇怪。一根毛笔在她手里歪歪斜斜的,就像是此刻坐在位置上的她一样。 裙边下没有露出脚,想必又是把脚盘了上去。 这个习惯李墉是在某天上朝时发现的,她的鞋尖从来不会露出来。每每下朝时,裙下还有很大的动静。故而猜测她喜欢盘脚。 “鸿胪寺的其他士兵都是一刀毙命,可只有马统领是被银针毒死。我猜测,杀马统领的,应该是一个他非常信任和熟悉的人。” 姚笑笑的话好不容易让李墉回神。 他抬眸迎上她的视线,滚动了一下喉结,却没有说话。 “这个人,能进天牢杀管家,又能进鸿胪寺杀使臣,看来简直是无法无天了。你说呢?殿下。” 李墉微微颔首,继续保持沉默。 姚笑笑两只脚放下来,拿着刚才写的东西又走到他的身边。依旧是圆圆圈圈的画面,看上去乱七八糟,实际只要仔细一看,就觉得很清晰。 上一次,他领教过了。 “你的意思是,这人之所以会起杀心,是因为季濂安退婚?” 她是这么猜测的。 把纸放在李墉手里,她走过去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顺势坐在椅子上,非常认真的点头。 “季濂安从胡与国逃出来那么多年,连国主都找不到,却能收到大皇子派使团来访的信件。而且信里直戳他的要害。可既然退婚成功了,为什么这个人又要下杀手呢?” “大皇子派来使臣的目的,并不在退婚。”李墉总结。 姚笑笑点了点头,声音激动,“意在引出三皇子,并且除之后快。” 从大皇子季濂睿的利益上看,确实没有错。但有一点说不通。李墉指出,“可这个幕后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谋财?” 姚笑笑刚才还很坚定,现在说话都没有了底气。 从私盐案开始,这个人的目的似乎都很简单,就是为了钱财。于是她解释道:“替胡与国大皇子除掉最大的对手,让其成为国主,会不会得到很多钱?” 情理上没有问题,可李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没有说话,只是抱着珺天剑在思考。 坐着的人看了过去,发现他正在出神。或许是习惯了靠近他,姚笑笑悄悄起身装作不经意的,一点一点地靠近着他。距离越近,她的一颗心越不受控制。 但只要一想到再跨一步,他们就会离得更近,脚步便停不下来。 李墉回神说道:“会,但是…” 他的突然转头,吓得姚笑笑惊声尖叫,不自觉的一个后退,眼看马上就要倒,她双手疯狂打圈,想要稳住平衡。 可是她不小心踩在了自己的裙边。 “小心。”李墉一只手迅速地揽住了她的腰。 淡淡的橙花味道侵入鼻息。他的心一软,手却攥紧了拳。将人扶稳后,很快把手抽了回来,弯腰拱手道:“陛下小心。” 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缘由,姚笑笑的眉头突然一蹙。重新坐回到了位置上。 御书房内似乎静谧了很久,位置上的人才平静开口,“殿下,你继续。” 李墉看似冷漠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可心中的一汪清泉,早就被搅乱。他甚至忘记了在她差点跌倒前,两个人说的什么话题。 思考者,回忆着。就在快要想起来的时候,那股清淡的橙花香又闪过脑海,让他心神不宁。 “殿下?” “陛下,臣以为若是银针主人为求财,那便和马统领是一路人。为何要杀人灭口呢?” 姚笑笑也晃神,只不过心中没李墉那么多复杂的情绪。 她至多是在害羞。顶着一张微粉的小脸不敢看李墉,眼神也不知道落在什么地方地说,“或许,是马统领不小心知道了这个人的真实身份?” 李墉终于缓过神来了,继续冷声道:“陛下始终怀疑这个人是朝堂中人。” “不然,他凭什么有这么大的权利?” 当着他们的面在天牢杀人,又可以查出季濂安的真实身份从而跟胡与国大皇子联手。最近一次,这人直接在鸿胪寺里大开杀戒。 桩桩件件,都说明了这个人不仅身份不简单,并且势力很大。 姚笑笑想到这里,突然有些害怕。 她看向李墉时,那种恐惧成倍的袭来。 若是那神秘人发现了她不再是李甯玉,是不是也敢对她动杀心。如今看,除了李墉对她是纯粹的恨。 从前李甯玉的那些心腹中,又有几个是真的听命于她,不过觉得李甯玉是一个傀儡,手握着巨大权利的傀儡。只要哄得她开心,便能为非作歹。 姚笑笑的眉头皱得更深,心事重重。 李墉稍微抬眸,便想着要替她分忧一些,“陛下,调查鸿胪寺使团被刺杀的事情,交给我吧。” 他觉得此事甚是危险。 那个银针的主人既然可以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杀人,恐怕会是她身边很信任的人。 怕就怕她怀疑他的用心。 李墉正要解释,姚笑笑就点头了,“行,这事你去查。不过有任何需要我帮忙的,你都可以跟我说。” 顿了顿,以为她有什么转折。 “还有,明日上朝肯定有人会报这件事。到时候你在众爱卿前,再领命一次,让大家都知道,你也能名正言顺调查。” 李墉错愕,“你不怀疑我?” 她没有回应,怔怔地看着他,眼神中往日的活泼全消失了,唉声说道:“现在除了你,我不知道还能相信谁。” 至少他的目的很单纯,只是为了杀她。 第五十三章 朝堂震怒 “禀告陛下,近日襄州附近连连暴雨,刺史来报恐有水患,望陛下尽早调配军队物资以备忧患。” “禀告陛下,昨日城东附近发现有流寇作祟,臣请兵清剿。” “禀告陛下,修葺金陵行宫的预算超出了控制,需要户部再行拨款可通后续。” “禀告陛下……” 近来女帝勤政为民,众臣子也越发是愿意把大事小事都在朝堂上通报,早朝的时间便从辰时拖到午时。 一个个大臣们上报完,堂下终于没有了声音。 可皇位上的人很是疑惑,她没有听到该通报的事情。遂大声问道:“众爱卿,没有别的事要报了?” 众人手持玉板低着头,皆是做着退朝的姿势。 她看向李墉时,对方也正好抬眸看过来。两人面面相觑,均是眉头紧皱。除了吃惊更多的是不解。 姚笑笑缓缓站了起来,环视大殿一圈,又耐心地再问一遍,“众爱卿当真没有其他事情要报了?” 依旧沉默。 她拿过手边的茶壶,狠狠地朝堂下砸了过去。清脆的声音,让所有人都抬起了头。 “各位大臣,每日心系国家,耳听八方。却不知道昨日朝歌城中出了什么大乱吗?” 难得她的声音带着些许冷冽。 不过在李墉看来,并非是威严,只不过是在生气。 姚笑笑抬头一眼就看到了鸿胪寺卿。吓得他一瞬间跪在了地上,“陛下饶命啊。臣以为…臣以为…” “以为什么?以为那么几条人命,我不在乎。还是以为不过是小小胡与国死的使臣,大可不必介怀?” “陛下饶命啊,陛下。” 她冷眼扫视一圈堂下,又质问众人,“你们也是这么觉得的?” 良久,终于有胆子大的武将站了出来。朝堂上的武将大多不是李甯玉的人,所以跟银针主人并没有关系。 他跪地说道:“陛下,胡与国常年骚扰我西南边陲,昨日在朝堂又趁着陛下不在,说尽了侮辱之词。我等也知那是人命,可事已至此,又能怎么办呢。” 这话,让姚笑笑生气得攥紧了拳头。 上位者该有心狠手辣,却不该是草菅人命。她不知道桑武国的这些臣子们,竟然这般轻视生命。 可一想到若不是当朝女帝如此,他们又岂会如此。 她愣了几息,没有被激怒。声音反倒是平和了一些,质问道:“罗统领,我且问你,如今胡与国骚扰我西南边陲,和当年大战相比,死伤哪个更惨重?” “自然是当年大战。” 姚笑笑了然点头,继续问,“胡与国使臣在朝堂之上,是否只是说了退婚一事,并无侮辱其他?” “是。” 武将的回答简洁。陛下的语气也亲和。在众人以为是她要被说服之时。 殿上一声怒吼,“使臣来访,为求和平。你们今日眼睁睁地看着使臣死于我桑武国,这意思是不是你等盼着两国开战?” “那我且问问在场各位,你们口中的为天下立心,为生民立命,该当何如?” 静谧的朝堂上,似乎始终回荡着陛下的盛怒之言。 可她说的,字字揪心。堂下无人敢应,皆是羞愧之色。 姚笑笑自己也没有想到能说出这种话。只是今日文武百官里,竟然没有一个人对逝去生命的缅怀,更甚至去考虑两国邦交。 让她心里感到无助的难过。 背着手,她长叹一口气再道:“我会亲自写信致歉胡与国国主。当然,也不会放过这个残忍的凶手。” “瑾王殿下。”她毫不避讳地叫了他。 原本两人计划是李墉自己领命,如今看样子是不可能了。他们两个人谁都没有想过朝堂对使臣惨死之事如此冷漠。 李墉负手领命,“臣在。” “胡与国使团之死,我命你调查。三天之内,我要一个结果。” 姚笑笑说完,狠狠甩了一下宽袖,便离开了苍梧殿。 出了殿门,殷戎快步跟了上来。焦急问道:“殿下,陛下是什么意思,让你三天时间调查,根本不可能啊。” 殷戎为自家殿下抱不平。 可李墉一个眼神示意,他便不敢再议论。 直到回了亲王府,殷戎才敢开口,“殿下,我还是想不明白陛下意欲何为。这个幕后之人藏的那么深,三天时间根本不可能查出来。” 李墉走进内院屋子,将珺天剑放在手边,手脚迅速地刚脱下朝服,就听见外面有其他动静。 “听我解释,我这是有计划的。” 一个清脆的,带着浓重喘气的声音从外面逐渐靠近。 李墉心头不自觉地颤抖一下,正要将朝服重新穿回来时,人已经扶着门框站在门口了。 “你…你怎么不穿衣服呀?” 姚笑笑举着手质问,可一双眼睛动都没动一下地看着他。 反倒是看得李墉脸色一红,背过身子怒气道:“陛下来的难道不是我的院子吗?” 这一提醒,姚笑笑才转了回去,脑海里却全是他精壮的肌肉,分明的腰线,还有满背的伤痕。 棋盘门就那么开着,姚笑笑能听见衣服摩擦的声音。似乎可以想象到李墉正在穿衣服的动作。不由地,胸口那份悸动像是开了苞的花,绽放而出。 藏无可藏。 直到听见脚步声靠近,她稍稍偏头,看到一双月白缎面长靴出现。只不过没有在她身边停留,越过她径直离开了。 他的身影渐远,一抹雪蓝身影被风吹的飘摇。飘的姚笑笑一颗心里七上八下的。 “还不走?” 只是在听见李墉冷淡疏离的声音以后,她飞远的神识都收敛了回来。 追上他,紧跟在屁股后面,絮絮叨叨道:“我来就是想要帮你一起查案的。你上次说过,有人觉得我们之间关系太好,所以才引发后面这些事情的。” “在朝堂上给你三天时间,也是不想让人觉得我徇私。” 李墉的脚突然顶住,就感觉到后背有人轻轻撞了上来。那温暖触感稍纵即逝,他的心竟然在拼命抓扯。 “你是来跟我解释的?” 他慢慢回身,就看见人点头如捣蒜。 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殷戎匆忙地跑了过来,“殿下,昨日那胡与国小侍卫不见了。” 第五十四章 胡与国侍卫 昨日来的胡与国小厮被殷戎安排在了家丁们的房间,明明他都老老实实待在房间里没有离开过。也不再提要带走季濂安的事情了。为何今日突然又消失? 姚笑笑紧跟着李墉的步子,实在有些倒腾不过来。 她刚才就脱了朝服最外一层的衣服,一路便从皇宫里飞奔追了出来,这下才察觉到疲累。 不过就算李墉的身影已经消失了,她也能在整个亲王府里来去自如。 走到后院里家丁们住的房间,就看见几个人跪在了地上,瑟瑟发抖,“殿下,是我们没有看好他。” “说,到底怎么回事?”李墉神色沉着,眉头紧皱。 几个人的声音都颤抖了起来,半个身子都趴在地上,“今日,我们几个打水准备洗澡,他也同意跟我们一起去的。可是中途说要回来拿个什么东西,就再没见着了。” 殷戎一脚踹在了他们几个身上,“混账东西,我不是跟你们说了,那是重要的证人。你们给我看好了,但别吓着他。” “殿下,我们也不知道啊。这小哥从昨日到今天都很好相处,我们也就放松警惕了。” 李墉负手站着没有说话。 姚笑笑倒是没有那么生气,语气也友好耐心地问道:“那你们有没有看过这后院出现什么可疑的人?” 几个人都摇头。 她环视一圈房间,又探头出去看看院子,均没有打斗的痕迹,并不像是被人掳走。咬着手,陷入了思考。 李墉看着姚笑笑,问话的声音明显要柔一些,“陛下,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这个人恐怕是唯一一个见过真凶的人,所以消失很有可能是因为被人掳走了。” 只见对方非常肯定地摇摇头。 对上她视线时,李墉有那么几分犹豫。正当要开口时,殷戎拉住了他提醒一句,“殿下,这是府中要事。” 殷戎所谓的要事,是府中布防的问题。 其中涉及了瑾王殿下的安危,所以即便对方是陛下,也可不透露。 但两个人还没开口,姚笑笑又自顾摇头说道:“不可能,你府中的戒备那么严。墙上有暗哨,墙角还有机关,再强的功法也不可能不惊动任何人。” 房间里一瞬沉寂了下来。 “你是如何得知我府中的布防的?”李墉的声音再次冷到了骨子里,像是一根冰刀射了过来。 姚笑笑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说了些本不该她知道的事情。 于是干笑两声,拉着李墉走到墙边忽悠道:“我看出来的啊。你看这几块墙跟别的不一样。还有这地上,不都跟普通的土地不同嘛。” “嗯,确实不同。”李墉冷冷的从喉咙里碾出那么几个字。 心里却根本不相信她说的话。因为整个亲王府中,只有后院的布防和其他地方不同。所以,她压根不是看出来的,而是一早就知道了。 但当务之急,并不是纠结她如何知道的,而是赶紧找到胡与国侍卫。 姚笑笑重新回到房间,根据家丁们的提示,她走到了那个小侍卫睡觉的床铺,仔仔细细地看了又看。 什么痕迹和线索都没有。就在她快要放弃转身时,突然发现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她看了看旁边人的枕头,又看了看那小侍卫的枕头,拿在手里叫来了李墉,“殿下你来看。” 李墉负手走过来,视线没有落在她手里的物件上,依然眼神复杂地看着她。 “这枕头上染的颜色是什么呢?” 她捻在手里感受一下质感,又放在鼻子处闻了闻。一股非常浓烈的味道传入鼻息。她循循道:“松节油?” “那是什么?” 李墉有时候觉得,她说的话自己完全没有听过,更别说听懂了。 姚笑笑把自己粘了咖色的手指放到他的鼻子处示意他闻。是一股带有树皮香的油的味道,但其实并不强烈。不知道她是如何知道的。 “准确地来说,这是颜料。”姚笑笑抽回自己的手,放在鼻下再次确认。 她把旁边另一个床的枕头也拿了过来,两个一对比,就很清楚了。小侍卫的枕头上若隐若现的有些污渍。 李墉指着小侍卫的枕头说,“你的意思是这上面沾染的是颜料?” “嗯,但是我没有想通小侍卫为什么要用颜料,而且是这个颜色的。” 忽然,李墉拉起了她的手,定睛地观察着她手指上残留的颜色,心中似乎有个答案愈渐清晰。顺势拉着她往门外走。走到了家丁们院子里的那口深井旁。 春末天气有点干燥,地上的水渍已经消失,徒留着星星点点的颜色。 姚笑笑直接蹲了下来,“这怎么也有颜料。” “我想,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她回头才发现,自己的手被李墉拉着,手腕那若有似无的凉意,惊得她一颗心里跳乱了拍。 还没等收回心神,身边也蹲下了一个人。依然拉着她的手腕,像是并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这个人,恐怕根本就不是胡与国的小侍卫。” “什么?”姚笑笑惊讶地回神。嘴巴张得很大,手却一动不敢动。 李墉再次站起来,发现自己拉着她的手腕。一瞬放开的动作有些快,快到他自己都觉得过于刻意了。 为了让她不在意这动作,他赶紧继续,“胡与国地处西南,他们喜黑。国人也都会把自己晒得很黑。可是这个人似乎是往自己的脸上涂了一些颜色,才瞒住了他的身份。” “颜料是用来伪装的?”姚笑笑假装不在意地接住他的话。 李墉颔首,“恐怕这个人根本不是被人掳走的,而是自己离开了。” 他只需要将自己脸上的颜料擦干净,便又成为了桑武国人。这样一个人在亲王府中行走起来,岂不是方便。 姚笑笑觉得很有道理。可当她再想起什么的时候,心里突然一恐。 “遭了,他来亲王府是想要带季濂安走的。” 李墉也反应了过来,“快,去白云客舍。” 第五十五章 得罪了 姚笑笑明白,若是季濂安出了任何意外。 胡与国大皇子都很可能以此为理由,出兵桑武国。到时候两国交战,苦的又是老百姓。一想到这里,她整个人都急的不行。 双手紧紧抓住自己的裙摆又放松,脚尖不停点地。时不时拉开布帘看外面的情况。她满头都是汗,眉头也紧锁着,在马车上坐立难安。 “陛下放心。”一只手突然按住了她的肩膀。 李墉的声音传来,并没有给她多少缓解。但似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要是季濂安出了问题,我们是不是会和胡与国的人打仗?” 这问题他难以回答。因为他也不清楚如今胡与国的人在打什么主意。又或者说,大皇子季濂睿在打什么主意。可他很意外的,是陛下的态度。 声音平淡又疏离地问道:“陛下不想打仗?” 她不应该最喜欢大战了吗? 瑞麟军前两代统领,不都是死在了她所部署的战役中。 对方没有回答,只是摇了摇头。 姚笑笑忽然想起了那天在鸿胪寺里的场景。算不得尸横遍野,至多就是几具尸体。可光是那样的场面,心里就很压抑难过了。更何况是千万人战死血泊中。 那该是怎么样一种让人生畏又惧怕的场面? 姚笑笑甚至不敢往深了想。轻轻抬眸看着李墉,“我们不能让季濂安出一点意外。” 绝不能。 马车刚停,姚笑笑第一个冲进了白云客舍,大喊,“季濂安,你在哪。” “姚姑娘,您来找安公子吗?”掌柜的礼貌走过来。看人着急,赶紧接话,“公子今日去鸿胪寺里取几位大人的遗骨了。” 姚笑笑一听,心都凉了。 鸿胪寺离白云客舍几乎是朝歌城的一东一西。就怕等她们赶到时,他尸骨都要凉透了。 就在她不知所措时,李墉淡然走到她的身边,“会骑马吗?” 她愣神回头,眼里不经意露出来的胆怯和迷茫,似乎是被人看出来了,他却什么都没说。 自然地牵起她的手腕,将人带到马厩了。李墉的嘴里只是轻轻地说了一句,“得罪了。” 随后,他一双手扶住她的腰,将人从地上举了起来,扶坐在马背上。姚笑笑两只脚跨在马背两边,他又帮她把脚穿进马镫里。 安顿好了她,李墉站在一旁抬头对上她的视线,滚动一下喉结,冷声道:“得罪了。” 这两句话,明明是一样的。可为什么却让人听出了不同的效果? 李墉整个人跨坐在她的身后,胸口紧贴着她的背。从头顶传来的呼吸,像是热浪一样席卷走姚笑笑全部的神识。 “驾。” 他双脚一夹,马便极速地狂奔了起来。 来到鸿胪寺时,门口一片寂静,连门口的护卫都没有了。 姚笑笑一颗心悬在空中,跳下马就往里面进,嘴里还喊着,“季濂安,季濂安你在哪?” 只见一抹暮云灰的身影从院中徐徐走来,脸上笑容恣意,露出一个招人的虎牙。朝姚笑笑走近时,嘴里放肆,“小美人,你这是来看我的吗?” “自从上次一别,有几日未见了。我这心里当真是想你…” 季濂安的话压在嘴里未道,只因为他看见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黑脸的李墉。他是不想再见识珺天剑了,于是悻悻闭上了嘴。 可是姚笑笑冲了过去,两手握着他的胳膊,眼底尽是担心。 “你没事吧?你刚才从哪里来?一路上有没有见到生命可疑的人?” 季濂安没来得及回答,李墉倒是负手站在她的身后,冷声交代道:“陛下,注意分寸。” 这一声,姚笑笑立刻把手收回来了。可是眼里的担忧却没有丝毫减少,她蹙眉等着他的回应。 看她的样子,季濂安突然心头一暖,笑容更甚,“小美人这是在担心我吗?为什么呀?” “现在来不及解释那么多了,你有没有看到那天来亲王府的小侍卫?”姚笑笑说着,还不忘环视四周。 “没有,他不是关在瑾王殿下的府中吗?”季濂安乖巧地回答。 见到人没事,她也终于算是松了一口气。 鸿胪寺中有人在往外搬运一具一具裹着白布的尸体。突然有一个人手滑了一样,尸体重重地滑到了地上。发出的闷响有些吓人,姚笑笑看了过去。 一个领事怒斥工人,“你怎么回事,这些都是尊贵之人。陛下特意交代过要好好对待的。” 她的视线只是落在了那具尸体上,手不禁攥紧了拳。 “说到这里,我还没跟你道谢。”季濂安拱手弯腰。 身边有人说话,这才牵回了姚笑笑的视线,她愣神抬眸,没有接话。 “你在朝堂上说的那些话,我都听说了,谢谢你为胡与国的几位使臣力争。今日我便亲自送他们回胡与国。” 季濂安知道,只有他亲自送这些人回家,无论是他父皇还是大哥,才不会提起兵的事。 为了保护她,他必须得回去。 姚笑笑震惊的表情说明她并不知道季濂安的心思,但也没有阻止。只是让他一路上注意安全,又说,“我送你出城吧。” “陛下,不可。” 李墉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种惴惴不安的错觉。 但他明白,自己根本是无法阻止她的。所以最后,他骑着马跟在他们的马车后,珺天剑紧紧握在手里。一双鹰眼在巡视着周围的危险。 一路上很顺遂,没有任何异动。 姚笑笑和季濂安还在马车里有说有笑的,好不快活,听得李墉紧握缰绳。 到了城门口,有护卫兵巡查,马车先盘查完放行。李墉骑在马上有当值首领过来请安,他能看到马车停在前面,也没有着急。 可就在眨眼的瞬间,他们的马车开始疯狂的加速。 “站住。” 李墉的马前有几个护卫兵挡了一下,看眼着马车迅速消失在视野里,“都给我滚。” 他急了。 第五十六章 替人挡灾 疾驰的速度终于让马车里聊得忘乎所以的人感觉到了不对劲。 姚笑笑问季濂安,“这马车是不是走得太快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一声停马的声音。而这一声,莫名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姚笑笑记性好,二话不说地掀开布帘。 一张白净稚嫩的脸出现,他是刚才在鸿胪寺里把尸体弄倒在地的人。 “你是那个小侍卫?” 姚笑笑的声音里充满了震惊,所以这一路,他都在。不过他们谁都没有发现而已。 “陛下,没想到我换了装你还能记得。不愧是桑武国最强的人。”小侍卫没有了先前的怯懦,脸上反倒有种邪恶的诡谲。 他的手里拿着一把刀,熟练把玩的动作看着不像是生手。 季濂安也探出了头,直言威胁,“你一个小孩子,难不成还想对我们下手?你别忘了,陛下可是金灵级的,你根本不可能杀得来她。” 小侍卫举着刀,表情得意,“三皇子觉得,要是我没有一点准备就来行刺,岂不是太蠢。” 话刚落地,两个人就感觉到了不适。 季濂安行走江湖,见多识广,“软筋散?” 能让武功暂时丧失的软筋散。他只觉得自己身体中的内力在消失。手脚瘫软不堪,即便能使出功法也没有半点伤害。 小侍卫往前两步,声音里都写满了得意,好像此刻已经得手了一样。 “内功越是深厚的人,中毒会越严重。我虽没想过陛下会出现。不过陛下中的毒,比你严重得多。你死,她受伤,这下两国开战,势在必行了。” 他的目的,竟然是为了杀季濂安,让两国开战。 姚笑笑一听,眉头紧皱。她多希望这个人再啰嗦两句,好让李墉赶紧追上来。可是小侍卫很干脆,三两下就上了马车。 只见他举着刀的神情莫名激动,就在马上要刺在季濂安胸口的时候。 突然被人一掌推出了马车。 姚笑笑只是笨拙地用自己的蛮力将小侍卫打出了马车。可这一下无疑是暴露了她自己内力的等级。吃惊的除了小侍卫,还有季濂安。 “陛下你…” 她没有回应,径直跳下了马车。 只看见小侍卫擦着嘴角的血渍,眼神凶狠中带着戏谑,“陛下竟只是个黄玄级?” 姚笑笑是彻底暴露了。可是情况紧急,她没有办法看着人就在他面前杀了季濂安,顾不得那么多。 “陛下竟然只是黄玄级?”小侍卫不断重复着这一句话,“要是被人知道了,你觉得你还有命活?” 别说她有无命活,恐怕整个桑武国都要变天了。 就在姚笑笑失神片刻,小侍卫飞一般的速度冲了上来,一把刀横着过来,她虽然眼疾手快退开了。可速度不够快,厚重的朝服被划出一个口子。 小侍卫在试探,“连功法也没有?” 试探得越多,他的攻击便越发密集和猛烈。一下下划伤她的衣服,有些用力大的,会在身上留下血痕。姚笑笑疼得眉头紧皱。 季濂安从马车上下来,两条腿支撑不住身体,他只能往前挪,边挪动边哀求,“你快走啊。他不敢对我怎么样的。” “说了要送你出城,没看你安全,我怎么能走。” 她就站在季濂安的前面,稍稍回头露出一个坚毅的侧脸。 小侍卫停顿了几息,喘息着愤然道:“陛下什么时候这般有情有义了?难得你都忘记了自己曾经做过的那些惨绝人寰之事了?” “对一个外邦人你都这样,那当初为什么…” 他停住了哽咽的质问。 眼神更加冷冽,鲜红的眸子中,像是打开了他仇恨的盒子,释放出的恶魔想要吞噬一切。 小侍卫冲上前,几近疯狂的在她的身上一刀刀的划。 从刚才轻划伤衣物,到后来越来越重。每一刀都在她白皙的皮肤上划出一道血痕,红色的鲜血慢慢从皮肤里透出来,染红了衣襟。 姚笑笑只避不战,但体力有限。她的速度越来越慢,身上每一个伤口都扯着疼,却始终不从季濂安前面挪开。 小侍卫在离他很近的地方顿了顿,悠然地提问道:“你说,要是你死了,桑武国会变成什么样?” “我再杀了他,你们一起黄泉路上相伴,且看这世间风云变幻。” “我不会让他死的。”姚笑笑疼的已经有些失去意识了。 她只记得要保护好季濂安,才不会让两国开战,却忘记了保护好自己。 电光火石间,他已经来到了姚笑笑面前,没有一丝犹豫,一把半长的刀刺进了她的腹部。瞬间传来的疼痛感让一切变得不那么真实了。 姚笑笑只觉得身上其他地方的伤口没有那么痛了。所有的感官都被集中在了那一点点的位置上。 好像有鲜血在涌动着,不断从那个位置上涌出。 “陛下,我还有任务,我们之间的恩怨,一会再解。”小侍卫干脆地把刀拔出来,用力一推,她整个人躺倒在地。 他径直向季濂安走去。刚抬脚,脚腕被人拉住。 “不能走,你不能杀他。”姚笑笑魔怔了一样,只想要保护他。 小侍卫似乎是失去了耐心,抬起刀准备往下刺在她背上的时候,突然痛苦地低吼一声。 随后,刀断了。 姚笑笑眼前一片模糊,只记得她听见了马蹄声急促又很有规律,一下一下地逐渐靠近。 她以为自己要死了,于是抬起头看着不远处的季濂安,嘴里艰难地说了一句,“欠你的恩情我算是还了。你一定要记得,千万不能跟桑武国打战。” 季濂安咬牙往前,可始终触不到她的手,嘴里怒骂,“你在干什么,李甯玉?你快给我清醒一点。” 姚笑笑淡淡一笑,不过生死。嘴边还不忘宽慰地说了一句,“替你挡灾嘛。” “你一定…要记得…我说的,不要…” 她的声音越来越弱,意识也似乎被带走了,只余眼前的一片空白。却似乎有一股熟悉的熏香味传入鼻息。伴随着一声急躁的怒吼。 这声怒吼,总是能吓到她。 “姚笑笑,你要是敢死,我去阎王殿把你找回来。” 第五十七章 梦境 太医令从太清宫内殿中满头大汗地走出来,直接迎上立在宫殿门口的瑾王殿下。 李墉神色怅然,一双眼睛不知道看着什么地方。冷着一张脸,眉头就没有一刻舒展过。他握着珺天剑的指尖泛白,像是在暗暗用劲。 听见人靠近,他才收回视线,焦急问道:“她怎么样了?” 太医令弯腰拱手道:“回禀殿下,陛下已经无恙。臣开了一剂凝血的药还有一些补药,过几个时辰陛下应该就能醒过来了。” 李墉没再回应,只是从喉咙里传来一声叹息,像是终于松了一口气。 禀告完的人却没有离开,反倒是直起身子看向李墉的表情有些为难。 李墉声音松弛了些,“还有什么事吗?” 情绪不再紧绷,环抱着珺天剑,倚在殿门边。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他打算继续守着,直到人醒过来。 只见太医凑近了一些,声音放得很低,“殿下,有句话老臣不知当讲不当讲。” 这犹犹豫豫的做派不禁让李墉眉头皱得更深。他似乎知道对方要说什么,所以没有接话。只是继续俯视着太医令。 对方看人没有反应,沉着自顾道:“我听闻陛下是在城外受的伤。殿下,这是我们的好机会。” 所谓的好机会,无非就是报仇。 太医令是李墉的人,却也想要为自己谋利。 李墉不回答,他的视线看向了太清宫内殿中,虽然看不到什么,可一想到她浑身是血的模样,胸口一滞。 “殿下,老臣知道此事很为难。可成大业者,该有取舍。如今陛下昏迷不醒,稍加药物,对我们来说是好事。” 这话莫名有些熟悉。 李墉站直身子,珺天剑自然垂了下来。他收回目光重新审视着太医令。嘴上冷淡地质问,“什么时候钟先生把你们说服的那么好了?” “殿下…” “我怎么记得刘太医是本王的人,而不是替钟先生卖命呢?” 太医令字字都像是被人洗脑了一般,不禁让李墉感到愤怒。他非常不喜别人插手他的事情,更何况如今是命令他身边的人来给他谏言。 迎上李墉冷冽的眸子,太医令不敢再言语。 人一走,李墉的双脚不自觉地踏入了内殿。他往里走,心里却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这不是关心,也并非心软。只是他的复仇要堂堂正正。 可有一个声音逐渐变得清晰,是他不舍得。 来到她的床边,翠娥在旁服侍。看见李墉时正欲起身行礼,他抬起手阻止了翠娥的动作。 他明知道这行为委实僭越,脚步却放得更轻地走近一步。 只是看一眼而已,他只是看看她还好不好。 当视线落在床上那人的脸颊时,苍白无色的面容和满头大汗在不断凝结的样子,让他看了心里泛酸。 翠娥起身福了福身子便离开。 当内殿中只剩他们两个人的时候,有一些情绪被莫名地放大了很多。李墉攥着拳,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将珺天剑放在地上。 一步上前坐在了床踏上,矮了大半个身子,能更清楚地看到她的脸。 她双眼紧闭着,眉头突然蹙到一处,来回摇着头,嘴巴里似是在嘟囔着什么重要的事情,可什么都听不清。 连医者仁心的太医令都想杀了她。跟她有不共戴天之仇的自己,却下不去手。 李墉缓缓抬起自己的手,用袖子轻轻擦拭着她脸上的汗珠。蓦地想起抱着她回来的路上,她虚弱地拉着他的手说的话。 “王妃和华莲我知道在哪里了。” 那话,不似威胁,不似恐吓。倒像是想要告诉李墉一个什么惊天秘密一样。她一定以为自己命不久矣,才会说出那些话的。 她曾经威胁过他的话,为何如今脱口而出。 李墉不懂。他的手停留在姚笑笑的脸颊上,轻柔地循循问道:“你究竟是谁?”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床上的人像是听见了他说话,缓慢地睁开了眼睛想要回应。 眼底有一抹说不清楚的情绪。她一下子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指,不似往日如阳一般的体温,今天她的手像冰块一样凉。 凉到了李墉的心底,凉的他皱眉自责。 “我叫姚笑笑,你记住了吗?” 似乎是有些意识不清醒,她并没有反应过来自己还活着。只觉得是做了一个梦,梦外她活得胆战心惊,在梦里她想活得肆意潇洒一些。 她将自己一张微凉小脸贴在李墉的手掌心。 像是小猫一样地蹭着自己的脸,蹭到茧子时,她还拿下来看一看,嘟着嘴抱怨一句,“成日练剑,手上都是茧子。” 语气里满满的心疼和关切。 李墉整个人都怔住了。他坐在床踏上一动不动,任由她动作。 明知一切不合礼法,却收不回手,更收不回视线。 “对你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婶婶和堂妹了吧。” 从她口中说出来的这两个称呼有些陌生。可李墉还是一瞬间就反应过来她说的是王妃和华莲。却有些震惊她会那么称呼她们。 姚笑笑的小脸继续蹭在她的手里,动了动身子立刻疼得五官扭曲。 李墉心疼地扶着她问,“很疼吗,要叫太医吗?” 她忍着痛,忽然痴笑一声,“果然是在梦里呢。你竟然那么温柔。” “我现在身上也跟你一样,全都是伤口了,你会原谅我了吗?”这话说的没头没尾,直叫人听不懂。 姚笑笑的神色有些暗淡,不等他回应,又长叹一口气继续道:“不过以前她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如今我便是死也无法消解你对她的恨吧。” 说着,她抬眸迎上李墉的视线。 床上的人咬着牙抬起了自己的手,想要摸一摸他那张冷冽的脸。 李墉像是知道她想做什么,主动前倾了身子,让她的手轻松地覆上他的脸。一触碰,她没有得意的笑,反而更惆怅。 “我明明知道她们在哪里,可是我要是告诉你的话,你还会让我活命吗?” 姚笑笑摇摇头,表情苦涩,“你放心,我会保护她们的,在一切结束前。” 第五十八章 彻夜照顾 姚笑笑还想说些什么,可有气无力,整个人虚弱得不行,只能再次安静了下来。定睛地看着眼前人,不一会,就缓缓闭上了眼睛。 李墉两只手将她的手牢牢护在掌心,力气不大,却好像如何都无法挣脱。 见她睡着时眉头紧皱,忍不住伸手覆了上去。 他试图抚平她眉心的褶皱,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方式看起来很管用。但手一旦收回,眉头又会紧紧皱在一起。 循环反复两次,他有些没了耐心,直接把手掌覆盖在她的额头。 额头传来的温度,让他胸口一紧。 翠娥走进来时,他正在用手袖替她擦拭脸上的汗。李墉悄然回头,只看到她手里的水。轻声道:“我来吧。” 人把毛巾递给了他,又把水盆放在一边。翠娥没有离开,她看着有人那么耐心又细致地照顾陛下,心里感到高兴。 从前的陛下暴戾恐怖,无人敢伺候于近前。 如今她变了个模样却依然孤单。 整日下朝后把自己关在太清宫的内殿里,夜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虽然陛下总笑脸相迎,可翠娥明白,陛下并不开心。 只有跟瑾王殿下在一起的时候,她的笑容似乎才显得真切一些。 可同样的表情,她在瑾王殿下眼底又寻不见。 “陛下要是知道殿下在她受伤的时候那么照顾她,应该会很开心的。”翠娥冒死感叹一句。 李墉声音很轻,带着一点威严,却并未发怒,“为何?” “奴才别的不懂,但是揣测主子的心意,没有人比奴才更了解了。“ 这话,让李墉的视线重新落在姚笑笑的脸上。他什么都没有回应,只是继续听她说。 “陛下从上一次受过伤以后,性情变了很多。可越是这样,奴才越是感到陛下很不开心呢。总觉得她有说不完的心事,却没有能诉说的人。” 光是听着就让人有些心酸,李墉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翠娥走近了一步,看着床塌上虚弱的人。她以前很怕这人,但现在她连命都愿意给她。 “殿下别看陛下整日都笑嘻嘻的。其实奴才好几次经过内殿时,都能听见她在哭。” 李墉突然淡淡的笑了笑。扶在她额头上的手往下挪了挪,挪到嘴边时轻轻掠过。他在想,天生就一脸笑意盈盈的容貌,却是个爱哭的性格。 翠娥看不懂高深莫测的瑾王殿下,只是抒发了心里的感受。 他没有回头,只是吩咐了一句,“你先下去吧。” 翠娥福了身子准备要退下时,又听见床边上的人交代一句,“最近几日让徐延之准备些她爱吃的东西,我怕她醒过来以后想吃。” “是,殿下。”翠娥心里高兴。 他的声音依旧是疏离不带温度,“要清淡一些,她大伤未愈。” “是,殿下。”翠娥心里不仅高兴,还欣慰。 姚笑笑不知道睡了多久,终于醒了。她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先在床上探出手想伸个懒腰,手刚从锦缎被窝里动了一下,整个人都疼的尖叫。 随后所有的疼痛都集中在了右腹往下,跟割阑尾的地方差不多,她有些茫然地睁开眼睛。 头顶是华丽藻井,床边是九头鸟木雕。一切却不再目生,倒是身旁出现的一张脸,吓得她又是一阵惊呼。 “殿下,你怎么在这里?” 李墉表情淡定,语气更是平静,“你受伤了。” 姚笑笑适才想起,自己在保护季濂安的过程中,差点牺牲了。当时没觉得后悔,现在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时候,她才想起后怕。 撇着嘴,咽了咽口水,很恐惧的样子。 一个声音像在揶揄,“现在知道害怕了?当时怎么那么英勇?” 回神的人没有把注意力放在了他的话语中,而是想起了某些不该被人知道的秘密。她紧张地看向李墉,却咬着牙什么都不敢问。 似是一眼能看穿他一样,李墉自顾道:“我已经命人护送季濂安回胡与国了,你放心。” “那个小侍卫呢?” 知道这个秘密道人,可不止季濂安。 姚笑笑想起当时的情况危急,李墉应该会直接将人斩杀吧。虽然手段有些残忍,但至少眼下桑武国还是无人知道她的秘密。 谁料,他抱手站在床边,认真且严谨地说道:“小侍卫被关在了我府中暗牢里很安全,没有人能伤得了他。” 姚笑笑费力地扭动着脖子,笑得难看。 表情似乎是在感叹瑾王殿下的宅心仁厚,面对这种情况,他居然还能留下人的性命,来威胁她的安全。 李墉看过来,循循问道:“陛下觉得我做的不对吗?臣以为陛下会想留下小侍卫的命来继续审问幕后黑手呢。” “是啊,瑾王殿下还真是了解我。” 他回身准备离开床边时,嘴角的笑意简直藏不住。 姚笑笑无助地看向藻井,她知道没有武功的事情迟早有一天会众人皆知,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胆战心惊。 想着,她就想赶紧下床找小侍卫问个清楚,顺便威胁。她一动,又是浑身撕扯着疼。 “啊。” 李墉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来,厉声道:“乱动什么,你身上有伤。” 可是她着急啊。要么被疼死,要么被眼前人弄死。她总归是逃不出这一条路,所以还想着再争取一下。 被子一掀开,她就后悔了。 只见自己白色的里衣上印出红色的血渍,她惊恐地看着李墉,终于不敢再乱动了。 他长叹一口气,声音冷漠动作却轻柔,缓缓扶着她重新躺在床上,“躺好,我去叫太医。” “可是…” “可是什么?”他今天尤其有耐心。 姚笑笑把自己一半脸蒙在被子里,只露出了眼睛。眨巴着一双可怜兮兮的眼睛看他说道:“可是我好疼啊。” 疼就得看太医,他也束手无策啊。 可心里那么想,身体却丝毫未动。一听她那么说,脚步都怔住了。缓缓坐回床边,一张脸上都柔了下来。淡淡疑惑,“那我能做什么?” “你陪着我好不好?你在这里,我好像没有那么疼了。” 李墉脑海里闪过的,是翠娥说的那些话。他此刻就像是自己亲眼所见到,陛下那副可怜的模样,心里软的像棉花一样。 只能讪讪点头。 “好,我陪你。” 第五十九章 折返 李墉黑着脸,拿着药碗坐在她的床边,一言不发地举着药勺看着她。 刚三天,她的身体稍微恢复了一点,就已经像是一个小魔头一样折磨人了。 姚笑笑半靠在床头,明明脸色红润,偏生出一些较弱女子才有的模样,一只手捂着伤口,一只手推开药碗,“我不喝了。” “不喝伤口不会愈合。”李墉不受影响,始终举着勺子。 要不碍于对方身份,他的耐性恐怕想直接捏开她的嘴巴,把药灌进去。 姚笑笑憋嘴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殿下好凶啊。我的伤口都痛了。” 这三天以来,她总是用这个借口。 “殿下,我伤口好疼,我想喝八宝粥。” “殿下,伤口还是疼,我想吃柚子。对了,你帮我把皮都拨好吧。” “殿下,我不想喝药,这个药好苦啊,上次那个麦芽糖没有了。” 仿佛只要是她喊出‘殿下’这几个字,就摆明了知道李墉会对她言听计从。可若不是每次都得逞,要笑笑也不敢一再用这招。 李墉算是知道了她的计谋。于是今日如何都没有上当。 继续把勺子里盛满药,严厉地说道:“没用,药没有吃好前,我都不会心软的。” “殿下…” 姚笑笑还想继续,被他的一个眼神呵斥住。悻悻把碗从他手里接过来,看了又看,终于一口气吞进了肚子里。 床边的人满意地把碗拿了回来,又从胸襟里掏出一包糖。 算是对她的奖励。 “麦芽糖,给我的?”姚笑笑捧在手里,有些不舍得吃。明明她坐拥一整个皇宫,金银珠宝数不胜数,却对一包糖如此珍视。 李墉内心复杂,却又好像已经习惯了她的怪异。微微颔首,看她吃得满足,才起身准备离开。 人还没有从床踏边走下去,衣袖就被人紧紧拽住。 她嘴里含着糖,话有些不清不楚,只听见几个词,“要去哪里,不要走。” 从陛下受伤到今天整整三日了,他都还没有回过亲王府。除了她伤口发炎夜里高烧不退时他陪在一旁,其余的时候便在太清宫的偏殿里住下。 用翠娥的话讲,陛下离不开他。 只要他离得稍微远一点,陛下无论是在梦中还是醒着,都会喊他的名字。 于是,他便没有回亲王府,整日都是亲自照顾他。 要不是今天殷戎传来一封信,他恐怕也还不想回府的。可殷戎会传信给他,说明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而且很重要。 李墉稍微转身,耐心地解释说,自己回府换身衣服,再去买一些麦芽糖就回来。 这么说完,姚笑笑才放了手。 他一走,整个太清宫就像是空了一样。 人怔怔望着门口半晌未动,十足像是一个等待丈夫归家的小妇人一样。她低头看了眼手里的麦芽糖,往嘴里送了一颗,似乎没有那么甜了。 可是姚笑笑睁着眼睛等了很久,都没有再看到人回来。 心里那点失望逐渐扩大,她叫来了翠娥,“你去给亲王府传信,说我又高热了。” 翠娥几日看着两人相处,莫名看出了些情义,领命快步让人去亲王府传话。 半个时辰后,李墉再次出现。衣服未换,糖也没有买。 他整个人负手站在太清宫最远的位置上,连头都没有抬一下,更别说开口解释了。 姚笑笑半倚在床头,严厉又带着点撒娇地质问道:“不是说回府一会就回来了?” “陛下,臣乃外臣。终日在陛下太清宫内照顾实属不妥。陛下宫中还有翠娥姑姑等一众宫娥,臣就告退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怎么人回去一趟,就变得如此疏离。一定是有什么事。 姚笑笑着急地转了一下身子,想要把脚挪下床。伤口倒是不出血了,但经不住大动作,她那么一着急,扯得生疼。却依然执意要下床。 李墉听远处没有了声音,忍不住微微抬头。这一抬头,急得他冲了过去。 “陛下,你这是做什么?” 姚笑笑两只腿落在了床踏上,可也已经满头大汗了,她咬着牙,艰难地说道,“我就是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你一下子又变成了之前的样子。” “陛下。”李墉犹豫再三,不忍心看她这样。 遂开口,“陛下近日受伤,没有功夫处理奏折。所以也不知道众朝臣们都在议论什么。” “议论什么?” 姚笑笑杵在床边的手微微颤抖着,她是疼得紧扣着床沿,生怕自己一个无力就滑到了地上。 李墉皱眉未言语。 她奋力开口叫来了翠娥,“去,把近日的奏折都送到这里。” 当她看到奏折里写到那些话时,才明白了李墉的难处和作为臣子的艰辛。上奏的大部分是文官,说的事情无非是李墉在宫中照看她有违君臣之礼。 更有甚者说李墉出身非正统,陛下和他也非血亲,不该出现在太清宫中。 陛下乃九五至尊,又未出闺阁,未嫁夫君。如何与他整日在太清宫中厮混,会让陛下蒙上污言秽语的。 所有的话都是针对李墉的指责,却无人知道,分明是姚笑笑离不开他。 她缓缓合上奏折,抬眸看向李墉平静地说道:“嗯,我知道了,那你回去吧。” 或许是没有想过陛下如此轻易地放他走。李墉愣了几息,还是问了出来,“为什么?” 为什么? 她明明吃饭要他陪,高热要他陪,就连白日里无聊了也会找他,为什么现在轻易就让他回去了? 李墉眉头紧皱,心中困惑。 “因为我不想让别人那么说你。你什么都没有做错,错的是我。” 可这些大臣又怎可能议论陛下的不妥。似乎所有跟她牵扯出关系的人,都难逃悲催的命运。李墉是,徐延之是,季濂安也是。 她淡淡地扯着嘴角笑了笑,笑却不达眼底,她懂事地催促道:“快回去吧。这几日辛苦你了。” 话音刚落,一双手扶住了她的胳膊,让她无法在紧紧扣住床沿,身子一瞬的失去支撑。可就在下一瞬,一个力量将她整个人扶着重新躺回了床上。 李墉没有看她,所以不明白他这动作的意思。只是在把她重新安顿好以后,循循一句,“躺好,我去买糖。” 说完,他没有一丝犹豫地离开了太清宫。 姚笑笑闭眼在床上躺着,粉饰自己心中那一点点难过。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睡得不踏实,察觉到自己的手掌被掰开,往里塞了什么东西。 迷迷糊糊间她睁开眼,看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人,“你怎么回来了?” “想了想,还是觉得你不会每天好好吃药的。” 姚笑笑听见这个声音时,又笑了。这一次是真心实意的笑,把头扭到了另一边,悠然否认,“胡说,我有糖了,一定会好好吃药的。” “我不信。” 第六十章 陛下说什么都对 日头越发炎热,天边璧日刚露出头,太清宫里就像是蒸笼一般,没有穿堂的凉风,热得人心间烦躁。 医女给陛下看了伤口,又通报了太医令。 他徐徐朝殿外的人走去,经过上一次的教训,太医令收敛了那颗不该有的心,认真回禀:“殿下,陛下的伤口愈合情况不好。” “什么叫不好?”李墉眉头一蹙。 太医令捻着手指估算了一下日子,又道:“七天上下,伤口至少应该有愈合了。加上陛下常年习武的身体,恐怕早都可以下地。如今她的伤口似乎还在化脓。” 李墉一听情况不好,神色都沉了下来。珺天剑抱在手里,严肃看着对方。 太医令吓得赶紧弯腰解释,“殿下明察,这与老臣无关。用药和外敷都是严格按照标准的。只是陛下的身体似乎…” “说。”一个字,几乎是咬着牙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陛下的身体似乎很虚弱,还得花时间调养。” 李墉的视线看向内殿,烦躁地摆摆手让人退下。他在门口站了良久,才踱步进去。一进门,就看到今日这人乖乖地在喝药。 有些感叹,“陛下也终于知道自己伤口恢复的不好了。” “嗯,刚才医女跟我说了。”顿了顿,欲言又止。 姚笑笑的眼神里好像有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李墉只需要轻轻看她一眼,似乎就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 到底是她变得简单了,还是他对她更了解了。 他皱眉思索,却得不到一个答案。 人没有纠结,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平静地问道:“陛下有什么心事?” 姚笑笑有但不能说。她怀疑太医令的药有问题,可她清楚太医令是李墉的人,如此说出口,怀疑的不单是太医令,还有李墉。 她抬眸笑了笑,“没有,就是觉得自己已经是个大人了,还那么不听话。” 对面的人憋嘴颔首,对她的话表示了认同。但几息过后,李墉迎上她的视线再次开口,“难道陛下就没有怀疑过,是不是药有问题?” 话音落地,正好来了一阵穿堂风,难得的凉爽,让姚笑笑忽地感到不适应,抖了抖肩膀。 她应该怎么回答呢? 这问题由他问出来,本来就带着很多可能性,所以她偏过头,假装自己未曾听到。 李墉似乎并不期待她的答案,起身朝前走了两步,“为了让陛下放心,我已经让人重新去请外面的大夫来看了。” “我没有不放心,更没有怀疑你。我只是…” 回头就看到他一双眼睛,瞧不出里面的情绪。只觉得他似乎在笑。嘴里淡淡一句,“只是什么?” “只是…只是按照正常的情况,我的伤口应该好了。” 她眼睛蹬的很大,想要看上去很真诚,“如今还在化脓,我觉得可能是我不适合吃太医令的药。” 这借口应该是完美了。 李墉哑然失笑,看着床上的人竟然为了编造一个借口憋红了脸,她当真是不会说一点谎。 听见他在笑,床上的人疑惑看着他,“你笑什么?我说的不对吗?” “对,陛下说什么都对。”李墉不再看她,重新坐回软榻上。 姚笑笑却疑惑了,他听到这样的话,难道不是应该震怒和愤然才对吗?为什么看上去心情还很不错。 两个人在房间里安静地待了一会,翠娥就领着人拿来了一堆奏折。还门进门,就被人拦在外面。 李墉疑惑,“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回殿下,陛下命我们把朝堂上的奏折都拿过来。” 姚笑笑也在床上发声,“殿下,你就让他们进来吧。要是再不处理这些奏折,过几天我恐怕会过劳死的。” 她想到了出宫一个月回来以后的那几天,简直像是在地狱一样,无穷无尽的,没日没夜的加班。 反正躺在床上也没事,干脆看看奏折还能打发时间。 可李墉依然站在门口,并没有放行的打算,只是转了个身子看向了姚笑笑,“陛下,这些事情大可交由中书令和各位尚书们处理,不需要陛下亲自审理的。” 从前她都没有那么上心,如今受了伤反倒是不消停了。 翠娥及时开口,“殿下你不知道,陛下已经很久没有劳烦各位大人替她批奏折了,都是陛下亲自批的。” 李墉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她。 对方竟然满脸得意地点了点头。可当他问为什么的时候,人又心虚地偏过头不敢回答。 把奏折整理好放在她床踏边,一众宫娥就退出了房间。 只留下李墉还在,他似乎很好奇,拿起一本奏折循循问道:“陛下竟然还有时间自己处理奏折。” “这不是我应该做的事情吗?”姚笑笑认真地批阅奏折。 李墉不置可否。 他放下奏折,抱着手看向她,眼里探究地意味更浓。 似乎是感受到了来自他迫切想要得到答案的目光,姚笑笑合上手中的奏折,抬头严肃地说道:“好吧,是我不放心。” “不放心?三位能批阅奏折到三位宰相大人,可都是陛下一手提拔到。” 姚笑笑奋力颔首,嘴上却是嫌弃,“正因为都是我自己提拔的,所以才不放心。” “为什么?”李墉过于好奇这个问题了。可是答案又好像早都清晰可见了。 她没有再回答。转而催促着李墉,“殿下要是真的不希望我太累,就过来帮我先分类吧。” 往常这事是翠娥来做,可她毕竟不认字,只认识各个大臣的名字,归类的方式就是按照姓名。所以姚笑笑还得自己重新再分类。 见李墉坐在床踏边,不顾形象地开始帮她,姚笑笑嘴边笑意藏不住,“日常事务做一类,各个州府上奏做一类,军政要务做一类。这些按照事情紧急程度从高到低排列。” 李墉顺手打开了一本,看见奏折上的名字和藏头诗表达的思念之情,立刻皱起了眉头。 摊开奏折,让床上的人看清楚,嘴上还疑惑,“这种的呢?” 姚笑笑只看到了‘唐秉桓’三个字,抬眸迎上李墉的视线,不带一点开玩笑地说道:“世子所有的奏折,都可当垃圾事务处理。” 第六十一章 伤口愈合 李墉找了一个江湖上很有名的大夫来给姚笑笑看病。 从外敷的药到内服的药通通都换了一遍,可是她伤口愈合的速度仍然非常的慢,而她自己也感受到了不对劲。 今日趁着李墉回府,他特意把大夫留下来询问,“我这伤为何好的那么慢?” “回禀陛下,陛下乃真龙天子,体质与我们常人自是不一样。伤口恢复的速度当然也不尽相同。” 姚笑笑却知道,这不过是哄骗人的话。她的身子跟常人的没有任何不同。 唯一有区别的,或许是她的意识本不属于这具身体。才有可能造成一些解释不通的现象。但是她想着大夫也未必知道。 可谁料对方又开口,“陛下,草民斗胆问陛下,从前是否进行过什么奇怪的祭祀仪式?” 这一问,姚笑笑便感觉到了不对劲。她知道自己不能说,于是严肃地摇摇头否认了。 对方没有得到答案,又开了两幅药便离开了皇宫。 大夫前脚刚走,李墉后脚便踏入了太清宫内殿。上来什么也不干,直接问道:“大夫怎么说?为什么那么久了伤口还没有愈合?” 姚笑笑开心的露着大白牙,看到他关切的眼神,简直笑意难挡。虽然伤口未愈合全,但已经能下地走路了。 动作迟缓地下了床,亦步亦趋地走到李墉身边,开口便是,“殿下从哪里找来的神医啊?” “怎么样,是不是他给你开的药有用。” 她讪讪点头,敷衍一句,“有用有用。所以我才想问问殿下哪里找的人,那么神奇。” 李墉先是松了一口气,将她扶坐在软榻上。看她姿势舒展,才回到原位。 淡淡回答,“这人是我以前行军时认识的,我一直以为他是术士,没想到最近在朝歌城里开了一个医院,人人都说他是神医。我便将他请来了。“ 姚笑笑一听,背后发凉。 既然是术士,那怪不得他会问些奇怪的问题,看来真有可能是看出来她有什么问题。心虚地朝李墉笑了笑,又说:“说的确实挺准的。” 看她精神不错的,他也算是安心。 李墉继续负手站在殿中,等着人指示。可是姚笑笑整个心思都跑得远远的,没有意识到殿中还有一人。 良久,他主动打破了沉默,“殿下,我今日回府时顺便去看了看那个小侍卫。” 姚笑笑的身子都僵住了。她刚才还在想着身份暴露的事情,现在立刻就又出来一个更紧急的事情。 凝起一个虚假的笑,颤颤巍巍问道:“他有说什么吗?” “没有。”李墉有些挫败。继续道,“殷戎审了很久,他什么都没说。” 却见软榻上的人长舒一口气。他不禁疑惑,“陛下担心他说什么?” 姚笑笑吓得整个人都精神了,眨巴着眼睛,无辜地摆着手大声否认道:“没有,我当然希望他说实话了。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呀。” 对面的人定睛看着她,像是鹰一样的眼睛直叫人害怕。 她吞了两口口水,就着急地要躺回床上,嘴里还说着,“工作了工作了,前三日的奏折今天必须要批示完。” 李墉点了点头走到了她身边,继续扶着她往回走。不经意地看了看她身上的伤口,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 太清宫的内殿已经被改造成了另一个办公区,红木雕花床的旁边摞着一沓又一沓的奏折。奏折旁边放着一张书桌,李墉伏案于前。 姚笑笑将看过的奏折口头批示,李墉负责誊写。 两个人倒是默契,看得整个太清宫的宫人们眼冒桃花,朝堂上议论声四起。 李墉正在分类,打开一本奏折没有立刻将其当垃圾事务处理,而是循循念了出来:“听闻陛下受伤,犹如痛在臣的身上。相思无处安放,愿随南风吹入朝歌城中,望汝感之。好在……” “打住。”姚笑笑在床上愤然一声。怒视着转头看过去,抱怨道:“不是说了,世子的奏折不用念吗?” 他并没有理会,自顾说道:“世子殿下近日上奏是愈发频繁了。” 想来,世子唐秉桓应该也听闻了朝堂上关于陛下和瑾王之间关系更好的议论。而姚笑笑从不给人回信,当然只能借以奏折来慰问。 李墉也不知怎的,看到他的奏折心头一股无名火就要窜出来。可每每看到她抗拒的样子,这火又莫名其妙消失了。 姚笑笑摇摇头,暗暗说了一句,“都是闲的。” 话刚落地,她就想到李墉似乎对唐秉桓尤其有敌意,便想起了从前世子对他做的过分的事情。 眼波柔和了些。 声音更是温润,“殿下你很讨厌他吧。” 李墉的手一顿,他蓦地有些慌张,眼睛放在奏折上,故作平静地说,“陛下为什么那么问?” “他对你做过很多很讨厌的事情,污蔑你,欺负你。小的时候他还没有跟普乐郡王去藩地时,总在宫里拿你寻开心的。” 李墉的思绪仿佛被她牵回了当年,那一段有些不堪回忆的过去。 这些都是事实,可怪的是陛下深居宫中,自幼有太傅教书。她从不去世子王爷们的书塾里,又是怎么知道他成日被人欺负的? 正在出神时,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块麦芽糖,姚笑笑已经从床上起来,走到了他的面前,“给你吃糖,让你忘记不开心的事情。” 他低头看了看,缓慢地伸手去接住。 那明明是他买个她的,如今倒成了安慰自己的东西,不禁有些想笑。 姚笑笑看他的样子实在有些心疼,忍不住伸出手抚了抚他的头顶,声音更加温柔,“没事的,我们不见他就没事了。” 这岂是说不见就能不见的。 李墉把嘴里的麦芽糖吃完,抬眸看着她。任由她的手继续在他的头上放着。嘴边淡然说道:“陛下,马上就是春闱了。” “春闱怎么了?”她还是收回了手。 那一刹失温的头顶,让他有些恍然。 可表情没有变化,依然疏离地说了一句,“今年世子参加了春闱。算着日子,他应该已经动身往朝歌城来了。” 第六十二章 夫君 姚笑笑感觉到无比的焦虑。 越是临近春闱的日子,越是晚间辗转难眠。加之天气燥热,口干舌燥。她起身去喝水的动静,就招来了翠娥。 “陛下,身体不适吗?” 她睡不好,翠娥也不会睡。于是姚笑笑干脆让她进来陪着她聊聊天。 翠娥进门就是一双关切的眼神看着软榻前喝水的人,莫名有些心疼。受伤以来,陛下吃的少,整个人都瘦了很多。最近又夜夜难眠。 “陛下是发生什么事了吗?翠娥虽不能提陛下分忧,但可以陪着陛下说说话。” 姚笑笑长叹一口气。她心里的忧思,恐怕也只有翠娥能解了。手里拿着水杯看过去,循循问道:“翠娥,我从前同世子的关系很好吗?” 她对唐秉桓的印象,全都停留在了他是如何欺负李墉的。虽然每每都是失败,可也对李墉造成了不可磨灭的伤害。 从前她单纯的就是讨厌这个人,现在一想到他跟李甯玉还有着亲密的关系。自己不禁加上了几分厌恶和烦躁。 翠娥往前走了一步,满脸疑惑,“陛下,这些你也都不记得了吗?” 姚笑笑点点头。没有看翠娥的眼神,她担心自己会露馅,于是缓步坐回了床边。 “翠娥服侍陛下的这些年,只要世子殿下进宫,陛下都很开心的。世子殿下温柔体贴,对陛下又很用心。以前陛下生气时,从来都是世子殿下哄好的。” 她实难想象李甯玉和别人在一处温情的画面,继续一脸迷惑。 翠娥又说,“就像最近的瑾王殿下一样。不过,又有些不同。” “怎么不同?”姚笑笑凝眉好奇。 思索了片刻,翠娥才开口,“世子殿下对陛下是言听计从,只要是陛下说的,他绝不会反对半个字。可是瑾王殿下不一样,虽然他对陛下也很有耐心,却会指出陛下说的不对的地方。” 翠娥整日在太清宫门口听见两个人处理奏折时会发生一些争议。瑾王殿下从不害怕说出陛下错处。 这跟从前的世子殿下可是全然不同的。 姚笑笑眉头微微一皱,想到唐秉桓的顺从也不过是为了讨李甯玉的欢心,又哪里是真的为她好。相反李墉却总是会在她说错做错的情况下及时纠正。 翠娥看人没有回答,自顾好奇地问道:“陛下是在犹豫到底选谁好吗?” 难道这是让陛下近日睡不好觉的缘由吗?她不禁看向床上的人。 只见陛下瞪着一双眼睛,充满了疑惑和不解,“什么意思?” 翠娥往床边走了两步,昏暗的房间里似乎很适合说这些令人羞赧的话。她手掌挡着嘴,声音很轻,“陛下是在纠结选谁当夫君吗?” “才不是呢,你胡说。” 姚笑笑将人推开了些,却依然忍不住脸上泛起了红光。只是在黑夜里,看不真切。 “其实陛下可以将他们都召进宫的。只不过是让谁当皇后这种问题须得再想一想。”翠娥觉得,这种问题不至于困扰陛下失眠。 可当她再看过去时,陛下的脸色冷了下来。 她一时间害怕地跪在地上,直认错,“陛下息怒,是奴才胡说八道了。还请陛下饶命。” 姚笑笑抬手让她起身。脸上是神色沉了些,可声音依然柔柔的,“我不是生气,我就是觉得一生一世一双人挺好的。从没有想过要多少人陪在身边。” 翠娥也终于算明白了。既然陛下想要的只有一个,那势必得在世子和亲王里选出来,这般便很困难了。 “陛下跟随自己的心意去选,一定能选到喜欢的夫君的。” 道理她都懂,只是当她敛回神色时才发现话题跑偏了。 她只是想要了解一下这个未曾谋面的世子,怎么说到了最后,变成她要在两个人之间选夫君。 更何况李墉似乎并不在这个选择范围内。 她若是说要将他召进皇宫伺候,恐怕就是变相地催促他起兵谋反吧。毕竟他那么恨自己,又怎么可能想跟她共度一生呢。 姚笑笑重新躺回了床上。依然无眠,直到寅时,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李墉习惯下朝后直接去太清宫,带着新鲜出炉的奏折,来找陛下批示。 最近在朝堂上,议论的声音更甚,有的老臣甚至直接在朝堂之上指责瑾王殿下不顾礼法,有违天道。他却通通选择视而不见。 也全都没有跟她再提起。仿佛心里已经认定,她的伤一天不好,自己就一天要守在太清宫中。 来到内殿,翠娥守在门口,“殿下,陛下还未起身。” 李墉眉头一蹙,要看快午时了。平日她确然爱睡懒觉,可至多巳时就会起来用膳。不禁担忧地看着翠娥问道:“陛下身体不适?” “近日陛下都睡的不踏实,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翠娥可不能泄漏陛下因何而忧虑。 正在李墉想要开口追问时,棋盘门从里面打开。 姚笑笑站在里面,睡眼迷蒙地看到了他,讪讪打了个招呼,“殿下你来了。” 她似乎并不介意有人看到她这般模样,站在门口,迎着阳光伸了一个懒腰,动作不大,但阳光直照在她脸上时,明媚又灿烂。 懒腰伸完,悠悠然看向李墉,揉着自己的肚子笑道:“殿下先吃完饭再批奏折行吗,我好饿。” 翠娥帮她梳洗完毕,徐延之端来了午膳。一直站在门口的李墉等全部就绪,才直入内殿中。脚刚跨过门栏,就看到她正坐在桌上等。 平日没发现,今天听翠娥一说,才觉察到她的精神不好。 人也瘦了很多。 坐在桌上用膳时,李墉不自觉地给她夹了几次菜。姚笑笑每次都会愣住几息,随后也像是回礼一般地给他夹菜。两个人之间莫名有种和谐。 虽然从头到尾不言语,但又无外人可以打破这种沉默。 直到,一个声音响起。 护卫兵匆忙从外殿跑进来,直接跪在内殿门口出声禀告,“陛下,世子殿下来了。此时正在太清宫门口求见。” 有人被吓的筷子掉在了地上。 第六十三章 下马威 李墉的脸上似乎没有任何变化,可姚笑笑莫名觉得空气中有什么东西正在凝结。 原本燥热的内殿中,也变得开始有些寒气,陡然从后背升起。 她吞了口口水,弯腰捡地上的筷子。却听护卫兵又大声开口禀告,“陛下,世子正在太清宫门口求见。” “不见不见。” 姚笑笑急躁地直起了身子。明知道李墉和唐秉桓有恩怨,若是此时见了面,恐怕免不了一场对抗。她可不想看见这种场面。 可是身边的人却淡然地开口道:“世子大老远从北疆藩地前来。或许还带着永乐郡王的嘱托。” 他突然转头,迎上她的视线。 看不出李墉眼神里的情绪,只是声音冷到骨子里,“陛下还是,见一见为好。” 他的话似乎无法反驳,姚笑笑想着既然是他主动开口说要见,自当是没有理由拒绝,于是命人去请。 不过须臾,就看到一抹飘摇身影出现在了太清宫里。 麦苗绿的长衫随风卷起边角,头顶绾着一个木制发簪,手持一柄折扇,跟书里描绘的翩翩公子如出一辙。离得近了,更看清楚容貌。 一双杏眼向上勾翘,鼻翼挺拔,双唇粉嫩。身材很纤瘦,文弱的模样跟身边的李墉全然不同。 姚笑笑觉得这样一个纯净少年,实在跟那些险恶形象不相符。 在对方还没有靠近时,姚笑笑循循感叹了一句,“这样子真不像是能欺负得了你的。”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话太过武断,李墉眉头一皱。一闪而过的不悦后,他平静疏离地看着外面的人。 唐秉桓在门口站定,他的目光最先落在了李墉身上。 随后收敛回来看着她,弯腰拱手道:“参见陛下。贸然入宫来访,还望陛下责罚。臣实乃关心则乱,听闻陛下近日受伤久未痊愈,快马加鞭入朝歌城,只盼能见上一面。” 他文绉绉说话的方式,听得姚笑笑很累。 不过面色上依然笑意盈盈,客气道:“世子吃过饭了吗,要不一起用膳?” 唐秉桓惊恐地看了过来,再然后是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听人说陛下失忆,臣以为怎么也该记着臣。没想到…” 他打开折扇蒙着自己半张脸,娇羞又难过的样子叫人看不懂。 姚笑笑一瞬没了耐心,沉着声音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那世子究竟吃不吃饭?” “吃,能陪陛下用膳,是我的荣幸。”唐秉桓立刻收敛起了他的表演,要往内殿里进。 他没想到刚进太清宫,陛下竟然直接给了一个下马威。唐秉桓心里愤恨,脸上却如常。 正当他要落座姚笑笑身边时,她又抬起手像是想起了什么。 一开口,有人欢喜有人愁,“等一下,你是世子,瑾王殿下是亲王,你还没有同他行礼呢。” 两个人都不可置信地看向了姚笑笑,她却点头肯定了自己,“我说的没错啊,你应该对他行礼的。” 唐秉桓如何也不敢相信,第二个下马威来的如此之快。 而且,竟然还是让他给李墉这个血统不纯正的假亲王行礼。可这是陛下的命令,他不得不从。于是转动了一点身子,冷淡地弓腰一举,并未开口。 姚笑笑想方设法地想替李墉报复,看唐秉桓没有诚意,她转头看向李墉,“殿下,你满意吗?” 李墉敛起笑意,循循点头。 这下,她似乎才算是放过了唐秉桓。 三个人坐在饭桌上吃饭,有人再次打破了沉默,“陛下,您可否像从前那样,叫我秉桓呢?世子世子的,总觉得有些距离。” 姚笑笑端着米饭,淡淡回应,“食不言寝不语。” 这可是李墉前几天提醒她的,作为尊者应该保持该有的礼仪。没想到套用在其他方面也那么好用。 她的话说完,像是一种奖励一样,李墉不顾及旁人地给她夹了一个带皮的鸭腿。 “你在干什么?”唐秉桓连尊称都没带,怒斥一声。 他筷子上的鸭腿正要放进姚笑笑碗里,动作停滞在半空中。 姚笑笑的目光都聚焦在了皮烤的焦黄的鸭腿上,突然没了后续,眉头都跟着皱起。烦躁地看向唐秉桓。 “陛下从不吃禽类,更别说是带着皮的鸡鸭了。”唐秉桓自以为了解。 可李墉继续着他的动作,把鸭腿直接放进她的碗里,自顾说道:“那是你不了解陛下。” “我不了解,难道你了解吗?” 唐秉桓将视线转了过去,正想以此发难时,就看到旁边的陛下已经吃了一大口鸭腿,嘴边还沾了一层星星油点。 “陛下?” 姚笑笑嘴里塞满了吃的,还不忘劝解一句,“世子,桑武国处处有饥荒,浪费粮食可耻。” 顿了顿,又道:“还是说你北疆藩地都奉行浪费?” 唐秉桓不敢随意乱答,于是只能任由李墉在他面前得逞。 吃过饭,唐秉桓看李墉不走,他也借口留下。可是他们两个人在处理朝政之事,唐秉桓根本插不上嘴,只能站在一旁给陛下添茶。 陛下却像是故意一般,每次都会说一句,“给殿下也添一些吧。” 她或许看不见李墉的表情,但唐秉桓只觉得李墉满脸得意。甚至对他还有种不屑和鄙夷。 他处处碰壁,终于有些待不下去了。于是在黄昏前拱手道:“陛下,今日天色不早了,臣先告退。改日再来看陛下。” 姚笑笑没有一丝挽留,甚至连眼睛都没有抬起来,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倒是李墉放下了手里的笔,来到唐秉桓身边,“陛下,我去送送世子殿下。” 他出声,姚笑笑才抬头。一脸担忧地问道:“你要去送他?” 李墉没有多余回应,只是颔首。她又低下头讪讪开口,“好吧,那你早点回来。” 两个人出了门,李墉负手走在前面。唐秉桓愤恨看着他的背影,人还没有出太清宫,他就演不下去了。 三两步走到李墉面前,狠戾又嘲讽地说道:“别得意,陛下只不过是失忆了。等她恢复记忆,她怎么可能跟你一个血统低贱的人在一起。” 第六十四章 吃醋了吗? “世子殿下好大的火气。”李墉淡然的表情更是一瞬把人激怒。 对方狠戾看着他,嘴上更是半点不客气,“一个养子竟然妄想陪在陛下身边,我看你还是赶紧想想如何哄得陛下高兴,给你块封地安享晚年吧。” 李墉脸上不在意,可心里却多多少少感到了不悦。 从他被忠亲王收养的那天起,这话就听很多人说过,唐秉桓也不是第一个。当时年少,他一心想要复仇,丝毫不在意这些话。 只不过如今心境有些不同,他似乎比想象中更在乎。 在乎自己出生非正统,当真配不上。 “陛下中气诀散三月有余。你觉得你还有多少时间能陪在她的身边?等一切重新回归到原点,陛下只会将你当成是一颗棋子的。” 唐秉桓看着文弱,可嘴上功夫狠毒。 更因为从小耳濡目染听得多了,自然明白血统高贵的他应该怎么把李墉这样的人踩在脚下。 ‘一个棋子’是他心中过不去的死结。桑武国中谁人都知道陛下向来把瑞麟军统领当成一颗棋子。当他被安放在这个位置上时,他只想得到权利。 未曾想过自己也就是李甯玉手里一颗随时可以被替换的棋子。 唐秉桓看他神色渐渐有恙,越发得意,“忠亲王的下场便是你的下场。你该不会以为讨好了陛下,自己能一辈子安然无恙吧。” “住嘴。”李墉不想再听。 尤其,是从唐秉桓的口中听到他评价任何关于她的事。 可对方又怎么可能顺着他的心意,继续道:“陛下是什么样的人,你我都清楚。现在的温柔善良不过是因为失忆罢了,等她恢复了记忆,我还是我。” 顿了顿,“你又还能是你吗?” 唐秉桓笑得很放肆。 成功地激怒了李墉。他拔出珺天剑直抵在唐秉桓的脖子处,却懦弱地根本不敢用力,只是威胁罢了。 似乎是看出了李墉的犹豫,他直接用一根指头就将珺天剑从他脖子上挪开,嘴里还嘲讽,“你不敢。” “因为你知道,如今你伤了我,未来处境会有多难。” 李墉一想到他从小到大都骑在自己头上胡作非为,无非就是仗着李甯玉喜欢他。他一张嘴又处处讨人欢喜。不像他,总是冷着一张脸,看谁都充满敌意。 他愣在原地,已经听不大清楚唐秉桓说了什么。 总之最后,他笑得放肆地离开了太清宫。 人消失以后,李墉没有折返回内殿。他怔怔在原地待了很久,用珺天剑撑着自己的身体。 黄昏过后,天色渐渐黑了下来。整个太清宫外却依然热得令人烦躁。 李墉一直站着,直到听见身后有个脚步声挪动缓慢,颤颤巍巍的。刚离他近了些,就虚弱开口,“殿下。你没事吧。” 他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姚笑笑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仰着脖子看了看他的侧脸。什么都没问,直接安慰道:“他说的那些话都是放屁,殿下不用放在心上。” “你知他都说了些什么?”李墉的语调像是好奇,又像是在生气。 她撇撇嘴,摇晃了两下脑袋,满满的嫌弃,“他还能说出什么新花样,无非就是些嘲讽你身份低微的话呗。我都听腻了。” 姚笑笑说话时没有注意到旁边人的一双眼睛已经偏过头看向了她。 李墉拧着眉,终还是问出了自己心底的疑惑,“陛下从小都没见过我几次,更没有跟我们同在一个书塾里念书。是如何得知世子说的那些话的?” 她心里咯噔一下,只恨自己嘴巴太快。 思索片刻,转头看向了李墉。眼底没有复杂的谎言,至多有点心虚,“当然是听别人说的。” 一时间,默默交换着眼波,谁也没有再开口。 但在李墉的心里,唐秉桓的那些话让他久久不能平复,于是再开口,“陛下如今失忆, 便忘记了和世子的种种。若是等你想起来以后,恐怕也不会像今天这样…” 再柔声安慰他了。 李墉心底,一闪而过的竟是丝丝遗憾。他紧握了下珺天剑,也未能消散这丝遗憾。 姚笑笑自顾摆着手,神色也轻松得很,“殿下就放心吧。就算是我恢复了记忆,也断然不可能和世子再有什么纠葛。” 她压根就没有失忆,又何来恢复记忆。 以为如此说,怎么也能消解他心中的不愉快了。 谁知李墉穷追不舍,“陛下为何这般肯定?” 姚笑笑收回了视线,继续看向远方。再那么直接对视,她恐怕什么都说出来了。心里觉得回答他的问题无疑是在谎言上填补更多的谎言。 不如转移视线来的有效果。 于是,她再次偏头迎上李墉的视线。只不过脸上的笑容着实有些玩味。仰着尾音质问道:“殿下现在,是在吃醋吗?” “当然不是。”李墉不知道她是如何得出这种结论的。 可当看着她笑靥如花的面颊时,竟然觉得太清宫里像是一个火盆一样,烧得耳朵热。 姚笑笑看他有些慌了神,自知这方法果然有效果,一下子亲密地勾住了他的手臂,继续干扰,“殿下不是吃醋吗?可为何你好像很不喜欢世子殿下。” 李墉觉得自己的一半身子都似乎是麻木了。 声音更冷,“原因陛下不是知道吗?” 姚笑笑拖腔拖调地哦了一声,并没有打算就此作罢。 眨巴着大眼睛,娇羞说道:“那不是从前吗,现如今殿下不喜欢世子的原因,难道就没有一点点是因为我吗?” 她总觉得自己此时此刻在借着这玩笑话,莫名有些期待李墉的回答。 对方没有了声音。姚笑笑缓慢地看了过去,才发现他一张脸冷得像是冬日的寒冰,眼睛里充斥着道不明的距离感。 看样子,李墉已经忘记了追问刚才的话题。 她的目的达到了。 于是笑意盈盈地收回了手,拍拍李墉的肩膀,“好了,回去用膳了。” 说罢,越过人径直往内殿走。可就在转身的一瞬间,她脸上所有的笑容都消失了。 嘴里轻到不能再轻的声音,循循感叹了一句,“他果然,是不喜欢我。” 第六十五章 御花园赏花 那日以后,李墉不再住于太清宫的偏殿。 姚笑笑也没有挽留。两个人之间莫名其妙地产生出了一种距离感,又没有其他人察觉。 于太清宫的宫人们来说,瑾王殿下仍然每日下朝会带着奏折来太清宫批示,两个人一起用午膳和晚膳。一切都没什么改变。 唯一的不同,就是每日来太清宫里请安的世子殿下了。 虽然姚笑笑说了他不需要再来请安,可是唐秉桓借着永乐郡王的名义,她也不能阻止。 今日,唐秉桓一直待着没有走,用过午膳以后,有护卫兵过来请李墉。说是他们正在调整护卫兵的布防,想请瑾王殿下指导一二。 姚笑笑觉得这是保证自己安全的事情,也没有强留,便让人去了。 他一走,唐秉桓就坐不住了。直接坐在李墉平日里处理公务的椅子上,随意拿起一本奏折打开,徐徐道:“陛下,这些事情我也能帮你处理的。” “瑾王殿下每日军务繁忙,臣愿为他分忧。” 姚笑笑憋嘴不言。 他合上奏折不打算放弃,“陛下,不信你可以考我。” 看着脚边一堆没有处理完的奏折已经够累了。这人还要在这里争权夺利,看得人心烦。可她知道要是不应,唐秉桓一定会没完没了的。 于是姚笑笑随意拿起一本奏折,念了出来,“这是关于修葺金陵行宫,让户部拨款的事情。你说,应该怎么办?” “当然是批注同意了。这是陛下的行宫,户部的钱难道不应该第一时间到位吗?” “放屁。”姚笑笑毫不客气地一本奏折摔在了地上,假装怒不可遏。 唐秉桓吓得一瞬间跪在了地上。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如何又惹怒了眼前的天子,只觉得自己说的没错。 大着胆子疑惑,“臣不知何错之有。” 她声音很弱,可气势足够,“金陵地处江南,近日水患频发。你不阻止我不说,还想着让户部第一时间把钱拱手奉上。” 姚笑笑想到这人进朝歌城是为了春闱考取功名的。若是让这种只会拍马屁的人谋得一官半职,那整个桑武国岂不是又多了一份危机。 失望地看向唐秉桓,“这就是你说的,你也能处理好?” 他连连请罪。言语间没有一点真诚,依旧奉行着拍马屁,“陛下赎罪,臣一心只想着为陛下修葺行宫。臣只望陛下能开心。” 人无奈收回视线,不想再言语。 姚笑笑让他继续跪在地上受罚,内殿中才算是安静了下来。 过了一个时辰,姚笑笑处理奏折有些疲累了。又看着李墉迟迟未归,不时往太清宫外面看过去。 跪在地上的人像是明白她的心意,再次开口,“陛下,今日阳光甚好,不如我扶陛下去御花园走走?” 她下意识开口就准备拒绝时。对方又说:“顺便去看看瑾王殿下什么时候回来。” “那…好吧。”嘴上犹豫,可动作果断。 她慢悠悠从床上起来,任由唐秉桓扶着手臂。两个人往御花园的方向走。 在宫里那么久,姚笑笑也没有一次路过过御花园。听翠娥说,里面种了很多稀世奇花,现在正是开花的季节。她去尚宫局回来路过时,都能看见。 每每听翠娥说这些的时候,她竟然无端羡慕的要命。 于她而言,御花园的存在相当于供别人欣赏的。而她自己每天只是奔波于苍梧殿,紫宸殿和太清宫里。一想到这些,心情有些不好。 “陛下,最近开了很多花,你有没有什么想看的?”唐秉桓跟她说话的时候,调子温润。 忽略一些其他的因素,他也并不算太讨人厌。所以姚笑笑没有为难人,只是摇了摇头说道,“我都不知道御花园里种了什么花。” “春闱之后我若能入朝为官,我必定日日带陛下来御花园里赏花。” 她冷声一笑,表面上没有拒绝。可心里十足的觉得没有必要。想了想自己也没那个时间。 玉辇停在了一个拱门门口,里面飘出了阵阵悠然淡雅的味道。姚笑笑命人将自己放下,她想自己走走。唐秉桓眼疾手快地上前搀扶。 两个人踏入御花园,缓步走着。 唐秉桓询问,“陛下想看看虞美人吗? 她不知道何为虞美人。但深深被这个名字吸引了,讪讪点头,便跟着唐秉桓往前走。 御花园里很大,两个人走一会,就得休息一会。姚笑笑的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但偶尔伤口还是会扯着疼。今日这运动量属实有些大了。 她喘着气,有些后悔自己非要看什么虞美人。 可唐秉桓又是鼓励,又是加油。时不时还提议要背着她,吓得人咬紧牙关才好不容易走到了有虞美人的地方。 “这就是虞美人?”姚笑笑惊讶地指着花。 看着零零几颗花,不免有些失望。名字好听,可长的就跟罂粟差不多。实在不值得走那么远的路。 而且顶着毒辣的太阳,伤口还隐隐作痛,她顿时没了兴致长叹一口气,对着唐秉桓说道:“回去吧,我累了。” 对方倒是没有再夸张跪地请罪,安静地走到了她的身边,重新扶着她的手往回走。 两个人刚跨出不几步路,就听见不远处的灌木丛里窸窸窣窣有人在说话。 御花园里幽会? 这可比什么花都好看得多。姚笑笑强忍着伤口的疼,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藏在一堆草丛里看过去。影影绰绰地看不真切。 只听见一个娇弱的女子在说话,“不行,啊不行啊。” “奴才这脚恐怕是废了。” 刺激的程度让姚笑笑捂住了嘴,都忘记了自己是一国之君的身份。可是始终听不见跟小宫女幽会的郎君的声音,不禁让人更加好奇。 突然,对方开口了,“你等一下,我让人过来帮你看。” 而偷听的姚笑笑也彻底怔住了。 这清冷疏离的声音,除了李墉,还能有谁呢? 她把着从草丛间看过去,身上衣服的颜色不正是朝服里最深的绛紫色。可为什么,他会跟小宫女在御花园里幽会呢? 第六十六章 护着他 “竟然是瑾王殿下。” 唐秉桓先她一步开口,声音里全是疑惑和夸张的指责,“这可是陛下的御花园,当真是有辱斯文。” 他一直在说,骂的每一句都很难听,“前脚还在陛下的太清宫里处理政务,后脚就跑来这里幽会。简直人面兽心,枉费陛下对他那么好了。” 人回头瞟了一眼李甯玉,看她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更是得意。 “虽说瑾王殿下未娶妻定亲,可也是服侍在陛下近前的人,这样做打的不是陛下的脸吗?果然这种血统不纯正的人,不配做皇家之后。” “放肆!” 姚笑笑终于忍不了了。虽然知道唐秉桓总会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样,可当亲耳听见时,她还是觉得难忍的心疼。 一声怒吼,所有的动静都停滞了。 包括不远处灌木丛里的一男一女。 李墉的视线也看了过来。当他看到陛下和唐秉桓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中计了。 再偏头看看身边的宫女,衣冠不整头发凌乱的模样,他似乎没得解释。 可又觉得应该解释一下。 谁料,陛下震怒的对象,却是唐秉桓。 “你给我跪下。” 人一脸懵,但面对身前人的震怒,自己还是跪在了脏兮兮的石板路上,他仰头不解,“陛下?” 姚笑笑连低头看他都懒得,负手站着,眼神看向了李墉。 “瑾王殿下乃朕亲封的亲王,比你父亲爵位都要尊贵几分。更何况你这个未世袭爵位的世子。朕念在你是表哥的份上,一再对你忍耐。你如今却这般诋毁瑾王殿下?” 顿了顿,她低头,眼神冷冽,眉头紧皱着,充满了厌恶。 “臣没有啊,陛下。”唐秉桓瘦弱的身躯跪在地上时,简直看起来羸弱不堪。 他突然直起身子,用手指着不远处,“瑾王殿下跟这小宫女幽会的事情,本就不是臣随口污蔑他呀。” 姚笑笑的目光落在了小宫女的身上。她明明只是扭了脚,却衣衫不整,隔着草丛看,确有几分遐想。但如今她明目张胆地望过去,什么也没有。 不禁冷笑一声,又道:“世子如今,是觉得朕也可以糊弄了,是吗?” 她一字一句的质问,吓得唐秉桓头一下磕在了地上。 “你一个久居北疆藩地的世子,为何会对朕的御花园如此了解?连这孤零零的几朵虞美人都知道在哪里。朕当真是小看了世子呢。” “陛下,陛下这是何意?” “何意?” 姚笑笑的怒气全都来自于唐秉桓对李墉的陷害和污蔑。眉头继续紧紧促着,情绪愈发激动,她的伤口越是扯着疼。 疼的满头大汗,她也不再激动,声音放低了些,不过气势仍然很足。 “假装支开瑾王殿下,让我来御花园里赏花。实质上就是想要借由这春光,挑拨我和瑾王殿下的关系吧。” 艰难地吸了一口气,“什么时候堂堂永乐郡王的世子需要靠这些手段来生存了?” 唐秉桓一听,身体忍不住颤抖了起来,“陛下冤枉啊,陛下。” 事到如今还不愿意坦诚自己的目的。若是他能张口承认了自己的罪行,或许姚笑笑还会高看他一眼。可是现在这样,心中的厌恶更甚。 “世子殿下的手段,真是不够高明。” 唐秉桓已经不敢说话了。他说什么,陛下都有话给他的路堵死。 可姚笑笑还在继续,“世子进朝歌是为来考取功名,而不是在朕这后宫里勾心斗角的。何况你所陷害之人,乃是瑞麟军的统领。他手下的将士们,牺牲了多少条性命,才得以保住我桑武国边疆的安宁。” 她抬起手,指着唐秉桓,“你却陷害他于这小小御花园,是想朕如何作为?罚他,恼他,亦或贬他? 这边的人说的字字诛心,可李墉的神色却像是春日下渐渐融化的冰山。舒缓的眉眼,微扬的嘴角。 “世子,你不该对瑾王殿下不敬。” 唐秉桓还在否认,“陛下,臣真的没有。”他也没料想到如今的陛下竟然懂这些暗藏着的心机。 从前她向来不会思考这些问题,更是不会质疑自己所说的话。 姚笑笑冷着声音又说了一句,“世子近日就别进宫了,好好复习争取在春闱上考一个好名次,让你的这些小聪明能得到用武之地。” “现在,你可以走了。” 唐秉桓欲言又止,他觉得自己不能再言语了。不然恐怕陛下连他春闱的资格都要一并取消了。 他叩谢了皇恩,讪讪起身。如何都想不到自己意气风发地来,却是灰头土脸的离开。 正当他前行两步时,又被挽留下来,嘴角的得意瞬间扬起。 可姚笑笑开口却是,“世子等一下,把你的人一并带走。” “陛下,这宫女……” 她视线转过来,明明带着微笑,却冷到了骨子里,没有多余的话,“带走。” 唐秉桓走过去,将人领走。 不相干的人都走了,姚笑笑才再次叫将视线移了过去。只见李墉面色如常地站在原地,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她露出牙齿灿烂一笑,邀功一般,“以后世子不会再来烦我了。” 补充一句,“也不会烦你了。” 或许她不知道,方才自己说的那些话,每一句都像是一缕阳光,投射进了他的心里。让那些冰封已久的寒凉,渐渐有了温度。 李墉缓缓踱步走来,嘴上淡然问道:“陛下是怎么看出这是唐秉桓的计谋的?” “他这些手段太低劣了。我刚看到你在这里,就觉得有问题。” 停滞几息,他的声音明显有了丝丝起伏,但不易被人察觉,“陛下就没有怀疑过我?” 她不仅没有怀疑,还坚定地站在了他的身边。帮他去对抗那些讨厌的人。 陛下的话若只是当着他的面说,自己可能仍旧存疑。但如今,她的每一句话都是对着唐秉桓说的。不惜得罪了永乐郡王,也依然护着他。 姚笑笑猛地抬起了手,想要抚平他眉间的褶皱。不由地往前走了几步,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更近。 “殿下,皱眉不是个好习惯。” 声音从她嘴里柔软地说出来,可李墉的目光全然定在了她上下开合的嘴唇上。 第六十七章 春闱试题 李墉吓得连连退了好几步,低下头滚动着喉结。 额头间她手指的触感温热又柔软,似乎停留在上面久久未曾消散,心里那些怪异的反应,更是让他不敢去细想。 他只是弯腰拱手,“谢陛下肯相信臣。” 姚笑笑的手滞在半空,收回来时紧紧攥成了拳。脸上依然印着笑意,“殿下客气。我也只是说了我应该说的话。” 对面的人直起了身子,定睛看着她,不由回想起刚才她质问唐秉桓的气势相当足。一言一行都有了帝王之姿,却又跟从前不同 突然,姚笑笑脚下一软,整个腰都弯了下来。 “陛下,是不是伤口又裂开了?”李墉看她不对劲,一步上前将她牢牢扶住,哪里顾得上礼法,只是关切地看过去。 见她满头大汗,咬着嘴唇。淡粉色的嘴巴被她咬得泛白,汗珠滚落到他的手上。 “好难受。” 李墉没有一丝犹豫,将人轻缓地横抱了起来。不忘问,“这样会不舒服吗?” 姚笑笑没有气力回答,只是摇摇头。整个人直接靠在了他的肩膀处。 他的动作很轻,但是速度够快。脚步稳健地将她带出了御花园,就看到停在外面的玉辇。可是怀中的人死死环着他的脖子,并不打算放手。 “殿下,走吧。”怀中人虚弱一句。 李墉便只能顶着宫人们诧异又好奇的目光,将她一路从御花园抱进了太清宫。 他直接将人抱进内殿的床上,太医令和医女紧随其后。李墉没有退出内殿,而是紧盯着太医令,生怕又出了任何岔子。 医女先是探查伤口,看没有渗血,不禁松了一口气,又认真地检查起了其他地方。 “回禀殿下,陛下伤口无碍,应该是中暑了。” 李墉眉头拧着,一想到都是唐秉桓那个混蛋,为了陷害自己,不惜让陛下那么虚弱的身体受罪。手里的拳头也握得更紧。 又担忧道,“陛下伤口无碍,可身体为何这么虚弱?” 医女讪讪回答,“陛下旧伤未愈,又正在月事中,身子定然会更加虚弱的。” 李墉一听月事,不禁尴尬颔首,不再追问。倒是医女说了很多月事中需要注意的事项。他即便是充耳不闻,也还是听到了很多。 人走后,太清宫又安静了下来。 他忍不住往前走,想要离得更近一些。看着她的睡颜,不禁想起御花园里她说的那些话,仿佛像是刻在了他的心里一样,让他无法忘却。 尤其,是她说起瑞麟军时的神色,没有贬低和不屑。只有敬畏,深深的敬畏。 “疼。” 突然床上的的人捂着肚子,整个人的背都弓了起来。 吓得李墉坐在床边,两只手紧张地把着她的肩膀,声音焦急,“陛下,怎么了,哪里疼?” “肚子疼。” 姚笑笑缓缓睁开眼,稍微一点动作,就感觉到自己血流成河。她以为身强力壮的武者不该被月事束缚,可没想到她还是疼的下不来床。 今日第一天,什么都做不了。 她羞赧地看向李墉,摆摆手说道:“殿下,我没有大碍了,你先回去吧。只是今日这些奏折恐怕只能拖延一晚了。” 李墉起身,却并没有要走的意思。他只说,“若陛下信任,这些我来处理吧。” 感动的泪花闪闪发光,姚笑笑激动地看着李墉。 她曾经多少次想要偷懒,都因为怕眼前人说她懒惰成性,所以再累也做到今日事今日毕。 人笑得明朗,在内心发誓下一次还要帮他出气。 内殿中一人躺着休息,一人提笔书写奏折。是徐延之打破了沉默,在门外说道:“陛下,我来送汤药。” “进来。”李墉先于她开口。大有种是这里主人的错觉。 无端地让姚笑笑心里一悸。 徐延之端着太医令开的药,旁边还有一碗别的东西,站定便开口,“陛下,这是中暑的汤药。这碗是红糖姜水。” 李墉一听,挑眉看了过去。 红糖和姜都是刚才医女提起过的,是缓解月事之痛的良方。 他表情复杂地看向徐延之,想问什么又没有开口。 对方没有停留多会,放下汤药就离开了内殿。姚笑笑却看着床边的两碗药一动不动,只是长叹一口气。 “陛下何故叹气?” 她幽幽地说道:“我感觉我变成了一个药罐子,成日都在喝药。” 这话逗笑了李墉。他也有点难以想象,桑武国最强的女帝,竟天天都在喝药。 那么想着,不禁站起来走到床边。先端起了中暑汤药,拿着勺子意图喂药,“即便陛下那么说,也逃不掉的。” 姚笑笑嘟着嘴,很是生气的模样。 李墉低头看了一眼,像在哄小孩一般的语气,“另一碗是甜的,不算汤药。” 虽然她半点不觉得,可还是乖乖地张开了嘴,任由李墉动作。 喂药间,看她眉头紧皱,李墉突然想到了能让她分心的话题,徐徐道:“陛下,春闱述论的题目每年都由你出题,今年的题目你可有想到?” 一口药呛进了嗓子,她咳嗽着,所有的苦味直冲头顶。 苦得她一张脸都扭曲了。手倒是熟练地从枕头底下翻出一包麦芽糖丢进嘴里。好一会,才缓了过来。 嚼着糖反问道:“去年的题目是什么?” “大概就是陛下让众位考生写了篇夸赞你的文章。最后夸得最好的三位入朝为官。” 她一脸诧异。 李墉倒是说得起劲,“臣记得还有一年,你让众考生痛批朝中文官。这一举动,让好几位老臣辞官回家了。” 姚笑笑的表情愈发不可思议,瞪大了眼睛,最后只有两个字感叹,“荒唐。” 可对方的眼神似乎在说,这些荒唐的事情,不都是她做的,现在又一副无辜的模样。 人把麦芽糖吃完,垂下了肩膀。她明白春闱出的题都是与当权者的好恶相关。如今她的当务之急是什么,便出什么题目就好。 偏头看向李墉,明眸皓齿的样子确然动人。 “我想到了。”姚笑笑终于有了点精神,举着两个指头,“文官考如何让民生富饶,武将考如何维系边境关系。” “筛选条件也很简单,拍马屁的通通不要。” 第六十八章 挖个水池 姚笑笑的身体恢复了七八成,终于能自如的行动。 这也意味着李墉不能再住太清宫的偏殿了。他在陛下重新回到朝堂的那天,悄无声息地离开。甚至,没有跟这太清宫的主人道个别。 当姚笑笑从苍梧殿回来,没有等到李墉带着奏章来找她时,心里难免失落。 在她受伤的这段时间,她跟李墉相处的甚好。而这其中最明显的,便是她的功法有精进,虽然不明显,还停留在黄玄级,可已经从上一次黄玄一阶晋升到了二阶。 说明李墉也是一个能帮助她提升功法的人。 这明明是一件好事,可姚笑笑却开心不起来。因为这意味着,曾经的李甯玉对他有过无数次的伤害,而且这些伤害,是姚笑笑知道的。 一想到李墉悲惨的命运,心里不由的难过。替他难过,也替自己难过。 正值中午,天气越发热的令人烦闷,姚笑笑用过午膳准备小憩片刻。可即便轻薄的纱裙也让她整个人都热得汗流浃背。唤来翠娥,“有没有什么法子,让我能凉快一些?” 随后,翠娥端进来两盆水,放在床头和床位,果然一下凉了不少。 她又道:“陛下,太清宫是要比其他宫殿都要热一些。陛下要不要换个地方住?” 姚笑笑的好奇点却在,“为什么比其他地方热?” 翠娥有些诧异。 不过她也习惯了陛下进来总是对自己从前的行为产生困惑的质问,讪讪回答,“陛下不是不喜水,又向钦天监的太史令测算过命中忌水。” “到底是太史令测出我命中忌水,还是我自己怕水?” 姚笑笑算是看出来了,李甯玉身边但凡是能活命的官员,大多数都是擅长拍马屁的。所以钦天监太史令说的话,也未必是真的。 更何况,她也并不是迷信之人。忌水这种事,不可信。 翠娥脸上笑意盈盈,“回禀下,这奴婢就不知道了,不过从前陛下确实比较怕水。所以太清宫内上下都没有一处池塘或者泉水处。” 经她那么提醒,姚笑笑才想到太清宫内似乎真的没有一处能看得见的水潭。怪不得总是闷热难耐。 可她憋嘴又不想去别的地方住。于是看向翠娥,一脸坏笑地说道:“翠娥,我们在后院挖个池塘怎么样?” 有了这种想法,她立刻付诸了行动。 因为不想让更多人知道她不再怕水的事,所以选择自己动手。加上翠娥和徐延之一共三个人,开始挖土凿地。 另外两个人虽然身体无碍,却始终不是习武之人,没一会就在炎炎烈日下虚脱,回房间休息了。 姚笑笑卷着裤腿,裙子系在腰上,手里拿着锄头,泥土粘得那里都是,却干的很起劲,连身后站了一个人都不知道。 “你在干什么?” 整个桑武国,敢直呼她的,只有一人。而这人清冷的调子,瞬间让整个后院都降温了。 她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但依然露出牙齿笑着转回了身,举着手里的锄头,徐徐道:“殿下看不出来吗?” 对方严肃地抱手摇摇头。 “我在给自己挖一个水池啊。”这话说的很正常。 只不过李墉却皱起了眉头。声音里都是疑惑,“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要挖水池?” “殿下你住这里那么久,难道不觉得太清宫里很热吗?”她手里的锄头摇来晃去,泥点甩的那里都是。 尤其是她淡粉色的裙子上。让人看不出半点的威严。 李墉冷声一句,“胡闹。” 姚笑笑只以为自己挖水池的行为是不是又失了皇家体面,让他恼怒。殊不知,他竟然是在关心自己。 “陛下身体才刚恢复不久,今日气温高,你站这里多久了?”顿了顿,“是又想吃汤药了?” 口气吓得姚笑笑拔腿小跑了过来,从凹陷了很多的泥潭里走出来,正要附身爬上来,就有一只手出现子在她的面前。 第一反应并不是牵住,而是疑惑抬眸,却又不知道该开口问什么。 “我拉你上来,小心伤口。”李墉的语气依旧是冷淡疏离,可无端让人觉得有些暖心。 在这个燥热的午后,就像是吹来的清风拂面,让她脸上染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羞赧。牵住他的手,凉爽入心头。 姚笑笑站定往回看,明明已经费力挖了很久,但只是平地上深了一些,范围仍旧很小。她不满意地嘟着嘴,“没想到想要一个水池那么费劲。” 身旁的人讪讪看过来,看到她脸上的汗珠,混杂着泥土在下颚处凝结。 还有被烈日晒红的一张脸。 每一处,都让李墉挪不开视线,嘴上平淡问道:“叫人来修岂不是更快?” “可叫人来修,又会引起朝中大臣的猜测。那样一来,还不如我自己挖更简单一些。” 姚笑笑烦透了自己的所作所为像是被人监视一样。只要有一丝不合礼仪,或者不像从前,她就得跟很多人解释。 李墉心中闪过一丝怪异的疼痛,他不想细思考,于是抢一般拿过了她手里的锄头。 迅速地脱了鞋袜,一步越进泥潭中。 “我帮你。” 人没有拒绝,她怔怔站在一边看着他的身影。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对着李墉的背影道:“殿下,你的衣摆太长了,会粘泥的。” 没等他回应,又道:“你过来,我帮你弄好。” 李墉难得很听话地朝她走了回来。因为踩在坑里,他的视线能和姚笑笑平行,只要抬眼,便能对上她的视线。 “你得把衣裙缠在腰上。”她边说边捞起他的长衫,头一低在他胸口处认真地把衣摆缠紧腰带中。 他能感受到她靠近时燥热的气温,又或许是因为天气太炎热。 总之李墉的一张脸似乎像她一样,绯红难消,有种说不清楚的灿烂。 “好了。”姚笑笑刚要放手,衣摆就在腰间松开。 她想也没想地伸出手去拉住滑落的衣摆,随后,自己的脑袋实实在在地撞到了他的胸口。 还没等她收回姿势,头顶上的人一声窃笑,“陛下,你这是在吃臣的豆腐?” 第六十九章 入宫的借口 怎么结束的那尴尬的场景,姚笑笑忘记了。她只记得自己在太阳下像是被罚站一样,站着看李墉一点点帮她挖出个水池。 直到天色渐晚,他终于停止了。 姚笑笑看着他身后的劳动成果,才发现不过几个时辰,后院的空地上已是初具模样,兴奋说道:“我似乎能想象到这里有一汪水池会是什么样子了。” 她的脑海里在想,如何布置这水池,没注意李墉说了什么。 “陛下,你听到我说话了吗?” 李墉拍着她的肩膀,才还好不容易让她回过神来。瞪着眼睛徐徐问道:“殿下说什么了吗?” “我说,明日我恐怕还需要再来一趟。虽然地挖得差不多了,可是这样是不能往里面直接注水的。” 姚笑笑不在意他说的内容,只听见了一句,他明日还来。 笑意在脸上不断扩大,看着他的眼睛又问,“殿下明日还来?下了朝就来,还是说像今天这样,用过午膳后再来?” 她的问题一个接一个,似乎并不想要答案一样。 李墉低头勾了勾嘴唇,听她不在出声,才重新抬起头,耐心地回答,“明日还来,下了朝来,今天来得晚,是有事耽搁了。” 其实,他本不该来。 毕竟陛下如今身体已经恢复,他实在没有来太清宫的道理。但今天他收到了一封信,便像是得到了一个借口。 一个能入宫的借口。 “不过,殿下你今日来,是有事吗?”姚笑笑抑制住自己兴奋的声音,试探地问道。 他不想把衣襟里的信拿出来。可若是不拿,自己又没有入太清宫的理由。想了想,他的手都放入了衣襟内准备开口。 声音还未出来,就听见一阵咯咯咯的笑,“殿下,你也太脏了吧。” 她的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不止他被泥糊得那里都是,姚笑笑自己也是满身泥点。 “翠娥,翠娥给我们俩打两盆水。”她扯着嗓子吩咐下去,就往内殿回。 姚笑笑早都习惯了李墉出现在内殿,可却忘记了如今得遵循的君臣有别。只感觉身后的人没有跟上来,她转身看过去。 偏着头疑惑,“殿下该不会是想先用膳?” “没有。只是臣似乎…” 李墉的话再次凝在口中说不出。自顾摇摇头,什么都没说,跟上了她。 两个人前后走入内殿,姚笑笑还在为难地问,“确定要先用膳吗?” 她的脑袋凑得很近,但因为身高的差异,就在李墉的肩膀以下一丁点,时不时会碰到肩膀。终于,有人忍无可忍地站定,眼神冷漠地看向她。 “先清理干净,再用膳。” 姚笑笑灿烂的笑容出现在这个时候,无端有些诡异,“我就说嘛,殿下才不会是这般不讲究卫生的人。” 听她的语气,好像自己是被嫌弃了。 可李墉只是无奈地摇摇头,不再跟她争辩。 翠娥的水已经准备好了,一个放在软榻边,一个放在床边。姚笑笑坐在床边,看着冒热气的水,立刻仰头看着人,“太烫了,要凉水。” “陛下忘记了月事刚走,医女说过,忌凉。” 姚笑笑哪里管这些,拽着翠娥的衣袖不让走。嘴里继续无赖撒泼,“我都已经没事了,况且这大热天的,你让我用热水洗,我得热死。” 看对方有些动容,再继续,“哎呀,我要热死了,我不行了,好热啊,好难受。” 姚笑笑在一瞬间消停,只因为看到某人负手朝她走了过来。 他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挑着眉就足够严肃,更何况他的身后还有一把削铁如泥的珺天剑。 人立刻低下头噤声。 翠娥聪明得很,一下就找到靠山似得,直告状,“殿下,你快管管陛下。医女说过切记贪凉,可是陛下根本不听。” “无碍。”李墉平静的调子,让人惊喜抬头。 可迎上他的视线,又觉得他话里的意思不是自己想的意思。 “你尽管去准备汤药,让陛下一边喝药,一边贪凉便可。” 姚笑笑有些委屈,可更多的是乖巧。不敢再说话,一只脚直接踩进了水里,却忘记了水温烫得她直叫。 “啊呀。” 李墉反应迅速,眨眼间就单膝跪地,将她的脚从盆里拿出来,看她白皙的脚趾已经红通通的,竟觉得心疼。 他仰着头看着她,明明是指责,又听不出生气,“陛下,什么时候行事能不那么莽撞。” “去,拿些凉水来。” 翠娥着急忙慌地打来好多凉水,放在瑾王殿下的身边。他始终握着她的脚腕,没有更多的动作。 李墉先是把盆里的水调的温度适宜,不凉不烫,才把她的脚轻轻放入水中。过程里,他只抬头问了一句,“还疼吗?” “不疼了。” 姚笑笑能感觉到有水流划过她的小腿往下,更多的感觉依然停留在李墉一只手放在她的脚腕处。心跳似乎都被遏止了一般,上下难动。 她看着李墉的头顶,呼吸的频率都乱了。 良久,他才从地上起身,看向翠娥淡淡一句,“你去帮她。” 李墉转过身,讪讪走回软榻上自顾清理自己,不再看她。即便感受到有一双视线看着他,却仍然低头选择视而不见。 “殿下,你还没说你今日来,到底是干什么的?” 姚笑笑的声音再次刺破安静的内殿。 她的声音永远充满了活力,像是跳跃的水珠,像是清凉的风,像是夏夜入梦的星星,像是林间欢脱的小鹿。 只是听着,就让人胸口一紧。 李墉已经清理完毕,穿好鞋袜。要不是衣裙上仍粘着泥点,她都忘记了方才帮她挖水池的,是眼前人。 他循循走过来,始终低头不看她。走到床边弯腰拱手道:“陛下,臣今日来,是有来自胡与国的一封信要交于陛下。” 每每他这般,姚笑笑心头都难免泛酸。 刚才还替她处理伤口的人,转瞬又变得这样冷漠。他反复无常的性格叫人猜不透。 “什么信?”她的声音也跟着冷淡了几分。 李墉从衣襟中拿出一封信,口中冷淡一句,“胡与国三皇子给陛下的信。” 第七十章 收到信很开心呢? 李墉缓步走向她,右手拿着一封信,左手拿着珺天剑。 姚笑笑这才回想起那日负伤的种种情形。当李墉赶来时,她已经身负重伤。应该并不清楚她丧失武功的事情。 唯二的两个人里,另一个便是季濂安了。 在她醒来之前,李墉便已经将人送走。这是报答他救命之恩后第一次联系她。所以姚笑笑并不知道他在信中会说什么。 而给她递信的李墉,又是否已经检查过信里的内容。 李墉举着信在她面前,可她却不愿意抬手去接。不想揭开真相一样地逃避着。 “陛下?” 随着他一声平静的疑惑,姚笑笑只能咬着牙抽走他手里的信。 展开读了一会,她却明媚地笑了出来。 季濂安通篇只是在叙说自己在胡与国的各种经历,说他是如何让胡与国国主放弃跟桑武国计较使团之事,又是如何跟他大哥周旋。信里讲的逼真,像是亲眼所见。 看到精彩的地方,她还把信纸拉近些,方便看得清楚。 可她的模样,却让李墉的眉头皱了起来,嘴上更是冷淡问道,“陛下收到三皇子的信,就那么开心?” “嗯,开心。”她没有思考就回答了出来。 她真正开心的,并不是三皇子的来信,而是这封信里,未提到半个字关于她丧失武功的事情。 季濂安没有以此威胁她,反倒是在用自己的方式维系着两国的关系。她当然高兴,高兴得不得了。 高兴到忽略了旁边人的情绪。 直到李墉弯腰拱手,声音充斥着疏离道:“陛下,那臣便不打扰你看三皇子的来信,告退了。” 姚笑笑听到这话,才收回了视线,看向李墉。忙不迭地拦住他,“殿下稍等。” 他的一只脚都快要迈出内殿门栏,听见她的声音后,立刻收了回来。半转过身子冷声问道:“陛下还有什么事要交代吗?” “没有没有,你也看看这信吧。”说着,人已经从床边走到了他的身后。 展开的信放在手里,递到他的面前。那模样,没有丝毫避讳,像是信里的内容,谁都可以看。 李墉低头看了看,又抬眸疑惑,“陛下,这信事三皇子给你的,臣看恐怕不妥。” “哪有什么妥不妥的。”她拉起他的手,直接把信放在他的手上。 姚笑笑又重新坐回了床上。 李墉动作是抗拒的,可眼神已经落在了信纸上。一回神,就看到了‘想你’二字,不禁攥了攥珺天剑。看过信后,他心里最明显的竟是觉得松了一口气。 “没想到三皇子如此为陛下考虑。” 她大拇指划过鼻头,一脸神气,“那是,我可是他的救命恩人。为了他挨了一刀的,他若是不尽力修补两国关系,我这刀岂不是白挨了。” 对方眉头轻轻一蹙,疑惑道:“陛下为三皇子挨刀,只是为了修补两国关系?” 他曾经无数次的以为,陛下是为了季濂安这个人,如何都不可能有更深远的缘由。如今看,竟是自己狭隘了。 “当然,不过也是为了还那时候在画舫的救命之恩。所以想一想,我这刀好像也不亏。” 李墉已经走回来,站到了她的面前。听到她这话的时候,忍不住深处两个手指弹了弹她的额头。 疼的人双手捂住脑门,“殿下,你干嘛?” “臣是在提醒陛下,不要用自己的性命去换取任何东西。什么都不如好好活着有意义。” 这话从李墉的嘴里说出来,多少有些讽刺。 姚笑笑怔了几息,抬头看着他的神情,又觉得不像是在开玩笑。嘴里幽幽试探道:“殿下是在告诉我,应该要学会保护自己?” “不止,还应该学会惜命。” 尤其是不要随便就出手帮人挡刀。 她继续蒙着自己的额头,笑意逐渐在脸上绽放开。所以,他并不想让她死,他的话是这个意思吧。 看她又出神,李墉再次开口将她拉回来,“三皇子的信上还说,他查了查那个小侍卫的身份。” “小侍卫?”有人心里咯噔一下。 所有的笑容在脸上消失。 就连李墉都察觉到了她的异样,循循问道:“陛下,你好像对这个小侍卫尤其的警惕。这是为何?” 她笑得尴尬,别开眼神不再看他,“当然是因为他弄伤了我,我对他始终有愤恨嘛。” 虽说是愤恨,可从她的眼神里,明明是恐惧和担忧。 李墉不由地更想弄明白这个小侍卫的身份。 找到信里关于他身份的描述,“三皇子说小侍卫是桑武国人。而且是有人送给胡与国大皇子的。这个人,或许也是在鸿胪寺杀人的凶手。” “可是这个幕后凶手,为什么要送一个刺客给大皇子呢?”他想不透。 本想着陛下能给提供一些思路,可她整个人仿佛在放空,状态不对。 “陛下?陛下有没有听到我说的。” 姚笑笑猛然回神,硬挤出一个笑容,抬着眉眼看过去,“听着呢,为什么要送一个刺客给大皇子。或许是因为这人也能监控大皇子的行为。” 李墉点头,认同了她的猜想。 “既然大皇子和幕后凶手有交易,彼此又都不信任,这个小侍卫便成了一个监视者。可大皇子却派他回来桑武国杀三皇子。” 顿了顿,她徐徐感叹,“没想到这个小侍卫看上去年纪轻轻,居然在整件事情里还有那么重要的任务。” 身边的人突然想到了什么,“殷戎一直都没能敲开他的嘴,或许他知道幕后黑手是谁?” 小侍卫能在身上背负着如此重要的任务,他一定是一个重要的人。 可姚笑笑的注意力放在了小侍卫的嘴一直没有敲开。所以他知道的那个秘密也还保留在心里。她长舒一口气,放松了下来。 “不行,我今日回府得亲自去审问一番。” 刚放松心神,又瞬间紧绷了起来。姚笑笑连忙从床上下来。现在再阻止已然有些不合理了。所以她只能尽量想办法让他们不直接见面。 “殿下,还是我亲自去审吧。他看到我,或许能说的更多。” …… 第七十一章 性子最活络的人 再次来到亲王府时,已经入夜了。 姚笑笑好久都没有来,竟然有些怀念。殷戎站在门口迎接他们,看到陛下,先是弯腰行礼,“参见陛下。” “好了,都在宫外了,还那么多规矩。” 听她那么一说,人就松懈了下来。笑容满面地看着陛下道:“陛下都好久未来亲王府了。府中上上下下的丫鬟小厮都来问我,姚姑娘呢,姚姑娘去哪了。我都不敢回答。” 他的话逗得姚笑笑喜上眉梢,“下次他们再问,你就同他们说,我去游历江湖了。” 对方摆摆手,“那可不行,府上的人都以为姚姑娘是殿下未过门的妻子,若是时常游历江湖,定会遭来闲话的。” 话说完,殷戎才意识到自己的言语多有冒犯。 可是当他把视线投过去看时,无论是陛下,还是他家殿下,都勾了勾嘴角。 像是他的一番话,说到了他们的心里。 殷戎只知道从陛下生病以来他家殿下日日守在太清宫里,却不知两人的关系竟然有如此这般的飞跃。他到底是该替殿下高兴呢,还是担忧? 进了亲王府,有服侍在内院的小厮过来打招呼。 姚笑笑觉得这里竟然比她长久生活着的皇宫有人情味,不禁莫名失落。 “陛下这是怎么了?” 两个人走在夜色下,借着淡淡的月光,映射在她脸上有一抹挥散不去的惆怅,可嘴角却不协调地笑了笑。 她轻缓摇摇头,“就是觉得殿下看上去严谨板正。没想到身边的人都是些活络性子。” 李墉向来冷着一张脸,看似生人勿近。可接触得多了才发现,他有一颗比谁都宽容的心。 就是不知道他的这份宽容,能否分一点给女帝。 “我身边性子最活络的,恐怕是你。” 他走在前,看不见脸上的表情。可光是从语调上来判断,他似乎是带着轻轻笑意的。负手继续往前走,不再看身后的人。 姚笑笑怔了几息,竟有种不真切的感觉。她紧盯着他的背影,心头发紧。 暗牢在内院往外很远的地方,途径一条长长的密闭空间,看不出是在地上还是地下。 她亲自来府中审问,是想借由这个理由调查一下所谓的暗牢。再往后,自己便可以把小侍卫从暗牢中转移走。这样一来,性命算是能暂时保住。 可当她走在这里时,才发觉守备之森严。 密闭空间像是一个长廊,每一个节点处虽只有一人把手。可从这些人的装扮上看,应该都是死侍。 姚笑笑自己没弄清楚地形,反倒先害怕了起来。快步紧跟着李墉,嘴上还说:“殿下这暗牢,可是比天牢的守卫还严。” “所谓暗牢,就是审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人。若是防备低了,这些人很危险。整个亲王府也会很危险。” 他的话明明没有起伏抑扬,却让人听了后背发凉。 走了很久,终于看到了所谓的暗牢。结构跟普通的天牢没有区别,只是里面关押着的人手脚都被铁链扣着,铁链又钉在牢房的四个角落。 这一间暗牢里跪着一个人,他低着头,看不到脸。 姚笑笑知道他就是小侍卫。隔着铁栏一步靠近,他除了四肢腕上因为挣扎被勒出的血痕,其余地方没有伤口。 他虽有意伤她,可若是因为这样小侍卫被折磨的不成人形,她心中也不忍。 如今看到李墉没有对人用私刑,不禁让她沉沉地松了一口气。 她一放松,李墉反倒疑惑,“陛下,他可是伤你之人。看到他安然无恙,你就不生气?” “当然不生气,他伤我自有他的理由,也自有审判他的程序。如今殿下将人关在暗牢里,只是为了便宜行事。本就不该用刑的。” 在带她来之前,他想过无数种陛下有可能的反应。 但独独没有这一种。 她带着严肃又轻松的语气,跟他说有罪之人,需要交给有权利的人去审判。 陛下难道不就是最有权利的人,却在面对伤害自己的恶徒时,无比宽容。这人,到底不是失忆,是失心了。 姚笑笑突然转身对看李墉说道,“殿下,这人面对你们时,恐怕多有防备。不如让我审问他?” “陛下是要单独审问?” 对方刚颔首,他直接拒绝,“不行,太危险了。你忘记了他差点杀了你。” 姚笑笑说的很心虚,拍着李墉的肩膀,像在安慰,“那是因为我中毒了呀。你觉得现在他还是我的对手吗?” 顿了顿,她又说:“你们在,他未必肯说。” 李墉在她劝了又劝的份上,才走出了暗牢,并且告诫她,有任何危险大叫就行。他会一直守在门口。 等他离开后,姚笑笑才打开了暗牢的门。 “我当然不是你的对手。” 跪在地上的人甚至连头都没有抬。两只手被铁链吊着,他的姿势看起来很不舒服,声音里却尽是戏谑。 当姚笑笑走进一步,他才缓缓抬起头。又强调了一遍,“我不是你的对手,因为你根本不配跟我相提并论。” 捏住了她的把柄,在看见人的一瞬,小侍卫也终于有了不同的反应。 他张狂的态度,邪恶的笑容。都在威胁着姚笑笑。 “你就不怕我把你杀了?”循循试探一句。 却更是引得对方笑声四起,“你不会的。因为瑾王殿下想知道我幕后的人是谁。你若今日杀了我,便能想象到你和他的关系会急转直下。” “为了他,你也会保住我的性命。” 姚笑笑眉目中都是惊讶,她以为小侍卫看穿了她的心思。 殊不知是另有缘由,小侍卫感叹,“没想到女帝如今还有这等巧妙心思。以为稳住了瑞麟军统领,便可以高枕无忧。你觉得,殿下他不知道你做的那些事情吗?” “两代瑞麟军统领,哪一位不是死在了你的刀下?” 她的眼睛瞪得更大,手也不自觉地紧紧攥住。 从前的事,李墉知,她知。可为何一个小小的侍卫都那么清楚? 姚笑笑的声音里微微带着些颤抖,“你是,言家的人?” …… 第七十二章 让人惴惴不安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小侍卫嚣张的态度全然消失,低下了头不再看她的眼睛,可情绪明明就是慌乱的。 姚笑笑虽然震惊,却依然稳住了心神,平静地开口问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李墉关于我没有武功的事情。” 她似乎并不纠结小侍卫的身份。 不禁让人放松了几分。小侍卫抬起头看向了她,冷哼一声,“这样控制着你,难道不是更好的?” “所以,你不告诉他,只是想要看着我整日惴惴不安?”理由或许看上去有些幼稚。 但对于小侍卫来说,已然是他现在能想到最好的报复她的方式了。毕竟身份悬殊,他上一次没有成功刺杀了女帝,如今也只能这样折磨她而已。 姚笑笑是气极反笑,定睛看着他,“就那么恨我?” “当然恨你,这桑武国中有几人喜欢你。” 她撇了撇嘴,莫名有点受伤。可为了刺激小侍卫,她淡然一句,“可是李墉很喜欢我啊。你不知道吗?” 一提到李墉跟她的关系比较亲密。小侍卫的情绪就会异常。 “殿下那是被你迷惑了,他才不是喜欢你。” 姚笑笑倒是觉得他的判断没有错。虽然现在这具身体里已经不是从前的人,可自己也一样欺瞒了他很多事情。而且这些事情,说出来以后他未必接受得了。 小侍卫看她出神,冷声道:“怎么样,被我说穿了吧。你对殿下百依百顺,肯定有什么别的图谋。我只恨当时应该毫不犹豫地杀了你。” “你肯定是跟言家有关系的人。”姚笑笑没有看他。 而是望着暗牢里唯一的光亮处。前思后想,小侍卫的一切行为,更像是在复仇。 说着,她讪讪回头,紧盯着对方的一双眼睛。他明明看上去是个少年模样,可眼底的仇恨却快要把他吞没,被迷失的双眼。 继续自顾道:“你甘愿做刺客,被你背后的人派往胡与国,是为了调查当年言家被污蔑叛国的事情吧。” “没有,少胡说八道。”小侍卫下意识地否认。 姚笑笑也不管他的话,又说:“可是你却被大皇子派了回来。你的任务从监视大皇子,变成了刺杀三皇子。因为季濂睿承诺,只要你杀了三皇子,两国必定开战。” 她的分析越发精确,“你想开战,因为你恨女帝,你想让整个国家都给她陪葬。” “可是你万万没有想到在马车上时,我也出现了。你对我的恨意,让你没有办法完成任务。无论是大皇子的任务,还是你背后之人的任务。” 小侍卫不再看她,静静地低着头。 虽然看上去没有任何情绪的起伏,可被铁链拴住的手上,还是在不停地用力。他选择沉默,选择隐忍。 “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那么恨我?”知道了缘由,才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小侍卫愤怒地红了眼,咬着牙恶狠狠地说道:“我不止恨你,我恨你们所有人。” 姚笑笑左右晃了晃脖子,“不对,你不恨李墉。从始至终你都没有想要伤害他,甚至不曾直呼他的名字。正因为你这样,才让我联想到你会是言家的人。” “哼,可笑。” 小侍卫继续咬着牙,生是想把她粉身碎骨的恨意,“言家早在当年被你污蔑叛国以后,就株连九族了。还有什么言家之后?” “李墉。李墉就是言家之后。” 或许是因为过于震惊,或许是从未想过眼前人竟然知道一切真相。 小侍卫脸上那最后一丝希望都消失了。他微微蹙眉,声音一瞬间都虚弱了下来,“你知道?” “你知道他的身份?” 像是不敢相信,开始疯狂地摇头,“不可能的。当年的事情天衣无缝,你根本不可能知道。” “你在试探我,你根本不会知道。” 要是凭借女帝的性格,知道了李墉的身份一定会杀之后快,不可能留到今天。 所以她一定是在试探,在引诱他。 可是,迎上她的视线,那种笃定根本无法再欺骗自己。 小侍卫崩溃地往前伸手,他想要掐死她,想要结束掉这一切,可是越是动的剧烈,他越是感受到那种无奈。 姚笑笑的眉头也紧皱,忍不住出声安慰,“你放心,我早就知道了。正是因为知道了这些事情,所以才想尽力弥补瑾王殿下的。” “不可能,你是李甯玉,你怎么可能?你只想杀了他,所以才亲近他的,对吗?” 小侍卫疯了一样地在否认着女帝说的一切。可只要一看着她的眼睛,又忍不住想要相信。 良久,他的情绪终于平静了些。双膝依旧跪在地上,两只手腕上已经能看到被勒出肉来了,正在一滴滴流着血。 姚笑笑拿来了止血的药和纱布。刚凑近一点,就被他瞪的收回了手。 “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声音软萌,眼神温柔。 哪里还有刚才那聪明睿智,步步紧逼的样子。小侍卫想,她一定是个妖女,能轻松转换自己的面孔。对不同的人,展现不同的样子。 姚笑笑不放弃,继续把药粉撒在他的手腕。 “嘶。”疼得他凶恶瞪着她。 “你先忍一忍,这药本来就会痛。” 她放轻了动作,一点将药粉撒匀,一边用嘴轻轻吹着伤口。然后用干净的纱布帮他手腕缠好,又交代一句,“这几天可不能再情绪激动了。好好养伤。” “你这么假惺惺的,只是担心我会泄漏了你的秘密吧。”小侍卫的阴谋论可是非常娴熟。 谁料对方不否认,还蹲在他的面前,没好气地说:“是是是,我担心你会说漏我的秘密。所以你可得好好活着。只有你活着一天,我才能睡不好觉一天。” 姚笑笑七八成确定了他的身份,于是也不再逼问什么。 正要起身离开,身后的人突然说道:“景轩,我叫容景轩。你一定要好好记住它。” “知道了,景轩。你的名字我会好好记住。你的仇恨我也会一点一点帮你消解的。” 姚笑笑临走前,回身给了他一个笑容。 那模样,当真让人怀疑不了,容景轩竟然有些理解了殿下的动容。 第七十三章 脸上过敏了 出了暗牢,必然会迎上李墉的追问,她还没想好应该如何应对。 就听到一声担忧,“你没事吧?” 李墉紧握着珺天剑,站在暗牢门口不远的地方,这距离,只要她尖叫,就能立刻冲出来保护着她。无端地让她感觉到了一丝安全感。 她摇摇头,又抱歉地看着他说道:“可是我什么都没有问出来。” “不对,我知道了他叫容景轩。” 对方似乎有些惊讶。殷戎足足审问了20多天,他从来只字不言。有时候甚至连话都不说。 今夜不过是短短的一时半刻,她竟然直接审问出了名字。 姚笑笑咬着手指思考着问道:“殿下对这个名字,有没有什么印象?” 李墉表示自己不知。可实际上,他应该知道的。 容家乃是从前言家的下属。也曾经是瑞麟军的一个分支军,小侍卫竟然是容家的人,那岂不是冲着女帝来的。 怪不得宁愿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刺杀女帝。这个叫容景轩的小侍卫,恐怕当真还跟他有几分关系。 可若是这层关系说与眼前人听,恐只会招来怀疑和猜忌。 “我过几天再来看他吧。他的情绪有些不稳定。不过就是很讨厌我跟你在一起,所以咱们得尽量避免同时在他面前出现。” 这话,不禁逗笑了李墉。 他徐徐看过去,看到她有点脏兮兮的小脸。她是去审问犯人的,结果又是给人上药,又是处处替人考虑。半点威严都没有。 “陛下,他可是刺客。你不觉得自己对刺客有些过于仁慈了吗?” 姚笑笑想都没有想的摇头。 仰着头,很自豪的样子,“殿下,这世界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他那么恨我,肯定是因为我做了什么,无论如何,我也该弄清楚的。” 李墉忍不住伸手,替她擦掉脸上粘着的灰。可指腹摸索在她脸颊时,心间一悸。 嘴上却冷淡,“脸上脏了。” 两个人僵持了几息,猛地让人后退一步,一只广袖捂着自己的脸,只露出一双小鹿眼。 他看不见广袖下一张红透了的小脸,愣了片刻,随后别开眼睛,平静地弯腰拱手,“是臣僭越,还望陛下责罚。” “送…送我回宫吧,我…我那个…我太累了。” 坐在马车上的两个人相对无言,谁也不看谁。 李墉干脆闭目养神,可心里仍然不断想起刚才他手指留在她脸颊上那抹温热触感,还有她退后半步的躲闪。 越想越让人莫名烦躁。 突然,马车一个急刹,姚笑笑下盘不稳,一个猝不及防,朝着马车门冲了过去,眼看就要摔出马车时,一只手稳稳当当地拉住了她。 随着这力道,她被生生拽了回来。撞到了一个又软又硬的物体上。 姚笑笑只觉得这挡板竟然会上下起伏,她的头顶还时不时有热气环绕。 “陛下,可以坐好了吗?” 像是青蛙一样,她一下跳回了正位。依然是用广袖遮着自己的脸。 这回,他实难忍受了,皱眉冷声问道:“臣不知陛下总是蒙住自己的脸,是有何缘由吗?” 他的问题不像问题,倒像是责问。 姚笑笑吞了两口口水,觉得好像脸已经没有那么红了,才讪讪放下了手。 没有了广袖的遮挡,她的脸一览无遗,李墉举着一个指头看了过来,“陛下你的脸…” 怎么红成这样。 难不成是又生病了? 没等他说完这话,姚笑笑将他抬起的指头按了下去,心虚地自顾道:“就是刚才过敏了,无妨无妨。” 这话若是带着半点底气,李墉也不会那么开心。 他忍不住嘴角的弧度在变大。心想着她用广袖挡下的不是他靠近,而是她脸上一眼得以窥见的羞赧。 送陛下回到太清宫,李墉没有休息。而是再次回到了暗牢。 站在暗牢的门口,他负手循循开口,“容景轩?” 或许是被这声音弄得有点无措。牢房中间跪着的人始终低着头,他以为这样就能逃避。 李墉没有向他走去,而是往铁链的另一端走过去,给他松开了几个扣子,让他的手能撑在地上,能平躺着睡觉。四个地方都弄完,才走到他的面前。 他蹲在地上,身高依然高于容景轩。淡淡疑惑,“你是容家的人。” 声音里不是疑惑和质问,分明是肯定,他肯定眼前人对陛下没有说谎。而此时,更不会对他说说谎。 “你是容庆叔叔的孩子?”他的语气里开始带着一些激动。 对面的人没有抬头,只是弓着背冷漠地说了一句,“没想到,那年殿下才7岁,竟还记得我父亲的名字。” 李墉终于忍不住了,他两只手把着容景轩的肩膀,微微有些颤抖地又确认一遍,“你真的,是容叔叔的孩子?” “千真万确。当年我父亲随言大人出征,我和母亲回了老家,才算是逃过一劫。那么多年过去了,我竟有幸遇见殿下。” 话虽如此,可他的一双眼睛,却落在了自己手腕处的铁链上。 他们的父亲是并肩作战的好友,可如今两个人这架势,却有些剑拔弩张。 “不过我却万万没有料到,她会将我的名字直接告诉你。”容景轩脱口而出的身份,是自以为了解李甯玉如何都不会告诉李墉。 可她转头就说了出来,简直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从前的她,或许不会。但是现在她不同了。”每每说起她的时候,李墉的语气都莫名会沾染一些温润的气息。 像是心里的柔软攀附上了他的头脑,让他对陛下的恨意在不断减弱。 容景轩不可思议地抬起头,他的声音里是愤然,“殿下,她做过什么应该不需要我提醒你吧。你身上所有的悲剧,都是她。” 李墉脸上的笑意在一瞬间凝住。 他的身边有无数个人在提醒他李甯玉的坏。他自己又何尝不知。只不过那是从前,现在的她,谁人也不了解。 视线落在容景轩手腕上缠的纱布,李墉淡淡一句,“拭目以待吧。她会让你改变所有想法的。” 第七十四章 凉茶 翌日下了朝,李墉如约出现在了太清宫的门口。除了他以外,还有几个精壮的士兵。他们的盔甲上印着专属于瑞麟军的麒麟。 姚笑笑一眼就看出了他们的身份。 不过却丝毫没有避讳,直接将人请进了后院。是李墉礼数周全地解释了一句,“陛下,修葺水池是技术活。正好我军中有几位士兵懂行。所以我就让他们过来了。” 他们两人并肩而行,姚笑笑转头看向李墉身后的几位士兵。笑意很浓,“你们今天就能修完吗?今天就能灌水吗?” “回禀陛下,今日能修完,可今日尚不能用。需要等上一些时日,彻底干透了以后,方能往里灌水。” 一听,不禁有些失落地嘟起了嘴。 李墉平淡地对着身后的人再问,“几日能修好?” “至少五日。” 姚笑笑扬起了头,脸色上的兴奋实在难以掩饰。甚至感染到了她神身边的人。 靠他靠得更近,声音放低了不少,却仍然有些激动,”五日后正好是春闱。那我岂不是回来就有水池了。” 李墉觉得奇怪,她明明有一整个宫殿,一整个朝歌城,还有桑武国。可她却从来没有如此开心过。而一个半大的小水池,竟然让她的神色飞扬。 若是再快些修好水池,恐怕她能飞起来。 “陛下就那么开心?” “当然开心,这可是我自己修的水池,就是我自己的东西。等以后有时间,我要在这里种上桃花树,每天开花的季节,就让延之来采花酿酒。” 她看着李墉时,眉眼处便像是长出了桃花一般。惊艳诱人,芬香肆意。 李墉一下站定,负手严肃地说道:“陛下,这水池恐怕是我修的吧。” 这话听上去并不像在争功,倒像是在讨赏。姚笑笑偏差地理解他的意思,拉着他的手袖继续往前走。嘴里还耐心地安慰,“是是是,当然有殿下的功劳。” “所以以后每年新酿出的桃花酒,我定会邀请殿下来一品。如何?” 这说不上来是奖赏的奖赏,偏让李墉满意地点了点头。甚至他觉得种桃花树和采桃花这种活,他也不是不可以做。 两个人今日都是监工。站在池边看着几个人迅速地在修葺水池。烈日炎炎下,姚笑笑还让人备了祛暑的凉茶。 正当她端着茶给殷戎喝的时候,一束冷冽的目光闪过。 吓得殷戎直接举着把茶杯弯着腰奉上,“殿下,你先喝。” 他一开口,姚笑笑才想起来少了一个茶杯。于是借口道:“殿下,他们都是干活儿的人。我们就别抢他们的水了。” “可臣怎么记得,上一次干活儿的时候,也并未有一盏解暑的凉茶。”李墉脸上的表情就足够阴冷了,还喝什么凉茶。 姚笑笑甚至怀疑他都不会觉得这天气炎热。 用眼神示意殷戎快快撤离。人一走,她抬起手好奇地放在他的脸颊上。声音俏皮带着些戏谑,“果然。” 李墉被这个亲密的动作吓得整个人都僵住了,眉头紧簇惊恐地问道:“陛下,这是在干嘛?” “我呀,就是想试试殿下体温是不是很凉。果然不出我所料,你的脸冰冰凉的。夏天跟你待在一起,一定很舒服。” 话音刚落,一张脸就像是天边烧红的云一般,渲染着多姿多彩的颜色。 他屏着呼吸,感叹这人若是现在再探手摸一摸他的脸,必然能灼得手心发烫。 看她已经转身看向水池,李墉才用手背的凉意给自己的脸降温。眼神不经意落在她的身上。 一想到朝堂上她严肃认真的模样,和私底下乱跑乱跳的活波性子,究竟哪一个才是她。又或者都是她,却为什么寻不到从前一丁点的影子。 她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殿下,殿下?” 姚笑笑清脆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拉回来。这一收敛眼神,才发觉她靠得更近。 微微弯腰,仰视着李墉,一脸探究的质问,“殿下在想什么,想的那么入神。我都跟你说了半天的话。” 李墉想往后退一步,可脚步似乎有些不受控制。继续笔直地站在原地,稍微收了收脖子,迎上她的视线。 “没什么。” “殿下你不专心。”姚笑笑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悦。 可很快,她又兴冲冲地开始说话,“马上就是春闱了,其实我还有些紧张。” “今年也不知道我的题目会不会难倒很多人。但我想至少能筛选出一些还算有点见识的人。” 李墉轻轻颔首,声音也轻轻地,“陛下这次出的题目,非常好。我相信一定能选拔出有用之人。” 一阵微风吹拂而过,吹得姚笑笑耳鬓的碎发,划过李墉朝服处,让他整个人都感觉无端酥ma。 他退后一步。如若不然,不知道还有什么奇怪的感受在等着他。 相比他的无措,陛下却显得坦荡得多,“殿下,那春闱时若我有任何不妥之处,你一定要及时提醒我。” 姚笑笑可不想因为自己的怪异行为贻笑大方。她直起了身子,可距离丝毫未远,继续道:“要是你帮我的话,我考虑请你吃一顿大餐,怎么样?” 李墉不言语,只是滚动了两下喉咙。 这时候,翠娥踏着小步循循而来,手里举着一个托盘。 到面前时,福了福身子,禀告:“陛下,世子殿下托奴婢把这东西送予陛下。世子说,陛下收了礼物便可告慰他的相思之情。” 姚笑笑恶心地瘪了瘪嘴。视线落在了翠娥托盘上一个精美小盒上。 她悻悻打开,里面就是一个金钗,其余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她也懒得再看,直接让翠娥收紧库房里。 “等一下,世子没有在外面吧。”姚笑笑有些心虚。 翠娥说了世子是托人送进来的,并未出现于皇宫中。姚笑笑却有些失望了。 正当李墉蹙眉,看不懂她这般情绪时,却听见对方开口小声地抱怨了一句,“还以为可以以此责难于他,没想到他倒真是听话。” 第七十五章 春闱 今年的春闱,在国子监中举办。 由祭酒郭答和司徒杨征烈两位大人同时监考,经过层层筛选后,最后一批人进行论述考试。女帝会在最后一场论述考试中来观摩各位考生的情况。 现在,她正穿着金色衮冕,落座于国子监正殿之中。 而她的身边,还有文韬武略样样精通的瑾王殿下作陪。两个人一上一下错落坐着,也不交流。 姚笑笑好奇地环顾着四周。这里很凉快,四面都是透气的竹制墙面,风随时都会灌入正殿中。使得考生们都得用腕肘固定好自己的试卷。 每个考生的脸上,都有一种势在必得的情绪。 姚笑笑看着,不禁有几分感叹。这些人有的或许是寒门,有的也可能是皇亲国戚。如今都在认真作答着她所提供的问题。 毛笔利落书写在宣纸上的那个感觉,让她觉得很宽慰。 不知道过了多久,随着宫人敲响了锣盘,最后的论述考试也结束了。 身为主考官的祭酒郭答有些难以置信。陛下全程陪着这些考生不说,现在更是起身开口,“各位能走到这一步,已然不容易。往后无论结果如何,都希望你们能投身于报效桑武国之列。” “我相信,你们一定有这样的才能。” 说完,考生们都忍不住跪地拜谢。从来都听说女帝偏爱拍马屁之徒,没想到如今一改往日风格,竟找的都是有真才实学的人。 姚笑笑示意祭酒将考生们的试卷都拿上来给她过目一番。目的,是为了从源头上杜绝舞弊的现象。她也知道,此等春闱科考,一定会有人利用职权谋私。 她从头到尾坐在国子监的正殿里,也向天下人昭示了自己谋求贤德的决心。 就连离她不远的李墉都感到有些吃惊。心里还在想,她这举动,是在为自己重新建立另一个新的权力中心吗? 可这想法刚在心中萌芽,他就狠狠掐灭了。 从前的李甯玉不屑做这种事,现在的她不愿意做。所以她此举,或许当真不是为了自己。 姚笑笑只是随意地看了看试卷。最后还是将一沓试卷交还给了祭酒。 接过试卷,祭酒弯腰拱手问道:“敢问陛下,此次春闱最后论述考试,陛下是否有评判标准。” 以往谁的马屁拍的好,谁便能入朝为官。 现在,恐怕这条标准已经用不上了。祭酒也很礼貌地看了看瑾王殿下。 正位上的人也没有多为难,拉长了一个音正在思考,随后笑着露出了牙齿,“郭大人觉得这样可好。哪一位考生的论述中,有可以解决当朝各州府、蕃地、行军作战各种实际问题的,就算合格。” “陛下,这恐怕…”郭答欲言又止。 “当说无妨。陛下不会责罚你们的。”李墉清冷疏离的声音,一下子就树立起了威严。 郭答继续弯着身子,“臣恐怕以此标准,能筛选出很多名人才。到时候,又该如何?” 姚笑笑好歹也是从严酷的考试中脱身而来,自然明白考试的排名有多重要。她继续笑着,声音柔和,“这还不简单,一份试卷中,谁能解决更多问题为胜者。” “但是…” 她顿了顿。好像又有了什么突发奇想。 “这一回可以扩大招收名单。”姚笑笑知道,朝堂中并不缺官员,缺的是有头脑,有抱负的人。 如今她亲自监考,就是希望能为朝堂增添一些办实事的人。 可说出口,又有几分不确定。于是她把视线投向了李墉。直到他微微颔首,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他不仅认同了她的想法,还帮她说话,“臣也觉得陛下此举甚是有理。朝中正值用人之际,由春闱选拔出的人才,必定能为各处大人分忧。” 两个高位者都那么说了,祭酒郭答也没有话。 回到太清宫,姚笑笑第一时间召回了要乘马车从南宫门离开的李墉。当他回到太清宫,翠娥直接领着人去了后院。 适才想起,今日是水池灌水的日子。于她而言,或许是个大日子。 想到她应该是兴奋跑回太清宫看她的水池,忍不住勾着嘴笑了出来。走到后院门口,翠娥径直离开。 他一偏头,就看到有一个人坐在水池边,她金色长靴就放在一边。最外面层的衮冕脱在一边,只有一条轻薄的裙子。她小脚踩进了水池中,挑起的水花溅得哪里都是。 能听见从她鼻腔里哼着的轻快的调子,却不知是什么歌曲。 后院明明什么都没有,却美得像是一副画,让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姚笑笑听见身后有声音,开心地回头,便看到了他。从水池中起身,连连将人拉进后院中参观。 还不忘开口介绍,“殿下你看,这是翠娥给我准备的睡莲。还有两个颜色呢。那是延之给我的假山。说是从御花园里搬来的。” 李墉负手站着,心情有些低落,“我什么也没有准备。” 在她这一汪水池中添点属于他的东西。以便往后她只要一看到这个水池,也会顺便想起他。 可姚笑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听不出安慰。只有激动,“殿下忘了吗?你送我的可是整个水池。” 说着,她又重新坐在了刚才的位置,两只小脚重新探入水池中,她拍打水花的动作,仿佛一点点在怕打着李墉的心。 “今天在春闱上,谢谢你支持我。” 她低下头,看不出脸上的情绪。但跟刚才的激动相比,现在多少能察觉得出有点低落。 李墉一下子盘腿坐在她的旁边,没有开口解释什么,或者是邀功。 而是冷声道:“陛下,是不是欠我一顿大餐。” 姚笑笑偏头正好看到他的侧颜,还有他眉毛中间那个不明显的痣。嘴角的弧度在不断扩大,声音重新恢复,“有的,已经让延之去准备了。” 就这样,两个人并肩在新修的水池旁一直坐着。有的没的聊了些话题。 直到姚笑笑开口一句,“没想到世子殿下的文采,还挺不错的。” 所有温馨气氛,消失殆尽。 第七十六章 鄙夷文官 “没想到世子殿下的文采,还挺不错的。” 她说完,回头看着李墉。想要得到一个回应。可只是肉眼可见地他沉了脸色,一条嘴拉成直线。周身的气质都像是冰山一般。 还在疑惑究竟是那句话惹得他不开心时。 对方悻悻开口,“那是自然,世子殿下从前在朝歌城中,可是师承司徒大人的。” “司徒杨征烈大人?”那不就是今日在国子监中帮着祭酒郭答一起监考的人。 姚笑笑对于这位杨征烈的印象不深,更是对司徒这个官职不熟悉。于是求助一样的眼神看了过去。 但动作比刚才收敛了不少。脚也不敢乱动了,纹丝不动地放在水池里降温。手平放在地上,咽着口水。 “杨大人能文能武,才气更是放眼整个桑武国都找不出几个对手。武学上,他家世代为武将,虽然不及专业武者,却能在文官中夺得翘楚。” 既然是如此厉害的人,为什么终日在朝堂上不见人影。 姚笑笑的疑惑挂在嘴边,可是却不敢问出来。只是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他。 “陛下想问什么尽管说。臣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得到他的允许,姚笑笑就问了刚才那个问题。 可当李墉视线转过来的一瞬,他更像是探究,嘴上却淡然一句,“陛下这失忆症,看来是完全不得以恢复啊。” “司徒杨征烈大人曾经在朝堂中与陛下有过口舌之争,遂陛下便让其告老还乡了。” 有人惊呼,“什么?我跟人吵了一架,就把人官都辞了?” 李墉悻悻点头,刚才的冷冽似乎消散了一点,时不时转头看着她。当对视上时,又平静回头。 不再看她。 “后来文武百官一起上奏,恳请陛下收回罢官的命令。你虽然在朝堂上震怒,但还是保留了杨大人的官职。却仍旧不让人上朝。” 姚笑笑干笑了两声,觉得这实在是荒唐。 又想到刚才的话题并不是讨论杨征烈,而是说的世子殿下。所以她转变了一个话题,“这样的话,那岂不是世子殿下从小就比你们多一个老师?” “杨大人跟世子并非师徒关系,而是干父子的关系。因为世子身份尊贵,可永乐郡王诚心实意。便让世子拜了他老人家为干爹。以此在杨府中生活了很长时间。” “仗着世子身份得到的关系,简直是不公平。” 不公平?她的结论还真是特别。 不过李墉却好像尤其认同,征了几息,抬眉凝望着她。眼神里又带着丝丝试探。 “你们在同一个书塾里读书,他却相当于给自己请了一个家教先生。这样对你们当然不公平了。还好你已经世袭了爵位,要不跟他同场竞争的话,谁能打得过。” 看着她义愤填膺的模样,刚才仅剩的那一点气都消失了。 他两个指头轻轻弹在她的额头,“你竟说杨大人是家教先生?” “为何不能那么说。即便他是德高望重的大臣,可私下收世子当干儿子,也未可知是不是有攀附权贵的嫌疑。” 那是李墉第一次听人那么说。或许全天下也只有她敢那么说。 便是说她口无遮拦也无过。但是她的分析却并不是没有道理。一个堂堂正正的高官,又何须认郡王之子为干儿子。 永乐郡王的想法,定然也是希望自己的儿子能成才。 可是转过头来一分析,这司徒大人又是图的什么呢? 不经意间,他笑了出来。笑的是每每醍醐灌顶,一瞬清醒的时刻,都是来自面前这个神奇的人。她好像对于权贵从来都没有半点敬畏之心。 从前她虽然嚣张跋扈,但对于身有爵位之人,还算恭敬。 “陛下,以前你可是对他们都很恭敬的。满朝文武中,除了文官。” “我吗?”姚笑笑反手指着自己。 但想一想,光是百官们手持的玉板似乎就能窥见一二。武将是虎头,而文官却是牛头。简直在地位上就充满了嘲讽。 姚笑笑深深叹了一口气,循循道:“从前没觉得,但现在想想,其实文官也很重要。” “我之所以看不起文官,也是因为我刚愎自用,觉得只有习武之人才能保护桑武国吧。” 对方不经意地颔首,却没有说更多评价的话。仿佛对于李墉来说,这并非是他所能议论的。 他不开口,对方依然有本事能继续下去。并且越说情绪越发不好,“所以,我对于没有武功的人,也直接剥夺了他们的姓氏。” 冷哼一声,直勾勾地看向李墉,“殿下也觉得我很可笑吧。” “没有。” 答案竟然是没有? 姚笑笑忍不住凑近了些,再次确认道:“殿下说的,是没有?” 李墉盘腿坐在她的身边,环抱着手。珺天剑横放在他的面前,淡然说道:“陛下能意识到,就不算可笑。可笑的是一辈子都想不明白。” “你说得对,就好像只要我开始去弥补之前犯下的错就永远不会玩。怕的是一辈子也不去弥补,对吗?” 姚笑笑有些期待他的回答,却莫名感到丝丝害怕。 人看了过来,像是张口要回答时。 身后有人来了。 “陛下,世子殿下求见。” 姚笑笑长叹一口气,看着李墉无奈说道:“让他春闱前不准再来,他倒好。前脚考完试,后脚就踏进我太清宫里。” 扯着嗓子吩咐,“去告诉世子,我已经睡下了。有什么事等他的成绩下来之后再说吧。” 宫人快步跑去传话,不一会人又回来了。 手里拿着一个跟翠娥那天一样的礼盒。跪地说道:“陛下,这是世子殿下送来的东西。” 她礼貌性地打开看了一眼。只不过这一看,她便没有让人收回去。 礼盒里跟前几天一样,金雕的头钗。做工非常精细,只是今天这一根,跟上次的那根有些不大相同。 将头钗拿出来,凑近了更仔细地看着。 然后,递到了李墉的面前,无比认真地说道:“殿下你看这头钗,有没有觉得有些眼熟?” 第七十七章 喜欢我这样的人 李墉将头钗端在手里,却实在看不出有任何的问题。 他一个大男人,身边从未有过女子,甚至这是第一次将头钗拿在手里。别说头钗会有什么微小差别,就是用处他都不可知。 旁边的人看他看得出神,忍不住问道:“殿下看出什么端倪了吗?” 他愣愣摇了摇头。将头钗重新放进盒子里。 脸上带着一丝窘迫的表情逗笑了她。姚笑笑顿时生出戏弄他的心情,凑到他的面前,挑眉问道:“殿下难道看不出来吗?” 李墉羞赧低头,“回陛下,臣愚钝。着实看不出这金钗上的问题。” 在他看来,这就是一根稍微粗一些的金色带着雕花的针,针的另一头镶着翠绿的翡翠,应该价值连城。只是,她想问的究竟是什么。 “殿下是不是从未送过女孩子这种头钗首饰?”姚笑笑收敛起了笑容。 他没有言语,只是从喉咙里沉闷地发出了一声肯定。 而对面的人更是不放过他,“殿下双十有二,还未有婚配。是因为心中有过中意的女子吗?殿下尽快告诉我,若是可以,我定当帮助殿下。” 声音更冷,“没有。” 冷得姚笑笑直接把水池里的脚都收了回来。忍不住抱着自己打了两个冷颤。可她依然不罢休,“没有吗?” 顿了顿,她的眼神在李墉身上来回游移,最后一声戏谑,“殿下不会是有龙阳之好吧?” “陛下你…” 李墉偏头迎上她的视线。阴冷的脸上闪过一抹害羞,嘴上却否认地积极,“陛下休要胡说,我不是。” 她点了点头,明明一副了然。偏生嘴角一个诡异的笑容。 弄得人想上手破坏掉她脸上的表情。而他也确然那么做了。两根手指轻轻捏着她嘴角旁的脸,稍微往上一提,刚才那个戏弄他的表情消失。 可看上去更加可爱。 姚笑笑也没有打掉他的手,任由人那么捏着她。嘴里含糊不清地不甘道:“殿下你该不会是被我猜中心意,恼羞成怒了吧。” “我,没,有。” 每一个字停顿时间略长。他脸上的红晕更甚,跟天边黄昏下云朵间的光亮一样,温柔又舒适,叫人目不转睛。 突然,姚笑笑握住了他的手。带着些许勾人的声音淡淡一句,仿佛在可惜,“要是殿下这般,那还真是可惜。” “可惜什么?” 人耸耸肩,半开玩笑地说着自己内心想说的话,“可惜了天下那么多女子,都想要成为瑾王妃。” 李墉迎着她的视线,心中疑惑,那她呢? 可话到嘴边,他却依旧是冷淡地否认道:“臣没有龙阳之好,只是如今肩负重任,不能谈儿女情长。” 姚笑笑低头一笑,可自知这笑容一定难看极了。他的肩负重任是杀她,而他的儿女情长却是别人。这么一想,她心里那点难过似乎一瞬间充斥了她。 让她一颗心沉地往下坠。 “陛下,这根金钗到底有什么问题?” 姚笑笑出神地望着眼前的水池,完全没有在意身边人说的话。她在想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会试探李墉的,是在画舫,还是在鸿胪寺。 亦或者更早。 早到她还未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光是从书里看到他潇洒翩然,正直宽容的样子,就有了欢喜。见到他,感受到他真实存在后,一颗心便不可挽留地悬到了他的身上。 可让她最难过的,不是李墉不喜欢她。而是他对她的情感中,只有单一的,强烈的恨。 “陛下,陛下?” 李墉近来总是焦急地会把手放到她的额头去探温度。好像她一发呆,一出神,便认定了是因为生病了。 人收敛会视线,定睛地看向李墉眼底的着急。她轻柔地问了一句,“殿下会喜欢我这样的人吗?” 他的动作一怔,眼波复杂,眉间的褶皱在增加。 姚笑笑看他的表情,意识到这又是一次失败的试探。于是嗤笑一声,将自己额头上的手拿开。嘴里轻快地说:“殿下要是喜欢我这样的,我一定吩咐人全桑武国的给你找去。” 说着,她偏过了头。 所有的表情控制极佳,这是她慢慢掌握的一个技能。却没想有一天会用到了他的身上。 随着天色渐晚,两个人一起回内殿用了晚膳。期间姚笑笑吩咐翠娥去取了两件东西。等她回来后,饭也吃完了。 她再次拿出唐秉桓送了两个礼盒,还有另一个用帕子包着的东西。 “殿下请看。”先是对比两个礼盒中头钗的样式。 这一对比,李墉终于算是看出了区别,“这柱杆上的花纹不大一样。” “没错。”她眼睛尖,当时一下就看出了送来的两根头钗上花纹有所不同,又加上她对这些东西比较敏感。所以看得明明白白。 随后,她将帕子里的东西取了出来。李墉一眼看出,“这是当时在鸿胪寺里杀人的银针?” “对,这是我偷偷拿来了。放在外面我不放心。这个人若当真是势力庞大,很有可能入大理寺销毁证据,还是放在我这里最安全。” 李墉并没有出言阻止,相反地觉得她很谨慎。 可当他拿起银针和头钗时,又一次迷茫了。 虽然能一眼看出来三个东西柱杆上花纹不同。可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关联,他看不出。 姚笑笑拿过他手中的金钗,徐徐解释,“殿下你看,这金钗上雕的是什么花?” “牡丹。” “这银针上雕的是芍药。可你看,这两件东西上花虽不同,可是叶子却一模一样。”姚笑笑观察力相当强。 经她那么一提醒,李墉也终于看出了端倪。他拿着两个东西继续对比,约看得仔细,越是一模一样。 连树叶上的纹路都一样。 “不同的花,本该是不同的树叶。可这东西…” 姚笑笑来了一个猜想,“这银针应该是大量产出,所以制作之人为了方便,便用了自己最顺手的雕刻树叶的方式。” 她看向李墉,面色如常,“或许,我们应该去问问世子殿下,这头钗的由来。” …… 第七十八章 朕很好戏弄? “万万不可。”李墉将两个东西放好,有些焦急地阻止了她。 姚笑笑不解,回头直问,“为何?” “世子殿下送来的头钗,和杀死严管家和胡与国使臣的银针出自同一处。再者,世子便是身份尊贵背后有权力之人。” 意识到自己声音过大,她顿了顿,平复一下激动的心情,又道:“难道这还不能让我去调查他?” “陛下,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世子殿下送来这头钗,可他未必就一定知道这头钗的来源。或许,是有人赠予了他,顺手陷害了他。” 这样呈现出来的证据,若背后之人真是世子,也未免太过明显了。 唐秉桓从来也不是愚钝之人,不可能会露馅的。原因只有一个,真凶不是他,他同样是被人陷害的。 姚笑笑一听,骤然冷静了下来。跟自己相比,李墉其实是更了解世子的人。 但她仍有疑虑,“即便如你所说,可我们也不能忽略了其他可能。他或许是忘记了,或许觉得我并不会在意上面的花纹。” 毕竟就连李墉也注意不到细节,更何况是李甯玉。 姚笑笑恳切地看向他,“或许,只有试一试才知道了。” 春闱结束的第二天,女帝和瑾王都前往了国子监,亲自同祭酒郭答一起阅卷。原本应该三天下来的最终成绩,变成了一天出炉。 入朝为官的人数也从三人升至七人。文官武将各七人,可谓是数量巨大。 不过姚笑笑的用意却不在此。公布成绩的当天,诸位入选考生都在苍梧殿中接受陛下的礼待受职,她一一宣布了成绩,再一个个分发入部门。 到唐秉桓时,她顿了顿,“世子,恭喜啊。终于能留在朝歌城了。” 对方跪地接受,满眼的情谊像是已经和陛下定下亲事一般的激动。更令他激动的是,下了朝他来到太清宫门口时,被人请了进去。 他穿着普通的长衫,步履轻快又着急地随着翠娥往内殿中入。 走了没两步,他循循问道:“敢问这位姑姑,可知今日陛下为何让我入殿,是因为我考得功名了吗?还是因其他事?” 唐秉桓最近拿不准陛下的心思,想着从旁边的人下手。 他看过,陛下尤其信任这位姑姑。 可姚笑笑一早就跟翠娥串通好了。她回身福了福身子,继续往前走。声音有些泄密的窃窃说道,“世子殿下不知,陛下除了恭喜殿下考取功名这件事,还想感谢殿下一番。” “感谢我?姑姑可别诓骗我了。”唐秉桓不惹陛下生气就算是命大了,还等着她感谢。 翠娥手挡在嘴边,看上去更是神秘兮兮地说道:“殿下前几日不是差人送陛下了两个金钗嘛,陛下喜欢都不得了。我天天服侍于近前,陛下的这点心思,我还是知道了。” 他那么一听,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她将人直接带到了太清宫的后院。便看到陛下亭亭玉立在一汪水池边。她好似在发呆,又像是在享受。一阵轻风吹过,鬓角的发随风而动。 撩拨了各处人的心弦。 唐秉桓怔住半晌后,收回视线便看到她发髻上的那个金钗。只不过他礼物送得匆忙,早都忘记了金钗长什么样子。 可是看陛下是真心喜欢,他也跟着高兴了起来。直接打破了后院的宁静,“陛下,你好美。” 背对着他的人先是无奈一叹气,随后回头。嘴角凝着淡淡的笑意,“世子殿下你来了。” “参见陛下。”他假意要跪。 “在我这里哪有那么多规矩的,别跪了。今日来是叙叙旧的。”姚笑笑抬手阻止了他的动作。 两个人一齐做到了后院的石椅上,有茶,有点心,都像是特意为了世子而准备的。不由让人更是心神激动。她任由唐秉桓找话题,也不着急进入目的。 唐秉桓一直在说,说到后来,自己扯出了主题,“陛下,敢问您这头钗,是臣前几日送的吗?” 姚笑笑大方承认,还从发髻上拿了下来。端在手里有几分珍视,“我很喜欢。世子殿下用心了。” 听到夸奖他更是得意了,拱手道:“只要陛下喜欢,我以后再送来便是。没想到陛下竟然喜欢这么样式简单的。” 对方仰着头一笑,“这样岂不是麻烦,殿下不如告知宫人,改日我直接让人铸造便可。” 这一听,没有了表现的机会。唐秉桓显然慌了,他连连摆手道:“陛下若是喜欢,我住处还有许多,不如臣现在派人取来。” 姚笑笑满意点头,“甚好,甚好。” 等待的过程中,她又听着唐秉桓说了很多。大抵都是些和从前相关的,他们之间的趣事和难忘的事。不过从他嘴里说出来,多少都被美化了。 凭借她对李甯玉的了解,断不是什么风花雪月的风格。 宫人们回来时,天色开始少了些光亮。姚笑笑不能显得很心急,便将人请回内殿中,留下准备用晚膳。就在晚膳前,她打开了那些盒子。 他在旁边一顿渲染,“陛下,这些都是我从北疆蕃地带来的。别看我们北疆整日沙土弥漫,但也有几个手艺精巧的师傅。不必皇宫里的差。” 可当姚笑笑一打开盒子。十多根金钗错乱地放在里面,却没有一根是她要找的。 难免有些失望。 她再次把头上的金钗拿下来,假装对比了一下。可就在一瞬间,她一张脸都冷了下来。抬头看向唐秉桓,眼神无光。 世子还在想着邀功,一时间没有注意到,“陛下若是喜欢,以后尽管开口。各种样式和…” “殿下是不是觉得,朕很好戏弄?”直接开口打断了他。 这下,他才算是察觉到了不对劲,赶紧一头跪在了地上,嘴里声音颤抖着,“陛下,臣不知是哪里戏弄了陛下。还请陛下明示。” 姚笑笑举着有问题的那根头钗,一下震怒地丢在了他的面前,“这根本就不是一样的头钗。说,这根头钗是哪里得来的?” 第七十九章 随身的伤药 唐秉桓颤抖着身子,已经像是失去了神志一样。 可悬在他头顶的压力却一分也未曾减少。帝王的威仪在此刻彰显得淋漓尽致。 “我记得你送来过两个头钗,可这第二个头钗跟你刚才拿来的,可完全不同。你当真是觉得我可以随便糊弄了,是不是?” “臣不敢,臣怎么敢欺瞒陛下。” 姚笑笑的声音严肃,但是表情却有点刻意,加上紧张的关系,她的手动来动去的不知道应该放在什么地方。 继续逼问,“不敢,那你便说说,这个头钗是从哪里来的?” 唐秉桓回答的迅速,“这个头钗是臣…臣在朝歌城的商铺中买的。不过担心陛下因此觉得这东西不够贵重,于是便换了一个盒子,又谎称是我从北疆带来的。” 她的眉头紧紧皱着,明知道他是在撒谎。 朝歌城上下所有的首饰铺,铁铺金铺他们都盘查过,没有任何一家有这样图案的银针。自然也不可能有这种图案的头钗。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面对他一张不诚实的嘴巴,姚笑笑的耐心被磨光了。 唐秉桓突然抬起头,眼底全是绝望。 “陛下。” “你若是不说到我满意,那么,今日在朝堂上宣布你做户部员外郎的任命,就此收回。”说着,甩了甩袖子。 但因为太过于紧张,整个袖子缠在了她的手臂上。好在跪地的人没有看到。 唐秉桓的汗一滴滴流了下来,就差哭出来求救了,嘴上终于有句实话了,“陛下,臣真的不知道啊。” “忘记了?” 他的声音里是哽咽和颤抖相互掺杂着,看上去多少有点可怜,“臣第一次送来的头钗,确实是我从北疆带来的。但是这第二次的头钗,是那日臣贪杯后揣在怀里的,实在不记得了。” 姚笑笑的疑惑在扩大,“喝多酒,断片了?” “陛下,陛下对臣冷淡疏远,臣这一颗心里难过极了。那日从太清宫里出去后,便同护卫兵统领孟大人一同去凤跃楼里喝酒了。” 她才懒得关心这人矫揉造作的心情。只听到一个新的名字,却没有声张。 淡淡的口气又问道:“除了孟大人,同你一起喝酒的,还有谁?” “没有了,就我们两个人。”唐秉桓委屈地半直着身子,像是在认错。 她倒确实也不能在揪着一个小小的发钗责罚当朝官员。于是让他从地上站起来,并且以此又道:“世子如今入朝为官,有很多双眼睛盯着你看。” “以后,还是少来我这太清宫里,免得遭人非议了。” 说罢,她摆摆手示意自己要休息了,便让人将他带离了内殿之中。他刚走,软塌后的屏风处走出来一个人。 这人面色如常,双手交叉环抱着珺天剑,走到她身边时,视线落在了她的袖子上。 姚笑笑邀功一样地摊开手问,“我表现还不错吧。完全没有露馅。还把世子吓的一愣一愣的。” “嗯,表现不错。”李墉直接走在了她的身边。自然地拉住她的手腕,把刚才卷到一起的手袖替她解开,还不忘补充一句,“要是下次手上的动作少一些。” “臣以为,一定会显得更有威严。” 她察觉到了嘲笑,那只被他拉住的手力道一紧,拳头打在了李墉的胸口,嘴里愤愤一句,“殿下这是在笑话我?” “臣不敢。” 嘴上说着不敢,可说完以后又扬了扬嘴角,当真是看不出一点不敢多意思。 她的手又挪开一些距离,想要再来一拳重的以示她的威严。可刚锤上胸口,她的拳头被人握住。 这么一被握着,才发觉她自己的手那么小,力量那么弱,在他面前根本没有挣脱的余地。 可李墉说的确实,“不疼?” “不疼。” 用那么小的力量当然不会疼。可当她收回视线,才发觉李墉说的并不是拳头疼不疼,而是刚才她在激动中不小心被头钗划伤了手指。 现在血还没有凝结,能看得出是一个不小的伤口。 他的视线温柔地落在姚笑笑的手指上,从衣襟里拿出一小瓶药,动作娴熟地涂抹在她的手指上。 却无端被人笑话道,“殿下,你好歹也是赤丘四阶武者,整个桑武国都难逢对手。为何还将伤药随身携带呢?” 这问题他好像并不打算回答。低下头,认真地涂着药。 从前他也没有随身装着伤药的习惯。却是从看到她满身鲜血淋漓躺在地上以后,他便让殷戎替他准备一些放在身上,以防万一。 没想到,竟真有用上的一天。 “嘶。” 伤药渐渐渗人伤口,姚笑笑才觉察到了疼痛。十指连心,疼痛感瞬间变得强烈了起来。 李墉已经涂好了药,拉着她的一个指头轻轻放在嘴边吹起,还不忘调侃,“不是说不疼?” “现在疼了。” 她的另一只手死死把着手腕,顿了顿,演技更浮夸,“现在好疼。啊,好疼啊,疼得不行了。” 随后,对面一声轻笑。 她额头有人蜻蜓点水般弹了一下,才让收起了这没用又浮夸的戏码,嘟着嘴像是有多委屈。 可视线移过去,便看到李墉耐心地吹着她的手指,仿若时间停止,一切都怔住了。 李墉看着伤药彻底渗透进伤口里,才将手放下。撇过头一脸淡定地问,“你觉得世子说的事情,有几分可信?” 愣愣回神,几分失落在胸口无限扩大。 有气无力地回答,“不知道。但是至少我们有新的方向了。或许这东西真是孟大人的。” “如果是他的,他为什么要陷害世子?”李墉想不通。 姚笑笑凝了注意力,终于回想起刚才她和唐秉桓说话的内容上。直接指出,“这东西,要是世子酒醉后自己抢走的呢?” “孟岂戈只是一个护卫兵统领,自然不敢跟世子争抢什么东西。可他万万没有想到,世子竟把这东西献给了我。” 李墉看着她,神色冷冽,“所以陛下怀疑孟大人?” 她一脸坏笑地看着他,“总是要探查一番,才能判断呀。” 第八十章 怒其不争 唐秉桓从皇宫里出来,没有回住的地方,而是去了司徒府。他总觉得今日自己闯下了大祸,若是不来向干爹讨教一二,心里总是没底。 刚入了司徒府,就有管家将他带入老爷的书房。 一进门,唐秉桓嘴巴很甜地说道:“干爹,你这书房的灯太暗了。管家,快再拿些蜡烛来。” 杨征烈是三朝元老,他的威信漫步整个朝歌城,他的政绩值得所有为官之人学习。 而他老人家为人处事的方式,更是能写本书好好赞送。可惜,他的一言一行都入不了李甯玉的眼。如今只落得一个有官职却无权利的下场。 “尽浪费,我这下棋呢,又不是看书。要那么亮反倒是晃眼。”杨征烈坐在茶台上,静静地研究着棋盘上的棋子。 唐秉桓殷切地坐在对面,“干爹,好久没有陪你下棋了。今夜我陪你下吧。” 话音刚落,杨征烈抬起了头。 他满头白发,不修边幅。一点没有司徒的威严,就像是个市井普通的老头一样。 可他一开口,又尽知天下事。 “说吧,找我什么事,今天不是去宫里受职了。该不会,是来跟我这个老头子炫耀的吧。” 唐秉桓心虚地笑了笑,“孩儿惭愧。只考取了第四名,连个功名都没有。实在是愧对了干爹那么多年的栽培。” 对面的人冷哼一声,显然是个实诚的人,嘴巴也快,“要是你肯多花些心思在课业上,就是状元也担得起。偏偏你将心里全都放在了陛下身上。” “干爹又不是不知孩儿的心思。从小我就对陛下倾心,如今又都到了该成亲的年岁。此番能入朝为官,我离陛下便更近了。” 杨征烈重力将一个玉质象棋狠狠砸在棋盘上,眼底是怒其不争。 “桓儿,我同你说过无数次,伴君如伴虎。我一个臣子,尚能保住一命,你若是入了陛下的后宫,可有想过是什么命运?” 唐秉桓当然想过,可依然想要走这条捷径。 这步棋不是他这一两年才布下的。早在女帝起兵时,他就决定好了。 “当年你父王要去北疆蕃地,我执意让他将你一并带走。为的,是让你能保住性命。如今你不顾劝阻和安危,自己跑回来考取春闱,入朝为官。” 顿了顿,老人脸上的忧虑更甚,“只怕一颗脑袋日日夜夜都悬着呀。” 说到了重点。唐秉桓脸上露出一抹得意,“干爹,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来找你的呀。” “如今陛下失忆,记不得从前我与他的种种。反倒是跟李墉走得近,干爹帮我想想办法,如何能讨好陛下。” 这边彻底沉默了。 杨征烈先是抬头看了看他,又无奈摇头。最后只说了一句,“好好做好你的户部员外郎,比什么都强。” “司徒大人。” 唐秉桓终于演不下去了。叫他一声干爹,那是假意尊敬,是想借由这人在朝堂上的力量,推波助澜 一番。谁知他的姿态放得很低,对方全然不吃这一套。 大有种油盐不进的固执。 “我可是世子,虽唤你一声干爹,可还请司徒大人不要忘了,你我之间尊卑有别。” 杨征烈直接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弯腰拱手道:“世子殿下尊贵,老朽自然不能随意攀附。只不过如今听陛下的吩咐,在家赋闲。不问朝堂事,是基本。” “还请世子殿下早点回去休息了。” “杨征烈,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唐秉桓是耐心全无。 看他软硬不吃的样子,更是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不一会,他的态度倒是又软下来了,“干爹,你为官四十余载,如今却只能在家赋闲。” “难道你心里就没有一点怨恨吗?” 杨征烈怒斥一声,“休要胡说。陛下的圣命,我等从来只有接受的权利。不需要有任何质疑。” 对面的人走到他的旁边,距离显得很亲密,“可是若我入了后宫,哪天若是把陛下哄高兴了,干爹重回朝堂,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这一回,杨征烈不是发怒。而是直接走到了门口。刚跨过门栏,便回头,继续弯腰,“殿下,老朽已花甲之年,是否能再入朝也不是我的志向。我只愿天下太平,百姓安康。” “如今殿下考取了功名,老朽也只愿殿下能处处为百姓积福,便不枉我对你从前的教诲了。” 说完,他转身就要离开。 唐秉桓对着他的背影,骂骂咧咧,“杨征烈,你必须给我想一个办法。三日后我再来找你,不然的话,我让父王直接给你写信。” “你听到没有?别以为教我两年书,就洋洋自得了。我终究是皇室血统,而你不过是个寒门老臣而已。” “你要是不帮忙,从前你从我家得到的那些东西,通通给我还回来。” 这一边,杨征烈已经走远,听不大真切了。 可当回到自己的房间时,管家来询问,“老爷,真就不管世子殿下了吗?” 杨征烈很为难,外人看他似跟北疆永乐郡王有多亲密的关系,实际上他更像是对方的家臣。当年朝局动荡,像他这样的人确实需要择良木而栖。 可万万没有想到,这永乐郡王压根也不是什么良木,甚至没有半点骨气。 竟然能放任自己唯一的嫡子入朝给人当妃子,说出去岂不是找人笑话。想一想简直是枉费了他教书育人那么多年,自以为教出一个有辅国之才的世子。 没想到,竟然辅出了一个妃子。 “当年我迫不得已跟了永乐郡王,如今也只能继续帮下去了。不过,现下的朝局,根本就不是我们能控制的。还是明哲保身吧。” 顿了顿,看向窗外,“至于世子的忙,我们随意帮一点吧。能不能成,也不是看他,而是看陛下。” 管家是个明白人,又问道:“那瑾王殿下那边?” “等世子殿下有了行动,我们再另作打算吧。现在我们在这朝歌城中,只能寻求自保,哪里顾得上那么多人。” 第八十一章 美得像画一样 凤跃楼,整个朝歌城最热闹的酒肆,也是出了名的昂贵和奢侈。 据说,站在凤跃楼的三层,能看到女帝太清宫的景色。可当人真的站在那个位置时,能看到的也不过是皇宫南门的位置。离女帝的太清宫,还有很远一条路。 人不禁抱怨,“看来这里也有人搞虚假宣传嘛。根本就什么都看不到,害得我来之前还担心了一场。” “陛…姚姑娘,你所谓的探查,就是出宫来玩?” 李墉环抱着珺天剑,一袭雪蓝色长袍,头悬一个玉簪,脚踩月白缎面长靴,明明都是清淡的颜色,却在阳光下,衬得他更是帅气难挡。 姚笑笑从绝佳观赏位置上走回来。正坐在他对面,拿起一杯桂花茶品尝一口,并没有理会他的问题。 而是循循开口,“我听说,这凤跃楼的菜极有讲究。每一道菜都配以最合适的酒或者茶。一道一道上菜,一道一道品尝。” “传言是朝歌城里最讲究吃的酒肆。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像这景色一样,令人失望。” 李墉的脸色不好,更没有跟她吃饭赏景的兴致。一开口,便破坏了风花雪月,“姚姑娘,我冒死带你出宫,是我此生做过最错误的决定。” 他的话带着几分夸张。 可在旁边人听来,更像是带着一些怒气的玩笑。都说跟她在一起时间长了,性子多多少少会改变一些。 从前她不信,如今看了李墉,还真是不得不信了。 她笑得明媚如春光,举着桂花茶杯细细一口,淡然说道:“此言差矣。” “放眼桑武国,能让你死的,只有我。可你又讨得我欢心,带我出宫玩耍。我若是回宫处置了你,以后便不会有人带我出来玩。” 姚笑笑蹙眉无比认真地说道:“我怎么能忘恩负义呢?” 李墉先是一脸严肃地听着,后来察觉到一丝不对劲。眉头紧簇,可身子却往前凑了凑,像是为了要听得更仔细。 可她的玩笑说到一半,便戛然而止了。 “没了?” 姚笑笑左右晃动着脑袋,“没有了啊,你还想听什么?” 李墉清了清嗓子,将珺天剑放在桌子上,“我只是想知道姚姑娘出来的真实目的而已。” 她流里流气地打了一个响指,“查案。” ‘案’字刚落地,他们点了好东西就上桌了。碳烧鸡配梅子酒,酸酸的酒味能消解碳烧鸡的腻。只不过这酒过于酸,少了些厚重沉淀。而碳烧鸡又太柴,不够肥嫩。 虽然菜品不够完美,可是凤跃楼里的小厮嘴巴却极甜。 上完第一道菜,对着桌上的两人说道:“先生,夫人。这是第一道菜,请品尝。” 夫人? 竟然有人将他们两个看作是夫妻? 姚笑笑的脸蛋微微一红,睨眼看了过去。 李墉面色如常,看不出有任何的变化。甚至让人怀疑他根本就没有听见小厮说的话。 但在她没有注意到桌下,有人不经意地攥了攥拳。 才上了三道菜,她就吃饱了,便让人不要再上,可小厮显然不理解,来他们这里的达官贵人可都是不怕浪费也要彰显自己的财富和地位。 于是他们的掌柜也为了满足这些人的要求,作出了改变。 如今这好不容易来凤跃楼,竟还有人不显摆的。 “嗯,都退了吧。剩下的菜我都不要了。” 小厮没有办法,只能按照客人的要求退菜。这一举动,对面一直没有动筷子的人也明显表现出了疑问。 他挑着眉问道:“姚姑娘,这么节俭,是担心什么?” “担心浪费啊。”她看着两个人面前都剩了很多,她已经吃不完,却还是硬着头皮在吃。 筷子刚落到李墉面前时,她的手被人握住。 “吃坏肚子再看病吃药,难道就不是浪费了?”这话细细一品,总觉得他在揶揄。 可姚笑笑只觉得有道理,于是抽回了手,放下了筷子。她让人收拾了桌面,又叫来一壶玄米茶。这里的菜品酒品一般,倒是茶很有讲究。 茶水上桌,她自顾给李墉斟了一杯,递到他的面前,嘴里笑着说:“放心喝吧,不会有问题的。” “我不是担心。我只是吃不惯外面的东西。” 难得李墉说出自己的真心话。 姚笑笑也不再勉强,品着一杯茶,一只手杵着腮,远远地望了过去。 热闹的朝歌城刚过了中午,就显得有些清冷了。明明正午当头,却没有了早晨时候的气氛。每条街上人迹了了,就连凤跃楼的声音也静了不少。 她收回视线看向对面的人,“为什么这么早,他们就要收摊回家了?” “姚姑娘是忘记了,朝歌城中戌时起商不开工,户部点灯的规矩了吗? 对方没有点头,只是愣了几息。 随后,姚笑笑从座位上起来,重新走到了刚才的位置。徐徐的风吹过来,明明初夏的天气,她却觉得后背发凉。 凉的是街景,凉的是人心。 “你可知,为什么我要颁布这种条令?” 李墉拿着珺天剑,竟也踱步走了过来,站在她的旁边,两个人距离不远不近,但能感受到她所感受的风,看到她看到的景色。 他遥遥望去,确实不似传言中说的,能看到太清宫的样子。 不过,也能看到护城河和南门,看得到天子的威仪。或许正是因为这种对权利的害怕,才让人不得不服从于权利。 李墉偏头看了过去,他的眼里的是一个少女。她没有皇家的威仪,只有一双单纯的眼睛。 看谁都深情,看什么都欢喜。 姚笑笑回头转过去,迎上了李墉的视线。她的表情有几分严肃,“李墉,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这个条令很奇怪。” 他没有回应,继续安静地听着她说。 “我想,若是朝歌城里有夜色,一定也美的像画一样。” 美得像画是什么感觉,李墉不知。可看到她的时候,却觉得好像知道。 突然,身后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打断了这一副如梦如幻的场景。 殷戎和翠娥很不合时宜地出现,“陛下,我问到了。这里的小厮说了当日孟统领和世子的事。” 第八十二章 人心会变 没有在凤跃楼里逗留,一行人匆匆赶到了亲王府。 姚笑笑早都轻车熟路了,下了马车自入府中,连看门都没有拦他们。反倒是翠娥跟在她身后一遍又一遍地提醒,“陛下,这毕竟是在亲王府,你要避嫌啊。” “翠娥,朝堂上的人日日提醒我还不够,怎么现在你也来提醒我了?” 翠娥不怕死地又说了一句,“那陛下是愿意同瑾王殿下有纠缠了?” 愿意吗?这问题她竟然有些回答不上来。 但是她悄悄回头看着李墉跟着她的身后,那种满足和安全感是前所未有的。她知道,为了保证他能亲手杀掉自己,他一定会竭尽全力保护她。 虽然这多少有些诡异,可她偏生就是相信。 这一边,殷戎也有些异样,冒死谏言,“殿下,我们放任陛下这么来府中,又让府中的人如此误会,当真好吗?” “想说什么?”李墉视线只淡淡地看着身前不远处的人。 殷戎在他面前,倒是能说几句实话。便是今日同翠娥在大街上听到的一些流言蜚语,“百姓们都在传,陛下究竟是要娶您,还是嫁您。” 他说得颤颤巍巍,就怕差点半道上跪下来。 却没想到,他家殿下淡定地说道:“哦?那结论何如?” “殿下,你可知现在朝歌城中都有赌坊以此来做为赌盘了。难道你就不生气?”他听了都觉得自家殿下被冒犯。更何况是天子。 也难怪翠娥听完这些对他的态度急转直下。 李墉突然站定,一脸疑惑地看过去,又问,“哪一方的赢面比较大?” 殷戎是彻底着急了,“殿下,你这是糊涂了。难道你就不生气吗?” 他看向了姚笑笑,自问她听到这样的话会不会生气。答案是肯定的,她听到这些的反应,就跟刚才的一样。 于是看着殷戎继续,“这些话,便是陛下听了也不会生气。我又为什么要生气呢?” 再说,这些要娶还是要嫁的问题,也不是他们之间的关系。 四个人回到书房,姚笑笑自顾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李墉也不能坐正位,于是坐到她旁边,静静听翠娥和殷戎讲述。 翠娥负责打听的,她先开口,“奴才找到了那天晚上的小厮问话。他说他确实记得孟统领和一位男子喝了很多酒。那位男子醉的不省人事。” 姚笑笑谨慎地打断了她,问道:“你有没有问,他为什么会记得当时的情况,明明一天要招待那么多客人。” “嗯,奴才问了。他说是因为当时那位公子哭的太厉害了。而且赏赐大方,又有点大手大脚的,差点送走了孟统领的一个金钗。” 李墉和她对视一眼,两个人都不由地往前一凑,手杵在膝盖上,听得仔细。 “然后呢?” “孟统领很生气,像是很宝贝那根金钗。可临了他们走的时候,孟统领又将金钗送给了那位公子。才扶着他上了马车。那小厮就说了那么多。” 姚笑笑听完,关注点却是,“你那么打听孟统领,找的什么借口啊?” “奴才说自己是某个府里的丫鬟。跟着自家小姐出来打听些消息。说我家小姐钟情于孟统领,想要问些喜好细节的。奴才又塞了些碎银子给他,他便没说什么了。” 听完这些,她放心地点点头。 反倒是李墉又问,“殷戎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回禀陛下,回禀殿下。我当时就在一边观察,这个小厮确实是凤跃楼的人。只不过他们对孟统领似乎都很熟悉。他好像经常去这个地方。” “经常?”李墉发出疑惑。 在他的印象里,孟岂戈是一个拘谨板正的人。换言之就是一个毫无生活情趣,只知道练武排兵的人。根本不像是去这种地方,花这些钱的人。 翠娥和殷戎退下时,他才循循开口,“我同孟岂戈曾经都在瑞麟军中。他跟我一样,是分军的一个小头领。他给人的印象,除了刻板就是抠门。” 转头看向姚笑笑,“这样的人,为什么留恋于凤跃楼这种华而不实的地方?” “你怀疑他真的有问题?”姚笑笑不了解孟岂戈这个人。 但她知道一点,就是因为有孟岂戈带领好了护卫兵,才让她的性命得到了保护。所以,她无法评判这个人的动机。 就连跟他同窗过的李墉也疑惑了。 “我不知道。但我明白一点,人心是会变的。” 他的话说得很平淡。 姚笑笑是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忍不住朝他看了过去。想问的话就在胸口,可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挡住了一个有用的字也没说出来。 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殿下相信人心会变?” 李墉没有看她,只是抱手正对着前方,微微颔首。他的态度,让人无法再问下去。 可姚笑笑的心里,却像是开出了一朵花似的,飘着芳香扑鼻的醉人味道,让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总之我们现在要查的,就是孟岂戈。而且他的身份又方便行事,所以,千万不能打草惊蛇。” 说完,他转头回去。 迎上的是姚笑笑最甜美的笑容。看的人心神出窍。再言语不出什么,李墉似逃一样地起身走到门边,“天色不早了,臣送陛下回宫。” 难得听话,她跟着人坐上了马车。亲王府里皇宫很远。从白亮的马车渐渐没有了光线。 姚笑笑的视线却更放肆地看向李墉。毫不避讳,目光灼灼。 而李墉明知道身边有一束视线,不回头,也不敢随意乱动。只是越来越紧地握着珺天剑。 快要到南门的时候,马车突然慢了下来。 李墉只是负责护送,不好露头质问,于是让殷戎去看看情况。身边的吵杂越来越密集,越来越焦虑。 直到殷戎回来,“陛下,出事了。” 李墉从马车里探出头,便看到所有的护卫兵正在集结,疯了一样地将领大声说道:“陛下从宫中被刺客掳走。你们都赶紧去给我找。” “不要放过任何一个行迹可疑的人,包括长得像陛下的人。” 第八十三章 我会护你周全 一阵无端的寒风吹过,李墉反应迅速,直接坐到了姚笑笑的前面,他试图用自己的身体将她挡住。 偏过头,小声说一句,“藏好。” 姚笑笑还没有搞清楚发生了什么状况,她听殷戎的话,只以为自己今夜或许回不了宫了。可当看到李墉的反应,她有些害怕了。 两只脚缩回了座椅上,环抱着自己。 外面的动静越来越大,她抱着自己的手越来越紧,可丝毫无法缓解她的恐惧。 护卫兵手里兵器的清脆铁声从马车旁边经过,让她忍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李墉感受到身后人的异样,他竟觉得自己有些无能为力。只能冷静地让殷戎将马车掉头。马车调转方向时,他又似安慰一般地说了一句,“我会护你周全的。” 他并不知道这样的话会不会有用,但他感受到姚笑笑的手抱着她自己,还抓着他的衣角。 正在马车往回刚要走,身后的护卫兵就追了上来。 马蹄声连连逼近,还有长枪划过地面的声音。而李墉所有的注意力,只有身后那个瑟瑟发抖的人。 “站住,前面的马车。” 三两下,护卫兵就将亲王府的马车揽了下来。外面有人却说道:“不知是瑾王殿下的马车,失礼。” “放肆,这么明显的标志,你竟然说不知道是亲王府的马车。”殷戎作为第一道防线,守卫着马车里的人。 可对方似乎并不害怕,想来一定是授了谁的指示。 继续嚣张说道:“殷统领,我等奉孟将军的吩咐,捉拿掳走陛下的刺客,望统领理解。” 殷戎又强调了好几遍,这是亲王府的马车,对方皆是置若罔闻。 甚至越过了他,对着马车里的人直问,“敢问殿下,那么晚了,来皇宫有什么事吗?” 李墉身后的人猛地紧紧抓着他的手臂,指甲嵌入肉的疼,让他心里也跟着疼了一下。 “什么叫陛下被刺客掳走,天底下哪有人能掳走陛下的。莫不是孟将军一时心急,便让整个护卫兵如此大动干戈,成何体统。” 他故意将声音压低,像是不悦。可心里的担忧和害怕,一点也不比姚笑笑的少。 车外的人认真回答,“回禀殿下,事关陛下,不可儿戏。” 顿了顿,更是不顾尊卑礼法,“我等执行公务,还望殿下通融,让我们瞧瞧你这马车里,是否有可疑之人。” “放肆。”殷戎怒不可遏,“你们难不成怀疑殿下?” 护卫兵不理他,又问道:“殿下,可否行个方便?” 在李墉回答之前,他回握住了姚笑笑的手。将自己有些凉的手放在她的手背上紧紧护着,像是无声地在给她一股力量。 他假意闭上眼睛,淡淡回答,“看吧。” 得令,护卫兵掀开了布帘。马车昏暗,但是否有可疑的人,一眼便可观全貌。他却看了很久,久到李墉不耐烦地睁开眼。 冷冽的神情望着对方,“还要看多久?” 面对桑武国第二强的人,对方还是害怕了。收回视线,放下了布帘。 李墉又在马车里交代,“兹事体大,还望孟将军明日上朝时好好理清来龙去脉。如若不然,我定当按照当朝律例教教你们将军何为礼法。” 说完,他命殷戎驾车离开。 两个人是在战场上淬炼过无数次的人,面对这种场景,都很淡定。 只有姚笑笑。 她听见马车已经走远,那些吵杂的兵器声消失。可整个人还是紧绷着,咬着嘴唇,抱着自己,一点没有因为逃过皇宫门口的盘查而放松下来。 李墉正要抽回自己的手,却被她紧紧握住。他不再动作,任由人那么抓着。 他平静地对殷戎吩咐,“快走。” 现在还不是放松的时候,护卫兵敢放出那样的话,就是打定了主意,只要有人敢冒充陛下,就是刺客。他们的目的李墉暂时猜不透,但一定有什么阴谋。 一想到白天两个人在凤跃楼里招摇过市,待会麻烦肯定找上门。 可他不能说出口,怕吓到身后的人。 殷戎跟随他家殿下多年,这点危险还是能看得出来的。他拼命加速,用最快的速度,赶回了亲王府。 门口一片安宁,殷戎松了一口气,“殿下,先出来吧。” 李墉的手被她抓着,于是讪讪回头。一转头,就看到她一张小脸早就被泪水沁湿。他很想伸手去擦拭。却又觉得这姿势不对。 最后紧握成拳,偏头说道:“陛下,走吧。” 随后,他起身半弯着腰,想要伸手扶住她。可姚笑笑无力的身体,连腿都不听使唤了。 无助地仰头看着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李墉咬咬牙,一句,“得罪了。”便将她整个人横抱了起来。 她轻飘飘的,像是一团棉花似地瘫软在他的怀里。那一刹,姚笑笑的害怕似乎有了躲藏的地方。在亲王府的熟悉,让她恐惧稍弱。 只是,眼睛里的眼泪依然止不住地流。 当她以为她需要在内院中借宿一晚时,姚笑笑才意识到,李墉正在将她带入暗牢。 漆黑的栈道,无声的长廊。 姚笑笑还没有理清楚头绪,无端的害怕又一次染上心头。她看着李墉,眼底的情绪很复杂,但皆是掺杂着害怕。 他低头看了看她,开口便是解释,“事情没有完,你还不安全。” 软弱,总是会让人产生无穷尽的依赖。 她听着李墉的话,所有的怀疑在顷刻间消失了。她什么也不想想,只是伸出手环住了他的脖颈。即便他的体温寒凉,也是唯一能慰藉的力量。 来到暗牢,他将人放在离容景轩不远的外面。刚落地,姚笑笑整个人瘫软地跪在地上,依然拉着他的手。 李墉单膝跪在地上,想要说什么,又不知到该如何安慰。 他抬起手,轻轻地抹掉她即将滑落眼眶的眼泪,“相信我吗?” 姚笑笑仰着头,缓缓地收缩了下巴。 难得的,他给了她一个笑容,不夹杂任何情绪和内容的笑,指腹再次划过脸颊,温柔地说道:“那就等我回来。” 第八十四章 我不需要你救 李墉刚走出暗牢,便看见殷戎来回踱步在门口焦急的不成样子。看到他拱手道:“殿下,人来了。” 他将珺天剑紧紧握在手里,交代殷戎守护好内院,不得任何人进入。 说完,才负手往府门口走。 刚到正厅,就听见外面吵杂的声音。不知护卫兵来了多少人,但他知道,领头人是谁。从正厅跨出,就看见亲王府的大门已经敞开,外面火光四溢。 孟岂戈还算识礼数,没有破门而入。 而是等着他这个主人来邀请。 李墉的架势很足,眼神冷若冰霜,上前质问,“不知大半夜的,孟将军带着这些护卫兵,是要来我府上找陛下?” 孟岂戈的官职不如他,更别说身无爵位。可依然骑在马上,嚣张气焰十足。 “看来殿下是知道了。”孟岂戈毫不避讳,“陛下于今日在太清宫中消失。宫人们说,陛下是跟瑾王殿下去了宫外。不得已,才来叨扰。” 李墉的珺天剑垂手握着,淡然往前一步,却并没有要放行的意思。 他疑惑一句,“可我方才入宫找陛下时,怎么听孟将军手下的人说,陛下是在皇宫里被人掳走的。” 这前言不搭后语的错误,被人死死盯住。 孟岂戈这才从马上跳下来。刚要踏上亲王府的楼梯,跟他靠近一些,就被李墉的眼神呵斥住。 “殿下,具体情况,我也还在调查。只不过根据凤跃楼里掌柜和小厮们的讲述,陛下今日确然见过殿下。” 李墉轻轻颔首。 看来眼前人也并不是空穴来风,是得到了凤跃楼的消息,才敢冒然上门。 不等他回应,孟岂戈又逼迫一句,“殿下要是自问心中无愧,便让我们搜一搜这亲王府。也能还殿下一个清白。” 看着他身后的火光,几乎是要将真个亲王府都围住。若是不让行,反倒显得有些怪异。 李墉挪开半个身子,可气势依然强大。 “本王不需自证清白。如今让孟将军搜查,也是为了给孟将军一个面子。还望你们好自为之。” 孟岂戈似乎并不在意他的话,伸手一挥,他身后的护卫兵像是强盗一样地冲进了亲王府,动作之粗鲁野蛮。 可他却假惺惺地说道:“你们这些狗崽子,都给我小心一点。碰坏了殿下的东西,你们谁都赔不起。” 来的护卫兵几乎都涌进了亲王府,他们搜查的极为自信认真。 李墉有些担忧,假装不经意地说了一句,“孟将军,明日还得早朝,本王便不陪你们了。先回去休息了。” “等一等。” 孟岂戈凑了上来,脸上笑得得意,“我记得,殿下的院子似乎还没有搜查。” 李墉站在原地,没有回头。他的声音非常平静,似乎听不出任何的波澜。可却让周围的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孟将军,同意你搜查亲王府是我念在你们同窗一场,怕你明日在朝堂上不好向众臣交代。如今你以陛下失踪为由,来我府中探查,究竟想要找的是什么?” 说着,他缓缓转身。 眼底没有温度,周身散着寒气,“究竟是想找刺客?还是想找陛下?” 孟岂戈一听,赶紧跪在了地下,直接认错,“还请殿下赎罪。我就是心急了。” “殿下在不在太清宫里,本王不知。更不知陛下去了哪里。可若是像孟将军以为的那样,是被刺客拐走。那你觉得以陛下的身手,现在这刺客还有命活?” 李墉的话字字珠玑。 人是在没有搜查的理由。孟岂戈最后带着护卫兵离开了亲王府。可在门口时还是交代,“去,给我守好每一个门口。有任何可疑之人,立刻来报。” 护卫兵走后很久,李墉才重新回到内院。 他的担心在狭长的暗道里达到的顶点,几乎是跑回去的。在暗道的尽头,听见有人小声地啜泣,他悬着的一颗心才算是安定了下来。 “喂,你能不能别哭了。”容景轩不耐烦的声音,显然已经是听她哭了很久。 李墉一下不着急了,抱着手在门口等了一会。 姚笑笑哭的声音更大,显得很可怜,“你知道什么,你根本都不知道。所有人都想杀你,全世界与你为敌是什么感受,你压根不明白。” “哼,那不是自作孽吗?” “你…”姚笑笑不与他争辩,自顾说着,“我现在连自己家都回不去了。我好歹也是皇帝,整个皇宫里又有几个人真多听我的。” 容景轩已经跟她持续这个无聊对话一遍又一遍了。无论他说的多难听,这人要么是哭得更厉害,要么是憋红一张脸生闷气。 但绝不会伤害他。 他抬了抬手,示意自己被困着,“我现在的处境比你难,你还来跟我抱怨。” 姚笑笑看着他,及时又诚恳地说了一句,“对不起。但我实在找不到说话的人了。” 顿了顿,她继续,“还有,现在我也不知道翠娥去哪了。她说去给我买糖吃,现在也不知道会不会遇到了什么危险。” 要是连翠娥也出事,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李墉担心她胡思乱想,一步跨进了了暗牢,嘴里说道:“放心吧,我已经让人去找翠娥姑姑了。” 听见他的声音,姚笑笑跳着从地上起来,两眼放着光朝他跑过去,手也不自觉地紧紧抓着他的衣袖。 “他们都走了,我带你出去吧。” 不等人问,他先回答。 姚笑笑乖巧地跟着他,一言不发。反倒是身后的容景轩激动了起来,怒问:“殿下,你可知现在将她藏起来,是多大的麻烦?” “你应该猜到了殷戎的计划。” 李墉偏头呵斥,“住口。” 容景轩不能看着瑾王殿下犯傻,又说道:“她就是个祸害,整件事情你本来可以放任不管的,又为什么要滩这趟浑水呢?” 人没有回答,而是拉着季芊往暗牢外面走。 出了暗牢,重新回到了他的内院,姚笑笑才抬起头忍不住问道:“殿下,救了我,真的会给你带来很多麻烦吗?” “如果是这样,我不需要你救。” 第八十五章 自证身份 内院里孤零零的,除了一间屋子,一张石桌几个石椅,不余其他。 不算简陋,却有些说不出口的心酸。姚笑笑一直拉着他衣袖的手松开了。她没有入房间,而是转头往门口走。 “去哪?”李墉的声音很冷,带着几分严厉。 她今夜,却不那么害怕了。 心中有一个信念支撑着她。绝不能让李墉出事。现在,只有自己离开,才能免去他所有的麻烦。 姚笑笑的脚刚跨入拱门门口,她整个身子都悬空了。熟悉的体温让她一激灵,抬眸惊讶,“干什么?” “回屋,睡觉。” 李墉不给她任何反驳和抵抗的机会,直接将人带进他的房间。刚熏过香的房间里有 一股放松身心的檀香味道。姚笑笑一吸,眼神软了下来。 他把人轻轻放在床上。便没有了动作,更没有声音。 姚笑笑抬头看着他,不明意味。她此刻一心只想离开,“殿下。让我走吧。我能想到办法回宫的。” “你可知孟岂戈的计划?”他将珺天剑放在桌子上,搬来一个木椅坐在她的对面。 距离很近,橙黄烛光投射在她的脸上,带着几分坚定和决绝。 李墉有些搞不懂她的反应,只是反复听见她的拒绝。不禁有些气愤,这种时候,她果然不愿意接受自己的帮助。 谁知下一秒,她竟说道:“容景轩说的没错。若是我留在你的府中,一定会让孟岂戈将你当作是掳走我的刺客。我虽然不清楚为什么他的计划,但我不知道,我不能连累你。” “连累我?” 李墉哑然失笑。 看到她不是拒绝自己的帮助,而是压根不知道这一切,是针对她的。 整个人一瞬温柔,他走向院外,吩咐人端来两碗带着腾腾热气的面,还有一些做工精巧的点心。 虽然不知这种方式能不能平缓她的情绪,但至少能填饱她的肚子。 李墉声音低沉,有些柔软的跟她商量:“先吃一点东西,我们在说话,好不好?” 姚笑笑看着他这个样子,更决定自己不能连累了他。只是若要回宫,得先吃饱肚子。于是人走到了桌子另一边,拿起筷子,吃的匆忙。 她身边的人并没有动筷,而是看着她。 一碗面下肚,姚笑笑的面前又放过来一碗,“多吃点。” 明明他那么温柔,她却没有了吃下去的意思。盯着面,相对无言。 良久,是李墉打破了沉默,“你觉得,你在我府中是连累了我,所以打算自己回宫?” 人咬着嘴唇,带着愤怒地讪讪点头。 这样子,像是个小气包,不禁让人发笑。李墉帮她把汤面拿走,将自己面前的点心放在她的面前,循循道:“那我且问你,你觉得自己是为什么回不了宫的?” 姚笑笑回想起了刚才在南宫门口的情形。她只记得说有刺客将陛下掳走,随后护卫兵救出现在了亲王府。 “你以为孟岂戈是来查刺客的。可你没有听到的是,护卫兵在南宫门口说的是,只要跟陛下长的相似的人,也当作刺客处理。” 他看了过来,表情看不出情绪,但眼底有担忧。 对面的人愣神几息后,还是不明白,“他们…他们究竟想干嘛?” 虽然猜不透,可姚笑笑心里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陡然而生。 “他们要杀的人,不是我。而是你。”李墉以为,像孟岂戈那么低弱的计谋,她定能一眼看透。没想到却如何都点不破。 姚笑笑摆摆手,连忙否认,“不可能,孟统领是护卫兵。他的职责就是保护我,怎么可能要杀我。况且,弑君是重罪,他不敢的。” 人越说越没有了底气。 李墉抱手看她,突然觉得有些心疼。 想到她在那个皇宫里孤立无援的模样,一定也很无助。好在,如今她的身边还有自己,尚能护她周全。 她的声音变得有些虚晃,“孟岂戈要…杀我?理由呢?” 对方轻轻颔首,淡然说道:“弑君确是重罪,可是杀刺客不是。” “我会被当成长得像陛下的刺客?成为掳走陛下的刺客?”她似乎还是明白了一些,声音也变得激动了起来。 顿了顿,疑惑更甚,“可我就是陛下啊,怎么可能成为刺客?” 李墉长叹一口气,徐徐回答,“你有什么能证明自己的方式吗?光是凭一张脸,不足以证明自己的身份。” 她懵了。 堂堂君王,还需要向别人自证身份。说出去,简直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只不过这笑话,也得有命活着,才笑得出口。 现在的她,处境很危险。 “不过你放心,孟岂戈不敢轻举妄动的,我会帮你找你自证身份的办法的。” “传国玉玺。”姚笑笑想起太清宫内殿中,放在书桌上的大玉石头。 翠娥曾经无数次提醒过她,这东西要带在身上。她只觉得东西太沉,便随意放在内殿中。没想到,这东西竟然能保命。 李墉也想到了,便说明日上朝他会找机会去探查一番。 姚笑笑是彻底沉默了,她的心情愈发低落,愈发想起自己在暗牢里和容景轩抱怨的那些话,全都一一成真了。 全世界的人都想杀她,想要除之而后快。 看她情绪不对,李墉再次开口试图让她分心,“这样一来,孟岂戈跟银针的案件或许真的有脱不开的关系了。只不过我总觉得这计划来得太过匆忙。” “很多地方都存在着漏洞。所以你别担心,一定能找到解决的方法的。” 姚笑笑却像是被什么提醒了一下。偏头看向李墉,却欲言又止。 后日是休沐日,她原定该去西陵寺的。陛下的这个习惯,是所有护卫兵都知道的。孟岂戈在等她出宫的日子,应该是后日。 可如今不得不提前两日动手,当然会显得匆忙。 但于姚笑笑来说,后日去西陵寺,也是非去不可,她必须得想到一个办法,不然连累的是另一条命。无助地看向李墉。她六神无主,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最后,低下头,看着桌面上的吃食,淡淡说了一句,“李墉,我有一个秘密想要告诉你。” 第八十六章 偷拿玉玺 “绝无可能。既然孟岂戈知道你后日会出宫去西陵寺,我就更不能这么做了。” 姚笑笑看着他,神情很复杂,语气激动地又说道:“我后日必须要去。不然的话,会后悔一辈子的。” 旁边的人看上去无法理解。抱手皱眉地质问,“陛下,你要知道现在亲王府的外面一定有无数的护卫兵在守着。一旦你露头,就可能会丧命的。” 她不是向来最惜命的。 李墉顿了顿,声音更冷, “难道这件事情有比你命更重要吗?” 她迎上他的视线,坚定点头,像是不会被任何事情动摇。 嘴上还回答一句,“有,很重要。所以西陵寺我必须要去。” 看到她的样子,李墉安静了下来。他虽然不跟她再争辩什么,却也不会让她孤身去冒险。只是离开了房间,并让人好好守住她。 翌日一早,李墉坐上马车去上朝。 因为昨日护卫兵在整个朝歌城大肆搜城,陛下被掳走的消息早就人尽皆知。今日苍梧殿内每个大臣都各怀心事。 “陛下武功天下第一,我不知道整个桑武国中,有谁敢冒死掳走陛下的。” “没错,陛下肯定是又在哪里贪玩了。” “各位说的有理,只怕是孟将军太过于夸大其词了。” 现在说话的,都是李墉的人。 他连夜让殷戎送信给信得过的几位大臣。让他们今日在朝堂上,弱化所有人的危机。这样一来,刺客掳走陛下这一说便不那么可信。 可刚说没两句,护卫兵头领孟岂戈出现。他径直走到离殿上最近的位置。甚至,比李墉站得更前。 他的声音一如昨晚的嚣张,看向众臣时,没有了往日的谦卑,“众位,这可是陛下之事。恐怕不容轻视。” 孟岂戈挑了其中一位大臣质问,“王大人,你敢说陛下就一定不是被刺客掳走?世间除了有武功,还有各种迷yao陷阱。你怎知陛下是如何消失的?” “还是说,你知道刺客的身份?” 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都是死罪。谁还敢保证陛下的事情,于是通通闭了嘴。 孟岂戈的视线最后落在了李墉身上,两个人一对视,他又道:“我只知陛下此时不在宫中,又未曾与臣告知去了哪里。太清宫的宫人们只说陛下是被刺客掳走。昨日凤跃楼又说见过陛下和瑾王殿下。” “这,便是我现在手里所有掌握的证据了。” 他的话,分明就是在引导着所有人将怀疑的目光投向李墉。 可被指正的人淡然看过来,挑眉直问,“我昨日确实见过陛下,可孟将军不已经去我府中搜查过了,并没有你口中的刺客。也没有陛下。不是吗?” “殿下误会了,我的意思是,陛下现在生死未卜,还得烦请各位大人们不要轻易透露。待我护卫兵找到陛下,再做打算。” 李墉咄咄逼人地问道:“那请孟将军给我们一个时限。国不可一日无君,我们也得另做打算。” 他的话,瞬间引起轩然大波。众人纷纷指责瑾王殿下枉为臣子。在桑武国危难之际,他竟然想要另做打算。 可只有这样,或许那些背后的势力才会开始蠢蠢欲动。 下了朝,李墉没有出南宫门,而是去了太清宫。可是人刚要踏入外殿,身后有人出现。 “殿下,这是要去哪?” 又是孟岂戈。 他似乎是认定了什么,一双眼睛直勾勾地顶着李墉。一举一动都被监视着,别说是假装随意地进入太清宫偷拿玉玺,只怕现在连门都进不去了。 李墉回头,继续假装淡定,“自然是去太清宫。” “殿下,此乃陛下之居所,殿下随意进出,恐怕不好吧。” 人抬起头,一脸不爽地瞪着他,“孟将军,我日日下朝都会来此,不过习惯了而已。” 孟岂戈赶紧弯腰拱手,又莫名其妙地谦卑着,“殿下谅解,如今陛下失踪,我等只能好好保护这太清宫。毕竟,这寝宫中,有非常重要的物件。” 顿了顿,他突然一抹坏笑从脸上闪过,“臣也是为殿下好。您突然出现,若是被有心人看到,难免会以为殿下是来偷玉玺的呢。” “放肆。”李墉怒了。 狠狠甩开了袖子,眼神示意孟岂戈给他跪下。 对方也只得照做,可眼睛里尽是不服气。 李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不诚心的模样,冷声道:“不知孟将军这话是在暗示本王什么,还是污蔑本王。” “陛下失踪,你不去好好调查,反倒是跟在我的身后穷追不舍。孟将军,会否有些本末倒置了?” 说完,他直接转头离开了太清宫。 踏上马车,对殷戎吩咐,“回府。” 从皇宫到亲王府有一条很长的官道,正好会路过东西市,他听着外面人声鼎沸的,心里更是烦躁不堪。 过了没一会,掀开帘子对殷戎说道:“去西市找家成衣店。” 得了吩咐,殷戎调转马车。很快,就找了一家看上去很奢华的店铺。 可是李墉却让人把车直接停到了成衣店的院子里才悻悻下车,不忘吩咐殷戎,“看好马车。” 殷戎虽然不懂,可一双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布帘。 李墉进入成衣店,掌柜看他的朝服,相当热情地接待,“官爷光临我等小店,不知道想买些什么?” “给我两套便装,一男一女。”顿了顿,又道:“还有,一辆马车。” 当李墉从成衣店里出来时,他身上的朝服已经换了下来。换成一套乌梅暗花的长衫,手里还端着一件女式长裙。 走向马车,把裙子放进车厢内,自言自语道:“我替你在外面守着。” 殷戎已然看不懂了。 正欲开口问,就被人一个眼神呵斥,对方嘴上更是冷若冰霜,“还不退下?” 他一脑门的雾水,直到看见马车里有了动静,他才意识到,这车上除了他家殿下,还有别人。 而那个别人换下来的衣服,是那么的眼熟。他是一眼就认出来了,却不敢大声喧哗。 又跟殷戎交代了几句,李墉才淡然坐上马车,手执马鞭,偏头对着马车里的人讪讪温柔道:“坐好,出了意外我可保不了你。” 第八十七章 带着你一起送死 马车很顺利地出了朝歌城,姚笑笑也从座位下面钻了出来。一露头,就迎上了李墉可怕的视线。 她干笑两声,试图掩盖罪行,“殿下,我们这是去哪?” “大抵是带着你一起去送死吧。” 被他冷淡的口气和一副了无生气的语调弄的吓坏了。直接踏出车厢,坐在了他的旁边。 盈盈吹来的清风拂在脸上,她有种说不出来的复杂情绪。一方面,她有必须要去西陵寺完成的事情,一方面又担心身后的护卫兵找到她。 可这些事没有压得她喘不过气,反倒是李墉。 抬眸望过去,她有些歉意,“殿下应该像容景轩说的那样,不趟浑水的。” “是啊,我现在确实有些后悔了。”李墉手里的马鞭随风飘着。他捻在手里,看着远方。 心里却一遍遍反问自己,他当真后悔吗? 似乎并不。 姚笑笑的怅然达到了顶点,她眉头紧簇在一处,嘴上更是万般拒绝,“本来我也无意将你牵扯进来的。你现在放我下去,我知道西陵寺怎么走。” 她说着,就要抢李墉手里的马鞭。 或许是看穿了她的意图,他把马鞭转移到右手,随后高高举起。嘴上却傲娇一句,“干嘛,你会赶马车?” “不会。可是我可以学。”姚笑笑不服气说道:“或者,我可以走着去。” 这样都无法打消她要去西陵寺的想法。李墉更加好奇,那寺庙里究竟有什么,让她趋之若鹜,命都不要。 难道,是为了功法? “陛下,信佛吗?”李墉转头,看着她的眼睛,轻轻问了一句。 姚笑笑不抢了,乖巧坐在车栏另一侧,抱手摇头,“不信。” “既然不信,又为何月月休沐之日,都要去西陵寺祭拜。难不成寺庙里,有什么让陛下迷了心智的东西?” 她看过来,嘴角扯出一个笑。 让她迷了心智的,可不是西陵寺的东西。而是眼前这个人。 自己不顾危险也要去救人,目的则更简单,为了消解他对自己的恨意。 可是话到了嘴边,她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姚笑笑只能顾左右而言他,“信佛,不如信自己。至少自己能掌控命运,不用等佛展露慈悲时,才会得到救赎。” “确实。靠人不如靠己。” 那是第一次,他认同自己,姚笑笑不禁笑了出来。 可是很快,她又担心地再问,“所以殿下,你确定做好要跟我一起的准备了是吗?” 李墉的手随意放在珺天剑上,更多的注意力似乎在马鞭上。不答反问,“姚姑娘,从出事那天到现在,你问过我多少遍同样的问题了 ?” 她也忘了,不过是害怕人后悔,却不肯说。 不等她回答,又问:“还是说,你其实是因为不信任我,所以才想赶我走?” 姚笑笑连忙摆手,否认的迅速,“不是,当然不是。眼下我最信任的,恐怕也只有你了。正是因为我足够信任你。所以我才不能让你为了我犯险。” “原因?” 他不大相信这话。但看她的样子,又真诚地叫人不愿意怀疑。 她委屈地扣着自己的手,面色带着几分无力的白,“若我死了,整个桑武国只有交到你的手里,我才放心。” 这话,有多大逆不道,李墉不知。 可在自己听见的一瞬,他仿佛全然放下了所有的仇恨。原来,被人信任和依赖是这种感觉。 怔怔望着她,那种柔软的,无论是言语,亦或是她的身体,都叫李墉胸口像是被填满了。 他抬起手,指腹轻划过她的脸颊,“傻瓜。” 姚笑笑没有在意,再次出声交代,“李墉,今日去西陵寺,不知结果如何。但我向你保证,若是我还有命活着,我会跟你解释的。” 两个人似乎假意装得轻松了些,他憋嘴点头,“看来,为了姚姑娘的解释,我得拼尽全力护你平安了?” “量力而行。” 顿了顿,她看向李墉身上的衣服,很是不满意地摇摇头,“我还是喜欢殿下穿雪蓝色的长衫。” “为何?”他的耳朵里,好像只听见了‘喜欢’二字,便羞赧地不敢偏头望她。 姚笑笑杵着腮,眼神看向远处,“因为这颜色衬得你风流倜傥,很有翩翩公子行走江湖的感觉。光是那么想,就很有画面感。” 李墉的手紧攥珺天剑,别别扭扭地反馈一句,“谢谢。你穿这裙子也好看。” 她举着胳膊,这才想起来自己身上的衣服,是他刚才给她新买的齐胸襦裙。桃粉色的裙摆绣着螺旋纹,金色开襟上有雪蓝色月牙纹样。 整个人看着是少女的模样,活泼俏皮。 姚笑笑忍不住打趣一句,“没想到殿下一个连头钗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人,选衣服的品味倒是出奇的好。” 比尚服局的尚司们还能品味出她的喜好。 李墉得到夸奖,却冷淡回之,“只是觉得应该会很适合姚姑娘而已。” 是姚姑娘,而不是陛下。 她尤其喜欢听从李墉口中叫出来的这三个字,仿佛他将她当作了别人,而不是李甯玉。 可这种和谐和快乐,在马车驶入西陵寺的时候,戛然而止。 住持不知道陛下今日来,匆匆从大殿中出来迎接。却在看到她身后人的时候,显然惊住了,“陛下这…” “无妨,带我们过去吧。” 李墉看到了住持的样子很惊讶,并没有理会。静静地跟着他们往前走。看着她的背影,李墉的担心涌上了心头。 走了不一会,终于三个人在一个院子门口停住,住持直接离开。 姚笑笑转身看向他,“殿下,里面不方便你进。你能答应我一件事情吗?” 手里的珺天剑被他环抱在胸口,像是随时准备战斗一样。冷声一个字,“说。” “替我在外面好好守住。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进来。” 说完,她不等人答应,自顾入了院子,推开了棋盘门。 李墉却在她已经走远了以后,从喉咙里轻轻回答了一句,“我答应你。替你守好这里。” 第八十八章 守好了 姚笑笑进了房间,里面的人显然很吃惊。 王妃直问道:“陛下,还未到解毒之日,您怎么来了?”对方依旧是毕恭毕敬的样子,但却也比从前和她亲近了不少。 她不想让人担心,于是道:“明日朝堂有要事,我担心过不来,所以今天先赶来给华莲解毒。” 可王妃多精明,瞬间就看出了她身上的衣服有问题。 皇家衣裳,都是由专人制作,每个匠人的手上都印有皇家的印记,陛下如今穿着的,堪称粗制滥造。而她的神色,也显得很疲累。 在人动手解毒前,王妃挡住了她的手,“陛下,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婶婶,你就别担心了。没有出什么事。就是我明日准备偷溜出宫玩,怕耽误了你和华莲,所以今日特意赶来的。你别瞎想。” 从几个月前开始,陛下身上的戾气全然消失了。 跟人的距离感和身份的落差也在她身上完全看不出来。她像是一个陌生人,又忍不住让人亲近。 王妃小的时候看管过李甯玉一些日子,长大后又比较亲近。她深知陛下从来不是现下这个样子,可她又说不上来哪里有问题。 就在两个人说话间,床上的李华莲醒了。她看见对方时,恶狠狠地一句,“你来那么早干什么?盼着我死啊。” 李华莲嘴上是恶毒,可心里却是担心。 王妃在一旁替她解释,“陛下,你多谅解。华莲就是从小被惯坏了,她心里还是念着你的。你没来的时候,她总问你。” 姚笑笑才不介意,捏住李华莲的脸,讪讪问道:“哟呵,没想到我们小华莲是个傲娇鬼啊。” “哼,放手。你不要以为我现在虚弱,你就可以欺负我。” 她笑得更欢,语气也满满的挑衅,“不然呢,你还能打过我吗?” 李华莲气得在床上不说话了。整个人都转过身子,背对着她。这一下,姚笑笑心里却无端难过了起来。 若是今日必有意外,她又很不幸的死了。那李华莲该怎么办呢? 看着她的背影,人不禁怅然说了一句,“华莲,你一定要好好解毒。等你以后好了,没准真能打过我呢。” 王妃和李华莲都察觉到了不对劲。 姚笑笑脱鞋坐在了床上,将李华莲扶着坐了起来。她看向王妃,灿笑如阳,“婶婶,守好了。” 这话,她每一次替华莲解毒时都会说。 可偏偏今日这一句,像是蕴含了其他的意思。叫人听着莫名有些难过。王妃认真地坐在一旁,紧盯着她给华莲传功。 直到,外面有了些不寻常的动静。 王妃欲起身,姚笑笑反应迅速,开口直接阻止,“婶婶,守好了。哪里也不要去。” 而另一边,李墉守在外院的门口。 他能隐隐约约听见内院房间里有人说话。可又不知道时姚笑笑在跟谁对话。他的任务,就是守到她从内院走出来,再安全地回到亲王府。 可万万没有想到,孟岂戈来的速度之快。 想必肯定是在之前就布下了人在西陵寺附近守着。所以当他带着一群护卫兵赶到时,丝毫不诧异李墉在此。 “瑾王殿下我们还真是有缘啊,在哪里都能遇上?就是不知瑾王殿下为何会来这西陵寺。” 李墉的珺天剑依旧环抱在手里,可右手却是放在剑柄上的,势有种随时准备战斗的姿态。 可回头看向孟岂戈的时候,冷淡疏离,“来寺庙,当然是来求神拜佛。陛下失踪,我来求问佛祖,保佑陛下安康,不行吗?” 孟岂戈奸笑着走了过来,“殿下,求神拜佛该是在太雄宝殿,而不是在僧侣们居住的后院。” “那孟将军又是为何出现在这里的。” “我…” 李墉直接打断了他的回答,自顾说道:“该不会,又是从哪里得到了所谓证据,就像搜查我亲王府一般,今日又跑来西陵寺里搜查的吧。” 顿了顿,眼神冷冽,“这是陛下亲奉的圣殿,不容外人随意践踏。孟将军,没有确凿证据,便请回吧。” 孟岂戈又怎么会打退堂鼓,他一步跨上前,一点点往内院的方向走。 “我的人说,殿下进入来西陵寺,身边还有一位姑娘,不知去了哪里?” 这种时候,先承认的就会败下阵来。 李墉深谙这个道理,便随口扯了一个谎,“今日春光正好。住持给我和友人饮了茶,她一时激动,便将茶汤洒在裙上,此刻正在这院中换衣服。” 孟岂戈从未想过,瑾王也有如此不要脸的时刻。 还想再往前一步时,被李墉的珺天剑挡在了原地。他挑眉,却不言语。 “敢问殿下,你所说的这位友人,是谁呢?” 李墉往前走了一步,逼迫着孟岂戈往后退一步,低眸看着他,“闺阁女子,不方便向孟将军透露姓名。” 对方冷笑一声,越过他看向了院内,“只怕,这人的身份有可疑吧。” 孟岂戈先沉不住气了,他后退一步,拔出来剑直指李墉,“殿下,若是这女子就是刺客,你可是有判通刺客之举嫌疑,是要斩首株连九族的。” 李墉没有言语。 他以为自己的话吓到了对方,又开始继续威胁,“可若你让我进内院看一眼,是殿下的友人。今日之事我甘愿受罚。” 即便这样,李墉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他答应过她,要守住这里的。 孟岂戈失去了耐心,举着剑刺过来,嘴上还不忘仁义道德,“殿下,得罪了。” 说着,抬腿跑过去。可就在他的剑快要刺中李墉时,尖锐一声兵器相互触碰的声音,振聋发聩。 他的剑被震碎。 孟岂戈退回到了护卫兵的前面,声音里都是极尽愤怒地说道:“瑾王包藏刺客,恐有谋逆之心。我等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众侍卫听命。” “给我杀了他。” 就在所有护卫兵层层将李墉包围住的时候,内院中终于有了动静。 一个女人开口,“李墉,让他们,都进来。” 这个声音,并不是姚笑笑的。而是来自于一个极为熟悉的,又不可置信的人。 第八十九章 失而复得 在姚笑笑解毒完以后,又是一阵头晕目眩。 可是更让她无力的,是外面的吵杂声音,动静实在是太响了,她看样子已经回避不了了。 王妃给她倒了一杯茶,满脸担心地问道:“陛下,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有人追杀我。”姚笑笑想着,如今已经拖累李墉一个人了。 要是再把亲王府的王妃和郡主拖累进来,她简直是罪无可恕,于是淡然地说了一句,想要宽慰别人,“没事,我功法全桑武国都无人能及,几个宵小伤不到我的。” 可谁又能逃过王妃的眼睛,她拉着陛下的手臂,质问,“陛下是在逃命吧。” 这一问,她彻底破防了。 所有的坚强和伪装,在那一刻像是被人三两下就拆穿。但是当她迎上王妃视线时,仍然装作平静地摇头。 “我是皇帝,谁能奈我何。” “陛下,你的安危对我们来说也很重要。虽然我如今只是困在这里的一介妇人。但终归从前跟着忠亲王在皇宫里生活了很多年。权谋争斗我比你清楚。” 姚笑笑犹疑。 她担心孟岂戈已经丧心病狂,连皇帝都敢说成是刺客,还有什么是他不敢的。” 一旁恢复了些元气的李华莲语调嘲讽地说了一句,“你就告诉我母妃吧。就凭你那点武痴的心机,怎么跟朝堂上那些人斗。” “华莲,你放肆。”王妃出生呵斥。 但她只是耸耸肩,“母妃,她又不会真的生气。” 可再不会生气也难免触怒了天威。陛下如今是善心大发,可终有一天,这些东西会在她的身上消失,而李华莲的命,依然掌握在她的手里。 纠结了又纠结,直到姚笑笑听见外面震耳欲聋的清脆声音,像是武器折了的响动,她才忍不住地跟王妃交代了前因后果。 两个人却并没有她想象的神色凝重,反倒是放松了一些。 等她说完,李华莲嘲笑地问道:“陛下,这也值得你担心那么久?还怕连累我们呀?” “什么意思?我现在泥菩萨过河,当然保护不了你们了。” 王妃适时开口,“陛下有所不知。这孟将军的父亲曾经是亲王府的家臣,他有不得不服从的理由。” 可其实,她说谎了。 但王妃相信,现在的陛下并不能看出她这个微不足道的谎言。反而关心起了她和李华莲的处境,“这样一来,会不会让你们很为难。” “放心,陛下。我有办法。” 于是,她沉了沉气,便对着门外喊了一嗓子。 首当其冲推开门的,是孟岂戈。他显然有些迫不及待,并没有第一时间认出声音的主人。却是在推门看见了里面的三个人时,站在门口不敢往前一步。 李墉紧跟在他的身后,只见他一进门竟然是猛地跪地,不知缘由。 直到听见他出口喊的是,“参见王妃,参见郡主。” 再淡定的人,也有失了风度的时候。李墉一下冲了进去。面前的画面让他有种说不出来的情绪。只欣慰刚才那声熟悉的声音,并非他的幻觉。 “母妃?” 李墉叫忠亲王,向来遵守礼法,只敢道一声义夫。可是对王妃和郡主,他是真的将他们当作亲生的母亲和妹妹来照顾的。 当李甯玉以此来威胁他的时候,他确被束缚住了手脚。 如今,看到的画面却是陛下护在了她们母女身前。复杂的情绪,让他看向她时,只是皱眉。 姚笑笑看见李墉的眉头一皱,她的心,也跟着一沉。她知道,当李墉看到这般情景的时候,定然会想起那日李甯玉落下城墙钱前对他说的那些威胁。 这下话有多好用,他此刻就该有多痛恨她。 在宗人逗沉默的时候,王妃开口。声音冷漠直接看向孟岂戈就是质问,“孟将军好大的威风。” “臣…臣不敢。” 孟家效忠忠亲王是世世代代的承诺。从孟岂戈父辈的父辈就开始了。容不得他有任何的反抗。 而忠亲王又代表了李家。便是代表了陛下。 孟岂戈连抬头看都不敢看,他从来不相信王妃和郡主还活着的事实。别说他,就是瑾王殿下也不可能相信。 可当人实实在在出现的时候,他竟说不出来是高兴还是难过。 “听闻陛下说,你在抓拿刺客。弄得满城风雨的。”王妃直接点出了陛下的身份。 让孟岂戈再没有机会说她是刺客,最后只能恭恭敬敬地将人迎会皇宫。 “回禀王妃,小人是接到了护卫兵的现报,说有刺客出入西陵寺,所以才特此来一趟的。没想到竟然是陛下来探望王妃和郡主。” 这时候,李华莲忍不住开口了,“孟大人真是生得一副好口才。” “华莲,不得无礼。孟将军是忠心为国的好将领。又怎么可能是开口狡辩呢?既如此,那陛下就交由你恭送回皇宫了?” 她们母女你一言我一语,将孟岂戈所有的后路都堵死。 而前一天还在发愁应该如何回自己家的姚笑笑,意外地得到了承认。传国玉玺也不需要了,自证身份也不要了。 堂堂一个护卫兵统领,不听当朝陛下的话,竟然听亲王府王妃的话。姚笑笑觉得,甚是好笑。 李墉却始终吃惊。 他原本还沉静在突然消失的亲人失而复得的惊喜中,再就看到本该跟李甯玉视如仇敌的她们,竟然在保护她,替她说话。帮她证明身份。 人想不通,更想不透。 手里的珺天剑缓缓收起时,王妃和李华莲看了过来。她们的眼神叫人安心,抚人平静。 当李墉以为,李甯玉将她们关起来,是为了折磨,是为了威胁他。却怎么都想不到两个人竟然真的好好地活着。 只是,华莲的状态看上去有些虚弱。 “墉儿,你跟孟将军,一起护送陛下回宫吧,我们没事的。” 姚笑笑站在前面,突然回头。凑近王妃小声问了一句,“婶婶,那么久没见他了,要不要给你们说会话?” 王妃摇摇头,“现在我只能暂时压住孟岂戈一会。你尽快跟墉儿回宫,等一切稳妥了,你再带他来。” 两个人窃窃私语的样子,让李墉看不懂。 随后,王妃对着他颔首,又交代道:“墉儿,陛下交给你了。好生护着。” 第九十章 有你 姚笑笑一路上惴惴不安,尤其旁边位置上的李墉不再闭目养神,而是直勾勾地看着她,眼神毫不避讳。 倒是她,装作睡觉不成,总是闭着眼还眨眼。 “陛下,既然睡不着,不如同臣说说话?” 她睁开眼睛,尴尬地耸耸肩笑了笑,“殿下,想说什么?” 比起她复杂的紧张,李墉倒是非常放松。只是眼底充满了好奇和探究。可他觉得漫漫长路,他有的是时间问出一个因果。 “刚才我记得陛下说,若是有命活着,一定会跟我解释。”顿了顿,他转头迎上姚笑笑的视线。 “不知陛下要跟我解释什么呢?” 一场不大不小的劫难还未过去。她还尚有借口能糊弄过去,“殿下。事关机密,我若成功回宫了,再同你说。” 说完,抱手靠着木板仰头打算睡过去。无论她睡不睡得着,总比直面李墉好得多。 当马车驶入南宫门,她们再回到皇宫的感觉很奇妙。 一切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她不过是从凤跃楼回来,坐着李墉的马车。他会把马车停到离太清宫很远的地方,再陪着她走上一行。 可姚笑笑知道,彼此间有什么东西已经变了。 她唯一攥在手里的那个威胁,现在也已经化作了泡影。或许,李墉计划杀了她,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今日的马车行径御道,直接停在了太清宫的门口。 他先下马车,然后担着她的手掌,将她扶下了马车。可人下来了,手却没有放开。他似乎像是忘记了什么一样。 姚笑笑愣在原地。 只是偏头看着两个人重叠的地方,她的开襟叠错在他宽袖上,循循往下,两个人的手还牵在一起。 视线刚落在上面,她就看到李墉松开的动作。人不发一言,直接踏入了太清宫。 跟姚笑笑一样,他对整个太清宫的熟悉程度,也不比她对亲王府的。跟在李墉身后,两个人齐齐进入了内殿。 但今日,似乎少了些什么。 平时会站在太清宫门口出来迎接人的翠娥消失了。她快走一步,自然拽上了李墉的袖子,“殿下,可有翠娥的消息?” 他轻缓回头,正欲开口,又淡淡摇头。 只觉得拉拽着他手袖的力量在减弱。他的胸口一瞬有些发紧,猛地拉住了她往下坠地手,平静地宽慰了一句,“放心,我会帮你找到她的。” “真的吗?” 这样以武为尊的乱世,翠娥那样从小生活在宫里的人,真的能活下去吗? 她满眼的不相信。 却感觉到来自于手背的力量重了一些,她也相信了一些。 李墉定睛看着她,微微颔首,再次强调了一遍,“相信我,一定会的。” 说完,他转身往前要走,却是将珺天剑横过来,凑近了她的手边。晃动了两下,似乎是在示意她拉住,跟着他,往前走。 姚笑笑的一只手搭在上面,心里的害怕在逐渐减弱。可抬头看着他宽厚背影的时候,又觉得有那么几分怅然。 人带着她,来到了后院,来到了池塘的旁边。两个人都未开口言语。只是一个站着,一个坐了下来。 不一会,就听到身后传来焦急的步伐,“陛下,陛下。” 来人是徐延之,他还没有靠近,李墉直接拔出珺天剑,抵在了对方的脖颈上。让人无法再靠近一步。 姚笑笑及时出声,“小心别伤了他。延之他没有武功的。” “陛下,你可记得孟岂戈说过什么,他说你被刺客掳走的消息,是太清宫里的宫人说的,现在这里面,没有一个人不值得怀疑。” 别人她或许会不相信,可是徐延之不会。 他们,可是托付过彼此信任的人。 徐延之不惜违抗了尊卑之礼,激动地说,“殿下,我和陛下的情谊你不懂,我不奢望。但请不要诽谤妄议奴才的忠心。” 李墉听完不仅没有收起剑,反倒心中有股无名火突然烧了上来。 是姚笑笑赶紧将他的手拿开,又说道:“我信他,肯定不会是他的,你放心。” 她说她信他,这世上还有谁是她不相信的? 李墉的剑是收了回来,可手上握剑的劲却丝毫不减,甚至看着徐延之质问,“你来干什么?” “听闻陛下回宫,我特意过来看看。近几日太清宫外面都被护卫兵包围。我们出不去,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倒是事实。李墉那日想进来通风报信,也进不来。 突然,姚笑笑像是想起了什么,看着李墉问道:“殿下,我们是不是没有理由可以治孟岂戈的罪?” 这个问题,让他回答不上来。 如此大逆不道,试图颠覆王权的罪举,他们竟然束手无策。像是哑巴吃黄连,只能自认倒霉。 看他不言语,姚笑笑支开了人,“延之,你去帮我们弄一点吃的吧。我和瑾王还有要事商议。” 徐延之看到陛下平安回来,便放心了。他唯一能为陛下做的,就是靠着自己的手艺,让她每天都能吃的开心。其余的,他不配去想。 或许,瑾王殿下是陛下的一状良配。 人走后,姚笑笑就什么都不顾地脱下了鞋袜,把自己一双脚插进了凉飕飕的水里。 她笑着挑起些水花,转头对着李墉道:“殿下,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 “在我以为自己要被弄死的时候,我想到这整个皇宫里,我最舍不得的,竟然是这一汪水池。” 他徐徐坐到她的旁边,神色平淡地问,“那整个天下呢?” 她最不舍的是什么? 姚笑笑猝然偏头,没有看见他的眼睛,却看见他的侧脸,还有在脸上那弧度分明的嘴角在往上翘。 拖着长长的尾音,她声音有些慵懒,“或许是翠娥,或许是婶婶和华莲,或许是你。” 她以为自己说的天衣无缝,殊不知漏洞百出。 李墉终于转动了脖子看向了她,面目柔和,映衬在夕阳下,周身有着淡淡一层光圈,“还有我?” “嗯,有你。” 姚笑笑的声音带着几分虚晃,几分笑意。 几分不可隐藏的少女心事。 第九十一章 嫌自己命长 用过晚膳,姚笑笑和李墉回到了书房。 两个人关上了门,也不再担心他们之间的亲密关系会让其他人说什么。眼下,只有他们彼此信任,其他任何人,他都不相信。 徐延之给他们准备了茶和点心,然后退出书房,守在门口。 两个人各怀心事,没人主动开口。 书房里清风徐来,吹动着竹质风铃来回摇曳,吹散了屋中檀香味道,吹的少女碎发飘荡,吹的男子心花怒放。 “陛下,臣想了想,我们绝不能就那么放过孟岂戈。即便现在没有能将他治罪的证据,但绝不能重用了。” 对方两只手担在下巴上,循循点头。 嘴里有气无力地回应,“至少,他不能再做护卫兵的统领了。” 说到这里,她突然眼睛一亮,笑得露出了牙齿,“瑞麟军里,有没有跟他官职一样的位置,让他调过去。” 李墉清清嗓,略显尴尬,可面对她这样奇奇怪怪想法时,多少有些习惯了。于是淡然回道:“有是有。不过驻守边关的将领都不会有空缺的。” “陛下若是调孟岂戈去了瑞麟军,便意味着有人会无官可做。” 姚笑笑一个响指,“这简单,将你信任的人调回来,取代了孟岂戈的职位。两个人一换,危险远离了,我也就更安全了。” 她感觉自己的部署没有问题。 可对方却不说话了。甚至神色有些微恙,皱着眉头,一言不发。 “殿下,是有什么不妥吗?”姚笑笑大着胆子问。 这才让李墉回神。他看向正位上的人,眉头却皱的更深,“陛下,你可知,若是将瑞麟军的将领从边关调回来,会有什么影响吗?” 他猜她不知,才有可能说出这样的话。 沉了沉声音,他环抱着自己。是带有些警惕和防御的意思。 收回视线,看着自己的正前方道:“瑞麟军是我的部下。如今将瑞麟军的将士和陛下自己培养的将士对掉,难免有朝中人议论。” “议论什么?” 她依然杵着下巴,两眼瞪得圆圆的。像是在好奇,依然未察觉出其中的问题。 “议论臣,有挟天子之心。” 是了,姚笑笑怎么把这茬给忘记了呢。 李墉虽然最近对她很好,处处护着她,帮着她。甚至不惜舍命保护她。可两个人之间,永远存在着不可调和的矛盾。 如今他已经知道了王妃和华莲的存在,把柄都没有了,她竟然还敢将他的人往朝歌城里调。 当真是嫌自己命长了。 但是当她回神,又想到这利弊关系居然是李墉主动开口提醒她的,不免困惑。 “陛下别误会,我的意思是…” 李墉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怕自己越描越黑。 他的意思是不想让朝堂中的人误会他,不想让别人议论他对皇位别有用心。他是有恨,不过不屑用这些手段去抢。 更不屑皇位。 所以,开口提醒只是为了免去不必要的麻烦。 可看到她的神情时,总觉得想要伸手保护她,想要将她眉心中间的褶皱都抚平。 “我知道,殿下不用解释的。”姚笑笑不再杵着腮,整个人俯身趴在了桌子上。 顿了顿,她了无生气的回答,“暂时先以失职让孟岂戈回家休息吧。剩下的事,等以后再说。” 李墉突然觉得自己像是做错了事,说错了话。可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于是他干脆闭口不言。 房间里再次安静了下来,当他想在说什么时,听见正位上的人传来了平缓的轻微的呼噜声。 陛下这事,睡着啦? 在外男面前,她怎么可以这样毫不顾忌地睡过去。 即便她是君王,可依然是个女孩子。还是个未婚嫁的女孩子。一想到这里,他的一张脸瞬间透出了粉红。 李墉看着外面还有徐延之,若他贸然出去,指不定那人会对她做什么,于是他选择守在书房里。 但是,书房的气温随着案几上的人呼吸声越来越燥热。 他滚动着喉咙,决定结束着尴尬的场景。 缓缓起身往她的方向走过去,明明十多步的距离,他却觉得艰巨又漫长。 仿佛只要离得更近一些,他整个人心跳的响声就更剧烈一些。蹑手蹑脚的动作,哪有一点亲王姿态,混像个偷偷潜入闺房的采花大盗。 但,当他看见那张睡颜时,似乎明白了采花大盗的心情。 为见美人,倾囊不惜。 “陛下?”李墉开口轻轻唤了一声。 人眉头紧皱,比刚才更甚。 他记得曾有幸见过一会她睡觉的模样。不过那时,她顶着黑黑的眼圈,仰头靠在椅背上,睡的不踏实。还吃了他的豆腐,以为他是哪里冒出来的冰枕。 如今再见,不知是不是心境不同了。 李墉竟然连手都不敢扶上去,替她抚平眉间烦忧。 “陛下,回寝宫睡吧。”她该是太累了。 昨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钻进了他上朝的马车。一整天的颠簸,从西陵寺出来时,她的脸色就很苍白。 怪不得徐延之晚膳时有很多补血的菜。 连一个御厨都注意到的事情,他自己竟然离得那么近了,才发觉。 想到这,所有的退缩都消失了。他伸出两只手,将案几上的人轻轻地打横抱了起来。推开书房门,往她的寝宫里走。 所有宫人不敢言语,只得跟在他的身后。 李墉屏退了所有人,却没有关寝宫的门。他继续往里走,快要将人放在床上的时候,他不舍地跟着弯腰。 直到,她躺平。他的手却未能缩回来。 看着她无暇的脸颊,朱唇微启,吐纳着天地灵气。身上有种说不出来的淡香,皆是媚人的药,迷得他三魂七魄,礼法道义全都抛之脑后。 指腹划过两条柳叶眉,划过她的鼻梁。 似乎是手指太凉,让床上的人闷闷地哼了一声。 李墉赶紧收回了手,看她又没有了反应,动作倒是更加大胆。只不过是一瞬间迅速的动作,他猛地靠近,在她的额头,留下些自己不该有的念想。 随后,利落转身,彻底消失在了太清宫。 第九十二章 册封 苍梧殿中众人屏气凝神。 消失了几日的陛下重新上朝。有人议论,陛下不不过是出去游玩,是孟岂戈小题大做。有人说,陛下就是被绑架了,是孟将军将人救了回来。 一罪一功,到底是怎么回事,全凭陛下今日上朝后的说法。 整个殿中,只两个人知道事情的真相。却也皆不知陛下会如何判罚。 孟岂戈虽然自知有罪,可也神色自若,看上去并不慌张。因为他知道,自己虽行事鲁莽,可陛下和瑾王手里始终没有证据。 陛下动他之前,也会想想他手里那三万护卫兵的。 可当他直起身子往前看时,迎上了瑾王的视线。他的一双目光,似老鹰一般,在捕食他的猎物。 “上朝。” 随着殿中监的一声令下,所有人手持玉板跪地迎接。 姚笑笑穿着暗红色朝服出现在殿上。 不似平时上朝时穿着玄色朝服,这暗红色朝服向来是有喜事宣布时,陛下会穿的颜色。 李墉在堂下一眼看过去,只觉得是她忘记了这个规矩而已,并没有想太多。 “众爱卿平身。”她的眉目间,带着淡淡的笑意。 有种让人捉摸不透的意思。李墉看着她,第一次觉得他摸不透那个人。而这种摸不透,并没有让他感到危机,相反地,很有意思。 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时,人淡淡一笑。 “这两日,众爱卿一定都在猜测,我去哪里了吧。” 姚笑笑的视线有意无意地落在孟岂戈的身上。脸上的笑意却骤然消失,“这回,你们还真得好好替我谢谢孟将军,要不是他,今日恐怕桑武国要变天了。” 众人哗然。 她可一点没有夸张,只是整件事情似乎调转了一个方向。 说好要严惩孟岂戈的人,如今却变成了厚赏。 人从皇位上站起来,直接走到了孟岂戈的面前。手担在他的肩膀上,像是在表扬,“孟将军乃我最信任的护卫兵统领,从今往后,也是我的救命恩人。” 她的话,再次引起了朝堂上人的议论。 就连孟岂戈都不知道究竟眼前这人想做什么,只觉得他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说罢,她又转身重新回到了正殿上,立于众人之上,她的威严毋庸置疑。 “孟岂戈,上前听令。” 她抬起手,示意殿中监宣读圣旨,“奉天承运,孟岂戈救主有功,护驾得力,殚精竭虑为救吾皇性命。特升至武散官,赐玄武大将军称号,赏黄金百两,钦此。” 孟岂戈被吓坏了。 他甚至没有想过自己不仅逃过一劫,还升官了。整个人跪在地上接旨,连头都不敢抬。 站在下面的李墉也不知她的意图,但她的模样又实在不像是在胡闹。 就在刚宣读完圣旨不过片刻,立马有人站了出来,“陛下,若孟将军升至武散官,则不便在统领护卫兵。臣觉得,应该另择人选,统领护卫兵。” “臣附议。” “臣也觉得有不妥。” 姚笑笑听见有人出来反对,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满意地点头笑了出来。 看到她笑,李墉隐隐约约好像明白了什么。 “众位大臣说的甚是有理。可孟爱卿统领护卫兵多年,一直也未曾培养出可用之人材。不如这样…”她顿了顿。 眼神直看向魏远宁。 “魏爱卿,你乃我父皇亲封的镇军大将军,当年念及你父亲战死沙场,特赐予你武散官一职。如今你在这位置上,有几年了?“ 魏远宁突然被叫到,吓得赶紧弯腰,“回禀陛下,五年有余。” 便是比女帝登基的时间还要早些。 可姚笑笑突然冷笑道:“五年之久,魏爱卿可为我桑武国贡献过什么呢?” 朝堂一片安静。 魏远宁从前也是一心报国,可因为是被直接册封的武散官,在朝中可以说是没有半点根基,要不是有李墉偶尔帮衬,恐怕早就被陷害成什么模样。 他的抱负更无法施展,于是后来干脆自暴自弃。 如今被陛下这般羞辱质问,他愧疚难当,“回禀陛下,什么都不曾贡献过。” 姚笑笑愤怒地甩了甩袖子,眼神冷冽地看着魏远宁,“孟爱卿跟你如今同为武散官,可他身上虽无战功,但却为了整个皇宫,整个朝歌城在拼死拼活。你好意思吗?” “臣…惭愧。” 她抬眸环视朝堂一声,“如今,孟将军立了功,身份无法再带领三万的护卫兵。我也念你父亲救国有功,让你去护卫兵中历练一段时日,你可会觉得丢脸?” 魏远宁怎么会觉得丢脸,他甚至愿意舍弃掉增额武散官的职位,跟着李墉的瑞麟军去驻守边关。 现在陛下此举,简直不知道赏赐的是谁。 “陛下万万不可。”有老臣又站出来反对。 可是被她一个眼神就呵斥住了。她是天子,是君王。她的决定无人敢质疑。 等无人再敢开口之后,她重新看向了跪在地上的孟岂戈,“爱卿,快快起身。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以后见了我,行揖手礼便可。无需再跪地。” 这对于一个臣子来说,是无上的荣誉。 即使是当今身份最尊贵的瑾王殿下,看到陛下时,也得跪地行礼的。 看来,陛下还当真是将孟岂戈视作了重要的救命恩人。 下了朝,她没有去紫宸殿内议事,就是怕有老臣又来寻她的麻烦,干脆回到太清宫里用膳。 今日时辰尚早,徐延之还未备好饭菜。姚笑笑自顾走到了后院的水池边坐下休息。 她仰着头看着城墙外的风景,不禁长叹一口气,莫名有些怅然。 可身后的声音,牵回她所有的情绪,“陛下今日在朝堂何等威风,为何回了寝宫,反倒是唉声叹气了呢?” “殿下日日下朝便来我这太清宫,是已经不怕被人戳脊梁骨了吗?” 李墉走近,珺天剑先放在地上,才扬扬衣摆,坐在了她的旁边。嘴角淡然一笑,循循道:“习惯了。” “不过今日,你倒是让我大开眼界了吧。” 姚笑笑有些羞赧,拱手假意客气,“殿下过奖,不过是昨晚突发奇想而已。” …… 第九十三章 中了她的圈套 姚笑笑的话,让他陷入了沉思。 最后,从口中说出来的,只有两个字的疑惑,“昨晚?” 姚笑笑是没有什么异样,偏过头眨巴着眼睛,淡定地直接回答,“是啊,后半夜的时候我突然惊醒了。于是就想到了这个好办法,还不错吧。” 她的头已经转了回去,没看到李墉松了一大口气,手还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像是做了坏事差点被发现的小孩子一样。 “殿下,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那么做?”她的提问虽然很淡定,可是一脸等待夸奖的模样,简直有种说不出来的俏皮。 不禁让人想到了昨天晚上她躺在床上时候的样子,一如现在这般软萌可爱。 李墉不打算揭穿她,耐心地顺着她的意思问道:“为什么?” “我想啊,魏远宁在仕途上一直郁郁不得志,在朝堂中又没有什么根基。这样一个人,应该过的很辛苦吧。” 她会想起魏远宁,也是觉得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经历很像。无端被人放在一个高位上。上不去,下不来。周围没有一个能说话的人,这种孤独,她比谁都了解。 李墉疑惑,“陛下是觉得他过的辛苦,才给他护卫兵的?” 对方摇头,否认的迅速,“也不止是这个原因。我觉得,他也是一个值得培养和信任的人。” “我对他印象最深的,是听说他想去边关驻守。这样一个人,有报国之心,为什么不能重用。” 她的话,逗笑了李墉。人姿势很慵懒地坐着,像是回到了自己府邸一般,跟她也没有什么距离感。 轻轻从喉咙里嗯了一声,又道:“其实,他也是个可怜人。所以你给他三万护卫兵,他一定会对你死心塌地的。就是不知道…” 他欲言又止。 不禁让姚笑笑好奇地凑近了些,耳朵直直竖起,“不知道什么。” “孟岂戈在护卫兵中声望很高,不知道一个魏远宁能不能管制住这些人。若是能,以后他必能护住皇城安危,如若不能,那就会成为别人的傀儡。 护卫兵依然对你,是一把锋利的剑。” 姚笑笑却看了过来,撇嘴一笑,“那殿下,你相信他吗?” 李墉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不是不相信,只是他需要高人指点一二。带兵之道,非纸上演练。即便魏远宁有治兵之才,也怕用错了方法。” 他的话音落地,声旁的人却安静了。 良久,姚笑笑的声音里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在我的印象里,整个桑武国中,最会带兵的,恐怕只有一人。” 李墉突然觉得自己中了某种圈套,可已然来不及。他只是转头看向她,跟着她笑了出来。 “就是尊敬的瑾王殿下。” “你想让我帮他?” 姚笑笑恳切点头,又是露出牙齿的笑。阳光明媚的后院,竟不如她的脸颊耀眼。闪得李墉只能偏过头不看她。否则胸口的异样实在难以抑制。 他低头看着郁郁葱葱的草地,继续发问,“陛下怎么会想到让我帮他?” 对方毫不隐瞒,连夸带拍马屁,“瑾王殿下小小年纪就当上了瑞麟军统领,又屡次带着士兵们立功,你的威望不止在军中,更是在整个桑武国百姓的心中。” 李墉的脸有些发烫,嘴上却只是淡然一句,“陛下妄言。” “我才不是妄言,这些可都是真的。”顿了顿,她的声音渐弱,“况且,我身边能信任的人,也只有你了。” 说了那么多,只有最后这一句打动了李墉。 他虽然看上去有些不耐烦,还是接受了这个任务。 紧接着,他又忍不住好奇,“那孟岂戈呢?为什么你在殿上说了那些话?” “殿下你忘记了,他可是杀了严管家和胡与国使臣的嫌疑犯吗?他的背后,肯定是蕴藏着一个巨大秘密的。” 李墉颔首认同。 “他背后的人让他杀了我,可是我却当着文武百官说他是救命恩人,你觉得,他背后的人,会如何?” 姚笑笑的表情略微严肃,但嘴里咬着手指,又不大庄重。 他抱手看着她,突然觉得她心思聪慧,却从不会用在卑鄙的事情上,不由地,有些情感更加强烈。 “不过我又在想,整件事情,会不会是他一个人的意思。跟他背后的那个人没有关系。”姚笑笑眉头一簇,愁上心头。 李墉疑惑地问,“你的意思是,因为我们去凤跃楼的事情被他发现。他自知身份要暴露,干脆破罐破摔?” 不失为一个道理,可她为什么会那么认为,他很好奇。 “今日朝堂上的人,在听到我升了孟岂戈的官以后,有几个人站了出来,直接开口就想要孟岂戈手里三万护卫兵的兵权,我实在难以猜测,这些人中,是否有那个背后主谋。” 姚笑笑的眉头皱得更深,表情更加凝重。 李墉想安慰一句,却无话可开口。只是将手放在她的肩膀上,以示劝解。 感受到肩上来的一股凉意,她身子瞬间僵硬了。是紧张,也是害怕,更多的,却是悸动。 她的头没有动,但是眼神往她的肩膀上看了过去。声音中有些虚晃,“殿下,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不过我反倒觉得朝堂上说话的人,并不是幕后主谋。若如你所猜测那般,孟岂戈擅自作主绞杀刺客,背后的人一定不会急于出来保他。” 顿了顿,更觉得她设了一个好局,“相反,孟岂戈活了下来,升了官。为了能跟你撇清关系,他一定会去找那个人的。” 姚笑笑眼睛再次亮了起来,忍不住打了一个响指,“那就,监视好他。” 她的动作,惹得两个人情不自禁逗笑了出来。 可片刻之后,她收敛起了笑容。看着李墉眉眼间的开心,她自知李墉会那么轻松,全然因为其他理由。 于是,她看着他,主动开口说了一句,“殿下,我似乎还欠你一个解释。你还记得吗?” 李墉愣了几息,点点头,没有言语。 “不如,把这个解释的机会,留给王妃和华莲吧。” 第九十四章 不要复仇 李墉再次来到西陵寺时,依然有些恍惚。 他有些不敢置信,内院中的人是母妃和华莲。更不敢相信,钟先生让他以此试探李甯玉的结果,竟然就这样呈现在了他的眼前。 他到底还该不该再怀疑那个人。 “哥哥。”李华莲的声音打破了他的游思。 李墉回头就看见笑意盈盈的少女朝他扑了过来,身后是笑容淡雅的母妃。 像是一瞬间回到了那个最幸福的时候。他下朝回府,妹妹和母亲在家中等着他。他会给华莲带些好吃的,可这个郡主殿下总是挑理。 然后免不了被母妃一顿训斥,“你好歹是郡主,如此跋扈,将来在夫君家,是要吃亏的。” “怕什么,我父王是亲王,我哥哥是全桑武国最强的勇士。谁敢欺负我?”李华莲神气地仰着头,像是在找一个靠山。 每每这时,李墉都只会站在母妃那边,抚摸着她半高的头顶,厉声道:“华莲,听话。母妃是为了你好。” 华莲任性却不恣意妄为,就是嘴上厉害,“哼,哥哥是母妃喜爱的哥哥,不是华莲的哥哥。” “华莲。”王妃立刻出声制止。 在亲王府中,李墉的身份众人皆知,可谁都不会提。一是为了保护他,二是心疼他。 尤其王妃,要不是她的制止,下人们也不会当真惧怕一个亲王的养子。 如今这一幕,像是又重新出现,李墉的手紧紧握着珺天剑。回忆闪回,他定睛看着王妃,忍不住喉咙有些哽咽地说了一句,“母妃,辛苦你们了。” 可是迎上王妃的视线,她的第一句话便是,“墉儿,你不该把亲王府的士兵调来这里的。” 王妃从小深谙皇宫中的权利斗争,也明白李墉所肩负的责任。更知道一些秘密,所以才觉得他此举不妥。 至少在陛下眼中,有拥兵自重之嫌疑。 可李墉这种失而复得的心情,没人能理解。 “母妃,好不容易再见到哥哥,您为何开口就要指责他?”华莲一向会护着他。 王妃也不为难了,带着人走进院子里坐着。 三个人换了场景,却也像是换了心境。李墉一万个疑惑在口中,却一个都问不出来。 反倒是王妃主动开口,“是陛下让你来的吧。” “母妃怎知?”他的珺天剑放在一边,姿态悠闲。 那是他在面对最亲近的人时,才会展露出来的模样。在她们面前这样,在姚笑笑面前也这样。 王妃不答反问,“陛下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现在整个西陵寺,就跟在亲王府无异。院子外面全都是他的府兵,所以无论说什么,都不会被人偷听了去。 李墉点头,讲述了这段时间所有发生的事情。 李华莲刚开始还兴冲冲地参与,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她便没了气力,回房间休息了。 王妃没有在意,而是让李墉继续。所有的故事说完,王妃反倒没有了任何的回应。转身看向屋内。循循问,“你知道,华莲生病了吧。” “生的什么病?” 人回头,眼神中的情绪很复杂。可这种复杂她不能跟任何人说。 包括眼前她最信任的养子。 “准确地来说,是三年前她中了陛下的毒。而这个毒只能用陛下自身的功法来解毒。” 李墉不可置信,“什么?” 三年前,正是忠亲王战死疆场的日子。而就在他的死讯传入朝歌城的当晚,王妃和华莲双双失踪。这一切,都是败李甯玉所赐。 他不该忘记的。 母妃和华莲的苦难日子,华莲身上的毒。还有更多无辜人的性命,不都是他誓要讨回的吗? 如今竟然对着仇人生出了些不该有的感情。他觉得自己简直就是耻辱,不禁更用力地握紧了手中的剑。 只想替那些人讨伐罪恶之人。 突然,一双手轻轻抚在李墉的手。温柔地言语打断了他,“墉儿,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母妃,你难道是要替李甯玉说话?” 她摇摇头,脸上的笑意如此柔软,能将所有人的防备都击穿,这却是她的武器。 王妃一双眼睛很尖,一心玲珑心思更是剔透,直问道:“难道你不觉得,最近的殿下,跟以往的殿下不是一个人吗?” 李墉沉默了。 他早就发现,可是他只不过是将这种不相同归结为气诀散的功效。 王妃又说道:“陛下中了气诀散快半年了,再强的药效,恐怕也该过去了。” “母妃的意思是?” 有些事情,她也不过是猜测。但是自己看到的那些事情,又断然不会忘恩负义。 拉着李墉的手,继续道:“即便是以前那个陛下,也对我们母女有恩。虽然她对华莲下了毒,可那是为了控制你,保护我们。更何况是现在的陛下。” “母妃,三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王妃看着他的眼睛,为难的摇了摇头,“以后若是所有事情有了结果,母妃一定全都告诉你。现在,你只要记住,千万不要复仇。” 不要复仇? 李墉的仇恨也同样应该是王妃和华莲的仇恨。可眼下她开口竟然是在阻止。 没等他再问,王妃又说道:“另外,你把你的府兵留下。但是我和华莲不会回亲王府的。” “母妃,这里环境差,又在郊外。什么都不方便,还是随儿臣回府吧。” 人没有再言语,只是站了起来,走到了房间的门口。李墉跟在她的身后,总觉得一切好像都变了。 那恬淡优雅的王妃不复存在,活泼动人的华莲也不复存在。 她们还活着,又好似活着很痛苦。 忍不住质问一句,“母妃,难道这一切的悲剧,不是李甯玉造成的吗?” “不是,都不是。”王妃坚定又决绝的回答,让他瞬间怔住了。 而接下来她说的话,更是让人心思无处可藏,“墉儿,这么说自己喜欢的人,可是容易让对方伤心的。” “你是一个诚实的孩子,应该直面自己的内心。” “母妃,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嘴上拒绝的迅速,可李墉的一张脸,无处可藏地粉了又红。 第九十五章 保护她们 盛夏,天气越发热得没有了分寸。 炎炎吹来的风都裹挟着让人透不过气的热气,唯有一汪凉爽的池水,能让身体稍微舒爽片刻。 偌大的太清宫里,寂静如无人之境。只有后院还稍微有些动静。 新修建的水池里,浸透着一双小脚丫,清秀娇小的脚丫,白皙的皮肤。性子活络总是喜欢来回晃动着脚,挑起些水花。 姚笑笑撑伞坐在树荫下,可刚栽种的树,全然没有茂盛的叶子能遮蔽住头顶折磨人的阳光。好在脚底清凉,人也没有那么燥热。 “我要不要去哪里偷一颗大树,栽到我这后院中来。” 旁边无人回应,她却再次讪讪开口,“要不我一会去御花园看看,有没有什么树可以移栽过来,我喜欢什么树呢?” 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副画面跳入了她的脑海中,又开口,“梨花树好不好?” 姚笑笑自言自语地样子实在有些让人心酸,看得她身后的人心里一阵难过,忍不住便开口了。 “梨树喜温,陛下在这种日头种梨花树,究竟是为了赏花还是为了秋天吃梨子的?” 水池旁的人惊喜回头。 姚笑笑听见声音时,有些不大置信,可当回过头发现一个人负手站在不远处,手里握着珺天剑,她的心仿若被什么填满了。 她赶紧起身跑了过去,兴冲冲站在他面前。 哪有什么仪态端庄,哪有什么皇家威严。她不过就是一个什么都懵懂的少女,却被困在了充满阴谋的深宫中。 姚笑笑越是咧嘴笑的灿烂,李墉心里越是无力。 “殿下,你今日为何会来?” 她吸吸鼻子,便闻到他身上有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那是西陵寺特质的香火味,有股淡淡的槐花香。 李墉今日未上朝,特此还请假了。姚笑笑以为他是会去西陵寺,眼下看,他也确实去了。可去过西陵寺,得到了王妃和华莲的解释,他还肯来? 他站定在原地未动,刚才紧皱的眉头倒是纾解了不少,口气淡然,“习惯了。” “什么…习惯了?”她顺着他的话往下问,胸口突然有些发紧。 人微微抬起眼眸看着他的眼睛,止不住紧张,又忍不了的期待。 李墉没有回答,而是浅笑辄止,没有更多的反应。 反倒是姚笑笑着急了,她开门见山直问道:“殿下既已去过西陵寺,还会来我这太清宫里吗?” 他从前也以为不会。那时候他觉得若是找到了母妃和华莲,他会立刻毫不犹豫地祭出珺天剑,杀死李甯玉。 但是他算错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她生出了别样的感情。一种他自己也说不出来是什么样的感情。要不是今日母妃点破,恐怕他自己依然困顿。 他定睛看着她,眼中有些疑惑,这,是喜欢吗? 那喜欢究竟又是什么? “殿下,你在发什么呆?” 姚笑笑伸手拉住他的衣袖,着急地等待着他的回答。看他出神,便觉得是他心中有什么无法对她言语的为难。 可当他低头看向她的眼底,嘴角却不避讳地笑了出来,“去过西陵寺,为何不会再来太清宫?” “陛下的道理,臣不懂。” 他的话明明是带着君臣之距的,可听在姚笑笑的耳朵里,却有种不同往日的戏谑和逗弄。 一张小脸因为他的话,微微红润了些,声音也犹豫了些,“我以为,婶婶应该会跟你说很多的。比如华莲的病,还有她们的现状。” 李墉任由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衣袖上,甚至希望彼此能更亲密一些。 “你知道,虽然母妃是你的婶婶,可你不能那么叫她。” 人像是顾左右而言他,又像是在点破其他的问题。 姚笑笑心里一惊,瞬间收回了她的手。顺势脚步往后退了一步,想要逃离。可对方反应迅速,向前进了一步。两个人的距离不远反近。 不等她回答任何,李墉背起手稍微弯腰,“母妃确实给我说了很多,华莲的病是你下的毒,她们在西陵寺是你软禁的。” 一个字一个字,清晰地流入了她的耳朵里。 姚笑笑以为他对她恨之入骨,恨到一切尘埃落定时,他会把刀相向。却没想到自己如今竟看不懂李墉的表情。 又弯了弯身子,“但,母妃跟我说,你这么做是为了保护她们。” 保护她们? 她从来没有这个想法,那说明保护她们是李甯玉所为。可究竟又是为什么? 李墉继续道,“母妃说等以后一定会告诉我的。现在,让我一定要好好保护陛下。” 指着自己,满脸疑惑,“保护我?婶婶让你保护我?” 迎上他的视线,姚笑笑立刻改口,“娘娘?” 李墉继续摇头,“你是九五至尊,母妃的尊荣是你以及你身后的百年皇室给的。所以她虽然是长辈,却不及你的身份尊贵。这一点,你能明白吗?” 她点点头,可脸上分明是似懂非懂的模样。 一开口,更是让人无从解释,“但我不想叫她王妃。也不想叫华莲郡主。这样只会让我觉得跟她们很远。” 李墉笑意更浓,脸再凑近,“那你为什么总叫我殿下呢?” 姚笑笑一瞬回神,只觉得距离近的她难以呼吸。忍不住又是一步后退。 可她连连退了好几步,李墉都跟着追了上来。直到,她整个人被拉入了李墉的怀里。 他穿着雪蓝色长衫,胸口处绣了祥云纹,此刻蹭到她的脸上,磨得人一张脸像是要滴血一般,可却不愿意离开。 姚笑笑贪心地趴在他的怀中,自知这样的时候不多,便卯足了劲占便宜。 只不过怪的其实是李墉,他的手扶在陛下的腰间,一时间将人从水池边捞回来,也没有放手。而是不动神色,轻轻地放在原本的位置。 不知道多了多久,两个人在水池边,似抱在一起似的,无人动作。 直到,姚笑笑猛地睁开眼睛,以为一切都是梦一般。她心里的话却是回答他适才的问题,“我不叫你殿下,还能叫你什么呢?” 第九十六章 湿身 “我不叫你殿下,还能叫你什么呢?” 姚笑笑以为,这不过是自己心里的一句话,并没有真正的说出口。 可,当头顶上有一个低沉又疏离的声音回应了她,她被吓得红透了脸。 “陛下在宫外叫姚笑笑,那我便不愿也只是殿下。”李墉的手放在她的腰上,动作很轻,可他的拳头却握得很紧。 像是在努力地克制着什么。 直到怀中的人挪动了一下,像是疑惑地问道:“叫你李墉也可以?” “陛下自当是想叫我什么,都可以。”声音里带着满满的宠溺,可脸上依然春风不动。 姚笑笑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想要从他怀中挣脱,但当推开他的胸口还未成功,头顶上的人又道:“陛下再往后一步,可是要湿身了。” “失身?” 她突然把手放回了自己的衣袖口,好像李墉说了些什么不该说的。 姚笑笑抬起头,红着脸却鄙夷的视线道:“没想到殿下竟然是这样人。” 李墉收缩了一下脖子,全然都是困惑。 可当看见她的动作,似乎明白了什么,开始解释却显得苍白,“我不是那个意思。” “殿下虽然救过我的命,而且还不止一次。我也很愿意跟你亲近,也不排斥你亲近我。虽然你于我有恩,我可以以身相许,却不能让你这样占去了便宜。” 姚笑笑的语气很严厉,多少带着带你斥责。 当她洋洋洒洒说了一堆,在终于安静了以后。脸却憋得更红。 而李墉已经放开了手,环着珺天剑,放在胸前。偏头满眼审视的问道:“陛下,要以身相许?”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觉得这是唯一能还你的恩的方式的话,我也不是不可以。”她的话说得越发没有底气,声音也更小,头也更低。 李墉却越凑越近,只为一字不落地听清她的话。 “但是这种方式不行。” 他只能看到她的头顶,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于是生起了逗弄的心,“这种方式是?” 一下又大着胆子抱住了她。开口再问,“是这样吗?” 怀中的人循循摇头,“不是,是你方才说的,失身。” 这话开口,李墉无奈。突然觉得自己像是个在大街上调戏民女的纨绔子弟,而他调戏的,又是天地下最尊贵的人。 看样子还是只能解释,但他的手却不舍得放开,“我的意思是,陛下再往后一步,就要落入水池,弄湿了身子。” 顿了顿,笑意更浓,“陛下的意思难道不是?” 什么叫无地自容,或许这便是姚笑笑最丢脸的时候。 她超前的思想让她顺其自然地说了那些话,却完全忘记了,两个人之间并没有到这一步。 姚笑笑瞬间猛力推开了人,冲回了自己的内殿。 “翠娥,我今天丢人死了,我竟然差点被殿下识破我喜欢他的事实,还好他没有发现。” 扑倒在床上,她用被子蒙住了脸。可是良久都无人回应。 她掀开被子,心里那点悸动瞬间消失。有的只是担忧和怅然。 翠娥已经消失了很久了,到处找不到她的人,无论是生是死,都没有再见到。姚笑笑一时间觉得这内殿甚至是整个太清宫,都冷得让她心里难过。 “陛下,我能进来吗?” 门外一个声音,多少冲淡了些心里的难过。 姚笑笑起身去开门。这一回,除了刚才戏弄她的李墉以外,还有一个少女站在他的身后。 而他却一脸若无其事地问道:“我能进去吗?” “不能。”她的话说得义正言辞。 但迎上李墉那双莫名可怜兮兮的眼睛时,她只能默默退后一步,双手环抱自己,声音严厉说道:“进来吧。不过我警告你,外面都是我的人,你可不要想着…” “想着什么?臣有对陛下做过什么逾矩之事?” 没有,都是她自己瞎想的。但姚笑笑不能承认。她若是现在就承认了,跟直接对着他表白有什么区别? 干脆冷着一张脸,假装听不见。 李墉一步跨入内殿,不是跟她说话,而是转身先把门关上。随后一步一步,缓慢地朝人走进。 她不敢再退。 想起池边那一幕,心跳又难以掩饰地狂动了几下。她实在是难受,便用手护着,深呼吸两下。 看到她这样,李墉再也忍不住地笑了起来。露出点点洁白皓齿,眉目间都是柔情四溢。声音更是滴出水的温润,“陛下,我今日来,是给陛下送一个人的。” “送什么人。”她瞪着眼睛,圆溜溜的就像是小鹿。 又何尝不看得他心里一悸。 移开视线,不再看她的眼睛。这才恢复了平静,淡然回应,“翠娥还没有消息,我担心你身边没有一个能信得过的人,便从身边给你调来一个。” 姚笑笑指着外面,循循问道:“是刚才那个?” “嗯,她叫欣儿,在翠娥不再的这段时间,陛下先用着吧。” 说起了翠娥,她的眼神一瞬就有些难过了。抬眸看着李墉,再次询问,“她不会真的出事了吧?” 李墉有些担忧,不过还是决定告诉她一些真相,“我的人说,翠娥姑姑没有死,但很有可能被流民柺出了城,具体去了哪里,还需要查。” 没有死便是最好的消息。 姚笑笑长叹一口气,又想起了别的,“殿下,为什么想着送我一个贴身婢女用?” 他倒是不打算隐藏,勾嘴笑了笑,又道:“你还敢出门?” 这话多少带些揶揄,但却是实话。姚笑笑从上一次的事情以后,她再也不张罗着出宫的事情,什么查案,出去玩通通不敢。 却也因为这样,很多消息他无法及时沟通。 “殿下如此笑话当今陛下,可知得罪了我,你要遭殃了。” 李墉点头,像是收到了她的威胁。便好好说道:“过后一段时间我不方便再入宫,欣儿是我信任的人,身上有功法,可以稍微保护陛下的安危,也可以跟你说我的情况。” 姚笑笑疑惑,“殿下要去干什么?” “去办一件当今天子交代臣的大事。” …… 第九十七章 接管护卫兵 护卫兵无军营,平时除了当值的人以外,剩下的只需要在皇宫东门后的练兵场上训练。 今天是魏远宁接管护卫兵的第一天,他从孟岂戈手里接过兵符的时候,觉得手里沉甸甸的。心中的激动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 他以为自己这辈子都得在朝堂上浑浑噩噩度过,哪还有像他父亲那样热血洒向大地,挥舞长枪保卫桑武国的机会。没想到,时运一转,什么都变了。 魏远宁如今虽然只是护卫兵统领,却也比那闲职的武散官强上不知道多少倍。 只是,眼红他的也大有人在,“镇军大将军,还有一件事情我忘记替猛将军交代了。” 说话的,应该是孟岂戈的心腹,也是交给魏远宁兵符的人,叫孙东。 他看见原本应该是孟将军的位置上坐了一个陌生人,眼底难免露出些氤氲,动作也很随意,少了些恭敬。 但魏远宁没有带过兵,也没有打过仗。他只觉得初来乍到,忍一忍便好。 孙东却蹬鼻子上脸,“这案几上的东西,将军最好都不要乱动。” “是有什么讲究吗?”魏远宁很谦虚,看了眼桌子上放着的东西。虽然不多,但都很有个人特色。一看便是之前孟岂戈留下的东西。 对方冷眼一睨,很是高傲,“没有什么讲究,就是孟将军不喜欢别人动他的东西。” 这话让魏远宁心头一蹙,可脸上的表情依然和煦,淡淡一笑又说道:“孟将军已经升官了,应该不会再回护卫兵来。” 孙东抱着手,显然不同意他的言语,可也懒得再反驳。 两个人在房间里僵持了良久,孙东才拱手退出了房间。 他一走,魏远宁硬挺的肩膀瞬间垂了下来,他觉得自己简直毫无气势可言。好歹自己也从小跟在父亲身后,生活在军营里。本是军人做派,偏养的不温不火。 想一想,真不知道陛下的决定到底对不对。 派他来统领护卫兵,那是将陛下的性命放在他的手里。瞬间觉得自己身负重任。魏远宁不能懈怠,打算出房间去外看一看往日护卫兵操练的过程。 一起身,再次注意到孟岂戈曾经用过的案几。 作为一个护卫兵统领,他放在案几上的东西过于精致了些,从笔筒到砚台,每一样摆件看着都非常昂贵,哪怕是案几也是沉香木做的。 不像是一个军人会用的,而孟岂戈又非高门子弟。他的父亲只是亲王府的家臣,实在跟他的身份与俸禄都不大相符。 可魏远宁没有深究,叫来了人,“把孟将军的东西放起来,都收好。” 说完,自顾离开了房间。 他出了门就看到一派懒散的模样,训练没有训练的样子,当值的人也懒懒散散地排成一排要往外去换班。 这样子,别说是没有军人的模样,即便是护卫兵也过于慵懒了。 厉声怒吼,“你们都在干什么呢?” 这一声,所有的人都回头看他。像是看一个什么怪物一样,不等他继续发号施令,又干起手里的事情。 魏远宁往前走了几步,先是把下棋的人棋盘踹掉,然后又将几个躲着乘凉的人从树荫底下拽出来。几个刺头兵一息就怒了。 “你是哪根葱?你想干什么?” 魏远宁指着自己疑惑,“我是新来的护卫兵统领,魏远宁。你们可以叫我魏统领或者魏将军。至于我想干什么,你问问你们自己,现在应该干什么?” 对方几个人一听,没有了反应,一个个没有站相地相互撇眼。 “现在是训练的时间,你们在这里闲散玩耍,像话吗?” 顿了顿,他看向身后要去换班的人,“还有你们,你们的指责是去保护陛下的,看看你们自己这样子,能保护谁?” 身后人不怕死的人小声回答了一句,“陛下的功法,需要谁保护。” “那你的意思是,我等就不需要训练,不需要巡逻了?陛下正是因为被刺客掳走,才让孟将军有机会立功,而我们要做的,是杜绝这样的事件再发生。” 没人回应他。 魏远宁的话就像是沉入海底的时候,甚至连点波涛都激荡不起来。 远处,有人目睹了这一切。 殷戎懊恼地一拳打在手掌上,说了一句,“魏将军不该提孟岂戈的事情。他们这帮人懒散惯了,想着以前孟岂戈那样都能混得升官,他们就更是不想训练了。 他身后的人背着手,远远地看着不言语。 “我以为魏将军从小跟魏老将军一起,多少能遗传到从前老将军的气魄,没想到不仅没有气魄,反倒是软塌塌地像是团棉花。” 这样的,别说是护卫兵了。即便把训练有素,军规最佳的瑞麟军递送给他,都会是一样的结果。 身后的人终于开口,“魏远宁虽然出身高,仰仗着魏老将军的威名在朝歌城生活得很好。可老将军的名声同样也是一道阴影啊。” 做的好是应该的,做不好便是有辱家门。 魏远宁即便心中有一团火,当今也着实是烧不出来。 李墉淡淡说了一句,“去吧,按我说的做。” “殿下,我们真的要插手护卫兵的事情?”殷戎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 他家殿下手里一个瑞麟军就是桑武国举国兵力,如今若再管陛下近前护卫兵的事,难免被人怀疑有二心。 可他不是想不到,而是根本不担心。 “我们插手的不是护卫兵的事,而是陛下的事。” 是他答应了她的事情。所以无论背负什么样的骂名,他都想做到。 殷戎看他的样子,有些欣慰地笑了出来,“殿下,我跟着你那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你对别人的事情那么上心。” “别人?” 他神色沉了沉,她才不是别人。 殷戎不能直接喊陛下,于是他机灵地弯腰拱手道:“自当是姚姑娘了。殿下对姚姑娘的心意,她若是也都能收到就好了。” 李墉一听‘姚姑娘’这几个字,嘴角忍不住勾了勾,心里也荡起了涟漪。 第九十八章 立威 殷戎带着他家殿下的命令,负手向目标走去。 此时的魏远宁,还在训斥着那些懒散的护卫兵们。一字一句说的严厉无情,毫不给面子,又加上炎炎夏日太阳当头,大家都站的满头大汗。 几个单子大的士兵还对他投去了鄙夷的嗤笑。 这一切,殷戎都看在了眼里。 “魏将军。”他先叫住人,等魏远宁看见他,再循循走过去。 上来先自报家门,“瑾王殿下听闻魏将军今日上任,特此让我来恭贺魏将军。” 殷戎的话,让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他。 魏远宁很感谢瑾王殿下的惦念,可也不想让人觉得自己是凭着和他的关系上任的。 于是冷着脸回应道:“多谢殿下。殿下有心了,从前我与殿下虽只是点头之交,可如今也算是真正为陛下卖命的人了。以后定然少不了合作,还请殷统领一定替我转达殿下,改日我必登门拜访。” 这话说完,该有的礼数全了,该避的嫌也避了。 殷戎却没走。 而是直接站到了魏远宁的旁边,淡然看向被训斥的士兵,似有点看戏道:“新官上任三把火,没想到魏将军也会树立军规呢?” 若是他不说,大家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可被外人点破,几个刺头兵脸上的神色更是怒气冲冲。 魏远宁知道,护卫兵的人和瑞麟军一向不和,殷戎这举动分明就是挑事。偏头直问道:“殷统领就莫要插手我护卫兵的事了吧。” 殷戎摆摆手,笑得憨厚。可说的话却半分不中听。 “大家皆是陛下的臣子,何须分的那么清楚呢?这样,瑾王殿下今日正好命我翻新太清宫后院的土地,你就派几个人随我去吧。” 没等魏远宁回应,他直接看着被训斥的几个人,“就他们几个吧。” 可这样,意图有些太明显了。这是新任护卫兵统领借着瑾王殿下的光,想要在军中立威。传出去,被笑话的可不止是他魏远宁,还有千千万万个护卫兵。 殷戎手脚迅速,直接领着人要走。 人脚步迅速追上,拦住了他,“殷统领,这恐怕不妥。” “不妥?”殷戎脸色沉了下去。早没有了刚来时候的笑容,眼神高傲地看着魏远宁又道:“你说的不妥,是护卫兵为陛下办事不妥,还是我将人带走不妥。” 魏远宁一瞬没有了底气。 说到底,殷戎是打着替陛下干事的名义。即便最后他带着人去修葺的是太清宫,只要陛下没有恼怒,他便无法质疑什么。 看着新任统领畏畏缩缩的模样,殷戎身后的士兵主动开口,“走吧殷统领。我看我们啊,还是老老实实干活吧。” 几个人便循循离开。 魏远宁瞧着他们的背影,自觉得窝囊至极。但所谓根基不稳,他即便是顶着所有人的谩骂和不理解,也只能硬着头皮坐在这个位置上。 但瑾王殿下手下的殷戎是越发放肆,三天两头来护卫兵里借人。 议论声也逐渐变得多了。 “我以为我们这护卫兵都要改名了,改成朝歌城瑞麟军。” 一个天天被叫去干活的人突然张狂地开口,却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又有人开口,“我们这新头领想在我们身上立威,可这瑾王殿下想在他身上立威。最后苦的呀,我们兄弟几个。” “谁说不是呢,你知道我天天去干什么吗?” 顿了顿,“昨日在亲王府修地道,明日给瑾王殿下修马房。还不知道这样的日子得持续多久呢。” 这些话通通被转角处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魏远宁心高气傲,哪里受过这样的气。但他知道,眼下让他受气的,并不是这些话,反而是瑾王殿下。他以为,李墉是正直君子,没想到有朝一日得权之后,也不过是个小人。 而且,这小人举动第一个竟然是拿自己开刀。 翌日。 魏远宁看着护卫兵训练。远远就看到殷戎闲庭信步地走来。 哪里还有第一天来时的谨慎和试探,或许那些士兵说的没错,瑾王殿下也不过是在他这里立威,为的是能更加巩固了自己在朝歌城的势力。 李墉手里虽然有瑞麟军,可始终是在边关之外。若是有任何异动,最危险的便是他李墉。 当孟岂戈被调走,他便成为了李墉第一个想要拉拢的人。只不过亲王拉拢人的方式,实在有些诡异。 “魏统领,烈日当头,还训练呢?” 殷戎直接走上了训练场,站到魏远宁的身边。殷戎的军阶远不如他,如今却嚣张地毫无章法。 魏远宁没有理会,继续训练。 “那个,今日陛下让你们派些人,去修葺一些东西。” “不借。”魏远宁甚至没有看他,依然看着场下训练的士兵。 可已经有人听见了这边的动静,纷纷将目光投过来,像是在看热闹一样。 殷戎一瞬脸色一沉,故意很大声道:“你说什么?” 魏远宁转过身,定睛看着。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握着剑柄,眼神非常坚定地回道一句,“我说,这些我的护卫兵,不是瑞麟军。所以我说我不借。” 殷戎叫停了所有训练的人,凑近一步,更加嚣张地质问,“可我是为了陛下做事。” “是不是在替陛下做事,殷统领心里比我清楚。但若当真是陛下的意思,便还是请一道旨意,我们护卫兵丁当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众人吁了一声,着实不敢相信这话是从新任统领的口中说出来的。 殷戎再次施威,“你的意思是,你要得罪陛下了?” 魏远宁的手紧紧攥着剑柄,声音更加沉,似乎察觉不到半点心虚,严声道:“得罪了陛下也好,得罪的殿下也罢。我只知道,我们护卫兵的责任是保护陛下的安全。” “并不是做谁的幕僚,更不做谁的走狗。” 突然,士兵里有人开始了鼓掌。 殷戎怒不可遏地看向众人,又回头看着魏远宁,“行,你记住你今天地话。早晚会让你后悔的。”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魏远宁再开口,“殷统领,以后还是少来我护卫兵吧。这里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 第九十九章 定夺罪责 魏远宁以为,当着所有人驳了殷戎和瑾王殿下的面子,这些人以后便不会再来军营里了。 毕竟在他的印象里,瑾王殿下并不是个记仇的人。 可是,他似乎想错了。 昨天把人训斥走,护卫兵们刚对他建立起了些好感,谁知道第二天一早,殷戎就带着一个刺头兵找上了门。 所有人刚站在操练场上集合,就听见声音,“你们还好意思训练?把你们魏将军叫出来。” 殷戎拖着身后的刺头兵直接一把摔在操练场正中央,所有人却怒视着来人。 魏远宁从房间出来,便看到这样一副剑拔弩张的情形,心下一瞬有种不好的预感。 “不知殷统领今日又来我这里做什么?” 他走过去,没有直视殷戎,而是蹲在地上查看对方的身份。魏远宁记得,这个刺头兵姓钱叫康得,是前几天最不服气他的人,却也是被殷戎叫走最多次的人。 而今这个人正虚弱地躺在地上,不知道烦了什么错。 殷戎抱手一脸寻衅滋事,挑眉大声道:“这便是魏统领教出了的好士兵。他可是在亲王府中,冲撞了瑾王殿下。你可知该当何罪?” “不知是如何冲撞了瑾王殿下?”魏远宁冷静追问。 对方讲述了一下来龙去脉,无非就是这康得在帮忙修葺亲王府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瑾王殿下。而他的心里有股火,便没了礼数。 殷戎添油加醋又说道:“即使瑾王殿下是菩萨心肠,可是你们也太过于放肆了些。”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新任统领要退缩求和的时候,魏远宁却大声地斥责了一句,“那即便是他冲撞了瑾王殿下,也不该是你们私自用刑,将人打成这般模样。” 皮开肉绽,很是可怜。 若不是殷戎秉着那天的气,撒到了康得身上,肯定也不至于被打的那么惨。 魏远宁有些自责,却也知道全然是因为自己前些日子过于放纵瑞麟军在护卫兵里横行霸道了。那一天突然拒绝,别人怀了恨也不奇怪。 但既然知晓自己错了,他就得认,就得改。 “我用私刑?即便是到了圣前,我们亲王府也没有半点过错,反倒是陛下,恐怕会治统领一个训练不利之罪。” 殷戎步步紧逼。 就在每一次众人都觉得魏远宁这软蛋要妥协的时候,他都会奋力站出来。 现在有人借着陛下的名义,而这人又是瑾王殿下手下做事的。这新任统领总归不至于还能硬气下去了。 魏远宁将地上的人拉起来,厉声道:“那我们就去陛下跟前说道说道。” 反正如今都知道陛下是讲理的陛下,不会无端去冤枉了好人。。 他一起身,有心软的人便拦住了他,“魏将军,去不得啊。这陛下虽然讲理,可面对的瑾王殿下。他们二人的关系,你我又不是不知。难道他还能护着你?” 魏远宁眼神很坚定,苍劲有力的声音已经早不像之前软弱的模样,看向众人道:“无论事情怎么样,我断不能让自己的一个兵在别人那里受了委屈。” 这话,虽没有多大的声音,却引得众人心里一阵感触。 想当年孟将军都不曾说过这样的话,可这新上任的魏远宁却是将他们当作是真正的同伴。 三个人来到近前,姚笑笑正在御花园里赏花。 看见不远处的几个人,她着实被吓到了。殷戎仗着自己和陛下有私交,便少了些礼数,直接一上来就说了个大概。 魏远宁也毫不示弱,直接说:“臣对于手下的兵冲撞了瑾王殿下的事情,可以道歉。但他们滥用私刑,也得道歉。” 姚笑笑倒是没有生气,只是咬着指甲思索片刻,然后点点头问道:“魏将军,你打算用什么方式道歉呢?” 这时候,那康得突然开口了,“我们凭什么道歉,明明就是亲王利用职权让我们给他干活的。再说,要道歉,也是我道歉,为什么是魏将军。” 这人虚弱的声音里带着倔强。 可魏远宁却代替陛下回答道:“住口。其他事姑且不谈,我说过,你是我手里的兵。即便你犯错,那也得冲我来。陛下,请责罚。” 姚笑笑没有回应,只是又问了一句,“那你想怎么样让殷戎给你道歉呢?” “我要让瑾王殿下道歉,这私刑不可能是他们敢乱用的。”魏远宁在那一刻,过于热血。早都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坐上的人提醒道:“对方可是瑾王,你想要让瑾王给你的兵道歉?” 这话,也亏得是陛下说出口。 若是别人,恐有失敬失礼之大罪。连康得都拉扯了魏远宁的衣袖,想要让他息事宁人。 魏远宁不受影响,继续拱手道:“还请陛下定夺。” 姚笑笑看着他的样子似乎是不会轻易改变,于是笑着说道:“这样吧,你们看行不行。” “这位士兵冲撞了瑾王殿下,本该受罚,那我就让人打他二十杖。而他原本不应该在别处收到的私刑呢,对方毕竟是亲王,我让他亲自去护卫兵那里道歉,你们看可好?” 陛下都已经妥协到这个份上了,照道理不应该再有任何异议。 可魏远宁继续拱手道:“陛下,臣还有一事请求。” “说。”陛下的眉毛一蹙,像是没了耐心。 “是臣没有管好部下,这二十杖,能否让臣替他受罚?” 姚笑笑无奈地颔首表示了同意。可是却突然咧嘴一笑,“但这样的话,魏将军恐怕还得再加二十杖,才得以服众。” “臣,领罪。” 说完,魏远宁带着康得就下去领罚了。 人一走,从树丛后面走出来一个人。循循看着姚笑笑,一脸氤氲地质问,“陛下,臣什么时候说过要去道歉了?” 姚笑笑站了起来,拍着他的肩膀宽慰到:“殿下,反正都已经这样了,你再多一句道歉也无所谓。” 他莫名失笑,觉得自己好像是帮了一个小白眼狼。 可这小白眼狼却笑得灿烂,他又觉得当真是没什么损失了。 第一百章 臣最大的退让 魏远宁受了四十杖以后,已经晕倒在了受罚的长条椅上。 是护卫兵赶来的人将他送回了魏府。而他在殿前的那些英勇事迹,也被传开了。所有护卫兵都知道了,新来的魏将军,是个爱兵的人。 也是个板正值得托付的将军。从前对他的那些偏见,似乎一夜之间便消失了一样。 只是,当他躺在自家院子里时,还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一切。 疼得睡不着,可又去不来。他只能在床榻上哼哼唧唧的。突然,门外有人开口,“早前在陛下面前,你不是挺英勇的。本王还以为魏将军你不怕痛呢。” 这声音 听着耳熟,在看见来人,他吓得要从床上跳下来。可是人一动,立刻疼得满头大汗。 李墉冷声道:“躺着吧。” 魏远宁以为,这人是来寻仇的。可是没曾想一开口,竟然是,“我带了一个人来见你。” 说完,他往旁边一挪,露出了一个小小的人。她脸上带着笑,退去了朝服,穿着普通的齐胸襦裙,就像是一个富家小姐。 没有了陛下的架子,整个人更显得灵动。 魏远宁看呆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陛下,胸口都忍不住地狂跳。直到,瑾王殿下挡在了他的眼前。 大有种宣誓主权的样子。人收回视线,欲下床。 姚笑笑从李墉的手臂那处,探出一个脑袋,俏皮道:“魏将军躺着吧。我们深夜悄悄来,是给你送伤药的。” 说着,她从手里那处一个精致的小瓶子。 跟上一次给李墉的差不多。不禁让某个人更是不爽。从她手掌心拿过来,放在手里看了半晌,竟然收进了衣襟中。又从他的衣襟里拿出了另外一种药。 “我的更好。” 单纯如姚笑笑,只觉得那不过是李墉的幼稚攀比。 可若是正面看得见瑾王殿下表情的人就知道,他那分明就是不想将陛下给的东西再转手给了别人。 分明,是吃味了。 “谢陛下。”魏远宁有些胆战。 姚笑笑没有开口,反倒是李墉循循道:“魏将军,如今我和陛下一同出现在你这府中,你可能将这一切都想明白了?” 魏远宁虽为武将,却也不是无脑之人。尤其他从来对瑾王殿下有一层天然的保护色,总觉得他不至于做出这等龌龊事。很快就想明白了。 只是疑惑道:“殿下竟是在帮我?” 李墉摇头,“我这是在帮陛下。”他负手而立,横着一把珺天剑,身后还站着陛下。 这样的话别人说,或许得斟酌几分。可从瑾王殿下口中说出,只觉得不会有其他的意思。 正在魏远宁有些出神思考两人关系的时候,陛下又开口了,“魏将军,经过此次之后,你有信心能管理好整个护卫兵吗?” 人犹豫了片刻。 立马引起了李墉的不满,“你爷爷若是在世,定会因为你今日的犹豫而感到耻辱。” 话虽如此,可魏远宁仍然没有半点把握。他也不知道今后的一切会如何,但身负的使命却从未忘记。 于是抬头,立誓一般说:“陛下,无论如何,臣一定会为了陛下的安危至死不渝。” “嗯,魏将军。我相信你。我也相信你有能力做更大的事情,只不过如今军中暂且没有空缺。但命你守护整个朝歌城,也并不是有辱家门的职位。” 姚笑笑说的话很平静,像是在谈天说地地轻松。 可说出来的内容,半点也不轻松,反倒是带着对一个臣子的信任和期许。 魏远宁突然觉得自己从前的郁郁不得志像是一夜之间,因为受了些皮肉之苦,便全都退散了。 他遇到了通情达理的陛下,又遇到了有知遇之恩的瑾王殿下。咬着牙,跪在床上拱手道:“谢陛下,谢殿下赏识。” 出了魏府,已经深夜。 街道上早就没有了人。衬着月光,路上沾染了几分温柔。 姚笑笑站在魏府的台阶上没有上马车。身前的人突然回头,柔声问道:“姚姑娘,怎么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要在宫外,他就习惯性地叫她地名字。而这种习惯,不禁让人有些得寸进尺,“你叫我笑笑吧。” “姚姑娘已经是臣最大的退让了。” 李墉站在马车前,她立在台阶上。两个人不过几尺的距离,对视看着彼此。 月光洒在她淡粉色的裙边,碎发随着风飘飘荡荡。她笑的露出了牙齿,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走吧,我送你回宫。” 姚笑笑轻缓摇头,声音有着说不清楚的甜美,“不,殿下不叫,我今日便不走了。” “难道姚姑娘还能住在这魏府不成?”李墉拿她打趣。 但说出口,才发现他打趣的,分明就是他自己。 姚笑笑怕什么,不过名声而已。对她来说根本是最不重要的。耸耸肩,一脸淡然, “也不是不行。殿下若一日不叫,我便一日不回宫。” “反正魏将军是护卫兵统领,他会保护我安全的。” 只见人三两步跨上来,走到她的面前。如今,只隔了一个台阶,可姚笑笑还是比他个头矮了一些。却能平视着他的目光。 李墉声音冷淡,“陛下,别闹。” 姚笑笑正欲抬腿往后踏一步,动作缓慢,笑意盎然。 “姚笑笑。” 这一声,穿破了寂静的黑夜。 摇摇晃晃的影子也像是跟着风在飘摇。 姚笑笑敛不住笑容,只是定睛地看着他。手放在他对肩膀,似鼓励一般小声地说道:“殿下你看,也没有那么难吧。” 突然,她的手背上覆上一个微凉的手心。有茧子磨着她的手背。 她抬眸发现一张不大高兴的脸,疑惑问道:“殿下不开心?” “我唤你什么,你又唤我什么,不公平。” 李墉的话惹的姚笑笑生出了逗弄他的心。弯腰凑近,紧盯着他的眉眼,徐徐开口,“世间哪有跟天子谈公平的。” “你…” 有人气得红了脸。 正要拿开他的手时,被另一只小手盖住,她的声音像是有了形状,覆上了香气。直戳他的心。 “李墉,陪我走走吧。” …… 第一百零一章 朝歌城旧貌 长安街上,无人往来。 月光将身影拖长了很多,却在官道上仍然显得有些短。姚笑笑踩着自己的影子,蹦蹦跳跳的往前半个身子。 李墉负手站在她的身旁,不时偏头看向她蕴含笑意的侧脸。 不一会,她停住了脚步。 驻足在一个小摊面前,长叹了一声,双手交错于胸前。面色看上去有几分复杂,又看不真切。 “怎么了?”怎么突然就不开心了。 李墉在她和小摊前来回审视,终究得不出一个结论。只见人垂下手,自然地拉着他的衣袖往前走。没有了刚才的活泼,变成缓步走在街道上。 良久,她柔声开口,似是询问,又像是幻想,“你说,若朝歌城中没有禁令,此时这里会是一副怎么样的景象?” 她站在一个街口往回看。若没有这样的畅想,这里还算寂静安宁。 可一旦脑海里构建了一副画面,这宽阔的长安街便显得有些清冷了。此时正值亥时,或许还有小摊贩正挑灯卖着宵夜。 亦或是酒肆热闹非凡,奏乐歌舞,好不热闹。 姚笑笑寻了一个台阶坐下,偏头正好能看到着长长的街道,她有些怅然,“好可惜,美好的夜晚竟然落得如此孤寂。” 如同在皇宫中一般,没有半点生气。可繁茂朝歌城中应该是人声鼎沸的,而不是如今这般死寂。 李墉走到她的身边,原本想坐在她之下一节台阶,但想了想,还是跟她并排而坐。她是从来不讲这些规矩礼数的,反倒是他自己束缚了自己而已。 见他坐过来,姚笑笑回头灿烂一笑,“李墉你有没有想过,朝歌城夜晚本该是什么样的?” 他顿了顿,低头一笑。 “你笑什么?”姚笑笑这才想到,朝歌城中的禁令是自己执政以后颁布的,从前的模样,她该知道的。 于是开口解释,“我这不是失忆了嘛。” 李墉讪讪点头,没在意。而是举起来手,指着东面的一座高楼,“那里,从前是哨岗。” “哨岗为何会布在街道中央,这不是为了放哨的吗?”姚笑笑没来过几次长安街,却因为喜欢,印象深刻。现下这哨岗荒废,挂了些布条,看着几分萧条。 他收回手,看向她,嘴角淡淡勾着笑,“是为了看什么地方走水。我记得小时候的朝歌城夜夜都因为人潮太过多,恐有走水风险。” “先帝便命人在城中央建了一个非常高的哨岗,每天有人观察着四面大方的情况,第一时间控制火灾。” 姚笑笑双手杵着腮,听得认真,“还有呢还有呢?” 李墉看了看她,满眼充满了好奇。哪里像是失忆,明明是充满了幻想。 放缓了声音继续道:“还有那边,我记得小时候有一个夜市,总有从各地过来的民间艺人来朝歌城中卖艺讨生活。我看过几次,到现在都觉得不可思议。” “有用笛子控制毒蛇的,还有喷火的,还有杂耍练舞的。总之,很有意思。” 说到这些,他却心里突然咯噔一下,想起来自己小时候的愉快时光。他所说的,都是自己还在言家时候发生的事情。而当他来到亲王府时,他也变得不再关心外界了。 如今谈起来,他自己也未曾想会那么怀念。 看到人突然沉默,姚笑笑看向来他。从他的表情上看不出什么异样,她便直接开口,“你是不是想起了不开心的事情?” “没有,反而是想起了些开心的事情。” 她立刻揭穿他,“胡说,想起开心的事情时,才不会是这种表情。” 人没再回应,她也不再追问。 而是杵着腮,继续出神地看着这条街道。虽有皎白的月光,可依然不是她想象的模样,随口问道:“李墉,你怀念过去吗?” “你指的,是哪个过去?”他的胸口一滞,眼神试探地看了过来。 总觉得陛下的话语里,不像是单纯的伤春悲秋,而是带着些想要探究他的目的。 可下一息,他就觉得是自己想得复杂了,如今的陛下言语间从不曾藏匿任何的目的。她只是单纯的发问而已,单纯地想知道他的想法。 她抬手指了过去,目光如炬,怔怔看着长安街的那一头,“就是过去这里最繁荣的时候。” “你曾经看到过的那一幕,你还想要恢复吗?” 这问题,让他无从回答。他想不想,跟能不能似乎没有关系。但是迎上她视线的时候,又觉得好像一切跟他有关系。 姚笑笑敛起笑容,又问了一遍,“你想吗?” 她的声音像是带着某种亲切的诱惑,让人还来不及思考便上下点了点脑袋。 随后,就听见她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整条街道,回荡在寂静黑夜。 回荡在,他的心间。 姚笑笑伸直了腿,两手担在身后开始说个不停,“我一定要好好建几个饭馆,让那什么凤跃楼彻底倒闭。东西不好吃酒也不好喝。还不如改成茶室。” “还有西市的布行,明明有那么好看的衣服样式却因为营业时间短,都不能好好宣传,太可惜。” 咬着手,她说得尽兴,仿佛规划这长安街,振兴朝歌城是迫在眉睫的大事。 可越说眼皮越沉。后来,都分不清是说出来的,还是自己在梦里梦到的。只觉得自己的头似乎枕在了一个不大舒服的地方。 除了有些微凉,还动来动去的。 李墉原本听的很认真,渐渐地觉得她的声音开始变得飘渺,转头看过去的时候,才发现她整个人都快要睡着了。 于是侧了一下身子,让她的头准确无误地落在了他的肩上。 他的手无处安放,此刻偏不想紧握着珺天剑。把剑放在脚下,他的手微微抬起,指腹划过她脸颊的时候,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仿若是停滞了一般。 那随之而来的满足,叫他的笑意再收敛不住。 坐在这台阶上很久,他才收回心神,在姚笑笑耳边轻声细语,“笑笑,我送你回宫吧。” …… 第一百零二章 绝不弑君 李墉将人送到太清宫门口时,她依然枕在自己他的肩膀上,睡的踏实。 她仿佛将所有的信任都托付于他,不相信他会做出任何伤害他的事情。这份信任,原本是令人高兴的。 可李墉却觉得,姚笑笑甚至有些不将他当作一个未婚适龄的男性,莫不是有点侮辱。 声音一沉,冷冽喊道:“陛下,你该醒啦。” 这声音,不仅没有把人叫醒,反而让她挪动了一下脸,找到一个更舒服更凉爽的位置。整个鼻息吞吐在李墉脖颈处,他深呼吸一口,却吐不出气。 最后,他只得伸出手,穿过她膝下将人稳妥地横抱起来。 欣儿已经在门口张望良久,直到看到瑾王殿下抱着陛下回来,才算是松了一口气。可很快,她又觉得两个看上去似是一双璧人,好般配。 迎上前道:“殿下,交给奴婢吧。” “不用,你去给她准备些吃的,再给她准备换洗的衣物。若是她没有醒就算了,我担心她半夜醒过来需要这些东西。” 欣儿从前在亲王府里服侍,别说是看瑾王殿下那么细心周到了。 便是跟别人都没有多余的牵扯,更何况是言语其他。他此时的耐心和温柔,统统给了怀中的陛下。 将人轻巧地放在床上,蹲在床踏旁还不忘交代欣儿,“明日她要上朝,你记得晚一些叫她,今日她太累啦。” 李墉说了很多,不过是不想起来。盯着她的脸,觉得自己能说一个晚上,只为了看着她。 直到欣儿提醒,他才悻悻起身。 刚要离开床踏,才发觉自己的衣袖一直被人拽着,她的手很小,可却很用力地指尖泛白。李墉哑然失笑,觉得有些可能,有无端有点心疼。 他再次坐过去,耐心地将她的手指一个一个掰开。过程中,人被弄醒了。 姚笑笑睡眼迷蒙,一副懵懂的样子。看见李墉时凝起一个微笑,口中软软糯糯地询问,“李墉,为什么我做梦的时候总是会梦到你呢?” 说着,她转身背了过去,口中又道:“梦里的你就是比什么时候都温柔。” 李墉尴尬地咳嗽两声,便转头走出了太清宫。 回府的一路,他的视线都看着自己衣角被她捏皱的地方,一看到就会想起她的一张小脸,嘴角的弧度在扩大,他竟然有些收敛不住。 踱步走回内院时,被人中途拦住。 “殿下,您这是去了哪里?” 黑夜里,一个撕破一切平静和安稳的沙哑声音传入李墉的耳朵。他瞬间没有了笑意,一张脸都冷了下来。 李墉负手站着,没有回头,嗓音低沉,“钟先生大半夜过府,有何要事?” “臣在议事厅里等了殿下一夜,终于也算是等到了人。”钟先生的话说得刻意。 像是故意掂对他一样。可李墉没有生气也没有理会,反倒是转头往议事厅到方向走。身后的人无声地跟着,直到议事厅重新掌灯,气氛有所回升。 钟先生站着拱手道:“殿下。” 李墉直接坐在正位上,冷声道:“钟先生等了我一个晚上要说的事,究竟是什么?” “听说陛下将王妃和郡主关在了西陵寺中。不知是真的假的。”钟先生一身烟栗色斗篷,看不到表情,却也能猜测出意图。 正位上的人看着面前书桌上的一副画。那是姚笑笑画给他的,有着诡异大眼睛的小人画。他越看越喜欢,最近有些爱不释手。 便命人裱起来,放在了他的书桌上,方便他随时能看到。 眼底有柔光,可声音却冷淡,“先生难道不是因为知道真假了,才来我府中的吗?” 钟先生没得到邀请,只能一直站着,“殿下,臣只是觉得既然你的顾虑都消失了,我们是不是可以动手来?” 若按照原定的计划,在李墉从李甯玉手里救出王妃和华莲之后,便是他复仇真正开始的时候。 但如今,他犹豫了。 犹豫的不是复仇的计划,而是他要复仇的对象,究竟还是不是那个该杀之人。 李墉抬起头,敛回视线。定睛看着面前的人,忍不住皱眉发出疑惑,“钟先生可还记得上一次在这里说过的话?” “臣不大记得了。” 人笑了笑,并不指望他能记得。他自己开口回忆着,“钟先生说,要是想试探陛下是不是还是从前的陛下,只需要用这个来试探,便知一二。” “眼下你也应该听说了,母妃和华莲都是陛下亲自告诉我的。甚至母妃还说了,不允许我复仇。” “妇人之仁。”钟先生很少会那么失礼。 但今夜,着实有些激动啦。 李墉一双眼睛盯着他,声音却缓和啦一些。不由疑惑,“钟先生,我说过如今的陛下已经不同了,我们或许也应该改变一下思路。” 杀了她,未必是唯一的方式。 可钟先生突然放开了斗篷的帽子,一双满是烧伤痕迹的脸露了出来。半张脸都看不清楚容貌,加之他沙哑的声音,简直叫人恐惧。 他一步一步靠近书桌,在烛火的映衬下,更显得诡异。 “殿下,你说这种话,会不会让那些逝去的瑞麟军心寒呐?” 钟先生指着自己的脸,又指着地下,突然激动啦起来,“那个人是十恶不赦的魔头,你能原谅他,钟亲王能吗?你父亲能吗?” 李墉眼神冷冽,循循从位置上站起来,眼底意味不明。 “殿下,唯有杀了她,才能告慰那些逝去的人,你能明白吗?” 他良久才开口,带着怒气和威严,“可杀了她,当今百姓和整个朝歌城又该当如何。逝去的士兵可以告慰,这些老百姓就活该被四面八方的仇敌踩踏吗?” “如今的形势,有她没有她影响的是整个桑武国。” 钟先生更激动了,“可如今天下也不止她一个李家的人。再不济,殿下也是李家之人。” 这一句话,彻底激怒了李墉。他交代过眼前人不止一次,可他始终抱着这种心态行事。将来必然会惹火烧身。他怒摔掉身边的一个墨台。 一字一句说的清晰,“若钟先生在我身边,打的是不臣之心,那趁早走吧。” “我李墉,绝不弑君。” …… 第一百零三章 她是谁,不重要吗? “我李墉,绝不弑君。” 这话说的坚决,眼底所有的恨意都消失了一样。 不禁让人感到诧异,钟先生宁犯天下大不为,也仍然要开口提醒,“殿下,你的深仇大恨也不打算报了?” 报,可不应该是对她。 李墉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解释,便沉默了下来。 可是他的沉默,让人感到失望的同时还有一些难掩的悲伤。钟先生双脚一软,整个人撑在了书桌上,“殿下如今,当真是心地善良啊。” “您或许能忘记那些仇恨,可臣不能忘。” 钟先生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伤口早就已经不疼了,可是每次摸上去时,忍不住的回忆翻涌。 他转过身,没有看正位上的李墉。可说出来的话,却无端让人心里难过得打紧。 “我不过是亲王府上的一个幕僚,给忠亲王出谋划策的小角色。是他赏识我,让我能跟着瑞麟军去涨涨见识。没曾想,那竟然是我离阎王殿最近的一次。” 李墉的手紧紧握着,这故事他听过不下百次。 而不单是钟先生的口吻,还有很多人。只是他是切身经历过那场大战的人,便也生出了不一样的感受。 “十万大军被围困山谷里。瑾王殿下恐怕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尸体堆成山吧。” 钟先生肩膀渐渐颤抖了起来。声音也带着哽咽,“若是战死,我便不说恨与不恨,可十万大军是被活活饿死的。” 李墉偏过头不再看他。 “若是陛下肯派援军或者是让周围藩王接济我们些粮食,瑞麟军何至于此。” 顿了顿,他转里过来。一双眼睛只有一只瞳孔会转,另一边的眼眶里空空如也,一片漆黑,“陛下害死里忠亲王,再囚住了王妃和郡主,以此控制殿下。” “这,便是她李甯玉的手段。忠亲王一死,她立刻将瑞麟军传于殿下,你又知道其中何意?” “我知道。”为了控制他,为了羞辱他。 可明明错的是她,她又凭什么想着羞辱忠亲王膝下唯一的养子。 只是这一切,如今看来似乎也变质了。李墉始终坚信自己看到了。他抬眸迎上钟先生的视线,声音柔和了些,可语气仍然坚定。 “我说了,如今的陛下已经不是从前的陛下了。” “殿下糊涂啊。即便她李甯玉换了一个魂魄,可她的地位永远不变,她是谁,根本不重要。只要她一天是桑武国的陛下,那瑞麟军的仇就是她所要背负的。” 这话,听上去似乎没有问题。 可李墉却只是摇头否认了他的说法。因为只有在他的心里分辨得出来区别,李甯玉和姚笑笑的区别。 她是谁,真的不重要吗? 对于天下人来说,如钟先生所言,她只是陛下。 可对于李墉来说,她是那个只守着一汪清泉就能开心好久的傻子。 是对着漆黑街道认真规划着未来到睡着的笨蛋。 是害怕了会拉着他的衣袖哭的姑娘。 是笑的时候会露出洁白牙齿的姚笑笑,正应了她自己给自己取的名字。 钟先生还想在说什么,可似乎也是身心俱疲,不想多言。只是在门口时又站定,回身开口,“殿下,即便你不复仇了,你对她的情义,又一定能得到回应吗?” “她是陛下,是天子。是要为李家开枝散叶的人。不可能只你一个人,殿下受得了?而且,你是她名义上的堂哥。” 一字一句,就像是弯刀割着他心头的血肉。 一下一下的刺痛,却无法让他清醒,反而欲罢不能地想起那张笑脸。 那是只有她才会有地笑容。无论对着谁,对着什么事,她总是淡淡笑着,从眉眼到心底的笑。 一夜的辗转反侧,他像是自虐一般。越是心里愧疚的厉害,越是不想伤害他。一天抹黑找不到头的路,他走得甘之如饴。 到了上朝的时辰,他顶着一张疲累的脸坐上了进宫的马车。 可却在看见那张笑意盈盈的脸时,心里更是复杂无常。 姚笑笑的朝服越穿越习惯,她上朝时候的仪态也变得更加端庄,可唯有脸上的笑意和眼底的温柔,是如何都磨灭不掉的。 李墉抬眸便看得失神,一时间忘记了下跪。 殿中监小声提醒一句,“殿下,下跪了。” 殿上的人听见异样看了过去,立刻迎上他一双无神的眼睛。她莫名有些心疼,早上起来是听欣儿说昨夜是他送自己回来,又耽误了好半天。 自己则是在他的怀中呼呼大睡了过去。 给了一个带着抱歉的眼神,她就收回了目光。重新看向百官时,她深吸一口气。 李墉觉得她今日有些反常,可又实在摸不透这人究竟想要干什么。只是既期待又紧张地等待着。 她还是像以前一样,只要心里慌张,她手里的动作就会很多。听着众大臣进谏的时候,总是摩挲着自己的大腿。裙子被她揉的很皱。 不由让殿下的李墉想起了她昨日睡觉时捏住他裙摆不松手的样子,心头的涟漪如浪涌般席卷着他。 从前都习惯性回避的他,今日总忍不住抬头看着姚笑笑。 看她摩拳擦掌的样子,嘴角的笑意已然收敛不住。偶尔一对视,又不经意地低下头。 等所有人都进谏完毕,姚笑笑看了他一样,似乎在向他发出什么信号,没等人回应,她自顾站了起来。 站在殿上最外面,抬起手大声宣布一句,“我近日连连做梦,先帝托梦斥责我的政绩实在难看。在梦里我被一遍又一遍的数落和责罚。” 搬出了先帝,看来是相当重要的事情。 文武百官都屏着呼吸,不敢抬头看着殿上。 姚笑笑早都习惯了这种反应,又大声自顾到:“我想来想去,当年让朝歌城戌时闭市的禁令,着实妄为人道了。” 台下细细碎碎有了感叹的声音。 人像是被鼓励了一般,笑容更肆意,“所以我决定,将这条禁令彻底废除。” “从今往后,朝歌城恢复从前先帝在时的传统。” …… 第一百零四章 废除禁令 陛下废除戌时闭市的消息还没等传到外面,就在紫宸殿收到啦阻隔。 有抱着各种各样目的的人排队等着跟陛下亲自摆弄一下整件事情的利弊。听得多了,她实在厌烦。 于是命人出去请一部分,“陛下说,反对开市的人先进去。” 外面站着十多人一拥而上,挤进了不大的紫宸殿。她正悠然地坐在龙椅上,碾着茶杯,毫不生气。 看见来人,微微抬头,“说说吧,你们反对的意见?” “陛下,臣等都反对。从陛下亲政以来,戌时禁令已经生效多年。从此朝歌城中虽然僻静,但实在安全。臣担心,若是重新开市,难免引起暴乱。” 几个反对的人开口大多都是怕事,怕老百姓不习惯闹事。 而姚笑笑原本宣布的时候是带着些冲动的。不过她也知道,面对这些人的时候,见招拆招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听见他们的话,循循开口反驳,“众爱卿说的有理。但我也想问问,这闭市除了安全以外,就没有什么弊端吗?” 弊端自然是有,其中各个商户盈利的问题就是一个大问题。连年商铺的税收在增加,可是经营时间越来越短,背在商家身上的压力就很大。 而且,也造成了税收收不上来的问题。闭市引发的,绝不只是一个问题,而是连锁反应。 她只是稍微说了一些,那些反对的人便不敢言语了。 但还有些大胆地直接质问,“当初陛下执意要闭市,我等也不得不答应。如今这样折腾了几年,莫不是在百姓心里,只觉得皇家威严受损。” 一说起皇家威严,姚笑笑无法开口了。 她自知这行为多少有些任性,但若是不做,又实在违背自己的心意。所以她觉得丢脸便丢脸,在朝堂上直接说了出来。 可一旦有人用这话绑架她,她才会觉得整件事情确然不利于皇家颜面。她也不知道改如何反驳。 “这不是齐大人应该担心的事。” 李墉不知道什么时候赶来,直接踏入了紫宸殿。瞬间帮她解了围。 人向她走去感谢的目光,紧接着李墉又说道:“皇家威严不是靠维持错误来延续的,陛下知错能改,臣认为陛下此举更让人敬佩。” 这话堵住了幽幽众口。几个反对的大臣遂即离开了紫宸殿。 姚笑笑拖着朝服要向他走过去。李墉眼疾手快,先她一步走了过去,她便好好坐下,看着他笑问道:“殿下不反对?” “如今臣反对还有用吗?” 他的话语里明明带着无奈,可脸上却不见任何波动。 不禁让姚笑笑有些失落。她小手放在桌子上敲打着,心情瞬间跌到了谷底般,絮絮叨叨地抱怨一句,“我还以为我这么做殿下会开心呢。” “没想到是我自作多情了。” 李墉听来诧异,“陛下这么做是为了我?” 是,也不是。 但确实是他给了她勇气。从很早之前她知道朝歌城的戌时禁令以后,就想着早晚有一天她要改变。可总没能有勇气在大殿上说出来。 昨夜跟李墉坐在长安街上的一番畅想,让她下定决心。 正如同他所说的那样,知错能改。更何况,她这么做也是为了自己。 李墉见她不回答,以为是自己的话让她误会了什么。赶紧开口打岔,“陛下,外面还有好多人,你还是抓紧时间打发了他们吧。” 人憋嘴看了他一眼,随后凝起一个微笑,便又吩咐人开始召见。 大臣中有建议分批恢复晚市的,有趁机想谋求些利益的。统统都被陛下和瑾王殿下的三言两语给打退了。 最后决定,在七夕节这天,朝歌城戌时闭市的禁令彻底废除。 送走了所有朝臣,已经是黄昏了了。姚笑笑在位置上伸了一个懒腰,发出些怪动静。 引得李墉看了过去,他轻笑的声音还是被听见了。 她的手停在半空中,这才发觉有些尴尬,看着人干笑两声,又岔开话题,“殿下昨夜,是不是没有休息好?” 这一问,让李墉笑容僵在脸上,偏过头不再看她。 姚笑笑难免愧疚,便从椅子上走过去,走到他面前是,弓着背弯着腰,平视着位子上的瑾王殿下,“啧啧,果然有黑眼圈。” “要不,我让延之给你顿一些助眠的汤,你请假回去休息几天吧。” 李墉冷声道:“臣不需要。” 顿了顿,回头正准备看过来时,才发觉陛下一张脸贴他贴的很近,近到似乎能感受到她的鼻息。想玩后退,被椅背挡住,他只能直面。 可总有种对方越凑越近的错觉。 他抬起手,两个指头戳着她的额头,将人推开一些,声音假装镇定,“臣睡的很好,不劳陛下费心。” 姚笑笑被手指推开有些不甘心,跟他的力量较劲,又往前再凑,“你撒谎,你眼下的乌青可撒不了谎。” 不知道究竟是她的力量太大,还是李墉怕真伤到她。突然一收手,姚笑笑的力量收不回来。 她整个人一下跌到了他的怀里。 而温润的嘴唇好死不死划过他的额头,又像触电般,弹了起来。 两个人都似僵在了原地,可这样暧昧的姿势和距离实在叫人脸红心跳。 姚笑笑慌乱起身,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时,就想着要跑。心头一乱,脚步慌得更甚,一下擦在了自己的裙摆上,她又跌在了李墉怀里。 比上一次更近,而环在她腰上的手,也比每一次都热。 “陛下连站都站不稳,就别操心臣的睡眠问题了。” 姚笑笑什么都不记得了,她只记得自己的手紧紧地攥着裙摆,生怕在逃跑的过程中,又一次丢了脸。 李墉看着她的背影,什么东西在心里更坚定了些。 七夕重开夜市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桑武国,百姓的欢呼声早就取代了所有的声音。就连周边几个小的郡县,也都纷纷将这个消息传了出来。 而奇怪的是,钟先生收到了一份神秘人的书信。 信上只简单的几个字:她根本不是李甯玉。 第一百零五章 当然是选择你 七夕在即,满朝文武都忙着开市的事情。 姚笑笑已经连着熬了好几个通宵地批阅奏折了。她把所有的奏折放在紫宸殿里,只为了能有个合理的理由,留下朝中官员。 这已经是第七天了,李墉一直陪着她。 刚开始她还端庄淑仪坐在位置上跟人讨论这些奏折应该怎么处理。时间久了,便也演不下去了。 倒是李墉始终坐都板正,一只手举着奏折,一只手端着茶杯,一副精力充沛,毫不疲累的模样。 他时不时偏头往正位上看,就会看到陛下以各种奇怪的造型正在看奏折。现在,她正四仰八叉地半躺在太师椅上,哈欠连天。 忍不住开口劝解,“陛下,这些奏折还是带回太清宫处理吧。” “不用不用。”姚笑笑又打了一个哈欠,眼眶里带着泪花,晶莹剔透的样子叫人挪不看目。 李墉怔怔望着,嘴里却疑惑,“陛下在这紫宸殿里舒服吗?” “当然不舒服。”她的朝服外袍脱在了一边,头发也乱糟糟的,早都没有形象可言。 他穷追不舍,“既然不舒服,又为何要在这里呢?” 姚笑笑困的厉害,嘴上更是一下没个把门,有气无力地回应,“还不是因为只有在紫宸殿,才能让殿下留下来陪我。” 这话,狠狠撞击了李墉的心,他一时间没有开口回应。 话题便像终止了一样,紫宸殿内又陷入了沉默。 良久,他悻悻起身走到了正位上。俯视着她时眼底尽是温柔,仿若月光清冷温润的说道:“夜深了,臣送陛下回太清宫。” 李墉的声音似是带着某着诱导一样,让人看着他的眼睛只能颔首同意。 姚笑笑怔了几息,手里的动作迟缓又犹疑。 他却突然笑了出来,抬起手不知道在她的头顶上干什么。只见三两下,从她头发里抽出了两根毛笔。 不禁打趣道:“我听紫宸殿里掌事太监说,每次陛下批完奏折以后,桌上备的毛笔都会消失。原以为是这紫宸殿里除了内贼。” 李墉笑意更浓,“没想到这内贼,是陛下啊。” 她被逗的瞬间脸红,眼睛里全是窘迫,回避了他的视线故作镇定地解释,“我…我也不知道这毛笔怎的跑到了我的头上。” 人抬眉继续看着她。 这下她慌了,从椅子上腾的一瞬站起来,想要维护自己的形象,“莫不是殿下趁我睡觉的时候悄悄插进去,故意逗我的吧。” 李墉看她的样子,实在觉得好笑。便不开口解释,转身出了紫宸殿。 姚笑笑紧跟其后,不停地找理由。 她越说越夸张,而他越听越笑得肆意。踱步往太清宫回时,一切都是那么美好惬意。直到,走到太清宫门口,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李墉脸上的笑意凝住,先她一步走到门口。 可对方哪管他,直接越过他走到了陛下面前,“臣参见陛下。” “唐秉桓,你来干什么?”姚笑笑灿烂的笑容一时间没有收回。 惹得人看呆了,若不是李墉清嗓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唐秉桓赶紧收回视线,拱手道:“陛下,臣早都过来了,一直在门口等着。” “看这夜深了,陛下都未回太清宫,臣便更不能走了。” 姚笑笑无意耸耸肩,继续踏步往太清宫里进,看样子,是想让唐秉桓跟着一起进。 刚走完台阶,准备一脚踏入殿中时,身后一个声音,冷漠地提醒,“陛下,夜深了。外臣入殿不合适。” 这话让她默默转身,就看到李墉还在台阶下,而唐秉桓却跟了上来。 两个人的位置不是她心里想的位置,她便不想入殿了。停在门口说道:“夜深了,外臣入殿确实不合适。不知世子今夜有何要事?” “陛下,臣是想问问陛下七夕佳节,可否随臣一道出宫游玩。” “当然不行。”被邀请的人没有开口,倒是台阶下的人严辞拒绝。 他依然站在原位,只不过抬眸看着唐秉桓,“那日正逢开市,陛下有很多要忙的事。再者说,陛下何等尊贵,怎会过民间的七夕节。” 虽然听到李墉那么说,姚笑笑心里有些失望。 但是当务之急是开市,她又不想跟唐秉桓周旋,于是顺着他的话又补充,“瑾王殿下说的没错。世子好兴致,又恰逢刚来朝歌城,一定替我好好玩啊。” 说罢,她转身欲离开,又觉得忘记了什么,偏头道:“殿下,走啊。” 刚才才说的外臣不能入殿,立刻她便带着李墉入了太清宫,这又是哪里来的道理。 李墉得来旨意,嘴角勾了勾,负手踏上了台阶。在经过唐秉桓的时候,感受到一股愤然的目光,他却丝毫不在意。 回到内殿,他远远坐着,可声音依然有穿透一切的能力,“孟岂戈自从升官以后,唯一见过的人,就是世子唐秉桓。” “所以陛下,虽然此人不知道意图何如,但至少清楚孟岂戈有问题,臣劝你最好还是远离再远离。” 姚笑笑猛然抬头,长长地哦了一声,也没再说什么。 但似乎,她压根没看懂他话里更深层的意思,只是一颗心全都铺在了另一个问题上。 手边处理着奏折,一颗心早就心猿意马,出神了很久,才怯怯抬头看过去。 李墉明明很专心,却就是能知道她看了过来。忍了好几次,终于开口,“陛下,想说什么?” “我七夕那天,真的不能出去玩吗?” 人收起手里的奏折,脸上无光,眉头却微微皱着。他的语调很平淡,瞧不出什么情绪,“所以陛下是想跟世子出去玩了?” 感情刚才他说的那些话,都成了废话? 姚笑笑立刻摇头,谄媚一般凑了过来,“我不跟他出去玩。我就是好奇开市后朝歌城是什么样子,所以…” 她眨巴着眼睛,哪里是来商量的,明明就是来绑架李墉的。 他赶紧收回视线,轻轻咳嗽两声,才算是没有被她迷惑住。继续盯着奏折,已然看不清上面的字。 语气却软和来不少,“那,就要看陛下能不能看完这些奏折了。” 第一百零六章 送礼的人 八月中旬,天越发热,席卷而来的风都带着温度。房间里各个角落里都用铜盆放了水,才勉强凉爽。 但耐不住心头一把燥热的火,烧得旺。 姚笑笑紧赶慢赶,最后也没能在七夕的前一天把所有的奏折看完。她先违了约,李墉不出现也当属正常。 所以她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了太清宫的内殿中,继续看着奏折,可是心早就不在那上面了。 扯着嗓子问道:“欣儿,外面什么时辰了?” “回禀陛下,已经酉时末了。陛下是需要吃晚膳了吗?” 姚笑笑的脸上没有半点笑容。看着自己面前堆积成山的奏折,更是难过地皱着眉,唉声叹气。 都酉时末了,就算是李墉要带她出宫,恐怕也赶不上了。她从座位上起来走到床边,看着夕阳正好。夏日时长,现在还未入夜,可皇宫安静如斯。 太清宫离宫墙最远,即便长安街上热闹成什么样,她也全然听不到。 这时,欣儿突然敲门,询问道:“陛下,有人送来了一套裙子,说是西市金缕阁的,望陛下喜欢。” 姚笑笑将她放了进来,便看到欣儿手里捧着一条葱绿色梨花刻丝齐胸襦裙。 穿惯了大红大黑的衣服,偶尔来一条这样的简单款式,倒是送到了她的心坎里。欣儿继续,“送礼的人说,这是西市金缕阁掌柜亲手绣的花样,算是为了庆祝开市。” 端着手里瞧了几息,她突然反应过什么来,质问道:“送礼的人呢?” 欣儿笑意盈盈,凑近对着陛下的耳朵说,“送礼的人说,让陛下换了衣服出门,他在宫门门口等您。” 姚笑笑着急忙慌地换下了衣服,穿上了新的裙子。明明她有很多衣裳,却总还是喜欢新的。 金缕阁的材质虽不能和宫里的比,但胜在款式新颖。裙边的碎花还半透明的开襟,都让姚笑笑看着很是生动。 “欣儿,你随我一起吧。” 跟着她一起去见证一下这朝歌城中该有的繁茂。 她坐着玉辇到宫门口,期间不停催促着抬玉辇到人加快步伐。在天刚刚黑完的瞬间,她看见南宫门口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穿着她最喜欢的雪蓝色长衫,右手拿着珺天剑,左手负在身后。他在马车前来回缓慢踱步,有种慵懒的闲适。跟往常所有时刻都不同。 李墉看见玉辇的第一反应,是勾嘴笑了笑。 回以他的,是一个更灿烂的笑容。在玉辇上,姚笑笑抬起了手,手指提着自己的衣领,炫耀了下自己的新衣服。 等人站定到他的面前,还不忘开口询问,“我的新衣服好看吗?” 她皮肤似白瓷一般,穿什么颜色都好看。反倒是精心刺绣的朝服穿在身上显得有些老气横秋了。 李墉点头,明明夸的是她,又不忘夸了夸自己,“没想到臣的眼光还是很不错的。” “哼,那是我这个天生的衣服架子穿什么都好看。” 他点点头,嘴里宠溺一笑,“是是是,当朝天子自然是穿什么都得夸好看。” 姚笑笑觉得他这话说的半分不真诚,既然不好看,他又为什么连目光都不挪开一瞬。若好看,又怎么就不能好好夸她一番。 李墉抬起右手,对着马车说,“陛下要不去看看今日的朝歌城跟你想象中的,有什么区别?” 自然地扶上他的手臂,走入马车。一脸正经地回应,“希望能跟我想象的一样热闹。” 坐在马车上,她就不老实了。一边催促着殷戎加快速度,一边又掀开帘子往窗外看。她能稍微听见有人声出现在周围,渐渐地这个声音更加热闹。 在达到鼎沸的时候,马车停了。 李墉没有让她下马车,而是报收一脸严肃地交代,“今日贸然带陛下出宫,臣担着很大的风向。所以,你得答应我三点。” 她焦急地抖腿,想赶紧下马车,“答应答应。什么我都答应。” “一,你不能去人多的地方。二,不能去黑的地方。第三,绝不能离开我的视线。” 这多简单,她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跳下马车时,映入眼帘的画面比她想象中的更热闹。平时里肃静的商铺门口都挂上了灯笼,拉起了红布。沿街叫卖的小摊小贩,穿着新衣的男女老少。 他们都在看风景,也都是风景。 热闹的长安街上,灯火通明。往远处看,正中间的哨岗重新翻修了,里面站着护卫兵,守卫这今夜的不平凡。 人人脸上笑意盈盈,直接让姚笑笑眼眶酸了。 李墉却只看着她,忍不住问道:“陛下,看到这场景不应该高兴吗?” 她点点头,嘴里激动地有点结巴,“我…我高兴,就是因为…高兴才哭的。” 他无奈抬起自己的手,给她当擦脸布。她倒是用的极为顺手,三两下擦掉了脸上的泪水。被什么声音吸引住了,放下他的手就要跑。 被人死死拽着手腕拽了回来,李墉俯视着质问,“刚才怎么答应我的?” “不能离开你的视线。”姚笑笑无奈重复一句。 可她的视线全都跟着小摊贩走开了。 李墉不禁失笑,瞬间没有了严厉。嘴里淡淡 一句,“去吧。记住答应我的事情。” 原来姚笑笑是想要买糖吃。在小贩摊位前左挑右挑,选中了好多糖,拿着就要走。李墉则帮着她给钱。 她过于兴奋了,总是忘记答应李墉的时候。后来被叫住的次数多了,她干脆蹲了下来。 吓得李墉连连后退,“姚姑娘,你这是干嘛?” “我把我们两个人的裙摆系在一起,这样我就不会跑丢了。”姚笑笑的手已经将两个人的裙角都死死系住。 李墉觉得很可行,便也没有出口阻止。 倒是身后的殷戎小声提醒了一句,“殿下,不妥吧。” 他视线冷冷地疑惑看过来。 “这自古只有要结为夫妻的人才会将裙角系在一处,如今你和姚姑娘这般,莫不是有些惹人误会了。” 李墉抱着手,像是在思考。最后,他看着殷戎说道:“不许告诉她。” 第一百零七章 玉簪头钗 姚笑笑在长安街上不知道走了多少回。左边的摊位看一遍,折返回来又看看右边的。 而身边的人就那么陪着她,一遍又一遍。 最后忍不住开口问道:“姚姑娘,你好像很开心啊。” 她一只手里拿着两个面人,提着糖。另一手里拿着冰条,嘴上吃着东西,含糊不清地转头疑惑,“你不开心吗?” 李墉没有回答,只是接过她手里的面人和糖,让她能更专心地逛街。 走了不一会,有几个大胆的妙龄女子走了过来。开门见山地福了福身子问道:“这位公子,请问你是否娶妻了呢?” 他一时发懵,将求助的眼光投向姚笑笑。 却发现对方正一副看热闹的模样盯着他和几个姑娘。 李墉怒气冷哼,往前挪了一步,视线往下。几个姑娘随着他的视线也看了过去,发现这原来是一双璧人。再看过去,女子一脸笑意莹然。 整个人充满了贵气,却没有半点氤氲。姑娘们搞了个大乌龙便赶紧道歉,“不知公子已有婚配,我等多有叨扰。” 几个人说完,一溜烟就跑了没影。 姚笑笑却用怪异的目光看着他,“我都不知道你有婚配了,她们是如何得知的?” 李墉被问到措手不及,于是想要赶紧转移她的视线。正好,身后的小摊上有人在开口叫买,“公子,买个首饰给心仪的姑娘吧。” 他是对着路过的人叫买的,可某人的心里却无端有些心虚。 领着姚笑笑站在摊位前,负手冷声地说道:“挑一个吧。” 琳琅满目的珠宝首饰,虽不及宫中的做工技巧,但是却有着不同的意义。这是李墉送她的,于是在摊位前挑了好久,也没有挑出一件。 终于,李墉耐不住性子了,偏头一眼便看中一个。一个玉簪,上面不是刻着画刻着鸟,而是刻着一卷画和一支笔。看到这玉簪时,他一瞬就想到了她。 拿起来,二话不说地放在她的手里。 小摊贩却开口,“公子,这是男子的发饰。” 姚笑笑仔细端详着手里的玉簪,欢喜得不得了。回头看向店家,“男子的发饰又如何,千金难买我喜欢。” 听了她的话,李墉勾了勾嘴角。就猜到她是这般与众不同。 下一瞬,玉簪凑到了他的面前,姚笑笑的头也凑了过来。 一股淡淡的槐花香味扑鼻而来,扰乱了他的心神。从下至上的声音更叫他虚晃,“帮我带上吧。” 李墉接过玉簪,轻轻地插进她的头发里。生怕插到了她,划上了她,动作之缓慢,不禁惹得人哑然失笑。 姚笑笑的声音里满是戏弄,“李墉,你还真是没给姑娘送过头钗啊。” “要不以后用我多练练手吧。不然以后你这样给自己喜欢的人插头钗,会紧张死的。” 李墉手停顿了半刻,没有反驳什么。 她却说的更来劲,“怪不得双十有二还未定亲。”凑近了些,她声音放低,“殿下这样,可不行啊。” 四目相对,灯光卓然。不知道是谁先红了脸。 又是谁的心跳跳乱了节奏。 他回避了视线,紧紧盯着姚笑笑的头顶,只为将玉簪能固定住。不会因为她蹦蹦跳跳而落在地上。 可是被人打趣,李墉也不甘愿认输。 看着她头上的玉簪插好,人悻悻道:“如今送了姚姑娘一根玉簪,往后也别再把毛笔往头上插了。” “不好看。” 她被气的一拳打在了他的手臂上。可力道很轻,却打得他一下疼得皱眉。 姚笑笑赶紧收回手,瞬间扶住他询问,“你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轻轻用力。” 对方摇头,手压在她的手背上淡然道:“没事。不过你可别忘了自己是金灵级的武功。” 说到功法,姚笑笑才意识到自己的武功似乎精进了很多。最近政务繁忙,她都没有时间去管升级武功的事情。没想到在冥冥之中,她竟然又升级了。 已经是青惑四阶,再弥补一件女帝做的坏事,便可直升靛元。放眼整个朝歌城,就少有敌手了。 她很开心,一开心就忍不住笑,一笑就会感染身边的人,她抬眸看着李墉,循循道:“李墉,你送我礼物,我也送你一个礼物吧。” 说着,她牵着他的手,往什么地方走。 那个地方似乎更热闹,围了一圈又一圈。走进一看,有人在喷火,有人在杂耍。 姚笑笑刚才一个冲动牵住了他的手,现在到了地方不知道该不该放下。可她任性地紧紧握住,权当他什么也不知道。 可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李墉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他的一只手上。明明八月盛夏,她的小手却依然冰凉,凉得他心间都抽了抽,呼吸一滞。 是周围的热闹,将他的神游拉拉回来。看着那熟悉的场景,不禁让他想起了小时候的快乐。 “你上次说的,记忆中快乐的时光,是不是这个样子?” 他能在吵杂的声音中分辨出她的声音。虽然有些怔住,却还是点了点头。 姚笑笑再开口,“去前面看吧,更清楚一些。” 李墉抬腿往前走,手也不知不觉地松开了些。但他记得,两个人的裙摆还紧紧系在一起,也没有在意。 她原本也是想跟着人往前凑近些看的。 谁知,在人群中她突然看到一张极其熟悉的脸,这张脸,在私盐案结案时,就逃走了。姚笑笑以为这人怎么也不会出现在朝歌城,没想到对方简直胆大包天。 她没有任何犹豫,跟着那人就走出了人群中。 为了不打草惊蛇,她一直默默跟着,全忘记了李墉的交代。最后跟着人穿过人群,来到一条无光的黑巷子里。 前面的人终于停住。姚笑笑眼看要跟丢,赶紧开口,“玉兰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姚笑笑以为这人听见身后的声音肯定会逃,却没想对方不仅站定,还转回了身子。借着微弱的光,她看得更清楚。 “你没死?” “我当然没死。若要死,也得拉上你啊。” …… 第一百零八章 狸猫换太子 人转过身子,玉兰依旧是画舫里的那个玉兰,明艳动人,身姿摇曳,手里的团扇更显得她整个人都悠闲至极。猩红缎面百褶裙在月光下衬得几分诡异。 她慢慢靠近,面容姣好,比往昔胖了些,哪里有半点亡命天涯逃犯的模样。 想必是玉兰身后的人将她保护的很好。 玉兰手里的团扇扇动着,声音清甜道:“我好端端的一个画舫,就这么被你给毁了,你说我是不是应该从你身上得到些什么。” “画舫倒卖私盐、以次充好、不顾禁令还勾结朝臣。哪一条,不够你画舫关闭的?”姚笑笑丝毫不打怵,直面着对方的质问。 人咯咯咯地笑了出来,又走近一步,“我说呢,当时你一个小姑娘,怎的会那么镇定。原来是见识过更大的场面。” 姚笑笑眉头一紧,不知她想说什么。 玉兰又继续,“当时只怪我有眼无珠,竟然答应了你的请求。莫不是如今我也不至于要来干这种事情。” 她眼底岁带着恨意和后悔,却不见杀机,不禁让姚笑笑松了一口气。 但这种放松,在片刻之后,荡然无存。 无光的街巷里突然涌进来一阵风,吹的她薄衣飘荡,风直接灌入身体,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她知道自己不能多停留,越待下去越危险,于是威严冷声道:“你今日引我过来,究竟所谓何事?” 玉兰将团扇蒙着嘴,笑声依旧,“当然是来试探试探的了。” “试探什么?” 姚笑笑的话刚落地,就见玉兰伸手开始比划了起来。三两招的功夫她尚且能应对,而且玉兰好似没有内功,所以压根不是她的对手。 一掌将人退了很远,玉兰终于不再进攻。 反倒是姚笑笑觉得自己有了些胜算,也不打算离开了。悻悻开口直问,“你背后的人是谁?”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玉兰紧盯着她,嘴角却是莫名其妙的一个笑意。 突然,从玉兰的身后出现另一个声音。这声音,相当熟悉,“都这个时候了,玉兰姐还是不要戏弄我们都陛下了。” 姚笑笑瞪大了眼睛,疑惑道:“孟岂戈?” 虽然人是站在玉兰的身后,压根看不见面容。但光从他的声音和身型轮廓就能判断对方的身份。 优势一下逆转了。她似乎才是那只跑入陷阱的羊。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胡作淡定的问,“你们二人,果真认识?” “我们不认识。”玉兰笑得娇媚。又转头靠在孟岂戈的肩头,“是不是啊,玄武大将军。” 只见孟岂戈冷笑,揽上她的腰,动作却不轻浮,而是有些恭敬,“玉兰姐说的是。” 姚笑笑想着,反正自己也是劣势。李墉没准一会就能发现她失踪,干脆趁机问些什么事情。黑夜下,她没有一丝害怕。 去反倒让另外两个人有些犹豫了。 她双手环抱自己,又开始发问,“所以,你们二人背后都有同一个操控者。只不过你们做的事情不一样。” 对方二人面面相觑,谁都不回答。 他们眼中都带着恨意,但孟岂戈明显更有杀意。狠戾的眼神被姚笑笑捕捉到,她又问,“玄武大将军,你屡次三番地想要杀了我,究竟为什么?” 顿了顿,“以你的武功,你觉得你能动手?” 终于,孟岂戈走到了玉兰的前面,阴影在他的脸上显得他充满了戾气和凶狠,咬牙道:“我是不是你的对手?” 耸肩冷笑,“这个狸猫换太子的把戏你玩不腻吗?” “放肆。”姚笑笑一瞬心慌。 可这点威严根本不足以震慑到孟岂戈,他好像知道了什么一样。再次往前一步,动作缓慢却充斥着挑衅。 “陛下是整个桑武国总功法最强的,不止内力是金灵级一阶,武功招式更是自创了很多。可是跟你刚才和玉兰姐比划的那两招,全然不同。” 原来,是在这里被发现了漏洞。 但是姚笑笑又想,他们今日敢做这个局,便是有一半以上的可能性察觉到她丧失武功的事情。又究竟是在这个环节出了错呢? 她嘴角淡淡凝着笑,质问道:“所以玄武大将军是想杀了我?” “没错。我要杀了你这个假冒陛下的人。”孟岂戈的语气显然很笃定。 但又见对方的气势不禁有些怀疑。姚笑笑更是负手上前一步,淡然继续,“你第一次想杀我,是因为知道我发现了银针的秘密。”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仿若伴随着月光四散消失。 “而这一次想杀我,是因为觉得我不是李甯玉。”顿了顿,她甩袖怒斥,“到底, 是谁给你的胆子?” 孟岂戈原本被这个气势吓了一跳,但很快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他想着哪怕搏一搏,往昔一切的屈辱和罪孽,都能消失。 他缓缓拔出剑,剑和剑鞘摩擦的声音,不禁让姚笑笑后背发凉。但脸上依然保持着该有的镇定。 “既然你要死了,告诉你也无妨。” “孟岂戈,不可。”玉兰比他要谨慎。看上去,或许她的身份地位在背后人前面也更为重要。 姚笑笑撇嘴一笑,“我猜这个人,一定是朝中重臣,究竟是谁呢?中书令,尚书仆射,司徒,太尉…” 几乎把几位重要大臣的名字都说了一遍,玉兰没有反应,孟岂戈却愈发迫不及待。 “别拖延时间了,没人能来救你。”孟岂戈一语道破她的伪装。 她再也笑不出来。怔怔地看着孟岂戈,又开口威胁,“你当真要跟我打?就不怕死吗?” 孟岂戈多剑已经举了起来,一副战斗的状态。 姚笑笑想了想,他是靛元级四阶,比自己高了三个阶段。勉强能打,但是恐怕撑不了多长时间。她决定还是先跑,跑不掉再过两招。 只要能拖住时间,或者跑到外面人多的地方,李墉一定会出现的。 可当她拔起腿要跑的时候,孟岂戈整个人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冲到了她的面前,剑变化着位置,不知道会刺向什么地方。 她整个人带愣住,逃无可逃。 “受死吧。” 第一百零九章 杀 孟岂戈的招数很迅速,很直接,就是为了能一刀毙命。 可是,当他靠近姚笑笑的一瞬间,没有听见长剑刺入生肉的声音。反倒是听见一声闷响。 漆黑的巷子里,没有了动静,死寂般的沉默着,远处的玉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只能看到两个人僵持着。孟岂戈公着腰一副进攻状态。 可如今,一动不动。 被袭击的假陛下,她的整个人被孟岂戈挡住,只露出一张小脸。离得看远,看不清楚表情。 “快,每一个角落都仔仔细细给我搜。” 巷子的外面突然涌入了很多护卫兵,正咄咄逼近这一条深巷中。玉兰见状赶紧唤孟岂戈,“走了,先保命要紧。” 但是,人一动不动。 依然是刚才那个姿势,甚至没有回应她一句。 玉兰着急地又喊,“反正事情已经清楚了,主公留着你还有用,你先跟我回去。” 外面士兵的动静越来越近。玉兰见孟岂戈始终没有反应,她也顾不得那么多,掉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一会,终于有人发现了这里。 护卫兵齐齐下跪,“陛下,我等救驾来迟。” 姚笑笑的声音颤抖着,一字一句说得断断续续,像是很恐惧,“去…去叫…瑾王…” 李墉几乎冲飞奔而来。 珺天剑已经出鞘,一双眼睛里充满了慌张。可当他看见眼前一幕的时候,莫名地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只见孟岂戈的后背上有一直手,小巧的手上满布了血渍,那是她的手,直穿对方胸口,一击毙命。 他用身躯挡住了面前的人。 循循对着殷戎和护卫兵吩咐,“所有人,孟岂戈欲刺杀陛下,追查附近可疑的人。” 待全部人退出了巷子,姚笑笑僵硬地将头转过来,看向李墉的瞬间,她再也撑不住了。眼泪夺眶而出,怔怔地看着他。 最后始终只在重复一句话,“我杀人了。” “我杀人了。” 她的情绪越来越激动,肩膀抖动的剧烈,可是她却只是保持着这个姿势不敢乱动。 姚笑笑不知道若是此时动一下,身前的孟岂戈会怎么样。她只是看着李墉,试图寻找些帮助。 他比她冷静得多,走到孟岂戈的身后,扶着肩膀,将人缓缓移动。这一动,姚笑笑的手颤抖得更严重,无法从穿口中拔出来。 李墉立刻拉着她的手腕,动作很用力,声音却轻柔,“不怕,有我在。” 她赶紧闭上了眼睛,不敢去看眼前的一切。任由着他的动作。李墉动作迅速,三两下人就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地上的人表情是惊恐和疑惑地瞪大眼睛。或许孟岂戈自己也想不到,自以为百分百胜利的一场战役,瞬间被秒杀。 手上的重量没有了,姚笑笑缓缓睁开眼。 可恐惧的情绪越上心头,她抬起手,一只手上干净清爽,另一只手全是血污。 在微弱的光亮下,她看到的不是猩红色,而是黑的。嘴里小声地继续重复,“我杀人了,杀人了。”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 此时此刻刚才的那一切就像是刻在了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当时孟岂戈疯了一样地冲了过来,或许是身体的自我反应,姚笑笑只是迅速抬手,一个用力地挡了过去。她以为挡在的是对方的攻击。 可手掌的触感是骗不了人的。从坚硬的骨头到温热的血液。她一掌直穿对方心脏,杀人于眨眼间。 她还来不及反应,孟岂戈已经死了。 姚笑笑突然用干净的那只手蒙住自己的头,想要摒弃掉这些画面,“不是我,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陛下,陛下你冷静一点。” 李墉凑近,将她抱入怀中。试图分散一下她的注意力。可人在他的怀中颤抖地令人心疼。 这哪里还是那个杀人如麻的陛下,她分明害怕的像是只受惊的小兔子,一脸的无助和害怕。 他轻轻拍着她的背,可依然平缓不了姚笑笑的情绪。 最后他无奈地举起手,劈倒了脖子处。怀中的人终于闭上眼,冷静了下来。李墉将她横抱了过来,径直往皇宫方向走。 刚出了巷子,就迎上了魏远宁。他跪倒在地,“殿下,臣来晚了。” 李墉神色氤氲,语调更是冷到了骨子里,睨眼俯视道:“里面的人好好调查。还有,今天的事情不允许传到外面,若是引起不好的影响,本王拿你是问。” 说完,他抱着人坐上了回宫的马车。 明明前一秒还冷冽暴戾的瑾王殿下,在看向怀中人时,眼底又柔情似水。 他是真的生气,也是真的心疼。 回到太清宫,李墉让太医整夜守在门口,又命欣儿去煎些安神的药。他习惯坐在床踏上,两只手紧紧握住她的手掌,满脸的担忧。 后半夜,床上的人开始呓语,听不清楚她说了什么。但整个人满头大汗,紧紧攥着他的手。 像是在做噩梦。 李墉彻夜未眠,一遍又一遍用干毛巾擦拭她额头上,脖颈间的汗渍。 她渐渐平静了下来,但很快,有湿润从眼眶出来,流向太阳穴。他心头又泛起了难过,这一回,他没有用毛巾,而是用指腹替她擦眼泪。 人凑近了些,对着她的耳边徐徐道:“姚笑笑,你是为了自保。” “都怪我,把你弄丢了。你醒过来怪我就行,别自责了,好吗?”李墉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到了自己的头上。只为了让她减轻心头的负罪感。 他不知道为何她会如此自责,但他却不忍心姚笑笑这样。 一夜到亮再转黑,姚笑笑像是昏迷了一般,如何都醒不过来,而做噩梦的情况没有任何好转。 这时,太医突然走了进来。跪在地上请罪,“殿下,臣等也是无能为力啊。陛下或是陷入心魔,得自己走出心魔方能醒过来。” 李墉冷眼看过去,声音刺骨,“给我想办法。” 太医抖了抖手,抬眼冒死进谏,“殿下,臣多年前曾在民间得过一方法,专治陷入心魔之症。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李墉没有耐心。 太医再次跪趴在地上,声音都在发抖,“只不过需要一味药引,不过这味药引,相当难找。” 第一百一十章 食灯芯草的金蚕 李墉一听有办法能让她醒过来,便也失掉了些理智和冷静,循循问道:“是什么药引,本王一定能找到。” “这味药引是食灯芯草长大的金蚕。” 太医又怯怯抬头说道:“这灯芯草易寻,金蚕也易寻。可是这一物便没有那么好寻到了。” 人一听,从床踏上站了起来。他没有言语,只是转身将姚笑笑的手放进了被子里,又替人掖了掖被子,让她整个人都老实地躺在被子里。 随后,看着太医吩咐,“照看好她,本王去去就来。” 李墉踱步离开太清宫要去寻这食灯芯草长大的金蚕。 可出了宫才发觉自己毫无思绪,究竟应该到哪里找。回到亲王府,他先是命人在朝歌城中挨家药铺里询问。一个时辰过去了,出去询问的人纷纷回来,都没有一个带回来好消息的。 他又让人继续扩大询问的范围。 再一个时辰后,派出去的人没有回来,反倒是来了一位老熟人。这人身上跨着一个夸张的行医木箱,手上还举着一杆旗子。 像是个医者,又像是个道士。 李墉看见来人,快步走了过去。拱手礼貌道:“先生,是听说本王的事情了吗?” 对方曾经给陛下看过病。那一次是姚笑笑伤口愈合极慢,他怀疑是太医令搞鬼,便让这人随他进宫看了看陛下的身体。 而最后,也是吃了他的药,陛下才得以全部恢复了。 “回禀殿下,草民听说你在找食灯芯草的金蚕。敢问这东西,殿下有何用?“ 以为对方是带来了好消息,可一听竟是来质问他的。李墉脸上的期待全部消失。负手而立,皱眉回答,“先生只管说见过或者没见过。” “至于本王要做何用,与你无关。” 为了保护姚笑笑的秘密,他不能同其他人说。 但是对方抖了抖手中的旗子,发出些动静,像是在提醒李墉什么。脸上却一副淡然的表情,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人往前走了一步,笑意更浓,“殿下是否忘记了,草民除了是个大夫,还是个术士啊。” 李墉看过去,负手疑惑道:“你可是在提醒我什么?” 对方弯腰拱手,一脸谦卑的样子。可眼底却实在看不出任何的退缩。他不再说话,而是静静地等待着李墉的反应。 良久,高位上的人再次开口,“你到底想说什么?” “草民作为大夫,暂且不知道这食灯芯草长大的金蚕能做什么药引。但却知道若是作法,这东西必不可少。” 李墉愣了几息,眉头一瞬拧紧,重复道:‘作法?什么作法?” 对方再次拱手,这一回像是已经猜中的瑾王殿下的软肋。态度也放肆了些,“还望殿下告诉草民,要这东西究竟有何用。” 他犹豫了很久,比起这人,他似乎还是更相信太医,于是继续缄默不言。 但是对方直起了身子,口气悠然自得,丝毫没有半分着急。尤其跟李墉比起来,更是淡定,“我上一次在给陛下诊治之时,发现了些端倪。” 李墉循循回头,定睛观察着对方。 “想来,陛下应该并未同殿下说过,上一次我们之间的对话?” “什么意思?” 两个人之间似乎都在试探,可李墉竟然先败下了阵。 他转身走进议事厅,又让人跟了进来。坐定后又挥手赐座,等人坐好才讪讪开口,“骆文止先生行走江湖见多识广,可否告知本王些我不知道的事情?” 这个叫骆文止的人看上去年纪不小,嘴边的胡须都泛白了。但眼神却无端清澈,像是少年。 他笑说道:“殿下谬赞,不过是早些年学了点五行之术,如今能接一些活计勉强度日。” “可你的医馆在整个朝歌城都声誉在外了。如今倒是在本王面前哭穷了。”李墉开口直接拆穿了他。 骆文止不否认,只是低头笑了笑。随后,他开口的声音沉了一些,也显得神秘了不少,“草民从前在江湖游历时,曾经见过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 “这其中,当属这借尸还魂最诡异。” 李墉的表情一怔,却假装淡定没有开口。 人继续说着,“食灯芯草的金蚕,在药里不曾用过,但是一些民间的术士道士,常常用这种金蚕来吞噬人的七魂三魄,以达到自己的目的。” “什么…目的?” 他明显愣了。从前以为这些不过是画本里的惊怪,不可能出现于眼前。若不是他曾经在军营里见识过骆文止的手段,他断然不会相信的。 但嘴上仍然否定,“骆先生不是医者,怎的又说出这些荒谬之事?” 骆文止撩撩自己的胡须,窃笑一声,“殿下当真觉得荒谬吗?” 这问题像是问进了李墉的心中可,他竟然无从回答。骆文止说的每一个字都荒谬,可莫名的他却都全部相信。但很快,他又疑惑,“你的意思是,陛下如今是借尸还魂回来的?” 也可能是被借尸还魂了。 对方摇摇头,“陛下如今的身体或者说神识确实有问题,但草民还未探查到。只不过,让你寻金蚕的人,用意一定不简单。” 李墉急得站了起来,“他想杀死如今的陛下。” 骆文止也跟着起身,但毫不慌乱。讪讪又道:“又或许,只是想用金蚕来控制陛下的神识。” 这下,他才意识到自己轻敌了。正要踱步要离开时,被人拦住。骆文止似乎还有话要说。 “殿下,金蚕是他们让你找的,你就没想过可能是有人想把这责任归咎于你的身上。” 他不懂朝堂中的这些事情,但是他知道,这种用金蚕食人魂魄的阴毒手段,不应该存在。眼下,也不能容许瑾王李墉自己的权利全国上下地寻金蚕。 这样一来,会有别有用心之人借机又兴起这阴毒之术。 “我知道。传令下去,所有出去寻金蚕的人全部回来,并且封锁消息。“ 顿了顿,他看着骆文止,“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回宫。” 第一百一十一章 心魔幻境 姚笑笑猛然惊醒,发现自己依旧躺在这张红木床上,精致的藻井,栩栩如生的九头鸟。她几乎快要忘记了自己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只模模糊糊地记得一些片段,又全然分不清真假。 有时,甚至以为那一切才是梦境。她就是桑武国的女帝,不过不是李甯玉,而是姚笑笑。 “陛下,你醒了?” 翠娥跪在近前,欣儿也在,还有徐延之。 她无力地从床上起来,可是腿脚却不受控地下了地,不知道要去什么地方。 听见身后有人询问,却又开不了口。她只能看着自己往剑架上移动过去,明明太清宫里从未有这样的东西,今天莫名出现了。 姚笑笑还没来得及弄清楚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就看到自己的手利落熟练地拔出了剑。回头二话不说地刺向了翠娥。没有解释,拔出剑又对着欣儿和徐延之刺过去。 一瞬间,她的剑上沾满了血。三个人倒在血泊里,她想要尖叫,可嘴巴始终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怎么了?我这是怎么了?” 有一个声音似乎在引导着她,“出去,外面还有好多人。” 像是命令一样,姚笑笑瘫软的双手瞬间又握紧了剑,夺门而出。 宫娥们看到陛下时都是恭敬地福了福身子,谁料她竟然把剑对向这些手无寸铁的人。 一声声哑然的挣扎,像是在做着无声的抗议。 她的心里不想杀人,可手里的动作却没有停息。一下又一下,所有都是一刀毙命,有的刺向了心脏,有的划过了脖颈。 太清宫变成了一个修罗场,最后只能剩一个她。 但这是一场不公平的对决,对方毫无缚鸡之力,任由她大开杀戒。姚笑笑一直在摇头,一直在抗拒。但手中的剑并不受她控制。 只要她抗拒的越厉害,耳边那个声音就会越清晰,“继续,太清宫外面还有还多人。” “杀完了皇宫里,还有朝歌城。还有整个桑武国,快去,快去释放你的本性。” 这声音就像是植入在她的脑海里一样,当真在唤醒体内的野兽一般。 她的剑就那么一直挥动,机械地,毫无技巧地杀着那些人。 直到,有一个声音,打破了一切。 “给我住手。” 姚笑笑忘记了这个声音自己在哪里听过,只觉得有些熟悉和安心。 她的剑突然掉在了地上,整个人无力又迷茫地站在太清宫的门口。 突然又涌入了更多吵杂的声音。唯独那一个最清楚,“把剑捡起来,那是你的本性,你不应该遗忘。” 她弯腰俯身时,又有人阻止,“姚笑笑,你醒一醒,你现在在幻境里。” 伴随着这一声,周围的一切开始渐渐崩塌,当真像是幻境一样因为被人点破,再也维持不下去,从宫殿到脚下的路。全都像是灰烬一样地消失。 而姚笑笑只是站在那堆废墟里,身体越来越轻,眼皮却越来越重。 直到一声温润的声音,“放心睡吧,我不会再离开的。” 她摒弃掉所有的抗拒和害怕,沉沉地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李墉看向骆文止,他施法的手段很娴熟,一看就是没少干。直到他收起动作,看向姚笑笑时,不禁开口,“可以了吗?” “回殿下,要不是我们及时赶到,陛下当真有可能被困在心魔幻境里出不来了。” 人看向地上被护卫兵钳制住的太医,他只觉得面生,似乎在整个太医署就没见过这个人。 但现在,不是审问的时候。 李墉看着骆文止又询问,“现在怎么办,她还会继续睡下去吗?” “陛下本来就因为收到了惊吓才沉沉昏迷,这个人也是利用了这一点趁机对陛下施咒术。我们及时阻止,问题不大。只是陛下体力消耗过大。” 顿了顿,骆文止抬眸看向李墉,“殿下得一直陪着她,跟她说说话。否则恐有走火入魔的风险。” 即便是他不说,自己也会守着的。 但是一想到刚才那个画面,自己一颗心都悬在空中,难以呼吸。 他和骆文止回来得迅速,可是一看到太清宫内殿的门紧闭着,他就感觉不好。冲进去的时候,只见太医围着她的床在念咒一般。 床上的人表情异常痛苦,比昨天晚上还要痛苦百倍。 “你可能知道,这幻境中究竟是什么,让她那么痛苦的。” 骆文止循循开口,“陛下是因为什么昏倒的,便是他们造幻境的基础。而刚才那假太医说的话,想必殿下也听到了。” 他们,想要召唤回曾经的陛下。甚至不惜利用李墉去寻找食灯芯草的金蚕,也要控制住如今的陛下。 这些人接二连三地想要杀死她,迫害她。明明真相就在眼前,可他却不知掉究竟是谁,想要弄死他。 放眼整个桑武国,除了他自己,还有谁那么痛恨她? 从画舫玉兰开始,到孟岂戈。再到假太医进殿问诊,再让李墉去寻金蚕。这一切都像是有计划的预谋。可得是多么手眼通天的人,才能保证一切万无一失。 要不是有骆文止的突然出现,这一切已成定局。陛下会被心魔暂时控制着,等他寻到了金蚕后再进一步控制。李墉从一个保护者,变成了那党人的同谋。 冷静想一想,不得不佩服背后人的高明。 李墉看向骆文止,淡淡开口,“今日,谢谢你了。” “殿下说笑了。拯救陛下是草民的指责。” 但骆文止脸上的表情,绝不至于此。 他也看出了对方的异样,皱眉开口,“骆先生那么热心帮忙,究竟想要什么?” 人弯腰拱手,嘴角的笑是笑瑾王殿下的聪明才智。不需要多废话,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骆文止看向他怀中人,跨上前一步,“草民不求财,不求权。但求尽知天下奇事。” “你的意思是?” 他指了指陛下,言语间少了些尊敬。只有对他所感兴趣之事的沉迷,“望殿下能答应草民,让我查出陛下究竟如何了。” 李墉开口想拒绝的,但却因为自己的好奇心,让他沉默了。 骆文止顺着脸色继续道:“我一定会弄清楚真正的陛下去哪里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鬼机灵 太清宫不似往日的热闹,内殿也没有了嬉闹玩笑的声音,一切静谧地令人心烦。 欣儿在内殿中服侍,看着床上的人一动未动,床踏的人也便不轻易挪动。只是握着陛下的手,灼灼顶着她。 “殿下两日未休息,这里有我,您去偏殿休息片刻吧。陛下一醒我立刻来通知你。” 李墉只是摇摇头。 他明白若是这人一睁开眼睛看到的不是他,肯定又得哭鼻子。为了让她安心,让自己清净,他得守着。 回头交代欣儿,“还是一样,准备好宵夜和换洗衣服。我怕她醒过来要用。” 这似乎成为李墉的口头禅一般,只要来太清宫,必定会说出口。一想到这里,他不禁低头笑来笑,又看向床上的人,沉声道:“你啊,还真是不操心。” 操心的事情倒都让他说了做了。 欣儿不禁在身后感叹一句,“殿下真是有心了,奴婢现在去准备。” 刚要离开太清宫,李墉又叫住她,“今日之事,止于太清宫。断然不能让宫中的其他人知道。” 他的口气很严肃。可宫人们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以为是太医误诊被瑾王殿下责罚。大家口口相传的,是瑾王对陛下的用心良苦。 早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太清宫的宫人们都认为他们早晚要成亲,只不过两人身份太过尊贵,需要从长计议。 欣儿走了,内殿中只剩下他和姚笑笑。原本坐在床踏上的人也放肆了些,将头放在床上。离她的距离约莫两拳。 李墉从未如此近地看过她,如今她难得安静,方便他欣赏一番。 左手护着她的手掌,右手徐徐抬起,食指指腹试图抚平她眉心的褶皱。可当手指放上去,她反而皱的更深。不由地他缩回了手。 他看了看自己的食指,常年练剑都是茧子。这么一双粗糙的人当然不会有女孩子喜欢。 于是,他换作手指指背再次动作。这一回,床上的人乖巧地舒展了眉。他的手却停不下来,继续往下。掠过她的鼻尖,最后停在了她的唇边。 那张粉嫩细软的小嘴如今略显苍白,他看着就心疼。 脑海里忍不住闪过她活灵活现的模样,蹦蹦跳跳的甚是没有皇家威仪,却偏偏跳进了他的心里,刻到了脑海中。 一跃起身,他凑近了去。 所有的君臣礼法,恩怨情仇。在他唇瓣触碰在她脸颊上时,消失得无踪无影。徒留在心中的,是那丝甜美和柔软。 跟她的人一样,总是软糯糯又甜腻腻的,叫人一尝便停不下来。 不似上次他逃一样地出了太清宫。这一回,他移开脸又往她的耳边挪了挪,声音轻巧低哑,带着几分哄人的意思。 “再不醒过来,我可当真要生气了。” “我…我醒了。” 近处的一个声音,吓得李墉无处遁形。他依旧保持着有些暧昧的姿势,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如何。只觉得整个内殿热得让人发懵。 头脑都跟着混沌了。 而床上的人如梦初醒,无所顾忌地转动了一下身子,转向了他。 姚笑笑缓缓睁开眼,看见李墉整个人匐得很近,鼻尖有意无意地会触碰在一起。她整个人呼吸都停滞了。 这才意识到刚才的一切,似乎可能或许不是梦。 他是真的亲了她的脸, 可她应该用什么样的方式问出口才会显得比较正常,而非质问和讨厌呢? “你忘了答应过我什么?”没等姚笑笑想到对策。 李墉重新坐回床踏上,抱着手,一脸冷漠的样子,看上去像是真的在生气。明明前一息他还凑着她的耳边说着悄悄话,怎么眨眼间,又回到了从前。 人失落地瘪瘪嘴,长叹一口气。 “陛下若今后还如此,就都别想着出宫了。”李墉如是威胁。 姚笑笑满脸气恼,可说话声音又很小,“为什么?我为什么不能出宫。” “因为陛下是个不信守承诺的人。”顿了顿,他嘴角勾着一个不着眼的弧度,“你答应了我三个要求,但一个都没有遵守。所以,我有理由的。” 这边的人脸越来越黑,最后直接转了个身子,背对着他。 李墉看着她一脸无所谓的模样,又想到那天晚上她的恐惧和害怕。有些话,他必须得说出来。 坐到床边,他没有直接开口。 她只是感觉到后背一股凉意在靠近,姚笑笑一颗心突然剧烈地跳动了起来。 以为会是轻声细语的哄,没曾想他语气依旧严厉,“陛下,你要明白能保护你的人只有你自己。臣做不到时时刻刻都在你身边。” “那你要去哪?” 这个问题,问懵了李墉。 看着她较弱纤瘦的背影,那种想要一拥上去紧紧抱住的冲动在胸口忍了又忍。 别开头,不再看她,两个人背对着背,他再开口,“臣哪里也不去。但即便如此,依然会有人想要越过我伤害你。” “臣只怕不仅不能保护你,还成为了别人伤害陛下的一把利刃。” 姚笑笑听到他的话语中满满的自责,着急转身,拉住了他的衣袖,柔声回应,“不会的。” “我知道你永远也不会伤害我的。” 这没来由的信任,反倒让李墉的愧疚达到了顶点。他不带一丝隐瞒,告诉了她全部的真相,包括那个心魔幻境。 可他如何都想不到,对方不仅没有放手,反而继续抓着他的衣袖,窃笑一声。 李墉偏头,正好迎上她一脸淡然又灿烂的表情。 “我都记得。只不过怕你有负担,所以才没有提。”她不像在撒谎。 可是她都这样了,还怕他有负担。李墉悸动得眉头一紧,不知道眼神究竟该落在哪里。又听见她说话,“当然,也是怕你生气。” 顿了顿,像是抱怨,“但你好像还是生气了,刚才竟然还说不再带我出宫了。我的一片好心啊,看来是全都白费了。” 李墉觉得自己似乎又被她揶揄了。但却不禁笑了出来。 心下沉重的情绪逐渐消失,他挑眉再次看了过去,伸手捏住她的脸颊,“你啊,鬼机灵。” 第一百一十三章 同床共枕 姚笑笑的肚子很快传出了不一般的动静,饿得她整个人都有气无力的。 像是知道了她的习惯,李墉出门不过片刻,就端着丰富又清淡的膳食回到了内殿,放在她的床边。 其实,也没有虚弱到需要被人喂饭的程度。 更何况,她觉得自己吃反倒是吃的更舒服。 可是,当看见李墉端起一碗粥,放在嘴边轻轻吹着的时候,她只想继续伪装虚弱地连筷子都拿不动的样子,惹人照顾。 “来,不烫了。” 但事实上,她想多了。李墉吹凉了粥,是打算放在她的手上让她自己吃的。 姚笑笑心有不甘,死活不抬手接,嘴里更是顺手拈来的谎话,“不行,我太累了。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手根本抬不动。” 有人明知道她是装的,却不拆穿。顺势拿起了勺子,一勺一勺耐心地喂了起来,期间还不忘给她添一些小菜。 看她吃饱喝足以后,李墉将膳食放在一边,才循循开口,“陛下没有受伤,还睡了两天。究竟是为何累呢?” 迎上他戏弄的眼神,姚笑笑像是泥鳅一样,滑进了被子里蒙住了大半张脸。 只余一双灵动的眼睛,看着李墉的动作。 见他踱步坐到了一旁的软榻上,一副悠闲的样子。嘴边更是一个明显的笑意,像是在为成功戏弄了她而感到开心。 被他的表情吸引地放下了被子,她侧躺着身子,只为看着软榻上的人。 困意来袭,她的眼睛越来越沉,嘴里还不忘操心,“殿下,你睡哪里舒服吗?” 这话问的奇怪,不舒服还能去哪,去偏殿吗?他自是不愿意的。 谁料床上的人突然往里挪了一个身位,手轻轻拍着刚才她躺的位置。那种带着诱惑的动作,看得李墉不敢乱动,哪怕是心思都不敢乱动一丁点。 “来这里睡吧。你这两天辛苦了,别在软榻上睡了。” 她半闭着眼睛,声音也算不得有力气。 可是李墉的脸一瞬间红得像是苹果一样,想要不看她,又实在挪不开眼睛。 姚笑笑倒也不放弃,直接掀开被子起身下床,走到了软榻前。二话不说坐在了他的身边,在李墉彻底不知道她想干什么的时候,人突然平躺了下来。 弹指一挥间,她又坐了起来。神色自若地说:“果然不舒服。” 随后,她站起来,拉着他的衣袖,往床的方向拽。 李墉知道这使不得,便定在软榻上一动不动,拉着她的手腕劝解,“陛下,使不得。” “为何?” 这还需要为何吗? 他作为外臣在太清宫内殿中过夜,已然是背负了多少的骂名,但他不在乎。如今若是跟她同眠一榻,便是玷污了她的名声。 即便她是天子,也定是会背负同他一般的骂名。 李墉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可却抵不住有人拼命地打算消散掉他的理智。 身前突然出现一张脸,明媚动人。额间的碎发缓缓垂下,划过她的小脸。人皱眉开口,“殿下,我是一片好心。” “臣当然知道陛下一片好心,但是…” 姚笑笑没有给他任何机会,直接上手环住了他的腰,将他整个人从软榻上提了起来。两个人站在软榻前,她还继续动作,死死抱着人往床边移动。 好不容易来到了床边,她还舍不得松手,感受着李墉胸口不寻常的起伏。 偏,她还要问,“殿下怎么感觉很紧张呢?” “臣…不紧张。” 不过是双手攥着拳,不知道应该怎么样动作。只能任由身前的人在他身上放肆地摆弄着。 李墉抬起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可是心跳的节奏并非自己能控制。而今,这节奏被她全都听了去。 姚笑笑了然点头,“嗯,那我先睡了。” 说完双手就松开了他,自顾往床上爬。依然不忘拽着他的手臂带着人跟着她一起上床。 不知道李墉究竟是向陛下妥协了,还是向自己的内心妥协了。 最后,他平躺在了床的最边上。 那种距离干扰着他丧失掉了所有的行动力。似乎隐隐约约能听见她睡觉时平稳微弱的呼吸,还是身上不时飘进鼻息的发香。 他不懂风月之事,只觉得这一刻有什么东西消磨掉了他所有的理智。 李墉只想靠近再靠近,只想跟她的距离减少又减少。 直到她的后背,紧贴着他的手臂。瞬间就像是烟花一样,在脑海中纷纷爆开,绚烂又迷人的景象,叫人痴迷。 后来,他忍不住小声一句,“担心我睡的不好让我睡在这里,你可知,这样我睡的便更不会好。” 睡在软榻,或者床踏。至少还能闭眼养神。如今这样,他只要一闭上眼睛,脑海里那些怪异画面喷涌而来,身体忍不住的异样。 所以,他只能睁着眼。 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了他的抱怨,身侧的人猛地一下转了过来。 姚笑笑一手一脚搭在他的身上,头也担着他的肩膀,嘴里轻轻吐气。她一动,吓得李墉连呼吸都停滞了。全身上下明明血液疯狂流动,却一点一点在变得僵硬。 一夜的折磨,他不知道自己在什么时辰睡着的。 只是听见门外有些动静,像是什么人硬要往里面闯。李墉猛然睁眼,才发觉自己紧紧地抱着姚笑笑,亲密的像是一对新婚夫妻。 他听见人声越来越近,顾不得那么多。直接起身,弄醒了她。 人一脸懵地睁开眼,随后惊叫道:“李墉,你为什么会在我的床上?” 这话像是自己被占了多大的便宜。可他记得昨夜明明是眼前人死活不撒手。可现在他来不及为自己辩解。 只说道:“外面有人要闯进来,我得赶紧躲起来。” 不然,真是百口莫辩了。 可放眼望去,偌大的内殿中,竟然没有一个可以躲藏的地方。两个人的目光都放在了她的身后。或许,只有床上才能躲藏了。 两个人都无端羞赧低头,却在脚步停在内殿门口时,李墉迅速跟她对掉了位置,锁进被子里躲起来。 下一息,外面的人敲门,“陛下,陛下你没事吧?” 来人,唐秉桓。 第一百一十四章 背后的麻烦 “陛下,臣听闻昨日你在宫外遇险,今早特意入宫进来看看陛下啊。” 唐秉桓闯了一路,到太清宫内殿的门口反倒是不敢进了。因为他明白,自己凭着世子身份能横行霸道,偏偏在陛下面前得装得乖顺。 声音毕恭毕敬地,却多少有些着急。 “陛下,让臣进去看看您吧。看到您没事了,臣也就放心了。” 姚笑笑咽了咽口水,眼底有些紧张,全然因为自己的身后还躺着另一个人。她尽是做贼心虚的感觉,可又怎么都想不起来昨天晚上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他竟然会在她的床上,两个人还那般相拥而眠。 “陛下…” “进来进来。”她实在被喊的心烦。便让欣儿带他进来。太清宫里除了姚笑笑紧张,其他的宫人又何尝轻松。 尤其欣儿,她昨夜一直守在太清宫门口,可是未曾见到瑾王殿下从里面出来。这不就意味着,两个人昨夜共处一室了。 她今早还在想,这太清宫里是不是要办什么喜事了。突然就来了一个世子殿下,让她心里一悬,担惊受怕的。 唐秉桓一进内殿就想朝陛下扑过去似的。 床上坐着的人迅速一抬手,阻止了他的动作。声音很冷淡,“世子殿下看到了,我没事。你可以安心回去了。” 人跪在地上,一副耍无赖不走的样子,循循道:“陛下,是臣大意了。不过臣以为陛下对民间七夕节并不感兴趣,所以便没有多留心眼。” 姚笑笑眉头一皱,很不喜欢他这种无端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的毛病。 毫不客气地回怼,“昨夜是我自己要出宫去探查开市情况的,并不是你口中说的,对七夕节感兴趣。更何况,这一切跟你没有关系。你又何必揽下罪责呢?” “可是臣始终心里难安,不知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发时陛下身边可有其他人?” 一时间,姚笑笑觉得他的来意实在奇怪。像是要追问出跟她一起出宫的人,然后责罚了那人,治那人一个护驾不利的罪。 可她怎么可能供出李墉。这人如今就在她身后听得清清楚楚,只要一想到这,她脸上就升起温度。 倒是唐秉桓,一下露出了马脚,“莫不是瑾王殿下同陛下一起出的宫?” 姚笑笑脸上的温度骤然下降。她冷眼看着对方,两手交叉着反问,“世子殿下究竟想说什么?” “一大早不顾一切冲进我太清宫的内殿,一会要让我治你的罪,一会又要试探和我一起出宫的人。难道户部就没有事情可以让世子做的吗?” 唐秉桓一听对方的口气,就知道是她又生气了。赶紧弯腰道歉,“臣并非此意,只是…” “朝歌城刚刚重新开市,所有的商户都迎来了新的经营模式。作为朝中户部官员,你们应该凭一己之力,帮助大家共同适应。” 顿了顿,她不屑偏头,懒得再看他,“而不是来我这里,兴我的师,问我的罪。” “陛下,臣不敢。” 这几个字压在他头上可是犯了天下之大不违。若是让有心人听了去,是能问罪处斩的,他又怎么还敢如此妄言。本只是想着能陛下受伤的机会,挑拨她和瑾王的关系。 没曾想,陛下护他护的紧。 唐秉桓不敢多生事端,便循循又道:“既然陛下无碍,那臣便告退了。” 送走一个麻烦,姚笑笑习惯性地盘腿坐到了床上。可这一弯腰,才想起来身后还有另一个麻烦没有解决。她悻悻回头,竟看到了一副莫名的画面。 只见李墉一脸悠闲地躺在她的床上,手指卷着她的发尾,放在鼻子附近,正在出神地想事情。 而这样子,姚笑笑竟不忍打扰。 是人听不见动静了,才收回神游,这一下正对上她的视线,两个人都怔住了。 李墉的手里还卷着她的发尾,以为永远不会被发现的小动作,如此轻易就被看见。他唯一能想到的方法便是狡辩,抬眉故作镇定,“陛下的头发扫到臣的脸上了。” “哦,那为什么你刚才在闻?” 他竟还在闻,当真是一个晚上的逾矩,让他生出了太多不该有的想法。 人赶紧从床上坐了起来,想要下床,又发现被人挡住。他只能坐在床上,跟她一般,盘膝而坐。 宽敞的御床上此刻只显得拥挤,半合上的床帏更是将光线也阻隔了不少。这一幕,说暧昧不为过,可姚笑笑却丝毫不敢往那个方面想。 她甚至觉得,李墉的脸红,纯然是因为热的。 但不知道怎么的,她的手偏偏控制不了一样,向他凑近了些。一个巴掌放在了他的脸上,毛尖的胡须窜得她手心发痒。 姚笑笑想起了昨天晚上他好像偷偷亲了自己,如今又觉得只剩几分真切,几分梦幻。 “殿下,很热吗?” 原本镇定了心神,他已经不燥热了。可当那双体温过高的手放在他脸上的时候,又烫的人七魂只剩下一魂,其余的都跑远了。 他将自己的手覆在她手背上,一言不发,只是闭上了眼睛。 试图将自己的思绪都找回来,可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双手的触感让他越发沉迷,他脑袋越发一片混乱。 最后,李墉猛然睁眼,看着她开口,“陛下,臣…” 他一开口,对面的人更加关切地瞪着眼睛看向他,不禁让两个人的距离凑得更近。整个御床上简直要命的透不过气,李墉觉得他快疯了。 目光在她嘴巴附近打量再打量,“臣发现…” 李墉什么都没发现,只是在说着车轱辘的话。 “你也发现了?”姚笑笑的声音里带着惊喜。 难道,这便是期待的感觉吗? 他滚动着喉结,眼睛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幻想着她究竟会说出什么,会不会有心意相通的片刻,还是要责罚他。脑子里闪过一万种念头,脸上却淡然疏离。 姚笑笑举着一个指头,眼底的光有些闪耀,说话时勾着笑,分明纯净,又像个小妖精。 “这所有的事情,似乎跟世子唐秉桓都有关系。” …… 第一百一十五章 很热吗? “这所有的事情,似乎跟世子唐秉桓都有关系。” 姚笑笑说的一脸认真,可她的手明明还放在李墉的脸上,此刻像不该是说这话的时候。 却又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四目相对,不知是谁先红了脸。只见她徐徐收回了手,不再看他,转身下了床。当她刚走到软榻上坐着时,突然莫名其妙地惊恐站起来。 她想起来了,昨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是她自己生拉硬拽将李墉拖到了床上,又是她自顾睡着,想必也一定是她钻进了他的怀里。 那么看,自己才是罪魁祸首,她实在没有责怪别人的道理。 直到一个冷冷的声音飘进她的耳朵时,姚笑笑的头低得更低,“这话怎么解释?” 人侧过身坐在软榻上,不敢直面床上的人。小声回应道:“从我们可以确定的事情来看,孟岂戈是一直想要杀我的人。整个朝歌城中跟他接触最多的人是世子。” “从头钗的事情,到前几日约我出宫之事。很难不让我联想到整件事情跟他有关系。” 姚笑笑越说越入神,没太注意旁边的人。此时李墉已经下床走了过来,径直坐在他的对面。两个人虽是坐于软榻,中间隔了一个凭几,但这始终是床笫间。 她回神时,猛地跳起来。 迎上李墉疑惑的目光,他皱眉很不耐烦地问:“怎么了?” 这话吓得姚笑笑又重新坐了回来,可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难道要她说自己是个会占男子便宜的人,还是说她逼迫别人跟自己睡觉。 一想到这些,她的脸蹭地一下又红了。 这一回,是李墉上手捧起了她的脸。冰凉的手掌该是很舒服,偏她的一颗心都要蹦出来了,只觉得身体都热了起来。 谁料他似报复一般,淡然问道:“陛下,很热吗?” “嗯,很热。” 她却不像他那般,只会逃避。而是看了过去,迎上他戏弄的目光。带着几分羞赧和勇敢地再继续,“殿下的手也不能降温的那种热。” 最后,是李墉主动收回了手。但停留在他手掌间的温软触感,久久难忘。 尴尬却暧昧的气氛并没有因为两个人不再对视,不再言语便有所缓解,反而更是浓烈。 姚笑笑在回忆,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敢招惹李墉的。而他好像也并不讨厌,有时甚至会主动回应。他对她难道没有从前那么愤恨了? 还是说,他正在酝酿一个什么大计。 毕竟王妃和华莲已经在他的手上,女帝并无可威胁他的理由。那么于李墉而言最重要的,就是复仇了。 “陛下,是否要用早膳?” 欣儿在门外的声音,打破了屋内所有的气氛。 用过早膳,她以为李墉会回亲王府,但人不仅没有走,反而提议去御书房议事。姚笑笑在房中稍事梳洗时,忍不住问欣儿。 “欣儿,你跟着瑾王殿下多久了?” “回禀陛下,奴婢从十二岁开始便在亲王府中做工,算起来已经四年有余了。不过从前和殿下接触得少,他总是板着脸,谁都不敢靠近。” 姚笑笑也点头认同,他还真是不愧冰山的称号。 欣儿正在帮她梳头发,便瞧见陛下头上的玉簪头钗,那一看就不是宫中之物,欣儿笑了起来,“陛下,这是殿下送的吧?” 她淡淡颔首,却无端红了脸。 “殿下对您还真是不同呢。奴婢第一次见殿下笑,便是在您面前。想来这应该也是殿下第一次送礼。” 欣儿说的越起劲,她的脸就越红,且自己全然不知该如何否认和反驳。 心里那朵花骨朵像是开了花似的,芬香四溢,沁人心脾。 欣儿给陛下梳了一个凌云髻,别的头饰一律没用,单单插上了瑾王送的玉簪。又给她挑了一套石蕊红白花裙,整个人有种清丽俏皮又不失端庄的美。 “陛下,你那么穿真好看。殿下一定会喜欢的。” 她倒是并没有抱什么希望,毕竟李墉是个直男,或许压根看不出她这一身有什么变化。 走到御书房时,瑾王殿下已经在里面候着了。 欣儿跟着陛下进来,瞟了一眼不远处的瑾王,小声在姚笑笑耳边说道:“陛下,殿下肯定喜欢你那么穿,他都看呆了。” 可是当她视线移过去时,那人分明低着头,压根没有往她这边看。 欣儿看到陛下脸上闪过一抹失望,赶紧开口否认,“殿下这是害羞了。他以前那是不懂,现在知道什么好看了,当然就都懂了,不过那么直勾勾地盯着当朝天子,恐怕不合立法。” 她的劝解似乎有用。 姚笑笑站定回身看着欣儿。脸上明明是娇羞,可嘴里却尽是指责,“连我都敢逗趣,小心我罚你去浣衣局。” 人机灵得很,赶紧退出了御书房在门口守着服侍。 这边的人倒是显得有些不自然了,她缓步朝李墉走去,时不时地摸了摸头上的发钗。便是想让他一眼就能看到他自己送的礼物。 可李墉坐在位置上,看见来人的第一话就是,“臣想了想陛下所说的,还是觉得唐秉桓不像是幕后之人。虽说这一切好像都跟他有着脱不开的关系,但实际上,他的出现更像是背锅的人。” 姚笑笑的笑意凝固在脸上。 心里暗暗腹诽一句,“果然是李墉,他又怎么会是个解风情之人,要是他能看出自己今日有何不同,那才是真的奇怪。” 他没有要停在,还在继续,“而且,私盐案的时候,世子殿下并没有出现在朝歌城,也没有任何证据显示事情跟北疆藩地有关。我认为,事情还得在调查。不能冤枉了他。” 这边的人丝毫没有反应。 姚笑笑只是失神地继续在拨弄着脑袋上唯一的头饰。 “陛下?” 人轻轻唤了唤她。 当回过神时,才发现李墉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高高的个子立于她身前,遮挡住了好大一片阳光。 但是,他脸上模糊不清的笑意已经足够让人灿烂了。 “陛下再弄,玉簪就真的要掉出来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殿下生气了 李墉的手已经放在了她的玉簪上。 而姚笑笑不自知地将手也放在了他的手背上。双手的触碰,像是一瞬间点燃了整个御书房的气温。 她紧张地坐着,嘴里却是轻飘飘地抱怨,“都怪欣儿,非得给我弄这个头发。” “很好看。” 以为是自己出现了某种幻觉,她怔怔抬头看李墉的表情,冷淡无波,分明没有调动过一块肌肉去说话的。 但人有些不甘心,于是开口,“殿下刚才,说话了?” 这时候,他已经将玉簪稳当地插进她的发髻中。答非所问地说道:“看来以后送陛下的头钗,不能用此等玉器所制,恐有浪费。” 姚笑笑的注意力分明是放在了他说下次送头钗这几个字上,但问出的话却是,“为什么恐有浪费。” 身前的人淡笑一声,很快笑容在脸上消失。声音继续的疏离,“因为,陛下不爱惜。” 莫名其妙地被人冤枉了,她急得站了起来。 气的人小脸通红,嘴上厉声否认,”谁说我不爱惜的,我就是因为太喜欢了,所以才天天带的。” 再次看向李墉时,他实难忍住笑意,却什么都不说,只是定睛看着她。 良久,是姚笑笑主动打破了僵局,两个人才终于进入了正题。 她坐回正位,又是伏在案前写写画画。李墉就在一旁安静地等着。 眼睛始终落在她的身上,一动不动。他刚才脱口而出的赞善确然是自己心里最真实的想法,但就那么说出口,实在有些难为情。 要怪只能怪她,穿什么都那么好看,而又顶着一张不自知的脸。更是让人忍不住想夸她两句。 “好了,殿下你来看。” 姚笑笑收起笔,又摸了摸头上,确认没有把毛笔插在头上,才拿起桌上的宣纸,上面又画了很多东西。李墉也一眼便能看懂。 他认真地看完说道:“没错,私盐案确实也不能说跟他完全没有关系。而且,眼下唐秉桓确实是嫌疑最大的人。” “孟岂戈死了的第二天,他就上门。文武百官中无一人知道我出事了,可是他却知道。” 李墉随意地将珺天剑放在书桌上,拿起她的宣纸看了看,没有言语。 她还在分析,“但正如你所说,唐秉桓的存在不像是幕后主谋,更像是出来背锅的。如他是幕后之人,又怎么可能轻易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一切的嫌疑太过明显,反倒让人不相信。 可就最近发生的事情来看,这个幕后之人的高深之处在于,他能料想到好几步后手。 暂缺不说唐秉桓是否有这个才能,若是按照他们所想的,设定了他是出来背锅的人,那么他也相应成为了最不被怀疑的人。 李墉刚想开口,旁边的人又道:“除非,他在故弄玄虚。” “陛下的意思是?”他勾了勾嘴角,把揭秘的乐趣送给了她。 “若唐秉桓足够聪明,他就能随便暴露一些一眼就能拆穿的破绽,让我们先以为他是嫌疑最大的,又因为这些证据太过于明显,我们便会觉得幕后之人有故意栽赃之举。” 他点点头,耐心地听着。姚笑笑的分析几乎跟他一模一样。 “实际上,这不过是障眼法。我们一旦落入了这个陷阱中,便永远也不会再怀疑唐秉桓。” 她说完,还不忘给自己鼓了一个掌,满脸得意洋洋的笑容,又补充一句,“反转再反转。” 李墉倒是冷静地说道:“当务之急,是先试探他。” 可他一想到上一次用头钗试探唐秉桓时,就是陛下亲自出手。现在想起来多少有点不乐意。若是再行试探之举,一定得想个其他办法。 他这边安静了下来,姚笑笑却还有疑惑。 转头抬眼看着身旁的瑾王殿下,有些话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来来回回犹豫很久,反而是李墉先说道:“陛下,有什么要问臣的吗?” “我想问,又不知道该不该问。”一个难看的笑容里掺杂着些害怕。 李墉从前便很熟悉她这个表情。像是在害怕自己,却又不得不应和的笑容。他以为两个人相处那么久,这笑容该是不存在了。 所以,她一定是遇到了其他难题。 人弯了腰,一只手撑在桌面上。跟她的距离近了,声音也变小了,“陛下想问的,臣定当如实回答,绝无虚言。” “真的,绝无虚言?”她在意的,是李墉会不会说真话。 人微微一怔,随后点头。看她的时候,目光如炬却温柔。 这让人放松了一些。她试探着问了问,“殿下有没有发现,从上一次孟岂戈说我被刺客掳走开始,到开市袭击还有假太医诊病。这一切的目的,都意在杀了我。” 姚笑笑的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李墉。 她生怕看到对方有一丝动摇。他答应过自己知无不言的,又当真能知无不言吗?想要杀她的人,除了李墉,还能有谁? 只见李墉眉头一簇。 她心下瞬间有种不好的感觉,脸上却依然淡然地笑着。 “没错,他们的目的竟然真的是想要谋害你。” 李墉的回答,莫名让她又重新复活了一般,表情不再那么复杂。 可姚笑笑脸上的变化被他看到,人声音一沉,脸色瞬间乌青,“陛下那么问,该不会是在怀疑我吧?” 是,可她不能那么回答。 于是她假惺惺地摇着头,一点也不走心的笑着解释,“当然不是,我只是担心殿下看不出来这些事情的共同点而已。” “……”此时李墉已经直起身子,环抱着自己,俯看她。 姚笑笑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便想着赶紧找补回来。但她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似乎只有撒娇这么一个令人不齿的方法。 她循循起身,拉着李墉的衣袖,来回摇摆了两下,柔声道:“殿下,我真的没有怀疑你。我只是实在想不出来,究竟是谁一直想要置我于死地。” 但李墉始终是李墉。 他才不是那种会被女人诱惑的人。直接甩开她的手,弯腰拱手道:“陛下,此事臣一定会查出来自证清白的。” 说完,头也不会地走出了御书房,走出了太清宫。 第一百一十七章 千年的狐狸 翌日上朝,姚笑笑笑脸相迎地看着殿下的李墉。 对方却视而不见,连头都没有抬一下。她还在想,到底自己又是哪里惹到他时,工部尚书上奏。 “启禀陛下,江南行宫扩建在即,但由于最近朝歌城中恢复开市花费了不少银两,所以户部各位大人称,扩建之经费往后延。但臣担心,江南行宫若是错过了此季扩建,恐怕又要等上一年。” 姚笑笑的眼神看向了唐秉桓,她曾经跟他说过,自己行宫的事情不应该凌驾于百姓的事情上,想来他也算有悟性,直接拒绝了工部的要求。 可看上去工部尚书并不是那么好打发的。 “到时候若不能赶在明年入夏前扩建完毕,岂不是耽误了陛下的大事…” “陈大人此言差矣。”突然有人阻止了他说话。 站出来的是竟然是唐秉桓,让人感到诧异。 不过他仗着自己世子的身份,即便官职不比工部尚书高,似乎也有强压人一头的错觉。 站在陈大人的身后威严不减,“陛下兴政,又体恤百姓。没有增加赋税而是由户部完成朝歌城的开市。如今我户部捉襟见肘,难道你们工部还要为难我们不成。” 姚笑笑在殿上循循点头,像是认同了唐秉桓的言论。 可是陈大人也并非是什么好欺负的人。转过身直接对着唐秉桓开口,“可扩建行宫也是陛下去年定下的,难道我们还能抗旨不成?” “臣以为,是陈大人分不清主次重要性,这让我们户部的人很难办事啊。” 两个人堂下就那么吵了起来,唐秉桓因为由陛下的首肯,似乎更是嚣张至极。说出的话也半分不给陈大人留面子。 最后,陈大人转身不与他争论,而是向陛下求助,“陛下,扩建行宫的事,还望陛下定夺。” 这一让她来做决定,就显得有些为难。本就是工部户部两个官员之间的争执,现下倒是要让她来决定。 姚笑笑看向李墉,想要得到一个提示。但今日这人闹了别扭,无论如何都不抬头。 突然,她心声一计。 笑意盈盈看向堂下,“陈爱卿,往年我都什么时候会去这行宫啊?” “回禀陛下,此次扩建的行宫在江南,是专为陛下避暑之用。往年陛下会在白露后,中秋前去行宫里住上一段时间。等今年陛下回来之时,正是我们工部动工之日。” 人了然点头。 她坐在皇位上挪动了一下身体。这边的人看着堂下,堂下却有人看了过去。 李墉见她的表情,总觉得她在憋什么坏,却又一时想不出来。于是原本生气的人也不禁竖起了耳朵,听的认真。 她又开口,“那陈爱卿,如今扩建行宫的准备,都做了哪些啊?” 难道陛下不偏颇,陈大人更是毫不隐瞒,和盘托出,“如今工部的人已经将设计图纸都准备好,所有的采买计划也都一一呈上。就等户部的人拨款,我们工部开始到江南准备了。” “那就是说,现在还未在扩建行宫上花费一分钱。” 陈大人如实点头。 “那我再问陈大人,这避暑行宫中,除了我以外,还有谁人住?或者说,往日还是什么用处?” 这话,陈大人突然不敢回答了。他以为陛下是出言帮他,没想到竟然还是在帮唐秉桓。 姚笑笑没等到他的回答,自顾说道:“扩建行宫之事,本就没有那么重要。更何况,即便不扩建行宫,难道我就没有住的地方了?” 突然,她脸色一沉,看向了陈大人,“今年南方有水患,前不久朝歌城涌入大批流民,是户部安置了这些人。又逢朝歌城重新开市,花费不小。” 顿了顿,她又道:“下半年的雪灾,瑞麟军过冬的粮食和衣服,处处都是用钱的地方。我的一个小小行宫,真的有必要如此大费周张吗?” 陈大人也是个不怕死之徒,拱手又道:“可这也是陛下去年的圣旨啊。” 陛下倒是说反悔就反悔,可是他们这些官员也很难做。 姚笑笑一时间觉得自己的话说的有些重,不知道该怎么收场时,李墉开口了。 “陛下,臣有一个提议。” 看他终于站出来,殿上的人忍不住眉眼处都露出的笑意,更何况是湾湾的嘴角。 “扩建行宫是陛下的旨意,把赋税用在别处,也是陛下的旨意。各位大人不如给陛下几日的时间,想一想究竟先做什么吧。” 原本他是想给姚笑笑一个缓解的时间,没想到她却再次开口,“这样吧,反正我过几日要去江南行宫。就等到时候我亲自审查完后,再做决定。” 这一下,大家都没有了异议。 她看向李墉,一脸不怀好意地笑了笑,“不过,此次前去,我需要户部的人同我一道。” “他们主要负责评估行宫的价值。若是这等宫殿的作用不大,拆了也无不可。” 堂下一阵哗然。 文武百官都觉得陛下此举矫枉过正了。一个行宫修建时花费了多少人力物力,如今说拆就拆,岂不是任性。 不过似乎并没有人能动摇她的决定,她看着堂下又说,“此去,我命镇军大将军魏远宁替我收住朝歌城。而瑾王殿下随我一起去江南行宫。” 又是一阵热闹非凡的讨论。 一切的声音,消失于唐秉桓厉声开口,“陛下,臣自动请愿虽陛下一同去往江南行宫,为陛下排忧解难。” 李墉抬眸看着她,以为她肯定会拒绝的。 谁料,这人竟然不带一丝犹豫,完全像是挖好了坑等着唐秉桓跳一样的表情回应,“既如此,那便辛苦唐爱卿了。” 一次出宫避暑带上曾经和现在的心头好,所有人都看不透陛下究竟想要什么了。 下了朝,第一个冲进紫宸殿的,竟然是李墉。 没有了旁人,他倒是连行礼都懒得行了。直接站在她的面前质问道:“陛下此举,究竟是何以?” 姚笑笑的表情就像一只千年的狐狸,又美又狡猾,“当然是想上一次我们讨论的,找机会试探一下世子殿下啊。” 第一百一十八章 在床上躺好 运河上驶过一艘富丽堂皇的轮船。船头是一只镀金九头鸟,红漆船底金色棚顶,好不气派。金色的桅杆上帆布被风吹的平整,一撇眼便能看到帆布上的九头鸟栩栩如生。 沿途有人看到这船时,就会跪地叩拜,行最大的礼仪。 从朝歌城到江南行宫可以走水路和陆路,姚笑笑毅然决然第选择了水路。 一来是为了领略沿途风光感受桑武国国力,二来是为了能更方便地长时间和唐秉桓相处。 天微微亮时,他们一行人踏上了船,一个时辰后才看见运河上的一轮璧日正从水平线上悠然升起。 轮船仿佛是沿水流在追赶着太阳,却见它越升越高,越来越热。 姚笑笑站在船头,负手而立,出神地在想着事情。直到一个声音打破了船上的安静,“陛下,世子殿下身体不适。” “他身体不适,与我有什么关系,你叫太医去就行。” 她虽然知道要亲近唐秉桓才能查到她想要的真相,可内心的抗拒依然是脱口而出。 他身边的侍卫不死心,继续拱手道:“陛下,世子他时而清醒时而昏迷的,却始终不肯吃药。太医手里的药材有限,只能先开些基础的汤药。” “可是若连这个世子殿下都不吃,只怕还未到江南行宫,世子的身体就不行了。奴才这才斗胆来求陛下的。” 姚笑笑抬头看了看时辰,刚上船不到两个时辰,就开始闹腾。 这船还得再开几天,要是她不去,恐怕会被一直纠缠着,她想,干脆一劳永逸算了。于是提着裙子,淡笑地跟着侍卫往世子的房间走去。 刚一进门,就听见太医正苦口婆心地劝,“世子殿下,好歹喝一点吧。” “世子这是怎么了?”姚笑笑站在门口未进入。 床榻上虚弱地人倒是先开口回应,“陛下,你怎么来了。”说着,就立刻下了床,小跑着朝她跑过去。就在快要到面前时,一个脚软,整个人差点摔倒在地。 要不是姚笑笑眼疾手快,恐怕是要跌进她的怀中了。 抚好人,她亲切开口,“世子身体不适,免你礼数。好生去床上休息吧。” 乍一看,唐秉桓脸色确实差的苍白,要不是姚笑笑闻到了一股极淡脂粉味,肯定会被骗过去的。她却很有耐心地陪着他演戏。 “世子,身体不适就应该喝药。来,把太医的药喝了。” 她端过小碗,直接放在他的手里。只一下,人是无法再拒绝了。唐秉桓原本就是想在她面前伪装虚弱,如今得逞了,他也很识相。 见他喝完药,又探手抚摸了他的额头,语气焦急道:“世子或许是晕船了。我这里正好有一个方子,保证你不会再晕船。” 看向侍卫,严声道:“去给殿下准备一碗白醋,每日饭前喝上一碗,我保证绝不会再晕船。” 不一会,侍卫端来了醋,可是唐秉桓看着实在难以下咽。 见人没有了动作,姚笑笑故意提高的声音,“怎么,殿下不相信我的方法?还是说,怕我给你下毒?” 一口干掉了白醋,酸得他一张脸都挤得变形了。 但若是能换回陛下的一点关心,倒也是值得了。他喝完白醋,姚笑笑扶着他躺下,又说,“我还是不放心,这几日每天的白醋,我都亲自给你送来。” “现在,你好好休息吧。” 说罢,她带着欣儿便离开了唐秉桓的房间,正往自己屋走时,突然笑了起来。 成功借由世子的阴谋戏弄了他自己,她免不了有些想要炫耀。可能说得了这种话的人,似乎还在生她的气。从上船后就始终未见。 姚笑笑招来侍卫,直问,“可见着瑾王殿下呢?” “回禀陛下,瑾王殿下从上了船就一直在房间,未曾离开。” 莫名的担心让她脚步迅速调转了方向,看到殷戎站在门口时,她心下预感更不好。 是殷戎先走来过来,弯腰问礼。随后直接开口,“陛下,殿下在休息,若是陛下有要事,臣进屋…” “他是不是不舒服?”姚笑笑眉眼处都是担心。 殷戎得了他家殿下的吩咐,不能跟任何人说自己晕船的事。但看见有人那么关心他,而这个人又是殿下心尖的人,难免保不住秘密。 他沉默着点点头。 姚笑笑吩咐了两句,殷戎继续守在门口,比刚才更加警惕。 屋里的人此时正躺在床上难受至极,听见门被推开,他不耐烦地说道:“又怎么啦?” “没怎么。”姚笑笑声音轻巧地回答。 李墉突然一下半坐了起来,可咬着牙隐忍的样子,实在让人太心疼了。 她继续朝他走了过去,动静很轻,像是担心脚下的吵杂会加剧他的难受。连同声音也柔柔地,“殿下是不是晕船了?” “没有。” 他的回答冷到了骨子里。 眨眼间,姚笑笑已经坐到了他的床边,两个人定睛互望。 李墉额头上密布细汗,嘴上没有了从前的红色,看上去明明是虚弱的,偏偏一双眼睛在硬撑着。 她二话不说地卷起了手袖,从旁边的水盆里掏出一块毛巾,轻轻擦拭着他脸上的汗。原本小心翼翼还在脑海中想,一会若是他开口拒绝,自己该用什么理由继续。 没曾想,他就那么任由着她的动作。 从额头到脸颊,她动作很轻,生怕惹怒了李墉。 毛巾顺势而下擦到嘴角的时候,她的动作怔住了。脑海里什么乱七八糟的画面都出现了,时不时还吞咽两口口水。 李墉看得清楚,忍不住握住她的手,从自己脸上移开。 可当握着她手掌的片刻,又不忍心放开,停顿了几息后,他愈发沉迷。于是干脆起身下床,想着把人直接从他的房间里赶出去。 只是他没想到,一个晕船自己竟成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男子。被姚笑笑一下按着肩膀,按回了床上。 她用自己的身子压着他,距离近的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气氛突然变得有些暧昧,“你啊,给我在床上躺好。” 第一百一十九章 趁人之危 李墉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更加分不清一切是否真实。 他能闻到周身有股幽幽的槐花香味,胸口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压着他。没一会,胸口的重力在消失,他心头着急,立刻用手拦了下来。 直到那重力,那香味再次靠得更近,他似乎才安心地沉沉睡了过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耳边突生出些吵杂。再然后,李墉感觉到自己的腹部有似凉意,他不禁虚弱地缓缓抬眸。 这一睁眼,被眼前的景象弄得脸一红,噤声不敢言语。 只见陛下捏着两个指头正在掀他中衣下摆,动作鬼鬼祟祟的,实在不像是在干什么好事。 他顿了顿,看人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才循循开口。 “陛下你在…趁人之危?” 这词似乎程度轻了。看她的样子,更像是偷摸占便宜。 姚笑笑听见这个声音从自己头顶而来,不禁动作一下就僵硬住。衣服刚刚掀到一半,她似乎不想就那么放弃,还想再继的时候,一双大手压在了她的手上。 一瞬吓得人赶紧抽回手,连连后退。另一只手里的东西也随着动作而掉落在了地上。 李墉看过去,发现是几片生姜,竟莫名有些失望。 姚笑笑背手站在他的面前,一脸惊慌地矢口否认,“别误会,肯定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的那样?” 他嘴角勾着看不懂的笑意,“那是哪样,还得是趁我睡觉时故意掀开我的衣服?” 人弯腰捡起地上的姜片,凑近了些把东西递到他的面前。声音淡定,可是小脸通红,带着点委屈地解释,“我听说,生姜片放在肚脐上,能缓解晕船。” “可是整条船上没有一个人敢碰你。我是担心你,所以才掀你衣服的。怎么到了殿下的口中,好像我占了你多大的便宜一般。” 李墉低头一笑,再抬头时脸上又没有了表情。重新躺回床上,自顾掀开衣服。 他等了片刻,看人没有动作,拉住对方的手腕,“继续吧。” 姚笑笑有些不可思议,但还是坐在床边。明明是秉着为他缓解晕船症的初衷,可人醒着的时候和睡着的时候气氛完全不同。 她心里当真紧张的像是要做什么坏事似的。 滚动了两下喉咙,又低头看着手里的姜片,迟迟不敢上手。 床上的人非常耐心,没有一句催促的话语,只是枕着自己的手,偏头紧盯着她,更加重了紧张的感觉。 最后,姚笑笑咬着牙愤然转了过去,可竟是闭着眼睛的。 这时,李墉打趣地疑惑问道:“陛下该不会是故意闭着眼睛,顺便找个借口在臣的身上乱摸?” 不知道为何,她只觉得今日的瑾王殿下,轻佻又讨厌,开口尽是戏弄人的话。 姚笑笑怒气冲冲地睁开了眼,想要再开口辩驳两句。但目光落在他的腹部时,只看到一条非常明显的刀疤。 那一霎那,仿佛所有的羞赧都消失了。 她瞪大眼睛,震惊于李墉腹部的伤痕。那是一条非常长的刀伤,看不见头,亦没有尾。结痂的地方已经跟肤色融在一起,却又明显地鼓了出来。 姚笑笑一时怔住,手指忍不住覆在了上面,声音也带着惊诧,“这是怎么伤的?” “当然是打仗伤的。”李墉随口编了一个借口。 可姚笑笑却想起来了。这伤口是当年先帝株连言家九族时,他被护卫兵伤的。但如今刀疤还在,他却永远不能开口说出身世秘密。 人抬眸看了过去,眼底有种心疼。嘴角却勾着笑了笑,“殿下武功高强,却也还是会被利器所伤。” 李墉眼光看向了天花板,没再言语。 何止是利器。毒药内力能伤他,阴谋诡计也能伤他。恐怕就是情之一字也能。他又不是神,没有刀枪不入的本领,只是学会了用冷漠伪装自己而已。 但是,当他遇到了太阳,那颗柔软的心便会重新出现。 李墉突然感到肚子上一片凉意。 随后听见有人小声交代,“这姜片能缓解你的晕船症,不过你还得再吸点白醋,双重抵抗。” 他收回视线,便看见一双月牙儿的眼睛。她的脸上是焦急,可嘴角微微弯翘,一开一合还在说什么。 最后,他只听见一句,“算了,还是我亲自来照顾你吧。” “陛下,不妥吧。” 李墉下意识开口拒绝。他不敢想,若是放任她一直走入他的世界,到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可他却不知道,那一堵心墙,或许早已不复存在了。 人洗了块毛巾,轻轻放在他的鼻息处。一深闻,就有一股强烈刺鼻的味道。 不过确实头晕的症状有所缓解。 “殿下来太清宫里照顾我的时候,怎么没有觉得不妥。如今没有来各种老臣看着你,在你身边跟你说纲常礼法,你反倒是端起架子了。” 他哑然失笑,良久才说道:“臣不敢。” 只见姚笑笑满意地点点头,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又道:“不敢就乖乖躺着。这姜片得勤换。等你彻底好了,我就走。” 李墉得了指令,便放心大胆地闭上眼睛想要再睡一会。 可是,外面护卫兵的声音将他的好心情破坏殆尽。 “陛下,到用晚膳的时间了。” 正欲开口让护卫兵把饭菜端进来时,外面的人又说道:“给世子殿下的白醋已经准备好了,陛下。” 李墉的脸色无恙,心里却一沉。他看着姚笑笑,有种说不出来的冷冽。眼底无光更是对他自己的无知和幼稚点一种鄙夷。 他果然不应该抱有什么念想的,他怎么会那么傻。居然相信了她。 可这想法刚从脑海里生出,姚笑笑偏过头就是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 声音跟眼神一般,丝毫没有温度,“那,是怎么样?陛下该不会是像想告诉我,你这么做,只是为了所谓的试探吧。” 但其实李墉知道,若她真的那么说,自己也会选择全部相信的。 拧眉看向她,像是在等着一个答案,却等来了她讪讪地摇头。 第一百二十章 鼻尖轻触 李墉继续躺着,甚至偏过头不再看她。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总之烦得厉害。 而床踏上的人凑近了些,像是在讲悄悄话一样,“我不是在试探他。我啊,是在戏弄他。” 她的话刚说出口,有人就忍不住把头转了回来。 这一回头,两个人面对面的距离过分得近。 轻柔的呼吸声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像是正对着彼此的耳朵在喘息一般,清晰地能看见飘扬而来的空气。 姚笑笑眨巴着眼,愣神的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是李墉放低了声音,徐徐问道:“什么…意思?” 她咬着自己的嘴唇,一双眼睛忍不住地往下看。当视线看到李墉嘴唇轻启时,心跳的频率快要超出了负荷一般,要不是感觉会被发现,她才逼迫着自己又收回目光。 可就在这视线来来回回,上上下下间,脑袋早都一片空白,不那么灵光了。 两个人就那么僵持着,谁也不打破着局面。 大船开的稳稳当当,却也难免有个风起云涌的晃荡。这个晃荡不偏不倚,正是此刻。 姚笑笑猛地一下往前一涌,凑得更近。她只感觉到鼻尖轻触到了什么,有些温热,又带着丝丝湿润。一下子缩回了脖子,便一瞬看清了,触碰到的,是李墉的嘴巴。 她的手蒙住了自己半张脸,却蒙不住脸上的红润。 “我…不是那个…亲你…”一顿胡言乱语,一通口干舌燥。 最后,她不仅没能解释什么,反倒像是误会更深。 声音闷沉,气氛暧昧。偌大的房间里,偏生这床上床下有着不同寻常的旖旎。 李墉失笑,难得眉眼间流露出一星半点的高兴,“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姚笑笑突然想到了刚才两个人正在讨论的话题,是关于唐秉桓的。于是很有底气地开口,“我想说,我去给世子殿下送白醋,是为了戏弄他。” 他轻轻抬眉,“哦?为何?” 此时姚笑笑已经重新回到了刚才的位置上,盘腿坐在床踏上,两手担在床边,眉飞色舞的样子令人沉醉,“那日刚上船,他就跟我说晕船。” “我还不知道晕船是什么样吗?他敢骗我,就不能怪我耍他。” 李墉点点头,好像在夸奖她一般的表情。 她得了夸奖,更是说的激动,“所以啊,我每日三餐都给他准备了一大碗白醋,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他喝下去,才离开。要么,他就得乖乖地好转,要么就继续收折磨。” 床上的人突然撇了撇嘴。 被姚笑笑看得一清二楚,她委屈疑惑,“殿下这是什么表情?” “我是在想,若有一天我也这般得罪了你,你又会如何整我。”李墉也不知道何出此言。 只是觉得若是能被她花心思这样对待,即便是吃苦,好像也不算太惨。就好比唐秉桓,他不相信堂堂世子看不出陛下这拙劣的整人手法。 不过是只有这样,才能一日三餐都见到她。 他神思出鞘,被人拉拉回来,“不会的。” 迎上她灿若繁星的眼睛,还有弯翘的好看的嘴角,更有她轻若银铃般的声音,“殿下若是得罪了我,我也不会这样对你的。” “为何?”李墉胸口一沉。 “因为啊,无论殿下做什么,我都会原谅你的。” 正如曾经的李墉不懂给姑娘束发,是表达爱意的行为一样,如今的姚笑笑也不懂说这些话究竟意味着什么。 两个人四目相对。 李墉声音仿佛不是从自己喉咙里出来的,循循道:“陛下这话,可是说的吓人。” 她闪动着眼睛,不解地问道:“怎么就吓人了。难道殿下不应该很感动吗?” 一张清透小脸凑了过来,她似乎有些懵懂,又试图弄清楚什么。 只见床上的人轻轻抬起手,手指划过她的鼻子,停留在刚才触碰过的地方。李墉露出皓齿,“原来陛下知道这话容易让人感动呢。” 人讪讪点头。 “既知道,就不该轻易说出来。”顿了顿,他咬咬牙,“既说出来,就得做到。” 他仿佛,在逼迫着眼前人给一个承诺似的,静静期待着,却难免担心一个热忱的心被冷水泼凉。 季芊握住他的手,眼底都是真诚,“殿下,你放心。我这个人别的本事没有,就是说话算话。” 李墉的笑容都凝到了脸上,下一秒又不尽如人意。 “就像我答应过我自己的,一定会照顾好王妃和华莲,现在也都做到了。我答应殿下不会生你的气,就一辈子都不会生你的气。” 她会不会生气不知道,但李墉是生气了。 把手收了回来,一脸烦躁不安地偏过头。 这人到底是不懂。 姚笑笑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让他那么生气,可又不想这样不明不白就离开。所以她半个身子都趴到了床上,想要看清楚李墉脸上的表情。 嘴里还嬉皮笑脸地缓解气氛,“殿下,你是生气了吗?” “没有。”声音疏离,还说没有。 “殿下在为何事生气?” “殿下最近好喜欢生气,前几日在太清宫里也生气了,好几天都没有跟我说话。如今在这御船上又生气了。”她有些气馁。 好像不管自己怎么做,都不能让他开开心心的。 这样下去,她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李墉放下仇恨呢? 姚笑笑整个身子失落地收了回来,继续坐在床踏上,“我明明那么努力地想让你开心,但好像总是适得其反。甚至连殿下为什么生气都想不明白。” 想让他开心? 可为什么她所做的事情尽是让他更加心烦的呢?或许,只因为她压根也不明白自己做这一切,究竟为的是什么。才无端让李墉无法接受。 “不过无论殿下怎么想我,反正我刚才说的那些,每一个字都是真的。信不信,也只由得殿下自己了。” 说完,她起身要走。 听见衣服摩擦的声音,李墉迅速回头。像是马上就要失去了她一般,着急地伸出了手,紧紧地牵住了她的手掌。 第一百二十一章 早去早回 清风拂面,月光锃亮。船过之处划开水面平静,荡起层层涟漪,莫名温柔。 姚笑笑一颗心像是要飞起来般,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只手上。他牵住她的动作是那么不浪漫,甚至慌张地有些失礼。 可是,却不禁让人每每想起,都胸口一紧。 她穿过长长的船廊,终于走到唐秉桓住的房间。一进屋,所有的好心情都只能收敛起来。故意做出一个温婉端庄的模样。 “陛下。”唐秉桓已经从床上下来,不再装作一副病怏怏的模样。 明日倒是终于不用再费心捉弄他,不禁让人松了一口气。可想一想,这船恐怕入夜就能到江南行宫了。 姚笑笑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走到了桌子旁边坐下。 “看样子,世子的身体大有恢复啊。”她瞥眼看到桌上还准备了一桌子好吃的东西。 唐秉桓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弯腰拱手道:“陛下连日来照顾臣的身体。实在是让臣感到歉意,今日略备薄酒,还望陛下赏光。” 她自是不愿意的。 出李墉房门前,有人在软榻上轻柔交代了她要早些回去,若是在这里耽误片刻,就得让他等待片刻。姚笑笑不想让他等。 只要一想到他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在房间里难受,双腿就不受控制了。 于是她讪讪起身,直接回绝,“世子殿下身体无碍便可,就好好休息吧。明日就要道江南行宫了,世子身上的责任可是不少。” 说罢,她转身就想离开。 身后的人突然叫住她,“陛下,那这杯致谢酒还请陛下能喝下。” 唐秉桓的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实在难再拒绝,她便拿过了他手里的酒杯。正要一饮而尽时,被人叫住。 “这杯酒,是我感谢陛下招臣入朝为官,让臣的抱负能得以施展。” 两个翠绿白瓷杯轻轻碰出声音,直接灌入口中。 姚笑笑又抬腿要走,人像是料想到了一样,再次柔声发声,“陛下,这一杯,是为了感谢你带我来江南行宫。” “不必不必。”她摆手笑得难看。 可经他这一提醒,人似乎才想到此次来江南行宫,可不单单是为了拆除行宫的。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而眼下,不就是最好的机会。 唐秉桓招待她的目的暂时不清楚,但是这御船上所有的酒都是徐延之准备的,她能知道自己的酒量在什么地方。 若是他想要以此来做什么的话,不仅没有机会,反而有可能让她得了手。 所以,姚笑笑暂时放下了些焦急的心情,重新坐到了椅子上。 唐秉桓有些惊喜地抬了抬眼,也跟着坐下来。可准备的话未说完,他又斟满一杯酒,举杯道:“这第三杯酒,是想要感谢陛下连日以来的照顾。” “若不是陛下,我恐怕都撑不到江南行宫。” 他一副虚弱的书生模样,多少有些令人疼惜。可偏偏姚笑笑不喜欢这样的,她就是喜欢李墉那种。 即便难受得要死,躺在床上时还能对她做些不该做的事情。 低头窃笑,被对面的人看得清清楚楚。可唐秉桓却没有直接问,而是顺势给她夹菜,继续聊天,“陛下此去江南行宫,可有什么计划吗?” 说到了正事,她脸色一正。 眼底都是审视的模样,“那世子觉得,我有什么计划呢?“ 这问题问住了唐秉桓,他只有低下头接着吃菜。 倒是姚笑笑自然了不少,主动举起了酒,跟他聊起天,“其实我此去,一来是想去看看行宫是否有扩建的必要,二来呢是还有一个重要的目的。” “陛下若是愿意,臣洗耳恭听。” 她心思一机灵,好像想到了一个绝好的方法。却在人面前故弄玄虚,“世子总说欣悦于我,那你应该清楚的。我此次去行宫避暑,可是带了两位殿下。” 话音落地,她没有飞唐秉桓思考的是酒,而是又端起了酒。 “来,今天我高兴,我们继续喝酒。” 徐延之酿的酒她一共能和四坛,不过对方的酒量似乎没有那么好。被她猛地灌了几大杯以后,已经昏昏然有些醉意,胆子倒是也跟着大了起来。 唐秉桓直接从位置上起身,走到了陛下身边坐下。一只手杵腮看过去,眼波迷离,“陛下,陛下你到底什么时候能好?” “我怎么了?”姚笑笑很满意,这个人看着中招了。 不过仍然不能掉以轻心,毕竟李墉说过,幕后之人的心思之深沉。 对方又委屈开口,“陛下从前未曾对我这般,即使你对天下人都是一副可怖模样,但在我面前,眼中只有我的人。不似如今,陛下的眼里装的下其他人了。” 他像是在抱怨。 而她顺着唐秉桓的话趁机试探了一句,“所以,殿下就想着要报复我?” 人立刻摇头,眼神已经醉的不聚焦了,却还是一脸难过,“陛下怎么能这么说。我岂会报复陛下,我一个小小文官,虽说是世子,不过仍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懦弱之辈。” 从前他那么撒娇时,肯定能得到陛下的安抚。 不过连他自己都忘了,有多久没有得到陛下的疼爱了。 “所以,你就想着亲近孟将军,得到了他手里的护卫兵,这样你便不止是一个小小的文官了吗?” 她看似在顺着他的话说。,实际上是在探寻自己的目的。 唐秉桓醉是醉了,可头脑似乎还算清醒,摆摆手道:“陛下胡说。我同孟岂戈那是打小就认识了。近来也是碰巧了,总能在宫外遇到他。这便也关系好了些。” 突然他像是想到什么一般,赶紧站了起来,“殿下莫不是怀疑我和孟岂戈刺杀陛下的事情有关联吧。” 姚笑笑聪明得很,只是摇了摇头,宽慰道:“怎么会,我知世子真心,又怎么会怀疑呢?” “今日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撂下话,她就冲出了房间门。可是刚开门,就看到一双阴冷疏离的眼睛。 伴随着这双眼睛的,还有一个冷到骨子里的声音,“不是让你早去早回的?” 第一百二十二章 你敢 姚笑笑整个人扑到他怀里时,身上有个浓烈的酒气,还有微弱的一丝桃花香。 尤其是脖颈处。 李墉一时沉迷于这个味道,忘记了跟她的距离。 这便让她的手肆无忌惮地挂在了他的脖子上,声音软软糯糯的,“殿下,你怎么出来了,你身体好些了吗?” 但对方只是沉默。 他为何出来,还不是因为担心这人去会唐秉桓,去了那么长时间,怕出什么意外。 姚笑笑倒好,明知道对方有可能是这一切的幕后黑手,她竟然还敢在人面前喝得酩酊大醉,简直气人。 于是李墉气愤地将她的手从脖子上拿开。 可人哼哼唧唧地又凑了过来。嘴里还嘟囔着,“我照顾你都累了,借我靠一靠又何妨?” 他冷声反问,“你是照顾我多,还是照顾世子殿下多。” 明知道她喝醉了,却还想要跟她争论个一二。一时间,竟分不清到底是陛下幼稚,还是瑾王殿下幼稚了。 这话明明是抱怨,可姚笑笑一个酒醉的人哪里听得出来, 直接转头重新推开了唐秉桓房间的门,吵吵着,“既如此,那我便借世子殿下的脖子靠一靠。” “你敢。” 李墉一个半蹲,将她整个人扛在了肩上。没有一句多话,直接将人扛回了他的房间里。 走到门口时,殷戎和欣儿都看到了,难免大眼瞪小眼地相互看了看。没有一个人敢开口质疑殿下,更没人敢打扰陛下。殷戎替他们开门,又将门关上。 等他们站到了房间里,李墉才意识到,他怎么能将人带回自己房间。 虽说这是在御船上,可是也并不能代表着船上没有其他势力的眼线。正想着该如何,肩上的人扭动了一下。 李墉赶紧将人轻轻横抱了过来,屈膝想将她放下来时,一双手又勾在了他的脖子上。 这回,怀中的人很得意地说道:“想了想,虽然我一日去唐秉桓房中三次,可无一次走心。反倒是来殿下这里,尽心尽力地照顾,掏心掏肺地祈念。” 她的头,稳稳当当又熟练地靠在了他的肩膀处,“所以说,还是照顾殿下更多。” 这话让李墉眉头上的皱纹消失得无影无踪。可她在房中宿下仍然不是办法。 柔声问道:“陛下,你得回自己的房间。” 姚笑笑突然像惊醒一般,半个身子立了起来。一脸看坏人一样地看着李墉道:“不回。” “可你在臣这里,不合礼数啊。”李墉将她放在了地上。 人却直接脱了鞋子冲到了他的床上,还用被子把自己蒙住。过了一会,没听见动静又探出了半个脑袋。这下,她在屋中没有看到人。 心下那点失望在无限扩大。 姚笑笑想起刚才在唐秉桓的房间里,一共有八坛酒。唐秉桓喝了五坛,她才喝了三坛。是有醉意,却不至上头。 而看到李墉出现直接扑了上去,也不过是借了点酒胆而已。 可奈何她那么主动,李墉也毫无反应。不知道该说他太纯情,亦或说他太无情。面对姚笑笑的撩拨,他丝毫没有反应。 “哎。”长叹一口气,听不出是喜是忧。 姚笑笑从床上起身。穿好了鞋子,推开门往自己房间走。她的房在御船的二层,回去时正好会经过船头的甲板。 只是脚步刚塔在回房间的楼梯上,甲板处一个熟悉的声音飘进了她的耳朵里。 “姚姑娘这酒醒的,未免太快了些。” 人立刻站直了身子,整个人尴尬的无以复加。原来他早知道自己装醉,那岂不是看了她一路的笑话。 越想越生气,干脆用愤怒掩饰窘迫,她转身走到甲板处,站到李墉的身前。叉腰质问,“殿下什么时候看出我在装醉的。” 李墉手里握着珺天剑,仰头看着天空。 从侧面看,他或许是在笑,唇角往上的弧度,应该心情不错。语气也平平淡淡的,“从姚姑娘在我房中,有条不紊地跟我分析对错的时候。” 那岂不是… 姚笑笑一瞬羞红了脸,不知道该说他流氓,还是自己流氓。只得转身想要迅速消失在他面前。 可见她转身,李墉却着急开口,“一起坐会吧。” 不知道是什么让她停住了脚步。讪讪转身看过去时,总觉得今夜的瑾王殿下有些不同,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同。 他很温柔,又带着几分狡诈。 坐在他的旁边,姚笑笑突然想到了太清宫后院的一汪水池,那是整个皇宫里她最喜欢的地方,如今却不及这船上的景色。 想来,或许她喜欢的从来不是景色。 而是她身边的人。 只要是李墉陪着她,那便是如他内院的空空荡荡,也叫人有几分知足。 姚笑笑抱住了自己,湖面上吹来的风带着凉意,让她不禁耸耸肩。动作刚做完,身上就披过来一件雪蓝色长袍,带着他的温度,还有他的味道。 她往身上拢了拢,那股檀香味道更浓。心也跟着毫无节制地跳了起来。 “今日我去世子房中稍微试探了下,但是计划有点临时,所以也未能刺探到什么。就怕打草惊蛇了。” 李墉稍微偏头,手也跟着不自觉地盖在了她的头顶。 循循问道,“姚姑娘是在跟在下解释?” 他的用词,一瞬让人以为两个人是在宫外。没有护卫兵,更不是在御船上。 姚笑笑就是姚笑笑,不是别人。 是夜,运河周遭没有了光亮,黑暗中的丝丝光亮总带着几分迷离不清的暧昧。船头前甲板上的一白一篮,在这样的黑夜里尤其明显。 李墉的手依然放在她的头顶,那温柔的模样更是不曾见过。 她微弱地点了点头,而后将头担在自己的膝盖上。再用手臂挡住了自己一半的脸。 “为何向在下解释?”他的问题像是有些故意。 姚笑笑藏在长衫里的手早都紧紧的攥在了一起。她后悔刚才被人发现时,就应该径直回到房间。也不至于现在在这里被他质问。 可她闭口不谈,他却主动得很,“是因为,不想让我误会吗?” 第一百二十三章 立刻被打脸 江南行宫建在宜春县。 此地如其名,依山傍水常年四季如春,极有江南水乡的特色。一行人下了船,便乘马车往行宫方向走。路途平缓,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到了。 行宫的位置,更是落在半山腰上。郁郁葱葱的树环绕着,窥见不得全貌,可光是看见的一小部分就叹为观止了。 上山的路依旧平缓,丝毫不像在走山路。 姚笑笑坐在马车里,旁边还有一个自称不会骑马的唐秉桓。 而李墉则是骑着马往前走,像是压根不关心马车内的情况。 突然,马车外有个冷淡的人开口,“陛下,我们到了。” 他的话音刚落,马车就徐徐停了下来。 唐秉桓殷勤地下车,抢在李墉前站在了马扎旁边,抬起手等人,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当姚笑笑身子探出来时,一双目光明明落在了李墉。却被一个声音拉回了视线,“陛下,我扶你下来。” 人看似不争不抢地微笑着,一脸的书生气质,在这丛山峻岭间更显得卓然。 可她却没有伸手,一步跳下了马车,甚至没有踩马扎。站定摆弄了两下裙子,便自顾往行宫里走。 徒留下唐秉桓怒视李墉,而李墉低头暗笑。 行宫的规模远超她的所有想象,大概有两个太清宫那么大。 入殿就是一条用玄铁砌成的过道,虽然既能凸显皇室威仪,又足够凉爽。 但一看就是造价不菲。 而过道两侧修了两个水池,里面连水都不放。看上去还不如太清宫后院里她自己挖的水池看着令人欣喜。 姚笑笑走到面前,指着水池循循问宫人,“这里面不放水吗?” 行宫里的宫人自然不懂,只是听从了朝歌城过来的几位大太监的吩咐。倒是身后赶上来的唐秉桓回应道:“陛下不是向来不让在你周围放置水。” “是吗?” 这话似乎听翠娥也说过,看样子李甯玉是相当恐惧水的。 唐秉桓有眼力架,立刻又问,“陛下需要现在放些水吗?这样殿内会更凉快的。” 姚笑笑讪讪点头,又继续往更深的地方走。自是不会管身后两个人暗戳戳的较量。 江南行宫不似太清宫,分了内殿和偏殿,还有各个不同职能的房间。这里都是各个连接在一处的房间,每一个房间的装饰都全然不同。 人跟上来解释,“陛下,你每次都来选梓潼郡陈设的房间,如今亦然?” “去看看。”她带着些好奇跟着人走到房间。 可推开门,一整面墙的冷兵器悬挂在上,吓得人还没有踏进去,就把门重新关上了。她清清嗓子,想要缓解尴尬。 “每次都是这个房间,这次换个别的吧。” 再回头的一瞬,竟然看到李墉捂嘴嘲笑她。给了对方一个威胁警告的声音,人不仅没有收敛,反而笑得更灿烂。 就在唐秉桓按照她的喜好挑选了好几间房都得不到满意答案时,瑾王殿下终于开口了,“看看莲山郡吧。” 这名字听上去她就喜欢。 三个人走到了莲山郡门口前,唐秉桓嗤之以鼻,“打从我认识陛下起,就没见过陛下会喜欢这种附庸风雅的东西。” 门哗啦一下推开。 姚笑笑在门口驻足半晌,只见有人的表情很得意,看向李墉时扬起下巴,似乎在宣布胜利。 可是下一息,立刻被打脸。 “这也太好看了吧。”她几乎是冲进去的。 整面墙全是用丹青画出的连绵的山脉,房顶是蓝天白云,地上是油油草地。置身其中仿若一瞬回归了大自然一般,就连空气中都飘着自由的味道。 姚笑笑在房间里跑来跑起,哪顾得上她女帝的仪容仪态,对房间的喜欢简直是不言而喻。 李墉跟着她走进房间,手里虽抱着珺天剑却没有了从前的戾气,声音轻柔问道:“陛下喜欢?” “喜欢,太喜欢了。没想到这个地方还会有那么出奇的设计。” 原本她都以为自己要跟一堆兵器睡在一起了。 看来还是李墉了解她的喜好。不由地走到了他的面前。抬头直问,“殿下怎么知道我会喜欢这样的地方?” 难道不该跟唐秉桓一样,以为她不是那种附庸风雅的人? 他抬起了头,像是并不打算解释什么。只是又出声交代道:“连日舟车劳顿,陛下在房间好好休息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议。” 说完,他就径直离开了房间。 可在人看不到的地方,嘴角上的笑尤为明显。原来,跟一个人心意相通,心有灵犀是这种感觉。 李墉不过是秉着试一试的心态,向她推荐了莲山郡的房间。他看她曾经的画,想到或许如今的她会喜欢。没想到她当真喜欢。 相比起李墉,唐秉桓却是黑着一张脸地走了进来。 他满脸疑惑看向房间里的人,开口就是怅然地感叹,“如今,我竟都摸不清楚陛下的喜好了。怪不得陛下能跟瑾王殿下更亲近。都怪我。” 姚笑笑收敛起笑容,心里虽然无比烦躁,可脸上依然是极有耐心地劝说。 “殿下为何那么想?” 唐秉桓失落地走过来,一副可怜的模样,“难道不是吗?从前陛下喜欢的东西,现在全都不喜欢了。陛下又不给我一个了解的机会。我如何…” “如何能比得过瑾王?” 人心里冷笑一声,腹诽如何都比不过。 脸上却眉头一皱,长叹一口气。语调温柔地反问:“世子为何总要跟瑾王比呢?” “他善武,能统领瑞麟军,功夫虽高,但脾气差,又不解风情,为人刚正。世子你跟他完全不同的。” 这话成功地让唐秉桓重新露出了笑容。 而她还在继续,“世子你文采卓绝,又懂体贴人。你们一刚一柔,一文一武,都是我不可多得的好部下啊。” 唐秉桓脸上的笑容一瞬消失的彻底。 可人为了试探,简直不择手段。走到他面前,难得地亲近将手放在他的肩上,循循道:“不如明日,世子殿下陪我去这宜春县里逛逛?” 第一百二十四章 跟你学的翻墙 江南行宫的守卫松懈。若不是陛下来避暑,平日里只有些宫人们守在这里。 而从朝歌城里带来的护卫兵,也全都被瑾王殿下分配到了陛下门口守着。其他地方皆是一片空荡,便也给了人一个机会。 入夜,行宫里虽无风,却依然凉爽得很。不愧能避暑。 用过晚膳的李墉正在房间里擦拭自己的珺天剑,脸上没有表情,手里动作也很轻柔。 忽地,他听见窗边有动静。手里的剑一横,整个人显得很警惕,竖着耳朵仔细听声。 不过一会,他却松懈了下来。听见窗户一开一合后,嘴角一勾,瞧着手里的剑徐徐问道:“什么时候学会了这翻窗的本领?” “跟你学的。” 姚笑笑径直坐到他的对面,顺手拿起他面前的点心自顾吃了起来。 哪有半点女帝的样子,她看上去就是个深夜翻窗入室的小贼。 李墉收起剑,目光落在她嘴边的点心上,竟也好奇味道,拿起了一个往嘴里塞。 吃着,还质问,“我什么时候教过你这些?” 人摇摇头,表情着实欠揍,“有道是言传身教。不需要教,看也能看会。” 印象里,他只有一次翻墙入太清宫。目的还是为了不让人说她的闲话。如今这人反倒是揶揄起了自己,简直有些气恼。 李墉放下手里的点心,一脸冷淡地又问,“那不惜让陛下翻墙的理由,究竟是什么呢?” “不能打草惊蛇,我有要事跟你商量。”她嘴里塞得满满当当的,两边鼓起小包,甚是可爱。 人抿了抿嘴,依然敛不住的笑了出来。 可她接下来说的话,就没有那么令人高兴了,“明日我要跟世子去宜春县城里逛逛。你就不要一起了。” “……” 何谓变脸。李墉的表情一沉,速度快的对方都不相信。 “既然我们主要的目的是试探他,你若是一直跟着,我担心他根本都不会暴露了。” 人突然把珺天剑放在了桌子上,重重一砸,吓了她一跳。 李墉的目光看着剑,手也指着剑,平静出声,“我且问你,这幕后黑手的目的是为何?” “暂且看来,应该最迫切的是杀我。” 他点点头,对这个答案看似满意,但脸色却更黑,“既然你知道对方想杀你,而唐秉桓又是你要试探的人,你可知这会有多危险呢?” 姚笑笑心大地摆摆手,“可是他也打不过我啊。” 话音落地,像是沉入海底的石头,连点水花都没有激起,她将视线移了过去。 只看见一个人紧紧皱着眉头,像是很生气的模样。 她似乎,又把他惹生气了。 房间里的气氛一时间也说不上来是不是僵持,但有人感到了非常的尴尬。她来是为了让李墉放宽心,没想到不仅没做到,反而适得其反。 良久,她妥协一般地开口,“那殿下的意思是什么?” 看似好像是她在妥协,其实是李墉在退让,他长叹一口气,无奈道:“你的计划不变,我悄悄跟在你们身后。” 姚笑笑一听,瞬间笑了出来。 可随后,她又摆脱到:“还请殿下明日我们出门前,陪我演一场戏。” 翌日一早。 姚笑笑伸着懒腰走出了房间。一夜无梦,她睡的很安稳,尤其还有李墉给她的宁神香。 走到饭厅时,两位身份尊贵的殿下已经在等她了。 只见人穿着一袭鹅黄色白玉兰纹长裙,银白色开襟上绣着百鸟纹。双髻的两边插着不一样的头钗。 不过是最普通的衣料,却因为姚笑笑的长相,衬的美轮美奂。 唐秉桓一见,直接走到了她的身边,恭维道:“陛下真是穿什么都好看。” “一会出了门,你可不能那么叫我了。”姚笑笑走到椅子上坐定。 有人很快发出了疑惑,“你们要出门?” “当然,我们来这行宫又不单单是为了避暑的。今日,我要带陛下去宜春县城里游玩一番。” 唐秉桓故意那么说,却被陛下一个眼神呵斥。她笑嘻嘻地看向李墉,柔声道:“此次来主要是为了扩建行宫之事,眼下还是得了解当地的情况,才能做好判断。” 她的话说完,李墉立刻接话,“我也同去。” 没想到堂堂瑾王殿下,竟然甩也甩不掉。唐秉桓心心念念的二人行看样子又要泡汤。 谁料今日陛下甚是偏袒他。直接开口拒绝了李墉,“殿下我还有要事交与你。” “你去看一看历年来我来行宫的这些记录,若是探查到什么,一定要告知于我。” 而对方也超乎了他想象的愤怒。不可思议地看着陛下,声音冷淡至极,“我不能跟你们一起去?” “凭什么?”语气里带着愤怒。 唐秉桓以为瑾王从来都是个不温不热的人,没想到在陛下的事情上,也会有这等失神的时候,不由地他心里更加得意。 还不忘添油加醋,“殿下,我同陛下那是商议户部大事,你一个武将,能懂吗?” 一得了陛下偏爱,唐秉桓难免露出了本性。 他打心底看不起李墉是一个过继来的亲王,从前人处处受得他欺负。 如今倒是仗着自己得陛下宠爱,对他越发冷傲。可李墉却不懂,陛下的恩情从来都是须臾片刻。学不会示弱奉承,一定会丢了宠爱。 “陛下也那么觉得?” 姚笑笑的包子吃了一半,偏头看了过去。随后愣神地点点头,“没错啊,你是武将,你能懂户部的事?” 这话一落地,饭桌上再没有人说话。 一席结束,两个人便要动身出门。不明情况的殷戎凑上来愤慨,“陛下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对殿下的态度急转直下。” 李墉眼色看似冷冽,实则不然。 倒是人在他旁边继续道:“刚没两天的宠爱,转头又投向了世子殿下。果然帝王最是无情啊。” 殷戎还想再劝,突然他家殿下却笑了出来,看着两个人背影消失,他嘴角更是放肆地勾了起来。 “殿下,都这样了,你还能笑得出来?” 李墉敛起笑意,拿着珺天剑便追了出去。 第一百二十五章 当面训斥,背地道歉 江南水乡本该是富裕丰饶的地界。可是这宜春县城却出奇的安静。 姚笑笑和唐秉桓两个人为了隐藏身份,都穿了便装。可是当走在街道上时,除了看见一棵棵嫩绿脆芽杨柳垂近河里以外,青石板的路上,连个人烟都没有。 好不容易走到一个开烧饼铺的店家门口看到了一个人。 她快步走上前询问,“店家,这里就是宜春县城吗?” “当然了,不然还能是哪里啊。”店家的回答理所当然。 顿了片刻又道,“这周围的县城,除了宜春县,还有哪里会向我们这里一般。” 唐秉桓自视甚高,又仗着自己是世子。看不得这些小老百姓刁横的模样。厉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休要胡说八道了。” 对方似乎也不害怕,耸肩冷笑一声。转头就能看着行宫,他抬手一指,语气里满是不屑,“自从宜春县里建了那么一个大玩意,没人敢来不说。” “以前住在这里的人,也纷纷举家里开。” 姚笑笑一听,突然觉得事出有因。于是更好奇地开始大厅,“这是为何?陛下的行宫建在此处,不是更受天子庇佑,你们为何不愿意?” 店家收回视线,继续手里揉饼的活。 言语间更是没有了规矩,“庇不庇佑的我倒是不清楚,但我知道就因为天子的行宫建在了宜春县,我们所有人的税都压得人喘不过气了。” 姚笑笑先是看了一样唐秉桓,又重新弯腰疑惑,“你的意思是,朝廷苛捐杂税了?” 对方笑着抬起了头,“我一个小老百姓不懂这些。但我知道,现在留在宜春县的人,全都是走不了的。若是能走,我也不会留下。” 她没有想到,自己原是借由上街的机会来试探世子。没想到却还看到了些被人掩盖的真相,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逛了没一会,姚笑笑兴趣缺缺地回到了江南行宫。 站在门口时,一座伟毅的红漆大门屹立在眼前。 姚笑笑抬头看了一样,这样的一道门,无疑能凸显皇室荣威,能保护女帝的安全,却也将百姓们隔绝在外。 心里忍不住有些怅然。 回到了殿中,李墉端着一些书稿走到了他们两个人的面前。一脸公正无私地说道:“陛下,你今日让我整理历年来行宫的记录。臣已做完。” 声音沉了沉,“不知陛下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姚笑笑突然想起了什么,皱着眉抬头直接问,“殿下,行宫记录中可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啊?” 李墉弯腰拱手,看着礼数甚是周全,却也显得有些生疏。 “回禀陛下,并无什么特殊。陛下上一次来行宫,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了。” 人很诧异,“上次工部陈大人不是说,我每年都会去行宫避暑的吗?” 他没有来得及回答,有人直接抢过来答道:“陛下,你可不止江南这一个行宫。虽然你连年去避暑,可每一年都去不同的行宫啊。” 姚笑笑的嘴突然长大了,这是何等的奢侈。 光一个江南行宫,宜春县就落魄成这个样子,想想那么多行宫加起来,岂不尽是浪费。 看向李墉时,她毫不犹豫地说:“那么多行宫,我也住不过来啊。” 话递给了他,按照两个人的默契,他应该是能接话的。 果然,人再次拱手,“陛下,臣有一个提议,不知当说不当说。” “不知道当不当说,还是 不说为好。”唐秉桓趁机搅乱。 姚笑笑眼神制止。 人委婉再道:“整个桑武国中,像江南行宫这样的,算是陛下很喜欢的,也不过三年来一次。要是加上那些陛下不喜欢的,恐怕不止百余座。” 百余座? 她虽然没有发出声,但是微弱地倒吸一口凉气。 李墉还在继续,“既然陛下此次来,是带着户部一起的。那臣觉得,若是唐大人也觉得没有问题的话,那不如等我们回宫,将一些不常用的行宫拆掉如何?” “瑾王殿下可是在说笑?” 唐秉桓简直是捡到一个漏洞就死命想要把人踩在脚下。 他靠近姚笑笑一步,像是要保护对方似地,声音严厉,“行宫的修建,不止是为了陛下。更是为了向百姓凸显我桑武国的国力。轻易拆除,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李墉懒得搭理他,只是一双眼睛真诚地看着陛下。 可谁知,陛下突然眉头紧皱,斥责了一句,“瑾王殿下怎的如此没有分寸?” 人瞪着眼,满脸的不可思议。 “要不是今日世子殿下在旁提醒我,我都当真要信了你的话。” 这话的话,莫名就是给唐秉桓添油加醋的好机会。他更佳谄媚地说:“陛下圣明。虽然说一个行宫看似确然浪费,但行宫在,说明陛下的威仪在。” 他一脸不怀好意地看向李墉,“若是听信了谗言,胡乱拆掉行宫,岂不向世人说明,我李氏王朝的没落。更是让有心之人得逞。” “唐大人这话何意?”李墉断然不能让他那么污蔑了自己。 “什么何意,我又没有说是谁,殿下为什么这么激动。” 两个人剑拔弩张的样子实在是谁也不让谁。 姚笑笑突然大喊一声,“好了。我还在呢,你们吵什么吵。” 话音刚落,唐秉桓一脸委屈地躲在了她的身后。带着哽咽的声音脱口而出,“没错,臣确实只是个从三品的小官。可也知道皇室的名声。” “殿下如今这般说我,岂不是过分。陛下你要为我做主啊。” 她突然咬咬牙,抬手便道:“瑾王,过分了。世子也是为了我好。” 有人蹙眉看着她,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又看向她身后的人,一脸小人得志。 李墉二话不说,甩手离开了殿中。 所谓一回生二回熟。 翻过一次窗户,再翻也就没脸没皮了。姚笑笑动作熟练地推开他的窗户。只见人坐在软榻上,闭着眼睛,两根手指按压着太阳穴。 想来刚才是被她气坏了。 李墉听见动静,都懒得抬眼,声音却冷漠疑惑,“来干嘛?” “当然,是来道歉的…” 第一百二十六章 小嘴能说会道 李墉缓缓睁开了眼睛,睨了睨身前的人。 并没有姚笑笑以为的疏离和震怒,反倒是有些玩味的盯着她。 语气平平地,“陛下做错什么了吗?” 说完,他又自顾摇摇头,“不对,即便是陛下真的做错,也不该来道歉。更何况,没做错。” “哎呀,堂堂瑾王殿下怎么是个小心眼呢?” 她没有坐到他的对面,而是坐在他的身边。拉着李墉的手袖摇来晃去,分明是在撒娇。 谁受得了。 李墉清了清嗓子,抽回自己的手。徐徐说:“到底来干什么的?” 姚笑笑凑得更近,语气更认真,表情更严肃,“真的,是来道歉的。我不应该在世子面前那么说你。我不是那个意思的。你要…” “我知道。” 他打断了她的话。 人震惊地抬起了大眼睛,眨巴着看向他,疑惑问了一句,“你知道?” 不可思议地又问,“你知道我心里在谋划什么?” 李墉只是隐隐约约知道,可为了能让达到契合,他选择大胆承认。 这一点头,姚笑笑立刻笑得明朗,让他也跟着高兴了起来。人重新站起来,坐到他对面,顺便还把鞋子袜子都脱掉了。 在他面前是什么都不避讳,什么都不顾及。盘腿吃着他面前的水果,“在世子面前说的那些话呢,确实是我的一个计谋。不过啊,我还撒谎了。” 她嘴里塞得满满当当地看向对面的人。 像是在等着他说话。李墉环抱着手,长长吐了一口气,“我猜,应该是关于行宫的事情吧。” “我想拆,而且必须得拆。那天来行宫的时候,我便犹豫。但当今日我再看到宜春县的样子,我就知道了这件事情必须要做。” 李墉很理性,他也知道有些小行宫可以拆。但像是江南行宫这类大型建筑,恐怕拆起来更费钱。 “你要知道,拆的过程其实也很复杂。” 人说得委婉,可姚笑笑直接了当,“殿下是想告诉我,拆不比建省钱吧。” 他微微颔首。毕竟不能确定陛下拆行宫是不是一时兴起,就怕过没两天又要在其他地方兴建。 当初也是因为不能让陛下再兴建一个行宫,工部的人才提议扩建这个方法的。 可是她难得有理有据地分析,“虽然拆起来是不能省钱,可殿下你要这么算,每年修葺行宫的费用,守在行宫中宫人的月供,这可是每年国库的重头。” 她手里拿着水果,表情相当严肃,“但反过来,我每年只有十多天的时间会去行宫,有的地方直接废弃,有的三五年也轮不到一次。” “这,岂不是更浪费。” 顿了顿,她一块苹果放进嘴里,嘴角笑得像月牙,“所谓长痛不如短痛。拆行宫之事,我势在必行。” 话落,整个房间突然没来由地安静了下来。 能听见他房间里细细潺潺流水的声音,伴着桌面上的熏香,还有手边热气疼疼的茶水。 莫名让人心里平静。 “陛下,可想好了?”李墉端着茶杯看她,眼底一抹试探。 姚笑笑坚定地点头,又鬼精灵似地捂嘴笑了出来,“不过,还不是时候。” “哦?” “必须得先完成了我们这次来这里最重要的目的,等确认了世子的身份。我们回到朝歌城时才能进行下一步。” 人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看起来她是有想法了。 又或者,一路以来两个人都在她的计划之中,任由她摆布去了。 姚笑笑清扫完桌子上的点心和水果。将盘子撤下,自己整个身子趴在了上面。对着人招招手。 李墉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不耐烦地又招了招手,嘴里还说道,“过来啊,隔墙有耳,我得小声点说。” 虽然脸上看起来不愿意,可心里早就乱成了一锅粥。 刚开始,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个人凑过来的嘴巴正朝他耳廓吐气。渐渐地,才静下心来听着她的计划。 当她说完,人只是收回了身子。不可思议地说道:“你确定要那么做?” 姚笑笑坚定地点头,“殿下你想想,这是眼下最好试探他的方式。若是能将你一起拖下水,他肯定是愿意的。” 李墉还在纠结,人已经爬在了窗户上。回头朝他摆摆手,笑得狡黠。 “殿下今日早点休息,明天见。” 第二日大清早。 整个江南行宫都已经醒了。阳光明媚的日子里,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姚笑笑起的很早,换了一身新衣服。 刚出房门,哼着小曲就往李墉的房间走去。 她毫不避讳地敲了敲门,声音异常地洪亮,“殿下,用早膳了。” 里面无人应答。她问身边的殷戎,他只说殿下一夜都在房中,并没有出来过。 于是人再次叫唤,“殿下,快出来吧。我来给你赔礼道歉了,快出来接受我的歉意吧。” 姚笑笑光是声音大,但是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 可在殷戎的眼里,陛下能来道歉已经不容易,他家殿下却敢置若罔闻。 “殿下,你快出来啊。”她始终重复着一句。 直到身后走来一个人,才变换了语句,“昨日是我一时冲动,说了那些话。你看我都已经来道歉了,你就跟我一起去吃早膳吧。” 而里面的人,终于有了反应,“陛下莫要折煞了臣。” “李墉,你可不要得寸进尺啊。”这一回说话的,不是姚笑笑,而是闻声赶来的唐秉桓。 他有多羡慕,李墉竟然能听见陛下站在门口亲自道歉。可是这个人竟然还在这里端起了架子。一想心里更是愤然,“你以为自己是谁,陛下乃九五之尊。” “难道你还真的敢跟陛下生气不可?” 姚笑笑似乎是听了唐秉桓的话,也不再求他开门。而是站直了身子,循循点头。 像是得到了肯定,他说得更难听,“陛下肯来找你,那是看得起你,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话还没有说话,更难听的他都还有。 突然,门从里面一刹打开。李墉冷着脸,却是看向了陛下。 第一百二十七章 召你们入后宫 盛夏正浓,便是在这行宫里,也带着几分不可抵抗的闷热。 层层环住行宫的绿荫,也只是将部分的炎热挡在外面,如今吹进来的风,还是不似春秋时节的宜人舒适。相反地,令人无端烦躁。 李墉穿着一袭栀子色长衫立在门内,压根就没有要出来的意思。 看见人,姚笑笑立刻凝出一个灿烂笑容,“殿下,你终于出来了。我们去吃早膳吧,还有世子殿下一起。” 唐秉桓听见还有自己,不免心中高兴。 又想到自从他入朝为官,不整日去太清宫轻扰陛下,她的态度反而好了不少,来行宫还想着带上他。虽然身边还有个碍眼的李墉,却也比之前好。 假日时日,等陛下的记忆全部恢复,恐怕就没有他瑾王殿下什么事了。 谁料,李墉竟然退了一步,弯腰拱手道:“谢陛下恩宠。但是臣不想去。” 都说圣意难违,可是这个李墉却敢直接当着那么多人拒绝她,简直是不想活了。为了维护她的面子,有人怒吼,“我看你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李墉突然看了过来,一脸鄙夷,“跟世子有什么关系?” 这时候,姚笑笑变换了一个语气。整个人都拿出了威严。负手站在李墉门口又道:“朕要你跟我去吃早膳。” “不是跟你商量,这是圣旨。”眼睛睨了过去,“怎么,殿下是要我给你拟一道圣旨,才愿意同我一桌吃饭?” 话已至此,再不答应,便是抗旨不尊。 李墉不能,也不敢。只是一张臭脸在饭桌上,也丝毫没有任何的缓解。 倒是唐秉桓,抓住了一切谄媚的机会向陛下尽显中心。筷子就没有停过,“陛下,这个好吃,你尝尝。” “这个茶饮也凉了,你也喝一点。” 姚笑笑全都接受了。过了一会,她又主动跟李墉搭话,“殿下,这茶饮不错,你尝尝。” 可对方仍然一副不好惹的模样,抱手说道:“回陛下,臣已经吃饱了。” 突然,她冷笑一声,“原来殿下还知道你是臣。我以为,你都要爬到我的头上了。” 这话无疑是在怀疑李墉的忠心。他蹙眉看过去,满脸的愤怒和疑惑。 但桌上的两个人似乎并不在意,而姚笑笑本身要说的意思,也不单是这个。先是拿过唐秉桓手里的茶杯,喝了一口。 润润嗓子再道:“从前父皇后宫清净,只有皇后一人。却也让我桑武国皇族子嗣不兴旺。如今我也到了婚配嫁娶到年龄。” “之前退了胡与国三皇子的婚,并不代表着我不想嫁娶。” 唐秉桓一听,整个人都正了正身子。没曾想陛下那么直白地在说此时。 姚笑笑深谙后宫治理之道,于是看向李墉,又回头看了看,“我肩负着兴旺皇族的重任,自然不能让后宫空置。” 她停顿片刻,等着有人回应。 唐秉桓从很小的时候就做好了当李甯玉后宫一员的准备,所以兴冲冲地说道:“臣当知陛下之意。” 姚笑笑满意地点点头。随后,看向了李墉,“殿下,你呢?” 只见李墉放下了两只手,重新拿起筷子,充耳不闻的模样,简直气人。 她耐下性子,又道:“殿下,我说的你能明白吗?” “不明白。臣不懂陛下是何意?” 唐秉桓才不会劝解什么,他巴不得两个人的关系急转直下。可似乎自己低估了陛下对李墉的耐心。 只见人的声音虽然更气愤,但还是开口解释,“殿下难道不像跟世子殿下一样,入我的后宫,跟我一辈子相守在一处吗?” 虽然明知道答案,可当姚笑笑问出来的时候,她竟然有一丝紧张。 李墉直接起身,腰弯得很低,头也直冲地上,压根不看饭桌上的两人,“臣乃忠亲王义子,本就没有尊贵皇族血统。若不是义夫收养,更不能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位置。” “臣统领十万瑞麟军,将士们以臣为榜样。所以,臣自小就明白,大丈夫有所谓有所不为。” 这话,不仅回答了姚笑笑的问题,似乎也顺便贬低了唐秉桓一心要入后宫的意义。 他还没气,陛下直接一个碗摔了过去。清脆的落地声,让饭厅陷入了可怖的沉默。三个人中,两个人像是在对峙,一个人只想添柴加火。 “陛下,瑾王殿下一心为国,不愿意也是正常。偌大个桑武国,陛下想要什么样的没有,也不是非得瑾王殿下不是。” 李墉一眼看过去,眼神呵得他立刻收了声。 唐秉桓怕的不是他李墉,而是陛下对他的宠爱。 可帝王的宠爱,从来淡泊又计较,更何况是女帝。 只见人从位置上站起来,抬起手时满脸通红,“我再问你,你是不是不愿意?” “臣,不愿意。” 她怒气地点着手指,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唐秉桓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从来没有人敢那么对待她,如今她掏心掏肺地问一个人是否愿意入她的后宫,这人竟然当面拂了陛下的面子。 他也跟着站起来,指着李墉怒斥,“瑾王当真是不知死活。如今陛下带我们俩来行宫,为的就是向天下人昭告。难道你还真的想要拒绝。” 李墉直起身子,看向他鄙夷一笑,“我说了,我不是你。” “瑾王,你放肆。” 姚笑笑的声音穿透了整个房间,所有的宫人都跪在了地上。只见她走到人面前,仰头看着他,却什么都没说。 “世子说的没错,如今带你们出宫,是要向全天下人宣布你们未来要入住我后宫的身份。我给你三天时间接受这个事实。” 她偏头看向唐秉桓,“这件事情,你愿意也得愿意,不愿意也得愿意。” “到时候,我会从你二人中挑选一位皇后,执掌整个后宫的。” 说罢,她负手离开了房间。唐秉桓也唯唯诺诺地跟了上去。 人消失以后,李墉有些怅然。他回忆起了刚才地画面,嘴里极其微弱地说了一句,“我愿意…” 第一百二十八章 剑拔弩张 李墉回到房间待到了黄昏时分,殷戎进来掌灯。 有意无意地说起了今天的事情,“殿下,要用晚膳吗?还是等陛下和世子殿下回来一起?” “他们…去哪里了?” 人看似在借光读书,可一颗心早都飘远了。 殷戎跟着他家殿下多少年,一眼便看出了这人的内心纠结,循循又道:“殿下,从我跟着殿下起,就从未见过你对哪个姑娘那么上心。” “陛下于殿下来说,本就不同。如今又为何因为这种事情心生嫌隙呢?” 心生嫌隙?怎么能叫心生嫌隙呢,明明不是。 殷戎见他失神,焦急地走过来,说了些不当说的话,“殿下既然喜欢陛下,就不应该伤了陛下的心。” 李墉缓缓抬头,“她不是普通的女子。今天的事想必你也听说了。不止是我,还有世子殿下。” “殿下,我知你从来寄心于瑞麟军,可若你抗旨不入后宫。难不成还能看着陛下和其他男子琴瑟和鸣吗?” “有何不可。” 突然从外面进来一个声音。 这人极其没有礼貌地推开了门,一脚踏进他的院子时,李墉二话不说,拔出珺天剑,抵在他的脖颈处。 “你敢杀我吗?” 唐秉桓丝毫不怯,如今更是不怯。 他那一张脸上的得意,即便是殷戎都看不下去了。在一旁怒气道:“世子殿下,你擅闯我家殿下的房间,究竟想干什么?” “还真不愧是此等低劣血统的人培养的手下。这般不懂规矩,恐怕也是随了主人。” “你……” 李墉先开口,剑依然抵在他的脖子上,“殷戎,先退下。替我把门守好,我跟世子殿下,有话要谈。” 说完殷戎离开,关上了门。 房间里面的气氛剑拔弩张, 四目相对时,唐秉桓先挑衅,“动手啊。你要知道,这一刀下去,不仅不会要了我的命,还能继续让你跟陛下心生嫌隙。” 他以为自己的挑衅会被忍下去。 可是李墉看上去很失控,手一弯,一道血痕出现在了他的脖子上。 这下,唐秉桓被吓到了,“你,你你你…你好大的胆子。” “怎么,你一个堂堂男子汉,连点血都害怕?那你要如何保护好陛下?” 李墉收起剑,重新坐回位置上。 懒得管别人如何处理伤口。对方倒是满脸势在必得的样子,也不着急,坐到了他的对面。 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开口却依然充满了鄙视,“也不知道陛下是怎么想的,竟然想把你也召进后宫。” 人抬眸睨了一眼,继续看书。 “不过你又是怎么想的,难道一个后宫不比瑞麟军重要。”唐秉桓自小在朝歌城这种天下太平的城里长大。 根本没有见过灾难和战争,又怎么会懂他的心。 李墉也从来不指望他能懂。却开口回应了一句,“不比。” 人自顾倒了一杯茶,看上去悠闲至极,哪有半点来挑衅的意思,喝了两口,又问,“所以你不想入后宫?” 话沉了下去,无人应答。 一时间,房间里只能听见流水潺潺的声音,可是刚才那种紧张的对峙气氛却并没有减弱半分。 唐秉桓身子往前,声音放低了些,“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你想要独占陛下一人。可如今她并不是你能独占的了,我说的,对吗?” 李墉放下手里的书,径直看了过来。 他的眼底平静,倒是不像唐秉桓那样充满了探究和炫耀。 “刚才你侍卫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你和陛下经历了那么多,我不信你对她无意。” 终于,李墉也拿起了手边的茶杯。 可是他的声音,就没有唐秉桓那么挑衅了。手指转动着茶杯,却不喝一口。眼睛看着茶汤,嘴角勾起了笑。 “世子听的没错。我也是正常男子,也会动心于别人。” 他倒是坦诚得很。 仰头望着不远处,有些感叹,“陛下绝世容颜,又聪慧过人。很难不喜欢。” 顿了顿,声音一沉,“可是,陛下又喜欢我吗?既然喜欢,却又要同时召你入宫。若是不喜欢,又何必如今这般。” 李墉像是想不透。 反倒是唐秉桓听不得他的这些伤春悲秋。 他来这里的目的,也很简单,继续挑拨,“你若是不愿意,没人能逼你。但你心中是愿意的吧。只是不愿意我同你一起。” 唐秉桓的话不仅没有让他失措,反而惹得李墉笑了起来。 那笑声他从未见过,眼底无光,耸动着肩膀,看着很是恐怖。 “世子殿下从来最爱提的,就是我这忠亲王养子的身份。怎么如今却忘记了我是谁家的狗了?” 有人动作一怔,似乎知道他想说什么。 可这等大逆不道的话,全天下恐怕也只有他李墉敢那么放肆开口了。 他平缓地出声,“义父当年是如何死的,满朝文武都知道。相信永乐郡王也告诉过你吧。” “别说了,你是不是疯了?” 李墉的房间正对着陛下的房间。这隔墙有耳的,指不定就被有心人听见了。此时两个人又同在一处,难免被冠以同党之嫌疑。 可是对方很淡定地看了看他,“很慌啊?那是因为你也知道,陛下有多多疑,有多可怕。” “你我愿不愿意,当真是没人能逼迫吗?你来我这里劝说并没有用,因为即便不是我,也会有别人。” 李墉继续笑,更是无神地吓人,“而你觉得,她召我入后宫的目的,是什么?” “召你的目的又是什么?” “爱慕,心悦,还是控制和威胁?” 唐秉桓已经不敢开口了,但对方的话越说越没有分寸。若当真有人,必是死路一条。 李墉却不管不顾还在继续,“我不愿意的原因远比你想得复杂。它不单是因为怕死,更是因为我不能。义父对我是养育之恩,我不能…” “李墉。” 唐秉桓及时叫停了他。 随后放下手里的茶杯,二话不说地冲出了房间。像是多待一刻,都害怕似的。 看着他逃一样的背影,李墉突然觉得这人似乎不对劲… 第一百二十九章 自制气诀散 唐秉桓回到房间时心有余悸。 他之前只觉得李墉突然和陛下亲近有问题,却从没有想过,当真跟他担心的是一样,这人的目的不单纯。 这时候,来了一个小厮,“殿下,你脖子怎么了?难道是瑾王殿下弄的?” 小厮名唤周奇,不久前刚跟在唐秉桓身边的。 因为聪慧过人,机灵会办事,深得世子的信任,如今来行宫他也带着。 看见伤口,他先是不动声色让太医来处理。等人走后,关好门窗走到人面前,“世子殿下,你的伤需要告诉陛下吗?” “你觉得,我应该告诉陛下吗?”唐秉桓也不知。 若是说了受伤的事情,必然人会追问。到时候,他要顺便说出李墉心里真实的目的吗? 他想了想,只得告诉了周奇来龙去脉,对方明显很疑惑,“可是这等私密的事情,瑾王为何会跟殿下您说呢?” 是啊。这也是他所奇怪的。 昨天之前,两个人水火不容。如今眼看陛下心意已决,那以后便都是一个后宫中的人。可李墉却突然说出这样的话。他不解地看向周奇。 对方又循循道:“殿下你可知,我最近听护卫兵的人说了一个什么秘密吗?” “什么?唐秉桓微微弯了弯腰,显得既好奇又谨慎。 人声音很小,像是一个不留神便会错过。周奇用手挡着嘴,一脸小心翼翼道:“我听说,那日陛下坠落城墙,瑾王殿下看似是救驾,却有人看到他上了角楼。” 这话像是打开了什么恶魔的盒子。 唐秉桓瞪大眼睛,显得很不可思议。 两手也紧张的攥在一处,警惕问,“你的意思是…” “瑾王殿下的杀心,恐怕不是这几日才有的。他今日告诉您这些,该不会是想拉殿下您下水吧。” 听完,他沉默了。这话应该尽快告诉陛下的。可奈何手里没有证据,若是随便污蔑的话,定是要讨来一个陷害忠义的罪责。 于是唐秉桓吩咐,“你帮我盯紧了瑾王。若是他有任何地异动,一定要来告诉我。” 在第三天时,终于有人忍不住了。 周奇在世子殿下门口焦急地敲着门,“殿下,殿下不好了。” 一开门,他先是将人拉进来一顿斥责,“慌慌张张的干什么,生怕别人不知道。出什么事了?” “殿下三日前命我看着瑾王殿下,可他整日里就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门。昨日的时候,我看到殷统领从里面出来,我有些不放心,便跟了出去。” 唐秉桓相较几日前淡定了些,紧盯着周奇,手背在身后仔细地听。 周奇一看就是被吓坏了,满头大汗的样子叫人着急,“殷统领去了药房,抓了几味药。我向掌柜地讨来了这药方,殿下过目。” 他从衣襟中拿出一张纸,上面写了几位药材,可唐秉桓也看不懂。 没了耐心地说道:“这方子又怎么了?” 旁边的人拱手道:“小人小时候的主家是行走江湖之人,由此对毒药深有了解。小人见过这方子,上面的药可自制气诀散。” 唐秉桓瞬间蒙住了他的嘴,厉声道:“慎言。” 可他也不过是说了自己看到的真相,真正要行不轨之事的人,是李墉。 一炷香时间过去,人似乎还没能接受这个事实。旁边的人又说:“殿下,当日太医诊治出陛下就是中的气诀散。小人以为,莫不是…” 他突然抬起了手,阻止了人再继续。 看向周奇,严声询问,“这件事情,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无人知晓。” 唐秉桓点点头,像是想起了什么。便又交代:“你继续守好他们的一举一动,我出去一趟。” 当人再回来时,已是晚膳过后了。他战战兢兢地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去了厨房。那里出奇地安静,没有一个宫人当值。 却有一个人围坐在灶台前,正在煎药。 突然有人出现叫他,“殷统领,瑾王殿下让你过去。” 人很快起身,也没有管手边的事情,径直消失在了厨房里。当唐秉桓走过去揭开盖时,光是看到他认识的几味药,便知道是药方子里自制的药。 他倒吸一口冷气,没想到李墉还真是又起杀心。但他却还是从衣襟里掏出了什么东西,放进了药罐里。 殷戎很快回来,此时药也已经煎好。他端着药走到了李墉放门口,神色慌张地问了一句,“殿下,真的要如此吗?” 李墉将珺天剑放在他的手里,接过托盘。脸色平静,语气倒是显得张扬。 “殷统领的药都煎完,我若不用,岂不是浪费了你的心意。” 对方腰弯得更低,语气更加慌张,“可是陛下若是发现了,恐怕…” 人一个回头,用眼神制止了殷戎的话。又轻缓地说道:“不会发现了,喝下去什么都不会发现 。” 说完,他踱步朝姚笑笑的院子里走去。有节奏地敲了敲门,柔声问候,“陛下,臣来看看你。” 里面的人端起架子严声道:“怎么,殿下会想到来我房中看我。” 李墉难得的毕恭毕敬,还非常有耐心。势必要进屋的样子,“今日是陛下给臣的三日之期,臣自当是来回复陛下的。” “殿下这是想通了,还是另有企图呢?” “不如陛下让臣进去,我熬了提气养神的汤药,一来为赔罪,二来为跟陛下说明自己的心意。” 终于,门从里面开了。 开完门,欣儿便从房间里面退了出来。 李墉端着汤药放在桌上时,姚笑笑就坐在一旁的软榻上,不言不语,甚至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侧着一张脸,像是在等什么。 突然有人推开了房门,快步流星地冲了进来。 “陛下,喝不得啊。这汤药有毒。” 李墉站在他面前,整个人挡住了陛下,怒不可遏道:“世子殿下可不要信口雌黄,这是我给陛下亲自熬制的提神汤药。” 此时,唐秉桓已经顾不得那么多,越过人指着桌上的汤药说道:“陛下,这药是气诀散。” “这气诀散一喝下,轻则失忆,重则丧命啊,陛下。” 第一百三十章 勾心斗角 莲山郡的房间里是水墨江南,明明悠然恬静的环境,却陡然生出了无端的紧张和焦虑的气氛。 唐秉桓的声音很大很暴躁,几乎行宫里所有的人都能听到。 “陛下,我的人亲眼看见是瑾王殿下手里的殷戎殷统领去药店里开药。” 此时殷戎正好到陛下的房间门口。听见有人那么说话,直接跪在地上,“陛下明察,我确实去开药了,可是都是按照我家殿下的吩咐,开的安神补脑的药啊。” 有人异常激动,突然踱步走到殷戎面前,居高指着他,“你家殿下让你开的,根本不是事什么安神补脑的药。” “臣冤枉啊。” 两个人在那边争执不下,而李墉和姚笑笑都没有说话。 “你敢把你开的药方拿出来给陛下看看嘛?”唐秉桓一脸证据确凿的样子。 反倒是殷戎有些怯懦地开口,“药方…药方丢了。” 这下,更是正中唐秉桓的下怀了。他瞬间就更有把握,直接转身对着李墉斥责,“你指示你手下的人,试图谋害陛下。” 原以为这人被戳中了阴谋会慌张求饶。可是他却淡定地看了一眼陛下,随后嘴角淡淡一笑。 李墉往前一步,靠近了唐秉桓。身高的优势让他一下子低头看着他,“世子殿下说我谋害陛下,证据呢?” “证据…” 直接打断,“证据难道就来自于世子殿下看到的,听到的。就想要定本王的罪?” 唐秉桓着急了。他是完全没有想到人还是那么难对付。明明那碗有毒的汤药就尽在眼前,可是却依然撼动不了他半分。 他一时语塞。倒是身边的周奇机灵得很,直言道:“陛下,可以看药渣。这碗汤药既是瑾王殿下送来的,那看看药渣便知我们殿下有没有随意冤枉瑾王殿下了。” 这个提议好。 正位上的人终于循循点头。让太医打包着殷戎熬的药渣放在了众人面前。他用一根小棍子看来看去,没有下文。 姚笑笑终于不耐烦地冷声问道:“太医,你到底看出什么来没有?” “回陛下。这,确实只是普通的提神补脑的汤药。” 太医一语,似乎只有世子唐秉桓和周奇最为惊讶。周奇甚至不敢相信地拿出药方,“太医,你看看这几味药,是不是能自制气诀散的药。” 人拿着一看,捋着胡须道:“没错,这几味药确实能跟气诀散有同样功效。但是…” 偏头看来一眼白布里的药渣,又看来一眼唐秉桓,那意思有些看不懂。 但是姚笑笑却突然暴怒一声,“看世子做什么,你有任何话,直说。” “但是这药渣里,并没有气诀散最重要的一味川乌啊。”顿了顿,他又继续,“不仅没有川乌,里面好几味有剧毒的药都没有。” 唐秉桓一听,整个人都懵了一下。 又继续看着太医,“不可能的。你到底有没有好好看,这药里肯定有剧毒的。” 他抓着太医,让人又跪在地上看了好几遍。始终得不到他想要的答案,只能解释,“你是李墉的人,你肯定是李墉派来的人。” “我不信,叫外面的大夫来。” 这时,李墉循循淡然地开口说道:“我想,不必了。” 唐秉桓指着他,一脸愤然和警惕,“被我说中了,你肯定是收买了太医。这药,这药绝对有问题。” 可是人依然没有一点慌乱的感觉,相比起来,世子倒更像是那个做坏事的人。 李墉负手退到了陛下的身边,不紧不慢地从衣襟里掏出两块白布,里面包着几块乌川,还有其他的剧毒药。 有人一把将他从李墉手里抢走,得意的向陛下邀功,“陛下你看,他就是有,他就是想要自制气诀散。这碗汤药里肯定有气诀散。” “他要么是向杀你,要么是想让你失忆。” 只见陛下眉头一皱,随机不耐烦地看向了李墉。语气相当冷漠,“这是怎么回事?” “回陛下,这些药并不是给陛下入药的。而是我偶然听欣儿说陛下的房间中有老鼠,所以特意让殷统领去药房买的药。” “真的?” 李墉一步走到唐秉桓旁边,拱手道:“臣一片忠心,还望陛下明鉴。” 这话哄骗一下女帝还行,可是有人是亲耳听见他说过自己对陛下的恨意的。也正是因为他说了那些话,唐秉桓才会怀疑他有不臣之心。 怎么到头来,一出戏,反倒是让他变成了那个斗心斗角,凭空污蔑的人。 果不其然,姚笑笑立刻看了过来。眼底的厌恶正如同以前的每一次,开口就是质问,“世子,到底怎么回事?” “臣…臣不知。” 吃来一个大亏,唐秉桓已经没有办法再揪着李墉的罪不放了。原本想着一举让自己成为后宫之主,没想到,最后是他自己跟陛下心生嫌隙了。 但这一切,看样子都是李墉的计谋。 “你不知,我知。”姚笑笑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了他的面前,“我似乎没有跟你们说过,我最讨厌的就是后宫的各种争斗。” 她的手轻轻放在唐秉桓的肩膀上,却有种没来由的压力,“如今你还没有进后宫,就已经容不得别人了?那以后是打算怎么样?” “是要统治后宫,还是统治我?统治整个桑武国?” 这话吓得人直接瘫跪在了地上。他比谁都清楚女帝多疑可怕,眼下他恐怕是犯了陛下的大忌。 却也只能认错,“陛下,臣一时没有搞清楚真相,就随意污蔑瑾王,是臣的失职。” “陛下。”李墉也突然跪了下来。 一副深明大义,不与人计较的样子,让周围一群不明真相的宫人们都纷纷佩服瑾王殿下的心胸宽广。 他开口的话,更是让人为之赞叹,“世子也是为了陛下的安危。我想,此举虽然无功但绝不至于有过。还望陛下息怒。” 这边的人还想着他是假情假意,他倒更夸张,“陛下,若是您要责罚,便连臣也一并罚了吧。” 唐秉桓看过去时,心里一万个疑惑。到底为什么,他要帮着自己求情? 第一百三十一章 臣表示拒绝 出了莲山郡的房间。唐秉桓立刻收敛起了在陛下面前的唯唯诺诺,低眉不屑地看着旁边的人,“虚情假意。” 一句评价,并没有让李墉情绪有变化。 他继续往自己的房间走。可是突然被人拽住胳膊。看样子有人是誓不罢休。 “既然要陷害我,又为什么要在陛下面前帮我?” 今夜虽看似闹出了一个大乌龙,可只有他们两个人清楚,一切不过是李墉给他设的局。而这个局的目的是什么,唐秉桓都没弄懂。 李墉在院中站定,收回了自己的手,环抱着珺天剑,冷笑道:“你相安无事不就好。又何必追究那么多?” “设局陷害我,是为了让我在陛下面前失了宠爱。可开口帮我,难道是想要让我承一份你的恩情?” 其实并非如此。 但真实的目的李墉不能说,说出口,他一定会有异,便干脆承认了。 这不承认还好,他点头承认以后,唐秉桓却觉得自己收到了侮辱。他怒视着人说道:“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让我承受你的帮助。” “我告诉你,今天的事情绝不可能那么简单。我定会查出一个真相,绝对不会欠你人情的。” 说罢,他甩了甩宽袖,便离开了。 李墉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让殷戎准备了些好吃的点心和新鲜的水果。 随后,点上熏香拿着一本书,看似恬静地休息着,可心思却根本不在这里。 他时不时地看向窗外,却始终没有个动静。 眼看桌上的一切,他又摇摇头觉得自己是有点自作多情了,便想把这些碍眼的东西扔掉。可刚放下书,准备动手的时候。 窗户突然一个利落的响动。 他嘴角不自觉地笑了笑,却没有回头。嘴里更是揶揄道:“陛下最近翻窗的技巧是日益精进啊。” “不敢不敢,都是熟能生巧。”她才听不出来话中的揶揄。 自顾坐到他的对面,一眼就瞥见了桌上的好东西,二话不说地拿起点心就往嘴里送。 他就那么看着,尤想到今日发生的事情。 她确实过分信任他,即便今天这局不是她自己设的,若有一天他端着毒药放到她面前。或许这人也会毫不犹豫地喝下的。 也难怪唐秉桓那么着急,若是角色对掉,他肯定也嫉妒得发狂。 回头就看到她的嘴巴里塞的很满,手里还拿着继续往里送。 这样子李墉看着难受,便主动伸出了手,将她手里的点心拿来,放在他的手里。循循说了一句,“慢慢吃,没人跟你抢。” 姚笑笑哪里是怕有人跟他抢。 她是怕自己嘴里停下来,就会被人赶走了。只有不停吃,看似自己很饿,似乎才能一直留下来。 不过她的小心思,对方却看不透,相反地还拿走了她手里的点心。 一时间手里空了,她嘴巴也跟着不会动了一样。两腮圆鼓鼓,紧盯着李墉。 看她不懂,李墉眼疾手快地给她倒了一杯茶水,“给你。” 姚笑笑接过水,依然是一动不动。她总觉得今日地瑾王殿下有些不同,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同。 “不烫了,喝太凉的不好。” 她似乎知道了哪里不同,他的语气更温柔,动作更耐心了。 人抬眸望了过去,心里的悸动有些难以自控。望着他的眼睛,和她刚来时,李墉眼中只有恨意不同。此刻他的眼底尽是柔光。 两两相对望,生出了些奇怪的念头。 她咬咬牙直问道,“殿下,近日的事情,你有什么想法?” “我觉得世子或许并不是我们要找的人。” 姚笑笑摇摇头,似是开玩笑一般,“我是问,你会想要入后宫吗?” “……” 想过李墉会怒火中烧,也想过他会厉声拒绝。她却怎么也想不到对方是沉默。 这气氛随着时间的推移,潺潺流水,变得有些僵硬。姚笑笑鞋袜脱了盘腿坐在软榻的身子也跟着僵硬住了。 一时间,她只有后悔。 于是她看似轻松地笑了出来,悠闲地躺了下来。嘴里还说着玩笑话,“我就是随便问问。殿下别在意。” “想过。” 李墉不再沉默。 可是他的回答完全不在她的意料范围内。那低沉的声音像是鼓锤似地,敲击着她的心。 反反复复地在循环着两个字。 想过?想过什么,想过如何,想过的结果是什么? 她有一万个疑惑,可是话都到了喉咙,竟然全都不敢问出口。她虽然贵为女帝,可身体里住着的,也还是那个普通平凡的姚笑笑。 没胆子,是她的本性。闭上了眼睛,不敢继续这个话题。 不过今夜的瑾王却有些反常。他挪开了隔在两个人之间的木几,就那么看着她。即便此时对方装着睡觉闭上了眼睛。 可眼皮下动来动去的紧张感,实在惹人发笑。 他的语气带着笑意,眼色更是柔和,“现在紧张的时候,陛下倒是学会了控制手不乱动了。可是你着眼睛眨的,不会以为闭上我就看不到了吧。” “我没有紧张,谁说我紧张了。” 姚笑笑突然睁眼,才觉得自己不过是跳入了他另一个陷阱中。 他也盘腿坐在软榻上,中间毫无阻隔,他一手担在下颚处,直勾勾地看着她。带着戏谑道:“原来没睡着啊。” “我还以为陛下整日操劳,睡过去了呢。” 沉默再加上尴尬。 姚笑笑躺着看过去,一张小脸早就红到了脖颈处,红的连同指尖都有些润色。比无可避,她便咬牙鼓起勇气。 “我若不假装睡觉,殿下莫不是真的要回答我的问题。” 李墉定睛看着他,姿态难得的悠然,“陛下提了什么问题吗?” 见她不回答,人又自顾一句,“陛下问我可否想过入后宫,我答了,想过。” “然后呢?”姚笑笑着急地紧接了一句。 只不过脱口而出的话,说出口就是后悔。 李墉正了正身子,表情依旧,可说出来话半分没有温情,更是斩断了她所有的遐想。 “然后,臣表示拒绝…”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不让人放心 啪嗒。 有人从窗子处落荒逃走。 李墉看着软榻上的褶皱,有些没反应过来。他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想说点心里话,人却跑了。 他低下头,哑然失笑。 知道她向来胆小,却从不曾想她竟胆小到连他的话都不敢听完。 自己只说拒绝入后宫,又没说其他,怎的就跑了呢? 李墉动作很快,把木几上的东西收拾了一下,便下床去了。 而这一边的姚笑笑,逃得那叫一个飞速。连鞋袜都来不及穿,直接从床上爬起来,跳下软榻,原路返回。 她逃避都不单是李墉接下去的话,更是自己内心闪过一万次的事实。 李墉对她,只有恨。 仿若一个根深蒂固的标签,只要遇到任何事情,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李墉对她不余其他感情。无论过程中他有多温柔,有多矛盾。 但最后,他总是开口否认一切。 姚笑笑自己已经知道了,便不想再从他的嘴里再听一遍。 回到房间,她坐到了床边,一只手摸着自己的心,跳还在跳,可莫名得疼。 又不知从哪里泛起来一股酸,直冲胸口,两种感觉混在在一起,她却毫无办法。 只是在想,自己对他的情竟早在不知不觉中,就那么生了根。而只要一想到女帝曾经做过的事情,就明白了这注定是一场没有回报的付出。 可她却不愿,也不能停止。 忽地,她房间的窗户轻微地响动了一下。就像是夏日凉风吹过,没有其他的动静。 直到一个声音在靠近,她瞪着眼睛不可思议地抬眸看了过去。 李墉垂肩缓步朝床边走去,画面有些虚幻,可声音却无比真实,“陛下的房间可不似臣的。防备过于严密,害得我多耽误了片刻。” 他站在昏黄的烛光下,手里拿着一个布兜子,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 可能是装了一个他翻窗而来的借口。 姚笑笑先是怔住,一时不敢相信眼前的画面。 再然后,微微轻启嘴唇,可没什么声音。她脑袋里只想问他,为什么翻墙,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为什么追着她而来。 难道就为了说一句拒绝的话,他也非这般穷追不舍? 李墉却勾着嘴,并不打算继续。有些话,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也不急在这一刻。 只要他看清自己内心,便就是诚诚恳恳对她好就是。说与不说,反倒是徒增了她的烦忧而已。 “陛下不吃了吗?”他举起手里的布兜子,晃了晃。 不像来送点心的,倒像是来逗猫逗狗的。 姚笑笑坐在床上,心情本就低落,看他一副不受影响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抱着手往里挪了两下。 这不挪对方没什么反应,一挪目光往下移。 不知道李墉看到了什么,只是跨步上前,把布兜子放在她的手心,匆匆忙转身欲走。 整个人扶在窗台上时,不忘回头说了一句,“等我。” 随着窗户一声清脆的响动,他的声音也消失了。姚笑笑的目光只是看了过去,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不过是自己的想象。 没有人出现,也没有人离开。 可是回神看着她手里的布兜子,心里的情绪除了疑惑,便是复杂。那团线乱成了麻,还没等她理出个什么头绪时,窗户又动了。 这一回,她没有发呆。而是立刻转头看过去。 就看到了桑武国地位最尊贵的男人,手握十万瑞麟军的瑾王殿下,额头满布细汗,手里拿着一双绣功极为精致的鞋子,踱步走了过来。 只见他单膝跪在了床踏上,耐心地帮她穿鞋,嘴里还说道:“你啊,真是不让人放心。” 又是一下下地重锤。敲打得她连脑子都混沌了。 继续负气道:“殿下又来做什么?” 李墉帮她把鞋袜穿好,才徐徐起身。负手站着时,手里并没有珺天剑。 他嘴角带笑,言语故意,“刚才的话,没说完。” “所以殿下是特意来同我说那些话的?”果然是追着她来拒绝,到底是狠心。 可对方却摇摇头,自顾坐在了不远处的椅子上,他手撑在桌上,杵着下颚看得入神。 被盯得浑身发毛,姚笑笑怒气站起来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 双手叉腰站在他的面前。难得的俯视他,更是卯足了气势,“既然要说,刚才就应该说完。若不想说,又为什么要二进二出我的房间?” 他低头看着人攥的很近的布兜子,又仰头看她,“一进是为了给陛下送点心,二进是为了给陛下送鞋子。” “那现在呢,既然殿下该做的都做完了,是不是应该走了?” 姚笑笑实在不想听,哪怕是从他嘴里只一个简单的‘不’字,她都觉得伤害极强。 更何况看他这般誓不罢休的架势。 莫不是想要跟她跟清楚界限,以后互不打扰了? 李墉再开口时,声音里仿佛带着诱惑,缓慢清平的调子疑问,“难道陛下就不好奇,臣要说什么吗?” 并不好奇。 姚笑笑代替他回答,“不就是要跟我说,你为什么不想入后宫,为什么要拒绝吗?其实听不听,也都一样吧。” 反正那是他们的计划,从来都不是真的。 她的话落在月白的地方,李墉却明白了她无端生气的理由。 “所以陛下刚才逃走和现在生气,是以为我要说拒绝入宫的理由?” 双手叉腰改成了抱手疑惑,“难道不是吗?不是的话,又是什么呢?我就是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来还能是什么。” “不是。” 李墉眉头一皱,不是氤氲,而是烦躁。像是被冤枉了一般。 顿了顿,他又开口,“为什么陛下会这样以为?” 难道他表现得还不够明显。 还是说她心里根本就没有往其他的方面去想。 这一下,李墉心中有点无力。那些差点说出口的话,在此时也变得不太合时宜。虽然她再问,“若不是的话,殿下又想跟我说什么呢?” “总之不是。至于是什么,等我弄清楚一些事情以后,定会给你一个答案。” 第一百三十三章 跟他一起总是走神 “现在,我先跟你说一说世子殿下的事。” 经过他一提醒,姚笑笑才想起来刚才去他的房间,是要说这件事情的。可是三两下的功夫,就耽误了一个晚上。 要不是李墉秉持着理智,恐怕又要忘记了。 于是她顺势坐在旁边,可脑海里还在回想刚才的话。他究竟要弄清楚什么,又要给她什么答案。 一时间走神,被人用手掌叫了回来。 “陛下?”他的手凑近在她的眼前,晃动了两下。 人才收回神游,“你说你说,我只是在想其他的事情。” “今日的局,原本就是为了让世子以为你对我动了杀心。我们再看他的反应,若是他借此顺风杀人,便做实了幕后黑手的身份。可如今,他却站出来阻止。” 姚笑笑的局从下了船就开始铺。她一直在不断地增强她和李墉之间的矛盾。让唐秉桓放松警惕的同时,又让他有了可趁之机。 但对方似乎并没有松一口气,“当时我让殷戎离开的片刻,他在汤药里下了什么东西。” “下的究竟是毒,还是解药?这很关键。”可东西在唐秉桓的身上,他们总不能半夜潜入房间去偷。 李墉却没有言语,淡笑着看她,一脸老谋深算地,像是在等着什么。 看着月亮在半空中缓缓移动着。终于门口有了动静。 “陛下,奴才是世子身边的小厮,世子殿下说今日之事他难逃罪责,实在羞愧至极。今次出游的目的即然已经达到了,便先回朝歌城为陛下料理政务了。” 屋里的人面面相觑,李墉不仅不慌张,反而很淡定。 倒是姚笑笑心虚地不行,只想着要如何将李墉藏起来。可是嘴上只能强装淡定,“嗯,我知道了,你便也随世子一道回去吧。” 外面的人又开口,“陛下,世子殿下让奴才照顾你左右。殿下走之前还吩咐奴才给陛下顿了汤。” 这话一开口,她已经慌张地从位置上站起来,拉着李墉的手袖往窗台走,可身旁的人纹丝未动。 还将自己的手放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大胆言道:“让他进来吧。” “什么?” 若是被唐秉桓的人看到他们两个人深夜私会,恐怕他不一会就能想到这是他们二人专门为他设的局。 但姚笑笑看过去时,只见李墉仍旧一副淡定神情。这会儿,她才觉得不对劲。 试探着扯嗓子喊了一句,“你把汤送进来吧。” 对方端着汤,循循开门。将东西放在了桌子上时,尊敬地抬头。在看见李墉的时候并没有觉得很惊奇,反倒是平静地说,“那奴才便告退了。” 说完,弓着身子就退出了房间。 他一走,有人就不淡定了。看着李墉质问,“这是你的人?是你安排在唐秉桓身边的人?” 人嘴角的笑更浓,偏过头看着他端进来的所谓的汤,“不如陛下先看看,他给我们送来了什么?” 这么说,是已经认下了这个是他自己的人。 姚笑笑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汤盘的旁边有一包药剂,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倒是李墉将药剂直接拿过来,打开一看笑意盈盈地看她说道:“这是气诀散的解药。” 人是已经懵了,重新坐到他的旁边,抬眉不言语,似乎是在等一个解释。 他把解药放在她面前,手继续杵着腮,一脸淡然悠闲,“从世子入朝歌城以后,我便让周奇跟在他的身份。刚开始只是为了自保。” 李墉说到这里时,抬了抬眼睛看她的反应。 对方竟然是很赞同的点了点头。 “后来你身上发生的这些事情我觉得实在蹊跷,便让他接近了唐秉桓。这一次的事情,若不是周奇在旁边诱导,或许不一定能成。” 姚笑笑听着他的话,又一次走神了。 可是这一回,李墉没有把手晃动到她的面前。看起来是缺乏耐心地上手捏住了她的侧脸。厉声道:“又走神?” 跟他在一起总是走神。 心里有很多事情放不下,又问不出口。便只能听着听着人就想自己的问题了。 李墉虽然看着是生气,可手里的力道很轻,嘴上又问,“在想什么?” “我在想,若不是你,是不是整件事情都不会成功。别说我能设计世子了,我恐怕连一个你手里的属下都比不了。” 看她脸上有些气馁,他倒是加重了手上的力。 声音更是轻快的笑道:“你比殷戎强。他知道自己要演戏的时候,整个人都慌的不行。但是你今天表现很好。” 顿了顿,继续补充,“很镇定,不紧张。没有多生事端。” 姚笑笑眉头一皱,手指指着自己质问道:“我,就只能跟殷戎比?” “比我强,比我都强,可以了吗?”他的手就捏着她的脸,语气带着些宠溺。 让人胸口一悸,怔怔问,“殿下,我是不是很没用?” 这话她反复问过自己很多遍,答案似乎很肯定。可她却还是想从李墉口中听听他的评价。 他收回了手,攒了攒两个手指。那清晰地触感像是刻在他的脑海中一般,久久难忘。看似不经意地放在鼻息处 一闻。 有一股好闻的香味。属于她的香味。 “陛下有一颗仁慈之心,能明辨是非对错。便是天才之大幸。其他的事情,交给别人就可。” 她愣神一问,“交给你可以吗?” 或许是没有想到她的回答。 李墉明显怔住了,手还放在他的鼻子处,那若有似无的香味简直上头。 什么都顾不得,他再次凑了过去,不再是两根指头指,而是一整个手掌,轻贴在她的脸颊,温柔地扶了扶。 像是安慰,又像在表达什么,“陛下若是信任,那臣便愿意。” “那李墉呢?” “李墉愿意吗?” 姚笑笑目光如炬地看着他,双眸间地气氛变得暧昧。她期待着,又害怕着。手不禁放在自己脸上,却只是抚到她的手背。 听见一个声音,似梦,“李墉只愿一生一世一双人,半梦半醒半浮生。” 第一百三十四章 她更甜 入夜的风,有些寒凉。眼看快要到中秋,他们在行宫中的日子也即将结束。 姚笑笑在自己的软榻上说着说着话,就睡着了。 她似乎听见了他的那句,‘一生一世一双人’,却懵懂地点了点头,像是并不觉得那是在对她言语的。 李墉偏头怔怔望着卧榻上的她。记不清有多少次,她总是毫不顾忌地在他面前睡着,倘若他真的起了杀心,也怕是早早就得手了。 或许,她是吃准了自己不会动手,亦或许,她只是无端地信任着他。 不知道这无聊的画面他看了多久,看到他都有些疲乏,才舍得从软榻上下来,继续翻窗回到自己的房间。 昏昏沉沉睡了几个时辰以后,李墉听见了外面的动静。 他已经醒了,却仍然闭眼躺在床上。 “嘘,小点声音。” 殷戎用气声回应,“陛下,殿下他还在睡觉,要不我帮你叫醒他,陛下先移步到饭厅稍等片刻?” 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李墉只听见非常细微的开门吱呀声。 而他继续保持着这个姿势,想看看她究竟要干嘛。 等了良久,只听见窸窸窣窣的动静,却没有更多的动作,随后又是一阵开门关门的声音。 人一走,床上的人倒是立刻睁开了眼。他侧目过去,便看到桌子上放着些东西。 李墉迟疑着走了过去,随即整个人都愣住了。 只见一个花瓣形状的碟子上放着几块形状不规则的糕点。旁边还留有一张纸条,上面写:“梨子糕。” 他随手拿起一个,嘴角便是笑的合不拢了。 堂堂桑武国女帝,竟然洗手作羹汤。 传出去岂不是要被人笑掉大牙,可是他不在意,甚至很喜欢她这鬼鬼祟祟献殷勤的样子。 像是为了让他开心,而费了些心思。 可是收回视线看着手里的糕点,又觉得似乎味道不会很好吃。犹犹豫豫地拿在手里,却不敢往嘴里送。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试探性地用牙吃了一小口。那绵软的口感和甜度适中的感觉,瞬间让他发出了感叹。 没想到这人竟还有这种天赋。 李墉不再犹豫,大口地吃了起来。可是三两下地功夫,碟子里就剩两块了。正在可惜时,殷戎敲门。 “殿下,陛下让你去前厅吃饭。” 殷戎说着话,眼睛就瞥见了桌上快被吃完的糕点。他不怕死地开口问道:“殿下,你是不是吃饱了。那不如这剩下的两块给下官尝尝啊?” 他的目光放在碟子上,全然没有看见一双不可思议还略带威胁的眼睛看了过去。 李墉冷声问道:“你想吃?” “下官就是想尝尝。毕竟我听欣儿说,这是陛下一大早上起来亲手做的。” 殷戎大有种垂涎欲滴的感觉。但视线在一瞬间收回,是因为感受到了丝丝的凉意。 一抬头,便迎上了他家殿下杀人的冷冽,“既知道这是陛下给我做的,你又为何要吃?” “下官这是看殿下吃不下了,想着不能浪费了陛下的一片心意。” 李墉的手将碟子拿到了身后,让人无法再看见,也就不能再觊觎。声音更加冷淡,“谁说我吃不下,多事。” 他分明是舍不得吃。 殷戎弯腰不敢再言语什么。又听见人吩咐,“跟陛下说,我马上来。” 人一离开房间,李墉又把碟子端在自己面前。他看着两块孤零零的梨子糕,实在不忍心吃。 脑海里闪过了她在膳房中忙碌的身影,胸口也忍不住一暖。 从衣襟里掏出一块手帕,将梨子糕放在里面,又小心翼翼地将东西抱住藏好。一切处理妥当了,他才踱步走出了房间。 来到饭厅门口的时候,他便看到一个人杵着腮在等他。 那模样就跟她做的梨子糕一样,软糯适中,形状可爱。 姚笑笑听见动静立刻回神,快步走到他的面前,一脸疑惑地问,“殿下,你可吃了?” “陛下既然要问,又何必在我睡觉的时候偷偷摸摸进我房间?” 人摆摆手,自顾解释,“不是偷偷摸摸进你房间,是想着能让你醒过来第一眼先看到我做的梨子糕。” 他看到了,也吃了。很不错,相当不错。 可面对她的时候,只是冷着脸,抱着珺天剑淡然一句,“外形有待提高。” “所以殿下吃了,吃完了吗,好吃吗?没有奇怪的味道吧。” 有人似乎很在意,两眼放着光。 此时李墉已经跨步往饭桌上走过去,她却依然清晰地听见他从喉咙里发出来的动静。 虽然只是一句没有言语的肯定,但姚笑笑却开心地快要飞起来了。 坐在他旁边絮絮叨叨说了一堆,“我刚开始还担心会学不来,这是我特意向徐延之讨教的方法。不过还挺简单的,就是和面费了些神。” 所以,她不是临时起意。而是在从朝歌城出发前就想好要给他做梨子糕了。 李墉咬着牙,依然憋不住拉高的嘴角。 偏头看着她的样子,尤其是一张一合的嘴巴,他忽地想到了她跟梨子糕还是有区别的。 她,应该更甜。 “殿下,所以我们今天要不要出去啊?” 不知道话题怎的突然就跳到了这个地方,李墉有些猝不及防。可迎上她祈求的眼睛,似乎也只有答应的份。 可是在出发前,他依然严肃地交代她,“带陛下出门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你需要答应我…” 李墉竖起了三个手指。 刚举起手,突然就被人紧紧地握住。 身前的人极其不耐烦地应承着,“知道知道。一是不能去人多的地方。” 姚笑笑边说边放下他的一根指头,亲密的样子也只有在行宫中才敢如此放肆。 “第二,不能去黑的地方。第三,绝不能离开你的视线。” 全部要求说完,她小小的手掌变成了包裹着他拳头的状态,一时间两人都没有动作。姚笑笑仰头,笑靥如花,“我都记下来了。” 李墉用另一只手刮了刮她的鼻梁,说不出来的宠溺,“记下了也得做到。” “若是今日你还犯错,看我回来怎么收拾你…” 第一百三十五章 还是笑着好看 她们今日要去的,是宜春县旁边的另一个县,叫临川县。 马车途径宜春县时,姚笑笑忍不住掀开了布帘。一如既往清冷的街道上,人烟寥寥。青石板路上有些水渍,看样子应该是刚昨夜下过雨。 这样一幕江南烟雨的画面,却不禁让人心里悲凉。 “殿下,你说是不是因为行宫建在此处,才让这里的居民都纷纷迁出了宜春县?” 李墉的视线也随着她看向了窗外。他是听闻江南行宫附近人迹罕至,却没想这宜春县简直就像一个孤城。 但为了安慰她,矢口否认,“也未必是这个缘由。” 姚笑笑放下布帘,闭了闭眼睛,又感伤地问道:“那陛下还在什么地方看到过如此景象?” “臣小时候记得西南边陲的几个郡县,可是比这还荒凉。” 那是女帝上位的第三年。 一场和胡与国之间的大战,足足战了近一年。 最后以瑞麟军统领忠亲王被困两国边境誓死抵抗而结束了这一场大战。 李墉那时候只是瑞麟军留守在朝歌城的一小统领,当他赶到的时候,边陲几个小的郡县冒着黑烟。 他不知道为什么战役已经结束,战火却没有熄灭。 后来他才知道,那是在焚烧将士们的尸体。 浓烟滚滚的持续了好几日,等到浓雾散尽,城中才像是只飘荡着写孤魂野鬼似地,一片死寂。 所以如今宜春县的景象对于他来说,虽然沉寂,但至少没有烧不完的死人。 姚笑笑听见他的话,一瞬也想到了他曾经经历过的那些事情。忍不住把手放在他的手背上,一阵温热的覆盖,让他回神。 只听见她清雅的声音在说:“都过去了。有我在,我绝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再发生。” “陛下,战争是每一个国家为了发展不可避免的。我身为瑞麟军的统领,自小就有这种意识了。” 李墉从不厌恶打仗,甚至一直想亲自带着瑞麟军去给义父报仇。 却没想到他又听见了她惊人的言论,“战争从来不会让国家发展,若不是领土遭受侵犯,我们便不应该发动战争。况且一旦打仗,苦的是百姓,是那些将士,还是一个个破碎的家庭。” “陛下?” 他眉头紧簇,从未想过这样的话会从她的嘴里说出来。 姚笑笑看到他的样子,便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殿下,虽然你身为瑞麟军的统领,但保卫家国安宁和带着士兵浴血奋战,你觉得,哪一个更有意义。” “……” “即便你从未上过战场,但我相信只要你和瑞麟军能震慑到边陲进犯桑武国的人,那你的家人也都会以你为傲的。” 她的手还放在李墉手背上。 话音一落,突然被反握住。他抬眸看着她,却一言不发。 马车里流动着的暧昧正浓,就听见殷戎在车外,“殿下,我们到了。” 有人的眉头不耐烦地皱在一起。姚笑笑却大胆地伸出了手,在他清醒的时候用食指点了点眉心。 淡淡浅笑道:“李墉,你皱眉的时候一点也不好看。” 他一瞬僵住,只有喉结在不断上下滚动,幸好没有被她看见。 可是姚笑笑的动作却越发放肆,揉了揉眉心后,又顺着往下移动,在他嘴角周围一提拉,他整个脸上呈现一个诡异的笑容。 “还是笑着好看?” 李墉疑惑,“这样,真的好看吗?” 明明应该很诡异。 话逗笑了姚笑笑,她终于放开了手。这才让他的脸恢复到了正常的角度,但再抬头时,他分明是嘴角往上翘的。 一瞬的沉沦在他的笑意中。 马车里的空气仿若凝结一般。外面的车水马龙不再有该有的声音。 有人是看呆了。 从前也不是没见过李墉笑,却似乎不曾离得那么近。更不曾手掌相握,意味不明。 只是在自己快要沉沦陷下去的时候,她很快抽回了手,跳下了车。 李墉的所有心情似乎都僵在了脸上。她也不是没有逃过,只是如今都已然这样了,她却还能自顾抽身的迅速。 直到马车外殷戎的话,又让他再次开心了起来。 “姚姑娘,你这脸也太红了吧。是不是发烧了。你捂着心脏是不舒服吗,需要小的带你去医馆吗?” 只听见姚笑笑极其不耐烦地回应到:“去什么医馆,我没病,失心疯了而已。” 李墉整理了一下脸上的表情便从车里下来。两个人行走在这临川县最繁华的街道。 虽不如朝歌城,但远胜宜春县。 两个人先是去采买了些做点心用到的食材,又随便在街上逛了逛,越逛姚笑笑的心里越是沉重。 他干脆带着人去了说书的茶馆。原本是为歇脚,却突然听见这茶馆中说书先生的话本故事。 “要说这宜春县从前也是一片繁盛,可如今却成了鬼城。有人要问,何故?当然是因为这宜春县啊,建了一个鬼王宫。” 一听‘鬼王宫’三字,众人都哗然。 可姚笑笑从来不信什么鬼神。想来说的肯定是她修建的行宫。于是拦住了殷戎,继续听了下去。 “听闻一旦这鬼王宫落在哪个城,哪个城的百姓就会被厉鬼缠身。到最后要么死要么搬走。于是便有了鬼王宫…” 说书的先生还在继续。 可是姚笑笑和李墉的注意力已经抽了回来。两个人安静地品着茶,谁也没有开口言语什么。 直到夜幕降临,他们在回行宫地路上,李墉先关切地开口问道:“你,没事吧?” “我怎么了?”姚笑笑一脸无恙。 他收回视线,没有看着她的脸,“今日在茶馆说的那些,不过是胆子大的江湖人士编排出来讽刺皇室的段子。你别放在心上。” 她却摇摇头,眼底莫名严肃了些,“我放在心上了。” 李墉听见这话,忍不住担忧地皱了皱眉。可看过去时,又觉得她压根不是那个意思。 “既然两个相邻郡县有如此大的差别,那肯定是有原因的。再回朝歌城前,我们一定要调查出来。” 说完,她视线飘走,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第一百三十六章 鬼王宫的由来 宜春县县令来江南行宫大殿内跪着的时候,后背都湿了。 他一个九品官,竟然有目睹女帝真容的一天,实属光耀门楣之幸事。 但奈何这召见似乎跟他想象中的,有些不同。 陛下虽着便衣坐在大殿上,看起来不似传闻中说的那般骄纵暴戾,奈何殿下两位持剑英武的男子一左一右,护着她,让人一看就害怕。 县令的声音里都是颤抖,“臣…臣是宜春县县令,不知陛下今日召见臣有何要事?” 姚笑笑正了正身子,厉声问道:“我且问你,隔壁临川县所说的鬼王宫之事,你可知?” 人胆怯抬头看了一眼,不知道如何回答,就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一个明白。 殿上的人没有发怒,反倒是持剑男子一把剑鞘抵在他的脖子上,声音冷酷无情,“问你什么你就回答。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说不知道。别说没用的。” “臣,臣知道。” “知道什么,当说无妨。我答应你,无论你说什么,只要是真话,我绝不惩罚。”姚笑笑先承诺。 不然就凭借这九品县令的小胆,断然说不出什么有用的事情的。 县令弓着身子道:“要说这鬼王宫的传闻确实是跟江南行宫有关。当初我也是刚到宜春县上任,只知道行宫的修建是由朝廷的工部直接管辖。” “行宫修建原本启用的是朝廷的钦犯。可是后来因为赶着工期,便在宜春县里找了些能做工的壮丁。没想到…没想到…” 姚笑笑突然觉得有些恐怖,便抓紧了自己的衣袖。 胆战心惊的样子正巧被李墉回头时看得一清二楚。他收回珺天剑,自顾走到她的身边站着。 虽然没有什么意义,但好像只要他在身边,姚笑笑心里就有底。 “你继续说。”李墉冷言催促。 县令却好像不敢说了一样。 是姚笑笑又温柔地催促道:“然后呢?你放心说,我不生气。” 仿若得到了一个免死金牌,县令这才放开了胆,“没想到这些被抓去的壮丁没有一个人回来。” “而且,不止宜春县如此,各个地方的行宫都如此。于是才有了鬼王宫这一说。民间传说陛下的行宫便是这鬼王宫的化身。” 李墉怒斥,“放肆。” 他的一声吼叫,实在维护皇家的尊严。 此等民间传说本就是多有对朝廷不满言论催生而来,根本没有什么依据。只怕她听到了,又该不开心了。 人循循回头看了过去,倒是还处在对事情的好奇中,没反应过来。 县令不敢说了,她便看向李墉。 姚笑笑举着一个指头威胁,那模样不像在威胁,反倒是像在撒娇,“你,你不许说话。让县令继续。” 让人只得点头。 县令又说道:“而…而殿下就是鬼王化身。” 一个以为陛下会暴怒,一个以为她听了会伤心。没想到姚笑笑却在座位上笑了起来,“我现在都不是杀人如麻的昏君了,是鬼王了?” 李墉定睛看着她的侧颜,虽然她在笑,但却又好像看出了些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于是他主动开口,“民间传说而已,别放在心上。” 他也只是随意猜测了一番。若不是她回头给了他一个难看又安慰的笑容,他也确认不了。 可是片刻之后,她又说:“那是因为鬼王宫的事情,才让宜春县那么荒凉的吗?” “回禀陛下,宜春县像如今这般荒凉,是臣治理无方,才导致了这个结果,还望殿下治罪。” 姚笑笑眉头一蹙,“我是来了解情况,不是来问罪的。你只管说。” 县令抬起头,观察了一会,依然是犹豫得很,“县里没有钱,只能向老百姓征收赋税。可连年征收,百姓苦不堪言,便有人举家离开宜春县了。” “离开的人多了,百姓赋税就更重,这便成了一个无法根治的恶性循环。”姚笑笑抢白。 她从上一次去县城里逛一逛,便知道这里百姓荒凉的原因,跟行宫一定有躲不掉的关系。 人看着殿堂下的县令,又问,“那你为什么不走?” 如今的宜春县连个清水县都算不上,就凭着朝廷分发的俸禄,根本不足以维持生计。又只是一个小小县令,去别的地方重新开始就好。 可县令却说道:“若是臣再走了,那恐怕整个宜春县就不会有人了。虽说现在这里人烟稀少,但胜在环境好。所以,臣想再坚持坚持。” 这话难得的让人有些欣慰。 姚笑笑又问:“县令从前有没有想过,要如何发展宜春县的?” 听见陛下如此平和温柔地询问他。县令一时间有些激动,怔怔抬头看着她。 良久,才像是回忆美好一般循循道:“臣当初想过,要把宜春和临川两个县都发展成江南水乡,以布业和酒业为主。可如今临川县倒是做到了,我这宜春县恐怕是困难了。” “只要想,就要勇敢去做。” 顿了顿,她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县令的面前又道:“你先回去继续维持着现状。相信我,我一定会让你大展宏图的。” 说罢,她起身便往房间往回走了。 姚笑笑把自己锁在房间里。直到晚膳过了,都没有出现。 有人开始担心了,便随便找了一个借口去莲山郡房门口守着。声音严肃地说道:“陛下,臣有要事求见。” “进来吧。”里面的人说话听上去有气无力。 不免让李墉眉头也跟着紧簇在一处。推开门,他踱步走进去。就看见一个人在书案上埋头苦干,一副认真模样。 见他进门,直接开口,“殿下来的正好,我有要事问你。” 李墉走到她面前,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子上。这才引起了她的注意。 只见桌面是一盘紫色的糕点,模样好看,捏成了小金鱼的样子。她不禁拿在手里舍不得吃。 “陛下,尝尝吧。” 姚笑笑把小金鱼放在嘴里的一瞬,全都吐了出来。模样痛苦地看着李墉,“殿下,这是要谋财害命啊?” 怎么会?他都是按照步骤来做的。究竟是哪一步出现了问题。 见他不会打,姚笑笑又看了眼手里的小金鱼。随即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问道:“殿下,这些点心是你做的?” 第一百三十七章 像极恩爱夫妻 这淡紫色的小金鱼,明明看着很可爱,活灵活现的模样,甚是讨巧。 却又酸又咸,难以下咽。 姚笑笑看着他一脸窘迫,实在有几分于心不忍,便一口吞了一整个。 “别吃了…” 话音未落地,他正要伸手阻止。只见她已经把一整个小金鱼糕点都放进了嘴里嚼了起来。 李墉赶紧倒了一杯茶递给她,循循喝下时,她被这味道呛到了,连声咳嗽。他什么也顾不上,赶紧又走到她的身边,轻拍着她的后背。 脸上却是满脸的自责。 不一会,她终于好了一些,又要伸手再拿一块时,手被人抓住,“别吃了,不好吃。” “那不行,好不好吃的我也得都吃了,这是殿下做的。” 吃了一整个以后,反倒是品尝出了些不一样的风味。虽然又酸又咸,但极为醒瞌睡。她吃一口,那味道直冲天灵盖。 嘴里塞得满,也不耽误她说话,“我做的好吃,却不好看。殿下不也都吃完了。” 李墉依然站在她的身后,眼神蓦地很温柔。 “所以啊,我不嫌弃。”她已经习惯了这个味道。又拿起一个说道:“而且这外形那么好看。我是做不出来的。” 她刚说完,突然 一脸兴奋地站了起来。看着身后的问道:“殿下,不如以后我们一起做吧。” “我负责调味,你负责塑形。你说如何?” 李墉却提出一个问题,“行是行,可点心做出来,给谁吃呢?” 这携手共同劳作的模样,像极了恩爱夫妻。 而通常恩爱夫妻的劳作结果,也都是为了给自家孩子吃的。 他的问题不禁让人想多了。想得她脸微微一红,闪躲开道:“给谁都可以啊,我们自己吃也行。” “好。” 李墉淡然的一个字,陡然升高了房间的温度。这一趟明明是来避暑的,可姚笑笑却觉得无论在哪里,只要有他,就断然不会凉爽。 总是热得烧心,热得上脸。 “中秋节如何?” 听到了确切的时间,姚笑笑忍不住笑着点头。似乎并不知道那一天,她会经历什么。 而这边的人也一时间忘记了,只想着要努力去实现她所说的那副场景。无论最后是什么样,过程足够开心便也行。 姚笑笑喝了两杯茶,又开口说道:“殿下怎么看今日县令说的事情?” “我们此次来,主要是为了试探世子殿下身份的。顺便来阻止行宫扩建的,如今看来,或许光是扩建,已经不足够了。” 李墉从前说行宫可以保留,但如今看到这到处盛行的关于‘鬼王宫’的传言,实在有些严重了。 虽然行宫在整个桑武国没有占几个郡县,但一旦这传言传开,传到了各个藩王的耳朵里,情况就不同了。 而眼下唯一能解决的办法,或许是拆除,并且调查出那些壮丁失踪的一个真相。 “殿下之前整理的那些新行宫记录的册子我刚才看了。” 姚笑笑说着,把那些册子又重新打开了。认真地看着上面,蹙眉道:“全国上下一共有28个大大小小的行宫。就算是我换着行宫来避暑,也得要画上二十八年。” 顿了顿,更激动,“我有多少个二十八年。” “陛下。”李墉竟然阻止了她的话。似乎还带着些生气。 人睨眼看过去,怯怯地重复一遍,“本来就是。最多3个轮回,顶天了。” 这话没错,可李墉也不知道听见从她口中说出这等丧气的话时,心里不是难过反而时愤怒。他不像这人去思考那些长远的还未发生的问题。 姚笑笑却笑了笑,“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我要说的是,这些行宫根本就不需要那么多。” “可若陛下想拆,又该拆哪些,留下哪些呢?” 她咬着自己的指甲,脸上没有一点点心疼,“都不拆。” 李墉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那他们此时此刻在讨论什么呢? 只见她从位置上站起来,莫名有些兴奋。她把他按坐在椅子上,“瑾王殿下先听我把话说完。” 人坐在位置上,还不忘拱手道:“洗耳恭听。” 姚笑笑端着茶水和他做的点心,放到两张太师椅的中间。然后抬头看了看自己这莲山郡的房间。 长久,她叹出一口气。才循循道:“拆了,不可惜吗?” “可若不拆,就意味着一切没有一个变化。那我们也不需要在这里费神了。”他说的平静,不怨不喜。 倒是姚笑笑打了一个响指,又道:“谁说没有变化的。” 他当真是洗耳恭听,不再言语了。 “我看了眼江南行宫修建的日子,年代也算久远了。可这一个个房间都还很新,想来其他那些行宫就更是崭新无比了。殿下曾经说过,若是直接拆了,那之前投进去的钱也都回不来。” 她突然从位置上站了起来,神色兴奋。说话时不禁露出皓齿,看得人实在挪不开目。 “我便按照这个思路想了想,若是把这些行宫投入别的用处呢?” 李墉挑眉,他实难想出一个行宫还能有什么别的用处,只能继续听着。 可姚笑笑接下来的话,差点惊掉了他的下巴。 “殿下难道不觉得,这里特别像一个客栈吗?” 每一个房间都有自己的风格,简直就是一个主题客栈啊。更何况所有的设施都全面配备,若是空置,简直浪费。 不等李墉回答,她又道:“之前光是一个御贡盐,大家就趋之若鹜。我在想,若是将行宫开放给普通百姓,供他们休憩或者吃饭,也不失为其一大用处。” 姚笑笑没注意到他表情的变化。 继续说着自己的计划,“赚到的钱又分发给当地的县衙,让他们能更好的发展县城。” 她研究过,这些行宫所修建的地方都是风景绝佳之地,若是摒除掉行宫的存在,一定能收纳到很多途径此处的人。 “这样一来,用行宫的噱头带动当地经济的发展,便形成了一个较为良好的循环。” 姚笑笑转身,嘴角勾出一个好看的弧度,“这,就是旅游行业。” 可是对方只是冷声疑惑,“何为旅游?” 第一百三十八章 离耳尖的距离 原本李墉只觉得她说的话自己有些听不懂。 好在她非常耐心的解释。 大概就是先把行宫当成一个吸引人的地方。来的人多了,自然就会产生商机,有了商机便会有人想要留下来赚钱。这样慢慢下来,人烟稀少的县城就会重新活起来。 他完全没有想到过这样一个方法。可说到底,整件事情的难点并不在于其后。 而是,“可陛下你可曾想过,这是你的行宫,代表的是整个皇室的颜面,若是你把行宫让寻常百姓来住,先不说民众如何处之。” “光是朝堂上就会怨声载道了。” 李墉提醒的这一点,是她全然没有考虑过的。 因为皇室的威严在她的眼里什么都算不上。连保她性命都难,她又为什么要死守着所谓的皇家颜面。 他低头一笑,拿起手边的茶水喝了一口。徐徐感叹一句,“可是陛下如今似乎不再顾及这沉重又无用的虚名,臣深感欣慰。” 姚笑笑还在愁眉苦脸的时候,突然听见他说了那么一句。 又兴冲冲地站了起来。从高往低俯视着他,满脸惊讶问:“殿下不反对?” 她以为这个想法太过于新鲜,眼前人未必能接受得了,却没想他不但不反对,似乎还很支持。 看李墉的反应,便更加激动。双眼看着他,眸子里流转出的,皆是万般感谢。 但是李墉身在朝堂,更能一眼就看出行事的关键。于是放下手里的茶杯,故弄玄虚道:“臣虽不反对,可一定有反对之人。” “陛下此举,恐难实施。” 前一息还因为得到了他最重要的支持而感到高兴,后一息她整个人肩膀都垂了下来。 “殿下心里也觉得这样做,有失皇家体统吗?”她怔怔看着她,眼里的失望在扩大。 李墉在她一双目光全然无神之前,再次开口,“我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 虽然已经否认,可她仍然是垂头丧气没有看他,不禁让他自觉说错了话。 人赶紧递上一杯茶,算是赔罪道:“听我把话说完。嗯?” 轻柔的声音让她把头转了回来。 姚笑笑只是看着他,似乎没有带什么情绪。即便一会他要说说服自己的话,恐怕自己也没什么办法。 但万万没有想到,李墉的话让她宽心,“我的意思是,朝堂中肯定会有人反对,所以此事我们要从长计议。不能贸然行事。” “那你会在意皇家体统吗?” 她在意的,好像是他对她的评价。满脸地期待,让人无法不回答。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会照顾她的情绪,会担心她难过失落,会因为想要看到她的笑容而努力。 如今,这种感觉不减,反而更甚。 为了让她开心,此刻他甚至不惜陪她一起去对抗整个桑武国的文武百官。 “不在意。”看着她的眼睛,又回答一遍,“臣从不在意这些。如今有了陛下的支持,便更不在意。” 虽然他的话说着有几分距离,但还是让她高兴地笑了出来。 那明眸皓齿,仿若天女下凡也不过如此。耸动着肩膀,正如花季少女的幸福开心。 他突然觉得接下来要面对的一切,也不过尔尔。 “殿下,我倒是有一计。你想听听吗?”姚笑笑整个人俯身向前,凑得很近。 大有种普扑倒李墉的架势。 可对方不仅不避讳,反而调整了一下位置,让两个人毫无偏差地四目相对。 如若再往前一点,还能做更多。 他勾着嘴角打趣,“看来陛下最近这小脑瓜倒是活跃得很啊,先是设计试探世子殿下。如今又想着要设计满朝文武了?” “殿下过奖。” 她两手一合,福了福身子。一脸俏皮模样,惹得人心里跟着发紧。 李墉伸手捏住她的脸颊,越发熟练后,也越发不担心。看似厉声道:“臣不是在夸陛下。相反的,我是在诋毁陛下。” “是吗?”姚笑笑依然保持那个姿势。 看似有些谦卑,也不过是在逗弄他而已。 “殿下说在诋毁我,可若我听着是夸奖,便是夸奖。又岂会在意其中更深层的意思。” 她那娇俏模样,又故作姿态。叫人当真想上手打她两下,可当真手抬起来,又实在不舍,便只能摸摸她的头顶。 再两指轻弹她的额头一下。 一室之大,似盛不下他们的笑意。一屋之小,眼中只有彼此。 姚笑笑一个凑近,在他耳朵旁边说起了计划。不大不小的声音快要被她自己的心跳声盖过。她的嘴巴离李墉的耳廓之后不到一指距离。 只要她在勇敢些,便能触碰到。 突然,门口殷戎大喊一声,“殿下,该回屋了。” 这一声直接让姚笑笑整个人都趴进了他的怀里。在不经意间,嘴唇轻轻划过了他的耳尖。 刚趴在怀里,就听出了门外是殷戎的声音,她直接扶着他的肩膀立了起来。 脸已经红得不对劲了,声音倒是还算平静,“计划大抵就是这样,还请殿下再帮我完善吧。” 李墉的手捂住耳朵,满脸的不可思议,却又不能开口问,不能表达情绪。 只能从椅子上起身,瞥眼看到她的脸红,心里一片大喜。负手说道:“陛下之计划,臣觉得可行。不日我们就要启程 回宫了。这件事情,等回到朝歌城再做计划吧。” “嗯嗯嗯,殿下说的有道理。今日太晚,我就不留殿下了。我们明日再见。” 说罢,她直接向床上走过去,徒留一个背影给他。 一声再见,是为了明日的见面而道别,他的手又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咬牙踱步出了房间门。 殷戎在门口看他家殿下脸色如常,并未有任何异样。 可到了他的房间门口时,李墉突然站定,看向殷戎,循循说了一句,“今日你让本王很高兴。赏,重赏。” 人接过他家殿下赏赐后,心中惴惴不安。他只记得自己在门口叫殿下回屋休息,怎么就逗得人那么开心。 莫不是他促成了什么事情的发生,让他家殿下心生欢喜了。 可究竟是何事… 第一百三十九章 更不希望你受伤 陛下去行宫时很高调,所经之处都有县官们领着人出来沿河叩拜。 回宫的时候倒是姚笑笑吩咐人要低调再低调。 登船前的那个晚上,她最后一次翻窗而入。手里拿着一大包东西。一样一样放在桌子上,跟他说明用意。 “姜片的作用你知道了,醋也是一样。特别晕的时候就喝一点,把姜片放在肚脐上。这个你登船前吃掉。” 李墉好奇,“这是什么?” 人高深莫测地说了一句,“灵丹妙药。” 可说出口,她才觉得这么说李墉能吃才有鬼。毕竟他又怎么可能会吃她给的东西。 心里有一丝酸楚,可嘴上还是讪讪说道:“其实这就是普通的晕船药。我来前让欣儿去民间医馆买的。不知道你会晕船便没有准备。这次回去,我特意准备了。” 顿了顿,她双眼真挚,生怕人不相信一样,“你放心,都是从医馆直接买的,不会有问题的。” “你…”李墉声音一顿。 却阻挡住了她连绵不休的解释。这解释听起来没有问题,却无端让两个人的距离拉远了些。 他不知道为什么眼前人为什么总会跟他解释那么多。她能信任自己,难道自己还能怀疑她? 可姚笑笑只是低着头,扣了扣自己的手指,“如果你不想吃也没关系的。反正有这些土方法,也足够了。还是这些方法比较可靠。万一我给的药吃坏了身子,才真是不好。” 说了一大通有的没的。最后,她都没有给他一个辩驳的机会,就身手敏捷地转身跳窗离开。 直到登船前,他一指站在甲板上等她。好不容易见到了,他二话不说,甚至有些鲁莽地在她面前吞下了一颗药。 吞完什么都不说地转身要走。 模样看着实在幼稚,让姚笑笑忍不住追上去询问,“殿下这是何意?” 他不答反问,“难道臣模范地不像?” “像谁?”看他的样子,疑惑地指了指自己,“像我?为什么?” 李墉偏头凑近些,声音放低,“总是不给人说话的机会,就自顾离开。若是当真因此生出了误会,又该当如何?” 姚笑笑觉得每一个字都能懂,可为什么她却不明白殿下的意图。 抬眉看向他,仍然不解地问道:“我们之间,有误会吗?” “有。陛下觉得我不信任你。”他倒是开门见山。 尤其如今这御船上没有别人,更是毫不顾忌。 人仰头很认真地说道:“我没有觉得你不信任我。” 李墉分明就是在逗她,“若是没有,陛下又为何要向我解释这晕船药的来源。难道你觉得你给我的东西,我会不吃?” 甲板上的风很大。过了白露,气温也降了不少。 她只穿着青萝霓裙,不知道究竟是风让她打了一个冷颤,还是瑾王殿下的话。 姚笑笑继续仰头看着他,跟刚才的认真比,现在眼底多了一丝疑惑和诧异。她在思考他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她想的那个意思。 嘴上循循问:“殿下不担心我会杀了你?” “你会吗?” 只见她快速地摇头,那分明是下意识地反应。可都已经这样了,又为什么还担心他会不相信她呢? 李墉觉得疑惑,却不想再追问,思来想去也肯定是他的问题。 回程比去时多花了几天。而这几天李墉的身体总是反反复复的,时而好时而严重。姚笑笑就在旁边照顾着。 来时还要顾及唐秉桓,现在她全身心地在照顾他。 一夜到亮地陪在他身边。 殷戎和欣儿很欣慰,总觉得两人的婚事恐怕回了朝歌城就要下诏了。 房间内,烛火飘摇。 连同影子都摇摇晃晃的,更是令人头晕。李墉躺在床上便只能闭上眼睛。 突然听见身边的人窃笑。 “陛下是在笑我?” 她就坐在床踏上,两手杵腮地看着他,眼神一点也不需要避讳,嘴上却不诚实,“没有,就是觉得这样的机会很难得。” 人猛地一睁眼,便看到她一双直勾勾的目光。 “如何难得?” 姚笑笑往后挪动了一些,拉远了距离。这动作却莫名让李墉眉头一皱。 可看着她的笑脸,又觉得自己多少有点贪心。 人凝笑道:“就是觉得殿下这般虚弱,躺在床上被我照顾的机会很难得。” 这话刚说出口,房间的窗户被风吹开了些。透进来的月光似乎照亮了某些人的心思,她眼神躲闪地不知所措。 李墉也带着几分失神,“那以后我受伤,都让陛下照顾,可好?” 她会不会答好呢?这试探一言,让他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 但姚笑笑不是别人,她立高了些,从正面看着他,严厉说道:“不行。比起让我照顾你,我更希望你永远也不要受伤。” 一瞬,他重新闭上眼睛,转过了头。 他不敢再看她,生怕下一息自己便有可能失了礼数。 只得压抑着,假装自己没有听懂她说的那些话。 可姚笑笑的声音始终回荡在他的耳边,印刻在他的脑海里。 从小到大,也不是没有感受过温暖。只是那些温暖中多多少少带着些不与人言的目的。他也尽数了解,却还是默默接受。 如今她的话,像是用一把巨锤,敲碎了心中对她所有的防备和怀疑。 他滚动了两下喉咙,想要说点其他事情,来缓解自己心中的荡漾无措。良久,才开口道:“明日回朝歌,世子殿下一定会在城门口迎接我们。” “你虽然要表现得生气,却也不能太生疏。不然恐怕他会知道我们的目的。” 姚笑笑愣愣点头,她觉得李墉有些怪异,可看不见他的脸,也只得作罢。 第二天黄昏,御船终于开到了朝歌城的港口。上面站了许多官员,都是来恭迎陛下回宫的。她调整了一下心情,才循循往下走。 在盘算着应该怎么演戏时,却没有在人群中看到该出现的人。 来了几十位官员中,偏偏世子唐秉桓不在其中。 这似乎,略显得怪异了些… 第一百四十章 配合默契 姚笑笑回来的第二天,就忙不迭地去上朝了。 看到好久未见的文武百官,她这心里是一点也不想念,反而有种因为休息过度而产生的厌烦心里。 原本她可以再多休息几天,但是连日来的政务已经堆积成山。 若是再不上朝,恐怕这些奏折要直接传到她的内殿中去了。 一上朝,她就看到了站在最前的李墉。心中不免想起在行宫中的种种,确也觉得上朝不算疲累。等她收回视线时,才发觉唐秉桓不在殿中。 自从他从江南行宫中离开以后,不仅没有来港口接她,现在更是整日告假。 姚笑笑好奇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朝堂上一如从前一般,只是今日各位大臣大多禀告的是最重要的事情。姚笑笑也无法在朝堂上当机立断,便瘦了奏折,回去一一批复。 正当快要结束的时候,突然有人来报。 “报。”声音响彻整个苍梧殿。 姚笑笑也勾着脖子往外看。 声音刚落地,就见一个穿着一袭蓝白相间朝服的人踱步前来。他看上去很年轻,但从身上的朝服花纹看,竟然是个六品官员。 她一直都以为朝服只是从浅到深的红色,并无其他,没想到竟然还有蓝白色。 人有些紧张地坐在正位上,看到来人越来越近,她就越来越紧张。 直到人站定,弯腰拱手道:“回禀陛下,我乃钦天监属官霍謦。昨日我师傅夜观星象,发现最近东南方有异动,恐有天灾,特此来禀告陛下。” 姚笑笑是不相信的,毕竟这种夜观天象的事情也没有什么依据。 可是同样不信这些的李墉却站了出来,“陛下,东南方大抵就是江南方向,我们刚从江南行宫回来,并未见到有任何天灾。” 他的话,更像是提醒姚笑笑所说之方位。 朝堂上没有人说话,而这位钦天监属官霍謦又道:“师傅除了观测到东南方有异动以外,还有其他几个地方都分别出现了异动。师傅说,此次天灾不好避,让臣一定提醒陛下。” 姚笑笑却眉头一皱,抬手质问,“我刚从江南行宫回来,一路上便是从霍爱情口中的西东南方回来,从未见过任何异动。” “回禀陛下。” 突然,又一个声音响起。 是一只在旁边的工部尚书,陈大人。他比之前憔悴了很多,满脸胡渣,双眼通红。上前几步走到她近前。 “回禀陛下,臣昨日收到江南行宫的奏折,说是…”陈大人支支吾吾,像是在害怕。 姚笑笑不耐烦地挥了挥袖子,“有话快说。” 陛下冷言一出,吓得陈大人直接跪地。众人都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说是江南行宫昨个儿夜里,倒了一半。” 人直接从皇位上站了起来。一脸的不可思议,还带着愤怒。她没有斥责陈大人,而是转头看着霍謦。 “这,便是你和你师傅说的天灾?” 霍謦没有回答,只是行礼以示尊威。 朝堂上一时间都陷入了混乱。而姚笑笑却突然说了一句,“我不信,这定是有人想要谋害我。我不信钦天监说的那些话。” 早朝在惊吓连连中匆忙结束。 随之而来的,是钦天监所探测到的会有天灾的方位上,都频频出现了行宫倒塌的事列。有的严重,有的轻微。但诡异的是从未砸死过人。 仿佛真如钦天监预测的那样,是天灾。 而偏偏毁掉的有大多是行宫,不免有人觉得这是天意。是陛下大肆兴建行宫惹怒了天官,才引下了天灾。 又一日朝堂上,众人都议论纷纷。 姚笑笑在皇位上怒吼一声,“胡说八道,若真是天灾,为何在我在的时候不直接将我劈了。” “陛下慎言。”几位老臣突然跪地。 陛下虽然说什么都行,但也得秉承祖宗立法,不能在苍梧殿中胡言乱语。 她收敛起了愤怒又问道:“众爱卿有何解决的方法?” “陛下,钦天监司一共测出二十八处地方。臣等稍微做了些比对,确然都是行宫的方位。虽然有的可能略有偏差,但几乎一样。” 殿上的人眼睛一沉,眉头紧簇。声音也是不带任何感情地回问,“陈大人,你究竟想说什么?” “臣…”顿了顿,“臣不想说什么,只是臣将查到的事情上报,定夺的事情还是得由陛下和各位大人来。” 人从位子上站起来。她扫视一圈,负手说道:“既然各位大人都没有想法,不如听听我的建议如何?”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如今钦天监既说这些地方恐有天灾,而恰好这些地方也都出现在了行宫附近。那不如干脆把这些地方拆了,重新找地方建,众爱卿觉得怎么样?” 话音一落,朝堂上哀嚎一片,“陛下不可啊,不能置万民于水火啊。” “连年战争,国库空虚。万不可再做无谓花销。” “陛下三思。这行宫也并非必要之物,莫不是眼下先解决了更为重要的事情。” 姚笑笑明明厌恶地皱眉,可是心里却乐开了花。 终于,有人站出来打破了杂乱。李墉稍往前一踏,声音一起立刻让所有人都不敢再言语。 他冷声道:“陛下,臣有一记。” “瑾王殿下当说无妨。”姚笑笑往后退一步,重新坐下。 李墉回身看了一眼众大臣,意味不明。可一开口,就是冒了天下大不违,“既然陛下不愿意拆旧,大人们不愿意建新。不如这地方,就让百姓们用。”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她先反抗了起来。 “什么?你想让我把这些行宫给老百姓。断然不可能。我宁愿拆了行宫,重新选地方建,也绝不会这样做。” 有些大臣一听,觉得瑾王殿下的方法似乎是个折中的法子。 一能平息天怒,二为户部省钱。 于是便纷纷跪在地上,唉声恳求,“还请陛下三思,将行宫给百姓用,以平天怒。” “还请陛下三思,将行宫给百姓用。以平天怒。”越来越多的人跪地祈求。 他们试图逼迫女帝服软,却不知这不过是他们二人配合默契的一场戏… 第一百四十一章 喝点酒吧 “都给我住口。” 朝堂上的人看上去是退无可退了。她怒气冲冲地看着李墉,又看向跪地的其他人。 随后无奈地点点头,“行,既然众爱卿逼迫我把行宫让出去,那我便将所有行宫通通让了,一座也不留。” “从今天起,行宫不仅归还于民,还能于民所用。各个行宫用途交由各个县衙支配。这东西,我不管了。” 站起来,袖子一甩,看似怒不可遏地道:“就当是我为了为各位爱卿谋求一片安宁平静地土地了。” 说罢,她直接摆架回太清宫。 有人传言说,陛下一路上气的脸都绿了。下了朝回了太清宫立刻把自己关在里面,谁也不见,谁也不理。便是往日同陛下亲近的几位姑姑,也被赶了出来。 殊不知,她人回到太清宫时,关上门的瞬间,嘴都笑得合不起来了。 径直回到后院。天气凉了,她便没有拖鞋,就坐在草地上,回想着刚才的一切。 她也没想到自己的计谋再一次成了。似乎越发适应这个身份,也越发会勾心斗角了。 姚笑笑也不知道究竟该开心,还是该难过。总之心里的情绪慢慢变得有些复杂。 “陛下今日大获全胜,为何看起来还不高兴。”一个声音不在院子外,反倒是在她宫殿的墙边。 高度太高,声音也显得有些飘渺。 看到他,人径直朝李墉走了过去。她将脖子扬到最高,才看到人。 “我就说我翻窗的本领是向殿下学的,你还不信。” 只见李墉直接跳了下来,身子轻盈像是一只会飞的小鸟一般,落在了她的脚边,却单膝跪了下来。 这动作吓的姚笑笑赶紧蹲着去查看,“你没事吧。这城墙那么高,你为什么要 跳?” “老老实实走正门不好吗?” 为什么呢?或许是因为他想看见她这一脸替自己担忧的模样,才选择跳下来的吧。现在如愿以偿,他倒是乐得开心。 但是情话到了嘴边,他只是疏离地说了一句,“走正门会被人看见的。” “我刚才当着那么多人让你难堪。若是一下朝就进你的院子,谁都知道你我给满朝文武下套了。” 一听见他那么说,姚笑笑再也绷不住笑了。 看向李墉,认真地询问,“你说,真的成功了?没有一个人发现这是我们演戏的?” 他一瘸一拐地往水池边走。突然手臂上多出来一道力,扶着他继续走。 愣了半晌,姚笑笑开口,“要不,叫太医?” 太医或许能治腿疾,却治不了心疾。李墉摇摇头,继续走。 搀扶着他的动作很小心,表情也无比认真。将他扶坐在地上后,才自顾坐在他旁边,视线仍然看着他扭到的地方。 他徐徐出声,“成功是成功了。却并不是骗过了所有人。很快有精明的大人就会意识到事情不对劲。” “可是,为时已晚。我的诏书已经下了。” 姚笑笑一脸狡黠,摇头晃脑的样子,确实欠揍。可谁又舍得呢? 两个人并肩坐着,像是并没有置身在皇宫这满是权谋的争斗中,而是坐在风月里,近看春和秋。 良久,天边金轮逐渐从头顶划过,她才想起来未用膳。吩咐了人把东西端来,就坐在水池边,跟李墉一起吃饭。 席间有人突然开口,“所以,你为什么不开心?” 姚笑笑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徐徐收回了筷子。 她想假装用笑容敷衍过去,可一迎上他审视的视线,笑容尽收。脸色沉了沉。 “只是忽然想到自己最近好像变了些。” 他疑惑,手里的筷子却在给她夹菜,“变了?” “往前我觉得自己或许一辈子也不会用什么计谋,为人直来直往。可如今几次下来,我觉得我似乎越发得心应手。” 李墉的手也停住了。他未想过,这人竟然因为自己会使用权谋而难过。 但似乎又理解,于是像嘲笑一样地笑了出来,“陛下,多虑了。” “什么?”这人向来不会宽慰她。不会火上浇油实属不易。 “上一次唐秉桓之事,若是没有我的人在旁协助,恐怕会失败。今次送行宫之事,若没有钦天监的人,恐怕也会是失败。” 顿了顿,他以为自己应该能劝说好对方时,没想到竟看到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落了下来。 瞬间慌得筷子都掉在了地上。 手要放不放地半空中举着,声音怯懦,“怎么了?怎么又哭了?” “你,你惹的。我明明都那么辛苦才想出来的计策,怎么到了你嘴里,好像一文不值一样。” 越激动,哭的越凶。 黄豆大的眼泪不断从眼眶里涌出来。后来实在是没招了,李墉只能一点一点帮她擦干净。 “我是真的拼命想才想出来的,可是你却这样说。” “我没有。” 哭得他心里跟着难受了起来。 李墉决定不能再放任她那么哭。便想开口解释,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只能低下头继续帮她擦眼泪。 时不时说上一句,“别哭了,明天眼睛该肿了。” 姚笑笑有些得理不饶人,“哭…哭肿了也是你们欺负我的。” “何时?” 他何时欺负过她。这话若是有旁的人,定是要误会的。 突然,她安静了下来。似乎是在思考什么,注意力一转移,眼泪也不自觉地止住了。片刻以后,她抬起头,看着他。 莫名的楚楚可怜。 但看在李墉的眼里,却总觉得她一双眼睛里蕴含着某种不可言说的阴谋。 “瑾王殿下。” 人往后退了些距离,甚是警惕,“有话便说,不需拐弯抹角。” 姚笑笑嘟着嘴,继续装可怜,又不说什么事,“瑾王殿下?” “……” “你能答应我一件事情吗?” 看似很老旧的套路,可不知掉为什么,姚笑笑觉得他会上钩。 李墉抱着手,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但语气却很温柔,“说吧,什么事。” “你先答应了,我再告诉你。” 原本想着还得再磨上一磨,这人却突然来了一句,“我答应你。” “我们,喝点酒吧。” …… 第一百四十二章 吻 姚笑笑从哪里拿来了两把小锄头,领着人找了一会。 终于在后院的一颗大树前蹲了下来。她用手拍拍土地,似乎是在确认什么。 确定了以后,她仰着头看向李墉。脸上分明还挂着刚才的泪痕,整个人却不在难过了似得。 李墉也顺势蹲在了她的旁边,柔声问道:“藏的什么?” 凑近她的耳朵,轻巧地说了一句,“好东西。” 徐延之的酒都被她喝了差不多了。于是她便让欣儿去宫外买了很多女儿红,清冽甘甜的味道她很是喜欢。 但是这东西被人看到了有失体统,所以她干脆挖了一个洞,放在后院里藏起来。 “有的时候睡不着,就会来这里喝上一罐。”她边说边动作,手里的小锄头似乎很熟练。 可有人听了,却忍不住胸口一紧。 看似平常地询问,“为何,睡不着?” 姚笑笑停下动作,仰着头思索片刻。好像每次睡不着地原因都太复杂了,她都有些忘记了。 于是耸耸肩,也没回答。 挖出了好几坛酒,她还探头往里看了看,“殿下你放心,尽管喝。我这里的酒啊,管够。” 她再一次营造出了一种假象,好似这里并不是太清宫,不过是谁家姑娘家寻常的后院。 这里没有争斗,也没有权利。只有她临时搭建的酒窖,还有一汪别人送她的清泉。 李墉原想着事有不妥,可再看她模样时,什么礼法道义,在他眼里算个屁。 拿上她手中的酒,继续回到水池边坐下。他帮她打开酒坛,正欲倒在杯中时,被拒绝了。 她拿过人手里的酒坛,举了举说道:“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这,才是人生一大幸事。” 李墉常年行走江湖,自当是不喜欢这些规矩。只是没想到她也不受束缚,如此自由。 几口酒下肚,气氛变得有些不一样。 姚笑笑醉眼朦胧地说道:“殿下你不知道,这酒啊,是好东西。开心的时候可以喝,难过的时候也可以喝。” 对方顺着她的话又问,“那你现在,是开心,还是难过啊?” 人摇摇头,又笑了出来,“不知道。自从来了这里,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开心还是难过。” “看到你,觉得很开心。可一想到这个宫殿里其他事情,我又很难过。” 李墉点点头,跟着他看了一眼周围,又问,“所以,你不喜欢这里?” 只见人沉重颔首,却不知道她说的这里,究竟是哪里。 外面有人正在看,欣儿觉得陛下和殿下如此这般,有失体统。两人都未婚嫁,若是酒后闹出些事情,才真是丢了皇家的颜面。 可正要走过去,被徐延之拦住了。 他看着不远处的一双人,谈笑风生。一个脸上盈盈笑意,毫不隐藏,一个眼中只有对方。 良辰美景,有人能片刻陪着陛下胡闹。这不就是最幸福的事情了。 李墉乃君子,满心满眼又都是她。怎么可能不明媒正娶地就把她怎么样。但一切思索到了嘴边只是,“放心吧,他们有分寸的。” 但,徐延之低估了姚笑笑撒娇的能力,高估了李墉的忍耐力。 原本喝得有些醉的人,一旦开口央求,只有同意的份。 李墉酒量好,多少下肚兜不会醉。于是也就放任她稍微喝醉些。只不过料不到她酒后,竟这般磨人。 终于忍无可忍了,他站起来冷声道,“不能再喝了,我送你回内殿睡觉。” “我不。”姚笑笑伸着两条腿,来回动弹着,一副无赖撒泼的样子。 他怎么会忍,二话不说直接将她从地上横抱了起来。 在他怀里依旧不老实,手脚乱动挣扎着要下来继续。一睁眼,就迎上一个冷冽的眼神。 清醒的时候她怕的要死。 喝醉了谁还会怕,瘪着嘴满脸委屈地说道:“你又欺负我。” 人已经往内殿中走去,循循而来的灯光照得她一张脸上都是柔情似水。她小嘴嘟着,像在生气。 回到内殿中,他直接把人放在床上。正要替她将身侧的被子拿过来时,一张小嘴突然好不征兆地贴在了他的脸上。 半边脸没了知觉。 李墉身子在她腹部之上,一瞬间怔住,动都不敢动。 见他没有反应,有人以为是梦境,便又是大胆地再亲一下。亲完,还吧唧着嘴评价道:“瑾王殿下是大老爷们,竟然皮肤那么滑。一看就是我做梦了。” 他没有微蹙,稍稍动了一下。整个人便坐在了床踏上看她。 还不忘追问,“我到底何时欺负过你了?” 躺在床上的人红扑扑的小脸,半闭着的眼睛猛地睁开,反倒质问他:“你都不记得了?” 说着,从床上坐起来,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很严厉地叉腰,“就算是在梦里,你也得记住,你总是欺负我。恐吓我,吓唬我。” “具体呢?” 姚笑笑很认真地掰着指头开始算,“你总是凶巴巴地看着我,可是对别人都和颜悦色的。” 他直接解释,也不计较明日起来,她会不会记得这一切。 “那是你总是胡闹。” 人冷哼一声,又道:“那你为什么还总是陪着我胡闹。还有啊,我明明很努力,可是你从来都不夸奖我。” “身为陛下,你得做的比别人多。但是你放心,我会在你身边陪着你的。” 说了没两句,姚笑笑突然气不到一处来。抱手坐在床上,一脸诧异。 这不是在她的梦里吗? 为什么眼前虚构的人跟现实中的李墉全然一样,根本不是她日夜幻想出来的那个。 于是愤愤然又重复了一句,“我不管,反正你就是欺负了我。” 姚笑笑一下凑近,双目恶狠狠地盯着他。像是在梦中势必要强压他一头。 可看了没几息,她又怯了。 微微缩着脖子把气势也顺便收回来。可刚一往回,她只觉得自己的后脖颈被什么东西箍住,整个人都像是动弹不得。 而眼前一抹黑,一股淡淡的酒气飘到了她的嘴边。 一个带着李墉气味喝温度的吻压了上来,轻轻一过,浅尝辄止。 “这,才是欺负。” 第一百四十三章 折腾的不行 熏香飘过,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姚笑笑只觉得天旋地转。 她有些虚晃,昨天那酒未免有些上头,竟让她今日都能感觉得到出不舒爽。 听见内殿的动静,欣儿就赶紧进来,福了福身子,一脸的担忧,“陛下,你总算行了。昨晚你都折腾的不行了。” “我折腾?我如何折腾了?” 姚笑笑想从床上起身,才发觉她已经脱下了昨日的裙子,正穿着中衣。可是稍微一动弹,浑身都疼。 尤其胃里翻搅个不停。她弓着背,捂着嘴,一脸痛苦。 欣儿倒是眼疾手快地拿来了一个铜盆举到她的面前。看她那么熟练,想必昨日一定没少照顾她。 将肚子里仅剩的全都吐了出来,姚笑笑更觉得难过。躺在床上,似乎哪里都不舒服。 直到欣儿一句,“还好昨夜有瑾王殿下照顾陛下,不然要是奴婢照顾你,定然是手忙脚乱。” “谁?” 姚笑笑整个人都僵住了,虽然惊恐,但又实在难以支撑起身子。 她又重复了一遍,“瑾王殿下啊。奴婢从没有见过那么有耐心的瑾王殿下。陛下吐了几回,殿下就举着铜盆伺候了几回。” 顿了顿,她笑的略显暧昧,“看着啊,简直是一副恩爱夫妻的模样。” “……” 姚笑笑巡视一圈周围,又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突然脑海里闪过一些片段,这些片段里不知道那些是真,那些是梦。 总之她在李墉面前是几近丢人现眼了。 当她正在踌躇后悔时,大脑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 “这,才叫欺负。” 她的手不自觉地放在了唇上,那话音很熟悉,那檀香味道也很熟悉。可偏偏嘴角上的触感,她一点也不记得。 甚至无法确认这一个僭越的吻,究竟是不是真的。 于是她看向欣儿,开口问道:“殿下走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异样之处?比如,脸红,紧张,慌乱什么的?” “臣为什么要脸红,紧张,慌乱呢?” 该回答的人愣在原地,不该听见的人出现在内殿门口。手里还举着一个托盘。 李墉已经换了一身衣服,想必昨晚肯定是弄脏了他。 一想到这,姚笑笑反倒是脸红紧张,又慌乱地瞥过了头,不回答他的问题。 人走进来,对欣儿吩咐道:“今日陛下身体抱恙,暂时不上朝了。” 在她退出房间以后,有人顺便把被子盖在脸上,她是没有脸面对这一切了。感觉比杀了她还让人难受。 李墉却毫不在意,径直走到床边。厉声道:“起来喝点醒酒汤。” “不用了,我酒醒了。” 没等她的借口继续说完,她的被子直接被掀开,姚笑笑惊恐地说了一句,“你干嘛?你放肆。” 抬头却见李墉笑得狡黠,“昨夜见识过陛下的一切,臣觉得今后或将没有放肆的地方了。” 她以为他会说,别的什么。 比如那个轻如棉花般的吻,但好像他并非此意。 一个激动,半蹲在床上,直觉蒙住了他的嘴,眼神慌张,声音严肃,“瑾王殿下,不许再说了。” 姚笑笑能感觉到手心传来的一阵热气,他似乎是故意用力在呼吸。 为的,就是将热气吐在她的掌心间,然后让她放手,才能继续潮辱她。 但她多机灵,根本不会就此放手,依然两只手捂住了他的嘴巴。谁知下一息,腰间突然多出来一双手,环着她毫不避讳。 “你干嘛?” 李墉的动作,吓得她重新钻回了被窝里。只露出一双眼睛。 有人脸上笑意更浓,侧目看着她,淡然一句,“权宜之计,为了让陛下放开我。” 好一个权宜之计,她当真是无法责罚了。躲在被子里没过一会,他又重新坐在了床边,手里拿着汤药。 非常耐心又柔软地说了一句,“好歹喝一点吧,喝完胃里不难受。” “你吐了一个晚上,早就没东西了。但是头肯定难过吧。” 面对这样的李墉,别说是姚笑笑,便是谁来都未必能抵抗得住,于是讪讪起身,接过他手里的汤药。 东西一看就是徐延之作的,有一股说不出来的风味。 她边吃,边试图稍微解释一下,“昨天那个酒,肯定是买到假酒了。” “哦?陛下为何那么说?” “不然凭借我能喝四个桃花酒的酒量,区区两个女儿红,就让我如此失态。” 姚笑笑意图表达自己的酒量并非如此,可对方的重点确实,“不失态。” 疑惑从她的喉咙里轻轻发出,一时间愣住没有言语。定睛看着床边上的人。 他的视线不知道落在了什么地方,有些怅然,但相比起从前,有一丝的轻快和愉悦。 但却无从知道,他为何会这般。 季芊试图窥视他的内心,但似乎无路可走,只能笨拙地问一句“殿下不觉得失态,是因为我跟别人不同吗?” 李墉抬眸迎上她的视线,什么话也不曾说。 只听见一阵非常猛烈的风吹入内殿,似乎将他要说的话,都吹散了一般。一室再次陷入宁静。 狂风随之而来的,是暴雨。 刚才还晴空万里的太清宫,如今被一团乌云笼罩。淅沥沥的雨落下,两个人在床上相看着。 不晓得过了多久,外面的雨由大变小,由小又转大。 过程中,姚笑笑突然开口,“我好希望这雨一直下。一直下到冬天走,在下雪。” “陛下可知,若是这样的话,南方恐怕会有水灾和雪灾的。” 她不懂那些东西,此刻更不想去思考那些。她只是想说出如今的心情,“我不管,只有这样,殿下才能永远留下来。” 突然一个雷,扯破了的乌云。 却依然撕不破这里的宁静。两个人依然那么安静地看着。有人似乎在等待着回应,有人却只能闪躲。 在李墉的心里,还有太多事需要去完成,他跟她的关系,也绝不是如今这般就好的。 他需要去验证和解决一件事情,到那之后,他一定不会再走,一定会留在她的身边,陪着她看尽世间春暖冬凉。 但是现在,还有很多事情阻隔在他们之间…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中秋佳节的静谧 在朝堂上见到李墉时,她连视线放在哪里都不知道。只觉得应该平心静气,可只要有他那一侧的人说话。 视线就会有意无意地落在他的身上。 相比姚笑笑莫名的慌张,他倒是淡定得多。就是不抬头看她,便绝不会有任何波荡。 但其实,只要他对侧有人说话,人就会稍稍抬头,看一看她朝服的裙摆,还有那双绣着九头鸟的筒靴。 光是这些,也足够让他欣慰了。 “陛下,不日便是中秋佳节。朝歌城今年开市,臣担心到时候街道人数众多,发生暴乱。所以请求加配人手。” 姚笑笑终于回神,同意了魏远宁的提议,又吩咐了几句。 而她的一整个心思,全都放在了当时李墉说的,要一起包月饼的事情。 直到她回到太清宫时,才有人来禀告她重要的事情。 “回陛下,礼部尚书让我务必通知您,中秋佳节,是与亲人团聚的日子,切莫忘记了先帝的嘱托。” 宫人说完这话,拱手退出了太清宫。 可是姚笑笑一脸懵,她实在不明白礼部尚书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她依然着手准备着中秋节包月饼需要用的东西。 但是恍惚间,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召来欣儿,“我且问你,我还有什么亲人的吗?” 先帝死后,她把所有的妃子都送去皇陵陪葬了。如今算得上亲人的,恐怕也只有那些漂泊在外的藩王了。 听陛下一问,欣儿吓得跪在了地上。颤抖着禀告,“奴婢只知道尚有一人还在朝歌城,在这太清宫里。” “谁?” “在冷宫里的那一位。” 说名字,她或许并不认识。但说出冷宫中的那一位,姚笑笑就有印象了。 冷宫里的,那是李甯玉的亲姐姐,同一个母妃生的。但是因为两人在争夺皇位的时候,李甯玉直接把原本的皇位继承人陷害成通敌叛国的罪人。 先帝不忍心,于是没有处斩,只乏她在冷宫中关上一辈子。 直到先帝薨逝前的那一个晚上,他拉着李甯玉的手要求她每年中秋佳节,都必须要去冷宫中,跟她的亲姐妹团聚。 这似乎是在朝堂中所有人都知道的秘密,却没人提起。但他们都知道,这一天,宫中不需要准备任何的舞会晚宴。 反而这一夜,会出奇的静谧。 日子过的很快,眨眼的功夫,就到了中秋节。可姚笑笑却无端有种害怕的感觉。 一众人站在冷宫的门口。这地方一向关着的都是些哀怨的人。如是也变成了哀怨的景象,秋风扫着落叶,窸窸窣窣在地上翻卷着。 还是白天正午,就感到后背一阵阴凉。 从冷宫的牌匾上看,这里原本叫冥央宫,似是比她的太清宫要气派上不少。她想,若不是从前李甯玉挑拨,或许坐上这个皇位的,是她的黄姐。 眼下,她住在这冷宫里求死不能,求自由更无望。被剥夺了荣华富贵,被削去了皇家姓氏。只能盼着有一天病死在这里。 以此结束她可笑的一生。 姚笑笑一想到这些,更是心头一阵难过。 若李甯玉的皇姐是个十恶不赦的人,恐怕这样的结局她也能接受,可令人愧疚和难过的,是她从来都没有做错过一件事情。 这个看似平静的皇宫里,从前也波涛涌动。若是再重来一次,她又会做什么决断呢? 姚笑笑想得有些慌神,不禁捏紧了拳头。 宫人们看到,都只以为是她对里面的这位满心恨意。 殊不知,是一腔自责。 欣儿上前一步,催促道:“陛下,已经一炷香过去了,我们该进去了。” 人一回头,便看到欣儿身后长长的队伍。那是她特意命人准备的。这冷宫里想必肯定是缺少吃穿用度的,她平日是事务繁忙,顾不上。只能多拿来一些。 又何况马上过冬,她连炭火都准备了十筐。 长叹着气,终于做好了心里建设,才踏出了如冷宫的一步。 刚一进门,就是一股阴风从里面飘了出来。冷宫里倒是没有她想得那么凄凉,只不过是没人伺候,显得清冷了些。远处一张白玉桌上,坐着一个人。 她听见动静,连头都没有回。继续捻着手中的佛珠。 那个人应该就是李甯玉的亲姐姐,李明婧了。她穿着一身烟灰色布艺,头发披在身后随意挽了一个发髻,插上一个木制头钗。 虽看着清简,但胜在气质卓绝。 姚笑笑踱步走过去,脑海里有一万种打招呼的方式,可是到了白玉桌前,她只是紧张地举起手,怯怯地:“皇姐,我来了。” 座位上捻佛珠的人动作一滞,随后缓缓睁眼仰头看过来。 一出生,冷得刺骨,“陛下莫不是忘了,你的皇姐早就死了。 如今我只是罪臣明婧。” 说罢,她的头又自顾转回去,继续转动佛珠。 姚笑笑觉得气氛有些尴尬,干笑两声,也坐在了上面。她在想,应该找些什么话题。可脱口皆是落入深海,连个水花都没有。 “今天是中秋佳节,我们要不先用膳吧。我新找到了一位御厨,他做的月饼很绝的。你一定要尝尝,皇姐。” 这声皇姐让李明婧再次睁眼。 只不过这一回,她的神情里明显带着恨意,“别叫我皇姐,从你口中听见着两个字,我只觉得害怕。” 自然是了。任谁人前还着皇姐,人后捅你一刀,都会让人感到害怕的。 姚笑笑低头沉了沉,又想起什么,对着外面大喊,“你们先把东西送进来吧。” 只见欣儿带着十多个人,往里搬了好几个箱子。先是贵重的金银首饰,衣服鞋袜。再是柴米油盐,还有煤炭油灯。因有尽有。 这个数量,虽不能支撑到明年,但只要想着,她就会让欣儿时常跑过来送着。 可是这些东西全都搬进了冷宫之后,李明婧突然开口,“上一次你大费周章把礼物往我房间送的第二天,我就被人说跟胡与国通敌叛国。” “你这一次,又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第一百四十五章 不共戴天的恨 “皇姐,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天气转凉了,我担心你的身体。” 姚笑笑是真心诚意,却不知道这样的戏码眼前人看过多少遍。 李明婧也从来都坚信自己的妹妹是一个贤良淑德的人,是一个从小天资聪慧却不争不抢的人。只不过她是瞎了眼,才沦落到今天这一步的。 话落,突然一阵猛烈的秋风吹过。欣儿手里的纱绢被这风卷走,直吹上了冷宫的一颗枯树上。 泛着金光的昂贵的纱绢缠挂在了一颗频临枯死的树上面,竟有些讽刺。 看到这一幕,李明婧不与人回应,反倒是站了起来。走到枯树前,循循道:“从前这银杏树长得又高又密。但常年疏于打理,便成了如今的模样。” 她的声音一如刚才的平静,只不过多了几分怅然。 姚笑笑也跟着走了过去,她随着李明婧的视线看上去。只觉得这丝带挂在上面有种令人数不出来的难过。她又偏头看了看皇姐。 谁料人竟然轻轻一笑,“这些东西你收回去吧。” “皇姐,这是我的一番心意,你放心里面什么也没有。我对你也没有半分企图。” 可这话有些虚假,毕竟姚笑笑知道,向李明婧这样的人,一旦治愈,意味着她的功法又要更进一步了。但她来此,送这些东西,也不仅仅如此。 或许是眼神有些飘,她的心虚被人一瞬就看出来了。 李明婧重新坐到白玉椅子上,眼神依然看着那处风景,“你也觉得格格不入吧。” “什么?” “这些东西,放在这冷宫里,便是如此的格格不入。你的好意,我难以心领,吃过饭,便请你赶紧走。” 姚笑笑眉头一皱,忍不住开口,“皇姐,我…” 话未说完,只听见李明婧张罗一声,“开席。” 当两个人坐在诺大一张桌子上时,李甯玉突然倒了一杯酒,进未入口中,而是尽数洒在了地上。 这是祭奠先人的方式,却不能是皇家的方式,可姚笑笑却毫不在意。甚至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 忽地,有人扯破了冷宫的宁静,“你与母妃感情不深,她在生在你以后,没过多少年就薨了。不过,她在世的时候,尤其疼你。” “你也给她敬杯酒吧。” 姚笑笑谨遵命令,拿起酒就往地上洒了出去。像是一个乖巧听话的妹妹。 可这般模样,却不禁让李明婧眉头蹙的更深。长叹一口气说道:“多少年了,你我有多少年没能那么平静的吃过一顿团圆饭了。” “你总是疑神疑鬼,觉得我会抢走你的东西。可你每日视若珍宝的东西,又怎知别人就想要呢?” 对方愣神回应,“那皇姐想要什么呢?” 看这个气氛,她以为两个人终于在自己主动示好的前提下,有缓和关系的可能。 但是,姚笑笑明显想错了。 “我想要你死啊。”李明婧的佛珠还攥在手里,可一眨眼,就碎在了她的眼前。 她抬眸时的狠戾,像是瞬间降整个冷宫的幽怨都召唤了回来。她悻悻起身,来回踱步。 “怎么样?既然你口口声声说,想要帮我得到我想要的,那你去死好不好?” 姚笑笑一愣,“皇姐?” 猛然,一个手臂落在了她的肩膀上。那力道一看就是在她之上。或许是笃定李甯玉不敢对她动手,所以动作放肆得很。 重力按得她动弹不得。 “怎么,其实你不过是口上随便说说的,根本没有办法兑现?” 她弯腰在姚笑笑的耳边说道:“你就是个灾星,从你生下来的那一天起,所有的人都已经注定了自己的命运。母亲如是,我如是。还有千千万万惨死在你手的人,都是。” 李明婧的声音不大,甚至不激动,可仍然让人听着毛骨悚然的害怕。 可今夜的姚笑笑,难得淡定。 因为她知道,若是像从前的李甯玉继续以高姿态跟她说话,效果肯定不好。她便换了一口温柔的口气。 “我知道你恨我,但是杀了我,这满朝文武,这朝歌城,这桑武国又怎么办?” 身后的人五指一收力,疼得她眉头紧皱。 可依然要说,“我承认是我害了你,我也并未想要逃避自己的罪责。只是我想告诉你,眼下杀了我,并没有用。” 她顿了顿,语气更激动,“杀了我就真的能解决你那么多年的恨?你被陷害,被关在这里的岁月,就能一笔抹去?还是说,只要杀了我,让你坐上我的位置,就能?” “……” 沉默再次袭来。 只不过两个人之间的气氛逐渐变样了。若开始时是佯装平静,那现在就是剑拔弩张。 姚笑笑随着激动的心情平复,一颗心反而有些落得沉了。 她只感到身后的手松懈了力气,可这一松懈,她才察觉到更痛。 再次站起来,和李明婧对视着。明知道自己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可还是气场十足,“这些东西,你收不收反正我是送到了。” “虽然先帝知让我每年中秋才来。但我会经常来看你的。毕竟这偌大的皇宫里,只有我们是彼此的亲人。虽然你不愿意承认,但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她是平静了,可李明婧却暴怒了起来,“滚,你给我滚。谁是你的亲人。我们永远只会是敌人,仇人。” 在李明婧撕心裂肺的喘息间,姚笑笑轻缓说,“我会来的。” 说罢,她站在门口,留下了两个信得过的宫娥。还不忘吩咐道:“你们好生照顾着,别觉得这里是冷宫就可以造次。” 然后人消失得无影无踪。 两个小宫娥齐齐走到李明婧面前,福了福身子道:“殿下,我们来服侍…” 手起刀落,一个黑影从面前闪过。直接把两个姚笑笑留下的小宫娥一刀毙命。 动作干净利落,完事又对着李明婧说:“怎么样,殿下,我跟你说过了。如今的陛下,根本不是我们认识的陛下。你难道还要念及这骨肉亲情吗?” “你们究竟想要做什么?” “斩昏君,辅新帝。” 第一百四十六章 只等在他面前宣泄 今晚的月亮不算圆,却足够亮。 照得整个皇宫都亮堂了起来。可是,姚笑笑的一颗心却沉入了谷底,黑冷一片,提不起精神。 她以为看见李明婧时,就算不能冰释前嫌,也至少因为她的主动能缓和一些。不过看起来,是她太幼稚了。 这不共戴天的仇恨,又怎能是一日之间就解开的。 姚笑笑走到御花园边上,看着一汪池水上铺着睡莲。一轮明月投印了上去,随着细风吹过,涟漪破坏了月亮的模样。 抬头又看了看周遭。清冷的感觉袭击着她脆弱的心。在眼泪夺眶而出之前,她起身走回了太清宫。 两个宫殿离的不算远,可这一路,却花费了她所有的精力。 当宫娥来报,“陛下,瑾王殿下在后院等候多时了。” 姚笑笑一听,双手攥拳,几乎是用冲地,冲进了后院。在看到那一抹雪蓝时,她所有的软弱都重新覆上了心头。 横冲直撞般朝着李墉走去。他刚听见点动静,回身时,就感受到胸口撞进了一个人。 “别动,就一炷香时间,让我靠一下。” 她的声音明明平淡,却让人很想抱住她。 可李墉却只敢将手放在她的肩膀,柔声询问,“见到李明婧了?” “嗯。”声音逐渐变得有些不对劲。她时不时抬起袖子,在脸上蹭一蹭。 从前他或许不知道,如今只消这个动作,便明白爱哭鼻子的人肯定又在哭鼻子了。 可至于为什么?他想不透。 “那是为什么要哭?”感受到怀中的人颤动的越发厉害。他的一颗心也忍不住地酸了又酸。 姚笑笑原本是头顶靠在他的胸口。中间还隔了些缝隙,可是当她听见李墉这般关切的时候,不可思议地抬头。 看了他一眼后,心头那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的感觉更加强烈。 她把侧脸贴近他的胸口。两只手环抱住了他的腰,哭的稀里哗啦,“不知道,就是突然很想哭。” “听见李明婧说的那些话,就更想哭。看到整个皇宫里只有我一个人,彻底崩溃了。” 姚笑笑断断续续抽泣着,情绪始终得不到缓解。 人却无比耐心地被她抱着哭。甚至手也不再是放在她的肩膀,而是学着她一样,轻轻触碰在腰际。 不知道过去多少柱香的时间,她依旧在哭。仿若心里有无穷无尽的委屈,只等此刻宣泄。 只等在他面前宣泄。 良久,李墉的声音似乎就在她的耳边,“不哭了好不好?” “不好,难得今夜你那么纵容我,我不得哭个痛快。” 李墉先是哑然失笑,遂问,“怎么样才能不哭?” 怀中的人摇摇头,继续眼泪鼻涕地蹭在他雪蓝色地长衫上,她才顾不得那么多。 思索片刻,他又问道:“一起做月饼能不能不哭了?” 只听见怀中人的哭声小了些,他知道此招有用。手也不自觉地放在了她的头发上,揉了揉,“再一起扎花灯,好不好?” 姚笑笑泪眼婆娑地抬头看着他,似乎是在等着下一个活动。 可李墉一共就准备了这两个,再多的,他既没有准备,也尚不知道。于是宠溺地一低头,“你还想干什么,只要不哭,都让你干。” “我想,放天灯。” 他不禁笑了出来,以为会是多难的一件事情,没想到,简单的不能再简单了。 看她的情绪好像好了一些,李墉抬起手,用袖子给她把脸上晕得到处都是的妆容擦干净,嘴里还不忘打趣道:“堂堂陛下,哭的像一只花猫。” “花猫怎么了,花猫不可爱吗?” 姚笑笑嘟着嘴,更是可爱的无以复加。 人却只敢偏过头,不再看。这样的距离下,如此对视,他当真怕自己会把持不住。 两个人先来到厨房里做月饼,馅和皮都是徐延之提前帮忙和好的。她负责调味,然后包成团,由李墉复杂打磨形状。 借着烛光,两个人很快包了很多。 月饼包完,又重新回到后院里。因为要放天灯,便干脆把扎花灯的材料用作扎天灯。好不容易扎完一个,两个人面对面在上面写字。 拿着天灯,来到了御花园中。 李墉不经意间瞥见了她的话,“愿世间再无我伤害之人。” 看到这话,他偷瞄了她一眼,却不料自己写的话,也被她看到。直接问:“殿下写的,愿所念之人皆平安。殿下所念之人里,有我吗?” 或许她就是喜欢这般自取其辱。明知道答案是什么,偏生就是想问。 却没想到,她竟然听见了旁边人浅浅的一句,“嗯,有。” 姚笑笑手里拿着的天灯,差点没被她捏坏。是紧张,更是不可思议。 只听见人又开口,“陛下,再这么捏住天灯,它就该坏了。” 被他的话吓得松了手,眼看着天灯要掉在河里,她赶紧伸手去接。两只手慌忙出去,她却离天灯更远,一只手拦住她的腰。 又见天灯在落入水池前一秒,被人拿起。 “陛下,你在干嘛?” 李墉一手拿着天灯,一手揽着她的腰。却在质问她在干什么。 姚笑笑的视线在她的腰和他之间来回游走,最后只感觉到一个力气松懈了开。再抬头想看清什么,他的脸被挡住了。 “快子时了,放天灯吧。” 两个人一高一矮,手捏在天灯上,在火光点燃的时候,徐徐放手,看着它陡然升起,最后在黑夜中缓慢移走。 姚笑笑仰着头,双手合十,似乎是在许愿。 当她再次睁开眼,就发现她面前的人突然弯了腰,凑近了过来。 没有一丝犹豫地吻住了她。 停留了片刻,似有不舍的才离开。 像是什么东西,划破了黑夜,划入了姚笑笑的心。他直起身子后,两人距离又远了。 她却只身一步踏出前,抓着他的衣襟,红着脸娇声质问,“所以,那天晚上不是我做梦,对吗?” 李墉将她整个人抱进怀中,这一次,没有犹豫,没有逃避。 他抱着的,只是姚笑笑,是他喜欢的姑娘。 声音轻柔地回应了一句,“对,不是做梦。” 第一百四十七章 重武轻文 那是…什么意思? 姚笑笑始终想不明白,只是每每想起当初那个画面时,忍不住地脸红心跳,天旋地转。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如此温柔的瑾王殿下。 李墉的一双眼睛里,只倒影出了她的模样,柔光四溢,眼波真诚。 她只记得自己提裙跑走的时候,听见身后一声轻笑,人却未曾追上来。她又想,或许这不过是因为风景太美,气氛正合适。 难免让人意乱情迷。 可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是他自己亲口承认的,那一次也并不是她的梦境。 姚笑笑想不通,他难道喜欢自己? 难道喜欢她这个顶着李甯玉脸的大仇人。即便他对她的身份有所怀疑,可也不至喜欢上。 实在太难以置信。可心里那抹欢喜又陡然而生。 直到翌日上朝,有人脸上顶着春风和煦,有人眼下爬着两条黑虫。 姚笑笑的状态,即便是其他大臣看了,都免不了担心。纷纷在他的身后议论,“陛下连日来忙于行宫的事情,都熬成什么样了。真是我朝之幸啊。” 李墉大胆抬眸,看着她的时候,却不是心疼,而是饶有兴味地看着她回避自己的样子。 “谁说不是呢,今日陛下身体总是欠佳,恐被政务劳累。我们应该尽快让陛下充盈后宫,诞下一儿一女的,才是当务之急啊。” 不知道这话是谁在说的,总之上朝从不回头的瑾王殿下今日却突然转身,定睛看着身后,用皱眉和不耐烦让他们噤声。 他一个眼神威胁,众人都没有了声音。 却在不远处,有人因为行宫之事开始吵了起来。吵架的是文散官光禄大夫箬迟,跟他在争执的人是兵部刘尚书。 两个人政见不同,无可厚非。 “箬大人,你恐怕是忘记了桑武国以武为尊的传统,行宫归还于民,最有用的难道不是修立武馆吗?” 箬迟向来在朝中属于官大无实权,又是文官,更是一向被看不起,所以人微言轻。加之个性强硬,又爱拍女帝马屁,向来不受人待见。 只不过他的政见还算有用。 “刘尚书,武馆虽有用,却也不是唯一的用途。这些行宫有的大,有的小。有的建在山里,有的建于市集,我以为不可一概而论,当因地制宜…” “一个文官,懂什么?国家的强盛,在于军队。而不是在于你们这些文文弱弱,整天只会拿着圣贤书的人手里的。” 箬迟激动地回应,“刘尚书,此言何意,难道是觉得满朝文武,只有你们武将对朝廷有用,而我等文官就如此不堪重用?” 刘尚书直接回应,“没错,就是没用,连陛下都…” “好了。”突然殿上的人开口了。 姚笑笑从来不觉得文官武将之间谁更重要,皆是为了国家兴旺,不应该存在高低。 可因为李甯玉重武,才让文武官之间的矛盾很深。 人循循而言,声音平和,听着竟然像是在劝架的。 “你们心里想的呢,我都明白。不过此事我认为还是箬爱卿说的有道理。” 自从上朝以来,每日都有文官武将因为政见不同而发生争吵。 武将一向受重视,文官又多会奉承。所以看似在堂上始终分不出个高低。 但姚笑笑心里知道,从武将的各种待遇来看,是要略胜一筹的。也正因为如此,文官为了生存,才不得不阿谀奉承。 到头来,更是落得一个不好的名声。 如今她公然在朝堂上站在文官的立场上支持,难免让人大吃一惊。 “陛下,行宫之用,当是以此培养国之栋梁。而不单是为了银子啊。”刘尚书言语间,充斥着满满不屑。 箬迟还想回应,殿上的人却先他一步开口。 “刘尚书此言,是觉得用行宫赚钱,很丢人?” “臣并非此意。”刘尚书嘴里说着不在意,可是眼底都是厌嫌。 姚笑笑原本只是想把行宫用途之事往自己想的方向去引导,没想到一开口,倒反是牵出了那么多年以来文官武将间的矛盾。 她思索片刻,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又道:“武将的指责乃保卫国之疆土,守护百姓之乐。可若是没有了银子来养活军队的士兵,我们又如何建立军队,保卫国家?” “文官们虽从不带兵打仗,却也处处为了国家的发展在努力着。刘尚书认为银子不重要。这话,未免有些妄自尊大了。” 这是第一次,陛下当着满朝文武训斥武将。 堂下很多人都发出了感叹,皆是在观察陛下此言的意义。向来尊大的各个武将们,如今都不言语。 “文官武将本就应该相互协助,让桑武国更加强盛。有钱才有军队,而有军队就会更有钱。这难道不是一个相辅相成的概念?” 将武将和文官相提并论,此言便是先帝也未曾开口。 可她的话,又让人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言论。悻悻说完,她看向了李墉,观察他的反应。 他乃当朝第一大武将,若是这番言论惹得他不高兴,后果恐怕很严重。 可人却往前一步,弯腰拱手道:“陛下训斥得极对。” “行宫之事,臣也觉得应该像光禄大夫所言,按照不同的特色,发展不同的内容。为此才能发挥了行宫最大之效用。” 顿了顿,他也不偏颇,“但若是有合适的,发展武馆也并非不行。” 姚笑笑满意地点点头,“殿下所言极是,这件事,暂且交由箬爱卿处理吧。” 说完,她神色却依然凝重,好像她今日想要做的事情远不止于此。 人定睛从殿上往下看,离她最近的几位皆是右侧武将。而原本应该立于朝堂之左,跟武将相对应的几位文官,通通抱恙在家修养。 姚笑笑突然站起身,看着堂下众人问,“这左边的各位大人们,也该上朝复职了吧。” 不等人反对,她唤来殿中监,“来人,传令下去。通知几位大人,明日必须来上朝。” 她自以为是将这种重武轻文的压制状态打破。 殊不知,她却是破坏掉了其中的某种平衡… 第一百四十八章 告假一日 唐秉桓带着朝堂上新鲜出炉的消息来到杨府的时候,他的干爹正在书房中围炉下棋。 杨征烈是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刚过了中秋就觉得冷得不行。听见动静,他缓慢回头看向来人,“世子殿下,进入怎么有空到我这书院中啊?” “要不,陪我下一局。” 他倒是怡然自得,像是根本不知道朝堂中发生了何等大事。唐秉桓直坐在对面,焦急道:“干爹,你还没有听说今日之事吗?” 杨征烈左手执白棋,右手执黑棋。一脸淡定,“听说了,那么大的事情早都闹得沸沸扬扬了,能不听说吗?” “那您老怎么一点也不慌张啊。” 人一抬眸,看不清眼底的深邃,只是耸肩一笑,“我能复官了,为何要慌啊?” 唐秉桓也欣慰,可比起欣慰更多的是担忧。 声音放低些又问道:“干爹难道就不觉得奇怪吗?这一向是不看重文官的陛下,如今突然在上朝时维护了光禄大夫,又传令让所有回家修养的文官明日上朝。” 杨征烈笑的和煦,似乎对于自己能复官的事情终于体会到一丝丝高兴。 “我总觉得,事情不大对劲。” 老人继续下棋,自己跟自己博弈,也不想多掺合其他的事情,“这不好吗?从前有人说陛下重武轻文,眼下她大有兴文官的举措,你我也能从中得利。” 可是唐秉桓似乎并不罢休,依旧在说:“自从陛下摔下城墙开始,宫里人人都说她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从前她宠幸的人,通通被她拉下马。她自己推举的政策也步步废除。” 顿了顿,他鼓足勇气说了一句,“就连我一个日夜相伴之人,也觉得陛下不对劲,甚至有人传言,陛下已经不是陛下了。” “放肆。”终于,杨征烈怒了。 他让人把自己书房的门关上,才看向唐秉桓说道:“她是陛下,怎可妄议。” 对方明显想要说服杨征烈,还是不放弃道:“可是若她已经不是陛下了,我们还需要尊崇她吗?” 一个响亮的茶杯淬地的声音。 杨征烈也算是两朝重臣,绝不允许有这种话从他的府邸中流传出去。 压低声音对着唐秉桓问道:“世子殿下究竟想要说什么?” 只见人从位置上站了起来,随意地行了一个礼,“干爹,我什么也不想说。您老久居这深宅大院,怕是早都忘了陛下的尊荣。今日来只是通知干爹,明日切莫忘记去上朝。” 第二日早朝,难道的在李墉的身边还站了两个人。 一个是年老的司徒杨征烈大人,另一个是年轻的司空姜劲。两个人都是姚笑笑第一次见,不过看面相,都是和煦好相处的人。 接受晚朝拜,她的视线便落在了二人身上,“两位大人许久不见,今日上朝可还习惯啊?” 杨征烈先拱手道:“回禀陛下,臣在府中之时,修生养性,倒也落得安逸。” “那姜大人呢?”姚笑笑温柔又耐心地询问。 不禁让两个人都抬起了头。实在有些不对劲。他们二人都是看曾是先帝近前最得宠的文官,更是看着陛下长大的,如今她这样子,变化太大。 是身边瑾王殿下突然清了清嗓子。像是提醒似地,才让她的表情收敛了起来。 冷了神情,正了正身子。她开口说,“从今日起,你们日日都得来上朝,朝中大小事务也得尽快重新捡起来。另外,若是我以前做的有什么不对之处,还望各位大人们海涵。” 虽然声音很威仪,可说出来的话半点没有从前的样子。 回到紫宸殿,她又亲自接见了几位返朝复官的文官。大家皆是欣喜,却也总觉得有些怪异。主要在于陛下对文官的态度上。 似乎有种要将武将权利分发一些在文官手中的意思。 司徒杨征烈先站出来,“陛下,臣也是文官。可臣却以为,这件事情不能操之过急。若是将武将手里的权力交出,恐怕会引起武将们的不满。” “可是朝廷设立那么多文职,不就是为了让大家各司其职。若是所有的权力都集中在了武将的手里,岂不是更容易引起皇权的恐慌。” “陛下慎言。”杨征烈赶紧弯腰,“陛下此意,多有不信任武将之意。如今更是要削减武将手里的权力,势必会让他们起二心啊。” 这是,正好有人在外面求见。 “陛下,瑾王殿下求见。” 人一进来,先是跟陛下行礼,又跟几位大臣颔首。 见李墉来,几个原本要说话的人也都默不作声了。杨征烈该说的都已经说完,只让陛下继续三思而后行,也出了紫宸带你。 大家都走了,姚笑笑才一脸疑惑看向他,“我觉得很奇怪,我这么做明明是为了他们在争取利益。众武将都尚未来说什么,他们一群文官倒是上赶着来拒绝了。” “那是因为武将即便手里的权力削弱,至少还有兵权。文官们觉得自己手里没有实权,如今陛下高兴了给点甜枣,不高兴他们又一无是处,还顺便得罪了武将,自然觉得得不偿失。” 这话,不禁让姚笑笑失落地一手枕着下巴唉声叹气。 良久,才抬头询问,“殿下今日来紫宸殿,所谓何事啊?” 李墉走近了些,毫不避嫌地看着她,“臣想下月初一告假一日。” “殿下要去干什么?”她投过来的视线,分明是觉得这人要出去玩。 可再看这李墉,在他的脸上竟然看出几分羞赧。腰弯得更低,声音也没了底气,“下月初一乃臣的生辰。母妃让我在府中宴请。所以,特来告假。” “下月是你的生辰?”人已经从位置上起来。 当她靠近了些,才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她的视线顶着李墉的嘴巴,那些画面又再次浮现。千言万语,她只能凝成一句话,“准了。” 只见有人对笑意在脸上消失。他本可以让殷戎第一封谏书便能告假。特意来此,是为了告诉她自己生辰的。 谁料,她的态度竟是这样不冷不热。难道她就真的对他没有别的感情吗? 第一百四十九章 生辰宴 亲王府今日顶热闹了。 门口悬着大红色灯笼,旁边还张着红色对联,门庭若市的样子,都以为是这亲王府迎来什么大喜事。一问守门小厮才知,不过是瑾王殿下的生辰。 莫不感叹,陛下是真的宠爱这瑾王,一个小小生辰,竟办得如此隆重。 上门做客送礼的人更是络绎不绝,就差踏坏了他亲王府的门栏。 可是这热闹的府院,却无暇顾及到后门处,正有两个人鬼鬼祟祟地打算翻墙而入。 欣儿在感叹,“陛下,我们大大方方地来不好吗,何至于翻墙?” “你懂什么。”姚笑笑整个人已经趴在了墙的一边,只消另一只脚顺过来,就能成功进入亲王府。这里是唯一一处她所知道有漏洞的地方。 可是这里离主院远得连放炮仗的动静都听不见。 所有下人都在前厅服侍,他们即便穿着亲王府婢女的衣服,也不会被察觉。 两个人好不容易都进入了亲王府,正欲往前厅走,便听见后面有妈妈在叫唤。 “你们两个在这偷懒。快跟我走,今日世家小姐来的太多了,都忙不过来了。”为了不被人发现,她们只能跟着妈妈走。 来到以后,就直接进屋开始服侍了起来。 没一会,便听几位小姐开始议论,“今日这瑾王殿下生辰,妹妹们应该都是一样的目的吧。” 姚笑笑手里动作一僵,竖起了耳朵听的仔细。 “那是自然,这瑾王殿下如今二十有三,确然该议亲了。只不过他同陛下的关系旁的人也不知,大家只能借由这等机会,多来这亲王府里走动走动了。” “都说这瑾王是石头里蹦出来的,向来对女子冷淡得很。” “那可未必。我听府里下人说啊,这殿下的内院里,也不是没出现过女子。只是这女子似乎是个江湖人士,总是来得匆匆,走也匆匆。” “我也听说,想来这女子这出身,肯定是入不了亲王府。莫不就是做妾也难。” 姚笑笑走神一思考,这入过他内院的,不就是她一个人。怎么传到外面,竟说得这般不堪。 脑子走神,手里的动作就没注意。一下把杯子里的茶水洒到了桌子上。 几个有经验的妈妈赶紧走了过来,将她驱散走。姚笑笑也没多解释,径直出了这后厅,继续往前走。 刚出后停没走几步,她再次听见一些言论,都是些朝堂上的文官,坐在院子的石椅上议论。为了不被发现,她一下躲进了不远处的假山旁。 有人先开口,“想来各位大臣都是来给自家姑娘议亲的吧。” 议亲? 所以这后厅才出现了那么多美娇娘。 光是想到这里,姚笑笑眉头一皱,气得直咬牙。 “是啊,趁着现在还有机会,若是瑾王殿下娶上一两个妾室,陛下一生气,便不想召他入宫。如此一来,我们也无需再担心了。” 她很好奇,为什么文官会担心李墉被陛下召入后宫。 难不成是担心武将的势力更大? 没等她想出答案,这些文官又道:“若是正如陛下想的那样,我等哪里还有半点逍遥快活的日子过啊。” “如今武将们撑起了桑武国的大半天,我等只用做好自己的事情便足够。” 姚笑笑突然冷笑。 看来,是她想多了。上面的司徒司空大人或许当真是因为那些原因,才不愿意武将的职权被削弱。 可眼前这些半大不小的官员们,也只想顾好自己眼前的悠然休闲。 “今日瑾王殿下大张旗鼓办宴席,不就是明目张胆地告诉各位世家小姐,他有意求亲,不愿入宫嘛。” 姚笑笑眉头皱得更深,似乎一个字都听不下去了。 刚一步跨出去,想要终结这些人的不当言辞时,突然腰间一只手,将她整个人都拦了回来。 还顺便拦进了假山的空隙间。 “谁人那么放肆?”姚笑笑厉声一句,就看清了眼前人。 今日他头戴玉冠,眉目清朗。一身槿紫色长衫,显得整个人更是英挺。她低头一看这好似精心打扮过的模样,瞬间联想到刚才众文官说的。 不禁嘴里讽刺一句,“瑾王殿下今日,好生俊朗。” 他只是环抱着她,不发一言。 听不到他的回应,姚笑笑只觉得是他心虚。便更加得寸进尺,“若我今天不来,还真是不知道各位大人们心里怀揣着这等心思。” 顿了顿,恶狠狠地看着他,“更不知道瑾王殿下有意求亲呢。” 李墉却一言不发,直勾勾看着她,手里的力道逐渐变大,两个人的距离在减小。 可这光天化日下,路过的人一撇眼便能看到这里面的旖旎风光。姚笑笑整个人都开始紧张了起来。 他反倒是淡然得很,抬眉惊喜问,“你怎么会来?” 很快又皱眉道:“你这穿的又是什么?” 姚笑笑不想看他,偏过头冷哼一声,“我啊,在别人的口中就是一个江湖女子,靠不齿手段进入你的内院之人。定当是跟瑾王殿下不配的。” 终于,有人正面回应了她的话,“你都听见了些什么?” 她推开人,双手交叉在胸前,一脸不好惹的样子,“我刚才在后厅,听见各个世家小姐说的。殿下真是好福气,一个小小的生辰,都宴请了整个朝歌城所有的大家闺秀。” “而且,她们都心甘情愿地做妾,你说,是不是好福气?” 李墉没有回答。也学着她的动作,双手交叉。不过表情却更像是在看戏。 姚笑笑是气不过心头的愤怒,嘴上就不停数落,“他们还在担心我将你召入后宫。殿下千万放心,若是你不愿,我自是不会逼迫的。” 话音刚落,她觉得一个人朝她扑了过来,再次将她环住。不过这一回,他的头也顺势放在了她的肩膀处。 这等亲密,直叫人心跳过速。 她所有的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了,只是觉得嗓子干哑,身体僵硬。 直到他开口发问,“可是,若我愿呢?” 若李墉愿意入宫,愿意陪在她身边,她又会如何回应呢? 第一百五十章 扰了本王的好事 姚笑笑听见声音的一半脸都没有了知觉,只是烫得烧心。 她甚至觉得他说的话,不过是自己的美好幻觉。 若不是环在她腰间的手在一点点地用力,这才感受到李墉情绪的变化。 他似乎,在等着她的回答。 “殿下,是真的愿意吗?还是有别的想法。” 只觉得一刹,她腰上的力量一松。身前的人往后退了一步。从方才的暧昧眨眼变成了冷冽的气氛。 李墉的声音从上至下,一字一句重重砸在地上,砸在她的心间,“陛下这是何意?” 有人以心相待,有人却不屑一顾。 姚笑笑没有回答,只是低着头,表情有些凝重,却并非怀疑。良久,她仰起头眼光婆娑,盈盈闪动着光亮。叫人心头一紧。 柔声开口,“殿下,你可知入了后宫,你就不能再执掌瑞麟军了,你真的愿意?而且,你成日不得抛头露面,只能在这深宫里。” 顿了顿,她表情更加严肃,听上去是在劝解,实际上,又更像是安慰。 “虽然你入宫,我肯定日日都会陪着你。可是我却觉得你并不会真的开心。因为你放弃了你一直在坚持的东西。” 她只是自顾再说,全然忘记了仰头去看看对方的表情。 李墉早已从一开始的凝重,到怀疑。再到现在的无措和感动。 他也不是没有质疑过,自己将这份情放在她的身上会不会不妥。可是当开始思考这问题时,似乎也早就为时过晚。 只是,虽然身旁的人说了太多,他却只相信自己看到的,相信她。 眼下她说的这些话,更是如一缕温暖的阳光,照进了他的心里。 “我知道瑞麟军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我从来也没有想过要从你手里剥夺。也更不想让你在我和瑞麟军之间做选择。” 因为那看似是感情和权力的抉择。实际上,确实她和他的家人之间的抉择。 她洋洋洒洒说完,才试探地抬起了头。看着他的时候,还伸手攥住了他的衣袖。像是在等着他回应。 当他看到李墉面色沉重时,心里也有些害怕。还想开口再解释时,被人打断。 “所以陛下是不希望我入宫了?”明明声音冷冽,偏偏尾音上扬,有种不和谐的矛盾。 姚笑笑一时间摸不清楚他的情绪,只是焦急地再开口,“殿下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我当然希望你入宫,不是希望,是我每天做梦都想。” “但是我知道对你来说,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所以,不想逼你。殿下…” 一个猛然,她整个人都被抱住。 像一座大山似地压了过来,抱得她差点喘不过气。只觉得自己脚尖着地,似乎有一个力量在将她腾起。 姚笑笑是怯懦地,此刻也忍不住伸手回应了他。 手掌虽然攥着拳,可手臂担在他的腰间。这个动作,让他怔住几息,却越陷越深,无法自拔。 李墉的声音是从她的右耳传入。 姚笑笑听见声音时,一半脸都没有了知觉,只是烫得烧心。 他不给人回答的时间,将她抱得更紧,柔软的声音里全是惊喜,“你能来,真好。” 突然,她听见刚才石椅那边的声音渐无,反倒是脚步声正在逼近。试图将身前的人推开。 可是不仅没有成功,反倒是被人抱得更近。他的力量大到根本无法反抗。声音更是有种压迫到威胁,“再乱动,小心被发现。” 话音刚落,就有人发现了。 “瑾王殿下,殿下怎么会在这里?” 一位眼尖的老臣先发现了李墉。再而便引得有意来求亲的几位大人都看了过来。 还有他怀中的女子。 只见女子穿着亲王府中婢女的衣服,又青天白日地在这花园中私会。想也没想地觉得是婢女有意勾引。 谁知,瑾王殿下主动开口,“你们扰了本王的好事,还不退下。” 可是没等人踱步离开,他便直接将怀中的女子横抱了起来。那动作霸道,眼神温柔。若说跟此女子没有私情,断然是不能信的。 只不过影影绰绰间,众人都觉得此婢女的模样,像极了当今陛下。 他们追随着瑾王殿下的背影,看到他带着人直接往内院方向走。 众人疑惑,不是都盛传瑾王乃整个桑武国中,最不近女色之人,可这大白天的,就带着婢女进了内院。岂有一点羞耻之心。 看着样子,众人心里都开始打退堂鼓,不愿将家中女儿嫁入这亲王府了。 而被他怀抱在心的人,两只手蒙着脸,生怕自己暴露了。嘴里却气呼呼地说,“殿下此举,差点让我的身份暴露了。” 只听见有人窃笑一声,“不会暴露的。这帮老臣才不会想到,陛下竟乔装来我府中。” 姚笑笑将手拿开,才发现自己已经在他的内院之中。这下就更说不清楚了,一瞬恶狠狠地瞪了过去,再次抱怨,“殿下,你是故意的。” “嗯,我是。” 这人倒是毫不避讳地承认了。 他将人轻巧放下,不等她有什么反应,再次把人拉入怀中,紧紧抱着,像是生怕她跑了一般。 见怀中的人放弃了挣扎,他才循循道:“只有这样,才能让各家大人断了将女儿嫁进门的心思。” 姚笑笑愣神地看着他,不知作何反应。 “而且,生辰宴是母妃让我办的,并非我意。我也从来不想跟旁的女子有什么牵连。” 他说完,安静不过一息。有人突然仰起头问道:“殿下这是,在跟我解释?” 不过是想开他一个玩笑。 却不料人竟然非常认真地直了直身子,手上的力道抱得更近,“是,我在解释。所以,能不生气了吗?” “我没有生气。”声音突然微弱。 带着丝丝的害羞。 整个人伏在他的胸口,能听见他振动频率几乎跟她一样的心跳声音。 不知道这姿势维持了多久,姚笑笑突然想到了什么,开始伸手解自己的腰带。 “我是来给你一个重要的东西的。” 可是她的动作,难免仍人误会… 第一百五十一章 最好的生辰礼物 秋风袭过,本该是凉意四起。 有人却陡然红透了一张脸。 李墉看着她的动作,即便是再板正耿直的人,在面对这般风景一样的绝色时,也难免有些浮想联翩。她恐怕不懂这动作,叫人生出多少邪念。 只见人抓住她的双手,却偏过头厉声阻止,“陛下,不可。” “什么不可?” 显然她不懂,声音中的单纯让人忍不住回头。 懵懂的双眼更是让人难以自控。李墉滚动着喉结,话到嘴边,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没一会,她从松开的腰带里拿出了一个香囊。模样丑极了,雪蓝色的绸缎,歪七扭八的形状,上面还绣着什么。 她抬着李墉的手,放在他的手中,嘴里辩解道:“时间太紧,我这手艺不行。不过,你不可以骂我,我熬了好几天才绣出来的。” 人徐徐低头看了下去,上面绣着的,是两个小人,有着一双出奇大眼睛大小人。 他见过,却没在别的地方再见。于是这怪异的小人便成了她独有的标志。 怔怔看着,明明只是一个装载着香料的袋子。连他的巴掌都比它大,可放在手里竟然沉得他心里都有点无法承受。 姚笑笑还再解释,“你不要看它这样,欣儿还想要,我都没给呢。” “很丑。” 他低头咬着牙,仿佛有些嫌弃,可眼底又有点泛起血丝。 看不懂他的情绪,人只有自嘲,“是是是,我也知道很丑。不过香味可是我特意挑的。” 姚笑笑随手拿起来,放在了他的鼻子下。那熟悉的味道,便是她身上的槐花香。像是只要一闻到那个味道,就能想到她在旁边。 有人的小心思被发现了,她的一张小脸也跟着红了起来。 将香囊放在他的手里,人又自顾从怀中掏出了一包东西。摇晃两下,“这也是送你的。” “这又是何物?”李墉看似恢复了镇定,却不知道早已把手中的香囊小心翼翼地放回了怀里。 满脸疑惑地又接过她的礼物,“种子?” 姚笑笑充盈着笑意,露出皓齿,简直美得不可方物,“我说过了,殿下的院子里缺点东西。这梨花种子我早就买了,却一直忘了给你。” “梨花?” 李墉的表情一滞,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从前言家的院子中,也种着成片的梨花。一到春季四五月份,白茫茫一片花海,整个言府都有一股淡然的花香。 只不过后来被满门抄斩的那个春天,白色的花海被血水染成了红色。 他的记忆被手里小小一包种子牵了出来。带着怀疑地看向对方。 声音微微颤抖着,“陛下如何会想到送我梨花?” “你不喜欢吗?”姚笑笑当然也记得言家的风光。便想着既然言家的梨花树林没了,自己再亲手造一个还给他。 虽然,那并不能缓解他痛失亲人的痛。 至少能让他有一个可以凭吊回忆的地方。 李墉没有回答,依然端着手里的梨树种子在看。一时间,他有些分不清面前的人究竟是谁。 若她是李甯玉,但行事作风全都不同。可若说她不是,却又偏偏记的从前的事。抬起头,定睛看着她。 似乎是在等待着一个解释。 可是她只是蹙眉低头,不知道从何说起。 姚笑笑想如果说自己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他会相信吗?如果跟他解释,她的魂魄取代了李甯玉的,他又能接受吗?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就连她自己也适应了良久。 更何况是他。 所以她只能撒谎道:“是我自己喜欢梨花树,便想在殿下的内院中种上。” 姚笑笑的头转了过去,目光看着周遭空荡荡的院子。心里那么悲凉凉透了她的身心。 “殿下的院子里,太荒凉了。看上去让人难过,我不想让你难过,所以想着种一点我喜欢的花。这样你看到这些东西,便会想到我。” 她抬眉回头,弱弱地问了一句,“想到我,会让殿下开心吗?” 李墉被她的话问的自愧不如。他觉得自己心中哪怕有一丝对她的怀疑,都是在否认自己。 眉头蹙得更深,语气却无比温柔,不答反问,“陛下可知,什么东西能让我开心吗?” 人愣愣摇头。 “你。” 脚尖贴着脚跟,徐徐挪步到她的面前,弯腰直视着她灿若星河的眸子,“收到香囊很开心,收到梨花种子也很开心。” 顿了顿,他整个人凑得更近。 一张脸几乎快要贴在她的脸上。鼻尖时不时的触碰,让她整个人都不敢大声呼吸。 空气都仿佛凝结了似得,让人头脑昏沉。 离得更近,声音更小,语气更迷离,“你来为我庆生很开心,你吃醋很开心,你努力让我高兴,拼命解释的样子也很开心。” 只见他稍稍侧头,鼻尖交错着,贴上来那一抹温润冰凉。 她在颤抖着,紧闭双眼的样子让人更想欺负她。一时间难以自控,他将人整个抱入怀中,不再浅尝辄止。有什么冲动,正从口中探出。 李墉的一只手扣着她的脖子,极微小的声音说道:“姚笑笑。” 人只能勉强从喉咙里发出嗯的一声。 他并不满意,自己的阴谋没有得逞。 于是退后了一些,看似问了个不着边际的问题,“你怕痒吗?” 姚笑笑愣神地没有回答,“嗯?” 李墉依旧不满意。耐心地再发问,“那你喜欢吃排骨还是鸡翅?” “嗯?” 这些事情,究竟有什么关联,她是想不透彻。原本就懵了的姚笑笑就此刻更是一头雾水,完全不懂他究竟要干什么。还贴的那么近。 人还不放弃,继续问,“那你生辰时,想要什么。我定为你寻来。” “啊?” 终于,有人一张小嘴在万般诧异下,终于张开。 李墉得意地一笑,毫不犹豫地探入了她的口中。那笨拙的柔软看似正在回应着他的试探,殊不知,那是在挑起他的火苗。 在一次次艰难的挣扎中,他终是舍不得。 缩回了脖子,将怀里的人紧拥着,“你就是我最好的生辰礼物。” 第一百五十二章 年年康健,岁岁忻悦 直到天黑之前,殷戎终于在内院中找到他们殿下。 可是站在拱门前,他差点惊掉了下巴。 只见从来不与人多言语一句的殿下,竟然抱着一个姑娘不撒手。殷戎看过去,光是从衣服的边角看,竟还是府中的婢女。原来一路上他听见的议论都不是假的。 若殿下真对哪个婢女动了情,那在陛下面前该如何交代? 所以在事态变得严重之前,他毫不犹豫地一步跨入了院子,只为阻止,“殿下。” 内院中的两个人吓得紧紧抱在了一起,李墉用自己宽厚的肩膀将身前的人全部挡住,无法看清楚真容。 可从他低哑的声音来看,怕真是有些动情。殷戎行礼到:“殿下,要用晚膳了。您过去吗?” “你招待好便可,本王就不过去了。”李墉的手,正在轻抚怀中小娘子的情绪。 有人更是觉得不妥,再开口,“殿下,今日陛下虽没来,但前厅一众大臣还需要应酬。您看…” 这么一提醒他家殿下,该是撒开手了吧。 可是李墉不仅没有,反而直接忽视了他。低头对着怀中的人询问,“你想吃什么吗?我让殷戎给你端来。” “吃…吃什么都行。” 殷戎一刹瞪眼有些震惊。这声音过于熟悉,像极了陛下。于是忍不住往前一步,想要探听虚实。 他家殿下听见这动静,冷脸偏头,直接吩咐,“走,跟我去端点吃的来。” 严声说完,又温柔地再次开口,“进屋子里等我片刻回来。” 说完,他终于舍得松手。看着人转身往屋子里走回去时,才收敛起目光。领着满脸好奇地殷戎出了内院。 一出去,有人憋不住了,“殿下,你这是在干什么?” “本王怎么了?”他负手而行,一张脸上春风四溢。 嘴角微微向上翘,分明就是像有了什么好事,亦或是尝过某种滋味正在意犹未尽。 殷戎可不能看他家殿下弥足深陷,于是冒死谏言,“殿下,我在刚才来的路上听了你一道的议论,都说殿下抱着一个女子进了内院。刚才是我还不相信,现在眼见为实了。” “那又如何?”得意的语气。 “殿下若是纳妾了,便不能同陛下长厢厮守了。” 李墉挑眉,嘴上上扬地更明显。低头轻声否认,“谁说要纳妾的。” 这话,不禁让殷戎感到震惊。原来他家殿下也是一个薄情寡义之人,遂问道,“那你内院中那姑娘怎么办,若她再诞下个子嗣,这事就更说不清了。” 突然,李墉站定在原地。 他看向殷戎时,眼神里过于冷冽。像是在否认什么,又像是因为害羞而恼羞成怒。 只是冷冷地出声说了一句,“我们,还未到那一步。” 看殿下那样,殷戎着实不敢再劝了,只想着尽可能将此时瞒下来不让陛下知道就好。直到他在亲王府中看见了欣儿的身影,才意识到事情是怎么回事。 李墉亲自端着饭菜回去,屋中的人突然惊诧起身。踱步走过来看了看,又仰头质问,“面呢?” “什么面?” “生辰自然是要吃长寿面。” 姚笑笑拉着他就往厨房里走。不过去的不是正在忙碌的大厨房,而是后院僻静的小厨房。这里清冷地根本不会有人来打扰。 她点亮了蜡烛,看了看手边的材料,倒是都很齐全。 将他安排坐在一旁,并未严厉说道:“今天你是寿星,你最大。所以呆在这里不要动。” 说完,她就开始在工作台上一顿操作。刚开始看的出来,她想要做一碗面。再后来,就有些看不懂了。 直到半个时辰以后,她端着一碗长寿面和一个奇形怪状的东西走到了他的面前。一脸等待夸奖的模样。 李墉接过托盘,直问道:“这是长寿面我看的出来,可这是什么呢?” “这是蒸蛋糕, 不过条件有限,你先将就一下吧。这个蛋糕啊,是我们的传统,过生辰时都会吃的东西。” 姚笑笑将托盘往前挪了挪,又起身拿过来一根蜡烛,放在托盘的上面。 虽然他并不懂蛋糕是什么,却看得懂他的心意。 人眉眼荡漾地看着他,“快许愿啊。许完愿把蜡烛吹灭,愿望就能成。” 李墉从不相信这些怪力乱神,却好像因为是她说出来的,心中有些动摇。眼底温柔地看着她,“你相信许的愿望真的能实现吗?” “我也不知道。但是只要心诚,万事皆有。” 姚笑笑顶着蜡烛,笑的灿烂如阳。眼底都带着和煦又温暖的笑意。让人看得痴迷。 他轻轻一句,“这个名字,更适合你。” “什么?” 偏头一瞬失神,迎上李墉的眼睛,她的心脏莫名失衡。 对方耐心地又说了一遍,“姚笑笑这个名字,跟你很相称。” 人有些得意忘形,毫无顾虑地脱口而出,“我爸妈给我起这个名字的时候,就是希望我每天都笑,姚笑笑,要笑笑。” 说着,她还伸出了手,两个指头提着李墉的嘴角。她笑得更灿烂,“要笑笑。” 像是一个魔咒似得,让他看着她的笑容,也不自觉地咧嘴笑开了。 而李墉这般模样,她甚是少见。是心底里的开心,让她忽然觉得似乎一切都值得。 愣神了良久,蜡烛都快要烧完,她才想起来,“快点许愿吧。” 她拉着他的手示意,却反手被人握住,李墉两只手将她娇小的手掌环在手心,“你帮我许吧。我不会,你教我。” 她倒是答应得快。抽回自己的手,十指交叉,闭上眼睛。她想把愿望说出来给他听,酝酿片刻。 “愿瑾王殿下。” “年年康健,岁岁忻悦。” 然后,她缓缓睁眼时,发现自己面前又再次多了一张脸。他离得有多近,但凡稍微动一动脖子,就会触碰到他的脸。 这人,当真陪不起清心寡欲这几个字。 李墉却用极小的声音,眨巴着无辜的眼睛,学着她说话,“也祝姚笑笑。” “年年康健,岁岁忻悦。” …… 第一百五十三章 还我的人情 “听说了吗,陛下单独会见了满朝的武将,这是何意啊?” 几个小太监在紫宸殿外面说着说非,三两下的功夫,就传的整个朝歌城人尽皆知。 有些文官慌了,不知道陛下此举何意。而有的人却静待着结果。 翌日上朝,所有的人屏气凝神。而殿上的姚笑笑微笑着,看不到眼底的情绪和想表达的意思。只见她偏头看着殿中监,让其宣读旨意。 殿中监举起手中的诏令,念了非常长的时间。 堂下议论的声音却越来越大,几乎快要盖过殿中监的声音。不禁让姚笑笑很烦闷,她看向那些满不在乎的人。 再然后,直接起身,拿过殿中监手里的诏令。殿上一瞬没有念诏的声音,堂下也戛然而止。 姚笑笑一双眼睛扫视过下面,又白目光重新放在了诏令上。 由她宣读,所有人便不敢再议论。念完,她抬眸,“各位,有何异议?” 诏令的内容,主要是卸下了武将代职长官文官的诸项事宜,让满朝文武能各尽其职。 她也不避讳,“可能朝中对此各有不同见解,但昨日我已经只会来各位武将,他们大多数都愿意把自己手中的权力交还给各位文官。” 顿了顿,姚笑笑的声音里有一种毋庸置疑的威严,“所以,才有了诏令里的各种调任。希望各位能尽快适应自己的工作内容。” 可是,她的话音落地,却未有人出来领旨。 像是已经打定了主意,只要众人都不出来领旨,陛下就不能强硬地实施这个诏令。 所有人都低着头,不看她的样子。直到李墉一步跨到侧面,弯腰拱手道:“臣,领命。” 他一出来,武将也都纷纷站了出来。而文官们似乎也只能硬着头皮领命。唯独二人,始终站在原地。 姚笑笑看过去,厉声问,“怎么,司空和司徒两位大人是觉得我的诏令,有不妥吗?” 他们相互看了彼此一眼,随后只是弯腰,却并未出口说一句话。 就这样,文武官不平衡的问题,在朝堂之上就被她以这种强逼的方式,进行了下去。 可当她坐在太清宫里时,却始终觉得有些不妥。 “欣儿,你去,帮我请瑾王殿下来一趟。就告诉他…” “告诉我什么?” 姚笑笑的话还未说出口,想见的人便已经站在太清宫的门口。只等她开口邀请。 但人没有开口,反倒是起身朝他走了过去,拉着他的衣袖,循循问,“你怎么来了?” “我猜,你应该有事找我,而我刚好也有事要找你,便来了。” 李墉的声音很温柔,即便手里拿着珺天剑,在她的面前,也感受不到一分的杀戮气息。 她有些怅然。 想到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他似乎也是这般,淡然又恬静。只不过那时候的他,眼睛里只有仇恨。珺天剑更是成为了他威胁自己的一种象征。 可是如今一切都似乎变了。 她变了,他也变了。 将人拉进屋,又直接拉向后院,循循问,“你说,今日在朝堂上,文官们是不是都有些不服气?” “比起他们是不是不服气,我更关心那两位大人究竟在想什么。” “你是说,司徒杨征烈和司空姜劲?”姚笑笑偏过头,一脸认真地看向他。 李墉嘴角笑了笑,颔首又道:“这两位大人的态度,才能决定了文官的态度。他们可是不惧怕你的,不然当初也不会直接在家赋闲数年也不怕。” 姚笑笑一听,不免有些苦恼,“我还以为,开始重视文官了以后,这些大人们会开始认认真真地为朝廷效力,没曾想,都是我自己一厢情愿。” “不仅如此,还让各位武将和你卖了一个人情。” 人长叹一声,很快她的手被人握住。她温热柔软的小手被一只寒凉宽厚的手轻轻握着,不余一丝缝隙。 他似乎很大胆,又很高兴。 “陛下说的不对。我欠众武将的,那是我欠的。而陛下欠的,只是我的人情。” 看过去,有种无端的挑逗,“陛下可想好,如何还了?” 她被问住了。便又想到生辰时候,两个人的关系似乎已然不再是君臣,又多了一分更亲密的关系。她定睛看着。 突然,一个猛地凑近,亲上了他的嘴唇。用力又短促地,显得没什么诚意。 可即便这样,有人还是意犹未尽又惊喜万分地笑个不停。甚至不看她,笑得更放肆。 “你别笑了。我这不是还你人情吗?是你自己说的。” 李墉的声音一沉,整个人压了过去,捧起她的脸颊,“是我自己说的,可我没想到陛下竟如此敷衍。” “敷衍?” 她都那么主动了,还被说成是敷衍。 姚笑笑有点不知所措,仰着头眉心紧皱着,一言不发。 “嗯,敷衍。” 下一息,一个带着清冽檀香的味道来到了她的鼻息间,有人用舌头敲开了她的嘴,力道不重,却沾染了什么浓情的情欲。 姚笑笑颤抖又笨拙地回应着,两只手被他拉起,扣在他的脖颈处。 时间似乎会停滞,又似乎流转的飞快。 总之当新鲜的空气再侵入她的身体时,似乎已经过去了很久。她脸上因为什么而晕开红了一团。 嘴上更亦如此。 李墉看着她的模样,早该停下的行为却更是被迷惑了。 又一次朝她扑了过去。但这回,他整个人被拦下。 姚笑笑一只手挡住他,一只手捂着嘴,严肃说道:“人情还了,你不能再这样了,我嘴巴会肿的。” 这话,让人一怔。 他的动作是自己停下来了,可眼睛收不回来,直看着她的模样。心也好像被施了魔咒似,被控制着,只想更亲密,无比亲密。 李墉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闭眼凝神想要极力控制住自己的心神。可是周身时不时飘来一股槐花香味,让他根本不能集中。 一边沉着叹气,一边运功,似乎才有一点点帮助。 良久,他才想到自己来的目的,转头认真地说道:“陛下,我找到翠娥了。” …… 第一百五十四章 你排第一 “你说什么?” 姚笑笑瞬间挪到了他的面前,距离近的又忘记了自己会有危险。 而这一边刚调整好思绪的人,又被完全扰乱了。 他咬着牙,无奈地偏过头不看她,“我说,我的人在边关找到了翠娥。正将她往朝歌城里护送回来呢。” 手一下环住了他,将他抱的很紧,声音也很激动,“真的吗?她没有死,你真的把她带回来了。” 李墉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回应,放下手里的珺天剑,回抱住了她的腰。 一点点慢慢再靠近,”真的,不日就要抵达了。我到时候会直接将她送进宫里的。” “翠娥没有事,她马上就要回来了。真好。”姚笑笑的脸上洋溢着的快乐,很容易感染到身边的人。 她松开手,看向人,“谢谢你。” “她回来,你就那么开心吗?”好像比他在身边陪着都要开心。不免心中有点吃味,还幼稚地问了出来。 姚笑笑靠着他,能感受到最直接的安定,“与其说是高兴,不如说是觉得有了个依托。” “依托?她不过是太清宫里的一个婢女,上不能保护陛下,下不能替你卖命。” 肩膀上的人却摇了摇头,“那不一样。翠娥是我来以后第一个认识的人。我很依赖她,就算她不能帮我做什么,可是只要有她在,我就很安心。” 这话说得很平淡,她没察觉出有什么问题。 可是头顶上突然一个疑惑的声音,“你来以后?” 虽然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有了突破,可她似乎还有些不太确定敢输出来。于是她沉默住了。 没想到对方并不打算就此敷衍过去,“我有时候很好奇,你究竟是来自什么地方的。你总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让我觉得从未见过。” 例如那种画像,例如鸡蛋糕。例如她有时不经意间的一两句怪异的话语。 “不过,我很喜欢。” 姚笑笑从他肩膀上直起了身子,眼底有些不可置信。嘴上却柔声问,“你…真的很喜欢?” 李墉点头,毫不犹豫。 这动作,当真是给了她莫大的信心。她笑了出来,眼波流动地又道:“翠娥是第一个让我信赖的人,你是第二个。” “我竟然只排第二?” 她左右晃动着脑袋,笑意更浓,“你是第二个,却排在第一位。这样,可以吗?” 看着她的样子,分明是在讨他欢心,如此的话语即便是假的,也足够了。 两个人靠在一起又过了很久,天气逐渐转凉,她被人勒令逼回了内殿中。坐在饭桌上用膳时,姚笑笑突然问了一个有些大不违的问题。 “殿下,当年我造反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李墉手里的动作一滞,睨眼看着她,“陛下想问什么?” 对方却一脸无忧无虑的样子,似乎是压根不知道当年的事情究竟有多严重。甚至不知道这话说出口,让有心人听去了,会有什么影响。 他淡淡摇头,随口否认,“我什么都不知道。” “那你觉得,皇姐真的应该被关在冷宫里吗?” 这问题一出口,他似乎明白了。眼前人并不在意当年 事情,而只是想要改变现在的状况。所以,她才毫不避讳。 李墉轻轻放下手里的筷子,直勾勾地看着她,“陛下究竟想要干什么?说与臣听听,我才能发表自己的见解。” 可是这意味着,她一开口,便说明她是记得当年的事情了。自己又该作何解释呢? “陛下?” 姚笑笑避重就轻,“我想把皇姐从冷宫中释放出来。无论是她要出宫也好,或者给她一个封地也罢。总之,不想让她孤零零地在冷宫中生活了。” 想了片刻,她脸一红,“更何况,她还未嫁人。李家子嗣单薄,她不该如此度过一生的。” 这话一开始李墉没听懂,后来停顿片刻,也羞赧地底下了头。 半晌之后,有人打破沉默,“至始至终,皇姐都是被我冤枉的。我才是那个谋权篡位的人,若是她愿意,我能把这…” 话说到一半,她的嘴被人捂住。 李墉严肃地盯着她,声音很小可压迫感很强,“这话,切莫在乱说了。你可知道,你的一言一行,都能让这个那个桑武国颠覆。” 说完,也不放开他的手,生怕人又说出什么可怕的话。 直到姚笑笑认真地颔首,他才放开手。但一瞬又将人拦进怀里。 他的声音不再从头顶落下,而是近在耳廓边,“从前的事情跟你没有关系。” 姚笑笑的身体一瞬间僵硬了。 她知道李墉或许会对自己有过怀疑,如今看来,他不是怀疑。而是早就确认了自己根本不是李甯玉,也正因为如此,他的态度才会改变。 也才会将一颗心托福给她。 于是,她没有开口解释什么,而是默默承认了。 对方再道:“你已经做的很好了,至于你心里想的,我会帮你完成。” “不过前提是,你必须要确认李明婧没有不臣之心。” 姚笑笑直起身子迎上了他的目光,千言万语的话都在口中无法说出来。但她却有这种自信,对方能懂。 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他就能懂她心里在想什么。 嘴角勾起了夸张的弧度,“那你算是答应我了,不许反悔。” 李墉严肃点头,“殿下想好这一次还什么人情便好。” 几日后,姚笑笑刚从紫宸殿里回来。 身后跟着他的人看着一脸淡定,却让人觉得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两脚刚跨入太清宫门,就听见一个极其熟悉的声音。 “参见陛下,奴婢好久未见到陛下了。” 带着哽咽的声音,让姚笑笑一下子冲过去将人扶了起来,“翠娥,你终于回来了。” 两个人紧紧抱在一起,都有种说不出来的激动,尤其是姚笑笑,眼眶都红了。 可就在下一息,翠娥越过姚笑笑看向李墉,满脸怒气,眼底愤恨地说道:“陛下,陛下这里是太清宫,你应该和外臣瑾王殿下保持距离的。” 话说的破绽摆出,恨意难藏… 第一百五十五章 造反之罪 翠娥回来了,姚笑笑是很安心的。 不过她却发现这人有些不对劲,尤其是在面对李墉的时候。她没有了原来要促成二人的想法,而是一直让姚笑笑避讳着他。 几天过后,她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便将翠娥留在了内殿中想要问问情况。 姚笑笑开口倒是婉转,“翠娥,你能跟我说说,这几个月你到底经历了什么吗?” 她看着跟从前是无异,可总让人觉得戒备心很强。 眼下,翠娥没有回答她,而是看向了姚笑笑身后的欣儿。 姚笑笑让欣儿出去候着。人一走,翠娥立刻开口直言道:“陛下,奴婢就是那日走到南宫门时察觉到异样,想要回去找你时,被人掳走了。我被人掳到了边关,听到些不好的传言。” “你去了边关,“什么传言? 翠娥点点头,瞬间跪在了她的脚边。明知道陛下不喜她这样,可如若不然,恐接下来的话会让她愤怒。 顿了顿,她才继续,“驻守边关的是瑞麟军,可是我竟然听见有人说瑾王殿下要造反。” “原本我是不相信的,可是当我在关押的地方看见了有人往关外运送东西时,我觉得不太对劲。直到我偶然知道,这数量巨大的东西竟全是无偿的时候,我就开始怀疑了。” 姚笑笑有些不可思议,“你的意思是,有人正在无常地往关外运送大量的东西?” “不止,我回来的时候还听说,有大量的瑞麟军莫名其妙地死在关外,怪的是连尸首都找不出来。” 听到这里,有人眉头紧皱了起来。她一言不发,在心里思考着。 可翠娥情绪更是激动,“陛下,奴婢什么都不懂。但我知道瑞麟军是瑾王殿下的。若是他们出了任何问题,那一定是瑾王有问题。” 这么偏颇的评论姚笑笑无法认同,可她至少知道了翠娥心里所想。 两天以后,在她斟酌了两个晚上以后,她还是打算见一见李墉。 对方一进太清宫,二话不说毫不避嫌地走到她的面前。连拱手行礼也没有了,他就是直勾勾盯着人,不容她有一丝闪躲。 姚笑笑微红着脸,偏头说道:“殿下,你来了。” “为何不看我?” 不看自是有她不看的道理。如今又有重要的事情问他,若是看一眼,因为心软有了判断失误,那死的可不止是她一个人。 所以,她狠心地死活不看她。 李墉倒是不强求,只是言语里有些生气,“陛下找我来,何事?” 她清了清嗓子,眼神闪躲地问了一句,“殿下可还记得当初查私盐案时,我曾让你的瑞麟军查一查画舫里玉兰需要通关文书的事情。” “记得。” “那今日我问问你,可有消息了?” 李墉眉头一皱,猜不透她究竟想要干什么,便平淡地回应,“还没有任何消息。” 能看得对来对方很紧张,她虽然不会再动来动去,可是手掌捏成拳,大拇指不停扣着食指,一看就是有别的事。 没等她再问,李墉却开口,“陛下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姚笑笑摇头摇得快,嘴上尴尬地笑着,“只是我听翠娥说,她从边关回来一路上都有人在传,说瑾王殿下要造反,我又想,瑞麟军在位,又为何容得下这种言论。” 声音越发没有底气,“今日来,也是想问问你,怎么看…” “陛下是想问我,传言一事是我纵容,还是瑞麟军治军不严。” 李墉的声音沉到了谷底,“亦或是,陛下觉得造反一事,本就是我李墉策划的。十万瑞麟军在边关只为了能一朝回朝,颠覆王权?” “我不是这个意思。” 终于,她回头了。是因为听见李墉声音里的那一点点冷漠和疏离。 叫人心里实在难过的要命。 可是这一下,李墉却低头不看她了。只是在平静地自顾道:“传言一事和治军不严都已经算是重罪,若陛下再扣一个造反之罪,那臣,其罪当诛。” “只是,天下人该如何看待,臣不知。” 他礼数周全地拱手行揖礼,随后便要退着出太清宫。就在退到门口的时候,他的手袖被人拉住。 姚笑笑不知道怎么就那么快迅速起身,不知道能用什么话将他留下,便用了最笨,也最有效的。 看他不再往后退,有人长舒一口气,循循道:“殿下,我不是这个意思。” “……” “只是翠娥说的话也确实让我很在意。我并不怀疑你们两个人,而是…” 她又停下了原本该脱口而出的话语。这些只有她知道而李甯玉不知道的秘密,究竟该不该跟他说。 千言万语凝在嘴边,她只是柔声说,“而是觉得其中事情一定有蹊跷。她说,最近有很多瑞麟军在关外死亡,尸首难寻。我实在觉得此事太诡异。” “会不会跟当初的私盐案有关。” 或者说,整件事情是不是都会跟这个幕后的神秘人有关系。 他们眼下也只是确认了唐秉桓不是真凶,却无法查到更多有用的线索。而眼下结合边关之事以后,似乎罪名正在往李墉的身上靠。 只是这个人或许想不到,他们之间彼此信任的关系,让姚笑笑选择毫无条件地相信他。 李墉稍微软和了一些,直起身子任由她拉着自己的宽袖。 人软软糯糯地再次开口,“真的不是怀疑你。” 他依然冷漠,可表情明显有些动容。 谁料高高在上的陛下突然一下子抱住了他,仰头看他的时候还嘟着嘴,“你怎么那么小心眼。我都说了,不是怀疑你了。” 她柔软的身体还有槐花的味道,让人脑子一瞬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可姚笑笑却还在撒娇,“不生气了好不好?我会想办法帮你证明清白的。” “不用。” 李墉冷冷一声,直接拒绝了她的好意。 以为是他还在气恼,便踮起脚尖,飞快在他脸上留下一个印记。可当她正准备回到原地时,被人半空拦腰抱住。 逐渐逼近她,嘴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陛下,臣很喜欢你道歉的方式。要不继续?” …… 第一百五十六章 只要你回来 李墉回到亲王府,总觉得事情很蹊跷,便叫来了殷戎。 “当初让我们的人去调查私盐的时候,除了没有查到线索以外,还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殷戎一听便知道了,声音放低回应,“殿下,上一次去的人倒是没有。可是这次去接翠娥姑姑回来的人,我今日见了。倒有些不寻常。” “何来不寻常?” 莫不是真的如她担心的那样,出现了什么诡异之事。 殷戎沉声,“殿下,边关如今盛传您造反之言,回来的官兵们稍做了些调查,发现但凡是有瑞麟军驻守的几个边关城市,都有人在大量囤积粮食。” “无论合法非法,总有人以高价购买。” 李墉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是不是还有官兵消失的事情?” 这一点,殷戎说的,倒是跟她说的不同,“这些似乎都是为了掩盖其名声做的说辞,实际上消失的这些人好像都当了逃兵?” “逃兵?” 这眼下又不逢战事,在军中至少能月月有俸禄。为何会做了逃兵,那可是一辈子的坏名声,甚至会影响到子子孙孙的。 唯一能让他们宁愿这样也要做逃兵的原因,只有一个,那便是他们知道边关要发生战事了。 可是如今几个国家的关系算事相辅相成,谁都不会独大,也没有消弱。正是最和平的时候。 那么唯一有可能的战事,便真如边关盛传的那样,是瑾王殿下要造反了。 辗转纠结一个晚上。翌日一早,他穿着便服进了宫。 未到上朝之时,她还没有醒,可是太清宫已经是一片繁忙了。欣儿看到他,什么话都没问,只是轻轻打开了内殿的门。 此时,姚笑笑正在赖床。 她整个人躺在床上,嘴里发出一些奇奇怪怪的动静。随后伸了一个懒腰,又是怪动静,“不想上班,只想休息。” “又没有工资,真是白落落。” “陛下乃一国之君,为何上朝还想着要俸禄?”这带着笑的言语,让人一惊。 人整个从床上跳了起来,可是脚一滑,没踩住床边,眼看她整个人都要脸着地时,一双手将她横抱了过来。 李墉看着她的眼睛。可神志却在别处。手掌能感受到她只着了中衣,更能清晰抚摸到她的温度和柔软。 一时间失了神,红了脸。 姚笑笑却看他看得入了迷,两只手抱着他的脖颈撒娇道:“殿下,这一大早上就来耍流氓,不好吧。” 不好,当然不好。 于是下一息,她被人瞬间放在地上时,心里都落空了。 姚笑笑淡笑着询问,“殿下那么早来找我,有事吗?” 李墉没有回答,只是从衣襟里掏出一个铜质的东西,放在了她的手心。那东西不大,却莫名很沉。 “这是…兵符?你把这个给我干什么?” 人走到旁边的衣架上,取下来一件袍子披在她的身上,又徐徐道:“我要去一趟边关。” 一听他要走,整个人仿佛都不好了。 李墉轻轻环抱着她,又解释,“边关瑞麟军的事情实在蹊跷,我无法放任不管。但是为了让你安心,我把兵符放在你手里。” “这样,你会安心一点吗?” “不会。” 怀里的人声音有些闷,像是被胸口挡住,又像是因为心情欠佳。总之听了去,也会跟着低落几分。 李墉的手紧了紧,将两个人之间的细缝不断拉近。嘴里疑惑,“那要如何,才能让你安心?” “我不安心的,并不是你的衷心。” 姚笑笑退出了点他的怀抱,仰头直勾勾地看着他的一双清冷眉眼,“我不安心的,是你的安危和性命。” 他满脸疑惑。 “无论事情有多复杂。唯有一个不变的真理。” 话说到一半,她停止了。 反倒是引起了李墉的好奇。他轻轻捏了捏她的腰,语气很宠溺,“陛下,话说一半,很折磨人的。” “唯一不变的真理就是,整件事情都是冲我来的。目的,都是为了杀死我。” 她说得无比平静,却无端让人心里都泛起了酸。 李墉的手像是一个堡垒,想要将她保护在其中。可他却觉得,自己莫不是要成为伤害她的人。 “如今在外人看,你便是我的人。我担心你去了,会有危险的。” 只感觉她的手也紧紧放在他的背上,像是一松手,他就会消失一般。 两个人就这样抱着。最后是李墉打破了沉默,“可是我想保护你。” 这句话的重量,让姚笑笑心跳都停了一般。双手紧拽着他的衣服,有种说不出来的复杂,“你知道我是谁吗?你就要保护我。” “我可是整个桑武国最强的人。” “可你在我的 眼里,就是一个遇事会哭的小哭包。” 仅此而已,以此便足够。 又是长久的沉默,姚笑笑始终不松口。外面的欣儿来催了好几遍,她就是不说话。 “陛下,让我去吧。我答应你,一定会早些回来的。” 姚笑笑知道,瑞麟军对于他来说,有多重要。所以,她不得不让他离开。只不过是想要试一试,有没有其他的方法。 推开了他,重新坐回床上,一脸气嘟嘟的样子。 李墉耐心地蹲在她的脚边,拉着她的手又劝,“我一定会安全回来的。到时候哪里我都不去了,好吗?” 说完,轻轻吻在了她的手背上。 人只是长叹一口气,满眼担忧地说了一句,“三个月后我生辰时,你会回来的吧。” “会,一定会。我跟你带边关最好吃,最好玩的东西,可好?” 姚笑笑左右晃动了脑袋,拉起他的手背,也学着动作亲了亲,“我只要你回来,安全回来。” 当他离开太清宫以后,翠娥走了进来。只是担忧地问道:“陛下,你真的放心让瑾王殿下去边关?” 是了,那无疑是放虎归山。 她看着手里的兵符。于两人之间的关系来说,她无条件信任。而若是于两个人的恩怨来说,即便他想要亲手斩杀她,也不为过。 所以,于公于私,她都应该让他去。 无论等他回来哪一天,事情会是怎么样的一个结果。 可是奇怪的是,当李墉悄悄走的第二天,王妃和李华莲却主动要求搬进了皇宫中,就住在太清宫的不远处… 第一百五十七章 玲珑骰子安红豆 李墉走了几天,朝堂上一直都很平静。 直到,不知何时开始,一则关于瑾王殿下要造反的消息,从边关传到了朝歌城。 原本姚笑笑就有意隐瞒他去边境查瑞麟军的事,怕的就是此时此刻的谣言。 偏偏,正好在他不在的时候,这谣言传了进来。朝堂上开始有人疑惑,“陛下,臣等想知道瑾王殿下去了哪里?” “去了哪里,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她的跟屁虫。” 刚开始,还能用女帝的威严搪塞过去。可是近半个月,都始终未见瑾王殿下。而边关的言论不止没有消散,反而更甚。 有人甚至还说,看见瑾王殿下是连夜从朝歌城里走了,整个府邸都空了。 至于去了哪里,去干什么,自是不言而喻。 今日上朝,又有人询问,“陛下,边关来的谣言,不可不信啊。瑾王殿下多日来不上朝,说是告假。可连宫里的太医都没请过一个。臣等实在放心不下。” 又是这个话题,她耳朵都听出茧子了。 摆摆手,懒得搭理。 可是更多的人都站了出来,“陛下,臣等恐瑾王殿下有不臣之心啊。” “是啊,边关还有十数万瑞麟军,若他真有二心,光是凭借朝歌城护卫兵的实力,根本不够。” “陛下,请尽快告知臣等,瑾王殿下的去处吧。好让我们安心。” 这根本就是在逼宫,他们打定主意殿上的人也不知道瑾王李墉的去处。而正好还能借此挑拨离间一番。 若是成了,李墉成为女帝的刀下亡魂。若不成,也能让陛下有防备之心。 可是这些言论,却让姚笑笑脸色一沉。 “放肆。瑾王殿下连年来为了我朝,为了桑武国效力多少,如今因为政务繁忙,昏倒在家。你们就这般污蔑吗?” 一月之前,陛下还重新重视起了文官。这一个多月以来,也没有变数。 众人心里都安心了些。 可是没想到,不过两月,陛下的心里却好像还是向着武将。 堂下的人是不言语了。可面上的表情,也明显是不服气的。 下了朝,姚笑笑也生气地直接回了太清宫。没有在紫宸殿里逗留,反正他们问的,也都是关于李墉的去向。 与其露馅,还不如不见。 但,有一个人直接追到了太清宫。不过确也是行的职务之便。 欣儿来报时,脸色微微红润,“陛下,魏统领想要见见陛下。” 虽然陛下旁边的翠娥显得很警惕,但耐不住陛下一颗心毫无防备。叫人直接进入了御书房,还隔绝了眼线。 两个人一个坐在正位,一个坐在右侧。 是姚笑笑主动开口,“额,魏统领不会也是来问我殿下去了哪里的吧?” 她的声音有些疲倦,却比朝堂之上的敷衍好得多。 但对方突然起身,从衣襟里掏出两个东西,一个布袋,一封信。随后弯腰拱手道:“回禀陛下,臣知道的。” “殿下临走前,来臣府邸找过臣一趟,交代了些事情以后,才离开的。” 这么一听,她有些惊喜。 当夜他离开的匆忙,没有说上两句话,就消失了。姚笑笑也不能去送他,便听着欣儿回来说瑾王殿下的马已经出了城。 她的一颗心似乎也没了底。 如今再听见有人说起关于他的事情,忍不住心头一紧一松。反复中,思念沁入整个脑海。 不禁红透了脸。 弄得魏远宁有些尴尬。一双眼睛只能盯着地上,继续回答,“殿下走的时候,嘱托我一定要管好护卫兵,这是陛下最后一道防护了。” 听见人那么说,她会心地笑了笑。 可效果以后,无端苦涩,“还有呢?他还说什么了吗?” “殿下还说,若是在朝堂上有人开始为难陛下,逼问他的下落,就让臣拿着这两个东西来找陛下。” 说着,他抬了抬手。 姚笑笑着急忙慌地起身,朝服的臃肿都不顾,三两步走到魏远宁面前,拿过了东西。 站在他面前时,还想问,“没了吗?殿下没再说什么?” 人终于摇摇头,把知道的全都说出来后,便退出了御书房。 不一会,她也走了出来。可是跟刚才完全不同的神色,一张脸上笑意盈盈,像是得到了什么好东西。 只见陛下把自己关在内殿中,谁也不能打扰。 姚笑笑坐在床上,将李墉给的两个东西放在床上。 开也不是,不开又忍不住。心里痒痒的,总有种莫名的期待。像是一个礼物,可明明这不过是两个锦囊妙计而已。 拿在手看了又看,她还是打算打开。先小心翼翼地开了信封。 上面时他刚硬的笔记,不潦草,很规整。像是为了让她看清,故意写的板正。却恰好跟他的形象有了对应。 这是她第一次看他的笔迹,仿若看到了他本人一样。 羞红了脸。 信上说了很多,越说越让人脸红。她躺在床上,发出怪异的声音。 那是羞赧的声音,也是爱恋的声音,更是思念的声音。 李墉来信的结尾让她跟自己保持联系,另一个锦囊里装着的是控制信鸽的东西。朝堂上一切不能应对的事情,皆可通过信鸽来传达。 于是乎,有人二话不说,拿出了锦囊里的小玉笛,非常精致,一不注意就回弄丢。 她可不能弄丢,弄丢就不能跟李墉说话了。 所以动作极其细微地拿了出来,又跑到案几上写了一封信,准备诉说下最近的情况。 可是当姚笑笑站在窗口用小玉笛吹来了信鸽,却发现它根本塞不下那样的长篇大论。左改右改,改到天都黑了,纸上只余了一句话。 双手抱着信鸽时,像是抱着什么珍贵的宝贝,还柔声交代,“你现在多吃点,一会多飞一会。让他能早点看见,好不好?” 说着,她放开了手。信鸽扑腾两下翅膀,像是再回应她的话。 看着信鸽消失的方向,她不禁小脸又红了起来。一想到纸条上简单的一句话,她觉得,或许能感受到她的情绪吧。 字条上写,“玲珑骰子安红豆。” 第一百五十八章 故弄玄虚 姚笑笑先是两天没有上朝。 宣了好几位太医在门口候着,众人只知道陛下病了,却不知道她究竟何事。也都知道她很严重,却不知道严重到什么地步。 当她从太清宫门出来的时候,泪眼婆娑,一副受了什么大委屈的样子。 跟着陛下出来的,除了服侍在近前的两位姑姑以外,还有一个身份不明的人。可对方的样子一看就是个行医之人。 可放着整个太医令的太医不用,女帝偏偏找来一个宫外的大夫。 无不是辱没了对方。 所以,当姚笑笑踏上玉辇往苍梧殿上走的时候,这位宫外来的大夫被留了下来。 “诸位大人,在下骆文止。乃朝歌城中一位医者。幸而曾经给陛下诊治过几次。前日来,也是受了陛下的召唤。” 众人纷纷开口,太清宫门口一片吵杂,“陛下究竟是患了什么病。” 骆文止用手挡住了嘴巴,显得很神秘。可是眼底却充斥着狡黠,“陛下这病啊,来得古怪。” 太医们纷纷点头。他们被召来时,都说陛下一病不起,像是有多严重,可又没人让他们进去把脉开药。 两日时间,她都未曾醒过来。如今出来时,又一副较弱模样。 哪里有半点女帝都模样。于是众人更好奇,“所以骆先生看,陛下究竟是得了什么病?” 骆文止抬起一个指头,模样不像是医者,倒像是街边算命的先生。 说出来的话更是显得很不大可信,“我判断啊,是相思病。” 苍梧殿中,一阵吵闹。 文武百官都在讨论一件事情,为何近年来陛下的身体如此不好。 似乎从上一次摔下城楼起,陛下总是三不五时的生病。而且有一次比一次更严重的趋势。 这话不禁让礼部尚书大惊失色。 陛下无后,若真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这桑武国不是成了无主之地。那便是被所有周边国家啃噬侵吞了。 突然有人开口一句口,“冷宫里的那位,难道不是李家之后。” 不知道是谁说出口的,但是却引得正殿上的司徒杨征烈一声怒吼,“不臣之言。” “那位早都被陛下剥去了李家姓氏,她乃桑武国之罪人。怎可做陛下?” 这话说的沉重,可依然有人不怕死。 又大声开口,“李明婧的罪不也是陛下强扣的。若不是当时…” “先帝肯定会立姐姐为帝的。” 此等叛乱言论,没想到还引起了一阵广泛的认同,气得杨征烈胡子都歪了。 虽知当今陛下胡作非为,可始终是先帝之遗愿。而今陛下也有了改变,他断不能容忍有人质疑皇权。 可是正要转身斥责时,被一旁的司空姜劲拦住。他始终淡淡笑着,看不出是喜是怒。 “大人何必跟他们一般见识。这些言论,从来都有,只不过如今更盛了而已。” 杨征烈算是他的前辈,直接甩开了他的手,厉声道:“姜大人,莫不是你也认同此等言论?” “于臣忠为心。说出来的忠诚,又怎么算得是真的忠诚呢?” 虽然姜劲那么劝。可杨征烈还是怒不可遏地朝着身后制止,“都给本官住口。” 这下,苍梧殿终于安静了下来。静静等待着体弱多病的陛下来朝。 殊不知今日朝堂的一切,有人早就看得清清楚楚。却实在难以理解李墉说的那些话。 她总觉得莫不是堂堂瑾王殿下,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上──朝。” 随着殿中监一声令下,众人跪拜。 姚笑笑淡定地走到皇位上,伸手让众爱卿平身。 今日她有些怅然。想到了她第一次上朝时,堂下的人正在指导她,才让她稍微安心些。如今他不在,自己倒是没有从前的慌乱。 可想一想,不也是因为昨日他的一封信,才让她再次安心下来的。 “众爱卿,今日可有何事要上奏?” 她故意佯装自己的声音虚弱,泪眼迷茫地看着堂下。 良久都没有人主动站出来。于是,她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看着众人说道:“既然诸位大臣没有要禀告的,那我来说一句。” “近日来,总有人问瑾王殿下去了何处。” 她要自爆。 声音平静却充满了威仪,“我向诸位爱卿们说谎了。瑾王殿下并没有告病在家,而是去了一个地方。”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朝堂下又说一阵又一阵的议论。 姚笑笑放任他们胡乱猜测,等所有的声音都归于宁静了,她才再次开口。 “不过呢,并不是你们想的边关。殿下是去了钦州。” 钦州乃封地,想来和朝歌城没有过多的来往。陛下的话似乎并没有得到多少人信服,大家依然是一脸不相信的 模样。 可是,她今天没有烦躁和暴怒。 反而脸上有些红晕,娇羞的样子实在让人看不懂。 她窃笑一声,又道:“瑾王殿下无父无母,乃忠亲王的义子。而今忠亲王薨逝,能为他做主人生大事的,也只有忠亲王王妃。” 顿了顿,她的笑容更甚,却更神秘。 “可是王妃婶婶毕竟是女子,还是不能替他做重大的决定。所以我就自作主张,让靖王去了钦州,找王妃婶婶的父亲。让他来做此等事,必然是不会失了礼数的。” 陛下说了一推,好像都是关键的点。 可是却听的众人一头雾水。 于是,有人站出来大着胆子问了一句,“陛下,究竟是什么大事,需要王妃的父亲,他老人家可是王国公啊。” “正因为是王国公,所以才能让此事更加显得重视和合规矩。” 姚笑笑就是故意说的不清不楚,才会让他们都想到所有可能性。 然后,再给予致命一击。 “陛下,到底是什么事?” 她看着朝堂下的人渐渐开始躁动了起来。笑得幸福,“当然是提琴这种大事了。” “提亲?” 提什么亲,谁提亲,跟谁提? 文武百官们各个都是疑惑又困顿。 殿上的人却笑的更加眼波流转,抑制不住的幸福。嘴上更是毫不避讳地说了一句,“当然,是跟我。” 第一百五十九章 吾心亦思之 朝歌城仿若一夜之间就入冬了。 阴沉沉的天,看过去被乌云环绕,整个皇宫灰蒙压抑。 灌入太清宫内殿的风,吹的姚笑笑把身上的被子又裹紧了一些。今日她从苍梧殿回来时,仿若看见有信鸽从头顶上飞过。 可急匆匆回来时,却什么也没有。 距离上一次她去信已经过了十天了,可还没有收到回信。姚笑笑甚至担心,是不是信鸽半路找不到了,飞迷路了。 天气很冷,她却宁愿裹着被子,也要打开窗户。 翠娥进来时,直走到她身边要关上窗户,“陛下,入冬了。您可不能再那么任性了。冻坏了身子,又得喝汤药。” 无端地,让姚笑笑想起了自己喝汤药最痛苦时,通常都是一颗麦芽糖能缓解。 她突然蹙眉看着翠娥,眼波中的想念太过浓烈,冲得人怔住,“我的麦芽糖呢?” 瑾王殿下走之前就吃完了。从也没见她要过,如今人走了一月有余,她倒是想了起来。 翠娥知道,有些事,有些人,压根劝不动,便吩咐人赶紧去买。 但有人却能明白姚笑笑的心思。吩咐去买的人还没有走出太清宫,徐延之就拿着一个纸袋请求入殿。 递给了姚笑笑时,还不忘说了一句,“殿下走之前特意交代了,让我把这东西随时备着。” “他跟你说的?” 姚笑笑拿过了纸袋,突然觉得好像也没有那么想吃糖。不过是一颗心,一个脑袋里只有他。 徐延之将翠娥拉出内殿。只见对方长叹一口气,循循道:“但愿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殿下对陛下的情谊,难道你看不出来吗?”徐延之也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帮着他说话。 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感受到了瑾王殿下的用心和痴心。 当然,免不了的还有细心。 对陛下无微不至的关怀,就连他们几个人都未必想得到。或许,是因为他把陛下放在心尖尖上,才体贴入微到如此。 房间里的人却拿着纸袋,心情沉重又欣喜。 风一下下灌了进来,吹得她身体渐冷,心里却陡然温热了起来。看着窗外发呆,手里的东西就被她捏着,也舍不得下嘴。 不知道烛火熄灭了几根,翠娥进来了几回。 终于,在她觉得困倦要准备睡觉时,突然听见了咕咕咕的声响。 姚笑笑整个人的身子都探了出去,看见一直信鸽停在那里,正在整理自己的毛发。 灰白的信鸽眼睛很圆,可爱至极。像是带来希望的信物。 她顾不得穿鞋,直接翻墙出去。轻轻抓着信鸽,手忍不住有些颤抖,既怕弄疼了它,又怕拿不到信。 缓慢地,慎重地从它腿上你拿出了只属于自己的东西。 当一张极薄的纸攥在手心里时,她的一颗心都被添满了。光着脚又翻了回去,动静很小,小到无人察觉她的心事。 却不知,脑海里早就比烟花还要绚烂了。 姚笑笑坐在软榻上,她不知道李墉会怎么回。手继续紧张地抖动着,展开信纸。 上面的字很小,密密麻麻的。交代了她很多事情,还有让她安心的话语。 她第一次觉得,原来瑾王殿下也并非少言寡语,也会在书信里啰嗦个不停。 但是,却让她莫名欣喜。 信的最后,是他的一句回应,吾心亦思之。 姚笑笑看着这信,又看着那纸袋里的麦芽糖。他虽不在身边,又处处皆是他。 吾心… 亦思之。 远在千里之外的人,也似乎有着同样的心情。 几个人围坐在篝火旁,李墉一手握着珺天剑,一手展着她的信。明明不过几个字,却看了一遍又一遍。 看得殷戎都忍不住过来调侃,“殿下,再看也看不出一朵花来的。” “谁说看不出。”李墉不仅没有生气,反倒是笑得更灿烂。 几位贴身侍卫都震惊了。纷纷看着曾经那个不苟言笑,如今笑得不知天高地厚的瑾王殿下。 殷戎见他不生气,又放肆了不少,“殿下,你这给陛下留的锦囊妙计里,莫不是还有自己的私心吧。” 他服侍在侧那么多年,还是能看得出几分他家殿下的心思的。 说他去找长辈提琴,借口看似容易被揭穿。但昭告天下的事实可做不得假。这样一来,全桑武国的人都知道了,他是她的人。 原想着瑾王辉否认。 没想到他把信收起来,又从衣襟里拿出一个香囊,凑在鼻子前闻了闻。心满意足后,小心翼翼地收起来。 嘴里只是淡淡一句,“你倒是了解我。” 这动作语气,声音样貌,根本就是陷入情网中的普通男子。 没想到瑾王殿下又有这样一天,殷戎好生羡慕。 “若不是用这种方法,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他怅然若失地说了一句。 像是陛下不主动给他提及此事,他有多失望似的。如今还得施个计谋,才能得到承认。 不过,他却甘之如饴。 殷戎啧啧称奇,调侃道:“那殿下是决心要入陛下后宫了?” 李墉却一瞬收回了思绪。严肃看向殷戎,声音也沉了沉,“陛下和我,是两情相悦。怎么能叫入后宫,顶多算是不大寻常的嫁娶。” 被他吓得不敢再出声。 几个人继续围在篝火旁,等待着白天的来临。 半顷,李墉再次开口,“此次我们在边关一定要低调行事,切勿打草惊蛇。” “若是惊动了什么人,恐怕再难查到证据。” 殷戎一路上也观察到了很多,小声疑惑,“这一路,从未听过有任何关于瑾王造反的事情。如若这样,又是如何传到朝歌城的。” 李墉眉头一簇,“我现在甚至怀疑,翠娥听到的传言,是否也有人故意安排。” 这么一听,两个人的神色都凝重了起来。 用翠娥来挑拨殿下和陛下的关系,想来这个人对于朝堂之上的事情,是了若指掌,甚至摸不透这人是从哪一步开始布局,他们又是不是依然入局。 “看样子,我们此去甚是危险。一切要小心谨慎,切莫入了敌人的陷阱…” 第一百六十章 我断后 李墉和一行人打扮成了互市的商人进入了边关一个小城,叫文阳县。 他们之所以会选择从这里开始打探消息,是因为当年忠亲王便是被困于文阳县外一处地堑之中。而今,这里也是受到外敌侵扰最频繁的县城。 可是,当一行人进入文阳县时,一副歌舞升平茂盛的模样,哪有半点被外敌侵扰的模样。 就连殷戎都觉得是他们小题大做了。 边关防护看起来很安全,没有任何的问题,更不曾有什么造反的流言传出。 他们先找了一间客栈住下来,几个人又分成好几路出去探查一番。 李墉留在客栈里吃饭喝酒,顺便听一听过往行人间流传的各种八卦。当他们都在说一件事情时,人察觉到了怪异。 “今年的收成是真好啊,没想到各处收粮的价格都在提高。” “是啊是啊,上一次像这种价格收粮,那三年前了。” 三年前? 李墉神色一沉,自顾走回了卧房。静候着他的人从外面探查回来。 半晌后,殷戎先回来的,“殿下,我负责在县城内打听,但是什么也没有打听到。正如我们所见到的,一片祥和。瑞麟军也是守备着城池。” 他说完,几个出去的人纷纷回来。答案都跟殷戎的差不多。 软榻上的人沉静了一会,又开口问,“那每一个县城的粮价都很高嘛?” “很高。都说跟三年前的价格一样。”殷戎又拱手道:“我甚至还听人说,三年前之所以价格高,是因为朝堂下令大肆收粮,以屯积战备所需。” 李墉点点头,他记得三年前李甯玉确实颁布过这个法令。 可是如今,又为何突然猛地增高? 他抬起头,看向几位副将,又问到:“既然每个县城都是一片祥和,又为什么会出现高价收粮的情况?” 顿了顿,他又问,“官兵失踪的事情呢?有人知道吗?” 众人摇摇头,其中一个倒是开口,“我是在武安县调查的。听路过的人说了两句,可也就是茶余的谈资,当不得真假。” 虽然官兵失踪当不得真假,可是这副将调查的地方,是离文阳县最远的武安县。 不禁让他开始怀疑。 李墉屏退了所有人,只留下了殷戎。他没有言语,只是在纸上写道:“去更远的地方探查。” 殷戎收到指令,先是无声领命。然后微微抬眉,示意了自己的困惑。 他又在纸上写,“总觉得背后的人很了解我,这几个县城的繁茂,不过是演给我们看的。” “当真?”殷戎一时诧异,没忍住说出了声。 对方点点头,又悄然写下一句,“此去不要同任何人说,更不要暴露了行踪,尽快回来,我们早做商议。” 当殷戎离开后,他又装作一副怅然的样子,领着几个人在街道上闲逛。 看似是闲逛,实际是探查。 李墉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而他需要表现得已经放心了这里的一切,似乎才是对方想要看到的。 翌日,殷戎彻夜未归。 他故意叫来了几个副将,又开始询问,“你们觉得,这里真的没有问题。” “回禀殿下,查了两日。探访了很多户人家,都没有查到任何问题。所以,似乎真的是我们多虑了。” 软瘫上的人沉了沉声,又道:“那流言传出的线索呢,有没有查到?” “没有。属下斗胆预测,这流言恐怕并非是从边关传出,而是有人故意借用此地,大肆造谣殿下,又骗我们出朝歌城。” “此意在于挑拨你和陛下的关系。” 李墉了然点头,虽然不甘心,却还是妥协,“如此,那我们即刻动身回朝歌城吧。” 命令一下,几个副将便已经走好了动身出城的准备。可是,却在一路上都给殷戎留在了标记。 一行人最后歇在了城外很远的一处破庙中。四面均是矮草枯枝,不便于任何人隐藏,所以,他们反而变得更安全。 入夜后,破庙外窸窸窣窣有了些动静,“殿下。” “殿…下。” 李墉猛然睁开眼,看见了殷戎,却不料他受了重伤。手臂和大腿上全是被刀砍伤,涌涌流出血。背后还有一箭,好在伤口不至要害。 在看见他家殿下的一瞬,殷戎终于松了一口气,一瞬倒在了地上。 整个人像是失了魂,嘴里却在不停重复,“快回…” “回去…回朝歌…”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就从殷戎冒死带回来的话来判断,他们现在的处境,非常之危险。 李墉没有一丁点怀疑,二话不说直接命令,“撤。” 一行人早就严正以待。三两下的功夫,扛着殷戎快马加鞭,连夜赶路。 回去的路,可就没有来时那么轻松了。 他们每每在一个地方落脚休息,都是提着命的。时不时就回出现一些自称匪盗之人,想要了结他们的性命。 而殷戎始终在昏迷。 李墉想,他一定是掌握了什么重要的消息,而这些路遇的人,看来是要了结他的命才肯罢休。 可越是这样,他们就越需要保护他。 于是,当他们越来越疲惫,而遇到的人越来越厉害之时,李墉做了一个决定。他叫来其中一个副将。他的武功最高,为人忠厚。 “我要你,把殷戎即刻送回朝歌城,找最好的太医给他救治。” 对方一下听出了不对劲,“那殿下呢?” “我负责短后,跟在你们的身后,牵制住所有干预你们回城的人。” “殿下不行,太危险了。”副将当然知道这是眼下最好的办法,可是却也是最危险的。 虽然瑾王殿下以一敌百,敌千,甚至敌万都不会有危险。可是这样疲惫状态,恐怕难以预料结果。 他又提议,“我让几个人留下来协助你。” 李墉果断拒绝,“眼下最重要的,是殷戎。你们,务必将他送到,明白了吗?” 对方始终不肯开口。 “这是军令!” 如此一说,几个人保护着殷戎,便踏马而去。 李墉将珺天剑握在手里,一路跟随。浑身充斥着战斗的戒备模样。 可是,他还是低估了对方的实力… 第一百六十一章 相思入骨 在听见有人来禀告说亲王府有动静时,姚笑笑几乎是从床上跳下来冲出太清宫的。 她只穿了一件单衣,外面披上一个狐狸裘氅。 一颗焦急的心里早就忘记了天气有多冷。她只想赶紧看到心心念念的人。 当跨入亲王府的一瞬间,最先映入眼帘是太医。姚笑笑整个人都倒抽一口凉气,加快了步伐。 正厅里,几个副将身上都伤痕累累,却围成一圈,他们中间的人似乎伤的很重。 她的脚步又一下子踌躇了。想往前,怕往前。双手紧紧握住自己的裙摆,像是大声一点就回吵醒什么人。 有人听见动静,赶紧转过来跪地谢罪,“参见陛下,是臣等无能。” 姚笑笑看几个人脸上的疲倦和恐惧,她的心也跟着沉沦,声音极缓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声音飘渺地似乎在天上,无从抓紧。 太医先一步回答,“身上多处刀伤很深,失血过多。不过几位大人临危不惧,帮他止住了血。背后的一箭不深,未伤及要害。不过还需要尽心调养。” 不知道听到哪一个字的时候,她的眼泪滑了出来。 那所有的思念和担忧,如今只化作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泪珠,从眼眶中滑落。 都是因为她。 若不是她,谁又会设计这一切。没有这些阴谋诡计,李墉又怎么可能受伤? 她恨自己,甚至想要立刻从这个世界消失。 越是那么想,心中的难过更是不断扩大,将她吞噬。所有的泪珠悬在下巴上,要落不落的。看着甚是可怜。 姚笑笑不敢偏头,只是看着地上,声音抽泣着,“那,那还会有什么大危险吗?” “回禀陛下,殷统领身强力壮,不消几日肯定能醒过来的。” 殷统领? 一瞬间空气尴尬地凝固了。 几位副将只知道陛下和他们殿下有情,却不知道陛下和殷统领关系也这般好,还会为她流泪。 只见陛下伸着头往里看了看,他们也挪动身子给她一个缝隙。 看到殷戎脸色苍白,她突然想起来,“那瑾王殿下呢?” 一问这个,几个副将又纷纷把头低了下来,明显更愧疚。 “说话啊。” 其中一个,也是当初被瑾王殿下委托的副将开口回答:“回禀陛下,因为殷统领掌握了重要的信息,我们一路上都被追杀。所以殿下他…” “他怎么了?” 姚笑笑能听出自己的声音事颤抖着的,比刚才更害怕。 至少刚才,人是回来的。即便受伤,也能治。可如今,他竟然是生死未卜,在哪里都不知道。 她毫不犹豫地踱步转身,三两步要冲出正厅,下一息就被众人拦住。 所有人跪地地上祈求,“陛下,危险啊。对方派来的都是江湖里有名的高手,你不能冒险啊。” “既然知道危险,你们却把他一个人留在那里。他就不会危险吗?” 姚笑笑的情绪过分激动了,她又何尝不知这些人的忠心。要不是李墉坚持,他们肯定誓死守卫。 但是,心里总希望有个能怪罪的,好像能好受些。 “陛下,殿下让我们一定不要让你出去找他。他说你可以的,他也可以。所以不用担心。” 突然,她低头一笑。笑得沁入肺腑的酸楚。 他倒是考虑的周全。可是又想没想过她是怎么样的人?又怎么可能认他安排。 姚笑笑拿出了女帝的威严,看着众位副将循循道:“我让你们让开,难道你们连我的命令都要违抗吗?” “陛下,陛下真的不行。” “殿下说,若是你以此威胁,那就杀了我们吧。” 她双手攥着拳,有种给李墉看穿了的气愤。他既然什么都能计划得到,那为什么过了那么久,却还没有回来? 人越是担心,也是容易失去判断。 环视地上的人一遍,她才顾不得那么多,直接越过几个人要忘外面走。刚一抬脚,众人起身又再次跪到她的面前。 几次下来,她有些烦躁了。厉声道:“你们都给我让开。” “陛下,若是要出亲王府的门,就杀了我们吧。若是你执意要走,我们未能拦下,等瑾王殿下回来,也是会处我们个死罪的。” 姚笑笑很愤怒地看着地上的几个人,“你们这是在威胁我。” 他们却毫不否认,“没错。殿下说了,陛下不会忍心看我们去死,所以…所以臣等斗胆…” 人再次抬起脚,却没有往前迈一步,而是愤然想要踹在他们身上。 她心里那个焦急,根本就无人体会。可是却能轻易地因为李墉的两句话,将她揽下来。 于是人冷静了下,又道:“整个桑武国,我的武功最强,难道你们还担心我吗?若是有我出手相助,你们的瑾王殿下一定不会有事的。” 这话,很温柔。 带着循循善诱的成分。 几个人相互看了看,似乎已经有了动摇。 她见状又说了一句,“殿下早晚是我的人,难道我为你们求情,你们还担心会被责罚吗?” 说完,她再次强调,“我的武功,是桑武国第一。” “……” “谁…谁给你的…自信?” 一个极其微弱的声音出现在亲王府的门口。 当人将视线挪过去时,只看见一个雪蓝色身影上全是血渍,快要看不清他的脸。若不是手里的珺天剑让姚笑笑一眼认出。 恐怕她根本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李墉。 只见那人再次抬头,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嘴角一抹吃力的淡笑,“陛下忽悠人的本事,真是越发厉害了。” 他赢弱的声音,冲击着姚笑笑胃里的酸楚。 眼泪随之再次奔涌而出。她用自己最快的速度朝他走了过去,离得近了,他身上的血腥味道直冲鼻息。她却丝毫不在意。 一把抱住了他,抱住了她的世界。 “我以为你要丢下我。不要我了。” 李墉用珺天剑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可是另一只手却用尽了全力去抱住她,声音在她的耳边,有种说不出来的思念,“玲珑骰子安红豆。” “入骨相思知不知。” 他的手轻轻抚过姚笑笑的长发,又柔声道:“相思入骨,不敢轻易说死。” 第一百六十二章 嗯,真香 天气是越发凉。 瑟瑟北风吹进院子,没有大树遮蔽,直接吹在了石瓦墙上,吹进了窗缝中。 倒也吹得内院里火盆越发的旺。 李墉是被热醒的,他满头大汗地睁开眼睛。一定神,就看到了床边有一个娇俏身影。把手放在她的发髻上,循循往下,滑倒她的脖颈处。 被一丝冰凉弄醒的姚笑笑猛然抬头。看见他睁眼,是惊喜,却无言。 “你怎么在这里睡着啦?”李墉的声音带着疲倦。 却温柔得如入夜的霜,沁人心脾。可尴尬的是,床边的人像是并不打算理会他。 而是起身径直走了出去,对着外面吩咐,“李副将,去叫骆文止吧。” 话说完,她也不进来。就徒留一个背影给床上的人观望。李墉眉头一蹙,他总觉得自己像是惹她生气了。 可又觉得不是。 明明在昏倒前,他都深情表白了。难道是她没有听见? 不一会,骆文止来了。姚笑笑便也跟着他一起进去。先是把脉,又检查了一会。 这过程中,李墉的目光始终只盯着骆文止身后的人。 “回禀陛下,严重的伤口有几处,分别是胸口和大腿这几刀,又加上殿下连日战斗,身体大量消耗内力,失血过多。但是好在处理及时,需要静养几日。” 他说完,没有人接话。 房间内的气氛逐渐变得尴尬。是李墉终止了这气氛,“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草民去给殿下熬些汤药服下。”骆文止识时务,一瞬间就像泥鳅似得,逃出了房间。 人一走,里面更安静。 姚笑笑的视线不知道放在什么地方,总归不太和善。 难得的,李墉示弱,“我就是为了保护他们。殷戎知道了什么秘密,肯定很重要,所以我们一路回来,也不容易。但是…” 但是后面的话正好不知道接什么。 只见人转身无情地离开了。 李墉顿在床上,眉头皱得更深。这人到底是怎么了?他隐约记得还看见她哭了,怎么如今他醒了,她却冷漠至极。 姚笑笑再进入内院房间,依然是跟着骆文止一起来的。 他端着药,她跟在身后。 视线还是不知道落在什么地方,反正就是不看他。 骆文止把汤药放在一边,愣神地问,“这汤药?” “我自己来。”李墉终于收回了视线,准备起身去拿汤药。可是胸口和大腿的伤让他根本无法动弹,疼得他嘶了一声。 这一声,吓得姚笑笑直接端起了碗,坐在床边开始耐心喂药。 “那草民就告退了。” 姚笑笑停下手里的动作,厉声一句,“不许走。” 骆文止当然不敢再走。只是退了两步,守在他们的旁边。喂药的过程很漫长,因为李墉平躺着,所以药总是侧漏。 虽如此,可明明生气的人却无比有耐心。 还因为药漏了一半,中途命人加了一次。李墉也非常温顺地跟着她的动作,张大嘴,任由汤药送进嘴里。 药喂完,姚笑笑什么话都不说,径直离开了房间。 骆文止也准备跟着她一起。 却被人叫住,“骆大夫,劳烦留一下。” 有人很有眼力价地,还顺手关了门。站到床边直问,“殿下找草民,有何事?” “她怎么了,为什么不理本王?” 李墉如今连自己伤了都顾不得,只顾着他心上人的小脾气。 骆文止弯弯腰,语气实在调侃,不过也确然点出了要害,“昨晚陛下哭的很伤心。刚才又自己煎了药。却让草民送过来,我看陛下不是不关心您。” “而是生气了。” 他诧异,“生气了?何气之有?” 可没等对方回答什么。李墉倒是一瞬就想明白了。自顾说道:“因为她担心我的安慰,可是我一心只顾着殷戎身上重要的秘密。所以,她才会生气的。” 骆文止点点头,看来传言中冷漠如冰山,不通人情,不解风俗的瑾王殿下,也不过是没有开窍罢了。 要是遇上自己喜欢的姑娘,他还不是一下就摸透了对方的心思。 “可是我应该怎么哄她呢?” “既然陛下担心你的身体,要不你还是继续装病,严重一点。她一心疼,就原谅你了。” 李墉摇摇头,他可不想让他家姑娘再伤心。果断拒绝了这个不靠谱的想法。 看骆文止也是个尽出馊主意,没几下功夫,他就将人屏退。自顾想办法去了。 一整个晚上,休息的实在不好,终究是想不到一个绝好的求得原谅的办法。 但他觉得,做人做事应该坦荡,不应该为了得到原谅,就博取同情。 当姚笑笑一大早端着汤药进来,又换了一个副将进来给他喂药。 “殿下,我来给你喂。” 李墉美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姚笑笑问,“你能喂我吗?” 对方抱着手,明显很冷漠,而且并不想理他。可昨天他明明只是轻嘶了一声,她就冲了过来。 今日… “嘶。”猛然一动,大声喊了一嗓子。 果然,姚笑笑冲了过来,趴在床上检查他的伤口。她直接扒开中衣,斥责道:“乱动什么,伤口都出血了。” 李墉撇嘴,一脸委屈,“疼。” 又检查了几处比较严重的地方,都有渗血的情况。 只见她直接抢走副将手里的药,给他喂药。没有挪动他一分,满脸关切。嘴里还絮絮叨叨地说:“那么大的人,受伤了还乱动。” “一会我让人来重新给你包扎。” 他觉得,其实有时候做人做事,也讲究办法。 在他享受着姚笑笑温柔喂药的同时,身后的副将疑惑问道:“殿下,你在笑什么?” 被人无端点破,他收回视线,看着姚笑笑手里的药。只能硬着头皮感叹,“嗯,这药真香啊。” 喂完药,人又是无情放下碗就要走。 而李墉有了第一次的经验,第二次也毫不羞耻,“啊,这伤口…” 姚笑笑脚步停在门口,又冲了回来。直接是威胁,“我现在去找骆文止给你包扎。” 她抬起一个指头,“你要是再乱动,我一辈子都不理你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无赖流氓泼皮 骆文止进来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嘴角挂着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整个屋子里,也只有李墉明白他这个笑容背后的含义。 于是厉声道:“还看什么,赶紧过来给本王包扎啊。” 要说人能再朝歌城能开一个那么大的医馆。医术不与人争高低,可要是轮为人处事,论有眼力价儿,骆文止绝对能称得上一绝。 手里的沙布还是一样的沙布,缠的手法也依旧是同样的手法。 可就是缠得李墉疼的满头大汗。 急得姚笑笑在一旁直问,“你能不能轻点,他看着好疼啊。” 骆文止一瞬放下手里的东西,跪在地上请求责罚,“陛下,臣连日来都在研究药方,睡得实在是少。如今手腕颤抖无力,估计弄疼了瑾王殿下。” “还请陛下赎罪。” 她才懒得赎罪,拿过纱布,自己给他包扎。 那动作之轻,之柔。之小心翼翼。都叫人的嘴角笑的更是不可自控。 一旁的副将也算是看明白了,他们家殿下哪里是因为药香笑得合不拢嘴,分明是因为陛下在一旁照顾。 静悄悄地退出了房间,去跟其他人交流经验了。 而留在房间里的骆文止,更是时间紧,任务重。走进啧了一声,又道:”陛下,草民有句话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要是关于他病情的就说,要不是,就别说。” 姚笑笑说话的时候,还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可是纱布正好缠到他的背后,不禁形成了一个未着片缕的拥抱,她的脸一瞬嫣红。 而说话的气也吐露在了他的肩膀上。 两个人中间的距离没变,却有什么东西陡然升起。 骆文止及时打断,“据草民昨日的观察,殿下这伤口恢复的不好。恐怕是心气郁结所致,要想让伤口恢复得快,心情一定要好。” “心情不好?你为什么心情不好?” 终于,姚笑笑在他醒过来以后第一次正面跟他对话。 不禁有些受宠若惊,他愣神地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只是看着她,连眨眼都觉得浪费。 骆文止又道:“想来殿下肯定是有什么烦心事。或者因为什么人才心情不好的。草民也只是提一个建议,恢复还得看殿下自己。” 顿了顿,“或者,是看那个影响他心情的人,和事。” 他说完,直接退下了。 房间里又只剩他们两个人。姚笑笑明知道骆文止口中影响李墉心情的人应该是她。 可就是没有办法开口主动跟他示好。因为她担心,她难过。 李墉明明知道,在这里她只有他,却依然选择以身犯险。姚笑笑甚至不敢想,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自己该如何。 她在这里又该如何。 不能开口,她便就那么安静地帮他包扎伤口。 人突然一下捏住了她的手,吓得人疑惑,“怎么了,弄疼你了吗?” “没有。” “哦。” 收回激动的眼眸,她却无法再动作。手还在被他捏着。 李墉看似莫名其妙地一句,“对不起。” 她是不再有想动弹的心情了。整个人仿佛放弃了一般,放弃了给他包扎,放弃了生气,放弃了一切的原则。只因为他服软。 可想了想,又觉得气未消解,便依然不开口。 “我不是没有考虑过你。我想过的,真的想过。” 姚笑笑收回散落在别处的目光,直勾勾地看着床上的人。他的脸色苍白的令人心焦。果然如骆文止说的那样,他恢复得很糟糕。 李墉紧紧握着她的手,不容许一丝的松懈,“可是我也想,若是被他们得逞,殷戎的秘密就传不到朝歌,那你就会有危险。” “我不能让你有危险。” “所以,你就让你自己陷入危险中。”她的情绪一下激动了。看着他,忽地觉得眼眶泛酸,“就这样,你还说你想过我?” 姚笑笑使劲想抽回她的手,可又不敢大动作,生怕蒋他的伤口又弄裂开。 软软地挣扎,毫无用处。 他一个用力,把人直接拽进自己的怀里。她扑上来时,疼得又嘶了一声。 这回,她的脑袋枕着他的胸口,一动不敢动。便也只能听着他说话。 “我知道错了,原谅我一次,好不好?” 她没有回答,可是李墉却觉得自己胸口有什么湿润的炽热。滑过心上时,有些滚烫又灼人的痛。 淡淡的口气,又询问,“就算你不原谅我,那能不能跟我说说话?” “做错事情了还讲条件?”她小手捏成拳头。 因为哭了,鼻音很重,傲娇又气恼地继续,“要不是看你受伤,我是真的会打你的。” 他哑然失笑,一只大手包裹着她的拳头。冰凉和温热的触碰,一瞬间不知道乱了谁的心跳,“给你打。” “现在打也行,只要你理我。” 姚笑笑撑起了身子,怒视着他,继续一脸哀怨,“无赖。” “是是是,我是无赖,是流氓,是泼皮。可是,我还是受伤了,对不对?我愈合不好是因为你,对不对?只有你能让我开心,对不对?” 她咬着牙,恶狠狠地说了一句,“不对。” “不对吗?” 李墉又拉着她,轻轻往前凑近了些。 距离离得近,想做的事情也更多了。他的手扣在姚笑笑后脖颈,自己也仰了仰下巴。 这意图,很明显。 可就在快要触碰到的时候,有人煞风景地问了一句,“殿下,你不会以为出卖色相就能让我原谅吧。” 他没有回答,只是双眼流波,深情似海,“姚笑笑,我有没有跟你说过。” “什么?” 因为李墉的声音很轻柔,她也放低了些声音。 人眉头一皱,表情痛苦,“我好想你,看到你的那一个瞬间,我终于觉得自己有家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 这话并不是哄骗,只是姚笑笑自己不知道,对于李墉来说,她的存在是他在危急关头拼尽全力挥剑的动力。 是他保命的灵丹妙药。 更是他宁愿用死,也要换得她安宁的存在。 “我爱你。”话从口中凝重说出,他却轻轻吻上了日思夜想的姑娘。 吻上了他的全世界。 第一百六十四章 跟我回去吧 瑾王殿下受伤了。堂堂瑞麟军统领,桑武国亲王,受伤情有可原,可他似乎对任何人的照顾都无法满意。 唯有一人。 可这人偏偏公务繁忙,每天往返与皇宫和亲王府。时辰耽误了不少,人还照顾得不好。 这一日下了朝,姚笑笑急匆匆地赶到亲王府,便听见有人向她告状。 于是气冲冲地直接走进内院,开口直接斥责,不顾形象,跟不顾身份,“李墉,你也不是小孩子了。为什么不喝药?” 她以为自己不愿意喝药就已然足够幼稚了。 没想到,在李墉这魁梧男儿面前,她根本就是冰山一角。 有人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唇角发白,满头大汗。看着是痛苦,便一下让人心软。 姚笑笑坐在床边,温柔地用衣角替他抹掉额头的汗,又软软问一句,“为什么不吃药?” “因为,疼。” 李墉手捂着自己的胸口。 连他都说疼,那肯定是疼得要命了,她的心里一下就不忍心再说他。用手扶着他的脸,一遍又一遍耐心的安慰。 这时,正好有副将送药进来。 姚笑笑自然端过药给他喂,身边的副将却说了一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以前殿下受更重的伤,都没有那么疼的。” 这一句话,直接让李墉的脸都黑了。 他怒视着副将,仿佛用眼神都能杀死人。 而身前人都动作也一瞬停滞了。她的身子半倾着,手悬在空中,没有再往前一步。 李墉只觉得装可怜的戏份可能要作罢。 谁曾想她却自责了起来,“对不起,都是因为我照顾的不好。” 低着头,声音也被吞噬掉了一半。她并没有怀疑副将的话,更不会怀疑李墉。 这不禁让人有几分羞愧。李墉示意副将赶紧出去,人一走,他的手便抬起来,放在了她的肩膀上。 开始了他的安慰,“不是的,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但是,他的安慰并没有起到什么效果不说。甚至一瞬间让他面前的人眼眶泛红,欲哭的模样。 李墉一看,只觉得自己应该坦白,才能让她不那么自责,“其实,我没有…” “要不,你跟我回去吧。”她突然抬起头。 姚笑笑红着眼眶,手轻轻抚上他的伤口。脸上是低落,可眼底依旧温柔。 又重复了一遍,“回太清宫,我能一整天都照顾你。你在我旁边,我也安心。还能监督你整日吃药,可好?” 人抬眉看着他,眼神里都是期待的渴望。 如此的邀请,世间有谁能拒绝? 又有谁敢肆意破坏,说出所谓的真相? 李墉躺在床上,愣神地点了点头。当天下午,瑾王殿下便命人收拾好了所有的行装,跟着陛下回了太清宫。 走在回太清道路上,他们遇上了一个人。 一个好久未曾出现在他们视线中的人。他就那么站在原地,像是知道会在这里遇上陛下。 看见马车,他一步跨了上来,拦住了马车,“陛下,臣有事想跟你说。” 姚笑笑不耐烦地掀开布帘,直问道:“世子殿下有什么事,明日上朝再说吧。” 说完,放下布帘就准备要走。可唐秉桓却有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感觉。依然挡在马车前。 大声又说,“陛下,请给臣一个机会。” 马车里的人面面相觑。李墉淡然开口,“去吧。” 得了对方的同意,姚笑笑便也觉得应该跟唐秉桓做个了结。 但当她真的起身要下马车时,某人脸上又瞬间没有了表情,冷如寒冬的眼光看着她的背影。 看见人从马车上下来,唐秉桓松了一口气。往旁边一挪,像是想要让马车先走。可是车就停在那个位置上一动不动。 无情的,就连马都垂下了头,仿佛在等着他。 姚笑笑主动开口,打算快刀斩乱麻,“世子殿下,其实我一直都有件事情想要跟你说。” ‘陛下。“ 唐秉桓打断了她。看着她的双眼,深情地问道:“陛下,你上次在行宫中说的话,还作数吗?” 在行宫中她说,她要将唐秉桓和李墉都召入后宫服侍。 可回来那么久了,她跟瑾王都感情时越发好。甚至不惜在朝堂上说出了李墉要来提亲的事。 可是跟他毫无进展。想到这些,人眉头一紧,声音激动,“陛下难道只是为了试探我?” “你在说什么,我没有。” 唐秉桓不傻,只是太想要留在她的身边。当然其中有很多原因,最真诚的一点也是他对她有情。 人往前一步,他大胆地靠近了些,“陛下,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很小的时候我就发誓,我要娶你。但是当您坐上皇位,我就劝我自己,入后宫也不是不行。” 他的声音逐渐没了生气,“我哪一点比不上他瑾王殿下的?陛下。” 姚笑笑闭口不谈。感情的事情她说不清楚,但总之那个人不是李墉就不行。 见她不说话,唐秉桓又试探问道:“就让我留在你身边,哪怕你不喜欢我,行不行?” “……” 初冬的风刺骨嶙峋,扎得人心里直疼。 她是无意,却也不是绝情。拍了拍他的肩膀,想要劝解,“其实凭借世子殿下的家世,想要找一个良配也不是难事。又何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呢?” “可是你说过的,你要跟我长相厮守。” 而他,也真的当真了。 说这话的是李甯玉,不是她姚笑笑。所以她只能沉默。 唐秉桓的声音更沉,似是绝望地又试探了一句,“所以陛下从始至终都不过是在欺骗臣罢了。” 依然无言以对。 只听见他一声冷笑,随后弯腰拱手。似乎一瞬人平静地像没发生过任何事。只是开口道:“是臣僭越了,还望陛下赎罪。” 说罢,他直起身子,往宫外走。 姚笑笑也耸耸肩,当作这些话已经说清楚便上了马车,继续往太清宫走。 长长地御道上,有人突然回了头。唐秉桓看着那逐渐消失的马车,了无生气地说了一句,“是你先无情的。” 莫怪我。 第一百六十五章 弄疼你了 太清宫里总是冷清。偌大的宫殿里,连个多余的动静都没有。 尤其在这阴冷的夜晚,更显得寂寥又沉静。 姚笑笑先从马车上下来,想要搀扶一下李墉。可不知道怎么了,他突然就沉着脸,自顾捂着伤口下了马车。 期间,她还想要搭把手,也被人地成功迈开。 她的手举在半空中,总有种不上不下的尴尬。 李墉倒是对这太清宫里熟悉,直接自顾朝偏殿走去。入殿后也没有躺去床上,而是自顾坐在软榻上,一脸不好惹的样子。 当有人进去服侍时,他只是冷声一句,“都出去。” 正好此时姚笑笑也跟着进来了,她一只脚正要落在偏殿中,又缓缓收了回去。 又听见软榻上的人声音放柔了些说:“不是你,你进来。” 李墉的声音就像是一位严厉的老师正在训斥自己的学生。两眼更是审视着她,看得人后背发凉。 当她走到软榻前,只怯生生地问,“我做错什么事情了吗?” 因为他的态度,简直是急转直下,毫无缘由。 所以当下只觉得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可是她的动作却有些放肆。整个人弯了腰,与坐着的人平视,又问,“你是生气了吗?” 他迎上她的目光,一瞬心咯噔一下,开始跳的失衡。 嘴上却冷漠又低沉地说,“没有。我为什么要生气。” 姚笑笑知道他有多傲娇,于是直起身子,一副要走的模样。可是身子还没有转过去,手就被人拉住。 力道不大,但却无法挣脱。有人居高临下地,“我去煎药。你做什么?” “让她们去。”李墉又开始了。 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拉着她。可眼睛却不知道应该落在什么地方。总之就是不抬头看她。 姚笑笑忍不住笑了出来,但没有声音。很快又收敛起张扬的嘴角,声音冷了冷,“殿下又不喜欢我陪你,为什么还拉住我。” “什么时候不喜欢你陪。” 终于,她再次转过身子弯下腰。用另一只手捏住他的脸颊,满眼严肃,“那你为什么生气。” 她的话已然不是疑惑,而是肯定。 只是不知道生气的理由。便有了点小手段,便让瑾王殿下暴露了心思。 原来,他也有那么单纯的一面。从前没觉得,如今更是心里一片欢喜。 也只有在她的面前,他会这样肆无忌惮地展露出自己的软肋。 李墉循循抬头看着她,嘴巴动了动,却始终没有声音出来。 害得人突然猛得凑近,在他温软的嘴巴上印了一下。姚笑笑一颗心都差点跳了出来,却故作镇定地说,“这样还生气吗?” 姚笑笑的身子都僵硬了。 他亦如此,怔怔望着面前的人一张绯红的小脸,摇了摇头,艰难从喉咙里发出声,“不。” “还生气?”放低了声音,有人娇羞的脸脖子都红了。 没有回应她的疑惑,而是松开了她的手,放在脖子上稍稍一用力。 整个人往前一凑,再次攀上了她的嘴巴。不止是轻轻柔柔的一下,而是动辄得咎的热烈。 她的回应是笨拙又认真的。 不禁挑起了李墉压抑已久的欲望。他将人拉扯进怀里。几乎跌坐在他的身上。 姚笑笑两手撑着他的肩膀,身位稍微高一点点。而李墉仰头的幅度正好将喉结的形状勾勒得更加清晰。 火盆在一点点烧得虚弱。 可软榻上却炽热得令人不敢直视。他隐忍着,强压着某些冲动。 谁叫她怀里的人又香又软。 后来,是姚笑笑快要窒息,便用力推开了他。可是手上的力道没有分寸,不小心弄到了伤口。 疼得他眉头紧皱,动作了所有的停止。 “你没事吧。”她直接跳下床,一脸的歉疚。很快,便看到有红色血渍从衣襟处印出来。 慌忙地想要把他的衣服给解开,完全没有想到这会有什么不妥。 反倒是李墉,一想到方才略微逾矩的行为,竟然觉得有些愧对了她。即便她是女帝,可也终究是个未出阁的姑娘。 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怎么了?” “不妥吧。”李墉的声音有些犹疑,眼神更是不坚定。 姚笑笑只顾得上她的伤口,哪里管得了他心里的那些男女有别。掀开衣服,手指轻轻滑过他的伤口。用从旁边取了新的纱布给他包裹。 满脸认真的样子直叫人心动。 他还不忘唠叨:“骆文止都跟你说了,要保持心情舒畅,你怎么还一天到晚生气呢?” “你看你的伤口都恢复得不好了。” 边说还边用嘴巴吹一吹,生怕他疼。 就是不怕他定力不够。 终于,有人把着她的肩膀,将她整个人都往高处挪了挪,双眼能对视。 姚笑笑困惑问,“又怎么了,是不是我弄疼你了。” 李墉只是皱眉摇头,手紧紧攥成拳,忍得额头尽是汗。 她却毫不在意,又要往下检查伤口,嘴里依然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半晌,有人好像莫名在这过程中释然了。 只见他眉心舒展,嘴角勾着弧度。突然,她听见头顶有一个声音落下,落进了她的耳朵里,“我是吃醋了。” 姚笑笑动作在一瞬停住了,胸口却跳动得失了分寸。 人就跪坐在软榻上,即吃惊又兴奋地抬眉看着他,准确来说是在审视他的话。 还有他难得羞赧的表情。 “因为唐秉桓跟你说的那些话,我吃醋了。” 姚笑笑的脸上逐渐开始有了不一样的表情。内心期待着,不由眉眼中也皆是春光,因为眼中有他。嘴里却什么都不说,任由他继续。 李墉不敢对视,仿若心事被人揭穿,有些窘迫,“他根本不认识现在的你,凭什么说喜欢你。” 她的笑意再也隐藏不住,拉着他的衣袖柔柔问,“那你说啊。” “说你喜欢我。” 良久,她没有得到一句回应。在心里一点点有些失落之后,他又开口。 只不过这一次,语气里没有了小心翼翼的吃味,而是严肃又慎重地叫了叫她的名字。 不是李甯玉,而是姚笑笑。 “我们成亲吧。” 第一百六十六章 你比瓜子好吃多了 在太清宫里,两个人更是肆无忌惮成天腻在一起。 李墉终于明白了什么叫从此君王不早朝。可是没想到自己却成为了让君王不早朝的‘美人。’ 有人终日在太清宫的偏殿里跟他待着。 说是照顾他,可实际上,也只是为了偷闲而已。从他说完那话以后,两人之间那条界限似乎是彻底断了。 姚笑笑就半倚着凭几,任由他躺在自己的大腿上。手里拿着话本,还不忘嗑着瓜子。 窸窸窣窣的动静,就像是只小老鼠。 让原本枕着她是为了修养的人,忍不住睁开眼睛看着她。却一言不发,满脸宠溺。 发觉有一双眼睛盯着她,收起了话本看下去,“我吵到你了吗?” 他摇摇头,抱手继续看。像是多看两眼才能将她刻进脑海,一辈子都不会再忘记。 被他看的毛骨悚然。不一会,姚笑笑手里捧着一把磕好皮的瓜子凑到他的面前。 邀功道:“给你磕的。” “我不要,这是你用嘴磕的。”李墉的言下之意是,毕竟未成亲,此举过分授受不亲了。 可是对方却理解有了偏差。也不解释,直接把一个瓜子放在嘴唇上,腰一弯,直接凑到他的嘴边。 用灵活的小舌头一推,成功送到他的嘴里。 还没有灯人反应过来,接二连三的又来了。后来李墉甚至觉得,她不过是为了占自己的便宜。 一把瓜子用特殊方式喂完,他的脸已经红得没边了。可是姚笑笑却再次凑近,得意地笑着问,“这样就不嫌弃我了吧。” 他本来也没有嫌弃。 只觉得今天这瓜子,又香又甜,嚼着还让人心跳加速。 “还要。”淡淡一句,随后抱着手,安静地看着她的动作。 “好吃了吧?”姚笑笑觉得自己阴谋得逞,殊不知她似乎才是猎物。 这一回认真地用手拨壳,又攒了一堆。可放在他面前时,依然是嫌弃地不吃,并且还抱怨了一句,“这么吃,不好吃。” 她却突然没了耐心,“殿下,用嘴巴磕你嫌弃脏,用手拨,你又觉得不好吃。那究竟要怎么样?” 李墉没有回答,只是两个指头点了点自己的嘴唇。 一瞬,明白了他的意思,却也羞的要命。她捂着脸,想要解释,“刚才是权宜之计,不是真的想亲你。” “可我是真的想亲你。” 李墉说话间,已经坐了起来,缓慢轻柔地将她的手从脸上拿开。随后,一点点靠近。毫不遮掩自己对她的欢喜和意图。 在临近前,还不忘补充一句,“你可比这个瓜子好吃得多。” 偏殿成了旖旎风光,两个人就这样缠绵悱恻,不愿意分开。 天气越发冷,两个人就那么紧抱在一处。不顾所谓礼数,不管外面议论。只是相互取暖,相互依偎着。 尤其姚笑笑,甚至到了晚上还会裹挟了他的被子,霸占了他的床。 几日前,李墉还会让翠娥和欣儿直接把她扛走。可是今日他先自己在床上睡着。醒来的时候,已经发现她躺在旁边睡的香甜。 环抱着他的胳膊,嘴巴微微翘着。小脸因为枕头挤压,看上去肉嘟嘟的。 整个人带着槐花香味,又萌又软。忍不住让人想欺负。 可李墉,却屏住了呼吸,闭着眼睛再控制自己。良久,他轻轻侧身,拍了拍她,“笑笑,起来了。” “你该回内殿中睡觉了。” 见床上的人没有反应,他又大声了些,“欣儿,翠娥。” 外面的人没有丝毫反应,倒是床上的人发出了不耐烦的动静。于是他不敢再叫唤。 他也知道,虽然这人嘴上什么都不说,但心里对他是极为依赖的。 而自己也似乎很享受这种依赖。 轻轻拍着她的动作,不像是在叫醒她,更像是在哄着她睡觉。李墉也缓缓地将眼睛闭上,手却还在动作。 外面的夜是越来越深,房间里的蜡烛烧完也没有人再来换。整个偏殿内,有种渲染的暧昧。 直到一个声音,将这暧昧推至极限,“殿下你不想,对我做什么吗?” 李墉瞬间惊恐地睁开了眼睛,迎上了身边人娇媚的视线。 她不是睡着了,不过是等着他。或者说,是在诱惑他。 面面相觑,不知道是谁主动,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彻底拉近。在这意乱情迷的黑夜中,手脚都像是被雷击到,麻酥酥的,有些不自控地颤抖起来。 是李墉,保持着最后的清醒,“你我未成亲。” 可彼时,她已经褪去了身上的齐胸襦裙,露出光滑肌肤。那炽热的手感,折磨着谁的大脑。 “你会娶的我,对吗?”她的声音极小极轻,却在房间里形成了一种无可抵挡的欲望。 顿了顿,熠熠生辉的目光中,她只有李墉,“无论如何,你都会娶我。我也只想嫁你。” “如此…” 她撑着自己的身体,又一次凑近,在他的耳边循循说了一句,“不后悔。” 不后悔。 李墉又怎么会后悔。 夜晚是漫长又短暂的,是痛苦又美好的。是幸福的,是充盈的,是只有彼此的。 李墉一遍一遍叫着她的名字,她从喉咙里轻轻回应着。只有喘息声的偏殿,如今似在夜里开出了绚烂的花。 遍布满地,从床幔到木门,从物件到人。 是彩色, 又像只是红色。 能将这一席之境,装点成心中最美的模样。 一夜到亮,李墉最后将她紧紧环抱在怀中,一切发生的是那么的突然又不可控。但正如她所说,不后悔。 看着怀里人又一次睡了过去,他只得轻巧地帮她穿好衣服,又亲亲她的额头,陪着她睡过去。 姚笑笑是毒药,是一饮一啄都会上瘾的毒药。他已经是无法自拔,弥足深陷了。 只要看见她,什么都沦陷了。 可李墉一想到昨夜她痛的哭的样子,心里就暗暗发誓,要一辈子对她好,哪怕是用自己命去换,也要求她一世安宁。 睡了没多久,天刚刚开亮的时候。有人急匆匆来报,“陛下,殿下,殷副将醒过来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为什么信任我 迷迷糊糊中,姚笑笑从美梦中睁开了眼睛。 这才想到了昨晚的事情,忍不住嘴角一笑,可是探出手,却发现身边一片冰凉。 她以为自己是做梦,可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还有留在身上他的气息,又不像在做梦。 是外面的翠娥敲开门道:“陛下,瑾王殿下让你多睡一会。” “他去哪里了?”声音有些疲倦,还略带着失望。 还没有等人回答,就有一个身影越过翠娥,走了进来。他穿着一身墨绿色长衫,身体好了一些,可仍然一眼就能看出受过重伤。 又加上昨晚一晚上折腾,今早起了个大早。 李墉整个人看上去实在有些苍白,却还是勾着嘴角,柔软问道:“怎么不多睡一会。” 前一刻还在犹豫是不是梦的人,看到他的一瞬,羞得钻进了被子里。 看得人莫名其妙。可他也只是走到床边,轻轻拽开她的被子,“怎么了?昨夜我怎么记得你很主动。今日这是打算不认账了?” 他的话刚落地,就被人用手捂住。 姚笑笑的眼神里都是威胁,声音却低的不行,“还有人呢,你干嘛?” “人?昨夜她们都不在门口伺候,今日倒是出现的及时。”李墉嘴上笑意更浓。 分明就是在逗弄她。而她的注意力却放在了,“你大早上的,去哪里了?” 李墉将旁边的人都屏退。又自顾褪去了长衫,重新躺回她的身边。看上去很恬淡,似乎不像是发生什么大事了。 可当他怀抱着人,才脱口而出,“殷戎醒了。” 人一屁股坐了起来。满脸的诧异,直击重点,“他说什么了吗?” 悠然的人随意颔首,却依然没有直接开口。 而是将她抱了过来,再次躺回他的怀里,轻拍着她。 他这样的行为,不仅没有让她放松,反而让她更加着急。李墉的态度,更像是出了非常大的事,才会有的故作镇定。 于是,姚笑笑轻松一句,“说吧,是什么我都能接受的。” “我其实一直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他终于开口,拍她的手也骤然停止。 姚笑笑调整了一个舒服的位置,继续躺着,不打算回答,让他继续。 “你从城墙上摔下来以后,为什么突然就那么信任我?” 怀中的人窃笑一声,指出了他的错误,“我明明刚开始怕你怕得要死吧。是后来因为很多事情,才渐渐觉得你确实值得信任。” “为什么?”他今日好像尤其好奇。 姚笑笑撑起了脑袋,用下巴枕着他,只想看着他的眼睛说:“从前我认识的瑾王殿下,是个为人正直,有仇必报,有恩必还的侠客。更是知世故而不世故,搅动满潮风云的亲王。” “我觉得你人品好,绝对是个值得信任的人。” 他却摇摇头,直觉觉得他说的不是真话。 于是换了一种问法,“你从哪里来?” 这话,几乎是已经认定了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更是一朝夺走了李甯玉的一切。 一时间,姚笑笑反倒是愣住了。笑容凝固在脸上,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只是笑了笑,想偏过头。 可利用并不打算放过她,又问,“你又是怎么认识从前的我的?” “瑾王殿下的威名响彻这个大陆,我听过你的名字,并没有奇怪的。” 他很满意这个答案,从喉咙里发出肯定的声音。却不罢休,“那我再问你,是不是无论发生了什么,你都相信我。” 这个问题,让姚笑笑再看向了他。试图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些许的答案。 但是对方隐藏的很深,只看到他很渴望一个让他不会伤心的答案。 这又有何难,姚笑笑微微淡笑,“嗯,无论发生什么,我都相信你。” “我不会想要杀你,对皇位更没有想法。从前我一心想报仇。如今,我的仇怨好像已经得报。所以我只想好好保护你。” 他絮絮叨叨就是不说重点。 还想再言语什么,被人打断,姚笑笑捧着他的脸,严肃问,“李墉,到底发生什么了?” 这个问题再次沉入了海底般,无人应答。 良久后,李墉继续顾左右而言他,依然是对他提出问题,“那你知道我的身份吗?我要听实话。” 姚笑笑想要让他安心,纠结再三,还是点点头。 “你知道到哪个程度?”他的声音明明是审问,却温柔地让她想打瞌睡。 只是此时,她却毫无睡意,只长叹一口气。眉头微微一蹙,再那么问下去,他什么都该知道了。 可是,既然要让对方放心,她也不打算隐藏,“其实,送你的梨花并不是巧合。” 这话,像是直接在整个偏殿内炸开。她能感受到环在自己身上的手一瞬收紧,又再次放松。 吓得她赶紧把手压在他的手上面,只得解释,“我一直都知道你的身份,就是言家的遗孤。我甚至还知道,当初是你在城楼上杀死了李甯玉。” 只见李墉的脸色从一点点不可思议逐渐扩大。眉毛全都拧在一处,却无声听着。 “当然,我也知道你为什么要那么做。所以一开始我才会害怕你。” “因为你觉得我要杀你?”李墉反问。 人只是愧疚地点点头。这个秘密,到现在她也还是不想说。毕竟要解释她的来历,恐怕更是说不清楚。 不等李墉继续问些不该问的,她自顾打断,“说到底,我对殿下的信任是超越了层层障碍,真是可以高于生命的。” 这话的语调是那么轻松。 却一下又一下沉重击打着李墉的胸口。 他的眼光中,似乎只剩下了她。连曾经最骄傲的东西,如今也可谓弃之如敝履。 “告诉我吧,殷戎跟你说了什么?” 姚笑笑凑近了些,整个人已经是平视着他了。就生怕自己错过了他任何一个细微的情绪。 以为还要在周旋意义,谁料,他长舒一口,随后人凝重一句,说出的话仿佛就是他的耻辱一般。 缓慢又羞愧,“瑞麟军似乎,要造反。” 第一百六十八章 很了解你的人 姚笑笑也感到疑惑,重复了一遍,“瑞麟军要造反?” “没错,殷戎就说了这一句,又昏迷了。我担心你起来看不见我,所以带着他一起进宫了。” 李墉的体贴不禁让她的脸蛋微微一红。 刚才的那些胡思乱想也全都散去。她拉着他的衣袖,没有动作。 似乎是在想昨晚发生的一切,越想脸越红。而她的脸红,也让身旁的人猜测到了她的心思。 人将她抱进怀里,她立刻显得有些娇小可人。头枕着他的胸口,不敢使劲。怕弄疼他的伤口。 明明昨晚的一切都比此时此刻更亲密,可两个人似乎都有些羞赧。 相拥半晌,李墉轻抚着她的头发道:“昨晚的事…” 姚笑笑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一丝丝极其微弱嗯的声音。似在回应,又似在疑惑。 “我不会跟任何人说,我会负责,我会照顾好你的。” 她没有犹豫,坚定的一声,“我信你。” 像是每一次她说的语气,又跟每一次都不相同。姚笑笑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又重复,“无论你说的话,做的事情,我都相信你。” 李墉一瞬没忍住,吻上了她的唇。 大清早的就这般缠绵,他李墉原来也不过是个凡夫俗子,也想沉静于温柔乡里。 过了一会,有人来报,“陛下,殿下。殷副将醒了。” 如这般,两个人才难舍难分地下了床。 翠娥和欣儿进来服侍的时候,眼角都有些不对劲。尤其是在姚笑笑坚持要穿常服时,两个人的不对劲达到了极致。 相互看了看,又由翠娥说道:“陛下,这宫里走动的人多,要不还是穿朝服吧。” 姚笑笑没听懂是什么意思。 却坚持要穿常服。虽然外面冷得刺骨,但是屋子里四角都烧着火盆,热得很,她根本不想穿那么多。 但是,当露着细长脖子的时候,她看到了脖子上好几个红红的咬痕。 一瞬间羞红了脸。她赶紧脱下了常服,换成了能遮着伤口的朝服。即便是热死,她都绝不能脱下。 到了殷戎休息的地方,李墉已经站在里面,但没有开口问询。 看到陛下,人直接开口,“说说吧,你在边关看到的事情。” 殷戎似乎非常犹豫。在面对他家殿下的时候,他完全无二心。而如今的事情涉及他们两个人的命运,实在难以说不担心陛下会不信任。 不过,他的小心思被立刻点出,李墉说,“放心,你刚才说的,我也都跟陛下说了。” “殿下?你就不怕…” 李墉微微摇头,再看向了站在一旁的姚笑笑。 两个人对视的片刻,相互点头。像是在确认什么,又像是鼓励对方。 收回视线的人看向殷戎又询问,“你到底在边关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既如此,他也不再纠结。殷戎效忠瑾王,而瑾王效忠陛下。所以他也该知无不言的。 “因为我去的地方离我们落脚的地方很远,敌人没有察觉到。所以听到了很多可怕的言论,都是关于瑞麟军正在关外准备造反的。” 两个听众很淡定,远超他的预设。 人又继续,“莫名其妙消失的士兵不是死了,而是投诚到了所谓的叛军旗下。而粮食价高是因为有人在大量吨粮。还有私盐泛滥,民不聊生。” 这些,才是边关眼下真正的状况。 这时候,姚笑笑突然开口,“那殿下你们看到的景象,是什么样的?” 李墉回忆了片刻,“鼓舞生平,一片祥和。人人安居乐业,家家和睦相处。简直堪称是比朝歌城还要安宁的城市。” “那殿下选择在那个地方落脚,有没有什么原因呢?” 这时,殷戎拉住了李墉的袖口,像是要提醒他什么。但是人只是淡淡一笑,看向提问的人。 “当年义父死于文阳县,我难得去一次,是想着顺便祭奠当初的那些士兵。” 姚笑笑突然不再发问,反而陷入了沉思。 殷戎顿然觉得陛下的表情不对,正要开口向人求情的时候。她突然打了一个响指。 那样子,眼睛圆溜溜的,说是个天仙都不为过。 李墉清了清嗓子,才让人收回视线。他看着殿下时,竟然感受到了一丝丝的威胁。 这边的人才顾不上那些情绪,柔声问,“所以,你们觉得这个人会不会是有意安排的这一切,目的就是为了让殿下看到一片繁荣景象。” 顿了顿,她又道:“我猜你们在的那些县城里,也没有听到过任何关于造反的言论吧。” 两个人点点头。 “可是,若是有人特意安排,为什么偏偏就安排在这个地方的附近,却不是其他地方呢?” 李墉觉得这一个猜测莫不是有些侥幸心理。 但是姚笑笑似乎很坚定,她走到他面前,双手杵在膝盖上,弯腰去他平时。 表情明明很严肃,但是距离太近,看上去很暧昧,“若是这个人很了解你呢?” “我不是要怀疑你。我只是在想,若是这个人了解你,了解当年发生的一切事情,他是不是就可以提前预知你会去的几个地方。” “只需要在这几个地方特意安排一番,你就会觉得边关安全至极,便会掉头回朝歌城。但你却派殷戎去了别的地方,打破了那个人原本的计划。” 姚笑笑抬了抬眼睛,精神的很,语气也充满了神秘感,“所以,他才要不惜一切代价要杀掉殷戎。” 李墉的视线随着她的动作而动,满心满眼只有她。 像是被施法了似的,还不忘点头给她反馈。 “还有,朝堂上也一定有一个跟他应和的人,所以才会在你刚出城开始,就开始对你发难。就是想要知道你的去向,让我逼迫你回来。这一切,都只想了有人不想让你知道边关的事情。” 洋洋洒洒说了一推,她直起身子又笑道:“当然,这些都是我猜测的,也有可能事实并不是这样。” 但是李墉却转头看向殷戎,厉声问,“我们是不是已经很久没有见到钟先生了,他跟你说过最近的去向吗?” 第一百六十九章 一错再错又错 三个人没说多一会,殷戎又虚弱地躺了下去。 姚笑笑和殷戎便回到了御书房里,又开始了新的一番讨论。既然按照她所提出来的想法,那么幕后操控这一切的黑手,或许当真是了解他的人。 亦或者,就是他的人。 进了书房,坐定后他的第一句就是,“这人虽然很了解我,但绝对不是我指示的。” 这话逗得人笑了出来,她走到李墉身边,拉起他的手,宽厚却寒凉的手掌被她握在两手间。掌中的老茧被她用指腹来回摩擦着。 她的动作,仿佛是在宽慰李墉。 紧接着说的话,也是在做同样的事情,“你不需要一遍又一遍跟我解释。我说过相信你,就是不会有一丝丝的犹豫。” “可是,从你的分析上看,只有可能是我身边最了解我的人,才会设一个这样的局。” 姚笑笑牵着他的手,并肩坐在两个太师椅上。手放在中间的高几上。 眉眼一笑,甚是温柔,“从你在城墙上救我以来,我们的关系如何?” “愈发亲近。” 有人满意地点点头。嘴角笑意更浓,“上一次有人说你不顾礼法照顾我,你又如何?” 李墉轻轻咳嗽,又道:“不顾一切,还是入了太清宫。” “还有上上次,上上次,不都是你在危难之中解救于我。”她说的激动了,一张小脸都气红了似的。 后面他才发现,她不是气,而是热。 虽然现在是初冬,可她向来体热穿得少。又是在自己的宫殿,竟然还穿着朝服,莫名有些诡异。 可是她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其他地方,手拉着领口,想要有风灌进去,“原本你应该是我的仇敌,却一次次坚定地帮助了我。你觉得,外面不明真相的人会怎么看我们的关系?” “亲密无间?” 她笑着点头,重复一遍,“嗯,亲密无间。” 平复了一下表情,她才重新开口,“而自从外界开始有这种声音之后,就有人不断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 “你还怀疑唐秉桓?” 姚笑笑摇摇头。可放眼挑拨过他们关系的人,也只有他。所以,暂且不能排除。 她眉头一蹙,实在热得有些不耐烦,“他们既然想要杀我,那么在他们的眼中,你也早就不是一伙人,而是敌人了。” 说话归说话,她的手愈发放肆地扯着领口。 让李墉的视线一下子赶紧收了回来。昨夜是意外,是无法自控的错误。他断然不能在大婚前再对她有非分之想了。 可是对方似乎并不那么认为。始终只想拉开一个大口,让里面透透气。 终于,在李墉受不了之前,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偏过头直接训斥道:“姑娘家家的,总是衣冠不整,为什么?” “我哪有衣冠不整。” 姚笑笑还自己低下了头。想到自己那么热还穿着朝服的原因,她的火是一下就上来了。 走到李墉面前,什么话也不说。直接将他拖出御书房,拽进了内殿中。 内殿无人,她三两下就把朝服脱的只剩中衣。 刚开始李墉还看着她究竟想要干什么,后来直接转了个身,只用嘴巴在阻止,“尚未大婚,成何体统?” 可潜台词却是,“不要在引诱他了,这是有违立法的。他绝不能,绝不会再犯。” 奈何有人走到他面前,拉下他的手,势必要让他看,“你自己看看。” 姚笑笑指着自己的脖子,一个个红色的咬痕,明明可怜,又带着几分暧昧。 李墉愣在原地,注意力原本应该在她的伤口,却又放在了她白皙的脖颈处。还有从脖子幽幽散发的香味。 猛地,他一把将人抱住。 鼻息放在她的肩膀,放肆地吮吸着她的味道。手也越来越紧地抱着她。 刚才说的那些话,在她面前全部都成为了没有意义的旗帜,随时被踩倒。 可是他怀中的人却不那么配合,直接将他的头挪开。义正言辞地质问,“现在你还说是我衣冠不整吗?” “我这脖子要是被人看见,又该怎么议论你呢?瑾王殿下。” 她的手抬起来,轻轻戳在他的脸上。 李墉将她的手指握住,放在自己的嘴巴下轻轻吻了吻。言语中有点诱惑,“那你要不要也报复我试试?” 有人竟然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 瞬间勾着他,将他的腰弯了下来。正好自己的嘴巴能触碰到他的脖子。可是下嘴的地方有些走偏了。 她轻咬住了他的喉结。 这么个天雷勾地火的地方,让两个人都瞬间僵硬住了。 李墉一动不敢动,甚至连口水都不敢吞咽。但是声音却还是从嘴里低哑发出,“得罪了。” “又得罪了吗?” 姚笑笑松开嘴巴的刹那,双脚已经离地。 直接将她抱进床帐中,又是缱绻缠绵的一个日子。他道不能再错,谁知是一错再错又错。 可当人软软香香躺在他旁边的时候,什么是错,不会人生得意须尽欢才是真的错。 他紧抱着他的姑娘,尽量克制着自己。虽然床上早就凌乱一片。可是仍然还是得克制住。 姚笑笑枕着他的手臂,撒娇一般,“你又欺负我。” 摸着自己的腰。愤然又指责他说了一句,“不是脖子就是腰,以后还有什么地方?” “你想知道?” 李墉的话,吓得人赶紧睁开眼睛,用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不想知道。” “真的不想?” 人转了一个身,跟她对视着。彼此的眼中只有对方,没有恨,没有朝堂复杂的争斗。 姚笑笑突然想要知道一件事情,便脱口而出,“李墉,以后若是这里的一切都回归平静,你会想要过乡野的生活吗?” 他牵起她的手,循循道:“你在,什么样的生活,生活在那里都无所谓。只要你开心,我便开心。” “哪怕放弃掉这些身份和地位?”她有些不敢相信。 可是李墉将她抱着,声音从耳朵传到了心里,“我说了,我只要你一个人就足够了。” 第一百七十章 还有谁? 李墉正伏在桌上,写下一个个名字。 他的笔锋苍劲有力,跟他的人很像,看着刚硬无情,却在收笔处柔软细腻。 “你的字写的真好看。好像就跟你的人一样。”身后有给人不禁感叹。 姚笑笑的头放在他的肩膀处,亲密的距离对于他来说,不再是负担,而是沁入心脾的甜和满足。 被人夸奖一句,他嘴角一勾,“你的字跟你也很像。” 有人以为这话是夸奖,殊不知,这是在揶揄。 “你的意思是,我的字很有帝王的气魄?很霸气,很威武?”她的头从人肩膀上挪开。 姚笑笑弯着手半举起来,像是投降的姿势。可她盯着自己的胳膊,一脸自豪的样子,实在太可爱。 位置上的人忍不住放下笔,一把揽着她的腰,将其揽入怀中,直接坐在他的腿上。 似故意般,在她耳边循循道:“你的字明明是圆嘟嘟胖乎乎的。” 虽然有笔锋,但跟一般的簪花小楷比,就是略微有些胖。 这话听的姚笑笑一瞬皱眉,琢磨出了些不对劲,“你是在说我胖?” 人摇摇头,可是嘴上的笑意是再也隐藏不住了。他难得的笑声,驱散了所有的不愉快。 她的心里只像是有阳光似地,照进了心里。哪管什么胖不胖的问题。 “这些是你整理出来的人吗?”姚笑笑偏头一看,就看见他在纸上写下的人名。很详细,连归属于什么部门都有。 从上到下,官职越来越大。 看得人不禁惊呼,“没想到,瑾王殿下的势力真是比我知道的还多。” “比你知道的更多?”他愣神一刻,又淡笑开口,“我以为这些人你都不会知道他们跟我的关系。”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倒是也不像隐藏了。 既然有人能欣然接受她的身份,想必也能接受更多的事情。循序渐进说出一些,也总归一气说完对方不能接受。 姚笑笑双手搂着他的脖子,找到一个舒服的脚步,点点头。 她伸出手指着上面的名字,“太医署从前是瑾王殿下一手建立的,所以整个皇宫里的太医,都为你所用。” “这个谏议大夫,他曾经因为收到张毕的挑拨,上奏得罪了女帝,是你设计让他重新回朝堂的。” 看着纸上一个个熟悉的人名,她的回忆也像是回来了不少,“这个,这个,还有这三个武将,应该都是言家当年的老部下。” 顺着往下数,她突然停顿了片刻,“司空姜劲也是你的人?” 刚才姚笑笑说的那些人,虽然都是瑾王的人,可始终不算是位高权重的人。由此也能看出,他从来没有不臣之心。 否则一定会笼络这帮朝臣。 李墉拿着这张纸,视线落在了姜劲的名字上。他想了想,开口解释,“姜劲是我的人,而且还有一点,他曾经是孟岂戈的好友。” 有人眉头一蹙。 以为是她在怀疑什么,可是姚笑笑却摇摇头。 “姜劲从入朝那天起,对于武将的态度就是抵触的。你觉得凭借他在武将心中的地位,可以调动瑞麟军造反吗?” 李墉觉得有理,却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良久,他收了收抱在她腰上的手,声音也沉重了些,“我觉得,调动瑞麟军造反的,另有其人。” “还有谁?” “我那天跟殷戎提到过的,钟先生。” 这个名字说出口的时候,空气都像是凝结了一样。 对于李墉来说,钟先生的存在,就好比是他所有痛苦的存在一样。他会不断提醒着人要复仇,要杀了女帝,取而代之。 所以,他并不愿意多提及。 但是眼下,他确然又是最关键的人。 姚笑笑倒是很贴心地开口说了一句,“要是这个人对你来说,很为难的话,你可以不告诉我。没关系的。” “不是为难,是有些难以启齿罢了。” 李墉迎上她的视线,眼底的柔光冲散了他的犹疑和顾虑。 长叹一口气,他靠在了姚笑笑的胸口,听着她平稳的心跳声,让自己内心也得到了安宁。 不一会,他开口,“钟先生曾经是义父的军事。虽然他从来不上战场,但是那些年朝歌城只要是忠亲王带兵赢得的胜利,都跟他有莫大关联。” “但是他在最后的那一场战役中,却逃走了。” 姚笑笑咬着自己的手指头,认真问到:“那他是不是还记得当年的事情。他一定知道李甯玉不派救援的目的。” 只感到身上有一个力气松懈了些,他仰头看着她,“你觉得,当年的战役,有问题?” 她倒是诚实,“只是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还有王妃婶婶和李华莲的态度。让我始终觉得当年的事情另有隐情。” “眼下最重要的,不是当年的事情,而是重新调动瑞麟军的人。”她自己说完,又自己把注意力拉拉回来。 只是她不知道,看似无心的一言,却让李墉记在了心里。 他也记得母妃说过,当年的事情,等一切尘埃落定以后,她会告诉自己。 可什么时候,才算是尘埃落定呢? “你继续说钟先生的事情。”看到李墉走神,她适时提醒一句。 这一回神,他才再次开口,“对于瑞麟军来说,钟先生的地位就是忠亲王的代替者。所以,当他进入瑞麟军,只需要跟那些将士们说,我已经叛变了。” “那么大多数的瑞麟军还是会选择拥护曾经的忠亲王的。” 明明事态很严重,可是姚笑笑却也只是点点头,当真是在听故事一样。 弄得他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往下。 可就在他又要说话的时候,人突然打断了他,“但是,我们从来也不知道这个幕后黑手,到底有几个人。” “整个桑武国里,想要杀我的人太多。钟先生是一个,但谁又能说他在朝堂上就没有另外的帮手呢?” 李墉眉头一紧,试探着询问了一句,“你觉得,朝歌城中的事情,还是跟姜劲又关系?” “我只能说,朝堂之中一定还有一个人,他们里应外合,不断壮大队伍。” 她的声音一沉,“等到时机成熟,一句攻进着朝歌城中…” 第一百七十一章 难缠又不讲理 今日下朝,姚笑笑没有回太清宫,而是徒步走到了一个地方。 当她站在那里的时候,依然冷的令人汗毛四起。 她问翠娥,“你说,这里的气候为什么跟皇宫里所有宫殿都不同?” 仰头看着天,仿若有一片乌云笼罩在上。让原本就有些寒凉的天显得更是刺骨。 翠娥不敢回答,只是站在她的身后。或许她也并不需要一个答案,她真正需要的,是一个驱散这片乌云的方法。 于是,她踱步进入了冥央宫。上一次的不愉快,似乎已经烟消云散。 她说过要再来,并未食言。 反倒是冷宫里的人,看见那一个玄色身影站在大门口时,满眼的疑惑。 李明婧坐在石椅上品茶。即便天气冷,她也会在室外打发些时间,手里端着的书突然一滞,眼波冷漠。 而姚笑笑看到她依然穿着粗制布艺,脚边的火盆也烧的不旺,立刻走了过去。 “为什么非要跟自己过不去呢?”她的朝服宽大,拖着长长的摆尾,衬得她整个人都有些娇小。 气呼呼走到李明婧面前时,脸上带着气愤。双手叉腰,质问,“明明冷宫里的日子就不好过,你为什么非要这么为难自己呢?” “上一次给你的炭火和冬日的衣物,为什么不用呢?” 对方沉默,只是仰头看了看她。 又继续低下头,像是在看书。毫不在意陛下的关心,可其实她的心思早已无法在书上面了。 姚笑笑才不管她是什么态度,只顾说自己的,“你难道因为恨我,就要让你自己过苦日子吗?” “真是幼稚。” 说完,她径直离开。 当李明婧以为这人就是无端来她的冷宫里发一通火时,她缓缓抬头,却并没有在大门口看见她离去的背影。 反倒是看见她转身往厨房里去了。 她要干什么? 李明婧只有好奇,可又强迫自己的双脚不能离开这里。整个人只是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要不是厨房里的动静实在太多吵杂,她绝对不会拔腿起身的。 可是当她走到厨房时,看见一件朝服脱在门口,随意放着。好像那象征着身份的衣服,对于眼前这人来说,只不过是累赘。 姚笑笑蹲在地上,手里拿着着了火的稻草试图将炭烧着,整个厨房里浓烟四起,却不见炭火烧起来。 笨拙的试了一次又一次,但好像毫无起色。 “你这样是烧不着的。” 终于,有人在她的身后忍无可忍了。 或许是觉得这个声音出现,有些不可思议。姚笑笑被吓了一跳,手里拿着的稻草一个没注意,烧到了手上。 烫得她尖叫一声,连忙把稻草扔到一边。 李明婧极其不耐烦地把她的手拽过来检查。随后二话不说地拖着她走出了厨房,走到了一个卧房。 拿出药膏放在姚笑笑面前时,她整个人都懵了,良久没有动作。 “你还想让我给你涂药?”李明婧的语气和表情都很吓人。 她赶紧拿上手里的药,颤颤巍巍往自己的指头上抹药。房间里的沉默实在令人尴尬,姚笑笑觉得头皮发麻。 突然,身前的人问了一句,“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姚笑笑想了半天,才循循回答,“因为我也没有点过炭火,所以烧着手了很正常,没事,下次我一定会烧了。” 可是,她的回答似乎并没有让李明婧满意。 对方抱着手,冷然走出了房间。 站在门口时,她才开口,“擦完药,拿着你的朝服赶紧离开。我不想看见你。” “等一下。” 姚笑笑也顾不得擦药,连忙起身追了上去。 大着胆子拦住她的衣袖,关切问到:“皇姐,那些炭火你会用吗?” 对方无言。 “你要是不用的话,明天我还来给你点。明日来我一定能点上。” 李明婧从不觉得陛下是个难缠又不讲道理,却莫名有些温馨的人。转头看着她时,虽然陌生,但她态度真诚。 仿佛有什么东西,浇灌在心里,不禁让她点了点头。 这个点头,像是鼓励了姚笑笑一般,她又凑近了些问,“那过冬的衣服呢?” 人被施了法,继续点头。 像是小孩子得到了糖果一样,姚笑笑的笑意实在浓烈的让人捉摸不透。李明婧疑惑,“你在高兴什么?” “看你不为难自己,还不够高兴吗?” 李明婧冷笑一声,“我从来也没有为难自己。” 话音刚落,她的手就被人抬了起来。指头关节处有些红肿,可不像是她自己说的那样。 “这冻疮一到这个季节就痒吧。还说没有为难自己。明明你也没有大我几岁,偏偏把自己折磨成这样。何必呢?” 李明婧定睛看着她,说不出来的复杂心绪,让她很快抽回了手,不再言语。 倒是姚笑笑自顾说了一堆,“要记得保暖,注意干燥。炭火在房间里烧着,以便你这个冻疮的恢复。还有,睡觉的时候带个手套,防止你挠痒。” 说完,她倒吸一大口空气。 对方没有回应,她也并不奢切什么,直接拿上自己的朝服,就要出房门。 快要走到大门口时,她又突然转身,对着李明婧兴冲冲说了一句,“我过几天还能来看你吗?” 她只是冷在房间门口,始终在回忆和斟酌她的那个笑容。 “皇姐,还能来看你吗?”放大了些音量。 被这个声音,冲破了所有的专注。李明镜愣神地看着她的脸,明艳灿烂。明明还是那样脸,却好像一切都变了。 讪讪颔首,随后退了一步关上自己的房门。 这个妹妹,跟从前那个全然不同,可是她却好像一点也不讨厌。 但是一想到那些人在暗处蠢蠢欲动,她心里又理不出一个头绪。只能选择不闻不问,或许就能远离这些纷争了吧。 当姚笑笑哼着歌回到太清宫时,李墉一把抱住了她直问,“去哪里了,那么高兴?” “去看皇姐了。她答应了我下次还能去看她。所以我挺开心的。” 可相比起她的开心,李墉反而一瞬敛起了温柔,厉声道:“你胆子真大。你就不担心她伤害你吗?” 第一百七十二章 拜倒在石榴裙下 “她不会伤害我的。”姚笑笑看上去非常肯定。 却似乎是忘记了,李明婧是为什么会被关押在冷宫里了。她只是凭借这几次和皇姐的接触,就觉得自己不会有事。 但李墉不那么认为。 他整个表情很严肃,眉头紧簇在一处,言语都是质问,“你凭什么觉得她会跟你和平相处呢?若你出事,她就会成为下一个皇位继承人。” 顿了顿,他的眼神更恐怖,“况且,你现在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 无论是旧仇,武功亦或是心机。现在的陛下根本就不是能和李明婧抗衡的。只要她有二心,杀死她是分秒之事。 可她却在毫不防备和没有任何保护的情况下,进入了冷宫,还试图跟她的仇人释怀过往恩怨。 简直让人不可理解。 姚笑笑看到他生气,有些委屈。但也不解释什么,就是默默抬头看他。 说了一堆以后,见人没有反驳和回应。他收回了视线,看着身前人。 一瞬,语气软和了下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危。” “可是我不能一辈子都靠着你来保护我啊。” 姚笑笑理解他的担忧,更明白自己的处境。所以她不会生气,反倒是一下闯进他的怀里,双手环抱着他。 循循柔声道:“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可你也会有分身乏术的时候,我总要学着自己保护自己的。” 况且,她的功法也在这样的过程中逐渐恢复了。 李墉回应着她的拥抱,将头放在她的肩颈处。闻着她的味道,不禁收紧了手,“我害怕。” “害怕什么?” 这段时间,他的这种感觉越发强烈。他总觉得整个朝歌城里发生的事情都是冲着她去的。只害怕自己会保护不了她。 万一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自己该将如何。 姚笑笑似乎是知道什么一样,仰着头看他。语气里都是安慰,“正因为这些事情很复杂,所以我更要学会保护自己啊。” “可是李明婧不同。她从小也生在帝王家,难免对权利有渴望,如是收到了奸人挑唆,恐怕会对你有危险。” 这话,明明是警告。 却逗笑了她。伸出手捧起他的脸,眉眼疑惑着,“那你呢?” 李墉收了收下巴,表示疑惑。 “从前的你不也是他们那一卦的,成天想置我于死地,可现在呢?你却拜倒在我石榴裙下了不是吗?” 她的话,更像是在炫耀一样。洋洋得意的模样简直叫人忍不住。 他一弯腰,堵住了她的嘴。 吻到动情时,他骤然停止了。他太清楚若是再继续,又会发生什么,所以他必须克制住自己。 连声威胁,“再胡说,绝不饶你。” 姚笑笑被吻的上气不接下气,委屈地看着他,“难道不是吗?你没有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你还想杀我?” 话刚落地,密密麻麻的吻又从上而下来。 她被弄的双脚都站不住,李墉一把将她捞起来,抱着腰往上举了举,正好能跟他平视。 盯着她的眼睛,很认真地说了一句,“卿本佳人,奈何没脸没皮。” 谁说她没脸没皮,如若没有,又岂会红透了一张小脸。 虽然李墉看着是被她的三言两语糊弄了过去,可是下午在她去处理政务之时,他还是出了门。 来到西陵寺的时候,对方早早在外面迎接他。 王妃淡淡地笑着,恬静优雅,“你来了。” 李墉弯腰拱手道:“母妃外面天冷,你怎么还出来了?” “知道你要来,特意出来迎你,华莲正在休息,我又想着我们母子好久未曾散步聊天了。” 说着,她往前踱步。 人紧紧跟在她的身边。显得很随意放松,“华莲的身体最近可有好转?” “好转了不少。每月陛下都来,每次又都尽心尽力。生是要把自己所有的内力都要传到她身上才罢休似的。” 一提到她,李墉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而这个不明显的表情,还是被王妃捕捉到:“你和她,打算什么时候成亲?” 他突然愣住,脸微微一红。惹得人连连发笑。 “怎么?堂堂瑾王殿下,说起这议亲之事,竟然还会害羞?”王妃跟他之间,虽不是亲母子,却也对他万般疼爱。 更是会时不时打趣他。 所以李墉在她的面前,也从不拘着。 人没有回答,负手继续跟着她。突然王妃从怀里拿出一封信,交到了他的手里。 “母妃,这是?” 王妃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半严厉半玩笑道:“让我父亲写的提亲文书,还有准备的聘礼清单。” 顿了顿,“怎么,陛下都已经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说你去找我父亲写提亲书了,要是不给你准备一份,岂不是露馅了。” 李墉再次怔住。 不止因为母妃的高瞻远瞩和细腻入微。更是因为她那么轻易地就答应了他和陛下的婚事。 他紧紧握着书信,轻轻问到:“母妃难道从来都不反对我和她的事情?” “她是你喜欢的人,我相信墉儿的眼光,定不会错。” 话虽如此,可她毕竟顶着李甯玉的脸。而陛下的身份又是整个亲王府的仇敌。他以为自己要花费很多气力来说服母妃。 没想到,她松口的如此轻松。 反倒让他有些担忧,“那义父的仇?” 话不敢说完。只是随意地提了一句。可原本还温柔的面容一瞬就变得有些踌躇。 只见王妃长叹一口气,循循道:“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我相信总会被时间所掩盖的。” 她的眼神变得有些失落,可不一会,又像是恢复了正常。 转头迎上李墉的视线,温柔的语气就好像三月的风,轻撩过人的心里,“往后,你可要好好对她。无论是入后宫还是继续掌管瑞麟军,都盼你们之间的感情不要因为别的事情改变。” 王妃的话语重心长。 可李墉却想要弄清楚那些有可能会影响他们感情的事情。于是开门见山,“母妃,我今日来,是有很重要的事情想要问你的…” 第一百七十三章 揭秘旧事 “当年义父在边关出事了之后,你和华莲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当年所有的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在了瑞麟军的身上,鲜少有人想过朝歌城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王妃和华莲会突然消失? 为什么李甯玉明明将他们关做人质,却又还在再投毒那么残忍? 为什么现如今最应该有仇恨的王妃,对整件事情都只是闭口不谈。 听见他的问题,王妃偏过头,笑了笑,“当年的事情,不就是我和华莲被直接带到了西陵寺。” 李墉眉头一皱,显然她还在回避。可今日,他势在必得。 于是顿了顿,又问,“当年义父出征,本来就是陛下不派兵增援,才导致了最后的悲剧。可为什么她却还要绑架了你和华莲去威胁义父?我想不通。” 见人不回应,他又猜测,“还是说,义父和她之间有什么交易,最后没有谈拢,她才绑了你们。” 可一个桑武国陛下,一个亲王。几乎掌控了整个国家的命脉,他们又会做什么交易呢? 亦或者,是他们在保护一个更重要的秘密。 李墉双手一握,徐徐试探,“是关于李明婧的?” 这个名字,让王妃正在走路的双脚突然一软。而这个动作,无疑是证实了他的猜想。 很快,他提出了一个更夸张的猜测,“所以当年李甯玉发动的逼宫,是义父帮她的?而后义父去了边关,对于李甯玉来说,就好比脱缰野马。她根本控制不住,所以绑架了你们,又发动了战争?” 如此一来,似乎所有的事情都说得通了。 王妃的目光看了过来,她的眉心皱成一簇,显得很为难。 可是她越是为难,越是说明李墉的猜测至少是有些准确的。只不过或许还有更深的隐藏。 只见她深呼吸一口气,却良久没有吐出来。只是那么定睛看着他。 最后,似故意岔开话题一样,她继续往前踏着步,轻声说了一句,“从前她们姐妹二人的关系多好啊。明婧比她大三岁,就像是个小大人一样,总是照顾她。” 李墉听见了王妃开口,虽然并不是他想要知道的。可也并没有逼迫她,只是跟在身后。 她像是在回忆,而李墉只会在自己想得起来的地方接话,“陛下小时候就老沉。” “那才不是呢。我记得甯玉小时候很可爱的。皇后身体不好,我就照看过一段时间,可也是在那一段时间里,她性情大变。” “她变得战战兢兢,变得很怕水,变得对生命漠视。” 王妃像是走累了,找到一处地方,她很随意地坐了上去。可表情却丝毫不轻松,像是很自责。 李墉忍不住安慰一句,“也不是母妃的错。” 她却摇摇头,没有再继续。停顿了片刻后,她又出声了,“当年先帝也很纠结,到底应该立谁当太子。大姐李明婧心怀天下,格局广阔。但是太过于仁慈,不利于桑武国扩张。” “小妹李甯玉呢,文韬武略也算样样精通,又是顶级的武学天才,有带兵打仗的才能。先帝不知道选谁,直到那件事情的出现。“ 李墉疑惑,“那件事?” 王妃的视线看了过来,眼底的自责更深,而这一份自责,仅只是对着李墉而已。 她再次沉默,可是这一回的沉默,好似下定了决心,对上他的目光循循道:“关于言家的事。” 这几个字,像是什么巨石,砸在了李墉的心里。他眉头微微一簇,不着痕迹地转过了头。 关于言家的所有事情,在整个桑武国,就是一个禁忌,没有人会主动提起。可是并不代表有人会忘记。 曾经的言家,满门忠烈,为国效力。可谓是整个桑武国最重要的武将。但是最后却被冠上了通敌叛国的罪名。 王妃继续,“当年的言家风头正盛,所有朝臣都想攀附。这样的地位,对于武将来说,还是太危险了。” 李墉始终沉默着,当年言家出事的时候,他不过还是个小儿。只记得那血淋淋的夜晚,却忘记了事情的因果。如今被母妃提起来,他竟不再是仇恨。 而是难过和心痛。 “稍有不慎,就会被有人之人利用。言家本无意跟皇室子嗣有过多的瓜葛,却偏偏谣言四起,说是言家有意跟李明婧定亲。可是这样的谣言刚出现,就有了言家叛国之最。” 王妃的双手紧攥,莫名的气愤让他不明所以。 “于是,先帝便毫不犹豫地将太子之位传给了李甯玉。” 李墉试探着问了一句,“这事情我后来也知道,是钟先生告诉我的。难道说,事实并非如此?” 他的问题没有得到回应,王妃还在继续,“你应该还记得,当李甯玉准备登基坐上皇位时,朝歌城有人开始议论立嫡立长的事情。便是认为李甯玉的皇位来得不名正言顺。” “原本也并非大事,毕竟这是先帝的遗诏。偏偏这个时候,李明婧突然带兵造反,说是打着维护正统的旗帜。” 这些他倒是记得,当时已经在军中当职,也跟着平叛了一部分的造反之人。 可是当年的事情很怪,李明婧没有任何先兆地消失在了朝歌城,随后皇城周边就集结了一些兵力很弱的军队,看着也并非训练有素。有这种的军队造反,简直跟送死无疑。 而不过七天,李明婧就被当时瑞麟军的统领,他的义父忠亲王活捉过来,永远困在了冷宫中。 如此之后,整个桑武国便成为了林甯玉一个人的。 王妃知道,他已经察觉到其中的诡异之处,于是又问,“这两件事,看上去都好像是李甯玉在从中周旋设计。可是,皆是从一个又一个的谣言开始。” 不禁让他想到了最近的朝歌城,也开始流言四起。 说他李墉要带着瑞麟军造反。事实上,也确然有人要带着瑞麟军造反。 可是,究竟是谁,能不需要兵符,就调动整个瑞麟军呢? 答案似乎已经近在眼前,只不过他有些不敢相信而已。看着王妃,只见她说出了真相,“这一切,都是你义父的杰作…” 第一百七十四章 驱散心中的黑暗 当他回到太清宫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 原本就不温暖的天气,现在更是将他整个人都冻得寒凉。他一手紧握着珺天剑,一手攥拳。 李墉有多震惊,他自己恐怕都说不清楚。 只觉得自己曾经相信的一切,似乎都在崩塌。他对亲生父亲对印象已经有些模糊了,父亲这个形象对于他来说,就是义父忠亲王。 可如今他所作所为,竟然完全颠覆了他在自己心中的形象。 只要一想到母妃说的话,他刚开始只觉得不可思议,可是细细琢磨,就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合理。所有从前想不通的事情,也通通茅塞顿开。 唯一一点,就是他收养自己的目的。 既然他就是一手要铲除言家的人,又为什么要隐瞒下所有的理由收养一个言家的遗子呢,难道他就不担心有一天李墉知道了真相以后,会朝他复仇吗? 不过眼下或许也无法复仇了。 忠亲王早就消弭在了边关那场战役中,他即便现在有多少的怨恨,似乎也都只能含恨而终了。 他踱步走回太清宫,一路上心情低沉又复杂。 直到,看见外殿门口有一个人在来来回回焦急地走着。看到他的一瞬,全然不顾形象,朝他跑了过来。 走到近处,能看清她脸上盈盈笑意。 跟她的名字一样,总是让人看了忍不住就跟着一起笑出来。即便他现在的心情,差劲极了。但他却还是勾了勾嘴角。 “你怎么出来了?外面太冷了。” 他的话音刚落,就迎上一个满怀的拥抱。她的手臂不够长,就得贴的很近,才能环抱住他的腰。 抱得稳稳当当以后,才仰头问:“你去哪里了?我从书房回来没看见你,吓死我了。” 李墉捏了捏她的鼻子,满脸宠溺地回答,“我去西陵寺看望母妃了。” 被捏住鼻子,她的声音变得怪异,但好笑,“去看王妃婶婶了你为什么不叫上我?” “我去问了一些重要的事情。”他并不打算隐瞒。 可还没说出来话,有人就觉察到了他的不对劲。姚笑笑将他的手从自己脸上拿开,又紧紧握住。 带着他往太清宫走,嘴上还不忘说着,“今天太冷了,我给你做了一顿饭。” “你给我做饭了?”李墉震惊。 那一瞬,他承认所有的不愉快,在她面前都是真的停止了。她仿佛就是有这种能力,能让人忘却掉心中的不堪和悲伤。 姚笑笑直接把他带进了内殿中。 只见桌子上放着一个铜锅,下面烧炭,上面煮水。还有一个尖尖的筒嘴吐着热气。 外面的风刮得有多劲烈,他此刻的心中就有多温暖。忍不住牵起她的手,握在手里。 感受到他的寒凉,姚笑笑邀功一般,“吃完我做的饭,保证你不会再冷了。” 说着,将他按坐在位置上。她就开始往锅里涮肉涮菜,眨眼功夫,就往他的碗里夹了好多肉。并且还不忘介绍,“这酱料你一定要沾,这可是我辛辛苦苦用花生和芝麻做的酱。” 当然,里面还有很多其他配料,只不够这是她的独家秘方,不能轻易泄漏。 李墉有些犹疑地尝试了一口,竟觉得这肉又香又嫩。裹上她的酱料,更是平添口感。 他对吃一向不注重,没想到今日居然有幸能吃到她亲手做的饭。那幸福瞬间充盈了他整个人。 “今天准备不充足,等下一次,我给你做辣味的火锅。” 顿了顿,她顶着一张小鹿般的眼睛又问,“你能吃辣吗?” 有人愣住片刻,虽然不能。但好像为了能吃到她亲手做的东西,便硬着头皮点点头。 她像是找到了知音一般,笑得愉快,又不停给他碗里夹东西吃。可是不一会,她似乎就露馅了。 “心情不好的时候,一定要吃点好吃的,才能缓解。” 李墉的筷子停在半空中,循循问,“你怎知我心情不好?” 她倒是毫不避讳地看着他说,“听你说你去找王妃婶婶的时候,就觉得你应该是有事。而且,从前的那些往事你听了一定不会开心的。” “你知道是什么事?”他的语气全是试探。 “言家的事?”姚笑笑的视线回避着,可她并没有隐瞒自己知道的事情。 而李墉似乎也早就习惯了她通天的本领,于是讪讪点头。放下筷子,沉默片刻后开口。说的全都是刚才从西陵寺里听来的故事。 他暂时不去分辨真假,只把它当成一个朝堂权谋的故事说与她。 对方却像是并不在意,依然不停的刷肉,给他夹菜,自己又吃。等他说完,她只是抬头笑了笑。 “没有了?” 李墉被她着淡然又轻松的态度弄得笑了出来,也跟着重新拿起筷子来吃,还不忘揶揄两句,“陛下,你可知道这些故事,足以颠覆你在别人心里的形象。” 可是这话,却让她停下了动作。 放下筷子,看着李墉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都知无不言了,难道你还有不能同我说的话?”他都没有回头,就知道了对方心里在纠结什么。 姚笑笑长叹一口气,又道:“你说的这些故事,虽说是从前有人故意造成挑拨的。可是,后来的我犯下的罪责不也跟别人没有关系。” “侮辱文官,削去姓氏,奢靡浪费,剥削百姓。哪一条不是我自己亲手犯下的罪孽。” “是李甯玉,不是你。” 她说了那么多,没曾想对方的注意力却是放在了这上面。不由被李墉这坚决的态度感动。 姚笑笑小心翼翼地追问,“可是我毕竟顶着这张脸,我就是李甯玉。难道你觉得,别人会听我说这些解释吗?” 恐怕,都不会有人相信,陛下的身体里住着另外一个人。 想到这里,她突然莫名有些感动。李墉竟然就这样毫不保留地相信着她的一切。 甚至都不去追问她究竟来自哪里,不问她为何什么往事都清楚。 “所以,我要做的,只是弥补她曾经犯下的罪责,才能保全我自己。” 李墉一瞬走到了她的身边,紧紧抱着她,“我会陪你,一起面对的。” 哪怕前路迷茫又艰辛,只要她们驱散着彼此心中的黑暗,就能面对无尽的未知。 第一百七十五章 放花灯 天气是越发冷的没有章法了。 明明天上挂着一个金轮,却如何都觉察不到暖意。每日早晨,所有人都是在一阵痛苦中醒过来的。 唯独姚笑笑,自从找到了一个暖炉一般的地方之后,便再没有换过地方。 可是,她倒是自在舒服了,却忘记了被她当作暖炉的人是何等的痛苦煎熬。随便动了动身子,她就能听见头顶有人发出不耐烦的声响。 姚笑笑缓缓睁开眼,看见她正单手抱着李墉,还一脸无辜地问,“是不是我压到你了?” “不是。” 他闭着眼睛,眉头紧锁,像是在经历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可他怀中的人似乎根本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劲。往上动了动,又问,“那你是不是被我压麻了?” 终于,李墉睁开眼睛。 一个干脆,将她整个人压在身下。用眼神来回观察了一下,她睡的小脸红扑扑的,甚是令人着迷。 不过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却比那外面的天气更冷,“我在想,这熬人的冬天究竟什么时候才能过去。” 姚笑笑听在耳朵里,只觉得自己像是被嫌弃了一样。她把被子拿起来遮住半边脸,委屈道:“殿下不是讨厌冬天,是讨厌我天天来打扰你吧。” 这话道语气不对,他觉得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于是在她嘴边轻轻一蹭,“你这不是打扰我。” “那殿下是什么意思?” “你这是在折磨我,考验我。”李墉的笑意很浓。从眉眼中都能体会到甜蜜的负担。 虽然嘴上说着是折磨考验。可谁不喜欢身边有个又香又软的人成天陪在他的身边。 一大早听见李墉的情话,有人早就羞红了脸。讪讪起床,准备去上朝。 李墉的伤势好得差不多了,可因为不愿意回亲王府里跟她遥遥相隔,便谎称自己依然告假。 姚笑笑穿戴整齐以后,便去了苍梧殿。下朝后,她却没有直接回太清宫,而是去了皇姐的冷宫。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总有她的光临,冷宫外面时常站着很多人,丝毫没有点冷宫的模样。 她大张旗鼓地往里走,嘴上还喊着,“皇姐,我又来看你了。” 里面竟然也有人应,“都跟你说了让你不要来了。” 虽然满嘴嫌弃,却也只是坐在石椅上看着她循循而来,并没有真地阻拦或嫌弃。 姚笑笑来,也没有多重要的事情。只觉得这是她在世上唯一最亲近的人,一想到这个,她的心里就会暖暖的。 笑容很灿烂地看着李明婧,“皇姐,我今日在朝堂上被人逼着纳妃子。我真是无奈死了。” “我明明有喜欢的人。可是那帮老臣,就好像我是个老色鬼一样,给我送来了好多适龄男子的画,你不知道就因为这些话,我跟李墉解释了多久。” 院子里总是她再在说,李明婧耐心地听。从来没有对话,却也不影响这和谐的气氛。 看着天色差不多了,她便准备起身要离开。临走前,身后的人突然出声问了一句,“下次何时来?” 这句话,简直是给了姚笑笑一个莫大的宽慰。她笑着转过身,紧盯着对方,柔声问道:“皇姐,你愿意我来找你?” 李明婧并没有回答。她却又问,“你喜欢我来找你?” “我只是在想,你下次什么时候来,我便早早躲起来。” 姚笑笑突然觉得,自己的姐姐有些傲娇。却莫名可爱,于是她忍不住冲回去,给了她一个用力又温暖的环抱。 随后很害羞地跑走了。 看着她的背影,李明婧的笑意很复杂。 回太清宫的一路,她都很愉悦,哼着歌唱着小曲。就在快要到地方的时候,她突然看到不远处有一个身影。正在月光的照耀下,来回移动着。 “殿下。” 吩咐人把自己从玉辇上放在。她快步朝着李墉跑了过去,可是却在到了他面前的时候,顷刻间停住。t 她双手放在身后,仰头迎着他的视线,灿笑问道:“殿下,是在等我的吗?” “带你去个地方?”李墉二话不说,凑近她的脸,却只是牵住她背在身后的手。 天虽冷的无情,却让相爱的人靠得更近。 他们只是肩并肩走在御道上,却像是落入无人之境,周围的风都在为他们让路。 走了一会,她忍不住开口询问,“我们去哪里啊?” “去放花灯。” 说着,两个人已经走到了御花园的河里。这条河直通护城河,可以顺着一直流到很远的地方。 姚笑笑上一次,便想要放花灯,却因为种种缘由耽误了。 今次,他似乎是在成全她的遗憾。 李墉像是故意要给她一个惊喜,命人准备了好多的花灯,可形状都有些怪异。姚笑笑一眼就看出了端倪,“这些花灯,都是你做的?” “嗯,手艺粗浅,还望海涵。” 他手里拿着一个花灯,放在她的手里。又带着人走到河边放。 姚笑笑刚点上花光,身边人便解释一句,“放一个花灯,可以许一个愿望。” 李墉看了看身后,似有数不尽的愿望可以供她去许愿。可却逗笑了姚笑笑,她闭上眼睛,十指相扣,大声地说出口。 “只愿身边人,是最爱人。” 许完愿,她就用手轻轻推了推花灯。看着它摇摇曳曳地在河中飘荡,她的心情是那么的满足。 另一个人也不闲着,一一把所有的花灯都放进了水里。一瞬间御花园的河变成了一个盈盈闪着光的另一个黑夜。 所有的花灯放完,她们就站在河边静静地欣赏着瑾王殿下准备的惊喜。 李墉牵着她的手,“你相信吗?这些愿望会实现。” “我觉得,只要心怀希望,所愿皆所想。”姚笑笑没有正面回应。 哪个女孩子不相信这一切,她担心自己说的太肉麻,被眼前人嫌弃个没完。所以干脆说的模糊。 谁料到,他将她揽进怀里直言,“我相信这些愿望会实现。” 李墉低头看着姚笑笑,声音能揉出水,“而且,它已经实现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初雪之夜 “快看,下雪了。” 花灯刚放完,两个人踱步往太清宫方向往回走。结果半路上,天空开始飘起了小雪。 落在头上的茫茫几片,是轻盈的绵软,让人动容。 姚笑笑一手牵着他,一手举在半空中,等着雪花落在她的手掌心。可是莹白的雪瞬间会被她温暖的体温弄化开。 手都冻僵了,也没等握住一片。 随后,她又想了一个办法,把手转过来,用自己的指甲来接。果然,一片完整的六角形雪花落在了指甲盖上。她小心翼翼地转过身去。 递到了他的面前,邀功似得,“你快看。这是我接住的雪花。” 李墉一瞬那住她的手指,温柔中还有些霸气。他的嘴巴满满凑了过来,吻住了雪花,更吻住了她的之间。 仿若过电了一样,她整个人都忍不住颤抖一下。 “快回宫吧,太冷了。” 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人横抱过来,继续往太清宫里走。 姚笑笑被他抱得有些害羞,“我自己能走。你还是放我下来吧。” “地上太凉了,你会生病的。”李墉才不管她说什么。 人在他怀里扭动两下,又说,“那你也会冷啊。” “抱着你就不冷了。” 他的话终于让人不敢再开口,只能乖巧地躺在他的怀里,两手勾着他的脖子。眼睛盯着,嘴上笑着。 在回到太清宫以后,她只是给自己加了一件裘袄,便又去了后院。 李墉不在,她两只手都抬在了空中接雪。这是姚笑笑第一次真实第看到雪,还能感受到雪花落在手上的感觉。在她掌心中化开的瞬间,她的心里痒酥酥的。 在后院玩得不亦乐乎,都忘记了李墉的存在。 他走到后院时,只听见有人在嘻笑。那声音轻快活泼,就是一个少女应该有的样子。 只不过,她过于兴奋了。 于是他站在后院门口徐徐问了一句,“下雪都能那么开心?” 姚笑笑一听见他的声音,直接冲了过来。一把环抱住他,仰头说,“我从来没有见过雪。我来的那个地方没有雪。” “是沙漠?”李墉的第一反应。 人笑了出来,才摇头否认,“是非常热的地方,就算是冬天,也很热。所以我从小到大都没有见过雪。” 李墉的手放在她的头顶上,担心雪化开会浸湿她的头发,到时候又有个头疼脑热的。 嘴上认真地回应着她,“所以,也没有打过雪仗,堆过雪人了?” 一听他那么说,某些人一颗玩心实在是压抑不住了。仰着头,满眼兴奋,“你玩过?” “我也没有。” 从小生活的板正,不是练武就是读书。哪里有这等闲适功夫去堆过雪人,打过雪仗的。” 可姚笑笑的脸上,才不是失望。而是高兴,“即然我们都没有玩过,那现在来玩啊?” “陛下,现在这雪恐怕太少了。我们明日一早来。” 李墉虽然未曾玩过,但好歹是在朝歌城里生活了二十三年的人。总归是知道一些规矩的。 虽然人有不舍,却还是带着她走回了内殿中去。将人安置妥当,他就离开。 等翠娥和欣儿帮她梳洗完毕,看似她好像是听话地躺在床上,可是两人前脚刚走,她后脚直接二话不说地光着脚就翻窗而走。 李墉看到她从熟悉的地方翻进来时,只有无奈。 “殿下,这是什么表情?” 人光着脚站在他的面前,一脸的委屈。 他怎么受得了让这个人受委屈,于是将她抱过来,又用双手帮她的小脚取暖。 不时失笑看着她,不时严肃盯着她。 终于,姚笑笑开口,“你不喜欢我来找你吗?” “没有。” “可是婚后我们不是每晚都要住在一起。这样你也不喜欢吗?”姚笑笑瞪大了眼睛,仿佛是在寻找他表情的变化。 李墉的手突然停止,有种气不过的感觉立刻就要发泄。勾着手指,从她脚底划过。 “痒。” 逃一般,她在软塌上往后一挪。可不挪还好,这一下被人抓住弱点一样。他更是拉住她的腿,就在脚底上折磨着她。 姚笑笑一边笑一边求饶。 这人挠了很久,终于肯停手了,并且用这样的现实意义教育道:“这程度,跟你每天睡在我身边的折磨相比,根本不算什么。” 原本她也没动,可不知道怎么今夜就开窍了。 看见李墉正要起身时,她揽住了他的脖子,一瞬就把他带到了软塌上。 她被压在身下,却两字手勾着不让他走。嘴里的话,极尽诱惑,“可以不是折磨的。” “什么…意思?” 李墉眉头颤动,怔怔望着她,“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又不是没有过,我不害怕的。你千万别折磨自己啊。”姚笑笑说的很诚恳,丝毫不带着情欲。 可是,仍然让他忍不住的遐想。他缓慢凑近,落在她的肩膀处,轻柔一句,“我们未成婚。” 她不仅坦荡,还勇敢,“这种事情,是两情相悦。跟程不成婚有什么关系?” 像是被同意了后的放松,他就无声无息地吻上了她的嘴巴。依然的香甜软糯,稍微一个动静就能勾动所有的欲望。 李墉在她面前会疯掉。 变得不像自己,从软塌到床帏。所有能的地方,都不放过。双眼逐渐沾染上了一层轻柔的情义。 一下又一下地亲吻着她。 “我好像从没有跟你认真说过这句话。” 他正专注在别等事情上,从喉咙里发出了一丝动静。 “李墉,我喜欢你。” 她的眼神是那么认真又严肃,仿佛不像是一件开玩笑的事情。 而她越是认真,有人越是动情。 终于在她快要不行的时候,求饶一般,“明天还要打雪仗,堆雪人。歇息了吧。” 李墉一脸坏笑地看着她,双手将她箍得更紧,嘴里淡淡一句,“晚了。” 总之第二日,当他们起床时,昨夜的初雪早就已经化得看不见身影了。她恶狠狠地看着人说了一句,“殿下,雪人呢?雪仗呢?” 他拉着她的手,凑到她耳边说道:“今晚再还你一个。” 第一百七十七章 最喜欢的人 随着初雪的来临,越来越多的雪也降了下来。 整个朝歌城银装素裹,白雪皑皑的样子,很是温馨。姚笑笑站在皇宫最高的位置往下看,莫名心里有些怅然。 她牵着李墉,晃动着他的手臂直问,“你说,这么美的风景却没有办法记录下来,真是可惜。” “看来你好像真的很喜欢下雪天。” 人连连点头,很兴奋的样子。 露出洁白的牙齿,眼睛也睁得很圆,就像是小鹿似得,活泼可爱。 “多美啊,那么纯净又自然,直接就把朝歌城妆点成了另外的模样。” 李墉颔首认同。 又把人放进了自己的披风里,他从后面紧紧环抱住她,声音在她耳边盘旋,“其实我觉得,你更美。” “殿下,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你竟然是这样一个油嘴滑舌的人呢?” 话虽如此,可姚笑笑还是笑得花枝乱颤。 从高处走下来,两个人又回到了太清宫的后院。那一汪水池被冻住了,可依然抹不掉它存在于后院时的恬静和悠闲。 水池的旁边放着两个雪人。 那是他们的杰作,一高一矮的雪人,用两块栗子糕当成是雪人的眼睛。临着水池,就好像在代替他们坐在了水池边享受一样。 姚笑笑每次路过,都会往雪人身上添加一点东西。如今,两个雪人身上都穿上了衣服。 李墉无奈问,“陛下,要是那天他们突然消失,你知道为什么吗?” “当然是因为天气开始热了。”姚笑笑觉得他的问题是在侮辱她。 所以口气不大友善,可手里的动作不停,她解下了自己的披风,盖在了两个雪人的身上。 他虽然觉得不对劲,却依然放任她的行为。只是嘴上继续揶揄,“我倒是认为,是他们无法承受陛下的皇恩。” 姚笑笑放好了披风,又听见他那么说。便拍了拍高雪人的脑袋。 说了一句,“还是你比较可爱,你的主人简直是讨人厌。” 李墉没有回应什么,只是默默走到了她的身边。一瞬弯腰,将她整个人横抱了起来,二话不说带进了内殿中。 将姚笑笑放在软塌上后,他整个人匍匐过来,眼底带着威胁地问,“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我说,雪人比较可爱…” 话到嘴边,被人堵了回去。他的唇就那么温柔的贴了过来。在她的嘴角处探寻着,趁着空隙又问,“那它的主人呢?” 姚笑笑刚才还有些想要对抗,可被他三两下就制服。 口气温软地说,“更可爱。” 但是这个答案对方似乎并不满意,于是再次吻了上来,比刚才更加热切。 更加能撩拨得她一颗心狂跳。 “不对,再说。” “那就是比它更帅气,更英俊。” 姚笑笑竭尽全力地在想夸奖人的词语,可不知道说了多少个,他始终都不满意。 也不知道是不是借由这种理由,在故意亲她。总之她是毫无抵抗的能力的。 思来想去,她不要脸地说了一句,“比它更招人喜欢。” 这一下,李墉才算是停止了他的动作。可是一张脸上依然凑得很近,像是只要一个不满意,他就准备继续刚才得‘惩罚’。 盯着她的脸看了良久,他开口问,“那我是你最喜欢的人吗?” 姚笑笑先是有些愣住。 从他的嘴里听见这样的话,着实有些颠覆了他瑞麟军统领高大威猛的形象。但是想一想,他这样,似乎又只在自己面前才展露。 不由的,她的小脸一红。 正想要伸出手蒙住自己的眼睛时,她的手被人半路挡住,顺势放在了他的脖子上。 他好像很在意这个答案,又循循问了一遍,“我是吗?” 可是,姚笑笑却摇摇头,抿着嘴巴不言语。 感觉到他眼底的失落在扩大,他欲起身要离开的时候,姚笑笑两只手都勾住了他的脖子。 一个用力,再次压在了她的身上。 她仰着脖子,对着他的耳朵有意无意的撩拨,先是对着耳廓里轻轻吹气。随后,她好奇地伸出舌尖舔了舔耳垂。 往日他做这个动作的时候,总觉得自己身上有电流流过。 而今,她想看看李墉会是什么反应。 只见李墉整个人都缩了一下,随后的一切便都是她再也不发控制的了。耳垂就仿佛是他的一个开关一样。 只消触碰,就是天雷勾动地火的热切。 姚笑笑回应着他的一切,可是手指头又好死不死地放在了他的喉结上。 依旧是好奇地轻轻划过。 只觉得自己快要被弄的散架了。她连声求饶,却只听见李墉不留情面地说了一句,“以后还敢吗?” “我干什么了?”她委屈地快要哭出来了。 李墉冷哼一声,“不认错?” 问着问题,就开始重新对她上下其手。 姚笑笑是真的怕了,只能认错。虽然并不知道自己究竟犯了什么错,在以后的日子里,她也依然不停地再犯。 见她认错,才终于收回了一切的惩戒。 躺在床上时,她紧紧地抱着李墉。这才想起撩拨他之前,自己要说的话。 于是她直起半个身子,下巴靠在他的胸口处。抬眸就能看见他一张脸,也微微透着润红。 “李墉,刚才的话我还没有说完。” “你说。”人轻抚着她柔顺的头发。 想要占有她的欲望,没有一丝的减弱,相反因为她眼底的认真,而更是让他上头。 姚笑笑却不觉得自己深处危险,依然诚挚地继续,“你不是我最喜欢的人。” “还能是谁呢?” 没想到她竟然是在回应自己刚才的那个问题。一颗心再次被添满。 在遇到她之前,李墉的世界是黑色的,他只有一个光点,就是复仇成功,为言家和义父报仇。 当遇到了她之后,他的世界仿佛被送来了一个太阳,照耀着他身边的一切。 而这个太阳还会永远陪着他。 那种充盈的幸福感,让他一次次地放在了仇恨,只想保护好她。 可是,他们却忘记了,朝歌城中,早就蛰伏已久,就等着一个合适的机会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答应我好不好 桑武国北部因为连天的暴雪,有雪灾的风险。 而户部在陛下英明决断下,已经提前就向各个郡县拨款拨物资了。而且这些东西,全都由护卫兵亲自送到,少了多少环节被可口。 北部没有形成雪灾,她也安心了。 可今日上早朝,她却觉得有些不对劲。原因是唐秉桓突然说要辞官。 姚笑笑当下的第一反应是要挽留,毕竟好不容易考到了功名,就这样放弃实在有些可惜。 但是对方却以永乐郡王病入膏肓,他需要回去继承大统为由,执意要离开朝歌城。孝字为先,即便是陛下也不得不同意。 更何况,她也知道唐秉桓之所以会来这里为官,也不过是一个借口。 他是想要入后宫的,如今眼看没有来机会,还不如回北疆做一个郡王强。 原本一切都无碍。 她还在和李墉商量着,要给他寻一门顶好的亲事,就当是赔礼道歉了。可是两个人刚在太清宫里商量没多久,有宫人急匆匆来保。 “陛下,不好了。” 姚笑笑最怕听的就是这几个字。 一下从软塌上站下来,眉头一瞬紧皱在一处,十指相扣,显得很紧张。 宫人直接跪在内殿门栏外的地上,声音颤颤巍巍地,“冷宫里…冷宫里的人跑了。” “什么?” 两个人同时都发出了不可思议的疑惑。 姚笑笑看向李墉,心里陡然觉得事情不对劲。她正要拔腿往冷宫里去的时候,突然又退了回来。 李墉跟着她,被她突然退回来的动作吓到,两个人不小心撞到了一起。 他用眼神表示了疑惑,但退回来的人却没有了动静。 她只是低着头,在观察着眼前这个宫娥。突然,她一下蹲在了宫娥的面前。依然在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她。 却什么都不问,也不动作。 有人似乎明白了她的意图,悄然站到了宫娥的身后。 看见有人挡住了对方的去路,姚笑笑才循循开口,“我怎么记得,这冷宫里并没有服侍在皇姐身前的宫女。” 顿了顿,声音冷冽威严,“那皇姐不见的事情,你为什么会知道?你在那个地方当值?” “回禀陛下,我在尚衣局。” 对方很淡定,而且对答入流。 可姚笑笑依然觉得眼前的人有问题,又问,“那我问你,你可知你头上这朵珠钗价值你三年的俸禄?” 她不过是试探,没想到对方露馅,“不是的陛下,这是别人送我的。” “谁?” “以前孟统领送的。”宫娥已经招架不住。 看来她也并非是同伙,而是被利用之人。姚笑笑质问,“他送你东西,让你干什么?” 宫娥被吓得声音都颤抖了,一下下磕着头,“孟统领让我时时刻刻注意着冷宫中的消息。有任何的动向就跟他汇报。” “你还说谎。” 李墉在她的身后威胁道:“孟统领都已经死了那么久了,谁让你来跟陛下通报的。” 宫娥彻底慌了,整个人都抖得吓人,“是,是尚衣局的一个姐姐。她说她是孟统领的朋友,让我来传个消息的。” “她叫什么?”姚笑笑追问。 “玉兰。她说她叫玉兰。” 这个名字一出口,两个人面面相觑。 姚笑笑眉头紧皱,瞪大了眼睛,一种震惊的感觉全然说不出来,只觉得头皮发麻。 她不知道,原来危险已经离她那么近了,自己却毫无察觉。 而李墉的表情更凝重,他的手紧紧握着珺天剑,像是在一瞬就要冲到尚衣局把玉兰活捉来。 但她却阻止了。 只是叫来护卫兵将这个来报信的宫娥先关起来,随后她不慌不忙地关上了太清宫的门。 “你觉得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平静的语调,根本察觉不出任何的异样。 可李墉却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安抚着她的情绪。他好像就是知道这个人会害怕,虽然她并没有表现出来。当她的头靠在自己胸口时,两个人都安稳了些。 他轻轻柔柔地问,“没事的,别害怕。” “李墉,要是有一天,我出现了任何意外,你能答应我一件事情吗?”她的声音很虚弱。 明明人就在他的面前,却无端让人觉得飘渺地抓不住。 所以他无法回应她,更害怕答应了她,就好似默认了有一天她会离开一样。 可是身前的人不依不饶,抬头看着他的眼睛,“答应我好吗?” “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姚笑笑知道,即便她在所有事情结束以后,没有发生任何的意外。可是她终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她早晚会回到那个原本属于她的地方。 那时候,李墉又该如何? 但是相比起她的怅然,李墉的情绪显然更加凝重。他收紧的手臂,将她抱的更紧,但谁都知道,这种方式,并不能挽留她。 更不能阻止事情的发生。 姚笑笑拉着他的衣襟,撒娇似得看着他,“好不好,答应我好不好?” “你先说出来我听一听。”他是松口了,但面上却并没有任何的松动。 这样严肃的时刻,她缓缓低下了头,只因为她知道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会让他生气。可她必须得说,必须要有一个交代才行。 半晌,重新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不舍地说道:“若是我出了任何的意外,我要你重新娶一个姑娘。” 只觉察到环在她腰间的手松了下来。他目光沉着,脸色氤氲。 “娶一个疼你,爱你,懂你的姑娘。忘记我,忘记掉跟我发生的所有事情,好吗?” 李墉眉头蹙在一处,紧紧咬着牙。他满眼的疑惑,似乎想不透这样的话为什么会从她的嘴里说出来。 可是,当他看见对方脸上也并没有笑意的时候,他就明白了,姚笑笑是在道别。 是在为了不确定的以后,安排他的事情。 顷刻间,他不再是生气,全部变成了心疼。对她过往和现在隐忍的心疼。 重新将她抱紧怀里,比任何时候的力度都要重。像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一般,毫无保留。 “若有那一天,我岂能独活?” 第一百七十九章 美色迷昏 当李墉赶到尚衣局的时候,正好碰见了准备逃窜的玉兰。他直接将人擒住,对方却连点抵抗都没有。 只是在嘴里怒骂着,“你以为抓到我还有用吗?我既然敢孤身来这皇宫里,就是知道我们要胜利了。” “你们?”李墉疑惑。 他知道玉兰能进宫,一定是跟某个重要的幕后黑手有关系。 只是没想到,或许当真如他们猜测的那样,所有的事情不止一个人之行为,而是一个组织。 李墉站在她的面前,俯视质问,“除了你和孟岂戈以外,还有谁?” 玉兰笑了笑,“多了去了。只要是想要杀她李甯玉的,都会被我们接纳。” 这话,不禁惹得人眉头一皱。明明是李甯玉的仇,偏偏落在了她的身上。李墉觉得不公又心疼。 “那你们的目的,是为了杀她?”继续追问。 可始终回避着目光的玉兰突然抬头,迎上他视线的时候,只质问了一句,“殿下难道忘记了,你本应该是我们这里的人。却成为了敌人。” 是了,从前不就是他,筹谋已久要杀李甯玉。 如今在所有这些人的眼中,他就是一个叛徒。一个为敌人卖命的叛徒。 可李墉不愿意如此坐以待毙,他话锋一转,声音骤降,“谁说我是敌人的。” 这话,不禁让玉兰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还处在震惊中,不知道应该如何判断他的话是真是假时,对方驱散了跟来的所有护卫兵。 人一走,他又道,“眼下整个桑武国中,李甯玉最信任的人只有我。你说,我是敌人?” “殿下,你都已经和她有过夫妻之实了,难道还说不是?” 玉兰也不是愚钝的人,她被安插在皇宫之中,也有段日子了。早就对于陛下和瑾王殿下的恩爱事迹耳熟能详。她断然是不相信如今李墉说出的话。 可是,他的态度又很真诚。 想想眼前人的身世,比他们所有人都应该怀有恨意,又怎么可能轻易被策反。 她一双眼睛都在观察着,而对方眼底的恨意,确实存在,根本不会是演出来的。 李墉咬咬牙,冷声道:“那些,不过是为了骗取她的信任而已。难道你觉得,我可以放弃掉这些恨?若换做是你,你可以吗?” 玉兰不能,所以她宁愿舍身,也要完成计划。 两个人不再言语,就那么僵持对视着。随后,是长久的沉默。似乎不需要多言语什么,就能懂一样。 最后,是玉兰打破了沉默,“瑾王殿下殿下的计划是什么?” “难道,跟你们的不一样?”李墉也在周旋试探。 只见她笑着摇摇头,神色轻巧说道:“殿下若是只为了杀她,那我们确有异曲同工之处。但,我们的计划,远不止于此。” 李墉并没有生气,而是冷漠地说了一句,“我曾经说过,我的目的只为杀她。其余的事情,我不在乎。” 他还想依然是从前的他。并没有任何的改变。 而跟李甯玉的那些恩恩爱爱,也不过是为了骗取她的信任而已。 说完,李墉走出了尚宫局,算是放过了玉兰,也顺便给她一个通风报信的机会。 只不过这一切,被跟着他一起出门的翠娥,听得清清楚楚。 姚笑笑在书房里待着,没等到李墉,却等到了翠娥。只见她神色慌张,似是发生了什么大事,直接冲进了书房。 一看她的样子,吓得人直接从位置上站了起来,“翠娥,你怎么了?” “瑾王,瑾王殿下要杀你…” 翠娥几乎是一字不差的将自己听见的所有事情都说了出来,越说越激动。 可相比起她的恐惧,坐着的人反倒是很淡定,她微微笑着,权当是听故事了。最后,她还问一句,“没有了?” “陛下,这些都是我亲耳听见的。若是有一个字污蔑了瑾王殿下,就让我天打雷劈。”翠娥举起手发誓。 姚笑笑把她的手放了下来,又柔声道:“你说的每一个字我都相信。我也知道瑾王殿下他对李甯玉恨之入骨。” 对方摇摇头,似乎觉得陛下的态度过于轻松。 明明那是颠覆朝纲,混乱天下的言论,可她好像丁点不在意。 “但我相信他不会伤害我的。” “陛下…”翠娥就怕陛下执迷不悟。 之前她从边关听来的瑾王要造反的言论虽然有误,但并不是假的事情。如今他抓到了同谋却释放了对方。 这桩桩件件,都让翠娥对他树立起了防备。 怕就怕陛下被感情迷昏了双眼。如今还一往情深地嫁给他。如若真是这样,恐怕陛下会非常危险。 姚笑笑见她始终皱眉,不由劝解,“翠娥,即便是瑾王殿下真的要伤害我,你觉得凭借我的功夫,还不能自保吗?” 这话,终于让人放松了一些。 等翠娥退出了书房,立刻有人走了进来,关上了书房的门。 那人负手踱步,走到她的旁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的眼睛。轻皱着眉头问,“就那么相信我?” 她没有回答,而是撇嘴摇摇头。 “什么意思?”质问的人,反倒是看不懂她的态度。 姚笑笑仰着头,小嘴微微张开,窃笑一声道:“玉兰姐那么好看,我担心啊,你会被美色迷晕了眼。” 这话,逗得旁边人勾着嘴笑了出来。 他二话不说,将人从椅子上抱了起来,给他腾个位置。 李墉自顾坐下,又将人放在他的腿上。用眼睛毫不避讳地上下观察着,随后,他似感叹一般说道:“要说被美色迷晕,那我岂不是天天都晕了?” 难得从他的嘴里听到这般情话,姚笑笑的脸抑制不住的烧红了。 她两手勾着他的脖子,轻声回应,“我相信你。也能猜测到你的目的。所以,无论别人说什么,我都不会动摇的。” 顿了顿,她又说,“可是你把自己陷入这种危险的境地,我会很担心的。” 李墉用手指刮了刮她的鼻子,满脸宠溺地说,“也让你试试我成日的感受,这样以后你才不会任性。” 她把头靠在他的肩膀处,又忍不住疑惑,“那你打算用玉兰做什么?” 第一百八十章 都是工具人 “我觉得,皇姐是被他们绑架出宫的。” 姚笑笑从他的腿上站起来,非常严肃地开始分析。 看惯了她平时一脸可爱稚气的模样,如今她突然这样,反倒让人有些不适应。 李墉愣了半晌,才回应,“你也相信李明婧没有造反之心?” 这话,谁都不敢保证。 哪怕是李墉,也无法确定李明婧从来没有不臣之心。因为这个皇位的诱惑有多大,所有人都清楚。从前又一直有声音说,她才应该是正统继承人。 李甯玉只不过是一个谋权篡位之人。 光是借由着这个理由,再加上李甯玉在百姓之中的暴戾形象。造反之人仅仅只需要一个由头就能出兵除暴君。 而李明婧更是不需要要任何的负担,一旦妹妹死了,必然是她继任大统。 姚笑笑不答反问,“那你觉得,皇姐想造反?” “集结瑞麟军,操控朝臣,摆布种种人来刺杀我。这些事情,更像是殿下能做出来的。” 她的评价让李墉无语。为了维护她相信的人,都不惜将罪责推到他的身上。 看着他不说话,瞬间意识到自己或许是说了些不该说的,她又立刻摆手否认,“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说…” “你只是想说,你相信李明婧没有能力做这些事情。” 人继续摇头,“与其说没有能力,我更觉得她没有心去做这些事情。” 李墉安静地抱手听着她的分析。总觉得有时候她想问题的角度很怪异,但又不无道理。 “若是她真的要走,为什么这些人还会让宫娥第一时间来报,让我发现了她不在冷宫中呢?” “就是因为这些人,居心叵测,却不了解现在的我。” 他听着这话,却不明白其中的深意。只能更专注她的话。一双眼睛,动都不动地紧盯着她。 而姚笑笑说的激动了,便会在他的周围来回踱步,略显老沉。 “我问你,若是从前的李甯玉,知道皇姐逃跑出了皇宫,她的第一反应会是什么?” 李墉徐徐回答,“大抵应该会倾尽人力物力,就算是把整个桑武国翻个底朝天,都要找到人。” 说完,他突然觉得她的分析很有道理。 也忍不住激动地站了起来,“即然出兵需要一个理由,李明婧的消失,无论是对他们,还是对你,都是一个最好的理由。” 姚笑笑一个响指,没想到她那么轻易就说服了李墉相信李明婧没有谋反之心。 又道:“对于李甯玉来说,皇姐消失以后她过激的反应,会让她更加声名狼藉。而这些不臣之人,不仅能利用李明婧的身份,更能借用她消失所带来的由头。” 她边说边认真地看着李墉。 随后,调皮地双手捧着他的脸,嬉笑一句,“你和皇姐,都是工具人。” “工具人?” “他们挑拨我和你的关系,挑拨我和皇姐的关系。都是为了要给他们的谋反行一个无法反驳的理由。” 李墉想了想,颔首认同,“可是他们万万没有料到,你不仅没有大杀四方,反而做了越来越多的好事。让老百姓对你的怨恨逐渐削弱。” “所以他们才心急。” 姚笑笑继续捧着他的脸,“心急就容易露出破绽。玉兰或许是我们的突破口。” 这话,不禁让李墉很得意,他把手放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捏了捏,“那我岂不是有功。” 人很诚恳地点头,嘴上也不忘夸奖,“你的这个反间计确实不错,只是我总觉得他们不会信任你。” “毕竟,你在天下人的眼里,都已经是我的人了。” 当李墉听见她说,自己是她的人时,心里的那份满足,让他都有些嘲笑自己。 可是又甘之如饴,“所以,你这是打算配合我演戏了?” “嗯。我们要赶紧找出在皇宫中与瑞麟军相互配合的人。这样,才能保证朝歌城中的安全。” 两个人没商量多久,默契使然。 很快,就看到李墉从书房被赶出来。里面的陛下震怒,从他仍了很多东西,并且怒吼道:“去给我找。若是找不到,你也就不要回来了。” “陛下,一个罪人需要花那么多精力去找吗?” 又是很多奏折从里面扔了出来,陛下声音更激动,“你是在质疑我的决定?如今我也未迎你过门,你就打算干涉我了吗?” 李墉弯腰拱手道:“臣不敢。臣这就去联合护卫兵一起找到她。” 一场轰轰烈烈的争吵,很快就传的人尽皆知。他们的争吵直接破除了陛下和瑾王恩爱的传言,也证实了冷宫中的哪一位,仍旧对陛下有着卓绝的威胁。 宫内的大戏宫外的人瞧得更是热闹。 回北疆的马车上,先是响起了一个沙哑的声音,“这宫中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竟然有些看不懂了。” “钟先生此次与我一道回北疆,就不怕瑾王治你的罪?” 身穿斗篷的人拢了拢身上的衣服,笑得明媚,却让整个马车的温度骤降,他冷冽嘶哑的说,“若是一路人,自然不会怪罪。毕竟我们的目的相同。” “若不是,又何必留着呢,你说对不对,世子殿下?” 只见唐秉桓满意点头,却又拧着眉毛始终悬着一颗心,“如今我们只差一个由头,便可以出兵。万万不能大意了。” 钟先生几不可闻地点点头,“但我始终相信,李墉不可能就这样放弃了他的仇恨。他为此足足等了十多年。” 如今不过一年多的光景,他难道就能放下家国情仇?任谁都不相信。 而唐秉桓自从知道了他真实的身份以后,也开始怀疑过李墉接近陛下的目的。只不过,如今两个人似乎已经走在了一条路上。 虽然不喜,却也不能动他。 “眼下最重要的,就是让她引起民愤。听说她已经让李墉全城找李明婧的下落,恐怕要不了多久,我们就要再入朝歌城了。” 唐秉桓得意地拉开布帘,看着热闹的街道。 对方也难得笑了出来,“是啊,到时候,这朝歌城就真的要变天咯。” 第一百八十一章 坦白 李墉终于搬出了太清宫的偏殿,回到了自己的亲王府。 可是谁都不知道,瑾王殿下早就练就了一身翻墙的好功夫,只要一到深夜,他就翻进太清宫的内殿中,看望下软榻上等着他的人。 今夜,她早早便疲累地在软榻上睡了过去。 天气寒凉,即便是烧了几个火盆,也不够暖和。姚笑笑缩成一团,模样看着有些可怜。 李墉走过去,忍不住将她横抱起来放到床上。这动静,让她缓缓睁眼。 看到是他,倒是寻了个位置,睡得更加安稳。 嘴里还迷迷糊糊地吩咐了一句,“你翻墙辛苦了,桌上有点心,吃一点吧,特意给你留的。” 连日来,整个朝堂上下风平浪静,反倒让人觉得不对劲。 她总是吃下睡不着。加之他不在身边,更是没一点安全感。 李墉把人放在床上,一时间又舍不得走。就习惯坐在床踏上,哄着她睡觉。不知道这人做了什么梦,眼皮跳的很快,双手也紧攥着拳头。 他轻握住她的拳头,柔声安慰一句,“没事的,我在。” 虽然不知道她能不能听见,可是眼皮的跳动减弱了一些,她反握着他,头也顺势枕 了过来。 被她这样依赖着的感觉真好,李墉那么想着。 可这就意味着,他必须时时刻刻都得保证她的安全。只要有一丝的疏忽,她就有可能陷入危险。 李墉想着,有些出神。 不知道什么时候床上的人已经睁开了眼睛,迷迷蒙蒙地看着他。当他收回视线,人才开口,“我一直有一个秘密想要告诉你。” “确定要告诉我?” 他的声音轻到几乎快要听不见,但因为离得足够近,所以人听得清楚。 姚笑笑轻微点头,眼神里充满着决心,“我的武功其实没有那么高。” “我知道你最近在担心什么,所以我说过那些我能保护自己的话,都是骗你的。”她的眼睛里待着盈盈泪光。 不知道是在为自己丧失了武功而感到自责,还是因为欺骗了他而感到愧疚。 总之床上软娜懵懂的人显得既可怜又可爱。 让人忍不住上手捏住她的脸蛋,继续柔声,“你不会以为我不知道吧?” 像是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姚笑笑从床上惊恐地坐了起来。还往床里退后两步,弄得人以为是给他让位子。 于是,李墉退去外衫,自顾坐了上去。脸上笑意更浓,“你该不会一直以为在我的眼里,你还是那个金灵级的武者吧。” 有人愣神点头,有人笑得更浓。 他穿着白色中衣,盘腿坐在床上,一副闲散模样,没有了往日板正严谨的模样,倒让人更加放松。 姚笑笑凑近了些,又确认道:“你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在画舫的时候。我记得那会也像现在这样,我们两个人就那么坐在床上叙话。” 李墉说的平静,却无端让人羞红了脸。 她凑过来用手捂住他的嘴,厉声威胁,“你可千万不要乱说,会别人误会的。” 他眉头一簇,拉开嘴上的手问,“谁会误会,你担心谁误会?难道我说错了吗?难道那个时候我没有将你压在身下?” 姚笑笑的手又要上去,被人拦住。 激动着继续,“还是说你又打算装失忆?” “失忆你也知道是我装的?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姚笑笑莫名有些气馁。 她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殊不知早就被人看穿。她循循坐了回去,背靠着墙,看着委屈极了。 一时间,李墉反倒是不知道应该要怎么应对了。他以为自己知道她的秘密,却没有对她动手,这人应该会感到高兴,却没想,她竟然有些失望。 “那你为什么?为什么不拆穿我,为什么不动手杀了我?” 有人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并且牵着她的手,柔声疑惑,“我应该说实话呢?还是说能让你高兴的话?” 李墉的样子,弄得她一下子再也难过不起来了。 皱着眉头,瘪着嘴道:“当然是说实话。” “刚知道的时候,想过要动手,但一想到母妃和华莲在你手上,就忍住了。后来觉得你越发不对劲,根本就不像是李甯玉,就想着再等等。” 没想到这真话竟然让她重新露出了笑容。 李墉还没开口,她就开始自己补充了起来,“再后来,你是不是喜欢上了我,就不舍得动手了?” 这不过是她自己的猜测。但抬眸却看见人点点头,肯定了她的猜测。 一瞬,床帏中升腾而出的气氛,让两个人似乎放弃掉了从前过往一切的不愉快。他们的眼中,只有彼此。 姚笑笑的眉眼中永远带着春天的明朗。 让人忍不住用手指划过她的眉毛,随问道:“你知道我最爱什么花吗?” “我猜是梨花。” 他微笑着颔首,声音更加温润,眼睛里全是她,“梨花开在春天最明媚的四五月,每次看到你的眼睛时,就会让我想到梦中的场景。” “那是什么样子的?”姚笑笑好奇。 “像世外桃源,种满了梨树,一到春天漫山遍野的纯白色,就好像下雪了一般。” 光是听着他的描述,姚笑笑就动心了。 春日有梨花,冬日有雪。身边有他,这样的日子,恐怕便是神仙都要羡慕上几分。 她突然抱着他,小脑袋靠在他的胸口,撒娇似得,“以后我们就去找这样的地方生活,好不好?” “你是说梨花林?”李墉有点懵。 人仰起头,看着他的眼睛,“找一块山头,我们从种树开始,然后每年春天我陪你赏花,冬日你帮我堆雪人。好吗?” 李墉的笑意再也藏不住,她说的有多美好不是关键,而是她整个人就是美好的代表。 他不知道,若是没有遇见她,自己是不是一辈子都要活在那种黑暗又阴冷的仇恨里。 不知不觉间,他的手抱紧,抱住他的美好。在她的耳边循循一句,“那夏日和秋天时,又干什么呢?” “夏日乘凉,秋天丰收,你觉得,如何?” 第一百八十二章 生死未卜 李墉又宿在了太清宫里。 只不过趁着天还未亮之时,他就离开了太清宫。起身前,他的手袖被人死死拽着。 对方无论如何都不撒手,看似是如胶似漆,可其实她只是不愿意放开她的小暖炉。 他也是后来偶然一次才知道,自己对她来说,当真是工具人一般的存在。一到晚上她就舍不得他,脚丫放在他的小腿上,手也伸进他的衣服里。 原本李墉以为是她懵懂不知这叫诱惑。 后来他才意识到,这人是把他当暖炉了。可是能怎么办呢?只能宠着。 “好了,一会我还得上朝。被人看见了不是白演戏。”话虽如此,他整个人也压了过来,环住她整个人舍不得放手。 尤其是睡梦中的她,软软糯糯的,让人忍不住上嘴。 被亲完,她还是迷糊。皱眉说了一句,“今晚别来了,你这样太辛苦了,我心疼。” 李墉笑意难当,却还是松开了她的手,头也不敢回地离开了。 当他回到亲王府时,看到殷戎一脸凝重地站在内院门口等他。他就知道,肯定是出事了。 “殿下,殿下。”殷戎看见人,赶紧走了过来,“周奇回来了。” 听见这个名字,李墉的心里忍不住咯噔一下。 周奇当日随着唐秉桓一起回了北疆,原本以为就此算是彻底不会再回到朝歌城。可是没想到,这日子算起来,世子也就是当到北疆。 殷戎又说,“他伤的很重,大夫说生死未卜。” “什么?为什么?” 跟着他走到了偏院。刚一进屋,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周奇虚弱地倚靠在床帏边,身上的衣服早就被血沁湿,顺着衣角流了出来,流到了地上。 那样子,简直恐怖至极。 李墉顿了几息,依然踱步走了过去,“周奇。” 听见这声音,床上的人情绪立马激动了起来,“他们…他们要造反,已经联合了北疆和瑞麟军,不日就要出兵攻打朝歌城。” “你就是为了这个才跑回来的。” 周奇一口鲜血从嘴里吐出来,他的手从腹部垂下,看上去了无生气。 但是一双眼睛里,充满了倾诉欲望。用力抬起手,他想要跟瑾王凑近些说。人立刻看懂了他的意思,坐在床边,弯腰倾听。 “钟先生发现了我。” “钟先生?他跟唐秉桓是一伙的?”李墉惊讶。 周奇艰难点头,“不过,世子是最近才跟钟先生联系上的。他们总说起一个人。” 这个人,恐怕就是他和姚笑笑一直在寻找的,朝堂中的内应了。 李墉屏住呼吸,生怕错过了他任何有效的消息。 床上的人声音虽然不大,但是一直不停再说。哪怕口中的血都已经从嘴角往外冒出来。但他依然不停。 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了,李墉阻止道:“你先疗伤吧。” 突然,他握住李墉的手,那种绝望和努力让人双手忍不住攥拳。 周奇自知时日无多,有生之年还能报答瑾王殿下从前的恩情,他已然觉得知足。所以,这个消息,断不能有任何拖沓。 “殿下,我快不行了。你一定听我说完。” 李墉不再动,继续坐在床边,眉头紧锁。 只听见他的声音越来越虚弱,但余留着最后一口气都要说出来,“这个人,是朝中重臣,应该掌管着很多官员。如今的朝堂中,已经遍布了太多他们的人。” “你和陛下不合的传闻,他们也不大相信。” 周奇已经在用最后的一口气说话了,“还有最后一件最重要的事情,钟先生说,亲王他…” “没有死。” 随着他的话落地,整个人也没有了气息。 李墉还来不及沉静在震惊中,就激动地叫来了大夫。但是回天乏术,周奇从北疆逃出来的时候,就没有想过要活命。 从房间里出来,他整个人的脸色如灰。 殷戎追上来询问,“殿下,出什么事了?” 只见李墉徐徐转头看向了他,满脸的疑惑和不解,声音也没有任何的温度。在他听见了周奇的话以后,他从前那个正义凌然的世界,仿佛再一次崩塌。 他之前还在想,一个小小的钟先生,未必能调动瑞麟军策反。毕竟这是关乎祖宗好几代的荣誉。 但若是这件事是有他的义父,李骋忠鼓动的话,极其容易。 因为瑞麟军中,本来就一直有对当今陛下存在质疑的声音,李骋忠只需要借用这一丁点的质疑,就能带着一批又一批的瑞麟军谋反。 而钟先生曾经是他的部下,也一直在鼓动李墉谋反。 眼下这么一想,似乎所有的事情都想通了。 周奇用生命传递出来的消息,果然是非常重要。若这一切都是他的义父策划的,那么朝中那内应,也就有了大概的目标。 但是,眼下不是踌躇难过的时候。他必须尽快弄清楚这一切。 看向殷戎吩咐道:“我要去一趟边关,弄清楚所有事情的原委。” “我跟殿下一起。” 他的请求被拒绝,李墉拦住了人,劝阻道:“你大伤未愈不适合长途跋涉。况且我还需要你留下来替我保护慕菲和华莲。” “殿下。” 殷戎有些不放心。 尤其是看见了周奇惨烈的死状,更是不能让他家殿下孤身犯险。 可是李墉似乎非常坚定地要留下殷戎,他拍着对方的肩膀,眼神严肃,声音和煦,“我不会让自己出事的。但是朝歌城里,有三个人需要你保护。” 不用说,他也知道。母妃,华莲和陛下。他身上的担子也不小。 “我把最重要的人托付给你,你能照顾好吗?”李墉抬眸直问。 他只能拱手领命,然后带着瑾王殿下给他的交代,入了宫去。 看着殷戎离开,李墉也举起了手里的珺天剑,看了片刻,紧握在手中,策马扬长而去。 此去,生死都难以预料,但他答应过一个人,等所有的事情都结束了以后,他们要去寻一个山头,种漫山遍野的梨树。 那是什么样,他还没见过。他想跟她一起去看看。 无论如何,都想去看看。 第一百八十三章 再分离 窗外的风突然没来由地把雪吹进了房间里。 直接把太清宫内殿墙角火盆里的火吹的摇摇欲拽,快要细熄灭的状态。 姚笑笑睡觉的时候,交代了不需要有人来服侍。是因为她知道,半夜会有人来,可是今夜等了又等,没有人来。 反倒是风卷着雪,浇灭了火。一瞬间的寒意让她从软榻上起身。 她去了冷宫以后,特意学习了烧碳火的方法。现在时间太晚了,她也就没有唤来人,自顾用火点着稻草,想要点燃碳火。 但是试了好几次,似乎都没有用。 姚笑笑有些意兴阑珊,便放弃了。可是心中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陡然而生。 这种不好的预感,在第二天李墉没有上朝,亦没有一点消息之后,达到了顶点。 下了朝,她径直回到了太清宫。但是无论是哪一个殿内,都没有李墉的身影。她叫来宫人询问,依旧没有任何的消息。 等到了天黑,她心不在焉地批示着奏折。 没有等到李墉,而是等到了殷戎。他的行色匆匆,跪在太清宫门口的时候,让人心里忍不住一紧。而他说的话,更是让人彻夜难眠。 “陛下,殿下让我来告知你几件事情。” 殷戎把他家殿下交代的事情,一字不差地说了出来。并且还按照他的指示,把容景轩带进了太清宫。 虽然姚笑笑显得有些害怕,不过也应了下来。 只不过内心有一丝丝生气,于是把这份怒火烧到了殷戎的身上,“他为什么不自己来跟我说。” “殿下走的着急,又让我一定要照顾好陛下。所以…” 她冷哼一声,脸上全是担心,却无法说出来一个抱怨的字。 因为李墉的离开,并不只是为了解答自己的疑惑,更是为了她。为了她的安全,和整个朝歌城,乃至桑武国的完整。 她凭什么生气。 虽然她只是姚笑笑,可是如今她要做的事情,是李甯玉必须做的。她是陛下,是九五至尊,就不能心中只有情情爱爱,她心中必须要大意。 而李墉似乎深知这一点,更是做尽了为臣的本分和指责。 她有些心疼自己,也心疼他。 “好了,我知道他的。只是我很担心他的安危而已。” 抱怨完,她就自顾转身回到了内殿中。在案几上写了几个字,便从小盒子里拿出了一个哨子,随后走到窗边直接打开。 窗户一开,爆裂的冷风就灌了进来,她的头发上都吹了一些雪。可就算外面再冷,也阻挡不了她想做的事情。 季芊只是把纸条放在信鸽的身上,确认她飞走以后,就关上了窗户。 此去有多危险,她比任何人都知道。 而李墉的义无反顾,让她只想成为他最坚实的后盾。所以,她不抱怨,更不会责备。只是让他安心,更自顾说会照顾好自己。 就是不知道这样的话,在李墉看来,会不会有那么一丝丝感动呢? 随着李墉的再次离开,朝中盛传的瑞麟军造反的事情就愈发激烈。 光是朝堂中就传出了越来越多的版本。但是姚笑笑一个也不相信,更没有去证实什么。 她只是轻描淡写地回应文武百官一句,“我信他不会。” 可是每当回到太清宫里,她就会叫上容景轩苦练功法。这是李墉离开前特意给她留下的人,就是知道了她的武功尽失,还没有头绪练习。 容景轩虽然武功不高,但是对于心法的晋升,是容家的基础。 他虽然态度不好,但依然忍不住感叹,“上一次见你,你还不是这种等级,为什么升的那么快?” 姚笑笑的武功已经到了靛沅级三阶。 这种速度,简直就是可以用武学天才来形容。不过,或许也是因为她的底子好,所以才会那么容易。 但是陛下心法进阶的快速,但是武功的招数却实在是怎么教她都学不会。 “陛下,我很好奇,你究竟是用什么样的方式来提高自己心法的呢?” 姚笑笑被摧残地坐在地上,一身武服足够轻便,穿在她的身上,却仍然让她觉得无比的沉重。 她觉得自己四肢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于是,想要告诉他一个真相,让他能换一种方式可以训练自己,“我的功法升级,是因为我只用治愈一些曾经伤害过的人,就能逐渐恢复。” “至于招数嘛…” 原本就不在她的脑海里,根本就无法施展。 所以,功法那么高,可是武功依然低也是情有可原。 但是容景轩却流露出了不知道究竟是羡慕还是愤恨的表情。定睛看着地上的人,抱手严厉走过来,“殿下走的时候,让我监督你。” “所以,无论你自身条件如何,我都必须要教会你防身的招数。” 姚笑笑无奈地仰头看着他,满脸地求饶,“我总觉得你是在趁机报复我。” 他毫无表情地摇摇头,“我已经不需要了。” “为什么?” 人也跟着她蹲了下来,平视着她的眼睛,确然没有了恨意,但也并非有什么感情。 只是跟她的距离因为这些天的接触,亲近了不少,“因为殿下跟我说了很多事情。我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也就无法把仇恨报复在你的身上。” 一提起李墉,她整个人都柔软了。 她写的信没有得到回应,但是她却知道,要是李墉收到信肯定会回复的。她只需要耐心地等着就行。 回神看向容景轩,她忍不住问了一句,“他跟你说了些什么?跟我说说。” 好像是看透了某人想要偷懒的行为。容景轩不在蹲着,而是直起了身子,居高临下地对着她的视线。 明明对方是陛下,可似乎根本不介意这种没有礼数的行为。 于是有人的胆子就更大了一些,声音严厉了不少,“想听殿下说了什么?” 姚笑笑乖巧地从地上站起来,点头如捣蒜般等着。 可是他只是冷漠地回应了一句,“你要是学会十个招数,我就告诉你一件事,可好? 容景轩以为她不会那么笨,谁知道这人竟然为了听到这些事情,咬着牙重新开始了练习。 没想到陛下对瑾王殿下,也跟他一样,放在了心里,比什么都重要… 第一百八十四章 俘虏 “在外面一定要小心,我在朝歌城等你回来。” 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读着信鸽里地来信,但是被绑住手脚的人始终没有反应。 这个声音像是读烦了,开口说了些其他,“没想到陛下对你如此信任。” “我让那么多人放出了消息,说你瑾王殿下消失在朝歌城是去带着瑞麟军造反的。没想到她竟然如此袒护你。” 这话让人有了反应。 他动了动肩膀,又张开嘴,“不好吗?钟先生。” 对方的身份直接被拆穿,他也不再遮遮掩掩。把蒙在李墉脸上的黑布扯了下来。脸上明明笑意盈盈,却让人感觉到寒凉。 钟先生沙哑的声音又开口,“好久不见啊,殿下。” “钟先生,你似乎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对方挑眉偏头,没有做任何的思考,就直接回答,“好是好,不过若你是我们的人,我会觉得更好。” 李墉嘴角微微一勾,“哦?我应该是谁的人?” 这个问题,让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一沉,谁也没有再言语。 两个人合作的时间并不长,但是李墉却认识钟先生很久了。从前自己打仗的兵法策略,都是跟着钟先生学的。可以说他是李墉的师傅。 只不过,会不会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就要看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斗法了。 谁要是主动开口打破沉默,似乎就是谁更加迫切地有某种需要。 所以,良久之后,依然是沉默。 可李墉退而求其次,不说重点,而是顾左右而言他,“敢问钟先生,朝堂中的人,可是司徒杨征烈?” “不愧是瑾王殿下。只要一些消息,你就能窥视全局。不过,我跟好奇的是,你跟玉兰说的那些话。” 钟先生似乎不想再这样云里雾里地说话。 而是换了一种方式,开门见山地说,“你跟她说,你从来都没有站在李甯玉的那边。你跟她的一切,都是为了要接近她?” 李墉毫不避讳地点头。 在皇宫里他都敢那么说,更何况是在这种不知道什么的地方。 可是,即便是自己大方地承认了,对方也未必会相信。钟先生明显异常地怀疑,眼睛里都是审视。 只不过又实在难以说出自己怀疑的理由。 或许只是因为他从前种种态度,还有和李甯玉的感情之事传的所有人都知道。所以,他的行为反倒让人忘记了一些重要的事情。 李墉的话,成功地提醒了他。 “钟先生,我的义父是忠亲王,你最清楚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更何况即便我不是忠亲王的义子,那我也是言家之后。” 这一个言家之后,仿佛就带着无限的仇恨。 他继续道:“言家上下一共两百二十四口人,除了我,全部死在了先帝的一道命令下。当年言家有没有通敌叛国,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对李甯玉的恨,永不会消解。” 虽然他跟陛下的感情深似鸳鸯。 可也只有他自己和姚笑笑知道,他爱上的,从来不是李甯玉,而是别人。 李墉对李甯玉的恨,确然如他自己所说,没有,也不可能有任何消解的机会。他没有欺骗任何人,他也不需要欺骗。 他只需要演一件事,就是让所有人都以为,当今陛下事李甯玉就足够了。 钟先生似乎仍然半信半疑,又发问,“可是当初你说,救出华联和王妃就会动手,但是你并没有。” “说到这个,钟先生难道不需要自己反思一下吗?” 他不回答,反倒是质问。严厉的语气和冷冽的眼神,仿佛他才是那个审问别人的人。 继续沉着声音,“要不是你想要联合杨征烈在朝歌城里做尽了坏事,你觉得我需要花费那么多的精力吗?” 顿了顿,又道:“不过也得感谢你。要不是因为你们弄出来的这些事情,恐怕我也不会有机会接近她。” 李墉脸上的表情是那么的狡黠,跟从前那个心里还只有仇恨的人一样。 似乎,是钟先生先不信任他,才有了后面那些事情的。 “如今王妃和华莲被我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我不是就从朝歌城里出来了。可是为什么,你还要这样防备着我。” 钟先生始终眉头皱着,声音疑惑,“可你明明有机会能杀了她,却一次又一次阻挡了我的人。殿下该不会只是为了骗取我的信任吧。” 人听完以后,耸肩一笑,却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而是继续保持着沉默。 像是这个地方又一次要陷入沉默。但是钟先生却突然想通了一样,徐徐起身,“殿下你可知,现在在哪里?” “北疆?” 那是周奇最后一次用生命传递出来的信息。他断然不会忘记。 可是对方摇摇头,脸上一抹不明意味的笑意,“我们现在,正在胡与国的国境内。” “什么?” 李墉并不掩饰自己的惊讶。他甚至环视了一圈周围。因为两国相邻,所以在边境的地方,总有相似的地方。如今这个帐篷内,看似是胡与国的帐篷。 但所有的陈设都是桑武国特有的。 所以,聪明如他,直接拆穿,“虽然是在胡与国国境内,但也是在瑞麟军的军队中吧。” 没等钟先生反驳或者承认,他又开口,“不对,不应该是瑞麟军,应该是那些从瑞麟军里被说服反叛的人。” “没错。”说着,钟先生开始给他松绑。 随后带着他出了帐篷。当李墉看到这一副壮观的场景时,他心中的不安快要将他整个人都淹没过去。 可他迟迟未开口,在钟先生看来,不过是在震惊,“你也想不到吧。我们重新组建的瑞麟军居然会有那么多人。” 李墉确实没有想到,而且深深觉得自己不是轻敌。 “你想带着这些人,打回朝歌城?” 钟先生没有回答他,嘴角带着得意的笑看向了他,又骄傲地开口说道:“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什么人?” “一个能统领瑞麟军的人,也是一个足以撼动这个朝代的人。” 这个人,李墉的心里似乎已经有了答案。 第一百八十五章 小蛇的故事 外面最大的营帐上,悬挂着一个非常巨大的标志。这个标志是一条青龙缠着一把刀。 见到这个标志几乎等同于见到了一个人。而这个人,似乎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但是李墉却仍然掀开了营帐的帘子,径直走了进去。 营帐内有两个区域,一个会客,一个供人入寝的地方。 当李墉进入营帐是并没有看到人,只是听见了里面的区域有动静。屏住呼吸竖起耳朵听了一会,他似乎什么都听不见。 知道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响了起来,“吾儿,进来。” 整个世间,会那么叫李墉的,只有一个人。那便是几年前就在边关战死了的忠亲王。 可是,里面的人虽然还未露头,却已经像是自主揭开了最后一层神秘的面纱。 李墉却愣神在了原地,他想象不到为什么忠亲王李骋忠的声音会从里面响起来。他甚至不敢挪动步伐,继续听着里面的动静。 良久,又有人开口,“吾儿,进来看看我。我会告诉你一切的。” 这话已经让李墉无法在原地站住,他迈开步子,循循往里走了进去。 只见一个人靠在床帏边,看不清脸。只是看见一只手垂在一旁,看上去非常的虚弱。随着他走进来,这只手缓慢抬起,似乎是在示意他什么。 可利用不敢动,他无法想象床帏后的人,究竟是不是他已经去世多年的义父。 但那个人显得很心急,又动了动指头,声音也随之而来,厉声道:“怎么,是不想认你这个义父了吗?” “不是。” 李墉往旁边一挪动,终于看清了床上人的脸。 他虽然已然被火烧的是面目全非,但依然能从眼神和轮廓中看出来,他就是李骋忠,就是他的义父,就是桑武国从前唯一的亲王。 可是,他明明应该早就已经死在了边关的战役上,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没等他开口询问,对方似乎就察觉到了他的疑惑。直接开口,“我没死。或者说,我是死里逃生了。”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我赶到的时候,整个边关的几座城,都已经被烧毁了。” 虽然震惊,可李墉依然保持着该有的镇定和冷静。 他觉得,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一步,眼前的人一定是最大的幕后主谋。而他的目的和动机也很明确,应该是为了复仇。 只不过,相比起他复仇的手段,李墉更好奇当年的一切。 李骋忠的脸色一沉,只剩下了愤恨,“当年的事情,当年在朝堂之中发生了什么,你不是应该比我更清楚。” 他是带着瑞麟军来到边关平叛乱的。反倒是李墉,整日在朝歌城中,能听到最新的关于边关战役的诏令。 所以,李墉应该更清楚当年的事情。 只不过他当年也只不过是瑞麟军留守在朝歌城的一小部分,根本不可能跟陛下直接对话。更是对边关的消息很闭塞。 如今见到他,忍不住又开口,“当年只说没有找到义父您的尸体,我们还以为是被大火焚烧掉了。没想到…” “你们?你们是谁?” 李骋忠的眼神里带着怀疑和愤怒。 倒是对方回答的很镇定,“母妃和华莲他们啊。” 这个答案,让人脸上一瞬无光。但很快,李骋忠又突然变脸似的有了笑意。他看着人,亲切又感激地说道:“听钟先生说,你是为了救王妃和华莲,才没有对李甯玉下手的。” “还请义父责罚。” 见到了李骋忠,一切的事情又像是有了不同的发展。 他还在思绪里尝试着想出一个答案,对方又开口, “她们的事情,我肯定应该谢谢你。但是…” 能让忠亲王都欲言又止的话,一定是非常为难的。 于是,李墉定睛看着,脸上全是谨慎的表情。他只有这样,才不致于流露出心底的异样和不安。 “但是你不该中止你的仇恨的。她们的命固然重要,可是曾经死去的数万名瑞麟军,还有言家满门忠烈难道就不重要了吗?” 说完,他沉静了下来。 似乎是在等到着对方的回应。 可是这一模一样的答案,李墉早到已经跟钟先生说过了。只是如今面对的是李骋忠,他仿佛变得没有了立场。 不知道究竟应该如何开口。 他不说,床上的人却像是理解了他一样,循循回忆了起来,“你这个孩子就是善良。我还记得从前华莲在后院里养了一条小蛇,可她那半吊子性格,才不会把小蛇养好。” “一直以来,都是你去照顾的,就算是被蛇咬了,你也还是好好地照顾着。” 李墉不明所以,他甚至听不懂李骋忠言语中的暗示,究竟是什么意思。 突然,他的脸色变化了一些,不再是轻柔和煦,而是有点严厉地追问,“可是最后呢?” “最后那小蛇被义父砍去做了药酒。” 李墉尤记得当年那只小蛇的故事。所有人都说,那只小蛇永远也不可能养得亲近人。但是他不相信,无论被咬了多少次,他还是坚持去给这小东西送吃的。 最后那一回,他明明已经把小蛇端在手里了。可还没有等到小蛇对他干什么,就被义父一把带走,三两下砍断泡进了药酒里。 李骋忠声音冷了冷,又道:“最后,还不是为父保护了你。” 在他这句话脱口而出的瞬间,李墉似乎离清楚了一切。 他明白了义父说这个故事的意图,也像是明白了他一切的计划。虽然心里有些难过,却隐忍着。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保护想保护的人。 小的时候他不能保护的那条小蛇被人弄死。而现在,他要不断强大起来去保护她。 “义父说的对。义父的话,我一直都坚信。” 李墉突然恭敬了起来,弯着腰,双手放在他的身前,“一直以来,也都是义父在帮助我。所以,我是不可能背叛 义父的。” “你这话说的,本王不能认同。” 床上的人虽然虚弱,但却并不是毫无气力,看上去更像是受了重伤,始终没有办法恢复。 可依然抵挡不住他的野心,“我们明明应该是同行人。因为我们有共同的敌人。” 第一百八十六章 存在的意义 两国边界是无人问津的僻静之地。 虽然胡与国从不下雪,却也冷得刺骨。李墉从李骋忠的营帐中出来,已经是黑夜了。 士兵们围着篝火坐着。从数量上看,似乎已经集结成了一定的规模。想要招揽那么多士兵,除了在瑞麟军中有一定的地位。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便是需要非常雄厚的资金。 如此看来,义父筹谋此时,应该已经不是一两年的光景了。还有在皇宫中的私盐案,也都是跟整件事情有关。 从钟先生的话语来看,他们要的,并不是为了复仇。就是想要颠覆掉眼下的一切。 李墉缓步走着,不一会走到了一处山坡上。 胡与国地处南边边缘地区,高山陡峭,地势险峻,可以说是易守难攻。李骋忠选择这个地方,也是为了能更封闭地筹备他的大事。 可是,偏巧是这些地方,有种独一无二的风景。 满山的梅花开的正红,从山脚到山顶,就好似为他特意开辟了一条道路。只需要跟着这幽幽的花香,就能找回内心的平静和安宁。 这里有比朝歌城更暖和的白天,也就会迎来更早的花期。 天上的星星,因为周遭环境的昏暗,显得异常善良。他就穿着便服就随意找到一个地方坐了下来。 看着这样的风景,他突然心里没来由的来了一阵思念。 虽然她写来的信被中途劫持,但他确确实实收到了远在朝歌城的叮嘱。 蓦地,他遐想起姚笑笑写信时候地模样。 一定是非常生气,却为了体谅他而故意说的这些话。他脑海里一遍遍回想着那些话语。就好像她此时此刻就站在他的面前一般,栩栩生动。 只要伸出手,就能触碰到她。 但是李墉却没有抬手。他甚至不能表现出一丁点的异样。 因为在他们的眼里,李墉对陛下的靠近,不过是出于他的一种复仇方式而已。并不是真的喜欢上了他。 虽然不知道这里的人,有多少相信他的。但只要义父李骋忠信,他就会一直演下去。 不过,李墉心里有一处始终不愿意承认的疑惑。 那便是母妃曾经说过的,关于言家的事情。一旦弄清楚当年言家到底发生了什么,或许他也才能真正地放下一些事情。 而另一边,将军的营帐里有两个人。 他们的面容都非常地狰狞,都是被几年前那一场大火烧走了容颜。如今顶着这样一张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自然不愿意多与人接触。 只是,事到如今该谋划的事情也都有了进展,看来是要到行动的时候了。 钟先生坐在床边,耐心地给床上的人喂药。动作着,还不忘疑惑,“你真的相信瑾王殿下?” “瑾王殿下?”李骋忠的眼底闪过一丝不屑。 钟先生盈盈一笑,似乎是明白他的意思,便瞬间改口,“李墉。” 对方眉头始终皱着,似乎还不满意这个称呼。 “好了,都已经喊了你那么多年的义父了,就赐予他一个李姓也不为过。更何况,他可是李甯玉亲封的亲王。难道你还能不认?” 床上的人突然猛咳了起来,情绪看上去很激动。但话说出口,又只有羸弱,“要不是因为我死了,能有他?” “要不是因为李甯玉愧想要拉拢他,又怎么能是他?” 顿了顿,李骋忠的口气更加恶劣,“你又不是不知道,为什么还问我这些话?” 跟他的愤怒相比,钟先生反倒是很淡定。 一勺一勺,耐心地喂药。他倒也一口一口地喝着,不嫌麻烦。 “我当然知道,从一开始你收养他的目的,就是为了完成你的大事。如今他确然走着我们为他安排的道路。可为就是担心。” 李骋忠的头埋开了一些,厉声问,“担心什么?” “担心他根本不是同行之人,眼下也不过是假意投诚。” 这话,弄得对方笑了出来。他握住钟先生的手,拿过药碗一口喝了下去。但或许是喝得太猛,又呛了两口。 “慢点,你总是这般急躁的性格。” 李骋忠却摇摇头,表示了反对,“我若是急躁,又怎么可能蛰伏这么多年,又怎么可能会始终在等一个机会呢?” 房间的气氛变得有些诡异,他就那么看着钟先生。想起从前,他也曾经是一个俊俏儿郎。如今这样沧桑又可怖,简直心疼。 抬起的手悬在半空中,实在不忍心再往前。 他只是收回了手,缓慢又暴戾地说了一句,“你放心,这次我不急。” 李骋忠说着,看向了外面。 一阵狂风席卷着营帐的帘子,刺骨的凉风灌了进来。这里的火盆根本没有用处,只是徒增了营帐内的灰尘而已。 钟先生把自己身上的裘袄披在了他的腿上。满脸担忧,“可是你的身体…” “我的身体没有问题。” 停顿了片刻,他又看向床边的人,循循问到:“让你找的人找到了吗?” 钟先生淡然地点头,像是已经十拿九稳了一样。拍了拍李骋忠的肩膀,淡然道:“放心,已经找到了。而且我没有想到,李墉竟然自己找来。” 话未说完,李骋忠抬起手挡住了他继续。 声音放低了些,又道:“现在的当务之急,并不是我身体的事情。而是朝歌城中的事情。” 对方像是明白了他话,微微颔首。话锋一转,“你决定要放他回去了吗?” “以他现在的能力,还上交了兵符。即便是回去了,能跟我们的大军对抗吗?” 笑得诡异,“我要的,就是他回去送死。” 刚说完,他又否认了自己的说法,“他作为为yi?zi的存在,就是为了去送死的。” 李骋忠脸上得意的表情并不明显。因为灼烧过后一张脸都很狰狞,可是依然阻挡不住眼底的欲望。 而这种欲望,并不是那一场大战之后才出现的。是从来都有的,更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浓烈。 风吹动着营帐的帆布,发出很响的声音。他停止了这个话题,看向了某一处,徐徐说道:“起风了,看来是时候要回到那个舒适的朝歌城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 陛下人呢? 李墉走在回城的路上时,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可是他又实在说不上来,究竟是什么地方不对。总之,义父的态度眼睛看着,是信任他,但实际上,却不然。 马车的周围有很多叛变的瑞麟军。都是来保护他的。 只不过,他堂堂一个赤丘级四阶的人,又怎么会需要人保护呢。所以这些人的存在,根本就不是来保护他的,而是来监视他的。 李墉闭目养神坐在马车上。 他在思考着李骋忠的意图。义父既然不信任他,又为什么要让他先回来,他回来以后必然会通风报信,会暴露了他们的计划。 那么只能说明一点,李骋忠对之后要发生的事情,有着十拿九稳的把握。 但越是这样,越是说明姚笑笑的处境很危险。他一定要在回到朝歌城之前,立刻想到一个万全的方法。 回程的路途很漫长,他觉得自己足足走了几个月一样。 不过当马车走到朝歌城的时候,还是泠泠冬日。连天的白雪遮盖在放屋顶上,看着很纯净,有种能静透人心灵的力量。 李墉实在难以想象,这样的纯净,若是被鲜红的血液染尽,又会变成怎么样的场景。 他到了地方,二话不说地要往皇宫里走。刚命令马车掉头,周围有人拦着马车直接开口,“瑾王殿下,还请带我等一起入宫。” “带你们?”他有些不可思议地拉开了布帘。 看着对方好像眼神很坚定,并不受命于他。很明确的表达了自己的意愿,“没错,我们的任务是保护殿下。” 李墉冷声一笑,“保护我还是监视我?” “殿下说笑了。既然我们是一起的,又怎么可能是监视呢?”对方的气势很足,可越是这样,越说明他们无所畏惧。 更没有把李墉放在眼里。 于是马车上的人,循循说了一句,“行,一起入宫。” 不过,他还是有担心的。因为他去边关的行程和目的是告诉过姚笑笑的。就怕人看见她的时候会显得过分担心,露馅了。 当他跨入太清宫的时候,那种想念简直泛滥。 只是脸上只有平静和冷漠。因为他总能感觉到有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甚至是像要把他的所有话语都记录下来一样。 里面的人听见了动静,都赶紧出来迎接。 翠娥和欣儿看到李墉,直接跪地,“给瑾王殿下请安。” 平视两个人对他倒也很恭敬,但是却不似今日这般,有种害怕和过分的距离。 他没有戳破两个人的异样,而是直接问,“陛下呢?” 欣儿沉不住气,看向了翠娥。她倒是更加淡定地回答了一句,“回禀殿下,陛下已经休息了。” “休息了?”李墉往外看了一眼天色,明明还是白日天光,怎么可能睡下。 李墉觉得今日太清宫里每一处都透露出了古怪,于是又直接问,“陛下不在里面吗?” “殿下,陛下确然是休息了。昨日有几位大人跟陛下在紫宸殿探讨奏折到深夜,所以今日疲累,才早早睡下的。” 翠娥回答的很镇定。 但是一双拳头紧紧握着,像是这些话是被人逼迫的。 李墉疑惑,“跟谁在讨论奏折?又因何事在讨论。” “奴婢不知,这等大事奴婢向来都不知道的。”翠娥的回答渐渐开始变得有些含糊。 “不知?”他的声音一瞬放大,看着人又厉声质问,“本王怎么记得,从来陛下在紫宸殿都是你跟欣儿守着。” 顿了顿,他的眼神都跟着有些冷冽,“还是说,你们根本没有服侍在近点。亦或者是你在撒谎。” 翠娥被他的态度吓到了,整个人开始发抖。 她只敢低着头,什么都说不出来。 质问的人看向了旁边的欣儿。她是自己人,应该能说出一些真相,“欣儿,你说?” 欣儿倒是抬头看着他,但是说辞跟翠娥几乎一模一样。只能说明,她们两个人都被威胁了。 李墉不再言语什么,直接拔腿要往里面闯。 “殿下。” 两个跪在地上的人吓得站起来要拦,可她们越是这样,证明姚笑笑身处危险之中。 他快步越过两个人,根本不顾所有人的阻拦。一心只想确认她的安全,还有她的情况。 当走到内殿,看到床上确实有个人,可是李墉的一颗心也还是定不下来。 “陛下。” 他恭敬地弯腰拱手行礼。 只见姚笑笑缓缓从床上坐起来,倚靠在床栏,徐徐看了过来,“你回来了?” “你…” 李墉欲言又止,因为他看到有人朝他微微摇头。那轻微的动作,已经说明了一切问题。 他直接跪地,仰头看着床上的人,“陛下臣回来复命的。” “说说吧。”姚笑笑尽量表现得很他不是很亲近。 而这也正是李墉想看到的。只不过如今这种情况,或许比他想象的更加糟糕。 眼下也只有先维持这个现状。剩下的,只有再想办法。于是,他循循回答:“边关的事情没有任何异样之处,还望陛下放下。” 床上的人点点头,“果然还是让你出去打探我更放心。” “没什么事的话,你就先回亲王府吧。”姚笑笑没有感情的回答,让人反而看不出他们之间的关系。 李墉看似震惊地抬头,又平静地领命,“那臣就先告退了。” 说完,他直接起身就离开了太清宫。还带走了一直跟在他身后想要窃听些什么的人。 看着内殿中再没有任何人,抵在她腰间的那把刀才算是收了回去。 对方很嚣张地说,“陛下,应变能力还不错啊。至少没有让我露馅。” 说话的,是杨征烈。他整个人躲在床的后面,只用了一把刀就控制住了当今女帝。看样子,她当真如传言中的那样,已经没有了武功。 只是李墉回来了,反倒有些麻烦。 姚笑笑明显是知道了对方的顾虑,嘴角一个得意的微笑,挑拨道:“看来你和李墉背后的那个人,并不是那么亲密无间关系啊。” 第一百八十八章 以命相博 姚笑笑静静地躺在床上,四肢无力。 她忘记了从第几天开始,自己已经就这样被人软禁在了床上。 所有太清宫里的人都不知道去了哪里,应该都跟她差不多,被软禁了。 要不是今天杨征烈听到消息说李墉回了朝歌城,他也不会将翠娥和欣儿带到这里糊弄他。 “没想到陛下为了自己宫中的那些低贱的奴婢,竟然会配合我演戏。”杨征烈收起了刀。 明明看上去非常严肃又高傲的司徒大夫,如今竟然要做乱党。 姚笑笑冷笑一声,毫不畏惧地看向对方,“我以为杨大人应该跟传言中的一样,是个值得人信赖的君子,没想到,到头来也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 “大逆不道?”杨征烈不解地看着她。 又道:“跟我做的事情相比,恐怕陛下做的事情,才叫大逆不道吧。” 她安静地听着,想着反正也逃不出去,不如弄清楚他们想干什么。再顺便看看这个三朝文官究竟为什么,做了叛臣。 “陛下从上位以来做的那些荒唐事,难道就应该被原谅。百姓在你的心中,从来都不是值得怜悯的吧。” 姚笑笑只是反问一句,“若是对他们不管不顾,我现在又是在做什么呢?” “刚才瑾王殿下出现,我大可以跟他说我被挟持了。但是我没有,因为我知道,我若是得救,那些太清宫的宫人们,就会被你杀之而后快。” 杨征烈的年纪不小,但说话时底气十足,“你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被你迫害过的人又有多少,他们怎么办?” 他的情绪很高涨,看上去并不像是一个奸臣应该有的表现。 那是因为他坚守着自己的道。立官为百姓那是他的祖训,可是如今在这样的女帝手下,他只觉得简直觉得可耻。 而正好那个时候,有人接触过他,给了一个契机,他才会选择了这般。 只不过如今看来,跟他一起合作的人,恐怕也不是什么忠贞不渝的为国之心。 姚笑笑见他情绪激动,立刻安静了下来。她虽然能跟他有对抗的能力,却不像跟他用这种方式来结束。 于是,房间里再次沉默。 是杨征烈主动开口,“你知道背后的人想干什么?” 看似是询问,实际上是试探。 他也很害怕事情会失败,一旦失败,他就会成为桑武国的千古罪人。到那个时候,他的家人都会被人盖上羞辱的烙印。 杨征烈也不愿意这样的事情发生,却又觉得他的身上有更重大的任务。 那便是拯救苍生。 “他想取而代之,用皇姐作为幌子。”姚笑笑也是这几天才想明白的。 她将所有的事情都串联在一起,就得到了一个结论,有人要杀她,然后再用李明婧代替。但至于最后是不是她做新的女帝,就未可知了。 所以,她很 淡然地看向对方,主动询问,“杨大人也觉得皇姐比我更合适这个位置吗?” 姚笑笑的表情并不像是在质问。反倒是真的像知道答案。 一时间,对方愣住了。他思索了半天,还是肯定地点头,“你犯下了太多天子不该犯的错误。随后近一年你有了改变,但是从前犯下的事情,并不能因为如今而被一笔勾销。” “你说得对。” 姚笑笑心中再委屈,也都习惯了。 当务之急,是她不想让这些人都被有心之人利用,从而走上一条不归路。被人当了替死鬼,最后桑武国继续落入贼人之手。 她微笑着看向杨征烈, “我的错误,确实不能被遗忘。但是杨大人你就能确定,你现在选择的这个人就一定可以做到吗?” “不能。” 他倒是也不隐瞒自己的想法。但是他更相信自己看到了,“但至少比起从前的你来说,我觉得她更合适。” 姚笑笑了然点头,声音里带着丝丝的询问,“你觉得是李明婧合适,还有找上你的那个人更合适?” “你在试探我。”杨征烈一瞬心里有了防备。 可是她却笑得更坦荡,开始解释,“我不是在试探你。我只是在问你,你觉得李明婧会是未来的女帝吗?” “当然。” “那策划这一切的那个人,又为了什么呢?”姚笑笑虽然不敢相信,但种种事情加在一处。 还有王妃的态度,她猜测这个幕后之人,恐怕跟忠亲王有非常紧密的关系。 那这个人,又会不会想要做上这个天子之位呢? 她继续着自己的猜测,“利用忠臣之心,杀掉我。看似是侍奉新主李明婧上位,可一个关在冷宫中多年的人,有个病有个灾的也不奇怪。” “到时候一个意外,她恐怕就会离世。李家血脉尽断,又有谁能继承这个位置呢?” 姚笑笑不知道幕后人的身份,但是杨征烈知道。她说的什么,他比她更清楚。 于是厉声很快否认,“那个人不会的。” 他说的是不会,而不是不能。 那就说明,幕后黑手是有血缘可以继承皇位的。只不过骗得这些人都以为他是一个为了维护桑武国命数的忠臣。 这一点,她确实佩服。 能做到里应外合,让人没有一丝察觉。她有些庆幸自己还有李墉。要不然或许一切都将成为他们所计划的那样。 不止她丧命,连整个桑武国都要被她弄丢了。 杨征烈像是被窥视到了内心,有些氤氲,声音却不确定了起来,“那个人,应该不会吧。” “不要挑拨离间。”杨征烈的语气逐渐势弱。 有人把我好了节奏,“大人。” “从前的我不敢说什么。但是现在,有一点我跟你一样,不希望桑武国毁在我的手里。” 她在床上挪动了两下,眼眸温润,“若是你觉得李明婧比我有能力管理好整个国家,我愿意放手,将皇位传给她。” 话说到这里,她的神色突然一沉,王者风范再现,“可是,若她只不过是被你们推上来的傀儡。” “那么我将会用尽一切方法来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甚至,不惜以命相博。” 第一百八十九章 消失的两个人 亲王府一片宁静。 像是一个没有人的孤岛一半,什么声音都没有,就连后厨米缸里的老鼠都不敢出来作祟。 李墉回到亲王府,没有看到任何一个来迎接的人。他想都不想,转身看向其他人。 冷声质问,“这是怎么回事?我府中的人呢?” 对方明显知道整件事情,甚至是参与了其中,淡然弯腰道:“回禀殿下。钟先生说,这府里肯定会有女帝的奸细,所以我们直接把人都关起来了。” “关哪里了?” 他只能隐忍着。 即便已经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了,但是为了顺从他们的安排,他连生气都不能表现出来。 虽然语气是平静的,但是眼底无光。若是眼神能杀人,眼前他对面的监视者恐怕早就没命了。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赶紧掌握着他们跟边关钟先生联系的方式,一旦能掌握好,他就可以恢复自由身,甚至能控制他们的一切行动。 于是,他再次开口,“算了。反正我也不在意,杀就杀了吧。但是以后这样的事情,请告诉我。” “是的,殿下。” 说完,他自顾转身,给自己找了一间舒适的房间住下。但除了他以外,其他的人依然跟着他。 李墉走回内院,也不管身后有多少人,他只是淡定地走了回去。 进入房间了以后,这群人还想跟着。要不是他一个眼神呵斥,恐怕是毫无喘息的机会了。 连日以来赶路,他也非常疲惫。唤人来给他梳洗一番后,也躺回了床上。 可是李墉实在辗转难眠,一想到太清宫里的人还有危险,他一颗心就悬着,好像随时会跌落深渊一般。 她是不是能保护好自己,那些护卫兵又怎么了,眼下应该怎么营救她,她到底会不会危险… 一个又一个问题,让他实在是烦躁地坐了起来。 李墉走到窗边,突然想到了一个地方。或许是现在最能藏身的地方。他趁着外面守卫的人有些懈怠,三两下顺着暗道,离开了内院。 当他走到暗牢时,一片黑暗。没有一丁点的光。 那一刻,他这心里就更是难以平静。照顾她的殷戎和教她武功的容景轩都消失不见了。不知道是连同一起被关了起来,还是各自逃走。 去边关找他报信了。 虽然心里失望,手上还是忍不住点燃了一旁石墙上的火烛。 这不照不知道,一照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里常年不关人,可为何牢房里有一个草堆呢?不由自主地,他走了过去。一想到那消失的两个人,就想着能得到一些讯息。 刚跨走两步,就听见了动静。 随后,石墙上的火烛熄灭。能感受到一阵非常迅速的剑气从背后而来,是想要刺杀李墉的架势。 可是他一个避让,身后的人不能及时停住脚步,冲到了他的前面。 等人一回头,李墉就通过一双眼眸,看清了对方。急声道:“容景轩?” 这一声之后的,是剑掉在地上的声音。 李墉知道,他没有认错人。 见人不再乱动,他又再次将烛火点燃。这一下,面前终于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只不过跟他离开时相比,已经瘦得不成人形了。 “殿下。”容景轩继续是跪倒在了地上。 拜见完,也没有力气再站起来,就那么随意地跪在地上,声音里带着希望, “你终于来了。” 李墉见状,心里一阵泛酸。他答应过容景轩,一定不会让他有危险的。他是容家之后,那便也是言家的家臣。 他有义务和责任,要保护好对方。 如今看来,不仅没有做好,反而连累了对方。他的声音里都带着些愧疚,“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太清宫里的人都被抓了。就连殷戎也在里面。” 李墉扶着他坐到了一边的椅子上,没有让他继续。而是转身离开。不一会,他带着些吃食,又回到了暗牢里。 看着他吃完喝完,才继续追问,“确然有人挟持陛下?” 容景轩点头,“是杨征烈,他在挟持陛下。那日,要不是她让我出宫给她买麦芽糖,恐怕我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为什么不逃?”李墉不忍心。 看着他瘦骨嶙峋的样子,原本就不算多强壮的人,还在这里等他。 要是等不到呢?他只有死路一条。 可对方显然丝毫不后悔,反而觉得很幸运,还能再见到瑾王殿下,“我必须得把我知道的消息传给你。现在,陛下的情况似乎很危险。” “你还知道些什么?”李墉直问。 “杨征烈入宫挟持陛下已经十多天了。不过迟迟没有任何行动,我不知道他在等什么。” 李墉眉头一簇,手紧握着珺天剑,厉声又问,“那护卫兵呢?魏远宁去哪里了?” 对方喝了一大口水,循循说道:“最近好像有一个什么祭祀活动。杨征烈那几日提议让魏统领带着一部分护卫兵去守着。所以才有他能进宫挟持陛下的事。“ “你的意思是,到了现在护卫兵还不知道陛下已经被挟持的事情。” 容景轩严肃地点着头,声音也带着惊恐,“总感觉朝歌城里不对劲。但是我又不知道究竟会发生什么。” 顿了顿,他满脸疑惑地看向李墉,“殿下,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 对方明显比他要淡定,看着人只是简单地询问,“这段时间你跟陛下的训练怎么样了?” “进展很快,她的内力已经达到了赤丘级,只不过武功功法还需要加把劲。不过,我觉得对付一个杨征烈肯定是足够了。” “就是不知道她为什么不选择逃出来。” 经过他那么一提醒,李墉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又跟人确认了一下,“你确定太清宫里所有的人都被关起来了?” 人点点头,“是的。而且就关在太清宫里。所以外面的人才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所以,他知道姚笑笑不跟杨征烈正面对抗和逃跑的原因,恐怕给这些人质有关。 那么如此一来,当前最重要的,便是那件事。 第一百九十章 想念之情难言 李墉不动声色地回到了房间里。他没有点亮烛光,外面灰蒙蒙的天,让他心情沉重。 他不知道内心那种复杂的想法究竟是什么,只知道她的处境很危险。绝对容不得他犹豫不前。 于是,他继续转辗着,到天光亮,脑子里有了些许计划,才起身下床。 推开门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吩咐,“给我准备早膳。多准备一些,舟车劳顿,肚子饿的很。” 说完,有人赶紧去准备。这个时候,管他们的头领走了进来,甚至没有抬手问候,直接出声,“殿下昨夜没有休息好?” “你觉得呢?” 李墉根本不需要去掩饰自己的疲倦,他就是很累。 “整个亲王府,连个服侍的人都没有,我还能休息好?”李墉双手负在身后,可是珺天剑却没有拿在手上。 说明这里的环境,他其实是放松的。只不过有些抱怨而已。 他又开始暴躁地说了几句,看向对方说道:“你去,跟我义父说一下这里的情况,尽量说的清楚一切。” “你们几个,跟我一起入宫。” 李墉说完,再次把房间门关上。等着用完早膳,他特意给容景轩留了一份,才出了门。 马车来到太清宫的门口时,还没有到地方,就被人拦了下来。 拦他的不是护卫兵,只是一些穿着护卫兵衣服的人。看上去,就像是谁家的府兵。李墉也不焦躁,直说:“陛下今日没有早朝。是不是生病了?” “回禀殿下,没有。” “那为什么不早朝,让我进去看看。”李墉不依不饶。但是就跟人周旋,好像是故意在给什么人时间。 她既然不轻易离开太清宫,也是默认了这个人挟持她的行为。李墉只能暂时顺着她。 过了良久,只见翠娥再次小跑着走了出来,恭敬地对着李墉说:“瑾王殿下,陛下有请。” 翠娥的话,让两个守门的人也放开了枪,直接将他放了进去。 又一次来到内殿中,又一次人躺在床上。姚笑笑却因为能看见他来,而感到安心。 只不过声音里带着丝丝威严,“殿下,今日又来做什么?” “陛下今日未上朝,我听闻是有疾,臣担心你生病了,便特意给你带了一些麦芽糖。” 说着,他试图往前一步。可是被人厉声阻止。 只见她的脸上非常的为难,双眼看着一个地方。他的视线也随着看了过去。正是床的后面,有一个尖锐的小刀。 但是,凭借她的内力,这把小刀根本不足为惧。 可他放下了麦芽糖,又恭敬地问候了一两句,就被人催促着赶走。 就在他走到门边,一只脚已经跨过去的时候,身后一个清脆的声音,“殿下…”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那声音里的恐惧和害怕让他心里一酸。 更重要的,是她的想念之情,根本无法从嘴里说出来。她只能通过叫他称谓的方式,来表达着什么。 李墉没等她再开口,转过身去时,柔柔地留下了一句,“我也是。” 她有多想念他,他亦如此。 虽然眼下的事情缠绕着他们无法彼此表达。但是该有的默契和感情是丝毫不会减弱的。 姚笑笑听见他的那一句‘我也是’以后,一颗心都被填满。但是表现在脸上的,确实冷淡和平静。 她知道,保护他最好的方式,就是让他们这些人以为两个人的感情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和睦。他们也是在相互猜忌和怀疑的。 李墉出了内殿,并没有离开。而是转头去了厨房。 这里,是后面为了徐延之新修建的。所有东西的摆放位置,都是徐延之最为衬手的。 他看似不经意地趁着中午用膳的时间走到了厨房,就是为了要看看这些人究竟被关押在了什么地方。 来到厨房,有好几个人在忙碌着,平视他们的工作就是帮忙打下手。而其中最显眼的,就是徐延之。 他看到李墉时,眼底有些不可思议,但还没有等他开口问什么,脸上就被狠狠打了一圈。 “殿下?” 他还在懵着。 李墉上来又是好几拳,打得他整个脸皮开肉绽的。 嘴里还不停说着,“趁着我不在,你就天天给陛下做饭。我看你是活腻了吧。” 这样子,像是他在吃醋,不过也属实正常。 毕竟这陛下要是愿意,都可以收入后宫的。如今李墉的地位没有坐稳,肯定也不希望有别的男人出现在她的身边。 只不过莫名其妙的就被揍一顿,这个徐延之也属实是愿望了。 李墉把人揍得不省人事,别说是做饭了,就是吃饭都成问题。随后,他从地上起来,指着人威胁道:“别再出现在陛下的面前了。” 几个人来将徐延之抬走。他看着灶台周围的人,一言不发地怒气离开了厨房。 可是出了太清宫,他却再次站定。对着身后监视他的人说,“你去,把这个东西放在吃的东西里。” “殿下这是什么?” 李墉声音放低,“毒药。为了让陛下能更好的在我们的计划中死亡。我觉得还是做两手准备。” 对方一听如此,也没有犹豫。 他拿上所谓的毒药,就重新回到了太清宫的厨房里,将毒药放进了刚才徐延之做的饭菜里。 可是李墉给他的压根也不是什么毒药。 因为他知道厨房里的那些东西,也根本不是给陛下准备的。 既然整个太清宫要让人察觉不到有任何的异样,那么所有被关押在一处的人,就应该都吃一样的东西。徐延之作为唯一一个能做饭的人。 他一定在为众人准备午膳。 而这个东西一旦放在了这些吃食中,很快他就能知道人被关押在了哪里。 眼下先把太清宫里的人解救出来,他的姚笑笑才不会有危险。 当李墉回到了亲王府,也正好是午膳时间。他把自己关在了内院中,等到着容景轩的消息。 没想到,他也带来了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殿下,我知道他们是怎么向边关那地方传话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稍安勿躁 姚笑笑每日都会来上朝,可是却绝对不会去紫宸殿里再跟群臣商议事项。 而在朝堂,是她能看到李墉唯一的机会。 虽然她也害怕,自己被杨征烈那么监控和威胁着,但仿佛只要看到他按兵不动,就知道他一定是在想方法救自己。 今日,很少在朝堂言语的瑾王殿下,突然跪地求饶,“陛下,臣前几日冲动,出手伤了太清宫里的御厨。还望陛下责罚。” 这事姚笑笑当日就听说了。 可是刚开始她还在疑惑,为什么李墉要莫名其妙打伤徐延之。如今他当着众朝臣的面说出来,她好像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瑾王殿下实在是太过于冲动了。” 她在殿上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不像是责罚也不像是让事情过去。 随后,她抬起手指着李墉,“你既然打伤了我的人,就得赔一个你的人。从前我去亲王府吃过你府中厨师做的饭菜,尚且可口。” 李墉为难抬头,“陛下,这…” “怎么?如今向你要一个人都不愿意了吗?”顿了顿,所有人都看见了女帝脸上闪过一抹不悦。 这话一出,没有人敢再说话,他似乎也只能领命。 下了朝不一会,李墉就送来了府中的厨师。 果然如他所料,太清宫里的厨房不仅要做陛下的菜,才需要做宫人们的饭食。而厨师进宫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从怀里放出了两只小老鼠。 这老鼠是西域的闻香鼠,加上昨日他让李骋忠的人下了毒。现在只需要把这个老鼠放出去就能立刻找到宫人们被关押的地方。 如此一来,他也算是随时可以解救出姚笑笑。 而这个厨师也能给姚笑笑带去一些消息。所以李墉不得不打伤徐延之。 可是当厨师接触到了陛下的时候,她只是用小纸条传出一条信息,“稍安勿躁。” 既然她还有自己的计划,那么李墉可以暂且按兵不动。 他首要的目的,是将整个朝歌城中全部属于李骋忠的眼线都拔掉,再不动声色地将一个个暗桩清除。 容景轩从亲王府中逃出来,他就开始天天跟踪李骋忠手下的人。发现了他们通讯的规律,他们收信和发信分别是在两个地方。 一个是驿站,一个是粮庄。 而从这其中驿站是属于收取信息的集散地,所有从朝歌城里搜集到的消息,都会汇集到这里,然后由快马送出城,送到边关。 李墉必须有一个一网打尽的方法,才能保证他们接下来的计划不会被人知道。 于是,他让容景轩找来了好几个乞丐,让他们传递出一个消息,就是陛下被人挟持。 可至于挟持她的人是谁,没有说。有了这样一个信息,处在各个暗桩的人就会纷纷开始在宫中打探消息,他就可以一一处理掉。 这天,李骋忠派来的人跟着他出了亲王府的门。 他们只觉得最近瑾王殿下过于消停,所以更是严阵以待。安全忽视掉了外面的情况,当他走进 一家粮庄的时候,这些人神色异样。 李墉像是故意的,对着掌柜直问,“请问,有从边关来的信件吗?” 这样明目张胆的问话,很明显就是他已经知道了这里的作用。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只有他一人,轻松闲适,像是来这里逛街似得。 “不知道这位公子在说什么,小店做的是粮食买卖,不收边关来的信件。” 他点点头,寻到一个位置坐下,又看向他身后跟着的人问,“你们平时的暗号是什么?” 这话落在了地上,却没有人能接起来。 “其实掌柜的看见他们,应该就能知道我的身份了。还是说,这些信件我不能看?” 所谓同行人,若是他李墉都看不了这些从边关来的回信,又怎么叫作自己被信任呢? 他们以为李墉是在试探,殊不知,他根本不需要做这样的事情。 领头人站了出来,弯腰拱手,声音恭敬回应,“殿下,你想要看什么信件,说便是。我等一定照办。” 说完,这人给掌柜使了一个眼色,但对方一点动静都没有,反而面露难色。 “怎么了?” “回几位大人,我们也已经好几天没有收到回信了。附近的几个暗桩也都是没有了回信。” 这话,听在李墉的耳朵里,他轻然地表示了疑惑。 可眼睛里像是有种不被信任的氤氲。再次看向李骋忠的人,嘴角一抹要笑不笑的弧度,“看来,义父始终不信我。既如此,我也不用在…” “殿下,你等我问问情况,事情一定不是这样的。” 这人凑近掌柜面前又问了句,“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没有收到回信。往常都是根据来信我们才行动的。” 掌柜焦急回应,“大人不让我们暗桩之间相互联系,所以我们只能等着回信。如今这样的情况从来没有出现过。” 顿了顿,他又道:“或许是因为最近没有消息传出去,所以也就没有指令?” 他们的对话,李墉都听得一清二楚,忍不住开口问道:“你确定一份回信都没有吗?” 假装不明白情况地继续追问,“会不会是你这个暗桩没有收到,其他暗桩收到了。” 掌柜摇摇头,很严肃,“不可能,暗桩只负责接收,不负责传递。若是一有回信到,他们一定会当下送到这里的。” 李墉了然点头,嘴角的笑意在扩大,“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多久了?” “大概三天了。” “从前有过这样的情况吗?长时间没有接收到回信。”李墉淡定地问着,像是一副要解决问题的模样。 不禁让人有些安心。 虽然他们也不能确定瑾王殿下的忠心,但他既然能知道这个地方,肯定是因为忠亲王特意交代过了。 掌柜也是毫不保留地回答:“之前每日都会来信的。因为是分批送出,又分批收到。” 绝不可能出现断档的情况。 听到这里,李墉的笑容再也掩藏不住了。他只是越过这几个人,对着身后什么人颔首。 一瞬间,整个粮庄就关上了门,他看向这群人时只说了一句,“我知道怎么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 传位 太清宫中,她倒是因为被软禁的原因,过了几天潇洒恣意的日子。 每天除了上朝,就是回到内殿中休息。偶尔她会去后院里看看雪景,但就是从没有想要逃。 今日天气晴朗,暖暖的阳光洒在地上,仿若要将这冰天雪地都撑开。 她看着前几日还结冰的池塘面上已经有丝丝水从冰面上融化出来,心里有些莫名。 总觉得春天要来了,一切都要改变了。 就是不知道今年的朝歌城,还能一如往日那样,充满了朝气,令人向往吗? “陛下在想逃跑?”身后一个苍老的声音。 姚笑笑没有回头,静静地待在原地。只是拢了拢身上的衣服,淡然回答,“若是想着要逃跑。早几天就能跑了。” “那就是在想着如何能营救你宫中的那些宫人?” 杨征烈自顾走到了她身边的石椅上坐下,定睛观察着她的模样。 有很多他的人说,如今的陛下变了太多。相由心生,她一双眼睛里,早都没有了往日的戾气。不过因为他久久不入朝堂,这些话他通通都不信。 但通过这些日子的相处,要说改观有点夸大其词,但绝对是不一样了。 只见人循循回头,迎上了他的视线,目光坚定地回应,“我要是想走,你们都拦不住我的。” “陛下这是在恐吓老臣?”杨征烈只知道她的武功尽失。 却不知道她早已经恢复了大半。 姚笑笑笑意更浓,并且不打算隐藏什么。直面对方,“前些日子我的武功确然消失,我不否认。但如今我已经恢复了。若是杨大人不相信,大可以找来一个武将。” “他一定能为你证明,我现在的功法在什么阶段。” 说着,她将手掌摊平放了出来。 正巧,杨征烈本身就可以探查。他二话不说,将自己的手掌放在上面,一瞬脸色开始变得有些诡异。 声音也带着些许地不确定,“你已经是赤丘级三阶了?” 这种等级,虽然不能跟从前那种以一敌百的状态相比,但也在整个桑武国中算是相当上乘的武者了。 可姚笑笑只是默默收回了手,依然微笑,“我说了,我要是想逃,一定能逃出去的。我留下来,除了那些宫人以外,还有杨大人你。” “还有我?” 杨征烈手指着自己,实在有些不可思议一般。 好像听到了什么话题让他自己都无法消解释怀,又重复了一遍,“你留下来太清宫,是为了我?” 姚笑笑非常肯定地点头,根本不在意对方有多震惊。她一手杵着腮,一手随意地放着,声音温润,“我听过关于杨大人很多的事迹。我知道,你不止是一个高官,更是一个忠臣。” 她自顾说着,并没有看向他的视线。 “效忠过三个朝代,想必杨大人应该对我是最失望的一个吧。“ “陛下知道就好。” 人点点头,像是接受一切的评价。可她突然回头,看向了杨征烈。 目光中不再是恬淡悠然,而是带着某种责任的,“你为忠臣,宁愿犯天下之大不违,也要把我从这个位置上脱下来。就没有想过给我一次机会。” “证明自己?” 她的问题,直白又简单。 可听在对方的耳朵里,却只觉得是另一种想要离开这里的方式。 但一想到她只需要驱动功法,就能将自己弄死,又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劝解他呢。嘴里也忍不住疑惑,“为什么?” “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吗?”姚笑笑很清楚对方疑惑的地方。 也很愿意为他解释,就是不清楚说完了他会不会相信而已。 她始终看着对方的眼睛,是为了要证明她一丁点也不心虚,“因为我觉得我并不值得大人你那么做。” “你是说,造反?” 恐怕整个桑武国,也至于他敢把这两个字说的那么轻松了。 她点点头,又问道:“你跟一些乱臣贼子混做一窝,无非是想要立皇姐为帝,这一点,我完全可以答应你。” “你会立李明婧为帝?”杨征烈的声音都有些不可思议的犹豫。 相比他,对方更淡定,微微颔首。 却迎上了更加怪异的目光,他的声音也激动了起来,“你现在是想要告诉我,你已经不想要皇位了?那当初陷害言家,陷害忠亲王的时候,又为了什么?” 这些问题,她不是李甯玉自然回答不出来。 可她什么也没有说,径直走回御书房,拿出了纸币,就在后院的石桌上写了几个大字。 没等人看清上面的文字,她直接从身上拿出了玉玺,盖在了纸上。 所有的动作做完,她把墨迹未干的纸放在了杨征烈的手里。一瞬看完,他只是疑惑,“传位给李明婧?” 她没有做任何表情,而是淡然地说道:“在我这里,只要我们携手解决了叛党,李明婧就会是新皇。可若是你还坚持帮助他们,那没有人可以给你承诺的。” 两害取其轻。 杨征烈的眼神已经在犹豫了。 “这个东西给你,若是我没有说到做到,你也可以拿着这张纸,证明你和李明婧并非造反之徒。” 或许,是她的这些话说动了杨征烈,他把诏书收好以后,并没有立刻答应。 而是看着对方疑惑,“你跟瑾王殿下的关系…” “他是一个忠贞不渝的人。”姚笑笑只能这么评价。 因为她也并不能确定这个人是否已经答应了她要合作的意向。所以,无端暴露了李墉的真实想法,对于他来说非常危险。 可对方只是平淡地说了一句,“殿下如此正直,还能跟你定情,我想我确实应该选择相信你。” 听到他的这句话,姚笑笑忍不住笑了出来。 有些郁闷地长叹道:“看来我说了那么多,还不如瑾王殿下好使。” 如此,也算是确定了杨征烈的立场。那接下来,就拭目以待他们的合作了。 说完,她的手继续杵着腮,并没有多余的动作。嘴里更是淡定地说了一句,“你的人撤走吧。我还得在这里,等着见李墉呢。” 第一百九十三章 没见到孩子出世 当殷戎出现在亲王府门口的时候,所有人都惊呆了。 他二话不说地径直走入内院,找到了人,一见面,他直接跪倒在地,声音有些激动,“殿下。” 李墉正在为今天拨出掉所有眼线而高兴的时候,没想到第二桩高兴的事情来的那么快。 他将人扶起,虽有疑惑却又在他的意料之中。 杨征烈看样子是放人了,那么久说明她的计划,或许也成功了。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李墉心里着急,却还是稳下来跟他安慰了两句。 “陛下想见你。” 听见殷戎口中说出这话,再多的理性和镇定都不复存在。 他拔腿离开内院,策马直接进入了太清宫。没有了杨征烈的控制,整个皇宫任由他行走。 一炷香的时间,他便站在了太清宫的门口。人没有踱步进去,因为刚一下马,久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等在太清宫门口,等在月光下。 她穿着练白色长裙,头发随意绾着,没有多余的配饰,只有一个玉簪悬在头上。整个人就好似从天宫来人间的仙子似得。 连来回踱步的样子都美的令人窒息。 当姚笑笑回过神看到不远处的人时,她提着裙子朝他跑了过去,面色上的焦急,直戳人心间。 李墉也忙不迭地往她的方向走过去。 没有任何言语,他只是伸出手,抱住了他所有的想念和安心。 “好久,不见。”姚笑笑在他的怀里,激动又复杂地说了一句。 人淡淡回应,“嗯,好久不见。” 说完,他退开了一些距离,两只手捧起她的脸颊。那么近的距离,明明能将她的样子看个够,心中却始终有些空洞着的地方。 是她仰起头,动了动嘴巴,“我很想你。” 李墉这才意识到,心里的那点空洞是什么。于是凑近了些,直接吻住了她的嘴巴。 湿润和绵软的触感,让他所有的理性都随着身前人都反应而跟着消失。 越吻越动情,越吻越更想贴近她。 最后,他放弃掉了礼数。直接弯腰将人抱了起来,她就那么双手勾着他的脖子,李墉便觉得自己环抱着全世间。 回到内殿中,他又不心急了。把人放在床边坐着,他自顾坐在了床踏上。 由下往上定睛看着她,视线都不愿意挪动一下。良久,才开口,“你瘦了。” 姚笑笑拉着他的手,往自己的脸上蹭了蹭。他掌心的老茧虽然有些磨,但却能更真实地感受着他的存在。 她尤其喜欢摸他手心的茧子。 只不过今日摸着,有些软和的趋势,疑惑开口,“怎么茧子都消失了。” “你都不好好练功了吗?”她一句玩笑,然后更紧地牵住他的手。 李墉哑然失笑,什么都没说。那些污杂肮脏的事情,还是等以后再告诉她吧。现在他就只想那么安静地看着她,不愿意错过一秒。 只见姚笑笑往旁边的床上挪了挪,随后用空着的手拍了拍,“上来坐。” 他很听话,牵着手就坐了上去。可两肩若有似无地触碰,像是点燃了心里某种火苗。 而点燃的,不止他。 李墉稍微动了一下肩膀,往她那个方向看了看,这一看,仿若天雷勾动地火般,一下就让他不想再忍着。 亲吻着他心爱的姑娘。拨开两个人最后的一点障碍。 他想要宣泄自己的思念,不止是情欲,还有害怕过后的安稳。 一次又一次,仿佛这一个夜晚不过去,他就不能停下来一样。捧着她迷蒙的双眼,吻了上去。 他的嘴巴,游走在一切可能的地方。 而姚笑笑只是配合着他,偶尔学着他的动作,更是往这烈火里填上一把干柴。 终于,在天蒙蒙亮的时候,两个人的缠绵才停止。 她靠在他的胸前,一只手搭在他的腰际。那种安定的感觉,让她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虽然疲累,却不想睡,于是开始说话,“若是以后你再这样不告而别,我真的回生气的。” “事出突然。” 顿了顿,身旁的人又微弱地问了一句,“你是不是差点就回不来了?” 李墉虽然诧异她那么聪明,但一时间又忍不住觉得心疼。他从来都觉得自己是个孤家寡人。 没想到如今有人挂念,是这种感觉。 忍不住拢了拢手,将她抱得更紧。下巴抵在她的脑袋上,手指轻轻划着她的肩膀。 声音温润的感叹,“说实话怕你担心,不说实话怕你伤心。” 看着似乎很为难的语调。 可是这口气,不禁让姚笑笑感到有些生气。她突然半起了身子,用手撑住自己,能更好地看着他的双目。 厉声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最后的结果是我回来了,安全地在你的身边。所以,原谅我可以吗?” 她不是生气,而是心慌。 嘴上也跟着委屈了起来,“上一次你从边关回来的时候,我真的吓坏了。你走的这几天,我夜夜都做噩梦,就怕出了什么事。” “你虽然回来了,可我知道现在整个朝歌城和桑武国的形势都非常严峻。” 姚笑笑的眼睛里透露出的不是害怕,而是担忧,深深的担忧。 声音更加微弱,却更加难以被人忽略,“我想着,哪怕是死,也想跟你死在一起。” 这个字眼刚出口,李墉就蒙住了她的嘴巴。眉头微蹙,声音严肃,“不许说这个字。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她扒开他的手,比他更严肃几分,“我也不想让你有事。” 两个人从前面的温情,像是变得有些剑拔弩张。 可最后,是李墉先示弱的。他双抚摸着她的脸颊,温柔地回答,“我答应你,也不会让自己有事。” 这话终于让人满意地点点头。重新靠在了他的身上。 下一息,李墉在她的头顶上,仿若是故意一般。带着魅惑又好听的沙哑声,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我还没有见到我的孩子出世呢。当然不会有事。” “你在说什么?” 有人的脸红了一片。 没等反应过来,双手双脚就再次不受控制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一颗棋子 足足折腾了一整天,又花费了大半天的时间休息。 两个人再起床,已经是第二日的黄昏里。 他们先是看望了一下被李墉打成重伤的徐延之,跟他解释了一切,得到了谅解,才回到房间议事。 一人端正地坐在椅子上,一人则四仰八叉地躺在软榻上。 姚笑笑看着藻井,忍不住感叹道:“其实这样也挺好,至少你能一直住在这里。” 不需要遮遮掩掩,更不需要什么受伤的理由。因为整个朝堂中,都没有人会再议论他们的关系。 他只需要陪着她,保护好她就行。 李墉却不以为意,言语间有些严谨,“可这样的日子若我们毫无反击,也安逸不了多久。” 她点头表示了同意。于是从软榻上坐起来,一脸面无表情地坐着,四平八稳的模样反倒不想她自己了。 有人又忍不住吐槽,“倒是也不需要这样。” “瑾王殿下,如今我们还没有成婚呢,你怎么开口闭口就是嫌弃我呢?”她抱着手,转了个身子。 正好可以看到身后的书桌前,那个表情平淡的人。 他抬眸迎上对方的视线,莫名觉得冤枉。于是也起身踱步走了过去,坐到她的身边,也试图看上去悠闲一些。 神态是看着悠闲了,但是一开口,又让气氛变得有些沉重,“如今的情形,对于我们来说,很糟糕。” “你这次去边关,究竟看到了些什么?” 李墉的视线转过来,紧盯着她的双眼,没有一丝地退缩,直接开口,“忠亲王,我的义父没有死。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在操控。” “忠亲王?” 姚笑笑对于这个名字的陌生和诧异,全都写在了脸上。 只见她眉头紧皱着,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一样。她愣神地问了一句,“忠亲王没有死,那为什么钟先生要那么跟你说呢?” 她的问题,像是点破了什么一样。 李墉心里立刻有种不好的预感。 “钟先生明明知道你的义父没有死,却不断地在跟你说要报仇的事情。言家的事情倒是能确定,是李甯玉做的。可是当年的大战。我总觉得…” 他神色更加沉重,蓦地想起来母妃的话。言家当年的事情,现在看来,也未必是女帝做的。 这么一思索,他甚至怀疑,自己觉得是英雄的义父,或许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经开始做着眼下的计划了。 而他自己,也不过是整个计划中的一枚棋子罢了。 “你怎么了?” 姚笑笑看到他有些心不在焉,便停止了她脑洞扩散。 安静地把手放在他的肩膀。她也知道一时间要让人接受自己的父亲是这么一个诡计多端的形象,他肯定是不好受的。 但怕就怕,他被利用。 “其实我觉得,你说得对。”李墉的声音一沉。 她的一颗心也跟着难过了起来。他从不是一个轻易会提起自己往事的人,那是因为他的从前都被仇恨所包裹。 他毕生的愿望,就是复仇。 可如今,他的目标不止是改变了,更是被颠覆了。 李墉无助地看着她的目光,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可又觉得他该说些什么。 突然,姚笑笑一把抱住了他,温柔的拥抱之后,是她平静的语调,让他感受到了内心的安宁,“不管事情怎么样,你都不需要怪自己。” “因为你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 “你知道?” 他的声音有些闷,头就在她的胸口处,让人听不真切。 可是她很明显地点点头,“我知道,关于你的很多事情我都知道。你的身世,你的势力,还有你小时候发生过的一切。我都知道。” “那你知道我的义父,真是那样的人吗?” 姚笑笑很直白地摇头,随后又道:“但我相信,当年无论是言家和瑞麟军被困边关的事情,都不是我们看到的那么简单。” 他的头稍微抬起来了一些,正对着她的目光。 看见她毫不波澜的模样,更是觉得安心。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若不是你,我恐怕会做出更错误的决定。” 对方听到这话,眉头微微一皱。 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不大不小的动静,姚笑笑忍不住轻轻把嘴唇放在他的额头。像是想要舒缓他的情绪。 语气更是揉出水的温润,“别那么说。我绝不相信你会是别人的棋子。我相信你从来都只会做正确的事情,哪怕要你大义灭亲。” 她有多了解他,恐怕李墉自己都不知道。 可是说出来的话,让他根本就不知道应该怎么反驳。他似乎就是这样,跟她口中描述的一模一样。 李墉不禁笑了笑,“所以你还有这样的能力?探知我的事情。” 姚笑笑突然心虚地点点头。 “真羡慕你。” 她反手指着自己,疑惑问到:“羡慕我?我有什么好羡慕的。整个朝歌城里有多少人想要我的命,你还不清楚吗?” 这话半是抱怨,半是玩笑。 却能看到她一颗强大的内心。这种强大,也影响了周围的人。 李墉就那么看着她,仿佛是看到了一个什么宝藏。还是不愿意与人分享的宝藏。 牵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嘴边,循循道:“羡慕你面对这些事情的时候,还那么乐观。羡慕你永远可以选择一条正确的道路。” 顿了顿,他亲了一下她的手背,又道:“当然,还羡慕你能知道我的过去。” “这也羡慕?”姚笑笑被他弄的失了神志。 赶紧把手抽了回来,又感叹一句,“这有什么好羡慕的。” “我也想知道你的一切。你能跟我说说吗?说说关于姚笑笑的故事。” 姚笑笑定在原地良久,纠结了半晌。最后,她脑海里竟然开始整理了一些关于自己的生平。 融成一句话就是,“我是一个极其普通的,整天只会画画的人。不过家庭美满,父母健在。我爸爸很爱我的妈妈,所以从小我的生活无忧无虑,也就养成了我这种乐天的性格。” 李墉瞧着她,实在欢喜。不禁说了一句,“以后我们也生一个孩子,让她也能在未来某一个时刻,骄傲地说出这句话。” 第一百九十五章 我怎么办? 算着日子,快要开春了。 可这天气是丝毫没有任何的暖和。姚笑笑围着一盆炭火,双手悬在上面,方便能更好的摄取温暖。 但今夜的太清宫实在是太冷了,尤其没有了宫人们,更是显得寂寥。 好在她的身边还有一个人陪着她。 李墉处理完所有的事情,才回到太清宫。这些日子以来,他都在这里留宿。两个人已然像是夫妻一般,每日睡前是彼此,睁开眼也只有彼此。 虽然有些事情迫在眉睫,一个失败就有可能是身死神灭,但对于姚笑笑来说,这也是最快乐的一段日子。 他坐到她的身边,给她披上了裘袄。还把她的手放进自己的手掌里。 从前夏日里,他都是冷冰冰的,手脚像一年四季都不会被捂热一样。 可是如今他的手却无比温暖,像是比这篝火还能让她感受到温暖。 不禁好奇,“你怎么冬暖夏凉?” 她的问题把人问懵了。李墉只是继续紧握着她,生怕她冻着。 两个人围着篝火坐了很久,姚笑笑才终于打破了沉默。周围没有动静,她的声音反而放得很低,就怕把这寂静的黑夜给打破。 “人都转移了吗?” 李墉微微颔首,偏头看向了她,“全都离开了。现在只剩下一队护卫兵假装反抗了。” 话是如此令人安心,却无法让她完全安心。她跟别人的责任不同,她要做的,是保护整个朝歌城,保下桑武国。 这其中,还包括了李墉和李明婧。 但偏偏她却忘记了自己。 “我也得留下。”姚笑笑的话,说的很平静。 像是她再说,今天晚上吃了什么一样,没有一丝丝波动。可却震惊了身边的人。 只觉得握着她的手突然紧了紧,眼神变得有些茫然。但他的疑惑没有问出口,又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换成一句,“我陪你。” 姚笑笑抽回了手,转动身子直面他。言语里都是紧张,“不行,你得跟他们一起离开这里。不然我做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你不走,那我做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李墉不解释什么,只是就她的话在反问。而仅凭着一个问题,就问的对方无言以对。 她转回了身子,千万般纠结以后。还是打算开口,说出一口永远不能跟任何人说的真相。 她的声音在这样一个安静的夜里,带着些许的回声,显得有些空灵,而说出的话,更是会令人汗毛竖起。 “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一开口,就直戳重点。 她稍微回头,观察着李墉的反应。他很平淡,甚至自顾握住她的手,像是要给她点安慰的意思。 看到他的样子,不禁给了她一些信心,“我能知道你过往的一切,是因为我看过。可是我却不能预测未来。因为我的到来,甚至早就已经改变了这里的一切。” “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在我的世界里,有疼爱我的父母,还有我热爱的职业吗?” 李墉点头,脸上的光却莫名暗淡了些。 她也顾不得那么多,继续说,“我本来就不属于这里。若是今次有任何的意外,我不会真的死,只是会回到我的世界。” 但其实,她自己也不能确定,如此的结局回到现实,又会是怎么样的一种结局。 只是定睛看着李墉,试图劝解他,“但是你不一样,你若有任何的意外,就是真的无法弥补了。” 她的话落地。 却不知道为什么逗笑了他一样。只不过不是欢愉的嬉笑,而是苦笑。 半晌后,他迎上对方的视线,冷声问到:“那我怎么办?” “你走了也好,死了也罢。对于我来说,不都是一样的残忍。” 这话,明明是设想了一个最悲伤的结局,却让听的人觉得像是一句动人的情话。 姚笑笑的眼眶不禁有些红了。 她偏过头,不像再看他。她知道,自己或许根本就劝不动他,可是当事情真的到这一步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要离开的时候,自己会有多难过。 不止她难过,李墉也抱着跟她一起的自觉。 紧握着她的手,缓缓举了起来。声音一瞬变得柔软了起来,“我们不是说过,要永远在一起吗?” “可是他们的目标是我。你若是跟我在一处,只会暴露了你的心思。” 他又笑了。这一次是真的笑,唇角勾着好看的弧度,“我的心思,只有你。要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我没有你,根本活不下去。” 李墉的话,也同样逗笑了姚笑笑。 她还是第一次听他说那么肉麻的话。尤其是他在说话的时候,还一脸严肃。 大战将至,两个人却围坐在篝火前,欢声笑语。 虽然周遭气氛死寂又压抑,但只要牵着彼此的手,像是能抵抗一切困难。 他们坚信不移。 李墉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下巴处,用刚长出来的胡须划着她的手背,动作亲昵,“再跟我说说你那个世界的事情。” “我也想像你那么了解我一样,了解你。” 姚笑笑始终坚守着的秘密,在他那里成为了一个值得深入了解的话题。她实在觉得不可思议。 顺着他的下巴,姚笑笑捧起他的脸。忍不住往前一凑,双唇贴近。 在火光下,印得他一张脸过分的好看。姚笑笑难得主动,吻的动情时还退开一些道:“瑾王殿下如今看到的我,就是最真实的我了。” “不够。”他的话,简单明了。带着不可置疑的霸气。 姚笑笑又在他的脸上轻轻啄了两下,才开始跟他描述,她那个世界的一切。 一开始的前缀便是,“你知道吗,我的外号叫笔杆儿。因为小时候我又瘦又小,还天天拿着笔画画。所以大家都那么叫我…” 她眨巴着眼睛,说着属于她的故事。 从小到大,有开心的小事,也有悲伤的大事。但所有的一切,都拼凑成了一个完整的姚笑笑。 李墉却长叹一口气,“若是能早一点认识你,就能早一点跟你在一起。” 她靠在他的肩膀,那前所未有的宁静,却很快要被打破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 李墉的身份 反叛的瑞麟军改名‘青军’。 青军,也是清君。 他们的意图昭然若揭,甚至毫不担心这一切会被世人所诟病。李骋忠的狼子野心,似乎已经无法再隐藏了。 从边关出来,一路上都没有任何军队的阻拦,他更是觉得自己这一次,是志在必得。 马车上,他虚弱地问身边的钟先生,“我那个大侄女现在怎么样了?” 两个人的声音都很沙哑,可是钟先生的要更严重一些。不过胜在精神很好,中气很足,“不太好。” 李骋忠抬眸,眼底是刚强,奈何身子太弱,“还是不愿意做皇帝?” 对方点点头。 这倒是让他觉得很意外。明明有这样一个机会,能掌握天底下最大的权利,做世间最尊贵的人。竟然还有人能拒绝掉这种诱惑。 他很好奇地又问,“你没问问她为什么?” “她说,她没有那个能力可以掌管好桑武国,更没有资质做皇帝。虽然她很讨厌现在的女帝,但眼下也确然没有比李甯玉更合适的人选了。” 这话,钟先生没有多一份掺杂,全都是李明婧亲口说的。 可是听在李骋忠的耳朵里,变成为了她的一颗心早就向着她的妹妹了。不禁震怒,“好一个姐妹情深啊。” “那我们怎么办?” 他笑得狡猾,“不愿意做皇帝不是正合我们的意。到时候李甯玉一死,她也跟着死了。那我们还有什么后顾之忧。” 钟先生面露难色,疑惑问到:“当真要用李墉的身份来做这一切?” 李骋忠颔首,看上去很肯定。他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偏头看向钟先生的时候,忍不住长长叹了一口气。 那一口气,像是遗憾,也像是不甘。 “当年若是我没有被大火灼伤,苟延残喘到今日,又何必去筹谋那么多事情。” “可是李墉的身份只不过是忠亲王的养子,说到底跟李家没有关系。我担心到时候会有人提出这一点,来反对他上位。” 李骋忠笑的肯定,“反对?” 艰难地挪动了一下身子,光是动一下,就让他需要缓解好长时间。 加上舟车劳顿,即便是躺在马车里,他的身体也越加虚弱,但嘴上仍然不停,“偌大的朝歌城中,你觉得还有谁能比他更有资格坐上这个位置。” 钟先生不知道应不应该说。纠结了良久,才循循道:“还有一人。” “华莲。” 当初李骋忠订下这个计划的时候,他只以为李甯玉那么残忍的人,一定会将他的王妃和郡主都杀之而后快。 没想到她不仅没有动手,反而还悉心为他的华莲医治。 可是就这一下,便让他们此刻的一切都变得很被动。他想要利用李墉的身份坐上皇位,但确然又出现一个比李墉更亲近李家的人。 钟先生虽然有大计,却也不是个心狠手辣之人,循循问,“要不,我们先把华莲藏起来吧。” “若是不可行,为了我们的计划,也可以行大义灭亲之举。” 李骋忠的话说的很平静,像是在说一件非常微小的事情一般。可虎毒尚且不食子,他为了皇位,竟然想要杀了自己的女儿。 真不知道这样的一个人,究竟是心狠还是有大意。 青军到朝歌城郊外的那日,正好是立春。 天空却无端飘起了小雪。 冷的所有士兵都失去了战斗的兴致。于是,他们只能在城郊附近安营扎寨。 钟先生拿着刚从朝歌城暗桩收到的情报,就走到了最大的营帐内回报,“殿下,刚刚得到城内的消息,陛下今日和瑾王殿下一起去了西陵寺。” “又去给华莲疗伤了?”他微微抬眸,眼底闪过一抹不屑。 对方点点头,欲言又止的样子让人想要探究。 李骋忠淡淡一句,“有话就说,你我之间不需要藏着掖着。” “李甯玉把王妃和华莲带回了宫里,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但据说有很多护卫兵守着,场面像是很不愉快。” “哦?”软榻上的人好奇地抬起了眼睛。 钟先生也不知道为什么,陡然升起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靠近了两步,压低声音又道:“我们这一路从边关走来,虽然走的是山路,不易被发现。但如今大军都已经到了朝歌城脚下,他们还是没有半点防备。我始终觉得不对劲。” “所以,钟先生是觉得,李甯玉绑走华莲,是为了威胁我?” 他又再次点头,至少是他的至亲骨肉。用华莲和王妃来威胁,肯定会限制忠亲王的行动的。 但是,他显然还不够了解李骋忠。 软榻上的人徐徐坐了起来,拢了拢身上的裘袄,嘴角勾着诡异的笑意,“威胁这种事情,只会对李墉有用。因为她们并不是我的软肋。” 这话,像是撕扯开了天边的黑暗。 他李骋忠心意已决,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容不得他有一丁点的犹豫。 因为李骋忠深深知道一点,若是他心软,自己才是那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人。所以,他一定要比他的对手更加心狠手辣。 看向钟先生时,却有打起了感情牌,“你忘记了当年在边关,我们被大火围困了三天三夜吗?” “没有水,没有粮食。只有熊熊烈火,像是永远不会熄灭一样。” 对于他们来说,那仿佛就是地狱之火,烧毁掉了所有的感情。即便是有些动摇的钟先生,在回忆起那些画面时,也不再愿意示弱手软。 看向李骋忠,拱手道:“尽听忠亲王的调遣。” 他抬起手,淡然一句,“按照原计划进行。三日,我要破了朝歌城的大门。” 钟先生领命,掉头就吩咐所有的人待命。只见几个穿着黑衣的人从护城河往里游。剩下的几个装作商人的模样,循循走到了城门口。 对着城楼上的士兵大喊,“几位官爷,麻烦行个好,能否把城门给我们打开,求几位行可好?” “今日已经关闭城楼了,明日请早。” 就在这周旋一二的时间,城楼上的人一个个倒下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 瓮中捉鳖 朝歌城的城门,不过三个时辰就被轻而易举地攻破了。 最后竟然是护卫兵直接缴械逃跑了,根本没有能和青军一战的资本。 钟先生带着好消息回到营帐说完后,总觉得事情太过于顺利,“我总觉得攻破朝歌城的果实,是不是有些太顺利了。” 床上的人没有再披着披风。朝歌城可是比边关暖和得多。又加上又足够的碳火,营帐内早就温度很高了。 李骋忠冷笑两声,“青军常年在边关训练有素,你觉得是他护卫兵可以与之抗衡的吗?” “是不能,但他们的人数也不该只是那么点。我们预计的三天攻破城门,现在不到三个时辰。我担心事情有变。” 对方摆摆手,显然很自信。 看向钟先生的时候,眼底早就已经是迫不及待了。 激动地回应,“那是因为老天都在帮我。所以我们能那么顺利。”顿了顿,又问,“现在还有多少人没有入城?” “还有一万大军,都是精锐部队。我想让他们先留守在城外。若是城中有任何的变动,我们还可以有个后路可退。” 钟先生非常的严谨细致。就害怕事情顺利而出现任何的纰漏。 这时候,李骋忠又想到了一个人,“杨征烈联系我们了吗?” 对方递上来一封信,落款正是杨征烈。他在信中说的很清楚,已经为他们找到了安顿的地方,只要能悄无声息的进城,就肯定会安排后续的事情。 他看完信,仰头激动地说了一句,“走吧。我也该换个地方住一住了。” 马车晃晃荡荡地,趁着夜色,驶入了朝歌城。因为天还黑着,并不能看到街边的景象。至多能看到几个酒醉的人,摇摇晃晃地走在街道上。 李骋忠从马车布帘内看到这景象,心中忍不住地兴奋了起来。 “李甯玉为我们重新建立起来一个繁荣的朝歌城。” 放眼望去,正好能看到长安街上的哨岗,现在还有护卫兵在巡逻。他似乎只能看到周遭的情况,却看不清黑夜下危险的涌动。 来到杨府的时候,他颤颤巍巍从马车上下来。 刚一露头,就看到了杨征烈已经站在门口恭迎他了。弯腰拱手道:“拜见忠亲王。” “杨大人,你我七年未见,没想到你精神头还是那么足。” 杨征烈很谨慎,放低了身影,“王爷,这里人多眼杂,不如我们赶紧先回府。安定之后再叙旧也不迟。” 说着,他将人带回了正院。 看着李骋忠虚弱的样子,杨征烈又有些开始怀疑。这样一个身体,即便是真的坐上了皇位,也支撑不了多久。他又真的为了几日的权利,而冒险至此吗? 但他又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于是淡然地问了一句,“不知道大公主现在在何处?” 回答他的是钟先生,他几乎可以等同于李骋忠的代表,“并未在此队伍之中。” 杨征烈感到诧异和怀疑,“没有跟着青军随行?我以为这一次的清君之举,她应该作为将帅,领着整个青军来围攻朝歌城的。” 钟先生反问,“哦,为何?” “毕竟我等是为了大公主筹谋。若她未领着士兵们浴血奋战,又如何在往后的日子,让她的百姓子民们信服她?” 对方刚准备回应,却被李骋忠用手势挡了下来。 李骋忠的目光非常狠厉,但说话的时候又无比虚弱,“杨大人是觉得我们有二心?” “不敢,我只是觉得此等大事,大公主应该在场。就算她是观战都好,断不能等青军攻下了朝歌城她再出现,那样的话…” 杨征烈没有往下说,他觉得自己的试探似乎已经得到了回应。 这两个人并没有要帮李明婧上位的打算。至于他们心里在打什么主意,他也不清楚。 但是,李甯玉说的对。与其帮他们谋反,不如帮她对付乱党。因为他的手里始终有一份传位书,一旦事情有变,他就可以拿着诏书改朝换代了。 杨征烈的想法很简单,就是要保住李家的基业而已。 所以他明确了自己的敌人是谁。 “那样的话?”李骋忠想听他把话说完。 可是对方却沉默了。只是弓着腰,一副非常谦卑的样子。但始终低着头,看不到杨征烈脸上的表情。 李骋忠只有自己补充,“那样的话,她在百姓的心里始终就是一个叛徒。是这样的吗?” “我不敢妄议。” 听见他的自称以后,钟先生最先反应过来。他转头看着床上的李骋忠,怪腔怪调地说了一句,“没想到亲王离开朝歌城不过七年,竟然没有人再记得他是陛下的亲叔叔。” 这话明显是揶揄。 因为刚才杨征烈并没有自称臣,而是自称我,不禁让他们觉得有失体统。 更让人觉得,只是心里的一种变化。 杨征烈立刻意识到了不对劲,赶紧改口,“臣失礼,还望陛下责罚。” 李骋忠反倒是好人做到底,抬起手一脸根本不在意的样子,语气和善,“杨大人不必如此拘泥。我们共谋大事,便是一家人。不需要分的那么清楚的。” 他的话,让整个房间陷入了沉默。 对方也不知道应该回复一句什么,便只是保持着那个姿势,等他让自己退下。 没想到李骋忠又循循说道:“杨大人考虑问题很周全,我既然要让明婧上位,就应该让她知道这一切有多来之不易。” 看着杨征烈,继续和蔼地说,“钟先生,明日你快马加鞭派人让她赶紧来。” 似乎得到了这个承诺,杨征烈才满意。 两个人又以同行人的身份寒暄了几句。是钟先生让李骋忠早点休息,这才让杨征烈得意退出房间。 人一走,钟先生立刻反问,“真多要让李明婧回来?” 床上多人冷着一张脸,徐徐摇头,“她来了不一定会出什么事呢。这只不过是我稳住老头的一个方法罢了。” 停顿一会,又吩咐,“你找人跟着他,一旦发现有任何异动,杀无赦。” …… 第一百九十八章 攻入皇宫 翌日一早,本应该是攻占了朝歌城的青军,却突然了无消息了。 钟先生每天早上都会收到一封战报,无论好坏,都有人来回报情况。可是今日,突然一片沉寂。 他很担心地想要去外面看一看,却无端被杨府里的府兵拦住,“先生,我家大人吩咐了,你们千万不能随意出去。不然会被护卫兵看到的。” “那你可知,你家大人把这三万青军都安置在了什么地方?” 一个府兵回答的顺畅,没有一丝丝的咯噔,像是一早就有人交代过了。 “回禀先生,三万青军人数众多,为了掩人耳目,我家大人分别将他们安置在了东西南北四个练兵场内。” 钟先生感到疑惑,“练兵场?朝歌城中何时出现了练兵场?” 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他势必是要出去看一看的,等一会糊弄走了府兵,他自己去探查一番。 对方又弯腰回应,“这是瑾王殿下几个月前新修的,因为护卫兵的能力不行,他觉得是因为平日里训练不够,于是就让陛下在朝歌城的这些地方都设立了练兵场。” 府兵的话似乎很有说服力,但钟先生不亲眼看到就不放心。 等府兵离开后,他寻着记忆,从后院悄然离开。一路走,一路问。终于来到了东市的练兵场,看到这些穿着护卫兵衣服的人,他心里一下沉了。 可当有人看到他时,纷纷走过来恭敬地行礼,“钟先生,是要准备进攻皇宫了吗?我等已经准备好了。” 一听对方的话语,才知道原来是自己人。 “你们这身衣服?” “杨大人昨日带我们过来时,迷晕了护卫兵,然后让我们穿着他们的衣服,假装在这里训练。他说这样可以掩人耳目。” 钟先生仍然疑惑,又让他们带着他去检查那些护卫兵。 在练兵场后面的空地上,看到一堆衣冠不整,横七竖八躺着的人。这一下,他似乎才放心。 又交代了对方几句,“攻城虽然简单,但恐怕皇宫就没有那么简单了。你们这几日,也像护卫兵一样巡城,一旦发现有任何的异样,立刻来杨府汇报。” 说完,他又让人把这几个消息分别传递到另外三个地方。 通通得到了回应以后,钟先生才安心地回到杨府。 他回家的时候,正好遇上上朝回来的杨征烈。两人一对视,有人先抱怨,“钟先生,不是说了你们不宜在朝歌城中乱晃的吗?” 杨征烈神色担忧,像是生怕自己的计划败漏一样。 看到他这个样子,钟先生更加放心。抱歉了两句,又询问,“今日上朝时,李甯玉可有什么异样?” 只见对方长长叹了一口气,“也不知应该怎么说。陛下今日在朝堂说要赶紧和瑾王殿下完婚。” “完婚?” 倒是很着急。不过也正好合了他们的意。若是亲上加亲的身份,那么到时候李墉这个身份就会更能成为皇帝的不二人选。 钟先生满意地点点头,却不知他正一步步落入了对方的陷阱中去。 当他回到房间,李骋忠已经起床了。 听到他汇报的种种情况,更是自满到了极端。甚至有些心急地问,“要不今夜,就攻入皇宫吧?” “万万使不得。”钟先生最担心他着急。 于是放缓了说话的语调,柔声劝解道:“你要的人虽然找到了,但是还没有领回来。我担心事情生变。” 李骋忠却似乎等不了了。他看着窗外的阳光明媚,正合适的天气。 正适合来做一件大事。 “我已经等了太多年了。如今万事俱备,连东风都不需要,我们还要等什么?” 他反过来开始劝钟先生,“三万伪装成护卫兵的青军,一万精锐部队守在城外。宫中有杨征烈打点,太清宫里那两位,即便是武功天下第一,又能跟千军万马抗衡?” 这句话,不仅劝服了他,更点燃了他心中那把永不熄灭的仇恨之火。 李骋忠继续道:“从前一切的屈辱,今日我们都将重新捡起。我们所受过的伤害,也都要全部加倍奉还。” “今日,攻入皇宫。” 他的话说的激昂,所有的行动也得到了杨征烈的同意。 青军回到朝歌城的第二天,便准备马不停蹄地进行最后的一战。而这一战,也将决定着所有事情的成败。 原本应该坐镇指挥的李骋忠因为身体的原因,只能待在杨府里静待消息,由钟先生陪着他。 入夜后,便是他们行动之时。 外面寂静如一滩死水。杨府离皇宫的位置不远不近,或许是因为隔着一层厚厚的城墙,所以什么动静都听不到。 可越是这样的寂静,越是让人心慌地无以复加。 钟先生就在李骋忠的床边来回踱步,但凡有一丁点声音,他整个人就会僵住。 虽然床上的人看上去只是在闭目养神,可他心里也担忧着。 突然,有人回来禀报,“亲王殿下,城门突然被打开,不知道来者何人?” 钟先生抢先一步回答,“来者穿什么颜色的衣服。” “夜色太黑,看不清楚。” 这句话,实在让人一个心都悬在空中,不知道如何是好。反倒是李骋忠安慰他,“你放心,城外有一万精锐部队,若没有来个两万士兵,绝不可能战胜他们的。” 这话安慰了他,随后又是无尽的沉默。 这一夜,似乎尤其的长。外面的天空,也尤其的黑。 “报,城东的青军被消灭。” “报,城西和城北的青军至今没有入皇宫,行踪尚不明朗。” “报,城南的青军进入了皇宫,但是长久没有人出来汇报了。” 接二两三的坏消息,让钟先生整个人都站不稳了。他扶着床帏,一脸沉色地看向李骋忠。 他的脸色更差,双拳紧握,眉头皱在一起。一言不发的样子简直可怖。 突然,他们房间的门再次被推开。 只不过这一回走进来的人,超乎了他们所有人的想象。 只见一个穿着玄色朝服的女子站在他们的面前。脸上没有一丁点的表情,循循开口,说出了一个残忍的真相。 …… 第一百九十九章 残忍的对峙 姚笑笑就站在房间里,一身黑色朝服显得威严尊贵。 难得她的脸上没有丝毫笑意,只是淡淡地开口,“叔叔,好久不见了。” 床上的人很诧异,也很惊讶,没想到那么快,就能在有生之年再看到她。只不过,顺序和地点似乎都错了。 李骋忠原本觉得,应该是他们成功攻入皇宫,他循循踱步进入女帝都寝宫,然后对着床上的人说上这样一句话。 但是,这样的一个调换,似乎也意味着胜利在另一方。 他有些气恼,“为什么?” “叔叔,我今天来,不是为了杀你,而是来劝你投降的。”姚笑笑居高临下的站着,可一开口说得多了,又变成那个暖心小可爱。 哪里有从前李甯玉的威仪。 只不过,即便是她变得再不对劲,胜负的结果是不会改变的。 李骋忠缓缓抬起头,依然不敢相信自己败了。满脸疑惑,“为什么?究竟是哪一个环节出错了?” 他的视线正好坐在姚笑笑旁边的人身上。从一开始他就知道李墉不会为他所用,但是放他回去,是为了激怒李甯玉的。 她有多暴戾,这个世界上只有李骋忠知道。 因为李甯玉身上的嗜血,是他一步步培养出来的。 所以,当知道有人要造反,这个人还是她的亲叔叔时,李甯玉的反应应该是会非常狂妄地接受挑战,并且哪怕是死,也要跟他一战。 可是眼下,事实似乎并非如此。 “叔叔,你没有哪一个环节出错。错的是,你以为我会应战。” 姚笑笑的朝服是李墉逼着她穿上的。说是这样显得有气势,可是她根本不需要这种气势。 她需要的,只是关于从前的一切真相。这些真相里,包含了对李墉和言家的过往。 李骋忠听到她的话,冷笑一声,“我算错了你?是啊,我没想到,原来你也不止是成天只会练武,你还会用这些阴谋诡计啊。” 说着,他的目光再次迎了上去。 这一回,眼底不仅仅是疑惑,还有后悔和遗憾,“当初我就应该一刀杀了你。” “然后呢,封皇姐为太子,对吗?”姚笑笑的话直接戳破了他的一颗心。 她还在继续,声音平淡无奇,但是双手紧握着拳头,隐忍着某些快要爆发的情绪,“可是你知道皇姐不像我那么好控制。所以,你利用言家,让她从此被关进了冷宫。” 这些事情,是王妃婶婶告诉李墉的。 他又像是一个故事似地,告诉了她。姚笑笑知道的更多,就那么顺着捋清了思路,才意识到忠亲王从始至终的目的。 “从我被寄养在王妃婶婶那里的时候,你就开始了你的计划。” 姚笑笑说完,突然又摇头否认了自己的想法,“应该说,想要谋反的心,从来就没有消失过。我是你的一枚棋子,同样的,李墉也是。” 这话,让房间里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她偏头看了看李墉,得到他颔首的肯定,她才继续,“你训练我,让我变得漠视生命,因为只有这样,我才会成为一个言听计从的,头脑简单的人。” “你只需要一些计谋,就能很好的控制我。当我激起民愤,为天下人所诟病的时候,便是你反抗的时候。” 床上的人终于有了动静。 他耸肩冷笑一声,看向了窗外,“只是我没想到,我自己培养出来的杀人机器,竟然要杀我。” 这一点,也算是他自作自受。 姚笑笑却不以为意,“即便当年你是因为我的关系被困在了边关,可这一切也并没有打消你复仇的计划。你仍然在利用你的义子,不断扩大他的仇恨。” 顿了顿,事关李墉,难免激动,“你想把他也培养成一个眼中只有仇恨的杀人机器。” “然后用他的手,杀了我。他便会成为老百姓心中惩凶除恶的第一人,也会成为继承帝位的不二人选。” 姚笑笑的分析全部说完,却仍然有一个疑问。 若是让李墉即成了地位,跟他李骋忠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么做,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呢?” 床上的人笑意更浓。他抬眸看着李甯玉,又偏过头看向李墉。随后,缓缓抬手,指着李墉问,“你觉得,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 “我都是为了你啊,孩儿。” 到眼下还在说这样的话,简直就是可笑至极。别说李墉会不会信,就是在他眼里笨拙的李甯玉都不会相信。 两个人无动于衷地相互看了彼此一样。 李墉只是突然弯腰拱手道:“我感谢义父的养育之恩。但我想知道,言家的事情,是你做的吗?” 这个时候,李骋忠又怎么可能回答他的问题。 瞥眼看向旁边的女帝。满脸的愤恨,“这个皇位本来就应该是我的。要不是你父亲突然有了你们姐妹二人,大统又怎么可能是他来继承呢?” 姚笑笑凑近一步,厉声反驳,“就凭借你的这些卑劣手段,你就不配跟先帝比。” “还有,你明明有妻子和孩子,可是为了权利,全然不顾他们的安危。宁愿牺牲他们,也想要让李墉杀了我。你简直是我见过最自私的人。” 李骋忠指着自己反问,“我自私?那我问你,你不自私的话,那便将皇位传于我怎么样?” “你的身体都已经这样了,难道眼下就只有这一件事情是你最关心的吗?” 姚笑笑看着他羸弱的身体,都不忍心说得太激烈,就怕一个不小心,这人会背过气。 可明明大寿将至,他的眼中却仍然只有皇位和权利。 没等他再回答,房间里突然又出现了一个人。 而这个人,在场的都认识。却只有一个人发出了惊讶,“骆文止,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的问题很寻常。可是突然有人得意的笑了出来。 李骋忠虚弱地从床上站起来,旁边的钟先生一把扶住了他,只见他声音很小,却坚定地说道:“你不是问,为什么我会让李墉来继任大统吗?” “马上,你就会知道为什么了。” 话一说完,只见骆文止拿出了什么东西,放在她的眼前。很快,她和李墉都昏倒了。 …… 第二百章 借尸还魂 迷迷糊糊间,似乎是听见了两个熟悉的声音在对话。 一个是骆文止的,一个是李骋忠的。 他们在说一件姚笑笑很熟悉又陌生的事情。由骆文止主导,“我已经查过了,现在这具身体里的人,确实不是李甯玉。而是另有其人。” “怪不得,她会做出一系列匪夷所思的事情。让我们的计划无法进行。” 骆文止似乎并不关心什么大计,他只是很好奇这些新鲜的趣事。 尤其是姚笑笑身上发生的,关于借尸还魂的事情。他又道:“我现在只能确认她的身体一定可以成功,但是李墉的身体能不能借尸还魂,暂不可知。” 听到这样的话,姚笑笑瞬间惊醒了。 她感觉到自己和李墉被困在一个地方,这个地方没有光,所以当她的眼神看过去时,另外亮处的人看不到。 他们还在继续,“你能有把握,百分之百地将魂魄换到谁的身上?” 只见骆文止抬起了手指,指向姚笑笑。她是被吓了一跳,但依然忍住没有出声。 这个时候钟先生跳出来反对,“不行。她是一个女人。难道要让亲王在她的身体里生存吗?” “这不归我管。反正我只能告诉你一件事情,李甯玉的身体是肯定能成功的。因为她现在的身体里就是别人的魂魄。” 顿了顿,骆文止一副高傲的样子,“但是李墉的身体成功的概率有多少,谁也不知道。若是到时候失败了,你们的一切都会功亏于溃的。” 两个人相互看了彼此一眼。 难道现在还不够功亏于溃吗? 他们在城外的一万精锐部队,被埋伏在附近的两万护卫兵打的落花流水。而进城了三万军队,更是因为被安排在了各个不同地方的练兵场,直接被人扣下。 现在青军都是生死不明,连钟先生都被他们骗了。 对于他们来说,眼下唯一能翻盘的机会,就是利用李甯玉的身份,才有可能活下去。而正好,她还坐在这个皇位上。看起来一切顺理成章。 沉默了良久,李骋忠长叹一口气。看向骆文止时只淡然说了一句,“靠你了。” 随后,他缓慢地朝着姚笑笑和李墉的位置走过去。拖着沉重的身体,蹲在了她的面前。 那一刻,她也终于意识到了,为什么李骋忠要做那么多事情,要把一切的荣耀加筑在李墉的身上。因为他早就想要把自己亲手培养出来的优秀人才给替换掉。 让他以李墉的身份继续活下去。 而至于他的义子会怎么样,是生是死,他根本不在乎。 姚笑笑越想越替李墉感到难过。丝毫不顾及自己的性命,直接睁开了眼睛,厉声道:“你根本不是人。” 被她突如其来的咒骂弄得有些窘迫。他后退两步,借着微弱的光亮看着她。 “言家的悲剧就是你一手造成的,如今你还想要利用他继续活下去。” 她的心里都泛起了酸,只觉得李墉太可怜了。要是可以的话,她宁愿自己能替他承受这一切。 可是她知道,并不能。 但越是这样,她越是不能让李骋忠得逞。一想到这个人的意识进入了她的身体,李墉未必下得去手杀了这个人。 因为这具身体是他爱的人,身体里的魂魄又是他敬重的人。 无论哪一个,都将会成为李墉无法动手的原因。偏偏这个原因也造成了他所有的悲剧。 只不过李骋忠这样的恶人,根本就不在意他们的想法。 蹲坐在地上,显得很悠闲,“你知道李甯玉为什么怕水吗?” “当年我想杀了她,便把她推下了水池里。那个时候她好像才4岁。从那以后,她看见大一点的水池都得绕着走。” 顿了顿,他的表情愈发恐怖。 但说故事的心情却没有人能阻拦,“对了对了,还有我的女儿,华莲。你知道他的毒是谁下的吗?” “不是李甯玉?” 姚笑笑帮她疗过很多次伤,只是探测到她的身体里有李甯玉的功法,便以为下毒的人也是她。 没想到,竟然猜错了。 李骋忠笑得愈发狂妄。一个没有感情,不受威胁的人,他怎么会有惧怕的事情。他唯一惧怕的,不过是自己的生死而已。 “当然不是。当年我被派去出征时,总觉得预感不好,生怕李甯玉以华莲威胁我。我便在她身上下了毒。若不是李甯玉保住了她们母女二人的性命。” 他一把捏住了姚笑笑的下巴,“你早就被李墉杀死了。” 姚笑笑突然觉得自己在某些方面,可能误会了从前的李甯玉。 她也不过是个可怜人。因为从小在那样一个环境下长大,被造就了一个变态的性格。但是骨子里她的人并不坏。 至少她还知道要保护自己的至亲。虽然她或许有自己的目的。 但是跟李骋忠相比,她是更善良的那一个。 “可是你千算万算,都没有想到真正的李甯玉已经死了。而从她死了以后开始,你所计划和期盼的事情全都落空了。” “我,姚笑笑。这么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到人,成为了你复仇路上唯一的阻碍。” 不知道为什么,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心里很爽快。 不过更爽快的,是接下来的话。 她没有看着李骋忠,而是看向了他身后的骆文止。淡然又随意的口气问,“你即然能知道我不是李甯玉,我是借尸还魂回来的。” “那你可知道,我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骆文止摇摇头。 他也正是因为好奇,所以才答应了李骋忠这样的条件。没想到如今这个人自己站出来想要揭秘真相。 姚笑笑故意压低了声音,说的异常神秘,“我根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众人都在震惊,连骆文止都感到惊叹。 “不信,你们可以去查一查,整个桑武国甚至是这片土地上,是否真的有这种借尸还魂的方法。” 她的目的,就是为了恐吓这群人。 于是,她更夸张地说,“当然,若是你们不相信,也大可以来试一试,只怕到时候你们自己都混得一个灰飞烟灭的下场。” …… 第二百零一章 主动献身 姚笑笑的话,让这个半明半暗的房间里陷入了沉默。 她在暗处,很难看清楚她脸上的表情。 但是骆文止,李骋忠还有一旁的钟先生脸上神色各异。但只有一个表现是相同的,就是都愣住了。 他们或许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或承认自己是借尸还魂回来的。没等谁开口质问,她又道:“动手啊。” “你这是在威胁本王。”李骋忠筹谋那么久,怎么可能会因为这种事情而退缩。 只不过他离得最近,最能清楚地看到她眼底的坚定。 看上去并不像是在开玩笑,但他又着实不愿意放弃,转过头看着骆文止,声音冷静道:“你觉得呢?” “回禀殿下,她说的也不无道理。我也只能保证她的身体确然可以承受其他灵魂的进入,却无法保证这之后会发生什么。” 骆文止的话音刚落地,脖子旁边就出现了一把利刃。 钟先生面对这种情况,多少有些崩溃了。 原本的计划被人洞察了不说,现在若是再因为不能给李骋忠续命,他恐怕也离死不远了。 于是握着剑的手忍不住颤抖着质问,“当初找上你的时候,你可不是那么说的,你说你有办法的。” 骆文止无奈摊开手,“我是有办法,但是也并不是万无一失。要不是看到了她,我也不可能联系你们。” 他仰着头,看向了不远处的姚笑笑。 这个表情,让她眉头一蹙,紧咬牙关。声音更是沉到了谷底,“你当初接近我们的目的,就是为了帮他们?” 姚笑笑原以为像骆文止这样的江湖术士,对这一切都不感兴趣。没想到,竟然也是一个会被权利诱惑的人。 但,他厉声否认,“你可别胡说。我并不知道你们的这些恩恩怨怨。是他们找到了我,我过了那么多年,在第一次去宫中给你治病的时候,才觉得你的身体不对劲。” 顿了顿,骆文止情绪有些激动,“再说,要不是瑾王殿下同意我查,我也不会知道你的身体跟我们的不一样。” 他口中所谓的不一样,在场的只有他和姚笑笑知道。 可是如今说出来,更让李骋忠疑惑,“什么不一样?” “……” 刚才对话的两个人都选择了沉默。 李骋忠更是大声怒吼起来,“到底跟我们正常人有什么不一样?” 骆文止脖子上的刀一横,伤口迅速出现在了他的脖子上,鲜红的血流过刀刃,滑到了衣襟处。这一下,他被吓到了。 虽然这些奇门遁术他很高明,可说到底,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面对这种情形,心里还是害怕的。 于是双手合十,求饶到:“我说我说。” “她的身体比我们所有人都更难愈合伤口。” 这句话一说,好像有人已经放弃了一样,但他又开口,“虽然如此…” 李骋忠转回头,定睛看着骆文止,希望能从他的口中说出一言半语的好消息。 “她身体的机能比我们所有人都优越。这一点,从她不到半年时间,可以从毫无功法到如今的赤丘级内力,就可以看出。而且,虽然她恢复的很慢,但是恢复之后毫无后遗症。” 骆文止的这番言论,简直就是把姚笑笑说成了一个让人垂涎欲滴的灵魂容器。 这种精美又实用的身体,他李骋忠怎么可能会不心动。 只不过,他却有些不敢。犹豫着要不要赌上一把时,有人开口。 钟先生已经收起了抵在骆文止脖子上的刀。徐徐走到李骋忠旁边蹲下,他的眼神里,有种说不出来的贡献精神。 看向他,说得柔情,“当年我初到朝歌城,无依无靠。就连想去给各位大人做幕僚,都没有门路。饿了足足三天,靠着些水度日。是你在街边捡到了我,让我住进了亲王府。” “若不是你,或许多少年前我就已经命丧黄泉了。” 钟先生的声音沙哑,可难得流露出一丝丝的温柔,没有任何缘由地令人心里泛酸。 即便是被捆住的姚笑笑,听着他的话也似乎能明白他究竟想要干什么。 “如今你有难,我没有办法眼睁睁地看着我们困在这个局中,也没有办法让我们筹谋多年的计划失败。” 说着,他的手放在李骋忠的肩膀上。那或许,是那么多年以来最僭越的行为。 但在面对生离死别之前,礼数对于他来说,已然没有那么重要了。 “你想干什么?”李骋忠的脸上难得有一丝的不对劲。 那是在他面对任何事情和人的时候都不会流露出来的情感。 可是,野心已经将他彻底吞噬。虽然他对钟先生有不舍,却也如他所说,不愿意放弃掉现在能抓住的一切。 钟先生淡淡一笑,能从烧毁的一张脸上看出往日清俊秀丽的模样,“你知道的。” “我不知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他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而是转头看向骆文止,平静地说道:“先用我做实验吧。无论成功与否,都能证明这个方法是不是有效。” “用你做实验,那要是成功了呢?” 骆文止在意的只是成功以后钟先生就会占据掉李甯玉的这句身体。但是却忽略了,钟先生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压根就没想过要活下去。 这一下,李骋忠沉默了。 他的态度几乎是认同了钟先生想要现身的态度。 可是姚笑笑却不可思议地质问他,“世间仅剩下他一个人了,你还要连他也一起牺牲掉吗?” 她的话,看上去有些动摇了李骋忠。他眉头一紧,继续沉默。 反倒是钟先生有些激动地说,“别听她的,她那么说只是为了让你停下来。成功了你能替我活下去。失败了,我在黄泉路上等你。” 钟先生一辈子都可能不会意识到,他在李骋忠的心中,也不能跟大业相比。 虽然他表现出来了为难,但是眼神中的狠厉并没有因为结果的不确定而动摇。他停顿了长久以后,依然开口。 虽然看上去诸多不舍和为难,但那句话却还是说出了口,“骆文止,动手吧。” 第二百零二章 心软 “骆文止,动手吧。” 这几个字,叫醒了很多沉睡的东西。 除了李骋忠的狼子野心,钟先生的义无反顾,更有李墉的惊醒。他听到了自己的义父终于还是要向姚笑笑下手。 惊恐地怒吼,“不准你们动她。” 姚笑笑最不想让李墉听到见到这一切。那个从前他引以为傲的义父,如今竟然露出了这种可怖的面孔。别说李墉自己,就算是她也觉得不可思议。 可是李墉似乎已经接受了这一切,现在只想保护着他觉得重要的人,就是姚笑笑。 李骋忠的脸上划过一丝笑意,很诡谲的样子问到:“你愿意替她?” “我愿意。” “不行。”听见李墉这样失去理智的言论,姚笑笑想都没想地开口阻止。 她没有看向李墉,更没有对他进行什么劝解。 因为他跟李骋忠唯一相似的地方就是,一旦认定了要做的事情,就算是有千万的阻碍,都不可能挡住他们的脚步。 所以,李墉若是想要保护她,也一定是那种愿意付出生命的决绝。 “你要是想试验,就在我的身上。我决不允许你伤害李墉。”她眼神坚定,凝眉看着李骋忠。 看对方没有反应,又道:“我成功过一次,我的身体能更好的接受。而且,我的身份是陛下。一旦你成功了,不需要花费一兵一卒,就能得到你梦寐以求的一切。” 这句话有多诱惑,所有人都知道。 李墉却开始疯狂地扭动着身上的钳龙绳,一种专门为了钳制住武者的特殊绳子。越是功法高强,也是会被钳制的更紧。 无论他做多大的努力,依然无法挣脱。 “别费力气了。她自己都愿意做试验品,你难道还能阻止吗?说话的,是李骋忠。 他的眼神里对自己这个义子没有丝毫的感情。正如他自己说的那样,李墉的存在从头到尾都只为了他。 一旦他有了一个更好的替代品,这个义子就会变成毫无意义并且拦手拌脚的存在。 “我来给你做,你放开她。” 李墉失去了理智。他只想着替她牺牲,却忘记了彼此之间身份的差异。 李骋忠缓慢从地上站起来,钟先生依旧搀扶在侧,毫不怨言地陪着他,即便知道自己马上就要结束生命。 走到骆文止的身边时,李骋忠脸上淡然一笑,“你知道你们言家的人,最大的问题就是心软。” “住口。”姚笑笑不愿意让李墉听见这些。 可似乎并不能阻止什么。 这个人依然在继续,“当年若不是因为心软,又怎么会背上通敌叛国的罪名呢?” “你究竟做了什么?”李墉声音很低,冷若冰霜的语气,叫人听了却是心疼。 李骋忠不管不顾,在他的心里自己已经至少是胜利者了。 面对那些失败者的时候,心中难免有些怜悯。 愿意给他们一个知道真相的机会,“我只不过是让他们多多照顾李明婧,又暗中用你父亲言庚的名义跟胡与国通信。没想到几个月的时间,就做实了他们的罪名。” “你就是个卑鄙小人。” 姚笑笑说出了自己心中对他最真实的想法。却没有惹怒对方,反倒让他笑了出来。 “我卑鄙,难道你们就不卑鄙了吗?不过都是为了自己的目的而行事。根本没有所谓的对错。” 她实在忍不住,朝着地上吐了一口口水,也并不能驱散掉心中的愤恨。 而捆在她身边的人却冷声道:“从前你收养我,是为了让我成为你的刀。如今是为了让我当你的容器。” 李墉冷笑一声,眼神不知道落在什么地方,“可是,我不会再像他们那样心软了。” 说完,他重新抬起头,看了过去。 “但是你能怎么办呢?你什么都做不了。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活下来。若是成功,你当真能杀得了顶着她脸庞的我?” 李骋忠的话直戳痛点。李墉嘴上说着不心软,可又真的能动得了手? 没等人回答,他拍了拍身边的两个人,“你们可以开始了。” 只见骆文止再次用迷烟将两个人迷倒,随后解开了她身上的钳龙绳,把她从原位带到了一个光明的地方。 他将姚笑笑放稳在地上坐着,让钟先生跟她背靠背。位置调整好,他就开始在两个人的周围画符。 过程中,李骋忠紧盯着钟先生,言语中带着些许不舍,“若是能成功,我定然会再为你的魂魄找一个重生的地方。” “我相信你。”他仰着头,毫无怨言。 “你放心,我绝不会独活的。”李骋忠眼底看上去真诚极了,任谁都会相信的。 一炷香时间过去了,骆文止重新站到了他的旁边,朝他颔首道:“我要开始了。” 得到回应后,骆文止开始念起了各种经文。只见两个人的周围闪烁起了微弱的红光。很快,就看到姚笑笑从昏迷中惊醒。 她张着嘴,却说不出一句话。 只是痛苦地在摇头,不知道那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状况。 看到这个情形的骆文止,更加激动地念着经文。速度很快,手舞足蹈的样子有些恐怖。 时间本就是最熬人的。半明半暗的房间里,像是一位都停滞了。 所有人都在原地一动不动,唯有骆文止重复了上百遍的经文,在提醒着他们时间的流逝。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停止了经文。 随后,圆圈中的女人一声尖锐刺耳的叫声,撕破了这个房间的寂静。 姚笑笑双眼紧闭,痛苦的样子简直令人心焦。而这个时候,李墉也从迷烟中醒了过来。 不可思议地看着她,求饶道:“你们放过她吧。让我来,义父。” 他一切的软肋,都是她。又怎么可能看着她就这样痛苦着。 突然,圆圈中的人睁开了眼睛。环视着周围的一切,看上去那并不是姚笑笑会有的眼神。只见她走到李骋忠的面前时,露出一个会心的微笑。 “殿下,没想到过程比我想象的,要痛苦。” 就连说话的样子,都已经不是她了。李墉看着光亮处的两个人,一颗心差点停止了跳动… 第二百零三章 众叛亲离 “钟先生,真的是你吗?” 李骋忠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这样一个简单的仪式就能将李甯玉彻底消除。而这样的一个过程,更加增大了他的信心。 两只手把在她的肩膀上,仔细看着。 明明已经是一张别人的脸,但是眼神却足够熟悉。 这一边沉静在愉悦的欢乐中,而黑暗处的人却无声地看着这一切。 李墉一直在摇头,嘴里小声地重复着同样一句话,“不可能,她不可能就那么消失的。” “她绝不可能消失。” 新生的人似乎是听见了这个微弱的声音,看向李骋忠时,弯腰拱手:“殿下,让我过去看看他。” 虽然不知道钟先生的意图,但是他还是让骆文止给人松绑了。 一松开,只觉得她的身体有一股力量在胸口慢慢沉入丹田。她艰难地往前挪动了一步,实在有些怪异。 看向李骋忠时,却是无谓地笑了笑,“殿下不用担心。我只是一时间觉得有些诡异。” 从前他的身体虽然没有忠亲王那么差,但也不算是硬朗。如今像是换到了一具健康的身体中时,有些不适应。 颤颤巍巍走到了李墉的面前。 他依然还在重复着相同的话。但当回过神来,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庞时,他停止了一切的动作。 李墉想要伸出手触摸一下她,奈何自己被绑住了,于是只能问,“他真的成功了吗?” 对方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转头看向李骋忠,“殿下,李墉的身体能给我吗?” 而这个问题,又让李骋忠沉默了。 她继续用最平缓又淡然的声音说:“即然我已经成功了,说明这个方法是可行的。我不求在这个身体里,但是只愿在李墉的身体里,可以一直辅佐殿下。” “这,恐怕不行。”李骋忠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回应。 虽然看不清黑暗处人的反应,但他依然很自私地继续道:“虽然你在李甯玉的身体中成功了。但是并不代表我行,留着李墉,至少还有一个退路。” 这种话,无论是谁听心里都难免会难过。 更何况是一心为了李骋忠的钟先生。他都愿意为了他的续命而牺牲自己,可是到头来,他却连一句活体都得不到。 李骋忠却还在为他点自私而辩解,“他们两个人的身份都太特殊了。你放心,我一定会为你找到更合适的人选。” 黑暗中的人毫无反应。 他有点慌乱了,急得胡乱说话,“为了我们的大业,你应该忍耐的。不要同本王斤斤计较,献身可是你自己说的,不是我逼你的。” 终于,在他说出这句话以后,黑暗中有人摇晃着走了出来。 只不过跟刚才进去时的表情不同,现在的她脸上写满了失望。 而她嘴里说出来的话,更是惊掉了所有人的下巴,“要是钟先生听到你说这样的话,该是如何伤心啊。” “你…” “你是…谁?” 李骋忠愣在原地,彻底懵了。 可是对方脸上再次流露出一抹灿烂的笑意。这个笑容实在令人厌恶,好比阳光,照耀着一切黑暗,却始终忽略掉了光明背后的阴霾。 他便是在这阴霾中长大的人。所以,他讨厌一切看起来积极阳光,毫不畏惧的东西和人。 如今女帝身体中的这个人,便是他最讨厌的人。 “我是谁,我还能是谁?肯定不会是钟先生的。”姚笑笑缓步从阴暗中走出来,正好一缕阳光投射在她的脸上。 已经一天一夜了,他们的计划看样子是彻底地失败了。 李骋忠双脚无力,直接跪坐在了地上。只能看着这个人一步一步朝他靠近,最后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没有一丝手软。 “你机关算尽,却忘记了谁才是你最重要的人。” 她没有继续俯视他,而是蹲了下来,声音温柔,“我告诉了婶婶和华莲你在这里,可是她们根本不愿意来看你。” “原来她们一早就知道了你想谋反的事情,所以当时你才会想要杀了华莲。你可真是我见过最狠心的人。” 跟李墉的悲剧比起来,他的亲生女儿和妻子似乎才是最可怜的那一个。 “那又怎么样?我是为了大业,若是有一天我能当上皇帝,她们一个是皇后,一个是公主,整个桑武国最尊贵的女人。” “可是她们也享受不到这些荣宠了,不是吗?” 一个死人,又怎么会在乎身份是不是尊贵呢,“她们真正想要的,是你。亦如钟先生想要的,也不过是想陪在你的身份而已。” 姚笑笑难得激动地怒吼着。 但是所有表达的情感,都不是她自己的。说到底,她跟李骋忠是陌生人,她对他不是恨,更多的是厌恶和恶心。 因为她深深知道一点,这些人身上的悲剧,都是他一个人造成的。 为的,就是他所谓的大业。 可这份大业真的值的毁掉那么多人幸福的生活吗,她实在不懂,“你知道吗?我把皇位传给了皇姐。等一切尘埃落定以后,我就不会在这里了。” “什么?”李骋忠明显不可置信。 “不可能,这可是皇位。多少人头破血烈都要争抢的东西,你凭什么拱手送人。” 姚笑笑偏过头,看向了黑暗处,“凭什么?不凭什么,就是不想,不喜欢这个位置。更是想借由这件事情告诉你,世间有很多比权利更重要的事情。” “比如亲情,友情,还有爱情。” 她的目光始终看着黑暗处,“可是你是再也体会不到了,因为你走到今天这一步,早都已经众叛亲离。而你所珍视的皇位,也离你越来越远。” 姚笑笑不是恐吓威胁,只是想要让他悔过。 可是李骋忠又怎么可能呢?他甚至不惜以命相博。悄悄拿起手边的一把利刃,循循说道:“我刚才听骆文止说,你的身体要比普通人差很多。” “即然如此,那你就跟我一起下黄泉吧。” 说着,以非常迅捷的速度刺向了她的心脏处。 “小心!” 第二百零四章 我都没事了 “小心!” 李墉这一声,还是喊晚了。 只见一把非常小的匕首已经准确地刺向了了她的心脏。姚笑笑的痛感瞬间传过来,她下意识地一把将人推开。 力气很大,李骋忠直接被她击飞。打在墙上,又很快落在了地上。 李墉飞一般地冲过来时,根本饿不想去弄李骋忠,只是将她整个人抱紧怀里。他的手捂住心脏,但是涌动出来的血早就已经止不住。 染红了他的手,他的衣襟。 “姚笑笑,没事的,没事的。”他的声音里只有颤抖和恐惧。 他甚至不敢低下头看她,生怕自己会奔溃掉。现在还不是时候,他怀中的人还在用力地呼吸着,那就说明他没有事。 这个时候,不远处响起了一个令人讨厌的笑声,“众叛亲离?失败?” “那又怎么样,能带走你,也不算是全部失败啊。” 李骋忠嚣张的声音实在让人心里愤恨。李墉蹙眉看过去,往日的一切情分都消失了。 眼下,他只有对他的恨意和杀之而后快的决心。他带血的手掌凝着真气,已经往他的方向瞄准。 可是刚要一掌击过去,却被人拦住了手臂。一个人微弱的力量,却让他瞬间停止了一切动作。 李墉终于低下了头,他怕自己再不看,就会看不到了。 姚笑笑的脸上轻松,“不要。” “不要杀了他。”她的手紧紧攥着,可丝毫感受不到任何的力量。 因为胸口失血过多,她的一张脸都苍白,看上去虚弱地要命,让人心疼的要命。 李墉始终看着她,不反驳也不挣扎,任由着她的动作。 她缓缓转动着头,看到了李骋忠,“这样的人,死了根本就是便宜了他。我要让他永远都活在这种想死不能死的痛苦了。” 姚笑笑的话回荡在这个房间里。 很快,他们的周围走过来一个人,“我能治她。” 骆文止一直都在,虽然他对这种借尸还魂的事情很感兴趣,但也从没有想过要害人性命。如今这一切,也不能说跟他没有半点关系。 所以,他有义务帮她疗伤。 但是李墉却将她整个人都环抱着,很显然,他根本不相信这个人的心思。 又是姚笑笑,她的声音比刚才还要微弱不少,“就让他…让他试试吧。” 嘴上说是试试,可姚笑笑和骆文止两个人比谁都清楚,这样一个严重的伤口,即便是救回来,也是时日无多了。 但是他们很有默契地,谁都没有点破这一切。 在他漫长又疼痛的治疗中,姚笑笑还是疼得昏倒了过去。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首先映入她眼帘的,就是一张满脸胡渣焦急的脸。她觉得这是梦,便抬起手,毫不犹豫地夸了一句,“你长的好好看。” 下一息,她的手被人握住,虽然轻柔,但依然能感受得到对方的激动之情。 李墉的声音非常沙哑,“你终于醒了。” 当她抬头看过去时,竟然看到了他脸上有一丝丝的泪光闪过。她举着手,想要把他脸上的悲伤驱赶走。 假装恢复的很好地说道:“我都没事了。” 可是话一出口,她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因为整个人虚弱得无以复加,甚至刚说完这句话,就好像再也说不出其他。 李墉知道她恢复的情况一般,便赶紧叫来了太医。 但却被人阻止了。此刻她想要见的人,只有骆文止。 他就在外面时刻等待着,只等着人睁开眼,就迫不及待地想要见面。但是奈何自己被瑾王殿下扣住,所以也不知道内殿中的情况。 当看到李墉时,骆文止凑了上去,急问道:“她怎么样,她醒了吗?” 对方点头,眼神毫不客气,声音更是冷到了极致,“她要见你,你现在赶紧去。” 骆文止进入内殿的时候,看到床上苍白的一个人。看来情况比他想象得要糟糕。跪在床踏前,他只想领罪。 但是姚笑笑无力地抬起手,开门见山,“我还有多久?” “陛下,你如今全凭着身上的功法在强撑着,至于能撑多久,我也不知道。所以你的状态,很不好。” 她淡淡一笑,像是预料到了这种结果。 “看来,我还是得回去的。” 回到那个没有李墉,没有这些纷繁复杂争斗的世界里去。只不过,那个时候,这里又会变成什么样呢? 她的心上人又会多么难过呢? 骆文止却有些不甘心,“即然你可以借尸还魂,那一定可以再用这种方法的。只要再给我一点时间去研究咒语。” “不需要了。” 因为她知道,这个世界里,她根本就不可能存活得太久。 只不过说出口的理由却是,“找一个什么样的人借我呢?算了,还是顺其自然吧。我不想剥夺别人生存的权利。” “可是…”骆文止的话被挡住了。 她虽然看上去非常的无力,但是脸上的表情却很淡然。对着骆文止继续吩咐,“我要你帮我想一个看上去能骗得过别人的方法。” “陛下你还想干什么?” 姚笑笑看向门外,虽然看不到李墉,却知道他一定守护在某处。 这是她第一放心不下的人。还有就是桑武国皇位的问题,也没有能解决。她必须要在离开前将这些事情都办妥。 于是她咬着牙,艰难地从嘴里说出这些缘由。 说完,又在脸上凝起了笑意,“我知道你非凡人。所以,一定有办法让我看起来身体在逐渐恢复的,对吗?“ 骆文止不想点头。 她又问,“对吗?” “你一定能帮我完成这些遗愿的,对吗?” 终于,在他看向床上人坚定的眼睛时,他反倒是动摇了。这样的方法他当然有,看似是续命成功,其实不过是在用阳寿来度过人生中最后的时光。 这种方式,虽然能不留遗憾,却会减少更多的寿命。 但是看起来,她已经不打算动摇了。于是他悻悻到:“这样做,真的值得吗?” “反正结局早就已经注定,能跟他在最后的日子里过的幸福,就当是成全了他,也成全了我。” …… 第二百零五章 夕阳的决绝 李墉回到内殿的时候,脸上的氤氲终于散开了些。 他径直朝床上的人走过去,习惯性地坐在床踏上,拉着她的手,放在下巴处循循道:“没事了。” “嗯,没事了。” 骆文止应该是按照她说的,告诉了李墉,所以他才显得那么平静,眼底也没有悲伤,只有大难之后的庆幸。 他紧紧握着她的手,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只是一双目光不愿意从她的身上离开。 姚笑笑很虚弱,却还在问,“李骋忠呢?还有青军都怎么样了?” “青军愿意归顺的留在了城中,不愿意的全部关在牢笼里,等候发落。至于李骋忠…”李墉停顿了片刻,像是有些说不出口。 她静静等待着,也不着急。另一只手放在他的腿上,轻轻拍了拍,像是在安慰他。 看到她这样,不禁让人笑了出来,“你还安慰我啊。” 姚笑笑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才够着手抚摸到他的脑门。“我当然要安慰你。不然你该难过了。” 他很淡定地挪动了一下,让她的手不需要费什么力气。用说话来盖过这些情绪,“李骋忠被你的那一掌打伤,加上有旧伤。身体不太好。” 李墉说这几个字的时候,眉头紧蹙在一处。 有人很懂事地降低了声音,“那你要去看看他吗?还是让华莲和王妃去看?” “我问过了,他们不愿意去,也不敢去。所以,还是算了吧。” 他也不知道如今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应该怎么去面对自己的义父。虽然他最近坏事,甚至将他当成一枚棋子,可是养育之恩不能忘。 李墉偏过头,脸上一丝难过闪过。 房间里的气氛一时间有些说不出来的沉寂,是姚笑笑再次开口,才打破了沉默,“即然他已经是弥留之际,不如让他说出华莲的毒应该怎么解。” “如此一来,他在这个世界上,也不算是无后了。” 她的话说完,却没有得到回应。 抬眸只看到一双复杂的眼睛看着她,说不出来究竟是种什么情绪,只觉得不愿意挪开目光。 “对了,皇姐呢,她在什么地方?” 话锋一转,两人之间的气氛也变了又变。李墉长叹一口气,继续握着她的手,柔声道:“刚把城里的百姓转移出去的时候,我就派人去边关找了。” “现在人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姚笑笑点点头,好像对所有的事情都不放心,又开口,“那唐秉桓和永乐郡王呢,你查清楚他们跟这次反叛军的关系了吗?”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 他把她拉着躺回了床上,又用被子将她盖得严丝合缝。 一切动作完成,他才悻悻开口,“你受了重伤,现在不是操心这些事情的时候。” 顿了顿,他觉得这么说程度不够,又道:“况且你明知道自己恢复的慢,还一天操心这些事情。等李明婧回来,我回让她来处理的。” 他似乎能读懂她的心意一样。连她没有开口的计谋,都被他看出。 床上的人也安心了不少。放低了声音,循循道:“你说,我把皇位让给皇姐,对吗?” “对错不是我们能判断的。你只是做了你觉得应该做的事情。那我就会无条件支持你。” 这话,像只是在说李明婧的事情,又像在说其他的。 李墉如果知道她为了能跟他有一个毫无遗憾的结局,选择消耗掉阳寿,又会是怎么样的反应呢? 也不会怪她,会支持她吗? 姚笑笑有些不敢想,于是凝了一个难看的笑容盯着他看。 有人对于这种目光实在有些为难,便偏过头说,“睡一会吧,你现在身体虚弱。” 她确实是虚弱,但舍不得闭上眼睛。只是摇摇头,什么都不言语,继续看着他。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疲累地闭上了眼睛。 看她睡着,李墉先出了内殿,找来徐延之。吩咐道:“去准备一些她爱吃的东西,什么都行。只要是她喜欢的,都找来。” “可是陛下现在的身体,应该吃一些清淡的东西。” 只见李墉咬着牙,双手紧紧地攥着珺天剑,沉声回应,“她会恢复得很快的。到时候再准备就来不及了。” 停顿了片刻,他重新抬起头看着徐延之,像是已经消解掉了某些情绪,很淡然地继续,“去吧,你能想到的都备好了。” 看着徐延之离开,他就站在内殿的门口。 突然,身后一个声音出现,“殿下。陛下她…” 这个声音是翠娥。对他始终是带着丝丝愧疚,连头也不敢抬。 可是李墉没有责备她,反而发声感谢,“这段时间,你照顾她辛苦了。” “不辛苦,陛下她没事吧?”翠娥最有眼力架,她总觉得这一次受伤跟以往每一次都不一样。 不仅是陛下不同,就连瑾王殿下都脸色氤氲,像是结果很严重。 但是,对方只是淡淡一笑,随口道:“她会没事的,你放心。若是她有什么不好的,我会告诉你们的。” 一时间,翠娥的羞愧达到了顶点,她一头跪在了地上,“殿下,从前冤枉你怀疑你,都是奴婢的不对。我只是…” 他又怎么可能责怪翠娥呢。 要不是她忠心护主,他们又怎么可能提前洞察到一切。 李墉平静地将人扶起来,“你以后,还要继续这样。陛下才会安全,明白了吗?” 她看着他,明明人已经回到太清宫,明明外敌已经驱散,明明一切都将重新开始。 可莫名有些心里不踏实地感觉。 没等翠娥问出来,他就已经转身进入了内殿。 或许,是夕阳西下。房间里的光有种末世的决绝。他就那么愣神地站在不远处,不敢靠近。 李墉回忆起了当初她从城墙上坠落开始,两个人便结下了不解地缘分。只不过这缘分好比这阳光似的,温柔却短暂。 床上的人似乎是听见了动静,缓缓坐起来。在看到李墉的时候,她攒着笑意。 朝他招手,嘴里说了一句,“过来陪陪我吧,我好冷。” 第二百零六章 你有多值钱 春暖花开,冬日的景象已不复存在。 后院里的一汪池水重新展露了容貌。今年刚种下的梨花树也在空地上发了芽。 姚笑笑的身体出奇地恢复得很快,她整个人精神的很。坐在后院石椅上惬意地吸收着阳光。 忽地,身后有人给她披上一件披风,嘴里还絮絮叨叨:“春捂秋冻,没听说过吗?” “陛下要是那么任性的话,我就要让徐延之不给你做好吃的了。” 李墉的威胁最管用,她也只听他一个人的。 无论他说出多么为难的要求,姚笑笑就算是生气了,也会答应下来。所以,有人说整个太清宫里,他瑾王殿下才是老大。 可他们却不懂,在李墉的心里,她才是第一位。没有什么比她的健康更重要的了。 姚笑笑听见他的威胁,一瞬憋着嘴,“我这大病初愈的人,就想吃点好的,都要被威胁。” 他抬眉看过来,眼底有种不可思议,“原来你还记得自己是大病初愈啊?那为什么穿着件单衣就坐在这里了?” “我是来晒太阳的。”她据理力争。 可是天不遂人愿,一阵冷风突然吹来过来,她被冷得打了两个寒颤。二话不说,往她的怀里钻。 对方嘴上是恶狠狠的,但是行动却简直宠溺到不行。 李墉张开自己的披风,将她死死护在怀里。口中依然是指责,“现在知道冷了吧,还敢不敢这样了?” “殿下,我都已经生病了,你怎么还能说我呢?你现在就应该关心我,爱护我。宠着我,疼我。” 她无赖的样子直接逗笑了李墉。 缩着脖子,不再说什么。只是手里的力气再不断地收紧。 姚笑笑也感受到了这种力量,虽然有些喘不上气,但这样能相拥在一起的时日,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到头了。 她不想错过一丝一毫。 头枕着他的胸口,两个人在树荫下,有种唯美却孤寂的幸福。 良久,有人开口,“站累了吧,我扶你进去休息吧。” 李墉的眼睛里,总是会流露出这样一种无端心痛的关心,像是她马上就要远离这里了一样。 被人看到的时候,她总是会轻轻拍打他一下,假装厉声道:“我的身体已经没事了,你为什么总是一副那么担心的样子。” 他倒是也不避讳,“之前你受伤恢复了很久,这一次你伤得更重,我就是担心…” 姚笑笑没有露馅。她掩饰得很好,不会让对方查探出一丝的不对劲。 带着开玩笑的语气道:“那是因为上一次受伤,太医不好好给我医治。你忘记了,也是骆文止来了以后,我的伤才好的。” 她的脸上总是带着宽慰人的笑容。 如果不仔细看,当真会被她骗过去的那种。所以,她很自信地继续,“这一次也是因为骆文止,我才能恢复的快。” 李墉抚摸着她的头发,眼底宠溺地看着她。最后,用特殊地方式,在她说不停的嘴上轻轻一吻,才让她停止了。 两个明明都云雨过的人,却还是会因为这种亲密的行为而感到羞赧。 她低着头,不敢看他。从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叫人听了心醉,“还有别人看着呢。” “你我马上要大婚了,难道还不能亲我自己的妻子吗?” 他的坦荡让她感觉到无比的幸福。牵着他的手,两个人肩并肩地回到了内殿。 此时,已经有人恭候多时了。 看到她时,往前走来迎了两步,“你怎么又一个人跑出去了?” 来人时李明婧,她已经接受了皇位。确实比李甯玉更得人心,尤其是在经历过这一切以后,她不再是那个只有仁慈而没有果决的大公主。 如今,她忙得不可开交,却不忘来看看这太清宫里的妹妹。 姚笑笑很欣慰,能在最后的日子里,将这样一个重大的责任交托于她。 看起来她也确然是可托付的人。 放开李墉的手,她径直朝李明婧走过去。亲密地勾着她的手,带着人往里面走,嘴里还不停在说,“我哪里是一个人,李墉不是跟着我呢嘛。” “你今天来干嘛呀?” 李明婧被她拉着坐到了位置上,直言道:“我今日来,是来给你送嫁妆礼单的。” 安静了片刻,她又开口疑惑,“你确定婚后真的要搬到亲王府里住吗?” “不行吗?”姚笑笑可不想守在这宫里。总有人来给她请安的,很是麻烦。所以,她只想出宫。 李明婧倒也不是真的想阻拦,就是随口问问。毕竟她从前是女帝,受得都是最好的待遇,就担心她嫁到亲王府里会受委屈。 她没有理解李明婧的意思,但李墉显然是听懂了 立在一旁弯腰拱手道:“陛下请放心,她嫁入我府中,我一定会用心待她的。绝对不会让她受一丝丝的委屈。“ 得到这样的保证,她也算是安心了。 两个姐妹又寒暄一会,李明婧便了离开了。 她一走,有人迫不及待地打开了陛下带来的嫁妆礼单。浏览了上面的东西一遍后,露出了一个怪异的表情。 李墉坐在了她的旁边,饶有兴致地问,“怎么了?皇家的嫁妆给多了?” 姚笑笑摇摇头,一脸财迷地指着上面的东西道:“我觉得啊,给的还是太少了。你看看,这翠玉金簪才一百对。我记得宫里应该还有很多的。” 听着她一个又一个地抱怨。 最后,她合上礼单,看向李墉时非常认真地问到:“你应该不会嫌弃我嫁妆太少吧。” “你觉得我会欺负你?” 她愣愣点头,而且坚定不移地觉得只要嫁妆多,她就有足够说话的权利。 这话,惹得李墉直接一手扭住了她的脸颊,声音都沉了下去,“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没有良心啊。” 被捏得疼了,她赶紧求饶,“ 我开玩笑的,我知道你不会欺负我。” “只是不会欺负你?” 姚笑笑拉开他的手,几分被逼无奈,几分说着真话,“我知道你会疼我的。我就是想多给你留点东西。” 他将人一把抱紧怀里,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脸上都是悲凉。 可嘴里却依然是欣喜的语气,“把你留给我,就足够了。你不知道自己多值钱。” …… 第二百零七章 大婚 这或许是朝歌城中第一次,从皇城中从人出嫁。即便是从前的公主,也是驸马入赘。 而今,出嫁的还是前朝女帝。 她自动退位让贤,说是要让能者在正位。没想到竟然让冷宫中的李明婧出来做了新帝。不仅如此,她退位的第一个条件,就是重新审理言家叛国案。 随着真相的层层拨开,言家终于在十多年以后得到了清白。 她退位的第二个条件,就是要让新帝勤政爱民。最紧要的,便是废除掉她从前立下的,没有武功的百姓被称之为‘白条’这种没有民权的条列。 最后的条件,也是最重要的一个,就是她要嫁给瑾王殿下。 这是当初她在女帝位置上的时候就已经说好了的。 他来提亲,她便嫁。 今天阳光灿烂,春日炫彩。天空中的云朵都是连绵不绝,像是在为她庆贺。 姚笑笑坐在自己太清宫后院的池子旁,竟然莫名有些恋恋不舍。 从前的她,最害怕的就是在这里。每一天都活得心惊胆战。现在要走了,她却有些不舍。不过环视一圈周遭。 她不舍的,似乎只有这一汪泉水。 虽然日头还尚早,又加上大病初愈,她的身体依然有些虚弱。可是人还是忍不住把脚放进了水池里。 一股凉意上头,只窜到心间,让她忍不住颤抖了两下。活像个小猫一样,摇头晃脑。 这样子,被翻墙而来的人看得清楚。他就坐在墙边,声音不大不小地说,“要是不舍,我住太清宫也不是不行。” 听见这个声音,她愣愣回头。 看见人时,更是无奈一笑,“殿下,今日你我大婚。你竟然还要这样翻墙,会否有些不妥?” “不妥?” 人从墙头跳下来。艳红色的婚服上绣着鸳鸯和合欢花。显得非常隆重,要不是他把裙边卷在腰上,看起来应该是很喜庆的。 但为了翻墙便利,他只能把衣角都塞到腰间。 朝姚笑笑踱步走去时,英姿飒爽,风采卓绝。让人不禁感叹,好一个翩翩少年。 直到他蹲在水池边,一副浪荡子弟的嘴脸,对着她的耳朵疑惑道:“还有姚姑娘觉得不妥的地方啊?” “当然,你今日娶亲前翻墙而来,就是不妥。” 她嘟着嘴,一脸不高兴。双手交叉,很是不想搭理对方的样子。 别人成亲,那都是三拜九叩行过天地才入洞房,窥见新娘之貌。 他倒好,直接略过了所有环节,来到她的面前。 谁料,气还没有生起来,就听见旁边的人懊悔着说了一句,“我怕你后悔,所以特意来看看。” “没想到你也讲究这些传统。我以为你我已经行过夫妻之实,你会不在意这些。” 姚笑笑有些气馁,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只是带着生气的语调说,“很重要的好不好。” 李墉将她抱紧怀里,轻抚着她的后背,淡淡安慰道:“知道了,我现在就走。” 听见他说要走,又忍不住拉着他的衣服,不想让他离开。一分钟都不想分开。 嘴里也诚实,“时间还早,再陪我一会。” “姚姑娘,你最近似乎很是粘我啊。”李墉如是感叹。 有人抬起头,眉头紧皱盯着他看,“不愿意吗?等我嫁进亲王府,我可是一息都不会离开你身边的。” 对方不仅没有被吓到,反而将她抱得更近,声音飘渺,“这可是你说的啊,要是反悔,我可是要状告当今圣上的。” 他难得开玩笑,也让气氛变得温馨了起来。 姚笑笑的脚感觉到太凉,便从水池里拿了出来。李墉眼疾手快,直接把她的脚拿到自己怀里。 可是她一看是婚服,赶紧挪开的很远,“不行不行,一会该弄脏了。” 说着,自顾从地上站起来。她这一站,同样款式的婚服瞬间及地。 李墉往下往上看呆了。目光是呆滞的,但是嘴上利索,“好美。” 这是她第一次听见他夸自己,忍不住有些脸红,害羞低头,晃动着一只脚道:“你今天也很帅。” 话音刚落,她就被人悬空抱起。 直接抱紧了内殿中。婚服是好看,却远不及她。李墉见到此情此景的时候,忍不住想要有失君子的风度和分寸。 只想把她吃干抹净。 姚笑笑嘴上抗拒,“李墉,马上就到吉时了。”可身体却比她自己城市得多。 不断回应着他的动作,一次又一次地让他感受到自己的悸动和愉悦。 终于到了最后,李墉紧盯着她,眼底突然闪过一抹没来由的悲伤。而这抹悲伤,被她看得清楚。 捧起他的脸,什么都没说。就只是看着他,毫不动摇,坚定的眼神里只有他汗流浃背的身影。 那一刻,谁都不知道,她的一颗心也都碎了。却不想让眼前的人感受着离别的悲痛,她只想自己去承受,想让他在最后的日子里每一天都是开心的。 这么想着,她扬起身子,吻上了他的嘴唇。 嘴里还不断重复着一句话,“李墉,你要每一天都过得开心。” “没有你,开心不了。”他像是知道什么一样。将自己的脸埋进了她的脖颈处。 今日,还是过了良辰吉日,可两个人该行的夫妻之实是一点没有耽误。 只是有八卦之人论起今日之事非时,总是一脸绯色。都说瑾王殿下和前朝女帝是一起从太清宫里出来的。宫人们都清清楚楚地听见内殿中的旖旎春色。 而两个人出来时,那婚服皱得不成人样了。 可是他们才不在乎。继续往亲王府的方向走。 当马车落定,众人看到姚笑笑的时候,都不禁长大了嘴,他们以为的殿下心中的江湖女子,竟然是前朝女帝。 更是恨不得鞍前马后地服侍照顾。但李墉才不愿意假手于他人。 直接将人从马车一路抱回了内院。熟悉地地方,他的心情才逐渐好了一些。马上,他的心情就更是好得飞上了天。 只因为身边的人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招数,恭敬地在他面前福了福身子。 柔声道:“相公,还望以后多多照顾啊。” 第二百零八章 三个条件 大婚过去以后,便是两个人甜蜜的府宅生活。 李墉在不费一兵一卒平定叛乱的那件事情以后,以护驾陛下有失,辞去了瑞麟军统领的职位。 只依仗着一个亲王的爵位生活。他也不乐意入朝为官,只想守着她。 可是刚大婚没几日,从亲王府里就传出了一个不好的言论。 说是啊,这瑾王殿下和王妃的关系不好,因为每次来伺候的小厮都看到瑾王殿下是从内院旁边的耳房里出来的。 正常人家的夫妻,怎么可能刚一大婚就分房睡的。 于是都说,是前朝这位女帝太凶恶,逼迫着瑾王殿下强娶,所以才生出了那么多罅隙。 殊不知,真相根本不是如此。 李墉一大早就从耳房里走出来,一脸怨尤的表情回到了正房里。 这时候正好翠娥端着早膳在门口等着。他二话不说,直接把托盘放在自己手里,推开了房门。 里面的人正在熟睡,听见声音以后还舍不得睁开眼睛,而是背过身子继续睡。 端着东西的人把早膳放在桌子上,径直朝她走过去。坐在床边的时候,静待她睁眼。 可是等了好久,她不仅没有醒过来的意思,甚至还传来的平稳的呼吸声。 而他倒好,也退掉了外面的长衫,躺到了她的旁边。临了还说了一句,“正好昨夜我也没有休息好。” 当过了晌午,姚笑笑终于睁开了眼睛。 可以一睁眼,就看到昨晚被她赶出房门的李墉。她害怕地捂住自己的身子,想要挣脱开对方的怀抱。 谁料人只是淡淡说,“再乱动,我可不敢保证能做出什么事情。” 这句威胁,让她一瞬间被定在了原地。只有眼睛在转动,其他的地方仿佛都僵硬了。 只见他缓缓睁开眼睛,一脸玩味地看向她,又道:“夫人休息的可好啊?” “还不错。”她连说话的时候,都不敢张大嘴巴,就怕有人借题发挥。 听见她的回答,李墉了然点头。随意地将手放在她的腰间,还隔着被子,就把她吓得身体一缩。 他却置之不理,“即然昨天休息的不错,那我今天搬回来住了…” “万万不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人阻挡住了。 姚笑笑的手都快要摆得虚晃了,脸上满满都是拒绝。当然,还有些害怕和疲累。 一想到这大晚上的,他就像是变身了一样。永远有用不完的体力,像是一个永动机一样。在床笫上,他才是真正的勇士。 可李墉脸上挑逗的笑意更浓,“可是如今整个朝歌城里都在传,你我夫妻感情不合。” “谁,谁传的。”她立刻就要从床上坐起来。 但是被一只手挡住了。只能乖巧地继续躺在他的身边,声音依然激动,“到底是谁传出这种谣言的。” “很正常啊,我每夜宿在耳房里,别人当然以为什么夫妻感情出现了问题。我听闻,还有人说是你要强嫁给我,我是因为厌恶,才不得不从主房里离开。” 李墉说得一脸委屈。 弄得姚笑笑也心有愧疚,拍着他的肩膀,柔声安慰道:“那要不今天你还是睡这里?” “但是我们要约法三章。”她跟李墉这样的老狐狸待的时间长了,也学会了要事无巨细。 举着手指头循循说道:“第一,每天晚上亥时前得睡觉。第二,每天晚上不得超过一次。第三,你晚上不能以任何形式诱惑我。” 说完,对方却沉默了。 只见他直接坐了起来,一副要下床的样子。 姚笑笑赶紧把他拉了回来,疑惑问到:“怎么了?你不愿意?” 他冷哼一声,很是傲娇地回答道:“与其答应你这种要求,还不如回我的耳房睡觉。反正只是睡觉而已,该做的事情一样也不会少。” 他这无赖的样子,简直少见。 对方好奇为什么从前他不是这个样子。 只觉得从前那个总是手里握着珺天剑,穿着雪蓝色长衫,行走于天地之间的人,如今怎么变了一个模样。 李墉每一个眨眼都腻在她的身边,露出一脸来不及的样子。 每到夜里,他就毫无节制的索取,像是根本不知道满足。 还不止这些,他所有的行为都会顺着她来。只要是姚笑笑想要做的事情,他定然是毫不怨言的。 除了一件事,就是分房睡觉。 而姚笑笑也很识时务地拉住了他,想哄他高兴。便松口问,“那你想怎么样呢?” 似乎是真的考虑了良久,最后他长叹一口气,才不情不愿地回答:“算了,还是答应你吧。” 这反转,简直超乎她的想象。给他机会更改提条件嘛,他又偏偏不说话了。 重新躺会床上,就开始对她动手动脚了起来。姚笑笑刚说的三个条件,他不是都答应了。 疑惑问,“你这是公然挑衅我刚才的条件啊。” 这时候,李墉手里的动作突然停止了。他的一双眼眸里不是情欲,而是真诚的。 “可是我怎么记得你刚才说的,都是晚上。” 说着,他还不忘故意伸出头看了看窗外的正午阳光。洒在地上的时候,简直温暖又明亮。 这景象,似乎并不适合做什么亲密的事情。 但李墉又怎么会在意这些,继续着他刚才的动作,却没想到逗笑了姚笑笑。 她很难得笑得那么开心,咯咯咯的声音响彻整个正房。弄得她旁边的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相公,你还真是没有脸呢。” “那我也只是在你面前这样而已。”李墉停止了动作,就依偎在她的身边。 其实他哪里是那种重欲的人,只不过是心里始终有一个害怕的事情,所以才每时每刻地想黏在她的身边。 正当两个人笑得正欢的时候,外面的翠娥正好来报。 “殿下,王妃。骆文止骆大夫求见。” 这一句话,直接让一室的欢声笑语戛然而止。徒留在他们脸上的,只有不可言说的悲凉,和无端低沉的心情。 姚笑笑故意凝着笑,看向李墉时说道:“我去去就来,你在这里等我吧。” 第二百零九章 还剩多久? 骆文止等在正厅里。 他背着一个巨大的药箱,手里还拿着一个法杖似的东西。听见匆忙的脚步声时,他讪讪回头。 当他看到来人一脸无忧的样子,脸上带着幸福笑意的时候,他竟然觉得自己做的这一切,似乎也是值得的。 人走近,他拱手问候,“恭迎陛下。” “如今你应该改口叫我瑾王妃了。”她的笑容很灿烂。 就跟外面晴朗的天空一样,任谁看了都似乎会心情一片大好。夺走这样的笑容,他都觉得是老天不公。 但她自己,似乎早就认清了这个现实。 所以,才会更加努力的去生活,更加努力地去爱着她身边的人。 姚笑笑带着人往偏厅走,随后让翠娥守在外面,她自顾把所有的门窗锁好,以防这个秘密被人听到。 一切准备妥当以后,她才徐徐开口,“来帮我诊脉吧。” 骆文止拿出药箱里的东西,帮她诊脉。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脸色越发不好。很长时间以后,收回手。 偏头看向她的时候,一言都说不出口。反倒是她,笑盈盈地劝解,“你只说,我无所谓的。早就已经有心理准备了。” “情况…很不好。” 他的声音沉到了地上,像是一个个巨石,压住了她所有的情绪。 笑容在她的脸上逐渐消失,徒留下一抹若有似无地悲伤,“具体呢?” 姚笑笑的声音带着害怕。她明明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可是为什么当听见这句话的时候,还是觉得害怕呢? 她原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又到底在害怕什么呢? 房间里的寂静令人心力交瘁。于是骆文止主动打破了沉默,“你的身体现在就是在硬撑着。而且,如果你还要继续这样的话,还需要施法减去阳寿来维持。” “还能维持多久?” 太师椅上的姑娘,明明长着一双小鹿一样的眼睛。退去了从前的戾气以后,更是显得清纯可爱。 但当她说出这种话的时候,那种坚韧不拔的气质,简直令人钦佩。 只不过骆文止知道,能让她不顾一切的理由,只是李墉。 即便清楚自己根本不可能左右她的想法,可他还是忍不住说出了最严重的情况,“你要知道,这可能是最后一次施法了。就算成功,你也没有多少时间了。” 她在意的却是,“还能想现在一样,看不出来任何的异样吗?” “你觉得你自己没有异样?”骆文止反问。 姚笑笑以为自己没有任何不良的反应。因为李墉终日在她身边,若是有,第一个发现的肯定是他。 但是他都没有看出来,她便以为根本没有什么不良的反应。 骆文止带着怀疑的目光又问,“不会觉得身体疲惫,记忆下降,胃口不好这些吗?” 对方只是愣神地点头。所有他说的这些症状她都有。但是竟然没有被发现,心里只觉得简直幸运。 “若是再次施法,这些症状会愈来愈明显。你的样貌虽然看上去没有任何的改变,但是你的身体已经是老年人了。” 骆文止的话说的很重,但没有一点不实际的推断和欺骗。 事情只会比他说出来的,要严重得多。 但是他就好像在对着石头说话,无论说什么她都无动于衷。一心只想陪着他。 姚笑笑整理了一下袖口,淡定地看向骆文止。柔柔地说道:“开始吧。最后一次施法。” 他还是犹豫了很久,也不知道应该再怎么劝。 像是知道了对方的犹豫,姚笑笑看似轻松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的,我不会怪你的。” “相反的,如果能用这样的方式陪着他,我才觉得是真正的幸福。” 其实她也知道,即便自己不用这种倒行逆施的方法,也不过能在陪他不到一年。而且这一年中,她永远只能躺在床上,每天被各种汤药灌。 汤药喝久了,听说人会有药味。她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怎么可能受得了那种味道。 更何况是李墉。 所以,她宁愿这样,用最灿烂和尽情的方式,去陪着她最爱的人。 骆文止拗不过她,只能根据她的要求开始施法。施法的过程很简单,她看着不受任何的折磨。 但正如他说的那样,一下子整个人就疲累的不行。 骆文止扶着她回到了内院中,又交代了两句便准备离开亲王府。 当他从内院中离开时,身后突然出现了一个声音。这个声音光是听着,就令人心碎。 更别说当他回头看到人的时候,那种硬撑着的憔悴,简直泛酸。 “她,还剩多久?” 骆文止除了看到他这般颓然的样子以外,还惊讶于他似乎一早就知道了整件事情。 却从来没有在她的面前提起。 定神想了想,才觉得事情有怪异。姚笑笑的那些症状应该非常明显,又加上李墉如此精明,看不出她的异样,只能说明他一早就知道了。 墙边的人站直走了过来,声音却微弱了不少,“她还剩多久?” 那一定是一个残忍的答案,无论他说多久,对于他们来说,也都不是天长地久了。 骆文止看着他,眉头紧紧蹙在一处。他正要张口说什么,欲言又止。 倒是李墉,和她一样。似乎早就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反过来安慰他,“说吧,无论多久,我都能接受。” 告诉他一个时间,他才能更好地珍惜她。 但是,当他说出那个数字的时候,李墉的一颗心还是忍不住地痛了起来。 他偏过头不去看骆文止。而眼泪还是掉了下来,他只是简单地用衣襟擦了擦,但越擦越伤悲。 “还有五天。” 一个个字击打在他的身上,像是要把他整个人都击溃。 虽然他此时此刻还站在这里,但他的世界却似乎早就已经随着她的病重而崩塌的差不多了。 他多想就那么跟着她去,可是他不能。 因为李墉太了解姚笑笑了,之所以会做那样的决定,便是想要他在未来的日子里要勇敢地活下去。 所以,他又怎么能辜负呢? 掩面看向骆文止的时候,无力道:“还有一件事,想让你帮忙.” 第二百一十章 世外桃源 五日,她在想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才发现原来时间已经那么少了。她似乎还没有准备好做分别,又怕没有分别的话,显得她着实无情。 所以,她无力地提起笔,在案几上写了一封又一封的信。 这几日,李墉突然就忙碌了起来。他早出晚归的,很少能跟她碰面。 所以姚笑笑的心情很差,却又不能直接跟他说,要珍惜现在,珍惜她,不然可能某一天再醒过来的时候,她就已经离开了。 她只能坐在内院的椅子上,像一个望夫石一样地看着门外。 看到殷戎都忍不住问,“你家殿下去哪里了?” 对方耸耸肩,表示他也不知道,“殿下就吩咐了让您哪里都不要去,让我来监督你。” 这话简直让她生气,抱手开始为难殷戎,“他倒是成日里不见踪影了,就留我一个人在亲王府里。当初跟我皇姐是怎么保证的?” “他可是说了绝不会让我受一丁点委屈的。” 她一个人越是身体虚弱,越是想表现得活力四射。嗓门喊的很大,“怎么才过了几天好日子,就把娘子丢在家里,自己出去快活了?” “谁说我是出去快活了?” 一个疏离的声音从殷戎的身后响起。只见李墉的脸非常红,像是在太阳光下面暴晒了很久。 姚笑笑故作生气地不向他走过去,站在原地,继续跟殷戎理论,“你们瑾王殿下好大的能耐啊。连我都敢骗了。” “王妃,那你真是误会殿下了。殿下心心念念的,可都是您。要是您在因为这种事情发难于他,殿下恐怕会伤心的。” 越过殷戎,她偏头看向李墉。调皮问到:“你真的会伤心吗?” 没想到对方非常淡定地颔首。言语里都是撒娇,“我会很伤心。因为本王的王妃好像不能理解本王。” 看他那个样子,终于有人还是心软了。 姚笑笑屏退了殷戎,才悻悻朝他走过去。突然,一个脚软,她整个跌落在了他的怀里。 她知道,自己的身体每况愈下。之后的情况只会越来越糟糕,会越来越瞒不住。 所以她更想跟他在一起,哪怕只是躺在床上,也可以。 但是开口时,脸上没有半分的异样,嘴里更是笑话着自己,“你看我,走路都能把自己绊倒。” “是啊,你可不就是一直都那么笨。” 说着,他将人横抱了起来。解决掉了她所有的窘迫。 可是走了两步,姚笑笑才发觉好像有些不对劲。他们去的方向,并不是回内院,而是出亲王府。 姚笑笑忍不住开口,“我们要去哪里?” 抱着她的人勾着笑意,“你不是说,我出去逍遥快活了吗?我这就带你去看看,我去哪里逍遥快活了。” 随后,两个人坐上了马车。 行驶了很久,已经出了朝歌城,马车还没有停。直到天都已经黑了一大半,才终于达到了目的地。 她正在好奇,“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李墉跳下了马车,并不打算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摊开双手,意思要继续抱着她走。 但姚笑笑露出头,便看到了周围都是群山环绕,她可不能让人一路抱着他,于是直接拒绝,“不用了。” “那我背你吧,我好像还没有背过你。”李墉死皮赖脸的,让人无法拒绝。 她跳上他的背,一动不敢动,生怕自己成为他的负担。 但是一炷香的时间,他们就迅速地爬到了山顶。只不过有人早就已经忘记了时间和上山的困难了。 姚笑笑一双眼睛里,只有一路走来以为熟悉又不可思议的景色。 那些风景,像是出现在她的梦里过。她也只是偶然的机会给李墉说起过。可是从没有想过,会有视线它的一天。 从山脚到山顶,一路上都是梨花。尤其这个季节,梨花已经开好了,白色的花朵密密麻麻地排布在树杈上。 偶然来一阵风,会吹落一些花瓣。飘在空中时,让人不禁怀疑像是当真是落入了仙境。 她在他的背上,看得心里五味杂陈。 只是当走到山顶,他将人放下时,姚笑笑的嘴上尽是幸福又甜蜜的微笑。 “你消失了两天,就是为了弄这个?” 李墉看上去有些紧张,他可是第一次为女孩子准备惊喜。虽然是按照她从前想象的那样布置的,但时间太紧,他担心会有瑕疵。 牵着她的手,把她带到了另外一边。 这里没有了梨花树,却有一汪池水。形状大小,甚至是里面放置的东西都不一样。却莫名让她生出同样的一种感情。 她不可思议的看向身边的人,手握得更近,“你怎么想到在这里挖一个水池的?” 明明她的身后是一个竹筒建的房子,全然跟这个水池不搭。 但放在这里,又没有违和。总之怪异中透露着一些温馨。 李墉的回答,更是让她不知所措,“整个皇宫里,你没几个喜欢的东西。只有这个水池,你总在旁边,所以我必须建一个。” 这样,能不能留住你呢? 这个疑问他没有说出口,只是将其继续憋在心里。 带着她从里到外地参观了一遍。她感叹了一句,“这里真的就是世外桃源。” 李墉的手始终牵着她,像是怕自己一撒手,眼前这个人就会消失。 他看向远方的星空,嘴上还在温柔地说,“之前答应过你的,等一切都尘埃落定了,我们就来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世外桃源。” 顿了顿,他收回视线看着身边的人,“只不过如今有些太简陋了。还望娘子海涵。” 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触动了她。姚笑笑的眼泪是再也止不住了。 虽然尽可能地偏过头悄悄抹眼泪,但还是被人发现了。 李墉替她抹泪,还柔声问。“你怎么哭了?” “没有,我只是有点太感动了。”她只是摇摇头,什么都不敢说。 对方似乎并不打算追问,任由她的情绪泛滥。但是,良久后,他的声音一沉,还是问了出来。 “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才告诉我真相呢?” …… 第二百一十一章 灿烂而短暂 “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才告诉我真相呢?” 李墉的声音就像是沉入海底的石头,冰冷又坚硬,搞得对方都一瞬间愣住了。 她原本是打算一直瞒下去的,可今天他突然开口,又布置了这个世外桃源。似乎说明他早就知道了一切,却什么都不说。 姚笑笑试探问,“是骆文止告诉你的吗?” 他朝她走近一步,一只手担在她的下巴上,强迫她把头抬高看着他的眼睛,声音倒是缓和了一些。 但是眉目间仍然有愠色,“你觉得,我需要他来告诉我这些吗?” “你有多奇怪,只有你自己不知道而已。难道我会看不出来吗?”他的手收紧了些。 感觉到下巴有些疼痛的人,突然眉头一皱。 更多的表情她不敢透露出来,更别说难过和心酸。她努力地在脸上凝出一个笑容,对他说道:“没事的,还有时间。” 顿了顿,平静地看向他,“我不想在最后的日子里,只有难过。所以,我们开开心心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过好最后这三天,好不好?” 好不好? 李墉又有什么权利拒绝呢? 他只是难过,却不能表现出这种难过。干脆将她抱进怀里,在她看不见地地方,偷偷抹眼泪。 姚笑笑说的对,即然时间已经不多,他们更需要在这样的时间里将快乐无限扩大。 要让她走的安心。所以,他把眼泪憋了回去,轻抚着她的头发,温柔地问道:“你喜欢这里吗?” “喜欢,好喜欢。” 她从他的怀里挣脱,牵着他的手走到了水池边。二话不说地坐下,把自己的鞋袜脱掉,直接将脚沁入凉水中,忍不住颤抖两下。 自己做完,又看向李墉,“你也来试试吧。” 从前在太清宫里,他就很拘谨,如今出来了,应该让他感受一下这种舒服的感觉。 李墉很随意地学着她的动作,跟她双脚想并,放入了水中。 姚笑笑仰着头,看着星空点点,忍不住感叹,“从前我喜欢这汪池塘,是因为只有在这里,我才能暂时放弃掉女帝的身份。” “如今再泡这汪池塘的时候,我竟然无比希望从前的日子再来一遍。” 她眉眼微笑着看向他,“如果能再来一遍,我一定会追求你的。我一定会让我们早早就在一起,省得蹉跎了那么多美好岁月。” 李墉被她的话逗笑,学着她用脚翻动两下水,实在是惬意。 “你就那么确定,你追我,我就会同意?” 对方得意地仰起头,看着他的眼睛威胁到:“我追你你敢不同意?” 姚笑笑明明在笑,可是却再也无法传递到身边人的身上。因为她的内心是不快乐的,所以这笑容也虚假了些。 转回头,不敢再看他。 倒是李墉,非常坚定地握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嘴唇周围,“我听骆文止说,你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 “我不知道另一个世界是什么样。但如果那个世界里有我的话,我一定不会让他成为被动的那个。” 姚笑笑顺势靠在他的肩膀上,这一刻虽然无比短暂,却无限幸福。 只是嘴上不饶人,“你怎么那么横。凭什么那个世界的你也要喜欢上我呢?” “因为你值得。” 李墉的情话一套接一套,弄得她都有些不知所措。红红的脸蛋印在月光下,印在水池边。 印在了他的心里。 沉默了片刻,她又开口。只不过这一次,没有了那么避重就轻的话题,而是直接问,“你会怪我吗?” “具体哪一个方面?”他任由人靠在他的肩膀上,一只手牵着她,一只手揽着她的腰。 姚笑笑顿了几息,他明知道这问题是什么意思,却假装不懂。亦或是他从来也没有想过要阻止她的决定。 她从李墉的怀里坐正了。手还继续牵着他,“如果不是我任性,我们还可以在一起至少一年的时间。” “可是,我永远只能病怏怏地躺在床上,时而昏迷时而清醒。我…”一时间,她有些哽咽。 从来没有想过,跟他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会让自己那么难过。 而李墉这个被动接受的人反而继续着她的话,“你宁愿灿烂而短暂,也不愿长久而折磨。” 这几个字,砸在了她的心里。让她整个人松了一口气。 他知道她,理解她,更说到做到地支持她。 得此心上人,还有什么可求? 姚笑笑重新靠在他的肩膀上,两只手紧紧护住他的手掌,撒娇般地说道:“虽然你理解,但是我还是想跟你说一句抱歉。” “对不起,让你跟着我一起难过了。” 只感觉到他的手臂在收紧,看不见脸上的表情,淡淡地,轻缓地说道:“别道歉。” “你没有做错任何的事情。” 她是没做错,却自私地让李墉独自一人承受了这一个结果。喉咙里泛起了酸,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她觉得,她对不起李墉。 没有停顿,他又继续,“要不是你的出现,我都不知道现在的我会怎么样。或许,已经杀掉了女帝,觉得自己大仇已报,殊不知,早就成为了别人复仇的工具。” 姚笑笑摇摇头,勾着脖子在他脸上轻轻一啄,随后还凝着表情严肃说道:“你才不会是那样的人,在我的心里你是一个正直又热烈的人。你不会任由那些人摆布你的。” 李墉却也摇头,嘴角带着笑,“那是因为遇见了你。因为你存在,才没有让我误入歧途。” 可是她却要走了,未来的路在哪里,他都不知道。 她再次开口时,说出了一个极其残忍的真相,“如果我走了以后,你会怎么办?” “我能跟你一起去吗?”他虽然像是在开玩笑,可是眼底的严肃是不会骗人的。 吓得她一瞬间坐了起来,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反应,只是眉头紧锁。 他没有回头,只是将她再次揉进自己的怀里,轻声道:“你放心,我会好好活下去的。” 哪怕也是,灿烂而短暂。 …… 第二百一十二章 再会了,瑾王殿下 当你知道自己的生命只剩下一天的时候,你会做什么? 姚笑笑假装什么都不会发生。 一大早,她从床上起来,便带着人走到山顶,跟他依偎在山顶上,看山下的梨花开。 到了中午,她做了自己的拿手菜来当中午饭,看他足足吃了两碗饭而感到心满意足。 可是,时间是这个世界上最无情的东西。 太阳从这一边升起,再从另一边缓缓消失,不过像是眨眼间的事情。她和他在水池边上相互依靠着。 见证了夕阳消失在了山头上。 姚笑笑的身上越发没有起来,像是太阳带走的不止是白天,还有她的时间。 可即便用尽全身的力气,她也还是要说点什么,“好像快到时间了。” 只听见旁边的人艰难地从喉咙里发出了嗯的声音,像是在回答她,又像是在表达着什么。 她无力地抬起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嬉笑着说道:“不是说好了,不难过的。” 是说好了,但为什么这一刻到来的时候,会让人那么多恐慌。他的心都像是空了一样。 只见人收回手,从自己的衣襟里拿出一沓什么东西,放在他的手里。 李墉接过东西的手都在颤抖。那是她第一次见瑾王殿下那么害怕的时候。好像从前面对再大的危难,他都是最淡定的那一个人。 如今却会是这般模样,姚笑笑忍不住嘲笑了他,“殿下,怎么比我还害怕的?” 她的声音实在是虚弱,像是只要来一阵风,就能将她整个人都吹散一般。听的人心里都碎了。 李墉告诫了自己一万遍,他不难过。因为他一定会在这人消失了以后,立刻追她去黄泉。只是这样的方式,不能告诉她而已。 但看到她这般虚弱的时候,一颗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来回反复地碾压着,一种让他窒息的感觉,实在难受。 “我不害怕。” “殿下你撒谎,你明明就是害怕。你从来都不会说谎的。” 李墉偏过头看着她的侧脸,明明正常的一张脸上,却看不到任何生存下去的希望。 他握紧了拳头,只是淡淡说了一句,“是啊,我害怕。我比任何时候都害怕。” 话语沉到了水里,无人应答。 姚笑笑实在有些坐不住了,便挪动了一下身子,躺在了他的腿上。这样能更好地看到他的脸,看到他脸上一切的表情。 良久,她近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说了一句,“李墉,答应我好好活着。” 他的心思像是被人拆穿似,有一抹心虚从眼底闪过。 她激动了一些,“答应我。” “为什么?为什么要我答应你,你明明知道,若是你离开,我根本活不下去。”他的声音里市哽咽。 是绝望和悲伤。却也是低着求情的。 李墉知道,只要是她的要求,自己都要满足,所以他不愿意听见从她的嘴里让自己活下去这种话。 他害怕从此这个时间里没有了光亮。 可姚笑笑却摇着头笑了出来,“殿下,我不是死了。我只是去到了另外一个世界。所以,答应我,好好活着。” 他沉默了,假装没有听见一般。 “答应我…答应我行吗?” 姚笑笑又何尝不是那个难过的人呢?她的眼泪顺着眼角滑落,不知道流在什么地方,像是她一样,不会停留。 李墉替她擦拭着眼泪,终于还是妥协了,“我答应你。” “殿下我好像从来都没有跟你说过,你长得真好看。” 这句话说完,突然从她的嘴里冒出了鲜血,根本止不住。让她都没有办法说话。 被这个样子吓坏了,他忙着用手帮她擦嘴里的血。可是依然没有用。 最后,是她抬起了手,阻止了他的动作。声音不像是从嘴里说出来的,飘渺又虚无。 “殿下,不要忘记我。不要…” “不要啊。” 李墉的声音里全是悲壮,他不知道应该怎么挽留,只是不停地在说话,“不要走啊。” “再会了,瑾王殿下。” “这一世,能陪你走上一遭,是我最幸运的事情。也希望…能成为你最幸福的事情。” 姚笑笑的眼睛已经撑不住了,她知道,自己时间到了。 还是伸出手,抚摸着他的脸,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那一刻,空气像是静止了。 只有一股浓郁的血腥味道,散播在空气中。他腿上的人越来越沉重。这才想起她给他留下的,最后一样东西。 那一沓信,全都是她亲笔写的。信到最后一处,都有一个属于他们二人专属画像。跟她平时的风格一样,都是大大大眼睛,小小的嘴巴。 今夜看,尤其的亲切,仿佛她还在身边。 信的第一页写着:“瑾王殿下李墉亲启。当你打开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回到原来的世界了。不要难过,因为我并没有死,只是换了另一种生存的方式。 我好像一直都没有告诉过你,在我的那个世界里,你是惩奸除恶的大英雄,所有人都喜欢你。当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其实也喜欢你。要不是因为知道你要杀我,我们肯定能更早在一起。 我这个人啊,什么优点都没有,来到你的世界里,也尽是给你添麻烦。但有一点我很庆幸,就是让你放下了仇恨,重新认识了这个世界。 虽然我注定要走,但还是想要告诉你,我真的很喜欢你。” 一封信,淡然又平静地被她书写完。 李墉又拿起一封,“当你读到这一封的时候,我应该已经走了一个月了,不过很谢谢你,做到了答应我的事情。” “当你看这封信的时候,应该已经两个月了。我知道,这样的日子一定很难熬,但是你一定要坚强。因为我在另一个世界里,也肯定在认真努力的活着。” “已经一年了,你真棒。果然做到了答应我的事情。真想问问你,偶尔做梦的时候会不会梦到我?我应该非常想你,就像你一样。遥遥相隔的不是生死,而是我们彼此的世界。” “……” 信有很多封,但都不是让他现在就立刻看完的。 在姚笑笑写下这些书信的时候,她就意识到,要想尽办法让他活下去,绝不能做出任何冲动的行为。 可是李墉哪里等到到什么一个月,一年以后。他把信一封一封地读完。 泪水早就打湿了信纸。可唯有这样,他才能感受到这个人似乎真的没有离开。 她还在用最熟悉的语气跟他说话,交代他事情。 一会笑,一会哭。他像是疯魔了一样,看完信又看着腿上的人。不知道过了过久,天边突然出现了一抹怪异的光线。 再然后,这所有的一切都像是崩塌了一半,徐徐地逐渐消失了。 姚笑笑从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到一时间浑身上下剧痛,她好像经历了一场修炼和磨难。 可是,当她睁开眼睛时,已经不再是藻井和红木雕花床。 而是她最熟悉的,那个简陋又温馨的小床。 她猛地从床上爬起来,手机还放在她的手里,可是上面的日期没有变,手机里小说停更的内容也没有变。 所以她经历的一切,似乎都不负存在。 不过是韶华一场梦而已… 第二百一十三章 你才是盗版的 姚笑笑的生活,似乎是回复了平静。 她终于能用自己的名字生活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却根本开心不起来。那些回忆和经历对于别人来说,或许就像是小说情节一样魔幻。 可是对于她来说,都是无比真实的存在。 只不过,令人难过的是,她根本无法判断这一切的真实。更不知道如何能跟书中那个人再续前缘。 她看过的那一本小说,也因为这些经历,让她不敢再触碰。 重新回到了正常的生活,她开始每天爬在电脑桌面前赶稿,拣回了她原本的工作。只是闲暇之余,她开始在自己的微博里更新一个漫画。 这漫画是关于她和李墉的事情的。 抛开掉了小说里的那些设定,她只是在用漫画的形式描述一个凄美又甜蜜爱情故事。 所有的事情,也都是按照她所经历过的事情来画的,在网上获得了很多的关注。 可对于姚笑笑来说,她只是在用这样的方式缅怀不能再遇见的人,没有多余的想法。 直到有一天,她的领导给她打来了一个诡异的电话。 对方一上来就是骂骂咧咧,“姚笑笑,你怎么回事?” “我怎么了?”姚笑笑平时都按时交稿,从来没有拖欠的时候,当然也不会被莫名其妙的责骂。 这种电话,她还是第一次遇上。 可是领导的声音更加急躁和没有道理,“我以为你是个老实本分的孩子,没想到为了成名,也开始在网络上抄袭啊。” “什么抄袭,李姐你到底在说什么啊?”姚笑笑坐在电脑前,一头雾水。 对方很快揭秘,“你用自己私人账号,在微博上连载的漫画,是从哪里得到的素材?” 她那么一说,姚笑笑就知道是什么了。可那些都是她自己亲生经历过的,怎么可能是抄袭。 于是,她非常有底气会回答,“当然是我自己想的了,不然我怎么可能把它创作出来,那不是明知故犯吗?” 对方听见她那么有底气,反而有些怀疑了,“真的?” “到底出什么事情了。”姚笑笑是没有什么耐心了。一遍又一遍都得不到一个准确的答案,她心情很不爽。 而李姐又含含糊糊地说了半天,至终也没有说出一个所以然。 还是姚笑笑自己总结说道:“意思是,有人发现某平台的一本小说跟我漫画的情节几乎一样,所以你就打电话来问我是不是我抄袭?” 还没有等李姐回答,她的那边就有了些动静。 等听筒里再次传来声音时,已经变成了一个男人。光是从电话里听,这人的声音相当之冷漠。 带着丝丝不好惹的气息,“你就是笑笑笑什么笑?” 这名字,是她在微博连载漫画的名字。 姚笑笑大方地承认,“没错,就是我。请问阁下是?” 对方很不客气,连话都不愿意跟她多说一句,直接以命令的口气说道:“麻烦你在一个小时以内,将所有侵权的漫画都删除了。” 她的声音里都是愤怒,“什么侵权的漫画,你搞搞清楚好不好,我才是第一原创作者。” 姚笑笑都以为是听见了什么笑话,抄袭的人竟然还能那么嚣张。 而更嚣张的,是对方竟然冷笑一声,继续质问,“你是我见过最不要脸的抄袭着。盗版了被人的东西,还好意思说这种话。” “你才是盗版的,我警告你别污蔑我,有本事咱们就找律师,看看到时候是谁吃亏。” 顿了顿,她觉得自己实在难以消气,又愤然继续,“你不要以为我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漫画师,就可以欺负我。所有微博上连载的这些故事都是我自己想出来的,根本不可能抄袭。” 对方冷笑一声,“是吗?” “你怎么不说这些故事还都是你亲身经历的呢。” 姚笑笑简直百口莫辩,可又觉得气不过,但还想在说什么的时候,被人打断。 男人的声音更恐怖,毫无感情地对着电话威胁,“一个小时,要是没有删掉,我会亲自带着律师上门的。” 说完,一点不犹豫地挂断了电话。 她在这边肺都要被气炸了,还都没有说完,就被人强行冠上了抄袭盗版的罪名,简直是令人气愤。 但是,当她点开自己的微博,看到很多人在她的漫画下面留言时,又觉得很欣慰。 姚笑笑没有办法跟别人说,这些漫画确然就是她自己经历过的事情。所以,哪怕是出现今天这种情况,她也得承受着。 反正对于版权的问题,自己是不心虚的。 她继续浏览着微博上的留言。忽地,一条微博留言引起了她的注意。 是一个叫‘言之凿凿’的网友留下的。之所以会注意到这条留言,是因为这个名字跟她当初看的那本小说的作者名字一模一样。 而这个名字的留言,也是第一个在微博上点出她抄袭事情的人。 一瞬间,姚笑笑有种不和时宜的猜测。虽然她的脑洞发散的很快,却又不敢轻易地认定什么事情。 就是怕自己空欢喜一场。 因为她所想象的事情,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于是,她只是很平静地关上了微博,随后点开了某平台里的收藏夹。 实在没有想到,一只停更的那本收藏已久的小说,竟然无端显示有200多章的更新。 姚笑笑先是确认了一下作者的名字,跟微博上那一个网友名一样。 再然后,她深呼吸一口,才默默点开了那本小说,跳转到了她还没有看过的章节。 她的手指,忍不住的颤抖了起来。 因为上面的每一个章节,确确实实都跟她的漫画情节一模一样。 所以,也自然而然跟她经历的事情一样。 姚笑笑以为,回来的只有她一个人,在她生活的这个世界里,也不会有人经历过跟她一样的事情。 这个叫‘言之凿凿’的作者,难道跟她一样,也同样经历了这个故事? 那么,他又是故事里的谁呢? 突然她想起了一句话,那个人说,若是一个小时她不删除微博上的漫画,这个人就会带着律师上门。 也省得她自己再去寻找了。 姚笑笑打开手机的倒计时,看着时钟一点点在消逝,她只希望那个人能说到做到。 当倒计时的铃声响起时,外面的门铃声也同一时间响了起来。 她承认在那一刻,她已经不希望门外的人是谁了。她只是想知道,为什么会发生了这一切。 从位置上起来,她假装淡定地走到门口。却在开门的一瞬间,整个人的呼吸都停滞了。 外面的人长相很熟悉,只不过因为换了一身现代的服装,她差点没认出来。 姚笑笑看呆了,却还是激动地习惯性开口,“李墉,是你吗?” 第二百一十四章 失忆了 她发花痴一样地站在门口,笑得灿烂。 全然不顾对方一脸冷淡。除了表情,更重要的是他的语气,淡漠开口,“你就是姚笑笑吧?” “我说过了,一个小时之内没有删除微博上的漫画,我会带着律师上门的。” 刚才还沉静在喜悦中的人,突然笑容就僵住了。 姚笑笑一个猛烈地凑近,惦着脚尖,双手捧住他的脸,疑惑问到:“李墉,你不记得我了吗?” 顿了顿,言语更激动,“你都知道我叫姚笑笑,但还是不记得我是谁了?” 对方明显被她这种行为吓到,但是被她的双手箍得很紧,竟然无法挣脱,于是只能冷着声音。 “姚小姐,我看你是魔怔了,李墉只是我在小说里的名字,并不是真实的名字。” 她哪里管那么多,继续拽着他,“那你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为什么,从来对人不友善的人,突然对面前的人唯命是从。 对方问什么,他就回答什么,“言棣。” 这个名字姚笑笑也能很熟悉,了然点头问道:“所以,你小说里男主角原本的名字,是你的名字啊?” 她的话刚说出口,就被言棣旁边的人出声打算,“姚小姐,你即然都知道言先生的小说,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本小说。” “更可以判定,你微博里漫画的原型,就是按照言先生小说里的角色所创作的。” 姚笑笑的手继续捧在他的脸上,头却偏过去看着,“你是谁?为什么出现在我家门口?” “我是言先生的代表律师,是他带我过来,看看有没有私下协商解决的办法的。” 律师看她一副死鸭子嘴硬的模样,态度变得恶劣了些,“姚小姐,言先生已经仁至义尽了。要不然我们完全可以直接走法律途径,而不是来你这里,跟你协商解决的。” 他的话说完,姚笑笑只是可怜兮兮地看向她手掌心里地人。 嘟着嘴,撒娇问道:“你要告我啊?” “不…不是。”他从来没有跟女孩子有这种亲密接触,如今她这样,弄得他动弹不得。 姚笑笑看到这样,更是放肆至极,手从他的脸上放下,拽着他的衣袖就往房间里带。在律师还没有进屋的情况下,直接把门关上。 临关门前,还说了一句,“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不需要外人来掺合。” 说完,门被严丝合缝地关上。 言棣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种很害怕的感觉,于是双手环抱着自己,紧盯着对方。 谁知道这人没有再对她动手动脚,而是径直往房间里走,并且还跟他说:“带你看个东西,你就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她的话就像是有某种魔力,让他总是忍不住地跟随。 言棣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中邪了,明明他的记忆里没有这个人的片段,却根本不讨厌她做的事情,甚至很喜欢她的亲近。 两个人走到一张桌子面前,上面放着电脑和手绘板。 姚笑笑拿起手绘板,对他很真诚地发问,“你知道,画一幅那样的连载漫画需要多久吗?” “不知道,这跟你抄袭我的小说有关系吗?” 她无奈一笑,压抑了片刻的暴躁,继续柔声说道:“我画一张这样的漫画,大约需要一个星期的时间。而在你刚才赶过来的路上我对比了一下。” “在你小说情节都还没有发不出来的时候,我的漫画已经在画,甚至有的已经出了。这一点,你又应该怎么解释呢?” 言棣下意识地否认,“我不可能抄袭。” 姚笑笑温婉一笑,她明知道自己那么笑是在勾引人,却还是一如既往地那么笑着。 并且,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对方,“我相信你不会抄袭。我更相信,你笔下所写的故事,就像是你自己亲身经历过一样。真实地让你自己都觉得害怕,对吗?” 对方明显愣住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一个陌生人对他有那么大的信任,而这种信任却叫他觉得可信。 但是他还是疑惑,“你的意思是,我们两个人正好构思了一个同样的故事?” 她摇摇头,收敛起了笑容,非常严肃地走近他一步。见到人在退后,她继续往前。 姚笑笑记得她自己说过,若是能在另一个世界相遇,她一定会是主动的那个人,这一次,她绝不会再浪费一丁点时间。 去猜疑,去考验。 她一定要追着他的屁股后面,弥补掉所有的遗憾。 “你失忆了?”她愣神疑惑。 可若是失忆,又怎么可能会把那些情节全都复述出来。所以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他失忆了。 但是失忆的言棣却压根不记得这些事情了。更别说面前这个人,“我没有。” 姚笑笑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两个人离得近,他看得清清楚楚。 就像是魔怔了一样,他不自觉地抬起了手,用食指抚在她的额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她先是愣住,随后又欣然接受了这一切。嘴里淡淡感叹,“总之,我没有抄袭你的作品,更不是盗版。我只能说,你笔下的一切,都是我亲身经历过的。” 姚笑笑觉得这种话,说给任何人听,都像是在撒谎。 谁料,明明来上门追责的人突然口中说出一句,“我信你。” 让她都不知所措。只是脸上的笑意更加明显,身子也不自觉得凑得更近。 仰着头,像是下一秒就要亲上去的样子,“你真的信我?” 言棣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只不过,光是一个简单的颔首,都像是在对她的一种肯定。她跳起来双手勾着他的脖子,嘴巴差一点亲在了他的下巴处。 “果然,你还是你。” 她的话刚刚落地,就被人拉扯开。 言棣不是个热络的性格,可面对这个人的热情,他实在有些招架不住。于是三两步重新走到了她的电脑桌面前。 对方倒是不再吓唬他,而是安静地看着他的背影。 一遍又一遍地忍住想要从后面抱住他的冲动。那一刻,她好像终于理解了什么叫思念,什么叫失而复得。 虽然,他好像已经把她忘记了。但是不要紧,总比两个人在不同的世界里强。 姚笑笑心里默默认定了,无论有多困难,她一定要再次打开他的心扉。 可是,她还是太高估自己了。 言棣突然视线落在她的数位板上,轻轻用手点了点。电脑的屏幕立刻出现了一张草稿。 他的心跟着撕扯地痛了一下。 再低头,目光降落在一只细细长长地电子笔上。他又忍不住拿了起来,脑海里突然出现一个声音。 那个声音她从前从未听过,却好像在他的脑海里出现过无数次。 而身后突然的一个声音,“言棣,你没事吧?” 跟他脑海里的声音一模一样。他双手捂住脑袋,很多画面从中涌来出来。最后,他只是有些虚弱地试探了一句,“你是,小笔杆儿?” …… 第二百一十五章 没有结局的故事 言棣从一个陌生的地方睁开了眼睛,迷迷糊糊间他闻到一股好闻的味道。 这味道让他整个人都安定了。 刚才那喷涌而出像是回忆一样的画面,他之前一直以为是自己的灵感。可是碰巧的是,这灵感在另一个陌生女人的身上也有。 可是她的说法却是,这是她亲身经历过的事情。 什么叫亲生经历过呢?他很好奇。 这个陌生的地方好像很舒服,有微微的清风,有温暖的香味,还有一双软软的手正牵着他。 牵着他… 这触感让他整个人惊醒地从躺着的地方跳了起来。但是那手上的力量并没有消失,反而握得更近。 言棣定神才发现,这个叫姚笑笑的女人扑在他的沙发边,死死牵着他的手。 好像是睡着了,在做什么梦。脸上的表情时而幸福,时而眉头紧皱。但无论什么情绪,她的嘴里都重复着一句梦话,“李墉,你不记得我了?” 李墉是他小说里主角的名字,不过正如她说的那样,主角的原名他偷懒用了自己的。 但是她好像是入魔了一样,把一个书里的人物当成了他,更把那种对李墉的感情也加之在他的身上。 突然,沙发旁的人猛地惊醒了过来。一睁眼,茫然地看着言棣,“你还没有走啊?” 他只是默默举起了手,示意她自己走不了是因为被人扣住了。 但姚笑笑却得意地笑了出来,“不愧是我。都没有问到你的电话和地址,肯定是不能让你走的。” “你想干什么?”言棣回复了一些理智,平静地问道。 反倒是她,偏头疑惑,“我都这样了,你还看不出来?”她也举着手。 一瞬间,有人的脸微微红了。 这反应逗笑了姚笑笑,她忍不住继续挑逗,“这位先生,你也不是没有经历过那种事情,怎么还摆出一幅娇羞的模样。” 对方疑惑,“那种事情?” 姚笑笑仰着脖子,深情不对劲,“就是你书里描述的,跟女帝的那种事情啊。” 这种话,惹得对方眉头一紧。他迅速地收回自己的手。厉声澄清到:“姚小姐,我再次提醒你一遍,那些都是小说情节,并不是真实发生的。” “李墉并不存在,他发生的那些事情也不可能是我经历过。” 可是这一回,她没有跟他打马虎眼。而是平静起身,坐在了他的身边。 停顿了片刻,才淡然问道:“那我问你,为什么又停更了?为什么大结局你始终没有写,阻碍你的,究竟是什么?” 这个犀利的问题,不止她问过,读者编辑都轮番问过。 可是他都没有回答,因为他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但今天不同,他遇到了一个奇怪的人,这个人或许能解决掉他的疑惑。 于是下定了决心,他深吸一口气,直接回答,“因为我不知道怎么写。” “那你之前的这么多章节都是怎么写的?”姚笑笑显得很耐心。 言棣也逐渐地放下了戒备心,背靠在沙发上,语气难道的温柔。 “都像刚才一样,灵感涌入脑海,然后我就昏迷了。醒过来就停不下来。” 姚笑笑其实也说不来为什么,但她继续发问,“那困扰你大结局的问题是什么?” 对方突然沉默了。他偏头看向她,隐隐约约觉得她长得很想自己灵感里的人。但是,天底下哪里会有那么诡谲的事情。 他打死都不相信。 叹出一口气,眼神复杂,“我不知道。我脑子里闪过一个画面,但我不相信,也不想让那个成为结局。我觉得,他们应该有一个好的结局。” 姚笑笑神算子一般开口,“我猜,你脑海里的那个结局,是她用寿命来换取健康短暂的日子,在最后的岁月里跟你长厢厮守。” 顿了顿,那些画面清晰无比,却也带着些沉重的痛觉。 “最后,在你为她搭建的世外桃源里,她躺在了你的腿上,缓缓地消失了。对吗?” 一字一句,重重的砸在他的胸口处。 让他只能屏住呼吸,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姚笑笑。 没等他问出口,这人就自顾回答,“不要问我为什么会知道,我说过了因为都是我自己经历的。” 言棣本来想问的是,为什么怎么会这种浅显又浮于表面的问题。 但是,当听见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话锋一转,循循说道:“所以,你后悔吗?” 姚笑笑也愣住了。 她以为自己还要花费很长的时间,来说服这个人,这一切都是他们两个人共同穿书造成的。但是没等她花费太多的口舌,这个人自己就动摇了。 笑了笑,迎上他的目光,“不后悔。反倒觉得似乎那么做才是对的。” “为什么?” “因为…”姚笑笑看着他,笑得意味不明。却吓得对方双手紧紧护住了自己。 他似乎很怕她,又不愿意就那么离开。心中有一种很矛盾的感觉,叫他眉头紧蹙,“因为我?” 姚笑笑点头,笑容更灿烂,“因为我知道,那个世界始终是虚无的。回来之后,我甚至觉得自己爱上的,也只是一个虚无的书中角色。” 顿了顿,她缓缓靠近,“直到你的出现,让我知道了,我爱的并不是一个虚无缥缈的人。他的一切都跟你有关。” 当时的留恋,只不过是因为她怕自己回到现实世界里,便不会再有他。 她的身边不会再出现一个事事了解她,事事跟着她的人了。她以为自己将永远失去爱一个人的能力。 知道他的出现,让她后悔没有早一点回到这个世界里,跟他再续前缘。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也穿书了,只是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姚笑笑很开心地点头。 看来他确实很容易接受这个设定,即使他的脸上写满了拒绝,但身体是诚实的。 言棣面对她的时候,根本不知道如何拒绝,像极了书里的李墉对她那样。 所以,她就变得更加大胆。 一下跨坐在他的身上,二话不说地捧起他的脸。一脸贼笑地试探道:“要不,试试?” 只感觉身下的人都僵硬了。他双手握拳,想要推开她,却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力气。可一个大男人,想要推开女孩子,简直再容易不过的事情。 他却好像根本办不到。 任由一个陌生又放肆的女人在他身上胡乱造次。 而这个女人长相虽然美的动人,就是这行为实在让人不齿。他厉声问道:“你对第一次见面的男人,就这样动手动脚吗?” “谁说我第一次见你,你都不记得了?” 言棣一张脸又红又黑,情绪复杂,身体僵硬,“我应该记得什么?” 姚笑笑明明不是个中高手,却在面对他的时候,不自觉地流露出一种流氓的气质。她两只手勾着他的脖子,越凑越近。 声音若有似无地飘进他的耳朵里,“你应该记得,那个时候你总是一晚上都不会累。非得让我求饶才肯罢休。” …… 第二百一十六章 大结局 言棣的身后多了一个小尾巴。 而这个小尾巴却比他想象中放肆的多。无论他在什么地方,都会被跟踪一样。 人多的时候,她就默默在旁边装出一副小绵羊被他欺辱的样子。 人少的时候,她简直就是一只饿狼,就差把他扑倒。 这一天,他没有出门,而是继续构思着那本小说的结局。因为后期走向的不同,很多男粉纷纷出走,而出现了很多女粉丝。 所有人都在期待一个he。但是萦绕在他脑海里的画面,始终是那一个惨绝人寰的景象。 女帝惨死在他的大腿上,他一封又一封地念着她留给自己的信。好像只要他的声音不停,她就不会离开。 可是言棣知道,这样一个结局是没有人会喜欢看的。 就连他自己都讨厌至极。 于是,他拿出手机给姚笑笑打了一个电话,目的是为了让她来帮忙的。 半个小时以后,她就出现在了他家门口。 只不过今天,她有些变样了。长长的头发披在腰间,柳叶眉纤细动人。薄唇上画着淡妆,跟他梦里的人更加相似。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还是眉头一蹙,给她让了半个身位,无声地进了房间。 姚笑笑经过精心打扮的妆容没有得到重视,她很是气馁。直接坐在了他的电脑桌面前,一抬眸看到的就是屏幕一片空白。 她很直接的问,“还没有写出来?” 言棣坐在她的身后,弓着背,两手撑着膝盖。跟她几乎能平视,有气无力地说道:“我的脑袋里只有一个结局,但是我并不满意。” 顿了顿,他看向对方,“要是你,你会怎么写这个结局呢?” 姚笑笑回忆了片刻,那锥心的痛似乎并没有消失。即便知道眼下的他才是真是的他,也是书中的李墉。 可当回想起那个画面的时候,那份不能继续的决绝,还有不知前路的恐慌,让她心头一紧。 说出来的话,也低沉了几度,“我也不希望它是一个悲剧。” “但是,所有的设定已经不能更改了。”言棣在一旁有些着急。 突然,电脑桌前的人笑了笑,“谁说不能的。” 她只是看着他,又回神看了看自己。脸上一抹笑容闪过。很快她清了清嗓子问,“像我们现在,难道不是那个结局下好的结果吗?” 姚笑笑的话落在地上,房间也因为陷入了沉默。 言棣盯着她,眼神有些复杂。 可话到嘴边,只是又一句伤人的言语,“谁说我们是好的结果?” 他的话一下让听着的人心里一痛。再不愿意表达情绪,再主动追求他,当听见这种拒绝的时候,还是有些难过的。 姚笑笑低下头,不知道应该说什。 她突然觉得好难,可又不想违背当时许下的承诺。只是觉得现实中的这个人,比书里那个还要难对付。想了想,她只能故技重施。 于是,啜泣了两声。 这声音直接吓坏了言棣。他什么都来不及反应,直接蹲在了她的面前。 整个人手足无措地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不要误会啊。我只是…只是想说,我们这是在现代。但是原本小说的背景是设立在古代的。” “别哭了,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哄女孩子。” 听见他那么说,啜泣的声音更剧烈,姚笑笑还不忘耸动着肩膀,“你欺负我。” “对不起。” 她更是撕心裂肺,“我明明只是因为喜欢你。你要是不相信自己是穿书去的,我也没有办法。可是你不能剥夺了我喜欢你的权利啊。” 言棣是彻底急了。 他也不知道原来听见她哭,看到她难过的时候自己会那么急促,好怕自己会伤害到她。 所以,他更是急躁地回答了一句,“我也喜欢你。” 轻飘飘的声音传入了某个人的耳朵里。 一切哭泣吵闹的声音都停止了。只不过她还始终低着头,用手袖在自己脸上蹭了蹭。 看到她这样,言棣凑上自己的手臂,想要给她擦干眼泪。可是她低着头,有些不好操作。于是用一只手担着她的下巴,一只手被她擦泪。 过程中,手上的力气很轻,就怕给她弄疼了。 姚笑笑刚才太激动了,现在正在打嗝。一个接一个地停不下里。 这样子,逗笑了言棣,他弯着眉眼问,“明明是我被吓到了,你怎么还打嗝了呢?” “还不是…呵…被你…呵,气的…” ‘气的’两个字刚脱口而出,她便再也发不出任何的声音了。 因为,一张嘴巴都被人堵住了。言棣毫无征兆地吻住了她的嘴唇,原本只是为了让她分心,可刚触碰到,就像是什么开关被打开了一样。 他仰着头吻得不够,便缓缓从地上站起来。手还担着她的腰际,把她也拉了起来。 两个人动情又忘我。 是姚笑笑在快要喘不过气的时候,推开了他。眼神里都是疑惑,“你干吗?” “你不是要让我想起来?”言棣说得坦荡,好像并没有再为刚才的冲动而感到抱歉,反而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一脸享受。 姚笑笑看到他这个样子,再怯懦的人也被鼓励了。 她一下跳起来,把自己往他的身上跳。是知道无论如何他都会接住她。 果不其然,他的双手很好地抱住了她,只不过这样的距离简直就是在犯罪。她哪里管那么多,直接凑上去,继续吻 他的嘴巴。 言棣不觉得自己是个心性不定的人,普通的诱惑他从来不曾动心。 但是怀里的这个人,好像知道他身体每一个敏感的地方。她吻了吻他的嘴巴,然后一路往下,咬了一口他的喉结。 这一下,有人终于承认,他不仅喜欢她,更想要得到她了。 一番毫无顾忌,甚至是宣泄着思念的云雨后,她调皮地趴在他的胸口,故意问道:“怎么样,经过这件事情以后,想起什么没有?” 他多想说想起来了,不想让她失望。 可是他知道,自己更不能骗她,所以,他干脆选择沉默。 姚笑笑并不气馁,她勾着脖子再次吻上了他。原本没有任何的意思,却又挑动了某些火苗。虽然他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只是印刻在骨子里的,那种对她疯狂的占有欲是不能消解的。 终于,在不知道经历过了几次之后,她瘫软地躺下。这一次,是真的老实了。 却听见旁边的人循循问了一句,“我要是想不起来的话,你会难过吗?” 姚笑笑突然笑了出来,双手捧起他的脸,“你都已经在我的身边了,又有什么可以难过的?” “可是我忘记了我们曾经的一切。” 她捏了捏他的脸,“可你记得我喜欢的一切,你记得你喜欢我。这还不够吗?” 够了。 他记不记得过往有什么关系? 就像是当初他爱上姚笑笑,也不过是因为喜欢她的灵魂,他根本不在意她的身份和外表。 爱一个人,从来都爱的刻骨铭心,爱的不计回报。他们爱的是彼此,不是其他任何的东西。 两个人相视而笑,却不需要言语什么。 这一次,或许真的能有一个好的结局了。 ──── 完结撒花~ 下一本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