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里挑衣看剑》 第1章 叫什么名字 “你叫什么名字?” 白景殊低头细细的品着手中的茶,丝毫未露着些许怒气。 “妾身......妾身名唤婉桃,”地上跪着的女子身体不住的颤抖,十指扣在地上似是要抓出血痕。 “这个妾字还论不到你说罢,” 白景殊蓦的笑了,面上仍是那副儒雅得体的样子,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抚过茶盏道:“你还未过门,且也不会再过门。” “求景王爷饶奴婢一命,奴婢再也不敢了!”婉桃的头磕在地上砸的咚咚作响,声音因恐惧而颤抖,“奴婢的父亲是禹州知府,奴婢这就跟着父亲离京,永远不会再回来!” “你是个聪明的丫头,”白景殊将手中的茶轻轻放在桌上,叹了口气道:“可你与我的外子终是有了一夜苟且,你也要知晓我的难处。” 话音刚落,身后的嬷嬷便将一碗黑乎乎的苦药,尽数灌入婉桃的口中。 白景殊喜好男风,皇弟便将大尧第一美男,骁勇善战的将军——言慕玖,入赘他的王府。只不过成婚之后,两人相见次数不过一只手就能数过来。 婉桃被呛的咳了两声,还欲求饶,门却被人一脚踹开,待看清来人后,好似抓住了救命稻草般,声嘶力竭的叫喊道:“言将军救救我!景王爷要杀我!” 白景殊看着言慕玖一身怒气,想说自己并未杀她,只是喂了她些防孕的药物。 “婉桃勾引我,自是千刀万剐不以为惜!”言慕玖一字一句咬着牙,字字句句都带着恨意道:“不如就将她剁去双手再废掉双脚,景殊可是满意?” 白景殊呆呆的看着疏离的言慕玖,他并未想取这丫头的性命。 身后的赵嬷嬷冷冷看了眼言慕玖,面无表情的答道:“便是废去手脚也难逃死罪,赐婚不足月余,将军便让王爷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自是要讨回来的。” “哈哈,皇上在朝堂上已经替景王爷讨回来了,”言慕卓笑的几乎直不起腰,可是那眼底的恨意却是挡也挡不住,尽数落在了白景殊身上道: “文武百官面前,将我的奏折尽数砸在了我的脸上!在我汇报军情时,质问我为何夜夜睡书房,让您独守空‘闺’!” 白景殊面上一僵,他的皇弟将一切最好的都想给他,娶个男人多么荒唐的事情,在皇帝口中却不过是一道圣旨。 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军营中铁骨铮铮的汉子,便入赘了他的府衙,成为了天下的笑柄。 身后的侍卫,将仍在哭喊求饶的婉桃拖了出去,嬷嬷好似未看到言将军的怒气,礼貌的从外将门关上,只留白景殊与他在屋内。 “阿昔在朝堂上与你难堪了?”白景殊知晓他受了气,只得宽慰道:“他年纪小,不懂事,你多担待。” “景王爷说的哪里话,”言慕玖阴阳怪气道:“他自是皇帝,我是臣子,哪里有我担待他的份。” “说的极是,你能这样想真是再好不过了!”白景殊赶忙夸赞道:“你我皆为人臣,虽然论起辈分他应叫你一句嫂嫂,但还是应谦卑为上。” “......”言慕玖一下子被噎住,盯着他白净秀气的脸看了一会儿,嘴角勾起讥讽的弧度道:“那烦请王爷,不要再将家事尽数告知您的皇弟了。” 白景殊闭了嘴,不再吱声。 言慕玖嘴角的讥讽更甚,冷哼一声拂袖而去,不过一个只会告状的草包王爷,娇生惯养的孔雀。 看着他走远,白景殊反而长出一口气,疲惫的躺在床上,成亲有什么好的,每日都要端着架子,人前装模作样,人后还要出处提防。 若是能回到十岁那年该多好,他绝对不帮他谋什么皇位,省的如今将自己绊在宫闱之中,想逃不能逃。 迷迷糊糊的想着这些事情还未睡着,门外便传来丫鬟的惊呼声: “来人啊!有刺客!” 白景殊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外衣都来不及披,忙开门拉住那丫鬟问道:“刺客在哪!” “王爷!”小丫鬟受了惊吓,慌忙跪下结结巴巴道:“在书房那边!” 白景殊心上一紧,忙向书房跑去,围在书房前的卫兵见王爷前来,皆是恭敬为他让开一条路。 “慕玖?你还好吗?”白景殊用力拍着门,却听不见书房内的一点动静。 “你们确定有刺客进去了吗?”白景殊有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若是言将军就这样死在王府里,明日里还不知街上会传出怎样的风言风语,动摇军心! “这......刚才有个丫鬟说是看见了......但言将军不出声,我们也不敢轻举妄动,”侍卫为难道。 “他若是被人挟持!又如何出声!”白景殊气恼的呵斥道,顾不得众人,转身便要推门而入。 “景王爷,”门被从内打开,言慕玖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道:“为何在我门前吵吵闹闹?” “慕玖,你已经歇息了?”白景殊愣了一下,将身子前倾轻嗅了一下他身上的胭脂味,而后微笑着摇头道: “即使你已经睡了,那便不打扰你了,都散了吧。” 侍卫们面面相窥,但还是遵命都退下了。 “景王爷为何不走?”言慕玖疏离道。 “慕玖啊,”白景殊叹了口气道:“你我都是男人,我也知你正值壮年,火力旺,但也不可日日做那档子事儿,身体会吃不消的。” 言慕玖闻言几乎咬碎了自己的一口银牙,语气中满是轻蔑道:“与您无关。” “你在我的王府睡女人,不和我打个招呼吗?”白景殊被气笑了,儒雅白净的眉间浸着怒气道: “你只顾自己风流快活,与那些女人亲亲我我,若是生了私子,不是还要本王养着!” “......”言慕玖第一次见他动怒,竟是有一瞬的失神站在原地。 白景殊越想越气,伸手推开言慕玖便闯进了内室,他倒要看看,是哪家贵女这般不要命! 屋内袅袅檀香,盘旋而上。 屏风后一名女子衣衫半敞,微风吹过,她美眸微眨,纱仗被风吹起,俏丽的脸蛋透着一抹娇红,看见白景殊进来,嘴角勾起好看的弧度道: “景表哥,还记不记得秀秀了?” 第2章 抓奸 如果可以,白景殊希望自己从没进来过。 能叫他表哥的,这世上除了秀阳县主再无他人。秀阳并非有皇室血脉,只不过父亲功高赐了个亲王,这一声表哥实则含着天大的讽刺。 “景表哥,过来坐嘛,”秀阳见他脸色难看,丹唇轻启,如丝的媚眼勾魂夺魄道:“你好久没有抱过秀秀了,是不是不喜欢人家了?” “秀阳,你来我府上,你母亲知晓吗?”白景殊叹了口气,缓步走到秀阳床边道: “你让丫鬟引我来这里抓奸,是想看我生气还是难过?我做予你看就是了。” 秀阳笑容一僵,随即哈哈大笑,女子尖锐的笑声几乎划破了二人耳朵。 “我自然是偷偷来的,一品诰命夫人,天大的殊荣呀,若不是你下毒害死了我父亲,我母亲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将军夫人呢。” 秀阳伸出手指对言慕玖轻勾,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白景殊,口中一字一句道: “你难过生气我都不想看,我想看你哭!我父亲死时,为何你一滴眼泪都没落!算起来,他也是你的叔父!” 白景殊看着言慕玖将被子悉心的盖在秀阳身上,神色中的温柔不似作假,默默开口道: “秀阳,早些回家去吧,别让你母亲担心,她只有你了。” 大概是这话戳到了秀阳的痛脚,她猛地拽过言慕玖,红唇压在对方的薄唇上细细摩挲,手也不规矩的伸到了言慕玖的衣领中。 竟是当着他的面,与他的外子做这种荒唐的事情。 看着白景殊渐渐蹙起的眉峰,秀阳越发的得意,虽是言慕玖脸色铁青,她也吻得十分卖力。 “咚。” 门被白景殊从外关上,他竟是落荒似的逃走了。 言慕玖猛地推开秀阳,眼中满是杀意道:“你不该这么做,这样让他厌恶我没有好处。” “你与婉桃偷情不就是为了让他厌恶你吗?”秀阳满不在乎的将衣衫整理好,“我知晓怎样勾引男人,你今日这般,他非但不会疏远你,还会更加在意你。” 言慕玖见她从卧榻上下来,嫌恶的将她躺过的床褥扔在地上道:“那你去勾引他便是,为何与我合作。” “因为,你我都恨他入骨,”秀阳眼神一暗,转瞬又是那副妖媚的样子,“他生性凉薄,我不是他的软肋,但你是。” “县主高看我了,”言慕玖脸上挂着几分冷意,将门打开道:“慢走,不送。” 秀阳端庄的欠了欠身,毫不在意他的态度,转身便出门离去。 白景殊喜欢言慕玖,她自小就知道,但这都不重要,即是言慕玖恨错了人,那就让他错下去吧。 上天对自己这般不公平,又凭什么对别人公平呢。 秀阳嘴角向上勾勒起自嘲的弧度,白景殊,你欠我的,我都会收回来! 接连好几天,言慕玖都没有做再见到白景殊,心里不觉得暗骂秀阳这个蠢女人弄巧成拙。 正想着,小厮却带着一袭新衣来报,说是今夜有家宴,景王爷请言将军务必要去。 ...... 深秋露重,傍晚时分。 白景殊在马车端坐着,手中的扇子被紧紧攥着,直到车幔被掀开,他拿着扇子的手才微微放开。 “景王爷,久等了,”言慕玖一袭浅蓝色锦绣云纹裳,腰间的坠子是朵白玉的并蒂莲,一枝双生,相得益彰。 “无妨,”白景殊微微一笑,举手投足间方华贵气,是谁都比不上的儒雅俊秀。 马车一路飞驰而去,两人在车内一路无话,白景殊目光微斜,打量着言慕玖。 言慕玖是孤儿,但并非生来就是孤儿,官宦子弟突遇变故,若不是得贵人相助,此生就要老死于宁古塔中了。 白景殊不记得自己第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了,言慕玖一直就是这样,建功立业是大尧的悍将,人品口碑皆是他比不上的好。 “你看我做什么?”冷冷的男音自面前响起。 白景殊猛地抬起头,险些亲在了言慕玖的脸上,那人不知什么时候靠了过来,长长的睫毛正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眼中充满戏谑。 “想一些陈年旧事,”白景殊不自然地将脸歪过去,耳垂染上了红晕。 “关于我吗?我小时候可没什么好事情,是你这种娇生惯养的王孙没办法体会的,”言慕玖讥讽的扳过他的脸,一字一句道: “景王爷,我吃过的苦,是你想象不到的。” 白景殊张嘴想说些什么,嘴型变化了几次,最终只是微微一笑,什么都没有说。 马车骤然停下,两人一起往后花园走去,今夜既是家宴,便少了很多规矩与礼节。 “皇上驾到!太皇太后驾到!” 两人刚刚落座,太监尖锐刺耳的声音便响彻大厅,众人纷纷起身叩拜。 “平身吧,家宴,不要这般拘束。”老妇人的声音似乎透着些许疲惫,但仍听出语调轻快,好像很开心。 老妇人身边的黄袍青年四处张望,一眼便看到了桌前的白景殊,眼睛笑眯眯的几乎弯成了月牙。 “呵,”言慕玖冷笑一声,拿起桌上的酒,自顾自的喝了一杯。 “你不开心?”白景殊问道。 “羡慕景王爷有人疼爱,而我孤苦伶仃,”言慕玖又倒一杯,烈酒入喉,染着一丝辣意。 “你已是我景王府的人,是景王府的主母,我与王府上下都会疼爱你,”白景殊皱眉,将他手中的酒杯按在桌子上。 言慕玖一挑眉,收回了手,对着白景殊勾勒嘴角道:“你皇弟要过来刁难我了。” 白景殊一抬头,黄袍青年已经走到了两人面前,明明刚才还和颜悦色的脸,看向言慕玖就变得阴沉道: “你为何还夜夜睡书房?是不满意朕赐的这桩婚事?” “臣惶恐,景王爷对臣抚恤体贴,臣自是不胜感激,”言慕玖跪在地上无半分惊恐之意,“只是微臣最近惹景王爷不开心,这才被赶去了书房。” “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惹皇兄不开心!”皇帝气得直发抖,指着言慕玖道:“你是不是太把自己当东西了!你知不知道......” “皇上!”白景殊突然打断皇帝的话,一字一句道:“闺房之乐,便于此处,还请皇上不要插手!” 第3章 送点心 皇上一愣,将那半截话生生咽下去,愤怒的一甩袖子,走了。 言慕玖冷笑着站了起来,自嘲道:“满身功勋,为大尧出生入死,到头来还不如景王爷,受陛下疼爱。” “你别这么说,”白景殊道。 “我为何不能这么说?”言慕玖讥讽道。 “我不爱听,”白景殊认真道。 “......” 言慕玖深深地吸了口气,抬眼看着白景殊道:“那你爱听什么话?” “夸我的,或者夸你自己的,本王都爱听。”白景殊嘴角微微上扬,月光下几乎让人移不开眼。 言慕玖微微一咳,扭头与旁人寒暄,心下想着秀阳说过的话‘白景殊的温柔刀,刀刀致命,’果真是如此。 “太皇太后宣景王爷上前。” 白景殊一愣,忙放下手中的茶盏上前道:“景殊参见祖奶奶。” “快让祖奶奶看看,呦,这小脸瘦的,是不是没吃饱饭啊?”太皇太后拉着白景殊的手,满是疼惜道: “阿昔说给你许了个亲事,是你喜欢的,祖奶奶还没见过,今日来了吗?” “自然来了,”白景殊微微一笑,转身对着言慕玖温柔道:“阿玖,过来。” 满座瞬间哗然,朝堂之上豪气万丈的言将军,在景王爷口中,被温柔的唤了声‘阿玖’,这感觉,真是说不上来的诡异。 言慕玖尴尬的上前道:“微臣言慕玖,参见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皇太后见他是男人,不由一愣,好在很快反应过来,随即笑道:“看模样果真是你喜欢的。” 白景殊看言慕玖脸色僵硬,赶忙道:“那祖奶奶不赏赐些什么吗?” “这,”太皇太后常赏些金银首饰和绫罗绸缎给贵女,但赏赐男人她倒是第一次,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赏赐些什么。 “外邦不是进贡了些兵器,不如拿来些让阿玖挑挑,以后也好保护我,”白景殊微微一笑,看向言慕玖的眼中满是浓情蜜意。 言慕玖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金山银山他自是不稀罕的,若说是外邦进贡的兵器,他却来了兴趣。 “也好,那东西堆在我那都落了灰,”太皇太后笑道:“去取些好的过来,让慕玖挑个趁手的。” 小太监得令不敢怠慢,不一会儿便端着托盘回来了。 皇亲国戚们皆是伸长了脖子张望,只见过赏赐首饰衣裳,这赏赐兵器倒是第一次见。 红绸掀开,各式各样的兵器几乎令人看花了眼,单单是看着那锋利的光影,就让人觉得胆寒。 言慕玖一下子就看上了一把长剑,再也移不开眼。 剑身似是玄铁打造,乌黑发亮,上面布满暗渠流纹,若是一剑下去,鲜血便会顺着纹路布满剑身。 太皇太后看出他中意这把剑,便让人包起来,直接送去景王府。 “太皇太后,微臣斗胆,想再求赐一把匕首,”言慕玖恭敬道。 “依你,”太皇太后见白景殊开心,不由得也心情愉悦。 言慕玖这次精挑细选,又将那些匕首挨个拿起来试,最后敲定了一把嵌着红宝石的匕首道:“这把比较轻便,就要着把了。” 太皇太后也让人包了起来,送去了景王府。 酒过三巡,皇上本就憋着一肚子气,看言慕玖哪哪都不顺眼,太皇太后身体不适先行回去休息,皇上便连敬了言慕玖三杯酒,让他好好待白景殊。 言慕玖哪里担得起皇上敬酒,赶忙又自酌三倍,没一会就红了脸,醉了。 酒至深夜,大家困意上来了,散桌时言慕玖已经醉倒在桌上不省人事。 “就把他扔在这里吧,皇兄,西域进贡了些有趣的东西,我带你去瞧瞧!”阿昔自小馋酒,喝了许多也无半分醉意。 “下次吧,今日乏了,我们先回去歇着,”白景殊扶起烂醉的言慕玖,小太监忙上前一起搀扶着。 皇上讨了个没趣。一直缠到宫门口也没把白景殊留在宫里,不由得气恼万分,回了自己的寝宫。 言慕玖喝的烂醉如泥,白景殊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他弄回王府。 许是下了马车凉风一吹,言慕玖清醒了一些。 却一直到屋中都有些亢奋,借着酒劲,用力的掐着白景殊的肩膀道:“你为什么不喜欢女人?” “......”白景殊只觉得好笑,便回答道:“谁说我不喜欢女人?” “嘶!”言慕玖闻言倒吸一口凉气,一把将白景殊按在床上道:“那你为何娶我?我是男人!” 白景殊见他醉的厉害,隐隐约约有些稚气的影子,便打趣道:“我不是不喜欢女人,我只是喜欢你。” 言慕玖一愣,随后板着脸站起来,在地上抖个不停。 “你在干什么?”白景殊问道。 “羞羞,抖一抖!”言慕玖一脸正直道。 白景殊几乎笑弯了腰,倒在床上起都起不来,天不怕地不怕的言将军居然会醉酒,醉酒后还这么可爱,真是让人受不了。 言慕玖被他笑的生气了,走过来用手捂住了他的嘴。 “?”白景殊瞪大了眼睛,唇瓣贴在他的掌心。 “嘘,睡觉,”言慕玖抱着他在床上打了个滚,扯过被子为两人盖上。 “没脱衣服啊,”白景殊挑眉道。 言慕玖一皱眉,又将手捂在了他的嘴道:“不许说话!” 白景殊没了脾气,乖乖的闭上嘴,没一会儿也睡了过去。 第二日一早,鸡刚鸣过五更天。 言慕玖只觉得自己脑袋好似炸开了般的疼,想来是昨夜喝了太多的酒,昨夜......干了什么来着? 身旁传来翻身的声音,言慕玖僵硬着脖子转过头来,身旁睡得香甜之人赫然正是白景殊! 言慕玖寒着脸,轻声翻身下床,蹑手蹑脚的出了屋。 外面的丫鬟见他出来,都羞怯的笑着,眼神不住的偷偷打量。 就连平时总是阴沉着脸的赵嬷嬷,今日里破天荒的对他笑脸相迎,一番嘘寒问暖。 言慕玖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白景殊待他走远,才慢悠悠的起了床,笑眯眯的穿上衣服,对门外的丫鬟吩咐道: “今日里让赵嬷嬷进宫吧,送些点心给皇上。” 第4章 同床了 赵嬷嬷一路飞奔进了宫,刻板的脸上连皱纹都带着三分笑意。 皇上一听是赵嬷嬷前来,忙扔了奏折宣她进殿。 还没等嬷嬷开口,便迫不及待道:“是不是言慕玖欺负皇兄了!” “回禀皇上,不是,”赵嬷嬷满脸喜气洋洋道:“昨日夜里,言将军和王爷同床了,半夜还传出了王爷的阵阵笑声。” “笑声?”皇上沉思了一会儿问道:“是开怀大笑还是生气的笑?会不会言慕玖时间太短惹皇兄嘲笑?” 赵嬷嬷闻言呆了呆,三思道:“听着声音,应该是开心的笑,估摸着是言将军逗王爷开心。” 皇上颇为失望的点了点头道:“下去吧,你要常来禀报,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要告诉朕,别让皇兄知道!” 赵嬷嬷赶忙领命退下,心里苦笑,景王爷什么都知道,今日能进宫禀告,便是景王爷默许的。 她又去太皇太后那里请了安,带着一大堆赏赐的东西,风风火火的回了王府,刚拐进府门,就听着丫鬟们聚在一起,窃窃私语道: “王爷说自己腰疼,咋回事儿啊?” “肯定是昨夜言将军不怜香惜玉。” “那不一定!说不定是昨夜王爷在上,累了一夜呢?” 丫鬟们纷纷觉得都有道理,一时间争执不休。 赵嬷嬷面不改色,全当没听见,驱散了丫鬟们,自己去找王爷复命。 白景殊心情好的很,笑眯眯的从赏赐里选了盘点心,往书房走去。 哪知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一粗狂的声音叫嚣道:“言将军!现在不打仗,还要保持日日百里的行军操练,士兵的身体根本受不了!” “受不了的便派去火头军,受得了的便调去先锋营,”男音沉稳,让人莫名的心安。 “你这是乱来!我今日就要去面圣!你根本不拿士兵当人看!” “怎么那么大的火气?”白景殊微微一笑,推门而入,看着那一脸大胡子的男人道:“这位是?” 言慕玖见他进来,目光不自然的别过去道:“铁骑营的副官,陈亮。” “下官参见景王爷,”那陈副官本就五大三粗,看着白景殊白白嫩嫩的样子就烦,男人就应该顶天立地,仗着自己皇亲国戚,强娶言将军算是怎么回事儿。 白景殊心知自己被厌恶,也不气恼,问道:“我刚才听着陈副官,似乎是因为军队操练的问题,与阿玖起了争执?” “王爷有所不知!”陈副官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激动地大声道:“言将军的操练法子是好,但是很多士兵受不了,军营里已经有上百的士兵开始抗议了。” “抗议?”白景殊看着言慕玖的脸色瞬间阴沉,赶忙问道:“那你打算如何处置?” “群情激愤,士兵也是人,”陈亮思索道:“我想减少训练量。” 言慕玖闻言,突然看向白景殊道:“王爷觉得如何?” “陈将军所言不无道理,不如我们先去军营看看,再作打算?”白景殊点头道。 陈亮闻言不由得有些得意,这景王爷倒也算知书达理,不用自己多费口舌。 只是言慕玖微微挑眉,士兵训练不是儿戏,抗议便能松懈的话,军纪便如同戏言,行兵打仗时,士兵也只会偷懒了。 三人各怀心思的到了军营,一进去便看到大多数士兵懒散的坐在地上,只有少数仍在训练,而其中认真训练的则少之又少了。 陈副将大喝一声,怒斥几声,那些士兵才慢吞吞的集合到操场,绵软无力的挥舞着刀枪。 “我离开不过月余?这就是你训练出的铁骑!”言慕玖阴沉着脸,语气冰冷道:“这样的兵,火头军也不需要,散了回家去吧!” “这些都是跟着你出生入死的兄弟!”陈副将面子挂不住,但也觉得言慕玖未免不近人情。 “是,出生入死,所以我才让他们加紧训练,防止死在下个战场上!”言慕玖拳头紧握,现在的军队如同散沙,根本不可能行军打仗。 白景殊看二人剑拔弩张,赶忙插嘴道:“他们只是倦怠了训练,并非作风问题。” 说罢便摇着扇子走到众人面前道:“你们可知我是何人?” 士兵们面面相窥,有胆子大的道:“你与言将军一起来的,是景王爷吧?” 白景殊将扇子一打,微笑道:“不错,我正是景王爷,是天生的王爷,从小衣食无忧,绫罗绸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逍遥快活。” 士兵们闻言纷纷皱眉,传闻景王爷心机深重,怎么这么一副纨绔模样? “而你们,一辈子只能抛头颅,洒热血,拿着二两银子,脑袋别在裤腰上,惨啊”白景殊将手背在身后,看着士兵渐渐群情激愤,自己则撇撇嘴一副不屑的样子。 “话不能这样讲!”身后的陈副官忍不住道:“他们是在为国出力!若不是这些士兵!哪有什么公子王孙!” “不是吧?”白景殊佯装不解道:“士兵重在行军打仗,现在国泰民安,还要军队做什么,散了吧散了吧!” 士兵们瞬间群情激愤,很不得将白景殊拖下来打,堂堂的铁骑营,就被这样的昏庸王爷一句话解散了? “干什么?你们不是不愿意训练吗,一人发十两银子回家种地去!难不成还想在这里保家卫国?”白景殊嬉笑着解下腰间玉坠道: “第一个离开的,我就把这玉佩赏给他!看好了,这个是上等的汉白玉,娶个老婆一辈子衣食无忧。” 陈将军心里咯噔一下子,看着纷纷交头接耳的士兵,心里也没有底。 白景殊看着每个士兵的口型,嘴角微微向上勾勒,转头对言慕玖道:“会不会一块玉佩都不够分,万一大家抢起来怎么办哈哈哈。” 言慕玖眉峰微挑,瞬间眼神一凌,一把上前将白景殊拽到身后。 巨大的石块贴着他发髻而过,若不是言慕玖眼疾手快,他定是要血溅当场。 “滚出去!” “快滚!不要妨碍我们训练!” 士兵们瞬间炸了锅,纷纷要求陈副将现在就开始操练,将无关人等赶出兵营。 陈副将心里笑开了花,对白景殊刮目相看,却碍于士兵在场,只得仍僵着脸道:“王爷!不送!” 第5章 兄友弟恭 白景殊临走还不忘喊一句:“若是改了主意,可以去景王府找本王!” 当然,又是换来了士兵们的一顿咒骂。 直到出了军营,言慕玖才将拉着他的手放开,皱眉道:“你便是这样抹黑自己名声的?” “这有什么抹黑不抹黑,人都喜欢看见他们想看见的,”白景殊又是那副儒雅的样子,脸上带着三分笑意道:“总归能不惊动阿昔就行。” 言慕玖闻言一愣,随即嘴角勾起讥讽的弧度道:“你们还真是兄友弟恭,令人艳羡。” 白景殊不明白他又哪里不高兴,这事儿若是桶到了皇上那里,他不是又要受罚?刚想开口说些什么,背后就传来女子娇媚的声音道: “景表哥,好巧,在这里遇到你。” 言慕玖见白景殊瞬间脸色煞白,开口道:“秀秀,你怎么在这里?” 秀阳绕到两人面前,一身素衣道:“景表哥大概不记得,今日是我爹的忌日,我娘身体不适,便由我去山上为我爹烧香,祈求他下辈子平安喜乐。” 白景殊被噎的半句话都说不出,平日里飞扬跋扈的秀阳,如今在素衣的衬托下也添了几分温婉,如丝的媚眼也带了些楚楚可怜的味道。 “身边故去的亲人太多,我记不太清了,秀阳勿怪,”白景殊低着头道。 “无妨,景表哥日理万机,自是不会将这种小事儿放在心上,”秀阳自嘲道:“不过今日,景表哥是否有空陪陪我,看看我那可怜的父亲?” “我是有空的,但想来叔父也不愿见我,”白景殊拿着扇子的手微微颤抖,似是回忆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硬撑着道:“不如便让言将军陪你去吧,我先回府了。” 说罢也不管言慕玖是否愿意,自己逃也似的跑走了。 “呵,”秀阳看着他跌跌撞撞的背影,讥讽道:“明明是个坏人,却还有那可怜的羞耻心,真是可悲。” 言慕玖看着那抹身影在人群中逐渐消失,才冷冷的对着秀阳道:“是他杀了你的父亲?” “是啊,我自小便喜欢与景殊玩,我爹还总训斥我像个男孩子,都不如景殊端庄,”秀阳眼中的爱恋渐渐冰冷道: “可那天晚上,我亲眼看到我最喜欢的景殊哥哥,将药粉洒在了父亲的酒杯中,哄骗父亲喝下,而后将一把匕首,插入了他的心脏。” 言慕玖想了想问道:“他为何要先下药,再用匕首?” 秀阳一愣,随即怒道: “这我怎么知晓!为了让我的父亲死的透一些罢!都是我亲眼所见,难不成还能有假!” 言慕玖并未说话,只是看了一眼景王府的方向,继而陪同秀阳去上香。 白景殊一路跌跌撞撞,苍白的脸色吓坏了赵嬷嬷,忙将他扶进屋内。 “王爷,出了什么事这么惊慌?”赵嬷嬷担忧道。 “无事,”白景殊颤抖的接过赵嬷嬷递来的茶,杯盖碰撞着杯沿,发出令人心焦的噪音。 “王爷,您不要把事情都压在心里,会累坏的,”赵嬷嬷看着他心疼道。 “我说无事!”白景殊失控的大喊,将茶杯重重的摔在地上,失神的看着自己的双手。 赵嬷嬷叹了口气,一言不发的将杯子碎渣打扫干净,正准备退出去时,身后传来白景殊冷冷的声音。 “赵嬷嬷,这种事儿,就不用和阿昔汇报了,知道吗?” “王爷饶命!”赵嬷嬷咚的跪在地上,自己是皇上送来监视王爷的,王爷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不过今日,语气中竟是起了杀心。 “退下吧,”白景殊疲惫的挥了挥手,他真的太累了。 赵嬷嬷如释重负的将门关上,只觉得自己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她是看着景王爷长大的,他心思深重,万事做一步想百步。 屋内的白景殊,突然看见自己的手上满是淋漓鲜血,慌忙后退跌倒在床上,再睁开眼时一切如常。 “报应吗,”白景殊喃喃的,顺势将自己蜷缩在被子中,“总要有人背负骂名的。” 迷迷糊糊中,白景殊似乎听见外面逐渐喧闹,继而是赵嬷嬷的呵斥声,外面便重归安静。 这一睡,就睡到第二日清晨,天刚微微亮,便听着赵嬷嬷急切的敲着门道:“王爷,出事儿了!言将军和秀阳县主失踪了!” 白景殊猛的坐起来,披上外衣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赵嬷嬷支支吾吾道:“昨夜晚饭时候,有下人来报,说是在进香的路上停着秀阳县主的马车,但里面空空的没有人。” “那为何现在才报,”白景殊咬这牙问道。 “秀阳县主与言将军关系匪浅,我以为是......王爷,老奴错了,”赵嬷嬷猛地跪下来,哭道:“下人又插了一遍,发现马车上有血。” 白景殊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堪堪站住了脚道:“此事不要声张,去兵营找来陈副将。” 赵嬷嬷慌忙带着丫鬟而去,一路上不敢耽搁,将陈亮带回了王府。 白景殊刚到前厅,陈副将穿着中衣就被从兵营里拖了过来,正打着哈欠,满脸的烦躁道:“干什么!大早上派小姑娘钻老子营帐!” “陈将军,你与阿玖关系如何?”白景殊认真问道。 陈亮本想打趣几句,但见白景殊神色严肃,皱眉道:“过命之交,我年幼时受过他父母的恩惠。” 白景殊闻言也不绕弯子,开口道:“阿玖与秀阳失踪了,马车上有血,你知道阿玖有什么仇家吗?” “他和秀阳县主?”陈亮脸色一变,忙追问道:“在哪里失踪的!” “雁荡山,去朝露寺途径雁荡山。”白景殊道。 “完了!”陈亮颓然的坐在凳子上道:“雁荡山上有一批匪,不劫民,不劫商,不劫官,但劫有罪之人。因为一直未与朝廷有什么冲突,且雁荡山地势陡峭,易守难攻,剿匪之事便拖了又拖。” “言将军幼年时,家遭牢狱之灾,全家获罪,只有他一人活了下来,怕是被那伙匪人盯着,劫走了!”陈亮烦躁的挠着头道。 “有罪之人?”白景殊勾起嘴角自嘲道: “陈副官陪我走一趟雁荡山,我倒要看看,阿玖何罪之有!” 第6章 雁荡山拜会 雁荡山地形复杂,颇有几分穷山恶水之意。由于草木稀少,不少岩石裸露,尽管并非秋冬落木之时,但还是给人一种无尽的凄凉萧瑟之感。 不过关于这里的传闻却并非像寻常土匪那般穷凶极恶,由于雁荡山的匪徒不劫民,不劫商,不劫官,只劫有罪之人,所以甚至有人悄悄的称他们为“侠”。 相传五年前,此地附近村落有位姑娘出嫁,要嫁与当地一位秀才,本事郎才女貌的一出喜事,却硬是被当地的员外搅乱了。这名员外姓刘,仗着在朝中有些依靠,平日里横行霸道肆无忌惮,村民敢怒不敢言。 就在新娘准备出门时,来迎接的却并不是新郎官,而是这位刘员外。原来这位刘员外早已觊觎姑娘美貌,数次想要纳妾无果,硬是选在这位姑娘的大喜之日打伤新郎官,强行娶亲。 结果呢,这位姑娘也是个硬茬儿,宁死不从,眼看就要被强拉上马车,口中高喊一声“此生非余郎不嫁!”竟一头撞在了门前的一棵大槐树上,当场血溅三尺,好好的一桩喜事硬是变成了丧事。 那刘员外一看这种场面,败兴而归。那位新郎官听闻新娘噩耗,再加重伤难愈,竟一口气没上来,也就这么去了。从那之后,村民对这位刘员外怨声更甚,但又无可奈何。 直到有一天,这位员外的马车被人给劫了,人不见了,怎么找也找不到。这个消息传到村里,村民敲锣打鼓的奔走相告,恨不得把这个喜讯昭告天下。刘员外的夫人连忙去找朝中的人帮忙,那人问清事情始末,竟支支吾吾不肯相助,刘夫人无奈而归。 不料几天后,那刘员外竟然回来了,只不过满身血污,人也变得疯疯癫癫,逢人就含糊不清的说“我有罪,我有罪……” 这样的情况也没过多久,刘员外就死在了一处偏僻的巷子。 刘家败落后,才有人说,这刘员外是被雁荡山的匪给抓去了,用尽刑法使他认罪才把他给放了出来,只不过此人本就命不久矣。此传闻一出,当地村名对雁荡山的匪徒心怀感激,称他们是为民除害替天行道的大侠。 替天行道吗?白景殊嗤笑一声,天子脚下发生这种事,竟然还要一群匪徒来“替天行道”,着实可笑的很。 此番前去,剿匪是必然不能的,雁荡山的匪徒早就在民众的心里落了个大侠的称号。若是剿匪,雁荡山地形复杂易守难攻是一回事,只怕是会激起民愤,让民众对大尧的朝廷不满。所以此行只能谈判。 而之所以去找了陈亮来,是以备不时之需,不排除雁荡山的匪徒并非传闻那般的可能。所以,还是带着些人马比较妥当。 思量片刻,白景殊感到马车的停顿,便起身掀开了门帘,一眼便看到一块巨大的石头上刻的“雁荡山”三个大字。 这便是已经到了匪巢门口,那守门的山匪一瞧见有一批人马过来,起身扔掉嘴里正嚼着的草叶,大声喊到,“哟,这年头还有敢主动到雁荡山来的,稀客,稀客。” 陈亮看了一眼白景殊,正欲开口询问接下来作何动作,白景殊微微抬手,制止了他想问的话,对守门的山贼喊到,“无意冒犯,来此地只为带回吾妻吾妹。” 那山贼哈哈大笑起来,“来我雁荡山寻人,胆子倒是不小,你老婆妹妹要是无罪,我们又怎么会强抢民女?” 白景殊轻笑一声,“吾乃大尧景王爷,倒是想知道吾妻吾妹何罪之有?不如劳驾兄台通报一声你们当家的,我想与他谈谈。” 那山贼微微收起了脸上的不屑,喊到,“朝廷的人啊,那更稀奇了,等着,待老子去问问我们当家的见不见你们。” 看那人那副模样,陈亮气不打一处来,正欲上前,就又被白景殊制止了,“陈副官无需冲动,无妨。” 陈亮忿忿不平的冷哼一声,“王爷你这性子倒是好,看那贼人的猖狂模样,真是不把王法放在眼里,也不知道言将军怎么样了。” 想到阿玖,白景殊背在身后握着折扇的手不禁又紧了紧,指节甚至有些泛白。阿玖,秀秀,希望你们不要有事啊。 没过多久,那名进去传话的山贼便跑了出来,扯着嗓门喊道,“大当家说了,让你进去。” 白景殊一行闻言,正欲上前,却只听那人又喊到,“哎哎哎!等等,我们大当家的说了,是让着什么什么王爷,哦,景王爷对吧,不好意思,我这脑子不太好使,记不太清您尊姓大名,大当家是说让您一个人进去。” “岂有此理!”陈亮一个箭步上前,“你们想干什么?” 那山贼粗声道,“我们想干什么?你们想干什么才对吧?这么大一群人来我们雁荡山?” 白景殊闻言微微一怔,其实也不是没有想到有这种可能,他轻声叹了口气,对陈亮说道,“罢了,陈副官,既然传言雁荡山只劫有罪之人,那我便只身前去看看究竟是如何。” “可是这……”陈亮张了张嘴,“好吧,那我就在这门外等着你和言将军。” 白景殊点了点头,便只身一人往前走去。那山贼看他身后的人没有跟着,也就放了心,去前面给他带路了。 从山门到大堂的路并不算远,没过多久白景殊便看到题写着“义”字的匾额。 这里的大当家说要他白景殊单独来,他倒也想看看这雁荡山的匪徒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意料之外的,除了一些大堂的守卫,大堂正中只坐了一个看起来颇为年轻的人,五官端正,并没有很多传闻中土匪那种满脸横肉和络腮胡的样子。 那山贼恭恭敬敬的说道,“大当家的,人带来了。” 那大当家起身,用眼神示意守门的山贼可以退下了,那山贼转身走后,大当家的开口了,“不知景王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多多担待。” 白景殊没有做声,这位当家的语气可真是一点都没有诚意。 那大当家继续说道,“鄙姓梁,听闻景王爷来我雁荡山是为了寻妻?” 白景殊淡声道,“昨日贵山庄劫了吾妻妹的马车,本王听闻贵山庄有三不劫,不劫民,不劫商,不劫官,只劫有罪之人,本王便想知道他们何罪之有?” 大当家听完他说的话,哈哈大笑起来。 白景殊微微蹙眉,问道,“敢问梁兄,有何可笑之处?” 大当家止了笑,说道,“景王爷也说了,我们雁荡山有三不劫,只劫有罪之人,所以王爷你怎么就知道你的妻子和妹妹无罪?而且娶了男人为妻,景王爷是否有些强人所难?” 白景殊语气略带冷意,“本王的家事,梁兄如此过问不好吧。” 那大当家也没有继续这个问题,对白景殊说道,“那王爷不如先随我去看看你的‘妻子’和妹妹?” 第7章 别有洞天 白景殊微微颔首,“如此便请梁兄带路?” 那大当家也不墨迹,叫上一众随从跟上,便带着白景殊往大堂的地下走去。 原来,这大堂下,便是一处刑场,白景殊入眼的便是一把沾了血的匕首,以及各种各样的刑具,与大尧的天牢无甚差别。 越是往里走,光线就越来越暗,整个地牢里弥漫着一股散不去的浓重的血腥味儿,令人十分不舒服。偶尔还能看到正在被用刑的“有罪之人”。 相传雁荡山的匪徒并不会直接杀掉所谓的有罪之人,都是把他们关押起来,用尽各种酷刑逼他们说出自己的罪行。当然并不是认了罪便可无事,他们认为让有罪之人认罪,这只是第一步,也是最为重要的一步,或许这是他们心中的一种仪式感。 当有人承认了自己的罪责,他们就会开始下一步审判,给这些人定罪,判以各种刑罚。 这听起来到有点像是传说中的地府,判官根据人生前的罪行,来审判他要被投入哪一层地狱。 雁荡山的匪徒,真的认为自己是在替天行道,认为自己是所谓的正义吗?白景殊有些讥讽的这样想到。 可是,一刻见不到言慕玖和秀阳,白景殊便一刻无法安心,若是他们二人也遭受刑罚……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带路的山贼停了下来,略带有嘲笑意味地对他说道,“到了,就是这里了王爷,去看看你的妻子和妹妹吧。” 听完他的话,白景殊的心一下子便悬了起来。他一抬头便看到被分别绑在架子上的言慕玖和秀阳。 言慕玖听到动静睁开眼睛入眼的便是白景殊担忧的目光,这让他的心绪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 秀阳看到白景殊后,语气古怪的惊呼道,“哎呀,景表哥?你怎么也在这里,难不成也是被当做有罪之人给抓来了?” 白景殊没有接她的话,目光在言慕玖身上仔细打量确认他没有受什么伤之后目光才转向秀阳,确认二人都还安好后白景殊一颗悬着的心才安定了下来。但他看得出,言慕玖四肢有些无力,定是被暗算下了药才会这般,不然以他骠骑大将军的武功,定然不会落入这些匪徒手中。 然而白景殊这一举动,让秀阳感觉到一股莫名的恼火,她的景表哥到底是心里只有言慕玖,而她却什么都不是。 白景殊这才开口道,“你们无事就好。” 秀阳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白景殊无奈的转过身,对大当家说,“梁兄,本王便挑明来意,今日来自当是要带他们回去的。” 那大当家又笑了,“景王爷当我这雁荡山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白景殊回到,“想要什么条件,梁兄尽管开口提。” 大当家脸上的笑容越发有深意,“景王爷可知,我为何带你来这里?” 白景殊微微眯起眸子,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你劫走他们,是为了故意引本王过来?你有什么目的?” 大当家笑容不止,并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用目光打量着他。 白景殊略微思量一番,对大当家说道,“梁兄既然设计只是为了引我到这里,那本王便留下,你放了他们。” 言慕玖闻言微微挑眉,目光盯着白景殊单薄的身影打量一番,便别过头去。 大当家沉吟道,“这样,虽然他们二人也是有罪之人,但我也不是不讲情义的人。放他们走,可以,但只能走一个,当然景王爷可以选择让谁离开。” 白景殊皱了皱眉,心中已渐渐有了怒意,但他还是将这股怒意强行压了下去,只是开口问到,“梁兄说话可否作数?” 大当家点头,“当然作数。我们雁荡山的人,最讲究义字。” 白景殊目光转向被绑着的二人,在二人之间打量一眼,叹了口气轻声道,“阿玖,对不住,秀阳毕竟是个姑娘家,受不住这些皮肉之苦,便让她走,我留下来陪你罢。” 言慕玖看着他,语气平淡,“你怕我怪你?我好歹是个男人,怎么可能跟姑娘家争这个?” 这里的阴暗潮湿,白景殊越来越感到不适,他有些疲惫地点了点头,“是我连累你了。” 言慕玖看了他一眼没有做声。 白景殊转身对大当家道,“如此还请梁兄遵守承诺,让秀阳离开罢。” 大当家也是个爽快人,立刻吩咐下人去给秀阳松绑,并派人带她离开了这里。 临走之前,秀阳转过身,看着他的景表哥,唇角勾起了一丝弧度。 白景殊并没有看到秀阳那意味深长的表情,他一直对秀阳都抱有愧疚,这次更是连累秀阳被关进这黑暗的牢笼之中。 目送秀阳离开之后,白景殊收回目光,问大当家,“梁兄不妨有话直说,引本王到这里,究竟是为何。” 大当家冷笑一声,“白景殊,你可认罪?” 白景殊疑惑道,“本王何罪之有?” 在大当家问罪的同时,一众人已经围在白景殊身边,其中一人直接用绳子将白景殊的双手捆在身后,将他也捆在了架子上。 白景殊心中也料到了他们会这样对自己,自己武功平平是一回事,再有就是他的阿玖,也在这里,所以索性也就没有做什么反抗。 白景殊看了看言慕玖,言慕玖并没有看他,白景殊忍不住心想,阿玖可能更讨厌我了罢。 大当家打断了他的思绪,“行了景王爷,我再问一句,你可认罪?” 白景殊回过神来,现在毕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白景殊直视着这里为首的人,一字一句说道,“我本就无罪,为何要认?” 那人冷哼道,“景王爷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白景殊轻笑道,“你们若是想给我妄加什么罪责,我即便认了,你们也不会放我们走罢。” 一众匪徒哈哈大笑,其中一人说道,“景王爷也是个明白人,不过你认了罪,倒是可以少受些皮肉之苦。这里是雁荡山,可不是你那景王府,景王爷最好谨言慎行。” “本王无罪。”白景殊笃定的回应道。 “哼,真是嘴硬。”那匪徒说道,“景王爷既然不肯承认,那就别怪我们下手重了。” 白景殊额前掉下一缕碎发,想要去拨,却忘了双手动弹不得。他余光里瞥到了,刑具架上那根浸了盐水的鞭子。 这根鞭子本就粗糙的很,若是一下下去定然是要皮开肉绽,在加上浸了盐水,那痛楚必然入骨。 想不到自己堂堂大尧的景王爷,竟然要被一群山匪逼着认罪,若是传出去真是要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言慕玖无言的看了看他,却正好撞上了白景殊的目光。 “啪!” 皮鞭抽进皮肉的声音并不清脆,反而有些沉闷。 白景殊忍不住闷哼了一声,竟然比想象中还要疼。 第8章 受伤 听到着那皮鞭嵌入皮肉的声音,言慕玖心里猛然一抽,仿佛那一鞭子不仅抽到了白景殊的身上,更是打在了言慕玖的心上。 言慕玖蹙着眉移开目光,强迫自己不去看向那边。明明是……为何自己会有种很难过的感觉?是怜悯吗?一定是这样,言慕玖暗自告诉自己,他只是觉得这样的白景殊有些可怜罢了。 “啪!” 又是一阵沉闷的皮鞭划破皮肉的声响。白景殊闷哼一声,咬了咬牙。才只是两鞭子,为什么会这么痛?阿玖……阿玖会不会也被这样对待过?不过阿玖身上没有什么伤口,应该是没有的。 想到这里,白景殊竟然莫名的松了口气。他的双手被紧紧的捆在一起,指节也微微泛白。 “啪!” 又是一声。刑罚远远没有结束。 “白景殊,你可认罪?” 白景殊鼻音里轻哼一声,“我,本就无罪。” 那行刑的山贼看了看他,“哟,还不认呢?那就试试你这王府里娇生惯养的王爷能挨多少下!” “啪!”“啪!”“啪!” 接连三声,每一鞭都深入皮肉,原本粗糙的鞭子上,已经浸满了猩红的血液。 言慕玖感到一阵温热溅在他的脸上,那是白景殊的血!那本只是温热的液体不知为何变得格外滚烫,烫的言慕玖都要睁不开眼。 如果在继续下去白景殊会死吗?白景殊死了,他是不是就自由了?好像是吧。可是,自己真的想白景殊死吗?不……不是的! 如果白景殊死了……不!白景殊他不能死,自己还有一笔账没有跟他算。 言慕玖猛的抬头看到的便是白景殊苍白毫无血色的脸和满身的血污。这一幕令言慕玖的心里突然的一阵刺痛。 白景殊似乎已经没有什么意识,只是小声喃喃着,“我何罪之有?” “啪!”“啪!”“啪!” 又是接连三声,白景殊已经连呻吟都发不出了,每次皮鞭入肉,身体都会一阵抽搐。他垂下头,已然是已经昏迷过去了。 当刽子手又一次扬起手中的皮鞭,还未能落下,便被人在半空生生截住。 “够了!”言慕玖抓着刽子手的手腕,刽子手吃痛的惊呼了一声。 “怎么了言将军?你心疼了?”坐在一旁看热闹的大当家开口问他。 言慕玖放开了刽子手,立刻去把被绑的结实的白景殊给解了下来抱在怀里,那一身的血污蹭在他身上,他也没有在意。言慕玖轻轻的揭开白景殊那破碎的衣料,这原本是王爷专属的锦衣华服,用上等的丝绸制成,如今已经成了这副模样。 那衣料下的身体软的不像话,血液顺着伤口的纹路一点一点的滴在地上,蔓延出一条小河。那伤痕有几处甚至能看到森然的白骨。 白景殊原本温润如玉的脸上无一丝血色,不知为何言慕玖感觉自己抱着他的手在不停地颤抖。 “还真是心疼了…”那大当家的起身,“将军你要查的事不查了?” 言慕玖垂着眼,“查,当然要查,但是他说他无罪,我便信他。” 大当家盯着他看了一阵,问道,“将军真的信他?” 言慕玖肯定道,“我信。” 大当家叹了口气,苦笑道,“将军你不是对他……动了真情吧?当年之事你也知道的。” 言慕玖沉默了一阵,没有接土匪头子的话,只是说道,“他伤的很重,我要带他回家。” 大当家的摆了摆手,“既然是你的决定,你要信他也随你罢。” 言慕玖大概的看了一下白景殊身上的伤口,这种伤放在他身上都有的受,更何况白景殊是打小锦衣玉食养出来的王爷。言慕玖心里越发不是滋味,也有些后悔。 为什么要设这么个局引他过来?是很清楚他一定会来……看着白景殊干裂泛白的唇角,心中某处的坚硬似乎有种融化的迹象。 而且,白景殊既然宁死都不认,那么言慕玖就暂且相信他,反正来日方长。 言慕玖把白景殊横抱起来,动作带着些小心翼翼,生怕扯动了他的伤口。 临走之前被大当家叫住了,言慕玖侧头询问何事。 大当家顿了顿,还是说道,“言将军我还是奉劝你一句,别那么轻易的就相信他。” “我有分寸。”言慕玖语气淡淡的,说完就毫不迟疑的转身离去。 门外已然夜色降临,月朗星稀。夜里的风带着一丝凉意。 一直在山门外等着的陈亮,一看见言慕玖出来,赶紧迎了上去,“言将军你没事……哎哟!这……这景王爷是怎么了这是?” 陈亮这才看清言慕玖怀里奄奄一息的白景殊。 这时白景殊已经没有什么意识,但小声呢喃着什么,言慕玖凑近了才听清他唤的是“阿玖”。 陈亮也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一时间怒从心中起,啐道,“这雁荡山贼,真不把我大尧放在眼里吗?堂堂景王爷被他们这么折腾?待我去剿了他们的匪窝!” “回来!”言慕玖叫住他,“这件事我随后跟你说,现在他伤的很重,先带他回去治伤,还有,别惊动皇帝。” 陈亮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毕竟言慕玖都这么说了,就还是听了他的话。只是一边走还一边说,“唉,这景王爷也是……估计从小到大都没遭过这么大罪。” 一时无言,等把白景殊在马车上安顿好,言慕玖似乎才想起来些什么,问陈亮到,“对了,秀阳呢?” 陈亮一边翻身上马一边回应道,“哦秀阳县主早些时候就出来了,没什么事,我问她要不要进去救你们,她说让我等着就行,我就让人送她下山了……哎说实话言将军,我有点搞不明白你们在干什么了。” 言慕玖也上了马车,目光一直在白景殊身上,他头也没抬的说,“快走吧,我随后跟你解释。” 本想快马加鞭的赶回去,可是路上颠簸,白景殊的伤口不断的渗出血来,不得已言慕玖只得让前行速度慢了下来。 马车里,言慕玖扯下自己的外衣,将白景殊包裹起来,夜里的有些凉,虽是在马车里,也还是能感觉到凉意。 言慕玖感觉自己混乱极了,他甚至开始后悔,为什么要这样折腾白景殊呢?折腾完了,自己心里还这么难过。 白景殊……我希望这件事真的与你无关。 言慕玖轻轻叹了口气,便听见马车外的陈亮对他说道,“那个……言将军,我虽然是个粗人,但是其中缘由我也猜到了一点。你心里那个事儿还是过不去吧,唉怎么说呢……” 陈亮抓了抓头发,想了想措辞继续说道,“这个景王爷,之前没接触的时候,也不知道怎么样,就觉得他让皇上令你强行入赘,挺不是东西的。但是自从上次军营的事儿之后,我觉得他应该不是那种人……” 陈亮又顿了顿,“反正吧,我觉得他应该干不出来那种事。” 听着陈亮的絮叨,言慕玖替白景殊掖了掖衣角,回应道,“我知道。” 第9章 不愿多说 陈亮见言慕玖似乎不愿多说,本也不想再说,但又突然想起什么,想来想去还是对言慕玖道,“本来觉得娶了一个男人这种事,有些不能接受,更何况您还是骠骑大将军,就更觉得不能接受了。” 见言慕玖没回话,陈亮自顾自的说道,“早上景王爷知道你被雁荡山的土匪劫走了,一大早火急火燎的派丫鬟把我叫醒,看那样子是真的急的不行。我虽然是个粗人,但也能觉得景王爷他对你可能是真的有……认真的。” 陈亮还是总觉得两个大男人之间说是有情不太合适,索性就换了个词。 言慕玖闻言,沉默了一阵才回应到,“这事是我欠妥。” 听完陈亮的话,一种名为愧疚的情绪一直萦绕着言慕玖。 是真的后悔了。同时言慕玖更看不懂白景殊了,之前白景殊说喜欢他,他只是嗤之以鼻,完全没有放在心里,甚至觉得他是不是有点不正常,好好娶个女人多好,他堂堂大尧景王爷,想要什么女人娶不到?怎么就非得跟他言慕玖过去了。 这时,只听陈亮又说,“罢了,既然已经这样了,言将军也不必太自责。只是眼下有一事,咱们这晚上回去倒是没什么,但是明日景王爷得上朝,但景王爷现在这幅模样……这事儿若是让那皇帝知道了,指不定怎么发火呢。” 想到白景昔,言慕玖眼中闪过一丝寒意,冷哼一声,“那就让他发火去吧。” 陈亮听着言慕玖的意思,也知道他估计已经想出了对策,也就没有多问。 雁荡山到皇城的距离本没有多远,只是因为白景殊身体的缘故,速度不能过快。可时间拖的越久,对白景殊就越不利。 一时间言慕玖有些焦急,他掀开车帘左右看了看,快了,就快要进城了,进了城离景王府就近了。 紧赶慢赶,马车终于进了城,由于天色已晚,路上几乎没有行人,只有守夜人提着灯笼在打更,一路畅通无阻的回到了景王府。 一回到景王府,言慕玖马上派人去宣了太医来。景王府里的丫鬟们一看王爷这副模样,都吓得不知所措,也没心情讨论言慕玖是什么姿势抱着她们王爷进屋了。 言慕玖把白景殊放在榻上,面色不太好看的站在一旁,不停地让人去催促太医。 那太医也是可怜,大晚上正在睡梦中被人叫醒,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便被人收拾好东西一起塞进了马车。迷迷糊糊的上了马车,走在路上才知道是景王爷出事了。 他也不敢怠慢,连忙催促车夫快马加鞭的感到了景王府。一进白景殊的寝殿,便看见了站在一旁的言慕玖,正准备行个礼,就被言慕玖打断道,“别行礼了快过来看看他。” 太医连忙到白景殊榻旁,揭开披在白景殊身上的的衣物,待看清伤口之后,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这……这……这这这景王爷这是怎么受的这么重的伤,要不要禀告皇上?” 言慕玖看他一眼,“我自会禀告,你快点给他包扎。” “哦哦哦。”太医忙不迭地的从随行箱中取出止血的药粉,一点一点的洒在白景殊的伤口上。 待止了血,太医擦了擦额头上出的汗,对言慕玖道,“言将军,景王爷这有些伤口太深,需要缝合,这场面污秽,还请将军先回避吧?” 言慕玖闻言屏退了一旁的侍女,对太医说道,“我一路行军打仗什么场面没见过,我就在一旁看着。” 太医想了想也是,也就不再多说,从箱中取出一排银针,在烛火上细细烤过之后,在烈酒中浸泡,消了毒之后引上线。 好在需要缝合的伤口并不太多,只是这个过程有些痛苦。白景殊虽是在昏迷,但太医还是调了些麻沸散给他服下,以便缓解针线穿身的痛楚。 在伤口缝合的过程中,白景殊偶尔会无意识的哼哼几声,言慕玖不忍再看,便别过了头。 不知过了多久,这一过程终于结束,太医剪好了线,在取出消毒的草药敷在伤口上,用纱布把伤口一处一处的给包裹好。不过这鞭伤的创口很长,索性就把他整个上半身给过了起来。 做完最后一个步骤,太医起身擦掉头上的汗,活动了一番有些僵硬的老骨头,舒了口气对言慕玖道,“好歹只是些皮肉伤,没有伤及筋骨,只需领养立刻。言将军,待老夫开一记方子,将军吩咐下人每日煎药给王爷服下,还有一些外敷药,在王府备着,老夫每三日过来给王爷换一次药。” 听太医说白景殊并无大碍,言慕玖紧绷了一晚上的精神也松懈了下来,顿时感觉有些疲惫,“好,多谢太医,深夜叨扰太医,还望见谅。” 太医连忙道,“将军哪里的话,这本就是老夫分内之事,只不过此事事关重大,还请将军尽快禀告皇上。” 言慕玖坐在白景殊身旁,小心翼翼替他盖好了被子,回应到,“我知道了。” 太医告退之后,言慕玖一直没有离开,几次侍女进来劝他去休息,他也给拒绝了。一旁的嬷嬷有些不知所措,但想到景王爷警告过她的话,她也就没有做什么,给言慕玖带上门便出去了。 言慕玖看着白景殊的睡颜,那是一张儒雅白净无可挑剔的脸,只是此时有些苍白。即使是睡着了,白景殊的眉头也是蹙在一起的,或许是伤口太疼了罢。 言慕玖忍不住伸手去抚平了他的眉,这样才好看,言慕玖这么想着。随即又摇了摇头,收回了手,看了他一会儿,才转身离去。 看言慕玖走远了,丫头们才窃窃私语起来。 “天哪,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王爷受了那么重的伤!” “就是就是!我们王爷那么英俊儒雅,怎么下得去手的嘛!真是心疼死我了。” “哎还轮得到你心疼吗?你没看见言将军的表情吗?” “是啊!你们想想言将军的表情,肯定是心疼我们王爷了啊,而且你们没看见言将军是怎么把我们王爷抱回来的吗?” 丫鬟们恍然大悟,“啊这么说!我们的玖殊是不是稳了??” 一众丫鬟连忙到,“莲姐姐!你是不是又想到了什么,什么时候写出来给我们看啊!” 那为首的丫鬟不怀好意的笑了两声,“嘿嘿……既然是将军在上,那我明天就写……” “真的吗真的吗!姐姐写完了一定要借我抄录几份呐!我那家在的妹妹也很喜欢将军和王爷呢。” “啊啊啊,好开心,咦,王爷还病着我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诶对哦……” 虽然言慕玖已经走出去了一段距离,但他自幼习武,耳力极好,在加上这夜深人静的,丫鬟们的话一丝不剩的全传入了他的耳中,正准备开门的手微微一顿,表情有些微妙。 第10章 发火 第二日朝堂之上,白景昔不见白景殊,果然面色不善发了一通火,听大臣禀告了白景殊受伤,一下朝便杀到了景王府。 “皇上驾到!”李公公又尖又细的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景王府众人早就见怪不怪了,这皇帝陛下算得上是景王府常客。只不过今日皇帝前来必是听说了景王爷受伤的事,这边的侍卫和丫鬟们也必然少不了一顿骂。 想到这儿跪了一地的丫头们有些惴惴不安了。 一到景王府,白景昔直接进了白景殊的寝殿,此时的白景殊还没能清醒,不过伤口经过处理,已经没有昨天那么吓人了。 白景昔俯下身看了看,眼中含着一丝怒意,“这是怎么回事??言慕玖呢?!” “还有你!”白景昔瞪了一眼一旁有些哆哆嗦嗦的嬷嬷,怒道,“这么大的事都不来跟朕禀告,朕要你干什么的?” 那似是嬷嬷犹豫了片刻,哆嗦着回应到,“回陛下,老奴听闻昨日言将军和秀阳县主被雁荡山劫匪掳走……” “雁荡山?”白景昔眼中划过一丝精光,“哼,骠骑大将军能让劫匪掳走,真是要让人笑掉大牙!” 那嬷嬷一边偷偷观察着白景昔的脸色,一边断断续续地说着,“景王爷听说了之后,急坏了,就带着人去了雁荡山。” 白景昔眯起眼睛,略微思索了一会儿,“言慕玖呢?” “回陛下,言将军昨日在这里照顾将近一夜,现在可能……在兵营练兵罢……”嬷嬷战战兢兢的回着白景昔的话。 “来人!去把他给朕叫过来!”白景昔命令到。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这个皇帝左右看将军不顺眼,这次出了这么个事儿,指不定要怎么数落呢。 传话的公公一路快马加鞭赶到兵营,这时言慕玖正在持着一柄长枪操练,看到皇上的贴身太监过来,也大概知道怎么个回事,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用一旁的帕子擦了擦汗,等着太监说话。 那公公有些焦急的说,“诶哟我的大将军,皇上急着找您呢,就在景王府侯着。” 言慕玖平静地吩咐道,“来人,备马。” 到了景王府,虽说也没过多久,不过身边那太监的样子看起来是要急死了,生怕他万岁爷等急了。 言慕玖不急不慢的进了白景殊的寝殿,白景昔果然还在一旁坐着。看着言慕玖进来,白景昔也没摆什么好脸。 “臣,参见陛下。”言慕玖行了个礼。 “言将军,你倒是解释解释这是怎么回事?”白景昔直接了当的问到。 言慕玖没有多做思考,回应到,“回陛下,昨日臣与秀阳县主遭山匪暗算,不慎落入贼子之手。景王爷为了……救臣,也身陷囹圄,还好陈副将及时赶到。” “哼,不都说你武功挺高的吗?还会遭人暗算?”白景昔冷笑一声,“可别是徒有虚名而已。” “还有,你为何会跟秀阳县主一起被掳走?朕可是听说那雁荡山的山贼,不劫民,不劫商,不劫民,只劫有罪之人。可别是你言将军与秀阳县主做了什么对不起朕的皇兄的事。”白景昔的语气中有一丝讥讽。 听到皇帝提起这事儿,一边的嬷嬷吓软了腿,她可是知道…… 只听言慕玖平静地回到,“陛下误会了,那日秀阳县主来到景王府寻景王爷,臣只是陪同她一起出门而已。” 其实白景昔很清楚秀阳自小就粘着白景殊,虽然那件事过后有些疏离,但还是对白景殊心存爱慕,不太可能跟言慕玖搞在一起。但现下他也没有立刻认同言慕玖的话。 一时间陷入寂静,没过多久,白景昔开口道,“言将军,你怎么说也算是朕的嫂嫂,眼下朕的皇兄受了这么重的伤,还劳凡你多多照顾了。” 那语气听的人很不舒服,小丫鬟都能听出来皇帝在嘲讽言慕玖。景王府的丫鬟们大多心里很仰慕这位骠骑大将军,根本没有认为言将军嫁入景王府是什么不堪的事情。在她们眼里,她们的王爷是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而言将军是骁勇善战英俊无双的战神,这两人怎么看怎么般配,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言慕玖垂着眼,回应到,“这是臣分内之事,自然会尽心竭力。” 白景昔起身,一甩衣袖,瞥了一眼言慕玖,带着一众公公走了出去。 目送皇帝走远,景王府的一众人也没敢起身,言慕玖看了看还在榻上未醒来的白景殊。过于是因为伤口渐渐愈合,气色看起来也好了一些。只是现在麻沸散的药劲还未下去,所以一直没有醒来。 言慕玖坐在榻上,挥手让一众人退了下去。看着白景殊这样,到底还是有些不忍的。 昨日的场景,回想起来还是有些心有余悸。关于自己父母的死,这些年一直梗在言慕玖心头,原本是很感激白景殊救下自己,但后来的种种都把矛头指向白景殊,使他不得不起疑心。 不是没有调查过,只是这件事看似有些无从下手,当年跟这件事有关的人,除了白景殊几乎都已经不在人世,线索似乎是断开了。而且关于这件事,一直是朝堂上的禁区,明明是这么大的事儿,这么多年却再也没有人提起过。 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但这件事是永远不可能忘记的,也不可能就让岁月如此抹去。 白景殊说此事与他无关,那么他言慕玖就信了这一回,希望真的与他无关罢。 在这儿静坐了一会儿,一名丫鬟端着煎好的药走了过来,对他欠了欠身,“将军。” 言慕玖看着她手里的药,又看了看榻上沉睡的白景殊,对她说道,“把药放着吧。” 那丫鬟应了一声,把药放在桌上,临走之前轻轻的带上了门。 可言慕玖还是听到了她在门外压低了声音,但语气带着明显的雀跃地对其他丫鬟说,“将军要亲自给王爷喂药了!” 言慕玖有些无奈,再加上昨天晚上听到的对话,他有些理解不了这些丫头们到底整天在想些什么。 待外面的脚步声安静了,他才有些发愁的看着桌上冒着热气的药。此时白景殊还未醒,该怎么让他服药呢? 言慕玖小心翼翼的避开伤口将白景殊从榻上扶起靠在枕上,他端起那碗药,用手感受了一下瓷碗的温度,感觉刚刚好,便用瓷勺盛了些药往白景殊嘴里送。 可惜现在的白景殊并没有意识,喂进去的药几乎都没有咽下去,顺着唇角流了下来。 言慕玖只得放慢了速度,一边往他嘴里送,一边给他用帕子轻轻擦拭着唇边溢出的药汁,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是把这一碗药给喂了个干净。只是不知,究竟是这喝下去的多,还是溢出来的多了。 第11章 他喂的药 言慕玖走后没多久,就听闻皇帝欲派人去雁荡山剿匪。陈亮也大概知道了雁荡山和言慕玖关系匪浅,连忙跑来问他如何是好。 言慕玖告诉他无妨,皇帝不会出兵的。果然,没一会儿又传来传闻,有些大臣们劝说皇帝,这雁荡山在民中的声誉极好,不可轻举妄动,若是端了,只怕是会让人非议。而且,那雁荡山说是有三不劫,只劫有罪之人,若是让百姓知道了景王爷被雁荡山的人掳走,指不定要怎么议论了,所以此时不可太过宣扬。 皇帝听完朝臣的分析,认为颇有道理,只好压下这口气来。 陈亮听完,才放松下来,若是让皇帝知道,言慕玖和雁荡山是一伙的……有些不敢想。 陈亮摸了摸下巴,对言慕玖道,“言将军,我觉得吧,你这一阵得抽空多去看看景王爷。” 待白景殊醒来,已经是傍晚,原本麻痹的四肢渐渐恢复知觉,随之而来的还有难以忽略的痛感,也随着知觉的恢复而渐渐加深。 白景殊倒吸一口冷气,有些吃力的坐起身,一旁的丫鬟见他醒了赶紧过去扶他,那丫头欣喜到,“王爷,您可算醒了!” 白景殊看着周围熟悉的环境,才意识到自己就在景王府,随后他连忙问那丫头到,“言将军呢?” 那丫头掩嘴笑道,“王爷您不知道,您昏迷的时候,言将军经常来看您呢,还亲自给您喂药,奴婢说不敢劳凡大驾都不行呢。这会儿言将军刚走没多久。” “……”白景殊内心苦笑一声,这算是因祸得福吗?阿玖对他到底也不是那般铁石心肠的。只不过这个代价真的有点惨烈。 随后白景殊又问到,“那秀阳呢?” “秀阳县主?”那丫鬟思索了一下,“这几天并没有听说关于秀阳县主的事,不过县主也没有事的,王爷您不必担心,反倒是您啊,受了这么重的伤,回来的时候可把我们都吓坏了。” “都没事就好。”白景殊本想起身,可一动,又牵扯了身上的伤口,疼的他脸色一变。 那丫鬟也吓了一跳,连忙道,“王爷有什么事儿让奴婢去做就好,您好好歇着。” 白景殊靠在枕上静默了一阵,问道,“皇上知道本王受伤的事吗?” 那丫鬟想了想白日的场景,心有余悸道,“陛下白日早朝后来看过您,发了好大一通火呢。” “那皇上有为难言将军吗?”白景殊接着问道。 “这……”那丫头表情有些为难,“这倒是没有吧。” 白景殊最了解白景昔的脾气,也就没多问什么,让那丫头下去了。 虽是夜色正浓,但他已经睡了一整天,着实有些睡不着,但又无法下床。清醒着的时候,伤口的刺痛就无法忽略,这让他有些左右不得。 在这种时候往往最容易开始多愁善感,白景殊就开始回忆起年幼之事。当初他略比言慕玖年长几岁,二人志趣相投,虽见面次数不多,但也十分聊的来。 自从言慕玖家中突逢变故,二人也就生疏了许多。 同样的还有秀阳。当初的秀阳,扎着简单的发髻,天天跟在他身后景哥哥景哥哥的叫着,白景殊待她也如同自己的亲妹妹一般。每次出宫,都会去给她带些民间的小玩意,她喜欢的不得了,一件件的放在一个精致的木盒子里好好收藏。 但多年过去,他们之间的隔阂越来越多,年幼时期那种亲密无间荡然无存。 人生只若如初见啊。 脑中想了一会儿,白景殊就无端的感觉到了困倦,便合眼睡去。 第二天一早,正逢太医来换药,当把身上的白纱一层层给拨下时,白景殊忍不住皱了皱眉。 那狰狞的血口子仿佛一条条巨虫爬在他的胸前和背上。 应该会留疤罢,那阿玖会不会更嫌弃他了?白景殊扯了扯唇角,罢了,不让他看到就是了。况且,现在阿玖和他……还没亲密到那份上,之前的关系说是剑拔弩张也差不多了。 那太医仔细地检查了他的伤口,又取出几瓶药粉给他洒上,疼的白景殊直冒冷汗。 洒完了药,太医欣慰道,“景王爷果然吉人天相,伤口愈合的不错,没有溃疡,待老夫再给王爷加几味药,定让王爷恢复如初。” “有劳太医。”白景殊客气到。 正当这时,一名丫鬟进来通报,说是言将军来了。 白景殊正准备让太医帮他把伤口包好,言慕玖便走了进来,看见他醒了,好似松了口气。 两人相顾无言,太医在中间感到气氛有些尴尬,轻咳一声,开始替白景殊包扎起来。 “……阿玖” “醒了?” 二人几乎同时开口。 夹在中间的太医感觉自己更尴尬了,匆匆的包扎完伤口,收拾好随行箱就连忙告退了。景王爷和言将军的关系,整个京城人尽皆知,所以他觉得自己赶紧消失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太医走后,两人又陷入一阵沉默。 “还疼么?”这次是言慕玖主动打破了寂静。 “……疼。”白景殊如实回答到。 言慕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又觉得心中多少有些愧疚,便从怀中取出一个药瓶放在桌上。 “这是军中专治外伤的药,下次太医来,让他给你用这个吧。”言慕玖说道。 白景殊眼里渐渐染上笑意,“阿玖……是心疼我了罢?” 言慕玖看着他的笑容有些无奈,就这么点小事都能让他这么高兴么? 言慕玖有些磕绊的说道,“这事毕竟……因我而起,有些愧疚罢了。” 白景殊看着他明亮的双眸,认真地说道,“阿玖不必愧疚,本就是我心甘情愿的事。” 听白景殊这么一说,言慕玖心里更堵了。 “你究竟为什么……” 还没等言慕玖说完,白景殊就打断到,“因为我喜欢你啊。” “……”言慕玖本来一句你为什么不喜欢个女人哽在喉中,觉得这对话似乎有些熟悉,便就没有问出来。 其实他是真的很想知道白景殊为什么不好好喜欢一个女人,偏偏看上了自己。 如果说以前的言慕玖对白景殊说的喜欢可以无动于衷,但他现在似乎不行了,他意识到白景殊是认真的,他自己也无法忽视了。 其实如果他们之间没有那么多的恩恩怨怨,言慕玖是可以好好考虑一下他们二人的关系的,毕竟他们还有一层夫妻的名头在。 但言慕玖始终不能接受“夫妻”这种称呼,两个大男人之间真的是有些莫名其妙。 不知道该说什么的言慕玖,看见了桌上的那碗药,随口说道,“该喝药了。” 白景殊接过言慕玖递来的药碗,巨热的药汁入喉,让白景殊多少有些不适,但他还是一声不吭的把药喝完了。把碗递回去的时候,还有意无意的说道,“听下人说……这几日是阿玖喂的我喝药?我很开心。” 第12章 吃味 言慕玖冷哼一声,倒是也没反驳,说道,“你昏迷不醒,药放你嘴边都喂不进去,若是让那笨手笨脚的丫鬟来做,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一碗药汁?” 听他这么说,白景殊轻笑两声,心情似乎很好,不过他又想到了白景昔,收了笑容问道,“阿昔他……有与你难堪吗?” 以前倒没觉得白景殊称白景昔为“阿昔”有什么不对,直到后来白景殊一口一个“阿玖”,就有点觉得不太舒服了。 “你叫谁都是这么…亲切么?”言慕玖冷不丁问到。 白景殊也被他问的一愣,随后才反应过来,说道,“阿昔他是我的弟弟……” 话说一半,白景殊带着些揶揄的笑意,“阿玖莫不是……吃醋了?” 白景殊笑的时候,原本清亮双眸弯成一双月牙,言慕玖一瞬间竟觉得他笑的有些说不出的风情。 怔了片刻之后,言慕玖才冷冷开口,“那是你兄弟,自当是亲近些。” 白景殊幽幽道,“阿玖莫不是不喜欢我这样叫?阿昔是我弟弟,可你是我的王妃啊。” 听到这个词,言慕玖脸色一黑,不过想想好像也确实是这样,挑不出什么毛病来,索性也就没有接话。 白景殊看出了他的抵触,心下有阵失落,不过来日方长便是。 “你既已无事,兵营那边还有些琐事,我先行一步。”言慕玖起身。 这就要走了啊…… 虽然有点不舍得,但白景殊还是道,“国事为重,你去罢。” 言慕玖走后,白景殊侧卧在床,虽说在雁荡山遭了罪,但似乎也不算太差。 走在去兵营的路上,碰巧遇见了身着纱衣,窈窕身影隐隐可见的秀阳。 她轻摇腰肢,迈着莲步施施然走来,看见言慕玖轻巧一笑,踮起脚尖将玉臂搭在他肩上,“哟,言将军,这么巧呀。” 言慕玖有些厌恶的把她搭在自己肩上的手给扔了下去,“自重。” “哎呀呀。”秀阳娇嗔一声,“前几日在景王府,你可不是这样的,当着我景表哥的面,真刺激,对吧。怎么就翻脸不认人了呢。” 言慕玖瞥了她一眼,淡淡地说道,“做戏而已,秀阳县主不自己也没入戏么。” “真是不解风情呢。”秀阳小声抱怨到。 言慕玖不愿多搭理她,转身欲走就又被拦住了。 言慕玖耐着性子问到,“秀阳县主究竟何事?” 秀阳软着身子挡在他身前,“言将军别急着走嘛,那日我走之后问出什么来了嘛?” “没有。”言慕玖冷声道,“这件事与你无关你不必再插手了。” “你心软了?”秀阳脸色一变。 言慕玖语气略带讥讽的道,“他被浸了盐水的鞭子抽了几十余下,鞭鞭皮开肉绽,伤口深可见骨。他说没有,我便信他。” 秀阳愣了一下,脱口而出,“那他现在如何?” 言慕玖语气里的嘲讽意味更甚,“怎么,秀阳县主心疼了?” 一听这话,秀阳脸上浮现出几丝冷意,“哼,与我无关。倒是你啊言将军,就这样相信他了?” 言慕玖看着她,“他应该不是能做出那种事的人。” “是啊。”秀阳轻笑一声,眼中的恨意更浓,“曾经我也觉得他是个举世无双的翩翩君子,直到我亲眼看到他手中的利剑穿过我父亲的胸膛……言将军,你可知道被自己最爱的人亲手杀死自己最亲的人的痛苦?” “从那之后,以前那个跟在他身后,一口一个景哥哥的秀阳就已经消失了,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说道最后,秀阳的声音开始颤抖。 言慕玖静静地看着她,关于这件事,秀阳已经多次跟他提起,白景殊对秀阳似乎也一直心怀愧疚,这其中缘由,恐怕只有白景殊知道了。可是这么多年来,他却从未跟秀阳开口提过。 听秀阳说完,言慕玖不为所动,秀阳有些诧异道,“你真的信他?” “我信。”言慕玖回应到。 秀阳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语气也开始变了味儿,“你心疼他了?言将军可还真是妇人之仁啊,还是说……言将军莫不是喜欢上景表哥了?” 言慕玖神情冰冷,“与你无关。” “哈?被我说中了?”秀阳咬牙切齿地问到。 言慕玖不再搭理她,直接绕过秀阳,快步往前走,只听秀阳在他身后不远处冷声道:“言将军,你会后悔的。” 看着言慕玖走远,秀阳神情有些恍惚,若是白景殊与言慕玖真的开始情投意合该怎么办?那她岂不成了一个笑话? 一路走的有些跌跌撞撞,险些跌进一个人的怀里,那人扶了她一把,用一口略有些生涩的中原话说道,“姑娘小心。” 秀阳抬起头,看清了那人的面容,一双浅色的瞳,五官带着些异域的风情,鼻若悬梁,俊朗无匹。一头微卷的长发,散在肩上,穿的却是一袭正统的中原月牙色长袍,手中还牵着缰绳。 秀阳自认阅人无数,但此人之貌,也只有白景殊和言慕玖能与之共论,让她不由得怔了一怔。 那人看见秀阳盯着他看,弯眸一笑,轻声道,“姑娘?” 秀阳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赶紧站直了身,赔了不是。 那人没有说什么,轻轻晃了晃缰绳,牵着马儿往前去了。 秀阳若有所思的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阵,波斯人,有趣。 回到军营中,陈亮正在带着一小队操练,看见言慕玖过来,陈亮停止了动作,随手抹了把汗,向他走来。 “最近训练成果不错。”言慕玖评价到。 “可不是吗。”陈亮看了眼四周忙碌着的士兵,笑着说道,“这还多亏了景王爷,不刺激刺激他们,还真把这兵营当吃白饭的地方了。” 言慕玖点了点头。 “哎,言将军是刚从景王府回来吧?景王爷怎么样了?”陈亮看了看他,状似不经意地问到。 言慕玖挑眉,“人醒了,精神还不错……陈副将你最近怎么这么关心起他来了?” 陈亮抓了抓脑袋,回答道,“嗨,我这还不是为了言将军你吗?之前我对他景王爷有点误解,一直有点不待见他,现在清楚他的为人了,这不得为你考虑考虑了,毕竟皇上都是赐了婚的。” 言慕玖作势要打,陈亮笑嘻嘻的跑开了。一旁有个小士卒听见了,他也没听清他们在说什么,只听见了“景王爷”三个字,连忙对言慕玖说道,“言将军,您可千万别去搭理那什么景王爷,您看他说的话,什么人啊这是!” 一旁又有人听到了,附和道,“就是就是!不过是个酒囊饭袋,要不是咱们拼了命镇守疆土,哪儿有这些公子王孙享富贵的时候。” “就是啊!上次在兵营听他说话就觉得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听说他被那雁荡山的土匪掳走打了一顿,现在还躺着呢,真是大快人心啊!” “真的假的?看来那雁荡山的传闻不假,真是替我们出了口气。” 言慕玖听见这些琐碎的私语,心里没来由升起一股火儿,面色严厉道,“别偷懒,训练去!” 第13章 家宴 近日来月色越来越好,正是邻近中秋之时。皇宫里也越来越忙,正在筹备中秋夜宴。 白景昔看着奏折,脸上并无喜色。一旁的公公看见皇上面色不善,大气都不敢出,唯唯诺诺的去给皇帝换了被热茶放在岸上。 过了许久,白景昔才开口,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怒意,“真是混账东西!” 李公公哆嗦了一下,才笑嘻嘻的迎上去说道,“皇上息怒,保重龙体啊。” 白景昔伸手抓起那本奏折就扔了出去,怒道,“一群混账东西!仗着自己是前朝重臣,连朕都不放在眼里,你看看这字里行间写的都是什么东西!” 李公公自然不敢去把奏折捡起来看,但他也大概知道。白景昔靠着白景殊的扶持刚登基几年,朝中又不少大臣在他还是个皇子时就不看好他,这皇帝登基之后也没少暗中使绊子,都是看白景殊撑着。 “去,去传朕的皇兄来……算了!”白景昔突然想起白景殊这会儿还带着伤呢,又把仇恨转移到言慕玖身上,骂道,“这言家人真是一个个都不让人省心!言慕玖他爹当初就到处给朕添堵,他跟他爹真是一脉相承!” 李公公躬身把茶递了过去,劝说道,“哎哟我的陛下啊,您可息怒,那言慕玖军功在身,可是大尧的功臣。” 白景昔瞪了他一眼,也没反驳,还是把李公公吓的又一哆嗦,他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多嘴了。 白景昔继续翻看着奏折,却越来越看不下去,烦躁的把堆积如山的折子推向一旁。 李公公伸着脖子,试探地说道,“皇上,要不咱先别看了?听说御花园的桂花开了,香气在大老远都能闻见呢。” 白景昔揉了揉眉头,听了李公公说的话,才恍然道,“快到中秋了啊……” 李公公尖着嗓子道,“可不是吗,您这阵子忙啊,都不知道这桂花开的正盛,宫里不少娘娘都命人采了去做了桂花月饼等着您去尝呐……” 李公公这话似乎提醒了白景昔,“朕好像好久没去过贵妃那儿了,走罢,摆驾月桂宫……这还真是应景了。” 李公公嘿嘿的笑着,下去传旨去了。 白景昔登基三年根基尚未稳固,后位也一直空缺,后宫里最得宠的便是这位贵妃。乃是西北统帅之女,年芳二八,花容月貌,好似那广寒宫的仙子,故寝殿被赐名月桂。 区别于言慕玖的是,这西北统帅常年镇守大尧边境地带。而言慕玖则驻京,需要对外出征时才会前去,论资历,也比言慕玖要多一些,毕竟言慕玖掌握兵权的时间并没有太久。 想要稳住政权根基,就是要跟这些重臣处理好关系,后位空缺,是为了谁都不得罪,略给朝中有势力的妃子们一些恩宠,可以让她们一时得宠,但不能专宠。 而言慕玖,本就跟白景昔一般大,也没有女儿能嫁给他,他皇兄不知怎么就稀罕着言慕玖,索性就赐了个婚,让言慕玖入赘皇家。 下旨的时候,震惊四座,虽大尧民风开放,男风之事并不少见,但这皇帝公然赐婚还是头一回,赐婚的对象还是景王爷和骠骑大将军,这让朝中老臣直呼世风日下。 圣旨刚下,景王府那边自是没什么意见,言慕玖虽有千般万般不愿意,毕竟皇令都下了,他还能抗旨不成? 不过虽说一开始不看好的人比较多,不过后来渐渐有了不少想看言慕玖笑话的,毕竟他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地位,遭人眼红也不是不能理解。 这场惊世骇俗的婚礼也没有大操大办,原因是景王府那边说太过张扬劳民伤财,点到为止便是。 成婚之日,景王府毕竟也不是娶了个女人,言慕玖更不可能带着盖头坐在轿子里被抬进来,只是小办酒席。 席中白景殊带着得体的笑,一直给宾客敬酒,言慕玖冷着脸,对人不冷不热。 白景昔想起那日他下旨时言慕玖的表情他就想笑,他本来就看言慕玖不太顺眼,这次既顺了白景殊的意,又打击了言慕玖的气焰,简直一举两得。 成婚当日晚上,没有什么洞房花烛,言慕玖连洞房都没进就回军营去了。 白景殊也知道言慕玖不会回来,就也没有等,一个人吹灯睡了。 这些都是白景昔派去景王府的赵嬷嬷回来禀报的。有时候白景昔也在想,白景殊究竟是怎么想不开喜欢一个男人? 不过这估计也是一时的,以后给他在纳个妾就是了。 到了月桂宫,贵妃那边正侯着,看着一身华服略施粉黛就足以令人神魂颠倒的贵妃,白景昔也觉得赏心悦目。 若论容貌,秀阳县主确实更胜一筹,但白景昔自幼便没来由的不喜此人,再加上当初她一直跟着白景殊身后,就更无交集。 白景殊看了眼窗外的月,感叹道,“快要中秋了啊……” “王爷,您该吃药了。”侍女端着冒着热气的药汁上来,递到白景殊身边。 白景殊接过,闻着微苦的药香想起下人们对他说言慕玖给他喂药的事儿。其实当时他并不是毫无知觉,只是因为麻沸散的缘故难以醒来,当时的触感慢慢的被回忆起来,这么想着竟以饮尽这碗药汁。 距离从雁荡山回来以过去数日,伤口经过太医的调理,再加上言慕玖送来的药已经大好。白景殊醒来以后,言慕玖偶尔会来探望,虽然次数并不算多,但比之前已经算是见面的次数更多了。 之前言慕玖虽是住在景王府里的,但几乎一天到晚就见不到人。 白景殊接过侍女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唇边的药渍,轻声道,“中秋的时候,皇宫里又要举行夜宴了。” 侍女接过他递来的空碗,欠了欠身就退了出去。 白景殊一个人在房里看着月,这些日子他生病在身,一直没有留意朝堂上的事,倒也也乐的清闲。 只是这几日不断有大臣以探病为由来明里暗里的试探他。更有不少人跟他说,皇帝也不小了,该立后了。白景殊觉得好笑,这种事儿他们不敢当着白景昔的面说,一股脑儿全跑他这儿来说,真当白景昔真的听他的话? 目前朝中局势尚未稳定,暂不立后确实是正确的选择。 更有一些人,心怀鬼胎说是来探病,实则是来看看他还有没有一口气,顺便再看看言慕玖的笑话。 自从白景昔登基以后,朝中就没有消停过一刻,只是不知这不久之后的中秋夜宴是否能够安宁。虽说中秋是家宴,但皇帝还是会宴请重臣,以示皇恩浩荡。 上一次的家宴言慕玖跟他还很疏离,不知这一次的家宴,言慕玖是不是真的愿意陪他赴宴呢。 第14章 不谋而合 言慕玖回到景王府的时候,在殿前开的正好的桂花从里看到了正在赏花的白景殊。 白景殊轻嗅一口花香,虽不似女子那般捻起兰花指压下一朵花儿放在鼻间,但月下花前,月光里白景殊略显消瘦的身影也是别有一番美意。 言慕玖发觉白景殊并没有注意到自己来了,快步走到他身边,说道,“怎的不在床上好好休息?” 白景殊这才注意到有人靠近,听到是言慕玖的声音才展颜一笑,“又不是伤了腿走不了,没那么娇贵的。” 也不知是为何,言慕玖觉得进来看白景殊越发顺眼起来。 言慕玖也没有劝说白景殊回去休息,只是站在他身边一起观花。一簇簇黄嫩的花朵挤在枝头怒放,清香四溢,闻的人心旷神怡。 白景殊似是想起了什么,说道,“听闻近日南方水患,不少百姓受灾,可这眼看已经过了汛期,还有此事发生着实有些奇怪。” 言慕玖道,“天灾难测。” 这么说来也是,不过白景殊道,“当初因不渡江水势浩大,常有涝灾,朝中拨巨款兴修水利,如此稳定了数十年,如今朝廷也每年都有拨款稳固水利,照理说不应当有这种事发生。” 言慕玖领会了他的意思,问道,“你是说可能是此中有人盯上了朝廷的拨银?” 白景殊点了点头,“不错,我正是有此想法。” 不渡江乃大尧第一大河流,之所以叫不渡江便是因为其水势浩大,水流湍急,常常吞没过往船只才得此名。 不渡江流域百姓苦不堪言,纷纷迁走,这好好的第一大江,竟是令人闻风丧胆。 十五年前,出了一位治水奇人,名为梁涣,传说此人常年游历四方,途径不渡江被汹涌的江水阻拦,一时间找不到渡江的法子,便决定留下治理不渡江。 一开始此人的想法并没有人理睬,但他不懈四处宣传,被当时的知府留意到,看了他的提议随即上报朝廷。当时的朝中也正为此事发愁,先帝与朝臣一番商议,认为此事可行,便拨款修建此工程。 治理不渡江绝非易事,需要巨大人力财力,还好梁涣此人不仅学识渊博,更是有毅力,每日都会前去查看。皖州知府李升也被其打动,与梁涣一见如故,在知府的争取下,又得到一批银两,历经两年,终于完成了不渡江的治理。 从此皖州流域便摆脱了水患,百姓都暗地里称梁涣为大禹再世,朝廷也给与此人重赏,一时间风光无限。 只可惜此人五年后便突然溺死于不渡江中,尸体被百姓打捞上来。皖州知府得知此事立即前往,不顾晦气抱着梁涣的尸体失声痛哭。 随后皖州知府下令将梁涣水葬,令其永远长眠于不渡江。 当时百姓中有传言,这梁涣治水此举是得罪了水里的妖怪,妖怪为了报复,将他强拖进水中。不过这种怪力乱神的传言也并没有多少可信度。 几年后,皖州知府李升因操劳过度,一纸书信辞了官告老还乡。 十几年来,皖州流域的不渡江再未出现大规模水患,而如今却不知为何重蹈覆辙。 言慕玖道,“那梁涣也是个奇人,当初虽年幼,也有所耳闻。” 白景殊道,“当初不渡江水利完成后,我因少年心性,随皇叔到皖州看过,真当是气势磅礴。李知府我也曾接触过,他半生都在皖州,此番治水正是了了他多年心结。” “梁涣此人,未见之前我以为是个满腹经纶的老前辈,谁知竟是个年轻人,谈吐也颇为风趣。”白景殊回忆着,“当初我也不过十岁有余,对他们印象却十分深刻。只是没想到他不久之后便不在人世,真当是天妒英才。” 言慕玖从未听白景殊说过这么多话,在他眼里白景殊城府极深,心事不爱言表,此时可能是一时想起少年事有些感慨。 言慕玖思索一番,问道,“你真的认为梁涣的死是巧合?” 谁知白景殊并没有回答言慕玖的话,而是轻笑道,“阿玖……我们好久没有这样心平气和的说过话了。”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阿玖”叫的言慕玖有些不自在,他还是不习惯白景殊这么亲昵。 “……”,言慕玖有些无言。 白景殊回了思绪,说道,“这其中可能有些问题,再加上进来的水患,令我不得不起疑。” 言慕玖想了想,“现任皖州知府名为刘平,深受丞相赏识,你想查怕是没那么容易。” 白景殊坐在一旁的凉亭中,为自己和言慕玖都斟了杯茶,端起香气扑鼻的茶水轻嗅一口饮下,清新的茶水润喉,白景殊缓缓开口,“此事不宜操之过急。” 言慕玖也坐了下来尝了尝那杯沾了桂香的茶水,说道,“好茶。” 白景殊身着一身素白的长衫,月下身影清瘦,他又给言慕玖沏了杯茶,说道,“阿玖喜欢就好。” 言慕玖看着白景殊消瘦的腰肢,心下一动,自顾自开始低头饮茶。想着白景殊提及的事,他大概也有了个想法,若是现任知府刘平贪污朝廷银两,公报私囊,将原本维护水利用的银子作了它用,而丞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此事事关重大。 言慕玖速来不喜这股污浊之风,大尧建国已有百年,自是根基深厚,但在太平盛世中最容易滋养出一些腐败之风。而此似乎也就成了个公开的秘密,甚至官官相护。 而言慕玖与雁荡山的关系,就起源于这里。这白景昔登基不久,许多官员更是不把他放在眼里,甚至更忌惮白景殊几分。由于腐败滋生,难免就有一些人触及大尧刑罚而逍遥法外。 他原本以为白景殊与这些官员都是一丘之貉,不过今日听闻白景殊提及皖州之事,也对他有所改观,或许很多事情并非他所想那样。 “你准备怎么做?”言慕玖问道。 白景殊饮下一口茶,回应道,“若是得空,便再去皖州一趟。” “眼下之事是解决流民的问题。”言慕玖道。 白景殊淡笑道,“阿玖与我想到一处去了。” 灾民流离失所,必会迁往附近的城区,若是人数多了,必会引起当地百姓不满。一个城里能够供养的人数是有限的,若是灾民大量涌入,则会导致米价上涨等问题。 “明日我便与阿昔商议此事。”白景殊画风一转,随口问道,“阿玖近日……有去找秀阳么?” 言慕玖反应了一下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问,语气带着一丝不悦,“去不去又如何?” 白景殊叹了口气,“你们一个是吾妹,一个是吾妻,我真的……无可奈何,若是你们情意相投,也请稍稍收敛一些罢。” 言慕玖挑了挑眉,看来这事儿还真把白景殊给气的不轻。 第15章 后悔 白景殊也有些后悔,若是那天他没有推开门,也许也就不会知道这件事。 但凡与言慕玖偷情的任何一个女子他都能想办法把她赶走,但秀阳……他是真没办法。 白景殊对秀阳有愧,但秀阳与言慕玖这般,与他而言真是难以启齿。 本来好端端,因为白景殊提及此事二人也就不欢而散。但又不得不提,言慕玖毕竟是跟白景殊拜过天地的,即使言慕玖再不愿意,也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白景殊好歹是个王爷,若是此事传出,真是颜面全无,可他又无法对秀阳做些什么。这几日来,这件事一直哽在他心头,挥之不去。 此时,白景殊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希望他们不要太过招摇便是。 近日由于中秋将至,不管是民间街巷,还是皇宫都弥漫着一股节日气息。 听闻近来外邦进贡了一批好酒,白景昔命人给景王府送去,白景殊其实并不是爱酒之人,但此酒果香四溢,入口甘甜,余香持久,确实与大尧传统的酒酿有很大差别。 白景殊尝了后,又命人给言慕玖送去。上次之后,白景殊又已几天未见言慕玖了。 他总是一大早就去军营训练,深夜里才回来,白景殊也隐隐有些后悔提了那件事。不过想想自己才是吃亏那个吧? 天气大好,言慕玖拉开一张长弓射出一箭,正中靶心,正准备拉弓射出第二只时听见陈亮叫他,便放下了手中的弓。 “何事?”言慕玖问到。 陈亮一边摆手示意他过来,一边说道,“哎言将军你看这景王爷给你送了什么好东西过来?我可一辈子没喝过这种甜酒呢,刚刚替你尝了尝,哈哈。” 言慕玖淡声道,“你要喜欢就都拿去。” 陈亮嘿了一声说道,“人家专程给你送的,我怎么好意思拿走?你不尝尝?” 言慕玖看了他一眼,倒出一碗尝了尝,香甜的果酒入喉,果然别有一番滋味。 “这酒……是波斯进贡的罢。”言慕玖擦了擦唇角。 “这就不知道了,反正怪好喝的,咱这回也是沾了景王爷的光了。”说着陈亮就又倒了一碗出来。 言慕玖瞥了他一眼,“少喝点儿,军中最忌喝酒误事。” 陈亮挤眉弄眼道,“嘘,小点儿声,他们不知道。” 言慕玖也没多说什么,出去继续训练了。他自幼沉迷习武,如今才不过十九岁就已经在大尧鲜有敌手。 看见他射箭,不少兵卒前来观看,言慕玖射出三箭,每箭都正中红心,一时间满场喝彩。 对于这个将军,他们是心服口服的,不但武功高强,也有谋略。言慕玖十五岁那年,正值先帝垂危,北方草原进犯,意图南下侵略。 言慕玖率军北上,平定北方叛乱,收复失地,立下显赫军功,先帝临终前任命其为骠骑大将军,这是大尧史上第一位如此年纪便立下军功之人。 原本一些老将还心有不满,认为言慕玖不过是依仗家世,借着言老将军的光才能有此地位,但经北方一役之后,对他都刮目相看,认为此子日后必成大器。 言慕玖看着前来围观的众人,由于心情不错,也就没有责怪他们偷懒,而是又拿起长弓向天上射出一箭。 只见这只利箭破空而上,发出一声与空气摩擦的嘶鸣,不一会儿就看见天上落下一只隼来。 这只隼也是时运不济,从军营上空飞过,突然遭此横祸,命丧当场。 瞬时间又是一片叫好声,言慕玖顺手拾起那只时运不济的隼,随手扔给一旁的一位小将,“赏你了,都好好训练去。” 皇宫之中,白景昔正烦躁的翻着眼前的折子,李公公就小步跑进来说景王爷来了。 白景昔眼前一亮,对李公公说道,“还不赶紧让皇兄进来!” 李公公“嗻”了一声,就匆匆跑出去请白景殊去。 看见白景殊进来,白景昔十分委屈道,“皇兄,你没上朝这几日朝中这些老臣,可没少给朕脸色看。” 白景殊安慰道,“皇上不必为此动怒。” 白景昔道,“又没有外人,皇兄何必跟朕如此生疏,唤朕阿昔便是。” 白景殊清楚白景昔的脾气,顺着他唤了声“阿昔”。 白景昔这才道,“皇兄过来看看这本折子,皖州水患,流民失所,这写的字里行间都在暗示朕的无能!” 白景殊看着白景昔的目光中闪过一丝狠厉,开口道,“我此番前来正是为此事。” 白景昔怒道,“朕都已经准了拨款赈灾,还要朕怎样!?” 白景殊平静道,“阿昔可想过这赈灾用的银两层层克扣,到了灾民手中更是所剩无几。” 提起这个白景昔就来气,“朕怎会不知!这帮老东西一边吃着朝廷的银两,一边来指责着朕,真是无法无天!迟早有一天把他们全杀了。” 白景殊四下看了一眼,李公公已经很有眼色的出去了,四下无人,也无人敢偷听,于是说道,“这番抱怨与我说说无妨,不可在朝堂上表露出来。” “朕装孙子装的还不够久吗?”白景昔道,“真是没见过当皇帝当的这么憋屈的。” “朝中风气早就该惩治,不过不能操之过急。”白景殊缓缓道,“需要一个契机,来个杀鸡儆猴。” 白景昔道,“皇兄可有主意?” 白景殊回答道,“中秋夜宴之后,我前往皖州探查水利一事。只不过有个不情之请。” “什么不情之请,直接说就是了。”白景昔说道。 白景殊淡声道,“请阿昔准许言将军与我一同前往。” 白景昔一愣,“你真这么稀罕他?还形影不离的?” 白景殊没有说话,他只是想借此出去个数月,不想让言慕玖与秀阳见面而已。 “行吧,这又不是什么难事。”白景昔继续道,“搞不懂你为什么稀罕他,他还给脸不要脸,朕听说他又时常待在军营不回去?” “阿昔不必在意这些,这是我的家务事……况且国事为重,练兵之事不可懈怠。”白景殊道。 “哼。”白景昔轻哼一声,“现在太平盛世,有什么事得天天往军营跑,朕看他就是不满朕赐的这桩婚事。” 白景殊没有接话,只是说道,“皖州早年旧事上有疑虑,我此番前去也会调查。” 白景昔眯起眼睛,“你是说关于梁涣的死?” “正是。”白景殊回应到,“此人学识渊博,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本乃大尧之可用之才,却不明不白客死他乡。” “这事儿都过去十几年了。”白景昔顿了顿,“该怎么查。” “我认为这与现任皖州知府有些牵连。”白景殊道。 “刘平?”其实白景昔对这些地方官员并没有什么印象,只是随口说道,“听说他女儿嫁进了相府。” 说起丞相,白景昔不悦道,“就是他仗着朝中势力稳固,还差点骑到朕头上来。” 白景殊沉声道,“朝廷需要换血,但一些老臣不能动,能用则用。” 白景昔扶了扶额,“朕知道了。” 第16章 一同前往 月桂宫中,一众妃嫔起了个大早齐齐来给贵妃娘娘请安。 白景昔登基不久,后宫人数并不很多,其中年纪最大的是宛嫔,跟在小皇帝身边时间最长,但地位却不高,为人也比较低调。 宫里人都知道,她是自小照顾皇上的宫女,某种意义上来说是白景昔的第一个女人。按理说这种事的宫女得不到什么位分,跟其他宫女一样,过了年龄放出还自由身,但白景昔似乎是有些雏鸟情节,硬是把她留在了身边,登基后还给了位分。 不过白景昔也不见得多喜欢她,这么多年来一直不冷不热。只是年少时宛嫔给过他一些温情而已。 请过了安,一众妃嫔各自落座,宛嫔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本想安静的喝茶,没想到还是被贵妃点了名。 现在的贵妃,是西北统帅的小女儿,上面有两个哥哥,一出生就是含着金汤匙的,从小被众星捧月的长大,再加上出落的越发动人,一时间名动京城。值得一提的是,由于出身武将世家,这贵妃可不是什么娇滴滴的大小姐,虽然被宠着长大,但拿起刀剑来还是有两下子的。 宛嫔听闻贵妃唤她,放下了手中的茶盏,询问道,“娘娘有何吩咐?” 贵妃轻笑几声,拿起手边精致的茶点,不紧不慢的说道,“姐妹之间不必如此生分,姐姐伴随陛下身边最久,想必对陛下的喜好了如指掌,这临近中秋佳节,在夜宴上,还劳凡姐姐多多费心。” 宛嫔得体的回应道,“中秋夜宴乃是大事,臣妾自当尽心尽力,娘娘不必担心。” “听说夜宴上秀阳县主会献舞呢,各位姐妹们可有什么准备?”贵妃问道。 后宫妃嫔们都不约而同的把秀阳县主视为公敌,只要她一刻未出嫁,就一刻不能放松。她们并不知道秀阳与景王爷之间的恩怨,只知道这个人让她们感到危机。 所以曾有不少妃嫔试图劝说白景昔把秀阳嫁出去,理由也说了不少,什么秀阳县主年纪不小了,这么拖着也不是事,或者是哪家大臣的儿子年轻有为,正逢娶亲的年纪之类。 白景昔看的出她们那点心思,但他从小就不喜此人,也不想有太多交集,妃嫔们的话他也就听听,管她爱嫁不嫁的。 中秋本是家宴,但皇帝会宴请朝臣,这种场合本应是皇后才有资格参加,但由于后位空缺,只能由贵妃代替出席,而其他位分不够的妃嫔只能帮忙置办。 这原本是内务府的事,但若在夜晚上得众人青睐,那必定会得到皇帝的奖赏。所以后宫妃嫔巴不得抢着出主意。 秋夜里晚风微凉,言慕玖踏着月色回到景王府,没想到白景殊还没睡下,正坐在府里喝着茶等着他回来。 一见言慕玖回来,白景殊唇角带笑,他又是许久未见到言慕玖了,“阿玖。” 言慕玖语气略带戏谑的问道,“景王爷这么晚还没睡下是在等我么?” 言慕玖身上沾了一丝凉意,听他这么说,白景殊笑到,“自然是为等你。” 也不知为何,自从上次家宴见了太皇太后,白景殊就一直唤他“阿玖”,一开始这喊的他浑身不自在,现在竟然也慢慢适应了。 “有什么事吗?”言慕玖直截了当的问道。 “中秋夜宴将至,阿玖可愿与我一同赴宴?”白景殊的眼中映着月色,一时间让人分不出那个更夺目。 言慕玖竟被那目光看的晃了晃神,随后无限悲凉的想着,中秋佳节,阖家团圆的日子,而他的亲人在就惨死宁古塔下,从此以后的节日对他而言都无意义。 白景殊看着他的脸色,似乎想到了什么,安慰道,“你我便是家人,以后的中秋我们便一起过。” 言慕玖没有作声,过了一会儿才应道,“我陪你一起去。” 其实即使白景殊不发出邀请,皇帝也是必然会请言慕玖的。虽然皇帝看言慕玖并不顺眼,但毕竟他是骠骑大将军,怎么也要给几分面子的。 两人之间其实并无太多话可说,一时无言,白景殊便开口道,“阿玖在军营劳累一天,早点歇着罢。” 言慕玖看了看他,“你不睡?” 白景殊摇了摇头,“我再看会儿月。” 对于现在,白景殊已经比较满足了,至少言慕玖跟他说话不会像以前那样刻薄。每次听到言慕玖的讥讽,表面上虽然不在意,但是真的不爱听的。 也有许多日子没有见过秀阳了,他们还在暗中有牵扯吗?想起秀阳白景殊的心里就有些抽痛。 应该没有罢。近几日言慕玖一直在军营,那里秀阳是进不去的。想到这里,白景殊就稍稍宽心了一些。 这几日白景殊准备彻查皖州之事,他命人给他送来了当地的地方志。当年朝廷拨银兴修水利,原本是个极大的工程,应该着重记载才是,可是这本地方志中却并没有太多描述。只是简单的介绍了一下当地涝灾不断,梁涣修建水利。 白景殊大致的看了一下梁涣的生平介绍,根据记载梁涣祖籍不详,十九岁那年曾进京赶考,中了进士之后没有继续仕途,而是开始四处游历,曾到过北牧、波斯等地。三十岁时途经皖州,遇不渡江之阻,遂决心治水。历经两年,治水大成,得知府赏识,五年后突遭横祸,惨死不渡江,享年三十七岁。 再往后翻就没有关于当年不渡江的记载了,这本地方志没有太多信息,甚至连当年知府李升也是寥寥几笔,并无详细记载。 莫非,这本地方志后来被人改过?白景殊合上地方志就有了这么一个想法。这么大的事儿不可能只有寥寥几笔盖过,白景殊深信梁涣的死并非意外,而关于梁涣死因的传闻更是无稽之谈。那么想要彻查当年之事,就只能从现任知府入手。 当朝丞相名为王松,为官三十年有余,先帝在位时便是丞相,到了现在更是位高权重。白景殊曾于此人打过交道,当年先帝立太子时王松带头反对,认为白景昔年纪尚小,其脾性也适合当太子。 为保白景昔夺得太子之位,白景殊也是费了不小力气。白景昔继位后,王松还是没怎么把他放在眼里,让白景昔又气又无可奈何。 这王松与皖州知府刘平有一层亲家的关系,若是王松干预此事,从中作梗,查案的难度会大大加深。 白景殊决定以安抚灾民为由前往皖州,一方面了解灾情,一方面查案。 而且言慕玖也会与之一同前往,白景殊也料定了言慕玖不会拒绝。此番前去,想必漫长的路途中也不会太过寂寞。 第17章 八月十五 八月十五,天边高悬一轮圆月,月下街巷四处张灯结彩,京城街道好不热闹。 由于中秋节,京城接连几日都有灯市,不少公子小姐都出门上街凑个热闹。 皇城内也悬挂了不少造型各异的彩灯,也是一派喜气的节日气息。 夜宴未开始时,太皇太后笑容满面,看的出来她老人家年纪大了,是真的喜欢这种热闹的事。 她一眼瞧见白景殊与言慕玖,笑着招呼他们过去。 白景殊笑着一行礼,“见过祖母。” 言慕玖虽不太喜这种氛围,但毕竟太皇太后都叫他过去了,他只能一拜,“微臣参见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看着他笑着,“你这孩子,应该叫祖母才是。” 白景殊闻言也含笑看着言慕玖,言慕玖只得硬着头皮叫了声“祖母”。 他这一声叫的太皇太后更开心了,“哀家听说阿玖年才十九,便满身功勋啊,真是年少有为。” 言慕玖略带地恭敬回应道,“虚名罢了,祖母过奖了。” “真是好孩子啊……景殊,你眼光不错。”太皇太后转向白景殊感叹到。 “祖母,是孙儿有福气,才能娶到言将军这般优秀的王妃。”白景殊看着言慕玖的目光满是爱意,看的言慕玖有些不太舒服。 今日白景殊没有穿朝服,一袭浅色云纹锦衣,腰间悬着随身的玉佩,手持一把素骨的折扇,面色含笑,当真是一位温润如玉的好儿郎。 而言慕玖也不似在军营那番随意,一袭墨色衣衫,身姿纤长,眉目俊朗如星,身上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质。 这两人站在一起自当是般配的紧,仿佛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太皇太后也是越瞧着他俩越觉得喜欢的很,随即开口对白景殊道,“阿玖和你,哀家真是越看越般配,真当是天赐良缘啊。” 白景殊摇着折扇笑了起来,言慕玖看着他也有几分动容,也默认了太皇太后的话。 远远站在一旁的秀阳冷眼看着这一幕,眼中的嫉妒不加掩饰。今日她特地打扮一番,显得更加妖媚动人。她把玩着自己披在肩上的长发,却无意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一头微卷的长发,一双浅色的眼眸让她当即就回想起了这个人她无意间在街道上撞见过。 这人是谁?竟然也被受邀参加了皇城的夜宴。 太皇太后老远看见他,也招呼他过来,那人看见太皇太后,上前去一拜,用略带生涩的中原话说道,“见过祖母。” 祖母?白景殊有些疑惑的打量着他,这位……表兄弟怎么从未见过?而且这长相也不像大尧子民。 太皇太后拉着他看了又看,叹道,“阿离都长这么大啦?上次见你你才那么点儿。” 那人注意到白景殊的目光,抬头冲他一笑,说道,“皇……皇兄好久不见。” 白景殊越发迷茫,言慕玖也看不懂现在是什么状况,白景殊的这位表兄弟他也从未见过。 太皇太后笑到,“你啊,就知道你不记得啦,这是你清平姑姑的儿子啊。” 清平……白景殊这才回想起来,清平公主当年远嫁波斯,看来这位就是清平公主与波斯王的儿子,只是他实在不记得他们见过面。 那人用生涩的中原话说道,“我…汉名叫白景离,六岁那年…跟着使臣来过大尧。” 太皇太后接到,“当时阿殊你也就七八岁吧,阿离回到大尧,你和阿昔说他长的奇怪还欺负他呢。” 白景殊这才有了点印象,有点儿不好意思起来,白景离倒是大大方方的没觉得有什么,“年纪小…不懂事嘛……” 白景离常年在波斯,这汉话确实是不怎么好。 白景殊听闻,五年前清平公主就在波斯病逝了,波斯王膝下有七位王子,必然不会让一个有汉族血统的人继承王位,想必他这位皇弟在波斯也吃了不少苦。 思量片刻,白景殊问道,“皇弟此番回来,还回去么?” 白景离抖了抖肩,“若是皇兄…愿意收留我,自然是不回去啦。” 白景殊被他逗笑了,“这大尧当然有你容身之处。” 言慕玖看着白景殊对白景离的笑,莫名的有些不舒服。白景离不同于白景昔,毕竟白景昔和白景殊是自幼一起长大的,而白景离却是半路冒出来的。 也许言慕玖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这种情绪可能叫……吃醋。 正谈着话,李公公拖着又尖又细的嗓音喊到,“皇上驾到!” 群臣连忙起身跪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白景昔今天心情看起来不错,“众爱卿平身罢,今日本就是中秋佳节,把此次当成普通的家宴便是,无需多礼。” 他看了一眼太皇太后的位置,带着身边的贵妃往那边前去行了个礼,“孙儿见过皇祖母。” 贵妃今日打扮的也是庄重得体,对着太皇太后盈盈一拜,“臣妾见过皇祖母,见过景王爷。” 太皇太后也挺喜欢这姑娘,出身名门,却不似寻常贵族小姐那般娇贵。 白景昔看见白景离,白景离对他一行礼,“参见皇上。” 听着他生涩的中原话白景昔有些想笑,但四周皆是朝臣,不合仪表,便忍住了。其实他前些天已经见过了白景离,因此也没有多稀奇。 太皇太后叹道,“真好呀,你们兄弟仨又聚在一起了,阿离啊,以后就住在皇宫吧,没事儿就多来陪哀家说说话,你皇兄皇弟一个个都忙的很,哀家这一把老骨头,都被遗忘咯。” 白景殊轻笑到,“皇祖母这话说的,以后我多去看您的。” 太皇太后欣慰的笑了笑,提醒道,“你们快去坐吧,一会儿啊,贵妃还准备了表演,阿离就坐在哀家身边罢。” 白景殊与言慕玖对皇帝和太皇太后告了退,便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言慕玖淡声问道,“你跟谁都是这么……一见如故?” 白景殊摇了摇头,“其实我对他并无印象,只是听人说,刚出生的时候,清平姑姑待我很好罢了,她早年便远嫁波斯,对她……我也没什么印象。” 由于周围人多,此时他们低声耳语时距离极近,白景殊甚至能感觉到言慕玖温热的鼻翼,当下耳上便染了些红,适当的拉开了些距离。 言慕玖察觉到了白景殊的窘迫,看着他微红的耳根,顿时觉得有些好玩,便故意离他更近了些。 白景殊一时无言,他也知言慕玖不过是一时兴起捉弄他罢了。可他就是觉得此刻的温存让他心里有些悸动。 “……阿玖莫要捉弄我了。”白景殊许久才说了一句。那夜夜入梦的面容此刻就离自己不过分毫,却有一种想要落荒而逃的冲动。 言慕玖没有马上撤回,而是鬼使神差的在白景殊唇上轻啄了一下。 白景殊愣住了。 秀阳远处冷眼看着两人的动作,把言慕玖吻白景殊的场面看了分明,心中怒意越发强烈。 第18章 吻 白景殊愣了好一会儿才恢复神智,顿时面色绯红,磕磕绊绊地说,“……阿玖…你…你……” 言慕玖也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白景殊的唇温热又柔软,回味了一会儿才目光略带戏谑道,“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脸皮这么薄?” 他们的位置就在皇帝下方,但由于众人都在欣赏花灯,并无人注意到他们,但这一幕却被白景昔给看到了,吓得他被茶水给呛了一下,“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李公公被皇帝突如其来的咳嗽给惊了一下赶紧去给主子顺气,贵妃也连忙取出随身的绣花帕子给白景昔擦着水渍,一边收拾着一边疑惑道,“陛下,您这是怎么了呀?” 白景昔黑着脸摆了摆手,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白景殊的位置,说道,“无事。” 白景殊只觉得不知所措不太敢对上言慕玖的目光,侧着头看着身前的酒席。 这突如其来的吻是真的让白景殊出乎预料,按理说言慕玖不是容易冲动的人,这个吻或许只是在戏弄自己?白景殊转念一想自己又不是什么未出阁的大小姐,被吻了还这么胡思乱想一通,更何况这个人还是自己明媒正娶的妻。 言慕玖看着白景殊的走神有些不悦,冷不丁的问他,“你在想什么?” 白景殊这才看着言慕玖如墨的眸子,轻声道,“没什么,有些惊讶罢了。” 就这样?言慕玖听到这个回答心情有些微妙,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总之不太愉悦就是了。 言慕玖终于放过了他,规规矩矩的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同时对上白景离好奇的目光。 刚刚那一幕白景离也看到了,他一个外邦人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纯粹是觉得这两人好玩而已,其实他也听太皇太后说了他这表兄娶了当朝的一位大将军,而太皇太后也对这两人赞不绝口。 言慕玖也没有回避,而是正面迎上了他的目光。二人目光交汇,对视了一番,白景离先打破了局面,端起酒盏隔空一敬。 就在这时,琵琶声起,四座皆寂静了下来,在嘈嘈如急雨的琵琶声中,一红衣佳人翩然而至,对四座群臣施施然行了个礼。 看着台上的秀阳,白景殊和言慕玖不约而同的微微蹙眉,而秀阳的目光也落在他们二人身上,唇上带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白景离看着秀阳,总觉得十分熟悉,才想起来之前他在街上遇见过这位姑娘。 琴女手中拨着琵琶,秀阳轻展腰肢,足尖轻点,眉目中带着丝丝魅惑。 一曲罢秀阳一舞震惊四座,贵妃看着台下,如青葱般的手指不禁紧握。 台下众臣议论纷纷,有说这秀阳县主身姿动人的,也有些老臣认为此舞太过风尘,在朝堂之上出演不合礼数。 白景昔倒是没说什么,也没有什么表示,只是举杯与群臣一同饮下一杯酒。 此次夜宴,当朝丞相王松也在此处,正在白景殊的对面。王松的身侧是他的两个儿子,其中一个正在目不转睛地盯着秀阳。 秀阳下场之后,又是几位伶人演奏古琴,琴声平缓,令人心神宁静。 白景殊随手拿起眼前的糕点放入口中轻咬一口,桂花的香甜顿时扑鼻而来,但此香甜却并不黏腻,口感恰到好处。 此时酒过三巡,白景殊略有醉意,言慕玖起身离席,白景殊也只当他是去四处走走,没有在意。 但他没有注意到,秀阳此时也已悄悄离席。 不一会儿有人提议这中秋佳节,自古就有猜灯谜的习俗,不如在今日,也这般风雅一回。 白景殊抬头看了一眼,这提出此提议的正是今年刚刚高中的状元郎。 此人白景殊有些印象,但白景殊认为此人虽有满腹经纶,诗词才情,但为人略有些张扬,并不适宜在朝为官,当个吟游诗人也许不错。大尧科举,不仅考诗词,更注重此人的品性,以及对仕途的见解。 也不知道此人给谁了些好处才得了这个状元,白景殊这番想着。 皇帝听见状元郎的提议,自然是没有意见,但他也不会参与其中,也就默许了。 那状元郎朗声道,“既然是微臣提出此意,那便由微臣先出题。” “不如就先来个简单的——七仙女嫁出去一个,打一成语。” 立即有人接道,“六神无主!” 状元郎笑到,“不错,正是六神无主!” 答上此灯谜的正是丞相的次子王文,众臣一看,难免要来恭维一番,夸的王松也是春风满面。 白景昔冷眼看着这热闹的场面。 “那我们继续——一钩新月挂西楼,打一字。” 这下有些难住了朝臣,白景殊思索片刻,答道,“禾。” 那状元郎一看他,笑道,“景王爷答的不错,正是禾字!” 有人问道,“为何是禾?” 白景殊起身,解释道,“古词有‘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此月如钩正好对应禾字一撇,而西楼,楼为木制,新月挂西楼,如此一来便为禾。” 如此一解,群臣顿悟,又纷纷夸赞起景王爷博学多识。面对此番恭维,白景殊以酒致谢。连太皇太后也投来赞许的目光。 此时却有人冷声道,“李煜乃亡国之君,不知状元郎拿他的词出题,是有何居心?” “这……”一时间群臣皆议论纷纷,白景昔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那位状元郎脸色一变,解释道,“凌郡王误会了,微臣绝无他意。” 有热闹看了。白景殊轻摇折扇,遮住唇间的笑意,低下头来自顾自的品茶解酒,顺带看看这一出闹剧。 此位凌郡王乃是秀阳父亲的旧识,两人曾一起共事,但与白景殊并不熟。 本想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看戏,却又被凌郡王给拉了回来,“景王爷明知此灯谜出自何处,却也解答,微臣实在是不知所想。” 得,又被拉了进来。 白景殊不急不慢地正待开口解释,却听见白景昔一声怒喝,“够了!猜个灯谜而已,扯什么亡国之君,朕的大尧还好好的!” 一时寂静,白景殊却看到了王松脸上不屑的嗤笑。 白景殊心里一声叹息,阿昔坐的这个位置,终究不够稳固。 “今日朕乏了,众卿请随意。”说完白景昔便拂袖离去。 太皇太后也因为这件事儿多少有些不愉快,而白景离也听不懂这些灯谜说的什么,也不知道该跟太皇太后说些什么,只好随着太皇太后离去。 眼看着两位主子都走了,也差不多该散席了,此时言慕玖却还未回来。白景殊心下疑惑,便与众人告辞,说自己先行一步了。 言慕玖出去了一炷香的时间,按理说也该回来了,也不知是去哪里了。白景殊心里没来由的升起一股不太好的感觉,因为他发现秀阳也早就离席了…… 第19章 不好的感觉 这种不好的感觉一直萦绕在心头,让白景殊烦躁不堪,只想快些寻到言慕玖。 宫闱深处的一处走廊中盛满一庭月光,廊中站着两人,正是言慕玖与秀阳。 原本言慕玖不愿再与秀阳有什么牵连,他认为此女被爱恨冲昏了头脑,没什么脑子,甚至有些厌恶。 但秀阳在夜宴开始之时,悄悄递给他一封信,邀他一聚。言慕玖本想随手扔了,却见信中写到要与他谈论当年宁古塔之事。 言慕玖双手环胸,居高临下的看着秀阳,冷声道,“秀阳县主不妨有话直说。” 秀阳仍是穿着献舞时那身红裙,月下显得越发妖媚,但她此时却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了,语气中带着狠意,“你不会真的喜欢上白景殊了罢!” 言慕玖瞥她一眼,也知道她大概是看到了他吻白景殊那一幕,平静道,“你找我就为问这个?似乎与你没有关系。” 言慕玖转身欲走,却被秀阳叫住了,“言将军别急着走,若是我说当年之事确是白景殊所谓呢?” 言慕玖猛的回头,看着她的目光中带着杀气,“你说什么?” 秀阳被他的眼神吓得轻微一抖,镇定道,“我说,当年之事,确是白景殊所为,你的家人皆是死于他之手。” 言慕玖眯起眸子,“你有何证据?” 秀阳冷哼一声,“言将军你等着吧,过几日证据我自会盛到你面前。” 拐角处走来一人,一袭浅色云纹的衣衫,腰间挂着价值不菲的玉佩,来人不是白景殊是谁。 秀阳眼尖看到,直接扑入言慕玖怀中,娇嗔一声,“言将军,你想奴家了么?” 言慕玖早已察觉有人来,只是没想到秀阳又突然来这一出,把她推开后,转身就看到了脸色苍白的白景殊,“我……” 言慕玖想解释些什么,可是又觉得似乎没有这个必要。 白景殊几乎已经麻木了,这是第几次了?似乎是第三次捉奸了罢。为什么阿玖就不能对自己稍微好一点呢,白景殊有些悲凉的想着。 白景殊有些颤抖道,“秀阳,天色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回家?” 秀阳抿唇一笑,“唷~景表哥是在担心奴家么?有言将军在奴家不会有危险的。” “你……秀阳,适可而止罢,言将军毕竟是我的王妃。”白景殊感觉自己有些无力。 言慕玖蹙着眉,此刻对白景殊有些微妙的情绪,他也没有完全信秀阳的话。 “可是景表哥~奴家与言将军是两情相悦的呀。”秀阳笑的花枝乱颤,“景表哥,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呀?出来捉奸的怨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看着白景殊的神色,秀阳心里又痛又痒,一方面是嫉妒白景殊对言慕玖的爱意,一方面是报复自己杀父仇人的快意。 白景殊听着她的讽刺说不出话来,目光中带着倦意看着言慕玖,“阿玖你……喜欢秀阳吗?” 言慕玖挑眉,“你觉得呢。” 白景殊低眉不语,秀阳还欲开口讽刺几句,却被言慕玖制止道,“你少说几句吧!” 秀阳被他喝的一愣,就在此时白景殊也忍不住转身离去。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景王府的,赵嬷嬷看着他的神色有些欲言又止,最终也没有开口询问出了什么事儿。 来到书房白景殊屏退了所有侍女,一个人坐在案前,思来想去,白景殊提笔写了封信,是给秀阳母亲的。 明明在夜宴上还有几分温存,却转头就去跟一个女人花前月下卿卿我我,言慕玖……我白景殊在你心里就这么不值一提吗? 白景殊轻叹一声,他也是个普通人啊,心也是会痛的,不知道这样的背叛还能承受几次。 之前常有朝中大臣暗地里向他表示自家儿子到了娶妻的年龄,十分中意秀阳县主,希望白景殊帮忙劝说。 原本白景殊就没动过这个心思,一方面是之前他与秀阳许久未见,另一方面是他认为秀阳要嫁一个好儿郎,而他希望是秀阳自己的选择,秀阳既到了这个年纪也不愿嫁人,那就尊重她的决定。 可是事已至此,白景殊着实有些忍无可忍,不能由着她任性下去了。 写完了信,放下笔,白景殊就唤来下人,让他连夜把写封信送到夫人手里。 坐在书房,白景殊思绪放空,甚至懒得去想言慕玖今日有没有回来。 也许并不该把这么多心思都放在儿女情长上……当初他为了帮白景昔登上皇位,得罪了不少人,如今白景昔根基未稳,不少人还虎视眈眈。 可谁让他偏偏那么早就认识了言慕玖…从此就刻在心里了。 出了书房,已是夜深人静,偶尔还能听到一声虫鸣,中秋的月高悬苍穹,月光洒在在庭院中仿佛一汪池水,如此美景白景殊也无心欣赏。 今日夜宴上的插曲,也算是让夜宴不欢而散了,不过这倒不是什么大事,他们这种明里暗里的较劲白景殊早就看多了。 还是为之后的皖州之行做些准备罢,原本是要与言慕玖一起去的,只是现在这样,白景殊也不知道该怎么想言慕玖开口了。 可是……明明被背叛的是自己才对吧?怎么就不敢面对言慕玖了? 第二日上午,白景殊上完早朝回来,途经言慕玖的房间的时候,问侍女到,“昨日言将军回来了么?” 那侍女微微欠身,“回王爷的话,将军昨日回来了,只是很晚,今日一大早就出去了。” 白景殊心下明了,这时一位侍女一路小跑过来,对白景殊道,“王爷,秀阳县主来了,在前厅吵着要见您……” 白景殊知道她是为何事而来,想必夫人早上收到信后就与她说了。 当白景殊不急不慢的走到前厅时,正好看见秀阳在冲着下人发脾气,一看见他来,咬牙切齿的喊到,“白景殊!” 白景殊负手而立,淡淡地说道,“秀阳,是本王从小太惯着你了么,这里是景王府,而本王是大尧正一品亲王,你这样直呼名讳不合礼数。” “你……”秀阳咬了咬牙,“景王爷与我母亲传书要让我嫁人?” 白景殊回应道,“正是。正好先前户部侍郎曾向本王提过,户部侍郎之子年轻有为,与你正般配。” 秀阳一时被气的说不出话来,“你……你可知……我不会嫁的!” 她与言慕玖做戏,本是想刺激白景殊,但没想到白景殊会出此计。 白景殊看着她,“秀阳,你今年都二十了,哪儿有姑娘二十岁还不嫁人的?” 秀阳咬着牙,“那又如何,景表哥,你不会是因为我与言将军的事动了怒才想出这个主意的吧?” 白景殊背对着没有看她,淡声道,“你叫本王一声表哥,难道还不能替你寻个好人家?” 秀阳看得出来,白景殊这次是铁了心要将她嫁出去了,她怒道,“我不可能嫁的!想都别想!” 说完就转身离去了。 白景殊看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 第20章 准备行礼 朝堂之上,一派肃穆,白景昔坐在九五之尊的龙椅上面色不太好的看着庭下朝臣。 一时间也没有人说话。 “众爱卿……对皖州之事,有何看法?”白景昔一边翻着奏折,一边问,语气中隐藏着一丝怒气。 众人面面相觑,近几日最让皇帝头疼的便是着卷土重来的皖州水患。原本只是小范围的灾祸,而如今却愈演愈烈,这折子一本一本的往上递,说着皖州城外的惨状。 “朕拨款赈灾,那银子莫非都是进了狗肚子里去了?!”白景昔将折子狠狠一摔。 白景殊仔细观察着大臣们的神色,大部分都面带忧虑,可能真的是在忧国忧民罢。 “一个个都说着为朕分忧,现在怎么没人说话?户部、工部人呢?”白景昔向下扫了一眼。 工部尚书与户部尚书对视一眼,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回应到,“臣在。” 白景昔看着户部尚书,“赵坤!你来说说今年九月以来朝廷一共拨了多少银子!” 户部尚书赵坤拿着奏本颤巍巍地道,“回陛下,共计二十万两银子。” 白景昔冷笑一声,“二十万两银子,在加上当地开设粥棚救济灾民,怎么还有这么多百姓哀声怨道?” “这……许是灾情严重……”,赵坤回道。 “灾情严重?”白景昔又是一声冷哼,“工部尚书你来说说,每年有没有收到户部拨给修缮水利的银子?” 工部尚书恭恭敬敬地道,“回陛下的话,不渡江流域之事微臣不敢怠慢,每年都派人前去查看水利现状。” “哦?”白景昔轻轻眯着眸子,“照你们这般说,根本就不会有这么大的灾祸,如今又是怎么回事!” “这……” 一时间朝廷之上纷纷开始议论起来。今日言慕玖也破天荒的来上了早朝,此时正在一旁看着热闹。 白景殊看了他一眼,启奏道,“臣有一言。” 皇帝看了看他,说道,“景亲王有何要奏?” 白景殊上前,回道,“依臣之见,想要得知皖州之现状,还需派人亲自前往皖州查看。” 这件事他们本就私下谈过,如今放在明面上来说,只是想看看众臣们的反应罢了。 皇帝把折子放好,问道,“依景亲王之见,朕该派谁去最为合适?” 白景殊回应道,“回陛下,此时外有西北统帅镇守,内有兵部看管,军营也有陈副将监督,臣也乃是闲人一个,不如便让臣与言将军一同前往。” 言慕玖抬头看了看白景殊,也没有异议,当初白景殊跟自己说起皖州之事,他就料定白景殊要前往皖州。 还没待皇帝开口,王丞相就慢悠悠开口道,“陛下,这等闲事,排个使臣去便是了,景亲王和言将军一同前去,岂非杀鸡用牛刀也?” 白景殊道,“丞相此言差矣,此乃为解百姓苦之大事,自当竭尽全力,岂能说是闲事?” 王丞相捋了捋胡子,看了一眼言慕玖,“景亲王可别是有什么私心。” 白景殊笑了笑,“那便当是罢,本王与言将军还算是新婚燕尔,一来确是为调查灾情,二来,便是本王的私心,难得有机会与言将军一同远行。” 王松本想是用这个事情噎白景殊一下,不少人已经做好了看戏的准备,不料白景殊反而大大方方的承认了,更奇怪的是……言慕玖居然没有什么反应。这让想看戏的人不禁大失所望。 白景昔看了一眼言慕玖,“言将军你的意思呢?” 言慕玖已知他们兄弟二人早已商议好,也根本没有给他拒绝的余地,干脆道,“臣无疑议。” 白景昔道,“好,那朕就遣景亲王与言将军前去皖州,明日便启程。众卿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说完白景昔便起身拂袖离去。 退了朝,殿外的大臣开始议论起来,“我听说,那皖州的灾民是真不少。” “哎,不是说有开设粥棚和拨银吗?怎还会这般?” “说不定是那银子被层层克扣,到了百姓手里,指不定能拿到多少呢。” “嘘,小点儿声,说这个不怕得罪人么?” “这有什么得罪人的,若是胸怀坦荡自是无愧,要是心中有鬼,我也不屑与这种人为伍。” “你啊……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算了,你在这官场上多待两年,就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了。” 白景殊听到他们的言论,往那边看了一眼,发觉此人颇为面生,但听完他的言论,也不禁心中称赞,愿他能不忘初心。 言慕玖正在他身后,白景殊用余光看了一眼,脚步明显放慢了下来。 言慕玖不急不慢的赶上,说道,“今日朝堂上可真热闹。” “是啊。”白景殊说道,“不过没想到今日阿玖会来上朝。” 两人心照不宣的没有提起中秋夜宴后的事情。 “就像你说的,外有西北统帅镇守,内有兵部看管,军营还有陈副将,我这个闲人再不来上朝,岂不是白白挂了个头衔?”言慕玖的目光略带戏谑。 白景殊被他堵的一时无言,顿了一会儿才道,“抱歉,阿玖,这个事情我应该提前与你商议的。” 言慕玖毫不在意道,“你和皇上都商量好了,还与我商量什么?” 皇宫离景王府并不远,两人结伴步行,倒像是寻常人家的好友般,有一瞬间白景殊在想,为什么皇宫到景王府的距离不远一些呢? 回了景王府,府里的下人们纷纷拜见,那几个丫鬟瞧见景王爷是与言将军结伴回来的,不禁眼冒精光。 “?”白景殊被她们看的有些疑惑,“怎么了?” 他还不知这些丫鬟们私下里都在讨论些什么,但言慕玖可是一清二楚,一时间有些无言。 丫鬟们自知冒犯了,连忙认错道歉,然后飞快的退下了。 这让白景殊更疑惑了,“……是我不懂现在姑娘们的心思了?” 言慕玖有些无奈道,“最好还是别懂吧。” “……嗯,阿玖若是今日不再去军营,就早点歇息,明日一早要启程赶往皖州。”白景殊说道。 如果没有之前的事的话,白景殊还是挺满意现在的状况的,自从他在雁荡山受了伤之后,言慕玖对他的态度就转变了很多,以前总是冷言冷语,如今可以好好交谈了。 言慕玖并未直接走,而是看着白景殊问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语气平淡,也听不出关切与否,似乎也就是随口一问。 其实上次雁荡山的伤口也并未痊愈,前几日太医刚来拆过线,言慕玖给他的药确实不错,伤口愈合的很快。太医说尽量不会让留疤,白景殊口上说着无妨,其实多少还是会介意的。 白景殊道,“已无大碍,还多亏阿玖给的药。” 言慕玖“嗯”了一声,继续说,“皖州之行路远,若是伤口未好,不如让太医随行。” 白景殊心中渐暖,还是回绝道,“无事,不便劳凡太医,此去皖州,还是轻装简从罢,到了皖州,自会有人接应。” 言慕玖也没有继续劝他,两人便各自去准备行李了。 第21章 路途遥远 第二日清晨,景王府门口便停着一架华贵的马车。 白景殊本欲策马前去,但白景昔认为皖州路途遥远,再加之白景殊尚未痊愈,经受不了长途颠簸,故赐马车和良驹两匹。本还欲让侍卫跟随,但白景殊道言慕玖身手极好,无需跟随。 白景昔却嗤笑一声说让他别忘了自己身上这伤是哪儿来的。 白景殊无言,白景昔也没再多说。他们兄弟二人的关系再外人看来是极好的,白景殊就像是白景昔手中的利刃,为他杀出一条通往天下之主的血路。甚至在白景昔登上皇位后还尽心尽力的为他扫除异己。 夺嫡之争开始时,先帝是中意白景殊的,但白景殊却一心要把白景昔扶上皇位。白景昔继位以后,把其他的皇子随便赐了个爵位便打发出宫了,只留下白景殊在京中。 而白景昔待白景殊,也是白景殊想要什么就给什么,甚至因为白景殊喜欢言慕玖,就下旨赐婚,能做出这般荒诞之举,着实叫人称奇。 他们二人的关系……血浓于水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恐怕也只有他们两个知道了。 车夫一看他们二人出来,连忙拜见,说道,“参见景王爷,参见言将军。” 白景殊示意他免礼,便上了马车。这马车足够宽敞,容纳两人绰绰有余。 一上马车,言慕玖便合上眼睛补觉,而白景殊闲来无事,翻出随身携带的一本古籍翻看。 一路南下,直到傍晚二人才行经一座小镇。 这座小镇名为滇禹,此时太阳还未完全落下,落日的余光洒在这座小镇,街上却人烟稀少。 好不容易寻到一处客栈,二人决定今晚在此歇脚。 进入客栈时,店小二正趴在桌上打瞌睡,看到有人进来立刻警惕地站了起来。 “小二,来两间上房。” 那小二看这两人一个温润如玉,一个丰神俊朗,实在是不似凡人,店小二一时有些看呆,她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人。而且他们看起来不像什么坏人,也就放松了警惕,在加之白景殊温和的嗓音,让这小二一阵心神荡漾。 “不……不好意思啊二位客官,本店人满了……”小二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发。 白景殊这才发觉,原来这位店小二是位年约十四五长的眉清目秀的小姑娘。 不过……这镇上看起来并无很多行人,店怎么就满了? 白景殊表达了疑虑,那小姑娘却支支吾吾的,一直偷偷看着白景殊。 言慕玖察觉到了小二的眼神,他莫名的反感小二这么偷看白景殊。 “小姑娘,这里是发生了什么事吗?可以与在下说说。”白景殊语调缓慢,每个字都轻轻落在这位小姑娘的心上。 小姑娘脸上一红,断断续续地说道,“客官,我看你们两位不是坏人,最好不要在此地多留了,这里好多山匪的……隔三差五的就来镇里说是收租,问我们要银子,不给的话就…就打我们。隔壁的叔叔被他们打伤了,现在还没好呢,很多人受不了就都搬走了…” 白景殊耐心的安抚着她,“别怕,你们这里的官府呢?” 一提官府,小姑娘的眼中浮现一丝愤懑,“官府……官府的人也是坏人!他们跟山匪是一伙的!” “此话怎么说?”白景殊继续问道。 小姑娘气鼓鼓的,“我们镇子上的人一起去报官,他们说什么这事他们管不了,把我们都给轰了出去……一定是一伙的!” 白景殊看了一眼言慕玖,言慕玖道,“不想干可以让他们滚了。” 白景殊一笑,“我也正是此意。” 小姑娘听着他们的话,瞪大了眼睛,“二位哥哥……你们是什么人呀?” 白景殊对她道,“我们是从京城来的,明日会帮你们解决这件事。” “京城来的……”小姑娘转了转眼珠,开心道,“那两位大哥哥一定是很厉害的人咯!” 白景殊含笑看着她,“所以小姑娘你们这里到底有没有客房呢?” 小姑娘看着他的笑晃了晃神,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有的有的……不过因为我们这儿很少有人路过,收拾出来的只有一间了,二位哥哥住的话倒是挺宽敞的,不过自然是比不过你们京城的房间啦。” 这下白景殊有些窘迫,哪怕是他们大婚当日,他们也没有待在一间房里过。言慕玖果然皱了皱眉,不过此时天色已晚,再找另一家客栈怕是有些来不及了。 “一间便一间,两个大男人,无所谓。”言慕玖淡声道。 当初他还不曾是将军时,经常与其他小将睡在一处,军营这种情况在正常不过,然而对象是白景殊的话,他感觉多少有些微妙。 白景殊听他这么说,心里莫名有些紧张,他从腰间取出钱袋,在桌上放上一张银票。 小姑娘惊了一惊,“这……这不用这么多的。” 白景殊道,“无妨,剩下的你可以去买些首饰和脂粉。” 小姑娘笑了,“哥哥果然大手笔!房间在二楼,一上去就能看见了,我去打些水开,烧好了给你们送过去,一路奔波,要好好歇歇呀。” 上了楼,拐角出白景殊便看到了那间收拾好的房间,虽是简陋了一些,但是用具齐全。 “景王爷怕是第一次住这么简陋的地方罢。”言慕玖冷不丁的问到。 白景殊如实回答道,“确实是第一次。” “以前我怎么没觉得你这么会跟姑娘打交道。”言慕玖问道。 “啊?”白景殊怔了一下,“是吗?我只是怕吓着她。” “人家姑娘的眼睛都快要长在你身上了。”言慕玖冷冷的说。 “这……”白景殊从他的语气中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阿玖好像不太高兴……是吃醋了吗。 不过言慕玖怎么可能会吃他的醋,白景殊想到。 不仅不可能,自己还整日被他气着,先是在王府和绾桃偷情,再又是和秀阳暗度陈仓,真是着实要把自己气死不可。 “你和秀阳还……”那天他分明在言慕玖床上看到了衣衫不整的秀阳。 言慕玖挑了挑眉,“吃醋了?” 白景殊老老实实一本正经道,“嗯。” 言慕玖无言,没想到他就这么干脆的承认,不过自己心里居然有些高兴。 “我已经跟她母亲传书,为她寻个好人家嫁了。”白景殊小声道。 他本以为言慕玖会生气,没想到言慕玖居然哂道,“那你可真是为民除害了。” “……?”白景殊一时间没太懂这时何意,言慕玖不是和秀阳……两情相悦? “不过你觉得她会嫁吗?”言慕玖问道。 “她来找我闹过,我没松口。”白景殊回应道。 “她不可能嫁的。”言慕玖说道,“她从小就一直喜欢你,怎么可能嫁,而且还是你让她嫁人。” 白景殊心知秀阳小时候喜欢他,可是自从那件事之后,秀阳就恨他入骨了,所以甚至不惜去勾引言慕玖来刺激他。 “你不会真以为她喜欢我吧?”言慕玖嗤笑道。 第22章 亲密相拥 这个倒没有,白景殊看见二人亲密相拥的一瞬间可能会这么想,但是之后冷静下来之后就不会这么认为。 秀阳只是为了刺激他而已。白景殊喜欢言慕玖,秀阳从小就知道。 而言慕玖就更不可能喜欢秀阳了,他只是喜欢女人而已,而恰好秀阳是位十分美艳的女人。 见白景殊摇头,言慕玖的目光中有一丝鄙夷地说,“那个女人,一心只有爱恨,没有脑子。” 可这爱与恨,都是白景殊。 “所以,阿玖与她在一起只是为了一时欢情?”白景殊认真的问。 其实也没有做什么,言慕玖这么想着,却还是道,“是。” 这时,那位小姑娘敲了敲门,言慕玖去开了门。 小姑娘手中提了个食盒,说道,“不知道两位哥哥有没有吃东西,我去做了些小菜,希望你们不要嫌弃呀。” 言慕玖接过她手中的食盒,说道,“自然不会。” 小姑娘走后,言慕玖打开食盒,里面放着两碗粥两个馒头和一些小菜,虽然不是什么美味佳肴,但看起来也是比较清爽。 “这些清粥小菜,景王爷吃不吃得惯?”言慕玖看着白景殊。 白景殊一时无言,自己好像也没有那么娇生惯养吧? 拿起碗筷,尝了一口小菜,味道也是相当不错。二人一同坐着,吃着这极为普通的晚餐。 可白景殊偏偏就觉得,这样的味道很好,京城里的玉盘珍羞都抵不过这一碗薄粥。 待二人吃完,小姑娘就把洗澡用的热水给送了过来,一个瘦小的姑娘颤巍巍地提着大大的水桶,言慕玖单手从她手中接过。 小姑娘擦了擦汗,又跑去楼下把剩下的几桶给提了过来。 “要沐浴么?”言慕玖问他。 白景殊没来由觉得面上发烫,他顿了顿,说道,“你…先去吧。” 言慕玖也没有推脱,大大方方就去了。 沐浴用的水桶就在一扇屏风之后,听着哗啦啦的水声,白景殊忍不住腹诽道,自己到底在紧张个什么劲,只是一起睡觉而已。 而已……吗? 言慕玖自然不知道白景殊在想什么,没过一会儿就洗好出了。 刚沐浴过,言慕玖身上只裹了一条浴巾,上身赤裸,蜜色的皮肤上还沾着水珠,正顺着肌肉的曲线往下滑落。 白景殊听见动静下意识的往那边看了一眼,便赶紧移开了视线。不愧是自幼习武,白景殊这么想着。 言慕玖擦干了身上的水珠,换好了衣服,正打算叫白景殊去洗,却看见了白景殊背对着他略有些发红的耳尖。 言慕玖一时觉得白景殊这个样子特别好玩,便忍不住逗他道,“怎么了,耳上这么红?” “我……”,被逮了个正着的白景殊不知道该如何辩解。 “偷看我?”言慕玖戏谑道。 “我……只是……”白景殊断断续续的说道,“不是故意的。” 深知他脸皮薄,可言慕玖就是觉得逗他有意思,不依不饶地问他,“好看么?” 每次回答这种问题,白景殊总是格外老实,认真道,“好看。” 白景殊在外人眼里是沉默寡言冷静自持高高在上的景王爷,可是一旦碰上关于言慕玖的事就没法继续摆出在人前的那副样子了。 听着他的回答,言慕玖心中一阵愉悦,十分受用。 白景殊见他似乎有些高兴,不禁想着,阿玖是喜欢我夸他么? 也没来得及多想,白景殊只觉得现在的气氛有些暧昧,连忙起身去了屏风后沐浴去了。 他把放着的热水倒入浴桶中,把绣着云纹的衣衫褪下放在一旁,抬起笔直的腿迈入其中。 白景殊的手中拿着一个瓷瓶,里面装着的是擦伤口用的药物,他看着胸前蔓延着的疤痕,虽早已没有当初那么可怖,但也并不美观。 待用温水轻轻冲洗干净之后,白景殊打开药瓶,取了药涂抹在伤口上。可这胸前的还好说,背后的就够不到了,先前在景王府还有下人帮忙,如今他是无论如何不好意思开口叫言慕玖来帮忙的。 就在这时,言慕玖提着一个盛着热水的水桶走了进来,“刚刚那小二怕水不够又……” 言慕玖抬头入目的便是在浴桶中一丝不挂的白景殊,白景殊有一点错愕,他原本无暇白皙的皮肤上此时却爬着一些疤痕。 言慕玖怔了怔,继续说道,“又来送了些过来。” 白景殊下意识想去遮挡,但又觉得没有必要,只得断断续续地说道,“放……放着吧……” 言慕玖蹙着眉看着他身上的伤口,问道,“你在上药?” 白景殊看着他的神色,答非所问地道,“很难看罢?” 言慕玖摇了摇头,“没有,你背后的伤口,够得到么?用不用我来帮你?” 白景殊正准备开口拒绝,言慕玖已经大步走到了他的身前,一时间想说的话全都被堵了回去。 罢了,反正阿玖也是不喜欢男人的,看了也就看了。 言慕玖接过白景殊手中的药瓶,白景殊的手指纤长,骨节分明,不似他们常年习武之人手上覆着一层薄茧,但言慕玖深知,白景殊是会用剑的。 白景殊的身体颇为消瘦,在水汽的氤氲中言慕玖看到他锁骨里盛着未落下的一汪清水,背后的脊骨也是明显可见。 言慕玖用手指取出药物,轻轻涂抹在白景殊背后,药物的清凉和言慕玖指尖的炙热让白景殊无所适从。 那透明的膏状药物,在接触到伤口之后迅速化开,言慕玖的动作也颇为小心,在上好了药之后,言慕玖的余光不经意间往下一瞥,水中的景色一览无遗。 言慕玖顿时感觉呼吸略微急促,匆匆放在药瓶走了出去,白景殊心下疑惑,却也不知为何。 待把身上擦干之后,白景殊换好了衣物走了出来,发现言慕玖正在漫不经心的看一本书。 言慕玖根本无心书上的内容,他只是想转移下注意而已,不然刚刚的一幕便一直在他脑中挥之不去。 是太久没有找过女人了么?居然对一个男人的身体有了反应,还是说自己真的有些喜欢白景殊了? 但又想起秀阳的话,虽然也没有当真,也没太放在心上,但还是不要起这些念头的好,言慕玖想着。 白景殊有些发愁的看着房间内唯一的床榻,虽然足够容纳两人被子也有两床,但言慕玖多半是不愿意的。 果然言慕玖打开了旁边的柜子,寻找有没有多余的被褥打个地铺。但柜子中空空如也。 言慕玖语气中带着调笑意味的问道,“景王爷睡姿如何?” “应该还不错罢?”白景殊思量着。 看着他这么认真的回答,言慕玖觉得有些好笑,说道,“那就好,省的半夜闹腾的我睡不着。” 就在他们准备下榻时,突然听到楼下有些嘈杂,还有那小姑娘的哭声。 第23章 地痞无赖 言慕玖和白景殊对视一眼,当即便下了楼。 刚一到楼下,看到的便是一群人高马大的汉子围着这个小姑娘,小姑娘瑟缩在墙角抽泣着,眼里含着泪光,看见他们下来,连忙道,“哥哥们快走。” “哟,店里还有客人呢?”一个汉子开口露出一口黄牙。 “怎么着,看着这俩小兄弟穿着打扮也不像没钱的人,你捞了一笔了吧?这个月的租钱也能交了吧?要是交不起,嘿嘿小姑娘长的倒是不错,陪哥哥们玩一玩,也就算了。”另一个一脸横肉的人笑的猥琐的说到。 小姑娘无奈之下,咬了咬嘴唇,眼泪汪汪的打算从柜子里取出白景殊给她的那张还未暖热的银票。 白景殊微微蹙眉,“租金?这滇南镇还有这等规矩?” “哟,看你这小白脸居然还不吓得赶紧跑,这儿没你们的事儿,快滚开。”那边的人语气嚣张至极。 “哼。”白景殊冷哼一声,还从未有人敢对他这么不敬,“目无王法。” “王法??哈哈哈哈哈哈哈,兄弟们听听他说什么?” “哈哈哈哈哈,还王法?在这儿!老子就是王法!” 一众人哄笑着,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那为首的人,目光带着贪婪地打量着白景殊,“你这么想管这事儿,哥哥看你长得不错,虽然是个男的吧,但哥哥我就好这口儿,你跟哥哥睡一觉,哥哥就放过这小姑娘。” 对当朝一品亲王说出如此大不敬之语,足够这有眼无珠的山贼五马分尸。 还没待白景殊开口,那人突然感到颈上一凉,低头一看,一柄镶嵌着红宝石,泛着寒光的匕首,正抵在他的脖颈上。 言慕玖语气中的怒意毫不掩饰,冷声道,“你活腻了?” 言慕玖的动作之快,让他们根本没有反应过来,随即惊恐道,“把把…把刀放下,你……你你……你知道我们是谁吗?” 一群山贼,竟然在景亲王和骠骑大将军面前摆身份,真是天大的笑话。 言慕玖冷笑一声,不跟他废话,手中匕首一横,锋利的刀刃瞬间划开那人的喉咙,当场便咽了气。 小姑娘惊恐的看着这一幕,她从来没见过杀人的场面,吓得又哭了出来。 “这…这……这这这……”一群山贼吓得当场说不出话来。 言慕玖随手拿起桌上的布,颇为嫌弃地擦掉了匕首上沾的血迹,把匕首收了起来。言慕玖手法极好,除了沾在匕首上的血,根本没有其他的血溅出来。 “你…你……你你你……大哥啊!!!” 那群山贼才缓过神来,拖起地上躺着那人的尸体,“你们完了!!这梁子结下了!” 说完一群人拖着尸体便一溜烟儿的跑了。 小姑娘哭声不止,这死人的场面真把她吓得不轻。 白景殊被她吵的有些头疼,附身安抚到,“没事了,他们都走了。” 小姑娘还是哇哇的哭着,“哥哥你们杀人了呀,他们不会饶了你们的。” “没事,哥哥们不怕。”白景殊耐着心道,“而且哥哥们保证,以后他们再也不会来找你们麻烦了。” 小姑娘擦了擦眼泪,睫毛上还沾着泪花,哽咽着问,“真…真的吗?” “真的。”白景殊看她抽气抽的厉害,拍了拍她的后背,“明天带我去你们这儿的官府一趟。” “可是……可是官府不会管的呀,他们是一伙的,你们还杀了他们的人,呜呜呜。”小姑娘听到官府,又开始哭了起来。 白景殊想,言慕玖说他会哄小姑娘,那他便就哄了她去,看看言慕玖会不会醋。 言慕玖冷不丁开口,“官府的人没你这哥哥厉害,别哭了。” 他刚杀了人,再加上语气一贯的冷漠,让这小姑娘有些害怕。 白景殊无奈道,“别怕,这位哥哥是个好人,你明日只管带我去你们官府就好。” 他的语调十分温柔,小姑娘稳了稳心神,用袖子擦干了泪花,点头道,“嗯!” 白景殊见她不哭了,便说道,“不早了,你快些去休息罢。” 小姑娘点了点头,从地上站了起来,一边抹着眼睛,一边往自己的房间去了。 看她走后,他们二人也上了楼,躺在榻上,白景殊却并无睡意。 “怎么了?”言慕玖感觉到他并无入睡的意思,便开口问到。 听到这沉稳又熟悉的嗓音就在身边,白景殊莫名感到一阵心安,“没什么。” “那怎么不睡?” “只是在想……刚刚阿玖是生气了么?” “什么?”言慕玖回忆了一下,“你是说刚刚那畜生侮辱你的话?” “……嗯。” 言慕玖反问道,“他都那么说你,难道你不恼?” 白景殊道,“自然是恼的,只是没有想到阿玖有这么大反应。” 言慕玖嗤笑道,“怎么?我好歹是你夫君,他这么说你,我还不能杀他?再说,他们这些人,本就不该活着,要不是怕吓着那小丫头,那些人都得死。” “明明是我娶你入门的。”白景殊小声道。 言慕玖一挑眉,“哦?” 白景殊神色认真的嗯了一声。 他们此时距离极近,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嗅到彼此的气息,气氛一时升温。 言慕玖看着月光里白景殊精致的眉眼,忍不住在他眉间落了个吻。 白景殊又呆住了,这是言慕玖第二次吻他了,如果说第一次是为了戏弄他,而这一次是为了什么呢? 白景殊深吸一口气,问道,“阿玖,你有没有那么一点喜欢我?” 言慕玖刚刚吻他,完全是出于本能,被他这么一问,思索了一番,才回答道,“应该有罢。” 言慕玖也不想隐瞒,他一向不是这种爱遮遮掩掩的人。原本他打算打消这个念头的,可是转念一想,他现在整个人都被皇帝的一道圣旨给了白景殊,也没什么可打消的了。 白景殊也一度十分欣赏他的爱恨分明。 白景殊心中悸动,“阿玖可是认真的?” 言慕玖看着他,认真的道,“是。” 真好啊,白景殊想道。自己多年苦恋终于得到了一些回应,这是种什么感觉呢?心中的阴霾散去了大半,仿佛一片黑压压的乌云中透进了一束光芒,霎时间全部消散。 自己这么多年的精心谋略,一步一局,为的不就是等这句话么? 言慕玖看着他若有所思,戏谑道,“怎么了?你不高兴?” 白景殊摇了摇头,“不,我很高兴,阿玖你知道我对你的感情的。” 言慕玖勾起唇角,把话说开了反而心里舒坦许多。他凑近白景殊含住了他的唇,不同于之前的蜻蜓点水,这个吻细密而绵长,并探出舌尖,撬开了白景殊的牙关,与他唇齿纠缠。 白景殊生涩的回应着他,直到两人都开始微微喘息,言慕玖才放开了他。 “初吻么?”言慕玖感觉到了他的生涩,“难道你从未碰过女人或者……男人?” 白景殊摇了摇头,“自然不是,只是逢场作戏之时,并不喜她们的亲吻。” “那我呢?”言慕玖问道,“喜欢我吻你么?” “……自然是喜欢的。” 这一夜,白景殊更加难入眠了,脑海中想过了很多事,就反而就很快的睡着了。 第24章 两位贵人 第二日晌午,日光大好,滇禹镇的镇民纷纷议论起昨日镇上来了两位贵人。 这两位贵人,先是路见不平出手相救,后是去了当地的衙门。一开始呢,那衙门的官兵根本不见他们。其中一位黑色衣服的公子,直接闯了进去,那些侍卫根本拦不住,一把就把还在睡觉的县令给揪了起来。 那县令又急又气,叫嚣着要把他们抓起来,可这时候那个白衣服的公子给他看了个什么东西,把那县令吓得从榻上滚了下来,一边磕头一边哭,还满口答应要解决这件事。 “真的吗?那狗官派人去抓那伙儿山匪了吗?” “去了,昨天那两位公子刚杀了他们一个头儿,他们正寻思着报仇呢,结果没想到被官府的人给围了。” “他们不是跟官府有勾结吗?” “是啊!他们还吵着让那狗官亲自来见他们,然后一窝上下几十个,就都被押走咯。” “你们说,昨天那两位贵人是什么来头啊?” “这就不知道了,只听说是从京城来的。” “我知道哦!” 众人转过头看着这个小姑娘,“哎,是灵灵啊,听说这两位贵人昨儿就是在你家下榻的,你快说说!” “那位白衣服的哥哥呢,是景亲王!黑衣服武功很高的哥哥,是骠骑大将军呢!” “此话当真?!是他们告诉你的吗?” “这倒不是!我早上呀跟他们一起去官府,是听见那狗官喊的呢!”小姑娘插着腰,眉目间带着一股神气。 “天哪!没想到我们这个小地方竟然来了两位这么大的人物,他们怎么不来我家啊呜呜呜……” “嘘,再告诉你们一个小秘密,他们两个是……夫妻哦!” “哇!!!” 人群中的姑娘们不约而同的眼前一亮。 一路南下,不出五日便赶到了皖州地界。 皖州城外因为水患而流离失所的灾民到处可见,这次的灾情着实不小。 一位老人拄着拐杖,衣衫褴褛,正颤巍巍地走着,前面还有他的一家五口。 妇人拉着一个脸上脏兮兮的孩童,那孩子瘦骨嶙峋,还不停地喊饿,那妇人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蹲下不停地安抚。 “还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白景殊看完这些景象,合上了帘子。 一路下来,这种情况已经见怪不怪了。不渡江流域不少村子被洪水淹没,据说是因为入秋后连绵的秋雨导致河水暴涨。 “这些情况,京城那些官员,估计是怎么也想象不出的。”言慕玖淡声道。 “听闻因为灾民太多,皖州城容纳不下,已经闭城了。”白景殊道,“这也是无奈之举。” “不错,若是一味地让灾民进城,必然引起城内百姓的不满,激化双方的矛盾。”言慕玖说道,“我虽不是文官,这些道理还是明白。” 白景殊手中合着的折扇一下一下轻轻敲击着桌面,若有所思道,“这会儿,那皖州知府也应该知道我们要到了。” 没过多久,就看到了皖州城的轮廓,此时正值夕阳西下,落日中城门紧闭,城外还有稀稀落落的灾民,这架华贵的马车与此情此景显得格格不入。 离城门愈近,灾民就愈多,甚至不少灾民在城外搭起了简单的营帐,拖家带口的在里面休息。 不少人看见他们的马车,纷纷围了上来,让车夫不得不停了下来。 “看着马车,肯定是大户人家的人!行行好,给口吃的吧!” “对啊对啊!给点吃的吧,这城也不让我们进,真是要逼死我们啊!” “王爷你看着……”车夫有些为难的往里探头问了声。 “放慢速度,别撞了人,继续走罢。”白景殊的语气十分平淡。 这让言慕玖倒是有些意外,他以为白景殊会给些银子之类,白景殊看着言慕玖的目光无奈道,“不是不想帮,可是这灾民太多,我若是给了他们,必然又有人围上,那只怕是我们今日就别想进城了。” 看着马车虽是放慢了速度,但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有人忍不住大声道,“我们都要饿死了!你们那么有钱,给我们点儿东西怎么了!” “就是就是!真是世风日下,为富不仁!” 甚至有人咒骂道,“呸!这就是有钱人的嘴脸!” 也有骂的更恶毒的,白景殊都充耳不闻。 言慕玖唇角微挑,笑容有些讽刺意味,“我们明明什么都没做,在他们口中已经十恶不赦了。” 就这样一开始还有人围着,一看果真什么都要不出来就骂骂咧咧的回去了。 好不容易到了城下,城门仍是紧紧的闭着,皖州知府已经得知了景王爷要来的消息,早已跟城门上的守卫吩咐过了,那守卫在城门上看见这架马车,不敢怠慢,连忙把城门开了一条仅仅只能让这架马车通过的小缝。 不远处的灾民一看城门开了,都赶紧起身往这边跑,拼了命的往门缝里挤。 官兵见状连忙上前阻拦,但还是有几个漏网之鱼跑进了城里。 “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城!” “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城?!我们每年都给朝廷赋税,自己吃都快顾不上了!如今我们都要死了!你们这些当官的都不管吗?!!” 情况愈演愈烈,甚至有几个灾民已经想动手了,但畏惧官兵手中的武器,忿忿不平的离开了。 言慕玖沉默的看着这一切,“这若是处理不好,他们迟早要反。” 进了城,街上人来人往,随处可见流落街头的灾民,不过在城中,总能混上一口饭吃,所以外面的灾民不惜挤破了头都要往里钻。 不远处传来一阵吵闹声,白景殊寻声看去,只见一群人围着几个穿的破破烂烂,看起来是灾民模样的人。 人们冲他们扔着烂掉的菜叶,一边打,一边骂道,“该死的贱种!就不该放你们进来!竟然敢偷我的钱袋!” 其余人也骂道,“就是!我说我刚出锅的包子怎么转眼就不见了,原来是进了狗肚子里!” 那几个灾民完全没有在意他们的打骂,甚至七手八脚的去地上捡起他们扔的烂菜叶吃。 一人啐道,“就应该把这些人都关起来!一群什么东西!你们不容易,我们过的就容易吗?我起早贪黑的蒸几个包子养家糊口好不容易娶了个媳妇儿生了个儿子,我儿子还在家等着去读书呢!” “真是祸害!” “就是就是!” 听着他们的声讨,白景殊合上了折扇,面色严肃。 “若阿玖你是皖州知府,遇上这等天灾,你当如何?”白景殊转头问道。 “我?”言慕玖戏谑道,“我只会领军打仗,我遇上这种事还是辞官罢。” 白景殊垂下头,轻叹道,“是啊,这很难办。” 这时,一队人骑着马过来,看见他们的马车,为首之人连忙下马,恭恭敬敬道,“臣孙知途,参见景亲王,参见大将军。” 白景殊掀开门帘,示意他免礼,“劳凡孙将军带路了。” 孙知途也不客套,翻身上马为他们开路。 第25章 到处都是灾民 这一路并不顺畅,路上到处都是灾民,有些胆子大的,甚至前去拦他们的路。这好不容易到了府衙,这才清净下来。 “让王爷、将军见笑了,如今的皖州城……唉。”孙知途叹道。 下了马车,二人与孙知途并肩而行,白景殊道,“无妨,现下解百姓之苦,才是首要之事。” 孙知途道,“下官曾上书朝廷汇报此事,只是不知王爷和大将军会亲自前来,刚刚得知消息,有所怠慢,还请见谅。” 白景殊淡笑道,“孙将军不必多礼,此乃大事,本王与言将军过来查勘也是情理之中。” 孙知途连忙道,“景王爷直呼下官姓名便是,在言大将军面前,下官不敢应这声将军。” 白景殊略带笑意的看着言慕玖,言慕玖扯了扯嘴角,“无妨,都是为大尧效力的武将,不必在意这些。” 孙知途见他们并不难接触,也就放下心来,说话也不似先前那般拘束,“知府大人刚刚是在忙粥棚的事,所以才派下官过来接应……景王爷、言将军,想去粥棚看一看吗?” “劳凡孙将军带路。” 三人来到府衙外不远处的一处繁华街道上,还未到供粥的时辰,却已经挤满了人。 “便是此处了,每逢午时和酉时便会向灾民提供粥和馒头,像这样的粥棚,全城共有十余处,但还是供不应求啊……”孙知途介绍道。 “会有不是灾民的人来浑水摸鱼么?”白景殊问他。 “回王爷的话,一开始确实不乏好吃懒做者装成灾民来领取粮食,随后下官也有所察觉,其实是不是灾民,一眼就能看出来。真正的灾民大多面黄肌瘦,浑身也无力,下官就命人盯紧了,这种情况也随之减少了。”孙知途回应道。 白景殊打量了一番这位孙将军,年纪约摸三十有余,也是正直青年,言谈举止也落落大方,给自己留下的印象不错。 眼看官兵提着一桶桶的白粥和馒头过来,眼前却乱做一团。官兵们也是司空见惯,提着长枪迫使灾民们排成几排,按照顺序每人一碗粥一个馒头。 偶尔有几个拥挤哄抢的,被官兵们抬出扔到人群之外。 没过多久,热气腾腾的白粥就见底了,但仍有少部分人未能领到。 “唉,现在也只能这样了,毕竟城内粮食有限。”孙知途无奈的摇了摇头。 白景殊无言的看着未能领到粮食垂头丧气的灾民,握着扇骨的手指紧了紧。 回到了府衙,愁容满面的知府听到下人来报,连忙出门相迎,“臣参见景王爷、言将军。” 白景殊摆了摆手,“知府大人不必多礼。” “得知二位大人自远处来,下官备了些酒菜,为王爷将军接风洗尘,还望二位大人不要嫌弃。”知府躬着身。 这一桌酒席倒是丰盛的很,比起那一碗让人挤破头抢的稀薄白粥,当真是天壤之别。 酒足饭饱之后,李知府以王爷将军路上辛苦为由,早早让下人带他们歇息,临走之前还说道,“下官不知二位大人是共处一间还是如何,索性让人备了两间。” 他们二人的关系,整个大尧上下官员都知道,根本就不是什么秘密,而他们就更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到了住处,白景殊侧身询问言慕玖的意思,言慕玖直接走进了他身旁的那间里,白景殊也没说什么,屏退了下人便准备歇息了。 这一路着实有些困乏,白景殊很快便入眠,却不料刚会到周公,便被人叫醒。 白景殊起身,这才听清是言慕玖的声音:“想不想去听点儿有趣的东西?” 开了门,言慕玖站在门外,身上沾着些深夜的凉气,白景殊问道,“什么有趣的?” 言慕玖道,“跟我来便是。” 这种感觉奇妙的很,明明二人都是堂堂正正的大尧一品命官,而如今却有些鬼鬼祟祟地来到了知府的住处。 此时夜色已深,知府的房里仍有微弱的烛光,隐隐约约还能听见二人的对话声。 另一人却并不是孙知途。 “哼,没想到那小皇帝还干脆把那景亲王派来了。” “大人难道没听说过,京里人说过,那白景殊就是皇帝身边养的一条狗。” 白景殊闻言并未作何感想,只听他们继续道: “来就来,我就不信他还能翻了天不成,那件事儿都过去十几年了,那梁涣早就连灰都不剩了,那姓李的这几年估计也早就入土了。” “大人还是多多注意为妙,听说这白景殊也是有点手段,要不怎么能扶着那先帝根本看不上的白景昔登基。” “这倒是,不过这天灾人祸的,怎么都怪不到我头上。” 二人对视一眼,悄无声息的消失在夜色中。 待走远之后,言慕玖才道,“怎么样?” 白景殊看着月色,轻声道,“没想到这知府大人如此耐不住性子,此时就已慌了阵脚。” “呵,他那性子,也不知是如何坐到了这个位子。”言慕玖语气中满是鄙夷,随后又问道,“明日有何打算?” “先去当年修建的水利看看罢。”白景殊道。 言慕玖看了看天,“这几日水应当退了不少。” 打定了主意,二人便各自回房。 原本有些困倦,被这夜风一吹,倒是也清醒了不少,白景殊有些难以入眠。 眼下他已经可以断定,这刘平公报私囊,拿了朝廷拨给每年修缮水利的银子落了自己的腰包。不过,这刘平大抵也是没有料到今年会出这么大的灾祸,想必也是急昏了头。 而且方才二人言论之中提到当年之事,此时去寻前任知府李升已是不大可能。这现任知府刘平,能坐到这个位子,一定是有些问题。 京中买官之风盛行,多半已见怪不怪,只是那毫无为官之德之人入了仕途,迟早要误国误民。 那刘平的女儿嫁去了相府,那王松也不是省油的灯。 朝中上下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汹涌,不少朝臣各自结党营私,狼狈为奸,实则是腐败至极。 白景殊冷笑一声,这些人就是过的太过安逸了罢。 先帝在位之时,曾有人直言进谏需整治朝中风气,却被全臣攻之,最后落了个被抄家的下场。 当年白景殊在宁古塔救下奄奄一息的言慕玖,他就知道那位大臣的事还未就此结束。但秀阳父亲的死……是白景殊亲手了结,虽非他所愿,但也是咎由自取。 白景殊并未想到当时的秀阳就在门外,亲眼目睹了着一幕,从此记恨了他将近十年。 所以白景殊一直对秀阳有愧,即使秀阳与言慕玖有私情,他也无可奈何,只能出了下策将秀阳出嫁。 秀阳天生任性娇纵,白景殊与夫人传书之时便已知晓,依秀阳的性子,她不愿嫁,是绝对不可能嫁的。白景殊也不过是用此威慑她一番罢了。 第26章 有猫腻 第二日,刘知府得知他们想去水利上看看,神情一阵为难,“这……” “知府大人可是有难处?”白景殊坐在桌前,端了杯热茶。 “唉,王爷您有所不知,这不渡江水势浩大,也不知水退了没有,贸然前去,怕是不妥。”刘知府弯着腰,看起来十分作难。 言慕玖冷声道,“你身为一州知府,水退了没退还能不清楚?” “这……”刘知府被戳破,暗地里一阵咬牙,说道,“那既然王爷和将军想去,那下官自然是要陪同的。” 一路随行的还有孙知途,他与言慕玖策马在前,看起来也是交谈甚欢。言慕玖似乎也挺欣赏此人。当初梁涣修建水利的地方距皖州城并不远,只是这一路上的灾民也着实不少。 刘知府看着灾民直捶胸顿足,悲声道,“天不佑我皖州!水患肆虐,百姓受苦,吾身为皖州父母官,却束手无策,真当是备感痛心!” 孙知途听到此言,放慢了速度,待与刘知府并肩同行,才出声安慰道,“大人莫要自责,这本是天灾,凡人无力啊……” 孙知途似乎对刘知府十分信任,这倒是让白景殊感到意外。 路上的灾民,看着他们浩浩荡荡的一群人,看着刘知府身上的官服,那眼神却不是敬畏,而是……憎恨。 是了,憎恨。 原本他们流离失所,怀着一线希望拖家带口从不渡江下游一路往上,如今皖州城也将他们拒之门外,每天都有人在饿死。 临近不渡江畔,便听到水流拍石的响声,待到水边,水汽扑面,带着江水特有的腥气。 这不渡江果然如同书中所写,水势浩瀚无垠,临着江风,让人骨中生寒。 刘知府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往前一指,“王爷,那便是当年的水利了。” 白景殊顺势看去,残破的江堤不难看出当年的宏伟气势,只是如今只剩一堆废石了。 这不渡江修建此堤本就极难,若往后不加以修补,根本扛不住这汹涌的江水。 白景殊看着眼前满面愁容的刘知府,感到一丝可笑。 江边风大,没过一会儿这刘知府便开始咳嗽起来,孙知途看不过去,解下自己的披风,刘知府却摆了摆手。 “二位……关系似乎不错?”白景殊试探性地问道。 孙知途恭敬地回应道,“王爷有所不知,知府大人早年对下官有救命之恩,这些年来待下官也如同父亲一般。” 白景殊点点头,这孙知途为人正直,而刘知府老奸巨猾,恐怕做的不少事也是没让孙知途知道。 白景殊看着咳嗽不止的刘知府,说道,“既然知府大人身体不适,那便回去罢。” 刘知府正等这句话,连忙道,“人老了,身子骨不行了,多谢王爷体恤。” 回程之时,刘知府因身体不适,马儿走的慢,孙知途也就放慢了马速与他同行。 言慕玖策马到白景殊身边,低声道,“江堤上并无近些年修葺过的痕迹。” 当时刘知府咳嗽不止的时候,言慕玖已去堤上探查过了一番。 白景殊心中明了,“这刘知府把女儿嫁入相府,朝中有依仗,想要扳倒并非易事。” “如今水势渐缓,安顿灾民才是首要。”白景殊道。 言慕玖看着他,“你知不知道这满地的饿殍最易招惹什么?” “……瘟疫。”白景殊面色逐渐凝固。 “是了。”言慕玖说道,“我曾率军北上,途经一城,遭北牧肆虐,城中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满城都是尸体腐烂的恶臭。” 言慕玖的语气平淡,“城主已经下令闭城,里面的人不许出,外面的人不许进。” 白景殊蹙起了眉,他并不曾知边境之事。 “当时我年少气盛,质问城主为何不救人,这城中分明还有活人。”言慕玖看着白景殊,“他告诉我,没有活人了,谁都活不了。” 白景殊听着言慕玖语气中的淡漠,有些发冷。 “后来我听说,那座城彻底死了,一点生气都没了。那城主也将自己锁死在城中。”言慕玖继续道,“后来我才知道他的意图。” “阿玖的意思是……这些饿殍需尽快处理?” 言慕玖点了点头,“你想象不到,人在极度饥饿之时,会做什么。” 似乎是想到了些什么,白景殊顿感遍体生寒。 再到皖州城外,白景殊不忍再看灾民眼中的渴望或是憎恨。回到府衙,立刻下令让人将城外的尸体集中埋葬。 刘知府回到府衙依旧咳嗽不止,但白景殊在他衙里坐着,他也不敢走。只能干坐着着等白景殊发话。 等了好久也没等到白景殊发话,刘知府已经快坐不住了,因为他已经感觉到氛围的不对劲儿了。 “刘知府没什么话想说?”白景殊气定神闲的品着茶。 “这……咳咳咳……”,刘知府老脸皱作一团,“下官愚钝,还请王爷明示…咳咳……” 白景殊不急不慢地说道,“就先说说前不久朝廷拨的二十万两银子罢。” 刘知府坐直了腰板,也不咳嗽了,问道,“景王爷这是何意?那二十万两纹银,都用在这受灾的百姓身上了,还有每日的粥棚,处处都是用银子的地方。” 白景殊放下茶盏,轻声道,“刘知府不必紧张,本王也知你难处,这本是二十万两,经过层层克扣,到你手里,自然就没剩多少了。” 一听这话,刘知府老泪纵横,“景王爷果然是明白人!我们这当地方官的,哪儿敢说话啊!原本那二十万两纹银,到达皖州,便不足十万,这开粥棚发粮食,都得靠我们自己掏腰包,如今这府里也是所剩无几喽……” 白景殊道,“本王给你指个路子,走不走看你。” 刘知府满脸正气,“景王爷请讲!只要是为国为民之事,下官甘愿肝脑涂地!” 自然有你掉脑袋的时候,白景殊在心中嘲道。 “不妨先跟本王说说,是谁让你如此肆无忌惮克扣官银荒废不渡江堤数年。”白景殊语气里有一丝薄怒。 “这……这……下官冤枉!”刘知府扑通一声跪地,诚惶诚恐道,“下官上任十余年,怎敢不竭尽股肱之力为朝廷效命!” 白景殊完全没在意他的话,继续说道,“本王给你的明路是,你自己上书认罪,指出党羽,陛下若是念你戴罪立功,或许能给你一条生路。” 白景殊语气越发冰冷,“当然若是让本王回去禀告,你可知你犯的是全家抄斩之罪?!” “下官冤枉啊王爷!”刘知府跪地不起,痛哭道,“王爷若是不信,便问下官那义子,这些年,下官一直兢兢业业为朝廷效力,怎敢有半点贼心!” “孙将军啊……”白景殊慢斯条理地道,“孙将军是个可塑之才,只可惜认贼作父。” “王爷怎能空口污人清白!”刘知府双目怒睁,大有一种宁死不屈之意。 “空口么……还真不是。”白景殊顿了顿,“不然给你看个证人?” 刘知府一愣,随后惊疑不定地转了转眼珠。 白景殊语调徒然变暖,笑道,“阿玖,回来了么?” 第27章 似傻非傻 言慕玖冷着脸走了进来,手里还提了个人。 那人一阵吱儿哇乱叫,进来一看见刘知府就开始嚎啕大哭。 刘知府一看立刻慌了阵脚,“你你你……” “爹!也不怨我呀!!”那人哭的直抽气,指着言慕玖道,“他他他绑了小桃,还还还非礼她!我我我……” 白景殊似笑非笑地看着言慕玖,言慕玖脸色一黑,一巴掌拍在他脑门儿上,“说人话。” “啊啊!没天理了!大白天私闯民宅强抢账本还绑架民女!”那人哭的一塌糊涂。 “你这逆子!是要气死为父吗?”刘知府指着他,气的手指直抖。 “刘知府可真是宠你这小儿子。”言慕玖冷笑道,“能把一个知府三百年才能拿到的俸禄给儿子置办田宅。” “爹!小桃还在他手里呢!”那人哭的更痛了。 “令郎还真是……”白景殊打量了一番,这个少年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长的倒是一表人才,只是……看起来似乎心智有损。 传言这刘知府膝下有三女,人到四十才有了这个儿子,虽说也不算老来得子,但也宝贝的很,有求必应。 “王爷,下官这犬子自小就心智有损,他说的话不能信啊!”刘知府恶狠狠的瞪了一眼他的宝贝儿子。 “爹!你说过我不傻的!”一听他爹说他傻,一时间哭声震天。 言慕玖被他吵的烦,又对着他的脑门就是一巴掌,“闭嘴!” 那人果然不哭了,泪巴巴的看着言慕玖,肩膀还在微微的抖,看得出很用力的再克制了。 刘知府看着言慕玖欲言又止,敢怒不敢言。 “既然刘知府说令郎的话不可信,那么……这个人呢?”白景殊向外喊了一声,“孙将军,带人进来罢。” “孙知途你!”刘知府看到孙知途先是一愣,随后怒视,但他看到孙知途带进来的人,彻底不说话了。 孙知途双手有些颤抖,“义父……你……我真的没想到……” 刘知府怒道,“亏你还叫我一声义父!!还有你!吃里扒外的东西!” 他所指的,正是前一日夜里与之对话的心腹。 那人缩着头不敢看刘知府,颤声说,“大人……我也是没办法啊,我也有妻儿父母,不想连累他们啊!” 白景殊将从他儿子那里拿回来的账本重重的砸在他面前,“刘平你还有何话与本王讲?” 刘平的嘴唇发白,哆哆嗦嗦的道,“无话可讲。” “哦?这时候到还挺硬气。”白景殊冷笑一声,“贪污王法公报私囊,祸害皖州,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孙知途双手抱着额头,看起来十分痛苦,“义父……一开始言将军与我说我还不信……只当是你为了小武私下做了点生意,还想着不是大事……你怎么能……” 刘平冷眼看着他,默不作声。 白景殊似是突然想起一事,便问道,“本王倒是有一事想问你,梁涣是怎么死的?” 刘平漠然地看着他,“王爷,这人都死这么多年了,我怎么会知道。” 白景殊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让本王猜猜。当年你还不是知府,但是盯上了不渡江这块肥差,遇梁涣阻挠,于是你命人将他推入江中,到后来,你成了知府,修改地方志抹平了这件事,对么?” 刘平冷笑一声,“景王爷还真是皇帝身边的一条好狗,鼻子倒是挺灵的。” 白景殊唇上仍是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也不恼他的辱骂,镇定道,“好了孙将军,事情的始末你也清楚了,看清这刘平的为人了。” 刘平看着白景殊,冷声道,“我倒是有一言要奉劝景王爷。” 白景殊道,“你说罢。” 刘平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凡事别做的太绝,省的自己也得陪葬。” 言慕玖心中怒起,白景殊看了看他,示意他无事。 “刘知府的劝告本王记下了,孙将军,把人带下去罢。”白景殊吩咐道。 孙知途应了一声,神色复杂的给刘平带上了枷锁,给押了下去。 白景殊平静地品着茶,“来人,抄家。” “是!王爷!” 一时间刘知府被抄家之事在皖州城传的沸沸扬扬,白景殊在政事上向来雷厉风行,手中握着生杀大权,当即下令明日午时将刘平与街市行刑。 刘平砍头被抄家的缘由满城张贴,百姓得知后纷纷忿忿不平,平日里他们就对这刘平有怨气,再加之此次罪行完全揭露,原来此人就是害得他们被迫跟逃难来的灾民挤在一起的罪魁祸首! 第二日未到午时,街市里便聚满了人。 “景王爷,您此番回京……怕是会有些难处。”孙知途道。 白景殊看他气色不好,也知他心中经此大起大落已疲惫不堪,便说道,“无妨,本王来之前便已有准备,你若是于心不忍,可以回避。” 孙知途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告退了。 “他是个好苗子。”白景殊看了看言慕玖。 “你想提他回京?”言慕玖问道。 白景殊沉吟片刻,说道,“此事先缓缓,先由他打理皖州上下,待新来的知府上任,再做打算。” 午时一到,刽子手准时行刑,手起刀落,一个头颅便滚落在地。 “死的好!!真该下地狱!” 百姓们一阵欢呼,仿佛过年一般奔走相告,说是景王爷与言将军来到皖州为民除害,那刘平死不足惜。 傍晚白景殊召来了孙知途,瞧着他一身孝服,忍不住问道,“孙将军莫不是真把那刘平当了父亲?竟为了这种人披麻戴孝?” 孙知途苦笑道,“回王爷,虽他有滔天之罪,但毕竟曾经救过我的命,救命之恩,如同再生父母。” 白景殊也不再过问,只道,“明日本王与阿……言将军便动身回京,这皖州城便暂由孙将军你来看管了。” 孙知途也没有推脱,对白景殊一拱手道,“景王爷与言将军的为人下官敬佩,日后所有用得到下官的地方,王爷将军尽管开口。” “对了,还有一事。” “王爷请讲。” 白景殊道,“百姓对灾民入城有很大不满,可以在城内划分出一片区域安置灾民。城外的灾民便给予粮食让他们北上去柳城,本王会传书当地知府。” 孙知途连忙道,“王爷对皖州之恩,下官没齿难忘!王爷正直之风,也精下官铭记在心。” 白景殊心道,还是别记了罢,我可但不上正直二字。 “王爷此番回京,定要万事小心。”孙知途叮嘱道。 白景殊淡笑道,“王丞相还犯不着为了他这个亲家公跟本王翻脸,待他接到消息,肯定要想方设法撇清关系才是。” 孙知途这才放心。 第二日一早,二人便踏上了回程。 “其实我原本并没料到可以这么快解决。”白景殊盯着言慕玖的背影。 言慕玖回头对上他的目光,“景王爷慧眼如炬,办事自然快。” 听着他话里的揶揄,白景殊似乎突然想到一事,“那小桃……?” 言慕玖想了半天才想起白景殊指的是谁,冷哼一声道,“你不会真信了罢?我什么人都看得上?” 白景殊笑道,“自然是不信。” 第28章 七日后 待二人回京,已是七日之后,来不及多做休息,白景殊便沐浴更衣直接进了宫。 养心殿外李公公手里拿着一把拂尘,正在若有所思的到处转悠。一看这架势,白景殊就知道,是他那皇弟把李公公给轰出来了。 白景殊一进京皇帝就知道了,李公公看见他来也并不稀奇,只是一甩拂尘上前道,“王爷吉祥。” 白景殊习以为常地问,“阿昔又发火了?” “唉。”李公公叹了一声,“近来圣上琐事缠身,王爷您进去瞧瞧吧。” 白景殊点了点头,抬腿迈入了养心殿,白景昔正坐在龙榻上翻着折子。 听到有人进来,白景昔不用想就知道是谁,头也没抬的道,“皇兄。” “阿昔又是为何事烦恼。”白景殊问他。 “哼。”白景昔轻哼一声,“还不是那群老东西,一天天的催着朕立后。” 白景殊心下明了,回道,“此事不急。” “朕是不急。”白景昔抬头看着他,“可是这群老臣急。罢了,暂且不说这个,皖州的事如何了。” 白景殊淡声道,“刘平,斩了。” 白景昔漫不经心的翻着折子,他本来就有此意,再加之了解白景殊会这么做,冷笑道,“正好杀了这只鸡给那几只猴看看。” “王丞相应该不日便会得到消息。”白景殊对他道。 白景昔皱着眉看着眼前凉透了的茶,“朕倒想看看他会作何反应。” 白景殊唤来了李公公去给白景昔换了杯热茶,李公公也不敢多留,他是个聪明的主儿,这兄弟二人谈话的时候,他都会回避。 茶盏冒着热气,养心殿内一片寂静。 “反应么。”白景殊道,“臣到认为,他并不会有太大反应。” “也是,区区一个知府,也还放不到眼里。”白景昔看着白景殊脸上有些倦意,便问道,“皇兄也不休息一番?” 白景殊道,“无妨,此事事关重大,便先来禀报了。灾民之事,臣也会妥善处理。” 白景昔拿起案上的几本折子扔到一旁,“这烦心事儿终于少了一桩。” “臣有一事。” “你说。” “此番皖州之行,之所以如此顺畅,言将军功不可没。”白景殊看着他。 白景昔嗤笑道,“你倒是还给他请功来了。” 白景殊摇了摇头,“只是希望阿昔可以放下对他的成见。” 小皇帝一挑眉,似笑非笑地问,“朕何时对他有成见?皇兄你这一成家,可真是跟朕见外了。” 白景殊也不与他争辩,又交代了相关细节,便告退回府了。 回到府上,白景殊寻不到言慕玖,便随口问了下人,那侍女想了想回道,“回王爷的话,言将军一炷香前还在花园,这会儿大抵是去了军营。” 白景殊心里也正是如此所想,就没有在意,回到寝殿时,才发觉困意上涌。 回京之时虽并未多匆忙,但皖州距京城相隔数百里,一路上也不曾好好休息,此刻闲来无事,索性便睡一会儿。 白景殊没有白日入睡的习惯,此刻也只是浅眠。 他恍惚间做了一个绵长的梦。梦中他提着长剑,浅色的衣衫上沾满了血迹,面前有人倒在血泊之中,随后传来的便是门外秀阳的惊叫。 他有些诧异的回头看着秀阳,秀阳满脸的不可置信,待认清了面前的景象,秀阳大声喊到,“白景殊!我不会放过你的!” 那声音尖锐而刺耳。 他提着剑淡漠的看着眼前的情景,对秀阳的撕心裂肺的哭声充耳不闻,转身一步步的走向屋外,剑刃上未干的血迹一点一点的滴在地上。他走过的地方一片血红,但他始终没有回头。 画面一转,原本满目鲜红,突然又变成雪白一片,天气有些阴沉,雪越下越大,白景殊内心十分焦急,策马直往宁古塔去。 突然间眼前的景象又变了,眼前灯花煌煌,自己一身大红喜袍,而言慕玖同样穿着喜袍坐在自己的身侧,他们低眉耳语,二人手中拿着酒盏,手臂相交,饮下一杯交杯酒。 烈酒入喉,白景殊只觉得景象愈发模糊,唯有自己与言慕玖身上的喜袍依旧红艳,在倒下之前,他似乎看到了言慕玖讥讽的笑。 猛的一睁眼,白景殊起身,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原来……只是个梦。 他轻扶额头,定了定神,这才彻底从梦境中剥离出来。 是报应罢…… 白景殊想着,随后又落下一声叹息。 罪孽,由他来背负就好。 “王爷,您醒了吗?” 门外传来侍女的声音。 “进来罢。”白景殊道。 侍女推门进来,对白景殊欠了欠身,却瞧见他脸色不太好,便问道,“王爷,您这脸色不好,用不用轻太医来瞧瞧。” “不必,只是做了不好的梦罢了。”白景殊拒绝了,随后又问她,“有何事?” 侍女道,“离少爷来府上寻您,奴婢告诉他您在休息,他便一直在前殿侯着。” 离少爷?白景殊想了一会儿才记起来,必定是白景离了。他虽在波斯是个王子,但在大尧毕竟没有什么爵位,皇宫里的人便这样称呼他。 这倒是个稀客,白景殊自认跟他没什么交情,也不知他来自己府上有何事,便问道,“他有说为何而来么?” “回王爷,奴婢不知。”侍女轻轻摇头。 白景殊起身整理了一番衣衫,便迈步走向前殿。 此时已是黄昏之时,日光昏暗,刚进前殿便看到白景离抬头对他一笑,“表兄!” 这倒还真挺…不认生。 还没等白景殊开口,白景离便道,“我可是等了好久。” 这倒还抱怨上了?白景殊心中觉得好笑,便问他,“景离找本王,所为何事?” “没事!”白景离大大方方的说道,“是皇祖母说,你成天有什么事都憋在心里,让我没事就过来陪你说说话。” 白景殊轻笑一声,他这皇祖母这么大年纪了,一天到晚还在为着自己操心。 白景离微卷的长发散在肩上,浅色的眸子格外清亮。白景殊记得,上次见他之时他的汉话还不是很顺口,如今虽仍有部分细节不妥,但已是大有进步。 白景离看着他问道,“皇兄可愿陪我去街上转转?来到京城,我还不曾好好领略大尧的帝都风情。” 白景殊本欲拒绝,但一想方才噩梦缠身,出去散散心也是好的,便答应了下来。 得了应允,白景离看起来心情很不错,待白景殊在府中稍作吩咐,便一同出门了。 夜幕降临,京城中灯火通明,街上熙熙攘攘,正是热闹之时。 这二人走在街上,引来不少少女频频侧目,白景殊摇着折扇,看着路边贩卖的小玩意儿,竟生出几分稀奇。 在白景殊印象中,自己并不曾如此漫无目的的在街市上闲逛过,如此体验一番,觉得似乎也不错。 对于姑娘们的侧目,白景殊无动于衷,而白景离却是回应她们的目光,报以微笑,他本就生的俊朗,再加之带着些异域风情,引得姑娘们一阵惊呼。 第29章 朝中一观 一路漫无目的的闲逛,白景离却在一处红帐飘飘的青楼前驻足。 白景离饶有兴致的问,“这便是你们大尧的烟花之地?” “是。”白景殊淡声道,他对这种地方一向有所抵触。 “要不要进去看看?”白景离目光一直好奇的往里探。 白景殊下意识便想开口拒绝,但思索一番还是说道,“这种地方,波斯也是有的罢,没什么不同。” 白景离却道,“各地都有各地的风俗,区别可大了,而且……” 白景离话音一顿,白景殊略带疑惑的顺着他的目光向里看去,只见一众熟悉的面容正被簇拥着往楼上去。 白景离略带笑意的看着他,白景殊无奈道,“那便去瞧瞧。” 此青楼名为“风月楼”,取自风花雪月,倒是还生出几分风雅之意。这乃是京都最大的烟花之地,楼中有为名为卿绾的女子,年仅十七,便名满京都。 白景殊二人一进风月楼,这里的妈妈眼光毒辣,一看他们二人便知身份不俗,立马春风满面的迎了上来。 “哟,二位公子面生呀,诶,这位公子看起来不像我们大尧的人啊,要来品品我们大尧的姑娘吗?”妈妈手执桃花扇,掩面笑道。 白景殊微微往后退了一步,便让白景离独自在前,他着实不喜这种场所。 白景离竟是十分老练,“那由姑娘你安排便是。” 妈妈听完他的话,又是一阵娇笑,对旁边人吩咐道,“送二位公子上楼,叫红袖和蝶语来招待~” 楼上倒是十分清净,房里也装的雅致,没过多久两位姑娘便抱着琵琶走了进来。 两位姑娘都生的十分标志,眉清目秀丝毫不妖媚,她们看着二人微微欠身,问道,“公子想听什么曲儿?” 白景离说道,“无妨,皆可。” 两位姑娘对视一眼,放下琵琶,坐在房内的古琴旁,青葱般的手指拨弄起琴弦,轻吟道 “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 白景离看白景殊有些心不在焉,便递被茶给他,“皇兄对这温香软玉丝毫不为所动?” 白景殊笑而不答。 白景离似是恍然大悟,说道,“我都忘了,皇兄已有家室。” 白景殊还未开口,白景离突然凑近,压低了声音,“王丞相,似乎就在我们隔壁。” 白景殊略微蹙眉。 两位姑娘嗓音清澈细腻,令人心中畅快。 一曲终了,正欲拨弦弹奏下一曲时,白景离将她们唤道身前。 “你们名唤红袖、蝶语?”白景离看着她们笑着问道。 两位姑娘见他生的俊俏,有些羞红了脸,怯怯地“嗯”了一声。 白景离覆在她们耳边,低语一番,她们对视一眼,对着白景离点了点头,纷纷便抱着琵琶退下了。 白景殊对白景离有些刮目相看,原本以为这白景离不善心计在波斯没讨到好,这才回到大尧,但现如今看来白景离绝对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没过多久,红袖与蝶语便施施然走了进来,对他们欠了欠身,轻声道,“公子,奴家进去之时,听闻他们正在谈论皖州之事。” 白景离点了点头,给了她们一片金叶子,两位姑娘接过,看着白景离的目光含羞带怯,诺诺的告了声退。 白景离看着白景殊,“皇兄可有想法?” 白景殊略微思量,看来如今丞相已经知道了刘平已死之事,而他方才在门外,也把与他一同的人面容记了大半,心中已有定数。 白景离侧头看他,“看的出皇兄不喜这里,那便回去罢。” 白景殊想到白景离暂居皇宫,陪伴太皇太后,此时天色已晚,恐怕入宫会有限制,便随口问说,“若是不便回宫,可去本王府上。” 白景离却道不用,二人道别之后,白景殊回到景王府,已是深夜。 到了前殿,却看见言慕玖正在殿前坐着。 白景殊还未开口,言慕玖便先一步问道,“你去哪儿了?” 言慕玖闻到白景殊身上传来一股淡淡的脂粉香,顿时起身走到他身边,接着问道,“这味道?” “我……去了风月楼。”白景殊莫名就有些心虚。 “风月楼?”言慕玖皱了皱眉,“你不是说你不喜欢女人?你去风月楼做什么?” “……” 白景殊被言慕玖这一串逼问,低声笑道,“王妃这是在……?” 听到这个称呼言慕玖果然脸色一黑,慢慢的凑近他,仔仔细细上下打量了一番没发现什么问题,心里才放松下来。 言慕玖道,“景王爷不跟你的王妃解释一下为何去风月楼么?” 二人距离极近,白景殊听到言慕玖这么说忍不住笑起来,“阿玖你……这是喝酒了么。” 白景殊在言慕玖凑近时,已经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酒香。他记得分明,言慕玖酒量并不太好,而且醉酒之后跟以往完全不同。 言慕玖嗯了一声,“今日军中有位小兄弟娶妻。” 二人目光相接,言慕玖只觉得白景殊的眸子清朗如月,忍不住低头轻轻吻了吻他的眼睛。 虽说言慕玖已不是第一次亲吻他,可白景殊还是觉得心头悸动。 言慕玖看了白景殊一会儿,便放开了他,坐在桌旁,喝着特地命人煮的醒酒茶。 白景殊坐在他身边,低声道,“景离今日找我去街市闲逛,途经风月楼,忽见丞相一行,便跟过去看看。” 言慕玖却更不悦了,“景离?白景离?” “是。” “他找你做什么?他找你你便跟他去?”言慕玖接着问道。 白景殊总觉得,言慕玖喝酒之后,就如同个孩子一般。 “太皇太后让他来同我说说话,阿玖可是醋了?”白景殊含笑看着他。 言慕玖面色郑重地点了点头。 看着言慕玖这番模样,白景殊心中一乐,还没待说什么便听言慕玖小声说道,“以后不许去那种地方。” 白景殊只得道,“好好好,以后不会去了。” “当真?”言慕玖看着他。 白景殊笑道,“当真。” 或许是醒酒茶的缘故,言慕玖的语调清明了几分,“你在风月楼遇到了王松?” 白景殊点点头,“景离派了姑娘去打探,他们已经得知刘平的死讯了。” 言慕玖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说道,“风月楼乃是朝臣门常聚之地。” 白景殊却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了别的意思,“这么说阿玖也常去?” “……偶尔。”言慕玖回答道。 白景殊不再提这个,他心里清楚的很言慕玖一向是喜欢女人的,若是自己再问,只怕是只能自己受气,索性还是不知道罢。 言慕玖也回避了这个话题,说道,“明日早朝,皇上定会提及此事。” 白景殊点头,“我已向阿昔说明此事,也顺带提了提孙将军。” 言慕玖道,“皇上如何说?” 白景殊回道,“阿昔说若他有用,便可召他入京。” 言慕玖轻哼一声,“你们兄弟感情真是好,你提的皇上就没有不应的。” 听出他话中另有所指,白景殊没有接话,而是道,“阿玖早些歇息,若是有兴趣,明日可去朝中一观。” 第30章 不值一提 太和殿内一片肃穆,白景昔坐在象征九五之尊的龙椅上,手指轻轻敲打着面前的紫檀木桌,面无表情的看着殿外。 殿内众臣见状,也无人敢做声,只得耐着心等着皇帝开口。 白景殊用余光看了一眼王松,只见他神色如常,毫无半点忧虑,于他而言,皖州知府的死根本不值一提。 许久之后,那位龙椅上的人终于开了口,“近日,皖州之事令朕日夜忧思,夜不能寐,百姓受灾朕甚感痛心。” 白景昔顿了顿,眯起眸子往下看了一眼,“然纵有此天灾,仍有奸臣从中作梗,贪污王法公报私囊,置百姓安危于不顾。故朕特遣景亲王、骠骑大将军亲往皖州调查此事。” “景亲王,不如与朝臣说说皖州之事进展如何。” 白景殊闻言,上前一步,恭恭敬敬一礼,回道,“回皇上,臣此番前往皖州,特查刘平此人。发觉此人与其子倾万两置办田宅,这是其一。” 白景殊停顿间看了一眼众臣的反应,无意间撞上言慕玖正直直地看像他的目光,微微一怔,当即回之一笑。 白景昔无言的看着他俩之间的动作,轻咳一声。 白景殊继续道,“其二,臣同言将军特往不渡江畔查看,江堤已破败不堪,而从废石上看,不渡江堤并无近些年来修葺的痕迹。” “这……” 听闻此言,一时间朝臣便又低声谈论起来。 皇帝看着他,“景亲王的意思是,户部拨给皖州修葺水利以及赈灾的银子,都进了刘平私囊?” 白景殊看着众人或是震惊,或是愤懑的神情,面色如常地继续说道,“也非如此。” “哦?” “如户部尚书所言,朝廷每年向皖州拨银,但这官银需辗转几手方才能到刘平之手。在此之中……” 白景殊的话未说完,但所有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户部尚书看起来有些焦躁,他握着奏折的手微微在抖,生怕与此事有所牵连。 但见皇帝也似乎并没有追问他的意思,也就稍稍放下心来。毕竟他可以说自己毫不知情,此时由他批准,但银子不经他手,撇清关系便是。 “刘平此人所为,实乃祸国殃民,臣以根据大尧律例,将刘家抄家,刘平此人斩首于街市。” 皇帝点头,看着众臣,“众爱卿对景亲王此举可有异议?” 一时无人吱声。 白景昔唇角微扬,笑的很浅,但又有些别的意味,似是无意的提起,“朕听闻刘家有一女如今已嫁入相府?” 王松像是早就料到皇帝会如此问他,面不改色道,“回陛下,臣昨日得知此时,甚感惭愧,为有此亲家为耻,已让犬子写下休书,由此女自生自灭。” 这关系还真是撇的一干二净,白景殊默不作声地想着。 也不是没有料到他会如此所为,白景昔也没有意外,只是略带讥讽地说道,“王丞相乃大尧之忠臣,有此大义灭亲之举实在令人佩服。” 王松听出他语气中的讥讽,脸色未便,颇有一番波澜不惊的深意。 下朝之后,言慕玖行至白景殊身侧,低声道,“你猜那王松,真的有那番平静么?” 白景殊摇了摇头,看了眼有些阴沉地天气,说道,“他在朝中多年,刘平虽然只是一颗不起眼的棋子,但唇亡齿寒的道理他不会不明白。” “你认为他会如何?” “我尚不能确认。”白景殊看着他,“如此天气,阿玖还要去军营么?” 听他说完,言慕玖抬头看了看天,“不去了罢,待会儿似要下雨,让那些小崽子们偷会儿懒,我不去,他们指不定多高兴。” 白景殊心说,你还不一定有他们大,怎么就叫人家小崽子了? 言慕玖似是看出他心中所想,眉梢微微一挑,白景殊按下笑意,与他并肩而行。 刚出了宫门,天上便落下细密的雨丝,但雨势并不大,只是吹着风微微有些凉意。 白景殊指尖有些发凉,刚想抬手呵气,便被一双温暖略带粗糙的手给捉住。 白景殊有些讶异的看着言慕玖,但对方却并没有在意他眼中的神色,自顾自的说着,“手怎么这么凉?这么大人了明知体寒也不知穿的厚些么?” 说着便把白景殊的手包在自己掌中,白景殊的手指纤长,骨节分明,但不知为何就是有些苍白。 感受着手上传来的热度,白景殊瞬间觉得,天也不是那么冷了。 二人无言的在街上行走,此时由于下雨,街上并无多少行人,偶尔有人看到他们此举会侧目而视,但看清了他们身上的官服,就吓得头又缩了回去。 景亲王与骠骑大将军的关系,整个京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如此前所未有的婚事,一经传出,便闹的沸沸扬扬。 有人认为皇帝太过荒唐,竟然赐下这门婚事,当真是世风日下。也有人认为,言将军乃大尧第一美男,与景亲王正配,这是一桩天赐良缘。 在二人大婚之后,民间也有传闻说二人关系并不好,甚至算得上是剑拔弩张,宛如不共戴天的杀父仇人。 但今日之见,好像并不是那么回事儿,两人关系不仅不是不好,而是好的很,这下了朝还相互执手而归,真当是如胶似漆了。 二人对于百姓的好奇,白景殊是有些不好意思的,但见言慕玖丝毫不在意,也就没说什么。 不知走了多久,言慕玖突然问他,“用早膳了么?” 正沉浸在氛围中的白景殊一时间没听清言慕玖说了什么,待反应过来,才道,“……并未。” 言慕玖这么一问,他才发觉好像是有些饿了…… 言慕玖牵着他快步向前,“走罢,带你去用早膳。” 白景殊思绪有些迟缓,本以为要回王府用膳,却没有想到言慕玖要带他去别处,只得心甘情愿的任由言慕玖牵着。 没有多久,言慕玖便停在一处看似十分简朴的小店旁,店门上的匾额上题写着“入味三分”四字。 言慕玖轻轻放开了白景殊的手,前去跟老板打招呼。这里的老板和老板娘是认识言慕玖的,也知他身份,一看白景殊,也知言慕玖带来的定是位贵人,说不定就是那位王爷。老板连忙跑过来,招呼他们坐下。 “言将军今日想吃些什么?”老板有些紧张,单是言慕玖他已经熟知,只是这小店里还来了这么一位贵客,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言慕玖看出了老板的紧张,说道,“两碗馄饨,一切照常便可。” 得了吩咐,老板便去忙活了。 白景殊感觉到指尖的余温仍旧在,自觉的便攥紧了手,这才开始打量起这家小店。 店内除了他们并无其他客人,但从刚刚对话看看,言慕玖跟这位老板比较熟络,老板也知言慕玖身份。 看来阿玖他很喜欢这家店,白景殊心道。这么想,就丝毫不觉得这家店简陋了。 第31章 发怒 言慕玖注意到白景殊在打量这家店,便略带揶揄的问,“景王爷是嫌弃这店小?” 白景殊摇了摇头,“并无,但我确实很少吃外食。” 言慕玖看着他,对他道,“这家店我经常来,这老板和老板娘都是很实在的人。” 就在他们交谈间,两大碗冒着腾腾热气的馄饨便端了上来放在他们眼前。 老板笑的憨厚,“咱这店小,也只有这些,多亏言将军照顾生意,还请贵人不要嫌弃。” 白景殊对他微微一笑,道,“阿玖喜欢,我自然也是喜欢的。” 阿玖……听了这个称呼,老板更加确信此人正是那位景王爷了。 刚听到言将军被赐婚入赘景王府时,老板还觉得这景王爷一定是个纨绔子弟,不然怎会做出这种事儿来。但如今一见,只觉得这位景王爷温润儒雅君子如玉。 这档事儿毕竟不是他们寻常百姓能操心的,老板便送了馄饨就去干别的活儿了。 看着冒着热气的馄饨,言慕玖对白景殊道,“尝尝?” 白景殊执起粗糙的勺子,盛了口汤放在唇边轻轻吹气,热汤入喉,胃里也暖了起来。 此汤香气浓郁,不难品出是由牛骨熬制,即使汤已入胃,仍能感到唇齿留香。 这馄饨皮儿薄馅大,老板实在,用料很足,轻咬一口馅中的汁水便溢了出来,真当是入味三分。 “好吃么?”言慕玖问他。 白景殊诚实的点了点头,“好吃,很久没有尝过这等民间美味了。” 言慕玖道,“这家店在这里很久了,曾经我爹也常带我来。” 无意间提及往事,二人都是一阵沉默,言慕玖看了看白景殊的神色,便低下头自顾自的吃起那碗馄饨来。 或许是言慕玖的缘故,那碗馄饨的味道在很久之后白景殊还记得很清楚。 二人吃完,言慕玖付了银子便打算回王府。 此时雨更小了些,路上的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行至一处繁华街巷时,却遇见一人,二人不约而同的微微蹙眉。 那人一身华服,身姿曼妙,正撑着伞在看着些什么,却也是突然看到了他们。 “哟~这不是景表哥和表嫂吗?”秀阳迈着莲步,不急不慢的走来,笑着说道,“二位好雅兴呀,这下着雨出来……闲逛?” 虽天气渐冷,但秀阳仍是酥胸半露,显得丝丝魅惑,引得不少男人对她心神驰往。 白景殊淡声道,“秀阳。” 秀阳面上带笑,这一笑当真是倾国倾城美不胜收,不知多少人拼尽全力想搏她这一笑。只可惜她最想得到的人,却对她无动于衷。 看着白景殊的淡漠,秀阳心中憋着口气,转头准备往言慕玖身上扑,“言将军,奴家好想你呀。” 言慕玖厌恶的避开,“自重。” “哼,言将军现在让奴家自重,当初在榻上可不是这样的哦~”秀阳看着白景殊笑嘻嘻地,“言将军好厉害的,与奴家大战一夜金枪不倒,奴家都要舒服死了,但是又好累啊。” 白景殊果然脸色一变,“秀阳,你一个姑娘家,成何体统?” 言慕玖看着秀阳的神色充满了鄙夷,“你在胡说些什么?” 看着秀阳有些得意的笑容,白景殊不愿多言转身欲走,但看着她单薄的身影还是没忍住叹了口气说道,“天凉了,多穿一些,别冻着。” 秀阳呆呆的看着两人离去的方向,这算是什么意思?关心自己吗?或者是嘲讽?自己又是什么?一个笑话吗。 回到府中白景殊一直没有说话,言慕玖看着他沉默的坐着,也坐在他身旁,忍不住问道,“生气了?” 言慕玖感觉的到,白景殊对于这件事是真的无法释怀。 白景殊只觉得疲惫至极,原本的那些温热也荡然无存,心凉了个透。他本就最不愿想起此事,偏偏秀阳还总出现在他面前,时时刻刻的提醒着他有多讽刺。 言慕玖见他没有回话,就一直陪着他沉默的坐着。不知过了多久,言慕玖才开口,“她胡说的。” 白景殊没有反应。 言慕玖莫名的心里有些不安,又解释了一句,“当初,是她出的主意,我那时也……就配合她演戏。” 言慕玖的语气难得的带着些迟缓,他有些不知该作何解释。以前不说是觉得没有必要,但是现在他却不想再让白景殊为了这件事儿而困扰。 许久之后,白景殊这才回头看着他,目光却没有焦距,“阿玖是在跟我解释么……” 言慕玖顿了顿,说,“是。” 白景殊突然一笑,“既然阿玖都跟我解释了,那我便相信。你们当初只是想气一气我罢?我知道你们都对我有怨。” 听他这么说,明明是说相信了,但言慕玖却觉得不该是这样的,白景殊就这样就相信了?这一下就把他剩下想说的话给堵了回去。 言慕玖看着他,目光一沉,“你……就信了?” 白景殊反被他问的很疑惑,说道,“既然阿玖说是误会,我自然是相信的。” 一时心中意难平,言慕玖也说不上来那是种什么滋味。 他沉默着看着白景殊,白景殊换下了官府,一身雪白的衣裘手中捧了杯热茶,正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就在这时,一位侍女走了进来,白景殊抬头问她有何事。 侍女微微欠身,“回王爷,离少爷又来了。” 又来了,这个“又”字,让言慕玖听的有些心中不快。 听闻白景离来了,白景殊微微打起了精神,唇角噙着浅浅的笑意道,“快请他进来。” 待白景离走进来,看见坐在白景殊身旁脸上没好颜色的言慕玖,有些稀奇道,“今日赶巧,言将军也在啊。” 也不知为何,言慕玖对白景离一直没有什么太好的印象,再加之近日白景离总来寻白景殊,这令他更感到不舒服了。 言慕玖看着他,语气并不太好,“这里是景王府,我自然是在的。” “噢……”白景离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我差点忘了。” 白景殊品着茶看着白景离,微微笑道,“阿玖也是景王府的主人,只是先前你没见他罢了。” 言慕玖冷哼了一声,上下打量了白景离一番,此人还是跟第一次见时没什么区别,“你有什么事么?” 白景殊听着二人对话莫名觉得有些好笑,他也算是摸清了,言慕玖完全是个醋坛子,并且是个谁的醋都吃的醋坛子。 白景离倒是大大方方的任由言慕玖打量,他笑着说道,“无事,只是来找皇兄说说话罢了。” 白景殊放下茶盏,看着言慕玖欲言又止的模样,心下一动,对他道,“皇祖母说景离常年在远处,如今回家,要与我们多熟络一些。” 仔细想来也确实如此,多年未见的表兄弟,来回走动走动也是常事,毕竟血浓于水。 白景离点头认同道,“是了,皇上我是不敢去找的,这么一来还在京都的也只有景王爷了。” 第32章 清平公主 虽已用过早膳但白景殊仍是命人去准备了几个小菜。景王府的侍女们似乎也是对白景离极有兴趣,路过前殿时总是假装不经意的往里看两眼。 三人也自是感觉到了,白景殊轻咳一声,吓得侍女们赶紧退了下去。 言慕玖一早就觉得,景王府里的侍女有些奇怪,一天到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此时门外的侍女已经走远,任是他言慕玖,也听不到她们在谈论些什么了。 一名侍女招来了她的姐妹们,面带喜色地说道,“离少爷又来了!正好赶上言将军也在。” “是么!听说离少爷是清平公主与波斯王的儿子,果然很有异域风情呢。” “诶,你们是不知道啊,言将军嫌离少爷和王爷走的太近了不高兴呢!” “哇!莲姐姐好厉害,这都看得出来,是不是有什么新主意了?一定要写下来第一个给我啊!” 殿内。 三人坐在前殿,桌上放着几道景王府的厨子做的拿手菜,模样做的精致可口,盛在华贵的瓷盘中,更显的诱人。 白景殊和言慕玖方才才在“入味三分”用了早膳自然是没什么胃口。而白景离则毫不客气的拿起碗筷。 言慕玖看着他,忍不住嘲弄道,“太皇太……皇祖母那儿,饿着你了么?” 白景离摇了摇头,竟是很认真地说道,“各有各的特色么,皇祖母喜清淡之食,但也太清淡了些,但我也只好跟着吃。虽然味道不错,吃久了还是觉得无味的。” 白景离的眸色很浅,像一池潭水般的碧绿。 当年先帝膝下有六子三女,这其中一女便是清平公主。清平公主乃先帝与一位不受宠的妃子所生,清平五岁那年,其母妃便自缢于宫中,随后过继给皇后也就是如今的太皇太后抚养。 皇后视清平为己出,因膝下无女,继而宝贝的很,亲自教其琴棋书画。而清平颇有弹琴的天赋,在皇后的悉心教导下,琴技突飞猛进,但依旧不得皇帝喜爱。 随着清平长大,出落的也愈发动人,再加之精妙的琴心,更是引人注目。清平十六岁那年,波斯使者入尧面圣,赠送大量奇珍异宝,并提出两国联姻的提议。 皇帝思来想去,便想起清平公主,另外两位公主他自是舍不得将之远嫁的。起初皇后并不赞同,甚至于在养心殿门口苦苦哀求,但皇帝心意已决,在清平临走时,才因其琴技精湛,赐封号为“清平”。 清平因其沉鱼落雁之容以及其精妙的琴音,深得波斯王宠爱,远去波斯第二年,便为波斯王生下一子,便是白景离。 白景殊对他的清平姑姑并无什么印象,只是年少时偶然发现了几本琴曲,弹奏之,发觉其精妙,便问宫人,才得知了此曲为清平公主所创。 白景殊看着他碧绿的眸子,随口提及,“景离在波斯过的如何?” 白景离放下碗筷,抬头看着他,脸上带着不明意味的笑容,“母妃病逝之前,倒也不错,毕竟母妃是大尧的公主,总要给几分薄面的。” 白景殊意识到白景离在波斯的日子似乎并不那么如意。 白景离随意的一抹唇角,看起来也是吃饱喝足才继续说到,“母妃在波斯日夜思乡,忧思成疾,时常同我提及她梦中的故里,并在私下教我大尧的语言。” 白景殊没说什么,生在皇家本就有太多身不由己,史上为政治联姻远嫁他乡的公主更不止清平一个。 言慕玖也沉默的坐在一旁,听着这表兄弟俩的谈话。 白景离把玩着自己披在肩上微卷的发丝,“母妃并非忧郁而终,母妃逝世之前,虽身体并不大好,但并没有那么差。母妃逝世后,父王的身体也逐渐不好,我有六位兄长,他们都对王位虎视眈眈。我体内有汉人的血,他们不可能让我继承王位,而我,也根本没有那个心思。” “你此番回来,正是由于此事?”白景殊问他。 白景离点了点头,“父王离世之后,我二哥便继位,我虽对他没有威胁,但这并不妨碍他要把我支走,我索性便回了大尧。” 白景殊察觉,无论是提及清平公主还是波斯王的死,白景离的眼里并没有一丝悲伤,仿佛只是在讲别人的故事一般。 正是基于太皇太后曾经对清平的喜爱,在听闻白景离即将回归之时,也甚感欣慰。仿佛看见他,就能记起当年的清平。 “如此一来,你便不回波斯了?” 白景离点头,“母妃说的故里,我也想看看。母妃曾说自己一生最大的心愿便是可以葬在大尧的疆土,可惜这是万万不能的。” 是了女子一经出嫁,哪儿还有葬回娘家的道理。 言慕玖第一次用正眼看着风轻云淡的白景离,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所没有的东西,生与死,真的那么容易放的下吗。 “你查过清平公主的死因么?”言慕玖冷不丁的开口。 白景离扭头看他,“查过,有人在母妃的食物中投了毒,是父王的另一名宠妃。然后我亲手杀了她。我曾为母妃的死而感到悲痛,但后来我认为这是她的解脱。” 言慕玖微微蹙眉,他总觉得白景离此人并非看上去那么简单。 白景离不咸不淡的说完他在波斯之事,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说道,“差点忘了正事儿,皇祖母喜欢我先前从宫外带回的糯米糍,我再去带些给她。” 白景殊问道,“这种事,让宫女去做即可,你又何必亲自跑出宫?” 白景离却摇了摇头,“皇兄你有所不知,近日皇祖母命我背诵四书五经,我实在受不得,巴不得有机会出宫去。” 白景殊轻笑一声,吩咐人取出了府中上好的沉香,递到白景离面前,“既然景离在这儿了,那便顺带把这沉香带给皇祖母罢,也省的我在遣人入宫。” 白景离走后,言慕玖却一直盯着殿外,白景殊疑惑道,“怎么?” 言慕玖收回目光,看着白景殊沉吟道,“白景离此人,应当是轻功极好。” “何以见得?” “他的脚步很轻,几乎没有声音。”言慕玖回忆着白景离的一些细节,思索了一番。 白景殊嗯了一声,似乎对这些并不关心,只是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轻声道,“提及清平公主,倒是想起一些宫中往事。” 听白景殊提及往事,言慕玖看向他,目光中闪烁着一抹明光,像是看到了一丝真相般,语调略带急促地问他,“什么往事?” 白景殊思索了一阵,却没有继续往下说,只是轻叹一声,“罢了,往事已作古,其中太多牵扯,多提无意。” 听白景殊此言,言慕玖握成拳的手掌又微微攥紧,他总觉得,白景殊不愿提及的往事,或许正与他全家惨死宁古塔之事有关。 第33章 遇刺 距皖州之行回京,已将近一月。皖州城重修荒废的不渡江堤,并将刘平抄家后的银子用于救济灾民,新上任的知府也十分关注此事。 白景殊仔细看着孙知途的传书,足足有五页数千字有余,事无巨细的写下了皖州城的现状。待不渡江堤彻底修缮完毕,原本被迫进城的灾民便可重回家园。 交代了皖州现状,后面一页则是写着皖州百姓对景亲王与骠骑大将军的敬仰。 放下信件,白景殊才有了种皖州之事真正结束的感觉。 秋意渐浓,殿前的桂花已完全凋零,花园树木的枝叶也枯黄落了一地,虽有下人打扫,但落叶纷纷,时隔不久便又是满地金黄。 白景殊坐在书房,身上穿着单薄的里衣,肩上却披了件保暖的狐裘,入瀑般的墨色长发散在肩上,烛光映照着他俊雅的面容。 也许是坐的太久,白景殊感到有些疲倦,放下手中的书卷轻轻揉着眉心。近日虽无大事,但如此平静也并非寻常。 近日言慕玖往军营去的次数也不那么频繁,说是有陈副将在,有些事也不必他来操心。 如此一来言慕玖在景王府的时间渐渐增多,二人也常有一些可以称之为暧昧的温存。这样的相处已经很好,但白景殊始终觉得,二人之间始终隔着一层什么,也或许只是因为他心思深沉,自己想多了罢了。 还有一点,言慕玖曾说过有那么点喜欢白景殊,这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了。 白景殊整理好桌上的书卷,手持一座小小的烛台,在桌上放着的灯中点燃,他吹了灯,起身拿着烛台正准备往寝殿走去。 正当他起了身,却突然听到尖锐的利器破空的声音,白景殊虽不如言慕玖那般精于武技,但他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下意识的侧身一躲,一枚泛着银光的暗器擦着他的发丝正钉在他身后的柱上。 “来人!”。白景殊执着烛台,向门外喊了一声。 两名侍卫推门而入,单膝下跪对白景殊一拜,说道,“王爷有何吩咐!” 白景殊眉头微紧,语气并不太好地问道,“你们一直守在门外,就没发现什么不速之客么?” 两名侍卫皆是一愣,相互对视一眼才反应过来,“有刺客?!” 白景殊点头,两名侍卫有些惊讶,夜里他们一直守在门外并没有发觉什么可疑的身影,在守卫之下,王爷竟然险些遇刺,这实乃天大的过失! 正当他们准备出门召集人手,白景殊却道,“等等。” 两人驻足,“王爷还有何吩咐?” “言将军今日回来了么?” “回王爷的话,言将军今日未归,大抵是在军营过夜。” 白景殊点头,“速去查清刺客之事。” “是!” 白景殊重回书房点燃了那盏灯,拔下钉在柱上那枚暗器仔细看来。 那是一枚银镖,没有任何特殊之处,镖体前部因钉入柱身而变得弯曲。 或许这幕后之人此次的目的也不是要置他于死地,这或许是一个警告。 是警告吗?白景殊唇角微扬。 书房外的声音渐渐嘈杂起来,窗上也映着外面的烛光。 一众侍卫严阵以待,领头之人手提着一盏灯,看着人都到齐,连忙吩咐起搜查之地。 听着房外的嘈杂,白景殊坐在书房,刚刚开门时房内进了些凉气,白景殊将肩上的狐裘拢紧了些,他大抵也知道,此次行刺之人多半已不在景王府。 他唤侍女过来添了杯热茶,拿起刚整理好的书卷却有些看不进去。 其实并不难猜到底是谁的人,对方也一定没想隐藏自己的身份,如此肆无忌惮如此不把他白景殊放在眼里么? 一炷香过去,一名侍卫推门而入,“回禀王爷,属下已让人搜便了景王府的角落,并无发现可疑之人。” 白景殊正端坐着喝茶,这方才的动静自然是不小,引得赵嬷嬷听到异动也赶紧赶到了书房。 看着白景殊毫发无损气定神闲的坐着,也松了口气,犹豫着出了这等事要不要向皇上禀告。但她又想起了之前府里“闹刺客”的事儿,白景殊对她的警告也还是记在心里的。 白景殊一直坐着没有说话,似乎在想些什么,侍卫还在门前跪着与其他人面面相觑,看着王爷不说话也不敢吱声。 许久之后,白景殊才回过神来,看着他们,淡声道,“无妨,近日严加守卫便是。……对了,此事无需告诉言将军。” 这一日白景殊睡的格外安稳,似乎并没有受到刺客之事的丝毫影响。 而在军营,这一夜也并不太安稳。言慕玖难得在军营过夜,陈亮感到有些稀奇,在训练结束后,神秘兮兮地把他拉到一旁,言慕玖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陈亮想了想措辞,一脸严肃地问道,“是不是跟景王爷……有争执了?” 言慕玖看着他脸上的正经,心道陈亮什么时候这么关注自己的家务事儿了,略有些无奈地道,“并无,只是多日不来军营。” 陈亮摸着下把哦了一声,随后说道,“景王爷这人不错的,对你也是真心真意,可别亏待人家。” 言慕玖更无言了,这话怎么听起来像是自己负心汉抛弃了对自己一往情深的姑娘一般。言慕玖看着他,“你当初不还对皇上赐婚这件事颇有异议么?” 陈亮拍了拍他的肩膀,哂笑道,“兄弟这话说的,你当初不也千百个不愿意吗?可我现在看你,似乎对那景王爷,也是挺上心?” 言慕玖也没打算隐瞒,他也向来不是那种爱遮遮掩掩的人,坦然道,“是了,或许我是有些喜欢他的罢。原本我也只当他是个娇生惯养的草包王爷,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陈亮却叹了口气,面上带着些真假难辨的愁,“唉,咱俩当初说,谁以后要是有了儿子,就认彼此当干爹。如今看来,我这干儿子是没咯……” 听出陈亮话里的揶揄,言慕玖忍不住蹙起眉峰,“我记得某人至今未娶着媳妇儿罢,这声干爹我也不知道要等到何时。” 这话说的直戳进陈亮心窝儿里,陈亮看着他,脸上的胡子一抖一抖的,硬气道,“你懂什么!老子,老子这叫为国效力!为了大尧区区一个女人算什么,女人影响老子出枪的速度!” “哦?是么。”言慕玖的笑容带着些狡黠,“前几日我还听人说,陈副将可是又去了风月楼。也不是不能理解,肾火旺么。” “……”被拆穿的陈亮看着他,被堵的说不上话来,只好回道,“我可是听人说,你和景王爷到现在都是分房睡,到底是你不行还是他不行?诶,我之前看你挺行的啊?” 两个人谈话间,却突然听到有人大声喊道,“走火了!快去打水来!” 第34章 走火 言慕玖与陈亮对视一眼,连忙一个箭步冲了出去,军营走火,乃是大事! 言慕玖心急如焚,看着正提着水桶跑着的士兵,随手把他拦了下来,有些急切地问他,“哪儿走火了?!” 那士兵本就有些急,一看拦住他的是言将军,一下子又急又紧张,咿咿呀呀半天没说出开只好拿手瞎比划着。 言慕玖没工夫计较,看着他指的大致方位,便与陈亮一同往那边赶去。 待他们赶到,火势已被扑灭,旁边还坐着几个累了的士兵,显然是刚刚救火时耗了不少体力。 言慕玖仔细看了看,走火的地方是一出营帐,整个营帐已化为灰烬,还好没有人在里面。 言慕玖目光转向身边的一众士兵,面色有些不太好,“这处营帐,都是谁住的,出列!” 一众士兵听着言慕玖隐含怒气的语调,一时间安静了下来,大气都不敢出,有几个人颤巍巍地向前一步。 言慕玖的目光在他们几个身上巡视了一番,对着离自己最近的人说,“赵五,你说说怎么走的火。” 名叫赵五的士兵显然很紧张,他看了一看与他同住的人,哆哆嗦嗦地说道,“回将军,这……这属下也不清楚啊,当时我们帐里没人的!” 言慕玖又看了看其他人,他们看到言慕玖严肃的目光,纷纷点头应和,“将军,小赵说的是啊,我们也是刚刚结束训练,还没回到营帐就听到有人喊走火。” 陈亮见状,对他说道,“他们说的没错,离结束训练不过半柱香,他们回不到营帐的。” 言慕玖也知道他们所言不假,低头看着地上还在冒着烟的白灰,思索了一阵喝道,“是谁第一个发现走火的?” 士兵们对视一眼,一个矮小的身影同样颤巍巍地站了出来,“回将军,是俺发现的。” 言慕玖看着这个足足比他矮一个头的士兵,放缓了语气,问道,“说说当时的情况。” 听着言慕玖放缓了的语气,那矮小的士兵也没那么紧张了,但声音仍是有些颤抖,“俺……俺今日操练时受了些伤,陈副将就叫俺提前回来歇了。” 言慕玖扭头看着陈亮,陈亮点点头道,“这事儿我知道,划了好长一个口子呢,哎小兄弟现在没事儿了吧?” 那名士兵连忙点头,并露出了那缠着纱布的手腕,言慕玖示意他继续说。 “俺正在外面坐着,突然闻到一股糊味儿,就赶紧跑过来看看情况,就瞅见这边的火光……好像还有个人影,不过当时情况紧急,俺也没去追,赶紧叫人来救火了。” 人影?莫非这火是人为?这军营戒备森严,这人是如何进入的?而且这么大费周章来军营放火,竟也只是烧毁一处无人的营帐…… “将军!用不用去搜查那个人?” “不用了。”言慕玖琢磨着那名士兵的话,“他有那个本事跑来军营放火,现在必然已经全身而退。” “这……” 陈亮也百思不得其解,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这王八犊子想干什么?吃饱了撑着?” 言慕玖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这种情况,不如把它解释为一种……挑衅? 可笑,居然有人不自量力的向他来挑衅,他倒想看看这人究竟想做些什么。 言慕玖看着惊魂未定的士兵们,冷声道,“行了,看看你们都是什么样子!天不早了,赶紧回去休息罢,这个营的兄弟,委屈你们先与他人挤挤了。” 众人得了将军的命令,也不敢多做停留,再加之近日操练强度大,结束操练后已经疲惫不堪,也没功夫多琢磨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言慕玖遣散了众人,便准备回到自己的营帐,陈亮赶紧在后面跟上。陈亮也始终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 “言将军啊,这事儿你有数吗?”陈亮捋着脸上并不算长的胡子,有些疑惑地问他。 言慕玖沉吟片刻点头道,“这人知军营乃是重地,故不敢太过放肆,应该说是对铁骑营的一种挑衅。” 陈亮闻言一拍桌子胡子一翘,“妈的什么玩意儿敢挑衅老子的铁骑营?” 言慕玖看他一眼,“这些人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动作了,回去歇着罢。” 第二日一大早,言慕玖便回了景王府,白景殊像是刚醒不久,看到他回来,抬头对他展颜一笑。 日光正好,吹着略带凉意的微风,白景殊逆着光,身上仿佛散发着温暖的光辉。 或许是日光太强,言慕玖被晃了晃眼,看着白景殊就忽然生出那么几分岁月静好的意思。 言慕玖沉默地站到他身旁,为他拢了拢肩上的披风,“这么怕冷,还在外面作甚?” 白景殊心下一动,从心头涌出一股暖意,就这么双手环住他的脖子,抱住了他。 言慕玖下意识的环住了他的腰,感受着这触感,忍不住想着,这人为什么这么瘦,这腰都快赶上女人的了,但口上还是调笑道,“怎么?景王爷这般主动投怀送抱?” 白景殊就这么抱着他不语,二人就静静地在这一片朝阳中相拥。偶尔有从这儿经过的侍女,也忍不住偷偷地用余光窥视,走远之后连忙拉着同伴窃窃私语。 靠在言慕玖的怀里,白景殊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他也算是明白,言慕玖为何如此招人了。 不知过了多久,二人才分开,白景殊看着日光里言慕玖刀削似的五官和墨色的双瞳,油然而生一种感觉:这个人是他的。 许是被白景殊盯得有些不自在,言慕玖才随口说道,“怎么了这是?” 白景殊看着他,轻笑一声,“没什么,只是想抱抱你。” 只是想抱抱你,这话撩的言慕玖心头一痒。 得知言慕玖一大早便从铁骑营赶回,白景殊命人去做了几个菜,在前殿与言慕玖一同用膳。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却都对昨晚的经历只字未提。 白景殊夹了菜放进言慕玖碗里,随口提起,“阿玖认为,王丞相是怎么看我的?” 言慕玖想到,王松此人权倾朝野眼高于顶,又是两朝丞相,自是更加深不可测,而白景殊却只是个并没有什么实权的王爷。而那王松,连皇帝都没放在眼里。 白景殊也看出他心中所想,毫不在意的笑道,“是了。王丞相根本不把我看在眼里,只觉得我是个有皇帝撑腰的王爷罢了。” 言慕玖思来想去,还是同白景殊讲了昨夜里军营中的事。 白景殊闻言蹙起眉,他深知军营乃是国之重地,竟有人如此胆大包天,敢去军营纵火。 白景殊轻叹一声,“只怕是这皖州之事,让人记恨上了。” 言慕玖却是风轻云淡,“同我想到一处去了,只是不知到底是不是那王松。还有……今后有事可以同我说,无需再藏在心中。” 白景殊看着他认真的模样,有些微微动容。 第35章 军中喜事 近日铁骑营喜事接二连三,不久前一位小兄弟刚娶了亲,今日便又是言慕玖手底下另外一位副将娶亲。 这位副将名为李琛,不过二十有四的年纪便当了副将,虽不如陈亮资历深厚,但也是年轻有为。这新娘是兵部侍郎家的千金苏小姐,生的也是明媚动人,与李琛乃是青梅竹马。这一对郎才女貌,令人好生羡慕。 据说这兵部侍郎家的千金,年纪也不小了,家里也急得很,可这大小姐呢,说什么都不急,还与家里说,李郎身为铁骑营副将,自当以国事为重,儿女情长自然比不得,我既许了李郎,无论多少年我都愿意等。 这般情真意切自是感人,如今也终于得偿所愿修成正果。刚听见关于苏姑娘一心等待李琛的事儿,言慕玖别有深意的看着陈亮,那目光的意思显然是,你这么大年纪了不娶妻,是不是家里也藏着一位千金等着。 陈亮又被他那目光扎的心中一痛。好家伙,他们几个中,自己年纪最大,反而还是个孤家寡人,这让他怎么能不憋闷。 据说关于这李琛终于想通,决心要娶苏小姐,也是有故事的。 起初苏小姐十七岁那年,家中便开始为她寻找如意郎君,苏家也知李琛与自家千金一同长大,可这眼看到了小姐要出嫁的年纪,李家那边也没有什么动静,苏家自当是有些急,只当是李家人心气高,看不上自家千金。 实际上,李琛此人过于老实,也不善言辞,二人虽已眉来眼去数年,也始终没人戳破那层窗户纸。先前铁骑营中兄弟聚在一起喝酒时,也有人打趣地问李琛可否有意中人,李琛也支支吾吾含糊过去。这婚事便只能拖着,一拖便是三年。 这下苏家人有些坐不住了,有哪家小姐年到二十也不嫁人的?苏家小姐一点都不急,甚至还说:秀阳县主芳名满京,有倾城之容,如今不是也未嫁人? 苏家人也向来是宠自家千金的,听她这么说,也算是暂且不提这事儿。 而好巧不巧,今年新晋的状元郎,对苏家小姐可谓是一见钟情。毕竟是读书人,那诗词才情放在这情情爱爱上可谓是如鱼得水,送去苏府的诗词字画不计其数,那苏家人一看这状元郎不仅一表人才,且有真才实学,更为重要的是对苏小姐百般讨好,也渐渐起了心思。 苏小姐一开始对状元郎的示好无动于衷,而李琛听闻了此事虽是神情微变,但也没做表示。连营中的兄弟都看不下去了。 李琛身边的兄弟劝他别那么死板,这苏小姐这么多年明显就等他这一句话呢。哪怕不喜欢人家,也直接说出来,断了人家那念想,何必拖着人家这么多年。 李琛叹了口气说出了实情,原来他只觉得自己出身低微配不上那苏家小姐,想等建功立业再风风光光迎娶她。陈亮听他这么说,直接将他揍了一顿,并告诉他,那状元郎日日往苏府跑,门槛儿都要被踩烂了,而苏小姐见他对自己不冷不热,而状元郎如此深情,已决定要嫁给状元郎。 这下李琛算是彻底坐不住了,他虽有他的想法,可也忘了时光不待人。若真是因为自己的优柔寡断与佳人从此陌路,那才是一辈子的憾事!李琛打定了主意,与营中兄弟商议一番,终于鼓足勇气上门提亲。 苏小姐见这木头终于开窍,不禁喜极而泣,当即同意了这门婚事,苏家人见女儿多年苦等,终于有了好结果,也十分注重这门婚事。 成婚当日李琛宴请了铁骑营众人,看着这对新人一身喜袍,把李琛衬的格外精神,苏小姐也愈发动人。二人拜了天地高唐,夫妻在相互一拜算是礼成。 看着二人拜天地时脸上的喜悦,陈亮忍不住又开始愁自己啥时候才能娶媳妇儿,而那满地的喜红,映入言慕玖眼中,却让他想到自己成亲的那天,却不是这般喜悦。 当天夜里,铁骑营众人都有些喝大了,尤其是李琛,被一群损友轮番敬酒,言慕玖也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没少灌他,喝到最后,李琛话都说不利索了。 有人忍不住调笑道,“哎哎哎,差不多行了啊,别灌了,要是喝大了进洞房倒头就睡,那岂不是要让苏小姐……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群喝多了的男人皆是有些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哎你们说,咱们李副将这么老实,回回喊他去风月楼都不去,可别是还没碰过女人吧,可别让苏小姐笑话了去!” 又是一阵哄笑,李琛大着舌头想反驳,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言慕玖看着他们闹也没有制止,虽说在平日里言将军是出了名的严厉,但在私下也往往与将士们打成一片。 还是陈亮看不下去他们欺负老实人,打抱不平道,“你们可别说了啊,别让老李喝了,万一真在洞房花烛夜睡过去,可是有损我们铁骑营威名。” 得,本以为真是打抱不平的,没成想也是来损他的,李琛略带哀怨的看着他们,又让众人忍不住笑了出来。 又坐了一会儿,他们灌酒的才放过了李琛,看着他走路都不太稳的进了洞房,一众人都跟着贴在门外偷听。 言慕玖觉得这实在不成体统,便把他们都招了回来,见言将军发话,众人只好悻悻而归。 夜色已深,言慕玖喝的也并不少,正打算回景王府,却有人提议去风月楼风流一番。言慕玖蹙起眉峰,下意识的就想回绝,那营里将士也似突然想起他们言将军已经成亲,但他们对那草包王爷却是一肚子的不满,难得如此放松,言慕玖也不想拂了他们的兴致,就只好答应。 其实言慕玖年少之时,也有不少风流韵事,可谁知有朝一日就被荒唐的皇帝一道圣旨入赘了景王府。 众人也是风月楼常客,那妈妈也是个聪明人,连忙喊来了姑娘送他们上楼,并低声对身边的丫头说,“去告诉卿绾,她日思夜想的言将军来了。” 那妈妈自是知晓他们的身份,安排的也是上房,房内宽敞得很也雅致的很,还有兰草熏香,让人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五六个姑娘乖巧的坐在他们身旁,娇笑着躺在他们怀里。有位姑娘想靠在言慕玖身上,言慕玖却不着痕迹的避开了。 曾经言慕玖在风月场上也是游刃有余,不少姑娘听闻言将军不仅是大尧第一美男,并且有夜御五女金枪不倒之称,都做梦也想同他云雨一番。 第36章 卿绾 也不知是为何,现在再看她们妩媚的娇笑也好或是半露的酥胸也好,没有当初那种冲动了。难不成还真是……不喜欢女人了? 可是若是个男人对他搔首弄姿,那场景,光是想想都一阵恶寒。但是……如果是白景殊呢?好像没那么不能接受。 那姑娘也是个机灵的,看着言慕玖对她不感兴趣,也不再去自讨没趣儿,坐在陈亮身旁,给他剥了个葡萄喂进陈亮口中。 没过多久,一位身穿白衣的姑娘走了进来,只见那姑娘眉眼似月华倾泻,举手投足间都有那么股仙气儿,让人误以为这是个误入凡间的仙子。 无需多想,这位必然是这风月楼的花魁卿绾了。 一众人也都知道,只有言慕玖有这么大排场让卿绾姑娘亲自接见了,其他人想见她一面都难。看着众人对他挤眉弄眼,言慕玖只好让卿绾过来坐下。 明眼人都知道,这卿绾对言慕玖有意,而言慕玖却心不在她,卿绾是个聪明人,自知自己只是个风尘女子,而言慕玖却是那高高在上的骠骑大将军,她也从不纠缠。 而她已多日未见过言慕玖,派人打听了才知晓她心中顶天立地的大将军,竟是被皇帝嫁入了景王府,这让她有些不能接受。 这风月楼名声在外,来的也尽是些大人物,却很少有人能与她卿绾供饮。许多人传言卿绾卖艺不卖身,而卿绾对这些传言却不屑一顾,世人为了美化她的手段而已,而她认为当了婊子就确实没什么立牌坊的必要。之所以不愿搭理那些肯为她一掷千金的人,只是因为那些人在她心里都比不得言慕玖罢了。 她心目中的铮铮铁骨的大英雄竟然,竟然跟一个男人成了亲。这让她夜不能寐食不知味,只想再见见他。 言慕玖也知卿绾心意,但他认为在风月场中虽是讲究个你情我愿,但一旦动了真情就没什么意思了,所以他从未碰过卿绾。 卿绾一双素手轻轻拨弄着琴弦,轻声吟唱着一首曲子。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卿绾的嗓音纯净而清澈,吟唱这曲秋风词时,目光一直在言慕玖身上,那其中爱恋几乎要溢出来。 陈亮今日也是喝大了,勾着言慕玖的脖颈,含糊不清地说道,“言将军好福气啊,得美人如此思慕……嗝” 说着陈亮就打了个酒嗝,言慕玖有些嫌弃地将他推开。 此时已有不少人揽着各自怀中的美人儿去了她们的闺房,只剩陈亮和言慕玖以及卿绾和另一名躺在陈亮怀中的姑娘在了。 此时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异动,只听有人大喊着,“让卿绾来见我!” 接着是妈妈颇为为难的声音,“这……状元爷,奴家这也不是不想叫她,只是今日她已有客,您看着……奴家让苏苏出来陪您如何?” 没成想这状元郎听见这个“苏”字火气更大了,喊道,“今儿本少爷还就要那卿绾了,那贵客是谁啊?” 还真是有人欢喜有人愁,一听是那状元郎,言慕玖就已经大概知怎么个回事儿了。 今日状元郎那求而不得的苏小姐嫁了人,而他失魂落魄的喝了一通酒来风月楼撒酒疯来了。 而陈亮却忍不住笑出了声,“言将军,你看这文官,平日里看着文绉绉的,挺有那么回事儿,没成想这喝了酒也是这德行。” 卿绾听着楼下的声音,虽这种场面并不少见,喝大了来风月楼吵着要见她的男人更是不计其数,但这位毕竟也是不好得罪,可是言将军还在这儿…… 见楼下争执不休,卿绾起身说去看看,本以为言慕玖会拦她,却不料言慕玖并未有何动作,她只得咬了咬牙下了楼去。 听得楼下没了动静,言慕玖才缓缓起身,陈亮看着他笑道,“没想到言将军现在坐怀不乱,是不是……景王爷管的挺严?” 言慕玖瞪他一眼,“我先回去,记得提醒他们,明儿操练可别耽搁了,不然军法处置。” 这言慕玖无情起来还真的无情,陈亮这么想着。 言慕玖并没有回景王府,而是回了他多日未归的将军府。府中上下见他回来也皆是一喜,看他身上带着酒气,下人们也赶紧去煮了醒酒汤来。 为何不愿回景王府?或许是带着这一身混着酒气的胭脂香罢,上次白景殊身上带着这种气息他不喜,此时自己身上沾了这样,白景殊也定然不喜。 躺在熟悉的榻上,言慕玖辗转反侧,没过多久便睡了过去。在梦境中,袅袅的水汽上升,眼前的景象有些让人看不真切。 待他往前凑近了一些,才发觉此处是山中的一处温泉,正有一人在泉中沐浴,只见那人背对着他,一头长发披在身后,略带着湿气,此情此景竟是有些仙气。 言慕玖本不欲打扰,刚想转身走,那人便转过身来,竟是白景殊的脸! 不知为何,言慕玖感觉自己一下子便迈不动脚了。只见烟雾袅袅氤氲着白景殊媚眼如丝,正含情望他。 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言慕玖便迈步向前,俯下身吻住了他。二人唇齿纠缠,白景殊勾着言慕玖的脖子,言慕玖一把把他从池中抱起。 朦胧的水雾中依稀可见重叠的人影,就在这一方仙境中抵死缠绵…… 忽的从梦中惊醒,言慕玖才发觉自己正在自己的府中,而身下的炙热瞬间让他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个绮梦,还是关于……白景殊的绮梦。 言慕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会沦落到对一个男人有了反应。想起之前陈亮打趣他的话,也许也可以考虑和白景殊的关系更近一步? 经过前一晚的事儿,言慕玖今天看白景殊的目光都不太对。 白景殊正在翻阅一本古籍,一手还执笔做着些批注,感受到言慕玖的目光有些疑惑的抬起头来,“……我脸上沾了墨汁吗?” 言慕玖收回目光,“没有,你看你的。” 白景殊还是感觉似乎有哪里不对劲儿,但他也说不上来。想起昨日听闻铁骑营的另一位副将娶亲,便随口说道,“我听闻李副将娶了兵部侍郎家的千金?” 言慕玖点头,“怎么?” 白景殊继续低头看着书卷,“没什么,只是听人说,那状元郎之前都快把苏家的门槛儿都踏破了,结果这佳人也是落了别人手中。” “景王爷也喜欢打听这些?” 白景殊笑笑,“并非刻意打听,只是听那些多嘴的丫头们说了而已。” 言慕玖心道,这也难怪白景殊知道,他府里的丫鬟一个个的都是人精。 第37章 棋局 赵嬷嬷被皇上宣进宫时内心惴惴不安,自从上回白景殊警告了她之后,便很少主动进宫,这次居然还是皇上主动宣她来。 到了养心殿,才得知皇上这会儿在御花园,赵嬷嬷只好又辗转去了御花园,一进去便看到皇上带着一众太监在喂鱼。 “老奴参见皇上。”赵嬷嬷捏着帕子的手微微紧握。 皇上像是没听见似的,继续往池塘里丢着食儿,看着一堆锦鲤聚在一起抢食吃,皇帝似乎对此很有兴趣。 见皇上没说话,赵嬷嬷还以为皇上没听见,正准备再行一次礼,却被李公公的眼神劝阻了,那意思大概是:皇上现在兴致很好,别扫了皇上的兴,有事待会儿再说。 赵嬷嬷只好闭了嘴,眼巴巴的看着皇上喂鱼。 也不知过了多久,皇上玩尽兴了,才想起有这么个人来,“哦赵嬷嬷啊,你可有一阵没进宫了。” 听了皇上这话,赵嬷嬷把头埋的更低了。 皇上随手接过李公公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看了她一眼,“别紧张,说说吧,景王府那边的情况。” “回皇上的话,这一阵儿景王爷和言将军俩人…挺好的……” “挺好的?”皇上蹙着眉,似乎是听到这个结果不太乐意。 “是……”赵嬷嬷想起前些日子景王爷遇刺一事,有些犹豫要不要与皇上禀告,但又想起王爷让她不要声张。 皇上继续问,“没别的了?” 赵嬷嬷有些里外不是人的感觉,不过她又想起一桩小事,认为这件事说出来无妨,便对白景昔说道,“回皇上,近日那离少爷,也常来景王府。” “白景离?”皇上想了想,“定是皇祖母的主意了!” 白景昔的表情有些失望,“罢了罢了,你回去吧,有什么事,及时与朕汇报。” 赵嬷嬷回景王府的路上,就有一种里外不是人的感觉,自己在景王府的动向景王爷也一清二楚。 刚踏入王府,就在花园中遇见了正在叽叽喳喳谈论着什么的丫鬟,那些丫鬟见了赵嬷嬷,吓得赶紧散开,各自干各自的活儿去了。 近日来,朝堂上也并未多平静,譬如那位状元郎,由户部尚书的举荐,进了户部担任户部侍郎,一时间与兵部侍郎平起平坐,对兵部的不满也是毫不掩饰,多次上书弹劾兵部开支。 皇帝对他弹劾兵部的折子也没细看,就没搭理他,更让他憋了一肚子气。 这位状元郎与兵部侍郎的矛盾朝中人多数都知道,不少人暗地里嘲笑他书读的不少就是脑子不好使,如此明显的公报私仇,难怪皇帝不搭理他了。 户部和兵部么,白景殊心中默念。 言慕玖再见到白景殊时,他正点了盏灯端坐书房,手中还执一枚黑子举棋不定。 白景殊一手执子一手轻轻托着下颚,正专心致志地盯着眼前的棋盘。在纵横交错的棋盘上白子与黑子正纠缠的难舍难分,若一步走错便会满盘皆输。 或许是因为太过专心的思考如何走这一步,以至于言慕玖来了白景殊都没注意到。 言慕玖看着棋盘,“这黑白子势同水火,胜负难分。” 白景殊似乎是被他吓了一下,才注意到是言慕玖来了,“阿玖……” 白景殊放下棋子,看着言慕玖烛光中的面庞,“阿玖可是也知棋弈之道?” 言慕玖摇了摇头,“只是略知一二。” 白景殊轻叹一声,“这天下如棋局,需一步三算。” 听他所言,言慕玖看着这难以落子的棋局,“黑子这一步走这儿如何。” 白景殊顺着他所指的位置看去,这混乱中的局面竟是被黑子生生打破,杀出重围。 但白景殊还是有所犹豫,只听言慕玖说,“有时也需快刀斩乱麻,若顾虑太多,这般举棋不定,也不知要下到何时。” 白景殊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欣赏,“阿玖说的是,受教了。” “有时无需顾虑太多。”言慕玖顿了顿,“就如当时在皖州时那样。” 收拾了这残局,白景殊随口问了些关于苏家的事儿。 “你莫不是也看上那苏家小姐了?”言慕玖语气中带着戏谑,“怎么近日如此关心这件事儿?” 白景殊看着他,认认真真地道,“我看上的一直是你,只是最近户部和兵部的关系比较微妙。” 言慕玖最受不了的就是白景殊一本正经的说些肉麻的话,可偏偏这些话由他说出来却并非那般肉麻,他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白景殊说的,言慕玖也明白,那状元郎不满自己苦苦追求了那么久的姑娘做了他人嫁,正处心积虑的想挑兵部的刺。 “你认为那状元真的那么喜欢苏小姐么?”言慕玖冷不丁地问道。 白景殊摇了摇头,略带讥讽的说道,“在我看来这只是求之不得的恼羞成怒罢了。” 言慕玖哼笑一声,“是没见得有多喜欢,只是恨苏家拂了他的面子。我想他更恨的应该是李副将,只可惜他的手没那么长,伸不到铁骑营中来。” 白景殊看言慕玖的表情中有一丝细微的得意,看来他也不喜这位状元。 “此人气势太过,难成气候。”白景殊总结道。 邻近入冬,窗外的风更显凄凉,原本一地金黄的落叶也所剩无几,好在四周门窗紧闭,房内更是有暖炉,在此夜晚也不算冷。 白景殊像是想起了什么,对言慕玖笑道,“可还记得我曾命人送去军营的果酒?” 言慕玖想了想,“怎会不记得,送去军营被陈亮喝了大半,醉了一整天。” 白景殊笑意更甚,从桌上取来酒坛为言慕玖倒了一杯。 言慕玖接过饮尽,此酒还如当初那般清甜,想必酿酒之人手艺极好。 “我方才才得知,此酒正是景离从西域带回的。”白景殊给自己也盛了一杯,继续说道,“而且是他亲手所酿。” 言慕玖似乎非常不喜此人,每次白景殊提到,他的脸色都不太好看,这次依旧如此。 言慕玖微蹙眉峰,“他又来了?” 白景殊点头,“送来了他新酿的果酒……还在皇宫中教了宫人如何酿制,这等手艺实属难得一遇。” “你还挺喜欢他?”言慕玖问道。 白景殊饮下一杯果酒,那清甜的味道还停留在口中,放下酒盏,才道,“虽多年未见,但仍觉一见如故,同他谈话也颇为放松……唔……” 言慕玖听不得白景殊夸赞别人,拿起酒盏灌入口中,含着酒堵住了白景殊未说完的话。 言慕玖捏着他的下颚迫使他松开牙关,将这口酒渡入他口中,但多数还是顺着白景殊的唇角流了出来。 被迫饮下一口酒,二人唇齿纠缠间还萦绕着一股清香,白景殊被他突如其来的吻吻得有些呼吸急促,但言慕玖却也没有放过他的意思,一手揽着他的腰将他压在桌案上。 第38章 再次遇刺 言慕玖的在他腰上的那只手有些不安分的向他衣物内摸去,摸到那没有一丝多余的肉的腰,言慕玖才发觉白景殊比他想的还要瘦。 白景殊也反应过来此时的情况,他正被言慕玖压在身下吻着,白景殊的思绪有些混乱,耳尖也有些泛红,不过想来好像并没有什么害羞的必要,也就任由言慕玖动作。 言慕玖将他扶起,让白景殊坐在自己的腿上,双目中包含着炙热。白景殊被他的目光灼的说不出话来,“你……” 言慕玖舔了舔唇角,“这么容易羞?” 白景殊刚想说不是,就感觉到身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抵着自己,让他不禁把话都给咽了回去。 气氛开始变得灼热不已,却突然见言慕玖脸色一变,原本的炙热瞬间变成了冰冷,他一把把白景殊给压了下去。 这时白景殊才听到利器钉在墙上的声音,这令白景殊心中一惊。 只听身上的人语气中带着冷意道,“等我回来。” 刚才的一番折腾,白景殊衣衫微微凌乱,原本的暧昧也荡然无存,白景殊忍不住心想,这刺客来的也忒不是时候! 若说之前那次行刺并非真的想取自己性命,那这一次那人是打定了主意想置自己与死地! 白景殊起身看着还钉在墙上的那枚暗器,果然如他所料是淬了毒的。若不是言慕玖在场,说不定自己还就真的会命丧于此。既然第一次背后之人并未真正想杀他,而这一次却是起了杀心,必是有什么让那人认为自己必须死。 或许……和当年的旧案有关?白景殊目光一冷。 白景殊提笔沾上不久前研好的墨汁,写下一封书信。他打开窗,一只同体雪白的信鸽正在窗外。白景殊轻轻抚摸它光洁的羽毛,将信件放入信鸽腿上的竹筒中封好,信鸽抖了抖羽毛,便飞向了空中。 此次遇刺白景殊并没有着急传唤侍卫,大抵是因为有言慕玖在,所以就认为不会出什么事。 没过多久,言慕玖就推门进来,带着门外的寒气,他的手中还提了个人,随手往地上一扔,说道,“死透了。” 这人穿着一身便于在夜里行动的夜行衣,还用面罩遮上了脸,言慕玖拉下此人的面罩,露出的是一张极为普通的面容。 白景殊看着这人,问道,“怎么死的。” “我出门时此人还未走远。”言慕玖踢了一脚那人的尸体,让他正面朝上,“刚擒到时也是活蹦乱跳,应该是见势不妙将藏在口中的毒咬破自尽了。” 与自己所想无异,白景殊正欲唤人把这尸体拖远点埋了,便听言慕玖问道,“最近是得罪了什么人?” 白景殊一本正经的回答,“好像恨我的人一直不少。” “哦?”言慕玖唇角微扬,“那看来你可没少干坏事。” 本是一句玩笑话,也不知是说者有意还是听者有心,这句话就有些变了味儿。 或许,言慕玖只是现在不提,但当年之事一直是他心里的结。 白景殊唤来了下人,那人一进门看见地上躺了具尸体,不禁呆了一呆。 景王府接连出现刺客,府内侍卫有失职之罪,还没等白景殊责罚,一众侍卫就齐齐跪了一地,“属下失职,还请王爷恕罪。” 言慕玖冷哼一声,“你们确实有罪,景王府养你们这么多年,都是吃白饭的么!” 看来言慕玖也是着实动了怒,众人都知道府中最惹不得的除了王爷就是这位主母。 看着言慕玖对着他们发完火,白景殊突然问他,“平日阿玖在军营也是这样么?” 言慕玖挑眉,“铁骑营中将士若是犯这等错误,早就依军法处置了。”意思是我这已经算是仁慈的了。 说完言慕玖便想起前几日铁骑营走火之事,这两件事之间说不定会有一些关联。 此次遇刺,竟是闹得满朝皆知,皇帝听闻此事,连忙命人召白景殊入宫。 皇上看着白景殊没什么事,才松了口气道,“皇兄可查到是谁的人?” 白景殊摇了摇头,“昨日言将军擒到刺客之时,那刺客见势不妙吞毒自尽了,并没有留下线索。” 皇上听着又是关于言慕玖的话,有些不悦道,“朕发觉皇兄跟那言将军在一起就没遇见什么好事儿。” “幸得言将军所救,臣才能无事。”白景殊淡声说道。 皇上就又像是想起了什么,问他道,“听皇兄这意思,你们现在是同房了?” 白景殊深知他这皇弟不喜言慕玖,时不时的就要找时机讥讽他一番,不禁皱眉道,“皇上此乃臣的家务事,便不用多挂心了罢。” 此时门外的公公来报,“启禀皇上,离少爷求见。” 皇上的神色看起来相当不耐烦,“又来?他真是吃饱了撑的了,把朕这里当后花园来遛弯儿?不见不见。” 那公公正准备下去通报,却听白景殊道,“景离自远方归来,皇上若是不见,只怕是拂了皇祖母的面子。” 皇帝看了看他,“真不知道他一天天都这么闲,往你哪儿跑就算了,还隔三差五来朕这里。”说完白景昔才发觉自己说的有些不妥,这就不是自己说出来派了人打探景王府的一举一动么,像是掩饰般随即说道,“宣他进来。” 白景离一进来,就看到了皇帝身旁的白景殊,不过此刻有皇帝在,没熟到那份上,他也不敢太过失礼,“参见皇上,参见景王爷。” 皇上不耐烦的摆摆手示意他免礼,一时间兄弟仨坐在一起相顾无言。 还是由白景离打破了平静,“听闻昨夜景王爷遇刺,今日去景王府探望,你家言将军黑着脸跟我说你在皇宫。” 皇帝闻言笑了出来,大概是了听出白景离话中言慕玖的不悦。 白景殊一时不知作何说起,只能道,“无妨,刺客已死,只是不知幕后究竟是何人。听闻你近日也常来找阿昔?” 白景离点头,“一开始我是不敢来的,但皇祖母说皇上没那么难相处……后来发觉确实如此。” 皇帝冷哼一声别过头不理他,白景殊只好说道,“本就是兄弟,阿昔不必如此生疏。” 白景离打量着威严肃穆的宫殿,忍不住道,“在波斯之时,景王爷昨夜之事我也常遇到。” 白景殊微微一笑,“所以你是回大尧避难么?” “算是吧哈哈哈…”白景离看着他,“也不知为何,刚入皇宫之时,听到关于皇兄的传闻都……不那么好。” “说我什么?无非就是残害忠良,杀姊屠兄之类。”白景殊早就习以为常,他背负这骂名也不是一天两天。 白景离略带认真的道,“可我不信这些传言,是非自有公论。” 皇帝无言的听着二人的对话,关于白景殊的传闻他也一清二楚,这其中缘由,只怕也只有他才知晓了。 第39章 联手 这景王爷遇刺之事,不光在皇宫里人尽皆知,现如今在京城都闹得沸沸扬扬。 不少百姓对此也颇为有兴趣,这件事也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有人说早就听闻这景王爷不是什么好人,当年名震一时的平郡王便是惨死于他手中,可怜那芳名远扬的秀阳县主与景王爷青梅竹马,却亲眼看着父亲死于他之手。 更有人说当年言家灭门一事与白景殊也有关联,所以这次白景殊遇刺,指不定是有人替天行道为民除害呢。 也有人说,景王爷是遭歹人陷害,此次皖州之事,景王爷立了大功,并不像是那等丧心病狂之人。 总之双方各执一词,但还是认为景王爷这是遭了报应的人多一些。 听着楼下人们的谈论,二楼雅阁有一位佳人轻轻放下了门帘,如烈火般的红唇微微上扬。似乎十分愉悦,这番舆论,便正是她想要的。 秀阳一手托着香腮,一手随手拨弄着面前的古琴,她本就生的动人,此时一举一动也显得美颜不可方物。 而她对面坐着的,也是一位美人,与她不同的是,这位美人一袭素衣,眉眼盈盈,虽带着面纱,但气质浑然天成,仿佛一位误入凡间的仙子般。 秀阳抬眼看着她,语调懒洋洋的,“鼎鼎大名的卿绾姑娘呀,可是贵客。” 卿绾看着她不卑不亢地说道,“论名声卿绾自是不敢与秀阳县主相比。” 这句话听的秀阳很是受用,但仍是出言讥讽道,“那是自然,你不过一介风尘女子,我自然与你不同。” 卿绾听着她的讥讽,也未说什么,在风月场中这么多年,什么脾性都能给人磨平。 看着卿绾没什么反应,秀阳也觉得无聊,只好道,“说罢,你寻我来什么事?” 卿绾给她斟了杯茶,“奴家此番来寻秀阳县主,是为一事。” 秀阳也毫不客气接过她手中的茶,“哦?卿绾姑娘不妨有话直说。” “是有关……景王爷的事。”卿绾的话略微迟疑。 “嗯?”秀阳眯起眼睛,原本的慵懒荡然无存,冷声道,“你可别是看上他了,想来问我如何接近罢。” “不,不是,秀阳县主误会了。”卿绾连连摇头,解释道,“奴家心中只有言将军一人而已。” 秀阳闻言呵呵一笑,看着她竟生出几分喜欢,“那我懂了,勾引言慕玖嘛,你这张脸是真的生的好看,只可惜我听说那言将军在风月场上不动真情,妹妹你呀可惜了……” 卿绾垂这头,模样颇为令人怜惜,“奴家从不奢望将军垂怜,只是听闻言将军被皇上一道圣旨入赘景王府,男子汉大丈夫自当顶天立地,怎能受这种屈辱……” 秀阳心道我看那言慕玖近日可是高兴的很,还受什么屈辱,但还是望着她,嗤笑道,“傻妹妹,你还真是善良呀,像言将军那样的……大丈夫,自当与你才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听着秀阳带着蛊惑的嗓音,卿绾轻咬贝齿,“奴家听闻秀阳县主与景王爷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秀阳县主也一直爱慕景王爷……” “谁爱慕他了?!” 卿绾还未说完便被秀阳打断,她气的将桌上的瓷器摔了个粉碎,咬牙道,“谁爱慕他了?你没听他们说么?白景殊他亲手杀了我爹!我恨他恨的入骨!做梦都想杀了他为我爹报仇!” 卿绾被秀阳的突然发难吓得一愣,不过女人还是了解女人的,她看着秀阳怒火滔天的样子,也知她心中矛盾,但也不戳破,“秀阳县主既然恨他入骨,那奴家也是如此。” 秀阳正想问你是什么东西凭什么恨他,但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笑道,“如此一来我也知晓妹妹为何找我了。” 卿绾起身对她行了一礼,“奴家自知身份卑微,若秀阳县主有用的上奴家的地方,请尽管吩咐便是。” 秀阳平息了怒气,还是那副慵慵懒懒的样子,她一手托着香腮思量片刻说道,“这个还得容姐姐我想一想,不过妹妹你毕竟是风月楼花魁,消息灵通的很,不如就这样……” 百姓们总是喜欢讨论完景亲王的功过之后,在加一句,委屈那满身功勋的言将军咯,被个无能的皇帝硬是赐了桩这等婚事。 说完这话,他身边的人赶紧示意他噤声,左右看了一眼,对他道,“皇上的坏话你都敢说!不要命啦?” 阁楼上秀阳听着他们的谈论不禁冷笑一声。 入了冬,天愈发地冷,但那风月楼仍是人声鼎沸,据说一向很难见着的卿绾姑娘居然也开始接客了,曾经多少人为她一掷千金她都不屑一顾。 今日卿绾姑娘公开献艺,得了消息,十里八乡的男人们都纷纷赶往风月楼只为一睹芳容。 这对于姑娘们来说,却是没有什么比这更遭的了,眼看着自己的丈夫如同疯魔了一般要去见那所谓的花魁卿绾姑娘,却无论如何都拦不住。 那妈妈今日喜笑颜开,大冷天还摇着一把桃花扇,笑的眼角都皱在一起。她也不知近日她家的卿绾姑娘是如何开了窍,这银子是大把大把的捞。 风月楼中有一水池,池中有一朵硕大的金莲层层绽开,这便是卿绾今日献艺之地。 卿绾还未登台,池边便聚满了人,其中不乏一些达官贵人。有人等的不耐烦了,开始急切的催促。 妈妈今日涂的粉都比往日的厚,“诶诶,客官别急嘛,好事多磨,我们卿绾姑娘还在梳妆,待会儿便来,各位稍安勿躁。” 没过多久,台下的烛光一暗,金莲之上一处人影缓缓而现,她以反弹琵琶之姿背对众人,却以引来阵阵叫好。 “卿绾!卿绾!” 她内心无不悲凉,言慕玖你看到了吗,多少人为我痴狂,唯有你不屑一顾。 她轻轻的拨弄琵琶,如绵绵细雨般的琵琶声传来,她转过身面对众人,倾城之容令众人神魂颠倒,再加之这天籁之音,虽已入冬,却仍是令人感到如沐春风。 沉醉在这一曲中,卿绾冷眼看着台下众人。 已经有不少人要出价买她这一夜,听着喊价越来越高,那妈妈自是笑弯了腰,“哎,客官,与我们卿绾姑娘共度良宵那可实属难得,价高者得哟。” “我出一千两!” 有人喊出这个价之后,再也无人敢加价,原本都只当一掷千金是夸张之词,不料当真有人如此阔绰。 听到这人的出价,众人也都知此人必定身份不俗,那妈妈赶紧笑着迎了上去招待那位贵客。 一曲终了,卿绾朝台下浅浅一笑,又施施然行了一礼,转而放下琵琶,一双洁白无瑕的玉手抚摸这金丝制的七弦琴来,顿了片刻,拨起琴声袅袅,又似有无尽哀思。 今晚的风月楼,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第40章 典故 自从风月楼花魁卿绾姑娘公开献艺之后,京城的百姓便就又多了一条谈资,譬如谁又得了卿绾姑娘一夜之类。 这些消息甚至也传进了景王府中,只不过白景殊自然是从白景离那儿得知的,近些日子白景离也没少去风月楼凑热闹。 白景殊笑他就怎么就没与卿绾姑娘共度良宵,白景离直言道自己并不喜欢女人,这着实让白景殊有些惊讶。 好巧不巧,言慕玖刚一进门便听见了白景离对白景殊说,“我不喜欢女人。” “你们在说什么?”言慕玖语气不善的问。 白景殊正欲开口,便被白景离抢了先,“正说风月楼的卿绾姑娘,如今她可是风头正盛。” 在白景殊面前提起卿绾,言慕玖莫名的有些不自在,近些日子关于卿绾的传言他也听说了,只当是这姑娘想开了。 待白景离走后,言慕玖才重新审视着白景殊,似乎在等他说些什么。 白景殊被他的目光看的有些不明所以,“阿玖有何事?” 言慕玖也不知如何表明自己现下的心境,只是认为自己愈发不待见白景离了,言慕玖似乎是想了很久,才冷冷说道,“不准再见他了。” 白景殊深知言慕玖对白景离抱有莫名的敌意,但看他一次次的表现出来,唇上还是不禁染了丝笑意,“为何?” “我不允许。”言慕玖索性反笑道,“我不喜欢你与他谈话。” 或许是当时言慕玖的反应太过可爱,也有几分孩子气的霸道,以至白景殊不禁感慨,阿玖是真的很容易吃味啊…… 虽是万物沉寂的时节,但仍有细微之处的生机。 在京城不远处有一名为忆阳的小镇,镇上的人都各自的忙活着,用手中的竹条与纸糊做成一个个精巧生动的花灯。 不少外人路过,都不禁好奇,“这中秋都过了这么久了,元宵也还远着,咋就扎起花灯了?” 那男人一听地放下手中刚做好的花灯,是一只栩栩如生的兔子形状的花灯,虽已入冬,但他穿的却很单薄,随手拿起手边的一块并不干净的布擦了擦手,乐呵呵地对他道,“小伙子是在地人?不如就在镇上留几天,马上就是咱这儿的花灯节,热闹地很呐,若是尚未娶妻,说不定还能促成一桩良缘。” 相传这忆阳镇的彩灯节,背后有这么个典故。几百年前,镇上有一位书生,虽十年寒窗,但一直不曾有所作为,在他身侧有位与他青梅竹马姑娘,的二人很是相爱,本是羡煞旁人的一对,却奈何姑娘家里人嫌那书生没本事,欲将女儿嫁给镇上一位富商。 那姑娘无论如何都不从,书生也是心急如焚,他决意要去京城闯荡一番,金榜题名也好,做些生意也罢只想让自己能够风风光光的迎娶这位姑娘。 那位姑娘听他此言,自是感动的无以复加,临行时,姑娘提着一盏灯,一路送他至镇前渡口。分别之时,二人相依相偎,书生许下今生唯她不娶的承诺。 自书生走后,姑娘便夜夜提着灯在渡口等,只希望书生能早日归来。眼看书生已去一年有余,不少乡亲劝她别等了,她也未听进去,依旧夜夜站在渡口。 之后有人实在看不过,便跟她说,“京城距镇子不远,为何你不去寻他?” 那姑娘显然也快要被家中的催促耗尽心力,便决心去京中寻那书生。 当时无人知那姑娘进京之后有何经历,只知那姑娘回来后便大病一场,不久后便离世了。 数年后那书生失魂落魄的从京城回来找那姑娘,却被告知姑娘早已离世,那书生就如同疯魔了一般,日日在那渡口念着姑娘的名字,恍惚间,他似乎看见的姑娘的一缕残魂。第二日,镇上的人便发现书生死在了那姑娘曾夜夜盼他归来的地方。 后来有位从京中回来的人告诉乡亲,这书生在京城里出息了,中了个举人,还与当时京城中一位大户人家的小姐谈婚论嫁。那镇中的姑娘来城里寻到他时,他却翻脸不认人,只告诉那富家小姐,这是一位不知廉耻对他纠缠不休的荡妇。 再后来那位富家千金家道中落,全家入狱,那书生还未娶她逃过一劫,但仕途受阻再无颜面留在京中,就想起了他有位未过门的糟糠之妻。 待他回来,却得知了姑娘病逝的噩耗,他幡然醒悟自己这些年被蒙蔽了双眼,辜负了这位深爱他的姑娘,从此他便也疯了。 后人认为一定是那姑娘的在天之灵惩罚了这负心汉,也算是恶有恶报。便将姑娘与书生分别那天,定为了当地的彩灯节。 那外地的小伙得知了典故,却十分不解,因为这无论如何听起来都不像是一个好结果,又有何纪念之意? 那做灯的男人的妻子笑道,“主要呀,是让人明白,切勿忘记身边之人。”说完还看了看她身边的男人。 那男人看着她,憨厚地笑了笑。 那外来的小伙有些无言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心道这果然是各地有各地的风俗。 在白景殊闲暇翻阅古籍时,也无意间看到了这个典故,白景殊虽不知景王府中为何会有这样一本书,但也只当是个消遣看了。 放下书,手碰到茶盏才发觉桌上的茶已经凉了个透,正欲唤人来重沏一杯,那侍女便走进来微微欠身道,“禀王爷,府外兵部侍郎苏大人求见。” 苏大人?白景殊思量片刻,他自认与这位苏大人无甚交集,也不知此次前来所谓何事。 “请苏大人进来罢。” 白景殊略微整理一番仪表,便起身前往前殿。 那兵部侍郎一见白景殊,连忙行礼,“下官参见景亲王。” 白景殊看着他,不咸不淡地说道,“苏大人不必多礼,请坐罢。” 说来这苏大人,白景殊近日也是常听人提起,无非就是关于他与那位状元郎的纠葛。 那苏大人年约五十,坐的笔直,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说道,“下官也不绕弯子了,此番前来,只因与户部之事。” 白景殊因畏寒而手中抱着一个暖炉,听闻这话轻轻笑了笑,“本王不解,兵部与户部之争,又与本王何干?莫非本王看起来很像那般喜欢管闲事之人?” 众人皆知这两部之间的恩怨,不少人都在等着看热闹。 兵部侍郎嘴唇动了动,连忙道,“下官并无此意,下官承认,此次来见景王爷确实带着一己私欲,只是王爷可知,那户部侍郎是受何人提拔?” “那状元郎么?莫不是通过殿试皇帝亲选的?苏大人的意思不会是对皇上有何偏见罢?”白景殊把玩着手中的暖炉,有些漫不经心。 第41章 王若玉其人 兵部侍郎看的出白景殊的漫不经心,忍不住内心啐道,这王爷果然如传闻那般无脑护主! 但还是得耐着性子说道,“下官绝无此意,王状元的诗词才情,实属大尧一绝,通过陛下的殿试也是情理之中,只是他这番进了户部,却是……王丞相的意思。” 听到这话,白景殊果然把方才的怠慢稍微收了收。其实这也并不难料到,王松想提拔这位状元,而这状元又刚好姓王。若想对付王松,必不能让他的党羽根固。 这兵部侍郎也定是知晓自己与丞相势同水火,固借此想要来拉拢自己。 虽是已有主意,但也不便表现的太过于明显,白景殊仍是不紧不慢的喝着茶,“苏大人这意思,是觉得本王与王丞相有过节?” 见他句句锱铢,兵部侍郎暗暗咬紧了牙关,他也真是中了邪才会来找这狗屁王爷!这哪儿有当初处理皖州之事的风范,定是那言将军的功劳被此人抢了去! 朝中众臣本就有不少人仰慕骠骑大将军为人正直,一心为大尧,再加之苏家千金刚嫁入铁骑营,这关系自是会更好。想必这兵部侍郎也是为此才会来寻他。 阿玖的面子,自是不能不给。白景殊也想到这层关系,便放缓了语调,“苏大人的话本王也不是听不明白,只是你若是想对付那状元郎,可有何对策?” 那兵部侍郎坐的更直了些,见他语气松动,也松了口气,“这对策正是想与王爷商议,不过下官现下得知了一件有趣儿的事。” “哦?苏大人不妨说来听听。” 兵部侍郎接过侍女递来的茶水,滋润了一番干枯的嘴唇,白景殊看他这样子,也知他许是在府外踌躇许久,才决意来拜访的。再加之这苏家为人他也知晓,固此事他也并非不能掺和。 只听那苏大人缓缓道,“想必王爷也知道,这状元郎曾追求下官爱女不得而恨上下官,但这情爱一事下官始终愿意随女儿所愿,没成想便得罪了这位,如今那状元郎大有与下官不死不休之意。” 白景殊点点头,不动声色的品着茶。这婚姻大事,照理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不过这苏大人爱女心切,就算女儿为了情郎二十不嫁,苏家人也没有逼迫,这着实令白景殊另眼相看。 只听他继续道,“只是近来下官听闻京城中有位疯疯癫癫的女子,口中一直唤着王郎、王郎之类。派人打听了才知道,这女子口中的王郎正是如今的户部侍郎。那女子说,她本是那王郎的发妻,那王郎自幼好读书,一心想进仕途。二人成亲之后,那王若玉便想着进京考取个功名,正好与他同乡的有位大人正是当朝丞相,若他进京也定是如鱼得水。” 兵部侍郎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这王若玉对她说,待自己衣锦还乡,必定再风风光光的娶她一次。她便一直等,这一等就是三年毫无音讯。” 白景殊只觉好笑,这个故事,他好像方才才看过,真的只是个巧合么? “后来王若玉的父亲生了大病,一直由这位女子照料,但仍旧不久后便病逝了。这女子按捺不住,只身入京来寻夫,不料这王若玉竟将她拒之门外,听她所说父亲病逝也无动于衷。” 白景殊也是如今才得知那位状元郎全名。王若玉,不愧是读书人,名字都带着书卷气。若是那位女子所言属实,这王若玉便真是犯了大忌。 依据大尧律例,若家父逝世,需回乡守孝三年。而这王若玉刚中了状元,官印还没捂热,此时回乡守孝必会影响仕途,所以他才不认发妻也无动于衷。 白景殊沉吟片刻道,“那名女子现在何处?” “这……下官不知。”兵部侍郎回道。 “尽快寻到她。”白景殊的语气略有起伏,“若此事当真,这女子还如此在街头与人说起,苏大人认为,那王若玉会如何?” 兵部侍郎怔了怔,“王爷是说,王若玉会派人杀了她灭口?她好歹也是那王若玉的发妻……” 白景殊点头,一个为了仕途,抛妻弃父之人,如此大逆不道,又有何事做不出来? “下官明白了。”兵部侍郎起身,“下官这就派人去寻那女子。” “且慢。”白景殊叫住他。 兵部侍郎回过头,“王爷还有何事?” 白景殊品着茶,慢悠悠地说道,“本王方才刚巧也看了个这么类似的故事,应该不是巧合罢?” 兵部侍郎变得有些拘谨起来。 白景殊道,“苏大人也不必紧张,是本王的疏忽,管教下人不利。” 兵部侍郎担心这白景殊真如传言中那般心狠手辣,杀了那侍女,只好承认道,“下官……也是无奈之举,正巧王爷府中有位丫鬟,与下官府中的丫鬟是姊妹,下官便让她把那本书放在王爷眼前。” 白景殊目光有意无意的看了不远处的侍女们一眼,侍女感受到那目光之后,有人心虚地往后退了一步,只听白景殊道,“不必紧张,并非什么大事。你们服侍本王多年,本王自不会为这等事而为难你们。只是希望你们办事之前,想清楚自己究竟是谁的人。” 一众侍女连忙道,“王爷教训的是。” 这下兵部侍郎有些尴尬,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有些无措的看着白景殊。 白景殊笑道,“苏大人快些回去,有人还等着你救命呢。” 言慕玖回景王府之时,便问白景殊兵部侍郎是否来过,看来也已知此事。 白景殊点头,“阿玖认为王若玉此人如何?” 说起王若玉,言慕玖冷哼一声,“大逆不道。” 似是又想起王若玉在风月楼的所作所为,又补充了一句,“为人张扬。” 是了,如此这般一个人,刚拿的官印还未曾捂热,便出了这等事,实在是愚蠢至极,白白读了那么多年的书。 言慕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事,环视一周,问他,“今日那白景离没来罢?” 白景殊笑着摇了摇头。 言慕玖心情似乎愉悦了一些,对白景殊道,“本将军在军营累了一天,景王爷不表示些什么?” 白景殊看着他,疑惑道,“阿玖想让我如何表示?” 言慕玖对上他的目光,张开了双臂。 白景殊明白了他的意思,忍着笑意扑入言慕玖怀中,被那人接了个正着。 贪婪地汲取着他怀中的温度,却听见那人戏谑的声音,“景王爷怎么如此喜欢投怀送抱?” 白景殊忍不住一怔,他以前怎么就未曾发现言慕玖还有这么厚脸皮的一面?果然还是人不可貌相! 即便如此,二人依旧紧紧相拥,尽管门外寒风凛冽,但此间却无比炙热,足以对抗一切。 路过的侍女看到这一幕,有人不小心惊喜的叫出了声,“哇!!” 收到的,自然是言慕玖的眼刀。 第42章 并非无愧 若说此时,最难坐的住的定是那户部侍郎王若玉了。近来民间的风言风语,也没少往宫里传。对此王若玉的说辞是:一个疯女人的话又如何能当真? 虽是如此,但王若玉也依旧坐立不安,心中气急,一手狠狠地打碎了桌上的紫砂茶壶。吓得下人与人敢说话,也不敢去收拾,只能静静地看着他泄气。 直到门外有人进来,冷笑一声,“侄儿何必为了一个疯子的话如此烦恼。” 看到来人,王若玉一扫先前的戾气,恭恭敬敬地道,“参见丞相。” 王松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无他人,不必如此拘谨,叫我叔叔便是。” “是,叔叔。” 见王松此时还不忘来见他,必是想来给他支招,王若玉心情顿时大好。 “区区一个疯女子,侄儿何必如此动怒?又无人信她,空口无凭的。”王松气定神闲的坐下喝了杯茶。 “叔叔,虽然这疯子的话不能作数,但毕竟事关声誉……” 王松瞥他一眼,“你咬死不认不久得了,不过也不能任由她造谣生事。” “叔叔的意思是?” “在事情没闹大之前,杀了她。”王松眼中闪过一丝狠意。 “这…这……”王若玉的眼中有些犹豫,“她不过一介弱女子……” “怎么?她还真是你发妻,你舍不得?”王松瞪他一眼。 王若玉连忙摇头,“当然不是!” “那有什么可犹豫的,杀了她免得夜长梦多。”王松看了看他,叹了口气,“若想在朝中生存,优柔寡断万万要不得。” 王若玉似乎是纠结了一番,终是点了点头,“叔叔教训的是。” 风有些冷,令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张猛本是个屠夫,后来改了行儿在京城外开起了包子铺,因皮儿薄馅大,虽店铺有些偏僻,但生意仍是红火的很。 他本想照例开张,却不料还未行至店门口,便令他瞪大了眼睛,他不禁哆嗦着嘴唇。 “死人了!!!报官啊!!!” 白景殊正与言慕玖一同在前殿用膳,便见一位侍女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王爷、将军,苏大人求见。” 一听是谁要见他,白景殊便心知所谓何事了,故当兵部侍郎说出那女子的死讯时,白景殊也并未有多惊讶。 “这…唉王若玉可真下得去手。”苏元东看上去有些焦急,“下官得知消息时,就已经晚了。” 言慕玖淡声道,“他们若是想杀这名女子,就如同捏死蝼蚁一般。” 白景殊夹着菜往言慕玖碗里送,还不忘问一句,“苏大人用过膳了么?” 苏元东简直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出了这等事居然还如此有闲心,“王爷,这证人没了啊!” “苏大人不必着急。”白景殊面上没什么表情,“本王猜测,这女子定是一幅自缢之状。” 苏元东点了点头,“王爷说的不错!此女正是吊死在了树上。” 白景殊看了一眼言慕玖,说道,“正如阿……言将军所说,他们想让此女死,实在太过容易。” “下官有一事不明,他们若杀这名女子,为何不干脆一些,做的神不知鬼不觉?”苏元东实在想不明白。 言慕玖若无其事的吃着白景殊给他夹的菜,随口说道,“若是让她不见踪影反而会令人起疑。” 苏元东不知为何有些后悔在这二位大人同时在的时候来拜访了,看来朝中传景王爷与言将军关系好,还真确有此事…… 苏元东捋了捋胡子,愁道,“这下只要王若玉咬死不认,下官也无法奈他何。” 白景殊却道,“也并不一定。那名女子已深知自己被抛弃,她是王若玉发妻,深知其性。也不难知道自己会出什么事,苏大人不如派人去她生前在京城所在之地调查一番。” 苏元东得了提醒,连连道谢。 待苏元东走后言慕玖问白景殊,“你为何会帮他?” 白景殊认真地道,“也算不得帮,各取所需罢了。” 言慕玖的神情似是有些遗憾,“我还当你是看在我的面子上。” 白景殊轻轻笑了笑,“也确实如此。” 苏元东回府之后,立刻派人去往那女子生前所在之地打听。 一位年迈的老妪得知他们来意后,颤巍巍地从屋内取出几张泛黄的信给他。 信中赫然是王若玉的字迹: 吾妻桐雨,见字如面。数月未见可曾安好?吾虽入京月余,但志向未酬,待吾衣锦还乡,必许卿一世无忧。 夫王若玉。 其余的皆是更早的信件,更有二人未成婚之时,王若玉写与她的情诗。 这些信件很快便落入大理寺手中,待刑部之人前往捉拿罪臣王若玉时,王若玉正沉浸在风月楼的温柔乡中。 天牢中,大理寺卿面色如铁,冷眼看着牢中不断哀嚎喊冤之人。 “王大人不如剩些力气,流放之路路上辛苦。” 王若玉眼中血红一片,“凭什么定我的罪!凭什么定我的罪!” 大理寺卿示意下人呈上证据,看着那一封封书信,王若玉有一时间的失神,仿佛是回想起了什么。 “桐雨……没了……”他小声喃喃。 大理寺卿冷笑道,“王大人,本官也很好奇,你是如何对发妻也下得了手?你家父发妻尸骨未寒,还在风月楼寻欢作乐,读书人,真是风雅的很。” 王若玉对他的嘲讽闻所未闻,只是不断地小声说道,“桐雨……桐雨……” 此时不远处有一阵亮光,待看到来人,众人皆拱手道,“景王爷。” 听到动静,王若玉抬起头,血红的眸子紧盯白景殊,“是你害得我!我有今天一定有你的功劳,还想来看我笑话吗?!” 白景殊轻笑道,“王大人咎由自取,又与本王何干。” “你……”王若玉咬着牙,“我早就听叔叔说,景亲王道貌岸然,残害忠良,还果真如此!” “叔叔?”白景殊思索着他说的话,“王大人是指王丞相?你看你入狱后他可曾来探望过一次?” 看着他如此不知悔改,大理寺卿忍不住道,“你家父病逝,你不管不顾,在这位置上坐的可还安稳?” 王若玉衣衫褴褛,垂着头沉默不语,与先前中秋夜宴上意气风发的状元郎简直判若两人。 白景殊本不愿出面此事,但他也想看看如此大逆不道之人是否有悔改之心,如今看来是他想多了。 白景殊转身欲走之时,却听见牢中人说,“我认罪!我认罪!” 白景殊回过头。 “我认罪!只有一事恳请王爷,安葬吾妻桐雨!” 白景殊看着他,眼中并无悲悯,只是淡声道,“苏大人已经帮你做了。” “我不忠不孝,愧对家父发妻,枉读圣贤书!” 并无人回应他。 快要走出天牢之时,白景殊忽的听见一声钝响,正如头颅状碎于墙面之声。 待白景殊回到景王府,言慕玖看着他,皱眉道,“你去天牢了?那种人有何可探望的。” 白景殊看着他,笑道,“我只是好奇,他是否真的对亲手杀死的发妻无愧。” 言慕玖问他,“结果如何?” 白景殊侧着头,目光一直看着言慕玖,“还是有愧的。” 还是有愧的,不知是说与谁听。 第43章 圣怒 是夜,宫中烛光渐暖,皇上端坐在养心殿看着手中的折子,店内大理寺卿正面无表情地禀报着户部侍郎王若玉之事。 待他说完,白景放下手中的折子,微微眯起眼睛,“爱卿做的不错。这王若玉大逆不道死不足惜,大理寺秉公办案实乃为大尧除害。” 大理寺卿单膝跪在地上,不卑不亢道,“皇上过奖,这乃是臣分内之事。” 待大理寺卿与刑部之人走后,白景昔望着殿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李公公是个有眼力界儿的,跟在皇上多年,他清楚的很自家主子此时必然压着火气。他连忙一甩拂尘端着盛放着来自异域的水果迎了上去,贴着笑脸说道,“皇上咱呐,消消气消消气。”昔 白景昔随手挑了颗果子放入口中,香甜的汁水入喉,果然令白景昔缓和了一点,他不急不慢地喊道,“小李子啊。” 李公公连忙道,“奴才在。” 白景昔语调缓慢,“你平时挺机灵的,看得出朕在恼什么吗?” “这……”李公公有些为难,“皇上,咱这当奴才的怎敢暗自揣测圣意……” “哼。”白景昔闷笑两声,“还是你聪明,你看看这朝里的一个个,都学会先斩后奏了,丝毫不把朕放在眼里。” “这…皇上或许是这事出紧急,大理寺来不及向皇上禀告?” 白景昔冷冷地瞥他一眼,李公公识趣地闭了嘴。 皇宫之外,风月楼前依旧人来人往,门庭若市,自上次白景离坦然告诉他的皇表兄自己不喜欢女人之后,白景殊就更不解为何他总往风月楼中跑了。 风月楼中极尽繁华,各地达官贵人无不冲着卿绾的芳名而来,待金莲台上一舞终了,卿绾欠了欠身下了台。楼上正有人在等她。 “哎哟卿绾妹妹可真是这京中的大红人儿,想见一面可真不容易。”秀阳百无聊赖的拨着她房中的琴弦,慢悠悠地说道。 卿绾随手摘下头上的珠钗,轻声道,“奴家不知秀阳县主大驾,还望见谅。” “瞧妹妹这话说的,来快与姐姐说说,你打听到了什么……” 白景离望着走出风月楼的那名女子的背影,仿佛若有所思。 夜深露重,白景殊打开窗窗外正停着一只雪白的信鸽,它落在白景殊的手上,任他抚摸,似乎十分亲昵。白景殊取下它身上的信笺,放它飞入空中。 白景殊又点了一盏灯,打开了信笺,内容并不多,白景殊看着信,目光便愈来愈冷。读完之后,便随手将信用烛火点燃,看着信化为了灰烬。 待白景殊听到下人禀告言将军回来了,白景殊眼中的冰冷才逐渐融化,正待出门去前殿,言慕玖便已经推门走了进来。 言慕玖的身上沾了些寒气,白景殊拉着他坐下,却感受到身边人双手冰凉,不禁皱了皱眉,“手怎么这么凉?” 言慕玖唇角勾起一丝弧度,“你给我暖暖?” 闻言白景殊还真就拉过言慕玖的手用自己的手包裹着传递着温度。 言慕玖看着白景殊烛光中的侧颜,低垂着眼睫双目清明,感受着手上传来的温度,言慕玖很是受用。 言慕玖无意间瞥见白景殊梨花案上落下的灰烬,随口说道,“今日在营中李副将来寻我,说要感谢我,我跟他说这事跟我没关系,要谢自己来找你谢。” 白景殊眼中噙着笑意,“此事跟我也并无太大关联,只是苏大人来寻我”举手之劳罢了。 言慕玖看着他,“听说你皇弟今日又动了怒。” 白景殊垂着头思量片刻,说道,“此事确有不妥,当初那王若玉是阿昔亲自提的状元,如今这般先斩后奏确实拂了阿昔的面子。只是大抵阿昔当初并不知王若玉与王松的关系。” 白景殊感到手中那双手已经恢复了温度,正欲将手放开,却又被捉了回去。 言慕玖把玩着自己掌中那双近乎无暇的手,白景殊的手指很长骨节分明,不似他们习武之人那般粗糙。言慕玖轻轻地挠着白景殊的掌心,挠的他有些痒,却挣不开言慕玖的束缚。 言慕玖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若是你皇弟知道,说什么都不会提他。” 白景殊点了点头,二人在烛光中相顾,烛光中言慕玖五官深邃鼻若悬梁,白景殊忍不住想,真不愧是大尧第一美男,自己是不是赚大了? 言慕玖望着白景殊清明的眸子,就油然而生一种宁静之感。若是放在以前,他时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有一天他会与白景殊这样心平气静的坐在一起。 夜色已深,二人和衣而睡,白景殊不大睡得着,看着言慕玖的睡颜,忍不住叹道,自己这多多年机关算尽,就是为的这个结果罢? 第二日朝堂之上,众臣皆已知晓昨日之事。皇帝看着折子,不咸不淡地开口,“众爱卿有何看法。” 若说这最惶恐不安的,必是那户部尚书了,只见他上前一步,跪在地上,声音带着些颤抖,“户部出了这档子事,这王若玉如此不忠不孝大逆不道,臣却未能察觉,实乃臣之失职。” 白景昔有些懒得搭理他,“自然是你的失职。” 户部尚书跪在地上,有些不知所措,目光下意识地看着丞相,丞相似是为感受到他的求助般无动于衷。 白景昔一把把折子扔到台下,怒道,“先前皖州之事,你还未给朕捋清楚,现在又有此事,爱卿是不是觉得位子做的太安稳想松动松动了。” 户部尚书跪在地上的双腿不住的颤抖,一时也不敢说话。 此时最得意的,大抵便是兵部了,王若玉风头正盛之时,没少给兵部使绊子,如今犯下这等祸事,得了此报,当真是苍天有眼。 见皇帝还欲说些什么,王丞相慢慢地走向前,“皇上息怒。” 白景昔原本就不悦,听他说息怒反而更怒了,但又不好发作,只得笑的天真,“王丞相有何高见?” 王松悠哉悠哉地道,“皖州之事乃是刘平胆大包天,而昨日之事,只是那王若玉道貌岸然,实在难以让人看出是如此大逆不道之人。” 白景昔咬牙压着心中怒气,笑道,“丞相说的有理。” 户部尚书见王丞相出来为他说话,心中松了口气,跪在地上的双腿也没那么抖了。 武将本就无需日日来上朝,只有有事汇报时才会来面圣,今日言慕玖也懒得来凑这个热闹。 白景殊无意间撞上王松正看向自己的目光,那眼中是不屑和挑衅。白景殊对之报以一笑。 下朝之后,有朝臣忍不住小声议论,这户部是不是被人给下了降头,才会接二连三的出事。有人提醒他宫中最忌巫蛊之事,劝他谨言慎行。 回府的路上,白景殊无端的想起先前言慕玖带他去的街巷,开始怀念起那碗馄饨来。 第44章 变故 若是提起言家,百姓都道言家人世代为武将,那是大尧的忠臣,只是在十年前,言家却惨遭灭门,只有言老将军膝下独子尚存于世。 此子名为言慕玖,当真是虎父无犬子,年仅十五便率军北上,平定北方霍乱,立下赫赫军功,被先帝封为骠骑大将军。 而后先帝病逝新帝登基,却下了荒唐的圣旨,直接将言将军嫁给了那景王府的昏庸王爷。饶是朝臣都对此颇有异议,那景王爷竟也毫不知耻。 更有人说,言家遭受灭门之祸,就是那景亲王在暗中使舵。因想得到言慕玖,但忌惮言家势力,便出了此计。 也有人道,不会吧当年小言将军不过九岁,那景王爷也不过十四岁,怎会懂这些。 那人正津津有味的说着,见被人打断,心中不爽,说着那可不一定,人人皆知宫中险恶,皇家之子个个若是没些城府,怎会活的那么久? 这话似乎有理,也没人有异议了,继续听那人说了下去。 曾经如日中天的将军府,如今也变得萧条。言慕玖自与白景殊成亲,便鲜少回来。 一时兴起策马回府看看,却听得满街传言,原本已经打消的疑虑又渐渐升起。 见将军回府,府中下人连忙为言慕玖接风。正待言慕玖在府中书房翻阅着一本兵法时,有位侍女走了进来,轻声道,“将军,秀阳县主求见。” “不见。”言慕玖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侍女“喏”了一声,便下去回复了,不料不待多久,又跑了进来。 侍女有些为难地道,“将军,秀阳县主说,有要事跟您相商。” 言慕玖抬眼随口道,“什么事?” 侍女道,“秀阳县主说,是关于旧案……” 言慕玖心中一沉,他回府的路上心中便有一种不好的感觉,他略微顿了顿,“让她进来。” 那侍女得了令,连忙出去放人进来。 没待多久,耳边便传来一阵酥的入骨的声音,“言将军,好久不见了。” 言慕玖放下兵法,也没正眼看她,冷声道,“你怎会知我在将军府。” “哎呀呀。”秀阳笑了笑,“言将军别动怒嘛,根据您的身手,奴家也不敢派人跟踪啊,女人的直觉是很准的哦~” 不愿理会秀阳那带着魅惑的语调,言慕玖不耐烦道,“有话快说,没事就滚。” “真粗鲁。”秀阳抱怨道,“言将军最近与景表哥怎样呀?” 听她提起这个,言慕玖有些好笑的看着她,“嗯?你是想问他在床上如何?夹着我的腰说着喜欢我?” 说这话言慕玖并非想羞辱白景殊,毕竟他和白景殊也没什么夫妻之实,只是想刺激一番秀阳,秀阳对白景殊的感情他心知肚明。 “你!” 秀阳果然气的涨红了脸,一时说不出话来。她有些后悔问了那句话。 待她平复了一番,脸上以没了那勾人的笑意,她冷着脸说,“言将军真是好耐性,竟跟自己有些灭门之仇的仇人感情这么好。” 言慕玖讽刺道,“不像你想爬上杀父仇人的床还没机会。” 秀阳再次被他气的直抖,若是有机会,她真想亲手杀了这两人。 得了如此羞辱,言慕玖见秀阳还不走,有些好奇的问她,“你找我究竟想说什么?” 秀阳在他面前坐了下来,也不再拐弯抹角,“先前你信了白景殊。” 言慕玖看着她,“那又如何?” 秀阳冷笑一声从腰间的锦囊中取出一截看似陈旧的浅金色穗子放在言慕玖眼前,“言将军既然和景表哥如此……亲密,可曾认得此物。” 言慕玖端详起那节穗子,只觉得有些眼熟,便忽的想起白景殊腰间常挂的那枚成色上好的玉佩。 先前他见这玉佩常伴白景殊身侧,且这流苏编法精妙,便随口问起白景殊,白景殊道这是他母妃赠与他的遗物,此流苏也是他母妃亲手编制,故才如此珍惜。 如今这截残穗,正与白景殊的玉佩上的流苏一模一样。 言慕玖微微蹙起眉峰,“什么意思?” 秀阳见他的反应,呵呵笑道,“几月前,我命人去了宁古塔,在宁古塔中找到的。” 言慕玖心中不好的感觉愈发强烈,“所以?” “所以?”秀阳目光冰冷,从锦囊中又取出几封泛黄的信件,递给言慕玖,“言将军看看罢。” 言慕玖接过,打开信件赫然是白景殊的笔迹!他不止一次的看过白景殊所写的东西,这字迹他不会认错。 看完了信,言慕玖面色铁青,看着秀阳,冷声道,“你是从哪儿弄来的?” 秀阳对他的表情非常满意,她走到言慕玖身边,在他耳边轻轻呵着气,“言将军,你知道的,奴家最擅长的,就是勾引男人,沉浸在温柔乡里人,可是没有头脑的哦。” 言慕玖放下信件,有一瞬间的失神。 秀阳怕他不信,接着道,“言将军你知道的,言老将军再世时,并不支持六皇子当太子的。你想想如今的圣上是如何登上的皇位。” 言慕玖心知白景殊有事瞒他,虽之前有疑虑,但自从雁荡山之事过后,他就再未怀疑过白景殊,如今来看……他也真是个笑话。 “况且当年这么大的事,如今却被封了口,言将军,你还不觉得有问题么?”秀阳坐在他身上,却被言慕玖厌恶的推开。 那信并不长,信中白景殊写着如何将言家一家带入宁古塔,又下令灭门。 写的可真是清清楚楚。 言慕玖有些痛苦的扶着额头,他很想去当面质问白景殊,这究竟是为何,为何屠他满门,如今又来耍的他团团转。 秀阳似是看出他心中所想,轻声道,“言将军莫不是想当面质问我景表哥?他有多狠心,他城府有多深,我是再清楚不过了。言将军觉得,当面质问,他会承认么?” 言慕玖也不知有没有听见秀阳的话,他只觉得自己愚蠢至极,竟然会喜欢上不共戴天的仇人。 秀阳等他冷静了一会儿,才问道,“言将军有何打算么?” 言慕玖的眼神中浮现一丝狠意,“我想,杀了他。” 杀了他,为死的不明不白的父母报仇。 秀阳莫名的心中一惊,又连忙回过神来,冷声说道,“言将军同奴家有同样的主意呢,我也多想亲手杀了他,祭奠我爹。” 言慕玖沉默不语,当年宁古塔之事一直是他心中的一根刺,想起此时脑海中便是一片血红,当时他不知发生了什么,他们被人埋伏意识消失之前,看到的就是父母满身的血迹。 这段记忆并不清晰,待他完全清醒,已经被带回京城,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正直少年的白景殊。 白景殊笑着对他说,“别怕,没事了。” 如今回想起来,那笑容多讽刺啊,像是在嘲讽他的无能为力。 “白景殊!!” 言慕玖发出一声怒吼,那声中含着怨恨,含着不甘,有些声嘶力竭。 秀阳被他吓到,也很喜欢他的反应,继续用那带着魅惑的声音对他说道,“此事我们商议一番。” 第45章 温柔乡 “皇兄。”白景昔的语调中竟带着丝丝委屈。 白景殊看着眼大把大把往池塘中扔着鱼食儿的皇帝有些无奈道,“怎么了阿昔?” 还好小皇帝让所有人都退下了,不让被人看见皇帝这幅样子,成何体统。 小皇帝咬着牙,“那王松,真是让朕受尽耻辱!” 白景殊早就知那日在朝上的事儿白景昔一直耿耿于怀,如今来找他说起,也在意料之中。 白景殊轻声叹道,“如今丞相在朝中一手遮天,着实不好应付。” 小皇帝的怒火依旧没有平息,只是想到近来户部的那档子事儿,语气放缓了些,“整个户部都在王松手里,如今出了这么多事,他也不太坐的住了。” 白景殊淡淡一笑,并未回应,只是突然问道,“阿昔当时在殿试之时,为何会选了王若玉?” 小皇帝怔了怔,似乎是想了一阵才道,“是太傅的意思。” 此时一道清亮的男声传来,语调中带着一丝愉悦,“皇上,皇兄,好巧啊。” 听见这声音的兄弟二人露出了截然不同的表情,白景殊面带浅笑,而白景昔却是满脸嫌恶。 小皇帝喝道,“大胆!谁让你过来的?” 白景离疑惑道,“没人拦我啊?” 皇帝这才想到,是自己亲自让众人退下,单独与白景殊来的御花园。 白景殊看着二人,轻笑道,“本是兄弟,阿昔不必抱有敌意。” 小皇帝翻了个白眼将头转向一旁,白景殊忍不住问这个突然出现的人道,“你莫不是哪里惹到阿昔了?” 白景离挠了挠头,“好像也没有吧。” 白景殊把玩着腰间的玉佩,随口问道,“多日不见,皇祖母近来如何?” 白景离笑道,“皇祖母身子骨硬朗的很,就是总念着,想添个曾孙子。” 说着二人不谋而合的看着白景昔,小皇帝被二人看的一恼,“看朕作甚?朕最不喜小儿。” 白景殊轻轻笑道,“我家王妃,并不能生。” 目光终于落在了白景离身上,小皇帝不怀好意地笑了笑,“表兄还未成婚罢?不如朕就将大尧第一美人秀阳县主赐给你?” 白景殊无言的笑了笑,若不是他先前听闻白景离并不喜女色,倒也认为这是桩好亲事。 只听白景离道,“秀阳县主自当是艳绝天下,只是怕有些强人所难。” 小皇帝瞪着他,“你看不上?” 白景离摇了摇头,意有所指的看着白景殊,“秀阳县主心里怕是只有皇兄一人了。” 小皇帝与白景殊皆是一怔,皇帝开口问他,“你是如何得知?” 白景离直言道,“我刚入京便与秀阳县主有一面之缘,在夜宴上也无意间留意到秀阳县主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皇兄身上。” 白景殊摇了摇头,轻叹道,“她只是恨我罢了。” 白景离不知其中缘由,但看白景殊神色也未开口再问。他像是想到什么,便说道,“皇兄可曾听闻近日京中传言?” 白景殊摇头,“近日并无关注。可是何事?” “事关皇兄你。” “哦。”白景殊心中明了,“关于我的我大概知道,无非是说我道貌岸然残害忠良之类。” 白景离想了想,那传言好像还真是这么个意思,也没再多说,只是道,“还有个趣事儿,我在风月楼似乎看到了秀阳县主。” 这边的兄弟二人,又是截然不同的反应。 白景殊疑惑道,“秀阳?” 小皇帝则又是满脸嫌弃,“你还喜欢那种污浊之地。” 白景离看着他们,说道,“我也不知秀阳县主一介女子,为何会出现在风月楼。” 白景殊想了想,“许是一时好奇罢。” 待白景殊回到景王府,已是夕阳西下之时,兄弟三人相聚,不必勾心斗角的交谈,令他感到十分畅快。 言慕玖正坐在府中,看样子许是在等他。 白景殊问道,“阿玖今日怎回的比往日早了些?” 言慕玖看到他走来,便起身走向前将他轻轻拥入怀中,“想你了,便回来的早些。” 白景殊枕在言慕玖宽阔的肩上,那吐露在耳边温热的鼻息再加之这缠绵的情话,灼的白景殊耳根有些发烫,以至他说话有些磕绊,“阿…玖,今日是怎么了?我们也不过一日未见。” 言慕玖将他抱的更紧了些,“一日也如隔三秋,只是想你罢了。” 白景殊想,若是他能看见自己的脸,必定是一片绯红,被几句话撩成这样,着实是有些丢脸。可谁让拥着他说这话的人是阿玖呢。 白景殊就这样枕在他肩上,贪婪地感受着言慕玖身上的气息,这让他沉醉急了。 二人在落日之中相拥,此景方能入画。 赵嬷嬷老远就看见了拥抱着的二人,也露出欣慰地笑容。她身旁的小侍女,却没她那么冷静了,都纷纷小声嘀咕着些什么,诸如王爷与将军好生般配之类。 直到听到赵嬷嬷的咳嗽声,她们才如梦初醒,连忙去干活儿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言慕玖才放开他,看着他脸上的绯意未消,意味不明地勾唇笑了笑。 见他许久不语,言慕玖道,“我听闻忆阳镇近日有花灯节,想不想去看看?” 白景殊只觉这个镇子耳熟,便想起了之前苏元东故意给他看到的那本典故,白景殊轻轻笑了笑,或许世间还真有如此巧合之事罢。 “难得阿玖相邀,我又怎会拒绝?”白景殊笑道。 言慕玖盯着他清澈见底的眸子,轻声道,“听闻那个镇子有个故事,不少相爱之人都会在花灯节那日前往那里。” 白景殊看着他,眼中的柔情几乎将他溺毙,刚巧,我也知道这个典故,白景殊心道。 “白景殊。” 白景殊疑惑的看着言慕玖,他很少如此认真的唤自己全名。感到言慕玖眼中的认真,白景殊心中隐隐一动,呼吸竟是有些紊乱。 “嗯?” 白景殊轻声道。 言慕玖一字一句地问他,“白景殊,你爱我吗?” 白景殊感觉自己更乱了,但仍是看着他,认认真真回应道,“爱。” 言慕玖蓦然笑了起来,笑够了之后对着白景殊不解的目光,一字一句道,“我也爱你。” 说着便是一吻落下,白景殊刚平稳的呼吸又开始躁动起来,他也不知今日阿玖是怎么了,但是只觉今日有前所未有的满足。 他努力的迎合,加深这个吻,二人的气息纠缠在一起,不分彼此。仿佛是在较劲一般,原本温柔缠绵的吻逐渐变得凶狠,言慕玖带着掠夺意味的在他口中肆意妄为。 多年之后,白景殊也还记得那日的落日余晖,也记得余光中紧紧贴近的二人,但他忍不住问言慕玖,那日你是否是真心? 待吻够了,言慕玖才喘着气放开了他,待看到白景殊眼角有一丝泪光时,言慕玖怔住了。 白景殊轻轻一笑,若无其事的随手擦了擦,大抵是觉得有些丢脸罢。 这一日一如既往地宁静,却似乎又有什么变了。 第46章 龙嗣 月桂宫中,贵妃坐在镜前细细的看着镜中的妆容,像是有何不满似的轻轻蹙起柳叶细眉,随后她亲自提笔,在眉间点上一点花钿,才觉完美。 贵妃转过身,看着地上跪着的宫女,慢斯条理道,“说罢,有何事?” 小宫女低着头不敢看她,怯怯道,“回娘娘的话,奴婢从宛清宫听闻,宛嫔娘娘食欲不振经常反胃,似是……似是……” 贵妃听出她话中的不对,冷声道,“别吞吞吐吐的,似是什么?” 小宫女的头埋的更低了,“似是孕状。” 待她说完,月桂宫中一片寂静,贵妃娘娘也不似她们想象中那般愤怒。 贵妃托着香腮,似乎是想了些什么,又看了看自己浅粉色的指甲,慢斯条理道,“哦。” 她的尾调拖得很长,以至于让人猜不透她在想些什么。 “这是喜事啊,你们慌什么?”贵妃水润的唇角微微上扬。 “这……”一时宫女们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些什么。 贵妃轻轻笑了笑,“好了,本宫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宛清宫那边,找太医诊过了么?” 小宫女想了想,“似乎没有。” “宛嫔姐姐真当是存的住气,”贵妃轻轻起身,“走罢,那本宫便带着太医去瞧瞧她。” 宛清宫那边的宫女匆匆忙忙跑来了进来,宛嫔看她冒冒失失的,便问道,“这是怎么了?慌成这样?” “回娘娘,贵妃……贵妃娘娘来了。”小宫女有些气喘吁吁。 宛嫔放下手中的茶盏,“贵妃娘娘大驾,你何必慌成这样?” 小宫女更急了,“贵妃娘娘还带了太医来。” 此言一出,宛清宫上下便皆已知晓贵妃来意,不免有些紧张。 宛嫔面上淡淡地,没有什么表情,只是道,“玉儿,来给本宫梳妆,如此不修边幅地见贵妃,着实有些失礼。” 待宛嫔打理好衣容,贵妃早已在前殿等着了,看见她出来,笑盈盈地迎了过去,“听闻姐姐身体不适,如今可曾好些?” 宛嫔欠了欠身,“多谢贵妃娘娘关怀,臣妾并无大碍。” “哎,”贵妃打断道,“可不能不当回事儿,本宫这次来特地带了太医,不妨给姐姐诊上一脉?” 宛嫔心知无论如何都是推脱不掉的,便揭开衣袖,露出一截手腕,轻声道,“那便有劳太医了。” 见她如此干脆,贵妃轻轻一笑,示意太医去诊脉。 太医对宛嫔一礼,拿出一软垫垫在宛嫔手腕之下,又在宛嫔手腕上覆上一层薄薄的纱巾,隔着纱巾为她诊起脉象来。 太医诊着脉,脸色有些惊疑不定,他看了看贵妃娘娘,见她点了点头,才松了口气,起身对宛嫔一拜,恭喜道,“恭喜宛嫔娘娘,这是喜脉啊!” 宛清宫众人皆是一喜,若娘娘顺利剩下皇嗣,宛清宫岂不是鸡犬升天? “呀,”贵妃惊喜的叫了一声,“恭喜姐姐,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来人,快去通知皇上。” 宛嫔面上的表情淡淡的,但也有一丝笑意。 宛嫔怀了龙嗣这件事,霎时间在后宫传的沸沸扬扬。 太皇太后听闻此事,连忙摆驾宛清宫来看她。 见太皇太后大驾,宛嫔盈盈一拜,“臣妾参见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笑呵呵的拉她起来,欣慰道,“哀家前几日还念叨呢,这把年纪,就想着要个曾孙,正想着,你这可有喜了。” 宛嫔笑道,“许是这孩子,听见了太皇太后的愿。” 太皇太后听她这话,心里很是受用,原本她就喜欢宛嫔这性子,虽说年纪略微大了些。 “宛嫔啊。” “臣妾在。” 太皇太后叹道,“你跟着皇帝的年岁最久,如今也是有所回报了啊。” 宛嫔欠了欠身,“臣妾自知论相貌论年龄,都比不过其他的妹妹们,在皇上身边也从未奢望过什么。” 太皇太后听她这话,不禁又喜欢了几分,忍不住道,“没成想,哀家这几个孙儿里,反倒是这老六最先让哀家报上曾孙。” 如今太皇太后膝下孙儿只有三人,一位刚刚认祖归宗,一位还娶了个男人,不难想太皇太后念曾孙心切。 太皇太后拉着她的手,似乎是回忆着什么,“哀家这辈子,最对不住的便是那清平,你这性子,又像极了清平……” 宛嫔自十四岁入宫以来,便对清平公主有所耳闻,连忙道,“臣妾怎敢与清平公主相提并论。” 太皇太后没说什么,只是安抚性的拍了拍她的手。 月桂宫中又聚满了来“请安”的各位妃嫔,贵妃自是知道她们为了什么而来,只是默不作声地绣着手中的香囊。 “娘娘你说那宛嫔,她凭什么啊!一把年纪还勾引皇上。”一位红衣妃子跺了跺脚。 “舒妃妹妹此言差矣,宛嫔姐姐今年不过二十有六,怎能说是一把年纪?况且,同是后宫嫔妃,又怎能说是勾引皇上?”贵妃的语气淡淡的,一直看着手中的针线,也未抬头看她。 “这……”舒妃被她堵的说不出话,“姐姐真是好脾性。” 另一位妃嫔说道,“各位姐妹们不必慌乱,那宛嫔虽跟在皇上身边最久,到底不过是宫女出身,如今怀了皇嗣,也没法儿翻了天去。” “就是就是,论家世,姐妹们都不知比她好到哪儿去了,皇上如今还年轻,就让她得意一时,等在过几年啊,她人老珠黄,皇上铁定不会看她,咱们来日方长。” 众妃嫔都觉得她说的有理,一时间也都消了气。 有人道,“臣妾听闻,太皇太后也有意让皇上立后呢,这皇后之位必将非贵妃娘娘莫属啦,待贵妃娘娘成了皇后,那宛嫔又算得了什么!” 贵妃一直端详着手中的香囊,也没接他们的话,香囊之上一尾锦鲤栩栩如生。 养心殿内,白景昔与白景离正在大眼瞪小眼,还是小皇帝没存住气,问道,“你怎么又来了!” 白景离坦然道,“回皇上,是太皇太后让我来的。” “你……”小皇帝有些头疼,他实在不知为何此人一天到晚如此之闲。 宫外的小太监小步跑进来,“皇上,景王爷来了。” 小皇帝心中一喜,“快宣景王爷进来。” 待白景殊跨入养心殿,看到的便是这两人,看着小皇帝的脸色,白景殊道,“臣这番来,是给皇上贺喜的,怎在皇上脸上,看不出喜色?” “有何可贺?” “自然是听闻宛嫔怀了龙嗣。”白景殊淡笑道。 小皇帝看了他一眼,说道,“皇兄若是羡慕,不如朕再为你选个侧妃?” 白景殊摇了摇头,“不必。” 小皇帝轻哼一声,“今日来贺喜的大臣,都要把朕烦死了。” 白景殊自是知晓他的皇弟为何会给一个无甚地位的嫔子嗣,正是因为她无依无靠,不会借此掀起什么事端,也可以借此打压其他妃嫔的气焰,只是如此一来,便把宛嫔推上了风口浪尖。但这与皇帝来说,并无什么关系,他只需看着后宫争斗便好。 白景殊深知他的皇弟并非表面那般软弱,反而颇有心机,只是善于伪装罢了。 第47章 忆阳镇 日光正好,虽有冷风但依旧令人舒畅。街巷里的猫儿似是在阴暗的角落中待久了,也忍不住出来在日光下慵懒地晒着皮毛。 近几日言慕玖并未再去铁骑营,而是在景王府中与白景殊腻在一起,以至于陈亮再见到言慕玖,不禁眼前一亮,忍不住道,“嘿,老子还以为成了家就从此将军不练兵了。” 言慕玖瞥他一眼,陈亮看他神色不对,而是一本正经的对他说,“这咋了摆个脸?跟景王爷闹矛盾啊?唉兄弟听我说,虽然老子还没个媳妇儿,但是道理我懂啊,咱得有耐心多哄哄。” 言慕玖压下心中思绪,笑着踢了陈亮一脚,“老子来看看有没有人趁我回家哄媳妇的时候偷懒。” 陈亮道,“有我在,那哪儿能啊,这小兔崽子们都没这胆量。” 二人相互打趣几句,言慕玖便提起佩剑前去操练。 待他回到将军府时,正看到秀阳坐在前厅慢悠悠地喝着茶,言慕玖蹙眉环视一圈,问下人,“谁让她进来的?” 那下人被他吓的不敢说话,秀阳便说道,“言将军别这么凶嘛,奴家想来问问言将军有何想法。” 言慕玖沉着脸抿唇不语。 看他心中犹豫,秀阳嘲讽似的一笑道,“你可别是真爱上了他,又下不得手了。” 见他仍不说话,秀阳起身走到他身边,声音带着丝丝蛊惑,“不如奴家给将军出一计,言将军可还记得前些日子景王府刺客一事?” 言慕玖看着她,“是你干的?” 秀阳笑盈盈地道,“奴家一介弱女子,哪儿有这本事呀,定是我那景表哥作恶多端,得罪的人太多。不过这正好,这次若是得手,正好可以推到那人身上,将军以为如何?” 言慕玖听闻此言并未作答,手心紧紧攥紧,额上似有青筋显露。 宛清宫中,因这宛嫔有了身孕而上下忙成一团,每日都有各怀心思的妃嫔前来探望,一向清闲的宛清宫从未如此热闹过。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来探望的各位妃嫔,宛嫔才有功夫闲下来歇息,宛嫔身边的宫女怕她觉得无聊,一直在她耳边叽叽喳喳的说着什么。 “娘娘,您知道圣上给景王爷赐的亲事吧,原本奴婢以为这男人娶了男人,有些荒唐,但听说景王爷和言将军很是恩爱呢。” 宛嫔原本平淡的脸上,终于在听到“言将军”三个字时起了些波澜,但随之便暗淡了下去。 “娘娘,您可知言将军是咱们大尧第一美男,可听说景王爷风评有些不好……” “玉儿,”宛嫔打断了她,“主子的事儿岂能随便嚼舌根?” 玉儿连忙低下头,“娘娘,奴婢知错了。” 宛嫔也没有继续责备她,而是问道,“你以为,皇上真的在意这个孩子吗?” “这……”玉儿低着头,不知该说些什么。 宛嫔轻轻抚摸着腹部,“若皇上真的在意,又怎会到现在都没来看过呢?” 白景昔自从得知宛嫔有身孕之事,便只命人送来了一些补品,却从未亲自来宛清宫探望过。其中缘由,宛嫔心中也明了。 宛嫔起身推开窗子,窗外的日光落了进来,她小心翼翼的将一缕日光捧在手中,眼中似有万千思绪。 —— 白景殊坐在书房,一手执笔一手持着书,看到细微之处便用笔墨做上批注,近日来宫中琐事繁多,他以很少能静下心来翻看书籍。 宛嫔有身孕此事就在他意料之外。不过也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皇嗣是一定要有的,而最合适的人选也的确是宛嫔,所以,一定要能保住这个皇子。 听闻他的皇弟素来宠爱贵妃,但此次却是宛嫔有孕,其中缘由不难猜到。 正当白景殊入神地想着他批注之处的含义时,一名侍女轻手轻脚走了进来,“王爷。” “嗯,何事?”白景殊的嗓音清润。 侍女看着白景殊不知为何微微脸红,连忙甩了甩头道,“回王爷,言将军说先前约了王爷一同去忆阳镇的花灯节,此刻正备了马车,在府外等候。” 此时白景殊才突然记起这回事儿来,连忙起身对侍女说道,“去告诉将军,稍等片刻。” 待白景殊更了衣,刚一出府便看到府外等候的言慕玖,便说道,“怎的不进去?” 言慕玖伸手摸了摸白景殊的面颊,“无妨,正巧在门口逗猫,忆阳镇虽是不远,但也需一个多时辰才能赶到,此时前往,刚好可以赶得上。” 言慕玖的指尖有些凉,再加之府外的冷风吹的白景殊精神不少,二人便一道上了马车。 言慕玖看着他,知他怕冷,便取来马车里备着的披风给他披上,不知真的是那披风保暖,还是别的什么缘故,白景殊真当觉得暖和不少。 “今日天气正好万里无云,你可知适合做什么?”言慕玖问他。 白景殊思量片刻,略微迟疑道,“诸事皆宜?” 言慕玖勾唇一笑,“的确诸事皆宜,不过我想到的是,待花灯节后,在山中观星。” 白景殊心中微微一动,只觉言慕玖想对人好时,简直太要命。 白景殊轻轻笑道,“早就听闻阿玖在风月场上所向披靡,也难怪惹姑娘倾心了。” 言慕玖的事,白景殊几乎都知道。言慕玖也自认没什么好隐瞒的,干脆道,“那可否能惹你倾心?你自与她们不同。” 白景殊顿住,轻声道,“无关倾心与否,本就是你的。” 二人的情话一字不落的落入了正在驾车的车夫耳中,他现在有些后悔替兄弟接了这门差事。 京城与忆阳镇之间还隔着一条并不算宽的河,二人转而乘船前去,远远的看着对岸渡口处张灯结彩,白景殊便想到了那个故事中夜夜提灯到渡口等待情郎归来的姑娘。 此时太阳已有落幕之势,对岸的灯火也逐渐明亮起来。由于河水并不宽阔,没待多久二人便到了河对岸。此时虽还未到时候,忆阳镇里已有不少行人在街上。 白景殊知晓忆阳镇曾经那个故事之后,也有些不解为何一个并不圆满的故事,反倒衍生出了一个喜庆的节日。 “听闻此镇上的叫花鸡乃是一绝,想不想去尝尝?” 听他这么问,白景殊才发觉确实有些饿了,便随从地点了点头。 到店里才意识到以人满为患,那小二看他两位相貌不凡,一看便知是富家子弟,也不敢怠慢,连忙道,“二位客官请往二楼雅阁。” 虽说是叫雅阁,但也较为简朴,只是比楼下多了堵墙而已。言慕玖吩咐小儿准备些招牌菜来,顺带再取一坛酒。 白景殊笑道,“也不说取什么,不怕拿了最贵的来诓我们?” 言慕玖看着他莫名其妙道,“那又如何,又不是付不起。” 白景殊心道,好像是有些道理,这大概就是有钱的好处罢。 第48章 花灯节 没过多久,小二便端上来一只用荷叶包裹着冒着热气的叫花鸡。 荷叶的清香混合着烤肉的味道,令人食欲大振。除过叫花鸡,又上了满满一桌的菜。 似乎,确实被诓了。这根本不是两人能吃完的量。 待酒足饭饱之后,结账时,小二看着沉甸甸的一锭银子难掩心中的喜悦笑出了声。 白景殊突然觉得,作为一家之主,有必要跟阿玖好好探讨一番勤俭持家这件事。 二人一出店门,才发觉天色早已完全暗了下来,忆阳镇内的灯火悉数点燃,街巷内人山人海,不少人手中还提了盏花灯。 “二位公子,今日乃是本镇的花灯节,要买盏花灯吗?”二人正走在街上,就被一旁的小贩给叫住了。 白景殊驻足看着言慕玖,言慕玖道,“你若喜欢便去挑个样式。” 白景殊的目光落在眼前形态各异的花灯上,最终挑了两只兔子形状的,将其中一只递给言慕玖。 言慕玖似是有些不满这个样式,有些嫌弃地问,“为何是兔子?” 白景殊想了想,回答道,“大抵是因为可爱罢,和阿玖喝多了的时候很像。” 言慕玖不语,似乎是在回想自己喝多了到底做过什么,说过什么。 二人提着花灯,在街上并肩而行,不远处有一处聚满了人,走近了才知道此处正在举行猜灯谜。 一人正敲着锣鼓,扯着嗓子喊到,“大伙儿静一静诶,听我说!咱这忆阳镇的花灯节,必是少不了猜灯谜,若是大伙儿有兴趣,可以来我这儿抽题,答对的越多,奖励越多!” 言慕玖想起那日中秋夜宴,便低笑着对白景殊道,“我记得你似乎挺擅长这个,想不想去凑个热闹?” “好啊。”白景殊说着便从竹筒中抽出一根粘着纸条的竹签,纸条上写着:园外隐约闻猿叫,小桥星月听萧声。 白景殊不假思索地便提笔写下元宵二字,将之递给那人。那人看了笑道,“这位公子果然厉害,不知可否让老夫亲自出题,考考公子?” 白景殊唇角带着笑意,“请罢。” “谜面不着一字,打一草药。” “白芷。” 那人笑着看了看他,又取下一花灯给他,那花灯上写着:明月半依云脚下。 白景殊思量片刻,提笔写下:残花双落马蹄前。 那人看着白景殊的目光中不由得多了几丝敬佩,“公子博学多识,我这儿看的入眼的小玩意儿尽管挑。” 白景殊轻轻一笑,“本就是图个乐子,无需什么奖励。” 二人离开了猜灯谜那处,在街上漫无目的的闲逛,言慕玖低头问他,“如何,可还喜欢?” 白景殊点了点头,“好久不曾遇到如此热闹的场面。” 此时一位粉衫少女来到白景殊身前,怯怯地向他递出一枚香囊,面上还有些绯红之意,“公子若是还未有心上人,可否不嫌弃奴家……” 还没待白景殊反应过来,又有一位姑娘来到言慕玖身边,递出一枚香囊,同样怯生生道,“还请公子收下。” 白景殊这才想起,他曾看的那本书中曾写在忆阳镇的花灯节上,若是有女子看中了某位男子,便会送上亲手缝制的香囊,若是男子收下,说明对她有意,二人便可相伴同游。 二人对视一眼,言慕玖眼中有些玩味,看了看白景殊,又对这眼前的姑娘说道,“我已有心上人。” 说着便拉起了白景殊,对给白景殊递香囊的那粉衫少女说道,“就是他。” 两名少女皆是瞪大了眼睛,随之惊呼了起来。 粉衫少女语调带着些雀跃,“二位公子好生般配!是奴家打搅了。” 白景殊有些无奈,他发觉身边的姑娘似乎都对他与言慕玖的关系有种莫名的兴趣。 说完言慕玖便旁若无人的牵着他的手走在街巷里,毕竟这里人多,白景殊多少还是有些害臊的,刚想挣脱,便又被言慕玖拉的更紧了些。 一路上不少人对他们指指点点,二人都置若罔闻,言慕玖牵着他,思绪有些杂乱无章。 “阿玖……” 直到白景殊唤他,他才回过神来,“何事?” “我们是否有些太离经叛道了些?”虽说大尧民风开放,男风盛行,但如此招摇过市,还是有些不妥。 言慕玖却道,“这有何惧?整个大尧有谁不知我们的关系?” 这倒确实,不过白景殊心中有一丝疑虑,但又说不出到底是在担心些什么。 突然天边绽开了绚烂的烟火,引得不少路人抬头观望。 “娘亲娘亲!有烟火看咯!” 一个小丫头欣喜的扯了扯身边妇人的衣角,那妇人摸着她的头,笑的宠溺。 这一幕落在言慕玖眼中,目光不禁暗了几分,他看着白景殊,终是叹了口气。 白景殊听到他的叹息,忍不住问道,“好端端的,为何叹气?” 言慕玖掩饰了自己的思绪,随口说道,“叹烟花虽美,但转瞬即逝。” “想不到阿玖竟也会多愁善感。” 刚刚的话,言慕玖本就是随口一说,当下也没有接白景殊的话,只是问他,“累了么?” 白景殊摇了摇头,“本就是出来玩耍,又怎会觉得累?” “不然我们去山中观星?” “好啊。”白景殊欣然应道。 行至镇前渡口旁,河中竟是漂浮着盏盏明灯,映照着清澈见底的河流。 像路人打听了,才知道这是许愿灯,在花灯上写下心愿,放入河中,河神便会知晓其心愿,并祝其实现。可求运势,财富,姻缘之类,心诚则灵。 “要不要许个愿?”白景殊问他。 虽未答复,但言慕玖直接去买来两盏莲灯,将其中一盏递给白景殊。 二人捧着莲灯,皆是不假思索地便写下心愿放入河中。 “你写了什么?”言慕玖忍不住问他。 白景殊也不隐瞒,直接说道,“愿大尧繁荣昌盛。” “嗯,我也是。” 白景殊心想,写儿女情长难免太过小家子气,财富与他而言也并不重要,那便只求大尧可以永为太平盛世。他深知,言慕玖也会这样写。 待二人回到河对岸,车夫却不知去往何处,只有一匹白马被拴在树上,悠哉悠哉地啃着地上的荒草。言慕玖只得亲自驾车,还不忘说了句,“请吧,王爷。” 言慕玖所说的观星之地,正是在京城外不远处的山上,此山名为南山,据说在山顶,可以一览京城全景。此处白景殊也并不陌生,每年的皇族狩猎,便是在此山下。但他不曾上山,山上的风景还未曾领略过。 山路有些崎岖,但言慕玖却驾车十分平稳,没过多久,他们便到了山顶。山顶的风有些大,言慕玖便特地叮嘱了白景殊披着披风。 待白景殊一下马车,入目的便是京城的全貌。灯火通明,繁荣至极,甚至还可隐隐看到皇宫。 置身高地,颇有一种一切尽收眼底之感。遥望皇城,那城墙却又像是一道坚固的枷锁,任凭里面的人折断筋骨,也无法挣脱。 第49章 身死 夜风微凉,待白景殊从眼中盛世繁华中回过神来,发觉言慕玖一直在看着他,无意间对上言慕玖的眸子,那瞳中的思绪难以名状。 仅是一瞬间,言慕玖便将眼中的思绪隐藏起来,示意白景殊抬头看。 白景殊顺着他手中所指向上看去,入目的便是满天繁星。初冬时节难得的好天气,苍穹之上星光点点,又置身高处,仿佛一伸手便可握住那日月星辰。 “美么?” 白景殊由衷地点了点头,“美。” 夜幕星河之中,白景殊无端的感觉对比起来京城是如此渺小,仿佛只是这沧海之一粟。 “无论是头上还是脚下,皆是一番风景。”白景殊看着满天的繁星,一时间心中涌上思绪万千,不由得感叹。 二人坐在一棵树下,虽说此时已是万物凋零之时,但有这片星芒便觉得足以。 发觉身旁的人有些沉默,白景殊看了看言慕玖,却看到他的手正在微微的颤抖。 “怎么了?是夜里风大,冷了么?”白景殊问他。 言慕玖听到白景殊问他,随口说道,“是有些冷。” 白景殊没来由地觉得言慕玖的语气也有些发冷,但也并未放在心上,四周环视一圈,发觉除了马车中并没有可以避风之处,沉吟道,“既然星已经赏过了,不如便回去罢。” 言慕玖无言地点了点头。 回程的路上言慕玖一直都很沉默,在马车经过一处竹林时白景殊蓦然感到一阵不妙。与此同时言慕玖也察觉到了。 马车缓缓停了下来,马儿也在焦躁不安的嘶吼。言慕玖低沉的声音从车外传来,“我去探探情况,在这里等我。” 说罢白景殊便听见言慕玖翻身越起的声音,之后便又寂静了下来。四周静的可怕,只能偶尔听到几声怏怏的虫鸣。 白景殊在马车内有些不安地用手指摸索着腰间的玉佩,心中也在默默算着时辰。过的愈久,白景殊心中就愈发不安。 眼看言慕玖已去多时依旧未归,白景殊也顾不得先前言慕玖说让他在马车里等着的话,准备下了马车去寻他。 刚一伸手掀开车帘,白景殊便怔住了,在马车周围正被人围的水泄不通。四周的人面上都用面罩掩盖着真容,令人无法认清其面孔。 有一瞬间的错愕,白景殊便将之压下,转而平静地问,“要杀我?” 问完之后白景殊也觉得自己有些多此一举,这些人的目的已经很明显了,引开言慕玖,刺杀自己。 白景殊甚至忍不住想,自己当真如此遭人恨么? 不过眼下也没有功夫仔细想这些,看黑衣人的架势,今日是必要取他的命不可。 白景殊轻轻摸上袖中暗藏着的匕首,观察着黑衣人的动静。 领头之人的眸子十分平静,双方对峙一阵,白景殊猛的一抽马背,割断骏马与马车之间的牵连,马儿马蹄扬起嘶鸣一声突然向前冲了出去。 黑衣人的首领一挥手,一众人手持长剑紧随其后。这些人个个身手了得,饶是这汗血宝马脚力了得,竟也无法甩开他们。 白景殊一手握着缰绳,策马一直向前,他手心中冒了些冷汗。此时言慕玖不知所踪,也不知是否是中了他们的诡计。 深夜山林,极易迷失方向,只有靠空中繁星指引。而此处乃是皇家狩猎场附近,必有大量猛兽出没。 心中正做此想,便听到一声阴森森的狼嚎,只要有一匹狼,它不远处定有一个狼群。 还真是祸不单行。 白景殊一路策马向前,凛冽的寒风如无形的刀子一般从他脸上划过,顾不得身后甩不掉的黑衣人,此时他只想尽快寻到言慕玖。 突然之间前方一片空洞,竟是无意间跑到了悬崖边缘,情急之下白景殊连忙勒紧缰绳,但此时一只利箭向他飞速射来,感受到利器破空的尖锐之声,白景殊纵身下马,紧接着又是一阵箭雨向他袭来,白景殊躲闪不及,竟是在一刹那间坠下了万丈深渊! 第50章 百态 远处有一人看到这一幕心猛的被揪了起来,有那么一瞬间甚至想要冲上去拉住他。 “将军,这虎啸渊深有千尺,这白景殊跌下去必将粉身碎骨。”领头的黑衣人站在言慕玖身边扯下面上的面罩,赫然是原先那雁荡山的大当家。 言慕玖只是怔怔地看着白景殊跌下悬崖那处,目光有些空洞。 报仇了吗?报了吧。灭门之仇就这样了结了?可是,为何总感觉不应是这样的,为何没有丝毫大仇得报的喜悦? 见言慕玖没有反应,梁大当家继续唤道,“言将军?” 言慕玖依旧没有看他,仍是盯着那处,背在身后的手不禁握紧,像是自言自语般小声道,“虎啸渊,跌下去还能活着么?” 由于他声音过小,梁当家也没有听清,“什么?” “虎啸渊,跌下去有活路么?”言慕玖又重复了一遍。 梁当家笑道,“将军大可放心,这白景殊又不是神,这深渊之下还有无数碎石,绝无可能生还,白景殊必死无疑。” 白景殊必死无疑。这几个字宛如钉子般钉在言慕玖心上,为什么没有手刃仇人的畅快感?为什么会为了与自己有血海深仇的人而难过? 言慕玖从未感觉心中如此憋闷过。他抬起头,望着夜空中的星芒,半个时辰前他们还靠在一起吹着夜风,白景殊甚至在数天上的星。 这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吗?言慕玖忍不住如此问自己。 十年前的一幕幕在他脑海中浮现,自己的父亲曾经是顶天立地的一方枭雄,却满身是血的倒在自己面前。母亲将他藏好,在看到父亲身死的一瞬间毅然决然的拔出长剑自刎随父亲而去。曾经的记忆血红一片,却十分清晰。但此之后,他便没有了意识,再次醒来,自己已经到了距宁古塔千里之外的京城。 一睁眼,看到的便是少年时期的白景殊,轻柔地摸了摸他的发丝,说道,“没事了。” 恨他吗?当然恨,灭门之仇不共戴天。爱他吗?言慕玖自认无法回答,直到此时言慕玖才意识到这个问题缠绕了他将近十年。 大抵是夜风太凉,吹了一阵言慕玖才悄悄回过神来,漠然的看着身后的一众黑衣人,“辛苦各位。” “将军无需客气。”梁当家说道,“这白景殊残害忠良,害得将军家破人亡,得此报应实乃应得。只是听闻皇帝十分看中这白景殊,只怕是将军那边有些难交代了。” “无妨,我自有办法。”言慕玖淡声道。 回到京城已是后半夜,街上寂静的很,言慕玖一直心中烦躁,忍不住的想白景殊就这样死了么?总觉得有种不真切之感。 言慕玖回城之后便直奔将军府。府中守夜之人见他满脸肃杀的归来,也不敢上前询问。 言慕玖来到一扇高山流水屏风之后,轻轻按下几个机关,一阵机械运作的声音,面前坚实的墙面上出现一道暗门,暗门向两侧打开,一条密道出现在眼前,言慕玖便快步迈了进去。 这扇暗门之后,是一座灵堂,摆放着言家列祖列宗的灵位,便包括他父母的。 言慕玖取出三根香在烛火中点燃,恭恭敬敬地对着灵位拜了三拜,将香火放入青铜鼎中。 景亲王坠崖身死这件事在京城引起轩然大波,皇帝盛怒之下命刑部以保护不利之名将言慕玖打入天牢。 “朕的皇兄真是瞎了眼,自从遇见你就没好事!”白景昔气的在朝堂上掀翻了眼前的一堆奏折。 群臣面面相觑,有唏嘘的,也有窃喜的。 秀阳正在府中欣赏着自己刚画好的眉,此时一位侍女轻手轻脚走了进来,“县主,府外卿绾姑娘求见。” “什么?景表哥死了?!”秀阳一惊,小声喃喃道,“真死了啊……” 卿绾似是没注意到她的失神,她鲜少失态,但此时却声音带着哭腔道,“皇上震怒,责怪将军失职,下令把将军打入天牢。” 白景殊死了,秀阳在心中重复了一遍,这本就是她安排好的,可此时得知这个消息,又有些后悔。 “秀阳县主,为何会这样啊,您不是说……” 秀阳被她哭的有些心烦,冷喝一声,“闭嘴!” 将卿绾打发走后,秀阳失神的望着房梁,随后放声大声笑了起来,好似心中颇为畅快。 太皇太后正在府中喝茶,同白景离说着话,一位老嬷嬷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太皇太后瞧着她,语速有些慢责备道,“在宫中这么多年了,还这么冒冒失失的,说吧,怎么回事?” 那老嬷嬷跪在地上,声音颤抖,“回太皇太后,景王爷,没了。” 太皇太后与白景离皆是一怔,太皇太后连忙问道,“什么没了?说清楚?” 那老嬷嬷哭着,“昨日夜里景王爷同言将军一同去南山观星,回程中遇到刺客,景王爷跌下了虎啸崖……” “哀家的殊儿,”太皇太后苍老的双手不停地颤抖,手中的杯盏摔落在地摔了个粉碎,她的嘴唇也不住的哆嗦,“哀家的殊儿没了……” 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头晕目眩,眼前一黑,一头栽倒下去。 “太皇太后!” 白景离反应过来连忙接住,面带厉色的喊道,“快去宣太医,太皇太后昏过去了!” 宫中乱成一团,太医连忙赶到慈宁宫,为太皇太后诊了脉,开了一记静心的方子。 得知白景殊死讯,白景离有一瞬间的不真实感,待安顿好太皇太后,立刻备马出宫,往南山方向飞驰而去。 不光是朝中,就连后宫也传便了景王爷身死虎啸渊的消息。 宛清宫中宛嫔正在亲手缝制一件小巧玲珑的衣物,看着眼前跪地的宫女,不咸不淡地问道,“何事?” 玉儿轻声道,“娘娘,宫中都在传,景王爷身死虎啸渊,皇上盛怒之下将言将军打入天牢。” 宛嫔捏着针线的手明显一顿,“言将军与此事有何干系?” 玉儿想了想,“回娘娘,是言将军与景王爷一同去的南山,在回程之中遇刺,言将军护驾不力,才至景王爷坠崖。” 宛嫔发觉自己错了一针,也并无心思在继续,索性放下手中的针线,问玉儿道,“景王爷,真的没了么?” 玉儿道,“回娘娘,奴婢听人说,虎啸崖深有千尺,崖下还满是碎石,景王爷并无生还可能。皇上为了此事,在早朝上大发了一通火,娘娘不如趁此时如安抚皇上一番……” 宛嫔打断她,“如今皇上正在悲伤之中,此时前去必然会招嫌。” 玉儿听她这么说,连忙道,“是奴婢愚钝,还望娘娘原谅。” 宛嫔轻声叹了口气,“本宫乏了,退下罢。” 养心殿中,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眼睁睁地看着小皇帝大闹一出。 眼看皇帝气消的差不多了,李公公才蹑手蹑脚的进去,看着满地的狼藉忍不住心疼哎哟一声。 “皇上,切勿动怒,小心伤了龙体啊。” “滚开!” 李公公见状,也不敢再劝,赶紧爬在地上,滚了出去。 砸的差不多了,小皇帝坐在龙椅上,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冷笑一声,“来人!” 听到皇上叫人,刚刚滚出去的小李子又连忙跑了进来,贴着笑脸问道,“皇上有何吩咐?” 小皇帝看着他,冷声道,“传旨,派人去虎啸崖下找,掘地三尺都要把黄皇兄的尸身带回来!” 小皇帝深知,白景殊一死,自己在宫中再无依靠,岂不是遂了王松的愿?对了,刺客,会不会就是…… 消息传入铁骑营时,陈亮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啥?再给老子说一遍?” 传信的卫兵又重复了一遍,“报陈副官,昨日夜里言将军与景王爷在南山遇刺,景王爷身死虎啸崖,皇上以护驾不力为由将言将军……打入天牢。” “此话当真?” “属下所言句句属实,皇上已派人马前往南山搜寻景王爷尸身。” “这…这这这……”陈亮满面愁容的摸了摸脑门儿,“这都什么事儿啊!” 天牢之中的言慕玖不复先前的意气风发,而是满身狼狈,目光空洞地望着黑漆漆的墙面,任谁叫他都不予理会。 刑部素来与铁骑营交好,如今出了这事儿,刑部尚书也急得团团转,刑部众人也欣赏言慕玖的为人,故也没有为难他,私下里都用最好的伙食招待,可言慕玖就那么静静地坐着,滴水不沾。 大理寺卿站在牢房门口,望着牢中的言慕玖,忍不住叹了口气,也不知皇上会如何发落。但看言慕玖这副模样,便劝道,“言将军多少吃些东西,不然就是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 言慕玖置若罔闻,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的脑海中都是一片空白,他亲眼所见白景殊坠崖,也深知白景殊绝无生还可能。丝毫没有手刃仇人的快意,言慕玖只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大理寺卿原本是来提审犯人,但看言将军此时境地他也知晓此中缘由,忍不住出声安抚,看言慕玖无动于衷,也只好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见众人散去,言慕玖才从空洞中慢慢醒来,自己报了仇,为何却如此……难过? 天牢之中湿冷异常,偶尔还有几只老鼠吱吱地叫着,牢中只有一堆干草铺成的床,但刑部尚书特地命人送来一床崭新的被褥在那里。 无暇顾及自己满门忠孝为何会自己深陷天牢,他甚至在问自己后不后悔,可他自己也无法抉择。待神智稍稍清明一些,言慕玖想,若是再给他一次重新抉择的机会,他还是会选择……杀了白景殊。 是了,所以便无甚可后悔的。 第51章 虎啸崖下 白景离一路快马加鞭来到南山脚下,虽他对南山并不熟悉,但也知虎啸崖并不是什么难找之地。 一开始他就感到有些不太对劲,他早就听闻言慕玖身手了得,有时心痒也会想与他切磋一番,但看的出言慕玖相当不待见自己,索性就没有提,生怕他直接出手弄死自己。 白景离不解的是,为何身手这么好的人,会让白景殊遇险?这其中必然有些问题。 并不费多大功夫便来到了虎啸崖下,这崖下果真如宫中人所说,布满碎石,中间还有一条清澈见底的溪流。 若是从崖上坠下,必然在这附近,但只怕…… 远处传来一声虎啸,果真是虎啸崖不假,怕什么来什么。白景离一贯带着笑意的脸上,终究是浮现出一丝不耐,一手拔出背上的弯刀向前走去。 一块巨大的岩石之后,一只猛虎正在撕咬着已经血肉模糊的猎物。 白景离确认了那猎物并非人形,便松了口气。 这崖下猛兽众多,要寻到白景殊绝非易事。 皇帝派去的人搜寻多时无功而返,白景昔得知后更加气闷,接连几日都未上早朝。 风月楼中一如往日般热闹,一位衣着华贵的富家子弟一踏入风月楼中,楼里的妈妈便迎了上来,笑容满面得道,“哎哟,李公子,您都好久没来了,我们家蝶雨啊可想您了。” 那李公子不笑还好,一笑便露出一口黄牙,“今儿本少爷不找蝶雨,妈妈有劳去请卿绾姑娘了。” “这……这……”妈妈面有难色。 李公子看她吞吞吐吐,瞪眼道,“怎么,看不起本公子?” “不不不,那哪儿能啊李公子。”妈妈连忙解释道,“卿绾姑娘她,她近日不见客。” “什么?不见客?”李公子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前几天她还骚的很什么似的,怎么就不见客了?你是不是就是看不起本少爷!” 见他大有闹事之意,妈妈一急,说道,“奴家真的绝无此意!只是那,那我的宝贝卿绾姑娘她病了……” “病了?”李公子眼珠子转了转,“卿绾姑娘病了这么大事儿,你们风月楼也不找大夫给她诊治?” 妈妈被他闹得有些烦躁,“奴家已经请大夫给卿绾看过了,大夫说需静养。” “那算了,真扫兴。” “就是就是。” 李公子一拂衣袖,带着身后跟着的公子哥儿走出了店门。 妈妈眼睁睁地看着到手的银子飞走,倚在门口看着李公子的背影,忍不住小声道,“诶哟我的宝贝卿绾,好端端的害什么相思病哟。” 虽说近些日子卿绾闭门谢客,但这风月楼却依旧红火。这楼前又停了一架熟悉的马车,妈妈连忙打起精神来,她知道车上那位是个了不得的贵客,万万不能怠慢。 王松慢斯条理地下了马车,还没待妈妈迎上来,便一摆手道,“去叫卿绾来天字一号阁。”说罢便径直上了楼,身后还跟着一众官员。 挽卿阁中,卿绾面色憔悴,看妈妈进来,直接说道,“妈妈,奴家近日身体不适,不便接客。” 妈妈瞪她一眼,“你瞧瞧你这样子,自从听说言将军入狱便是这幅模样,你也不想想言将军是什么身份,你还指望高攀呢!” 卿绾摇了摇头,“卿绾从未奢求言将军垂怜。” 妈妈坐在她身旁,苦口婆心道,“你既已知,又何须在意,何须为此事烦恼?” “奴家……”卿绾正欲再说些什么,便被妈妈打断。 “好了!”妈妈大冷天也依旧摇着那把桃花扇,“王丞相来了,你机灵点儿。” 卿绾心知无法拒绝,眼中浮现一丝厌恶,但仍是开始梳妆打扮。妈妈看她这样,也就满意地走了出去。 悉心装点后的卿绾一如往日的气质出尘,王松一见她便春风满面,卿绾乖巧的坐在王松身侧。 王松用皱巴巴的手搂住她的香肩,卿绾心中厌恶更甚,但依旧带着浅笑,“丞相,多日不见,奴家好生想您。” 王松正值得意之时,听她这么说,越发愉悦,伸手摸了摸卿绾精致的脸庞,“老夫也念卿绾念的很。” 卿绾被他摸的一阵恶寒,笑道,“丞相,近日可是有何喜事?” 王松哈哈大笑,“卿绾姑娘果然会察言观色,老夫近日爽利的很。” 王松侧过头,对一旁的大臣说道,“这白景殊一死,老夫心里清净多了,没成想这言慕玖还跟着入狱,你们说,这是不是天大的喜事?” 听闻言慕玖三个字,卿绾身子一僵,恨不得立刻起身离去。 户部尚书笑道,“那可不,真是天助丞相。” 天字一号阁内一片笙歌,似乎是在庆祝着什么。 与外界一墙之隔的皇宫中,慈宁宫内,太皇太后一睁眼便喊着要殊儿,一众嬷嬷如何劝都不管用。 得知太皇太后病了,皇帝这几日也没少往慈宁宫跑,一见白景昔来,一众嬷嬷齐齐跪下,“老奴,参见皇上。” 太皇太后像是没察觉到他似的,仍旧口中唤着,“殊儿,殊儿。” 白景昔坐在她身边,“皇祖母。” 太皇太后没有回应。 白景昔微微蹙眉,“皇祖母?奶奶?” 许是这声奶奶才让太皇太后恢复了清明,拉着他的手,问道,“是阿昔啊,寻到你皇兄了吗?” 白景昔摇了摇头,“朕派人在虎啸崖低翻了个底朝天,也未找到。” 太皇太后有些僵硬的哦了一声,“没想到哀家这把年纪,还要白发人送黑发人,真是受不住啊……” 白景昔眯了眯眼,目光中有一丝狠意,“朕若查出刺客,必诛他九族不可。” 门外一阵骚动,只听门口的老嬷嬷恭敬地喊了一声离少爷,白景昔就有些坐不住了。 “皇祖母,你好生歇着,朕改日再来。” “哎。”太皇太后双目无神地点了点头。 行至门口,刚好遇见走进来的白景离,白景离看着他,微微笑道,“参见皇上。” 小皇帝也没搭理他,径直走出了慈宁宫。 多日未上朝,众臣也皆知皇帝丧亲之痛,又不少朝臣私下里给皇帝递折子建议尽快未景王爷安排丧礼。 白景昔冷哼一声把折子扔到一旁,“他们真是生怕朕的皇兄没死透。尸身未寻到之前,不办丧礼。” 李公公对近日皇帝的脾气已经习惯,也不劝他,而是附和道,“就是呀皇上,这一群老东西,您说这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万一景王爷吉人天相,哪天就自己回来了呢?” 白景昔看他一眼难得的没骂他,李公公忍不住心中窃喜。当皇上看谁不顺眼的时候,只管跟着骂就对了,省的自己挨骂。 小皇帝看着小李子的窃喜,踢他一脚,“小李子能耐了啊?你以为你偷笑朕看不出来吗?朕的皇兄不知所踪,你还敢笑?滚出去!” 小李子委屈地揉了揉屁股,爬在地上滚了出去,一边卖力地在地上滚,一边忍不住感叹到,果然无论如何都免不了皇上的骂。 第52章 无可留恋 大尧的天牢,乃收押重犯之地。大尧素来不倡重刑,故天牢之内也并无多阴森可怖。 言慕玖依旧在那里,他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外界是各种动静。漆黑的墙壁上有一扇小窗,从窗外透进一缕月色。言慕玖静静的看着那清冽的光辉,便想起那夜的星芒。 本是寂静的夜,将这阴暗的天牢中显得更加幽深。天牢内常有窸窸窣窣的声响,或许是夜里的老鼠出来觅食,也或许是牢中的犯人在做什么。但外界的声响与言慕玖来说都毫无干系。偶尔有狱卒经过,看着言慕玖宛如雕像般的背影,忍不住微微叹息。 “唉,你说这言将军,乃是大尧的一介枭雄,满身功勋,如今竟沦落至此,你说这都什么事儿啊。” 与他同行的狱卒也忍不住道,“是啊,看言将军那副模样,估计是为景王爷的死难过呢。” “我听说,那景王爷不是什么好人,这死在虎啸崖是遭的报应,真是难为言将军如此痴情了。” “只希望皇上能早日消气吧,也不知会如何处置言将军呢。” 他们虽极力压低了声音,但言慕玖耳力极好,他们的话一字不落的落入他耳中。恍惚间言慕玖觉得有些讽刺。刑部之人如何看他?痴情?殊不知白景殊的死正是他一手安排。亲眼看着白景殊坠下悬崖,如今却失魂落魄,真是讽刺啊。 言慕玖有些微微动容。 正待那二人走远,却听见有人轻轻地敲了敲墙壁,言慕玖闻声抬头,看到的便是在门口站着的一身月牙白衫的白景离。 并不在意他是如何进入的天牢,但对于他的造访也是意料之外。 “有事?”言慕玖的声音有些嘶哑。 白景离也不跟他绕弯子,直接道,“我去了虎啸崖底,阿昔也派人去寻了两天两夜。” 言慕玖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你可知虎啸崖底有多少猛兽?”白景离浅色的眸子盯着他,“我早就听闻你的身手堪称大尧第一,但为何会让皇兄坠崖?” 听白景离说起,言慕玖才想到南山正是皇族的狩猎场,山中常有饿狼猛虎出没,无端的心里便又是一沉。 见他没有回应,白景离问道,“是你杀的他?” 言慕玖冷笑一声,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白景离也没有开口问为何杀他这一类的废话,毕竟问了言慕玖也一定不会开口。 得了答案之后,白景离什么都没说便离开了。言慕玖的眼中终于恢复了一丝清明。 到底在期待什么呢,期待白景殊没死么?那怎可能?且不论那虎啸崖深有千尺,光是那山林中的野兽就足以令人丧命。 大仇得报,言慕玖突然觉得也没有什么值得牵挂的了。所以,皇帝想如何处置他,与他而言都无关痛痒。 白景殊身死之后,朝中王松党羽愈发肆无忌惮,皇帝看着手中的折子气的直抖,直接把折子给扔了出去。 白景昔靠在桌上扶着额头,冷笑道,“还真是存不住气,朕的皇兄一死,就想逼朕退位了?真是不把朕放在眼里!” 门口的小太监弯着腰,静悄悄地走进来,看着小皇帝的脸色,犹豫了一番才开了口,“皇上,殿外宛嫔娘娘求见。” 白景昔烦躁地道,“不见。” 刚一说完,又想到宛嫔如今有身孕,而自己在得知此事之后一直未去看过她,着实有些不妥,随即道,“算了,让她进来。” “嗻。” 小太监领了命,退了下去。 殿外侯着的宛嫔提着一个精巧的食盒,慢慢地走了进来。白景昔看着她,收起了脸上的不悦,但语气依旧平淡,“爱妃有何事?” 宛嫔欠了欠身,轻声道,“臣妾得知皇上近日心情不佳,故前几日不敢来叨扰,如今做了些糕点,想拿来给陛下尝尝。” 白景昔招了招手,示意她坐下,“有了身孕,便不要这么操劳,这些事让宛清宫的奴才们去做就行了。” 宛嫔轻轻笑着,“是。” 白景昔看着她温和的笑意,心里也平静了些。他一直就喜欢宛嫔这性子,白景殊的死讯刚一传出,不少妃嫔借机来寻他,都被他挡了回去,只有这宛嫔才是最懂他的那个。 “爱妃啊,”白景昔看着宛嫔,“朕自小你便在朕身边,除了皇兄,最懂朕的人便是你,如今皇兄却下落不明。” 宛嫔也听闻宫女说皇上派人去虎啸崖并未寻到景王爷的尸身,便轻轻笑道,“皇上,景王爷吉人天相,指不定哪天就回来了。” 听她这么一说,白景昔也很受用,便说道,“对了,近日天冷,在宛清宫中,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让奴才去内务府拿。” 宛嫔点了点头,“谢皇上。” 白景昔打开宛嫔送来的食盒,里面盛着精致的糕点,随手拿出一个尝了尝,果然香酥可口。 但宛嫔一闻道糕点的香甜便涌上一阵反胃之感,但在皇上跟前也没有发作,只是蹙起了细眉。 白景昔也知她是孕吐之状,一时间心生怜惜。 李公公站在皇帝身侧,看他心情缓和,也暗自松了口气。 此时门外小太监又来通报,“皇上,太皇太后来了。” 他刚一说完,太皇太后便走了进来。小皇帝连忙起身,撒娇道,“皇祖母可是想阿昔了?” “想,想阿昔了。”太皇太后经过前些日子的事儿,似乎又老了几岁,原本花白的头发,短短几日便白如暮雪,上了年纪的人本就只愿子孙承欢膝下,遇上此事更是伤神。 太皇太后进来看到宛嫔也在,心中也宽慰了一些,“宛嫔也在啊。” 宛嫔起身,扶住面前孱弱地老人,轻声道,“回太皇太后,臣妾来给皇上送些糕点。” 白景离也在太皇太后的身后,看着眼前此状,轻笑道,“皇祖母,看来我们来的不是时候啊。” 白景昔挑眉看他一眼。 白景离余光里打量了宛嫔一番,前些日子宛嫔可谓是宫中的风云人物,只见她气质娴静,容貌虽算不得多好,但让人看着舒适,或许这便是小皇帝把她留在身边的原因。 太皇太后看着此情此景,忍不住叹道,“若是此时殊儿也在,我们一家就算是又聚在一起了。对了,阿昔,哀家听说,你把言将军给关起来啦?” 听到提及言慕玖,宛嫔微微抬起了头。 小皇帝却黑下了脸,“皇祖母,他害死了皇兄,朕没杀了他就是给皇兄面子。” 太皇太后用拐杖敲了敲地,“哀家听说了,此时也怪不得那孩子,还是早日抓到刺客才是。” 白景离的神色有些微妙,不过也并未说些什么。 皇帝沉着脸,说道,“皇祖母也不必为他求情,此时本就是他的过失,朕还未想好如何处置。” 宛嫔无言的为他们都添了被茶,送至跟前,太皇太后接过她手中的茶盏,捧在手中取暖,浑浊的眼珠中满是悲戚。她心知白景昔的脾性,也就未再多言。 第53章 茯苓 虽已入冬,但近几日都是难得的大晴天,庄稼地里自从收割过后,种上了春小麦,便长出了不少杂草,人们趁着这难得的晴天,在地里盘起了杂草。 “小茯苓啊。” 一位年约十六七的少女正挥着镰刀,在卖力的砍着一株杂草,听到有人喊她,便直起身擦了擦汗,笑道,“哎,王婶儿。” 王婶儿端着一筛子鸡食,正准备回家喂鸡,突然看到正在地里盘草的少女,忍不住唤她一声。 “听人说,你前几天跟首乌山上采药,捡回来一个模样俊俏的小哥儿呢。” 听人提起她捡回那人,茯苓面上微微一红,“是啊王婶儿,我去南山采药,首乌怕我遇见猛兽非得跟着,结果就捡到身上沾着血昏迷着的人,我怕他死了,就让首乌把他背回来啦。” 待茯苓回到自家的小院,看到的便是那人坐在日光中手中捏着一把小米在喂鸡。 看见此状,茯苓快步进去,气鼓鼓道,“喂!我不是说了让你别出来吗!你伤还没好,要不要命啦!” 那人却毫不在意的笑道,“茯苓姑娘医术高超,我怎么可能死。” 茯苓插着腰,一字一句地对着他命令道,“快!回!去!歇!着!我待会儿给你换药。” 那人只得无奈道,“有劳姑娘了。” 白景殊被茯苓训斥一通,乖乖地躺在了床上。前几日他在虎啸崖上中了一箭,纵身从崖上跳下。 白景殊的眸子蓦然一黯,似是自嘲般的一笑。 没过多久少女便端着捣好了的药材走了进来,说道,“脱吧。” 白景殊依言将衣衫褪下一些,露出肩膀上包着的白纱。前几日茯苓如此直接的命令,白景殊还会提醒她男女授受不亲。 却没想那少女瞪着他,说道,“在医者眼里,没什么不一样的!” 自那之后,白景殊便已经习惯。 茯苓熟练的拆下他肩膀上的纱布,为他敷上刚捣好的中药,有无意间瞥见他背上的伤痕。刚把白景殊带回来的时候,茯苓便注意到了,忍不住想这位公子生的这么好看,怎么就这么命苦,新伤累旧伤的。 将伤口包扎好,茯苓忍不住再一次问他,“这伤都是怎么来的?” 白景殊只是笑笑,也不回答。 他每次都这样,茯苓也没脾气,干脆就不自讨没趣了。 茯苓乃是村中有名的医女,祖上世代为医,有妙手回春悬壶济世之称。 随后又进来一位少年,皮肤俊黑,看起来十分结实,他比年纪比茯苓稍大,却是茯苓身边的学徒。 看见他进来,茯苓吩咐道,“首乌,帮我去打盆水来。” 首乌似是并不太喜白景殊,瞪着眼看了他一会儿便去给茯苓打水去了。 白景殊看的出来,首乌很喜欢他这个小师父,故而对自己抱有敌意。 换了药,白景殊静静地躺在并不宽阔的床上,回想着近些日子的经历。他从崖上越下之后,伸手抓住一块突起的岩石,一点一点的从崖上爬了上去。但因中了箭,伤口一直流血,在崖边走了不知多久,便有些体力不支。 等他再次醒来,便是躺在这间小医馆中,身边坐着一个娇俏的少女,正在眨着眼睛看着他。 刺客之事……白景殊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答案,只是觉得有些不能接受。怪不得,言慕玖有些反常,原来,阿玖一直都是恨自己的。 跟言慕玖上山之时,白景殊已经有所察觉有些不对劲,干脆将计就计,跳下虎啸崖也是自己算好的事情。 为什么明知情况不妙自己还愿随他一同上山?白景殊不过是赌一把,想看看言慕玖到底会不会对自己如此残忍,但言慕玖果然是言慕玖,那个杀伐果断爱憎分明的言慕玖。 跃下悬崖的一瞬间,白景殊有些失神,若是自己真的死了,言慕玖会不会有一点点的难过? 人心都是肉长的,经不起这么折腾了。白景殊觉得有些疲倦。先前他也从未奢望言慕玖能够爱上自己,可给予希望,再毫不留情的打破、踩碎,着实有些太残忍了。 十年间的过往一幕幕的浮现,白景殊闭上了眼睛。他可以背负千古骂名,他可以被人憎恨,但他唯独不希望言慕玖恨他。 所以,若回去之后便就这样罢。着实没有必要再这样捆着言慕玖了。 “喂,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少女清脆的声音将他从回忆中唤醒。 白景殊对她笑笑,“敢问姑娘,在下何事可以走?” “不准走!”茯苓看着他,“你伤还没好,虽然并不严重,但我可不喜欢半途而废。” 白景殊点了点头,也就只当在这里歇息了,只是朝堂上是一番什么样的光景,倒是有些令人期待。 这个村子里并没有多少户人家,但皆是十分热情,听说茯苓带回了个昏迷不醒的年轻人回来,也有不少人来探望,王婶儿甚至宰了自家的鸡送过来。 白景殊看着面前炖好的鸡汤,轻声对他道谢。 那王婶儿看他气度不凡,便问道,“公子是哪里人啊?” “京城。”白景殊淡淡道。 “哦,那倒是不远,只不过怎么会在山里受伤?”王婶儿继续问他。 白景殊思索一番,答道,“随家父进山狩猎,不慎被野兽追捕,与家父走散。” 茯苓白了他一眼,她知道白景殊在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他身上的分明是箭伤,被野兽追捕?被人追杀还差不多。不过白景殊既然不愿意说,茯苓也知道必是有他的难处,也就没有拆穿。 首乌一直喜欢茯苓,但自从茯苓让他把这个人捡了回来,茯苓的目光就一直在他身上,有时甚至会露出少女的娇羞。这让他心中十分警惕。 晚膳过后,首乌在门外叫住茯苓,直接问她,“小师父,你是不是喜欢那个人?” 茯苓看着他,有些不解地问道,“什么嘛?!” 话虽如此,但脸上的绯红还是落入首乌眼里,少年人心性耿直,也不懂委婉,有些生气的问她,“你们才认识几天?而且你又不知道他的底细,为什么喜欢他?” 茯苓气的跺了跺脚,“我就喜欢他怎么了?” 首乌也急了眼,“男人难道不是该像我这样的吗?他那么细皮嫩肉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就不怕他对你图谋不轨?” 茯苓瞪着他,“你懂什么!人家那是君子如玉,为何要像你这般皮糙肉厚的!况且我与他谈话,他温润儒雅,怎么会像你说的那般?” 首乌更气了,脸涨的通红,看着茯苓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只好忿忿不平地走了。 月色如雪,原本寂静一片,但窗外突然传来一阵阵的劈柴的声音,那劈柴之人仿佛与那柴火有什么深仇大恨,一刀刀劈的巨响,宛如闷雷。吵的白景殊睡意全无。就开始有些怀念在景王府时的日子。 第54章 恰似少年时 陈亮来到天牢之中,已是几天后的事。 此时言慕玖以不似先前的那般失魂落魄,看到陈亮,墨色的眸子中也恢复了些光亮。 “唉,言将军,你说怎么会搞成这样,这都叫啥事儿啊。”陈亮看着他在天牢中日渐消瘦,就有些心酸。 言慕玖看了看他,“几天了?” 陈亮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他在问什么,“哦,算起来今儿是第七天,也不是我不来看你,你不知现在见你一面有多难。皇上是真气的不轻,下了令让所有文武百官都不得来天牢探望,连太皇太后求情都不管用。我今儿能来,那还不是靠咱铁骑营和刑部这关系。” 竟才过了七日么?言慕玖甚至觉得已经过去了半月有余。今天是第七天,那也算是白景殊的头七了罢。 言慕玖点了点头,随口问他,“铁骑营近日如何?没有懈怠罢?” 陈亮道,“军中兄弟知道这事,都替你着急的很,不过这操练也确实没落下。不是,你现在还有闲心操心这个?” 言慕玖唇角微扬,“我现在不正是闲得很么?” 陈亮拍了拍铁牢,“唉,你真是一点都不担心那小皇帝会如何处置你?” 言慕玖淡然道,“他是君,我是臣,要如何处置不过是一道皇令罢了。” 看着他的样子,陈亮气不打一出来,“言老将军在我幼时于我有恩,他就你这么一个儿子,如今你还……唉。” 听陈亮提及往事,言慕玖的双手不禁紧握。 二人说了会儿话,大多是关于铁骑营近况?这本就是违了皇令来的,陈亮也不便多留,便转身走了。一切又归于寂静。 在这处偏僻的小山村中,白景殊算着日子,今日已是第七天,这七天朝中可能会发生许多变故,不宜拖太久。 在这里的日子倒是过的很安逸,唯一感觉不太好的,便是首乌那不善的目光。白景殊也不知自己是哪里得罪了他,思来想去也只有茯苓了。白景殊不傻,茯苓对他的心思他一看便知,可他却始终看不透言慕玖。 茯苓医术高超,再加之本来也算不得严重的伤,此时已好了大半。茯苓也不知是用了什么药,使他身上原本的那些伤痕也淡的几乎看不见了。 此时首乌端着一碗漆黑的汤药进来,没好气地放在他眼前,说道,“给,茯苓让我给你送的药,喝了。” 白景殊到了谢,接过他递来的汤药看了一眼,忍不住怀疑,这真的不是碗剧毒? 不过想来也不太可能,白景殊刚喝一口便脸色微变,这也忒苦了些! 白景殊无端的就想到自己上一次喝药,多半是言慕玖亲手喂的,无论多苦他都饮之如蜜糖。往事想来有些唏嘘不已,一碗苦的令人舌根发麻的药,就这样见了底。 首乌有些吃惊的看着他,竟然几乎是面不改色的饮下了那碗他“精心调制”的药汁。首乌忍不住想,莫非他真不似看起来这般娇贵? 这时,门外茯苓的声音传来,“首乌!谁让你煮黄连的?我给你的方子里没有这味药!” 首乌连忙逃了出去,白景殊这才意识到,此药不仅入口极苦,余味也如此之苦! 茯苓走进来看到那碗已经见了底的药,目光有些复杂地看着白景殊,“你等着,看我去收拾他。” “罢了,小孩子心性。”白景殊叫住她。 “可他,真的有些过分!”茯苓看起来确实十分恼火。 白景殊目光平静,“他只是挺喜欢你的。” 茯苓顿了顿,小声道,“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那你呢?”白景殊问她,“你不喜欢他么?” 茯苓摇了摇头,“我只把他当徒弟的,我……” 这个我字顿了许久,茯苓也未说出之后的话。 虽然被如此捉弄,白景殊也不恼,看着他们,就有种恰似少年时之感。 看白景殊不说话,似乎在想着什么,茯苓忍不住问他,“你在想什么呢?” 白景殊看着她,淡笑道,“我在想我的妻子。” 茯苓有一瞬间的怔愣,她忍着心中涌上的酸意,强笑着问,“你的妻子,一定是个美人吧?” 白景殊想了想,言慕玖确实是大尧第一美男,便点了点头。既然无意,便不要给人希望,白景殊深知此理。 二人又聊了几句,茯苓便说困了,与他告辞。 第二日再见,白景殊发觉她的眼角有些发红,只得微微叹口气,茯苓是个好姑娘,所以需要一个真正爱护她的人。 不料没过多久,首乌便气冲冲的跑了进来,对他道,“你让茯苓哭了。” 白景殊看着他,发自内心的说了句,“抱歉。” “你,你可否知道她喜欢你?”说这句话时,首乌的嘴唇有些哆嗦。 白景殊无言的点了点头,“我知。” “那你还让她哭!”首乌也有些无法自控,“我,我最见不得她哭了。” 白景殊沉默了一阵,才说道,“我与她说,我已成亲了。” 首乌也是一怔,“你不喜欢茯苓?” 白景殊直言道,“是。” “茯苓那么好的姑娘你为何不喜欢?”首乌对他吼道。 这突如其来的话令白景殊哭笑不得,“你莫非不喜欢她?” “我当然喜欢!” “那你为何还要如此问我?”白景殊有些不解。 首乌也红了眼,“我想她能高兴,可她如今却很难过。” 白景殊轻叹一声,少年人之间如此纯粹的感情真是令人心生羡慕,他看着首乌,“你自当去安抚她一番。” 首乌重重地点了点头,跑了出去。 看他走远,白景殊有些失神。也不知阿玖如今怎样了。虽言慕玖如此对他,但白景殊终究是恨不起来,又怎可能会恨。 这次博弈,白景殊认输,输得彻彻底底,令他输不起第二次。 言慕玖对他的介怀,白景殊也心知,此次回去,必将将此事查个明白。 风月楼中,卿绾独自一人坐在自己的房中,随手拨弄着琴弦,自从言慕玖被打入天牢,她便一直心神不宁,茶饭不思,人也消瘦不少,她有些后悔当日去寻秀阳县主,她实在未曾料到,会害了言将军。 卿绾近几日闭门谢客,风月楼的收入一下子少了不少,心疼的妈妈直掉眼泪,看着卿绾这样子,也不忍责骂。也只好由着她去。 慈宁宫中,太皇太后的精神好了一些,只是经常到白景殊年幼时常与其他皇子一同嬉戏的那处凉亭去看。此时风大天寒,身边的老嬷嬷有些看不过去,轻声道,“太皇太后,这天凉,不如先回宫歇息?” 太皇太后苍老的手摸着石面,许久才听到她说的话,“唉,哀家的殊儿幼时,便会与其他孙儿一同在这处玩耍,阿昔疑心重,将他其他哥哥们都赶出京城,只留殊儿在这儿,如今殊儿也不在了……” 看着太皇太后陷入往事,老嬷嬷也不忍出声打扰,只得在一旁默默地看着,这几个皇子也是她一直看着长大的。 第55章 归来 景王府内已没了主人,全府上下一身素白,但皇上下令,景王爷后事暂缓,故也无人敢哭丧。 饶是赵嬷嬷一把岁数,也是见过大风大浪,也仍是感到悲悯。时不时地听到侍女小声抽泣,也不忍责怪。 此时景王府无主,她们便没了依靠。 “莲姐姐,如今王爷身死虎啸崖,将军还在天牢中,我们可怎么办啊?” “这……我也不知啊,这一天天的没个盼头,日子可怎么过。” 一众侍女齐齐哀叹,又忍不住抱怨苍天无眼。 白景殊踏入景王府时,门口的侍卫仿佛见了鬼一般,大叫一声,哆嗦着问道,“王……王王王爷,您是人是鬼啊?” 白景殊蹙着眉,“夜深人静这般大呼小叫,成何体统,本王是人是鬼你看不出来么?” 他这声惨叫引来了不少人,众人看到白景殊皆是一惊。赵嬷嬷被这动静吵醒,连忙起身来穿过前殿来到门口看看情况,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白景殊。 赵嬷嬷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颤声问道,“王爷……王爷?您回来了?” 白景殊点头,“本王无事,快去把你们这身白衣换了,免得本王看着碍眼。” “是!王爷!”赵嬷嬷忍不住老泪纵横。 “等等。”白景殊叫住她。 “王爷还有何事吩咐?” “言将军现在何处。” 赵嬷嬷皱着眉头,说道,“自从您从虎啸崖坠下之后,皇上恼的很,下令将言将军打入了天牢……” 白景殊轻轻叹了口气,“本王知道了,下去吧。明日本王自会进宫向皇上陈明一切。” 赵嬷嬷听出言外之意就是让自己不要多嘴,连忙应下。 近几日京城频出大事,前些日子刚说着景王爷坠下虎啸崖,而如今却活生生地回来了。 小李子基本是屁滚尿流的来传的信儿,“皇皇皇皇上……” 白景昔看到他这副样子就心烦的很,“舌头捋直了,有话快说。” 李公公赶紧稳了稳心绪,但声音还带着颤抖,“景王爷,回回回来了,此时正在殿外求见。” 白景昔浑身一震,似乎是想了一会儿才读懂小李子的话,惊喜道,“回来了?快快快,宣皇兄进来。” 白景殊刚跨进殿门,小皇帝便忙不迭地的起身向前,喊到,“皇兄!” 白景殊看着他脸上的欣喜,应到,“阿昔。” 小皇帝一时间有些语无伦次,“皇兄……朕以为,以为你……” 白景殊安抚道,“好了好了我没事儿了。” 小皇帝又有些委屈地抱怨,“皇兄,你既然没事,为何现在才回来,你不知朝中那些大臣,这几天一个个都要骑到朕的头上了!” 白景殊想了想,如实相告,“受了些小伤,幸得一大夫相救,养了几天,无事便回来了。昨日半夜才到景王府,今天一早便进宫寻你。” 其实他本就无甚么大碍,那一箭并未太深,也只是些皮肉伤,只是茯苓不让他走而已。 小皇帝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看起来确实无事,也就没说什么,“皇兄坐罢,朕这就派人去告知皇祖母。” 想到太皇太后,白景殊也有些愧疚,他深知太皇太后得知自己的死讯会有多难过。不管她年轻时如何雷厉风行地执掌六宫,但人一旦到了这把年纪,便把这些斗争都看淡了,无非是想一家人和和睦睦,安享晚年。 白景殊的手指轻轻地敲打着桌面,轻叹一声道,“无妨,待会儿我亲自上门给皇祖母赔个不是,阿昔且说说近日朝中动向。” 提起此时小皇帝的眼中划过一丝狠厉,咬牙道,“那王松以朝中正值用人之际为由拉拢大臣一同给朕递折子,要把西岭王调回京城。” 白景殊微微蹙眉,王松此举太明显不过,西岭王乃是当年的二皇子,也是白景殊的兄长。西岭王同如今的圣上当年在夺嫡之争中结下了不少梁子,也是王松一直扶持的皇子,故白景昔一继位,便将他封王赶出了京城。 “哼,要西岭王回京,这跟逼朕退位有何区别。”白景昔握着拳头,重重地一砸桌面,桌上的茶水抖了几抖洒在桌上,打湿了那上好的宣纸。 白景殊抿唇不语,沉吟片刻道,“此事不难,想要回京,大抵是因为西岭太闲了,那便下旨修蜀道罢。” 小皇帝眼前一亮,“古人言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如此一来,够他忙活个三五年的。” “还有一事。”白景殊道。 小皇帝看起来心情好了不少,“皇兄有何事直说便是。” 白景殊垂着眼,“我听府中人说,皇上把言将军关在天牢,我既已无事,那便……” 小皇帝脸色一变,“果然是要为他求情!他不过一介罪臣之子……” “阿昔,”白景殊语气有些冷,随后便缓和下来,“那是你皇嫂。” “罢了罢了。”小皇帝坐了下来,“你那么稀罕他,朕也没办法。” 出了养心殿,白景殊并未急着去天牢,而是直直去了慈宁宫。想到言慕玖,白景殊的思绪便有些乱,虽然在这几天中他也想过了很多。 还未到慈宁宫,白景殊便正好遇上了正准备被进宫的白景离。 白景离看到他,微微一怔,但也并未感到多意外。他到虎啸崖那一遭,便隐隐有了白景殊可能还活着的想法。 白景离弯着一双眼睛,笑着道,“皇兄,你这一诈死,这宫里可是兵荒马乱的。皇祖母为了你,头发全白。” 白景殊更加愧疚,“我这不来给她老人家请罪来了么。” 太皇太后一来到白景殊,忍不住揉了揉眼睛,连忙问道,“景离,哀家是不是眼花啦?” 白景离轻笑道,“皇祖母,您没看错,正是皇兄,他没事。” 太皇太后还是有些不可置信,小声喃喃道,“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白景殊无奈地走到她身旁,轻轻地握住了那满是褶皱苍老的一双手,“皇祖母,真的是我,我没死。” 太皇太后感受着白景殊手上传来的温度,痴了一会儿,泪水便落了下来,“哀家的殊儿啊,你去哪儿了,你知不知这几天哀家日日在佛堂……” 白景殊轻声道,“皇祖母是殊儿不好,前几日受了些轻伤,伤一养好,便回来了。” 二人陪着太皇太后说了会儿话,上了年纪的人极易犯困,慈宁宫中的嬷嬷便扶着太皇太后去歇息了。 太皇太后一走,白景离便收起了笑意,略带严肃地问他,“言慕玖为何如此恨你?” 白景殊一怔,无奈一笑,早就知白景离不是省油的灯,果然是明察秋毫。 见白景殊沉默,他也没再问,白景殊和言慕玖之间很微妙。言慕玖也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 白景殊把玩着腰间的玉佩,“或许是些误会罢,此次回来,我会查清此事。” 白景离轻轻一笑,“他想置你于死地,此次之后,你真的能释怀?” 白景殊沉默半晌,摇了摇头,“我这次赌输了,且也再输不起第二次。” 一颗真心捧在你面前,你弃之不顾还要将之粉碎,即使破镜能重圆其中的裂缝依旧还在。 第56章 痛楚 “什么!白景殊没死?!”秀阳蓦地站了起来,脸上神情变幻莫测,也不知是悲是喜。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那虎啸崖是万丈深渊,崖下还有猛虎出没,怎么会没死……”秀阳身子一软,又坐了下来,口中不停地喃喃。 侍女看着她这样子,也看不出她情绪,也不敢乱说话,只得道,“回县主,此事千真万确,是宫中传来的消息。说是今儿一大早景王爷便进了宫。” 秀阳瘫坐在那里,妩媚的脸上瞬间失了颜色,“没死啊,为什么没死……” 景王爷归来的消息霎时间在宫中传了个遍,宛清宫中的宫女来报时,宛嫔正拿着一件小巧精致的衣物仔细端详,似乎很是满意。 玉儿轻声道,“娘娘,宫里传来消息,景王爷好端端的回来了。” 宛嫔应了一声,轻轻放下那件衣物,动作轻柔地将它叠好,似乎十分珍惜。她转过身,淡淡地看着玉儿,“回来便好,免得皇上整日为此伤神。” 玉儿点了点头,“娘娘可还记得,先前皇上因为王爷的事,将言将军打入天牢,此时王爷一回来,便向皇上提了要放人呢。” 宛嫔顿了顿,“皇上如何说。” 玉儿轻声道,“皇上已经允了,这会儿王爷大抵已经去了天牢。” 天牢之中阴冷依旧,滴答的水声不断,许是天在下雨,漏进来了些。 言慕玖虽不像当初那般失魂落魄,但也依旧面容憔悴。 蓦然间,他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似的,猛的抬起来了头,便看到白景殊从不远处走来,一袭熟悉的浅色云纹衣,腰间仍是挂着那不菲的玉佩。 一瞬间言慕玖以为自己看错了,甩了甩头想让自己清醒一些,刚刚他看到了谁?真的是白景殊么?他亲眼看着白景殊从悬崖上跌落,怎么可能还活着? 可那还真的是白景殊,真的活着回来了。 短暂的麻木过后,心中涌上的竟是一股窃喜。但自己的计划失败,并未杀死自己的仇人,一时间言慕玖又感到无比痛苦。这两种情绪不断撕扯着他,宛如置身冰与火两重境地,他感觉自己要被折磨疯了。 白景殊在他面前站定,轻声道,“阿玖。” 白景殊的嗓音一如既往地温润,即使在这冰冷的牢房中也令人感到如沐春风。 言慕玖只是漠然的看着他,“你没死啊。” 听着言慕玖疏离的语气,白景殊又感到一阵锥心之痛,他轻叹一声,像是自虐一般对言慕玖笑道,“刚好命大,让阿玖失望了。” 言慕玖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这时刑部尚书亲自赶往,看着面前的白景殊便知他是来天牢捞人的,这几日他也看不过去堂堂骠骑大将军,被关在这阴冷的天牢算是怎么回事,只可惜皇命难违,他也别无他法。 他一早便听闻景王爷回来了,便知景王爷必会让皇上松口,如今看来果然如此,刑部尚书捋了捋胡须,对白景殊笑道,“下官不知景王爷会亲自来次,还是下人通报才知,还望王爷见谅。” 白景殊浅笑道,“怎能劳凡大人亲自前来,不过想必大人也知本王来意。” 刑部尚书连忙点头,笑道,“下官看皇上下令整天关着将军,心里就发愁啊,还好王爷吉人天相。来人,给言将军开门!” 那狱卒也同刑部尚书一般,对言将军被关在此颇有异议,早就想放人了,此时白景殊一来,虽然先前关于此人的传闻都是残害忠良之类,但此时他们也不禁觉得景王爷看起来十分顺眼。 出狱之后,言慕玖一直沉默着一言不发,二人无言地回到景王府。 下人们看到王爷带着将军回来,都激动不已,白景殊看了一眼言慕玖,只是淡声对下人道,“去准备热水,让将军整理一番。” 言慕玖此时的模样的确有些狼狈,听着白景殊的安排也没有什么异议。 白景殊就在书房坐着,本想看本闲书等着言慕玖来,但无论书中的东西又多有趣,此时在他眼里都索然无味,白景殊发觉自己的手正在微微的颤抖,但他觉得有必要和言慕玖好好谈谈。 言慕玖一推门进来,果然清爽很多,半点没有在天牢中的狼狈,但面容依旧有些憔悴。 “你想说什么?”言慕玖直接坐了下来。 白景殊放下手中的书卷,叹道,“我知你为何恨我。” “我不该恨你么?”言慕玖反问,“我父亲战功赫赫国之忠臣,一心为大尧,最后竟落了个惨死异乡的结局?” 每次提及此事言慕玖眼前便是血红一片,父亲死不瞑目之状,母亲的悲戚,族人的哀嚎,小孩儿的哭闹,纷纷交织在一起,汇成一座人间地狱。 白景殊看着言慕玖发红的眼睛,顿了顿,“我知你心中无法放下此事,言家之事并非我所为。” 言慕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宛如一把锋利的刀刃,字字割在白景殊心上,血流如注。但他此时,却还试图想挽回些什么,也不知自己这样是否徒劳。 “你要我怎么信你?”言慕玖问他。 你要我怎么信你。如果说先前的话是一把利刃,那这句话便是如那天毫不留情对他射来的箭雨,字字锥心。 白景殊强忍心中酸涩,轻笑道,“阿玖,你若许我***好,我便为你查清当年真相。” 听他这么说,言慕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白景殊,你是疯了吗?” 白景殊苦笑着摇了摇头,“不,我很清醒。” 言慕玖的眼中充满了厌恶,“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像风月楼里那些张着腿求操的婊子。” 听着言慕玖的刻薄的讥讽,白景殊只是淡然一笑。 白景殊从未想过,自己与言慕玖的第一次会带着如此沉痛的心绪,那不像是一次交欢,更像是一种折磨,一种身与心的双重折磨。 言慕玖粗暴地扯开白景殊的衣物,毫不怜惜的在他身上啃咬,留下一片片深紫的淤青。 毫无温情的欢爱,二人都毫无快意可言,痛楚要把他逼疯,他紧咬着被子,不让自己发出声。但身体上的疼痛远不及心里的,白景殊只觉得内心愈发悲凉。 言慕玖,你怎么可以如此对我。 二人就这样在深夜之中互相折磨,白景殊忍不住自嘲般地想,言慕玖的体力可真是惊人。 第57章 发烧 不知这场似乎毫无止境的欢爱持续了多久,白景殊直接昏了过去。 言慕玖在他体内发泄出来,退出时猛然看到金丝被上那混合着白浊的斑斑血迹,如此刺眼。 真的把白景殊欺负惨了。言慕玖这么想着,无端的有些后悔。 沉默地看了他半晌,言慕玖把昏迷过去的白景殊抱起,清洗着他身上的不堪。看着白景殊身上被他啃咬之后留下的淤青,还有那日未完全好的箭伤,言慕玖这才有些清醒过来,自己都干了些什么? 将白景殊身上和体内都清洗干净,言慕玖命人来换掉了被褥,将他放在榻上,直接出门回了将军府。 第二日白景殊直到日上三竿也未醒来,侍女觉得奇怪,王爷一直是个不喜贪睡之人,又怎会到了现在还没醒。 她轻轻扣门,“王爷,您醒了吗?” 无人应她。 小侍女又敲了敲,“王爷,该用午膳了。” 依旧没有动静,她突然有了种不太好的感觉,便推门走了进去,见白景殊正躺在床上,面上还有不正常的潮红。 小侍女走过去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发觉白景殊的体温烫的吓人,她连忙喊到,“来人!来人!王爷发烧了,快宣太医!” 言慕玖回到将军府后一夜未眠,翻来覆去满脑子都是方才发生的事情。浑浑噩噩之际也不知是何时终于才睡着。 第二日言慕玖醒来,莫名的感到有些不对劲儿,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回景王府看看,只是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白景殊。 坐在前殿时,听侍女们说白景殊还未醒,言慕玖无言的点了点头,心里也大致明白是如何。 殿中悬着一幅白景殊亲手提的字,白景殊的字瘦硬有神,用笔细劲,结体疏朗,是并不多用的瘦金体,因此当日秀阳拿着书信给他,他一眼就认定这是白景殊的笔迹。 一位自幼随着白景殊长大的侍女,看着言慕玖一直盯着那副字看,给言慕玖介绍道,“将军,您看的这副字,是王爷十六岁时所写,王爷的字连先帝都赞不绝口呢,就连秀阳县主的字,也是王爷亲手教的。” 言慕玖面色徒然一冷,“你说什么?” 侍女被吓了一跳,也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惹将军不悦,颤巍巍的重复着刚刚说的话,却被言慕玖打断。 “最后一句,你说秀阳的字是白景殊教的?”言慕玖问她。 侍女也不知此事有何不妥,疑惑道,“是啊将军,秀阳县主自幼与王爷一同长大,其字迹便是王爷亲手教的。” 言慕玖心中一沉,脸上神情变幻莫测,他点了点头,对侍女道,“无事,你下去罢。” 侍女察觉他神色微变,也不敢多问,许是因为王爷幼时与秀阳县主的亲密令将军醋了罢……此事一定要告诉莲妹妹。 言慕玖失神地望着那副字,忍不住回想自己当时为何就信了那女人的说辞。再想自己所做之事……白景殊一定恨透了自己。 正当言慕玖失神之时便听见有下人在喊着王爷,病了,他连忙起身,问下人道,“王爷怎么了?” 那下人被他的脸色给吓到,磕磕绊绊地说道,“王爷……王爷好似发烧了,已经让人去请太医了,将军放心。” 发烧了,莫非是…… 言慕玖大步迈向白景殊的寝殿,一进门便看到满屋的侍女正在急得乱成一团,言慕玖无暇顾及,连忙来到床边摸了摸白景殊的额头,果然烫的吓人。 一众侍女看着他来,连忙请安道,“见过将军。” 言慕玖看了她们一眼,吩咐道,“去打盆冷水来。” 待水取来,言慕玖将一块手帕用冷水沾湿,敷在白景殊额头,转身问侍女道,“太医呢?” 侍女道,“回将军,一早就派人去请,应该快到了。” 太医匆匆忙忙地背着药箱赶到,看着躺在榻上的白景殊,连忙过去探了探他的额头,不经意间瞥见白景殊脖颈上的淤青,对侍女们吩咐道,“闲杂人等都且先退下。” 一时间只剩太医和言慕玖,太医看了他一眼,略带严肃地问道,“将军头一天可否与王爷行房?” 被他这么一问,言慕玖胡乱点了点头。 太医叹了口气,“将军,老夫要为王爷检查下体伤口,将军……” “不准!”言慕玖不假思索的说道,“状况我知道,太医只管开些方子便是。” 那处怎么可能给别人看! 太医无奈地坐下,写了张方子,还从药箱中取出一瓶药,嘱咐道,“将军且按这个方子,每日两顿,这瓶药做外敷,每日一次……” 言慕玖正当太医准备走时,太医却语重心长道,“老夫听闻将军与王爷关系甚好,又喜于王爷平安归来,但房事需节制,不可太过粗鲁。” 言慕玖被他说的有些接不上话,只好讪讪道,“我知道了,太医慢走。” 太医临走前,还忍不住叹道,“唉,年轻人啊……” 为来得及多想,言慕玖叫来侍女把药房给她去煎药,自己则坐在白景殊身边静静地看着他。 白景殊似是睡的极不安稳,言慕玖便想伸手抚平他的眉。 门外的侍女拿着药房去取药,几味中药都是常见的药材,景王府内便有,到了药房,忍不住跟那药房的丫鬟说道,“唉你说王爷刚回来,好端端怎么突然病了呢?” 药房的丫鬟接过药方一看,“王爷这是发烧了啊,你说会不会是将军太不怜惜……” “诶!你这么一说确实很有可能,今日看将军的样子,也是急坏了。” 两名侍女对视一眼,竟是偷偷笑了起来。 待白景殊醒来,先是怔了一会儿,待身体的知觉逐渐恢复,白景殊直觉浑身如骨折般酸痛,身下某处的钝痛还提醒着他这一切究竟是何缘由。 白景殊艰难起身,又觉头昏脑涨,正逢言慕玖端着药进来。 言慕玖见他醒来,心中一喜,“醒了?” 白景殊看到他,目光中却带着一丝疏离。 言慕玖坐在他身侧,将药递到他唇边,正打算喂他服药,却听白景殊道,“不必劳凡将军,我自己来。” 言慕玖蓦的一僵,白景殊语气的生疏让他无所适从。 白景殊从他手中接过那碗药,心道,近日喝的药还真是不少…… 那药汁甘甜,不必想也知定是参了蜜糖。 言慕玖想起那瓶外用的药,有些不太好意思道,“太医说此药外用,每日一次。” 白景殊只看那药瓶,便知是用在哪处了。淡然道,“将军且先放着罢。我有些困了,将军请回。” 白景殊并没有感到困倦,只是不知该对言慕玖说些什么,只觉看到他便有些痛心。 言慕玖出门后,回想白景殊那般生疏,便觉得心中憋闷,但更多的便是愧疚,或许等他气消了,便好了罢。 第58章 起疑 今日京城小雪,乃是今年第一场雪,雪花纷纷扬扬落下,一夜之间霜雪满地,如春风忽来千树梨花挂枝头。有贪玩的孩童在如此严寒之中,也不忘三两结伴一同嬉戏。 白景殊伤病未愈,见满地雪白也微微动容。银装素裹中,白景殊披着雪白狐裘站在飞舞的雪花之中,他抬起头,任由飞雪落满眉梢。在雪地中静默片刻,白景殊伸出手,精巧的雪花落在掌中转眼间便融化成一滴晶莹地水珠。 侍女们知他有病在身,但见此情此景也不忍出声打扰。 言慕玖来到白景殊寝殿前,见到的就是这一身素白的人站在雪中,眸光清冷,任凭雪落满身。言慕玖心头一动,竟也是呆站在那里。片刻之后他回过神来,来到白景殊身边,蹙起眉峰道,“有病在身,外界如此严寒,还是不要多留罢。” 白景殊转头看他,眸光淡淡的,没有一丝波澜,也未反驳,默不作声地便回了殿中去。 言慕玖紧紧跟在他身后进门,白景殊坐在榻上手中捧一暖炉,方才在门外,双手冻的通红。 白景殊就静静坐在那里,也未开口说话,许久之后才道,“言将军今日未去军营?” 听白景殊如此生疏,言慕玖顿了顿道,“今日下雪,让他们休息一日。” 二人又是一阵静默,侍女端着药轻轻推门进来,“王爷,将军。” 白景殊点头,侍女也察觉气氛不太对头,把药放在桌上便退了下去。 白景殊端起冒着热气的汤药,习以为常的一饮而尽,放下瓷碗随手擦了擦唇边的药汁。 言慕玖看着白景殊,心想这会儿估计还是没消气罢。回想起那日白景殊从崖上纵身跃下,言慕玖的心就被揪了起来,以及在天牢中的那几日终日失魂落魄。或许正是因为此事,他才看清了白景殊于他而言有多重要。而自己却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他。 或许该寻个时候跟他道个歉,言慕玖这样想着。 此时侍女又进来通报道,“王爷,离少爷来了。” 白景殊淡淡道,“让他进来罢。” 言慕玖听到这几个字心中又是一阵不悦,曾在天牢时白景离就去天牢问过他为什么要杀白景殊,他当时并没有回答。并且白景殊似乎与白景离关系不错,总之,这个人言慕玖并不喜欢。 白景离身上带着些雪花,一踏入殿门,便看到了言慕玖与白景殊都在,他看向言慕玖轻轻一笑,那笑意里似乎蕴含着其他情绪。 言慕玖轻轻眯起了眼睛,他倒想看看着白景离想干什么。 白景离把目光转向白景殊,笑道,“得知皇兄病了,特地来看看。” 白景殊看着他,目光中也有一丝笑意,“你怎知我病了?” 白景离随意地坐在白景殊旁边,说道,“昨日回宫之时,恰巧遇见了张太医,随口聊了几句。” 虽然这病的有些难以启齿,但白景殊深知张太医并不会说太多。 言慕玖在一旁冷眼看着二人交谈,白景离用余光瞥他一眼,唇角微挑,对白景殊道,“听闻近日风月楼的卿绾姑娘也病了,拒不接客。” 白景殊有些无奈,他真的不知白景离不喜欢女人为什么还总喜欢往风月楼中跑,便问道,“你怎的天天去那里?” “图个乐子么。”白景离笑道,“那卿绾姑娘前一阵子还风头正盛,如今却突然病了。” 白景殊也不知接什么,只得随意道,“许是近几日受了风寒,毕竟是个姑娘。” 白景离看了言慕玖一眼,问道,“我听问言将军与卿绾姑娘是旧识?” 看他们把目光看向自己,言慕玖坦然道,“几面之缘罢了。” “噢。”这一声有些意味深长,白景离继续道,“表兄可还记得前几日,我与你说过我曾在风月楼遇见秀阳县主。当时我还疑惑她为何要去风月楼,如今想来大抵是去找卿绾的。” 白景殊也心生狐疑,“秀阳怎会与卿绾结识。” 白景离耸耸肩,“大抵是两位美人都听闻彼此的传闻,想比较一下到底谁才是京城第一美人。” 白景殊展颜一笑,言慕玖却眉头愈发紧蹙,卿绾前一阵子大张旗鼓地登台献艺,这不是卿绾的性子,况且和秀阳也扯上了些关联,这其中必然有些问题。 “等等,”白景离突然伸手用拇指在白景殊唇角一抹,笑道,“一点药渍。” 这一举动看的言慕玖心中涌上一丝怒气,冷声道,“你做什么?” 白景离却十分淡然,“皇兄唇角沾了一点药渣,帮他抹掉。” 这似乎并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但言慕玖就是觉得这样的举止太过亲昵,再加之他还记得白景离曾说自己不喜欢女人的事,让言慕玖隐隐有了一个想法。 白景殊也认为这不是什么大事,看着言慕玖这等反应,反倒觉得讽刺。先前他还为言慕玖的吃味而暗自欣喜过,到了如今他认为言慕玖实在没必要如此。真的不爱自己,白景殊也不想强求。 白景离坐了一会儿,留下了些从街市上买来的小玩意儿称要回宫去寻小皇帝,便告了辞。 言慕玖此时有些坐不住,他有很多话想找卿绾问个清楚,临走之前言慕玖看着白景殊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说道,“白景离大抵对你抱有心思。” 白景殊不以为然地回道,“景离是我的表弟。” 言慕玖似乎是还想说些什么,但始终没有说出口。 待言慕玖策马赶到风月楼门口,虽天上飘雪,但更给风月楼增添几分诗情。那楼中的妈妈看到言慕玖眼都直了,笑的眼角都皱在一起,连忙迎了上去,“哎呦,言将军,您可好久都没来了,我们卿绾姑娘,可想您想的都有些憔悴了,奴家看着都心疼呢,将军可要好好滋润滋润她呀。” 妈妈这话说的十分露骨,言慕玖也无反应,直接问道,“卿绾在哪儿?” “诶呦,将军看您急的。卿绾在阁中呢,她的闺阁也只有您能进了。”妈妈笑的花枝乱颤。 言慕玖也不与她废话,直接上了楼,那妈妈看着言慕玖的背影,小声哀怨道,“卿绾真是好福气呢,言将军这样的男人,妈妈我也想与之共度春宵呢~” 风月楼并不是平民百姓可以踏入的地方,这里的客官非富即贵,朝中各品官员也时常前来,故再此可见到不少京中大人物。风月楼的背景也极硬,故也无人敢再此造次,相传风月楼乃是贵妃娘娘的娘家兄弟所开,即使在天子脚下,也可立足。 妈妈盯着言慕玖的身影臆想了一阵儿,不禁春心荡漾,光是想想都觉那言将军在床上必十分骁勇,也但又知无望,便扭着腰肢去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第59章 爱恨 风月楼中人声鼎沸,但楼上便清净许多,众人皆知风月楼中姑娘个个柔情似水但寻常的贵人也只能在楼下消遣,能上这二楼的,必是京中有名的人物。 还未行至卿绾闺阁门口,便听见仿佛寄着哀思的琴音,如流水般细密。言慕玖轻轻扣门。 琴音未止,一声清淡的女音道,“妈妈,奴家身体抱恙,不便接客。” 言慕玖淡声道,“是我。” 房中人似乎是一顿,琴音戛然而止。卿绾听闻那熟悉的声音,一瞬间觉得自己是否是听错了,可她又怎会认错?她的将军无人能比拟。 卿绾有些跌跌撞撞的来给他开门,看到言慕玖的那一瞬间她几乎要落下泪来,连忙道,“将军快些进来坐罢。” 当日卿绾得知景王爷未死,反而好端端地回来了,一回来便去天牢将言将军救了出来,一时也不知是喜是悲。她也未再去寻秀阳,她深知那女人要比她疯多了。 言慕玖从未主动上门寻过她,即使是在当年言慕玖纵横风月场时。此时她也不知言慕玖究竟为何而来,却只知这可能是她唯一的生机。 一时又觉有些失态,不知言慕玖会来,不然她定会精心打扮一番。卿绾一双素手执起茶盏给言慕玖斟了杯茶递去,茶香袅袅混着女子阁中的脂粉香,着实令人沉醉。 言慕玖向来不喜拐弯抹角,直接挑明了问她,“你与秀阳有何关联?” 正在调琴的手微微一顿,卿绾浅浅一笑,说道,“秀阳县主乃是郡王之女,奴家只是一介风尘女子,又怎会有关联。” 言慕玖看了看她,卿绾的眸中有些不安,言慕玖继续问道,“那秀阳为何会来与你碰面?” 卿绾怔住,随即道,“实不相瞒,奴家仰慕秀阳县主芳名,曾经在茶楼中偶遇,向之请教过妆容。” 言慕玖目光一沉,“你知我最不喜别人骗我,你说实话,我不会为难你。” 卿绾心中一慌,想必言慕玖已是知道了些什么,才会亲自上门。她有些不安的攥着衣襟,轻咬贝齿,若是言将军知道她的所作所为会如何呢。虽说不会为难她,但是…… 卿绾眼中含着泪光,哽咽道,“这……” 言慕玖平静地看着她,“无妨,你说罢。” 卿绾一咬牙,说道,“奴家不忍看将军受屈被皇令束缚,入赘给……一个男人。” 言慕玖眉峰微蹙,“所以你与秀阳一同伪造证据,让我认定景王爷便是我的仇人?” 卿绾跪坐在地泣不成声,“秀阳县主说奴家在风月楼消息灵通,便让奴家打听关于以往的旧事,偶然得知景王爷常戴在身的玉佩是当年皇后娘娘所赠,而那玉佩上流苏更是皇后娘娘亲手编制,故……故让人去先后故居寻来一截……” 言慕玖目光愈发冰冷,“我知道了。” 卿绾见言慕玖作势要走,卿绾便知言慕玖这一走就不会再来见她,一时心急竟哽咽着拉住言慕玖的衣袖,“言将军!卿绾知错了,卿绾一直仰慕将军,不忍看将军受辱,故才出此下策……” 言慕玖被她拉着,也不好拂袖走人,只得耐着性子说道,“罢了。” 卿绾心如刀绞,也不知是一时疯魔还是如何,竟解下自己的衣物靠近言慕玖怀里,“将军!卿绾心知配不上将军这般的人,但也知今日将军出了这门,卿绾此生便见不到将军,恳请将军给予卿绾一个念想。” 言慕玖轻轻把她推开,怎么又是这档子事儿,白景殊……那时也是心怀绝望么? 卿绾衣不蔽体地跪在地上,抽泣道,“将军当真如此绝情?卿绾在欢爱之事上虽不如其他姐妹,但若将军喜欢,奴家自当可以效仿……” 言慕玖的眼中已经有了些不耐,“你又怎知皇上赐的这门婚事是我受辱?” 卿绾一怔,“将军你……” 言慕玖静静地看着她,也不说话。此时他也说出对白景殊是何种感情,虽知这次是秀阳的计谋,但先前的种种都把他的灭族之灾的缘由指向白景殊。虽他有些不愿接受,但心结难了。 卿绾顿时脸色煞白,她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将军竟然会喜欢上一个男人,如此荒唐。 秀阳收到下人来报,说言慕玖要寻她时,便感到有些不妙。 到了将军府,看着言慕玖正在等着她,神色自若地说道,“大冷天的,言将军找我有何事么?我来猜猜看,定是我那表哥活着回来了将军心有不甘罢?” 言慕玖看着她,“我去找过卿绾了。” “哼,”秀阳也懒得再装,冷声道,“那种女人果然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你的字是白景殊教的?” “是呀。”秀阳漫不经心的道,“我的景表哥写的一手好字,我的字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 “所以上次的信件是你伪造的?” 秀阳坦然,“是呀,我若是想,写出来的字可以与景表哥一模一样,只是想让你快些确信而已。” 言慕玖的眼中已浮现一丝怒意,却听秀阳道,“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你我的仇人都是白景殊,这点毋庸置疑,只是他这次命大没死,下次估计就不好得手了。” 秀阳转头看着言慕玖,“言将军在气什么呀?你不会真信了我那景表哥吧?” 言慕玖沉着脸,他发觉他一直告诉自己是信白景殊的,但心结作祟,始终没有完全相信。他或许是喜欢白景殊的,但这恨意已然入骨,只是一时被白景殊露出的脆弱而埋藏。 秀阳继续道,“言将军,自从我亲眼看到我父亲死于白景殊之手,从那以后,他所说的话我一概不信。他若是没些城府,又怎能扶当今的圣上登基呢。皇家的夺嫡之争,有多血腥,言将军不会不知道吧?” 言慕玖深知每位皇帝的登基,身后必定是一条血路。当年言家的灭门惨案被视为宫中禁忌,无人再敢提起。在这种仇恨中度日,极为痛苦,此时因为白景殊给过他一些温情,便能将此揭过吗?或许正是这些温情,让他对白景殊萌生了一些情愫。但,心底总有个声音告诉他,白景殊正是自己的仇人。 秀阳轻轻一笑,目光悲戚,“曾经我也多喜欢我的景表哥呀,做梦都想嫁给他。如今,却恨不得亲手杀了他。” 秀阳并没有说谎,言慕玖也知道。由爱转恨必是有缘由的,而这缘由也必定刻骨铭心。 言慕玖握紧了拳头,自己在干什么呢,竟差点又一次被白景殊蒙蔽。 秀阳看出他内心的挣扎,淡声道,“言将军,当初我也是这般的,当初我父亲待他那般好,他却像是一匹白眼狼,转头就咬向我爹,呵……真是讽刺。” 秀阳像是陷入往事一般,妩媚的脸上落下一行清泪,“我爹乃是大尧功臣,却落了个这样的下场,白景殊凭什么还活着!” 第60章 国姓为白 山中小雪,天上一片素白,麦田被薄雪覆盖,仿佛天地一色。 一位少女正蹲在雪堆里忿忿不平地胡乱用一根枯树枝铲着雪,仿佛这堆雪与她有什么深仇大恨。 “小茯苓,你家那位公子怎么走了啊?” 茯苓闻声扔掉手中树枝,起身道,“是王婶儿啊,他……就是病好了就走了嘛。” 王婶儿说道,“哦,挺突然的,我还想介绍我侄女儿给他认识呢。” 听王婶儿这么一说,茯苓更气了,踢了一脚眼前的雪堆,嘟囔道,“王婶儿,他都成亲了。” “成亲了?”王婶儿想了想,“那挺可惜的,不过那公子看着像是大户人家,若是我那侄女儿能嫁过去当个妾也不错……” “哎呀,王婶儿你别说啦!” “哦哦。我也就是想想,人家公子也不一定看得上我那侄女儿。”王婶儿摸了摸下巴,“哎不对啊小茯苓,自从那公子走了以后,你就这么急,你是不是……是不是看上那公子啦!” 被说中心事,茯苓又红了脸,气的跺了跺脚,“人家都成亲了!” “茯苓你这么好看,说不定人家公子也看得上你纳你当妾哩!”王婶儿笑道。 一旁路过的首乌听闻这二人的谈论,顿时心头一紧,生怕茯苓一时冲动真的跑去给人家当妾。 回到院子之后,茯苓一双小手因刚刚玩儿雪被冻的通红,却也毫不在意地拿起药杵捣起药来。 首乌见她若有所思心不在焉地捣药,忍不住问她,“你不会真想去给他当小妾吧?我听说大户人家妾都没地位的,他夫人肯定会挤兑你。” 茯苓皱着秀气的眉头,没有接他的话,小声嘟囔着,“白景殊,白景殊……” “啊!”茯苓突然大叫一声。 首乌被她咋咋呼呼的给吓到,拿着草药的手微微地颤抖,又连忙关切地问她,“怎么了?砸到手了?” 茯苓自顾自说道,“他姓白啊……景字辈,我当初怎么就没想到……” 首乌疑惑道,“姓白怎么啦!姓白了不起?等等…白!好吧,姓白真的了不起……” 白是当今国姓!此处又离京城如此之近,那白景殊的身份并不难猜。 当日白景殊接到飞鸽传书,正逢茯苓与首乌上山采药,走的匆忙未能与他们辞行,只留下了一纸书信和一锭银子。 首乌一进门就被桌上那银闪闪的物件儿给吸引了去,他拿起来放在嘴里啃了一口,牙被硌的生疼,他惊喜道,“竟然是真的,我从来没这么大块的银子!” 而茯苓却拿起那封书信来看,首乌看她眼圈发红,连忙问她怎么回事,茯苓揉了揉眼睛,哽咽道,“他走了!一声不吭的走了!” 首乌看着桌上的银子,宽慰道,“走就走嘛,反正伤也没什么大碍,还给咱们留了这么大一块银子,也算他知恩图报了。” 白景殊刚走那一整天,茯苓都闷闷不乐。首乌与她说话,她也不理。这让首乌也抱怨起白景殊的不辞而别起来。 白景殊靠在榻上,此时烧已退下,但并没有大好之势,由于身体抱恙,白景殊并未去上早朝。方才他下人来报,说在朝堂上,王松上书请求调西岭王回京,被皇上驳回,称自古中原之地不与蜀地相通,有修蜀道之想。 修此道有百利也有一害,便是劳民伤财,但皇帝称此时大尧国力正盛,正是最佳时机,欲由西岭王监管此事。 听着下人说完,白景殊让他退下。蜀道之事并非临时起意,此事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他早有此念头,只是正逢丞相乱政,便提起此事,既可利民又可绝了丞相的念头,实乃一举两得。 只是实行此令并不容易,王松手中有户部,且也需从长计议。 白景殊回想起在村子里的光景,也对自己的不辞而别而愧疚,只是当时他收到传书,京中不太安稳,他耽搁不得,只得回程。 改日再亲自登门道谢罢,白景殊心想。 今日言慕玖并未在白景殊眼前出现,白景殊心中再了解言慕玖不过,他深知言慕玖依然不放下往事,此事未结之前,二人之间必然有芥蒂。 白景殊命人送来了宫中典籍,但言家之事是宫中禁忌,一连多年都无从查起,翻遍典籍也找不到关于此事的只言片语。但如此重大之事,又怎可能被埋没。 既然书中没有,但当年的人却并未死绝,只是不好入手罢了。 往日喧哗的风月楼一夜之间变得寂静,据说是芳名远扬的卿绾姑娘真的病了,此病来势汹汹,让卿绾一度卧床不起。 风月楼地妈妈趴在卿绾榻前,哭哭啼啼个不停,“我的命根子啊,我还指望那言将军来看看你,你就振作起来了,站在都是什么事儿啊,没了你,我还指什么赚钱啊……” 大夫被她哭的头疼,说道,“妈妈还请稍安勿躁,让老夫为姑娘诊上一脉。” “对对对。”妈妈连忙起来,“大夫你快看看我家卿绾,她可千万不能死啊!” 大夫给脸色苍白熟睡着的卿绾诊了脉,脉象较为微弱。大夫摇着头叹了口气。 妈妈看着大夫这等反应,吓得一愣,她的宝贝卿绾不会真要没了吧,她连忙道,“大夫,她怎么样?什么时候能好啊?需要啥药尽管说。” 大夫无奈道,“卿绾姑娘此乃心疾,老夫只能为姑娘开一计护住心脉的方子,什么时候能痊愈,还得看卿绾姑娘自己。心病难医啊。” 妈妈接过方子,看着榻上躺着的人儿心疼的不得了,咬着牙把看病的银子付了,又忍不住对言慕玖心生抱怨起来。 卿绾病了的消息,一夜之间传遍京城,也落入白景殊之耳,这自然是白景离告诉他的。 “据说,那卿绾是得了心病,大夫也没办法。”白景离道,“不少人都心疼坏了。” 白景殊轻笑道,“我本从不关注这等事,便是因你,如今要成了风月楼的百晓通。” 白景离道,“还有一事你不一定知晓。” “哦?” “风月楼似乎与贵妃娘娘有些关联。”白景离神秘兮兮地道。 白景殊沉吟道,“此时我还真知晓,风月楼是贵妃娘娘的兄长,也是西北统帅的长子所创。不过如今一直跟随西北统帅镇守边疆。” 白景离对大尧之事所知不多,便随口道。“皇兄自你回来之后,皇上也顺心多了。” 白景殊倒是有些惊讶,“你时常去寻阿昔?” 白景离点头,“皇祖母说的,要增进兄弟情分。” 此话倒是,当年清平被皇后视为己出,如今清平公主唯一的儿子回尧,太皇太后也自是惊喜。虽与白景殊并非亲兄弟,却也冠以景字辈。 听白景离叫他表兄,白景殊无端的想起,曾经一直跟在他身后喊着表哥的秀阳来,自上次之后多日未见,也不知她如何了。得知自己未死归来,大抵会是心中不快罢。 第61章 雪中舞剑 自从景王爷平安归来,便在朝中引起轩然大波,自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众臣本想在早朝时看看景王爷情况究竟如何,没料到这景王爷刚一回来便又病了,一连几日都未上朝。 言慕玖正在庭院练剑,雪未消融,剑刃挽起落雪,招式行云流水。不少从此处路过的侍女都停下驻足观看。 “哎,你看将军的一招一式,都暗藏玄机呢。” “咦,你还懂剑法呢?我看不懂,只知道看起来很厉害!” 白景殊近日身体已然大好,但天冷畏寒,依旧在榻上靠着,手中还拿着一本古籍。最近他与言慕玖二人各怀心事几乎无话,碰面次数也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此时听到窗外喧闹,白景殊起身披上外衣下床,轻轻推开窗,窗外冷风吹的他精神不少,除过满地雪白入目的便是在雪中舞剑的言慕玖。那剑招轻盈却不失凌厉,白景殊并非第一次看他舞剑。 多年前他就无意间遇到过,驻足看了半晌,早已把言慕玖的每招每式都刻入心中。 言慕玖余光一瞥,正好对上白景殊看着他的目光,握着剑的手微微一顿。此剑正是先前家宴上,太皇太后赐与他那把,剑身乌黑发亮,上面布满暗渠流纹,在天地一色的苍茫中格外显眼。 不过,言慕玖也就微顿一刻,便继续挽起剑花。他深感白景殊看向他的目光中已不似先前那番,这令他心烦意乱。可明明已经想通,此人极有可能是与自己不共戴天的灭门仇人,可还是会被此事烦心。 白景殊近日一直在想关于言家的旧案,在打探到的消息中,得知言老将军有位旧识在言老将军身死后已辞官还乡,此人正是当年言老将军手下的副将,或许他知道些什么,此位副将家乡距京城也并不算远,若是得空,且需上门拜访一番。 言老将军当年,可谓是威风凛凛,整个大尧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为大尧开疆拓土,战功无数。而那位副将姓章名飞双,虽名声不及言老将军,但也跟着言老将军南征北战数十年,也立下赫赫军功。 自言老将军一家除过言慕玖在宁古塔遇害之后,章副将便大受打击,一蹶不振,索性辞官还乡。论年纪此人比言老将军小上几岁,有此功勋已实数难得。 言慕玖收了剑,推门进来,白景殊也合上了窗,正捧着一盏冒着热气的茶,房内茶香袅袅。 “身子如何了?”言慕玖淡声问他。 白景殊垂着眸子,语气也无一丝波澜,“无妨,好多了。” 如今二人之间,已如同不曾相识一般,只是会客套几句。白景殊深知,若不是皇上下的令,言慕玖定会回将军府去。 “言将军可知章副将?”白景殊抿了口茶,不咸不淡地问他。 言慕玖略微思索一番,“彼时年幼,只知此人是我父亲手下一员副将,并无甚印象。” 白景殊点头,拿起随手放在床榻上的书继续看了起来。 近几日,皇上提出修蜀道之事在朝中有所非议,有人赞成,也有人反对。反对之人,无非是王松的党羽,其说辞是太过劳民伤财,并没有必要修蜀道不可。 赞成之人则是认为,蜀地与中原来往甚少,若是此举一成,中原便可与蜀地通商,乃是利民之事。 近日一是景王爷之事尚未查明,二是修蜀道之事争执不休,朝中正值风起云涌之际。 白景殊来到皇宫之时,皇帝正在养心殿内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看着折子。见到白景殊来,眼前亮了亮,立刻把手中的折子扔到一旁。 “皇兄怎么来了?朕听奴才说你病了?”小皇帝关切地问道。 白景殊将身上披着的狐裘解下放在一旁,轻声道,“无妨,只是前几日受了寒,此时已经大好。” 小皇帝看着他气色不错,也就没说什么,随手拾起一本奏折,递给白景殊,“皇兄你看,这折子写的真是头头是道。” 白景殊接过,这乃是吏部递的折子,其中写到,兴修蜀道虽有益处,但此弊远大于利,此举劳民伤财,只怕会引得百姓不满,故有损朝廷声誉芸芸。 白景殊合上折子,忍不住心道,果然吏部都是些文官,读书人写的折子,字字珠玑,言之凿凿。 见他合了折子,小皇帝连忙问,“皇兄认为如何?这群老东西一个个都上书劝阻,朕着实为难。” 白景殊轻叹一声,目光深沉地看着白景昔,“阿昔,你是一国之君天下之主,自当要有自己的决断,莫要总被旁人左右。” 或许正是白景昔这些年在众臣面前装出的软弱,让人认为皇帝昏庸无能,毫无作为。 白景殊继续道,“此事若成,便可名垂千古,万世流芳。凡事必不止一面,吏部尚书所说有理不假,但若凡事畏手畏脚只能一事无成。” 皇帝目光一黯,点了点头道,“朕明白了。这群老臣不过是觉得朕好欺负罢了,朕自当做出一番功绩来给他们看看。” 临走前,白景昔像是想到了什么,对白景殊道,“对了皇兄,皇祖母说为庆你有惊无险,她想举办一场家宴,明晚在慈宁宫。” 白景殊见他面带愁容,忍不住问道,“怎么?阿昔似乎不愿去?” 小皇帝看着他,“只是一想要见那白景离,便浑身不舒服。” 白景殊觉得好笑,“景离如何惹了你?” 小皇帝托着下巴,说道,“也没有,就是太烦了,朕这养心殿又不是御花园!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 白景殊唇角微扬,“景离好歹算也你兄长。” 小皇帝有些不耐烦,“所以朕才一直没把他赶出去。” 宛清宫中一切如常,只不过多了些皇帝命人送来的补品。若算起来,宛嫔此时身孕方才不足两月,故也看不出来,仍是穿着先前的衣裳。 玉儿有些看不过去,忍不住说道,“娘娘,您看皇上给咱们宛清宫送来了绫罗绸缎,何不送去织坊,让她们给做些衣裳来?” 宛嫔看她一眼,语气毫无责备之意,“怎么?嫌弃本宫穷酸了?” 玉儿连连摇头,急忙道,“才没有,只是看贵妃娘娘整日花枝招展的,娘娘若细致打扮一番,定不比她逊色。” 此时一位小宫女蹑手蹑脚走了进来,“娘娘,皇上命人传话,说是太皇太后明晚再慈宁宫举办家宴,让您一同前去。” 玉儿脸上一喜,“太好了娘娘,往日家宴都是贵妃娘娘同皇上一起的,这岂不说明……” 宛嫔却没什么表情,“这定是太皇太后的意思,并非皇上。” 玉儿高兴道,“哎呀娘娘,这无论是谁的意思,反正娘娘能陪皇上参加家宴,定会让其他宫的娘娘羡慕的不得了,以后咱们就更加扬眉吐气啦!” 宛嫔浅浅一笑,也未说什么,赏了那报信的小宫女一锭银子便让她退下了。 第62章 宛嫔 宛嫔要陪同皇上参加家宴之事很快便传尽后宫。 消息传到月桂宫时,那报信的小宫女哆嗦着跪在地上,看着正在梳妆的贵妃娘娘,说道,“娘娘,明晚太皇太后在慈宁宫举办家宴,皇上点了宛嫔陪同……” 贵妃正在戴耳坠的手一顿,不小心扎进了肉里,疼的她一惊,饶是在听闻宛嫔怀孕时她也不曾失态。 贵妃的贴身宫女,忍不住说道,“宛嫔这老女人给皇上灌了什么迷药,先前家宴都是贵妃娘娘同皇上一起的,她凭什么!” 贵妃淡淡一笑,“这也正常,宛嫔此时有身孕,自然金贵一些,太皇太后也疼她疼的紧。” “娘娘这宛嫔只怕是迟早骑到我们头上。”宫女忿忿不平地说道。 贵妃轻笑道,“罢了,后宫向来如此。指不定谁笑到最后。” 白景殊回到景王府时,言慕玖并不在,他多日未去军营,此时必然在那儿,便派人去铁骑营传信,告知他明晚家宴之事。 言慕玖接到消息后,只是点了点头。 算起来,此次是二人成婚后第三次一同赴家宴,只是这三次家宴的心境却都截然不同。 第二日天气突然放晴,一连几日的阴霾散去,落雪渐融,汇成一条条水流。但此时却似乎比前些天下雪之时还要寒冷。 傍晚白景殊同言慕玖一道出门,同乘马车。 早早到了慈宁宫,门口的老嬷嬷前来接应。太皇太后正在宫里头坐着,老人家更加畏寒,因此慈宁宫中格外暖和。 太皇太后许久未见言慕玖,想起之前言慕玖所受的牢狱之灾,也不免心疼,“慕玖啊……” 言慕玖听闻她叫自己,连忙上前,“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笑着道,“你这孩子,忘了怎么叫哀家了?” 言慕玖只得改口道,“皇祖母。” 太皇太后这才满意,说道,“哀家听说,前几天阿昔因为殊儿的事迁怒于你,阿昔这性子就是如此,你不要太放在心上。” 言慕玖心中无端的升上一股怪异感,此事本就是他一手策划,皇上还没没算冤枉自己,言慕玖只得道,“皇上是君,我是臣,又怎会放在心上。” 此时正逢白景离也从一旁出来,听到太皇太后与言慕玖的话,忍不住看着言慕玖的目光带了些讽刺。随后看向白景殊笑道,“皇兄,来的这么早。” 白景殊道,“此是大事,怎能来迟?” 太皇太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白景殊道,“殊儿,哀家记得前几日听人说你病了,现在如何?” 言慕玖听闻这话,脸色微变,但随即便恢复了常态,只怕这除了白景殊,只有他知道白景殊到底是怎么病的了。 白景殊语调温和,微微笑道,“劳凡皇祖母挂心,前几日只是因为天冷受了寒罢了,小病而已,此时已无大碍。” 太皇太后慢慢地点了点头,这才放下心来,叹道,“殊儿你今年总遇上这种事,改日哀家必要去寺里给你祈个福。” 谈话间,便听见李公公尖锐的嗓音喊道,“皇上驾到!” 一众嬷嬷都俯下了身,白景昔迈了进来,身后还跟着怀有身孕的宛嫔。 众人落座,玉盘珍羞早已备好,此次并无他人,算得上是真正的家宴了。 太皇太后笑的和蔼,招呼他们道,“都是自家人,今晚不必拘礼。如今啊宛嫔又有了身孕,这儿啊,还有哀家的重孙,也算是四世同堂了。” 宛嫔对着太皇太后微微一笑,“只是不知,是个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哎,”太皇太后打断道,“女孩儿哀家也喜欢,说起来啊哀家就想起当年清平在哀家身边的时候。” 看着太皇太后陷入回忆,白景殊笑道,“如今景离回到大尧,依然可以伴您身边。” 太皇太后笑着点了点头,“嗯,哀家看着这景离啊,哪哪儿都像清平,看的喜欢的紧。你们兄弟俩,天天都忙着朝里的事儿,只有他能来陪我着老太婆说说话咯。” 谈话间,太皇太后又看向言慕玖,问道,“慕玖啊,怎么样,在景王府住的惯吗?殊儿有没有欺负你啊。” 听闻太皇太后一幅询问孙媳妇儿的口吻问言慕玖话,言慕玖脸色一黑,也不好反驳,只能道,“皇祖母不必担忧,住的惯。” 宛嫔虽从未见过言慕玖,但她刚刚一眼便认了出来,那眉眼与他如此相像…… 白景殊无意间注意到宛嫔看言慕玖的眼神,似乎带着无尽的缱绻,心中不解,但只是一刻,宛嫔便收回了目光,仿佛方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那目光里蕴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似柔情,似眷恋,白景殊心中疑惑,后宫妃子身处深宫之中,自当是没有见过言慕玖的,刚刚宛嫔的眼神却像是看一位相识多年的故人,着实令白景殊不解。 难不成言慕玖已经到了令后妃都一见钟情的地步了?此事不妥…… 此时宛嫔只当方才什么都没发生过,在给一旁的白景昔挑着鱼刺,将剃了鱼刺的鱼肉放入白景昔碗中。 宛嫔果然是宫女出身,伺候人伺候惯了,如今当了主子还是这般。 此次家宴倒也顺心,无旁人叨扰,家宴过后白景殊与言慕玖一同乘马车回府。 马车有些颠簸,白景殊看着言慕玖,不禁问道,“言将军先前可否与宛嫔相识?” 言慕玖被他问的莫名其妙,说道,“她是后宫妃嫔,怎么可能相识。” 白景殊道,“宛嫔是宫女出身,或许先前见过?” 言慕玖摇了摇头,依旧有些不解白景殊的意思,“并无印象。” 白景殊也没有再问,只是觉得有些奇怪,但他很确定自己并没有看走眼,宛嫔的确是认识言慕玖的。思来想去想到一种可能,宛嫔对当年言家之事可能知道些什么。 若是没有记错,宛嫔自小便伴在白景昔身边,算起来大抵是十四岁左右时入的宫,入宫已有十二年,而言家出事是在十年前,如此说来,宛嫔很有可能对那件事有印象。 只是一来此事这么多一直作为宫中禁忌,无人敢提,二来宛嫔深居后宫,也不便见她。只得想其他法子探一探宛嫔的口风才是。 言慕玖也有些困惑白景殊为何问他这个,他确实不认得宛嫔,无论是现在的宛嫔,还是当年的那个宫女。 天色渐晚,回到景王府夜色已深,言慕玖依然去睡了偏殿。白景殊也没有在意,只想着方才之事,他深知见此时见宛嫔有些困难,且易被白景昔察觉,故决定还是先拜访章副将才是。 章副将故里虽距京城不选,但来回仍需三日,只得想个法子在这三日中瞒住白景昔,若是被他得知,恐会生些事端。 第63章 活色生香 此行去拜访章副将,不可贸然前去,以免失礼,故白景殊便提前派了人去通报一声。 章副将先前跟随言老将军四处征战,又因言老将军家门不幸而辞官,若是只自己此行目的,想必也是愿意配合的。 难得近日放晴,皇宫中冰雪消融,白景昔正在殿中逗着笼中的画眉,听着赵嬷嬷说的话,忍不住蹙起眉头,“你说什么?皇兄又病了?” 赵嬷嬷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但想起白景殊跟她的说辞,还是硬着头皮道,“是啊皇上,前几日王爷发烧没好利索,如今又复发了……” 白景昔看着笼中之鸟,沉吟片刻道,“朕知道了。” 赵嬷嬷也不知景王爷要做些什么,只知他要出门几日,并且不能让皇上知道。故才要她跟皇上汇报说自己又病了。 白景殊临走时言慕玖并未在景王府,白景殊命人备马,吩咐了几句便策马前去。 章副将的故里在距京城不远的泸城,白景殊正午出行,夕阳西下之时路过一小镇,便决定再此留宿一晚。 言慕玖傍晚从铁骑营回到景王府,并未寻到白景殊人影,便问侍女道,“景王爷呢?” 侍女低下头想着王爷临走前曾说他的行踪不要跟外人提起,可言将军又不是外人,便老老实实地说道,“回将军,晌午时王爷命人备马要出行,若是奴婢没记错,王爷是说要去泸城拜访章副将。” 经侍女一说,言慕玖便有了个大概的想法。章飞双此人他并无太多印象,当年年幼,与他相见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你说王爷是晌午走的?”言慕玖问道。 侍女点头,“是啊将军,泸城距京城并不远,这会儿王爷许是在途中镇子过夜,明日一早出发,不到晌午便能到泸城。” 言慕玖也没说什么,便让侍女下去了。 果然未到第二日晌午,白景殊已经到了泸城脚下。进了城,才发觉这泸城虽是不如京城繁荣,但街巷也依旧熙熙攘攘。 白景殊向路人打听了章府的所在,那路人眼光怪异地上下打量了白景殊一番,见他温润儒雅五官俊秀,便好似知道了些什么似的,为白景殊指了路。 远远地便望见章府气派的大门,门口有一门童正在等候,那门童生的也是十分可人,唇红齿白的一位少年,他远远望见白景殊,便连忙上前接应,并对他行了一礼,说道,“景王爷,章将军已等候多时了。” 白景殊点头,便跟他一道往里走去。章府从外来看已是极为气派,府内更是别有洞天。白景殊不禁腹诽道,看来这章副将辞官之后,日子也过的相当不错,这阵势都要赶上御花园了。 穿过层层回廊,才来到正堂,白景殊一眼便瞧见了在门口相迎的章副将。此时的章副将已不复当年战场上的威风八面,已有些发福。 见到白景殊,章飞双似乎是眼前一亮,连忙上前,笑道,“恭候景王爷大驾,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 白景殊打量了一番这间“寒舍”,淡笑道,“章将军谦虚了,只是本王不请自来,倒是有些失礼。” 章飞双摆了摆手,“王爷的信老夫已经看过,也知王爷是为何事而来,此事也正是老夫多年心结所在。王爷一路前来路上辛苦,老夫已备好酒菜,来为王爷接风洗尘。” 白景殊一笑,“那便有劳章将军。” 这一桌酒菜也是奢侈至极,看来这章双飞辞官后,还真是当了泸城的城主了。 白景殊落座之后,正欲问些什么,章飞双便举起酒盏,豪迈地说道,“王爷一路风尘仆仆,来老夫先敬王爷一杯!” 白景殊心知这些武将难免都嗜酒,却不明白为何言慕玖酒量那么差,不过言慕玖醉酒之后,倒也是十分可爱。 一进门白景殊便心生几分奇怪,但一时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太对。 此时章飞双便又举起酒盏,说道,“这第二杯,敬这么多年,还有人记得老夫那过命的兄弟。” 白景殊内心也微微动容,看章飞双的脸上有一丝怅然,大抵也是想起了当年的峥嵘岁月,思及故人,方才会如此伤神罢。 果然,章飞双随手一抹嘴边的酒,说道,“当年言家在宁古塔出了那么大事,老夫却在万里之外的京城,唉……噩耗传到京城,老夫是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言老将军这样的人,怎么就落得如此境地。” 见他如此伤神,白景殊只得举起酒盏,“那本王也敬章将军一杯,往事做古。” 章飞双哈哈笑道,“见王爷生的斯文,不想也是个爽快人,来这杯老夫干了便是。” 三杯烈酒下肚,白景殊已略微有些醉意,他心知营中最喜烈酒,这习惯怕是一辈子都难改的掉。 此时白景殊才意识到为何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原来是这章府中竟无一女,方才在门口接应的是位少年,而这府中的下人,也尽是些模样可人的少年。 章飞双大口喝了口酒,问道,“老夫听闻言家那小子,现在是在景王爷府上?” 白景殊微微一笑,“慕玖正是本王之外子。” 章飞双也不奇怪,只是手比划了一下道,“那小子,老夫见他的时候,才这么大点儿,这转眼都成亲了啊。” 白景殊面上一直带笑,也大致知晓了这位章副将大抵也是个喜好男风之人,大尧民风开放,也并不是什么稀奇之事。 白景殊点头道,“此番前来,也正是为了外子之事。” 章飞双忍不住叹道,“王爷果真是重情重义之人,来,老夫再敬王爷一杯。” 白景殊也只好举起酒盏,与之对饮。 此时一位面容姣好的少年走了过来,章飞双一看见他,便笑了起来,“来,过来给王爷行个礼。” 那少年面若桃花,双目含情,施施然对白景殊一礼,声音软糯糯地道,“草民见过王爷。” 白景殊示意他不必多礼,少年起身后,便坐到了章飞双怀里。章飞双一只手揽着他柔若无骨的腰,不安分地在他身上上下摸索。 那少年被他摸地面红耳赤,娇喘连连。 白景殊忍不住微微皱眉,也不知章飞双这是何意,即使是白景殊也有些看不过眼。但此处也毕竟是章府,白景殊也不好说些什么。 那少年伸手揽住章飞双的脖子,衣衫不整地在他身上蹭来蹭去,此等活色生香的场面任谁看了都要臊上一臊,而一旁的下人,也都是一幅司空见惯之状。 章飞双啪的一声拍在少年臀肉上,痛的少年眼中含着泪光,只听章飞双喝道,“当着景王爷的面也如此放荡,成何体统!” 少年委屈巴巴地看着他,白景殊不禁有些看不过。他实在有些想不明白,章飞双这是何意。 第64章 屈辱 还没等白景殊说什么,章飞双便抬起头冲他咧嘴一笑,“这小浪货,让王爷见笑了。” 白景殊一手执着酒盏,微微蹙着眉,他着实有些不懂这章飞双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白景殊顿了顿,许是觉得眼前场景太过诡异,便说道,“章将军既然知本王来此所谓何事,那我们不妨进入正题?” “对对,进入正题,正题。”章飞双笑了笑,对怀中眼角泛红地少年说道,“去,伺候伺候景王爷。” 那少年乖巧地从他身上下来,看了看白景殊,那温润如玉的面庞,那浑然天成的气质,不知比那老东西好了多少,少年忍不住春心荡漾起来。 堂中炉火正阳,少年只穿了件薄薄的纱衣,一截白皙修长的腿在外面露着,面带红润的走向白景殊。当他想坐在白景殊怀里时,白景殊轻轻地把他推开,似笑非笑地问章飞双,“章将军这是何意?” 被拒绝了的少年十分委屈,对着白景殊撒起娇来,“王爷是觉得我不好看么?所以看不上我……” 白景殊对他一笑,也没有说话,只是转头看着章飞双。 白景殊那一笑,落在那少年眼里,笑的少年心都酥了,若是能与之一夜春宵,岂不美哉。 章飞双语气里带着嘲弄,“哦,老夫都忘了,言家那小崽子肯定是上面儿那个。” 白景殊的眼中已经浮现丝丝薄怒,他着实没想到当年的章副将如今已成了这幅令人作呕的嘴脸。况且白景殊看得出他也未把言老将军的事儿放在心上,如今是拿他消遣了罢。 “章将军若无心好好说话,那本王只当未来过,告辞。”说罢白景殊便起身,没来由的感觉一阵天旋地转,险些站不住。 若是普通的烈酒,白景殊自视酒量不错,不可能几杯下肚便醉成这样,这不是一般的酒,酒里有问题! 章飞双哈哈大笑,“王爷,如今你觉得你还走的了吗?哈哈哈哈哈……” 白景殊一手扶着桌子不让自己倒下去,一手轻轻扶着额头,这次是他失算,以为凭着章飞双和言老将军的交情,这件事他不会坐视不理。看来,这十年足以改变一人。方才还一幅为往事伤神的模样,转眼就像变了个人。 “你…究竟……想做什么?”无力感像全身扩散,白景殊已经有些站不住了,脑中意识也在逐渐模糊。 一旁的少年也有些发愣,他也不明白章飞双究竟要做什么。 “哈哈哈哈做什么?看来景王爷来之前还不够了解老夫啊,像景王爷这般的人儿,老夫也想一亲芳泽呢哈哈哈哈……”章飞双笑的愈加肆无忌惮起来。 “放肆!”白景殊颤抖着身子,浑身无力,“逆臣你敢!” 刚说完这句,白景殊便眼前一黑,彻底没了意识。 章飞双满意地看着昏倒在地的白景殊,笑道,“来人,把王爷请到老夫卧房里去!” 待白景殊再次醒来,入目的便是章飞双油光满面的脸,那双豆般的眼正在贪婪地望着他。 白景殊想起身,可浑身无力丝毫动弹不得,“你…你……好大的胆子!” 章飞双毫不在意地看着他,一只手还摸向白景殊的脸,一边摸还一边感叹道,“景王爷还真是生了一幅好皮相啊,啧啧啧。” 白景殊厌恶地把脸别向一旁,“你可知你如今犯的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章飞双丝毫不为白景殊地威胁动容,反而嘲笑道,“景王爷觉得,自己还有命回去吗?老夫猜猜,私下拜会老夫过问当年禁忌之事,王爷定然不能让皇上知道吧?” “你!”白景殊气的浑身直抖。 他实在未能想到,章飞双是这等畜生!也竟敢如此大胆。或许,或许不是章飞双变了个人,极有可能他十余年之前也是如此! 章飞双一双粗糙地手去解开白景殊的外衣,白景殊正想去袖口中摸出那把暗藏着的匕首,却发现袖口空空,匕首已经不知所踪。 章飞双笑道,“王爷以为老夫没有发觉么?老夫比较好奇,言家那小崽子伺候的王爷舒服吗?” “你…你住手……本王还能饶你不死…”白景殊心头大骇,断断续续地说道。 章飞双直勾勾地看着他,笑的露出一口黄牙,“景王爷,威胁老夫这套没用,老夫从小就是被吓大的。” 说着章飞双就低下头去亲白景殊的唇,白景殊一惊,剧烈地挣扎了起来,双眼中满是震惊,章飞双伸手去捏着白景殊下颚,企图把舌头给探进去,白景殊毫不犹豫地用力一咬,章飞双吃痛连忙松开了白景殊。 白景殊直觉顿时满嘴血腥味儿混合着口水的臭味,白景殊只觉得心底泛起一阵强烈的恶心,向一旁把血吐了出去。 章飞双暴怒,一巴掌打在白景殊脸上,“景王爷还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夫这活儿肯定比那言家崽子的好,景王爷最好老老实实地给老夫伺候舒爽了,老夫也保证王爷欲仙欲死。” 白景殊有些怔住,他这辈子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但很快便恢复了过来,若是此时言慕玖在,会冷眼旁观吗……不不能让言慕玖看到自己这副模样。 章飞双双手解开白景殊的衣衫,看着白景殊白皙的胸膛和精瘦的眼,忍不住道,“啧啧啧,景王爷果真和那些小倌儿不一样。” 说着便低头贪婪的在他胸膛上舔过,留下一道道口水的印子。 白景殊强忍心头厌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可以死,但绝不能忍受这等耻辱…… 章飞双察觉白景殊的念头,嘲弄道,“王爷不会还想咬舌自尽吧?放心把老夫伺候舒服了,自然会遂王爷的愿。” 白景殊气息不太稳,“你就没有丝毫未言老将军感到不平么?!” 章飞双笑了,“王爷这时候还有功夫想这个?老子只能说,他算个什么东西,哈哈哈哈,只可惜当年没死透,还留了个小崽子入赘给你了哈哈哈哈哈……” 章飞双一边笑,一边继续解开白景殊的衣衫,身上还有着言慕玖留下的未完全消退的淤青。 章飞看着那些淤青,怜爱地说道,“那言慕玖还真是不懂怜香惜玉,还是让老夫好好疼爱景王爷,老夫可没他那么粗鲁。” 白景殊内心涌上一股绝望,只想着干脆死了都比这样好。 章飞双又伸手准备去褪下白景殊的衣裤,便突觉身后一阵凉意,毕竟他也是武将出身,反应倒是快,连忙向一侧给躲了过去。 一柄泛着凛冽寒光地匕首正深深地钉在墙上,匕首上还镶嵌着一颗闪闪发亮的红宝石。若是方才章飞双反应晚一刻未躲过,他必死无疑。 白景殊一眼便认了出来那把匕首,一瞬间几乎想要落泪,忍不住大声喊道,“阿玖!” 第65章 别人碰不得 虽是这一刻感到救赎,可下一刻白景殊想的却是自己这么屈辱的场面被言慕玖看到了。 听到白景殊喊他,言慕玖向床榻刚看了一眼衣衫不整的白景殊,不禁觉得气血上涌,看向章飞双的眼中充满杀意,言慕玖此刻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杀了章飞双! 他原本就隐隐感到一丝不太对,也想看看白景殊究竟想干什么,便彻夜策马赶到了泸城。 经过一番打听,得知章飞双此人素好男风,城中不少出身贫寒模样好看男孩儿都被他买入府中当**。这章飞双还有些特殊癖好,每年被他玩死的**也有不少。言慕玖心里一沉,不安的感觉越发浓烈。 章家的府邸很大,且有重兵把守,言慕玖穿过回廊随手抓了个**问白景殊所在,那**先是一惊,正准备叫人便被言慕玖阻止。**见言慕玖俊美非凡,一时间也就稀里糊涂的说了章飞双的卧房所在。 一听在卧房,言慕玖便知大事不妙,不料言慕玖还未走近,便听到章飞双的笑声。 那眉眼章飞双一眼便认出了言慕玖,心中大骇,此人是如何进来的! 章飞双从床榻上起身,对着言慕玖咧嘴一笑,“哟,这不是言老将军家那小子吗?来了也不给叔叔打声招呼?” 言慕玖手持一把通体乌黑的长剑,冷哼一声,“你算个什么东西。” 没打算跟他废话,言慕玖闪身提剑上前毫不留情的向章飞双袭去,章飞双连忙拔出随身携带的佩刀堪堪接住一一剑。 章飞双心中一惊,他只听闻言慕玖武艺高强,却没想到强到这种地步,方才他丝毫未看清是怎么被言慕玖近身的。 白景殊趁机起身,整好衣衫。 言慕玖剑光一闪绕过长刀直直刺向章飞双胸口,章飞双连忙提刀相挡。 “锵——” 刀剑相交之声不绝于耳,章飞双很快便意识到自己不是言慕玖的对手,连忙道,“慕玖,有话好好说,老夫跟你爹好歹有十几年的交情,你难道不想知道你爹怎么死的吗?” 听到这话言慕玖的动作果然一顿,但想到方才他所见到的场景,只觉怒火中烧,他竟敢如此对白景殊! 章飞双无法招架,便转手向白景殊袭去,白景殊此时药效未退,浑身依旧没多大力气,见章飞双挥刀向自己,一瞬间竟萌生言慕玖或许不会救自己的想法。 毕竟上一次,言慕玖便想置他于死地。而这一次若是自己死在章飞双手中,反倒替言慕玖解决了心头大患。 言慕玖见章飞双提刀向白景殊,微微一惊不假思索地将手中长剑掷出,章飞双眼看着剑锋的寒光却躲闪不及,被通体乌黑的长剑穿过肩膀钉在身后的墙上。 血渐在白景殊身上,白景殊微微蹙眉。 言慕玖走来,先是拔出匕首收回,在将白景殊扶起,冷冷地看着被钉在墙上动弹不得的章飞双,说道,“我爹手下有你这么猪狗不如的东西,真是毁了他一生英名。” 言慕玖走近他,将剑收回,章飞双蹲做在地上,他自知逃不过这一劫,突然放声大笑起来,“你爹?你爹算个什么东西,要不是你爹,老子早就统帅三军……” 他这一辈子永远活在一个人之下。众人提起国之忠臣大尧悍将,想到的必然是言大将军,而非他这个言大将军手下的副将。章飞双不甘心,凭什么?凭什么自己就只能活在他之下?凭什么自己就不配被世人提起?凭什么? 言慕玖本就怒火未消,听章飞双如此说辞,剑锋出鞘。 “等等!”白景殊的声音有些无力,章飞双或许知道些什么。他还不能死! 话音未落,剑刃便穿过章飞双的胸膛,章飞双吐出一口血,哈哈大笑,“你不想知道谁害死你全家吗?就是他!就是他哈哈哈……” 章飞双所指之人,正是白景殊! 白景殊心头一凉,眼睁睁看着章飞双咽了气。 一时间沉默,白景殊在想,言慕玖会不会就此杀了自己? 没想到言慕玖只是问他,“还能站起来么?” 白景殊一怔,想要起身,却发觉腿脚依旧酸软无力,站都站不起来。 言慕玖沉默一阵,俯下身将他一把抱起,白景殊下意识地想伸手揽住他的脖颈,却发觉刚刚那起身已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只能任由言慕玖抱着。 方才的打斗声引来不少侍卫,待他们开门,便看到已经死透了的章飞双和正抱着白景殊的言慕玖。 “这……” 一众侍卫面面相觑,他们的主人已死,他们也不知现在该如何是好,只知来者不善,也不值得为了个死人拼命。 言慕玖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喝道,“滚开!” 侍卫们对视一眼,果然退出门外,让出了一条路。 言慕玖抱着白景殊从章飞双的卧房走出,瞥了一眼在门口瑟瑟发抖的一众**,说道,“他死了,你们可以自由了。” **们赶紧跪下,痛哭流涕地道,“谢谢哥哥!谢谢哥哥!” 言慕玖看了一眼怀中的白景殊,对他们道,“去准备一架马车。” “是!” 言慕玖将白景殊放入马车,一位面容姣好的**主动要为他们驾车,白景殊认出他便是方才在酒席间的那个。 言慕玖也没说什么,也上了马车。 从章府出来的马车穿过街上依旧熙熙攘攘的人群,一直向城门的方向去。街上的人并不知道,章府的那位大人已经死去多时,泸城不再姓章。 白景殊这才问言慕玖,“你怎么会来?” 言慕玖不知为何就涌上一股火,嘲讽道,“我若不来,景王爷怕是已经被那畜生……” 言慕玖发觉自己有些说不下去。是了,若是自己没来将会如何?他根本想都不敢想。 言慕玖说的不错,白景殊也知道,若是言慕玖不来,自己将会如何。但他不知道,那是言慕玖无论如何都不愿发生的。 白景殊看着他,无比真诚地说道,“多亏你及时赶到。” “……”,言慕玖顿了顿,说道,“真相未查明之前,我只是不想你死在别人手里,仅此而已。” 言慕玖认为,他或许可以杀了白景殊,但却见不得白景殊受那等屈辱,像白景殊这种人,只怕是自己也受不了的。 白景殊内心暗自庆幸,言慕玖终究对自己还是有一丝恻隐之心的。可同时又想,章飞双已死,那么当年知道此事的那些人便又少了一个,想要查明旧案的难度又大了些。 同时,章飞双为何会如此胆大包天并且对此事胸有成竹?这必然是背后有人的指示,而且此人知道自己的行踪。 自己的行踪被泄露,白景殊目光一凌——景王府一定有内奸! 第66章 府内线人 “王府内有内奸。”言慕玖对白景殊道。 白景殊点头,“方才我正是想到了这一点,只是不知何人如此大胆。此番回府定要清查一番。” 行程中,马车颠簸。白景殊有些疲倦,迷迷糊糊间便睡了过去。 言慕玖看着白景殊的睡颜,又想起自己看到的场景,一头牲畜正趴在白景殊身上贪婪的舔舐,言慕玖一阵气闷。赌气般的俯下身吻上了白景殊的唇。 半梦半醒间,白景殊感到一阵熟悉的气息,便不由自主的微微松开了牙关,任由对方的舌在他口中掠取。 待吻够了,言慕玖才放开他,意犹未尽的看着白景殊。 回想上一次欢爱,他真把白景殊折腾的够惨的。如今回想起来,也确实有些后悔。 回到京城时,已是深夜,白景殊早已醒来。言慕玖却有些困倦,他本就是一夜未眠赶到的泸城。 交谈中,白景殊得知那正在驾着马车的少年名叫雪落,这并不是他的本名,他的本名自己也记不清了。他像白景殊说自己本就是个孤儿,由于长相清秀,便被南风馆收养成了一名小倌儿。 再后来便被章飞双看上买走。雪落本以为进了大户人家日子会好过一些,却未曾想到章飞双根本就是个畜生,喜欢在欢爱时变着法子折磨他们,他就亲眼见到过另一名***被章飞双活活打死。也有不少人想要逃跑,但无一例外的被抓了回来挨了一顿痛打。 交谈间,便行至景王府门前,雪落这才明白,这二位是何人。 白景殊看着他说道,“以后没人束着你了,在京城你可以寻个活儿干,维持生计。” 雪落却含泪在他面前跪了下来,“王爷,我……孤身一人在京城,只怕也会遭人欺凌,恳请王爷留我在王府,无论是王爷是想让我服侍您也好,做些杂活也罢……” 言慕玖微微眯起了眼睛,“服侍就不必了。” 雪落被言慕玖的目光吓到,随即才反应过来二人关系,连忙道,“我……是我愚钝了。” “罢了。”白景殊道,“待会儿便让赵嬷嬷给你安排个差事儿。” 雪落心中一喜,跪在地上向白景殊道谢。 待赵嬷嬷将他领走之后,言慕玖看着白景殊道,“那小崽子似乎还挺喜欢你。” 白景殊却不以为然,“也并不是。” 言慕玖也懒得继续说这个,便喊来了侍女,吩咐道,“去,准备热水,伺候你们王爷沐浴。” 白景殊也正有此意,没想到言慕玖倒先替他安排了。 言慕玖看着他,“好好洗洗身上,那畜生气息让我恶心。” 白景殊回想起当时情景,亦是觉得令人作呕,便不敢再想。 在浴池中,白景殊使劲儿的搓洗着被章飞双触碰过的地方,那让他感到无比恶心,他这么多年来,从未有哪天比这次要让他感到耻辱。 直至身上都被搓红了,隐隐泛着血丝,他才肯罢休。 出浴后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裳,白景殊才觉得清爽了不少。他始终记得,王府中有内奸之事,想到此事未结,他便夜不能寐。 言慕玖因为困倦,便已去歇息。白景殊出来后,有侍女看到他,忍不住问道,“王爷。这么晚了,您还不去歇息吗?” 白景殊只是冷声道,“去,把王府上下所有人,都叫到前殿。” 侍女不明所以,但还是按他的吩咐去做了。 一众人来到前殿时,白景殊正气定神闲地坐在那里喝茶,不少不必守夜的人都是从睡梦中被叫醒,也不知王爷要做什么,也包括雪落在内。 白景殊喝着茶,目光从他们身上扫视一圈,淡声道,“府中有其他人的眼线。”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怔,随后面面相觑。 “是谁透露了本王近几日的所去?”白景殊淡然问道。 一名侍女颤巍巍地说,“是奴婢向言将军说的……” 白景殊看她一眼,随后看着一旁占着的也搞不清状况的赵嬷嬷说道,“不是说你……赵嬷嬷,赏她十两白银。” 虽搞不清状况,赵嬷嬷还是应下,也不知王爷闹那出儿。那侍女本以为惹了王爷不悦,却没想突然却被王爷奖赏,一时有些不解。 白景殊耐着性子问道,“本王再说一遍,若你自己站出来,还可放你一条生路。” 一众侍女相互狐疑的看着,她们也看不出究竟是谁在吃里扒外。 白景殊叹道,“不承认是么?本王已经给过你机会了。” 无人应声。 白景殊在人堆中一指,“你,出来。” 被指那侍女被吓的花容失色,险些有些站不住,她也不知自己是何处出了纰漏。 “你是近日才来景王府的罢。”白景殊平和地问她。 那侍女颤抖着点了点头,“王爷……奴婢冤枉啊。” 白景殊冷笑一声,“冤枉?你倒说说本王如何冤枉你了?” 那侍女一看白景殊认定了自己是奸细,吓的哭了出来,“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毕竟是个心智不熟的小丫头,被如此一吓便什么都招了,若她咬死不认,白景殊还真没什么证据。 白景殊也不急着处置她,继续问到,“你且说说,你与谁同的信儿?” 那侍女跪在地上哭的一塌糊涂,“奴婢不知那人是谁,但……大抵知道是丞相府中的。” 白景殊心道果然如此,捏着茶盏的手指收紧,重重地将茶盏放到桌子上。 “赵嬷嬷,你知道该如何处置罢。” 赵嬷嬷这才反应过来出了什么事,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那名侍女,“老奴明白,来人!把这丫头拖出去,杖毙!” “王爷饶命啊王爷!!饶命啊!奴婢再也不敢了!”侍女哭的撕心裂肺。 白景殊没有理会她的呼喊,任由她被拖了出去,只听得门外传来一声声惨叫,不一会儿便没了动静。 一众人跪在那里大气都不敢出,她们入府这么多年,从未见过王爷发这么大的火,也不知道那侍女到底是说了些什么。 白景殊向来没有处死过下人,但这次实在是犯了他的禁忌,也险些害得他被……此举也算是杀一儆百,让众人看看,背叛他的结果是如何。 看着众人的反应,白景殊便知这番震慑十分有效。 此时赵嬷嬷也犹犹豫豫地问,“王爷,这究竟是发生了何事?” 白景殊淡漠地看了她一眼,也吓的她不敢再问。她也从未见过白景殊发这么大的火儿。 此时了结,白景殊才回到寝殿,躺在温热的床榻上却依旧无法入睡,他一闭眼脑海中浮现的便是那章飞双丑恶的嘴脸,看来这个心结一时间是难以消除的了。 但又想起言慕玖从门外而进之场景,心中又怀着一起庆幸,或许正如言慕玖所说,只是不想让他死在别人手里罢,但如果一定要死,白景殊能想到最好的死法,便是死在言慕玖手里。 第67章 晴日 近些日子一连的大晴天,冰雪完全消融。温暖的日光洒下,好似前几日的阴霾只是一场幻境,青石长阶依旧熙熙攘攘。 前几日因身体抱恙的白景殊终是出现在了朝堂上,不少朝臣小声非议,许是觉得已有多日未见到景王爷。 白景殊淡然地站在一旁,此时他与王松之间硝烟味儿更浓。前一阵子,景王府频出刺客之事也与王松拖不了干系。已经这么急着置自己与死地了吗,白景殊的笑容有些讥讽,王丞相看来有些存不住气了。 直至李公公尖锐的嗓音喊着,“皇上驾到!”朝堂上才肃静下来。 皇帝坐在龙椅上向下扫视一周,看见了许久未见的白景殊。昨日赵嬷嬷来宫中禀告说景王府有丞相的眼线,已被揪出处死,小皇帝别有意味地看了王松一眼,说道,“众爱卿可有何事要奏。” 修蜀道之事皇帝已然认定,已无可反驳的余地,故此事也无人敢再提,只是说了些朝中琐事,皇帝见也无甚大事,便退了朝。 散朝之时,白景殊留意到了王松的眼光正落在他身上。既然王松已经出了狠招,那么不反击一下岂不是显得自己任人宰割?白景殊微微一笑,那么就先从户部入手罢。 也不知为何,自从上次纵身跃下虎啸崖,白景殊自认为想开了很多事,比方说关于言慕玖,无需再贪心的奢望些什么。以及,许多事无需再畏手畏脚。 但前几日关于章飞双之事,在白景殊最绝望之时,言慕玖却又宛如天神一般从天而降,将他从泥沼中拉回。章飞双临死前还不忘咬自己一口,虽知言慕玖那时并不会信那畜生的话,但白景殊心里还是有些警惕。 风雪之后放晴,铁骑营中将士挥汗如雨地操练,一刻也不曾懈怠。 言慕玖站在高处,望着底下的一众将士,但他的思绪却飘远。白景殊对自己是否有些太过了解?章飞双此人他自己都没什么印象,白景殊却只身一人去寻他,还差点…… 回想起那日场景言慕玖始终无法释怀,恨不得再杀一次章飞双。 或许当年之事确有隐情,既然章飞双此人有问题,虽此人已死,但也可从他人入手。 陈亮看着他心不在焉,调笑道,“干啥呢,想老婆了?” ……陈亮说的好像还真没什么问题,言慕玖一时无法反驳。 陈亮一看乐了,揶揄道,“怎么?被老子说中了?” 陈亮自幼便参军,虽不算时时跟在言老将军身边,但也是受过言老将军的恩惠。即使陈亮也不知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或许会认识章飞双。 言慕玖看着陈亮,思量片刻,问道,“当年你在我父亲身边,可曾知道章飞双这个人?” “咋突然问起这个?”,见他神色严肃,陈亮也不再扯皮,想了半天才正儿八经说道,“知道是知道,当年你爹手下的一员副将么,我记得他在你家里的事儿之后就辞官还乡了。” 言慕玖点头,“那关于此人,你还知道些别的么?” 陈亮抓了抓头发,“别的事儿啊,我想想……哦哦,倒是想起来件事儿,太早了我也记不太清楚,只知道后来言老将军似乎跟他有点分歧,具体什么事咱也不知道。不过我无意间听人说过,章副将辞官后长居泸城,距京城也不远,你要是想知道啥,可以去问问。” 言慕玖扯起嘴角,“他已经死了。” “啥?”陈亮不禁瞪大了眼,“死了?什么时候?我记得这人岁数也不大啊,也算是一代名将了。” “名将?”言慕玖略带讽刺地笑了笑,“此人若算是名将,那我大尧可真是无人了。” “肯定是没法儿跟言老将军相提并论的,”陈亮有些不解他的意思,“此人怎么了?” 言慕玖说道,“好凌虐男童,许是引起当地百姓不满,前几日被刺杀了。” 言慕玖着实不想记起那日之景,便随口扯了个谎。 “哦,真没看出来他是这种人。那也算是罪有应得了,不过他武将出身,能杀他的人肯定也是有本事的,嘿,还真是高手在民间啊。”陈亮笑了笑,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般,一拍脑门儿说道,“你这么一问,我倒是想起来咱们营里的步兵校尉以前就是在章飞双手底下的,我也大概知道你问章飞双到底是因为什么了,你可以去问问他。” “步兵校尉现在何处?”言慕玖问他。 “诺。”陈亮随手一指,“正在那儿带兵呢。” 言慕玖顺着陈亮所指远远望去,便远远瞧见步兵校尉的身影,言慕玖对一旁的士兵道,“去,叫步兵校尉来见我。” “是!” 步兵校尉名为赵六,据说是家里有六个,他排最小,今年不过三十有四,但已从军二十年有余。得知言慕玖找他,赵六心中也是不解是有何事。 “属下参见言将军。”赵六规规矩矩地拜了一拜。 言慕玖看着他,他对此人也颇有印象,自接管铁骑营开始,这位步兵校尉便在此处了,当年他北伐,也有赵六的军功。 “校尉不必拘谨,我找你来是有些事想问。”言慕玖向来不善拐弯抹角。 赵六有些疑惑地说道,“将军尽管问,属下必定知无不言。” 言慕玖打量了他一番,才注意到赵六虽眉间带着一些沧桑,但不难看出其清秀,在一群五大三粗的将士中算是十分惹眼了。 “听说你先前是在章飞双手下?”言慕玖开门见山地问道。 听到这个许久未闻的名字,赵六微微一怔,像是被触及了什么不愿提及的往事一般,神情微变,他略微一顿,才说道,“回将军,属下先前确在章副将手下。” 言慕玖察觉到了赵六那一瞬间的变化,心道这此中必然有些问题,便直接问道,“你认为此人如何?” “这……”,赵六顿住,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作答才好。 第68章 风波 言慕玖察觉到他的为难,想了想对他道,“前几日章飞双已身死章府。” “死了?”赵六的目光中有一瞬间的,可以称之为激动的情绪。 言慕玖看着他微微攥紧的掌心,知他心中忐忑,安抚道,“无妨,你尽管说就是。” 赵六犹豫了片刻,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叹了口气,说道,“章副将早期跟随言老将军征战四方,威名远扬,可后来……或许是名利真的能改变一个人罢,原本章副将好男风此事也不是什么稀奇,但后来他开始肆意虐待那些男童。” 提及此处,赵六的目光开始有些闪躲,含含糊糊地说道,“言老将军看不惯他的作风,二人开始有了一些分歧,军中不少刚刚从军的少年都……包括属下也……” 言慕玖示意他不必再说了,他已经知晓了事情的大致始末,此事事关男人尊严,着实没必要说的太过明白,点到为止即可。 “我比较想知道关于家父之事。”言慕玖问他道。 赵六摇了摇头,苦笑道,“将军,此事不是属下不愿说,而是属下也着实不知。十余年前,言老将军在边疆,莫名地就被冠上罪臣之名。” 言慕玖点了点头,他也明白赵六并不会知道多少,但此时他也隐隐觉得他的灭门之仇或许牵连的人很多,白景殊真的是其中之一么?言慕玖想起章飞双临死前所说的话。 不能任此事被岁月掩盖,真相总有浮出水面的那天。或许真的到了那一日,他才能完全解开心结罢。 言慕玖回到景王府时,刚到前殿便看到白景殊与白景离相谈甚欢,一时间心中又有些不悦。 白景殊见他回来,淡笑道,“阿玖。” 言慕玖只是看了他们一眼,也未说什么,绕过前殿径直向前走去。 白景离很是不解,“言将军似乎真的不太待见我。” “你不是说阿昔也不待见你么?”白景殊抱着暖炉轻笑道。 “皇上再不待见我,我也得待见皇上啊。”白景离漫不经心地说道,“对了,突然想到一事。” 白景殊问道,“何事?” “近来京城里来了不少外邦商人。”白景离说道。 “你不就是外邦人么?” 白景离摇了摇头,笑道,“我既来了大尧,便是大尧的子民,那些商人看装束,应该是北牧人。” 大尧素来与北牧不太和睦,多年来边境地区不断地有小规模冲突,但大尧并没有断绝与北牧的通商往来。若说大尧是中原的猛虎,那么北牧便是北方的一匹野狼,游牧民族民风彪悍,无论男女老少,各个骁勇善战。 白景殊垂下眼,大尧与北牧虽不和,但没有断绝商业往来,若说京城里有北牧商人也不是什么稀奇之事,但如白景离所说,近日城中涌入不少北牧人便不容忽视了。 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且先看看他们要做什么。眼下铲除王松党羽,查明当年言家之事真相才是正事。 待白景离走后,白景殊才回到寝殿,手中抱着暖炉靠在窗边。未能从章飞双那里得到关于旧案的只言片语,如今只能去找宛嫔。可若是想见宛嫔,该如何见呢? 言慕玖走进来看着在靠着窗的白景殊,窗外的日光透进,白景殊的侧影好似被镶了一层金边,白景殊目光柔和地看着窗外,似乎在思考什么。言慕玖看的心底也一片宁静,淡声问道,“那人终于走了?” 白景殊回过神来,看着门口的言慕玖,才想到他说的那人是只白景离。白景殊有些无奈道,“走了,不必对他抱有太大敌意。” 言慕玖也不知是为何,明明在告诫自己不要太在意白景殊,可就是无端的不想让他搭理白景离。言慕玖从思绪中回过神来,随口问道,“听说你那天晚上处死了个奴才?” 白景殊点头,“那是王松的眼线,此事触及我的禁忌,杀一儆百罢了。” 言慕玖蹙起眉峰,“就是她泄露的你的行踪?” “嗯。”白景殊合上了窗,窗外的风有些凉,他将暖炉放到一旁,说道,“章飞双必是跟王松勾结,不然他不敢如此大胆。” 想起那天的事,言慕玖突然问道,“他碰你哪儿了?” “什么?”白景殊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言慕玖在问什么,微微蹙眉道,“那天的事我有些恶心,不想回想。” 言慕玖慢慢向他走近,一边走一边问,“碰你哪儿了?” 白景殊看着他走近,莫名地感到一丝危机,“没有……还好你及时赶到。” “是么?”言慕玖眼中闪过一道锐利地光芒,“我要检验一下。” 说着便慢慢的把白景殊逼至墙角,二人距离有些近,白景殊简直被言慕玖的无赖给震撼到了。 言慕玖低头看着他,白景殊垂着头,却被言慕玖强迫地逼着与他直视,白景殊的目光有些闪躲。言慕玖感到一丝不快,这不是先前白景殊看他的眼神,或许那件事也成了白景殊的心结。 言慕玖感到不甘,他想要的是以前的白景殊,以前那个,无论如何都喜欢他的白景殊。言慕玖低下头吻住白景殊的双唇,他的唇十分柔软,唇齿间还有一股淡淡地茶香,言慕玖在他口中不断索取,可白景殊只是任由他亲吻。 白景殊有些不解言慕玖这是何意,既然已经如此,为何还要拿自己消遣呢。也或许,这只是言慕玖性格的霸道所在吧。 分开之时,二人的呼吸都有些急促,白景殊在言慕玖的目光中看到了一丝情欲。 “你不愿我去找女人,但我毕竟是个男人,你也理解的罢,这是不是该你来解决一下?嗯?我的妻?”言慕玖的声音有些低沉。 这话轻飘飘的落在白景殊耳边,却像一道惊雷,让他有些怔愣,白景殊无端的想到上次言慕玖的毫不怜惜,那疼的着实钻心,可言慕玖依旧没有心软,如同一只野兽。 言慕玖看到了白景殊眼中的抵触,轻轻眯起眸子,他也知白景殊在怕些什么。耐心地道,“我不会再像上次那般。” 白景殊无端的感到有些委屈,可也无法说出口。 言慕玖看着白景殊的神情,放开了他,“算了,你若不愿意这等事强求也没意思。” 说完言慕玖走了,看着言慕玖的背影,白景殊开始在想,他会不会真的去风月楼找女人了? 第69章 清洗户部 傍晚落日的余晖散在京城的红砖碧瓦之上,将威严的皇宫趁的愈发的肃穆。 皇宫内有一处无时无刻不有重兵把守,此处乃是国库,存放国之税收之地,也是国之重地。 到了禁军轮岗之时,看守此处之人也不敢有片刻懈怠。 不远处有一队人马来此,却被皇城禁军拦了下来,“哎哎!干什么的!国库重地不得私闯!” 领头之人一扯缰绳,马儿嘶鸣一声,扬起前蹄停在原地,只听那人道,“奉皇上之命来盘查国库!” “这……”一众禁军面面相觑,“可有皇上圣旨?” 不远处有另一群人目睹这一切,不由得大惊失色,连忙对身边的下人说道,“快,快去禀告尚书大人,皇上要盘查国库。” 那带头之人翻身下马,说道,“是皇上口谕!” 禁军有些为难,“先帝有令,不见圣旨,不得开仓。” “什么?”户部尚书差点将一口茶水呛到,“咳咳咳,你说什么?皇上派人来查国库?” 那人急道,“是啊大人,人都到门口儿了!” “这这这这……”户部尚书惊的话都说不上来,“平日都是每年三月才会来查,这怎么就突然想起这一遭了。” 跪在地上的人也是心急的很,“不过那人没有圣旨。” 户部尚书稍稍松了口气,“拖住!千万不能让他们开门!本官这就去找丞相商议。” “尚书大人,这是记得要去哪儿啊?”大理寺卿带着一众人进来,面无表情地对他说道。 户部尚书一惊,这怎么连大理寺的人都来了,他佯装镇定道,“大理寺卿这话说的,本官要去哪儿,似乎并不需要向您请示?” 大理寺卿从怀中取出一道金灿灿地圣旨,冷声道,“皇上有旨,大理寺奉命盘查国库,户部尚书理当随我们一同前去。” 看见那道圣旨,户部尚书猛的跪在地上,眼前有些发黑。 户部尚书私窃国库之事一出,皇帝震怒,当场下旨将户部尚书革职打入天牢,交由大理寺审讯。 天牢之中的户部尚书,不复先前的油光满面,一头蓬乱的头发散着,面容憔悴。他始终不能接受一夜之间竟落到如此田地。 远处传来些声响,户部尚书抬头看,正是王松站在牢房前,户部尚书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连忙喊到,“丞相大人!救救我!救救我!” 王松此刻明显不似先前那般镇定,“老夫怎么救你?你这是满门抄斩的大罪!” 户部尚书一下子哭了出来,他声音颤抖着,“这可如何是好啊!丞相求求你想个法子救救我!我不想死啊!” 王松双手背在背后,有些急躁地在门口转了两圈,他也不是不想救户部尚书,户部本就在他的管辖之中,这回出了这么大事,户部要换血,就会脱离他的掌控。 思来想去,王松咬牙道,“这白景殊!章飞双这废物没把他弄死,还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户部尚书一边哭一边问道,“莫非,这次是那白景殊的主意?” 王松冷哼一声,“这小崽子真长能耐了,还敢咬老夫了。” 户部尚书却无暇顾及这些,他只想活命,国库之事也不是他一人所为,若非有王松,他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啊! 王松被他哭的烦,喝道,“别哭了!你的命肯定是保不住了,现在这大理寺卿也是个硬茬儿,明日他审你之时,你要是知道怎么说话,老夫可保你儿子不死!” 听王松这么说,户部尚书彻底死了心,整个人都僵在那里,喃喃道,“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瞧他这样子,也多半是疯魔了,王松对他道,“你自己想想该怎么说,老夫能来天牢,已经是冒着风险了!”说完便拂袖而去。 临走前,王松看着身边的狱卒又给他一袋沉甸甸的银子,沉声说道,“你们知道该怎么办。” 第二日大理寺卿来天牢提人时,才发觉户部尚书已经死了,模样看上去像是自缢。 大理寺卿在天牢里看了一周,冷笑道,“什么自缢,是有人想堵上他的嘴罢了。” “大人,现在该怎么办?” 大理寺卿说道,“抄家,充国库。还有户部其他人,一个个审。” 户部主事至尚书,一夜之间全部锒铛入狱,此事一出震惊朝野。 皇帝在早朝上大发雷霆,无人敢为户部说话,白景殊气定神闲地站在一旁看着王松咬牙切齿却不能发作的神情,不禁觉得好笑极了。 退朝之后,白景殊被召入养心殿,就看着自己皇弟屏退所有下人,趴在桌上笑的前仰后合,“哈哈哈哈哈皇兄,你有没有看到那王松的脸色?朕登基以来,好久没有这么畅快过了!” 白景殊看着他笑,也不劝阻,只是道,“如此一来,户部也完全脱离他的掌控,只怕他吃了这么大的亏,不会善罢甘休。” 小皇帝缓了过来,轻哼一声,“朕倒是要看看,他还能使出什么手段来,如今西岭王也被困在蜀地回不来,朕迟早要他死!” 王松还不能在暗地里对皇帝如何,那刀口却明显是挥向他的。若不是章飞双之事将白景殊彻底激怒,他也没想这么快就动户部。白景殊手中把玩着那他常挂在腰间的玉佩,听闻大理寺卿所说,户部尚书昨日被人在天牢中杀死,他便知是那王松眼看户部救不了,便想堵了那户部尚书的嘴。饶是如此,白景殊也觉得心中十分畅快。 第70章 旧梦 户部尚书惨死狱中,满门抄斩,也终是罪有应得。白景殊这般毫不拖泥带水的举措倒是令大理寺卿刮目相看。原本他也只当白景殊与王松之流是一丘之貉,但自从上次皖州事后,便对他有所改观,但这次直接拔掉户部,更是令他肃然起敬。 白景殊坐在书房中,读完手中的信,随手放入炉火中,任凭它在火焰中化为灰烬。他站在窗前负手而立,此次户部彻底被清洗算是解决了他心头一大患,王松之事可以稍稍放缓,眼下便是言家的旧案作为首要。 冬意已深,后宫中却仍是温暖如春。宛嫔有孕以来便极少出门,多半都在宛清宫中为腹中的孩子绣些衣物。皇上偶尔也会来看她,但更多的还是在月桂宫中留宿。 又是一日清晨,一众妃嫔花枝招展的来给贵妃请安。 “哟,这不是多日未见的宛嫔娘娘吗?”齐嫔穿着一身明艳的衣,摇着不及盈盈一握的细腰向她走来。 众妃嫔这才注意到她,惊呼道,“宛嫔姐姐啊,这有了身孕金贵的很,怎的不在宫中静养?这外面啊,冷的很,万一冻出个好歹,受了风寒是小,若是伤了腹中龙嗣,可是大啊。” 宛嫔轻轻一笑,“妹妹不必担心,本宫还没那么娇贵。” “呀,听说这上了年纪的人啊,有了身孕可是身子虚得很,姐姐还是注意些才是。” 听着齐嫔话中的讽刺,不少妃嫔都掩面轻笑起来。 宛嫔的手搭在腹部,面对齐嫔的阴阳怪气也不恼,只是说道,“多谢妹妹关心,本宫会多加留意。” 齐嫔看这宛嫔逆来顺受,这一拳打在软绵绵的棉花上也着实没什么意思,干脆也就没再搭话。 “贵妃娘娘到!” 众妃嫔连连俯身行李,贵妃近几日越发动人,好似心情也不错,笑道,“姐妹们不必多礼,咦……这不是宛嫔姐姐么,有了身孕也不在宫里好好养着,怎么还往妹妹这儿跑?” 宛嫔道,“此时还不足两月,并无大碍,多日不来给娘娘请安着实有些不合礼数。” 有人窃窃私语道,“瞧见了吗,有了身孕又怎样,见了贵妃娘娘不还是得行礼?” 贵妃轻咳一声,坐下的议论声止住,有人还颇为挑衅地看了宛嫔一眼,宛嫔也只当未瞧见。 贵妃轻笑着看着她们,“这才十二月,本宫院子里的腊梅便开了,姐妹们可愿随本宫去瞧瞧。” “好啊好啊!”齐嫔连忙应道。 众人来到庭院中,那早开的腊梅果然已挂在枝头,真当应了那句“墙角数枝梅,林寒独自开。” 妃嫔们赏花时,有人来到宛嫔身边,宛嫔感到手中被人塞了个字条,心中一惊,连忙把字条藏在衣袖中收好。 众人散去之后,宛嫔捏紧手中的字条,手心中也出了些汗,不由得加快步伐。玉儿跟在她身后,连忙说道,“娘娘您别走那么快,小心脚下呀。” 宛嫔这才微微放慢,回了宛清宫,宛嫔说自己乏了,屏退众人,拿出那张被她捏的有些发皱的字条。 打开字条,上面赫然是那笔迹瘦劲的瘦金体。 看完之后,宛嫔的手有些颤抖,她将信用烛火点燃,她本不愿再记起此事,但那段尘封了十余年的记忆终是如潮水般涌上。 如今的大尧,若是说起谁是万千少女思慕的情郎,那必然是武艺高强军功在身的大尧第一美男言慕玖,宛嫔也在他脸上,看到了十余年前她情窦初开,那意中人的样子。 “哎哎哎!你们知道吗,远征的大将军今日凯旋而归,马上就要入宫了,皇上正在殿前等着呢!” “啊!是言大将军吗!我还没见过呢,走走走我们去偷偷瞧一眼!” 那时的宛嫔还只是个刚入宫不久的宫女,她对此也并没有兴趣,只是想着自己手里还有活儿没干完,她可不想耽误了受主子责骂。 “好宛儿,我们一起去嘛,无非就是一起挨骂,不过嬷嬷也一定不忍心责怪我们的!” 拗不过她们,宛儿也只好放下手中的活儿,跟她们一起去瞧瞧那传闻中的大将军究竟是何方神圣。 她们几个偷偷溜到城墙上时,正值城门大开,悲壮的号角声响起,恭迎凯旋而归的将士们。 宛儿一眼便看到了那为首的人,那人手执长枪,一身银甲闪闪夺目,眉眼间经过风霜打磨透露着坚毅,只是一眼,当年只有十四岁的宛儿便将此景深深刻入心底。 “哇!!大将军果然好威风啊!” “对啊对啊!如果能嫁给这样的男人,这辈子算值了!” “你啊,就别做梦了!快回去干活儿吧,宛儿……哎?你们看宛儿脸红了!” 宛儿这才回过神来,有些羞恼地看着她们,又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那宛如天神般的侧影,才和她们一起离开了。 从那之后,她便经常梦到那一场景,一身银甲手持长枪的将军凯旋而归。但她也知,自己只是个小宫女,是配不得那样的人的,便把这份心思小心翼翼地藏在心底。 但毕竟年少,总是耐不住寂寞,每当大将军进宫,她便躲在远处遥遥看着,虽知将军不会注意到自己,但仅仅是看着便觉得无比满足。大将军也绝对不会知道,他的不远处,有个小宫女一直在注视着他。 后来大将军被远调疆北,她也一门心思挂念着,疆北那么冷,将军会不会冷,会不会不习惯,随后便自嘲般地笑了,那是顶天立地的大将军,怎会受不住?况且她也知,将军夫人是为绝美的佳人,是她无论如何都无法比拟的。 再后来,她听到的便是将军的死讯,满门被灭,唯剩一年幼的独子。 “听说了吗,大将军死了。” “唉,那样的人,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可惜了。” 无人注意到她苍白如纸的脸色,怎么会这样?不应该是这样的,那样的人不该是这种结果,这其中,一定有隐情! 第71章 夜会 后来此事在宫中也就无人敢提,成了宫里的禁忌。就连曾经跟大将军有关的人也渐渐地不知所踪,此事就此雪藏。 回想起过往种种,待回过神来,已是清泪两行。宛嫔擦干了泪痕,身子有些不稳的坐在了床榻上。十多年了,这件事该有个结果了。 这么多年来,宛嫔也一直在听闻关于言慕玖的种种,果然不愧是他的儿子,风彩直逼他当年。 原本听闻皇上下旨将言慕玖入赘给景王爷时,她还为此伤神,一个男人这不是赤裸裸的羞辱么?可她也知皇上根本不会听她劝阻。 再后来,她也开始留意关于白景殊的种种,发觉他似乎不是传闻中那样的人,也就放下心来。世间之事说来也巧,不久之前因她怀有身孕便有幸被太皇太后所看重,让她一起赴了家宴。那是宛嫔第一次见到言慕玖,那眉眼和宛嫔梦中的他极为相似,便没忍住多看了一眼,没想到便被白景殊注意到了,宛嫔也不得不叹服景王爷的敏锐。 夜深露重,宛嫔独自一人提着一盏灯来到御花园,深夜的冷风吹得不禁让她拢了拢衣襟。 远远地她便望见皎洁的月下静立一人,那人一袭白衣,月色寂寥,却映的他浑然天成的贵气。 他们很相配。宛嫔蓦然冒出了个这般的念头。 白景殊转过身,看到执灯赴约的宛嫔,唇角带着一丝笑意。 “景王爷就如此笃定臣妾一定会来?”宛嫔语调清冷。 白景殊看着宛嫔单薄的身影,笑道,“当初家宴,无意间留意到宛嫔的目光,本王还当阿玖有如此大的影响。” 知白景殊在打趣她,宛嫔也不恼,只是说道,“臣妾乃是后妃,景王爷乃是亲王,你我这般深夜相见,被人瞧见怕是不好。” 白景殊点头,“那不妨开门见山,本王为当年言家之事而来,敢问宛嫔可是与言老将军有什么纠葛?” “既然你我都是担着如此大的风险,那臣妾也不会有所隐瞒。”宛嫔目光浅浅,淡淡地说道,“纠葛倒是没有,是臣妾一厢情愿罢了。” 此回答白景殊也曾想过,只听宛嫔轻笑道,“景王爷不会向皇上说去罢?” 白景殊看着她摇了摇头,“怎么会?后宫多数人都是身不由己。” 宛嫔也大概知晓这二人的兄弟关系只怕是没那么简单,只是说道,“当年听闻大将军死讯,臣妾无时无刻不想查明真相,自可惜臣妾一介女流,出身低微,有些事是无法触及的……” “宛嫔如今已不是当年那个无能为力的宫女了,不是么?”白景殊问她。 宛嫔自嘲似的一笑,“后宫之争虽比不得朝堂,但也是暗潮汹涌,臣妾如今怀有龙嗣,也是一样的得低人一头。” 冬夜里的风凉,凉的有些刺骨。白景殊收紧了披在身上的狐裘,“我们此次也不是为叙旧而来,敢问宛嫔这些年在宫中,可曾有所收获?” 白景殊淡漠的语调让宛嫔回过神来,此时确实不是感叹后宫纷乱的好时机,她拢了拢被风吹散的长发,说道,“是臣妾之过,怎能跟王爷说起这些琐事。臣妾有幸得皇上垂怜,得此身份,探查当年之事,得知大将军是被安上了谋反的罪名,但大将军为大尧出生入死,又怎么可能谋反,一定是遭人陷害。” “而且此人也必定手眼通天,能将此事瞒天过海,雪藏十年。”白景殊补充道, 宛嫔看着白景殊心中思绪翻涌,“臣妾一直暗中派人探查,此事或与贵妃娘娘……不,或许西北统帅有关。” 听闻至此,白景殊微微蹙眉,“西北统帅现远在边疆,若是想查,怕是有些困难。” 白景殊对此事日思夜虑,已有了大致想法。关于章飞双,经过前些日之事,他也明白是如何,章飞双突然辞官,也是于言家有关,只是怕被查到自身,提前隐退而已。事情的来龙去脉渐渐明了,可为言家沉冤昭雪是何等之难。 “多谢宛嫔深夜冒险赴约。”白景殊说道,“夜色已深,你我也不便多留,还是早些回去罢。” 宛嫔却突然在他面前跪下,颤声道,“臣妾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尽力牵制贵妃娘娘,还请王爷一定要为大将军沉冤昭雪!” 白景殊看着她,无声的叹了口气。没有宛嫔相求,只是为了言慕玖,他也会如此的。 回到景王府时,言慕玖竟然坐在他的寝殿,看似在等他,这让白景殊着实有些稀奇。 还没待白景殊开口,言慕玖便质问道,“这么晚,你去哪儿了?” 白景殊一时语塞,也只好坦然道,“去了御花园。” 言慕玖看着他的目光有些奇异,“这么冷的天,大晚上还去御花园?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挺耐冻?” 这股莫名地关切,让白景殊感到一丝热度,他轻声道,“夜里难眠,听闻宫中腊梅盛开,便一时兴起去瞧瞧。” 虽觉得深夜去御花园赏花令人费解,但言慕玖觉得确实自己对白景殊了解甚少,看着他一身的寒气,便把暖炉塞进他手中,“以后别大半夜的雅兴大发了。” 白景殊真诚地点了点头,又忍不住狐疑道,“说来,阿玖为何这么晚还未休息?” “我……”,言慕玖一时被问的也有些说不上来,只好道,“我也刚从铁骑营回来,听下人说你不在府里,有些疑虑罢了。” 言慕玖莫名觉得,吃了一瘪。 白景殊解下身上厚重的狐裘放在一旁,“夜已深,阿玖早些休息。” 言慕玖坐在白景殊的榻上不为所动,白景殊有些疑惑的看着他,“怎么?” 言慕玖理直气壮地反问道,“怎么?我不能睡这儿?” 白景殊有些哭笑不得,“自然是能的。” 言慕玖这才满意,拍了拍身旁,说道,“过来,睡这儿。” 白景殊依言过去,解下外衣,二人合衣而睡。半梦半醒间,白景殊察觉言慕玖的手揽上了自己的腰。 此夜无梦。 第72章 一日闲 第二日清晨,难得白景殊醒来言慕玖还在身侧,或许是昨夜从铁骑营归来着实有些晚,言慕玖此时还未醒来。 白景殊刚想起身,才发觉言慕玖的手还在搂着自己的腰。生怕将他惊醒,白景殊只得乖乖躺了回去。感受着言慕玖的气息,白景殊沉默地凝视着言慕玖的睡颜,那如刀削般无可挑剔的五官,想必彼时的言老将军也是如此,才会引得宛嫔牵挂十余年罢。 白景殊忍不住伸手去触摸那俊朗的眉宇和挺翘的鼻梁,不曾想言慕玖却猛的睁开眼抓住了他的手。 白景殊一惊,想把手收回,但言慕玖力气极大,就这样捏着他的手。言慕玖眯起眸子,“趁我睡着偷看我?” “不,不是。”白景殊有些窘迫。 言慕玖就爱看他这样子,戏谑道,“用不着偷偷摸摸的,你可以光明正大的看,也可以光明正大的摸。” 白景殊先前是真的没有发现言慕玖还有这么……不要脸的一面。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道,“怎么醒了?不多睡会儿?” “你醒了我便也醒了。”言慕玖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白景殊别开眼不去看他,因为他分明感受到了言慕玖身下某处的硬热正在贴着自己。 “既然醒了,那便起来罢……” “不起。”言慕玖说着还将搂着白景殊的腰的手,收的更紧了些。 白景殊对这般无赖的言慕玖毫无半点法子,只是不知如今他又是何意。既然不喜欢,那就不要给自己留念想,留了念想,再抽身离去,实在是有些残忍。 看着白景殊走神,言慕玖有些不悦,“如今你都不会说些顺耳的话来了么?” “……何为顺耳?” “诸如你说过的,你喜欢我之类的话。”言慕玖唇角带笑。 “我喜欢你。”白景殊一本正经地说道。 言慕玖很是受用,先前白景殊对他那般冷淡,让他有种不安。这种不安一直萦绕在他心头挥之不去。虽说先前他被皇上下旨被迫入赘景王府时,的确有想过让白景殊厌恶他,可如今他却并不想,一点都不想了。 言慕玖心情不错的在他唇上碰了碰,只是蜻蜓点水一般的吻。 白景殊也很想问一问,言慕玖喜不喜欢他。实际上关于此事,先前便已经问过,言慕玖给的也是令他满意的回复。可后来……白景殊轻笑一声,此时这个问题,他却不敢再问了。 言慕玖看他笑,也只当是由于方才的吻。 言将军和王爷昨夜一起过夜了。此事瞬间传遍景王府。 “莲姐姐!莲姐姐!你快说说,王爷跟将军这是不是……” “你们在说什么?”白景殊恰逢从此处经过,看到了低着头窃窃私语的侍女,忍不住问道。 侍女们一惊,连忙欠了欠身,说道,“奴婢见过王爷……我们不过是嘴碎闲聊两句罢了。” 白景殊也并未在意,穿过庭院来到前殿,发觉言慕玖正在前殿坐着用膳。 “今日不去军营?”白景殊问他。 言慕玖头也没抬,“不去。” 白景殊笑道,“你军营中人不会有所不满?” “他们巴不得我不去。”言慕玖将模样精致的小笼包塞入口中,“况且,对我不满,他们先爬到我这个位置再说罢。” 言慕玖想到先前户部之事,说道,“你这次可够狠,就没想过王松会怎么报复?” 白景殊却风轻云淡,“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言慕玖笑了笑,“不错。” 言慕玖打心底发觉,白景殊自从那次虎啸崖之事以后,仿佛有些变化,不似以前那般瞻前顾后,但也对他开始有些不一样。前一阵的冷淡渐消,大抵也是由于章飞双之事,可还有一种言慕玖说不大上来的思绪,令他感到有些苦恼。 雪落来到景王府也有些时日,一开始也有些不太适应。他原本在南风馆或是章府时,做的都是些不入流的活儿。 景王府的侍女见他模样生的好看,也忍不住出言逗他,把他逗的面赤耳红。每次都由赵嬷嬷出面,小侍女们才肯罢休。 雪落有些茫然,他只伺候过男人,从未被同龄女子这般调戏过。 言慕玖与白景殊正在交谈间,殿外侍女跑进来,低着头小声说道,“王爷,将军,府外有人求见。” 言慕玖几乎是瞬间便认定是白景离,不假思索地开口,“不见。” 白景殊却耐心问道,“是谁?” 侍女想了想,“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姑娘,和一个黑黝黝的少年,奴婢本以为是哪家调皮孩童,本欲打发走,可那姑娘却说,您不会不见他们。” 白景殊轻轻笑道,“她是不是说自己叫茯苓。” 侍女连连点头,“回王爷,正是这个名字。” “那便去请他们进来。” “是谁?”言慕玖蹙眉问道,他想了许久也没想起茯苓这等人物是谁。 白景殊有些好笑地说道,“是当初在南山救了我的医女。” 听他提及南山,言慕玖立刻沉默了,此事也一直压在他心底,当时白景殊从虎啸崖跃下时的场面,他还记得清清楚楚。以及后来在天牢中那不见天日的日子,每一天他都在想白景殊坠崖时的心境,是不是十分绝望,或者是失望? “哈!终于找到你啦!” 娇俏可人的姑娘从殿前跑进,却被身后黑黝黝的少年拉住了衣摆,使劲打眼色道,“他可是王爷……” 被此提点,姑娘才反应过来,连忙道,“草民茯苓,见过王爷。” 这般客套的茯苓,反倒有些不适,白景殊道,“你与我有救命之恩,不必拘礼。” 茯苓对身后的首乌翻了个白眼,说道,“看吧,我就说他不会在意的。” 首乌站在一旁,也不敢说话,就这么看着白景殊。先前他还曾捉弄过白景殊,要不是茯苓偏要出山,打死他都不会出现在白景殊面前。 第73章 北牧 白景殊看着站在一旁似乎在瑟瑟发抖的首乌,故作姿态说道,“现在知道怕了?捉弄本王的时候不是挺大胆的?” 听他这么一吓,首乌显得越发拘谨,哆哆嗦嗦地说道,“那时候……不知……” 茯苓看着他那被吓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他是故意吓你的!你瞧你。” 首乌有些气恼地看了她一眼。 白景殊轻轻一笑,“当初不辞而别,还望见谅。” 提起此事,茯苓轻哼一声,转了转眼珠,“算啦,王爷一定是有大事要做。” “你们怎么突然来寻我?”白景殊一边问,一边示意侍女给客人上茶。 茯苓也不客气地接过茶盏,轻轻晃着手中的茶,其汤色清澈明亮,叶底嫩绿匀齐,一闻便知是上好的云雾茶。 “我们嘛,要出山云游四方,悬壶济世可是我的家训。途经京城,便想着进来见见世面。”茯苓尝了一口那澄澈的茶水,不由得赞叹道,“果然是好茶。” 言慕玖在一旁默不作声,却被茯苓注意到了,“咦,这位哥哥是王爷的朋友么?” 白景殊看着言慕玖,对茯苓笑道,“此位便是我的外子。” 茯苓刚喝进去的茶差点一口吐出来,但觉此茶名贵,吐出来着实可惜,便生生又咽了回去,有些艰难地问道,“王爷之前跟我说已经成亲,便是这位哥哥吗?” 白景殊含笑点头。首乌也是被一楼茶水给呛到,他也没想过,竟然会有两个男人成亲这种事,同时心里也松了一口气,王爷不喜欢女人,正好可以断了茯苓的念想。 突然提及自己,言慕玖对着小姑娘轻轻一挑眉峰,仿佛是在问她,有什么异议么? 茯苓似乎是内心纠结了一番,才终于释怀,看了看言慕玖,对白景殊道,“王爷与这位哥哥好生般配!” 几人相谈甚久,茯苓才有些恋恋不舍地起身,“此次出山其实是想去四处走走看看那里的珍奇药材,叨扰王爷这么久,我们也该上路啦,王爷,我们便有缘再见罢。” “嗯,”白景殊点了点头,“缘见。” 人生何处不相逢。 近些日子,由于户部的变动,在朝中引起不小的风浪,户部尚书之位空缺,不少大臣上书举荐,被推举之人由皇帝一一查了底细,才选出一人将此位补上。 皇帝急召白景殊入宫,待白景殊赶到养心殿时,便看到皇帝正眉头紧蹙的看着一封书信。 见到白景殊来,皇帝便将手中书信给他,“皇兄,你看看这封信。” 白景殊接过,只见信上字迹有些狂乱,但也不失美感,只是看完此信,白景殊也陷入沉默。 皇帝看着他,说道,“大尧素来与北牧不合,如今却派使臣和那什么公主来觐见,皇兄认为,他们此举是何居心?” 白景殊放下手中之信,轻笑道,“狼子野心。” “哼,正是与朕想到一块去了。”小皇帝一拍桌面,“大尧与北牧,虽有通商,但边境也时常有争执,几百年了,北牧王室也未与大尧走过交情,此次突然拜访,朕也料定必然没什么好事。” “此事事关重大,见是必定得见,并且要尽到大国之礼。”白景殊说道。 小皇帝提笔在纸上写下几字,用玉玺盖上皇印,“正是如此,便让那群草原蛮子看看,何为泱泱大国。” 小皇帝又指着那信上的一行字,“皇兄你瞧,这什么萨仁图雅公主,北牧派个公主来,莫不是想与大尧联姻吧。” “的确如此,”白景殊看着信,笑道,“这信中将这位公主介绍的如此详细,萨仁图雅,在蒙语中有月光之意,可不是有联姻的意图么。” 小皇帝突然不怀好意地一笑,“那草原蛮子的公主,一定也是虎背熊腰,不如就把她指给二哥,让他在蜀地也知朕的关怀。” 白景殊也是一笑,“此事还需在做商议。” “信中说,使臣已从北牧出发,大抵有一月便会抵达京城,朕定会好好招待他们的。”白景昔笑的有些略显天真。 白景殊看着他,又想起皇帝年幼时便是如此,白景殊再了解他不过。无端地又想起宛嫔之事,白景殊便随口提起,“如今宛嫔有身孕在身,阿昔自当多去看看她。” 小皇帝挑起眉,“皇兄怎的又提起这件事?” 白景殊轻叹道,“事关皇家血脉,自当看中。” 白景殊的确对此事十分上心,他此生便是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了,不过念到白景昔还年少,也算稍稍宽心。 小皇帝也有些不耐烦,“皇兄,你真是越来越像朝中那些糟老头了,他们至今还不忘逼着朕立后。” “多半是意指贵妃娘娘罢。”白景殊说道。 小皇帝目光中有些冷意,“贵妃朕自当是喜欢的紧,但就凭她是西北统帅之女,朕便不会立她为后。” “如今唯有二人手握兵权。一是阿玖,二便是西北统帅,西北统帅又远在边疆,不在朝廷掌控之中,若是权势过大,难免会有祸患。”白景殊淡声说道。 小皇帝却只听到他话里那句阿玖,不由得感到一阵恶寒,“皇兄跟他的关系,可真是亲密的很啊。” “……”,白景殊也知他一直对言慕玖抱有敌意,方才也不过只是脱口而出罢了,便岔开此事,问道,“那阿昔心中如今可有皇后人选?” 白景昔摇了摇头,有些似笑非笑地说道,“朕若是立了宛嫔为后,那群老东西会不会气死?一个无依无靠的宫女当了皇后。” 白景殊也知小皇帝不过随口一说,宛嫔出身低微,又不得皇帝宠爱,必然不能做到皇后之位。况且,如今他也知宛嫔当年之事,只怕她终此一生都只会把言老将军刻在心底。若是真立她为后,只怕也是她所不愿的。 还没等白景殊回话,小皇帝又突然问道,“白景离近日还常去找你么?” 听他说来,近日白景离前来的次数好像的确不多,也只与他说了京城中多了许多北牧商人之事,白景殊便问道,“怎么?阿昔还想他了?” 白景昔露嫌弃,“朕想他作甚!” 第74章 蛮子 京城不复前几日的晴日,又吹起阵阵冷风来。街巷中不少北牧的商人贩卖着来自北牧的特产,引来不少行人注目。 自白景殊从虎啸崖后来之后,秀阳便有些魂不守舍,得知白景殊死讯时,秀阳便不知自己到底是悲是喜,得知他生还之时,秀阳亦不知自己到底是悲是喜。 白景殊就这样活着回来了?秀阳有些不甘心,如此处心积虑,白景殊还未死,言慕玖会心软而放过白景殊。 秀阳青葱般的手指微微蜷缩,只怕这回,言慕玖会着手调查当年之事。秀阳红润的唇带笑意,总得想办法给他一点暗示才是。 自从卿绾病后,此时虽是已经醒来,但总是失神,神色也憔悴不少,身子也瘦的吓人,她也自认无法留在风月楼,便用自己的全部家当,为自己赎身离开了京城。 卿绾走后,风月楼的生意稍稍冷清了几日,便又开始红火起来,原本那些说要为卿绾鞍前马后的人,也早已有了新欢。当年名满京都的花魁,也终是销声匿迹。 近日,风月楼中也来了不少外邦人,从衣着一眼便能认出是北牧人,那些北牧人个个人高马大,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哟,你看这尧的娘们儿还真挺水灵。”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大汗说道。 “我看,还是咱们北牧的女人带劲儿。你看看她们这腰细的,可承受不住老子。” 一众北牧人哄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 风月楼里的妈妈摇着扇子翻了个白眼,轻声道,“一群没见过世面的蛮子。” 近来不少北牧人来往风月楼,风月楼的妈妈最不愿接待的便是这些人,姑娘们一开始还有的对这外邦人有些好奇,后来一个个得都不愿接了,纷纷抱怨着,这些蛮子忒粗鲁,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之类。 谁知妈妈小声抱怨的这一句,竟是被他们给听了去,一名壮汉一把扯住妈妈的手腕,质问道,“你说什么呢?以为我们听不懂你们这儿的话?” 妈妈心里一惊,连忙道,“哎,这位爷,奴家可不是说你们呢,刚刚有个穷酸小子在我们楼门口瞅了半天才进来,看了半天问奴家最便宜的姑娘,奴家说了他也没钱,您说这没钱吧,他还得装,说我们姑娘,这不好那儿不好的,您说气不气人呐!” 那人狐疑的看了她一眼,“真的?” “千真万确呀。”妈妈连忙说道。 那人将信将疑的松开了手,妈妈松了口气,心道还好这些人好糊弄。 只听那大汉又道,“去,把你们这儿最好看的姑娘喊来,给爷几个瞧瞧。进城前好像听说叫卿绾是吧,就是她了。” “这……”,妈妈面露难色,“几位爷有所不知,卿绾啊生了场大病,已经不在京城回老家养病了。” 那大汉瞪着她,“你是不是瞧不起我们?” “不不不,我怎敢啊。”妈妈内心暗骂一句,就是瞧不起,面上还是带着谄媚地笑,“哎哟,您这话说的,哪儿有看不起客人的,不是奴家骗您,您在这京城打听打听,就知道了。” 那几名大汉这才信了她,随便点了两个姑娘便去一旁了。 雅阁中的白景离唇角噙着笑意看完这一幕,他身旁坐着的那位姑娘被他笑的神魂颠倒,白景离本就有波斯血脉,眸色浅蓝,眼中似有星辰大海。 “公子~分什么心呐,陪陪人家嘛~”,那姑娘不满地撒娇道。 白景离轻轻推开她,在桌上放下一锭银子,本没想这么早便走的,只是想到,似乎已经多日未见那小皇帝了,还有点想念。 所以当再见到小皇帝时,小皇帝正在御花园与新入宫的妃嫔玩耍。 白景离微微眯起了眸子,看着不远处被宫女太监簇拥着的两人。唇角挂着惯有的笑,看了一会儿便,转身欲走。 白景昔也早就看见了他,他想看看这人什么时候来给他磕头行礼,没想到白景离竟然转身欲走,这让小皇帝有些不悦,“给朕站住!” 白景离这才转过身,像是才发觉皇上在此地一般,“参见皇上。” “你怎的见了朕也不给朕行礼?真是放肆!”小皇帝大声说道。 白景离的目光中带着无辜,“皇上与娘娘正在玩耍,实在不便去扫了皇上的兴。” 小皇帝看着他的神色,那分明就是装出来的,顿时有些火大,“你!” 白景昔也不知为何,一开始瞥见白景离,是有些欣喜的,但见他对自己置之不理,却突然火冒三丈。 “你近些日子去哪儿了?”小皇帝质问他。 白景离坦然道,“回皇上,我去了风月楼,几乎日日都在。” 小皇帝没来由的更气了,怒道,“你好歹是清平公主之子,有白家血脉,怎的如此不知廉耻!有辱皇家威名!” 白景离奇怪道,“听闻风月楼乃京中第一风雅之地,不少朝臣都会去那儿,我又无官无爵,怎会辱了皇家威名?皇上太抬举我了。” 小皇帝被他堵的说不上话,一旁的妃嫔见皇帝不悦,连忙说道,“皇上说是便是,你怎的如此不懂规矩?” “你闭嘴!”小皇帝瞪了一眼那自作聪明的妃嫔,吓得她赶紧闭了嘴。 “娘娘说的是,皇上说辱了便是辱了,我知错了。”但下次还敢,白景离心道。 小皇帝自然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只是看他这般服软的样子,便感到十分畅快,说道,“知道便好。” “只是我发觉,近来在京中,北牧人愈发的多,皇上还需留意一些。”白景离躬身道。 提起此事小皇帝思量片刻,他也听朝臣上奏近日京中北牧人增多,这般下去只怕也没什么好事,还是下令禁止更多的北牧人进京才是。 第75章 梦境 一连几日言慕玖都是与白景殊同寝,自然也免不了动手动脚的,可白景殊始终不大愿意让他碰。言慕玖作为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着实有些憋屈。想着之前明明是白景殊自己要求欢的,如今却不愿意了起来。 或许是上次伤到白景殊,让他有些抵触。言慕玖也有些懊恼,那时自己正在气头,神智有些不轻,待回过神来,映入眼帘的便是满床的斑斑血迹。 白景殊也知他年轻气盛,言慕玖先前风流之名他也听过不少,他大可以出去去找那些女人,只要不让自己知道就好。眼不见为静。 自从上一次被白景殊拒绝,言慕玖一气之下便去了风月楼,可也不知为何此时再面对姑娘们那温香软玉,却始终没有太大感觉。这让言慕玖颇为烦闷,莫非自己真的不喜欢女人了? 此时白景殊正躺在言慕玖身侧,白景殊的睡姿总是规规矩矩,言慕玖忍不住看着白景殊,想看看他到底有何特别之处,能如此吸引他,甚至能让他渐渐撇开往事。 睡梦中的白景殊眉头紧锁,似是做了什么不好的梦,窗外透进一点月色,借着月光看着白景殊,言慕玖忍不住去想他究竟做了什么梦。 白景殊的梦中一片虚无,渐渐地眼前的场景清晰了过来,一片无尽头的苍茫雪地,白景殊仅凭直觉向前,恍惚间他好似记起了自己置身何处,是了这里是宁古塔,十年前的宁古塔。 阿玖……阿玖还在里面!白景殊握紧手中缰绳,一路策马向前,自己来这里,是为了救阿玖的!这么多年他一直不愿面对的真相在他脑海中一幕幕翻过, 待他赶到石碑下只见脚下的白雪已被血染红,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言慕玖,你在哪儿? 一路向前,他看到了无数断臂残肢,待他看到倒在血泊中的言老将军,以及自刎在他身侧的言夫人,唯独不见言慕玖。白景殊在悲怆的同时,又暗自感到一丝庆幸,言慕玖一定还活着。 白景殊翻身下马,一手提剑向里走去,恍然间他看到了那个他不远万里也要找到的人。年幼的言慕玖正在被一个高大背影掐着脖子举起,任凭怎么挣扎都挣不开。 “住手!”白景殊大喊一声。 那背对他之人听到他的话,转过头来,对他一笑,“殊儿。” 白景殊怔在原地,看着那张他熟悉的脸,提着剑的手在不住的颤抖着,风雪越来越大,白景殊的发上都结了一层薄薄的霜,因寒冷而有些发紫的唇也不住的颤抖,“别……别杀他。” 那人却摇了摇头,“殊儿,太迟了,他必须得死,言家一个都不能留。” 那人手中的剑举起,白景殊心猛揪在一起,跌跌撞撞的跑向前…… 滚烫的血液洒在他不可置信的脸上,那人手中的孩童已毫无生气,白景殊失神的看着这一幕,悲痛的失声喊到,“不!!!!” 白景殊猛的睁开双眼,余惊未定,他轻轻喘着气,才发觉已是清泪两行。 言慕玖看到他脸上的泪痕,也是惊了一惊,才蹙着眉问道,“这么大人了,怎么做个梦还哭了?” 白景殊这才察觉,言慕玖一直在他身边看着他,心中的恐惧这才散去,接踵而来的是浓浓的自责。原来,自己一直以来什么都知道,只是不愿面对而已,当初那么年少的自己,怎么那么没用呢? 看着言慕玖,白景殊只是觉得心中更加憋闷,不禁蜷缩起了身子。 言慕玖从未见过这样的白景殊,这些脆弱的白景殊,一时间心中一片柔软,他轻轻保住蜷缩着轻声哽咽的白景殊,语气轻柔道,“好了好了,梦里的东西都是相反的。” 这的确是个噩梦,让白景殊想起了他一直不愿面对的事。罢了罢了,既然这样,还是继续由自己背负骂名吧,也就让言慕玖继续恨自己吧。 白景殊轻轻擦掉了脸上的泪痕,看着抱着自己的言慕玖,言慕玖身上的温度让他感到沉醉,白景殊忍不住想着,若是能一直这样便好了,一直与言慕玖这样毫无戒备的相拥。 言慕玖看着他这副模样,不禁低下头吻上他眼角的泪花,轻声安抚道,“别怕,别怕。” 多温柔啊,白景殊想着。言慕玖温柔起来真的能将人溺毙。 许久之后,白景殊才回过神来,低声道,“我没事。” 言慕玖看着他,严肃地问他,“经常做噩梦么?” 白景殊想了想,似乎确实如此,但是还是摇了摇头,“没有,只是偶尔。” 言慕玖只是静静地抱着他,当他看到白景殊脸上的泪痕时,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在心疼,自己不想看到白景殊难过,看到他难过,自己心里也不好受。 言慕玖在想,若是此时白景殊在问自己一句喜欢不喜欢他,自己或许可以给他一个肯定的回复。 只可惜,白景殊并没有问。 二人就在这个深夜彼此相拥,白景殊越发的感到疲倦不堪,这些年来,他看着言慕玖从一个孩童成长为如今独当一面的将军,心中不免有些感慨。竟已是过去了十年。 言慕玖看着白景殊疲惫的神色,也不知他究竟在想些什么,但言慕玖还是道,“天还没亮,困了便继续睡吧,别怕,不会再做噩梦了。” 言慕玖的话轻飘飘地落入白景殊耳中,这句话似乎有什么特殊的力量一般,让白景殊一瞬间感到无比的安心,便在言慕玖怀中再次闭上了双眼,很快便入眠。 看着白景殊再次睡去,言慕玖在他身边却睡意全无。窗外月色如水,言慕玖就这样一直抱着白景殊,此时的白景殊不复方才那般眉头紧锁,而是面色柔和,言慕玖无声的看着他,伸出手轻轻的触摸着白景殊的脸庞。 言慕玖思绪飘远,仿佛回到了十年前,自己刚一睁眼,便看到了那少年时的的白景殊。眉目如画,温润如玉。 第76章 北牧公主 言慕玖无声地听着部下的话,刚刚皇宫传来圣旨,说是近来北牧使臣要来尧觐见,皇帝让他督促将士操练,震慑北牧使臣。 这么多年来,言慕玖没少跟北牧人打交道,深知他们的野心不浅,此次来访也必然没什么好事。 言慕玖冷笑一声,来到将士们的操练场,看着底下挥汗如雨舞枪的士兵们,大声喊道,“大伙儿先停一停。” 士兵们听到他喊,面面相觑一番,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等待着将军发话。 “过几日,北牧派使臣来我大尧,我相信你们都知道北牧人的野心。”言慕玖面色严肃地看着台下众人,“你们之中不少人在几年前也跟随过我一同北上,也与北牧人打过交道。皇上下旨,在国宴上命先锋营阅兵,向北牧展示我大国之威!” 台下群情高亢,他们忘不了几年前随言将军北上收复失地时北牧王室的嘴脸,那一站中他们也失去了不少弟兄,此次北牧竟还敢派使臣访尧!这一次,一定要给他们下个马威!让他们知道,究竟谁才是天下之主。 言慕玖将此事一说,将士们越发激昂,他们不少人都与北牧有着血海深仇,只是两国从未正式开战,只好憋着这口气。 陈副将看着台下众人,笑了两声,“兄弟们可都还记着仇呢。” “当年我率军北上,年少轻狂,中了敌人的计,折了不少弟兄进去。”言慕玖在说这话时,双手不禁紧握,这么多年来,他也一直在为此事自责。 “行了别提这事儿了,这也怪不得你,是他们自己不听劝。”陈亮拍了拍他的肩膀,“嘿!你不想想,当时被包围,还是你在关键时刻带人杀出重围,解了燃眉之急。” 话虽如此,但他是主帅,自然是有责任。只听陈亮又说道,“我爹娘,就死在北牧人手里,若不是言老将军救了我,只怕我现在也站不到这儿。” 陈亮年幼时,故乡在尧与北牧交界地带,双方常有小范围的争斗。而陈亮的父母便在一次争斗中被北牧士兵乱箭射死,当时城中一片混乱,还好言大将军及时帅兵赶到,驱逐北牧士兵。从那时候起,陈亮便决心从军,追随大将军左右,总有一日要让北牧贼子血债血偿! 言慕玖也知陈亮身世,若说起仇恨,此处无人比陈亮更痛恨北牧人,只是这么多年,陈亮一直将仇恨埋在心底。 “真想……回到二十年前,亲手杀了那些蛮子!”陈亮咬牙道,“不过老子也知,大尧这么多年不与北牧开战的原因,打起仗来,苦的只是百姓。” 历朝历代皆是如此。 这回反倒成了言慕玖来宽慰他了,“不过,大尧与北牧这层关系,维持不了多久了,你信么?” “怎么不信,那北牧王室的野心就差写在脸上了。”陈亮突然话风一转,笑道,“不过我也听说,那北牧还派了个公主来,叫什么萨仁图雅的,据说是草原上最美的女人。你猜,他们想干什么?” 言慕玖不假思索的说道,“联姻。” “是了。”陈亮说道,“你看这北牧,在边境烧杀抢掠这么多年,眼看大尧要发火儿了,派个公主过来,想往事一了百了,这算盘打的还怪好!” “没人想开战,此时来看的确是能不打就不打的好。”言慕玖轻叹一声,接着冷声道,“但若是有什么出格之事,虽远必诛。” 陈亮点头,捏着嘴边的胡子笑道,“你说这他们要是真想联姻,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言慕玖笑道,“反正又不指给你。” “给老子也不要。”陈亮哂笑道,“你就不怕万一指给那景王爷,北牧的女人彪悍的很,给你气受怎么办?” 闻言言慕玖踢了他一脚,陈亮笑嘻嘻地跑开了。 这倒是提醒了言慕玖,各国之间向来都是王室联姻,如今在京城的也就皇上和白景殊,往远了说,还有个白景离。若是那北牧公主长得歪瓜裂枣皇上看不上,指给白景殊也不是没有可能,如此一想言慕玖觉得有些烦闷。 故再见到白景殊时,言慕玖便一直怀着心事的看着他,虽然只是陈亮的一句玩笑话,但往细了想,或许还真会如此。 白景殊也不知言慕玖在想些什么,只觉得言慕玖看他的眼光不太对,或许是又想到往事了罢,才会用那样的目光看他。 白景殊垂下头,装作不知道言慕玖在看自己,只是看着手里的书。却听言慕玖问道,“听说,北牧要派那个什么公主来。” “萨仁图雅公主。”白景殊补充道,“萨仁图雅有月光之意。北牧人将狼视为神谕的传达者,而狼族拜月,故他们将月视为神灵。” 言慕玖并不在意北牧的这些传统,而是问道,“听闻,这萨...仁图雅公主,是草原第一美人?” “怎么?”白景殊有些莫名其妙,“是有这个名头,不过我从未见过。” “他们派个公主来,莫不是想与大尧联姻?”言慕玖问他。 白景殊说道,“的确有此可能。” 言慕玖坐在白景殊身侧,看着他的侧颜,问道,“你皇弟会不会将那萨仁图雅公主指给你?” 听他如此问,白景殊不禁哑然失笑,“不会,更何况,北牧此来也并不一定为此。听闻萨仁图雅公主在草原上仰慕者众多,北牧王也未必舍得将他的女儿远嫁大尧。” 白景殊这么一说,言慕玖才放下心来。管他什么草原第一美人,最好哪里来的回哪儿去,白景殊只能是自己的,谁都不能觊觎。 一旁的赵嬷嬷听着二人对话,露出欣慰的笑容来。近些天景王府内都在传王爷与将军日日同勤,看来二人是冰释前嫌,都解开了心结。他们二人先前的种种赵嬷嬷一直都看在眼里,她伺候主子这么多年,宫中鲜少有她不知道的事,白景殊的痛苦与纠结,她也都清楚,只是希望景王爷日后可以不要活的这么累。 第77章 外邦觐见 当京城外北牧的马车缓缓走向城下之时,城门大开,像是要迎接自远处而来的客人一般。外邦的侍卫举着狼旗策马在前,在他们之后是一架华贵的马车,由四匹举世罕见的雪白骏马所牵,足以见得马车上的人身份的尊贵。 不少京城的百姓好奇地张望,他们也知北牧来访,也听闻那萨仁图雅公主是草原上最美的姑娘,引得无数草原男儿神魂颠倒。如今这位传闻中的公主来访,他们都探着头,想要一睹公主芳容,看看究竟是那草原第一美人萨仁图雅公主更美,还是京城第一美人秀阳县主更美。 只可惜,北牧公主的芳容被马车上的红杖挡的严严实实,只能隐隐的看见一个风姿卓越的身影。 张望的人只得失望的低下头去,却远远地望见北牧公主那华贵的仪仗后,还有一座乌黑的牢笼,原本还疑惑这北牧不远万里来尧觐见,怎的还押了个囚犯,定睛一看,原来那笼中的并不是什么犯人,而是一只通体灰白的巨狼。 那巨狼足足有一人高,幽绿色的眸子里目露凶光,让人不寒而栗。那锐利的利齿外露,仿佛一张口便能生生将人撕碎。一双巨大的爪子正在不安的在笼中四处磨痧,好似随时都能冲出这座坚固的牢笼一般。不少人被吓得收回了目光,这还哪儿是一匹狼? 有打了一辈子猎的老猎户见了也不禁瞠目结舌,这这这……中原的猛虎也没这么大个头的,这真的是狼么? 待北牧公主的仪仗行至皇宫时,萨仁图雅轻轻掀开面前的红杖,看着那巍峨的皇宫轻轻一笑。 “北牧使臣觐见!!!” 白景昔身穿龙袍与一众朝臣,正站在奉天殿前那八十八阶汉白玉堆砌而成的台阶之上,远远地望着那北牧公主的仪仗。 白景殊与言慕玖正站在皇帝身侧,一同看着那从远处缓缓走来的仪仗。 待行至奉天殿之下,那为首的人下马,恭恭敬敬地对着台阶上那黄袍加身的人一拜,“吾乃北牧使臣卡尔图,觐见大尧之皇。” 白景昔示意他起身,说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大尧素来注重待客之道,公主与使臣不远万里前来,不如便先歇息一番,朕特地为客备了宴席。” “谢皇上。”那使臣仍是躬着身。 直到李公公来到他身前,用那又尖又细的声音说道,“来吧,贵客,请随奴才去歇息一番,晚上呐,皇上在奉天殿备了宴。” “有劳。” 看着一众人浩浩荡荡地下去,王松站在皇帝的另一侧,原本无甚表情的脸上才浮现出一丝不屑,“皇上,你看这北牧公主架子还不小,到了皇宫还不下马车。” 尽管王松对白氏兄弟有诸多不满,朝堂上也明争暗斗,但那始终是大尧内斗,对于这北牧,他也一向不喜。 小皇帝深感难得王松说了句中听的话,回应道。“丞相说的不错,朕看这北牧,是不把大尧放在眼里。” 白景殊不语,但北牧这等举动也的确如此。 离国宴还有一个时辰,皇帝命群臣散去稍作准备,自己也暂且先回养心殿去了。 众人散去后,白景殊看了看天色,对言慕玖说道,“此时尚早,但又不便回府,可愿随我一同去慈宁宫瞧瞧皇祖母?” 言慕玖也没有异议,只是一想又要见到白景离,便有些头疼。 慈宁宫中白景离正在陪太皇太后喝茶,太皇太后正兴致勃勃地跟白景离说着皇帝小时候的事情。 “哀家记得阿昔啊,小的时候就有些孤僻,除了殊儿不愿与他其他哥哥们说话,哀家让皇后劝他,他也不听。先帝那时也不喜阿昔的性子,反倒更看中老大。”太皇太后喝了口茶,继续道,“那时候哀家也觉得阿昔这性子不适合当太子,但如今看来有殊儿在身侧,这皇帝也当的挺好。” 太皇太后一回忆起往事,便有些感慨。自从前些日子白景殊平安归来之后,太皇太后的气色便好了很多。 白景离只是含笑在一旁静静地听着,时不时地应和两句。 太皇太后看着他,眼里生出几丝欣慰,“还好你回来了,在哀家晚年之时,就好像又见到了清平。” 只是连白景离也不知,太皇太后为何对自己的母妃有如此深的羁绊,明明只是个不受宠的公主,却被她视为己出。 太皇太后像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便说道,“哀家还是皇后的时候一共就先帝那一个儿子,先帝性子也独,不爱跟哀家说话,当时哀家便想,若是再生个公主在哀家身边该多好。正逢那时清平的母妃逝世,清平年幼无人照料,哀家便把她要了过来。清平性子喜人的很,哀家跟她一见如故,便相伴数年。哀家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没能劝阻将她远嫁波斯之事。” 太皇太后年事已高,说起话来也微微有些含糊不清了,但依旧喜欢拉着白景离说一些过往的琐事。白景离几乎在这儿听完了先帝的一生和白景昔的这十几年。 宫外的老嬷嬷走了进来,“太皇太后,景王爷和言将军来了。” 太皇太后带着笑,“快让他们进来。” 白景殊走上前对太皇太后一拜,笑道,“皇祖母。” 言慕玖也跟着喊了一句皇祖母,叫的太皇太后喜笑颜开,“怎么?你们今儿不是要见那北牧的使臣,怎么还得空来见哀家?” “离国宴还有一个时辰,便过来瞧瞧您。”白景殊笑道。 太皇太后道,“难得你们来一回,平日里也就阿离能陪哀家说话了。” 白景离心情似乎不错,笑着对白景殊道,“我已经从皇祖母这儿知道了你们小时候的丑事。” 白景殊佯装不满地对太皇太后道,“皇祖母,这事怎么还记得这么清楚?” 言慕玖对白景离所说白景殊小时候的丑事也有几分好奇,但又是绝对无法开口问白景离的。 第78章 国宴 此次北牧来访事关重大,故皇帝特地把国宴设在奉天殿,以明大尧待客之礼。 此次国宴,也是朝中大事,因此皇帝也十分注重此事,特地吩咐礼部不得出半点儿差错。 待众人落座,北牧使臣也已早早到来,一一为大尧献上赠礼。 北牧使臣轻轻拍了拍手,北牧侍卫将赠礼悉数抬上。由使臣揭开红绸,逐个介绍。 “这个乃是吾王曾前往东海所得的千年一遇的红瑞宝。” 那红珊瑚体型巨大,色泽光鲜,质地莹润,在灯火之中愈发夺目,看的出的确是难遇之宝。 除过一些奇珍异宝,还有一些北牧特有的食材,看来此次来尧,北牧也是费尽了心思。 “还有最后一件,此时不便带到您的大殿。”北牧使臣特地卖了个关子。 白景昔不用想也知道那最后一件是什么,京城都传遍了,北牧仪仗后带着一只体型巨大的狼,那进京时可是高调的很,一点也没有想隐藏的意思,此时倒是卖起关子来了。 但白景昔仍是佯装惊喜地眨了眨眼,问道,“究竟是何物?” 北牧使臣已知大尧皇帝年纪不大,此时看他脸上竟还有几分天真,心中不免又打起主意来,面上仍是笑道,“且等明日,皇上去御花园一观。” 那北牧使臣生的高大,穿着一身北牧长袍,对皇帝说道,“为了表明北牧的诚意,我们草原上的月光之女萨仁图雅公主也来到此地。” 此时不少人才被提起了兴致,倒是也想瞧瞧,那传闻中被北牧人奉为神明的萨仁图雅公主究竟是何样貌。 白景昔也一幅好奇之状,“那便快请公主进来罢。” 北牧使臣对侍卫使了个眼色,侍卫便下去去请公主去了。 “他们这公主,噱头还不小。”言慕玖低声嘲讽道。 白景殊听闻,便对他说,“北牧是信奉神明之国,将这公主捧为神,自然便于统治。传闻说,这萨仁图雅公主,可以与狼交谈。” 没过一会儿,奉天殿内便充斥着一股淡淡的香味,此味并不浓郁,恰到好处,闻起来令人颇为清新。 殿外一红袍女子施施然走进,只见她身段高挑,头饰上的流苏轻轻摇曳,双目如杏,薄薄的红纱覆面,那绝世容颜在红纱之下更添一分神秘。 北牧使臣与侍卫,见到她时纷纷跪了下来,面容极为虔诚。 萨仁图雅对皇帝施以一礼,轻声说道,“萨仁图雅,参见皇上。” 小皇帝对她一笑,“公主不远万里而来,大尧也应尽待客之道,快请坐罢。” 萨仁图雅见他如此年少,心中不免有些轻蔑,但面上还是要尽到礼仪。 “好香啊。” 也不知是谁感叹了一句。 北牧使臣对众人一笑,说道,“萨仁图雅公主天生异香,降生之时便被作为北牧的神女。” 说着,便恭恭敬敬地坐在公主身侧。 白景殊不难看出,北牧之人对萨仁图雅极为敬重,只怕对她比对北牧王更为忠诚,北牧王本想将萨仁图雅作为统治北牧的利器,却不想此时的萨仁图雅的影响已超过了北牧王。若是父女一心倒也好,只是不知这被捧上神坛的公主,有没有起别的心思。若是有,那北牧王便只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白景离同白景殊与言慕玖坐在一处,安静地听着二人的对话。波斯人信仰拜火教,也是以此治国。如果说北牧是信奉月光,波斯便是朝拜圣火。 那北牧使臣端起酒盏起身对皇帝道,“卡尔图斗胆敬皇上一杯。” 白景昔并不善喝酒,但此时也不得不举起酒盏,与卡尔图隔空相对,“使臣敬酒,那朕便饮了这杯。” 看着他一饮而尽,卡尔图也举杯饮尽,笑道,“大尧皇帝果然豪爽。” 白景殊摇了摇头,说道,“素来听闻北牧人酒量极好,今日恐怕非要把阿昔灌个酩酊大醉不可。” 萨仁图雅看着面色泛红的皇帝,面纱下的笑容愈发浓烈。当她收回目光时,却无意间瞥见正对面所坐着的白景殊,只见他眉目间温润儒雅,举手投足气度不凡,萨仁图雅有些微微发怔。 这是与草原上那些男人截然不同的人。这令萨仁图雅想起年幼时曾看过从尧传过来的书籍上写着“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先前她还嗤之以鼻,但直到方才,她仿佛才懂了为何会写出这句话来。 “你有没有发觉,那个什么公主正在看你?”白景离问他。 听白景离如此一说,白景殊抬起头,正好撞上萨仁图雅的目光,萨仁图雅一瞬间红了脸,还好有面纱遮掩,不然着实是有些失态。 言慕玖听白景离这么说,也是有了几分警惕。不过听白景殊说这北牧公主身份特殊,恐怕北牧王也不会同意她远嫁大尧。 北牧使臣似是还未发觉公主的异状,只顾一杯接一杯的给皇帝敬酒。 看着小皇帝的脸色,白景殊有些担忧,卡尔图这一举动无非就是在拼酒量而已,皇帝若是拒绝,反倒有失大国颜面。 白景殊问白景离,“你怎知她在看我。” 白景离大大方方地说道,“我看了在场的每一个人,比方说,言将军此时一定有些不悦。” 言慕玖瞪了他一眼,白景殊却问他,“为何?” 白景离笑道,“当然是你引得北牧公主乱了芳心。” 白景殊垂下头,仿佛是回忆着方才萨仁图雅看向自己的眼神。不得不说,白景离的洞察力十分惊人。 宴席上尽是大尧美味,卡尔图喝着酒也不忘大口大口吃着肉,尽显草原豪迈之风。 几杯烈酒入喉,小皇帝已有醉意,看着台下白景离与白景殊还在谈笑风生,心中不知在为何有些不悦,为何皇兄就能跟他相处如此和睦? 当卡尔图再次与皇帝举杯时,白景昔也不假思索的一饮而尽。 第79章 千杯不倒 白景殊看着卡尔图如此明目张胆的给皇帝灌酒,不禁蹙起了眉。此时不光有北牧之人看着,还有朝中众臣,只是希望阿昔不要酒后失态便好。 李公公也有些看不过,忍不住出声劝道,“皇上啊,您这也喝的不少了。不如奴才就随便找个理由,把他搪塞过去?” 小皇帝瞪他一眼,问他,“你觉得朕酒量差?” “哎哟!”李公公有些急,“瞧您说的,奴才这不是为皇上龙体着想吗?” 座下已经有人开始议论,“我看皇上啊,还是太年轻,北牧人这么明显的意图,随便搪塞了就好,何必真的一杯一杯陪着喝呢?” 也有人说,“那卡尔图,想用酒给咱们下马威,皇上若是不接,岂不是拂了面子?” 就连言慕玖,也有些略带戏谑的看了白景殊一眼,说道,“你皇弟,似乎快撑不住了。” 白景殊看着皇位上之人,虽面上看似无大碍,但白景殊知道皇帝只是在硬撑罢了。白景殊正欲起身打圆场,白景离便先他一步站了起来。 白景离手中拿着酒盏走了过去,小皇帝看着他来,瞪着他问道,“你来做什么,下去!” 白景离没搭理他,而是含笑对卡尔图说道,“使臣大人,可还记得我?” 卡尔图正在给暗自嘲讽这大尧的皇帝,并无可惧之处,看到白景离上来,只觉得颇为面熟,脑中灵光一现,这才想起,“这位不是波斯的小殿下么?想不到竟然有缘在尧相聚。” “我母妃是大尧清平公主,只是我替她回故乡罢了。”白景离对他举杯,“既然他乡遇旧友,不妨喝一杯?” “你要…干什么?”小皇帝脸色不太好,说话也有些磕绊。 白景离只是看了一眼李公公,低声吩咐道,“李公公,去给皇上端杯醒酒茶来。” 李公公仿佛也是看到了救星一般,连忙应下。 “哈哈哈哈哈,”卡尔图爽朗地笑了两声,“小殿下也是个性情中人,来,这杯我干了。” 萨仁图雅却微微蹙起细眉,只觉得这位所谓波斯小殿下的出现,并不是什么好事。 小皇帝喝过了醒酒茶,看着面前的二人一来一往的干瞪眼。 “这一杯,敬北牧与波斯多年交情。”白景离说罢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卡尔图也只好举杯陪着他将酒饮尽。 言慕玖在一旁看着戏,对白景殊说道,“那人什么时候跟皇上感情这么好了?” 白景殊回想起那日皇帝问他,白景离近日有没有来找自己的话,或许在私下里,他们两个的感情真的很好了罢。 “看样子,白景离想把北牧使臣灌醉,替皇上扳回一城。”白景殊笑道,“先前还不知他酒量这么好。” 这么说着就不禁又想起了言慕玖喝醉时的模样,如此想着,眉目间上也在不知不觉间染上了笑意。 言慕玖看着他,问道,“在想什么?” 白景殊坦然道,“只是想起了阿玖喝醉时的模样。” “……”,言慕玖似乎也想到了什么,脸上有些挂不住,“你还是忘了罢。” 看他少见的窘迫,白景殊笑意更甚,言慕玖堂堂大尧骠骑将军,竟然酒量平平,不过此事一定并无多少人知晓。 白景离那边仍没有结束,面不改色地又给北牧使臣添了杯酒,此时的卡尔图已经有些上头了,红着脸说道,咬牙道,“来,干!” 萨仁图雅的脸色一时间有些难看,她也反应过来这位波斯小殿下究竟要做什么了,她给卡尔图使了个眼色,若在平时,卡尔图看到公主的眼色必然懂得是什么意思,可在此时他却有些不太清醒,放佛没看懂萨仁图雅的意思一般,又给自己添了一杯。 萨仁图雅的脸色更加难看,本想将大尧皇帝灌醉给他们下个马威,不成想却出了些变故,反倒有些弄巧成拙。 眼看着二人谁都不甘示弱似的一杯一杯的喝着,无论是大尧朝臣还是北牧侍卫都有些目瞪口呆。 北牧地侍卫感到有些不可置信,卡尔图的酒量在草原上是出了名的千杯不倒,而这看起来年纪不大的波斯王子竟然能让卡尔图在酒场上如此难堪。此时卡尔图也是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喝。 白景离看着已经有些坐不稳的卡尔图,眼中有一丝狡黠的笑意,他丝毫没有放过卡尔图的意思,又端起了一杯。 卡尔图瘫坐在那里直喘气,双眼发红,看着白景离气定神闲的又端起一杯,他抹了一把脸也跟着端起了一杯。 萨仁图雅终于坐不住了,轻声喊了他,“卡尔图。” 萨仁图雅不仅是草原上的第一美人,也拥有草原上最美最清澈的嗓音,她的声音似乎带有一种特殊力量,卡尔图听到那天籁之声正在唤自己的名字,终于恢复了一丝清明,但眼中依旧有些微微发红。 小皇帝坐在一旁,缓过神儿来,只觉得十分解气,看着白景离的目光中也不在是往日那般嫌弃。白景离似是感到小皇帝在看他,转过身对他轻轻一笑。 小皇帝一怔,怀疑自己是否是看错了,白景离那一笑,怎么就如此顺眼。 白景殊也觉得差不多了,再给北牧难堪也有些说不过去。思量片刻,白景殊起身,向他们走去。待到跟前,才发觉卡尔图是真的已经撑不住了,白景殊不禁又转过头看了一眼白景离,却见他完好的站在那里,丝毫看不出狼狈。 萨仁图雅见到他过来,似乎也忘了方才的不快,不自觉的理了理自己肩上的长发,端正的坐在那里。 白景殊看着他们,温声道,“今夜是为北牧的贵客接风,若是感到疲惫,不妨先回去歇息,改日再欣赏我大尧的歌舞罢。” 白景殊时摆明了给他们一条退路,萨仁图雅不免又生出几分青睐,只觉得十分欣赏如此儒雅的男子,她起身轻轻对白景殊施以一礼,“多谢贵国款待。” 她对皇帝也施以一礼,吩咐侍卫将卡尔图扶起,自己也跟随他们离开了奉天殿。 北牧使臣走后,坐下朝臣看白景离的目光不禁多了一丝敬佩,世人皆知北牧人酒量极好,这位公子竟然能将卡尔图喝倒,着实令人意想不到。 第80章 醉梦 白景昔的头有些疼,他刚一起身,只觉得浑身乏力,白景离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对白景殊道,“皇兄,这边你来效应,我送皇上回养心殿。” 白景殊点头。 看着白景离扶着皇上,李公公赶紧上前,“哎哟,还是让奴才来吧。” 听他这么说白景离便放开皇上,让李公公来扶着,他没注意到小皇帝的眼中划过一丝不满。 白景离跟随在他们身后,出了奉天殿。 李公公本欲扶皇帝上銮驾,哪知皇上回过头,指着白景离说道,“你!过来!” 白景离不明所以地走了过去。 “背朕回去!”小皇帝冲着他说。 李公公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面带难色地说道,“皇上,这……” 小皇帝仍是指着白景离,一字一句地说道,“朕命令你背朕回去!” 白景离轻轻笑着,也没说什么,背对着小皇帝俯下身来。这他才知道,皇上方才不是已经醒酒了,而是酒劲还未上来,这会儿才发作了。 小皇帝见他如此顺从,也十分受用,毫不客气地便趴在了他背后。 李公公带着一众小太监跟在他们二人身后有些欲言又止,他总觉得这种场景有些不对劲。 小皇帝转头看着跟随在身后的一众太监,凶巴巴地说道,“你们都给朕退下!” 听皇上这么说,他们也没敢继续跟着,李公公只好绕路去养心殿吩咐下人给皇上如何伺候。 小皇帝趴在白景离肩头一直没说话,白景离还当他睡着了。 这时背上的人才突然开口,说道,“喂,你知不知道朕特别烦你。” “嗯。”白景离声音中带着笑意。 小皇帝有些恼,“朕说烦你,你笑什么笑!” “皇上烦我,我自然也不能反驳。”白景离慢悠悠地回他。 “你!”小皇帝顿了半晌,“你酒量怎么那么好啊……” 听着皇上气势汹汹的语气,白景离还以为他又要说什么狠话,没想到竟然问了这么一句,一时间有些失笑,“多谢皇上夸奖。我年幼时在波斯学过酿酒工艺,也喝了不少,大抵是从小练出来的罢。” 奉天殿距养心殿并不远,这一路却又显得十分漫长,白景离背着小皇帝不急不慢地走,小皇帝趴在他肩头犯困。 到了养心殿前,一众太监看到皇上竟然是让人给背回来的,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正欲上前,却被小皇帝的目光给吓得退了出去。 白景离叹了口气,“你让他们都走了,谁伺候你?我可不会伺候人。” 小皇帝哼哼唧唧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看来是真的困了。 养心殿内极为宽敞,好不容易将皇上送上龙榻,白景离正打算转身走,不料小皇帝却死死地拽住了他。 白景离只好在他身边坐了下来,“说吧皇上,还有什么吩咐?” 小皇帝断断续续地说着,“宣……贵妃,来侍寝。” “哦。”白景离的语调拖的很长,“好,我这就转告李公公。” 白景离刚一起身,却又被小皇帝拽住,白景离无奈道,“陛下你这样让我有些为难啊,你说要宣贵妃娘娘侍寝,我也无法将她凭空唤过来。” 平时看着白景昔文文弱弱的,可此时这劲儿也不小。 白景离只好坐在皇帝的龙床上。 皇上是真有些醉的一塌糊涂,一直喃喃自语着什么,白景离听的不太真切,便下身贴近他去听。不料被小皇帝一把揽住了脖子,磕磕绊绊地说道,“爱妃……给朕侍寝。” 白景离不禁失笑,说道,“皇上,你倒是看清楚我是谁?” 白景离强忍不让自己笑出声,他很清楚,明日皇帝清醒过来,定然半月不敢见自己。 小皇帝睁开醉意朦胧地双眸,看着白景离浅色的瞳,小声道,“白…白景离……” “哦,还算不得特别醉嘛。”白景离说道。 白景昔与白景殊有五六分相似,只是不同于白景殊的温润儒雅,白景昔带着一丝阴鸷,但又常做出一副天真之状。 或许只有在醉酒时,才是最真实的皇帝吧。 小皇帝一直抓着白景离不放,白景离便只好一直坐在他身边,直至他睡着,才松了手。 白景离起身看了看他的睡颜,叫来殿外守夜的太监,嘱咐了几句,这才离去。 奉天殿内,皇帝走后,也便无太多拘束,不少人开始议论起方才的事儿来。诸如这白景离究竟是何来历之类。 说着便提起了清平公主,当年清平琴技精湛,一曲名动天下,十七岁那年便被远嫁波斯,引得皇后伤神数年。 白景殊品尝着杯中的果酒,不动声色地听着朝臣的议论。 言慕玖却一直看着他,白景殊回过头,正撞上这道目光,言慕玖也不闪躲。 白景殊也习惯了言慕玖这番,只是轻轻一笑,随口说着,“京中已传便,北牧此次前来带着一匹巨狼,此狼身形巨大,凶悍异常,用玄铁打造的牢笼所禁锢。” “他们不过是想借此给大尧难堪罢了。”言慕玖也知此事,北牧使臣的意思不难读懂,送这样凶悍的猛兽来,定是别有意图。 白景殊点头,“此事明日前去御花园一观便知。” 天色渐晚,散席之后白景殊与言慕玖二人并肩而行,奉天殿内温暖如春,殿在却吹着冷风,一时间白景殊不禁打了个寒颤。 夜空中隐隐有乌云翻滚,不见星光。白景殊便想起,那日在南山,天色正好,夜空中星芒闪烁,他曾与言慕玖坐在一棵树下促膝而谈。只不过,这一切都只是算计一场。 念及此事,白景殊胸口依旧隐隐作痛,虽本就做好了背负一切罪孽的准备,可仍却渴望着一些不可触及的什么。 白景昔睁眼,从龙榻上坐起,感到一阵头晕目眩,缓了好一会儿才缓了过来。心中忍不住骂那该死的北牧使臣,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给他灌了那么多酒。 在这之后怎么着来着……白景昔回忆起昨夜之事,脸色蓦然一变,大声喊道,“小李子!死哪儿去了?” 第81章 狼王 李公公听到皇上的怒吼,连忙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跪在地上陪笑道,“奴才在,奴才在。” 白景昔眯着眼盯着他,语气不善地问道,“昨日朕是如何回来的?” “这……”李公公一时不知该怎么说。 “这什么这,给朕说实话!”白景昔冷喝道。 李公公赶紧坦白道,“回皇上的话,是…是离少爷背您回来的……” 白景昔捂住了脸,自己怎么会干如此愚蠢之事??实在是颜面尽失。 “朕养你们干什么的?!不会拦着朕吗?”白景昔气的直抖。 李公公见皇上气成这样,连忙给自己掌嘴,“都怪奴才,都怪奴才。” 白景昔看他那样,气才缓缓消了一些,这让他以后还有何颜面见白景离?此事定会被他当成笑柄! 看着皇上脸上阴晴不定,李公公多年伴君身侧,不用想都知道皇上到底在愁些什么,便说道,“皇上也不必为此忧虑,离少爷为人处事颇有一套,定然也不会再与皇上提起此事,皇上宽心。” 白景昔知他看人很准,但就是有些放不下心来,他也清楚的记得,不光是白景离背自己回养心殿之事,还有自己死死拽着不让他走的事儿。 越回想越难堪,白景昔恨不得能回到昨夜,一定要打醒自己。 不过自己到底为何会对此事如此在意?值得深思。 “皇上,这北牧卡尔图昨日说,还有最后一件礼品,昨日不便在养心殿展示,今日邀皇上去御花园一观。”李公公提点道。 白景昔冷哼一声,他当然知道那是什么,他对那匹狼一点兴致都没有,不过是北牧别有意图罢了。还故意卖了个关子。 “给朕更衣!” “得嘞!” 后宫之中,一众妃嫔照例来给贵妃娘娘请安,宛嫔称身子不适并未来此。 “姐妹们听说了吗,那北牧使臣送来一匹狼,在御花园呢。” “嘁,狼有什么好稀奇的,南山多的是。” “哎,妹妹有所不知,那狼足有一人高,听人说那是北牧的什么狼王。” 齐嫔惊讶道,“这么大,臣妾还从未见过。” 贵妃听着她们的谈话,浅笑道,“那各位姐妹可想去御花园一观?” “这……”齐嫔看了看她,“娘娘,这会不会被皇上责怪呀。” 贵妃道,“这有何可责怪,只是去御花园内走走罢了。” 一众妃嫔听闻深觉此言极是,再加之心中也对那匹巨狼心生好奇,便欣然一同前往。 御花园内,一凶猛巨狼被关在玄铁打造的牢笼中,正呲着牙凶狠地看着慕名来看它的人,仿佛下一刻便会冲出来,将他们的筋骨咬碎。 “这也太吓人了。”齐嫔掩嘴惊呼道。 “就是就是。”有人应和道。 看着一众妃嫔被吓得花容失色,贵妃好歹是武将世家,倒是没什么太大反应,只是说着,“若是姐妹们不喜欢,那便不看了。” 妃嫔们走后,皇上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一众人,便来到了这里。 卡尔图昨日酩酊大醉之后,今日已心生警惕。虽他昨晚的记忆模糊,但仍没有忘了公主似乎对他发了火,惹了公主不快,真是天大的罪过。今天只是跟在公主身后,公主说让他不要多说话。 待众人走近,便看清了那笼中巨狼,心中不免震惊。 皇帝无意间瞥到身后的白景离,连忙将目光收回,装作无事发生。而白景离却只是一笑,并不在意。 白景殊注意到,言慕玖正在专注的看着那匹巨狼,似乎很感兴趣。 原本凶神恶煞冲人龇牙咧嘴的巨狼,看到萨仁图雅,却立刻安静下来。 萨仁图雅走到它身边,伸出那双素白的手,摸了摸那巨狼脖子上的绒毛。 若是那狼此时发狂,萨仁图雅必然双手不保,但它却异常温顺,目光柔和的看着萨仁图雅。 这一幕有些诡异,狼王与少女之间似乎有一层深深地羁绊。 卡尔图欣赏着众人震惊的神色,心中感到一阵畅快,说道,“公主自幼便有神力,可与狼交谈,此狼名为巴特尔,在我们北牧,巴特尔乃是一介狼王。原本深居山林,以食人为生,在它口下的亡魂不计其数,公主不忍北牧子民死与狼口,便亲自进山,带回了巴特尔。” 卡尔图转头看着皇帝,笑的十分畅快,“巴特尔被公主驯服之后,便跟随公主左右立下战功,战场上的巴特尔也是无人可挡,它的皮毛足以抵挡利箭,它的牙齿可以咬碎精铁,它所到之处,必将无一活物。” 皇上疑惑地问他,“如此凶猛之物,只听萨仁图雅公主的话,如何驯服?” 萨仁图雅正在与巴特尔玩耍,她身材本就比大尧的姑娘高一些,但在狼王面前,也显得无比娇小,狼王正臣服地卧在她身前,任她抚摸。 萨仁图雅站起身,对皇帝轻轻一礼,说道,“巴特尔是我们北牧的骄傲,今赠与贵国,只是巴特尔除了我,只听命于强者,皇上不妨让大尧强大的武士,来征服它。但巴特尔毕竟是猛兽,下手也不知轻重,若是无法将它征服,那我们也不得不将它带回北牧。” 萨仁图雅虽面上覆着红纱,但眼中的笑意却不难看出。 一时间众人有些面面相觑,北牧这一出,摆明了要给大尧难堪。听他们说这匹狼在战场上都如此凶悍,这如何应付的了?但若是无法应付,岂不是说明了大尧无强者? 白景殊轻轻蹙眉,这一出,果然没安好心。先前便挑明猛兽无人性,若真派人去训狼,若是不成,惨死恶狼之手也无法责怪北牧。 白景昔听完萨仁图雅的话也心中冷哼一声,就知道他们不怀好意,若是未能将巴特尔驯服,既涨了北牧士气,有损了大尧一员大将,这一步可真够狠的。 此时已经有人打起了主意,王松在皇上身后笑了一声对皇上说道,“皇上,此次定不能让北牧把大尧轻看了去,老臣虽不是武将,但也听闻骠骑将军乃是大尧第一高手,此任交由他来,在合适不过了。” 第82章 凶兽 白景殊一听这话怒从心中起,这老贼,在这种时候居然还想着算计言慕玖!白景殊强忍心中怒意,淡声道,“此事恐怕不妥,此狼凶悍异常,卡尔图也说它可咬碎精铁,刚何况是人的血肉之躯了,这样着实有些太冒险。” 王松看着白景殊冷笑道,“老臣也知王爷护短心切,但此时若是不接受岂不是有损我大尧国威?言将军也的确是做合适的人选了,还望王爷以大局为重,切莫将儿女情长看的太重。” “你……”白景殊第一次在众臣面前有些失态,看着王松那副模样,白景殊着实气恼。 皇帝皱了皱眉,他也知王松心中究竟打的什么算盘,虽他不喜言慕玖,可此时若是言慕玖有个三长两短,王松在朝中只会更加肆无忌惮。但若是拒绝...的确会有失颜面。 皇帝只好看着言慕玖,问他,“爱卿,你觉得呢。” 言慕玖在听到王松提及自己的时候便已经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不过他倒也想看看北牧人人闻风丧胆的狼王巴特尔究竟有多强。 言慕玖轻笑一声,说道,“没什么不妥的,王丞相说的极是,若是拒绝,的确有损大尧国威,臣愿一试!” “阿玖!”白景殊轻声喊到。 言慕玖看了看他,安抚道,“无妨,不必担心。” 既然言慕玖如此对他说,白景殊也就没有继续劝阻,可是心中还是有些不安,那毕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畜生,而不是什么点到为止的比武,这万一有个好歹可如何是好。 卡尔图看着他们商议,只觉得要报昨日之仇,终于能消了心口压着的这口恶气。一时间只觉得无比得意。那巴特尔除了萨仁图雅谁都不认,就连草原上最强壮的汉子也不是它的对手,他虽很早便听过言慕玖的名声,但在巴特尔面前,还是一样的被撕个粉碎。 “如何?”卡尔图笑着问道,“陛下可有了合适的人选?” 还没待皇帝开口,言慕玖便几步走向前,朗声道,“我来!” 卡尔图虽听过言慕玖之名,但从未见过,此时一看他容貌竟是这般俊美无匹,完全不像印象将军中那般凶神恶煞,心里便认定他不过是个徒有其表的人罢了。 “巴特尔十分强悍,还望贵国慎重挑选人选,北牧草原上最强壮的汉子都不是巴特尔的对手。”卡尔图得意的提点道。 言慕玖冷笑一声,“只用蛮力,自然无法制服。” 听出他话中轻蔑,卡尔图怒道,“年轻人最好不要太过狂妄!” 萨仁图雅看着白景殊眼中的忧虑不禁有些疑惑,她听闻此人是大尧亲王,皇帝兄长,却与个男人成了亲,便正是眼前这位年少的将军。看白景殊的神色,不难看出他是真的在意这位将军的安危,萨仁图雅心中暗笑,马上此人便会死在巴特尔的利爪之下了。 言慕玖看了一眼四周,周围足够宽敞,不远处还有一座戏楼。言慕玖道,“皇上还是带人去阁楼上观看罢,省得这畜生出笼失控。” 不少被那狼王的煞气吓得直抖的文官连连附和,“言将军说的有理,只怕这畜生会趁乱伤了皇上啊。” 皇帝听他说的有理,但也还是有些不放心,但也没说什么,便带人上了阁楼。白景殊仍是站在原地,有些不安的看着言慕玖,言慕玖拍了拍他的肩膀,“无妨,不用担忧。” 白景殊轻声叹气,白景离到他身边说道,“言将军武功盖世,区区一只畜生,也无法奈他何,他继如此淡然,想必也是胸有成竹,皇兄无需多虑。” 听他二人都这么说,白景殊也只好跟随皇上上了阁楼。不过他倒是发觉自己的皇弟跟白景离之间似乎又有些不对劲儿,但也无暇细想。 萨仁图雅看着言慕玖,浅浅笑道,“大尧的武士啊,巴特尔十分强悍,你可以携带一件趁手的兵器。” 言慕玖的袖中划出一把泛着冷光的匕首,尾部还镶嵌这一颗熠熠生辉的红宝石,他轻笑一声,“这个便够了。” 萨仁图雅却觉得他此举是在轻看北牧,忍不住心中嘲道此人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真是可惜了那张脸了。她面上仍是笑着,说道,“既然如此,那便准备开始吧。” 听他下令,一位北牧侍卫拿着铁笼的钥匙来到巴特尔面前,颤巍巍的打开了那禁锢着狼王的囚笼,笼子一开,他便赶紧跑开了,他深知里面那头巨兽的可怕。萨仁图雅闲来无事便喜在斗兽场观看巴特尔屠杀,他有不少兄弟都是死在巴特尔手下。但为公主一笑而战死,也是死得其所。 巴特尔慢悠悠地站起了身子,眼中透露着幽绿色的光,正冷冷的打量着面前这位异族人,似乎正在思索如何将他撕碎才是。 萨仁图雅轻轻摸了摸它身上的皮毛,在它耳边轻声说道,“去吧,我的勇士,去将他撕碎!” 众人皆不懂萨仁图雅究竟对狼王说了些什么,但只见这句话似乎给了巴特尔莫大的鼓舞,它张开巨口露出锋利的牙齿,向着苍穹发出一声浑厚的狼嚎,那一声叫的人心头一颤,就连远处正在干活儿的宫女都听到了这令人生畏的声音,不禁吓得手一抖,连忙问道身边的人,“这是什么声音?好可怕!” 另一名宫女显然也是被这一声吓得不轻,哆哆嗦嗦的说道,“听说北牧觐见带来了一只巨大的恶狼,不会把它给放出来了吧!” 第83章 屠狼 言慕玖淡然站在同他一般高的巨狼面前,冷冷地看着它。 巴特尔似乎也来了兴致,它第一次遇到面的自己还如此淡然地人,它不断地在地上磨砂着利爪,喉咙中还发出着恐吓似的低吼,见到面前的人类丝毫不为所动,巴特尔就像是被激怒了一般,猛地扑上前去。 台上不知是谁发出了一身惊呼,看着那猛兽动作,白景殊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一时似是不忍去看一般别过了头。 萨仁图雅期待的惨叫声并没有传来,言慕玖完好无损地站在巴特尔身后,毫不犹豫地抽出匕首冲着巴特尔的脖颈挥去,却不料这畜生竟然如此皮糙肉厚,如此一刀下去竟毫发无伤。 巴特尔显然是被言慕玖的举动彻底激怒,整个草原都没有能从它利爪下逃脱的人,面前这个也不例外。 巴特尔甩了甩尾巴,喉咙中发出几声低吼,再次张开大口朝言慕玖扑了过去,似乎也是清楚了这个人并不好对付,一边向言慕玖扑过去,一边护着自己脆弱的部位。 言慕玖再次闪身躲过,与人比武时招式往往千变万化,与人不同的是,野兽的袭击都是出于本能,很少会有策略性,只是凭借蛮力,但这狼王似乎十分聪明,知道不能暴露自己的弱点,不能让这个人来到自己的背后。 这猛兽比言慕玖想象中的要迅捷许多,一双巨爪从天落下,来不及去躲,言慕玖挥起匕首迎着那双锋利的爪,直直向那爪下柔软的皮肉刺去。一时间狼血溅在言慕玖脸上,那狼王吃痛怒吼一声。 “这言将军果然身手不凡!”台上有人说道。 此言一出果然众人开始附和起来,“就是就是!大尧第一高手并非浪得虚名!” 卡尔图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巴特尔在向来草原上向来是无敌的存在,就连十个草原猛士都未能将它拿下,又怎么可能败在尧的一个将军手中? 萨仁图雅见状眉头紧锁,用众人听不懂的话语对着巴特尔大喊一声,“杀了他!杀了他!” 听到公主的鼓舞,巴特尔再次向天嘶吼一声,愤怒地地死死盯着言慕玖,血腥味儿传来,却令巴特尔更加亢奋,它天生就是嗜血的修罗。 经过前一番的较量,言慕玖发丝微乱,但丝毫没有疲倦之意,但想制服这匹凶悍的野狼却并非易事。 但巴特尔得了萨仁图雅的令,双目已经变得血红,白景殊忍不住喊道,“阿玖小心!那畜生要发狂了!” 白景殊话音未落,巴特尔身形一转张开血盆大口冲着言慕玖急速扑去,巴特尔速度极为敏捷,或许这便是狼的天性。 言慕玖微微蹙起眉峰,此处地形有些不利,无处可退,便纵身一跃而起,从巴特尔头顶踏过,只听台上又是一阵惊呼。 白景离饶有兴致地看着台下的搏斗,言慕玖似乎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强,还好自己没有因为一时兴起提出和他切磋一番的提议,只怕言慕玖会公报私仇一剑了结了自己。 此时就连皇上也忍不住拍手叫好,白景殊悬着的心也总算稍稍放下一些,只愿这场死斗可以早些结束。 巴特尔见一击又落空,愤怒至极。此时巴特尔虽碰不到言慕玖,但言慕玖也无法奈它何,这狼王的皮毛国人如卡尔图说的那般坚硬,但一定是有弱点的,就想方才那利爪上柔软的肉垫,而猛兽最脆弱的一般都是腹部,巴特尔应该也不例外。 巴特尔虽有其他野兽无法比拟的心智,但畜生毕竟是畜生,太过于想要保护的反而会暴露,言慕玖一边消耗着它的体力,一边寻找着它的弱点,看来正是腹部没错了! 萨仁图雅也看出了言慕玖的意图,不禁有些心急,她从未想过巴特尔会被人如此玩弄,而那人却丝毫不慌乱。 言慕玖一瞬间在想,这种只会杀戮的畜生不如杀了算了,也不知有多少人死在它的口中了,活着也无太大用处。只是不知,杀了这北牧的宝贝狼王,他们会如何愤怒。那边让他们愤怒去吧,言慕玖冷冷一笑。 见在这种状况之下,那将军还能笑得出来,卡尔图不禁握紧了拳头,巴特尔是北牧的骄傲,它绝对不能输。 此时萨仁图雅也看得出巴特尔的体力被消耗了大半,狼族本就不善持续作战,这样下去只怕巴特尔会先撑不住。 巴特尔停下动作鼻孔里冒着粗气,口中腥臭的唾液顺着利齿落下,滴在地面上,双目赤红一片。 不愿再继续拖延下去,言慕玖身形一闪直接掠至巴图尔身下,巴图尔一惊,一爪迎上,只可惜言慕玖动作太快,它又扑了个空,柔软的腹部被锋利的匕首划开一个口子,一时间血流满地,巴特尔痛苦地发出一声哀嚎。 “巴特尔!”萨仁图雅再也坐不住了,正欲上前,却被皇帝阻拦,说道,“这狼王此时受了重的伤,公主还是不要冒然上前为好,毕竟是个畜生,若是发狂伤了公主,朕也不好向北牧交代。” 萨仁图雅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看着言慕玖的目光中是毫不掩饰的恨意。 巴特尔被鲜血刺激地愈发狂躁,不顾一切地冲着言慕玖扑了过去,想要将他碎尸万段。但它此时重伤在身,行动也不似先前那般敏捷,很快便被言慕玖看出了破绽,再次故技重施一把将匕首捅入了狼王的心口,滚烫的鲜血溅在言慕玖身上,原来,这畜生的血竟也是热的。巴特尔倒在地上抽搐不止,血流满地。 萨仁图雅也顾不得旁人的劝阻冲下阁楼奔向巴特尔身边,看着奄奄一息的狼王,轻声说着什么,那狼王看向她的目光中似乎含有泪光。萨仁图雅声音颤抖,“我北牧将至宝赠与大尧,你们便是这样对它?!” 见她开始无理取闹,言慕玖擦了擦身上的血迹,淡然说道,“公主也瞧见了,这狼王是要与我不死不休了。” 第84章 巫山雨 言外之意便是,这畜生不死,死的就是我了。 萨仁图雅哑口无言,紧紧咬着牙。巴特尔自她年幼时从山中带回,便一直在她身侧,这是她最珍视的宠物,他们本来就没想把巴特尔真的送给尧,只是想用巴特尔挫一挫尧的锐气罢了,不成想竟然偷鸡不成蚀把米。 倒在血泊中抽搐的巴特尔没过多久便咽了气,萨仁图雅也不顾血污,抱着巴特尔哭了起来。卡尔图也是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看着公主悲痛,不禁内心更加烦闷。 皇帝在台上看着这一幕,不禁心中大喜,看言慕玖也越发顺眼起来,这次也算他又立了一件大功。 白景殊快步走下阁楼,来到言慕玖身侧拉着他想看看他有没有受伤,却捕捉痕迹的避开了他的手,生怕身上的血污沾到白景殊身上,轻声说道,“我没事儿,那种畜生还伤不了我。” 白景殊不放心似的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发觉的确并无大碍,才彻底的松了一口气。 看得出此时小皇帝心情很好,带着众人走下阁楼,看着满地的血污,吩咐李公公道,“小李子,赶紧让人把这儿收拾了,朕好好地御花园成了这个样子。” 虽是训斥的话,但李公公却不难听出皇上此时心情很好,连忙说道,“哎,奴才这就叫人过来收拾,只是皇上您看着狼的尸体……” 说着李公公还看了一眼趴在它身上的北牧公主。 萨仁图雅擦掉泪水,咬牙道,“既然北牧已将它赠与大尧,如何处理自然是听陛下的。” 皇帝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巴特尔毕竟也是北牧赠与大尧之厚礼,命人抬下去厚葬罢。” 御花园这场惊心动魄的死斗结束之后,皇帝便命众人散去,在离开之前,又看了一眼正与白景殊交谈的白景离。白景离似是感受到小皇帝在看他,抬起头冲他一笑,小皇帝满脸嫌弃的走了。 回到景王府之后,言慕玖便去沐浴了,满身的血腥气着实不好受,他自己倒是无所谓,只是不想让白景殊染上这股气息罢了。 待言慕玖换好衣物,下人告知他王爷正在书房等他。 言慕玖进了书房,白景殊正在翻阅一本古籍,看到他进来,白景殊放下手中的书卷,看着言慕玖只觉得无比安心。 言慕玖毫不客气地坐在他身侧,将他轻轻拥入怀中,像是邀功一般地急切问道,“我今日如何?” 看着言慕玖像个孩童一般如此明显地想要夸奖,白景殊认真地评价道,“身手敏锐,进退有度,游刃有余。” 言慕玖听他夸自己,也不禁面露喜色,抱着怀中人在他脸上轻轻落下一吻。 白景殊却感到有些不自在,或许是在决定背负一切的那时候起,他便不想让言慕玖对自己太好了,只得随口说道,“北牧公主似乎很看重那狼王。” 不满白景殊此时还在心想别的事,言慕玖轻哼一声,“自然是宝贝的很,战场上的凶器,又是她平日的取乐之物。” “只怕这次是真的激怒了他们。”白景殊虽是这么说着,却一点歉意都无,“不过无妨,是他们自作聪明罢了。” 嗅着言慕玖身上的气息,白景殊又忍不住贪恋他怀中的温度,轻轻靠在他肩头。 言慕玖将他抱的更紧了些,说道,“你有没有察觉,萨仁图雅似乎对你很感兴趣。” “我么。”白景殊坦然道,“我知。” 本以为白景殊对于此事会稍稍客套一下,不过一想白景殊一向看人很准,想必早就注意到了。言慕玖有些似笑非笑地问,“那你觉得她美么?” “草原第一美人,自然是美的,”眼看着言慕玖脸色黑了下来,白景殊又说道,“不过,她美不美又与我何干?” 这倒是个令人满意的回答。 言慕玖在白景殊耳畔轻轻厮磨,意料之中的看到白景殊的耳尖泛起了红。言慕玖轻轻咬上低声道,“你到底打算一直拒绝我到什么时候?” 白景殊的身子僵了一僵,内心苦笑一声,先前明明是自己要主动承欢,怎的此时又变成这样了呢。言慕玖年轻气盛,能忍他这么久已着实不易,又何必因为心结而一再推拒?干脆遵循自己的本心罢。 白景殊揽上他的脖颈,主动吻住了他。言慕玖怔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反客为主地用力亲吻,直到两人都喘着气,才肯放开他。白景殊鲜少如此主动,这令他感到欣喜,有些略带戏谑地问道,“怎么,王爷这是想通了,主动投怀送抱了?” 这语气颇像一个调戏黄花姑娘的登徒子,白景殊瞪了他一眼,那一眼在言慕玖看来就像是娇嗔一般,白景殊眼角泛红,像极了被欺负了一般。 言慕玖舔了舔唇角,声音有些嘶哑,“难得王爷如此,盛情难却,我若不表现的好一些,岂不是辜负了王爷的心意。” 与先前不同的是,此次言慕玖动作十分轻柔,生怕弄疼了他一般,温柔至极。 书房中的书籍散落一地,昏暗的烛光中映照着两人的身影,时不时地传来几声暧昧的低喘。 事后已是深夜,白景殊有些疲倦的睡着了,言慕玖将他用衣物包裹起来,一把将他抱起,推开书房的房门,向他的寝殿走去。 冷风一吹,将白景殊吹得清醒了一些,只觉身后某处传来一丝难以启齿的疼痛,但并不强烈,看来关于当年言慕玖的传言也并非空穴来风,上一次言慕玖只是铁了心要折腾自己罢了。 守夜的侍女看到将军抱着王爷从书房走出,面上虽然平静,但内心十分雀跃,待将军抱着王爷走远之后终于忍不住嘴角疯狂上扬,此事明日一定要告诉莲姐姐,这样她们便要有新故事看了。想到此处竟然连困都不犯了,尽心尽力地守着夜。 第85章 一品大将军 深冬时节京城内又飘起了雪花,落在地上薄薄一层,只有屋檐上落满了白。 白景殊昨夜睡的极其安稳,或许是因为有言慕玖一直在身侧。待白景殊一睁眼,看到的便是言慕玖俊逸的脸庞,一双狭长的眸子正在看着自己,眼中满是宠溺。 白景殊发觉言慕玖总是喜欢盯着自己看,此时也被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便问他,“怎么一直看我?” “你好看。”言慕玖直言道。 白景殊被他这么一说,更加有些羞起来,但言慕玖的目光真切,并不是在敷衍,而是在说心中所想。 看着他面色绯红,言慕玖不禁笑了起来,言慕玖很少会笑,他这一笑便深深刻入白景殊心中。 白景殊本欲起身,却又被言慕玖给压了回去,言慕玖俯视着他,问道,“昨夜感觉如何?” 白景殊不禁瞪大了眼睛,这人是如何面不改色的问出这种话的? 见白景殊不语,言慕玖却不依不饶地追问,“嗯?说实话。” 白景殊只觉得言慕玖的脸皮是愈发的厚了,这种话让他如何回答?无论说什么都不太合适罢? 言慕玖仍是不放过他,调笑道,“怎么?王爷害羞了?这有何可羞的?夫君伺候的你怎么样?” “不记得了……”白景殊随口说道。 见他如此敷衍,言慕玖也不恼,只是看着他,蹙眉道,“忘了?不然再来一次帮你回忆一下?” 年轻人体力这么好的么??白景殊有些受不住,惊慌地说道,“今日还要上朝。” 言慕玖不为所动,说道,“告诉我,便放过你。” 白景殊无可奈何,只好含糊地说道,“很……舒服。” 虽他含糊其辞,但还是落入言慕玖耳中,言慕玖直他脸皮薄,得了这个回复便已经满足,这才肯放过他。 整理衣衫时,白景殊看着铜镜中自己脖子上那紫色的痕迹,不禁又叹了口气,言慕玖一向喜爱在他身上做些标记,脖颈如此显眼的位置,必然是故意而为。但罪魁祸首此时正坐在一旁若无其事地看着别处。 好在狐裘的绒毛足以掩盖,不然总会惹人耳目。 走出寝殿,才发觉又是一夜小雪,虽地上未积雪,但树梢上却挂满银白,似是开了一树梨花。 直至坐上马车,白景殊才回忆起方才侍女们看他的目光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不对,索性也就不再深究。 空中飘着小雪,此时尚早,路上并未有多少行人,唯有他与车外车驾着马车的车夫,一路向皇宫走去。 今日早朝,那龙椅上之人也是面露喜色,显然是对昨日之事十分满意。北牧来访一事事关重大,朝野上下都知北牧狼子野心,昨日也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小皇帝看着众人,说道,“昨日言将军立下大功,挫了北牧的士气,朕决定提他为一品大将军,众爱卿以为如何?” 这一品大将军位列三公之上,可以说与王爷和丞相平起平坐,原本有人认为此事未免有些草率,但多数人则认为昨日言慕玖为大尧立功,应得此赏。 就连王松,一时间也无法反驳。昨日让言慕玖去对抗巴特尔也是他的提议,却不料竟得此结果。 白景殊面上不动声色,但心中亦是有些喜悦。 皇帝看着座下群臣的神色,说道,“既然众爱卿并无异议,那朕便拟下圣旨。” 小皇帝说着这话,还看了一眼离他最近的白景殊,却无意间瞥见他脖子上的一点淤青,不用想也知那是什么,小皇帝脸色蓦然一黑,突然有些后悔方才的决定。 言慕玖来到铁骑营,营内众将士都听闻了昨日将军屠狼之事,不禁又对将军多了一丝敬佩。 言慕玖今日也是神清气爽心情极佳,就连将士们的训练力度,都减轻了一些。陈亮觉得有些稀奇,说道,“怎么?突然大发慈悲放过这些可怜的弟兄们了?” 言慕玖淡声说道,“心情好。” 言慕玖的心情好,就差写在脸上了,陈亮忍不住问他,“昨日那狼王,真有一人高?” “真。”言慕玖言简意赅的回答道。 陈亮摸了摸脸上的胡茬儿,说道,“嘿!老子长这么大,还没见过那么大的狼呢。言将军,你可真行啊。” 言慕玖挑眉,那意思是那是当然。 陈亮也习惯了他如此不谦虚,不过看得出他心情不错并不是源于昨日屠狼之事,陈亮忍不住他,“心情这么好?是怎么的了?” 言慕玖却不回答他。 见言慕玖不回答,陈亮便猜到是有关景王爷,与景王爷相关的……陈亮贼笑两声,“懂了懂了。” 言慕玖看着他,“懂了就别问,赶紧去带兵去。” 方才刚把陈亮打发走,便远远听见李公公拖着又尖又细的调子,喊道,“圣旨到!!!” 营中将士连忙跪地,言慕玖看着李公公双手捧着金灿灿的圣旨,也单膝跪在地上。 李公公身后还随着一众小太监,在言慕玖面前站定后,打开那象征至高皇权的圣旨,大声选读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念爱卿军功在身,昨日屠狼之举大挫北牧贼人志气,爱卿其身手不凡,品性极佳,朕甚感欣慰,特提爱卿为一品大将军,以此嘉奖,钦此!” 李公公读完圣旨之后,将圣旨叠起,笑吟吟地对言慕玖道,“大将军,接旨吧。” 言慕玖恭敬地一拜,双手接过圣旨,“臣领旨谢皇上隆恩!” 李公公走后,刚被言慕玖打发走了的陈亮又折了回来,看着言慕玖的目光也充满羡慕,“一品大将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啊!” 言慕玖缺并无那般激动,说道,“不过是个名号罢了。” 陈亮却道,“那可不一样,以后便是与王松那老贼平起平坐了。” 此话倒是真的,铁骑营众人听了李公公的宣旨,不禁举枪高呼,“大将军!大将军!” 言慕玖原本并无波澜,却被他们此举升温了一腔热血。 第86章 骑射之道 一时间言慕玖风光无限,大将军的名头也传遍京城。 若说起最为气愤之人,必然是还在皇宫中的萨仁图雅,不过她也并未巴特尔之死伤心多久,不过是一只畜生罢了。 卡尔图看着公主,他也不知该如何来劝,因为他心中也是憋着一口气,无法释怀。 但此时卡尔图却心生一计,说道,“公主殿下,我们北牧最擅长之事,便是游猎,不如我们便于尧来比一比?” 萨仁图雅一手托腮,思量片刻,认为此计可行,嘱咐道,“此次不可再出什么差错!北牧丢不起这个人。” 卡尔图连忙说道,“公主放心,我们北牧的骑术,狩猎之术,都是无法比拟的。” 萨仁图雅点了点头,她也认为此次必然不会再有变故。 萨仁图雅又想起白景殊,心情便好了许多,她从小到大都是被人捧在神坛,多少威武雄壮的汉子倾慕她,她都不屑一顾,唯独看上了那大尧的王爷。 他虽以成亲,但萨仁图雅并不认为自己回输给一个男人,或许王爷只是不知女人的美妙之处罢了,萨仁图雅轻轻一笑。 卡尔图有些疑惑,“公主,您这是?” “我对围棋之道颇为有兴趣。”萨仁图雅笑道,“听闻尧的景王爷,也深知此道。” 卡尔图向来不知公主喜爱围棋,反而公主对这些向来嗤之以鼻,但此刻他也听懂了公主的意思。若是能将景亲王掌控住,那么尧也就不攻自破。 “公主您是想……” 卡尔图话音未落,便被萨仁图雅打断,“需要我说的很明白么?” 卡尔图连连摇头,“不需要不需要,属下明白。” 萨仁图雅脸上带着一丝笑意,那么,该如何如见她的王爷呢。 言慕玖回到府中,白景殊看着他,说道,“今日来祝贺的大臣,快要把门槛都踏破了,贺礼在偏殿,阿玖可去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言慕玖缺并无兴趣,只是问白景殊,“这是你对皇上提的?” 白景殊摇了摇头,“我不曾提过,大抵这次阿昔是真的高兴罢。” 言慕玖略带戏谑地说道,“日后便是与你平起平坐了,景王爷。” 白景殊不禁失笑,“是啊,大将军。” 两人相视而笑起来。 自从皇帝提拔了言慕玖之后,王松愈发的坐不住,一连几次上书,阐明利弊,让皇帝有些头疼。虽知王松意图,但有些话也的确提醒了他,言慕玖此时手握大权,对他自是有一定的威胁。 正当白景昔有些头疼之时,李公公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皇上,殿外北牧使臣卡尔图求见。” 卡尔图?他来做什么?白景昔不禁眯起了眼睛。总之,一定没有什么好事,但又不得不见 “宣。” 待卡尔图走进养心殿之后,不禁打量了一番,大尧皇帝的寝殿果然够气派,在李公公的眼神提点下,卡尔图才回过神,跪在地上说道,“陛下听闻中原有六艺,乃是礼、乐、射、御、书、数,在下可有记错?” “不错。”白景昔耐心地等着他的下文。 卡尔图道,“碰巧我北牧也深谙骑射之道,不如两国之间便切磋一番,以增进两国友谊?” 这果真是沉不住气了想要扳回一城,白景昔心中嘲讽到。 卡尔图继续说着,“在下也听闻,大尧与北牧边境地带常有冲突,北牧也不愿见此生灵涂炭,不如便借此约定,若大尧赢得此胜,我北牧便心服口服永不再犯,若是北牧得胜,还请陛下让出边境城池。” 卡尔图所提的确十分诱人,但若是输了呢?当真让出边境疆土?这个赌注,似乎有些太大。 “陛下,这本就是一场博弈。”卡尔图劝导道。 白景昔思索片刻,便说道,“好,朕答应你!” 卡尔图也笑了笑,“不愧为天朝上国,陛下果然爽快。” 此事便这么定下,待白景殊得知时,却认为此举太过冒险,北牧族人千百年来便以游猎为生,其中必有极其擅长骑射之人,白景殊也不能确定大尧的御射之术,能否与之比拟。 但毕竟皇上应都应下了,还是得稍作准备才是。只怕这才是北牧来访的真正目的所在。 夜晚皇帝再次宴请众臣与北牧使臣,以说明此事。 卡尔图看着在一旁站着的白景离,有想起先前的耻辱,这一次他便没有再去给皇上敬酒。 此次就连秀阳也被受邀前来,她早就听闻北牧来了个第一美人,忍不住心生好奇,却从未见过,此时也算是得见。 秀阳也许久未见过她的景表哥了,看着白景殊与言慕玖举止愈发亲密,秀阳心中也愈发气结。 秀阳本就有京城第一美人的称号,再加之今夜施以粉黛,一张无暇的脸愈发倾国倾城,再配以一身明艳的红衣,她的光芒任谁都无法遮掩。 白景殊见到秀阳也在此,又想起先前的梦境,只觉秀阳这么多年着实受了不少苦,心中愈发不忍。 萨仁图雅也注意到了这个人,或许是女人之间某种特殊的感应,二人对视一眼,一时间似乎弥漫着一股硝烟味儿。 萨仁图雅蹙了蹙眉,轻声问道卡尔图,“对面那女人,是谁?” 卡尔图也早就注意到了座中的秀阳,便低声道,“回公主,那时尧的秀阳县主,也有京城第一美人的称号。” 萨仁图雅轻笑一声,问他,“那你觉得,她与我,谁更美?” 卡尔图不假思索地回答道,“自然是公主您,您是草原上的月光神女,您的美丽无人可以比拟。” 卡尔图的夸赞令萨仁图雅十分受用,便放下心来。只是含情脉脉地看着不远处坐着的白景殊,她的王爷今日也是如此贵气逼人,令她沉醉。 秀阳却无意间看到了萨仁图雅看着白景殊痴迷的眼神,不禁心中有了一丝怒意。竟然连这个外邦女人,也打起了白景殊的主意。 第87章 当年风姿 言慕玖看着萨仁图雅与秀阳,心中不禁有些嘲讽,便贴在白景殊耳边,低声说道,“你猜猜看,有多少人在看着你。” 言慕玖也很头疼,白景殊为什么就如此招人。殊不知白景殊曾经也是这么想他的。 见他们二人贴的如此之近,萨仁图雅与秀阳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白景殊知他意思,也低声回应道,“不必理会便是。” 小皇帝坐在高处将二人的动作看的一清二楚,又想起曾在他皇兄脖子上看到的淤青,忍不住在想,这两人先前还不共戴天,怎的如今关系却突飞猛进。 虽是这么说,白景殊对秀阳终究是放不下心的,他从小便把秀阳当做自己的亲生妹妹来看,她父亲死后便更是不想让她受半点委屈,即使秀阳如此恨自己。 言慕玖近日虽打消一些了对白景殊的怀疑,但仍然在暗中命人调查当年之事,但在暗中总是受阻,这令他感到烦闷。秀阳几次想要来寻自己,言慕玖都避而不见。经过先前之事,言慕玖深知,这个女人只会帮倒忙。 此次宴席本就只为宣布先前北牧与大尧定下的约定,故也无甚其他要紧之事,便就很快散席。 散席之后,白景昔也不知为何心情有些烦闷,便遣散众人,独自一人来到御花园散心。自上次他醉酒之后,虽不愿面对白景离,但白景离竟真的一连几日都未出现在他面前。 该死!白景昔踢了一下脚边的石头。 远处一婀娜的身影向他走来,身后还跟着一众宫女,贵妃一连数日都未接到李公公宣她侍寝之事,便打探起皇上近日留宿在谁宫中,竟并无消息,这令她万分不解,莫非是因北牧之事,皇上近日太过忙碌无暇分心? 虽天降小雪,但这御花园也别有风情,本是想散散心,却不想竟遇到了皇上,实乃意外之喜。 “臣妾参见皇上。”贵妃轻轻欠身。 小皇帝看到她,却并无喜色,只是将她扶起,看着她穿的单薄,便问道,“天寒地冻,爱妃怎的穿的如此单薄?” 贵妃的指尖有些发凉,回应道,“臣妾只要见了皇上,便不觉冷了。” “你倒是会说话。”白景昔这才想起,自己似乎数日未曾去看过她了。 “皇上怎独自一人没让李公公跟着?外面冷,此处离月桂宫极近,不然便去月桂宫坐坐?”贵妃轻轻揽着他的手臂。 如此温香软玉在身侧,白景昔也觉得顺气了些,“近日忙于北牧之事,倒是冷落了爱妃了。” 贵妃轻轻一笑,“皇上勤政本就是好事,臣妾自当全力支持才是。” 论起岁数,贵妃倒是比白景昔还小上两岁,平日里也不与其他妃嫔那般叽叽喳喳,倒是挺清净的一个人。若不是因为她是西北统帅之女,白景昔或许会挺喜欢她,但只因她是西北统帅之女,白景昔才不能冷落于她。 好在贵妃在宫中还算安生,也没给白景昔添堵。 皇上昨日在月桂宫过夜之事一时间又传便后宫,有人羡慕,也有人习以为常,只是不解,皇上如此宠爱贵妃,为何至此贵妃都无一子,反倒是宛清宫那不受宠的主儿走了运。 宛嫔闲来无事便会去慈宁宫看看太皇太后,太皇太后看着她也是喜欢的紧,她老人家听闻昨日皇帝又去月桂宫过夜,不免为宛嫔不平起来,“阿昔真是不像话,宛嫔你有孕在身,他却从未去主动看望过你,下次皇祖母一定为你说道说道他。” 白景离在一旁默不作声地听着,他也不知为何,看到宛嫔,便心绪有些复杂。 宛嫔听太皇太后此言,连忙说道,“贵妃娘娘美貌过人,温柔端庄,皇上宠爱她也是自然,太皇太后不必介怀。” 太皇太后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啊,就是不懂去争,当年哀家当上皇后,可不是像你这样。” 宛嫔垂着眼,“臣妾自知身份低微,如今虽有龙嗣,但又怎敢觊觎皇后之位。” 太皇太后叹道,“阿昔也快到了弱冠之年,也该立后了,可哀家每每提及此事,他却不爱听。” 白景离忍不住道,“皇祖母,此事也记不得,皇上或许还未寻到中意之人。”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慢吞吞地说道,“也不知阿昔喜欢什么样儿的,殊儿虽与言家那小子成了亲,但言家的人哀家是知道的,如今慕玖也是名镇一方的将军,虽是个男人,但殊儿喜欢,哀家看着也挺好。就是阿昔让哀家放心不下。” 听着太皇太后又提及言家之事,宛嫔的手微微一顿,随后应和道,“景王爷与大将军自是登对的很。” 太皇太后笑了笑,“哀家也是这么想的,看着慕玖,哀家也喜欢,男人就男人吧,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过的高兴就好。” “唉,只是言家那小子,也是可怜,言老将军一家……算了,不提也罢。”太皇太后欲言又止。 太皇太后并未把话说完,宛嫔心中不免有些失望,但太皇太后不说,她又不好追问。白景离将她的失望尽收眼底,心中突然冒出个想法。 此事或许可以去问问他皇兄。 白景离笑着对太皇太后说,“皇祖母,您可真开明。” 太皇太后看着他,嗔道,“别看哀家年纪大了,哀家当年也是掌管六宫的皇后,什么事儿没见过?” 一旁的老嬷嬷在她身边轻轻地笑着,“老奴在太皇太后身边伺候了一辈子,当年太皇太后的风姿,整个后宫都无人能比。” 回忆起年少往事,太皇太后轻轻地笑着,“你呀,跟了哀家一辈子,就是知道说什么花能让哀家高兴。” 不知又是想到了什么,太皇太后笑意褪去,轻声哀叹道,“这言家啊……终究是我们白家对不住你们。” 太皇太后的声音虽是极低,但还是一字不落的落入宛嫔耳中,端着茶盏的手便又开始颤抖了起来,险些失态。 第88章 公主之约 一连数日小雪,终是将京城又落满了素白。白景殊静坐寝殿内,右手修长而骨节分明的二指捻起一子,思索片刻便在棋盘上落定。天下如棋局,虽需一步三算,但若顾虑太多,反倒得不偿失。 门外侍女轻轻扣门,她自知王爷下棋时最厌被人打搅,动作不由得更加小心翼翼。 白景殊眼看局势一片大好,心境也平和了不少,听到扣门声便道,“进来罢。” 小侍女恭恭敬敬地走了进来,手中还拿了一封信件,“王爷这是北牧使臣命人送来的。” 白景殊看着棋盘,也未抬头,只是对侍女道,“放着罢。” 小侍女轻手轻脚地将信件放在桌案上,便退了出去。半柱香之后,白景殊终于放下棋子,拿起那封信件来看。信件出自卡尔图之手,信中写着萨仁图雅公主对大尧书法以及围棋之道颇为有兴趣,得知景王爷的精通书、棋二艺,便想邀他相见请教一番。 白景殊不以为然的放下信件,研磨提笔写下回信,命下人给卡尔图送去。 宫中的萨仁图雅正坐在镜前细细描眉,卡尔图在她身侧,她转身问卡尔图道,“如何?我今日美吗?” 卡尔图躬身一礼,说道,“公主无论何时都美。” 听到卡尔图的回答,萨仁图雅轻轻一笑,镜中的萨仁图雅略施粉黛,有种不同于大尧女子的异族风情。此次若能将景王爷收入囊中,定要将他吃的死死的。 门外侍卫走进,恭敬地跪在地上,“公主,景王府那边的回信。” 萨仁图雅迫不及待地将信件接过,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她自幼便习得各国文字,看着手中拿薄薄的纸上笔迹瘦劲风姿绰约的瘦金体,不禁对他更加倾慕,但看着信件,萨仁图雅的脸色却愈发难看,直至读完,萨仁图雅愤怒地将信件仍在一旁。 看着公主面色难看,卡尔图看完信件也有些为难,“这……” 信中大致意思便是,大尧人才辈出,论琴棋书画,比自己好的大有人在,不敢对公主妄加指导。白景殊称自己师承太傅,若公主对大尧文化有兴趣,可以去请教太傅。 萨仁图雅嗔怪道,“都说大尧男子多情,怎就他不解风情?莫非是真未懂我的意思?” “公主息怒,那景王爷何等聪慧,属下听闻他有特殊癖好……大抵是不喜女色?”卡尔图思索道。 “你是说本公主还比不上一个男人?”萨仁图雅语气冷硬。 卡尔图连忙道,“属下绝无此意,只是那景王爷有眼无珠,不懂公主之美。” “他只是被蒙蔽了双眼,还不知女子的曼妙罢了。”萨仁图雅站起身,一手轻轻捻着肩上长发,“你只管想主意让他来见我便是,本公主有的是法子征服他。” 景王府内,白景殊正在窗前观雪,便瞧见传话的宫女从回廊外走来。看到她,白景殊便知是何事了,看得出北牧公主并不是会善罢甘休之人。 果不其然,那侍女对白景殊道,“王爷,府外北牧使臣卡尔图求见。” 这下总不好再将人拒之门外,白景殊轻叹一声,果然还是躲不过,便说道,“那便去请使臣进来罢。” 待卡尔图走进王府,白景殊已在前殿等待,白景殊手执茶盏,看着卡尔图走来,不急不慢地问道,“使臣大人亲自来访,不知所为何事?” 卡尔图也知白景殊是明知故问,但仍是面上带笑,“仍是为先前之事。” 白景殊轻轻笑道,“本王已在信中阐明,大尧许多人之手笔都在本王之上,本王这半吊子,又如何能在公主面前班门弄斧?” “王爷谦虚了。”卡尔图仍是带着和善地笑意,“景王爷的瘦金体不仅在大尧颇有盛誉,就连我们北牧之人也听闻您的大名。” 白景殊有些无可奈何,看他们这架势,公主的约是无论如何都得赴了。但他可不记得,自己流传在外的,有什么好名声。只能说道,“既然公主与使臣如此盛情,那本王也的确不好推辞,只是拙劣之技,还请公主不要嫌弃才是。” 见白景殊应下,卡尔图也松了口气,他只怕白景殊是个硬骨头,还要多花不少力气。如此一来,便只看公主的了,他也不信世上能有拒绝的了公主的人。 “既然如此,那明日申时,公主便在宫中静待王爷赴约。”卡尔图对白景殊一拜。 卡尔图前脚刚走,白景离后脚便来了,近日白景离神出鬼没,倒是很少来访,瞧见他来,白景殊心中才顺畅了些。 卡尔图看到白景离心有余悸,只是打了个照面便匆匆离去。 白景离瞧见卡尔图来拜访白景殊也觉得稀奇,忍不住问道,“皇兄,这北牧使臣怎的也来寻你?” “平日里你那么机灵,不妨猜猜看。”白景殊抿了口茶,浅笑道。 白景离笑得有些不怀好意,“那定然是北牧公主有约于皇兄了。” 被他一语说中,白景殊也不惊讶,“你啊,果然是什么都知道,怪不得能把阿昔气成那样。” 白景离却很无辜,“我哪儿敢气皇上。不过他喝醉之后倒是挺有意思。” 他这么一说,白景殊倒是想起先前在国宴上,阿昔被卡尔图灌醉之后,是白景离陪同他一道回去的,或许发生了一些他不知道的事罢。 “不过,皇兄当真要去赴那北牧公主的约么?”白景离问他。 白景殊无奈地叹道,“你也瞧见了,卡尔图都上门来请了,能不去么。” 想来也的确如此,白景离眨了眨眼,却带着戏谑地笑道,“皇兄不怕你家大将军不乐意么?此事他若是得知,必然不愿让你去的。” 白景殊看了他一眼,不过白景离所说倒是属实,言慕玖有些太过强势,故也总是对自己身边的人充满敌意,正如白景离本人。 “既然已经应下,必然是要去的。”白景殊把玩着手中茶盏,轻声说道。 第89章 执笔 京城满地白雪,马车驶过在路上留下一条浅浅的印子,但又很快便被新雪覆上。数日降雪,原本熙熙攘攘的街道也冷清了许多。 萨仁图雅精心妆点一番摆弄着桌案上的笔墨纸砚,只盼景王爷能早些来。 门外的侍卫进来通报,“公主,景王爷到了。” “还不快请王爷进来!”萨仁图雅的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白景殊一跨入殿门,便闻到了那股沁人心脾的淡香,据卡尔图所说,那是萨仁图雅公主与生俱来的体香。 见到白景殊进来,萨仁图雅连忙起身,娇声道,“王爷真让人好等。” 白景殊看她穿的单薄,酥胸半露,也知她意图,但仍是善意的提点道,“今日小雪,天寒,公主怎的穿的如此单薄。” 萨仁图雅心中怪他不解风情,口中却解释道,“北牧比大尧冷的多,再加之这宫中炉火烧的暖和,有些热罢了。” 白景殊点头,见这殿中除了他们二人,并无其他下人,白景殊轻声道,“公主怎的不叫下人来伺候?我们二人单独在此,传出去只怕会玷污了公主声誉。” 萨仁图雅甚至觉得,白景殊不是不解风情,而是故意在气自己了,有些不满地说道,“我北牧民风豪放,并不会在意这些。” “如此便好。”白景殊温声道,“公主叫本王来,是想学些什么?” 那温润的嗓音落在萨仁图雅耳中,令她心醉,她手中动作有些笨拙地研着磨,说道,“王爷的字深得我心,不如王爷便教教我如何写你们大尧的文字?” 不知为何,眼前此景令白景殊想到了年幼时,他教秀阳写字的情景。那时年少,也是天真,并无太多顾虑。秀阳看着他的眼中也不是如今的充满仇恨,而是满满的倾慕。 眼前的萨仁图雅,竟然和秀阳重叠,使白景殊生出一种恍若隔世之感,心中也微微动容,不似先前那般冷硬。 白景殊执起那名贵的狼毫,也不在意萨仁图雅研的一塌糊涂的墨,沾取一些,在白纸上写下一个“尧”字。 萨仁图雅见白景殊眼中隐隐似有柔情,心中也不禁窃喜,她就知世间无任何男子能不为自己所倾倒。 “王爷可否教我用尧的文字,如何写我的名字?”萨仁图雅缓缓的贴近他。 白景殊思索片刻,萨仁图雅在北牧语中,有月光之意,便提笔在纸上写下。 萨仁图雅看着白景殊地一笔一划,以及写她名字时脸上的认真,只觉得这样的男子令她喜欢极了,情不自禁的便想要靠在他怀中。 白景殊却不着痕迹的避开了她,说道,“公主不妨来试试,参照着写。” 见白景殊避开,萨仁图雅心中不免失望,但还是接过笔,在空白处写下歪歪扭扭的两个字。看着自己写出的字,与白景殊的差距如此之大,萨仁图雅羞恼道,“看来我是一辈子也学不出王爷的半点风采了。” “公主不必心急,汉字传承千年,其中之道也不是一时半会儿便能领悟的。”白景殊轻声说道。 萨仁图雅对此其实并无兴致,但还是问,“那么如何才能有所提升呢?” 白景殊看着那惨不忍睹的两个字,淡然说道,“唯有勤加练习。” “嗯?”萨仁图雅尾音上挑,这一声苏媚至极。 “比方说,先写个百遍千遍,便能感到每一次都有所提升。”白景殊温声道,“不妨公主此时便试试。” 萨仁图雅微微张大了眼睛,但听白景殊的声音似乎对她有某种牵引,便真当提笔写了起来。 白景殊坐在一旁品着茶,看着她一遍遍地写着,眸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 一炷香过去,萨仁图雅写的手臂都酸了,此时她才隐隐意识到,是不是被白景殊给耍了。萨仁图雅放下狼毫,揉了揉酸疼的手臂,娇声道,“不写了不写了,好累。” “嗯,既然累了,便歇一歇罢。”白景殊道。 “王爷。”萨仁图雅轻声唤他。 “何事?” 萨仁图雅眉目含情的看着他,此时她并未用红纱掩面,“王爷觉得,我美么?” 白景殊答道,“公主是草原第一美人,自然是美的。” 萨仁图雅心中一喜,“那王爷可愿娶我?娶了我,大尧与北牧便可化干戈为玉帛。” 这干戈,可是没那么容易化的了的,白景殊心中嘲讽,但并未说出口,只是有些为难地回答,“公主也知,本王已经成亲,若是让公主做小,只怕委屈了公主。” 萨仁图雅说道,“两个男人如何成双?正如你们大尧的道家所说,世间万物都需阴阳调和。” “本王自幼所学皆是儒家之礼,此事不劳公主费心。”白景殊虽面上带笑,但语气已变得冷硬。 听出白景殊语气变化,萨仁图雅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干脆便轻轻解下自己本就穿的不多的衣衫,眉眼盈盈,“王爷真的不想试试女子的滋味么?” 白景殊退后一步,他也未想过,萨仁图雅竟会如此勾引他,冷声道,“公主请自重,今日之事本王只当未发生过。” 见他态度如此强硬,萨仁图雅也有些恼怒,“本公主还比不得一个男人么?!” 白景殊心道可差远了,但还是说道,“罢了,公主今日只当本王未来过。” 说着便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看着白景殊的背影,萨仁图雅气的将桌案上的笔墨通通扔了出去,墨汁溅了一地。 殿外的卡尔图看着白景殊走出,以及殿内传来异响,便急忙踏进,看到的便是坐在地上衣衫不整的萨仁图雅。 似是察觉自己的失态,萨仁图雅整好衣衫,冷声道,“真是不识好歹!卡尔图!” 一听公主叫他,卡尔图连忙应道,“属下在!” 萨仁图雅有些气急败坏地说道,“无论如何,几日后的骑射,定不能出现半点差池!本公主要让他后悔!” “属下明白!” 第90章 看不得喜欢别人 “什么!”秀阳猛的站起身,咬牙道,“你说那北牧公主勾引景表哥?” 那小宫女抖了一抖,颤声道,“自从县主嘱咐奴婢盯着北牧公主,奴婢便一直不敢懈怠,奴婢打听到北牧公主请景王爷入宫,还将侍卫都赶了出去,虽然奴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您说,她为何要孤男寡女的呀!” 秀阳气的直抖,“这贱女人,不照照镜子自己是个什么货色,还想勾引景表哥!” 那小宫女连忙道,“就是就是,什么草原第一美人,奴婢看啊,那北牧公主比不上县主您分毫。” 这话说的倒是帮秀阳顺了顺气,秀阳命宫女继续说下去,小宫女便道,“奴婢不敢靠太近,毕竟殿外有北牧的侍卫,过了没多久,景王爷便脸色不太好看的出来了,殿内还有摔东西的声音。” “哈。”秀阳忍不住笑了出来,“我就知道,景表哥肯定不会给她好脸色,真是自取其辱。” “是啊,景王爷怎么可能看得上她呢。”小宫女说道。 秀阳顿了顿,说道,“不过这小贱人竟然勾引景表哥,看来也得给她点教训,这事儿你先想法子知会给言慕……言大将军。” “奴婢明白。” 铁骑营中虽雪落满地,但也一刻也未能懈怠。正在操练的将士脸上冒着热气。 言慕玖在主帅营帐中,听得宫中有人来报,也有些稀奇。待听完那宫女所言,言慕玖的脸色有些阴沉。 “你说,北牧公主邀了景王爷?” 听着大将军的语气,宫女只觉得比面对秀阳县主还要感到恐惧,“是啊,大将军有所不知,北牧公主还遣走了所有侍卫,和景王爷单独待在一起……” 秀阳县主命她不要告知言慕玖后半段,故小宫女也只颤巍巍地说了这些。 言慕玖有些狐疑地看着她,“你为何会跑来告诉我,是有人让你说的?” 小宫女也不敢瞒他,便说道,“是秀阳县主,让奴婢盯着那北牧公主的动静。” 言慕玖思量片刻,说道,“好了,我知道了。你下去罢。” 待宫女退下之后,言慕玖几乎是马不停蹄地从铁骑营回到了景王府,见白景殊正若无其事地坐在书房中饮茶。 言慕玖靠近他身边轻轻嗅了嗅,果然闻到了那北牧公主身上的气息。 白景殊看着他的举动,便知是有人跟他说了些什么,便坦然道,“昨日卡尔图上门相邀,不好拒绝。” 言慕玖眯起了眸子,“故你明知那个什么公主对你有意,你还是去了?” 看着言慕玖的脸色,白景殊有些无奈的点了点头,“只是去教她书法。” 说起这事倒也提醒了言慕玖,先前听王府内的侍女曾说,王爷幼时也亲手教了秀阳写字,便说道,“你就这么喜欢教别人写字,还手把手教?” 听着他刻意强调手把手教这几个字,白景殊轻笑道,“只是幼时那么教秀阳罢了。当时,习得瘦金体,秀阳看着也喜欢,我便教了她。” “那今日呢?” 白景殊道,“北牧公主问我用尧的文字如何写她的名字,我便写在纸上让她仿写一百遍。” 言慕玖有些一言难尽的问道,“她还真写了?” 白景殊点头,“还真写了。” 白景殊一本正经的捉弄人的样子,着实可爱至极,言慕玖看着他,在他唇上轻啄一口,“后来没有别的事罢?” 白景殊想了想后来之事,认为不说也罢,也是想给萨仁图雅留些颜面,便说道,“后来她也得知我的用意,我便走了。” 言慕玖本欲抱他入怀,但又嗅到他身上沾染了那北牧公主的气息,令他极为不喜,便说道,“你身上有她的味道,我不喜欢。” 听言慕玖如此说,白景殊便只好去沐浴,洗掉那一身异香。 待更完了衣,侍女便对他说大将军正在寝殿等他,白景殊便知今日大抵也是躲不过了。 言慕玖看着他进来,冲着他勾了勾手指,白景殊心道,也只有他敢这样对自己了。但还是走了过去。 言慕玖示意他坐在自己的大腿上,轻轻拥着他,白景殊发间还未干,还沾着淡淡花香。虽他素来不喜这种味道,但喜白景殊身上沾着这种气味。 言慕玖的手已经有些不安分的伸进了他的里衣,摸着他精瘦的腰。接着吻上了他的唇,逼迫他张开口,与他唇舌相交。 如此一来,白景殊便开始微微喘息,目光有些迷离的看着言慕玖。 言慕玖也对上白景殊那染了情欲的双眸,哑声道,“这么敏感?今后不许背着我见别的女人……男人也不行。” 也不知他的醋劲儿是从哪来的,白景殊也无暇思考,只得点头,“嗯...不见。” 言慕玖这才满意,抱着他卷入床榻,放下了帐帷。 此时王府外,秀阳正欲入府,却被门口的侍女给拦住了。 秀阳看着她,有些不可置信,“你敢拦我?你可知道我是谁?” 侍女被她吓得怔了一下,才小声道,“自然是不能拦秀阳县主的,只是王爷与大将军此时不便见客……” “为何不便见我?”秀阳将她打断。 小侍女脸色有些红,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王爷刚沐浴,与将军在寝殿中……若是秀阳县主有要事,可先在前殿等候,只是奴婢也不知,究竟需等待几时。” 秀阳听闻气的差点儿当场昏厥,稳了稳身形,才缓过神来,咬着牙说道,“罢了,不用跟他们说我来过。” 秀阳走远,一双玉手仍是紧紧的攥在一起,他们二人恩爱有加,自己却像个笑话一样。明明是自己先认识的白景殊,明明是自己陪他一起长大,明明自己才与白景殊是青梅竹马。 虽有不共戴天之仇,秀阳也看不得白景殊喜欢别人。当年会给她买糖人哄她的白景殊去哪儿了呢,为何会将那锋利的利器刺入父亲胸膛?自己与他本就不该会是这样的,如今竟落得这番。 第91章 翩若惊鸿 一连数日的小雪,如今不仅没有放晴,反倒有愈来愈大的趋势。鹅毛般的雪花簌簌落下,为京城平添几分诗意。 皇宫内笙歌四起,玉盘炙尽流席添。自上回自己被卡尔图灌醉之后,白景昔已许久没跟白景离说过话,甚至见不到他人影。先前还觉得挺好的,眼不见为净,省得看见他又想起丢人事儿。 可也不知为何,明明不想见,但真不见时反倒有些不对劲来。此时看着白景离在坐下饮酒看着那衣着暴露的舞女面上含笑时,更无端的有些窝火。当即说道,“行了,别跳了,看着碍眼。” 李公公一听,也训斥道,“跳的什么玩意儿也敢到陛下面前献舞?退下退下!” 舞女们闻言吓得连忙跪下认罪,但也不知究竟是何处惹了皇上不高兴。 白景离看着舞女退下,也没什么反应,本就是图个乐子看的,只是也不知小皇帝突然之间发什么火,此次邀请北牧公主前来,正是为了展示大尧的歌舞。 萨仁图雅看着不远处与白景离谈笑风生的白景殊,不免有些哀怨,景王爷果真就当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给足了萨仁图雅颜面。可这让萨仁图雅仍是心有不甘,她天生擅长歌舞,若是能在白景殊面前展示一番,或许他也会沉醉在自己的舞姿中。 看着那群舞女怯生生地退了出去,皇帝看着萨仁图雅,笑容无害,“早就听闻北牧人各个能歌善舞,想必公主的舞姿也必然是极美的,却看这些人班门弄斧,公主见笑了。” 萨仁图雅等的便是这个契机,轻轻笑道,“北牧与大尧之舞各有不同,又怎能说是班门弄斧?皇上谦虚了。” 白景昔只觉得有些索然无味,再加之这满殿都是北牧公主身上的异香,虽不浓烈,还是令白景昔有些不喜。但也只能笑着说道,“不知公主可愿献舞,朕也想欣赏一番那闻名天下的北牧舞姿。” 秀阳红润的唇角微微带着笑意,她倒想看看这北牧的小贱人能翻出个什么花来。 萨仁图雅起身,对皇上轻轻躬身一礼,“既然皇上都如此说,那便献丑了。” 她轻轻拍手,一众北牧侍卫将一件件兽骨制成的乐器呈上,如此看来,也着实是有备而来。 北牧的乐器形态各异,虽模样不如大尧传统乐器那般精致,但也是丝毫不失豪放的游牧名族风采。 密集的鼓点声响起,萨仁图雅站在大殿中央,手持一把羊皮鞭,随着鼓声而动,她身上的体香也随之浓郁了起来,北牧公主的动作豪放而不失灵动,像极了林中的灵鹿,一举一动,都能撞乱人的心弦。 鼓声愈发急切,萨仁图雅在原地旋转起来,头饰上的流苏随着长发飞舞,动作潇洒灵动,淋漓尽致地表现出了游牧民族的热情。 北牧公主的舞姿在北牧人尽皆知,就连皇宫中的众人也开始觉得有些意思了,但小皇帝又看着白景离毫不掩饰的盯着萨仁图雅,一时间有有些觉得败兴。 白景殊将皇帝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有些明白了近日他的反常究竟是为何。那神色和言慕玖吃味时如出一辙。他虽认为景离是个值得信任之人,可一来白景昔是大尧的皇帝,九五之尊;这二来,他们又是有血缘的表兄弟。这着实不是什么好事。 白景殊喜欢言慕玖,这是朝中人尽皆知的事,可白景殊却从未想过白景昔也会走上这条路。只是不知白景离心中是何种想法,看来,得与他谈一谈,也只希望,皇帝是因为年轻而一时兴起罢了。 舞动着的萨仁图雅目光一直放在白景殊身上,但见他却在若有所思,全然没有在意她的舞姿,又觉得恼火,动作也变得更加快了起来。 鼓声戛然而止,萨仁图雅站定,坐下掌声四起,带头之人自然是卡尔图,面上带着无比骄傲的神情,他们的公主,是整个北牧的骄傲。 皇帝起身,赞扬道,“百闻不如一见,公主之姿当真无可比拟。” 得此称赞,萨仁图雅巧笑嫣然地对皇帝一礼,目光似无意的看着白景殊的位置,只见他不为所动,心下又不免失望起来。此舞为她所独创,在北牧人人得知,无人不为她倾倒,莫非白景殊当真不喜欢女人? 秀阳在一旁美目微挑,北牧公主就这样而已吗,也不过如此。 萨仁图雅转身落座,胸口还在微微起伏,看来方才也是尽了全力,她也自认无甚失误之处。回到坐上,不免又被卡尔图恭维了一番,可她内心却毫无波动,本就是想跳给那个人看的,可他却意不在此。 正当萨仁图雅还在伤神之时,皇帝话锋一转说道,“既赏完了公主之舞,公主不妨歇息一番,欣赏大尧的惊鸿舞。” 他话音刚落,殿中烛火便暗了一些,如流水般的琴声响起,不知从何处忽然落下无数红帐,帐中有一美人身着一袭水红金丝留仙裙从天缓缓而降,在殿中站定。只见她媚眼如丝,目光所盼处处生情,眉间一点火红花钿平添几分美意。 秀阳轻轻一笑,她这一笑,即使是北牧侍卫,也不禁愣了愣神,直到卡尔图提点才回过神来,萨仁图雅的脸色有些不大好看,竟然是先前宴会上那个人! 殿中之人腰肢轻展广袖舒缓,一袭红衣的佳人在玉笛与古琴的合奏中如仙子在凡间嬉戏。曾有人称赞惊鸿舞曰:南国有佳人,轻盈绿腰舞。华筵九秋暮,飞袂拂云雨。翩如兰苕翠,婉如游龙举。越艳罢前溪,吴姬停白纻。慢态不能穷,繁姿曲向终。低回莲破浪,凌乱雪萦风。坠珥时流盻,修裾欲溯空。唯愁捉不住,飞去逐惊鸿。 霎时间一片寂静,唯有笛声悠悠,殿中佳人宛如一只翩飞的鸿雁,令人不敢作声,唯恐惊动了那位仙人。 如此风姿,实乃人间难得几回见! 第92章 不复 恍然间,琴音戛然而止,殿中人站定,四下寂静无声,也不知沉寂了多久,才有人起身轻轻鼓掌,那人正是白景殊。殿中众人似乎是从梦中惊醒一般,霎时间掌声如雷。 方才白景殊看着秀阳的舞姿,便想起了幼时的秀阳,学了一招半式便总要拉着他看,那时她脸上纯真,能为自己的夸赞而欣喜数日。幼时之事总是不能细想,浮生太多跌宕,此时心境不复彼时。 秀阳看到白景殊眼中的肯定,一时间心中狂喜。又不免得意的朝着萨仁图雅一瞥。那挑衅地目光以及白景殊对她的赞扬,令萨仁图雅妒火中烧,一双玉手死死地攥着衣摆,捏出不少褶皱。 这女人令她当众难堪就罢了,竟还对白景殊暗送秋波,白景殊看着她的眼中竟也是满满的宠溺,着实令人无法忍受! “卡尔图。”萨仁图雅脸色阴沉,低声唤道。 卡尔图俯下身,“公主有何吩咐?” 萨仁图雅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道,“杀了她。” 听闻公主的命令,卡尔图面色一冷,回应道,“属下明白。” 京中人皆知秀阳县主年双十却仍未嫁,有人说是她心气儿高,上门提亲的达官贵人她通通看不上,也有人说是她早就芳心所属景王爷,只可惜景王爷不喜女色,这才令佳人等他数年,只盼景王爷可以幡然醒悟。 原本已有不少人将她渐忘,但此舞之后,四座的朝臣,心中不免又打起了主意,若是能将此尤物娶回家中,岂不美哉? 众人散去之后,秀阳县主奉天殿一舞惊四座,此事便又成了京中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只可惜没那眼福亲眼所见天人之姿。 听闻秀阳县主芳名,京城中不少少女也纷纷模仿起来,就连风月楼中的新晋花魁,也打着惊鸿舞的旗号招揽客人。学着秀阳县主的样子,穿着一身仿制的留仙裙,额上点着一点花钿,却始终无法学来其中精髓。 这一时间秀阳县主的府邸门槛几乎被前来求亲之人踏破,夫人瞧着这其中也有不少不错的人选,但秀阳一律将之拒之门外。 诰命夫人有些看不过去,“你呀,你都二十了,前些日子景王爷传输与我之时,我便有此想法,可你执意不肯,你究竟想拖到何时?” “我不嫁!”秀阳对着她娇声道,“哎呀娘亲,你看看这些人,一个个又老又丑的,家中也有正室,女儿若是嫁过去,岂不是要吃不少苦?” 夫人却道,“我看这新任户部尚书之子,年轻有为,也是一表人才,你可别是还记挂着王爷罢。” 秀阳脸色一变,“娘亲!你莫不是忘了父亲是怎么死的!” 听她这么说,诰命夫人顿了顿,有些欲言又止,“人啊,总不能一直活在过去。” 秀阳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这是她的母亲吗?当年父亲惨死他人之手,如今居然劝她不要活在过去,难道母亲看着父亲身死就不难过吗? “我偏不,我要时时刻刻的记着。”秀阳看着夫人,目光中满是冷意,“我曾经是对他有所眷恋,可如今对他只有恨,我恨他入骨。父亲对他那么好,他是如何待我们的?我要让他受到我所受过的苦。” 浩命夫人见她如此,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是无声的叹了口气。 近些日子,李公公发觉皇上似乎有些不顺心,可明明北牧在大尧丑态百出是件可喜之事,但皇上却不知在想些什么。可毕竟他也只是个奴才,也不敢妄加揣测圣意。 “小李子。”皇上忽然叫他。 李公公连忙道,“奴才在。” 白景昔想了想措辞问道,“近日慈宁宫中如何?” 李公公笑着答道,“皇上是问太皇太后?老人家身子骨硬朗着呢。” 不,这不是他想问的,白景昔一时心中有些憋闷。 看着皇上神色,李公公也瞧不出皇上所想,只能试探的说道,“皇上若是想见太皇太后了,大可以去慈宁宫瞧瞧,她老人家想必也是很想见您的。” 小李子这话倒是提醒了白景昔,他看着李公公,也觉得顺眼了不少,“对对,还是你机灵,的确得去看看皇祖母了。小李子你去准备些补品,摆驾慈宁宫。” 李公公也不知为何皇上看上去忽然变的高兴不少,甚至还夸了自己一通。莫非是有什么他所不知的事儿? 慈宁宫中,太皇太后正在捻着佛珠同老嬷嬷交谈,突然间听到李公公那又尖又细的声音喊了一声皇上驾到,一张苍老的脸上露出了些笑意。 就连老嬷嬷也是有些欣喜地,笑着对太皇太后说道,“您看,刚说着皇上,皇上就来看您了。” 看着皇帝进来,太皇太后说道,“阿昔今儿怎的得空来看哀家啦?” 白景昔对着她笑容带着几分天真,“自然是想皇祖母了,多日不来,自然是得来看看。” 太皇太后听他这么说,心中也是乐开了花,浑浊的眼中带了几丝清明,“难得你来,哀家这儿也未准备什么。” “无妨。”白景昔说着目光却在寻找着些什么,但最终也未寻到,不免有些失望的垂下了头。 太皇太后却看了出来,笑着问他,“阿昔可是在找景离?” “朕、朕才没有。”被戳中了心事的小皇帝面露窘态,“谁要找他啊。” 太皇太后只是自顾自说着,“景离贪玩,总爱跑出宫去,这会儿兴许是去了景王府找殊儿罢。” 白景昔听闻心中竟觉有些遗憾,难得来找他一回,他竟然不在。看来他是在宫中过的太自在了,若是不让他出宫会如何? 看着他心不在焉,太皇太后温声问道,“哀家也没料到,阿昔和景离感情如此之好了?哀家还恐怕你们合不来呢,如此看来是哀家想多了。你们兄弟几个,若是能一直这么和睦,哀家也就别无所求了。” 白景昔看着太皇太后完全没有把自己刚说的话听进去,不禁脸色一黑。 第93章 圣心 老嬷嬷在一旁偷偷地笑,她从小看着皇帝长大,也是看得出皇帝在想什么。 李公公这会也明白过来了,他就纳闷儿了皇上最近烦什么呢,原来是为了这事儿。 白景昔看着李公公那恍然大悟的神情,便踢了他一脚,“想什么呢?” 李公公揉了揉被踢的地方,不敢吱声。 太皇太后看着他们,也是笑了笑,随后又说道,“提起景离,景离也到弱冠之年了吧,也该寻个登对的姑娘成亲了,哀家看那秀阳县主便是不错,听说刚跳了惊鸿舞,可惜哀家没那眼福看到。” 白景昔下意识地便说道,“不行!” 太皇太后有些疑惑地说道,“到了年纪,本就该操心此事,阿昔你不愿立后,怎的该不让景离成亲?” 白景昔这才意识到自己反应有些强烈,不过他也不知怎么的,就是不愿让白景离成亲,便只好随口说道,“他那么烦人,秀阳县主不得被他烦死?” “阿昔你这话说的哀家可不爱听了。”太皇太后反驳道,“哀家瞧着景离又听话又懂事,那秀阳县主也是名动四方的美人,年纪也相仿,有何不可?” 白景昔想了想,只好说道,“皇祖母,您又不是不知道,那秀阳县主只喜欢朕的皇兄。”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轻声道,“你们啊……怎的就生出这么多纠葛。” 此时暂且搁下,太皇太后也没有提让白景昔立后之事。 走出慈宁宫,白景昔越想越气,明明前一阵非要往自己这儿凑,赶都赶不走,如今上赶着都见不到人,莫非是自己喝醉之后说了些什么话? 白景昔突然站定,身后的小太监险些撞在皇帝身上,好在被李公公一把拉了回来,小太监也是吓了一跳。 “皇上,这是怎么了?”李公公顾不得教训那个不长眼的小太监,急忙问皇上道。 皇帝不假思索地说道,“白景离回来之后,让他马上来养心殿见朕。” “嗻。” 白景离刚跨入慈宁宫,便被宫中的老嬷嬷告知皇上命他回来便立刻去养心殿,并嘱咐他皇上现在心情不好,得注意一些。 看着老嬷嬷如此郑重其事,白景离只是笑笑。 养心殿内,小皇帝坐在龙椅上,眯起眼睛盯着白景离,问道,“去哪儿了?” “风月楼。”白景离坦然道。 听他如此直言回答,小皇帝气结,厉声道,“朕不是说过,不准再去那种地方么?” 白景离看着他如此反应,只是含笑道,“图个乐子么,前两日秀阳县主惊鸿一舞传天下,民间女子也争相效仿。” “你还挺喜欢那秀阳县主?”小皇帝拔高了声音。 白景离坦诚地点了点头,“京城第一美人么,是名不虚传。” 小皇帝瞪着他,“今日朕去慈宁宫,皇祖母有意把秀阳县主赐给你,是不是正合了你的心意?” 白景离却笑了,笑的眉眼弯弯,他浅蓝的瞳中仿佛有光。 小皇帝看着他笑,还以为被自己说中了,白景离不会真的是看上秀阳了罢?气恼道,“你想都别想!是个人都知道那秀阳从小就喜欢皇兄!” 看着皇帝的神色,白景离笑道,“皇上误会了。秀阳县主乃是京城第一美人,如此绝色佳人,自是惹人喜爱。可……” “可什么?” “可我并不喜欢女人。”白景离难得正经,“自然不会耽误了她。” 白景离说他不喜欢女人?小皇帝的反应并不是感到怪异,反倒是有一丝庆幸的问道,“真的?” “真。自然是不能欺君。”白景离含笑看着他。 也不知为何,近几日的烦闷一扫而光,就像解开了心结一般。 “那、那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小皇帝佯装随口问他。 “嗯?”似是没料到他会这么问,白景离想了想,说道,“温润,博学,风雅……” 这也就差没说出是白景殊了罢? 小皇帝原本消散的阴霾又回来了,变得更加浓重,厉声道,“皇兄可是成了亲的!你打他主意,不怕姓言的来砍你?” 白景离笑了笑却并没有回答,而是走近他问道,“皇上怎么突然关心起我的私事来?” 小皇帝想着白景离跟皇兄在一起谈笑风生,显得亲密无间,就无端的生出一丝委屈来,也没察觉白景离向他靠近,待回过神来,白景离浅蓝色的眼眸,就在他眼前,他不由得一惊,却没有动作。 白景离的眼中没有一丝波澜,也没有往常的笑意,只是这样看着他。 二人的距离极近,小皇帝甚至能从他蓝色的瞳中看到自己的倒影,他也不知为何此时心中如此悸动。 二人对望了一会儿,白景离才没忍住扑哧笑了出来。 看着他笑,皇帝无端的有种被耍了的感觉,气道,“你…!你笑什么!” 白景离这才止了笑意,回想起方才皇帝的神色,不由得说道,“皇上您方才……太可人了啊。” “你在耍朕吗?” “不敢不敢。”白景离连连摇头。 此时皇帝也不知该如何描述自己的想法,只觉得心中有些苦涩,想他堂堂大尧皇帝,天下之主,竟然会因为一个男人而日夜忧思,这若是传出去,岂不是会成天下人的笑柄? “皇上,您方才,在想什么呢?”白景离眨了眨眼。 皇帝冷哼一声,“朕想什么,需要你管?” 白景离轻轻叹了口气,“皇上,圣心真的很难揣摩的。” 还没待皇帝开口,白景离便上前,轻轻托起他的下巴,吻在了他的唇上。 小皇帝蓦然瞪大了眼,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这人在干什么?知不知道这是大不敬之罪?是不是该把他踢开,让刑部将他收押天牢?可不知为何脑中一片混乱,终究也是没能把他推开。 也不知过了多久,这个吻才结束,白景离意犹未尽似的在他唇上舔了一下,看着小皇帝绯红的脸色,突然感到十分愉悦。 第94章 有难 难得天晴,日光映在满地雪白上,直晃人眼。虽是晴日,但天却愈发地冷了起来。 白景殊也是难得主动请白景离到府上,白景离在来之前,也大致想到白景殊要与他说什么事儿了。 既然都是已经熟知的人,白景殊没有客套,只是想了想措辞,便说道,“近些日,阿昔似乎心情不大好。” “是么?”白景离没心没肺的笑着。 昨日他吻了小皇帝之后,小皇帝目瞪口呆地指着他“你你你...”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来,那模样着实是可爱极了,白景离见好就收,趁小皇帝没让自己滚出去之前,自己先溜了。 白景殊点了点头,“似乎也是与你有关。” “我?我哪儿有那能耐惹皇上不顺心。”白景离仍是在笑着。 白景殊温言道,“景离如此聪明,难不成就没有看出来么?” 眼见躲不过,白景离也佩服白景殊对皇帝的了解,只能说道,“多少知道一些罢,不过他毕竟是皇上。” 白景殊放下手中茶盏,看着白景离,意有所指地叹道,“是啊,我便罢了,阿昔是皇帝,注定有太多事都与常人不同,不可太任性妄为。毕竟他被全天下的人盯着,半步都出不得差错。” 白景离眼中仍是带着笑意,“我知,他是皇帝,何况现还年少,很多事皇兄你也不必放在心上,我心里也有数。” 有些话不必说的太过明白,点到为止即可。阿昔是皇上,坐拥后宫,或许只是年少一时兴起。而白景离也是明事理,不会那般胡来的人,况且他也未表露出对阿昔有什么别的情感。这件事到此为止也好收场,省得拖得越久越发难堪。 白景离走后,白景殊却突然觉得此时也不必太放在心上,白景离处事八面玲珑,也定知该如何处理。 近日军中有要事,言慕玖一连数日都在铁骑营中未归,多日不见,也的确有些想念。但随后白景殊便无奈地笑了笑,不过几日罢了。 白景殊正在书房中坐定,又观起眼前棋局来,一名侍女便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见她如此冒失,白景殊不禁皱了皱眉,问道,“何事慌慌张张的,一点规矩都没有。” 那侍女低下了头,磕磕绊绊地说道,“王爷不好了,方才秀阳县主府上的侍女来王府寻县主说是给她送些东西,奴婢说秀阳县主不在府上,可那侍女却说方才咱们景王府有人去给秀阳县主传信儿说王爷要邀她一聚……如今秀阳县主下落不明。” 白景殊手中棋子跌落,猛然起身,有人以他的名义将秀阳骗出,可究竟是谁要这么做?又有何目的?脑海中突然浮现萨仁图雅那日在晚宴上看着秀阳的目光,妒恨中又带着杀意……大事不妙。 萨仁图雅要杀秀阳,必然不会在京城中动手,不然极易引起怀疑,还要以自己的名义去将秀阳骗出那么必定是在隐秘之地。 “拿着本王的王印,去调一队禁军随本王去南山。”白景殊稳了稳心神,吩咐道。 此时情况紧急,根本无暇去铁骑营通知言慕玖。白景殊披上披风,手持一把长剑,策马向城门一路奔去,扬起了一路风雪。 山中风雪虽停,但满地的积雪仍是让人寸步难行,此时的秀阳回过神来,已是察觉到了事情不对头,白景殊怎会约她至深山之中。 她坐在马车内,有些不安地看了看车外,问道,“你们到底要带我去哪儿?我景表哥呢?” “秀阳县主稍安勿躁,景王爷就在前方等您。”车外驾车的车夫面无表情地说着。 秀阳心中愈发不安,“我不去了,谁爱见谁见,送我回去!” 那车夫冷笑一声,“县主还不清楚此时的状况么,有人要取你的命,这深山老林的,我劝县主还是乖乖地,以免多受皮肉之苦。” 秀阳心中大骇,嗓音不自觉地拔高,“你你们是谁?……你们想杀我??你们要是敢动我,景表哥不会放过你们的!” 马车外那人只是冷笑一声,“秀阳县主觉得威胁有用么?现在倒不如说些好话,兴许还能给县主一个爽快的死法。” 秀阳咬紧牙关,她也知此处异常偏远,自己恐怕在劫难逃,一时间心中悲凉,但还是做着最后的挣扎,“你们想要什么?钱财?名利?你们若是放了我,我会尽量满足你们。” 那人索性便没有回话,秀阳见他不为所动,马车仍在缓缓前行不禁心急如焚。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了下来,那车夫将她的双手用粗糙的麻绳捆在身后,将她推了下来,秀阳身形不稳,直接摔在了雪地里,一抬头便看见她的身边围满了黑衣人。 “你们……” 那为首之人俯身毫不怜惜地捏着她的下巴,目光中带着贪婪地打量了她一番,“哟,这就是京中第一美人啊,果然是有几分姿色,这样死了还怪可惜的。” 他身后之人哄笑道,“就是,大哥要是直接杀了这小美人儿真是白白浪费了她这张脸,不然就让兄弟几个爽爽?老子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娘们儿。” 那为首的人听到他的提议,虽是蒙面,但从那眼中仍能看出满满的猥琐,“有道理,有道理,那老子就先上了?” “哈哈哈,自然是大哥先来。”蒙面人们异口同声地说道。 秀阳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人,不自觉的往后退了退,伺候男人的事儿她做得多了,可此时她却并不想,不想给这些人碰,她一边退,一边哆嗦着说道,“你们...你们别过来。” “哟,县主你这是当了婊子还立牌坊呢?”面前的男人都哄笑起来,“京中哪个有权有势的没睡过你,啊?” “你们胡说八道些什么!”秀阳心中涌上一丝恼怒。 那蒙面人看着她,觉得可笑,“小娘们儿还挺倔,可别怪哥哥们不懂怜香惜玉了,哈哈哈哈。” 第95章 寒山 “景表哥!救救我!”秀阳几乎是下意识地喊出了这句话,只可惜,除了男人们的哄笑声,没有其他应答。 眼看着这些人越来越逼近,秀阳心生出一股浓浓的绝望,她颓然地坐在地上,眼睁睁的看着这群畜生撕扯着她的衣物,无法挣扎。 冰冷的雪地使她越来越麻木,而周围那群畜生还贪婪地摸着她吹弹可破的肌肤。 有那么一瞬间,她便想起了儿时,她缠着白景殊要吃冰糖葫芦时的情景,那等寻常的民间之物在口中的酸甜,让她记了十几年,若是有机会,还是想再尝一尝那冰糖葫芦的味道。 原本寂静的山林中,突然传出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恍惚中,秀阳依稀看到了一身白衣手持长剑的白景殊。 正想自嘲是否是幻觉,却被人一把拉上了马,落入了一个她曾经梦寐以求的怀抱。 白景殊看着秀阳神色暗淡衣衫凌乱,心中一阵懊悔,若是能再快些,秀阳也不至于遭到这种侮辱。他解下身上披风裹在秀阳的身上,将她的玉体紧紧包裹起来。 秀阳这才慢慢地恢复了知觉,她有些错愕地看着白景殊,“景表哥?” “嗯。”白景殊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但也无暇顾及,因为在他们身后,正有恼羞成怒的蒙面人在死死地追赶。 “到嘴的鸭子给飞了!”那蒙面人怒道,“给老子追!” “你竟然会来救我?”秀阳有些不可置信。 白景殊没有回答,此时他知情况紧急,面色有些严肃,握着缰绳的手指也有些微微泛白。 秀阳坐在他怀中,抬着头看着白景殊那可入画的眉眼,马蹄扬起的雪花纷纷扬扬落在他身,秀阳一瞬间有些怔愣,她分不出到底是爱他更多还是恨他更多。 身后的蒙面人穷追不舍,白景殊只觉得这一幕有些似曾相识,当时也是在南山,也是这般危急,这便是宿命的恶意么?白景殊忍不住想着。 宫中的禁军还未赶到,身后的蒙面人又穷追不舍,而自己一路快马加鞭而来,身下骏马也已是许久未休息,此时也是有些疲惫,白景殊感觉的到,马儿的速度渐缓。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此时两人并不好脱身。 林中雪厚,在看不到的雪层中埋着一些大大小小的碎石,马蹄落下之时不慎绊到一块石头,连人带马一起翻向那山坡之下。白景殊情急之中将秀阳护在怀中,身体不断地撞向那山坡上藏在雪中的碎石。 强忍剧痛,也不知过了多久,四周才寂静下来,秀阳也是惊魂未定,看着满身伤痕的白景殊,心中有些刺痛。 白景殊勉强站起身,好在那蒙面人没有追过来,山中起风,异常寒冷,此时他又将御寒的披风给了秀阳,他指了指不远处的山洞,秀阳意会,便扶着他一步一挨地往那山洞中走去。 好不容易到了洞中,白景殊坐下,身上满身血污,他看着秀阳,有些虚弱地问道,“你没受伤吧?” 秀阳看着他这幅模样,心中被无名的情绪撕扯,顿了好久,才说道,“没有。” 白景殊放下心来,一时间觉得四肢酸软无力,眼前有些发黑,竟是直接昏了过去。 秀阳一惊,连忙过去探他鼻息,还好……还好还活着。秀阳看着他满身的伤痕,昏倒在自己面前,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自己的杀父仇人就在自己眼前,而且他此刻毫无还手之力,岂不是报仇的最好时机?秀阳颤抖着手,拔出了白景殊随身的匕首,只要,只要在他心口刺上一刀,便能了结了他,就想他对父亲那样。 秀阳闭上了眼,双手在不住的颤抖,要杀了白景殊么?他是自己的青梅竹马,可也是自己的杀父仇人。究竟该如何抉择?此时若是不报仇,只怕日后都没有这种机会了。 秀阳咬了咬牙,握着匕首的双手终是狠狠落下,却没能刺在他的致命处。秀阳不禁泪流满面,终究自己还是下不去手杀了他。果然还是对他有所眷恋么? 白景殊似乎是感到一阵刺痛,竟是无意识地闷哼了一声,呢喃道,“阿玖……” 秀阳怔住,泪水凝结在她绝美的脸庞上,片刻之后心中怒起,白景殊居然到了这个时候,心中还是想着那个男人么?!秀阳手中的匕首再次落下,刺在白景殊身上,那一刀一刀,又仿佛是扎在自己心上一般,心中血肉模糊,正如眼前之景! 秀阳像是发泄着什么似的,可她终究下不去手杀了白景殊,即使这个男人曾经亲手杀了自己的父亲! 秀阳疲惫地扔掉手中沾满了献血的匕首,忍不住抱着双腿失声痛哭起来。她恨自己的无能,恨自己的心软,怎么就杀不了他!他白景殊凭什么在自己心里占据了这么大的位置! 待言慕玖一身寒气地回到景王府时,却得知秀阳县主被绑架,景王爷只身前往南山营救。言慕玖直觉瞬时心中一沉,顾不得一连几日的疲惫,直接转身策马向南山。 一路上言慕玖的脸色阴沉的可怕,心中也大抵知晓是何缘由。他怎会忘了那北牧的狼子野心?只是这偌大的南山,想找到他,谈何容易? 山中又落雪,将马蹄掩盖,似乎从未有人来过这里。 言慕玖又不禁想起了,曾经在南山的情景,白景殊坠下虎啸崖那一幕成了他心中挥之不去的阴霾,每当夜里梦见那一幕,便总是会从梦中惊醒,但看到白景殊就在自己的身侧安眠,也就放下心来。 可是这一次,白景殊在哪儿?是不是他回来的太晚了?白景殊在山中之时,会不会又想起先前虎啸崖的事情,是不是对自己充满了失望? 言慕玖的心中愈发不安,只希望在下一刻就能找到白景殊,带他回家。言慕玖此时也更加明白,情早已不知从何而起。 可是白景殊,你到底在哪儿? 第96章 迷离 雪落南山,山中就像是一座巨大的迷城,言慕玖也不知此时过去多久,他依旧没有寻到白景殊的身影。 他的神情已经逐渐地变得麻木,眉间也结了层霜,他也浑然不知。只是策着马,本能地向前。 亦不知是过了多久,言慕玖才听到,山中传来的一点人声,似是看到希望那般,寻着声音走去。 不远处正有一群人在前,走近才发觉,正是宫中的禁军。那些禁军看到他也是一惊,连忙道,“见过大将军。” 言慕玖顾不得这些礼节,直截了当地问他们,“白……景王爷呢?” 那禁军回过神来,说道,“属下护驾来迟,方才才在一处山洞中寻到了景王爷与秀阳县主,县主无事,景王爷似是受了伤,属下已命人将王爷和县主送回京城。” 言慕玖悬着的心放下了一些,只是听到白景殊受伤,心中也隐隐作痛。但他还是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先前在景王府没有来得及细问。 那禁军说道,“回大将军,晌午景王府中侍卫持景王爷王印前来,说是秀阳县主有难,他先行一步前往南山,待属下赶到之时,正好碰见一群行踪可疑的蒙面人。” 说着他还指了指地上的一堆尸体。 言慕玖神色冰冷,俯下身来揭下那蒙面人脸上的黑纱,那面孔却是大尧人的面容。 他在军营中也听闻秀阳县主惊鸿一舞让北牧公主丢进颜面,也引得京中无数少女竞相模仿。只怕是那北牧公主为此事记恨上秀阳,想让人除掉她。 他们这番也算是滴水不漏,派大尧的杀手前来,也不怕暴露身份,即使被知道是北牧所为,也找不出证据来,无法怪在他们头上,只能吃个闷亏。 但此事也无暇细想,他只想早些见到白景殊,看看他如何了。 言慕玖有马不停蹄地赶回了景王府,众人看到他回来,皆是一喜。言慕玖有些急切地问道,“王爷如何了。” 赵嬷嬷面带忧虑,“已是请了太医来看,王爷伤势有些重,此时还在昏迷……” 还没待赵嬷嬷说完,言慕玖便快步穿过回廊,往白景殊的寝殿走去。 天色已晚,言慕玖推开房门,便问到了扑面而来的一股药香,太医还在一旁显得有些焦急。 言慕玖看了看沉睡着的白景殊,问道,“太医,王爷如何了?” 太医一幅痛心疾首之状,“王爷只是受了些皮肉伤,但风寒入体,此时高烧不退。唉,也不知是不是王爷今年撞见了什么不好的东西,这短短数月,老夫已是第三次到景王府来了,这老夫到了皇上那儿,也不好交代。” 言慕玖目光一沉,白景殊这半年来,着实是受了太多的苦,而这多半也由自己亲手所致。 “你们先下去罢。”言慕玖吩咐道。 侍女们看他脸色不好,也不敢再此多久,便纷纷行礼退下。 太医看了看言慕玖,对他交代了白景殊的伤情,又叮嘱了一些琐事,这才退了下去。 言慕玖坐在白景殊床前,看着白景殊沉睡,面上还出了一层薄汗。言慕玖为他轻轻擦拭,又掀开那被褥,查看白景殊的伤情。 只见那原本白皙的皮肤上一块块的淤青,以及一些利器划痕,言慕玖一眼便从伤口的深浅看出,这是一个女人用匕首所为,而那个女人是谁,也不言而喻。 言慕玖神色又暗了几分,替白景殊掖好被角,静静地坐在他身前看着他。 高烧中的白景殊,神色有些不安,紧紧蹙着眉头,也不知是不是又做了什么噩梦,偶尔也会发出几声含糊不清的呓语,言慕玖听的并不真切,便俯下身去,贴在他唇边,想要听清他究竟说了些什么。 “阿玖……”梦中的白景殊轻声唤着。 言慕玖连忙握住他无意识乱抓的手,回应道,“别怕,我在。” “阿玖……你恨我罢……” 白景殊的声音极轻,可还是落入言慕玖耳中,他顿了顿,才说道,“恨。” 恨,也爱。 白景殊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痛苦,“原谅我……我也没有其他办法……你别恨沈家,要恨便继续恨我罢……” 言慕玖蓦然一震,沈家……沈是秀阳的姓氏。莫非,十年前自己的灭门之灾与沈家有什么关联? 一时心中惊疑不定,可白景殊却未再透露只言片语,沉沉地睡了过去。 沈家,沈家,为何这真相就是如此难以揭开? 言慕玖看着白景殊的睡颜,心中徒生一股悲凉,白景殊啊白景殊,你究竟在隐瞒些什么?你可知你让我无所适从,让我对你爱恨交织。 是了,白景殊便是他言慕玖的全部爱恨。 言慕玖眯了眯眼,此事既然他不肯说,那便由自己来查明! 直至第二日,白景殊也未曾醒来,言慕玖拒绝了侍女给白景殊喂药的请求,屏退众人,像之前那般,将药含在口中,往白景殊嘴里送去。 言慕玖却第一次觉得,那药汁着实苦到了心里。 终是一口一口地将药悉数送入白景殊口中,言慕玖忍不住吻掉了他唇边的药渍。 白景殊受伤之事,已传入皇上耳中,皇上也是满脸的不可置信,他就不明白了,自己的皇兄命怎就那么不好?但此时在宫中不好脱身,便让李公公送来了不少补品和药材。 李公公看着榻上那昏迷着的白景殊,也忍不住说道,“大将军,您说王爷怎的就这么命苦啊,这半年来,接二连三的出事,要不请道士来府里做个法?这可别是被妖气缠上了。” 言慕玖瞪他一眼,“哪儿有什么妖气。” 李公公也没敢继续说,这朝中,除了皇上,他最忌惮的便是这位大将军,偏偏皇上跟他也不太对付,但自己只是个奴才,也是不敢说什么的,只好坐了一会儿,便告了退。 殿中总算清净下来之后,言慕玖看着白景殊的睡颜也宁静不少,便稍稍宽下心来,只愿他能尽快醒来。 第97章 密信 白景殊一直高烧不退,言慕玖也就在他身侧一刻也不曾离开。偶尔白景殊也会在睡梦中说些断断续续的说一些话,虽说的含糊不清,但言慕玖也将这些话拼凑在了一起。就好像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迷雾中突然透进了一丝光亮。 可于言慕玖来说,这些光亮就像是带刺般将狠狠地刺入他的心尖。 言慕玖凝视着沉睡不醒的白景殊,双手不禁紧握。白景殊沉睡的期间,白景离也曾来过,言慕玖出乎意料地没有看他不顺眼。而白景离,也不复往日那般笑的风轻云淡。 白景离无言地站在白景殊身前看着他,却突然问言慕玖道,“你是不是挺恨他的?” 被白景离这么突然一问,言慕玖怔了怔,一时间竟然不知该如何作答,若是在先前,如果有人这么问,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说恨,可如今呢?这么多年来,自己一直活在仇恨中,白景殊所说的话,令他无法接受,或是说,不敢接受。 见他沉默,白景离轻轻笑了,“我虽与皇兄相认不久,可也算是一见如故,你若是心中放不下什么陈年旧事,也无需这样在他身边折磨他。” 言慕玖抬起头目光冷厉,“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这些?我若是偏不呢?” “那就好好待他。”白景离看着他,“我皇兄有多招人你不会不知道罢?” 寝殿中的氛围一瞬间变得剑拔弩张,白景离显然也不似曾经那般看似人畜无害。言慕玖眉峰微蹙面色紧绷,“你什么意思?” 白景离一双蓝色的瞳中闪烁着一点光芒,笑道,“我也心悦我皇兄,你若是觉得往事剪不断,便趁早放过他罢。” 言慕玖却蓦的笑了,俊朗的眉宇间却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我放过他?是他不放过我罢?” 自己本就是个男儿,却被一道皇令入赘景王府成了天下人的笑柄,而白景殊却偏偏能撞乱自己的心弦,原本计划的一切到了跟前都无法下手。每每在午夜梦回中看到十年前的宁古塔,看到已逝去多年的父母,难道自己不该恨么? 但…… 言慕玖墨色的眸中闪过一丝危险,“这个人,是我的,你想都不要想。” “你们这样不累么?”白景离对上他的目光。 言慕玖略带讥讽地说道,“与你无关,你跟皇上的事儿先理清了再说罢。” 听言慕玖提起这事儿,白景离脸上带了一丝若有若无地笑意。近几日,也的确未见过皇帝了,至于白景殊曾对他说过的话,他心里也有数。 白景离走后,言慕玖只觉愈发心烦意乱又无处宣泄。直到侍女又将煎好的药送了进来,言慕玖才定了定心神,端起略有些烫的瓷碗,十分轻柔地给白景殊喂起药来。 白景殊似是被呛着了一般轻咳了几声,口中的药皆从唇角溢出。言慕玖连忙给他顺了顺气,把他唇边的药渍擦干。 好不容易才喂完了那碗药,言慕玖放下瓷碗。拿过桌案上放着的那琉璃瓶,轻轻解开了白景殊的里衣,看着他身上他可怖的淤青和长短不一的刀痕。指尖沾上一点那清凉的药膏,轻轻涂在伤口上,生怕将他弄疼了。 白景殊再次受伤之事,言慕玖并没有让人声张,一来是不愿传入太皇太后耳中,老人家上次因白景殊坠崖之事发丝一夜雪白,实在不宜让她太过操心。二来,是不想惊动北牧之人,这笔账,迟早是要算回来的,但此刻还不宜撕破脸皮,想必白景殊也正是这样想的。 至于沈家……沈秀秀,此事也定要查清。 “将军……”,一名侍女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还忍不住悄悄地看了一眼还未醒来的白景殊。 此时本就有些心烦,言慕玖的语气中也有一丝不耐,“何事?” 侍女听出了将军语气中的不耐,知他正为王爷的事而烦恼,但此时也不得不来叨扰,她轻声说道,“将军,这是从宫中传出来的信儿,给您的。” 言慕玖有些疑惑的接过她手中的信件,为何此时会有从宫中传出给他的信?言慕玖心中隐隐有了个想法,接过信便让侍女下去了。 待侍女走后,言慕玖打开信件,信上字迹端正秀丽,一看便是出自女人之手,压下心中不解,言慕玖细细地将信件看完。 信中说道要邀他今晚前去香满楼一聚,说是有要事相谈。香满楼乃是京中一家酒楼,但却并没有什么名气,既然选在香满楼,必然是来信之人不便太过招摇。言慕玖的将信攥在手中,片刻之后才投入烛火中将之点燃。 也不知为何,言慕玖只觉得信得过这来信之人,并且,今夜之后他会知道许多他寻找多年的东西。 而在皇宫之中,卡尔图正跪在地上低着头与萨仁图雅说了些什么,萨仁图雅勃然大怒,将桌上杯盏一扫而下,怒道,“一群废物!连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都杀不了?还让她给跑了?” “公主息怒。”卡尔图说道,“是属下无能,没想到会走漏了风声。” 萨仁图雅冷声道,“你说景王爷将那女人救走了?” 卡尔图面色有些为难,“正是,属下也没想到,这中原的杀手如此不堪一击。” 萨仁图雅气的跺了跺脚,白景殊凭什么那么看重那个女人?但她便又想到了另一件事,便问道,“那我们的身份会不会已经暴露了?” 卡尔图想了想,应道,“公主不必忧虑,属下所找来的杀手都是中原人,即使他们知道,也没有证据是我们所为。况且景王爷何等聪明,也必然不会为了一个不起眼的县主与我们北牧撕破脸皮。” 听卡尔图如此说来,萨仁图雅也放下心来,心中也有些莫名地痛快,白景殊吃了这个闷亏,不知会有何反应?大抵是会会难受吧?便只待日后冰雪融尽后的骑射之赛,北牧必将能扬眉吐气一雪前耻! 第98章 真相 一连几日的大雪终是落幕,夜色降临后的京城也开始像往常那样热闹了起来,一架不起眼的马车,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 香满楼中却坐满了人,此中酒菜比不得京城中赫赫有名的青云楼,但因价格公道,来此的也都是一些平民百姓,达官贵人是决计看不上这里的。 言慕玖坐在二楼雅阁之中,心中隐隐有些忐忑,他也不敢断言待会儿他看到的究竟会是何人,但他知道,今夜注定是他一生的转折。 言慕玖随意点了些酒菜,这里的菜色着实令人没什么食欲,便只是自顾自的为自己斟了杯茶。那店小二看着他眉目俊朗如星,衣着也不俗,着实是想不通这位贵人为何会大驾光临他们这小店。 没过一会儿,便有一人推门进来,虽是被宽阔的斗篷遮住了脸,但从那身形来看,便知是个女人,并且还是个有身孕的女人。 “大将军。”那女子轻轻一笑,将斗篷解下,露出一张有些苍白但清秀的脸庞。 言慕玖微微蹙眉,虽只有一面之缘,但他一眼便认出了来人,“宛嫔。” 宛嫔点了点头,在他面前坐下,带着歉意说道,“邀大将军来如此寒酸之地,还望大将军见谅,臣妾也是冒着被杀头的风险才约将军来此,着实不便太过高调。” 她说的这些,言慕玖心中清楚,便说道,“无妨,臣自是知娘娘身处宫中多有不便,娘娘不妨有话直说。” 宛嫔看着言慕玖眉宇间浑然天成的冷傲,仿佛与多年前记忆深处夕阳中一身闪闪银甲,手持长枪之人重合,心中又升起无数感慨,言慕玖如今的模样当真是像极了他当年。便只是年少时多看了一眼,便永远镌刻在了心中。 言慕玖却被她看的多少有些不自在,有些疑惑道,“娘娘?” 宛嫔被他这么一喊才回过神来,意识到了自己方才的失态,连忙说道,“是臣妾失礼了。只是看到大将军,便想起了那位故人,一时有些伤神罢了,还请大将军不要介怀。” 言慕玖看着她,问道,“娘娘所说的故人,是我爹?” 先前白景殊便问起过他是否与宛嫔有过交集,但言慕玖着实对宛嫔没有多大印象,随也只是白景殊随口一问,但言慕玖心中存疑,便将此事记下。如今宛嫔主动来寻自己,那么也只能是宛嫔的确认识自己,但其缘由便是言老将军。 宛嫔点了点头,此时也的确不宜追忆往事,但只是看到言慕玖那张脸,她便情难自已。纵然在后宫之中见多了尔虞我诈已磨砺出这波澜不惊的性子,但那个人始终是她心中最柔软的那块。 宛嫔自嘲般地一笑,“大将军是个聪明人,想必也猜到了臣妾的心思,那臣妾也无甚隐瞒,臣妾当年还是个宫女之时,便一直仰慕言将军。” 言慕玖自然是知此时她所说的言将军是指自己的父亲,可自己的父亲与母亲乃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父亲一生都极为珍视母亲,也不曾纳妾,他也着实无法对这位对自己父亲抱有心思的女人有什么好感。 宛嫔也看出了他的心思,轻声道,“臣妾自知比不得言夫人的,故未曾有过半点心思,大将军不必介怀。” 她这么说来,言慕玖倒是对她有了一丝的同情。一个身处深宫中的女人,也不得皇帝宠爱,自是任人欺辱,至今有了身孕也不过是皇上计划中的一部分。 宛嫔无声地笑了笑,“这些话,臣妾也曾与景王爷说过。” 言慕玖眯起了双眸,“他也知道?” 宛嫔点了点头,“景王爷曾来寻过臣妾。景王爷他……” 看着宛嫔欲言又止,言慕玖有些急切地问道,“他如何?” 宛嫔端起眼前的热茶,轻抿一口,也未嫌弃那茶水的苦涩,说道,“臣妾也是后来才得知,景王爷他……一直以来什么都知道的,只是他强迫自己不知。” “什么意思?”言慕玖的心有些悬了起来。 宛嫔叹了口气,说道,“言将军身死宁古塔后,臣妾日夜忧思,能做的着实有限,直到有幸得了皇上垂怜,再加之与景王爷的谈话,才摸清了这一切……可景王爷他想必是不愿让你知道的,可臣妾也不忍你一直活在仇恨中。” 言慕玖愈发感到不安,“你说清楚。” “罢了。若是事后王爷要怨也怨臣妾罢,这些年来,他背负的太多了,着实太累。”宛嫔的眼中有一丝不忍,“当年,言将军立下赫赫战功,手握重权,一时间无尽风光。” 言慕玖等着她继续说下去,宛嫔却顿住,问他,“大将军可知此时为何成了宫中禁忌?” 言慕玖狐疑道,“因为,牵扯到的人太多?” 宛嫔笑了笑,“大将军与王爷果真都是人中龙凤。不错,当年言家之事牵扯太多,就连章副将辞官,也是与此事有关。” “宛嫔的意思是,章双飞是怕后人查出,他与此事有牵连,所以索性辞官还乡一走了之?”言慕玖又回想起这畜生是如何对待白景殊的,心中顿时燃起了一把火。 宛嫔提起茶壶,为他沏好一杯茶,劝道,“大将军稍安勿躁,且听臣妾慢慢道来。” 一位手握重权的将军,最易惹来什么?无非便是众臣的嫉妒和皇帝的猜忌,所谓功高盖主,便是如此。 当年兵权两分,如现在一般,另一分便是在西北统帅的手中。西北统帅眼见言家势力愈发强盛,便有些坐不住。 而丞相,早就看不过去言家如此强盛,起初也有意拉拢,但言老将军不屑与他们为伍,王丞相便将其视为眼中钉。 那时沈郡王也是风头正盛,却有把柄落入言家人手中,便为此寝食难安。 朝中众多丞相党羽,也皆是如此。认为言老将军此人装的太过清高。 言家便在不知不觉间,被逼在了风口浪尖之上。 第99章 酩酊语 最先坐不住的便是沈郡王,他落在言家手中的把柄就像是悬在他头顶的一把无形的刀,不知何时便会落下将他斩的身首异处。 正逢边境有贼子作乱,先帝便命言老将军北上讨伐。 沈亲王不免便起了心思,若是错过此时便不知到何日才能再寻到机会。当下便与王丞相与西北统帅之流商讨此事,为的便是让言家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 他们便许诺章飞双若是此事做成,便保他后半生无忧。 那时白景殊虽是年少,但已察觉事情不对,带着一众暗卫,不分昼夜的从京城赶往宁古塔,却已是来晚一步。言家已被血洗,只留下被言夫人藏在角落中昏迷不醒的言慕玖,白景殊便将他带回了京中。 “你可知……此事为何可以天衣无缝?”宛嫔的声音带了些颤抖,“因为先帝忌惮他,这件事,是先帝默许的!还给言将军,安上个罪臣的名头……” 听着宛嫔的话语,言慕玖心头大震,一瞬间千万种思绪涌上心头,最终是汇成了苦涩。所以,为什么自己所知的线索都与白景殊有关,那分明是白景殊故意引导。 自己这些年,都干了些什么啊…… 宛嫔擦了擦眼角的泪痕,“王爷只是不想让你恨沈家……” 之后宛嫔所说的话言慕玖一个字都未听进去,脑海中只回荡着那句:王爷只是不想让你恨沈家。 宛嫔看言慕玖神情呆滞,也知他心头触动,便说道,“臣妾将这些说与将军,便已是犯下死罪,此地也不便多留,臣妾先行告退。” 宛嫔走后多时,言慕玖都未能回过神来。他现在只感到一阵悲凉,自己的父亲一心为守护大尧,却落了个被皇帝猜忌的下场。一介忠臣,就这样埋没在了大雪终年不化的宁古塔中。 白景殊……白景殊你这样,是不是有点太自私了?言慕玖认为自己的眼泪早在十年前的宁古塔下便已经哭干了,但此时竟有想要潸然泪下的冲动。 凭什么瞒我!凭什么瞒我!就那么想让我恨你吗! 言慕玖猛的端起面前酒坛中的酒,一饮而尽。辛辣的烈酒入喉,反倒令他清醒不少。 他是众人眼中的罪臣之子,是无数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将这言家的余孽尽快抹除,好似只要将自己除掉,便可以让他们所顾忌的罪孽彻底掩盖。而白景殊却一直护着他,直至今日。 而自己都干了些什么?这十年来,讽刺他,报复他,让他险些丧命……如今这些事回想起来,便像一把利刃,要将他的心搅碎。 言慕玖又饮下一坛,他知自己酒量不佳,便从未让自己喝多,但今日他也就想任性这一回,说不定喝个酩酊大醉,便可以忘却现在,便可以往事重来,那他一定要告诉白景殊,你是我一生都要放在心尖儿上的人。 眼前的酒见了底,不够……这样还不够!远远不够! “小二!” “哎,来了来了,客官您有什么吩咐!” 言慕玖睁开已经有些朦胧的双眼,“去,把最烈的酒给我取来,有多少取多少!” 小二怔了怔,买醉的客官他也不是没见过,可不知为何,他就是觉得眼前这位有些不一般,看相貌,不可能是因求之不得的女人,看穿着,也不是因家境。不过,这不是他该管的事,有钱不赚的是傻子。 眼看着面前放满了酒坛,言慕玖给店小二扔了一张银票,小二拿着银票,喜滋滋地出去了,走之前还不忘说,“客官,您要是心情不好,店里的东西您随便砸,随便砸。” 言慕玖只觉得他聒噪的很。 店小二走后,言慕玖又开了一坛,大口大口的将烈酒灌入口中。 白景殊啊白景殊,你想让我如何是好?用一生来补偿你?你可愿意? 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模糊,这些年来与白景殊的一景一物都开始在脑海中浮现。 初遇之时,他们都还只是不谙世事的孩童。 曾经他们也有过无话不谈的时光,一人是帝王之子,一人是将军之子,他们本就有着相同的志向。却不料世事无常,原本亲密无间,却成了满腹猜忌。 不过……此事还没完! 言慕玖又是饮下一坛,将酒坛摔向一旁,瓷器碎裂之声传来。王松和西北统帅还活得好好的,他们凭什么还活着? 一瞬间,言慕玖疯狂的想见到白景殊,想见他,想见他。这种迫切快要把言慕玖给逼疯了,他多想在白景殊耳边说声对不起。 言慕玖跌跌撞撞的起身,此时他已是酩酊大醉,只凭着印象中的方向,一路踉踉跄跄地往景王府走去。 侍女们看着醉醺醺的大将军,都不知所措起来,她们从未见过如此失态的言将军。可言慕玖顾不得这么多,他只想马上见到白景殊。 好不容易走到了白景殊的寝殿,看到了还在熟睡的白景殊,言慕玖心中才有了方向。他安静地坐在白景殊身前,静静地看着他。先前他便觉得白景殊生的好看,如今更觉得他无与伦比。 这个人是他言慕玖的,只属于他言慕玖的!什么白景离,什么北牧公主,都通通别想跟他抢! 白景殊仍是睡的很不安稳,言慕玖低下头,轻轻吻在他的睫毛上。 似是闻到了酒气一般,白景殊皱了皱眉。 言慕玖起身,忍不住想到,若是白景殊醒来,看到自己这幅模样,会不会被吓到?不……不能吓到他。 这么想着,言慕玖便又勉强起身,在侍女不解的目光中离开了景王府。 出了景王府之后,言慕玖有一瞬间的迷茫,自己该去何处?不如便回将军府罢,在将军府里,他不必顾忌太多,也没有人束缚。 夜深人静,街巷中除了言慕玖空无一人,就好像一个时辰前的繁华都是假象,转瞬即逝。夜风微凉,也未能吹散他心中迷雾。 仇恨暂且放下,此时他的心中,唯有对白景殊的愧疚而已。 第100章 曙光 言慕玖回到将军府时,将军府中的下人看到他也是一惊,将军怎的会醉成这幅模样,莫不是那景王爷惹了将军不高兴罢?但也无人敢上前询问。 言慕玖也未说些什么,一路跌跌撞撞地回到房中,翻箱倒柜地找出几页书信,将之纷纷投入炉火中烧成灰烬。 他不敢细想,这么多年白景殊都是怎么过的,只要想起他,心中便感到一阵阵地钝痛。 皇宫之中灯火通明,宛嫔身上染着一身寒霜,回到宛清宫时,把玉儿给吓了一跳,看着宛嫔苍白的脸色,玉儿有些急切地问道,“娘娘,您怎么样了?” 宛嫔笑的有些勉强,“无事。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玉儿噘着嘴,神情中带着些不安,“娘娘,方才您出宫,贵妃娘娘来宛清宫寻过您,奴婢称您已睡下,将她打发走了。” “哦?”宛嫔恢复了往常的平静,“贵妃娘娘可有说寻本宫什么事?” 玉儿走到一旁,“娘娘您看,这是贵妃给您带来的,说是让您补补身子。” 宛嫔也没仔细瞧那些补品,倒是拿起那模样精致的香囊观赏起来,香囊中还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娘娘,这是贵妃说自己亲手制的香囊,可以安神的,奴婢仔细检查过了,都没毒,不过这贵妃娘娘真的有这么好心嘛……”玉儿小声嘟囔着。 宛嫔将那香囊凑近轻轻嗅了嗅,只有淡淡地花香,的确无毒。直接在香囊和补品中下毒这种事,贵妃也是做不出来的,若是出了什么事,岂非太过明显? 宛嫔将东西收好,只是轻声对玉儿说道,“无需多虑。” “哦……”玉儿轻轻抿了抿嘴唇,说道,“奴婢听说,皇上近日好久都未去月桂宫了,还以为她要那您撒气呢……” 皇上在哪里过夜,宛嫔向来都不是很关心,“皇上近日忙于应付北牧使臣,无暇顾及后宫也是常事。” 玉儿点了点头,“可奴婢还是有些奇怪,就算皇上最近也不喜贵妃了,可也没听皇上去其他宫中,先前不是这样的呀……” “圣心难测。”宛嫔淡声道,“皇上若是勤于朝政,也是好事。” 玉儿也没在吱声,她甚至宛嫔娘娘性子寡淡,素来不喜争名夺利,也就不再说什么。 自从上次被白景离那么一吻,皇帝一连几天都没回过神来,那人溜的倒是也快,还没来得及发作,已不见了人影,并且又是一连几天未出现。 李公公也发觉自己越发看不透皇上在想些什么,甚至看不出皇上的喜怒,直到皇上听闻景王爷再次受伤之事,才将情绪宣泄出来。 白景昔实在不知,他皇兄今年怎的如此命途多舛,不过他从禁军那里得知,景王爷是为救秀阳县主而负伤,那么究竟是谁要杀秀阳,答案不言而喻。 北牧贼子果然胆大包天!白景昔虽未将那秀阳看在眼里,但北牧此举也着实是嚣张至极。他们也是料定了大尧没有证据,没法发难只能吃个闷亏。 但此事也不能落入太皇太后耳中,只能暂且将事压了下来,等白景殊醒后再做商议。 只是,此刻一闭上眼,想起的便是白景离那张带着贼笑的脸,以及那日的那个吻。小皇帝有些搞不明白,白景离究竟是什么意思,想找他问个明白,却又无法开口。 近几日此事一直困扰着他,被白景离吻时,竟也没想要推开他,明明是大不敬之罪。就连李公公来问他,要翻哪位娘娘的牌子,他也毫无兴致。 难不成,还真喜欢了一个男人?白景昔被自己突然冒出的想法吓了一跳。怎么可能?他是大尧的九五之尊,怎么可能喜欢上一个男人?说不定是受他皇兄的影响,对此有些好奇罢了。 可这白景离,原先不想见到他时,非要一个劲往眼前凑,烦人的很。而如今想见见他,却还找不到人影。这种像是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感觉着实糟透了。 天边泛起一道白光,划破了黑夜,正是日出之时,一缕日光从窗外透进。 白景殊像是做了一个绵长的梦,梦境中他眼睁睁看着自己这十年,都是如何过来。 梦境很混乱,过往的人与事皆在眼前呈现,在一片漆黑之中,终于看到一点光亮,白景殊毫不犹豫地向着不远处的光亮走去。 白景殊睁开眼,浑身的知觉逐渐恢复,一阵头昏脑涨袭来,白景殊只觉得口干的要命,声音带着嘶哑地喊到,“来人!” 在门外守着的侍女,听到王爷的声音,连忙进门,看到王爷醒来,也不免有些惊喜,“王爷,您可算醒了,要喝水吗?” 白景殊点了点头,侍女连忙为他呈上一杯温热的清水。 久旱逢甘霖,一杯清水入喉,滋润了干涸已久的喉咙,白景殊稍顿片刻,问道,“我睡了多久?” 那侍女想了想,答道,“回王爷,您一直发着烧,算起来睡了不足两日。” 才两日么?白景殊甚至觉得过了几月那般。 白景殊点了点头,便问道,“秀阳县主如何?” “回王爷,秀阳县主她平安无事。”侍女不禁想到,王爷刚一醒来,记挂的便是县主的安危。 听到秀阳平安无事,白景殊也就放下心来,在山洞中,他虽意识不清,但又那么一瞬间,感到了一股杀气,秀阳若是那时动手杀了自己,也在白景殊意料之中。可她却没有。 白景殊轻轻叹了口气,顿了顿,才问道,“那……大将军呢?现在何处?” “大将军近几日一直陪着您,”那侍女又想起昨日酩酊大醉的大将军,也不知该不该与王爷说。 白景殊见她有所犹豫,便说道,“有话直说便是。” 侍女也不敢隐瞒,连忙说道,“只是昨日,大将军满身酒气的回府,看似醉的不轻……来看了看您,便又走了,奴婢也不知大将军现在何处。” 言慕玖并非嗜酒之人,又为何会喝的酩酊大醉? 第101章 渐醒 白景殊刚欲起身,侍女一急,说道,“王爷您这烧才刚退,还是再躺会儿吧。” 躺了两天,只觉得浑身酸软,若是再不下床活动一番只怕是要成了个废人,白景殊摆了摆手,轻声道,“无妨。” 他又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问道,“本王受伤之事,可曾传入太皇太后耳中?” 曾听人说起,自上次他从虎啸崖追下,太皇太后便一直惶惶不安心神不宁,一夜之间满头华发,人上了年纪,便最遇见不得白发人送黑发人之事,可是把太皇太后给吓得不轻,若是此事再让老人家知晓,必又要操心了。 那侍女也知他会这么问,便说道,“回王爷,您放心吧,奴婢们都是有数儿的,不会往外乱传的,皇上也下了令,此事决不能让太皇太后知晓。” 白景殊这才放下心来,喝了些水,便让侍女退下了。待侍女走后,白景殊轻轻解开里衣,看着身上那日从山坡上滚落之时所留下的淤青,以及细密的刀口划过的痕迹,已经被人细致地上好了药,看起来倒是没有那般可怖了。 那是白景殊心知秀阳对他有杀意,这些刀口也必是秀阳所为,但她还是未能狠下心杀了自己,白景殊笑的有些无奈。 也不知言慕玖现在去了何处,白景殊去往南山救秀阳之时,铁骑营中有要事,言慕玖许久未归,已是多日不见。如今又是一病醒来,言慕玖也不在身旁,着实是有些,不,是万分想念。 白景殊让丫头去宫中报了平安,才发觉自己已多日未进食,腹中已是空空如也,又名人准备了些清粥小菜,但一个人也有些食之无味。 赵嬷嬷看到王爷醒来,也是松了口气,她入宫多年,这些孩子们的恩怨情仇也是看在眼中,有时看着他们互相算计步步为营,她也于心不忍,可自己到老也只是个奴才,主子们的事儿无论如何都是不敢插手的。 赵嬷嬷看着白景殊的侧颜有些欲言又止,白景殊也看出了她的踟躇,淡声道,“赵嬷嬷,有何事么?” 赵嬷嬷叹了口气,面上带着慈祥的笑意,说道,“王爷,老奴也算是看着您和皇上长大的,虽老奴知道,有些事儿老奴不该提,但还是希望王爷能不要活的这么累,若是什么事儿都藏在心里,倒是容易生出心病来。” 听着赵嬷嬷所言句句出自肺腑,白景殊不知怎么的也有些触动,他所处的位置就注定了他要比其他人背负的多,就算是留得一世骂名,也无怨言。可最近,白景殊着实感觉有些累了,往事要压得他喘不上气来了。 大抵也是因为,越来越爱言慕玖了罢?原先只是想将他留在身边便好,也不知从何时起,变得愈发贪婪,留恋他怀中的温度,想要他的全部。 赵嬷嬷先前也是不懂,景王爷为何对一个男人一往情深,甚至不惜给自己留下一世骂名也要护他周全,可王爷如此,也是费力不讨好,如今她也只想看着两人好好的。这么多年了,他们之间的恩怨也该结束了。 用了膳,白景殊在花园中散步,想要消解一番多时卧床的酸困,园中积雪仍在,即使有日光照着,也未完全消融。园中的腊梅开出几枝,一点梅红在一片素白之中格外显眼,白景殊在雪地中负手而立,静静地观赏着那几株盛开的腊梅。 耳边有风声略过,一人从身后轻轻地拥住了他,将头放在他肩上。不必多想,也知身后之人定是言慕玖。 只听那人嗓音在他耳边低声道,“外面天寒地冻,怎的不好好在屋里待着,不怕再染了风寒,嗯?” 白景殊轻轻笑着,“我哪儿有那么娇贵,卧床多日,再不出来走走,只怕是才会得病。” 身后那人不吭声了,只是静静地枕着他的肩膀,温热的鼻息洒在白景殊耳畔,他觉得有些痒,便轻轻挣扎了一下,却被言慕玖抱的更紧。 “别动。” 白景殊果然站着不动了。 言慕玖这才满意,仍是抱着他问道,“多日不见,可有想我?” 白景殊也不知言慕玖为何会变得如此腻歪,但也是老老实实承认道,“想。” 对方不依不饶,“有多想?” “很想。”白景殊认真地回应道。 言慕玖似乎心情很好,但外面着实有些冷,便索性将白景殊打横抱了起来,往他的寝殿走去。 “阿玖你……”被他突然抱起,白景殊一惊,可那人完全没有放他下来的意思,也只好任由他抱了去。 侍女们看到此情此景已是见怪不怪,什么霸道将军俏王爷的戏码已在她们心中上演了许多遍,也非常知趣地退了下去。 言慕玖将他放在榻上,墨色的眸子正深深凝望着他,那眼中似乎有某种思绪在翻滚,言慕玖曾想过千万句该对白景殊说的话,但还是脱口而出一句,“今后的事,都别瞒我。” “什么?”白景殊微微一怔。 言慕玖看着他惊疑不定的脸色,抬起他的脸在他唇上轻轻一吻,说道,“十年前的事……我都大致知道了。” 白景殊呼吸一滞,还未说话,言慕玖便继续道,“别怕,我不会报复沈秀秀,此事与她无关。” 白景殊面色有些犹豫,如今言慕玖知道了这些,他竟也不知是悲是喜,他着实不想再让言慕玖回想起十年前的那一幕了,白景殊顿了顿,问道,“是宛嫔告诉你的么?” 言慕玖点了点头,“昨日她约我相见,告诉了我许多我不曾知道的事。” “那你……” “嘘。”言慕玖将食指抵在他唇上,堵住了他想说的话,略带戏谑地问道,“景王爷你究竟是多喜欢我啊,此事瞒我瞒了这么多年。” 没料到他突然这么问,白景殊有些怔住,他发觉言慕玖可能真的不止是他所知的那一面,看来还需日后重新审视。 第102章 暖冬 虽是面上带笑,但言慕玖看着白景殊那毫无抱怨之意的神情,心中不免愈发苦涩。白景殊待他如此,他却一次次地令白景殊心寒,只是不知此时醒悟还算不算晚。 “对不起。” 白景殊一僵,他从未想过能从言慕玖口中听到这三个字,有些不知所措,“阿玖为何事抱歉?” “很多。”言慕玖认认真真地看着他,“为从前的很多事道歉,是我迷了心智,一次次地置你于险境,你若是心中有怨,就……咬我罢,但是不能不要我。” 白景殊哑然失笑,“你当本王是狗吗?咬你作甚。” “你不怨我了?”言慕玖迫切地看着他。 白景殊轻叹一声,“有时太累的时候...也只是怨自己罢,是我太无能了。” “不,你很好。”言慕玖握住他的手,“是我混账,我想补偿你。” “……用一辈子补偿这种话是否有些俗套?”白景殊含笑看着他。 所以言慕玖偶尔也会想,白景殊是只狐狸罢,专门蛊惑男人心魄的那种白狐,不然自己怎会在他这里一步步的沉沦。 “那你说想要我如何?我都会去做。”言慕玖定定的看着他。 白景殊轻笑道,“用一生补偿这句话虽然俗套,不过本王倒是很受用。” 言慕玖挑起眉笑道,“那可是说好了,以后可不许不要我,无论发生何事,我都要将你寻回来。” 一向面子薄的白景殊,难得地没有脸红,甚至还打趣了他几句,眼看着言慕玖看着他的眸色愈发深沉,白景殊连忙道,“我伤还未好!” “我知道。”言慕玖舔了舔唇角,“若不是顾忌你身上的伤,定要你两日下不了床。” 白景殊深知大将军体力惊人,不禁腹诽道,我这已经在床上躺的够久了…… 虽是想将眼前这人吃抹干净,但是言慕玖给他上药时,看着那伤口虽不似先前那般可怖,但仍是心中来气,说道,“这刀痕是那女人弄的吧?” “不是。”白景殊否认道,“只是从山坡跌落时,枯枝给蹭的。” 见白景殊不愿承认,言慕玖也没有继续追问,他心知白景殊将秀阳看的很重,不愿让自己记恨她,不过,他也总不至于跟个女人过不去。不过言慕玖也得承认,白景殊与沈秀秀之间的这种羁绊,令他着实有些心生羡慕。 白景殊也知言慕玖心生狐疑,便说道,“当年之事,我也并非十分清楚,有些事也是近日才弄明白。若是想要为言老将军沉冤昭雪,恐还是有些难。” 言慕玖示意他不必再说,“我知,此仇我会报,但你无需将事都藏于心中,往后,一切都可与我诉说。” 一阵暖流从心底升起,这是白景殊所梦寐已久的场景,有一天他们都能放下心结,彼此坦诚。白景殊低下头,“好。” 或许他真应该感谢宛嫔。 白景殊小憩一会儿,言慕玖就躺在他的身侧,听侍女所说昨日言慕玖喝了个酩酊大醉,或许正是由于此事?白景殊本就睡了许久,此刻也并无睡意,只是每每看着言慕玖那俊美无匹的脸庞,就忍不住伸手触摸,人为何会生的如此好看? 言慕玖睁眼再次捉住他的手,戏谑道,“放在往日,王爷想怎么摸就怎么摸,想摸哪里都可,只是王爷如今身体抱恙,就不要撩拨我了罢,毕竟我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他还故意加重了那句“想摸哪里都可”,白景殊一时间脸色有些微红。此时门外有侍女轻轻扣门,其实她心中也有些忐忑,刚听姐妹说将军把王爷抱回了寝殿,此时也不知会不会打扰了王爷和将军。 这敲门声倒是给白景殊解了围,连忙让门外的侍女进来。那侍女看到将军与王爷躺在一出,低着头红着脸小声说道,“王爷,皇宫传来消息,皇上邀您前往养心殿一叙。” 白景殊便在言慕玖充满哀怨的目光中整理起身好了衣物。 李公公看到白景殊时,就像是看到了再生父母,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就差跪下给景王爷磕几个响头了,“王爷您去瞧瞧吧,奴才也不知皇上近日是有何心事。” 皇帝早已等候多时,看见白景殊进来,有些急切地喊道,“皇兄!” “嗯。阿昔可是有要事?”白景殊问他。 “无事。”皇帝想了想说道,“只是那北牧贼子实在嚣张,竟敢在朕大尧的地盘动歹念,还让皇兄受伤,朕咽不下这口气。” 白景殊坐在一旁,沉吟道,“此事也无法向北牧发难。” “朕知道,只是有些气不过罢了。”皇帝见白景殊气色不错,才继续说道,“待雪化之后,大尧与北牧之约,皇兄可有胜算?” 白景殊轻轻一笑,“这胜算并不在我,但本王相信大将军。” 皇帝看着白景殊提起言慕玖就不自觉得唇上带笑,忍不住问道,“皇兄为何会与他相处如此……和睦?” 也没想到皇帝会突然问这个,白景殊想了想便说道,“夫妻之间本该如此?” “哦。”小皇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皇兄这意思是得把人弄到后宫才是?不过若是这样,那群老臣不得吵翻了才是。被自己突然冒出的想法给吓到,但细想一番,将白景离纳入后宫之事,也的确不是不能。 白景殊看着他一副若有所思地模样,不禁皱了皱眉,“皇上在想什么?” “没什么。”小皇帝回过神来,对白景殊笑笑。 “景离近日可曾来找你?”白景殊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一听这个名字,小皇帝脸色微变,冷哼道,“没有,不知道死去哪儿了。” 听着他语气中的嗔怪之意,白景殊觉得有些不妙,便旁敲侧击道,“阿昔,你是皇帝,大尧之运掌握在你手中。可以贪玩,但不可妄为。” 听出他也与所指,小皇帝有些不悦,“朕知道朕是皇帝,皇兄不必时时提醒。朕也知自己该做何事!” 第103章 温存 白景殊与皇帝的交谈也算是不欢而散,白景殊也知若是他的皇弟不想听劝,自己说再多也是徒劳,只是此事事关重大。但此时白景殊也拿捏不好他究竟是认真地还是只是一时兴起。 言慕玖见白景殊有些忧心忡忡,便问道,“在想什么?你皇弟说什么了?” 白景殊本想说无事,但又想起前不久言慕玖对他所说的,有心事不要憋在心里,他抱着暖炉,斟酌了一番,说道,“我只是担心,阿昔会喜欢上一个男子。” 言慕玖蓦然笑了出来,白景殊有些不解,问道,“为何发笑?” “你竟然,还会在意这个?”言慕玖挑眉看他。 白景殊却叹道,“阿昔说我越来越像那些啰嗦的老臣,若是别的什么也就罢了,可阿昔是皇上,不可肆意妄为。” 言慕玖沉吟一番,轻轻摸了摸他还有些发凉的脸庞,说道,“皇上虽是九五之尊,但他爱谁,这是他的私事,只要不干涉朝政,喜欢男人还是女人又有何妨?” “话虽如此,但……” “我知道你是担心将来皇位之事,你与其担忧这个,不如祈祷宛嫔肚子里那个,是个男孩儿。”言慕玖一语便道出了白景殊最担忧的事,“况且后宫中有那么多年轻貌美的女子,你又怎知她们入不了皇上的眼?” “这样一来……岂不是景离吃亏?我也不想看到兄弟之间闹到那一步。”白景殊想到这一层,更加忧虑起来。 言慕玖面色有些一言难尽地说道,“那就更不必担忧了,你看他像是会吃亏的人么?” 这么一说,好像也的确如此,那便索性不想此事了。若都只是一时兴起,那自然最好;若他们二人是认真的执意要好,那也是谁也无法插手的。此时也只希望宛嫔腹中的孩子,是个男孩儿了。 原本白景殊是并不在意他这个侄儿是男是女,但如今有西岭王在蜀地对皇位虎视眈眈,将来必回以此事为借口生些是非。 将此事撇开之后,果然是平静了许多,果然如赵嬷嬷所说,一些事不能总藏在心中。白景殊看着落日的余晖,说道,“雪化之后,便是骑射比赛,阿玖可有把握?” 言慕玖靠在墙边看着他,唇角上扬,“怎么,你和你皇弟都已经默认是我去了?” 白景殊看着言慕玖带着笑,也没有丝毫不愿意,便直言道,“因为在我看来,你是无人可比的。” 言慕玖怔了怔,笑意更甚。白景殊一定不会知道,自己的这句话会令言慕玖如此开怀。言慕玖凑近白景殊,两人的鼻尖几乎要蹭到一起,白景殊还当自己是否是说错了什么话,却看到言慕玖眸中满满的深情。 言慕玖在他耳边,低声说道,“有你这句话,我岂有不赢的道理?” 也不知为何,白景殊觉得自己瞬间软了半边身子,言慕玖低下头,强迫白景殊躲闪的目光看着自己,郑重的说道,“我以后不会让你再受伤了,我爱你,这次是真的。” 或许是言慕玖眼中的真诚打动了白景殊,此时白景殊觉得有些不知所措,心口仿佛有一把火在灼烧,言慕玖的一字一句都烙印在心上。 经历过无数跌宕之后,解开了那原本萦绕不散的心结,言慕玖终于可以直视自己喜欢白景殊这件事了,以前只是他有些不愿承认。可如今,却觉得自己究竟是有多大的福气才遇见了这么个人,是男人还是女人又何妨,能得此一人,此生复何求?只想一直在他身侧看着他的喜怒哀乐,与他一同鬓白如霜雪。 言慕玖俯身吻上白景殊那双柔软的唇瓣,狠狠地汲取着他的气息,探出舌尖撬开他的牙关,在他口中肆意掠夺,他们毫无避讳的亲吻,分开之时,二人都气喘吁吁,唇间话挂着几道银丝,这场面自是极其香艳。 “想要吗?嗯?”言慕玖带着蛊惑的嗓音在白景殊耳边响起。 白景殊耳根有些泛红,或许是真的被言慕玖感染了一般,对那档子事儿有些食髓知味,就甘愿与他一同沉沦。 看着白景殊有些飘忽不定,言慕玖轻轻笑着,虽他也想抱着白景殊狠狠缠绵一番,但此时也的确不是好时机,白景殊身上带着伤,只怕会弄疼了他,言慕玖轻声道,“逗你的,不过等你好了,可是要一并还回来。” 白景殊也说不出心中是何感想,有庆幸也有一丝浅浅的失望,仿佛自己也很期待一般。 侍女此时也不敢敲门进来,只是在门外轻声喊到,“王爷,秀阳县主在府外求见。” 言慕玖有些不耐烦,头也不抬地说道,“让她滚。” 白景殊竟也出乎意料地没有制止,对侍女说道,“便对她说本王已经睡下。” 门外侍女偷偷一笑,回应道,“奴婢明白。” 府外的秀阳还在焦急地等待,她也着实未想到,自己来景王府竟也需要通报了,真是岂有此理! 那传话的小侍女快步跑出来,说道,“县主,王爷已经睡下了,今日恐怕是不方便见您了。” 秀阳有些狐疑地说道,“这么早就睡下了?我不信,让景表哥来见我!” “这……”侍女的神色有些为难,“县主有所不知,王爷一直高烧不退,方才喝了药,此时却以睡下。” 见她如此说,秀阳还是有些将信将疑,她本就是听说白景殊醒了才来的,她有很多事想问他,比如白景殊那日为何要冒险只身去南山救她,或许是不是对自己还是有一丝恻隐之心,她想找白景殊给问个明白。 可此时白景殊竟也连见他一面都不肯,想着言慕玖与白景殊亲昵的画面,秀阳的双手握紧,指甲几乎都要嵌进皮肉中也浑然不觉。 心中恨意渐起,妒火几乎要将她燃烧,本就不该对白景殊抱有什么期望,那可是自己的杀父仇人,有不共戴天之仇,虽无法杀了他,但也一定不让他好过! 第104章 前日 冰雪消融殆尽,却不见日光渐暖,正是一年深冬时。 北牧对此次骑射比赛也是十分重视,卡尔图也会亲自上阵。传闻卡尔图在北牧臂力惊人,自小便能拉动神弓,且弓法在北牧也是数一数二,被北牧王所看重。 其骑术更是无需多言,北牧之人个个精通骑术之道,北牧小儿无论男女,自小都是在马背上长大,此次比赛北牧也是势在必得。 萨仁图雅也已是多日未见白景殊,南山之事以后,她也是后来才得知白景殊受了伤。 卡尔图还担心公主因此事而怪罪,但萨仁图雅也并未有什么表示。 而这比赛的地点,正是在军营中的赛马场,此事也交由言慕玖安排。 消息传到军营中时,将士们也是个个热血沸腾,他们早就看北牧不顺眼,此刻由大将军亲自出马,定能让北牧落荒而逃! 陈亮看着言慕玖近来似乎心情舒畅容光焕发,也约摸着是跟景王爷有关,只是悄悄地羡慕了一把有家室的人就是跟他们不同。 言慕玖也不忘嘲笑他一番,陈亮也不是不想娶媳妇儿,他这一天天的在这军营里,别说姑娘了,连那军营里打鸣的也是个公鸡。 就算是找个男的凑合凑合吧,要是有个像景王爷那样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也可,然而这军营里的,个个五大三粗,思来想去,还是算了,一个人也挺好。 当言慕玖听到他那句“要是有个像景王爷那样的”,便狠狠瞪了他一眼,“想都别想。” 陈亮看他这架势,大有一种觊觎白景殊就跟自己拼命一般,大呼大将军见妻忘友没有天理。 言慕玖也懒得理会他,只是随手拉开一张长弓,一箭正中靶心。 年幼时,不少长辈便夸他天资聪颖,是个练武的好苗子,言将军也从小对他十分严厉,尤其是武艺方面。那时年幼也仗着自己有点天赋,同龄人中也无人是他的对手,就愈发的膨胀起来。 直到他九岁那年,在宁古塔中,才意识到了自己有多无力。看着仇人的长剑穿透父亲的胸膛,他却只能毫无意义的哭喊。 母亲怕他被人发现,将他带走藏起来,自己心知也躲不过这一劫,便拔剑自刎在将军身侧,也算是死亦同穴了。 从那以后,言慕玖便不敢懈怠,他深深地明白,只有自己强大起来,才能保护想要保护的人。 言慕玖刚放下弓,便有一位士兵近来禀告,“大将军,秀阳县主求见。” “哎哟哟。”陈亮看着言慕玖的神情有些深不可测,“大将军成家后也是雄风不减当年啊,这样的大美人儿竟然跑到军营里来找你。” 言慕玖看他一眼,“你要是喜欢赶紧把她拿下,省的整天看着心烦。” 他本就对秀阳厌恶到了极点,只是碍于白景殊的面子,此时秀阳竟然还敢来找自己。 “让她进来。”言慕玖语气不善地说道。 言慕玖进了营帐时,秀阳已经在里等候,此时也没其他人,秀阳也懒得装了,轻咬贝齿说道,“大将军近日与我景表哥关系可好啊?” “好,好的很。”言慕玖冷哼一声,“秀阳县主似乎很关心我的家务事?” 秀阳的目光中划过一丝狠厉,“你别忘了,你父母可是都死在他手里,你居然还整日对仇人卿卿我我,若是言老将军泉下有知,定不会安息!” “沈秀秀!”言慕玖语气一冷,目光中满是寒霜,“我看在他的面子上,不跟你计较,我已知晓事情始末,你若是再挑拨离间,我也不是什么怜香惜玉之人。” 秀阳一怔,“你知道了?谁告诉你的?白景殊吗?他怎么可能告诉你。” “自然不是他告诉我,你走吧,以后别出现在我面前,我不与你计较。”言慕玖语气中隐含着丝丝怒气。 怪不得他们近日如胶似漆,原来如此…… 秀阳晃了晃神,她很清楚只怕是日后,都没有什么能分开他们了。可即便如此,仍是不甘心。 凭什么美满都是别人的,而自己自幼丧父,一直活在仇恨中。自己的这份痛苦,也想让白景殊尝尝! 眼看着秀阳咬牙切齿地走远,陈亮才走了进来,正想说怎么对个姑娘这么凶,到一看言慕玖脸色也不太好,便把话给憋了回去。 陈亮思来想去,干脆改口问道,“明日的骑射,可有把握?” 言慕玖面色稍缓,说道,“并无多大把握。” “这……”陈亮也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抓了抓头发,说道,“我也听说那北牧极擅骑射之术,你也说没把握的话,那的确有些棘手了。” 言慕玖目光笃定,“但我一定要赢。” 若是输了,赔上的不止是几座城池,也不在意留下一世骂名,而是只怕会让白景殊失望,所以此次他一定要赢。 言家祖训便是誓死守护大尧,他的父亲终其一生都在践行,却被遭君主猜忌同僚嫉恨,最终落了个罪臣的名头,身死他乡。 这大尧,言慕玖还会守下去,不过从今往后,这大尧也只为白景殊一人而守。 陈亮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也听说过,这卡尔图恐怕不是太好对付,不过,老子也信你必定能赢。也希望那北牧的,好好管好边境的那群蛮子,能不打仗,当然是最好。” 言慕玖点了点头,也知陈亮也是想起了往事,无人想要打仗,从王侯将相到平民百姓,无论是胜仗还是败仗,都将是血流成河。 只是不知明日之约究竟是个什么规矩,这也是由北牧而定,希望他们不要耍什么花样才是。 言慕玖走出营帐,看着营中挥汗如雨的将士,其实最不希望打仗的,大抵便是他们了罢。每个帝王的千古霸业,都是靠将士们的血肉堆积而成。可最想要打的,大抵也是他们,北牧还欠着众多兄弟们的血债,不知要何时才能讨回。 第105章 黑猫 宛嫔已有数月身孕,此时腹部也微微隆起,原本冷清的宛清宫也开始热闹起来,不少妃嫔都往宛清宫中跑,送些补品绸缎之类。 她们也是眼看近日连贵妃都不得宠了,而宛嫔指靠着肚子,说不定便能一步登天,都挤破了头想攀上着高枝儿。 只有宛嫔自己清楚,这不过是皇上计划中的一部分,即使自己生下的是个小皇子,皇上也不会多看自己一眼。 如此甚好,如今她活着也只有一个盼头,那便是为言将军报仇雪恨。她答应了白景殊由自己来牵制贵妃,而白景殊则盯着丞相。 若是有朝一日能为言将军沉冤昭雪,即便是死也死的心甘情愿。 好不容易到了冰雪消融之日,后宫中不知是哪位娘娘养的黑猫流窜到了御花园中,正懒懒的躺在日光下,晒着身上的皮毛。 白景离看见那小黑猫,有些走不动路,便蹲下身,逗了逗它。 那小黑猫似乎也跟喜欢他,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盯着他,任由白景离抚摸,还翻了个身,露出柔软的肚皮。 这猫儿毛色光洁,不像是没主的。但路过的宫女却说,这猫原本是贵妃娘娘宫中的,原本贵妃娘娘也是宠爱的很,但也不知是听谁说黑猫不吉利,便这不过几月的小猫给遗弃了。 白景离听后,毫不犹豫地提起黑猫的后颈皮,把它塞进怀中。似乎又有多日未曾见过皇帝了。 养心殿中,皇帝正对着一本折子发愁,却听李公公禀报道,“皇上,离少爷来了,您若是不见,奴才照例将他打发走。” 皇帝心中一喜,放下折子,故作镇定地说道,“怎么说那也算是朕的表兄,如何能不见?让他进来罢。” 白景离大摇大摆地走进养心殿后,看着小皇帝正盯着他,便笑道,“不知此时前来,可曾叨扰了陛下?” 虽是这么说,可他眼中却并没有什么歉意。 皇帝也是习惯了他如此,可一时又不知该说些什么,该不该问他上次的吻是为何?这件事已困扰他多日。 “什么东西在叫?”皇帝以为自己听错了。 白景离笑盈盈将袖中的小黑猫拿出,放在皇帝面前。 皇帝怔了片刻,与那黑猫大眼瞪小眼,随后翻了个白眼问道,“你胆子不小,谁让你把这畜生带进来的?” “皇上不喜欢?”白景离脸上带了些可惜,“我还以为皇上会喜欢这些小东西,特地将它带来,既然皇上不喜欢,那便算了。” 白景离将它抱回,便转身欲走,却被皇帝叫住,“且慢,朕日理万机,闲暇时有这小东西解解闷倒也是不错。” 白景离轻轻一笑,又将它放了回去,小猫怯怯地“喵”了一声,白景离轻轻摸着它柔软的毛,柔声道,“乖,别怕,这可是皇上,以后你可不会再受委屈了。” “咳。”小皇帝轻咳一声,“这猫是从哪儿来的?” 白景离随口说道,“御花园捡的,似乎是哪位娘娘不要了的。” 小皇帝气的直瞪眼,“她们不要的你捡来给朕?” “我瞧着这模样挺不错。”白景离依旧依依不舍的摸着它,“若是皇上实在不喜欢,也不必勉强,我将它赠与皇兄便是。” “把猫放下!”皇帝一听要给白景殊,便有些急了。他本就不满他与皇兄的关系太好。 白景离转过身,含笑道,“既然皇上如此盛情,那请皇上务必要照顾好它。” 小皇帝看着他,“朕难不成还缺它一口吃的?朕看你这么喜欢,你怎的不自己养?” 白景离叹了口气,“我自是想,只不过怕是太皇太后不喜黑猫,觉得不吉利。” 皇帝看他情真意切,只好说道,“那便留在朕这里。” 小猫儿打了个滚,趴在皇帝刚批过的折子上,皇帝也看它着实有些可爱,也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这小东西毛茸茸软软的一团,摸起来也十分不错,竟是越看越喜欢了起来。 白景离脸上笑意更甚,“那便劳凡皇上照料,只不过……若是日后我想看看它,只怕是会叨扰到皇上。” “无妨。”皇帝看着他,“皇祖母说的是,本就是兄弟,谈何叨扰不叨扰?” 说完白景昔便有些后悔,什么兄弟不兄弟的?他从未认为白景离是自己的兄长。 “皇上若是能这么想,自然是好,果然是皇兄有些多虑了。”白景离坐在一旁,看着他说道。 小皇帝一怔,有些急切的问道,“皇兄跟你说什么了?” 白景离摇了摇头,“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说你是皇帝,并非平明百姓,有些事不可太过任性。” “你也觉得朕任性?在你们眼里朕只是个小孩子?你们可别忘了,你们也没比朕大多少。”白景昔不自觉地拔高了声音。 白景离摇了摇头,低声道,“不,正因为你是皇上,所做的事儿必也是经过深思熟虑,无人比你更懂如何做皇上了。” 这话倒是说的中听,小皇帝没想到狗嘴里也有吐出象牙的一天,赞同道,“你说的不错,朕无需他人来教朕如何做皇帝。” 白景离幽幽地看着他,皇帝也看不透那目光究竟是何意,便问道,“为何如此看朕?” 白景离轻轻一笑,“无事,只是闲来听闻皇祖母所说了陛下许多童年趣事,如今在看皇上,只是觉得有些感慨。” 皇帝轻哼一声,“朕的童年可没什么趣事儿。” “还是挺有趣儿的。”白景离笑道。 虽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可皇帝就是想问清楚他那天那个吻究竟是何意,但每次话到嘴边又觉得说不出口,自己堂堂天下之主,怎能为了这种事儿而困惑?为何放着后宫那么多佳丽不去宠爱而非要再这件事上刨根问底? 白景离抿了口茶,看着皇帝三番五次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禁轻轻笑了笑,但也只是一瞬间边恢复了平静,他有的是耐心陪着小皇帝玩,每次看到他露出这种神情,也觉得有趣极了。 第106章 点霜 天刚破晓,寂静的京城传来远处寺庙中低沉悠扬的钟声,这一日便在此刻开始,今日也注定不是个平凡之日。 言慕玖抱着白景殊,黏黏糊糊地不愿起来,白景殊也无他法,只好任他抱着再多躺一会儿。 但看言慕玖始终没有起身的意思,白景殊忍不住开口道,“今日……” “嗯?我知。”言慕玖懒洋洋地回应道。 说完此句之后,言慕玖才睁开了双眼,但还是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 白景殊看着他,想了想才说道,“今日乃是与北牧约定一较高下之日,不能怠慢了。” 言慕玖轻轻笑着看他,说道,“嗯,你亲我一下,我就起来。” 白景殊微微睁大了双眸,阿玖这是在撒娇么,以前也不知他竟还有这一面,有些无奈的笑了笑,还是俯下身,在他脸上轻啄一下。 而言慕玖似乎是有些不满意,得寸进尺地说道,“不是这儿。” 白景殊微微一顿,看着他这幅无赖的样子,不禁哑然失笑,竟也觉得十分可爱,或许应该感谢宛嫔,把自己不敢说的话,说出了口。 也是自己太过多虑,以为人人都和自己一样。面对真相言慕玖却没有逃避,很坦然的接受了。 白景殊看着一脸无赖正躺在床上等吻的言慕玖,心中一软,爬在他身上,在他唇上印上一吻。本只想浅浅一吻便分开,却不料被言慕玖一把拉回,唇齿相依,舌尖入侵,加深了这个吻。 言慕玖翻身将他压在身下,低沉的喘息洒落在白景殊耳边。有那么一瞬间白景殊甚至想管他什么北牧,他此刻只想跟言慕玖一起偷得半日闲。 言慕玖显然也有此种念头,但他也知,无论是皇上还是白景殊都十分注重此次对决。既然已经决定为白景殊守大尧,那便不能失约。 即使看着白景殊气喘吁吁面色绯红的模样十分诱人,也引得自己身下某处有些燥热,言慕玖眸色暗了暗,附身在白景殊耳边低声说道,“今日我若是赢了,是否有奖励?” “自然是有的。”白景殊轻笑道,“皇上必然有赏。” 言慕玖却摇了摇头,在他腰上捏了一把,说道,“不要那个,要你。” 白景殊瞬间脸色爆红,磕磕绊绊的“嗯”了一声。 言慕玖心情颇好的起身,他一直顾及白景殊有伤在身,好几日都忍着不碰他,即使是半夜里搂他在怀中,也只是在心中想想,再去雪地中冷静一会儿。 好几日的抓心挠肺,快把他折磨疯了,从前也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得了白景殊的默许,言慕玖这才起身,穿上一身干练的劲装,将发丝束起,颇具少年气息。 白景殊看着他,不禁无数次的在心中感慨,言慕玖那张脸还真是祸国殃民。 二人策马来到军营时,还为时尚早,那军中的将士一看是白景殊来,也没什么好脸色。他们一直忘不了这娇生惯养酒囊饭袋的王爷,是如何嘲讽他们的,但看在大将军的份上,也都不敢吱声。 陈亮许久未见白景殊,前几日听说他又受了些伤,也在暗自感叹这王爷命不太好,但如今看来也并无大碍。 李副将大婚之后无多少时日,便也回到了军营,如今看着白景殊来,也是一见如故。先前之事,他还从未当面给白景殊道谢。原先他也听闻,景王爷就是个残害忠良的奸臣,但王若玉的事儿之后,便对他大有改观。 军中士气高涨,众人皆知今日是与北牧一较高下之日,他们个个都恨不得想看看那北牧贼子完败后那气急败坏的脸色。 先前白景殊都不曾好好看过军营的全貌究竟是何样,今日言慕玖带他徒步穿过操练场,来到山前的赛马场来,一旁的马棚中一匹匹骏马正在悠然自得的啃着草料,那马场的士兵看到大将军过来,便牵出一匹身姿飒爽的雪白骏马出来,待走的近了,白景殊才发觉这马身上竟还有着银色的条纹。 那马似乎也有灵性,原本桀骜不羁,但一看到言慕玖便变得十分亲昵起来。言慕玖拍了拍它的脖子,对白景殊说道,“这是我前些年北上时在草原上寻到的一匹良驹,说起来,也算是从北牧手里抢过来的,名叫点霜。” 白景殊虽不懂马,但也能看出此乃千古难遇的宝马良驹,白景殊伸手摸了摸它的鬓毛,点霜却不耐烦地撅了撅蹄子。 “它似乎,并不喜欢我。”白景殊轻轻笑道。 言慕玖拍了拍它,说道,“这是你老子我的内人,以后也是你的主人了,明白么?” 点霜就像是翻了个白眼一般,但明显对白景殊没有先前那么抗拒了。 白景殊奇道,“这马儿果然有灵性。” “那是自然,不然我也不会大费周章把它驯服带回来。”言慕玖有些得意地笑了笑。 言慕玖翻身上马,对白景殊伸出手,“来,这点霜的马背上还从未上过第二个人。” 也不知为何,言慕玖这不经意的一句话,却让白景殊听来,就像是什么情话一般,当下便将手递给言慕玖,一跃而上。 点霜似乎是有些不大乐意一般,在原地转了几圈,鼻子里冒着气,言慕玖见状有些乐了,用马鞭轻轻一抽,“哟,你还不乐意上了。” 随后又是一扬马鞭,“走!” 点霜扬起前蹄,嘶鸣一声,立马飞驰向前。不愧为言慕玖看上的宝马良驹,自是与寻常马种有所不同,迅捷如闪电。虽有寒风临面,却也觉得快哉快哉! 远处的将士看着马背上的二人,不禁窃窃私语道,“点霜居然让那王爷骑它?” 陈亮摸了摸脑壳,说道,“老子也纳闷儿呢,平常连让老子摸一下都不让。” 又有人说道,“我看啊,要不是将军也在,点霜早就把景王爷掀下去了,点霜就听将军的。”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也有些乐了,忍不住哄笑了起来。 第107章 对决 号角声低鸣,皇帝的仪仗浩浩荡荡地向军营中驶去,营中许多年轻的将士对当今圣上都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但也不敢抬头张望,他们不曾发现的是,皇帝的袖中,竟还藏着一只小小的黑猫。 北牧公主的仪仗紧随其后,营中不少将士都与北牧有着血海深仇,此时看见北牧人正大摇大摆地从他们当中穿过,不免心中愤懑。 待那仪仗走远,将士们才能起身,其中还有人啐道,“这北牧人还真敢大摇大摆地走进军营,也不怕让他们有来无回!” 一旁的将士心知他的父亲便是死在北牧人手中,只好无言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萨仁图雅趾高气昂的坐在銮驾中,仿佛前几日的不快一扫而空,她看着底下敢怒而不敢言的大尧士兵,就觉得好玩极了,今日他们也是胜券在握,仿佛那边境的城池就近在眼前。 卡尔图今日也是春风满面,若是取得此次对决的胜利,回到北牧之后,北牧王必将对他重赏,也可赢得公主的青睐。只要如此一想,便觉得心情极好。 此次对决分为三部分,其一乃是普通的百尺射靶,其二是赛马,其三便是马上射百尺之外移动着的靶子,好比游猎,但因冬季山林中并无多少飞禽走兽出没才出此策。此次也并非由单人参加,而是每场三局两胜制,每一轮之内,每局上场之人不得重复。 众人也对此次规则无任何异议,双方也都认为多说无益,对决便自此开始。 第一轮射靶,乃是军中最常规的训练,北牧的侍卫率先上场,动作娴熟地拉开长弓,一箭射出正中靶心,他放下弓得意的看了大尧士兵一眼。 出场的大尧士兵也是身经百战,对北牧那挑衅地目光不予理睬,拉开弓,看准靶心,一箭射出,亦是正中靶心。 这第二位出场的北牧士兵,或许是过于自信,手在放开弓弦时竟然轻轻一抖,利箭射了个空,他满脸惊恐的看着飞向一旁的利箭,有些不可置信,他从未出过这样低等的失误,他有些不敢看公主的脸色,若是因为他的失误而输,他是不可能活着回去的。 萨仁图雅的脸色果然一变,眯起眼睛看着那失误了的士兵,看的那士兵浑身发冷,惹怒了公主,必将没有好下场。 接下来陆续上场的士兵,也百发百中,这第一轮,便是大尧领先。那因为自满而失误了的北牧士兵站在一旁直哆嗦,他知道,自己活不长了。而其他北牧士兵看着他的目光中也无怜悯,只有怨恨。 这第二轮赛马,由北牧公主亲自上场,萨仁图雅的坐骑浑身赤红,一看便是上好的汗血宝马。萨仁图雅牵着它,眼中也满是自豪。这匹马乃是北牧王相中赠与她,伴随她身边多年,其脚力也非寻常马可比。 此次便比较简单直观,双方谁先抵达终点,便算赢。双方各派出三人,在起点等待。陈亮牵着马出来,他倒也不敢轻看了这娘们儿,他自是知晓北牧之人各个精通骑术。 旌旗落下,一匹赤红的身影一马当先,陈亮策马紧随其后。萨仁图雅扬起马鞭轻轻抽打着那赤红的宝马,看似十分惬意,她也笃定此局她必将取胜。 陈亮有些急促的策马追赶,但却还是有些望尘莫及。最终还是萨仁图雅率先抵达,第二轮北牧获胜。 到了此时双方竟是平局,只看最后一轮如何了。皇帝坐在高处,不禁蹙起了眉,小黑猫正懒懒地趴在他的腿上打起了盹儿来。 李公公也就纳了闷而了,从前他从来不知皇上会喜欢这种毛绒绒的小东西,先前齐嫔宫中养了一只模样颇为可爱的小犬,因皇上不喜,齐嫔还忍痛将小犬送出了宫,为此还哭了很久。也不知皇上是从何处得来的这小黑猫。 能趴在皇上的腿上打瞌睡的,估计也只有那只猫了,当真是人不如猫啊,李公公忍不住想着。 皇帝低头看着正趴在自己腿上熟睡的小黑猫,竟觉得越看越喜欢。白景殊瞧见,也觉得奇怪的很,他也知阿昔自小就不喜这种小玩意儿。 皇上只顾着看着猫,虽是有些担忧,但他深知言慕玖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此次大抵也不会有多大问题。 言慕玖牵着一脸王霸之气的点霜走了出来,卡尔图看见点霜眼都看直了,那雪白的皮毛和银色的花纹,他只在北牧的传说中听说过这种马,此神驹竟然被一个中原人给驯服了,着实可恨! 北牧其他人看到点霜也是一怔,他们也知这种北牧传说中的神驹,却不料竟是在中原看到。萨仁图雅看着点霜,有些若有所思,若是有机会,定要将它给弄过来。 点霜似是不喜如此热闹的场面,有些焦躁不安的撅着蹄子,言慕玖则是波澜不惊地抚摸着它的鬓毛,安抚着他,待点霜安静下来,言慕玖看一了眼白景殊。 白景殊看着不远处那鲜衣怒马的少年正在看他,也是冲他轻轻招了招手。却不料,看到他招手,言慕玖却直接走了过来在众目睽睽之下抱住他亲了一下。 李公公刚喝进去的一口茶差点喷出来,皇上正抚摸着黑猫的手也不禁微微一抖,把小猫给惊醒,有些迷茫的看着众人,轻轻地“喵”了一声。 军营中的一众将士也是差点把眼珠子给瞪出来,他们也不知将军竟然会来这一手,看来传闻中将军与景王爷关系好并非空穴来风。 萨仁图雅咬牙切齿地看着不远处的二人,冷声道,“卡尔图!” “属下在!” “这一轮决不能输!” 卡尔图点了点头,“属下明白!” 白景殊也有些猝不及防,但也没说什么,只是轻轻地笑了笑,对言慕玖说道,“我信你。” 有了这句话,言慕玖更加笃定,此次他必不会输,定会让那什么北牧公主乖乖滚回北牧去。 第108章 完胜 日光正好,二人站在风中对望,点霜也出其意料的十分平静。片刻之后,言慕玖对他轻轻一笑,牵着点霜气定神闲地来到场中。 皇帝坐在高台上扶了扶额头,李公公在一旁讪笑道,“皇上您看着王爷跟将军的感情还真是好呢。” 这第三轮比的不只是准头,还有骑术,远处移动的靶子由身穿重甲的士兵操纵。 卡尔图走上场,打量了一番言慕玖。他第一次听到言慕玖的名字还是在五年前。北牧与大尧之间的交界地带时常有小规模争端,本想借机拿下尧的几座城池,却不料被一位年仅十五岁的将军打的节节败退,言慕玖之名传入北牧王室。 卡尔图原本也对之嗤之以鼻,认为不过是少年人运气好罢了,但前些日子亲眼见了言慕玖屠狼,才不得不重新审视。巴图尔毕竟不是寻常的狼,能这样死在他手中,足以证明言慕玖是有些实力的,此刻也决计不可轻敌。方才那北牧士兵,便是由于轻敌而拜,卡尔图握紧了缰绳。 言慕玖纵身上马,手持一把长弓,看了卡尔图一眼,目光中并无挑衅之意,但在卡尔图眼里,那就是一种挑衅。 号角声响起,一众人策马飞驰向前,每人身后都的箭各有十支,北牧与大尧的箭上样式不同以做区分。卡尔图率先取出一只,拉开长弓,观察着远处不断移动的靶心,在这严冬中,他的额头上甚至还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最终他松开弓弦,利箭射出,若是他估计的不错,此箭应当是射中了靶子,当下也稍稍松了口气,只是这结果得到最终才能知晓。 言慕玖亦是拉开了弓,看着远处的靶子,心中琢磨了一番距离,当机立断地一箭射出。 身后之人也陆续拉弓射出利箭,此次双方所选出战之人都乃是一方豪杰枭雄,也都心知此次对决意味着什么,故也非常谨慎。言慕玖也信得过这些他亲手培养的铁骑营将士。 靶子距离过远,远处的人瞧着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来。皇帝看着也有些心急,但看白景殊却是十分淡然,便问道,“皇兄,你说若是输了该当如何?” “若是输了……按照先前之约,便将边境之城割让与北牧。”白景殊回头看着他,目光平静。 皇帝看着他满脸淡然,忍不住问道,“难不成你会甘心?” 白景殊摇了摇头,说道,“并不甘心,但我信铁骑营此次定不辱使命,他们深知若是输了会是如何。” 看着白景殊如此平静,皇帝原本有些错乱的思绪也平缓下来,此事本就是由他亲口所认,即便是输了,日后再夺回便是。 一炷香之后,众人身后箭筒皆是空空如也,策马回到赛马场中。言慕玖下马,接过身边侍卫递来的帕子擦了擦额上的薄汗,面上并无什么多余神色。 卡尔图下马,萨仁图雅便有些迫不及待地问他如何,卡尔图似是颇有自信,对公主点了点头。 为避免远处操控木靶之人做手脚,大尧与北牧各有侍卫在此监察,以求公正。 身穿重甲的士兵将木靶送至赛马场,靶上各有北牧与大尧之箭。有人不禁发出一声惊呼,众人寻声望去,只见那木靶的正中央,一只还有生气的斑鸠正被大尧的利箭死死钉着。 卡尔图瞬间脸色一变,言慕玖唇角似有一点笑意,抬头看了看白景殊,白景殊也正在高台上看着他,二人相视一笑。 靶上双方利箭数目相近,但论准头还是大尧略胜一筹,这只斑鸠更是添了彩,此轮亦是毫无悬念的大尧取胜。 皇帝面上难掩喜悦之情,小黑猫听着身边众人的欢呼,又轻轻地叫了一声。李公公看着这小东西,不知怎么着也觉得越发可爱起来。 萨仁图雅脸色铁青,卡尔图跪在萨仁图雅面前,艰难地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属下无能,请公主责罚。” 萨仁图雅盯着他沉默许久,说道,“你是该罚,看你回去如何跟父王交代!” 白景殊看着不远处那寂静的北牧公主,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三局两胜,公主可还记得先前之约?” 饶是看到白景殊,北牧公主也无法喜悦的起来,此次丢了颜面不说,还丧失了一个大好的机会,着实可气,但萨仁图雅还是抬头,勉强对白景殊笑了笑,“王爷不必提醒,我北牧向来言而有信,说过的话自是记得。” “如此甚好。”白景殊笑吟吟的命人拿来纸笔,“那公主不妨签字画押?” 萨仁图雅沉着脸接过纸笔,写完之后印上了北牧的印子,此约落定。 一路上白景殊都面色含笑,心情似是很好,言慕玖在他耳边低语,“这北牧,大抵是也在大尧待不了多久了。” “嗯。”白景殊轻声道,“经此一败也希望他们能信守承诺,这样边境百姓也当好过一些。” 言慕玖却冷哼了一声,“这边疆,常年都是那西北统帅镇守,真不知他守了个什么。” 当年言家的灭门之仇,也得算上西北统帅的一份,原本言慕玖就与他不太对付此次更是对他嗤之以鼻。 想起往事,倒是白景殊心中有些难以言喻的思绪。言家之事,乃是先帝默许,一代忠良却惨死边关,此事白景殊也是瞒着先帝而为,命人在边关厚葬言家忠良尸身,如此尽心竭力为国,却不得善终,白家也终归是对不住言家。 见白景殊低头不语,言慕玖问道,“怎么?” 白景殊轻叹一声,“对不住言家的人很多,白家算一个。” 言慕玖亦是顿了顿,白景殊见他沉默,还当是又让他想起了什么,一时间也有些不知所措,但片刻之后,言慕玖轻叹道,“你不必为此自责,本就与你无关。先前……我也有许多过错,是我欠你的更多。” 本是言慕玖难以回首的过往,这次反倒是言慕玖抚慰起白景殊来。 第109章 良宵 言慕玖虽是这么说,但白景殊设身处地的想,若自己是言慕玖,真的能不恨白家么?一生为了白家的江山南征北讨,却遭到猜忌,还被安上罪臣的名头,此事无人不感到悲凉罢?言老将军若是泉下有知,也必会寒了心。 “此事无需再提。”言慕玖定定的看着他,“沈家……沈郡王已死,此事也便罢了,即使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也不会迁怒于沈秀秀。但王松和西北统帅,我定要向他们讨回来。” 白景殊看着他目光中闪烁的光芒,轻声道,“我会帮你的。” 言慕玖并未回答,而是突然问了一句,“身在朝堂尔虞我诈,是否并非你所愿?”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让白景殊微微一怔,苦笑道,“身在帝王家,哪儿有什么愿不愿,一出生便是如此了。” “皇上说我是罪臣之子,用我来威胁你,将你牢牢地禁锢在京城,对么?”言慕玖问他。 白景殊有些后悔告诉宛嫔那么多事了,他本就不想让言慕玖有如此多负担。 “我……” 看着白景殊沉下去的脸色,言慕玖却话锋一转,捉住白景殊放在膝上的手,调笑道,“景王爷如此看中我,怎能负你深情?” 听他这么说,倒是缓和了不少,白景殊指尖传来言慕玖掌心的热度,也笑了笑,说道,“大将军风月场上名声果然不一般,怪不得就连那红极一时的花魁娘子都为你倾心。” “年少轻狂么……” 言慕玖被他这么一说,仿佛是被当场抓了现形一般,有些心虚,但又转念一想,眯起狭长的眸子,戏谑道,“王爷可是在吃味?” 白景殊想了想,回答道,“有一点罢,不过我总不会跟一群姑娘计较。” “王爷宽宏大量。”言慕玖笑了笑,继续道,“你可听过关于我另一个传闻?” 白景殊看他笑的别有深意,先前也知他脸皮有多厚,便佯怒道,“可是有关大将军夜御五女金枪不倒?大将军似乎还很自豪?” “呃……” 言慕玖忽然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他本以为白景殊是决计说不出这些话的,没成想他的王爷也变了,不是原先那个一逗便脸红的王爷了,想了半天,才说道,“王爷这么清楚?” 白景殊见自己终于扳回一城,也有些愉悦,脱口而出道,“你的一切,我皆会关心。” 此话刚说出口,白景殊便有些后悔,但言慕玖却笑了起来,此处无旁人,言慕玖也没什么顾忌,就像听到了什么喜事一般。笑够了,才抬头看着白景殊说道,“今后,你的一切,我也会关心,还可以让你知道,你方才所说,并非浪得虚名。” 反应到他的话是何意,白景殊一下子面色发红,果然,论不要脸自己无论如何都赢不了言慕玖的。 到了府中夜色渐深,众人也皆知大将军今日大败北牧,一时间也恨见不到大将军在马背上的风采,看到王爷与将军结伴而归,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侍女小步走来,轻声说道,“王爷,将军,热水已备好,可否要入浴?” 原本言慕玖还看不透这景王府的丫鬟们整天都在想些什么,如今却只觉得这丫头识时务,会办事儿。 言慕玖笑着看着白景殊,语气中带着一丝轻佻,“王爷,一起么?” 毕竟是当着下人的面,白景殊面色微微泛红,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二人进了寝殿之后,原本在忍笑的侍女才敢笑了出来,王爷与将军这般恩爱,叫人好生羡慕。 白景殊殿中的浴池足够大,里面还漂浮着一些花瓣,一看便是那些丫鬟们自作主张给放的。 言慕玖倒是大大方方直接褪下衣物进入池中,目光灼灼地看着岸上有些迟疑的白景殊。 白景殊从未如此直接的见过言慕玖,一时间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但又忍不住多看两眼。那水汽中氤氲着男子俊逸的容颜以及长期习武练出的身型。 言慕玖看着池边正在看着自己的白景殊,笑道,“怎么,王爷害羞了?分明都有了夫妻之实,还要我抱你进来?” 白景殊一咬牙,就在言慕玖毫不避讳的目光中褪下身上的衣物,进入池中。感到那灼热的目光,白景殊只觉有些不知所措。 言慕玖看着白景殊身上淡淡的伤痕,怜惜地将他拥入怀中,随后俯下身,细细亲吻着他身上的伤。 白景殊被他吻的有些发痒,也感到了言慕玖的气息开始变得粗重,无意中看到了水下那惊人的什物。 言慕玖眼中带着戏谑,故意紧贴着他,在他耳边轻声说道,“王爷,看什么呢?” 被他一喊,白景殊才回过神来,连忙收回目光,身上添了一丝绯红。 池边放了许多模样精致的琉璃瓶,言慕玖随手取过一瓶,打开放在鼻间轻嗅,说道,“王爷府里的丫头倒是准备的齐全。” 听他这么一说,白景殊也知道了那瓶中是何物,忍不住想,自己平日里怎么就看不出这些小丫头们懂的如此之多? 池中水汽渐起,门外月色正好,正是一夜良宵。 白景殊被言慕玖折腾到深夜,言慕玖将他从池中抱出放在榻上继续肆意妄为,如何讨饶都无用,直到后半夜二人才相拥睡去。 第二日,直到日上三竿白景殊才醒来,只觉得腰上酸软的很,忍不住心中抱怨言慕玖精力太过旺盛。 身边的言慕玖已不知所踪,白景殊更衣下床,却险些摔在地上,正逢言慕玖亲自端着些小食进来,看到他这样,连忙将小食放在桌上,过来扶住了他,忍着笑意说道,“王爷且先躺着。” “你……” 看着此人没有丝毫悔意,白景殊气上心头,有不好发作,只能任他将自己扶起。 言慕玖端着一碗银耳莲子羹,轻轻吹了吹,说道,“昨夜累着王爷了,今日便好生歇着罢。” 第110章 终于走了 大将军在赛马场上大败北牧之事也在一夜之间传遍京城,不少少女顿足只恨无法亲眼领略大将军的风采。 尔后人们又提及大将军屠狼之事,说书人将故事讲的绘声绘色,仿佛亲眼所见一般,台下听者也是如痴如醉,想象着大将军挥刀屠狼的身影。 “大将军所做皆是为了搏景王爷一笑……” 说书人猛的一拍醒木,台下人回过神来,问道,“怎么不继续说啦?” 说书人讪笑着,“我也是出来混口饭吃,大伙儿打赏点咯?” “嘁。” 也不知是谁先说了一句,“大将军和景王爷,两个大好男儿,怎的会生出这种情愫?” 说书人眼前一亮,抓住空子,赶紧喝了口水说道,“这男子之爱与男女之爱本无区别。” 直到有人给了他一块碎银,说书人掂了掂分量,才笑吟吟地继续说道,“世间万物皆有情……” 此后,只要这说书人说到大将军与景王爷之事,台下便聚满了人,大多数是年轻貌美的姑娘,她们往往出手也阔绰,打赏着说书人,让他多说一些。 说书人见此是个谋生门路,便杜撰了不少故事讲与姑娘们听,引得姑娘们笑的花枝乱颤,偶尔坐下也会有几名男子,便引起姑娘们的注目。 白景离也正听的津津有味,也不拆穿那说书人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只当是图个乐子。 明日北牧之人便会回程,今夜皇上下令为北牧送行,在皇宫举办酒席。 民间话本中的二位还浑然不知自己已成了书中人。 夜色起,皇宫中灯火通明,奉天殿中皇帝脸上带笑,起身主动敬了卡尔图一杯,似乎也不计较先前之事。 皇帝是真的高兴,北牧使臣终于要走了。一不小心便又喝的有些多了。 萨仁图雅也起身来到白景殊身旁,也不顾及言慕玖带着危险的目光,轻笑道,“王爷,真的不挽留我一下么?” 白景殊含笑接过她递来的酒,“公主一路顺风。” 被毫不留情的拒绝,萨仁图雅瞥见了白景殊脖子上的吻痕,而始作俑者还在一旁看似随时会扑过来一般,萨仁图雅眸光幽深,“罢了,王爷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白景殊也并无在意她说的话,只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北牧公主临行时,天又飘起了小雪,眼见北牧的马车出了城,白景殊才彻底放松下来。 皇帝一连几日都心情不错,但也似乎并没有传任何一位后妃侍寝的意思,李公公有些急了,他收了不少娘娘的好处,要在陛下跟前替她们“美言”几句。 李公公看着皇上一门心思地逗着猫,忍不住问道,“陛下今儿个可要去哪位娘娘宫中?或是传来侍寝?” 皇帝就像是没听到他说的什么一般,只顾看着小黑猫吃撑了在扑自己的后尾,引得小皇帝阵阵发笑。 李公公站在一旁,也没敢再问一遍,只得等着陛下回应。心里忍不住琢磨着,陛下该不会是口味变了罢?不喜女色,那正好宫里刚送来了几位面首,不知陛下可会有兴趣? 待提及此事,皇帝果然被提起了些兴致,便问道,“朕怎不知宫中还有面首?” 李公公躬身回应道,“回皇上,这乃是波斯近日送来。” 波斯?一听到这儿,皇帝便兴致更浓,“去,把人唤来给朕瞧瞧。” 不一会儿,一名唇红齿白眸色浅浅的美少年便被李公公带了进来,“皇上,您看,他叫阿楠,会说中原话的,不知可还能入了您的眼?” 皇帝瞧着眼前这约摸十五六岁的少年,模样倒是不错,虽然跟那人还是差远了,不过还是有一丝相像,也是较为满意。 那少年怯怯地,“参见皇上。” 李公公也是知趣儿的退了下去。 近日皇上宠幸一名男宠之事在宫中传开,一众妃嫔都恨的咬牙切齿,想不通自己就怎会被一个**比了去?纷纷想要一睹那公狐狸精的真容。 贵妃的脸色也是有些憔悴,昨日她前去养心殿,正逢皇上带着那男宠在逗猫,看到那猫儿,贵妃的脸色都变了,那猫正是被自己丢弃的那只,她也不知怎的就落在了皇上手中。 皇上看都没看她一眼,只顾搂着怀中娇笑的少年看着猫儿。 “这可如何是好。” 一群妃嫔聚在月桂宫中急得团团转,宛嫔素来不喜此事,便以身子不适为由并没有来。 齐嫔最先沉不住气,咬牙道,“一年前,臣妾养那爱犬,只因皇上不喜,臣妾便让人将它送走,如今皇上竟带了那小贱人逗猫,真是岂有此理?” 一群妃嫔附和着,“就是就是,可别是那西域来的男宠给皇上灌了什么迷药吧。” 贵妃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现在后宫都知她失宠了,甚至还是因为一个男宠,真是奇耻大辱。 一众妃嫔跑到慈宁宫中,去向太皇太后诉苦,“太皇太后,您可要为臣妾们做主啊!” 太皇太后只是轻轻皱了皱眉头,说道,“哀家老了,皇帝喜欢谁,那时皇帝自己的事儿,哀家也无能为力啊。” 见此事无果,妃嫔们又哭哭啼啼许久才肯离去。 老嬷嬷看着她们走远,才道,“太皇太后,您看此事……先前也没听过皇上好男风啊。” 太皇太后却是满脸风轻云淡,缓缓地说道,“这有何稀奇,阿昔他年纪小,玩心大罢了,先帝宫里还有几个**呢。” 太皇太后自觉年纪大了,本就是该享清福了,也不想插手孙儿们的事,就连殊儿与一个男人成了亲,想着只要殊儿喜欢,也就挺好。 白景离看着妃嫔们哭哭啼啼地离去,唇上似是带着一抹笑,他也听说了近日小皇帝极为宠幸一个西域来的男宠,天天将他带在身边。此事引起后宫妃子不满,皇上却也通通置之不理,由她们闹去。 白景离靠在墙边悠悠地叹了口气,看着远处绽开的腊梅,却只是有些想念那只小黑猫来。 第111章 七剑 春节将近,京城中气氛渐浓,街头巷尾中,不少落魄的读书人也是找到了谋生之道,纷纷在街上给人写起对子来。 路过的行人偶尔也会瞧上一两眼,也有不少姑娘,见那书生模样生的眉清目秀的,便忍不住让他写下几副字来,笑意盈盈地付了银子拿走。 闲来无事,白景殊便想翻几页书来看,却也不知为何有些看不进去。近来他也听闻皇上极为宠爱一个西域来的男宠,竟然是感到松了一口气,这样总比真的看上了白景离的好。 虽白景离看似也不是那种会让自己吃亏的人,但终归兄弟一场,若是任由发展只怕是不好收场。他也派人打听了那西域少年的来历,倒也是个干净的主儿,并非有什么密谋。 目光无意间落到放在梨木桌上的一把宝剑上,剑锋藏于玄铁铸造的剑鞘,但仍难掩其锋芒。 传闻三百年前曾有一位铸剑大师耗尽一生心血,筑城七把宝剑,分别为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 而此剑正是那位铸剑大师生前最后一件杰作,摇光。 相传那位铸剑大师在铸成摇光之后,就得了怪病,整日疯疯癫癫,没过多久便驾鹤归西了。 他倾尽一生都在寻求铸剑之法,为锻造出最强大的剑,甚至不惜用心爱的发妻之心头血浇筑,但终其一生,始终未能铸成他认为完美的剑。 摇光出世之后,铸剑大师将七把宝剑放在一处,深深凝视着含着他心血的杰作。可他却突然回想起自己的一生,似乎就做了这么一件事,甚至舍弃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的妻子,也未能铸出自己最满意的剑来,所以到头来,这一生究竟是为何? 他执念深已入魔,大病一场,终是自坠于剑炉中,随着炉中残刃泯灭于世,也算是与他那妻子死亦同穴。而那七把宝剑,却因机缘巧合流传下来,流散世间各处。 白景殊幼时曾在书中看到这些记载,令其百般不解,真的会有人因那虚无缥缈的传说而用自己最珍视之人的血肉去铸造那冰冷的利剑么? 太皇太后先前曾在家宴上赐予言慕玖一把通体乌黑发亮的剑,便正是其中杀气最重的开阳,也就是铸剑大师用自己发妻之血所铸那把。 白景殊也是近日才知,他一开始只是觉得那把剑眼熟,一看就不同寻常,最近翻了古籍才想起这便是那把开阳之剑。他也曾与言慕玖提起这个传闻,并质疑其中真假。 言慕玖却告诉了他一些不为人知的细节。开阳的确乃是融入了铸剑大师发妻之血,可这并非铸剑大师所迫,而是他的妻子自愿投身剑炉。 白景殊有些惊诧,言慕玖继续说道,原本只是铸剑大师不知从何处听来一个传说,说若想铸成最强大的剑,便需舍弃自己最珍视之物用之铸剑,心无旁骛,方可大成。 可铸剑大师一生中除了宝剑,最珍视之物便是他的发妻了,但他却立马放弃了这个念头。而他的妻子也听说了此事,她一生都陪在铸剑大师身边,知他一心所求,便向铸剑大师提出用自己铸剑,成就他的锋芒。 铸剑大师不假思索便回绝了她的请求,但妻子见他为此茶饭不思,却始终悟不出其道,便趁他不留意时,写下一封书信,含泪跳入剑炉,从此开阳出世。 铸剑大师得到开阳之后,却怅然若失,这并不是他所想要的。随后的,便于白景殊所知相差无几。 白景殊忍不住问他为何会知这么多,言慕玖告诉他,自己自幼便沉迷习武,对剑术更是极为痴迷,自然也就知道这世上曾有人铸出七把旷世之刃。 当初太皇太后摆出一排神兵利器让他挑选,他一眼便认出这便是当年的开阳之剑,不假思索地便选择了这把。 白景殊拔出摇光,与开阳的煞气不同,摇光通体泛着清光,并不似一把杀戮之刃。或许是铸剑大师在铸造摇光时,幡然醒悟世间不止是只有杀戮之道。 仔细端详片刻,白景殊执剑来到庭院中,想起了言慕玖曾在雪中舞剑的那一幕,心中一动,手中便挽起一个剑花。 自是不如言慕玖那般精于剑道,但动作却也算行云流水,年幼时白景殊也曾学过一招半式。 言慕玖从远处过来,走过亭台水榭,看到的便是在殿前舞剑的白景殊,也不忍出声惊扰,便背靠廊柱,怀抱开阳,静静地观看。 待白景殊收了势,才察觉言慕玖已在一旁多时,便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只觉得是在关公门前耍大刀了。 似是看出他心中所想,言慕玖走近,笑道,“怎的停了?” “这拙劣之技,自是不敢在行家面前展露。”白景殊收起手中的摇光,对言慕玖淡淡一笑。 “无妨。”言慕玖眸中也似是有些笑意,“你只管舞剑便是,若是有需,我倒是能略微指点一二。” 听他这么一说,白景殊也就心痒起来。言慕玖轻轻握住他冻的有些发凉的手,拔出利刃,向前挥出,低声道,“方才那一式虽是美观,但有些繁琐,对敌之时,只需给他致命一击。” 言慕玖的神情极为认真,白景殊也知他在此方面从不含糊,当下也开始认真了起来,将言慕玖所说的每招每式都记在心中,若是有朝一日,能够有他半分神采,便已是天大福分。 二人贴的极近,但也无人分心,只是专注于手中之剑,直到收势,才敢放松。 “如何?”言慕玖问他。 “嗯……” 白景殊思索了一番,说道,“的确所感与以往不同,招式纵有千变万化,但也不离其宗。” 言慕玖点了点头,从身后揽住他的腰,在他耳边轻声道,“王爷天分不错,若是自小加之苦练,说不定连我都望尘莫及。” 白景殊忍不住腹诽,言慕玖是他长这么大,第一个称赞他有习武天分的。 第112章 阿楠 皇宫里也开始热闹起来,后宫中的妃嫔时常相聚一起,就连原本互相看不顺眼的,也能和和气气地坐下说说话了。 一切都源于那个来自异域的美少年,甚至让六宫娘娘们失了宠。 宛嫔本不远前来,但此次齐嫔却跟她说什么姐妹们要同仇敌忾,硬是软磨硬泡的将她磨了出来。此时宛嫔的腹部已能看出明显的隆起,这冷天出门,自是小心的很,玉儿一直跟在宛嫔身后,生怕有人害了自家娘娘去。 到了月桂宫,贵妃淡淡地看了宛嫔一眼,只是随口问了一句,“好久不见姐姐,上回去宛清宫中,姐姐已经睡下,当真是贵人难相见,不知姐姐近来身子可好?” 宛嫔拖着有孕的身子轻轻俯身一礼,温和地笑了笑,“身子骨儿好的很,劳凡贵妃娘娘挂念,上回深感困倦,睡的较早,没能见到贵妃娘娘着实可惜。” 说罢,宛嫔便由玉儿搀扶着,自顾自的坐在一旁,碰上一杯热茶来。 一众妃嫔也陆陆续续地到齐了,便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唠了起来。 宛嫔也觉得有一意思的很,原本两看相厌明面上都合不来的人,也坐在一起姐妹相称。关于近来宫中的传闻,她也有所耳闻,也知这些妃嫔是因为都失了皇上的宠爱才能这般和和气气。 皇上不来找她,宛嫔自然也是乐得清闲,完全不似其他妃嫔那般焦急。其他人看她一点都不急,忍不住问她,“宛嫔姐姐,你跟在陛下身边最久,难不成就不气恼么?” 宛嫔心道我有何可气恼?从前皇上也未多看过我,皇上宠爱谁,又与她何干? 但还是放下茶盏,说道,“此事也急不来,陛下宠爱谁,也不是由我们能左右的。” “话是这么说,可是为何皇上会忽然宠爱一个男宠?”一位妃子小声嘟囔道,“以前也从不知皇上好男风啊?” 相传那少年就住在了养心殿,每日同皇上同睡同起,也只有贵妃娘娘见过他长什么样子。 齐嫔便眼巴巴地看着贵妃,问道,“娘娘,听闻您前些日子去过养心殿,可曾见了那小公狐狸究竟是何模样?” 提起前几日之事,贵妃的脸色便有些不太好,齐嫔一看便知自己问错了事儿,眼下便有些后悔,但听贵妃冷冷说道,“模样是还不错,不过比起齐嫔妹妹还是差远了。” 齐嫔也不知那日是发生了什么,但从贵妃的语气来看,也定没什么好事。 众人又开始发愁起来,皇上一步都不往后宫来这可如何是好,也只能在春节邻近时好好筹办宴会,取得陛下的青睐了。 白景殊来到养心殿时,正逢皇帝抱着那少年在玩乐,看着那少年衣不蔽体浑身都是些暧昧的痕迹,正在阿昔怀中娇笑,白景殊不禁皱了皱眉。 一看见白景殊来,那少年也连忙从皇帝身上起来,乖巧地喊了声王爷。 白景殊点了点头,打量了一番这在后宫中掀起风波的男宠,模样倒的确是生的不错,只是带了点媚意,倒是让白景殊想起了曾在章府第一次见到雪落时的场景,只不过如今雪落洗掉一身风尘,也只是个普通孩子罢了。 不光是后宫中妃子,就连朝臣也对皇帝此举有些不满,认为不该如此纵情声色,但皇帝却认为自己又并无因此误了朝政,就也没放在心上。不少忠臣见皇帝听不进去,也没少往景王府跑,让景王爷好生劝劝皇上。 白景殊本以为此并非什么大事,可如今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今日也是为此事而来。 皇帝看着白景殊进了殿门也不出声,只是轻轻用扇骨敲打着手心,便也知白景殊是为了何事而来。但也依旧是笑着,“皇兄多日不见,可还安好?” 殿中此时只有三人,李公公近来也常被皇帝给打发走,白景殊指了指那西域的美少年,轻声道,“过来。” 那少年听到白景殊喊他,怯怯地看了皇帝一眼,还是走了过去。皇帝也不知白景殊要作何,不禁皱了皱眉。 待那少年走近了,白景殊才细细打量起来,那少年看白景殊面色从容,也无刁难之意,也就放下心来。 养心殿中极为暖和,故少年也只穿着一层薄衣,身上一些紫青的吻痕也隐约可见。 白景殊将目光转向皇帝,轻声叹道,“阿昔,你可知道如今朝中都是如何说你?” “知道。”皇帝看了看他毫不在意地说道,“皇兄今日是特地来指责朕的么?朕的私事何时轮得到那群老头子来管?” 白景殊摇了摇头,看着那正趴在软软的皮草上睡着的小黑猫,也觉得看起来十分可爱,话锋一转,问道,“这是景离送阿昔的猫罢?” 听他说起这个名字,皇上脸上有些不耐,“他求朕替他养着罢了。” 白景殊收起折扇,沉吟道,“昨日景离来寻我,提起此事,说他也有些想念起这只猫儿来了。” 皇帝冷哼一声,“他若喜欢,来把它领走便是。” 虽是这么说,皇帝还是忍不住看了熟睡中的猫儿一眼,也不知说的话是真是假。 这二人之间或许有些什么矛盾,白景殊心道。但想起白景离满脸无事发生的样子,那么问题可能出在阿昔这边。 再加之这名叫阿楠的少年,也是西域人,与白景离乍一看来还是有一丝相像,白景殊心生出了个不大好的念头来。只怕皇上是想借这少年探白景离反应罢?却不想白景离毫无反应,索性假戏真做。 这二人,着实是让人有些头疼。皇帝所想,白景殊大抵也能摸的准,只是不知白景离心中究竟是如何想的。 皇帝看着白景殊不说话了,便问他,“皇兄与大将军不也正腻的很么。” 白景殊知道他想说什么,便说道,“大将军与我乃是有婚在先。” 不料皇帝却笑着看着阿楠,问道,“楠楠,你想不想要个名分?” 第113章 民间 那名叫阿楠的西域少年微微一怔,眼中充满了欣喜,他从未想过皇上会有这种想法。 白景殊看着皇帝,心中道这般还真是胡闹。 皇帝用二指抬起阿楠的脸,颇为可惜地道,“可惜了,谁让你是男儿身,若是给了你名分,朝里的老头子们不知道又要怎么说朕呢。” 白景殊似乎听出他意有所指,只是沉默地听着,也不说话。 那少年听他这么说,眼底也有一丝失望,不过还是出声安慰道,“陛下不必担心,阿楠只要能陪在陛下身边就好。” 眼看无果,白景殊也就告了退,出了养心殿,看着殿外檐角下张挂着的红灯笼,白景殊才猛然意识到,原来再过不久,便要春节了。 以往的春节,都是独自一人守岁,偶尔会进宫看看烟火。而今年却不同,如今他已不再是孑然一身,还有言慕玖在身侧。 白景殊可能不知,言慕玖也是这样想的。言慕玖已经不知自己多久未能好好的过一个春节了,父母死后,独自一人在京中,几乎一直在军营中没日没夜的习武,到了春节,也最多是与军中也是独自一人的将士们在一起喝些薄酒,看着远处皇宫中的烟火。 年味儿是什么,他们都早已忘却。 夜色降临,街上也逐渐开始热闹起来,虽天寒地冻,但百姓们仍是一如既往。 街边的店铺前,放着叠的高高的蒸笼,不断的往外冒着热气儿,等着买包子的人,已经排成了一条长龙,没过多久,热气腾腾的包子便出笼了。包子铺的老板是个憨厚老实的中年男子,正乐呵呵地用纸给客人装着包子。 包子铺的位置并不起眼,白景殊也曾数次从这里经过,原本都并未在意,而今日不知为何,突发奇想的想买几个包子。 如此想着,白景殊便让车夫停了车,让下人去买了几个包子回来。 那包子铺的老板也知那马车中是何人,见他要来买包子,也是吓得有些手忙脚乱,连忙挑了几个皮儿薄馅儿大的包子,仔仔细细地包好,递给那王府中的仆人。 待回到了景王府,从下人手中接过那还冒着热气的包子,询问府中侍女大将军去了何处。 此时却瞧见,言慕玖刚好从门外走进,看着白景殊手中拿着的包子,也不免心生好奇,问道,“怎么的,王爷从皇宫回来一趟,还顺带民间感受了一下民间气息?” 白景殊无奈地从油纸中取出一个白花花的大肉包子递给他,说道,“一时兴起罢了。” 言慕玖也毫不客气地接过咬了一口,说道,“味道不错。” 听他这么说,白景殊也取出一个软软的包子,咬了一口,肉香四溢,与王府的厨子所做的精致的小食相比,也是别有一番风味。怪不得只有他家的包子,等待的人最多。 实际上,白景殊很少会食用外食,也并非是嫌弃民间食物不入眼,只是儿时在皇宫中,不知有多少人想至他于死地,谨慎起见,皇后也不允许他和阿昔吃别处的食物。 只可惜,他的娘亲也是走的不明不白的,也只有在皇后入殓时,白景殊才从他父皇脸上看到了一丝悲戚。 也只有在那时,白景殊才觉得先帝大抵也是很爱娘亲的罢。 白景殊对于先帝的性子也是捉摸不定,但深知先帝疑心很强,阿昔也有些继承了父皇这一点。他们的娘亲虽贵为皇后,但先帝也始终很少来看望她。后来才得知,先帝或许是忌惮他们的祖父。 皇后死后,白景殊那时也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便照顾起白景昔来。皇后的死对白景昔打击极大,一连数日都将自己锁在房中不愿与旁人交谈,好不容易将他哄出来,白景殊却觉得,他跟以前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皇后一死,他们在宫中也就没了庇护,更多的人对他们虎视眈眈。先帝不出几年,也就撑不住了,积劳成疾,后期一直卧床不起,立储之事便被成了燃眉之急。 再此之前,先帝一向表现的想将自己立为太子,也常在一些老臣面前夸赞自己,但白景殊深知,太子之位,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落入自己之手。白景殊也看得出皇弟的野心,虽在皇后死后,白景昔就与白景殊疏离了不少,但还是来找上了他。 这么想来,自己也不算是旁人口中从小无忧无虑锦衣玉食的王爷罢? 言慕玖看他出神,便打趣道,“怎么王爷,莫不是一个包子,还勾起了往事不成。” 还真被他说中了,白景殊回过神来,轻轻一笑,说道,“无事,只是许久未尝到这宫外的食物了,一时间有些感慨。阿玖先前带我去过一家名叫入味三分的店……” 提起这个,言慕玖墨色的眼眸中似有光亮,看着他,欣喜道,“怎么,想去么。” 白景殊淡淡地“嗯”了一声,就被言慕玖拉着出门了。 街巷上还是一如既往的熙熙攘攘,此次他们却没有乘马车,而是徒步而去,百姓中不少人也都认出了他们,只敢在一旁远远地观望。 但有一群姑娘,看到他们二人,小声发出了一声惊呼,连忙对身边同行的姑娘说,“快看快看,那时大将军和王爷啊。” 众人顺着她所指看过去,一眼便看到了那在人群中十分惹眼的二人,惊讶道,“果真是!他们二人竟然结伴上街,看来关系当真十分密切!那说书的果然没诓我们。” 姑娘们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街上漫步的二人,察觉有人在看他们,言慕玖倒是不以为然,白景殊忍不住在想,是否是言慕玖这张脸太招人了? 察觉到白景殊的目光,言慕玖忍不住问他,“嗯?看我做什么?” 白景殊连忙收回目光,言慕玖笑着一挑他的下巴,像是调戏他一般。 一旁的姑娘们忍不住惊呼出声,大将军居然当街调戏景王爷! 第114章 街市 二人漫不经心地在街上走,一路上都有人在偷偷地打量着他们,只因为他们二人的脸着实是很好认。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来到了那家小店门前,店内依旧并无多少客人。一见他们进来,老板赶紧过来将桌上收拾了擦干净招呼他们坐下,问他们是不是还是按照惯例。 言慕玖一点头,老板便马上下去忙活了,没过多久便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馄饨走了过来。 也有不少行人看到他们走进了这家不起眼的馄饨店,也不禁感到惊讶,大将军和王爷,徒步从王府走出,竟只是去吃一碗馄饨? 小店中并不曾有暖炉取暖,令人感到有些手脚发凉,但喝了几口热腾腾的骨汤,浑身都变的暖了起来。 老板娘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们二人,眼中也满是欣慰。先前言慕玖时常会来,但也是独自一人,虽是将军,但看着他孤身一人的模样,也不免生出几分怜悯来。老板娘不禁笑了,自己一个平民百姓,倒还同情起将军来了。 待二人吃完,小店中的客人也多了些,二人也并未多留,付了银子便离开了。 街上随处可见张挂着的红灯笼,白景殊也有了一丝年关将近的感觉。他不知道言慕玖先前是如何过的年,但想必也不会有多喜悦,毕竟不难看出,言慕玖对春节并没有什么太大反应。 却未料到,是言慕玖先开口问他过往都是如何过的年。 白景殊笑了笑说道,“也并无什么特殊的,只是偶尔会进宫随皇祖母一起吃年夜饭,多数时候还是自己独自在王府中过的。” 言慕玖看着他,唇角似有笑意,“看来你也未比我好多少。” “那阿玖往日是如何过的年?”白景殊反问他。 “我么。”言慕玖想了想说道,“过年毕竟是个大事儿,若是在军营,就与弟兄们一起喝点酒,就当过年了。若是在行军途中……谁还记得什么年不年的,只想赶紧打了胜仗回去。” 想来也是如此,白景殊安抚道,“那么今年,对你我二人来说,或许对于以往会有所不同。” 言慕玖看着白景殊眼底温润的光,仿佛被击中了心中最柔软的那一块儿,目光中也带着无尽的温柔缱绻,“嗯,我也好久没有体会过过年是什么感觉了。” 两人在路上谈着话,便看到了一位落魄书生的摊子,摊子周围人也不算少,那书生就按照他们的吩咐给人写下几副对联来。 白景殊也只是看了看,便走了。言慕玖还当白景殊会有什么惜才之情,会去提点一二。 白景殊听他所说,只是笑了笑,“我又不是翰林院那些文官,他既科举落榜,也是有些缘由的。” 言慕玖也懂了他的意思,那人就不是块做官的料。 不急不慢地回到了景王府,夜色越发深沉,雪落看到他们二人回来,脸上也是有一抹欣喜。 雪落已全然没有了在章府时的那副媚态,白景殊便想起了,不久前在皇宫中见到的,那位名叫阿楠的少年。 一瞬间也有那么些同情他,捋清了这件事的始末,白景殊决定不再插手,无论结局如何,都是皇帝亲手所促成,只是到时他不要后悔便可。 白景殊招呼雪落过来,雪落扬起冻得通红的脸看着他,眸中亮晶晶的,似有波光闪动。雪落本就对白景殊心怀好感,但他也知王爷跟将军之间容不得他人,况且自己本就是**出身,也配不上那么好的人,这念头也就一直压在心底。 白景殊从袖中取出方才顺手在街上买的小玩意儿放在雪落手中,他只是瞧着这些东西模样看起来倒是不错,买来才发觉并无太大用处,索性便将这些送给雪落,或许他这个年纪的少年会喜欢。 雪落从白景殊手中接过那模样精致的木偶,也是十分欣喜,连连对他道谢。 待雪落走后,言慕玖饶有兴致地看着雪落的身影,对白景殊道,“这小子似乎挺喜欢你。” “是么。”白景殊倒是不以为然,“大抵是他先前吃了太多的苦,如今只是心怀感激罢。” 言慕玖也没再多说,那自然也没把那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少年看在眼里,白景殊这么招人,对他抱有心思的也不多这一个。 二人除了木偶,还买了些民间话本,卖这些话本的是一个年纪不大十分清秀的姑娘,白景殊只是路过时无意间瞥见那话本的名字倒是起的十分风雅,也就生出了些兴致来,将类似的话本悉数买下。 那少女原本见有人一次买这么多,也是十分欣喜,可白景殊一抬头的瞬间,那少女的脸色微微一变,又看了看白景殊身旁的言慕玖,那俊美无匹的脸落入她眼中,立即便使她确信了二人的身份。一时间面色狂喜,随之就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有些惴惴不安,有些不敢看这两人,就连白景殊给她银子时,手也是颤巍巍的。 看她眼神躲闪,白景殊也是有些不解,但或许是姑娘性子比较容易羞怯,也就并未将之放在心上。 待二人转身后,少女才敢抬起头看着他们的背影,并用力揉了揉眼睛……还真是王爷和大将军啊,居然有朝一日能真的见到他们,果然如传闻中的一样,大将军丰神俊朗,王爷温润如玉,这样的两人又怎可能会认错呢? 不过,王爷与大将军居然买了她的话本……不知他们二人看后会作何感想,最好还是先跑为妙。想到这一层,少女便赶紧收拾了摊位,将剩余的话本包好,连忙回了家。 景王爷与大将军今日夜游街市也成了京中的一个美谈,有不少百姓都目睹了二人的真容,他们并肩而行,岁月静好。那街头卖话本的少女也不知所踪,不少前来买话本的姑娘,瞧她不见了,也不禁心生疑惑,以往她天天都在这里摆摊的呀?或许是有什么事给耽搁了罢。 第115章 想见 临近春节,朝中也并无大事,只是关于一些先前的琐事。丞相府那边也没什么动静,就好似一切都归于平静。 李公公在养心殿外不断徘徊,听着殿内不断传出少年的娇笑声,忍不住开始寻思皇上这新鲜劲儿怎么就还没过呢,各宫里的娘娘一直派人暗中打听皇上的动向,其实皇上也心知肚明,他也就没敢说,含糊着就过去了。 这样下去始终不是个事儿,原本太皇太后也不愿插手此事,可太皇太后又觉得会耽误了龙嗣,便让他提点一下皇上,可是,他敢么? 就在李公公有些发愁时,一抬头便对上了一双浅色的眸子,那人脸上还挂着一抹笑,说道,“皇上这会儿可是闲着?” 李公公一看来人是白景离,便心想皇上此时定是不愿见他,便叹道,“皇上这会儿怕是不得空,离少爷还是请回吧。” 白景离哦了一声也并没有露出什么失望的神色,只是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便改日再来罢。” 看着白景离转身,李公公就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皇上前一阵子不顺心,或许正是跟此人有关,大抵皇上也不是不愿见他…… 想到此处,李公公便笑着将他叫住,说道,“离少爷且慢,待老奴进去通报一番,问问皇上的意思罢。” 李公公拿着拂尘,战战兢兢地走进养心殿,往内里走去,正逢皇上与那西域少年在榻上,那少年衣衫半褪,看见李公公进来也毫不避讳。 皇帝看见他倒是露出了些不耐,问道,“怎么?” 李公公低着头,小声说道,“皇上,殿外离少爷来了,您看是见还是不见。” 皇帝想了想,便说道,“让他进来。” 得了皇上的令,李公公便出去禀告了。没过多久,白景离便走了进来,瞧见小皇帝不在前殿,便也想到了些什么,正在想要不要进去,却听小皇帝喊道,“怎么?还要朕请你进来?” 听他这么说,白景离也就不再犹豫,直接向殿中深处走去,绕过屏风,便瞧见那偌大的龙床上正坐着两人。这也是白景离第一次见到这传言中让六宫粉黛无颜色的西域少年,只见那少年衣衫半褪,还露出一截洁白的小腿,他身上满是一些暧昧的淤青,目光中还带着丝丝的魅惑。 也的确是个尤物,怪不得小皇帝这么喜欢,白景离这么想着。 那少年也有些惊讶,此人竟也是有着波斯血统,并且竟敢当着皇上的面如此毫不避讳地打量着他,目光中似也有一丝说不出的玩味。 “看来是我来的不是时候,打搅了皇上的好事。”白景离虽是这么说,但也是毫不客气地在一旁坐了下来。 皇帝轻哼一声,轻轻地将阿楠揽在怀中,说道,“知道就好。你瞧着朕这美人儿,如何?” 白景离眼看着那小美人儿顺势倒在皇帝怀中,唇间噙着一丝笑意,说道,“皇上看上的,必是绝色。” 他那漫不经心地语调和脸上那若有若无地笑意,却让皇帝心中升起一股无名火,本就是想做给他看,探探他的反应,却不想他却丝毫不在意,便有些不耐烦地将阿楠推开,阿楠也不知自己是何处惹了皇上不高兴,有些委屈地看着皇上。 皇帝也没搭理他,只是对白景离到,“怎么?终于想起你在朕这儿放了只猫了?” 正在熟睡的小黑猫似乎是听懂了有人提起了它,便打了个哈欠,睁开了眼,一看到白景离,便高兴地叫了几声。 白景离看见他,走近后捏着它后颈皮将它提了起来,眯起眼睛细细打量了一番,评价道,“原本瘦骨如柴的,不过半月未见,居然已经长胖了不少,真是资质不浅。” 皇帝看着他提着猫的模样,竟觉得有些有趣,说道,“它吃了就睡,睡醒了就吃,能不长肉么。” 白景离笑了笑,将手中委屈巴巴看着自己地小黑猫放了下来,说道,“本就是胖了,说你你还不乐意上了,看来皇上也是宠你宠的很。” 皇帝问他,“你来找朕,就是为了看猫?” 挠了挠小猫的下巴,小猫舒服的眯起了眼,白景离这才说道,“还有一事。” “哦?”皇帝来了兴致,说道,“你说说看。” 白景离收回了手,笑道,“我在波斯时就对大尧的春节有所耳闻,母妃也会在此时给我塞压岁包,这也是第一次在大尧过年,皇祖母说想与皇上与皇兄一起吃个年夜饭。” “就这样?”皇帝心中有些失望,这白景离难不成先前真就只是戏弄自己?那他的胆子也未免太大了些。 白景离看着小皇帝的神色,似笑非笑地说道,“还有一件私事。” 小皇帝已渐渐没了耐心,有些烦躁地说道,“有话就说。” 白景离脸上笑意更甚,“私事就是,我想见皇上了。” 听他这话,皇帝明显微微一怔,那一旁的阿楠也是一怔,他心思敏感,似乎是察觉到了眼前这个人跟皇上的关系不大一般,而皇上似乎也因他这一句话变得高兴了起来,顿时一股浓浓地妒意涌了上来,忍不住娇声问道,“皇上,他是谁呀。” 皇帝也并未理会他的不满,只是冷声道,“与你无关。” 阿楠更加委屈了,这半月来皇上从未用这种语气同他说过话,就忍不住多看了白景离一眼,只见那人却并未看他,心下就更咽不下这口气,便认为白景离就是故意来挑衅自己的,得想个法子查查此人究竟是谁,就连那后宫的娘娘都不曾让他受过这种委屈。 皇帝本想说些什么,但意识到此刻阿楠也在,只觉得他十分碍眼,便也是将想说的话给咽回去了。 白景离也没觉得尴尬,就这样在一旁坐着,他清楚的很,尴尬的并不是他,也注意到了那少年看向自己那充满怨恨的目光,只是当没看见罢了。 第116章 话本 傍晚时分,竟又是飘起了些小雪,不过瑞雪兆丰年,不少人也乐得落雪,也使得年更有年味儿来。 白景殊坐在书房,近些日子过得倒是风平浪静,或许是前几次吃了亏,丞相府那边暂时也不敢有什么动作。眼下户部已被彻底清洗,也算是让丞相府元气大损,若不出所料,此时王松必是急着想要拉拢其他朝臣。 那么下一步将从何入手?还需再做思量。 白景殊放下手中棋子,想起昨日与言慕玖一同在街上买来的那些话本还未来得及看,便随手从其中拿出一本来看。 话本上字迹倒是十分娟秀,不难看得出是出自一位女子之手,女子笔下的人物往往更加细腻,白景殊便细细品读起来,他竟发觉,这话本中所写的竟是两位男子的故事。 这边更勾起了白景殊的好奇来,仔细往下看去,便只觉得这书中人越发的熟悉起来,这……这写的怎么这么向他和言慕玖?殊不知他们二人之事已经成了民间姑娘们所津津乐道的。 白景殊只觉得越看越不对劲,有些事虽是杜撰出的,但有些事却的确是真事,那么这些事虽不是什么机密,但写此话本的姑娘是如何得知的?着实有些匪夷所思。 一边疑惑,一边也竟然将这本话本看完了。书中故事细腻,竟也与他二人性子相差无几,不过,也不知这些姑娘为何会对他与言慕玖如此感兴趣? 看完了这本,白景殊便拿起了另一本名为《风花赋》的话本来看,这本竟也是写的他们二人的故事,前一段白景殊还觉得写的挺有意思,但后来便越来越不对劲,竟……竟是…… 白景殊面色赤红地放下了话本,他真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为何如今的姑娘能写出这种话本来,大尧民风果真如此开放了?一时间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这时,白景殊也才想起先前他买话本时,那卖话本的姑娘的姑娘认出他们之后所露出的神色究竟是何意,除了欣喜之外那分明是心虚,白景殊有些哭笑不得。 正在此时,言慕玖推门而进,看着白景殊面色赤红地看着面前的话本,一时间有些心生好奇,“看什么呢?” 看到言慕玖进来,白景殊下意识的便想去掩藏那本话本,就像做了坏事被抓包了一般,有些心虚地说道,“没……没什么,在看昨日买的话本罢了。” 言慕玖看他目光闪躲一副心虚之状便更加好奇了,便说道,“是么?给我也瞧瞧?” “别...别了。”白景殊连忙将之收起,说道,“没什么好看的。” 白景殊越是不让看,言慕玖就越发想看,便趁他不留神,将他手中话本给抢了过去,白景殊眼看话本被他抢走,也知自己抢不回来,便扶着额头颇为无奈地坐着。 言慕玖似乎是看书中人有些熟悉,轻轻地咦了一声,看到之后的情节神色也是变幻莫测,随后化为一抹颇有深意的笑,将书上内容给看到了最后。 他也是明白白景殊为何会是这种神色了,虽然也想不到为何会有人写出这种话本来,但明显是话本上的内容更加的吸引他,看完后还忍不住夸赞道,“写话本的倒是个人精,这书中所述,竟与王爷那时相差无几。” 白景殊的头埋的更低了,但也忍不住反驳道,“本王分明没有那么……” 言慕玖带着一丝戏谑地笑,追问道,“王爷说自己没有那么什么?” 白景殊不做声了,真的不该让言慕玖看到这些话本!早知如此,也不该买来! 言慕玖看着面色带着红晕的白景殊,忍不住笑了起来,“我还以为王爷如今已经不如先前那般容易羞了,原来还是如此。” 白景殊有些头疼,他是真想不到这些东西竟会在民间流传,不过好在似乎并没有很多人对这话本都兴趣,都是一群年纪不大的小姑娘罢了。 言慕玖坐在他身侧,轻轻地揽着他,在含着笑意在白景殊耳边说道,“王爷想不想实践一番书中所写?” “……” 在言慕玖将话本抢走时,白景殊便料到了会是这种结果,虽然不意外,但还是感到有些难以言喻。 言慕玖捻起白景殊散在身后的发丝在手中把玩,低声道,“不过我可不想让旁人知道王爷那时候的神色……明日我便命人将这本话本尽数销毁。” 他这么一说,白景殊心中更加复杂起来,就在此时,言慕玖将他抱起便往床榻走去,又是一夜良宵。 待第二日醒来,言慕玖就在他身侧看着他,见白景殊醒来,便笑道,“如何,为夫信守承诺昨夜没让王爷累着罢?” 这倒确实,昨夜言慕玖的确未怎么折腾他,今日亦是感到精神大好。 白景殊起身,也未感到身上有什么不适,看了看窗外的白光,这才想起,今日已是大年三十儿,夜晚太皇太后还命人来说了祭祀之后要一起吃年夜饭。 白景殊看着言慕玖,说道,“阿玖可曾知道成婚第一年过年的规矩?” 言慕玖点了点头,笑着说道,“无非就是去给长辈磕个头,似乎还有压岁包拿,太皇太后一向出手阔绰,我岂不是要赚了?” 白景殊无奈地笑道,“说的好像在景王府亏待了你似的。” 二人不紧不慢的更衣起身,王府中的下人们此时正在忙碌,在景王府门前贴上了王爷亲手书写的对子。 白景殊看着全府上下都在忙着置办年货,只觉得今年,是他感到最有年味儿的一年。 言慕玖亦是如此,在他记忆中,最后一次过年,还是在他九岁那年,那时他虽身在异乡,但家人都在身侧,每逢除夕便会聚在一起,直到后来的灭门之灾…… 他看了看身旁正在看雪的白景殊,庆幸到,还好苍天也并未一直亏待于自己,此时他还有一生挚爱正在身侧,如此一来便也是足够了。 第117章 除夕 大年三十,若说这最忙碌的,还是皇宫,每年今日,历代皇帝与皇后都要在奉天殿前举行祭祀大典,向上天祈福,以保来年风调雨顺。 皇上继位以来,皇后之位一直空缺,祭祀之事向来是由贵妃娘娘代理,今年也不例外。 月桂宫中上下都忙作一团,贵妃的贴身宫女,正在位贵妃精心修饰着妆容,此妆不可太过浓烈,需恰到好处。织纺也送来了祭祀时所穿的衣物,乃是一条大红的广袖流仙裙,华贵的绸缎上用金线勾出一只振翅欲飞的金凤凰,又用孔雀尾作以装饰,上面还点缀着各式各样的宝石。 贵妃轻轻抚摸着那光滑绸缎上的那只凤凰,唇角露出一丝笑意。 那宫女见了,说道,“娘娘您看这礼服,完全是按照皇后的规格来做的,今年也是由您与皇上一同主持祭祀,说不定这皇后之位指日可待了。” 皇帝已许久未来过月桂宫,贵妃也多日不曾见过皇上,如今看着这留仙裙上的凤凰,忍不住想莫不是皇上在暗示什么?心中不住地窃喜。 虽宛嫔有了身孕,但皇上还不是这么久了都没去瞧过她,就凭她那宫女出身,最高也就是个嫔了。还有皇上近日宠幸的那个男宠,区区男宠更是不足挂齿,连个位分都不会有,待皇上腻了,还不是要来自己身边? 想到这儿,心情便极好,妆点完毕后,在铜镜前看着镜中那垂在两侧熠熠生辉的珠钗,又引来宫女们的一阵夸赞。 奉天殿前肃穆而威严,皇帝一身亮黄龙袍,胸前坠着朝珠,那一身鲜亮的衣,象征着大尧繁荣昌盛。 巨大的青铜鼎里焚着香,一旁摆放着祭祀用的祭品。文武百官站成两行,贵妃与皇帝从中间缓缓走上高台,点燃手中的香,对天地恭恭敬敬地三拜,将香放入青铜鼎中。 白景昔转过身,看着台下的文武大臣,写下“风调雨顺”四字。 待祭祀大典结束后,众臣也都散去,各自回府准备守岁。 白景殊一身绛纱袍,头戴一顶远游冠,腰间悬着一块价值连城的玉佩,整个人都颇为精神。 言慕玖也身穿一身朝服,来到白景殊身侧,二人便一道去了慈宁宫。 太皇太后已等候多时,看他们二人来,脸上也是露出了欣慰地笑。也不知是为何,与外界的喧闹相比,这慈宁宫真当是冷清的多了。 白景离也走了进来,看到白景殊,也是有些欣喜,便喊到,“皇兄,多日不见,可有想我?” 还没待白景殊开口,言慕玖便替他说道,“不想。” 太皇太后见他们这样,也是笑了起来,“哀家早就听人说,慕玖盯殊儿盯的紧,今日一见还真是。” 言慕玖颇为有礼的对太皇太后一笑,说道,“皇祖母说的是,景王爷如此招人,我自当看的紧些。” 白景殊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但也只是跟着笑了笑。 没过多久,老嬷嬷便进来说道,“太皇太后,宛嫔到了。” 一听宛嫔来了,太皇太后连忙道,“快,快让她进来,她如今挺着肚子,你们可得小心着点儿。” 宛嫔一踏入殿门,便看到了白景殊与言慕玖二人,她与这两人也许久未见,眼下只是对他们含笑点了点头。 他们两人再见到宛嫔,心中也是有些复杂,但更多的也是心存感激。 太皇太后笑眯眯地招呼她坐在自己身旁,拉着她的手一番嘘寒问暖,宛嫔也都一一作答。 到了最后,太皇太后叹道,“哀家听说,阿昔最近宠幸了一个男宠,还喜欢的不得了,让你受委屈了吧?待会儿哀家就替你说说他去。” 宛嫔连忙劝阻道,“太皇太后不必多虑,皇上也是图一时新鲜罢了。” 白景离在一旁听着,唇上带着不明意味的笑意。这一幕落入白景殊眼中,不过白景殊也只当没看到,他已决定不再插手他们二人之间的事。 没过多久,便听到殿外传来李公公那又尖又细的声音,皇帝大步从殿外走进,一看人也都来齐了。 他看了一眼腹部明显隆起的宛嫔,他也知自己已经数月未去见过宛嫔了,也的确有些不大合适,便象征性地问了几句,宛嫔也答一切安好。 太皇太后让众人落座,除了山珍海味,宫中的嬷嬷端上数碗热气腾腾地饺子来。 太皇太后道夹起一个饺子,叹道,“哀家本想叫个妃子来一起包饺子,宛嫔有身孕不方便,贵妃又与阿昔一道祭祀去了,实在不知是找谁好,阿昔你可得赶紧给哀家找个皇后来陪陪哀家。” 一听要让他立后,皇帝就有些头疼,说道,“皇祖母,朕倒是有位人选,不过您肯定不愿。” 太皇太后看着他,“你倒是说说看,哀家怎会不愿?” 皇帝没再说话了,太皇太后看他不做声,似乎想到了什么,一向和蔼的她竟然也有些薄怒,“阿昔你说的可别是那个男宠,真是胡闹,贵妃,宛嫔,个个都是好人选,你怎的偏偏看上那男宠?” 言慕玖一幅看戏的姿态看着白景离,白景离用眼神回应:不关我的事。 白景殊见状,打起了圆场,气氛也就缓和了不少。 太皇太后看着满桌的佳肴,说道,“哀家年纪大了,平日也只吃些清淡之食,这些都是为你们准备的,多吃一些。” 除了佳肴,还有必喝的屠苏酒,一杯下肚,便觉得腹中传来一阵暖意。也开始像寻常人家那样,唠起家常来。 皇帝的有意无意地看了白景离一眼,也正好撞上白景离正在看他的目光,也不知为何,竟觉得生出几分像是偷情的感觉来。 坐了一会儿,太皇太后见皇帝没有要走的意思,便提醒道,“阿昔是不是该去陪妃嫔们用年夜饭啦?” 皇帝这才想起还有这茬儿,只好有些不情不愿地起身,又看到白景离在笑。他是真的有些捉摸不透白景离。 第118章 守岁 皇帝走后不久,宛嫔便也告了退。白景殊看了看窗外,说道,“皇祖母,是不是该拜年了?” 太皇太后笑了笑,说道,“唉,转眼殊儿都这么大了,还是跟小时候一样,问哀家要压岁钱,羞不羞?” 一旁的老嬷嬷也忍不住掩嘴偷笑起来,景王爷小时候,也是如此。 白景殊倒是一点都不羞,“今年是我成亲第一年,自当是要与阿玖一同跟您拜年了。” 说着,便于言慕玖一同起身,跪在太皇太后身前,叩了个头。 “愿皇祖母身体安康,寿比南山。” 太皇太后笑吟吟地取出两个锦囊递给了他们二人,白景殊也毫不客气的接过。 这看的白景离有些心痒,忍不住问道,“皇祖母,有我的份吗?” 众人都是被他逗笑了,太皇太后道,“你这机灵鬼,怎么能少的了你的。” 白景离也学些他们二人那样,跪在地上一拜,说了句吉祥话。这一拜,也算是认祖归宗了。 接过太皇太后递来的锦囊,白景离脸上笑意更甚,除了他的母妃,这是第一次收到压岁钱。 看着他们,太皇太后也是打心眼儿里的高兴,只是阿昔还是有些不让人省心,本想说教他的话,也终究是没说出口,那么大的人了,也是一国之主,办事也自是知分寸的。 太皇太后还是将目光放在白景离身上,说道,“景离啊,要不要皇祖母给你物色个好姑娘,也该成家了,你看看你皇兄,你不眼红?” 提及此事,白景殊也想看看他该如何应对,只听白景离道,“多谢皇祖母操心,不过孙儿心中已经有了人选,只是尚未取得芳心。” 听他这么说,白景殊与言慕玖对视一眼,目光中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哦?”太皇太后来了兴致,“快与皇祖母说说到底是哪家千金小姐眼光这么高,竟然连你都未能拿下?” 白景离只是笑笑,说道,“尚且还不能告诉您,不过将来您一定会知道的。” 太皇太后笑的开怀,“行啊你们,有事儿都会瞒着哀家了,罢了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哀家也不多问,只要你瞧着喜欢就行。” 宫外落雪,回府的路上马车格外地慢,待会儿还要守岁,二人都是精神的很,一路上言慕玖跟白景殊提起皇上与白景离之事,都是觉得这两个人挺有趣,但无论怎么看,如今都是白景离更胜一筹。 原本白景殊还担心他回吃亏,如今看来,他倒是让阿昔处处吃瘪,能让皇上如此,也这真的是有些本事了。 回到了府中,也正热闹着。离子时大抵还有半个时辰,闲来无事二人便坐在前殿交谈,面前桌上还放着一些新鲜的果子和精致的糕点。 说着说着,言慕玖便又提起《风花赋》之事,听到这个,白景殊脸色一变,但听言慕玖说,已经将此书悉数销毁。 据他手下的官兵所说,查到百姓家中有此书说要销毁时,姑娘们脸上都还有颇为可惜的神色。 白景殊忍不住说道,“为何姑娘们会对此深感兴趣?” 言慕玖也很纳闷儿,不过还是说道,“我以为,这或许与府中的丫鬟们有关。” 毕竟言慕玖已不止一次地听到侍女们暗地里兴高采烈地提起他们。 “罢了。”白景殊轻叹一声,“她们喜欢,就让她们喜欢着去吧。” 眼看快要到了时候,言慕玖牵起白景殊的手,往殿外走去。外面有些冷,言慕玖便吩咐下人去把披风取来,将白景殊裹了起来。 没过一会儿,远处皇宫中子夜的钟声响起,低沉且悠扬,与此同时,爆竹声接连而至,景王府的下人们,也在府中燃放起了爆竹。 天上亮光一闪,巨大的烟火绽开,映照着京城宛如白昼。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此乃新的一年。 言慕玖握着白景殊的手,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可惜周围太过喧嚣,白景殊也未听清他究竟说了些什么。 待周围的爆竹声逐渐平息,白景殊才感到困意上涌,便与言慕玖一同回了寝殿。 皇宫中,白景昔站在养心殿外,屏退了众人,独自一人看着不远处绽开的烟火,心中有些寂寥。 自昨日他便让阿楠搬出了养心殿,阿楠大惊失色地问他是不是哪里惹了皇上不高兴,白景昔最烦的便是这种把自己当回事儿的,一个面首,能受到这么多恩宠,已经是几世修来的福分了。 或许是恃宠而骄,那日他为了气白景离,问他想不想要个名分,就连后妃都不敢说敢,一个男宠居然还痴心妄想,果真是不懂规矩。 正当白景昔看着烟火发怔时,猛然发觉有人站在了自己身边,他一回头看到的便是白景离那蔚蓝的双眸。 皇帝一惊,问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白景离轻轻笑道,“我轻功不错,路过养心殿,看到皇上独自一人在这儿,便想来陪陪皇上。” “是么。”皇帝也轻轻笑了笑,“你就没什么想对朕说的?” 白景离反问道,“皇上有什么想对我说的么?” “有。” 皇帝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朕要你,老老实实待在朕的身边,你可能做到?” 白景离叹了口气,“既然是皇上的命令,我自当尽力而为。” 小皇帝轻哼了一声,“朕把他赶走了,你可满意?” 白景离当做不知道地问道,“谁?” 小皇帝知他明知故问,还是眯了眯眼说道,“那个男宠。” “噢……” 白景离恍然大悟,“皇上前几日不还宠他的紧,引得六宫的娘娘都吃了味。” “那你呢?”皇帝问他。 白景离笑了笑,坦然道,“我么?并不曾。” 皇帝脸色变了变,“你——” “因为我根本未把他看在眼里。”白景离的目光中有些轻蔑。 本就是如此,一个区区男宠,又有何可入眼的?后宫如此多的妃嫔他都不曾有过什么波澜。 第119章 大年初一 小皇帝索性不再问了,他深知再问下去只会把自己气着,白景离这人大抵也就是这么没心没肺的,不能与他一般见识。 又是一枚流火升空,在空中绽放出五光十色的烟火,一片喧嚣之中,皇帝感到,身边的人轻轻的握住了他的手,那手上传来的温度格外灼热。白景离却是若无其事地含笑看着天边的烟火。 但皇帝只觉得,这一瞬,天地都失了颜色,唯独白景离有色彩。 二人相互推搡着进了养心殿,一脚合上殿门,白景离便低头吻上了他,小皇帝也毫不示弱地勾上了他的脖子,用力地回吻着他,殿内本就温暖如春,这一瞬更是点燃了二人。 他们疯狂地亲吻,就连白景离的眼中也闪现出一丝隐忍,感到小皇帝在扒他的衣服,白景离忍不住笑了出来,“皇上,别急啊。” 小皇帝的鲜红的唇上有一丝水润,还微微喘着粗气,看着白景离眼中也少见的有一簇跃动的火焰,当下心中也是感到一阵快意。二人相互撕扯着衣物,一路磕磕绊绊地滚到了龙榻上。 皇帝在白景离身上,双眼有些迷离地看着他,“让朕好好疼疼你。” 白景离眉梢微挑,声音有些嘶哑地在皇帝耳边低声道,“陛下,好像弄错了什么吧……” 说着便将小皇帝翻身压在身下,尽情地亲吻着。 一旁窝着的小黑猫看着龙榻上的二人,细细地叫了一声,便继续趴着睡着了。 这一下让小皇帝有些猝不及防,怒吼道,“混……混账!反了你了!给朕滚下去!嗯……唔,你...轻点儿!朕可是皇上!” 白景离舔了舔唇角,目光灼灼地看着身下的人,轻轻抚摸着他的脸,哑声道,“皇上,可得小声点儿。” 一夜烛光摇曳,龙床红帐内春意无限。 按照历朝历代的规矩,大年初一到初七,乃是休沐期,不必上朝,故今日也无人敢来打搅皇上。 皇帝醒来之时已是日上三竿,偌大的龙床上也只剩他一人,白景离早就不知所踪。回想起昨夜之事,皇帝咬着牙,只想弄死白景离,竟然,竟然…… 总之此事日后必要加倍讨回来,就这么想着,白景昔起身,只觉得浑身宛如散架,身下某处还传来钝痛。他从小就没受过这种委屈! 最令人气恼的是那罪魁祸首居然还不见了,真是想发火都不知道气往哪儿撒。 此时龙榻上还满是情欲气息,不过昨夜,竟然还鬼使神差地觉得很畅快,不同于跟妃子们在一起的滋味。 皇帝喊来李公公,待将一切打点妥当后才去见了前来拜年的各位妃子。李公公狐疑地看了一眼皇上脖颈出并不起眼的痕迹,忍不住想到,自己竟然不知昨日皇上换唤了谁来伺候,胆子竟然也这么大。 殿外白雪皑皑,一夜之间又是一片天地素白,将子夜里那火红的爆竹残骸都掩埋在了白雪之下。 一年中京中最繁华之地风月楼,此时也是冷清下来。妈妈靠着门也不嫌冷地摇着一把扇子,打着瞌睡看着街上来来往往地行人。 今日也无需拜年,白景殊也并未起的太早,只是一睁眼,便看到窗外的一抹素白,待侍女为他整理好了衣物,便听她说,“王爷,方才秀阳县主来了,说是要跟您拜年,但将军下令将她打发走了。” 白景殊点了点头,他也知晓先前言慕玖与秀阳只是做戏给他看罢了,待言慕玖知道了那些事儿后,虽说了不会怪罪秀阳,但心中也难免会有厌恶。 可如今,白景殊最放不下心的,也正是秀阳,或许是念儿时旧情,或许是心怀愧疚,亦或是二者皆有,他始终是对秀阳狠不下心来。 今日是大年初一,也许久未去拜访过诰命夫人了,只是不知她是否愿意见自己。,还是命下人准备一份厚礼赠送去,只当是拜了年罢。 天寒地冻,就连京城内的河面上也结上一层厚厚的冰,冰面上的画舫游船也被冻结在原处,檐角上落满白雪。 秀阳独自一人走在喧嚣的闹市街头,如青葱般的手指被冻的通红她也浑然不知,心中只有浓浓地恨意,也不知究竟是谁跟言慕玖说了什么,如今言慕玖是铁了心不让她见白景殊了。 其实她也不知自己为何相见他,大抵是心中那难以了却的妄念,总想找个机会再见一见白景殊。 年幼时的大年初一,娘亲每逢此时便会进宫去拜访皇后娘娘,她也能拿到皇后娘娘给的压岁包,然后同白景殊一起出宫玩耍。 天又落雪,秀阳撑起一把纸伞,看着远处河面的画舫有些踟躇,有忍不住自嘲地一笑,自己乃是名动四方的京城第一美人,前来求亲的男人不计其数,又为何会受到这等委屈?一切都怪白景殊!她原本不是这样的,原本分明可以过的很好的,但此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阖家欢乐,而自己府上却冷冷清清。 握着伞的手越发的缩紧,恨意涌上心头,凭什么他白景殊能活的如此自在,自己却在此时黯然伤神?一定要让他尝尝,自己所体会过的痛楚。 自从皖州之事后,朝中原本对景王爷嗤之以鼻的朝臣,也发觉景王爷似乎并非如先前传闻中所说那般,况且忠孝两全的大将军也能对景王爷如此深情,也说明或许传闻有误。便见有机会,便想缓和一番关系。 这正巧赶上过年,各府的马车也陆陆续续的往景王府门前停靠,一箱箱的赠礼,也一股脑儿的往府里抬。 对于朝臣门的拉拢,白景殊只是报以一笑,也未表明态度,这却更让人觉得景王爷有些高深莫测起来,越是如此,前来拜访的人便越多。 府中下人正在打点这府中堆放的赠礼时,白景殊无意间瞧见了孙知途的名字,他倒是快要把这位孙将军给忘了,或许,是时候让他进京了。 第120章 桐雨 数月前的江南小镇上,正是秋雨连绵,更为这烟水朦胧的小镇增添了几分诗意。 一位素衣女子一手执伞,一手挎着个果篮,里面装的满满的刚摘下的橙子,沾了些雨水,更显得新鲜喜人。她缓缓地走在雨中,想要去集市上将这些果子给卖了,好给她在病中的公公买些好的,补补身子。 一旁的人瞧见她,低声对身边的人说道,“哎,瞧见那小娘子没?听说啊,她几年前嫁给了个书生,后来那书生进京赶考去了,就再也没回来,如今她公公病了,她把全部身家都卖了给她公公看病。” 那人一听,忍不住说道,“怪可怜的,那书生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儿吧,要不然怎么会留下这么貌美如花的一个小媳妇儿不回来?” 他身边的人摊了摊手,“谁知道呢,后来不少人都劝她干脆改嫁得了,她也不肯,倒是个痴情人,你看她那伞,那么破破烂烂的,就因为是那书生送的,她就宝贝的跟什么似的。” 说道最后,都唏嘘不已。 集市上,那卖菜的大婶,看见那姑娘提着果篮过来,笑眯眯的跟她打了个招呼,“桐雨啊,今天来这么早啊。” 那女子对她也是笑了笑,“李婶儿您这不也挺早,我呀要赶紧把这果子卖完了,还要回去给公公做饭呢。” “真孝顺啊。”李婶儿笑着,又叹道,“可惜我那儿子就没福气娶到一个像你这样好的姑娘。” 桐雨将手中的果篮放下,此时天色还尚早,小镇上的人并不多,过了一会儿才有了些人气儿。 小镇上的不少人都认识她,也都知道她的家世,不少人来买她的果子,都是出于一丝怜悯,不过她家的果子到的确是甜得很。 李婶儿看着她脸上的憔悴,忍不住说道,“桐雨啊,你看这若玉都去了那么多年了,这前几年还跟你通个信儿,如今连个信儿都没了,要不你也别在等了,咱这儿多得是大好儿郎,你也不愁再嫁,何必受这委屈呢?” 桐雨却摇了摇头,柔声说道,“不了李婶儿,王郎对我情真意切,我们相识多年,他满腹才情,自当是不该在这里,京城才该是他大展身手的地方,大抵他只是有事耽搁了,我深信他会风风光光的回来接我的。况且如今公公重病在身,我也不能弃之不顾。” 李婶儿深知她一向如此执拗,也不再提,只是打心眼儿里心疼这姑娘。 待将果子卖完,桐雨便去一旁的铺子里买了只烧鸡。她公公病重之后,便一直念叨着这家铺子的烧鸡,今日也算是终于可以如愿了。 待回到家中,桐雨取了些柴火,想准备几个菜来。 “爹,今日我买了您一直念叨的烧鸡。” 无人应答。 “爹?” 依旧是无人应答。 桐雨有些慌乱,也顾不得刚添上的柴火,连忙跑进屋内,一位瘦骨嶙峋的老翁正一动不动地躺在简陋的床榻上。 桐雨走进他,伸手探了探老翁的鼻息,惊得猛地缩回了手,她有些不敢置信的去叫来了村里的大夫,那大夫来了一看,也是连连摇头,“姑娘节哀,这是在是回天乏力了,早些葬了吧。” 村里人都知道桐雨的公公走了,有不少热心的来帮忙把后事给处理了。桐雨只是怔怔地站在那简陋的石碑旁。 数月之前,她便给王郎寄去书信,告知他爹爹病重了,望他早日归来,可却到如今都未收到回信。雨打湿了她的发丝,顺着清瘦的脸庞划下。 数日之后,有位衣着不凡地男子来到了她的家中,告知了她王若玉并非有事不得归,而是中了状元却看上了别家的千金小姐不肯归。 桐雨有些不可置信,那男子便说要带她去京城一探究竟,桐雨咬牙思量片刻,她认为这名男子谈吐不俗不像是什么歹人,便同意了此事。 来到京中一看,果然是如此,她多次去状元府上哭诉,王郎也都不肯见她,还与旁人道她就是个疯子,桐雨顿时心如死灰。 后来之事不提也罢,白景殊始终也对这位女子心怀愧疚。他一早派人调查王若玉时,便注意到了她,并将她引来京城。 一切都只是他的计划罢了,却不料会将这无辜的女子给害死。 白景殊自嘲般的一笑,或许是近来太过安逸,又开始变得多愁善感起来。自顾自地斟上一杯淡酒饮下,也不知究竟是清醒还是沉醉。 听到动静,白景殊有些不耐地说道,“本王不是说过不要……阿玖?是你啊。” 言慕玖听下人说王爷独自将自己关在房中便过来看看,也没料到会看到独自饮酒有些微醺地白景殊。 他微微蹙眉,过来将他扶起,语气有些严肃地问道,“大过年的,你这是怎么了?” 白景殊看着他笑了笑,也没有回避,而是说道,“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我或许并不是你想象中那般无辜,我也害过很多人。” 听他这么说,言慕玖眉峰更加紧蹙,眼看他又要饮下一杯,被直接将他手中杯盏夺过。 白景殊有些怅然若失地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手心,也没做声。 言慕玖见他这副模样,有些于心不忍,索性坐了下来,将杯盏还给他,自己也盛上一杯酒,对他一举杯,“你要想喝,我便陪你,你有心事,大可以与我讲。” 类似的话,言慕玖先前也说过,可此事白景殊却不想于他说,若是说了,言慕玖会不会认为他心狠?若是自己没有他认为的那般好,言慕玖会不会又想从前那样?说到底不过是在患得患失罢了。 言慕玖见他沉默不语,便将一杯酒饮下,此酒并非烈酒,入口微甜,后才觉得一股辛辣涌上心头。 不只是桐雨,还有很多人,这场尔虞我诈中,所连累到的人太多了。就算如此,白景殊也不能后悔,他也并不后悔当初的决定,只是心怀愧疚罢了。 第121章 两分 二人也并未喝很多,白景殊也知道言慕玖的酒量并不算好,心绪也平缓了下来,大过年的,如此喜庆的日子着实没必要自寻烦恼。 白景殊指尖轻点桌面,随后端起一杯敬言慕玖,说道,“是我多虑了,这么好的日子,只当小酌一杯怡情了。” 言慕玖也端起酒杯,二人一同将杯中酒饮尽。 “阿玖可还记得孙知途?” 言慕玖正在看着白景殊略带醉意的眸,听到这个名字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想了一会儿才说道,“怎会不记得,当初在皖州,你还挺看重他的。” 白景殊垂下眼,点了点头,“过完年,便让他进京来,交于你麾下,如何?” 听着他所说,言慕玖回应道,“孙将军为人正直,又有多年领兵阅历,若是到了铁骑营,也必将是如虎添翼。” 白景殊心里也是这么个想法,如今朝中局势看似复杂,实则也只有两分,一是丞相与西北统帅以及西岭王之流,二来便是自己与言慕玖,刑部众人又与言慕玖交好,如今只有大理寺态度不大明确。 不过大理寺卿此人似乎一向秉公办事,并不参与朝中斗争,也倒是个有意思的人。 关于先前之事,桐雨的死的确是个意外,白景殊虽知王若玉大抵会有这种想法,但着实料不到他真能痛下杀手。不过后来在刑部天牢中,王若玉也说过并非无愧,并自缢于天牢,只愿在九泉之下,他能真心真意地对桐雨与他的老父亲忏悔。 如今西北统帅与言慕玖手中各有兵权,这二人又有血海深仇,言慕玖也必不会咽下这口气,只是如今也不确定该从何处入手。 西岭王被一道圣令困在蜀地难回,这蜀道不出一年两载的,也做不出什么名堂来,而这一两年,也足够阿昔羽翼丰满,待到那时,即便是他想回京,也不足为惧。 原本王松便是料定了白景殊不会将当年真相告知言慕玖,二人一直处于对立,他也乐见其成。不过如今,就连王松也没料到二人竟然冰释前嫌,整日如胶似漆地黏在一起。 眼下王松没了户部,在朝中也算是孤助无援,西岭王被困在蜀地不得归,而西北统帅也常年在边疆镇守,没有皇命也不得擅自回京,算来算去,也只有一位贵妃在宫中。 所以近几日才会如此消停,但白景殊心知王松心有不甘,从会铤而走险命人刺杀自己便能看得出,王松也是有些慌了阵脚的。 言慕玖看着白景殊若有所思,只是轻声道,“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将是你手中的剑。” 蓦然听到言慕玖如此一言,白景殊不禁晃了晃神,言慕玖的情话总能如此的出其不意。但白景殊很受用。 言慕玖也并非不知此时朝中状况,只是他原本并无心参与这些明争暗斗,但白景殊置身其中无法脱身,那么自己也理应下来陪他。 先前言慕玖根本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如此死心塌地的爱上一个男人,并且是原本将之视为宿敌的男人。 他一直以为,自己最好的结局便是能手刃仇人之后战死沙场,但也许会娶一位普通的姑娘,与她生几个孩子,共度余生。直到那大抵是一年前的一道荒唐至极的皇令,将他的余生彻底搅乱。 入赘在自己仇人手中,是何等大的屈辱,他又怎能甘心?当初他只愿能设法杀了白景殊。 但之后,每每在午夜梦回中,看到白景殊坠下虎啸崖的身影,又难免会心有余悸,若是白景殊那时真的死了,自己也将无言活在着世间。 一个背负起所有罪孽,也想要保护他的人,即便是被猜忌,被报复,也不曾离开的人,这叫他如何能不心动?又如何能负他深情?或许爱上白景殊原比他想象中要早的多。 如今他也到开始庆幸起来,他拥有了这世间最美好的人,若是他真的满身罪孽,自己也愿与他一同承受骂名。 他知白景殊心有城府,但总归也是为了自己。他早就听闻,虽景王爷与皇上是亲兄弟,但在皇后死后二人似乎有了些分歧,关系算不得好,但如今都盛传景王府就是皇帝的看门狗。 这其中的关系,言慕玖也知道一二,皇上虽是拿自己威胁白景殊,但他二人之间毕竟血浓于水,自己只是其中一个因素罢了。 言慕玖也微微有些醉意涌上心头,但此醉却是恰到好处,脑中也是一片清明。 白景殊似乎是困意上涌,眼睛也有些睁不动了,但还是强打精神,与言慕玖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这话,直到后来言慕玖实在看不下去,便把他抱到榻上安顿好,自己也躺在他身侧安静地看着。 白景殊面色有些疲惫,言慕玖知他是这些年为朝中之事太过操劳所致,以至于他还经常的在梦中紧紧的拽住自己,似乎是做了什么不好的梦。 每到那时,言慕玖也会升起一种无力感,白景殊对自己如此了解,他却不知白景殊的过去是如何的,为何会成为今日这般,他都不得而知。 他也想要了解白景殊的过去,或许白景殊并非他想象中那般,是个自小衣食无忧的王爷。 梦中的白景殊紧紧的抓着他的衣角,言慕玖也就任由他抓了去,或许是他感受到了什么,原本微微蹙起的眉,也就慢慢展开,气息也变得平稳。 往事作古,虽有旧事不能忘却,但不能一直沉溺与过去之中,世事如棋局,当落子无悔,既然迈出了那一步,便已是覆水难收,悔恨无意,不如多想想该如何补救。 白景殊的睡相十分规矩,也极少会翻动,只有偶尔会有一声梦中的呓语,似乎都是与往事有关。看着他的睡颜,言慕玖便也在他身侧合衣睡去。 二人的气息缠绕一处,言慕玖似乎也梦见了自己儿时与白景殊初次相遇时的情景,那时的白景殊笑容分外明媚。 第122章 初七 瑞雪满院,却有腊梅林寒独自开,在此一年的开端,更富有一丝生机。 一只圆滚滚的黑猫在御花园中玩耍,后面跟了一众宫女太监,生怕皇上的宝贝猫儿出个什么闪失。 那名叫阿楠的少年,果然不出所料的没几天便被陛下抛在脑后,未得宠幸了。 可皇上依旧未来过后宫留宿,这不免又引得嫔妃们的着急,也不知皇上近日是怎的了,突然如此清心寡欲。 贵妃在远处看着原本是自己养的那只猫儿干瞪眼,心中滋味难以言喻。她知道皇上一向不喜这些小东西的,也不知究竟是为何。 父亲说让她在皇宫中盯紧宫中动向,如今皇上连见她都不愿见,自己找上门儿,也被挡了回去,这还如何盯?如今真当是越发摸不准皇上的性子了。 若说这源头,还是那从西域来的男宠,听说他最近也不得意了,不少妃嫔心中早就憋了一口气,如今便想向他讨回来。 齐嫔领着一众宫女来到那院子,看来皇上还是待他不错,这儿倒是瞧着还有模有样的。 这会儿娇气的少年正在对下人发着脾气,他至今也不明白,陛下原本对他那么好,怎的见过那个男人之后,便如此冷落自己,虽说在这儿也有人好生伺候着,但哪儿有在养心殿中风光,就连后宫独大的贵妃也敬他三分。 那些小宫女也知这位小公子的事儿,眼下被他责骂也不敢吱声,只能垂着头悄悄地抹着眼泪。 “哟哟哟,阿楠妹……弟弟好大的火气呀,瞧把这小宫女给吓的。” 齐嫔与他年纪相仿,一进门便看到了这一幕,心知他盛宠一时忽遭冷落心中必有有怨气,只觉得越发舒畅起来。 阿楠听到这声音,浅色的双瞳中划过一丝怒气,他就知道会有妃嫔来看他的笑话! 他自小便养尊处优,虽是被人送来了大尧,但原本皇上对他也是说一不二,如今居然这些女人也想骑到自己头上。 “你是谁啊。”阿楠的目光中满是不屑。 齐嫔一听他居然如此嚣张的问自己是谁,顿时气不打一出来,扬起手便是一耳光落在他的脸上,怒道,“区区一个连位分都没有的男宠,还敢这样对本宫说话,今日本宫便教教你何为规矩!” 阿楠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出了皇上偶然出于某些癖好会打他之外,还没有人敢这么对他,但眼下又只能咬牙忍下。 养心殿中皇帝正在看着那越来越胖的小黑猫吃食儿,却听李公公来报说是阿楠要见自己。 果然还是小孩子年纪太小耐不住性子,也不知他已经受过极大的恩宠了。 皇帝也索性不见,让李公公将他打发走了。李公公此时也有些看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他知道皇上这是厌了旧,而那新则是…… 自从那日之后,皇上便与离少爷之间有些不清不楚的,想起之前皇上的喜怒无常,大抵也是与这离少爷有关系的,可这二人乃是表兄弟……不过他一个奴才自然也是不敢说什么的。 离少爷看似比皇上更加难以琢磨,皇上便用这西域送来的男宠试探白景离的反应,没想到还真成了。 此事事关重大,他也不敢乱嚼舌根。 天色放晴,转眼已是初七,皇帝赐群臣彩缕人胜,又登高大宴群臣。 眼看着年要过去,清闲不得了,群臣虽面上带笑,但内心却苦涩,不过好在此乃太平盛世,也并无多少政务。 皇上虽坐在最高处,却时不时地往下瞥一眼,看着白景离的位置,白景离也不加掩饰地看着他,对他一笑。 看着这两人越发毫无顾忌的眉来眼去,白景殊轻咳一声,言慕玖以为他受了凉,贴心地为他披上了御寒的披风。 这么看来,阿昔与景离似乎也就没隔着那层窗户纸了。 这一阵子难得清闲,言慕玖便教了白景殊练剑,白景殊本只是想学个一招半式也就那样,毕竟他实在也没有什么练武的天赋,可言慕玖却执着于让他学精,后来白景殊才知,他是对先前府中闹刺客之事心有余悸。 见他如此,白景殊也便不说什么,一招一式地认真练了起来。若是不好好学有长进,摇光落在自己手中也算是白费了。 经过几日,虽不是什么突飞猛进,但也算是茅塞顿开,这才意识到自己先前的,真的不过是花拳绣腿罢了。不得不承认,言慕玖在武学上有极高的造诣。 新上任的户部尚书,起身对着众臣举杯,说起蜀道之事。 蜀地地形险恶,多年不与外界往来,中原地带也盛传着或许苗疆巫蛊之事的传说,说那苗疆人善养蛊虫,可杀人于无形,且个个性情暴戾。也有盛传关于湘西赶尸之事,总之将蜀地说的一个比一个还要邪乎。有此传说之后,便更无人敢踏足蜀地。 原本皇帝登基,将二皇子立为西岭王,将之调往蜀地,不少人都看出皇帝对西岭王有所忌惮。 不过也有人认为,此事不过是传言罢了,即便真有巫蛊和赶尸之术可以杀人于无形,那苗人怎会甘心隐居苗疆?天下不早就乱了套了。 兴修蜀道工程极大,但朝中也是下了本,必将此事做成,户部尚书便将国库出资一一与皇上禀告。 王丞相坐在皇帝之下,与白景殊正处面对面,原本整个户部都归他掌管,而如今已失去控制,白景殊此举乃是令他元气大伤。 如今朝中位列三公之上的唯有景王爷与大将军,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二人一个诡计多端,另一个手握重兵,如今这二人联手更是极难对付。 难不成,这朝廷还真要变了动向?王松握着杯盏的手越来越紧。此时西岭王被困蜀地,西北统帅远在边疆,若是此时白景殊想要动他,也不是没有可能。 王松冷哼一声,他可是两朝宰相,怎会令这些小辈肆意摆布了去? 第123章 极尽奢华 宴请王孙贵族之席自是极尽奢华,先帝在位时最忌破张浪费,仪式也一切从简,新帝登基之后到是对此放宽,有人得益,也有老臣颇有微言。白景殊也曾提点过,这才稍有收敛。 快要到了散席之时,有位宫女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李公公看她冒冒失失地一点规矩都没有便命人将她拦下,走上前去,训斥道,“你是哪个宫的?怎的这般没规矩?没见皇上正忙着?” 那宫女神色从从,看起来似乎是要急哭了,泪水含在眼里打转,颤声道,“李公公,请您让奴婢去见皇上,奴婢有要事要报。” 看她这么急,说不定还真有什么大事,李公公也不敢怠慢,放缓了声音,“你别急,且先跟我说说,是出了什么事儿啊?” 那宫女咬了咬牙,说道,“宛嫔……宛嫔娘娘出事了,娘娘今日突然腹痛,本以为是这几天吃了什么东西,可过了一会儿娘娘竟然昏过去了,请了太医来看,太医说,说娘娘可能有小产的风险……” “你说什么?”李公公也是吃了一惊,事关龙嗣件件都是大事,更何况皇上登基以来,也就宛嫔肚子里这么一个,好端端的,怎会小产呢? 李公公神色也是一变,也知此事耽误不得,便对宫女说,“你在这儿等着,我这就进去通报皇上,此事你可不许乱说!” “奴婢知道分寸的。”宫女擦了擦眼角的泪痕。 事关重大,若是此事知道的人多了难免会有别有用心,故不可声张。 皇帝正与台下的白景离眉来眼去时,却看见李公公满脸焦急地走了过来,挡住了他的视线,一时间也有些不悦,“你急什么急?” 李公公也顾不得皇上训斥,俯身在皇上耳边低语了几句,皇帝脸色登时一变。 白景殊也注意到了,略加思索地放下了手中茶盏,只见皇帝对他使了个眼色,便故作镇定的走了出去。 言慕玖也心知似是出事了,便对白景殊道,“你去罢。” 白景殊点了点头,看着皇上走远,白景殊才缓缓地站起了身,亦是走了出去。 白景离看着这两人先后离席,也知定是出了什么变故,心中不免起了疑,正想起身,却被言慕玖叫住,“先别急着去。” 白景离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知言慕玖的意思是防着王松那只老狐狸,这便将心中好奇按捺了下来,坐回了远处。 寒风刺骨,李公公正在一旁等他,看到白景殊走近,便对白景殊躬了躬身,说道,“王爷,宛清宫出事儿了,皇上已经先行过去了。” 听到李公公说到宛清宫,白景殊神色微变,已料到了阿昔如此之急究竟是所谓何事,便问李公公道,“此事可有旁人知道?” 李公公连忙道,“奴才知道此事牵扯太多,便让那些小宫女不要声张,大抵也只有太医院知道了。” 白景殊点了点头,也不墨迹,直接上了马车,往宛清宫赶去。 此时的宛清宫,上下乱做一团,出了这么大的事儿,玉儿已经去禀告皇上了,只怕她们也是难辞其咎,也只能盼着娘娘和皇子平安无事。 小太监又尖又细地声音响起,“皇上驾到!” 一听皇上来了,宛清宫中侍女连忙跪在了地上,皇上一进门,便快步往内里走去,殿内一股浓浓地药味儿扑鼻,宛嫔脸色发白地躺在榻上,一旁的太医也是忙出了一头的汗。 一看皇上来了,太医连忙起身,“老臣,参见皇上。” “宛嫔怎么样?”皇帝冷声问道。 太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显然还是有些心有余悸,颤声说道,“方才娘娘情况危急,臣尽力将情况暂且稳住了,只是这腹中龙嗣仍是有些危险。” 话音刚落,便听到殿外宫女齐声喊道,“参见景王爷。” 白景殊迈进宛清宫,嗅着殿内的药味儿,看着榻上昏迷着的宛嫔,虽在路上已经料到最坏的结果,但此时仍是一惊。 皇帝坐在床榻旁,看着宛嫔苍白的脸色蹙起了眉,问太医道,“可有查出是何缘由?” 太医躬着身子答道,“回皇上,依老臣来看,宛嫔娘娘此症状像是中毒。” 皇帝蹙着眉看了一眼白景殊,问道,“皇兄如何看待此事?” 白景殊一手环在胸前,一手轻轻托着下颌,垂着眼想了一阵,说道,“不妨先将宛清宫中所有人喊来问话。” 皇帝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李公公,李公公得了令,便去将宛清宫中所有宫女都喊了过来。 白景昔坐在前殿,示意小李子问话。李公公看了一眼那有些眼熟的宫女,问道,“你叫玉儿是吧?近几日宛嫔娘娘可有吃些什么?” 玉儿的眼角泛着红,显然是大哭了一场,颤声答道,“回公公,娘娘有孕以来,奴婢们都十分小心,从未让娘娘吃过外食,就连其他宫的娘娘送来的东西,我们也是都验了无毒才敢收着的。” “那不妨让太医去膳房看看,看能不能看出端倪。”坐在一旁的白景殊说道。 太医看了一眼皇上,白景昔也点了点头,这才由宫女带着去了膳房。 没过多久,张太医便回来了,面上也带着些无奈。 白景昔迫不及待地问他,“如何?” 张太医叹了口气,跪在地上说道,“回皇上,臣仔细查了查膳房的东西,都是些普通的食材,并无毒。” 似乎一下子有些无处入手,既然和食材无关,那便去查查宛嫔平日里用的东西。可这一趟忙活下来,仍是一无所获。 白景殊端着一杯热茶,也在思索此事,他知后宫险恶,首先便想到了是否是有其他妃嫔想加害于宛嫔,可这一趟盘问下来,也是一无所获。不过眼下,最首要之事便是一定要保住宛嫔腹中龙嗣,然就连太医院最德高望重的张太医也说并无多大把握,一时间又有些难办。 一直沉默地白景昔终于开了口,吩咐道,“去把叶令风给朕叫去养心殿。” 第124章 叶令风 叶令风乃是当朝大理寺卿,年仅二十有五,为人刚正不阿,断案行风果断,自上任以来,平反过不少冤假错案。平日里也沉默寡言不多于其他朝臣走动,一度令丞相也有些忌惮。 宛嫔之事虽是属后宫私事,但事关龙嗣,也就不得不交由大理寺来查个明白。 叶令风此人,白景殊也在王若玉之事中与其打过交道,但他似乎也颇为看不上自己,白景殊也并无在意。 半个时辰之后,便有一人一袭黑衣走了进来,身上还带着一身寒气,一看便知是快马加鞭地赶进了宫,那人面色冷厉,但还是对他们恭恭敬敬地一礼,“臣叶令风,参见皇上,参见景王爷。” 白景殊平日里跟此人并无过多接触,直到今日才发觉叶令风竟也是生的一副好皮相。只是面色太过冷峻,令人看了有些望而生畏。 白景昔对此人了解也并不算多,甚至有几分畏惧,想来想去都归结于他看起来就不好惹。虽继任大理寺卿不过两年,但此人行事作风却令人琢磨不透,平日也并未看他跟哪位大臣走的近,就像是洪流中的一颗顽石,任凭潮水涌动,也不随波逐流。 但往往这样的人,也最令人头疼。 白景昔坐在养心殿内的龙椅上,头上有块先帝亲笔题写的匾额——皇建有极,意为君王建立政事要有中道,基本是不偏不倚,取中庸之意。 他抬起头看了看远处,想了想措辞对叶令风说道,“爱卿可曾知道,朕唤你来,所为何事。” 叶令风仍是跪在地上,却不卑不亢地说道,“臣在来时便已听闻是关于宛嫔娘娘之事。” 白景昔点了点头,“此事暂且不可声张,爱卿定要速速查明真相。” 叶令风一拱手,说道,“臣,定当不辱使命。” 待叶令风走后,皇帝转头看着白景殊,问道,“皇兄认为此人如何?” 白景殊看着叶令风笔直的腰板,想了想,不咸不淡地说道,“我对此人了解并不算多,但听朝中传言此人刚正不阿,应当可以信得过。” 说直白一些,便是此人偶尔有些太过强硬,也不怕得罪人,这样的人,有利也有弊。 皇帝点了点头,带着些难以言喻地神情,“皇兄你可知道,原本朕只当宛嫔腹中之子为一个筹码,可当听到此消息时,还是不免难过。” 白景殊看着他的脸上,真的有几分伤神,便安抚道,“阿昔不必太过忧虑,张太医乃是又在世华佗之称,定能保全宛嫔母子。” 但白景殊还有一事一直想问,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皇帝看他欲言又止之状,便说道,“皇兄可是有什么想问朕的?” 既然皇帝这样说了,白景殊便也不在拐弯抹角,直言问道,“阿昔与景离……是何种感情?” 皇帝已经料到了他会这么问,此事本就没什么可隐瞒,况且白景离与白景殊走的这么近,也根本瞒不住,便说道,“朕也不大说得清。” 想来也是如此,还是太过年轻,不懂得如何分辨情感,这二人皆是这般。 白景殊也非出于好奇而询问此事,只是这二人皆是他的手足,无论出于何种原因,他都想要知道。于是也便换了一种说辞,“你们……如今到哪一步了?” 哪一步?小皇帝心中又不禁想起大年初一那夜之时的情景,露出一个自嘲般的笑容,“皇兄能想到的,都做过了。” 白景殊把玩着腰间暖玉的手微微一抖,这倒是出乎他的意料,白景离果然是个狠角色,阿昔居然都能拿得下,这也不得不对他再次改观。 既然如此,两人之间的羁绊只怕是更加的深厚了。都走到了这一步,已是覆水难收,也不如希望他们二人要么彼此真心相待,要么皆是因年少一时兴起。 白景殊轻叹一声,有些怅然道,“阿昔你是我唯一的至亲了,我何尝不想看你一统四方子孙满堂。不过如今想来,你虽尊为帝王,但也是个人,人都有七情六欲无法斩断,只是希望你能不后悔如今的决定。” 听闻他此言,小皇帝嗤笑一声,“朕迄今为止唯一后悔的事便是未能在母后身死之前当上太子黄袍加身,告诉她朕比你强。” 先后共有两子,一为三皇子白景殊,二为六皇子白景昔,二人相差四岁。 三皇子白景殊自幼聪颖,太傅所教学术一点便通,虽是有些沉默寡言,但性情也算十分温和。而六皇子白景昔,虽在学术上也有所成,但却有些锋芒毕露。 先后有些担忧六皇子的性子只怕日后难以收敛,便让白景殊对他多加提点。 夺嫡之争展开,先后一直有意让先帝留意白景殊,只是她认为阿昔的性子并不适合做皇帝。 但这兄弟二人却恰恰相反,白景殊无意皇位,而白景昔却野心勃勃。只因皇后之举,二人之间也渐升嫌隙。 如今听他这么说,白景殊苦笑一声,果然阿昔仍是对此事无法释怀。 在白景昔继位不久,不少朝中大臣都不愿服他,白景昔只知那重罪加深的言家,还有个落网之鱼,此人也恰好是白景殊的软肋,便以此要挟白景殊为他铺路。 不过这么多年过去,兄弟二人的关系也算缓和不少,白景昔是看准了白景殊真无什么野心,才敢将他留在京城。 白景殊也深知其中缘由,只是不点破,起初二人只是在朝臣面前装作一副其乐融融之状,或许是白景离的出现,使二人的关系出现了一些转机。 但也仍是难以释怀。 白景昔也不知自己对这个皇兄此时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或许是真有血浓于水的亲情在,原本内心终年不化的坚冰也出现了裂痕。白景殊虽是算是自己人,可言慕玖却不是,他也始终忌惮着言慕玖手中掌握着的虎符。 第125章 厚颜无耻 由于宛嫔之事,皇上近日都有些郁郁寡欢,李公公也看得出,宛嫔此时还未醒,大理寺那边也无法问话又不能大肆搜查各处,一时间还未能有什么线索。 虽已下令堵住此事,但也不知为何还是走漏了风声,后宫已有不少妃嫔知晓了宛嫔中毒险些小产之事。 一时间不少人以探病为由前来打探宛嫔腹中那孩子究竟该保不保得住。 玉儿深知她们究竟是何居心,将来探望的妃嫔一律以宛嫔娘娘还未醒来,不愿让各位娘娘染了晦气为由挡在门外。 眼见此事已经瞒不住,索性也不在隐瞒,有了这道皇令,大理寺查案之时也不再有所顾忌。 最忙碌之地,除了大理寺,便是属太医院了,个个都为宛嫔娘娘的事忙的焦头烂额,皇上有旨,无论如何也要将宛嫔腹中之子保下来。 正当皇帝心烦意乱之时,李公公进来通报说是离少爷来了,顺便为皇上换上一盏新茶。 一听是白景离来了,皇帝微微打起了精神。 白景离走进养心殿,见小皇帝脸色似乎不大好,或许是昨日未睡好,便笑道,“一日未见,皇上怎的这般憔悴。” 白景昔瞪他一眼,说道,“朕的儿子都快没了,能不急么?” 白景离也听闻了此事,他也说不上来是何种心绪,就包括他对小皇帝,究竟是何种感情,也说不上来。 “皇上问就知道是个皇子?万一是位公主?”白景离大摇大摆地走进,坐在一旁。 皇帝看着他,目光中似有不明意味,“不是儿子怎么办,你能给朕生么?” 白景离一脸为难之状,“这,皇上可是太为难我了,我也只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难得白景离来一回养心殿殿中那小黑猫没睡着,看似比先前长大了一圈,它看到白景离来,便直接一跃,跳到了白景离的身上。白景离抚摸着它顺滑的皮毛,它也舒服地呼噜了几声。 听着白景离的话,皇帝心中顺畅不少,他想,他如此重视宛嫔腹中之子或许还有一个原因便是白景离不能生,皇位不可后继无人。 不过一想便又觉得奇怪,为何自己会有这种想法,本就是坐拥六宫的帝王,难不成还要有了白景离而放弃整个后宫么? 说起宛嫔腹中之子,白景离竟无一丝异状,难不成他真的能如此坦然接受?虽说这样最好,但就连后宫妃子都会有嫉妒之情,白景离真的全然不在乎么? 小皇帝眯起眼,对他摆了摆手,“过来。” 白景离也是十分顺从地起身抱着小黑猫,走到了皇帝跟前,懒洋洋地问道,“皇上有何吩咐。” 白景昔双手揽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问道,“要不要朕与你封个什么?” “嗯?皇上要封我当个什么妃或者是皇后?这可有些不好办,后宫中的娘娘会杀了我的。” 白景离的语调慢悠悠地,尾音故意拖长。 白景昔本想说是给他封个郡王之类,不料他却如此回应,一时间竟觉得……似乎也不错? “皇后?你想的到美。”白景昔白了他一眼。 白景离哈哈一笑,说道,“我不过随口一说,且不说宫中的娘娘们如何,朝中大臣说不定都要给我安个祸国殃民的罪名,唉,真是盛宠难消受啊。” 见他笑的开怀,白景昔也是知他嘴皮子厉害,也不与他多扯些什么。 待白景离笑够了,才看着小皇帝,浅色的眸子中似有几分缱绻,他托起小皇帝的下颌,俯身吻了上去。 他们二人的吻,从来都像是一场争斗,谁都不肯示弱。 待分开时,都有些气喘吁吁,白景离意犹未尽似的舔了舔唇角,说道,“若不是有些不合时宜,还真想对陛下做点儿什么。” 白景昔冷冷地看他一眼,“你好大的胆子。” “大不大,皇上还不清楚么?” 此话一语双关,白景离唇角上噙着笑意,好不羞愧地说出了这句话。 倒是白景昔听见,脸色登时一变,气的说不出话来,“你……你你你……要不要脸?” 白景离就爱看他这幅气急败坏的模样,只觉得有趣极了。看他又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白景昔干脆别过头去不看他。 白景离见好就收,说道,“皇上莫气,眼下还是该想想宛嫔之事。” 看他神色难得正经,白景昔挑了挑眉,“哦?你有什么高见?” “并无。”白景离轻声说到,“我虽对朝中状况并不了解,但也知此事交由大理寺处理,定会很快水落石出,只是如今此事闹得沸沸扬扬,只怕是会打草惊蛇。” 白景昔点了点头,“朕一开始便下令不得走漏风声,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哪个奴才给漏了出去,已经无法隐瞒。” 不过,也并未有什么大不了的,此事白景昔心里已有轮廓,只是需要证据罢了。 “听说皇上最近冷落了阿楠?”白景离想起一出是一出地问道。 听他提起阿楠,白景昔的脸上到有了几分得意,“怎么?你是否还挺高兴?” 不料白景离却摇了摇头,颇为可惜地说道,“阿楠那皮囊,在波斯也是难得一见的小美人儿。” 看着他的神色,白景昔顿时又气不打一出来,他竟然还有心思垂涎阿楠的脸?接着便又想起了他总是三天两头的就往风月楼跑,白景昔真是恨不得把他的腿打断。 白景昔看着他眯起了眼,“他是朕的人,你也是朕的人,你若是对他有想法,还是趁早掐灭。” 白景离闻言又笑了起来,笑够了才说道,“皇上放心,皇上的人,我自然是没胆子觊觎的。” 李公公无意间听到了二人的对话,也只当什么都不知道。如今皇上与这白景离的关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但此事若是传出,也必然没有什么好话,故李公公只当是不知道,主子们的事儿,他也操心不得,只是知道,今后六宫娘娘们的日子可能更不好过了。 第126章 诡计 春节过后,寒意渐消,最冷的时节终是过去,万物复苏之际已近在咫尺。 因宛嫔之事,昨日整日皇宫中上下都风声鹤唳,大理寺正在彻查此事。 白景殊对言慕玖提起此事,言慕玖也对宛嫔也说不上是何种看法,只是觉得她一个女子,这些年来也的确吃了不少苦,希望她能平安无事。 更何况,若不是宛嫔冒着风险出宫将当年真相与他说明,此刻他也不会与白景殊如此和睦地坐在一处。 宛清宫中,太医们仍是进进出出,各种法子都试了个遍,这才总算是把宛嫔腹中龙嗣给保了下来。 只是这么一来,也着实让宛嫔吃了更多的苦,或许会留下什么以后的祸患,但也别无他法,一个并不得宠的妃子与龙嗣比起来,自然是龙嗣重要的多。 玉儿也知此事,但也无法阻拦,她也深知皇上想保的并不是宛嫔。 皇上得知龙嗣无恙后,一直悬着的心才落了地,当即重赏了太医院。 当宛嫔再次醒来,一睁眼看到的便是玉儿惊喜的脸,见到宛嫔醒来,连忙喊道,“娘娘!您终于醒了!” 宛嫔点了点头,此时仍是浑身乏力,面色苍白,她只知自己睡了很久,又做了一个绵长的梦,梦境中满是十二年前夕阳下的皇城。 那人银甲长枪,白马飒然,仿佛也对她一笑。也正是那一笑,立即让宛嫔明白,这不过是个梦罢了,只有在梦里,才会出现这种情景。 可她甚至不愿醒来,现世中她的大将军早已远去,也并不认得她。 然而意识仍是逐渐清醒了过来,只得睁眼面对这冰冷的现世。 玉儿兴奋地开始喊其他人,“娘娘醒啦!娘娘醒啦!” 宛嫔如此玲珑心思,也不是不知发生了什么。听玉儿说,太医院拼尽全力将孩子保住了,但脸上却毫无劫后余生的喜悦,只是微微地攥紧了手。 宛嫔娘娘醒来,腹中之子且也保住之事传出,宛清宫聚了不少前来探望的妃嫔,不管她们是真心还是假意,此时她们要来,也并无借口推脱。 贵妃坐在宛嫔榻前,满脸怜惜地看着她,握着她苍白的手说道,“姐姐怎的如此不小心,怀着身孕,自是容易被人盯上。” 有妃嫔附和道,“对啊,也不知道是谁这么歹毒,想要加害姐姐。” 与她们客套了几句,宛嫔称有些累了,便将她们给打发走了。 待她们刚走不久,大理寺便拍了位女官前来问话,那女官也不墨迹,言简意赅地问了几句,便走了。 宛嫔也曾听说过大理寺的报案作风,如今一看了果然如此。 今日注定不得清闲,好不容易将人都送走,便听见李公公又尖又细的声音喊着皇上来了。 白景昔快步进门,看着榻上醒着但脸色苍白的宛嫔,语气十分关切地问道,“爱妃感觉如何?” 宛嫔轻轻点了点头,有些无力地说道,“多谢陛下关心,臣妾已并无大碍。” 白景昔坐在她的榻前,将她的手放入自己手中,目光中也说不出是什么神色,“你跟在朕身边最久,这次受了这么大委屈,你若是知道是谁要害你,有什么想说的,尽管跟朕说。” 宛嫔有些艰难地抬头看着他,她原本只是一个小小宫女,在皇上年少初谙世事时便成了他的人,如今一晃数年过去,当年的六皇子也成了可以独当一面的帝王。 后宫人都道她性子寡淡,与世无争,殊不知可能最有心机的那个,便是她。宛嫔在心中笑了笑,几年前是她故意在六皇子醉酒后出现,也是她有意想要爬上他的床榻。 当年她只是想攀上些关系,为了她不可告人的目的,却也未想到六皇子竟然真的登上了皇位,且也给了她一个位分。当年的宫女,飞上了枝头,也成了主子。 对于皇上,宛嫔也说不出这么多年过去,是否有她计划之外的情愫萌生,她如此处心积虑的让皇上认为她温和无害,只是为了当年城中夕阳下那一抹人影。 或许女子总是会对丈夫生出些依赖,她虽大了皇上六岁有余,但也是会如此。大病初愈,看到他来,也会感到欣喜。 白景昔看到她内心似有万千感慨,也没有做声。或许是雏鸟情节作祟,他也一直无法真的置宛嫔于不顾。是宛嫔在他最为无助时出现,一直陪着他,安抚他。 但这种淡淡地情感与对白景离的情感却截然不同,白景离说几句话白景昔就恨不得想弄死他。 两人无声的坐了一会儿,白景昔也想了想,自己对宛嫔,并无夫妻间的喜爱,只算是相敬如宾。宛嫔也一直知道他心中最不堪的那一面,直到他的野心。 白景昔打破了平静,问她,“大理寺的人来过了罢?” 宛嫔点了点头,“回皇上,方才是来了个女官,问了些话,便走了。” 大尧民风开放,对男女尊卑之事,并无前几代看的如此之重,女子所有才华也可入朝为官,只不过也并爬不到高处罢了。 白景昔也知道大理寺的办案行风,从先前王若玉只是便可看出。竟未由自己知道,便直接将人给拿了下来,待自己知道时,王若玉已经死在了天牢。不过据后来皇兄所说,此人也的确罪大恶极,死有余辜。 若是此案一结,也必要重罚这如此胆大包天之人。不过,之所以交由大理寺,便是想让这恶人由他们来做,自己沾不上关系是最好不过。 又与宛嫔寒暄了几句,白景昔便走了,他已多日未去过月桂宫,也该去那儿瞧瞧了。 月桂宫的宫女看到皇上来,欣喜若狂的去告知贵妃娘娘,但贵妃却面露一抹忧色,似乎在担忧着什么。 不过皇上既然来了,她还是十分欣喜的,连忙命贴身宫女为自己补上妆容,点上花钿,换上了织纺新送来的衣,在镜中细细端详一阵,这才走了出去。 第127章 闲日 宛嫔醒来且腹中之子无恙之事,也传到了景王府。 白景殊一手负在身后,听着下人前来禀报,也稍稍放下心来。 言慕玖看他近几日一直为此事而操心,便打趣道,“宛嫔险些小产之事,你比你皇弟还要急。” 将下人打发走,白景殊听着言慕玖的打趣,才无奈笑道,“若是没有景离之事,我倒是不会这么急,但宛嫔腹中子必须保住,白家的江山不可后继无人。” 言慕玖啧了一声,有些不解地问他,“王爷为何认为皇上与那白景离就是情比金坚?皇上会从此不再宠幸其他妃子?” 言慕玖所说的话,白景殊也不是没有想过,但他只是隐隐觉得此事并不简单,万一一发不可收拾,保全宛嫔如今腹中之子也不过是以防万一罢了。 “或许,我该找景离问问,他究竟是如何想。”白景殊这么说道。 言慕玖笑了笑,将他揽进怀中,“王爷可真是为了国事家事操碎了心,难道王爷就从未想过子嗣之事?” 白景殊看着他的神情有些难以言喻,说道,“本王自从看上了你,就未再想过此事。” 言慕玖笑出了声,在白景殊耳边低语,“你皇弟会允许?” 白景殊想了想,先前阿昔的确与他提过让他纳妾之事,便也与言慕玖说了,“倒是说过,让本王日后纳个侧妃。” 言慕玖原本只是打趣他,但听他这么一说,脸色微微一黑,冷声道,“此事王爷最好想都不要想。” 白景殊看着他的神色,也是笑了出来,“本王从未如此想过。” 能心中有一人,已经足够累了,又何尝还能分出心来? 言慕玖听他如此一说,便将他抱的更紧了一些,他很后悔,为何没有早些发觉这个人有这么好?好到余生都想要与他一同度过。 出生于武将世家,能战死沙场乃是至高无上的荣耀,他父母去世后,他本以为对世间已无所牵挂,若是能在战场中死去,也算对得起列祖列宗。 可如今他却开始贪生了起来,并非怕死,只是贪生。果然若是有了牵挂,便会希望一直处于太平盛世,若是有朝一日自己真的战死沙场,那白景殊会有多难过?不,不忍心看他难过,所以,即使是为了白景殊,他也会好好活着。 或许是安逸太久,竟然也开始想起这些事儿来,着实是有些杞人忧天了。但北牧……虽有协议在先,但此事并不好说。 白景殊看着他,也轻轻地笑着,“大将军在想什么?可别是在外给本王有了什么野种?” 言慕玖勾起唇角,“那可不一定,王爷可得最好被人找上门的打算。” “你……”,白景殊本是也想打趣他几句,却没想还是说不过他。 也是,当年言将军风流韵事人尽皆知,说不好还真会有什么野种,那要是姑娘真的找上门,他是认还是不认? 言慕玖未料到白景殊竟真的如此认真的思考起了这件事,忍不住问道,“王爷莫非真的如此宽宏大量?” “那本王还能如何?”白景殊轻轻叹了口气,“先前绾桃之事,便已给本王提了个醒。” “……”,这次轮到了言慕玖有些无言,先前的确是自己混账,想借此来气白景殊罢了,看样子白景殊也的确被气的不轻。 言慕玖咬了咬他的耳廓,便说道,“王爷尽管放心,此事并不曾有,我哪能如此随意?” 白景殊感到有些痒,微微避开了一点,却又被人拉了回去,便无奈道,“那便最好,不然本王可又要被人戳脊梁骨了。” 言慕玖低笑了几声,说道,“我所有的,可都是给了王爷,若是真的有了种,那也是王爷的,王爷若是能生,早就给我生一窝满地跑了罢。” 霎时间白景殊脸色涨红,不知为何,此人竟然愈发的不要脸了起来。 看来这辈子都是说不过他了,白景殊轻轻叹息。 正当白景殊以为这人又要对他图谋不轨时,却不料言慕玖一把将他扶起,说道,“难得今日日光正好,王爷可愿随我到军营走走,点霜可是有点想王爷了。” 这倒是有些出人意料,白景殊点了点头,既然闲来无事,出去走走也是不错。 二人策马来到军营,前些日子不少京城附近的士兵都回家过年去了,刚回到军营,此时正是干劲十足。 他们看到大将军又带着景王爷来,忍不住想起大将军当日在赛马场,在众目睽睽之下与景王爷举止密切之事,忍不住抽了抽嘴脸,可以看出,大将军真的十分在意景王爷了。 陈亮难得的不在军营,言慕玖也并未在意,带着白景殊一路来到赛马场。 点霜此时正在马厩中悠哉悠哉地啃着草,它既然是大将军的专属坐骑,待遇也自当是与其他马儿不同,它鼻孔里冒着气,也颇有一副王霸之气。 负责喂马的士兵远远地看到大将军过来,便将点霜给牵了出来。 言慕玖走近后接过缰绳,摸了摸点霜雪白的鬓毛,说道,“老子又带着老婆来看你了,这次你还服不服?” 点霜似乎是翻了个白眼,不满地撅了撅蹄子。 言慕玖纵身上马,冲着白景殊伸出了手。 白景殊抬头看着他,日光中俊美无匹的少年或许已不该称为少年了,被渡上了一层金边,正冲着自己伸出了手。 白景殊一把握住他的手,也上了马。待坐定后,言慕玖一甩手中缰绳,点霜向天嘶鸣一声,向前飞驰而去。 远处的士兵,看着赛马场上尽情驰骋的两人,眼中也充满了羡慕。他们原以为景王爷不过是个酒囊饭袋,不过已对他有所改观,看着大将军与王爷这般,忍不住想到,或许这就是神仙眷侣罢。 身在军营二三十岁还未娶妻的一众士兵,看着他们两人的背影,内心百感交集。他们在心中告诉自己,自己是一心为国,无心顾家,才未娶妻。 第128章 水落 大理寺掌刑狱案件审理,长官名为大理寺卿,位九卿之列。大理寺距皇宫并不算远,但此地一般也无其他人敢踏足,都知此任大理寺卿叶令风并不好惹。 大理寺中内设牢房,以便做审讯。因此不少人都认为大理寺看起来阴森森的,再加之叶令风平日里也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更让不少朝臣也畏惧他三分。 大理寺正殿中悬挂一块先帝御赐的匾额,用上好的楠木上面提写着,公正廉明四字,借之提点历届大理寺卿秉公执法。 叶令风看着手下呈上来的证物,轻轻拿起,从其中取出一些碎屑轻嗅几下,此案已有了结果。但此案特殊,他们无法直接去拿人,只能先禀告皇上,由皇上来定夺。 叶令风提起笔来,拟下奏折,字迹遒劲有力,字如其人。 堂下正不卑不亢地跪着一个黑子女子,正是前些日子去宛清宫询问宛嫔那位,她乃是叶令风胞妹,叶芊芊。 她面上无一丝多余神色,与她兄长如出一辙,见叶令风写好了奏折,只是问道,“大人可需属下一同前往?” 叶令风点了点头,起身披上披风,与叶芊芊一同前往皇宫。 他们兄妹二人皆出自世家,祖上本是经商,但到了他们这代,便入了仕途,兄妹二人自幼便走南闯北,阅历丰富,也练就了这种波澜不惊的性子。 白景昔在养心殿中听闻大理寺卿来了,便知道此事已有了结果,并且此人大理寺和刑部还都动不得,看来这恶人还得由自己来做了。 看着叶令风带着叶芊芊进来,白景昔便问道,“爱卿,宛嫔之事,可是有了结果。” 叶令风跪在台下点了点头,交给李公公一道奏折。 李公公接过,将之呈了上去,待皇上看完,脸色也是微变,说道,“爱卿你可给朕说说详细。” 叶令风从腰间取出一个香囊,上面绣着锦鲤嬉戏,针法十分巧妙,还散发着淡淡地香气。 叶令风说道,“此乃叶芊芊去宛清宫时所获,宛嫔娘娘一直将之带在身边,据娘娘所说,此香囊乃是贵妃娘娘所赠。” “嗯?”白景昔看着他,问道,“你是说这香囊有问题?可宛清宫的宫女分明验了此香囊无毒,况且贵妃若是想加害宛嫔,为何会如此明显?她还没有如此愚钝。” 叶令风看了一眼叶芊芊,叶芊芊得了令便说道,“陛下稍安勿躁,此香囊的确并无问题,有问题的是宛清宫内所用的熏香。” 白景昔微微蹙眉,知道此事并不简单,便说道,“那你且仔细与朕说说。” 叶芊芊跪在叶令风身旁,二人神色如出一辙,说道,“回皇上。前几日臣奉命去宛清宫探查此事,让娘娘将贴身物品交于臣来检查,娘娘便将此香囊给了臣,并也叮嘱臣,这香囊并无问题。但臣临走时却注意到了宛清宫所用的熏香,便也顺手让宫女取了一些。” 叶芊芊稍作停顿,继续说道,“后来大理寺卿大人与臣发觉,此香料焚烧之后,与这香囊中的香气混在一起,便会产生淡淡的毒气。虽不浓烈,但宛嫔娘娘却长期置身其中,导致毒气入体。” 白景昔想了想,眯起了眼睛,若只是这样,也只能说明贵妃是无心之举,并不知香囊与这宛清宫的香料混在一起有毒。便问道,“爱卿可还有其他细节,这不足以说明贵妃有罪。” 叶令风接过话,说道,“回皇上,若只是如此,的确不能怪罪贵妃娘娘,可这香囊中的花,却并不常见,也从未被用作香囊之中,臣特意问过太医,此物名为碧云花,十分罕见,并无毒,也会被作为药用。” 接下来的话并不必说的太过明白,贵妃定是知宛清宫常用的是何香料,然后费了些心思弄来这碧云花做成香囊,让宛嫔常戴身侧。原本以为可以天衣无缝,却不料大理寺卿如此明察秋毫。 白景昔轻轻扶着额头,对身边的小太监吩咐到,“去,把贵妃给朕叫来。” 小太监得了令便快步走了出去。 月桂宫中,贵妃神色愈发不安,在听到皇上传唤之时,便已知大事不妙,一时间有些慌张,但仍是故作镇定地走进了养心殿。 看到贵妃进来,白景昔也不多说,直接问道,“爱妃,你可认得此物?” 贵妃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便看到了那模样精致的香囊,说道,“回皇上,臣妾自是认识的,此香囊乃是臣妾亲手所缝制,赠与宛嫔,用以安胎。” “安胎?”白景昔看着他,目光有些冷,“朕可从未听说有用碧云花安胎的。” 贵妃一听此言,有些愤恨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二人,咬牙说道,“臣妾也是在一本古籍中看到说此物有安胎的功效……不知是又什么问题么?” 叶令风看着她,也不客气地问道,“敢问贵妃娘娘是从何本古籍中所看到?” 贵妃瞪了他一眼,说道,“本宫看的书多了去了,哪里还记得!” 叶令风也丝毫不惧,说道,“碧云花十分罕见,娘娘又是为何大费周章得来,只为古籍中那不知真假的描述?况且有安胎功效的药材很多,娘娘为何偏偏选用这一种?” 这一连串的问题问的贵妃有些应付不来,有些气恼的看着叶令风,说道,“你是什么东西!凭什么质问本宫!” “臣乃大理寺卿,秉公查案罢了,娘娘不必急躁。”叶令风语气十分淡然,全然不把贵妃的暴怒放在眼里。 事已至此,已经有了结果,只是贵妃还想负隅抵抗罢了,但往往欲盖弥彰,她虽出身武将世家,但遇事仍是不够冷静。 白景昔冷冷地看着她说道,“贵妃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残害龙嗣,你可知罪?” 贵妃猛的跪在地上,哭诉道,“臣妾冤枉!臣妾从未有如此想法!连皇上也不相信臣妾了么?” 第129章 败露 贵妃跪在地上哭的梨花带雨,一边抽泣一边喊着冤枉。 白景昔坐在鎏金雕花的龙椅上,一手支着头,一手正轻轻敲打着龙椅扶手上刻着的龙头,神情故作为难地看着她。 贵妃乃是西北统帅之女,与其说是代管后宫,不如说是西北统帅故意安插在皇宫盯着自己的眼线。对于此事白景昔知道的一清二楚,可仍是要给西北统帅几分薄面,只要她能安分一些,便可以一直得到宠幸。 没想到,贵妃这么快就存不住气了。这正中白景昔的下怀,原本他还在想如何拔除这个眼线,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自己送上门儿来。贵妃是数一数二的美人儿,先前觉得留在身边也不错,可如今看似安稳,实则形式愈发紧张,也不得不想些办法了。 白景昔走了下来,将她扶起,擦了擦她的泪,贵妃以为皇上心软了,正待破涕为笑,只听白景昔有些为难地说道,“朕一向纵容你,可你如今所做之事实在有违天理,你要朕如何信你?” 贵妃被他扶起,死死地抓着他的衣袖,哀声道,“皇上,您一定要相信臣妾啊,臣妾是什么样的人,陛下您还不清楚吗?” 白景昔心中冷笑一声,就是因为太过清楚,所以才如此笃定。 贵妃入宫以来,看似安安稳稳,与后宫其他妃嫔和睦相处,实则心狠手辣。一年前选秀进宫了一批采女,凡是被白景昔多看了两眼的,通通惨死宫中,此事虽非贵妃一人所为,但背后也必定有她指使。对此白景昔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给足了她面子,任由她胡闹。 只不过,此事绝无法就此饶恕,好不容易送上门的机会除去身边的祸患。 白景昔看了叶令风一眼问道,“爱卿,你如何看?” 叶令风完全未理会贵妃充满怨恨的眼神,恭恭敬敬地说道,“皇上不如去请宛嫔娘娘前来对质。” 叶令风话音未落,李公公便跑进来通报说道,“皇上,宛嫔娘娘来了。” 贵妃听闻,脸色微微一变。 这来的倒是正好,白景昔说道,“快让她进来。” 看到宛嫔走进来,白景昔连忙上前扶她坐下,此时宛嫔的脸色还有些发白,看得出十分虚弱,白景昔关切地问道,“爱妃,怎么不在宫中歇着?天冷可别受了凉。” 宛嫔轻轻一笑,声音也有一丝有气无力,“无妨。多谢皇上关心,臣妾已无大碍,方才叶大人命人来告知臣妾,要臣妾来养心殿一趟,臣妾便来看看。” 贵妃听着皇上语气中的关切,心里一沉,但看着宛嫔的眼神却充满了哀求,她颤声说道,“姐姐!你快告诉皇上,本宫真的不知那碧云花有问题,我们二人平日那么好,本宫怎么可能会害你!” 宛嫔淡淡地看着她,白景昔本以为宛嫔会为她求情,却不料宛嫔开口说道,“妹妹,我实在不知你会如此对我,我知你因我有身孕之事对我有怨气,可……你也不应如此害我。” 贵妃脸色徒然一变。 白景昔眯起了眼睛,语气愈发的冰冷起来,“你还有何话说?” 贵妃颓然地跪在地上,声嘶力竭地大声喊到,“皇上……臣妾真的不知!真的不知啊!皇上就饶了我这一回罢!” “此事是你咎由自取。”白景昔面上有些不忍,实则心中暗笑,转过头不再看她,说道,“来人,贵妃残害龙嗣,品行不正,心肠歹毒,即日起除去贵妃一位,打入安宁宫反省,没有朕的旨意,不得擅自离宫!” 贵妃顿时脸色煞白,安宁宫乃是历朝历代囚禁罪妃之地,不仅夏热冬冷,并且还有不少妃子因耐不住寂寞而上吊自缢于此,因此还有关于夜晚会听到女人哭声的传闻。就连宫中的宫女,路过安宁宫前,都加快步伐,生怕沾了晦气。 “皇上!臣妾知错了!皇上!求您饶了我吧!芜儿不想去安宁宫,芜儿害怕!都是那该死的奴才教唆臣妾!” 贵妃趴在地上,哭的撕心裂肺,明明可以天衣无缝的,怎么可能会这样,都怪那该死的奴才,都怪那该死的大理寺! 贵妃残害龙嗣被贬入安宁宫一事传开,不少妃嫔都大吃一惊,但心中又忍不住窃喜,这些年贵妃在宫里也没少得罪人,此时也正好是出了一口恶气。 此事又传入慈宁宫,太皇太后这才知道宛嫔险些小产之事,但老嬷嬷连忙告诉她此时宛嫔已无事,腹中孩子也保住了,太皇太后这才放下心来。 不过,这贵妃一位空缺出来,眼下宫中便只有两位妃,立后之事便又被提到台面上来,白景昔有些头疼。 白景离来到养心殿时,小皇帝正看着一本奏折发火,痛骂着一群糟老头事儿多,一看白景离来,便说道,“他们又让朕立后,你说怎么办吧。” 白景离弯起眸子浅浅一笑,走到他跟前,将他手中那本折子扔到一旁,“眼不见心不烦。” 皇帝瞪着他,说道,“你要是女儿身,朕二话不说便立你为后。” 白景离也露出一副十分惋惜的神情,说道,“我是不是错过了当皇后的机会?现在回炉重造还来不来得及?” 白景昔笑了出声,也只有白景离能让他这么笑了,不过,多数时候还是受气的更多。 看着他笑,白景离扬起了眉,说道,“听闻宛嫔腹中之子也安然无事,恭喜皇上了。” “你不满意?”白景昔看着他,正好想借此事探一探白景离的态度。 白景离连忙摇头,轻笑道,“怎会不满?我这是……替皇上高兴,若是宛嫔能顺利生下皇子,想必也是极好的。” 白景昔却说道,“朕并不喜欢小孩儿。只是迫不得已罢了。” 白景离眯起眼睛看着他,忍不住想到,阿昔的孩子,会是什么样呢,或许是和他一般的可爱?虽然感觉略有些不悦,但他毕竟是皇帝,这也是早晚的事儿。 第130章 心狠 贵妃被囚禁安宁宫,后宫的人便都知,她这辈子都翻不了身了。安宁宫是何地,后宫中无不谈之色变。月桂宫中出了这档子事儿,不光贵妃被罚,月桂宫中贵妃的贴身宫女也被杖毙,还有一些也被送去安宁宫继续伺候她。 此时后宫中见贵妃失了势,纷纷向宛嫔示好,曾经有些得罪过宛嫔的,也不得不陪着笑脸来求和。 宛嫔倒也不跟她们多计较,只是看了看宫中未燃尽的香,让玉儿去将之丢弃。 玉儿把那些剩下的熏香悉数给丢了之后说道,“娘娘,您看这熏香还真是晦气,您平日不爱用这个,最近一用,就出了这事儿,奴婢也觉得丢了才好。” 宛嫔只是笑笑,便去歇着了。 她平日的确不爱用这些香料,只是偶然,贵妃来到宛清宫时,留意到了还未用的香料,没过多久便送了她一枚香囊来,玉儿也说,验过无毒。 宛嫔心中起疑,便想起那日贵妃盯着宫里的香料若有所思,查了一些古籍之后,便知晓了这么一回事,索性将计就计,趁机扳倒贵妃。 深夜之中,宛清宫却有人拜访,宛嫔看着一身寒气地白景殊,淡声说道,“景王爷深夜拜访,若是被人撞见了,怕是会遭人非议。” 白景殊只是冷冷看着她,说道,“宛嫔娘娘不觉得,你的赌注下的太过大了一些么?” 宛嫔笑了笑,说道,“果然什么事儿都瞒不过景王爷,不过景王爷是如何得知?” 白景殊蹙起眉,宛清宫内格外的暖和,他解下身上的狐尾披风,说道,“我先前见娘娘时,并未闻到熏香的香气,而此次中毒则是碧云花与香料一起的气味中有毒,这便令本王起疑。” 宛嫔未施粉黛,恬静地脸上有一丝倦意,她轻声叹道,“王爷深夜入宫,只为说这些么?往事王爷也知,本宫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白景殊虽也想过令宛嫔牵制贵妃,却也不想她竟会如此心狠,用这种法子来彻底扳倒贵妃,可这实在是太冒险了。若是真有什么闪失,事关皇家延续之事,万万不可怠慢。 “本王是阿昔的兄长。”白景殊看着她,说道,“无论我们关系如何,你腹中的,是他的子嗣,也是本王的侄儿,你拿他当筹码,本王怎会同意?” 宛嫔侧过脸,她也知这兄弟二人之间关系有些许微妙,但也不知为何景王爷会亲自上门。 白景殊看着她,思量片刻,说道,“本王心知宛嫔娘娘的往事,也知娘娘想为言老将军复仇,此事即使娘娘不做,本王也会做。恳请娘娘,善待本王的侄儿。” 其中缘由,白景殊也不想细说,只是宛嫔腹中之子是必须要保住,得知宛嫔的计划,也知宛嫔对腹中之子并无什么感情,生怕生出什么事端来。 听着白景殊的话,宛嫔看得出他眼中似有未说完的隐情,既然景王爷不想说,那她也不必问,只是说道,“好,既然景王爷都这么说了,日后本宫便不会如此了。” 白景殊松了一口气,语气也缓和了不少,“本王知你在后宫中受了不少委屈,还特地告诉阿玖当年真相,本王还需向娘娘致谢。” 宛嫔笑了笑,虽劫后逢生脸上有些憔悴,但此笑容也是情真意切,“你们啊……本宫着实是看不下去,若是本宫不说,王爷难不成要瞒自己,瞒大将军一辈子不成?本宫只希望,他的儿子可以过的好,王爷可不能辜负本宫的心意。” 白景殊郑重地点了点头,“娘娘放心。” 一番寒暄之后,白景殊便走了,夜间寒风刺骨,若不是此事着实令人心惊,他也不会私下去找宛嫔。 只是此次之事了结,传到西北统帅那里,他必然咽不下这口气,或许会找大理寺的麻烦。不过想来那叶令风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他既然敢直言只认贵妃,想必也不会不知贵妃身后有谁撑腰。 这么一来,王松在宫中算是彻底的孤助无援了。 不过,白景殊也知此事之后,不少朝臣便又上书恳请皇帝立后,想必阿昔也颇为此而头疼。 回到景王府之后,言慕玖盯着满身寒气的他,口气略带不满地问道,“这么晚,去哪儿了?” 白景殊如实相告,“去找了宛嫔。” “为中毒之事?”言慕玖将他一双冻的通红的手放入自己手中,为他取暖。 白景殊点了点头,说道,“事关皇家延续之事……我不得不操心,白家不能无后。” 言慕玖也知了白景殊为何如此担忧,也不说什么,只是给他暖着手,说起了近日军营中所发生的事儿。 自从北牧公主走后,军中士气越发高涨,就好似是打了胜仗一般。此时北牧公主大抵也回到了皇城,也不知北牧王会是会是何种神色。 不过先前白景殊便隐隐觉得,既然北牧将萨仁图雅神化,成了北牧子民心中信仰,那么北牧的朝廷,或许会更听信于萨仁图雅。 关于北牧王,白景殊也有所听闻,不过无非也就是骁勇善战之类的传言,或许言慕玖知道的会更多一些。北牧王绝不是一个没有野心的人,若是朝中人更听命于萨仁图雅,恐怕会造成分裂,即使父女一心,北牧王可能仍会对萨仁图雅心存芥蒂。 如今天下形势已非大尧独大,北牧在几十年前方才立国,但因其游牧民族民风凶悍,个个好战,版图迅速扩张,已隐隐有与大尧两分天下之意。北牧便是北方霸主,一匹凶悍的狼。 而大尧有数百年传承,乃是盘卧在中原的一条巨龙,数百年的安稳,大尧正直国力强盛之际。 周遭国家,向来于大尧交好,尤其是波斯等地百年来与大尧联姻,唯有北牧一直不得安生,对大尧虎视眈眈,边境战乱不断,不过此次既然两国达成协议,或许便会安宁一阵时日。 第131章 四雅 前些日子里,盛传着大尧有四雅,一乃清平公主之琴,二王状元之诗,三乃言将军之剑,四乃景王爷之书。 世间鲜少有人听过清平公主之琴音,但她生前所写下的曲子,却在民间广为流传。关于清平公主,世人也只知她是为才貌双全的女子,只可惜被以联姻之名,远嫁波斯,从此杳无音信。 不过近日民间也在传,清平公主与波斯王之子,回到了大尧,认祖归宗。又不少人在谈论为何波斯王子会回尧,不少人猜测或许清平公主已不在人世,这令向往她琴音之人颇为叹惋。 白景离在一旁事不关己的喝着茶,听着旁人说着关于他的故事,他自己也听的津津有味,只到有人看了他一眼,好奇地问道,“小公子,我看你不是本地人吧?倒像是……波斯的?你知不知道清平公主的事儿?” 白景离一抬头,发觉整个楼中的人都在看自己,尴尬地轻咳两声,说道,“……略知一二。” 从那之后,清平公主的故事便更加丰富了起来,譬如清平公主唯一一子,乃是波斯第一美男,因遭兄弟嫉妒,而被迫回尧。 无意中听到下人说起此事,饶是白景殊,也险些没绷住,他知白景离常混迹市井之间,不难想这些传言都是出自谁之口。白景殊端起茶水来喝,却被烫到了。 言慕玖也不知怎么的听到了这个传闻,一脸高深莫测,白景殊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尔后民间又兴起了在茶余饭后谈论:大尧第一美男言将军,与波斯第一美男不知名的王子,孰美? 有位少女立刻出声,“自然是大将军啦,先前曾见过大将军与景王爷一同巡街,我不信这世上有比大将军更美的!” 也有人说曾在坊间见过一位颇为俊美的波斯公子,若是那位王子是波斯第一美男,那定然是比那位公子要美,这二人究竟孰美,还真不好说。 这句话原封不动地落入白景殊之耳,白景殊无奈的说,“……你们这么闲的么?” 但看着言慕玖充满迫切的目光,许久之后,白景殊才憋出一句,“君美甚!” 言慕玖这才满意。 白景殊着实不知,这究竟有何可比!? 从那之后,世间流传清平公主所写之曲便更多了些,也有人竞相弹奏,却始终不如传说中惊艳,便有人开始质疑,清平公主是否真入传闻中所说。 但后来却有人在京城文人雅士云集的茶楼,听到雅阁中传来冷冷琴音,似流水般澄澈宁静,又如初夏夜风般清冷,令人为之一振。不少人循声欲问弹者谁,却发觉那间雅阁之人早已离去。 关于这位无名雅士,在京城中传来,甚至有爱琴之人不惜重金寻找那位弹琴之人。与此同时,他们才明白,不是清平公主的曲子不好,而是弹奏者技艺不精。不少自诩精通琴音之人,也自愧弗如。 说起王若玉之诗,先前广为流传,不少年轻男子都用以追求心爱的女子。 此诗写的也的确颇为精妙,状元郎也并非浪得虚名。当初状元郎苦苦追求苏家小姐之事,城中不少人都知此事。 王若玉写给苏小姐的诗,也被争相抄录。可惜落花有情流水无意,苏小姐对他置之不理,可状元郎仍不放弃。不少喜爱状元郎之诗的女子,一边读诗一边流泪,被如此富有才情的男子所追求,乃是多么美好的事! 后来便有了苏小姐嫁人的消息,嫁的还是一位从未听说过的副将。从那以后,状元郎便日日借酒消愁,又写下不少名句。 有姑娘觉得苏小姐心狠,状元郎如此深情,她都不屑一顾,是多么的铁石心肠。只恨不得状元郎所爱之人是自己。 乃至后来,京城中有位自称王若玉之妻的女子出现,人们见她虽模样秀丽,但也算不得什么美人,只当是又疯了一个。 后来这疯女人,竟然还去状元的府上寻人,果不其然地被赶了出来。众人看着她也并无怜悯,她说她叫桐雨,乃是王若玉佛发妻,甚至有人嘲讽到:吾也自认状元郎之妻,汝排何从? 直到后来大理寺与刑部将王若玉拿下,此人杀妻弃父之名传开,震惊四座,再也无人敢明面上传诵他所做之诗。曾经深情款款的公子,竟是这样一个人面兽心的畜生,着实令人难以置信? 不过也有少数姑娘认为,桐雨根本配不上她们的王公子,竟然还来京城找他,就这样害死了王公子,实在可恨!便就恨起那位可怜的桐雨姑娘来。 归根结底,王若玉的诗,还是渐渐地少了些,也无人敢再说起此人。 关于言将军之剑,可是大有说头。言将军不仅年少风雅,俊美无双,其剑法之精也是无人能及。不过,他们并未见过将军舞剑,都只是道听途说罢了。 在言将军成亲之前,其名声便已远扬,成为大尧无数女子梦中之人,不少女子千里迢迢来到京城,只为见他一面。更有传闻说,言将军不仅战场上所向披靡,风月场上也是如此。用青楼女子的话说,便是:奴家一见到言将军,便忍不住泄了花蜜。 就这样一个天之骄子,竟然被皇上一道圣旨入赘了景王府,这令无数女子夜不能寐。她们的梦中之人,怎么能跟一个男人成亲? 直至后来,姑娘们猛然发觉,景王爷似乎也是个美男子,并且先前关于景王爷不好的传闻也并非如此,这两人……似乎还挺般配的。 说的最多的,便是前些日子大将军与景王爷一同上街的事儿了,两人容貌一眼便能认出,二人并肩走在闹市,似乎一切都与他们无关,心中只有彼此,甚至有人将一幕给画了下来,引来众多人临摹,其中多数乃是姑娘。 以致愈来愈多的人,认为此二人乃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令人好生羡慕。 第132章 金光寺 关于言大将军的风流韵事,最被人津津乐道地大抵便是曾经红极一时的风月楼花魁娘子卿绾了。 卿绾年仅十七,便已成了头牌,除过模样生的动人之外,还精通琴棋书画,还有一副天生的好嗓子,她唱的曲儿,宛如清风徐来,令人沉醉不知归路。 就这么个可人儿,不是京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到了风月阁是根本见不到她的。可惜她也逃不过那句,一见将军终身误。 卿绾对言慕玖的心思,只有少数人知道,两人虽身份悬殊,但也有不少人以为这二人乃是郎才女貌,或许会有一段佳话。 言慕玖也知卿绾对他的心思,可他虽风流之名流传在外,也不曾碰过卿绾一下,他素来不喜逢场作戏中有人当了真,便也有意避着卿绾。后来言将军入赘景王府后,卿绾也是天天以泪洗面,哭的肝肠寸断,她便不明白,将军那样的人,为何要受那等委屈? 后来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卿绾忽然大病一场,有人说那是害了相思病,是求而不得成痴。从那之后,卿绾便在京城销声匿迹了。 也有人觉得可惜,还不曾见过那传闻中的花魁娘子一面,人家却从此斩断红尘往事了。 尔后,大将军在北牧来访时,只身一人宰了那让北牧耀武扬威多年的巨狼,此事一经传出,便有了更多的仰慕者。 这最后一雅,便是景王爷之书了。 景王爷是何许人?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皇后娘娘的长子,在众皇子中排行第三。自小便被皇后娘娘所看重,当年便有人传,三皇子必成储君,可结果却并非如此。 三皇子助皇弟六皇子登基,六皇子登基后,便把其余的皇子公主通通赶出京城去了,唯独留了同为皇后所出的三皇子留在京城助其稳固大业,并封为景亲王,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也并无什么实权。 众人皆知,原本不少老臣都是不满六皇子的,三皇子白景殊便设计谋害朝中不少忠臣,扶六皇子白景昔上位。 此人甚至因喜好男色,而让圣上一道圣旨将大尧第一美男子——言慕玖给赐给了他。这更是引起诸多不满却都是敢怒而不敢言。 虽这景王爷恶名在外,但不能否认的便是景王爷的瘦金体乃是一绝,其笔迹瘦劲,至瘦而不失其肉,尤可见风姿绰约处。便有人收藏景王爷所写手书,引得不少文人雅士争相模仿其字迹,但始终不得其神。 也有人在黑市高价拍卖景王爷亲笔字迹,不少达官贵人以藏书为荣,纷纷出了天价只为求来观赏,正可谓是一字千金。不过,黑市所出之物,孰真孰假,便有些令人琢磨不透,但无论真假,他们想要的,仅仅是众人皆知他们出了高价,如此便好。 不过近来,有关景王爷的传闻就变了风向。先是皖州之行手起刀落斩断贪官头颅,并妥善安顿受不渡江水患之苦的灾民。再是提拔人才,整治朝廷风气。再加之,近日盛传言将军与景王爷的关系颇为密切,若是言将军那般的人都对景王爷倾心,那岂不就说明景王爷并非是原本传闻中的那么不堪? 从此以后,黑市中景王爷的字迹便更加供不应求起来。 以致后来,白景离偶然得来一副说是景王爷的真迹,兴冲冲地拿着跑去景王府给白景殊看。 对此白景殊也很无奈,他虽好字,但府中之字鲜少流传在外。他只是看了一眼,便目光略带怜悯地问道,“你……多少银子买来的?” 白景离想了想,说道,“起价五百两,有个老东西一直跟我抬价,最终是八百两成交。” 白景殊的目光中还多了几分说不明的思绪,没想到白景离竟然也会被人诓,有些想笑,但也不好真的笑出来,只能说道,“……罢了,我再写一副给你。” 片刻之后,白景离便拿着如假包换的真迹十分高兴地走了。 言慕玖看着他的背影,唇角微微一抽,问白景殊道,“他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 白景殊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眼中噙着些笑意。 贵妃被囚安宁宫也有一段时日,约摸这西北统帅也还得到消息了,只怕此时也正是在想应对之策。 昨日在早朝上,瞧见王丞相也是面带一抹忧色,饶他是两朝丞相,见过无数大风大浪,此刻也是有些坐不住了。此刻他大抵已经知道,言慕玖也知道了当年的隐情,此事若是重新被翻出,只怕是会掀起一阵血雨腥风。 原本他还能压皇帝一头,此刻手中大权一削再削,都归入景王爷之手,皇帝也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或许是真的一旦安逸下来,便会有些多愁善感,白景殊便又想到了秀阳的父亲,沈郡王。曾经沈郡王也是权倾朝野呼风唤雨,如今他的名字也是无人敢提,沈家也变得任人欺凌,秀阳也因此恨透了自己。 想起秀阳年幼时跟在自己身后,一口一个景表哥,稚气的脸上满是天真。 言慕玖此时已去军营中去,白景殊便想,要不要去京城外不远处山中寺庙拜一拜,好好静一静心,或许那青灯古佛之地,能洗掉满身的罪孽。 白景殊唤来下人,叫他们备好马车,去金光寺一趟。 金光寺乃是大尧历朝历代皇家礼佛之地,关于金光寺也有不少传说。 相传百年之前,天下大旱,颗粒无收,百姓民不聊生,后有一位禅师,不忍看世间疾苦,便开始行走世间行善,在途中超度不少亡魂。 不过,禅师年岁已高,就在一山中诵经之时圆寂了。不少百姓相传,那日山中金光熠熠,颇似佛光普照,高僧圆寂之后,天降数日小雨,滋润万物。 从那之后,为了纪念这位游走世间行善积德的高僧,朝廷便命人在高僧圆寂之地修建寺庙,因关于那佛光普照的传闻,便名为金光寺。 第133章 落子无悔 白景殊坐在马车中一路无话,邻近金光寺中,他掀起车帘看了看天,只觉得山中之气格外令人宁静,似又有佛光降临。 越是靠近,便越是平静,或许金光寺的传说,是真的罢。白景殊下了马车,带着侍卫徒步上了山。 山门外的扫地僧瞧见他,恭恭敬敬地喊了声景王爷。 白景殊淡淡地点了点头,继续往寺中走去。他身边的侍卫,也不明白为何王爷今日突然想来金光寺,不过,他们只需护好王爷便是。 此时寺中香客并不算多,淡淡的禅香味儿入鼻,只觉得心旷神怡。 白景殊点燃三支香,对着四方天地一拜,将香轻轻放入青铜鼎中,看着面前的正殿,走了进去。 殿中禅香袅袅,其中供奉着一尊释迦摩尼像。释迦牟尼立于莲花座上,身体魁伟,丰面阔鼻,袒右肩,左手下垂,右手平肩,掌向前,手指向上指,作“施无畏印”,以示使众生安心。 白景殊跪在金像前的蒲团上,双手合十,心中默念着什么,随后恭恭敬敬地拜上三拜。 幼时他从不信神佛之道,但太皇太后却总是会与他说些佛理,只有现在,才能领悟其中真谛。 殿外的方丈手持禅杖缓缓的走了过来,看着白景殊虔诚之状,捋了捋花白的胡须,问道,“景王爷可是心中有困惑?” 悠然的钟声响起,白景殊回过头,看到方丈向他走来,连忙起身,思量片刻说道,“敢问方丈,倘若人心中有愧,该当如何释怀?” 方丈笑了笑,并未直接回答,而是说道,“众生皆苦。佛曰: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景王爷可是心中有放不下之事?” 白景殊点了点头,“此事宛如心魔,常常入梦中,挥之不去。” 方丈看着他眼中的忧色,做了个请势,说道,“王爷请随我来。” 大殿之外十分宽广,天色蔚蓝,有风吹过,几片泛黄的枯叶落下,虽是如此,但那早树的枝头,已隐隐似有新叶冒出。 白景殊似解其意,略带迟疑地说道,“方丈是想告诫本王,不必拘泥于过去,春去秋来本就是常事,不必为落叶叹惋,因来年便会长出新叶?” 方丈眯了眯眼,捋着胡须笑了,他转过身,背对着白景殊,说道,“王爷好悟性,只不过老衲的本意并非如此。佛曰: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间万物皆是化相,心不动,万物皆不动,心不变,万物皆不变。” 命由己造么……白景殊背在身后的手微微收紧。 “老衲敢问王爷,若是王爷能重新抉择,还会做出此令王爷有愧之事么?”方丈扭回头看着他。 “……”,白景殊垂着头,双手紧握,片刻之后才定定地说道,“会,不然本王会更加愧疚。” 方丈笑了,眼睛眯成一道线,用禅杖轻轻敲打了一下地下的青石,说道,“既然王爷已经做出了无悔之择,又何必忧虑。” 白景殊顿了顿,轻叹一声,对方丈恭恭敬敬地一拜,“是本王太狭隘了,今日听方丈一语,感悟颇深。” 方丈一路送白景殊至山门,拜别了方丈,白景殊带着侍卫下了山。 他看着白景殊的背影,悠悠叹道,“王爷还需经几遭历练,方才能圆满啊……” 回景王府的途中,天色暗了下来,进了京城,白景殊便令车夫改道,并未直接回景王府,而是去了皇宫墙外。 白景殊看着宫外那颗参天大树,虽枝头结上了霜,但他知,在不久之后,它便可抽出新芽。 看着王爷定定地看着那颗树,并在树下有了几圈,侍卫虽不解其意,但也知此树或许对于王爷来说含有特殊意义。 待心中阴霾散去,白景殊正欲回府,却听见了一声熟悉的带着丝丝魅惑的声音,“哎呀,这不是景表哥么?数月不见,可还安好?” 白景殊微微一怔,转过身看着一身狐毛夹袄的秀阳正向他款款走来。 秀阳也未曾想到,会在此处遇到白景殊。先前她数次去景王府欲见人,却都被言慕玖挡了回来。秀阳抬起头看了看那颗树,嫣红的唇上带着笑意,“怎么?景表哥也还记得这棵树?” 白景殊别过了脸,轻捻着方才方丈所赠的佛珠,一颗颗在指尖拨过,只是轻声道,“自然是记得的。” 秀阳呵呵一笑,一截皓腕搭上他的肩膀,笑道,“奴家还当你都忘了呢。小时候,你带我出宫来这里玩儿,我那时调皮,不顾你劝阻非要爬树,结果一不小心摔了下来,幸亏景表哥眼疾手快的接住了我,但我一直哭个不停,非要你背我回去,你也应了。” 秀阳在说这些话时,一双如三月桃花般的眼眸中也流露着一些伤感,她是真的怀念那些时光,白景殊亦是如此。 只是往事就如同这枯叶一般,过去了便是过去了,也或许某一天会抽出新叶,但也需静待时机。 白景殊只是无言的看着树梢,秀阳所说仿佛只是昨日之事,还历历在目。 秀阳见他沉默不语,心中也更加畅快,她在白景殊耳边一字一句地说道,“这些,都是被你亲手毁掉的,我也很好奇,这么多年,你是否后悔过?” 并不后悔,白景殊心中说道。今日已有两人如此问他。 白景殊走后,秀阳还是呆呆地看着那棵树。 回到景王府,白景殊心中却并无多大感觉了,既然已经做了不会后悔的决定,又何必伤感?若是一直拘泥于过去,只是徒增烦恼罢了。 手中棋子既已落定,本就该落子无悔。 看着窗外腊梅,春节远去,一年中最冷的时候即将过去,万物复苏之际也即将到来。这一年中发生了太多的事,细数起来也算得上是顺利,但要说起最大的事,便是与言慕玖解开心结,求之所得,没有什么能比此事更要重要了。 第134章 怪事 贵妃被废之后,朝中不少老臣接连上书请求皇上立后,起初白景昔还颇为不耐,到了后来,再看到此类奏折已经麻木,只是扔到一旁不再去看。 他也知道,这些奏折多数经由王松之手才递到了他面前。此时王松在朝中孤立无援,急于拉拢新党羽,也想重新控制自己。他的野心,白景昔一直都心知肚明。 因此,在朝堂上在有人提起此事,白景昔也不似先前那般不耐了,只是说日后后宫之事暂由娴妃代管。 边疆也传来消息说,果然原本时不时便会作祟的北牧军队,也并未再侵犯大尧,这也令朝中上下都舒了口气,北牧能遵守协议,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此外,前些日子白景昔便也收到了从蜀地传回的书信,乃是由西岭王亲笔所写,字字句句都再“感恩”皇上体恤蜀地子民,白景昔边看边笑乐不可支,他甚至可以想象西岭王那气急败坏的模样。 除此之外还写明了蜀道已开工之事,白景昔也简要地同朝臣说了一二。 退朝之后,回到景王府,闲来无事,便拿起摇光,想着先前言慕玖所教他的每招每式,有模有样地舞了起来,近来他一直不曾懈怠,言慕玖也隔三差五便要与他切磋一二。当然,结局不言而喻,言慕玖虽会刻意放水,但二人实力相差着实太大,言慕玖也会借机调戏几句。 这待他刚放下剑,便看到远处回廊中的言慕玖。 言慕玖看到他,同他说起了近日京城中的一桩怪事。 已连续三日,城中出现惨死街头的少女,其七窍流血,双目被人捣烂,死状异常凄惨,少女身边还有一只死去的蜈蚣。若是一次便是巧合,连续三日尚是如此,这蜈蚣一定有些问题。 此事闹得京城中人心惶惶,都说是那蜀地的苗疆人进了城,放这些毒虫来害人,尤其是对年纪不大的女孩儿下手,取她们的心做蛊。这使得近日城中一旦入夜,便无人敢出门。 后来也不知是谁说起,皇上下令修蜀道之事。两件事儿放在一起,百姓都对此颇有微词,要是蜀地里那些养蛊虫的,全都放了出来,那还得了?! 舆论渐起,但也暂未传入皇上之耳。 白景殊听后蹙起了眉,问言慕玖道,“少女惨死之事,可是当真?” 言慕玖看着他,眼中也无以往那种戏谑之色,而是面色严肃地说道,“今日我正往军中去,便看到城门不远处那死尸,的确如传闻中所说,旁边还有一条毒虫。” “这……” 这的确会引起恐慌,若是民间舆论过大,势必影响蜀道之事,不过再此之前,查明事情缘由才是重中之重。 白景殊握紧手中佛珠,沉吟片刻之后问言慕玖道,“阿玖,你如何看待此事?” 言慕玖眯起了狭长的双眸,一手轻抚下颌,说道,“我看是有人故意装神弄鬼,想借此掀起恐慌,让人对苗疆望而生畏,阻碍修蜀道之事。” “正与我想到一处。”白景殊点了点头,说道,“但此时也无暇顾及这些后话,找到凶手才是正事。” 言慕玖也点了点头,手从白景殊被风吹的微微发凉的脸上划过,说道,“不过此事你无需操心,交于大理寺便是。叶令风倒是个可靠之人。” 曾经言慕玖在天牢之中,就曾见过叶令风,叶令风也对他颇为欣赏,或许强者之间总是有种相同的棋逢对手之感。 想到此处,白景殊便去命人召来了叶令风,叶芊芊也在他身后,二人一袭黑衣,本就相像的脸上还带着如出一辙的冷漠,这二人还真是生了一副一眼就让人看出是兄妹的模样。 雪落忙完了手中的活儿,正在池塘边同侍女们说笑,正好便瞧见那满脸淡漠的叶令风从身边经过,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待叶令风走远之后,侍女看着他的目光,调笑道,“诶诶,雪落弟弟,你怎的盯着叶大人看啊?” 雪落连忙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了目光,他也不知为何,一眼便被那位叶大人吸引,以致失了礼数。或许是因为叶大人容貌出众?刚好是自己喜欢那种? 侍女们看他脸红,又咯咯地笑了起来,继续聊了起来。 “大人,方才那位少年在看你。”叶芊芊语气没有一丝温度的说道。 叶令风丝毫未停顿,用同样的语气回答道,“我注意到了。” 二人便一直无话。 直到到了景王府正殿,看到大将军与景王爷正在等待,叶令风仍是用那毫无起伏的声音说道,“臣叶令风见过景王爷,大将军。” “不必多礼,坐罢。” 白景殊探了探茶盏,发觉茶已微微变冷,便让侍女下去换壶热茶来。 叶令风无意地与言慕玖对视了一眼,两人虽并不曾有什么交集,但对彼此的大名都有所耳闻,互生敬佩。 没过多久雪落便提着那上好的紫砂壶走了进来,给王爷和大将军添了茶后,有小心翼翼地给叶家兄妹二人看茶。 他动作十分小心,却因偷偷看着叶令风,而致不小心手滑紫砂壶从手中脱落,叶令风眼疾手快地接住,将茶壶放好,雪落异常窘迫,连连道歉。 叶令风只道无事,白景殊也并未在意,只是让他以后小心,便让他下去了。 也叶芊芊面无表情地看着雪落,仿佛是在想这位少年为何一直盯着兄长。 白景殊谈论正事之事,素来不爱拐弯抹角,直言道,“叶大人可曾听闻近日京城之事?” 叶令风波澜不惊地点了点头,他心知景王爷是只少女惨死之案,说道,“听下人说过,臣来景王府之前,便已知晓王爷之意。” 白景殊点了点头,叶令风与叶芊芊虽都是一副冷漠之状,但也并非什么难以接触之人。便说道,“此事引起百姓恐慌,且需你们出手,早日查明真相。” 叶令风对白景殊一拱手,说道,“臣,领命。” 第135章 愈演愈烈 叶令风走后,白景殊也仍是有些放心不下,并非不信任大理寺,而是此事并不简单,若是让大理寺一而再再而三的得罪操控这件事的人,只怕会对叶令风不利。 对于此事白景殊为何笃定是有人故意制造恐慌,乃是由于这个时间未免太过巧合,西岭王的传书前几日才送到京城,便出了这事儿,而他们也并非不会想到这一层,定是有备而来让人查不到他们头上。 这着实有些棘手。 言慕玖看着白景殊垂着头,一副若有所思之状,也大概猜到了他在想什么,便安抚道,“此事你大可不必忧虑,叶令风既然敢如此行事,定也是知道后果,他们奈何不了叶令风的。” 虽是这样说,但白景殊仍是隐隐有些忧虑,并不只是担心大理寺,更多的是若是再有少女出事该当如何?虽未亲眼所见那少女的尸体,但单是听起来便十分可怖。此时京城中已是人心惶惶,若不早日查明真相只怕会让百姓对朝廷愈加失望。 言慕玖也知白景殊最担忧的还是百姓安危,便说道,“近日的事儿都是在城中人迹罕至的地带发生,不如今夜我便去巡视一番。” 白景殊的第一反应便是此举太过冒险,但随后又觉得自己无需这么想,言慕玖的身手整个大尧都无人能及,再加之暗卫的跟随,应当不会出什么差错,便同意了此事。 与此同时,白景离也游走在京城中的青石长阶上,他也听说了近日关于苗疆人巫蛊之事,尽管是大白天,仍能察觉街上的姑娘少了很多。 酒楼中仍是人声鼎沸,大多是在谈论此事的,男人们倒是并没有被此事所吓到,只是有些担心自己的妻子和女儿,有个大眼看过去五大三粗的男子喝了口酒,一抹嘴,豪放的说道,“要是让老子逮住那作恶的苗疆人,非要打断他们的腿不可。” 听他这么一说,也有几个男子不甘示弱地说道,“就是就是,只会欺负女人,那苗疆人也就这点本事了。” 有位书生模样的人说道,“听说朝廷要修蜀道啊,有书中写这苗疆人个个擅长用蛊,杀人无形,这还只是出来了几个都闹成这样,蜀道要是修成,那岂不是要死更多人了?” 众人皆认为书生说的有理,便纷纷附和着说道,“就是啊,要是那苗疆人都出来,那不就天下大乱了?此举不妥,不妥。” 此时也有人小声地说道,“我看也不一定就是苗疆人干的吧?” 众人都看着他,那五大三粗的男人瞪着眼,说道,“怎么不是苗疆人干的?你没听说那死去的小姑娘身边都有条死了的蛊虫?” “可是……可是,”那人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被众人的声音给淹没了过去,见无人搭理他,他也只好闭了嘴。 他们的谈话一字不落地落入白景离耳中,他也知此时并不简单,想必他的皇兄也已经得到了消息,说不定已经在着手查清此事,或许小皇帝也已经知道了。 传闻中,少女都是清晨被人发现尸体,那就是说是在夜间死去的,可女子为何要夜间出门?此事本就有问题。 此事传入皇帝的耳中,白景昔双手握拳,狠狠砸在梨花木的桌面上,说道,“天子脚下也敢作祟?真当朕是好惹的?李成福!” 李公公连忙应道,“陛下有何吩咐?” “传叶令风!”白景昔厉声道。 李公公躬着身,对白景昔说道,“皇上,今早景王爷已经传了叶大人去景王府,想必也是说这件事,大理寺大抵已经开始查案了。” 白景昔点了点头,说道,“皇兄消息倒是得的快,也好,传朕旨意,令大理寺在三日之内查明此事。” “嗻。” 夜深霜重,京城内灯火渐熄,言慕玖此时已经去了城门附近探查,白景殊也并未等他,吹了灯便睡下但此夜睡的则是极不安稳,似乎总在半梦半醒之间。一直在想这件事,也不知言慕玖那边进展如何。刚有沉睡之意时,天还未大亮,便有侍女有些急促地叩了叩门,喊道,“王爷,大事不好了。” 睡意猛然褪去,整个人都清醒了起来,白景殊连忙起身,他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也不知自己的感觉是不是成了真。 待整好衣物后,他便去开了门,那侍女一脸惊慌之色,一见他便说道,“打搅王爷休息请王爷恕罪,只是……” 白景殊心中不妙的感觉愈发强烈,便问道,“只是怎么?” 那侍女咬了咬牙,一时间也有些语无伦次,便说道,“王爷且随奴婢去王府门前瞧瞧吧。” 一路上白景殊的脸色都是紧绷着,他甚至已经想到了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脚步也不由得变得更加快了些。 景王府内已是灯火通明,还没走到府门前,便看到赵嬷嬷以及一众侍女正围在府外门前,个个面带忧色。 一见白景殊来,下人们连忙让出了一条路,白景殊这才看见,言慕玖正在人群中央,在俯身查看着什么,待走进了白景殊面色愈发凝重,一人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不难看出是已经断了气。 言慕玖抬头看了看他,轻轻摇头,示意此人的确已死。言慕玖起身,挡在白景殊身前,说道,“还是不要看了罢。” 白景殊知他意图,言慕玖是不想让自己看到如此不堪的一幕,但白景殊仍是道,“既然是在景王府门前,我还是需要知道的。” 言慕玖也就不再阻拦,让开了路,说道,“与传闻中一模一样,七窍流血,双目被捣碎,身边还有只死去的蜈蚣,只是……” 第136章 抓人 只是这次的死者却是个男子,看来那歹人也不光是挑女子下手,并且原本都是在人迹罕至的城墙附近作案,此时死者却出现在景王府门前,这是一种……挑衅么?白景殊的神色有些冰冷。 白景殊俯下身发觉此人眼眶中一片血肉模糊,传闻中还说被害死的人心也会被取走制蛊,白景殊顺势往下一看,果然心口也有一个血窟窿,死状异常凄惨。 赵嬷嬷也没见过这种事儿,吓得声音也有些哆嗦,“王爷,您看这……老奴让人给拖出城埋了吧,怪晦气的。” 言慕玖却说道,“不急,将此死尸送往大理寺,让他们看看能不能瞧出其中端倪。” 景王府门前也死了人,此事顿时在京城中传开,与之前不同的便是这次死的却是个男子,原本在酒楼里高谈阔论的壮汉也不敢说话了,如今连男子都不安全了。 此事闹的沸沸扬扬,全城皆知,百姓们也愈加慌张,甚至连白日都不大敢出门了。 白景昔也有些坐不住,景王府门前出事之事也传入了他的耳中,便下令全城戒严。 大理寺内仍是冷冷清清,还透露着一股阴森地气息。 一大早景王府的人便抬着一巨死尸送到大理寺,叶芊芊面无表情地绽开了裹着尸体的白布,看了看死者的状况,果真同先前一模一样。 就连大理寺的其他人也觉得此人死状太过诡异,便有些不忍去看,叶芊芊却轻轻挽起袖口,面色如常地拨开了那人的衣物,仔细检查。片刻之后,才收回了手,在一旁下人准备好的水盆中将一双玉手洗了干净。 叶令风坐在堂前,看着叶芊芊的动作,问道,“如何?” 叶芊芊将手擦干,她虽不惧这些尸体,但每次之后都要好好的清洁双手,待整理好之后,才说道,“回大人,此人死状同先前一样,是受外疮而死。” 叶令风点了点头,他先前也一直对此事是否真为苗疆蛊虫所为存疑,不过如今他已确信,不过是有人故意故弄玄虚罢了。 那只蜈蚣叶令风也仔细看过,他对此并不了解,翻阅古籍之后,才得知这种虫在京城附近也的确没有,确实属于蜀地之物。 近些日子出事的人,也都只是些普普通通的寻常百姓,身份也已确认。 叶令风将此事写成两份,一份送往皇宫,一份送往景王府。 白景殊看后,更加确信了此事定与王松有关。若说起谁最想让西岭王回京,那定是王松,只是此时西岭王被修蜀道之事所牵绊,没有个一两年根本回不来,若想让他早日回京,那么只有想办法中断此事。 皇帝看了叶令风的信,也是眉头紧蹙,他也想到了这一重来。 皇城外张贴着关于此事的公告,告诫百姓不必惊慌,夜间有禁卫军在全城巡逻,未避免贼人逃跑,也将暂且封城,只准进不准出。 饶是如此,入夜之后的京城仍是比以往冷清了许多,尽管朝廷已经着手调查此事,但此事太过诡异,仍是让人不得不时时戒备。 言慕玖正身穿一身墨色玄衣,手持开阳宝剑,胯下骑着雪白的骏马,正亲自带人在京城中巡视,原本言慕玖并不想带如此多人打草惊蛇,但皇上下令夜间严查,也便只能如此,若是能震慑那歹人不敢作祟也好。 陈亮策马跟在他身后,也是一刻都不敢怠慢,说道,“大将军,你说咱们这么大阵仗,那人肯定不会再这时候顶峰作案吧?” 言慕玖面色冷峻,只是说道,“那也不一定,好好巡视罢。” 夜风刺骨,但也注定是个不眠之夜,大理寺在夜中也是灯火通明,叶令风深知此人并不好找,那或许可以从别处入手……比如那只蜈蚣。 这蜈蚣定是有人养的活物,而死者双目被捣碎,兴许也是作案之人深信人死前眼中会留下残影,为了毁灭证据,便将人眼珠捣碎。 而且这人必定是近日才入城,如此一来,便好查了许多。 “来人!把旺财牵来。” 没过一会儿,便有人牵着一只通体纯黑的猛犬走了进来,那猛犬原本呲牙咧嘴,但一见叶令风便立马安静下来,温顺地趴在叶令风身边。叶令风摸了摸它的头,示意它去嗅一嗅那只蜈蚣。 旺财乃是二人未曾为官之前家中所养,叶芊芊一直对旺财此名颇有微词,但叶令风却说,祖上本就是经商,叫旺财也无伤大雅。叶芊芊一时也觉得兄长说的颇为有道理。 此夜风平浪静,直到后半夜也无事发生。此时叶令风牵着旺财走出,身后跟着一众提着灯的侍卫,正巧遇见了仍在巡夜的言慕玖。 叶令风一见他,便说道,“大将军巡夜辛苦,请跟我来。” 言慕玖也不多问,也知道他定是想到了主意,便命人一同前去。 旺财在城中一路狂奔,众人便也都跟着,这一幕有些滑稽,陈亮也忍不住说到,“这一群人都跟着狗跑了。” 叶令风也并未接话,只是耐心地跟着旺财走。 绕过了几条街巷,旺财的动作明显比先前还要快,叶令风便心知就快要到了。 片刻之后,旺财停在一处并不起眼的阁楼门前吠了几声,言慕玖看了叶令风一眼,叶令风点了点头。 言慕玖翻身下马,手持开阳,缓缓地向门前靠近,叶令风也拔出了腰间的佩刀。 二人在门前停下,对视一眼,言慕玖直接上前将门踹开闯了进去,楼内一片漆黑,并无人影,来不及多想,言慕玖命人上二楼,而自己则快步走向了后院,叶令风与叶芊芊也紧随其后。 果然,在后院处有一道人影一闪而过,言慕玖纵身而起跃上城墙追了过去。 那人似乎是也没想到言慕玖动作如此之快,便从腰间摸出一把迷烟洒去,然而言慕玖从他的动作便知道了他的意图,闪身躲过一手扣在了他的肩头,将他给扳了过来。那人脸上却蒙着一层黑纱。 那蒙面人见势不妙便于言慕玖缠斗了起来,此人身手亦是不凡,但仍不是言慕玖的对手,很快便败下阵来,乌黑泛着沉沉死气的开阳抵在他的脖子上,蒙面人也不敢轻举妄动。 第137章 结案? 叶令风与叶芊芊此时也赶了上来,三人正将其包围在中央。那蒙面人眼珠一转,心知今日必将逃不过此劫心一横便想咬破口中藏着的毒药,却又被言慕玖识破,一把捏住了他的下颌,直接将他的下巴捏到脱臼。顺手取下了他的面巾,那是一张中原人的面孔,并非传闻中的苗疆人长相。 那人痛苦的呜咽了一声,嘴再也合不拢了,言慕玖便提着此人交给了叶令风。 叶令风唤来了侍卫,将人收押,回想起方才大将军与这歹人交手的场面,对言慕玖更加敬佩几分,看来大将军身手不凡的传闻并非空穴来风,但面上仍是并无太多神色地道,“多谢大将军。” 言慕玖看着他一如既往的神色,也知他此人就是如此,便忍不住调笑几句,说道,“无需谢我,职业所在罢了,倒不如……好好犒劳叶大人你家旺财。” 叶令风一本正经地说道,“旺财的确有功。” 这种人从脸上看不出他的思绪,言慕玖也觉得有些无趣,便说道,“那便由大理寺与刑部好好审问,我家王爷还在等我回去。” 叶芊芊似乎是微微抽了抽嘴角,大将军似乎也是与传闻中所说有些不同,但叶令风是见过大风大浪的,早就对景王爷和大将军的关于有所耳闻,他虽也不理解两个男子之间为何会生情,但那毕竟是别人的事,就仍是那副神情,不咸不淡地说道,“告辞。” 回到景王府中,天边已经泛起白光,白景殊果然是一夜未眠。听到下人说大将军回来,白景殊便迎上前去询问状况。 言慕玖便于他说了叶令风是如何带着旺财寻到那蒙面人住处的。 听闻歹人已被绳之于法,白景殊也松了口气,言慕玖有些心疼地看着他眼眶下的阴影,摸了摸他消瘦的脸,说道,“两夜都未睡好了罢?” 白景殊看着他,轻笑道,“阿玖不也是如此?” 言慕玖挑眉一笑,说道,“那便一起睡?” 说着便拉着白景殊往寝殿走去,或许是由于近日担忧之事快要解决,又有言慕玖熟悉的气息在身旁,白景殊很快便涌上一股浓浓的睡意。 言慕玖也在他耳边低声道,“好好睡一觉,醒了说不定大理寺也把事儿审出来了。” 白景殊看着言慕玖那张无可挑剔的脸,渐渐的合上了双眼。 两夜未眠,对言慕玖来说虽算不得什么,但此时看着白景殊的睡颜,只觉十分心安,也感到一阵困意,便就在他身边躺下,将人搂在怀中,沉沉地睡去。 此时的大理寺却并没有那么清闲,叶令风坐在高堂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带着铁铐的犯人,冷声说道,“你是想自己招,还是想我逼你招?” 那人喉咙里发出几声呜咽,叶令风才想起此人的下巴被大将军给捏脱臼了,便吩咐道,“给他接上。” 叶芊芊确认他口中并无藏毒了之后,便捏着他的下巴给他接了回去。 此时大理寺的侍卫,提着一个并不算大的酒走了过来,跪在叶令风身前,说道,“启禀叶大人,此物乃是从那小楼中搜出来的。” 旺财围着那酒坛转了几圈,嗅了嗅,狂吠了几声。叶令风便知道,这便是养蜈蚣用的东西了。 那人似乎也没想到,自己竟然是因为一条狗而暴露的。 叶令风不算轻柔地摸了摸它的脑袋,便让人将它给牵了出去。 那人接好了下巴之后,冷笑了一声,并未出声。 叶芊芊走上前,冷冷地看着他,问道,“一个好端端的中原人,非要装成蜀地苗疆人的模样为非作歹,居心何在?” 那人眼中也并无过多惧色,只是看着叶令风,说道,“我去蜀地学了这养虫子的活儿,拿人试试手罢了。” 叶芊芊毫不留情地一鞭抽上,冷声道,“这些人并非被虫毒死。” 那人吃痛的倒吸一口冷气,也没想到这娘们儿打人之前连个招呼都不打,直接便是一鞭子,令人措手不及。 叶令风也并不想与他废话,便直截了当地说道,“你若是说出,是谁指使你所为,便可留个全尸。” 不料此人也是个硬骨头,无论叶芊芊如何下手,他都只是吃痛的喊几句,除此之外一言不发。 也不好将他打死,叶令风便下令暂将人押往天牢,听候发落。 叶令风又提笔拟好了奏折,往皇宫中走去。 白景昔原本还有些困倦,但听着叶令风说已将凶手绳之以法,便精神了不少,问叶令风可曾审出什么,叶令风却轻轻摇头,“回陛下,此人软硬不吃,还需臣再想些法子。” 白景昔点了点头,看着叶令风也顺眼了不少,此事便仍令他去处理。 京城中四处都张贴着皇榜,说那凶手已被捉拿归案,并非是苗疆人,而是中原人假扮刻意为之。 京城中几日的惊慌,也终于消散了去,不过百姓们也多少有些感到心有余悸,毕竟那些人的死状实在是令人作呕。 不久之后,天牢中便传来消息,那人还是没想象中那么硬气,便都招了。说自己是慕名而去蜀地拜访,想学些养蛊之术,但当地此术却并不外传,他便偷偷地学了起来。 此次杀人,只是为了试试自己的养蛊之事如何了,但除此之外,他却并无多说,叶令风问他受何人指使,他却说无人指使他,都是他一人所为。 难不成……便又要被他逃过一劫么? 白景殊微微眯起了眼,不过他早就知想要彻底铲除丞相的势力并非易事,但此刻他却略有些急,他深知王松会是他为言老将军平反的路上,一个很大的阻碍。 这场明争暗斗已经持续了数年,双方互相有来有往,只是如今丞相已不如先前那般举足轻重,或许离结束这场无谓的政斗已并无多少时日了。 白景殊看着窗外被风吹落的白梅花,忍不住捡起一朵捧在手心。 第138章 审讯 此时虽然天牢中的囚犯仍是一口咬定无人指使,是他一人所为但好歹是将人绳之以法,可以暂且给百姓们一个交代,以安定民心。 白景昔看了叶令风递来的折子后,脸上并无过多神色。白景离送来的那只小黑猫在皇帝这儿养尊处优,已经胖了一圈,整只猫都圆滚滚的,正在窗外的屋檐下晒着太阳。 白景离来时便看到它正在打盹儿,一把将它提了起来,左看右看,对皇帝说道,“太肥了,得让它节制点儿。” 小黑猫委委屈屈地叫了一声,白景离也并未理会。 皇帝瞪着他,“那怎么了,是朕养的。” 白景离有些无言以对,便只好将它放了下来,小黑猫赶紧落荒而逃。 “这几天京城的事儿,你也听说了罢?”皇帝斜睨着他,淡淡地问了一句。 白景离坐在一旁的镂花楠木椅上,看着小皇帝脸上的平淡,说道,“何止听说,简直如雷贯耳。昨日还闹的沸沸扬扬的,说什么这世道连男子也不安全了。不过多亏叶大人与言将军,已将犯人捉拿归案,只差给百姓一个交代了。” 皇帝握着杯盏的手微微收紧,脸上并无喜色,只是说道,“百姓要的交代是能给了,只是这厮一口咬定就是一人所为…哼。” 听着小皇帝冷笑,这几个月来白景离也摸清了如今朝中形式,他本就觉得此事并无那么简单,定是有什么阴谋在,只是如今此人怕是已经被买通,也定是不怕死,所以才敢如此。 不过,既然是人,总会有弱点,就如先前皖州知府死不认账时,言慕玖便是用他的儿子做要挟,最终使他认了罪。 只可惜叶令风处事太过正派,这么下去只怕是真审不出什么。 白景昔命人张贴皇榜,说明此事已经有了着落,囚犯乃是正统中原人而并非是蜀地苗疆人,此事与苗疆毫无干系。 至此,这件事又被传了几日,也就渐渐平息下来,这几日也的确无人再遇害了。只不过这策划此事的人这一趟倒也不算是白忙活,如今仍有不少深信先前传言的人提起此事有些心有余悸,并深信不疑他们就是被苗疆人所害。好在,这也只是少部分人如此认为。 天牢之中仍是那般,虽并无多阴森可怖,但也仍是湿冷异常,偶尔还有老鼠在啃咬干草的声响,在此来回巡视的狱卒也是早已就习惯了天牢中的这般湿冷,他们此刻正奉命看管着一名罪大恶极的囚犯,没有皇上的旨意,任何人都不得私自来探望。这一手究竟是在防着什么,也都心里清楚。 叶令风神色如常地看着铁笼中那一副没事儿人模样的囚犯,那人似乎也料到现在他们不能耐他何,也就越发的肆无忌惮起来。 “你还不打算招么?”叶令风语气仍是没有一丝起伏,似乎也是不急不恼。 那人甚至冲着他咧嘴一笑,说道,“我就老实说了吧叶大人,你就算杀了我也没用,就是我自己杀的人,叶大人想让我只认谁,给个提示可好?我若是认了你们便会放过我么?” 叶令风看着他这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说道,“你可知你如今犯下的是何罪?” 那人仍是并无多少惧色,说道,“死罪呗,我知道的,我就是想用那些人的心试试,是不是真的能炼成传说中的蛊,看来是不能了,您说我这孤家寡人一个,死了就死了呗,反正我也没什么牵挂的。” 叶令风的唇角终于挑起了一丝弧度,说道,“真的没什么牵挂么?” 那人皱起了眉头,说道,“怎么?” 叶芊芊冷哼一声说道,“京城外忆阳镇上,有个名为采儿的姑娘得了重病卧床不起,你真的可以不顾她死活?” 那人一直带着嘲讽的脸色终于一变,但随后又平静地说道,“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小的怎么听不明白?” 那一瞬间的慌乱叶令风与叶芊芊都看在眼里,他果然不是对着时间毫无牵挂之人,叶芊芊冷笑道,“听不明白?那阁下恐怕是心智有些问题,竟然连自己的私生女的能给忘了,阁下真是心大的很。” 那人明显地僵住了。 叶令风看着他已经是破绽百出,便不急不慢地说道,“王采儿,年芳不过二八,其母乃是忆阳镇上一名员外的妾室,因在外有了私情而生下此女,但也刚巧被那员外发觉,她将此女送出之后便被员外以荡妇之名给杖毙了。” “别说了!萃萃不是荡妇!你们好歹为官,怎的能这样羞辱他人?”那人脸色一变,大吼道。 叶芊芊语气越发冰冷,“你一届罪大恶极之人,居然还来指责我们羞辱他人,你有什么资格?” 叶令风对他的突然发作并不理会,而是继续说道,“只可惜这王采儿一出生便怪病缠身,你对她母亲的死无可奈何,便想治好她的病,但你又不能让人得知你是王采儿的生父,不然那员外也不会轻饶你。” “别说了!别说了!”那人神色痛苦地堵上了耳。 叶芊芊接过叶令风的话,继续带着些怜悯的说道,“你也是可怜人,爱上一个嫁了人的女人,还在她被人毒打致死的时候不敢吱声,唉,实在是窝囊至极。” “你们!你们!我求你们别说了。”那人看着他们,双目通红,似是下一刻就要扑过来一般,那眼中除了哀求,还有憎恨。 叶令风做了个手势,叶芊芊也就没有继续说下去,叶令风平静地看着他,说道,“那么,接下来,该你说了。” 那人瘫坐在冰冷的地面,喘息了几声,似是平复了一番心境,才低声道,“没错,采儿是我爱女不假,萃萃也绝非什么荡妇,我与她本就是青梅竹马,可后来她却被镇上员外抢占,我……我不过是个平民百姓,我又有何办法?” 他抬起头咬牙说道,“我平生最恨便是你们这种权贵。” 第139章 画像 叶芊芊也绝不是什么任由他来嘲讽的人,便说道,“由于你的无能,而仇视?” “……”,那人哑口无言,继续说道,“我是无能,萃萃冒险将采儿送出,我看着自己的骨肉就在眼前却不能与她相认,这种痛苦你们一生都无法领悟。” 叶芊芊冷笑道,“你说归说,还总是想显得自己多么能忍耐,你真当自己是卧薪尝胆忍辱负重的越王勾践么?” 叶芊芊说话一向如此直来直去,叶令风也十分清楚,却并没有阻止,对于罪大恶极的囚犯,并不需要怜悯。 被叶芊芊嘲讽一通,那人的脸色更加地难看了起来,“我找遍各种方法,才勉强护了采儿十几年,两年前有人跟我说,蜀地苗疆一族,擅长养蛊,或许能根治采儿的病,我便跋山涉水去了蜀地,却并未寻到那传闻中的苗疆人,但我不甘无功而返,便想自己养些蛊虫试试。到了京城有人与我说,这蛊虫若是吸饱了人的心头血入药后便可根治百病……” 叶芊芊蹙起了两条柳叶眉,厉声道,“所以你便害了这么多人?你还是多读些书罢!” 叶令风看着他,丝毫未被他的故事所触动,却找到了一个关键点,问道,“是谁告诉你的这个方法。” 那人顿了顿,说道“……我并不认识此人。” 叶令风继续问道,“那你便说说,此人是何相貌。” 铁牢中的囚犯便真的开始回想起来,但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对叶令风说道,“你们要对采儿怎么样!” “怎么样?这取决于你。”叶令风看着他,淡淡地说道。 待审完了罪犯,他也说出了那人的大致相貌,叶芊芊也将之画了下来,叶令风看了看那画中的人,将画交给下人,吩咐道,“去查此人。” 京城中四处都张贴着犯人已被捕的皇榜,白景殊此时正裹着狐毛的裘衣半躺着在花园中沐浴日光品茶,与言慕玖说着近日的一二,便也提到孙知途即将抵达京城的事儿。 “你就这么挂念他?”言慕玖挡在他身前,遮住了日光。 白景殊看他此状,说轻笑着说道,“也非挂念,只是他早日抵达京城,我们手中便又多一可用之人。” 言慕玖俯身看着他,说道,“我只是随口一问罢了。” “我知道。”白景殊轻轻笑道。 随后言慕玖越来越靠近他,白景殊温润的眼眸也在他眼中放大,白景殊以为言慕玖要吻他,便轻轻闭上了双眼,不料言慕玖却笑了几声,问道,“王爷在期待什么?想让我吻你么?” 得知自己被耍,白景殊略微有些气恼,当下便不想与他讲话,言慕玖却俯身在他耳边,神色十分认真地说道,“不必仪仗别人,我便是你的依靠。” 白景殊有些怔住,就在白景殊怔愣的片刻之间,言慕玖便含住了他的唇,二人在日光中的影子叠在一起,密不可分。 侍女刚要踏入花园禀告消息,看到这一幕连忙将方才已经踏出去的脚给收了回来,站在花园入口处徘徊着在想此时该不该进去。 言慕玖早就察觉到有人在不远处,也就不急不慢地起了身,说道,“过来罢。” 侍女这才敢踏了进去,但仍不敢抬头看他们,只得轻声道,“王爷,大理寺卿叶大人在府外求见。” 白景殊也起了身,说道,“快请叶大人进来罢,今后若是叶大人要见本王,无需通报。” “是。”侍女轻轻拂了拂身,便退下了。 正从花园墙外路过的雪落,听到叶大人来了的消息,不禁面露喜色,他这辈子阅过无数男人,景王爷他已深知无望,也不知与叶大人那般看似无悲无喜地人云雨一番,是何种滋味呢? 自从那日叶大人来过景王府之后,雪落便盼着何时能再与他见一面,却不想这么快便能如愿。 叶令风仍是一如既往地神色翻盘,身后的叶芊芊也亦是如此,远处偷偷看着二人的雪落,忍不住想,这两个人是不是真的不会笑…… 景王府内雕梁画栋巧夺天工,亭台水榭也亦是美轮美奂,乃是由皇上钦赐,命京城最好的工匠所建造,甚至被百姓们称为小皇宫。 但叶令风无心欣赏景王府内美景,只是快步上前,叶芊芊倒是多看了两眼,虽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但上次未好好看过,此次倒想好好看一看。 这一看,便又看到了远处的雪落,也正在看他们。叶芊芊记得他,先前此名少年便有些可疑,一直盯着她的兄长,也不知是何意。 白景殊与言慕玖也早就在正殿等待,待他们到来后,也不多说废话,叶芊芊便与景王爷大致说了今日审讯囚犯之事。 白景殊本以为以叶令风这种为人做不出拿软肋要挟这种事,果然还是低看了他,虽然有些不够坦荡,但也是一种十分有效的策略。 听完那名囚犯之事,回想起近日种种人或事,大抵这世间没有谁是真正一帆风顺的罢,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虽是如此,但依然无法怜悯这罪大恶极之人。 叶芊芊将手中画册递给白景殊,白景殊大致看去,也并未见过此人,虽已有画像,但仍是不好找,此事也不宜兴师动众。 叶令风说道,“此时最忌之事,便是此人已经逃离京城。” 白景殊沉吟片刻,说到,“应当还在,近些日子京城戒严,封城还未解除,城门镇守之人也是阿玖的部下,定不会私下放人出城。” 叶令风也知白景殊口中所言的‘阿玖’是指大将军,当下也放下心来。那日言慕玖亲手擒拿囚犯归案,便对大将军更是敬佩。 言慕玖听白景殊所言,也点了点头,此时正是紧急之时,每日都会有人来与他汇报城门口的动向。他也可以确信,此事不会出现偏差。画像中的人必定还在京城,只需设法找到即可。 第140章 又一人 过了一会儿,雪落便过来给他们添茶,此次他格外小心,并未再出现差错。 白景殊心思缜密,看着雪落有些若有所思。平日里端茶倒水之事都是有侍女来做,怎的叶大人拜访的这两次,就都是雪落来了?又注意到雪落看着叶令风的目光与当初看自己时如出一辙,莫非是…… 想到了这一重,白景殊也是不知该作何感想,叶令风如此刚正不阿之人,会理会一位少年的爱慕么?不过也罢,此事也无需自己来管,结果如何,且看造化便是。 叶芊芊似乎也是想到了什么,而叶令风却不为所动,不知是毫无察觉,还是不愿理会。 叶令风只是简要地又说了几句,便带着叶芊芊走了,雪落也颇为依依不舍地看着他们的背影。 白景殊合上折扇,用扇骨轻轻敲打着手心,说道,“好了,别看了,人都走远了。” 雪落这才赶紧收回目光,原本以为自足够小心,居然被王爷发觉了。 言慕玖似乎是此时才反应过来白景殊的话是何意,看着雪落的眼神也有几分揶揄。 雪落撅了撅嘴,一张清秀的小脸上满是愁容,说道,“王爷,您说叶大人这般的人,看得上我么……” 白景殊并未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想到了先前在金光寺方丈对他所说的那句话,便对雪落说道,“事在人为,你若喜欢,本王也并未听闻叶大人有妻室,你大可以试一试。” 这句话似乎是给了雪落极大的鼓舞,他重重地点了点头,说道,“我明白了,多谢王爷!” 雪落走后,言慕玖问白景殊道,“你是怎知他对叶令风有意?” 白景殊心道或许在场的也只有你与叶令风本人看不出了,但还是说道,“两次叶大人拜访,都是雪落前来看茶,他方才还如此不舍的看着两位的背影,雪落看上的自然不会是叶芊芊,那便自然是她兄长叶令风了。” 言慕玖觉得白景殊说的很有道理,他虽在风月场上名声在外,但始终没有白景殊这么的心思缜密。 打趣完了,说回正事,二人的神色都严肃了许多,眼下便是要找到教唆那天牢中那囚犯之人,此人也必定会还在京城,并可能尚且不知自己已被暴露。 他们或许认为大理寺查不到那囚犯还有个不敢认的女儿,故才如此放心。但他们未料到,叶令风查案颇有一套,并未用多久,便将此人查了个底朝天。 此人决计是留不得的,只待找到教唆他之人,让他们一同指认背后的谋划者,便可将其定罪,此人罪大恶极,死罪是无论如何都免不了的。 虽然此事已经平息,但不少百姓们心中对那神秘的苗疆,仍是充满了恐惧,仿佛那里的一草一木都可致人死地。 白景殊也曾在古籍中看到过关于苗疆蛊术的记载,只觉十分诡异,便问言慕玖道,“这世间,真有蛊术之说么?” 言慕玖点了点头,说道,“有,只是没有传闻中那么邪乎。这些年来我除了北上,也曾西下过,也见过那传说中的苗疆寨子,都是一些朴实的村民罢了,并非众人所说性情暴戾……蛊术倒也有,不过传闻中用来害人的,只是极少数。” 想来也是,若是真的有那么邪乎,苗疆人怎会无野心心甘情愿的待在那与世隔绝之地。 言慕玖回忆着往事,对白景殊说道,“天牢里的那个,有一点倒是说对了,苗疆人的确会养蛊治病,甚至颇有成效,只我并未亲眼所见罢了。” 听言慕玖如此一说,白景殊也隐隐对那神秘的蜀地生了些好奇来。 方才白景殊看了画像之后,便对叶令风道多留意丞相府上之人,此事可能与他们有关,叶令风也知道这么多年来他们的明争暗斗,私下也有不少人曾来拉拢自己,只是他都不予理睬。 不过事到如今,叶令风也逐渐觉得景王爷为人并非人们所传,反倒是那王丞相,的确有些问题。 初春时节,虽仍是冷风刺骨,但宫外的柳枝已隐隐吐出新叶,晚开的梅花爬满枝头,又像是一树落雪,仿佛冬意未消。 风月楼的生意却并未因为贵妃被废之事而受到影响,只是此时无人撑腰,底气明显没有之前那么足了。天色放晴又开始红火起来,新晋的花魁娘子,也是如日中天,每日都会有慕名而来的男子,其中不少文人雅士也写下诗篇,来赞颂佳人。 楼内的妈妈正在笑着揽客,便听到楼上有一阵喧闹,急急忙忙地跑上了楼,只当是客人争风吃醋吵了起来,生怕他们弄坏了东西。 “你们是什么人?凭什么抓我??”一个体型肥硕,脸上还有两撇小胡子的人瞪着面前几位穿着黑衣的人。 为首之人十分客气地对他说道,“我们也是奉命行事,刘大人还是跟我们走一趟罢。” “哎哎哎!有话好好说,可别动手啊客官。”风月楼的妈妈尖着嗓子跑了过来。 那身穿黑衣的人,给她看了一眼令牌,她便立刻不吱声了,而是对一旁围着的看客说道,“大伙儿散了吧,官爷办案呢。” 那刘大人心中也是翻起惊涛骇浪,估计也想不到大理寺的人是如何找上自己的,此时也是乱了阵脚,毫无对策,只恨自己出门不看黄历,只得被他们押走。 到了大理寺门前,刘大人看着那块匾额便打了个寒颤,他已经知道自己为什么被押来这里了,忍不住咬牙切齿起来。 这位刘大人乃是丞相府上的一名家仆,因效力多年,也被人尊称一声大人。此时正跪在地上,时不时地抬头偷偷瞄一眼堂上正坐着的叶令风,颤巍巍地说道,“敢问叶大人押草民来这里,所谓何事……” 叶令风并未开口,只是淡淡地看着他。叶令风越是不说话,那刘大人就越发的不安,跪在地上的双腿也在打颤。 第141章 入狱 或许是氛围太过压抑,那位刘大人也没见过这种阵仗,竟然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喊道,“小的要是做错了什么,还请叶大人明示啊,小的家里上有老下有小,还在等小的回去……” 叶令风对叶芊芊使了个眼色,叶芊芊拿着那天牢之中收押着的囚犯的画像给他看,问道,“认识这个人么?” 刘大人的脸色变幻莫测,想了许久才说道,“兴许见过吧?没什么印象,大人,此人怎么了么?” 看他装的还挺像那回事儿,叶令风的耐心也慢慢地被他消磨,问道,“我听说你是丞相府的家仆。” 刘大人一听提起丞相,似乎是有了底气,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说道,“正是,小的在丞相府上伺候了二十余年,乃是丞相的心腹。” 叶芊芊毫不客气地对着他的小腿踢了一下,刘大人嗷的一声就又跪在了地上。一边揉着腿,一边哭着说道,“叶大人,您押我来,到底所为何事啊,别吓小的了。” 此人胆小如鼠不假,但也是颇有心机,装疯卖傻倒是很有一套。不过越是这样的人越是破绽百出,只要他不够硬气,便都好说。 叶令风一手扶着额头,一手轻轻敲着桌面,也不急着问他话,看他能装疯卖傻到何时。 或许是叶令风看起来实在是高深莫测,刘大人终于绷不住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喊道,“我说!我说!这人小的认识,他就是那前几日杀人的凶手!小的实在不想跟他扯上关系啊大人!小的是无辜的!” “无辜?”叶芊芊对着他又是一脚上去,质问道,“你教唆他用人心制蛊,你还敢说自己无辜?” 叶芊芊那踢他根本未想留情,那刘大人吃痛地惨叫一声,喊道,“冤枉啊大人!小的怎敢!小的怎敢啊!” “不见棺材不落泪么?”叶芊芊冷声说道,“你可知大理寺与刑部,最擅长的是什么?” 刘大人怔了一怔,一张肥硕的脸上还带着眼泪,迟疑道,“不……不知道?” “不知?”叶芊芊看着他,不咸不淡地说道,“那就让你知道我们是如何撬开你的嘴的。” 说着叶令风便一挥手,命人将刘大人拖进了审讯犯人专用的牢房。虽然严刑逼供上不了排面,但也的确是种有效的方法,尤其是对于这种妄图戏耍他们的人,十分行之有效。 果然,没过多久,叶芊芊便从里走了出来,对叶令风行之一礼,说道,“叶大人,他招了,都招了。” 叶令风接过叶芊芊递来的证词看了看,面色有些严肃,说道,“此事重大,且需先禀告皇上。” “是。” 白景昔接过叶令风递来的折子,第一反竟不是愤怒至极,他只想拍桌狂笑,这么多年了!他被王松压了这么多年了!终于有朝一日可以翻身将他拿下了! 虽有外人在场,白景昔仍是没忍住笑出了声,“哈哈哈哈哈哈!” 李公公觉得有些不妥,想要提醒皇上,但白景昔也及时的收了声,轻咳两声看了看跪在地上不动声色地叶令风,“爱卿做的很好,深得朕心,大理寺之职责所在便是惩治罪臣,为朕分忧,你且去丞相府拿人便是!” 两朝丞相王松被捕入狱之事霎时间在京城中传开,引来一众朝臣在私下偏偏谈论此事。不少人早已对丞相有所不满,但都只是敢怒不敢言罢了,如今看他落得这种下场,也是扬眉吐气了。 也有人一直仪仗着丞相,如今丞相入狱,也是心中发愁,日后万一牵连到自己,可该如何是好? 此次大理寺通报的丞相罪名,除了贪污枉法结党营私以下犯上之外,仍有其余数十条,足以株连九族。 王松的罪名一出,不少朝臣都震惊不已,这么多罪,大理寺或许早就是有备而来! 白景殊穿着一身华贵的衣裳,站在湿冷肮脏的天牢中,与四周之景有些显得格格不入,他面上带着笑意地看着天牢中那饱受折磨的王松,手中把玩着腰间的玉佩。 王松隔着铁牢瞪着他,冷笑一声,“老夫倒是小瞧了你,如今是要看老夫笑话么!” 白景殊脸上笑意更甚,目光中带着写怜悯地说道,“不错,本王正是来看丞相笑话的。” “你!无耻小儿!胆敢如此对老夫说话?”王松虽是见过不少大风大浪之人但当下仍是被白景殊气的直抖。 “你算个什么东西,还以为自己是丞相么?”言慕玖冰冷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王松看着他,不禁哈哈大笑起来,“你们今日还是结伴而来,你一介罪臣之子,有什么颜面来嘲笑老夫?” 言慕玖并未被他的言语所激怒,而是十分平静地说道,“罪臣之子?这多半也是拜丞相所赐。” 王松笑的越发肆无忌惮,“原来大将军早就知道了?老夫倒还想看看你跟景王爷拼个你死我活呢,可惜!可惜!” “丞相如今也真是临危不惧啊。”言慕玖的语气中有一丝嘲讽,“这么多年的挑拨离间,却未想到有朝一日自己落到这幅田地罢?” 王松听着他的嘲讽,也并未有多大反应,只是说道,“哈哈哈哈哈!大将军何不想想你自己?不到弱冠之年便有了这番功勋,却被那皇帝一纸圣令入赘了景王府,日日与个男人作伴!真是可惜了大将军的风流之名!” 王松本想借此讽刺他一二,他想言慕玖如此要强之人,本就对皇帝所赐之婚不满,此举必能激怒他! 不料言慕玖却唇角微挑,笑了笑说道,“原来丞相这么关注我的私事?那便不劳丞相费心,我与景王爷新婚燕尔,正是蜜里调油,丞相大可放心。” 说着还当着王松的面,与白景殊对视一眼,目光中满是柔情,原本不动如山的王松终于绷不住了,大呼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大尧亡矣! 第142章 未完 此次能将王松顺利拿下,除过大理寺功不可没之外,还有景王爷收集了多年的证据,在才能一举将王松定罪。 大理寺与刑部连夜商议了王松的罪责,认定此人罪无可恕,此人对皇上不忠,犯上作乱危及皇权,本应是诛连九族的大罪,但皇帝念及先帝情面,下令将其抄家,府上男子尽数斩首,女子则贬为军妓。 据说刑部侍郎在带人抄家之时,破开丞相府的暗室,里面金碧辉煌,盛满了金银珠宝,还有源自波斯东瀛等地的奇珍异宝,甚至堪比国库! 王松此时在天牢中也不复当年那副意气风发的模样,满头乱发眼珠浑浊,像是几日间便老了几十岁,他也自知如今已是死罪难逃,倒也不像是其他犯人那般哀嚎喊冤,毕竟曾是一国丞相,虽被人轮番羞辱,但倒也还受得住。 原本昏暗分不清白天黑夜的天牢中传来亮光,紧接着便是几人的脚步声,王松已经懒得去想是谁又要来羞辱自己了。 白景昔站在铁牢前,看着里面蓬头垢面的王丞相,心中畅快至极,愉悦地说道,“王丞相,别来无恙啊。” 王松抬起头,看着白景昔冷哼一声说道,“皇上终于装不下去了么?真是委屈皇上这几年扮猪吃老虎了,老夫还是小瞧了你。” 白景昔笑的十分畅快,说道,“王丞相先前可曾想到会有今日?你要不求求朕?让朕放你家眷一条生路?” 王松双目有些发红,看着白景昔那副得意的模样,冷笑一声,“老夫若是求了,皇上真会放过?只怕皇上巴不得斩草除根罢!” “丞相果然还是懂朕心啊。”白景昔负手而立,看着王松的脸上有一丝怜悯,“若不是你帮错了人,如今又怎会如此?” 对皇帝的嘲讽,王松仍是充耳不闻,只是看着白景昔,平缓地说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皇上是否要听臣一言?” “哦?你说说看?” 王松的目光突然变得尖锐,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当心你那好皇兄白景殊。” “住口!”白景昔大喊一声,“你这老东西死到临头还想挑拨离间!” 王松哈哈大笑起来,笑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他一边笑一边说道,“皇上啊皇上,你果然还是年少,你可知先帝临终前曾私下召见过白景殊?皇上难道不想知道先帝对他说了什么?或者……给了他什么?” 听完这话,白景昔面色徒然一冷,背在身后的双手蜷缩在一起。 王松在朝中算的上是德高望重,如今出了这事儿,竟无一人敢为他说话,都巴不得赶紧撇清关系,不受牵连。从丞相府中搜查到的金山银山也尽数收归国库充公。 待大理寺与刑部给王松定好了罪,由皇上审批之后,于第二日午时三刻将罪臣王松极其党羽押往闹市行刑,此次行刑也由皇帝亲自监管。 王松的罪责已被昭告天下,被押往刑场时附近的百姓都拿出烂菜叶臭鸡蛋仍在他身上,他们辛苦上缴的赋税,都落入这贪官之手,他们如何不恨?还有前几日为了制造舆论视人命如草芥,一代贪官,死不足惜! 到了刑场,王松的两个儿子哭声震天,直喊自己被亲爹给连累了,王松脸色紧绷,他的妻子也在一旁被官兵阻拦,哭的倒地不起。 王松的女儿将夫人扶起,即日起她们便要发配为军妓,原本高高在上的千金大小姐,突然沦落至此,她做梦都不敢想。 丞相府上下几十位男子皆已被押送至此,围观的百姓便更多了些,都对着王松指指点点。 过了一会儿,一队禁军前来开路,百姓们便知是皇上与景王爷要来了,纷纷下跪高呼皇上万岁,王爷九千岁。他们虽还未见过皇上真容,但也无人敢抬头, 白景殊与言慕玖淡然的坐在一旁,王松抬起头来瞪了他们一眼,那眼神中满是怨毒,他们二人只当是没有看到。 待皇上坐定后,李公公在皇上耳边低声报了时辰,白景昔点了点头,也不急,只是看着刑场上哭的惨烈的一群人。自从昨日从天牢而归,他便一夜未眠,辗转反侧地想王松与他说的那句话,也不知究竟是真是假。 他瞥了一眼白景殊,白景殊今日倒不像是来观刑的,倒像是与言慕玖出门游玩的,此时正在与言慕玖谈笑风生。如今白景殊还将言慕玖牢牢地拴在手中,而白景昔也有几分忌惮言慕玖手中兵权。罢了,此事无需多想,只要他的皇兄白景殊不起异心便是。 没过一会儿,他感到身旁站了一人,能不经禀报就站在自己身边的,也只有景王爷或者是白景离了,此时景王爷正在于言慕玖坐在一处,那么自己身后之人是谁便无需多想。 果然没过多久,便听见身后那人熟悉的语调,“皇上如今心境如何?” 白景昔头也未回地说道,“愉悦的很。” 未过多久便到了行刑之时,原本重臣之刑不宜操之过急,而如今却需要快刀斩乱麻,在西岭王与西北统帅得到消息之前将其斩首,杀他个措手不及。 李公公俯下身,在白景昔耳边轻声说道,“皇上,时辰到了。” 白景昔也并未犹豫,对那披着一身大红袍的监斩官使了个眼色。那监斩官得到命令,立即扔出一枚令牌,喊到,“行刑!” 几十个刽子手同时手起刀落,几十颗圆滚滚的人头应声而落,场面十分可怖,一时间血腥味儿扑鼻,不少人都别过了脸不敢再看。 收拾完刑场之后,便有道士来做了法事,此事才算结束。 白景殊也说不出心中究竟是何感觉,畅快也有,如释重负也有,总之,这几年他与王松的博弈,是自己赢了。可是真的就这么结束了?只怕远远没有这么简单。西北统帅与西岭王,还在远处虎视眈眈地盯着京城中的一举一动。 第143章 置办生辰宴 正是春寒料峭之际,白景殊记起今年应是言慕玖的弱冠之年,但也不知大概日子,便问起言慕玖来。 言慕玖眉头微蹙,想了半天才说道,“谁还记得那个?” 白景殊微微有些惊讶,便问道,“阿玖怎会连生辰八字都不记得?” 言慕玖摸了摸下巴,一边回想一边说着,“十岁之后便再也没过过生辰,十几岁便去打仗去了,更是无暇顾及这个……怎么景王爷莫不是想给我过个生辰?” 白景殊看着言慕玖眼中的笑意,便直言道,“的确有此种想法,今年乃是你成人之礼,自是要注重一些。” 言慕玖倒是并不在意,但是只是念道白景殊有这番心意便十分欣喜,说道,“成人么?不然你挑个日子随便过了?” “此事怎可如此随便?不如阿玖先好好回想一番。”白景殊有些无奈的说着,心中叹道竟然一晃十年都过去了。 “……好。”言慕玖看着他如此认真的神色也只能妥协,随后便说道,“与我而言,这种形式并不重要,但若是你的心意,我很开心。” 白景殊觉得言慕玖总是知道说什么话能让自己心动,或许这正是言慕玖的过人之处。 言慕玖一路赶回将军府,看到府中那伺候了二十多年的老仆,便问道,“张伯,你可还记得我的生辰。” “啊哟这个怎么能忘,将军的生辰么……”张伯摸着胡须想了半天才说道,“将军的生辰是三月二十四啊,莫非将军自己都忘了?老奴可是看着将军长大的啊……” “多谢张伯。”得知自己的生辰之后,言慕玖便拜别了张伯,回了景王府。 一路风尘仆仆地找到白景殊,说道,“我想起来了,我的生辰是三月二十四。” “三月二十四么?”白景殊想了想说道,“那便是下个月了?得需早些准备准备。” 言慕玖趴在他身前,眼巴巴地看着他,问道,“王爷会送我贺礼么?” 看得出言慕玖眼中的期许,白景殊想到言老将军不拘小节,可能都未曾为他办过生辰宴,这也可能是言慕玖这么多年来所过的第一个生辰,自当是需要好好准备一番。 白景殊点了点头,说道,“自然是会的。阿玖想要什么?除了想要我之类的。” “居然被你猜中了,那我想想。”言慕玖开始认真的思考起了这件事儿,不过他想来想去好像除了白景殊之外的确也没什么想要的了。 于是便直言道,“除了你之外,的确想不到我想要什么了,虽然你本来就是我的。” 白景殊有些哭笑不得,言慕玖的话落在他心尖儿上,他也想了半天,才说,“那便由我来想罢,这样才能表示心意。” 景王府上下都知道,景王爷最近有些苦恼,是在为大将军筹办生辰宴,但不知要送些什么。 有几个侍女在私下窃窃私语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 “王爷似乎在愁如何给大将军办生辰宴。” “要我说啊,大将军是个武痴,不如就送他一把兵器好了,反正寻常的金银玉石大将军肯定也是看不上的。” “哎你傻啊,你知不知道大将军手中所持宝剑名叫开阳,鼎鼎有名的杀戮之刃呢,嘘,我也是偷偷听来的,况且大将军还有个藏兵库呢。” 她们说了半天,各持己见,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为此白景殊还专程去请了白景离来府上,白景殊觉得他可能会知道。 白景离得知白景殊请他来是何用意之后,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只要是皇兄你所赠之物,大将军定是都会视如珍宝。” “话虽如此……”白景殊思量片刻,说道,“可我还是想送他些他真正喜爱之物。” 白景离托腮想了想,随口说道,“这个么……当年皇后娘娘没有给你什么留给王妃的传家之物么?” 一语惊醒梦中人,若不是白景离提醒,白景殊都要忘了这事儿,当年他年幼时母后的确曾给过他一个锦盒,说是要给未来儿媳的。只可惜皇后却未能见到他的儿媳便离世了。 但是……总觉得不够有新意,白景殊微微蹙眉。 白景离看出他心中所想,便慷慨道,“这样吧,此事交由我来,包大将军满意,只不过可能地委屈一下王爷。” 这有何委屈不委屈的?不过听白景离胸有成竹的语气,白景殊也觉得能信得过,便说道,“这有何难,那就多谢景离费心了。” 白景离笑的一脸高深莫测,似乎是想了个不错的主意。 待白景离走后,叶令风便又来拜访了,白景殊就眼看着雪落站在门外巴巴地往里看。今日心情不错,白景殊便招了招手让他进来,雪落便乖巧地站在白景殊身边也不吱声。 此次叶令风来是同白景殊说一些与王松有牵扯的事件,同时也是为了答谢白景殊所呈上的证据,才能让他们顺利的拿下王松。白景殊却道本就是他应该谢大理寺才是。 这件事之后,皇帝重赏了大理寺,也破例提拔叶芊芊为大理寺少卿,乃是当朝品阶最高的女官。 丞相一职空缺,朝中的大小事务便都交由白景殊处理,一时间也变得忙活了起来,但此事突然,尚未有合适之人补上此位,便暂且空着,待日后再说。 正当叶令风欲走之时,白景殊便将他叫住,“叶大人且慢。” 叶令风转过身,一拱手,说道,“景王爷还有何事?” 白景殊不急不慢地喝了口茶,说道,“叶大人如今可有心上人?” 叶令风未曾想到景王爷会如此提问,不过也没有过多表示,只是如实回答道,“并不曾有,如今身在朝中,琐事缠身,无暇顾及儿女私情。” 白景殊点了点头,说道,“无事了,本王只是随口一问,叶大人无需挂怀。” 叶令风也并未放在心上,朝中不少官员也曾如此问过他,大抵都是想为他说一门亲事罢了。 第144章 跟踪 王松死后,这个名字在朝中便无人敢再提起了,仿佛是瘟疫一般,让人唯恐避之不及。原本丞相的大权也大多都落入景王爷之手,先前还有许多看不上景王爷的,也都在想法设法地与之结交。 此时正值二月天,冬去春来,天气渐暖。白景昔却始终在想,先帝临终前究竟对自己的皇兄说了什么。但白景昔也看得出自己的皇兄并没有什么野心,可此事就像是横在他心里的一根刺,每每想起便觉得不痛快,但又不能当面质问。 李公公给皇上换了杯热茶,看皇上正在烦恼,也不敢打扰,正准备下去,却被白景昔叫住了,问他道,“小李子,你认为,朕的皇兄为人如何?” 李公公听完想了想说到,“为人谦逊,内敛,深谋远虑。” 白景昔接着问道,“那大将军如何?” 李公公也不知皇上突然问这一串问题究竟是何意,但也只能如实回答道,“大将军为人正直,有勇有谋,乃是朝中栋梁。” 白景昔也并未评价什么,他最忌惮的不过是这两人连手,但只希望是他多虑了罢。 小黑猫今日竟出乎意料地精神的很,正在殿中打滚,看上去比先前要瘦了些。自从白景离说了它太肥了之后,白景昔也左看右看觉得确实如此,便命人减少了它的食量。 起初小黑猫还有些不适应,总是夜里去找吃的,都被小太监抓回,过了几日便好了。 白景离近几日又不知去哪里了,气的皇帝直想把他栓在宫中,前几日小李子问他要去何处过夜,他也算是想起自己许久未去过后宫临幸了,这样着实有些不妥,便随便点了个妃子。 虽是绝色佳人温香软玉在怀,白景昔却心中毫无波动,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究竟是不是真的不喜欢女人了。但毕竟来都来了,如此便走也有些不合适,只能临幸了那个妃子,只是毫无快意可言,甚至脑中想的也是白景离那张带着异域风情的脸。 皇上许久未临幸后宫,那日突然在后宫留宿的消息也很快传开,那名妃子也是扬眉吐气了,引得不少妃嫔羡慕不已。 若是真的能给他个名分让他老老实实的在宫里待着伺候自己便好了,白景昔甚至如此想到。 不过,总归是由白景殊执政之后,关于让他立后的奏折便少了许多,他也实在不想在看到那些字眼。 思来想去白景昔决定派人去跟踪白景离,他倒想看看,白景离一天到晚都在干些什么。 派出去的人第一天来汇报白景离的行踪,便是出宫,到了宫外茶楼闲坐一番,听说书人说故事,再是去风月楼…… 至此白景昔打断了他,质问道,“哪儿?风月楼?这一段着重说,他干什么去了。” “是皇上。”那人也不好多问,继续说道,“属下也潜入了风月楼,离少爷似乎与楼里的妈妈熟络的很,点了两个姑娘去了二楼雅阁,属下也不清楚里面发生了什么,不过离少爷毕竟是血气方刚的男子么,陛下也应该能想到了。” 白景昔脸色一黑,之前白景离满口说什么自己不喜欢女人,这一天天的还总往风月楼跑,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那人看着皇帝脸色不好看,也不知是不是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但皇帝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那人有些紧张的咽了口唾沫,继续说道,“大抵一个时辰之后,离少爷才从二楼下来,看上去精神抖擞十分愉悦。” 白景昔脸色更黑了,他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背叛皇上? 那人看着皇上的脸色,擦了擦汗,已经有些不敢说了,心道果然是伴君如伴虎啊。 皇帝却追问他之后之事,他也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后来离少爷便回了宫,好像还去了趟织纺。” “等会儿。”白景昔打断他,眉头微蹙,问他,“他去织纺做什么?” “这个属下也去问了,织坊的宫女说,离少爷要她们做一件衣裳……” “什么衣裳?” 白景昔有些疑惑,平日的吃穿用度,应该也不缺他的,他竟有心思亲自跑到织纺去让人做衣裳? 那人回想了一番说道,“是一件留仙裙,似乎要求还挺高的。” 一瞬间白景昔便想出了许多种可能性,这白景离一定是在那风月楼有了相好,要送件留仙裙去讨好那女人! 真是岂有此理! 白景昔再也听不下去了,怒喝道,“去!把他人给我找来!” 待白景离走到养心殿门前,李公公赶紧拉住他,说道,“哎哎哎,离少爷,皇上似乎有些不顺心,你说话可得注意着点儿啊……” 就在来时白景离便已经想到小皇帝这么急着叫他来是所为何事了,他一早便察觉有人在暗中监视自己,只是不想理会罢了。 进了养心殿,小皇帝果然是一脸阴沉的看着他,开门见山地质问道,“你去风月楼干什么去了?你当初不是说不喜欢女人?” 白景离看着他的脸色,脸上含着笑意说道,“不过是去听听曲儿罢了,皇上这副脸色,可是……吃味了?”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你。”白景昔瞪着他,被他说中,白景昔也不愿承认,只是冷声说道,“朕只是嫌那些女人不干净罢了。” 白景离走到他跟前,叹了口气说道,“皇上放心,我并未碰过她们,真的只是去听曲儿。” 看他神色也不像是说谎,白景昔将信将疑地问,“那你去织纺做什么?还要做留仙裙,难道不是要送给那群女人?你这还怎么解释?” 听到小皇帝说起此事,白景离低笑了两声,俯下身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小皇帝立刻骂道,“你可真行啊你!” 白景离笑弯了一双眸,盯着小皇帝说道,“陛下可否暂且替我保守这个秘密?” 白景昔瞪了他一眼说道,“朕就当方才什么都没听到。” 第145章 蚕丝留仙裙 近日来白景殊被政务缠身,每日都不得清闲,似乎有看不完的折子。言慕玖有些看不过去,便说道,“何时新任丞相才能上任?” 白景殊一边看着折子,一边吩咐下人将挑出来的折子送往养心殿,待忙活完了,才回头说道,“此事估计还需半月,在此期间只能如此了。” 言慕玖捏了捏他消瘦的脸,有些心疼地说道,“之前好不容易养胖的,如今又这么瘦了。” 终于看完了折子,白景殊起身活动了一番筋骨,便想起了几日前白景离曾来景王府提起近日太皇太后似乎身体不大好,便对言慕玖说道,“听说皇祖母近日身体不适,阿玖可愿随我去一趟慈宁宫?” 言慕玖自然是不会拒绝,二人便乘马车一同入了宫。 到了慈宁宫,正巧宛嫔也在此处,数月未见,宛嫔的肚子也是大了不少。此时她正与太皇太后说着话,太皇太后看起来状态的确不大好,但看到白景殊来,苍老的脸上还是浮现出一丝笑意,“殊儿,慕玖,也就你们还记挂哀家。” 白景殊坐在她跟前,握住她满是皱纹的手,问道,“皇祖母,近日可否是感到不适?” 太皇太后轻声咳嗽了几声摆了摆手说道,“没什么不适,就是年纪大了。” 白景殊看着太皇太后一头华发,在回想起儿时太皇太后的意气风发,一时间也感到唏嘘不已,果然是岁月不饶人。 自从上次白景殊连夜入宫,告诫宛嫔要善待龙嗣之后,她也真当注意了许多,毕竟她也需要个依靠。 宛嫔也听闻前几日王松被斩首之事,也觉得心中十分畅快。事到如今,当年的仇人便又少了一个,为言老将军平反旧案之事仿佛近在眼前了。 又寒暄了几句,白景离也从殿外进来,看到他皇兄也在,顿时来了精神,喊道,“皇兄!” 太皇太后看他回来,便随口问道,“方才阿昔急匆匆的找你,是什么事儿啊?” 白景离笑了笑说道,“没什么事儿,上次我出宫给他带了些小玩意儿,皇上很喜欢的,跟我道个谢罢了。” 白景离这个谎扯的行云流水,太皇太后丝毫未曾怀疑,只是笑着说道,“看你们兄弟几个感情这么好,哀家也放心了。” 白景殊不免有些忧虑,阿昔和景离的事儿绝不能让太皇太后知晓,自己成亲的事,太皇太后虽面上不说,但白景殊也知道她一定也是有些不满的,只是疼爱自己,不做反对罢了。 若是再让太皇太后得知自己的两个孙儿这样胡闹,定会顶不住的。 白景离看似丝毫不为此事慌张,想必也是有了对策,那自己便不必再多操心了。 众人聚在一起说了会儿话,白景殊便告了辞,临走之前,白景离轻声对他说,“皇兄,我已经想好了主意,明日去告诉你。” 在回程的路上,言慕玖假装不在意地问白景殊,“方才那白景离与你说什么呢?” 白景殊想到此事暂且不能让言慕玖知道,便说,“没什么,只是提起了阿昔罢了。” 言慕玖将信将疑地应了一声,他总觉得白景殊有事瞒他,虽然这种感觉不大好,但既然白景殊不想说,那他也不想勉强。 第二日,言慕玖照例去了军营,白景离便拿着一个精致的木盒来到了景王府。 白景殊看到他手中所持之物,也生出一丝好奇来,“这便是你说的‘主意’么?” 白景离点了点头,胸有成竹地说道,“我认为大将军必然会喜欢,只不过此物却是送给皇兄你的。” “送给我?” “嗯。”白景离眼中含着笑意,说道,“皇兄待会儿再打开看罢,我还有点事儿,便先行告退了。” 待白景离神色匆忙地走了之后,白景殊按捺不住心中疑惑,便将木盒打开了,一件雪白蚕丝留仙裙在盒中,裙上还绣有云纹,白景殊看着这留仙裙怔了一怔,顿时明白了白景离的意思,气上心头,却发觉白景离已经跑了。 这这这……成何体统?? 虽是觉得此事不妥,但思来想去,还是将留仙裙给收下了。 军中近日也并无大事,言慕玖站在高台上,看着台下操练的士兵,还在想着白景殊究竟是瞒了他些什么。 陈亮看他走神,忍不住调侃道,“怎么,又想景王爷了?” 言慕玖哼笑一声,说道,“是又怎么样。” “算了算了,这都压不住你了。”先前还能拿这话来挫一挫大将军的锐气,眼下看来也是不中用了。 陈亮也看着台下挥汗如雨的士兵,说道,“这些弟兄,有的是自小就从了军,走南闯北的打过不少仗,如今在这太平盛世,却掩盖了锋芒啊。” 言慕玖面色沉静如水,他也有这种感觉,或许是太过安逸反倒有些不习惯,甚至还会想念起先前在战场上厮杀的那种快意,只是如今他心中有牵挂,在战场上也绝不会向先前那样视死如归了。 或许是武将世家的传承,才生了他这样一副筋骨,仿佛他本就是为战场而生。 陈亮说起这话,言慕玖心中也不知为何突然升起一股躁动,或许是那颗嗜战的心又开始跳动起来了。 这么想着,言慕玖便走下了台去,随手抄起一柄长枪,对着将士们一摆手,示意他们来过几招。 那些士兵正愁想要知道自己近日操练的结果如何,便大喝一声,提枪便挥了过去,一时间兵刃相交之声不绝于耳,饶是对战多人,言慕玖也仍是游刃有余,没过多久,士兵便败下阵来,惭愧地说道,“本以为近日会有所长进,可还是跟将军差的远了,看来还需继续努力才是。” 言慕玖笑了笑,说道,“如今太平盛世,我还怕你们提不动枪了,看来也并非如此,我铁骑营仍是雄风不减当年!这乃是大尧之幸事,不过仍是不可懈怠片刻才是!” 第146章 锋芒军 夕阳西下,万家灯火渐起,大尧幅员辽阔,在北方边境的一个名叫神耳的小镇上,满载而归的猎户正背着一只野兽往家里赶去,家里还有媳妇儿在炕头等着他。 自从一月之前,这个小镇便没有了北牧士兵的骚扰,百姓也总算放下心来能好好的过日子了。 此地虽是大尧版图之内,但因距北牧极近,前些年一直有北牧士兵来作乱,搅的民不聊生,不少当地百姓因不堪骚扰而选择搬离这个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 但多数人仍是选择留下,此处也有北牧商人经商,当地百姓也明白,北牧之人并非个个都蛮不讲理,那些也不过是少数罢了,自从北牧公主出使大尧之后,他们便与北牧人更加和睦了起来。 猎户回到家中,看着正在炕头等他的媳妇儿和女儿,心中也是感到一天的疲惫顿时消散。 那女孩儿不过三四岁,说话还不是跟利索,她看到猎户回来,伸着手喊着爹爹。猎户走过去一把见她抱了起来,又提起一只山鸡来,说道,“宝儿,看爹给你带了什么?爹这就去烤了给你吃!” 女孩儿看上去也十分高兴,喊着,“吃山鸡!吃山鸡!” 猎户笑着将她放下,摸了摸她柔软的发丝,有与妻子对望了一眼,女人手中拿着一件麻布织成的衣,看着他说道,“这天快不冷了,闲着没事给你们做了几身衣裳,一会儿试试合不合身。” 猎户升起一堆火,开始拔了山鸡的毛,在山鸡的惨叫中,它终于变秃了。小女孩儿捡起地上五颜六色的羽毛咯咯直笑。 猎户看着,便说道,“翠儿啊,这毛挺好看的,要不你就用这给宝儿衣裳上缝点儿。” 那女人轻轻笑了笑,便将一地的山鸡毛拾了起来收好。 没过一会儿,原本活蹦乱跳的山鸡便被烤熟了,肉味儿传来,馋的小女孩儿直流口水。猎户笑着刮了一下她的鼻尖,撕下一只鸡腿给她,小女孩儿接过,大口大口地啃了起来,吃的满嘴都是油。 那女子也是无奈地给她擦了擦,呵斥她没点姑娘的样子。那猎户却觉得这样也挺好。 北方的天总要冷些,尽管屋内烧着碳火,仍是有些凉意,一家三口躺在烤的暖烘烘的炕上,倒也不觉得冷了。 小女孩儿最先睡着,还是不是地发出几声梦中的呓语,女人给她掖好被子,小声地跟猎户说着话,这一天仿佛就这么平静而美好。 突然之间,猎户惊觉地面似乎在颤动,他连忙起了身,却发现方才不是错觉,那女人也感觉到了,远处似乎传来一阵马蹄声,能有这阵势,必是有成千上万人! 女人抱紧了熟睡中的小女孩儿,有些不知所措。 猎户起了身,对她说道,“别怕,你跟宝儿就屋里待着,我出去瞅瞅咋回事儿,别乱跑,啊。” 那女人抱着宝儿点了点头。 猎户跑向屋外,只觉得马蹄越来越近,镇子上也出来了不少人,他们均是被着阵仗给吵醒,出来看看情况。 “怎么回事儿?” “我也不清楚啊……” 正当众人茫然之际,有一位浑身是血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的小伙子大喊了一声,“大伙儿快跑啊!!北牧的军队来了!” 猎户来不及多想,立马跑回屋中,叫醒了正在熟睡的宝儿,宝儿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猎户满脸焦急地抱起了她,对那女人说,“北牧人又发狂了,大部队都来了,快跑吧!” 那女人也是一惊,连忙起身开始收拾细软,那猎户一手抱着宝儿一手拉过她,说道,“别收拾了,又没啥值钱的,保命要紧啊。” 屋外已是一片嘈杂,猎户刚一出门便看到了镇口飘着那狼纹的旗帜,那正是北牧大军! 完了完了,猎户心中说道。 一群骑着马手持长弓地北牧士兵突然闯入,那为首的士兵长还用北牧语喊了一句,“一个都不留!” 霎时间火光冲天,骑着马的北牧士兵点燃弓箭,流矢射入干草铺的房顶立刻便被点燃,一时间惨叫声与小孩儿的哭声震天,乱作一团。 猎户抱着女儿拉着妻子东躲西藏,仍是被那骑着马闯入的北牧士兵给发现了,拉弓射出,猎户心头大骇,连忙将怀中幼女护好,一只弓箭穿透了他的肩膀,猎户痛呼一声,血流不止,但他仍拉着妻子往前跑。 小女孩儿看到爹爹流了这么多血,也是急得直哭,猎户一边跑一边安抚她道,“宝儿不哭不哭啊,爹没事儿的。” 紧接着便又是一只弓箭,刺穿了他的小腿,使他一下栽倒在地,再也站不起来。 翠儿连忙去扶他,他却甩开了翠儿的手,把宝儿递给她,大声喊到,“别管老子了!带着宝儿快跑!今儿老子豁了命,也得保你们娘儿俩周全,快跑!” 翠儿看着猎户眼泪直流,猎户将她一把推出,自己瘸着一条腿,出去引开了追兵。 见此状,翠儿一咬牙,抱着哇哇大哭的宝儿转身就跑,宝儿在她怀中哭着喊着要爹爹,翠儿也只当没听见,只管往前跑。 却被眼前的官兵被拦了下来,翠儿连忙跑进一条小巷,把宝儿藏在一个水缸中,嘱咐她天亮之前听到任何声音都不要出来,宝儿含着泪点了点头。 那追兵追她至此,看她长的十分清秀,便心生歹念,两人对视一眼,就邪笑着扑了上去,撕开了她新织的衣裳。 外面传来了娘亲的惨叫声,宝儿捂着嘴,想着娘亲说的话,不让自己发出声,豆大的眼泪却一直在往下掉。 这荒唐的一夜终于结束了,日光照进神耳镇,却没有了以往的生机,一夜之间神耳镇被血洗,血腥味儿满天,街上尽是些断肢残骸,仿佛是一座鬼城一般。 而那猖狂至极的北牧士兵,也都不知去往何处了,神耳镇是第一个,但不是最后一个。 真正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第147章 失踪 白景殊在殿外看着春来早开的花儿,叹道果然是万物复苏之际。 但他也并未留恋春来的景色,便进了书房,审阅那又堆成了一座小山的奏折,再挑出一些呈给皇上看。 倒是并无什么大事,只是些朝中的琐碎,但也需一一过目,排除无关痛痒的,剩下的递给皇上。自打贵妃被废之后,上书皇上立后的折子就从未断过,只是近来出了更大的事儿,便无多少人再提,但仍是会见到。 只是,不知为何隐隐有些忧虑,或许还应该去往金光寺一趟静静心。 先前去往山中之时,山中还有冷风拂面,如今已是山花盛开,一路美景也沁人心脾。 山门前的桃树上,桃花虽还未开,但新生的花苞也是别有一番风景,白景殊看了一眼,便下了马车,徒步上山去。 下了马车才发觉此时也仍有些冷意。金光寺中的僧人看到景王爷前来,也对之躬了躬身。此次或许是到了山花盛开之时,前来拜佛的香客也多了不少,金光寺中香火旺盛。 待白景殊在天王殿中拜完,却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一位衣着华贵的妇人,面上隐隐带着些忧色。 那妇人看到白景殊,眼中一亮,连忙上前,福身说道,“景王爷。” 此人正是秀阳之母,一品诰命夫人。多日未见,似乎也比印象中憔悴了不少,也不知是否是出了什么事儿。 白景殊也将她扶起,看着她眼中忧色,不禁问道,“夫人可是遇上了什么麻烦?尽管与本王说来。” 诰命夫人叹了一口气,才说道,“本不想再麻烦王爷,只是……唉,老身实在是没有办法了,秀秀她……秀秀她不知所踪,有将近一月未归了。” 一月未归?白景殊怔了怔,上次他在皇宫城墙外的树下遇到秀阳,大抵也是一月之前,这么说来自打上回秀阳见了自己之后便未归家?这着实有些奇怪。她不过一介女子,这是去了何处? 白景殊手心微微攥紧,细细想了一想才对诰命夫人说道,“夫人也不必太过担忧,本王回去便命人去找,若是不在京城,本王便昭告天下,无论如何都会将秀阳找回。” 回程的路上白景殊都在为此事担忧,若是秀阳只是出去玩玩便罢了,可这这么久了也没有与夫人通个信儿……此事不敢往深处去想。 回到了景王府,白景殊立刻叫来了侍卫与之吩咐一二,此后又写下一纸书信,召来那雪白的信鸽,轻轻的揉了揉它毛绒绒的身子,将信放入它腿上绑着的竹筒中将它放飞。 白景殊看着信鸽飞走的方向,眉头紧蹙,手中还捻这佛珠,只希望秀阳不会出事罢。 言慕玖回到景王府之后,白景殊也并未跟他提起此事,白景殊深知言慕玖对秀阳厌恶至极。 言慕玖看似心情不错,无意间看到白景殊寝殿中放着那个做工精细的木盒,便想随手打开看看,白景殊见状不妙连忙挡在他身前,与他说了些朝中的事儿,言慕玖虽心有疑惑,但也并未有所表示。 白景殊一定有事瞒着他!言慕玖心中笃定。 —— 宝儿在漆黑的水缸中不知待了多了,直到外面一点声音都没了才敢打开了盖子悄悄地探出了头,打开盖子那一瞬间,便有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儿扑面而来,熏的宝儿险些吐了出来。 她慢慢地从水缸中爬了出来,她在黑漆漆的水缸中担惊受怕地待了一夜,打开盖儿的那一刻才发觉天已经亮了,可神耳镇上却一片死寂,偶尔能听到几声乌鸦哭丧般的啼鸣。 她踉踉跄跄地往前走,一眼便看到了满身血污衣不蔽体的娘亲。宝儿也顾不得蹲了一夜酸麻的双腿,一步一挨地走向了那里。 她的娘亲双目睁着,似乎是非常惊恐,宝儿小声地叫了一声娘亲,她的娘亲却再也回应不了她了。 宝儿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拼命的喊着自己的娘亲,可无论如何她的娘亲都回应不了她了。 宝儿便想起,先前看着爹爹带回来的山鸡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宝儿问爹爹,“爹爹,为什么它不会动呀。” 猎户摸着她柔软的发丝,说道,“它这是死了。” “死了?什么是死?”宝儿瞪着水汪汪的双眼,目光中满是疑惑。 猎户耐心地跟她说着,“死了就是不会动,也不会喘气,什么都听不到看不到,也感受不到了。” 宝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想起那时爹爹说的话,娘亲之所以不回应她,是由于娘亲已经死了,再也感受不到她了吗?宝儿越哭越大声,她用尽全部力气,想将娘亲冰冷的身躯扶起,却丝毫动不了。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泪水凝结在她脸上,似乎已经被哭干了,她只是哽咽着,瘦小的身子蜷缩在一起时不时地打着颤。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缓缓地站了起来,神情呆滞地往前走,一路上都是她曾经十分熟悉的人,他们都死了,没有一个活着。爹爹……或许也死了吧?宝儿这么想着。 不知走过了几条街巷,她看到了她的爹爹,果然跟她娘亲一样,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背后还被几支利箭射穿。宝儿蹲在猎户的身边看了一会儿,她觉得自己已经哭不出来了。 她独自一人走出了神耳镇,她觉得又累又饿,不知该去往何处。她回过头,看着残破的小镇,她觉得自己大抵也是要死了吧? 那群……北牧人,杀光了神耳镇所有的人,宝儿麻木的神情中浮现出一丝愤恨,可她只是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儿,又能如何呢? 她也不知如今她该如何,只是麻木地往前走,北方的天仍是十分寒冷,她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衣,被冻了一个晚上,她早就不觉得冷了。 宝儿身后的镇子中散发着沉沉死气,昨日的此时,还是一片繁华,一夜之间成了死城。 第148章 锋芒军 塞北的风仍是极冷,北牧大军一路南下,所到之处寸草不生,屠光了几个小镇之后,便到了大尧境内距离北牧最近的一座城池。 城墙上的守卫军看到远处黑压压的北牧大军,以及在凛冽寒风中挥舞着张牙舞爪的狼纹图腾,心中大骇,连忙吹响了号角。低沉的号角声响起,守城的将军了望着远方,心中满是绝望。 城中守卫军不过五千,而北牧大军至少有万人,若是负隅抵抗,也不过是以卵击石罢了!而西北统帅的大军,则驻扎在距此城数百里之外的营地,根本来不及传信,只得点起狼烟,只希望援军能尽早发觉。 兵临城下,城门禁闭,城中的百姓也得知了北牧大军的突然来袭,城中乱成一锅粥,一群人收拾细软,却发觉根本无处可逃,城外就是气势汹汹地北牧大军,若是出去根本就是送死,只能坐以待毙了。 此次北牧大军毫无征兆的来袭,令守卫军措手不及,即使是尧军看到了狼烟,尽全力赶来,也需三日,可此时若是拼死守住城门,也只能拖一个时辰,此城必是要沦陷! 城墙上的守卫军看着不远处来势汹汹的北牧大军,急的有些失了方寸,他扭头看向守城的将军,有些迫切地问道,“将军!这还如何是好?” 那将军神色紧绷,饶是这般冷的天,额头上还是落下一滴汗,他死死地握着腰间的刀,咬着牙。这种压制下,根本不可能守得住,若是负隅抵抗,只会死更多的人,要降吗……可是若是降了,便是等同于主动将城池拱手让人,这可是死罪! 底下的北牧大军看着禁闭的城门,不少人吹着口哨挑衅,那为首的将领也叫嚣着,“你们要是主动开了城门,那我北牧便留你们性命,若是想抵抗,那等我们破了城门,就血洗全城!” “这……”守卫军看着额上青筋跳动着的将军,语气有些无力道,“将军……我们无论如何都受不住的,要不就降了吧……” 他说出了众人想说但不敢说的话,一群人附和道,“对啊将军,要不就降了吧,不然全城百姓都保不住……” 他们齐齐地看着低着头的将军,在等他做决定。 是啊,无论如何都赢不了的战局,那将军闭着眼,苦笑一声,横竖都是一死,若是能保住百姓也还算不错。 城门下的叫嚣声不止,那北牧的将领似乎已经没了耐性,催促道,“喂!你们想好了没有?要是真的那么顽抗,可别怪我们心狠!” 城墙上还是没有动静,守卫军们都死死地盯着将军。北牧将领彻底没了耐心,正当准备将手挥下攻城,城门上的将军终于大喝一声,“开门!” 一声令下,城门缓缓打开,将军喊完这一声,就像是耗尽了浑身所有的力气一般,瘫坐在地上,一旁的守卫军连忙将他扶起。 北牧的将领发出几声狂笑,“你们倒是识时务的。” 说着,便带着北牧大军趾高气扬地进了成。原本城楼上高举的龙纹尧旗被砍断,取而代之的便是那狼纹北牧旗。 那北牧士兵进城之后却未向先前所说那般,而是开始奸淫掳掠,遇见模样清秀的女子便当街扒下她们的衣物,当着她们丈夫的面与她们交合。不少男人都难以忍受这种奇耻大辱,与之拼命,最终人首分离。 “你……你们!”将军咬着牙,狠狠地瞪着他们。 那北牧将领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若无其事地说道,“军中辛苦,将士们数月没碰过女人了,理解理解。” 那将军猛的拔出腰间佩刀,向那北牧的将领挥砍而去,却被那人闪身躲过。那北牧将领怒视着将军,“哎哟,敬酒不吃吃罚酒?” 一群北牧士兵蜂拥而上将那守城将军五花大绑强迫他跪在地上给北牧的将领磕头。将军宁死不从,他们便斩下将军的头颅挂在城门上。 守卫军再也无法忍耐,提起长枪便冲向北牧士兵,但这无异于以卵击石。 一日之内这座城便改了姓,城中的百姓虽未遭血洗,但个个忍辱负重地活在北牧人的羞辱之中,城中美妇皆被掳走,不少女子不堪折磨,自尽于家中。 远处军营中正在台上了望的锋芒军终于看到了那不断升起的狼烟,连忙吹响号角,喊着,“快!派人去通报统帅,远处出现敌情!” 接到战报的西北统帅猛的起身,前一阵他的爱女被打入冷宫,再是王丞相被斩首,如今这北牧人也骑到了头上,真是祸不单行! 西北统帅名为姜鸿飞,镇守在大尧边境十余年,虽是战火不断,五年前也曾有大规模交锋,但从未如此正面的宣战。不过,这也倒是个好机会,若是打败北牧立了军功,那自己的权势岂不是更加稳固? 姜鸿飞大喝一声,“来人!调兵去前线支援!传书朝廷,北牧贼子来犯,本帅必将将其击退!” 大尧共有两只军队,一为姜鸿飞麾下的锋芒军,二为言慕玖麾下的黑龙军。锋芒军常年镇守边疆,黑龙军则在京城外驻扎,除了守卫京城之外,也以备不时之需,故而锋芒军的人数要比黑龙军多。 此时姜鸿飞也无暇再为王松的死儿伤神,当下的重中之重便是不能再上北牧大军往前一步!五年前被言慕玖那小崽子抢尽了风头,如今定是上天赐给他的机会,这一次他必要扬眉吐气! 不过,多年安逸,锋芒军中也有所懈怠,一听北牧大军来袭也都勉强打起了精神,待军中整顿完毕,姜鸿飞便让副将先帅军去打探敌情。 姜鸿飞调出五万大军前往前线,浩浩荡荡地锋芒军升起军旗,向前进军。 第149章 疑虑 塞北烽烟四起,而京城中仍是一片笙歌。 白景昔正一手抱着小猫儿,一手抓了把鱼食儿往池塘中撒去,怀中的小黑猫圆圆的双眼正一动不动地盯着池塘中翻滚着吃食儿的锦鲤。 自打白景殊独揽朝中大权之后,他便清闲了不少,虽心有介怀,但仍觉得这样似乎也不错。由他皇兄精挑细选过的折子递过来,看起来也省下不少时间。 景王府中,白景殊正在同言慕玖一道练剑,虽言慕玖有意避让,但几招之内白景殊还是败下阵来,白景殊一边收势,一边认输道,“我果然还是差的远。” 言慕玖则夸赞道,“已有许多进步,已不比朝中不少武将差了。” 收了剑后,白景殊虽感觉有些许疲倦,但想起还有不少折子要看,便去了书房,继续处理政务。 言慕玖看着白景殊的背影,这几天他心中一直在想白景殊究竟有何事瞒着他,一想起那个木盒以及那日白景殊有些慌乱的神色,便有些抓心挠肺,于是言慕玖决定,干脆借此去寝殿一探究竟。 这么想着,言慕玖便穿过几条回廊,来到了寝殿,白景殊大抵也是没有想到言慕玖会一直记着这件事,便也未真的将木盒给藏起来。 言慕玖几乎是毫不费力地便找到了那个木盒,按下盒上的暗扣,打开木盒,只见一件做工细腻的蚕丝留仙裙安安静静地躺在其中,言慕玖左看右看也没看出其中端倪,只是件料子上好的衣物罢了。 言慕玖将之放回原处,同时也开始有些疑惑,只是件衣裳,白景殊为何不想让自己见到?莫不是是要送谁? 此时言慕玖也已经知晓秀阳县主失踪之事,难不成白景殊是想要送给秀阳?那为何要瞒着自己? 思来想去也没有想出其中缘由,只觉得醋意翻涌,明明是说要为自己筹办生辰宴的,如今倒好,想要送那个女人衣裳,越想越不服气。 言慕玖走进了书房,看到烛光中白景殊一身白衣,长发散在肩上,神情专注地看着手中的折子,时不时地做着批注,专注到连自己来了都未注意到。 言慕玖只觉得白景殊这幅样子让他喜欢极了,心中一动便缓缓地走向他,从他身后抱住了他纤细的腰。 白景殊这才察觉到他,轻笑着动了动身子,说了一声别闹。 言慕玖不仅没有不闹,反而变本加厉,将手伸进了白景殊宽松的衣物内,肆无忌惮的在他身上来回爱抚。 被他这么一乱来,白景殊乱了心神,也有些看不进去折子了,不过心中却还是想着政务要紧。 言慕玖有些不满,手仍在不安分的摸着,甚至一直往下,握住了白景殊那要紧处,在他耳边说道,“这几天王爷勤于政务,让为夫忍的好生辛苦。” 被他这么一摸,白景殊彻底看不进去折子了,微微喘息了几声,便感到自己那出在言慕玖不算娴熟地手法中挺立了起来。 “嗯……” 听着白景殊那不经意间溢出的声音,言慕玖只觉得自己小腹下也燃起了一团火,索性便将白景殊压倒在地,地上铺着一层厚厚的羊毛毯子,也不觉得凉。 在书房中荒唐了半宿,折子也散落了一地。 言慕玖看着白景殊那有些睁不开的双眼,低声笑道,“怎么?王爷可是撑不住了?” 白景殊只觉得浑身软成了一汪水,眼皮也有些睁不动了,小声地说了几句什么。 言慕玖索性将他抱到榻上,白景殊以为他有要再来,不禁微微睁大了眼。言慕玖笑了出声,轻声哄道,“睡吧睡吧,虽然为夫还未尽兴,但怎能忍心让王爷这么累?” 白景殊这才合眼睡去。 言慕玖俯身在他眉间落下一吻,看着白景殊身上自己留下的痕迹,有种别样的满足。 书房内芙蓉暖帐度春宵,听的守夜的侍女赤面耳红,声音平息了许久,她仍是红着一张脸。 第二日白景殊在书房中醒来,言慕玖也在身侧看着他。白景殊刚一动,便觉得身后有什么东西流出,脸色猛的一红。 言慕玖瞧见他的异状,摸了摸他的脸,说道,“昨日看你太累,为来得及清理,我以命人在浴房备好了热水,王爷是想自己去还是为夫抱你去?” “不必了……我自己能去。”白景殊连忙说道。待下床只觉得浑身有些酸软,心中隐隐叹道果然还是抗拒不了言慕玖的连哄带骗,明明说了一次便好…… 回到寝殿中,将衣物退下,踏入那热气腾腾的浴池中,也觉得浑身舒爽了不少。 待沐浴完出来,便命人备了马车,需进宫一趟。 雪落这多日未曾见到叶令风了,也想他想的紧,看着将军与王爷这番恩爱,也更是心痒难耐,若是……若是自己也能进大理寺,是否就能日日见到叶大人了? 只不过像自己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如何能进大理寺呢?雪落甚至开始私下里悄悄地看一些书籍,却发觉自己根本不是这块料,便十分苦恼。 正逢几日前听闻叶大人正准备乔迁新居,雪落便向白景殊说了自己心中所想,白景殊也爽快同意了让他去往叶大人府上,并以自己的名义将他送出。 一想到这儿,雪落便越发地兴奋起来。 白景殊进了宫,刚进养心殿便看到他的皇弟正抱着那只小黑猫在逗着玩儿,白景殊心道,这下可好,苦了自己,阿昔倒是清闲了。 白景昔看到他来,笑着喊了声皇兄,将手中黑猫递给他。白景殊抱着那只小黑猫,也觉得十分可爱,忍不住摸了摸它光滑柔软的毛,舒服的猫儿呼噜了起来。 白景殊同皇帝说起近日宫中之事,便说起新立丞相之事。 白景昔看着他,问道,“皇兄心中可有人选?” 关于此事白景殊已想过多时,当下便说出了太傅的名字,此人他们都知根知底,也知他品性才学均数上乘,若由太傅来担任丞相之职,再合适不过了。 白景殊刚一说出口,白景昔便弯着眼说道,“皇兄与朕想到一处去了,太傅定能胜任此位。” 第150章 南北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 淅淅沥沥的春雨落下,京城外原本荒芜了一整个冬的田地,冒出些嫩绿的草叶来,城内的柳枝也抽出新芽,正是万物复苏之际。 这个冬过去,皇城中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故,原本权倾朝野的丞相,手中势力一削再削,直到后来又锒铛入狱,变得人人喊打。反而是那原本在传闻中残害忠良无恶不作的景王爷倒是并非如此,暂从丞相手中接过朝中政务。 塞北的战报终于传入京城,兵部尚书接过传书,看着信中所写,双手不禁微微地颤抖了起来,北牧终于是撕破脸了么?此事定要立即禀告皇上。 今日早朝,皇帝似乎心情大好,脸上也带着笑意,兵部尚书捏紧了手中奏折,一步步缓缓走向前,额上青筋紧绷,此事绝不是什么好消息,若是在朝中传开,也不知又会掀起什么样的风浪,“启禀皇上,臣,有一事要奏。” 白景昔看他神色有些紧张,忍不住问道,“爱卿你且说说是何事?” “这……”兵部尚书顿了一顿,将西北统帅的传书给复述了一遍。 听完兵部尚书的话,朝中霎时间一阵寂静,白景殊方才自打看着兵部尚书站出来时那严肃地神情便觉得有些不安,听他说来,果然是不妙,这北牧终究还是没能遵守约定,彻底与大尧撕破了脸。 白景昔沉思了片刻,最先打破平静,问道,“众爱卿,你们以为如何?” 奉天殿内的众臣面面相觑,小声谈论了片刻,才有人说道,“臣以为此事皇上不必太过担忧,北牧虽有狼子野心,但西北统帅的锋芒军名声在外,有他在定能守住防线,不让北牧贼子在前进半步。” 听他这么一说,也有不少人跟着附和,“是了,西北统帅多年征战必能将北牧大军击退。” 白景昔面色微微有些阴沉,但很快也便说道,“朕也相信必会如此。” 退朝之后,李公公在奉天殿外对白景殊恭敬地一礼,说道,“景王爷,陛下在养心殿等您。” 不必李公公来请,白景殊也是会去往养心殿的,虽在朝堂上阿昔未表示什么,但不难看得出,阿昔心里正酝酿着什么,故而也未曾提起想要提拔太傅为丞相之事。 到了养心殿,便看到白景昔正背对着他似乎在想些什么,听到动静,白景昔才转过身,喊了声皇兄。 白景殊点了点头,在一旁坐下,才说道,“阿昔,我知你在想着什么。” 白景昔不再忍耐,手握成拳狠狠地砸在梨花木上,怒道,“北牧公主说的话果然不可信,这才多久就按捺不住了,言而无信!” 白景殊神色也暗了暗,北牧的翻脸在意料之中,只不过并未想到会如此之快,并且此次来势凶猛。 沉默了半晌,白景殊才开口说道,“北牧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此次来势汹汹,必也是准备已久。” 上一次北牧访尧,拜见是俩,试探才是真。只是真这么打起来,只怕苦的还是百姓。 白景昔的手握的更紧,过了一会儿才松开,叹了口气说道,“罢了,既然那西北统帅夸下海口,真的倒要看看他究竟能不能守得住,只是若真让他立下了这大功,朕不得不赏,如此一来……” 如此一来便会让西北统帅手中权势过大。当年沈郡王,西北统帅,王丞相三人力挺二皇子登上太子之位,如今这几人中只剩下了西岭王与西北统帅,也是最为棘手的两人。二皇子虽手中并无兵权,但西北统帅则有锋芒军在手,若是二人联手,不保是否会谋反。 故而白景昔一继位,便将两人一个调往北方,一个发配南方,天南海北相隔万里,让他们无论如何都无法再联手。 此事的确为难,若西北统帅当真立下军功,不赏不足以安民心,可这若是赏了,只怕会让西岭王更加肆无忌惮。 回到景王府之后,言慕玖正在等他,白景殊看着言慕玖面色有些阴沉,便忍不住问道,“阿玖?出什么事儿了么?” 言慕玖看着他将他拉进书房,关上房门,问道,“兵部今日在朝堂上是如何说的?” 白景殊回忆了一番兵部尚书今日所说,几乎是一字不落地重复给了言慕玖。 言慕玖听后眉头越发紧蹙,随后冷哼了一声,说道,“这姜鸿飞,真会就轻避重,想立功想疯了。” 白景殊听他这么一说,心中一惊,难不成并非西北统帅所说那样,而是另有隐情?便有些急促地问道,“阿玖,你且说说此事到底是如何?” 言慕玖喝了口茶,正色道,“虽是锋芒军常年驻扎在外,不过黑龙军也有少部分仍在边疆,我收到的战报可并非姜鸿飞传回来那般。北牧贼子一句南下,将边境小镇血洗一空,血流成河满地尸骸,随后又侵占数做城池,懿州几乎已经沦陷。” 白景殊听完言慕玖所说,当下心口一堵,这姜鸿飞还真是胆大包天,若是抵挡不住,只怕是要被打到京城里来了。 言慕玖看着白景殊,眼中翻涌着一种说不出的思绪,他那颗嗜战的心又开始跳动起来,仿佛是战场正在呼唤着他。 可白景殊并不想,于公,他应向皇帝提出让言慕玖帅军北上前去支援;于私,他一点都不愿意让言慕玖上战场。这两种思绪一直在脑海中相互撕扯,最终白景殊开口说道,“在等等罢,西北统帅麾下有数十万锋芒军,也并非不是北牧大军的对手,而且他既然能在传书中如此夸下海口,想必也是极有把握的。” 言慕玖将心中翻涌的战意压了下去,轻柔的拂过白景殊的面颊,轻声说道,“罢了,便且先看看战况在说罢,有你在,我便不再像以前那般无牵无挂,如今心中生了贪念,这般懈怠,可都是拜你所赐啊殊儿。” 第151章 乔迁之喜 言慕玖那一声殊儿叫的白景殊心中一软,一时间也不顾不得那么多其他事物,只盼着西北统帅当真如信中所说那般,击退北牧大军,如此一来,便不用言慕玖再去边疆。 白景殊抱住他,撒娇似的在他胸膛中蹭了一下,蹭的言慕玖直觉得心中痒痒的,便语调中带着戏谑地说道,“殊儿主动投怀送抱,是想要考验为夫么?” 白景殊轻笑两声,佯怒道,“没个正经。” 言慕玖反手揽住他,低下头在他耳边说道,“没正经可也都是因为王爷啊。” 此时白景殊到是想起了一件别的事,对言慕玖说道,“说起来,明日便是叶大人乔迁之喜了,除过准备贺礼之外,我还打算将雪落送到他府上。” 言慕玖低声笑了起来,说道,“怎么,你看着雪落对叶大人有意,还做起媒人来了?” 白景殊只是说道,“举手之劳罢了,谈不上媒人不媒人的,只是叶大人不一定喜好男色,结果如何且看雪落的造化罢。” 今夜雪落是翻来覆去都无法入眠,景王爷应允过他,将他送到叶令风大人的府上去,这使他无比的兴奋,但同时又有一丝紧张,他自认深谙勾引男人之道,但却不知如何应对叶令风。 第二日他起了个大早,将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他本就生的好看,刻意打扮起来更是引人注目。 和他关系不错的侍女也知道此事,看着他对着铜镜左看右看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哎哟,雪落弟弟今天这架势怎么跟出嫁似的。” 雪落看了她一眼,嗔道,“好姐姐你可别取笑我了,我倒是有心想出嫁呀。” 侍女们咯咯地笑了起来,又一人说道,“到了那出姐姐们就见不到你啦,唉可惜了,不然莲姐姐也能把你写进话本中去呢。” “咦?”雪落好奇地看了一眼阿莲,说道,“原来府外那些王爷和将军的话本,都是出自莲姐姐之手?真是久仰大名。” 阿莲掩嘴轻笑道,“啊哟,哪里哪里,只是随手写写罢了,可千万别让王爷将军知道啊。” 提及此处,不少小丫头便又聚了上来,围着阿莲说道,“哎哎哎莲姐姐,上回写的王爷与将军一同去赏花灯,然后怎么样了?说好的马上就写,这都过了快一个月了。” “就是就是,我们等的好辛苦啊。”一群丫头跟着抱怨道。 “这个……这个嘛……嘿嘿嘿,姐妹们我还有活儿要干,先走了,不然等会儿要挨赵嬷嬷的骂了。”阿莲一边嬉笑着一边拔腿就跑。 刚跑出去没多久,便一头撞进了白景殊怀里,她揉了揉鼻间,抬起头看到的便是景王爷那张温润如玉的脸,只是此时正轻轻蹙着眉看着她。 阿莲捂住嘴没让自己惊呼出声,连忙跪在地上对白景殊说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是奴婢不长眼睛冲撞了王爷。” 白景殊只是整了整衣物上的褶皱,也并无责怪她的意思,轻声说道,“都在府中这么多年了,怎么还冒冒失失的,罢了,快起来罢。” 阿莲这才站了起来,左看右看一番才确认将军并无跟王爷一起来,不然她定要被将军的眼神给杀死。 看着王爷没有责怪她,一旁正为她捏了把汗的侍女也松了口气,白景殊只是把雪落给叫走了。 除过雪落之外,白景殊还另外选了几名下人,打算一道给送过去。 待收拾妥当,王府门前的马车早已备好,言慕玖也在那里等候。因叶令风素来为人低调,再碰上昨日从边疆传来的战报,原本是要敲锣打鼓的乔迁之喜,也只是宴请了关系还算不错的几人。 叶府的新居离景王府并未有太远,一路上雪落也是有些紧张,但他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虽心中不安,但也未曾左顾右盼。 白景殊深知叶令风也不是那般喜好名利财物之人,贺礼也并不曾准备什么奇珍异宝,而是送上了一块墨和一副亲笔提写的字,不过这块墨也是大有来头,散发着淡淡地香气。 京城中人也都皆知,景王爷一字千金,恭贺叶令风乔迁之喜也是下足了功夫,写了好几副都不太满意,最终才挑出一副最好的来。 而言慕玖则是从自己的藏兵库中挑选出了一把玄铁制的宝刀,纯黑的乌金刀鞘上还有金色的纹路,一看便是一把有价无市的好刀。 他们这一举,也是投其所好了。叶令风接过他们所赠,果真是爱不释手,就连那一张波澜不惊的脸上,看着那乌金宝刀也流露出喜爱来。 待送了礼,白景殊说道,“今日本王还从府里挑了些伶俐的下人送了过来,他们定能好好服侍叶大人。” 叶令风看着跟在白景殊身后的仆人,点头到了谢。 而叶芊芊则是一眼便瞧见了雪落,她对这个少年一直都有印象,若是她猜的不错,大抵这少年是对兄长有意,只是她也看不出兄长究竟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这宴上也并无几人,叶令风看了一眼叶芊芊,叶芊芊意会,便端起酒盏来给他们敬酒。 叶芊芊也可谓是女中豪杰,爽快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由于也宴上也都是些熟知的人,叶令风也头一回说起了自己的家乡。朝中都知叶家兄妹二人祖上在江南一代经商,只有他们两个结伴而出,想要在朝中施展抱负,入朝不过两年便坐到这个位置,实属是天选之人。 叶芊芊几杯酒下肚脸也不红,与他兄长二人面色几乎是一模一样,当下便有人开始打趣起来,“叶兄一直板着张脸,不怕吓坏了未来夫人?” 叶令风只是淡然地说道,“我还暂时未有成家之念。” 他这么一说,那人也不再提,他也知道这话也轮不到他来说,叶令风如何,那都是他自己的事儿,无需让人多费口舌。 第152章 故人归 席上也并未有人劝酒,故而也无人多喝,只是意思一番,也都是知根知底的人。 后来待众人散去,席上只剩四人,叶令风看着白景殊,便知道他有话想说,便问道,“王爷可是有话要说?” 白景殊一拱手说道,“叶大人果然明察秋毫,那本王也不再客气,敢问叶大人可知言家旧案?” 言慕玖早就有所察觉白景殊之所以如此器重叶令风,或许便是想借他之手,让此事重见天日。 叶令风眉头微微蹙起,说道,“我虽入朝不过两年,但翻阅当年卷宗,便发觉此事有些不大对头,心中便一直存有疑虑。” 叶芊芊似乎知道此乃宫中禁忌有意想要回避,白景殊却让她不必,他也十分敬佩叶芊芊,一介女子能有这般胆识与才华,能坐上大理寺少卿之位。 听白景殊一说,叶芊芊也不在扭捏,而是坐回了原处。 叶令风素来敬佩言慕玖的年少有为,也知他父亲当年骁勇善战立下赫赫军功,却死的不明不白。 白景殊简要地将此事说了一番,他其实并不是很想当着言慕玖的面说起此事,但也无暇顾及那么多了。 言慕玖听着白景殊所说,与那日宛嫔对他所说并无多少差距,只是省去了白景殊千里赴宁古塔将他救出之事。听白景殊说完,言慕玖被以为自己心中会感到伤感,却发觉自己已经麻木了,仇恨蒙蔽了他将近十年,一直将最爱自己之人视为不共戴天之敌,甚至三番两次地想要杀了白景殊。 此刻言慕玖只是懊悔自己没有早日知道真相罢了,不然他绝不舍得如此对待白景殊,让他受那么多的罪。 不过此时也不是追忆往事的好时机,叶令风听完之后,仿佛有些顿悟了什么,说道,“如此一来,很多事便也能说的通了。景王爷是想让臣为言家昭雪?此事大可放心,臣本职便是如此。” 得了叶令风的许诺,白景殊也顺畅了不少,如此一来叶令风虽说从不在朝中站队,实则已经在他们这边了。 散席之后,言慕玖在马车中一直沉默不语,白景殊看着他,忍不住问道,“阿玖可是在怪我自作主张?” 言慕玖摇了摇头,他知白景殊处心积虑地究竟为何,便将他揽入怀中,说道,“并非怪你自作主张,只是想起先前我有诸多对不住你之事。” 听他提起这个,白景殊轻叹一声,原本他坠下虎啸崖之后,心中也曾怨恨过,可转念一想,本就是自己有意隐藏,为何要怨恨?心中虽有委屈,但也仍是不忍拒绝言慕玖。 爱一个人太累了,光是爱言慕玖就用尽了他所有力气,又怎么能忍心将他拒之门外。 言慕玖将下巴放在他肩上,闷声道,“先前的事儿我不会忘,我会一直记得,记得从前我有多混账,我会一直补偿你。” 白景殊轻轻排着他的背,轻叹道,“罢了罢了,往事如风,已经过去了,无需再提,如今我们不都好好的。” “可……可最近我总有种不好的感觉。”言慕玖小声说道。 或许是喝了些酒,言慕玖便又像小孩子一样,撒起娇来。 可方才的话,言慕玖却是十分认真。或许是知晓了北方战事,故而才生出了这种感觉。 白景殊亦是如此,他也心中隐隐感到不安,但仍是耐心地哄着言慕玖,“本王也不会跟人跑了,放宽心。” “你敢!”言慕玖瞪了他一眼,“你要是跟人跑了,我就杀了他。” 白景殊有些哭笑不得,连忙说道,“不敢,不敢。” 言慕玖轻哼一声,也忘记了刚刚的不安,将他抱的很紧,洋洋得意地说道,“你是我一个人的。” 白景殊只觉得言慕玖这一面也十分可爱,便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是,我是你一个人的。那你呢?我的王妃?” 言慕玖轻轻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我是你夫君,整个大尧,不知有多少女人想嫁我。” 白景殊脸色微微一变,将他推开,说道,“言将军似乎还很自豪?” 被白景殊推开的言慕玖怔了一怔,随后才发觉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说道,“她们我都看不上,我也是你一个人的。” 看着言慕玖有些慌乱的解释,白景殊轻笑道,“当真?” 言慕玖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当真。” 白景殊看着他那一本正经的样子也是被逗笑了,便说道,“好,我信你。” 言慕玖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手中握紧,说道,“先前我们成亲没有拜堂,若是得空定要补回来。” “你还敢提这个?”白景殊瞪着他。先前他们二人成亲时,到了该拜堂的时候,言慕玖直接不见了人影,整个洞房花烛夜也未归,不知是去了何处,让白景殊十分难堪。不过二人成亲,毕竟都是男子,也不曾大操大办,故此时也并无多少人知晓。 言慕玖立刻认怂,“我错了。王爷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计较,若是得空,我们补回来好不好?” 他的提议白景殊也十分心动,毕竟那也是他的一个遗憾,当初并未感觉有多难过,只是面子上挂不住,如今回想起来好像的确是挺委屈的。 “好。”白景殊应道。 得了白景殊的应允,言慕玖笑了出来,他本就生的俊美,如此一笑更是令人神魂颠倒,心神都不住的被他吸引了去,也难怪天底下的女人都做梦都想嫁给他了。 言慕玖原本没觉得这张脸如何,但看着白景殊如此直白的盯着他的脸看,心中也有些得意起来。 二人这样偶尔说说笑,心中的阴霾也散去不少也就暂且忘了不愉快之事。 白景殊这次把雪落送往叶府,不仅仅是为了雪落的心事,他还没那份闲心去做这个媒。只是想到雪落若是真的能将叶令风收服,那便是为自己拉拢到一个可靠的盟友,对言家的旧事翻案,也更加有利。虽说是有些在利用叶令风,但白景殊也是真心实意与他结交。 第153章 战事 塞外春风泣血,硝烟弥漫,枯木还未来得及冒出新芽便在战火中化为灰烬,距离北牧南下入侵大尧,已过去了整整七天。 这七天中,北牧大军来势汹汹一路拿下了三座城池,整个懿州都将近沦陷,好在有锋芒军及时赶到,暂且阻挡了北牧大军一路南下,只是还未从北牧手中夺回失地。 姜鸿飞亲自登上了望塔,望着远方的战火,心中也是心急如焚,若是在不将城池夺回,只怕要落入皇帝耳中,那时候便是一个欺君的罪名。 先前确实是他轻敌,这几日中锋芒军共与北牧大军交战三次,锋芒军竟败了两次,被打的节节败退。姜鸿飞握紧了拳头狠狠砸下,果然是养了一群废物! 他走下了望塔回到营帐中,取出一副巨大的地图来,琢磨着北牧大军的行军路线,并用朱砂标注。正当他看的入神之时,远方归来传信的士兵迅速跑进了主帅的营帐,“报——!” 姜鸿飞皱起了眉头,他已经不想再听到任何坏消息了,也无法再承受任何坏结果了,哪知那士兵满脸的喜悦,虽铠甲上沾着血迹,但仍是笑的露出一口牙,“统帅!晖城夺回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姜鸿飞悬着的心算是放下了一些,心中虽感到安慰,但他也并不满于此,便说道,“不可懈怠!需乘胜追击!” 那士兵顿了顿有些为难道,“统帅,这……兄弟们奋战一夜,都十分疲惫……” 姜鸿飞打断了他,“稍作整顿,追!” “可……” 姜鸿飞瞪着他,“我是主帅!” “是!” 说着,那传信的士兵便又马不停蹄地赶往前线去了。 姜鸿飞回头看着地图,用朱砂将晖城标注,晖城拿下,无疑是个好消息,只待乘胜追击一路往上,收复晾城,整个懿州便可反转局势。 此时一位身穿战甲的男子未经通报便大步迈入营帐,姜鸿飞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也不恼,只是问道,“衡儿,可有何事?” 那男子脸色不太好看,直接坐在一旁,说道,“父亲,小妹都在安宁宫一月有余了,您怎的还不将小妹救出,难不成您真的忍心看小妹受苦?我听人说,那安宁宫就不是人待的地方,夜里还会闹鬼,当初就不该让小妹进宫去!” 姜鸿飞终于有些被他说的恼了,冷喝一声,“无知小儿闭嘴!” “父亲……”姜衡还正准备说些什么,便被他打断了去。 “别说了,事已至此,我能有什么办法,你以为那安宁宫那么好出?况且现在北牧都骑到头上了,我还哪儿能顾得上宫里的事儿?”姜鸿飞面色严厉地看着他,“不过,这次若能顺利就退北牧大军,那月儿也就能得救了,你有功夫在这儿给我添乱,还不如去好好练兵,你看看言慕玖,再看看你跟你大哥,你们真是比不上他的一根头发!” 被姜鸿飞这一通训斥,姜衡气的有些咬牙切齿,他与他大哥从小就听着言慕玖如何如何,这人比他们还要小上一岁,此时却已经坐上了大将军之位。那京城中还盛传这样一句话:要嫁便嫁言家郎。 不过是侥幸罢了!一个男人,何必在乎容貌如何?姜衡握紧了拳头,当年若是他与大哥带兵,也必能立下军功,还轮得到那言慕玖什么事,况且,一个罪臣之子而已,还能掀翻了天去? 姜衡刚一出门,便撞见了那位与他容貌颇为相似的男人,姜衡看了他一眼,说道,“父亲刚把我训斥一通,你还是别进去了。” 那男人也是一身战甲,额上还带着细密的汗珠,姜晟看着他的胞弟,问道,“你又惹父亲不高兴了?” 姜衡翻了个白眼,说道,“我说要救小妹,父亲就说我们不如言慕玖,诸如此类。” 姜晟的眸光也是黯了一黯,拍了拍他弟弟的肩膀,说道,“方才我听闻前线传来战报,晖城已经夺回,只要乘胜追击拿下晾城,懿州便在掌握之中,若是到时击退北牧,小妹便可得救。” 姜衡看着他,仍是有些气愤的说道,“你这话说的跟父亲一模一样,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小妹在安宁宫得等多久?” “我也想救小妹,可是此事急不得。”姜晟耐心地跟他说道,“我们此时远在边疆,宫中的事又摸不到,越是急越是没办法。这几天你也别去烦父亲了,前几日的战败父亲还在气头上呢。” “……好,好吧。”姜衡只得点了点头。 晖城之中,锋芒军入城,百姓们看到那大尧的军旗也是看到了一线生机,太好了!终于不用再受北牧人的摆布。 那些士兵虽刚经历一场恶战,身上还带着血迹,可面上却是难掩喜悦之情,这么多天了,终于打了场胜仗,可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看见尧军入城,不少百姓都拿出家中仅剩的水和粮食,给了他们,将士们也深受感动,刚坐下没多久,号角声便又响起,他们不得不放下手中食物,迅速拿起兵器前去集合。 待那帅军的将领说出要立刻前去追击的消息,不少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有人说道,“可是……李将军,咱们都打了几天了,这时候又累又饿的,没力气了啊。” 那李将军也是叹了口气,他是最明白将士们的辛苦,刚经历一番生死搏杀还没来得及缓一缓便又要上战场,但这是统帅的命令,也不得不从,他拍了拍那名士兵的肩膀,说道,“军令如山。” 是啊,军令如山,将士们也不得不重新整顿完毕,又向晾城追击而去,虽心有抱怨,但他们也是抱着一定要夺回懿州的决心而战,那既然如此,便要拼尽全力才是。 振作了士气之后,也就无人抱怨了,纷纷持起长枪,追随着李将军而去,此刻也只想杀光那群北牧贼子,以重振大尧之威! 第154章 当年 北方战火连天,白景殊坐在书房中看着窗外春花挂上枝头,这么多日过去,还没有秀阳的消息,京城中已是找遍了,秀阳并不在京城,她究竟是去了何处? 就连他传去给夜影卫的书信都未曾得到回信,这着实有些不应该,想到这儿,白景殊的心就被揪了起来,秀阳若是出了什么好歹,他便会更加愧疚。 心绪越来越乱,如今世道也乱了,秀阳一介女子在外,也不知是不是孤身一人,出去那么久竟然也不跟诰命夫人通个信儿。 军营中言慕玖正沉默着看着封在剑鞘中的绝世宝剑,陈亮走过来看着言慕玖对剑发怔,便大概知晓了他在想些什么,便说道,“就那么渴望战场么?” 言慕玖回过神来,看着陈亮走了过来却摇了摇头,“并不是,只不过是想起了一些往事罢了。” “你是说五年前你远征那次?”陈亮问他。 言慕玖点了点头,一边想着一边说道,“那时年少轻狂,也无所顾忌,只觉得若是能战死沙场,也算是死得其所,不过如今我却不这么想了。” 陈亮摸着硬邦邦的胡茬儿,叹了口气,安慰道,“自然是不同的,那时候你觉得没什么怕的,现在你怕回不来,因为还有人在等你回去。” 言慕玖自己也明白这一点。那时候的他,以为普天之下他也无所牵挂,孑然一身倒也是自在,可如今他却有了顾忌,不再像以前那般无拘无束。 或许是说的事有些过于沉重,陈亮拍了拍他的背,嘿了一声,说道,“要不老子怎么不成家呢?女人影响我战场上的判断。” 言慕玖白了他一眼,也懒得拆穿是因为没有姑娘看得上他。 看着言慕玖的眼神,陈亮自己到先不好意思起来,挠了挠头嘿嘿地笑了两声,说道,“哎,现在想这个就是徒增烦恼,再说了,咱们也不一定得去战场,去了也不一定是送死,说不定那姓姜的就把北牧给打回去了,你烦什么呢?” 听陈亮这么一说,言慕玖倒是打起了精神,确实如此,就算上了战场,也不是去送死,或许是因为白景殊,自己也变的多愁善感起来。 军营中上下也都知晓了北牧大军突然袭击之事,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看到陈亮便忍不住问道,“副将!咱们什么时候上战场啊!看我把那北牧打的落花流水!” 陈亮看了他一眼,笑骂道,“练你的枪去,该你上战场的时候肯定少不了你的,老子也想把那北牧打的跪地求饶呢。” 他们说起这个,将士们一时间士气高涨,他们许多兄弟亲人,都是死在北牧人手中,他们等复仇之日等了很久了,若是有一天能正面跟北牧战个痛快,那该是一件多么爽的事! 言慕玖静静地听着,他深知他们心中都压着对北牧的怨气,只待有一日,能亲手斩下那阿尔泰的头颅,用他的血肉祭奠大尧将士们的在天之灵。 再等等吧,看看战况究竟如何。 这一刻,言慕玖又十分想见到白景殊,便提前策马回了景王府。白景殊这几天一直愁眉不展,言慕玖也知道是因为何处都没有秀阳的下落,为了不让白景殊心烦,他也请了曾经江湖上的一些老朋友帮忙,可仍然一无所获。 直到看到言慕玖,白景殊的眼中才有了些光彩。 言慕玖看着白景殊,也觉得方才躁动不安的情绪平稳了下来,他们或许不知,在彼此心中,他们就是拥有这般神奇的能力。 白景殊一袭白衣下清瘦的身影看的言慕玖心疼,他一直想把白景殊喂的胖一些,可白景殊却仍是这般瘦,或许还是因为心事太重罢。 许久之后,言慕玖才开口说道,“当着我的面,为一个女人这般苦恼,我有些嫉妒。” 白景殊哑然失笑,这才放下了一些心中的不安,说道,“只是这么久了,也不知秀阳是否是出了什么事儿。” “她能出什么事。”言慕玖看着他,说道,“只怕这次不辞而别,也是她有意为之,她若想让人找不到,自然是有许多办法。” “罢了,先不提这个了。” 白景殊轻轻叹息道,“只是夫人为了找秀阳,本不是该华发的岁数,却已白了头。” 其实言慕玖一直很想问问白景殊跟沈家究竟有什么样的纠葛,让白景殊亲手杀了沈郡王之后,一直活在对秀阳的愧疚里,会不会也是因为自己呢? 突然冒出这个念头之后,言慕玖不禁往深处想去,还真是有这个可能。当下对白景殊的愧疚,就更多了一分。他欠白景殊的的太多了,或许这辈子都还不完的。白景殊从出生到现在这二十多年来,或许都不曾有一日,是为他自己而活。 这样的白景殊,令言慕玖心疼极了,他心中有太多不为人知的阴霾,言慕玖很想拨手为他散去,成为他心中的一束明光。 言慕玖想起了先前在白景殊极力掩饰↓还是被自己看到了的那木盒中的蚕丝留仙裙,便随口说道,“那盒里的衣裳,是你打算送给秀阳的?” 白景殊怔了片刻,才想起言慕玖说的是什么,脸色一下有些泛红,半天才从牙缝中艰难地挤出了一句,“不是。” 言慕玖倒是信白景殊所说的不是,但他也不明白白景殊脸红个什么劲,“难不成还是你要自己穿的?” 幻想了一下白景殊穿上那半透明的蚕丝留仙裙,清瘦的腰肢若隐若现的场景,言慕玖便有些心动了。 他只是随口一起,没想到白景殊的脸色却更红了,支支吾吾了半天,说道,“别……别胡说,本王怎么可能……穿那种衣裳。” 看着他这幅羞涩的模样言慕玖玩心大起,说道,“我觉得挺不错的,不然王爷就屈尊穿上给我看一下?” “不……不不了……” 言慕玖的眼中隐含着几分期许,说道,“王爷穿上一定美极了。” 第155章 桃花酥 或许是言慕玖眼中的渴望让白景殊心软了,他才会鬼迷心窍地答应了,不过他说要等待时机,言慕玖也就欣喜地答应了。 白景殊觉得,自己早就鬼迷心窍了,从遇上言慕玖开始。 不过……言慕玖是偷偷地去看了盒子中究竟是何物么?白景殊现在才想起这茬儿来。 待白景殊回过神来,言慕玖的目光已经开始变的灼热,白景殊看着他便知又逃不过这一劫了。自从言慕玖尝了甜头,便对此事乐此不疲,血气方刚的年纪,果然是精力旺盛啊…… —— 雪落来到叶府之后,除了一开始叶令风对他视而不见之后,如今也算是终于注意到了他。也是由于他办事利索,手脚麻利,受到了管家的赞赏。 不过近日叶令风似乎有些忙,后来雪落才得知,是京城出了个采花贼,此人专挑年轻貌美的女子下手,并且似乎武功不错,故而要想擒住他,也有不小的难度。据说就连那风月楼的花魁娘子也遭了毒手,可又说不上来此人究竟是什么模样。 雪落一边在想如何为叶令风排忧解难,一边又得知了北方已经开战的消息,此时这件事已经在京城中传的沸沸扬扬了。 酒楼茶肆中,不少人都在谈论着这件事,不过百姓也并未有多惊慌,毕竟那懿州离京城也有个十万八千里呢,再怎么也打不到京城来,况且还有大将军坐镇,那北牧贼子根本不足为惧。 白景离在一旁听着他们谈论,便想起他的小皇帝再为此事烦恼,百姓们才只是拿这件事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便不禁感慨到果然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都不容易啊。 说着说着,便又说起了京城中近日出现了采花贼之事,有人说这采花贼长的丑陋至极,也有人说他长的颇为清秀,总之说了半天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样子,只知道他不光采花,并且杀人,还有特殊的癖好,被杀女子浑身是伤,似乎是被凌虐致死,唯有风月楼的花魁娘子一个活口。 据说还是因为动静被风月楼的妈妈给听到了,气的带人上楼,那采花贼才不得不跑了,不过那花魁娘子也说不上来那人究竟是何模样,黑灯瞎火的,她根本就看不清人。还以为是哪位喝多了的客人,没想到是个白嫖的。 不过听了那采花贼的事迹后,花魁才是心有余悸,还好妈妈及时带人赶来,不然自己说不定跟那些姑娘一个下场。 劫色又害命之人?白景离挑了挑眉,听起来倒是有点意思,想必大理寺也知道了此事,说不定已经开始查案了。大理寺卿叶令风,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人。 从正月至三月为阳春,且为桃花开放的季节,故取名为桃花春。人们三月游春,此时诗人仕女敞开情怀,互诉衷肠,正是一年桃花初开的季节。 在外转悠了一天的白景离,正准备回宫看看他那位脾气暴躁的小皇帝,无意间看到了一位老妪正在叫卖的桃花酥,便顺手买了一包带上。 那老妪见他生了一副异域的面孔,便慈祥地笑着给他多塞了几块儿,说道,“小公子不是大尧的人吧?好好尝尝京城的特产桃花酥,保证吃了还惦记。” 白景离笑着谢过了老妪,便起身往皇宫走去。 待白景离来到养心殿前,殿外的小太监们也都知道了这位与皇上的关系非同一般,也是挤破了头的想要讨好白景离,白景离不予理睬,直接进了养心殿。 白景昔正在看着折子,并未察觉到有人靠近,直到一个油纸的包裹出现在自己眼前,他才注意到,正准备发火,一看来人是白景离,火便发不出来了,只是问他,“什么东西?” 白景离把包裹拆开,桃花的清香便溢了出来,他笑着说道,“尝尝?路上我吃了好几块了。” 白景昔颇为嫌弃地看了一眼,说道,“桃花酥罢了,娴妃做的桃花酥,可比这模样好看多了。” 白景昔虽是口上这么说,但仍是捏起了一块,放入口中,只觉得十分酥脆香甜,桃花的香气在口中散开,甚至头脑也清明了几分。 “和娴妃做的比起来,怎么样?” 白景昔轻哼一声,说道,“也没什么 区别。” “是么?”白景离幽幽地叹了口气,“看来陛下不喜欢,那该是命人扔了吧。” “等等!”白景昔拦住了了他,将他手中包裹夺回,说道,“谁让你扔了?偶尔吃吃民间风味,到也不错。” 白景离看着他这幅口是心非的模样,将桃花酥取出一个送到他口中,白景昔接过,舌头无意在他指尖擦过,白景离的笑容中多了一丝其他意味。 “真的不如娴妃娘娘做的好吃么?” 桃花的余香还残留在口中,白景昔只好说道,“……好像是这个好吃一些。” 白景离笑意更甚,这几日皇帝一直密切关注北方战事,有时甚至茶饭不思,李公公也劝不住,便找了他来想办法。李公公倒也是个聪明的主儿,自从知道这位爷跟陛下关系不同寻常的表兄弟之后,便也不再提让白景昔在后宫留宿之事。 但凡再走派小宫女私下来求自己说好话的,李公公也都以前方战事吃紧,皇上无暇顾及为由给挡了回去。几位妃嫔几次三番无果之后,也是心生疑惑,皇上真的这么寡欲勤政了? 白景离将手中的桃花酥一颗颗地喂到小皇帝口中,待吃完后,看着他那殷红的舌尖,白景离便低头吻了上去,小皇帝的口中还有桃花余香,这个吻变得无比的甜腻。 被他放开时,小皇帝还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瞪着他说道,“朕因为你都快要被后妃们怀疑不举了!” 白景离笑了出来,握住小皇帝的手腕,一步将他逼近龙榻,在他耳边轻声说到,“那她们可是猜错了,皇上那儿,可是精神的很!” “你!” 白景昔气不打一出来。 第156章 死斗 晾城位于懿州腹地,地势险恶易守难攻,先前措手不及地被北牧夺了晾城,此刻再来攻城想要收回,着实有不小的难度。 李将军策马在前,嘴唇抿成一条线,凛冽的寒风吹在他的脸上,身后还跟着数万锋芒军。前几日里刚经历了一场恶战,虽成功收复晖城,但锋芒军也损失不小,再加上战事疲惫,此时虽士气有所高涨,但也有些乏力。 虽已是要到阳春三月,但塞外却并无丝毫春意,依旧是风卷残雪,吹的人脸生疼。伤势过重的将士,李将军也不忍让他们在路上颠簸,便让他们留在营地,好生歇着。 但也有些起初伤势并不算重,但受不了这几日不眠不休的士兵,走着走着便觉得腿脚酸软无力,虽已适应了冷风,但整个人都变得有些僵硬起来。 晖城离晾城并不算远,但路途险阻,需翻过一座山才可抵达,李将军在下马看了看前方的形式,天色已晚,他着实不忍看诸位将士如此劳累,便下令让他们在原地休整片刻。 北牧人动作也十分快,一见战况不妙,立刻撤退走人,也毫不犹豫,可见此次领军之人不仅实战经验丰富,甚至颇为了解懿州地形地势。想必此次北牧突然南下已是蓄谋已久,李将军的手微微紧缩,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天,此时天色有些阴沉,月色被乌黑的云所遮挡,令人感到心头有些压抑。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李将军心中这么想到。 虽天色已晚,但也无人敢生火,都知这这种情况下,若是生火很容易被敌人发现位置,故而即使冷风刺骨,将士们也只得相依取暖。 李将军刚在一块巨石边坐下,便有士兵送来一壶烈酒,对他说道,“将军一路辛苦,喝口酒暖暖身子罢。” 李将军接过他递来的酒壶,饮下一口,烈酒入喉,令他忍不住深吸了口气,原本僵硬的身子也暖和了起来,他抹了一把嘴边的残酒,将酒囊递了回去,说道,“没事,这一路以来更辛苦的是你们,物资本就稀少,这些你们自己多留些。” 李将军体恤下属在军中是出了名的,故而李将军在整个锋芒军中的风评都十分的好,都说他是位不可多得的名将。 他们奉命追击北牧大军,此时也不敢在此多做停留,一炷香过后,李将军便起了身,看了看天色,正准备下令继续前行,便看见远处的哨兵神色慌张的跑了过来。 看到哨兵惊慌的神色,李将军心中大喊一声不妙,果然下一刻那哨兵便一下跪在地上,磕磕绊绊地说道,“将军!大事不妙了!我们中了那北牧人的奸计,此时我们已经被包围了!” “什么?!” 李将军脸色登时一变,一旁听到他们对话的士兵脸色也是变了一变,李将军只是一刻的震惊,随后立马就镇定下来,问道,“他们有多少人?” 那哨兵面色依旧沉重,说道,“回将军,从四面来看,保守估计……也有万人。” “这……这可如何是好……” 不少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都知此处地形险恶,恐怕是北牧人早就设计好的要引他们来此,将他们一举歼灭。虽说双方人数相差无几,但北牧大军却占有天时地利,此次恐怕是在劫难逃。 李将军也想到了这一重,只是他作为将领,此刻更是不能惊慌,他若一慌整个军队便会乱了套,他咬了咬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信号弹取出燃放升天,在天上炸开,然后转身对将士们说道,“别慌!都别慌!虽然我们中了计,但是我们人数差不多,我们不一定会输,大伙儿千万不可不战而败!” 听将军这么一鼓舞,他们便稍稍打起精神来,此时他们只能一战来拖延时间,期盼大营中的援军看到后能尽快赶到,才能争取一线生机,不然无论如何都是死路一条! 就在此时,他们仿佛听到了地面颤动的声音,李将军迅速整顿好军队,严阵以待,只不过那颤动之声却并非是马蹄声,那声音太过沉重,只怕是……北牧人开了投石车来! 李将军死死的咬着牙,看来今日是真的凶多吉少了,血肉之躯怎能扛得住炮火的威力? “轰——” 一颗颗燃烧着的炮火从天而降,所降落之处迅速被点燃,本就天气干燥,此时又出于山林之中,一时间火光冲天! “撤!快往后撤!” 听见将军命令,锋芒军迅速往后撤,但许多人已被那投来的巨石击中,身上燃起了烈火,在一片火光中绝望地哀嚎倒地。 投石车不再继续投石,随后便是一阵嘈杂的人声,北牧军正在向他们袭来! 在远处的营地中,了望台上的哨兵看见了空中的信号弹,连忙下了台子跑去主帅的营中禀告此事。 姜鸿飞此刻正与他膝下二子商议战事,听闻此事脸色登时一变,“什么?中计了?” 帐中一片寂静,片刻之后姜衡才主动站了出来,说道,“父亲!便由孩儿前去支援李将军罢!” 姜鸿飞看着他的儿子,眼中也有了些赞许之意,思量了片刻之后说道,“好,衡儿,你这便再领一万人马前去支援,若是能拿下夺回晾城,重重有赏!” “是!” 姜衡走后,姜鸿飞仍是一筹莫展,本就节节败退,好不容易有一次机会,没想到却中了计,这若是传出去,必是要颜面尽失! 姜衡调了兵,迎着凛冽寒风向晾城的方位赶去,他心中明白,李将军多半是撑不到他赶到,但只要他收拾了北牧残兵,在一举拿下晾城,便是大功一件,若是能成功击退北牧大军收复懿州,到了那时看那言慕玖还有什么可得意的! 此时山中火光冲天,弥漫着一股烧焦的炭味儿,厮杀声响彻天际,山中的人犹如被困的巨兽,在不甘地做着最后的抗争,为了那仅有的一线生机而战! 第157章 追击 姜衡策着马一路向前,待赶到山中之时天色已经渐亮,山中冒着白烟,满是树木焚烧过后的焦味儿,战事早已结束,李将军所带的一万大军全军覆没无一生还,只剩下一堆烧焦了的残骸。 姜衡策马向前,面色铁青地看着一路上锋芒军的尸首,这才不到十天,不打十天锋芒军便已折损万人,这要是传了出去,岂不是要被人笑掉大牙! 姜衡站在山顶望着晾城的方向,握紧了双拳,他一定要拿下晾城! “少帅!属下已找到李将军尸身。” 说着便将那已经烧焦的有些面目全非的尸体抬了过来,仅能从那身铠甲依稀辨认出他是位将领。姜衡盯着那面目全非的尸体看了一眼,冷哼了一声,“废物!竟然折在那北牧人的手里,把他随便埋了吧。” “是!” 那一代名将的尸身,便被这样草率地埋在了地下,他拼死也未等来救命的援军。 “启禀少帅!整座山都搜过了并未发现生还的锋芒军,北牧大军也已经撤退。” 姜衡点了点头,命令道,“他们一定还未走远!给我追!” “是!” 北方战事不断,不少懿州百姓流离失所,在短短十日中,他们妻离子散被迫离乡,以躲避战火的波及,他们本就对北牧人近些年的所作所为恨之入骨,此刻更是恨不得亲手能亲手杀了那些贼人以解心头只恨。 北牧与大尧交界处的小镇中已空无一人,惨遭血洗之后变得一片沉寂,完全不复往日的生机,血水已在寒风中凝结,偶尔能听到几声乌鸦的啼鸣,更显得阴森可怖。 京城中则还是一如既往的繁华,他们并不知身在疆北的人遭遇了一场什么样的噩梦,还在说着今日京中趣事儿。 对于近来所盛传的采花贼之事,他们并不感到惊恐,反倒是十分感兴趣,说着说着便不禁羡慕起来,一位壮汉咬了一口鸡腿,满嘴泛着油光,“你们知不知道就连那风月楼的花魁娘子也被那采花贼辣手摧花,不过被人发现了,那小娘子倒是没丧命。啧啧啧,听说这小娘子与昔日那名动京城的卿绾不相上下,老子都没能见一面呢,老子也想当个采花贼一亲芳泽啊~” 一旁有人鄙夷地瞥了他一眼,说道,“得了吧,你要是去当采花贼,不用你动手,那姑娘肯定都不想活了。” “你这话说的!老子这才叫爷们儿,你懂个屁!” “行了行了。”有个模样有些清秀的人劝阻道,“你们都少说几句吧,听说大理寺正派人严查呢,说不定过几天就有着落了,你要去当采花贼,是想进牢里陪他么?” 那壮汉砸了咂嘴,也不再说这件事,而是提起那大理寺卿叶令风来,关于此人近日来也被人所津津乐道,不光是他看似十分神秘,更主要的是前些日子他一举给王丞相定罪,此等胆识魄力着实令人敬佩。 景王府中白景殊眉头紧锁,他接到夜影卫的飞鸽传书,说起北方战况,前几日中锋芒军屡战屡败,被打的节节败退。 即使如此,姜鸿飞还不打算上报朝廷么?白景殊冷笑一声,他知道姜鸿飞究竟在想些什么,他只是不甘心如今被言慕玖压过一头,无非是想借此机会立功罢了,只不过这姜鸿飞心比天高,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世人无人知晓夜影卫,此乃白景殊亲手组建的一个江湖组织,且只听命于白景殊,为他搜集各种情报,其中之人各个身怀绝技,武功高强,有些在京城中蛰伏,有些则游走在大尧各个角落。 这几日来,言慕玖像是有所预感一般,整日都待在军营中,白景殊知道,即使自己多么不愿他上战场,但言慕玖本就是为战场而生,他是天生的战神,况且此时也正值危难之际,他更不应如此自私。 只是此时也不知言慕玖心中究竟是怎么想的。 ———— 姜衡一路带人追至晾城城下,那城上原本大尧的旗帜此刻已被北牧的狼纹旗所替代,姜衡在远处望着城墙,似是颇有自信。 城墙上北牧的士兵看到尧军追来,甚至站在城墙上大肆叫嚣挑衅,姜衡心中气急,一手挥下命令开始攻城,此次他也是有备而来,阵前的士兵向两侧散开,后面的攻城车缓缓地行驶了出来。 “这……”姜衡身边的副将有些担忧的看了他一眼,说道,“少帅,城中还有不少大尧百姓,不宜强攻啊。” 姜衡眯起了眼,看了看他,说道,“本帅能不知道吗?那你说怎么办,北牧人又不出来跟我们打。” 那副将神色有些犹豫,仍想劝阻,但也看出姜衡打算一意孤行,干脆就不说话了。 姜衡有些得意的看着城墙上的北牧士兵,喊道,“攻城!” 轰隆隆攻城车的滚轮在地上行驶的声音响起,那北牧大军也并非坐以待毙,一排弓箭手早已做好准备,点燃箭矢往城外射去。 姜衡也早有准备,盾兵早已就位,持起铁盾筑起一道坚固的防线,步兵也利用攻城车一下一下的撞击着城墙。出兵前姜衡便大抵知道了晾城中应并无多少人马防守,如今看来也确实如此。 城墙上的弓箭手一看不成,还被锋芒军的步兵爬上城墙,便与之厮杀起来。那北牧的将领在这种猛烈攻势之下,丝毫不慌不忙,他抬头看了一眼药远处,冷笑了一声。 正当姜衡命人攻城之时,却听见了一阵从远处而来的马蹄声,他这才看清远处四面都是北牧的旌旗,而这城中却是一出空城计,就是为了引他而来! 姜衡脸色登时变的铁青,原本以为占尽先机,结果局势却瞬间改变,他大眼也无法确定对方究竟有多少人马,只知道看那城墙上北牧将领不慌不忙的模样,便知一定不少。 姜衡怒吼一声,“卑鄙!” 那城墙上的北牧将领,笑着说道,“年轻人,兵不厌诈嘛。” 第158章 又败 他这一句话更是彻底激怒了姜衡,他拔出腰间佩剑,对着身后的士兵们吼道,“跟他们拼了!不然都得死在这儿!” 一声令下,双方人马在城外便开始了一场殊死搏杀,城中的百姓听着城外的一片嘈杂之声,心中升起恐惧,若是战败了会如何? 这几日北牧人进城便没把他们当人看,城中美貌女子皆被他们掳走当成肆意虐待的玩物,而男子皆是沦为奴隶,甚至要被逼的趴在地上像条狗一样相互啃咬,这样的日子实在是无法忍受下去了,原本以为大尧军队很快便会赶来将他们救出,但看那北牧将领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尧军……会败么?他们无法知晓城外战况,都捏了一把汗。 北牧的将领怀中抱着一位美人悠哉悠哉地看着城外战况,还时不时地摸着她光洁的脸颊。 北牧将领看着那女子面色带着忧虑,便笑道,“哟,小美人,你心疼你们尧军啊?” 那女子立马换上一张笑颜,娇滴滴地趴在他的怀里,语调中也带着娇嗔之意,“怎么会呢,这天下早就该易主了。” 城中百姓看着城墙上那女子卧在北牧贼人怀中那娇滴滴地模样,忍不住啐道,“我早就觉得这女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丈夫都被人杀了还能跟仇人亲热,真是个不知廉耻的叛国荡妇!” 本就群情激奋,有人这么一说,众人纷纷应和道,“就是就是!不知廉耻的荡妇!” 他们的声音并未传入城墙上之人耳中,她仍是那般躺在北牧将领的怀中与之说笑。 城外厮杀声震天,姜衡也是杀红了眼,副将来到他身旁,说道,“少帅,撑不了多久了,我掩护你先撤吧!” 此时双方都死伤惨重,但锋芒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想比起来更为不利,姜衡也知道这一点,点了点头,一群锋芒军便将他护在其中,一路互送他撤退。 姜衡战败的消息传入大营,姜鸿飞猛的站起,问道,“衡儿人呢?!死伤多少?” 姜晟的目光也是一沉,目光紧盯着那满身血污回来传信的士兵。 “少帅……少帅他被人互送撤离,属下奉命先回来报信,少帅应该快要营地了。”那士兵说着便咳出一口血,本就身负重伤,还一路策马狂奔直军中报信,此时他再也支持不住了,便栽倒在地上。 他们父子二人听到姜衡没事,都是松了一口气,命人将这名士兵带下去疗伤去了。 一个时辰之后,姜衡以及身后稀稀拉拉的几名仅剩的士兵才回到营中,他们一路互送姜衡,皆是身负重伤,姜衡虽伤势不重,但也是脸色苍白,他有些不知该怎么面对父亲和大哥。 放哨的士兵看到他回来,连忙喊人前去迎接,伤兵都去疗伤了,只有姜衡在主帅帐前犹豫不决,最终还是咬了咬牙走了进去。 姜鸿飞看到他回来,先是看了看他的伤势,确定并无大碍之后,紧接着便是一顿痛骂,姜衡也没有反驳,只是心有不甘地听着。 姜晟有些看不过,便出来劝他父亲,待姜鸿飞气消了,才说道,“就这几天,我们已经赔了两万人马,……只能给京城传信了。” 他们兄弟二人都是垂头不语,此时此刻,他们再也不敢轻敌,也不敢确信是否真的能打赢北牧了,拖得越久,战况越是不利。 此时的京城,白景殊也刚刚接到锋芒军欲追击北牧,却被困在山中围剿之事,有些泛白的手指死死的捏着那薄薄的信纸。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从前线的千里加急战报一路传到京城,白景昔看着战报气的直接将桌子给踹翻了,桌上的奏折散落了一地。 李公公看着皇上勃然大怒,也明白了定是前线出了事儿,连忙说道,“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朕怎么息怒!北牧都要打到京城里来了!”白景昔大声吼道。 “这这这……前线不是有西北统帅镇守,这怎么会……” 白景昔冷哼一声,“真是没用的东西,前一阵还夸下海口,现在倒是哭着喊着的要援兵了。” 李公公也不知该怎么接话,索性就不在说这个,而是继续劝着皇上息怒。 白景昔这一怒吓得养心殿里的宫女太监都毁了一地,大气都不敢出。 白景昔在龙椅上坐着,思量了片刻,才说道,“去,命人将言慕玖给朕叫来。” 皇帝私下召见言慕玖,这倒是头一回,言慕玖在军营中接到皇令时,便已经知道了皇帝为何要见他。前线西北统帅过于轻敌损失惨重,而铁骑营中的将士一看到宫中的太监来宣大将军入宫,便也知道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当下只觉得有些热血沸腾。 待言慕玖来到宫中,白景昔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语气古怪地喊了一声,“皇嫂,近日和朕的皇兄过的如何啊?” 言慕玖单膝跪在地上,不卑不亢的回应道,“回皇上,好的很,多谢皇上挂念。” 也不知为何,白景昔深觉听见他说话便觉得厌烦,可此时又不好发作,只得说道,“想必你也知道朕为何传你来了吧。” 言慕玖点了点头,“臣明白。” 白景昔看着他,问道,“好,那爱卿可有把握?” 言慕玖微微眯起狭长的眸子,说道,“臣自当平定北方战乱。” 白景昔看了看远方,说道,“不!不止如此,北牧此次如此嚣张,朕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言慕玖明白了他的意思,便说道,“臣,自当为朝廷效命!” “好,很好,朕明日便在朝堂上宣布此事,只是,朕的皇兄可能会不大乐意。”白景昔意有所指的看着言慕玖。 言慕玖顿了顿,才说道,“臣自会说服景王爷,皇上不必担心。” 白景昔这才笑了出来,说道,“不愧是大尧的大好儿郎,在关键时为朕排忧解难。” 第159章 将军出征 白景殊正在书房中临摹着一幅锦绣江山图,虽用着上好的石青与朱砂等颜料,但始终却画不出其中神韵,不禁感慨原画的精妙。 言慕玖在门前看着白景殊作画,也不忍出声打扰,直到白景殊放下手中画笔,他才来到白景殊身旁。 白景殊抬起头,看着他,语气也十分平淡地问道,“听说,阿昔召你入宫了?” 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白景殊,言慕玖点了点头。 白景殊轻笑一声,说道,“我已经知道是所谓何事了,阿昔怕我不愿,让你来劝说我罢?” 言慕玖又点了点头,有些欲言又止。 白景殊站起身,来到他身旁,轻声道,“我知道的。这本就是你身为大将军应尽之职,我又怎会不愿意?” 言慕玖心中突然泛起一丝酸涩,他将白景殊拥入怀中,在他耳边低声说道,“我先前便说过,这大尧,我只为你而守。” 贪婪汲取着言慕玖身上的温度,白景殊也回抱着他,问道,“可有把握?” “有!”言慕玖的语气十分坚定。 “好。”白景殊笑了笑说道,“我以你为荣。” 白景殊的这句话,彻底触动了言慕玖内心最深处的那根防线,他紧紧地抱着白景殊,说道,“一年,等我一年。此次不光要驱逐北牧,更他们以后都不敢来犯。” 一年……白景殊忍不住想着,他们真正在一起,也不过几个月啊…… 但是白景殊知道,一年已经是最短的期限了。 “好,我便等将军一年。”白景殊从言慕玖怀中微微挣开,看着他墨色的眸子,说道,“一年之后,将军定要凯旋而归。” 言慕玖看着白景殊那带着些郁色的脸,在他眉间落下一吻,说道,“那王爷可得耐得住寂寞,夫君不在的这一年,可别跟人跑了。” 白景殊笑了出来,说道,“本想与你过个生辰,却遇上这等事儿,罢了。不过你要是过了一年还没回来,本王就纳十个八个侧妃的,等你回来说不定就能看到本王的儿子满地跑了。” 言慕玖轻轻在他腰上掐了一把,说道,“气我是吧?还想纳妾是吧?看我不把你折腾的不敢有这想法……” 此夜便在白景殊的讨饶声度过了。 第二日在朝堂之上,白景昔说出了昨日接到的战报,群臣震惊,他们也没料到那威风八面的西北统帅竟然屡战屡败,也没料到局势已经如此严峻。 紧接着白景昔便说出命言慕玖前往边疆支援之事,众臣皆认为此举可行。在他们眼中看来,言大将军天生便是神话中的战神,若是命他前去,定能夺回懿州。 白景昔用余光瞥了一眼白景殊,只见他毫无反对之意,这才放下心来。 言慕玖跪在奉天殿中,接过皇帝拟好的圣旨,令其率领十万大军北上,两日内便出发前往懿州。 圣旨落在手中,言慕玖只觉得有些沉重,今时不同往日,他虽不像先前那般无所顾忌,但他心中更清楚是为谁而战,那个人便会源源不断地给他动力。 二人在朝堂上对视一眼,那一眼中蕴含了太多情愫,只有他们二人彼此知晓。 军营中的众人得知要去往前线驱逐北牧贼子,个个士气高涨,北牧欠他们的太多了!这次一定要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陈亮知道此事之后,也是愣了许久,眼中似乎有些泪光,或许他终于到了能为他父母报仇的这一天! 出征的前一晚,言慕玖与白景殊相顾无言,只是在榻上抵死缠绵,共度着千金一刻的春宵,他们都知,明日之后再相见,已不知是何时了。 天刚一亮,言慕玖便睁开了眼,他看着被他折腾许久还在熟睡的白景殊,有些移不开眼,怎么会这么喜欢一个人呢?恨不得时时刻刻把他带在身边,看得见也摸得着。但言慕玖也明白,那是不能的。 他十分眷恋地轻吻着白景殊的眉峰到鼻间,随后便立即起身,整理好了衣物,便往军营赶去。 白景殊醒来之时,言慕玖已不在身旁,白景殊感到身边空空如也,便惊了一惊,随后才想起,今日便是言慕玖出征之日。 皇宫中的号角声又响起,言慕玖将长发束起,一身银白战甲在日光下格外夺目,手中持着一柄浑身赤红如同浴血的长枪,背后还背着一把乌黑的宝剑隐隐泛着肃杀之气,胯下骑着一匹浑身雪白还有银色花纹的骏马,点霜似乎也知道了今日并非平凡之日,也格外的精神抖擞。 宛嫔听闻今日是言慕玖出征之日,便悄悄地站在远处,看着那与梦境重叠的一幕,泪水又模糊了视线。 大将军出征,文武百官皆聚于此,目送大将军出城。皇帝与景王爷站在高耸的城墙之上,俯视着这壮观的一幕。 “皇兄,你觉得如何?” “必当取胜!” 白景殊看着日光下的言慕玖,言慕玖此时正好抬起头,二人目光相交,皆是一笑。是了,那么年少而意气风发的言慕玖,才是真正的他。 唯一的遗憾便是,没能给他好好地过个生辰。也罢,等他归来之时,再补上便是。 京城中百姓得知大将军今日出征,纷纷涌上街头,想要一睹那大尧第一美男子的风采。姑娘们看着手持长枪一身银甲的言慕玖,不禁惊呼出声,这样的大将军,就是她们的梦中人! 天色突然变得有些阴沉,仿佛隐隐有下雨之意,在这样氛围中,令人感到悲壮不已。 一直到言慕玖出了城门,他都未曾回头,他知道身后正有一道灼热的目光在看他,他不敢回头,生怕这一回头就不想走了。城外十万黑龙军严阵以待,只待与大将军一同北上。 陈亮见他出城,便策马到他身旁,说道,“都整顿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言慕玖点了点头,也不犹豫,直接说道,“出发!” 一路春花正好,似乎是为将军送行。 第160章 请君入瓮 将军出征那一幕,便被人广为流传,直到言慕玖出征,京城中的百姓才意识到,这世道可能真的乱了。 就连那采花贼又现身之事,也无人谈论了,如今最热火朝天的,就是关于北方的战事。坊间都在传,是因为西北统帅在北边屡战屡败才被迫传书到京城,让大将军前去支援。 大理寺一如既往的冷清。 叶令风近些日子忙于调查言家旧案,被这胆大包天的采花贼给钻了空子,不少京中出了名的美人都惨遭毒手。 那美人的尸身已被抬往大理寺中,叶令风俯下身,看着那白布包裹着的尸身,将白布掀开,面不改色地看着那赤裸的尸身上的伤痕。 那女子的身上一片片骇人的淤青,尸体也有些泛白。身下更是像被人捣烂了一般,就连叶芊芊也不禁皱了皱眉。 这幅惨状与先前所谓的蛊虫杀人之事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此时正值危难之际,也并无过多的人注意此事了。这么看来,先前那风月阁中的花魁娘子,能活着当真是侥幸了。 叶令风将白布盖上,对身边的下人说道,“将人埋了罢。” “是!” 那被害的女子的尸身被抬走之后,叶芊芊握紧了双拳,冷声道,“这无耻之徒!我定要将他绳之以法。” 叶令风面色如常,丝毫不为先前所看到的一幕感到震惊,他脑中将这件事的细节一一捋过,这贼人身手不错,应当年纪也不大,手段异常残忍,似乎有种不可言说的施虐欲。总之,可以断定此人并非是个正常之人。 回到叶府中,叶芊芊一路还在想此事,叶令风便回房去继续查阅当年的卷宗了。 雪落在庭院中修剪着花草,便看到了若有所思的叶芊芊。他来到叶府也已有几日,也知道叶芊芊究竟是在想何事,她或许是同情那些女子,所以才会对此事如此上心。若是他能帮得上忙,或许叶令风便会注意到自己? 听说……那采花贼专挑京中出了名的美人下手,这么一来……雪落心中生出一计。 “少卿大人请留步。”雪落轻轻跑了过去,叫住了叶芊芊。 叶芊芊转身看着同她一般高的少年,她早就知这位少年一直在暗中关注她的兄长,也许是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不过看起来也不像安了什么坏心,只是没想到他会主动的来找自己。 “何事?”叶芊芊的神情一如既往。 雪落看着她,都说叶家兄妹二人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这话果然不假,雪落带着盈盈笑意,说道,“少卿大人可是在为近日京中的那采花贼之事烦恼?” 被他说中,叶芊芊也不感到惊讶,叶府上下皆知他们在查此事,叶芊芊点了点头,也不否认。 雪落笑意更甚,说道,“少卿大人,属下有一计,不知少卿大人可否愿意听听看?” 叶芊芊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唇红齿白的少年,总觉得他似乎不是一个普通的下人,便说道,“好,你且说说看。” 雪落低声说出了自己的计划,叶芊芊听后微微一顿,说道,“你没有见过被害女子的尸身,可能不知那贼子是个穷凶极恶之人,你不害怕?” 雪落摇了摇头,笑的露出一口白牙,说道,“不怕,不是有少卿大人与……叶大人保护我嘛。” 叶芊芊想了许久,才答应道,“好,我一定会保你周全。” 风月楼中昨儿又来了一位姑娘,出落得亭亭玉立,一双桃花眼勾的人的魂儿都要没了。风月楼的妈妈为了捧她,特地给她办了一场盛会,不少达官贵人书生才子都慕名而来,想要一睹真容。 那女子穿着一身鲜红的衣,在金莲台上弹奏了一曲,还时不时地对着台下的男人们暗送秋波,引得人心神荡漾。 那妈妈站在一旁眼中隐隐透着担忧,不过这是大理寺吩咐的差事,照办便是了。眼下贵妃倒了,风月楼也不像以前那般在京城中有所依仗,若是能帮上大理寺的忙,说不定以后这生意也更好做一些。估计在场的所有人中,也只有她知道,那金莲台上转轴拨弦眉目含情的是为如假包换的少年了。 但也不光只有她知晓,白景离在台下一眼便看到了雪落,这位少年他曾在景王府中见过几次,因这少年模样可人,印象倒也十分深刻,此时看着他在台上赤着足,露出一截纤细白皙的小腿,在看看台下男人为他痴迷的模样,便觉十分有趣。 白景离走到台前,看着那台上的尤物,忍不住想,忍不住想,他家那位小皇帝,若是穿上这种衣裳,会不会也像他一样媚?不过他也只敢想想而已。 “妈妈。待会儿便让他来陪我罢。” 那风月楼的妈妈一惊,舌头打了结一般话都有些说不利索,“离少爷,这这这……这不可啊。” 白景丽看着妈妈惊慌失措的神色,笑意中带了些玩味,“为何不可?” “这这这……哎。”妈妈将他拉到一旁,小声说道,“离少爷,这事儿奴家也不敢瞒你,台上那位,是个如假包换的男子,奉大理寺的名办事儿的,您知道近日那个采花贼吧?哎哟,就连我们家花魁都差点遭了毒手。” 原来如此,这是想来个瓮中捉鳖啊。 白景离故作惊讶地说道,“居然是个男子,那好罢。” 那妈妈看着白景离也不恼,思来想去,这才说道,“可否劳凡离少爷一事?” 白景离大抵已经知道了她想说什么了,便说道,“可以,便与他们说,这位姑娘今夜归我。” 那老鸨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说道,“离少爷如此青年才俊善解人意,怪不得我这楼里的姑娘见了您都丢了魂儿一样,只不过……” 她其实想问白景离为何从来不碰这些姑娘,但又觉得不大合适,便将这句话给咽回去了。 第161章 瓮中捉鳖 待一曲终了,果然四座之人嚷嚷着要为这个姑娘一掷千金,那妈妈用丝帕擦了擦额头上的香汗,陪着笑脸不好意思地说道,“哎哟,客官们这不巧,我们这雪落姑娘的初夜,已经被离少爷包了。” 许多风月楼的常客,也都认识白景离,知道他似乎身世不太一般,一看就不好惹,听妈妈这么一说,虽觉得有些扫兴,但也不敢吭声,只得散了场。 此夜过后,雪落之名又在京城大震,都知道风月楼又来了这样一位美人儿。 “真是胡闹。”叶令风坐在堂中,斥责了叶芊芊一句。 叶芊芊听着叶令风训斥,丝毫不觉得有什么过错,而是说道,“大人忙于言家旧事,那这个案子便由我来负责,只要看好雪落便是了。” 叶令风倒是不担心那采花贼不出现,因为他也能笃定,只要雪落的名声传出,不出几日此人定会出现,只不过是不想牵连无辜的人罢了。 一连几日,雪落都待在风月楼中,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就像当年他在南风馆一般。这几日中,那传闻中的采花贼一直没有出现,或许不该叫他采花贼,是草菅人命的狂徒才是。 又是一日夜幕降临,雪落仍是那件鲜红的衣,倚在阁楼上向楼下眺望着。风月楼的姑娘都侧目看着他,心中也不住地叹息,多好看的一个人,怎的就是个哑巴,也不会说话。 雪落注意到她们的目光,转过头,对她们轻轻一笑,那笑容如三月春花,分外妖娆。 待她们走后,雪落能明显感觉到,有一道目光正在贪婪地盯着自己,但他却不知这道目光来自何处,但他知道,这是鱼要咬勾了。雪落心中微微一惊,但表面也不动声色,施施然地回了房。 待京中繁华褪去,万家灯火尽熄,雪落也吹了灯躺在榻上,他背对着房门,一双乌黑的眸子中满是清明,他知道,那个人要来找自己了,心中固然紧张,但也强行按捺下来,定不能出了岔子。 窗户“吱呀——”一声从外面被人推开,雪落心跳如雷,来了! 一个黑色的人影进入了雪落的房中,雪落仍是在假意熟睡。那人影来到雪落身边,雪落并未听到他的脚步声,但能感觉到有人靠近。 那人看着睡梦中的雪落的侧颜,眼中尽是贪婪。 此时雪落假意翻了个身,揉了揉睡眼,看到面前站着的人虽心中已经十分明了,但仍是忍不住惊叫一声,这一声他是真的有些害怕,也不知为何,那人脸上分明没有什么遮挡,但就是看不清他的容貌。 那人堵住了他的嘴,咧嘴一笑,“小美人儿,我可看了你好几天了,这就来好好疼爱你。” 那人手劲很大,雪落挣扎不开,也发不出什么声音。眼中的惊恐是真的,他虽然想到了些之后的事儿,但真当遇到了,心中仍是十分害怕。 那人开始解开他的衣物,雪落心中大喊一声:少卿大人救命! 这若是被他发现自己是个男子,他会不会气的当场发狂直接杀了自己?少卿大人怎么还不来! 那人将他上身解开,看着他光洁平坦的胸膛微微起伏,雪落绝望地闭上了眼。 哪知只听那人奇怪地笑了两声,用一种极其嘶哑的声音说道,“男的?有意思有意思,那不是更好?” “……” 这是激起了他什么乱七八糟的癖好吗?雪落心中却微微松了口气,至少这个人没有因为失望而直接动手杀了自己,不过……少卿大人到底什么时候来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人带着老茧的手从他身上摸过,他心中越来越怕,头皮有些发麻。雪落心头大骇,那人手中似乎藏了什么药,此时他浑身发软丝毫动弹不得,也发不出声音。 就在此时一道白光闪过,身上压着那道黑影瞬间侧身躲过,从榻上跃了下来,阴鸷地盯着身后那手中持刀面色冷硬的叶令风。 雪落一看来人是叶令风,激动地想要叫他一声,却丝毫发不出声音。 电光火石之间,二人已过数招,那黑影眼看此人身手了得,恐怕不是对手,便想要转身逃走,他刚一开窗,便发现房檐上尽是大理寺的暗卫。 叶令风看了床榻上衣不蔽体的雪落一眼,神色有些复杂,随后便越窗而出追赶那黑影。 雪落此时才察觉,这都被叶令风看去了,脸色竟然微微发烫。但此时他依旧动弹不得,只得躺在榻上,呆呆的看着窗外的月色。 就在此时,叶芊芊带人闯了进来,丝毫不为他这幅衣不蔽体的样子所感到害羞,面色平淡地问道,“你没事吧?” 雪落有些欲哭无泪,祖宗啊你怎么现在才来。叶芊芊似乎是察觉到他动弹不得,玉手一挥身两名暗卫将他裹起,叶芊芊吩咐暗卫将他带回叶府找大夫来看看是中了什么药,自己则是从窗口越出,与叶令风一同追逐那黑衣人去了。 回到叶府中,暗卫也叫来了大夫,大夫看后说道雪落并无大碍,只需等待一个时辰之后方可解除。 直到快要天亮,叶氏兄妹二人才回到府中,此时的雪落已经恢复了行动,听到动静,连忙迎上前去问道,“叶大人,如何了?” 叶令风看着他只是点了点头,说道,“这次你立了大功。” 叶芊芊看着雪落无事,也说道,“路上偶遇急事,给耽搁了,还好你没事。” 雪落心中苦笑,还好叶大人来的及时,但也忍不住有些好奇地问道,“是何事?” 叶芊芊本不欲说,但想到此事雪落有功,便对他说道,“这采花贼,不止一人,如今都在大理寺牢中,只待明日审问。” 居然还不止一人,雪落有些讶异。 京城中近日来的采花贼的案子已结,那采花贼竟有两人,并且都是江湖中人,如今已被大理寺移交刑部等待发落。 此事平息下来,那些惨死的女子也得到了交代,眼下最火热之事,便仍是那北方的战事了。 第162章 临水照花 正值阳春三月,桃花铺满路。景王府中的桃花也开的正好,白景殊坐在水边,看着池中桃花反映,思绪飘远。一阵春风拂过,花瓣飘落,纷纷扬扬地落在水面上,水中还倒影着一位白衣公子温润如玉的面容。 言慕玖已经去了整整七日了,这每一日白景殊都深感度日如年,倒也忍不住自嘲似个深闺怨妇似的。可看着那堆积如山的奏折,他实在无心去看。只想坐在桃树下,就当是偷得浮生半日闲。 景王府中的侍女,看着坐在桃树下若有所思的景王爷,怔怔地站在原地不动,生怕惊扰了仙人一般,没过多久,她的身边便聚满了侍女,纷纷小声嘀咕着景王爷就宛如那画中人一般。 她们知道,自从将军出征之后,王爷便是整日都有些心不在焉,起初她们还私下里说笑,可这几日,她们看着王爷愁眉不展,也开始心疼起来,只盼着将军能够早日归来。 此时白景离提着一包桃花酥走了进来,看着临水照花人,不禁打趣道,“皇兄,这是在想人呢?” 白景殊回过神来,轻轻一笑,说道,“稀客,多日不见,今日怎的想起往我这景王府跑了?” 白景离走了过来,将桃花酥塞进他手中,说道,“阿昔喜欢吃这个,皇兄也尝尝看。” 白景殊拆开那朴素的包裹,取出一块桃花酥放入口中,那清甜的桃花香气立刻在口中蔓延开来,甜而不腻,留有余香,便忍不住夸赞道,“果然不错。” 白景离在他身旁坐了下来,与他说起近日京城中发生之事,也提到了雪落,以及那采花贼之事。 白景殊听后笑了笑,说道,“看来将他送到叶府,也算是做对了。” 烦闷之时,听着白景离说话,果然心情顺畅不少,或许白景离就是有这样的能力,才能吸引阿昔罢。 “对了。”白景殊正色看着他,说道,“景离不打算与皇兄说说你与阿昔之事么?” 白景离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说道,“皇兄想知道什么,想听什么,尽管问便是。” 看着他这幅闲散的模样,白景殊也是心中舒缓,说道,“你……喜欢阿昔么?” “喜欢啊。”白景离不假思索地说道,“若是不喜欢,我怎么敢去招惹皇上。” 先前白景殊便是拿捏不准白景离对阿昔的感情,才会有些不愿让二人继续纠缠,不过如今得到白景离如此肯定的答复,白景殊也便放下心来。他知道白景离做事很有分寸,或许也真的会有一个好的结果罢。 二人又闲聊了几句,白景离便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与他告辞回了皇宫,临走前还不忘说了一句,“小皇帝还在等我。” 白景殊略有些无奈,他这些弟弟们,可真是一个个的不像样子。 待白景离走后,白景殊回到书房,看着那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忍不住叹了口气,不能再拖了,还是以国事为重,即使再不愿,也只得坐下来,精心地看了起来。 近日的折子中不少都是在说北方战事,也有举荐新任丞相的,还有一些地方的琐事,都要有白景殊一一过目。不过,白景殊倒是瞧见了一个熟悉的名字,孙知途。 孙知途递上来的折子中详细说了皖州灾后之事,流民有所安顿,一切都安好。合上折子,白景殊这才想起,昨日孙知途已经抵达京城,说不准过一会儿,便会来府上拜访。 正这么想着,便有侍女前来禀告,“王爷,府外孙大人求见。” 白景殊点了点头,说道,“快请孙大人进来罢。” 孙知途昨日刚刚入京城,这也是他第一次来到景王府,景王府的巧夺天工名声在外,今日一看果然名不虚传,在走过数条回廊,穿过花园,才来到书房中,此时白景殊仍在看着奏折。 一看孙知途进来,白景殊起身,微微笑道,“孙将军,好久不见了。” 孙知途再看到白景殊也是感慨万千,曾经他被奸人所迷惑,认贼作父,还好景王爷出现,让他认清了刘平并非好人,否则只怕是日后也要助纣为虐了。 一番寒暄过后,白景殊也问了问皖州近况,孙知途也一一做答。 随后孙知途便提起了言慕玖出征之事,他进京的一路上,也在关注北方大尧与北牧交战之事。 提及此时,白景殊面上并无过多神色,只是轻轻一笑,说道,“战事吃紧,只怕要苦了懿州百姓。” 孙知途点了点头,说道,“臣来时听闻,那北牧人凶残至极,血洗大尧边境小镇,所到之处无一活口。” 说这话时,孙知途双手收紧,拳头紧握,他最见不得这种事。 白景殊知道他心中有浩然正气,便说道,“阿玖北上,定能击败北牧,让他们永不敢再来进犯。” 孙知途点了点头,他对言大将军的能力深信不疑。他本就是十分正派之人,先前有些无法理解景王爷与言将军的关系,可直到后来,他才发觉,如此优秀的两人,本就是天作之合。 孙知途拜别之后,白景殊便又拿起奏折来看,直到深夜,才将挤压了几天的折子看完。他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肩膀,深感一定要尽早让新任丞相上位。 关于皇上欲提拔太傅为新任丞相之事在朝中流传,众人也皆无异议,太傅的为人,他们都心知肚明,在朝中多年也是德高望重,前几日因北牧之事而耽搁,近几日一定要尽快妥善安排。 不然这或事整天压在自己身上,着实有些不自在。况且,他现在实在有些无心打理。 躺在榻上,却有些无法入眠,也不知言慕玖此时行至何处,十万大军出征,路途又如此遥远,这一路上恐怕也会吃不少苦。也不知此时,言慕玖是否也是在想着他呢? 毫无睡意,白景殊索性披着白衣走到窗前,看着天边那轮皎洁的月色,身旁已是空无一人。 第163章 春色满园 春色满园关不住,皇宫中的杏花探出头来,万物复苏之际,又下起了连绵细雨,春雨润如酥,嫩绿的草叶也冒出头来。 即使天降小雨,仍有女子撑伞走在雨中,就好似一副静默的画卷。 皇帝紧盯北方战事,在看着手中传来战报,白景昔的神色仍是有些不太好看,李公公也不敢出声。锋芒军的屡战屡败,已经让皇帝有些怒不起来了,眼下也只是希望言慕玖能带着黑龙军早日抵达前线。 殿外的小太监看着皇上的神情,声音有些颤抖地说道,“皇上,景王爷来了。” 待白景殊走了进来,白景昔将手中的战报递给了他,说道,“皇兄,你且看看,这姜鸿飞都干了点儿什么!朕已经无话可说了。” 白景殊接过他手中信件,仔细看来,轻轻蹙起眉峰,近几日,他也在密切地关注北方战事,可这战况对大尧着实有些不利,看来这次北牧是铁了心想要吞下大尧。 白景殊揉了揉眼尾,这几天他也为了此事不眠不休,眼下也实在是有些疲倦。 “罢了,待大将军感到,定会出现转机。”白景殊这样对他说道。 白景昔虽一直看不惯言慕玖,但也知道言慕玖的能力,就凭他十五岁那年在北方立下的军功,就足以说明他绝对是个可靠之人。 “大将军幼时便在边疆,又亲自帅军与北牧有过多次交手,想必也是对北牧有所了解,阿昔且不必太过担忧。” 白景昔点了点头,说道,“先前朕与他有不对付之处,眼下也只能指靠他了。” 随后白景昔又想起一事,便说道,“朕有意认命太傅为新任丞相之事,朝中已经传开,皇兄认为何时是时机?” 白景殊想了想,便说道,“现在即可。太傅在朝中德高望重,是个极佳人选,更何况,此时正值危机当头,想必由太傅接管丞相之职,便也能更好的为阿昔分忧。” 白景昔也觉得此时正好,便当即拟下圣旨,吩咐李公公去传令去了。 马车驶出皇宫,白景殊感到有些如释重负,如今他便可又是那闲散王爷了。 只是眼下还有一事白景殊尚有疑虑,那便是秀阳究竟去了何处,竟然这么久了,半点消息都没有。夫人也定是每日都心神不宁,或许应当去看一看她。 白景殊终究是去了沈家府邸,诰命夫人看上去比前几日更加憔悴,看见白景殊来,她眼中亮了亮,连忙迎上去迎接,“景王爷,可是有了秀秀的消息?” 白景殊扶住她,轻叹一声,“我……姨娘,暂时还未有消息,不过姨娘不必太过担心,秀阳她如此伶俐,一定不会有事。” 诰命夫人眼中的神色又暗了下去,自顾自的小声说道,“是我太惯着她了,怎能由她这般任性胡来,我也只有她了啊……” 这话落入白景殊耳中,也只觉得心酸不已,这母女二人相依为命,此时秀阳却不知所踪,自己竟然也丝毫帮不上忙。 告别了夫人,从沈家府邸出来,白景殊心中愈发沉重,这都将近两月了,仍未找到秀阳的下落,或许是……秀阳已经不在大尧了?那她会去往何处? ———— 言慕玖在临时驻扎的营地中看着天边圆月,他已出行半月有余,懿州之地颇为偏远,仍有不少路途要走。这半月他倒觉得是转瞬即逝,直到今夜,他才开始想起京城中他最牵挂的人来。 将士们奔波数日,一日都不敢懈怠,他们深知前方战事吃紧,正等着他们前去支援。 此次出征,皇帝也是下足了本,为了确保万无一失,特开启国库,为黑龙军提供粮草。 点霜在一旁悠哉悠哉地啃着马草,士兵正在给它梳理着鬓毛。见到言慕玖过来,恭恭敬敬地喊了声将军,便退了下去。 也不知京城中近况如何了,言慕玖这么想着,这才不过半月,竟然就开始想念起白景殊来。 不过,眼下可并不是思念故人的好时机。 夜色中,言慕玖也感到有些孤枕难眠,在景王府时总有白景殊在身侧触手可及,今日已是三月十五,白景殊本想给他好好过个生辰,却又赶上突发战况,也终究是来不及了。 言慕玖虽感到有些遗憾,但更坚定了要早日平定北方战乱的决心,一年,这是他曾许给白景殊的承诺。 天色刚蒙蒙亮,军营中的号角声响起,听见号声,士兵们立刻从睡梦中苏醒,待整顿完毕,便继续赶路。 而在懿州,持续了几天的交锋,也终是未能夺回晾城,姜鸿飞闭上了眼,此时他已经能想象到皇帝是如何骂他没用了的。 前线的战况不断传来,却丝毫没有令他高兴起来,但是此时也不算是满盘皆输,北牧大军也是伤亡惨重,晾城若是实在拿不下来,那便不如从其他处入手,切出个破口来。 姜鸿飞立刻召来所有副将,商议起战事,当他提出暂且放弃晾城,有人认同,也有人认为晾城必须要尽快拿下,一时间有些争执不休,最终也是不欢而散。 姜衡看着父亲脸色有些阴沉,小声地问了句,“爹爹,你是主帅,为何不直接下令?” 姜鸿飞瞪了他一眼吓得姜衡缩了缩脖子,自从前几日他战败而归,便心中有些畏惧,丝毫没有先前的那样意气风发。 姜鸿飞收回目光,叹了口气,他其实也是怕了,上次他一意孤行让追击北牧,结果被北牧人算计,损失了一名得力部下,他此时也不敢再轻易的作出决定。他活了几十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憋屈过。 姜衡见他父亲也不理睬自己,便灰溜溜地走出了营帐,他也听说了,言家那小子很快就要来了,虽素未谋面,但姜衡已经把他当成了一生之敌。每当他爹提起言慕玖,他都恨得牙根痒痒,他倒也想看看,这传说中的大将军,是不是真有这么大能耐。 第164章 新任丞相 春来天气渐暖,养心殿那宝贝的黑猫躺在殿外晒着太阳,此时它已经不再是当年那小小的猫了,在一群太监的精心喂养下,它圆滚滚的猫瞳,也变得犀利有神起来,一身黑亮的皮毛,更是将它趁的十分神气。 正当它想起身咆哮一声,以示雄风之时,却被人捏着脖子后的皮,一把提了起来,那人盯着它左看右看,说了句,“怎么变丑了?” “喵!” “哎哟还不乐意上了。” 白景离将它放下,黑猫瞪着他,似乎在说“你才变丑了。” 白景昔一连几日都未曾睡上个好觉,他曾做过多种想法,为何大尧偏偏就在他手里出了这档子事儿?此刻看到白景离过来,这才将愁眉舒展开了一些。 “你还知道来?” 白景离陪着笑说道,“这不是知道前几日皇上心情不好,不敢来么?” 白景昔冷哼一声,“这天底下还有你不敢的事儿?” 白景离也知道,这几天因为北牧之事,白景昔已是许久都未能睡好,看上去也憔悴了一些,不过,他的小皇帝不该是这样的。 白景离走上前不由分说地将他抱了起来,白景昔登时一惊,瞪着他怒道,“反了你了!” 白景离也不理会他的威胁,任凭他挣扎的将他强行放在龙榻上。殿外的小太监惊的瞪大了眼,但也只能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 “你干什么!” 被强行按在龙榻上的白景昔瞪着他,语气也带着一丝恼怒。 白景离也不予理睬,也脱掉靴子,上了上来,对他说道,“听说皇上近几日都未曾睡好,今日,我便是来陪皇上睡觉的。” 此话倒是有些歧义,白景昔虽说心中感到有些暖意,但嘴上还是说道,“主动爬朕的床?” “对啊,不过皇上此时若是还有精力,我也任由皇上摆布。”白景离对他勾唇一笑。 这可是个天大的好机会!白景昔心中想到,不过此时他着实有些疲惫,也的确没有精力想那档子事儿了,又觉得有些遗憾,错过了这一次,也不知有没有下一次了。 白景离看着他心中矛盾,扑哧笑了出来,将白景昔压了下来,在他嘴唇上吻了吻,说道,“皇上,您还是好生歇着罢。” 这么一躺下,果然不是很想起来了,白景离也躺在他身侧,微微阖上了眼。 “皇祖母,近日如何?”白景昔突然问到。 白景离睁开了眼,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思绪,说道,“身子骨不如先前硬朗,如今又知道了懿州的战事,前几日便上山前往金光寺小住了。” 白景昔轻轻嗯了一声,又继续问道,“你觉得,这一仗,朕会输么?” “不会。”白景离十分笃定的说道,“必不会输。” 听他这么一说,倒是也安心多了,原本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如今困意也渐渐涌了上来,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白景昔越来越困,便闭上了眼。 看白景昔睡着,白景离看着他的睡颜,也觉得心中十分安宁,从前他着实未想到,自己会与大尧的皇帝,会有这么一段……孽缘? 他虽已离开波斯许久,但也关注着波斯的动向,也有几日未眠,此时困意也涌了上来,便轻轻地将白景昔抱在怀里,嗅着他身上的龙涎香,睡了过去。 这一睡,便睡到了晚上,待睁开眼时,眼前却是漆黑一片。年幼时的白景离很怕黑,睡觉时总是点着一盏灯,清平公主为了哄他入睡,便会给他弹奏一些安神的乐曲,他便很快能睡去。 一晃十几年过去了,他终究是回到了这块母妃梦中的故里。 白景昔睡着时毫无戒备,也不像先前在群臣面前装出的那份天真,他活的越来越像自己了,白景离是这样想的。 白景昔翻了个身,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感觉到身边有人,下意识地喊了句,“娴妃?” 白景离微微眯起眼睛,在白景昔耳边低语,“皇上看看我是谁?” 白景昔一个激灵,被他吓醒了,“……是你啊。” “皇上似乎还挺失望?” 并不是。方才那一句,真的是白景昔乱喊的。 见白景昔不说话,白景离便直接摸索着扒他的衣物,小皇帝如此不听话,当然是要给些教训了。 白景昔一惊,倒是也没怎么抗拒,虽然不愿承认,但是跟他云雨时,的确是件十分畅快的事。 红帐放下,龙床轻轻晃动,又是一夜荒唐。 第二日天亮,白景昔只觉得浑身酸软,他真是有些后悔放白景离这个畜生进来。 不过,早朝还是得上,他昨日刚拟了圣旨,任命了太傅为丞相,今日正是紧要之时。白景昔虽浑身酸软,但却十分精神,还有几分神清气爽,完全不同前几日那种焦躁。 早朝上,白景殊站在台下,看着白景昔那一副餍足的神情,便知昨夜发生了何事。 此时太傅已经成了大尧新任丞相,谢了皇恩之后,便又受了文武百官的朝拜。 兵部又上报了前方战事,仍是不容乐观,双方僵持不下,朝中一时间也一片寂静。此时只靠西北统帅,只怕是撑不住了,眼下他们只能寄希望于大将军,无论朝中内部如何争斗,但此时北牧贼子虎视眈眈,便应当一致对外,大尧无论如何都不能落到北牧人手中,这等轻重,他们也还是分得清的。 下了朝,白景殊坐在回府的马车中,途经繁华的街道,便想起曾于言慕玖一同携手走过这里,此去北上凶险异常,一直令白景殊放心不下。 虽有夜影卫与他汇报黑龙军行程,但白景殊仍是难以安心。再过几日,便是言慕玖的生辰了,不过想必此事言慕玖也顾不上了。 白景殊心中隐隐有了个想法,但被他按捺下去了,此时还是好好待在京城罢,秀阳依旧下落不明,朝中局势也尚未稳定,此刻仍是不好脱身啊。 第165章 会师 “报——” 姜鸿飞此时已经不想再听任何关于战败的消息了,但仍是说道,“说吧。” “启禀统帅!大将军,已到达懿州,不日便可抵达!” 一时间姜鸿飞也不知道这究竟算不算是喜讯了,时隔多年,他终于又要见到言家的人了么?那个曾经手握重权,令君主忌惮的言家,是否是要回来了? 不过,总不能怕了一个小辈去! 援军抵达的消息在营中传开,将士们仿佛看到了一丝希望,原本低迷的士气,也渐渐开始高涨起来。他们早就听说过大将军此人,心中也一直敬仰,不久之后,便可以见到那位大将军了! “哥。” 姜衡看了姜晟一眼说道,“言家那小子就要来了。” 姜晟点了点头,并没有说什么。 姜衡忍不住问他,“你就不讨厌他么?” 姜晟也没说讨不讨厌,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无论如何,那是援军。” “可……可是一想到就连父亲也要向他低头我就觉得来气。”姜衡小声嘀咕道。 寒风刺骨,河面上结着一层薄薄地冰,仿佛这塞外并无春日一般。 陈亮骑着马望着不远处那锋芒军的大营,摸了摸脑袋,笑着对言慕玖说道,“你看,这足足三千里地,咱们就走了不到二十天。” 言慕玖点了点头,吩咐到,“就在此处安营扎寨罢,你随我去见一见姜鸿飞。” 黑龙军得了令,就在此处开始安营扎寨,言慕玖与陈亮则策马一路向前方不远处锋芒军的军营行去。 锋芒军已等待他们多时,如今一看到大将军,只觉看到了一线生机。连忙上前相迎,带着他们前往西北统帅的营帐。 姜鸿飞与他的二子,也已等待多时,看到言慕玖进来,便单膝跪在地上,“臣,见过大将军。” 言慕玖这是第一次如此直面的面对姜鸿飞,俊美无匹的脸上并无过多神色,只是点了点头,示意他们起来。 姜衡看了一眼一身银甲的言慕玖,便紧紧咬了咬牙,不得不承认这人也确实长了一张无可挑剔的脸。 言慕玖深知此刻并非算旧账之时,也不多说废话,直接便与姜鸿飞谈论起战况。言慕玖看着羊皮地图上用朱砂标注之地,若有所思。 当他听完关于晾城之事后,便说道,“晾城地势险恶,易守难攻,不可冒然前去。” 姜鸿飞冷哼一声,问道,“那大将军有何高见?” 言慕玖指着地图,说道,“应从此处前行,绕过晾城,先取下长乐城再拿晾城。” 听大将军这么一说,不少人觉得可行,姜鸿飞想了一想,便说道,“那便看大将军的了,此时锋芒军已需要休整。” “好。”说完这句话,言慕玖便转身离开了此处,陈亮也紧跟在他身后。 言慕玖走出来后,陈亮才说道,“我看那姜鸿飞,分明就是怕再折损自己的兵力,况且,他似乎对你挺不服气的。” 言慕玖只是嗯了一声,便不在多说,直接策马回到了黑龙军驻扎之地,连夜制定了行军方案。 陈亮看完之后,便说道,“此事就交给我吧,早就想跟那北牧贼子战个痛快了。” 言慕玖点了点头,说到,“先安顿将士们好好休息,你带五千人马,明日中午出发。” “好嘞。” 言慕玖对懿州并不陌生,甚至算得上十分熟悉,不光是因为十五岁那年曾在此地征战过,也是因为他年幼时,也曾在此地生活过。 带他回到营帐中,言慕玖取出了一枚玉佩,轻轻放在手中。这玉佩与白景殊腰上那块乃是一对,白景殊在他出征前一日将玉佩放入他的手中,说这是先后要留给未来王妃的,言慕玖只得收下。 那玉佩正泛着温润的光泽,正如白景殊其人。端详了片刻之后,言慕玖才小心翼翼地将玉佩收起,随后才猛然想起来,今日似乎便是三月二十四,也就是他的生辰。 若没遇上打仗,此时他应该正在景王府中抱着白景殊一同入睡罢?言慕玖唇边勾起一丝笑容,也不知白景殊现在在做什么。 第二日清晨,黑龙军便整顿完毕,陈亮看着他们,忍不住说到,“哟一个个都这么积极,迫不及待跟老子一块儿去打仗了?” 陈亮平日在军中没什么架子,与士兵们关系也极好,听陈亮这么说便有人回应道,“是啊陈副将!我们都迫不及待想用那北牧人的血祭天了!” 陈亮大笑起来,“好!哈哈哈哈哈不愧是我铁骑营中的人。” 待到了时辰,陈亮带着浩浩荡荡的一行人出发了,从此地去往长乐城需一日才可抵达,路途也并不好走,但军中不少人对此地都颇为熟悉,行军途中也并不艰难。 长乐城北牧兵力薄弱,极好拿下,只需将此处拿下,言慕玖便会帅军攻打晖城,到那时再去与言慕玖汇合支援,如此一来等同于罢晖城包围。 这场乱世之争,便从此开始。 不同于塞外的寒风凛冽,京城中春风送暖,春意盎然。 城外正有一人策马,扬起了一路风尘。白景殊终究还是没能真正打消去往塞外的想法。与皇帝留了一纸书信,便只身前往懿州。 倒也不算只身前往,在暗处,还有夜影卫,在悄然跟随。 京城离懿州几乎相距三千里,若是全力向前,不出七日便可抵达懿州地界,不过,并不必赶的如此之急。 白景殊策着马,虽心中有些放不下言慕玖,但仍是不紧不慢地向前,他也没有连夜赶路。傍晚途经小镇时,便会留在镇上休息,第二日再出发。 眼看着离懿州越来越近,白景殊的心也越来越平静,很快便可以再见到言慕玖了。 京城中,白景昔看着白景殊命人送来的书信,气的一句话都说不出。他这兄长平日里一副心思深沉的模样,怎么到了此时,却如此任性妄为?竟然背着他私自离开了京城,真是岂有此理? 第166章 首战告捷 景王爷擅自离京之事,不知怎么的也传入了正在金光寺礼佛的太皇太后耳中,她只是摇了摇头,叹息一声,便继续跪在菩萨前,为他的孙儿祈福。 朝中大臣也都知道了景王爷离京之事,不少老臣都说他太过任性,此时丞相便出来说道,“若是景王爷与言将军能双剑合璧,一举夺回懿州,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既然丞相都出来如此说了,一时间也没有人敢再有什么意见。景王爷是他亲手教导出来的学生,看着他背负子虚乌有的罪名这么多年,他深知白景殊不会胡来。 但这件事,仍是让皇帝有些气恼,白景离也知道,他早就看出白景殊有意跟随言慕玖北上了。便前来设法哄一哄小皇帝。 白景昔只是不明白,他的皇兄为何能将那言慕玖看的如此之重? 过了许久,白景昔才说道,“罢了,只是这如今,京城要靠朕一个人守了。” 原来,他是在怕? 白景离走上前去,抱着他轻声说到,“我会帮你的。” 白景昔一时有些感动,白景离终于又说人话了。他也想开了,皇兄想去追随言慕玖那便去吧,此时他也不算是一个人,他还有白景离在身边,虽然没什么用,但也算是一种心里安慰。况且现在王松已死,他在朝堂也再也不用看谁脸色。 有很多事,他早晚都要一个人去面对的。 京城距懿州虽有三千里,但战报却能在两日内送达,全依靠于军营中特地驯出的隼,可日行千里,以便战报能及时送达。 此刻有前线已有最新消息,黑龙军抵达懿州,一举拿下长乐城,与北牧在晾城之下交战。 这是近几日以来唯一的好消息了,白景昔将信放在一旁,有些如释重负的样子。白景离也将其拿起来看了,看完后还不忘称赞道,“大将军果然马到成功啊。” 白景昔原本已经被战事屡败而麻木的心,此时渐渐复苏了起来,纵然千般万般不喜言慕玖,此时也不得不拍手叫好。 就趁着此时,白景离说道,“景王爷那么有深谋远虑,说不定在战场上就是让大将军如虎添翼,若是这样,二人必能击败北牧解手而归。” 白景昔扭头看着白景离那微卷的淡金色长发,还有那如星辰大海般蓝色的眸子,便想起第一次见面时,他连中原话都说不太利索,此时也能熟练运用一些成语典故了,一晃居然也半年了。 黑龙军的哨兵在了望塔上看到了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他以为自己是眼花了,不由得揉了揉眼,在定睛一看,发现自己果然不是眼花,景王爷居然也到前线来了?? 白景殊抵达营地时,军营中的将士看到他,都是一惊,景王爷居然也来了?难不成是为了他们大将军而来的?似乎除此之外,也并无其他可能了。 夜影卫告诉白景殊,此时言慕玖正带人与北牧在晾城之下交战,故而白景殊也知道此时言慕玖并不在军营。 “参见王爷!” 将士们齐刷刷地跪了一排。 白景殊点了点头,示意他们不必多礼,便直接往主帅的营帐走去,军中人也都知道景王爷与大将军是何种关系,也就无人敢拦他。 “对了。”白景殊突然想起一事,便转过身对他们说到,“待大将军归来,暂且不用跟他提起本王来了的事。” 有几个懂事儿的立刻明白了白景殊的意思,笑着说道,“属下明白!” 在他们眼中,景王爷就是将军夫人,景王爷说不让他们告诉言慕玖他来了,那定是想给大将军一个惊喜。 白景殊坐在言慕玖的营帐中审视了一番,二人已有一月未见,这一月中白景殊脑中时时刻刻都是关于北方的战况,他实在放心不下,便将朝中的事后打点妥当后,来到了懿州。此时京城有太傅坐镇,白景殊很是放心。 大将军的营帐十分宽敞整洁,足以看出大将军此人十分自律。 此时的言慕玖,正在晾城下,手持一把通体赤红如饮血的长枪,骑着点霜在战场上杀进杀出,而游刃有余。 这一切本就在他的计算之中,陈亮在拿下长乐城后也迅速与他汇合,将北牧铁骑包围,此时攻城车也将城门撞开,言慕玖一声令下黑龙军进城,与城内负隅抵抗的北牧军厮杀起来。 那晾城守卫的北牧将领一看势头不对,眉头紧锁,他怀中那原本娇滴滴的女子的目光一瞬间变得凄厉起来,趁他不备,一把拔出了他腰间的匕首刺进了他的胸膛。那北牧将领吃痛,拔出匕首,一脚将她踹下了城楼。 那女子下坠时的衣衫就仿佛她是一朵飘飞的花瓣,就这样当场死在了众人面前。 但此一战胜负早已定下,言慕玖策马,手持着滴着血长枪缓缓地走近城,亲手将那北牧的将领头颅斩下,在城墙上挂起大尧的龙纹图腾。 “赢了……” “赢了赢了!” 城中的百姓们落下泪来,看到尧军进城,这是他们盼了多久才盼来的! 他们看着那落日中手持长枪的大将军,纷纷跪了下来,“恭迎将军!” 这一声恭迎将军此起彼伏,言慕玖原本肃穆的神色,也染上了一丝笑意。经过将近两天的激战,此次战役以少胜多,顺利拿下了晾城! 过了一会儿,陈亮也进了城,一眼便看到了那死在城门下的女子。 他走到言慕玖身旁,眼中也有些疲倦之意,他已经三日未休未眠,饶是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 言慕玖并未在晾城多做停留,而是下令回营。首战告捷,并且并无多少损失,一路上黑龙军士气暴涨,他们对大将军的敬佩,更多了几分。 “辛苦了。”言慕玖看着陈亮眼中血丝,拍了拍他的肩膀。 陈亮笑了几声,说道,“不辛苦,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言慕玖也是一笑,在战场上,他与陈亮便是左膀右臂,十分默契。 第167章 帐暖 “报告统帅,大将军顺利拿下晾城!” 姜鸿飞脸色一暗,姜衡亦是如此。虽是解了燃眉之急,可是如此一来,他们倒是成了陪衬,也不知日后皇宫里的人会怎么说他们。 “好,好事!” 姜鸿飞收起了面色的阴沉,说道,“大将军首战告捷,果然是年少有为。” 大将军顺利拿下晾城之事,自然也是传到了黑龙军营地,一时间都热血沸腾。 白景殊的唇角噙着一丝笑意,马上他便能见到言慕玖了。 待言慕玖一回营地便有黑龙军前来迎接,他们接到喜讯都激动不已,营帐中的白景殊长发散在肩上,身穿着那件曾经他颇为不齿的蚕丝留仙裙,听着外面的动静,便知道是言慕玖回来了。 白景殊这一举,明显也是豁出去了,他轻轻咬牙,若不是许久未见,如此羞耻之事绝不会有下一次。 言慕玖一进营帐,便看到那位一身白衣的美人儿坐在他的床上,双目不敢直视他。 言慕玖皱了皱眉,是谁这么大胆敢私自把女人放进自己营帐?但当他看到那人的脸,不禁怔了一怔,自己这是……花了眼么?一个月未见罢了,应当也不至于? 直到感受到那熟悉的内息,言慕玖才敢确认,那人就是他日思夜想的白景殊! 来不及多做反应,便迅速走上前去,将他压在床榻上吻了下去,这个吻十分灼热,他们二人都带着一起急切以及心中的狂喜,言慕玖贪婪地在白景殊口中汲取,没错了,就是这个人! 言慕玖的手在他身上游走,衣裳本就很薄,这一番下来,白景殊的呼吸变得急促,脸上也染上一丝绯红。 言慕玖看着唇角挂着一丝津液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的白景殊,顿时感到胯下一紧,说道,“好大的胆子,竟然私闯将军营帐,你可知罪?” 言慕玖一边问着这话,一边用身下的灼热蹭了蹭白景殊,那蚕丝十分薄,隔着银甲也能感受到言慕玖的渴望,白景殊更加害臊起来,小声说道,“将军不喜……那我走便是了。” 说完,还真有起身便走之意,此时言慕玖哪儿能让他走了,一把将他拉住,说道,“勾引了我还想走?王爷可真是越来越胆大了,嗯?” 白景殊觉得自己真是鬼迷心窍了才会跟他玩这种戏码,如今骑虎难下,被言慕玖一番撩拨,此时也是有些难耐。 言慕玖捏了捏他紧翘的臀肉,戏谑道,“王爷想不想我?” “……想。” 白景殊的声音有些嘶哑,既然今日已经豁出去了,那便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他揽住言慕玖的脖子,在他身边吹着气,说道,“将军想不想我?” 言慕玖神色一暗,恨不得直接将着勾魂的狐狸给就地正法了,但又想起此时自己满身血气,不想把着血气染给了白景殊,便压下心中邪火,将他放开。 白景殊有些惊讶,言慕玖何时如此正人君子了?便忍不住说到,“本王奔波数日才赶到此地,将军竟然如此绝情?” 言慕玖笑了出来,摸了摸他的脸,说道,“王爷就这么急不可耐?看来我不在的这一月,可是憋坏了王爷?只不过,我这刚从战场上下来,一身的血气,不吉利,还是不要染给王爷了,待我去沐浴一番,再与王爷共度春宵可好?” 白景殊眯起眸子,咬了咬牙将他拉住,说道,“无妨。” 言慕玖笑的开怀,一把将他压在身下,在他耳边低语,“既然王爷如此盛情,那我便不做那柳下惠了。” 这一夜,将军的营帐都无人敢靠近,陈亮正想来与言慕玖商议战事,一听里面的动静觉得可不得了,此时他还不知白景殊来了,只当是言慕玖竟然还带了人来军营,连忙识趣地掉头就走。 听着将军帐中那暧昧地低吟,退在数尺之外的士兵不禁擦了擦额上的汗。 第二日白景殊在言慕玖的怀中醒来,二人一月未见,昨晚又是折腾了一夜,白景殊只觉得腰都要断了,此时一动,便会感到身下某处有什么东西流出。 床上的被褥倒也被换过,并无夜晚的那种情欲的气息。看着白景殊睁眼,言慕玖凑近他身边,低声道,“王爷知不知道昨晚自己交代了多少次,嗯?” 那记忆一时间都涌了上来,白景殊只觉得面上异常灼热,分明都不是第一次做那档子事儿了,也不知为何还会如此害臊。 言慕玖笑了笑,一边帮他揉着腰,一边说道,“王爷热情的很,夹着我不放,王爷现在里面,还含着我的东西罢?” 白景殊瞪他一眼,但在言慕玖眼里那就是娇嗔,心中更加喜欢的紧,还不忘说着浑话,“王爷何时能给我生个儿子来?” “做梦去吧。”白景殊饶是有极好的素养,此时也忍不住想白他一眼。 言慕玖低笑了两声,这才问道,“你为何要来?” 白景殊看他恢复了正经,这才说道,“放不下心……索性就跟来了。” 言慕玖唇角勾起一丝弧度,仍是给他揉着腰,说道,“一路辛苦了,我很高兴。” 言慕玖此时也没有抱怨白景殊为何会跟来,他本就十分惊喜,此时更是无需掩饰。 他如此坦诚的说出心中所想,白景殊一直喜欢的,便是言慕玖的敢爱敢恨,心中更是柔软几分。 二人又腻了一会儿,言慕玖才起身穿衣,对白景殊说道,“我需与他们交代一二,你且在帐中好好休息,塞上清寒,待会儿我命人送几张兽皮来。” 白景殊点了点头,此时他并不想起身,便躺在榻上闭目养神起来。 陈亮早已在外等候,看到言慕玖出来,这才上去说了一句,“厉害啊,兄弟。” 言慕玖也知道他在说什么,也不在意,只是扬了扬眉,说道,“羡慕么?” 陈亮有些痛心疾首地说道,“你在这样我可要给景王爷传书告状了。” 第168章 春日 言慕玖低声笑了起来,说道,“那你尽管告去。” 陈亮捂住胸口,痛心疾首地说道,“唉,一脱离王爷的管制,你就暴露本性了啊。” “什么本性?” 温润的嗓音从身后传来,白景殊刚穿戴好衣物,伸手拨开帐门,便听到了他们的对话,随口问了一句。 “诶?”陈亮一听这声音,再回头一看那道熟悉的身影,立刻反应过来,但又忍不住感到震惊,这景王爷竟然一路在后面跟着,跟到这懿州来了。 白景殊看着陈亮那副见了鬼的神色,轻轻笑了笑,“怎么?本王就这么可怕?” “不敢不敢。”陈亮挠了挠头,连忙说道,“这北方战事吃紧,每天我们的脑袋都得勒在裤腰带上,王爷怎么还跟来……那肯定就是放不下我们大将军了?” 白景殊的腰仍有些酸痛,但还是跟他们聊了一会儿,言慕玖轻轻扶着他的腰,把他带回了营帐。 此次言慕玖带人首战告捷,不仅鼓舞了黑龙军的士气,也更是带动了锋芒军的士气高涨,虽属不同麾下,但都是共同为大尧而战。 不过,姜鸿飞此人有无异心还定当别论,此时为了抵御外敌,以前的旧账暂且放下,待日后清算。 拿下晾城之后,拿下整个懿州便容易了许多,但北牧此次也定不会善罢甘休,殊不知会有何动作,此时还是见招拆招为妙。 言慕玖之名在整个晾城之内广为流传,见过他的脸的人都还清楚的记得大将军入城之时是何等威风。他们忍受了半个月的非人般的折磨,北牧人根本没有把他们当人看,肆意残杀,甚至将人关在一出看他们互相残杀,或者是将活人喂给饿了许久的恶狼。他们受够了,这种日子真的一刻都过不下去了。 还好,他们终于得救了。他们也将永远铭记那个人的姓名。 起风了,城墙上大尧的龙旗迎风而动,城门下的血液还未干涸。一位衣着华丽的女子毫无生气的躺在血泊之中,来往之人也无人顾及。这几日以来,他们已经见了太多的死亡,虽心中已经有些麻木,但也暗自庆幸自己能活着。 这世道乱了,虽尧军已夺回晾城,但这懿州终究还是是非之地,不少人早已收拾好了行李,只希望能离着懿州越远越好。也有人,在这次战争中失去了所有亲人,这世代生活的地方便成了他活着的唯一念想,因此他们还留在这里,守着那些已故的亡魂。 三日之后,大将军首战告捷的战报传入京城。 白景昔看着手中那一纸薄薄的书信,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或许一早就该让言慕玖过去的。只不过,白景殊私下跟去懿州之事仍让他心中有些介怀。 酒肆茶坊间,人人都在传着大将军首战告捷之事,说书人绘声绘色地叙述着大将军在战场上英勇的身姿,就像他曾亲眼所见一般,台下的人也听的如痴如醉,直到醒木一拍,这才回过神来,顿时一片拍手叫好之声。 京城中桃花盛开,最是一年春好处。 原本京城中还有不少来此经商的北牧人,也不知是从何时起都不见了踪影,皇帝也下令断绝与北牧的通商往来,既然已经撕破脸,那就不必再留情面。这一次,不只是要收回懿州。几十年来北牧疆域不断扩张,已与大尧双足鼎立,先帝在位之时便已隐隐感到危机,若是不加以遏制,只怕有一天北牧会骑到大尧头上来。 只是,北牧王室也对大尧十分忌惮,毕竟大尧建国百年,国力深不可测,之所以选在这时动手,只怕是认为大尧皇帝年少,将此时认作是最好时机。 “呵。”白景昔冷笑一声,就知道先前北牧觐见只不过是为试探罢了。 原本在金光寺礼佛清修的太皇太后也回来了,得知白景殊这也去了懿州之后,不免隐隐有些担忧,不过她也明白她这个孙儿心思缜密,做事儿都有自己的思量,不必太过担心。大抵真的是年纪大了,受不了山寺中的清寒,便回到了宫中。 如今她最操心的,还是白景昔,眼看就宛嫔这身孕已有了将近七个月,他也一直不闻不问,宛嫔这性子寡淡,也不会争宠,太皇太后便让身边的老嬷嬷将白景昔唤来。 得知太皇太后找自己,白景昔便想到了她要说什么,顿时感到有些头疼。在去的路上,便在想究竟该如何应付。李公公玲珑心思,一看皇上有些愁眉不展,便知道了皇上在想什么。 于是,李公公便在白景昔身边小声说道,“皇上,奴才以为,此事暂且不必烦恼。” “哦?你又知道朕在想什么了?”白景昔斜睨他一眼。 李公公嘿嘿一笑,哈着腰说道,“奴才这不是想给陛下分忧么。” “那你倒说说看。” 李公公想了想,便说道,“奴才以为,若是太皇太后提起什么,皇上您就面上答应,宛嫔娘娘的性子,也不是什么会告状的人。” 白景昔嗯了一声,轻声叹了口气,他怎么会遇上白景离这么个混账玩意儿啊?或许是真喜欢了罢。原本立后不立后对他而言虽然不愿但并非什么绝对不可之事,但全是因为白景离的出现,令他越发的不想理会后宫的琐事。 最可气的是,自己却完全看不透白景离的心思,他也总觉得白景离有许多他不曾知道的事。 到了慈宁宫,却没想到宛嫔恰巧也在此处,正与太皇太后一同喝着茶,看见他来,便起身行了个礼。白景昔将她扶起,看着她隆起的小腹,便嘘寒问暖了一番。宛嫔也是个知趣儿的,都道不必担心。 太皇太后看他们也并未生疏,眼下也放心不少,便招呼皇帝坐下,同他说起话来,白景昔面上也是带着一丝天真的笑意。 直到白景离从殿外走进,皇帝的面色才微微有了变化,白景离毫不避讳的冲他一笑。 第169章 花开 氛围倒也是其乐融融,天色渐晚,太皇太后命人准备了些小菜,让他们留下。 宛嫔坐在白景昔身边,垂着头十分乖顺地给他夹了口菜,本不是什么特别的事儿,但看在白景离眼里,却有些说不出的奇异感。他甚至在想,若是皇祖母和宛嫔知道了他跟皇帝厮混在一起,会作何感想? 桌面上铺着华丽的凤尾绸缎,他们二人正坐在对面,白景昔抬起头刚好撞上白景离的目光,白景离对他眨了眨眼,微微一笑。 白景昔有些慌乱的将目光收回,垂下头随意的夹了些菜,白景离却毫不在意,目光若即若离的在他身上。 白景离起身,加了块鱼肉放进白景昔碗中,白景昔顿了顿,对他说道,“吃你的去。” 太皇太后见他们兄弟二人感情这么好,也忍不住欣慰地笑了笑,说道,“起初阿昔还说着不喜景离,如今你看看,还是有个兄弟在身边好。” 白景离也夹了块鱼肉剃了刺放入太皇太后碗中,笑着说道,“皇祖母,以前皇上跟我是许久不见有些认生,如今熟络了,感情自然就好了。” 看着太皇太后笑的开心,白景昔也只好扯了扯嘴角跟着笑了两声,随即他便警告似的瞪了白景离一眼。 宛嫔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们二人的动作,从皇上眼中,她分明看到了一种从未见过的神情,不同于皇上对她或者其他妃嫔那种,若真要说,那便是一种爱慕了,虽然不明显,但宛嫔仍是看的出。 怪不得,当初她想要放手去赌一把时,景王爷会那么紧张,甚至不惜深夜入宫来找她谈。景王爷估计也是怕皇上这样一发不可收拾罢…… 宛嫔有意无意地看了白景离一眼,那少年正好也在看她,那蔚蓝的眸子中似有星辰大海,不过那目光中却有一丝玩味。宛嫔虽不知白景离心中作何想法,不过也能感觉到白景离似乎并不喜自己,虽然如此,宛嫔还是温和地对他一笑。 白景离也知道宛嫔是个聪明人,不然小皇帝也不会将她留在身边了。 宫中灯火通明,待送走了宛嫔,白景离提出同皇帝一同去御花园转转,太皇太后自是欣然应允。 御花园中正是百花争奇斗艳之时,虽天色已晚,但在如水般清冽的月色下,更添几分曼妙。夜风吹过,花瓣簌簌而落。 白景离随手接住一片空中飘飞的花瓣,放在鼻间轻嗅,清淡的花香扑鼻,并不甜腻恰到好处。 白景昔一身淡金色龙纹长袍,眉宇在月光下更显贵气逼人,他本就与白景殊很是相像,如今脸上并无多少神色时,更是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 白景离眯了眯眸子,拉过皇帝的手,将刚接住的一朵梨花放入他手中,说道,“边疆战事吃紧,难得传来喜讯,怎的还如此不快?” 白景昔下意识的想抽回手,却仍是没有动作,他看着静静躺在手中的那朵纯白的梨花,轻哼一声,说道,“这只是个开始罢了。” 收复懿州?不,他要的远不止这些。 白景离看着他眼中澎湃着火花,那是野心,白景离在明白不过皇帝的野心。不过就算如此,那又有何妨?普天之下,谁没有对事物的向往?只不过是体现在不同之处罢了。 二人并肩而行,李公公是个知趣儿的,将这里的宫女太监通通都给打发到一边儿去了,如今偌大的御花园,也就只剩他们两人。 白景离轻轻笑了笑,也不再提起那战争之事,而是对皇帝说道,“我想,宛嫔娘娘大抵已经知道了。” “知道什么?” “陛下与我的关系。”白景离眨了眨眼。 白景昔看着他,也不为此而又多做表示,他也知道宛嫔即使知道了,也只会留在心底,所以他并不担心此事会传到太皇太后那儿。 眼下,他也只对一件事儿比较在意,他看着白景离的眼眸,问道,“你倒是说说看,朕与你是什么关系?” “这个嘛。”白景离轻轻笑了几声,说道,“你是皇上,自然是皇上说什么,就是什么。” 每次如此一问,都是模棱两可的回复,白景昔对此也是颇为气恼,便说道,“朕要你做朕的皇后,你肯不肯?” 白景离笑出了声,看着皇帝眼中的些许认真,便俯下身,在他耳边轻轻说道,“肯啊,当然肯,我的陛下。” 温热的鼻息在耳边,白景昔只觉得有些痒,但看着白景离嬉皮笑脸的模样,又觉得分不出他说的话究竟是真是假。他对白景离所知实在太少,而白景离对他却是轻而易举的拿捏在手中。 白景昔背在身后的手微微收紧,那朵梨花仍被他握在手中。 自从景王爷尾随大将军去往懿州之后,景王府中倒是冷清了许多,赵嬷嬷一边看着月色,一边想起那两个孩子年幼时的模样。他们这几年来活的太苦了,都太苦了,好不容易误会解开,却又遇上了这等乱世。 不过说到底她都不过是个奴才罢了,在宫中这么多年,听主子的话办事儿,此时也只能在心中祈祷,这场战乱能早日平息。 前几日中,大理寺卿叶大人也曾来过,景王爷不在府中去寻大将军之事,赵嬷嬷也不知当讲不当讲,但想起景王爷似乎说过,叶大人乃是贵客,况且这等事也瞒不住,便同他说了缘由。 叶令风只是点了点头,也没说什么,便告了辞。赵嬷嬷没见过叶令风几次,但那想毫无过多神色的脸,一直让她记忆犹新。 赵嬷嬷看着聚在一起说笑的侍女,也懒得去斥责她们了,她们或许也是盼着王爷和将军早日归来的,毕竟如今的景王府着实太冷清了些。 京城中灯火渐息,只有那打更的守夜人仍在街上游走,京城的夜晚如此安宁而祥和,而三千里之外的懿州,却并非如此了。 第170章 庆功宴 距离大将军首战告捷虽已过去了几日,但是军中士气仍然高涨,不光黑龙军如此,连锋芒军中,也有不少人对大将军赞不绝口。 姜衡听着两个士兵的谈话,脸色微微一便,便训斥道,“闭嘴,练你们的去!” 那两个交谈甚欢的士兵猛的听到少帅这一生训斥,吓得缩了缩脖子,连忙拾起地上的长枪一溜烟儿的跑了。 他真的是不想再听见任何关于言慕玖的好话了!自己带兵马失前蹄遭人暗算,而言慕玖却力挽狂澜,夺回晾城,这些估计已经在京城里传开了,那些文武百官是如何笑话自己的?姜衡想都不敢想。 进入营帐时,看到父亲与他大哥正皱着眉,商讨着接下来的部署以及行军路线。 姜鸿飞看了一眼自己的小儿子,也没多搭理他,继续低头与姜晟说着话,还是姜晟一抬头看到姜衡来了,才开说道,“衡儿来了,且来听听,方才我还与父亲在商议行军之事。” 姜衡默不作声地在两人身边坐下,看着姜鸿飞指着那羊皮地图时不时地说着什么,但实际上他也一句都没听进去。 姜鸿飞看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气从心中来,便斥责道,“梦游什么呢?” 听到父亲的斥责,姜衡只好打起了精神,他不过是在想,凭什么言慕玖就能手握兵权,他就只能看着父亲脸色?此时他心爱的小妹还在安宁宫那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受罪,却毫无办法。 黑龙军中,言慕玖也在与手下副将商议战事。虽是取得了一次胜利,但仍不可懈怠,这才只是刚刚开始,往后去还有许多硬仗要打。 北方天寒,白景殊手中捧着一杯热茶坐在一旁,听着他们部署战事。他对兵法之事也略懂一二,但白景殊深知言慕玖极为擅长此道,故而也只是在听他所说。 当前来看,虽拿下晾城占据懿州有利地势,但越往北上,北牧兵力便越发强盛,更何况北牧吃了一次亏也必定有所动作,他们并不会善罢甘休。 陈亮摸着下巴,对言慕玖所说也并无异议,李副将也亦是如此。说起来,李副将与那苏小姐成婚不久,眼下苏小姐也是怀着身孕,在京城中盼他早日凯旋而归。 此时有一名哨兵走了进来,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说道,“启禀大将军,西北统帅命人来邀您与陈副将、李副将去往锋芒军营地一叙,说是庆功宴和商议接下来的战事。” 言慕玖点了点头让他下去,陈亮与李文对视一眼,他们也都与西北统帅多少有些不对付,但眼下毕竟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再有什么私人恩怨,也比不上国事为重。 言慕玖看了一眼正在垂着头不动声色饮茶的白景殊,说道,“同我一起去罢。” 姜鸿飞定然不知景王爷也在此处,也不知见到他,会是何种神情呢? 白景殊放下茶盏轻轻一笑,说道,“好。” 塞上月色苍凉,月下的军营中点起篝火,烤羊肉的香气扑鼻,肉上烤出的油脂滴在正在燃烧的木柴上,发出噗滋噗滋的响声,看的人食欲大振。 “启禀统帅,大将军到了。” 姜鸿飞看了一眼他的两个儿子,便一道出去迎接,看到言慕玖与手下副将从不远处走来,便一拱手说道,“臣,恭迎大将军。” 姜鸿飞刚一抬起头,便看到了言慕玖身边站着的人,并一眼认出了此人是何方神圣。虽他常年在边疆驻守,但也知道大半年前言慕玖被一道皇令入赘景王府之事,起初听到此事时,他心中暗笑,饶是那言慕玖如此得意,到头来不还是得听皇帝的话。 而且他也曾听人说,言慕玖对这门婚事颇为不满,姜鸿飞暗中打量了一番,对白景殊笑道,“不知景王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白景殊手中折扇一合,轻笑道,“是本王不请自来了,还望统帅不要介怀。” “岂敢岂敢。” 姜鸿飞眯了眯眼,上一次见景王爷,已是多年前之事,那时候白景殊还不过十几岁的年纪,那时候他便得知,这白景殊定然不是个省油的灯,这些年来他扶持白景昔上位,想必也没少花心思。况且,他也明白,白景殊一定对当年之事知道不少,此时看来,这两人走到一起,只怕是会后患无穷。 姜衡看着言慕玖身旁那身姿纤长,温润如玉的景王爷,忍不住想到这便是那传闻中残害忠良的景王爷?这幅翩翩公子的模样倒是丝毫跟残害忠良几个字联系不到一起去。 他忍不住多看了白景殊一眼,他也听说了就是这位王爷仗着权势强行让言慕玖入赘,先前他还以此当做笑料,不过现在看来,言慕玖似乎也不吃亏?? 他这多看白景殊的几眼落入言慕玖眼中,言慕玖唇角勾起一丝略带危险的弧度,带有警告意味的看了姜衡一眼。 军中的宴席自然比不得在皇宫中,都是些烤肉烈酒和小菜,姜衡率先起身,端起酒盏,说道,“我就先敬大将军一杯,恭贺大将军首战告捷。” 说着就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他曾听人说过,言慕玖酒量并不好,如今他也想来借此试探一番,若是真的如此,能让言慕玖醉酒出个丑,倒也是不错。 姜鸿飞看着他儿子,心中也是有些得意,他也知道言慕玖酒量不好。 言慕玖倒是未说什么,端起酒盏隔空一敬,亦是将杯中酒饮尽。 待姜衡坐定之后,姜晟便起身敬酒,说道,“早就听闻大将军威名,今日一见果真气度不凡,我也敬大将军一杯。” 白景殊有意无意地用扇骨轻轻敲打着手心,看来这些人都是知道言慕玖酒量不好,而故意来敬酒的了。 言慕玖面不改色地说道,“虚名罢了。” 随后便又是一杯烈酒入喉。 军中常备烈酒用以驱寒保暖,看着陈亮与李文毫不担忧地神色,白景殊想到,或许言慕玖并不惧烈酒罢。 第171章 军情 如此想着,白景殊便转头去看言慕玖,这么一看果然仍是面不改色,仍然是气定神闲地应付着他们的敬酒。 酒过三巡,姜衡一看言慕玖面色如常,自己已经涌出几分醉意,仍不住抱怨起究竟是谁说的言慕玖酒量不好?若是被他知道了,一定早点打断他的腿! 不过既然要说正是,自然不可意气用事,喝的太多也会耽误事儿,当姜衡心有不甘继续对言慕玖举杯时,却被姜鸿飞一眼瞪了回去。 这等烈酒烤肉,白景殊自然是吃不惯的,只是动了几口,便放下碗筷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言慕玖素来便是爱恨分明,对着他们也没给什么好脸,也不愿去装。 姜鸿飞举着酒杯用手指轻轻剐蹭着铜器上的纹路,他从一开始便在打量白景殊,这位景王爷的出现倒是个变故。都知道这景王爷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原本也以为他跟言慕玖也没多对付,但如今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虽说言慕玖并未过多的对白景殊有什么交流,但姜鸿飞看得出,言慕玖这小狼崽子在看着景王爷的目光中有一种……柔情?这是他从未想过的。 气氛一时间有些僵硬,姜鸿飞手底下的副将也开始说着一些奉承言慕玖的话,言慕玖也只是冷着一张脸爱答不理的。 那副心高气傲的模样看在姜衡眼里令他气极,不就是他运气好点儿么?再有了景王爷这个靠山才坐上的大将军之位,有什么可骄傲的? 李文虽然也跟姜鸿飞不大对付,但是在这种官场多年,他也知道这时候该打个圆场,便说道,“既然是为正事而来,那我们不妨进入正题?” 西北统帅那边的副将笑了笑,说道,“哈哈,对对对,该说正事儿了。” 他们这么一说,氛围才渐渐缓和了过来,白景殊一直在一旁沉默不语,让他们都觉得这景王爷看起来还真有些高深莫测那么个样子。 一旁的士兵将卷轴打开,懿州的全貌便在此处。姜鸿飞并未忙着说些什么,而是率先问道,“敢问依眼下形式来看,大将军有何高见?” 言慕玖看了一眼底图,脸上并未有过多神色,只是淡淡地说道,“懿州之地势险恶,我曾听闻前几日统帅命人乘胜追击反被算计,可是未曾想到自己守了多年的懿州还不如北牧人清楚地势?” “……你”,听着言慕玖语气中毫不掩饰的嘲讽之意,姜鸿飞一时语塞,姜衡有些听不下去,他父亲好歹是个长辈,怎能让这小崽子如此对他说话,刚想站起来,便又被姜晟按了回去。 姜鸿飞从喉咙里挤出两声干笑,看着言慕玖正有些专注地在看着地图,便说道,“大将军说的是,是臣疏忽了,这才让那北牧贼子给算计。” 看着姜鸿飞心中虽然是极为恼火,但当下也不好发作,这言家的小崽子果真同他父亲如出一辙,也不能小看了去。但姜鸿飞面上只是有些尴尬,也没有露出其他神色,继续说道,“故而才想听听大将军的意思。” 姜衡咬了咬牙,看着言慕玖气不打一处来,偏偏还得装孙子。 陈亮看着姜衡那副神情,忍不住想到这小子还是不够聪明,把什么事儿都写在脸上,言慕玖却对他的不满置若罔闻。 姜晟的手放在姜衡肩膀上轻轻捏了捏,示意他稍安勿躁。 “高见不敢当。”言慕玖的语调有一丝清冷,他的目光从地图上收回,看了姜鸿飞一眼,虽是说着不敢当,但那语气却并不是那么回事儿,只听他继续说道,“目前看来,虽以拿下晾城,但也需派人马看守,此时不宜进攻。” “哼。” 姜鸿飞身旁的人发出一声冷笑,众人寻声看去,只见那一身红袍的姜衡起身,对言慕玖说道,“大将军这是怕了么?” 言慕玖连头都懒得抬,懒洋洋地说道,“哦?你就是那被北牧在晾城外埋伏了的姜少帅吧?” “你!”姜衡最听不得别人再提起这件事,就被最为厌恶之人以如此轻蔑的语气说起,原本他就一忍再忍,此时却已忍无可忍,一拳砸在桌案上,厉声道,“你不过就赢了一场,得意什么呢?” “衡儿!”姜鸿飞怒喝一声,“怎么跟大将军说话的!” “哟,年轻人火气挺大啊。”陈亮看热闹不嫌事大,没心没肺地笑了笑,“无妨无妨。” 姜晟也看了他一眼,给他使了个眼色,说道,“快给大将军道歉。” 姜衡拳头紧握,额上的青筋显露,他死死地咬着牙关,半天也没吭一声。姜鸿飞见此状也握紧了双拳,他这小儿子自小就被惯着,姜鸿飞也知道他看不惯言慕玖,可这小子未免有些缺心眼,把心里想的什么表现的如此明显,实在难成大器。 见姜衡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白景殊也觉得有些可笑,但仍是不动声色地看着。 姜晟有些看不过去,只得叹了口气,站了起来对言慕玖一拱手,说道,“我这弟弟年纪小不懂事,还望大将军大人有大量不要与他计较。” “哥!你……” “闭嘴!”姜鸿飞再也看不下去,“跟大将军道歉。” 姜衡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父亲如此严厉的神色,半晌之后,才对着言慕玖含糊地说了一句,“是我冒犯了,大将军勿怪。” 白景殊看着这场闹剧,忍不住想到若是他记得没错,这姜衡的岁数与言慕玖差不多大,刚刚姜衡说他年纪小不懂事,着实有些可笑。 言慕玖只是静静地听着,他还未曾说一句话,他们父子之间便以变得如此剑拔弩张,其实他根本就未曾放在心上,眼下也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无妨。” 此事暂且揭过,姜晟借此连忙问道,“大将军的意思是,我们需在晾城附近驻扎,留意北牧动向?” 言慕玖点了点头,“前些日子锋芒军损失不小,暂且修整一番罢。” 第172章 宝儿 晾城中虽不似前几日那般阴沉,但也不复往日那般繁华。城中偶尔有马车经过,曾经的富甲商人早已离开这是非之地,现在也只剩下些孤苦无依的百姓。 白景殊站在城中,有人看到他衣着不凡,便忍不住回头多看了几眼,也不知这位富家小公子为何会到此处来。白景殊并非没有见过此等场景,曾经的皖州城外,比此处更加凄惨,但那时天灾,此乃人为,仍是有些触动。 言慕玖看着负手而立的白景殊,走上前去站在他身侧,轻声问道,“与皇城相比,如何?” “自然是不同的。”白景殊轻声说道,但也未曾有多么悲戚,他本就不是那么同情泛滥之人,只是觉得这座城不该是这样的罢了。 寒风凛冽,这刚在京城送走一个寒冬,在这懿州四月天竟然堪比京城一年中最冷之时,指尖也微微有些发凉。言慕玖褪去戎装,身穿一件浅蓝色云纹衣衫,即使是在这座残破不堪的城中也难掩其锋芒。 他看了一眼白景殊冻的微微发红的指尖,便将他的手拉过,放进自己掌中为他取暖。白景殊感到指尖传来的暖意,轻轻地笑了笑。 就在此时,前方传来一阵打骂声,二人寻声看去,只见一群人围着一个浑身脏兮兮又瘦又小的小女孩儿又打又骂,言慕玖看不过去,快步走上前去拦住了那群人,他们也不过是这城中留守的百姓,也不知为何会如此对待一个小女孩儿。 被拦住的人正打算开口骂,但一看到言慕玖便不禁怔了怔,世间居然有如此俊美之人?还会出现在这混乱不堪的晾城中? 一旁有眼尖的人,一眼就认出了这便是前几日那破城的将军,当日将军的身姿深深地刻在他们脑海,绝不会认错的,便忍不住惊呼一声,“是……是大将军啊!”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皆是一惊,连忙收回了手,跪在了地上,“大、大将军!” 言慕玖示意他们起来,看了一眼那蜷缩在角落轻轻哽咽着的小女孩儿,问道,“为何要如此为难一个小丫头。” “将军,您有所不知啊,别看她小,这小丫头是个贼啊,偷了我们的粮食。” 白景殊看着那瑟缩着的小女孩儿,怀中还死死地护着一个有些发黑的馒头,他们所说的馒头,便是这个馒头么? 白景殊俯下身,看着那沉默不语的小女孩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女孩儿有些紧张地看了他一眼,似乎觉得他不像是坏人,便哽咽着说道,“我叫宝……宝儿。” “宝儿别怕,没事了。”白景殊轻声安抚道,“你的爹娘呢?” 这小女孩儿实在是太小了,看上去也不过是四五岁的模样,居然为了这个发黑的馒头,不惜冒险。 小女孩儿听到白景殊提起她的爹娘,先是怔了怔,随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爹娘……我爹娘早就死了啊,在神耳镇,那群坏人把爹爹娘亲,和镇子里的叔叔伯伯都杀了……呜呜呜……到了这里,只有…只有一位奶奶照顾我,她饿了很久了,我…我…” 所以,这么小的孩子竟是只身一人来到了这里么?这懿州,像她这样的孩子还有多少? “宝儿!宝儿!” 就在这时,一位衣衫破烂地老妪步履蹒跚地走了过来,将宝儿抱起。宝儿见了她也笑了出来,将那在怀中死死护着的馒头塞进她手中,那老妪看着手中的馒头,落下一滴浑浊的眼泪,“傻孩子……” 原来,这老妪在这场战争中失去了所有亲人,便收养了这位从远处而来同样孤身一人的宝儿,两人从此便相依为命。 临走之前,白景殊给了她们一些银两,但在此乱世之中,银两或许并没有什么用罢。 言慕玖也是一路无话,只是静静地牵着他的手,从这残破的街巷中走过。在这种温饱都顾不上的日子里,也就无人在意为何两个男子举止如此亲昵了。 自从白景殊来到懿州,言慕玖便感到似乎一直有人尾随,在此刻,他便更加笃定,的确有人跟随,是冲着白景殊来的么?言慕玖眯起了眼。 “这一路上,有感到什么不对劲么?或者,有没有察觉有人在跟着你?”言慕玖突然问他。 白景殊顿了顿,不禁赞叹道言慕玖果然武技登峰造极,就连夜影卫都能察觉的到,便说道,“无事,那是我的……夜影卫。” 虽然此事白景殊从未跟他提起过,不过也并非是什么要紧的事,一个亲王又自己的暗卫,本就是十分正常之事。听他这么一说,言慕玖便放下心来,这样也好,这懿州本就是是非之地,他若是带兵赴沙场,白景殊身边也有人护着,虽然他也教了白景殊一招半式,但也是远远不够。 二人回到驻扎之地,白景殊四周环视一圈,说道,“此处位于高地,易守难攻,在此驻扎的确可行,姜鸿飞吃了两次亏,也应该会长长记性了。” 言慕玖点了点头,没有接话,抬头看着苍穹之上繁星点点,不知为何便又想起了曾经他带白景殊去往山中观星。 白景殊察觉到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或许他是在为要与自己仇敌共谋而烦恼罢。白景殊便轻声说道,“叶大人已经查出了不少,待此战役结束,便能为言家沉冤昭雪了。” 言慕玖看着他,轻轻将白景殊被风吹动的发丝拨在耳后,其实从那件事之后他想了许多,仇恨伴随了他十年,化成他身体的一部分,可细想来,如今并没有当年那么恨了。因为他的愚昧,险些几次失去白景殊,这足以令他心有余悸。 此刻,他最想要的,便只是跟白景殊一同暮雪白头罢了。 言慕玖抵着他的额头,与他贴的极近,看着那儒雅俊秀的脸,低声说道,“别担心,我有分寸。” 第173章 陷阱 草原上升起一道白光,日光渐起,照影在河水上,微风拂过水中波光粼粼,河畔还传来一阵阵清脆的歌声。 待太阳完全升起,草原上的牛羊悠哉悠哉地啃着新出的嫩草,那放牛的小儿一手拿着皮鞭,一手还拿着一本来自中原的书。听说北牧与尧打仗啦,那小儿感到有些遗憾,以后是不是就没机会看到中原的书了? 待到夜幕降临,草原上又点起一簇簇篝火,牧民们聚在篝火旁取暖,那嘹亮的歌声又起,众人一同附和而唱,一派其乐融融之景。 “你们听说了吗?王近日娶了个中原的女人,长的那叫一个美呀!” 他的话引起了不少人的兴趣,“美?再美美的过公主殿下吗?” 那人哈哈一笑,“有人说啊,比公主殿下还要美,但是我是不信。” “就是就是,怎么可能有比公主殿下美的女人?” 在他们心中,萨仁图雅公主便如同那高洁的月光,无人可以比拟。 不过有个小伙子忍不住说道,“居然有人说她比公主还要美吗?好想见一见啊。” 听他这么一说,也有不少人小声嘀咕,“对啊对啊,肯定是个美人了。” 端着烤肉和羊奶的姑娘走过来,听着他们讨论的话,忍不住笑道,“都别做梦了,王啊,可宝贝她宝贝的紧,不如吃饱了赶紧睡觉,也许还能在梦中见到……” 众人一阵哄笑,那广为传诵的歌谣再次响起,传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夜间清寒,这荒山野岭自然比不得皇宫,白景殊在手上呵了口热气,轻轻搓了搓。 言慕玖见状,递给他一个酒囊,说道,“喝些暖暖身子?” 白景殊接过,拧开木塞饮下一口,火辣辣的烈酒入喉,身子果然有了一丝暖意。想起前些日,那姜氏父子轮番给言慕玖敬酒,言慕玖都面不改色地应下,白景殊本以为这酒有什么特别之处,言慕玖喝了不会醉,哪知并非不会醉,只是言慕玖装的像,一回到营帐倒头就睡,仿佛昏迷。 白景殊把酒囊还给他,言慕玖也仰头饮下一口,放下酒囊时,却发现白景殊看着他再笑,言慕玖也知道,白景殊是想起了那日之事,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别看了,我酒量不好,你也知道的。” 言慕玖忍不住说道。 言慕玖不说还好,一说白景殊便笑的更加开怀,他终于在这件事上,能扳回一城了,先前都只有言慕玖取笑自己的份。 言慕玖虽有些无奈,但看他那么开心,也就没说什么,但是又忍不住想自己那日醉酒之后是不是出了什么丑? 待白景殊笑够了,才坐直了身子,同言慕玖说起如今形式来。 北牧与大尧兵力不相上下,只是此次北牧突然进攻,尧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不过北牧为何突然撕毁条约突然进犯,还有待查明。 白景殊看了看整个懿州的地势,思量片刻便说道,“此刻防守固然重要,不过也不可坐以待毙,还需主动出击。” 言慕玖点了点头,示意白景殊继续说下去。 白景殊指了指图上晾城之北的位置,说道,“此时拿下懿州已是不难,此处,若是能占据此处便可直逼北牧境内。北牧并未倾尽兵力攻打懿州,只怕到了北牧境内,才是最难打的仗。” 言慕玖看着他的眼中有些许赞许,白景殊也是自小熟读兵法,对行军策略颇有造诣,言慕玖打趣道,“不如殊儿就当我的军师罢,我都听你的。” 就在此时,一名士兵冲进帐中,对言慕玖说道,“启禀大将军,前方一百里处发现敌情。” 白景殊与言慕玖对视一眼,心道果然如此,他们早就料到北牧心有不甘,或许会来偷袭一手。 “陈副将呢?” “回大将军,陈副将已经带兵前去。” 言慕玖点了点头,又说道,“去,把此事也传给西北统帅。” “是!” 消息传入姜鸿飞的帐中,他立刻站起身来,脸色变得不太好看。 “什么?居然还真让他给说中了。” 姜衡也跟着站起了身,这居然如言慕玖所说如出一辙,居然连位置都一致。难不成他们串通好的? “哼。”姜鸿飞冷笑一声,“还真不能轻看了这小子,言萧啊言萧,你还真是生了个好儿子。” 这话落在姜衡耳中,让他有些不是滋味儿起来,姜衡跪在地上,说道,“父帅,便让我去吧,这次保证不会出差池。” 姜鸿飞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待姜衡走后,姜鸿飞又看着姜晟,问道,“晟儿,你如何看?” 姜晟沉默一会儿,叹了口气道,“孩儿的确比不上大将军。” 姜家两子,虽年岁差距不大,但性情却截然不同,长子姜晟性子沉稳,自幼便读遍圣贤书,武技平平。而次子姜衡,却是无心读书,习武倒是很有天赋,为人也较为张扬。还有一女,几年前入宫,一时盛宠至极,如今却被打入冷宫禁足。 姜鸿飞听他所言,并没有答话,如今看言家那小子的势头,难不成言家世世代代都要骑在姜家头上了?都怪……都怪当年那该死的白景殊误事,才让言家留了个余孽。 听说就连那章飞双也是死在他们手里,如今言慕玖八成也知道了当年的事,得想个办法尽早除掉他们。如何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做到?或许可以借北牧人之手…… 姜晟看着父帅所有所思之状,也未出声打扰,只是坐了下来,无声地看着那羊皮卷轴。 “晟儿,过来。” 近日来,姜鸿飞因如何应对言慕玖之事而不眠不休,姜晟也不知其中渊源,此时听他父亲所言也有些震惊,“这……” 他着实不知,为何父亲要铤而走险,此时若是传入朝中,只怕是跟王松同样的下场。 姜鸿飞看着他脸上的担忧之色,便说道,“晟儿别慌,你只管出主意,我自有办法。” 第174章 北牧王 清幽月色之下,偶尔传来几声狼嚎。北牧王所居之处也是极为奢华,北牧王宫内金碧辉煌,四处还都雕刻着狼纹图腾。 近些日子,北牧王族上下皆知王新娶了位来自中原的女子,那女子有这不输给萨仁图雅公主的美貌,北牧王极为宠她,甚至想立她为后。 “父王!这绝对不行!” 萨仁图雅已经记不得这是第几次对北牧王提出否决了,自从那个妖女入宫以来,自己就没过过安生日子。 一个月前,她听闻下人说,北牧王新娶了一名中原女子,并且十分宠爱,萨仁图雅便一路赶回王宫,想要看看这传闻中的女人究竟长什么样子。在她见到那女子的第一眼,萨仁图雅便睁大了眼睛,这……这不是那个尧国的什么县主么!此刻竟然躺在自己父王怀中? 北牧王多少还是有些忌惮萨仁图雅的,看着她脸上似有不悦,便轻轻地将秀阳推开了一些,说道,“萨仁图雅?找本王有何事么?” 萨仁图雅眯了眯眼,不由分说地走向前,一把将怀中的美人拽出,狠狠地摔在地上,“小贱人,之前没弄死你,算你命大,怎么?胆子这么肥还敢跑到本公主眼皮子底下?” 秀阳被她狠狠一摔,摔的也着实不轻,她眼中含着泪光,看了北牧王一眼,又转头看着萨仁图雅,楚楚可怜地说道,“公主……妾身不知公主殿下在说什么。” 萨仁图雅一把揪起她,恶狠狠地说道,“你真能装,本公主倒要看看你能作什么妖!” 秀阳那眼中含泪的一眼看的北牧王心肝儿直颤,看着萨仁图雅那盛气凌人的模样,又想起如今王族多半拥护萨仁图雅,便觉得来气,“够了!萨仁图雅,退下!” “父王!”萨仁图雅听着北牧王居然对她语气这么重,也不禁怔了怔,她倒是真小瞧这女人了,也不知是给她父王灌了什么迷魂汤,把她父王吃的死死的。 萨仁图雅瞪了秀阳一样,秀阳被她那目光吓得瑟瑟发抖,又激起了北牧王的怒火,“萨仁图雅,你别太过分!真当你是神女吗?” 萨仁图雅眼下也知道,估计自己说什么,北牧王也不会听进去了,气的转身就走。 待她走后,北牧王连忙走到秀阳身边,怜爱地将她扶起,柔声说道,“爱妃受惊了,本王这个女儿,从小就被惯成这样,爱妃不要与她一般见识。” 秀阳捂着胸口靠在北牧王身上,娇声说道,“臣妾也不知是如何得罪了公主……” “不用怕,不用怕。”北牧王赶紧安抚道。 这中原的女子果真是弱柳扶风柔情似水,跟那悍妇们不同,北牧王忍不住想到。 萨仁图雅走出北牧王的寝殿,越想越气,那小贱人勾引白景殊就算了,如今还想骑到自己头上当北牧的王后?绝对不可能! 故而当北牧王再次提起此事时,萨仁图雅毫不犹豫地便拒绝了。 北牧王也不好再得罪萨仁图雅,只得笑着问道,“阿朦是不是对她有什么误会?” 阿朦是萨仁图雅的乳名,如今他们的父女关系也不过是维系给外人看的罢,实际上野各有想法,萨仁图雅听到北牧王喊自己的乳名,也有一瞬间的怀念,但仍是语气冷硬道,“父王难道忘了我的母妃吗?” 萨仁图雅一提起她的母妃,北牧王的眼中果然出现了一丝迟疑,他犹豫了片刻,才妥协道,“既然你不喜她,便算了。” 见北牧王让步,萨仁图雅也不好步步紧逼,语气也软了下来,“总之,父王你身边那小贱……秀妃,要留意一些。” 北牧王见萨仁图雅也不像先前那般强硬,便随口应了下来。 如今北牧王族皆知,这两父女各自心怀鬼胎,北牧建国只有短短几十年,人心所向难以聚拢,因此自萨仁图雅出生开始,北牧王便将她捧上神坛,做了不少的噱头,如今北牧上下人尽皆知萨仁图雅乃是月光之女,神泽北牧。 当初的北牧王怕是也没想到,事情会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如今他处事居然还要看自己女儿的脸色了。 萨仁图雅走后,北牧王面色阴沉地坐着,不光是因为萨仁图雅之事,方才他接到战报说尧国援军已到,懿州即将失守,那尧国的将领名叫言慕玖。 言慕玖……北牧王粗糙的指腹剐蹭着椅上狼爪型的扶手,言慕玖这个名字,在五年之前他就曾听说过。当时北牧也是败在他之手,这五年看来这言慕玖长进也不少。 秀阳轻摇腰肢,迈着莲步缓缓地走了进来,看着北牧王阴沉的脸色,轻轻地坐在他的腿上,便露出一副担忧的神色,问道,“王可又是因为妾身跟公主闹的不愉快了?王大可不必如此,妾身何德何能能让大王如此对待?” 北牧王一看美人主动入怀,一把揽住她不及盈盈一握的腰肢,笑道,“哪儿有的事,是本王太惯着那小丫头了。” “嗯哼。”秀阳魅惑地一笑,纤细的手指放在北牧王那双薄唇上,水色的指甲更平添一分妖娆。 如此尤物,试问世间有哪个男人能不心动,当下秀阳便被北牧王那宽广的身姿压在身下,任由他肆意抚摸。当欲拒还迎的双腿被人打开时,秀阳原本沉醉的神色中,露出一股嫌恶,但也转瞬即逝。 “大王……嗯……” 听着美人的低吟,北牧王情动至极,更加卖力地对着那纤弱的身姿为所欲为起来。 “大王…那言慕玖…嗯…一定…要杀了他。”秀阳喘着气搂住北牧王的脖子,如此在他耳边说了一句。 北牧王此时哪儿还顾得上其他的?直接答应下来,“好好好,都听你的,杀了他。” 秀阳轻笑一声,逐渐地迎合着北牧王的动作,眼中渐渐浮现出一丝怨毒,白景殊,我一人背负仇恨这么多年,是时候了,让你也尝尝失去至亲至爱的痛苦罢! 第175章 弱水 苍凉月色下,山中喊杀声响彻天际,那刀光剑影也映照了一抹血色。 此次北牧的突然反击,早就在言慕玖的计划之中,在山谷中做好埋伏,只待北牧大军上钩。陈亮手中握着一把长剑正杀的痛快,姜衡也不甘落后,同样奋力厮杀。 陈亮看了他一眼,哈哈一笑,说道,“你小子,也不错嘛。” 姜衡无暇分神,咬着牙说道,“哼,这还用你说?” 最终大尧战胜而归,此次几乎消耗了所有在懿州的北牧兵力,此战结束之后,懿州便是囊中之物。 眼看尧军凯旋而归,姜鸿飞紧绷的面色才终于露出一点喜色,姜晟也松了口气。 言慕玖看着脸上沾着血迹的陈亮下马朝他走来,也往前走了几步,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了。” 陈亮随手一抹脸上的血迹,笑道,“辛苦啥啊,小事儿轻而易举了。” 正当几人谈话间,陈亮指了指姜衡那边,姜鸿飞正面露喜色的与姜衡说着什么,陈亮笑道,“瞧见没,那边跟过年一样,好像这次能赢跟他们有什么关系似的。” 他这么一说,身边的几名士兵也捧腹笑了起来。 白景殊也跟着轻轻一笑,虽说这次懿州几乎已经到手,但更大的麻烦还在后面,既然北牧已经决定跟大尧死磕到底,那么就不会这么轻易的就结束。 言慕玖脸上并无过多喜色,只是漠然地看着他们相互庆贺,他也知道这仅仅是个开端,而且也不知为何,自从白景殊跟来懿州之后,便一直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这种感觉很微妙,也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 不过,也无需多虑,走一步看一步便是。 懿州最北边与北牧只有一河之隔,多年以来大尧便于北牧以此河为界,此河名为弱水,之所以叫弱水,乃是由于此河水势浩大险恶难渡,与不渡江不相上下,此一南一北,盘踞在这块大陆上。 若是能渡过弱水,乃是去往北牧最快的捷径,只不过此次北牧定会死守弱水。 白景殊用扇骨指了指地图上的河流,说道,“虽说北牧多是骑兵,不善水战,但若是有所防备,也不可小觑。” “景王爷的意思是绕路而行?” 姜晟似笑非笑地看着白景殊,片刻之后才说道,“既然已经知晓北牧不善水战,那还有何可惧?若是绕路而行,要越过雪山,王爷可知其中凶险?” 听姜晟这么一说,不少人也都觉得这景王爷不过就是个锦衣玉食的酒囊饭袋罢了,没有行军经验张口就来,殊不知这尧军几十万人马若是要翻过雪山是意味着什么。更何况着战船并不少,尧军在水上作战也颇有优势。 此次就连陈亮也觉得,还是走水路为好,他忍不住看了一眼言慕玖,想问问言慕玖的意思。 姜鸿飞看了看四周,满座之人皆是认为走水路为佳,看着白景殊失了颜面,心中不免暗喜,不过他也并未急于说些什么,只是见众人都商议的差不多了,才看着一直抿唇不语的言慕玖,问道,“大将军如何看?” 一直沉默不语的言慕玖看了一眼白景殊,白景殊也不想让他为难,便说道,“或许是我优柔寡断了罢,既然都认为水路可行,那便走水路?” 白景殊这么一说,那就都在等言慕玖的意思了。姜晟看了一眼白景殊,又转头看着言慕玖,说道,“王爷深明大义,那且看大将军如何定夺了。” 言慕玖看着地图,沉思片刻,说道,“走雪山。” “什么?” 他这话一出,令四座之人都震惊不已,姜鸿飞忍不住嘲讽道,“大将军与王爷虽是夫妻,但如此护着,也不太好吧。” 姜衡皱着眉头看着白景殊,也不知为何此次他也觉得听白景殊的为好。 陈亮也忍不住抓了抓头发,但他知道言慕玖既然做出这样的决定,必然不是因为袒护景王爷,想必是有原因的,便说道,“慌什么?先听听大将军怎么说。” 言慕玖指着地图上一点,说道,“此处我曾去过,山路不多较为好走,况且此时冰雪也应消融的差不多了。当然,我不会勉强统帅随我一起,不妨我们便兵分两路,在北牧境内会面。”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姜鸿飞自然不好再说什么,想了想便说道,“这样也好,那末将便在对岸等着大将军了。” 回去的路上,陈亮策马跟在他们二人身后,他也有些不解为何言慕玖不愿走水路,甚至提出兵分两路的提议。 白景殊想了想,说道,“此举是万全之策,既然我们都如此笃定北牧水上作战能力薄弱,北牧又怎会不提前做好准备?此次我们绕路而行,若是锋芒军遇上什么麻烦,便可从后方支援。” 陈亮摸了摸脑袋,觉得景王爷说的也不无道理,李文骑着马跟上,对他说道,“末将倒是觉得,王爷说的极是,战场之上瞬息万变,还是需要有应对之策。” 既然都这么说了,陈亮也就觉得此举可行,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到了军营,便招呼着一众将士,喊道,“今儿晚上大伙儿都吃点好的,把马也喂饱,明儿就得赶路了!” 黑龙军士气正高涨,听他一喊,不少人便喊道,“这是要去北牧了么!看我不把他们打落花流水!” “哈哈哈哈哈,打他们个落花流水!” 看着他们如此有信心,陈亮掏出酒囊,大步走了过去,跟一群将士们坐在火边喝酒去了。 “阿玖……”白景殊轻声喊到。 言慕玖回头,“嗯?” “方才的事……” 言慕玖轻笑一声打断了他,说道,“即使不是你提出,我也不会冒然强渡弱水的。弱水水势险恶,虽姜鸿飞有战船开路,但又怎能确保万无一失?况且,也不知为何,近几日,我有些不安。” “不安?” 言慕玖看了看他,说道,“无妨,万事有我在。” 第176章 神秘蛊师 每月月圆之日,北牧都会有一场祭祀,萨仁图雅一身红衣,站在月光下的祭坛中,双手合十像月光祈祷,月色下的她显得高贵而圣洁,祭坛下的信徒虔诚地跪在地上,看着他们的神女。 北牧王冷冷地看着那祭坛上,与他血脉相连的亲女儿,再看着那群人眼中流露出的虔诚,心中微微浮现出一丝怒意。这样权势,地位,都是他给萨仁图雅的,如今倒是翅膀硬了,越来越脱离他的掌控了。 待祭祀典礼结束之后,萨仁图雅仍是穿着一身祭祀时的盛装,卡尔图跪在她面前行之一礼,带她上了马车离开祭坛。 回到王宫,卡尔图轻声说道,“公主,有位来自尧国的蛊师求见。” “巫师?”萨仁图雅微微一怔,“还真有这种巫师?我在书中看到过所谓巴蜀之地的巫蛊之术,居然是真的?” 卡尔图低声说道,“公主,这是真是假如今还不好判断,只有一见便知。” 萨仁图雅点了点头,“好,让他进来,我倒是想看看,是不是真有这种东西。” 得了公主之令,一位身穿深色斗篷之人,便被带饭了殿上,他脱下斗篷,身上乃是一身苗家装束,脖颈上还带着复杂的银饰,他跪在地上,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地说道,“参见公主殿下。” 看着他这一身打扮倒是像那么回事儿,萨仁图雅便来了兴致,“抬起头,让本公主瞧瞧。” 那人缓缓地抬起了头,一张平平无奇地脸,却有一道狰狞的刀疤,右眼之中也无眼珠,看起来就像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萨仁图雅不禁蹙了蹙眉。 卡尔图见状,怒喝道,“你还是别露脸了。” “吓到公主了,请恕罪。”那人听着卡尔图的怒斥,也未说什么,只是低下头捡起了斗篷,将那张可怖的脸藏于斗篷的阴影之下。 “罢了罢了。”萨仁图雅摆了摆手,饶有兴致地看着那名巫师,“你找我,有什么事么?” “是有一事相求。” 萨仁图雅眨了眨眼,“这世上,想求我的人多了,你算什么?或者说,你能为我做什么?” 那人低着头,声音带着一些嘶哑,“我能助公主登上至高之位,公主会用的到我的。” “哦?”萨仁图雅更有兴趣了,便问道,“那本公主怎知你是否真有这个能力?” 一双干枯如僵尸般的手中拿着一个摇铃,轻轻晃动,清脆的铃声响起,萨仁图雅身旁的侍卫瞬间双目发黑,中了邪一般直直朝前走,跪在那个人的面前,待铃声戛然而止,那几名侍卫才如梦初醒,相互狐疑地看了一眼,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萨仁图雅眯起了眼,她自认武技不差,却丝毫没有发现她身边的侍卫是何时中的蛊,眼下便信了这人几分,说道,“卡尔图,请贵客上座。” 卡尔图也是紧紧蹙着眉,这苗疆的巫蛊之术真如传闻中那般?如今他也不知这个人的出现究竟是好是坏,但还是恭恭敬敬地带那人落座。 “敢问大师姓名?” “回公主,我乃是苗族长老乌尔。” ———— 近日来的战报一封封传入京城中,白景昔看着那捷报也难得的露出了些笑意。 白景离看着他笑,也就知道想必懿州已经是拿了下来,一边蹂躏着怀中黑猫,一边说道,“若是顺利,说不定皇兄就能早些回来了。” 白景昔瞥了他一眼,问道,“你很想皇兄?” “想啊,当然想。”白景离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继续说道,“昨天还做梦梦到皇兄了。” “你……”白景昔被他气的半天都没说上一句话来。 白景离没心没肺地笑了笑,手法娴熟地挠着黑猫的下巴,说道,“哎,皇上可别误会,我还不敢对皇兄有什么心思,不然大将军会砍死我的。” “砍死你活该。”白景昔冷声说道。 近日来,皇帝从未临幸过后宫,一群妃子又开始急了起来,此时没了贵妃,她们也是有眼力的,纷纷跟宛嫔结交起来,此时也都聚在她的宛清宫中,跟她诉苦。 宛嫔只是静静地听着,也没有接话,她自然是知道其中缘由,但也并未说出,后来看着那些妃嫔甚至开始抹起了眼泪,才轻叹一声,出声安抚道,“如今大尧正值危难当头,皇上自然无这份心思。” 娴妃低声道,“打仗的事儿有大将军呢,哪能让皇上这么操心呀。” 她这么一说,妃嫔们便哭的更狠了。 宛嫔听她们哭的有些头疼,便称身子有些不适,需去休息,让玉儿送了客。此事她也不知该如何应对,不过她倒也愿意为皇上保守这个秘密,至少他们二人之间便不用再上演相敬如宾的戏码,她可以活的更轻松一些。 太皇太后又命人送来了一些补品,宛嫔忍不住想,太皇太后看人如此之准,难道真的看不出什么端倪么?或者说也是同自己一样,只是装傻。 应该是知道的罢。宛嫔不免又为太皇太后觉得有些可悲,自己身边的两个孙儿,竟然厮混在了一起。 白景离打了个喷嚏,一边揉着鼻子,一边抱怨道,“咦?难不成是那言慕玖在背后说我?” 白景昔白了他一眼,“他没事说你做什么?” 白景离笑了笑,看着正在批折子的小皇帝,忍不住凑近他,从身后抱住了他,打起了瞌睡。 白景昔有些嫌弃地动了动身,却发现无法挣脱,索性就让他抱着,最近的折子由丞相都看过,处理起来也并不费心,其中最多的便是户部与兵部的折子,大多都说是在说此次北上讨伐北牧的开销。 也不知是为何,白景离近日犯困的次数越来越多,据他自己所说,这叫春困,紧接着还有夏乏秋盹冬眠,总之,归结为一年四季都在偷懒。 不过,也不知是为何,白景昔心中却涌上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宁。 第177章 山中温泉 天刚蒙蒙亮,日光还未升起,军营中便吹起了号角,今日便是启程前往北牧之日。 懿州也迎来了春意,并不似先前那般寒冷,一片荒芜中,也生出几朵野花来,为这威严肃穆之地,增添了一丝生气。 此时行军速度不宜过快,这一路上倒是也并未遭什么罪。 走过了不知多久,前方出现一片黑压压的小镇,小镇中已无人烟,到处都是被焚烧过后的断壁残垣,以及不知死去多久的一地干尸,在这极冷之地,竟然也未怎么腐败。 “这是……神耳镇?”陈亮自顾自的嘀咕着,“都成了这个样子啊。” 他们也都听闻,大尧与北牧边境的小镇大多都遭受了北牧惨无人道的血洗,所过之处。寸草不生不留活物,如今看来果真如此。 陈亮捏紧了握着缰绳的手,曾经在他年幼之时,也经常跟着父母来到神耳镇上赶集,自从父母被北牧人杀害之后,便再也没有来过,但他也从未想到,有朝一日故地重游,竟然已经变成了这幅模样。 言慕玖看着陈亮神色有些起伏,一勒缰绳,点霜嘶鸣一声,在他身边停下,“要去看看么?” 听见言慕玖问他,陈亮却苦笑着摇了摇头,“算了算了,去看了也就是徒增烦恼,不如就一直让它是我记忆里最好的样子。” 言慕玖也就不再多问,带人直接绕过了神耳镇。 白景殊垂下眼,回头看了一眼那破败不堪的小镇,所谓战争,大抵就是如此无情罢? 又前行数十里,已经到了山脚下,他们从远处便看到了山顶常年不化的积雪,不过这山中已是草木逢春。山中有条清溪,言慕玖命人再此休整。 流水潺潺,花鸟相闻。若是放到平日,倒是个踏青的好去处,只是如今烽烟四起,再也无人有心思欣赏这等美景了。 白景殊掬起一捧山中清泉润了润喉,甘甜的泉水有些冰凉,但也令人精神不少。再回头,却不见言慕玖的踪影,白景殊也并未放在心上,只当他是有其他事情与将士们交代。 夜色将要将临之时,言慕玖才从不远处的山林中走出,手中还提了几条大鱼。 言慕玖邀功似的看了白景殊一眼,白景殊不禁哑然失笑。 一旁的将士架起了柴火,不一会儿那烤鱼的香气便传了开来。 陈亮一瞧忍不住嘿了一声,“哟!吃独食呢!” 说着便凑了过来拿走了一条,言慕玖瞪他一眼,说道,“我给王爷的,你抢什么?” 白景殊只是说了声无妨,便让陈亮拿走了。此次黑龙军出征,白景昔极为重视,故而粮草也十分充足,不似以前打仗那般,还要饿着肚子。 夜色已深,山中也逐渐寂静下来,偶尔能听到一两声远处的山兽的咆哮,此山中多狼,但狼看着这山中如此多不速之客,也不敢靠近,只敢在远处叫两声。 帐中微凉,言慕玖看着白景殊准备睡下,却有些神秘地对他说道,“我带你去个地方。” 看他如此神神秘秘的,白景殊也有一丝好奇,便问道,“是什么地方?” “去了便知。” 就这样一时也无了睡意,跟着言慕玖静静地往林中走去,言慕玖在他身前,轻轻地牵着白景殊有些发凉的手,白景殊也任由他牵着,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只是感觉到,越往里走便越发暖和了起来。 直到走到山林尽头,白景殊才看见地上那冒着热气的水池。 “这是……温泉?”白景殊眼前一亮。 “是温泉。”言慕玖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笑道,“军中辛苦,王爷不想好好清洗一番?” 感觉到了言慕玖眼眸中有一丝不怀好意,白景殊便心知他在想什么了,自打白景殊来到懿州的头一日二人胡闹了一宿,从那之后便忙于战事,连些片刻的温存都不曾有。 白景殊轻笑一声,也不扭捏,褪下身上衣物放在一旁,一双白皙的腿跨入水中,言慕玖看的喉咙有些发干,便也褪下一身银甲,与他泡在一起。 泉水微微有些烫,不过倒也正好可以解解乏。白景殊的发丝上沾了些水汽,正一缕缕的垂在胸前,他一抬头便看到了言慕玖那蜜色的小腹上也沾了着水珠,正延着肌理划往身下,白景殊将目光收回。 言慕玖走到他身旁,低笑一声,轻轻掬起一捧水在白景殊身上浇下,“王爷身上还有哪处是我没看过的?怎的还如此容易羞?” 如此说着便一手揽住白景殊的腰,低下头含住他的唇,撬开他的牙关与之唇舌纠缠。白景殊抬头应和着言慕玖,眼眸中也有一丝迷离。 在这方荒无人烟的山林中,温泉的水汽上升,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仿佛是置身仙境,这方仙境中还有朦胧的两个人影交叠在一起,还时不时地低语着什么。 二人出浴时,白景殊腿根有些发软,言慕玖便扶着他往前。其实言慕玖很想直接把人搬抱回去得了,不过他也知白景殊脸皮薄,若是让人撞见了,也有损景王爷的颜面。 “王爷认为,此次姜鸿飞可否顺利渡过弱水?”言慕玖一手扶着他,一边问道。 白景殊沉吟片刻,看了看那皎洁的月色,说道,“估计会有些麻烦。” 言慕玖轻叹一声,“这若是遇上什么事儿,我还得去救人,真是麻烦。” 待二人回了营地,那守夜的士兵恭恭敬敬地对他们躬下身,问了声好。随后又给了言慕玖一封来自京城的传信,言慕玖接过看后,便直接给了白景殊。 白景殊有些无奈地扶着额头,这乃是皇上亲笔所写,字字句句都是不满白景殊的私自离京,并命他们速战速决,然后回京复命。 当今眼下想要速决几乎并无可能,北牧自知此次若是战败将会是什么后果,所以必当会殊死一搏,与大尧死战到底。既然如此,其中必然有些凶险。 第178章 阿尔泰 北牧王宫中,北牧王看着手中战报,面色有些阴沉,此次懿州被尧给拿了回去,他们必将挥师北上,如此看来接下来的战场便应是在北牧境内了。 北牧王将信揉碎在手里,此时这种事,竟然还要去求萨仁图雅……这个王做的实在有够窝囊了! “来人!传公主来见!” 萨仁图雅此时正在殿中,看着那正在缠斗的蛊虫,正当兴致正浓时,却被一个下人所打扰,“公主,王请您一叙。” “知道了,退下吧。” 萨仁图雅将目光从那蛊虫的身上收回,摸着温顺地趴在她身旁的狼身上的皮毛,看着卡尔图呵呵一笑,问道,“卡尔图,你觉得我父王,此时为何找我呢?” 卡尔图一手放在胸前,玩了弯腰,说道,“属下斗胆猜测是于前线战事有关。” 萨仁图雅一双玉手掩着双唇轻轻一笑,“我也觉得是呢。” 待萨仁图雅不急不慢地来到了宫殿中,北牧王早就在此等候,萨仁图雅看着他身旁并无那女人的身影,忍不住稀奇道,“咦,父王今日没让秀妃陪着么?” 北牧王笑笑,对她说道,“知你不喜她,便不让她出现在你面前惹你嫌了。” 这话倒是说的萨仁图雅十分顺心,便随意地坐在一旁,她迟早会让那小贱人死无全尸的,但需要时机,此时北牧王将她看的紧,并无机会下手,萨仁图雅只是说道,“父王,今日找女儿来是所为何事呀?” 北牧王指腹之间微微摩擦着,思量了片刻说道,“阿朦,你也知道,如今战事吃紧,若是被那尧国进入了我北牧,那百姓便要遭殃。” “百姓遭殃?”萨仁图雅的声音突然拔高了一些,说道,“若不是父王听信那女人的蛊惑出兵伐尧,回到如今的局面么?况且女儿还刚跟尧立下条约不久,父王就如此迫不及待?” “阿朦……”北牧王扶着额头,语气中有一丝疲倦,“阿朦你先别急,你也知道,这一仗迟早是要打的。” 萨仁图雅冷哼一声,她心中也明白,只是气不过北牧王听那女人的蛊惑突然下令出兵罢了,不过她早就筹划已久,打倒是可以打,不过卖卖关子,看着北牧王低声下气地求自己,倒是也很有趣,“父王这让女儿很是为难啊。” 北牧王对身旁的一众侍女摆了摆手,示意她们退下,卡尔图看了公主一眼,便也跟着退下了,一时间大殿中也只剩下他们父女二人。 眼下并非北牧王想与萨仁图雅示好,只是那号称草原第一悍将的阿尔泰此时唯萨仁图雅马首是瞻,北牧王毫无办法,只能请萨仁图雅说动阿尔泰。 此时殿中也无其他人,北牧王想了想措辞,对萨仁图雅说道,“阿朦,此时北牧正值为难当头,这是你也不愿见到的吧?你也知道阿尔泰他只听你的。” 果然是要为让阿尔泰出手而求自己么。萨仁图雅唇角勾起一丝冷笑,“阿尔泰曾经也是您手中的利器,如今为何只听命于我,您心里还不清楚么?” 北牧王也不想与她翻旧账,只是说道,“我知你因你母后之事一直记恨我,不过阿朦,眼下还有什么是比北牧的安危更重要的么?况且,本王听说了一事,你应该很有兴趣。” “是么?父王且说说看。”萨仁图雅轻轻一笑,的确想知道是什么事让她父王来与她讲条件。 北牧王说道,“方才本王听说,那大尧的景亲王,也来了,就跟那言慕玖在一起,这个人你是否有兴趣?” 萨仁图雅笑了两声,“父王如此关注女儿,女儿真是受宠若惊呀,不过父王所说之人女儿的确很有兴趣,那便说定了,我只要景王爷。” 北牧王看着她眼中隐含着的惊喜,哈哈大笑道,“好,阿朦也长大了,此事若成你便可将他留在北牧,任你处置。” 殿外暗中偷听的秀阳微微一惊,白景殊……居然也来了?是放不下言慕玖么?秀阳冷冷一笑,来便来吧,大不了一起死在这里。 萨仁图雅走出大殿之后,才忍不住笑出了声,景王爷,没想到这么快我们就又要见面啦。 回到自己的宫中,萨仁图雅吩咐道,“来人,将阿尔泰传过来见我,对了,顺便去告诉乌尔,他承诺的事儿,可以开始了。” 没过多久,地面便隐隐传来几声震动,仿佛是在颤抖一般,随着那声音越来越大,萨仁图雅脸上带着一丝笑意。 只见公主的殿前站着一个身材十分高大的……人,暂且称之为人,因他的身形实在是像个怪物,但面色却十分平和,他跪在萨仁图雅身前,“公主殿下。” 萨仁图雅甜甜的一笑,跑了下去轻轻地抱着他,喊了声,“阿尔泰叔叔!” 此人便是她母妃的兄长,也是草原第一悍将——阿尔泰。 娇小的公主扑在巨大的悍将怀中,显得极不协调,阿尔泰动作十分轻地摸了摸她的头发,说道,“末将已知公主找我所为何事,公主放下,只要是你的意思,我都会照做。” 萨仁图雅点了点头,有些委屈地说道,“母妃死后,只有阿尔泰叔叔是真心对我好的了,不过叔叔也要小心啊,那尧国的言慕玖,不好对付。” “言慕玖……”阿尔泰轻声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眼中突然迸发出高昂的战意,“言慕玖……巴图尔也是死在他手中,我会亲手取下他的头颅,送到你面前,阿朦。” 萨仁图雅仰起头,对阿尔泰说道,“嗯!阿尔泰叔叔一定要为巴图尔报仇啊!巴图尔死后,我再也找不到像它一样的狼了。” 待阿尔泰走后,萨仁图雅脸上又露出一丝笑意。自从她从尧国而归,时不时地便会想起白景殊,不过眼下,她即将见到她的景王爷,是不是该命人准备好嫁衣呢?萨仁图雅轻轻笑着,命人来给自己梳妆打扮起来,此次,她也要亲自去往前线。 第179章 交战 弱水之畔,数百只大尧的战舰静静地停泊在水中,弱水水势浩大,最宽阔之处有数万尺,一眼望不到尽头,就如同汪洋大海一般。 这锋芒军也有数十万人只能依次过江,前去打探敌情的船只缓缓地驶了回来,船上那士兵下了船,一路跑到将鸿飞跟前,说道,“启禀统帅,前方未发现敌情。” 姜鸿飞还未说话,便听见身边的副将冷哼了一声,说道,“就知道那景王爷是狗屁不通瞎操心。” “行了行了,上船罢。”姜鸿飞摆了摆手,要想这么多锋芒军渡江也并非易事,眼下需在北牧还未察觉之前尽快渡江。 说完,他便率先上了船,姜氏两兄弟也紧跟在他的身后。此时弱水水面还算平稳,也并无多大风浪,这些战船都是早些年与东瀛人对抗之时所建造,不仅能容纳多人,且船上还有炮火弹药。 在一片战船的后面,便是一排排的小舟,就这样浩浩荡荡地横渡水面。 水面上起了些风,吹的人感到一阵凉意,水上的雾气也被风给吹散,视野更加开阔了些。 就在此时,正在了望的士兵神情突然变得惊恐万分,连滚带爬地跑到姜鸿飞面前,“统帅……前方有…有……” 看着他那副见了鬼的样子,姜鸿飞心中也生出一丝不安,连忙说道,“慌什么?说清楚你看见了什么?” “前面……前面有东瀛的战船,很多……”那士兵的舌头有些打结。 “什么?!” 父子三人皆是一惊,姜鸿飞拿过他手中的千里眼,说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他们前方不远处正有大片东瀛的战船拦路,看上去来者不善。 姜鸿飞将千里眼扔到一旁,脸色铁青,一拳狠狠砸在船上的栏杆上,从牙缝中挤出了几个字,“东瀛人……” 姜晟也是脸色一变,低声喃喃道,“东瀛的战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不成是北牧早就跟东瀛串通好了?” 姜衡怔了片刻,连忙问道,“父亲,此时要做好开战准备么?” 姜鸿飞嘴唇紧紧抿在一起,抓着栏杆的手也有些发白,为什么,为什么每次都让他给遇到这种事!估计那白景殊知道了,要得意死了吧!当真是苍天无眼。 “父亲!” 姜衡又喊了一声,有些焦急地等待着他父亲的命令。 “准备进攻!” 说出这几个字似乎是花了极大的力气,世人皆知东瀛人水上的强势,这估计又是一场恶战,只怕又要折损不少兵力,但看对方气势汹汹,此时也是避无可避了。 一声令下船身两侧的仓门被拉开,船舱内的士兵将炮台推出,正严阵以待。 姜衡小声嘀咕了一句,“早知道就听景王爷的了。” 姜鸿飞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骂道,“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还不去看着敌情?” 与此同时,一道流光升空,在天际绽放出璀璨的光。不光水面上满是埋伏,北牧人也必有后手,此刻也只能传信儿给黑龙军,让他们尽快支援了。 黑龙军刚从山中走出,便看到了天边的那一抹白光,言慕玖微微眯了眯眸子,果然是出事了。 陈亮看着那道白光,来着白景殊的目光不禁变得有些敬畏,他忍不住说道,“王爷,你这嘴是开过光的吧?” 那道白光是不到十万火急之时不会轻易用上的,既然姜鸿飞已经当初信号,那就说明他们一定遇见了十分棘手之事。 已无心开玩笑,虽然与姜鸿飞之间有不少恩怨,但那锋芒军毕竟都是大尧子民,言慕玖迅速取出地图,用朱砂标出一点,对白景殊说道,“你带人在此处等候,我去支援姜鸿飞,两日之内便归。” 陈亮连忙说道,“大将军,我随你一同去。” 言慕玖却一口回绝了他,说道,“你跟随景王爷,若是护不好他我拿你是问,此次让李副将跟我一同去。” “末将遵命!”李副将应声道。 “阿玖……”,白景殊本想说要同他一起去,不过又想到此处也需留人,到了嘴边的话也只变成了一句,“早些回来。” 言慕玖轻轻笑了一下,“别担心,若是遇见北牧大军,及时传信与我。” 事出紧急,来不及多说什么,言慕玖与李文便带着一批人马,往北牧境内的弱水之畔赶去。 陈亮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捶胸顿足了一阵,才转身看着白景殊说道,“王爷,走吧,别担心。” 白景殊神色并无什么波澜,他知道言慕玖定会凯旋而归,便点了点头继续朝着地图上的方向走去。 弱水本就不平静的水面上此时正是火光四起,那东瀛的战船也果真没跟他们客气,直接开了火。 “轰——” 一声巨响,一枚炮弹在姜鸿飞的战船旁炸开,船身也跟着抖了抖。好不容易稳住神行,姜鸿飞大喊一声,“开火!” 一声声的巨响在水上传开,炸裂的炮火在水面激起数丈高的水花,一时间异常混乱。 在远处,言慕玖便听到了那炮火相交之声,更是眉峰紧蹙,死死的握着缰绳,带着黑龙军一路快马加鞭地赶到弱水对岸的山坡上,从山坡上往下看去,岸上果然还有不少北牧大军在等候。 “从他们身后包抄!” “是!” 李副将迅速带领一队人马,与言慕玖从不同的方向切入,那岸上的北牧大军显然未曾料到竟有尧军从后方而来,一时间也有些慌了阵脚。 言慕玖看准时机一声令下,黑压压的黑龙军一拥而上,与那北牧大军兵戎相对。言慕玖手持泛着血光的长枪,双腿一踢马腹,点霜向天嘶鸣一声带着他冲进战场。 无论是弱水水面上,亦或是弱水之畔,都是一场血腥的厮杀,姜鸿飞身形有些狼狈,但从千里眼中看到了援军,也看到了一线生机,当即下令加快了攻势。 第180章 曙光 用黄金装点着的金碧辉煌的大殿中,正有一曼妙的身影翩然起舞,她身穿一袭金丝留仙裙,跳起那震惊四座的惊鸿舞来。 虽此时台上只有一人观看,但她还是将这支舞跳到了尽致淋漓,看的那台上之人,也不禁鼓起掌来。 “好!好一曲惊鸿舞。”北牧王一边拍着手,一边站起身朝着秀阳走来,看着秀阳额上微微有些香汗,便替她擦了一擦,说道,“你们尧国的惊鸿舞,果然名不虚传,更是让你发挥到了尽致淋漓。” 秀阳欠了欠身,盈盈一笑轻声说到,“承蒙大王夸奖,这其中门道,妾身只不过学了个皮毛罢了。” “哎,秀妃这可是谦虚了,殊不知你这一舞,是要把本王的魂儿都给勾走了。”北牧王的手扶上秀阳的腰肢,低声说道 秀阳掩着唇,笑着说道,“大王可真是折煞妾身了。” “哈哈!”北牧王看着怀中美人儿那一副含羞带怯的模样,心都要滴出水儿来,只想将人揽在怀中好好疼爱一番。 秀阳顺势倒在他怀里,把玩着北牧王脖颈间挂着的兽骨,低声说道,“王近些日子,不用去处理事物么?” 北牧王的手从她身上各处抚摸过,最终痴迷地看着她绝美的脸庞,说道,“那些事,哪儿有你重要。” 秀阳听闻又轻轻地笑了起来,便打趣道,“那妾身岂不是成了那祸国殃民的苏妲己了?” 北牧王笑的更加开怀,不怀好意地说道,“那爱妃还不快把狐狸尾巴露出来给本王瞧瞧?” 大殿中欢声笑语,笙歌又起,一众中原的美人儿端着各式各样的盘子走了过来,为他二人添酒助性。 北牧王便在这温柔乡中醉生梦死,但这也引起了北牧王族的强烈不满,有人想见北牧王,却都被一一拒绝。此刻他的心里也不过就这一人而已。 秀阳看着北牧王那沉醉的神色,不禁想到,北牧王,真的如同他看到的这般么?如今她在王宫这般,萨仁图雅对自己已是恨之入骨。不过,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在这里哪怕是撞的头破血流,也要咬牙挺下去,为了……复仇。 弱水之上,大尧与东瀛的战船交战整整一夜,不少船在炮火中沉入江底,时不时地便有人被那冰冷汹涌的江水吞没。 姜鸿飞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此时他看上去也十分狼狈,发丝有些凌乱面上也沾了些灰尘,姜晟与姜衡也没好到哪儿去,这一次锋芒军损失惨重,他们都有些欲哭无泪。 天边泛起一道白光映照在水面上,汹涌的江水卷起层层大浪,吞没了水面上正苦苦挣扎着的士兵。 日光逐渐上升,也愈发耀眼,几乎令人有些睁不开眼。 又是一枚炮火落下,姜鸿飞所在的战船也彻底沉入江底,江水冰冷刺骨,让人不禁瑟瑟发抖。 “父亲!大哥!” 姜衡大喊一声,站在一旁的战船上给他们抛下一根结实的麻绳,他们父子二人连忙顺着绳子往上爬去。姜衡也吃力地拉着绳子,待他们两人都顺利上了船,姜衡才松了一口气,又忍不住骂道,“东瀛人这群手下败将,还没完没了了!” 正在用千里眼了望的士兵,有些惊喜地叫了一声,连忙说道,“统帅!统帅!东瀛的战队,撤退了!” 一夜交战东瀛那边也是苦苦支撑,只是双方僵持不下谁都不肯示弱,如今还是东瀛人先有了退意了。 姜鸿飞一抹脸上的灰尘,大声问候了一句他们的祖宗十八代,吼道,“就是这群杂碎折了我们真的多兄弟!追!别让他们给跑了!岸上我们有援军!大伙儿别慌!” “是!” 只要有一方先萌生退意,那另一方的优势便显现出来,此时最适合乘胜追击。 “杀!” 一时间喊杀声响彻天际,锋芒军紧随其后,不依不饶,势必要将这笔账算清。 弱水对岸埋伏的北牧大军,反被言慕玖埋伏,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此时也正是溃不成军,一个个都慌了阵脚。言慕玖毫不留情地下令一个不留,堆积如山的尸身上的血水流入弱水中,染红了一大片,甚至吸引来那水中的食人鱼来。 一场搏杀终于盼来了曙光,姜鸿飞的战船也终是抵达了彼岸,他走下船,因在穿上长时间的晃动,走路都有些不稳,浑身上下还湿漉漉的,头发黏在脸上,看上去的确是狼狈至极了。 言慕玖经过一夜厮杀,那血红的长枪上沾满了血气,整个人身上也散发着腾腾杀气,束起的长发有一丝凌乱,整个人就好似地狱修罗一般,目光中的凛冽杀意令人望而生畏。 这一站终是结束了,锋芒军也陆陆续续地渡过了弱水,只是一夜水战过后,兵力折损实在不小。 姜鸿飞这才顾得上去拧了拧身上的水,这塞上仍是十分清寒,这一身湿漉漉的衣物贴在身上,着实难受的很。 此刻姜衡再看着言慕玖,也不敢再出言不逊了。似乎这几次都是黑龙军几次三番的救他们于为难之中,心中虽仍有不服气,但也不得不承认,自己与言慕玖相比,的确是差的远了。 天色大亮,映着波光粼粼的水面,那水面上漂浮着战船的残骸,以及无数将士的浮尸。 姜鸿飞此刻只能咬着牙,对着言慕玖一拜,“多谢大将军及时赶到。” 言慕玖收起长枪,也没有对他的感谢说什么,只是道,“锋芒军也乃我大尧子民,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李副将策马赶来,他的脸上也有一丝血痕,看着姜鸿飞说道,“走吧统帅,景王爷还在前方等我们汇合。” 就这样,浩浩荡荡的锋芒军稍加整顿,便又踏上征途。只是这次再也无人敢对言慕玖有什么异议了。姜衡跟在姜鸿飞身后一语不发,忍不住心想为何当初没有听景王爷的劝阻?这般损失惨重,乃是谁都不愿见到的。 第181章 父女反目 大尧与东瀛的恩怨,也要从几年前说起。东瀛海盗作乱,肆意劫取大尧的商船,临海经商的商人苦不堪言,最终先帝看不过去,派人东征讨伐东瀛海盗,这才让他们有所收敛。 只不过,这件事东瀛天皇一直有怨气在心,估计这一次,也早就与北牧私下商量好了,想要瓜分大尧国土。 锋芒军这一战死伤有些惨重,军中的军医根本忙不过来,言慕玖便命黑龙军中的军医前去一同诊治。 虽是打了个胜仗,但无一人脸上有喜色,皆是沉着脸,各有心中所想。尤其是姜晟,此次水路提议乃是由他提出,也不知会不会被怪罪下来。不过好在,现在已经无人有心思追问此事了。 虽是疲惫不堪,但也不敢在路上耽搁,还是与黑龙军主力会面,在做整顿,不然这一路上恐怕又会生出什么事端。 白景殊与陈亮已经抵达所约定之地,再此安营扎寨,等待言慕玖归来。 陈亮有一搭没一搭的跟白景殊说着话,就说起了自己小时候的事儿,说着说着,一时伤感,就要跟白景殊拜把子。 白景殊有些哭笑不得,陈亮这种性子,大抵是与谁都能相处的好的,令白景殊也十分佩服,只见此时陈亮一拍脑门儿,说道,“嘿,瞧我这记性,您是王爷,我要是跟您拜把子,估计皇上也不饶我,算了算了,狗命要紧。” 白景殊抬起头看着天上月色,距离言慕玖前去支援姜鸿飞,已过去将近两日,应该也到了归来之时。果不其然,正在放哨的哨兵,看到了远处那飞舞的龙旗,大声喊道,“王爷!大将军回来了!” 听他这么一说,白景殊起身,轻轻掸了掸身上的灰尘,走到军营前,便看到那一身耀眼银甲手持长枪的将军从远处归来。 言慕玖看见白景殊,原本紧绷的神色瞬间化为一抹笑意,那变脸之快让姜衡瞠目结舌,他从未听说过言慕玖还有这样的一面。 言慕玖暗中加快了策马的速度,行至白景殊面前纵身一跃下马,紧紧地抱住了他。 黑龙军对此早已是见怪不怪了,身后的锋芒军就皆是一惊,原来,大将军跟景王爷关系这么好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姜鸿飞轻咳一声,却没人搭理他,言慕玖在白景殊耳畔低语了几句,才放开了他。 白景殊温润如玉的眼眸中隐含着笑意,令姜衡微微一怔,他好像知道了,为何言慕玖会如此喜欢白景殊了,若景王爷是他的内子,他定要将其藏好的。 嗯?姜衡突然回过神来,自己方才到底在想些什么? 锋芒军也再此地驻扎,此地依山傍水,的确是个休整的好地方。锋芒军一夜厮杀,粮草也多半沉没与弱水之底,只能靠黑龙军接济,如此一来军中粮草也变得十分紧张。 陈亮看着那大批大批往锋芒军营中送的粮草,心疼的不行,看着言慕玖忍不住说道,“如今怎么办?若是让朝廷在运送些粮草过来,几乎是不可能的,这十万八千里的……” 言慕玖心中也十分清楚,眼下眉峰也紧蹙在一起,还并没有什么主意。 姜衡在一旁偷偷地打量着他们几人,他也知道他们是为粮草之事发愁,这乃是行军途中一大忌。 北牧与东瀛连军在弱水战败的消息传入北牧王宫,北牧王面色铁青,问道那传信的士兵,“阿尔泰呢?” “回禀王,阿尔泰将军已率领人马南下。”那人战战兢兢地说道。 北牧王点了点头,果然萨仁图雅还未失约,只不过似乎也有几日未见到她了,正好自己也眼不见心不烦,便只是随口提了句,“公主去哪儿了?” 那公主殿中的宫女,跪在地上,回应道,“回王的话,公主也随阿尔泰将军一同南下了。” 北牧王唇角勾起一丝笑意,忍不住想到这萨仁图雅果然还是小孩子心性,得知心上人来了,就这么存不住气么?如此这王宫,岂不是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了? 战败之事也传入萨仁图雅耳中,她却并未表现出有多愤怒,只是对属下人说道,“本公主早就觉得这东瀛不成气候,如此一败也在意料之中,只不过想必那尧军也损失不少,此刻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萨仁图雅撒娇似的对阿尔泰说道,“阿尔泰叔叔,我只要景王爷。” 阿尔泰平静地眼中也升上一股柔情,他看着萨仁图雅,说道,“好。” 阿尔泰虽是萨仁图雅母妃的兄长,却在幼时因为这硕大的体型,受尽欺辱,不少人都说他是个怪物但他的妹妹却丝毫不嫌弃自己的兄长,对他十分关切,直到后来阿尔泰名声鹊起,北牧王也贪图他妹妹的美色将其强行收于王宫。 但他的妹妹也死心塌地的追随北牧王,关于北牧王的传说也在草原上广为流传,那是草原上的女人都梦寐以求的男人。 待生下萨仁图雅之后,萨仁图雅更是受到万众瞩目,在神坛中诞生的月光之女,是神的使者,或者说她就是神,自幼便可精通狼语,无论是多么凶猛的巨狼,到了她的面前都变得十分温顺。 直到后来,北牧王因为猜忌暗中派人杀害了萨仁图雅的生母,从那之后父女之间便有了一道无法修复的裂痕。而阿尔泰也似乎得知了此事与北牧王有关,从此只效命与萨仁图雅。 北牧王意识到事态不对头,便也开始培养自己的亲信,只是他未曾想到,萨仁图雅的影响已经如此之大,在北牧一呼百应,似乎她才是北牧之主一般。本是要借神女之名对北牧加以统治,却不料事态已经脱离了自己的掌控,萨仁图雅也对自己生出了异心,再加之尧军的步步紧逼,此时也算的上是内忧外患了。 好在就在此时,苍天待他也不算薄,送了那等绝色佳人在他身边,只待这次功成,他便设计了萨仁图雅,杜绝后患! 第182章 执拗 京城之中一如既往的繁华,酒肆茶楼之间,也盛传着大将军在战场上的英姿,说书人看着台下满座的女客,便知道自己又找到了赚钱的门路。 长街上熙熙攘攘,听着那说书人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塞北的苍凉,便让人心生一种悲壮之感。那台下的姑娘坐在一起,问那说书人道,“听说景王爷也跟随大将军去了北牧呀!是不是真的!” 那说书人卖了个关子,神神秘秘地一笑,“话说那大将军身侧有一白衣男子,温润如玉,遗世而独立,屡出奇策助大将军取胜,这人究竟是谁,想必也不用我多说了罢。” 他这么一说,四座的女客皆是惊呼一声,立刻私下低声谈论着什么,并且个个眉飞色舞。 将军的故事说完,说书人又提起京城中的一位奇人,那便是大理寺卿叶令风,据说叶令风有一妹妹,与他如出一辙,并且兄妹二人共掌大理寺,为朝廷破了不少悬案,说着便提起前一阵子还名动京城的贵妃,如今却成了安宁宫中的弃妇之事。 关于叶令风的容貌也众说纷纭,不少人坚信他长得宛如凶神恶煞一般,满脸杀气,此时人群中有位衣着华贵的少年就不服了,立马跳出来说,“我家大人生的极为俊美,哪儿像你们说的?” 他这句话倒是引起了诸多人的注意,他们忍不住说道,“我家大人?你是叶府的人??快说说看,叶大人究竟是怎样的?” 雪落本是奉命出来采购,不想正好遇见有人说起叶大人,便津津有味的听了起来,开始听着他们大肆宣扬叶大人的功绩,这听的他心中也舒坦,说着说着便提起了叶大人的容貌,听别人说叶令风凶神恶煞,雪落便再也坐不住了。 众人听着雪落口中的叶令风,也忍不住心生向往起来,而坐下不少姑娘,也对叶芊芊心生好奇来。 北牧的战报传入皇宫,群臣皆是一阵静默,虽是胜仗,可却没有丝毫喜悦。后来兵部尚书才颤巍巍地站了出来,说道,“这粮草之事乃是军中大事,应尽快解决啊。” 新任的户部尚书也站了出来,附和道,“是啊皇上,这粮草之事需尽快解决。” 丞相在一旁,也是愁容不展,有些无可奈何地说道,“这京城距北牧路途遥远,只怕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丞相说的有理,不过我们也不可眼睁睁地看着大尧的将士在塞北受苦,而我们却安然在京中。” 丞相点了点头,沉默了一阵才说道,“这样罢,命人先尽快运送粮草,即使是这远水,也要送到他们跟前,不过也老臣也相信景王爷与大将军,定能想出办法来。” 他这么一说,众臣也是赞同,他们也以为有大将军在,必有解决的办法。 白景昔抿着唇听着他们的话,这等时刻,东瀛又与北牧联手,只怕是不好对付,他命人紧盯北牧动向,就连太皇太后也是放心不下,三天两头地问他皇兄如何。 太皇太后本就凤体欠佳,此刻心有牵挂更是精神不振,饶是有白景离天天在身边陪她说话,也不见好转,太医也请遍了,都是只能开些安神的方子,治标不治本罢了。 养心殿的黑猫已经十分健硕,丝毫不复它幼时那副可爱的模样,用李公公的话说,这是变的威风了,但用白景离的话说,这就是长残了。 白景昔抱着猫,黑猫一如既往的懒散,趴在白景昔的怀里,白景昔左看右看,觉得也不丑啊?一定是那白景离没长眼。 说曹操,曹操便到,白景离大步跨进养心殿,将黑猫拎起扔到一旁,还说了句,“这么大了还撒娇,丢不丢猫?” 黑猫十分委屈,但也不敢吱声,只好缩在角落暗中观察。 白景昔瞪了他一眼,说道,“你丢不丢人,整天跟个猫过不去。” 况且当初也不知是谁死乞白赖地非要塞给自己养的。 白景离走向前,膝盖顶入白景昔双腿之间,摸着他的发丝,掐着嗓子说道,“这不是要主动争宠嘛,皇上。” 白景昔蓦然笑了出来,在他腿上拍了一下,“怎么?这就迫不及待地想入朕的后宫了?不如你先问问娴妃她们同不同意。” 白景离挑了挑眉,在白景昔耳边呵了口气,“她们同不同意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愿不愿意,听说,贵妃还在安宁宫喊冤呢。” “怎么?你也觉得她冤枉?”白景昔看了看他。 白景离却摇头说道,“不曾是,只是宛嫔并非那等任人摆布之人。” 白景昔眯起了眼,“你是说宛嫔是故意中计?” 白景离也并未说的太明白,他看得出宛嫔那与世无争的外表之下,心中却并非如此想,只是暂且不知她究竟要做些什么。他如此提点也并非有什么恶意,只是让白景昔注意一些罢了,更何况宛嫔此时怀有七月身孕,有许多眼睛正在盯着她。 不过,眼下白景昔却无心去想那些,而是问道,“若是朕的儿子出世,你会如何待他?” 白景离想了一想,直言道,“若让我毫无芥蒂的接受你同别的女人的儿子,未免有些强人所难。” 哪知白景昔却突然笑了起来,说道,“虽是如此,朕却很高兴。你若是完全接受他,朕才不悦。” 白景离挑了挑眉,他原本接近小皇帝,只是一时玩心起,但如今想脱身怕是没那么容易了,索性就顺其自然罢。 “可朕一直看不透你心中所想。”白景昔的神色突然变得有些认真,“因为你从未说过爱朕。” 白景离来着小皇帝眼中那一抹执拗,本想说万丈红尘何必非要纠结爱与不爱,顺从内心便好,可却未能说出口,狭长的双眸眯起,也同样认真的问道,“那皇上爱我么?” “爱。”白景昔无比坚定地点了点头,他乃是九五之尊,若是不爱,怎可能会屈居人下? 第183章 芳草 雪山之后便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天色蔚蓝,似乎离的极近,正值草木旺盛之时,不远处还有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河,其中正有鱼儿嬉戏,此处乃是军队驻扎的好地方。 只是,原本充足的粮草,因要分与锋芒军,此刻也变得有些紧张,每天的用量也缩减不少。士兵们也都清楚是除了什么事儿,一开始也都没什么怨言,不过过了几天,便有人开始不满了,陈亮也看得出来,士兵们只是没有说出口罢了。 此处青草旺盛,随军的战马倒是悠然自得,这人就有些受罪了,也总不能也去吃草。 陈亮看着那士兵们碗里的粮,也有些于心不忍,便去往主帅营帐,打算同言慕玖商议此事。 他刚一走进营帐,便听到大将军与景王爷也是提起此事,两人面色都不太好,便走过去说道,“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一阵静默之后,白景殊轻叹一声说道,“我已传书给阿昔,只不过着押送粮草乃非易事,估计要等上些时日。” 陈亮快步走过来坐在一旁,拍着膝盖说道,“这姜鸿飞,几次三番的要我们来收拾烂摊子,真是有苦说不出,也不知道那粮草何事能到,兄弟们都憋着火儿呢。” “或许,有个比较快的方法。” 陈亮与言慕玖的目光都放在了白景殊身上,陈亮有些急切地问道,“王爷别卖关子了,说说看吧。” 白景殊轻轻一笑,说道,“抢。” “抢?”陈亮摸了摸脑门儿,“北牧蛮子做那一套烧杀抢掠,咱们可做不来啊。” 言慕玖看了看白景殊正带着笑意的脸,说道,“他是说抢北牧军的,并非祸害百姓。” 陈亮也想到了白景殊是这一层意思,只不过这话说起来轻巧,哪儿有那么容易?且不说尚且不知北牧军的驻扎之地,再者即使知道了,也不一定能抢得到。 白景殊似是看出了陈亮心中疑虑,便说道,“此事还需好好想想才是。” 虽是再此驻扎,但言慕玖又命数百人士兵去探探北牧大军的方位所在。一路跟随白景殊而来的夜影卫此时也到达北牧境内,白景殊在水畔静立,言慕玖牵着点霜缓缓走了过来,日光下点霜的皮毛更加白亮水滑,悠闲地啃着地上的嫩草。 言慕玖看着水中白景殊的倒影,那人一袭白衣,长发随风动,眉宇间儒雅,正是谦谦公子温润如玉,如此看的竟也有些愣神。此时正是蓝天白云碧水映佳人,若是并非为战事奔波,此后若是也能带着白景殊游历四方看遍大好河山,那该有多好。言慕玖从未想过自己会对一个男子如此痴迷,大概在冥冥中,真的有什么是已经注定的罢。 白景殊也并未隐瞒言慕玖夜影卫也来到北牧之事,便也传书给他们命他们打探北牧军的动向,甚至吩咐他们潜入北牧王城,盯紧风向。 “阿玖?” 直到白景殊唤了他一声,言慕玖才回过神来,看着水中人似是轻轻笑了笑,便问道,“何事?” “看你出神,便想问问你在想些什么?”白景殊看着他。 是风动,言慕玖束起的长发在风中摆动,他墨色的眼眸中染上一丝笑意,“我在想,等到这事情都结束,王爷愿不愿意随我四处走走?” “四处走走?” “嗯。”言慕玖的目光中布满柔情,“就是只有我们二人,你若是想去东方看海,我们便去,听说海上还有座蓬莱仙山,去寻仙问路也未尝不可,亦或是你想去漠北看看那大漠中的长河落日也可。” 白景殊一瞬间觉得,言慕玖似乎变了很多,最初遇到的言慕玖是怎样的呢,是那么的不可一世的小少爷,在言家巨变之后,虽然沉默了一些,但眼中的坚毅却愈发明朗,直到成为如今顶天立地的大将军,这其中还是有太多辛酸。如今言慕玖对他所说的字字句句,都仿佛让他置身梦境,今生何其有幸,能得如此一人? “好。”当然好,求之不得。 李副将欲寻大将军有事禀报,但看到将军与王爷在水畔如此宁静,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究竟过不过去。最终还是言慕玖看到了正在犹豫的李副将,招了招手让他过去。 李副将恭恭敬敬地躬身道,“大将军,西北统帅在营中等候,说是有事商议。” 言慕玖的脸上有一丝不耐,他真的是厌烦极了这西北统帅,但如白景殊所说,还是要顾全大局。于是也就没说什么,纵身上马,与白景殊一同回到营地。 姜鸿飞与他的两个儿子已经等候多时,看到言慕玖跟白景殊不急不慢地过来,敢怒而不敢言,毕竟此次是又欠下一个人情。 言慕玖也并未给他们什么好脸色,只是说道,“统帅找我有何事?” 姜衡看着言慕玖那不耐烦地脸色以及那毫不在意的语气,一时间也有些恼怒,但又看了看那正手执一把鎏金折扇的景王爷,气便消了不少,硬是把那将要迈出去的步子收了回来,他低下头用余光瞄了瞄白景殊。 姜鸿飞看他如此态度,竟也是不动神色,便说道,“此来乃是为了感谢大将军多次出手相助,眼下末将也知如今军中难处,特来此处与大将军一同想想对策。” 言慕玖与白景殊对视一眼,似是达成了什么共识,言慕玖便开口说道,“如此,昨日我也同王爷提起此事,已有一计,只是需要统帅相助。” “大将军有用得上末将的地方,尽管吩咐便是。”姜鸿飞看着他们两人的眼中似有不怀好意,心中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他们在想些什么。 “我已命人去打探那北牧营地所在,眼下最重要之事便是解决粮草问题,到时便需统帅出手。” 姜鸿飞也听出了言慕玖话中的意思,就是让他带人去抢北牧的粮草么,这也并非易事,不过此事因他而起,也着实无法拒绝,姜鸿飞深感每次见言慕玖都没好事,但也只能满口应下。 第184章 过往 是夜,草原上的风有些冷,一道黑色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潜入军营之中往深处走去。 白景殊正在一旁等候,那人跪在白景殊面前,与白景殊说了些什么便迅速隐匿于黑夜中消失不见。 那便是游走于黑暗中的夜影卫,有白景殊培养出专门为景王府传递情报的组织。此刻尧军已进入北牧之境,北牧大军也有所忌惮,也正是紧盯着尧军的动向。正是前些日白景殊下令命他们探查北牧大军动向的答复。 言慕玖见到身上沾着凉气的白景殊走进营帐中,他早就感到有人潜入了军营中,但也知那时白景殊心腹,是为禀报情报而来,便静静地坐在帐中等答复。白景殊进来看着言慕玖,便将方才夜影卫来报之事说与他。 言慕玖唇角上扬,说道,“如此便好,那就让姜鸿飞好好出出力罢。” 白景殊点了一盏灯,坐在案前研好了墨汁提笔写下两封书信,一封给白景昔,另一封则是命人直接送往姜鸿飞所在的营帐。 当那书信传入锋芒军营中时,正逢姜鸿飞去视察军情,姜衡一听是景王爷命人送来的,便打开来看,只见那笔迹瘦劲的瘦金体入目,真当令人赏心悦目,这便是先前京城中所盛传的四雅之一么? 只是看完这书信上所写,姜衡便有些黑下了脸,直到姜鸿飞回来,姜衡将那书信给他,姜鸿飞接过看后也是有些气闷。白景殊在信中写道已经知晓北牧军营所在,接下来的事便交由他们来了。 北牧此处军营中少说有三万人,若是打他个措手不及,应当也能成。 想到此处,姜鸿飞便问道,“衡儿,你以为如何?” 姜衡思量片刻,一共手偶说道,“回父亲,此事便交由我来办吧。” 姜鸿飞点了点头,也不知怎的,他倒是觉得姜衡这几日以来稳重了不少,倒也是个不小的进步,眼中带着些赞许的说道,“好,此事便看你的了,若是能成,也不必再欠那言慕玖什么人情。” 姜鸿飞又命人叫来姜晟,父子三人几乎是连夜商讨还如何作战,北牧军驻扎之地距此并不太远,但十分隐蔽,姜鸿飞倒是有些疑惑白景殊是如何在短短两日知道北牧大军所在之处的。 待他们做好打算,已经到了后半夜,只有主帅的营帐中透着光亮,这才各自去休息。 姜衡却毫无睡意,他躺在榻上,翻来覆去得地脑海中都是景王爷那俊秀的脸庞,他也不知是为何,又开始嫉妒起言慕玖来,能得景王爷的垂青,而白景殊则对他则毫无印象。此事若是成功,大抵景王爷便会对自己刮目相看吧。 第二日晌午,姜衡便带人出发了,此去则需将近两日的路程。锋芒军中上下也都得知此举不仅能给北牧以重创,也能解此时尧军的燃眉之急。 北牧王宫之中,都在盛传关于王新宠幸的妃子,据说此女子不仅才貌双绝,为人处世还颇有一套,得北牧王如此盛宠,竟然也能在王宫中安然无恙。 萨仁图雅一离开王宫,秀阳便觉得清净不少,她本以为萨仁图雅定会对她有所举措,但她如今被北牧王千般宠爱,就连萨仁图雅也拿她没办法。 秀阳脸上划过一丝略带讥讽的笑,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白景殊逼的,凭什么自己那么痛苦而他白景殊就能逍遥快活,就这么打下去吧,大家谁也别活了。 从踏入北牧疆土的那一刻,秀阳就真切地意识到自己大抵是疯了。但转念一想,其实自己早就疯了,在亲眼看着白景殊手中的利刃穿透自己父亲的胸膛时已经疯了,仇恨在她心中埋下种子,如今已经深深地扎根,无法拔出了。 或许白景殊过不久便会知道自己成了北牧王的妃子,那时候他会是什么样的神色呢?想想就很有趣。 秀阳执起笔墨,随意写下几字,她仔细端详片刻,轻轻地笑了笑。世间少有人知,她的所写之字在细节之处几乎也与白景殊一模一样,那便是幼时白景殊亲手所教。 当时她始终不动书法中精髓,只能学个皮毛,歪歪扭扭写下几字,白景殊也是不恼,让她多练多看,她便那些白景殊写下的字帖日夜去写,终于摸到了一丝诀窍。那几年来,殊不知她用了多少笔墨,才能写出这样的字来。 但当她认为自己已有大成,兴高采烈的拿给白景殊看时,白景殊只是随意夸赞几句,但又说字如其人,要有自己的风格,若是一味模仿,便使书法失了神。从那之后,秀阳几乎便再没碰过书法。 过往的一切还都历历在目,白景殊对她的好或不好,也都清晰的刻在脑中。先前她还用此方法骗过言慕玖,不过那也是当时言慕玖对白景殊所知并不多,如今再用此招,只怕是不会奏效了。 也不知是为何,想起过往,待回过神来,眼眶已经微微湿润。就在此时,下人进来通报,说是北牧王来了。秀阳连忙用衣袖擦干了含在眼中的泪水,看着从门外走来的高大的男人,迎上去笑的媚到骨子里去。 北牧王看着她这绝色的脸庞,越看越是喜欢,他本就是个喜新厌旧之人,但就这张脸,他却始终看不厌,正好此时萨仁图雅不在王宫,那么立后之事也之由自己说的算了。 北牧王笑了笑,轻轻捏着秀阳的下巴,说道,“爱妃跟在本王身边也有段时日了,本王那不懂事的小女也闹够了,本王择日便立你为北牧的王后如何?” 秀阳心中冷笑一声,面上佯装惊讶,往后退了几步,低声说道,“妾身……妾身不过是一个外邦人,得大王如此圣恩,只怕是有人会对臣妾不满啊。” 北牧王笑着将她搂在怀中,豪迈地说道,“这北牧,本就是本王一人说的算,本王倒要看看谁敢不满!” 第185章 粮草 大尧幅员辽阔,东有蓬莱仙山,西有大漠孤烟,但若说起最神秘之地,那必将是那位于西南之侧的蜀地了。 千百年来,此处鲜少有人踏足,不光是由于那地势险峻,更是因为各处都盛传着关于苗疆巫蛊之术的传说,那苗疆人自小便传承此术,与那五毒之虫日夜相处,可用乐器操控蛊虫,能杀人于无形。 还有则是关于苗疆圣女的传闻,相传苗疆圣女乃是女娲之后,能通灵,与万物交谈,对于蛊术操控,更是无人能比,甚至因体内流淌女娲之血而百毒不侵。 这些事有人信也有人不信,但神话的由来,也并非空穴来风,故而对那神秘的蜀地,便无人敢踏足了。相传这些年来也有不怕死的去往蜀地,便再也未能回来。 就连前些年新帝登基,依景王爷之言将二皇子设为西岭王调往蜀地之后,也再与音讯。直到前些日子,在京城闹的沸沸扬扬的蛊术杀人之事,才让百姓们想起此人。 距皇帝下旨兴修蜀道之事已过去许久,户部尚书正于皇帝说起此事,他也一直在留意蜀道进度。 这几日来,最为首要之事一是与北牧的战况,二便是蜀道之事了。关于北方战况,虽说东瀛人也在此中作梗,但那海岛之国终究也是成不了什么气候,既然他们投错了主儿,那边待日后好好清算。 白景昔听着户部尚书所说,也有些稀奇他这二哥,竟然也能沉得住气,没有什么动静。也或许是知道了如今西北统帅远征北牧,此时他也并无什么靠山,故而才如此安静罢。 就在北牧境内一出山谷之中,姜衡站在山崖之上俯视着底下的北牧大营。景王爷给的情报果然准确无误丝毫不差,北牧步兵就驻扎在此处。姜衡也有些疑惑,此处颇为隐蔽,若不是对北牧地形熟悉几乎不可能找到此处。 不过眼下也顾不得那么多,要紧之事还是做好埋伏在北牧哨兵发现之前,帅兵一举拿下。 姜衡也是自幼跟随西北统帅征战沙场,对摆兵布阵之事也是有些见地,虽不久之前吃了两次亏,但此次之事却是经过深谋远虑,他也深信此举能成。 待弓箭手布好兵阵之后,姜衡挥了挥手,一众副将便跟随他带兵进入山谷之中,待那北牧的哨兵发现不对劲,也为时已晚。 北牧军方寸大乱,此处头领也万万想不到他们是如何暴露的,正想下令整顿步兵,那满天剑雨突然落下,令他们更是抵挡不及。 箭雨过后,驻扎再此的北牧军已是兵力有所折损,此时姜衡正率领人马从山谷前端冲了进来,顿时寂静的山谷中便陷入一片混战。 北牧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再加上折损在尧军弓箭手之中不少兵力,此时也无力抵挡,但北牧军令不得投降,若是降了则也是没有活路,只得负隅抵抗。 一群残兵罢了,姜衡收拾起来也是游刃有余,北牧溃不成军,也有不少人实在抵挡不住跪地投降。但姜衡对他们恨之入骨,前几次栽在北牧人手中让他丢进颜面,此时更是恨不得将他们赶尽杀绝,故而也并未理会他们的投降,命人直接一路杀到底。 姜衡带人深入此中,只逼北牧步兵粮仓,看着那充盈的粮草,姜衡眼前一亮,便直接命人将其悉数带走。 经此一站,北牧也算是遭受重创,当姜衡带着粮草而归时,脸上也是写满了得意。此次他并未折损多少兵力,却解了军中燃眉之急的同时,又重创北牧,足以令他扬眉吐气了。 姜鸿飞看着远处而归的姜衡,心中郁结之气也散去不少,笑着迎了上去,拍了拍自己儿子的肩膀。 姜衡躬着身,对姜鸿飞道,“孩儿不辱使命,将北牧粮草夺回。” 姜鸿飞笑着道,“此次着实不错,也不必再寄人篱下,你便去将这些粮草送往黑龙军中一些,就当是先前的答谢。” “孩儿遵命。” 姜衡正想请命去黑龙军中送些粮草,姜鸿飞便如此吩咐了,也是正随了他的意。 距此时离接到景王爷之令,也不过短短三四日,当姜衡押着粮草进去黑龙军营时,不少士兵看着那满载的粮草,也是两眼放光,这几天来,口粮几乎削减了一半,行军打仗本就极为耗费体力,如今还吃不饱,一日两日便算了,日子久了着实容易军心不稳。 陈亮看着那姜衡带着满车的粮草,哎哟了一声,便迎上前去,说道,“可以啊姜少帅,此站你也算是立功了。” 姜衡对陈亮却没什么好脸,说道,“什么叫算是?” 陈亮也懒得跟他争口舌之快,便说道,“这粮草我们黑龙军便收下了,多谢少帅相送,那便请回吧。” 这样就赶自己回去了?这黑龙军的人,对自己的不待见未免太过明显了?姜衡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得罪过他们,这样才处处犯冲。 “景王爷呢?”姜衡忍不住问道。 “啊?景王爷?”陈亮想了想说道,“估计这会儿正跟我们大将军遛马呢,少帅有什么事儿么?我可以替你转告。” 姜衡的脸色变了变,自己累死累活浴血奋战归来,言慕玖竟然悠然自得的再跟景王爷遛马?这还有没有天理? 陈亮看着他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也是有些奇怪,便问道,“少帅有啥事儿吗?” “……没事。”姜衡咬着牙说道。 看着姜衡气冲冲的带人走出营中,陈亮便随手捞了一个士兵,揽着肩膀说道,“瞧见没,这就叫年轻气盛,哎,肯定是想着自己带兵这么累,大将军却这么悠闲心里不满意了。不过要我说,他嫉妒也是白嫉妒,他又坐不到这个位置上。” 那士兵满头雾水,愣了一会儿才听懂陈副将的意思,也附和到,“就是就是,年轻人就是有待磨练。” 第186章 去向 塞上的冷风依旧凛冽,距北牧步兵营地被锋芒军偷袭之事已过去两日,北牧损失不小,战报也随之传入萨仁图雅手中,萨仁图雅看后并不曾有什么愤怒或不满的神情,只是带着一抹不明意味的笑意,“是景王爷的主意么?果然是本公主看上的人。” 阿尔泰听着萨仁图雅的笑声亦是不为所动,萨仁图雅转头对他说道,“阿尔泰叔叔,你认识言慕玖吧!” 听见这个名字,阿尔泰原本平静地眼中浮现出一丝转瞬即逝的杀意,“认识。” 萨仁图雅掩起唇轻轻笑了笑,说道,“是了,听说你们五年前曾经交过手,那时候是怎样的呀?” “他很强。”阿尔泰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便不再提,低头擦拭着一把巨大的刀刃。 萨仁图雅也仅仅只是随口一问,她对往事并没有多大兴趣,如今她只是想到马上就能与白景殊见面便兴奋不已,仿佛那一日便是她的大婚之时。 嫣红的唇角轻轻上扬,萨仁图雅似是自言自语一般,轻声说道,“景王爷,本公主就在这里等着你。” 一望无际草原的另一方,白景殊正手执一盏明灯骑着点霜漫步在夜间的河畔,言慕玖正在与陈亮等人商议军情,点霜起初也很抗拒白景殊,被言慕玖抽了一顿便不再哼哧了,老老实实地载着他在河边漫步。 身旁有点点萤火在河畔飞舞,此等情景身在皇城实在难以见到。言慕玖先前对他所说之事,白景殊细细想来,的确十分诱人,若是真的有那一日,会是在何时呢? 就在此时,天边传来几声鸟鸣,白景殊向天望去,虽天色已晚,但月光明朗,依旧能看到那盘旋于天际的猎隼。 再看向身旁时,已有一黑衣男子跪在跟前,“王爷。” 白景殊点了点头,仍是看向那天那飞旋着的猎隼,轻声道,“何事?” 那人低着头跪在地上,令人看不清他的容貌,或许是长途奔波,此时他的肩膀也在微微起伏,但语气中却无丝毫倦意,“王爷前些日子命属下找的秀阳县主,有着落了。” 秀阳?听到这个名字,白景殊莫名的心中就一紧,一股浓浓的不安涌了上来,定了定心神,白景殊尽量平静地问道,“秀阳县主现在何处?” 那黑衣人所有迟疑了一下,才说道,“属下奉命潜入北牧王城,听闻坊间盛传北牧王一月前结识一名来自中原的女子,此女子容貌堪称绝色,并极为宠爱,正有意立此女为北牧王后。” 白景殊还未听完,便感到浑涌上一股乏力,如此多的巧合,若说那女子不是秀阳,他自己都不能信,白景殊揉了揉有些发涨的颞孺,仍是不甘心地问道,“那女子……是秀阳么?” 黑衣人点了点头,“回王爷,的确是秀阳县主。” 饶是已经做好了听到这个回答的准备,但那一瞬间白景殊还是险些只撑不住从马背上摔下来,那黑衣人连忙起身向前扶住了他,“王爷!” 就连点霜也被白景殊吓到了,这要是让言慕玖知道白景殊从自己身上摔了下来,还不得扒了它的皮。 过了好一会儿白景殊才缓了过来,轻轻推开那黑衣人,说道,“……无事。” 怪不得,怪不得先前翻遍大尧都未能找到秀阳,原来她早就到了北牧,并且成了北牧王的妃子,那么北牧这突然挑起的争端,是不是跟她也有关系?这种通敌叛国之罪,她怎敢?她怎敢?……莫不是,为了报复自己么? 一时间脑中闪过千万种想法,待白景殊神色清明过来,才吩咐道,“本王知道了,继续盯着北牧王城中的动向。” “是!” 待那名夜影卫走远之后,白景殊才露出疲倦不堪的神色来,此事若是传出去,必将是诛九族的大罪,诰命夫人已经活的如此不易,怎能再受此牵连? 秀阳的目的,只是为了报复自己么?白景殊下了马,牵着点霜,一时间有些迷茫。她果然还是这么恨自己。 但此时白景殊心中只有一个声音:一定要将秀阳带回去! 回到营地之时,言慕玖也与陈亮等人将事务商议的差不多,便同白景殊说了一说,虽此时白景殊并无心谈论此事,但也还是随口说了说自己的见解。 距探子来报,北牧以派出号称草原第一悍将的阿尔泰赶往此处。提起阿尔泰,陈亮的眼中便闪过一丝仇恨,他的父母,便是死于此人手中,而五年前,许许多多的弟兄,也是折在他手里。 白景殊很少看到一贯潇洒的陈亮露出这种神情,也便猜到其中缘由。 提起此人之时,言慕玖的神色也有些紧绷,五年前,他甚至险些败于阿尔泰之手,这件事他一直铭记在心中,这么多年以来一直都不曾忘记。 从他们的话语中,白景殊也得知了此人极难对付,是个棘手的狠角色。不过现下他也无心多想,秀阳的事已经足够令他头疼了。 言慕玖察觉到白景殊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心中不禁有些起疑,以往在讨论军中大事之时,白景殊总是格外专注,今日又是怎么了呢? 待众人散去,言慕玖才拉住白景殊,直截了当的说道,“你的脸色不太好,怎么了?” 白景殊此时最不想面对的就是言慕玖,或许是相处的久了,自己的细微之处也瞒不过他,但也只能说道,“兴许是从大尧来到这边,有些水土不服,再加之夜里睡的不安稳,有些乏力罢。” 言慕玖轻叹一声,说道,“你啊……当初若是好好留在皇城多好,非要跟来这塞外受苦。” 白景殊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说道,“那还不是放不下将军么?不然本王怎会放着景王府的锦衣玉食,偷偷跟将军跑来这等地方?” 白景殊这么一说,言慕玖也笑了出来,捏了捏他消瘦的脸颊,“果然又瘦了些,待打完仗了,为夫好好补偿你。” 第187章 过往 夜间,白景殊几乎是一夜都未合眼,好在他并未跟言慕玖住在同一处营帐,不然必然要被他看出端倪来。 辗转反侧,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入眠,脑中的每一幕都是年幼时秀阳跟在自己身后的情景。而诰命夫人也是与自己的母后情同姐妹,时常带着彼时的沈秀秀来到皇宫之中。 当时皇宫外盛传着一种叫冰萄葫芦的小零嘴儿,其实便是山楂果上涂一层冰糖,口味酸甜,深得小孩儿们喜欢。幼时的秀阳也是如此,但夫人认为那坊间的小玩意儿都不干净,怕她吃坏了肚子,便不肯让她吃那些东西。 秀阳被夫人拒绝之后,委屈的直哭。被白景殊瞧见,便偷偷地带她出宫去,带她去吃冰糖葫芦。 天真烂漫的小女孩看着那吃不完的冰糖葫芦高兴的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待吃了个满嘴黏着糖渣,才发觉白景殊正在一旁沉默着看着她吃。 秀阳有些疑惑地问道,“咦?景表哥你怎么不吃呀?是不喜欢冰糖葫芦吗?” 白景殊微微蹙眉,他并不是不喜欢,只是习惯性的不吃外食,这也是他母后时常叮嘱之事。其实看那又大又圆的果子,他也很想尝尝这些同龄人都喜欢的零嘴儿是个什么滋味。 秀阳见他不语,便拔下一根冰糖葫芦送到脸前,说道,“呐,景表哥你也尝尝吧,真的很好吃,不骗你的!” 那时年幼,再怎么也没抵抗的了那大红果的诱惑,便接过咬了一口,先是感觉甜滋滋的,随后又是一股果子酸酸的味道,总之,白景殊当即便明白了,为何会有那么多小孩儿喜欢吃冰糖葫芦,就连秀阳也哭着喊着要吃这个。 直到现在,白景殊也还记得那串冰糖葫芦的味道,记忆总是特别清晰。不过往后多年,他也很少吃到这种宫外的零嘴儿了。 再往后,到了少年人情窦初开的年纪,身边的人都察觉的到,那小小的姑娘总是偷偷地看着白景殊,当白景殊一察觉,便羞涩地低下了头。 就连当时的皇后,也看得出那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小女对自己儿子的心思,便叫来白景殊问话,问他对沈秀秀是怎样的感情。 当时不过十二三岁的白景殊,思来想去,十分认真地说道,“秀秀就像是我的亲妹妹一般。” 皇后听了掩嘴直笑,说着年幼的白景殊不解风情,问他愿不愿意与沈秀秀定亲。 白景殊先是怔了怔,随后十分干脆地便拒绝了此事。皇后看他也的确没这份心思,也就不再提起此事。 那时的白景殊,只是当沈秀秀如同亲妹妹一般,只是阿昔似乎并不愿与他们玩耍,每当他与沈秀秀在御花园中嬉戏,白景昔只是在一旁默默地看着。 后来他们母子的谈话不知怎么的就落入了秀阳的耳中,那不过十岁的小女孩儿气鼓鼓的跑来质问他,“景表哥,你不喜欢秀秀吗?” 白景殊回到道,“当然喜欢。” 秀阳委屈地哭了出来,“那你为什么不愿意娶秀秀?秀秀从小就想当你的妃子的。” 看着哭的稀里哗啦的秀阳,白景殊也有些不知所措,他比秀阳年长三岁,此时也已略懂得世间情爱,他也很清楚,他是喜欢秀阳,但纯粹的只是想作为兄长来照顾她,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娶她为妻。 看着哭个不停的秀阳,白景殊此时也是沉稳了不少,便耐心解释道,“我是你的兄长,自然是会喜欢你。” 他这么一说,秀阳却哭的更凶了,一边哭一边说,“可我就想嫁给你,当你的妃子。” 一时间白景殊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虽然他也能从秀阳的眼中看出爱慕,但毕竟还是年纪太小,说不定待她长大一些,便不会在这么想,大尧的好儿郎多了去了,倒是给她物色个最好的,让她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秀阳看着白景殊不说话,便哭着问他,“景表哥你是不是喜欢了别人!是不是言将军家的儿子!” 此话一出,白景殊更是有些没缓过神来。 只听秀阳又说道,“我看见你偷偷看他练剑了!可是……他是个男孩呀!” 虽然只是个小女孩儿,但心思却如此敏感,白景殊不禁心中暗叹,此时也只能俯下身安慰道,“好了好了,秀秀乖别哭了,我宫里还有冰糖葫芦,要不要吃?” 听到冰糖葫芦,秀阳眼中闪过一丝欣喜,但转瞬间又拉下脸,“不要!景表哥你就是不喜欢我!” 说着便哭着跑走了,据下人所说,秀阳哭了一天,沈郡王与夫人怎么哄都哄不好。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回想起当年的情景,只觉得丝毫还未褪色,仿佛就在昨日,那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儿还在拉着自己的衣袖撒娇想吃冰糖葫芦。 都再也回不去了,这之中发生了太多变故,童年时那纯粹的喜欢荡然无存,转化成的便是秀阳对他入骨的恨意。 关于秀阳的记忆,多半都充满了欢声笑语,白景殊也以为自己能一直护着这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儿,无奈造化弄人,越想守护的反而越抓不住。 当年秀阳说他偷偷的看言将军家的小公子练剑,也的确是有此事,不过那时对情爱之事虽有了解,却无法参透,白景殊只是觉得,那少年正是自己希望成为的模样。 但或许对于言慕玖而言,彼时的白景殊并没有给他留下太多印象,只是曾简单地交谈过罢了,他也一定不会知道,白景殊的眼眸,是何时开始从他身上移不开的。 待恍然间涌上睡意时,天边已经泛起了一点白光。合眼之前白景殊还在想,如今秀阳身在北牧王城,想必要将她带走也要废一番功夫。 第二日上午,两军开始整顿前行,虽是一夜未眠,但白景殊也并未表现出什么。昨日言慕玖与副将已经商议妥当行军路线,接下来将有十分重要的一役。 第188章 不安 秀阳猛的从梦中惊醒,竟已是潸然泪下,她连忙用衣袖擦去了泪痕。但她一醒,身边的北牧王便察觉到到了动静,看她悄悄抹泪,北牧王眯了眯眼,仍是十分关切地问道,“爱妃做噩梦了?怎么还哭了,本王看你流泪心疼的很。” 秀阳挤出一个有些苍白的笑容,说道,“只是梦到了已故的父亲罢了,大王不必担忧。” 北牧王有些粗糙的手揽住她半露的香肩,安抚道,“别想不高兴的事儿了,再过几日,便是册封大典,你便是我北牧的王后了。” 那绝色佳人娇笑着躺在北牧王的怀里,“大王如此圣恩,妾身没齿难忘。” 北牧王手中把玩着她披散下来的长发,捏着她的细腰,轻声在她耳边说道,“故而本王希望爱妃,心里只有本王,而不要有其他多余念头。” 这平静的话中夹杂着一丝威胁的意味,秀阳不禁一怔,瞬间身上泛起一股凉意,片刻之后才笑着说道,“怎么会呢,既然妾身已经跟随大王身边,那心中自然是只有大王的。” 北牧王摸着她的脸颊,笑了笑,“那便好,本王命人请来了草原上最出色的织女,为你做封后大典的衣裳,你会喜欢的。” “多谢大王恩典。”秀阳躺在北牧王的怀中,娇滴滴的说道。 榻上的兽皮有些凌乱,北牧王看着怀中美人,正准备做些什么,没来由的突然一阵头晕目眩,不过北牧王只是扶着额头皱了皱眉,也并未说些什么。 秀阳也察觉到了北牧王的异样,一时间也有些惊讶,连忙问道,“大王,这是怎么了?不舒服吗?” 北牧王推开了她,或许是有些用力,秀阳有些委屈的看着他,北牧王回过神来,才扶住她,说道,“无事,可能是前几天被那小丫头气的,休息一会儿便是。” 秀阳心中冷冷一笑,面上仍是担忧的神色,“也罢,大王无事便好。” 北牧王点了点头,起身喊来侍女更衣,便去了别处。 如今北牧王与萨仁图雅势同水火,再加上外有大尧的压力,想必北牧王也是快要熬不住了,只是方才北牧王那带有警告意味的话,却一直让秀阳隐隐觉得,北牧王或许并不像表面上那般相信自己。 水色的指甲轻轻点在嫣红的唇上,秀阳轻轻一笑,也无妨,本就没能想着可以完全操纵北牧王,她不过是想让那两个人生不如死罢了,除此之外,也没什么好奢望的。 过了一会儿,便有擅长女工的织女来为她量身子,秀阳瞧着那织女不像是北牧人,便随口问了一句,那织女怯懦懦地说自己的确不是北牧人,而是来自大尧。 秀阳点了点头,她这几月未归,也不知母亲如何了,若说起这世上她还有什么牵挂,大抵便是她的母亲。 关于昨日之梦,无非是关于旧土故人,以及……白景殊。 草原之后也有一片荒芜的土地,此处人迹罕至。大尧两军已商议好如何进攻,此次北牧派出阿尔泰来,势必极难对付,为了不打草惊蛇,只能小心应对。 夜间,两军各自安营扎寨,白景殊亦是有些难眠,便起了身,准备去外面走走。 前日夜影卫的话,一直梗在他心中无法释怀,他现在很想见到秀阳,将她完整的带回大尧,交于夫人手中。 不过此时秀阳必然不愿见到自己,白景殊这么想着,他还带着那日在金光寺中方丈所赠与他的佛珠,白景殊将佛珠捏在手中,一颗一颗的剥过,心中烦躁不安。 正巧,陈亮举着酒囊出来,一眼就看到了也在外面的白景殊,两人便随意坐了下来,陈亮拔出酒囊上的木塞,喝了一口酒抹了抹嘴,看着白景殊笑道,“怎么?王爷也有心事睡不着?” 白景殊看着月色,轻轻笑道,“无事,只是睡不着罢了。” 陈亮低下头继续喝着酒,白景殊看他似乎心中不快,便问道,“陈副将可是在想关于阿尔泰之事?” 陈亮嘿了一声,说道,“果然什么事儿都瞒不住景王爷,是啊,我是想起了一些往事,一想时隔五年,又得跟他交手,有些头疼,哈哈。” 陈亮虽是笑的风轻云淡,但白景殊知道,陈亮对阿尔泰恨之入骨,毕竟那是他的血海深仇。 “这次必能将之前的债,一并讨回。”白景殊笃定地说道。 陈亮笑了笑,又仰头喝了一口酒,“哈哈哈,老子也是这么觉得的,不过啊,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这越往北,我这心里就越没谱儿,就好像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一样。” 这种感觉,白景殊也是如此,并且在夜影卫传来消息后,已经应验了,此时他也十分迷惘,下一步,究竟该如何去走? 但此时白景殊却不能表现出什么不快,只能说道,“事在人为。” 陈亮挑了挑眉,捋着脸上的胡子,对白景殊说道,“王爷,也不知大将军有没有跟你说起过阿尔泰这个人。” 白景殊想起,前日他也曾问过言慕玖,但言慕玖只是说他很强,其余的并未多说,便摇了摇头。 陈亮笑了笑说道,“我就知道他不会跟你提。当年啊他还什么都不是的时候,因为言老将军的威严还在,军营里很多人也愿意听他的,那时候吧,虽然没他年幼时那么心高气傲,但也是少年人心性。就那时候,他跟阿尔泰交过手,结果是中了阿尔泰的计,折进去不少弟兄。” 白景殊点了点头,这件事他隐隐有些印象。 陈亮喝了口酒润了润嗓子,继续说道,“虽然最后也赢了,但是这件事就是就在他心里,这么多年了估计也没消散,他就一直为这事儿自责,不过那事哪儿能完全怪他啊,都是我们那时候太情敌,他啊,就是这么一个人。” 听着陈亮所说,白景殊心中也感慨万千。 第189章 北牧王后 那一个晚上陈亮大抵也是有些醉醺醺的,拉着白景殊说了不少话,大多都是关于他小时候的事儿,白景殊算是知道了,陈亮喝点酒就爱拉着人谈心,上次还死活要跟他拜把子,不过,白景殊倒是觉得他们这样活的真实,令人无比羡慕。 直到第二日,陈亮再看见白景殊倒是有点儿怪不好意思的,他也不知道昨天晚上他到底说了些什么,白景殊只是看着他笑了笑,对于二人所说只字未提,这让陈亮莫名觉得景王爷那笑的颇为不怀好意,忍不住更想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什么,有没有出丑之类。 白景殊看着陈亮那抓心挠肺的模样,也故作高深莫测,越来越让陈亮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这时白景殊走过来拍着他的肩膀叹着气说道,“放心吧,等这一战打完了,回了京城,本王就向皇上递折子给你升官,再亲自帮你物色个好姑娘。” 此话一出,一旁的士兵都忍不住笑了出来,就连言慕玖也有些揶揄地看了陈亮一眼,陈亮顿时感到自己原来是被景王爷给耍了,佯装气恼着去跟言慕玖告状,“大将军,你看看你家王爷,都跟你学坏了啊!” “什么叫跟我学坏了?”言慕玖笑着看着他,“再说,王爷说的你不心动?” “……这”,陈亮挠了挠头,还真他娘的有点心动。 看着陈亮那迟疑的神情,白景殊也笑了起来,眉眼弯弯,这哪儿是什么温文尔雅的景王爷,分明是只万年道行的老狐狸。 陈亮也索性任由他们笑去,摆了摆手说道,“唉,还别说,这几年的确是越来越想成个家什么的,过过老婆儿子炕头热的日子,不过也得等到这世道平静下来,不然也是连累她。” 说到这儿,倒是换了李副将沉默了,苏小姐还有身孕,估计也是不能亲眼看着自己儿子出生了。陈亮一看,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闭了嘴,反倒是李副将反过来说道,“没事没事,是我对不住内人了。” 姜鸿飞沉着脸看着这边的欢声笑语,他也明白,此役若是凯旋而归,皇上必然要重赏言慕玖,只怕到了那时,自己更无法翻身,再加之当年之事言慕玖多半也已经知道了个大概,到时也保不准会对自己下手,故此,得想个法子,不能让他活着回去。到时只要对皇帝宣称大将军战死沙场,也最多是给他追个封号,自己便可高枕无忧。 言慕玖用余光瞥了一眼正看向这里的姜鸿飞,心中冷笑一声。 正值五月,即使是遥远的北方也被吹进一阵暖风,草木也早已复苏,不复昔日的严寒。 北牧的王宫中,四处都充满喜气,自从秀阳出现之后,这里的人便皆知,他们的王新纳的妃子的容貌,甚至比萨仁图雅公主还要美丽,王正要立她为后。 但北牧王族中,却有人不满,不光是由于萨仁图雅公主的意思,更是因为如今世道并不太平,尧军也已北上入侵北牧领土,王竟然还有心思立后?这成何体统? 北牧王对此却并不在意,立后大典仍在筹备中,秀阳喝着手中的马奶酒,冷眼看着王宫中的人忙碌。 自己就要成亲了么?那红色映入秀阳眼中,她只是觉得十分刺眼又十分讽刺。年幼时她也幻想过自己身穿一袭大红喜服,嫁给白景殊的样子,只不过她早已从梦中醒来。 北牧王只不过是想借此探探,究竟谁是一心拥护于他,谁是心向萨仁图雅罢了,如今也都大抵看了个明白,是时候将他们清理一番了。 到了大婚当日,秀阳穿上那身红色的长袍,那是与中原截然不同的样式。她站在铜镜前,脸上带着精美的妆容,却并无什么表情。 直到一位侍女提醒道,“王后,今日是立后大典,您倒是笑一笑啊。” 秀阳这才弯起那双风情万种的桃花眸,对着镜中的自己一笑,那一笑当真是天地失色。 北牧的婚礼习俗有意模仿大尧,但也仍有其特色,北牧王骑着马,带着秀阳接受万臣瞩目,在听着使者的祝福,直到礼成,二人互饮马奶酒。 北牧王看着那身穿红色长袍的秀阳,甚至觉得她比以往更加妩媚动人,便当着群臣的面,见她抱到马上,一路跑回了王宫。 不少人也对如今的北牧王失望至极,当年的王是多么骁勇善战,如今却沉溺女色,当真是可惜。 封后大典之后,秀阳在宫中便更加有所依靠,原本她还需看着王宫里其他妃子的眼色,那些北牧女人一个个都凶悍至极,甚至还有直接来找她麻烦的,但都被秀阳略施小计而在北牧王面前颜面尽失,如今她已不用暗中收拾她们了,她便是北牧最尊贵的女人。 此时北牧王立后的消息,也被快马加鞭的送至萨仁图雅手中,萨仁图雅气的把信件撕了个粉碎,啐道,“我就知道父王不会听我的,这便急不可耐地娶那小贱人当我北牧的王后了!” 卡尔图上来劝道,“公主莫气,将来就连王也在我们的掌控之中,又何必在意那个女人?” 萨仁图雅轻轻笑了笑,纤长的手指从腰间取出一个精致小巧的银铃轻轻晃动,银铃发出清脆的响声,萨仁图雅便逐渐释怀了,“便让那小贱人得意几日吧,说不定她这会儿还觉得自己有底气了呢,过不了多久本公主便要她生不如死。” 萨仁图雅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对了卡尔图,本公主让你传的话,可传到了?” 卡尔图恭恭敬敬地回答道,“回公主,属下已将您的意思传达,很快便会有回信。” 萨仁图雅笑的更加开心,早知道他们尧国的朝廷也如此不和睦,她也不必费那么大力气,如今也就只等收网了。想到那天的场景,萨仁图雅便有些迫不及待了。 第190章 国色 塞上只是刚有暖意,而如今京城却已到了初夏时节,天暖和的很,城中的柳树万条垂下,随风而动。 白景昔在御花园中看着盛开的牡丹花,花色泽艳丽,玉笑珠香,风流潇洒,富丽堂皇,素有“花中之王”的美誉。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正好也有在御花园中赏花的妃子,看到皇上不禁心中一喜,要知如今要见到皇上一面是何等的不容易,如今正是大好的机会。 齐嫔迅速地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衣着,并让宫女左右看看有什么不妥,直到万无一失,她才缓缓地走向这边来,轻声唤道,“臣妾参见皇上。” 白景昔只是淡淡地看她一眼,“爱妃平身罢。” 此时他甚至有些记不起来跪着的这位究竟是谁,直到李公公提点才想起这是齐嫔。 说过这一句话之后,白景昔便不再理会她,如今距离言慕玖北上已经过去三月,懿州收复之快倒是令他始料未及,可他也知道,北牧并不可能善罢甘休,只怕接下来将会有更大的事发生。 齐嫔看白景昔并不理睬她,顿时有些心急,忍不住娇声喊道,“皇上……” 李公公深知皇上此时最烦别人打扰,便拼命地给齐嫔使眼色让她快走,以免惹皇上不高兴,可齐嫔却并未理解李公公的意思,仍是娇声喊着皇上。 白景昔终是被她喊的颇为不耐烦,李公公看了一眼皇上的眼色,便知道这齐嫔怕是要被责罚了。 “爱妃有事么?”白景昔的语气有些冷,他已经是极为耐心地跟她说话了。 齐嫔大抵还是年纪太小,不会察言观色,丝毫没有感受到皇上此时的不悦,仍是高兴地说道,“皇上可否与臣妾一同赏花?” 白景昔看了看这年轻貌美的女子,却说道,“朕如今没有心情赏花。” 即使再迟钝,齐嫔也感觉到到了皇上语气中的不耐烦,当下有些心急,好不容易见到皇上一次,难道真的要错过这个机会么?怎么想都不甘心。 齐嫔咬了咬牙,欠了欠身,说道,“那臣妾先行告退。” 正当齐嫔转身欲走时,佯装不小心绊到一块儿石头上,往白景昔身上倒去,白景昔眼疾身快的避开了,齐嫔就这么直直摔在了地上,引得随行的宫女惊呼一声,连忙将她扶起。 白景昔这才问道,“爱妃没事吧?怎么这么不小心?” 齐嫔自幼娇生惯养的,这一摔竟是疼的说不出话来,李公公在一旁看着,忍不住背过身去笑了出来。这齐嫔,果然是缺心眼。 宫女们将齐嫔扶起,送回宫去歇息了,这下白景昔的耳根才清净下来。 如今他心里烦躁的很,也不光是因为北方战事,上次套白景离的话还是什么都没套出来,自己反而说了一大堆,这怎么想都令他十分烦闷。 他是真的看不透白景离,他对白景离所知甚少,他这几日也在打听关于清平公主的过往,但听到的也与传闻中的相差无几,他也想要知道白景离在波斯的经历,他想知道很多。 不过他倒是知道一点,白景离传承了清平公主的琴技。这还是源于他三番五次追问白景离为何执着于去风月楼听曲儿,白景离才说出的事,白景昔便让他弹奏一曲,那一曲果真是只应天上有,也难怪如此神话清平公主了。 或许正是想什么来什么罢,白景离老远就看着带着一众宫女抹着泪从御花园走过的齐嫔,一进来就看到了皇帝身边的一群侍女太监。 李公公一瞧白景离一来,使了个眼色便带着侍女太监们去了一旁侯着。临走之前还有侍女偷偷打量了他们一眼,轻轻地笑了笑。 李公公小声责骂道,“笑什么呐?” 那侍女连忙止了笑,快步离开。她曾听人说民间流传着景王爷与大将军的话本,在她看来皇上与离少爷也是可以写一本的嘛……不过此事也无人敢,还是罢了。 白景离走上前去,看着小皇帝的脸色,笑道,“怎么了这是?那妃子惹皇上不高兴了?” 白景昔并未回话,而是说道,“皇兄去北方两月了。” 提起此事,白景离也收住了一贯的笑意,轻声说道,“是啊,去了两月了。” 不过,这两月过的倒也是极快,如今宫中并无什么要紧事,最为关注的便是北方战事了。 暖风熏得游人醉,送来阵阵花香,池塘中的水面也泛起层层涟漪,偶尔也有几声蛙鸣。 白景离看着小皇帝的脸上带着一丝迷茫,这是不同于他往日装出来的天真,而是发自内心的神情,一时间竟也觉得十分可爱。 “皇祖母近日如何?”白景昔随口问了一句。 “同往常一样。”白景离站在他身边,继续说道,“不过皇祖母天天记着皇兄,如今又去了金光寺小住,为尧军祈福。” 白景昔点了点头,此刻他的脑中有些空白,一时间不知该想些什么,这短短几月以来发生了太多太多,回想起来,竟有些感慨。 宛嫔已有八九个月身孕,眼看就要到了生产之日,可于白景昔而言,他本只是想把这对母子当做筹码,但如今有了这个儿子,或许他可以更加肆无忌惮一些。 白景离默默地看着小皇帝想着心事,便也想到了他的儿子这件事儿。老实说,他是真的有些不待见宛嫔,或许真的就只是出于……吃味? 不过想到以后,若是有个小孩儿同年幼时的小皇帝相差无几,倒也是十分有趣儿。 牡丹开的正好,艳压群芳,颇有王者之风。波斯从不曾有这等花,清平公主也曾写下过一首关于故土牡丹的词,如今看在白景离的眼中,他便理解了那词中意,也知道了为何他的母妃如此想念故乡的牡丹了。 又有风动,花香扑鼻,白景昔看着面上含笑的白景离,忍不住想,他似乎很喜欢牡丹? 第191章 暖风 塞上也有一阵暖风吹过,白景殊身手接住那空中飘飞着的花瓣捧在手心,他离开京城已过去足足两月,如今这春风总算吹到了这里。 当时走的也匆忙,未曾与太皇太后道别,或许太皇太后也没少念自己罢,这件事的确是自己欠妥当了。 北牧本是游牧民族,在几十年前才一统四方立国,随后版图迅速扩张,靠的便是游牧民族的骁勇善战,故而北牧军中最为强势的便是骑兵。 而那率领骑兵之人,正是有北牧第一悍将之称的阿尔泰。接下来的一站,任谁都不敢掉以轻心。 但在言慕玖眼中,白景殊却看到了一丝狂热,是了,对战争的狂热,或许这就是言慕玖骨子里流的血,他就是为战场而生。 言慕玖看着白景殊手中捧着的花,便想到了几月前,在景王府中的梨花树下,正有一片梨花落在白景殊发上,便轻声问道,“王爷可是想家了?” 白景殊也未否认,继而说道,“只是想到,我还有个侄儿快要出世,便有些感慨罢了。” “你很喜欢小孩子?”言慕玖忍不住问道。 白景殊摇了摇头,“也并非是这样,只是感觉……有些奇妙罢了。” 言慕玖一脸可惜地说道,“唉,只可惜王爷不能生,不然我的儿子也满地跑了。” 这种话听多了的白景殊,此时已经能面不改色地应对了,“将军就那么想要儿子?” “……不想。” 言慕玖看着白景殊已经习惯了的模样,顿感挫败,原本的白景殊可不是这样啊!那时候靠的近点儿他就害羞,如今甚至还能反将一军,果然是被他吃的太死了。 言慕玖的心情有些复杂,此时虽是在这塞上,但有最牵挂之人在身旁,与之前在战场上的感觉便截然不同。 点霜习以为常的看着两人,自顾自地低着头啃着地上的嫩草,这到了北牧,便又是到了它的故土,当年言慕玖正是从北牧将它带回,如今回到这里,点霜的野性又有被激发的征兆。 夜间起风,姜鸿飞带领副将以及姜衡来到黑龙军营地,说是要与言慕玖商议战事。 此时他们随已进入北牧之境,但北牧城池却十分稀少,不少北牧人仍是过着游牧生活。此时他们将要拿下北牧的第一座城池,此城名为月牙城,也是北牧南方防守重地。 姜鸿飞指着地图上的方位,说道,“大将军不妨率兵从此处行,为了掩人耳目,不暴露我军真实兵力,末将在这出与大将军汇合。” 他说的也并没有什么问题,虽言慕玖对他并没有什么好脸色,但也是应了下来。 姜鸿飞看着言慕玖眼中的轻蔑,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大将军,此乃进入北牧以后第一役,可要全力以赴。” 白景殊听着他们所说,微微蹙起了眉,觉得有哪里不太对,但又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言慕玖并未与姜鸿飞有什么对话,都是有李副将再与姜鸿飞商议。白景殊知道,言慕玖能忍住不杀了他,已经是极限了。 两人时不时地低语几句,白景殊脸上带着一丝笑意。抬起头却正好撞到姜衡投来的目光,白景殊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也并未有其他表示。 姜衡收回目光,果然那笑只会留给言慕玖吗?想到这儿,便不禁握紧了双拳。 “听说大将军五年前曾与阿尔泰交过手,不知大将军可否详细说说?” 本是个无可厚非的问题,但姜鸿飞也知道当初言慕玖差点栽在哪里,问这句话时便不经意地露出一点想给言慕玖难堪的意味。 言慕玖也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轻笑一声,也并未露出什么不悦的神色,当真就仔细的说起北牧骑兵的特性来。 言慕玖与姜鸿飞目光相对,仿佛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火药味儿,他两人不对付也不是什么秘密,是人尽皆知的事,只是此时暂时需要合作罢了。 待商议妥当,已是月色寂寥,冷冷清清的照在地上。塞北的月色总是格外明亮,或许是由于这地上缺少灯火的缘故。 众人褪去之后,言慕玖叫住白景殊,有些强硬地说道,“今夜跟我一起睡。” 白景殊轻笑出声,人前沉稳冷静的将军,一转头便是这种霸道的模样,着实有趣的很。 言慕玖把他揽在怀里惩罚似的捏了一把他腰间的软肉,问道,“王爷笑什么?” “笑将军反差之大,令人发指。”白景殊如实说道。 言慕玖冷哼一声,看着白景殊清亮的双眸,“这几日你说顾忌军中言论,总是单独在其他营帐,可是苦了为夫。” “如何?” 听着白景殊反问,言慕玖低头吻上他的双唇,舌尖探入他的口中,待吻了个够,才一字一句说道,“苦了为夫日日想着王爷。” 即使是在如此情景之中,言慕玖这本性依旧难改,白景殊忍不住说到,“将军还真是年轻气盛啊。” “你也比我大不了几岁。” 说着便是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言慕玖像是想到了什么,便问道,“你曾经问我生辰,我还不曾知道你的。” 白景殊轻轻笑道,“七月初七。” 言慕玖看着白景殊笑起来弯着的眸子,只觉得十分好看,便又在他眉间轻吻一下,“七夕啊?王爷倒是生了个好日子。” 白景殊啧了一声,似笑非笑地问道,“将军把这些节日可是记得清楚的很,以前也没少陪着红颜知己过节罢?” “……都是往事。”言慕玖根本不想提,但白景殊对此似乎十分介怀。 每次提到此事,言慕玖都有些心虚,白景殊也不想问更多,省的给自己找气受。 言慕玖无比真诚地看着他,“往后我都陪你一个人过,既是你的生辰,又是七夕。” 他如此一说,白景殊便想到此次原本已筹划好的生辰宴却被北牧之事搅乱。也罢,反正来日方长,明年再一并补回来便是了。 第192章 月牙湾 京城外远山中仍有山花盛开,金光寺中敲响悠扬的钟声。 正是一年之中香火最为旺盛之时,金光寺门前香客络绎不绝,寺中长着几颗参天的菩提树,香烟袅袅升起,将寺院檐角下的风铃都氤氲在雾气中。 太皇太后也正在此处清修,寺中僧人特地为她准备了清净的禅房,此时太皇太后正于寺中方丈一同捧着一杯清茶谈论佛理。 万里之外的北牧,月牙城前有一道美丽的峡谷,名为月牙湾,其中怪石嶙峋,草木青苍,谷中有一条小河蜿蜒穿过,河水清澈见底,这也曾是北牧着名的圣地,相传萨仁图雅公主就是在此处接受月光洗礼,成为月光之女。 故而那月牙湾中,还留有一方祈圣台,在夜晚月光照耀下,会散发出隐隐的流光。 想要通过月牙湾来到月牙城下绝非易事,此处必有重兵把守,但月牙湾也并非是通往月牙城的必经之路。一时间也有些拿不定主意究竟应从何处走。 白景殊看着那有些褶皱泛黄的地图,思量了片刻说道,“我们既能想到月牙湾中有埋伏,想必阿尔泰也能想到我们大抵会绕路而行。” “的确如此。”李副将赞同道,“不过北牧军或许也会做两手准备。” 陈亮抓了抓头发,看着他们所指的方位说道,“嘿,照这么说,咱们是无论如何都得跟他们对上了?” 李副将手指剐蹭着下巴,无奈地说道,“目前看来也的确如此了,不知景王爷有何看法?” 这一步白景殊也正是举棋不定,姜鸿飞一路风尘仆仆地来到黑龙军营中,说是要商议此事,陈亮瞧见他这还有些微微地喘着气,便忍不住嘲讽道,“哟,统帅这莫不是去赶集去了?怎么还喘着粗气呢?” 姜鸿飞听着他的嘲讽,面上也并无什么恼意,反过来讥讽道,“都知前路不太平,本帅带人前去探查了一番罢了,那像陈副将这样坐在这里高谈论阔?” “你……” 陈亮正欲说些什么,但李副将暗中拉住了他,示意他不可正面与锋芒军有什么冲突。陈亮看着姜鸿飞冷哼了一声,也就没再说什么,站到离姜鸿飞较远那处去了。 白景殊不动声色地看着姜鸿飞,问他道,“那统帅可曾发现什么异样?” 姜鸿飞身后跟随着的副将说道,“正如先前所想,那月牙湾中果真有埋伏。” 众人面面相觑,言慕玖察觉到他似乎还有后话,便冷声道,“把话说完。” 那副将原本也只是对言慕玖有所耳闻并未见过其人,也是认为他不过是依仗着言家留下的人脉才混到这个位置,但如今却也觉得他并非徒有虚名,原本就有些心虚,方才听着言慕玖那毫无起伏的语调,让他心中一紧,说话都有些不利索,“回、回禀大将军,我军又在月牙湾周遭发现了更多痕迹。” 白景殊闻言沉默片刻,说道,“如你所言,这月牙湾倒还是兵力较为薄弱之处?” 就在此时,陈亮派出去的探子回来,也同这位副将所说一致,如此一来,便是走月牙湾乃是上策了。 姜鸿飞看着众人神色,继续说道,“不过此事仍是兵分两路为好,以便也分散北牧兵力。” “不必。”言慕玖看了他一眼,平静地说道,“无需多此一举双方各带人马,就从月牙湾杀过去。” 姜鸿飞微微皱了皱眉眉头,但见言慕玖态度如此坚决,也只得作罢。 待他走后,陈亮才问言慕玖道,“我寻思,他说的也有些道理,为何如此笃定走月牙湾?” 言慕玖与白景殊对视一眼,说道,“让王爷告诉你。” 白景殊轻轻笑道,“都知月牙湾乃是敌方兵力较为薄弱之处,若是兵分两路,谁走那较为危险之处?为了免得争执罢了。” 陈亮恍然大悟,“哦,原来如此。” 两军的大营,离月牙湾大抵有几十里,此役事关重大,也是由言慕玖亲自帅军前去开路。白景殊本欲随行,却被言慕玖直接拒绝,一点余地都没有,也只得作罢。 或许是已经经历了太多,这一次他们二人也没有说很多,只是在夜里相拥而眠。 第二日天一亮,言慕玖睁开眼看着怀中仍未醒来的白景殊,感到一阵心安,也不知是为何,近来白景殊总是夜不能寐。 先前之所以白景殊要单独住在别处,是说怕遭人非议,言慕玖有些不明白,本就是成了亲的,怎么还怕人非议?这几日强行把他留在身边看着他睡,倒是老实了不少。 此时白景殊还正在睡梦中,但似乎还是睡的不安稳,轻轻地蹙着眉,也不知是梦到了什么。这样的白景殊令言慕玖十分心疼,便俯下身在他眉间吻了吻,殊不知这一吻,便抚平了那原本蹙在一起的眉。 言慕玖这才满足的起了身,穿好了一身银甲,轻轻地走了出去。 言慕玖刚走没多久,白景殊便睁开了眼,眉间似乎还留有余温。 听着外面的动静,饶是想睡也睡不着了,此次乃是极为重要的一战,若是能拿下月牙城,想必将是对北牧的重创。不过此时阿尔泰的人马也抵达了此处,即使过了月牙湾,在月牙城外也必将是一场恶斗,他能做的,便是在有需要时,尽快带人前去支援。 原本嘈杂的外界也逐渐安静下来,想必是言慕玖与陈亮已经出发了,天色已经大亮,白景殊起了身,揉了揉被自己压的有些发麻的胳膊。 昨日的梦境让他无端的想起一个人来,那便是曾经隐居山林如今也不知身在何处的小医仙茯苓。 或许是因为近日忧思繁多,才会想起这位故人吧。曾经在南山中的时光,也算得上是忙里偷闲,想起那姑娘纯粹的笑容,便会觉得将烦恼都忘却。 白景殊把玩着腰间的玉佩,这等上等之物世间唯有两块,而另一块则正是在言慕玖的手中。 第193章 遇袭 此时军中也只剩他与李副将,闲来无事白景殊便摆好棋局,端详起局势来。言慕玖曾经对他说过有时且需当断则断,当场斩出胜机,优柔寡断才会顾此失彼,他那时也是醍醐灌顶。 可如今心绪却乱的很,完全无法专心于棋面,干脆也就弃了此局。又取出一些古籍来读,却发现仍是无法集中精力,以至于看过去竟然一个字都不记得。 白景殊只得放下手中书,轻轻扶着额头。近几日秀阳的事一直在他心头,令他寝食难安无法释怀,不过听夜影卫所说,如今秀阳竟已成了北牧王后,想必也是极为受北牧王宠爱,故而暂且没有什么危险。饶是如此,却依旧无法放下心来。 后来也干脆理了理衣袖站起身,到营帐外去走走。 清晨的日光正好,刚一出去正好也就看到在练兵的李副将,李副将瞧见他也是对他行已一礼。 白景殊从马厩牵出一匹白马,比起点霜是有些逊色,不过也看得出是匹好马。纵身上马,马儿发出一声嘶鸣,白景殊一挥手中缰绳,白马便安分下来,老老实实地载着他走。 言慕玖也曾经教过他驯马的技巧,遇上性子烈的马,便要比它还要强势,才能让它归顺于自己。 李副将看着白景殊上马,连忙问道,“王爷,这是要去哪儿?” 白景殊淡然一笑,说道,“无妨,本王不去远处,只是散散心罢了,不必让人跟随。” 李副将这才放了心,大将军临走之前曾经嘱咐他要护好景王爷。 一路策马,吹了吹风倒是心情顺畅不少,不远处有条河,河水清澈,白景殊便牵马走了过去。那白马低头啃着地上的嫩草,白景殊则掬起一捧河水饮下。 放在之前,他是决计不会如此随意的,不过行军路上辛苦,再怎么也都无所谓了。 白景殊正看着水中游鱼时,突然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一阵风吹过,平缓的河面泛起几层涟漪。 白景殊当机立断起身,拔出了腰间的摇光剑,冷声道,“不必躲藏,出来罢。” 不远处的树上果真落下几道人影,为首之人走上前去笑道,“景王爷,好久不见了。” “卡尔图。”白景殊微微眯起了眸子,“可惜本王并不想见你。” 卡尔图笑了出来,“王爷居然还记得我。” 白景殊不想与他废话,直接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尧军驻扎之地的?” 卡尔图脸上依旧带着笑,又往前走了几步,“放心吧王爷,我并未带领大批人马过来,我此行只是奉公主之名为了带景王爷回去。” “呵。”白景殊轻笑一声,“本王若是不肯呢?” 卡尔图十分诚恳地说道,“我还是劝王爷配合一些,省的伤了自己,我们也会被公主怪罪。” 白景殊冷冷地看着他们,干脆先发制人直接出剑向卡尔图挥去,卡尔图也是反应极快,立刻拔出腰间的短刀抵挡,同时还不忘说道,“王爷还是不要负隅抵抗为好。” 白景殊不予理睬,闪身躲过几式,言慕玖曾教过他不少,虽学的不精,但应付他们几个应该也足够了。 只是,这营地的暴露是令他万分想不到的,究竟是何处出了问题? 卡尔图原本也只当白景殊是个文人,没想到剑法也极为精妙,倒是他大意了,一时间竟然也未能将人拿下,还好有乌尔给的另一手准备。 白景殊看准时机正欲杀出重围,却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看着眼前的卡尔图,竟然产了重影。但白景殊甩了甩头,仍是执着手中剑。 “王爷,我早就劝了您,别负隅抵抗了。”卡尔图仍是不厌其烦地劝说着。 “你……” 白景殊一心只想赶回营地让众人转移,可无论如何都使不上力气,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剑锋插进大地中,白景殊尽力的支撑着,可却越来越无力,卡尔图是何事对自己下了药,竟然毫无察觉。 卡尔图看着白景殊仍在抵抗,忍不住摇了摇头。 而白景殊却是再也无法支撑,终是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似乎……又陷入了一个绵长的梦境。 白景殊站在大雪纷飞的一方天地中,茫然地向前走去,恍惚间他听到了一阵声响,循声看去,竟然是一位模样颇为俊俏的小公子在雪中练剑,那正是年幼时的言慕玖。 言慕玖看到有人看他,便收起了剑,问道,“你是何人?” 白景殊有些无措的站在雪中,才发现此时自己竟然也是孩童时的模样,便定了定神,说道,“我叫白景殊。” “白景殊。”那小公子一字一句地将他的名字念了一遍,说道,“好名字,你是宫里的皇子吧?怎么会在这里?” 白景殊怔了怔,问道,“这里是哪里?” 言慕玖的神情变得有些奇怪,说道,这里是宁古塔啊?你不知道么?” 宁古塔……又是宁古塔,这一切开始的地方。 言慕玖看着他的迟疑,忍不住问道,“你不会是迷路了吧?要不要先跟我回去?” 白景殊点了点头,便看到年幼的言慕玖上了马,对他伸出了手。 二人一路回到宁古塔旁言家所在之处,可一进门,看到的便是满地血污,言慕玖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切,直直地往里跑去。 白景殊想要拉住他,可却始终握不到,便跟着他冲了进去。 直到言慕玖看到言老将军与夫人已经冷却的尸身,才有些僵硬地顿住了,随后缓缓地走了过去,跪在父母的遗体旁。 白景殊却看不清他的脸上究竟是何种神情,却能感受到他的悲伤和无助。白景殊默默地走到他的身后,静静地看着。 言慕玖突然转过身,面色凶狠地对他说道,“是你!是你害死了我的父母!我要为他们报仇!” “我……” 白景殊正想说些什么,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始终发不出声音。 第194章 梦魇 这个噩梦……何时才能醒来?言慕玖那憎恨的眼神看的他心里发慌,却不知该如何醒来,眼睁睁地看着言慕玖提着剑向他走了过来。 阿玖,阿玖! 霎时间,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不见,自己并非置身雪中,而是身穿着一身大红的喜服,这是……自己与言慕玖的成婚之日? 可言慕玖却并非想现实中那样消失不见,而是正坐在一旁冷冷地看着他。那目光中的恨意狠狠地刺痛了白景殊的心,他低声唤道,“阿玖……” 言慕玖却用极其厌恶地语气说道,“能别叫的那么恶心么?景王爷?” “我……” 还没等白景殊说些什么,言慕玖便继续说道,“还是景王爷厉害,仗着权势强行逼一个男子入赘,呵。” 那语气中的讥讽毫不掩饰,白景殊的心都被揪在了一起,这……这还是言慕玖么? 不,虽然不愿承认,但曾经的言慕玖就是这样的对自己冷眼相看,甚至无时无刻不想杀了自己。 画面又一转动,白景殊站在一处温暖地厢房中,不远处地红帐中正传出几身暧昧的低吟,白景殊心道不妙,却还是拉开了红帐,看到的便是身上一丝不挂正在于言慕玖交欢的女子,二人身下正紧紧结合的那处,更是让白景殊心如刀绞。 言慕玖却正在用一种十分轻蔑地目光看着他。 回想起曾经的那段日子,只觉得不堪回首,活在言慕玖的温柔里久了,甚至都忘了他曾经有如此绝情冷漠的一面。 这个梦究竟什么时候才能醒来啊?白景殊的心中发出绝望的呐喊。 就在此时,眼前的一切就又消失不见,身子也慢慢恢复了知觉,终于结束了么?他实在不愿再想起曾经对他如此刻薄的言慕玖了。 “景王爷?你醒了么?” 似乎有人在唤他,这声音有些熟悉…… 白景殊蓦然睁开了眼,冷冷地看着眼前满脸欣喜的人,“萨仁图雅。” 萨仁图雅看上去十分高兴,看着白景殊那冰冷的目光也毫不在意,而是带着欣喜的语气说道,“王爷看吧,我就说我们会再见面的。” “这是哪儿?” 白景殊打量了一番眼前风格迥异的屋子,但内里却十分富丽堂皇,四处都有与月有关的纹路。 萨仁图雅就像是跟他非常熟知一般说道,“这里是我的圣殿,我可是北牧的神女。还有,我劝王爷最好不要乱动,你离不开这里的。” 看她脸上带笑,白景殊尽量平静地问道,“你费尽心思将本王带来,有何目的?” “目的?”萨仁图雅吐了吐舌头,“王爷猜猜看呀。” 白景殊干脆将头别向一旁不再看她。 看白景殊如此冷漠,萨仁图雅有些气恼,“你别不理我啊,好了,我就告诉你吧,你将要成为我的驸马。” 白景殊看着她的眼神中多了一丝怜悯,“公主,您没病吧?” “没有啊。”萨仁图雅笑了笑,“你不会还在想那个什么言慕玖吧?说不定他已经死在我叔叔手里了哦。” 白景殊眯起了眼,“绝不可能。” 萨仁图雅叹了口气,说道,“你这么好的人,怎么就看上了一个男人呢?不过没关系,本公主会帮你忘了他的,以后就只有王爷跟我了。” 白景殊被她气笑了,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话,索性就沉默不语。 萨仁图雅见他又不说话了,便像是自言自语一般的对他说道,“很快北牧和你们尧,就都在我的掌控中了,你是我的驸马,也就是这天下之主了,是不是很威风?” 白景殊听着她胡言乱语,有一点倒是与自己当初想的不错,想必这北牧王与萨仁图雅之间已经出现了不可消除的隔阂,而如今多半这对父女已经反目成仇,还是归结于,北牧王自己养虎为患。 对了……秀阳还在北牧王手中。既然自己已经到了萨仁图雅这里,是否就可以见到秀阳了呢? 萨仁图雅见自己说什么白景殊都不予理睬,也是有些无趣,便对他说道,“王爷好好待在这里吧,我还有些琐事要处理,待结束了,我们便成亲。” 萨仁图雅走后,一瞬间变的安静下来,此时的白景殊仍是动弹不得,自己如今竟然被一个女子逼婚,这着实可笑。 也不知阿玖那里如何了,方才听萨仁图雅所言,如此笃定他们会败,白景殊心中又多了一丝忧虑。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营地会暴露,为何卡尔图能如此准确的找到自己所在,难不成这一切都很姜鸿飞有关? 白景殊的神色又暗了一分,看来,这姜鸿飞果然在算计着他们,想要来个斩草除根杜绝后患。 不过他为了这一己私欲,竟敢通敌叛国?他能做出这等决定,想必是有极大把握他们回不去,言慕玖……不会真的出什么事吧? 心中越发焦躁不安,但却什么都做不了,这种无力的感觉让白景殊几近崩溃。无论是言慕玖也好,秀阳也好,白景殊都不希望他们任何一个人出事。 或许是卡尔图对他下的药效还未过,一时间困意又涌了上来,迷迷糊糊地便睡着了。 但还好此次并未在做什么奇怪的梦,不然他认为自己可能会疯。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外面又传来动静,似乎是萨仁图雅正在与属下交谈,萨仁图雅的语气中有明显的不耐,白景殊听了个大概,正是关于月牙湾之役的。 听着萨仁图雅气急败坏的语气,白景殊便松了口气,他知道一定是尧军取胜了,言慕玖无事便好。可言慕玖一旦回去,发现自己不在,会怎样呢…… 过了一会儿,萨仁图雅走了进来,看着睁着眼的白景殊,说道,“方才的话王爷听到了吧,那言慕玖确实是本公主小看了他,不过无所谓,以后在将他拿下便是,如今景王爷在我身边就好啦。” 白景殊不予理会她,只是暗自庆幸言慕玖安然无事。 第195章 破重围 月牙湾看似平静的峡谷之中果然有埋伏,但也好在尧军早有准备,并未被打个措手不及。 不过这形式似乎有些不对劲,躲过一波埋伏,可这北牧军却越来越多,这分明是北牧兵力薄弱之处! 陈亮抹了抹嘴角上的血迹,吼道,“他娘的,这是怎么回事儿啊!” 言慕玖正手持长枪挡住了从背后袭来的一击,双眼有些发红。 “中计了。”言慕玖倒是并不像陈亮那般有所起伏,反而冷静的可怕。 姜鸿飞此时也是有些只撑不住,姜衡护在他身侧,为他抵挡着敌人的攻击,他也有些不耐烦的吼了一声,“现在怎么办啊!” 就在着北牧大军之中,言慕玖一眼就看到了那他一生都忘不了的人——阿尔泰! 阿尔泰此时也正十分平静地看着他,眼中虽无挑衅之意,但仍旧是挑起了言慕玖的怒火,这无尽的杀戮给了他别样的痛快,他手中赤红色的长枪上淌着血,还不够!还不够! 陈亮看到阿尔泰时,也同言慕玖一般,他无比想要亲手杀了那夺走他父母性命之人。 “喂!”姜衡看他们都杀红了眼,忍不住喊了一声,“你们先冷静啊!” 言慕玖回过神来,不禁自嘲一番,怎么会变得如此冲动,此时应冷静下来好好想想对策才是。 姜鸿飞的脸色也是变了变,死死抿着嘴唇看着远处那十分高大地人影。 这原本美丽圣洁的山谷此时已是血流成河,尸首堆积如山,那祈圣台上,也染着猩红的鲜血,偶尔还从远处传来几声刺耳的狼嚎。 不过,也未必是毫无胜算。言慕玖冷静了一番之后,如此想着,此处地势崎岖,四周还有许多乱石…… 在几十里外的尧军大营,李副将正在带人焦急的在营地四周寻找着什么,可始终都见不到景王爷的身影。 “怎么样!有线索了么?”李文看着那远处回来的士兵,迫不及待地问道。 那士兵欲言又止,最终是摇了摇头。 景王爷下落不明,这可如何是好?李文急的有些抓心挠肺,曾经景王爷帮过他的大忙,如今他却一时疏忽,让景王爷不知所踪。且不说如何跟大将军交代,他自己心中都无法释怀。 “找!四周都多找找!”李文咬了咬牙,吩咐道。 月牙湾中杀气冲天,最终言慕玖还是率领尧军杀出重围,只不过此次又是折损不少兵力,但北牧也没有讨到好,死伤只会比尧军更为惨重。 言慕玖的枪上仍旧滴着血,点霜喘着粗气,身上也多了不少伤口,但仍是斗志昂扬。 眼见差不多了,言慕玖下令道,“走!” 待他们赶回大营,已是过去了一夜,他们未曾歇息,一路往回赶,终于看到了营地。 带回去之后,陈亮便有些只撑不住了,连忙送至帐种,叫来了随行的大夫前来诊治。 言慕玖身上也填了些伤痕,大夫正在给他包扎,此时言慕玖才意识到,白景殊似乎并不在这里,便随口叫来了个士兵问道,“王爷和李副将呢?” 那士兵低着头,有些不敢看言慕玖,颤巍巍地说道,“回大将军,王爷在两日前不知所踪,李副将正在全力寻找……” “什么?!” 言慕玖猛的一排桌子站了起来,吓得正在给他包扎伤口的大夫一哆嗦,连忙道,“将军……你的伤!” 言慕玖此时却顾不上这么多,继续问道,“王爷何时出去的往什么方向?” 那士兵支支吾吾地说了个大概,其实他也并不太清楚。 言慕玖也顾不得正在流血的伤口,直接起身出了营帐,策马往那士兵所说的方向一路快马加鞭。 直到到了一处河边,言慕玖下了马,却发现这处曾有打斗的痕迹。 言慕玖心道不妙,只怕不光是白景殊身陷囹圄,尧军的营地也暴露了,心中权衡一番,言慕玖咬了咬牙,回到了营地,顾不得正在处理伤势的士兵,下令道,“快走,此地不宜久留,营地位置已经暴露。” 这时满面愁容的李副将正从不远处赶了回来,看到言慕玖,更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直接跪在了他的身前,“大将军,属下有罪,请大将军责罚。” 言慕玖深吸了口气,说道,“罢了,这不怪你,我大概已经知道怎么回事儿了,眼下首要只是便是尽快离开此地!” 一听营地暴露,一众将士也顾不得一身的疲惫,连忙起身整顿,准备好前行。 一路上言慕玖的神色紧绷,陈亮有些虚弱地骑着马,他方才也听说了是怎么回事,便到了言慕玖身边,拍了拍他肩膀,“先别急,景王爷吉人天相,肯定会没事儿的。” 言慕玖闭上了眼,这么久的厮杀都未能让他感到绝望,唯有这时他才感到一股无力感,他甚至连白景殊被带到了哪里都不知道。 但是,他能确信,这件事必然与萨仁图雅有关,从踏入北牧开始,言慕玖便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如今这种感觉终于应验了,自己的直觉竟是这般准确么…… 言慕玖取出怀中一直珍藏着的玉佩,玉佩上还带了些他身上的温度。言慕玖将玉佩握在手心,抬头看着蔚蓝的天际,心中生出一抹浓浓的疲倦? 白景殊……你究竟在哪儿?不管你在哪儿,我一定会将你救出来! “什么!景王爷不见了?” 姜衡忍不住拔高了声音,只是他这一动弹,身上的伤口又渗出了些血。 姜晟看着他,忍不住说道,“你小心点儿……你这么大反应是为何?” “我……”,姜衡一时有些哑口无言,可他心中焦急万分,“哥,你不觉得奇怪吗?景王爷怎么会平白无故的失踪呢?” 姜晟冷笑一声,“这不正好?你不也觉得他们碍眼?” 姜衡顿了顿,低着头握紧了拳头,他也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以及景王爷究竟去了何处?姜衡心中喊道,景王爷,你一定要活着啊。 第196章 入蛊 草原上漫山遍野的牛羊星星点点,悠哉悠哉地啃着地上的草,牧民们正喝着羊奶,谈论着关于北牧的王后,都说那可是为容貌此萨仁图雅公主还要美丽的女子。 秀阳坐在那象征北牧至高无上的后位上,欣赏着北牧王送来的奇珍异宝,在其中挑挑捡捡一番,选出几颗珠子,命人去将其做成首饰。 北牧王也是大手笔,不过秀阳也最不缺这种玩意儿,既然北牧王送来那也就收着便是。 近几日北牧王很少来看她,这也正随了她的意,秀阳正好也不想看到他。 一旁的侍女为她送来了温好的马奶酒,平日里她也喜欢这个味道,可今日也不知是为何,闻到那股味道就有些恶心,秀阳心中猛然一惊,该不会是……仔细想来,自己的月事的确是许久未来了。 秀阳摸着自己的小腹,心隐隐感到钝痛,她处处小心,就是怕会这样,结果还是怀上了么? 不过,此事在北牧王发现之前,得想办法把他拿掉…… 一旁的侍女看着秀阳神色有异,便忍不住问道,“可是这食物不对胃口?惹了王后不喜欢?” 秀阳摇了摇头,强忍着恶心将那马奶酒饮下,屏退了侍女,待她们出去之后,秀阳才露出一股难受的神色。 就在这时便听到下人通报,说是北牧王来了,这才赶紧坐好,笑盈盈地看着北牧王进来。 北牧王看着她几乎什么都未说,只是为了那档子事儿,待他彻底满足了,这才放过秀阳。 他的动作便不像先前那般轻柔,秀阳忍着疼,看着他一脸的不豫之色,强颜欢笑地问道,“大王似乎有心事?” 北牧王看她一眼,这才动作温柔了一些,嗅这她发间的淡香说道,“没什么,一些琐事罢了,还是爱妃这里能让本王安心。” 秀阳轻轻笑笑,心中想着,若是北牧王知道自己怀了他的种,会怎么想。 就在这时,北牧王的脸上浮现一抹痛苦的神色,北牧王连忙扶住额头,好一会儿才缓了过来。秀阳连忙问道,“大王,大王没事吧?” 北牧王揉了揉颞颥,说道,“还不是让那小丫头给气的。” 秀阳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北牧王已经不是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这样的神色了,莫非他是得了什么怪病?秀阳有些开始担忧北牧王会不会死的太早,比较北牧王在这里是她唯一的依仗,若是北牧王死了,萨仁图雅想要杀死自己简直易如反掌。 在萨仁图雅的圣殿内,每逢夜晚便有盈盈月光流动,好似整个宫殿都散发着圣光一般。 白景殊不知自己在这里度过了多久,也不知还要待在这里多久,看着那流转的月光,忍不住想到,言慕玖这时候一定很急罢…… 萨仁图雅每日都会来找他,跟他说一些话,白景殊都懒得搭理她,萨仁图雅也是坚持不懈的自言自语。 白景殊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说道,“公主这又是何必?” “何必?”萨仁图雅细眉微挑,说道,“我也想让你喜欢我呀,王爷。” “你明知不可能。” “为何不可能!”萨仁图雅终于有些沉不住气了,“我是北牧公主,月光之女!马上还能取代我那父王的位置,不知草原上有多少大好儿郎仰慕我爱慕我,怎么你就这般固执!” 白景殊的笑容中带着一丝讽刺,看着月色中萨仁图雅那精致的眉眼说道,“公主说这么多有何用?因为本王不喜欢女人啊,公主还不知道么?” 萨仁图雅看了他一会儿,才有些叹惋道,“王爷你别逼我好吗?原本也不想用这种方法的。” 白景殊觉得可笑,到底是谁在逼谁?但又不禁疑惑,萨仁图雅想要做什么? 萨仁图雅也看出了他的疑虑,对他轻轻一笑,说道,“很快王爷便会知道的。” 说罢萨仁图雅便十分高兴地走了出去,留下有些匪夷所思的白景殊在这里。白景殊不禁苦笑,为何他先前就不知道,自己这么招人喜欢? 过了一会儿,萨仁图雅带着一位身穿巨大斗笠的人走了进来,斗笠遮住了那个人的容貌,但白景殊看到他,瞬间升起一股不妙的感觉。 离的近了,白景殊才看清那斗笠之下是一张极为阴森可怖的脸,他不禁微微蹙眉,问道,“你们想做什么?” 萨仁图雅看着他,颇为可惜的说着,“景王爷真的是你逼我的,我的耐心也要被你耗光了,跟你介绍下吧,不知王爷有没有听说过关于你们尧的苗疆?” 一提苗疆二字,白景殊的心中便更加不安起来,“……什么意思?” 萨仁图雅笑了笑说道,“他叫乌尔,乃是苗疆长老,他会帮我让你忘掉那个人,爱上我的。” “你说什么?” “诶?景王爷莫非没有听说过苗疆的蛊术吗?真的有点意思的。”萨仁图雅笑的十分开心。 白景殊当然听说过,虽然对此将信将疑,但是此时仍是心中警觉,他怎么可能会忘了言慕玖?那是刻在骨子里的一生挚爱,当下还是咬牙说道,“你……别乱来!” 萨仁图雅看着他的神色,说道,“晚了景王爷,我一开始真的不想这样的……乌尔,可以开始了。” 白景殊下意识的想往后退,可他却无法动弹,眼睁睁地看着那名叫乌尔的男子从袖中取出一个精巧的铁盒,将铁盒打开之后,一条圆滚滚的蛊虫正在蠕动。 “此蛊乃是老朽亲自所养,世间唯有这么一条,景王爷。” 乌尔的声音嘶哑而低沉,听的人极为不舒服,白景殊看着那蛊虫,终究是有些慌乱了,他真的会把言慕玖忘掉么?不……不可能! 乌尔取出一截短笛,轻轻吹响,那蛊虫应声而动,直直地嵌入白景殊的皮肉之中,顺着手腕往深处蠕动而去。 一时间白景殊的明亮的瞳仁有些发白。 第197章 五月尽 月牙湾之役后,此则战报也被快马加鞭的传入京城,但此时白景昔还不知白景殊失踪之事。 白景昔看后,便将其投入火中烧成了灰烬,此时也是愁眉不展。 那毛色鲜亮的黑猫还趴在一旁打着瞌睡,白景昔轻轻抚摸着它柔软的皮毛,多好,向它估计就不会有什么忧虑罢? 回想起白景离,只觉得这个人自己真的是拿他没有办法,每次问他什么,都能被他含糊过去,也不知他要装到什么时候去。 白景离轻轻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此时他正躺在御花园的房檐上晒着太阳,打了个喷嚏之后,忍不住想到,是不是他的小皇帝又说自己坏话了? 想到这里,白景离便起了身,掸了掸自己身上落的一些灰尘,越下房檐,把正在修剪草木的宫女给下了一跳,白景离冲她一笑眨了眨眼,那宫女便怔住了。 她是眼花了吗?看到了……神仙下凡?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白景离便笑着往养心殿的方向走去,去看看那背地里说自己坏话的小皇帝,并一边走一边在想还如何惩罚一下他呢? 五月榴花照眼明,枝间时见子初成。 大理寺中一如既往的冷清,叶令风坐在堂上翻看典籍时,有人给他添了杯新茶,叶令风端起茶饮下一口,只觉茶香四溢恰到好处。 叶令风抬起头看了一眼那正在一旁偷偷看自己的雪落,请咳一声,雪落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收回了目光。 对于这个少年的心思,叶令风一清二楚,他的妹妹叶芊芊也曾对他提起过。只是……他有些不能理解,但看了景王爷与大将军那般的情意之后,又觉得并无什么不正常。 只是如今这个少年对自己的起居习惯了如指掌,而自己似乎也是习惯了这样。除过雪落有时会偷偷看他之外,也都还好。但其实,雪落每一次看他,叶令风都知道。 先前依据景王爷所托,叶令风开始彻查旧案,这庄宫中的禁忌之事,就这样的被叶令风开始入手,但越查叶令风就越发明白,此事比他想象中更为复杂,并且有人想要极力的掩饰什么。 根据景王爷所说,叶令风已经理出了事情的大致始末,只不过这都十年过去了,想要取证谈何容易?跟这件事有牵连的不少人,甚至已经并不在世,这更是增添了不少难度。 即便如此,也仍是要继续查下去。 或许是雪落目光中的爱慕有些太过热烈,叶令风竟有些无法忽视了,他放下手中书籍,看了雪落一眼,让他过来。 雪落走上前去,看着那张一如既往毫无波澜的脸,可就是能如此吸引他。 叶令风看着堂下那白衣少年,说道,“你喜欢我?” 虽是带着疑问的语气,但其中就是陈述之意,雪落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作答,他虽向来不是什么纯情之人,可平生头一遭这么喜欢一个人,被突然这么问,仍是有些羞怯,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道,“是……雪落心悦叶大人。” 此时雪落不禁又想起叶芊芊曾经跟自己说过的话,叶令风果然是早就知道自己对他的心思,只是不说出来而已,也不知今日突然提起是为何。 叶令风听着雪落如此说来,脸上依旧是没有什么起伏,只是又问道,“为何?” 世间凡事皆是有因果,他倒是比较想知道,雪落为何就看上了自己。 雪落仔细想了想,好像也没有为什么,只是第一眼看到叶令风,便喜欢上了,这个问题他也不知该如何作答。 叶令风看着雪落迟疑的模样,也并未继续追问,雪落也松了口气。毕竟这是这么久以来,叶令风第一次将此事放到明面上来说,可雪落也并未从他眼中看出什么厌恶,或许应当庆幸吧? 叶芊芊从堂外走近,手中还拿着叶令风命她找来的一些书籍,叶芊芊看到雪落也在,也并无什么意外。 回到叶府之后,雪落轻声叫住了叶芊芊,叶芊芊回头看他,便听雪落说了今日在大理寺时之事。 雪落忍不住问道,“叶少卿,叶大人他不会讨厌我吧?” 叶芊芊看着面前这位有些忧愁的少年,仔细思量了一番,摇了摇头说道,“不会。若是讨厌你,必然不会让你如现在这般整日跟随身后。” 虽然叶芊芊的语气毫无起伏,但雪落早已适应这对如同冰块的兄妹,听了叶芊芊所说,他的眼中又燃起了一丝希望。 紧接着,又听叶芊芊说道,“或者说,兄长应该挺喜欢你,不然不会让你跟到大理寺。” 叶芊芊的话让雪落无比兴奋,但就在这时,一阵低沉的男音传来。 “芊芊!” 回头一看,居然是叶令风站在不远处,估计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喊着叶芊芊的名字,居然也有了一丝的波动。 叶芊芊低下头,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好像说的有点多了。” 雪落甚至听出了她语气中并无什么后悔之意。 叶芊芊被叶令风叫走,雪落看着他们二人走远,一时间兴奋地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他甚至很想找个人倾诉一番,对了……景王爷!也不知景王爷如今在北牧如何了,不过战况应当是挺顺利的罢?毕竟京城里的大街小巷,都在传着关于景王爷与大将军的事迹。 没过多久,叶芊芊便又回来了,雪落忍不住上前去问道,“叶少卿!叶大人他……不会责怪与你吧!” 叶芊芊摇了摇头,神色如常的说道,“不会,因为我说的是实话,只是他不想让我说罢了。” 雪落不禁笑了起来,这对兄妹可真是不可多得的活宝,有时候用那么认真的神色说着这种话,着实令人感到有些好笑。 雪落对叶芊芊弯下了腰,唇红齿白的面上带着灿烂的笑意,“总之,多谢少卿大人了!” 叶芊芊只是用一如既往平静地语气说道,“没什么可谢的。” 第198章 愁思 在北牧的苍凉月色之下,言慕玖独自一人坐在一棵树下,看着那苍穹之上寂寥的月,手中还提着一壶温酒。 白景殊已不知所踪整整五日了,言慕玖感觉自己快要疯了,他居然又一次的把白景殊弄丢了。可自己是主帅,无法恣意而为,手下还有那么多的将士……不然他此刻可能便已经杀到北牧王宫去找人了。 回想起曾经种种,他还未来得及补偿白景殊,便又到了这等乱世,如今甚至还把人给弄丢了,这让他无比自责。 上一次白景殊不见是什么时候呢,是自己把他逼下虎啸崖之后吧……那时候的自己一定未曾想过,已经无法自拔地喜欢上了这个人,以至于在天牢中时如此的魂不守舍。 烈酒入喉,只觉得一阵辛辣,如同吞着刀子一般,那么上一次如此失魂落魄借酒消愁是在什么时候呢?好像是在宛嫔告知他真相以后吧? 从那时起他才知道他这十年来是多么的可笑,以及白景殊究竟是有多强大的心才能忍受自己如此对他?他还暗自庆幸过,还好白景殊未真的放弃他。 陈亮与李文站在一旁,看着树下独自一人喝酒的言慕玖,都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两个人的恩恩怨怨,陈亮虽然不是完全清楚,但也知道个大概,好不容易好好的到一块儿,偏偏又赶上这时候。 李文则是一直在自责,虽说言慕玖并未怪罪他,但他一直觉得此事是自己的过失,才会让景王爷不知所踪。 陈亮知道李文的为人,也知道他心中所想,便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兄弟,这事儿也不怪你,别自责了。” 李文也只好勉强扯出个笑容,同时他也在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将景王爷救出来! 一阵风吹过,言慕玖此时已涌上一股醉意,醉意上头,便更加想念起白景殊,但他仍是一口一口的喝着酒。 陈亮最终还是看不过去了,走上前去夺过他手中的酒,一饮而尽,说道,“你酒量又不好,还是别喝这么多了。” 言慕玖低着头沉默不语,那俊朗如星的眉目间有一丝迷惘。 “我知道你在想景王爷。”陈亮看着他,皱着眉头说道,“我们也想将景王爷救出来,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月牙湾之役我们死了不少弟兄。” 言慕玖墨色的眼眸中恢复了一丝清明,他低声道,“我知道。” 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这么冷静,他认为自己真的已经足够冷静了。 陈亮犹豫片刻,还是把酒囊递给了他,言慕玖掂量着空空如也的酒囊,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黑龙军中的诸位将士在得知景王爷可能是被北牧人掳走之后,群情激奋,也顾不上身上的伤,个个都喊着一定要把景王爷救出来。言慕玖虽嘴上未说,但心中仍是有所触动的,但他却不能如此任性。 陈亮走后,言慕玖又独自坐了一会儿,才慢悠悠地起身,此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但也不算碍事儿,便晃晃悠悠地回到了营地,但一到营地,他立刻直起身,神色如常地走过,直到回到主帅的营帐内。 言慕玖并未倒头就睡,此时他反而十分清醒,正在思考如何将白景殊救出。他还记得萨仁图雅对白景殊似乎十分爱慕,想到这儿言慕玖便气的牙疼,为什么觊觎白景殊的人总是那么多? 不过那个人是他的,只能是他的,别人想都不要想! 曾经他对白景殊说,往后都是为白景殊而战,故而此时他不能沉浸在悲伤里,得想好还如何做。 在不远处的另一端,锋芒军中又不少随行的美姬,正当一位美人进入姜衡所在的营帐时,正好看到姜衡在大口大口地喝着酒。 她迈着步子走过去,语气魅惑地说道,“少帅这是有心事?” 姜衡将她快要搂上自己脖子的手打掉,没好气道,“滚,别烦我。” 那美姬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往日少帅都不是这样的,当下便有些委屈,红着眼眶咬了咬牙退了下去。 姜晟来寻姜衡之时,正好看见那红了眼的美姬,一进门便看到正在喝酒的姜衡,忍不住皱眉道,“言慕玖心里急借酒浇愁我知道,你又在急个什么劲?” 姜衡抱着酒囊不说话,他虽然与言慕玖看不对付,但说到底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但对景王爷……可以说是一见如故吧,他丝毫不明白,为何兄长与爹爹看起来一点都不紧张,那好歹也是当朝一品亲王,皇上若是怪罪下来,那还得了? 姜晟看着他,“我知道你心思单纯,可你好歹也看看那是谁,那是言慕玖的内子,你还惦记上了?” “不行吗?”姜衡翻了个白眼。 “你……!”姜晟气的说不出话来,“要是让父亲知道了,你信不信他能把你皮给扒了?” 姜衡嘿嘿笑了两声说道,“我只道兄长你肯定不会告诉父亲。” 姜晟叹了口气,自己真的是对这个弟弟没办法,如今他的小妹身陷囹圄,他着实不想这个弟弟再出什么事儿。 姜衡抱着酒囊开始胡言乱语道,“什么狗屁大将军,连个人都看不住,我就要去把景王爷救回来,到时候人就是我的了嘿嘿。” 姜晟气的打了他一拳,“你清醒一点,看看你现在是个什么样子?景王爷那是个男人。” 姜衡结结实实地挨了他一拳,有点委屈的说道,“哥……你打我。” “我打死你!” 虽是这么说,姜晟也算是彻底没了脾气,只好放缓了语气说道,“景王爷可是个男人,你喜欢他?” 姜衡点了点头,说道,“那又怎么样,我肯定能比言慕玖对他好……嗝。” 说完这句话,姜衡居然直接睡着了,姜晟嘴角抽了抽,走过去将弟弟扶到床榻上,姜衡睡着了嘴里还不忘喊着景王爷。 姜晟真是又气又无奈,把他安顿好,便快步走了出去。 第199章 喜欢 待白景殊再次恢复清明之时,他还是在萨仁图雅的圣殿当中,这几日来他每日都过的浑浑噩噩半梦半醒,有些不知自己究竟身在何处。 言慕玖……对了,好歹自己还未忘了言慕玖! 萨仁图雅有些不满地看着乌尔,说道,“蛊师,你这东西到底管不管用啊?本公主怎么看着好像没什么效果。” 乌尔用极其嘶哑的声音说道,“公主稍安勿躁。” 说着他又取出那只短笛,放在嘴边轻轻吹奏,白景殊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痛苦,他蜷缩起身子,脑中就像是有千万条虫子在啃噬一般,疼的钻心刻骨。 萨仁图雅看着白景殊如此痛苦,也有一丝不忍,正准备阻止,却听卡尔图说道,“公主别急,这也是无奈之举。” 萨仁图雅只好坐在一旁听着乌尔吹奏那诡异的笛声,片刻过后,白景殊再次陷入了沉睡。 乌尔又取出一个精巧的金色铃铛送给萨仁图雅,说道,“公主,这个人,往后便是只属于你的了。” 萨仁图雅又从袖中取出一个银色的铃铛,她看着那一金一银的两色铃铛,忍不住笑出了声来,这两只铃铛一个是权势,一个是所爱,如今就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白景殊又陷入了沉睡,只是这次梦中却什么都没有,只是一片虚无,这令白景殊更加不安,他倒是情愿自己接着做那些噩梦,总好过自己将会忘了言慕玖! 萨仁图雅高兴地在圣殿中信徒祈福之地高歌一曲,她是月光之女,也更将是未来北牧的主人,此时只差将言慕玖活捉带回王宫,交给她那父王了。如今有白景殊在手,自然是不怕言慕玖不来。 乌尔看着萨仁图雅,低声提醒道,“公主可别忘了答应过我的事。” 萨仁图雅被他打断,有些不耐烦地说道,“知道了知道了,将来若是本公主一统天下,自然不会忘了你的功劳,区区一个什么苗疆圣女,本公主自然不会放在眼中。” 乌尔点了点头便退了下去。 萨仁图雅看着白景殊有些苍白但俊秀的脸庞,忍不住亲了亲他的唇,果然如想象中那般,她欣喜地看着白景殊,心想道,我的驸马啊,你可要早点醒来。 景王爷被萨仁图雅带走一事,也被传入了大尧的皇城,白景昔震怒地将信撕了个粉碎,当即下令不惜任何代价也要将他皇兄救出! 此时也震惊了朝廷,丞相也是一副愁眉苦色,景王爷曾经是他最为得意的学生,如今的怎的如此命苦? 同时皇帝也下令,此事任何人都不得对太皇太后提起。 白景离站在京城高大的城楼上望着北方远处,眯起了眼睛。他揉了揉有些发酸地肩膀,在房檐上跳过,往皇宫的方向走去。 到了养心殿,正好一眼就看到余怒未消的小皇帝,正在对宫女太监撒着火儿,那群宫女太监,看到他就像看到了救星个和再生父母一般。白景离看了他们一眼示意他们下去,他们便赶紧一溜烟儿的跑了。 “你知道了吧?” 白景昔看着他,问道。他知道白景离一向消息灵通,此次来找自己多半也与此事有关。 白景离点了点头说道,“又是那小妖女做出来的事儿。” 小皇帝冷哼了一声说道,“什么公主神女的,还说能听懂狼语,不过就是北牧人的噱头,如此卑鄙,你觉得她会提什么条件?” 白景离轻轻地笑了笑,“提条件?我看那小妖女好想很喜欢皇兄,舍不舍得放人都是一回事。” “什么?”小皇帝怔了怔,随后啐道,“如此不要脸的女人真是世间少有。” 白景离看着他,收起了脸上的笑意,皇帝看他不笑了,突然升起一种不太好的感觉,果然下一句便听白景离说道,“我想去北牧。” 白景昔想都没想直接拒绝,“朕不准。” 白景离轻轻叹了口气,他就知道,小皇帝一定不会放他去北牧,可是…… “你去添乱吗?”白景昔瞪着他说道,“朕的皇兄不见了,朕心里也急,那言慕玖肯定比朕更急……还是说,你对皇兄余情未了?” 白景离听他这么说,蓦地笑了出来,说道,“陛下……果然早就知道了么?” “朕既然能坐到这个位置上,自然不可能什么都看不出,你喜欢的是朕的皇兄罢!” 白景昔正欲开口问他为何喜欢他的皇兄还要来招惹自己,难不成只是因为自己白景殊有几分相似? 还未问出口,便看到白景离摇了摇头说道,“并非如此。” 白景昔抬头看着他,仿佛又看到了一线生机,问道,“你倒是说说看,今儿就把话给说清楚了。” 白景离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是,我一开始的确喜欢皇兄,但皇兄心中那个人的地位谁都无法撼动。” 白景昔正欲发火,白景离却接着说道,“但是如今,更能吸引我的,是陛下你。” 一时间白景昔把方才想说的话都给忘了,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我绝对并非将皇上看做是一个替代,我也没那个胆儿,只是纯粹的喜欢罢了。”白景离看着小皇帝的眼中浮现出一丝笑意,故意将语气放缓,如此在他耳边说道。 “你……你……” 白景昔一时间有些语无伦次。 白景离看着他的眼睛,又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说道,“我说啊,我只是纯粹的喜欢陛下,或者说……我爱你,阿昔。” 白景昔的脸一下变得有些滚烫,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些深情款款的白景离,虽然有可能是他装出来的,但是仍是有些悸动。 看着白景昔有些闪躲的眼神,白景离俯下身吻住了他的唇,流连了一阵以后,才放开了他,看着他脸色发红,只觉得好玩极了。 这几天来,他也想开了,的确没必要如此吊着他的小皇帝,早知道能让他露出如此可爱的神情,就早一点说出来了。 第200章 遗忘 当白景殊再一次从混沌中醒来之日,一眼便看到了在他身边的萨仁图雅,他打量着周围这陌生的环境,冷声问道,“你是谁?” 萨仁图雅笑盈盈地说道,“我是你的王妃,也是北牧公主。” “王妃……公主?”白景殊的眼中有一丝迷茫,“本王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 萨仁图雅叹了口气说道,“前些日子王爷你受了些伤,我将你带回北牧疗伤,没想到你居然不记得我了……” 看着她露出伤心的神色,白景殊也有些于心不忍,“……对不起。” 萨仁图雅勉强笑了笑,说道,“夫妻之间,本就不必说这个,只要王爷以后对我好就是了!” 白景殊点了点头,他虽然不记得眼前的这位姑娘是谁,只觉得她陌生又熟悉,并莫名的有种亲切感,当下便信了她所说的话。 白景殊坐起身或许是躺的太久,浑身都有些不适,萨仁图雅连忙扶住他,说道,“王爷要去走走吗?便让我陪你吧?” 萨仁图雅扶起白景殊,带着他走出了自己的寝殿,来到前殿之中,那圣殿颇为华丽,中间还摆放着萨仁图雅的神像,他们一边走,萨仁图雅一边与白景殊介绍着。 白景殊仔细地听着他着实忘了很多事,好像……还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人,好像就是他的王妃吧,如此失礼,是该要好好补偿她才是。 说着说着,萨仁图雅突然说道,“对了,殊哥哥,近日不知道为什么,我们两国好像打起来了呀。” 萨仁图雅的表情有几分沮丧,“你会不会不要我了啊。” 打起来了?白景殊先是蹙了蹙眉,随后又摇了摇头,说道,“不会。” 萨仁图雅笑的十分开心,挽住了他的手臂,说道,“我就知道殊哥哥最喜欢我了啊。” 说着还踮起脚尖,吻了吻白景殊的唇。 白景殊被她吻时,没来由的有些抗拒,但转念一想,这不是别人,这是自己王妃啊,便只是呆站在原地任她亲吻。 待他们二人用过了晚膳,萨仁图雅轻轻地靠在他怀里,问道,“王爷你想回去吗?可是如果你回去,就可能再也见不到我了。” 白景殊顿了顿,他对故国也已经没有什么印象了,当下便摇了摇头说道,“不了。” 萨仁图雅心中狂笑不止,乌尔的蛊果然神奇,看来要重重赏赐他才是。 躺在白景殊怀中的萨仁图雅脸上浮现一抹娇羞,说道,“父王……前几日又催了。” “催什么?”白景殊有些不解。 “王爷好坏啊,一定要让我说出口吗。” 看着她如此羞涩的神情,白景殊也反应过来,大抵是她的父王,催着想要个外孙了罢,可……也不知为何白景殊心中却有些不起波澜,佳人在怀,却并无什么欲望。 见白景殊抿唇不语,萨仁图雅眼神一暗,随后又吻了吻他,自顾自地褪下了自己的衣裳。 白景殊看着眼前一丝不挂的萨仁图雅,那傲人的身段在他眼中竟……毫无吸引力,萨仁图雅在他身上磨蹭着,全心全意的撩拨着他的欲望。 片刻之后,萨仁图雅气急败坏地穿好了衣裳,她开始怀疑白景殊那方面是不是不行?改天得找个大夫来看看。 白景殊的脸上又浮现出一丝迷惘,“……抱歉。” “算了算了,既然王爷没兴致,奴家也不好说什么,早些歇息吧。” 说罢,萨仁图雅便躺了下来抱着白景殊睡着了,这几天她要顾着各方面的事情,早已疲惫不堪。 白景殊看着睡去的萨仁图雅,此时就更加迷惘,自己为何会对自己的王妃毫无兴趣呢? 北牧的另一端,尧军兵临月牙城下,而阿尔泰却不知所踪,几经攻城,总算是将月牙城拿下,刚一进城,言慕玖便下令搜城,寻找景王爷的下落,虽然他也知道白景殊在这里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一番搜寻过后,果然是失望而反,姜衡走到言慕玖身前,嘲讽到,“大将军居然连个人都看不住吗?” 言慕玖正是烦躁的时候,本来就对这些人没什么好脸,此时更是如此,他眯起眼睛说道,“没你的事儿。” 这一句话彻底激怒了姜衡,他抡起一拳朝言慕玖挥去,却被言慕玖一把摔了出去,言慕玖有些纳闷,这姜衡为何也如此关注白景殊?莫不是… 言慕玖又想起了姜衡曾经看白景殊的目光,当下就更气了,正好有些发愁这几天得愁绪无处发泄,便有人送上门来。 姜衡也不甘示弱,从地上起来,拔出佩剑便又砍向言慕玖,但他虽有两下子,但又怎么会是言慕玖的对手,只是单方面的挨打罢了。 陈亮在一旁看着,也懒得去劝阻,还是姜晟听到动静连忙跑了过来,一眼就看到正在挨打的弟弟。姜晟心中一惊,也大概知道了怎么回事,赶紧去劝阻。 言慕玖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便转身就走。 姜晟扶起地上的弟弟,看着他满身的狼狈,忍不住质问道,“你犯什么混呢!” 姜衡看着言慕玖的背影,抹了一把嘴上的血,说道,“哥!我就是气不过!” “你今年三岁吗?”姜晟瞪着他说道,“走吧,别丢人了!你要再这样,我早晚去告诉父亲。” 姜衡心有不甘地看了言慕玖一眼,这才跟着姜晟走了,不得不说,他似乎是真的打不过言慕玖,这令他感到十分挫败,自己就当真处处都比不上那个言慕玖吗! 见言慕玖离开,陈亮快步跟了上去,说道,“看你把姜家那小崽子打的还不了手,还真是解气,我早都想打他了。” 言慕玖没有接话,他心里乱的很,他真的像不惜一切代价立刻找到白景殊,将他带回来,他甚至也仗也不想打了只想带白景殊远走高飞,去一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地方。 可是……他不能,他是大将军,他手下还有千千万万的士兵,白景殊肯定也不愿意看到他这样。 第201章 失心 圣殿之中似乎只有黑夜,混沌之际白景殊睁开了眼,看着墙壁上那盈盈月光,只感到一阵撕心裂肺的头痛,他捂着额头缓了好一会儿,那股锥心刻骨的疼痛才算褪去。 目光逐渐变得清明起来,空荡荡的殿中只有他一人和一抹圣洁的月色,自己这是怎么了……那种头晕目眩的感觉再次袭来,但却没有之前那么强烈。对了,他想起来了,这里是萨仁图雅的圣殿。 想到这个名字白景殊的手指微微蜷缩起来,指尖也有些泛白,前些日的一幕幕都在脑海中浮现,什么驸马,什么王妃!若说王妃,他白景殊的王妃也只有言慕玖一人而已!只是……为什么自己对言慕玖的记忆越来越模糊了? 白景殊猛地甩了甩头,随后有些无力的捂住了双眼,果真是因为那苗疆而来的巫蛊师给自己下的蛊么?原本他还对古籍中记载的那些怪谈只当是世人杜撰,但如今看来却并非是空穴来风。可是……要怎么解除呢,他还记得那带着斗笠看不清容貌的人不知从哪儿取出的蛊虫,进入他的皮肉,此时也不知是在哪处了。 意识又开始逐渐的模糊起来,白景殊心中一惊,未经多想,从袖中取出那藏着的匕首,寒光一闪,那原本白皙的手臂上便多了一道血口来,殷红的鲜血冒了出来,顺着手腕滴在了地上。好在,肉体上的疼痛果然是让意识清醒了不少。 白景殊捂住那不住往外冒血的伤口,随意的用殿中的丝帕给包扎了一番,并清理掉了地上的血迹,以免萨仁图雅起疑。 殿中弥漫着一股淡淡地血腥味儿,白景殊脸色有些苍白,并非是伤口上的疼痛,而是在他的脑中,似乎有两种意识在不断地争夺主权,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了过来,如今也算是勉强可以掌控自己的意识。 白景殊面无表情地看了看圣殿四周的一切,萨仁图雅似乎是很放心他体内的蛊,并未用什么来束缚自己的行动,只是这圣殿中虽然看似空荡荡的并无一人,但此处必定是有人严密把守的,想要出去只怕是也没那么容易。 自己现在算是什么?被敌国公主囚禁在这里,这要是传出去,还不是要被人笑掉大牙? 不知过了多久,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白景殊神色淡然地坐在那里,想必是萨仁图雅回来了。 果然,那从外走来一身红衣的公主,原本面色并不好看,但看到白景殊的那一刻,瞬间化为一张笑脸,她快步跑过来,像是小女孩儿撒娇一般抱住白景殊,甜甜地喊了声,“殊哥哥!” 白景殊强忍心中厌恶,轻轻笑了笑,说道,“这是去哪儿了。” 萨仁图雅窝在他的怀中,过了好一会儿才嘟囔道,“处理了一些事,我父王他好烦啊……” 这若是个寻常的女孩儿,倒是真有几分娇俏之意,只是萨仁图雅这般只让人感到一阵恶寒。白景殊不着痕迹的轻轻将她推开一些说道,“若是有什么烦心事,大可说给我听听。” 萨仁图雅抬起头,看着白景殊那温柔的目光中映照着一抹月色,她一瞬间感觉自己心中似有一头迷途的小鹿在无措的乱撞,那是一双能将人溺死的眼眸啊!萨仁图雅如此想到。甚至有那么一刻她感到无比的满足,有这样的人能一直在自己身边,好像就可以什么都不顾了一般。 她是北牧公主,月光之女,甚至拥有比北牧王更要强大的权力,草原上有无数男人为她癫狂痴迷,她都不屑一顾,但这一刻,她发觉自己想要得到白景殊,不仅仅只是因为咽不下心中那口气而已。 看着萨仁图雅那泛红的脸颊,白景殊心中叹道,果然……还确实只是个没长大的小姑娘罢了,如此一来,或许也并没有那么难办,只是自己却无法做到时时刻刻都清醒着。 “哈哈,都只是一些琐事罢了。”萨仁图雅笑着,有些试探地说道,“现在打仗打的很凶啊,听说中原来了什么很厉害的大将军,殊哥哥你认识他吗?” 白景殊看着她眼中的狐疑,便知道他也并未完全的放心,想要用言慕玖来试探自己一番,虽心中隐隐有些起伏,但仍是不动声色地说道,“不认识。” 萨仁图雅见他眼中毫无迟疑,便彻底放下心来,说道,“殊哥哥,你想出去走走么?” 听她这么说,白景殊认为这或许是个机会,即使无法脱身,也能大概知道自己如今身在何处,便平静地说道,“我在这处许久,出去走走活动活动筋骨也好。” 萨仁图雅的手腕上,用金线挂着两个精致的铃铛,她轻轻摇响其中那个金色的,铃铛清脆的响声传入白景殊耳中,就宛如魔咒一般,白景殊只感到自己的意识逐渐脱离。 萨仁图雅看着他,端详了一阵才说道,“走吧,殊哥哥。” 说着便与白景殊一同出了门,正当夜晚,夜风有些凉意,白景殊看着那明亮的夜空,总感觉,自己是不是又忘了些什么。 月色正好,萨仁图雅站在月光之下翩然起舞,那是与他记忆深处截然不同的舞姿,萨仁图雅就像月光之下的一只灵鹿一般,就连明月都黯然失色。 一舞终了,萨仁图雅转过头看着他,问道,“殊哥哥,我美么?” 白景殊衷心地说道,“美。” “我是不是天底下最美的女子?” “是。” 得到白景殊的答案,萨仁图雅便是轻轻一笑,什么秀阳县主,北牧王后,此刻她的景王爷心中也只有她一人而已。 风气,四周的狼纹图腾肆意翻飞,远处隐隐约约传来几声狼嚎,似是对那天边明月的一种礼仪,白景殊站在这方天地中,却只觉得心中有些空荡,手臂上的伤口又渗出血来,还在隐隐作痛。这伤口……是怎么来的呢?白景殊亦是不记得了。 第202章 降临 荷香清露坠,柳动好风生。微月初三夜,新蝉第一声。 正值初夏时节,池面上已有莲花悄然绽开,牡丹落尽,便是荷香。一年四季,数不尽的花儿轮番斗艳,如此往复生生不息。 池中锦鲤追逐嬉戏,惊起层层涟漪,正有一女子坐在凉亭中看着这一幕,宛嫔身着一身轻薄的纱衣,轻摇着一把绣着莲花的扇子,靠在栏杆上。 “玉儿,大将军是何时走的?” 玉儿想了一想答道,“回娘娘,大抵是三月份,如今已过去三个月了。” 宛嫔轻声感慨到,“真快啊……” 玉儿也不知为何宛嫔娘娘会突然问起此事,但也只是同样的感叹道,“是呀娘娘,这居然都过去了三个月了,不瞒娘娘说,当时大将军出征的时候好多丫鬟们都在在城墙上悄悄地看着呐,大将军果然是如传闻般俊美啊。” 似乎又是意识到自己有些失言,玉儿连忙掩住嘴,小声道,“奴婢只是随口说说,还望娘娘不要怪罪。” 宛嫔看着她面上一抹绯红,只是轻轻笑了笑,少女心思总是这般,当年她也是如此啊,又怎会责怪于她,只是说道,“无妨。” 一旁的其他宫女看着玉儿脸红,也轻声笑了起来,玉儿有些嗔怪地看了她们一眼。 宛嫔看着她们,也并未嫌她们没规矩,只是她又想起了自己曾经的时光罢了。言家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当年的将军,他的儿子也成了如他一般出色的人。 蝉鸣声起,宛嫔轻轻摇着扇子,她早就听闻景王爷也跟去了塞北,这两人……还真是形影不离啊。 近几日也并无什么妃子来烦她,她也乐得清闲,原本妃子们总为皇上不来后宫之事跑来跟她哭诉,她也看得出来,她们是想让自己跟皇上说说,宛嫔心中道这与我何干?便找借口把她们都搪塞了回去。 她也听宫女们提起过安宁宫那位,据说如今也是疯疯癫癫的了,逢人就喊着要见皇上,宛嫔冷笑一声。想必,西北统帅也是心有不甘罢,只是此次乃是大将军与之共事,不知会不会有什么差错。 日光晒的身子暖洋洋的,宛嫔轻轻摸着自己隆起的小腹,如今她已有九个月的身孕,眼看着就要到了日子,太医叮嘱她好生歇息,可她仍是想出来走走。 关于这个孩子,的确是个意外,就连宛嫔也未能想到真的能将他留下,或许人的一生也的确有如此多意料之外的事儿吧。或许,自己也该放下先前的恩恩怨怨,有个新的开始了,毕竟往后她也不再是一个人独享孤单。 感受着腹中胎动,宛嫔心中也有一丝奇异的感觉,只是这孩子注定生来便与别人有些不同,他会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但是他的父亲,或许并不会有多么的喜爱他。 突然之间,宛嫔感到腹中一阵钝痛,她顿时有了一种感觉,头上也冒出一层薄汗,“玉儿,快,快扶本宫回去。” 玉儿见宛嫔脸色突然一变,捂着肚子,也知道了些什么,顿时有些慌乱,连忙跟宫女一起扶起宛嫔,并喊着,“快去传太医!娘娘大抵是要生了。” 宛清宫上下乱做一团,太医也匆匆忙忙的赶到,宛嫔正躺在榻上痛苦地呻吟,香汗也将衣衫浸湿,太医一看这症状,连忙命人去将产婆叫来,自己则在一旁写着方子。 产婆赶到后,毕竟是经验老道,就连皇上和王爷,当年也是她亲手接生的,不慌不忙地命人去准备了几盆热水和剪刀。 玉儿见自己也帮不上忙,只能干着急,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般,这么大的事儿,应该去禀报皇上才是,自己怎么都忘了这茬儿。 养心殿中,皇帝正在看着折子,而白景离正在一旁抱着黑猫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看折子。 白景昔最终还是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朕脸上有东西么?” 白景离笑了笑,隐含着星辰般的眸子中映着他的脸,“没有,但就是想看着你。” “……闭嘴吧。” 看着小皇帝耳根泛红,白景离觉得十分有趣,只觉得他的样子可爱极了忍不住就想再逗逗他。 就在此时,李公公火急火燎的跑了进来,也顾不得陛下正在跟某人亲昵。看着李公公这般唐突,白景昔有些恼怒地问他,“有事?” 李公公急的话都有些说不清楚,磕磕绊绊地说道,“回回回皇上,宛清宫的宫女传来消息,说是宛嫔快要生了。” 养心殿内一阵寂静。 李公公也不敢抬头,他也知道这其中都是怎么回事儿,不过这龙嗣降生乃是大事,他也不敢耽搁,要放在之前,这是报喜,绝对是天大的喜事,只是如今他也有些拿不准皇上是什么心思。 许久之后,还是白景离轻叹一声,提醒道,“皇上不去看看么?” 白景昔看着白景离脸上并不似先前那般总是带着笑意,莫名地就有些心虚,可是好像他也并不该心虚啊? “你……没什么想说的?”白景昔问他。 白景离认真想了想,说道,“恭喜皇上?” 白景昔也被他噎住,心中隐隐有些怒意,白景离居然跟他说恭喜?先前他就说过,白景离若是能坦然接受,他倒是还觉得不快。 看着小皇帝站着不动,白景离也有些无奈,虽然那句恭喜也并不是他真心说的,但他还能像一哭二闹三上吊么? 白景离走到他跟前,说道,“快去看看罢,那是皇上的亲生骨肉啊。” 白景昔的双手紧握,是了他能不去看么?他虽荒唐,但也分得清轻重,只能咬着牙说道,“摆驾宛清宫!” 见这二位终于不闹了,李公公才应了一声,跑了出去。 白景离站在养心殿前看着小皇帝的背影轻轻眯起了眼睛,这件事自己不是一早就知道么?为何心中还是如此不快呢?他又怎么可能真心的说出恭喜?人都是有私心的,即便是他也是如此。 第203章 望月 “皇上驾到!” 听着李公公的声音,原本手忙脚乱的宫女们连忙跪了下来,“参见皇上。” 白景昔面无表情地走进了宛清宫,却被一位宫女轻轻拦下,“皇上,产房污秽,皇上还是不要进去为好。” 白景昔听了也没说什么,只是站在前殿耐心等着。此时他也说不上自己是什么感觉,喜悦么?似乎并没有,他一向都不喜欢小孩子,所有人都在说着恭喜,可他心中并无喜,只觉得麻烦。 他还能隐隐听到宛嫔的声音,这个女子是陪伴他最久的一个,自己却并未给过她什么,先前经过白景离提醒,他也深知宛嫔并不像看上去那般与世无争,故而心中也并无什么愧疚。 没过多久,殿内便传出了一声婴儿的啼哭,一群人拥着产婆走了出来,那产婆手中抱着一个小小的人儿,“恭喜皇上!是个小皇子。” 说着便将那正在哇哇大哭的婴儿递了过去,白景昔有些手足无措的接过,他并未抱过小孩儿,此时也不知该如何去抱,只觉得怀中的那一团哭的更凶了。 产婆看着皇上那生涩的样子,也是笑了笑,说道,“皇上,可曾想好皇子的名字?” 听产婆这么一问,白景昔微微有些怔住,他对这个孩子多么漠视,甚至连名字都忘了取,只能说道,“暂且缓缓,待太皇太后回来再说罢。” 皇上喜得龙子一事一时间传的沸沸扬扬,就连在金光寺礼佛的太皇太后听说此事也是匆匆忙忙地赶了回来,一到皇宫便立刻命人摆驾宛清宫去看了小皇子,抱在怀里左右看着怎么都喜欢。 太皇太后看着榻上还有些虚弱脸色苍白的宛嫔,问道,“皇帝没给哀家的孙儿取名字么?” “皇上说等您回来定夺。”宛嫔的声音有一丝有气无力。 太皇太后带着几丝怪罪之意的说道,“真是不像话,好在哀家早就想好了,不如便叫烨熠罢?这是哀家的长孙,自是要如天上朗星熠熠生辉。” 宛嫔笑了笑,说道,“白烨熠,果真是个好名字,多谢太皇太后赐名。” 太皇太后将那安睡的婴儿放在一旁,握住宛嫔无血色的手,怜惜地说道,“这些日子,苦了你了,是阿昔太任性了。” “太皇太后哪里的话,皇上有要事处理,自是以国事为重。” “你啊。”太皇太后笑了笑,说道,“哀家老了,就只想享子孙福,如今有了熠儿,也算了结了哀家的一桩心事。” 那生来便注定为君主的小小婴儿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宛嫔看着他,只觉得心中升起一股柔情,即使之前想过要亲手将他抹杀,但如今又开始庆幸,还好他足够顽强。 夜明星稀,偶尔还有几声蝉鸣,白景离独自一人坐在城墙上,看着天上月色,这几日来他也想过不少,早就想通了,只是心中仍是有些不快罢了,这些不快,只能想想如何向他的小皇帝讨回来咯。 起了身,轻轻拍掉身上灰尘,他看了眼北方,自从他听闻白景殊失踪之后,心中便一直有些不安,也不知现在如何了。 月色下的另一方,也有人正在抬头望月。 言慕玖面色冷峻地擦拭着那把名为开阳的杀戮之刃,这几日他一直不断地在寻找白景殊的下落,但仍是一无所获。 一旁的士兵看着他们的将军一脸杀气地擦拭着剑锋,总觉得他们将军心中压抑着什么即将爆发的情绪。 言慕玖接到京城中的传书,果真是皇帝将他大骂一通,不过他也并未放在心上,此时他比任何人都要迫切地想要找到白景殊。 如今他们已经于阿尔泰正式交手,正是一刻都不能放松警惕之际,不过为何萨仁图雅的人能找到尧军的营地,并且仅仅只是为了带走白景殊?言慕玖又不禁想起姜鸿飞这个人来,说不定便是与他有关。 想到这儿,言慕玖的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杀意,待此事结束,他定要连本带利的向姜鸿飞讨回来。 待往回走时,有人拦住了他的去路,言慕玖懒得抬头看他,直接说道,“滚开。” 姜衡站在他面前一动不动。 言慕玖此时杀心很重,偏偏这傻子自己送上门儿来,看来是前几日自己下手轻了。 此时姜衡却开口说道,“你……一定要把景王爷找回来啊!” “废话。” 虽是这么说,但言慕玖心中还是有些拿不准这小子是真傻还是假傻,或者是他也不知内幕?罢了,打他也没什么意思。 打发走了姜衡,言慕玖躺在榻上,却无论如何都无睡意,白景殊失踪的这几日他都未曾睡过好觉,总觉得自己身边少了些什么,极其的不安稳。 还记得自己从宁古塔回来之后,一睁眼看到的便是白景殊,那时的白景殊已有如今的风采。原来,那一眼一直记在心里未曾忘却。 言慕玖忍不住在想,此时白景殊是否也在想自己?他一直都知白景殊对他深情,想必也是在想自己的罢?如此想着又取出一直戴在身上,那块价值不菲的玉佩来,这乃是与白景殊的为一对,但白景殊却用此物不惜被骂是酒囊饭袋刺激了一番铁骑营的军心。 他也未曾察觉,此时自己唇边正噙着一抹淡淡地笑意。 另一方的白景殊猛然从噩梦中惊醒,这几日来,脑中一直混混沌沌,鲜少有清醒的时候,他看着躺在自己身边的萨仁图雅,轻轻眯起了眼眸。 白景殊隐约记得,此地四周十分空旷,似乎是在草原之中,萨仁图雅此时也是完全信任了自己。他看着萨仁图雅手腕上的铃铛,每次那个铃铛响起,他便会失去自己的意识,但白景殊也深知,自己体内的蛊并不是毁了那个铃铛便能解除的。 圣殿中一如既往的满室月色,那清幽的月光看在白景殊眼中却十分刺眼。 第204章 往后 当今皇上添了个小皇子之事在民间也甚为流传,不过也有不少人心中疑惑,当今皇上正值年轻力壮,怎的就这么一个不受宠的妃子生了龙子,甚至有人说皇上不喜后宫之事,鲜少流连后宫。不过,此事究竟是从哪儿传出也就不得而知了。 正是有了这小皇子,宛清宫又变得热闹起来,不少妃子前来探望宛嫔,但也都以宛嫔身子虚弱之名给挡了回去,但也仍有人不死心想要见见小皇子。无奈之下,玉儿也只得把皇子抱了出来,但为了避免节外生枝,皇子便一直由玉儿抱着,只是给她们看一眼,好打发她们走。 就连太皇太后也时常往宛清宫中来,恨不得时时都抱着宝贝孙子。但太皇太后毕竟年岁大了,身子也大不如以前,一群老嬷嬷却怎么劝都劝不住。 宛嫔的气色也好了许多,这几日来她也想过很多,自己留在宫中的目的似乎已经达到了,眼下已经没有什么是她能做的事了,即便之前对皇上的恩泽问心有愧,那么这个孩子也算是偿还了罢? 她看着那一直熟睡的熠儿,此时的他还太小,但也隐隐能看出眉眼间与皇上的相像,宛嫔沉默着将他抱在怀中。这么多年来,她早就厌倦了在宫中的生活,她早在十年前便已经心如死灰,直到熠儿降生,才给了她一点光亮。 不过,也许该结束了,她也该离开这里了,她知道,此时她若是向皇上提出想要出宫,皇上也必然会同意,这后宫早就形同虚设了。 若是出了宫去哪儿好呢?宛嫔脸上浮现出一抹倦意,想来天大地大,不会没有她的容身之处的。几年后,若是有机会,说不定还能听到关于熠儿的传闻。 养心殿中仍旧有灯火摇曳,白景昔蹙着眉看着靠在墙边的白景离,半晌之后才说道,“大半夜私闯朕的寝宫,不怕被人当做刺客抓起来么?” 直到白景离走进,白景昔才问道他身上的酒气,忍不住问他,“你喝酒了?” 白景离笑着点了点头,说道,“今日是我母妃的忌日。” 看着白景离的神情,白景昔是第一次觉得,这个人大抵是很寂寞的吧,虽然他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笑意。 本来见他喝酒还想出言讥讽几句的白景昔一下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问道,“……当年,清平公主是怎么?” “不知道。” 白景离面色十分淡然地说道,好像说的并非是关于他的事一般。 先前白景昔就认为自己一直对白景离所知甚少,一是他从来不说,二是自己也未曾过问,如今却提起这样的事儿来。白景昔在想,这时候自己该说些什么,是不是要安抚他一番?不过他生来就不会这种事。 看着小皇帝若有所思的模样,白景离笑着捏了捏白景昔的脸,果不其然的被小皇帝一手打掉他的手。 白景昔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得,看来还真不用劳驾自己说什么。 这几日以来,白景昔也知道白景离似乎心情不大好,也鲜少来养心殿。但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如今皇兄仍是下落不明,虽然对着言慕玖发了一通火,但还是心有不安。 对于他的皇兄,他们二人之间,除了权力的牵扯之外,或许真的还有一些可以称之为亲情的东西吧。 白景离看着小皇帝,脸突然凑近他,轻声说道,“如今皇上妻儿在侧,真的不打算安慰安慰我么?” 虽然从未低估白景离的脸皮有多厚,不过听他如此一说,倒是真的觉得似乎对他有所亏欠一般,白景昔只得问道,“你想朕怎么安抚你?尽管说。” 看着白景离狡黠一笑,白景昔突然有些后悔自己说过的话,但毕竟君无戏言。 但白景离却说道,“罢了,此事先缓缓,容我想一想。” 白景昔莫名的松了一口气,但他也知道,白景离那一笑,必然没什么好事。 “他……长的是不是很像你?” 白景昔半晌才反应过来白景离是在说熠儿,看来白景离虽然明面上不说,但醋劲儿也不小,顿时也就心中愉悦几分,“朕的儿子不像朕还能像你不成?” 白景离笑了几声,说道,“皇祖母也是欢喜极了,天天往宛清宫跑,怎么劝都劝不住呢,想必也是生的极为好看了。” 一说起太皇太后,所有知道白景殊下落不明的人,都心照不宣的未曾跟她老人家提起这件事,故而太皇太后也就一直沉浸在喜得重孙的喜悦中。 笑声渐止,白景离垂着眼看着他,纵然早已想通,但仍是理直气壮地说道,“是,我就是吃醋。” 他这么一说,白景昔却开始大笑起来,笑够了,他才说道,“那便好,那便好。” 白景离挑了挑眉,看着直接将小皇帝扔上了床榻,引得那人怒喊了一声,“放肆!” 不过之后便是他服了软的声音了,夜还很长。 在遥远的北牧王宫中,秀阳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从噩梦中惊醒,也不知为何突然的感到一阵心慌。北牧王正躺在她的身旁,似乎睡的很沉但是眉头紧锁,估计也是在做这什么不好的梦。 也不知是为何,近些日子,北牧王时常会头痛欲裂,虽然他什么都未曾说过,但秀阳也看得出他一直在忍耐着什么,私下也曾找过大夫来看,却并没有看出什么端倪。 不过,这与自己而言,也并无多大关系,只是那王室中,又开始有了些风言风语,大多都是关于自己的。 秀阳只是轻蔑一笑,她不过略施手段,北牧和尧便都如此鸡犬不宁,也不知她那景表哥会是何种神情。 对了,想起白景殊,此时估计也过了月牙城罢?想到那小妖女也去了前线,秀阳的目光便黯了几分,小妖女多半是冲着白景殊去的,一定不会让她得逞! 秀阳心里盘算着,这北牧虽是萨仁图雅手握大权,但北牧王也并非是俎上鱼肉,得想办法帮北牧王一把。 第205章 束缚 月色盈盈流动,空气中却隐隐泛着一丝血腥味儿,白景殊面无表情地看着手臂上那几道刀口,这几日为了保持清醒,他不得不用疼痛来刺激自己。 可是即便如此,清醒的时刻仍是越来越少,或许很快,他便要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了。 无意欣赏月色,他知道,言慕玖一定也万分焦急,可此处十分隐蔽,自己也说不准究竟是在何方位。况且,虽然萨仁图雅已经信任与自己,但每次出去之前,都会摇响那个铃铛。 手臂上的血渐渐凝固,血气也慢慢的散去,白景殊扶着额头靠在床榻上,此时他只挂念这两个人,一是言慕玖,二便是秀阳。 这座宫殿不分白天黑夜,只有永恒的月色,白景殊也不知自己究竟来了多久,只觉得已经过了很长很长的一段光阴。 也不知外界战况如何,只见方才萨仁图雅接到传书,面带喜色地走了出去,也不知是究竟去了哪里。 但白景殊知道,或许是发生了什么对尧军不利的事。脑中的意识逐渐又模糊了起来,眼前的事物都开始变得不真切了,白景殊明白,自己又要“沉睡”了。 ———— 黑暗中,那个被重重枷锁束缚的男人睁开了眼,身上遍布着深浅不一的伤痕,还在不断的往外渗血。 他听着外面的喧闹声,扯了扯唇角,冷笑一声,大抵所有人都在庆贺罢,庆贺这桩大功。 言慕玖又闭上了眼,不再理会那些吵闹的北牧人,此刻他正被关在一座铁笼之中,不知要被押送往何处,总之,不会离白景殊太远便是了。 马车晃动,言慕玖只是闭着眼,丝毫不为身上淌血的伤口有一丝波动,与他而言,这些只不过是小伤罢了。 两日前的一战中,尧军险败,而那率领尧军的大将军,也落入北牧之手。 被带上枷锁之时,不少北牧士兵前来,想要看看这位能在五年前战胜阿尔泰的究竟是何方神圣,即使是这样的人,如今也沦为了阶下囚。 可或许是言慕玖眼中锋芒过胜,那原本都在嗤笑的北牧士兵都噤了声,放言慕玖以为自己可以清净一会儿的时候,却又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自己面前。 不用抬头,仅是看着那落日余光中的硕大影子,言慕玖便知道,那正是阿尔泰本人。 果然,阿尔泰很快便开了口,“好久不见啊,言将军。” 言慕玖看着他,冷笑一声,仍是用着平缓的语气说道,“是啊,好久不见。” 两人之间虽只是说了短短几句话,但那几句话中却包涵着一丝危险的意味。只是,言慕玖此刻并不想多搭理他。 阿尔泰目光扫视着双手被镣铐所束缚的言慕玖,这幅样子,并不是他记忆中那意气风发的人,他微微皱起了眉头,但也未说什么。此时,只要把这敌国的将军,交到公主手上便是。 这一役惨败之后,尧军士气有些颓废,尤其是,大将军竟然被北牧所俘虏,这是何等的耻辱。 姜鸿飞脸上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如今黑龙军群龙无首,只是一盘散沙,那言慕玖不知有多少北牧人对他恨之入骨,此次落入他们之手定无活路。 如此一想,这巨大的祸患也算是除掉了,以后也便可高枕无忧了。 陈亮满面愁容,身上还带着不少伤痕,正在低头与李文说着些什么。如今先是景王爷不知所踪,再是战败之后大将军被敌国俘虏,这可如何是好。 李文写战报的手都在颤抖,他都不知该如何落笔。不过好在,上一次粮草的事传入京城,皇帝立马便下令支援前线,估计援军和粮草,已经快要抵达了。 最终颤抖的手还是艰难地写下了几行字,并传来了军中特有的信鸽,火速传往京城。 陈亮走到他跟前,也不似以往看起来那么洒脱,他的肩膀上中了一箭,正中要害,一只胳膊几乎都快要废掉了,好在军中随行的大夫及时给他包扎,这才保住,只是这只手有一段时日都不能动弹了。 李文看着他这幅模样,也是喉咙有些酸涩,这是他们出征以来,最为惨烈的一战了,尤其是,竟然连大将军也…… 陈亮用那一只还能动的胳膊拍了拍他说道,“兄弟,先别急,你也知道大将军是怎样的人,他不可能如此轻易的倒下的,我们也一定能把他和王爷救出来。” 李文听着陈亮语气中的坚定,也是用力的点了点头。 就在此时,却来了一位他们并不是很想见到的人。陈亮眯着眼看着姜鸿飞,哼笑道,“看看,这就准备来作威作福了。” 姜鸿飞的身上也带着些伤,不过也并不严重,他的面色有些凝重,此刻言慕玖不在此处,他便是军衔最高之人,他站在高台上,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将士们,不要灰心,援军正在路上,如今大将军落入敌军之手生死未卜,便暂由本帅接管军中事务,我们需重整旗鼓,必将击败北牧,将大将军救出来!” 他这么一说,不少士兵心里早就压着一股火儿,顿时喊声便响彻天际,“救出大将军!救出大将军!” 看着下面的将士的反应,姜鸿飞满意的笑了笑,这一步虽然自己也折损不少,但怎么都值了,只要言慕玖死,他便再无什么顾忌,只要打赢了北牧,到时候西岭王殿下也该从那鬼地方出来了。 到了那时,他便可用西岭王登基,取代如今那皇帝,一人之上万人之下,岂不美哉? 陈亮与李文在远处冷眼看着他发号施令,说的如此义正言辞,恐怕内心早就拍手叫好了吧! “呸!虚伪。” 陈亮骂骂咧咧地啐了一口。 眼下整顿军队才是要事,伤患过多,军中大夫忙不过来,不少士兵受了伤都活得生不如死,此刻正是危难当头! 第206章 迷惘 那重兵把守的牢笼,终究是被送往了萨仁图雅的跟前,萨仁图雅听说这个消息,迫不及待得赶了出去,她多想看看言慕玖如今是什么样子啊。 是不是充满了愤怒?恐惧?想想就觉得心中十分顺畅。 沉浸在黑暗之中的言慕玖,听到了一阵脚步声,是个女人,他知道,是萨仁图雅来了,眼底闪过一丝寒光,但仍是未曾抬头。 “啊呀呀!这是谁?本公主差一点都认不出来了,这不是那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么!怎么现在成了这幅样子?”萨仁图雅的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言慕玖并不曾回话,也没有抬头看她。 萨仁图雅见言慕玖将她忽视,顿时心中升起一股火儿,这几日来她虽夜夜与白景殊同眠,但白景殊从未碰过她,想必还是因为这个该死的男人! “你!抬头!” 萨仁图雅命令道。 言慕玖还真就抬起了头,只是那目光中的轻蔑却让萨仁图雅更为恼怒,她大喊道,“言慕玖!你当这里是你尧国吗?你以为你能活着出去吗?!” 言慕玖勾起唇角,笑了笑,“我不光要活着出去,我还要将他带走。” “你住嘴!” 萨仁图雅声音徒然变得尖锐,一手从腰间取出随身带着的皮鞭,狠狠地一鞭挥下,落在言慕玖身上,可是言慕玖连眼都没眨一下。 那一鞭萨仁图雅着实是使出了十成的力气,她只要想起这个男人与白景殊……她就恶心的不行,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事情?两个男人怎么在一起的? 如此想着便又是狠狠几鞭下去!鞭鞭见血,可言慕玖仍是一声不吭。 卡尔图上前说道,“公主息怒,若是将人打死,王那里不好交代。” 萨仁图雅这才收起了鞭子,恶狠狠地看了言慕玖一眼,但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愉悦地一笑,说道,“好啊,你们会见面的。” 萨仁图雅走后,一切便又归于寂静,此处异常潮湿,未凝固的血一点一点的低落。言慕玖身上的伤势很重,他自己也知道,他不禁又想起了自己曾经在大尧天牢中所过的一段时日。那时他以为白景殊死了,整日失魂落魄,但此时,他心中却有一股坚定的信念。 看守他的北牧士兵也知他不好惹,也不敢太过靠近,他们在低头私语,说着什么关于“公主”、“驸马”之类的话,言慕玖听的一清二楚,但他对萨仁图雅的事丝毫不感兴趣。 或许是流了太多的血,有一阵困意涌上,言慕玖轻轻闭上了眼,意识也开始有些迷离。他知道自己不会死,但也需要静养调节一番。 原本正在窃窃私语地守卫,也静了下来,方才他们还在争论里面关着的这个人,能活多久。不过他们也闻到了饭菜的味道,是时候去吃顿饱饭了。 污秽肮脏的地牢中,突然出现一袭白衣,那人眉目如画,温润如玉,似乎与这处格格不入。 白景殊拿着从守卫那里得来的钥匙,打开了那关押着言慕玖的那座铁牢,饶是先前已经想过了很多可能,但一看到浑身是血的言慕玖一动不动坐在那里,白景殊仍是几乎要落下泪来。 他的言慕玖……那不可一世的大将军,如今竟然为了他,甘愿成为敌人的阶下囚。 混沌之间,言慕玖似乎是感受到了白景殊的气息,果然,还是只能在梦中才能见到他么?言慕玖自嘲似的这么想,那干脆一直不要醒来好了。 “殊儿……” 听着言慕玖的呓语,白景殊正在为他上药的手顿了顿,他不能待在这里太久,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便又会将言慕玖遗忘,于是只能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终了,白景殊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言慕玖,俯下身来在他唇上一吻。正待走时,却被言慕玖一把抓住,唇舌探入了他的口中,肆意的索取。 这个吻十分短暂,但其中温情让白景殊永生难忘,言慕玖并未睁眼,或许只是下意识的来回吻他。 得走了,白景殊这么告诉自己,狠了狠心,这才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言慕玖感觉自己似乎做了一个绮梦,梦中与白景殊亲吻的感觉太过真实,以至于让言慕玖认为,或许这并不是梦? 言慕玖猛的睁开眼,此处仍是那潮湿冰冷的地牢,眼前没有白景殊。果然是个梦啊…… 只是……言慕玖察觉自己的伤口似乎被人上了药?难道还真的是白景殊来过? 想到这里言慕玖眼中浮现一丝笑意,他需要静静地等待一个机会。 萨仁图雅回到圣殿中时,白景殊正执笔在纸上写着什么,萨仁图雅早就知道白景殊的书法乃是大尧一绝,虽然她看不出什么门道儿来,但也就是爱看。 想起当初自己欲借教书法之名接近他,却反被他耍,萨仁图雅轻轻哼了一声,走到白景殊面前,撒娇道,“殊哥哥,你在写什么呀?也教教我好不好?” 白景殊温和地对她一笑,将笔递到她手中,萨仁图雅接过笔,在纸上随意的乱画几下。白景殊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轻轻握住了她的手,一笔一划的在纸上写下“月光”二字。 萨仁图雅感觉自己的脸好像有些红了,这样的景王爷也太温柔了,只想一直一直待在他身边。看着纸上那工工整整的字体,萨仁图雅心情极好。 也不知为何,白景殊看着眼前此景,觉得十分熟悉,他曾经好像也教过谁这么写字,那人也是十分雀跃地写好了拿给他看,可是却怎么想都想不起来了,可能只是梦中遇到过吧? 萨仁图雅也开始上了心,又缠着白景殊教她写别的字,白景殊便耐心地握住她的手,在那洁白的纸上写下一句,“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 “殊哥哥,这句是什么意思呀?” 听她这么问,白景殊只是笑着说道,“并无什么意思,只是突然想起罢了。” 第207章 迷失 纸上的墨迹还未凝干,还散发着淡淡的墨香气,这墨自然是上好的,萨仁图雅命人从中原带回来的。她也是知道,白景殊素来喜欢这些东西,故而她也愿意满足。 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 萨仁图雅小声将这句诗念了一遍,但始终不知道其中含义。不过也无妨,只要是白景殊教给她的,只要记住便好。 前几日虽战胜尧军,但也算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不过擒到了言慕玖,倒也划得来,没了言慕玖,那尧军不过是一盘散沙罢了,更何况…… 萨仁图雅唇角上扬,那尧军军心未统一,这才有了机会,不过是略施小计,就与那西北统帅打好了商量。想起还关在地牢里不知是死是活的那位,萨仁图雅便得意的很,他不是想见景王爷么?那便让他见见好了。 白景殊正在研着磨,萨仁图雅抱住了白景殊的手臂,正好碰到了伤口上,白景殊轻轻蹙眉,他也不知是为何,每次自己醒来,胳膊上总是出现一些刀伤,但他也从未跟萨仁图雅提起。 萨仁图雅也并未察觉白景殊的异样,仍是抱着他,撒娇道,“殊哥哥,你陪我去见个人吧。” “好啊。”白景殊语气温和的一口答应下来,随后才问道,“是谁?” 萨仁图雅扬起头,对他露出一个天真的笑容,指尖轻轻点着下巴说道,“唔,听说是敌国的俘虏,而且很凶,我有点好奇,但是不敢自己去。” “好,我陪你去。” 听着白景殊不带任何犹豫的回答,萨仁图雅开心的挽着他的手臂,往那漆黑一片又潮湿又肮脏的地牢中走去。 地牢墙缝中渗出的水一点一点的滴在地上,牢中守卫见到公主殿下前来,纷纷退让出一条路,弓着身恭迎公主殿下。萨仁图雅变拉着白景殊,快步走近。 或许是这里太过阴暗,让白景殊隐隐的感觉有些不太舒服,不过也不算什么事,陪着公主才是重要的。 萨仁图雅的步子十分轻快,她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让他们二人见面了,殊不知言慕玖会露出什么样的神情呢? 一滴晶莹的水珠落在言慕玖身上,浑身的鲜血早已凝结,隐隐有些发黑,他听到了外界传来的动静,但也只是懒得理会,直到,他感受到了那无比熟悉的气息,言慕玖猛然抬起了头,是白景殊来了,他不会感觉错的。 随着脚步声的逼近,果然一袭熟悉的白衣落入言慕玖眼中,他的喉咙有些干涸,但仍是有些嘶哑地喊到,“殊儿……” 萨仁图雅声音带着些娇气地说道,“喂!你乱叫什么呢。” 言慕玖并未理会他,目光无比炙热的看着白景殊,可是双目相对的那一刻,言慕玖还是有些错愕。因为白景殊看着他的眼神,让他感到一阵冰冷,那不是先前白景殊看他的眼神。 “我们认识么?” 白景殊看着眼前浑身血污,被那精铁镣铐束缚着的男子,有些疑惑地说道。 言慕玖的第一反应便是,或许白景殊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此时不便相认?可那眼神……真的可以装的如此像吗?那看陌生人般的眼神,真的是白景殊在看自己吗? 言慕玖拨开额前的有些散乱的发丝,看着白景殊的目光有一丝迟疑,“你……不记得我了?” 白景殊看清了那个男子的脸,虽带着些血迹,但确实是一张极为俊美的脸,那双如墨般的瞳,任谁看了都不会忘却罢?因此自己先前的确是并没有见过他。 白景殊摇了摇头,说道,“并无印象,大抵是你认错了人罢。” 听白景殊这么说,言慕玖仍是有些不敢确信,或许,真的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见言慕玖眼中狐疑,萨仁图雅哈哈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抱着白景殊的手臂,说道,“殊哥哥。” “嗯。”白景殊应了一声,与先前同言慕玖说话时的语气截然不同,充满了温和。 殊……殊哥哥??什么恶心的称呼白景殊居然还应了?言慕玖嘴角微微一抽,即便是有什么不能说的,又何必这样刺激自己? 萨仁图雅显然还是没够一样,又用那在言慕玖听来无比刺耳的声音,对白景殊说道,“殊哥哥,我是不是你的妻子?” 言慕玖嗤笑一声,他就知道,萨仁图雅仍是对白景殊抱有心思。 白景殊俯下身,一只手放在她的肩上,自然而然的回应道,“自然是了,为何突然这么问?” 萨仁图雅笑了笑,说道,“没什么,嘻嘻。” 他们二人的对话落入言慕玖耳中如遭雷击,怔怔地看着白景殊,方才白景殊说什么……?这个小妖女是他的妻子? 言慕玖不禁又想起昨夜听到几个守卫所说的话,难道……那驸马说的就是白景殊?怎么会这样?那昨夜,为自己包扎伤口的人究竟是谁?真的不是白景殊么? “白景殊!” 言慕玖很少会喊他的全名,这一声里也包含着许多复杂的情绪,他有太多的事想要找白景殊问个清楚。 白景殊听着眼前这男子带着怒意的喊他,语气也变得有些冰冷,“我并不认识你,不必在做纠缠了罢?” 白景殊眼中的冰冷彻底击溃了言慕玖的防线,他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不断的告诉自己,这其中一定有问题,或许是萨仁图雅对白景殊做了什么? 想到这儿,言慕玖再次沉寂下来,没关系的没关系的,就算真的不记得也无所谓,他一定会将白景殊带走,想办法重新唤醒他的记忆。 见他不再说话,萨仁图雅有些失望,她还想看看言慕玖歇斯底里的样子,看来如今也是看不到了,顿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便命人好好看管言慕玖,自己则挑衅似的看了言慕玖一眼,再次揽着白景殊的手臂走出了这里。 言慕玖设想过很多种再见到白景殊的场景,却万万没想到白景殊居然将他遗忘了,直到现在,言慕玖还是有些不真切的感觉。 第208章 未醒 言慕玖抬起头看着白景殊的背影,萨仁图雅挽着白景殊的手,而白景殊也就那样随她挽着,就好似真的是夫妻那般寻常。 言慕玖喉咙里泛起一丝血腥味儿,昨日果然是自己再做梦么?可是自己的伤口的确被人上过药,究竟是谁? 握紧的双拳又放松了开来,这几日内发生了太多的事儿,让言慕玖有些难以接受。有什么是可以操控人的神智,使其遗忘过去? 蛊,是蛊。 言慕玖眯起了眼,曾经他去过巴蜀之地,听过关于苗疆蛊术的传闻,的确有此事不假,但他也一向认为,这等蛊术并不像传闻中的那般邪乎,如今看来白景殊有极大可能,便是中了蛊。 言慕玖的神色愈发凝重,若真的是蛊的话,说好解也好解,说难也真当是难,只可惜他对此道并不知多少。 萨仁图雅跟白景殊离开地牢之后,便接到了卡尔图的传信,萨仁图雅看完信后颇为不耐烦,白景殊便问道,“怎么了?” 萨仁图雅摇了摇头,“是军中的事,这次伤亡惨重,我作为北牧神女,需要去军中为我北牧将士祈福。” 白景殊点了点头,淡淡地对他说道,“这是应当做的事。” 听他这么说,萨仁图雅也打起了一些精神,对白景殊说道,“殊哥哥,你便在殿中等我罢,不要去见那个人了,过几日我们便会王都。” “好。” 方才同萨仁图雅一起写下的字,还放在桌上,白景殊将之拿起左右端详,原本平淡的眼中徒然升起一丝愤怒,白景殊瞬间把那副字撕了个粉碎,随后有些颓然地坐在那里。 自己都干了些什么?跟萨仁图雅一起去刺激言慕玖吗?当时言慕玖眼中的不解与震惊还刻在白景殊脑海之中,他真的不是故意要那样说的,只是现在他越来越难控制自己了。 他很想再去见见言慕玖,亲口告诉他,自己并不想忘了他,这一切都并非他所愿,只是此时只怕是萨仁图雅已经吩咐过,想要再见言慕玖只怕是没那么容易了。 言慕玖此时会如何做想呢?会不会很痛苦?白景殊身子蜷缩在一起,抱住了双腿。 方才萨仁图雅接到传信说北牧军死伤惨重,但以此毕竟是尧军战败,白景殊已经有些不敢想此时的黑龙军成了什么样子。 但白景殊深知,言慕玖之所以会在这里,必然不会是因为战败,只要他想走,其他人并无可能拦得住他,只是他自愿被擒罢了,说到底,还是为了自己。可刚才,他却对言慕玖说了如此令人伤神的话…… 白景殊收起了思绪,眼下不是伤感之时,应当趁着自己尚且清醒,做些什么才是。 他用笔墨写下一张字条揣入怀中,自打那日之后,他便也在没有见过乌尔了,那位苗疆长老,为何会听命于萨仁图雅?这其中,想必也是有什么他不曾知道的事。苗疆……蜀地,这其中是否与西岭王有何牵扯? 萨仁图雅说,过几日便会回到北牧王都,秀阳便在那里。百白景殊轻叹一声,他只希望这荒唐的一切能够尽快结束。 经过这一役的惨烈,双方兵马都不得不开始休整。即使是北牧险胜,短期之内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动作,能安宁一段时日,自然是最好。 但是依照如今的状况,即便是见到秀阳,白景殊也不知自己能不能保持清醒。更何况,此时他最为担忧的便是言慕玖,若是到了北牧王都,也不知他会遭受什么样的刑罚。 自从言慕玖也被北牧人带走之后,陈亮便有些消沉,正值此时军中休整,他便在一处高山上远望。 当年他父母死后,便是言慕玖的父亲救了他,并让他成了现在的这样,这些年来,他心中一直都怀着感激,虽比言慕玖年长将近十岁,但也一直说得上话,他很清楚言慕玖的实力,若是他想走,只怕是这世上没有什么能揽住他的,而他这么久未归,只怕是因为他自己不想走。 能让言慕玖待在那鬼地方不想走的,也只有景王爷了,也不知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 北牧军中,月光普照大地,在河面上映照出圣洁的光辉,萨仁图雅穿着一身浅色的长袍,手中捧着一颗熠熠生辉的夜明珠。 众人在见到她时皆是屏住了呼吸,有些移不开眼。 “我以月光之名,为我北牧的将士赐予月神的恩泽。” 一时间,萨仁图雅手中地夜明珠更加明亮,仿佛真的是上天听到了她的话语,将神泽降临世间。 她是诸多北牧人心中的信仰,见她月光加身,颇有圣洁威严之感,一名北牧士兵忍不住高声喊道,“为公主而战!” 一石激起千层浪。 “为公主而战!” “为公主而战!” 在此起彼伏的呐喊声中,阿尔泰静静地看着伫立在人群中央的萨仁图雅,这次是他领军以来损失最大的一次,但为了萨仁图雅,他什么都可以做。 萨仁图雅听着众人为她而呐喊,闭上了眼睛,颇为享受似的听着他们的声音。这就对了,都听命于她,只有她才是北牧真正的统领。 待声音渐渐平息,萨仁图雅才睁开了眼,来着众人眼中的虔诚,萨仁图雅忍不住想,看看这世间有多少男人为她疯狂,白景殊先前对她不屑一顾,如今还不是得时时刻刻跟在自己身旁。 况且,她最为厌恶的那个人,白景殊已经完全将他遗忘,想想就觉得开心极了,毕竟她永远不会忘了巴特尔就是死在了那个人手中。 巴特尔死后,她又命人进山捉来许多体型健硕的狼,可没有一只能够比得上巴特尔,这令她难受许久。不过如今,那罪魁祸首正落在自己手中,很快她便可以为巴特尔报仇了。 应当把他剁成肉酱喂狼,萨仁图雅心中这么想着。 第209章 灵梦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 自古以来便流传着关于蜀地的神秘传闻,如今距皇上下令兴修蜀道,已过去将近数月,那开山凿壁浩大工程,殊不知用了多少人力财力。 僻静的山谷之中,生长着各种奇花异草,乃都是在中原所不曾有的。但那艳丽的外表下又隐藏着巨大的杀机,若是有外人不慎闯入,便会被剧毒侵蚀。在那致命的花儿之下,便是一条剧毒的百足虫。 并不是所有苗疆人都会用蛊,自古便是有生苗与熟苗之分,所谓熟苗便是与汉人几乎并无不同,而生苗则是隐居与山谷之中,以女娲后人自诩,不与外人往来。 而这蛊术,便是生苗一脉相传。 那茂盛的山林中,剧毒的蜘蛛结了网,静静地等待猎物自己送上门来,很快,便有一只美丽的雨蝶,误打误撞地撞在了那巨大的蛛网上。它越是挣扎,却被缠绕的越紧,那不远处的蜘蛛,就这么欣赏着猎物奋力挣扎的无助模样,然后缓缓靠近。 那鲜艳的翅膀被撕了个粉碎,残羽落了下来,那巨大的蜘蛛又重新蛰伏,等待下一个猎物的来临。 天色有些阴沉,没过多久便下起了雨来,一位皮肤黝黑的汉子撑着一把芭蕉伞,背着一个箩筐来到山林之中,寻找那树下隐藏着的珍贵药材。 翻开一块石头,正有一条五彩斑斓的百足虫下石块之下躲雨,那汉子不假思索地便将它捉起,放入随身带着的瓮中。 待回到寨子中,正有一身银饰模样娇俏的少女吹着短笛,赤裸的脚踝上还挂着一个精巧的银铃,在她的身侧又围绕着几只紫蝶,令她看起来更添一丝神秘。 首乌见了她这幅安然自得的模样,忍不住说道,“长老叛逃,你就不怕他出去害人?” 笛声停止,少女放下短笛,伸手接住了一只紫蝶,那紫蝶停留在她的指尖,轻轻扑着翅膀。 那少女垂下眼,轻声道,“这也不是我能左右的,况且……最近这么多莫名其妙的事,大祭司也不让我离开。” 这位少女正是当年的茯苓,如今的灵梦,乃是苗族族长之女,亦是如今苗疆的圣女。半年前她与首乌云游至此,被毒蛇咬伤却毫发无损,本以为是因她体内百草而百毒不侵,不料却被一位苗疆装扮的男子带回了寨子,说她是什么苗疆圣女。 苗族族内分裂,早在十几年前族长便将唯一的女儿送出,送给了中原颇有声望的名医世家,只希望她可以顺利成人,随后再回边疆继承他的意志。 “不如……我们就偷偷溜出去吧。” 听她这么说,首乌赶紧来回看了一眼,还好四周都无人,他也早就不想待在这儿了,便冲灵梦点了点头。 灵梦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引得周围的蝴蝶乱飞,灵梦接住其中一只说道,“不过也不算是完全没有收获,你看这些灵蝶,原本我也只在书中看过关于苗疆的蛊术,这次来苗疆,本就是想看一看苗疆的药材,不料想竟误打误撞成了这所谓的圣女。” 首乌趁着四下无人,走到她身边,在她耳边说道,“不如就趁今日夜里,我们偷偷跑出去……” 灵梦听后十分愉快地点了点头,虽然这苗疆圣女听上去威风,可长期待在此处也的确有些无聊。不过……看着在她指尖飞舞的紫蝶,她也有些惊叹于苗族的世代传承。大祭司曾对她说,她骨子里便流淌着女娲血脉,从一降生族长便看出她十分有天资,但族内斗争掀起一阵血雨腥风,迫于无奈,族长只好将她送往中原,从此隐姓埋名。 什么女娲之血,灵梦自然是不信的,她为医者,向来不信神佛,这在外人看来神乎其神的蛊术,也并非无迹可寻,世间万物都有其理。 苗族内部的纷争几十年来从未间断,又因圣女重回苗疆之事引起不小波澜。灵梦生父也就是苗族族长已经认可汉族皇帝,天下归一这乃是大势所趋,况且苗疆地势偏远,朝廷也未曾对他们有什么限制。 直到几年前,来了一位西岭王,一到蜀地便大肆寻找能人异士,为他所用。而那苗族长老乌尔,被西岭王收入麾下,这些年来用无数活人炼蛊,此等行为实乃天地不容。 乌尔本就与他们所对立,如此一来更是将矛盾激化。几年前,苗族族长突然死于山林之中,乌尔本想独掌族中大权,正当他以为万事俱备时,那消失了十几年的圣女却突然出现,大祭司便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以圣女之名拒绝了乌尔继位。 不过这些于灵梦而言,她对这其中的恩恩怨怨并不明白,也并不想参与,可大祭司却说这是她的使命,也是族长临终前所托。看他说的如此情真意切,灵梦便勉强同意留了下来。 在此处,她贵为圣女,族人也对她毕恭毕敬,可是她却还是很想念在南山时的那段时光,也很想念景王爷,也不知道他现在如何了,不如就偷偷溜走,回京城看一看景王爷。 夜色已深,寨子里总是十分潮湿,趁着黑夜,灵梦与首乌一同跑出了寨子。临走之前,灵梦思来想去,还是留了一封书信,若是有什么急事,便可用她留下的子蛊告诉她让她回来。 “……你觉不觉得,我们出来的未免太过顺利?”灵梦忍不住说道。 一路跑出来,二人都觉得有些累,首乌喘着粗气,看了她一眼,说道,“这是当然的啊,你是圣女,又没有人敢拦你。” 他说的似乎很有道理,灵梦想想也的确如此,可大祭司越是这样对她抱有信任,她就越对自己偷跑这件事有些愧疚,不过眼下跑都跑出来了,想那么多也没有用,这山路十分难走,得想办法回到中原才是。 第210章 熠儿 尧军战败的消息传入京城,白景昔死死捏着那张薄薄的纸,许久都未曾说话。 兵部尚书跪在殿下,已是满头大汗,他已经做好了皇上大发雷霆的打算,不料皇上只是问道,“孙知途,走到哪儿了?” 兵部尚书颤巍巍地回应道,“回陛下,孙将军,大抵已经到了北牧。” 白景昔点了点头,将那纸书信用烛火点燃,他也未曾想到,居然连言慕玖也落入了北牧人的手中,不过转念一想,他便觉得,有可能是言慕玖故意为之,原本紧绷的心,也悄悄放缓。 “传朕旨意,让边疆将士们好好休整,待援军抵达,势必要拿下北牧,将景王爷与大将军救出。” “臣,遵旨。” 兵部尚书退下之后,白景昔的神色依旧不太好看,这大尧到了他的手中,绝不能留下任何污点。只不过,如今他也感到一丝浓浓的乏力感,自己明明是一国之君,但好像又什么都做不了。 此时李公公缓缓从外进来,“皇上,宛清宫的宫女说是有事要报。” “让她进来。” 玉儿哆哆嗦嗦的走了进来,手中还抱着正好奇睁着眼打量四周的小皇子。见那宫女怀中抱着熠儿,白景昔微微皱眉,问道,“你有何事?” 玉儿低着头,轻声说道,“回皇上,近日宛嫔娘娘产后染了风寒,怕传染了小皇子,也不敢叨扰太皇太后,便说将小皇子送来您这里几天。” 宛嫔这是何意?虽然并不知晓,但白景昔还是走了上去,将熠儿接过抱在怀中,看着那双已经睁开了的眼正在好奇地看着自己,白景昔的心也软了一些,毕竟是自己的骨肉,纵使再无感情,但这之间总是会有有一种特殊的羁绊。 “朕知道了,晚些时候,将乳娘也唤来,在偏殿侯着。” 玉儿在退出去之时,还忍不住偷偷往里看了一眼,她也不大明白宛嫔娘娘此举究竟是何用意,来之前她原本还以为陛下会拒绝,宛嫔娘娘却说陛下一定会将他留下,如今看来果真是如此。 或许宛嫔娘娘是想让父子二人相处一番增进感情吧?玉儿这么想着。 白景昔怀中抱着那小小的人,熠儿此时正精神,似是感到养心殿有些陌生便伸着小手想四处看看,白景昔便这样抱着他到处走。熠儿此时还太小,但他对白景昔也并未认生,似乎知道这便是他的父亲。 李公公在前殿看着皇上抱着小皇子四处走动,也是有些欣慰地笑了笑。这几日来,皇上日夜忧思,只有离少爷来时才会笑笑,若是有自己的骨肉陪在身边,想必也是会心中舒坦不少罢。 待熠儿玩累了,白景昔便将他放在自己的龙榻上,一旁的黑猫也有些好奇地凑了过来,一双幽绿色的眸子打量着这个小小的人。 白景昔看着他,熠儿也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猫儿,那眉眼果真是与他极为相似,一种奇异的感觉在心中升起,这就是就是流淌着他的血的人啊。 熠儿看着黑猫也不害怕,只是咯咯地笑了起来,幸好他不爱哭,白景昔这么想着。 就在此时,白景离也从殿外走了进来,一进来便看到了那正躺在榻上的皇子,而自己的小皇帝正在一直看着他。 待白景离走进,白景昔才意识到是他来了,一时间竟然有些无措,“你怎么来了?” “想陛下了,就来看看,不过如今陛下有子嗣在怀,看来也是不需要我咯?” 这话说的倒是有些酸溜溜的,白景昔将他叫住,说道,“不来看看?这是朕的儿子。” 白景离果然凑近几分看了看那有些昏昏欲睡的小皇子,那眉眼果然是像极了白景昔,便忍不住说道,“熠儿么?果然是像极了你。” 白景昔看着熠儿砸了咂嘴之后便闭上了眼,又转头看着白景离说道,“你能接受他么?” 听他这么说,白景离蓦然一笑,说道,“为何不能?你是皇帝,不能后继无人,这些我还能不明白么?阿昔啊,你未免把我的心胸看的太过狭隘了一些。” 身为帝王,本就有太多身不由己,白景昔一开始也并未想过这么多,可自从白景离的出现,便打乱了他的计划,他从未想到自己会爱上一个男子,并且为了他甚至可以弃六宫于不顾,但皇嗣,他却不能没有。 白景离也是知道的,当他发觉自己对小皇帝的感情不受自己掌控之时,他便已经想到了一切后果。当年白景殊也曾劝诫过他,是他自己不听忠告,一意孤行,故而也没有什么可说的,顺其自然便是了。 但如今烽烟四起,再也不是往日那般安宁,为此皇帝也是愁容不展,方才他看见是兵部尚书神色不太好的从养心殿走出,便知道定是北方又出了什么变故。他也不想看着白景昔整日忧愁,若是这个孩子能让皇上心情好些,那也是极好的。 夜中,白景昔屏退了众人吹了灯,看着坐在榻上眼中正带着几丝勾引意味地白景离,忍不住说道,“熠儿还在。” 白景离笑了笑,走到他跟前,轻轻咬着他的耳廓说道,“他这么小,有什么关系,况且,陛下不觉得这样更加刺激,嗯?” 这么一说好像也的确如此,白景昔也就半推半就的随他去了。 二人正在兴头上,熠儿却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白景离顿时脸色一黑。白景昔也是心中有些不耐,但仍是起了身去瞧瞧自己儿子为何哭闹,可不管怎么哄,熠儿都依旧哭闹不止。 两人四目相对着干瞪眼,白景离说道,“皇上看我也没用啊,我也没当过爹。” 白景昔有些头疼,早知道就不该答应宛嫔将熠儿留在养心殿,这可如何是好? “不过……”白景离想了想说道,“婴儿哭闹不止,八成是饿的,阿昔要给熠儿喂奶么?” “……” 白景昔狠狠地瞪了正在舔着唇角的白景离一眼,斥道,“你整天都在想些什么?” 第211章 夜月 白景离看着小皇帝脸上那可疑的绯红,低声笑了起来。白景昔气的踹了他一下,说道,“起来,朕让人把乳娘叫来。” 待二人穿戴好,乳娘便已经在前殿等候,看着李公公抱着小皇子出来,她却无意间看到了白景离的身影,不过她也并未多想,自古以来哪个皇帝没几个男宠,这也不足为奇。 熠儿仍旧在不停地哭闹,乳娘把他抱在怀里,哄了哄,便将他带去了偏殿。 终于可以消停一会儿了,白景昔一回头便装上了白景离那隐含情欲的双眸,“陛下,那……我们继续?” 说着便低头吻住了白景昔的双唇,被那胆大包天的人给带到龙榻上之时,白景昔忍不住想到,看来是消停不了了。 第二日,白景昔早朝归来,竟然看到白景离怀中抱着熠儿在养心殿前的花园中四处走动,看到白景昔回来,白景离扯出一个笑容,继续低头哄着怀中的小孩,逗得熠儿咯咯直笑。 这是什么场面?白景昔甚至想去揉一揉眼,待走上前去,却仍是用平静的口吻说道,“你这样子,倒像是在家中带孩子的妇人。” 白景离跳了挑眉,一边轻轻拍着怀中的婴儿,一边说道,“皇上这是什么话,哪儿有我这么一表人才的妇人。” 皇帝白了他一眼,“倒是真还没有你这么不要脸的妇人。” 看着白景离这样抱着熠儿哄着,白景昔居然觉得这种宁静居然也不错,不然就真给白景离封个皇后也不是不行。 远在万里之外的北牧,萨仁图雅正挥着手中的皮鞭,策马走在前段,白景殊正在她身后,此时正是要去往北牧王城。 除了浩荡的人马之外,还押运着一个硕大的囚笼,那笼中所关着的正是尧国的将军,言慕玖。 那漆黑的囚笼散发着沉沉的死气,里面的人虽不知是死是活,但依旧无人敢看得太近,因为他们知道,里面的人乃是连阿尔泰将军都有几分忌惮的。 言慕玖垂着头,目光却一直放在前面那一袭白衣的人身上,可白景殊始终却没有回过头看他一眼,甚至还在与萨仁图雅时不时的低声耳语,有那么一瞬间,言慕玖觉得,就是杀了他也比现在看着白景与他人亲昵要好的多。 言慕玖也知道,这是要往北牧王城去,估计那北牧王也迫不及待地想见他了罢。 白景殊却放缓了策马的速度,萨仁图雅正在阿尔泰身边同他说话,故而也并未注意到白景殊的动作。 白景殊也并未离言慕玖太近,以免引起怀疑,他看了言慕玖一眼,那满身的伤痕令人触目惊心,白景殊呼吸也有些微微一滞,但此时言慕玖却闭着眼并没有看他。过了一会儿,言慕玖似乎是感受到了白景殊的内息,这才睁开了眼。 四目相对之时已是沧海桑田,言慕玖也终于如愿的从白景殊的眼中看到了那份他渴慕已久的炙热,这一眼就足够了,不需要太多的言语。 白景殊策马离去,言慕玖也再次闭上了眼。只要白景殊还记得他就好。 言慕玖心中全算这此时若是他挣脱枷锁,带走白景殊的机会有几成,不过怕是十分渺茫,却不说自己有伤在身,更何况还有北牧守卫的严密看守,最为棘手的便是阿尔泰也在此处,因此还是不要冲动为好。 即便是到了北牧王城,也不是没有机会,他料定北牧王并不会杀他。 一行人缓缓前行,白景殊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乱的很,他也在想,趁着他还清醒,带言慕玖走的机会有几成,但一想到秀阳还在北牧王宫,便暗自咬了咬牙,这北牧王宫他是一定要去的,一定要将秀阳一起带走。 夜间,北牧人在一处青草旺盛之处安营扎寨,萨仁图雅下令将言慕玖严加看守。 营帐中灯火通明,萨仁图雅靠在白景殊身上听他说着一些书中的典故,此时她已经极为困倦,虽是昏昏欲睡,但仍是听着白景殊说着,但终究敌不过睡意,便闭上了眼。白景殊目光中的温和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便是冰冷。 白景殊冷冷看着萨仁图雅,萨仁图雅可能还不知,那铃铛虽操控他人,但对自身神志也有害处,因此会时常感到困倦。 起身出了营帐,来到关押言慕玖之地,那处果然是有重兵把守,看见白景殊来,皆是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白景殊取出萨仁图雅的令牌让他们退下,那守卫对视一眼,也不敢违抗,便退了下去。 白景殊站在那牢笼前轻声唤道,“阿玖。” 听到白景殊的声音,言慕玖猛地睁开了眼,他看着那人站在他跟前身上披满了一袭月光,就好似在迷途之中看到了神祀降临,还未待他开口,便看到白景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后打开了那坚不可摧的囚笼,说道,“快走。” 言慕玖看着白景殊的动作,迟疑道,“你不打算跟我走?” 白景殊轻叹一声,点了点头。 言慕玖的手上还带着沉重的铁链,他一把拉住了白景殊的手腕,问道,“为何?” “我……” 言慕玖一动不动地靠在铁笼上,说道,“你不走,我便也不走。” 白景殊知道,言慕玖绝不是在说笑,只好说道,“我中了乌尔给我下的蛊,但我必须去北牧王都,因为秀阳在那里。” 言慕玖眯起了眼,所以这一切都是因那个女人而起么?但他也知道,白景殊绝不可能置她于不顾。想到此处,言慕玖便重新走回了笼中,说道,“说说吧,你中的蛊是怎么回事。” 白景殊垂下了眼眸,说道,“我也不太清楚,只是时常会失去自己,甚至忘了很多事。” 尤其是关于你的事。白景殊心中默念,却并未说出口。 言慕玖点了点头,说道,“跟我走,我会想办法。” 白景殊却再次摇了摇头。 第212章 同在 言慕玖沉默了半晌,见白景殊的神色,他也打消了此时带白景殊走的念头,说道,“罢了,你要去找那个女人,我怎么能看着你一人前往那里,我陪你一起。” 白景殊有些急了,“这等机会很难会有,阿玖你就听我一回,好么?” 言慕玖只是静静看着他,并无动作。 两个人都是如此执拗,没有一人肯让步,白景殊知道,言慕玖正是为了他才自愿到这龙潭虎穴来的,估计是怎么劝他都不会听到了,但他仍旧不死心地说道,“若是到了北牧王宫……” 言慕玖打断了他,十分笃定地说道,“我敢肯定北牧王不会杀我。” “你……唉。”白景殊终究是又叹了一口气,他是十分清楚言慕玖的性子的。 “对了。”言慕玖似是突然想起一事,有些凝重地看着他。 看着言慕玖的面色凝重,白景殊也隐隐有些紧张起来,“怎么?” 不料言慕玖却十分严肃地问道,“在这之间,你碰过那个女人没有?” 白景殊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这都什么时候了,言慕玖居然还在吃这等醋。白景殊十分坚决地摇了摇头,因为此事,萨仁图雅还一度认为是他不行,白景殊也只好认着。 言慕玖笑了出来,问道,“想我么?殊哥哥?” 那句殊哥哥叫的白景殊倒吸一口冷气,萨仁图雅这么叫他的时候他只觉得恶心,为何言慕玖这么一喊,他就喜欢的不得了。 看着白景殊有些怔愣的眼神,言慕玖也不顾身上那入骨的伤痕,只觉得一切都没什么,至少这个人还在他身边,这样,即便是阿鼻地狱,他也愿意挽君走一场。 “殊哥哥,过来一些。” 白景殊鬼使神差地就往前走了两步,言慕玖笑着在他唇上碰了碰,说道,“快回去罢,若是来的太久,那些守卫会起疑。” 白景殊看着他,他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便说道,“好。” 随后他又亲手将那囚笼锁上,在言慕玖炙热的目光之中离开了此处。白景殊后悔了,这一步终究是他欠考虑。 但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后悔也是无用,只得走一步看一步了。白景殊的手指微微蜷缩,即使已经走出去了许久,但依旧觉得唇上还有言慕玖的余温。 待回到帐中,萨仁图雅睡的正沉,丝毫都不曾有醒来之意。乌尔也必然未曾与萨仁图雅说过,蛊术是会反噬的。 待到第二日天亮,萨仁图雅睁开眼,一眼便看到了趴在一旁还未醒来的白景殊,眼中不禁划过一丝狐疑,不是说那个蛊术是可以让白景殊爱上自己的么?怎么还是离得那么远?待回去之后,定要找乌尔问个清楚。 在月牙城外,还有一行浩浩荡荡地人马正在赶往前方,孙知途望着那一望无际的草原,便已知道自己离尧军大营不远了,于是便立即下令,加快行军步伐。 “报——” 陈亮看着急冲冲赶过来的士兵,说道,“找到大将军的下落了?” 那士兵摇了摇头,陈亮有些失望地说道,“那是怎么了?” 那名士兵连忙说道,“回陈副将,是援兵!援兵要到了!” 陈亮猛然站起了身,眼中也燃起了一丝希望,立刻跟随那名士兵走了出去,登上高台,望着那不远处的尧军大旗,心中宽慰不少,“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孙知途马不停蹄地赶到了黑龙军驻扎之地,看着不少身上负伤的将士,心情顿时有些沉重,陈亮前来迎接他,他一早就听景王爷提过此人,如今一看果然是满身的浩然正气,心中便增添了一丝敬佩,说道,“久闻孙将军大名。” 孙知途也回以拱手一礼,“想必这位便是陈副将罢。” 陈亮虽吊着一只手臂,但仍是笑着说道,“正是。” 孙知途左右一看,但并未见到景王爷,心中有些疑惑,便问道,“敢问陈副将,景王爷现在何处?” 一听他提起景王爷,陈亮叹了口气,孙知途看着他的神色便有了一种不好的感觉,陈亮便将近日所发生之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 听完之后,孙知途陷入一阵沉默,想不到几月未见,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但眼下显然不是伤感之时,得重振士气将景王爷与大将军救出才是! 此次援军不仅带来大批粮草,还有许多从京城而来的大夫,孙知途便吩咐他们前去给受伤的士兵医治,随后便与陈亮与李文一同商议战事去了。 姜鸿飞自然也是知道援军前来之事,他看着这几日来一直有些消沉的姜衡,只当他是因战事失败受挫,也就由着他去了。 姜鸿飞知道,孙知途算得上是白景殊的心腹,眼下他也来到前线,虽是算不上棘手,但也有些麻烦。 也不知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他已经许久未曾接到过西岭王殿下的传书了,即使是他送去的情报,也依旧没有答复。大抵是那皇帝又将什么事交于西岭王令他有些无暇分心了罢?姜鸿飞这么想着。 姜衡近些日子以来,一直将自己关在营帐中,任谁来都不见,他长这么大,从未经历过这么惨烈的战事,回想起那日的落日余晖,就觉得有些刺眼。竟然连那个人都抵挡不住么?甚至把自己都给搭了进去,也不过如此嘛,先前还信誓旦旦的说着什么要将景王爷救出来的话,果然是都是随口一说。 姜衡冷哼一声,这一役中,他也受了不少的伤,但此时他也无比想要带人深入敌军,将景王爷救出,告诉景王爷自己比言慕玖要强多了。 不过,到底要怎样才能知道他们在哪儿呢? 就在此时,帐外传来了姜晟的声音,“当真连我都不见么?” 姜衡迟疑了一番,还是让姜晟进来。姜晟一看到自己弟弟这副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冷声说道,“援军到了,你心心念念的景王爷或许有救。” 第213章 排除异己 水畔有歌声传来,牧民们相互传唱着关于公主的传闻,那圣洁的月光正是公主降下的福祉,就连风也为她歌颂。 就连王宫之中也有人低声哼唱着关于神女的歌谣。 从远处走来的北牧王勃然大怒,那侍女看见了往满面寒霜,吓得赶紧跪在地上,也不知是怎么得罪了王。 北牧王瞪着她,心中余怒未消,“来人,把她给本王拉下去,五马分尸!” 那侍女顿时脸色煞白,连忙磕了几个头,哭着喊道,“王!饶命啊王!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北牧王不予理会他的求饶,一甩衣袖,头也不回地走了。 宫外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那可怜的婢女,致死都不清楚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有人便说,是因为她唱了关于赞扬公主的歌谣,从那之后,此曲便成了宫中的禁忌,再也无人敢提起,都不想落得与那侍女一个下场。 秀阳听闻此事,嫣红的唇上染上一丝笑意,还真是可笑,明明是北牧王亲手把萨仁图雅捧上的神坛,如今却是养虎为患了,父女之间,竟有如此深仇大恨。 想必那北牧王,甚至恨不得杀了萨仁图雅罢?秀阳掩唇一笑,最好是这样吧,争个头破血流,你死我活。 听说,萨仁图雅要回来了,那便有好戏看了,这些时日以来,北牧王为了压制萨仁图雅的势力,可谓是费尽了力气,看来是离彻底撕破脸不远了。 公主将要回宫之事传开,可却无人敢表现出喜悦,萨仁图雅之名在宫中一度从神女变成了煞星,无人敢再提起。 终于到了萨仁图雅回宫之日,北牧王下令举行盛大的庆典,秀阳将以北牧王后的身份同北牧王一起,这也算是北牧王给萨仁图雅的下马威。听说,那萨仁图雅也半路捡了个驸马爷回来?秀阳看着铜镜中自己脸上的精巧的妆容,她倒是想看看究竟是哪个男人如此眼瞎,竟然看上了萨仁图雅。 待妆点完毕,又换上那身颇有北牧风情的长袍,秀阳脸上有些嫌弃,这些衣裳,把人遮的严严实实,哪儿有大尧的衣裳好看呀。心中虽是这么想,但这是北牧王的命令,她也不得不从。 一切都收拾妥当之后,便在侍女的簇拥之下,踏上一架马车之中。 此次盛典之中,只有北牧王族,北牧王也听闻萨仁图雅不知从何处带了个驸马回来,他倒是也想见见。 秀阳挽着北牧王,走过那宽阔的大道,一同坐上那象征北牧至尊王权之处,却久久不见萨仁图雅来。秀阳抬头看了看北牧王的脸色,果真是不大好看。恐怕萨仁图雅也是故意想要给北牧王难堪罢。 秀阳斟上一杯香甜的马奶酒递给北牧王,北牧王接过后,将其一饮而尽,秀阳把他眼中的怒意看了个透彻,心中暗暗一笑。 这段时日里,北牧王开始清扫王宫中萨仁图雅的势力,如今还留在宫中的多半都是北牧王的亲信,可萨仁图雅手中有阿尔泰,这孰胜孰负,还真说不定。 就这么想着,萨仁图雅便与一位白衣男子一同走了进来。 只见那白衣男子气质出尘,秀阳隐隐觉得这个身影似乎十分熟悉,待他们二人走近了,秀阳才看清了那男子的脸,顿时惊的花容失色。 白景殊!是白景殊!秀阳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北牧王注意到了秀阳的惊讶,便皱着眉问道,“怎么?爱妃认识?” 秀阳连忙摇了摇头,说道,“并不认识,只是他与妾身的兄长有些相像,一时思乡心切,认错了罢。” 北牧王点了点头,也并未再问什么,他也看得出那男子的确是个汉人。 秀阳强忍着心中的的思绪,却一直在想为何白景殊会出现在这里?还成了萨仁图雅的驸马? 方才白景殊分明也是看见了她的,为何就像是根本不认识自己一样,即便是装的,未免也装的太像了些。 秀阳忍不住往白景殊的方向看了一眼,正好看到萨仁图雅拉着他,在他耳边说着什么,白景殊脸上还带着温润的笑意。秀阳放在身下的手指死死的攥住了衣襟,怒火中烧。一定是那该死的小妖女给白景殊下了什么药! 姗姗来迟的萨仁图雅这才对北牧王说道,“父王,路上有些事耽搁了一下,不要见怪呀。” 北牧王揽着秀阳的腰,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自然不会,不过,阿朦不给父王介绍一下你认定的驸马么?” 萨仁图雅笑了笑,说道,“这是为来自大尧的世家公子名叫景殊,祖上世代经商,与我在途中相遇,一见钟情。” 白景殊也对北牧王拱手说道,“参见北牧王。” 北牧王点了点头,看着萨仁图雅,笑着说道,“阿朦长大了,既然是你喜欢的,父王自然没有阻拦的道理,那就挑个日子,本王亲自为你们操办大婚。” 萨仁图雅有些得意的对着北牧王怀中的秀阳一笑,秀阳捏着衣角的手不禁又紧了些,实在是岂有此理! 不过,还是得先弄明白,她的景表哥究竟是怎么了才是。 看着秀阳隐忍的模样,萨仁图雅心情好得不得了,那女人即使是成了北牧王后,那又如何?还不是得凡事都看着自己的脸色,就连她的父王都无法拿她怎么样,更何况这个外邦的王后了。 北牧王将这两人的神色尽收眼底,他蹙着眉看着白景殊,只见白景殊脸上并无什么多余的神色,只是淡然的坐在萨仁图雅身侧,两人时不时的会说上几句话。 也着实看不出什么端倪来,莫非这中原人当真不认识秀秀?真的只是秀秀看错了? 王座上的二人各自怀着心事,但秀阳毕竟也并非愚蠢之人,也并未再去多看白景殊,只顾着给北牧王剥好了果子,送到他嘴边。 北牧王张口接过怀中美人送来的果子,暂且将心中疑虑压下,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坐下的王子们。 第214章 撕心 坐下的北牧王子,接到北牧王的示意,便笑着走到萨仁图雅身边,说道,“听闻小妹同阿尔泰将军一起擒获了尧国的将军?” 萨仁图雅抬头对他笑笑,说道,“是呀二哥,那俘虏正在牢里呢,你想去看看么?” 二王子摇了摇头,说道,“小妹办事一向妥当,我自然是放心。只是……” 萨仁图雅虽是笑着,但目光中已逐渐浮现了一丝冷意,“二哥不妨有话直说,别像那中原人一般拐弯抹角婆婆妈妈的。” 二王子听着萨仁图雅语气中的不善,心中也有一丝怒意,他早就无法容忍自己这个小妹了,这些年来仗着阿尔泰以及被冠上的神女之名嚣张跋扈,丝毫不把他们这些哥哥放在眼里,甚至连自己的父王对她也有一丝忌惮,难不成,这北牧还要落在她一个女娃娃手里? 二王子仍是带着笑意说道,“小妹也知如今阿尔泰将军手握军权数十年,这对王族来说,乃是极为不利之事。” “二哥的意思是,怕我叔叔会造反咯?”萨仁图雅冷笑着问他。 二王子立马义正言辞地说到,“绝无此意,但也是为了杜绝后患,以免夜长梦多。” 萨仁图雅连笑都懒得笑了,直接说到,“二哥觊觎阿尔泰叔叔手中的军权就直说,何必如此拐弯抹角。” “你……小妹你怎么能这么说?” 其他王子也来帮腔,他们这一群王子,过的实在是憋屈的很,这么多年来竟然都要看着一个公主的脸色。 “哥哥们一个个都这么眼馋?”萨仁图雅语气中带着轻蔑,“那我直说了,想要军权,绝无可能,我阿尔泰叔叔为北牧流血流汗的时候,你们在何处?恐怕都是在羊肚子底下喝奶吧!” “你!” 一群王子气的脸色铁青,被自己的小妹这般讽刺,实乃奇耻大辱。 “够了!” 北牧王看着他的儿子们吃瘪,再也看不下去,只好出声阻止了他们接下来的话,萨仁图雅态度如此坚决也在北牧王的意料之中。不过如今王室中除了一些萨仁图雅的忠实信徒之外,其他人都是站在他这一方,况且那些老顽固也被他清理的差不多了。 北牧王一出声,各位王子也只好回到各自位子,萨仁图雅冷笑着看着他们。任凭他们叫去吧,总之阿尔泰也只听命于自己。 “让殊哥哥看笑话了呀。”萨仁图雅趴在白景殊的怀里,小声说道。 白景殊面色温和地笑了笑,说道,“无妨,只是……你的哥哥们,似乎都不大喜欢你?” 萨仁图雅委屈巴巴地撅起了嘴,小声嘀咕道,“是啊,因为我的母妃是当年的王后,从小他们就嫉妒我。” 白景殊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说道,“你受苦了。” 听着白景殊的安慰,萨仁图雅心花怒放,果然还是只有白景殊能让她感到安心。萨仁图雅看着手腕上系着的那银色的铃铛,又看了一眼王座上的北牧王,她知道,若是没有北牧王的授意,她的哥哥们是绝对不敢这样跟她说话的。 这样的话,便给她父王一点点教训好了。 萨仁图雅轻轻晃动那只银色的铃铛,铃铛细碎而空灵的声音响起,大抵也只有白景殊能听得见。 北牧王脸上立即浮现出了一丝痛苦的神色,秀阳惊了一惊,连忙扶住了他,问道,“大王,你没事吧?” 北牧王脸上的痛苦未减半分,只感觉头痛欲裂,无论如何都无法掩饰了。 座下的王子们看到父王脸上那神色,也连忙上前问道,“父王!这是怎么了!” 就连萨仁图雅也站了起来,满脸惊讶地说道,“方才还好好的,父王这是怎么了!快快来人把父王扶下去歇息。” 庆典也因这场变故而结束,北牧王在王后以及一众王子的拥护下回到了寝殿中。 萨仁图雅将白景殊带回自己的寝殿也前去凑了凑热闹。 待萨仁图雅走后,白景殊便在她的殿中四处走动,熟悉着周遭的环境。 萨仁图雅似乎也有他不知道的一面,在他印象中,萨仁图雅是个单纯的姑娘,却未曾料到,她也有着幼时不幸的遭遇。 脑中的画面不断变换,白景殊猛然回过神,自己方才是不是已经见过了秀阳?如今秀阳乃是北牧王后,看似安然无恙,白景殊也松了口气。 他想起方才萨仁图雅摇晃着那银色的铃铛,北牧王便看上去十分痛苦,莫非就连北牧王也中了乌尔下的蛊?看来的确是这样了。但如此一来,北牧王岂不也在萨仁图雅的掌控之中了? 不过……也不能小看了北牧王,困兽犹斗,更何况那是曾经叱咤风云的人。 回想起秀阳见到自己时脸上那惊诧的神色,好在秀阳也并未完全迷失。自己在此处并不好走动,但白景殊知道,秀阳一定会设法来见自己。 到达北牧王城之后,言慕玖便被押送但北牧的天牢之中,这是北牧王曾经与萨仁图雅的约定,生擒言慕玖。 言慕玖也曾笃定地说北牧王不会杀他,或许北牧王是起了拉拢之心?毕竟如今北牧王急需有人与他在同一条船上。 可是如今,他越来越无法自控,就连肉体上的疼痛,都无法强行唤醒自己了,他也不知自己还能撑多久,只是希望秀阳来找他之时,他还是他自己。 白景殊撩开衣袖,看着那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痕遍布了整条手臂,他正欲在划下一刀时,手却变得有些颤抖,脑中传来一阵如同撕裂般的疼痛,两种意识不断拉扯,令他有些站不稳。 许久之后,白景殊的面色恢复了平静,他看着手臂上的伤口,心中仍是不解,他始终不明白,这些伤究竟是从何而来,直到此刻还仍是传来阵阵刺痛,可他也不忍让萨仁图雅太过担心,便从未跟她提起过。 他将衣袖放下,把伤口掩盖好,想起北牧王的突然昏厥,萨仁图雅也过去探望,便安心的在此处等萨仁图雅回来。 第215章 劝服 不过是从一处黑暗来到了另一处黑暗中,这几处也并无什么不同。 言慕玖缓缓睁开了眼,他知道此时已经到了北牧的王宫。想必白景殊也应该见到了沈秀秀那不知死活的疯女人,竟然为了一时之快做出这等愚蠢至极的事!偏偏白景殊还一心想要保她。 若不是因为她,自己与白景殊又怎么会在这种鬼地方。 北牧盛典上北牧王突然昏厥,王子们找过各种大夫,都看不出什么门道儿来,就连那所谓从中原而来的神医,摸着北牧王的脉象,也是左看右看说不出个所以然。 秀阳的看着仍在昏迷中的北牧王,脸上也有一丝疑惑,难不成这北牧王是真的得了什么怪病? 躺在榻上的人愁眉不展,似乎是梦中也不安稳,身上还在冒着冷汗。 秀阳回想了一番,也忘记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北牧王便会总是显得十分困倦,也偶尔会因头痛而扶着额头,先前她还认为不过是北牧王被萨仁图雅气的,如今来看,却并无那么简单。不过,是什么病能让大夫怎么看都看不出来? 方才萨仁图雅也在这里,那群王子见她如同见了什么瘟疫,还时时盯着她,不让她靠近北牧王,好像她一靠近,就会将北牧王杀了一般。 萨仁图雅觉得可笑极了,她为何会这样,还不是被他们所逼的么?自小她就被冠上神女的帽子,活的小心翼翼,生怕哪里出了差错,让自己看上去更像传说里的神。 渐渐地,她的信徒开始逐渐增多,她的权势也逐渐扩大,尤其是她的叔叔阿尔泰,手握北牧重病,也唯独对她唯命是从。 北牧王开始猜忌她,提防她,萨仁图雅也不得不为自己开始谋划,本是血脉相连的父女,终究是走到了如今这一步,她这个神女,居然让她的哥哥们感到无比的恐惧,着实是有些可笑。 萨仁图雅离去之后不久,北牧王便睁开了眼,入眼的便是托着香腮,面色有些忧愁地秀阳。 看到他醒来,秀阳佯装惊喜地说道,“大王,大王终于醒了,可急死妾身了。” 北牧王粗糙的大掌摸了摸秀阳那张绝美的脸,脸色有些苍白地说道,“爱妃辛苦了,本王无事,不必担心。” 虽是口上这么说,北牧王心中也开始起疑,私下中他也并不是没有找大夫看过,但也都看不出什么毛病。 思来想去,北牧王突然想起,他曾在宫里见过一个身穿斗笠看上去有些奇怪的人,似乎是从那天开始,自己便时常会有头痛欲裂之感,但他却不知道那究竟是何人,难不成是撞了鬼了? 原本北牧王也不信这鬼神之说,什么鬼什么神,还不都是世人捏造出来的,可如今他却有些怀疑,难不成,自己是被小鬼缠身?可他有狼血护体,寻常小鬼又怎能上的了他? 后来他也找盘问过有没有在宫里见过一个身穿斗笠的人,却始终问不出来什么,所有人都说从未见过。 这可还真是见了鬼了。 北牧王起了身,秀阳连忙问道,“王要去哪里?此时还是好好休息为好……” 北牧王握住她的一双玉手,他掌中的热度传入秀阳身上,北牧王对她一笑说道,“如今肯真心待本王的人不多了,爱妃便是其中一个,本王要去天牢,见一位贵客。” 黑暗中逐渐透进一抹亮光,言慕玖扯了扯嘴角,便知道那个人终于要来了。 北牧王独自一人,提着一盏明灯,往天牢内里走去,他虽未与言慕玖交过手,但却一直听说过他的名字,这些年来他也一直知道这么个人。 北牧王穿过回廊,终于见到了那只在传闻中听说过的人,还未靠近,便感受到了那强劲的内力,仿佛那铁链所束缚的,是一头正在蛰伏的猛虎。 “久闻大名,言将军。” 言慕玖抬起头,轻轻一笑,说道,“北牧王亲自来见,受宠若惊。” 北牧王看着他,不动声色地说道,“大将军如此聪明,难道不是早就猜到本王会来?” 言慕玖终于动了动身子,身上的铁链哗哗作响,他有些懒洋洋地靠在那里,说道,“北牧王是想跟我谈什么条件么?” “大将军不愧是大将军,本王也只喜欢跟你这样的聪明人说话。”北牧王看着他的目光之中有些赞许,“明人不说暗话,你可愿助本王一统天下?你若是肯,本王立刻将你放出,你在尧国所有的一切,本王都会给你。” “听起来是不错。” 言慕玖凌乱的长发遮住了他的脸,令北牧王有些看不清他的容貌,但一听言慕玖这么说,便觉得此事有望,紧接着说道,“无论是名利,权势,美人,本王都可以给你。” 言慕玖甩开了脸前的长发,露出那张俊美无匹的脸,眼中隐隐有光亮。北牧王正惊叹于言慕玖那张脸时,却听言慕玖冷冷说道,“不,可惜王你说的,我一样都没有兴趣。” 北牧王也不恼,只是循循善诱道,“名利权势美人,乃是天下男人所求,将军岂有不心动的道理,不必为琐事束缚,你若是愿意成为本王手中的利剑,本王自然不会亏待你,将军不妨再好好考虑考虑。” 言慕玖只是低头不语,并未给北牧王答复。北牧王见他低头沉思,也不在打扰,而是转身提着灯走了出去。 看着北牧王走远,言慕玖微微勾起了唇角,他这一生都只将是白景殊手中的利刃,除了他之外,任谁都无法挥动。 看来这北牧王,也是开始病急乱投医了啊,居然被萨仁图雅逼成了这样。言慕玖冷笑一声,他也知道,接下来北牧王也不会亏待了他,若是他肯归顺北牧王,那么北牧王手中便有了与萨仁图雅抗衡的能力,只不过,那是绝无可能之事。 第216章 少年人 在一片茂盛的山林中走出了两位苗疆打扮的人,其中一人一身苗银在身,赤裸的脚踝上还系着一只银铃,看起来便知来路不凡。 两人也不知自己翻过了多少座大山,才终于从那蜀地中走了出来。一时间累的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首乌忍不住说道,“还别说,你这苗疆圣女没白当,还是有点儿用的,这一句有没有毒物叮咬。” “那是当然。”灵梦累的胸膛微微起伏着,但仍是一脸自豪地说道,“那些毒蛇蜈蚣,怕我还来不及呢,哈哈,我也终于不怕虫子了。” 原本茯苓隐居在山中之时,最怕的便是那躲藏在药材中的各种各样的虫子,每次遇见必将发出一声惨叫。因此首乌也已经习惯了每次将药材采回之后,仔细地检查是否爬了虫子,以免再吓到她。 不过很多药材都是不招虫的,但茯苓也仍是害怕。 此去苗疆,一头雾水地被拉着认祖归宗,还莫名其妙地当上了苗疆圣女,她初次见到那比人的手掌还要大的蜘蛛时,惨叫声响彻天际,就连首乌也被那蜘蛛吓到,但为了不让茯苓知道他害怕,也就没有吱声。 那大祭司见状皱起了眉头,说道,“身为苗疆圣女,怎么能怕这种东西?” 茯苓已经被那毒蛇蜈蚣蜘蛛蝎子蟾蜍,那些称为五毒的东西吓得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说道,“谁要当这苗疆圣女啊,还不允许我怕虫子?呜呜呜,我想回中原。” 大祭司叹了一口气,为了让圣女克服恐惧,甚至在她所住的房中补满了毒虫,吓得茯苓哭了一整夜。不过此招也的确十分有效,到了第二日,茯苓再次看到那些毒物,已经有些麻木了。 首乌觉得有些稀奇,忍不住问道,“你……当真不怕了?” 茯苓的目光有些麻木地看着眼前乱爬的毒物,说道,“你跟几百条毒虫共处一夜,也会麻木的。” 大祭司对自己的成果感到十分满意,待帮圣女克服了对毒物的恐惧之后,接下来便是教她如何去操控它们了。 世间万物皆是有理可寻,这操控毒物的一大精髓便是——声。用乐器来操控,便是最为常见的一种。 茯苓体内流淌着族长一脉相传的血,在出生时就被认定是天赋异禀之人,也果然如此,茯苓对毒物的操控得心应手,有些出乎大祭司的预料。 大祭司喜极而泣地对族人们大喊道,“我族有救了!” 从那之后,大祭司便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好在茯苓天资聪颖,无论什么几乎都是一学就会,大祭司不免也偷偷抹泪,自己这学了几十年的手艺,竟然被圣女这短短数月便学会了,还真是没天理啊。 灵梦与首乌坐在山上看着东方升起的一轮红日,灵梦却突然看到了一条宽广的道路,她猛的拍了首乌一巴掌。 首乌被她突然一打,也十分委屈的问道,“干嘛打我!” “你傻啊!”灵梦翻了个白眼,指着远处那条路说道,“那不就是官道么!我们为什么还要翻山越岭啊?” 寻着灵梦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真是有一条路,首乌也顿时有些欲哭无泪,“那怎么能怪我啊,我提出进山,你不也没反对嘛!” “怪你!就是怪你!”灵梦嗔怪地看着他,有些蛮不讲理道。 首乌决定认栽,说道,“好好好,怪我都怪我。” 说完还小声嘀咕了一句,“你就仗着我喜欢你嘛……” “哎呀!”灵梦的脸色微微一红,打了首乌几下,说道,“你别说了,我都臊得慌呢!” 首乌却继续嘀咕道,“本来就是嘛,你还想去京城给那王爷当小妾……” “啊啊啊啊啊!”灵梦叫了几声,“别说了你!” 首乌果真也就闭了嘴,提起这件事,他至今心有介怀,这个坎儿他就一直过不去。况且一想到茯苓之所以那么想走,也是为了去见景王爷,心里就更不舒服了。 灵梦气鼓鼓地看了他一眼,别过头去不再看他。虽然首乌说的是实话,可是偏偏讲出来就让她觉得有些羞。 如今自己可是苗疆圣女了,应该配得上景王爷了吧?灵梦忍不住这样想到,但随后又想起了景王爷似乎不喜欢女子,又陷入沉思之中…… 首乌看着她若有所思,不情不愿地说道,“你不是学了很多蛊术么?你要真喜欢景王爷,不如就给他下蛊试试?” 灵梦听后又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你懂什么呀!感情是要两情相悦的,下蛊还有什么意思?人跟行尸走肉似的,真的会有人真的做么?” 首乌揉了揉通红的脑门儿,不再吱声。他从小就喜欢茯苓,如今还要为她和别人出谋划策,还要挨打,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灵梦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眯起眼睛看了一眼红日,说道,“走吧!顺着官道走,说不定很快就能到达京城了。” 两位少年人便再次踏上了往京城的路,不过如今他们发达了,灵梦决定在沿途的马厩中,买一匹马,快速的回去。 “老板!这匹马多少银子?我要了!” 那店里的老板一看他们从西南方向而来,又穿着看起来十分厉害的苗族服饰,顿时心生敬畏之意,连忙说道,“不要钱!这是送你们的!” “什么?还有这么好的事?” 他们也没跟老板客气,便牵着马走了。看着他们走远,老板才松了一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那苗疆的人谁敢得罪啊? 两人共驾一匹马上,灵梦双手环住了首乌的腰,首乌顿时脸色通红,腰板挺得笔直。 灵梦有些疑惑地问道,“你怎么啦?” 首乌磕磕绊绊地说道,“没没……没事,你坐稳了,我骑马很厉害的!” 灵梦更加疑惑了,先前她怎么就没有听说过首乌会骑马?不过也没什么关系,总感觉这样整日打打闹闹听首乌吹着牛也不错。 第217章 难说 北牧王宫之中,秀阳服侍着北牧王睡下,自己便小心翼翼地起了身,生怕惊扰到他。 好在这几日以来,北牧王是真的睡得很沉,在以往她略微有些动静,都会被北牧王察觉到。 秀阳走出宫殿,巡夜的侍卫见了她也并未感到奇怪。她手中捏着一方丝帕,这几日以来,她一直在想如何才能见到白景殊。一想起萨仁图雅揽着白景殊那副趾高气扬的模样,秀阳就气的牙根儿直痒。 她一定要想办法找白景殊问个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正当她这么想之时,就正好隐隐看到一个白衣人的身影。 想什么来什么?秀阳忍不住揉了揉眼,前面不远处的人还真是白景殊。 秀阳快步走了过去,左右看了一看,却听白景殊说道,“不必担心,此处的人都被我调开了,过来罢。” 听着那熟悉的声音,有那么一瞬间秀阳几乎要落下泪来,但她心中仍是忍着怒意,问白景殊道,“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白景殊转头看向她,说道,“此事难道不应本王问你才对?” 秀阳顿时有些哑口无言,她有些不敢直视白景殊的双眼。 白景殊冷哼了一声,说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想害死夫人么?” 秀阳心中微微刺痛,白景殊从未用过如此冰冷的声音与她说话,但她也知道,这次是犯了白景殊的大忌了,她也曾后悔过,但也不肯表露出来,说道,“我如已是北牧王后,不是以前那个任人欺辱的沈秀秀了。” “呵。” 白景殊轻笑一声,那笑声中满是嘲讽,“那北牧王如今也不过是强弩之末,中了萨仁图雅命人下的蛊,你还能依仗他到何时?” 秀阳脸色登时一变,怪不得北牧王会突然成了这幅样子,任凭何种名医也看不出症状,原来是被人下了蛊么…… 白景殊终究还是放软了语气,说道,“我只知你对我有怨,但是别闹了,跟我回家好么?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回家……她真的还能回去吗?秀阳的眼中有一丝迷茫,随后便摇了摇头,咬着牙说道,“不,回不去了,都到了这一步,景表哥你觉得我还有退路吗?” “有。”白景殊看着她,笃定地说道。 秀阳突然开始低声笑了起来,说道,“可是景表哥,你现在只怕是自身都难保吧,被萨仁图雅看着,一口一个殊哥哥的叫,你还配合的很呐,看着萨仁图雅的眼神还真像那么回事儿,言慕玖要是知道了,恐怕得气死吧?哈哈哈。” 白景殊脸色微微一变,说道,“我并无多少时间跟你解释,我身上也有萨仁图雅下的蛊,因此很少有清醒的时候,你自己想清楚,我也不便再此处多留,告辞。” 秀阳有些怔愣地看着白景殊的背影,她回味了一番白景殊所说的话,方才他说……他被萨仁图雅下了蛊?所以才? 秀阳顿在原地,许久以后才想到,白景殊会这样,是为了自己么?不知为何,秀阳突然涌上一股委屈,她也不想闹了,她也好想回家…… 白景殊强忍着脑中剧痛回到了萨仁图雅的寝殿,萨仁图雅还并未醒来。白景殊坐在那里,定了定心神,他觉得他早晚要因这脑中的撕扯而疯,萨仁图雅估计并未想到,他还能留有自己的意识罢?不过时日越久,他能清醒的时候就越短。 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什么时候,他会完全沦陷,可他不想忘了言慕玖,其他一切都可以忘,唯独不愿忘了言慕玖。他好不容易才跟言慕玖在一起的啊。 此时他也不知道言慕玖被关在何处,若是可能待明日探一探萨仁图雅的口风好了…… 白景殊躺在萨仁图雅身侧,闭上了眼,上一次便因他离的太远,而让萨仁图雅起疑,就算心中再为厌恶,也得暂且忍下。 待到第二日,白景殊正在殿中观花,萨仁图雅欢快地跑了进来,扑到他怀中,说道,“殊哥哥,我们挑个日子成亲吧!” “好啊。”白景殊的手,轻轻拂过她的脸庞,笑着说道。 萨仁图雅心情极好,便与白景殊说起日子来,“这个月末如何?我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嫁给你了。” 白景殊看着她的娇俏模样,宠溺地说道,“好,都依你。” 萨仁图雅埋在他的怀中,忍不住想到,白景殊哪里都好,唯独有一点她不能忍,那就是白景殊“不行”,得在成亲之前,找个名医来看看。 她这么想着,也就真去找了那中原的大夫过来给他诊治,但明面上也没说究竟是为了什么。 但白景殊隐隐也知道,他也因为此事而一直对萨仁图雅怀着愧疚,便想着给大夫看看也好。如此一想,他便伸出了那只完好的手腕,给大夫诊治。 那大夫看来看去,低声对萨仁图雅说道,“公主,依老夫多年的阅历来看,驸马爷那方面,并无问题。” “真的?” 萨仁图雅有些不可置信,若是没有问题,真的能佳人在怀都毫无反应么? “待老夫给驸马开一副壮阳的方子,公主今夜在试一试。” 萨仁图雅也只好作罢,没病自然是好,可是她却始终想不明白,为何会这样。她接过大夫写的方子,看着上面的鹿茸,牛鞭之类,心中忍不住想到,给他来一剂猛药,总该“行”了吧? 白景殊垂头不语,有些不大敢对上萨仁图雅的眸子,这事关男人尊严,他也有些难以启齿,只希望那大夫所写的方子,是真的有效罢。 萨仁图雅又吩咐了一些什么,便走了出去,也不知是去了哪里。白景殊也不想出去,干脆就在殿中练字,却始终难以静心。 他也不记得自己先前有没有同女子行过房事,难道自己真的“不行”?那可真的是太过耻辱。 第218章 挺行 这几日来,北牧王几乎每日都会往天牢中去,耐心得劝说些言慕玖,等着他的回应。 言慕玖这番态度,他非但没有恼火,甚至还有几分敬佩,认为此人若是将来为自己所用,定能成就一番大事。 因此,北牧王也颇有耐心,甚至命人好好招待言慕玖。 言慕玖也因这北牧王的耐心有些无奈,不过如此好生招待,也总好过严刑拷打,这几日以来他的体力也恢复的差不多了。白景殊大抵也是见过见过了秀阳,他只需等待一个时机。 闲来无事,白景殊也就随心出去走走,却无意间听闻几个下人,说起了被俘虏的那个敌国将军,白景殊对这个人并无多大印象,也就并未仔细地听他们再说些什么。 夜色将近,殿中灯火摇曳,萨仁图雅身穿一身薄如蝉翼的纱衣,那令无数男子痴狂的傲人身姿隐约可见,她端起一杯酒,送到白景殊跟前。 那酒中有浓浓的药味儿,故而白景殊也十分清楚那是什么,虽有些不堪,但还是将之一饮而尽。 萨仁图雅唇上带着笑意,俯身舔了舔他边的残酒,声音中带着几分魅惑地说道,“殊哥哥,我美么?” 白景殊有些迷离地对上了她的双眼,说道,“美。” 萨仁图雅轻轻笑着,便将白景殊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前,轻轻喘息一声,“殊哥哥,来吧,不必对我太过怜惜。” 白景殊手中一团柔软,当下也有几分情动,便吻上了萨仁图雅,将她摁倒在塌上,大肆地扶过她的全身。 萨仁图雅娇喘连连,也激动不已,那杯壮阳的酒,还真的是十分有用。如此被白景殊抚摸着,萨仁图雅只觉得她的身下已经泥泞不堪,迫不及待地想要迎接他。 当她感受到那灼热之物时,心中也惊呼一声,果然是她看上的男人。 可却不知为何正是情动之时,她觉感到一股无比的倦意,想强打精神,可这倦意来势汹汹,丝毫不为她所掌控。 白景殊察觉到了她的困倦,虽身下有些难受,但仍是说道,“公主若是倦了,就早些歇息罢。” “不……不要……” 虽是这么说,但萨仁图雅仍是闭上了眼,沉沉地睡了过去。 白景殊重重地喘息一声,终究是起了身,打算出去冷静一番。 夜风微凉,吹散了酒意却无法吹散那股药劲儿,在偌大的北牧王宫中漫无目的的走着,却突然走到了一处荒凉之地。 白景殊的眼中蓦然闪过一丝清明,他回想起方才得一切,心中顿时涌上一股怒意。 他看着眼前之景,也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他猛然想起白日里曾听那两个下人所说起的关押着敌国将军之处,恐怕便是这里。 出乎意料的,此处并无人把手,白景殊迟疑片刻,便走了进去,牢中异常黑暗,却空无一人。 直到走到深处,他才看到那手脚上都缠绕着锁链的言慕玖。 言慕玖察觉到有人来,立刻睁开了眼,但一来到来人,眼中又多了一丝欣喜。 “阿玖?” 白景殊有些迟疑地叫了一声,他始终不敢相信,真的就这么轻易地找到了言慕玖么? 言慕玖看着他脸上的迟疑,忍不住笑道,“王爷是不是疑惑为何此处无人把手?” 白景殊走近了些点了点头。 “北牧王想收买我,这是他所谓的诚意。” 听着言慕玖所说,白景殊脸上却流露出一丝不自然,方才喝的那杯酒,萨仁图雅怕是命人下了十足的药,只至于到了现在,仍是未能平复。 言慕玖也嗅到了一丝他无比熟悉的,白景殊身上所特有的情欲气息,顿时也有些口干舌燥地问道,“怎么?王爷这是想我了?” 白景殊面带着一些窘色,将方才之事说与了言慕玖,言慕玖的神色暗了几分,舔了舔唇角说道,“王爷是想来找我消除药效么?不过王爷也瞧见了,此时我无法动弹,不如王爷自己坐上来?” 听他这么说,白景殊脸色微红地走了过去,言慕玖看到他唇上沾上了一抹女人的唇红,心中醋意翻涌,不断地催促着白景殊的动作。 听着言慕玖的声音,白景殊忍不住想到,他才不可能不行,只是实在对萨仁图雅没兴趣罢了。 这牢中黑暗而隐蔽,有种别样的滋味儿。 一番纠缠之后,言慕玖有些意犹未尽地看着他,说道,“想不到这出竟然也别有一番滋味,若是回去之后,还可以再试一试。” 白景殊瞪了他一眼,他看如今言慕玖也是过的好的很,也不用自己多操心。 言慕玖低声笑了起来,“王爷自己动的时候,感觉如何?” 白景殊深吸一口气,言慕玖真的是改不了这个习惯,但眼下也无暇跟他计较了,在这种束缚之中,能有这片刻的缠绵,已经是极为不易。 言慕玖也不在追问他,只是说道,“见过秀阳了么?” 想起秀阳,白景殊便有些头疼,此地不易久留,得早些设法离开才是。于是便将他与秀阳见面之事说与了言慕玖。 言慕玖冷笑一声,“她若是想在这里等死,也就由她去。” 不过他也就是随口一说,他明白白景殊是绝对不会留秀阳在此处的。 此时还不是走的好时机,两人商议了片刻,言慕玖便开始催促白景殊离开这儿,还不忘说了句,“王爷若是想我,大可以来与我幽会。” 白景殊顿了顿,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这才转身离去。 此时正是深夜,巡夜的守卫见了他,也只是恭恭敬敬地点了点头,也并无人注意他从何处走来。 回到萨仁图雅的寝殿,殿中还有余香,萨仁图雅躺在榻上,睡的很沉,白景殊知道,她又是被那蛊反噬了。 这世间万事本就是一得一失,她从未学过蛊术,却整日将那诡异的苗铃带在身边,被铃铛反噬也是极为正常之事,本就是自作孽不可活。 白景殊漠然地看着正在熟睡的萨仁图雅。 第219章 重获自由 日光柔和,即便是四季寒冷的北牧,也开出了不少花儿。 萨仁图雅猛的从睡梦中惊醒,惊疑不定的转了转眼珠,为何会这样?近几日来总感到十分困顿,想起昨日之事,萨仁图雅掀开了被褥,自己正一丝不挂地躺在榻上,她究竟有没有与白景殊圆房,就连她自己都不清楚,不过应该是成了吧…… 即使是自己睡着了,不过都到了那个份儿上,也没有不成的道理,萨仁图雅这么想着,心中仍是无比地悔恨,自己怎么就能在那时候睡着?难不成也是跟那蛊术有关系? “卡尔图!” 卡尔图听到公主的声音立刻走了进来,即使是看到公主一丝不挂,也仍是面不改色,“公主有何吩咐?” “景王爷呢?” “回公主,景王爷起了个大早,这会儿在殿前观花。” 萨仁图雅点了点头,说道,“去把乌尔找来,本公主有话要问他,切记不要让景王爷瞧见。” “属下遵命。” 待卡尔图走后,萨仁图雅才唤来侍女,慢斯条理地穿戴好了衣物,走出了宫殿,正好便看到白景殊归来。 见白景殊神清气爽的模样,萨仁图雅忍不住想到,昨晚应该是成了罢?一定是成了,虽然自己不记得了,但是她却知道,那事之后,男人第二日的状况。 萨仁图雅跑过去抱住他的腰,白景殊脸色微微一变,也不知是为何今日醒来,总感觉腰上酸软,但也并未放在心上。 待萨仁图雅满面娇羞的腻歪了一会儿,便对他说道,“殊哥哥,今后这儿便是你的了,当然,我也是你的。” 白景殊含笑点了点头,看着萨仁图雅走了出去。 待见到那一身斗笠看不清容貌的乌尔之后,萨仁图雅直接质问道,“为何本公主今日来总感困顿?” 乌尔用那几位嘶哑的声音说道,“许是公主近日过于劳累。” “你!”萨仁图雅瞪着他,虽然听他的声音感到十分刺耳,但还是问道,“你老实说,是不是跟蛊有关系?” 乌尔叹了口气说道,“有是有,但关系也不算大,只是公主也被那银铃之声所扰,故而才会感到疲倦。” 萨仁图雅将信将疑地问道,“真的?” “不敢欺瞒公主。” “好。”萨仁图雅拍了拍桌面,“本公主就信你,若是让我知道你在背后搞鬼,本公主便把你另一只眼也给挖出来。” 斗笠下的一只眼睛中,浮现一丝狠意。 自从秀阳得知北牧王与白景殊二人都是中了那来自苗疆的蛊术之后,便一直有些心神不宁,若是北牧王真的被萨仁图雅所操控该如何是好?要不要想法子旁敲侧击的提点他一番? 白景殊说要带自己走,秀阳有些心动了,她也不知这北牧王能撑到何时,可是自己若是回去,真的还有活路么? 白景殊许诺于她定会护她周全,连这等通敌叛国的大罪都可以饶恕么?那为何先前要加害于自己的父亲,害得她沦落到如今的境地? 秀阳有些痛苦地闭上了双眼,但一闭上眼,脑海中便回荡着先前白景殊曾经与她说过的话。她也好想回去啊,好想见一见娘亲。 况且如今白景殊被迫听命于萨仁图雅,二人如胶似漆形影不离,秀阳紧紧握住了一双玉手,她就是不想看那小妖女得意! 待秀阳回过神来,她才发觉自己又忍不住落下了泪,她将脸上泪水擦干,心中暗下决心,她一定要离开这里。 她听说言慕玖也被关在此处,虽然很想让他死在这里,但她也明白,若是没有言慕玖,他们也走不了,眼下便是设法将言慕玖放出来才是。 北牧王近日因为萨仁图雅之事,整日与他的一群儿子在一起商议,他们的北牧绝不能落入萨仁图雅之手。 待北牧王回到寝殿,看见那镜前的美人,心情也缓和不少。他是真的挺喜欢这美人,纵使当初有人骂他昏庸,他也决意要立秀阳为后。 察觉到北牧王回来,秀阳转过身,对他轻轻一笑,那一笑当真是花容失色。 北牧王直接抱着她,走向了床榻。 待伺候了北牧王睡下,秀阳看着那沉睡的男人,她知道,囚禁着言慕玖的钥匙,就在北牧王身上,要现在动手么? 北牧王因为蛊术,睡的一向很沉,若是此时将钥匙取走,他应当并不会察觉…… 犹豫再三,秀阳还是轻轻地将手探入了北牧王怀中,却不料被北牧王一把抓住。 秀阳顿时惊的浑身一抖,却发现北牧王只是在梦中感到她在身边,下意识地握住了她的手,秀阳这才松了口气,擦了擦额上的冷汗,轻轻的将手抽出,继续往他怀中摸索。 许久之后,她终于找到了那被北牧王暖的滚烫的钥匙。待取到钥匙,秀阳连忙收回了手,紧张的心怦怦直跳。 她换上了一身不起眼的衣裳,匆匆地往那关押着言慕玖的地方走去。 她早已打听过了,北牧王为了收买言慕玖,特地把他关在一处隐蔽之地,还并无人把手,这便让她好得手的多了,那处地方,她弄明白了,找起来也并不算费力。 到了入口之后,趁着夜色,秀阳快步走了进去,她也不知为何近日北牧王宫的守卫松懈不少,想来大抵是因为,这些守卫都是萨仁图雅的亲信,北牧王有意要清理他们罢? 言慕玖听到脚步声便抬起了头,见到来人也并不意外,只是讥讽道,“怎么?王后也想清楚了?” 秀阳冷哼一声,“大将军,这时候也别逞强了罢?” 虽是这么说,但也迅速地用钥匙解开了那寒铁打造的坚不可摧的锁链。 重获自由的言慕玖活动了一番筋骨,说道,“你可有接应?” 秀阳咬着嘴唇,说道,“你快去萨仁图雅的寝宫找我景表哥,我在城外等着你们,我不是想救你们,我只是想自己活命。” “知道了。” 言慕玖懒懒地说道。 第220章 挣脱 言慕玖没入夜色之中,顺着秀阳所说的方向而去,果然就看到了那萨仁图雅的寝殿。 言慕玖轻手轻脚地站在城墙上,扫视一番,萨仁图雅所住之地,倒是守卫众多。 虽然有很大把握,不过,总还是小心为妙。 不过,萨仁图雅似乎并不在此处。言慕玖微微挑眉,这一路如此顺利,反而有些让他感到反常。 他纵身越下城墙,那侍卫看到一身黑衣的言慕玖一句“谁”还没来得及问出口,便瞪大了眼睛倒在了地上。 一路走进去,将那拦路的侍卫都清理了干净,言慕玖这才大摇大摆地推门走了进去,一眼便看到了正在提笔写字的白景殊。 白景殊看到来人,面色一冷,问道,“你是何人?” 言慕玖看着白景殊又六亲不认,忍不住眯起了眼,恐怕是那蛊又在发作了,但他只是说道,“跟我走。” “我为何要跟你走?” 言慕玖想了想说道,“因为,我是你夫君,你就得跟我走。” 白景殊冷笑一声,“你我皆是男子,你在说什么笑,我劝你赶紧离开,否则阁下的性命恐怕是不保。” 言慕玖有些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心道这会儿你跟我说都是男人了,先前怎么不想明白。估计软的是不行了,依照如今白景殊这翻脸不认人的架势,说不定还真会把更多的守卫招来,干脆直接带走倒也省事。 “殊儿,得罪了。” “你!” 白景殊的眼中有些惊诧,他自认身手不差,却完全没有看清那人的动作,浑身便已动弹不得,甚至说不出话来。 言慕玖看了看他,直接把人抱起,越上了城墙。 白景殊瞪着他,这算是何事?自己竟然被一个男人抱在怀里强行带走?这是要带自己去何处?公主还未回来,他不能走。 月色宁静,秀阳果真就在城外准备了马车接应,三人也毫不迟疑直接离开了此处。 秀阳看着一动不动的白景殊,忍不住问道,“他这是……” 言慕玖看着她,没好气道,“还不是你害的。” “明明是因为你们,我才会沦落至此!” 言慕玖并没有搭理她,只是看着白景殊安睡的脸,也闭上了双眼。 那驾车的车夫也是个汉人,言慕玖只觉得他有些面熟,过了一会儿才想起,那便是白景殊的夜影卫,他也曾经见过,怪不得会如此顺利,原来白景殊的夜影卫也已渗透北牧王宫。 也不知明日天亮,那北牧王与那小妖女,发觉他们都不见了,会是何种神情。 秀阳却丝毫笑不出来,所以时至今日,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一场空么? 车夫赶着马,跑了整整一天一夜才稍作休整,随后又开始赶路,一路快马加鞭,大抵过了三日,才到了尧军大营。 白景殊时睡时醒,言慕玖一开始还认为白景殊并无大碍,可如今面色却是有些凝重。白景殊闭上眼时,神色总是十分痛苦,醒过来时却又丝毫不认识自己,就连秀阳他也不记得。 这让言慕玖突然开始有些慌了,仅仅是失忆倒也无妨,他大可以让白景殊重新记起他,可他就是不想看到白景殊如此痛苦的神色。萨仁图雅究竟给白景殊下的什么蛊? 萨仁图雅一回到寝宫,便看到了满地侍卫的尸体,瞬间心中升起一丝不妙,待快步走进去发现白景殊也不见了,登时勃然大怒,立即下令派人去找。 而北牧王此时还不知王后已经不知所踪,待他来到囚禁着言慕玖的暗室时,才发觉自己的钥匙不见了,立刻快步走了进去,发现里面早已空空如也。 北牧王握紧了双拳,强压着心中盛怒。 卡尔图跪在萨仁图雅身前,禀报着近两日的消息,萨仁图雅大发雷霆,将殿内能砸的东西都摔了遍,仍是感到不解气。 “言慕玖和那小贱人呢?是不是也跑了?” “回公主,……是。” 萨仁图雅更加暴怒,咬牙切齿地念着言慕玖的名字,恨不得生啖他的血肉一定是他把白景殊抢走的。 发泄完怒火之后,萨仁图雅又忍不住哭了起来,她的景王爷被人带走了,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不过……白景殊身上的蛊还在,言慕玖也休想好过! 千里之外的尧军营地,哨兵正在犯着困,缺突然瞧见了远处驶来的一驾马车,忍不住嘀咕道,这荒山野岭的,哪儿来的马车? 只见那马车一路往营地驶来,哨兵也不禁打起了精神,一直盯着。 回到了营地,言慕玖抱着白景殊走下马车,也懒得理会秀阳是什么神色,一路风风火火地走了进去。那在营地前守卫的士兵看到他,忍不住揉了揉眼,待看清了他怀里抱着的那个人之后,才敢确信,是大将军带着王爷回来了! 那士兵忍不住喜极而泣,连忙迎了上去。 言慕玖只是点了点头,便一路往里走去。 陈亮听说言慕玖回来,也赶紧去看,却发现秀阳也在此地,不免有些稀奇,但言慕玖并未多说,跟一旁的侍卫吩咐了几句,一群人便将秀阳带了下去。 “哎?你们要带我去哪儿?言慕玖你要干什么!” 听着秀阳的喊声,言慕玖淡淡地说道,“送你回京城,别瞎折腾了,安分点罢。” 陈亮看着满身是伤的言慕玖又看着昏迷不醒的白景殊,顿时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忍不住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孙知途得知景王爷回来的消息,也匆匆赶到,看到的却是眉头紧蹙昏迷不醒的白景殊。 言慕玖感到有些疲惫,便说道,“你们先出去罢。” 陈亮正想说你这一身伤先让大夫给清理一番,但看到言慕玖的神色,也就位说出口,招呼着孙知途退了出去。 清净下来以后,言慕玖看着面色痛苦不堪的白景殊,忍不住深吸了口气,他知道大夫是解不了白景殊身上的蛊的,眼下他只能试试,能不能用内力将蛊虫逼出来。 第221章 迷途 言慕玖撩开白景殊的衣袖,入目的便是满臂深可见骨的刀痕,言慕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他最不忍看到白景殊受伤。 这一刀一刀,还都是他亲手刻上去的,是为了保持清醒不忘了自己么?言慕玖握着他手臂的手有些颤抖。 他低下头,一寸一寸地轻柔地吻过那些伤痕,他要记住,这又是白景殊因他的无能而受的伤。 他命人送来了一些药,也顾不得自己身上更重的伤,耐心的为白景殊上着药。白景殊受伤,他就心疼的不行。 待上好了药,他才重新握住白景殊的手腕,往他体内输送着雄厚的内力,可白景殊的神色却更加痛苦,甚至闷哼出声,言慕玖连忙停下了动作。 看着一直不醒的白景殊,忍不住轻叹了一声。 最终,他还是站起了身,这些日子一直待在那阴暗潮湿的牢中,是该当好好清洗一番,待他又回到此处之时,白景殊已经睁开了眼。 言慕玖连忙走向前去,问道,“感觉如何?” 白景殊冷冷地看着他,“你究竟是谁?” 言慕玖也料到了白景殊会这么问,但也只能无可奈何地说道,“我是你夫君,言慕玖。” “呵。” 白景殊冷笑一声,“你带我来此处,有何目的?” 看着他如此冰冷的眼神,言慕玖心中也涌上一丝难过,他的白景殊从来不会那样看他的。 “没有目的,只是想跟你在一起。” 白景殊眯起了眼睛,“我乃是北牧驸马,你不要胡言乱语。” “你是什么?” 他这一句话彻底将言慕玖点燃,他声音中隐含着一丝怒意,“你再说一次,你是谁?” 白景殊有些不明所以地说道,“我是北牧驸马,公主之夫。” 言慕玖瞬间觉得有一股一直压着的火儿窜到了头顶,他猛的将白景殊圈入怀中,狠狠地吻住了他的唇,毫不客气的撬开他的牙关,在他口中大肆掠夺。 白景殊怔了怔,待回过神来,一口咬下,顿时口中充满了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儿。 言慕玖吃痛地放开了他,有些不可置信地说道,“你咬我?” 白景殊看着眼前的人,只觉得他荒唐至极,虽生了一张如此俊美的脸,作风却这么令人不齿。 “我得回去。” 言慕玖被他气的牙根儿疼,怒喝道,“哪儿都不许去!” 白景殊见他打定了主意不放自己走,心中也盘算着如何才能出去。他也知道,这世间不少人好男风,却不想有人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 白景殊放缓了语气,用商议的口吻,同他说道,“你放我走,你若是喜欢男人,我命人送数十模样姣好的男童过来。” 他不说还好,一说言慕玖就更加恼怒,什么他喜欢男人?他也就是喜欢白景殊而已! 言慕玖带着些讥讽得说道,“王爷前日还自己坐在我的身上叫的好听,如今怎么还翻脸不认人?” 白景殊脸色一变,“莫要空口污人清白!” 言慕玖像是没够一般继续说道,“你再说一句不认识我?我可是知道你身上那处最敏感,哪处我一顶你就会交代,王爷若是不信,我们再来试试?” 听着他满口污言秽语,白景殊捂住了双耳,如此不堪入耳,那人在胡说八道什么! 言慕玖也被自己气笑了,他真的是疯了才会跟现在的白景殊较真,还是因为白景殊所说的话太过气人。罢了罢了,言慕玖告诫自己不能与他计较。 “来人!好好看着王爷,绝不能让他踏出半步!” 夜间,陈亮看到了在一旁喝着闷酒的言慕玖,忍不住问道,“听说你把王爷软禁了?这是怎么回事儿?” 言慕玖小声嘀咕了一声,“他不记得我了。” “什么?”陈亮并没有听清。 “他不记得我了。” “啊?”陈亮一脸疑惑地挠了挠头,“这怎么可能?” 言慕玖的眼中已经带着朦胧的醉意,“蛊,萨仁图雅给他下了蛊。” 陈亮一把夺走他手中的酒囊,“你还真是!酒量不怎么样还就爱喝,那想办法解了呗!” 这话一说出口,陈亮才想起,解蛊哪儿有那么容易。见言慕玖沉默不语,陈亮又将酒囊还给了他,说道,“你先别急,说不定王爷自己就好了呢?” 言慕玖没有说话,只是站起了身,回到了他软禁白景殊的地方。 此时白景殊也正坐在那里,看着他进来,便问道,“你究竟打算关我到什么时候?” 言慕玖身上带着酒气,见他靠近,白景殊不自觉的往后退了退,然后便听到言慕玖说道,“一辈子都别想走。” “你……总得有所图,有什么条件,你大可提出来。”白景殊最怕人软硬都不吃。 言慕玖认真地想了一想,说道,“没什么所图的,我就图……图你的色,如何?” 白景殊往后退了几步,声音带着些薄怒,“你简直不可理喻。” 或许是借着酒劲儿言慕玖甚至觉得这样的白景殊也挺有意思的,甚至有一种在调戏良家妇女的感觉。 他一步一步的逼近白景殊,白景殊看着他,蹙起了眉,“你想如何?” “睡你。” 说完言慕玖便不由分说地将白景殊扔在了榻上,什么忘不忘的,或许好好教训他一下,他就什么都想起来了。 白景殊大惊失色,想不到这醉鬼居然还来真的,用力地将他推开,白景殊忍不住问道,“你疯了?” “……” 言慕玖迟疑了一会儿,似乎在考虑究竟要不要强迫白景殊,又怕伤了他,又气他说的话,最终还是作罢,只是牢牢地将白景殊圈在怀中,说道,“睡觉!” 白景殊想要挣脱,却发现他力气极大,无论如何都挣不开,便想去抽出袖中匕首,却发现那匕首早已不见踪影。 言慕玖笑着说道,“怕你谋杀亲夫,那把刀替你收起来了,以后再还你。” 白景殊彻底没了办法,只好任由他这样抱着。 第222章 无休止 夜间天边高悬一轮月色,映照在清澈见底的河水中,河畔芳草萋萋,正是塞上春好时。 黑暗中,白景殊脑海中似有一个声音在一直回荡,白景殊捂住双耳不想去听,可那声音却逐渐清晰,那是……萨仁图雅的声音,那声音就像是有什么特殊力量一般,侵蚀着他的心神。 渐渐地不光是声音,就连面前的景象也逐渐清晰起来,萨仁图雅就像是幽灵一般站在了他的面前,对他甜甜一笑,说道,“殊哥哥。” 白景殊蹙起了眉,他也不知为何,萨仁图雅竟然会出现在他的梦境之中,难道还是因为那蛊的缘故么?萨仁图雅就宛如是鬼魅一般如此顽固地阴魂不散。 白景殊猛然从梦中惊醒,看到的却是那张无比熟悉的,令他安心的脸。或许是在那阴暗潮湿的牢中一连数日的不眠不休,又身负重伤,此时的言慕玖睡的很沉,而自己就这样被他牢牢的圈在怀中。回想起白日所发生的一幕幕,白景殊只感觉一阵头痛,他又想起了言慕玖那有些绝望的眼神。这是这几日以来,唯一的一次清醒,难道以后都要活在幻境之中了么? 不……绝对不能,他不能忘,他要时刻保持清醒。可是,这种昏沉的感觉却日益严重,白景殊感到一阵心烦意乱。在黑暗中借着月光看着言慕玖安睡的脸,月光本是多么美好而圣洁,但此时白景殊已经对那月色无比厌烦。 言慕玖此时的姿势就像声怕他跑了一般,死死地将他抱在怀里,白景殊一时间也有些哭笑不得。白景殊看着他,却觉得眼前的一切又开始变得虚无缥缈起来,就连言慕玖的脸庞也逐渐变得模糊而陌生。 白景殊心中一急,肢体的疼痛可以暂缓意识的模糊,可自己随身的匕首被言慕玖给不知放在了哪里,况且现在自己只要轻微的一动,言慕玖便会察觉。情急之下,白景殊拔出了那发冠上的玉簪,对着自己那伤痕遍布的手臂毫不犹豫地划了下去。 意料之中的疼痛却并没有到来,自己拿着玉簪的手正被言慕玖牢牢握住,月色之中,那双墨色的瞳正在死死地盯着他。 “你要做什么?” 言慕玖的语气中隐含着一丝怒意。 “我……我……” 白景殊有些哑口无言,他甚至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意识愈发地模糊,白景殊有些痛苦闭上了眼,额上也冒出了一丝冷汗。 言慕玖终究是不忍心的,吻了吻他的唇,放缓了语气,“别伤害自己,好么?我不想再看见你受伤。” 白景殊睁开了眼,看着言慕玖目光中似是隐忍着什么,看的白景殊心中更为酸涩,“可是、可是我不想忘了你……” 听白景殊这么说,言慕玖深吸了一口气,为什么只能用眼睁睁地看着白景殊挣扎而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这种无力感真的让他有些崩溃,同时也涌上了对萨仁图雅浓浓地恨意。 “你已经消耗了太多元气了……随它吧,别硬撑,忘了就忘了,我会让你再记起我的……” 言慕玖也未曾察觉自己的声音有一丝颤抖,他抱着正在发抖的白景殊,也知道白景殊这般抵抗,对心神有极大损害,罢了罢了,什么忘了不忘了,只要白景殊好好的在他身边就好,哪怕一切重来,他也会一直守在白景殊身边。 两种神智的拉扯让白景殊痛苦不堪,“不…我唯独不想忘的就是你。” 看着白景殊这般抵抗,言慕玖心如刀绞,最终狠了狠心,封了他的穴道,让白景殊陷入安眠。 终于,白景殊的神色变的平和下来,但言慕玖知道,白景殊这一觉醒来,又会变的不认识自己,甚至满口说着要去找萨仁图雅。无所谓了,就算是捆也要把他捆在身边。 言慕玖眼中神情飘忽不定,手指也微微蜷缩,他看着怀中的白景殊,又忍不住在他唇上轻柔地落下一吻。言慕玖有些自私的想着,忘了也好,忘了以前我对你的恶语相向,忘了以前我对你的猜忌,忘了以前那个对你不好的言慕玖,从此以后我会全心全意的对你。 言慕玖又撩开了白景殊的衣袖,那白皙的手臂上触目惊心的伤痕依旧还在,他取出了随身带着的药瓶,仔仔细细为他上好了药,将那些伤口用纱布包好。 他看不得白景殊如此伤害自己,这一刀一刀就如同也刻在他的心上。 好不容易待白景殊的呼吸平稳了下来,天边也泛起了一道白光。言慕玖也知道虽然自己这样说,白景殊必然也还是会继续抵抗,故而要想想办法,如何才能解了这蛊。 白景殊曾零星地提起过,这是一个名叫乌尔的苗疆蛊师所下。在言慕玖被收押牢中之时,也曾听那些守卫提起过此事,不然就想办法把那乌尔抓过来? 不过,这也并非易事,如今乌尔必然被萨仁图雅藏在北牧王宫,况且此人也必定不简单。即使真的将此人抓来,威逼利诱也未必能让他真心实意的给白景殊解蛊,若是他再从中做什么手脚,白景殊恐怕支撑不住。 罢了,且还是先胜了此役,早些回去,带白景殊去往苗疆一趟说不定能有其他办法。说起蜀地,言慕玖倒是突然想起一人,那就是早些年被皇帝发配去那处的二皇子,也就是如今的西岭王,此事会跟他有什么关系么…… 越往前行,便越感前路坎坷。上次一战,双方都元气大损,不过如今孙知途已带着援军赶到,也未必没有胜算。 清晨的第一缕曙光照进,言慕玖走出营帐,并命人守好白景殊,不让他离开这里半步。自从大将军将王爷带回之后,似乎有些不一样了,不少士兵都有些疑惑,之前将军与王爷可谓是神仙眷侣,如今将军却将王爷软禁起来,还时常能看到将军独自一人坐在树下喝酒,也不知究竟是发生了何事。 第223章 夏风 池中红莲绽开,凉风习习,荷叶倾斜,落下点点露水,蝉鸣声阵阵,锦鲤戏荷间,正是一年夏至时。 夏日的宁静便被一声婴儿的啼哭打破,白景昔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怀中一直哭闹不止的婴儿,如今他很后悔答应宛嫔把熠儿接到养心殿来。 “小李子!” 李公公听到皇上那有些急促的喊声,连忙连滚带爬地跑了进去,“皇上,奴才在。” 白景昔将熠儿轻轻地放在榻上,对着李公公说道,“小皇子哭了,快哄。” “啊?”李公公有些懵,待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皇上说的什么,有些为难地说道,“这…这…” 这哄孩子的事儿,他哪儿会啊,皇上这不是为难他么?李公公忍不住这般想着,但皇命不可违,仍是往前走了几步,有些无措地看着那一直在哭的小皇子。 白景昔被他哭的头疼,有些不耐烦地催促道,“你倒是哄啊?” “哎……” 被逼无奈抱起小皇子的李公公有些欲哭无泪,他都什么事儿啊,他阉人一个,又没带过孩子,这可该怎么哄啊。虽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但仍是轻轻晃着怀中的小皇子,却不料小皇子一睁眼看他,哭的却更起劲了。 白景昔一把将他怀中的熠儿抱走,说了声,“真是废物,哄孩子都不会,朕要你们何用?” 李公公欲哭无泪,他这辈子都没当爹的命,怎么可能会哄孩子。 看着仍是哭声震天的小皇子,李公公讪笑道,“皇上您看着小皇子身子多好,这哭声多嘹亮。” 白景昔瞪了他一眼,“闭嘴。” 李公公连忙捂住了嘴,退到了一旁去。寻思着小皇子才刚吃过奶,怎么着也不是饿了啊,怎么就一直哭,不过想来也是这样,小孩儿么,不是笑就是哭的。 过一会儿,熠儿大抵是哭累了,砸了咂嘴就睡着了,白景昔的耳根也终于清净了下来,他忍不住揉了揉双耳,却又听见殿外的小太监说是兵部又传来了消息。 白景昔深吸一口气,接过那小太监递过来的信件,细细看后,也总算是松了口气。李公公瞧着皇上脸色缓和,心也慢慢放了下来,不过他也不敢过问究竟是何事。 信中写着大将军深入敌军内部,已将景王爷救出。前些日子白景昔还在未此事隐隐发愁,如今也算解决,看来那言慕玖也真的是有点本事的。 也不知为何,这件事他有些迫不及待地想与一人说,只不过这人此时却不知又跑到哪儿去了。思量片刻,白景昔下令说道,“来人,把白景离给朕找过来,不在慈宁宫就去风月楼找。一个时辰之内他要是敢不来,朕就扒了他的皮!” 李公公退出去时,还趁着白景昔不注意轻轻笑了一笑,他也看得出,皇上对那离少爷,的确是不一般,虽然口上动不动就要剥了他的皮打断他的腿的,但也就是嘴上说说罢了,动不了真格的。 越到仲夏,这京城里也越发热了起来,白景昔命人去冰窖中取来了冰块在养心殿放着,用来消暑。也有不少妃子借着探望皇子之名来养心殿中,并亲手做了冰粥送来。 那冰粥模样倒是好看,吃起来也是酸甜可口,白景昔倒是也没有拒绝。更何况近些日子以来,宫中都对他向来不去往后宫之事有所非议,不少大臣甚至直言上书。白景昔捏紧了手中的瓷碗,也已经被北方的战事闹的足够烦心了。 那妃子们看着皇上似有心事,她们也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儿。这后宫中的妃子多半都是出自名门望族,父亲也几乎都是朝中重臣,她们也是背负着家族的使命而进宫。 或许是女子们天生就会带小孩儿,她们抱着熠儿,竟也是把熠儿逗的咯咯直笑。 “姐妹们看熠儿,这眉眼跟皇上多像呀,日后也定是个丰神俊朗的少年郎,宛嫔姐姐也真是好福气。” “是啊是啊,日后必然如同皇上一般。” 她们在宛清宫时未能抱到小皇子,却在养心殿抱到了,不过此处乃是皇帝寝宫,她们也是不敢起什么心思的。白景昔也是料定了这一点,才敢放心地让她们接近熠儿。 也就在此时,白景离也正好回来,看着这满殿的妃子,有些似笑非笑地看着白景昔。白景昔也毫不示弱地挑衅般的回看着他,但还是以有要事商议为由,让她们退下。 那些妃子们也都是知趣儿的,便拂了拂身,默不作声地退了出去。白景离的目光却留在其中一位模样甚为姣好的妃子身上。 那一眼看的倒是脉脉含情,本想让白景离醋一醋,没成想他竟然还敢看她们!还没等皇帝发作,便听白景离说道,“陛下如此火急火燎的找我过来,不光要扒了我的皮,还要让我看看陛下宫中的美人?” “你!你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白景昔气不打一处来。 白景离轻轻笑着说道,“皇上如此着急找我过来,是有什么事么?” 说起正事,白景昔才微微正色道,“方才兵部传来战报,那言慕玖将皇兄带出来了,这下你能老老实实待在京城了罢?” 听到此事,白景离也是轻叹一声,这几日来他也着实是一直为那北牧之事所烦心,如此一来便好,皇兄安然无恙,也算是他没有看错那言慕玖。 随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这的确是个好消息,近日不知是哪个奴才走漏了风声,皇祖母似乎也知道了此事,一直旁敲侧击地来问我话,我还正发愁。” 白景昔点了点头,他也并不想让太皇太后得知此事,本就上了年纪,若是再为此事操心,只怕是对心神有损。 熠儿正躺在一旁,看到白景离来,竟也是笑的更为开心。白景离看了看他,将他抱在怀中逗弄,这画面看在白景昔眼中竟也出奇的和谐。 第224章 疑云 白景殊被言慕玖救出之事也传遍了整个军营,自然也就落在了姜鸿飞的耳中,他听到此事之后,面色微微一僵,但也只是一瞬间就回到了原先的神色,笑着说着,“那就好,那就好。” 待面前的人都散去之后,姜鸿飞的脸上瞬间带上了一丝狠厉。他也没想到,竟然真的让那两个人都毫发无损的出来了,只怕现在已经对他起疑了,这可如何是好。 本想把这两个碍眼的人都送到北牧手中,料他们也活不了,来个借刀杀人,到时候自己掌管整个大尧的军权,岂不美哉?没成想居然让他们给回来了。 狠狠地一砸桌面,那木桌上竟是出现了一道裂痕。姜鸿飞心中想着,还是得想办法除掉他们,不然他们迟早会找自己的麻烦。 白景殊回来玩这件事,自然也传入了姜衡的耳中,他本日日闭门谁都不见,听了姜晟说起这事儿,瞪大了眼睛,“当真?” 姜晟实在是拿这个弟弟没办法,只得说道,“当真。” 姜衡猛的从榻上跳了下去,穿戴好衣物就要往外走去,姜晟一把拉住了他,皱眉问道,“你要做什么?” 姜衡被他拦住,也是有些纳闷又理所应当地说道,“自然是去看景王爷啊?” “你…”,姜晟真的是气不打一出来,怎么就会有这么个没出息的弟弟,有些严肃地说道,“你要去,人家也未必见你。” “为何不见?” 姜衡有些疑惑地说道,“景王爷回来,作为臣子,去拜见一番,也是正常的吧?” 他说的也有些道理,姜晟一时间也无法反驳,只得任由他去了,只不过若是被姜鸿飞知道此事,说不定会怪罪于他。 眼看着自己的弟弟是疯魔了,与其让他打消这个念头,不如替出主意如何才能将景王爷拿下。先前他就曾听说,景王爷素不喜女色,若是衡儿真的能将白景殊收入囊中,那言慕玖恐怕是要被气个半死,光是想到这儿,姜晟便已止不住笑意。 姜衡策马迅速到了黑龙军所驻扎之地,倒是也没有人拦他。到了跟前,他随手拉了个人问道,“景王爷在何处?” 被他询问的那名士兵,只当是少帅这般火急火燎,定是有要是与王爷商议,便指了指前方的营帐。 但到了跟前,却被人拦了下来。 姜衡瞪着他们说道,“本少帅来探望景王爷,你们竟敢拦我?” 那门口的守卫对视了一眼,对他抱拳说道,“将军有过吩咐,未经他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擅自来见王爷。” 尤其是你。那士兵们心中默默想到。 “什么?”姜衡瞪大了眼,问道,“他说不让见就不让见?他…” 一句他算老几险些脱口而出,姜衡想了想,还是算了,这么说说不定又得给他安个以下犯上的罪名。 那士兵脸上也浮现出一丝为难,“这……少帅也知道,军令如山,属下也只是奉命办事罢了。” 姜衡吃过不少冲动的亏,此时也长了记性,便说道,“我这十万火急的军情,你们要是耽搁了,承担的起吗?” 听着姜衡如此一说,那几名士兵更加为难起来,面面相觑一阵,“这……” “你有什么军情,不如直接跟我说。” 正在他们为难之时,言慕玖的声音便从里传来,他早就听见了外面那不知死活的姜衡一直在嚷嚷,本不想理他,但他又怎么都不肯走,又开始为难将士,言慕玖这才无法忍耐,从中走出。 姜衡看到他从里面走出来,便提高了声音说道,“我要见景王爷。” 言慕玖冷哼一声,目光看着远处,说道,“本将说了,你有什么军情,直接与我说就好。” 那姜衡见言慕玖摆明了不肯让他见人便说道,“听闻王爷从那鬼地方回来,我来探望一番。” “哦。”言慕玖这才把目光放在了他的身上,面前这名男子,与他年岁相仿,可在言慕玖眼中,心智也不过是个三岁小儿。于是便说道,“姜少帅放心,王爷好的很。” 姜衡被言慕玖那审视的目光看的心头火起,本想扑上去,但一想自己打不过他,只好咬咬牙忍了,不过按理说,听到外面的动静,景王爷应该会出来看看才是,难不成他是被言慕玖限制了? 姜衡咬着牙说道,“大将军,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囚禁王爷么?” 听到这儿,言慕玖的眼中浮现一丝玩味,有些戏谑地笑道,“这不过是我跟内子间的一点情趣罢了。” “你!” 听了言慕玖的话,姜衡气的涨红了脸,他知道言慕玖是故意说出来刺激自己的,但一时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翻身上马,离开了此处。 眼看终于把这烦人的小子打发走,言慕玖又回到帐中,看着仍在熟睡的白景殊,忍不住叹了口气。 白景殊醒来之时,便非要设法出去,言慕玖怕他真的出去,便只好封了他的穴道,让他睡去。可这只是缓解一时,白景殊仍是会时常浮现出痛苦的神色,也时常对自己冷言冷语,言慕玖最听不得这些。 近日来,也有许多人对他将王爷软禁一事有些疑惑,但白景殊中蛊失忆之事却不得外泄,不然只怕是会被有心之人利用。 言慕玖抚平了白景殊的眉头,他知道,白景殊大抵是又做了什么不好的梦,才会出现这种神情。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关白景殊多久,只待能解蛊的那一日。 本以为就算是白景殊忘却往事也好,但如今他却不这么想了。他还是想要原本那个,有这全部爱恨的白景殊,而不是如今这个,只会对他冷眼相看,宛如无灵魂的行尸走肉般的白景殊。那样的白景殊,实在是太陌生了,陌生的甚至让他心生恐惧,那不是他想要的。 苗疆……蛊术。言慕玖想着这几个字眼,或许往后还有更多的事在等待着他们。 第225章 不知所措 自打孙知途来到北牧后就从未见过景王爷,先是到这儿后听闻景王爷落入敌手,他便日日担忧着,好不容易等到将军把王爷救了出来,也不知为何却下令任何人都不得去见王爷,甚至将王爷软禁起来。 有数次,孙知途看着言慕玖都有些欲言又止,他也很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了。但言慕玖也只是闭口不言,依据孙知途对二人的了解,他知道将军定不会平白无故地如此对景王爷,只怕是景王爷出了什么事,但又不便让人知道。因此他也并未继续追问下去。 白景殊坐在帐中,微微蹙眉,他已经被那名男子囚禁在这里数日,他也不知为何会如此。此刻他只想快些离开这里。 言慕玖带着一身倦意回到此处,看着白景殊眼中那一抹疏离,这几日以来,白景殊都是用这种目光看着他,言慕玖心口微微作痛,但仍是带着笑意走了过去,说道,“我奉劝王爷还是省省力气,不要整日想着如何逃跑为好。” 白景殊自认自己看人很准,却无法看出这个人究竟有什么目的,并且试图与他谈判也无果,无论给出什么样的条件都没有打动他。 这几日言慕玖都在与陈亮等人商议战事,其余时候他便在想如何才能缓解白景殊的痛苦,他想过这段时日先不去见他,但却又忍不住,看着白景殊那疏离的目光,言慕玖不禁想到,这还不如不来。 “你……” 白景殊看着他,也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干脆就别过头去,就当他不在似的。 言慕玖看白景殊如此无视自己,心中也有些怨气,这几日他因白景殊儿不眠不休,还要听着白景殊说着一个他恨之入骨的女人的名字,虽他知道会是如此,但仍是有些不甘。 此时的白景殊清冷而难以捉摸,言慕玖知道或许他本性就是如此,只是先前是因对自己有情。但此时的白景殊,就完完全全的将他的冷漠显露出来,这种落差让言慕玖有些难以承受。既然他忘了,就想办法让他记起来好了,言慕玖如此想着。 看着他一点点的逼近,白景殊心中警觉,他知道此人似乎一直对他抱有那份心思,但又怎么可能?二人皆是男子,如此荒唐。 “你要做什么?” 言慕玖眯起了眼,看着白景殊眼中的抵触,故意刺激他一般,说道,“做什么?王爷这几日好生心狠,都不愿让我靠近半步,我要做什么王爷还不清楚么?” 白景殊目光清冷,只是往后轻轻退了一步,说道,“自重。” 言慕玖本来也就是随口一说,想逗逗他,但看他这般反应,不禁又心头不爽起来,干脆就走到了他的跟前,用手捏着他的下颌,强迫他直视自己,只不过白景殊眼中的疏离与冷漠,更加刺痛了他。 或许是白景殊已经知晓,此人是无论自己提什么条件,也无法将其打动,索性也就不给他什么好脸色看了。 两人僵持片刻,言慕玖还是松开了手,无论他现在如何,可他也依旧是白景殊,那个言慕玖将其放在心尖上的人,无论如何都不想让他再受伤了。 况且,白景殊为了强迫自己清醒,也是费劲心思,是言慕玖自己说不要他坚持的。 白景殊被他放开,白皙的脸上也被他捏出一道红印来,他看着言慕玖眼中划过一丝隐忍,这令白景殊也有些疑惑。难道,这个人真的是自己的旧识?可为何丝毫都想不起来? 一时间,陷入一片寂静,二人都各怀心事的看着别处。言慕玖坐了一会儿,仍是忍不住将目光放在白景殊身上,只见那人将腰挺的笔直,还真是一副宁折不弯的样子。 言慕玖看着他腰间的玉佩,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便问他,“你可还记得你这块玉佩的来历?” 听到他的话语,白景殊不自觉的便看向自己腰间的玉佩,他只知道这块玉佩伴随了他多年都未曾离身,经言慕玖这么一问,倒也还真想不起来究竟是在何处得来的了。 看着他低头沉思的模样,言慕玖走到他跟前,从怀中取出一块与白景殊腰间一模一样的玉佩出来,说道,“此玉乃是你亲手赠我,告诉我这本是一对,世间也仅此一对。” 白景殊看着言慕玖手中那块玉佩莹润的光泽,有些不可置信。他当然知道,像这样的宝玉自然稀有,却未曾想到言慕玖那儿也有一块,不过或许也只是巧合罢了,也不能听信他一面之词。 白景殊抬眼看着他,说道,“或许,是巧合罢。” 巧合?言慕玖心中苦笑一声,看来他家王爷,还真是打算不认他了,只是也不知,萨仁图雅究竟给他塑造了怎样的平生,言慕玖想旁敲侧击地问一问,白景殊也只是闭口不答。 看他这幅模样,言慕玖也只好走了出去。他也曾私下找来大夫给白景殊诊上一脉,大夫说过,此时白景殊脉象紊乱,心神受损,日后都需静养。 此处自然是比不得京城,物资稀少,即便是开出来方子,也没有这几味药材。言慕玖也曾想过命人把白景殊送回京城,可如今白景殊这个样子,若是不在自己眼皮底下,恐怕自己也不得安心。 陈亮见他满脸阴郁地从帐中走出,想上前去跟他说说话,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作罢。 陈亮是此处除了言慕玖之外唯一一个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儿的人,也有不少弟兄旁敲侧击地问他此事,也都被他随口糊弄过去了。 两人走到这一步本就极为不易,此时又出了这等事,让旁观者都倍感无奈。况且,听言慕玖所说,景王爷的身子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此地又没有什么药材,也无法好好调养。 言慕玖登上高处,看着北牧王宫的方向,神色越发肃穆起来,他迟早要让这些伤害过白景殊的北牧人付出代价! 第226章 暗潮 北牧王宫之中,狼纹王座上那身形高大的男子面色紧绷,在半月前,王后突然消失,就连那牢中关押着的言慕玖都不见了踪影。 他们一个个的,都是一伙的么?北牧王一拳落在扶手上,那鎏金的王座上竟也是出现了一道裂痕。 这还真是狠狠地打了他的脸,让他蒙受这种奇耻大辱。 一旁的侍女颤巍巍地端着果盘,大气都不敢出,她们知道,王后不见了,王这几日以来都是这般阴沉,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并且稍有人不顺他的意,便会被下令拖下去剁成肉泥喂狼。因此近些日子宫中人人自危,不敢多说话。 许久之后,那一直沉默着的男子,终于开了口,“去,把公主给本王找来。” “是。” 那得了命令的侍女快速退了下去,同时也有些庆幸,她实在是受不了那种压抑的感觉了,就好像再多待一会儿,便会被那冷面无情的王推进深渊,待她走远,才舒了一口气。 虽然她也不知王为何会突然找公主,但她也只需照办便是了。前些日子,有人在宫中吟唱赞颂公主的歌曲,便被王处死,从此,所有人都不敢在王面前提起公主了。 快步地走到公主的寝殿,却被殿前侍卫拦了下来,那侍女说明来意之后,门口的侍卫却依旧冷着脸说道,“公主有令,这几日无论是谁都不见。” 这……这可怎么办? 那侍女只好回到王宫去,同北牧王说了此事,此时她的腿都在发抖,跪在地上一直打着颤,低着头连声音都带上了哭腔,她也不知王是否会勃然大怒降罪于自己。她也未曾想到,王与公主已经到了这般水火不容的境地。 北牧王看着跪在地上不断颤抖的侍女,无声地笑了笑,说道,“你紧张什么?不过是公主在与本王闹脾气而已,你在想什么?” “不……不敢。” 那侍女的声音颤抖着,她听着北牧王平淡的语气,更是无端的一阵害怕,手足无措之际只得把头埋得更低了一些,丝毫不敢看北牧王此时的神情。 北牧王看了看她,说道,“没你的事了,退下吧。” 那侍女如获重生一般,连忙了磕个头告了退。 北牧王看着那侍女仿佛逃命一般地背影,冷笑一声,一番手腕,掷出了一把锋利的飞刀。 那侍女瞪大了眼,还未叫的出口,便倒了下去。 “父王怎么无端的发这么大火?不知这小侍女是如何得罪了父王?” 萨仁图雅从殿外走了进来,她面不改色地看了一眼惨死的小侍女,如此问到。 北牧王看到她来,便换上了一副笑脸,给萨仁图雅赐了座之后,才说道,“这狗奴才不长眼,竟然将马奶洒在了本王身上。” 萨仁图雅看了一眼身上干干净净的北牧王,不咸不淡地说道,“原来如此,那她的确该死。不知父王此次找我来有何事?” 北牧王顿了顿,说道,“阿朦,近来的事,你也知道。” 萨仁图雅也已经料到了北牧王找她来究竟想说些什么,她认为有些可笑,先前无论她如何劝说,都没能制止北牧王立那小贱人为后,结果这小贱人也果然不安分。说到底,白景殊会被那言慕玖带走,也都是因为这小贱人,这笔账她还没算呢。 看着萨仁图雅冷笑,北牧王一时也有些恼怒,他知道萨仁图雅在想什么,无非就是在嘲讽自己。 “那我有何办法呢,当初父王被那女人迷惑,执意不听劝。”萨仁图雅轻笑一声看着他,脸上却尽是纯真之意。 沉默了一阵,最终北牧王还是叹了口气,说道,“这件事是父王的过失,如今找你,就是想把这笔账从尧手中讨回来。” 当然要讨回来,这几日以来萨仁图雅因为此事而茶饭不思,她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气? 不过……她看着手腕上系着的两只铃铛,想必言慕玖此时也不好过吧?即使把白景殊带走,白景殊也不会记得他,如此一来,说不定那言慕玖近几日比她还要难过。 萨仁图雅轻声笑了笑,言慕玖过的不好,她就高兴。 她轻轻抚摸着那枚精巧的铃铛,只要她按照乌尔所说的韵律摇响,白景殊就能在梦境之中见到她,如此想想倒也不错。虽然不知道乌尔所说是真是假,不过这苗疆的小玩意儿倒还真是挺有趣儿。 她父王体内,亦是有一只蛊虫,只要她摇响那只金色的铃铛,北牧王便会头痛欲裂,日子久了,便会侵蚀神智,为萨仁图雅所用。 她看了一眼北牧王,笑着说道,“不知父王想如何讨回来?” 北牧王目光中有一丝狠厉,若不是这些年阿尔泰独掌兵权,他又怎会事事都向萨仁图雅低头? “此时尧军元气大伤,不如就趁此时主动出击,将他们一网打尽。并且此时尧国兵力都在北牧,若是能将他们歼灭,便可直接南下,一举打到尧国京城。” 北牧王看了一眼正在听他说话的萨仁图雅,继续说道,“到时候,北牧与尧国一统,在这陆上,我们便再无对手,届时无论是波斯或者东瀛,还不都得来觐见?并且如果阿朦若是想,本王也可将尧国赠与你。” 听完他说的话,萨仁图雅险些笑出了声,她的父王说的话听起来的确十分诱人,可若想取胜还不是得依仗阿尔泰叔叔?即便是赢了此战,那又跟他北牧王有什么关系呢?说的如此冠冕堂皇,实际上还不是要依靠自己说动阿尔泰?好一个将尧“赠”于自她。 不过……这尧自然是要拿下的,况且,北牧王恐怕如今是日日无法安眠吧?无所谓了,不久之后,不仅是尧,整个天下都将是她的。 “父王如此慷慨,女儿自然是无法拒绝的。” 萨仁图雅轻轻笑着,“放心吧父王,阿尔泰叔叔一定会不辱使命的,到时还望父王遵守承诺。” 北牧王嘴角挑起一丝冷笑,“那是自然。” 第227章 塞上春风 中原已是仲夏时节,这春风才刚吹到塞外不久,但这已经足够温暖在严寒中抗争许久了的牧民们。 夜间吹来一阵暖风,白景殊又蓦然惊醒,却只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身旁也是空无一人,他忍不住想,或许是言慕玖无法忍受自己的冷言冷语了罢?这些日子以来,他甚至已经有些记不清自己究竟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却只记得言慕玖那带着隐忍和哀伤的目光。 待定了定心神,白景殊觉得手臂上的伤口有些微微发痒,便撩开衣袖来看。那伤口被言慕玖上了药,又小心翼翼地将其包好,此刻血早已凝固。这几日来,言慕玖知道他会用这种方法来使自己清醒,因此将他所携带的一切利刃都给收走。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多久未曾走出去过了,但他也并不怨恨言慕玖将他软禁,相反,他认为此举可行,因为他也不想做出什么令自己后悔的举动。 白景殊走下床榻,刚刚掀开帐门,便听到了那守卫有些为难地声音,“王爷,将军吩咐过,让我们看着您不让您外出。” 白景殊也并未为难他们,便说道,“无妨,你们只是奉命行事罢了,本王不会为难你们,劳烦去通报一声将军。” 门口那守卫对视一眼,便快步跑去那夜中仍闪烁着烛光的营帐。帐中言慕玖正在陈亮等人商议着什么,那士兵在言慕玖耳边低语了几句,言慕玖原本严肃地神色也微微放缓,听完之后,便对众人说道,“稍等片刻。” 说完之后,便匆匆地赶到了软禁白景殊之处。 看着他匆忙赶到,白景殊唇角带着一丝笑意,眉目间也满是温情。言慕玖有些怔愣,呆呆的站在门口,白景殊那一笑果然就犹如塞上春风,冰雪也消融。言慕玖忍不住感慨,也已经忘了有多久没有看过白景殊对他笑了。因白景殊入蛊时,那般冷漠的模样,甚至令他有些畏惧,从前他从不觉得自己会怕什么东西,如今他终于明白,他最怕的便是白景殊眼中的冷漠和淡然。 白景殊看着言慕玖的神情,心中也泛起一股酸涩,他也是不忍的,不忍看着言慕玖整日还要为此事心烦,只可惜天不遂人愿。 言慕玖走了过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问道,“感觉如何?” 如何?白景殊心中苦笑一声,这些日子都过的混混沌沌,什么豆不清晰,怎么都算不上好,他也隐隐感到,再往后去恐怕都没有清醒的时候了,但仍是淡淡一笑,对言慕玖说道,“无妨。” 言慕玖却并没有为此而松一口气,他看得出白景殊在逞强,他的手掌越发紧握,像是自暴自弃一般的说道,“真想什么都不管了,立刻带你去苗疆,这天下之大,我还不信没有办法解了这蛊。” 白景殊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不可。自当以国事为重,我…是我给你添麻烦了。” “这是什么话?”言慕玖皱眉看他,“我本就是为你而战,若不是因为你,我再无任何理由为这葬我全家的大尧效力。” 白景殊抬眼看着言慕玖的神色,也意识到自己不该那么说,想起言慕玖的过往,的确是白家欠他太多,他的父亲一生都誓死扞卫的君主,竟然反过来猜忌于他,甚至不惜斩草除根。这任谁听了都不禁唏嘘。 白景殊只得转了话锋,问道,“如今战况如何?” 言慕玖思量片刻答道,“北牧这几日来尚无动静,只不过我认为他们已经坐不住了,近期之内必有动作,还需做好埋伏才是。” 说完之后,言慕玖想起孙知途也来了此处,却一直未曾见到白景殊,便说道,“对了,孙知途也已经带着援军赶到。” 白景殊点了点头,说道,“此时可还方便去见一见他?” 听闻白景殊如此说,言慕玖也并未拒绝,而是与他一同来到了先前他们商议战事之处。 众人已经多日未曾见到白景殊,此时再见到景王爷那愈发消瘦的身影,也有些唏嘘不已,虽然他们不知这其中究竟是何缘由,但如今一见到景王爷,便知道大抵是景王爷病了。 白景殊看着众人的目光轻轻一笑,说道,“各位不必挂怀,本王无事。” 虽是这么说,若是真的无事,言慕玖又怎么可能将他软禁,但他们仍是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有些事情无需多问,若是王爷愿意让他们知道,自然会告知。 这几日虽说并无战事,但却仍然不可松懈,白景殊听陈亮说了一番如今状况,虽有援军赶到,但若是北牧突然来袭,仍是不好抵挡,更何况如今也应防着姜鸿飞,不知他还会不会再从中作梗。 姜鸿飞犯下的,可是满门抄斩之大罪,想必言慕玖也猜到了此事,近几日来,姜鸿飞也未曾出现在黑龙军营中。当初姜鸿飞大抵已是料定他们二人无法活着出来,因此才敢铤而走险,如今他们却都出来了,姜鸿飞此事也定是在想如何除掉他们。 待商议的差不多了,众人才散去,此时却又已经到了后半夜,北牧的夜空总是如此明亮,那苍穹上的繁星仿佛触手可及。 “如今是几月份了?”白景殊突然问道。 言慕玖答道,“七月。” “怪不得,就连这北牧,也暖和了起来。”白景殊唇角带着笑意,“算起来,我的侄儿也该降生了。” 能与白景殊如此平和的说话对于言慕玖来说实属难得,他回想了一番近日与京城往来的信件,便说道,“似乎已经将近一个月了。” 那是一封家书,字迹并不是皇上的,而是出自白景离之手,本是要给白景殊的,却被言慕玖给收了起来。想起这事儿,言慕玖便将那封家书拿了出来,有些不明意味地说道,“白景离还挺记挂你。” 第228章 寒芒 白景殊接过言慕玖手中递过来的信件,细细品读之后,脸上带着些笑意,这与其说是一封家书,更多的却是白景离饱含“委屈”的控诉,说着自己有多么的可怜,说着他的皇弟有多么无情,白景殊看的乐不可支,他甚至已经能想象出白景离是用何种神情写下的这些话语。 信中也曾提到,宛嫔已顺利将龙子生下,太皇太后将其取名为白烨熠,白景殊轻轻念着这三个字,“白烨熠,倒是个好名字。” 如今也算了却了他的一桩心事,此生他已不会拥有子嗣,而宛嫔之子,将会是白家的延续,大抵从今往后,他的皇弟也不会再有子嗣了。这样也无妨,一个便够了,不然十几年后,恐怕又是一阵血雨腥风,他们这一代的事,到了如今还未了结,白景殊也不希望世世代代都是如此。 言慕玖看白景殊笑的欣慰,自己也宽心不少,但他也开始忧虑,不知白景殊此次会清醒到何时,他只想好好珍惜此刻。想到此处,便从身后将人轻轻抱在怀里,他可以明显的感觉得到怀中的人又消瘦不少,本来身上就没多少肉,这下便可以直接摸到那硌人的骨头了。 白景殊便这样任由他抱着,二人谁都未出声,便就这样安静地感受着此刻温存。 趁着此刻清醒,白景殊提笔写下一封回信,但也对自己中蛊之事只字未提。他认为此事不必让家人知晓,再为他而担忧。不过如今他倒是真的有些思乡便是了。 如今已是仲夏七月,想必景王府内的红莲一定开的很美,还有那京城外的土地中的瓜藤上,也一定结了又大又圆的果实。 就连白景殊提笔写字时,言慕玖都不肯松开他,就这样从身后抱着他,把下巴枕在他的肩膀上看着他那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笔写下那世间一绝的字来。 言慕玖温热的鼻息洒在白景殊耳畔,微微有些痒,白景殊就稍稍往前靠了靠,言慕玖便把玩着他披在肩上的长发。如此岁月静好,就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在景王府的时候。 一封家书终是写成,并无长篇大论,也非寥寥几笔,言语平淡,倒是像极了白景殊的性子。言慕玖虽是装作不在意白景殊在写些什么,但却时不时地偷偷看上一眼。 言慕玖的动作,白景殊心知肚明,但也未说什么,只是任由他看去,本就不是什么见不得人之事,况且也并没有什么好瞒言慕玖的。 但言慕玖此刻却提起了一件事儿,趴在他肩头闷声说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沈秀秀在北牧?” 听闻他提起此事,白景殊也知道自己是瞒不过了,只好叹了口气说道,“是,早些时候,便接到了夜影卫的消息。” 言慕玖轻哼了一声,他也知道,那沈秀秀即便自己再不喜,也仍在白景殊心中有特殊的位置,不过如今他也懒得去计较,但仍是抱怨道,“那你为何不早些告诉我?你是不是怕我阻止你去救她?” “这……” 言慕玖此话怎的白景殊微微有些心虚,不过他当初也的确是如此想的。秀阳犯下如此重罪,只怕是难以饶恕。 听着白景殊欲言又止,言慕玖就知道自己说对了,不过若是让他一早知道秀阳在北牧,指不定还真会劝白景殊不要去管。 但事已至此,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秀阳也已经被他命人送回京城,既然白景殊执意要保她,言慕玖也定然不会将此事外传,这下白景殊也总该安心了。 就在此时,白景殊原本平和的面上便又浮现出一丝苦楚,眼底也染了些红,他在极力地隐忍,克制着什么,浑身也不住的颤抖起来。他下意识地就想去袖中找那把匕首,但那匕首却早已不在此处。 言慕玖看着白景殊突然转变的神色,一把握住了他有些无助的手,白景殊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死死的握着言慕玖的手,但依旧难以忍受剧烈的头痛。 虽然白景殊的突然发作也在言慕玖的意料之中,可这种看着他挣扎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无助感仍是让言慕玖心中苦涩不已,他缓缓地给白景殊输送着内力,希望能稍稍缓解他的痛苦。 这个举动似乎有了效果,白景殊看上去并不想先前那般难受,这让言慕玖也感到一丝欣慰。 没过多久,待白景殊再次睁开眼,眼中就又是先前的那般疏离,即便他的手还紧紧的握着言慕玖的。 白景殊自己也有些惊诧,为何会是这幅景象,便一把松开了言慕玖的手。 言慕玖看了他一眼,也并未多说什么,只是整理了一番先前被白景殊蹭乱的衣襟,说道,“天色已晚,王爷早些休息。” 说罢,便转身离开了此处。 看着言慕玖转身走远,白景殊不禁有些疑惑,为何自己方才会死死地攥着那个人的手?难道真的是自己忘记了什么? 已是深夜,言慕玖站在烛火中看着眼前那副羊皮地图,此时他们已经占据了月牙城与月牙湾,若是北牧来袭最大的可能便是从北面而来,如此看来得在北面做好埋伏才是。 同时,言慕玖又想到了一个人,那就是那位苗疆的神秘蛊师乌尔,为何苗疆人会突然出现在北牧,并为北牧效力?这令他不禁又想起了曾经所听说过的传闻,苗疆巫族内部似有争执,或许是乌尔与萨仁图雅达成了什么协议也说不定。 那乌尔要投靠北牧,选择了萨仁图雅,倒也是聪明,知道那北牧王此时已经势力大不如北牧公主,如今之所以还在王座上,只是因为手中还有那些王子们罢了。 将那卷轴合上收好,言慕玖转头看着静静地放在架上的两把绝世宝剑,一把名为开阳,一把名为摇光。把宝剑拔出轻轻擦拭,剑锋上映照出凛冽的寒光。 也不知等到何时,才能将摇光归还它真正的主人。 第229章 进城 正是一年仲夏时节,酷暑难耐,灼热的日光烤的赶路人的嗓子都直冒烟,随手用衣襟擦了一把满头的大汗,抬头看了一眼那天上的日光,只觉得异常刺眼。 京城外耕耘的百姓,正在地中挥汗如雨,虽不是一年最忙碌之时,但也十分难熬。 在不远处,一位皮肤黝黑的少年牵着马,马上坐着一位正在啃着西瓜的紫衣少女,那少女大口咬了一口瓜瓤,那甘甜的汁水在口中翻涌,她还哼着轻快的歌,丝毫不为烈日所困扰。 那少女赤裸的脚踝上,还系着一枚银铃,轻轻晃着,发出清脆的响声。那少女模样倒是十分娇俏可爱,只是吃起瓜来丝毫不顾及,红红的瓜瓤吃的满脸都是。 待将手中的瓜吃完,灵梦随手一抹嘴,把瓜皮扔向一旁,抬手遮着日光,看了看远处那座巍峨的城池,笑着说道,“终于快到啦!” 首乌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也看到了那座皇城,距离上次他们进京,已经过去了大半年之久,皇城中有许多新奇好玩儿的小玩意,首乌也是惦记的有些心痒痒。只是,一想到茯苓是想要来见那个景王爷,首乌便起了一点小心思,故意放慢了步子慢悠悠地牵着马走。 灵梦也感觉到他明显放慢了步子,只当他是累了,便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座小店,说道,“你累了嘛?那就去前面歇歇脚吧,反正都快到了,也不急这一会儿。” 首乌巴不得慢点到皇城呢,便牵着马,走进了店中。 那店小二一看这两人的穿着打扮,也是不敢怠慢,连忙招呼他们进来做,并为他们沏好了茶,还去后厨吩咐准备几个小菜去。 灵梦看着他忙碌的身影,不禁有些奇怪,“原本还以为这一路带的银子会不够呢,可是为什么到过的许多店,都不收我们的钱呀?” 首乌哼哼了两声,看着灵梦脸上的疑惑说道,“你傻啊,他们一看你这幅打扮,巴不得赶紧伺候好了把你打发走呢,生怕得罪了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灵梦听后,捂着肚子笑了两声,“哎哟,我又不会给他们下蛊害命,怕个什么劲嘛。” 虽是这么说,但原本坐在邻座的客人,看他们二人进来,本来是不急不慢的,然后就想是火烧眉毛了一般,赶紧将盘中菜肴吃完走人,像是生怕跟他们扯上什么关系一样。 “嗯……”,灵梦看着众人都将他们是做瘟疫一般避开,忍不住想到,苗疆人在外的名声,真的有如此可怕吗? 待后厨将菜备好,小二颤巍巍地将菜端了过来,“客……客官您慢用啊。” 灵梦却出声叫住了他,“等等!” 那小二被她叫的浑身一抖,转过身脸上挤出一丝笑容问道,“女……女侠还有什么吩咐?” 灵梦指了指这一桌茶水和小菜,说道,“算个账嘛,这一桌多少钱?” 小二两腿都直打颤,“哈……哈哈哈,女侠,这这不要钱,老板说了,都都是送您的。” 店小二说完,便准备拔腿就跑,却又被灵梦叫住了,“不许跑!我又不会吃了你,快,算算多少钱,我今天还就要付钱!” “这……这……”,店小二一时也摸不清这究竟是什么情况,他只知道这位苗疆女侠,看起来就十分不好惹,迫于她的淫威之下,小二只好算好了账,说道,“客官……一共十文钱。” 灵梦看了首乌一眼,首乌不情不愿地从囊中取出几个铜板,放在店小二手中。 那店小二握着那几枚铜板,怔怔地站在那里,他刚刚……是被这个苗疆人碰到了吧?他会不会中毒?会不会死? 首乌像是看出来他在想什么,便说道,“快走吧,我们又不是要谋财害命。” “哎……”,店小二有些木讷的回应了一声,迈开已经有些麻木地腿,缓缓地走开了。 灵梦看着他那般反应,不禁拍桌大笑,“哈哈哈,真好玩。” 首乌小声抱怨道,“人家都说了不收钱,还非要给,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灵梦看了他一眼,低头吃着那清粥小菜,却觉得满足极了,先前她在南山中的那段光阴,也是如此,到了苗疆之后,被按着当了圣女,却始终觉得不如先前隐居在山中治病救人那般快活。 待二人吃饱喝足,这才进了城,这一路上他们曾听人说,如今北边打起来了,似乎战况还不容乐观,只怕又是生灵涂炭了。 虽说医者仁心,但灵梦却对死没有什么畏惧,活人她会尽力去救,但死人她也无法让其死而复生。 但灵梦却突然冒出一个想法,不如就等进京见了景王爷之后,便往北方去走走看看,这一路或许会遇见不少需要医治的人,反正她的志向本就是云游四方悬壶济世。 待二人进了城,虽说已经不是第一次来此处,但皇城的繁华仍是迷了他们的眼。闹市中人来人往,道路两旁有数不清的商贩正在叫卖这一些新奇的小物件。 灵梦不禁欣喜地跑了过去,左看看右看看。到了一处卖簪花的摊位旁,那精巧的簪花让她爱不释手,老板娘看她一副苗疆打扮,便说道,“小姑娘不是这里人吧?来看看我这儿的簪花,都是宫里娘娘们喜欢的款式,你手中拿着那个,卖的最好!” 灵梦看了看老板娘似乎对她毫不畏惧,忍不住想到果然是城里人,有见识,便拿着那簪花问道,“老板娘,这个多少钱呀!” 老板娘笑的眼睛都眯在一起,“姑娘眼光真好,这个正配你,给你便宜点儿,就……一两银子如何?” “啊?”灵梦微微一怔,小声嘀咕道,“一两银子好贵啊……” 这么说着,就把那簪花放回了原处,“算了算了,我不要啦。” 首乌在不远处瞧瞧地看着,待灵梦又被其他物件儿吸引开之后,他咬了咬牙走了上去,跟老板娘买下了方才她喜欢的那只簪花。 第230章 北往 这一路上东看西看的,竟也误打误撞走到了景王府门前。灵梦看着那颇为气派的府邸,此处倒还是与她记忆中并无差别,刚要抬脚夸进去,却又被门口的侍卫拦了下来。 灵梦看着他们,说道,“侍卫大哥,你看我面不面熟哇,我是来找王爷的!” 那侍卫左看右看也没觉得她眼熟,反而这幅苗疆打扮让他有些警惕,这世间想要见王爷和将军的女子多了去了,难不成王爷与将军的名声还传到了苗疆去? 那侍卫打量了她一番,便说道,“姑娘请回罢,王爷与将军均不在府中。” “不在?”灵梦托着下巴想了想,说道,“哦我想起来了,北方打仗了嘛,将军应该是去了北方,那王爷是去上朝了吗?我等一会儿好了。” 那侍卫或许是觉得,说不定这苗疆女子真的与王爷相识,便说道,“姑娘有所不知,王爷也随将军去了北方。” “什么?”灵梦不禁瞪大了眼睛,所以自己这么一路赶到京城,居然连白景殊一面都见不到? 首乌在后面轻轻拉了拉她,小声说道,“人家都说了不在了,走吧走吧。” 虽然心有疑虑,但灵梦还是跟着首乌走了,到了一处客栈落脚,灵梦与首乌说出了自己想要去北方的想法。 “什么?”首乌喊声喊了一声,“北方兵荒马乱的,你去做什么?不要命啦?” 灵梦看着他,秀气的眉毛微微一皱,说道,“你声音那么大干什么?北方战乱不断,肯定有许多人在等我去救命,我本就是医者,这难道不是我的职责所在么?” “可是…”,首乌抓了抓脑袋看着她,却始终不知道该怎么反驳。灵梦说的不错,他们一开始的志向不就是悬壶济世么?只是如今出了一点意外,曾经的医女茯苓,竟成了如今的苗疆圣女灵梦,即便如此,她也不曾将她的初心忘却。 首乌最终还是拗不过她,说道,“好吧,我们一起去,在京城歇一歇就出发。” 灵梦看他妥协,也对他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我就知道你会听我的。” 那一笑看的首乌有些恍惚,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便怀中取出了那小心翼翼收着的簪花,递给了灵梦。 灵梦一看,忍不住惊呼一声,“你什么时候背着我藏了这多钱?” 首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本以为灵梦会被他感动,没想到竟然是这种结果,他只好说到,“在南山的时候,存了不少。” 两位少年人,在京城中又逗留两日,便踏上了赶往北方之路。 待他们走后,京城中又来了一些蜀地的商人,或许是由于蜀道即将竣工的缘故,蜀人才会越来越多。 在皇宫之中,白景昔看着那加急送来的折子,倒不是北方的,而是蜀地的,看着那熟悉的字迹,白景昔便知道这折子正是出自他的二哥西岭王之手。 折子中上报了关于蜀道的进程,同时送来的还有一封信件,字字句句都是都北方战事的关切。 白景昔将信看完之后随手放在一旁,忍不住想着,这仗都打了这么久了,这时候才想起来问问?只怕是这蜀道竣工,西岭王也有些蠢蠢欲动了。 只不过,如今西岭王的依靠远在北牧,他再想做什么动作,也得有所顾忌,因此白景昔也并未太过将其放在心上。 如今七月,再过几日便是熠儿的满月宴,礼部上下都在筹备此事,太皇太后也十分重视,甚至命人前去监督。 放下折子,白景昔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眶,走近内殿,看着正在酣睡的白烨熠,原本有些烦躁的心却突然宁静了下来。或许这个与他血脉相连的小东西,真的有这样的功效罢。 就在此时,李公公从门外进来,虽不忍打扰这宁静的一幕,但仍是上前说道,“皇上,太皇太后命人请您去慈宁宫一趟,还说,要带着小皇子。” “朕知道了。” 白景昔站起身,命宫女抱着小皇子,便随慈宁宫来的老嬷嬷一道前往那处去。 到了慈宁宫,太皇太后正满面红光的坐在那里,看到孙儿与重孙过来,更是添上一些慈祥的笑意,“昔儿可是来了?” 白景昔看到太皇太后,忍不住抱怨道,“朕看皇祖母是想熠儿而不是想朕了罢!” 这话引得太皇太后与身边的老嬷嬷不禁发笑,尔后才说道,“已经为人父了,怎的还跟个孩子一样。” 白景昔笑了笑,走了过去坐在太皇太后身旁,“在皇祖母这儿,朕可不就是个孩子么?” 听着他这般说,太皇太后看着白景昔身上带着一丝疲倦,忍不住说道,“如今只有你一人在京城,殊儿也远在北牧,无法给你分忧,昔儿倒是消瘦不少。” 白景昔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哪儿能什么事都依靠皇兄?” 太皇太后听后便笑了起来,说道,“瞧瞧刚才哀家还说呢,如今可忘了,昔儿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 太皇太后命人将小皇子抱了过来,看着比先前胖了不少的重孙,眼中满是欣慰,抱着熠儿不肯松手。 熠儿眨着眼睛看着太皇太后,伸出小手摸了摸太皇太后的白发,太皇太后不禁感慨,“唉,哀家真的是老了,身体跟记性都不如从前了,也不知道殊儿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快了。”白景昔安抚道,“战事进程比朕想象中要快不少,皇兄很快便会回来了。”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混浊的眼珠中,有一丝忧愁,上了岁数的人,便最容易伤春悲秋,这一日见不着白景殊,便觉得一日无法安心,只希望着战争,能快点儿结束。 白景昔看着皇祖母抱着熠儿,也知道她在为皇兄担忧,自小皇兄便与她更为亲近一些。白景昔甚至忍不住想到,自己年幼时,时不时真的挺不讨喜的? 第231章 风起 “报——” 身披红袍的将士快马加鞭地赶回了军营,跪在将军面前,说道,“启禀大将近,西北方五十里处发现敌情!” 陈亮看了一眼言慕玖,“嘿”了一声说道,“果然不出咱们所料,他们憋不住了。” 言慕玖的神情带着些肃穆,他明白此役非常关键,只能胜不能败,想必也又是阿尔泰亲自帅兵前来,因此此战不可小觑,必当全力以赴。他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士兵,问道,“前方准备如何?” “回将军,一切就绪,只等您下令。” “好。”言慕玖神色一凛,说道,“传我命令,只要北牧大军一到,便采取行动!” “末将领命!” 待那士兵走远,众人皆是神色紧绷,北牧是想趁机将他们一举击败,然后南下入侵,但这又怎么可能遂了他们的意? 言慕玖心中尚有一事未曾与他人提起,那便是不知此次萨仁图雅是否会亲自前来,若是能将萨仁图雅擒到,说不定就能知道那关于白景殊身上的蛊的事。只是此次,萨仁图雅多半是不回来了,此刻她与北木王势同水火,北牧王正在王城大肆拔出萨仁图雅的势力,若是她贸然前来,只怕是回去之后,在王室中就会变得孤助无援。 萨仁图雅虽然对白景殊念念不忘,但权衡之下,应当会选择留在王城。 既然如此,也不必考虑是否能生擒萨仁图雅,干脆就借此机会逼迫北牧投降臣服,早日与白景殊而归。如今白景殊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言慕玖也不知自己能这样看着他痛苦到何时,他已经快要疯了。 此时的白景殊,依旧不得踏出此地半步,他日日在此处,已经不知度过了多少时日,也不知自己还要在此多久。但每日夜间,也不知为何便会从脑中传来一阵剧痛,痛的他浑身发汗,身子蜷缩在一起,痛到抓心挠肺,可无论如何也无法缓解。 他看着面前桌上放着的药,这是那个将他囚禁在这儿的人命人送来的。那药汁有些发黑,看上去便知一定十分苦涩。也不知他会不会在这此中下毒呢?白景殊这般想着。不过随后便释然了,与其在这种不见天日的地方一直待着,也的确不如一死了之。 这样一想,他便端起了那还有余温的瓷碗,无甚表情地看了一眼碗中那发黑的药汁,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这药的确是苦涩至极,但白景殊却突然瞥见,那原本放着瓷碗的桌上,还放着一块蜜糖。 白景殊微微一顿,只觉得这一幕十分熟悉,却始终想不起来。将那蜜糖含入口中,蜜糖的甘甜瞬间将苦涩取代。这算是什么呢?不过仔细想来,那人将他囚禁于此,似乎也的确没有亏待他,脑中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却始终无法想起。 脑中又开始隐隐作痛,不过大抵是那药汁的缘故,并不似先前那般剧烈了。躺在榻上缓了好一会儿,那种疼痛才退了下去,看来自己方才喝的也并不是什么毒药。 虽然服了药后,那疼痛不似先前那样剧烈,但白景殊的脸色仍旧有些苍白。 言慕玖正站在门外,仿佛就能透过门帘看到白景殊一般。那门口的守卫对视一眼,也不知将军为何不直接进去。 静静地站了一会儿,言慕玖深吸一口气,这才走了进去,一眼便看到了白景殊那苍白的脸色,不禁面色有些凝重起来。 白景殊抬眼看了看他,也算是客气的说道,“多谢你的药。” 言慕玖看了一眼那空荡荡的瓷碗,确认了白景殊将药喝了下去,才放心了一些。他就怕白景殊跟他犟,不肯喝药,他不想逼迫白景殊做任何事。 言慕玖缓缓走了过去,坐在他身旁,白景殊却不着痕迹的往一旁靠了一些,言慕玖也并未在意,而是说道,“知道你怕苦,特地命人准备了蜜糖。” 白景殊并未出声,他也不知此时该说些什么,谢已经道过了,多说无益。不过他也注意到了此时的言慕玖不像往常那样穿着一袭浅蓝色的云纹衣衫,而是换上了一身肃穆的银甲,也将长发高高束起,看他这幅装扮,大抵是要上战场了罢。 “怎么?你在为萨仁图雅担忧么?”,言慕玖的语调并没有什么起伏,“你要记得,即使你忘了我,也不能忘了你是大尧一品亲王,不是那北牧的什么驸马。” 在说这番话时,言慕玖心中却并不似面上那般平静。但他知道,白景殊依旧是白景殊,只是此时的白景殊并不能用先前的态度对待。 白景殊双眸微阖,言慕玖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的眉眼,再看着他微微泛白的双唇,白景殊是真的憔悴了很多。 言慕玖很想摸摸他,摸摸他那有些憔悴地容颜,只是手刚抬到半空中,便收了回去。罢了,他多半也是不肯的。 两人并未多说什么,也没有什么可说的,言慕玖只是想来看看他有没有将药喝了。如今也看完了,便起身离去。 又起了一阵风,吹的草木摇曳,吹的尧军那龙纹的旌旗飞舞。河畔又有歌声传来,河面上映照着血红的残阳。 言慕玖拍了拍点霜的马背,点霜低鸣一声,似是知道又要出征了一般,看上去格外的精神抖擞,雪白的鬓毛被那残阳映上一抹红光。 言慕玖牵着它,扭头看了一眼白景殊所在的营帐,只是一眼,便回过头直直的走向前去。 尧军已经是严阵以待,众人看到那一身银甲的将军,纷纷退让开来,让出一条路。言慕玖就从他们之中穿过,走向队伍的最前端去。 不光是黑龙军,锋芒军亦是准备妥当,那姜鸿飞正策马在前,目光死死地盯着言慕玖。姜衡也跟在他身侧,亦是看着言慕玖。 对于那道目光,言慕玖并未理会,他只是看了一眼陈亮,点了点头,浩浩荡荡的人马便再次踏上征途。 第232章 云涌 自从灵梦与首乌离开京城之后,便一路快马加鞭地北上,灵梦也不知为何,有一种感觉,就好像是北方的那边土地在呼唤着她,让她不得不加快了步伐。 京城距懿州甚远,路途也并不好走,这一路以来,灵梦便沿途收集所见到的药材,当他们在途中客栈留宿时,那店中的小二亦是流露出了万分恐惧的神情,灵梦也早已习惯,她将那小二唤了过来,告诉他自己并无恶意,只是留宿,那小二却同她说起了另一件事。 大抵是半年前,有几位苗疆打扮的人,来到他们客栈中留宿,小二记得很清楚,那为首的苗疆人还带着巨大的斗笠,让人看不清他的脸。小二看得出他们并不好惹,便连忙上去招呼。 但他们邻座的客人,似乎是喝了些酒,也不知是他们说了什么话,一开始小二也并未在意。直到他第二日日上三竿之时,去给那昨夜喝了酒的客人收拾客房,一开门他便傻了眼,惊的连话都说不出,那几个人躺在地上,双目圆睁,七窍流血早就断了气儿,而那几个苗疆人,也已经早就没了踪影。 此事传出之后十里八乡的人都知道这家店死了人,鲜少有人敢来留宿,老板也是苦不堪言。 听完店小二的描述,灵梦算是知道了为何世人对苗疆如此感到恐惧,或许正是因为有这种人在吧。 首乌却听出了端倪,“嗯……带着斗笠?” “对,对啊,小哥儿,那为首的人带着巨大的斗笠,遮着脸,看打扮,你们应该是一个地方的吧,不知道你们知不知道他是谁。”那店小二一边回忆着,一边有些磕磕绊绊地说着。 首乌将他打发走了以后,才低声对灵梦说道,“方才店小二说的那个人,好像是你们族的那个长老啊。” 灵梦思来想去,也没想到他说的是谁,便问道,“什么长老?” “你没听大祭司说啊?”,首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明明是灵梦自己族中的事,她却一点都没上心,便继续说道,“就是那个……对对对,那个叫乌尔的,一直跟你爹作对那个。” 他这么一说,灵梦也方才想起,大祭司的确跟他说过这回事,并且告诉她,她的生父也是被长老乌尔所害。这些年来,乌尔带着几个族中的忠实弟子,一直流离在外,却没想到居然也来了北方?他们要去哪里?究竟想做什么? 一时间灵梦也摸不着头脑,不过听大祭司所说,乌尔为人阴狠狡诈,族长早些时候便察觉到了他的心思,曾经提点过他,但乌尔仍旧一意孤行,难得族内分裂,互相残杀。 本是想来这北方治病救人,却不想竟然也能碰到与族中有关的事情。虽说灵梦至今对苗族也并无多大的归属感,可她却知道,这乌尔来到北方一定没有好事,这半年来,她在族中也结识了不少族人,都是善良淳朴的人,并不像外界传言那般可怖。 首乌看了看她的脸色,问道,“你要怎么办?” 灵梦却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我能做些什么,也不知从何入手,我们先去懿州吧,听说那里饱受战火摧残,或许还有很多人等着我们去救。族中的事……我尽力而为,虽然这个圣女当的有些猝不及防,但我也应该做些什么。” 首乌看着她,拍了拍胸脯说道,“无论你要做什么,我都会帮你的。” 灵梦笑了出来,“你呀,当初我还真是捡到宝了,徒弟。” 首乌都差点儿忘了,当初他一心跟着茯苓学医,整日在她身后小师父小师父的叫,一晃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何时起,他就深深喜欢了这个姑娘,并暗下决心,将来一定要保护她。结果她却一心想做别人的妾,那人还是他怎么也比不了的王爷,首乌有些欲哭无泪。 “谁叫我喜欢你呢。”首乌小声嘀咕道。 “哎呀哎呀。” 灵梦捂住了耳朵,脸色微微有些发红,她最听不得首乌说这个,“你别说啦。” 首乌果然就不说了,目光有些哀怨地看着她,罢了就算没有回应,他也会一直喜欢他的小师父的。 两人在此处留宿一宿之后,便又启程一路北上,一日之后才终于抵达了懿州地界。看着界碑上的大字,灵梦忍不住说道,“这短短几月,我们几乎走遍了整个大尧呢,不过也还没去过江南,小时候就听人说江南风景,若是有机会,也定要去看一看。” 一到懿州之后,果然便感到充满了死气,他们曾听人说,当初北牧大军南下,血洗了边境的小镇,一个活口都未留下,那小镇尸骸遍布,仿佛鬼蜮一般。 听到此处,灵梦也不禁掌心紧握着手中的短笛。北牧人如此丧尽天良,她倒是真的想给那些人下个夺命蛊。不过,她为医者,这一生救人无数,还未曾杀过人,也不过是如此想想罢了。 灵梦与首乌走在懿州一座小镇的街上,谈话间,便闻到了一股尸臭,让他们不禁捂住了口鼻。 虽说此处战事已平息数月,但每日也会有在战争中受伤的人死去。当地人也别无他法,只能讲他们都葬在一起。 越往前走,眼前的景象便越为萧条,他们抵达晖成脚下,听说此处便是懿州最大的一座城,灵梦便有意在此处落脚,首乌也自然是没有意见。 沿途中,随手救治了不少人,草药也不大够用,此处如此荒凉,只怕是连药材都没有,灵梦不禁叹了口气。 晖城并不像那些小镇般残破,不少流离失所的百姓都来到此城中,因此看起来也比路过的那几处有人气儿的多。 街上的有位年幼的小女孩儿,看着他们的穿着打扮,不禁眨了眨眼。灵梦瞧她可爱,便俯下身摸了摸她的头,小女孩儿有些害羞地跑走了。 第233章 尘埃 静谧的峡谷之中,突然传来阵阵马蹄声,北牧大军从此处经过,整个山谷都传出回响。 阿尔泰率军在前,面上无任何神色地坐在一驾战车上,随军中的恶狼,还时不时地发出几声嚎叫,引得山中飞鸟四起。 此时他们离尧军已是极近,自当万分小心才是。 因此阿尔泰挥了挥手,身后的人马也放缓了前行的步伐,阿尔泰侧耳倾听了片刻之后,脸色微微一变,大声道,“退后!此处有埋伏!” 话音刚落,不计其数的巨大的滚石便从身侧的山坡滑落下来,躲闪不及的北牧士兵立刻便被这滚石从身上碾压而过。纵使是阿尔泰原本一成不变的脸上,此时也有些愤怒,为何?为何会走漏了风声? 就在此时,山谷的另一侧,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阿尔泰见势不妙,立刻命人沿着河水撤离,但身后的尧军却穷追不舍,眼看此战势必要打,阿尔泰便让身侧的副将带兵应战。 方才被尧军埋伏那时,北牧军已折损了不少兵力,如今再被迫开战,只怕是有些不利。 如此想着,阿尔泰便下令除了断后的人,其余人马通通撤离此处。 一时间刀光剑影,杀伐之声不绝于耳。尧军早就心中憋了一口气,如今终于可以发泄出来,下手格外狠厉。 李文手握长剑,斩下一名敌军的首级,滚烫鲜红的血洒在他的脸上,他却毫不犹豫的挥剑斩向另一人。 原本清澈见底的溪流也逐渐被血水染红,水中鱼儿有些焦急地乱撞,激起一阵阵水花。惊天动地的马蹄声,惊扰了山中野兽发出嘶鸣,天上飞着的乌鸦也开始啼鸣,似是在唱着一曲悲歌。 姜衡也是杀红了眼,想起先前景王爷落入这些人手中,回来之后,那言慕玖还藏着掖着也不知是为什么,命人打探之后才知是景王爷受了伤,他心中便憋着一口气,他想要把这些人都给杀光。 双方原本势均力敌,但北牧中了尧军的埋伏,此时便已是有些乏力,抵挡不及,但他们也知道,这一战若是输了,北牧便再难翻身,因此必将撑到最后一刻。 北牧多数人皆是牧民出身,体格强健,擅长马上作战,虽被埋伏,竟也坚持了许久,这也令李文有些赞叹,但此时显然也不是注意这些的时候,不过他要做的,也不过是拖住这些人罢了。 阿尔泰脸色冷厉,一路带人往前飞驰而去,却突然眯起了眼,一挥手命身后人马停了下来。 在他们面前正是黑压压的一众尧军,显然也是在此处等候的多时了。 “言将军,又见面了,别来无恙啊。”阿尔泰沉声说道。 言慕玖冷笑一声,“拜你所赐,好的狠,不过你那心爱的侄女,过的一定不好。” 听他提起萨仁图雅,阿尔泰神色微微一变,“你!那北牧王愚蠢至极,让你侥幸逃脱,但是这一次,你必将死在我手中!” 言慕玖笑了两声,“是么?无需多言,一站便知!” 话音刚落,那挥舞着龙旗的尧军便蜂拥而上,杀声响彻天际。一道血红的枪影在阿尔泰身侧划过,阿尔泰眼疾手快拔刀抵挡。四目相对,那眼中似乎要喷出火焰来。 白色的刀光无血红色的枪影在满天沙土之中格外耀眼,只是短短瞬间,二人已过数招。 阿尔泰哈哈大笑,“好久没这么痛快了!言慕玖!这次你若再不使全力,只怕就得死在这儿!” 言慕玖亦是一笑,与强者战斗,正是他所追求的,只是这次,他不会再留手,巅峰之上,只容得下一人! 阿尔泰体力极好,言慕玖深知不能与其正面交锋过久,便只是在正面试探片刻,一枪突袭。 言慕玖身法诡妙,阿尔泰几次攻击不成,不由得有些恼怒,“言慕玖!你敢不敢跟我堂堂正正的一战!” 听着阿尔泰愤怒的吼声,言慕玖心道谁会在此刻逞匹夫之勇,这阿尔泰这么多年了,还是没有长进。对他的怒吼也不予理睬,猛的回身躲过那试图偷袭的北牧士兵,一枪刺进他的喉咙,依旧用那飘忽不定但又行云流水的身姿不断试探。 陈亮看了一眼言慕玖的方位,他不觉得言慕玖会输,当下便专注于自己眼前的敌人,双目有些发红地大喊一声,“老子今天就要为我爹娘报仇!” 阿尔泰被言慕玖彻底激怒,不由得爆发出一股惊人的力量,言慕玖手持长枪抵挡下那一招,竟觉得手臂有些微微发麻。 就在此时,一只利箭破空而来,言慕玖听到风声立刻闪身躲过,却又迎上阿尔泰满是杀气的长刀,言慕玖舞枪抵挡,却隐隐察觉到方才那暗箭的方位有些不对劲。 他用余光撇了一眼那正在挥剑杀敌的姜鸿飞,目光冰冷至极,姜鸿飞果然是想趁乱至自己于死地!言慕玖带着一丝冷笑,抹掉了唇角溢出的血,既然姜鸿飞不想让自己活,那自己又何必留手?反正早就想杀了他了! 姜鸿飞见自己一击不成,便知自己已经败露,正当他分神之时,敌军的长刀已经刺入他的肩头,一时间剧痛袭来,姜鸿飞大吼一声,拔剑将那人头颅斩下。 发了狂的阿尔泰像是使出了浑身的力气一般,拼命的挥刀看向言慕玖,那北牧士兵察觉到阿尔泰状态不妙,也纷纷向言慕玖袭来。 言慕玖神色越发冰冷,他看到姜鸿飞负伤,便知道或许不用他亲自动手,姜鸿飞也活不过今日! 但终究难敌众人,言慕玖身上的伤口淌着血,点霜亦是如此,那殷红的血,染湿了它雪白的皮毛,但也毫无退意。 言慕玖吐出一口血,十分清楚不能再拖,自己已经负有内伤,阿尔泰更不比他好,估计已经快要筋疲力尽了。 正当阿尔泰喘息间,言慕玖看准时机,出其不意的一枪直接穿透了阿尔泰的胸膛! 第234章 落定 尘埃落定,阿尔泰不可置信的看着穿透了自己胸膛的长枪,喷出一口血来,断断续续地喃喃道,“我……我又输了吗?阿朦,阿朦……叔叔怕是保不了你了……” 言慕玖不做迟疑拔出长枪,那喷薄而出的鲜血溅在他脸上,却仍旧面不改色。 阿尔泰巨大的身躯倒在地上,双目却依然圆睁,“阿朦,阿朦……” 从此便再无了声音。 北牧残兵不可置信地看着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地将军,那可是他们北牧的战神阿尔泰啊!号称草原第一悍将的男人!如今居然真的倒下了?一瞬间无数人心中似有什么东西碎裂崩塌,阿尔泰将军都死了……那他们,还抵抗什么啊? 有一人缓缓地跪在了地上,其余人看着他的举动,也纷纷放下了武器跪在了地上。 陈亮喉中喊着一口血,看着北牧军的举动忍不住向天大笑起来,直到被血呛了一口。 言慕玖看着那投降了的北牧人,心想,这下大抵可以结束了罢?他眼前的景象也开始有些模糊,他知道自己的心脉受了损,方才只是吊着一口气罢了,他开始运功让血流放缓,但同时浑身也越来越无力。 自己是否能活着回去见到白景殊,言慕玖自己也不知道。只是有些可惜,出征之前,还未曾与白景殊好好道个别。不想死,言慕玖心中这么想着,但依旧缓缓倒了下去。 陈亮惊觉言慕玖的异样连忙将他扶住,捏着他的脉搏,脸色登时一变,就连点霜也急的直撅蹄子。 陈亮将言慕玖放在点霜身上,也顾不得在此处处理后事,便对一旁的尧军说道,“告诉李副将,让他留在此处处理俘虏,我随大将军先行回去。” 说着便拍了拍点霜的马背,点霜也知他意思跟随他身后,一路往回赶。 此时李副将方才赶到,听到那将士所说,不禁皱起了眉,是大将军出了什么事么?不怎么可能!他不认为谁能真正伤得了言慕玖! 四顾一眼,李文问道,“西北统帅呢?” 一名锋芒军有些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李文说着锋芒军众人围着的方位走去。众人围着的,赫然便是一动不动地姜鸿飞。 见李副将前来,纷纷退出一条道来,李文快步向前,探了探他的鼻息,已经断气了,李文有些沉重地摇了摇头。 虽然他们与姜鸿飞不大对盘,但皆是为大尧效力,如今统帅战死沙场,心中也仍有伤感,不过这对于将士来说,或许也是一种归宿…… “让开!都让开!” 不远处传来了姜衡的声音,他看到那一动不动的姜鸿飞,便像疯了一般跑了过来,“父亲!父亲!!” 姜衡摸着姜鸿飞的脉搏,又探了探他的鼻息,脸上仍是不可置信,“快!快!快带我父亲回去找大夫!” 姜鸿飞身旁的锋芒军,看着他这幅神情,也是有些不忍,“少帅节哀。” “节个屁哀!!我父亲没死!没死!” 姜衡双目血红,就像是疯了一般歇斯底里的喊着,但随后便一下坐在了地上,失声痛哭了起来。 这一幕令不少人都别过头去不忍去看,李文想了想,便走上前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便命人将西北统帅的遗体带回。 李文命人清点了一番俘虏人数,便下令将其带回。阿尔泰已死,北牧再也无法与大尧抗衡,如此孤注一掷,他们终究是败在了自己的野心手上。 一路焦急地陈亮,看着不省人事的言慕玖,还不敢前行速度过快,生怕再伤了言慕玖的内脏。他怎么忘了,阿尔泰岂是那般普通的人啊!北牧第一战神怎么会是浪得虚名,又怎么可能轻易地死在言慕玖手中。 言慕玖那血红的长枪上还在滴着血,但已经分不清究竟是他自己的,还是阿尔泰的了。 好在此处距离营地也并不算远,赶了一会儿路,便看到了前方的营地。 待进了营地之后,陈亮也顾不得自己还在淌血的伤口,连忙命人叫来了随行的大夫给言慕玖诊治,那大夫看大将军如此模样也怠慢不得,连忙上前为他把脉。 “这……这这这……” 大夫惊的说不出话来。 陈亮急了,连忙道,“这什么这啊!将军他到底如何了?” 来不及回答,大夫连忙从随行的药箱中取出止血的草药,敷在言慕玖的伤口,给他包扎好,但之后神色却仍然紧绷,他擦了擦头上的汗,说道,“将军的外伤事小,可这内伤,老夫也无能为力啊!” “你说什么?”,陈亮一把抓住了大夫,说道,“无论如何也要保住将军性命!” 那大夫面上有为难之色,“属下明白,只是……这……唉,好在将军昏迷之前自己封住了心脉,此时老夫也只能尽力而为,此处物资稀少,副将还是尽快带将军进到城中,或许还有办法。” 陈亮有些疲惫地瘫坐在那里,麻木地任由大夫给他处理着伤口。 自他随言慕玖征战以来,便从未见过他受如此严重的伤,就连五年前那次死里逃生,言慕玖也不是现在这样躺在这里双目闭紧。 言慕玖倒下之前在想什么呢?或许是在想景王爷罢?可景王爷如今…… 这都什么事儿啊!陈亮心中极为烦躁,他是这里除了言慕玖唯一知道景王爷究竟如何了的人。正如大夫所说,此处物资稀少,眼下只有先回到懿州再想办法。 陈亮思来想去,便决定待李文回来之后,同他商议一番,由他留下等着北牧使者前来讲和,自己明日便启程带将军与王爷回懿州。 懿州中此时也唯有晖城算得上繁华,不如就先前往此处,打定了主意之后,陈亮意识到今日自己也流了太多的血,此时也十分困倦。 他命人照看着言慕玖,回到自己的帐中,倒头便睡了过去。还好他只是受了些皮外伤,还可以支撑,要不然还真是有些为难。 第235章 相逢 黎明将至,营地中有些喧闹,陈亮睁开了眼,他知道,是李文回来了。刚准备强撑着起身去找他,李文便已经带着人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 只见他满脸焦急地问道,“出什么事了?” 陈亮抹了抹脸,轻叹一声,把将军与王爷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李文听后一阵沉默,但却捏进了拳头,他抬头看着陈亮,说道,“如今大局已定,你们便放心回去,此地有我照看。” 陈亮点了点头,却突然听到一阵犹如杀猪般的痛哭声,忍不住问道,“这又是怎么了?” 李文顿了顿,也是叹了口气说道,“统帅他……战死沙场。” 就连陈亮也怔了怔,不禁又问了一遍,“真…真没了?” 李文沉痛地点了点头。陈亮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这短短两日发生了太多太多,让他有些反应不过来。 只得木讷地说道,“对于将士们来说,战死沙场,亦是荣耀。” 天大亮之后,陈亮便启程返回懿州,这之中还有哭的撕心裂肺的姜衡与那一直沉默不言的姜晟。 陈亮命人准备了一驾马车,实际上便是一座牢笼,他有些拿不准这中了蛊的王爷在途中会做些什么,不过看言慕玖近些日子把王爷软禁起来,便知道恐怕不是那么好控制的,为了保险起见,只得委屈王爷一番了。 白景殊静静地坐在那实为牢笼地马车中,他不知道此刻他们要将他送往何处,只听见那些守卫说他们的将军受了很重的伤,似乎有些支持不住了。 心口没来由的一阵刺痛,为何会如此呢?心中乱的不行,白景殊干脆便开始闭目养神。 一路上,姜衡与姜晟都守在姜鸿飞的棺椁旁,兄弟二人相顾无言,如今也只有他们两个相依为命了。 陈亮看着他们,也是叹了口气,即便是先前有再多的恩怨,看到这一幕仍是于心不忍的。 他策马来到互送言慕玖的马车旁,问大夫道,“大将军情况如何?” 大夫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大将军只是自己吊着一口气,这五脏六腑,皆是有损啊……” 陈亮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言慕玖紧闭的双眼,心中忍不住想到,快些醒来吧,你要再不醒,我可撂摊子不管了。 这一路紧赶慢赶,走了许久,终于抵达了晖城脚下,待进了城,陈亮便立即下令,将将军与王爷好生安顿。 陈亮来到白景殊跟前,看着白景殊那清冷的神情,忍不住叹气道,“他一定很想你,王爷千万别忘了他啊……” “什么?”白景殊微微眯起了眸子。 看着白景殊的神色,陈亮只是无奈地走了出去,同往常一样,命人将王爷好生招待,但不能离开此处半步。他也不知道该拿王爷怎么办,只能先看着,等着言慕玖醒后再说。 当地太守闻迅赶来,得知大将军身负重伤,便连忙说道,“前几日晖城中来了位神医,专治疑难杂症,陈副将也知臣这城里伤者众多,她都一律不拒。” “哦?”,听到此事,陈亮便打起了精神,问道,“此神医是何来历?现在何处?” 太守回想了一番,说道,“呃……看打扮,似乎是个苗女,估计就在府外不远处,臣这就命人将她请来。” 陈亮点了点头,“多谢太守。” 太守躬了躬身,“这乃是臣分内之事。有何需要,陈副将尽管吩咐便是。” 待太守退下之后,陈亮才回过神了,他方才说什么来着……苗女??神医?景王爷身上的蛊也是苗疆人所下,说不定这神医还能懂些门道儿?如此一想,陈亮便更加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这位传说中的神医了。 城内一出原本破败的宅子,此时也被修葺一新。这宅子中聚满了等待看病的人,无论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通通得排队,病重者优先。 偶尔有几个想要偷奸耍滑排在别人前面的人,不一会儿便会发现,有一条小蛇不知何时爬上了他的身子,正在嘶嘶地吐着信子,吓得他们再也不敢乱动。 太守府上传信的守卫急急忙忙地冲了进来,却也被一条看似剧毒的蛇拦了路,不由得急的大喊,“神医!神医!十万火急啊!” 有人瞥了他一眼,说道,“嚎什么嚎,不知道这里的规矩么?我们这也都是十万火急的事儿。” 那守卫并未理会他,继续喊到,“远征北牧的将军身负重伤,正等着神医救命!” “将军……是那位……大将军吗?” 有一人有些迟疑地问道。 那太守府的侍卫情急之下跪在了地上,“是!是那位将军!” “这……”,众人面面相觑一阵,他们永远忘不了那日将军入城的身姿,都默默地退让一步,让那守卫站到了最前端。 灵梦原本听着外面人的哀嚎并不为所动,直到他说出将军二字,灵梦写着药房的手才停了下来。她放下笔墨,从房中走出,走到那侍卫的跟前,问道,“是……言将军吗?” 那侍卫连忙点了点头,“神医,您一定要救他。” 他如此一说,原本正在等待看病的人,也纷纷跪了下来,齐声道,“将军与我们无异于再生父母,神医您你一定救救他!” 灵梦咬了咬牙,真的会有如此巧合的事么?她才刚进城不久,此时他与王爷不是该在北牧吗?是有什么事要被迫早回?来不及多想,灵梦收拾了一番,与首乌交代两句,便匆匆随着太守府上的侍卫往太守府赶去。 这一路上灵梦的神色都有些严肃,或许是她感受到了那来请她的侍卫的焦急,便得知此事一定不小,灵梦也万分不敢怠慢。 一路上也并未有多远,便来到了太守府中,陈亮看着那一身紫衣的苗疆小丫头,也不知她是不是真的像传闻中那么神,来不及多想,便为她领路将他带到了言慕玖跟前。 第236章 幻蛊 灵梦看着一动不动躺在榻上的人,不禁有些怔愣,此人正是先前她在景王府中见过的,只是那时他意气风发,如今却奄奄一息。 不待多想,灵梦立马走上前去握住了言慕玖的脉搏不禁惊叫了一声,“他居然能活这么久?” 陈亮有些焦急地挤上前,问道,“如何,能不能治?” 灵梦冷静了一番,说道,“在我这里除了已经死透了的人,都能救!” 听她这么一说,陈亮如释重负,他带着恳求地说,“那劳烦神医务必要救救将军,条件可以随你开。” “我不要报酬。”灵梦摇了摇头。 言慕玖是心脉受损,此乃内伤,外药并不可医。先前灵梦留在苗疆练习控蛊之术,其一是觉得好玩,其二便是此术部分乃与医术想通,况且苗人练习蛊术的初衷便是治病救人。 只是如今言慕玖的症状已是极为危险,灵梦思来想去,便取出了一个模样十分细致的瓷瓶来。 取下木塞,将瓶中的一条金色的蛊虫放在手上,似乎是有些受不了日光,那蛊虫有些不安地在灵梦手上跳动。 “这是……”,陈亮知道苗疆有许多蛊术可治病救人,只是这也是他第一次亲眼看到这些,感觉有些玄乎。 灵梦安抚了手中那蛊虫一番,说道,“这叫金蚕蛊,可以修复将军受损的心脉,我养了很久的,估计这世上也只有这么一只,要不是看在王爷的面子上,我才舍不得用呢。” 陈亮品味着她说的话,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神医,您与王爷,莫非是旧识?” 灵梦转了一转手中短笛,笑着说道,“对呀,我是他未过门的妾。” “啊?”陈亮不由得瞪大了眼,他倒是没看出来,景王爷在外竟然还有这么个……妾?那…这…将军他知不知道啊?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看着陈亮满脸不可置信,灵梦捧腹大笑道,“逗你的啦,反正,你们将军的命我保定了。” 灵梦将那金蚕蛊放在言慕玖身侧,将短笛放在唇边吹出一曲轻快的调子来,那蛊虫应声而动,从脖颈钻入言慕玖的皮肉,一路向下,直入心脉。 一曲终了,灵梦又摸了摸言慕玖的脉象,取出纸笔,写下药方,说道,“金蚕蛊已经开始起效,我写下这幅方子,你们想办法将药材备齐,我来为将军煎药。” 陈亮点了点头连忙接过了药方,他随意看了看,也看不太懂,对属下的人吩咐了几句便将药方交给他们备药去了。 按理说,这突然冒出的苗疆小丫头,应当令人有些警惕才是,也不知为何陈亮觉得她十分可信,只可惜王爷这副模样,也无法去询问王爷究竟与这丫头有何瓜葛。 王爷!对了景王爷身上的蛊! 还没等陈亮开口,便听灵梦说道,“我要见景王爷。” 陈亮抓着头,有些为难地说道,“我方才还想与你说此事,王爷他……” 看着陈亮欲言又止若有所思的样子,灵梦心头一紧,连忙问道,“王爷不会也受了重伤吧?快带我去看看!” “你这么说倒也没错,估计也是只有你们苗疆人能看懂的门道儿。”陈亮也不知该如何给她描述,干脆便带着她来到了白景殊的房前。 陈亮轻轻叩门,“王爷您歇着么?” 门内并未人回应,陈亮索性直接推门进去,灵梦忍不住想,你这直接进来,又何必要叩门询问一番多此一举呢! 白景殊目光冷清地看着门外闯进的两人,灵梦看见他飞快的跑到他跟前,笑道,“王爷,我们又见面啦!” 回应她的,只是白景殊带着些疏离的眼神。 灵梦心中起疑,王爷这是不认识她了?她不甘心地小声喊到,“王爷?王爷!” 白景殊淡淡地看着她,问到,“你是何人?” 白景殊果然是不记得她了!灵梦一时间有些怔愣,随后又想起陈亮所说的话,说什么这估计是你们苗疆人才能看懂的门道儿,莫非景王爷是被他人下了蛊? 灵梦看着他,将短笛放在唇边,轻轻吹出一段调子,白景殊不明所以微微蹙起了眉。 陈亮有些迫不及待地问她,“怎么样?怎么样?” 灵梦一时也有些拿不准白景殊究竟是如何,便问道,“王爷是何时中的蛊,症状如何?只是像这样六亲不认么?还有陈副将可知这蛊是何人所下?” 陈亮叹了口气,回忆了一番,便将景王爷会时而清醒时而这样,又常感头痛难忍之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 听到乌尔的名字灵梦陷入了一阵沉默,她未曾想到,乌尔竟然投靠了北牧,是想借北牧一举铲除她的势力么?乌尔果然是狼子野心!竟然还给白景殊下了蛊…… 陈亮看着灵梦低头沉思,心中有些焦急,“神医,怎么样?这蛊能解吗?” “按理说……解铃还须系铃人,景王爷所中的,大抵是苗疆幻蛊中的一种,具体是什么我也不好说。至于时而清醒这种情况,应当是乌尔的疏漏,他可能未曾想到景王爷心智如此强大,竟然中了幻蛊还可有时清醒。至于那头痛……便是景王爷自己在抗争幻蛊引起的了。” 白景殊坐在一旁,听着他们所说的话,丝毫不为所动。就在此时,灵梦走了过来,站到他跟前,仔细打量了一番,这看的白景殊心中有些不大舒服,皱眉道,“你要做什么?” 灵梦笃定地说道,“给王爷看病。” 白景殊眯起了眼睛,“本王有什么病可看?” 看着白景殊如此不肯配合,灵梦又取出短笛,轻轻吹了一段,白景殊便躺在榻上,沉睡了过去。灵梦有些后悔,她怎么这么大才学到这么好用的东西啊!不过,她安神的曲调因白景殊原本的疲倦,才会如此有效。 陈亮有些担忧地看了景王爷一眼,问道,“你打算如何做?” 灵梦摇了摇头,“我也不知……先诊个脉吧。” 第237章 陨落 看着白景殊安睡的脸,灵梦只觉得只是多半年不见,景王爷似乎比她记忆之中要憔悴了不少。 她搭上白景殊的脉搏,心中亦是一惊。景王爷……这是耗费了多少心神与这幻蛊抗争啊,来不及多想,她便从药箱中取出一枚药丸放入白景殊口中。 她不禁感慨,这短短几个时辰,竟然耗费了她如此多宝贝。但景王爷是她一定要保住的人,因此也并不心疼。 又提笔写下药方,灵梦将其递给陈亮,说道,“先照着方子给王爷煎药,幻蛊的事且容我好好想一想,对了日后也不要叫我神医啦,叫茯苓或者灵梦都好。” 陈亮点了点头,灵梦也不在此处多做停留,眼下言慕玖的伤才是重中之重,这会儿前去抓药的人应当也已经回来了。 虽然晖城百姓曾遭到北牧大军的屠杀,但好在城中还有不少药房未受摧残,不然若是连味药都找不来,那才是真的可悲。 正当灵梦埋头为言慕玖煎药之时,首乌也来到了此处。白日灵梦走的匆匆忙忙,把满屋的病患都交由首乌诊治,此刻首乌也是忙完了那边的事,快速赶了过来。 看着煎药时发呆的灵梦,首乌忍不住问道,“小师父,你在想什么?” 灵梦也不想瞒他,便将言慕玖与白景殊的情况都说与他听了,首乌听后也是有些震惊,“怎么会这样?” 灵梦摇了摇头,此时她也有些头疼,白景殊身上的蛊究竟该如何是好?真当是越想心中也越乱,干脆还是先把言慕玖救过来好了,白景殊的事容她好好想一想。 北牧彻底兵败的消息,也传入了北牧王宫,萨仁图雅听着由大尧派回的俘虏所说的战报,白皙精致的脸上划过一丝泪痕,“……阿尔泰叔叔死了?” 跪在她跟前的士兵低着头咬着牙,他们也不敢相信,阿尔泰真的已经死了。尧军派人将阿尔泰的残躯送回,萨仁图雅提着裙边快步地跑到了阿尔泰跟前,看着倒在那里一动不动地阿尔泰,不禁泪流满面。 这是这是世上唯一真心对她好的人了,怎么会,怎么会!萨仁图雅扬起头,歇斯底里的大喊一声,“言慕玖!言慕玖!我要让你死!” 就在她癫狂之时,身后却涌上了大批侍卫,将她包围了起来,萨仁图雅冷笑一声,这都什么时候了,北牧王见她的靠山一倒,这就翻脸了?也罢那就一起死吧! 北牧王从人群中走出,看着萨仁图雅和死去的阿尔泰,心中说不上是何感想,他对萨仁图雅的恨意入骨,也知道此时是除掉她的最好时机。 萨仁图雅有些决绝地抬起了头,看着挡在她身前的卡尔图,不禁笑道,“如今,也只有你站在我这边了。” 她举起手中金铃正待摇响,却被卡尔图一把夺过,将其呈到了北牧王跟前,跪在地上说道,“王,正是此物。” 萨仁图雅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大吼一声,“卡尔图!你疯了?你竟然敢背叛我?” 北牧王冷冷地看着她,淡然开口,“阿朦这说的是什么话,卡尔图本就是本王的人,又何来背叛一说。” “你!”,萨仁图雅心中气极,怒气攻心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是啊,我真是瞎了眼,才会如此信任他。” 北牧王看着她,神色如常地说道,“阿朦,束手就擒罢,你已经再也无法与本王抗衡,你若是认罪,你便仍是本王唯一的女儿。” 萨仁图雅仰头狂笑,却又咳出一口血,“哈哈哈哈!我多可笑啊!在你亲手编造的神话中长大,如今又被你亲手摧毁!在你手里,我真的有命可活?我不信哈哈哈哈!” 北牧王闭上了眼,“是,你必须死,只有你死,才能消本王心头之恨。” 萨仁图雅仍旧在笑,“哈哈哈,毫不犹豫的杀了我吗?就像毫不犹豫地杀了我母后那样?父王,你这么多年,当真不觉得对我母后有半点亏欠么!” 北牧王叹了口气,转过了身去,一挥手,霎时间满天的箭雨便射向了萨仁图雅。 萨仁图雅瞳孔中映照着远处的火光,临死之前,她又想起了白景殊,再见了景王爷,此生怕是无法再相见了。 在她倒下之前,仿佛又听到耳畔响起了那耳熟能详的童谣,她的母妃正抱着她,轻轻哼唱这这首童谣哄她入睡,萨仁图雅承受着万箭穿心的痛苦,缓缓地合上了眼,再也无法睁开。 萨仁图雅死后,北牧王站在她的遗体旁,看着她脸上那不甘,心中似乎也终于被唤起了一些可以称之为亲情的东西,但也是转瞬即逝。 北牧王看了卡尔图一眼,“说道,斩下公主的头颅,献给大尧,本王愿意再割让十座城池赔罪。” 卡尔图跪在一旁,恭恭敬敬地说了声,“遵命!” 一代草原上关于神女的神话,就此陨落,从今往后再也没有月光之女,取而代之的便是绝对的王权,而非神权。 此战过后,李文已经及时传书给京城,此刻他也有些焦急,不知大将军的情况如何,但他必须留在此地,等待着北牧使者的到来。 不出三日,果然有一行北牧的人马出现在视野之中,他们前行的十分缓慢,似乎是在表明并无恶意。了望台上的哨兵便立刻去通知了李副将,李副将早已等候他们多时。 卡尔图带着一行人,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尧军大营前,毕恭毕敬地说道,“吾乃北牧使者,带着王的意志,觐见!” 李文点了点头,说道,“我想听听你们的诚意。” 卡尔图跪了下来,“先前实乃北牧欠妥,方才酿成此大祸,但一切皆是源于公主的教唆,王特地斩下公主的头颅送上以表诚意。” 话音刚落,身后的人便将萨仁图雅的头颅呈了上来。 李文看着那死不瞑目的北牧公主,不禁感到可悲又可笑,原本是血脉相连的父女,如今却推自己的女儿出来抗罪,着实是可悲! 第238章 帷幕落下 最终,在这满天流萤的季节,北牧与大尧定下协议,北牧将割让十座城池赔罪,并永不再犯。 在协议上签字之时,李文心中不禁感慨万千,这一战中,无论是北牧还是大尧,都损失惨重,百姓流离失所,将士马革裹尸人不还…… 血色的残阳中,北牧的使臣渐行渐远,宣告着战争终于结束,可是那些死去的弟兄,却永远回不来,他们的家中或许也有妻子儿女在等他回家。 想起京城中的妻子,李文的脸上也浮现出一丝欣慰,想必他的孩儿已经出世了罢?只可惜未能亲眼看着他出生,甚至连是男是女都不得而知,不过很快他便能见到了。想到此处,李文的思乡之情,便越发迫切。 那加急的战报火速传入了京城,当兵部尚书在朝堂上宣读书信之时,登时一片拍手叫好之声,结束了……残酷的战争终于结束了! 白景昔唇角动了动,正欲说些什么,但又不知该如何说,他看着坐下欢呼的众臣,心中也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安定之感,结束了,终于赢了! 就在此时,丞相大步走上前,说道,“皇上,此战大将军等人功不可没啊!” 白景昔知道丞相这是来给言慕玖邀功来了,但此时心中畅快,当即便说道,“待大将军归来,朕自当重赏!” 正当朝臣之间说着恭维言慕玖的话,兵部尚书却有些欲言又止,白景昔看着他,微微蹙眉道,“爱卿可是还有话讲?但讲无妨!” “臣,遵命。”兵部尚书擦了擦头上的汗,有些颤抖地说道,“另一封战报上写到,西北统帅姜鸿飞以身殉国,战死沙场,统帅遗体正在懿州。” 此话一出,四座皆是一片寂静,许久都未曾有人出声。 白景昔先是一怔,姜鸿飞死了?死了?那也太好了吧!强忍着狂笑的冲动,白景昔面上一阵哀痛,“西北统帅为大尧征战二十余年,竟是这种结局……” 西北统帅一死,他倒要看看他那二哥还能如何的不安分! 听皇帝如此一说,才有人痛哭流涕道,“西北统帅一生为大尧而战,当真是壮士悲歌!呜呼哀哉!” 白景昔坐在龙椅上,轻轻扶住了额头,脸上似是十分悲痛,片刻之后他才沉声道,“统帅为国捐躯,实乃烈士之举,朕有意追封他未一品镇国将军,懿州乃是他所守护之地,便将他厚葬于此,众爱卿以为如何?” 听皇帝如此说道,群臣便附和起来,“臣无异议。” 白景昔点点头,便拟下圣旨,命人带着众多赏赐,快速前往懿州,以安抚西统帅膝下二子。 散朝之后,白景昔只觉得许久都未曾有如此畅快过了,如今一句解决了两个他心头祸患,这令他如何能不畅快?只是……如此一来言慕玖独掌兵权,不免会起什么异心,还是当心为妙。 养心殿中的白景离摇着一把扇子正在殿外树下乘凉,看到他的小皇帝回来,便从躺椅上跳了起来,走到他跟前问道,“何事如此高兴?” 此时殿中并无外人,白景昔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笑出了生,并将今日朝中所发声之事告诉了白景离。 白景离听后心中也是一动,这战争终于结束了啊!这么说,他的皇兄也马上就要回来了。 看着白景离面上带笑,白景昔眯起了眼睛问道,“你是不是在想我皇兄?” 白景离笑出了声,老老实实说道,“的确如此。” 皇帝轻哼了一声,不再搭理他,快步进殿去看熠儿去了。李公公领着一群宫女太监站在一旁,看着这宫里的两位主子斗嘴,也觉得十分有趣儿。 他身后有个不懂事的小太监忍不住笑了出声,在看到李公公那警示的目光之后,立刻收住了笑。 “你这要是让主子看到了,可是要掉脑袋的!” “奴才知错!奴才知错!” 熠儿精神正好,刚被乳娘喂过,看到白景昔便伸出肉乎乎的胳膊让他抱。白景昔笑着一把将他抱起,只觉得这孩子竟然越看越喜欢起来。 一旁的黑猫睁着一只眼看了看他们,轻声叫了一声,甩了甩尾巴,便继续在日光下睡了起来。直到白景离走进来,一把将它拎起,黑猫小声抗议了几声无果后,还是被迫被他抱在怀中。 白景离手法娴熟地挠着它的下巴,原本不情不愿猫儿瞬间舒服的直呼噜,在他怀中蹭来蹭去。 战胜的消息一夜之间传遍京城,百姓欢呼,奔走相告,传诵着赞颂大将军的诗句,与此同时,酒肆茶楼间的说书人,又有了新的灵感,写下一片栩栩如生的故事,讲与世人听。 不过意外的,台下依旧是聚满了女客,她们光是听着说书人的描述,便感到心头一阵悸动,这样的男子,真不愧是大尧第一人! 说完了大将军个人事迹,说书人便又话锋一转,说起了景王爷与大将军在征途中所发生之事,他很是知道该如何赚钱,当他话音一顿,便有不少姑娘将银子扔到一旁的钵中,不耐烦地催促道,“快讲快讲!” 眼看着赚了个盆满钵满,说书人满面红光,绘声绘色的讲起了王爷与将军的故事,座下的女客们听的如痴如醉,仿佛置身其中亲眼所见,直到故事讲完,还许久未能回过神来。 雪落也混在她们当中,听着说书人所说王爷与将军之事,不免心生羡慕,他与他家叶大人,如今也不过是主仆罢了,经过上次叶芊芊提点,雪落虽更为自信,但仍旧没有什么进展,这让他不免有些失落。 回府的途中,雪落又看见街上多了许多蜀地的商人,贩卖着一些他未曾见过的小物件儿,又不免被吸引过去,只听那蜀地的商人也说着,“多亏了皇上与王爷,不然咱们不知道得在那山沟里过几辈子。” “就是就是!多亏了王爷和皇上啊!” 第239章 难医 混沌见,言慕玖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境,他梦见了白景殊站在他面前,质问自己为何屡次加害于他,言慕玖哑口无言,伸出手想要去触碰他,面前的白景殊却突然烟消云散。 正当他感到心中恐慌之际,白景殊便又出现在他眼前,脸上确实一股极为陌生的冷漠与疏离,“你是何人?为何在此?” 言慕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眼睁睁看着白景殊越走越远。这……是梦吗?他仿佛又看见了十年前的宁古塔,一位白衣少年在雪中策马快速往前,脸上满是焦急。 怅然间,他似乎看到了一抹光亮,他顺着光亮走去,忍不住想着,自己已经死了吧?死在了沙场上,只可惜只能在幻梦中再看看白景殊了。 那束光芒逐渐强烈,言慕玖终究是缓缓的睁开了眼,入目的,便是一位苗疆打扮的少女正站在他身侧,眨着眼睛看着他,他觉得这位少女似乎有些眼熟,但又想不起到底是谁,刚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话来。 灵梦呼了呼气,坐在了一旁,脚丫轻轻晃动,脚踝上的银铃发出清脆的响声,她看着言慕玖想要起身,便连忙说道,“哎呀!你先别动了!这么重的伤,我还不能保证你能好透呢,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我来说。” 此时言慕玖发不出声音,但他也想起了,这位姑娘正是先前去景王府中找过白景殊的那位医女,只是如今为何这幅打扮? 灵梦看他果然安分了下来,便说道,“不知道将军还记不记得我,我是茯苓,去了苗疆一趟,莫名其妙当了个圣女,如今也叫灵梦,听说北边打仗了,我跟我那大徒弟就快马加鞭的赶到这里,想为百姓治病,没想到就被你的手下喊来了。” 言慕玖看着她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灵梦稍作停顿片刻,便继续说道,“你的伤很重,刚摸到你的脉象时,我都不敢相信受了这等内伤居然有人能活下来,还好你及时自封了心脉,不然就算是我也无力回天了。” 言慕玖继续看着她,他更想知道的是关于白景殊的事,既然灵梦是苗疆圣女,那是不是有办法解除白景殊身上的蛊。 灵梦也看出了他的意思,轻轻叹了口说道,“实不相瞒,我已经去看过了景王爷,他所中的乃是苗疆禁术幻蛊,究竟怎么解,我暂且还不得而知,但也并不是没有办法,我需要一些时日好好想一想。” 言慕玖这才如释重负般的点了点头,灵梦又把了把他的脉象,说道,“你看你们,又欠我一个大人情!” 的确如此,先前茯苓便对白景殊有救命之恩,如此一来的确是个难以还清的人情了。 灵梦笑了笑,“本来我还想嫁进景王府呢。” 言慕玖目光一变,心中说道想都别想! 看着他微微变换的神色,灵梦笑出了声来,“不过还是算啦,我要是嫁入景王府,我那大徒弟会很伤心的。这个人情你们先记得,以后我再讨回来。” 说着,就出门继续给言慕玖煎药去了。 看着她,言慕玖又想起了萨仁图雅,同是世间女子,为何就如此天差地别,一个阴狠狡诈不择手段,一个心思纯良悬壶济世。 言慕玖很想见一见白景殊,或许是因为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所以这种心思十分迫切,他勉强地站了起身,步履蹒跚地往门外走。 他能感受到白景殊的内息,离他并不远,扶着墙壁没走多久,便来到了白景殊的房前,那门口的守卫看到他都惊的说不出话来,“将军……” 言慕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便走了进去,房内有股淡淡的焚香味儿,言慕玖手指捻起一些闻了闻,似乎是某种药材。 白景殊正在沉睡,言慕玖便这样远远的看着他,心中的石头便落了地。他走到白景殊的跟前,看着他紧闭的双眼,在他额上轻轻落下一吻。 看一眼就够了,言慕玖如此想着,他不想看见白景殊一睁眼那冷漠疏离的目光,于是便又迈着沉重的步伐,缓缓地走了回去。 当灵梦端着冒着热气的药汁回来,看到言慕玖不在此处,气的她直跺脚,看到言慕玖从门外回来,便厉声道,“你不要命了?你要再这样,我可不管你了,我方才怎么跟你说的?” 言慕玖干涩地喉咙中吐出了几个字,“对……不住。” 灵梦也不能真的看着他死,便扶着他回到榻上,叹了口气说道,“真是的,你怎么跟景王爷一样啊,当初在南山,虽说伤不重,但就是坐不住,我寻思我也没在穿上放钉子啊?你们知不知道,身为医者,最头疼的就是不遵循医者的病人。” 言慕玖认她责骂,默不作声,然后接过他手中的药,一饮而尽。 看着言慕玖把碗中药汁饮尽,灵梦也放下心来,说道,“你好好歇息,我去给景王爷送药。” 言慕玖却叫住了她,灵梦有些疑惑地回过头,问道,“将军还有什么事么?” “他…怕苦。” 听着言慕玖干涩的声音,灵梦若有所思,“是么?我怎么记得在南山的时候,首乌特地在他药里加了一味黄莲,他都面不改色的喝完了呀?” 言慕玖看着她,微微蹙起了眉,忍不住在想首乌又是谁。 随后灵梦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笑道,“我知道啦,那是因为景王爷将你视为重要之人,所以在你面前,他不需要掩饰。好吧我知道了景王爷怕苦,我再给他加块蜜糖。” 言慕玖目光中带着谢意,看着灵梦出了门。他知道战事已经结束了,只是如今却无法回京复命,多亏在此处遇见了灵梦,白景殊也许真的有救,只是不知如今破败的北牧,乌尔去了何处。 白景殊的幻蛊一日不解,言慕玖便一日无法真正放下心来。 第240章 琐事 虽是七月中旬,正是一年酷暑之时,但懿州地势偏北,那灼热的夏风也不曾吹到此处。花正好,月也正好,七夕佳节也刚过去不久,本是眷侣执手游街赏花灯之日,但这懿州饱受战争摧残,不少人更是连饭都吃不上,更不用说还有心思过这七夕佳节了。 陈亮也接到了仍在北牧的李文的传信,此时李副将正率领尧军踏上归途。这几日来,言慕玖虽是已经醒来,但依旧虚弱得很,陈亮与言慕玖相识数年却从未见过他如此狼狈的一面。 原本陈亮摸到他的脉搏之时心里也慌的很,生怕他抗不过去,据说阿尔泰自幼便可举起千斤之物,却直到而立之年才在北牧传出名声,这其中细节他们也不得而知,只是知道,阿尔泰很强,北牧第一悍将并非浪得虚名。 但言慕玖受了这么重的伤,陈亮却是未曾想过,或许是他认为,言慕玖就不可能受这么重的伤,就连先前他将计就计潜入北牧王宫,受尽折磨,也仍是游刃有余。可无论如何,言慕玖也只是个寻常的人啊,即便自小就功名加身,战功赫赫,但说到底也是个肉体凡胎的人,都逃不过生老病死。 当时言慕玖从马背上跌落,陈亮便知大事不妙,或许是心中仍有极强的信念,才能够支撑到他们回到懿州。也幸好,在这懿州有这么一位神医,或许是上天认为言慕玖命不该绝罢。 这几日来,言慕玖也想过不少,年少时他认为战死沙场便是将士的最好归宿,直到他有了想要守护和伴其一生的人,他才明白,活着比什么都好。他并不怕死,只是贪生,这世间还有令他牵挂的人。 他看了看窗外透进来的月色,白日时他无意间听灵梦说起,几日前乃是七夕佳节,原本他也并未放在心上,只是此时想起,便觉得有些惋惜。 这半年来的兵荒马乱,让人未曾有过半刻安心,原本在出征之前白景殊也是做足了准备要为他筹办生辰宴。若是放在以前,什么生辰不生辰的,他都毫不在意,只是如今却感到,或许还是有些意义的。 陈亮推门进来,看着坐在床榻上若有所思的言慕玖,陈亮也知道他早就醒了,之所以今日才过来不过是想让他好好休息罢了。 言慕玖未曾抬眼就知道是陈亮来了,便问道,“北牧那里,如何了?” 陈亮也料到言慕玖会开门见山的问起这些,回应道,“前几日收到了李副将传信,北牧派来使者谈和,为了表示诚意还赔上十座城池,以及萨仁图雅的人头。” 言慕玖冷笑一声,一个王竟命人斩下公主的头颅给敌国赔罪,这萨仁图雅在北牧王宫,看来也并不是表面上那般如鱼得水,这北牧王果然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看着言慕玖发笑,陈亮有些摸不着头脑,便问道,“为何发笑?” 言慕玖看着窗外,声音极为平淡地回应道,“笑这北牧公主自以为运筹帷幄,实际上再被北牧王利用,这北牧王,也不算蠢。” 陈亮一向不善攻心,但此时也是明白了过来。北牧王为了聚拢民心,巩固自己的统治,将萨仁图雅捧为神明,受万人供奉,但萨仁图雅的威信却逐渐盖过了北牧王,为此北牧王心中一直对她有所忌惮。 直到后来萨仁图雅的野心也逐渐膨胀,北牧王便想借她赌一把,若是真的胜了大尧,于北牧而言自然是举国欢庆之事,北牧王暗中架空萨仁图雅在王族中的势力,到时只需坐享其成。 但若是真的输了,此时只要把萨仁图雅去抵罪,让百姓明白他们所供奉的神女竟然是这种千古罪人,即便是将她杀了也是为民除害,而他北牧王,又可以重新掌权,代价不过是要赔上几座城池而已,总好过日后萨仁图雅的反噬。 这北牧公主,原本认为自己占上风,实际上却被自己的父王耍的团团转,陈亮不禁感慨一声,“姜还是老的辣啊。” 不过言慕玖倒是想起一件有趣儿的事,当初他无奈之下带秀阳一同回程时,听秀阳提起北牧王身上,似乎也被下了什么蛊,如今那乌尔又不知所踪,只怕是往后去那北牧王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如此想来,倒也也是觉得解气的很。 “对了,还有一事。” 说这话时陈亮的面色变得有些严肃起来,言慕玖心中便隐隐知道他要说些什么了。陈亮搓了搓手,想了一会儿,才说道,“西北统帅他,折在战场上了。遗体还放在灵堂呢,姜家那俩小子也一直在那儿跪着。” 听到这话,言慕玖神色微微一暗,这种结局在那日他便已经猜到了。当时姜鸿飞想要趁乱偷袭却被识破,心中自然是方寸大乱,更何况战场上形势本就瞬息万变,他又分了心神,若是此时敌军一同来袭,他必然抵挡不住。 只是……姜鸿飞真就这么死了?当年宁古塔之事尚有不少细节未曾得知,姜鸿飞这么一死,倒是还未来得及套出什么话。想必如今姜鸿飞的死讯已经传到了京城中,皇帝大抵会追封个名号,下令厚葬。 这个结局,倒还真是便宜了他。想那姜鸿飞先是与沈家勾结害死了他的全家,再是暗中与北牧勾结想要除掉自己与白景殊,单是这通敌叛国这一条,便足以让姜家满门抄斩。 言慕玖沉默了半晌,才问道,“景王爷的事,并未外传罢?” 陈亮点了点头,摸着下巴笑道,“我这人虽然看起来五大三粗,但也知道这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旁人问起都是说只是受了些伤。” 说完之后,陈亮又叹了口气,“眼下你还是顾好自己罢,你是不是不知道自己差点儿命都没了?我真是从来没有见过你受这么重的伤,还好你及时护住了心脉,那灵梦也确实医术高明,不然还真是……” 第241章 重逢 日光渐暖,照进房前庭院中,庭院中一角,升起阵阵药香。 首乌手里拿着一把蒲扇,一遍轻轻扇着药罐,一边忍不住抱怨,自己怎么又开始给景王爷煎药了?只是如今他却不敢在药中偷偷放黄莲了。每当想起这件事,他都有些心有余悸,自己当初居然把王爷给坑了还有命活到现在。 房中的灵梦,有些焦急地翻阅着一本古书,这是先前大祭司赠与她的,书上记录着数百种,苗疆蛊术,灵梦来来回回的把书页都要翻烂了,始终都未曾找到白景殊身上的究竟属于哪一种。如今乌尔又不知所踪,自然是不可能把他抓来当面盘问。 灵梦与白景殊交谈过,只是白景殊并不愿与任何人多说,看似十分清醒,只是不记得先前的事,但那却并不是他真正的自己。 正当灵梦苦思冥想之时,她却突然心生一计,若是不知如何引出,那便直接将蛊虫杀死如何?只是此种方法有些凶险,灵梦虽在蛊术上颇有天赋,可她却不敢轻易尝试,这个办法无异于以毒攻毒,但灵梦确认为也并非不可行。 她轻轻晃着小腿,脚踝上的银铃叮叮作响,又毫无耐性的翻了会儿书,便将其放在了一旁,灵梦决定,再去看看白景殊。 白景殊冷眼看着推门而进的苗疆少女,这几日来这个小姑娘总会来找他说话,似乎与他十分熟识,但白景殊却并不知她究竟是谁。 灵梦也并不在意他目光中的疏离,只是随意的坐了下来,一只手托着下巴看着他,还是没忍住叹气道,“唉,这蛊倒是其次,主要是因此伤了元气,只怕是会有后患。” 白景殊并未听清她在小声嘀咕些什么。此刻他自己也有些迷惘,他不知今后该当如何是好。 灵梦看着他眉眼如旧,只是眸中的神色却不复以往的温润如玉,心中不免有些惋惜。她有想起当时重伤未愈的言慕玖,睁开眼首件事便是惦记景王爷如何,她也不禁感慨,这二人的感情果然并非常人能比拟。 灵梦走到他身旁,脚腕上的银铃声清脆悦耳,落入白景殊耳中时,他感到有些熟悉,这种声音似乎在何处听过,只不过此次却感到心中舒缓。 白景殊抬起头看着她,毫无波澜的问道,“何事?” 灵梦看着他的双眸,从腰间取出短笛放在唇边吹奏,笛声轻快而悠扬,似乎又带着些难懂的意味。 笛声渐止,白景殊淡漠的眼中浮现出一丝惊讶,“……茯苓?” 灵梦将短笛收起,颇为欢快地拍了拍手,说道,“我这是暂且让王爷体内的蛊虫陷入沉睡,不过我也不知道它多久会醒来。” 白景殊看着面前一身苗疆装扮,以及方才她所吹出的那段韵律,还有她为何会在这里,一时间想要知道的事实在太多了,可他却突然想起了一个人——言慕玖! 他记得十分清楚,在回懿州的途中,言慕玖似乎受了重伤,来不及多想,白景殊便站起了身,有些急促地问道,“将军现在何处?” 灵梦也知道当王爷恢复清醒,第一个便想到的是将军,便也没有阻止他,走在他跟前为他引路。 当灵梦在推开房门时,言慕玖一眼就看到了跟在灵梦身后的白景殊。 白景殊看着躺在榻上气息微弱的言慕玖,握着折扇的手指微微泛白,他知道,言慕玖差一点就…… 四目相对时,房中一片静默,只有灵梦身上银饰碰撞的轻微响声。看着他们如此,灵梦突然有些难过。 不过,灵梦眼看着言慕玖就要起身,连忙大喊,“别动!” 言慕玖果真就不动了,只是眼巴巴看着白景殊快步走了进来。灵梦思来想去,认为留在此处似乎会招人嫌,便退了出去,顺便将门关好。 两人沉默了半晌,本是有很多话想说,可到嘴边就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最终还是言慕玖先来了口,“殊哥哥,你终于来看我了?” 白景殊看着言慕玖面容带着倦色,本还心中难受,但听着那语气中带着哀怨,听的白景殊蓦然笑了出来,还有那句殊哥哥,没想到言慕玖还挺记仇…… 还好,言慕玖没事。 “嗯,茯苓说,她暂且压制了我体内的蛊虫,只是她也不知究竟能到何时。”白景殊脸上带着笑意,坐在了言慕玖的身旁。 这几日来压在言慕玖心口地阴霾,霎时间散去大半,他看着白景殊那带着温和笑意的面容,一把将他拉了下来,吻上了他的嘴唇,并无带着欲火的索取,只是一个点到即止的吻。 言慕玖将他放开,小声说了一句,“想你了。” 想你了。短短三个字却让白景殊心中又翻起惊涛骇浪,他能想到当初言慕玖在战场上身负重伤时心中所想,同时也庆幸言慕玖能挺过去。 言慕玖又何尝不是心中百感交集,他摸了摸白景殊的脸,唇角扯出了个笑容。 这一场战火,让他们二人纷纷落入这种境地,真当是世事无常,白景殊也隐约记得,姜鸿飞已经死了,当时姜衡的哭声还清晰的在他脑中回响。 白景殊最终还是有些担忧地问道,“你的伤……” 言慕玖的眼中似有星光闪动,无所谓地说道,“无妨,我命硬,阎王爷收不走。” 虽是这么说,但言慕玖有那么一刻,还是感受到了一丝害怕,不是怕死,是怕见不到这个人了。既然如今再次相逢,那就没什么好怕得了。 白景殊轻叹一声,“我们欠茯苓的太多了。” 不料言慕玖却轻哼了一声,说道,“她之前可是满心欢喜的要当你的小妾呢。” 白景殊不禁哑然失笑,他怎么忘了,言慕玖就是个醋坛子啊,每次提起这些事儿,就会跟个小孩子一样,丝毫没有往日大将军的风度。 言慕玖看出他心中所想,忍不住说道,“又是北牧公主,又是苗疆圣女的,你说你怎么就这么招人?” 第242章 耍无赖 “苗疆圣女?”白景殊想了想,问道,“你是说茯苓是苗疆圣女?” 言慕玖点了点头,并将近日他所知的关于茯苓的事都告知了白景殊。 白景殊听后这才恍然大悟,为何茯苓能够用笛声压制他体内乌尔所下的蛊,而乌尔为何会出现在北牧,这便都不难懂了。 多半是因族内分裂,以乌尔为首的一系与以族长为首的一系有了冲突,如今圣女的突然回归,让乌尔感到大事不妙,于是便想到要去拉拢北牧人,若是北牧战胜,便可助他夺得族长之位,即便是北牧失败,于他而言也并无损失。 如此想来,灵梦如今的处境也并不安全。 言慕玖将他的思绪扯回,让他看着自己,有些无赖地说道,“不许在我面前想别人。” 白景殊只好妥协,“好好好,只想你。” 没过多久,首乌便轻轻敲门,送来了刚煎好的药,临走之前,还目光有些复杂地看了白景殊一眼。 白景殊也并未放在心上,只是将那碗冒着热气的药送到言慕玖跟前,却听言慕玖说道,“殊哥哥喂我。”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白景殊听着他那句殊哥哥,便觉得有些受不住。想起先前,也是言慕玖喂自己喝药,便舀了一勺那苦涩的药汁轻轻吹了吹,送到了言慕玖嘴边。 言慕玖张嘴咽下那勺药,但看似心中还有不满。 白景殊不禁扶了扶额头,叹气道,“阿玖还有什么要求不妨直说。” 既然白景殊都这么说了,言慕玖也毫不客气地说道,“王爷还记得先前我怎么喂你的么?” 白景殊仔细想了想,言慕玖说的莫不是先前自己昏迷不醒之时,他用嘴喂自己罢?这……他怎么好意思提的出来? 看着白景殊面色微微一变,言慕玖带着些戏谑地说道,“没错,就是王爷想的那样,来吧。” “你……我……唉……” 最终白景殊还是妥协了,又盛了一勺药,含在口中,俯下身主动的含住了言慕玖的唇,将那药汁渡入他口中,他觉得,自打言慕玖同他坦白心声之后,从小的圣贤书那些什么伦理道德,他就都白学了,也不知太傅若是知道了,会不会气的再打他的手心。 言慕玖咽下那药汁,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唇角,看着白景殊挑了挑眉。 看着言慕玖那副享受的模样,白景殊忍不住想,自己到底是怎么看上他的?但也没办法,自己看上的人,再怎么无赖,日子还得过。只好再盛了一勺含在口中给他送去。 一碗药汁见了底,白景殊将最后一口药送入言慕玖口中,正想起身,却被言慕玖一把按住了,不由分说地将舌尖探入了他的口中,原本那苦涩,却也只觉得成了淡淡药香,二人吻的如痴如醉,还有水声作响。 照这么吻下去,迟早要出事,白景殊想到了一点,便微微喘着气将言慕玖推开了一些。 言慕玖看着他,显然有些意犹未尽。白景殊却有些担忧地看着他,说道,“你身上还有伤。” 言慕玖有些不甘心地小声说道,“不碍事。” “不行。” 听着白景殊斩钉截铁的口气,言慕玖也只好作罢,忍不住想到这还真是有些误事,罢了,以后再讨回来便好了。 看着言慕玖心有不甘又不说话的神色,白景殊只觉得可爱极了,谁能想到明面上不苟言笑的将军,私下居然是这种样子。 就在此时,灵梦前来敲了敲门,说道,“哎呀我应该没打扰你们吧?只不过有个叫姜衡的一直说着要见王爷,把我烦的不行,我这才来问问王爷见不见。” 言慕玖毫不犹豫地说道,“不见。” 然后又转头看着白景殊说道,“这小崽子似乎对你有些心思。” 白景殊笑了笑,说道,“你跟他似乎是一个岁数吧,怎的还这样叫他?姜衡虽有些嚣张跋扈,但心思也算单纯,如今姜鸿飞已死,我想他来找我,不过是想说些道别的话,见一见也无妨。” 言慕玖轻哼一声,说道,“那快去快回。” 白景殊点了点头,起身开了门,随灵梦一起穿过回廊,便看到了那眼睛有些发红地姜衡,显然是哭了许久。 对于姜衡,白景殊并无多大印象,只是觉得他还是有些少年心性,至于言慕玖所说的姜衡对他有心思,白景殊也只是付之一笑。 再见到白景殊,姜衡有些哽咽,他也知道自己与白景殊并无缘分,如今又忽逢变故,这段不经意生出的情愫也该有个了结了。 看着姜衡哽咽着,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白景殊只是淡声说道,“节哀。” 姜衡点了点头,他本来觉得自己已经不会再哭了,不过见到景王爷,不知为何便有些鼻子发酸,但是他一直告诉自己,一定不能用在景王爷面前哭出来。整理了一番思绪,姜衡才吸了口气说道,“今日来见景王爷,是为了告别的。圣上派人快马加鞭传来圣旨,追封了父亲,明日我跟兄长,便会带着父亲启程回乡了。” 白景殊点了点头,他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姜衡,一想起姜鸿飞先前所做之事,即使知道与面前这个年轻人并无关系,但也仍然无法同情。 姜衡又跟白景殊说了一些琐事,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说什么,便随意说了一些,到了最后,他抬头看着白景殊笑了笑,说道,“今生有幸与王爷相识,也多谢王爷听我说这么多废话,今日一别,不知是否还有再见之时。” 白景殊轻轻笑了笑,即便他无法同情姜衡,但此时听他说这些,却也还是有些动容,“珍重。” 这浅浅二字,落在姜衡耳中,却让他振作不少,他重重的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去了。 白景殊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似有所想,姜衡若是经此事悄悄收敛张扬的性子,或许也是个可塑之才。 第243章 奋力一搏 待白景殊回来之时,灵梦与言慕玖正在说着些什么,只见言慕玖的面色有些紧绷,似乎是什么不太好的事。 白景殊刚一跨入房门,二人便皆是转头看着他,白景殊看着他们二人的神色,有些疑惑地问道,“这是怎么了?” 灵梦从板凳上跳了起来,走到了白景殊身旁,绕着他转了一圈,才说道,“是我想起一个解蛊的方法,只不过我我只有七成把握,方才王爷出去时,我跟将军提了一下。” “不行。”言慕玖直接说道。 白景殊也是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于是便温声问灵梦道,“你所说的方法,是什么?” 灵梦用短笛轻轻敲打着手心,一边想着什么,一边说道,“我说的方法便是,我引其他的蛊虫,杀死王爷体内的,再将其引出,只是我也不知,究竟能不能成。” 言慕玖看着她,带着些冷硬的口吻说道,“既然没有十成把握,还是不要尝试了罢。” 灵梦轻轻叹了口气,她的确是没有十成把握,但除此之外她也想不出其他方法了,她只是怕如此拖下去,景王爷再无清醒之时,更何况,那蛊虫心神的侵蚀,也并非常人可以忍受之痛,她有些犹豫。 白景殊听后想了想,也并未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而是问灵梦道,“茯苓,你以为可否一试?” 灵梦的面色有些为难,支支吾吾地说道,“我……认为可以一试,只是我也不知若是失败会发生什么,不然还是算了吧,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白景殊看了一眼沉默着的言慕玖,他知道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言慕玖必然不愿意让他冒险,不过……他真的不想回到那种身体不由自己掌控的情形了,每次想起自己如何对着言慕玖冷言冷语,白景殊都悔恨不已。 灵梦看着两人都若有所思,也觉得有些不妥,便笑着说道,“我只是随口一说啦,会有其他方法的。” 正当灵梦打算出去之时,却被白景殊叫住了,“等等。” 灵梦站在门口,回过头看着白景殊,问道,“怎么啦?” 白景殊略微迟疑了片刻,才说道,“我认为可以一试。” “什么?”灵梦瞪大了眼,虽然她心中也想要一试,可当白景殊真的如此提出之后,她有有些不知所措,只好说道,“可是……我真的没有十足把握。” 就连言慕玖都忍不住起身,他并不想让白景殊冒险,谁都不知道,若是失败了会有什么后果,若是白景殊承受不住,那该如何是好? 白景殊见状便坐在他身边,轻声说道,“无妨,我信的过茯苓,毕竟她是苗疆圣女,即使有什么差错,凭茯苓的医术,应当也能补救。” 言慕玖微微蹙起了眉,“话是这么说,但是……” 白景殊轻轻笑了笑,回想着往事,说道,“先前我曾彻夜钻研棋道,也常举棋不定,后来是你告诉我,应当断则断,不必瞻前顾后,有时也可奋力一搏。” 言慕玖轻叹了一声,似乎心中仍是有些不愿,但看着白景殊心意已决,他又看着灵梦,问道,“如何?” 灵梦拍了拍胸口,似乎是方才白景殊的话给了她极大的鼓励,便十分笃定的说道,“放心吧!你的命我都救得回来,我不会让王爷有事的。” “好。”言慕玖也应了下来,平日他并非如此优柔寡断之人,若是中蛊的人是自己,灵梦提出的法子他必然会一口应下,只不过他着实不想让白景殊承受风险,但如今白景殊已经如此笃定,也不好再劝阻。 听着言慕玖答应,灵梦也松了口气,她轻轻笑了笑,说道,“放心啦,不过我还需要再试一试,暂且不必着急。” 说完之后,灵梦便以不便多做打扰为由走了出去。白景殊看着她走出,他隐隐觉得茯苓自从从苗疆回来之后,便有了些变化,曾经那个扬言要做他小妾的姑娘,如今也不在会粘着自己,或许是她自己也想开了。再者说,是她注意到了一直在她身边的那个“影子”了。 灵梦走后,言慕玖靠在床榻上,侧着头看着白景殊,带着些笑意地说道,“王爷在做这些决定时,可否想想我?” 白景殊看着他唇角带笑,便知道言慕玖又打算跟他“撒娇”了,虽说这个词用在言慕玖身上似乎不太贴切,但有时候也的确如此。白景殊忍不住想,如何不想他?可不就为他才甘愿冒险么? 白景殊正待开口,便听言慕玖继续说道,“王爷可知道,那日我在战场上,濒死之时,想的可都是王爷,我想我要是死了你跟人跑了怎么办?我就告诉自己绝对不能死,一定要再见到你。” 听言慕玖说出这些话时,白景殊的心微微一颤,他一直不敢去想那日在战场上究竟是怎样的一副场景,同时也有些庆幸,言慕玖身负重伤之时,自己并不知晓,不然他也不知自己是否承受的住可能会失去他这件事。可是……当日言慕玖想起的会不会是自己的冷眼相待?那他又会多么难过啊。 “对不起。” 白景殊突然这么说道,他忽然就有了一种亏欠了言慕玖的感觉。 “什么?”言慕玖也没料到白景殊会突然这么说,他看着白景殊,轻轻眯着眼睛说道,“你又没有做错什么,况且,要道歉也应该是我说才对,先前那般对你,是我欠了你的。” 听着他那般语气,白景殊笑了笑,说道“是啊,是你欠了我的,所以你要好好活着。” 言慕玖指尖把玩着白景殊柔软的发丝,他放在鼻尖轻嗅,模样像极了个登徒子,言慕玖笑道,“是啊,有王爷在,我怎么舍得死?” “罢了,不说这些。”白景殊打断道。 既然已经无事,便无需在说些什么死不死的晦气话,白景殊实在是不敢去想当日的场景,光是听言慕玖这般说说,便已经有种要落泪的冲动。 第244章 大雨 夏末时节天下起了滂沱大雨,雨水打落了花瓣仿佛昭示着盛夏的终结,这场雨让夏的暑气消散不少。 白景昔在养心殿内听着雨,却无心批阅奏折,或许是这阴雨连绵,使人无端地有些心烦,无论如何都打不起精神来。 香炉内升起袅袅薄烟,飘散在殿内,沁人心脾的淡香倒是消散了一些烦闷。香料燃尽后,宫女又过来换上一些,点燃后默不作声地退了出去。 这些香料是从波斯传入,据白景离所说,具有安神的功效,皇帝便命人一直使用这种香料。 熠儿正躺在榻上安睡,白景昔看了他一眼,负手立在窗边看着殿外暴雨倾泻。这场雨一直没有要停下之意,明明北方战事终了,但也不知为何,内心一直无法安宁。前几日他接到北方传信,说是言慕玖身负重伤,正在懿州静养,会耽搁几日行程,白景昔也准许了。 大雨中有一黑衣男子撑伞快步来到养心殿前,门外的小太监,看到来人也不敢怠慢,连忙快步走近养心殿中,与皇上通报道,“皇上,殿外大理寺卿叶大人求见。” 正在看着窗外大雨的白景昔转过身来,心中有种不好的感觉,他也不知叶令风此时求见,究竟是为何,但仍是让人传他进来。 叶令风大步走近养心殿,单膝跪在地上,沉声道,“臣,叶令风参见皇上。” “爱卿免礼。”白景昔示意他起来,随后便问道,“爱卿冒着大雨赶来,可是出了什么事?” 白景昔说完便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叶令风的衣角被雨水打湿,可见来时也极为仓促,面上却一如既往的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可白景昔就无端的认为,叶令风接下来要说的,是自己并不愿听到的话。 叶令风站起了身,一滴雨水从他发上滴落,渗入殿中的蚕丝织成的地衣中,叶令风淡漠的语气一如既往,“回禀皇上,臣在翻阅史册时,曾发觉一些不对劲来。” “哦?”白景昔看着叶令风,眼中似有疑惑,“爱卿所说的不对劲是指?” 叶令风看了一眼白景昔的神色,却并无惧意,直言道,“回皇上,乃是言家灭门一案。” 听到叶令风提起此事,白景昔脸色登时一变,他对此时所知并不多,可他也知道,先帝最忌有人提起此事,而到了现在,和当年这件事有关的人,死的死散的散,也所剩无几了。 原本以为已经沉寂了的事,却又被翻了出来。白景昔思量片刻,便说道,“当初言家兵权在握,言老将军便起了异心,被人察觉,这才有了后来之事,怎么?爱卿可是察觉到什么不对之处?” 说这话时,白景昔的语气中已经带了些警告意味,也有些不耐烦,他也并不想提起此事,即使其中真有什么不对,又能如何?先帝已故,言家也只剩了言慕玖那么一个独苗。 不过,自打自己下令把言慕玖入赘景王府,言家便已经真正的绝后了,白景昔忍不住这么想着。 叶令风也并非听不出皇上并不想提起此事,甚至也已经给了他台阶下,只不过……他一直所信奉的职责所在,便是秉公执法,平复朝中冤假错案,即使言家旧事已经沉寂了十年,也不能任由它沉入海底。 叶令风并未打退堂鼓,他又跪了下来,说道,“回皇上,臣发觉,言家大抵是被冤枉的。” 白景昔见自己给了他台阶下,叶令风也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一时心中也有些恼火,他压着心中怒火,说道,“爱卿的意思,是在质疑先帝?” “臣不敢。” 不敢?白景昔心中冷哼一声,有他不敢干的事么?当初查宛嫔中毒一事,便不怕得罪贵妃,如今他也不怕得罪皇上了?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不过白景昔转念一想,便知道这估计又是他那好皇兄的授意,先前自己倒是从未想过这茬儿。 这些年来,言慕玖虽对此事闭口不提,但白景昔也知道他心中一直无法释怀,因此先前也曾常常怀疑白景殊。想必,他的皇兄在这几年里,也拿到了不少证据罢? 白景昔坐了下来,看着面前跪着的叶令风,也没有让他起来的意思,便继续问道,“那爱卿是以为,他是被人陷害?” 叶令风点了点头,“臣翻过不少宫中史册,以为的确如此。” “你想为言家平反?” “正是如此。” 白景昔靠在了身后的靠椅上,忍不住笑了笑,“叶令风啊叶令风,你还真是……罢了,你也真不怕得罪人,你若执意要查,也就随你,但是别怪朕没有提醒过你。” 得了皇上的应允,叶令风对皇帝一拱手说道,“这几日来,臣已查到了些蛛丝马迹。” 白景殊读者额头,看似有些疲倦地招了招手,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臣察觉,此事或许与王松西北统帅沈郡王,以及西岭王有关。” 白景昔轻笑一声,叶令风提起的这几个人,也就他那二哥还活的好好的了。是了,凭他皇兄那般心思,怎么可能未曾察觉,想想从王松到姜鸿飞,这其中必然是有他皇兄的功劳。 不过也罢,这几个人,白景昔是巴不得他们死了清净,如今就只剩他二哥一个,若是白景殊有意想要除掉他,也不是不行。 白景昔看着不卑不亢的叶令风,便说道,“如今物是人非,要是想查找真相,只怕是难如登天,并且会遭人非议,叶爱卿就不怕引火烧身么?” 叶令风抬起了头,漆黑的眼眸中没有丝毫波澜,“回皇上,臣不怕,臣只怕忠臣蒙冤。” 白景昔低声笑了笑,说道,“好一个铁面无私叶令风,好,朕就准你查,不过就算朕不不准,估计你私下也没少参与此事罢?你若是找齐证据,朕便为言家平反。” “谢皇上!” 第245章 滂沱 叶令风走后,白景昔便有些心神不宁,他死死的捏着手中狼毫,他也未曾想过,这件事终究还是被人提起了,并且还是要大张旗鼓额的提起。 这些年来,朝中人人对此事都避之不提,生怕惹了什么人,只有这叶令风,一意孤行。 也罢,若是真有内幕,给言家平反,说不定还会成为一桩美谈。如此想来,似乎也不错。 叶令风刚走不久,李公公便走了进来,轻声道,“皇上,宛嫔娘娘求见。” 宛嫔?白景昔手中的笔顿了顿,算起来宛嫔也算是刚做完月子罢,前几日熠儿的满月宴,都未曾见她,如今突然来找自己,或许是有什么事儿。 “让她进来。” “是。” 玉儿扶着宛嫔不急不慢地走了进来,白景昔给宛嫔赐了座,玉儿便退了下去。一旁的小宫女得了白景昔的示意,便去把小皇子给抱了出来。 白景昔也有许久未曾见她了,如今看来气色也算不错,便问道,“爱妃今日前来,可是要接走熠儿?” 宛嫔轻笑着摇了摇头,“臣妾今日前来,是有一个不情之请。” “不情之请?” 白景昔并不知道宛嫔前来所为何事,便说道,“爱妃但讲无妨。” 宛嫔虽然已经想过数次,但话到嘴边,也不知该怎么开口,有些断断续续地说道,“臣妾……想要出宫去看看?” “出宫?”白景昔明白,此出宫便是永远离开皇宫,他微微一顿,也不知宛嫔在想些什么,还从未妃嫔提出过这种请求。 宛嫔跪了下来,垂着头说道,“是,如今圣上身旁良人外侧,亦不必臣妾伺候,臣妾此言并非赌气,而是……臣妾心中已久的想法。” 白景昔扶着额头,看来宛嫔也是早就知道些什么,便说道,“你先起来罢。” 先前白景离曾说过,宛嫔并非看上去那般与世无争,而他也看出了这一点,如今宛嫔提出如此请求,或许是因为有什么往事,但白景昔也并不恼,或许是因为,如今整个后宫于他而言都微不足道了罢? 宛嫔并未起身,而是继续说道,“请皇上恩准。” 白景昔看着宛嫔纱衣之下的一把美人骨,只不过他也知道,美人的心从未在他身上。若是放在先前,白景昔必会有所猜忌,不过如今于他而言,这样却都不重要了。 宛嫔从宫女的手中接过小皇子,逗弄了一番,便将他递回了小宫女手中。 看着此情此景,白景昔忍不住问她,“你当真放的下熠儿?” 宛嫔眼中似有泪光闪动,随后便笃定地点了点头,“熠儿……便当是我为报答陛下的恩情罢。” 白景昔低下头,只是想了一会儿,便说道,“好,朕就给你自由身。” 宛嫔面上含笑,能看得出,如今她才是真正的欢笑。宛嫔连忙说道,“多谢陛下恩准。” 宛嫔走后,白景昔便感到心中无端的轻松了不少,也并不知是为何。只是,太皇太后那里,便有些不好交代了。 雨声仍未休止,但却小了许多,不似先前那么来势汹汹,天边隐隐透进了一丝日光。 一旁的黑猫走了过来,跳进他怀中,白景昔抱着它,轻轻摸着它身上柔软的毛,黑猫就这样懒洋洋的趴在他怀中。 直到傍晚之时,这场滂沱大雨,才终于停了下来,殿外落了一地的繁花。 有个熟悉的身影踏着月色而归,手中似乎还拿着些什么,一看就知道,又是从宫外带回的小零嘴。 白景离大步走近养心殿,将手中的油纸剥开,取出一块点心塞进小皇帝的口中。 这一口有些猝不及防,白景昔险些被咽道,便瞪了他一眼,说道,“行刺?” 白景离乐了,“我哪儿敢?” 他熟练地将小皇帝腿上趴着的黑猫扔到了一旁,方才还在睡梦中的猫被人提走,有些茫然地看了看他。 白景昔也是习惯了,明明先前喜欢这猫喜欢的不行,如今却又一副嫌弃的样子,也不知是谁非要把猫留在这里。 想起白天的事,白景昔便将宛嫔与他辞别之事告诉了白景离。 白景离听后忍不住笑出了声,“那太好了吧。” “……” 白景离笑够之后,才恢复了常态,但依旧泛着笑意说道,“此事我早就想过,宛嫔像是因什么事而留在宫中,如今她离去,便是觉得事情已经有了了结。” 听他这么一说,似乎也有些道理。 白景昔看着白景离,故意说道,“朕倒是想起,宛嫔是朕第一个女人,这么走了,还有些舍不得。” 哪知白景离却笑着说道,“那说明皇上有情有义,不像我,第一个人是谁都给忘了。” “你……” 本是想气气白景离,结果他仍是随口一句话,便把自己气个不清,白景昔忍不住问道,“你倒是说说,你之前的人,嗯?” 白景离竟然还真的认真的回想起来,“我在波斯排老七,殿中倒是有不少贵族送来的美人,对了陛下可知我为何会回到大尧?” 白景昔就瞪着他,等着他自己说。 白景离又笑了笑,说道,“那是因为,有个奇丑的公主,要与波斯联姻,我那几个兄长,没人看得上她,硬要塞给我,我也受不住,就跑了。” “……” 原本也只是以为是和清平公主的遗愿有关,却未曾想到还有这种事。世间丑女多了去,过往还有皇帝特地立丑女为后,以正自己并非贪图美貌而是看中才华之人,他倒是有些好奇,那奇丑的公主究竟有多丑。 白景离回忆了一番说道,“我母妃之事,只是其一,我本也以为,丑能有多丑,结果……的确是我先前孤陋寡闻了,那公主长的膀大腰圆,宛如猿猴……罢了,往事无需再提,眼看逃不过,我跑总可以了吧?” 白景昔听他所说,忍不住大笑起来,想不到白景离还有这么一段过往,看来这也算是有了他的把柄。 第246章 夏尽 夏未尽,秋已至。本就未曾炎热的懿州,又吹起了一阵凉风,霎时间飞花满天。 灵梦托着下巴趴在桌上,看着面前瓶中爬动着的蛊虫,她面上带着些焦急。自从王爷答应了要冒险一试,灵梦便彻夜不眠的翻阅古书。 一念之间,她忽然冒出一个想法,她自小尝遍百草,再加之大祭司曾说过,族长一脉乃是有特殊血脉,若是用自己的血为引,喂饱蛊虫,是否便可以更加容易地将景王爷体内的蛊虫杀掉,并且减少风险?这么想来或许可行…… 灵梦也并未多犹豫,抽出了腰间随身带着的短刀,划过自己那洁白的手腕,殷红的血瞬间冒了出来,滴在瓶中,那蛊虫闻到圣女鲜血的味道,就如同饿虎扑食一般,把那滴进去的血吃了个干净。 当首乌推门进来时,一眼便看见了一手拿着刀,另一只手腕正在冒血的灵梦,这可把首乌吓得不轻,连忙跑了过来将她手中短刀夺走,问道,“你在干什么!” 灵梦也有些猝不及防,被他这么一问,才笑了笑说道,“哎呀,没事啦,流了一点血而已。” 说着,灵梦便从一旁取出药粉和绷带,极为娴熟的将自己的伤口包好。 首乌看见那饮足了血圆滚滚的蛊虫,也就瞬间明白灵梦在做什么了,他忍不住有些气愤地说道,“又是为了景王爷?老实说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喜欢他,他明明都心有所属了,你又不欠他们的。先前你就为将军用了你养了半年的世间仅有的金蚕蛊,如今你……” 灵梦听着首乌的话却蹙起了眉,“你在说些什么呢?大将军为何身受重伤?难道不是为了大尧的黎民百姓?我为医者,难道还能见死不救?” 灵梦的话把首乌堵的哑口无言,他想出声反驳,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他实在不想看着他的小师父为了别人的事而烦恼。 最终还是首乌服了软,他低声说道,“好吧,可我还不是担心你么……” 听首乌这么一说,灵梦也并未继续与他争吵,而是踮起脚摸了摸他的头,“乖啦,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这件事你也不要再劝我啦。” 首乌被她摸的耳根泛红,有些磕绊地说道,“虽然你是我师父,可、可也不能随便摸我的头。” 灵梦笑了起来,朝他吐了吐舌头,“就摸。” 首乌看着她赖皮的模样,心中不禁想着,摸就摸吧……摸一辈子也无所谓。 自打昨日灵梦用笛声暂且压制了白景殊体内的蛊虫,倒是也撑了许久,只不过如今这招也并不奏效了,因此灵梦才有些心急,迫不及待地开始想办法。 言慕玖虽是同意了如此,但他说自己必须亲眼看着白景殊,原本灵梦并不允许他四处走动,如今也没有其他办法,只得让他跟在身后。不过言慕玖体质本就异于常人,恢复的倒也快,只是先前伤情着实过重,此时面色仍是有些发白。 “你们又要做什么?” 白景殊冷冷地看着从门口进来的几人,语气中也有一丝不耐。 他们大抵也是习惯了白景殊这种态度,也都未有什么表示,灵梦向前走了一步,说道,“今日呢,就是为了给王爷治病。” “治病?”白景殊眯起了眼睛,“你倒是说说本王除了偶感头痛,何病之有?” 灵梦把玩着手中短笛,说道,“这就是病症所在了,王爷也是知道,我们绝不会对你不利。” 白景殊看着她,这几日这位苗疆女子时不时地便会跑来给他送药,起初白景殊并不愿搭理,但有时实在头痛难忍,喝下那碗药,症状也着实减退不少,今日他们这么说,也并非不可信。 他看了一眼灵梦身后的言慕玖,前几日听人说,言慕玖身负重伤,如今气息依旧如此微弱,为何不好生自己歇着,反而要跟着灵梦过来?莫非,当真是放不下自己? 白景殊沉默了半晌,才说道,“好。” “……啊?” 灵梦微微一怔,她也没想到白景殊会如此轻易地就答应,本以为还要再废一番功夫,她像是怕白景殊反悔一般,连忙说道,“哦哦哦好,那王爷就请先躺好吧。” 白景殊依言躺在了床榻上,他侧着头看着灵梦缓缓地走到了他的跟前,先是从随行的医箱中取出了一排银针,再是不知从何处取出了一只精巧的瓷瓶,灵梦将瓷瓶的木塞拧开,将其中引足了她的血的蛊虫倒在手上。 白景殊看着灵梦手上的蛊虫,心中没来由地升起一丝抗拒,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一般,目光变得不像先前那般信任,便有些警惕的问道,“这是作何?” 言慕玖看着白景殊目光中似有厌恶,便知道他大抵是对乌尔给他下蛊有些心有余悸,不过若是白景殊不肯,倒也是有些难办。故而当灵梦转过身小声问他要不要让王爷先睡去,言慕玖也是点了点头。 得了言慕玖的准许,灵梦便用短笛吹出了一段旋律,再加之先前所服的药效,白景殊很快便陷入了沉睡。 看着景王爷睡着,灵梦才松了口气。言慕玖看着手心中正在爬动的蛊虫,仍是有些不放心地问道,“你可有把握?” 灵梦这次便是笃定的点了点头,“信我,天底下我的医术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的。” 言慕玖忍不住想到,好像先前也并不曾听说过灵梦的名字,不过他也并未说出口。 灵梦再次取出短笛放在唇边吹响,那蛊虫顺着笛声的牵引进入了白景殊的手臂,一直往里去,隔着皮肉甚至都能瞧见那蛊虫的动作,直到深入内部。 白景殊本就睡的有些不安稳,或许是感受到了什么,神色变得有一丝痛苦。灵梦继续吹着短笛,言慕玖也不好出声打扰,他也知道痛苦是在所难免,不过如此手足无措的感觉还是令他感到有些无奈。 第247章 入秋 当灵梦吹完一曲,又迅速的取出银针,顺着穴位刺入,白景殊的脸色开始变得有些发白,灵梦一边为他施针,一边口中默念着什么。 没过一会儿,白景殊的便忍不住发出了一声闷哼,额头上也冒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眉头也越发紧蹙。 言慕玖默不作声地看着,但手心也是已经出了层汗,他最看不得白景殊受苦,可是仔细回想,当年白景殊背负着一切,为了他还真就没少受苦,而这多半还是出于自己之手。或许这件事,言慕玖会一直记得,用来警醒自己,让自己知道先前的自己有多混账。 白景殊忽然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把灵梦也吓得不轻,她连忙又取出一只银针,可却丝毫未曾缓解。白景殊的身子在不断颤抖,似乎是有些发冷,言慕玖正欲上前,灵梦却拦住了他,“你别动!” 听灵梦一喊,言慕玖顿了顿,最终还是听了灵梦的,在原地深吸了一口气。 白景殊开始断断续续地说着什么话,待贴近了才听清,他竟是在喊言慕玖的名字。这下言慕玖再也无法冷静,他快步走上前去,握住了白景殊有些无力的手。而白景殊也像是在溺水濒死时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般,死死地握住了言慕玖的手。 灵梦看到这一幕,不知为何感到鼻子有些发酸,这是两个多么般配的人啊,他们之间果然是容不下任何其他人的。 首乌看见灵梦的神色,默不作声地站在了她的身后,轻声道,“别难过。” 灵梦点了点头,背过了身去。她虽为医者,看过人间无数生离死别,她曾也以为自己不会在为此难过,如今看来,若是自己心中重要的人如此痛苦,她也依旧会难过。 白景殊的手很凉,言慕玖紧紧握着,想要给他一丝温暖,但看着白景殊不断地在痛苦挣扎,言慕玖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白景殊突然突出一口血来,言慕玖心中猛地一惊,但他也知道,或许是……已经成了。 果然灵梦听到动静也转过身来看了看,声音中带着些高兴地颤抖,“成了!成了!” 白景殊吐出那口血后,神色很快便平复了下来,这回看起来倒像是真正的安眠了。 言慕玖却觉得自己的手开始发抖,他也不知道如何形容这种感觉,就仿佛和自己当初醒来之时一样,可以将其称之为是劫后余生的欣喜。 他转过头看着灵梦,语气有些急促地问道,“接下来该当如何?” 灵梦走到白景殊跟前,摸了摸他的脉象,说道,“嗯,脉象平稳,之时有些虚弱,应当待王爷行了之后,便没事啦。” 言慕玖看着眼前的少女,这名少女与他们非亲非故,却帮了他们很多,他也想起了灵梦曾经说过的话,便正色道,“大恩不言谢,若是姑娘以后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尽管开口便是。” 灵梦眯起眼睛笑了笑,“有将军这句话我就放心啦,若是日后我行走江湖被人欺负,是不是可以报将军和王爷的名号?” 言慕玖也是笑了起来,说道,“我仇家不少,那可说不准报了我的名字会不会挨打。” 听到这话一旁的首乌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灵梦挠了挠头,有些疑惑地问道,“这样么?我还以为报出将军和王爷的名号会很威风呢。” 言慕玖打量了她一番,说道,“我倒是觉得,你若是行走江湖,别人见了你应该跑的比较快,没有他们欺负你的份儿。” 首乌也忍不住点了点头,赞成道,“就是就是,你想想咱们一路过来,遇见谁不是对你客客气气的,你随便招点蜈蚣蝎子的,都能把他们吓个半死,更何况……我会保护你的。” 首乌越说越小声,可最后一句话还是无比清晰地落入了灵梦耳中,灵梦看着他说道,“好吧,我相信你。” 首乌拍了拍胸脯,“我一定不会让人欺负你的。” 灵梦笑嘻嘻地转过头看着言慕玖,说道,“那么将军,你可以回去安生静养了罢?待王爷醒来,我自会带他来见你。” 言慕玖也没再拒绝,待他刚踏入房门,便瞧见陈亮坐在里面,似乎在等他回来。 陈亮抬起头看着他,皱着眉说道,“我记得那小医女说让你静养,怎的还就坐不住?” 近几日来,陈亮前去晖城中探望民情,自打北牧攻占了此处,城中百姓就没少受苦,好在尧军及时赶到,如今数月过去,这座城也恢复了一些,但物资仍是有些不足,此城中太守已经上报朝廷,请求朝廷拨银。 言慕玖坐在床榻上,背靠着墙壁,问道,“如今李副将到了何处?” “已经帅两军在晖城外驻扎了。”陈亮看着言慕玖仍是有些苍白的面色,继续说道,“大可不必着急,如今你也不能长久策马奔波,暂缓回京一事皇上也已经应允。” 言慕玖点了点头,这大半年来的战乱终究是结束了,回想起出征之时正值京城莺飞草长的三月春,而如今却已入秋,这半年来终究是有太多人受了苦。 太守府上的下人轻声叩门,将药呈上便请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言慕玖端起药碗一饮而尽,他看了看陈亮说道,“我的确也不急,王爷还未醒,待他醒来再说罢。” 陈亮点了点头,也顺便问了问王爷的情况,得知已经无事之后,陈亮也是松了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你们俩这事儿让外人看了都闹心。” 瞧见言慕玖瞥他,陈亮嘿了一声说道,“我说的可是实话,从皇上下旨让你与王爷成亲以来,好像还真没什么好事儿。” 陈亮说的好像还真有些道理,算起来,他们二人成婚已经过去了一年有余,因为此事原本以为会沦为全天下的笑柄,如今想来言慕玖还真就不在乎,随世人如何说去罢,反正与他们无关。 第248章 梦醒时分 白景殊从睡梦中醒来,他感觉自己似乎睡了很久很久,房中点着一盏灯,灵梦趴在桌上睡着了。 白景殊并不想吵醒她,他看着那正在流着口水的小姑娘,对她白景殊也是怀着歉意的,毕竟灵梦帮了他们太多。 灵梦却还是醒来了,她擦了擦唇边的口水,晃了晃脑袋,看着白景殊,惊喜地喊道,“景王爷!你终于醒啦。” 白景殊看着他,目光温和地笑了笑,“多亏灵梦姑娘妙手回春。” “那是那是。”灵梦也有些得意地看了他一眼,“我的医术可是绝对能信的过的!” “如今是什么时辰了?” 灵梦想了想回答道,“唔……应该是亥时了,王爷要去看看将军么?” 白景殊却摇了摇头说道,“他应当已经睡下了,你也回去好好休息,这几日辛苦你了,我想出去随便走走。” “好,那王爷醒来之后,可曾感到什么不适?”灵梦问道。 白景殊想了想除却头有些昏沉,或许是躺了太久的缘故,其余的倒还真是没有什么,便说道,“并无。” 这下灵梦才彻底放下心来,说道,“不过王爷前些日子,因与那蛊虫抗衡,心神受了不小损伤,还请王爷切记日后不可大喜大悲,身子仍需调养。” 白景殊点了点头,笑着道,“我记下了,谨遵神医嘱咐。” 说完灵梦便站了起来,一蹦一跳地出了门。 白景殊整理好身上衣物,刚推开房门,便刚到夜里的凉风吹过,把整个人都吹的精神不少。天气已经入秋,眼看又要到了一年的中秋佳节,回想起去年此时,不由得感慨光阴如梭,历历在目之事竟已过去了一年之久。 他独自一人提着一盏灯走在回廊中,来到庭前花园,太守府中虽不如景王府精巧,但也有一番北方风情。 婆娑树影映在池塘中,疏影横斜,暗香浮动,月色也正好。 回想起在北牧度过的那段时光,白景殊不禁有些庆幸,还好,当初他并未完全丧失自我,还好,言慕玖一直在他身旁。 又起了一阵风,有些微微凉意,白景殊忍不住想,这一年中,他似乎就未感受过夏意,京城刚要暖和起来,他便跟随言慕玖身后来到严寒的懿州,到了北牧之后,即便是夏,也不曾与京城那般四季分明,如今转眼居然又已入秋。 似乎也并不想念京城,但京城中还有些他放不下的事,也不知先前他所托叶令风的事如何了。 突然之间,白景殊感到有人从身后拥住了他,不用多想便知道除了言慕玖并不能有人可以悄无声息地靠近他。 言慕玖将头枕在他肩上,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在想什么?” 白景殊任由他抱着,说道,“想在京城的事。” 言慕玖小声埋怨,“王爷都不想我么?醒了都不来找见我?” 白景殊低声笑了起来,“当然想,只不过不想打搅你休息罢了。” 随后白景殊又想起言慕玖的伤势,便转过身看着他,月色下的言慕玖眸中似有星光,那俊美无匹的脸上却带着一丝苍白,白景殊忍不住说道,“灵梦不是叮嘱你好生歇息,怎么还出来乱跑,罢了,我随你一同回去。” 言慕玖也并未拒绝,乖乖地跟在白景殊身后一同回到房中,一打开房门,还能闻见淡淡的药香。 白景殊指着床榻,对言慕玖说道,“躺回去。” 言慕玖心中暗笑,但还是听了他的话,躺回了榻上,对白景殊说道,“那王爷离我近一些。” 白景殊也就坐在了他的身旁,还未开口说话,便猝不及防地被言慕玖一把拉了下来,整个人都贴在了他的身上,白景殊想要起身,言慕玖却不肯,白景殊看着他说道,“你身上还有伤……” 言慕玖吻了吻他的唇,说道,“无妨,许久未碰王爷,我可是想王爷想的很。” 回想上一次,还是数月之前在北牧天牢中……想到这儿白景殊脸上浮现一丝可疑的绯红,言慕玖大抵也是想起先前的事儿了,便说道,“虽然当初在牢中有所不便,但也仍有一番情趣,是不是,王爷?” “你……别说了。”白景殊实在不愿回想。 言慕玖低声笑了起来,他一手扶着白景殊的腰,一手却极为不安分的探进他的衣物中,摸着他光洁的后背,他可是太知道白景殊身上哪处最为敏感了。 果然在他极为娴熟的撩拨之下,白景殊也渐渐没有了推拒之意,便任由他将自己的衣衫褪去,感受到自己腿间似有什么巨物抬头,白景殊深吸了一口气。 言慕玖随意地将自己的衣衫解开,白景殊却借着月光看到了言慕玖身上那有深有浅的伤痕,有些是他所知的旧伤,有些便是不久之前的新伤。白景殊有些心疼地轻轻摸着那些伤口,忍不住问道,“还疼么?” 言慕玖大言不惭地说道,“疼啊,所以待会儿还得王爷多出力,就像上回那样,嗯?” 白景殊心中的怜悯瞬间散去大半,言慕玖仍是一如既往的——不要脸! 但即便如此,白景殊还是无法拒绝他,谁让自己如此喜欢他呢? 月光皎洁,帐中隐有男子的低喘声传来,这夜也并未有多宁静。 躺在床上左右睡不着的灵梦,想要起身去找景王爷说会儿话,刚走到将军的房前,便察觉到一丝不太对劲,听到房内传来的轻微响声,灵梦脸色瞬间绯红,她连忙转身跑远。 言慕玖早就察觉门外有人,看着身上的白景殊情动的神色,也就并未在意。 灵梦一口气跑出去好远,脸上的却仍还有余温,天啊她是撞见了什么事儿啊!这也未免有些太刺激了。她当初在京城之时,就无意间看到过一些关于将军与王爷的话本,甚至也买了一些来看,如今居然…… 想到这儿,灵梦又忍不住笑出了声,她心情颇好的看了看月色,便老老实实的回房休息去了, 第249章 又是一年 一场倾盆大雨过后,本是要凉快下来的天,却又开始热了起来,京城外赶路的行人,走出不远就不由得汗流浃背,只得在古道边的凉亭内买碗菊花茶小坐消暑,这秋老虎也果真是厉害的很。 京城中驶过一驾不起眼的马车,待出了城门,一双玉手掀起了车帘,马车中的美人似是有些留恋地回头看了一眼越来越远的京城,最终轻叹一声,将车帘放下。 京城内一如既往地热闹非凡,城中百姓也同往常一样,坐在一起说起了家常,这就又说起了皇宫里的事儿,也不知是谁传出来的,当今皇子的生母宛嫔娘娘,不知怎么的得罪了皇上,皇上一怒之下将她赶出了宫去。 这其中缘由也是众说纷纭,但始终也无人知晓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有一人正坐在茶楼雅阁内静静地听着百姓们的交谈,随后随手一拨琴弦,原本喧闹的人便立刻安静了下来。 他们知道那位高深莫测的琴士又出现了,他曾弹出数首出自清平公主之手的曲子,那琴声犹如流水倾泻,令人如痴如醉,但却始终并未有人层见过这位琴士的真容。 对于那神秘琴士的身份,也是众说纷纭,不少人都认为此人必然是与清平公主有些关系。 白景离抚着琴弦,看着楼下众人,唇边带着一抹笑意。他近日来倒是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事儿,比如京城内多了一些江湖人士。 在朝堂待久了,偶尔看到这些人,也有些好奇,他自幼便读过中原的书籍,对那传闻中的中原武林,也极为有兴趣。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众人都还在那一场幻梦中未曾醒来,那神秘的琴士却早已不见了踪影。 白景离将要回到皇宫时,却在宫外看见了个熟悉的身影,那张绝美的脸,京城中再无他人,不正是那消失许久的秀阳县主?不过也不知为何,如今的秀阳县主看起来却不如往日那般了,脸上似乎带着一些苍白? 不过二人并无什么交情,白景离也并未出声唤她,而是进了宫,径直去了养心殿。 皇帝为了不让他整日乱跑,曾下令让守卫不许放他出宫,但后来才察觉此举并无什么用,只要白景离想出去,就总有办法可以出去,皇帝也索性就随他去了。 近日朝中并无要事,不过也不知为何他的小皇帝看起来心事重重,待他跨入养心殿,便瞧见小皇帝盯着一本书,若有所思的模样。 看见白景离回来,皇帝对他招了招手,“过来。” 白景离还未走到跟前,皇帝便扔出了一道皇令,“接旨吧。” 白景离笑着接过,那绣着金线的圣旨上赫然写着要封他为郡王之事,白景离挑了挑眉,原先小皇帝就曾与他提过此事,只不过没想到如今他又想起。 白景昔抬眼看了看他,说道,“怎么,还不跪下谢恩?” 白景离含笑走到他跟前,吻了吻他的唇,在他耳边低语道,“臣,多谢皇上圣恩。” 就知道他会来这一套,白景昔也懒得计较,又看着那本书有些入神。 白景离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本书模样有些破旧损坏,似乎是前朝之物,他又看向皇帝,笑着说道,“皇上可是有心事?臣愿与陛下分忧。” 白景昔看了看他,面上带着些犹豫地问道,“若是一桩见不得光的往事被重提,该当如何?” “那得看是有关于何人来说见不得光了。”白景离难得一本正经地说道。 皇帝的手指敲着那楠木的桌面,神色迟疑,“这件事……或许有损皇家颜面。” 白景离突然之间好像明白他指的是何事了,但也仅仅只是知道是什么是罢了,于是他想了想,便说道,“此事不难,找个替罪羊便是,最好是个死人,无法开口说话的死人。反正那么多年过去,又有谁能得知其中细节呢?” 皇帝似乎觉得他说的有些道理,便点了点头说道,“朕也是这般想的。好,如此一来,便无什么顾忌了。” 白景离看着这那本书,他想,这件事八成就是他的皇兄委托了那大理寺卿叶令风而提起的,虽不知其中究竟是何种纠缠,但他看得出,这一年来的朝中纷争,多半是与此事有关。 “对了。”皇帝看他一眼说道,“过几日你搬去乾坤殿住吧,就别去打扰皇祖母清修了。” 白景离眨了眨眼看着他,“当真不是因为乾坤殿就在养心殿旁?” “……闭嘴,就你话多。” 白景离有低声笑了起来,如今皇帝这架势,已经跟自己就住在养心殿没什么区别了。 原本在养心殿中的小皇子,总在皇上这里也不是个办法,就在几日前,乳娘便将他带去了偏殿,若是皇上想去探望,也较为方便。 看着殿外月色,白景离不禁想到,距离他离开波斯来到大尧,居然也有一年有余,如今就又要到了中原的中秋佳节,他在大尧的日子,便是由去年的中秋开始。 皇帝也看了看那皎洁的月色,小声说了句,“又要中秋了啊。” 或许都是在感慨这一年过的着实太快,不过仔细想来这一年中似乎也发生了不少大事,从皖州水患到北方战乱,这一年来着实是有些不太平。 不过,好在这些都已过去,而曾经白景昔的心头大患王松如今也早就尸骨无存了。北方的战事虽消耗大量兵力财力,但前些日子北牧所给的赔款倒是补充上了国库,如今便是需要体恤懿州百姓之时。 “听说言大将军身受重伤,也不知皇兄何时而归。”白景离说道。 皇帝斜着眼看他,“怎么?又想皇兄了?” 白景离轻轻一笑,说道,“不光是我想,皇祖母也整天念叨着皇兄,即便是知道了战事终了,也依旧盼着皇兄早日归来。况且如今,皇祖母的身子也是一日不如一日,又临近中秋,思亲之情就愈发浓烈。” 第250章 秋茶 叶府之中的秋菊开了,府上的下人将其采摘,用以泡茶。 雪落便端着那滚烫的紫砂壶,悄无声息地给叶令风添好了一杯茶送上,随后便静静地站在了一旁。 房内茶香浮动,又过了半柱香的功夫,叶令风才端起了茶盏,将茶水饮下。他用余光看了一眼正在打瞌睡的少年,也不懂为何明明不用这少年来守夜,他还偏偏非要再此。 近来并无什么新案,叶令风便一门心思地寻找关于言家旧事的蛛丝马迹,景王爷曾经提过一个名为章飞双的人,曾为言老将军手下副将,后因某些事而产生分歧。 景王爷曾说此人与王松等人有关,后来叶令风发现的事,也印证了这一点。他们利用章飞双,将言家众人引至宁古塔,并在此处早就最好了埋伏,从而几乎将言家灭门。 这其中最不可说之处,便是自始至终,先帝都是知晓此事的,甚至在这之后,还有意将此事封存,下令任何人不许再提。叶令风清楚的很,凡是都有底线在,若是触碰,便要承担其后果。 他虽为人正直,但也并非不懂如何处事,就像此事,他十分清楚,这不可说之事,是必然不可说的。 眼看着一旁的雪落困的都要栽倒在地,叶令风轻叹一声,合上了书页,路过他身旁事,低声说道,“走罢。” 听到叶大人的声音,雪落连忙睁开了眼,甩了甩脑袋,顿时也精神了不少,连忙跟在叶令风的身后。 夜里的凉风吹来,让他更为精神,他看着叶令风那高大的背影,以及穿着大理寺官服那劲瘦的腰,又开始忍不住浮想联翩,他也不知叶令风是何时停住了脚步,竟然一头给撞了上去,撞在了叶令风怀中。 雪落先是一惊,随后便忍不住在叶令风怀中多留恋了一会儿,这才连忙说道,“是属下无眼,冲撞了大人,还望大人恕罪。” 叶令风眼中毫无任何神色地看着他,便已经将他心中所想看了透彻,但他也并未拆穿,只是说道,“无妨。” 雪落揉了揉方才撞的通红的鼻间,忍不住问道,“叶大人为何突然驻足?” 叶令风并未说话,只是抬手指了指那一旁绽开的秋菊,夜风中还带着些暗香。 雪落顺着他所指看去,这才发觉,满园的秋菊居然开的如此之美。他俯身嗅着花香,轻声说道,“今日便是采的这些秋菊泡的茶,大人可还喜欢?” 叶令风淡淡地点了点头,“唇齿留香,着实不错。” 雪落笑了笑,这唇红齿白的少年,笑起来也十分好看,在繁花簇拥中,叶令风不由得稍稍眯起了眼。 他派人查过雪落的来历,他自小便流落街头,后来被买进南风馆,再后来便是被章飞双看上将其带回府中,叶令风忍不住想,面前这笑容可掬的少年,真的是无数男人胯下的玩物么?想起此事,叶令风便莫名地有一丝不悦。 关于章飞双的事,又不少也是从雪落口中得知,毕竟他曾在章飞双府上待了数年,又极为受章飞双的宠爱。 雪落察觉到叶令风似乎在看自己,虽然他的脸色一如既往,但雪落心中却也雀跃不已,他本就是个**,靠男子滋养过活,如今为了叶令风,他可是守身如玉,这可把他给憋的不轻,没有一天不曾在想如何才能爬上叶令风的床。 叶令风也并未停留太久,而是转身继续朝着卧房走去,眼看着他走远,雪落才止了笑,笑的他腮帮子都是疼的,他一开始只是以为叶令风不喜男色,可日子久了,雪落却发觉,他是男色女色一律不进。 曾经也有侍女仗着有几分姿色,想要试图勾引他,从而飞上枝头,但叶令风对那美人的撩拨理都未理,直接转身走人,就那侍女在原处又羞又愧。 世间真有如此寡淡之人?他不会是不行吧?想到这儿,雪落都快要哭了出来。他看上的人,怎么能不行啊?除此之外,雪落实在是想不出还有什么事儿能让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子如此不近情欲了。 入叶府这么久以来,虽是能跟叶令风说上几句话了,但也多半都是关于章飞双的事儿,提起这个人雪落都要吐了,但也只能忍着恶心回想着他曾说过什么。 虽然叶芊芊也曾对他说过一些关于她的兄长的事,但叶芊芊也并非话多之人,只是点到为止,也不喜说一些废话,因此雪落对叶令风的过往仍是一无所知。 他有些烦恼地踢了一脚脚边的石子,石子落入水塘中,惊起了一圈圈涟漪。他甚至在想,若是自己脱光了去勾引叶令风会如何,叶令风是会把他按在床上狠狠蹂躏,还是直接将他像那个侍女一样赶出叶府? 雪落心中直叹气,叶令风怎么就如此正直?不过他越是那样一本正经的样子,雪落就越是想看看他情动时是否还能维持那波澜不惊的神色。 第二日清晨,正在修剪草木的雪落看见叶芊芊从面前走过,便忍不住出声叫住了她,“少卿大人!少卿大人请留步!” 叶芊芊面无表情地看了看他,问道,“何事?” 她与叶令风的神情简直取如出一辙,雪落看了看四周无人,但仍是压低了声音,问道,“请问……少卿大人可否知道叶大人曾经有没有喜欢过什么人?” “没有。” 叶芊芊的回答毫拖泥带水,但雪落听了却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难过。紧接着叶芊芊又说道,“你或许可以一试。” 雪落苦笑一声,“多谢少卿大人安慰。” 叶芊芊点了点头,也并未多说什么,但其实一直以来,她也希望能有个人陪在兄长云游,只不过这些年来,她看兄长也并无那念头,她也未曾提过。 直到眼前这个少年的出现,叶芊芊看得出来,他是真的极为喜欢兄长,虽是个男子,但大尧民风开放,男风早就不是什么稀奇事儿。 第251章 归期 晖城城外,数十万尧军驻扎于此,城墙站满了前来观看这一幕的百姓,望着底下黑压压的一片,他们眼中的神情是感激和钦佩。0 有个女娃娃,拉了拉身边老人的衣角,小声说道,“奶奶!奶奶!等我长大了,我也要参军,多威风呀!” 那老人笑了笑将她抱了起来,说道,“傻宝儿,你一个女娃娃,参什么军?你呀还是多学学针线活儿,找个好人家嫁了,参军打仗这种事,让男人们去就行了。” 宝儿的脸上有一丝不解,“女娃娃不能参军么?” 看着宝儿如此认真的发问,老人也是顿了顿,才说道,“这个……也不是不能,历朝历代都有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将,你若是真的想,等你长大了便去吧!” 宝儿听了之后高兴地拍着手,“宝儿要参军!宝儿要保护奶奶。” 老人看着她,脸上带着慈祥地笑意。这场战争,让这两个无亲无故的人相遇,从此相依为命。 帅军的将士策着马飞速地入了城,直往太守府赶去。 在太守府中的众人也早就得知李副将已经帅军抵达晖城城外,看着他一路的风尘仆仆,陈亮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辛苦了。” 自打那日言慕玖身负重伤以后陈亮便带着他与景王爷率先回到懿州,留下李副将在北牧处理后事,待万事妥当之后,李文这才带着浩浩荡荡的两军回到了懿州。 再见到他们时的白景殊百感交集,听李副将所说北牧的情形之后,白景殊也是放下心来。如今萨仁图雅已死,北牧王族的大权稳稳地握在北牧王手中,他派人前来讲和,又是赔款又是割地,看似损失不小,实则这一步也在北牧王的一步计划之内。 若是用十坐城池,大量钱财换取他在北牧的稳固统治,与他而言也是划算的很。 听到萨仁图雅的死讯时,白景殊并无什么感觉,萨仁图雅的死,是在白景殊的意料之中,曾经的神女,也终将是陨落了,但这也是她罪有应得罢了。 言慕玖本欲明日便启程而归,却被白景殊劝阻,以他重伤未好为由,言慕玖带着些戏谑地看着他,说道,“王爷难道不想家?况且我好没好,王爷还不知道?” 白景殊无奈地回应道,“灵梦说过,至少再过三日,你才可回去,并且不能御马,就随我一同乘马车罢!” “哎!好。”言慕玖只好答应下来。 灵梦昨夜却收到了一封特殊的传书,她打开信件,上面赫然是晦涩难懂的苗疆文字,写封信不难看出是出自大祭司之手。 灵梦仔细将信件看完之后,娇俏的脸上也浮现出一丝忧虑。 看着灵梦是这幅神情,首乌也忍不住上来问道,“这信里,到底写了什么?” 灵梦有些迟疑地说道,“信中写着族内似乎出了些事,大祭司让我速回。” 看着灵梦迟疑的神色,首乌问道,“你想回去么?” 灵梦垂下了头轻轻笑着,“不是我想不想回去,虽然这个苗疆圣女当的有些莫名其妙,但是这是我的职责所在,我必须回去。” 得到了她的回答,首乌毫不犹豫地说道,“好,我跟你一起。” 灵梦点了点头,说道,“嗯!我们先收拾收拾行李,明天一早,我便去与王爷和将军辞别。” 得知他们今日有要事商议,灵梦便特地等待众人散去后才进了屋,白景殊看她神色有异,便问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么?” 灵梦轻轻叹了口气,便将昨夜她收到苗疆急召的消息说与他们,白景殊听后点了点头,问道,“今日是要来辞别么?” “嗯。”灵梦轻声说道,“我是苗疆圣女,苗疆有事,我要去解决,这是我的职业所在,我连夜写下了王爷与将军往后调养所需的方子,还请王爷好生保管。” 白景殊从她手中接过那密密麻麻写满了字的纸,他只觉得如此大恩,只怕是难以报答了,他命人给灵梦准备了快马,和不少盘缠,以供她路上所需。 灵梦也并未在多做停留,朝着白景殊挥了挥手,便与首乌一同策马出了城。 看着他们走远,白景殊不禁想到,如此匆匆一别,也不知何日会再相见,如今只怕是苗疆之事也刻不容缓,灵梦才如此匆忙的赶回。 灵梦走后,白景殊回到房中,看着乖乖躺在榻上静养的言慕玖,也舒了口气,只是淡淡地说道,“灵梦走了。” 言慕玖点了点头,随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便与白景殊说道,“日后若是得空,你想不想去苗疆走一遭?” 这个提议倒是不错,如今蜀道军工,白景殊本就对那神秘的蜀地心有向往,如今有了灵梦的事,更让他对那苗疆之地生出一分期待。 白景殊将灵梦写的方子一一记下,命人拿着方子煎药去了。 再过三日,他们便也要启程回京,这半年来,京城中也发生不少的事,比如他多了个小侄儿,如今也有一两月大了,白景殊也曾在想,这个孩子会是什么模样?想必是何阿昔极为相像罢? 白景殊也曾收到过白景离的传书,信中多半是在讲一些琐事,白景离也曾写到太皇太后一直念叨着自己,并说起如今太皇太后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 那些信看的白景殊也是升起了一丝思乡之情,他也想去看看,他不在的这半年,京城、朝堂中可曾发生什么变故。但他也不急,毕竟如今言慕玖身上的伤也并不适宜长途奔波。 言慕玖虽是觉得自己已经并无大碍,但看白景殊执意要晚个几日再有,也只好听从他的。这几日来,白景殊时常来看他,他倒是也老老实实的在床榻上躺着,哪儿都不去。 看着身旁坐着的人,言慕玖不禁将他拉过轻轻的吻了吻,在他耳边低声笑道,“我都听王爷的。” 第252章 光景 光阴如梭似箭,几日光景就这么过去,终是到了踏上归期之时。 言慕玖出城之时,城内百姓听到大将军要走的消息,纷纷走上街头,为将军送行。本是不欲抛头露面的,但太守前来苦口婆心地说道,“城中百姓对大将军仰慕已久,都想一睹将军真容。” 白景殊轻轻笑着,看着言慕玖,说道,“世人皆知阿玖是大尧第一美男子,这都想瞧瞧呢。” 言慕玖挑了挑眉,“也罢,既然王爷都如此说了,那就也无妨。” 古有兰陵王高长恭,生的极为俊美,但作战时总戴一恶鬼面具遮掩真容,似是不愿让人提起他的容貌。而言慕玖却不同了,夸他俊美,他反而会高兴。 或许就是凭着这张脸和如此性格,当年的言慕玖才能在风月场上落的如此美名吧。 言慕玖与白景殊二人在城内策马并肩而行,点霜经上次一战,也受了些伤,但它本就是烈性十足的宝马良驹,又有专人伺候喂养,到了此时已经又是活蹦乱跳的了。 城中百姓看着缓缓策马在城内走过的二人,这二人的关系几乎是人尽皆知,原本还有人嗤笑,这两个男子成婚算是怎么回事儿?但如今看着大将军丰神俊朗景王爷温润如玉,到还真的生出几分般配来。就连曾经对此事不解之人,如今也觉得二人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人群中传来一声稚嫩的喊声,“将军哥哥!等我长大了!我也要参军!” 二人循声望去,只见此话乃是出自一位老妇人手中抱着的女娃娃之口,那个女娃娃看似也只有四五岁,白景殊一眼就认出,这是当初他们初到晖城之时所救下的那个小女孩儿,想不到如此小的女娃娃竟然也有这样的志向。 一旁的人听着女娃稚嫩的喊声,都不禁开始哄笑起来,言慕玖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正色道,“好,那我便在京城等着你。” 未曾想过大将军会回话,宝儿也微微怔了怔,随后又坚定地点了点头,“我一定会去的!” 言慕玖只是淡淡一笑便继续前行,他也认出了,这个女娃娃便是先前他曾救下的那个。 待出了城门,还有不少百姓跟随相送,直到两人上了马车,前行的百姓这才停下了脚步。 直到放下了车帘,这一方天地中只有他们二人,才感觉寂静了不少。白景殊看着言慕玖的侧脸,还真是觉得越看越好看,怎么看都不会腻。 察觉到白景殊在看自己,言慕玖也就任由他看了去,还不忘问了他一句,“如何?” 白景殊摇着折扇,轻叹一声,阿玖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地厚脸皮,也只得顺着他夸了两句,也是把言慕玖夸的极为高兴。 眼看着离晖城越来越远,白景殊有些感慨,终于是踏上了归途,这两侧古道上,开满了秋菊,就像是为他们送行一般。 宫中此时正在筹备中秋宴,每年到了这个时候,太皇太后都极为重视,只不过如今她年纪实在是大了,有些事不能亲力亲为,她也有些心有不甘,还天天跟身边的老嬷嬷念叨着景王爷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老嬷嬷也不知该如何劝说,每当太皇太后提起此事,她也都是说着,“快了,快了,说不定等过完中秋,景王爷就回来了。” 太皇太后也就无端的想起了远在蜀地的西岭王,自从阿昔登基以来,老二就在那里未曾回来过,太皇太后忍不住感慨,“多年未见,也不知老二如何了。当年他性子有些张扬,也不知这么多年过去可有改变,再怎么说他也是哀家的孙儿,不知道有生之年,还能不能再见到他啊。” 太皇太后身旁的老嬷嬷也十分清楚,恐怕此生皇帝都是不会允许西岭王回京的,因此她也不知该如何劝说太皇太后,只能看着她唉声叹气。 “这人越到岁数,就越是盼着一家团聚,哀家也不是不知道,当面的夺嫡之争,闹的有多么的血雨腥风。”太皇太后又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原本还盼着阿昔给白家开枝散叶,如今看来他也并无此意,也罢也罢,有了熠儿一个也好,省得到时候又重蹈覆辙。” 当年的纷争,太皇太后都看在眼里,不过这手心手背都是肉,这几个皇子公主哪个不是她亲眼看着长大的?如今也就一个个落得个如此下场。 太皇太后看着御花园中绽开的秋菊,忽然开始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吓得身旁的嬷嬷赶紧去给她老人家顺了顺气。 老嬷嬷正准备说不然就早些回去歇着,却就忽然看见了太皇太后咳出的血,登时心里一惊,“太皇太后!这……” 太皇太后定了定神,说道,“无妨,回去罢,哀家这老婆子也是活到岁数啦。” 待回到慈宁宫后,老嬷嬷立即命人去请来了太医,待太医匆匆忙忙感到,给太皇太后诊了脉之后神色有些不太好看,老嬷嬷看着他的神色,忍不住说道,“这究竟是怎么了?” 太医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太皇太后这乃是痨病,是多年心结难了啊。” 多年心结?老嬷嬷看了太皇太后一眼,难不成这多年心结,乃是跟清平公主以及当初九子夺嫡有关? 老嬷嬷又连忙问道,“太医,太皇太后的病症可否严重?” 太医捋了捋下巴上的胡须,思量了一番说道,“此疾若是放在太皇太后这番年岁的身上,也的确是有些风险,可此多为心病,心病难医啊,老臣只能给太皇太后开几副安神滋补的方子,究竟如何事在人为啊。” 老嬷嬷捏紧了手中的丝帕,接过了太医写下的方子,命人送太医回程,并招来下人,让她将此事告知皇上去。 白景昔此时正在养心殿与白景离厮混在一起,听到李公公来传信,也是有些颇为不耐烦,直到听闻是于太皇太后有关,两人才对视一眼,从龙榻上起了身。 第253章 忆往昔 待两人都穿戴好出来,白景昔这才一脸不耐烦地问道,“说吧,什么事。” 李公公自知是打扰了主子们的好事儿,低着头也不敢看他们,但慈宁宫传过来的事儿他也丝毫不敢耽搁,这才颤巍巍地说道,“回皇上,慈宁宫方才派人来说,太皇太后在御花园闲逛之时忽然咳血。” 两人面色皆是微微一变,白景离看着他,问道,“可请过太医去看?” “回离郡王,这太医已经请过了,说太皇太后这乃是痨病,您看……要不要过去瞧瞧?”李公公低声问道。 白景昔的神色有些复杂,他挥了挥手,说道,“摆驾,慈宁宫。” “嗻。” 两人匆忙赶到了慈宁宫,太皇太后看着他们,让众人退下,只留他们两人在这里,她又忍不住轻声咳嗽了两声,看着面前的兄弟二人,说道,“眼下哀家身边也只有你们了,殊儿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白景昔面色带着些担忧地说道,“皇祖母您无需操心这些,朕接到传信,说是已经出发了,估计再有半月,就能抵达京城。”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气息有些微弱,她含笑看着他们二人,说道,“你们两个的事儿,是打算等哀家进了棺材,也要瞒着哀家么?” 两人虽早已知道太皇太后对他们之事有所察觉,但也未曾料到太皇太后会忽然提起,两人对视一眼,纷纷跪了下来,“孙儿不孝。”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说道,“你们快起来,一个皇帝一个郡王,跪什么跪,像什么样子,哀家又没有责怪你们的意思。” 二人这才站起了身,白景离唇边带着一抹笑意,说道,“皇祖母果然是慧眼识珠,什么都瞒不过您。” “你啊。”太皇太后看了他一眼,“都能天天哄着哀家这个老太婆高兴,怪不得你能让阿昔喜欢。” 白景离笑眯眯地说道,“也并非仅是如此,也是孙儿生的玉树临风,不然阿昔怎么会看上了我。” 白景昔翻了个白眼,“闭嘴吧你。” 听着他们谈笑打趣儿,太皇太后的心情也好了不少,如今阿昔已经有了熠儿,她这个老婆子也懒得再管这些事儿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也就由他们去吧。 太皇太后看着白景离,笑道,“你这性子,估计即使是到了阿昔这儿,也吃不了什么亏,是不是,阿昔?” 白景昔委屈的看着太皇太后,说道,“平日朕可都是让他给欺负了去。” 白景离也极为冤枉,“我哪儿敢啊。” “你有什么不敢的?” 太皇太后笑的开怀,无所谓了,什么都无所谓了,只要他们愿意就好。如今看着他们这番感情,太皇太后也是心生出一丝向往的。寻思着他们的上一辈人,似乎一辈子都不曾为自己而活,为了政治联姻,为了利益嫁娶,都不曾有过可以真心相待的人。 清平若是知道了如今她的孩儿过的不错,也应该会很高兴罢?太皇太后这般想着。 世人皆是不解为何她待清平视如己出,清平公主的生母兰妃生前乃是同她情同姐妹,但兰妃整日郁郁寡欢,最终还是死在了宫里。从那以后,清平便由她来抚养。 太皇太后笑够了,正色看着白景昔,问道,“如此下去也不是个办法,阿昔可曾想过给景离个名分?” 白景离蓦然笑了,“我又不是女子,要那些位分有作何?难不成还要日日跟宫中妃子争宠。” 皇帝瞧着他,说道,“先前朕说要立你为后,你不也答应的挺爽快?” 白景离看着他,眸中波光闪动,笑道,“我可没后悔,这不是不想让皇上背负骂名?” 太皇太后打断了他们,“哎,什么骂名不骂名的,你们瞧瞧殊儿和慕玖不就好好的,但是这若是让景离冠上皇后之名,也的确不大好听。” 白景离仍是笑着,并未说话,白景昔似乎也在思量此事该当如何。 白景离转头看着有些孱弱地太皇太后,收起了笑意,问道,“皇祖母如今感觉身子如何?” 太皇太后看了看他,笑着说道,“哀家只是年纪大了,并无什么大碍,只要你们能没事多来陪陪哀家,就没什么事儿了。” 两人闻言都连忙应下。 太皇太后就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事一般,问白景离道,“景离,如今熠儿也在养心殿……你可还适应?” 原来太皇太后是在担心白景离是否会介意熠儿,毕竟两人皆是男子,都有一身的傲骨,太皇太后只怕是会因此事让他们心生隔阂。 白景离弯着一双眼,低声笑道,“孙儿也不是什么不懂事之人,阿昔乃是一国之君,又怎么可能没有自己的骨肉,这本就是情理之中。”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景离能这么想便好,看来也的确无需自己操心。 不过接下来太皇太后所说,却让两人都有些微微惊诧,只听太皇太后说道,“你大可让熠儿长大之后,也叫你一声爹爹。” 白景离轻笑一声,“皇祖母这等提议甚是不错,阿昔如何看?” 白景昔也曾有过如此想法,但眼下还是瞥了他一眼,说道,“朕的儿子,倒是便宜你了。” 说完,三人便又笑了起来。白景离看了一眼殿外月色,说道,“又是一年中秋了,我来此处也有一年了。”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感叹道,“是啊,去年哀家接到你的传信时,那可是高兴了几个晚上都没睡好觉。那时哀家是真的未曾想过还能见到清平的后人,但你一站在哀家面前,哀家就能瞧出,你必然是清平之子,这眉眼,与她的确极为相像。” “当年我母妃生前便告诉我,若是有机会回到大尧,便一定要带着信物来见您。”白景离唇边带着些笑意,似乎又想起了他的母妃一般。 白景昔心里又想起,他曾提过,他是为了躲避一位相貌极丑的公主,才回到的大尧,不过此时也并不宜提起此事。 第254章 恍然 京城外的号角声响起,低沉而肃穆,城门大开,今日正是将军凯旋而归之日。 一路上的风尘仆仆,半月之后,终是从懿州抵达了京城,此时言慕玖就如出征那日一样,身穿银甲,手持长枪,正是鲜衣怒马的翩翩少年郎。 京城中不少姑娘看着大将军如此的意气风发,都不禁心生驰往,这样的男子,就是所有女人的梦中归宿。不过她们又看了看与大将军并肩归来的景王爷,便又打消了这等念头,他们二人才是天赐良缘啊! 看着已经入秋的京城,白景殊不由得感慨,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宫中的乐师弹琴击筑,演奏出一段悲壮的乐曲,文武百官皆聚于此,恭迎大将军凯旋而归。 当言慕玖与白景殊踏入宫门时,号角声再次想起,白景昔正站在奉天殿前,看着从远处而归的浩浩荡荡的尧军,心生几分骄傲之感,他在位之时,成功击败北牧,并得了北牧十座城池扩充大尧疆土,这乃是名垂千古之事! 他也早就备好了酒席,为凯旋而归的将军庆功。 看着这熟悉的皇宫,白景殊又看了看万人敬仰意气风发的言慕玖,心中也油然而生一种自豪感,这么好的人,是属于自己的! 二人下马走上前去,白景昔带着文武百官也向前走去,只见言慕玖单膝跪在地上,对皇帝一拜,说道,“臣,不辱使命,已将北牧大将头颅斩下!” 白景昔看了看他,以及站在他身旁的白景殊,连忙将他扶起,说道,“爱卿请起,立下如此大功,朕自当重赏,如今已备好酒席,朕亲自为你们接风洗尘。” 说着白景昔便走到了白景殊跟前,似是说道,“皇兄当初不辞而别,还真是让朕有些担忧,还好皇兄平安无事,皇祖母还天天跟朕念着你呢。” 白景殊轻笑道,“当初是我意气用事了,待庆功宴结束,我便去慈宁宫请罪。” 说罢众人便入了席,乐师依旧弹奏这古琴,又有数名绝美的舞女走了上来,在奉天殿中翩翩起舞。 白景昔坐在龙椅上举起杯盏,隔空对他们二人一敬,说道,“朕敬皇兄与将军一杯!” 说着便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白景殊与言慕玖也端起那玉制的酒盏,回应了皇帝,眼看着皇帝已经带头敬了酒,不少朝臣也纷纷举杯敬他们二人。 言慕玖本就不胜酒力,再加之重伤未愈,白景殊刚想劝阻,便听皇帝说道,“朕在书信中得知大将军受了伤,恐怕不便饮酒过多,诸位爱卿,适可而止罢。” 听皇帝这么一说,他们果然都老老实实地坐在位上,不再敬酒。听闻大将军受伤,丞相便有些关切地问道,“大将军如今可好些?” 言慕玖点了点头,“多谢丞相关心,只是些皮肉伤罢了,不足挂齿。” 除了黑龙军之外,并无人知晓言慕玖当时究竟受了多重的伤,他们只是轻描淡写地提了一句,并未多说。 一曲终了,舞女们散去,紧接着便是秀阳怀抱琵琶迈着莲步走了进来,眼中有着盈盈流光,虽仍是带着丝丝魅惑,但却不似先前那般灵动。 秀阳的脸上,也不知何是有了一种苍白,言慕玖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转头看向白景殊,但白景殊也并未看她,只是专注地把玩着手中的夜光杯。 他们都不约而同的未曾提起秀阳在北牧之事,原先听到此事之时,言慕玖已经动了杀心,但知白景殊于心不忍,便也就忍耐下来。 他也知道,此事并不能完全怪罪于沈秀秀。北牧南下入侵乃是早已谋划好之事,北牧王就算昏庸,也不可能完全被一个女人迷失了心智,做出如此冒险之举,因此言慕玖也未再提过此事。 秀阳深深地看了白景殊一眼,若说如今有什么不同的,大抵就是她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已经放下了对白景殊的爱恨,……或许是放下了罢。 她也曾后悔过自己当初一时冲动跑去北牧,掀起了这场血雨腥风,可是后悔又有什么用?自己犯下如此大错,白景殊还是不忍心杀她,甚至不惜冒险也要从龙潭虎穴中将她救出。 如此想着,苍白的脸上便滑落一行清泪,一双玉手拨动琴弦,低声吟唱着一首词曲。 待被言慕玖送回家中,看着母亲头上那斑白的发丝,秀阳更加心痛不已,只是她越发地想要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白景殊才会对她父亲下此狠手。 白景殊似是看到了秀阳的泪光,亦是无奈地轻叹一声,罢了都过去了,他只希望从今往后秀阳可以忘却前尘,好好地照顾她的母亲,毕竟夫人在秀阳失踪之后,吃了太多的苦。 唱罢一曲,不少人沉浸在她醉人的嗓音中,秀阳将琵琶放在一旁,舒展腰肢,乐师又弹奏一曲,秀阳随声而动。 这便是她名动天下的惊鸿舞,也是她最为擅长之舞,只见她宛如一只鸿雁,在水上飞舞,让人不由得被她引走了心神。 只是或许是心境不同,如今再跳起这段舞,却显得有些落寞,就像是……迷失了方位一般。 白景殊静静看着,只觉得,秀阳的确看起来跟之前有所不同了,若是她能吸取此次教训,也当不错,只是往后,自己大抵再也不会与她有什么瓜葛了。 秀阳一边舞动一边时不时地看着白景殊,看到白景殊眼中的淡然,更是刺痛了她,她轻轻咬牙,别过头去。或许,白景殊此时应当是恨极了自己罢? 直到如今,秀阳才认清,即使让白景殊痛苦,自己也并不曾有丝毫的快乐,甚至会更为难过,她也不得不承认,自己今生挚爱之人,也只有白景殊了。 一舞罢,美人散去,只留殿中余音绕梁。 第255章 重提 那一舞丝毫不输于她曾经名动天下时的风采,只不过那时的她年少恃美扬威,而如今的心境却不同于往日。 她退下之时,扔抱着些说不明的请去偷偷看了白景殊一眼,却只见那人仍是只顾饮酒,并未看过她一眼。 言慕玖看着白景殊捏着夜光杯的手指有些用力,指尖都有些发白,他轻轻靠在白景殊身边,低声问道,“怎么了?” 其实言慕玖也是心知他乃是因为秀阳的缘故才有些走神。白景殊几乎从未提过他与秀阳的过往,因此言慕玖也只是从旁人那里听来了只言片语,比方说白景殊曾经教秀阳写字这件事。 白景殊听到他的声音,这才回过神来,抬起头看着言慕玖,轻笑道,“无妨,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罢了。” 言慕玖看着他眼中的失神,继续问道,“是关于秀阳的么。” “是。”白景殊并未反驳,直接承认了,他放下了手中一直捏着的杯盏,说道,“秀阳年幼时,便有些顽皮,沈郡王也一直娇惯她,或许是这样,才养成了她这般性子吧。” “你……” 言慕玖一直都很想问,当初白景殊为何会亲手杀了沈郡王,但却一直未曾问出口,他知道,白景殊一定是有什么迫不得已的苦衷。 “嗯?什么?” 白景殊抬眼看他,眼中已有了一丝朦胧醉意,就连嗓音也微微有些沙哑,那轻微的鼻音撩拨的言慕玖一头一痒,想问的什么话也通通都忘了,只是匆匆说了一句,“没什么。” 但白景殊却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他的目光看向秀阳退去的方向,轻声叹道,“往后我会说于你听。” “好。” 时隔半年再回到京城,的确有太多的变故,朝中也多了些新的面孔,白景殊暗中打量了一番,这些都曾是阿昔的亲信。 此次庆功宴,乃是为了庆贺与北牧一战的彻底取胜。几十年来,北牧与大尧两分天下,各占一方,可随着北牧疆土的扩张,时不时地便会在两国边境作乱,为此先帝也颇为头疼,而如今大尧却彻底战胜了北牧,斩下第一悍将阿尔泰,等同于折了北牧的羽翼。 战争本就消耗巨大,北牧建国不过短短几十年,虽从周边小国掠来不少金银财宝,但也毕竟不如大尧百年根基稳固,此次一败,北牧再也无与大尧抗衡之力。每每想到此处,白景昔做梦都能笑醒,他手中的大尧,将会迎来空前的太平盛世。 白景昔坐在龙椅之上俯视着坐下众臣,他一直留意着白景殊与言慕玖二人的低语。想来他们二人此次立下大功,白景昔便带着盈盈笑意问道,“皇兄,皇嫂,北方严寒物资稀少,这一战你们辛苦了,立下此等大功,朕理应重赏,你们可曾有什么想要的,皆可与朕提。” 皇帝那突如其来的一声皇嫂,听的言慕玖唇角一抽,白景殊则是低声笑了起来。言慕玖放下手中杯盏,站起了身对皇帝一拱手道,“回皇上,诛杀北牧贼子护我大尧河山,本就是末将职责所在,又怎敢奢求回报。” 这话说的但的确是那么回事儿,言慕玖打起官腔来,也是游刃有余。虽然他先前与皇上不合,但如今两人对对方互相心有忌惮,白景殊有些隐隐担忧,当年言老将军便是因功高盖主而受猜忌,如今会不会重蹈覆辙? 白景昔摆了摆手,脸上仍是带着笑,“哎,大将军哪儿来的话,朕一向奖罚分明,你立下如此大功,若是不赏,便是在为难朕啊。不过朕仔细想想,什么金银珠宝美人舞姬,估计你们也不稀罕。” 皇上如此盛情,若是一再推拒,便是拂了皇帝的颜面,言慕玖也深知其中道理。白景殊正欲开口说不如就随便提一个,便看见了言慕玖略微有些阴沉的目光,心里微微一惊,似乎是已经想到了,他要说什么。 言慕玖重新抬起头,带着些慎重地问道,“陛下说,什么都可以提?” “正是,君无戏言。” 白景殊眯起了眸子,若是言慕玖真的提起那件事,如今的朝堂上,又会是副什么样的景象呢? 得到了皇上这句话,言慕玖微微一顿,说道,“臣斗胆,想重审言家旧案。” “这……” 果不其然,此话一出群臣哗然,这言家旧案多少年了都没有被人在明面上提起过,不少人也隐隐猜到了其中隐情,如今大将军突然提出,无异于将自己推上了风口浪尖。 而皇帝的脸上,却并无过多惊讶的神色,他方才也想到了,言慕玖大抵是会提出这个要求,若不是叶令风已经与他提过,说不定也真的会大发雷霆。 白景殊看着他的皇弟脸上并无过多震惊,他的目光转向在座的群臣,皆是在窃窃私语,唯有叶令风仍是坐的笔直。 叶令风察觉到白景殊的目光,朝他微微地点了点头,白景殊心中便有了底,果然是叶令风已经与阿昔提过此事了。 不过皇帝此事面上佯装有些为难地说道,“这个事……已经过去十年了,想要重查,只怕是有些困难,不过爱卿这些年来因此事也的确受尽委屈,朕便应下,若是言老将军是被奸人陷害,朕定当为言老将军平反昭雪。” 得到了皇帝的应允,言慕玖也未曾料到会如此容易,他暗中看了看皇帝的脸色,似乎也并无不悦,心中虽有疑惑,但仍是深深地弯下腰对皇帝一拜,“谢皇上!” 当言慕玖提出此事之后,白景殊也将群臣的反应尽收眼底,他们大抵也是未曾想到,皇上竟然会如此爽快的便答应,也忍不住去想,当年言家之事是否的确另有隐情?或许离水落石出那一日已经不远了。 正在此时,忽然有一人站出,悲声说道,“言老将军乃是国之忠臣,当年蒙受不白之冤,这一过就是十年,臣相信,言老将军定是被奸人所害。” 白景殊抬头看着他,此人正是当今丞相,也是白景殊之师,只见他满脸怆然,似是想起往事。白景殊也曾听人提起过,当年太傅与言老将军私交甚好。在言老将军死后,亦是闭门许久,他无论如何都不肯相信言老将军会生出谋逆之心来。 大抵是因为有人带了头,其余之人也无所畏惧,纷纷站出表明也认同当年之事或许是冤案。 为何会如此异口同声?白景殊轻轻一笑,如今这朝中,王松的势力已被彻底铲除,而西北统帅亦是下葬不久,他们都知道,如今言慕玖势力如日中天,此时不攀点儿关系更待何时? 言慕玖只是看了丞相一眼,对他一拱手,而其余之人都并未理会。 见群臣附和,皇帝便开口说道,“众爱卿且放心,此事朕便交与大理寺处理,叶爱卿以为如何?” 听到皇上提起,叶令风起身对龙椅上之人一拜,说道,“臣,领旨。” 皇帝笑了笑,说道,“好,想必叶爱卿很快便能查明真相。” 言慕玖重新做回位子上,脑中却有些乱,方才的话并非他一时冲动提出,而是思虑已久,只是他并未想到皇帝居然会一口应下,这其中莫非又是白景殊已经安排好了? 他看了一眼眼中带着笑意的白景殊,言慕玖心中一动,放在桌下的手紧紧握住白景殊的,并无人注意他们二人这番暧昧的举动,他们还都沉浸在方才的震惊之中未能缓过神来。 白景殊也任由他握着,只是低声说道,“此事并非我一人所为,应当多谢叶大人才是。” 言慕玖点了点头,或许是情绪太过高涨,他的唇有些微微的颤抖。白景殊知道,这件事压在他心口了十年,终于等到重见天日的这一天了。 宴席结束之后,白景殊本欲与言慕玖一同回景王府,却被皇帝叫住了。 “皇兄,且慢。” 白景殊回过头来,看着缓缓走来的白景昔,只觉得半年不见,他的这个皇帝看上去稳重不少,或许也是初为人父的关系罢。 “阿昔可是有事?”白景殊转身问道。 白景昔笑着说道,“无事,只是皇祖母一直念着你,皇兄好不容易才回来,难道还不去瞧一瞧?” 白景殊本就是有此打算,本是想回景王府上挑几件儿礼品送过去,却不料阿昔突然提起,倒是显得有些仓促了。 看着白景殊的神色,白景昔也是想到了此处,便说道,“无妨,慈宁宫中吃穿用度一向不少,皇兄不必介怀。” 听他这么一说,白景殊看了看言慕玖,只见言慕玖也是点了点头,说道,“我陪你一起去。” 这一路上,皇帝都在与他说一些宫中的近况,也包括他给白景离封了郡王这件事。白景殊也都一一仔细地听着,就连下人也都不禁感慨,皇上与王爷真当是感情深厚。 白景殊看了看他这个皇弟,一时间竟然也分不清此时的亲昵究竟是装出来的还是发自内心,或许是真的有一分兄弟情义在的罢。 而言慕玖则是对皇上与白景殊的亲昵有些不满,但又不好说什么,就这么一直在一旁冷眼看着。言慕玖一直以为,皇上对白景殊的笑中并无多少真情实意。这种让旁人称羡的兄弟情深,不如说是一种维系君臣关系的手段,只不过是为了利用白景殊罢了。 第256章 团聚 正在此时,忽然有一人站出,悲声说道,“言老将军乃是国之忠臣,当年蒙受不白之冤,这一过就是十年,臣相信,言老将军定是被奸人所害。” 白景殊抬头看着他,此人正是当今丞相,也是白景殊之师,只见他满脸怆然,似是想起往事。白景殊也曾听人提起过,当年太傅与言老将军私交甚好。在言老将军死后,亦是闭门许久,他无论如何都不肯相信言老将军会生出谋逆之心来。 大抵是因为有人带了头,其余之人也无所畏惧,纷纷站出表明也认同当年之事或许是冤案。 为何会如此异口同声?白景殊轻轻一笑,如今这朝中,王松的势力已被彻底铲除,而西北统帅亦是下葬不久,他们都知道,如今言慕玖势力如日中天,此时不攀点儿关系更待何时? 言慕玖只是看了丞相一眼,对他一拱手,而其余之人都并未理会。 见群臣附和,皇帝便开口说道,“众爱卿且放心,此事朕便交与大理寺处理,叶爱卿以为如何?” 听到皇上提起,叶令风起身对龙椅上之人一拜,说道,“臣,领旨。” 皇帝笑了笑,说道,“好,想必叶爱卿很快便能查明真相。” 言慕玖重新做回位子上,脑中却有些乱,方才的话并非他一时冲动提出,而是思虑已久,只是他并未想到皇帝居然会一口应下,这其中莫非又是白景殊已经安排好了? 他看了一眼眼中带着笑意的白景殊,言慕玖心中一动,放在桌下的手紧紧握住白景殊的,并无人注意他们二人这番暧昧的举动,他们还都沉浸在方才的震惊之中未能缓过神来。 白景殊也任由他握着,只是低声说道,“此事并非我一人所为,应当多谢叶大人才是。” 言慕玖点了点头,或许是情绪太过高涨,他的唇有些微微的颤抖。白景殊知道,这件事压在他心口了十年,终于等到重见天日的这一天了。 宴席结束之后,白景殊本欲与言慕玖一同回景王府,却被皇帝叫住了。 “皇兄,且慢。” 白景殊回过头来,看着缓缓走来的白景昔,只觉得半年不见,他的这个皇帝看上去稳重不少,或许也是初为人父的关系罢。 “阿昔可是有事?”白景殊转身问道。 白景昔笑着说道,“无事,只是皇祖母一直念着你,皇兄好不容易才回来,难道还不去瞧一瞧?” 白景殊本就是有此打算,本是想回景王府上挑几件儿礼品送过去,却不料阿昔突然提起,倒是显得有些仓促了。 看着白景殊的神色,白景昔也是想到了此处,便说道,“无妨,慈宁宫中吃穿用度一向不少,皇兄不必介怀。” 听他这么一说,白景殊看了看言慕玖,只见言慕玖也是点了点头,说道,“我陪你一起去。” 这一路上,皇帝都在与他说一些宫中的近况,也包括他给白景离封了郡王这件事。白景殊也都一一仔细地听着,就连下人也都不禁感慨,皇上与王爷真当是感情深厚。 白景殊看了看他这个皇弟,一时间竟然也分不清此时的亲昵究竟是装出来的还是发自内心,或许是真的有一分兄弟情义在的罢。 而言慕玖则是对皇上与白景殊的亲昵有些不满,但又不好说什么,就这么一直在一旁冷眼看着。言慕玖一直以为,皇上对白景殊的笑中并无多少真情实意。这种让旁人称羡的兄弟情深,不如说是一种维系君臣关系的手段,只不过是为了利用白景殊罢了。 就这么看着二人之间这层关系,没过多久就到了慈宁宫前,待下了马车,慈宁宫中的嬷嬷已经在宫门口等候多时了,瞧见他们过来,便俯下身,“老奴参见皇上,参见王爷,参见大将军,太皇太后与离郡王正在宫中等候。” 皇帝点了点头,直接带着他们走进了慈宁宫中。 太皇太后正坐在前殿逗弄着嬷嬷怀中抱着的小皇子,白景离也正在一旁含笑看着,瞧见他们进来,白景离也是眼前一亮,笑盈盈地喊道,“皇兄!” 白景殊应了一声,方才看着白景离与太皇太后一起逗着小皇子发笑,白景殊不禁在想景离这是真的能接受阿昔的儿子么? 这么想着白景殊也是对他回以一笑,说道,“景离。” 白景离走到他跟前,语气中带着些撒娇意味地说道,“皇兄,半年不见,我好想你呀。” 他这一声我好想你呀,让皇帝与言慕玖的脸色都微微一变,还是皇帝最先忍不住轻咳两声,而言慕玖则是不准痕迹地将白景殊往身后拉了拉。 白景殊瞧着他们二人这般反应,觉得有趣极了,便回应道,“嗯,我也想你了。” 言慕玖知道白景离一直对他家王爷有种说不明的心思,即便是跟皇帝有了这层关系他也并不放心,若是再让他们这般想来想去的兄弟情深,只怕是他控制不住自己想打人的冲动。 皇帝也实在看不过去,为了岔开此事,便将老嬷嬷怀中的小皇子接过,对白景殊说道,“皇兄,你还没见过熠儿呢,快瞧瞧。” 这么一说,白景殊果然就看向了他怀中抱着的白烨熠,兴许是之前睡足了,小皇子此时精神的很,正吮着手指,对他们笑着。 白景殊瞧着着孩子的眉眼,的确是像极了阿昔,算起来这孩子也有两月了罢? 熠儿也不认生,朝白景殊伸出肉乎乎的小手,似乎是想让他抱自己,皇帝也瞧出了他的意思,便将熠儿送入白景殊手中。 这么接过熠儿,但白景殊却并不会抱小孩儿,他小心翼翼地将这个软软的一团抱在怀里,生怕弄疼了他。瞧着他这般生疏,引得嬷嬷发笑道,“王爷与将军还无自己的子嗣罢?这可不能无后,依老奴看来,王爷将军不妨各纳一妾室,总得有个自己的孩子呀。” 原本脸上带着笑意的白景殊,眼中突然浮现了一丝薄怒,但他却并未说什么,言慕玖听完这话亦是满面寒霜。 那嬷嬷一瞧二人脸色,便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连忙咬了咬舌头说道,“老奴该死,是老奴说错话了。” 第257章 小聚 见到此状,一直在旁边看着的太皇太后也打圆场道,“秋霞,说什么呢?王爷与将军的事岂是你能插嘴的?你退下罢。” 名叫秋霞的嬷嬷瞧见太皇太后给了她一个台阶下,连忙说道,“老奴知错,老奴知错。” 看着她退下以后,太皇太后才带着慈祥的笑意,说道,“殊儿,过来,让哀家好好瞧瞧。” 白景殊怀里还抱着熠儿,便这样有些僵硬地走了过去,“皇祖母。” 待白景殊坐到她身旁,太皇太后左右看了一番,才说道,“你这孩子真是的,这么大人了当初说走就走,你可知道皇祖母有多担心?那几日哀家几乎天天待在金光寺里。” 这事本就是白景殊理亏,他就低着头乖乖地听着太皇太后抱怨,但却发觉,兴许真的是年纪大了,太皇太后说话时,口齿也有些不清了,听着她说完,白景殊才小声说道,“是孙儿错了,让皇祖母担忧了。” 太皇太后看他如此乖顺,心中瞬间没了原先的不满,她抬头看了看言慕玖,便也招呼他过来,“慕玖,这一路都辛苦你了,殊儿这么跑过去,可曾给你添麻烦?” 言慕玖笑了笑,看着白景殊说道,“皇祖母多虑了,此次若不是有殊儿在我身边,为我出谋划策,也许也并不会这么快便结束战事,此次他也有功。” 听着言慕玖如此说来,太皇太后也放下心来,“好孩子,你们都受苦了,瞧着殊儿,本就瘦,这一趟回来,更是看着让人心疼了。” 白景殊听着他们所说,便想到自己的确是给言慕玖添了不少麻烦的,总是让他担忧,想起此事白景殊心中也都有些过意不去。 而言慕玖听着太皇太后的话,他瞧了瞧白景殊,先前将人脱光了抱在怀里的时候,就发觉他的确是瘦了很多,都怪那幻蛊太过折磨人,不光是太皇太后,他看着也心疼极了,但两人都不约而同的未曾说起这件事,言慕玖只是笑着说道,“的确是瘦了不少,这次回来,我便将王爷养胖一些。” 白景殊笑了笑,“皇祖母不必挂怀,军中辛苦,我本就自小锦衣玉食,未曾受过这种清苦,说到底还是有些娇惯罢了。” 太皇太后瞧着他们两个眉来眼去,也有些欣慰地说道,“你们知道便好了,这大尧的疆土,都是祖宗们流血流汗打下来的。” 原本太皇太后也有方才老嬷嬷所说的那种想法,不过她看着他们二人之间,似乎也的确容不下其他人了,也只能作罢,还是那句话,儿孙自有儿孙福,她也不必太过操心。 太皇太后今日精神头也好的很,若是放在往日说不定就已经感到乏了,纵使她年轻时如何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终究还是逃不过岁月的摧残。 小皇子似乎是因受到了冷落,而哇哇大哭起来,他这哭声,响彻了整个慈宁宫。而抱着他的白景殊,顿时有些慌乱,“这……” 白景离笑了笑,一把将熠儿从他手中抱过,搂在怀中轻轻摇晃着拍着他的后背,那小皇子果真就不闹了,乖乖地趴在他怀里。 这让白景殊有些稀奇,想不到白景离居然还会哄孩子。 似乎是看出了白景殊眼中的疑惑,白景离叹了口气说道,“原本我也不会的,不过皇上这么忙,熠儿的母妃又不在身侧,我自然得跟宫女们学着哄喽。” 说完还有些哀怨地看了一眼白景昔。 皇帝感受到他的目光,有些嫌弃地说道,“他长大了也得叫你一声爹爹,你哄哄他怎么了?还委屈上了?” 白景离连忙改口道,“不委屈,不委屈。” 听着他们的话,白景殊看了一眼太皇太后的神色,只见她也面上带笑,听着他们二人打趣,便心中已经明了看来太皇太后也是早就知道他们二人之间的事儿了。 原本白景殊还在想,白景离是否能心无芥蒂地接受熠儿,但景离是个明事理的,毕竟阿昔是皇帝,与让人不同。 又想起先前言慕玖与那丫鬟绾桃一事,白景殊便想,那时自己只是赐了她一碗打胎药,若是放在此时,说不定便真的赐她一杯毒酒了,说到底他也是自私的。 言慕玖看着白景殊,也并不知道他心中已经翻起了旧账。 熠儿被彻底哄好了,似乎是方才也有些哭累了,在白景离怀中打起了瞌睡。 白景殊瞧着那说睡就睡的小皇子,轻轻笑了笑说道,“我这当皇叔的,侄儿的满月酒未能喝到,但这红包却并不能少,今日来的仓促未能准备,明儿我便命人送来。” 太皇太后看着孙儿重孙们一副其乐融融,甚感欣慰,她想要的也不过如此了。也就在此时,突然感觉有些上不来气,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 她这么一咳,殿中的人神色都紧绷了起来,老嬷嬷赶紧上前给她顺了顺气,问道,“太皇太后您没事儿吧?” 太皇太后接过嬷嬷递来的丝帕,擦了擦嘴,摆手说道,“没事没事,哀家就是年纪大了,喝口凉风都会呛着,罢了你们在这说会儿话吧,哀家这老人家,先去歇着了。” 看着被老嬷嬷扶着,走路仍有些磕绊的太皇太后,白景殊只觉得不过半年未见,太皇太后似乎一下子老了许多,人到了年纪都是如此么?还是说先前是因为自己,才让太皇太后担忧至此? 他看着白景离问道,“皇祖母这是怎么了?可曾叫太医来瞧过?” 白景离点了点头,将怀中睡着了的小皇子交给了一旁的宫女,对他说道,“瞧过,太医说,这是痨病。” 痨病多半是过度操劳而得,果然是这一群当孙儿的,未能让太皇太后省心么? 言慕玖出声宽慰道,“无需多想,皇祖母只是年纪大了。” 话虽如此,但白景殊不免仍是有些担忧。 第258章 休沐 天阶夜色凉如水。 待他们二人离开慈宁宫时,已是夜幕降临。一路上的奔波,马不停蹄地赶回皇宫,一直都未曾好好休息,让白景殊也生出几分倦意来,坐在回往景王府的那车上,也忍不住扶着额头,轻轻合上了眼。 言慕玖低头看着他脸上的疲倦,又心生几分怜惜来。于是便靠得近了些,让他的头枕在自己的肩膀上。或许是真的有些倦了,白景殊趴在言慕玖的肩上低语了一句,就这么沉沉地睡了过去。 夜里起了阵风,但这京城的夜仍是灯火通明,或许是这中秋佳节刚过去不久,这街头巷尾也仍旧挂着形态各异的花灯。 时隔半年再回到景王府,也一切如旧,府中的下人将一切都打点的井井有条。言慕玖刚下马车,门口的侍女瞧见了他,有些惊喜的一声“将军”还未叫出口,便看见言慕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这才赶紧捂住了嘴。 宴席上白景殊似乎是喝了不少酒,此刻睡的正沉,言慕玖也并不想将他吵醒,索性便直接将他抱下了马车,径直往府内走去。 一路上的下人看见他们二人回来,皆是又惊又喜,又看见将军抱着沉睡的王爷,侍女们更是聚在一起掩嘴轻笑,她们也都是有眼力见儿的,知道此时不便打扰,便无一人上前。 景王府里的桂花开的正好,言慕玖抱着白景殊走在月色中,月光映在他的脸上,更是映照出一丝苍白。无暇欣赏月色,言慕玖只顾快步回到寝殿。 将白景殊放在榻上,夜里有些凉,言慕玖又吩咐下人取来一床薄背给白景殊掖好。因为身上的伤也未曾好利索,当初灵梦匆匆忙忙的走,也不忘给他们二人留下日后调理的药方,只是这回程路上也顾不得这些,当下也觉得着实有些劳累。 索性就也在白景殊身边躺了下来,侧着身托着头看着白景殊的睡颜。以往的白景殊都是睡不安稳的,时常在梦中都蹙着眉,言慕玖不知他究竟梦到了什么。不过这一次,白景殊却睡的十分香甜,除过有些苍白的面容,那眉眼温润依旧,看的言慕玖也安心不少。 困意上涌,言慕玖一只手揽着他,也闭上了双眼,一夜无梦。 窗外又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滴在池塘中,泛起一层层涟漪,一场秋雨一场寒。 第二日白景殊醒来,入目的便是一张俊美无匹的面容,言慕玖仍在未醒来,大抵实在是太累了。原本的言慕玖睡的极浅,兴许习武之人皆是如此,稍有风吹草动,就会立刻醒来。 看着周围无比熟悉的环境,白景殊这才反应过来,原来真的已经回来了,如今看着景王府的一切都让他感到无比安心。再想想不久之前在北牧的一切,都还历历在目,无论是心上的、身体上的折磨,那种痛楚他也都清楚的记得。 白景殊并不想打扰言慕玖,即使他知道或许言慕玖已经醒了,说不定只是因为困而不想睁眼。 推开房门,一阵凉风吹进,天还有些阴沉,殿前檐角上还滴着晶莹的水珠,白景殊这才发觉,昨夜又下雨了,就连院中的金菊上,也沾了些昨夜的雨水,更衬得花儿分外妖娆。 守夜的宫女瞧见了白景殊出来,快步走到白景殊跟前,拂了拂身说道,“王爷起的这般早,可否需用早膳?” 白景殊点了点头,待侍女转身欲走之时又叫住了她,从袖中取出一副药方交与她嘱咐道,“去药房按这个房子抓些药来煎好送来。” 侍女接过药方,她也听说了将军在战时受了些伤,只不过昨夜见将军那样抱着王爷回来,还以为并无大碍了,如今看来也的确是没有好利索。 王爷早膳一向清淡,前来送早膳的侍女退出去之前也不禁悄悄看了他一眼。曾经府里的不少侍女都聚在一起,私下谈论着将来的王妃会是怎样的一位有倾国之姿的美人,结果的确是为美人不假,她们却未曾想到会是当朝的骁骑将军,不过如今已经是与王爷平起平坐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一品大将军了。 为了庆贺大将军凯旋而归,皇帝下令文武百官休沐三日,白景殊也难得有这么清闲的日子。 直到日上三竿,白景殊才将言慕玖唤醒。言慕玖有些不情不愿地揉了揉眼,说道,“好不容易有个能偷懒的日子,王爷就不心疼心疼我么?” 看着言慕玖如此孩子气的样子,白景殊不禁哑然失笑,他端起药碗走到他跟前,说道,“怎么不心疼?那也得先把药喝了继续睡。” 听见他这么说,言慕玖睁开了眼,带着些笑意的张嘴“啊”了一声。 白景殊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只好盛了药在唇边吹了吹,往他嘴边送去,一边喂着药,还一边说道,“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越过越倒退了?” 虽然是这么说,却无半点责怪之意,很多时候白景殊都在想自己是不是带了个小孩儿?不过言慕玖更多的便是霸道强势的一面,偶尔这般撒娇,倒是也可爱极了。 终于给他喂完了药,床上躺着的这位大爷才动了动身,但仍旧没有下床的意思。言慕玖冲着白景殊有些不怀好意地一笑,然后对他招了招手。 白景殊不明所以地走了过去,却猝不及的被他一把揽进了怀中带到了床榻上。 两人在榻上嬉闹翻滚了一阵,白景殊发丝有些微乱,轻轻喘着气说道,“别闹了。” 言慕玖却不依,不由分说地就要去扯他的衣物,一边扯还一边说着,“王爷,我饿了……” 白景殊有些无奈地看着他,问道,“你可不会是要说吃我这种话吧?” 言慕玖听后笑了笑,说道,“你知道那个意思就行。” 第259章 秋雨 白景殊拦下他那只不安分的手,心想言慕玖身上还有伤呢,怎么可能由着他这般乱来。 言慕玖也似乎是看出了白景殊的心思,虽面上没说什么,手却轻轻掐了一把白景殊腰间的软肉,他心知白景殊此处最经不得人碰,总是嘴上说着不许乱来的,也不知是谁在情动之时搂着他的脖子叫的好听。 不料这次白景殊还真是铁了心了,虽然带着微微的喘息,但仍是面上带着几分正色,说道,“别闹,你身上的伤。” 哎,正所谓有得就有失,这受了伤吧,可以跟白景殊撒个娇,不过到了这档子事儿上,白景殊又再三推拒,言慕玖想了想,看着白景殊的眸子喊了声,“殊哥哥。” 殊哥哥。 这三个字让白景殊彻底没了脾气,无论先前心里如何坚定,不能这么放任他,但一听到这三个字,还是有些受不住。 言慕玖一来他的神色有些松动,便抱着他的腰,一口一口地喊着,“殊哥哥,殊哥哥,你就从了我吧。” “……” 这换了谁受得住?白景殊不禁心中暗叹一声,也就半推半就地同意了。 得了白景殊的应允,言慕玖就忽然发觉,原来白景殊最吃一这一套,看来得好好记下,日后再用。 虽一边想着白日宣淫不好,但也实在招架不住言慕玖的连哄带骗,尤其是他一边入侵一边叫着哥哥,听的白景殊实在是心神荡漾。 就这么一直折腾到下午,直到脸红心跳的前来叩门,言慕玖才不情不愿地放开了他,有些不悦地问道,“什么事?” 侍女自然是知道自己打扰了将军与王爷的好事,当下也就有些磕磕绊绊地说道,“回将军,……是大理寺卿叶大人来了。” 室中还充斥着一股情欲的气息,听到了是叶令风来了,白景殊揉了揉酸痛的腰,带着些责备地看了言慕玖一眼,刚一起身,就感到某处有些异样,身子瞬间就僵住了。 言慕玖似乎总爱在他身上留下些痕迹,就仿佛是在宣告主权一般,看着白景殊嗔怪的目光,言慕玖则是一脸的理直气壮,“王爷也别怪我,情不自禁嘛。” 白景殊轻轻地咬了咬牙,果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么?但脸上仍是带着些笑,“好,不怪你。” 但莫名的,言慕玖就从他的笑中感到了一丝危机。于是言慕玖立刻坐了起来,态度诚恳地说道,“我错了。” 白景殊看着他认错,却已经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了,直截了当地说道,“知道错了,下次还敢是吧?” 咦,居然被识破了。言慕玖替他揉了揉腰,贴着他的耳边说道,“王爷懂我。” “你真是……” 最终白景殊还是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如此厚颜无耻之徒居然是君臣百姓面前顶天立地的大将军,这真是让人难以置信,白景殊心中一次次的告诫自己,千万不要低估言慕玖的脸皮有多厚。 不过……以这种状态去见客人,似乎有些失礼,不过如今叶大人已经在前殿等候,又不好让客人久等,那也就只能如此了,下次绝不可再这么荒唐了。 言慕玖也与白景殊一同穿戴好了衣物,他看了看白景殊那修长白皙的脖颈上那紫青色的吻痕,心中也有些得意,反正在景王府中也没什么好避讳的。 两人一同出了房门,即便是到了下午,天色也依旧有些阴沉,冷风一吹,两人皆是清醒了不少。但白景殊因腰酸背痛,腿也有些发软,一时间走也走不利索,但仍佯装镇定。 一路走到前殿,叶令风与叶芊芊正坐在那出喝着茶,看见他们进来,皆是起身,拱手道,“王爷,将军。” 白景殊点了点头,示意他们坐下,自己也坐在了一旁,言慕玖亦是坐在了他的身边。其实叶令风究竟为何事而来已经不言而喻。 叶令风察觉到景王爷神色有异,又一眼看见了景王爷脖子上那紫青色的痕迹,便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儿,当下就收回了目光,就只当无事发生。 叶芊芊也一眼就看出了此时情形,忍不住在想这会儿过来是不是有些唐突了? 白景殊也知道他们洞察力过人,但凭借叶令风以往的作风,也是泰山崩于眼前而面不改色,虽然有些尴尬,但也仍是率先开了口,“本王的家事,多亏叶大人了。” 言慕玖此时也不像方才那么散漫,神色也逐渐严肃了起来,对叶令风拱手道,“多谢叶大人出手相助,本应亲自登门道谢,如今却让两位亲自过来。” 叶令风回应道,“拨乱反正,秉公执法,本就是臣应做之事,大将军无需介怀。况且,臣一向敬仰言老将军,能为言老将军平反,也算是了结臣心中一桩私事。” 虽是这么说,但就连言慕玖,也一直敬重叶令风的为人,如此刚正不阿之人如今在这朝廷之中已是难能可贵。 说着,叶令风便让叶芊芊取出一个木盒来,白景殊接过木盒来看,这是一些残破的书信,拼在一起大概能够看出是出自谁人之手,而那字迹虽已模糊不清,但白景殊仍是一眼就认出,说道,“这是……沈郡王的笔迹。” 叶令风点了点头,将这些残破的纸屑收了起来,说道,“这些是在西岭王的旧居找到的。” 说起西岭王,白景殊也并不意外,他当初就知道沈郡王私下与他二哥来往极为密切,言家的事也或多或少与西岭王有些牵扯。不过这些纸屑并不完整,难以看出究竟写的什么,再加上岁月久远,也仅仅只是能看出是出自谁手了。 白景殊眯起了眸子,算起来蜀道已经竣工,他那个二哥在蜀地或许也有些坐不住了,虽说他已经失去两名心腹,可毕竟他在蜀地韬光养晦数年,也不知会不会有其他势力。若是有朝一日他回到京城,说不定就又是一阵血雨腥风。 有些事也是迟早要面对的,白景殊轻叹一声,手中轻轻捏着一直带在身边的佛珠,看着门外那阴沉的天,似乎又下起了雨。 第260章 闲日 叶令风又与景王爷说了不少当前他所查到的细节之处,比如当初是章飞双设计将言家老小引至宁古塔,言慕玖听着,不由自主地便捏紧了手中的杯盏。 这种伤痕又被揭开的感觉,言慕玖已经麻木了,他这些年来一次次的在梦中重温当时的景象,他一生都无法忘却他的父母是如何死在他的面前,他母亲眼中的绝望还极为清晰。 因此,他年幼时吃过的苦是许多王孙贵胄也曾体会过的,别人只道他十五岁成名名动一方,却不知他付出了什么代价。 但往后去,他又经历了太多的事,先前的耻辱虽然不曾忘却,但也不像先前那样整日活在仇恨之中了,这些年来,他因被仇恨蒙蔽双眼,做出了太多令自己后悔之事。言慕玖也已经看清,如今他想要的,也就只有白景殊好好在他身边罢了。 几人又交谈甚久,叶令风才起身告辞。 看着叶令风走远,白景殊回头看着言慕玖,知道这又触及了他心中的痛处,不免有些担忧,“阿玖。” 言慕玖只是对他扬唇一笑,摸了摸他的脸颊,说道,“王爷不必担心,此事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我早就已经麻木了。” 他这么一说,白景殊却更为心疼了,当初他将言慕玖带回以后,本想将他送往军营好好历练,待到将来再成为一代名将,只不过那时的言慕玖在军中并未待多久便不知所踪。 在这之间,白景殊整日要应对先帝的考核,以及暗处的利箭,无暇去顾及此事,直到三年之后,言慕玖才再次回到了军中。 后来言慕玖告诉他,当初离开京城,乃是因一时意气用事,他本就年幼虽自小习武,但独自在外也没少受苦,就这么在外闯荡了三年,终于回到军中,这才有了后来他的成名之战。 至于这三年究竟怎么过的,言慕玖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就说是出去闯荡江湖。 言慕玖看着白景殊的神色,便笑了笑说道,“好了,王爷也别多想,都是过去的事儿了,难道如今王爷不想舒舒服服沐浴一番?” 听他这么一说,白景殊这才想起来方才的一番云雨还未来得及清理,便匆忙出来见客,那种再加之天色阴沉,那种黏腻的感觉还在身上,当下便起了身打算去往浴堂好好收拾一番。 哪知这一起身,那种腰背酸软的感觉便又袭来,腿根有些发软,还好言慕玖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还在一旁偷笑。 那笑却落在了白景殊的眼中,他越发后悔自己为何当初鬼迷心窍? 白景殊轻轻挣脱了他的手,说道,“无妨,这让下人看到了,成什么样子。” 言慕玖心道反正她们早就心知肚明了,又有何好掩饰的?但他也不敢就这么说出来,生怕白景殊真的恼了,不过也仍是不着痕迹的揽着他的腰,让他走起来不那么的吃力。 浴池中弥漫着水汽,还有一些花瓣的香味,白景殊解了衣衫迈入浴池,本以为又免不了被言慕玖诓骗一番,不料言慕玖却老老实实地坐在一旁。 王府中的浴池极大,白景殊有些不明所以的走到他身边,言慕玖抬头看了看浑身布满可疑痕迹的白景殊,忍不住喉咙滚动了一番,才说道,“王爷还是离我远些罢,不然王爷怕是出不去了。” 听他这么说,白景殊面上登时一红,想说些斥责的话,但又看到了言慕玖身上那可怖的伤痕,就无论如何都不忍心说出口了。 他轻轻抚摸着那些伤痕,轻声问道,“疼么。” 言慕玖挑了挑眉,一把拉住白景殊的手腕翻了过来,那白皙的手腕上的刀伤还明显可见,他反问白景殊道,“疼么?” 白景殊顿了顿,老老实实地说道,“疼。” 言慕玖哼笑了一声,“你也知道疼?不知道好好爱惜身子?我这些皮外伤对我来说算不得什么,可你受伤我心疼。” 白景殊登时哑口无言,当初他也是在困境之中情急之下才出此下策,没想到言慕玖也一直对此耿耿于怀。 “以后不会了。”白景殊就像是做错了什么一般,低着头小声说道。 看着如此乖顺的白景殊,言慕玖也顿时不气了,拉过他的手,在他指尖轻吻一下,说道,“罢了,你知道就好。” 指尖的那一吻仿佛落在白景殊心上,略微有些发痒。 就在白景殊微微怔愣之时,言慕玖就嬉笑着朝他身上泼了水,待白景殊反应过来,亦是不甘示弱的泼了回去。 就这么你来我往的闹了一会儿,两人都有些累了,才老老实实地坐了下来,白景殊微微喘着气说道,“大将军可还记得今年已经过了弱冠之年?怎的还跟个小孩子一样?” 言慕玖轻笑着回应道,“那王爷可还记得你似乎比我还要大上四岁,怎么还跟我这个小孩子计较。” “你……” 论斗嘴,白景殊还真是没赢过言慕玖。 待二人沐浴完出来,天色早已暗了下来,言慕玖这才发觉,似乎一整日都未曾进食,先前与白景殊云雨之时还消耗了不少体力。 穿戴好了衣物,白景殊正欲命人准备晚膳,言慕玖却说道,“王爷可想出去走走?吃些民间小食?” “这……好。” 言慕玖也知道,白景殊之所以会犹豫,乃是因为他一向没有吃外食的习惯,白景殊曾说过,是先后不让他如此,当初夺嫡之争步步惊心,他是许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因此先后便限制他只能吃宫内之食。 沐浴过后神清气爽,两人便一同出了门,此时的街上也正热闹,他们二人走上街头,或许是因为两人气质太过出众,也引来不少人注目。 不过百姓们也并非第一次见王爷与将军结伴而行,也没有先前那般稀奇了,都只是看了一阵,便各自忙活各自的事儿去了。 第261章 江湖事 两人就这么漫无目的慢悠悠地在街上走着,偶尔路过街边卖有小食的摊子便会停下来捎上一份。也会遇到热心的老板娘,瞧见这二位公子模样都生的颇为俊俏,便悄悄地往油纸中多塞了几块糕点。一路走走停,白景殊的手中也就拿了不少的东西。 看到女店主含羞带怯的神情,白景殊也只是对其报以一笑,反倒是言慕玖,看见有人多看白景殊一眼,那神情就变得凶神恶煞起来,引得白景殊不禁发笑。 万家灯火间,二人就如同是寻常百姓般游走在长街上,不知不觉地就又走到了门庭若市的风月楼跟前。贵妃虽以垮,但这风月楼的生意仍是不减当年,并且似乎更加红火了些,或许是有找到了新的靠山罢。此处依旧是那京城中的王孙贵胄常来之地,白景殊也看见不少熟悉的面孔。 那些朝臣见了景王爷与大将军居然出现于街头闹市,一边吃惊的同时也有些心虚,不过一想大将军在风月场上也是威名远扬,说不定是跟王爷一起来图个乐子,这么想着便没有那么心虚了。这李姓的官员刚入朝不久,心想既然遇见了,也总得过来打个招呼说不定还能借此结交。 于是他便带着身后跟着的一众官员一同走了过来,笑着说道,“下官见过王爷,见过大将军,没想到居然在此处也能遇见王爷将军,不如就由下官做东,一同去快活快活?” 白景殊看着他,也看出了他脸上的奉承,但并无责备之意,只是说道,“本王与将军随便走走,各位不必拘谨,烟花之地本王也并无兴趣,各位自便罢。” 那李姓的官员见王爷态度如此冷淡,便转头笑着看着言慕玖,试图询问他的意思。言慕玖看都并未看他一眼,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位官员是谁,只是说道,“我听王爷的。” 这热脸贴了冷屁股,李姓官员也就只好灰溜溜地带着身后跟着的人走了。 风月楼门口的妈妈依旧面上带着厚厚的脂粉,摇着一把桃花扇,酥胸半露地招揽着客人。当初白景殊见到这种场面时,还记得风月楼中风头正盛的是一位名为卿绾的姑娘,这卿绾姑娘对言慕玖也是一往情深,后来听人说她大病一场,已经不知道去往了何处。 再后来,又被捧起的那位花魁,也不知是被那位富商看上,早早就为她赎了身,带她远走高飞去了。虽是如此,这风月楼中最不缺的就是年轻貌美才艺双全的女子。一位花魁没了,再捧一下个就是了。 手中折扇轻摇,白景殊也并无太多感慨,世间之事本就如此,她们这种女子也不过是洪流中的一片浪花,即便是一时绽放光彩,也终将被埋没。 当白景殊正欲继续前行之时,言慕玖却拉住了他,脸上带着些莫名的笑意,在他耳边说道,“王爷可曾发觉,这京城中多了许多生面孔。” 白景殊并未懂他的意思,这京城中人口众多,又怎么可能都是熟悉的脸?他疑惑之时,却又大概明白了言慕玖所谓的生面孔是指并非此地的本地人。 只见那些人神色匆匆,似乎是有什么要紧的事,但大多也是三五成群。 白景殊以折扇掩面也压低了声音问道,“这些是什么人?” 言慕玖又看了他们一会儿才说道,“看起来,像是江湖人。” 江湖人?这倒也的确如此。白景殊一直都知道,朝堂之外有个快意恩仇的江湖的存在,年少时他也曾经向往那些自由自在的侠客,书中也常有记载着一些劫富济贫的事迹。 而他手中的夜影卫,则也个个都是江湖高手,但他们大多是走投无路的亡命之徒,白景殊便将他们收入麾下,并命名为夜影卫。 当初夜影卫在夺嫡之争中,也有很大的作用,而夜影卫的存在就如同鬼魅一般,来无影去无踪,渗透了大尧的角落,就连白景昔也未必知道他们的存在。 不过大批江湖人士忽然来到京城,想必也是有大事发生,白景殊对此也有了些兴趣。 似乎是看出了白景殊的心思,言慕玖笑着说道,“不然,我们就跟着他们去瞧瞧究竟是什么事儿?” 本就有意如此,只是白景殊没好意思直接提出罢了,听言慕玖这么一说,也就没有推拒,于是二人便尾随在一行人身后,跟着他们穿过了几条街巷。 本以为是要去往什么极为隐蔽之处,没想到竟然是在京城中最大的拍卖行赤霄坊前停下了脚步。白景殊看着那财大气粗的店门,以及那颇有威严的匾额,他隐约记得,这赤霄坊曾经是王松手下的,如今也不知被谁接手了去。 这赤霄当中所拍卖的皆是世间珍品,只不过有真有假便是了。白景殊还记得,又许多临摹他的笔迹的字画就曾在此处拍出天价,就连白景离也被诓了一回。这真假还是得有慧眼来辩了。 言慕玖颇有兴致地看着那气派的店门,对白景殊说道,“进去瞧瞧?” “好。” 二人一进店门,便发觉有不少人正在暗中打量他们。那坊中的迎客姑娘正穿着一身华贵的纱衣,发上坠着价值不菲的宝石,手持烟斗,正在与一位客人笑着说着什么。那姑娘无意间的一抬头,看到他们二人,先是微微一惊,再是眼前一亮,在那位客人耳边说了句什么,便晃着杨柳细腰缓缓地朝他们走了过来。 只不过此刻她的眼中已经没有了方才的懒散,而是眼中泛着波光,就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贝一般,她走到二人身前盈盈一拜,“不知两位贵客今日竟会来小店,真当是蓬荜生辉呀,两位请跟奴家去二楼座罢。” 本就引人注目的两人便又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这传闻中的云娘带去了雅座。 众人皆知,云娘便是此处的老板,而她的赤霄坊每月进账都有数千两银子,自然是富可敌国,能被她如此恭敬的对待,可见那那位公子的身份着实非同寻常。 第262章 拍卖 云娘虽走在前面,但时不时地回头瞧瞧地打量着他们二人,嫣红的唇边带着一些莫名的笑意。 不过也未必是不怀好意。 但云娘似乎也是察觉到那两位公子并不喜这般被人窥视,也就收回了目光。 这赤霄坊内极近奢华,堪比皇宫,云娘带他们所到之处自然也是如此。两人坐定后,立刻便有人给他们沏了一杯茶,云娘便亲手接过,递到他们跟前,轻笑着说道,“这是今年的新摘的庐山云雾,听闻王爷素来喜爱此茶,不知可是投其所好了?” 白景殊接过茶盏,轻嗅一番,那茶叶的清香扑鼻,跟他府中的庐山云雾如出一辙,他本就是爱茶之人,眼下也对着云娘生出几分好感。 云娘脸上带着盈盈笑意,她又转头看着言慕玖,说道,“只在传闻中听过将军大名,当初大将军凯旋而归之时,奴家也在远处瞧瞧看着,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将军跟王爷好生般配。” 言慕玖面上也带着些笑,这云娘不愧是个奸商,果真是玲珑八面知道如何得人心,就连奉承的话也说的恰到好处,这种女子最为聪慧。 云娘看着两人神色,也知道自己说对了话,便继续说道,“敢问二位贵客可也是为了那把剑而来?” “哦?什么剑?” 言慕玖素来喜好神兵利器,听云娘这么一说,自然是有了兴致。 云娘脸上似乎有微微讶异,“那看来二位来次只是因缘分了,想来大将军的藏兵库中什么样的宝贝没有,那种东西又怎能入了大将军的眼。” 白景殊泯了一口茶水,温声说道,“劳烦姑娘介绍一二?” 云娘衣袖掩面,轻轻笑了起来,“景王爷果真是如传闻中那般,君子人如玉呢,叫奴家云娘便好。这个呀,二位可曾听说过一位梁氏铸剑大师?” 两人对视一眼,都知道云娘所说的梁氏铸剑大师,就是铸造出开阳和摇光的那位,莫不是那传说中的七剑中的其余五剑现世了? 只听云娘继续说道,“那梁氏倾尽一生心血所铸出的七把名剑,依次名为天枢、天玑、天衡、天权、玉衡、开阳、瑶光,这对应的正是那北斗七星,今日奴家这小店中所拍卖的正是这七剑中的天玑剑。” 果然是如此,这七剑本就是江湖侠客人人向往之物,既然是宝剑出世,那京城中涌入如此多的江湖人士,也不足为奇了。 不过,他们大抵想不到,这七把名剑中的开阳和摇光,正是在言慕玖与白景殊的手上。 云娘看了看楼下已经聚满了人,便对他们轻轻拂了拂身,“拍卖马上就要开始,请恕奴家先失陪了,要是有什么能入了的二位眼,可以找奴家哦。” 看着云娘施施然退下,楼下原本喧闹的人们也都安静了下来,静静等着今夜即将拍卖之物。 拍卖行的规矩众人自然也都知道,一开始所展出的不过是一些稀疏平常之物,那压轴的,自然都是在后头。 没过多久,便有一名锦衣男子走上了台,拿出了今夜第一件宝贝。 果真是没什么稀奇的,白景殊看了看那只不过是块成色不错的翡翠罢了,一时也觉得有些索然无味,他更想看的,便是那把天玑。 那男子也并未多做介绍,拍卖便已开始,有一两人出了价,便无人再加价,第一件宝贝便这么仓促的成交了出去。 看了一会儿之后,所拍卖的宝贝真假不一,但他们二人一眼便能看出何为真物。他们也知道,不少宝物到了此处真假已经没有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只要知道它是由赤霄坊得来,便已经有了价值。 陆续卖出几件以后,倒是出现了言慕玖略有兴趣的东西,那是一块通体血红的血玉,从成色来看,倒是吸足了人血,或许是盗墓贼从哪处墓葬得来的。 白景殊看出了他眼中的兴致,便问道,“要出价么?” 言慕玖却轻笑着摆了摆手,说道,“不必,那血玉的确是真品不假,只不过从那模样便能看出是至阴至邪之物,况且本就是从墓葬中盗出,只怕是不祥之物啊。” 那锦衣男子却极为兴奋的介绍着此物,还编造出一段故事来,说什么这血玉护主,镇邪消灾,这分明就是一招阴之物,硬是被他说成是招财进宝的祥瑞之物。 他真的一番介绍,自然有些富商就开始蠢蠢欲动,竞相喊出高价。 看着楼下被诓骗的人,白景殊只是笑着喝了口茶,饶有兴致地看着。 最终这块血玉以一千二百两的天价成交,看着那油光满面的富商,言慕玖低声笑着说道,“这块血玉放在府中,说不定能让他消瘦不少。” 这分明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白景殊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在往后,那男子又取出一副华丽的卷轴,介绍道,“看到此物,不必我多说,大伙儿便知道是什么了吧?没错,正是出自景王爷亲笔。” 白景殊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言慕玖笑着轻轻碰了碰他,“王爷可是这儿的红人呢,只不过他们大抵不知,本尊已经坐在此处了。” 随着卷轴缓缓展开,那劲瘦有度的瘦金体跃然眼底。 只听景王爷这三个字,就已经有人迫不及待地喊出了价,待看到内容之时,更是引来众多人加价。 言慕玖也看了看竟然一时也看不出真假,便忍不住问白景殊道,“如何王爷,这幅字可是真物?” 白景殊只是扫了一眼,便淡然地说道,“临摹罢了,这幅字是我十七岁时所写赠与朝臣的。” 得到了答复,言慕玖就更加有兴趣的看着楼下的一众人扯着嗓子的喊价。 后来有位富商,更是直接喊出了一千五百两的高价,一时之间也无人应声,这副赝品就这么被成交了。 第263章 一掷千金 成交的那一刻,白景殊的神色有些复杂,他知道他的字迹常被人拍卖,却也没想到一副赝品竟然能拍出如此高价,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言慕玖看的津津有味,亲眼看着那被诓的富商拿到字后那眉飞色舞的神色,笑着对白景殊说道,“我似乎找到了发家致富的方法,若是日后我们二人辞官归隐,王爷不如就写些书法出来罢。” 白景殊无言地看着他,竟然觉得他的提议自己也有些心动。 又陆续卖出几件宝贝之后,终于到了今日的重头戏,他们能察觉到,楼下的众人似乎更静了一些,目光紧盯着那红绸所盖着的宝贝。 那锦衣男子笑了笑,说道,“那么李某也不废话,想必今日诸位大多都是为了此物而来。没错这便是出自梁氏铸剑大师之手的天玑剑。” 话音刚落,他便一把扯掉了覆盖在宝剑上的红绸,只见一把有些暗沉的剑静静地放在那里,若是用心感受,便能听到隐隐有剑鸣声传出。 原本有些懒散地言慕玖,也直直地盯着那把宝剑,看了半晌之后说道,“此剑乃是真品。” 即便是看起来不起眼,但那剑鸣声仍然宣告这些并非凡物。开阳与摇光也是如此。 “阿玖可是有兴趣?” 这次言慕玖倒是点了点头,但是话中却并非是想要出价之意,“我虽好神兵利器,但这种稀世宝剑有一把足以,若是有缘人得之,也是一桩美事。” 天玑剑一出,楼下果然开始沸腾起来,原本一直沉默着的人,看着那把宝剑也不禁眼中冒着精光,纷纷喊出了高价。 这种传闻中宝贝本就是可遇而不可求,一些为了此物不息跋山涉水而来的剑客更是势在必得。 听着那越来越高的喊价,白景殊不禁问道,“江湖侠客……都这么富有的么?” 言慕玖笑了起来,说道,“并非是他们富有,而是他们的身后之人,就如同夜影卫身后的王爷你。” 白景殊想了想,也的确是这个道理。 在不起眼的角落,传来一声有些熟悉的声音,“一万两。” 他们二人循声看去,果真就看到了正在那出看热闹的白景离。 白景离似乎是早就知道他们也在此处一般,抬头对他们一笑。 听着白景离的出价,白景殊不禁扶住了额头,有些心疼地轻叹道,“阿昔还真是大方。” 言慕玖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好歹是皇上的人,出手自然是阔绰。” 果然这一万两的高价一处顿时鸦雀无声,众人纷纷朝出价之人看去,入目的便是那位衣着不凡颇为俊美的外邦男子。 一位远道而来的剑客不禁皱起了眉,冷声道,“波斯人?凑什么热闹,这把剑我家主人势在必得。” 白景离带着些挑衅的笑意看着他,“我也并非此物不可,都知道赤霄坊的规矩是价高者得,侠士出价便是。” “你!” 白景离的这句话瞬间便激怒了这位剑客,他看着这不知死活的波斯人,语调中带着怒意,“我劝你识相一些。” 剑客大抵也是知道,不少波斯商人在大尧经营珠宝生意,若是加价只怕是比不过,但这波斯人在大尧无依无靠的…… 他这眼中的思绪落在白景离眼中,也知道这剑客在想什么,但依旧不肯退让地说道,“侠士,加价吧?” 云娘在一旁看着他们这些人,她也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想着最好打起来才好,只不过那位波斯公子的脸生的实在好看,若是被打坏了,她也是于心不忍的。 于是云娘便缓缓的站了起身,说道,“哎哟,客人好大的火气,这位波斯公子说的不错,本店的规矩便是价高者得,若是想要得到宝贝,得有钱。” 那剑客看了她一眼,也知道她不好惹,便强压住心头怒火,坐了下来,心想着等到拍卖结束之后再收拾他也不迟。 最终天玑剑以一万两的天价落入了白景离之手。白景离走上前去将剑从剑鞘中拔出轻轻挥动,那剑气破空的声音传到他耳中,令他赞叹不已,“果真是宝剑。” 白景殊在楼上看着那满脸阴沉的剑客,对言慕玖说道,“景离可能有些麻烦。” 言慕玖脸上确实一脸的风轻云淡,“放心,有麻烦的不会是白景离,不必操心。” 既然言慕玖都这么说了,大抵也是一个白景离身手不凡并不会有事,白景殊也就放下心来。 片刻之后,言慕玖又在白景殊耳边低声说道,“不过你要想去看个热闹也不是不行。” 白景离拿了剑,取出一打银票来,放在了云娘跟前,云娘看着那银票,笑的脸都疼了,她看这位波斯小公子也越发的顺眼起来,忍不住问道,“敢问小公子如今可有妻室?” 白景离笑着说道,“有的有的,而且凶得很。” 听他这么说,云娘脸上不禁有些失望,“果然如此呢,像公子这样的人,不知道是哪家姑娘这么好运。” 对云娘的抱怨,白景离调笑了几句,便把云娘逗的花枝乱颤,“哎呀,小公子你真是,奴家可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言慕玖在楼上看着,对白景殊说道,“要不,去皇上那儿告一状?” 白景殊也不禁轻笑出声,“你啊,跟他有什么深仇大恨么?” 白景离走后,方才那剑客与身边的人对视一眼,也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坐席。 楼上的两人看到之后,相视一笑,也跟着他们走了出去。 此时已是深夜,路上已经没有了行人,只有一盏长明灯在城墙上悬挂。 白景离的脚步轻快,他向身后看了一眼,唇角仍是带着笑意,他就知道那名剑客不会甘心,索性故意放慢了步伐,想要看看他究竟能搞出什么名堂来。 就当他这么想的时候,面前就齐刷刷的落下几名遮挡着容貌的黑衣人,挡住了他的去路。 第264章 名剑 眼看着那几个黑衣人越看越近,方才那在赤霄坊遇到的剑客才现了身站在房檐上,居高临下地对白景离说道,“识相的就把天玑交出来,否则……” 那剑客话音未落,白景离便接了话,“否则就对我不客气?” “……你知道就好。” 白景离取出天玑仔细瞧了一瞧,剑真当是把好剑,只是样子普通了点儿,似乎是察觉到剑锋上落了灰,白景离还有些怜惜地用衣袖给擦了擦。 他的这番举动看在那剑客眼中,无异于是种挑衅,眼下就更加怒火中烧,一挥手身后那数名黑衣人便一拥而上。 白景离不急不慢地擦着剑锋,闪身躲过他们的进攻,对着剑锋呵了口气再继续擦拭,这才觉得是真的擦干净了,才将其收回了剑鞘。 那剑客见他神态自若仿佛游刃有余,似乎是有两下子,他冷笑一声,这么多年他行走江湖遇见过狂妄自大的年轻人数不胜数,在他看来白景离也与那些人无异。 似乎是不想弄脏刚擦拭干净的宝剑,白景离一直都不曾拔剑,就像是戏耍一般,闪躲着刀光剑影。 他的身法极快,如同鬼魅,不禁让人啧啧称奇。 夜幕中除过正在交手的人,仍有其他人在看。白景殊站在屋檐上晃着折扇唇角含笑地看着游刃有余的景离,原本白景殊对他的身手只是游刃有余,但也从未见过他出手,这还真当是第一回见。 看了半晌,白景殊对站在自己身旁的人说道,“如此身手,想必景离轻功了得。” 言慕玖站在他身旁负手而立,对白景离的身手他也是略知一二,如今亲眼见了,也觉得名副其实。 只见他的身影飘忽不定,似乎并非是中原武学,但也隐隐有些影子。 那黑衣剑客似乎也差距到了这个年轻人并没有那么简单,只不过如今想要抽身而退也晚了,况且这种看得见却摸不着的感觉让他愤怒至极,剑法也越发的凌乱。 言慕玖看着那剑客的招式,低声对白景殊说道,“这种剑法我曾见过,大抵是出自江南的一处剑庄。” 闻言白景殊点了点头,自己并非像他们一般自幼习武,只是年少时学过一招半式,再加之前一阵子由言慕玖亲手指点过,如今也勉强可以,不过真要是放在江湖上,也只是花拳绣腿罢了。 即便是在战斗中,白景离也依旧如同往常那样,唇角噙着笑意,就如同在捉弄对手一般,偏偏他们又无可奈何。 又看了一会儿,白景殊忍不住夸赞道,“景离果然好身手。” 听白景殊这么一夸别人,言慕玖似乎就有些黑了脸,轻哼一声说道,“我可比他厉害多了。” 这醋坛子又翻了,白景殊轻笑道,“是是是,大将军武冠天下,无人可比。” 白景离抬头看了眼夜色,似乎也是有些不耐烦了于是便闪身穿过人群,不知何时从背后取下一双银光熠熠的弯刀出现在了黑衣剑客的身后。 那黑衣剑客这才察觉到,自己若是再动一动,那泛着寒光的刀刃便会划破他的喉咙,当即便僵在了那里,一动也不敢动,头上还冒着豆大的冷汗,当真是他低估了这个人! 此时剑客用余光偷瞄了一眼那双弯刀,不禁吓的两腿发颤,声音也有些发抖地说道,“是小的眼拙,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公子饶我一命,小的也只是拿人钱财为人办事儿罢了。” 白景离也并未真的想取他的命,毕竟是天子脚下,他也不想知法犯法。不过他也不想这么轻易的就放过他们,刀刃仍旧横在那剑客的脖颈上,带着些不怀好意的笑。 那笑让剑客有些不寒而栗,他也看不透这个波斯人究竟想做什么。 就这么僵持许久,剑客一身冷汗,他甚至已经想到了这把刀穿透他喉咙的场景,他身边的黑衣人看着领头的这样被人挟持,也不敢轻举妄动。 看着他被吓成这幅模样,白景离轻轻笑了几声,大度地收回了双刀,说道,“滚吧。” “……” 一众黑衣人忍不住面面相觑起来,那带头的剑客也是满腹疑虑,就这么……轻易地让他们走了? 看着他们还傻在那里,白景离出声催促道,“怎么还不走要挨打吗?” 他们这才如梦初醒,一边喊着多谢高抬贵手,一边头也不回的跑了。 待他们跑远之后,白景离看了看不远处夜色中的一双人影,忍不住抱怨道,“皇兄将军看我被人打这么久,还不现身么?” 两人这才从房檐上落下,来到他跟前,白景殊语重心长地说道,“并非想看你被人打,你这不是好好的。” 白景离神色复杂地看了看言慕玖,眨了眨眼说道,“完了,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皇兄你从前不会这样的。” 这话让白景殊轻声笑了出来,他看着白景离手中的天玑,问道,“方才打斗时,为何不用来试试?” 白景离将天玑在手里掂了掂,一本正经的说道,“不瞒你说,其实我并不太会用剑,论剑术,枪法,还是大将军名声在外,我也不好班门弄斧。” 听他说着,白景殊看了看他背后背着的那双弯刀,也看得出白景离刀法不同于中原刀法那般豪放,而是带着些灵动,这些大抵也是白景离在波斯所学。 想起方才白景离的一掷万两,白景殊便问道,“那你莫不是是为了阿昔而来?” 白景离点了点头,毫不避讳地说道,“皇上也得知了天玑现世的消息,便让我来给他带回去瞧瞧。说起来,觊觎这把剑的人还真不少。” “那是自然,梁大师所铸之剑,乃是每位剑客毕生所求。”白景殊温声说道。 将刀剑收好之后,白景离看着他笑道,“是啊,皇兄与将军手中便有两把。” 白景殊摇着折扇,看了看他,笑道,“我这不过是机缘巧合罢了,只可惜我的剑法实在是配不上这把名剑。” 第265章 波澜又起 三人一道而行,夜风微凉,这长街上除过他们已是空无一人,他们说着话,不知不觉就到了景王府门前,与白景离道别之后,两人回到府中。 言慕玖牵着他的手,走在灯火之中,偶尔有路过的下人看到他们,也习惯了将军与王爷的亲昵,只是行了礼便退了下去。 今日与白景殊而言有种前所未有的放松,看来这天下之大,他未曾体会过的事实在是太多了,这传说中的江湖,真的如同书中所说那般恣意快活么?若是有朝一日,能与言慕玖携手而归,策马奔腾,也是桩美事。 言慕玖看着白景殊神色带着些笑意,便说道,“偶尔上街走走,是否也是一种新的心境?” “的确如此。”白景殊轻嗅这夜风带来的桂花香气,更觉得感到几分心旷神怡,他继续说道,“出生帝王家,年少时都在尔虞我诈中度过,每走一步都要算上三步,绝对不可出错,有千万双眼都在盯着,若是走错便会万劫不复。” 正是自幼在这种情况下成长,才养成了白景殊隐忍的性子,凡事都需多做考量。原本已成了习惯,如今白景殊却觉得有些累了,他也私下开始向往那些寻常人家的生活。或许这天下,不少人都想要至高无上的权力,但若是真坐在那个位子上,便会知道自己也会失去很多。 言慕玖的牵着白景殊的手稍稍用力了些,先前,他还总嘲笑白景殊不过是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尊贵王爷,天生的富贵命,不懂人间疾苦,直到后来,他才懂了白景殊的痛苦,懂了白景殊所做的一切。 望着白景殊在灯火中的侧颜,言慕玖不禁轻轻将人拥入怀中,就这么静静地抱着他,片刻之后,他才说道,“一切结束后,王爷若是想去什么地方,我都会随你一起去。” 言慕玖的怀抱异常温暖,即便是带着凉意的秋风,白景殊也感觉不到了,他只觉得这一刻的温存能让他记上多年。 冷冷清清的皇宫外,正有一道人影迅速闪过,白景离踏着月色,直往养心殿中去。 待他回去时,皇帝缓缓地转过身看着他,忍不住问道,“好端端的正门不走,非要从窗外进来,生怕侍卫不把你当成刺客么?” 白景离嘿嘿一笑,将背上背着的天玑剑取了下来,说道,“喏,这玩意儿我给带回来了,别说,还真有不少人盯着。” 皇帝看了他一眼,只见他衣衫整洁,脸不红心不跳,便说道,“那你不是也没什么事。” 说着便把他手中的剑接过,这把宝剑有些沉,皇帝将剑锋拔出,那锐利的剑芒寒光一闪,一只飞蛾便被斩成了两半,缓缓地从空中落下。 白景昔称赞道,“不错,的确是把好剑。” 瞧着他喜欢,白景离也就没告诉他究竟花了多少银子,只是在一旁笑着看着他舞剑。 就在此时,白景离神色突然一变瞳孔骤缩,只听一声利箭破空的嘶鸣声传来,来不及多想也来不及拔刀,白景离立马便徒手握住那直直向皇帝袭来的暗箭,血登时便从手上落下。 白景昔有些微微怔住,片刻之后他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高声喊到,“护驾!!朕都白养你们的吗?” 听到皇帝的喊声,原本寂静的养心殿顿时变得嘈杂起来,殿外的脚步声急促,侍卫长推开殿门跪在皇帝跟前,看着手握着利箭仍在滴血的离郡王霎时间变了脸色,他们一直都守在殿外,从未察觉有什么人进来,这是…… “滚滚滚!传太医过来!” 皇帝愤怒的一拂衣袖,将他们通通赶了出去,有些心急地看着掌中血流不止的白景离,当下又气又心疼,“你……” 白景离将手中的暗器仍在一旁,看着绽开的皮肉有些微微发黑,他当即便封住右手血脉,一贯带着笑意的脸上也终究是变得有些凝重,这箭上有毒! 为什么他这么晚才察觉到不对劲?究竟是何人要行刺皇上? “喂!你说句话!”看着盯着手有些沉默地白景离,皇帝也慌了,生怕他有什么好歹,但看着那不断淌血的手又有些手足无措,“一群废物!一群废物!太医怎么还不来?” 就在此时,白景离才缓缓回过神来,低声说了句,“我没事。” 皇帝看着他,看着他手上的伤痕,恨不得将那刺客抓出来千刀万剐,“还说没事?这箭上有毒你知不知道?” “我知。”白景离抬起头,脸色有些苍白地对皇帝一笑,“你没事就行。” 听到这句话,皇帝不禁深吸了一口气,他看着白景离脸色有些微微发白,突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害怕,就连当初先后离世之时,他都未曾感到这么恐惧过。 白景昔走过去握着他的手臂,急的泪都落了下来,“你撑住啊,太医很快就来,朕可不准你有事。” 白景离低笑几声,“真的没事,这么大人了,怎么还哭?” 此时皇帝也顾不得他的嘲笑,一边擦着泪,一边说道,“你闭嘴!朕是皇帝,朕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就在此时,一众太医才匆匆忙忙地赶到,一看见手上冒着黑血的离郡王,脸色也是微微一变,“臣参……” “参什么见!赶紧过来看看!”皇帝急不可耐地打断了他,厉声说道。 “是……” 几名太医吓的大气都不敢出,连忙走到了白景离的跟前,看着他手上的伤,磕磕绊绊地说道,“这这这……这是中了毒啊。” “废话,你们赶紧治!” 原本手忙脚乱的太医,仔细去看了白景离的伤口,有拾起遗落在地上的利箭,轻轻在箭上剐蹭了一下,放在鼻间轻轻闻了闻,面色有些凝重的说道,“这似乎,是种蛇毒。” 白景离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自己仍在渗血的伤口沉默不语。 第266章 解百毒 皇帝负手有些不安地在殿中走来走去,脸色也有些阴沉,他看着太医,问道,“怎么解?” 太医看了看皇帝的面色不善,也一时也不敢吭声,支支吾吾地说道,“臣只能先暂且抑制,还需再想想办法。” 皇帝正欲发作,白景离却开了口,他轻轻笑了笑说道,“不必为难他们,就让他们再想想罢。” 听白景离这么说了,白景昔只好把正准备责备的话咽了回去,他冷冷地盯着太医,说道,“你们最好是赶紧想出办法。” 养心殿外依旧喧闹不止,不知过了多久,那侍卫长才匆匆忙忙地进来,跪在白景昔身前,说道,“回陛下,整个皇宫都搜过了,并没有发觉可疑人等。” 此时天色已经发白,白景离因流了不少的血,也昏睡了过去。皇帝面色凝重的看了看他,手指紧紧攥在一起,他倒是要看看究竟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 许久之后,他才开了口,“传朕之命,封城,彻查!” “是!” 昨夜皇帝遇刺一事,也惊动了白景殊,他与言慕玖才刚从睡梦中醒来,一位宫里的太监便神色匆匆地赶到了景王府,说是陛下有急事宣王爷进宫。 看太监神色匆忙,言慕玖轻轻眯起了眼,对白景殊说道,“我随你一起去。” 白景殊点了点头,“好。” 两人刚一出了景王府,便看见了街道上的官兵,白景殊这才仔细问了起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居然要大动干戈的封城。 那小太监叹了口气说道,“王爷您有所不知,昨夜不知是哪个不要命的进宫行刺皇上。” 白景殊心头微微一惊,连忙问道,“阿昔可曾有事?” 看着小太监摇头,白景殊才放了心,但听他接着说道,“可当时离郡王也在养心殿,竟然徒手接下了刺向皇上的利箭,那箭上还粹了毒……” 听到此处,白景殊心中瞬间寒到了极点,言慕玖的神色也微微一变。 一路快马加鞭地赶到了皇宫,皇帝一夜未眠,正在养心殿中坐在白景离身前有些发怔,他看着白景离苍白的脸色,在他的印象中,这张欠打的脸上似乎永远都带着笑,不该是现在这个样子的。 心中隐隐作痛,他知道自己喜欢这个人,他虽是皇帝,但也懂得情爱,因此才倍感煎熬。 直到李公公的声音传来,他才回过神来,看着殿外快步走进来的白景殊与言慕玖,他带着哭腔喊了一声,“皇兄……” 白景殊走到他跟前,看了看躺在那里的白景离,有些不可置信。昨日与他分别之时还不是这样,一夜之间怎么就会…… 言慕玖也走了过来,探了探白景离的鼻息,带着些严肃地问太医道,“昨日那凶器何在?” 太医听见大将军的话,赶紧命人把那要命的东西呈了上来,言慕玖将其拿起端详片刻,才说道,“的确是蛇毒。” 随后言慕玖又做出了一个令在场所有人都震惊的举动,只见他用那利箭划破了自己的手指,血缓缓地冒了出来。 白景殊心头大骇,连忙将他手中的箭夺走,问道,“你做什么!” 就连皇帝也被吓了一跳,他也不知道言慕玖这种举动是何用意。 言慕玖淡淡地对白景殊笑了笑,抬起手让他看着那鲜红的血,轻声说道,“无事,你看。” 白景殊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浅浅的伤口,只见血仍是鲜红,并无中毒迹象,当下也有些疑惑,“这是怎么回事?” 言慕玖看着白景殊,笑道,“你可还记得当初灵梦给我用的金蚕蛊。” 白景殊的点了点头,这他还是知道的,莫不是这金蚕蛊有什么玄妙? 看出他的疑惑,言慕玖继续说道,“金蚕蛊乃是苗疆圣物,这种毒物自然是无法奈我何,灵梦曾对我说过,有了金蚕蛊护体,我的血,可解百毒。” 听到这话,皇帝微微瞪大了双眼,连忙问道,“你说真的?” 言慕玖对他拱手道,“臣,不敢欺君。” “那……那如今该怎么办?”虽是有了一线希望,但白景昔心中仍是有些慌乱。 言慕玖命人取来了一只瓷碗,将血滴入碗中,将白景离的头抬起,把碗中的血倒进了他的嘴里。 随后才对白景殊说道,“我也不知是否有效,只能一试。” 已经到了如此关头,若是再不想办法,只怕白景离连命都保不住,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一旁的太医听到将军所说的金蚕蛊,也不禁惊讶不已,“金蚕蛊……老夫只在古书中看到过,原来真有此物?” 或许是言慕玖那血起了作用,白景离的脸上也涌上一丝血色,一直神色紧绷地白景昔终于松了一口气,“爱卿,这次又是为朕解忧了。” 言慕玖虽然对白景离有诸多看不顺眼之处,但他也帮过白景殊不少,况且白景殊也将他看的极为重要,因此他也无法计较那么多,人还是得救。 眼下最为重要之事,就是尽快抓到刺客。皇帝看了一眼言慕玖,白景殊看出他的意图,思量了一番,说道,“此时大将军身上也有重伤未痊愈,若是将此事全权交与他,也不合适。” 白景昔看着自己皇兄眼中的袒护之意,也并未多说什么,只是道,“朕明白,朕也命人去通知了大理寺卿。” 一夜未眠的皇帝脸色也带了些疲倦,但无论下人如何劝,他仍然不肯去休息,白景离一刻未醒,他就一刻不敢松懈。 言慕玖看了一眼白景殊,对皇帝说道,“臣虽身体有恙,但也会尽力辅佐叶大人。” “好。”白景昔叹了口气。 白景昔与他们二人详尽地说了昨晚发生之事,可以看出能下此狠手,想必是铁了心要皇帝的命,并且居然连白景离一早也并未察觉到刺客,想必此人身手不凡,况且,宫中禁卫搜查一夜都不蹭有结果,一时间白景殊心头也蒙上了些阴霾。 第267章 融化 如此大动干戈的封城,也引来百姓众说纷纭,但也始终没个结果。从昨夜到如今,街道上满是寻街的官兵。 这事儿闹的这么大,自然也是传到了慈宁宫中太皇太后的耳中,也险些把太皇太后给吓出病来,老嬷嬷见状连忙上去搀扶,也算是有惊无险。 此时已经过去了数个时辰,关于刺客之事也始终没有着落,皇帝长久地站在白景离跟前,心绪翻涌,李公公有些看不过去,也上前去劝说陛下去歇息。 白景昔动了动身,发觉的确是有些太过疲倦,看着白景离有所好转,也就没在坚持,不过吩咐了下人若是白景离一醒,要立刻前来通知。 刚躺在榻上,浓浓的困意便涌了上来,白景昔就这么沉沉地睡了过去,但却极为不安稳。自他登基之后,就鲜少能睡的好。 待白景离安定下来之后,白景殊与言慕玖便也一同回了景王府,只是这一路上白景殊的面色都有些凝重。出了这么大的事,也幸好是有惊无险,本以为可以风平浪静一阵子,没想到这么快便掀起了新的风浪。 此事传入大理寺之后,叶令风放下了手中的书,神色却依旧如常,只是吩咐下人将当时皇上遇刺时的凶器呈上。 据宫中的人所说,这是枚毒箭,这箭上淬满了蛇毒,但究竟是什么蛇他们也尚未知晓。 叶令风将那枚毒箭拿起,仔细端详。听闻那刺客身手不凡,能不惊动侍卫悄无声息地潜入养心殿,并在行刺后迅速离开,搜遍整个皇宫都不曾发现其踪影。 单看着枚毒箭,并不能看出什么端倪,只是普通的箭罢了,再者说,既然那刺客身手了得,想必也不会犯下暴露自己身份这种低级错误。那么,就只有弄明白,这箭上的,究竟是什么毒才是了。 叶芊芊也盯着那枚毒箭,她一时也看不出什么门道儿,这件事也变得有些棘手。 未言老将军平反之事尚未有着落,如今又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这原本平静的大理寺,也越发忙碌起来。 深夜里,雪落提着一盏灯从叶令风房前假装不经意的经过,就发觉已是半夜,他房里还隐隐透着光亮。雪落也知道,近日皇上遇刺之事,让大理寺上下都不眠不休,这让雪落也有些心疼。 于是便跑进了膳房中做了些小菜,当初他在章府之时,便经常这么伺候章飞双,如今在回想起来章飞双那肥硕的身子,令雪落几欲作呕,还好那个人已经死透了,说不定现在连骨头都没了。 雪落心情颇好的将炖好的排骨汤盛入小巧的瓦罐中,又端着做好的小菜,轻轻叩了叩门,“叶大人。” 门内传来叶令风一贯冷漠的声音,“进来。” 雪落这才缓缓推门走了进去,一眼就看见了正在叶令风灯下专心看着从毒箭上刮下来的毒物,据说今日他们特地用了只鸡来试毒,也不知结果如何。 嗅到食物的味道,叶令风抬起了头,恰好也觉得的确有些饿了,他让雪落将饭菜放在桌上,自己也走了过去。 雪落看着叶令风没有拒绝,心中也乐开了花,说道,“大人尝尝这冬瓜排骨汤,是我亲手炖的。” 叶令风拿起勺子盛了口汤喝下之后,一本正经的评价道,“不错,你还会做菜。” 被叶令风夸赞,雪落高兴的偷笑,但也不敢说出自己为何会做菜,总不能告诉叶令风,是之前烟花之地的姐姐们教的罢。不过看到叶令风喜欢,总归是心思没有白费。 “你饿了?坐下一起吃罢。”叶令风淡淡扫了他一眼,如此说道。 雪落心中一惊,他怎么知道自己饿了?还是说叶令风的洞察力如此过人?并且要自己一同用膳?这是个天大的好机会,若是不把握,他就不叫雪落。 并且此时他也不能推拒,不然依叶令风的性子,他若是推拒,叶令风也就不会再提。于是雪落当机立断地便坐了下来,也拿起了筷子。 他给叶令风夹了块排骨,说道,“大人尝尝。” 看着落在自己碗中的排骨,叶令风心中也有些说不出的感觉,那排骨也的确是味道极好。 雪落开始一边夹菜,一边跟叶令风说着话,但叶令风的回答太过简洁,一时间让雪落也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只能偷偷看着叶令风,此时的叶令风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里衣,雪落顺着微微敞开的领口看去,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他感觉在这种氛围中自己快要坐不住了,他天生就敏感,就连章飞双这种人一摸他便会有反应,更何况如此俊朗的心上人正在自己身边了。 叶令风放下碗筷,他早就察觉到了雪落那饥渴难耐的目光,他淡然地看着雪落,说道,“你想让我抱你?” 虽说叶令风一贯不喜拐弯抹角,但如此直白的说出这种话,还是令雪落噎了一下。但既然如今叶令风都主动说出这话了,雪落便也不想掩饰自己的意图,殷红的小舌舔了舔唇角,媚笑道,“大人想试试么?我会让大人快活的。” 雪落说着,便起身轻轻坐在了叶令风的腿上,抬起头笑盈盈地看着他。 感受到身上的人在自己身上乱蹭,叶令风并未推拒也未主动,但又看到雪落那带着魅惑的神情,目光不禁微微一黯。 雪落勾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低语道,“叶大人好生冷漠,殊不知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光是想想,就软了身子。” 叶令风的确感觉到,雪落的身子仿佛柔弱无骨,怀中这人还越发的大胆,竟然抬起头吻上了自己。 雪落轻轻舔着叶令风的唇角,想要得到叶令风的回应,雪落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被这个男子狠狠地压在身下肆意玩弄,那种表面一经想起,就有些沉醉。他也感觉到,在自己的撩拨之下,叶令风即便是块寒冰,此时也即将被融化…… 第268章 风花 月待圆时花正好,花将残后月还亏,须知天上人间物,同禀清秋在一时。桂花虽已败落,但仍有余香。 叶令风眸光愈发深邃,终究还是回应了那大胆索吻的人。 仅仅是这么一个吻,便让雪落有些头晕目眩,他忍不住掐了掐自己,感受到疼痛之后才肯相信自己并非是做了什么幽梦,这一切都是真切的。 一吻过后,雪落轻轻喘着气,胸膛也微微起伏,他意犹未尽地舔着嘴唇,“叶大人,好好疼疼我罢。” 这句话落入叶令风耳中,他终究是将雪落压在了身下。 寂静的夜中,叶府中守夜的下人,隐隐听见几声暧昧的声响,但他们也始终不知是从何处传来,只当是外头不知是哪儿的野鸳鸯罢了。 第二日雪落醒来之时,叶令风早已不见踪影,他有些缓缓地起了身,打了个哈欠,叶令风比他想象的还要勇猛,果然是看起来越正经的人,在这档子事儿上越出人意料么?回想起夜里的一幕幕,雪落几乎要惊叫出来,跟过往的客人见的鱼水之欢,从未有过这种感受。 他起了身,揉着自己发酸的腰,却觉得精神极好,眼看着叶令风不在此处,便收拾好了衣物,走了出去。 恰逢叶芊芊从此处经过,她看着从自己兄长房中走出的少年,微微一怔,但脸上也并无惊讶。雪落忍不住想,少卿大人果然是好定力。 叶芊芊也只是看了他一眼,便匆匆离去,昨日他们所查的毒物,已经有了些着落,这蛇毒应当是出自苗疆。叶令风正派人传信与她,让她赶往大理寺一趟。 待叶芊芊来到大理寺中,看到自己的兄长正神色如常地坐在那里,仿佛什么都未发生过,只是与她说了一些关于案子的事。虽然叶芊芊一向不会过问兄长私事,但此时纵然是她,也不免有些好奇。 不过很快,她便将注意放在了正事上,即便查出这种蛇毒出自苗疆,此事也并非有很大进展,但她仍是将此事写了下来,派人送去了皇宫。 白景昔接到信时,脸上也无过多神色,直到李公公连滚带爬的进来,面带喜色的说道,“皇上,皇上,离郡王醒了。” 听到这话,白景昔猛的站了起来,快步地走向了内殿,看着做起了身正在伸懒腰的白景离,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之后,白景离才侧过头,看着快步走来的小皇帝,笑着跟他说道,“看,我就说没事。” 皇帝走到他跟前,听到他说的话,刚想骂他,但一看见他仍是有些苍白的嘴唇,便有生生忍了回去,“你这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了。” 白景离托着下巴,眨了眨眼,“我寻思,大将军应当也不是死耗子吧……” 他这么说着,那趴在他身边睡觉的黑猫也睁开了翠绿的双眼,轻轻叫了一声。 罢了罢了,总归人是没事了,白景昔也终于彻底的放了心。不过,经过这件事,他心中没有着落的事,也已经有了答案,他终于信了这个看似对任何事都漫不经心的人是真心对他,甚至可以以命相护。 白景昔吸了口气,说道,“从此事,朕也总算看到了你的真心。” 听到这话,白景离侧着头看着他,带着些疑惑地问道,“难道平日里,我的真心还不够明显么?” 只见小皇帝恶狠狠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命令道,“喝药!别忘想试图让朕喂你。” “哦……”白景离的神色中有些失望,接过宫女递过来的药碗,将药汁饮尽。 李公公带着一众小太监站在一旁看着,他琢磨着这回陛下的心情应该就好了罢?伴君如伴虎这句话不假,看见皇上皱眉头,李公公就觉得自己要遭殃。 此时此刻,李公公轻咳一声,殿内的闲杂人等便一同退了出去,只剩他们二人,跟那刚睡醒的黑猫。 白景离也不知自己究竟睡了多久,只是觉得睡的相当沉,他醒来之后,便询问了下人关于自己的事儿。他抬头看到小皇帝有些发黑地眼眶,就知道了皇帝肯定也是因为此事而难眠。 心中微微一动,白景离将小皇帝拉了过来,让他坐在自己身旁轻轻地吻了吻他。 白景昔心道一声这还差不多,也就不与他闹了,便将方才大理寺传来的消息与他说了。 听完之后,白景离心中也并无多大波动,这京城人口众多,想要找到刺客无异于大海捞针,况且并不曾有人见过他的真容,这么一来更是难上加难。 近日京城中来了大批为天玑剑而来的江湖人士,而刺客便极有可能混入其中,也有可能,天玑剑根本就是个幌子,是有人故意放出吸引人注目,好让刺客不被察觉的渗透其中。 白景离眯起了眼,看来这些人也是下足了本,这其中的牵扯也终于有了些眉目。若是要查,便要从赤霄坊入手。 身穿一身华衣的云娘被人“请”到了大理寺,她有些不耐烦看着那群官兵,“各位官爷,小女子只是个生意人,不知是何事竟然要将奴家带到此处?” 看管她的官兵并未回答,他们只是奉命行事,只等着少卿大人来审问。 正当她抱怨之时,便听见那些官兵恭恭敬敬地喊了声,“少卿大人。” 云娘抬起头,看到一个一身黑衣神色淡漠的女子快步走了过来,她不禁有些惊讶,当今的大理寺少卿,居然是个长的如此可人的女子? 叶芊芊走到她跟前,淡淡地看着她,问道,“云老板可知为何请你而来?” 云娘揉了揉方才被按的发酸的肩膀,心中抱怨着他们不懂怜香惜玉,一边楚楚可怜地对叶芊芊说道,“奴家不知,奴家只是个生意人。少卿大人,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叶芊芊看着她无辜的神色,眼中也毫无波澜,平淡的问道,“那么请云老板说说,这天玑剑从何而来。” 第269章 迷云 听她提起天玑剑,云娘的脸上也没有过多惊讶,毕竟宝剑出世的消息可是整个天下人尽皆知的事情,她眼中含着盈盈泪光,“天玑剑么,是手下的兄弟,从梁大师的故居找到的。” 叶芊芊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问道,“是谁把它带来的。” “这……”云娘的脸上有些为难,她想要去取出烟斗,却发觉所带之物均已被扣押,她只得继续说道,“到底是谁,这奴家还真的不知,赤霄坊手下有上千人,是那天玑剑出了什么问题么?奴家只是记得,那天玑剑被一位颇为俊俏的波斯公子以一万两的高价拍走,其余的……奴家也不得而知了。” 叶芊芊看着她的神色,虽然有些无措,但也不像是在说假话,于是叶芊芊也不再步步紧逼,放缓了追问的速度,也稍稍放缓了语气,“云老板不必慌乱,你仔细想一想,天玑剑究竟是被何人带回。” 云娘听着叶芊芊不再紧逼,也放松了一些,一双桃花眼中波光粼粼,她眨了眨眼开始顺着叶芊芊的指导努力回想起来,“嗯……好像是有这么个人,一早跟奴家说找了个好东西的好像是坊中的总管,名叫张散。” “好,云老板辛苦了,你可以先回去了。”叶芊芊提笔将这个名字几下,头都不抬地对她说道。 云娘眨巴着眼睛,有些欲言又止。 叶芊芊抬起头,问道,“云老板可是有什么疑虑?” 云娘的神色带着些担忧,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那宝剑究竟出了什么事呀?那位波斯的公子如今如何?” 关于离郡王高价买下天玑剑的事,大理寺中也是人尽皆知,这种事本不必跟人提起,但她想了想,有些迟疑地说道,“离……他应该不大好。” 云娘从大理寺中出来之时,还未曾理解少卿大人的那句“不大好”是什么意思。云娘看着这来来往往的官兵,她也知道从昨儿开始,皇上就下令封了城,今天就把她传到大理寺问话,难不成是赤霄坊惹上了什么事儿? 只不过大理寺的人个个说话都滴水不漏,半天她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 叶芊芊将从云娘那儿得来的消息一一记下,送到了叶令风的跟前,正巧雪落也在那里。 回想起昨夜之事,叶芊芊虽表面不动声色,但也在暗中打量这两个人,只见他兄长一如既往的冷着脸,翻看着她送上的信,好似什么都不曾发生,正当叶芊芊怀疑自己是否是多虑了之时,却又看见雪落时不时含羞带怯的偷偷看自己兄长一眼。 虽说这种目光平时她就没少看到,但是此次却有些不同,如此一来她也就更加确信,的确是有些她不得而知的事。 叶令风抬起头,看了看她,问道,“你在想什么?” 小心思被兄长识破,叶芊芊莫名的有些心虚,自幼都是如此,不过就算是心虚她也不会表露出来,“没什么。” 叶令风也就不再追问,他对自己的妹妹甚为了解,她虽不似其他同龄女子那般,但也仍是有些少女心性。不过叶令风认为,这是个好事,他也不希望叶芊芊跟他一样。 至于一直在暗处瞧瞧看他的那个人,叶令风一直都能感受到那目光中浓浓的爱慕,昨夜之事的确有些出了他的意料,也未曾想过自己会如此失控。他终于回应了雪落一眼,虽然那目光中并不曾有什么感情,但也足以让雪落心花怒放。 雪落眼巴巴地跟来了大理寺,却看到叶令风见了他也只当没看见似的,好像昨晚什么都不曾发生,虽说自己并不是什么良家女子失了身,要找那人负责,可是被如此冷落,雪落还是忍不住抱怨叶令风下了床就翻脸不认人。 原本以为昨夜之事叶令风不欲再提,心中失落不已,但又看到叶令风的眼神,雪落心中希望便重新燃起。不愧是他看上的男人,虽然活儿有些生疏,其他方面都无可挑剔。活儿不熟……多练练不就熟了么?雪落偷偷笑了一声。 待叶令风将叶芊芊所写看完之后,当机立断地下令道,“把张散提来问话。” 说完之后,叶令风又看了看叶芊芊,淡声问道,“你认为云娘没问题。” 这句话中带有轻微的疑问,叶芊芊仔细想了想,摇了摇头道,“我说不好,但云娘此人颇为圆滑,只能问出这么多。” 叶令风神色淡然,也没有什么动作,只是将叶芊芊写在纸上的东西又看了一遍。叶芊芊最终还是开口问道,“需要再将她传来审问么?” “不必。” 叶令风的声音仍是如此平静,不起波澜,“再把她叫来,也问不出什么,也会打草惊蛇。” 得了叶令风的话,叶芊芊也就退了出去,并且反复揣摩着方才云娘所说的每一句话。云娘说话时,目光中也带着些光亮,或许云娘说的话,是真假参半,能够笃定的便是,最后云娘问起离郡王时,眼中是真的有一些关切的。 此处存疑,但也不排除云娘有意于离郡王此事。 叶芊芊走在街上,大理寺的官服引来不少人侧目,百姓们也都听说当今大理寺少卿乃是女子,如今一看便能够确认这位便是了。 如今京城戒严,就连街边的商铺不少都关了门,原本喧闹的长街,人也少了许多,不过仍是有一处卖话本的小摊吸引了叶芊芊的注意,摊主是为年少的姑娘,看见她正在看着这边,便笑着为她介绍。 叶芊芊也就随手买下一本,她很少会看这种东西,一来是不感兴趣,二来是并无闲暇光阴,方才兄长说要亲自审问张散,大理寺中暂且也就没她什么事儿了。 回到府中,叶芊芊翻阅起这本话本,却发觉书中人竟是景王爷与大将军,并且看起来似乎还……十分有趣。叶芊芊一边认为这样不大好,一边还仍是将话本翻完了。 第270章 根源 突如其来的封城,百姓也隐隐有些不满,但也无人敢在明面上说起这事,远远看着满街巡逻的官兵,也只能私下低语几句,他们也不知为何会突然如此。 关于刺客之事,景王府上下也加紧了守卫,这乃是言慕玖亲自下的令,有人要对皇上不利,那么也极有可能对白景殊下手。 先前景王府内就曾有过刺客,只不过这两次也有些不同,景王府的刺客来自何处,白景殊是心知肚明,并且那次派来的刺客,目的更多是为了挑衅。而这一次,是有人铁了心想要阿昔的命,若不是景离在场,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已经过去了两日,大理寺那边虽有些进展,但依旧没有找到刺客的踪影,但或许重要的不是刺客本身,而是刺客身后之人,究竟是是谁。想要行刺皇上的人,想必身份也并不简单。 不过好在饮下言慕玖的血后,解了白景离所中的蛇毒,没过多久,就又开始活蹦乱跳了。或许也是体质的原因,白景离此时这就像是没事人一般。 但这一切还是归功于灵梦。这几日中白景殊也查了查金蚕蛊究竟为何物,在一本书中得知,金蚕蛊炼制乃是苗疆族长一脉代代相承,也只有嫡系子孙才可学得。并且想要练成金蚕蛊也十分不易,灵梦身边也只有这么一条。 如此想来,还真是欠了个大人情。 此事虽不归言慕玖管,但言慕玖始终担心刺客行刺皇上未得手,便会把矛头指向景王府,因此也特地从军营中调了些人马过来,驻守在皇宫与景王府。 不过白景殊以为,虽然京城已经严戒,但凭那日那刺客的身手,还是有极大可能已经逃离京城。即便是如此,但也仍是要继续搜查。 不久之前,大理寺也传来了消息,叶令风认为,此事或许与天玑剑现身京城有关。事出当天,白景殊便也有了这种想法,先前言慕玖与他说京城突然出现了一些生面孔,后来便是赤霄坊拍卖天玑宝剑之事。 但若是往深处想,天玑剑很有可能就是个幌子,只是为了要把众多江湖侠客吸引至京城,好让刺客混入其中,不被人发觉,这也足以表明安排这一切的人手眼通天。白景殊细细想过之后,目光猛的一黯,若是想要证实他心中所想,那便要看后续如何了。 白景殊提笔写下一封密信,召来信鸽,交与夜影卫,既然那人可以动用江湖势力,那么他自然也是可以。 转眼之间就又到了万物凋零之时,王府的桂花早已落下,零落成泥碾作尘,唯有香如故。嗅着那残留的淡香,回想起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年中发生。虽然已经拔除了王松的势力,朝堂上看似风平浪静,而这其中却仍有暗潮涌动,并且不光是朝堂上,江湖之中也开始躁动起来。 这一切的起源或许是——苗疆。 这便是白景殊的想法,原本乌尔作为苗疆长老与族长一脉不合而远走北牧寻找救兵,但萨仁图雅已死,乌尔在北牧的援军没了,如今也不知身在何处。苗疆的分裂只是其中之一,或许有这件事有千丝万缕的关联,最重要的便是坐镇在蜀地的西岭王。去年他便有蠢蠢欲动之意,但阿昔下令修蜀道,这才暂且将他留在那里,如今蜀道竣工,他若是想再掀起什么波澜,也是极有可能。 白景殊认为,这个猜想已经八九不离十了,西岭王或许也与苗家有些关联,但目前他还未找到证据。他这二哥为人处世也是滴水不漏,若是他派出的刺客,他必然有把握此事查不到他头上来。 接下来之事,也只能看看大理寺能审出些什么了。 言慕玖推门进来,看着面色有些凝重地白景殊,侧着头回想着什么,便直直走上前去,合上了白景殊正在翻看的卷轴。 “……” 白景殊抬起头,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怎么了?” 言慕玖把他正在看的东西放到了一旁,指了指窗外的星芒,眉峰微挑地问他,“如今是什时辰?” 白景殊想了想这才读懂了言慕玖的意思,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了,该休息了。” 看他如此有觉悟,言慕玖也满意地点了点头。灵梦曾对言慕玖说过,幻蛊蚕食的乃是人的心神,如今虽然幻蛊已解,但这种损伤却无法修复,不可过度劳累,不可大喜大悲。 与北牧的战事结束之后,言慕玖本以为可以消停一阵,不光是自己可以好好养伤,白景殊也可以静养一番,却不料如今又出了这么大的事,白景殊便又开始彻夜难眠。 “这件事已经交给大理寺去查了,你就不用多费心了,难不成还信不过叶令风?”言慕玖如此问他。 白景殊轻轻笑了笑,将桌上纸笔规规矩矩地收拾好,站起了身,“将军教训的是,我这便去歇着。” 虽是如此说,白景殊心中却想着,当初自己不愿让阿昔将此事交给言慕玖,他如今不也是照样在为此事忙碌?他有些担心言慕玖的伤还没好,但看言慕玖像个没事人一般,又想起景离也是如此,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又能立刻生龙活虎,或许这便是习武之人的优势所在吧。 走出了书房,白景殊只觉得天又冷了不少,不禁感叹道,“这一年来似乎都没有感到夏意,居然不久之后便又要入冬了。” 抬头看了看漫天的繁星,白景殊始终觉得不如去年在南山上所看的明亮,但他也不敢过多回想,罢了,往事如风,过了便过了罢。 随着他的目光,言慕玖也扬起了头,当漫天星光入眼,他也是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看着白景殊平静的侧脸有些欲言又止。去年在南山上看着这片星光,他心中却是充满了杀意,但直到以为白景殊死了,他才意识到这个人不知何时已经深深地在他心底扎了根,只是当时他不敢承认罢了。 真是个懦夫啊,言慕玖忍不住这么想着。 第271章 审问 “你叫什么。” 坐在高堂之上的男子淡淡地开了口,脸上虽无任何神情,却让人隐隐感到一丝压迫。 跪在台下的人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或许是因为心中过于慌乱,就连声音也开始颤抖,“回…回大人,小的名为张散。” 叶令风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盯着他那有些不知该往哪儿看的双眼,说道,“知不知道为何传你来此?” 张散赶紧摇了摇头,说道,“小的不知,小的只是个打杂的,叶大人……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真是如出一辙的回答,叶令风如此想着。 雪落站在一旁听着,这是他第一次亲眼看着叶令风审问嫌犯,那种威严压的他也有些害怕,不过这样的叶令风却更加吸引了他,让他不禁有些着迷。若是可以,可以在这种地方与他行那事,会不会更加蚀骨销魂? 正当这么想着,却感到了叶令风那有些冰冷的目光,雪落也就赶紧把脑中那些香艳的画面挥散,老老实实地站在那里。 原本叶令风只想着该怎样从张散嘴里套出话来,一转眼便看到站在那里脸色潮红偷偷看着他的雪落。叶令风一眼便看穿了雪落的心思,他的手指轻轻点着桌面,那日与那少年共赴巫山的滋味儿他还记得清楚,他对那种事本来就并无多大兴趣,但如今又觉得似乎也还不错。想起曾经在景王府看到的情景,如今他也明白言将军那样的人为何会热衷于此。 但他是永远不会误了正事的人,只是警告雪落不要用那样的目光盯着他之后,便又转头看着张散,细细打量一番,说道,“你会武功。” 张散也并未否认,只是讪讪一笑说道,“在赤霄坊这种地方打杂嘛,得有一技之长,不过小的这花拳绣腿,自然是比不上叶大人您的。” 这话落在雪落耳中,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中想到,这不是废话吗,凭你也配跟叶大人相提并论?在他心目中叶大人天下第一无可挑剔。 看到雪落的白眼,叶令风如常年不化的寒冰的脸上似有笑意,但也只是转瞬即逝。叶芊芊微微有些错愕,方才是她看错了么?她的兄长居然会笑?她忍不住又看了一眼,看到的便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或许……方才真的是自己看错了罢。 “是么,张总管谦虚了。”叶令风看着张散有些慌乱的神色,继续问道,“天玑剑,是从何处得来?” 叶芊芊也问过云娘这件事,当时云娘说是手下之人从梁家故居所得,而张散的回复又是与云娘一模一样。 叶令风却冷笑一声,“是么,梁氏已故一百余年,手中七把宝剑早就不知所踪,这么多年来不乏有不死心地人去往梁氏铸剑之地寻找,但找到的却都是些残缺的碎剑,赤霄坊又如何在梁氏故居找到天玑?” 张散的神色微微一变,额头上似有汗珠冒出。 这落在叶令风眼中,他早便看出张散先前的慌乱有八成是装出来的,直到此时他才是真的开始慌了。 似乎是未曾料到身居朝堂之人也对江湖上的事如此了解,张散死死咬着牙。 “不肯说么?” 张散仍是没有回应。 到了这份儿上,雪落看的都没了耐心,甚至有种冲上去将这个人打一顿的冲动,看看他说不说。 “好。我便等着你开口。” 叶令风抬了抬手,身穿黑衣的侍卫便走了上来,将浑身僵硬的张散拖了下去。 眼看着张散被人带下去,叶芊芊开口道,“大人,这张散或许会畏罪自缢。” 叶令风点了点头,他也明白这一点,故而已经命人严加看守,绝不会给他自缢的机会。 但这一天的审讯,仍是一无所获,这赤霄坊原本是王松手中之物,如今又是谁在背后操纵此事也不得而知。 在回叶府的路上,三人坐在马车之中,叶芊芊便感到氛围有些不太对,她甚至比叶令风的直觉更加准确些,她轻轻地看了一眼雪落,再想想那日雪落早上从自己兄长的房中走出,便知道,这两人或许已经有了一些关系。 叶芊芊早就发觉自己的兄长对待雪落与他人不同,因此也并不意外。更何况看了将军与王爷的话本之后,叶芊芊便也觉得,若是有人能真心实意地在自己兄长身边,也没什么不好。 察觉到雪落时不时投来的目光,一向头脑清醒的叶令风,此时也不知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他早就知道这个少年对他的心意,但却一直没有回应,开始是认为并没有必要,但在那晚之后似乎又有什么不同了。 对上雪落含情的双眸,雪落对他露齿一笑,“叶大人方才审问犯人的时候,好威风啊。” “是么。” 叶令风原本只是随口一说,但雪落却十分认真地回答道,“是的,虽然大人平时都是冷着一张脸,但是刚刚那种威严,让我都有些害怕。” 听到雪落说起这些,叶令风淡淡说道,“你不必怕我。” 雪落笑的弯起了眼,“嗯,我不怕,叶大人对我这么好,我只是没见过那种场面。” 叶芊芊默不作声地听着两人的对话,看来这件事叶令风也并未想向她隐瞒。 倒是雪落打趣起了叶芊芊,“少卿大人,方才我见刑部来送消息的大人,似乎很中意你呀。” 还未等叶芊芊开口,叶令风便说道,“不可。” 虽然只有简短两字,但两人也瞬间懂了叶令风的意思大抵是看不上那人。而叶芊芊也没有那份心思,只是淡淡说道,“我知。” 即使是在说这种事,都未曾让这两兄妹脸上有什么神色,雪落忍不住想,这两人的性子是怎么养出来的?但雪落至少知道,叶令风也不是在任何时候都能做到如此镇定,心中又不禁偷偷笑了起来。 第272章 风浪 养心殿外的每一处,都有重病把守,李文还没来得及于苏小姐好好说说话,看看自己刚出世不久的女儿,宫中便出了事,也只能带兵时时守在这里,盯着这里的风吹草动。 白景离所中的毒解了之后,也仅仅就是几个时辰的功夫,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此时正在掂着猫的后颈皮,跟它大眼瞪小眼。 过了一会儿,白景昔是在有些看不过去,“你一个人,跟它计较什么?” 白景离这才把手松开,重获自由的黑猫轻轻叫了一声,飞快地跑到了一旁。 此时李公公快步地走了进来,手中还拿着一封书信,神色也有些复杂,“皇上,这是……西岭王传来的书信。” “谁?” “……西岭王。” 李公公想要擦一擦头上的汗,但又一动都不敢动。 片刻之后,皇帝才冷冷开了口,“拿过来罢。” 将信递过去之后,李公公的手还是有些忍不住发抖,他也不知道信上写了什么,但是只知道皇上一看到西岭王的来信多半会大发雷霆。 已经做好了任由皇上出气的准备,却听离郡王开口说道,“你先下去吧。” 李公公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他瞬间感到离郡王就宛如自己的再生父母,这才赶紧屁滚尿流地跑了。 皇帝颇为不耐烦地将信封拆开,读着上面的字迹,果然是越看脸色越发阴沉,但也并没有如李公公所想那般大发雷霆。 看完之后,他便将信塞到了白景离的手中。 待白景离将信看完之后,才慢斯条理地说了一句,“哦?表兄也要回来啊。” “闭嘴!你还喊他表兄?” 虽然论起辈分的确如此,但看着小皇帝的脸色,白景离也就没再那样去叫,笑着说道,“看着心中写的,对皇祖母的挂念之情,真是令人落泪。” 皇帝冷哼了一声,也不知是谁将太皇太后病了的事传到了西岭王那儿,那信中写满了思乡之情,以及对太皇太后的挂念,若是要旁人看了,指不定还夸赞他孝顺,实则是在找借口回京罢了。 但是白景昔并无过多震怒,从去年他便知道总有这么一天的,西岭王已经在蜀地坐不住了,既然如此,想回便让回来吧,他倒想看看他这二哥这么多年了有没有什么长进。 白景离看着小皇帝脸上不断变幻的神色,他对当年的内幕并不知道多少,但他明白,这西岭王必然仍还存有野心,说不定刺客……白景离冷笑一声,化干戈为玉帛这种事他可做不出来,若真的是那西岭王想要置他的小皇帝于死地,那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白景昔想了一会儿,才喊了一声,“小李子!” “在在在!奴才在!” 听到皇上的声音,李公公赶紧从殿外跑了进来,贴着笑脸问道,“皇上有何吩咐?” “派人去传景王爷。” “是。” 当传话的太监到了景王府时,白景殊便开始想,是否是蜀地那便有了什么动静,阿昔才会这般着急传他入宫,正当他准备上马车之时,言慕玖却有些放心不下,硬是将他一路护送至养心殿,自己则在殿外候着。 待皇帝将西岭王的传信给白景殊看后,白景殊心里便有了底,看来这件事的确是跟西岭王脱不了干系。 皇帝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道,“皇兄,你以为如何?” 白景殊早就已经做好设想,轻笑一声道,“去年二哥便有回京之意,如今只怕是不好再推拒,况且这字字句句写的可真是感人肺腑,若是再不让他回来,可又要落个皇家无情的说法了。” “皇兄与朕所想相同,索性就让他回来,看看他究竟能掀起什么风浪。” 白景殊点了点头,他又看着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他们说话的白景离,带着些关切地问道,“景离身子如何。” 听到白景殊问他,白景离冲他一笑,“好得很,皇兄不必担心,只是还未来得及向大将军道谢。” “本就是一家人,不必言谢。” 殿外的言慕玖听着他们所说,忍不住心道谁跟他一家人了?但既然是白景殊说的,一家人就一家人罢,只是这西岭王也要回来了?这西岭王与他家族旧事也有关联,回来也好,正愁找不到他人呢。 一炷香之后,白景殊便从殿内走了出来,看着一直在殿外等候的言慕玖,说道,“走罢。” 言慕玖点了点头,便随白景殊一同回府,无论是宫内还是宫外,都是随处可见的官兵,遇到王府的那车,带队之人便会停下对他们行以一礼。 白景殊看着街上的景象,已经不像往日那样热闹了,这样下去终究不是办法。且不说城外的商人无法进来,而且这百姓的不满和抱怨也越来越多,更何况,白景殊认为那刺客或许并不在京城了。 大理寺那边也一直没有回信,但夜影卫却传来了消息。 白景殊将信鸽所携带的信件取出,夜影卫传来的信上写着西岭王已经出了蜀地,正在往京城赶来。 如此迫不及待么?白景殊冷笑一声。 若真是西岭王派人刺杀的皇上,他的意图何在不言而喻,这么多年过去了,看来他这个二哥一直还觊觎着皇位,便是如今左膀右臂都被折断也不肯罢休,这究竟是该说他有毅力呢还是如何? 也不知为何白景殊忽然想起了灵梦,当初在懿州匆匆而别,此后便没了消息,西岭王会不会与灵梦族内之事有什么联系?蜀地能人异士不少,西岭王常年在此地,说不定手下也招揽了不少奇人,若是与苗疆人有什么关联也是意料之中。 欠了灵梦这么多,或许这一次可以帮帮她,白景殊如此想着,便又与夜影卫传信,命他们调查一番苗疆内部之事。 言慕玖静静地看着他将一切都处理完,便凑到了他跟前跟他亲昵起来。 天边繁星点点,月色忽明忽暗,新的风浪也即将到来。 第273章 命案 回到叶府之后,雪落就一直跟在叶令风身后,叶令风也并未将他赶走。 夜色已深,叶令风放在手中的事,淡淡地看了一眼正在一旁打瞌睡的雪落,瞧着他一副睁不开眼仍要强打精神的模样,常年不起波澜的心中不知为何软下来了一分,他默不作声地走到雪落身边,看着少年那薄衫下单薄的身姿,说道,“若是困,就去歇息罢。” 雪落连忙揉了揉眼站了起来,回应道,“我不困,大人饿了么?用不用我再去做几道小菜来?” “不必。”叶令风的声音平静如水。 雪落不免也有几分失望,他偷偷打量着叶令风一丝不苟的神情,那日情浓之时,叶令风也并未跟他说过什么话,只是在他身上索取。但那神色,确实与如今不同的,那带着沙哑的低声沉吟和那阳刚的男子的气息,让雪落情动不已。 不敢再想了,雪落收回了目光,他也不知那日是从何而来的胆子,或许是当时氛围正好,天时地利人和罢,放到如今,他是无论如何都不敢的。 正当他想着自己是不是讨了个没趣儿时,却看见叶令风对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雪落的心忽然开始怦怦直跳起来。他手心出了些汗,捏紧了衣襟,快步走了过去。 他虽出身风尘,阅尽无数男子,但从未有这种感觉。先前陪主人唱曲儿也好,欢爱也罢,终究是一场交易罢了,就算是主人有什么要求,他也装的出那副模样。而这次却不同了,雪落明白自己这是真的动了心,不同于对景王爷的感激,这是真真切切的情爱。 即使一开始只是想追随他身边就好,但如今他却变得越来越贪得无厌。 正当他幻想着叶令风是否要对他说些什么时,叶令风只是把方才写的东西交给了他,说道,“把这些,送往少卿大人那儿。” 一瞬间的失望涌了上来,是啊自己在奢望什么呢?能与叶令风这样的人有一夜鱼水之欢应该已经很满足了才是,难不成还想要个名分?自己又不是哪家的千金大小姐。 叶令风若是要成亲,必将是要娶名门望族的大家闺秀的,也只有那样贤良淑德的女子才能配得上他。 “是,大人。” 雪落将叶令风递过来的纸收好,便转身推门出去。 方才雪落眼中升起的希望和那一瞬间的失落都落入叶令风眼中。他微微顿了顿,自己的确是与这少年多了层关系不假,但如今他还不知该如何回应雪落的情意。 出了门的雪落,感到一股凉嗖嗖的冷风吹来,也将他吹的清醒不少。他仔细想了想,只要能待在叶令风身边已是极为不易,就算是只有这样身体上的欢情,似乎也没什么不好,如此一想,心里便也顺畅不少。 来到叶芊芊的房前,虽是深夜,但她也仍未睡去,听到雪落敲门,便让他进来。 “少卿大人,这是叶大人派我来交与您的,请您过目。” 叶芊芊接过了他递来的那页薄纸,便让他回去,在出门之时,雪落无意间瞧见少卿大人的桌上放着一本话本,话本的名字也十分眼熟,雪落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这似乎是写的王爷与大将军的故事。 雪落目光忽然带了些玩味,他冲着叶芊芊眨了眨眼,也不知为何,在叶芊芊这里,他会感到随性一些。 叶芊芊也知道他是注意到了自己桌上放着的话本,对他的调笑也并未辩解,只是说道,“偶然翻起来,倒也是很有意思。” 雪落笑了笑,对着叶芊芊说道,“少卿大人的那本,我也看过,曾经我也在王府中待过一阵子,写的还是不错的。” 叶芊芊点了点头,似乎是自言自语般地说道,“世间情动,真如书中所写么。” 虽然只是小声的低语,但雪落还是听到了,便笑着对叶芊芊说道,“这个么,等到少卿大人遇见命定之人,就知道咯。” 雪落退了出去合上了门,却看见一名大理寺中的侍卫,神色有些匆忙,便连忙跟了上去。 两人一路走到叶令风的居处,待那侍卫进了门,雪落才见他神色慌张地跪在叶令风身前,喘着气说道,“叶大人,出事了!张散死了!” 待侍卫说出这句话时,雪落感到一阵寒意,似是从叶令风身上散发出来,只听他沉声问道,“是被人入狱所杀?” 那侍卫连忙点了点头,眼里隐隐有些血红,“大人说的不错,并且…还折了几名狱卒。” 听完这话,雪落也怔在原地,大理寺收押犯人之处守卫严密,此时也正处风口浪尖,究竟是何人如此大胆? 静默了片刻之后,叶令风才看了那守卫一眼,说道,“随我去看看。” “是!” 叶令风带上佩刀,快步地走出了房门,一路策马快速抵达了大理寺。 牢中的狱卒个个神色慌张,看见叶令风都像舌头打了结一般,有些说不出话来,有一狱卒走上前去,正欲下跪,叶令风却伸出手制止了他们想说的话,直直往深处走去。 越往深处走,血气就越浓,直到走到了张散的尸身面前,叶令风仔细探查了一番,发觉张散是被人一刀割喉,丝毫不留余地。那几名死去的狱卒也是如此。 叶令风俯下身,用手指沾了些地上的血迹,在手中捻了捻,才说道,“一个时辰之内死的,凶手还在京城,搜!” “是!” 直到此时,叶芊芊也才快速赶来,直到看到地上张散的尸首,微微蹙了蹙眉。 叶令风看了她一眼,淡淡说道,“凶手八成是女子,云娘是否尚在赤霄坊?” 叶芊芊点了点头。 “这段时日,你便盯紧云娘。”叶令风背负着她,负着手,脸上并无过多神色,只是一直看着张散脖子上的伤口,作案之人定手法极为娴熟,伤口虽然不深,但刚好足以致命。 心中一时有些说不出的滋味,但叶芊芊仍是回应道,“遵命。” 第274章 温情 张散死了,这么一来案子的线索似乎也就此中断,但这其中还有一个关键之人便是云娘。 叶芊芊看着自己兄长的背影,想了想,才说道,“兄长是否怀疑张散是被云娘所杀。” 过了一会儿,叶令风才转过身来,摇了摇头说道,“不是云娘,此人言将军曾见过,她若是有这等身手,言将军一眼便能看出来,但也必然与她有关。” 听到兄长如此分析,叶芊芊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了,我会盯紧云娘。” 叶令风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又转过身看了看她,这几日来大理寺中事物繁多,叶芊芊也许久未曾休息,看着妹妹有些倦意地脸色,叶令风想了一想,说道,“明日再去,此时先回家歇息。” 这话听的叶芊芊一时间有些茫然,从小到大,他的兄长极少会对她展露出关怀,她也早就习以为常,养成了跟她兄长一般的性子。虽然叶令风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但叶芊芊还是心中涌上一股暖意。 这一切,似乎都是从那名为雪落的少年出现之后开始,她的兄长,越发的有人情味儿了起来。 看着叶芊芊的怔愣,叶令风心里顿时也有些感慨,自己这个妹妹,比自己小上五岁,虽然自小便跟在自己身后,自己却几乎未曾怎么对她笑过,让她也养成了跟自己一样的性子。 但这并非叶令风所愿,他更愿意叶芊芊像个寻常女子一般,而不是像他这样,洞悉了一切之后,便对什么都变得淡漠。 叶芊芊还未说些什么之事,便听到叶令风又说道,“这么多年,是我没有尽到兄长之责,没有好好照顾你。” 自小,叶芊芊便对他这个兄长十分崇敬,叶家世代经商,而她的兄长,偏偏踏入了仕途,而她自然也是跟随着兄长的步伐,随他来到了京城。 旁人或许会说她的兄长冷面无情,但叶芊芊时常也能感受到并非如此的,或许是因血脉相连,叶芊芊能读懂叶令风的思绪,虽然他从未表达过。 叶芊芊摇了摇头,“是我太过任性,一意追随兄长至此。” 说完这句话,兄妹两人就再无其他话说,叶芊芊很想问问叶令风他与雪落如今究竟是到了什么地步,但想想也觉得没有必要,索性就没有再问,她也听了兄长的话,回到府上好好歇息。 昨夜出了那样的事,白景殊本欲解除封城的禁令,此时又陷入为难,不光无法解禁,城内的氛围反倒越发的严肃了起来。 闲暇之时,白景殊回想起了那日见到云娘的情景。毫无疑问,云娘是位绝色美人,虽带有魅惑,但又不似风尘女子那样。赤霄坊在京城中屹立数十年不倒,也成了京中权贵聚集之地。 云娘凭借着绝色的容颜和玲珑的心思,游走在这些权贵之间,也有不少人上门提亲,但此时云娘就好似那高岭之花,一直不曾听闻有谁能得了她的芳心。 这个云娘的背景必然极不简单,但令人疑惑地便是,从来无人知晓云娘的家世,也不知她究竟是何处之人,这便有些可疑。 这几日来言慕玖却是寸步不离地守在景王府中,当白景殊接到大理寺的传信之时,他侧头看了看言慕玖,温声问道,“那日云娘前来接待,阿玖可曾看出此人有什么问题?” 言慕玖坐在他身旁,回想了一番当日的情景,问道,“怎么,大理寺可是怀疑人是被云娘所杀?我看不然,云娘的确会武功,但身手并不足以到那种地步。” 听言慕玖所说,白景殊点了点头,“叶大人也认为并非云娘所为,但也认定与她有关。” “这倒是。”言慕玖看了看白景殊的俊秀儒雅的侧颜,只觉得越看越喜欢,但也没忘了此时正在说着正事,便回应道,“云娘此人必然不简单,能搜罗天下奇货公然在赤霄坊拍卖,不光是朝中有人撑腰,江湖势力也不可小觑。” 言慕玖握住白景殊有些发凉的指尖,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不过这件事你不必操心,大理寺必然已经有所行动了。” “好。” 温热的气息落在耳边弄的白景殊微微有些痒,原本只是下令休沐三日,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早朝也就暂且停下。 看着白景殊如此乖顺,言慕玖带着些玩味地说道,“既然有这么多闲散时光,不如我们就做些别的事……” 听他说的十分隐晦,白景殊心中暗叹一声,果真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此时他也与言慕玖贴的极为相近,能够感受到彼此的身上的温度,看着言慕玖的双眸,白景殊轻轻闭上了眼。 意料中的吻并未落上,反倒是听见了言慕玖的低笑,白景殊睁开了眼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看着白景殊的茫然,言慕玖笑的越发开怀,等他笑够了才停了下来,戏谑道,“王爷在期待什么?我说的别的事是指练剑,王爷想到了哪处?不如说来与我听听。” “你……” 被如此捉弄一番,白景殊的脸上隐隐有些绯红,看的言慕玖更加喜欢,于是便俯身在他唇上轻啄一口,说道,“王爷别急,此时京城中也并不太平,我这是在担心王爷啊,若是我不在你身边,你会些武功,我也放心。” 听着他的话,原本的气也就消了,看着言慕玖那张无可挑剔的容颜,白景殊就发不出火儿来,更何况他还如此的说着情话,更是让心一下子就软了下来。 言慕玖执起架上的摇光,递到了白景殊的手中,他又掂量着自己手中的开阳,笑道,“原本也只知道这是旷世神剑,却不想天底下有如此多的人都在觊觎,他们定然不知光是景王府就有两把。” 他的脸上还带着一丝得意,言慕玖想来不喜掩盖自己的真情实感,白景殊也崇尚他的敢爱敢恨,至少言慕玖活的比自己真实的多。 第275章 姊妹 “起式要快,收势要稳。” 言慕玖一边看着白景殊的一招一式,一边提点道,“这处动作应更加凌厉一些,我再给王爷演示一次。” 白景殊看着他如此认真的神色,也十分虚心地接受着他的教导,只见言慕玖抽出开阳,剑法凌厉,动作行云流水,就像是剑随心动,人剑合一。 这一套下来,看的白景殊更是心生几分倾慕,言慕玖本就在武学上天赋极高,这剑法更是得心应手,毫不夸张的说,放眼江湖,言慕玖的剑法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也就是这样的言慕玖,让白景殊引以为傲。 感受到了白景殊目光中的倾慕,言慕玖轻笑一声,越到白景殊身旁挽起剑花神色有些得意地看了他一眼。收了剑之后,言慕玖迫不及待地问道,“如何?” 看着言慕玖眼中写满了想要夸赞,白景殊轻轻一笑,也并不吝啬,“阿玖的剑法果真是出神入化,只怕是放眼天下,也鲜少敌手。” 言慕玖也毫不谦虚地一笑,继续问道,“那殊哥哥有没有看出什么门道。” 不知何时起,白景殊也习惯了言慕玖时不时得叫他那声殊哥哥,甚至是极为喜欢,但此时他仍是用心回想了一番说道,“仿佛是,剑在心中,人剑合一。” 听到白景殊的话,言慕玖颇为赞赏的点了点头,“殊哥哥悟性很高,的确如此,要以心悟剑,不要畏惧剑芒会伤了自己,就把它当成是自己的一部分,出招之时剑随心动。” 言慕玖的话,也让白景殊深有感悟,他顺着言慕玖的指引,听着那低沉的嗓音在自己耳边,缓缓地闭上了双眼,感受着自己手中握着的剑,一时间那冰冷的兵器仿佛有了温度,在他手中愈发滚烫。 以心为引,白景殊剑锋出鞘,在满园秋色中起舞。 待白景殊睁开了眼,便听到了言慕玖轻轻鼓掌的声音,“不错不错,果真有所进步,王爷若是照着如此下去,再有个一年半载,便可出师了。” 听了言慕玖的话,白景殊也懂了他为何时不时地就想像自己邀功,被所爱之人夸赞的感觉也的确不错。 一个时辰之后,白景殊便已经有了疲惫之感,反观言慕玖,依旧面色如常,这对他以往在军营的操练相比,实在不值一提。 看着白景殊有些累了,言慕玖也懂得循序渐进,他也不舍得让白景殊累着,于是便一同去休息去了。 前几日府中又有人送来了美酒,两人便坐在庭院中对饮,也是颇为快活。 景王府中的下人,看着坐在凉亭中的二人,也不免心生羡慕。 王府外的街上并无多少人,街道上忽然驶过一驾华贵的马车,也十分引人注目,马车内的云娘收拾着自己的妆容,待妥帖之后,这才放心,手中仍是执着那镶嵌着宝石的烟斗,嫣红的唇间吐出一道白烟。 就在马车后的不远处,正有一人默不作声地跟着,叶芊芊看着那招摇过市的华贵马车,心想云娘既然敢如此大张旗鼓地出门,想必也是不怕被人发现,虽是如此,但她也仍旧一刻都不敢松懈。 叶芊芊跟了一会儿,发觉马车在一处酒楼前停了下来,云娘去往的酒楼自然也是极近奢华,一双玉手掀开了门帘,那洁白无瑕的手腕上还带着价值不菲的玉镯。 那店小二也是个识货人,一看到云娘下来,不禁眼前一亮,赶紧过来迎接,“哎哟,云老板,贵客贵客,快快楼上请。” 目睹云娘轻轻晃着纤细的腰肢上了楼,过了一会儿叶芊芊也跟随着她走了进去。店小二一看这是个没见过的生面孔,但看她气度不凡,也不敢怠慢,走上前去问道,“客官,您这是一人前来?” 叶芊芊看了他一眼,问道,“不可?” 或许是她眼中的冷意把小二给吓到,他连忙说道,“不敢不敢,店中有美酒佳肴,自然是会好好招待客官。” 叶芊芊点了点头,便也上了楼,楼上皆是装饰精美的厢房,都是房门紧闭,并不能看到房中的情景。叶芊芊倒也不急,她在门前走了几步,便确认了云娘所进的厢房,她回头对小二指了指旁边那无人的厢房,说道,“我就做这儿。” “哎好!”店小二过去开了门招呼叶芊芊坐了下来,又忍不住偷偷打量了她一番,长的的确是有几分姿色,只不过这看起来实在是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了,就算他见过世面,一时间也无法猜出这位女客是什么身份。 但有一点他是明白的,反正是惹不起的人便是了。 “客官想点些什么?” 叶芊芊看了他一眼,随意的点了几个小菜,但她也知道此处规矩故而最后又点了一壶名茶,小二有些发黑地脸色这才缓了过来,笑着说道,“客官您稍等!” 店小二走后,叶芊芊便起了身,轻轻将左耳贴在墙面上,听着隔壁的一举一动。 而云娘所处的厢房中声音有些杂乱,有男子的声音,也有女子的娇笑,听了一会儿,叶芊芊便察觉到,隔壁应是坐了九人,从他们的谈话来听,似乎只是在说生意上的事,诸如从哪儿取来一批货物之类。 这些于叶芊芊而言她也并无兴趣,但仍是要一字不漏的耐心听着,她家本就经商,他们所说的话也不难懂。 没过一会儿,店小二便将她方才所点的茶水小菜端了上来,叶芊芊看着那冒着热气的茶水,这种茶她在家中之事也时常会饮,如今再看到,还真的有几分怀念。 轻轻吹了口气,将茶饮下,但仍是不动声色地关注着隔壁的一举一动,直到她听到了一个与云娘极为相似的声音,此人似乎极少说话,原本叶芊芊也并未注意到她。 直到她喊了声,“姐姐。” 这究竟是在喊谁,也不言而喻,家大业大的云娘,居然还有个妹妹。 第276章 命盘 叶芊芊手里捧着茶盏,静静地听着,而他们就好似察觉到了什么似的,也刻意压低了声音,虽然后面并未听的清,但他们必然是因什么分歧而不欢而散。 待到隔壁房中完全寂静了下来,叶芊芊在桌上留下一锭沉甸甸的银子,左右扫视一周推开了窗户纵身越上房檐。 站定之后,叶芊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云娘缓缓从殿中走出,却只有她一人与身边的几名侍卫,方才称她为“姐姐”的那位女子并未与她一起。 而向来处事三分笑的云娘,大抵是因为方才的谈话而有些不悦,不仅是不悦,那神情中还包含着一丝愤怒和担忧,她带着些狐疑地四下看了一眼,发觉无人跟随之后才松了口气,与身边的侍卫说了些什么便上了马车。 云娘的一举一动都落在叶芊芊眼中,她垂下了眼手指轻轻地在下巴上剐蹭着。云娘为人颇为圆滑,竟也会有与人闹的不愉快的时候么?况且即便是心中有什么想法,她也不会在脸上显露出来才是。如此一来,一定是有什么触及了云娘底线的事。 眼看着云娘的马车缓缓地驶过长街,在赤霄坊气派巍峨的门前停下了下来,待目送云娘走进去之后,叶芊芊思索片刻,也就回了大理寺。 近日大理寺中事务繁忙,也就看上去有了几分人气儿,时不时的便有刑部与皇宫中的人前来。 叶令风正坐在堂前看着一份公文,雪落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给他研墨。无暇顾及这看似有些温馨的场面,叶芊芊站在兄长身前,轻轻弯下了腰,拱手说道,“大人,属下奉命追踪云娘查到她今日去见了几个人。” 待叶芊芊事无巨细地将今日所见之事说给叶令风,叶令风听完之后点了点头,“云娘如此招摇的出现在街上,想必是不怕人跟踪。但后来的反应,这之中必然有问题,与云娘谈话的女子是关键,大抵是云娘也并未想到她会出现在这里,派人继续盯着。” “是。” 叶芊芊低着头,低声应道。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街上并无多少行人,还还时不时地能看到巡逻的官兵,偌大的京城,看起来还真有几分诡异。 一只信鸽在夜色中隐匿着,落在了景王府内,白景殊伸出手,那信鸽便乖巧地落在了他的手上。白景殊将信鸽腿上绑着的信笺取出,摸了摸它光滑的羽毛,将它放走。 是夜影卫的回信,关于上次命他们调查云娘一事,夜影卫办事向来迅速,此番也是如此。 白景殊将手中的信件细细读完,脸上微微有些异样。不禁叹道,命运果真是如同纵横交错的棋盘,万事万物都有着丝丝缕缕的关联。 看着白景殊神色有异,言慕玖走了上来,轻声问道,“怎么了?” 白景殊从衣袖中露出半截光洁的手腕,手中还握着那一纸书信,只是手腕还有些浅浅的伤痕,一直蔓延到袖中。似乎是察觉到言慕玖的目光放在自己曾留下的伤痕上,白景殊便不由自主地用衣袖将其完全掩盖,说道,“云娘,她是苗疆人。” 听到白景殊的话,言慕玖脸上浮现出一丝玩味,他想了想说道,“那还真的有点儿意思,近来发生的一切都能联系到一起了。” 白景殊点了点头,夜风有些冷,言慕玖触碰到他的指尖有些微微发凉,便牵着他随他一同进了寝殿。 两人刚暖了身子,赵嬷嬷便急匆匆的跑了进来,头上的还带着些汗,“王爷!将军!大事不好了!” 听到赵嬷嬷所说的话,白景殊的心中猛地一沉,赵嬷嬷在宫中数十年,也并非是没有见过大风大浪之人,如此慌乱一定是皇宫里出了什么重大的事,莫不是那刺客再次出现了? 白景殊看着急的满头大汗还在微微喘气的赵嬷嬷,沉声问道,“究竟是何事如此惊慌?” 待赵嬷嬷缓了缓,这才对白景殊说道,“回王爷,是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她突然病倒了,您快进宫去瞧瞧吧!” 白景殊的脸顿时变了,言慕玖连忙上前轻轻扶住了他,白景殊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随后沉声说道,“来人,备马进宫。” 冷清的街道上一架马车飞快的驶过,但也无人敢拦,官兵也都知道那马车上坐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匆匆忙忙地赶到了慈宁宫,宫里的嬷嬷见了他,连忙俯身说道,“王爷、将军您们来了。” 白景殊点了点头快步走了进去,这才看到皇帝与白景离早已在此等候,他们二人的脸色也皆是有些不太好,他们看到白景殊与言慕玖来,白景昔走上前,喊道,“皇兄!” “阿昔,皇祖母如何了?”白景殊的声音中不似以往的平静。 皇帝指了指那紧闭的房门,带着些哭腔说道,“今日不知为何皇祖母突然咳血昏迷,此时太医都在里面儿呢。” 尽管此时心中焦急,也只能耐心的等待。看着白景殊如此不安的神色,言慕玖心中也有一丝担忧,他走到白景殊身边,在他耳边低声道,“会没事的。” 白景殊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他仔细回想了这几年来关于太皇太后的一切,想到最后他才突然发觉,这些年来琐事缠身好像的确并未怎么关注过关于太皇太后的事,也不知她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得的病,只是知道大抵是从今年开始,太皇太后的身子便一日不如一日。 或许是太皇太后本就是不愿让他们担忧而不曾提起,白景殊却还是记得当初从北牧战胜而归,太皇太后已是满头白发。 祸不单行啊,白景殊心中感慨着。 他手中轻轻捻着佛珠,心中一时间有些茫然,这么多年来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好在,到头来还有言慕玖一直在他身边。 虽是说了劝慰的话,但言慕玖也知道难消白景殊心中不安,于是便无声地握住了他的手。 第277章 转动 感到言慕玖身上的热度从指间传来,笼罩在心头的不安这才消散一些,白景殊回头看了看他,勉强地挤出一个笑来。 “不必强颜欢笑。”言慕玖低声说道。 他的话落入白景殊耳中,是了,何必强颜欢笑?不过白景殊却始终做不到像言慕玖那样恣意洒脱。 又过了大抵一炷香的功夫,一众太医才神色凝重地从殿内走了出来。 白景昔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道,“皇祖母,她如何了?” 张太医结果宫女递来的帕子,擦了擦头上的汗,这一连多时未曾休息,令他有些口干舌燥,看着皇帝如此迫切,也不敢怠慢,连忙回应道,“回皇上,太皇太后暂且无大碍,只是有一言臣不知当讲不当讲。” 听太医说出这句话时,慈宁宫中一片寂静,皇帝微微一顿,才摆了摆手说道,“有什么话,你如实说就好,” 得了皇上这句话,张太医才叹了口气说道,“回皇上,太皇太后这病看似突然实则是潜伏已久,这乃是早些年就落下的病根,再加上这一阵以来宫中变故不断,上了年纪的人经此刺激,都有些受不了。如今也只是暂且稳住,要想根治只怕是有些难。” 太医说的足够委婉,众人皆知也是读懂了太医的意思,太皇太后本就年岁已高,已经逐步走到衰落之时,生老病死本就是人间常事,纵使是妙手回春的神医,也无法令人返老还童,不过如今想想,仍是不免感到感慨。 太皇太后年轻之时,叱咤六宫,就连先帝也敬她几分,直到老了之后,昔日锋利的棱角也被岁月磨平,性子也就柔和下来。 沉默了一阵,白景殊才出了声,“进去瞧瞧。” 走到太皇太后跟前,看着榻上躺着的她,神色安详,双目紧闭,脸上被岁月留下了抚不平的褶皱,一双苍老的手垂在两侧,白景殊坐在身旁轻轻握住,只是感到那双手是如此的干枯瘦弱。 年幼之时,太皇太后时常带着他们兄弟几个在御花园中玩耍,天真无邪的孩童在园中追逐打闹,太皇太后就在一旁含笑看着。那时并未有多少尔虞我诈,或许那时才是太皇太后最为心悦的光阴。 看着太皇太后一动不动的躺着,就连刀悬在脖子上都笑的出来的白景离也神色有些凝重,方才太医也与慈宁宫中的嬷嬷嘱咐了一番,又走进来对他们说道,“皇上,太皇太后此时宜静养。” “朕知道了。” 既然太医如此叮嘱了,那么他们便也不宜在慈宁宫中多留。走出内殿之时,皇帝跟在白景殊身后小声说道,“不知何时,皇祖母竟然老了这么多。” 白景殊回过头,看着这个与自己有这想通血脉的皇弟,心中也微微动容。光阴如梭,当年那个只会将自己关起来偷偷落泪的少年,此时也成了天下之主九五之尊,甚至以为人父。 回程的路上,白景殊仍是有些沉默,言慕玖看着他的神色,便主动跟他说起话来,讲的大多是关于江湖上的故事,白景殊也听进去了一些。 就在此时,言慕玖原本带着些笑意的脸色,却逐渐变的冰冷,随后冷笑了一声,对白景殊说道,“这么久了,有人要按捺不住了。” “有人跟着?” 听着言慕玖带着冰冷的声音,白景殊不禁轻轻掀开了车帘,左右看了一眼。 “不必担心。”言慕玖笑了笑,双手枕在头后看起来丝毫不慌乱,“只是些不入眼的东西罢了,这街上四处都是我们的人,他不敢现身。” 听着言慕玖这么说,白景殊垂下了眸子,问道,“会不会是……那日的刺客。” 言慕玖却摇了摇头,“并不是,白景离武功不差,当初就连他都并未察觉到的人,不会这么轻易的暴露自己,不过这些人之间,必定也有关联。” 进来接二连三发生的变故,若是联系在一起,那根源便是苗疆的分裂,这个古老神秘的部落终于选择了走出蜀地。 原先在江湖上就流传着不少关于苗疆的传闻,苗疆也逐渐成了人们都不愿踏足之地。虽然这其中也有不少是被世人曲解,但世人都坚信无风不起浪,苗疆人便是如此蛇蝎心肠。 白景殊又想起了灵梦,想必如今灵梦的处境也有些危险,这苗疆隐居着不少高人,灵梦身处的位置对他们造成威胁,想必他们是容不得灵梦活在世上的。 言慕玖似乎是察觉到了他在想些什么,便说道,“不必担心,灵梦乃是苗疆圣女,身边也定有高人保护,苗疆本族也定然不会让族长一脉断送,如今所出之事既然都与苗疆有关,那么说不定很快就能再见到她。” 可白景殊却以为,这不仅仅只是事出苗疆如此简单,他那二哥久居蜀地,苗疆出了这么多事,他必然是知情的,只是他有没有从中参合一脚,也不好说。 况且,前几日西岭王传信到京城,夜影卫也传来消息说西岭王已经离开了蜀地,说不定不出几日,便会抵达京城。 往后去,需要筹划的事还真不少。 两人开始说起来了话,谁都没有搭理那个一直跟着他们的影子,言慕玖之所以没有去将其揪出,也是怕打草惊蛇,既然他不敢上前,那便让他跟着吧,看看他究竟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一路回到景王府,已是深夜。即便如此白景殊还是亲自去库房挑选了一些补品,命人明日一早就送去慈宁宫,待将此事备好,这才回到寝殿。 躺在榻上,言慕玖从身后轻轻拥住他,感受到言慕玖的气息,白景殊便会心安。即便是方才经历了种种,在这一刻也就都逐渐淡化。 灵梦说过,她是医者,见过无数生离死别,对于生死早就已经没有了畏惧,看的太多也就渐渐麻木。可白景殊想了想,他无法做到,即便是知道生老病死本是常事,他也无法豁然接受。 人,本就是生来有情。 第278章 起伏 夜色已深,叶芊芊独自一人走在长街上,唯有城头一盏明灯长明。自打皇上遇刺以来,素来有不夜城之称的京都,也就有了宵禁,到了时辰,百姓便不得在夜里出门。 大理寺离叶府并不算近,叶芊芊处理公务一直忙到此时才得以回府,只是叶芊芊走着走着,便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来。 有人在跟踪她。 叶芊芊冷笑一声,白日还是自己跟踪别人,到了晚上就又反了过来,这是有人主动送上门来?不过叶芊芊也并不敢掉以轻心,跟踪她的人,似乎有着很重的杀意,若是她猜的不错,此人正是入狱杀了张散的那人。 手不由自主地就放在了腰间的佩刀上,手心也微微冒了些冷汗。她放缓了脚步,逐渐站在那里,往四周一看,冷声道,“何人鬼鬼祟祟?还不赶紧现身?” 话音刚落,一道黑影便忽然从暗处袭来,还隐隐有兵器的冷光。叶芊芊眼疾手快拔刀相向,可那黑影十分矫捷并不与她正面打斗,一但找到破绽便露出匕首,刀刀见血。 这个人是铁了心要自己的命! 此人身法太过诡异,无法与其相争,叶芊芊捂着伤口,一边抵挡一边迅速地想着办法。她并没有想到此人竟然如此大胆。 “唔……” 又是一刀直接刺入叶芊芊的腹部,她猛的吐出一口血来,此人武功远在她之上,难道今日真的逃不过这一劫了么?叶芊芊的眼前有些模糊。 叶府之中,一位身穿盔甲的士兵火急火燎的冲了进去,“叶大人!大事不好了!” 虽是深夜,叶令风也并未睡下,方才他便觉得右眼皮直跳,有种不好的预感,如今看到这士兵如此匆忙,心中更加沉下几分,“说。” “少卿大人!少卿大人回府途中遇刺,此时正被人送回府中,还昏迷不醒。” 叶令风突然倒吸一口冷气,什么都未曾多说,直接快步往外走去。 雪落本在一旁打瞌睡,听到叶芊芊遇刺之事猛然惊醒,连忙起了身跑着跟在叶令风身后一探究竟。 虽然叶令风什么都没说,但雪落感觉的到从叶令风身上散发出的气息令人不寒而栗,他本想说些宽慰的话,可终究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他也很想知道,少卿大人究竟怎么了。 走到叶芊芊房前,雪落便看到一个有些熟悉的人,他曾在景王府中见过,若是没有记错,此人是大将军手下的副将。 果然那人走上前来,带着担忧之色的对叶令风说道,“方才我带人巡街,听到打斗声便连忙带人感到,就只看见少卿倒在地上浑身是血,刺客似乎是听到动静就赶紧跑了。” 叶令风的脸色冷的可怕,他并未回应陈亮的话,直接推门走了进去,一进门便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血腥气,正有几个大夫在房中忙活,原本的一盆清水,也被血染红。 看着双目紧闭的叶芊芊,叶令风双手紧握成拳,虽是什么话都未曾说,但此刻雪落仍是感受到了叶令风的盛怒。 他走到叶芊芊跟前,那几个大夫正在给芊芊的伤口止血,此时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有别,叶令风仔细看了看那刀伤,果然是与张散身上的出自一人之手,只不过张散是毫无反抗之力的被一刀割喉。 大夫们忙活完,给叶芊芊包扎好了伤口,这才对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叶大人。” 叶令风点了点头,示意他们退下,方才他已仔细看过,幸好陈亮及时赶到,凶手虽然出手狠厉,但叶芊芊并未让她伤到自己要害之处,虽然如此,但仍是流了太多的血,此时就连唇色也有些苍白。 此时叶令风才对陈亮拱手道,“多亏陈副将及时赶到,救下吾妹。” 陈亮抓了抓头发,看着躺在榻上不省人事的叶芊芊,也是一阵担忧,“这算是我的失职,居然在管辖之地发生了这种事。” 叶令风又与其客套了几句,陈亮方才派出去追查凶手的人也走了进来,但仍是一无所获。 待他们走后,叶令风坐在叶芊芊跟前,看着此时羸弱的妹妹,面色如万年寒冰。 雪落静静地站在一旁,原本他也以为,叶大人对少卿大人并未有多少关怀,但此时看着,却只是觉得叶令风只是不会将关切挂在表面。 叶芊芊蹙着眉,神色十分不安,她的身上有数十处刀伤,刀刀深可见骨,方才缝合伤口又遭了不少罪,叶令风都看在眼中。 雪落在一旁终是开了口,“少卿大人……会没事的。” 叶令风淡淡地点了点头,看了雪落一眼,想了一会儿才问到,“你是不是认为我是个无情之人?” 听到他这样问,雪落赶紧摇了摇头,“不不是的,虽然大人平日里不苟言笑,但是大人仍是有血有肉的人,凡是人都有七情六欲,又怎会是无情之人呢?” 雪落的话让叶令风沉思了一阵,这才说道,“受教了。” “大人言重了,我懂得此时大人心中悲戚,但大人素来有自己的行风,不必在意旁人如何说。”雪落认认真真的说道。 少年眼里的认真,让叶令风微微动容,他原本以为,他这样的人是不会有知心之人相伴,可如今面前这个半大的少年,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落在他的心上。 或许是这么多年来他自己将自己困住,却不料将叶芊芊也带入了此种境地。她本是出身商贾世家的千金大小姐,本应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却跟着一意孤行的自己来到大理寺,过着这种被人记恨刀口舔血的日子。 雪落不懂这兄妹二人的过往,但他也觉得,叶芊芊身为女子,竟然有如此魄力,实在是令人钦佩,这也或许是因叶令风的影响。 叶令风抬手轻轻理了理叶芊芊有些凌乱地发丝,雪落在他的眼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柔情。 第279章 真凶 大理寺少卿遇刺之事瞬间在京城传开,百姓们隐隐也知道了这几日的京城戒严究竟是为了什么,本来心里积压了些不满,此时也就释然了一些。 皇帝看着大理寺递来的折子,气不打一出来,他把折子扔到白景离跟前,“看看,这都是什么事儿。” 白景离斜靠在床榻上,接住了皇帝扔来的折子,看完之后也是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子,“如此猖狂,实在是胆大包天。” 宫里点着安神的焚香,即便如此也难以消解皇帝心头的烦闷,这几日来京城中接二连三的出事,而案子却没什么进展,那凶手或许是以为大理寺少卿知道了什么,而想杀她灭口,实则是天理难容。 皇帝本想下令派人去将叶令风传来,但仔细一想他妹妹如今还不省人事,索性就也没有传他。 白景离坐在床榻上一只手支着下巴,想了想近来所发生之事,眸色愈发深沉。 唯一的好消息便是,太皇太后已经醒来,目前尚无大碍,只是此时只能躺在床榻上无法下地,人也显得更加憔悴了一些。 太皇太后一醒,白景殊与言慕玖便也匆匆赶到了慈宁宫,今日一大早便有人来景王府说了此事,正当他们二人欲上马车,有一人跪在他们身前又说出了大理寺少卿深夜遇袭之事。 待白景殊赶到慈宁宫,看着床榻上躺着的那位风烛残年的老人,他走向前去。太皇太后听到动静,侧了侧身子,看到来人之后,有些迟钝地反应了一会儿,才知道这人是自己的孙子。 “殊儿……” 太皇太后的声音有些嘶哑,白景殊示意她不必说话,太皇太后也就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一双混浊的眼珠中也渐渐有了光亮。 看过太皇太后之后,在出去之事,白景殊这才与言慕玖说起了叶芊芊遇刺之事,他们都未能想到刺客居然如此大胆,竟敢接二连三的作案。况且叶芊芊也并非寻常柔弱女子,竟也险些被刺客要了命。 思量片刻,白景殊才缓缓开了口,“于公我们与少卿乃是同僚,于私也是难得的友人,理当去叶府看看。” 言慕玖点了点头,此刻他心中也有些疑虑,那人为何要杀叶芊芊?是因为担心叶芊芊知道了什么?他们的目的究竟何在? 叶府内外,四处都是严阵以待的官兵,昨夜少卿大人遇刺之事也是闹的人尽皆知。皇上特地下令加强了对叶府的巡视。 陈亮正在叶府门前,瞧见景王府的马车,连忙走了上去,与言慕玖说了昨天夜里的一些细节之处。原本听到打斗声后,陈亮便连忙带人赶了过去,只是那刺客身手极好,已经不见了踪影,就连派出去追查的人也仍是一无所获。 言慕玖看着陈亮,上次一战后,陈亮本就伤了手臂,在最后一战中更是也受了不少的伤,直到如今那只手臂也未能完全恢复,还未来得及多休息,这皇城就又出了这样的事儿来,看的言慕玖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儿。 他走上前来,拍了拍陈亮的肩膀,没有过问昨日之事,而是问道,“手怎么样。” 陈亮本以为他要问起昨夜之事,却没料到他突然问起这个,不由得愣了愣,随后笑道,“哎,我没事儿,眼下是少卿大人还没醒,叶令风冷着一张脸什么话都不说,我有点受不了,只好在外面站着,要不你跟王爷进去瞧瞧。” 叶令风一夜未眠,一直坐在叶芊芊身旁看着,若说是担心有人怕叶芊芊没死透前来补刀也并非如此,那人还不至于胆大到如此地步来,只是他心中一直有些愧疚,是对叶芊芊的愧疚。 雪落劝了他好几次让他回去歇息,叶令风始终沉默不语,雪落索性也就陪他再此守夜,不过一夜未眠到了天亮,雪落还是支撑不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叶令风看了一眼睡梦中的雪落,也并未出声把他叫醒,任由他睡去。 直到下人来报,说是大将军与景王爷一同过来了,雪落这才连忙从桌上爬了起来,并且察觉到自己似乎在梦中流了涎水,有些窘迫地擦了擦,偷偷地抬头看了一眼,也不知道叶令风有没有看到,实在是有些丢脸。 叶令风注意到他的动作,唇角微微一动,但也只是那一瞬间,快到雪落并不曾看到。 待门外的二人走了进来,雪落对他们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王爷,将军。” 白景殊看了看他,雪落在叶府也有一段时日,原本将他送来叶府,便是有些私心在,如今看来雪落在叶府也并未受委屈,只是不知雪落有没有得偿所愿。不过,雪落是个聪明人,这一点也不必自己太过操心。 叶令风对他们拱了拱手,脸上神情淡淡的,并未说些什么。 叶芊芊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脸色苍白如纸。白景殊也知叶令风心中痛处,正如他不想看到秀阳受伤那般。 言慕玖走到跟前,毕竟叶芊芊是女子,他也不便去探查她的伤口,况且叶令风也必然已经清楚,于是便叶令风说起了昨夜之事,“刺杀少卿大人之人,是否就是前几日在狱中杀了张散的人?” 叶令风点了点头,“正是,吾妹身上的伤,正是与张散的出自一人之手,并且凶手乃是名女子。” 女子? 这话倒是让白景殊与言慕玖都不由得有些意想不到,一位身手极好的女子?也不知为何白景殊就想起了云娘,可随后便打消了这个念头,言慕玖曾说过云娘的确会武功,可云娘武艺平平,并非叶芊芊的对手。 白景殊蹙起了眉,问道,“叶大人心中可有所想?” “有。”叶令风声音中带着些寒意,“吾妹曾跟踪过云娘,发觉她有个姊妹,这个女子的出现似乎不在云娘的预料之内,吾妹也是因知道了此事,才会遭此横祸。” 第280章 圆滑 白景殊曾命夜影卫调查过云娘,除过查到云娘是苗疆人之外,也的确提起过她有个姊妹,只是当时白景殊并未在意,难不成这一切都与这个神秘女子有关?便不禁问道,“云娘如今在何处?” 大理寺的官兵回答道,“回王爷,今日一早叶大人便下令将云娘带回大理寺,此时人已带到。” 叶令风本不愿打草惊蛇,却未料到他们居然敢对叶芊芊下手,如此一来也只有将云娘带来好好审问,他看了看白景殊,问道,“王爷与将军可有意一同来看看。” 两人对视一眼,便跟随叶令风去往了大理寺。 云娘被人带来大理寺,瞧见门外的几位前来,轻轻咬了咬嘴唇,随后抬起了头,笑着问道,“不知叶大人让奴家来这里,还有什么事要问?” 叶令风将她目光中的闪躲尽收眼底,只是不动声色地问道,“你妹妹,如今在何处?” 听到叶令风直截了当地提起了她的妹妹,云娘也是有些怔愣,随后也就恢复了方才的神色,“哎呀,奴家的确是有个妹妹,大人若是查过,也知道奴家并非是京城的人,那妹妹嘛自然也是在老家咯。” 丝毫不给她喘息的机会,叶令风紧接着问道,“那昨日你都见了谁?” 云娘脸上似有惊诧,她掩起了唇,“叶大人果真是信不过奴家,还命人跟踪奴家么?奴家是个生意人,昨日见的,自然也就是生意上来往的人,听说叶大人也是祖上经商,这些个人呀,说起来叶大人大抵也是认识的,大人若是不信,将他们叫来问问便知咯。” 随后云娘便说出了几个名字,都是出了名的商人,有些名字叶令风也的确听过。叶芊芊昨日所说云娘一共见了八人,与云娘此时所说也的确对的上。 叶令风却神色一凛,追问道,“不对,还有一人,并非全程在场,是中途前来,此人是谁?” “哪儿还有其他人呀,叶大人既然命人暗中跟踪了奴家,也应知道当日带上奴家,也一共只有九人罢?哪儿还多出一个?”云娘的神色有些为难,似乎是极力在回想着什么。 白景殊看着云娘细微的动作,也的确佩服这个女人的确是有些本事,处事的确是滴水不漏,到了这个档口,居然还能神态自若。 叶令风也并未丧失耐心,看着云娘有意将他绕进去,也并未着了她的道儿,脑中依旧十分清醒,于是他继续说道,“昨日大理寺少卿遇刺之事你可知道?” 云娘点了点头,发丝上的流苏轻轻晃动,那价值不菲的宝石还散发着光泽,她抬起手理了理散落的发丝,回应道,“如今此事满城皆知,奴家自然也是听说了的,那样可人儿的女子突然遭此横祸,奴家也是心疼的很。” 听着她说的话,雪落气的咬牙切齿,这个女人果真就如同是万年老狐狸,如此说话她一直就轻避重,实在是令人有些恼火。 这样的人实在是很难套出话来,白景殊也这样想着。 即便是云娘如此跟他们打着太极,叶令风也并未失去耐心,“张散死了,你知道么。” 云娘轻轻叹了一口气,“知道,当日您让人带我来问天玑剑的事儿,奴家就知道此事不简单,大抵是有人不想让他活着罢。” “那你可知道张散与少卿身上的伤,都是出自同一位女子之手?” 问话时,叶令风死死盯着云娘的神色,只见她眼中划过一丝恐惧,虽然只是那么一瞬间,却仍是被叶令风看的真切,眼下他心中的答案便更加确定。 云娘慢斯条理地用纤细的手指梳理着发丝,不急不慢地说道,“女子啊?那可真是位奇女子呢,居然伤的了少卿大人,可是您和言将军也都是明白人,奴家这武功平平的,怎么可能干出这种事儿来。” 叶令风本欲继续问些什么,此时一位叶府的侍卫走了进来,在叶令风耳边低语了几句,叶令风看了看大理寺的官兵,吩咐道,“把云老板先带下去,好生看管。” 云娘被带下去之时还在小声抱怨着叶令风不懂怜香惜玉。经过上次张散之事后,对云娘的看管更是有重兵把守。 “府中下人来报,说芊芊已经醒来。” 听闻此话,白景殊站起了身,“那我们也不便叨扰,叶大人尽快回去看看罢。” 送走了他们二人,叶令风便迅速策马回府,雪落也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床榻上的叶芊芊睁着眼,目光却有些空洞无神,听到叶令风的声音,她才缓缓的侧过了头,有些艰难地想要起身,却被叶令风制止了,“好好躺着。” 即便是说这些话时,也依旧是用着命令的语气。 叶芊芊也就听了他的话,安安静静地躺在床榻上,却丝毫未曾察觉,方才那想要起身的动作,让她腹部的伤口,又渗出了一些血来。 纱布被染红,映在了叶令风眼中,他第一次觉得这血红如此刺眼,命人叫来了大夫,来给叶芊芊止血。 雪落有些不敢去看那血淋淋的伤口,他悄悄地背过了身去,直到大夫处理好,重新将伤口包扎了起来,才转过了身,看着叶芊芊苍白的脸,忍不住说道,“少卿大人……一定很疼罢?” 叶芊芊看了一眼在兄长身后的少年,无神的目光中有了一丝波澜,正是这个少年,才让她的兄长有了很大的转变,听着雪落的话,叶芊芊想了想,回道,“疼。” 听到叶芊芊说疼的时候,叶令风心中微微一动。他这个妹妹自小便要强,很少会在人少露出脆弱的一面。 叶令风的语气也不由自主地放缓,“之后的事,你就不必操心了,好好养伤才是正事。” 听到叶令风说的话,叶芊芊心中不禁有些厌恶自己的没用,不仅没有处理好应当做的事儿,反而还让大理寺上下因她而耽搁。 “别钻牛角尖了。”她的心事被叶令风一眼看穿,“你尽力了。” 第281章 过往 虽是这么说,叶芊芊心中却并没有好受多少,直到叶令风问起昨夜袭击她那刺客的长相,她才仔细回想起来,可始终记不得那人究竟是何模样,只得摇了摇头,“我……不记得了。” 此事有些蹊跷,叶芊芊记性极好,尤其是对人的外貌,只要她见过的人,便能丝毫不差的记下来,莫不是那刺客使了什么手段而让叶芊芊遗忘了她的容颜? 既然如此,叶令风也就不再询问,只是让叶芊芊好好休息便回到了自己房中。 雪落一直默不作声地跟在他身后,直到看见叶令风手中又拿起一本公文,雪落终于是忍不住了,“叶大人从昨夜到如今都未曾休息,还是不要看了罢。” 听到雪落所说,叶令风这才发觉的确是有些困了,有些乏力地揉了揉眉心,也并未反驳雪落的话,而是看了一眼那眼眶有些发黑地少年,说道,“你也去歇着罢。” 雪落点了点头,正准备转身走出,却听见叶令风说道,“若是不想走,可以睡在这里。” 有那么一瞬间,雪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他转过身对上叶令风的眼,这才确认方才的确不是自己听错,一股狂喜从心头涌出。 看到他的神色,叶令风不动声色地走到了床前抬了抬手让他过来。 雪落跳着跑了过去,激动的神色写在脸上,他趴在叶令风怀里,轻声说道,“好喜欢叶大人。” 叶令风摸了摸他散在背后柔软的发丝,神色淡淡的,“睡吧。” “好。” 雪落恋恋不舍的从他怀中爬了出来,躺在一旁闭上了眼,困意瞬间涌了上来,半梦半醒之间,他感到有一双手轻轻地环住了自己,雪落忍不住想,自己这是在做梦吧?一定是在做梦,那这个梦也未免有些太好了。 雪落睡的很沉,叶令风看着自己身侧的少年,那少年面容姣好,也难怪会有那么多男人喜欢了。 叶令风发觉自己忽然有些在意起这个少年的过往,想起他曾在别人身下也是那样的辗转承欢,也是那样的媚眼如丝,就暗暗地生起闷气来。 不过近日琐事繁多,的确是有些太过操劳,没过多久便就也睡了过去。 雪落睁开眼时,已经是到了傍晚,窗外天色暗了下来,隐约可见月光。叶令风仍是已经不在此处,只剩被窝中留有余温。 少年在床榻上翻滚了一圈,抱起方才叶令风所盖的蚕丝被,深深的吸了口气,面容有些陶醉,那时叶令风的气息,只要嗅到,便让他不由自主地软了身子,就甘愿躺在他身下。 待到少年闹够了,这才发觉腹中空空如也,好久都未曾吃东西了,他伸了个懒腰起了身,有些依依不舍地下了床,走了出去,正好看见叶府的几个下人路过。 那几个下人看到雪落此时才从叶大人房中走出,心里也隐隐有几分惊讶,不过既然是主子的事儿他们也不敢过问,只是看了雪落一眼,便匆匆忙忙走了。 叶令风去哪儿了?会不会在叶姐姐那里?雪落这么想着,便走到了叶芊芊房前,悄悄推门进去才发现叶令风并不在此处,几名侍女再此。 叶芊芊双眼有些无神地盯着梁上看着,听到动静后,转头看了雪落一眼,“怎么了?” 雪落摇了摇头,走了过来,说道,“我还以为叶大人在这里,便来看看。” “兄长他,大抵在书房罢。”叶芊芊如此说道,随后她又看了看雪落,问道,“你与我兄长如何了?” 被问起这事儿,雪落本应十分得意地跟她说起,我已经爬上了叶大人的床,什么该干的不该干的都干过了,却不知为何突然面色有些发红,“哎呀……这……叶姐姐这么聪明,还看不出来么。” 叶芊芊点了点头,倒也没什么惊讶。 雪落看着叶芊芊的神色,不由得再此敬佩少卿大人的定力,不仅是受了这么重的伤都还面不改色,还有听到如此惊世骇俗的事也如此淡然。 叶芊芊侧着头看着雪落的神色,问道,“我应该感到惊讶么?” 雪落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夸叶姐姐好定力呢还是如何?最终也只能说道,“常人若是听说自己的兄长与一个男子有纠葛,应该会比较震惊的罢?” 听完这话,叶芊芊似乎是笑了一下,那一笑让雪落不禁揉了揉眼,是看错了么? 看到雪落的动作,叶芊芊想了想解释道,“我并不完全像兄长那样,虽然我很想成为像他一样的人。” 雪落忍不住说道,“为什么呢?叶姐姐再怎么说也是个女子呀,跟叶姐姐一般大的女子,不都是想着寻个如意郎君,而叶姐姐却与她们不同。” 雪落的声音还带着一丝少年的青涩,叶芊芊忍不住在想兄长这样是不是不太好?但随后便释然了,她对雪落说道,“自幼我便跟着兄长长大,很少能见到我们的父母,我便以为,兄长的一切都是对的。” 看来叶令风对叶芊芊的影响极大,也就塑成了如今的叶芊芊。雪落坐在她跟前,托着下巴,问道,“叶大人幼时便是如此吗?” 叶芊芊点了点头,却听到雪落的肚子叫了几声,她有些无奈地指了指桌上放着的点心。 雪落的确是饿了,便也没有客气,端起一盘就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听着叶芊芊说的话。 不过叶芊芊也并未说太多,若是放在平日,无论是叶令风还是叶芊芊,都不会跟他提起这些的,只不过如今叶芊芊卧病在床,有感而发罢了。 雪落将叶芊芊所说的都记了下来,虽然并没有什么有趣的,但他也极为愿意听。待他听完以后,看了看叶芊芊,说道,“叶姐姐也饿了罢?我去给你煮些薄粥来。” 看着雪落出了门,叶芊芊将目光收了回来,依旧是静静地看着房梁。 第282章 秋雨 秋色已深,天上也落下了淅淅沥沥的雨丝,打在行人身上就只感到透骨的寒意。 金光寺前冷冷清清,香客也比以往要少上不少,冷风吹过,山门前落下了不少落叶,虽是下着小雨,寺中的扫地僧,仍是带着斗笠,不急不慢地清扫着落叶。 寺庙本就是清净之地,难得寺中香客少,方向慢悠悠的给自己沏上一杯淡茶捧在手中,轻轻地嗅着茶香,看着窗外霏霏秋雨。 湿漉漉的山路上,有一白衣男子撑伞缓缓走来,伞下眉目温润如玉,腰间还悬着一块儿价值连城的玉佩。 扫地的僧人瞧见了来人,双手并拢,深深地对他弯了弯腰,白景殊轻轻笑笑,继续向前。 虽是小雨,但一走到寺中,仍能闻到那淡淡地香火气,像他这般冒着湿冷的秋雨前来寺中礼佛之人实数不多。 远远地就看到了那白衣男子缓缓走来,方向放下手中的茶盏,一双老腿也在这样的阴雨天中隐隐作痛,他慢慢站了起来,执起一旁的拐杖,一步一挨地走到了门前,看着面前那年轻的男子,笑着说道,“许久未见景王爷,早就听闻王爷与大将军携手击退外敌,今日怎的有闲心来寺里?” 白景殊合上了伞,雨点着伞骨落下,他脸上的笑意一如既往地儒雅,只是轻声说道,“心中难静,自然是要寻个清净之地好好静心才是。” 方丈看了看他衣襟有些被雨打湿,身后并无他人,不由得询问,“听闻进来京中不太平,将军怎地并未随王爷一同前来?” 听方丈如此问起,白景殊眨了眨眼,又带着些许俏皮之意,笑着顺道,“我偷偷跑出来的,若是日后被他问起,方丈可不要把我供出来。” 难得见景王爷如此说笑,方丈也不由得抬头笑了几声,伸手做了个请势,“王爷快里面请。” 两人坐定之后,一位小沙弥提着冒着热气的茶壶走了过来,给白景殊添了杯茶。白景殊闻了闻茶香,笑着说道,“看来大师是早就知道我要来,这茶水已经提前备好。” 茶香袅袅,烟雾缭绕,方丈饮了口茶,回应道,“素来听闻王爷最爱云雾茶,这也曾是太皇太后前来小住时所带来。” 听闻方丈提起太皇太后,白景殊轻轻叹了口气,“如今太皇太后年事已高,只怕是日后都无法再来寺中礼佛了。” “心中有佛,佛自然在。”方丈将茶盏放在桌上,手中佛珠碰在桌面,发出清脆的响声,“王爷瞧瞧这门外的海棠,上次王爷来的时候,开的正好,如今就只剩一树枯黄。” 白景殊点了点头,轻笑道,“方丈不必劝慰,我知。”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方丈轻轻念了一句,继续捧起了桌上的茶盏,对白景殊说道,“王爷如此心怀,日后灾难也可迎刃而解。” 谈话间,小沙弥又布置好了棋盘端了上来,白景殊瞧着这棋盘,忍不住问道,“方丈今日怎的有闲心与我下棋?” 方丈笑着捋了捋花白的胡须,“老衲在闲暇时,也曾读过几本棋书,而王爷棋艺之高也远扬东瀛,今日不过是想像王爷请教一番罢了。” “指教不敢当。”白景殊笑了笑,“那我便让方丈一先。” 棋盘纵横交错,黑白子势同水火,杀的难舍难分,一盏茶过后,还是方丈败下阵来。看着棋盘上的残局,方丈捋着胡须,笑眯眯地说道,“果然是老衲班门弄斧了,即便是王爷让了一先,也仍是溃不成军,实在佩服。” 白景殊手指间还捻着一字,他看着棋盘,笑着说道,“围棋之道,也与心境有关。” 此番前来金光寺,也着实让白景殊心中平静不少,方丈与他说着的话,他也都一一记在心里。就这么说着话,转眼便到了日落之时。 天色不早了,白景殊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夕阳,雨也不知是何时停的,即便如此,门外也依旧吹着冷风。 方丈一路将他送到山下,这才分别,看着策马而去的白衣,方丈转着佛珠,眉眼带着慈祥地笑。 待白景殊回到景王府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刚一进门走了两步,便看到了面色不善的言慕玖,今日本就是偷跑出去的,白景殊也不由得有些心虚。 言慕玖一把将他拽了过来,左看右看一阵,这才问道,“去哪儿了?” 被突然那么一拽,白景殊险些没有站稳,他看了看言慕玖的神色,虽是并未真的生气,但看起来为还真些不好惹,只好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去了金光寺。” 言慕玖轻轻哼了一声,握着他微微发凉的手指放在自己手心中给他暖着,还不忘说道,“我一个不留神,你就自己跑出去,明知道此时京城并不安全,要是出了什么事儿,你要我怎么办?” 也心知他是真的在担心自己的安慰,白景殊还是不免觉得言慕玖的确有些太过霸道,但也仍是耐心地说道,“下次不会了。” “真的?” “真。” 得了白景殊肯定的回复,言慕玖这才轻轻笑了起来,他把人轻轻圈在怀里,小声说道,“如今大理寺那里还并无什么进展,这行凶之人又如此嚣张,我的确很担心。” 听他这么说,白景殊心中也软了下来,言慕玖一贯如此,自己本就是知道的,这次也的确是让他担心了,也只能好言好语的哄着他。 言慕玖是个吃软不吃硬之人,对这一套也十分受用,其实并非有多么生气,可能只是想让白景殊说些好的哄哄自己罢?言慕玖心里这么想着。 哄好了人,言慕玖便牵着他,来到了庭院中,这秋雨过后满地落叶,倒也别有一番风情。近来的事,积压在心中,也在言慕玖的怀中融解,果真是没有什么比他在自己身边更重要的了。 第283章 慌乱 阴暗的牢中渗进了些雨水,打湿了牢中的干草,偶尔还有几只老鼠从过道上大摇大摆地走过。 牢中有一珠光宝气的华衣女子,她看见那牢中的老鼠,有些嫌弃地往一旁靠了靠,一双修长的腿交叠在一起,她瞧见过道中走过的那巡视的官兵,嫣红的唇角微微上挑,“哎,这位官爷,您且停一停。” 叶大人有命,无论这位女子说什么,都不予理睬,那官兵也谨遵这一点,对云娘那酥到骨子里的声音也置若罔闻。 眼看着他不搭理自己,云娘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您可不可以问问叶大人,小女子何时才能回去?店里的生意还需要奴家照顾,昨日在这儿耽搁了,不知道少赚了多少呢,真实心疼死奴家了。” 官兵撇了她一眼,依旧不理睬她。 又讨了个没趣儿,云娘一手托着香腮,似是自言自语般地小声嘀咕道,“您说说这都什么事儿啊,我一届女子,又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还要被关在这个脏兮兮的鬼地方。” 无人理会她的抱怨,云娘悄悄地抬起了头看了一眼,叶令风只是把她关在这里,也不来审她,云娘一时也不明白叶令风究竟想要做什么。只是,她在这里不知外界是何时,过的越久心中也就越慌乱。 况且她自幼养尊处优,哪儿受过这种待遇?这狱中每日的粗茶淡饭让她极为不习惯,她一开始拒不进食,可腹中空空如也,不吃又饿的很,只好屈尊去拿起那白花花地馒头来。 看着她吃的满脸厌恶,一旁的犯人忍不住说道,“都到这儿了,还当自己是什么金贵人呢,有馒头吃,不给你剩饭剩菜就不错了。” 云娘从骨子里就瞧不起这些天生的贱种,他们又怎么会知道什么是玉盘珍羞呢?不过她也并未说什么,一边啃着馒头,一边心里开始有些不安,她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甚至有些期待叶令风来审问她。 门口巡逻的侍卫不止她能看见的这几个,她心里清楚,自从张散死了之后赤霄坊也到了风口浪尖上。 她咬了咬牙,不知不觉间指甲也嵌入了皮肉。 叶府中,叶令风正翻着一本书看,似乎完全忘了牢中还关着这么一个人,雪落也不知这究竟何意,想着叶芊芊受了那么重的伤,雪落忍不住问道,“叶大人,这云娘还在牢里关着,何时再审?” 叶令风只顾着看着手中的书,头都未抬地说了句,“不急。” 瞧着叶令风如此有耐心,雪落也知道自己干着急也没用,叶令风一定有自己的打算,只是自己不知道罢了。 过了一会儿,叶令风站起了身,看了一眼正在百无聊赖地玩着自己头发的雪落,说了句,“再去瞧瞧少卿。” 跟着叶令风一同出了门,冷风吹的雪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他也并未想到,仅仅就下了一场雨就变得如此冷。 叶令风看着雪落身上单薄的纱衣,低声说道,“一场秋雨一场寒,回头多穿一些。” 虽是关怀的话,语气却十分平淡,即便如此也让雪落心满意足,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单薄的衣裳,甚至敞开着领口,自己穿成这样,有何用意叶令风是真的未曾看得出来么?还是说只是不想点破? 推开了门,叶芊芊府中的侍女对他们恭了躬身,便退了出去。 叶芊芊侧过头看着他们,气色看上去比前几日好了不少,只是依旧动弹不得,大夫前不久才刚来给她换了药,屋里还残留着淡淡地药香气。 她也听下人说起,叶令风将云娘关在牢中,不过近日看他一直待在府中,也知他用意。以云娘那种圆滑的性子,直接审她定是已经想好了如何应对,对付她这种人,首先就要让她先看不透,等到她发现一切都脱离了自己的掌控,便会开始慌乱。 叶令风只是在这儿做了一会儿,兄妹二人一直无话,雪落也早已习惯了他们两人的如此相处,也就没有感到尴尬。 侍女伺候着叶芊芊喝了药,叶芊芊示意她将自己扶起,侍女小心翼翼地扶着她的腰,让她靠在床头。 这时候叶芊芊才看了口,“那天……我只记得她手中拿的,是一把短刀,可是我没有看清她的脸,也或许是忘了……总之,我不知道她的模样。” 叶令风摆了摆手,“无需回想,你好好休息就好。” 叶芊芊点了点头,神情有些僵硬,看叶令风也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始终有些欲言又止。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叶令风看着她,继续说道,“所以,不用自责。” 虽是这样说,叶芊芊咬了咬嘴唇,低下了头。 闲来无事,叶令风便翻看起叶芊芊桌上放的书籍,多是一些诗词典故,还有一本叶令风并未见过的名字,便随手拿起来翻看,看着看着,才发觉有些不对头来。 雪落一开始就看见了叶令风翻的那话本,但他也并未阻止,想看看叶令风会是什么样的神色,却见他依旧面色如水般沉静,不免再次佩服起叶家的血统。 叶芊芊无意间瞥到叶令风正看着的那本书,脸上似有一丝异样,想要出声劝阻,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最终还是叶令风先发了话,他一边翻看着,一边评价到,“这本书写的不错,你能有这样的兴趣…也不错。” 听了叶令风一本正经的评价,雪落拼命地捂着嘴不让自己笑出声来,可那憋的直抖的肩膀,还是将他出卖。 叶芊芊只好说道,“闲来无事,随手买的,我也不知竟是写的王爷与将军的事。” “兴趣可以广泛,多读书是好事。”叶令风回应道。 听着二人对话,雪落终究是再也忍不住,笑了出声来,他看了一眼叶令风,看他脸上也并无责备之意,便笑的更加肆无忌惮起来,一边笑还一边不忘看了看叶芊芊的神色。 第284章 不堪 京城中最终还是解了禁,虽是并不限制城中百姓出入,但街上仍是有官兵巡视,街上也逐渐又开始热闹起来。 解禁之事也是由白景殊所提,既然行凶之人身手如此之好,那么即便是封城也困不住她,她照样可以来去自如,与其这样,还不如解了禁,以免让百姓更加不满。 封城这几日,城外运送的货物无法进城,就连米价都涨了不少,百姓自然是心中有怨。 与此同时,一封书信传入皇宫,看着那信上字迹,皇帝的手轻轻地颤动,一拂衣袖把信扔在了一旁。 他抬头看了一眼躺在一旁怀中抱着黑猫的白景离,有些愤懑地说道,“明日,西岭王便会抵达京城。” “该来的总是要来。” 白景离慢悠悠地说了这么一句,“不如将此事告诉皇兄,好提前有个准备。” 说完之后,白景离站起了身活动了一番筋骨,“正好许久为出宫,不如我便去给皇兄带个话罢。” 皇帝瞪了他一眼,前几日这个人为了护他而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这才刚好没多久,就又坐不住了,他忍不住问道,“宫外到底有什么那么吸引你?” 听见小皇帝如此发问,白景离带着些懒散的眸子动了动,宛如一潭幽蓝的湖水,他看着小皇帝,想了一想,问道,“皇上可曾出过宫?” 皇帝被他问的一怔,片刻之后才答复道,“不曾。” 他从出生到如今,除过登基之时的巡城,从未好好看过他手中的盛世河山究竟是何模样。 听到他的答复,白景离不由得轻叹一声。他就像被养在这精致囚笼中的金丝雀,从来都不曾飞出去好好看看这方天地。 皇帝却冷哼一声,“有什么好看的,在书中照样阅尽九州五岳。” 虽是这么说,可他心中突然也有些感慨,是啊,他从来都不曾好好看过这大尧是何模样,并非他不想……而是他不能。 白景离看着他的神色,轻轻笑道,“若是到了日后闲暇之时,陛下可令百官休沐,让丞相暂理朝政,我带你出去瞧瞧。” 皇帝的眼中似有憧憬,就像是天真的孩童,“真的?” 白景离眨了眨眼,“真的。” “好,那就说定了。” 皇宫外的花开了又谢,周而复始的度过了百年光阴。 许久未曾出宫的白景离,狠狠地深吸了一口气,鼻尖虽然有些发凉,但依旧觉得清爽不少。 白景殊看着从不远处走来的人,不禁有些稀奇,“怎么?阿昔看不住你了?” “皇兄这话说的。”白景离笑了起来,“今日前来,是传个话。” “哦?什么话?” 白景离看着他,挑了挑眉,随后面上带了些愁容,“你们最烦的那个人,明日就要进京了。” 他的话把白景殊逗乐了,“你怎知那是我们最烦的人?不过也的确如此。” 看着二人有说有笑,言慕玖轻咳一声,示意白景殊自己还在呢。 白景殊心知言慕玖一直对白景离抱有莫名的敌意,或许是白景离曾经跟言慕玖说的那些话让他一直记仇记到今日。 白景离虽是笑着,目光中却浮现一丝狠厉,他笃定这一切都是这西岭王在暗中操纵,他也想向来都是睚眦必报之人,他也并未再此多做停留,只是与白景殊说了会儿话便转身离去。 看着白景离走远,白景殊脸上的笑才渐渐止住,他合上手中折扇,侧浑身对言慕玖说道,“西岭王回京,究竟是何用心,我们也都明白,或许这一切,也该结束了。” 已经十多年了,的确已经太久了,当初的一幕幕,言慕玖却都还历历在目,从王松到西岭王……是该有个了结了。 言慕玖对上白景殊的眸子,问出了一直以来心中的疑惑,“当初……你为何要杀沈郡王?仅仅是因为我么?” 提起这段往事,白景殊的眼中划过一丝痛苦,他轻轻扶住了额头,言慕玖见状连忙扶住了他,有些后悔问出方才所问的话。 “我……” 白景殊坐在那里,双眸轻轻晃动,顿了许久,他才启唇说道,“沈郡王的确是我亲手所杀,这件事我本欲此生都不再提起,但如今也无需瞒你。” 言慕玖后悔了,他不该问出这些的话,他知道接下来他要听到的,仍是自己有些无法接受的真相。 “当年,沈郡王待我如亲子,我与秀阳也是这般两小无猜。直到后来,我才发觉面上为人亲和敦厚的沈郡王,也是有野心的。” 白景殊微微停顿一下,似乎是在整理着思绪,随后继续说道,“他与王松等人勾结在一起,想要逼父皇立二哥为太子,但他们所做的一切,父皇都心知肚明,只是不点破罢了。” “后来便有了言家的事,父皇想要抹平这一切,自然也是从沈郡王入手,父皇命大理寺查了沈家的账本,给沈郡王定下了罪名,最终决定赐死。” 白景殊苦笑了一声,“这些罪名并非子虚乌有,之所以不明面上摆出,父皇也是怕惊动王松他们,于是便命我,赐予沈郡王一杯毒酒。” 听到这里,言慕玖的手已经开始微微颤抖,他的白景殊,这些年里究竟背负了什么…… “沈郡王也知自己大限将至,饮下毒酒前,与我说了一些事,那毒酒并非当场发作,沈郡王那痛苦的神情我还记得清楚,拔出我的剑,递到我手中,要我给他个痛快。” 越说下去,白景殊的声音就越发颤抖起来,“这一幕,自然是被秀阳看了去,可是我不愿让她知道沈郡王的罪行,就从未告诉过她这件事,在她心中,沈郡王永远都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说完之后,白景殊便低下了头,肩膀不住的颤抖,他终究是将这段不愿回想的往事说了出来,并且是在言慕玖面前说了出来,他本以为能将这件事带进棺材里,如今却终于重见天日。 不过,说出这件事,好似也并未有自己想象的那样难。 第285章 追忆 看着埋着头肩膀不住颤抖着的白景殊,言慕玖也有些微微哽咽,这些年来白景殊都承受了什么啊…… 秀阳恨白景殊恨了这么多年,白景殊也从未对她透露过一丝一毫,就这样背负着骂名,面对秀阳怨恨的目光也不曾有怨言,就这样让她恨这自己,就为了保全沈郡王的名声。 言慕玖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当初自己与秀阳是怎么联手来对付白景殊的都还历历在目,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你……这么多年,一个人承受着这些,就不觉得累吗?” “累。”白景殊的声音有些嘶哑,他并未将头抬起,“我起初很怕秀阳看我的目光,但后来,也就麻木了,就算当个恶人也好,我不希望她心中有什么负担。” 过了半晌,白景殊才有些僵硬地抬起头,目光空洞地看着他,“这件事,千万不要告诉秀阳,这么多年过去了,已经没有必要了。” “你……”,言慕玖不知为何突然心中涌上一股怒意,他气的是这样的白景殊,事到如今他还不肯告诉秀阳真相,即使这个女人三番五次想要置他于死地,甚至犯下通敌叛国之罪,白景殊都要护着她,她凭什么? 言慕玖的双手也开始微微颤抖起来,不由自主地便提高了声音,“你知不知道她恨不得你死?” 听着言慕玖的话,白景殊脸上的神色有些呆滞,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地说道,“我知道,先前她已犯下大错,在北牧吃了不少苦,能让她好好活着,这是我的私心。” 白景殊这幅模样,看的言慕玖愈发难过,他像是故意气白景殊那般,高声说道,“若是我将这件事告诉她如何?” “不,不要告诉她。”白景殊突然有些慌了,原本空洞地目光中也染上一丝慌乱,他无措地抓住了言慕玖的衣摆。 白景殊这低三下气的样子,更是激起了言慕玖心中一痛,“那我若是偏要说呢?” 此时的白景殊已经无暇认真去想言慕玖是否是真的回去做,他垂下了手,声音也低了下来,“求你了,别告诉她。” 听着白景殊那气若游丝的声音,言慕玖瞬间心软了下来,他将白景殊轻轻抱在怀中,在他耳边低声道,“你是个王爷啊,怎么能这么去求别人?我吓唬你的。” “我……” 直到这时,白景殊才缓过了神来,他看着面色有些难看地言慕玖,忍不住低声道,“这件事,算是横在我心里的一根刺。” 白景殊的身上有股淡淡的香气,如空谷幽兰,令人安心,言慕玖也渐渐平静了下来,他揽着白景殊的腰,沉默不语的抱着他,这些年来,白景殊承受了太多。 “好,我知道了,我不会告诉她。”言慕玖拍了拍他的后背,“不过,答应我以后不要在让自己这么难过了。” “嗯。” 白景殊靠在言慕玖怀中,发出了一声淡淡的鼻音。这么多年了,他是头一回跟人提起这件事,还好这个人是言慕玖,能在倾诉心声之后,这样靠在他怀中喘息。 言慕玖突然笑了笑,将他扶起,让他直视自己的双眼,“你啊你,总是这样,之前也没少让我错怪你,要是我真的失手杀了你,是不是要让我悔恨一辈子?” 听着这些话,白景殊想起自己跌下虎啸崖后,就忍不住在想,若是自己真的死了,到了来日言慕玖知道了真相,心中会不会对自己有那么一丝的愧疚和留恋?不过事到如今,这个问题已经有了答复。 白景殊的眼中也浮现一丝笑意,他看着言慕玖,说道,“当初的确这么想过。” “你还真是……坏的很。”言慕玖轻轻地在他腰上掐了一把,引得白景殊惊呼一声,随后又把他搂在怀里,“罢了,当初的确怪我,在天牢中的时候,我的确很难过,后来看到你那样生疏的眼神,更难受了。” 白景殊低声地笑了起来,“都过去了,我不是好端端的在这儿么。” “还有一事,我一直想问。” “你问罢。” 言慕玖神色有些认真地看着他,几乎是一字一句地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没有想到言慕玖问出的居然是这个问题,白景殊认真的想了一会儿,才说道,“当初去宁古塔找你,是因不想让他们得逞,所说是喜欢,大抵是你十五岁那年。” “为何喜欢我?” “这个啊……”,白景殊眼中有盈盈笑意,“当初你功成名就,京城中多少姑娘立誓非你不嫁。” 言慕玖笑了起来,抬手摸了摸他的脸庞,“所以你也立誓非我不嫁了?” “……” 果然一说起这些事,总是能让白景殊对他有新的认知,原本他只是默默地看着鲜衣怒马凯旋而归的少年,最终有了这桩姻缘,也的确是阴差阳错,他也未曾想到,阿昔居然一道圣旨赐了婚。 只不过那时,阿昔大抵也只是想让言慕玖沦为全天下的笑柄罢? 追忆了一番往事,不知不觉间天色也已经暗了下来,眼下是该想想,明日该如何迎接他多年未见的二哥了。 自小白景殊就并不曾经常与他的二哥打交道,西岭王乃是由先帝盛宠的贵妃所生,贵妃与皇后向来不合,因此两家也极少来往。虽是如此,私下里白景殊也没少留意他的二哥。 大抵是年少轻狂,二皇子的野心几乎是写在脸上,但他也的确有些本事,先帝也颇为赏识他。 不过当初先帝,却是有意将白景殊立为太子,一是由于他是皇后嫡出,二是因为太傅得的暗中授意。先帝也三番五次的试探过他,白景殊心知先帝的用意,虽心中无意皇位,但每次先帝试探,他都将话说的模棱两可,既不推拒,也不自荐,令先帝也琢磨不透他的心思。 白景殊抬头看了看夜空明星,此时京中已经是乱的很,也不知明日西岭王抵达京城,又会掀起何等风波。 第286章 较量 夜色冷寂,凉风透过铁窗吹入牢中,引得云娘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在这阴冷的牢中,她只穿着几件薄衣,夜间更是感到冷意刺骨。 她原本颇为嫌弃一团干草上那脏兮兮的棉被,此时也在犹豫不决是否要盖上,本来已经伸出了手,可看着被褥上漆黑的霉点,她又把手缩了回来,孤零零地坐在墙角,蜷缩着身子。 即使她以不复往日的光鲜亮丽,却还是与这肮脏之地显得格格不入。时候过的越久,她心中就越没有底,她也不知叶令风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放她出去,叶令风……会不会已经查到了什么? 不会的,不会的,云娘摇了摇头,不会让他查到的。 就在这时,云娘却听到了一丝细微的响声,她连忙抬起了头,一眼便看到牢房外站着一个黑影。 云娘心中一惊,左右来回看了看,并没有看到来往的官兵,这才压低了声音说道,“你疯了?你还敢来这里?” 那黑影并未露出自己的面容,她看着云娘,淡声道,“姐姐,我是来接你走的,放心,我没有杀那些官兵,他们只是中了我的迷烟。” “你真的是要把我气死。”云娘恶狠狠地瞪着她,“我不是都说了让你赶紧离开京城,你居然还动手伤了叶芊芊?” 那黑影却强调道,“我是想杀了她的。” “你你你!” 云娘指着她,气的说不出话来,发丝上的珠钗凌乱,一缕碎发落了下来,她烦躁的将其拨到耳后,怒道,“你都做了些什么事儿?啊?你不怕死吗?” “不怕。”黑影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我不怕死,只是我现在还不能死,因为狗皇帝还活着,至于叶芊芊,我本不想杀她,但她察觉到了我,所以她得死。” 听着她说这些话,云娘痛苦的捂住了脸,“姑奶奶啊,你不怕死,我怕你死行了么?我求求你快走吧,你哪儿是皇帝身边那些人的对手啊。” “我不怕。” “小祖宗你可别说了,我为什么会在这儿受这种苦,不都是你害得。”云娘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苍白的脸上落下一行清泪。 黑影看着低头抽泣的云娘,眼中也有一丝迟疑,“姐姐你……别哭了,我这就是来救你出去的。” 云娘用衣袖擦了擦泪,恶狠狠地看着她,说道,“要我跟你走可以,你得答应我放弃你所谓的复仇,跟我老老实实回苗疆去。” “我……”,那黑影又顿住了,云娘所说的话似乎让她十分为难,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说道,“不,我不走,我一定要杀了狗皇帝。” 云娘深吸了一口气,被她气的险些说不出话来,“非要气死我不可?你走吧,我不会跟你走的,等会儿叶令风要是来了,你也走不了。” “姐姐……” 云娘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快滚快滚!” 那黑影站在牢门口,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这才消失不见。 云娘看着牢门的方位,埋头痛哭了起来,她怎么这么倒霉啊,这都什么事儿?自己之所以会在这儿,还不是为了这个小祖宗,她倒好,一根筋倔的要死,怎么都不听劝,自己也是鬼迷心窍了才会帮她。 越想越亏,云娘抬起头,用力的擦干了脸上的泪,之叶令风大抵还未追查到这小祖宗的下落,因此她才有机会来到这里,即便是如此,云娘却依旧无法放心,在这里度日如年,不知外界为何时。 想想叶芊芊,倒是挺娟秀的一个姑娘,也不知道如今怎么样了,云娘暗自叹了口气。 就这么想着,云娘又感到了一股彻骨的寒意,她不禁又缩了缩身子,心中犹豫许久,最终还是将那脏兮兮的棉被盖在了身上,棉被上发霉的腐朽味儿,熏的她想吐,但总是要比冷着强,她这辈子都没受过这种罪。 最终是困意上涌,不知不觉地也就睡了过去。 云娘是被人声吵醒的,她烦躁的揉了揉眼,想看看是哪个活腻歪的敢打扰她,刚睁开眼,就看到了几个模糊的人影站在她跟前,待她定睛一看,这才看清了来人,正是叶令风不假。 “叶大人总算想起奴家了。”云娘打了个哈欠,声音中还带着一丝慵懒。 叶令风面色如常的看着她,“如今,云老板你可想好说什么了?” 云娘抬起了头,眸光中有些不解,“叶大人想知道什么,总得问个话呀?不然奴家也不知道叶大人究竟想知道什么,况且……奴家也不是什么都知道的。” 果然又是这幅模样,叶令风也已经料到会是如此,于是他便问道,“你妹妹在何处?” “这个嘛,奴家不是说过了嘛,她在老家呀,叶大人为何频频问起奴家的妹妹?”云娘对他轻轻一笑,“若是论美貌,她可是不如奴家的哦,叶大人何不考虑一下奴家?” 这话听的雪落心头火起,他走上前去,扒着铁栏,对云娘恶狠狠的说道,“你休得胡言乱语!” 云娘一手搭在自己的锁骨上,抬眼看了看那满脸凶狠,实则没有什么威慑力的少年,还是说道,“哎呀,小弟弟怎么这么凶,哦呵呵呵,奴家明白了。” 对于云娘的话,叶令风丝毫不为所动,他直视着云娘,反倒令云娘感到心里有些发虚,叶令风的目光太过锐利,似乎能够看穿一切,云娘几乎都要怀疑叶令风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雪落轻轻地哼了一声,对着云娘扮了个鬼脸,别过头去不再看她。 叶令风越是不说话,云娘心里越是发虚,她的手心都冒出了不少冷汗,但脸上依旧是带着那带着些妩媚的笑容。 最终叶令风还是开了口,“是么,那你昨夜见的,是何人?” 这句话犹如五雷轰顶,惊的云娘说不出话来,叶令风居然知道了?那丫头做事向来不会露马脚,这……这怎么会? 第287章 心计 雪落与叶令风一同从牢中走出之时,雪落忍不住问他,“叶大人,你是如何得知昨夜有人来过,是牢中有什么痕迹么?” 叶令风摇了摇头,回答道,“不,行凶之人做事严谨,滴水不漏,并未留下破绽。” 听到他这么说,雪落就更加好奇了,继续问道,“那是怎么知道的?” 叶令风素来不喜与人说起断案过程,只不过……他看了一眼雪落明亮的双眸,还是解答道,“云娘在整件事中最为显眼,不过单是查她并不能查出什么,以云娘的性子,本不会这么快就露出破绽,因此我命人将她关在牢中数日,为的就是让她恐惧。” 雪落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 叶令风知道他并未完全听懂,便耐心地解释道,“她并不知我查到了什么,也开始惧怕我会查到什么,就在这种不安中,我问起了昨夜之事,她便马上溃不成军。” 这回雪落倒是听懂了,他有些惊讶地问道,“所以大人说昨天晚上她见的人,其实是在诈她?” 叶令风点了点头。 “天啊,大人你也太神了吧,这都能诈出来。”雪落不禁惊呼一声,满脸敬佩的看着叶令风。 少年的目光落在叶令风眼中,他不禁唇角微扬,这也并非是完全靠运气,而是云娘与刺客的关系有些特殊,他算了算时间,差不多也就是昨晚,但他也并不能确定,只是诈她一诈,也竟真的诈出来了。 “咦?”雪落看着叶令风,忍不住揉了揉眼,“大人您刚刚是笑了吗?” 叶令风自己也并未察觉,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地说道,“是么?或许是吧。” “是,一定是!”雪落也笑了起来,“大人以后多笑笑才好嘛,不知您有没有见过离郡王,我听将军说过,他整天不知道在笑什么,也不怕嘴笑歪了。” 与白景离的确有几面之缘,叶令风不禁回想了一番,也的确如此,那人的脸上几乎何时都是带着三分笑意。不过这样的人,或许真的会很讨喜罢,先前也听景王爷提起过他。 雪落一手轻轻摸着下巴,像是自言自语一般,“不过那云娘好像跟被吓傻了似的,问她什么她都不说,大人,这可怎么办呢?” 叶令风的声音波澜不惊,好似一切尽在掌控中,“无妨,先关着,她还会来的。” 对叶令风的话,雪落也是深信不疑,回想起前一刻还胜券在握跟他们绕弯子的云娘,下一刻就如遭雷击,变得有些呆滞,雪落看着她的神色,不知为何,竟觉得她有些可怜,明明先前还觉得她很可恶。 不过就算是有什么苦衷,她的那个妹妹敢行刺皇上,还杀了那么多人,甚至还想要杀少卿大人,无论如何都是罪无可恕。 京城中解禁之后,又恢复了先前的繁华热闹,路上南来北往的行人商贩络绎不绝,他们丝毫不知近几日来京城中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只知道货物送来了,自己的生意又能继续开张了。 慈宁宫中的下人,也开始忙活着,他们都知道今日西岭王就要回来了,太皇太后特地命他们好好准备一下家宴。 坐在软榻上的太皇太后瞧见孙儿们过来,一张满是褶皱的脸上带着慈祥的笑意,上次病倒之后,她身子便一日不如一日,如今更是没法儿自己站起来了,不过今日她也是打心眼儿里高兴。 太皇太后伸了伸手,笑着道,“你们可来啦。” 看着太皇太后想要起身,白景殊连忙走了过去,把她按回榻上,“皇祖母,您现在身子不便,坐着就好。” 她轻轻咳嗽了几声,一双混浊的老眼中有些湿润,“哀家今日挺高兴的,好多年没见到老二啦,眼下哀家也只有你们这几个孙儿了。” 他们不仅对视一眼,也看得出太皇太后是打心眼儿里高兴,但也或许是年纪大了,心智也有些糊涂,太皇太后似乎丝毫不知西岭王是带着何种野心而归,他这一回来,又不知要掀起什么风浪来。 白景离也是陪着她笑,接过话茬儿,说道,“是啊是啊,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二皇兄呢,今日也总算可以见到了。” 太皇太后瞧见白景离就高兴,听他说着话,心里更是舒坦,“老二回来了之后,你们兄弟几个可得好好的,可别让我这老人家操心。” “皇祖母,您放心吧,我们一定会好好招待西岭王的。”白景离的笑中有些不怀好意,特地加重了“招待”二字的语调。 皇帝忍不住偷偷笑了起来,而太皇太后就像是没有听出白景离的话究竟是何意,仍是满脸乐呵呵的,“哎,这老二,怎么这么慢呐?不是说已经到了京城了?怎么还没来?哀家都迫不及待想见见他了。” 白景殊坐在她身边,眼中带着些笑意,温声道,“皇祖母,您先别急,许是二哥阔别京城已久,想看看城中景象也不一定。” “哦,哦。”太皇太后摸了摸额头,“对对对,是得好好看看,之前听景离说,京城来了不少外地商人,有不少新奇玩意儿。” 听到太皇太后提起这件事儿,白景离笑道,“谁说皇祖母老了的,这不记性还好着呢。” 太皇太后看了他一眼,笑着说道,“你呀,就属你嘴甜,你说的话,哀家都爱听。” 言慕玖在一旁听着他们谈话,虽然心中对那西岭王并无好感,但也仍是要陪着笑笑。年幼时他也曾见过西岭王几次,那时候他以为自己已经是自视甚高,没想到那西岭王比他还要目中无人,与安安静静的白景殊完全不像是亲兄弟。 正当他们说笑间,殿外老嬷嬷快步地走了进来,对他们弯了弯腰说道,“皇上,太皇太后,西岭王到了。” 话音刚落,便有一紫袍男子,快步从殿外走了进来,“皇祖母进来可好?” 第288章 南归 听到这个声音,慈宁宫的众人都抬起了头循声看去,便瞧见那多年不见的西岭王,穿着一身深紫色长袍,腰间扎着条鎏金蟒纹腰带,长发高高束起,紫金发冠上的夜明珠还在熠熠流光,的确是气度不凡。 只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他脸上带着的那份狂傲仍是不减当年。 白景离也是第一次见到西岭王,先前听皇帝所描述便感到此人必然十分欠揍,如今真的看到他那张脸,这种心思便更加迫切。虽然那张脸,的确与白景殊有三分相似,不过看起来便完全不同。 暗自打量着西岭王的自然也不会是只有白景离一个,言慕玖也是如此,他不动声色地将西岭王打量了一番,心里盘算着果然还是与当初见过的一样。 太皇太后眯起了眼,仔细地看了一会儿,这才笑了出来,对他招了招手说道,“宇儿可算回来了,来来来,过来让哀家好好瞧瞧。” 西岭王腰板挺的笔直,似笑非笑地看了白景殊一眼,走到了太皇太后身边,握住了她伸出的手,笑着说道,“前些日子我在蜀地,听闻皇祖母病了,整日寝食难安,就想回来好好看看皇祖母,正好这蜀道也修好了,原本那山路崎岖,如今就通畅多了,还是阿昔想的周到。” 说罢,还意有所指地看了皇帝一眼,那目光中的意味也有些耐人寻味。 太皇太后拍了拍他的手,笑吟吟地回应道,“哀家没事儿,不用听下人们胡说,就是年纪大了,前几天犯了病,也把皇帝他们吓得不轻,其实也没事儿。” 西岭王那目光落在皇帝眼中,他心中冷哼一声,面上仍是带着笑意,“这也多亏了二哥出力,不然也不会这么快完成,二哥这也是立了一大功。” “皇上过奖了,这本就是臣分内之事,谈什么立功不立功的。”虽是说着谦逊的话,但西岭王的脸上却丝毫没有谦逊的神情。 皇帝看着他,双手负在身后,说道,“蜀地距京城路途遥远,二哥一路辛苦了,怎的不见岭王妃一同回来?” 西岭王皮笑肉不笑地回应道,“王妃今日留神弄脏了衣裳,这样见诸位实在有些失礼,便带下人一同去换了,待会儿便到。” 白景殊站在一旁,从进了门到如今,他都未曾与西岭王说过一句话,不过方才西岭王那一眼中隐含的敌意已经不言而喻了,他也丝毫不掩饰。虽然当初两人往来甚少,但实际上则是针锋相对,即便是这么多年过去,也依旧如此。 而西岭王当初输就输在,白景殊比他能沉的住气,也比他能忍。 不过最令西岭王没有想到的便是,当初白景殊把先帝绕的团团转,最后居然把皇位拱手让给了白景昔。起初他并未将那个鲜少出现在众人眼前的白景昔放在眼里,只把白景殊当成劲敌,却未曾想到白景殊甘愿为这六弟铺路,这也让西岭王不得不重新审视白景昔。 随后西岭王又把目光放在了言慕玖身上,对他拱手道,“赫赫有名的大将军,久仰大名。” 言慕玖轻轻眯起了眼,笑着回应道,“西岭王,久仰。” 这一番客套下来,西岭王看了一眼白景殊,继续说道,“三弟真是福缘匪浅,竟然能让大将军甘愿入赘景王府,实在是佩服。” 听出他这番话中的讽刺之意,白景殊也并不恼火,眉眼含笑的回应道,“福缘的确不浅,何其有幸能与大将军喜结良缘。” 言慕玖也早就不会对这件事有什么反应了,他带着笑意看着西岭王说道,“是啊,何其有幸能遇见景王爷。” 西岭王本想借此挫一挫言慕玖的锐气,毕竟世间男子若是入赘于另一男子,皆是以此为耻,却不料这二人丝毫不为所动,甚至看上去还高兴的很。西岭王不由得继续陪着笑,“果然般配,果然般配。” 言慕玖也毫不客气,他看了看白景殊,带着几分得意地说道,“那是自然,旁人都这么说。” 听到这话,西岭王的唇角忍不住微微抽搐,他只当言慕玖就像那种他所认为丝毫受不得折辱的人,本想看看他吃瘪的神色,没想到此人却与自己印象中不大一样。 听到言慕玖如此一说,白景殊轻声笑了起来,晃了晃手中折扇,应和道,“的确有不少人这样认为。” 这下西岭王更加想不明白了,在他印象中,白景殊不是这么个性子,怎的如今也成了这般?难不成还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尽管如此,西岭王还是陪着笑了笑。 一旁的宫女已经开始将家宴的菜肴呈上,太皇太后便让他们入席,就在此时,岭王妃才姗姗来迟,只见她穿着一身紫色纱衣,衣襟上还有金线秀成的金莲纹,珠钗上的流苏垂在两侧,生的一副好容颜,一双杏眸低垂,朝他们盈盈一拜,“臣妾参见皇上,参见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笑了笑,说道,“起来吧起来吧,来过来让哀家瞧瞧。” 岭王妃面上带着端庄的笑意,施施然走到太皇太后身旁,太皇太后拉着她好好瞧了一瞧,这才说道,“果真是个美人,宇儿好福气啊。” “太皇太后过奖了。”岭王妃掩唇轻笑起来。 听到这句,太皇太后面上佯装不悦地说道,“怎的还叫哀家太皇太后呢?” 岭王妃这才乖巧地改了口,“是臣妾的不是,皇祖母不要见怪。” 看着她如此乖顺可人,太皇太后心里也是喜欢的紧,这也是她第一次见着岭王妃,便命人赐了她一个白玉镯,玉镯上还镶嵌这一颗流光溢彩的蓝宝石,一看便知必然是价值连城。 岭王妃连忙推拒道,“这镯子必然是稀世珍宝,臣妾如何能受得?” 太皇太后拉过她的手,为她把镯子带上,笑着说道,“受得,受得,这是哀家的见面礼,这蓝宝石是波斯进贡的,相传全天下也只有这一颗。” 岭王妃也不好在推拒,只好对太皇太后又是盈盈一拜,“那,臣妾就多谢皇祖母赏赐了。” 第289章 盘算 落座之后白景殊才看清了岭王妃的容颜,的确是个美人,听闻西岭王也是对她极为宠爱,应该也是有些本事的。不过虽然是穿着中原的衣裳,但也不难看出她并非是中原人,而是蜀人。 虽然是家宴,不过每人都各怀心思,只有太皇太后不断地问着西岭王在蜀地过的如何。不过原本因年纪大了,太皇太后口齿就有些不清,先前又病一场,此时说话更是难懂,西岭王原本还一直应着,到了后来索性就只是点头敷衍。 太皇太后也能感受到西岭王的敷衍,一双混浊的眼中有些失望,也就没有继续与他谈话。岭王妃倒是个识大体的,就接过了太皇太后的话,虽然太皇太后说不清楚,岭王妃也极力的去辨认。 的确是个伶俐的女子,太皇太后瞧着她,不禁又心生一些好感。 席间白景殊只是自顾自地喝着茶,偶尔也会与言慕玖低语几句,这一抬头,就看到了西岭王那不明意味的目光。对西岭王的目光,白景殊并未躲闪,而是直面他,侧着头问道,“二哥为何一直盯着我?” 见白景殊直接挑明,西岭王笑了笑,说道,“许久未见三弟,与印象里有些不一样了,这才有些疑惑。” “哦?是么?”白景殊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捏着琉璃盏,脸上带着三分笑意问道,“敢问二哥是觉得我哪里不一样了?” 他本是随口一说,也没有想到白景殊会往深处问,只好有些吐字不清地随便说了几句。 不过白景殊也没有继续深究,只是一笑了之,他明白西岭王之所以到了如今还对自己抱有这么大的敌意,实际上是他在忌惮自己,忌惮先帝临终之前所交与自己的东西。 这件事,当初除过自己,兴许也只有王松知道了。不过如今王松已被挫骨扬灰,那么些个东西便让它永远沉寂就好,白景殊并不想让它有派上用场的机会。 白景殊默不作声的看了白景昔一眼,如今太平盛世,北牧也已经归顺,就连常年战火不断的边境也终于迎来宁静,这样就已经挺好的,至少在阿昔手中,大尧迎来了前所未有的盛世,这足以让他被后人歌颂。 先帝的顾虑,并没有成真,如今又有白景离在阿昔身侧,或许永远都不会成真了。 看着白景殊有些走神,言慕玖不禁在他耳边低声问道,“你在想什么?” 白景殊泯了一口茶水,对言慕玖轻轻一笑,说道,“待回了王府,再告诉你。” 言慕玖点了点头也不在继续追问,他在席间也是有些心不在焉,心里一直盘算着该如何找机会给这西岭王使点绊子,毕竟他可从来算不得什么光明磊落之人。 然而有此想法的人并不止他一个,白景离也在是不是地暗中打量着西岭王,原先的刺客八成与这个人脱不了干系,索性他的小皇帝无事,只不过就算如此也不会轻易地放过他。 秋意已深,秋风吹落了一地金黄,又是百木凋零之时。 太皇太后终究是老了,只是做了一会儿,便有些感到疲倦,一旁的老嬷嬷瞧见,连忙走到她跟前,轻轻将她扶住。太皇太后摆了摆手,对他们说道,“你们可再多说说话,这么多年过去,可别生分了,哀家这身子啊,是真的不行了,就先去歇着了。” 听到她的话,西岭王率先回应道,“皇祖母慢走。” 待太皇太后走了之后,该做的样子也还是得做,皇帝装模做样的询问了一番蜀地的近况,西岭王虽是一一作答,但最后还不忘加了一句,“皇上不是应该最清楚不过么?” 白景昔笑了笑,也并未露出什么尴尬的神色,“朕自然知道,不过更是想听二哥亲口说说。” 西岭王像是想起了什么,神色变得严肃了一些,他问道,“听说前几日宫里出了刺客,京城还封了城,皇上可有受伤?” 一听他提起这件事,白景昔顿时心头火起,他居然还敢提?不过还是将怒火强压,笑着说道,“托二哥的福,朕,毫发无损。” “哦。”西岭王的尾音拖的极长,笑吟吟地说道,“那便好,那便好。” 在说这话时,白景昔也并未看透他神色中的含义,虽然能隐隐感到一丝幸灾乐祸,但依旧不能察觉到别的什么。 不过西岭王突然觉得背后有些发凉,他转头看了看正在看着自己的白景离,这才说道,“哦离郡王,果然是跟清平姑姑像极了,不知清平姑姑的琴技可曾习得?” 白景离带着那一贯的笑意,对他举起了杯盏,点头示意,“略懂一二罢了,初次见面,日后还请多关照了,二皇兄。” 既然他已经举起了酒盏,西岭王也给了这个面子,两人隔空相敬,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饮罢,西岭王将杯盏放下,笑着说道,“这中原的美酒,我也许久未曾尝过了。” “听说蜀地富饶,定是不缺这些玩意儿,二皇兄说笑了。”白景离又敬了他一杯。 不过白景离并非是想把他灌醉,他只是想试探试探西岭王罢了,因此敬酒之事只是点到为止,并未在继续相劝。 西岭王似笑非笑地说道,“富饶不假,只不过那也有凶险之处,那苗疆的五毒圣物皇弟们可曾听说过?况且,那蜀地地势偏远,我啊,时常登到高处,远望京城,只想有朝一日能在看看这故土。” 这话说的倒是添了一丝伤感,皇帝接过了话茬儿,轻叹一声,“朕也深知如此,这些年苦了二哥了,不过那蜀地也正需管辖,这也都是二哥的功劳,才得以让大尧如此繁荣昌盛。” 一番客套下来,反而是心里都被对方逼的压着火气,却还要不动声色,最终白景殊说道,“罢了,天色不早,二哥一路奔波,也早些回去休息罢。” 第290章 冷意 皇帝早就有些不耐烦了,他实在不想再跟着西岭王绕什么圈子,正逢白景殊这样一说,他也就附和着说道,“也是,二哥这一路辛苦,天色也不早了,是该去好好歇息了。” 既然皇帝都这么说了,西岭王站起了身对皇帝一拱手,说道,“皇上这么一说,也的确是感觉有些疲惫,那臣就先行告退。” 西岭王带着王妃出了殿门后,侧过头看着皇帝冷笑一声,一甩衣袖,头也不回地便上了轿子。 看着他们走远,白景昔再也装不下去了,险些把面前的酒席都掀了去,看着他这样,白景殊轻叹一声,说道,“阿昔,莫气。” “这怎么能不气?”白景昔瞪着眼,“朕就知道他回来准没好事,朕遇刺的事儿说不定就是他指示的,还有脸问朕?真当他还跟以前一样在朝中一呼百应?那王松姜鸿飞,早就死透了。” 一旁的嬷嬷听着皇上发泄着怒火,大气都不敢出,她也是知道的无论今晚皇上与王爷说了什么,她们只当什么都没听见没看见,安安分分做好自己的事儿就行。 而李公公则是对这种阵仗见怪不怪了,不过眼下也是不敢吭声的,还好也有王爷们在场,这平复盛怒的事儿,也轮不到他来做。 “阿昔。” 白景殊看了看他,那温和的声音,也让白景昔感到一丝平静。 最终白景昔还是坐了下来,看着白景殊,目光中带着一丝烦闷地问道,“皇兄,你以为如何?” 直到他心中有疑虑,白景殊合上折扇轻轻点着桌面,思量片刻,这才说道,“此前来看,虽然西岭王在朝中已并无多少党羽,而如今京城近况阿昔也是知道的,恐怕他的手中掌控了不少江湖势力。” 近来京城中所发生的事,都有可能是出自西岭王之手,若真要是这样,他目前的势力也不容小觑,况且他盘踞蜀地多年,会不会暗中培养一支只听命于他的军队,也不一定。 待皇帝的心境完全平复下来,这才开始仔细去回想从天玑剑的消息的传出到近日来所发生的一切,并且方才叶令风还命人递了折子过来,说是刺客一事已经有些眉目,他想了想,才开口说道,“大理寺卿将赤霄坊的老板压在牢中,审出了些事,已经得知了刺客的身份,只是刺客在何处还不得而知。” 这也在意料之中,白景殊从未怀疑过叶令风的报案能力,过了一会儿,白景殊开口说道,“叶大人看来是已经有了胜算,只不过如今西岭王已经到了京城,也不知会不会生出什么变故来。” 一旁的言慕玖此时却突然出声说道,“看来近日要盯紧云娘。” 白景殊想了想,“阿玖的意思是……有人会去劫狱?” 言慕玖点了点头,“不错,不过应该不是今日,最好的时机应当是明日或者后日。” 听着他们如此推算,皇帝忍不住问道,“你们如何得知那刺客会自投罗网?” “会的。”白景殊想起先前叶令风对他所说的话,解答道,“因为牢中关着的人,与刺客关系并不一般。” 皇帝继续问道,“那要是刺客真的不管她死活呢?” 白景殊收起折扇,单手放在桌上,一手中还一颗一颗拨着手腕上带着的佛珠,此事他也曾想过,便说道,“这也并非不可能,不过叶大人或许对刺客更为了解一些,既然他都如此认为,那我们且等一等罢。” 夜风刺骨,即便是坐在马车中,白景殊也不禁拢了拢身上狐裘,言慕玖也知他畏寒,便让车夫快马加鞭地赶回了景王府。 直到进了寝殿,身上才感到一丝暖意,这时言慕玖从身后轻轻抱住他,低声问道,“你在宴会上,说有事要与我回来说,究竟是何事?” 原来他还惦记着这件事,本是白景殊想起先帝临终所托,也就想起了先帝当时对他说的话。 先帝的一生铸就了无数辉煌,但他的身后却是遍地残骸,直到到了自知时日不多的时候,先帝这才告诉了白景殊,其实他这一生并非问心无愧,午夜梦回之时他也曾不安,尤其是对言家的亏欠,不过,他说他不后悔,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个,这就是他的帝王之道。 或许这件事并不应与言慕玖说,但如今言慕玖这样问起,白景殊只好想了一想,说道,“父皇临终前,曾对我说他对言家有愧。” 听到这句话,言慕玖的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些什么却未曾说出口,他得知了事情真相之后,并非没有怨恨过先帝,可是白景殊…… 看着言慕玖的神色,白景殊有些后悔对他说出这件事,正准备说些什么,却听言慕玖说道,“罢了,先帝当初……也并未得善终。” 再说下去,恐怕就是些大不敬的话了,白景殊有些害怕他接下来的话,言慕玖顿了顿选择了继续说下去,“你不必为难,我也知道帝王身后的血腥屠杀,既然先帝有愧于我父亲,甚至临终前也不得释怀,也算是得了报应。” 白景殊双手微微紧握,再怎么说,先帝是他的父亲,虽并未给与多少关爱,但仍总是偏爱于他,但又有些庆幸,言慕玖没有说出令他无法接受的话。 “罢了,不说这个。” 每当提起往事,两人总是各怀心事,并非是有所隐瞒,而是各自有各自的心结,上一代是君与臣,这一代仍是,他爹也曾告诫他,誓死扞卫大尧,这句话言慕玖也一直不曾忘却。 白景殊主动的吻了吻他的唇,低声说道,“我不该提起这个。” 言慕玖却摇了摇头说道,“不,得知先帝心中有愧于我家,我心中也好过一些,还好,如今坐在皇位上的不是你,我实在是厌倦了这些尔虞我诈。” 若是如今坐在皇位上的是白景殊,他们也必然走不到如今这一步,甚至可能,重蹈覆辙。 第291章 风声 赤霄坊,乃是京城中达官贵人的常聚之地,出自赤霄坊的宝贝也是数不胜数,能把生意做的这么大,起初无人能想到赤霄坊的老板居然是个女人,还是个样貌极美的女人。 而这些精明又美貌的女子,自然也是京城中大红大紫的人物,也不知有多少权贵踏破了门想要一亲芳泽,偏偏云娘又心气儿高的很,通通看不上眼。 因此就有人说,一个女子能把生意做的这么大,说不定是因为背后有了不得的人物撑腰,而云娘也定然与那人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所以才会对那些上赶着来送礼的公子哥儿婉言谢绝。 原本人们提起云娘,都会说起赤霄坊是何等的富丽堂皇之处,而如今,昔日玲珑八秒的绝妙女子居然锒铛入狱,但这究竟是何缘由,也无人得知,据说是犯了诛九族的大罪,明日就要被处死了。不过说起这件事,百姓们都不禁在想,云娘曾经是何等的人物居然也会沦落到这一步。 不过百姓们犹记得赤霄坊背后是有人撑腰的,不然也不会安安稳稳这么多年也无人敢在赤霄坊滋事。但据说这一次,处死云娘的密令乃是皇上的旨意,这么一来,尽管赤霄坊背后的人有极大能耐,也是救不了她了。 酒楼中一如既往的热闹非凡,小二一边擦着汗,一边招呼着刚进门的客人,还要给催菜的客人赔不是,即便如此也显得有条不紊。 一位男子颇为豪迈地喝了一大口酒,随手用袖子一抹嘴,高声说道,“哎,听说了没,云娘要被处死了。” 坐在他身旁的男子看了他一眼,说道,“现在谁还不知道这事儿?唉,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儿,真是可惜了那张脸,听说她还没嫁人呢,会不会还没体会过那等销魂蚀骨的滋味儿?” 此话一出,一众男人开始哄笑起来,其中有一人说道,“那可不一定,你没听说云娘身后有人么?那说不定可是夜夜笙歌。” 此后,他们所说的话便越发的不堪入耳,听的有些女客,不禁面红耳赤,悄无声息的远离了他们。 若是放在平日里,是谁也没胆子在背后这么说云娘的,只不过如今云娘命都保不住了,估计赤霄坊也要倒了,只是可惜了一个美人儿。 他们又开始忍不住叹道真是红颜薄命啊,细数这京城中的美人,个个都没落的好下场,先是那名动京城的风月楼花魁娘子卿绾,思而不得害了相思病,人也消瘦的不行,就返乡养病去了。 再是那素来有京城第一美人的秀阳县主,那更是无可比拟的绝世容颜,前一阵儿听说不知去了何处,许久之后才回来,人看上去憔悴不少,也不知到底是经历了何事。 有人说,她是不满景王爷的赐婚,跟情郎私奔去了,不成想情郎也是个薄情之人,竟然迫于王爷威压,将她抛弃了去,秀阳县主只好带失魂落魄的还乡。 在这之前,不少人都以为景王爷跟秀阳县主就像是一对青梅竹马的璧人,谁也未曾料到景王爷最后居然是与当朝大将军喜结连理。 还有先前京城中采花贼的事儿,也让不少美人遭了殃,到了后来,就是云娘的事儿了。 方才谈论云娘私事儿说的津津有味的男子,都喝了不少烈酒,居然都趴在桌上睡了过去,直到店中客人散去,快要打烊,店小二实在看不下去,走了上来,轻轻地拍了拍他们,“客官,小店马上打烊了,该结账了。” 那群人丝毫没有动静,小二心里奇怪,又用力推了推,却不料这一推竟然将坐在板凳上的人给推翻了过去,依旧没有动静。 小二一见这种情形,突然心里有些害怕,他手有点发抖,伸出去探了探那男子的鼻息。 “啊!!” 店小二惊叫一声连忙把手缩了回来,老板被他叫的一声也吓了一跳,连忙走过来问道,“怎么了?鬼叫啥呢!” 小二捂着嘴指了指那一群人,支支吾吾地说道,“没没没……没气儿了,死…死了。” “什么?” 那老板也是被他的话吓得一惊,有些不敢置信地伸出手,去探了探他们的鼻息,随后他的反应与店小二如出一辙,“这这这,真没气儿了……” 壮着胆子,他们俩人挨个去把倒在地上的,趴在桌上的三个人看了个遍,果然是全都断了气。 一时间店小二与老板面面相觑,大气儿都不敢出,以后还是小二十分艰难地开了口,“老…老板,这…他们死在咱家店里,会不会是因为喝了咱家的酒。” 说完这话,老板伸出手照着他的脑门儿就是一巴掌,“说啥呢?咱家酒你没偷喝过?要是有毒不闹死你?” 店小二哎哟一声,捂住了被打的生疼的脑门儿,不由得瞪大了眼,“老板你怎么知道……不是,如今该如何是好啊,往后人们都该说咱家是黑点了。” 店老板也是一脸的烦躁,这好端端的,店里怎么就还死了人,一死还死三个,他担不起着罪啊,于是他抓了抓头发,咬着牙说道,“别说了,赶紧报官吧。” 官兵赶到酒楼时,店老板跪在地上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官爷,官爷,您看看这究竟怎么回事儿啊,小店可担不起这种罪,官爷您可一定要查清楚还小店一个清白啊……咱可不是黑店啊。” 那些官兵被这店老板如丧考妣的哭声哭的头疼,此时本就是戒严时期,副将也吩咐过任何风吹草动都不可怠慢,他们也并不敢耽搁,快步走向前去,探查情况。 这一看还真看出点儿问题,这些人面色发黑,身上隐隐有血斑,还真是被毒死的。 得知了这个结果,店老板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这真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啊!!” 并未理会店老板的哭声,官兵立刻去看了看店里的酒水,但并未发现其中有毒,又去后厨探查一番,也并未找到什么。 第292章 鹤唳 墙缝中渗出的水珠,一点一点的滴在地面上,门外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雨,一滴水落在了云娘的脸上,她忍不住抬了抬眼皮,睁开了眼,有些怔愣地往上看着,也不知是在看些什么。 头上的珠钗散了一地,原本那上好的绸缎织成的衣裳上也沾了不少灰尘,就连那白皙的脸上,也有沾了不知何处的脏污。若是放在几日前,云娘是绝不会让自己这幅样子的,只不过如今她已经无暇顾及了。 空洞的目光中有有些悲戚,她什么都不曾与叶令风说,但叶令风又好像什么都知道,终于是走到这一步了么…… “姐姐。” 暗处里一个如同幽灵般的声音传来,原本有些僵硬的云娘,一听到这个声音立马一个激灵,她想要站起来,但坐的太久腿有些发麻,刚一站起来就跌倒在地上,顾不上这么多,云娘艰难的爬着爬到了铁栏前。 那看不清容颜的女子看着云娘这幅模样,声音中有隐隐担忧,“姐姐,他们对你用刑了么。” 好不容易爬了过来,一看到她,云娘就气不打一处来,伸出手颤巍巍地指着她,骂道,“你你你!你是要气死我才高兴?” 听着云娘的骂声,那黑影竟然低下了头,小声说道,“我……我不想气你。” 云娘深吸了一口气,恶狠狠地说道,“老娘不是让你滚了?你怎么还敢回来?你是不是傻了?” 听着云娘的怒骂,黑影依旧好声好气地说道,“不,姐姐,他们要杀你,我是来救你的。” “呵,救我?”云娘冷笑一声,满脸寒意地看着她,“你做这些事儿的时候,就没想到会把我害到这种地步么?老娘不需要你救,快滚,别让我再看见你。” 对于云娘的怒骂,黑影都是静静地听着,也不反驳,等到云娘骂完,她才低声说道,“姐姐,我不想你死。” “哈哈。”云娘大笑起来,“云琅啊云琅,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厉害?这世间没人治得住你?你要杀狗皇帝你杀了吗?你再不走你也得死在这儿,你不是要报仇吗?快滚啊。” 听着云娘的话,那黑影不知从何处取出了一串钥匙,低下头一边开着锁,一边说道,“我不杀了,我不报仇了,我跟你回苗疆。” 云娘笑着笑着眼泪就落了下来,“晚了,晚了,你早干什么去了,知不知道叶令风是故意引你过来的,你个榆木脑袋还真上了他当,你信不信我们此刻刚一出门就会看到无数官兵?” 那黑影没有丝毫迟疑地将锁打开,走到了她跟前,一把将她扶起,黑暗中的她,却有一双极为明亮的双眼,“那,我就把他们全杀了。” 云娘使了全部力气把她推开,“你是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疯魔的?这些年你杀了这么多人,就不怕遭报应吗?” 随后云娘顿了顿,苦笑道,“还说呢,这报应不是已经来了?你走吧,我武功不好,你要是非要带着我,咱家谁都活不了,你自己走,他们抓不到你。” 名为云琅的女子,这才在窗外透进的月色中露出了她真正的容颜,那是一张,跟云娘几乎一模一样的脸,不同的是,她的眼中并不似云娘那样含情,她执拗地拉住了云娘,“云琳,我不会自己一个人走的,大不了一起死。” 她唤出了云娘的真名,说到死字时还满脸的风轻云淡,云娘看了看她,眼泪含在眼中打转,“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摊上你这个妹妹,罢了罢了,这就是命吧,我这辈子也算是活够本儿了,走。” 云琅二话不说,拉起她便直直往门外跑,一路上还有方才云琅来时所杀的一地狱卒的尸身,但此时云娘心中已经并无畏惧了,她已经连死都不怕了。 当外界的光亮闯入云娘眼中时,云娘也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叶令风带着大理寺中的密探高手,正站在门口等候,看到她们二人出现,叶令风风轻云淡地问道,“二位,这是要往何处去?” 看到叶令风,云琅还不犹豫地拔腰间短刀,带着云娘避开叶令风杀出重围。 云琅身法极其诡异,刀法也极为狠厉,招招都是直取人命,就连叶令风亲手培养的密探竟然也有些抵挡不住,云娘也发了狠,拔下头上的钗子,“老娘还没杀过人呢,今儿就试试!” 方才叶令风听到下人来报,京中一处酒楼中有百姓中毒而死,看来也是与这位脱不了干系。 叶令风不再观望,迅速拔出腰间佩刀,直直地跃到云娘跟前,“云老板,无需在做抵抗。” 云琅察觉情况有异,连忙闪身躲过密探的袭击,用短刀替云娘抵挡了叶令风的招式。 云琳被云琅狠狠一推,一下栽倒在一旁,她看着自己的妹妹与叶令风正式交手,顿时有些心急如焚,她从未杀过人,她也不想杀,直到云琅将一只短笛扔到她跟前,她迟疑地接了过来,哆哆嗦嗦地放在了嘴边,她知道云琅身上一定有夺命的蛊虫,只要她吹响笛子,蛊虫便会循声而动。 正在她迟疑之时,云琅突然发出一声闷哼,她有些惊讶地抬起了头,看到的便是执剑站在不远处的言慕玖。云琅不是言慕玖的对手!眼下她便不再犹豫,用短笛吹出一段奇异的韵律。 一时间,不知从何处居然冒出了一片黑压压的百足虫,爬到人身上,咬下一口虽不足以致命,但数量如此之多,足够杀人! 言慕玖见势不妙剑锋一转,挑飞了云娘手中的笛子,云娘也被那剑气逼的倒在地上,捂着胸口轻轻喘着气。 没有了笛声的指引,成片的百足虫瞬间失去了方向,就像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撞。 看到云娘受伤,云琅的目光突然变得无比狠厉,她就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般,丝毫顾不得方才被言慕玖所伤,手腕一转锋利的刀刃直直向言慕玖的喉咙划去。 第293章 归案 这正是云琅取人性命的一贯手段,就连言慕玖都有些微微讶异一个年纪不大的姑娘竟然有这样的身手。 “锵——” 那通体散发着血气开阳与云琅手中短刃相接,两人此时挨的极近,云琅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般,有些怔愣,“金蚕蛊?” 言慕玖扬唇轻笑一声,“姑娘,这种关头分神,可是要出人命的。” 说话间,云琅已经露出破绽,饶是她再有通天的本事,方才那一瞬间的迟疑便足以致命。 开阳横在云琅纤长的脖颈前,一丝断发落下,剑锋只要在往前一寸,便会划破她的喉咙。 云娘惊叫一声,“将军!将军!手下留情!” 言慕玖的剑锋并未向前,他只是歪头看着面色阴沉的云琅,“你输了。” 若是放在以前,遇见这么身手极好又生了幅好皮囊的姑娘,言慕玖也定是会与其结交一番,只不过如今他有白景殊在身侧,饶是什么国色天香他也并无兴致了。更何况,这姑娘手上沾了太多人命。 与言慕玖的杀伐气息不同,那是来自于战场的血气,而云琅,则像是地狱的恶鬼,那种杀气令人不寒而栗。 一旁的密探赶了过来,将云琅手中的短刀夺下,将她的双手用玄铁打造的镣铐禁锢在身后,言慕玖这才将剑放了下来。 叶令风来到跟前,看了看这姊妹二人,云娘倒在一旁不住的哭泣,而云娘的妹妹,虽然长得与云娘并无差别,但她眼中并无丝毫恐惧,有的却是浓浓的恨意。 她突然抬起头,看了叶令风一眼,“我跟你们回去,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姐姐是无辜的。” 原本并无波澜的叶令风,听到这句话,多年不曾所动的心中没来由的涌上一丝怒意,他面如寒霜,看着云琅,问道,“你想要杀吾妹的时候,可曾想到她是无辜?” 云琅顿时无声,她原本眼中还盛满了恨意,在转头看向云琳之时,瞬间化为一抹柔情,“姐姐,对不起。” 此时云娘已经哽咽的说不出话来,两人便这样被押进了一所坚固无比的铁牢。 雨依旧下的不停,打湿了她们的衣衫,云娘的裙子上也沾满了泥泞,脸上的湿润已经分不清究竟是泪水还是雨水。 将她们拿下之后,叶令风对密探吩咐了几句,命他们去寻找云琅是否还有其他同伙,然后又让人把关押这她们的铁笼带入刑房。 云娘的泪似乎早就流干了,她目光中没有丝毫神色,直到听见云琅在叫她,她才回过神来。 “姐姐,对不起。” 云娘笑了笑,说道,“没什么对不起的,是我太没本事,性子又太软,没法帮爹娘报仇,还害了你功亏一篑。” 云琅却摇了摇头,伸出手擦了擦云娘脸上的水,“姐姐一直让我不要把仇恨看的太重,是我一直太过执拗,如今……我后悔了。” 后悔了,太迟了了啊。云娘心中这么想着,她看着云琅,“你有没有想过,你杀了这么多人,早就跟那皇帝一样了。” “我……” “罢了,如今说这些也没用,反正不过是一死,黄泉路上,咱姐俩儿还能做个伴。”云娘苦笑一声,伸手整了整凌乱的发丝,继续说道,“皇帝是什么,皇帝是天,你要杀他,本来就是逆天而行,人又怎么能胜天呢……” 云琅垂下了头,沉默了一阵,这才说道,“姐姐,方才那个武功极高的人身上,有金蚕蛊。” 听到这句话,云娘面如死灰的脸上,多了一丝惊讶,“金蚕蛊?圣女的金蚕蛊?” 云琅想了想,这才点了点头,笃定地说道,“是,他身上受过极重的伤,是圣女用金蚕蛊帮他护住了心脉,可是……圣女为什么要帮朝廷的走狗呢。” 刺客被捕之事乃是大事,叶令风并未急于审问,而是将她们暂且关押,待明日一早上书给皇上,再做定夺。 待忙完了手中的事,叶令风才转身看着言慕玖,对他抬手道,“多谢大将军出手相助。” 言慕玖抱剑背靠着墙,对他说道,“无妨,这也是王爷的心事,若是无事,我便先行告退了。” 叶令风点了点头,看着言慕玖转身离去的身影,却又像起之前在景王府中所见,突然出声叫住了他,“将军留步。” 听到叶令风的声音,言慕玖转过身看着他,“叶大人还有何事直说便是。” 看到言慕玖回头,叶令风却又开始迟疑该如何去问,言慕玖也就耐心地等着他开口,不过在言慕玖印象中,叶令风不是这种做事拖泥带水的人。 最终叶令风还是问出了口,虽然声音极低,但言慕玖还是听的一清二楚,他不禁被叶令风问的话给咽了一下,抬起头瞧见叶令风那一如既往冷静的神情,不禁又对此人佩服几分。 方才叶令风问的分明是:在欢爱中,何为……有技巧? 言慕玖终于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待他笑够了,抬起头看着叶令风仍是那副神色,强忍着笑意走了过来搭着叶令风的肩膀,“兄弟,你算是问对人了,这事吧,我跟你说……” 无人知道言慕玖与叶令风说了什么,叶令风一副受教的神情,对言慕玖道谢,“多谢大将军,叶某会谨记于心。” 看着他一本正经,言慕玖忽然觉得这个人可实在是太有意思了,不如就送他几本龙阳让他慢慢学? 回到景王府中,言慕玖狂笑着与白景殊说起这件事时,白景殊的眼中也充满了不可置信,“这……叶大人真的这么问的?” 方才笑的腹痛的言慕玖,缓了一会儿,才说道,“想不到吧?我也没想到叶大人私下居然也有这样的一面。” 虽然言慕玖说的如此笃定,但白景殊依旧有些不敢相信,这真的是叶令风能问出口的话? 第294章 起因 雨下了一夜,直到清晨时才逐渐停息,本就是落叶之时,经历了一夜风雨,更是簌簌凋零,宫女只得起了个大早,执起扫帚,扫着地上的落叶。 昨日睡的安稳,皇帝动了动身,一睁开眼,看到的便是一双湛蓝如宝石的眸子,正隐含着笑意看着自己,那人一手还搭在自己身上。 这也真是难得自己醒来还能看见白景离老老实实地待在这里。 看着皇帝有些惺忪的睡颜,白景离俯下身亲了亲他的眼皮,用带着些低沉的声音,问道,“怎么醒的这般早?大可再睡一会儿。” 皇帝揉了揉眼,躺在温暖的床榻上,一睁眼还有美人作陪,也根本懒得动,只是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看着他又合上了眸子,白景离也就在一旁看着,在朝堂上的帝王,此时也就像个孩子一样,缩在他怀中。昨夜虽是一夜风雨,但皇帝也仍是睡的很好,即便如此,丝毫不耽搁如今他想再多眯一会儿。 天色还未大亮,若是白景离记得不错,很快就要入冬了。在大尧的第二个冬日,果然还挺快,他心里这么想着。 养心殿安神的熏香,闻得白景离也有些昏昏欲睡,他也就不再抵抗这淡淡的睡意,也合上了眼,待到再次醒来之时,天已经亮了个透彻。 昨夜有雨,宫殿的檐角儿上还在滴着水,那顶上青铜圣兽上,也有些湿润。 皇帝也再次睁开了眼,这回可真是睡了个饱,他终于坐起了身,在宫女的服侍下更完了衣,这才快步的走出寝殿。 刚一走到前殿便瞧见白景离坐在那里,怀中抱着那只闭着眼睛的猫儿。 李公公一瞧见皇上出来,连忙走了过去,笑着说道,“皇上,这是叶大人一大早命人送来的折子。” 皇帝将李公公递来的折子接过一瞧,冷哼了一声,“叶令风是有些本事,那刺客果然现身了。” 李公公弯着腰,站在皇帝跟前,继续笑着问道,“皇上您看这是直接砍了?还是再审审?” 若是放在气头上,尤其是白景离生死不明那日,他可能真的会下令直接把人砍了,不过如今白景离还好好的在那儿逗猫,他也就没有那么冲动,便想了想说道,“传朕旨意,审,看看这之后,还有没有什么人在操纵。” “是。” 听着他们说完话,白景离这才抱着猫儿走了过来,他把黑猫递给了皇帝让他抱着,含笑问道,“敢问皇上能否准许我去凑个热闹?” 皇帝瞥他一眼,“随便你,你想干什么居然还来请示朕?朕让你不准出宫你照办了么?” 白景离笑嘻嘻地打着诨,跟着李公公一同出了宫。 昨夜对于旁人来说,倒算是个不眠之夜,云娘几乎是睁着眼看着天亮,她也明白,她们姐妹二人恐怕是活不过今天,已经知道这个结果,心里也就没什么怕的。 倒是云琅,一直在她耳边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道歉的话,听的她都烦了,都到了这个份儿上,道歉还有什么用?命都要没了。 当初她们本是苗疆普普通通的人家,跟着父母白日耕耘,晚上练些族内盛传的蛊术,她们也并未外人描述的那些杀人不眨眼的苗疆魔头,况且她们算不得什么嫡系血亲,那些能太过高深的蛊术她们也学不到。 不过,她的妹妹云琅,早些时候就被大祭司看中,说是这女娃娃很有天赋,就将她带走悉心指导,交给她满身本事。放在那时候,这可是个了不得的事儿,寨子里的人也都以她为傲。 云琅自幼就沉默寡言,云琳也瞧不出她到底是乐意,还是不乐意。 后来苗疆族内分裂,云琳独自一人来到京城,那时候不过十五六岁的她,也没什么本事,就凭一张嘴会说,再加上那张脸,便被赤霄坊的人给看中。 再然后便有了八面玲珑的赤霄坊云老板,也并没有多少人知道,她是怎么坐到的这个位子。 云琅学成归来,要想去见见心心念念的姐姐,回到寨子里,却发现原本热热闹闹的寨子已经空无一人。后来有人告诉她,是皇帝下令要修蜀道,把这些人无论男女都给抓走做壮丁去了,只留下一些老人孩童,也都到了别处。 云琅问他如今乡亲们在何处,那人告诉她,蜀道何等艰险,自然是都埋在了那深山旷野。听闻此话,云琅心头大惊,她满心想的便是姐姐会不会也…… 从那时起,她便决心复仇,即便那人是皇帝,那也是害了她族人们的仇敌,此举尽管是逆天而行,她也要试试。 后来得知姐姐没事,她自然欣喜若狂,可即使如此,她也仍然想要复仇。当初在寨子里的事,她都还记得,有照顾她们的父母,也有对她很好的老伯。 云琅还在云琳耳边说着什么,说着这么些年她都做了什么,学了什么,这些话云琳倒是都听了进去。 她的确是许久都未见这个妹妹了,只不过没想到再次相见,云琅便对她提出了一个请求,那便是关于天玑剑之事了。先前云娘也不解她这妹妹是从哪儿弄来的这种宝贝,云琅也只是含糊着说是有位高人所赠。 直到后来,云娘才看出了其中关系,她有些惊诧自己这个小妹为何如此大胆,起初她也是不肯的,架不住云琅的一再劝说,再加上……她心里也不是没有恨的。 若是早知会是这种结局,她必然不会答应。云琅已经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她从那个沉默寡言的姑娘,变成了如今这个游走在夜色中的鬼魅。 听着云琅一直在她耳边说着的话,云琳突然抬起头看着她,目光里似有波光。 那一眼看的云琅微微一楞,她连忙问道,“姐姐,怎么了?” 云琳抬起手将额前乱发拨到耳后,垂着头,眼中带着几分悲戚,“你杀人的时候,不怕么?” 第295章 结果 也未曾想到姐姐会突然这样问,云琅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声音有些颤抖,“是我……让姐姐感到害怕了么?” 云琳没有答话,也没有看她。 云琅却突然有些害怕,她知道自己杀了太多的人,手上不干净,但是她不想让自己仅剩的至亲也惧怕她,她连忙说道,“学这身本事,我本来是想保护姐姐……姐姐你别怕我。” 云娘笑了笑,转头看着她,“我为什么怕你这个小姑娘,你可别给自己贴金了。” 听到这句话,云琅才放下了心来,就只听云琳继续说道,“反正咱们早就什么都没了,就算死了也没什么好怕的。” 正当此时,阴暗的刑室中透进一丝光亮,此次前来的不仅只有叶令风,就连景王爷与大将军也亲自前来。 不光如此,还有一位云娘曾经见过的面孔,正是当初天价拍下天玑剑的波斯小公子,当初也并未想到,他就是当今的离郡王。 倒是云娘先开了口,用那一如既往地带着些娇媚的声音,“离郡王,又见面了。” 白景离看了看她们二人,轻笑一声,“人生何处不相逢,没想到居然是在这儿重逢。” 云琅知道,这些人便是狗皇帝的亲信,目光一下子又变得狠厉起来,似乎恨不得冲出去将他们杀光。 “哎哟哟。”看着云琅的目光,白景离佯装被吓了一跳,走的更近了一些,“你便是害我榻上躺了两天的小姑娘?果然是凶的很。” 先前云娘还不解为何离郡王深夜会在皇帝寝宫,她突然又想起,白景离曾经对她说过,“家中已有妻室,还凶的很。” 她这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 白景殊第一次见到云琅,便察觉到了她身上难以掩盖的杀戮之气,究竟是为何会让一个年纪不大的姑娘,有这么大的恨意,他也很是好奇。 昨夜便听言慕玖说过,云琅的确不简单,是个不了多见的奇才,只是如今,犯下重罪,必然难逃一死。 叶令风看了看时辰,也就没有说什么多余的话,他看了看牢中的姐妹二人,说道,“两位想必也已经知道,今日我来究竟是为了什么,两位是自己说,还是需要我用些手段。” 云琳正欲开口,云琅便抢先一步,她睁着眼,恶狠狠地看着他们,咬着牙道,“我来说,这本就不管姐姐的事。” 被抢了话的云琳轻轻叹了口气,果然也就不说话了。 叶令风也不急,他看着云琅,不咸不淡地说道,“请吧。” “是狗皇帝!狗皇帝害了我的族人!” 这着她如此口出狂言,一旁的侍卫扬起手中辫子直直落了下来,“大胆妖女,事到如今还敢侮辱圣上!” 虽是挨了一鞭子,云琅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倒是云琳吓得连忙扑到了她身前护住了她。 云琅将她身上的人推开,冷笑一声,“我说的有什么错么?他害了我全族,我要取他的命。” 听着云琅的话,白景殊心中有些不解,他也并未疾声厉色,只是问道,“姑娘说皇上害了你全族,这从何说起?” 白景殊那温和的声音,也丝毫没有让云琅心中恨意平息,她转头看着白景殊,她知道这便是皇帝养的最熟的那条狗,对白景殊也并没有什么好脸色,“你们要修蜀道,只想着你们要在史书上落个好名声,可曾想过惨死在深山旷野中的亡魂?” 她一说起这个,白景殊便明白是如何一回事儿了,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儿,当初他也知道,这一举措的确会有风险。 云琳似乎是怕她在说出些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平白多受皮肉之苦,便轻声喝道,“你闭嘴,我来说。” 而云琅果然也就听了她的话,将头侧向一旁去。此时云琳的眼中已经没有了曾经的风情万种,只剩下些悲怆。 待她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清楚,叶令风与白景殊同时发觉了不对之处,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问道,“与你们说起这件事的人是谁?” 白景殊蹙起了眉,他看着牢中的姐妹二人,缓缓说道,“本王深知蜀道之难,故而特地吩咐招募去的百姓要给予厚待,又怎会有强制女子也要入工之事?” 云琅听见他的话,只是冷哼一声,并未言语。 此事的确有疑点,一来是她们的族人究竟是怎么死的,二来是教唆云琅复仇的神秘人究竟是谁。 而在此时,云琅像是想起了什么,她抬起头看着言慕玖,带着些疑惑地问道,“你身上为什么会有圣女的金蚕蛊?” 到了这个份儿上,还敢如此说话的,也就云琅一个了。 她虽是如此无礼,言慕玖也并未与她多计较,听着她说起灵梦,也就简要的将他们与灵梦的羁绊说了一遍。 云琅听后有些不可置信,她只圣女宅心仁厚,却始终不曾料到圣女居然与他们深交,圣女看中的人……难道这其中的确有异? “好了。”白景殊看着云琅神色的变化,问道,“如今你可以说说,究竟是谁与你说的此事了么?” 云琅心中有些乱,她听了白景殊的话,仔细回想着那人的容颜,“……是一个中原人。” 审完云氏姊妹之后,叶令风将她们所说都命人记了下来,此事最大的疑点就在于究竟是谁在教唆云琅,不过这个人他们心中也都有了猜想,只不过没有证据罢了。 从刑室中走出,天色还依旧有些阴沉,白景殊走到叶令风跟前,温声问道,“叶大人认为此事如何?” 叶令风看了看白景殊,“想必王爷心中所想与我一般。” 白景殊的点了点头,轻叹一声,“只不过若是想要从此人入手顺藤摸瓜也是不易,这个人多半也已经不在世上了。” 一时间有些沉默,过了半晌,白景离才说道,“既然他要在暗中使诈,不如也就给他来些暗的。” 言慕玖看了他一眼,第一次对他所说的话有了赞同之意。 第296章 落定 最终叶令风还是给这两姐妹定了罪,虽是有苦衷,但这行刺圣上罪无可恕,并且死罪难逃。 云娘在听叶令风宣判的结果后,脸上也并无什么惊诧,她们也并未喊冤,一切都是罪有应得。 只是云琅一直看着她,嘴唇不断地抖动,即便是知道两人难逃一死,先前姐姐也与她说了并不怕死,但到了这一刻,她仍是心中有难以抑制的愧疚。她不该,不该把姐姐牵扯进来的,也不该听了奸人的话语,被仇恨蒙蔽。 处决之日还未定,不过也不会太久。云琳回过头看着云琅,心中突然感到十分宁静,当初她也曾寻找过她的妹妹,都未曾有结果,她在想八成也是因族中分裂,她的妹妹或许早就没了。 如今再见到她,也算是天赐的重逢吧,即便是黄泉路上,有人相伴,也算不孤单,更何况,九泉之下还有她们寨子中的乡亲们。 “别看了,这么怕死么?” 听到云琳的声音,云琅终究是落下了泪来,她许久不曾这么哭过了,她扑进云琳的怀中,一边抽泣着,一边摇着头,“不,我不怕。” 看着趴在自己怀中哭泣的妹妹,云琳就好想起了很早很早的时候,云琅虽然不爱说话,但受了委屈,也总是这样回来缩在自己怀里哭。 麻木的心里也瞬间一软,她就像从前那样,轻轻摸着云琅柔软的发丝,一边安抚道,“没事了,不哭不哭。” 兴许是这举措也让云琅想起了过往,反倒哭的更为悲痛了,她这辈子,的确是犯了大错,并且还是不可弥补的大错,甚至还牵连了她最爱之人。 若是自己不出现,姐姐就还是那风风光光的赤霄坊老板,吃穿不愁,京城里的公子哥儿排着队等着上门提亲,兴许还能嫁个好人家,圆满的度过一生。可这一切都被自己的恨意搅乱了,果然还是自己害了姐姐。 眼看她越哭越痛,云琳本来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再有什么波澜了,此时还是不禁潸然泪下,她抬起了头,看着那漆黑的牢房,“别哭了,反正老娘这辈子活够本了,正好下去给你杀的那些亡魂赔罪。” “姐姐,你说他们会怎么处死我们?”云琅抬起了头,擦了擦眼角的泪。 云琳低着头看了看她,好好想了一想,这才说道,“不知道,总之不会很好看罢,兴许连个全尸都没有。” 听着云琳的话,云琅狠狠的摇了摇头,说道,“我不要,姐姐生的那么好看,才不能死在街上,况且,姐姐生意做的那么大,指不定有多少人要看你笑话,之前酒楼中就有男子对你出言不逊,我随手就把他们杀了。” “……” 听完这话,云琳有些哭笑不得,“事到如今还有心思想这些,不然你还想怎么样啊小祖宗。” 云琅身手在腰间摸索了一阵,取出一个古朴的瓷瓶来,看着云琳说道,“姐姐应该知道这是什么罢?” 看着她手中之物,云琳突然笑了笑,从她手中接过,拔掉木塞,从其中倒出一颗圆滚滚的药丸来,“没想到这东西居然能用在自己身上,不过好歹能干脆一点儿,听说有的人被腰斩,半天还不死,上半身还能爬呢,想想就恶心。” 姐姐的话,也让云琅一阵恶寒,她杀人素来一击必死,如此折磨人,她也做不到的,于是也就取出了一颗放在手心,就像小时候分吃糖丸那样,对云琳笑了笑,“从前都是姐姐让我,这次我们一起如何?” “好。” 天色似有晴意,从云后冒出些光亮来,刚坐在府里没多久,有人从大理寺中传来了消息,说是云家姐妹二人双双服毒自尽。 “这对她们来说,倒是个不错的结果。”白景殊听后这么说道。 起初听到云家姐妹的过往时,白景殊也曾有过怜悯,只不过也仅仅只是怜悯罢了,她们所犯之罪无法赦免,也无法从轻,毕竟弑君之罪罪无可恕。 坐在床前看着那即将消散的乌云,前一阵子闹的草木皆兵风声鹤唳的刺客一事终于过去,这满街巡逻的官兵也可好好歇一歇。 言慕玖不知何时走到了他的身后,氤氲在茶盏冒出的热气里白景殊的侧颜,窗外的日光洒在那脸上,那张俊秀儒雅的脸就显得更加岁月静好。 “在想什么呢?” 正在看着窗外的白景殊回过神来,转头对着言慕玖轻轻一笑,“没什么,只是在想关于苗疆的事。” 就知道这会儿估计他心里也不安生,因此言慕玖才想过来与他说说话,“是不是又想起了灵梦?” 白景殊点了点头,将茶盏放在桌上,“或许很快就能再见到她了。” 言慕玖不可否置,云家的两姐妹是灵梦的族人,灵梦曾那样帮助过他们,也不知会不会抱怨。不过,灵梦是个极其聪明的人,想必她得知其中缘由,也留不得这样一个杀人如麻的族人。 房中还有淡淡的茶香,那是白景殊最爱的云雾茶,轻嗅着茶香,再看着坐在日光下的白景殊,言慕玖不禁凑了过去,在他唇上轻轻一吻。 正在想着事儿的白景殊被他这一吻亲的有些愣神,那幅呆呆的模样看在言慕玖眼中,忍不住笑了出来,“怎么,老夫老妻了还这么害羞?” 原本白景殊并无害羞之意,反倒是被言慕玖那一句“老夫老妻”说的有些臊了起来,“……我,只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罢了。” 这样的白景殊看的言慕玖喜欢的不得了,不由得再次感慨,自己真是捡了宝了,于是便对他说道,“先前我送去叶府的春宫里,有几本不错,我特地命人又找来一些,王爷可有兴趣与我一同观赏观赏?” 白景殊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言慕玖,“你居然给叶大人送了这些东西?” 言慕玖却毫不在意甚至理直气壮地说道,“男人嘛,况且是他主动问我的。” 这让白景殊盘算着,是不是该重新审视一下叶令风了。 第297章 叙旧 云老板死了。 这件事儿立马就在京城中传的沸沸扬扬,可谓是人尽皆知,赤霄坊因此也闭门修业。据说云老板还是跟一个与她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人死在了一起,这个人便是云老板失散多年的妹妹。 两个美人儿就这么香消玉殒,不免让人觉得有些可惜,就有人说那大理寺卿叶令风不懂怜香惜玉,这样的女子都能下得去手,怪不得至今还未成亲。 正当他们这么说着,不知从何出的角落中幽幽地飘出一个声音,“可是……我听说当初死在雅香楼的那几个人,就是云老板的妹妹杀的啊……” 听见这个声音,众人的目光一致地向说话之人看去,只瞧见一个颇为瘦小的男子,坐在那角落里,看见众人看他,又不禁缩了缩脖子,“看看…看我做什么。” “你怎么知道的?那小姑娘怎么还能杀人呢?” 那男子缩的更狠了些,小声嘀咕道,“那日我路过雅香楼,听官爷们说的啊……” “这……” 这名男子的话引起轩然大波,甚至又有人说,云老板的妹妹曾经刺杀过皇上,之所以前些日子封城,也都是由于这件事儿。不过,还是有许多人不信一个小姑娘能有这种本事。 看到云琅的证词之后,白景昔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怒火,当初下令之时着重交代厚待百姓,不可强求不可有疏忽,居然还有这些事发生?这背后必然是有人在作祟! 白景昔的手死死的握着那一纸证词,把那张纸捏的褶皱不堪,他回头看了一眼身边的白景离,当初审问云氏的时候他也在凑热闹,于是便问他,“那刺客,可还有再说什么?” 被他一喊,原本侧躺在软榻上的白景离身子坐直了些,声音还是带着些懒散,他抬了抬眼,湛蓝的眸子动了动,“别的么……叶大人已经写的很详尽了,不过说起这事儿,倒是让我认为那两姐妹还有些可怜。” “可怜什么?”白景昔瞪他一眼,高声说道,“弑君之罪有什么可怜的,况且你忘了你当初怎么在床榻上躺了两天的?” “没忘没忘。” 白景离弯了弯双眸,笑着说道,“那云琅杀人不少,实在是罪有应得,不过云琳嘛,也是犯了包庇之罪。” 皇帝看了他一眼,轻哼了一声,坐在案前把手中纸抚平,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随后他抬起头看着白景离问道,“到了最后还是未能审出来云琅究竟是受何人教唆?” 听着皇帝的发问,白景离从软榻上下来,走到了皇帝身后俯身看了看叶令风所写的内容,随后才说道,“这个么,云琅大抵自己都不知道那人是谁,况且皇兄曾说,若想顺着这条线索顺藤摸瓜的可能也不大,背后之人一定不会让他开口,很有可能已被灭口。” 他说的也不无道理,想来想去也的确如此,幕后之人不会留下一个如此明显的破绽,若是如今想要细查,只怕是什么都查不到了。 皇帝一抬起头,便看到双手支在自己身侧,低头俯视着他的白景离,那一双如星辰大海的眸子看的他仍是心中微微有悸动,便不由自主的喉头动了动。 白景离也没有动,就这么含笑看着他,这养心殿中用的是他最爱的熏香,如此氛围之中就更令人沉醉。 正在此时,殿外却传来了李公公又尖又细的声音,当李公公快步走近内殿,正好就看到了这么一幕,“呃……皇皇上。” 李公公弯着腰低着头,他想要去擦一擦头上的冷汗,却又不敢动,他也知道此时皇上心中一定有些不耐烦。 瞧见李公公进来,白景离也不尴尬,只是笑眯眯地起了身,别有深意地看了李公公一眼,看的他心里发毛。皇上看着他,果然冷下了脸,但皇上也知道李公公若是没有什么要紧事,是绝不会如此冒失地就闯进来的,于是便冷声问他,“什么事儿,说。” “哎。”李公公连忙点了点头,这才说道,“是,西岭王殿下求见,说是要来看看陛下。” 一听见这个人,皇帝的脸色变得更加不好看,想必此时西岭王也是已经在殿外等候,若是不见也没有道理,虽然不愿去见,但他也想知道这西岭王今儿想来作甚么妖。 “让他进来。” “是。” 李公公退出去之后,没过多久,那一袭紫衣的男子便走了进来,他刚跨入殿门,朝着皇帝一笑,拱手说道,“臣,参见陛下。” 皇帝摆了摆手,走到他跟前,声音中也听不出什么情绪,“二哥不必多礼,兄弟之间何须计较这些。” 西岭王笑吟吟地起了身,一眼就瞧见在一旁坐着看都未看他一眼的白景离,眼下也有些疑惑为何此人也会在这里,但仍是说道,“今日赶巧,离郡王居然也在此处啊。” 听到他提到自己,白景离就像是方才察觉到他在此处似的,对他抬了抬手说道,笑着说道,“二哥好。” 白景离虽然是带着三分笑意,但方才对自己的视而不见以及这种态度令西岭王心头火起,还没有谁敢这么对他,但眼下还是说道,“本是想来见见阿昔,没想到离郡王也在,这礼只带了一份,还请离郡王不要见怪。” “不见怪不见怪。”白景离噙着笑意说道,“我也就是闲着来找皇上说说话,既然西岭王也来了,那我们便好好叙叙旧。” 或许是白景离脸上的笑意太过真切,让西岭王一时也分不清他究竟是真笑还是假笑,也就没有深究,只是说道今儿来所为何事,他看了看龙椅上坐着的人,说道,“本王是听闻前几日行刺皇上的刺客已被缉拿归案,并且已经畏罪自杀,听说还是个女子,感到有些稀奇,她究竟是为何如此大胆?” 他居然还敢主动在自己面前提起此事,皇帝也是笑了笑,回道,“劳烦二哥挂念,这女子是受了奸人教唆,只是也不知是何人而为。” 第298章 试探 西岭王面色有些严肃,他随意地坐在一旁的榻上,双腿微微分开,一手摸了摸下巴,说道,“这个事儿还需要好好查一查,不然总是个祸患,二哥也是担心的很。” 听到这话,皇帝心中冷笑一声,如此装模做样的,也不嫌累么?虽是如此也仍是跟着笑道,“多谢二哥挂念,朕身边高手云集,若是那人再有什么歪念头,也是要废些心思的。” “那便好,如此一来我也就放心了。” 白景离在一旁含笑听着他们二人的话,默不作声地将西岭王打量了一番,此人眉宇之间就带着三分傲气,但这又与天生的傲骨不同,只是看着他,白景离大抵也就明白为何当初先帝并未选定他为储君。 野心太过明显,锋芒也太过锐利,并不适合君王之道,倒是白景殊,将一切都掩藏的很好,为人温和,先帝想必也是看中了白景殊的沉稳。 白景离又将目光放在了皇帝身上,初遇他时,总觉得不过还是个少年,这一年中他的转变着实不小,越来越有沉稳的君王之风。 过了半晌,西岭王便提起了一件许久都没有人提起之事,“听闻阿昔如今还未立后,眼看着阿昔都到了弱冠之年,立后也乃是大事。” 听闻西岭王说起立后之事,皇帝侧过了头,也让人有些看不出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只是笑着说道,“如今还是以国事为重,立后,暂且不急。” “阿昔此言差矣,正所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 西岭王顿了顿,目光看向白景昔,继续说道,“故而立后是家事亦是国事。” 这些话落入皇帝耳中,他额角似有青筋泛起,放在桌面上的手也微微紧握,他最恨别人来教他何为帝王之道,更何况这个人是西岭王,不过是个手下败将罢了他有什么资格来对自己评头论足。 白景离看得出他正压着怒意,方才一直未曾开口的他,便接过了话,“立后的确为国事,不过这皇后也需是位贤良淑德的女子,不仅模样要好,更需才情辅佐皇上,天底下这般的女子并不多,此事不易操之过急。” 西岭王回过头看着他,笑了笑说道,“离郡王说的也有理,阿昔要立后,那自然得精挑细选,但要按照离郡王方才说所,恐怕这世间没有女子能入了阿昔的眼。” 白景离又笑了起来,心道还真给他说中了,有些得意得想着还真的是没有女子能入了白景昔的眼。 皇帝侧着头看着白景离在偷笑,不知为何心中怒火就消散了一些,眼下此事本来几乎已经无人再提,但若是西岭王重新提起,想必朝中老臣就又要上书说些肺腑之言,这着实令他有些头痛。 这事儿落在西岭王眼中还真的算是个把柄了,皇帝一边看着白景离一边想着,若是那天逼急了,真的下令将白景离立为皇后,不知道那群看东西会是什么样的神情。 也不知为何西岭王突然感觉,这两人虽然并未说什么话,但看似关系十分密切,入京之前他也曾对白景离此人有些了解,当年清平公主远嫁波斯,也就生了他这么一个儿子,波斯王曾有意让他接管王位但因他的汉人血统,遭到反对。 后来也不知究竟是何缘由而回了大尧,听说此人在波斯也有些势力,因此也不可小觑。白景殊本就是皇帝的走狗,如今又多了个波斯王子,如此一来他们的势力便更加强大。 似是察觉到西岭王正在打量自己,白景离也毫不示弱地对上了他的目光,对他笑了笑。 做了一会儿,西岭王才起了身,对皇帝说道,“就不在继续叨扰陛下了,本王就先行告退。” 临走之前西岭王又看了一眼白景离,发觉他一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不禁有些奇怪。历代帝王,邀请手下忠臣良将同枕而眠之事也并不稀奇,只不过,这两人的关系真的好到这个份上? 西岭王走后,白景离侧着头托着下巴看着小皇帝,笑着说道,“我猜,他已经在怀疑我们的关系了。” “就让他猜去。”白景昔看着西岭王远去的方向,语气中有些不悦,他转过头,“怎么?你还要起脸来了?” 白景离眯着眼,摆了摆手,“我这是为了皇上着想啊,若是他对此事生疑,指不定又要掀起什么事儿来。” 他说的也的确如此,若是西岭王知道了什么,想必又要借题发挥,从中作梗,到时候若是在朝中提起此时,也的确不好收场。 不过,眼下还未走到那一步,皇帝斜睨着白景离,问道,“朕若是真的封你为后,如何?” 白景离听后虽然还是笑着,但眼中却带着些认真地看着他,“我说过,陛下若是敢封,我就真的敢当。” 看着他眼中的认真,皇帝想了想,若是真的有那么一天,也未尝不错,只不过到了那是定然又是群臣反对。先前他给白景殊赐婚之事,朝中有人便已是心有不满,不少来替言慕玖鸣不平的,如今看那言慕玖过的不是也挺舒坦? 白景离缓缓走了过来,到了皇帝身旁,伸手抬起了他的下巴,对他眨了眨眼说道,“恳请皇上垂怜。” 看着他这幅神情,像极了原本他后宫中求欢的妃子,这些日子她们心中也都有数,也没再来烦他,如今一看白景离做出这种姿态,他有些恶狠狠地说道,“勾引朕?你又不给压,朕会上你的当?” 白景离听后哈哈大笑了起来,他摸着皇帝的脸,笑着说道,“难道平日我伺候的皇上不舒服么?” “要不要脸?”皇帝白了他一眼,将他的手打掉。 捂着被打疼的手,白景离抱怨道,“哎还真是伴君如伴虎,君心难测。” 第299章 故地 去了冬之后,便鲜少再有晴天,好不容易得来了一日艳阳高照,白景殊下了早朝回来,便瞧见言慕玖在府中等候。 自从北牧之战结束之后,军中也就闲了下来,那一役中消耗不少兵力,的确需要好好休整,将士们得了赏赐,也就安心养伤,不少阔别家人许久,皇帝特地下令准许回家探亲。 看着言慕玖隐隐带有期待的神情,白景殊也不禁有些好奇,便问道,“怎么?” 言慕玖也懒得卖关子,便对他说道,“听闻忆阳镇中李家钱庄今日在城中设了擂台,说是要为李家小姐比武招亲,王爷想不想去看看热闹。” 一听这话,白景殊便知道言慕玖最近这是闲的发慌想要找点儿乐子,若是放在平日里这种事他是不屑一顾的,不过听到比武招亲,到底确实有些江湖气息,白景殊不免也有些心动,想来下午也并无什么事,索性就同意了。 况且忆阳镇,对于二人来说也算是有特殊含义之地,看着言慕玖的神色,白景殊也隐隐猜出,是言慕玖想要弥补些什么。 先前在战场上,点霜也受了些伤,不过点霜不愧是被阿尔泰也眼红的宝马良驹,在京城中请来了大夫给它治了一治,这才没过多久便又是生龙活虎了。 白景殊也命人牵来了自己的坐骑,今日天色正好,正事宜骑马出行。 策马出城之时,白景殊便遇见了许久未见的秀阳,秀阳在一旁看着他,他想了想也并未勒马,只当做是没有看见。 秀阳看着两人策马而行,眼中隐隐含着泪光,一双玉手微微蜷缩,自从从北牧回来之后,白景殊就再未与她说过什么话,想必白景殊此时也是不愿搭理她的。 一边策马,言慕玖也察觉到了方才那一幕,便对他说道,“你不必想太多,你本就不欠她的,如今各走各的道,才是正好。” 白景殊点了点头,也就将此事抛之脑后。 忆阳镇就在京城外不远处,今日两人并未乘船,虽然微微绕了远,但也还是很快抵达了小镇,忆阳镇中一年四季似乎都有喜事,来往此处的人也是络绎不绝,正逢今日李家小姐比武招亲,更是引来了不少人来看热闹。 到了镇中,二人便下了马,牵着缰绳缓缓走在镇中,不少百姓看着他们二人衣着不凡也不禁打量起来这是哪家的贵人,说不定也是冲着李小姐来的。 李家钱庄,在京城中也有不小名声,李庄主更是财大气粗,为了自家女儿的亲事也是下足了功夫,据说若是能在比试中拔得头筹,不仅能迎娶貌美如花的李小姐,也能得到李庄主的赠礼,那必然是金山银山。 两人来的时候正好,不少人都正往钱庄去着,只需跟着人群走便好。 到了李家钱庄跟前,看的出李庄主也的确是阔气,这满庄已经挂满了红绸,似乎马上就要办喜事一般。 原本聚在擂台前的人,瞧见来了两位一看就并非凡人的公子哥儿,也不禁小声议论起来,两人就选了个不起眼的位置站着。 没过多久,李庄主便带着身穿大红嫁衣的李小姐走了出来,那李庄主长的肥头大耳,但那女儿也的确出落的亭亭玉立。 言慕玖突然笑了笑,白景殊看了看他,忍不住问道,“为何发笑?” 他指了指台上,对白景殊说道,“你看这父女二人面相,哪儿有半点相像?” 听着言慕玖这么一说,原本白景殊也并未多关注两人容貌,这么仔细一看,还的确如此,若说句不好听的,这李小姐还真不像李庄主的亲女儿。 李小姐脸上略施粉黛,虽没有秀阳那样的倾城之姿,但也是小家碧玉别有风情,她一出现,底下便有男子开始有些躁动,摩拳擦掌的跃跃欲试。 李庄主笑着看了看四方来客,说道,“今日比武招亲的规矩想必诸位也都知道了,那老夫也不多说,主要是想为小女择一良婿,若是诸位谁能拔得头筹,老夫必有厚礼相赠。” 随着几声震耳欲聋的锣鼓声响起,这比武招亲算是正式开始,两位身材高大的男子率先上了台,对台下众人抱了抱拳,介绍了自己一番,便开始了第一轮比试。 这最初几轮都没有什么看头,无非就是些相互比着蛮力,两人看着,便也感到有些无趣。 李小姐也是如此,她对这两个一身腱子肉的男子没有丝毫兴趣,一边喝着茶一边随意地往台下看去,就这么一看,就看见了在角落中的两人,即便是浩浩人群,也难掩其光辉。 看到他们二人,李小姐突然高兴了起来,今日来此处的,不就是为了要娶自己么?那两位公子哥儿想必也是如此,若是能嫁给他们两人中其中一个,就是极好的事。如此想着,她便在李庄主耳边低语了几句。 李庄主顺着她所说看去,看到那气度不凡的两人,也是眼前一点,一边笑着一边点了点头。 言慕玖察觉到了李庄主的目光,不禁笑着对白景殊说道,“怎么办?李小姐怕是瞧上我们了。” 白景殊看着他笑的得意,唇角微微一动,佯怒道,“怎么?你还挺高兴?” 一听这话,言慕玖笑的更开怀了,他将目光从台上收回,看着白景殊说道,“怎么?吃味了?我就喜欢你这样子。” “……” 白景殊一时无言,看了看台上,含笑对言慕玖说,“若是李庄主真就瞧上了咱们,不入李小姐不让走该当如何?那将军就委屈些家里添个小?” “你敢!” 看着白景殊如同老狐狸般狡黠的神色,即便知道他是在说笑,言慕玖也不禁醋意上涌。 相处久了,白景殊也将言慕玖琢磨了个透,他的心思并不难猜,况且又是个实打实的醋坛子,白景殊可是太了解如何逗他了,看着吃味的阿玖,也是一大趣事。 第300章 重现 很快,这一轮的胜负已经分出,胜者站在台上,颇为得意的看着台下的众人,而负者则是灰头土脸的溜了下去。 然而这一场对决之中,并无多少看点,即便如此也引来不少喝彩,大多数人只是图个热闹罢了,也看不懂其中门道。 李庄主也站起了身鼓了鼓掌,命人将胜者带到一旁去歇着,并准备好了上好的茶水酒菜。而李小姐,瞧着那五大三粗满脸横肉的男子一脸势在必得的看着她,心中颇为不屑一顾。 就这么热闹着下一轮便开始了,这一轮还算是有些看头,至少在台上比划着的两人也都是习过武的,不似方才的人只是靠蛮力硬拼。不过终究是只学了些皮毛,算不得什么厉害的本事。 台下人头攒动,时不时地传来几声叫好,一群汉子在底下挥舞着拳头,高声呼喊着,“打的好!打的好!” 两人在台上,一人用剑,一人用长刀,正打的如火如荼,而李小姐,似乎是觉得没什么意思,连看都懒的看了,索性就低着头喝起了茶,还时不时地往他们二人的方向偷偷看一眼。 瞧着李家小姐那含羞带怯的神情,白景殊回过头看了看言慕玖,此时言慕玖也正在看着台上那奋力厮杀的两人,他的眉目如星,鼻若悬梁,一双深邃的眼中正带着些玩味地瞧着前面。 不得不说这张脸无论看多久,白景殊始终都觉得看不腻,此时也就忍不住打趣道,“阿玖的大尧第一美男之称,还真是名副其实。” 听见白景殊夸他,言慕玖的唇角微微上扬,低下头看着白景殊,笑着说道,“是么,王爷就这么喜欢?” 方才那一瞬间,言慕玖的声音有些低沉,听的白景殊呼吸一滞,不仅是如此,白景殊在想,或许是由于那双如星般的眼眸正在含情地看着自己,才会如此心动。 片刻之后白景殊才回过神来,他手中拿着一柄折扇,将言慕玖轻轻推开一些,两人离的太近,引来不少人瞩目,白景殊脸皮薄,他只好小声说道,“是啊,一直都喜欢。” 即便是被白景殊推开,言慕玖也并未表现出丝毫不悦,他笑着看着白景殊,说道,“喜欢就好。” 台下如此氛围,让白景殊有些无暇去看擂台上那无趣的比赛,而就在此时,言慕玖轻轻碰了碰他说道,“王爷你看,这台上两人神情有些不对,就好似仇敌相见分外眼红,大有不死不休之意,说不定还真是冤家,想借此寻仇呢。” 寻着他的话,白景殊抬起头一瞧,还真的是那个意思,本来比武便是点到为止,而擂台上的两人就像是要拼个你死我活,谁都不肯示弱。 言慕玖的脸上带着些玩味,他觉得自己方才的猜想十分有道理,便继续对白景殊说道,“照这么下去,两人都得筋疲力尽。” 就在此时,台上传来一声锣鼓的响声,胜负已分,终于是有一方败下阵来。 败者似是极为不甘心,红着眼,咬牙切齿地看着胜者,仿佛是还不过瘾,想与他再战一番。 这一局最终也是结束了,而到了下一轮,擂台旁却开启了赌注,看着两位身穿劲装的男子上了台,一旁的伙计敲着锣,介绍了一番这两位的身世,随后便让人开始下注。 白景殊看了看言慕玖,笑着问道,“阿玖要不要下个注?” 言慕玖轻轻一笑,看了一眼正在争先恐后押注的人,对白景殊说道,“不了,我怕他们输个倾家荡产。” 听着他如此豪言壮语,白景殊也是笑了起来,随后便听到言慕玖分析道,“这一局的两人,倒是有些看头,你瞧那黑衣的人,此人内力不浅,若是无什么差错,他便是此局赢家。” 对于言慕玖的话,白景殊深信不疑,以他的水准,一眼便能看出旁人深浅,因此他才会说出这种话来。 押注完毕,台上两人相视一眼,互相抱拳,一声锣响,二人便双双拔出了佩剑,霎时间便过了数招。 两人身手皆是不错,白景殊也饶有兴致地看着,只见黑衣男子势如破竹,果真是打的另一位紫衣人节节败退,不过那紫衣男子也不甘示弱,继续提剑迎上。 双方僵持许久,而台下百姓依旧热情高涨,不断地为他们欢呼喝彩,但言慕玖的神情却有些异样,白景殊看了看他,不禁问道,“阿玖,怎么……” “不对。”言慕玖突然说道,他紧盯着台上,看着两人的一招一式,对白景殊说道,“方才还是这黑衣人占尽上风,如今却隐隐要败下阵来。” 白景殊抬起头一看,果真如他所说,那紫衣人就像是突然发力,竟然扭转了局面,此时便听到言慕玖继续说道,“王爷看那紫衣人的目光,是不是像极了方才的那两个人?” 紫衣人双目赤红,大有杀红了眼的意思,黑衣人险些招架不住。 而台下百姓却并未发觉异样,只是觉得如此形势逆转,看的十分精彩,便不禁更加兴奋起来,“打的好!打的好!” 白景殊看着台上两人,微微蹙起了眉,“有些不对劲。” “的确不对劲。”言慕玖指了指那紫衣人,继续说道,“他似乎是借助了什么外力,并非是寻常强身健体的药材,倒像是走火入魔。” 言慕玖一说起这个词,白景殊猛然想起了什么,看着紫衣人的神情,的确像是走火入魔,而他用的也绝非什么药材,而是……蛊。 两人几乎是同时想起了此事,这半年来,两人都对蛊并不陌生,几乎可以认定,紫衣人正是中了蛊,才让他能在这种压制下还能支撑到现在,甚至要逆转局面。 扇骨轻轻落在手心,白景殊看着台上双目赤红的紫衣人,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这忆阳镇竟然也出现了蛊术,但也不知这种蛊究竟是什么作用,也不知有没有什么害处。 第301章 异样 天色正好,忆阳镇中人来人往,这李家钱庄,更是门庭若市,李小姐的比武招亲正在如火如荼的举行,据说,越到后面儿的,也越精彩。 这跑来李家钱庄的,也不一定都是来比武的,更多的不过是来图个热闹,也想开开眼看看那传说中的武林高手是怎么样的,眼下也就越来越多的人赶来李家钱庄。 前几个都入不了李小姐的眼的,唯独这两个,但是让李小姐生出些兴致来,看着两人不相上下,她心中也开始有些紧张起来。 片刻之后,言慕玖忽然轻叹一声,对白景殊说道,“黑衣人,要输了。” 话音刚落,便听到一声锣响,胜负已定。压了紫衣人的人们小赚一笔,也顾不得台上的人究竟如何,喜滋滋的领赏去了。而压了黑衣人的那个,不免唉声叹气,看着台上那筋疲力尽的黑衣男子,眼中尽是责备埋怨之意。 方才那紫衣人似是恢复了平静,在侍女的搀扶下缓缓去了后面休息,或许是方才消耗太多,走下台时,还有些一瘸一拐的,虽是赢了比赛,但也并未讨得到好。 而那黑衣男子似乎是受了些伤,看着手中的剑有些出神,在台上缓了好一会儿,才有李家的下人过来将他搀扶了下去。 盯着台上看了一会儿,白景殊收回了目光,方才那紫衣人的神情他都看在眼里,本来只是想与言慕玖出门游玩散心,也不曾想居然会遇到关于蛊术的事,这果然是冥冥中的天意么? 言慕玖低下头,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或许后面,还会有这种状况。” 不出言慕玖所料,接下来几局里,也有几人如同方才那紫衣人那般,此事的确有些蹊跷。这些人体内有蛊不假,只不过这些蛊是如何传入忆阳镇?此地据京城并不远,会不会城中也有此物? 起初,李小姐还算有些兴致地看着台上的比试,不过这眼看都要结束了,她心中中意那两位公子却迟迟仍未上台,这让她不禁捏紧了手中丝帕,轻咬贝齿朝着他们两人的位子看去。 “王爷,看来李小姐是迫不及待想要我们上台了。”言慕玖在他耳边低笑着。 白景殊看了他一眼,气定神闲地说道,“那就让她想着罢。” 听到白景殊的回应,言慕玖笑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擂台旁正有些焦急的李小姐,便对白景殊说道,“或许这比武招亲,今天并不会结束。” 这之后的对决,也的确是有些意思,就这么看了一会儿,一轮的胜负已定,不过如今时候也不早了。 没过多久,财大气粗的李庄主便站起了身,笑眯眯地对着众人说道,“老夫也未曾料到诸位如此热情,看来今日算是比不完了,不过俗话说的好,好事多磨,为小女挑选贤婿之事,明日继续,届时还望诸位前来捧场。”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也并无异议,下面儿还在议论着今日战况何等精彩。 眼看要散伙了,热闹也看完了,两人正转身欲走,却被李家的下人给叫住了,“两位公子且慢!” 两人回过头,看见那李家的下人一路喘着气跑了过来,走到他们跟前,给他们递上两份大红的请帖,“二位公子,这是小姐亲手所写的请帖,明日比武招亲,恭候二位大驾光临。” 看着手中那大红的请帖,白景殊轻笑着摇了摇头,他们二人不过是来看个热闹罢了,也不成想会收了个这样的东西。 言慕玖拎着手中的请帖,看了看帖中内容,转头看着白景殊,“不如,今日暂且在忆阳镇留宿一晚?” 白景殊也正有此意,他仍是对方才擂台上那些人的异样有些介怀,想必言慕玖也是如此。不如就在此留宿一晚,借机查探一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忆阳镇风景秀美依山傍水,不少去往京城的人都会在此地留宿,更何况忆阳镇中也流传着许多情情爱爱的传闻,更是引来了不少公子小姐来到此地。 即便并非是逢年过节,这小镇的街道上也有不少行人,大抵是忆阳镇习俗如此,一年四季都显得喜气洋洋。 一边在街头看着小贩叫卖的新奇玩意儿,一边想着若是想要调查此事该从何处入手为好。或许是在人群中二人太过显眼,不少镇中百姓不免侧目,也有姑娘看着他们两人神情羞怯,想说些什么却不敢上前。 黄昏将至,镇上也渐渐亮起了灯,这座小镇倒是跟白景殊印象中并无什么差别,上次来到这里也正是一年前,那时候忆阳镇正在庆祝彩灯节,到处张灯结彩的,比如今还要热闹一些。 两人牵着马,漫无目的的在长街上走着,最终在一处酒楼前停了下来,这酒楼并不算大,生意却极好,刚走进去,便瞧见这酒楼中坐满了人。 店小二也是个眼尖的,瞧着他们二人非富即贵,也不敢怠慢,连忙迎了上来,带着笑脸对他们说道,“客官,不好意思啊,今儿个雅阁已满,两位看要不要将就一下坐在一楼?” 的确人不少,两人也并不在意,白景殊是觉得雅阁清净些,不过偶尔尝试一下也无妨,于是便让店小二给收拾出了一张空桌子。 招呼着两人坐下,店小二满脸笑容,把抹布披在肩上,“二位想吃点儿什么?本店的酒菜都是在忆阳镇出了名的。” 他们只是无意走近这个店门,也并不知有何特色,便让小二看着来,小二也是个懂事的点了点头就下去了。 没过一会儿,一桌酒菜就呈了上来,小二是个老实人,也并不曾因为瞧着他们二人出手阔绰而点许多菜色,这一桌正好足够两人享用。 拿起筷子,看着这恰到好处的菜肴,白景殊也不免对这家店生出些好感来。 第302章 身亡 酒楼素来就有消息灵通之称,白景殊一边不急不慢地夹着菜一边侧耳听着旁人所说的话,这一盏茶的功夫过去,还真听到不少事儿来。 赤霄坊在京城的威名家喻户晓,也传到了忆阳镇来,人人都知道赤霄坊有位貌美如花玲珑八面的老板娘,人人也都知道这老板娘前些日子因犯下滔天之罪而被赐死,不少人也不免唏嘘,这样的女子,就这么香消玉殒,的确极为可惜。 说着说着,便又说起旁的事儿来,比如京城的哪户权贵,又添了几房小妾,结果被正妻追着讨个说法……虽然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他们似乎对此颇为津津乐道。 听着听着,便听见了关于自己的事儿来,他们说的有真有假。白景殊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捏着并不算好的瓷杯,尝着店家独门秘制的美酒,唇角也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言慕玖也听的津津有味,根本懒得计较他们说的是真是假,还时不时地看白景殊一眼。 酒足饭饱之后,他们方才听到了他们最想要知道的内容,只听他们说到镇西有家药铺卖着一种神药,男子吃了强身健体提高武艺,女子吃了肤白貌美,更加动人,总之可谓说的是神乎其神。 白景殊的眉头有一丝紧蹙,这传闻中的神药的威力他也见识过了,的确能使人提升武技,可这些东西,终究不是永恒的,况且言慕玖曾经说过,用蛊害人或是想走捷径,是会被反噬的,天底下哪儿有那么便宜的买卖? 只是不知这反噬究竟是怎么样的,想来想去无论是如何,也都是这些人咎由自取罢了。但这神药广为流传,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想要去他们说的镇西药铺瞧瞧,一抬眼看着酒楼门外,已是天色已晚,小镇上虽行人不少,但或许药铺已经打烊,反正不急于这一时,明日再去也无妨。 酒足饭饱之后,两人结了账,小二掂了掂吗沉甸甸的银子,脸上乐开了花,一边收拾着桌椅板凳,一边点头哈腰的说着,“二位公子慢走,欢迎下次再来。” 走出了酒楼,又在街上随意地逛了一逛消消食儿,便到了一家客栈跟前,瞧着店面倒是挺干净,两人便走了进去。 客栈中的伙计一瞧见他们进来,原本还在低头拨着算盘,连忙抬起头来,笑着问道,“二位公子住店呢?来我们这儿准没错了,忆阳镇就属我们店清净,请问您是要两间……” “一间上房。” 伙计还未说完,便被言慕玖打断,伸出一根手指比划道,“一间上房就好。” “哦……”那算账的伙计怔了怔,虽然表面上没说什么,心里却将两人打量了一番,这看起来也不缺钱,还是个大富大贵的主儿,怎的如此抠门? 白景殊一眼就看出了他心中所想,折扇掩唇轻轻笑了笑,也并未戳破那伙计的心思,便跟着他上了楼。 这客栈虽是简陋了些,但的确够清净,白景殊自打被幻蛊折腾了许多时日,便时常睡不好,夜里总是被惊醒,即使幻蛊已被灵梦杀死,但这毛病依旧还在,看的言慕玖也是心疼的很。 没过一会儿,伙计便烧了热水一桶一桶地送了过来,犹记上一回两人在客栈住同一间房,还是被逼无奈,想起先前言慕玖那不情不愿深受折辱的目光,白景殊便不禁轻叹一声,果然是光阴如梭啊。 那沐浴用的木桶极小,仅够容纳一人,言慕玖看后不免流露出一些失望的神情,也都落在白景殊眼中。 两人轮流沐浴之后躺在并不算宽敞的床榻上,虽远不及景王府睡的舒服,但白景殊就是觉得安心的很,没过多久也就合眼睡去。 第二日两人醒的并不算早,言慕玖并不喜有人打搅他休息,但楼下实在有些吵闹,他也就无可奈何的坐起了身。 伙计敲了敲门,送来了早膳,都是清粥小菜,两人也就吃了一些便下了楼,而楼下的吵闹声依旧还在,不过两人这也算是听清楚了他们在说些什么。 是说镇子南边有一户人家里出了事,当地出名的绣娘的儿子突然死在家里,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说着说着,人们便说起,这绣娘家的儿子,昨日还去参加了李小姐的比武招亲,眼看就要将要迎娶美娇妻,却突然暴毙身亡,实在是可惜的很。 也不知为何,白景殊隐隐觉得他们所说的这人,就是昨日那位逆转局势的紫衣男子。两人对视了一眼,都觉得事情有些不太对劲,便跟人打听了他的住处,打算过去瞧一瞧。 那人住的也不算远,也并不难找,刚一到门前,就传来了几声震天的哭声,绣娘今早起来发现儿子死了,连忙报了官,她深信昨夜是有人来害死了她的儿子。 那官兵也很快赶到,左看右看也没察觉什么问题,两人正欲走近,却被官兵以闲杂人等不得入内为名给拦了下来。 白景殊从袖中取出一块腰牌来,吓得官兵来忙跪在了地上,一声参见王爷还未喊出口,便瞧见白景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眼下也就明白这是王爷微服私访来了。 绣娘正抱着她儿子的尸身哭的撕心裂肺,丝毫未曾察觉从门外进来的两人,直到白景殊开了口,绣娘才回过神来,擦了擦泪看着他们两人衣着相貌皆是极为出众,不像是什么歹人,也就起了身,让他们看看她儿子的尸身。 言慕玖俯下了身探了探紫衣男子的脖颈,又看了看他的手腕,瞧着这人七窍流血的死状,心中便知晓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原本他并没有战胜黑衣男子的实力,却借助蛊虫的能力做到了,如今这是被蛊虫反噬又力竭,这才忽然倒地,约摸此人是在两个时辰之前死的。 绣娘看着他们,忍不住抽泣着问道,“二位公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啊,我儿子好端端的,怎么就……” 事关重大,或许得去镇西的药铺探查一番才能知晓了。 第303章 追查 看着眼角还带着泪痕的绣娘,白景殊起了身,合了折扇,温声说道,“夫人不妨说说,昨日令郎回家后,是何状况?” 听白景殊这么一提点,绣娘便开始仔细回想昨日的状况,或许是方才哭的太过悲痛,此时的嗓音也有些嘶哑,断断续续地说道,“这个啊……昨个儿我儿子回来之后,我明白他是去了李小姐的比武招亲,本来还想着若是赢了,家里就能发达了,日子就不会这么苦了。” 听着绣娘一边抽泣一边絮絮叨叨地说起之前的日子过的有多难,说什么儿子自幼沉迷习武,本来以为有了出头之日,不料想会出了这种事。 “……夫人不如直接说说昨夜令郎的状况。”白景殊看着她哭,也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但听着她说了许多都只字未提紫衣男子昨夜如何,还是忍不住出声打断了她。 绣娘似乎也是有些不好意思,于是便说道,“公子对不住,一不留神就说了这么多没用的,昨夜我儿子回来之后,我瞧着他眼有些发红,身上也受了些伤,我本就知他去参加比武招亲,问他是怎么回事他也没有回答,我心里就想着受些伤也是常事,男子汉大丈夫自然挺得住,之后他便说乏了,去歇着了,到了今儿早上就出了这等事……” 白景殊将她说的话记下,昨日紫衣男子回去之后并没有多大异样,只是感到困乏,或许这时蛊的作用还并未完全褪去,待夜中蛊虫平息,本来就蚕食了他的血肉,再者还有白日的爆发,自然是承受不住的。 方才言慕玖看了紫衣男子的状况之后,便对白景殊说,若是他看的不错,此时紫衣男子体内五脏六腑尽碎,是爆体而亡。 绣娘说完之后,取出帕子擦了擦眼泪,抬起头看着白景殊,“公子,你说着会不会是昨日与我儿子比武那人下手太重,这才要了我儿子的命啊,公子我看你们不是一般人,请一定要帮帮我,替我儿子讨回公道啊!” 言慕玖看着地上紫衣男子的尸身,对那绣娘说道,“令郎并非是比武时被人所伤而亡,这其中缘故,令郎最近可曾服用一些什么东西?” “这……”绣娘的脸上有些茫然,她又仔细想了一想,这才说道,“我记得他说镇西的药铺里有种药丸,吃了可以强身健体,难不成是那药丸有什么蹊跷?” 两人对视一眼,白景殊对绣娘说道,“令郎之事还请夫人节哀,早日下葬罢,我们会去药铺一探究竟。” “哎!多谢两位公子!我儿子不能死的不清不楚的!”说着说着,绣娘的眼中便又落下了一滴泪来。 镇南绣娘家唯一的儿子死了,这件事也霎时间在忆阳镇传了开来,对于她儿子的起因也是众说纷纭。 两人策马来到绣娘口中所说的药铺跟前,这间药铺店面不小,出了这等事居然还未关门,里面依旧聚了不少人。 待两人刚一走进药铺中,药铺中的伙计便走了过来,满面笑容地问道,“两位公子可也是为了滋补丸而来?” 言慕玖看了他一眼,脸上并无什么神色,也并未说出究竟是为何而来,只是问道,“滋补丸是何物?” 伙计又笑了起来,带着他们一边往里走,一边说道,“这滋补丸啊,可是小店的镇店之宝,凡是用了的人,没有说不好的,男人吃了强身健体,听说就连那事儿上都能更持久,这女子吃了嘛,能滋阴养颜,每日都有不少人前来。” “这所谓的滋补丸,用了真的有效?” “那是当然,公子这您就放心吧,随便问问小店的回头客,就明白了。”药铺伙计一边说着,一边从药架上取出一个木盒来,他将盒子打开,一股淡淡的药香传来。 药铺伙计深吸了一口气,陶醉地问了问那阵药香,“公子您闻闻看,这十全大补啊,最主要的是,这只需一颗足以,十两银子一枚,您看给您们带两个?” 这药铺伙计的夸夸其谈,听的言慕玖有些不耐烦,他瞧着伙计手中那颗乌黑的药丸,问道,“这滋补丸是什么方子。” 伙计摆了摆手,说道,“哎,公子这就是在为难小的了,这既然是镇店之宝,肯定是秘方呀,请恕小的无可奉告。” 白景殊顿了一会儿,便问道,“劳烦伙计叫一下你们老板出来。” 这伙计目光中有些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心里心里想着这两位公子看起来像模像样的,怎么如此婆婆妈妈地,十两银子还要问东问西,甚至还想要见老板,瞅着他们身上衣服的料子,恐怕都得几百两,也不知道究竟是要做什么。 那目光落在言慕玖眼中,他一下子便恼了,一把拎起那小伙计的领口,冷笑着问道,“你知不知道你方才用那眼神看的是谁?” 小伙计被吓了一跳,话都有些说不出来,“我我我……” 生怕他再生出什么事端,白景殊便出声劝阻道,“罢了,速速去把你们老板叫来。” 言慕玖这才松开了他,那小伙计一落地,哎哟一声,头都不敢回地便上了楼。 过了一会儿,一位穿着绸缎长袍的年轻男子走了下来,身后还跟着不敢探头的药铺伙计,那男子瞧见他们,笑着走了过来,“两位贵客,不知今日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言慕玖也懒得跟他拐弯抹角,便直截了当地问道,“你可知道镇南绣娘家那儿子?” 药铺老板想了一想这才回复道,“此人方才在下才听人说过,好似是惨死家中,也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你不清楚?”言慕玖追问道。 那男子笑了笑,对他说道,“公子说笑了,在下虽是医者,但也并非什么都能知晓。” 言慕玖冷哼一声,指着方才伙计取出的木盒,说道,“若我说他是因服用了你家的滋补丸而死的呢?” 第304章 黑店 药铺老板脸上的笑意僵住了,他听着言慕玖的话,神色变了变,“客官你可不要血口喷人啊,你说是他因服用了本店的滋补丸而死,可是有什么证据?” 或许是因老板在这里给了伙计一些底气,他也从后面探出头来,质问道,“就是!你有什么证据?” 言慕玖看着店铺老板的神色,又看了看那颗滋补丸,拿到他跟前,问道,“我倒是想问问,这滋补丸究竟是什么药材?” 药铺的老板盯着那颗滋补丸看了半晌,也是冷笑了一声,“方才伙计不是说过了么?此乃本店镇店之宝,药方不便奉告,客官又何必执意为难。” 看着他们如此不识好歹,言慕玖本就没有什么耐心,眼下更是不想与他们多说废话,他盯着药铺老板,目光中有一丝冰冷,“不便奉告?究竟是不能说,还是你根本不知道?” 许是被戳中心事,再者还有言慕玖目光中的冷意,让药铺老板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虽然声音有些颤抖,但依旧是理直气壮地说道,“你你你,胡说些什么?不要以为我们店小好欺负,来人啊!给他们点儿颜色看看!” 老板一声令下,门口的守卫便闯了进来,将他们为主,眼看来了这么多人,老板也更加肆无忌惮起来,他得意的笑着,“客官不买又不肯走的话,那我就只能命人把你们请出去了,还愣着干什么?” 守卫得了命令,便快步走到他们跟前,刚准备挥出拳头,却被人拦了下来一把摔了出去,倒在一旁的地上痛苦地呻吟起来。他身边的侍卫满脸震惊,一时间看着他们两人,也不知如何是好。 言慕玖掸了掸衣上落的灰尘,挑衅似的看了店老板一眼,“原本以为还要费些功夫好好说,若是动动手就能解决,倒是少了许多事了。” “你!”店铺老板看着言慕玖半天说不出话来,他又扭头看着一旁的守卫,“愣着干什么?我养你们吃白饭的?” 话音刚落那些守卫也不再犹豫,纷纷挥舞起了拳头咿咿呀呀的冲了过来,但无一例外的都是被扔了出去。白景殊看了看倒在地上捂着胸口哎哟着喊痛的人,轻笑着对言慕玖说道,“下手有些重了。” 言慕玖对他回以一笑,转头对惊讶不已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药铺老板说道,“对不住,没掌控好力道,下手重了。” 眼看这种情形,药铺老板生怕挨打连忙跪了下来,“大侠手下留情手下留情啊!我就是个做生意的,这滋补丸我是替别人卖的,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配方啊!” “不知道?”言慕玖唇角上扬,对他说道,“叫人倒杯热水来。” 药铺老板听后连忙踢了伙计一脚,说道,“大侠说的话你没听到么?赶紧去倒杯热水来!” 伙计被踢的生疼,连忙揉了揉去取了杯盏,倒好一杯冒着热气的清水端了过来,颤巍巍的递到言慕玖跟前。 言慕玖从他手中接过杯盏之后,放在桌上,又让他去将那所谓的滋补丸取来,店铺伙计也赶紧照办了。待他将那乌黑的药丸取来之后,言慕玖直接将它丢进杯盏中,没过一会儿药丸便在热水中慢慢融化。 一杯清澈的水就像是被洒入了墨点,开始渐渐发黑,随着药丸消耗殆尽,一只极小的虫子在杯中漂浮着,或许是热水太烫,它在杯中不断翻滚挣扎着,没过一会儿就不动了。 瞧着这一幕,药铺老板的眼中也满是震惊,他看着杯中被烫死的虫子,半天都说不出话来,手指也开始微微的发抖,“这这这,这是什么?” “蛊虫。” 白景殊坐在一旁,看着那杯发黑的水,解释道,“是来自苗疆的蛊术,用了之后,的确在某些时候拥有极强的力量,但同时蛊虫也会反噬宿主,镇南绣娘家的儿子,正是因此而亡。” “这……” 得知这一消息后,药铺老板又跪了下来,“大侠饶命,大侠饶命,小的也不知道这是个害人的东西啊!” 言慕玖看着他,问道,“如今你可以说说,这滋补丸是从何而来了罢?” “我说我说。”药铺老板连忙点了点头,说道,“这是一个商人给我的,就说这东西有神奇的药效,让我看着卖,那个商人……口音听起来不是本地人,今儿一看这个,小的才想起来,那应该是个苗疆人。” “好,我继续问你,这滋补丸,你究竟卖了多少?”言慕玖目光如炬,毫不客气的追问道。 药铺老板欲哭无泪,他跪在地上伸着手,也不知道该往哪儿放,随后说道,“唉……这,这也没多少。” 白景殊看着他,笑了笑问道,“哦?方才可是听说,这滋补丸卖的了不少。” 一听这话,药铺老板抱怨地看了那多嘴的伙计一眼,也就老老实实地将究竟卖了多少说了出来。 忆阳镇上镇民不少,这药丸卖出百颗有余,眼下之事,便是想如何能保住这数百人性命了。 待将该问的话都问完之后,言慕玖笑着拍了拍他,说道,“好了,这儿没你的事了,待会儿就有人来接你。” “接我?去去哪儿啊?”药铺老板脸上有些茫然。 听着他的话,白景殊微微一笑,解释道,“自然是去官府。” 待两人出去之后,还能听到那药材铺中老板震天的哭声,哭了一会儿,那店中的小伙计也跟着哭了起来。为了钱财做出这等不义之事,牢狱之灾也是咎由自取,更何况是已经伤及了人命。 不过虽然这家药铺日后无法继续贩卖滋补丸,但白景殊却仍是在担忧已经服用此药的人该当如何,言慕玖看出了他的忧虑,便对他说道,“这种蛊术并不算什么复杂的把戏,昨日那男子,是因运功过度爆体而亡,只要不像他这般,一时半会儿应当没什么问题。” 如此便好,这样一来,可暂且缓缓,随后传书灵梦问问可有解决之法。 第305章 又一冬 本是想出城散散心,却无心插柳柳成荫,顺手解决了一件危害百姓的事。虽然昨夜除出了这等事儿,李小姐的比武招亲也仍是照常举行。 据说那日李小姐整日都看似有什么心事,也无心擂台上的刀光剑影,直到招亲落幕,李庄主却突然声称小姐身子不适,成亲之事暂缓,不过这拔得头筹之人,依旧可以获得大量金银财宝,就只当做是一次比武。 即使是招亲不做数,也并无多少人在意,毕竟他们多半也都是冲着那财富去的,也并未影响李家钱庄的声誉。 忆阳镇上如今最为流传的事儿便是那镇西药铺卖的滋补丸居然是假药,那黑心老板自然也已经被官府的官兵带走,药铺也被查封。不少服用过的人不禁有些担忧,他们也听说绣娘家那儿子就是因为吃了滋补丸才死的。 最后官府下达通报,安抚民心,让他们不必惊慌。 忆阳镇上的假药之事,在京城中也传开了,好在京城中并无这种药丸,百姓才得以松了一口气。 回到京城之后,白景殊也命夜影卫彻查此事,不出多久便传来消息已经找到当初将滋补丸送至忆阳镇的人,此人果然是苗疆人乃是长老乌尔手下的一名徒弟,已被夜影卫暗中抹掉,在这之前也从他嘴里撬出了解决之法。 此种蛊虫虽能给与人神力,但其寿命不过一个月罢了,待一月之后,便会死去,从宿主体内剥离。 又起了一阵风,眼看一年寒冬将至,城中也多了不少背着箩筐的卖炭翁,虽天寒地冻,但他们也仍盼着天能更冷一些,这样背着的炭才有人买。 叶芊芊躺在床榻上算着日子,距她被云琅所伤已过去整整七日,这七日中因身子虚弱,也就并未参与此事后续,听闻雪落来告诉她云氏姐妹在牢中服毒自缢,叶芊芊的脸上并无什么神色,这两姐妹本就是罪有应得。 这几日来,叶令风也时常会来看她,甚至会从街上给她带一盒胭脂回来,叶芊芊看着手中那模样细致的胭脂,明明不是什么宝贝的东西,她却喜欢的不得了。 刺客之事了结,大理寺也就变得清闲起来,叶令风在府上待着的时候也多了些。 许久未走下床榻,叶芊芊甚至感到腿脚发软,勉强走了几步这才适应,只是她这一动便吓坏了她房中的侍女,侍女们连忙上前劝她躺回去好好静养,她却执意想出门走走。 一推开房门,一股冷风吹进,不知不觉间天已经变得如此之冷,她刚一出门,便瞧见了正往这边走着的叶令风,身后还跟着雪落。 不知为何,叶芊芊总有一种做了什么坏事被发现的心虚感,便默不作声地回到了床榻上,她的伤口早就不会渗血了,只是身子还有些虚弱,唇色也有些发白,虽然这几日来,朝中文武大臣送来的补品不计其数,但叶芊芊却并不喜这些东西。 叶令风一如既往地坐在她房中看着书,雪落就在她身边陪着她说话解闷儿,这样的日子竟然也觉得十分宁静。 直到雪落一脸神秘兮兮,在她耳边小声对她说他在叶令风的房中发现了几本春宫,叶芊芊的脸色才有了变化,虽然有些不可置信,但也并无什么可惊讶的。 虽然雪落压低了声音,但他与叶芊芊所说还是落入了叶令风耳中,他抬头看了正在谈话的两人,便又低下头继续看着那本书。 窗外刮起了一阵冷风,养心殿中却温暖如春,白景昔一边看着近来的折子,一边怒斥,对此白景离也早已习以为常,尤其是有关于西岭王的折子。 或许正是西岭王带的头,这几日来婉言相劝皇上立后的折子也多了起来,皇帝把这些折子扔到白景离跟前,问他,“你知道这帮老东西究竟有何目的么?” 白景离随手拿起了一本来看,看完后伸了个懒腰,打着呵欠说道,“我记得这礼部尚书家有一千金,或许就是存了这份心思罢,都想因此事与皇上攀上关系呢。” “你倒是个明白人。”皇帝有些烦躁地说道,“朕算是有些明白,皇兄为何无意皇位了。” 白景离听后笑了起来,瞧着乳娘又将小皇子送来,白景离便把他抱在怀里逗弄着,逗得烨熠咯咯直笑。 皇帝瞧着他抱着自己的儿子,到还真像那么回事儿,便也走了过去,看着小皇子越长越开的眉眼,果然是像极了自己,一时间心里也变得一片柔软。 近来朝中并无什么大事,都是些零散的小事,但皇帝依旧事事都要亲自过目,白景离抬头看着龙椅上那少年的身影,虽然他并未见过先帝,但听白景殊曾说过先帝的杀伐果断颇有帝王之风,而如今,白景离就觉得小皇帝此时已经像极了先帝。 皇帝一边看着折子,一边挑出了一本,正是白景殊递上的,写了忆阳镇之事。若是简单的谋利,白景殊必然无需上报,可此事白景殊是认为,乌尔的党羽,想要对中原掌控,忆阳镇只是他们初步的试探。 他说的也不无道理。 皇帝看着折子上那无比熟悉的瘦金体,心中想着近来所发生的一切,其根源都在巴蜀之地,就连西岭王,或许跟这个古老而神秘的部落又什么关联。 终于将折子批完,一旁的侍女连忙过来给皇上捏着肩,却不知是哪惹恼了皇帝,被皇上训斥着让她退下。 白景离见状,也明白了他的意思,便走了过来,一边给他捏着肩捶着背,一边问着力道如何舒不舒坦。 皇帝被他伺候的正好,眼下居然眯起了眼睛如此享受着,看着他如此惬意的神情,白景离轻轻一笑,俯下了身吻住了他的唇,待吻了个够才肯松开。 身下那人睁开了眼,眼中似有笑意,那副模样看在白景离眼中,他也就越发地不后悔自己不远万里回到大尧的决定。 第306章 垂暮 白雪皑皑的一方天地中,一位白衣少年策马疾驰,扬起一路风雪,他眉头紧锁,就像是有什么极为要紧的事儿一般。 也不知为何白景殊又梦到了关于十多年前的事,他已经许久都未曾做过这样的梦的,只是这一次梦中除了他之外空无一人,只有那疆北的皑皑白雪。醒来之后,白景殊揉了揉眉心,一抬头才发觉天还未亮。 他这么一动自然也是惊醒了身边的人,或许是还带着困意,言慕玖懒洋洋地睁开了一只眼,看着白景殊,声音中还带着浓浓的困意,“怎么?又作什么不好的梦了么?” “不。”白景殊微微感到有些头疼,或许是方才睡姿不好,他缓了一会儿这才侧过头对言慕玖轻轻一笑,说道,“无妨,你继续睡罢,天还未亮呢。” 见他神色如常,言慕玖也就放心继续睡去。白景殊躺在榻上却再无睡意,也只好起了身披上狐裘,坐在窗前。这段时日来,白景殊几乎已经忘却幻蛊的折磨,如今却隐隐察觉幻蛊对他似乎仍有影响。 这一坐,就坐到了天亮,就这么看着日出,白景殊都不曾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竟然失神了那么久,直到日光照在他的脸上,他才回过神来。 用了早膳之后,白景殊便去了书房,一边的书童为他研好了墨,他便取下狼毫沾了些墨汁,在那雪白的纸上提下寥寥几字。 书童站在一旁悄悄地瞧着王爷写的字,都说景王爷一字千金,那还真不是假话,光看着那提笔时的身姿,便能看出那是一把何等的君子骨,而那字更是如其人,不愧是为大尧四绝之一了。 白景殊自幼便喜爱书法,今日落笔之时却总觉得有些握不住笔,而写下那几字,也越看越别扭起来,索性一气之下将其撕了个粉碎,扬在一旁。 书童看着那飞舞的纸屑不禁有些心疼,也不知王爷今日是怎么了,看似有些心神不宁,但他瞧着那字依旧风骨尚存,也不知是为何入不了王爷的眼。 闲暇许久,言慕玖都不曾去过军营,如今军中将士都已陆续返回,他自然也不能懈怠,在府中用了早膳便策马赶去了军营。 看着那满地的纸屑,白景殊也有些奇怪为何自己如此难静心,想要看些书打发时辰,却也未看进去多少,直到王府中的丫鬟匆匆忙忙地跑进来,白景殊这才明白,为何自己一直心神不宁。 太皇太后又犯病了,并且比上次更加来势汹汹,太医连夜赶去慈宁宫看了,却也都有些束手无策。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白景殊静坐了许久,一只手死死的攥着腰间那块玉佩,许久之后他才叹了口气,吩咐道,“备马,去皇宫。” 一路上白景殊心里都极为不安,或许心里已经是做出了最差的打算,他想起上次去见太皇太后时的情景,便知道这一天也不远了。虽然心烦意乱,但也并未有想象中那般悲戚。 灵梦曾经说过,她并不惧生死,只是害怕看见生者那绝望的目光,她会为没有救回一条人命而愧疚,即使是真的已经无力回天。她也只是个普通人,并不是什么医仙下凡能令人起死回生。 到了慈宁宫前,白景殊不由自主的加快了步伐,到了殿中,一眼便瞧见该来的人都来了。 看见白景殊来,皇帝走了过来,眼睛有些发红地喊了声,“皇兄。” 看着他这幅样子,白景殊仿佛又看到了当初那个小小的影子,他知道阿昔年幼之时,最亲近的并非是母后,而是皇祖母,或许是因他是年纪最小的,皇祖母对他也颇为偏爱。此情此景,白景殊轻叹一声,说道,“别哭,皇祖母这还在呢。” 皇帝点了点头,有些担忧地往里看着。 白景离站在一旁沉默不语,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当白景殊转过头,看到满脸焦急的西岭王,心中不禁冷笑一声。 里面的太医过了许久都不曾出来,皇帝几欲进去看看状况如何,都被老嬷嬷们劝阻。 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太医们才从殿内走了出来,但个个都是愁容满面,旁人还未开口,西岭王便第一个冲了上去,问太医道,“太皇太后如何了?” “这……” 太医看上去有些不安,一直不断地搓着手,也不知当讲不当讲。 皇帝最烦看到他们这幅磨磨唧唧的样子,便一甩衣袖,厉声道,“有话直说,说实话朕赦你们无罪!” 一众太医诚惶诚恐地跪了一地,张太医的声音也有些颤抖,“皇上,微臣……尽力了,只是太皇太后能撑到何时,臣也不得而知。” “你的意思是没救了?” 听着皇帝拔高了声音,太医们也都是捏了一把汗,大气都不敢出,也不敢抬头看皇上的神色。 最终还是白景殊开了口,“罢了,阿昔无需为难他们,太医们也已经尽力,尽人事,听天命便好。” 话音刚落,便听见西岭王冷笑一声,神色带着些不明的意味看着白景殊说道,“三弟话听起来,怎么就如此不孝呢?” 白景殊看着他,微微眯起了眸子,只是眼下他实在毫无心思去跟西岭王耍嘴皮子功夫,便对他们说道,“进去瞧瞧罢。” 几人轻手轻脚地走近了太皇太后的寝宫,仅仅几日未见,太皇太后竟然又消瘦了不少,那单薄的身子躺在榻上,看上去极为脆弱,也看不出当年她叱咤六宫的风采了。 人一到了岁数,都是如此么?或许待到自己风烛残年之时,也像皇祖母如今这样,躺在床榻上,丝毫动弹不得,即便知道外面的尔虞我诈也无能为力。 白景殊忍不住想起当初先帝病危之时,即便气息已经如此微弱,但他心里依旧放不下,放不下他手中的锦绣河山,因为他是皇帝,所以仍是要强打精神,一件一件仔仔细细地交代这往后的事。 第307章 回光 白景殊不禁又往前走了几步,看了看那正紧闭双眼的太皇太后,他尚且年幼时,太皇太后身子骨还好的很,时常看着他们几个在御花园中玩耍嬉戏,看他们玩累了,便招呼他们过来,早就命人给他们准备好了点心或是冰粥。 一眨眼间,那曾经的容颜竟已苍老至此,还真是岁月不待人。心中突然涌上一股酸涩,方才还十分镇定的白景殊此时眼眶也有些发酸,于是他便抬起了头,生生将泪水忍了回去。 他已经许久未哭过了,就在此时自然也不能流露出脆弱的一面。 太医也跟在他们身后走了进来,看着鸾榻上躺着的太皇太后,也止不住的叹息。身为医者,每当此时都会痛恨自己的无能,但也正如景王爷所说,此时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一时间也无人说话,都是静静地看那有些佝偻的身影。 许久之后,白景殊才转过身问道,“张太医,太皇太后此时如何?” 张太医伸出头瞧了一眼,这才摇了摇头叹息道,“回王爷的话,此时太皇太后脉象紊乱,难以平息啊。” 随后白景殊点了点头,也没有继续追问什么,此时太皇太后一直不醒,让他们心中也一直没底,他又看了一眼太皇太后,终究是别过了头,对他们说道,“我们暂且出去罢,皇祖母此前还需静养。” 坐在慈宁宫内,老嬷嬷过来给他们上了茶,这些都是太皇太后喜欢的,原本最喜云雾茶的白景殊也从这淡淡的茶香中品出了一丝别样的滋味。 往日里一直嬉笑的白景离,今日反倒一句话都未说,很少能见到他心情如此低落。看着他们,白景殊有些微微泛白的手指蜷缩起来,他本想说些什么,但抬眼看到西岭王就又把话咽了回去,四人就这么安静地坐着。 过了不知多久,就在太皇太后寝殿中的老嬷嬷突然激动的跑了出来,大声喊道,“皇上!王爷!太皇太后醒了!” 这一句话惊醒了如梦中的几人,白景殊刚把茶盏放在唇边,听闻这话手微微一顿,把茶盏放了下来,便又听皇帝说道,“进去瞧瞧。” 再次回到寝殿,太皇太后果然睁开了眼,只是看着有些无神,躺在床榻上一动不动,直到他们走近,轻唤了一声,太皇太后这才反应过来时孙儿们在这里,无神的双瞳中也有了些光亮。 即便是忍受着病痛折磨,太皇太后瞧见他们也依旧是乐呵呵的,“你们来了啊……” 只是此时她的声音比先前更加微弱了一些,但脸上却恢复了一丝红润。白景殊看着她的脸色,便知道这定是回光返照了,因此即便此时太皇太后气色不错,他也无法笑的出来。 太皇太后的目光在他们身上一个一个的看过,最终停在了皇帝身上,看了他许久,轻叹一声,说道,“哀家知道,自己活不长了,你们几个里啊,哀家一直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阿昔,阿昔是大尧的皇帝,要承受的自然就多些。” 听到这话,皇帝不禁往前走了一步,趴在太皇太后跟前,握住了她枯黄的手,眼中隐隐有着泪光,“皇祖母……” 太皇太后有些吃力地伸出了手,摸了摸他乌黑的发丝,随后挤出一个笑,说道,“阿昔长大啦,不是以前那个小孩子了,皇帝可不能哭……原本哀家放心不下你,还好殊儿一直在你左右辅佐,如今阿昔已经可以独当一面,真是越来越有先帝的影子了。” 皇帝有些哽咽地说不出话来,白景殊过来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太皇太后看着白景殊,眼中也尽是些笑意,“与阿昔不一样,你们兄弟几个里,哀家最放心的就是殊儿,殊儿从小性子就沉稳,做事也有分寸,有殊儿辅佐阿昔,阿昔必然能成千古一帝。” 听着太皇太后的话,白景殊也俯下身来,脸上带着一丝笑意,温声说道,“皇祖母对我如此寄予厚望,那我自然不负皇祖母所托。” 太皇太后笑了起来,对兄弟几个说道,“你们学学殊儿,哀家不想瞧见你们这幅哭丧的模样,哀家还好好的呢。” 白景离的脸上也挤出一丝笑意,虽然与以往看似没有什么不同,但也都知他心中难受,“皇祖母,我呢我呢?” 瞧着他这幅模样,太皇太后脸上笑意更甚,只是此时她头无法动弹只能侧着眼看他们,她瞧着白景离的脸,叹息一声,“你啊,清平这孩子一直是哀家的心结,直到你回来,见了你这道心结方才被解开,这一年里,也多亏你陪在哀家身边,为哀家解了不少闷啊。” 白景离轻轻笑着看着她,说道,“正是母后生前所托,让我回来替她孝敬您,后来见到皇祖母,真的是一见如故。” 太皇太后笑着笑着轻咳了几声,咳的几人都有些担忧,但太皇太后却摆了摆手说无妨,最后她把目光放在了西岭王身上,她与西岭王多年不见,但她心中也的一直挂念着他,“宇儿啊,这些年来,你受苦了。” 西岭王连忙走上跟前,握住了太皇太后的手,说道,“皇祖母别担心,没什么苦的,蜀地……也挺好的。”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又与他们说了几句话,便有些困的睁不开眼,随后居然说着说着就睡着了,看着太皇太后闭上了眼,白景离赶紧往前几步,摸了摸她的脉象,松了口气,对他们说道,“只是困了。” 众人点了点头也就退了出去,眼下都聚在慈宁宫,也不是办法,宫里的老嬷嬷也劝说他们先回去歇着。 回景王府时,白景殊坐在马车中,心中乌云密布,手一直不停地拨弄着手腕上带着的佛珠,他知道,时候就快要到了,之所以还要先回去,只不过是因他不想亲眼看着罢了。 即便此时正处京城最热闹之时,看着车外人群熙熙攘攘,也并未让白景殊好过一些。 第308章 国丧 即便是回到了景王府,他也一直无法静下心来做任何事,便一直负手站在窗前,看着窗外日光逐渐消散。 言慕玖听说此事之后,匆匆忙忙地赶回了景王府,看着窗前站着的人,心里也有一丝心疼,他轻轻地走了过去,从身后抱住了他,把头埋在他的颈间,轻轻蹭着,安抚道,“别难过,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或许是这句话真的有了作用,白景殊心里果然舒服了些,他一直任由言慕玖抱着,断断续续给他说起了自己年幼时的事儿,大多都是有关太皇太后的,言慕玖也都沉默着仔细听着。 说到了最后,白景殊扯了扯嘴角,自嘲般的一笑,问道,“阿玖会不会觉得我说这些很烦,不想听?” 言慕玖抱着他,摇了摇头,低声说道,“不会,先前我就觉得,我对你知道的太少了,而你几乎知道我的一切,而我也想知道你的过往。” 听他这么说,白景殊笑了笑,说道,“好,那我就慢慢说与你听。” 就在这一日白景殊与言慕玖说了许多,许多关于他的过往,言慕玖也就更加深刻的明白,他怀中抱着的人并不是什么无忧无虑的公子王孙,他这么多年处心积虑小心翼翼的如履薄冰,实在是辛苦的很。 不光如此,为了自己为了皇帝,他还要背负骂名,即便旁人对他嗤之以鼻,他也要做出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 先前年幼,不知白景殊为了救他,究竟做了什么,如今才明白,因他是“罪臣之子”白景殊执意救他,后将他隐姓埋名。而皇帝一直知道此事,就威胁白景殊给自己铺路,白景殊也只得照办。 直到后来此事被人遗忘,而自己也有了名声,才得以用真实的身份示人。饶是白景殊处心积虑的为他做了这么多,他却一直对他有所怀疑,甚至几次三番的想要杀了白景殊。 往事唏嘘,原本白景殊带着浅笑神色如常,只是说着说着就有些哽咽,随后眼圈有些泛红地看着他,小声说道,“阿玖,抱抱我。” 听到这句话言慕玖心中猛的一震,他将白景殊抱的更紧了一些,看着这些的白景殊,他心中一阵阵的心疼,他怀中抱着的这个人,就是他不惜一切也要守护的人,不光是因内疚。 就这样静默了一会儿,白景殊觉得安心多了,他靠在言慕玖怀中看着那人无可挑剔的眉眼,忍不住在想,自己何其有幸,能与这个人共度白首。 大抵是察觉到白景殊在偷偷看着自己,言慕玖忍不住笑道,“怎么,我就这么好看?” 白景殊点了点头,坦然承认道,“自然是好看,阿玖若是不好看,世间再无好看的男子。” 言慕玖扬起唇角,低下头在白景殊眉宇间轻轻落下一吻。白景殊闭上了双眼,用心感受着言慕玖那甚至是带着虔诚的亲吻。 也不知过了多久,白景殊竟然靠在言慕玖怀中睡着了,兴许是昨夜并未睡好,太困了。而言慕玖也就一直无声的抱着他,坐在窗前,直到白景殊再次睁眼,发觉窗外居然已经暗了下来。 “……我睡了多久?” 白景殊声音中还带着朦胧睡意,听的言慕玖心中一痒,笑着回应道,“不久,半个时辰,你昨夜睡的不安稳,不然用了晚膳,就继续睡罢。” 听到他的提议,白景殊点了点头,的确也只有在睡梦中,才可以使他稍微放松一些。 不过这躺在了床榻上,就没有什么睡意了,言慕玖就静静地躺在他的身侧,跟他说着话,就像是哄他睡觉一般,说了一会儿,言慕玖突然喊道,“殊哥哥。” 这声殊哥哥叫的白景殊心头一颤,言慕玖往往在欢爱时这样叫他,一边喊着他哥哥,一边对他肆无忌惮,或许言慕玖就是存心折腾他,想看看他失控的模样。 看着白景殊面上一红,言慕玖笑了起来,“殊哥哥睡吧,我在这儿呢。” 这句话,就像是有什么蛊惑人心的力量一般,居然真的平复了白景殊的心境,他合上了双眼,将一切都暂且放在脑后,没过多久便睡着了。 看着白景殊睡去之后,言慕玖看着那张脸,也是觉得无论如何都看不够,又忍不住俯下身在他唇角轻轻蹭了蹭,这才心满意足的也躺了下来。 昨日睡的早,白景殊一贯不喜多睡,醒的自然也早,他刚整好衣物,走下床榻,便听到了皇宫中传来数下低沉而绵长的钟声,正欲伸手去取自己的裘衣的手,瞬间僵住了。 国丧之时,鸣钟长哀,举国恸哭。 听到那鸣丧的钟声,言慕玖猛然做了身,连忙看了看有些呆滞地白景殊,却瞧不出他脸上究竟是什么神色,言慕玖想起灵梦曾经说过,幻蛊对心神的侵蚀难以修复,往后都忌大喜大悲,想到这处,顿时有些心里,“你……” 白景殊抬了抬手,声音十分平淡,“无妨,我何尝不是早就做好了打算,此时听到钟声,也并无多少不能接受。” 看着他脸色淡然,言慕玖也总算松了一口气,也换上了一身素白的衣裳,对白景殊说道,“走罢,我陪你去皇宫。” 钟声不止,城内百姓听着皇宫中传来的丧钟声响,也不由得心生悲痛。 慈宁宫中早就一片素白,宫里伺候了太皇太后几十年的老嬷嬷哭声不止,文武大臣皆是一身白衣跪在太皇太后的灵柩前。 白景殊看了看皇帝,他并没有哭,他也知道他是一国之君,不再是那会躲在祖母怀中哭泣的孩童,白景殊不得不感慨,阿昔真的长大了。 跪在灵柩前,白景殊又想起了昨日太皇太后曾说的话,她是真的不愿他们兄弟相争,可如今这般形势,又如何能不争。 天元四年,太皇太后高氏驾崩,享年七十,皇帝下令国丧三月,禁喜事,天下缟素。 第309章 天下缟素 站在浩大的皇陵之中,白景殊回头看了一眼,他知道这里也会是他的长眠之地,或许是因所有情绪都积压在昨日,今日他并无过多悲戚,只是心中有些空荡荡的,直到一双温暖的手握住了他,这才填补了他心中的空荡。 白景殊回过头,为了不让言慕玖太过担忧,轻轻对他笑笑,指了指那金碧辉煌的皇陵,说道,“数十年之后,阿玖可愿与我一同长眠于此。” “今朝有酒今朝醉,何必去想的如此久远。” 听到言慕玖的话,白景殊不禁轻笑一声,是啊,如今他活的好好的,又何必杞人忧天?更何况言慕玖曾说过想要与他一起看遍大好河山,若是真有一天自己化为一抔黄土,也指不定会埋骨何处。 但却在此时,言慕玖捏紧了他的手,轻声说道,“好。” 或许是因风声太大,白景殊只见言慕玖嘴唇动了动却有些没有听清他说的话,有些疑惑地看了看言慕玖。 看着白景殊眼中的疑惑,言慕玖扬起唇角,重复道,“我是说,好。无论是这里还是何处,你我本就是结发夫妻,生而同衾,死亦同穴,你心之所向便是我埋骨之处。” 方才在祭祀时心中因麻木而没有悲痛,此时被言慕玖暖化的心开始隐隐作痛起来,也不知何时,白景殊的脸上终是落下一行清泪。 言慕玖伸出手,擦了擦他脸上的泪痕,轻声说道,“没事了,这里没有别人,想哭的话,大可不必掩饰。” 白景殊也并未痛哭流涕,他只是抬起了头,又看了看那气势恢宏的皇陵。上一次他来到这里之时是先帝驾崩后,那日的情景他还清楚的记得,所有人脸上的哀痛,无论是真是假,他也都还记得。 “走罢,人都散了,我们也该回去了。”白景殊如此说道。 京城之中入眼的是满目花白,国丧之时天下缟素,也不知是何时,天上竟落下几片飞舞的雪花,白景殊身穿一身素白的衣裳,缓缓地伸出了手接住了那雪花,雪化在他的掌心,成了一滴晶莹的水珠。 “下雪了。” 也不知为何今年的雪下得格外的早,但也只是些小雪,落在地上就不见踪影。一阵冷风吹过,白景殊不禁紧了紧身上的狐裘,往手上呵了一口热气,轻轻搓了搓。 京城小雪,雪落枝头就好似开满了一树梨花,原本巍峨肃穆的皇宫,也更添一分庄严。或许是太皇太后走的有些突然,白景昔一直都未能缓过神儿来,他曾经算计了一切,却唯独对他的皇祖母有一丝温情,那也是在他年幼时给予他最多温暖的人。 白景昔坐在那至高无上的龙椅上,身上穿的并非是那鲜亮的龙袍,而是那雪白的孝衣。他神情有些茫然地看着空荡荡的奉天殿,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坐着的这把龙椅。 曾经为了这个位置,他处心积虑,命白景殊为他扫清一切阻碍,如今算是得偿所愿,可细想自己登基以来所发生的一切,自己真的是高兴的么? 或许是,又或许他早就已经麻木了,他曾经有野心昭昭,但他也极会掩饰,他深知如何牢牢地将白景殊握在手中,成为他最锋利的剑。 还记得太皇太后临终所托,他也暗自做好了打算,他必然要让大尧在他的手中屹立在东方大陆上,也必要让大尧进入空前的盛世。 明明已经哭了许久,此时也不知为何泪水又滑落了下来,他正准备抬手擦掉泪痕,却瞧见面前站了一人,他眼里还带着泪光,有些疑惑地喊了声,“皇兄?” 白景殊点了点头,当他走近养心殿,看着那高高在上的皇帝坐在龙椅上哭的像个孩子,心莫名的就被刺痛,这样的阿昔,他许久都不曾见过了。 “阿昔。”白景殊低下了头,目光灼灼,“阿昔,你已经长大了。” 皇帝擦了擦眼泪,有些不甘心地说道,“这里又没别人,他们看不到。” 那声音中似乎还带着一丝撒娇的语气,听的白景殊不禁莞尔,“嗯,没有别人,所以你大可不必掩饰自己的内心。” 这正是方才他与言慕玖的对话,如今却被他用来安抚弟弟了。 听到这话,白景昔不禁愣了愣,看着白景殊的目光中有一丝疑惑。 看着他这样,白景殊继续说道,“我是你的兄长,也是你手下之臣,我会永远效忠于你,你也可以……将脆弱的一面在我面前显露。” 或许是惊讶于白景殊眼中的温情,也或者是被他话语中的忠诚所触动,白景昔猛的去上去抱住了他的腰,失声痛哭了起来。 看着自己的弟弟如此模样,白景殊又想起了小时候,那时的阿昔,还会与自己撒娇,还会与自己说些心里话,可生在帝王家,其中艰辛也不为他人所知。随着他们逐渐懂事,也就变得越发生分,本就是血脉相连的至亲之人,又如何会落的如此。 白景殊任由他抱着自己哭,他认为这或许才是阿昔的本性,他登基这些年,因自己是皇帝,总要有许多顾虑,也要忌惮着那些朝臣,他所梦寐以求的龙椅,坐着也不是那般顺心。 待白景昔哭够了才松开了白景殊,他抬起头,俊秀的眉眼中,还隐隐含着泪光,他突然对白景殊说道,“皇兄,对不起。” 听到这句道歉,白景殊轻笑道,“对不起什么?” 白景昔的声音带着些哽咽,断断续续地说道,“很多,这些年来,你即使知道朕在利用你,你也并无怨言,朕甚至…还差点受了王松的挑拨,说父皇临终前给了你什么东西,让朕一直耿耿于怀。” 听到这句话,白景殊神情微微一变,但也很快恢复了常态,这些年来,白景殊太明白如何掩饰自己的情绪了,他轻轻拍着白景殊的后背,出声安抚道,“没事了,没事了,这些事早就过去了。” 第310章 素白 白景昔本就是想试探他一番,暗中打量着白景殊的脸色,却发觉他神色如常,便不禁在想,或许真的是那王松无中生有挑拨离间?若真是如此,他也可放下心来,不必再一直琢磨此事。 放眼望去,这金色的大殿中似乎还隐隐有股血气,自古成王败寇,这龙椅之下,何尝不是埋葬着败者的血肉呢。 “皇兄。” 皇帝的声音有些低沉,或许是因方才哭泣的缘故。他抬手指了指奉天殿外那一方青天,对白景殊说道,“皇兄你看,这大好河山,正是你拱手相让的。” 殿外还落着小雪,更把这空荡的宫殿衬的孤寂了些,白景殊沉默半晌,微微垂下了眼睑,这才说道,“当初你不惜一切也想要得到的皇位,如今真的是快活的么?” 皇帝摇了摇头,放在扶手上的一双手轻轻点着那鎏金的龙头,随后轻轻笑了笑,“何为快活不快活,朕知道事到如今朕所做的一切都不曾后悔。” “好,那便好。”白景殊轻声叹息,“并非拱手让河山,这一切本就是你的。阿昔你可知道父皇早就看出了你的野心,也几经试探与我。” 皇帝的眸子微微颤动,他猛的抬起了头,语调中带着些惊疑,“皇兄是说,这一切父皇都知道?” 白景殊点了点头,想起了久远的往事,仍是不免唏嘘,他转过身抬头看着殿外飞雪,负在身后的手微微蜷缩,“你一定不知,父皇临终前曾与我说,你是所有皇子中,最像他的那个,也让我好好辅佐与你,他生前未能看到的盛世,也就交与你来替他看。” 听完白景殊的话,皇帝瘫坐在龙椅上,伸出一只手轻轻扶着额头,此时他感到有些不真切,为何,为何白景殊会在此时对他说这些?他也分不出白景殊所说究竟是真是假。但若是细细推敲,便能察觉似乎的确如此。 先帝曾说,阿昔这孩子,性子最像朕,朕就故意冷着他,朕想看看他究竟有什么造化。而你殊儿,你是朕最为信任最为放心的一个,朕知道你出于私心救下了言家那孩子,朕知道你做事有分寸,因此朕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先帝又说,殊儿啊,朕怕是活不长了,朕此生最大的遗憾便是未能亲手取下阿尔泰的首级,朕瞧着言家也算是虎父无犬子,那小子真是像极了他爹啊,若是有朝一日能让北牧彻底归顺,或许就得看他的咯。还有……你曾经问过朕有没有后悔过,朕如今可以告诉你,朕所做的一切都不后悔,只是朕并非问心无愧罢了。 朕这辈子最愧疚的便是对言家的事,朕也明白你一直因为此事而对朕心有芥蒂,言将军曾是朕的左膀右臂,朕为何会亲手斩下朕的臂膀,或许你将来会明白的,这是朕的帝王之道。 白景殊看着这个与他流淌着相同的血的人,心想着阿昔果然是像极了父皇,连说出来的话都那么像,而先帝对所说的字字句句还都在他耳畔回荡,看着面前的人影似乎也与他记忆中的模样重叠。 皇帝似乎仍然没有回过神来,他有些怔愣地看着白景殊,小声问道,“皇兄,你是说……父皇那些年一直是在暗中注视着我?可我……” 这么多年来,白景昔一直都认为自己是最被先帝看不起的那个,他没有三哥的博学多识,也没有二哥的武艺高强,可先帝却说他是最适合为帝王之人。一瞬间幼时的记忆全部涌了上来,几乎要把他压得喘不过气来。 而看似最被先帝看重的皇兄,一直以来都是先帝为了试探自己的幌子,而这么多年来皇兄因父皇的青睐也没少被人记恨,这并非是皇兄拱手相送的江山,而是先帝亲自为他铺的路。 白景昔深吸了一口气,眼角隐隐又有些湿润,也不知为何有些无力感。 看着低头不语的皇帝,白景殊也轻轻叹了口气,他没有告诉阿昔的是,先帝还说,虽然阿昔像极了朕,但也有利有弊,朕深知自己内心深处症结所在,若是深陷权势的泥潭中,也可能会迷失方向,若是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殊儿,朕亲手培养了五千悍将,各个都是出类拔萃的人中龙凤,他们一直蛰伏在京城外的各个角落,这是朕的贴身玉符,带着玉符,他们便会听你号令,你大可以废了他自立为帝。 良久之后先帝叹了口气,对他说道,当然,朕希望永远都不会有那么一天。 这也就是,白景殊心中最大的秘密,当然他不会对任何人说起,直到他长眠的那一天。那枚玉符,也被他藏在景王府中的暗格之中,多年未曾动过。 皇帝缓缓地起了身,走下到了殿门前,看着殿外飞雪和满皇宫的白纱,只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在呼啸着,他双手紧握成拳,猛地回过头,对白景殊说道,“皇兄且放心,朕必将完成父皇所愿。” 白景殊的唇上带着笑意,他站在了白景昔身旁与他并肩看着雪,轻声说道,“如此便好,若是有朝一日我远离朝堂,也并无什么可担心的了。” 他这句话让白景昔有些惊诧,他连忙问白景殊道,“皇兄要去哪儿?” 白景殊摇了摇头,说道,“还未到那一日,我心不在朝堂,你也是知道的,只不过如今我还不能走。” 如此一说,白景昔的目光中也浮现出一丝冷意,“是啊,此时正有人虎视眈眈的盯着朕呢,曾经朕以为已将朝中异己拔出,却未料到还有朕未能察觉的人。” 殿外吹进一阵冷风,但此时白景殊也并未感到冷,他看了看殿外飞雪,说道,“不仅是朝中,这些年来西岭王蛰伏蜀地许久,而蜀地能人异士甚多,估计他的手下也有不少人为他卖命,就像先前教唆云琅行刺的那人。” 白景昔的双手握的越发的紧,他看了白景殊一眼,低声说道,“朕明白,也多谢皇兄解开朕心中多年心结。” 第311章 赎身 一场点到为止的雪终是停了下来,只有树梢上挂了些雪白,不过,这天也算是彻底冷了下来。天元四年的第一场雪,下的格外的早,也有人说正是仙逝的太皇太后化为了一场瑞雪,护佑大尧来年风调雨顺。 近三个月,京城中禁一切喜事,就连酒楼中的人也少了一些,就连花红柳绿的风月楼也不得不挂上白幡,只得等这几日过去,才能继续招揽生意。 这几日也无人敢来这处寻欢作乐,闲的妈妈坐在美人榻上打起了呵欠。正当此时,却从门外进来几个人,妈妈抬眼瞧了瞧他们的打扮,看似也不像是什么大户人家,便随意的挥了挥手,“几位小哥儿外地人罢?这几日京城有白事,咱风月楼不做生意,待风声过了,几位再来罢。” 那几个人看了看她只是说道,“劳烦姑娘帮我们挑选几个咱们这儿最美的姑娘,得是个干净的雏儿,我家主人会为她们赎身。” 一听这话,妈妈有些惊讶地打量了他们一番,实在看不出这几个是什么有钱的主儿,便说道,“几位小哥儿这恐怕有些为难,您看这雏儿呢也是奴家精挑细选一手养出来的,只等日后**宴上能把本钱赚回来呢。” 言外之意就是姑娘们都身价不菲。 那几人听了相互对视一眼,从袖中取出一沓厚厚的银票放在妈妈眼前,问道,“够了么?” 原本漫不经心的老鸨瞧见那一沓银票,眼睛立刻亮了了起来,“哎哟!几位公子稍微等等,待奴家把咱这儿的小姑娘都叫出来,您好好挑挑。” 那人点了点头,让她去。 妈妈一边上楼一遍喊着,“姑娘们,你们有好日子过啦!” 没过多久,那老鸨便领着十几位姑娘下了楼,那几位姑娘年纪都不大模样也是一个赛一个的水灵,她们的脸上带着些好奇,忍不住瞧瞧打量着这几位要给她们赎身的公子。 老鸨笑的满面春风,看着她们就像看到了金山银山,“来来来,站好都站好,把脸抬起来让公子们好好瞧瞧。” 姑娘们略施粉黛,都是一副未经人事的模样,脸上也带着些羞怯。她们都是这孤女,或是被自己爹娘亲自卖到这里来的,自幼便有人教她们琴棋书画,到了此时更是含苞待放。 老鸨招呼她们站好,转头看着那几个人,笑盈盈地说道,“公子您看,这些都是奴家挑出来的模样好的,也不知您家主人喜欢哪一种的,要不您再好好挑挑?” “看我家细雨,这柔弱无骨的,哪个男人不喜欢啊?还有咱家梨儿,娇俏可人,琵琶弹的也是极好……” 那几个人也并未阻止老鸨如此热情地介绍每一位姑娘,他们仔细看后,点出来五位,说道,“就她们罢,姑娘开个价。” “好嘞,公子们真是好眼光。”说着妈妈便欢快地去拿出了算盘,仔细盘算后,对他们说道,“咱这儿的姑娘啊都是锦衣玉食养出来的,而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不会比那些大户人家的姑娘差,喏,公子您看,这一共呢是三千二百两银子,给您便宜一些,三千两,请您家主人一定要善待她们。” “知道了。” 那男子说着,便又加了几张银票给她,妈妈拿了钱笑的花枝乱颤,“公子您们算是来对地方了,咱家姑娘带出去绝对不丢人。” 随后她又转过身对几位被挑出来的姑娘们说道,“到了新地方,可得好好听话,好好伺候主子,保你们吃香的喝辣的,一辈子锦衣玉食,明白么?” 那几位姑娘乖巧地对她弯下了腰,齐声道,“多谢妈妈栽培。” 老鸨又从一个精巧的机关盒里取出了几位姑娘的卖身契给了他们,他们也并未仔细看便随手塞外行囊里,就带着几位姑娘出了门上了马车。 看着他们走远,妈妈清点着手中的银票,越数越高兴,今儿个还真是赚大了。 这几日来,言慕玖一直都在担忧白景殊心中郁结,积累下病来,便想方设设法的哄他高兴,正如此时两人在庭院切磋。 剑鸣声起,数十招后言慕玖败下阵来,白景殊的剑锋抵在他身前片刻之地,看着持剑之人,言慕玖笑道,“王爷好厉害,这几日果真是突飞猛进。” “……” 白景殊无奈地笑了笑,收回摇光,说道,“你当我不知你是故意输给我的?我若是有朝一日真能赢了你,我也不做这王爷了,索性便去闯荡江湖,说不定还能当个武林盟主。” 这话反倒是把言慕玖逗笑了,他一边笑着,一边帮白景殊把有些凌乱的发丝拨在耳后,说道,“有何不可?” 原本还在剑拔弩张的比试,顷刻之间就变成了你侬我侬的调情,不过言慕玖见好就收,正色说道,“王爷方才的招式的确大有长进,不过仍有几处破绽。” 说着,言慕玖便握住白景殊的手拔出了剑,认认真真的把方才白景殊的剑法有误之处纠正了过来。 白景殊也颇为虚心地学着,他知道言慕玖是为了让他高兴一些才会故意输给自己,他也知道,言慕玖是担心太皇太后的事令他太难过,因此白景殊的心中仍是暖的。 这几日来无需上朝,也就并无什么事做,无非就是舞剑作诗消遣消遣。其实白景殊心中早就看开,并无那么难过。 从庭院路过的侍女仍是不禁驻足观看,只见两位风华绝世的男子一同挥剑,这等场面还真是一饱眼福,看的她们连手中的活儿都给忘了,一回头就瞧见赵嬷嬷站在她们的身后,吓得她们赶紧低下了头溜走。 她们走后,赵嬷嬷看着那专注的二人,心里也颇为欣慰,她也算是看着景王爷长大的,王爷小时候吃了不少苦,如今也总算是圆满了。 第312章 假意 太皇太后的头七过去,京城也就卸下了悬挂的白幡恢复了以往的热闹,只是也都对太皇太后仙逝一事闭口不提。 政事不能荒废,这几日来的折子堆积如山,虽是由丞相精挑细选过,但也仍是要废一番功夫,因此往往到了深夜,养心殿中的灯也会燃着。 不少朝中大臣都在私下议论,说皇上这几日越发勤政,实乃国之幸事。 白景离瞧着皇帝如此用功,也并未阻拦,偶尔皇帝也会问问他的看法,白景离也会一一为他分析。 终于批完了眼前的折子,皇帝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脖子,看了一眼白景离说道,“所谓的贤后大抵就是你这样的罢。” 白景离轻轻笑着,唤来宫女给他换了一盏茶,“那是自然,只不过前一阵皇上好像还说我魅惑君主,祸乱朝政。” “……” 正当此时,殿外的小太监一路小跑了进来,跪在皇帝身前,说道,“皇上,殿外西岭王求见。” 又是他?白景昔刚批完折子心里正是烦躁的很,结果西岭王又上门来烦他?但也没有借口不见,只能说到,“让他进来。” 话音刚落,白景昔正欲转身与白景离说些什么,就发现他已经不见了踪影,或许是为了避嫌罢,也就并未在意。 没过一会儿,西岭王便从殿外走了进来,看着桌上放着的那一摞折子,笑着说道,“早就听闻阿昔勤政,果真是所言非虚。” 白景昔笑了笑,说道,“二哥过奖了,这本就是朕职责所在,不知今日二哥前来所谓何事?” 西岭王的笑容有些神秘,他清了清嗓子,这才说道,“臣是为了私事而来,前一阵,臣从苗疆回来,还未给阿昔什么见面礼,今儿就是来补回来。” 白景昔虽是一点兴致都无,但是还是一副好奇的模样,“哦?是什么?” 听到他发问,西岭王拍了拍手,一众美人便从殿外走了进来,这些美人里有妩媚的,也有端庄的,还有几个异族的,可谓是百花争奇斗艳,一个个含羞带怯地轻轻跪在地上,捏着嗓子喊道,“参见皇上。” 看着这一众美人,白景昔便知道了他的用意,但仍是似笑非笑地问道,“二哥这是何意。” 西岭王看着跪了一排的美人,目光中也有一丝轻佻,随后也就恢复了常态,对白景昔说道,“这些都是臣从各地精心挑选的美人儿,还有波斯、东瀛等地的,这几日看着阿昔如此辛苦,自然得有个消遣,宫里的娘娘若是腻了,不如试试这宫外的野花。” 白景昔的笑容逐渐凝固在脸上,这几位美人的确是姿色不错,若是放在往日他便就收下了,只不过这是西岭王送来的,就不免有些可疑,他想了想对西岭王说道,“这几日政务繁多,再者还有太皇太后仙逝不久,此事二哥是否有些欠妥?” 看着他微微变化的神色,西岭王也正色起来,摆了摆手道,“阿昔不必多虑,这本就是消遣之物,况且即使当前不便让她们伺候,那待到日后总有用的到的时候,还是说阿昔不喜女色?” 这话中隐隐有试探之意,关于白景离除了这养心殿的下人并无其他人知晓他们的关系,而养心殿的人自然不敢乱嚼舌根,大抵也就是西岭王不知从何处知道了先前他曾宠幸阿楠的事儿罢。 既然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也不得不收下了,只是收下之后将她们如何安置,就不用西岭王多操心了,想到此处,白景昔也就说道,“多谢二哥美意,那朕就收下了,李公公,将她们带下去罢。” “嗻。” 看着一众美人被带了下去,西岭王的脸上又带上一起若有若无的笑,他回过身看着白景昔说道,“臣今日来也无其他什么事,陛下刚处理完政务,应早些歇息才是,臣不便叨扰,这就先行告退。” 白景昔点了点头,看着西岭王逐渐走远,到了殿门前,也不知为何西岭王突然一个踉跄磕在了门框上,险些跌倒在地,也得亏是西岭王反应的快,不过仍是磕的不轻。 看到这一幕,白景昔险些笑出声来,不用多想就知道到底是谁干的好事,虽然这里尽是些宫女太监,不过还是让西岭王丢进了颜面。 西岭王揉了揉被磕的生疼的鼻子,狐疑地往四周看了看,李公公这才哎哟一声连忙上来扶住,问道,“王爷您没事儿吧?” 并未察觉什么异样,但西岭王清楚的很是有人故意而为,他看了一眼惺惺作态实则看戏的李公公,又不想回头看皇帝那嘲弄的模样,只能吃了这个闷亏,冷哼一声一甩衣袖大步走了出去。 待他走远,白景昔终于是忍不住笑出了声来,实在是太解气了,甚至令他笑的忘却了这几日来不免不休的疲惫,看着西岭王出丑可真是比什么都解气。 许久之后,白景离才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皇帝瞧见他便笑着说道,“干的好,朕有赏。” 白景离装模做样的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笑的一脸无辜,“皇上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知道他在装,皇帝也就没点破,只是笑着继续说道,“听不懂算了,反正是把朕逗乐了。” 不过想起先前西岭王送来那几个美人,皇帝也就渐渐平静了下来,他看着白景离,“刚才的话你也都听到了罢?他不过就是想在朕身边安插几个眼线罢了,真以为朕会信了他的?” 此话的确不假,太皇太后仙逝之后,他们几个也就没必要再继续装出一副兄弟情深的模样了,不说线人,这是一群刺客也不是没有可能,只不过他的意图太明显了些。 想到此处,白景昔便叫来了殿外侍卫,吩咐道,“方才西岭王送来的女子,一个一个审,明白么?” 侍卫单膝跪在地上,对皇帝说道,“属下明白。” 第313章 雪后 一场小雪过后,给京城又添了几分诗意,虽是冷风呼啸,但军营中的将士丝毫未曾懈怠。 他们都深知,即便此时正是太平盛世,但依旧不可懈怠,断断与家人相聚几日,便又都回到了军中。 打了胜仗之后,北牧送来了不少赔礼,还有许多黄金珠宝,皇上龙心大悦,犒赏各位将士每人百两银钱,一群汉子凑在一起一合计,反正身在军营,吃穿都不用自己掏腰包,就把这银子都寄往家中,足够一家老小都衣食无忧。 陈亮在此前的战斗中左臂受了重伤,本以为这条胳膊都要废了,却没想到让灵梦那么一瞧,还真给治好了,原本都动弹不得,如今已经恢复了大半,虽然不能算是活动自如,但也并不妨碍什么。 言慕玖一边走着,一边听着陈亮说了一堆关于灵梦的好话,诸如“这小姑娘还真是在世华佗”、“心眼好,长的也好看”此类的话。 他一边不停的说,言慕玖听着他说完,扭过头轻轻扛了扛他的肩膀,带着点揶揄的笑,“怎么?动心了?要不要我让王爷帮你撮合撮合?” 陈亮怔了一怔,笑了一声,摆了摆手说道,“那倒不是,那小姑娘,看着也就十六七吧,人家也瞧不上我啊,她不是一直嚷嚷着要当王爷的侧妃呢?” 听到他说起这事儿,言慕玖倒是丝毫都不担心,他瞧得出灵梦身边一直跟着她的那小子对灵梦的心思,而灵梦恐怕自己都没能察觉,她早已经习惯了首乌在她身边。 虽然无论何时军中事务都不得松懈,不过出于私心,言慕玖还是减轻了将士们的操练力度,这让陈亮不由得觉得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原先他还因此事险些与言慕玖吵起来,如今看来言慕玖还是颇为体恤将士们的。 言慕玖想起回城那日情景,便随口问道,“这次立了大功,皇上也给你赏赐了不少,怎得不趁着这个机会,娶个姑娘进门?” 陈亮笑了笑说道,“那哪儿能这么急?总得等个有眼缘儿的,人家也稀罕我的。” 这话倒是的确有理,若是有朝一日陈亮真的找到那命中的缘分,言慕玖必然也会真心祝福他们。 两人又说有笑,说着说着竟是想要比划两下,这大将军与陈副将的切磋也引来了不少士兵的围观,瞧着他们两人的身影,又不禁拍手叫好。 数招之后,陈亮身上大汗淋漓,但也只觉得畅快的很,大笑道,“虽然老子还是打不过你,但是也舒坦的很。” 言慕玖也跟着他笑了起来,看了一眼周围的将士,颇为豪爽的说道,“还有谁想比划比划的么?让我瞧瞧歇着几天你们退步没有?” 看着陈副将与大将军交手时便有不少人看的热血沸腾跃跃欲试,听大将军这么一说,更是一腔热情,不断地有人前来与言慕玖比试。 即便是他们心知实力悬殊,但也并无太多畏惧,交手过后也不得不再次敬佩大将军的实力。 军营中是一片热火朝天,而景王府中就清净的很,白景殊坐在书房闲来无事翻着一本书来看,这本书中写的是一些江湖故事,那跌宕起伏的情节也看的白景殊十分神往,也就没注意手边的茶已经凉了个透。 正看到情节转折之时,一位侍女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看着王爷正看书看的专注,也就跪在一旁没敢吱声。白景殊早就察觉到有人进来,他放下手中的书,看了她一眼,问道,“怎么?” 听到王爷问话,小侍女这才敢开口,小声说道,“回王爷的话,府外秀阳县主求见,您看……” “不见。” 那侍女话还未曾说完,白景殊就将她打断,如此决绝地说道。得了王爷的回复,侍女点了点头,便起身退了出去。 这一段时日以来,秀阳隔三差五便会来到景王府跟前说想要见他,白景殊都一律不见。她能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给她留条活路已经是白景殊最后的留情了。 经过这件事,白景殊心中对她的情分也彻底消耗殆尽,只愿此生再无任何交集。他也知道秀阳对他还有那么一份心思,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也不能再给她留任何念想。 但……私下白景殊仍是命人盯着她,不过想想也没必要了,索性就让那些人回来了。 本以为这个人再也掀不起什么波澜,白景殊却发觉自己依旧难以安心,方才看的津津有味的书此时再次拿起也看不进去了。 方才夜影卫送来消息,说是西岭王给皇上送上了十几位美人,皇上也都收下了。不过,若是派这些女子来行刺,恐怕西岭王也没蠢到那个份儿上,总之也是没安好心就是了。 阿昔必然也有所防备,此时倒是不必自己太过担忧。只不过,近来听闻原本依附于大尧的南方小国隐隐有有了异动,虽说微不足道,但也不知会不会酿成一场风浪。 指尖刚碰到杯盏,这才发觉茶水已经凉了个透彻,只得命人重新添上一杯。 不知不觉间凛冬已至,这一年中多数时候都在北牧那极冷之地,即便是七月盛夏,也依旧吹着冷风,回到故土是已是深秋时节,就好似这一年四季都是寒冬。 明明殿内暖和的很,白景殊仍是轻轻地咳嗽了两声,或许是前几天因为太皇太后的事心中仍有些乱罢。 一直徘徊在景王府门外的秀阳等了许久,等来的仍是白景殊的一句不见,她也并没有太多意外,只是咬了咬牙,仍是有些不死心,她有很多话想问白景殊,有些事若是不能知道真相,她不会善罢甘休的。 秀阳瞪着门口的侍女,“你让我进去,我亲自去找他问个明白。” 侍女脸上满是为难,都知道王爷下了令,没有王爷的准许谁都不能放秀阳县主进来,“这…县主就不要为难奴婢了,这是王爷的命令…” 第314章 决绝 “闭嘴!我说要见王爷,你一个下人还敢拦我吗?”秀阳有些不耐烦,原本她失魂落魄从北牧而归,也厌烦极了自己曾经那嚣张跋扈的样子,只是此时她又十分想见白景殊,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眼看着秀阳县主要硬闯,那几名侍女急的差点儿哭出来,她们也不敢真的拦着她。 秀阳大摇大摆走了进去,却一头撞进了王府侍卫的怀里,秀阳惊呼一声,揉了揉被撞的生疼的鼻尖,正准备发作,便听见那侍卫说了一句“失礼了”就直接将她拖向了门外。 “你你你你!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这么对我?”秀阳一边气急败坏地吼着,一边连忙整了整有些凌乱的衣衫。 侍卫站在门前看了看她,对她躬身说道,“这是王爷的命令,还望秀阳县主恕罪。” 说罢便命人迅速关上了大门。 秀阳看着那朱红的大门紧闭着,一时间有些怔愣,这真的是白景殊么?从前的白景殊从来不会这么对她,说好的欠了她的要还呢?不知不觉间眼眶中又有些温热,难道白景殊是真的一辈子都不愿再见她了么? 趴在景王府门前哭了许久,哭的有些声嘶力竭,秀阳才缓缓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双眼中有些模糊,将一切都看的不真切。 她又看了看那块匾额,最终心灰意冷,她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咬了咬牙终是转身离开了此地。 在他们都年幼的时候,白景殊是绝对不会让她受半点儿委屈的,或许就是这样她才会变得恃宠而骄,把一切都不放在眼里。可如今,想要再见他一面,已经变得如此之难。 书房内茶香缭绕,令人精神一振。白景殊一手端着茶盏,问着一旁的下人,“她走了么。” “回王爷,秀阳县主已经走了,还需再派人看着她么?” 白景殊摇了摇头,轻叹一声说道,“罢了,往后她都不会再生出什么事端了。” 京城中虽是一片繁华,人来人往热闹的很,却也难以融化心中的坚冰。 秀阳麻木地坐在马车中,自己身边的丫鬟想方设法的讨她开心,她也不予理会,只是一直目光中都带着些空洞。耳边传来一阵马蹄声,秀阳一瞧正好看见言慕玖策马正景王府的方向赶回。 秀阳立马命车夫停了下来,提着裙摆跑了下去直直地拦在言慕玖的马前闭上了眼。 一阵马儿的嘶鸣声传来,言慕玖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拦在他跟前不要命的人,声音中带着一丝冷意,“秀阳县主,有何贵干?” 耳边响起一阵风声,秀阳睁开了眼,看着言慕玖也无心在拐弯抹角,便直接开口说道,“我有话要问。” “没空。”言慕玖丝毫不想搭理她,轻轻扯了扯缰绳,便打算绕过她。 眼看言慕玖对自己视而不见,秀阳心中有些慌乱,大声喊道,“等一等!” 京城中此时来人就不少,此时不免又引来百姓的议论,言慕玖也觉得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他看着秀阳压低了声音问道,“没有杀了你已经是手下留情,你还想怎样?” 正好有些话言慕玖早就想说了,索性便一起走进了一旁的茶楼中去。 待楼里的小二前来给他们沏好了一壶茶,言慕玖看着她,毫不留情地说道,“你还有什么颜面出现在他跟前?知不知道若不是他拦着,我早就杀了你了。” 听着言慕玖骂完,秀阳轻轻笑了两声,“是,是我的错,我不该去北牧,我不该跟北牧王纠缠在一起,可我已经得到报应了,我只想要一个真相。” 言慕玖冷笑了一声,他目光中带着些轻蔑将秀阳打量了一番,的确能看的出此时她身子虚的很,但也并未有丝毫同情,“你受得这点罪,跟大尧数万英魂又如何相提并论呢?” 秀阳一时哑口无言,却听言慕玖继续说道,“有些话我原本不想说,既然你非要送上门来,那我就告诉你,王爷为了你甘愿被北牧当成人质,你知道他受了多少苦么?每当我看到他身上的伤,我都想杀了你。” “……是幻蛊么?”秀阳的声音有些颤抖。 “你知道?”言慕玖的声音更加冰冷,“你既然知道,还有颜面去找他?你可知他直到如今还会被幻蛊所困?你可知道幻蛊究竟是什么?” 泪水又涌了上来,一颗一颗的落在了桌上,秀阳的声音嘶哑的厉害,“我,我只是想要知道当年的真相罢了。” “你不必知道。” 说完这句,言慕玖拿起剑,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厢房,只留下秀阳独自一人在里面泣不成声。 待言慕玖回到景王府,毫不隐瞒的对白景殊说了方才所发生的一切,白景殊听后也并未说些什么,他也知道言慕玖对秀阳厌恶至极,不过他仍是很感激言慕玖替他保守了那个秘密。 随后言慕玖忍不住问他,“日后她若是还是纠缠不休,该当如何?” 白景殊摇了摇头,轻声说道,“不会了,她也有她的骄傲,经过这一次,大抵以后都不会再来了。” 听着白景殊话中笃定,言慕玖也不在继续说这件事,而是突然想起了一事,对白景殊说道,“我听闻,近来南方的诸多小国有些躁动。” 这件事并不是什么机密,白景殊也一早就知道,只不过如今还并不是什么大事,也无需出兵镇压,若是此时出兵,更是会引起他们的不满,最好还是静观其变。 听了白景殊所说,言慕玖也就放下了心来,他也并不想一事刚平息不久,就要去操心下一事。况且他也并不喜私下与白景殊谈论公事,便于白景殊说了今日陈亮所说的话。 白景殊也有些忍俊不禁,“灵梦的确是个好姑娘,当初她匆匆而别,也不知如今族中的事有无着落。” 第315章 尸人 南方的冬季湿冷异常,树林中那满布的毒虫也少了一些,大抵都是畏寒,索性钻回洞中冬眠去了。 虽是如此,但此处仍有不少罕见的草药,故而不少百姓会趁着冬季毒虫少的时候进山采药。不过他们也知道,这山中有个神秘而古老的部族,他们擅长操控毒虫,既能杀人于无形,也能救人于水火。 只不过当地百姓也知道,他们并不像传闻中说的那般是什么生啖人肉的恶鬼,而是一群善良淳朴的苗人。不少冒险进山采药的百姓不慎被毒虫咬伤,他们也都会出手相救。 然而这些年来,也不知发生了什么,苗人开始封山,禁止寻常百姓进山采药,但也仍是有人偷偷进山,只是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这究竟发生了何事百姓们也不得而知,直到方才不信邪的人走进了山林深处,看到那大片宛如行尸走肉般肤色发青的“人”在山中走动时,他们就明白为何那些苗人千叮咛万嘱咐不要让他们进山了。 只是此时后悔也已经晚了,前是尸人后是毒蛇,很快……他们也将成为这里的一员。 蜀地的小镇中开始流传着关于山中尸人的传闻,起初人们还不信,随着越来越多的人进了山就再也出不来,他们也就不得不信,那些苗人变了,他们抓活人炼尸,无恶不作! 一只翩飞的紫蝶落在一位少女的指尖,似乎与少女十分亲昵,在少女手上嬉戏了一会儿,它才飞向远处。 即使苗疆湿冷,但灵梦依旧穿着一身轻薄的衣裳,露着的脚踝上挂着几枚银铃,走起路来叮当作响。她看着那茂密的丛林,看了看身旁被驱逐的族人,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 首乌坐在她身旁,悄悄递给她一条烤的外焦里嫩的鱼,低声说道,“小师父,别气了,吃点东西吧,这条鱼是我烤的最好的一条。” 灵梦也并未拒绝,接过他手中的烤鱼咬了两大口,一边咀嚼着惊叹于烤鱼的香气,一边忿忿不平地说道,“乌尔那个……老王八蛋,竟然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我一定要…一定要打他一顿!” 大祭司走到她身旁,看着眼前这大口啃着烤鱼的少女,脸上也浮现一丝欣慰,终究是在乌尔之前找到了多年了无音讯的圣女,况且圣女如此善良,也并未被乌尔所控制,想必族长在九泉之下也会高兴的罢? 数十年前,乌尔便有了用活人炼尸的念头,族长一早便察觉他的心思,但无论如何阻止,乌尔都要一意孤行,时至今日,族中分裂为两派,一派追随乌尔,一派追随大祭司。 原本他们的寨子,也被乌尔手下的人抢占,并开始对族人大肆追捕,凡是不愿与他们为伍的,都会被炼成尸人。 好在乌尔的炼尸术并未完全炼成,而大祭司一派多年以来都在寻求如何将尸人恢复常态,不能在任由乌尔如此肆无忌惮。 尸人不会困倦,不会疲惫,且浑身都是剧毒,若是乌尔炼出了成千上万的尸人,那么一来必将天下大乱。 灵梦也是因此事而迅速会到族中,可如今仍然没有什么办法。 她擦了擦嘴边的油光,轻声说道,“如今我们都成了世人口中的大魔头了,我好想景王爷呀。” 乌尔在一旁幽幽地说道,“将军在王爷身旁,不必担心。” 灵梦看了他一眼,撅了噘嘴,“干嘛呀,想想都不能想么?” 说完,她就从地上站了起来,轻轻拍了拍衣上的灰尘,取出一节竹笛,闭上双眼轻轻吹奏了起来,霎时间风声也停了下来,本是万物沉寂之时,却不知从何处飞来了大片紫蝶,在空中翻飞起舞,美的有些不真切。 大祭司看着满天的紫蝶,看着圣女的眼中又多了一丝敬佩,不愧是族长的女儿,这等天赋果然是他们望尘莫及,或许苗家真的有救了。 这紫蝶虽然美艳至极,但也暗藏杀机,在苗疆中有一种说法,越是美艳的就越是碰不得,那紫蝶的羽翅上的粉末,皆是剧毒,若是沾上便会全身溃烂而死。 灵梦站在蝶群中央,她本不想练此夺人性命的功法,只是事到如今已经由不得她了,此时乌尔依旧下落不明,苗家内有一族长一圣女,大少祭司以及五长老,除了乌尔之外,其他四位长老也被乌尔所蛊惑,听命于他,正在大肆抓捕蜀地百姓炼尸。 被迫下山之前,大祭司曾下令封山,但仍有人不听劝进山采药,他们一去不归,也引来不少高人前往山中一探究竟,但也都是有去无回。 那做原本无名的山,也就被人称作,不归山。 笛声止,紫蝶也就逐渐消散,灵梦回到了寨子中,而那屋内正传来一阵阵犹如野兽的嘶吼声,首乌本不想让她靠近,但也拗不过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灵梦走到了那尸人跟前。 此时尸人似乎十分狂躁,灵梦转了转笛子,轻轻吹出一段韵律,尸人也就逐渐平息了下来。 这尸人是他们从山中带回的,似乎还并未完全丧失自我,灵梦在想,会不会曾经王爷所中的幻蛊也与此有同工,她本想再以自己的血为引试一试能否将他唤醒,却遭到了首乌的极力阻拦。 首乌说她傻,若是真的有用,那么多尸人,难不成还能天天放血?那灵梦迟早只撑不住,眼看怎么都说不过他,灵梦也只好放弃。 她此时毫不畏惧地坐在尸人跟前,轻声问他,“好点了吗?你还记得你的名字么?” 尸人缓缓睁开了幽绿色的双眼,气息十分微弱,“阿…来。” 虽然他的口齿极为不清,但灵梦还是听清了他说的话,她笑着说道,“阿来是吗?你不要怕,我们不是坏人,我会想办法救你的,你还记得你是如何变成这幅模样的么?” 那尸人看起来似乎极为痛苦,他想了许久,才支支吾吾地说道,“采……药。” 说完这句话,无论问什么他就再也不答了。 第316章 风动 一只雪白的信鸽落在白景殊的手上,是夜影卫的来信。白景殊将信鸽腿上的信件取下,信鸽扑了扑翅膀,便飞到一旁的檐角上,用喙啄了啄羽翼。 起初白景殊神色如常,只是看着这信中所数,面色越发凝重起来。随后他快步走近书房,抬起头负手看着书架,待片刻之后他从书架之上取下一本古书,快速翻阅之后,却发觉这并不是他要找的东西。 白景殊随意地把那本书当回原处,又从中取出一本,粗略看过也并非这本。一时间有些心烦意乱,取出许多书来看,却都没有他想知道的答案。 冷静了片刻之后,白景殊叫来下人收拾着方才被自己翻的凌乱的书房,快步前往书房前不远处的藏书阁。 藏书阁一直都是白景殊极为重视之地,阁内有数万藏书,也曾下令闲杂人等不可随意来往此地,但即便是鲜少有人来到此处,但依旧一尘不染。 推开房门,藏书阁的管家一眼便瞧见站在门口手中握着一把折扇的景王爷,连忙放下手中的活,恭恭敬敬地问道,“不知王爷有何吩咐。” 白景殊走进其中左右看了一眼,便说道,“给本王找出所有关于西南蛊术的书。” 虽然不知王爷命他们找这些书何用,不过向来世人对西南之地所记载就甚少,更不必说这一向神秘的蛊术了。管家叫来几个书童,没过多久便把藏书阁中所有关于西南蛊术的书给找了出来,送到了书房中去。 即便是世人对西南蛊术所记载不多,但放在一起,也看似不少。白景殊看着跟前放着的厚厚一摞,坐在桌前的软垫中,耐心的一本一本地翻阅了起来。 这一座就是从晌午到日落之时,书童轻手轻脚地为他点上一盏灯,他也浑然不知,只是仍是极为耐心的翻看着面前的书。 言慕玖一推门进来,看到的便是专心致志的白景殊,方才在别处未能寻到他,便知他一定是在书房,只是听下人说王爷一直从晌午进了书房就没再出来,仍是有些好奇他究竟在做什么。 看着他如此专注,言慕玖也并未出声打扰,他坐在一旁,托着下巴看着他看书,竟然觉得有些赏心悦目。 许是坐的久了,白景殊感到脖子有些酸痛,便放下了的手中的书,轻轻揉了揉脖子,这一抬头,才看见一个大活人坐在一旁。白景殊忍不住问道,“何时回来的?怎的也不叫我一声?” 言慕玖笑了笑,走到了他身边,手法极为娴熟的替他捏着脖子,力道也恰到好处,一边捏着,一边对他说道,“一进门就瞧见王爷专注的很,就不忍出声打扰。” 无意间瞥见他桌上放着的一摞书,言慕玖有些稀奇地说道,“只是不知王爷何时对西南蛊术如此感兴趣了?” “此事……说来有些蹊跷。”白景殊看了看那仍未看完的书,回想着方才夜影卫的来信,对言慕玖说道,“蜀地近来时常有百姓失踪,而那失踪之处名为不归山,后来曾有人说在山中见到了他们,而他们都成了……怪物。” “怪物?”言慕玖不禁蹙起了眉,光是听白景殊这么说,他便感到一丝不详。 “是。他们浑身发青,双目无神,就像是一具具走尸一般,且身上有剧毒凶悍无比,当地人把此种怪物称之为尸人。” 这就如同一些怪力乱神的书中所写一般,的确有些难以置信,但白景殊既然如此所说,想必也是夜影卫传来的消息,而言慕玖也十分信得过夜影卫。 不过,若真是如此,还真是头一回听说。言慕玖也明白了为何白景殊会找来如此多的关于西南之地的书来看。 先前也着实从未听说过会有这种事,那百姓究竟为何会变成那副模样? 言慕玖继续问道,“如今可有头绪?” 白景殊翻开一本古书,拿到言慕玖跟前,对他说道,“我在此处坐了许久,也只在这本书中查到有关于此种情形的记载,但也只是寥寥几笔,说尸人乃是由活人炼成,乃是苗疆一大禁术。” 这听起来的确有些毛骨悚然,言慕玖忍不住在想,此事会不会跟灵梦的族人有什么关系?如今乌尔下落不明,会不会就是他在背后操纵? “此事非同小可。” 白景殊轻叹一声,他也在想,此事或许就是出自乌尔之手,他曾于乌尔见过面,虽未看到他的脸,但那巨大斗笠之下的神情是何等凶煞白景殊却是可以想象。 若不是此事乃是由夜影卫传来,白景殊也也不会相信世上还有这等阴邪的功法,若是任由继续下去,只怕是会出事。况且此事不易让更多人知道,以免会引起恐慌再打草惊蛇。 想到此处,白景殊写下回信,命夜影卫继续紧盯此事,若是能亲眼看到尸人究竟是何模样最好,但万事小心为上。 听闻此事之后,言慕玖也一直在沉默着,或许是在回想什么,片刻之后他才对白景殊说过,“我曾经去过西南之地,并未听闻有这种东西。” 此事也不难得出结果,或许是因为尸人是这一年中才出现的,白景殊也有些庆幸,自己很快便发觉此事,这才有功夫想办法应对。 灵梦此时也在蜀地,她必然也知道了此事,或许她知道的更多。于是白景殊又写下一封信,招来了信鸽,将灵梦临走前留给他的香囊中的香料取出一些,涂在信鸽的身上,如此一来信鸽便会知道如何找到灵梦。 看着白景殊把这一切做完,言慕玖才开了口,“我总觉得,此事必然极不简单,此前还不得而知乌尔有什么目的,或许他的野心不只有称霸西南这么简单。” 这正是白景殊所最为担忧之处,言慕玖倒是与他想到了一起去。不过眼下还是查清楚尸人究竟是如何而来才是要紧,只有知道更多,才好想出应对之策。 第317章 对策 皇帝勤政,倒是落了个好名声,如今朝廷上下无不对皇帝称赞有加,只是这近日的没日没夜,的确让白景昔消瘦了一些,如今他坐在龙椅之上,俯视台下众臣,已经并无刚登基不久时心中那种惧怕。 他是天下之主,他是君,他们是臣,哪儿有君惧怕臣的道理? 原本一直对新任皇帝不屑一顾之人,此时也不得不正襟危坐,此时的皇帝已经不是之前那个孩子了,眉宇间隐隐散发的帝王之气像极了先帝。 白景昔先是沉默地坐着,暗中打量众臣的神色,他们多半是带着恭敬亦或是严肃,总之是与他第一次坐在这个位子截然不同的情景,一晃居然也这么多年过去了。 很好,他想要的便是这种恭敬,最好还能带着些敬畏。 如今的皇帝变了许多,也让不少大臣摸不清皇上心里究竟在想什么,正如此时他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便隐隐感到一股威压。 许久之后,白景昔才缓缓开了口,神色一如既往地带着些笑意,“近来朕接到消息,南方诸国有些异动,诸位爱卿看这该如何是好。” 此时他们也并非不知道,也早已想出不少应对之策,正等皇上有朝一日问起。 礼部尚书往前走出一步,躬身道,“皇上,臣以为此事宜和解,应当派出使臣前往游说此事。” 礼部尚书的确说出了不少人所想,白景昔不动声色地听着,也并未说出任何看法,只是点了点头,看着他们,说道,“可还有人有其他主意?” 此时孙知途往前一步,拱手恭恭敬敬地说道,“皇上,臣以为此事不可放任,应出兵镇压,让他们仍心存畏惧,不可一味退让。” 他说的也的确有道理,只是礼部尚书却反驳道,“孙将军此言差矣,凡事都不可一味强调武力,南方诸国归顺大尧数百年,若是此时出兵镇压,只怕是会适得其反,让他们对大尧愈发不满。” 两人说的都有理,孙知途也并未反驳,一时间朝中也是议论纷纷。白景昔听着他们的低语也并未阻止,片刻之后他看向一直未动的丞相,恭恭敬敬地问道,“老师,您有何高见?” 丞相上了年纪,腿脚有些不方便,白景昔便特许他坐着,对这个老师,无论是他亦或是白景殊,都是带着恭敬的,毕竟丞相乃是两朝帝师,自然不容小觑。 听到皇帝问话,丞相捋了捋胡须,说道,“方才孙将军与礼部尚书所言臣都听在耳中。大尧素来主和,此乃先祖流传之美德,但必要的武力也不可或缺。臣以为应当先礼后兵,若是能和解,自然不必出兵,若是和解不成,也不可失了大尧的威信。” 白景昔点了点头,谢过丞相之后,又看着朝中众臣,“众爱卿以为如何?” “臣以为丞相说的有理。” 一片附和声起。果然是师生,丞相所说也与白景殊与他所说并无差距,只是今日不知为何白景殊一直沉默不语。 退朝之后,皇帝命人去将景王爷请到养心殿,待瞧见他进来,皇帝便问道,“今日在朝堂上,朕看着皇兄一直若有所思,可是出了什么事?” 若是放在先前,白景殊大可不必将此事告诉他,但如今阿昔也是名副其实的天下之主,自当有资格知道此事,于是便将昨日得到的消息告诉了他。 皇帝听完满脸不可置信,“皇兄,此话当真?” 白景殊轻叹一声,他又何尝与阿昔儿戏?不过此事说出的确会让人不敢相信罢了,于是他便一字一句地肯定道,“当真。” 皇帝的脸色突然变得有些阴沉,他还从未听说过世上竟然会有如此之物,况且进来蜀地之事也的确逐渐增多。 看着他神色变幻莫测,白景殊也继续说道,“此事绝不可小觑,亦不可声张。” “朕明白。” 皇帝本还想问问白景殊,认为使臣由谁担任合适,此时却无心去想此事了。他也知道民间奇闻异事甚多,但这也是第一次传到这儿来,他不由得去想尸人究竟是何物。 白景离不知从何处冒出,方才他们二人的对话也听了大半,他依旧面上含笑,“尸人啊,我倒是听说过。” 两人不约而同的看向他,白景离也不卖关子,直接了当地说道,“在波斯之时,曾经有人提过用此禁术炼治尸人为军队所用,因尸人浑身剧毒且凶悍异常,并不会感到疼痛退缩,若是能用在军队中,或许将会所向披靡。” 短短的几句话,却听的白景殊手心中直冒冷汗,他最为担忧的便是此事,却不想波斯居然早些年便有人如此说,不由得问道,“那为何没有……” 白景离笑着摆了摆手,“都知道这是至阴至邪的功法,况且他们得到的也只是一些残页,并无多大把握,若是尸人失控,必会得到反噬,因此也只是有人这么提过,便被父王列为禁忌,往后不可再提。” 随后他收敛了笑意,眯起了眼,“只不过没想到多年之后尸人居然真的现世了。” 皇帝心中没来由的涌上一丝不安,与先前北牧来犯有所不同,此次的“尸人”是他们曾闻所未闻的东西,不过听白景殊所说此物还只是游荡在西南的山林中不成气候,但也不客服放任其扩散,需尽快想到办法解决才是。 “那如何对付这些东西?” 白景离摇了摇头,说道,“当年我还小,并未听到太多,只是尸人本就与死人无异,若想要对付,还需与其交手才可。” 皇帝一眼看出了他的心思,白景离的语气中有股莫名的兴奋,于是皇帝立马正色道,“你又坐不住了?老老实实在京城中待着。” 就知道会是如此,白景离只是耸了耸肩,并未说什么。只是此事不能拖,需尽快找出应对之法,毕竟他们都感知到了幕后之人的野心。 第318章 阿来 阿来在混沌之中听到一个声音在呼唤他醒来,他艰难地睁开眼,这才看清身边站着的竟是一位少女,少女对他眨了眨眼睛,他想说些什么,喉咙里发出的却是咕噜咕噜的怪叫,自己……这是怎么了? 那少女并未感到害怕,甚至还在与他说话,即使他有些听不懂她究竟在说些什么,但还是听到少女竟然是在叫他的名字。他虽然不知道自己究竟变成了什么模样,但他深知此时难以自控,他不想伤害别人,便对着那少女大吼一声,试图让她离自己远一些。 首乌听到那尸人的一声怒吼,连忙拖着灵梦退后了好几步,有些焦急地对她说道,“我说的没错吧,他根本不记得你,你还是离他远一些吧。” 那一声吼的确把灵梦吓了一跳,不过想想他应当已经安定下来才是,总不会没来由地发狂,还未想清楚其中关系,便被首乌一把抗在肩上,任凭她如何挣扎都没用,直直地被带出了暗室。 看着他们走远,阿来才放下心,只是此时脑中便又开始混乱不堪了。 眼睁睁看着圣女被首乌强行带了出来,大祭司也是叹了口气,阿来是几日前他们从不归山中带回的尸人,因他并未完全失去心智,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而且,将他带回或许还能发觉更多的事。 一只来自中原的雪白信鸽在空中盘旋许久,最终落在了树梢上,但因惧怕林中的毒蛇,始终不敢靠近。灵梦原本还在跟首乌生着气,一瞧见那雪白的信鸽,登时什么都不气了,满心欢喜的对它招了招手,却发现信鸽似乎在惧怕着什么。 思来想去,灵梦遣散了这四周的毒物,信鸽这才敢落了下来。灵梦接过了信鸽传来信,细细看了起来,白景殊的字迹她也曾见过,并一直不曾忘却,如今一看仍是一如既往的赏心悦目。 看着灵梦的神色首乌不禁有些好奇究竟是何人传来的信便悄悄地斜着眼看着,虽然他并未见过白景殊亲笔,但一看那字迹也就很快想到了是何人的来信,顿时心中又有些不高兴起来。 待灵梦看完,不禁轻轻地“咦”了一声,首乌连忙凑过去问道,“怎么了?信上说什么了?” 灵梦小心翼翼地将信纸折好收了起来,这才说道,“景王爷的消息好灵通呀,这么快就知道了尸人的事。” “哦。”首乌莫名其妙地就松了口气,随口说道,“那也没什么嘛,说不定这里也有王爷的人呢。” 灵梦也并未多想,一蹦一跳地回到了屋中给景王爷写下了回信。原本她还想是否要将此事告诉景王爷,却没想到这么快此事便传到了京城。白景殊在信中让她先不要声张,灵梦也是明白其中道理的,虽然此事已经引起了当地人的恐慌,不过仍是只有少数人知道。 将信传出之后,灵梦看着面前瓷碗中那散发着恶臭的东西,正是尸人的血,从阿来身上取下的。这血中含有剧毒,但灵梦本就百毒不侵,因此也并不惧怕这些东西。即便如此,首乌也让她不要轻举妄动。 一只毒蛛爬了过来,但嗅到尸人的血味儿,又不禁往后退了几步。居然连毒蛛都惧怕此物么?灵梦不禁有些称奇,不过那血腥气实在难闻的很,是被熏的也说不定。 灵梦捏着鼻子皱了皱眉,不过她倒是发觉这尸人并未有他们原先所想那么毒,只是十分凶悍罢了。她也看得出阿来原本是个练武之人,身手不差但居然也会落入乌尔那一伙人的手中,并且还被折磨成了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实在是令人有些难以想象他经受了什么。 只不过如今阿来虽然并未完全失去意识,但却并无法与他交谈,能看的出他每日都十分痛苦,但灵梦却不知所措,她试着去与阿来说话,但阿来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就好似是野兽的怒吼,族人们几乎无人敢靠近。 有些烦闷地看着窗外的密林,方才景王爷在信中所说她也明白,若是日后尸人越来越多,不仅是西南之地,甚至也会波及中原,那等场面她不敢去想,因此必须尽快想出应对之法来。 原本还有日光透进,不知何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这些日子以来,他们没有一刻懈怠地寻找着乌尔的下落,灵梦忍不住想,乌尔不会还待在北牧罢?随后她便摇了摇头,应当不会了,此时的北牧不过是一具躯壳罢了,没了萨仁图雅和阿尔泰,也就再难掀起什么风浪。 自从人们得知不归山是真的有去无回之后,便再也没有不信邪的人私自前往不归山采药了,不过百姓们曾听闻太守正在重金寻找在此地的江湖高手,似乎是想要围剿不归山,看看这山中就竟是何物。此举一经传出,也有不少艺高人胆大的人响应,而原本就住在不归山附近的百姓更是赞成,这山中的不知名怪物就随时都在威胁着他们。 最终太守集结了百名在当地颇有威名的武林高手,触发之日他们几乎个个都摩拳擦掌,若是能在此事中立下功劳,定然能使自己名声大振。 他们也并非空手而来,都听闻那尸人身上有毒,他们也带上了各种解毒之物,待都准备完毕,一行人便浩浩荡荡进了山。 此消息传入灵梦耳中之时为时已晚,那百人早已入山,大祭司不免唉声叹气,如今不归山连他们都不敢轻易踏足,那些个异族人怎么就如此不要命?但也不能置他们性命于不顾,只好派出人手去山中接应。 首乌一个没留神灵梦便第一个站了出来,无奈之下,首乌也就站在了灵梦身边,虽然有些生气,但仍是说道,“别怕小师父,我会保护你的。” 灵梦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心中涌上一股暖流,她笑嘻嘻地对首乌说道,“多谢啦,徒弟。” 第319章 进山 纵使他们一路快马加鞭赶到了不归山下,距那一百名壮士进山也过去了半日有余。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灵梦抬起头看着落日余晖,心里又急又气,轻轻跺着脚说道,“太鲁莽了!这眼看就要日落了,夜里林中更是有许多不测,他们怎么就这么冒失。” 大祭司也与她一般脸上带着担忧,他抬头看了看天,也不做迟疑,立刻安排好人手一同进了山,不归山本名不叫不归山,苗人将它称为蝴蝶山,因此山中有许多美丽的蝴蝶,只是外人不知道罢了。 这座山本就是他们的栖息之地,可谓是轻车熟路,大祭司也并未有多担心,他们也都不惧怕尸人身上的毒。 首乌大抵是想在灵梦跟前显示自己的男子气概,一直走在她跟前,把她牢牢地挡在身后,只是这走了半天都没有见到半个人影。 随着天色越来越暗,他们也就越发焦急起来,这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黑夜之中,这山中变数太多,也不知究竟能不能把那百人救出。 山中静的可怕,只能听到黑夜远处野兽的咆哮声。正当他们往前走着,灵梦突然嗅道了一股血腥气,或许是因身为医者,因此才会对血腥气极为熟悉,她心中一颤,即便早就料到会是如此,心中却还是有些不忍。 灵梦走到了他们最前端,招了招手示意族人跟着她走,果然没走多久,便在树下看到了血肉模糊的情景。有些苗人并未见过如此阵仗,不禁有些不敢去看。 首乌在灵梦之前向那断臂残肢走去,他自己端详了片刻,抬头对灵梦说道,“是三名男子,只是有些残肢并不再此处。” 一听这话,原本就有些害怕的人不禁打了个冷颤,虽然他们自幼都与毒物为友,但他们也不曾见过这样的场面,不自觉的就往后退了几步。 灵梦也知道他们的心思,她走上前去与首乌一同看着地上的这几人,果真是死相异常凄惨,就连灵梦心中也有些惧意,但还是强压下这种恐惧,看着地上的污秽。 “他们应当是被尸人撕扯开的,因此才会不完整,从地上血迹来看,大概是在两个时辰之前。” 首乌越说心里就越不是滋味儿起来,他看了一眼神色凝重的灵梦,有些欲言又止。他们本就是在南山中一处清闲村庄里的大夫,却要被卷入这场纠纷之中,或许一开始就不应该与她一起来到这巴蜀之地。 不过……既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也只有咬牙挺到最后。 过了一会儿,灵梦站起了身,示意众人一起往前走。人已死,也无需太过悲戚。 只是,听闻那太守所召集的都是颇有名望的高手,此时也不知是那高手浪得虚名,还是那尸人果真如此厉害了。 越是往山中走,雾气就越浓,这看似只是水雾,实则是一层毒幛,也是为抵御外敌而部下的。这毒雾与苗人来说自然算不得什么,可这山中还有许多外人,若是吸多了毒雾恐怕更加危险。 雾气越来越重,但他们并不会因此而迷失,正往前走着,突然之间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他们对视一眼,声音是从树后传出的,那声音响了一阵,便安静了下来。 树后或许是……尸人? 即便如此,他们还是小心翼翼地靠了过去,只不过灵梦仍是被首乌挡在身后,灵梦从来没有觉得首乌如此靠谱过。 他们越来越靠近,树后的动静突然强烈起来,首乌定了定神,手中还握着一把匕首,一步冲了过去。 “啊啊啊啊啊!!别杀我们!” 一声惊叫声响起,吵的灵梦耳朵疼,她一边揉着耳朵,一边看着树后那惊魂未定的人,扮成尸人那副僵硬的模样对他们做了个鬼脸,却未想到又把他们吓的惊叫一声。 “好了闭嘴!”首乌实在听不下去了,对着地上瑟瑟发抖的几个个人大吼一声。 那几个人这才看清来者不是尸人,而是活生生的人,刚以为自己得救了,但又认出了他们身上所穿着的苗人的衣服,顿时又僵硬起来。 灵梦走了上来,摆了摆手,“我就不明白了,你们这么胆小,是怎么有胆子上的山?好了,我们是来救你们的,别怕。” 那几个人将信将疑地看着灵梦,异口同声地问道,“真的?” 首乌瞪了他们一眼,抱怨道,“要不是你们不要命,我们才不会回到这鬼地方。” 虽然这样抱怨着,但还是给了他们这毒雾的解药。那几个人接过之后,仍是有些迟疑,但其中一人说道,“管他呢,死马当活马医,要是不吃我们早晚也要被毒死在这里。” 这么一说,其他人也觉得有理,也就不再犹豫,把解药吃了下去,没过一会儿,果然就觉得浑身舒坦多了。 灵梦这才俯下身一边看着他们的伤势,一边问道,“我听说这里进来了百人呀,除了你们其他人呢?” 或许是他们认为如此水灵的少女也的确不像是什么歹人,也就叹了口气,如实相告,“我们本结伴而行,刚上山不久,便遇到了一批尸人,那尸人果真同传闻中所说一样,凶得很,而且怎么杀都杀不死,我们只能跑,没想到入了夜这山里就起了雾,我们走散了,身上还受了不少伤,这雾里还有毒,本以为必死无疑,还好遇到了你们。” 灵梦忽然阴恻恻地一笑,对着他们说道,“谁说我不会杀你们?” 一听这话,他们猛然往后缩了一缩,看着他们这种反应,灵梦捧腹大笑起来,笑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首乌怕她笑的肚子疼,便只好对那几个被吓得缩在一起的人说道,“行了别抖了,她吓唬你们的。” 那几个人这才松了口气,哭丧着脸说道,“我们这死里逃生的,哪儿还受得住这样吓啊。” 灵梦缓了一会儿,这才止了笑,轻咳一声,正色说道,“好了我不吓你们了,让我看看你们的伤吧。” 第320章 阴谋 那几人听后,顺从的挽起了衣袖,露出胳膊上的伤来,灵梦看着那发青的伤痕,便知是被尸人抓伤,虽然尸人身上有毒,不过这几个人还活的好好的,看来是先前她高估了尸人身上的的毒。 她也不做迟疑,立即给他们清理了伤口。他们也不愧是习武之人,如此折腾也不吭一声,只是有个人一直有些欲言又止。 灵梦侧着头看着他,说道,“有什么话就直说罢。” “那…那个……”那人实在不好意思开口,但也不得不说,就只能指了指自己的胯下。 灵梦顺着他所指看去,便瞧见他裆口上那一滩血迹。 “……” 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身后不知是谁没忍住笑了出来,随后连忙捂上了嘴。 身为医者,何种伤势未曾见过?灵梦也不觉得有什么好笑,伸出手就要去解他的腰带。 首乌连忙把她拉了回来,看着她说道,“别别别,这种小事,还是让我来吧。” 正好灵梦也的确不是很想处理此事,也就交给了首乌来看。那人原本还有些紧张,一看换了个男子来给他瞧,也就松了口气,此事事关男人尊严,怎么能让女子看到? 一众女眷也就回避了一下,没过一会儿便听着那男子发出阵阵惨叫。 首乌看了一眼周围似乎也在偷笑的人,说道,“谁过来搭把手堵上他的嘴,我真怕他引来什么东西。” “唔唔唔……唔……呜呜呜……” 片刻之后,首乌把伤口清理好,替他上着药终于问出了一个他一直想问的问题,“那个尸人为什么扯你裆啊,莫非他曾经就好这口?” 那人脸上带着泪,双目无神地看着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好了,都过来罢。” 听到他的声音,她们便走了回来,灵梦走过来后,看见那躺在地上满脸泪痕的人,便随口问首乌道,“如何?” 首乌一便在河边清洗着自己的手,一边说道,“没事,死不了,不过……” 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扭头看着依然躺在地上未缓过神的人,问道,“兄弟,你是家里独子么?” 那人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 首乌的神情带了些怜悯,他叹了口气,说道,“那有些麻烦了,你家……可能要绝后了。” “什么?” 灵梦从来没有见过哭的这么悲痛的男子,连她也有些于心不忍,待他哭够了,他抓着首乌,晃了晃他,“小兄弟,我……我真的没救了么?” 首乌安抚似的拍了拍他,摇了摇头说道,“节哀。” 任由他一个人哭去,灵梦走到其余几人跟前,问道,“唔,你们是想下山,还是跟我们一起去找其他人呀?” 那些人毫不犹豫的选择了下山,他们再也不想在这个鬼地方多待半刻,也开始后悔不该为了那几百两银子进来送命。 灵梦也没有勉强他们,她抬头看了看山中浓雾,也知道他们定然找不到下山的路,她抬起手,一只紫蝶落在她的手上,在黑夜中隐隐发着光。 她将紫蝶放飞,对他们说道,“那你们就跟着它下山罢,回去之后告诉其他人,千万不要再进山了。” 那几个人跪在地上感激涕零地磕了几个头,“多谢神女出手相救!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看着他们走远,灵梦回头看了看山林深处,忍不住说道,“奇怪,为何我们一路过来,一只尸人都未曾遇到?” 首乌说道,“没遇到不是正好?遇到了才有些麻烦呢,你没听那几个人说啊,尸人杀不死的。” 灵梦点了点头,指了指前方,说道,“走吧,看看能不能找到其他人,说不定尸人不会在夜里走动,那我们一定要在天亮之前下山。” 路上他们又陆续的见到了几人,有活的也有死的,眼看着快要天亮,他们也就只好下了山。 在山下等了一会儿,大祭司也带着人走了出来,先前分头行动的人也陆续聚齐了,奇怪的是他们都未曾见过尸人,或许尸人是真的不会在夜里活动。 众人聚在一起合计了一番,发觉仍有十几人他们未曾见到,不过他已经比预想的要好的多,估计经过这件事,也不会有人在冒险进山了。 来到了不归山不远处的小镇上,天色已经大亮,因为不归山里的事儿,原本热闹的小镇也没几个人了,在这也就正好遇见了先前被他们所救的那几个人。 那些人一看到他们,连忙招了招手。 正好昨夜紧迫,还有许多事未曾问明白,灵梦也就走了过去,仔细盘问起来他们进山之后的事。 他们也就一一为她说明了见闻,原本以为那尸人就像书中所写的僵尸一般,他们身上还带着各式的桃木剑和黄符,不过这些对尸人一点用都没有。尸人的动作极为敏锐,甚至还隐隐能看出他们的武学招式。 不过尸人本就不是死物,他们只是无法自控罢了,至于尸人无法杀死……只要不是死物,就不可能没有弱点,只是他们未曾找到罢了。 但灵梦却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你们是说,尸人甚至会武功?” “千真万确。” 阿来似乎也是个习武之人……况且山中还有十几人未曾找到,灵梦连忙问道,“你们活着的人都在山下遇到了是么?快告诉我不见了的那些人都是谁?”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也不知那些人究竟是死了还是怎么,也就随口说出了几个人的名字。 灵梦点了点头,紧接着问道,“你们说的这几个人身手如何?” “那自然很好的,身手不好我们也不知道他们的名字啊。” “遭了!” 灵梦猛然站起了身,把众人吓了一跳,首乌连忙问她,“怎么了?” 灵梦越想越急,手指死死的攥在一起,她抬头看着那些人,“你们都被骗了,那太守跟乌尔是一伙的!” 第321章 惊涛 这几日来,京中并无晴日,城中百姓也许久未曾见过日光了。正在策马的车夫抬起了头,看着阴沉沉的天,也不知会不会降下一场雪。 自打西岭王给皇帝送去了几名美人儿,也就没再来过养心殿,白景昔也是巴不得他不在自己眼前晃悠。而他送来的那些个美人儿,御前侍卫也私下一一盘问过了,都没有什么问题。 但白景昔依旧觉得西岭王没安什么好心,也就把那美人儿在一旁晾着一次都未曾去看过。 只是,进来关于南方诸国的躁动似乎愈演愈烈,隐隐有了想要反噬其主的征兆。白景昔看着折子越看越来气,这还真是一群白眼狼,当初又是借兵又是如何,如今觉得羽翼丰满还想联合起来反咬一口。 看来也不得不给他们一些教训了,这先礼后兵的先礼,也没必要了。于是白景昔提起笔,在一道圣旨上写下几行字,便命人传旨去了。 心烦意乱的并不止他一人。 近来白景殊接连收到两封灵梦的来信,接到第一封信时,白景殊看完脸上并无过多神色,那是灵梦所写的她对尸人的认知,以及一些琐碎的事。 而这三日后,便接到了第二封信,白景殊看完后手心都不禁冒出了冷汗,他看到信上所写时,忽然油然而生一种前所未有的忧虑,甚至带了些畏惧,畏惧事情的走向脱离他的掌控。 比如这尸人的出现,便是他意料之外的事。 灵梦在信中写到,蜀州太府集结了百名当地江湖上的有为之事,进入不归山中一探究竟,而这百人中仅有四十余人生还,还有四十余人命丧不归山,但也有十几人下落不明。 但是看到这儿,白景殊心中还并无什么波动,但往下便看到灵梦说这尸人不仅难以杀死,不知疼痛,不知疲倦,甚至还会武学招式,这不得不令人感到匪夷所思。到了这里,白景殊心里已经察觉一丝不妙。 接着往下看去,白景殊只觉得心越来越沉,看完信后许久,他都呆坐在那里,脑中一片混乱。 什么集结勇士进山,什么为了百姓苍生,都是幌子罢了!这蜀州太府与乌尔串通一气,此举只是为了给他挑选炼成尸人的好苗子! 白景殊额上隐隐泛起青筋。 他刚一起身,言慕玖便走了进来,瞧见他面色不善似乎是极力压制着怒火,言慕玖从未见过这样的白景殊,心中也猛地一沉,连忙问他,“这是怎么了?动这么大怒气?” “我,想亲自去趟蜀地。” 白景殊将灵梦信中所写一字不漏的告诉了言慕玖,言慕玖的脸色也变了变,他们都知道若是尸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强究竟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言慕玖没有多想,立刻脱口而出,“我同你一起去。” 听到言慕玖的话,白景殊点了点头,他本就想让他同自己一起,这件事远远比他原先所想要复杂,因此也要做好准备。 言慕玖看出了他心中所想,便问道,“要调兵么?” “暂且不用。”白景殊摆了摆手,但又想了想说道,“调些人马在蜀地之外听候发落,我们需早些前去摘了那太守的人头不可。” 两人商议一二之后,白景殊便立即命人备好马车去了皇宫。 皇帝瞧见白景殊大步走了进来,便知道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儿,不然白景殊必不会如此冒失,他也不自觉坐直了身子,试探性地喊了一声,“皇兄?” 白景殊应了一声之后,便将方才的事与皇帝说了,而白景昔听后亦是神色大变,“这?这可是真的?” 他们所畏惧的不是如今的尸人,而是怕往后会有他们无法掌控的事发生。而这尸人背后的阴谋气息实在太明显不过了。 养心殿中一时间静默了,李公公低着头心中固然震惊,但仍是大气都不敢出。这种骇人听闻的事儿,他活了几十年都闻所未闻。 许久之后,白景昔呼出一口气,他看着白景殊,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平稳一些,“皇兄今日来,是为了跟朕说要去蜀地么?朕准了,只是此行凶险,皇兄定要多加保重。” 白景殊点了点头,低声道,“我明白。” “对了。”皇帝突然叫住了他,说道,“除了大将军之外,朕可以再为你多安排一些人手。” “好。” 从皇宫走出之后,白景殊心里也一直紧绷着,此事事关重大,不宜拖,回到景王府之后,他便命人准备远行所需的盘缠之类。 下人们不禁有些好奇,王爷居然又要出远门,这才刚从北牧回来一月,怎么又要走?不过当奴才的自然是没有资格揣测主子的所想,因此主子的命令也只管照做便是。 此行着实有些匆忙,不过也算是有条不紊,白景殊坐在那车中盘算着有没有什么自己遗漏之事,思来想去也并未想起什么。只是,这即便到了蜀地,想要找到灵梦也并非易事。 虽然西岭王身在京城,不过如今的皇帝也知道该如何应对,也就没什么放着不下的。况且即便是西岭王在蜀地只手遮天,但在皇城之中他必会忌惮三分,想必也不敢轻举妄动。 坐在马车之中言慕玖轻轻抱住了他,看着白景殊紧蹙的眉自己就心疼的不行,“别急,或许这件事并未有你想的如此严重。” 白景殊就这样靠在言慕玖怀里轻轻叹了口气,“希望如此罢,希望真的是我想多了。” 从接到灵梦传来的第二封信开始,白景殊就未曾合过眼,如今在马车的颠簸之下,也萌生了些睡意,他轻轻闭上了眼,靠在言慕玖的肩头睡着了。 自打言慕玖知道这件事之后,心中也一刻未曾松懈过。从白景殊身上难缠的幻蛊,言慕玖就知道乌尔必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而萨仁图雅一死,乌尔失去了在北牧的依靠,自然是要设法寻求其他出路。 第322章 阴雨 这通往蜀地所修的官道,亦是在崇山峻岭之间。一路上的快马加鞭白景殊睡的也不太安稳,当他一睁开眼,车夫已经换了几人,而言慕玖也坐在他身旁浅眠。 白景殊往外看去,这才发觉原来早已出了京,此时所在也隐隐有些山峦起伏之势。 一路上都未曾停歇,言慕玖也睁开了眼,他看着马车外的情景,对白景殊说道,“若是路上顺利,大抵再有两天便能赶到。” 白景殊点了点头。 一连几日都下着连绵细雨,山中雾气浓重,灵梦撑着一把芭蕉扇走在林中,随手将瞧见的山药采下,放在身后的竹筐中。后来雨下的大了些,她就也只好匆匆赶了回去。 屋中的尸人还在喉咙里还在发出着低吼,一副警惕的模样。大祭司正看着他与旁人说这些什么,瞧见灵梦走进来,便招了招手让她过来。 灵梦脚腕上的银铃声似乎吸引了阿来,他也睁着一双青色的眼看着她,也不再发出威胁的声音。 “怎么啦大祭司,是发现了什么?” 大祭司点了点头,看了阿来一眼说道,“我在族中古书上看到了关于尸人的记载,这在早些时候就被祖宗列为禁忌。” “这尸人,是活活被泡在毒水中被毒物啃咬炼制而成,过程极为痛苦,并非常人所能忍受,因此这尸人,一定都是人中豪杰,才能忍受万蛊噬心之苦。” 听大祭司说完,灵梦沉默着走到阿来身边,伸出手似乎想要触摸他。阿来未曾想到这个少女竟然如此大胆,也被她这个举动吓得往后缩了一缩。 灵梦咯咯直笑,“你怎么还怕上我了呀。” 大祭司也被她的举措惊了一惊,“他如今无法自控,圣女还是离远些为好。” 似乎是为了印证大祭司所说,阿来又冲着她吼叫几声,灵梦却依稀听懂了阿来说的是,“快走,别靠近我。” 一想到尸人的遭遇,灵梦便忍不住心疼起来,这乌尔简直丧尽天良,本以为他只是想得到整个苗家,却不想他的野心还不止如此,恐怕如今已经跟朝廷中的人勾结在了一起。 尸人的炼制也极为严格,他花费如此大的功夫制成这些尸人,究竟是为了什么灵梦也不敢再往深处想。 前几日她便传信给白景殊,若是不出所料,白景殊一定按捺不住,会亲自前来蜀地一趟,灵梦也早就命人等候着。 灵梦走到阿来跟前,看着他青色的双眼,指了指自己,问他,“你还记得我么?” 阿来看着她,神情呆滞地点了点头。 他这一点头,便让灵梦寻到一丝希望,她连忙对阿来说道,“你别担心,我会想方法救你的。” 想了好久,阿来才懂了她再说什么,呆滞地脸上没有任何神色,他忍不住想,如今自己成了这幅模样,真的还有救么? 大祭司走了过来,看着灵梦的神情,也止不住的叹气,不过他又想到前几日的传信,忍不住问道,“圣女,你中原的友人,真的会帮我们么?” 灵梦深知大祭司也与多数苗人一样,有些排在,她笑着说道,“放心吧大祭司,那可是大尧的王爷和将军,不会言而无信的。”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灵梦发觉一旁的阿来有明显的不安,她又想起那日在不归山中的情景,入了夜就未曾见过尸人,难不成是由于尸人畏惧黑夜? 过了许久,天色完全黑了,灵梦就坐在一旁安安静静的看着他,却发觉他一点声响都没了。莫非,这尸人还是同往常一样,入了夜就需要休息的? 灵梦走到阿来跟前,发觉他仍是睁着眼,只不过就像是没有看到自己一般,灵梦这才明白为何尸人不在夜间出没,不是因为他们畏惧黑夜,而是在夜中他们就是睁眼瞎。 这算是找到了尸人的弱点么? 或许是因无法看到眼前的事物,阿来又开始躁动不安,他想要挣脱束缚着他的锁链,却无济于事,他开始大吼起来,看上去十分痛苦。 灵梦隐约听清了阿来是在重复:杀了我,杀了我。 首乌一从外面回来找不到灵梦,便知道她一定是在这里,刚一走进,听着那尸人的大吼大叫,便惊出一身冷汗。看着就站在尸人跟前的灵梦,更是气不打一出来,积极那你呢的拉着她走向了屋外。 “你没见他都发狂了,怎么还靠的那么近?” 灵梦并未反驳,而是与他说道,“我好像发现了尸人的弱点,他们在黑暗中,就是睁眼瞎。” 首乌想了一想,这才说道,“好像还真是如此,前些日子在不归山中,夜晚的确未曾见到这些东西。” 不过,即便如此,听那些侠士所说,他们用尽全力都未曾将尸人杀了,即使知道了这个弱点,也并没有什么用。 雨越下越大,山路也变得泥泞不堪,车夫不得已放缓了行速。此时无暇顾及那太守,日后自然有的是功夫收拾他,眼下最要紧之事还是尽快找到灵梦。 又走了一天一夜,雨才停了下来,山中的浓雾也散去,车夫这才敢继续快速前行。 雨虽是停了,天却依然阴沉。白景殊坐在马车中心里却平静了不少,这几日他也想了很多事。白景离曾说过,波斯曾想用尸人扩充疆土,足以说明尸人的强悍,但也极其危险。 乌尔为何会大费周章制成尸人?这背后是否有人指示,若是乌尔真的已经与西岭王勾结在一起,那便是最坏的打算。 西岭王手中没了兵权,就想要靠这种阴邪的东西篡位了么? 白景殊只是感到一阵心寒。本以为除掉姜鸿飞已经是拔掉了西岭王手中的筹码,却不曾想他还留有后手,不过始终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想来西岭王也不敢太过猖狂。 他甚至已经能想到西岭王许诺了乌尔什么,而乌尔又提出了什么要求,这两人还真是蛇鼠一窝。只是西岭王做事的确谨慎,即便先前刺客之事已经笃定与他有关,但仍是找不出证据来。 第323章 无常 紧赶慢赶两日之后,二人终究是到了这据灵梦所说之地不远处的小镇上,再此处白景殊也听到了不少关于尸人的传闻。 奔波数日实数疲惫,也就只好先在此处落脚。似乎是看他们的衣着不像是本地人,也引来了不少百姓的注目。 牵着马走在街头,白景殊这也是第一回来到这巴蜀之地,此处的冬季,果然是有些湿冷,随意走近了一家酒楼,便闻到一股扑鼻的香气。 言慕玖笑着对白景殊说道,“这巴蜀之地的古董羹可是出了名的,今日正好可以尝一尝。” 两人被小二招呼着坐下之后,小二便端来一个冒着热气的陶罐放在他们面前的火上继续烧,里面还煮着牛肉。 此行本是为了正事而来,此时倒是显得像出来游山玩水了。不过言慕玖却说,也没人这么冷的天来这世人不愿踏足的地方游山玩水。 酒足饭饱之后,他们便来到附近的客栈落脚,一路上都不曾好好休息,如今也终于有了个算安稳之地。 只不过白景殊素来畏寒,此处又异常湿冷,夜里白景殊便有些受不住,言慕玖把人抱在怀里,暗中用内力给他取暖,这才好了不少,白景殊也总算能合上了眼。 天色刚蒙蒙亮,外面便传来一阵骚乱,言慕玖立刻睁开了眼,警觉的看了看四周。 那阵骚乱仍未停息,言慕玖低下头给还未醒的白景殊掖好被褥,便起身下了榻去一探究竟。 刚一走出客栈,便瞧见街上的人满脸惊慌,随手抓了个人问了问情况才知道,居然是镇上出现了尸人。 来不及多想,言慕玖手中握着开阳快步往他们所说之地走去,没走多远,便瞧见街上有一“人”浑身发青以极为扭曲的姿势在街上走着,还时不时得发出几声低吼。 看来这就是所谓的尸人不假,只不过也为何会出现在小镇上也无从多想,有一人躲闪不及眼看就要被尸人撕扯开来,一道剑光划过,那人猛的就被甩到了地上吃痛的翻滚起来。 突然遭受一击尸人毫不迟疑的便转身向言慕玖袭来,果真是如灵梦所说尸人是会武功的,不过如此一来倒让言慕玖觉得,这些尸人不是什么怪物,而是真真切切的人。 一番交手下来,言慕玖发觉自己固然不怕尸人的进攻,但也无从下手,他的确不知疲倦,也不知疼痛,即便身中数剑,也依旧不依不饶,就像是被人操纵的傀儡。 即便知道这曾经是个好端端的人,言慕玖也没有片刻犹豫,他们这幅模样,还不如直接死了痛快,只是得想个办法尽快将他解决,不然则会引来很多的人。 此时街上便有几胆大的在一旁悄悄地看着,他们眼中亦是充满了惊恐,这种东西他们也只是听说过,却未想到有朝一日会亲眼看到。 电光火石之间,言慕玖斩下尸人头颅,那圆滚滚的头颅掉落在一旁,知这东西血中有毒,言慕玖冲着一旁瞧瞧看着的人大喊了一声退后,那些人也不是什么不怕死的,连忙往后退了几步。 却只见那尸人虽然没了头颅,但依旧能动,这景象着实诡异的很,吓得不少人连忙抱头逃窜不敢再看。 言慕玖眯了眯眼,想起白景殊曾对他所说,他便想到尸人是否是由蛊虫所控,而蛊虫所在之处正是心口,也来不及多想言慕玖挽袖又是一剑正中尸人心口,无头的尸人剧烈地颤动一番,果然就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了。 白景殊一睁开眼,发现身旁无人,便有种不太好的感觉,下楼却发现客栈中竟也空无一人,他来到街上瞧见路人神色匆匆,便连忙询问,这才知道竟然是出了事,言慕玖也定是先他一步去探查情况。 顺着路人所说白景殊匆匆赶到事发之地,看到的便是这极为诡异的一幕,一个无头的尸人仍在走动,这着实令人头皮有些发麻。 待言慕玖收了剑,那剑锋上甚至未沾上任何痕迹。他走到白景殊跟前,说道,“怎的不多歇会儿?” 白景殊看了他一眼,有些嗔怪之意,“出了这档子事儿,我还如何安眠?” 言慕玖笑了笑,指着地上的一片污秽,说道,“我大抵已经找到了尸人的弱点了。” “尸人的心口有一只蛊虫,只要将蛊虫击杀,便可。” 顺着他所指看去,地上一片狼藉,白景殊蹙起了眉,为何这尸人无端的会出现的此处,他想了想说道,“或许此事不光超出了我所想,也超出了乌尔所想。” 言慕玖有些没听明白,便问道,“这是何意?” 白景殊收回了目光,那尸人的血极为难闻,两人走出一阵,白景殊这才说道,“这种至阴至邪之术乃是最难登大堂之雅,本应该背地里小心行事,如今却闹的沸沸扬扬,我猜,是乌尔也有些控制不住这些尸人了。” 听到这话,言慕玖的脸色却并未缓和多少,“如果连他也无法控制,那究竟会有何后果,还不而知。” “我最担心的,也的确是这个。”白景殊轻叹一声,一边走一边说道,“如今乌尔还不知所踪,西岭王在京城中,我们在明,他们在暗,不知又会生出什么样的事端。” 看着白景殊面带忧色,言慕玖又说道,“不过,转念一想,若是出了他们也意料之外的事,或许会让他们无法下一步动作。” 这倒也是,话虽是这么说,但仍难削减白景殊心中所忧,他忧的是天下之民,本是一场权势之争,难道又要将黎民百姓卷入其中了么?千算万算,还是算不到在这神秘的蜀地,会有这些禁术的存在,还是自己太孤陋寡闻了啊,白景殊忍不住想到。 天色已然大亮,方才街上出现尸人的事也已经传开,白景殊已经暗中命人盯着,不许任何人靠近那处。 第324章 再遇 出了这等事之后,两人也不便在此处多做停留,立刻策马启程,继续往灵梦所在之地赶去。 据她在信中所说,她与一众族人本就在蝴蝶山上,只是此时的蝴蝶山也成了不归山,他们被迫隐居在其他山中,只等有朝一日乌尔能够现身。 在山脚之下,远远便瞧见有两位苗人在此等候,那苗人看见他们,恭恭敬敬地说道,“二位且跟我来,圣女已经等候多时,山中雾气重,二位可要跟紧。” 说完也就头也不回的走在了前面。他们如此态度,白景殊也并无未感到奇怪,苗人素来排外,他们只信奉他们的神,其余之人一律不放在眼里。 因此两人也不恼,任由他们走在前方引着路。这山中的浓雾对于他们来说便是最好的庇护,此时白景殊甚至要看不清前方山路,言慕玖便轻轻牵住了他。 带头的苗人回过头想要看看这两个中原人有没有迷路,却瞧见如此情景,一时间神色也变得有些怪异,虽是欲言又止,但也终究没说什么,或许……这是中原人的礼仪? 又不知走了多久,浓雾才散去,也就看见不远处的寨子,已经正在前方等候的人。 灵梦看见他们,连忙挥了挥手跑了过去,正当她快要扑进白景殊怀中的时候,白景殊便被言慕玖挡在了身后,言慕玖冲她一笑,“好久不见了。” 灵梦总觉得言慕玖的语气有些阴森森的,便小声嘟囔了一句,“哼小气鬼,醋坛子。” 言慕玖并未反驳,只是带着不明意味的笑看着她。 白景殊看着这两人,不禁哑然失笑,他这才想起,一直觉得灵梦年纪小,实则言慕玖也比她大不了几岁,两人就像是斗嘴的小孩子一般。 一行人有说有笑地走进了寨子,灵梦也很高兴地带着他们四处看看,不过书中说的也果然不假,这山中遍布毒物,只是无需担心,这些毒物并不会对他们有什么威胁。 “哦对了。” 灵梦忽然想到了阿来,便扭过头对他们说道,“我带你们去……去见一个人,可不要吓到他呀。” 听着灵梦所说,白景殊也对她说的这个人生出些兴趣来,而首乌也不知是何时出现的,他的脸上带着些一言难尽,忍不住低声说道,“为什么是他们不要吓到他,而不是他不要吓到他们?” 首乌的话就像是在念绕口令一般,不过并无人在意,直到走进那扇门,看到屋里被束缚着的“人”白景殊脸色才微微一变。 这种“人”他们清晨才见过,正是一个尸人,只不过这个尸人看上去比早上那个要顺眼的多。 只听灵梦介绍道,“他叫阿来,是我们从不归山里带回来的,他的意识并未完全失去,只是经常无法清醒,从他身上我也得知了不少关于尸人的事,我正在想办法救他。” 阿来睁开眼,看见几个外人站在这里,不禁又开始警惕起来,喉咙里又发出着难以分辨的声音。 看着他如此不善,言慕玖也眯起了眼,灵梦连忙上前一步,吹了一只安神的曲子,对着略微平复下来的阿来说道,“你别怕,他们不是坏人,是我的友人。” 虽是这么说,但阿来眼中仍有一丝不安。 言慕玖有些稀奇地看了看他,问道,“他能听懂人话?” 灵梦撇了撇嘴,歪着头对他说道,“那是自然,他们也是人嘛。” 白景殊看着阿来,也不知为何,竟然觉得阿来有些像身中幻蛊的自己,想了一想,问灵梦道,“这是否与幻蛊有相似之处?” “王爷果然一眼就看出来了。”灵梦点了点头,坐在了阿来身边,对他说道,“是有一些相似,但幻蛊比其更难操控,不然我也不会没费什么功夫就解掉了王爷身上的幻蛊。” 当他们把清晨所遇之事同灵梦说了之后,灵梦脸上也浮现出一丝惊讶,她眨了眨眼,小声说道,“居然连乌尔自己都无法控制了么……也不知是好是坏呀。” “不过。”她转头看着阿来,笑着说道,“我能将你体内的蛊虫取出。” 首乌一听这话,急的脸都红了,声音中带着些不悦地说道,“你不会又要用自己的血为引罢?我之前就跟你说你根本没听进去,尸人那么多,你要把自己的血放干吗?” 听着首乌说完,灵梦笑了笑,挥了挥手中的笛子,说道,“放心啦,我还不想死,而且也无需放血,只是因为阿来并不算完全的尸人,才能救的。” 若是已经完全失去了神智,即使他们曾经是个正常的人,如今也不是了,无法挽救,也就只能抹杀,不然则会危及更多的人。 白景殊对她所说的方法也生出些好奇来,但灵梦说自己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只能试一试。 言慕玖像是想起了什么,便问道,“我听闻苗疆这些禁术,也会对其主反噬,可是真事?” 灵梦点了点头,回应道,“的确如此,这是祖先防止后辈生出害人之心而在术中所加的,乌尔炼了那么多,大抵也是要承受万蛊噬心之痛罢。” 阿来睁着青色的眸子看着他们,也不再发出怪叫,听着他们所说,眼里又浮现一丝哀伤,他也不记得自己为何会变成这幅模样,只是听他们所说,这一切都与那个叫乌尔的人有关。 方才听那个姑娘说她能救自己,原本一心求死的他,此时也生出了些盼头。 几人走出了屋门,白景殊看见一位长者正在等候,便知他便是灵梦口中的大祭司了。 大祭司朝着他们缓缓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说道,“中原而来的贵客,一路辛苦,不过老朽一生都未曾踏出过蜀地,也不知中原规矩,若是有何怠慢之处,还请见谅。” 白景殊也并不在意,他对大祭司拱了拱手说道,“无妨,倒是我们要在这儿叨扰一阵了。” 第325章 恐惧 西南之地的潮湿令白景殊有些不习惯,灵梦便给他煎了幅药,这一碗药喝下去,果真好了不少。 此地自然比不得京城,各处都简陋的很,方才大祭司还来此处感谢他们远道而来,其实白景殊深知此事已经不单单是苗疆内部之事了,他怀疑乌尔与西岭王暗中勾结,这样一来,虽说是帮灵梦,实则也是为了护好如今的河山。 还记得太皇太后生前遗愿,她死死地攥着自己的手,白景殊还清楚的记得她说的每一个字,她说,“殊儿啊,哀家虽不愿你们兄弟相争,但哀家也并非老糊涂,老二的野心哀家也看的明白,眼下也只有你们兄弟几个了,他若是执迷不悟,你们……唉。” 那言外之意白景殊也是听的明白。他在这种事上素来有耐心跟那些人慢慢耗,只不过如今他却觉得,这件事不好在继续拖下去。 “在想什么?” 思绪被言慕玖低沉的声音扰乱,白景殊回过神抬起头看了看正在低头看着自己的言慕玖,轻轻笑着说道,“没什么,只是在想,下一步该如何去走。” 言慕玖伸出手,指尖缠绕着白景殊柔软的发丝,对他说,“我大抵知道你在想什么,若是不想这么累,不然就直接暗中杀了他便是。” 若是放在从前,白景殊并不会动此念头,只是事到如今,前路愈发变幻莫测,从这西南之变开始,就已经逐渐脱离了他的掌控。更何况……这新仇加旧账,的确是不少了。 但白景殊还是摇了摇头,“暂且等等,尸人的事还未弄明白,也不知有多少人遭罪。” 听他如此一说,言慕玖也就不在提。他们也是一起去看过阿来的,就那样一个活人人的人,居然被变成了怪物,每日都生不如死。 灵梦曾说过,这些尸人身上所中之蛊,与幻蛊有些相似之处,就像当初白景殊也曾昏昏沉沉分不清究竟哪个才是自己,心智被侵蚀的痛苦还记忆犹新。看那些尸人的模样,所承受的痛苦只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先前言慕玖曾杀过尸人,那是正中他心口的蛊虫盘踞之处,灵梦说这蛊虫与他们心脉相连尚且无法解除,若是强行解蛊,就与剖心无异。 最可怕之处在于,尸人会武功,他们都曾是小有名气的高手,乌尔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把他们制成不知疲倦不知疼痛的怪物,为自己效力。 思来想去,白景殊对言慕玖说道,“我想再去看看阿来。” 言慕玖也知道,阿来就是被大祭司带回的那名尸人,而这名尸人,就有着特殊意义。他还有些自己的神智,若是有朝一日能够清醒过来,或许能知道更多的事。 “好。” 灵梦正站在屋外吹着一支曲儿,看到白景殊出来,朝他挥了挥手,一蹦一跳的走了过来,听到白景殊所说之后,她摸着下巴点了点头,“嗯!我也正好想去看看他呢。” 说着,灵梦便带着两人去往关着阿来的地方。 原本漆黑的屋子透进一抹光亮,阿来警觉的抬起头,往亮处看去,一看到是灵梦,心中的警惕便消散不少。只不过他随后看到灵梦身后的两人,又变得有些焦躁不安。 听着他喉咙里发出的声音,灵梦也感到有些奇怪,她走到阿来跟前,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是我呀,你别怕。” 只不过这次,灵梦的声音也并未给他安抚,阿来眼中发出幽绿的光,就像是暗处的恶狼,死死地盯着言慕玖。 言慕玖对阿来的敌意也感到有些不明所以,他看着阿来,有些无奈地摊开了手,“别看了,我又不打你。” 听到这话,白景殊低声笑了出来,灵梦回过头打量了言慕玖一番,她轻轻拍了下手,这才恍然大悟,“哦!我明白了,阿来这是害怕,因为将军身上有我的金蚕蛊。” 似乎是为了印证这个猜测,灵梦对言慕玖说道,“将军,你再走过来一些。” 言慕玖听了她的,往前走了两步。 灵梦看着阿来明显比方才还要不安,也就并未让言慕玖继续向前,灵梦想了想说道,“这也并不是什么稀奇事,金蚕蛊乃是万蛊之尊,这些害人的小毒虫会害怕也是情理之中。这样的话,将军还是在原地等等罢。” 看着言慕玖站在原地也并无往前之意,阿来也就不似方才那样警惕了。 灵梦走到他跟前,声音也放软了些,“阿来你别怕,他们也不会伤害你的。” 阿来垂下了头没有吭声,但白景殊却发觉他的眸子比方才要清明了些,他往前走了几步顿住,温声问道,“阿来,你还记得自己是如何变成这样的么?” 阿来并未理会白景殊的话,只是低着头,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他的沉默也在白景殊的意料之中,白景殊也并不恼,只是带着些循循善诱的继续说道,“若是你能将你还记得的事告诉我,或许我可以帮你。” 听了这句话,阿来茫然地抬起了头,似乎是要寻求肯定似的看了灵梦一眼,见到灵梦对他轻轻点了点头,他才能确认眼前这模样儒雅的男子的确并无恶意,他张了张嘴,吃力地说出了几个字,“山…山上…毒池。” 他的声音太过嘶哑,完全不像是人发出的声音,白景殊有些没听明白,但灵梦却懂了他的意思,将他方才所说重复了一遍,“山上毒池?” 阿来看着她,僵硬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许多……蛇咬……” 阿来说到这儿,眼中带上了一丝痛苦,似乎是这些记忆让他极为难受。灵梦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神情微微有些异样,看着阿来的目光更多了一丝怜悯,“你是说,有人把你们泡在毒池中,有数不清的毒物撕咬,所以你们才会变成这样?” 阿来痛苦地点了点头,幽绿色的眸子中还带着些惊惧,似乎是回想起那一日的情形,就会让他无比难受。 第326章 急召 “啊啊啊啊啊——” 阿来有些崩溃地伸出手捂住了头,手腕上扣着的镣铐碰撞发出刺耳的响声,他眼中的清明也逐渐消散,取而代之是一种诡异的荧光。 “遭了!” 灵梦大叫一声不好,或许是太过痛苦地回忆刺激了阿来,如今的阿来隐隐已经有了失控的迹象,就与他们之前所见到的尸人无异。若是任他这么下去,也不知会发生什么。 言慕玖上前一步把二人拽回,险些拔剑出来,却被灵梦阻止,她从腰间取出一支短笛放在唇边吹响,那笛声有着安抚人心的功效,原本躁动不安的阿来也逐渐平静下来,但那眸子中的荧光依旧还在。 灵梦也怕他失控生出什么事端来,握着短笛的手也冒出了些冷汗,她吹完一曲之后,看着阿来平静下来,才松了口气,转过身对他们说道,“看来日后不能追问他那日的情形了,不过我也大抵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还未等他们开口,灵梦便解释道,“所有的尸人应当都是有在万毒池中被毒物啃咬之后,筛选出还有一口气的,再将尸虫引入,总之,这个过程必然万分痛苦,非常人所能忍受。因此乌尔所选中的人必然身手不错,不然光是站在毒池旁,吓都吓死了。” 说完之后,在一旁偷听的首乌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尸人的炼制真可谓是罪大恶极,而造就这一切的人又不知所踪。如今他们都已知晓乌尔的野心恐怕不只是得到整个苗疆这么简单,更何况他若是与西岭王勾结在一起,天下百姓也要遭殃。 此时阿来的状态不大好,众人也就从屋内走了出来。门外的天有些阴沉,白景殊往远处北方的山中看了一眼。临走之前,言慕玖调来兵马此时估计已经抵达蜀地,正在那不远处等待号令。 不久之前,白景殊得到消息,南方诸国叛乱愈演愈烈,甚至已经到了兵戎相见的地步,白景殊隐隐觉得这有些不大对劲。原本南方小国每年都要派使臣来往大尧送来贡品,也仰仗着大尧的势力才能安稳百年,本就是互利互惠之事,为何突然就如同商量好了一般一起翻脸? 更何况,那些小国也明白前不久就连北牧也惨败于尧军手中,以他们的势力如此造作,无异于以卵击石,与大尧决裂之后他们也得不到什么好处。如此一来,他们又为何会冒险如此而为呢? 此事背后八成是有人挑拨,不过还是且看阿昔如何处理了。 不知何时起,京城中又落下些小雪,只不过这些柔弱的雪花刚一落地便不见了踪影,故而繁华的长街上仍旧是人来人往,那热闹非凡的酒楼内,又有人豪迈的举起酒坛一饮而尽,随后又与旁人说着近几日来在江湖“闯荡”所听来的消息。 其中被传的最神乎其神的,便是那苗疆的蛊术,原本不少人便一直对此心存畏惧,一听那汉子所说的,更是觉得那蛊术甚为精妙,一时间竟有不少人说要去苗疆拜师学艺。若是能学得一招半式,往日都不敢有人得罪。 也有人说,你得了吧,就你有没有命活着走到苗人面前还是一回事儿呢。此话一出,酒楼里顿时又传来一阵哄笑声。 养心殿的屋檐错落着的青铜圣兽上落上了一些雪白,白景离踏着夜色而归,一进门就瞧见了眉头紧锁的皇帝正看着手中的信件。 似乎也是知道出了些什么不好的事儿,白景离敛起了脸上的笑意,快步走到皇帝跟前,说道,“我猜这一次还是与南国的叛乱有关。” 皇帝颓然坐了下来,将手中的信扔给了他,白景离接过看后,面色也愈发凝重了起来。 若是普通的叛乱倒也罢了,敬酒不吃吃罚酒也好,无非就是给他们一些教训,可如今他们似乎铁了心要抵抗到底。信上写的较为隐晦,大抵是写下这封信的人也不知他们遇见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在与南国的交手之中,居然遇到了一种似人非人的东西,他们身上带着毒,身手又极好,大尧在南方边境兵力本就较弱,如今更是抵抗不住。 白景离也明白皇帝为何会是这副神情了。 白景昔揉了揉眉心,有些失神地看着殿外飞雪,片刻之后才对白景离说道,“这大尧,到了朕手中,怎么就不得安生呢。” 他的声音极小,听上去更像是自言自语,白景离看着他明显消瘦的身子也顿时涌上一股心疼。白景离想了一想,坐在他身旁把自己怀里抱着的那只黑猫塞在他手中,随后说道,“这是要你在史书上留名啊,想想百年之后,后人提起皇上,谁人不得称赞一句?” 也不知为何,白景昔居然真的被他的话安抚了一番,他抬了抬手,正在不远处弯着腰待命的李公公一瞧见,连忙带着笑脸跑了进去,“皇上有何吩咐?” “去,命人把陈亮给朕叫来。” “是。” 即便是下着些小雪,军营也方才结束了一天的操练,回到营帐中,陈亮随手擦了擦脸上的汗。前几日大将军匆匆忙忙就调走了一些人马,李副将便带兵前去,如今偌大的军营也就他这么一个管事儿的。 正准备去沐浴一番,就瞧见一位士兵火急火燎的跑了进来,说是皇上有急事召见。 陈亮把手中的剑刚放好,便听见了皇上召见的消息,顿时也生出一种不好的感觉来。这夜里皇上如此急切地召见,必然是出了什么大事。陈亮也不敢怠慢,连忙整理好衣冠一路策马进了皇宫。 皇上鲜少私下召见,如今是大将军不在京城,才会如此,来的路上,陈亮心里就琢磨着估计是跟南国的事儿有关系,只不过南方诸国,与大尧来讲如同蝼蚁,也不知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如此一想,心中就越发没底起来。 第327章 征伐 陈亮跪在养心殿前,听着皇帝上的话,不知不觉间,竟也是冒出一身冷汗。这尸人是何物,他也并非不知道,言慕玖先前就同他提过一二,只不过他并未想到,在此事中竟然还会牵扯到尸人的事。 而且,这并非是单个出现的尸人,而是成百上千足以与千军万马抗衡的尸人。 “陈副将,朕方才所言,都听明白了么?” 白景昔坐在龙椅上,脸上的神色极淡,语气中也透露出一丝疲倦,连陈亮也能察觉得到。他忍不住抬起头看了一眼,皇帝刚刚继位时,不过是个半大的少年,不过短短几年,竟也能成长到如今这般杀伐果断,那眉宇之间的帝王之气,像极了先帝。原本不少人还都在私下里议论着这小皇帝恐怕成不了什么气候,甚至日后被那景亲王篡了位都说不定。 想到这儿,陈亮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臣,定当不辱使命。” 说完之后,白景昔看了他一眼,笑着说道,“那朕就等着爱卿的好消息了。” 陈亮退出去之后,满脑子里想的还是方才皇上说的话。说实话,陈亮自己心里也有些没底儿,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 不同于北牧之役,北牧固然强大,但至少面对的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这些奇奇怪怪的,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的东西。言慕玖说起这东西之前,他也从未听说过。 然而当时言慕玖走的匆匆忙忙,也并未与他说太多,要说是此时心中的感觉是畏惧倒也说不上。毕竟只是听说挺厉害,也并未交过手,也不知道究竟是如何。 只是,这北牧一战刚消停没多久,又出了这些事儿,陈亮心里也有点不是滋味儿。 回想上一次……陈亮不由得叹了口气,上一次在北牧可是折了不少弟兄进去,本来还当今年能让兄弟们安安稳稳过个年,世事难料啊。 这些也都是出自私心的念想,陈亮清楚的很,这一仗非打不可。南国也都是疯魔了,居然联合起来用这种歪门邪道的东西,还真是不怕被反噬啊。 回到军营之后,陈亮几乎一夜未眠,来回都在想着最近几年发生的事儿,越想越不安稳,直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涌上了睡意。 第二日天一亮,皇上的圣旨便传到了军营,待李公公宣读完圣旨之后,陈亮跪着接过,越发觉得手中那卷轴重达千金。 而黑龙军中的将士,也都还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儿,约摸这会儿心里也是想着,不过是南方的几个小国,也犯得着这么大动干戈?再说上次与北牧交手,黑龙军元气大伤,短期之内不宜出战。 李公公走后,这才有人敢出声发出了疑问。 陈亮听着诸位将士七嘴八舌的议论,顿时感到有些头疼,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跟将士们说这件匪夷所思的事儿。 想了许久,陈亮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诸位稍安勿躁,且先听我说,这件事,并没有那么简单,大家都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要一起上战场的,有些事我也不能瞒着你们。” 听到这话,原本还在私下说着话的士兵们,不由自主的就安静了下来,他们抬起头,静静地等着陈亮开口。 待陈亮一五一十地将最近的状况都说出来之后,也毫不意外地看见了台下各位士兵脸上诧异的神情。也是,这种事,若不是言慕玖亲口对他所说,陈亮也是不会相信的。 已经等待好了诸位将士们的质疑,却未料到自己听到的却是: “什么?居然还有这种事!行军这么多年都没听说过,这样一来,想想都有点刺激!” “是啊!还真是天地之大无奇不有。” “你们说,咱们要是赢了,是不是就更威风了?” 诸如此类的话,听的陈亮有些微微怔愣,片刻之后,他又听到台下传来一阵如雷的喊声。 “平定南疆,安我大尧!平定南疆,安我大尧!” 看着他们如此热情高涨,陈亮也不知怎么的,一个大老爷们儿这么大人了居然眼眶也有些湿润,他装作不经意地抬手擦了擦眼角险些流出来的泪,然后也抬起了手臂,跟着他们喊道,“平定南疆,安我大尧!” 出征的日子已经定下,就在两日之后,此次都是由陈亮挑选的精兵强将,毕竟他们所要对抗的并非寻常之物,自然要谨慎一些。 临走之前,陈亮寥寥草草地给言慕玖传去一封信,待京城的一切处理妥当,陈亮便带着轻骑兵出发了。 接连几日的小雪,终是在地上染了一地雪白,此时的郊外还有几枝腊梅在雪中绽开。白景昔站在城楼上看着城外走远的黑龙军,抿着唇一言不发。 雪落在他的发上,也结上了一层白霜。感到身后有人给他撑伞,白景昔回过头,便看见一伸直月牙白衫的白景离,他微卷的长发上也落了些雪,那湛蓝的眸子,在风雪之中更显清澈。 白景离亦是看着远方的将士,唇角还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许久之后,白景昔终是开了口,“朕总有一种感觉,这一切,都快要结束了。” 白景离轻轻笑着,替他拂去衣上落雪,说道,“是么,那太好了,眼下外有皇兄他们担着,这内么,也就剩一个西岭王给我们处理了。” 听他提起这个人,白景昔的目光蓦然变得凌厉起来,他眯起了眼,冷笑一声,“他的狼子野心,明眼人都看得明白,他还以为朕不敢动他么?” 看到小皇帝的神色,白景离的目光也变得有些幽深,他摸了摸下巴,笑着说道,“说不定这一切都与他有关呢?” 白景昔一甩衣袖,转过了身,任凭风雪打在他的脸上,站在高处俯视着他的锦绣河山,随后深处手接住了一片雪花,“就凭他还想与朕争么?朕既然赢得了他一次,自然也赢的了第二次。” 第328章 雾散 西南之地鲜少落雪,只是天一直有些阴沉。似是要降雨,但也一直未曾落下雨点。 他们此时在密林之中,山中遍布毒虫,白景殊看着眼前跪着的黑衣人,便瞧见他身上那泛红的痕迹,还未等他开口,白景殊便扔给他一颗药丸,“一路辛苦,吃下这个,毒物便不会靠近。” 那人毫不犹豫地将药丸吞了下去,原本被毒虫啃咬的瘙痒和疼痛也缓解了不少,他这才正色对白景殊说道,“启禀王爷,属下得到消息,在与南方诸国的交手中,出现大批尸人,当地驻守的尧军惨败,皇上特派陈副将出兵。” 听他说完之后,白景殊的脸上并无过多惊讶,他早就觉得南国骚乱并不简单,也隐隐想到会与此事有关,只是真的确认此事,也仍是有些心凉,手指也不禁微微蜷缩起来。 言慕玖听闻此事之后,神色也是一沉,虽然一语不发,但白景殊也看得出他心中烦躁。 白景殊看着夜影卫,对他说道,“设法传信陈副将,尸人的弱点,退下罢。” “属下遵命。” 那黑色的身影消失在密林之中,随后白景殊转过身,看着言慕玖,沉声道,“看来,此事不能再拖了,寻个时机,进山罢。” 言慕玖轻笑一声起了身,走了过来,伸手轻轻抬起他的下巴,说道,“早就在等你这句话了。” 白景殊轻轻别过了头,心中暗想这人真的是无论何时都没个正行,他想了想对言慕玖说道,“此事还需同灵梦商议一番。” 言慕玖点了点头,他们对尸人还是所知甚少,还需要一些苗人带着他们前往不归山,若是只凭他们,恐怕也是破不了不归山中的迷雾。 两人打定主意之后,灵梦正好敲门进来,看见他们二人齐齐的看着自己,灵梦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问道,“王爷,将军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一边说着,一边跳着走了过去,坐在了一旁侧着头看着他们。 待白景殊将方才的打算与灵梦说了之后,灵梦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嘿,那个,其实大祭司早就有这个想法,只是不好意思对你们开口罢了,这毕竟是族中的事……” “如今已经是天下事了。”白景殊的打断了她,继续说道,“无需有什么负担,你本就帮过我们不少,此次不光是为了苗疆,也是为了大尧。” 随后,白景殊便将南国之事说与她听,灵梦听后瞪大了眼,仅仅是一二个尸人,便会引起那么多事,更何况是成百上千的了。 灵梦似乎是有些没缓过神儿来,她有些艰难地从牙缝从吐出几个字,“这……这乌尔真是胆大包天。” 白景殊也是叹了口气,说道,“所以,需尽快查清不归山中的真相。对了,方才你来,应当也是有什么话想说罢?” 经过白景殊这么一提醒,灵梦才突然想起来方才来找他们,是为了什么事儿,她面色也缓和了一些,说道,“哎!我差点都忘了,我是想说,原本就不是完整的尸人,那蛊虫也并未完全与他血脉相连,所以方才我已经把蛊虫引出来啦!” 这的确是个不错的消息,言慕玖听后便接着问道,“那他如今怎么样了?” 灵梦笑着说道,“暂且昏过去了,或许明日才会醒来。” 若是阿来能恢复神智,说出更多的事,或许能够找到乌尔的下落,眼下也只有等明日去看看阿来情况如何了。 夜里,或许是接连数日的阴霾,令白景殊有些睡不着,此地冬季虽不如中原冷,但山中清寒,且也并无什么取暖之物。言慕玖索性把他抱在怀里,下巴抵着他的额头跟他说着话。 白景殊身上凉的很,言慕玖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笑道,“怎么?还是冷?那不如就做些能暖和的事?” 不由分说地就吻上了他的唇,在他口中大肆掠夺。过了这么久了,白景殊还是会因言慕玖说的风流话而脸红,也仅仅是一个吻,便让他有些神情恍惚。 待言慕玖意犹未尽地放开他是,白景殊的眼中已经染上了些情欲,微微地喘着气,这似乎还真的是暖和了一些。 山中夜里又吹起了风,也静的很,白景殊竭力不让自己发出什么声音,而言慕玖就像是存了什么坏心思,一边在毫无止境的索取,一边口中还说着,“殊哥哥,想叫就叫出来啊。” 终究还是败在了那一声“殊哥哥”上。 第二日清晨,原本满布迷雾的山中,也透进了一丝日光,浓雾也逐渐散去。 白景殊起身揉了揉有些酸痛地腰肢,责怪似的看了言慕玖一眼。而那人却还颇为得意的对他一笑,一双手探到他的腰间,轻轻给他揉着腰,小声在他耳边说,“昨日王爷极力隐忍的模样,也是别有风情。” “你……” 瞪着他瞧了半天,白景殊也没有说出什么指责的话来,因为白景殊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越是这样,言慕玖还越发来劲,“我怎么了?我不够疼王爷么?” 虽是不知悔改,但言慕玖还是颇为善解人意地给他揉着腰,心里也是知道昨晚是把人折腾的狠了,不过白景殊也不会跟他置气,因此他想了想,若是下次,他还是敢的。 两人又闹了一会儿,天色已经大亮,想起昨日灵梦所说之事两人也并未忘却,也就穿戴好出了门。 灵梦瞧见两人出来,看见白景殊那白皙的脖颈上的一点淤青,笑的别有深意,不过她也只字未提,只是带着他们走向了阿来所在的屋子。 原本被铁链禁锢的阿来,此时正躺在榻上,此刻的他看似更像是普通人,皮肉看上去也并无那般吓人的青色,而是苍白的很。兴许是听见了动静,阿来睁开了眼,转过了头。 他的眸子中仍是带着一抹幽绿,他抬眼看了看他们,原本毫无波澜的眼中有了一丝波动。 第329章 缘由 灵梦走了过去,瞧着阿来似乎想要起身,正欲伸手去扶他,却瞧见他仿佛如遭雷击一般往后缩了缩。 他这般反应让灵梦有些不解,她忍不住问道,“我长得有那么可怕么?” 阿来仍是极力地往后退着,他张了张嘴,说出了几个字,“别靠近我。” 说完之后,大抵阿来自己都吃了一惊,他的声音固然仍是有些嘶哑,但此时发出的声音已经正常了许多,他有些不可思议地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原本发青的肤色也恢复成了寻常人的样子。 “这…这……” 或许是太久都未曾说过话,阿来仍是吐字有些不清晰,他怎么都想不到,自己成了那副样子之后,居然还能恢复成常人,这一切,想必都是眼前这个姑娘所为。 他看着灵梦,兴许是不知该如何表达感激之情,直接跪了下来,给她磕了个响头,还一边艰难地说道,“姑……姑娘…救命之恩,在下……无以为报,只愿日后……当牛做马在所不辞。” 灵梦的笑声宛如银铃一般清脆,她将阿来扶起,说道,“什么当牛做马,我才不要,快起来,我想问一些事。” 阿来从地上起来,看着灵梦的目光中还带着一丝小心翼翼,“我…知道姑娘要问什么,姑娘且先容我…想一想。” 看着灵梦点了点头,阿来闭上了眼,微微皱着眉头,他对他变成尸人之前的事记忆犹新,只是一时之间不知该从何说起,待片刻之后他才开了口。 阿来本是一名武将,效力在蜀州知府手下,而有一日,知府忽然说自己的千金得了病,需要去山中采些草药,只是那山中有豺狼虎豹,郎中不敢前行,这才派了他们一同前往。 到了那山中才发觉山里迷雾遍布,没走多久,身边之人便一个个都不见了踪影。他只好开始寻找下山的路,却发觉自己无论如何都走不出这片山,兜兜转转竟然又是回到了原地。 就在此时,他才发觉这迷雾居然有毒,虽然毒性不强但是待他发现为时已晚,他四肢动弹不得,他坐在一块石头之后,心想自己或许会死在这里,正当他意识即将消散之时,却听到了几声不同寻常的声音。 但他并不记得那是什么声音,如今想来大抵是尸人的低吼。待他再一睁眼,就看到自己被关在一个铁笼之中,手脚上都被挂着铁链,他一抬头就发现,这样的并不止他一人,他身边有数不清的铁笼。 他想出声询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自己为何会到这个鬼地方。就在此时,不远处走来两个苗人,其中一个还带着巨大的斗笠,让人看不清他的容貌。 阿来方才已经试过,这锁链结实的很,自己身上的佩剑也早已不见踪影,光凭人力,根本无法挣脱,眼下也不敢轻举妄动,他想听听那两人究竟在说些什么,但那二人声音极小,所说的也是他听不懂的话语。 过了一会儿之后,又有不少人来推动了他们所在的铁笼。 “你们要做什么!” 阿来如此问他,那人阴鸷地一笑,说道,“别急,你们很快就会变得很强,没有人是你们的对手。” 此后,任凭他如何怒骂,都无人应声了,他眼睁睁的看着,笼子被推到了一个巨大的坑前,往下一看,那居然是个毒池,里面满是冒着气的剧毒,还有数不清的毒蛇蜈蚣在毒池旁。 此时阿来才想到,他会不会是被太守骗了,故意骗他们来到这个鬼地方,完成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随后,阿来便看到他们把关着人的铁笼投入毒池之中,那人的尖叫声让他心里一惊,眼睁睁的看着那人在毒池中化成了一滩血水。 他这才听见苗人开了口,说什么寻常之人并不能成之类的话。 直到他们将目光投向自己,阿来便知道自己的死期不远了,他奋力的挣扎,想要挣脱这个铁笼,但用尽全身力气都无法做到,只能看着自己离那些毒物越来越近。 那万毒噬心的痛苦他永生难忘,他只记得,自己的皮肉就像是被火烧一般,还有许多毒蛇的撕咬,而那之后,他就逐渐失去了意识。 等他再度醒来,便发现自己在一个密室之中,身旁的“人”一个个都不像是人,反而像是行尸走肉,最可怕的是,阿来发觉自己同他们一模一样…… 以后的事,他也记不得了,只觉得自己整日就在黑暗之中。 说到这儿,阿来的故事便说完了。只是他没有说的便是,在他最浑浑噩噩的那段日子,偶尔会透进一丝光亮,随之而来的便是一位少女清澈的嗓音,和她婉转的笛声,那笛声能让他安心许多。 到了如今,他已经知道了,那名少女就是眼前这个名为灵梦的姑娘,是她一次次在黑暗之中将他拯救出来,只是自己这幅丑陋的模样,是会吓到她的。 想到这儿,他又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悄悄地看了灵梦一眼。在那段日子里,他就在想那位姑娘究竟是什么样子,生的一定很美,才会有这样的声音。此时他终于能看到灵梦的样子,果然如同他所想的那般。 阿来的故事很长,他的说话也有些磕绊,即使如此,他们也还是听完了他所说。只是方才阿来提起了一个带着斗笠的苗人,让白景殊直接确认就是乌尔无疑。 “阿来,你说你是被蜀州知府派去山中采药?” 听到这个温润的男声,阿来微微一怔,随后点了点头,“如今想来,兴许……就是知府骗了我们。” 白景殊心中盘算着,这蜀州知府恐怕在暗中送了不少人给乌尔,他一个人不敢有这么大胆子。想到这些尸人的遭遇,白景殊也有些怜悯,他看着阿来,温声说道,“你放心,我会为你们报仇的。” 或许是认为他们可以相信,阿来也坚定地点了点头。 第330章 前行 即便灵梦将阿来体内之蛊引出,此时阿来也并无法恢复如初,他的眼中还有一抹幽绿的光,说话也无法像常人那般顺畅,神情也有些呆滞。 不过也比先前那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好多了。 灵梦并未急着说出需要他帮忙的话,而是有些关切地问道,“阿来如今感觉如何?” 听着灵梦语气中的关切,阿来呆呆地看了这个救了他的姑娘一眼,磕绊着说道,“好…好多了,姑娘…不必挂怀。” 随后阿来便低下了头,方才对上灵梦那一双带着水光的眸子蓦然感到心头一颤,他也说不上究竟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不敢再去看她,就只好把头低下。 “嗯。”灵梦笑了笑,转而对他说道,“王爷他们明日就会前往蝴蝶山,一定会为你报仇的,只是……” 或许是想到了灵梦想说些什么,阿来抬起头,似乎是想笑一下,但他浑身还是极为僵硬,那神情看上去也有些诡异,他自己大抵也是知道了这一点,便也就不笑了。 方才灵梦称那白衣男子为王爷,如今这天底下只有两位亲王,一位是西岭王他是见过的,而另一位则是一直在皇帝左右的景王爷,而景王爷身边那位男子,生的是极为俊美,虽一直未开口,但阿来却隐隐感到一股威压,其身份也必然不俗,想到天底下都知道的传闻,也就猜到了这位的身份。 他刚又想要跪下,便被灵梦扶住了,灵梦笑嘻嘻地说道,“别跪啦别跪啦,将军和王爷不拘小节,不用在意这些。” “我……我会为王爷将军带路。”阿来的话仍是有些口齿不清,但他明白山中凶险,便说道,“山中许多……变数,还需多…多做准备。” 方才灵梦将他扶起之时,所触碰到的地方微微发烫,阿来也不由自主的有些紧张,他想来想去这才明白,自己大概是爱上了这个姑娘,只是如今自己是这幅模样,又怎能配得上她呢? 阿来悄悄地看了她一眼,便连忙收回了目光,将自己的心思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这样的人,只要能看看就好,若是能一直守在她身旁,也算是一桩美事。 灵梦似乎并无察觉阿来的心思,不过方才阿来悄悄看她那一眼,却被白景殊看在眼里,他唇角噙着笑意,也并未点破,只是与灵梦说着明日之事。 阿来刚醒不久,也不便多打扰,待他们说完一些事后,便走了出去。 说定之后,言慕玖便取出一枚烟火将其点燃,在天际绽开出黑龙军旗图腾之型。那是黑龙军专用的信号,蛰伏在不远处的李副将只要看到便会明白言慕玖的意思。 而此时,大祭司也听说了他们的打算,便带着族人一同商议起来,即便是知道乌尔多半已经不在蝴蝶山,但仍是有必要再进山一探究竟。就如阿来说的,山中还有许多如同他一般遭遇的人,兴许还有救。 这一日,寨子里的人都不免有些为明日而担忧,不过想想圣女的友人居然是大尧一品亲王,若是有了他们相助,或许真的能一举成功。 李文瞧见天边绽开的烟火,毫不迟疑的下令所有人马准备前往不归山,此次跟随着言慕玖而来的全都是先锋营的精兵良将,各个都是人中龙凤,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并未大张旗鼓地启程,而是趁着夜色而行。 第二日天一亮,大祭司也准备好了进山所需的人手,也连夜制出大量可以抵挡山中毒雾的药来,待一切就绪,他们便一同策马前往不归山。 待他们与李副将会面,已是到了下午,原本便是打算趁着夜色进山,在黑夜之中尸人无法看清,也算是对他们有利。 阿来神情恍惚地看着这让他极为憎恨之地,再次回到此处心中亦是百感交集,他低着头,双手紧握成拳,就是这里,就是这里让他受尽苦痛,若不是遇见了灵梦,大抵他就要与那些尸人无异了,成为旁人操控的傀儡。 看着他眼中凄凉,白景殊轻声对他说道,“放心罢,今日必将有个结果,而那蜀州知府,也跑不了。” 白景殊的声音中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他看着这片山,心想或许这里就是一切的起源之处了。 而此刻并不止是他们,陈亮也在全力赶往南疆,白景殊也对陈亮的能力毫不怀疑,只要他们知道了尸人的弱点,必将战无不胜。 夜幕终究将近,言慕玖抬起头看着天边高悬的一轮月色,轻轻挥了挥手,“进山。” 一声令下,蛰伏在四周的黑龙军精兵即刻行动,言慕玖不慌不忙的与白景殊一同走在前面。进了山才发觉,这山中果真是有一层浓雾,若是没有苗人带路,也的确极易在迷雾中迷失。 这迷雾的确重的很,甚至完全遮住了月色,令人几乎看不清前方的路。而这山路上又颇为崎岖,言慕玖不着痕迹的拉着白景殊的手,白景殊指尖传来一阵熟悉的温热。 这人都还在一旁跟着,白景殊正想挣开,而言慕玖则是看出了他的意图,便把手握的更紧了些。 白景殊在迷雾中勉强看清了言慕玖的脸,却见他神色如常,好似什么都未发生一般。仔细想想也是,如此大的雾,想必旁人也是看不清的,索性也就任由他牵着。 但白景殊不得不承认,方才走在迷雾中,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但言慕玖如此牵着他,他心中就并无什么畏惧了。 首乌若有所思的看着他们两人,又看了一眼身边的灵梦,若无其事地握住了她的手腕,本以为灵梦会不好意思说什么,却不料听见灵梦“哎哟”了一声,说道,“干嘛呀,这里我比你熟,不用担心我的!” 说完之后便试图挣脱,首乌心一横,索性握着不松了,灵梦见他执意要牵着,也就只能由他牵着了,只是也不知为何,她心里感觉有些臊的很。 第331章 山中 京都落雪三日未止,将这一方天地染成一片素白,即便是也夜深人静之时,养心殿内却仍是有些光亮。 守夜的侍女提着一盏灯走过回廊,轻手轻脚地走进了养心殿,给那香炉中添上些香料。近日来皇上一向彻夜不眠,也不知究竟是为了何事。 那小宫女换完了香料,悄悄地看了一眼皇上,只见那扇鎏金的镂空屏风之后,正有皇上清瘦的身影。 正当她想要将茶壶中已经冷透的茶添上一壶新的来,那纤细洁白的皓腕却突然被人捏住,她顿时身子一僵,抬起头便对上了一双湛蓝色的眸子。 夜深人静,被忽然冒出来的人突然一抓,的确是把她吓的不轻,只是待看清来人之后,她便松了口气,离郡王与皇上的关系,她们也都是知道的,夜里在养心殿见到离郡王也并不是什么稀奇事儿,只是她仍是有些不解,便问道,“离郡王…是奴婢做错了什么吗?” 白景离对她眨了眨眼笑了笑,只是手上的力度并未减轻半分,捏的她手腕生疼,眼中的不解也愈发分明。 瞧着她的反应,白景离这才放开了她,笑着说道,“无事,你叫宁儿是么?方才的香料,是谁给你的?” 宁儿有些不解,莫非是那香料出了什么问题?想到这儿,她顿时心里一惊,连忙说道,“回禀王爷,奴婢……奴婢正是照常从库房取来的,是奴婢拿错了么?” 他们的声音都压的极低,都是不想惊扰了圣上。 白景离察觉到不对之时,便已经将香炉熄灭,即使难以察觉,但白景离仍是一闻就闻出了那并不是什么提神用的熏香,到底是什么他尚且不清楚,只是这并非皇帝平日所用,宫女自然不敢自作主张把东西换了,因此这香料必然是有人安排好的。 “无事,你退下罢。” 宁儿有些惊魂未定,她也知道大抵是那香料出了什么问题,可是任凭她怎么想,也不知是哪里出了差错,不过此时离郡王让她退下,也就说明离郡王并不想追究她的过错。想到这儿,宁儿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小声说道,“多谢王爷,奴婢先行告退。” 方才他们的话白景昔也并未没听到,待白景离从前殿走了进来,白景昔抬眼看着他,说道,“你倒是怜香惜玉,怎么?那香料有什么问题?” 白景离轻笑一声,一边走着一边说,“她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为难她也没什么意思,那香料的确有问题,只是还不知究竟是什么。” 这件事白景昔懒得去细想都知道究竟是谁在背后搞鬼,也不知是怎么的,这西岭王这多年都忍了,如今怎么就这么急躁,变得如此不择手段起来,看来也是真觉得自己翅膀硬了。 即便殿外满地雪白,但殿内依旧温暖如春。白景离低下头,看到皇帝眼中淡淡地血丝,不由分说地就把人直接抱了起来往龙榻上走去。 “你真是胆子肥了!” 白景昔也不是没遇见过他突然来这么一手,他挣扎了几下发觉并没有什么用,干脆也就放弃了,只是瞪着他不说话。 看着皇帝的神情,白景离笑了出声,他一边将人放在榻上,一边安抚道,“臣这是关心皇上龙体,若是再这么下去,臣会心疼的。” 这听起来倒像是人话,白景昔听着也觉得顺耳极了,也就不再追究方才的大不敬,况且,这人做过的大不敬之事多了去了,若是一件一件追究,这账得算到明年去。 眼见讨了皇上欢心,白景离也就顺势卖乖,同他一起躺在榻上,一手轻轻搂着他,吻了吻他的眉眼,低声说道,“皇上早些歇息。” 这句话让白景昔感到一阵心安,那被他强压下的困意也就顿时涌了上来,没过多久便合上了眼。 月色下的另一方,蝴蝶山被一片浓雾笼罩,原本就被人视为禁地,此时则更是添上一丝深不可测,那看似平静的山林之中,也暗藏着杀机。 深夜之中,或许阿来仍是未曾完全恢复,他几乎看不清任何事物,只能听着声音辨认方位。也不知是走了多久,快要抵达山顶之时,这才走出了迷雾。 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清晰了一些,阿来无意间瞥见首乌紧紧握着灵梦的手,一时间心中涌上一股酸涩,不过他也是深知自己并无资格觊觎灵梦,也就别过了头只当没有看到。 这处曾是大祭司带领的苗人的故居,如今却有翻天覆地的变化。曾经的果树,农田都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些剧毒的花草,正当他们疑惑此地为何如此安静之时,便听到了几声怪叫。 这种叫声阿来再熟悉不过,那正是尸人所发出的声音,他连忙抬起手指了指前方,“那…那里有……尸人。” 他话音还未落下,言慕玖已经拔出了手中之剑站在白景殊身前,而那在暗处的黑龙军精锐也显出了身影。 只见前方那山林中一阵骚动,清晖月色下有诸多神行诡异的“人”冒了出来,那幽绿的眼眸和青色的皮肉,让他们看起来就像是僵尸一般,只不过他们的行动可远远要比僵尸敏锐的多。 黑龙军的诸位也只是在传言中听说过这种东西,如今亲眼所见不免也觉得有些惊讶,这些曾经真的是活生生的人么…… 那尸人手中还握着刀剑,尸人是会武功的,这一点他们也都明白,此时也不免神色有些紧绷,但大将军也说过尸人虽然不惧疼痛不会困倦,但只要将其心口的蛊虫杀死便是。 言慕玖轻轻摆了摆手,得到命令的黑龙军拔出兵器直接与那些尸人缠斗在了一起,这些尸人虽然不多,但个个也都极为凶悍,并不好对付,也幸好他们是有备而来,才足以招架。 看着前方厮杀,言慕玖让白景殊留在原地,自己便提剑上前,一剑正中尸人心口。那尸人抽搐几下倒在地上,吐出一口污血就没了动静。 第332章 缠斗 月光如水,或许是在夜色中,尸人的行动不如白日迅猛,但也有些棘手,他们似乎也发现了自己的弱点,极力地保护着自己心口那位置。 当白景殊得知尸人的遭遇之时,也有些怜悯,只是灵梦也说过,完全变成怪物的人,蛊虫与血脉相连,就连她也无力回天,没办法救,就只能杀,若是心慈手软,只会耽误了事。 更何况,看了当初阿来那副生不如死的模样,或许一剑了结,对他们来说反而是一种解脱。 而那尸人似乎比他们预想的要多,但黑龙军精锐也并非泛泛之辈,倒也应付的来。估计乌尔手下的人也并未想到他们为了围剿不归山会如此大动干戈。 灵梦吹起了短笛,霎时间从林中飞出大片紫蝶,也夜空中翩然起舞,只是那美妙之后,隐藏着的却是浓浓的杀意。灵梦的笛声忽然变得急促,那紫蝶在空中打了个转儿,转而飞向那片尸人。 如此一来那尸人更是抵挡不及,但他们只要不死,就会不断地上前,即使肢体残缺,也不影响他们的动作。 在一片混乱之中,白景殊忽然听到一阵鼓声,并非是寻常的鼓,他静下心仔细去听,就发觉这鼓声的节拍有些微妙。他睁开眼看着那些尸人的动作,顿时明白过来,正是这鼓声在操纵着如此多的尸人。 正当此时却有个尸人朝白景殊扑了过来,白景殊纵身躲过,拔剑而出,将那尸人心口的蛊虫剜出,随后那尸人便倒在了地上。 看到白景殊遇袭,言慕玖便抽身退了回来,站到白景殊身边问道,“怎么样?” 白景殊的衣上一尘不染,他摇了摇头说道,“我没事,只是阿玖你听到那鼓声了么。” 言慕玖一点头,方才他只是听到,却并无瑕顾及,如今听白景殊一说,便闭上了眼仔细听了起来,随后他睁开眼,对白景殊说道,“是鼓声在操控这些尸人,鼓声在西方。” “走!” 话音刚落两人便纵身而起,灵梦等人也紧随其后,他们并不怕山上的人伺机而逃,在山下早已布满了天罗地网,若是他们下山,言慕玖必然会知道。 循声而去,只见那西边的一块山石之后,正有两人敲打着巨大的鼙鼓,那两人看到有人直直冲着他们而来心里也是一惊,加快了敲鼓的动作,一时间他们眼前又出现不少尸人。 言慕玖与白景殊毫不犹豫地拔出了剑,两人站在跟前,对面迎面而来的怪物也毫不畏惧。白景殊的剑法由言慕玖亲手所教,此时应对起尸人来也算是游刃有余。 再加之大祭司等人也非泛泛之辈,敲打着鼙鼓的两人一看势头不对就想找个机会溜走,他们刚一转身,便突然感到颈间一凉,双腿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大侠饶命!” 言慕玖冷哼一声,剑锋未曾后退半分,他冷冷地看着这两人,开口问道,“乌尔呢?” 那人往后瑟缩了一下,嘴唇也在发抖,他颤巍巍地看着脖子上那剑只要再往前一点,就能要了他的命,他连忙说道,“小的……小的不知道啊……” 刚说完,言慕玖便把剑往前一分,那苗人的脖子上渗出了血,也把他吓破了胆,看样子似乎都快哭了出来,“我我我…我们真不知道啊。” 阿来从一旁看来,看着跪在地上哭爹喊娘的两个人,幽绿色的眸子中升起一丝怒火,当初在山上,正是这两个人亲手将他推进的毒池。 那两个人看到阿来也是有些怔愣,似乎是觉得他看起来有些眼熟。片刻之后他们其中一人猛然想起这是谁,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手指颤抖地指着他,“你你你……” 阿来缓缓地走上前,“怎…么,没想到我还能变回来吧?” “你别过来啊……你到底是人是鬼?” 灵梦看着他们,脸上带着一丝嘲讽,“什么是人是鬼,难道不是你们把他们变成这样的么?” 白景殊对阿来笑了笑,眯起了眼睛说道,“阿来,既然你们有恩怨,那么这两个人就交给你处理了。” “好。” 阿来淡淡地应了一声,言慕玖收回手中的剑,转头就走,没过多久便听到了两人凄厉的嚎叫声。 继续往山中走,阿来也跟了上来,看着他手上沾着的血迹,也没有人问他究竟把那两人如何了。 在阿来的指引下,没过多久,他们便闻到一股巨大的腥臭味儿,越往前走,味道便越强烈,熏的人几欲作呕,他们也知道,这正是阿来所说的毒池散发出的味道。 他们先是看到了一片空荡荡的铁笼,铁笼中还带着斑斑血迹,随后便是地上的一个巨坑,隐约还能看到坑旁仍有半死不活的毒物在蠕动。 人间炼狱大抵就是这样了。 看到这番景象,阿来痛苦地捂住了头,喉咙中发出一声呜咽,那日的景象又如同洪水一般涌了上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白景殊蹙起了眉,用衣袖轻轻掩着口鼻,忍着巨臭往前走了几步,在池边站定。即便毒池里已经空无一物,但他仍能想象着池中先前是个什么景象,有多少曾被投入池中,忍受万毒噬心的痛苦。 乌尔必然在此处待过许久,既然炼尸术乃是苗疆禁术,那么乌尔必然不会将此术传与他人,这么一来,每一位尸人必然都是出自他手。 听闻南国出现大量尸人,也不知乌尔究竟祸害了多少大尧侠士。他能有这种本事,恐怕西岭王也出了不少力罢。想到此处白景殊冷笑一声,如今西岭王还身在京城,恐怕这么急着回京也就是想避嫌此事,不然在他的地盘出了这么大事,他必然难辞其咎。 如今他也认定阿昔不会声张此事,因为此事会引起天下百姓的惶恐,心思倒是缜密的很,还真是下的一手好棋。 第333章 围剿 天边泛起了一道白光,没过一会儿,天色便已大亮,山中尸人本就在负隅抵抗,如此一来更是没了阵脚,也就是此刻李文下令猛的发起攻势,最终是将着满山的尸人悉数剿灭。 山中乌尔手下余孽,也被他们关押,只是他们并无一人说出乌尔的下落。 一夜奋战,也的确有些疲惫,不过总归是将不归山中的隐患破了,如此一来周围百姓便不必担心。而那毒池,被白景殊下令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看着曾经花鸟相闻的蝴蝶山如今变成了这幅样子,大祭司也有些欲哭无泪,他曾带着族人在此处度过了数十年的光阴。 灵梦也知道大祭司在想什么,她心中也有些难过,毕竟她刚踏足苗疆之时,就是在此地落脚,但如今既然此处已经变成了衣服可怖的模样,也的确不如一把火烧了干净。 下山之后,除过在山中所擒的乌尔部下,还有仓皇逃窜中了埋伏的人,大祭司一眼就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脸,他脸上带着些嘲讽,走了过去,说道,“这不是五长老么,怎么乌尔跑的时候,没带上您?” 那五长老一把年纪了,腿脚也不方便,顶着一头花白的头发,瞪了大祭司一眼,别过了头去。 灵梦晃着手中的短笛来到那五长老的跟前,俯下身看着他,笑盈盈地说道,“老爷爷,不如您还是直说了吧,乌尔到底去哪儿了呀,您一把年纪了,被这么关着可是要腰酸背痛的哟。” 五长老看着灵梦,眼中的厌恶毫不掩饰,他眼看着就要吐出一口唾沫,灵梦连忙闪开,首乌气的抽出一把匕首来到他跟前,“老不死的你想做什么?最好还是尽快说出乌尔的下落,我也不想对老人动手。” “哼。”五长老冷哼一声,一双混浊的眼珠盯着灵梦,伸出一只枯黄的手,指着灵梦说道,“一个黄毛丫头就想统领苗疆?你休想!只要老朽还有一口气,你就不可能当上族长!” 大祭司也是一声冷笑,“怎么?你觉得乌尔就配了?圣女本就是族长一脉,她若是不能,那这天底下也就没人能配。” 那五长老看似年纪大,嘴皮子也是好使的很,他又转头看着大祭司,“灵降的走狗?苗家在你们手里,永远不会有发扬光大的那一天!” 大祭司也不甘示弱,“我们苗家世代隐居于此与世无争安安稳稳,反而是你们野心膨胀想要把手伸向中原,残害百姓危及朝政,如今已经不单单是苗家的事了!你们用禁术把活人变成这个样子,你们就不怕被反噬么!” 面对大祭司的控诉,五长老翻了个白眼,朝他“呸”了一口,“老朽才不信那一套,中原人不是还常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么!” 他们管人命关天的事称为小节?大祭司被他气笑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用苗语骂了几句。 说完之后,五长老不甘示弱地骂了回去,似乎也是吵累了,干脆也就不动了。在一旁看着他们内斗的言慕玖摆了摆手,示意将他带下去。 事到如今,不归山的事也算是平息,只是这乌尔仍是不知所踪。不过白景殊此时已经有了一个猜想,如今乌尔只有两个去处,一是京城,去京城与西岭王会面,二则是南国,毕竟南国叛乱之事与他也脱不了干系。 不过若是乌尔去往京城,这乃是冒险之举,在这等风口浪尖上,想必他也不会如此轻易暴露自己。依西岭王的作风,他也不会让乌尔进城。这么一来,最大的可能便是乌尔已经起身去了南国之地。 回想几日前夜影卫的消息,想必如今陈亮已经带人抵达了南疆,而此时也他们也不必留在此处,是时候去与陈亮会面了。 回到寨子之时,言慕玖命黑龙军驻扎在寨子之外好好休整,然后与白景殊说起此事,两人看法一致,说定之后便去与灵梦说了此事。 灵梦听后点了点头,眨着眼睛看着他们说道,“这次真的多亏了王爷和将军,不然光凭我们还真的难以如此轻易攻下不归山,南疆……我也要一起去!” 灵梦的的话在白景殊的意料之中,他也并未出声劝阻,此行若是有灵梦帮忙,或许也会更好一些,不过灵梦说她还需准备一番,行程便定在了两日之后。 一夜未眠,难免感到疲惫,言慕玖便哄着白景殊去休息,待他们一觉醒来,则是到了后半夜。白景殊一睁开眼,便瞧见那人正在把玩着自己的头发,将自己的头发与他的编织在一起。 看见白景殊睁眼,言慕玖还颇为得意的把刚刚的成果展示给他看,还说到,“这样一来,我们就是结发夫妻了。” 白景殊忍不住轻笑一声,当初成亲之日也不知是谁不情不愿,洞房花烛夜连个人影都见不着,如今又想起来这些花样了,也不知早些时候做什么去了。 不过如今看来言慕玖对此事也是在意的很,他曾经也提过若是得了空闲,一定要再拜一次堂。白景殊一向认为这些不过是形势罢了,也不知言慕玖为何一直纠结于此。但是既然他有这份心思,想来也是不错的。 就在此时,他们忽然听到了一声声的惨叫,这声音他们也并不是没有听过,正是白日那气势汹汹的五长老,也不知是在鬼叫什么。 言慕玖不怀好意地笑了笑,说道,“要不要去看看热闹?” 反正现在也没什么睡意,白景殊欣然同意了他的提议,两人便一同出了门。 这寨子并不大,不少人都听到了那如丧考妣的嚎叫,都从屋里出来,准备看个热闹,一时间关押五长老的房门前,也聚了不少人。 待大理寺刚一推开房门,便瞧见满身枷锁正在拼命挣扎的五长老,他忍着笑说道,“老五啊,别晃了,那是玄铁,晃不断的,别白费力气。” 第334章 报应 面对大祭司的嘲讽,五长老意料之外的并未反驳,只是疯狂地抓挠着自己的身子,嘴里还不断发出痛苦的呻吟。 这回大祭司也看出不对劲儿来了,这五长老这幅模样,分明就是被毒蛊反噬,这会儿正难受呢! “啊啊啊——” 五长老还在不断地叫喊着,他双眼血红,挠着自己身上的指甲里也带着自己身上的血肉,眼看着全身都要被他自己抓烂,他伸出了手,眼中有这着万分惊恐,他趴在地上,忍着身上又痛又痒,一点一点爬到灵梦跟前,“救…救救我……我不想死……” 方才他爬过之处,地上也带着一道血痕,首乌一脚把他踢在一旁,不管五长老发出的惨叫,说道“怎么,白日还喊黄毛丫头,如今还有脸求救了?” 大祭司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爽快的很,他俯下身看着,挑衅似的说道,“这反噬的滋味怎么样?做那些歪门邪道的事情,就没有想到会有今天?” 五长老艰难的伸出了一只手,一双眼几乎都要渗出血来,他方才的大喊大叫已经声嘶力竭,他看着灵梦,声音嘶哑地说道,“救…救我……我知道,乌尔的下落!” 灵梦蹲了下来,笑嘻嘻地对他说,“现在才想起来呀,但是我不想知道啦,况且你这个也没得救,做这些事的时候就不想想后果么?没救啦等死吧~” 说完之后灵梦便招了招手,一旁看热闹的人也都散了去,只剩下那五长老还疼的在地上打滚哭爹喊娘。 言慕玖寻思这也的确没什么意思,也就带着白景殊回了房,方才五长老说知道乌尔的下落,这与他们而言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他们已经猜到乌尔会去往何处。而像这种犯下滔天之罪的人,也的确不得好死。 凡事都有因果,这是金光寺的住持曾对白景殊说过的话,善恶之报,如影随形,三世因果,循环不失。 那五长老凄厉的惨叫声响彻了后半夜,直到日出之时才渐渐没了声音,白景殊想,多半也是已经咽了气了。 待天色大亮,刚一走出房门,便瞧见正有人将五长老的尸身抬出,只见他双目圆瞪,浑身发黑,身上还有数不清的血孔,也不知是他自己抓出来的还是如何,总之是死相颇为凄惨,也死不瞑目。 不少人瞧见他这幅样子,心里就泛起一股恶心,为了不让旁人感到不适,那两位抬着五长老的小伙子找来了一块白布,把他抬出了寨子。 大祭司的意思是把他一把火烧了,毕竟他被蛊虫反噬而死,若是草草处理,怕是会有后患。这两个小伙子也将大祭司的话谨记于心,也不敢懈怠,把人抬了老远,才点燃了一把火,亲眼看着那人烧成了灰,这才回来复命。 经过此次进攻不归山,乌尔已经逃离此处,也只是死了个无关痛痒的五长老,但即便如此,想必若是消息传到了西岭王手中,他也会感到慌乱,此时还需白景昔去压制他才是。 阿来站在一旁,看着白景殊有些欲言又止,见到此状,白景殊便抬了抬手让他过来,主动开口问道,“有什么话想说么?” 阿来点了点头,但又一时不知该怎么说,自从从那混沌中醒来之后,就变得异常迟钝,手脚也有些僵硬,他伸手抓了抓头发,想了许久,这才磕磕绊绊地开口说道,“王爷……蜀…蜀州知府是…是跟他们串通好的。” 原来他还在想着这件事,不过白景殊也知他心中愤怒,他已经派人去将蜀州知府拿下。在这件事中,蜀州知府看似只是个不起眼的角色,他或许也没有料到自己会暴露。这也皆是因为他们都想不到,竟然真的有人变成尸人之后还能恢复。 若是西岭王得知蜀州知府被拿下,定会有些措手不及。原本白景殊打算直接摘了那狗官的脑袋,如今想来,还需留他一命,或许他会成为彻底扳倒西岭王的最大筹码。 白景殊笑了笑,温声说道,“你不必担心,他与本王来说,还有些用处,不过他如今是插翅难飞了。” 只要蜀州知府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事情或许会变得容易很多。如今最要紧之事便是尽快平息南国的战乱了。不过经过先前的交手,白景殊发觉这件事也并没有那么棘手。因为炼尸术并不为世人所知,乌尔也并未将此练到登峰造极之境,尸人尚有不少缺陷,这对他们而言,也都是极为有利之事。 过了一会儿,白景殊见阿来仍是站在自己跟前不肯走,心里便大概知道他想说些什么了,但仍是问他,“怎么?还有什么事么?” 阿来顿了顿,淡绿色的双眼中没有一丝明光,就宛如一滩死水般寂静,他看着白景殊,小声说道,“不知…王爷可否…让在下一同前去……南疆。” 听着他艰难地说出这段话,也的确与白景殊所想无异,他也看得出阿来对灵梦的心思,只是这件事他并不想插手,便对他说道,“此事你不妨问问灵梦,她对你有救命之恩,她说的话才作数。” 听完白景殊的话,阿来垂下了头,看起来有些失落,若是白景殊猜的不错,他定然是已经去找灵梦说过此事,灵梦并未答应才会跑过来问自己。 不过依阿来目前的状况,也的确不宜远行,还是就在此处好好静养为佳。 看着阿来走远,言慕玖指了指自己轻笑着对白景殊说道,“他为何不来找我,让我直接将他收为麾下就好。” 关于此事,白景殊认真的想了一下,这才回答道,“大抵是……我看起来比较近人情?” 言慕玖佯装有些受伤,“嗯?本将军就不近人情么?” 白景殊笑了笑,他可是至今都没忘了曾经言慕玖因训练苛刻而被陈亮找上门而理论的事。大将军练兵严厉,那也自然是出了名的。 第335章 试探 自打上回养心殿那宫女用了来路不明的香料之后,宫里上下对皇上的所用之物便更加谨慎起来,每一样儿呈上养心殿时都是经过李公公亲自过目的。 虽然下人们也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总之谨慎一些便是了。 白景昔坐在奉天殿内高台的龙椅上,抬了抬眼俯视着殿内众臣,他知道此时也有不少人在揣测他究竟是什么心思。 丞相抬头看了一眼那龙椅上越发沉稳的皇帝,不由得生出几分欣慰。这几年来,皇上的转变太多了。皇上刚登基时尚且年幼,且有许多忌惮,面对王松也要赔上几分笑脸,不少人也就只当这个皇帝是个虚架子罢了。甚至有不少人以为,这实权其实是握在景王爷手里,待机会成熟,说不定这江山就得易主。 但是到了后来,也不知是从何时起,那懦弱无能的皇帝忽然变的心思缜密起来,竟然将王松党羽拔出的干干净净,从那之后,朝中大臣便已经知道,皇帝再也不是那个被人牵着鼻子走的皇帝了。 看着他不怒自威的模样,还真是像极了先帝啊,丞相这么想着。 兵部尚书往前一步,低着头禀报着这几日来的行军状况,说是陈副将已经火速抵达南疆,已经与南方叛军交了手,目前状况尚可,已将南国叛军逼退百里。 待兵部尚书说完,不少人都面带喜色,吹捧起黑龙军是多么所向披靡,多么的英勇无畏。 白景昔就这么静静地听着,他用余光看了一眼站在那里不动声色的西岭王,心中冷笑一声,这会儿西岭王估计还不知道他的老巢出了什么事儿,他也不知道白景殊跟言慕玖其实早已经前往了蜀地。 待殿中寂静了下来,一直沉默着的白景昔终于开了口,“诸位爱卿,朕昨日得知一事,想来也需告诉你们。这世间有一邪术,名为炼尸术,可将活人变成傀儡操控在手中,凶悍异常且不知疼痛。此物若是被别有心思的人利用,必会苍生涂炭。” 这是皇帝首次在群臣跟前提起此事,不少大臣的眼里都写满了震惊,似乎是有些难以置信,但此话乃是皇上金口玉言,又不可能有假,这即便是震惊,也不得不去相信。 但也有人并不意外,他们手中也有安插在各地的眼线,有一阵子尸人之事在苗疆闹的沸沸扬扬,他们也早就听说过了。出了这样的事,他们也知道,在皇上没有平定之前,必然不会拿到明面上来说。 随后只听白景昔继续说道,“不过各位不必惊慌,前一阵朕已经暗中派景王爷与大将军前去调查此事,如今已经围剿了尸人的老巢不归山。” 说到这儿,西岭王脸上仍是没有什么多余神色,白景昔唇角微微上扬,他倒是想看看西岭王能装到什么时候,随后他面色徒然一冷,对众臣说道,“不过除过此事,景王爷还查到这尸人之事,竟是有人暗中与苗家叛徒勾结,那蜀州知府竟敢打着为民除害的幌子,把活人送上山用作制成尸人,实在是胆大包天!” 此话一出,更是惊的许多人都半晌说不出话来,这等伤天害理之事,也不知那蜀州知府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才能做的出来。 终于,说完这段话之后,白景昔在西岭王的脸上看到了一丝细微的变化,仅仅只是一瞬间,那眼里划过的分明就是慌乱。很好,白景昔心想,蜀州知府的暴露一定在西岭王的意料之外 西岭王也一定知道自己在暗中观察着自己的动静,方才那一瞬间的慌乱也顿时消散,如今双手负在身后,也是满脸震惊之色。 白景昔看了看他,别有深意地说道,“二哥在蜀地多年,难不成从未察觉此事?” 西岭王神色自若,对白景昔一拱手,说道,“臣在王府时也听过关于此事传闻,但派人去查探也并未发现什么可疑之处,而那蜀州知府,臣也并未想到他如此胆大包天,这种罪臣,真当死不足惜。” 他当然死不足惜。白景昔看着西岭王,心中暗自想到,他这二哥看来也真是慌了阵脚,这么迫不及待地就想处死蜀州知府了,那便偏偏不随了他的愿,他摆了摆手,说道,“那蜀州知府之罪,固然死不足惜,但此事有颇多蹊跷之处,留他一名还有用处。” 西岭王笑了笑,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也是,还是景王爷心思缜密的很。” 看着西岭王那极力隐忍的神色,白景昔心情好的很,心里强忍着笑意,摆了摆手说道,“皇兄处事一向如此,朕也放心的很。” 今日皇上所说之事过于匪夷所思,退朝之后许久还有不少朝臣聚在一起说起此事。原本宫里的规矩便是忌这些巫蛊之术,他们也未曾想到此事当真会被提到明面上来说。 回到养心殿中,白景离正抱着猫坐在日光下,看起来也颇为惬意。近几日宫里风声紧,白景殊想到既然西岭王都敢对皇帝下手,那么熠儿更是手无缚鸡之力,若是留在宫里极易遭遇不测,因此便让人将熠儿暂且带出宫去好生照顾。 如此一来,白景昔自己心里也安生多了,省的整日惦记。 瞧见皇上回来,白景离伸了个懒腰,从软榻中爬了起来,揉了揉眼,笑着问道,“如何?” 白景昔也心知他问的究竟是何事,便冷哼一声说道,“你真该去瞧瞧,朕那二哥脸上的神色,那叫一个精彩,他这会儿估计也手忙脚乱了,也说不准是否会暗中派人去刺杀蜀州知府封了他的嘴。” 听完这话,白景离笑了笑,说道,“此事大可不必担心,那蜀州知府由大将军手下的人收押,想要见到他,恐怕没那么容易。” 即便先前对言慕玖又诸多不满,但他的实力白景昔也不得不认可,不然也不会让他担此大任。 这事儿暂且告一段落,只等他们一同从南国回来,再好好的跟西岭王算一笔账。 第336章 夜郎 启程之日定下,言慕玖与白景殊带着灵梦以及数千黑龙军中先锋营精锐马不停蹄地赶往南疆,还好此处本就地偏西南,离那处也并不算远,他们也只用了短短三日便到了那处。 抵达夜郎之界,远望这那远处的高山雪原,只觉得颇为壮美,这山水滇国,若是放在太平时候,也是个好去处,只是如今这再多美景,也无暇顾及。 世人皆知夜郎之地盛产玉石,以翡翠最为出名,每年都会进贡给大尧大量翡翠玛瑙,但其国力并不强盛,也需依附于大尧,才能安安稳稳百年。 只不过如今居然不知是受了谁的挑拨,与大尧为敌,实在是愚蠢至极。 灵梦看到那雪山,不由得惊讶的叫了一声,那是她从未见过的壮丽之景。她轻轻挥了挥手中的皮鞭,尽情驰骋在那草原之上。 首乌看她跑的太快,生怕她摔下马,也就策马跟上,两人就像是在赛马一般,在草原上飞快地跑。 白景殊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心旷神怡,他看着这四周,轻轻笑着,“虽都是草原,但夜郎之地,也不同于北牧。” 言慕玖含笑看着风轻轻吹动白景殊的发丝只觉得那一瞬间是美极了的,他看着白景殊有些出神,片刻之后才说道,“是么,王爷倒是说说看,有何处不同?” 白景殊察觉到言慕玖的目光,他轻轻笑了笑,伸手将被风吹乱的发丝拨在耳后,说道,“北牧草原固然也是美极,但那更多是壮阔之美,而此地,却让我感受到许多生机。” 实际上,言慕玖并未把白景殊的话听进去多少,这美景他也没怎么看进去,光顾着欣赏“美人”了,他不光是看,嘴上还不忘调戏几句,“这山河再美,在我眼中都美不过王爷你啊。” 这回白景殊真当是被他这句话臊的红了脸,他蹙起了眉,佯装怒道,“整日没个正行。” 说完之后言慕玖反而是毫不掩饰的笑了起来,他策马走近白景殊,亲了亲他的脸,低声道,“我说的可是实话。” 点霜似乎是听懂了他说的话,哼哧了一声,撅了撅蹄子,似乎颇为不屑。言慕玖“哎哟”一声拍了拍它的脖子,说道,“怎么你还长能耐了?” 被言慕玖猝不及防的来这么一下,白景殊觉得脸上更烫了,只是身后跟着的几千精锐不愧是见过世面的,都丝毫不为所动,对方才大将军的流氓举动,通通当做没看见。 言慕玖笑的高兴的很,“王爷怎么还是这么容易羞?我是什么人,他们清楚的很。” 过了许久,白景殊才艰难地吐出了几个字,“不知廉耻。” 言慕玖听了之后,丝毫都不觉得白景殊说的是什么贬义的话,反而沾沾自喜,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有趣儿的事,离白景殊很近了一些,压低了声音,对他说道,“我曾在春宫上看到过在马上行那事,若是得了机会王爷想不想试试?” 若是方才的话,白景殊还能接受,那么这句话当真是听的白景殊面赤耳红,只觉得脸上发烫,他看着言慕玖半天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你……” 言慕玖还是没够,便拍了拍点霜,看着白景殊那泛红的耳根,笑着说道,“王爷别羞啊,还没到那时候呢,想想在马上能干的王爷直叫,就觉得一定很有趣儿。” 这下白景殊是彻底不知道该怎么说了,索性就骑着马独自走向一旁去。 言慕玖一看人还是如此脸皮薄,轻笑一声策马跟了上去,认错道,“王爷臣知错了。” 白景殊瞥了他一眼,他太了解言慕玖的性子了,便头也不抬地说道,“知道错了,下次还敢?” 言慕玖笑出了声,假装不好意思地说道,“殊哥哥对我太过了解,反而让我不好接话啊。” 此时原本策马在前嬉戏的灵梦,看到那行为诡异的两人,也有些好奇,她策马走到他们跟前,眨了眨眼问道,“王爷和将军在说什么悄悄话呀。” 还没等白景殊开口,言慕玖便抢先一步,笑着说道,“男子之间的话,小姑娘不要过问。” “哼。”灵梦轻哼一声,冲他办了个鬼脸,便继续往前跑跟首乌玩儿去了。 昨日收到陈亮来信说他们正在离此地不远的林中驻扎,那处也不算难找,到了落日之时,言慕玖便远远瞧见了尧军的军旗。 陈亮正站在军营之外,远远地对他们招了招手,待走近之后,言慕玖便询问起战况来。 陈亮摸了摸脑袋,笑着说道,“还别说,我们都还是头一回见那玩意儿,还真挺厉害,一开始确实没办法,不过王爷派人过来传了话,也果然是在晚上打比较好使。” 听他这话,大抵也是局势较稳,不然陈亮也笑不出来。陈亮往后一瞥,便见到了坐在马上轻轻晃着小腿的灵梦,一见了她,眼里便冒出精光,“哎哟,小神医,好久不见了。” 陈亮眼里的精光让首乌忽然警觉,他看着陈亮,却听陈亮说道,“快来帮我瞧瞧营里的弟兄,有些中了尸人的毒,虽不严重,但不知道怎么解也有些愁人。” 灵梦笑着点了点头,“好呀,陈副将带路吧。” 众人赶到了伤兵所在之处,原本还在躺着呻吟的士兵,一瞧见言慕玖,个个坐的笔直,齐声道,“恭迎大将军!” 言慕玖摆了摆手,“没事,躺着吧,让小神医替你们瞧瞧伤势。” 说罢,灵梦便直接走了过去,先去看了那伤势较重的士兵,给他们服了解毒丸,又让军医取来药材,为他们重新包扎伤口,待她忙完,已是月明星稀之时。 她站起身拍了拍手,说道,“好啦,暂且就这样吧,你们好好休息。” 看着心善人美的小神医,不少年轻的将士不免生了些暗自生出些情愫。 第337章 星芒 方才陈亮说,原本南国联军还嚣张的很,叫嚣着什么要反抗,如今一看势头不对,也就不敢轻易冒头。还是他们太过自负,把希望都寄托在那阴邪的东西上,因为凭借这种东西,便能称霸。 乌尔此时必然在夜郎,如今战况不容乐观,想必夜郎等其余诸国已经心声退意,他们本就是被怂恿着才敢于大尧为敌,此时已经是骑虎难下,若是继续打下去他们也知道是个什么结果,若是求和估计还有一线生机。 而乌尔绝不会允许他们求和,因此必然会来到此处继续妖言惑众,若是没了这些小国,他们就毫无胜算。此时乌尔大抵是在绞尽脑汁去想如何劝说诸位国王继续反抗罢。 夜空澄净,星辉晴朗。 睡了半宿之后,白景殊被身旁的人叫醒。或许是还有些不太清醒,白景殊半睁开眼,看着一脸神秘的言慕玖,有些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言慕玖轻轻笑着,说道,“走,我带你去个好去处。” 他这么一说,白景殊倒是想也不困了,对他所说的地方有些好奇起来,便起了身穿戴好衣冠,这南国之地并不似中原的寒冬,但夜里依旧湿冷,言慕玖为他披上狐裘便与他一同出去了。 这夜深人静的,出过守夜的士兵仍在巡逻也没有其他人。两人脚步很轻,也不愿惊扰了他人,或许是两人行踪有些鬼祟,白景殊有种奇异的感觉。 言慕玖感到身边的人动作慢了下来,便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白景殊摇了摇头,轻轻搓了搓有些发凉的指尖,继续说道,“只是……我们为何要这么鬼鬼祟祟的?跟做贼一样。” 言慕玖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看着他,挑了挑眉笑道,“这样像不像偷情?” “……” 白景殊瞥了他一眼,一时间有些无言。 言慕玖笑了笑,伸手揽上他的腰,把他拉进了一些,低下了头轻轻含住了他的唇,舌尖撬开他的牙关,在他口中肆意索取。这个吻令白景殊有些猝不及防,他抬着头,被吻的有些喘不上气。 巡逻的士兵察觉到这里有动静,本想上前拦住那两人,但一看清那两人是谁,方才迈出去的脚又缩了回来,就当是什么都没看见,赶紧转身走了。若是再不走,估计将军就要设法在训练之时折腾他一番了。 待言慕玖吻了个够,这才放开了他,那漆黑的双眸中映着星光,白景殊看着夜色中言慕玖那举世无双的容颜,一时竟有些心猿意马。 这个人,也生的太好看了。 言慕玖看着白景殊眼中的自己,有些戏谑地问他,“想什么呢?” 被他发现白景殊也仍是看着他,伸出手摸了摸他分明的五官,笑的弯了弯眼眸,“想你。” 说情话这倒是跟言慕玖学的有模有样,言慕玖也受用的很,听到白景殊说这句话,言慕玖又狠狠地亲了他一口,这才笑着说道,“不错啊,王爷还真是活学活用。” 他拉着白景殊走到了点霜跟前,策马与他一同跑出了很远,当言慕玖揽着他的腰,低声在他耳边说出白日的提议之时,被白景殊一口拒绝。 言慕玖仍不死心,一边蹭着,一边带着撒娇的口吻,“好哥哥,你就从了我罢,我一定把你伺候的好好的。” 纵然放在平日最受不了他这种口气的说话,但白景殊今日心意已决,坚定的回应道,“不妥。” 眼看软磨硬泡也不好使了,言慕玖想了一会儿,揽着他的腰,轻轻的吻着他的的脖颈,在往上舔吻着他的耳垂。 一阵酥麻的感觉传遍全身,言慕玖太懂得如何撩拨白景殊,也从未失手过,没过一会儿他便觉得怀里的人软下了腰,扭过头有些无奈地看着他,说道,“你……” 言慕玖得意地一笑,让他靠在自己怀中,把手伸进他的衣中来回摸索。 点霜哼哧哼哧地喘了几口粗气翻了个白眼,似乎是对自家主人的行为感到不满,但它也不敢捣乱,仍是不停地往前跑着。 最终白景殊还是被迫妥协,言慕玖得偿所愿,也没敢把人折腾的很了,即便如此,马上颠簸也的确别有一番滋味。 两人累了之后,言慕玖停下马,把白景殊抱了下来,看着他双目染着朦胧的湿气,靠在自己怀中轻轻地喘着气。这幅模样当真是懒得人心痒,但言慕玖也不敢再造次。他抱着白景殊坐在草原上,抬头看着满天繁星。 这的确是在中原所看不到的景象。 此时躺在他怀中的白景殊才缓过神儿来,目光带着些嗔怪地看着他,“你把我骗出来,只是为了这个?” 言慕玖低声笑了起来,又低头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说道,“不是,只是想带你看看着满天繁星。” 白景殊看了看天,那深邃星空,美轮美奂,还正有流星落下,也曾看过关于星宿的书,他闭上了眼,片刻之后才睁开。 言慕玖看着他这般,忍不住问道,“这是在,祈愿?” 白景殊点了点头,他似乎就知道言慕玖想问他在祈愿什么,便直接告诉了他,“我愿大尧繁荣昌盛,万世不朽。” “就这样?”言慕玖的眼中不免有些失望。 白景殊笑了起来,看着他眼中的失望,便问道,“不然还有什么?” “就没有关于我的?”言慕玖急切地问道,眼巴巴地看着白景殊。 看着他这幅模样,白景殊心中乐不可支,他轻轻笑着,伸手抚上言慕玖的脸,说道,“有啊,我愿与阿玖,白首偕老,永生永世。” 言慕玖一把握住了他的手,目光中满是认真,“会的,我这辈子都认定你了,即便你厌倦了我,我也不会放你走。” 这样好的人,怎么看都看不够,有怎么会厌倦呢?白景殊如此想着。他倒是害怕,若是他老了,言慕玖还真的会如今日这般陪在他身边么? 似是看出白景殊眼中忧虑,言慕玖一边吻着他一边说道,“信我,虽然我曾经做过很多错事,但跟你在一起这件事,是我做过最不后悔的决定。” 看着他瞳中坚决,白景殊心中一软,笑着说道,“我当然信你。” 第338章 国师 第二日天一亮,军营的号角声便响了起来,诸位将士连忙起身,穿戴整理好迅速出来站好。 此时的言慕玖,褪去锦衣华服,换上那银光闪闪的银甲,手持一把赤红长枪,意气风发。 灵梦站在远处看着,忍不住小声说道,“天啊,大将军也太好看了吧,怪不得我听说京城中的女子做梦都想嫁给他呢。” 若是放在平日,首乌必然会小声反驳几句,如今他却一语不发,即便是他也不得不承认灵梦说的的确是实话。 灵梦接着嘟囔道,“呜呜呜,我知道王爷为什么不喜欢我了。” 这句话,又让首乌翻了醋坛子,他牵着灵梦的手,神色有些不自然地说道,“不然你喜欢喜欢我?不是师徒那种喜欢。” 灵梦下意识地便想缩回手,可被首乌拽的死死的,不得不对上他的眼,装傻似的笑了一笑。 首乌还是松开了她,忍不住叹了口气,算了,来日方长,他紧紧盯着,不让其他男子觊觎他的小师父就好了。 这件事若是结束,并顺利的将乌尔党羽铲除,灵梦大抵就真的要继承苗疆族长之职了,到了那时,真的是她喜欢的日子么?首乌忍不住担忧起来。 一只鸟儿飞过长空,飞过繁华的城中,落在那华丽的宫殿前,一位异族人走出,取下鸟儿身上带着的信件,把信呈到了夜郎王跟前。 夜郎王看完之后,不由得擦了擦汗,手指也有些微微颤抖,“这…这这这……” 夜郎王身边的的亲信一一将信看完之后的反应与夜郎王如出一辙,“这这这……那号称战无不胜的中原的大将军也来了啊……” 此时他们一个个地话都说的不利索起来,“这…我们还要继续打吗,王?” 夜郎王伸出颤巍巍地手,又抹了一把汗,说道,“不如同其他各国商议一番,派使臣去求和吧……” “臣也是这般想的。” “臣附议。” 就当求和之意将要敲定之时,却有一位带着面具的男子快步走了进来,说道,“万万不能。” 夜郎王看着来人,叹了一口气,颤声说道,“国师……这,这没法儿再打了下去了。” 带着面具的人走到他跟前,在他面前跪了下来,用嘶哑地声音说道,“陛下您想,若是此时放弃,大尧的皇帝必然不会放过我们,若是拼死一搏,尚有一线生机。” “可是……” “王,您不会没有听说过尧皇的传闻吧?此时求和必然不妥。” 刚擦过的汗就又渗了出来,国师的话夜郎王也不是听不明白,他自然是知道,若是尧不同意和解,自己将是什么下场,如今好像也只有拼死一搏了。 咬了咬牙,夜郎王哆嗦着嘴唇,说道,“那…那就听国师安排。” 面具后那人笑了笑,继续用他那嘶哑的嗓音,说道,“吾愿为您分忧,我的王。” 随后夜郎王就像是想起了什么事,便问道,“先前国师说,能炼出尸王……如今怎么样了?” 乌尔阴恻恻地一笑,说道,“陛下不必担忧,臣已经准备好了,仅凭尸王一人,便可阻挡千军万马。” 听他这么说,夜郎王也稍稍放下了心,他从王座上站了起来,走下台阶,亲自将国师扶起,说道,“夜郎的存亡,就全靠国师了啊……” 乌尔转身走出宫殿之时,脸上还带着一丝冷笑,只是他带着青面獠牙的面具,也无人能看到他的神情。 他快步走过长廊,走到他的密室,那密室跟前有重兵把手,因为这里关押着他的心血,也就是那传说中的尸王。 密室的守卫看到他走近,都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说道,“国师大人。” 乌尔不予理会他们,只是直直地往前走。整个密室之中都充斥着一种诡异的声音,又像是猛兽的咆哮,又像是男人痛苦地呻吟。 待乌尔走向深处,看着那正被数条铁链束缚着的“人”,眼中满是狂热。是的这就是他最满意的杰作,他将会成为尸王,也成为所向披靡的战神! 他想要走过去摸一摸他的杰作,但那“人”突然睁开了眼,幽绿色的眸子中满是怒火,冲着他恶狠狠地咆哮一声。 乌尔被吓得逼退几步,随后又带着诡异的笑走了过来,“没错,就是这样,愤怒吧,你会把一切都撕成碎片。” 说完之后他突然放声狂笑起来,他似乎已经看到了那一日,他要亲手砍下那小丫头的头,用她的头骨做成酒杯,喝着她的血,让她跟她的爹爹葬在一起。光是想想,他就觉得心在狂跳,从此以后,他便是苗疆长老,也是天下之主! 至于那西岭王,也不过是个蠢货,只不过是悄悄利用他一下罢了。 乌尔看了看那瞪着眼对他咆哮的尸王,心中满是嘲讽,那西岭王也不想想这尸王曾经是个什么身份,如今还不是成了这副模样,然后心甘情愿地听自己的差遣。 笑着笑着,乌尔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到最后,居然是吐出了一口污血。他抹掉嘴边的血渍,就当做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继续欣赏着他的杰作。 而那尸王不断地挣扎,身边的锁链哗哗做响,那锁链本就是至纯的玄铁,又怎会被他挣断了去? 乌尔看着他,桀桀地笑了几声,“别废力气了,你想想,很快你便能在战场上遇见你曾经最想要见到的人,是不是很迫不及待呢?老朽也迫不及待了,哈哈哈。” 说完之后,乌尔又有些留恋地回头看了他一眼,随后才转身走了出去,任凭那“人”在不断地挣扎怒吼,这种野性,正是他最想要的。 第339章 又到小年 南疆边境诸多小镇上,都流传着关于尸人的传闻,即使百姓们未曾亲眼所见,但也不只是从何处听来。说是在尧军与南国联军交战中,忽然阴风呼啸而来,本还是朗朗乾坤,瞬间变得乌云密布,那通往阴曹地府的大门赫然开启,从门后跑出诸多小鬼,原本是尧军占尽上风可那些恶鬼一出现,瞬间扭转了局势。 相传那些恶鬼有三头六臂,青面獠牙的凶悍无比,也有人说这是南国联军从阴曹地府请来的阴兵,这是天要亡大尧啊。 那说书的人正在捶胸顿足之际,忽然被人用烂菜叶砸了个正着,他连忙拨开砸在脸上的菜叶,瞪着眼往台下看去。 只见台下一位穿着粗布衣裳的男子,正提了个菜篮,指着他怒骂道,“你少在这里妖言惑众!你见过阴兵吗,空口无凭的?” 那说书人正欲开口反驳,也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官兵来了!” 一听这话,原本还满脸不服气的说书人瞬间了没了底气,脚底抹油一般地跑了出去。他这不跑还好,一跑正好迎头撞在了酒楼门口的一位官兵的身上。那官兵瞧着他神色惊慌行为可疑,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遂拿下问话。 被逮了个正着的说书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抱着官兵的大腿嚎啕大口起来,“官爷!官爷!您就饶了小的这一回吧!小的混口饭吃不容易啊!” 那官兵一脸嫌弃地把他踢开,“我还没说什么呢,你可打算全招了?正好,跟我走一趟吧。” 看着那妖言惑众的说书人被官兵带走,仍是有几名百姓忿忿不平。 “前几天就看见他在这儿说,没想到今儿又遇见了。” “就是,真把咱们当傻子骗啊?” 关于这些传言,多数百姓也是不信的,而这事儿也捅到了官府去,当地的县令对此事也颇为看重,这几日来抓获的造谣之人也不少,原本还传的沸沸扬扬,到了如今也很少有人提起。 不过也有百姓以为,此事也并非空穴来风,只是他们谁也没见过那阴兵究竟是什么样。但有一点他们也是知道的,他们本就长居此处,也距夜郎等国极近,而此次叛乱,百姓一开始也没当回事儿,直到尧军败了,他们才慌了起来。 好在朝廷火速派来了援军支援,打的南方诸国节节败退,原本眼看着这南国的手都要伸到这儿了,这硬生生就被打的缩回去了。因此那所谓的阴兵,也没有传闻中那么玄乎,还是大尧的铁骑更胜一筹。 谣言也就传了那么一阵,待南国联军被逼出大尧贱疆土,什么阴兵,什么天亡大尧,也就说的越来越少。 夜郎王坐在宫殿里呆呆地看着梁上正在熠熠生辉的红宝石,心里盘算着自己的胜算有多大。若是按照国师所说赢了大尧,那么不仅不用每年都进贡大量金银珠宝,还能开拓疆土,再也不用低人一头。 只是,真的能将希望都寄托在尸王身上么,那尸王毕竟曾经也是血肉之躯,真的能够抵挡那千军万马?不过此时已经是孤注一掷了,只能拼个鱼死网破。 想到这儿,夜郎王又隐隐有些后悔,自己怎么就听了那些人的话,走上这条无法回头的路…… 夜郎之北,那黑龙军的营地之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那人一路快马加鞭赶到了营地,喘着气跪在言慕玖跟前,胸膛还在微微起伏,“启禀将军,东南方三十里处有敌情,但……目测只有数千人马。” 言慕玖坐在那里头都没抬,摆了摆手说道,“无妨,只是想骚扰我们罢了,继续盯着。” “是!” 南方诸国疆土并不大,人口也极为稀少,军队更无法与大尧相提并论,言慕玖已经想到,这是南国诸位王的孤注一掷。他们一定明白,若是输了会有什么后果,但他们还是有些蠢,殊不知自己是被人利用。 这几日来,灵梦一直待在伤兵营里,这营中的士兵,无人不夸赞她妙手回春。甚至有些年轻地士兵为了去看她一眼,故意的装作头疼脑热,结果都被首乌喂了一副黄连,从那之后也没有人再敢装病来看了。 与此同时,白景殊接到夜影卫的飞鸽传书,说是已经查到乌尔的下落,此人正是在夜郎王宫。 白景殊看过之后,将书信投入烛火之中,正如他所想,那乌尔定然是怕南国萌生退意,但南国是此时乌尔最后的筹码,他定然不会让他们半途而废,从而留在王宫稳住夜郎王。 而此时,西岭王也一定坐不住了,大抵也是会采取些行动,此次南国之行还需速战速决。 言慕玖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从身后伸出手捂住了他的眼睛,还底下头,小声说道,“猜我是谁?” 白景殊轻轻笑了笑,还能有谁?出了言慕玖还有谁敢有如此举措?他抬起手覆上言慕玖的手,说道,“阿玖。” 言慕玖笑着松开了手,说道,“直到今日是什么日子么?” 想了一会儿,白景殊有些迟疑地说道,“是……小年。” 言慕玖点了点头,坐在他身后抱着他的腰,将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小声说道,“是啊,已经到了小年。” 白景殊也不由得感慨,这一年竟过的如此之快,这一年中也发生了太多变故。回想半年之前,他们还在遥远的北牧,看着那深山旷野,而如今已经到了夜郎这南国之地。这一北一南,相差万里。 言慕玖的鼻息洒在白景殊的脖颈上,引得他有些发痒,但也任由言慕玖这样抱着他。 就这样趴了一会儿,言慕玖起身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说道,“今年怕是春节都要在这儿过了,不过无所谓,在那儿都一样,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 白景殊心中一暖笑了起来,看着他回应道,“无妨,以后的每一个春节,我都会在你身边。” 第340章 跌撞 这几日来,即便是四季如春的南国,也泛起一丝冷意,夜郎王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个不眠之夜了。每当他躺在榻上,就会想起国师跟他所说的话,翻来覆去辗转反侧的难以入眠。 宫殿里的下人都被他遣退,就连前几日从尧掠过来的美人都索然无味。好不容易有了睡意,刚合上眼便做了个梦,梦里那尧军的铁骑攻破城门直逼王宫,而自己也沦为了阶下囚,整日被关在不见天日的牢房中,随后尧的皇帝终于下令将自己处死。 那刽子手的大刀落下之时,夜郎王猛然惊醒睁开了眼,坐在床榻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背后出了一身的冷汗,缓了许久才缓了过来。这种梦境并非是第一次,夜郎王坐在榻上仍是有些惊魂未定。 不行,夜郎的命运不能交托与那个外人之手,他要去亲眼看一看那所谓的“尸王”是否真的能抵挡千军万马,看一看他究竟是否如国师所说的那样强悍。 想到这儿,夜郎王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下了榻,匆匆忙忙地披上外袍,也顾不得深夜冷风,他需要一个能让他安心的答复,他此时心里太乱了,他只想要一个能安心的答复。若是一直这样乱下去,他大抵就要等了。 王宫里的侍女看到王一路跌跌撞撞地往前走,心中不解正欲上前却被夜郎王眼中的狠厉吓的怔在原地不敢再动。 对了,就在前面,国师说的“尸王”就在前面。 守在暗示外的侍卫看到衣衫不整神情恍惚的夜郎王直直往里面闯,也不敢拦他,直到他走到了内里,才被几位苗人拦下,“国师有令,此地不得进入。” 夜郎王瞪大了眼,伸手狠狠推了他们一把,“混账东西!我才是这里的王!你们敢拦我?” 那几个苗人对视了一眼,仍是站在他跟前,丝毫没有退步的意思。 “哈哈哈哈哈哈——” 夜郎王突然开始大笑起来,在他的疆土上,居然还有他不能去的地方,居然还有敢拦着他的人,实在是可笑至极。 “来人!” 听到王的声音,守在暗室之外的侍卫齐齐跑了进来,站在夜郎王的身后,盯着那些苗人,他们也早就受够了整日看着他们眼色的日子,明明这些都不过是外邦人,竟然还敢在他们的地盘儿上为所欲为。 如此剑拔弩张的架势,让几个苗人不禁皱起了眉,他们心中也有些为难,若是真的闹的僵,也不是什么好事,可长老有命,此地除了自己,谁都不得进入。 就在此时,从室中传来几声嘶哑地笑声,那带着獠牙面具的人身影略显佝偻,他一边笑着一边从里面走了出来。那面具之下的眼并无任何光亮,他盯着夜郎王,让夜郎王浑身发冷,那目光就像是一条毒蛇,所过之处都令人浑身难受。 夜郎王喉头动了动,又清了清嗓子,这才抬头看着他,问道,“国师这是何意?” 乌尔笑着摇了摇头,背对着苗人挥了挥手让他们退下,那些苗人也只听他的,见长老如此举措,也就纷纷让开一条道来。 “王误会老朽了,老朽只不过是担忧王的安慰,这些下人……王也不必计较。” 那面具下的人发出的声音,就好似在砾石上磨刀子一般,极为刺耳,夜郎王听着心里就有些瘆得慌,但也仍是硬着头皮说道,“那本王想看看国师所谓的尸王,国师意下如何?” 乌尔弯下了腰,伸手做了个请示,“王请跟老朽来罢。” 跟在乌尔身后,夜郎王突然又有些后悔今日的冒失,他突然又不想看那什么尸王了,但是来都来了,也该好好瞧瞧。只不过,他不知为何,他对这个带着面具的神秘人一直有些畏惧,明明是一国之王,为何会畏惧此人他也不得而知。 或许是因为那些稀奇古怪的毒虫,他亲眼看过这人是如何御蛊杀人,那等场面令他至今难忘。但……想到这是尧国西岭王的人,如此一来尧内部也有接应,此役应当也是有胜算的吧? 当初西岭王为了表明诚意,也命人送来不少宝贝,如今更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估计此时也不止他一人寝食难安。 越往里走,暗室就越发显得阴森可怖,夜郎王低头看着地上时不时爬着的毒虫,他对这些东西本就心存畏惧,但此时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往前。应该带几个侍卫进来的,夜郎王这么想着。 在阴暗的长廊中走了不知多久,乌尔才停了下来,用那嘶哑地声音说道,“王,到了。” 夜郎王不由自主地便停下了脚步,看着前方不远处那隐隐传来光亮的洞口,有些失了分寸。 这其中别有洞天,但夜郎王突然就闻到了一股腥臭之气,他只知道这其中一定有血气,其余的便分辨不出来了。 待走近之后,那股腥臭味儿熏的夜郎王几乎要喘不上气来,他很想知道国师都做了什么。所说那腥臭味儿已经让夜郎王难以招架,那接下来他所看到的,更是让他惊的说不出话来,只见那室中有一巨大的水池,那池中水散发着绿光,还时不时地有毒蛇在池中游过。 那池中还泡着一个“人”,那人身影异常高大,浑身的腱子肉鼓成一团,只有那张有些扭曲地脸,还能依稀辨认出这是个人,想必这就是国师口中的尸王了。 尸王浑身上下都缠绕着手腕粗细的锁链,此时正低着头,唯有胸膛微微起伏,不然夜郎王都要以为这是个死物。 太吓人了。 也夜郎王只有这么一个想法。他不是没有见过其他尸人,只是这尸王又与其他尸人有所不同,那身上骇人的气息令人不寒而栗,夜郎王有些不敢想,若是尸王睁开了眼,那会是如何的场面? 乌尔桀桀地笑着,又咳嗽了几声,看着那尸王的眼中满是狂热,“陛下,这就是老朽最满意的杰作,也是老朽送与陛下的荣耀。” 第341章 收网 赠与本王的荣耀? 夜郎王突然很想笑,但他并未笑出声,乌尔那嘶哑的嗓音听的他难受至极,如今再面对着这种匪夷所思的东西,更是得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目前的情形。 乌尔的咳嗽声越来越急促也越来越剧烈,夜郎王几度以为他是不是染了什么重兵,他打量这乌尔那单薄佝偻的身影,想来也的确会如此,心中冷笑一声,嘴上仍是带着关切地问道,“国师这是怎么了?身子不适的话,本王找大夫来给国师瞧瞧?” 而那一旁咳嗽不止的乌尔,随手用衣袖擦了擦那不易察觉的血迹,摆了摆手,笑着说道,“不必,老毛病罢了,苗疆人人都懂医术,陛下不必担心。” 夜郎王也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有时他也巴不得这苗人赶紧死,但目前他还需要乌尔助自己一臂之力,因此现在他还不能死。 就在此时,原本一动不动的尸王突然发出了一声浓重的鼻息,夜郎王心里一惊连忙抬起了头,只见那被锁链五花大绑的尸王缓缓地睁开了眼,原本幽绿色的眼中却充斥着猩红,就好似是地狱的恶鬼。 “这……” 夜郎王半天都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他只是仰着头呆呆地看着那尸王,一动都不敢动。 尸王看着他,猩红的眸子中并无过多神色,那其中甚至带着一丝冷漠与不屑,夜郎王突然觉得,这尸王浑身还带着一股威压之气,此人曾经必然不是普通人。 乌尔的目光越发的狂热,他看着尸王开始狂笑起来,夜郎王几度认为,此人是不是已经疯了? 那笑声充斥着整个暗室,尸王转眼看着乌尔,原本冷漠的眼中突然涌上一股暴怒,那极粗的锁链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那是尸王在挣扎,他想要挣脱锁链,他要想要扑上去把那人撕个粉碎! 夜郎王心底穆然生出一股强烈地恐惧,让他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 那乌尔仍是在笑,似乎丝毫都不害怕那尸王挣脱,他看着尸王,说道,“没错!没错!恨吧!恨吧!有越强的恨意!你就越强!” 尸王眼看无论如何都无法挣脱,仰头大吼一声,那声音响彻整个夜郎宫殿,就连那夜郎王后宫中的美人都在睡梦中惊醒,一双美目圆瞪,不由得在想方才那骇人的动静究竟是怎么回事。 夜郎王被这一声怒吼震的耳朵生疼,可乌尔依旧在狂笑,此刻他也总算确认,这个人一定是已经疯了。 整个暗室都充斥着尸王的鼻息声和乌尔的笑声,待乌尔终于笑够了,他这才取出了一只金色的铃铛,轻轻摇晃。 原本那恨不得扑上来咬死他的尸王,瞬间变得寂静下来,那双骇人的眼中依旧是映着猩红,只是已经没了方才的凶狠。 夜郎王回头看了一眼乌尔手中的铃铛,所以,这种凶狠的“东西”居然是靠那一个小小的铃铛来操控的么?这样一来,是否可以设法把那铃铛给弄过来? 待尸王彻底平静下来之后,乌尔往前走了几步,看着毒池中浸泡着的尸王,说道,“别急,很快你就能大显身手了。” 从暗室中走出之后,夜郎王仍是有些余惊未了,他此时心里乱作一团,今夜所见,足以让他震惊。着乌尔居然有这样的本事,去操控那样的东西…… 千里之外的京城,小年夜仍是飘着雪,本是个要祭灶的日子,京城百姓也并未有多欢喜,太皇太后仙逝不久,只怕是这个年也不得红火了。 直到第二日,这雪才停了下来,江山落雪,梅香暗来。 白景昔坐在养心殿里,静静地看着折子,殿外忽然有人走进,那人跪在地上,身上还沾了些雪花,恭恭敬敬地对白景昔说道,“启禀皇上,西岭王昨夜离京,一路往南去了。” 终究还是坐不住了啊,二哥。 白景昔唇角勾起一起不易察觉的弧度,前一阵子白景殊在蜀州所拿下的知府已经把什么都招了,此时人已经即将入京,而那一封蜀州知府签字画押的手书,正在他的手中。 好了,一切都要结束了,白景昔这么想着。 这么多年的明争暗斗,终于要结束了,那对皇位虎视眈眈的乱臣贼子也终于露出了破绽,是时候收网了。 或许是沉浸在喜悦之中,过了许久,白景昔才开了口,“把东西都送到大理寺,可以清理门户了。” “是。” 昨日本是小年夜,原本风平浪静的一夜,到了早上便成了惊涛骇浪,大理寺的官文一出,震惊了朝野,即便也有些大臣心知西岭王别有用心,却并未想到他会做出这种事来。 原本的西岭王,一夜之间变成了人人生畏的称呼,恨不得跟他撇清了关系,与之暗中勾结的官员均被大理寺带走,带上那沉重的枷锁,随后便是整日的审问。 这一切对于那些人来说,都太过突然。他们满脸惊恐地看着这个名为叶令风的男子,这是他们入朝为官最不愿得罪的人,却没想到有朝一日还是落在了他的手中。 叶令风看了一眼一旁坐着的叶芊芊,自从上次之事后,叶令风忽然也就明白了许多。这么多年来,的确是他忽视了叶芊芊,此时看着她仍有些苍白的脸色,叶令风便感心中五味陈杂。 雪落在一旁一字不漏的提笔写下那些罪臣的证词,那神情也是少见的认真。雪落在前一阵子便察觉到,若是想让叶令风离不开他,那就必须要做个对叶令风有用的人。 即便是雪落,看过这么多惊天大案之后,此时也镇定了许多,不管是叶大人,还有与他有恩的景王爷,他都想好好回报。 叶令风看着那娟秀的字迹,目光中的肯定让雪落欣喜不已。从前他可从不认为,自己是如此容易满足之人,他想要的很多,可如今却一心只有叶令风了。 第342章 命途 这几日来,夜郎境内一直风平浪静,白景殊站在高山草原只中意远望,唇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若是他猜的不错,西岭王大抵已经仓皇出逃,很快便会抵达夜郎之境了,也不知到时候公然站在对立之面,会是何种场面呢? 他曾感叹这一年是多事之年,但一切都已经是被书写好的,只是到了那命途交汇之处罢了,而这一切,都要有了结局。 在白景殊年少之时,曾经有位道士对他说过他的命不太好,往后去会有三劫,但若是能挺过,那则会半生无忧。 原本他还是不信的,不过往后道士当年对他说的话也一一印证。他曾也去金光寺问过方丈,佛道虽是两家,但也有其通融之处,方丈把话说的模棱两可。白景殊以为,或许真的会有命途这种看不清摸不到的东西,那是冥冥中的天意,但春华秋实,即便有天意的推波助澜,但能掌控这一叶扁舟的仍是舟中人。 也不知是何时,言慕玖站在了他的身边,为他披上那厚厚的裘衣,无意间触碰到他指尖冰凉,便把那双骨节分明的素手握在自己手中,随后顺着白景殊的目光看去,只见那一方青天有候鸟飞过。 “快结束了罢。” 白景殊回过神,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的人,回想起当年那道士也曾神秘兮兮的说起自己的姻缘,而那时的白景殊并未将此放在心上,那道士说,王爷的桃花旺的很,王爷必然能寻到挚爱之人,但这姻缘线么…贫道也不可多言,天机不可泄露。 看来那老道,还真没诓骗他白景殊,这挚爱之人,如今就在他眼前。而如今回想那道士未曾说出的话,白景殊也大抵知道了究竟是什么。 而那道士所说的三劫,白景殊以为第一劫乃是言慕玖,放在一年前,若说此人乃是白景殊一生中最大的劫,白景殊必然深信不疑。不过如今看来,此劫已破,言慕玖正握着他的手,那宽厚的掌间传来的温热,纵使天地风雪,也亦可无惧前行。 这所谓第二劫,大抵便是在北牧之时落在萨仁图雅手中身中幻蛊之事了,即便到了如今,幻蛊所留下的伤痛也依旧还在。不过,这一劫的确苦,苦到白景殊几度以为不如一死了之。可他清醒之后,看着言慕玖眼中的极力隐忍,他就明白,比他更苦的是言慕玖,所以他不能死。 这一劫或许也是言慕玖的劫,所谓命途的交织,就如同百川相汇。 至于最后一劫,白景殊一步三算,可这最后一劫他至今不知是与何有关,但回想起方丈所说过的话,有些事不必过于追究,顺其自然也未尝不可。言慕玖也曾说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最后一劫究竟是什么,于白景殊而言已经不再重要。 他只知道,无论是什么,都不再是他怀着一腔孤勇去闯,他身边的人会给予他无限温暖。 白景殊转过身看着他,眸中似有波动。 言慕玖看着他眼中的深情,不由得笑了起来,“王爷忽然这么看着我,倒是叫我有些害臊了。” 口中虽是这么说,但言慕玖那如墨的眸子中,亦是映照着一汪深情,即便天高地阔,此刻他们眼中也唯有彼此一人而已。 “糟糕。” 言慕玖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倒是让白景殊有些不解,“怎么?” 言慕玖笑了几声,伸手搂过白景殊的腰,低着头看着他,两人的鼻尖贴在一起,看着白景殊眼中的疑惑,言慕玖这才缓缓说道,“好想娶你啊,王爷。” 这是什么话?? 白景殊不禁一时间被他咽住了,许久之后,才说道,“那或许有些麻烦,毕竟,你已经嫁到了白家了。” 听完这句话,言慕玖看着白景殊眼中的精光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他轻轻吻上白景殊的双唇,动作是无比的轻柔,一个如蜻蜓点水般的吻。 “听起来也不错,不过,我还是想要与你再拜一次堂。” 白景殊脸上也染上几分笑意,“好。” 言慕玖心中合计了一番,握着白景殊的手腕轻声说道,“不能太草率,我得选个黄道吉日。” 瞧着他如此认真的神情,白景殊也终于懂得为何言慕玖会一直对此耿耿于怀,对此事,他也并不是没有遗憾,若是有朝一日两人真的能心意相通的拜过天地,那何尝不是一桩美事? 言慕玖看到了白景殊眼中的动容,一把两人抱在怀里,小声在他耳边说道,“我怀疑我从前一定是瞎了眼,放着王爷这样的美人不爱,去留恋什么花丛啊。” 还真好意思提?白景殊笑了起来,“是啊,从前一定是你眼拙,对本王一番真心弃之不顾,还与姑娘一同来气我,嗯?” 这旧账一旦翻出来,言慕玖就百口莫辩,从前无论如何都未曾想到,他最为厌恶的人,甚至几次三番起了杀心,想要将他置之死地的人,会成为他一生之中的挚爱。 幼年家门不幸,白景殊将他隐姓埋名,他始终以为白景殊接近他是别有所图。他本想自己待功成名就,有了能报仇的实力,一定要将对不起他们言家的人碎尸万段。 如今也快了,只剩下最后一个了,很快,伴随他十余年的心结就要解开,这件事也终究是要结束了。 仇恨吗?曾经的确恨之入骨,可如今,家仇必然要报,但白景殊却令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或许就是上天还对他心存一分怜悯,因此在命盘上写下这样的诗章。 白景殊看着他眼中思绪,心中便已经知晓他必然是想起了旧事,他反握住言慕玖的手,往远处看去,看着那巍峨雪山,又看着那潺潺河流,一字一句笃定地说道,“快了,那一日快要到了。” 言慕玖深吸了一口气,他没有说话,只是用力抱着白景殊。十余年了,这一日他等的太久了。 第343章 南国小雪 天色有些阴沉,没过多久便落下了几片薄雪,在这富饶的南国之地,这雪不仅不显得孤寂,反而更衬的富有生机。即便是落了雪,也并未有多冷,不像北方的冬那般寒风刺骨。 营地里升起了篝火,诸多士兵都靠在篝火前坐着暖着手,呼出一口白气,说道,“这夜郎的冬还就是不怎么冷啊,哈哈。” 另一人搓了搓手附和道,“是啊,年初刚到北牧那会儿,冻的脚底都生了疮,夜里难受的很。” 过了一会儿,有人提来了几只野兔,他们手脚麻利的把兔皮给剥了下来,把五脏六腑掏出之后放在火架上烤了起来。这山里有数不尽的野味,不像北牧之地,只有终年不化的冰雪,山中也只有虎狼这些猛兽。 “嘿,别说,这地方还真是美的很,要是等哪天,咱老的提不动枪了,就住在这儿安享晚年,也是美事。” 听见他说这话,将士们都笑了起来,“还没娶媳妇儿呢,可就想着安度晚年了。” 那士兵听了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随后笑着说道,“用陈副将的话说,咱这叫为国效力,世道不安稳取什么老婆,这不是让人家跟着咱受罪吗?这一年到头儿也见不着几回,万一咱哪天死在沙场上了,岂不是让人家姑娘守一辈子的寡?” 确实是这么个理,这一旦从了军,那就是得把命都交给国家,哪儿还有闲心顾这等事儿,放眼望去,这军营里一辈子没成亲的也不再少数,不过这几年也算是安稳了不少,唯有今年,这兵荒马乱的。 几个男人坐在一起说着说着都笑了起来,火架上的兔子烤的也差不多了,冒着白气肉香四溢,闻的不少人都馋了起来。刚一烤好,也顾不得烫嘴,就都迫不及待地吃了起来。 一位士兵一边啃着肉,一边吮着手指,说道,“那可不一定啊,你们看咱们将军跟王爷,不是整天蜜里调油的?” 这话一说完,原本正在专心肯肉的士兵们也顿了顿,随后看着他说道,“一开始吧,皇上赐婚的圣旨一下,我还挺替将军不平的,但君命难违啊……不过那时也是不知道景王爷究竟是怎么样的人,只是听说是个老谋深算残害忠良的奸臣。你们还记不记得有一回,王爷第一次跟着将军来铁骑营,那说的话我都想打他,根本就是什么都不懂得纨绔王孙。但是如今看来还真不是那么会回事儿。” “怎么不记得,当时我那个气啊,咱们用命守护的就是这种废物?哎……的确是咱们错怪王爷了。” 一说起这事儿,众人又不免唏嘘起来,此时也不知是谁说了一句,“要是真遇上景王爷那样儿的,我也喜欢的紧啊。” “就是,就是。” 就在一片附和声中,一阵隐含着笑意地声音传来,“做什么梦呢?” 一听见这声音,一众士兵连忙擦了擦嘴从地上站了起来,看着言慕玖从不远处走过来,不禁有些紧张,“将…将军。” 看着他们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言慕玖笑着摆了摆手,似乎是心情很好,“无妨,不过景王爷是我的,羡慕也没用。” 说完之后,言慕玖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只剩下这些士兵在原地面面相觑,过了许久才有一人有些不确定地说道,“将军……之前会这么说话么?” 虽然都知道言慕玖私下究竟是怎么样,不过在军营中言慕玖向来不苟言笑,他们也只有偶尔会瞧见将军与陈副将调笑几句,大抵是今儿将军心情真的很好吧? 目送将军走远,他们才坐了下来继续啃着手里的兔肉,也就在此时,一位紫衣少女手里提了个篮子一蹦一跳地走了过来。方才那正啃肉啃的油光满面的士兵,连忙擦了擦嘴上的油渍,心照不宣的坐直了身子。 都知道军营里来了位小医仙,人美心善,据说还是苗疆圣女,前几日也有不少装病去看她的,后来也不知是为何他们也都对此事闭口不提了。 灵梦走了过来,从篮子中取出几块生姜递给他们,笑着说道,“生姜驱寒,一会儿可以泡在水里煮姜汤,喝了晚上睡觉也舒服些。” 面对灵梦伸手递过来的生姜,那最前面的士兵有些慌乱地在衣裳上使劲儿把沾了油的手抹干净,这才接了过来。 灵梦笑了笑,便跑去别处送去了。 看着她的背影,士兵们许久才缓过神儿来,其中有一人嘿了一声笑道,“要是能娶个这样的姑娘,也是人生一大幸事啊。” “是啊……” “醒醒别做梦了。” 一位黝黑的少年从一旁走了过来,首乌这几天愁得很,他的小师父太招人了,时不时就有人借口装病,也都被他整了一番,不过这还是挡不住私下有人觊觎他的小师父,可真是太烦人了。 那些士兵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也并未多理会,而是又说起了别的事儿来。 首乌跑了几步,紧紧地跟在灵梦身后,好似生怕她被人拐走一般。这天下着小雪,灵梦说虽然这南国冬季并不算严寒,但湿气也大得很,这生姜驱寒祛湿,喝些姜汤大有好处。首乌左右看着偷偷打量灵梦的士兵,心想还不如让他们冻着得了。 白景殊手里也拿着一碗熬好的姜汤,正是方才灵梦送来的。他一手拿着碗,一边翻看着夜影卫送来的信,都是关于近几日京城之变。自从西岭王畏罪潜逃以来,京城里着实出了不少的事,这些白景殊也都知道。 从蜀州知府事迹败露之后,白景殊便已经想到了整件事的走向,西岭王必然坐不住,不会待在京城坐以待毙,而是冒险前往南国与乌尔会面。而如今,他想的也着实丝毫不差,西岭王的确是跑了。 一碗姜汤下肚,胃里暖和了起来,浑身也舒坦了不少,白景殊放下了信,若是他猜的不错,乌尔必然还藏有一手,才会让南国咬牙拼死一搏,至今不肯讲和。 第344章 硝烟 是风动,远处的战鼓声起,硝烟弥漫之中,忽然传来一声咆哮,一硕大的身影在战火之中逐渐清晰起来。 手中握着长枪正在浴血奋战的将士,听着大地的颤抖之声,抬头望着那硕大的身影,都不禁喉头微微滑动,那是……那是什么怪物? 一双猩红的瞳孔犹如从地狱走出的恶鬼,那浑身健硕的腱子肉,巨大的手掌里正握着一位逝去将士的残肢,唯有从脸,从脸上才能看得出这是个人,或者说曾经是个人。 先前他们并非没有与尸人交过手。只是从未见过这样的,眼前的景象足以让他们目瞪口呆,以至于待回过神来,那骇人的尸王已经冲到了他们眼前。 躲闪不及的将士绝望的闭上了双眼,随之而来的便是身上传来的一阵撕裂的剧痛,还未来得及挣扎,就已经在那尸王的手中化成了碎片,血肉残渣混合着战争中的灰烬落在地上,成了旁人惊恐的瞳中倒影。 “胸口!胸口是他的弱点!” 万分混乱之中,不知是谁高声呼喊,而这一声呼喊,惊醒了还在颤抖着的人,他们握紧手中兵刃,大吼一声纷纷朝那尸王涌了过去。 “锵——” 是兵刃断裂的声音,手持长枪的将士不可置信地看着断裂的枪身,随后便对上了那嗜血的双瞳。 一声惨叫划破长空,刺痛了每个人的耳膜。 看着那刀枪不入之身,那怪物似乎愈发兴奋,不断地将涌上眼前的士兵撕成碎片,又捏碎一人的头骨之后,他抬起头,眼带凶光,向天长啸了一声。 一时之间战场寂静了下来,那帅军的将领呆呆地看着那可怖的怪物,嘴唇不断地抖动,他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东西,只知道跟以往所交过手的任何一个尸人都不一样,这……是尸王么?将领这么想着。 “撤!都撤!” 已经无暇再去深思,他大喊一声,挥动着军旗。他只知道不能在这么耗下去了,那尸王毫无倦意反而欲发敏捷,那精铁所铸成的刀枪都无法伤他分毫,在这么下去只会全灭于他手中,眼下之计唯有迅速撤离此处。 听到将军的声音,那怔在原地不知所措的士兵才回过神来,他们也意识到,在这么下去于送死无异,还需先行撤退才是。 即便是他们萌生退意,可此时也不是他们想退就能退的了的,身后那南国军队穷追不舍,就连那怪物也不紧不慢地死死跟在他们之后。 一滴豆大的汗从额头上滑落,尽管飘着小雪,却无法平息将军心中不安,他眼睁睁看着那怪物越追越近,无论如何都甩不掉。 绝对不能将这怪物引到军营去! 想到此处,将领猛的一勒马,有了必死的决心反而使他镇定了许多,他用尽量平稳的语调对身边的副将说道,“你迅速带人回营地禀告大将军,我会在此处拖住他们。” 那士兵瞳孔微缩,他知道此时以别无他法,他深深地看了那年轻的将领一眼,被他眼中的冷静所折服,随后他重重地说了一声,“张校尉,珍重!” 已经没有了迟疑的功夫,说完这句话,他立马带着一队人马迅速赶往军营。 看着他们走远,那年轻的将士已经没有了任何畏惧,他直视着不远处紧紧追赶的南国联军,高声喊到,“弟兄们!怕死的就跟着他们回营,不怕死的就跟着我留在这儿拦住这个怪物!” 话音一落,便是诸位士兵的附和之声,“誓死追随校尉!誓死追随校尉!”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将领仰天大笑几声,随后看着他们,目光中满是决绝,“好!今儿咱们就战个痛快!” 说完这句话,他猛的双腿一夹马腹,马儿嘶鸣一声,他便率先策马冲向敌军。 那身后的士兵自然是紧随其后,在一片震天的喊杀声中,黑龙军的旗帜在一片战火之中翻飞飘扬,最终被淹没在南国的铁骑之下。 撤退的一队人马彻夜不停地赶路,跑了一天一夜,总算看到了军营,而此时他们也都筋疲力尽了,抵达军营的那一刻,为首的士兵身下的马儿前蹄忽然一软,他猛的被摔到了地上,来不及去看累死的陪他征战四方的战马,也顾不得身上的伤,他跌跌撞撞地跑了进去。 正坐在火堆前的士兵看着他如此慌张的跑了进来,心里也都涌上一种不好的感觉,或许是发生了什么紧急情况。 一路风尘仆仆的赶到了主帅营,言慕玖看着他一身血污神色如此匆忙,便知或许是大事不妙。 那士兵跪在地上,喘了几口气,这才断断续续地说出了几句话来,“启禀将军,东南方一百里出有敌情,敌军不多,但…但……” 白景殊看着他一脸焦急为难之色,便温声说道,“别急,慢慢道来。” 那士兵脸憋的通红,他也不知改如何描述眼前景象,似乎是想了想措辞,这才继续说道,“是……尸人,不是普通的尸人,是尸王,身形高大,刀枪不入,凶狠异常,张校尉他……他也折在了尸王手里。” 说这段话时,士兵死死的咬着牙,说完之后忽然猛的吐出一口血来,直直栽倒在地上。 见状言慕玖立即站起了身,走到他跟前将他缓缓翻了过来,探过鼻息之后,尚有一丝气息,便抬手招人把灵梦叫了过来。 白景殊揣摩着方才这位士兵所说的话,他早就料到乌尔必然会有后招,而灵梦先前说过,所有的尸人都乃是习武之人,并且武功越强的人,被制成尸人之后也就越强,因此会有尸王的存在也并非意料之外。 只不过只从方才士兵的描述来看,这位尸王颇为棘手,普通的尸人只需将其心口蛊虫杀死即可,而这尸王不仅武功高强,而且还刀枪不入,着实有些难以应对,当下细节之处尚不明了,还需好好商议一番才是。 第345章 试探 灵梦正在伤兵营查探先前受了重伤的士兵的伤势恢复如何,忽然有人匆忙走进,说是大将军有急事要找,灵梦也就连忙收拾了随身的医箱,快步往主帅营走去。 待她赶到,一眼便瞧见那昏迷不醒的士兵,也来不及多说什么,灵梦迅速俯下了身查看片刻,这才轻声说道,“血流的太多了,我先给他止血。” 看着那士兵身下的那滩血迹,白景殊觉得有些刺眼,他从前虽然知道战场之上是何种情形,只是亲眼见到这种场面,仍是觉得有些伤感,但这一年来,他经历过太多的战役,也就逐渐能够接受。 灵梦将那士兵的伤口处理好之后,言慕玖命人将他送去歇息,随后他看了看灵梦,想着方才传信的士兵所说的话,便开口问道,“这尸人之中,可曾有尸王一说。” 听他提起此事,灵梦点了点头,手指轻轻剐蹭着下巴,想了想说道,“有的,这些日子,大祭司也曾试图破解此术,尸人的能力本就与他自身有关,若是他本就是武功高强之人,能够忍受常人却不能忍受的痛苦,那么乌尔会有办法将他变为尸王的。” 言慕玖点了点头,抿着一双薄唇,神色有些不善,而灵梦方才与那士兵疗伤,再加言慕玖所问,便已经猜到究竟是发生了何事,心中也开始紧绷起来。 白景殊轻叹一声,便将方才士兵所禀报之事说与灵梦,灵梦听后脸色也微微一遍,她只是知道可能会有此物的存在,但也未曾想到会如此难对付,只是她并未亲眼见过尸王,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 灵梦咬了咬嘴唇,这乌尔如此丧心病狂,一定是疯了,仅凭一己之力便可摧毁一个营的士兵,这究竟是什么可怕的怪物? 一时间营帐中有些沉默,而陈亮也是问讯赶来,待听说方才之事后,一向都乐呵呵的陈亮,也有些说不出话来。 原本的尸人便有些难对付,眼下又蹦出个什么尸王来,这乌尔究竟是什么人,能有这么大本事? 沉寂片刻之后,白景殊起身走到言慕玖跟前,说道,“世间万物本就相生相克,有据可循,尸王必然不是毫无破解之法。” 灵梦也跳了起来,点了点头,头上的银饰叮当作响,声音十分清脆,她也赞同白景殊说的话,附和道,“王爷说的没错,一定会有办法,我得再想想。” 言慕玖沉默了半晌,他看了白景殊一眼,这才说道,“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们对尸王所知甚少,或许我得亲自去会会他。” 说出此话之后,他便立马感到了白景殊的不安,白景殊当机立断地说道,“还是不要冒险为好。” 回想起先前言慕玖在北牧身负重伤,几乎丧命,白景殊心痛不已,那样的痛苦他万万承受不了第二次,所以当言慕玖提出此意时,白景殊不假思索地便反驳了他,并死死了抓住了他的手。 言慕玖低头看着白景殊瞳中的忧虑,也知道他在想什么。上一次在北牧,他也以为自己要死在战场上,当他闭上眼之时,脑中想的全是关于白景殊,这个人已经深深地刻在了他的骨血之中,即便是粉身碎骨,亦无法剥离。 白景殊眼中有思绪万千,让言慕玖的心狠狠一缩,但他是大尧的将军,这大尧也是为了白景殊而守,他并不是冒险,而是试探,或许是骨子里天生的那股傲气,让他有恃无恐。 他伸手摸了摸白景殊的发丝,低声笑道,“还信不过我么?你夫君身手如何还不清楚么?” 这话陈亮听了,若是放在平日里他定要嘲笑言慕玖几句,可如今他也笑不出来,这两人的恩恩怨怨他都看在眼里,即便他是个粗人,也能看得出两人的深情。 灵梦微微撅起了嘴,心中满是羡慕,在她眼中,王爷与将军就是那所谓的神仙眷侣了。 白景殊低头不语,他也明白言慕玖的职责所在,可他始终尚存一分私心,他不愿让言慕玖去冒险,即使知道他的身手极好,可那尸王并不是什么普通人,那是怪物,是乌尔手中的傀儡。 可白景殊也知道言慕玖说的没错,当前他们对那尸王所知甚少,因此也想不到什么应对之法,只有亲眼见过,才能更好的去想改如何破解。 言慕玖见他有动摇之意,便继续说道,“王爷大可放心,我还有灵梦姑娘的金蚕蛊护体,金蚕蛊乃是百蛊之王,普通的尸人见了我都躲闪不及,说不定对那尸王也有震慑之用。” 言慕玖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灵梦,她小声说道,“对哦,说不定真会有奇效。” 听到灵梦这么一说,言慕玖笑着看了看白景殊,用目光询问他的意思。 片刻之后,白景殊才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但又紧接着说道,“我自然是明白这些,此法的确可行,不过,本王要随你一同前去。” 言慕玖想了一想,便也就点头答应,白景殊并非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软弱王爷,他有摇光在手,江湖上许多出名的剑客都未必是他的对手,他无需担忧过多。 没过多久,外面变得嘈杂起来,言慕玖心知那是随着报信士兵身后赶回来的人马。听到动静之后,便大步走出了营帐,陈亮也紧随其后。 看着这些伤兵,言慕玖的神色又变得严肃起来,其中有一人跌跌撞撞地走到了他的跟前,向他禀报了战场之上的细节之处,待他说完之后便被人带下去养伤去了。 言慕玖回过头看着陈亮,问道,“如何?” 陈亮的神色也有些紧绷,“这尸王的确有些棘手,也不知是何方神圣,也的确只有试探一番才能知晓。” 随后言慕玖下令召来军中将领,连夜与他们商议此事,白景殊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他隐隐觉得,关于此事,自己似乎遗漏了些什么。 第346章 风雪 天降大雪,山川冰封,万里素白。 城中的高楼上正有一人负手而立,他远望着万里江山,心如冰雪般沉静。这一转眼,就又要到除夕了。 遥想去年除夕夜,京城中红红火火热热闹闹,并不似如今这般冷寂。这也源于他亲自下的令,因此今年也注定没什么年味儿。 这一年中发生了太多变故,一年前的心境也与此时截然不同。白景昔抬头看着天上落雪,一片晶莹剔透的雪花化在眼中,有些微微地冰凉,但此时纵然是站在漫天风雪之中,也并不觉得冷,只是油然而生一种孤独,他也忽然就明白了为何白景殊不愿坐在这个位子上。 去年除夕之时,宫里还是热热闹闹的,其中慈宁宫是最喜庆的地儿,太皇太后还设了家宴等着他们过去。想起皇祖母的音容笑貌,想起她虽满布褶皱但仍不减当年风姿的脸,心里忽然有些难过。年幼之时,他唯独与皇祖母最为亲切,受了委屈也是直往皇祖母怀里钻,这一转眼,曾经那样慈爱的人,为何忽然之间说没就没了? 刚登基不久之时,他仍会与太皇太后诉苦,可皇兄说,阿昔,今时不同往日,你是皇帝,即便心中有什么委屈,也不可随意表露。 有许多事,他都知道的太晚了。他并非没有怨恨过先帝,但他始终未曾想到,先帝所做的一切都是对他的磨砺和考验。也是,先帝那样的人,又怎会看不出自己心中所想呢,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还有言家之事,他曾用此时威胁白景殊,那时还暗自嘲笑过自己那聪慧过人的皇兄,怎么就唯独在这件事上犯傻,到了如今,他也明白了。 这么想想,先前自己所做的许多事,可真是蠢透了啊。 也不知为何,此时忽然就很想去慈宁宫走一走,这么想着也就不由自主地迈开了腿。 他独自一人出来的,并未让下人跟随,也就这样独自一人走在风雪之中。一路上的宫女见了他,连忙下跪行礼,他也置若罔闻,只是有些麻木地往前走。 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到了慈宁宫跟前,此地自从太皇太后驾崩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来过了。此时再来一看,也果然如他想象中一般冷清,宫里的下人也少了许多,那些一辈子都跟在太皇太后的老嬷嬷也去守灵去了。 慈宁宫也成了宫里禁地,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可私自踏足。而此时,他却在此处见到了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 白景离正撑着伞站在正殿前,看着那块匾额,似乎是听到了动静,这才转过了头,一瞧见那满身风雪的人,湛蓝的眸光中闪过一丝惊喜。 白景昔就在想今日为何不见白景离的身形,原来也是来了此处,只见白景离快步走到了自己跟前,撑着伞为自己挡住了落雪,一边还伸出手握住了自己冰凉的有些发麻的手,直到此时,那已经冷的麻木地手,才感到一丝热度。 当触碰到白景昔的那一瞬间,白景离就感觉到了他身上冰凉,便执起了他的手,放在唇边呵了口气轻轻揉搓,或许是那动作太过轻柔,那湛蓝的眸中还有一丝心疼,却忽然让白景昔有些难为情起来。 他静静地看着为他暖着手的人,或许正是有这个人在自己身边,才能走到今天这一步罢? 那冰凉的手逐渐有了温度,不光是手上,那热度顺着手臂,一直涌上心头,白景昔不由得有些怔愣。就在此时,白景离忽然握着他的手放在唇上轻轻一吻,这一吻则更像是吻在了心尖儿上去。 也就是此时,即便天降大雪,白景昔也以为是阳春三月。 随后白景离放开了他的手,又把伞往他那里倾斜了一些,眉眼里都满是笑意地跟他说道,“今儿怎么有闲心来这边走走?” 听他问起的话,白景昔抬头看了看那慈宁宫的匾额,出人意料的并未掩饰,“朕念想皇祖母,来这里转转又如何?” “倒是你。”白景昔转过头看着他,“今儿一天都不见人影,原来是跑到这儿来了。” 白景离依旧带着笑意,他也抬起了头,望着满天的风雪,“那是我们心意相通啊皇上。” 口上虽是说着这种话,但那声音却有些苍凉。白景昔看着他,殊不知此时他脸上的笑意有几分真,白景昔明白,太皇太后于他而言,也是特殊的存在。 当初白景离只身从波斯不远万里回到此处,也是为了清平公主的遗愿,她要白景离替她再看看故乡的模样,要白景离替她好好在太皇太后身边。 这些都是清平公主生前未能做到的事。 关于清平公主的死因,虽然白景离从不避讳,但也只是三言两语接过,从不细说。但白景昔自然明白的,清平公主大抵也不是病逝那么简单。 原本纯净的眸中,忽然有那么一丝莫名的情绪闪动,白景离忽然将面前的人拥入怀中死死抱着。白景昔有些猝不及防心里一惊,被他的力道勒的有些上不来气,但也并未挣脱,只是任由他抱着。 因为,他察觉到了白景离似乎先前有些不同,就连太皇太后驾崩那日,他都未曾如此表现过,或许是今日他终于忍不住了吧? 片刻之后,白景离才松开了他,但仍是趴在他肩头低声笑道,“皇上居然没有推开我,还真是叫我高兴的很。” 白景离比他足足高出一个头来,此时就像是撒娇一般趴在他肩上,待他缓过神儿,也就放开了白景昔,不由分说地便拉着他的手往宫外走,一边走一边说着,“此处冷清,又天寒地冻的,还是回去罢。” 空荡荡的慈宁宫除过他们之外空无一人,白景昔也就任由他拉着,直到走到了殿外,白景离才放开了他,也不知为何心中忽然有阵失落。 不远处的宫女瞧见他们,连忙跪在一旁,白景昔偷偷看了白景离一眼,意料之外的,他的脸上并无任何神色。白景昔心想,若是他不松手,也是无人敢乱嚼舌根的。 第347章 身份 火光照亮长夜,原本寂静的山岭之中,忽然传来一声急促的高喊,“偷袭!有偷袭!快去通报国师!” 一队人马忽然入侵,吵醒了南国士兵的美梦,他们一睁眼看到的便是黑龙军飞舞的龙旗。 事发太过突然,就连那南国领军的将军一时之间也没反应的过来,“这…这这这……” 火光之中言慕玖一袭银甲格外耀眼,那胯下的白马正在嘶鸣,他提起长枪斩下一名敌军首级,回头看了看白景殊,笑容里有几分得意,就像是在眼巴巴的等着白景殊夸奖一般。 白景殊有些忍俊不禁,轻笑道,“阿玖在战场上自是所向披靡的。” 有了白景殊的这句话,言慕玖更是满心欢喜,猛的一扯缰绳,骑着点霜冲进人群又斩下几人头颅,那枪法稳稳当当游刃有余,白景殊就这么含笑看着那意气风发的人在战场中七进七出。 此次突袭,乃是他们两日前商议出的结果,打他们个措手不及,让他们将尸王放出来瞧瞧,此次并非真正的作战,因此也并未派出太多人马。 那南国联军果然是被这一出闹的慌了阵脚,尧军人数并未有多少,却将他们打的节节败退。 在得知尸王一时之后,为了应对尸王他们也没少下功夫,灵梦说尸人本就不好操控,更不用说是尸王。况且炼尸术极为复杂,乌尔也定然不会将此术交给旁人,因此尸王必然是由乌尔亲自操纵。 这也就是说,只要见了尸王,乌尔必然也在此处。 乌尔,这个名字比萨仁图雅还要让白景殊恨之入骨。刚解除幻蛊的那些日子,白景殊仍会时不时地从梦中惊醒,他所梦到的,正是那日乌尔给自己下蛊之时。 说到底,白景殊并没有认为萨仁图雅是什么大恶之人,她的降生本就是带着北牧王的目的,即便是被人捧上了神坛,或许她也并非外表那般风风光光。 她的威慑超出了北牧王的预想,因此这个亲手被他捧起来的神女,他也要亲手将她抹杀。萨仁图雅的一生说到底,也的确算得上是可悲,本就是一个权力的牺牲品。况且直到最后,萨仁图雅也不得善终,也算是对她所作的恶有了交代。 而乌尔,白景殊对他所知不多,灵梦亦是如此,关于乌尔的传言,也都是从大祭司那里听来。仅凭他不惜冒险也要剪成炼尸术,足以看出此人野心。 尸人本是活生生的人,承受过万蛊噬心之痛变成了怪物,不知疼痛不知疲倦的为他操纵,此举实乃罪大恶极。即便是普通的尸人,都要承受这么大的痛苦,更何况是尸王了。对于尸王,白景殊也想看看究竟是何模样。 战场上的双方士兵正在交手,忽然之间传来一阵震天的怒吼,并不似任何一种野兽,那种威慑就连战马听了都不禁有些不安的抬起马蹄往后瑟缩,唯有点霜还站在远处抬头观望。 听到这一声吼,原本还带着些漫不经心的言慕玖神色变得肃穆了些,他知道,必然是尸王来了。 只见那战火硝烟之中,忽然出现一个庞大的身影,隐约能够看出那是个人形,一双赤红色的眼在夜色中格外夺目,在他走动之时,那一方大地都忍不住的颤抖。 原本不紧不慢走着的尸王,就像是被下了什么令,忽然快速奔跑起来,直直冲向尧军。 今日言慕玖所带来的各个都是铁骑营中精锐,见此阵仗也并未手足无措,而是往后退了几步,等待将军下令。 待那尸王越跑越近,言慕玖也看清那有些变了形的脸,待知道此人身份,言慕玖瞳孔蓦然骤缩,这个人虽然并无过多接触,但他绝不会认错。 白景殊也看清了尸王的脸,面上也微微带了些惊讶,也是看清了尸王的脸,白景殊才想起自己究竟遗漏了什么。当年在北牧,并非只有他一人身中乌尔所下的毒蛊,还有一人也饱受折磨,此人正是眼前的尸王——北牧王! 那时秀阳曾对他说过,北牧王时常顿感头痛欲裂,始终不知其缘由,后来才得知那也是萨仁图雅的计谋。当初乌尔正是投靠萨仁图雅,在她手上效力。不,并不是投靠,不如说是利用她,真正与乌尔狼狈为奸的人,是西岭王白景宇。 当初战胜北牧之后,北牧王派来使臣求和,并拱手送出十坐城池以及大量金银珠宝,原本以为与北牧的恩怨会就此平息一阵子,没想到会与北牧王在此处重逢。想必那乌尔当初给北牧王所下之蛊,必然不简单,而这也是乌尔的计划之中。 白景殊猛然想起一事,偌大的北牧,北牧王成了这幅模样,如今是谁在掌管北牧?只怕这其中也并不简单。 正当思索此事之时,言慕玖忽然策马到他跟前,轻轻地捏了捏他的手,在他身旁说道,“不慌,等我。” 说罢白景殊便看到那人提着那赤红的长枪,策马朝着尸王飞驰而去,丝毫不给白景殊阻拦的机会。白景殊想都未想正欲策马追赶,却被陈亮挡在了跟前。 陈亮看着面上焦急的白景殊,摸着脑袋笑了几声说道,“王爷先别急啊……唉是大将军下的令我得拦着你,我怎么也得听不是?放心吧,将军只是去试探一二,打不过也跑的过啊。” “你们……” 白景殊半天也未能说出一句话来,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银色的身影越跑越远,他有些不安的握着缰绳,就连他的坐骑也有些焦躁地原地打转儿。 铁骑营的将士紧随在言慕玖身后,毫不畏惧的冲向那庞然大物。 言慕玖微微勾起唇角,在战场上他最爱的就是对上这种强劲的对手,只有这样才能痛快! 第348章 交手 到了那尸王跟前时,言慕玖从马背上纵身跃起,提起长枪便往尸王胸口逼近,那尸王看似身形硕大但动作却十分敏捷,看出言慕玖意图他闪身躲过,那一双如同恶鬼的眼中发着精光。 言慕玖有些拿不准此时这北牧王究竟还知不知道自己是谁,说来也是巧的很,居然会在这种地方遇见变成了怪物的北牧王,想来撤兵之后,北牧王的日子也并不好过。 那尸王被言慕玖的挑衅激怒,又仰头大吼一声,就连一旁的南国士兵听到那一声怒吼抖不禁被吓得往后倒退了几步,他们对于这些东西也仍是心存畏惧。 如今看着那尧国的将士居然敢挑衅尸王,也都在暗中嘲笑他的愚蠢之举,尸王是不可能被战胜的,国师说过,那是他最为满意的杰作,毫无破绽,那将成为战场上的杀戮之神,只要他踏过的地方,必然不会留下活物。 电光火石之间,言慕玖已经与尸王交手数次,他握着长枪的手心也出了一些薄汗,一番交手下来他也信了这尸王有着钢铁之躯,他的这柄赤龙业火枪乃是由举世罕见的赤龙石所铸成,其威力与梁氏所铸七把名剑齐名,虽是并未尽力,但也只是在尸王身上划破浅浅的痕迹,这足以说明尸王的皮肉寻常武器根本无法伤他分毫。 不过,言慕玖的举动的确激怒了尸王,他愤怒的一跺脚,就连地面也裂开一道缝隙来,他想要抓住眼前这个碍眼的人,把他撕成碎片。但即便他动作并不迟钝,但也难以抓到这个人,这让他更为愤怒,尸王又是一声咆哮,抓不到言慕玖的他甚至随手抓起了一个南国士兵来泄愤。 那士兵猝不及防地被他抓了起来,还未来得及发出惨叫,头颅便被他拧了下来随手抛在地上,那一颗人头滚了几圈,沾了些尘土,那未来得及闭上的眼中满是惊恐。 尸王的举措吓得周遭的南国士兵军心大乱,无视将领的命令,忙不迭地的往后逃窜。 言慕玖本就不欲在此多留,再拖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也就见好就收,吹了声马哨,稳稳当当地落在飞驰而来的点霜身上带兵扬长而去。 在远处看着言慕玖已经撤退,白景殊悬着的心也就放下一些,他在言慕玖与尸王交手之时便一直看着,他发觉尸王大抵是极易失控的,若是设法让他不再听从乌尔,那该会如何? 或许可以从此处入手,但如今尚且不知如何破解。方才白景殊一直在想,尸王必然是由乌尔亲自操纵。上一次在蝴蝶山之时,那些成群的尸人便是由乌尔的部下用鼓声操控,灵梦也曾用笛声御蝶,这尸王会不会也是由乐器操控? 想到此处,白景殊便转头看向正在自己身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尸王的灵梦,问道,“灵梦姑娘方才可否察觉到什么?” “唔。”听到白景殊的声音,灵梦收回了目光努了努嘴,想了一会儿,这才说道,“先前我说金蚕蛊乃是百蛊之王,这苗疆之内所有毒物都要忌惮三分,方才那尸王之所以会轻易的被激怒,或许是因为将军的金蚕蛊,让他有些躁动不安。” “是连尸王也会忌惮的金蚕蛊?” 灵梦点了点头,随后又说道,“乌尔必然就在不远处,只是他若不现身,我们也是很难寻到他,苗疆蛊术又一相通之处,那就是皆是用音律御蛊,不过我也要好好想想。” 听着灵梦语气中的笃定,白景殊心里也有了盘算,他看了一眼正追着言慕玖而来的尸王,有些急促地说道,“好,此地不宜久留,待阿玖过来,先撤退再做商议。” 在战场不远处的另一端,言慕玖正带着铁骑营精锐往回赶,言慕玖回头看了一眼,发觉即便是尸王,也摆脱不了尸人在夜里是个睁眼瞎一事,方才在火光的照耀下还气势汹汹,如今追赶了几步,动作明显的迟缓了下来,原本还怕他穷追不舍,如今只怕是那乌尔正在气的捶胸顿足。 想到这儿,言慕玖的唇角微微上扬,原本有些紧绷的心弦也放松了些,那策马之时也就多了一丝惬意,且当是遛狗罢,言慕玖这么想着。 待他们赶到白景殊这儿时,那尸王早已放弃了追逐,白景殊心想或许乌尔也已经知道此次进攻只为试探,并非真心想要打这一仗,而他们这次也是吃了个闷亏。 言慕玖因方才的作战也呼吸也有些急促,但还是笑着来到白景殊跟前,伸手摸了摸他有些冰凉的脸颊,说道,“让王爷担心了。” 白景殊瞧着他那一副毫无悔改之意的模样便无可奈何,言慕玖也总是如此,惹了自己之后再来哄,哄完了再惹,总之就是不知悔改,下次还敢。这么一来,白景殊也是彻底没了脾气,实际上他本身也是对言慕玖发不出什么脾气的。 陈亮见了这一幕,也在一旁嘿嘿的讪笑着,言慕玖早就知道白景殊不会放心他一人前去,方才之事也是他早就跟陈亮商量好的。 言慕玖往后面看了一眼,方才尸王险些失控那一出,也吓的不少南国士兵屁滚尿流,如今自然也是不敢继续往前追,原本紧张的形势,也舒缓了下来,但还是不可在此处待的过久,于是言慕玖便下令回程。 这一路上灵梦都低着头若有所思,言慕玖则是一直策马走在白景殊跟前,说着一些讨好的话,白景殊却一直并未出声。 言慕玖心想,这回不会是真动了气罢?于是他赶紧说道,“殊哥哥别气了,就再原谅我这一回。” 白景殊本就在想关于尸王一事,抬头便看到言慕玖那一脸紧张兮兮的神色,就好像是做错了事等着挨骂一般。白景殊有些忍俊不禁,便说道,“我跟你置什么气?反正你下次还敢的,我只是在想关于方才的事罢了。” 第349章 撤退 一听白景殊不是气自己,言慕玖倒是松了一口气,继续笑着跟白景殊说着话。如此谈笑风生的模样,全然看不出不久之前才同一怪物交手一番。 只是一旁的小姑娘忽然就听到了那么一声腻歪的“殊哥哥”,她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言慕玖,虽然早就知道他并不是看似的那般冰冷,但也没有想到这个词儿竟然是从他口中说出的。 于是灵梦有些欲言又止地看了看言慕玖,最终是对他吐了吐舌头,扮了个鬼脸说道,“多大了还喊哥哥,羞羞脸。” 白景殊觉得面上有些挂不住,而言慕玖则是一脸的风轻云淡,甚至还带了点得意地对灵梦说道,“这你就不懂了,回去你可以对那小子喊声哥哥试试,看他做何反应。” 明白他说的人是谁,灵梦的脸一下子就涨红了,她别过头,有些断断续续地说道,“什…什么啊,我才喊不出口呢,再说了他是我徒弟,才不要让他占了便宜呢。” 听她说完,言慕玖有些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而在这时在一旁看热闹的陈亮也插了一嘴,“哎我说小灵梦啊,你跟你那徒弟啥时候有个结果?你要是看不上他,咱营里可多的是大好儿郎,要不我给你挑一个?” 灵梦听后赶紧摇了摇头,“我才不要呢,唔……也不是看不上,只是,只是,哎我也不知道怎么说。” 陈亮也笑了起来,摆了摆手说道,“你啊,也到了出嫁的年纪了,要是还念着王爷,还是趁早死心吧,你没看咱将军把人看的紧的,你打不过他的。” 这事儿无端的又扯到了白景殊身上,白景殊瞥了他们一眼,陈亮便噤了声,言慕玖笑着说道,“我怎么能跟一个小姑娘动手?” 听到这儿,灵梦有些不服气了,她抬头看着言慕玖,“将军与王爷是天作之合,让人瞧着就赏心悦目。不过将军可别小瞧我!我呀只是不屑用那些不入流的手段而已啦,就像那个什么公主一样,听说死的挺惨的。” 巴蜀之地的确也有许多关于苗疆女子的传闻,诸如她们会一些蛊惑人心的蛊术,把心爱之人牢牢的拴在自己身边,还有对付负心的男子,会把他的骨头泡酒之类,久而久之,也无人敢去觊觎苗疆的姑娘。 提起萨仁图雅,言慕玖的神色便暗了下来,他平生最厌恶的女人有二,一是秀阳,二便是萨仁图雅,当初萨仁图雅的所作所为他一辈子都不会忘却。 那时身中幻蛊的白景殊,看着自己神色中的冰冷,那刺骨的寒意还记得分明。即使萨仁图雅不得善终,那也是她咎由自取。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灵梦连忙捂上了嘴瞧瞧打量着言慕玖。白景殊听着便过来打圆场,“方才阿玖与尸王交手,可曾发现什么?” 这句话倒是把众人的思绪吸引了去,言慕玖回想了一番,才说道,“尸王的确如先前的弟兄所说,无法用寻常的兵器伤及分毫,不过终究还是尸人,在夜间没了光亮,就是睁眼瞎,而且似乎极易失控。” 说到这一点,其余之人也都是意识到了,这尸王自然强大,可也十分危险,不管是于谁而言。 陈亮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随口说道,“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天这尸王发了狂,先把乌尔咬死再说。” 原本也只是随口一说,却引起了灵梦的注意,她看了看陈亮,激动的一拍手,说道,“陈副将倒是提醒了我,虽然这尸王不易对付,不过想让他发狂倒是不难,况且要操控他,乌尔一定就在不远处。” 不过白景殊却有一丝疑虑,也不知这尸王若是真的发了狂,会有什么后果,会不会伤及其余之人。即便是真的杀了乌尔,那些发狂的尸王有还如何收尾? 当他提出自己所想之时,灵梦挠了挠头,低声说道,“也对哦,毕竟尸王已经完全没了自己的意识,此事我再想想吧……不过有一事我可以确定,尸人的寿命极短,他们之所以比先前要强的多,正是因为消耗了大量元气,尸王也不例外,并且他也一定比寻常尸人寿命更短。” 若是如此,乌尔必然会在尸王燃尽自身之前达到目的,他们也拖不到那一日去。 回到营地之时已经是天色大亮,但随行的士兵也毫无倦意,依旧精神抖擞,说起昨夜的事儿,也是毫不畏惧。 不过终究是一夜的奔波,也需好好歇息养精蓄锐。 白景殊刚下了马,便看到身前跪着一黑衣男子,正是前来报信的夜影卫。 “启禀王爷,西岭王已抵达夜郎,此刻正在夜郎王宫。” 倒也不出所料,白景殊挥了挥手,那黑衣人便退了下去。关于夜影卫,虽然是由白景殊暗中培养,不过夜影卫的前身乃是当年专为皇后收集情报的线人组成,后来皇后将他们转交白景殊之手,这才有了后来的夜影卫。 此时的夜影卫,上下共有八十八人,有人负责网罗天下情报,也有人负责暗中保全景王爷的安危。这些人原本是皇后的亲信,交由白景殊之后,年少时的白景殊便已经开始寻找穷途末路的江湖客,在他们最为难之时施以援手,从而让他们彻底归顺。 如今西岭王慌不择路的逃窜到南国,将全部身家都压在了乌尔身上。乌尔这个人,白景殊虽然与他接触不多,但也能感到其身上的阴鸷,西岭王并不傻,或许他也早就知道乌尔没那么简单,只是如今他已经覆水难收,只能与乌尔站在一条船上。 白景殊轻叹一声,本是血脉相连的兄弟,年幼之时也曾一同嬉戏玩耍,却到了后来针锋相对。不过,白景殊本就不是容易心软之人,他若是心软,也就走不到今天这一步。既然西岭王已经将形势推到了不可挽回之地,那么他也自然无需手下留情。 第350章 除夕 困意上涌,白景殊闭上了眼,感到有人轻轻在他眉间落下一吻,吻的他心头一痒。白景殊并未睁眼都能知道言慕玖此时是何种神情,方才还在想关于如今形势,一切忧虑都化在了方才那一吻之中。 因此这一觉,也十分安稳。不过白景殊素来梦多,这一次他梦到了十几年前,他还在皇宫时的情形。 “景表哥,陪人家去放纸鸢好不好呀。” 耳边响起的是秀阳略带稚气的声音,看着眼前比自己小几岁的女娃娃如此撒娇,年幼的白景殊自然是无法拒绝她,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那小姑娘生来便如同一个粉雕玉琢的瓷娃娃,他们两人正在御花园中跑着,白景殊手中握着那长线,那精致的纸鸢在天上飞着,秀阳仰头看着那飞的高高的纸鸢,不禁欣喜地喊道,“景表哥好厉害呀!” 皇后就坐在一旁的凉亭中,与其他娘娘一同喝着茶含笑看着他们两人嬉闹。 当时不知是谁说了一句,“皇后娘娘,臣妾看着小县主是个美人胚子,若是长大了必然是绝色佳人,与殊儿正是相配,不如就指了这门亲事?” 她说完之后,便是一群娘娘们的笑声,“是呀是呀,皇后娘娘不妨考虑考虑,臣妾看呀,小县主可是十分中意殊儿呢。” 皇后轻轻一笑,那笑容自然是花容失色,她泯了口茶,命人去将那两个玩累了正在一旁歇息的孩子过来。 白景殊乖乖地走到皇后跟前,喊了声母后。秀阳也连忙拂了拂身,说道,“参见皇后娘娘。” “秀秀,你瞧着本宫家的殊儿如何?”皇后笑着问她。 小小的姑娘低下了头,脸色有些微微发红,“景表哥……很好呀,对我也很好。” “那你喜欢殊儿么?” 当皇后问出这个问题之后,秀阳的脸更红了,但是她却毫不犹豫地用带着稚气的声音说道,“喜欢!” 小姑娘的真心流露,引得那些娘娘们笑的花枝乱颤,她们连忙说道,“秀秀长大了想不想嫁给殊儿呀。” 秀阳瞧瞧地看了白景殊一眼,低着头说,“想……” 正当那些娘娘还想继续调侃一二时,白景殊却温和地笑道,“母后莫要说笑了,秀秀还小,哪儿懂得什么男女情爱。” 他说完这句话,却让娘娘们笑的更开心了,淑妃轻轻掩着唇笑道,“殊儿总是一副年少老成的模样,这么说来,殊儿便是懂了情爱了,是看上了哪家的姑娘说来与臣妾们听听?臣妾就不信有比秀秀还要漂亮的姑娘。” 问道这处,白景殊忽然想到了,当初在演武场上见过的那个身形,也不知为何总是念念不忘。他只是摇了摇头笑了笑,说道,“淑妃娘娘说笑了,殊儿心中并无什么人。” “哎哟哟。”淑妃嗔怪地看了皇后一眼,说道,“姐姐你看看,怎么就把殊儿教的这么一板一眼的。” 皇后也笑了起来,对她们说道,“殊儿性子稳当,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那么此事且先放一放。” 听到这话,低着头的秀阳一张小脸上不禁有些失望,她看了看白景殊,也不吭声。 直到沈郡王派人来接她回府之时,她才跑到白景殊跟前,悄悄地问,“景表哥为什么不喜欢秀秀呢?” 白景殊笑了笑,看着她脸上的疑惑说道,“秀秀这么讨人喜欢,我怎么可能不喜欢?” 秀阳就更疑惑了,“景表哥也喜欢秀秀,为什么不愿意娶我呀?” 白景殊想了想,他也不知如何跟秀阳解释,这种喜欢无关情爱,但就是想要一直护着她。他只能说道,“秀秀还小,长大之后,你会遇见许多比我更好的人。” 秀阳拽着他的衣襟,眼里似乎带着些泪光,她有些急促地说道,“我……我才不会喜欢别人呢,我这辈子非景表哥不嫁!” 随后秀阳便被下人给带走了。看着那小小的身影,白景殊垂下了头。 眼前的景象忽然开始模糊,随后便到了一个晴朗的午后。今日是皇上检验诸位皇子近些日子所学剑术之日。 待白景殊舞完剑,众人正在欢呼喝彩之时,白景殊忽然看到了一个身影。这个人他曾经见过,后来也派人打听过了,那是言将军家的小公子,自幼天赋异禀,武功极为了得。 顾不得先帝的夸赞,白景殊不禁往那里多看了两眼,却发现那个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不知道他究竟是去了何处,兴许是回了将军府罢?那样的人若是有机会,结交一番也是好的,白景殊这么想着。 随后,白景殊便在一阵喧闹声中睁开了眼,看着眼前的营帐,这才缓过来,原来是做了个一个久远的梦,只不过这个梦却十分美好,他甚至有些不愿醒来。 不过……外面究竟是为何如此喧嚣? 正当他疑惑之时,却瞧见言慕玖走了进来,手中还端着两个冒着热气的碗。 言慕玖把碗放在桌上,看到白景殊醒来,便笑着说道,“怎么,王爷莫不是闻到了香气才睁开的眼?” “……外面怎的如此热闹?” 白景殊此时仍是有些睡眼惺忪,也并不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看着白景殊这个样子,言慕玖笑了起来,“今日可是除夕啊,王爷都不记得了?” 除夕了?这么快么……也是,前几日过了小年,可不就除夕了么。 只是今年除夕,是在这遥远的南国之地,与故土有千里之遥,这也是白景殊头一回在外过年。以往到了这个时候,皇宫里都热闹的很,皇后也会从民间请来有名的戏班子,但宫里来献艺,那热热闹闹的一群人坐在一起,倒是颇有年味儿。 白景殊起了身,走到言慕玖跟前才发现,他端来的竟然是两碗热气腾腾的饺子,不禁有些惊讶,“这军中,竟还有饺子的么?” 言慕玖夹起一个其貌不扬的饺子,吹了口气送到了白景殊嘴边,白景殊有些茫然地张嘴接过,那是大肉馅儿的饺子,虽然有些不太好看,但味道倒是很好。 第351章 暖冬 看着白景殊咀嚼这那饺子,言慕玖自己也夹起一个放入口中,说道,“每一年过年的时候,军中的厨子都会包饺子,若是逢年恰好在外,那就是军中的弟兄,会包饺子的都去搭把手。” 白景殊看着碗里那一个个大小不一形状也不一的饺子,却无端的觉得看起来令人食欲大振。但他又从方才言慕玖所说的话中品尝出了一丝别的味道。 去年过年之时,言慕玖曾说过,自从家中出事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过过年,此时想起还多少有些落寞。而这些即使到了阖家团圆之际也仍漂泊在外的将士们又何尝不寂寞?或许他们也在想念远在千里之外的亲人。 言慕玖一边吃着饺子,一边跟白景殊说道,“自从那件事之后,我始终很厌恶‘年’这个日子,但军营里也是要过年的。直到后来,我才再次明白了年的意义。” 他的语气很平淡,却让白景殊感到有些伤感,这一年一年的,竟然都这么过去了。曾经在皇宫里过的年,无一不是满汉全席山珍海味,而如今在这异国他乡,也就只有一碗简单的饺子,可这一碗饺子却显得弥足珍贵。 就这么吃着,听着言慕玖说起军中的事,忽然白景殊感到咬到了什么东西,吐出一看居然是一枚钱币。 言慕玖看了看那枚钱币,笑着说道,“哟,好彩头,看来王爷这一年要有福气了。” 白景殊心道,这怕不是阿玖故意把这碗给我的罢?但仍是笑道,“那也是沾了阿玖的福气,我一向没有这个运气的。” “是么?” 言慕玖又从碗里夹起一个饺子放入口中,居然也吃到了一枚钱币。他看着那规规矩矩在那儿躺着的两枚钱币,笑了笑说道,“嗯?好事成双啊?看来来年我们运气都不错。” 心中一暖,即便是此时距故土有千里之远,但眼前这个人一直在自己身边,那这个年就是个完整的年,或者说,只要言慕玖在他身边,不管身在何处,都是年。 吃完了一碗饺子,言慕玖握着他的手,神情有些认真地说道,“去年我曾说过,往后的每一年我都会在你身边,这是第二年。” 白景殊蓦然笑了,所以这是每一年都要举行的仪式么?那往后还有很多。 言慕玖盯着白景殊的笑,从前他未曾好好看过白景殊,那时候他从不觉得一个男人有什么好看,更何况还是自己最为厌恶的人。可如今他却觉得这个人无论如何都看不够,白景殊本就生的俊雅,那一笑就更是像一块洁白无瑕的美玉,令人的心也跟着他平和下来。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说的大抵就是像白景殊这样的罢? 心里始终是觉得对白景殊有所亏欠的,还是自己太过愚蠢,才做了那么多的错事。回想起曾经种种,言慕玖恨不得给当初的自己一巴掌,好好问问是如何能对这些的人下得去手的。 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言慕玖挽起了白景殊的袖口,看着那白皙的手臂上那仍未消退的一道道伤痕,心里就又难过起来,他还是没有好好保护这个人啊。 看着言慕玖的神色,白景殊下意识的就往回缩了缩手臂,但却被言慕玖死死拽着,看着他半晌也不说话,白景殊只好说道,“早就不疼了,别看了……” 言慕玖的嘴唇有些颤抖,他埋下头仔细亲吻着那蔓延交错着的疤痕,动作轻柔而虔诚。 他所亲吻之处有些痒,但白景殊却躲闪不及,有时言慕玖在某些方面的霸道,让白景殊有些难以招架。不过仔细想来,他也是喜欢言慕玖的这种性子的,曾经他就很羡慕言慕玖活的比自己要真实的多。 那手臂上被他亲吻过的每一处,都像是燃起了一簇火苗,烧的白景殊有些心醉,他也并不想躲了。 言慕玖吻够了,抬起头对他一笑,说道,“真好啊,想想以后每一年都要跟你一起过,就觉得高兴的睡不着。” 白景殊哑然失笑,偶尔言慕玖露出如同孩子般的稚气,也让白景殊觉得可爱的很。而他方才说所的话,更是讨了自己的喜欢,白景殊油然而生一种满足。 后来言慕玖便继续跟他讲起了军中关于过年的事,似是都是一些琐事,但白景殊却听的无比认真。他听着言慕玖所说,也发现其实言慕玖也是十分细心之人,他会去留意军中将士的一举一动。 言慕玖又与他说了一会儿,这才问道,“是不是有些无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记得这些无关紧要的事。” 白景殊笑着摇了摇头,“并不,这些事虽然只是琐事,但也不是没有意义。” 比如为何这两碗饺子会这么丑,因为那些包饺子的士兵也都是个生手没下过厨的,人手不够了才喊来凑个数,能捏出个形来就已经很不错了,至少吃起来,还是饺子的那个味儿。 还有先前过年的时候,不知道是谁发现了一位士兵悄悄地看着他未过门的妻子送的香囊流泪,一问才知道,那姑娘没有等到他回去过年,便已经病逝了。 诸如此类的话……原本白景殊以为言慕玖是对这些事不感兴趣的,却没想到他也什么都知道。 那看着香囊流泪的士兵参军十年了,他家乡的那姑娘就等了他十年,最终还是没有等到他。当消息传到他耳中时,他并未露出任何神色,只是后来每逢团圆之日,便会偷偷抹泪。 听完这些故事,白景殊有些动容,他生来便是锦衣玉食,即便知道众生皆苦,也不曾想到这些事。不过人生在世,终究是又太多身不由己,即便是九五之尊也亦是如此。 言慕玖曾经对他说过,他曾吃过的苦是自己所想象不到的,如今想来言慕玖或许也并非嘲讽,而是事实。 第352章 年味 京城飞雪满天,除夕夜里那长街上虽是灯火通明,但鲜少有行人。因为此刻,城中百姓皆是与家人聚在一起,吃着一年之中最丰盛的饭,一边说着东家长西家短。虽然今年春节不可太过热闹,但这年也终究得过不是。 皇宫之中的年夜饭,也比往常要冷清了很多,白景昔索性把后宫的妃子都给叫来,倒是显得热闹一些。 那些妃子也正愁一年到头都见不着皇上几面,个个都打扮的花枝招展,也有不少要主动献艺的,若是能借此机会入了皇上的眼,那日后想必就会好过很多。 自从西岭王出城之后,白景昔便下令命人将熠儿接了回来,此时他正被乳娘抱在怀里,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献舞的妃子,自己也挥动着肉乎乎的手臂,倒是看的妃子们掩唇轻笑。 白景昔的心思并不在那献媚的妃子身上,他只记得去年此时,太皇太后还拉着他要给他压岁包,先前的每一年都有的,只是今年忽然就没有了。 看似热闹的年夜饭,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味道,白景离若有所思的看着他。当初远在波斯,那里虽然效仿大尧的年,但也终究算不得十分重大的日子,但也唯有这个时候,白景离才能感受到母妃的落寞。 她时常会看着天边那轮月发呆,自己凑过去之后,母妃便抱着他,对他说起故国。 原本白景昔以为人多些热闹,可是如今看着那满室的人,却只觉得有些烦躁,便提前散了席。 回了养心殿之后,熠儿便已经睡着了,白景昔看了看他,熠儿似乎是做了什么好梦,脸上还带着笑。 白景昔忍不住心想,这可别长大了像白景离那样成了个见谁都笑的傻子吧? 正这么想着,就看到那人从一旁走了过来,伸轻轻摸了摸熠儿睡梦中的小脸,熠儿就像是感受到了一般,还在笑着。 随后两人一同走到前殿,那殿中正放着宫女送来的屠苏酒,那屠苏酒的味道并不好,白景昔素来不喜,但这是过年必不可少的东西。他心底忽然生出一种感觉,是不是喝了屠苏酒,才能感受到如同以前一样的年味儿呢? 说着他就接过了宫女送来的杯盏,将那屠苏酒饮下之后,仍是皱了皱眉头,为何会有如此难喝的酒?那一股子药味儿久久都未散去。 白景离也跟着饮下一杯,他这才明白为何小皇帝会是那副神色,原来这世上也真有如此难喝的酒,不过相传屠苏酒有益气温阳、祛风散寒、避除疫疬之邪的功效,乃是过年必不可少的东西。 看着小皇帝有些落寞的神色,白景离拉过他的手,在他手中塞了样东西,白景昔有些吃惊地看着他塞过来的压岁包,忍不住问道,“你居然还准备了这个?” 白景离笑的一脸高深莫测,“怎么说我也是皇上的表兄,这大过年的,总得有所表示,不过……有些仓促。皇上不要嫌弃才是。” 即便不拆开,白景昔也知道里面不过是几个铜板罢了,但他仍是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他抬头看着白景离,他一直都没想明白自己是怎么瞎了眼看上这个人的,不过方才也有一瞬间,觉得自己似乎没那么瞎。 白景昔看了看他,有些落寞地说道,“今年,朕的身边,也只有你了。” 听到这话,白景离站起身在他唇上一吻,笑着说道,“那我真是何其有幸。” 那浅浅一吻,犹如蜻蜓点水,但那温热始终未曾消退,白景昔原本心里还觉得有些空落落的,此刻却觉得,有这个人在自己身边也已经够了,更何况如今他还有熠儿。 白景昔笑了起来,他对白景离招了招手,白景离假装不知道他是何意的凑了过去,便被他吻住了,那湛蓝的眸中闪过一丝笑意,便伸手揽住了他,闭上了眼。 皇宫之外隐隐有爆竹声传来,叶府之中也正是热闹,叶令风看着那卖相十分好的饺子,夹起来尝了尝,给了个不错的评价。 那饺子是雪落亲手包的,得了叶令风的的肯定,他也高兴的很,因为叶令风所说的不错,已经是极好高的评价了。 叶芊芊大病初愈,整个人仍是有些虚弱,但此时吃了那饺子,也给与了肯定。 虽然是面对着两个面无任何神色的两人,雪落也不觉得索然无味,而是跟他们说起了关于年的事。 叶芊芊看着眼前唇红齿白的少年,也不知从何时起,就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嫂子一样的存在,虽然叶令风没有明说,但是她也知道是八九不离十了。 他们一同吃着饺子,没过一会儿便听到了皇宫中所传来的钟声,随之而来的便是震耳欲聋的爆竹声响。 雪落笑着举起杯,说道,“我在叶府的第一个年,真好。” 皇宫之中,那高楼上两人并肩而立,看着那绽放的烟火,俯视着楼下众人,听着城墙之外的喧闹,白景离就假装若无其事的握住了那人的手,他的小皇帝也出人意料的没有挣脱,只是安安静静的看着楼外飞雪中璀璨的烟火。 那遥远的南国之境也落着些小雪,与京城不同的是,此处寂静的很,没有爆竹的聒噪声,有的只是那军中的号角。 “又是一年了……” 白景殊不禁有些感慨,还好,从此往后他的身边都会有言慕玖陪着,与他而言,这便是年的全部意义。 “嗯。”言慕玖亦是有些感慨,“每逢过年时在外征战,将士们都会庆祝自己又多活了一年,以前我总以为,战死沙场就是我最好的归宿,不过如今有了你,我变的惜命多了,死在沙场有什么好?不如好好活着躺在王爷腿上,闲来无事数数天上星辰。” 白景殊暗笑他没出息,却对他所说的话心生向往,“好啊,等南国之事都结束,便再去一回南山。” 第353章 初一 饶是在这军营里,大年初一也仍是喜气洋洋的。这山中有诸多野味,也就顺手猎来不少,言慕玖下令将这些野味犒赏有功的将士,在这行军途中,能吃一顿荤,已经是极大的满足。 新的一年降临,灵梦一大早的就跑过来拜年,不过在此处可没法儿给她准备压岁包,灵梦也并未在意,扬了扬手说自己其实是为正事而来。这正事自然是关于尸王和乌尔的事。 即便是大年初一,但此时更重要的便是收拾这些残局,一听正事,白景殊也就稍稍坐直了些。 “先前我发觉王爷曾经中过的幻蛊与尸人体内的蛊虫有相似之处。”灵梦看着白景殊眨了眨眼继续说道,“所以便可从此处入手,我想问问王爷在那时候,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似乎是觉得自己说的不够明确,灵梦继续补充道,“在自己的意识被剥离之时,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那犹如魔咒一般的声响白景殊记得清清楚楚,仔细回想了一遍那种声响,便说道,“有,是一种清脆的响声,我曾见过萨仁图雅手上带了个铃铛,或许正是此物。” 灵梦的点了点头,想着白景殊地话,小声嘀咕道,“铃铛么,这倒是也不难,我或许可以试一试……” 她的声音有些小,仿佛是在自言自语,但言慕玖还是听的清清楚楚,他看着灵梦,问道,“该如何试?” 即使不愿让白景殊回想那段日子,但他也分得清轻重缓急,也就没有劝阻。 灵梦托着下巴,苦思冥想了一番,说道,“王爷且与我说说细节之处,我试着做出那样的铃铛来。” 言慕玖有些迟疑,这如何正好做出能操控尸王的声响?不仅是言慕玖,白景殊也有同样的想法,不过他看着灵梦的目光正在看向言慕玖,便明白了灵梦的意思,便说道,“大抵还是需要阿玖去激怒尸王,在那时他本就属于将要失控,恐怕就无法仔细辨认那声响了。” 待他说完之后,灵梦连连点头,说道,“没错,就是这么个意思。” 此法固然听上去不错,不过细节之处还值得推敲,若是成功了还好,若是失败,白景殊还记得当初那种头痛欲裂的感觉,那北牧王与他的遭遇也相差无几,最坏的打算就是尸王彻底发狂。 不过,若是那是言慕玖并未来得及抽身离去该当如何?虽然并非信不过言慕玖的本事,但白景殊不免有此担忧。 灵梦想着想着便起了身,她也知道白景殊在想什么,只是笑着说道,“我再好好想想啦,不过这个办法可能有奇效。” 言慕玖双手环胸,靠在一旁,灵梦所说的办法若是真的能成倒是可以省不少事儿,不管怎么想都值得一试。于是他小心翼翼的看了白景殊一眼,想看看他的意思。 察觉到言慕玖那带着询问意味的目光,白景殊笑了笑,心想即便自己此时不答应,还不是要被软磨硬泡着答应?因此看到言慕玖的目光之后,白景殊便索性说道,“好,可以一试。” 得了白景殊的应允灵梦高兴地点了点头,头发上的银饰叮当作响,她坐在白景殊跟前开始问起关于那铃铛的模样。 遵循灵梦的指引,白景殊缓缓闭上了眼,去回想那曾经的噩梦。似乎是一阵清脆悦耳的声音,犹如山泉倾泻,令人不由自主地便追寻着声音的源头而去。紧接着萨仁图雅的笑声也传来,她站在另一端,手上还带着那枚精致的银铃。 忽然之间那清脆的声响开始变得刺耳,就如同刀子切过碎冰那种“滋滋”的声音,逐渐的,那种久违的头痛欲裂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看到白景殊露出的那副痛苦的神情,灵梦立马收了手,那声音也戛然而止。待白景殊重新睁开眼,也有些未过神来,他微微喘着气。普天之下果然奇闻异事甚多就正如方才灵梦的指引,能让他想起许多已经遗忘的细节之处,他忍不住问灵梦,“这也是蛊术么?” 灵梦想了一想,随后摇了摇头,“不是的,这是先前我在四方云游之时,经常会见有心病之人,心病难医,因此我便日夜苦思冥想,终于寻到了如何解开他们心结之道,不过我也说不上这究竟算是什么,或许是一种暗示?……我也很难说的清。” 不过仔细想来灵梦所说的这种办法,乌尔必然也是会的,因此即便是北牧王那样的一方枭雄,竟也会沦为他操控的傀儡。 之前未来得及细想北牧之事,当初在懿州之时,便听闻卡尔图亲手奉上了萨仁图雅的人头来赔不是。这卡尔图或许才是最有心机的一个,在萨仁图雅面前是忠诚的信徒乔装多年都未被识破,甚至成了萨仁图雅的心腹。大概萨仁图雅临死的时候,才明白这分明就是北牧王派过来的线人。 许久未曾留意过北牧的事,不过白景殊有了一个猜想,或许卡尔图早就暗中与乌尔勾结,给北牧王下蛊也是他的提议。直到后来乌尔的目的达到,他可以控制北牧王,卡尔图也在北牧拥有极大的势力,借此篡位也极有可能。 这么一想,北牧王与萨仁图雅多年的明争暗斗,这一出父女相残的戏码终究是谁都没有赢。他们一定想不到,这北牧居然是落到了一个不起眼的人手中,而这个人都是他们眼中的心腹。 北牧的结局若真是如此,那还真是可悲又可笑,北牧王处心积虑算计了这多年,却未能算到自己会栽在这个人手里。 如今曾经风风光光的北牧王,却成了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不光是没了女儿没了王位,性命也不保。不过成为尸人过程极为痛苦,大抵他也是求死不能了罢? 灵梦有与他们交代几句,把方才白景殊所说的话写在了纸上,便走出了这里。 第354章 国境 灵梦走后,白景殊便与言慕玖说出了自己的猜想,言慕玖也并无过多意外,他看着白景殊眸中沉静如水,只是笑道,“我与卡尔图也交过手,若是他真做出此事,倒是也并不意外。” 想必如今北牧也必然是一片血雨腥风,即使是卡尔图成功篡位,北牧王膝下还有一群王子,他们原本也是对萨仁图雅有诸多不满,在终于将萨仁图雅挫骨扬灰之后,却不料这天下还是没能落在他们手中。 只是不知后世史书,会如何去写这一页呢? 今儿毕竟是大年初一,言慕玖与白景殊策马走在军营中,军中也是少有的喜气洋洋,那将士们也纷纷前来拜年,他们坐火堆前,说着一些家常话。不过,也只有这些日子他们会如此了。 只有这个时候,他们才像个寻常百姓那样,但在战场上,就又是那般的铮铮铁骨。听着他们用一个姑娘打趣一位士兵,将那士兵逗的满脸通红,或许这就是……铁血柔情?在战场上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猛将,居然会因为一位姑娘而脸红。 但反观言慕玖,白景殊就不记得他有过什么害羞的样子。言慕玖被白景殊的目光看的有些莫名其妙,思来想去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陈亮也跟着那群将士们聚在一起,一边在火上热着酒,一边说着话,倒是一副宁静祥和之景。 而这个年,有人也注定过的不安稳。 西岭王正在夜郎王宫中不安地踱步,岭王妃也是愁容满面,她有些抱怨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早就跟你说了姜鸿飞一死许多事便脱离了掌控,你还偏要一意孤行,你……唉。” 听着夫人的抱怨,西岭王的神情有些阴霾,随后他换了幅神色,说道,“夫人且先别急,事情或许还有转机。” “转机?”岭王妃一双杏目圆瞪,指尖微微随着身子微微发抖,“你不会真以为那尸王能敌的过大尧的千军万马吧!” 西岭王本就压制着心头怒火,如今岭王妃的质问更是将他彻底点燃,他指着岭王妃怒道,“你一个妇人懂什么!” 听着西岭王的指责,岭王妃脸上隐隐有些泪光,她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西岭王,垂下了头,一缕发丝落在眼前,“宇哥,你从前不会对妾身发脾气的。” 看着夫人那般令人垂怜的模样,西岭王的心也一下子软了下来,这是他最爱的女人,跟随他身边多年,即便是到了如今也依旧不离不弃,就连他说要给她千金让她远走,她也不愿,就跟着他不远千里来到了这南国之地,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 岭王妃那脸上不知何时落下一行泪痕,她并非想要荣华富贵,方才对西岭王所说的话也只是有些气不过罢了,明明在巴蜀之地成一方之王也过的很好,为何要去奢望那遥不可及的皇位呢? 方才压在西岭王心里的火气,在看到王妃脸上的泪痕时顿时烟消云散,他坐在王妃身边给她擦了擦泪,低声安抚道,“好了夫人,别哭了,是为夫的错,让你跟着我受苦了。” 如今在夜郎宫殿,原本对他点头哈腰唯首是瞻的夜郎王,也变得趾高气扬,也都知道他白景宇已经是穷途末路了。 西岭王咬了咬牙,既然已经没有退路那他也不必回头,不管是白景殊还是白景昔,都得死,都得死在他的手中。 不过,西岭王却发觉乌尔似乎有些异样,他也说不上究竟是怎样的,他与乌尔相识多年,也始终没觉得他是个寻常人,只是如今缺发觉他变得更不寻常了。 岭王妃还在一旁念念叨叨,说着都怪这个叫乌尔的,说什么要帮你夺得皇位,其实就是有不可告人的目的,还说什么那人根本就是个疯子,能把活人变成那副模样。 说着说着便又小声抽泣了起来,西岭王只得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他如今也不是毫无悔意,只是他根本没有退路,白景殊根本不会给他退路。他清楚的很他这个三弟外表看似温和,实则比谁都心狠。 不光是白景殊,还有白景殊身边那个言慕玖,他是言家余孽,看着他如今跟着白景殊如胶似漆的模样,定是已经得知了当初言家的真相,他也必然不会放过自己。双手不知不觉的紧握成拳,狠狠地砸在桌上,却将王妃吓了一跳。 这么多年来,西岭王所作所为她也都看在眼里,她也明白如今已经没有任何退路,她也愿意陪他赴死。 大年初一,正是新年伊始,万象更新之际,大尧自建国以来一直都有皇帝祭司的重大仪式,今年也不例外,只是白景昔下令省去了不少繁文缛节,一切从简。 金光寺中正是香火旺盛之时,寺中方丈看着香火缭绕中的远处青山,嘴里还默默念叨着什么。太皇太后本是寺中常客,每逢大年初一也会来寺中礼佛,只是今年,却没有再来了。 太皇太后一生虔诚信佛,在她的棺椁之中还枕着一颗佛光舍利子,那乃是由当初圣僧圆寂之后留下,自然是佛法无边。 一片肃穆之中,白景昔点上一炷香,对着苍天拜了三拜,祈求新的一年大尧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白景离站在众臣之中看着那一身盛装的人,忽然就觉得,他的小皇帝在这一年里,是不是也长高了不少,如今那隐隐传来的帝王之气,让人不得不甘愿臣服。 祭司完毕之后,若是放在去年,他必定会私下与白景离抱怨这些不知所谓的东西,而今年他却什么都没说,变得沉稳了许多。 白景离笑了笑,一直看着那祭坛之上的人的背影若有所思,最后不禁感慨,还真的是长大了啊。 皇帝往后瞥了一眼,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那双湛蓝色的眸子,也不知那人究竟在看个什么名堂,也就没有多想,在文武百官的簇拥之下,从祭坛上走了下来。 第355章 覆雪 新年伊始,朝廷休沐三日,只是今年太皇太后仙逝不久,不得大肆举办宴会酒席,只是个平平淡淡的年。 城外的腊梅开的正好,前些日子一连几日降雪,此时也终是停了下来。只是,这一路的雪白依旧。 天依旧清寒,路上的行人比往日多了一些,不少都是趁着过年,来到京城走一走远亲。而那喧闹的大街上,有一架流光溢彩的马车不急不慢地的驶过,那门帘上匝着金线织的图腾,坠着的流苏上还挂着一颗颗红宝石,正随着马车的晃动轻轻碰撞在一起。 单是看着这架马车,便知道那马车主人必然身份不凡。街上那背着箩筐买炭的老翁看着那架惹眼的马车,眼中也无羡慕,只是看着背后沉甸甸的箩筐叹了口气。他自然是知道,自己没那富贵命,也不会去羡慕那样高不可攀的人。 只是看了一眼,便回过了头,那老翁看了看天。今儿是大年初一,他也没什么亲戚可走,家里只有个呆傻的儿子,只能只靠他卖炭贴补家用。即便是天自然清寒,可他仍是希望更冷一些,这样一来就会有更多的人来买。 马车忽然停了下来,没过一会儿便有一位模样生的颇为俊俏的姑娘走到了那卖炭老翁的身边,轻声说道,“这些皇……我家主人说都要了。” 说着还取出了一锭沉甸甸的银子递了过去。 那老翁看了看那姑娘有些微微发怔,片刻之后才连忙把箩筐卸了下来,有些手足无措地说道,“好,好……不过,小姑娘,这要不了这么多。” 那姑娘笑的眉眼弯弯,继续说道,“没事,这是主人的意思,老人家快好好回家过个年吧。” “这……” 老翁看着那钉银子,混浊的眼中有些犹豫不决,他的确需要这些银子,可又觉得有些不妥,直到那姑娘再三坚持,只好将一双有些发黑的手在身上擦了又擦,才接过了那钉银子,把那框炭搬到了马车上。 车帘掀开的那一刻,老翁忍不住往里看了一眼,看到的是两位锦衣华服生的贵气逼人的公子,其中一位长发微卷,竟是生了一双蓝瞳,他还从未见过这样的人。但也只是看了一眼,就匆匆地道谢离去。 马车继续往前走,白景离看着那框炭,唇角微微上扬,不禁打趣道,“皇上要这些炭,是要做什么用?” 白景昔瞥了他一样,说道,“山中清寒,朕带一些怎么了?” 白景离看着那半人高的竹筐里,堆的满满当当的黑炭,心想这真的是“一些”么?不过仍是带着笑意说道,“没什么没什么。” 真是个体恤民情的好皇帝啊。 白景离含笑看着他。若是在从前,街上走着的这些人,或许他连看都不会看一眼,如今居然有闲心留意他们过的如何。 没过多久便出了城,车轮撵过白雪,在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痕迹来。 此次出城也算不得心血来潮,白景昔前几日便有意去金光寺中礼佛,而并以敬佛为由禁欲许久都未让白景离近身。白景离对此虽然有些不满,但他也只能憋着,说是不敢说的。 金光寺并不算远,看着山中绽开的腊梅,白景昔却觉得那花儿开的美极,但又说不出与皇宫里的究竟有何区别。 他从小就极少出宫,登基之后自然也就更没有机会。大尧也有先帝微服私访在民间查看民情之事,先前他也向来嗤之以鼻,认为只不过是装腔作势罢了。只是如今真的出宫,才明白为何会有这些事。 没过多久便到了山门前,按规矩都是要下马步行,就连先前太皇太后也是如此,白景昔也不想坏了规矩。 金光寺里的僧人扫着门前落雪,他们看着眼前之人,虽然先前并未见过,但看着那与景王爷极为相似的眉眼,便也一下猜出了来者的身份,除了殿上那位还能有谁?于是便纷纷退让出一条路来。 方丈已经在门前等候多时,那两位缓缓走进的人,便走上跟前,弯了弯腰,“老衲已备好茶水,等待皇上多时。” 白景昔有些不解,他从未说过今日要来,况且他也从未来过金光寺,这方丈是如何得知? 似乎是看出了白景昔的疑惑,方丈捋了捋花白的胡子,笑着说道,“昨日佛祖托梦,说今日有贵人相见,命老衲在此等候。” 不过白景昔是至今都不信这一说的,之所以今日会来,他也有些说不上到底是因为什么。或许是由于太皇太后吧……他想来看看,皇祖母所敬重的佛,究竟是怎样的。 禅房内茶香袅袅,白景昔端起茶盏尝了一口,发觉居然是云雾茶,他记得白景殊素来喜好云雾,所以在每次召见他时,也会命人备好此茶。为何金光寺中也有上好的云雾?难道只是巧合罢了? 方丈笑着解答了他的疑惑,“佛祖虽托梦与老衲,但老衲并不知皇上喜好,先前景王爷也常来寺中小坐,这云雾茶乃是景王爷喜好之物,不知皇上可否喜欢?” 方才的茶香还在口中余味无穷。 自年少之时,白景殊便喜爱此茶,但也不知从何时起,自己深夜批阅奏折之时,命下人准备的,也是这种茶了。 品着那茶,看着方丈脸上那一派笑眯眯风轻云淡的神色,白景昔有一瞬间似乎也明白了为何皇兄也会来此处小坐了。 素来没有什么耐心的白景昔,居然安心在此处听了一个时辰的佛理,随后便随着方丈与白景离一同去往大雄宝殿。 看着那神色各异的佛,即使是白景昔,也感到了一种肃穆之感,因而在拜下去之时,脸上也是无比的虔诚。 礼成之后,两人在寺中并肩而行,寺中路两旁所栽的青竹依旧挺拔,站在寺中,还能看到远处雪覆青山。看着这番景色,只觉得心中万分宁静,世俗喧扰都不再入心,油然而生一种遁入空门之感。 第356章 清修 “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刺耳的笑声传来,听的在门口守卫的士兵不禁打了个冷颤,他忍不住里看了一眼,即使什么都看不到,也仍是让他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一直在想,那个人会不会就是个疯子,所在才会做出那样的怪物。他们整日守在这里守着这个难以控制的怪物,那个行为诡异的国师,时不时地便会来这里看上一眼,随后便是这阵笑声。 而在里面又穿来呼呼啦啦的锁链晃动的声音,以及一声震天怒吼。他知道一定是那怪物又开始发狂了。一滴汗从额头上顺着下巴滴在地上,或许也不知他一人如此。他有些焦急地往四周看了看,果然其他士兵也是一副紧绷的神色。 那怪物一直在挣扎,国师的笑声也源源不断传出来……直到后来他们听到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声,随后便安静下来了一些。 乌尔又吐出了一口黑血,他毫不在意的用衣袖擦去,又带着这痴迷和疯狂的看着那被他折磨的有些筋疲力尽的怪物,“哈哈哈,没错就像这样,只有老朽可以操控你。” 即使是万蛊噬心,那尸王依旧不肯示弱,怒睁着眼嘴里不断呼出白气,呲着牙,恨不得冲过去咬断他的喉咙,撕碎他的肢体。 即便是命不久矣,乌尔还是一副心情颇好的模样,他看着尸王,就像是怎么看都看不够一般,毕竟这是他倾尽毕生所学,所做出的心血杰作。 没过一会儿,一位士兵手里拿着一封信,颤巍巍的从门口走了进来,他深吸一口气,尽量不让自己已经有些发软地双腿往下跪,可他看着他双目通红的尸王正在看着自己,仍是忍不住惊出了一身冷汗,也不知是走了多久,他终于走到了乌尔跟前,“国师……这是西岭王送来的信。” 听到这几个字,乌尔的眼中划过一起不耐,他从士兵手中将信抽走,冷哼了一声,“丧家之犬罢了。” 迅速将信看完,乌尔就随手将信仍在了一旁,就像是无事发生一般,哼着一首苗语的调子,打开了那养着剧毒之中的陶罐。一条黑色的蛇在打开陶罐的那一瞬间便顺着他干枯的手指缠绕在他手上,咝咝地吐着信子。 那士兵再也受不住了,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就往外冲,乌尔扭头看了一眼,那士兵忽然倒了下来,两眼圆瞪,一条蜈蚣从他的耳中爬了出来。 乌尔走那士兵跟前,废了好大的劲儿将他提了起来,扔到了尸王跟前,那尸王看了他一眼,却并未有什么动作。 自从上次尧军突袭之后,南国士兵便知道了那原本被他们当成绝杀的怪物,居然那么容易失控,也就无人再敢靠近这里。 山中清寒,金光寺中也不似皇宫中那般温暖,不过白景昔来之前带来了一筐黑炭,烧起来倒是也还不算冷。 这几日来,每日吃斋念佛,沐浴清修,即便是两人睡在一起,也不敢在佛祖面前造次。白景离寻思着,这也确实跟和尚没什么两样了吧?他心里清楚,为何小皇帝会跑来金光寺小住,与其说是来礼佛,不如说是被朝廷里的一群糟老头缠的烦了。 西岭王叛变一事一出掀起了不小的风浪,除过此事,白景昔也当庭提出了言家旧案,这么一来朝中更是风声鹤唳。原本对于言家之事无一人敢吱声,但唯有叶令风,站出来一一列举言老将军被陷害的证据,这么一来,又不少人一瞧已经有人顶了头,也就连忙站出来喊冤。 事多的白景昔头疼的很,正好也想来看看太皇太后心中的佛,白景昔干脆就趁朝臣不注意跑出了宫去。 白景离瞧了他一眼,剥了个橘子塞在他醉里,看着他不情不愿地嚼着橘子,白景离也笑眯眯的塞了一瓣到自己嘴里,轻轻一咬,那清甜的汁水便流在口中,白景离托着下巴,眨巴着眼说道,“关于那些事,陛下可想明白了?” 一边吃着白景离塞过来的果子,一边低头看着一本佛经,其实白景离清楚的很,小皇帝是一个字都没看的进去。 “想清楚了。”白景昔随手翻了一页,抬起了头看着他,继续说道,“既然这件事被重新提起,也有这么多人在意,那朕也需要给一个说法,也算是……报答皇兄的恩情吧。” 白景离笑了笑,这几日他们在这儿除了每天的流程,几乎什么都没做,就是看着小皇帝发呆,他应该想了许多事,而那些事,应该也有了答案。 给他塞果子吃时,白景昔的唇不经意间碰到了他的手指。忽然感到指尖一暖,白景离带着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将手指轻轻按在他的唇上反复磨蹭。 白景昔看着他,轻轻咬住了他的手指,将他的手指含在口中,感到那人地呼吸明显重了一些。 看着小皇帝这幅媚态,白景离将手指抽出,低头吻了下去,一边将人按在榻上,一边手还不有些不老实。 白景昔看着他,喘着气急道,“你在这儿对佛祖大不敬!不怕遭雷劈么!” 白景离幽幽地叹了口气,看着含笑看着身下之人,不急不慢地说道,“其实我是不信这一套的,而且还是陛下主动勾引的我,不过……为了不打扰陛下清修,我还是委屈委屈自己吧。” 说完之后,还当真端端正正地坐在了那里,倒是白景昔有一丝说不出的感觉,这个人……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怀着这种心情,白景昔也从床榻上爬了起来,继续翻看这那本佛经,什么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之类的原本就看不进去,此时就更是看不进去了。 他心中轻叹一声,果然还是没有皇兄那种耐心,能陪着那寺里的和尚喝茶下一天的棋,也不知道他们所说的是不是也是这种难懂的话呢? 最终他还是放下了那本佛经,看着窗外一片雪白,既然如今他心里也有了答案,那么也就无需在逃避了。 第357章 光景 山中静谧,自上次突袭南国军营也已经过去了几日,这个年过的还算是安稳。不过黑龙军也并未沉浸在年味儿中久久不肯醒来,每位将士都明白,在不久之后,还会有一战,这一站或许轻松取胜,也或许会陷入死斗,即使他们很少打心中没底儿的仗,但仍是毫不畏惧。 言慕玖在命人从山中摘来了一些清脆可口的野果,虽然叫不上名字,但此物无毒且甜,便送到了白景殊跟前。若是放在平日里,此物固然没有什么稀罕的。不过行军途中物资紧张,粮草也单一,这些果子倒是显得稀罕多了。 这几日来白景殊一直神色有些紧绷,或许是得知要到了要紧的时候,但反观言慕玖,却是一如既往的平淡。他看着白景殊的神色,也就变着法儿的逗他开心。 一般白景殊也都会跟着笑一笑,若是实在哄不好,那就干脆扔床上换个法子哄,一举见效。 白景殊极力地压着自己的声音,眼中还带着些泪光,他回头看着正在自己身上大肆征伐的言慕玖,用带着嘶哑的嗓音说道,“慢……慢一些。” 言慕玖本来还心疼的紧,寻思是不是把人折腾惨了,但瞧见那人眼尾带红,眼中还微微闪烁着泪光,一时间就把方才想的抛在脑后,不光没听他的,反而更加变本加厉,还说着,“不如王爷叫声好听的,我就放过你。” 见那人反而更加猖狂,白景殊不禁低吟一声,声音也染上一丝哭腔,此刻他也并无法分心想别的,只能咬着牙颤声喊到,“好……好相公,饶了我罢……” 一听他这么喊,言慕玖也是个说话算数的,轻轻在那人腰上捏了一把,真就放过了他。 白景殊微微喘着气,目光中还有一丝茫然,看着躺在自己身边笑的不怀好意的人,也没力气去责怪他。 那声“相公”也只有在情浓时会喊,言慕玖也是喜欢极了他那副样子,因此这便成了两个人默认的规矩,若是白景殊想要停,那就得这么喊,这一声倒是把言慕玖也喊的满意了。 言慕玖轻轻抱着他,将头靠在他肩上,不怀好意地说道,“王爷叫的真好听,不如再叫一声听听?” “你……” 看着白景殊的神色,言慕玖连忙说道,“殊哥哥,好不好嘛~” 这一声把白景殊喊的一阵恶寒,他看着言慕玖,目光中有一丝说不出的情愫,最终他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你这腔调……是跟谁学的?” 言慕玖一本正经的想了半天,这才回答道,“估计是灵梦。” 此时正在河边夜色中吹笛的灵梦忽然打了个喷嚏,她揉了揉鼻尖,左右看了一眼,忍不住小声说道,“咦,谁在说我坏话?” 首乌看着她光着的那截小腿,小声说道,“我看你是冻的。” 听到言慕玖的大言不惭,还带着一副骄傲的神色,白景殊一点脾气都没,不过……忽然觉得撒娇的阿玖还有些可爱? 言慕玖搂着他,在他光洁的后背上轻轻吻着,动作十分轻柔,完全不似方才那副如狼似虎的模样。 白景殊逐渐的涌上了一些困意,他任由那人吻着,轻轻合上了眼,或许方才真的是累的很了,因此很快也就睡着了去。 他做了个梦,梦境有些模糊,不过依稀可以分辨的出,这是多年以后的他,身边的言慕玖也看起来年长了几岁,两人正在景王府的庭院中练剑。风吹过,卷起了一地落花,那花瓣落在剑锋上,又被风带走,岁月静好。 白景殊不禁有些痴迷,真好啊,余生都有这个人相伴,没有什么比他更重要了。 醒来之后,言慕玖也还在他身边,那人同样也在安睡,只是白景殊拿不准他究竟醒了没醒。 天色已经亮了起来,白景殊动了动身子,虽然腰还是有些酸,但也并无大碍,待他坐起了身,言慕玖也就睁开了眼,但还是带着些朦胧睡意,随后笑着问他,“王爷昨夜可是做了什么好梦?” 白景殊有些微微讶异,“阿玖如何知道?” 言慕玖低声笑了起来,在他唇上轻轻一吻,说道,“昨夜我听到你叫我的名字了。” 白景殊面色有些绯红,但也仍是坦然地说道,“的确是个关于阿玖的好梦,我看到了多年后的我们,我就很庆幸,那时你还在我的身旁。” 听到他说这话,言慕玖也有些动5容,他抱着白景殊的腰,低声说道,“那不会只是梦,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两人又温存了一会儿,这才起身更衣。 到了晌午,灵梦忽然快步跑了进来,面色带着喜悦,一边跑还一边喊着,“王爷!我好像知道还怎么办了!” 也都是习惯了她这般风风火火的行事作风,也就不觉得她有什么冒失之处,白景殊笑着看着她,问道,“是铃铛做出来了么?” 灵梦用力点了点头,就像是献宝一般从怀中取出一个银环,环上还坠着一个铃铛,那铃铛小巧精致,轻轻晃动还发出清脆的响声。 陈亮看着那小巧的铃铛,左看右看也看不出这小东西有什么用,但他也明白,这苗疆的新奇玩意儿多,他摸了摸下巴,问道,“这该怎么用?” 灵梦笑着说道,“这还得需要将军帮忙,去激怒尸王,这样一来他在那种状态下,也很难分辨真正的声音,那就让他在两种控制的争夺下,彻底疯吧。” “这……” 听起来有些难以理解,若是尸王彻底疯了,会不会伤及他人?难道这样不是更难办了么? 灵梦看出了他们的疑虑,笑嘻嘻地说道,“只要能拖一段,尸王必死无疑。尸人虽然强大,但也有脆弱之处,就像……练武之人走火入魔,是会爆体而亡的。” 虽然有些冒险,但眼下也别无他法,既然灵梦如此笃定,那么也可一试。 第358章 前夕 在金光寺清净了几日后的皇帝终于与白景离一同回了皇宫。这几日以来,他也想了许多事,这一次回去,正是要好好的算一笔旧账。 不在皇宫这几日,白景昔倒是难得有这么清闲的时候,每日在山中看日升日落,也别有一番滋味,也没有一群糟老头子的喋喋不休,耳根清净的很。但若是说有什么不好,大抵就是每日都要吃斋戒荤……还有禁欲。 在进山之前,他便提出了此事,如今已有半月有余,本就是血气方刚的男儿,整日又再同一屋檐下,本来打算熬一熬白景离,道没想到最后还是自己先忍不了了。 白景离表面看似风轻云淡一副皇上不让我做什么我就不做的神色,实则在刚踏入养心殿便原形毕露。 结结实实的把那半月补了回来之后,白景昔披着亵衣坐在案前看着那堆积如山的奏折就顿感头疼。一边翻看着奏折,一边咬牙切齿地想着这帮老头子真是大过年也不闲着。 看到是谁递来的折子,不用看内容,白景昔就知道里面写的什么了,再翻开一看果然正如同他所想,还真是一点惊喜都无。 这些折子无一例外的都是在对言家之事发表肺腑之言,若不是平日里看着他们的对此事避之不提的模样,白景昔都要被他们感动的热泪盈眶了,这种同僚之情,是何等可歌可泣。 事到如今,白景昔也终于可以直面此事了,他也已经明白当年之事的来龙去脉。他不禁往深处去想,若是自己是先帝,恐怕也会做出同样的决定。但也不得不佩服先帝这一手实在是妙,既除掉了心头之患,还能片叶不沾身,看着王松等人私底下明争暗斗这么多年。 彻夜不眠地将那些奏折看完,白景昔打了个呵欠,还当真是有些困了。不过,近日注定会有翻天覆地之事发生,他又命宫女沏好了一壶新茶,提了提神。 白景离虽是有些看不过他这样不眠不休,但也知道,再过不久,那尘封了十余年的事也要重新浮出水面。这些日子以来,他也多少对所有事的来龙去脉摸清楚了一些。他想,若是皇兄回来之后得知此事必然会很高兴罢? 皇兄与言慕玖之间的恩怨白景离也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原本看皇兄被那人折腾成那副模样,他也在琢磨着要不暗中给皇兄出一口气?但是白景殊直言他们之间的事不必旁人插手。 不过……念念不忘,终是有了回响。这也一定是皇兄等了许久的结果罢? 白景昔将批好的奏折放在一旁,这么多年以来,他也不愿重提那事,一是怕犯了先帝的忌讳,而是怕麻烦,即便是早就猜到这件事并没有那么简单。 宫女送来的茶正好是云雾茶,茶水澄澈,茶香缭绕。那清淡的香气扑鼻,倒是让心境平静了不少。轻嗅茶香,白景昔看着那冒着热气的茶水,倒是又想到了他皇兄这个人。 他从小就知道,白景殊并非面上那样看似温和无害,自己之所以能做到这把龙椅上,也多亏了白景殊为他扫清阻碍。不过说到底,白景殊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言慕玖。 曾经他不远千里只身赶往宁古塔,最终也是没能挽回言家灭门的惨案。他将言慕玖带回之后给他隐姓埋名,重新送入军营中,让言老将军的旧部照看,这一切白景昔都看在眼里,也成了日后白景殊的把柄。若是让人知道了言家还有余孽,那他必然是活不了的。 至于自己用言慕玖威胁他这件事,算是卑鄙么?或许算是吧,白景殊心里或许也这么想过。不过如今白景昔也并不后悔,若是还有选择的的机会,他也还是会如此。 这言家的冤案终于要有个了结了。这么多年来,皇兄一直都在暗中调查此事,甚至能与叶令风站在一条船上,也的确有本事。只是……不知为何,白景昔隐隐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若是所有事都结束了,白景殊还会待在自己左右么? 即使他早就不是先前那个软弱无能的皇帝了。当初还有不少人私底下将白景殊称为摄政王,不过如今仔细想来他们也没有说错,那时候朝中上下,也的确是由白景殊在打点。 想了许多事,白景昔又觉得有些莫名地难过。白景殊曾经对自己说过,他们是血脉相连的亲人。仔细品读这句话,难道他的话中之意便是即使不是由于言慕玖,他也会帮自己? 说到底,这么多年来,白景殊并没有做什么对不住自己之事,年少之时心里分明不喜他,却仍要装成一副兄弟情深的模样,但也不知是从何时起,居然真的有了手足之情那么回事儿。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轻轻叹了口气,一抬起头便对上了那双亮晶晶的蓝眸。 “做什么?” 白景离低声笑了起来,他不过是看着小皇帝低头沉思的模样太过可爱,忍不住盯着看了一会儿,即使越来越有九五之尊的气势,不过在他面前,也仍是那个长不大的少年罢了。 这么想着,竟然情不自禁的伸出了手摸了摸小皇帝的头。而白景昔则是被他摸的满脸的莫名其妙,不过也是习惯了他忽然这么一手,就懒得跟他计较什么。 休沐这几日,不少朝臣都没闲着,待会儿便要去上朝。原本神色还有些紧绷的白景昔,忽然也就平静了下来,这件事终究是要有个说法的,既然已经到了跟前,那也不必惊慌。只需将罪名放在西岭王极其党羽身上便好关于先帝的事……最好的抉择便是只字不提。 想必昨夜,也是许多人的不眠之夜罢?毕竟,曾经那件事所牵扯的人太多了。白景昔倒是很期待,叶令风今日究竟会说出些什么来。 第359章 残阳 起风了。 白景殊站在深山旷野之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听到那沉闷的号角声后,神色愈发凝重起来。那一刻,终是快要到了。 黑龙军军旗高扬,在落日余晖之中随风而动,张狂而又带着一分威严。看着残阳中言慕玖提枪策马的身影,白景殊就像是看到了一年前将军出征那日的情形。也不知是谁与他提起过,言慕玖这个人,骨子里流血言家好斗的血,就是为了战场而生的人。 是了,言慕玖自己也曾说过,当在战场上遇见劲敌,他不会感到棘手,反而是会感到兴奋,就像是棋逢对手那种爽快,白景殊也能明白。 此时在看着他,白景殊还是感到心中传来一阵说不出的悸动,就仿佛那个人的一举一动,都对自己有着致命的吸引。在他转身的那一瞬间,白景殊更是觉得,自己仿佛邂逅了天神。 言慕玖回过头,正好就对上那道灼热的目光,白景殊眼中映着落日和他,那目光让言慕玖唇角上扬,朝那人挥手一笑。 那一笑,更是深深入了白景殊的心里。若是这一幕让京城中那些为言慕玖发誓非他不嫁的女子瞧见了,不知会是怎样的痴狂。但言慕玖的确有那个资本。 白景殊上了马,握着缰绳策马走到言慕玖跟前,与他并肩看着日落。 此处山川相叠,河流交错,而这落日余晖更是给河水渡上了一层金边,河水波光粼粼,甚至有些灼目。 自北方而来的风仍在吹,但却丝毫不感到寒冷,眼前的这一片锦绣河山美可入画,虽没有大漠孤烟直,但仍是有长河落日圆的气势。 他们都知道,西岭王已经坐不住了,而乌尔,想必也没有心思在拖下去了,南国联军势必会有所动作,而他们也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自是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这一战或许并算不得什么大规模的争斗,只是这一次双方所派出的都是精锐,南方诸国也必然是拼尽全力。尽管南国兵力并不强盛,只是他们还有成千尸人以及尸王,这样一来,也的确不好对付。 天边有乌鸦啼鸣,言慕玖挽起长弓,取出一只弓箭拉开弓弦,毫不犹豫的射出一箭。白景殊只听到那一声利箭破空的声音,紧接着便是那一声乌鸦的悲鸣。 “好准头!” 身后的士兵忍不住喝彩。 这看的白景殊也忽然有些心痒。而言慕玖看出了他心中所想,便把那长弓递给了他。光是提着,便知道这把弓必然是黄花梨木所制,而这把弓看似普通,但也散发着古朴的光泽。 这把弓沉的很,光是握在手中便已极为费力,白景殊试着去拉动弓弦,却发觉用尽全力也无法将其拉满。方才看着言慕玖如此轻易的便射下猎物,更是对他更加倾慕了几分。 言慕玖看着他轻轻一笑,随后纵身一跃到了白景殊的身后,身下的马儿也并未受惊,只是与点霜瞪着眼。 白景殊的手被他握住,一只弓箭被送了过来,言慕玖就这样让他靠在自己怀里,握着他的手拉开了弓弦,那利箭飞出之后,便又是一只鹰隼徒然坠落。 “很少有人能拉的开这把弓。” 听着言慕玖的声音,白景殊扭过头看着身后那人的侧脸,轻声笑着问道,“你便是其中一个。” 言慕玖也笑了起来,他轻轻抚摸着弓身,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情愫,随后对白景殊说道,“这把弓,是父亲留给我的。他说他年轻的时候,便是带着这把弓征战四方,不过……我从未见过他在战场上的身姿。但是,光凭世人口中说的,我便能知道,是何等英勇。” 白景殊缓缓垂下了头,言家遭遇变故之时,言慕玖不过是个十岁的孩童,曾经的天之骄子,一夜之间变得无依无靠,若非如此,只怕如今流传的,便是言家父子兵的传闻了罢? 看着白景殊的神色,言慕玖笑着在他鼻尖轻轻刮过,“不必为我叹惋,我固然有过遗憾,但……人不能总活在过去之中,不是么?更何况,如今我并不是孤身一人,你便是我的家眷。” 也不知为何,白景殊忽然觉得眼眶有些湿热,他向来不是容易落泪之人,只是如今听着言慕玖的话,就当真有了一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不过,他并未让泪水落下,只是含笑望着那人,伸出手按在他的脑后将他拉低了一些,随后便吻了上去。 “哇……” 灵梦激动的捶了捶首乌的肩膀,捶的首乌一脸茫然,但看着小师父笑的如此开心,也就任由她去了。 身为黑龙军铁骑营精锐,个个都是人中龙凤,自然也是能做到八风不动。更何况他们也并非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了。 陈亮本欲上前与他们说话,一看到这个场景,马上识相地掉头就走。 也并未想到白景殊会突然吻他,言慕玖的眼中划过一丝惊讶,随后便是反客为主的抱住了他,在他唇舌之间肆意索取。 不过二人并未沉浸在这种温柔乡中,言慕玖见好就收,轻轻放开了他。 白景殊笑了起来,那一笑在血色残阳中,也显得格外动人,随后他看着言慕玖那双墨色的瞳,轻声说道,“的确如此,曾经我心中也有诸多不可说,但正如你所说,人不能总活在过去之中,因此我才能释怀。” 就像沈秀秀。曾经的沈秀秀与他自有青梅竹马之情,但如今沈秀秀于他而言不过是个过客罢了,他们之间最好的结局便是此生不再相见。 或许她已经有了悔意,白景殊也的确不忍责罚于她,因此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纵容,只是事到如今,白景殊也终于失去了耐心,这样才会如此决绝的将她拒之门外。因为白景殊不知道,若是看到秀阳那副难过的神色,自己会不会心软。 况且,有些话也并无必要说的那么明白,沈秀秀也无需知道,只要她安安稳稳过好余生便好。 京城之中忽然掀起滔天风浪,原来那曾经的丞相王松,以及叛臣西岭王等人串通一气陷害于言家。 想当年那言将军当年立下赫赫战功,在京城之中名声震天,忽然就不明白地就死在了千里之外的宁古塔,一开始此事还闹的沸沸扬扬,直到后来就销声匿迹。不光是朝中无人敢提,就连民间也对此事是为禁忌。 只是有些老臣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那忠心耿耿为国效力的言将军,怎么就落的这种结局。只是……他们不敢说,若是说了,只怕得罪的不单单是权倾朝野的丞相。 这件事就这么沉寂了十余年,直到大理寺卿叶令风忽然之间站了出来,将言将军被陷害的证据条条列举在世人眼前,众人才想起曾经那段灰暗。 说起此事,也不少人也不由得唏嘘不已,那是顶天立地将军,就这么死在了奸人手中。 皇帝昭告天下,言将军本是忠臣,含冤而死,背负罪名十余年,不光为他洗清罪名,并追封其为镇国大将军。 有些人沉寂了十余年,也终于敢为此事发声了,当初言将军含冤而死时他们选择了沉默,这十余年,心头之事挤压在一起,他们也过的不好受,这一刻,不光是言慕玖再等,他们也在等。 酒肆茶楼之中,不少百姓正热火朝天的谈论此事,说起当年言将军的功绩,那说书人说的滔滔不绝绘声绘色,台下的听众也是听的入迷。不过说起言老将军,就不得不提起言老将军的儿子如今的大将军言慕玖,那可真是虎父无犬子。 也不知从何时起,台下的听众也换了一批,此时竟然坐满了女客,一个个正托着下巴,专心致志地听着说书人说故事。 言慕玖呢,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从奸人手中逃过一劫之后,回到京城隐姓埋名沉迷习武,立志有朝一日要为父亲平反昭雪。而他这潜心十年,不仅坐到了比他父亲还要高的位子,也终于等到了这真相大白的一日。 只是,也没有人知道言慕玖究竟是怎么从宁古塔活着回来的。 说到这儿,已经有不少姑娘潸然泪下,他们仰慕的大将军居然还有这么不为人知的一面,着实是让人心疼极了。她们一边擦着泪一边说着,“将军啊,就让王爷替奴家抚慰您罢~” 说书人看着她们哭的梨花带雨,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不禁尬笑两声,“哈哈哈,姑娘们别急么,这就说到了咱们景王爷。” 说起言慕玖,那就还有一个不得不提的人,那便是景王爷白景殊。话说那景王爷,本是先帝最为看重之人,只是最终甘愿辅佐当今圣上左右,而这景王爷呢,本有一倾国倾城的青梅竹马,只可惜景王爷看不上,这又如何说起?原来,景王爷只喜男色。 如此一来,圣上为了奖赏他有功,竟然一道圣旨将言慕玖入赘景王府。当初此事在朝中也颇有非议,但景王爷仍是一脸风轻云淡,有人说起此事,景王爷则是含笑说道,“本王与外子感情极好,不劳费心。” 第360章 昭雪 京城之中忽然掀起滔天风浪,原来那曾经的丞相王松,以及叛臣西岭王等人串通一气陷害于言家。 想当年那言将军当年立下赫赫战功,在京城之中名声震天,忽然就不明白地就死在了千里之外的宁古塔,一开始此事还闹的沸沸扬扬,直到后来就销声匿迹。不光是朝中无人敢提,就连民间也对此事是为禁忌。 只是有些老臣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那忠心耿耿为国效力的言将军,怎么就落的这种结局。只是……他们不敢说,若是说了,只怕得罪的不单单是权倾朝野的丞相。 这件事就这么沉寂了十余年,直到大理寺卿叶令风忽然之间站了出来,将言将军被陷害的证据条条列举在世人眼前,众人才想起曾经那段灰暗。 说起此事,也不少人也不由得唏嘘不已,那是顶天立地将军,就这么死在了奸人手中。 皇帝昭告天下,言将军本是忠臣,含冤而死,背负罪名十余年,不光为他洗清罪名,并追封其为镇国大将军。 有些人沉寂了十余年,也终于敢为此事发声了,当初言将军含冤而死时他们选择了沉默,这十余年,心头之事挤压在一起,他们也过的不好受,这一刻,不光是言慕玖再等,他们也在等。 酒肆茶楼之中,不少百姓正热火朝天的谈论此事,说起当年言将军的功绩,那说书人说的滔滔不绝绘声绘色,台下的听众也是听的入迷。不过说起言老将军,就不得不提起言老将军的儿子如今的大将军言慕玖,那可真是虎父无犬子。 也不知从何时起,台下的听众也换了一批,此时竟然坐满了女客,一个个正托着下巴,专心致志地听着说书人说故事。 言慕玖呢,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从奸人手中逃过一劫之后,回到京城隐姓埋名沉迷习武,立志有朝一日要为父亲平反昭雪。而他这潜心十年,不仅坐到了比他父亲还要高的位子,也终于等到了这真相大白的一日。 只是,也没有人知道言慕玖究竟是怎么从宁古塔活着回来的。 说到这儿,已经有不少姑娘潸然泪下,他们仰慕的大将军居然还有这么不为人知的一面,着实是让人心疼极了。她们一边擦着泪一边说着,“将军啊,就让王爷替奴家抚慰您罢~” 说书人看着她们哭的梨花带雨,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不禁尬笑两声,“哈哈哈,姑娘们别急么,这就说到了咱们景王爷。” 说起言慕玖,那就还有一个不得不提的人,那便是景王爷白景殊。话说那景王爷,本是先帝最为看重之人,只是最终甘愿辅佐当今圣上左右,而这景王爷呢,本有一倾国倾城的青梅竹马,只可惜景王爷看不上,这又如何说起?原来,景王爷只喜男色。 如此一来,圣上为了奖赏他有功,竟然一道圣旨将言慕玖入赘景王府。当初此事在朝中也颇有非议,但景王爷仍是一脸风轻云淡,有人说起此事,景王爷则是含笑说道,“本王与外子感情极好,不劳费心。” 关于感情极好这件事,一开始旁人也是不信的,言慕玖那是何等骄傲的人呢,怎么可能甘心入赘男子家中,纵然那人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景王爷,但言慕玖也并非寻常人。 总之,也有不少为言慕玖鸣不平的,但是圣旨已下,那自是金口玉言。不过后来,有人曾在忆阳镇见过一同并肩赏花灯的两位。那景王爷一袭白衣公子人如玉,而言慕玖则是穿着浅蓝云纹锦衣,贵气逼人。这两位往街上一站,自然是引人注目。 也直到此时众人才信了,原来景王爷与将军的关系是真的好。 再后来,也不知是怎么的,景王爷与大将军的故事竟然被人写成话本,在京城之地广为流传,而这看的人,也多半都是些姑娘。 那肃穆威严的皇宫之中,白景昔高坐在龙椅之上俯视着台下众臣,将他们的神色都看在了眼中。这几日来朝中固然喧闹,但也算是井井有条,而叶令风又在此事之中立了功,他也下令重赏。 只不过,白景昔也明白,叶令风这个人多半也是不稀罕什么金银珠宝的,但是仍是要给,还顺手提拔了一下朝中唯一一位五品以上的女官大理寺少卿叶芊芊。 只有在这时,白景昔也才从叶令风那一成不变的脸色上,看出了一丝动容。世人都说君心难测,白景昔不禁腹诽道,那一定是他们没有见过叶令风,就那个人整天板着张脸,谁能看透他在想什么? 不过他也想起叶令风尚未成亲,心里也明白他固然不喜什么美人那一套,就干脆问他哪家姑娘能入了眼,就由他亲自做主,将婚事定了。 却不曾想,叶令风脸上竟又一丝迟疑,随后又是那副冷冰冰的神情谢恩婉拒。 这还真是有些看不透。也罢,既然他不愿意,也不能强塞一个,毕竟他也烦透了那些整**着自己立后的糟老头子,自己烦那是因为…… 忽然灵光一闪,白景昔有些高深莫测地看着他,忍不住问道,“叶爱卿可有心上人?” 叶令风这次倒是没有迟疑,坦然点头答道,“回皇上,有。” 白景昔笑了起来,他看着叶令风眼中也有了一丝玩味,“没有理由有不愿嫁于叶爱卿的女子,那朕就猜叶爱卿的心上人……可否是个男子?” 叶令风看着那带着笑意的人,他先前并未看出皇上是如此喜欢过问这种事之人,但既然君已开口,那自然还是要坦然回答,于是便说道,“皇上料事如神。” 听到他的回应,白景昔笑的更开怀了一些,他看着叶令风,说道,“大尧民风开放,喜好男风也不是什么稀奇,你若是愿意,这桩婚事,朕仍可做主。” 叶令风微微一怔,他心中也有些动容,只不过……不知道那位少年,是否愿意嫁于他么? 第361章 对峙 火光撕裂长夜,原本寂静的山中忽然从四面传来急促的马蹄声,那飞舞的龙旗张狂而高傲,似乎欲把敌人撕个粉碎。 言慕玖一身戎装,手持赤龙业火枪,在火光中的侧脸俊郎而又冷冽。看着敌军阵前帅军之人,目光中有一丝轻蔑。 在南国将士之前那领头之人,他们并不陌生,也不惊讶,那人一身深色战袍,眉宇之中与白景殊有三分相似,但与以往的趾高气扬有所不同,此时他的脸色正紧绷,面带一丝厉色。 白景殊策马不慌不忙的从后面出来,对上那人狠厉的目光,只是轻轻笑道,“二哥,又见面了。” 听到这声“二哥”,白景殊的语气平淡的很,可白景宇偏偏就是听出一股嘲讽的意味来,他冷笑一声,盯着白景殊恶狠狠地说道,“白景殊,事到如今,也没有必要惺惺作态了吧?看到你这幅虚伪的嘴脸,本王就恶心。” 听着他如此口不择言,言慕玖轻轻眯起了眼,看着那人的眼中也多了一丝杀意。只不过,白景殊也并不恼,他轻笑了几声,说道,“二哥莫不是忘了,你如今已经不是大尧的王爷,我叫你一声二哥,只是因为还有那么一重关系罢了。” 白景宇本就心中有怒气,被他这一番激的更是怒火攻心,他看着白景殊,咬着牙从牙缝中挤出几句话来,“白景殊,这些年来你跟白景昔狼狈为奸残害忠良,我不过是看不过眼罢了,即便是逆天而行,我也要给世间一个公道。” 言慕玖冷笑了一声,“逆天而行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 他一番话说的白景殊放声笑了出来,他的声音本就温和,此时的笑声也是极为好听,在这一方硝烟战火之中显得极为格格不入。他看着白景宇,眉眼弯成一道月牙,手中还轻轻晃着一把折扇,“二哥说的如此冠冕堂皇,是以为自己还能落下什么好名声么?” “白景殊!”他忽然大喊了一声,随后狠狠地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你真看不出来白景昔处处利用你提防你?你还甘愿为他卖命,都是为了这言家的余孽?哈哈哈,被一个男人迷的晕头转向,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话音刚落,白景殊便感到身边的人气场徒然一变,便也知道言慕玖一定是真动了怒,他转头看向言慕玖,轻轻地摇了摇头。只见那人低着头,满脸阴沉,握着长枪的手指也收紧了些许,但看到白景殊的眼神,也就逐渐平静了下来。 言慕玖打量着敌阵前的那个人,就是这个人,这个人害死的自己的父亲和母亲,还害得他颠沛流离许多年,尝尽人间疾苦。还害得他……误解白景殊这么多年,甚至差点亲手杀了他,光是想想,言慕玖便觉得心痛不已。这血海深仇,今日势必要有个了结。 “这就不劳二哥费心了。”白景殊笑吟吟地说着,只是此时他的语气中却带着些森然,他抬头直视着白景宇,继续说道,“二哥一定知道如今京城是什么样罢?朝臣都是怎么说你的二哥心中也该清楚。王松和姜鸿飞皆已死,二哥一向聪慧过人,却选择孤注一掷,这着实不理智。” 白景宇握着剑的手咯吱作响,他知道这一切都是白景殊下了多年的棋,一点一点的将他的势力拔起,这才会让他到如今去冒险与一个疯子合作,这一切都怪他白景殊! 不过……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忽然开始放声大笑起来,待笑够了,看着白景殊,带着几分挑衅地问道,“三弟是不是忘了一个人?那让二哥来提醒提醒你,还记得你那小表妹的父亲沈郡王么?那可是你亲手杀死的,她是不是恨透了你?哈哈哈她一定恨不得你死吧?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在白景殊听来极为刺耳,不过事到如今,这件事也并不会在刺痛他,不过他也的确没什么耐心再跟白景宇废话了。 言慕玖也笑了起来,他看着白景宇,目光中满是鄙夷,“丧家之犬罢了,五年前你就没赢过,如今倒是猖狂的很,提心吊胆的滋味如何?到处逃窜的滋味如何?我是言家余孽你又是什么东西?今日必用你的血,祭奠我言家忠烈!” “你!” 方才言慕玖的一席话,将本就强压怒火的白景宇彻底激怒,当年若不是那他父亲从中作梗,如今皇位必然是在自己手中,他向后大喊一声,“乌尔!” 话音刚落,便有一个瘦弱佝偻的身影缓缓地走出,那人脸上带着一个青面獠牙的面具,看上去极为阴森,他桀桀怪笑了几声,用那极为嘶哑的声音,说道,“殿下莫急,待会儿老朽便会让他们心甘情愿臣服于您。” 得了乌尔这句话,白景宇有了几分底气,他看着对面的两人,大声喊道,“怎么样?尸王的威力你们也见识过了吧?殊儿啊,怎么说你都是我弟弟,为兄也不忍对你下手,你若是束手就擒,待我登基之后,你依旧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亲王,如何?” 并未搭理他的话,白景殊只是看着那带着面具看不清容貌的乌尔,当初的幻蛊之痛还刻在心中,这两个人……今日都必须要死! 灵梦一看到乌尔,便警惕了起来,小声对白景殊说道,“王爷,我听说呢带着面具的人,要么是生的极美,要么是长的极丑,你猜乌尔属于哪一种?” 听到灵梦的话,白景殊笑了笑,说道,“那必然是后者。” 看着灵梦与白景殊窃窃私语相视一眼,乌尔心头火起,他伸出一根枯黄皮包骨头的手指指着灵梦,用那刀子划过冰面的声音说道,“黄毛小儿!今日老朽便要用你的心头血祭奠毒神!” 灵梦冲他扮了个鬼脸,大声说道,“老东西!你说什么?是不是被毒蛊反噬的都没力气了呀!那我就大发慈悲的告诉你!你没救了!活不长啦!” 第362章 争锋 乌尔对灵梦的嘲讽置若罔闻,只是笑的越发大声,只是笑着笑着,他忽然又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他毫不在意的擦了擦嘴,往后一挥手,在他的身后忽然浮现出大批绿色的幽光。 是尸人,众人心中都有所警觉,陈亮看着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啐了一口,说道,“这玩意儿老子一个打十个,来吧!” 那些尸人动作极为迅猛,然而黑龙军也曾多次与尸人交手,如今再次对上,也毫无惧色。他们也清楚尸人的弱点何在,况且他们早就服下了抵御尸毒的药丸,因此更加无所畏惧。 灵梦取出腰间短笛放在唇边吹奏出几个音节,霎时间不知从何处飞来满天紫蝶,那紫蝶的鳞翅上带着剧毒,只要碰上,便会浑身发痒溃烂而死。那紫蝶由着笛声的指引,顺时往下,只朝着那南国士兵飞去。 电光火石之间两军已经交手,白景殊看着那即使被砍下了头颅,肢体也依旧在晃动着的尸人,他深知今日一战的重头戏并不在此,而是那乌尔所操控的尸王。 乌尔看着满天翻飞的紫蝶,目光阴鸷,他的确不曾想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娃娃居然学会了御蝶术,而且居然能运用到如此地步。他伸出手,那截如同枯骨的手腕上带着一个精巧的铃铛,他闭上眼轻轻晃动起来。 那紫蝶上的毒粉沾在了一名南国士兵的手上,痒的他止不住的去挠,可那痒非但没有缓解,反而蔓延到了全身,痒的他从马背上坠落下来不停地去挠,可就算被抓破了皮肉,也依旧不得缓解。 随后一个个的南国士兵便倒了下去,那种滋味儿着实难受,即使身上被挠的血肉模糊,也依旧无法停手。 灵梦来到白景殊身边,小声嘟囔道,“王爷会不会觉得此术有些恶毒?” 白景殊看着在地上滚着生不如死的那些人,摇了摇头,说道,“纵然是致命之术,但在你手中,就不恶毒。” 灵梦本是医者,既然连她都起了杀生之心,那被杀着自然不必怜悯。更何况,战争本就是生灵涂炭。 有了白景殊这句话,灵梦笑了起来,露出一颗小小的犬齿,模样颇为俊俏可爱,她笑着对白景殊说道,“其实紫蝶本身无毒,是它们所采集的花蜜中有剧毒,因此才会有如此威力。而且……紫蝶之毒并不算难解,只是很少有人知道啦。” 灵梦正在说着话,忽然一顿,随后闭上了眼睛倾耳去听,她听到了那细微的声响,即便是在战火之中极为难以辨认,可那声音仍是被她所察觉。 看到灵梦此种反应,白景殊也想到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不由自主地也屏息静气起来。 待言慕玖刚用长枪刺穿一个尸人的胸膛之后,忽然之间听到了一声震天的怒吼。 来了。 众人心中皆是一紧,随后就看着那烟雾之中一个硕大的身影越走越近。他似乎有千斤之重,每走一步,都能感到大地的颤动,那双赤红的眼中,还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在看到尸王出现的那一刻,灵梦猛的抬头与言慕玖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言慕玖一勒缰绳,忽然带着黑龙军往回跑,那尸王正俯视着他们,一眼就看到了上次那个将他激怒之人。尸王怒吼一声,嘴里吐出一口白气,迅速追了过去。 而言慕玖看着这一幕,眼看着尸王逐渐逼近,反而就不跑了,正骑着点霜悠哉悠哉地站在远处等着。 白景宇见到这一幕,连忙对乌尔说道,“快!快杀了那小子!” 听到白景宇的催促,乌尔的眼中划过一丝不耐,面具之下覆盖着的脸上也带着鄙夷,只是白景宇并未察觉罢了。 此刻这个废王爷对于乌尔来说已经毫无用处,竟然还敢在这儿对他指手画脚,不过暂且也先留着他。乌尔冷哼了一声,即便心中对白景宇毫不在意,但也仍是加快了晃动的动作。 那尸王大受刺激,双目也更加血红,直直地朝着言慕玖扑了过去。 看到这一幕白景殊的心猛的悬了起来,手心中也冒出了些许冷汗,但灵梦在一旁小声说道,“王爷别急!将军向来有分寸。” 听到灵梦连忙叫住自己,就像是怕自己会冲动一般,白景殊无奈地笑了笑,说道,“无妨,我自然明白,只是有些担心罢了。” 那尸王一看到言慕玖,心头火起,烦躁的甩开了身边的南国士兵,直直地往言慕玖的位置奔去,仿佛除了言慕玖,他谁都未曾放到眼里一样。 看到这一幕,乌尔却是心有一丝不妙,总觉得或许有什么意料之外的事发生,难不成是因为金蚕蛊?此时白景宇也焦急地看着那有些失控地尸王,连忙问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原本就心有不安的乌尔,听到白景宇的声音更加不耐烦,但白景宇一直在耳边喋喋不休,乌尔最终忍无可忍地大喝一声,“住嘴!” 听到乌尔的训斥,白景宇满脸的不可置信,不过随后便又低下了头,死死的握紧了双拳。当初他还是威震一方的西岭王时,这个苗疆巫师还不是对自己服服帖帖的,如今居然也骑到自己头上了。 白景宇咬着牙,强压下心头火气,是了如今自己也毫无依靠,只能指靠这个巫师了,所以要忍。 耳根清净之后,乌尔握着铃铛轻轻晃动,片刻之后,那尸王的眼中浮现一丝清明,动作也冷静了下来。 言慕玖见他动作稍有迟缓,提枪而上,纵身一跃落在尸王肩头,尸王连忙身手去抓,言慕玖闪身躲过,就像是戏耍他一般,四处躲闪。 即使尸王动作敏捷,但身形过大还是对他有所限制,这么一来他无法捉到眼前戏耍他之人,更是心中火起,愤怒地跺了跺脚,发出一声震天的怒吼。 第363章 大局已定 本是寂静的长夜,今夜却注定不寻常。那冲天的火光弥漫的硝烟,和刀光剑影交织在一起,奏响一曲悲歌。 原本清澈的山泉也被血水染红,惊动了泉中鱼虾。火烧树木发出呲呲的响声,那铺天盖地的喊杀声也震耳欲聋。 灵梦看着那火光中闪烁的身影,眉眼含笑,她取出一直攥在手心里的小巧银铃,轻轻晃动了起来。 那对言慕玖穷追不舍满目凶光的尸王忽然动作一滞,神色中有一丝茫然,但仍旧追随着本能,去想要撕碎挑衅自己的人。只是,那人的动作十分迅捷,根本碰不到一丝一毫,这让他更加恼怒。 乌尔脸色微微一变,他看着远处那紫衣少女的身影,顿时咬牙切齿起来,一定是这黄毛丫头暗中动了什么手脚!原本想要杀了她,要不是这个丫头的出现,说不定此时自己早已坐上族长之位,继承那一脉相传的上古秘术。 想必那满天紫蝶,便是其中之一,如此越想心里便更多怨言,此时恨不得把那小丫头碎尸万段。他苦苦寻找多年都只为找到这个丫头,然后杀了她,却未曾想到大祭司把她藏的那么好,直到不久之前才现了身,搅乱了他所有的计划! 一定要杀了她! 心中一横,乌尔闭上了眼更加剧烈地晃动着手中银铃,口中还默默念着一些古怪难懂的咒语。 那原本对言慕玖穷追不舍的尸王,忽然转了头对着白景殊与灵梦的方位跑了过来。见到这一幕,言慕玖心中暗叫不好,连忙召来点霜纵身上马,紧紧追在尸王身后,心也不禁高悬了起来。 见到尸王转身向他们跑来,白景殊也并未慌乱,轻轻拍了拍灵梦的肩膀,灵梦的对他狠狠地点了点头,目光中也有一丝决绝。她闭上了眼,也默念着什么,晃动着手中银铃。 那细碎的声音变得密集起来,而那尸王受到两种声响的拉扯,也变得有也难以控制起来。他忽然停下了脚步,伸开双手捂住了头,痛苦的咆哮起来,那双本就血红的眼,更像是要滴出血来。 看着那尸王停下脚步在地上有些痛苦地挣扎,言慕玖也就放下心来。他朝白景殊的位置看了一眼,白景殊抬了抬手,言慕玖轻轻一笑,提起手中长枪就朝那动弹不得的尸王挥去。 陈亮正带着人在一堆尸人之间杀进杀出,就连那绿色的粘液溅在他的身上他也毫不在意,只是觉得还未尽兴,还要杀更多! 南国士兵本就无多少人马,全都仰仗着那尸人军,结果还被打的节节败退,这么一来更是丧失了不少斗志。 而白景宇更是心急的很,但它看着身旁的乌尔,又不敢出声催促。即使是心中窝火,但也只能忍着。他本就走投无路,此时更是孤注一掷。这一战,他若是输了,必将万劫不复。因此,无论如何他都要赢。 “乌尔!” 最终白景宇还是没有忍住的大声叫了出来。但此时乌尔本就心中烦躁,被他这么一喊,更是气急,但也无暇分心,只能继续默念着那苗语的咒,与灵梦暗中较劲。 灵梦也不甘示弱,如今事情的走向也按照她所想的去,心中雀跃之时更是稳住心神,与乌尔暗中争夺。 那尸王被两股莫名的声音折磨的头痛欲裂,再加之言慕玖的步步紧逼,已经几近发狂,他自己无暇顾及言慕玖,只是觉得头都要被炸开了。 就在被拉扯之时,尸王忽然想起了些什么,他眯着眼睛看着那鲜衣怒马的男子,这是……言慕玖?他忍着剧烈的头痛,看着自己的手掌,不禁心中大骇,自己在做什么?怎么会变成这幅模样? 对了!是那该死的巫师,萨仁图雅命他给自己下的蛊! 只是正当他恢复了一丝自己的意识,便又被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他捂着头倒在了地上,不住的颤抖着,挣扎着。 眼看着尸王倒下,孤助无援的南国士兵更是心里凉了个透彻,那巨大的怪物居然倒下了?这……这可如何是好? 正念着咒文的乌尔忽然咳出一口黑血,他一只混浊的眼中死死地盯着那倒下的尸王,又转而看向那正笑容满面的灵梦,眼中满是怨毒。他像是发了狂一般,继续催动尸王,可那尸王已经无法顾及他的操控,他已经被折磨的起不了身。 白景殊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如今胜负已定,看乌尔的那副模样,大抵也是支撑不了多久了。只是看着那怪物模样的北牧王,觉得有些可惜罢了,这曾经是一方枭雄,却在权力追逐之中,落到了如此境地。 尸王还在不断地挣扎,直到他的眼中流出了几滴鲜红的血来,随后倒在了地上一动也不动了,任凭乌尔如何叫喊,他都无任何动静。 “啊!” 乌尔忽然发出了一声声嘶力竭的惨叫,那青面獠牙的面具从他脸上滑落,露出了那张可怖的脸来。原本那脸上的刀疤又渗出一丝血红,那一只独目圆睁,几乎要爆裂开来。 灵梦也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轻声咳嗽了几声,她看着乌尔那副模样,拍手笑着对白景殊说道,“王爷快看,那老不死的要撑不住了!” 但此时白景殊的目光却又几丝不悦,他看着灵梦,问道,“你是否隐瞒了什么?乌尔会被反噬,那么你呢?” 灵梦讪笑了几声,回应道,“哈哈哈,没、没什么啦,王爷不用担心。真的,况且我本就是医者,这些小事还是可以处理的么……” 听着灵梦一直不断地解释,良久之后白景殊叹了口气,说道,“好,那我就信你,只是以后,不要再有这种冒险之举。” 正当灵梦嘿嘿地笑着之时,另一旁的乌尔终于只撑不住,从马背上摔落下来,头埋在土中一动不动。 当乌尔断气从马上摔落的那一刻,白景宇顿时如坠冰窟。 第364章 夜尽 有那么一瞬间,白景殊感到一切都寂静了下来,他看着那满脸不可置信的白景宇,缓缓地抬了抬手。 身后的黑龙军看到白景殊的示意,立马一拥而上,与那残余的奋力厮杀着那负隅抵抗的残余敌军。尧军的铁骑毫不犹豫地踏过满地的尸身,将那敌军的军旗齐齐斩下。 白景宇看着那越来越近的尧军,在看着那死不瞑目的乌尔,心中升起一丝茫然。真的就这么结束了?自己苦心经营十余年,就这么失败了? 他看了一眼正在战火中杀的痛快的言慕玖,心里清楚的很若是落在他手中会是什么后果,只怕是要死无全尸。白景宇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剑,有些迟疑地举了起来。 白景宇在想,说不定此时那两兄弟一定在偷笑自己罢?五年前败在他们手中,如今更是输的一塌糊涂,毫无翻身的余地,看来此生终究是与皇位无缘了。 待想清楚了这些,白景宇心中有浓浓的不甘。凭什么?明明自己付出了那么多,当初父皇几乎从未正眼看过自己,总是在群臣面前夸奖白景殊,就因为他是皇后所出么?一定是这样了,他与白景殊明争暗斗这么多年,皇位还是落在了同为皇后所出的白景昔手中,这对他是莫大的讽刺。 也算他没看出,那对谁都一副笑脸的白景昔,居然城府有这么深,就连白景殊也被他所利用。原本他也以为,这只是个不成气候的小角色,如今看来他真是错的彻底。还是……不甘心啊! 天快要亮了,那黑夜之中泛起了一丝白光。 那一丝光亮落在白景宇的脸上,他又忽然想起了他的发妻,这一辈子到头来最对不住的人大概就是她了。想到这儿,白景宇闭上了双眼,落下了一行泪,但既然局势已至如此——白景宇猛地将剑拔出,在自己颈间一横。 血溅在了四周南国士兵的脸上,他满脸惊恐地看着白景宇缓缓倒下,他们本就是强弩之末,如今两位主帅皆已死……还有什么继续抵抗的理由?于是,有一名南国士兵终于坚持不住,跪在了地上。 他这么一跪,渐渐地所有人都跪了下来,将武器扔在一旁。 当白景殊到达这里时,看到的便只是白景宇和乌尔已经僵硬了的尸身。 乌尔本就面目可憎,如今死相也甚为凄惨,整个人如同一副被吸干了血的干尸,那仅剩的一只眼狠狠地往外突着,身子蜷缩在一起。身旁的尘土中,还埋着一个小小的银铃。 而白景宇拔剑自刎,死的倒是体面,那不可一世的神情,也终是带着几分落寞。 身后熟悉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言慕玖翻身下马,身上还沾着淡淡地血腥气,可白景殊却觉得,这样在战场上杀伐的言慕玖,更是对他有致命的吸引。 言慕玖走到白景宇的尸身跟前,把他侧着的尸身踹了正面朝上,目光冰冷地看着那人的脸,说道,“死的如此轻巧,倒是便宜你了。” 白景殊从言慕玖的神色中看不出悲喜,但他明白,言慕玖对白景宇恨之入骨,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这么多年来……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只是如今人真的死了,他们也没有那个鞭尸的癖好。 有那么一瞬间,白景殊心中又感慨万千。他抬起头,看着天边泛起的白光,果然是夜尽天明了么? 在自己尚且年幼之时,这个作为他二哥的男子,也曾带他在御花园中嬉戏,那时候大抵都是有着孩童的纯真,只是世事无常,又有谁能料到往后的这场尔虞我诈呢?不过,如今也终于结束了。 白景殊转头看着言慕玖,伸出手轻轻抹掉了他脸上沾上的一点鲜血,正欲把手缩回之时,却被言慕玖牢牢地握住了。 他抬起头,看到的便是言慕玖闪烁着的目光,那目光中似乎隐含了千般思绪,只是无法用言语诉说。言慕玖的喉头轻轻滑动,有些欲言又止。他很想对白景殊说些什么,可想了许久也不知该怎么去说,他无法形容此时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思绪,只是……很想抱抱他。 大抵是看出了言慕玖的想法,白景殊主动抱住了他,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感到自己的腰被一双手紧紧拥住之后,他唇边染上一丝笑意,“阿玖,都结束了,所有该死的……都死了。” 也不知为何,白景殊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哽咽,听的言慕玖心中一阵刺痛。或许,白景殊比他更恨这些人,只是他这么多年来一直在忍耐,一直在压抑,也或许,白景殊是想起了往事有些感慨。不过,即便是报了血海深仇,也不敌如今白景殊在他怀中。 至于自己方才究竟想说什么,言慕玖也忘了,反正也并不重要,他轻轻拍着白景殊的后背,心里想着,千万别哭啊…… 终究白景殊也并未落下泪来,他只是有那么一瞬间有些疲倦,或许是得知一切结束后的一种脱力,但他先前明明是想安抚言慕玖的,此时却只能靠在他怀中感受着那温暖。 陈亮与李文带着人马赶了过来,看着地上那两具在寒夜中已经有些发僵的尸身,忍不住呸了一口,“妈的就是这两个东西害得爷爷们这个年都过不好。” 言慕玖看了他一眼,目光中有种别的意味。陈亮也察觉到了,他不怀好意的笑着看言慕玖,“怎么?这会儿嫌我说话不好听?王爷我跟你说别看他……” 最终陈亮还是在言慕玖“和善”的目光下讪讪地闭了嘴,白景殊只是笑着,也并不追问。 此战黑龙军大获全胜,也并未损失多少人马。灵梦也策马赶了过来,她看着乌尔干枯的尸首,强压着把他的心肝脾胃肾都挖出来地冲动,最终只是说了一句,“用禁术害了那么多人,哼!便宜你了!” 日出之时,战火已然平息,留下的只有一地的狼藉,和那倒在尘土中的南国军旗。 第365章 天明 夜郎与其余诸国的王接到战败的消息,个个面如死灰,若是此次彻底激怒了尧皇,那么等待他们的只有灭亡,事到如今,也只有派出使臣,看看能否缓和一二。 夜郎王看到那封染血的战报之后,嘴角抽搐了几下,有些欲哭无泪。他早就想到了这个结局,只是如今真的走到这一步,却又感到万分绝望。他无比后悔,从一开始就不该听那西岭王与乌尔的教唆。夜郎建国也有百年,好不容易发展至今,难道……就要毁在自己手中? 战后也并无事可做,白景殊就耐心等着这几个小国派使臣来讲和。前几年一直相安无事,大尧也与此处开设通商,本可各自好好的,结果这些王还真是抵挡不了诱惑,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那乌尔耍的团团转。 关于那变成了尸人的北牧王的尸身……白景殊仔细想了一番,还是命人将他厚葬了。即使这件事与他们无关,但于私来说,白景殊对他也有那么一丝怜悯,曾经的一方枭雄落到如此境地,着实让人叹惋。 用灵梦的话来说,便是这北牧王也太惨了些,先是与他女儿互相算计,险些被他女儿篡位,后来终于设法杀了他的女儿,本以为可以高枕无忧,却未曾想到他的女儿如此恶毒,早就对他做了手脚,还真是做鬼也没放过他。 不仅被一个奸臣篡了位,还被乌尔弄成这幅鬼样子,如今还死在了这异国他乡,一个惨字了得?真可谓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普天之下独此一人。 不过在此之前,灵梦还悄悄地凑了过去仔细地端详了一番北牧王的尸身,由于长久在毒池中浸泡,那五脏六腑也已经开始腐烂。在他死后不久,原本硕大的身形也逐渐恢复了原状,只是那苍青色的皮肤依旧如此。 北牧王的事也让不少人动容,下葬的那日,陈亮看着那人,忍不住说道,“这也太惨了,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惨的。” 灵梦嘿嘿笑了两声,“说不定萨仁图雅还在底下等着他,到了底下也不得安生咯。” 陈亮:“……” 看着灵梦那令人心惊胆战的笑,陈亮总觉得自己先前大抵是对灵梦有什么误解,原本纯良的姑娘……此时怎么那么像传闻中所说怪医。 灵梦对于生死看的极为透彻,因为她曾见过无数生离死别,有时也会感慨战火无情,到此时她也明白,有些人根本不配活着,比如乌尔。 不过,此时已经过去了几日,南国的使臣却还未派来,陈亮正欲言又止之际,看着白景殊那风情做的的神情,便知道此事也在掌控之中,既然王爷都不急,他们也不必急。 这几日来甚为清闲,南国的使臣之所以还未曾前来,多半是在商议如何体现诚意。白景殊当然不急,该急的是那些王。只怕他们此时比战前还要坐立不安罢。 白景殊有的是耐心,正好此地风光无限好,也可以多想一想如何多捞一笔。在这种事上,他并不算是个好说话的人。不过他此时的心情还算不错,有些条件倒是也可以谈一谈。 言慕玖这几天也闲的很,甚至提议与白景殊一同去山间河流中垂钓,这个提议一经提出,白景殊也有些心动。于是言慕玖便命人打造了一艘简易的竹筏。 天色正好,日光照在水面上,有风吹过,一阵波光荡漾。南国的冬日并不冷,此时泛舟游在此处,清风徐来,看着两岸青山还颇有几分惬意。 言慕玖握着一根竹竿,嘴里还叼着一根不知名的野草,静静地等着鱼儿上钩。 看着言慕玖这幅懒散的模样,白景殊不由自主的唇边带着一丝笑意,日光下的那人侧颜如同刀削一般,光是这么看着便是一种享受。 这一方天地之中,只有他们两人,偶尔猿声传来,这漫长岁月若皆是如此倒也是不枉此生。 没过多久,言慕玖手中的鱼竿开始剧烈晃动起来,他坐起了身“哟呵”了一声,将嘴中的草仍在了一旁,专心致志地跟那勾上的大鱼斗智斗勇起来。 那鱼着实不小,咬了勾后还在奋力抵抗,水花四溅,似乎一点都不甘心被人钓起。此处水极为清澈,且静,白景殊也看清了的那条鱼的模样,的确是个大家伙,也难怪会这么有劲儿。 不过终究那条鱼还是被言慕玖戏弄的筋疲力尽,待言慕玖将它拖上来之后,白景殊才发觉居然比他方才看到的还要大,足足有三尺长。而这位鱼兄仍是心有不甘,即便是被放在了竹筏上,也在试图逃脱。 那尾鳍不停的在竹筏上拍打,溅了两人一身的水,最终言慕玖还是将它打晕过去了,也总算清净了下来。 垂钓之事也只有在白景殊年幼之时方才有过,如今再次体会,也不由得勾起回忆。那时总是与秀阳一同跑出宫去,命人在城中的运河之中备船,随后便一同泛舟游溪。 白景殊自认也算是垂钓的一把好手,不过折腾了一晌午,也并未再钓上什么大鱼。 两人靠岸之时,正好瞧见两个熟悉的身影。 灵梦正背着一个竹筐一蹦一跳地来到河边,身后还跟着那黝黑的少年。一瞧见他们,灵梦高兴地挥了挥手,“哇!王爷和将军好雅兴,居然是来垂钓来了……哎哟这么大的鱼!” 看到那条大鱼之后,灵梦眼前顿时一亮,有些不怀好意地笑道,“正好我从山中采了些蘑菇,不如……” 听到她的话后,白景殊轻声笑了起来,小姑娘的天性也不过是这样了。 得了应允之后,灵梦便拉着首乌去拾柴去了,只留下他们两人在这儿。 言慕玖就像是邀功一般的看着白景殊,笑道,“怎么样?王爷今日可还尽兴?” 白景殊点了点头,轻轻晃着折扇,也笑着回应道,“尽兴。” 第366章 谈和 没过多久,首乌便抱着一大堆柴与灵梦一同走了过来,手脚麻利地架起了火。 言慕玖正在用一把镶嵌着红宝石的匕首刮着鱼鳞,首乌看到这一幕,顿时油然而生一种暴殄天物之感。那把匕首金光熠熠,一看就是价值连城的宝贝,竟然被用来宰鱼?还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啊! 不过看着那两人毫不在意神情专注地盯着那条鱼,首乌也不好说什么,只好跟着灵梦一起清洗起那些山菌来。 言慕玖显然是没做过这种事儿的,让他上阵杀敌可以,但是用刀杀鱼……还是算了,白景殊看着那还有一口气的鱼,不禁心中这么想着。 首乌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了,若是这样吃的话,那些鳞片可太硌牙了,于是他便从言慕玖手中接过那条鱼,手法娴熟地刮起了鳞片,随后又将那五脏六腑掏了出来。 最终还是在灵梦饿的肚子都开始咕噜的时候,总算是将那条鱼收拾好了,灵梦迫不及待地将它切成小块,放在火架上与山菌一起来烤,没过多久便飘出一阵香味儿。 待几人尽兴而归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一回到营地,便有士兵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说道,“王爷,将军,夜郎与其余诸国,派了使臣来了,正在里等候。” 听到这话,两人也并不意外,反正他们等的也就是这个时候,于是便气定神闲地走了进去。 那些南国使臣正在不安的低头私语,一瞧见那气度不凡的两人缓缓走进来,便知道是正主来了,连忙起了身,齐齐的跪在了地上,大气都不敢出地等着两人坐定。 白景殊看了一圈儿,用合上折扇抵在唇边儿,心想着是不是少了些什么。 果然没过多久,那营帐之外就又进来一个人,从那人的衣着,白景殊就知道那必然是夜郎王无疑了。 夜郎王咽了咽口水,有些颤抖地往前走了两步,对于大尧这个景王爷,他也不是没听说过,正是因为听说过,才显得更为紧张。他忍不住抬起头看了一眼,正好对上白景殊那一双笑眯眯地眼,吓得他又赶紧低下头去,总觉得那景王爷的笑容十分渗人的慌。 也不知走了多久,夜郎王终于走到了一群使臣之前,也跪在了地上,额头上还冒着汗,拱手说道,“夜…夜郎王,参见景王爷、大将军。” 白景殊含笑看着他,“想不到,贵国的诚意倒是挺足,连王也亲自来了,快平身罢。” 虽是这么说,那语气慢悠悠的,一点都无没有想到的意思,夜郎王更是不敢起身,他感觉自己的腿有些发麻,早就听闻景王爷为人圆滑,不是善茬儿,如今一见果真是如此。 “不……不敢。” 一听这话,言慕玖也笑了起来,“哟,还有你不敢的事儿啊?那跪着吧。” 听着言慕玖语气不善,夜郎王大气都不敢出,也不敢抬头看言慕玖的神色,只是颤巍巍地继续说道,“今……今日前来……” 没等他说完,白景殊便打断了他,直接说到,“本王知道你要来讲和,王不妨直接说说你们的诚意。” “哎……” 夜郎王赶紧看了那些使臣一眼,那使臣意会之后,呈上了一本厚厚的折子。 白景殊接过仔细看着,那修长的手指将折子一页页翻过,夜郎王这才敢仔细打量这个人。这景王爷,倒是生了一副君子骨,举手投足也有一股贵气,只是总觉得他并非面上看起来那般温和。 而那大将军,他是不敢仔细看的,只是匆匆一眼,他也早就听说过大将军是什么大尧第一美男,那模样生的的确是举世无双,只是……那身上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质,让他不敢多看,但也就是那么假装不经意的一瞥,也不得不承认如此俊美的男子的确配得上这个称号。 正当夜郎王眼巴巴地看着白景殊时,却感到言慕玖那凉嗖嗖的目光,吓得他赶紧低下了头去。 待白景殊终于把那本折子上的内容看完,这才笑吟吟地说道,“诸位果然大手笔。” 听到这句话,夜郎王松了口气,但他依旧不敢抬头看白景殊,只是讪笑道,“王爷能看得上就好,这次……的确是小王被猪油蒙了心,信了那巫师的鬼话,还请贵国大人不记小人过。” “嗯……”白景殊意味深长的看着他,继续说道,“夜郎与其余诸国素来与我大尧交好,此次也的确是受奸人挑拨,但本王以为……还有些不妥之处。” 夜郎王有些欲哭无泪,这一次他们几乎都是下了血本了,那折子里本就写了赔上五座城池,听白景殊这口气还是要让他们割地了,可是……他们疆土本就不大,这,这可如何是好? 看着夜郎王的肩膀有些颤抖,白景殊笑着说道,“王不必紧张,本王也知,夜郎建国百年,发展至今不易,割地之类的也不会提出,因此……这五座城池也免了罢。” “什……什么?” 听到这话,众人惊的面面相觑,夜郎王的脸上也是满脸的不可置信,他惊诧地看着正在笑着的白景殊,总觉得其中有诈。 白景殊方才也不过是故意吓他们一吓罢了,而言慕玖早就知道白景殊其实是只狐狸,也就跟着他一起吓唬他们。先前白景殊便与白景昔通了信儿,白景昔将此地事宜全权交给了他。 此举就是要让他们对大尧心怀感激,并且不敢再有异心。 片刻之后,白景殊才说道,“不必惊讶,本王说的话,是认真的。” 夜郎王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磕了几个头,“大尧果然是泱泱大国,谢……谢谢王爷,从今往后夜郎必将唯尧马首是瞻!” 看到夜郎王的反应,其余各国使臣也赶紧磕头谢恩,高声喊到,“唯尧马首是瞻!” 白景殊笑的眉眼弯弯,对于此事,先打一巴掌,再给一颗枣的确是不错的。 第367章 归程 夜色正好,南国四季常青,已有春花绽开,夜风吹过,也送来一阵暗香。最冷的时节已然远去,很快将要迎来万物复苏之时。 白景殊命人将南国使臣送走之后,指尖碰了碰那杯微凉的茶。茶色依旧澄澈,白景殊素来不喜喝凉茶,因此用命人送了一壶过来。 待那些人走远,白景殊侧过身将那折子递了过去,笑着对言慕玖说道,“看来南国真的是下了血本,你瞧瞧这个。” 从白景殊手中接过那本精巧的折子打开大致看了两眼,入目的便是万两黄金,百箱翡翠珠宝,一个个恨不得把国库都给搬空了去,生怕尧不满意。具体的言慕玖也并未细看,他对比也并不感兴趣。 不过,到此为止,这里的事情已经全部结束,也可以踏上归程了。回想起这一年,一直都是兵荒马乱,几乎没有好好喘息的机会。只是也不知为何,白景殊看着自己的目光不停地闪动,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言慕玖有些不解地看着他,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事儿,直说就好,你我之间还需有什么隐瞒?” 白景殊别开了脸,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并非是隐瞒,只是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说起。” 听他这么一说,言慕玖倒是也不急,只是静静地等着他开口。但言慕玖隐隐觉得白景殊所说的一定是有关于他的事情,并且这件事一定会引起他的情绪波动。其实想到此处,他已经大概知道白景殊想要说些什么了。 因为,在回来时的路上,白景殊见了一名黑衣人,言慕玖也知道,那些黑衣人是白景殊手中的暗卫,一则保护他的安危,二则为他收集情报。 而每当提起此事,白景殊都有些犹豫闪烁,仿佛是生怕让自己回想起什么不好的记忆一般。但其实白景殊不知道的是,那些仇恨于他而言,早已不再那么重要了。如今他所看重的也只有白景殊一人而已。 言慕玖唇角带着笑意,目光中满是温柔缱绻,“是关于我家的旧事么?” 白景殊看着他目光中的温柔,不仅有些发怔。也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了,经他提点才想起来。 “是……是从京城传出的消息,关于言家旧案,已经有了结果,你父亲……的冤屈已经被洗刷,真相已经昭告天下,阿昔也追封了言将军。” 听闻这话,言慕玖笑意更甚,其实他已经想到了白景殊想要说什么。曾经他一直活在仇恨之中,一心只想复仇。可如今终于得偿所愿,可也并没有先前所想的那般畅快。或许是她早已经麻木了,也或许是他已经没有那么看重了。 不过他还是很高兴,发自内心的喜悦。 言慕玖伸手在白景殊光洁的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笑着说道,“什么我父亲言将军,没大没小的,那也是你爹。” 原本白景殊神色还有些紧绷,他也不知道言慕玖听说这件事之后会有什么反应。此时见他如此平静,更是放下了心来。看着言慕玖的神情,白景殊也无奈地笑了笑,“好,也是我爹。” “都这样喊了,你不再喊我一声相公听听?嗯?” “……得寸进尺。” 轻轻揉搓着白景殊的耳尖,如今在说这些玩笑话打趣他,他也不会害羞了,不过那嗔怪的神色更是有趣的很。言慕玖把脸凑近了些,有些痴迷地看着他的脸,低声说道,“我也很难说我如今是什么心情,并无想象中的畅快,但心里的一块儿石头也算落了地。” 两人贴的极近,言慕玖的呼吸就洒在他脸上,白景殊想了一想,他也不是不能明白言慕玖的内心,或许此时言慕玖自己也有些茫然。 言慕玖也在想,明明应该狂喜才对,自己为何会如此平静?想起方才白景殊那带着些小心翼翼的模样,言慕玖有些不是滋味。比起白景殊怕他想起往事难过来讲,他更怕白景殊想起曾经自己对他的所作所为而难过。 白景殊轻轻笑了起来,他又贴近了一些看着言慕玖,自己太过了解言慕玖,知他喜知他悲,当言慕玖流露出这种神情时,白景殊便已经知道他所想。 这个姿势极为暧昧,言慕玖在想若是不趁机做些什么,就不是他的作风。他这么想着,也的确这么做了,他只需往前一些,便碰到了白景殊的双唇,待在他唇舌之间游荡一周之后,轻声呢喃道,“怎么这么喜欢你呢。” 言慕玖不知道的是,就这么一句话足以要了白景殊的命。 他侧过脸轻轻手轻轻掩唇笑了起来,随后主动伸手揽上了他的脖颈,继续与他加深了方才的吻。 而言慕玖一向奉行自己送上门的肉没有不吃的道理,也就反手搂住白景殊的头,舌尖撬开他的唇关,一时之间帐中氛围徒然暧昧起来,那吻到情深之处两人已然滚到了床榻上。 不知何时天下起了小雨,夜里有些凉,但那帐中仍是温暖如春,还时不时传来一阵令人遐想的声音,直到后半夜。 守夜的士兵脸红心跳地听着那声音,也不敢吭声,只是心中暗中佩服自家将军果然是如同传闻中所说的那样勇猛,无论是在哪儿。当那声音逐渐平息,他才松了口气。这荒山野岭的,大半夜谁受得了这个? 南国之事已经结束,待天一亮黑龙军便踏上归程,有关白景宇的尸身,白景殊也曾想过是带回京城还是如何,但最终还是决定就让他长眠此处。若是回了京,想必先帝也是不愿见他的,到了那时说不定还要给自己托梦抱怨,与其这样,不如把他留在这儿。 看着越来越远的雪山草原,白景殊不禁又回头看了一眼,又感叹道此处果真是风光无限好,又看着南方诸国送来的大批财物,唇角带着一抹笑意,总之也算不虚此行。 第368章 清泪 年方过完不久,京城外的山中开满了腊梅,城内一如既往地繁华,游走着各地而来的商人。 “县主,王爷真的不在府中,您……不要为难奴婢了。” 听到婢女的话,秀阳的神色有一丝茫然,她此时一身素衣面容憔悴,丝毫看不出是昔日那名动四方的京城第一美人儿。她身影瘦弱,呆呆地站在景王府门前,双手紧紧握在一起,指甲都要嵌进皮肉里去。 “那他什么时候会回来?” 婢女面色有些为难,“南方有战事,王爷随将军一同南下,这……奴婢也说不准啊,县主还是请回罢。” 秀阳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痛苦的神色,她也并未马上就走,只是站在景王府门前,唇角勾起一丝自嘲般的笑意。这些日子以来,她知道了很多,也想过了很多,她只想再见白景殊一面,从前她从未想过会有这么难。 直到如今她才肯承认,自己深深爱着这个男人,记不清是从何时开始了,或许是从先前皇后笑着问她长大要不要嫁给白景殊那时,也或许是白景殊将从宫外带回已经化了的糖人塞在她手中开始。 不过也不重要了,她也深刻的明白,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自己此生已经与白景殊无缘。 或许应该痛恨言慕玖,但秀阳此时心中除了自己谁都恨不起来。这一切,都是自己咎由自取啊。 不知不觉间又已是清泪两行,明明感觉自己的泪已经流干了的,也不知为何此时还会落泪。一阵头晕目眩传来,秀阳险些有些站不住,她连忙扶着墙壁稳住了身形,让自己不至于跌倒下去。 真难看啊,自己如今这幅模样。 走在景王府门前站了许久,秀阳才转身离去,她目光空洞地走在街上,有人见了她开始指指点点,说什么这不是名动京城的秀阳县主,听说是很情郎私奔了,又被抛弃,大着肚子回来。 总之,说的是一些不好听的话,即便是自己名誉已经差到如此地步,秀阳也置若罔闻。对于她来说,一切都无所谓了,她也不在意了,只是觉得有些遗憾罢了。 回到府中,夫人见她脸色苍白,也是心疼的紧,连忙过来劝到,“你又是何必自讨苦吃?景王爷不愿见你,你也别去叨扰了。” 秀阳麻木地点了点头,看着她满头花白的母亲,忽然扑在她怀里大哭起来,她哽咽着说道,“娘,先前都是女儿错了,可是……什么都晚了。” 夫人怜惜地抱着她单薄的身子,心中酸涩无法用言语形容,她也落下泪来,“傻女儿,知道错了就好……只是,有些事注定是要遗憾一辈子的。” 秀阳沉默着点了点头,靠在母亲怀里看着院子里那树白梅有些发怔。她记得白景殊也是很喜欢梅的,不止如此,她记得白景殊的全部喜好。比如,他最爱的茶是云雾,他最爱的花是桃花与白梅,最喜欢的点心是桂花酥。不喜食味重之物,比如葱姜这些。 关于不喜之物白景殊其实从未说过,但秀阳就是知道。因为先前在一起用膳之时,有这两样的,白景殊都极少去动。 白景殊的瘦金体在大尧堪称一绝,只是很少有人知道,她能写出几乎无白景殊一模一样的字迹来。或许白景殊不知道,曾经他手把手教她写下的字,她都小心翼翼的好好收着,反复练习,就连爹爹也夸赞自己从不爱读书写字之人,忽然变得如此用功。 还有一事大抵白景殊自己都不在意,她却每年都记得,那便是白景殊的生辰,是九月十六。每到这个日子,秀阳心中都有莫名的喜悦,即便是到了后来,也依旧不曾减退。 在皇宫中时,三皇子的生辰先帝也几位看中,总是赏他许多奇珍异宝,而白景殊则会从中挑选出几件送给她。明明是他的生辰,秀阳却会收到不少好东西。 秀阳在想啊,自己一定比包括言慕玖在内的任何人都要了解白景殊,但为何单单会因那件事而误解了他呢?若是没有后来自己的咎由自取,会不会两个人也不会落到如今这个境地。 不嫉妒言慕玖是假的,不过她先前从未想过自己竟然会输给一个男子,她甚至痛恨过自己生为女儿身,是不是因为这个,白景殊才不喜欢自己? 想了许多之后,秀阳小声问母亲道,“母亲觉得,景表哥是个怎样的人?” “殊儿啊……”夫人脸上浮现一抹苍白的笑,一边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一边说道,“你不是最了解他的么?他温和,谦逊,才华无双,的确算得上是君子。” “嗯……” 秀阳从夫人怀中起身,脸上的泪痕还未干,在与母亲一同用过晚膳之后,独自一人进了书房。 她犹豫了一番,提起了笔,看着自己写下的字迹,眼泪又忍不住落了下来,打湿了那洁白的纸张。她也不知道自己写了什么,只知道自己难过的撕心裂肺。 写完之后,她也早已不在哭泣,她把纸放在一旁等着墨痕晾干,自己则躺在了床榻上发愣。 最终还是敌不过困意上涌,她合眼睡了过去。这一夜她做了个很好很好的梦,她梦见了自己年幼之事,当皇后拉着白景殊问他愿不愿意娶自己时,白景殊看了看她,笑着点头答道:愿意。 随后花香四溢的御花园忽然变成了大红喜堂,自己穿着一身火红的嫁衣,带着凤冠霞帔,看到一双修长无暇的手伸到自己面前,牵着自己一步一步地走向高堂。 我们……成亲了。 四海之内的宾客都为他们送上贺礼,由先帝亲自送她景王妃的称号,她感觉心中仿佛关着一只无措的小鹿,握着白景殊的手的手心都出了些汗。 正当她有些不知所措之时,却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万分轻柔的说道,“夫人,莫怕。” 秀阳顿时感到心中一震,直到睁开眼才发觉只不过是大梦一场。 第369章 落花 月色正好,从窗外落了一些进来,秀阳看着那处,便想起白景殊曾教过她的一句诗,“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牛郎织女星。” 当时她还问过白景殊,真的有牛郎织女吗?明明那么相爱的两人,每年只能见面一次,那也太悲惨了些。白景殊只是笑着说,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世间本就无那么完美无瑕的事,不如意事常八九。 那时候她只是听的云里雾里,但依旧点头说明白了,白景殊只是含笑不语。 发觉方才的一番盛景不过是自己的一场空梦之后,秀阳也并不失落,反而心中仍有暖意。她抬眼看了看自己写下的那封信,唇边隐含着一抹笑意。 天亮之后,秀阳听下人说母亲又去了金光寺,于是她便命下人将她昨夜写好的书信送去景王府,并叮嘱她们一定要让王府的下人待景王爷回来之后交到他手上。 “絮絮,将我的金丝广袖留仙裙取来。” 将那大红的舞衣换上之后,看着那裙上金线绣的莲花,秀阳满意地笑了笑,她坐在铜镜前,端详着自己有些苍白的脸色,从首饰盒中取出了脂粉来为自己上妆画眉。 这是此生她最为细致的妆容,每一处都小心翼翼,眼看着镜中美人越发明艳,秀阳心情大好。心中不禁想着,若是被那群男人瞧见了,不都得拜倒在自己裙下? 她又取出了曾经白景殊送她的那对琉璃簪花,那通透的琉璃上用金线坠着宝石,在日光下流光溢彩,她平时里从未戴过,直到今日才拿出,在头上比划一番,果真是与她相配。她足足梳妆了两个时辰,这才满意。 当她走出房门之时,那门外的丫头不禁感慨,这是怎样的美人?就如同误入凡间的仙子。对于婢女的夸赞,秀阳也十分受用。 “来人,备马车。” “是,县主要去何处?” “去……运河旁的凉亭。” 关于那处,婢女们自然是记得的,先前县主若是遇上什么烦心或者高兴地事,都会去那里尽情一舞,想必今天也一定是遇上了什么喜事罢? 坐在马车之中,秀阳轻轻掀起了车帘,京城之中虽不算春意正浓,但也有星星点点绽开的花儿,也算是风光正好,那运河中还停靠着画舫几只,更是让她心中舒畅。 来到那熟悉的凉亭前,看着那颗不知生长了多少年的古树此时也已经吐出新芽,秀阳转身对下人说道,“去外面守着,不许让任何人进来,待我尽兴了,自会出去。” “是。” 看着碍眼的人都走远,秀阳轻展腰肢,双臂间的披帛随风而动,而风也吹落了一树白梅,看着那满天飞舞的花瓣,就像白景殊还在身旁。 秀阳年幼之时每逢学了新的舞姿,都要去给白景殊看,那是白景殊也会命人取来一把古琴,为她而奏。 她曾用惊鸿舞名动天下,只是今日此舞,乃是由她自己所创,但却一直未曾想好取什么名字,今日看着着满天飞花,不如便叫它落花吧。 花有再开时,人无重逢期。 其实她一直很想将这支舞跳给白景殊看,只是再也没机会了,那么就把这满天白梅当做是白景殊好了,这样自己也不算太孤独。 清风徐来,水波不兴,林中美人广袖舒缓,若是让人瞧见了,只怕真的会误以为是仙子在林中戏耍。 一只白兔停了下来,从草丛中站了起来,三瓣唇轻轻扇动,一双通红的眼目不转睛的看着那林中的仙子。 风为她奏乐,鸟儿也为她歌唱。 尽兴之时,秀阳又落下一行泪,她本以为自己的泪水早就哭干了,却未曾想到居然还会哭。终是有些累了,她坐在树下休息。 之所以会来这里……大概是因为这里有她太多美好的回忆吧。曾经白景殊时常偷偷带她出宫来这里玩耍嬉戏,而这棵树在她记忆之中便已经有这么高大了。 真好啊,一切源于此处,葬于此处。 直到了落日余晖洒在河面之时,一直在外守候的婢女感到一丝不太对劲,县主在里面待了好久了,居然还未出来,往日都不会这么久的。 这么想着,她们便有些不安,当她们走近那棵树时,忽然有人发出一声惊叫,看着她满脸惊恐,众人顺着她所指看去,只见那树干上,飘飞着一个红色的身影,如同落花一般。 “县主!县主!” …… 秀阳县主死了,穿着嫁衣含笑而终的。 这个消息传开之后,京城中也闹的沸沸扬扬,不少人都在猜测这绝世美人的死因,不过有一点他们笃定,那便是一定与世间情爱有关。 沈阳府内夫人得知了秀阳死讯,当场就昏了过去,待醒来之后整个人都变得疯疯癫癫,她守着女儿的尸身,不管旁人怎么劝她都不肯让人将她下葬,嘴里还说着什么她只是有些贪玩儿,这是跟她玩呢,一定会醒过来之类的话。 有不少秀阳的仰慕者也来上门哀悼,却通通被夫人赶了出去,说着,“口口声声非我女儿不娶,如今却说她死了?你们有病吗?” 总之,他们也都明白,夫人这是疯了。自从沈王爷死后,也就只有她们母女两个相依为命了如今这秀阳县主忽然没了,夫人如此疯魔,也令人唏嘘不已。 只是,逝者安息,如此拖着也不是办法,只是无论如何,夫人都不愿将女儿下葬。管家也就只好命人将县主的尸身封在冰中。 又过了好几日,夫人一日比一日疯癫,逢人就说着自己女儿没死自己方才跟她说过话之类,渐渐地也就无人敢去伺候。 直到有朝一日,下人发现夫人也吊死在了府中的一颗树上,沈阳府从此彻底地寂静了下来。 管家把母女二人的棺椁放在灵堂中,打算则一吉日带去城外的风水宝地下葬。 从此,京城再无惊鸿。 第370章 回京 从南国而归之时,正逢南方山花绽开之时,一路都有花香作陪。来时匆忙,去时倒是清闲的很。 白景殊问过灵梦也有何打算,灵梦说她有些想念在南山的医馆,于是要与他们一同回京。但言慕玖以为她就是不想回去苗疆管事儿。被戳穿之后,灵梦嘿嘿笑了两声,也不反驳。 不过总归是有一份责任在,迟早是要回去的,只是,她还是想拥有一些空闲的时光,她还有许多想做的事没有做。 即便是归去之时并不急,但他们也并未耽搁许久,毕竟还带着大批南国进贡的财物,还需早些运送回京。并且这些也仅仅只是一部分,剩下的会由各国使臣陆续送来。 一路上,白景殊也命夜影卫留意了一番关于北牧的事,后来听闻北牧如今的确由卡尔图执政,而北牧王的儿子们则都被他软禁起来。北牧虽建国不足百年,但游牧民族极为凶悍,因此疆土扩张也极快,这样看似强大的国家,居然也出了这样的事,也的确令人感慨世事无常。 后来白景殊与言慕玖说起此事之时,言慕玖也同他说了些关于北牧王的事,在北牧王尚且年轻之时,就征战四方,为北牧开疆扩土,立下汗马功劳,因此上任北牧王极为看重他,王位也理所应当的落在了他的手中。 但他继位之后,虽然还有先前的骁勇,但疑心极重,因此才有了后面关于萨仁图雅的事。这父女两人,都算得上是一届传奇人物,但也都不得善终。 一路快马加鞭,半月之后,他们也总算回到了京城脚下,只是在城外,他们刚好遇到一队送丧的人,个个披麻戴孝,还抬着两个棺材,看着阵仗,倒也是个大户人家,只是也不知是哪家又出了这等白事了。 陈亮看着那送丧的仪仗,赶紧呸了一口,对言慕玖说道,“这才刚回来,就遇见这个,真实晦气。” 白景殊只是看了一眼,莫名感到那仪仗最前端的老者有些眼熟,不过他也并未往深处去想,此时还是得需回皇宫复命。 这一次他们并未大张旗鼓的进城,但仍是有不少百姓聚在街道两旁看着。京城不似南方那般温暖,风也有些冷。 白景昔在信中得知他们归来,也早就在养心殿等候,这一次白景殊与言慕玖是一起来的。 他看着两人一同走近,笑着迎了过去,只不过这一次他的笑是发自内心的,“皇兄,皇嫂。” 饶是言慕玖脸皮堪比城墙,但听到那声皇嫂,仍是不禁抽了抽嘴角,但又无法反驳。白景殊将他的神色看在眼里,心中暗自想着阿昔这一声倒是喊的好。 待白景殊把南国的赔礼给他看后,白景昔不禁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朕几能想到那夜郎王心疼的神色了!这还真是下了血本!” 关于割地之事,白景殊也解释与他听,白景昔倒也不恼,只是笑着说道,“既然朕将南国事宜都交给皇兄,那么皇兄便不必解释,朕也明白皇兄的用意。” “还有一事。” “皇兄但讲无妨。” 白景殊抬起头,含笑看着他,又看了一眼言慕玖,白景昔当即就明白了他皇兄想说什么,他只是摆了摆手说道,“这件事么……朕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若不是皇兄与叶令风,也无法如此顺利的翻案。” 但言慕玖还是跪了下来,神色郑重地说道,“谢皇上还我言家清白。” 即便是经历了这么多事,白景昔仍是莫名的看他不顺眼,也或许是因为白景殊的缘故,他不着痕迹的翻了个白眼,随后笑着说道,“大将军这一年都在外征战,立下赫赫军功,这件事,就当是朕为了谢你吧,你无需谢朕。” 白景殊看着眼前与他已经一般高的少年,总是感慨时光飞逝,先前那个沉默的孩童,如今已经成了威慑天下的九五之尊,而且越来越又先帝的风范。只不过,白景殊私心里却不愿让他同先帝一样,太过强硬。罢了,未来如何,还是且看他自己罢。 “怎么不见景离?” 听到白景殊提起这个名字,白景昔轻哼了一声,说道,“谁知道呢,只怕把他腿打断了也没法儿栓住他。” “什么?皇上居然要打断我的腿?果然是伴君如伴虎,君心难测啊……” 那清朗的嗓音从身后传来,几人转过身,就看到一身月牙色长袍的异族男子含笑从殿外走来,“这不是听闻皇兄与……皇嫂回来了,赶紧从宫外赶回来了。” 当他喊出皇嫂之时,瞬间赶到背后一凉,想都不用想一定是言慕玖在瞪他,心中暗笑一声,仍是亲切地对言慕玖说道,“听闻皇嫂在战场上英明神武,实乃大尧之幸。” 听着他一口一个皇嫂,白景昔也在憋笑,他看着言慕玖那发黑的脸色,就抑制不住。不光是他,就连白景殊的肩膀都在轻轻颤动,足以见得忍的有多辛苦。 言慕玖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不打人的冲动笑着看着白景离说道,“听说皇上身边有位贤内助,想必就是弟妹你吧。” 白景昔听见这声弟妹,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他看言慕玖也更加顺眼了一些。 哪知白景离才是那个真不要脸的,连忙接到,“没错就是我,不过我也并不曾帮上什么忙,也就是逗个猫儿给皇上寻点乐子之类的。” 听着他刻意模仿宫里娘娘的语调,言慕玖自愧不如,他没想到在今儿才算是真的遇见对手了。 眼看再过一会儿,这两人指不定都要姐妹相称了,白景殊连忙打断了他们,对皇帝说道,“既然如此,一路风尘,我与阿玖便先行回府,还有一些事宜需要处理。” 白景昔眯着眼笑着摆了摆手,“皇兄有事那便先回吧,朕也要同某人商议一些事。” 那两个不甘示弱的人也终于住了口,言慕玖便同白景殊一起打道回府去了。 第371章 悲鸣 京城中的花也开了不少,两人坐在马车中有说有笑,再次回到景王府门前时,白景殊才从心中升起一丝想念。 府中丫鬟瞧见是二位主子回来,都纷纷前来跪拜请安,待白景殊坐在书房之时,又闻到了那熟悉的茶香。 是上好的云雾,他端起茶盏轻嗅一口,看着冒着热气的茶水,心情大好。看着身边的言慕玖,对他展颜一笑。 此时一位侍女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站在他跟前小心翼翼地递过来一封信,低着头小声说道,“王爷,这是……半月前,秀阳县主托人送来的一封信,说务必要等您回来,交到您手中。” 看着那封信,白景殊心中忽然一悬,有一种不安萦绕心头,他连忙将信接过。 侍女低着头退了出去,书房中也只剩下白景殊与言慕玖他们两人。 白景殊将信打开,看着那几乎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字迹,神情有些恍惚。 言慕玖在看到那封信的瞬间,甚至想要从白景殊手中夺过不让他去看,虽然他并不知道信上究竟写了什么,可是他心中也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白景殊沉默着看着手中的信,而握着信的手指却越发的颤抖起来,直到最后,白景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手撑着额头,似乎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言慕玖连忙从他手中夺过那张被他捏的有些发皱地纸,展平之后,才发觉这信上竟然还有干涸的泪痕,这封信并不长,但却字字诛心。 与其说是信,不如说是……遗书。 “秀阳……死了。” 说出这句话时,白景殊的唇色有些发白,连声音也是颤抖的。 言慕玖急了,他俯身蹲在白景殊身边,一边轻轻抚摸着他的背,一边急促地说道,“你先别急,千万别急!” 白景殊他身上幻蛊所留下的残余还并未完全好,灵梦说过他万万不可大喜大悲。先前太皇太后之事他极力隐忍挺了过来,可如今又出了这事,言慕玖有些不敢想,白景殊会有怎样的反应。 白景殊趴在桌上,浑身都在颤抖,一时之间言慕玖也有些不知所措,只是有些无助地喊着,“殊儿……殊儿……” 许久之后,白景殊终于抬起了头,脸上并无泪痕,只是神情有些空洞,“无事…不必担心。” 他虽然是这么说,但是根本就不是没事的样子。言慕玖突然感到心里一阵刺痛。他一把将白景殊抱在怀里,却感觉怀中的人身子有些僵硬。言慕玖凑上去吻了吻白景殊的嘴唇,却发现他的嘴唇也有些发干。 “难过的话不要憋在心里,一定要告诉我。” 就连言慕玖的声音都有了一丝颤抖。他忽然很害怕很怕白景殊会有什么异常,即使他现在看似十分平静。可他最怕的就是这种平静,他怕把白白景殊把一切都压抑在心里。他情愿白景殊抱着他大哭一场或者怎样,而不是像如今这样让他不知所措。 白景殊抬头看了看他,语气却十分平淡,“我…从未想过她会做出这种傻事,是不是我对她太过绝情了?” “不……没有,你对她已经仁至义尽了,只是她自己想不开,你……你千万不要怪罪自己。” 言慕玖是真的慌了,哪怕他在战场上面对千军万马,都不会有这么害怕的感觉。他真的很害怕白景殊就此落下什么病来。 白景殊似是在自言自语,轻声喃喃道,“终究是我没能护住她,让她走到了这一步。” “她一定还在怨我……” “秀秀……” 言慕玖再也听不下去了,他一把抱住白景殊吻上了他的嘴唇。白景殊也不挣扎,只是这样任由他抱着,但也不说话,只是身子还在不由自主地颤抖。 片刻之后,白景殊才喃喃道,“方才遇见的仪仗,或许送的便是秀阳罢……” 白景殊的声音越来越小,气息也越来越微弱,言慕玖心中警铃大作,他连忙送来了白景殊,只见他的脸色比方才还要苍白,他心中一阵酸涩,可他实在不知自己能够做些什么,“殊儿,求求你,千万别怪自己。” 又过了一会儿白景殊忽然笑了起来,笑声有些苍凉,“没事,真的没事,只是……我有些困了。” 言慕玖吻了吻他的脸颊,连忙说道,“那我们去歇着好不好?你不要再想这件事了,把她忘了好么?” 白景殊并未答话,只是任由言慕玖拉着他走近了寝殿。 言慕玖有些怕他睡不着,又让下人去准备了些安神的香料,并也躺在他身侧看着他。 白景殊只是发了会呆,很快便合上了眼,看样子是真的困了。言慕玖看着他紧蹙的眉,不禁低下头吻了吻他冰凉苍白的唇。看着白景殊睡去,言慕玖心中也送了一口气,或许到了明日,他便会缓过来罢? 那封被遗忘在书房中的信,内容并无多少,秀阳写了写琐事,诸如近日她吃的好不好睡的好不好,以及她对白景殊的愧疚。她说她错恨了白景殊十年,甚至还犯下了滔天大罪,她无法原谅自己,也只此生自己与白景殊无缘。 最后她在信中写到,她将会去远方,永远不会出现在白景殊眼前,请白景殊一定要忘了她。 言慕玖一夜未眠,只是静静地看着睡梦中也不安稳的白景殊,心中隐隐作痛。 第二日白景殊久久还未醒来,言慕玖本不欲打扰他,可直到日上三竿人还未醒,他便察觉到一丝不对头,连忙冲进寝殿,只见那人脸上有一丝泛红,并非是寻常的红润,他伸出有些颤动地手覆上了白景殊的额头。 烫……怎么会这么烫?他是什么时候发了烧自己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去!请大夫过来!” 言慕玖有些焦急地喊了一声,他从未有这么不安过。他看着那人紧闭的双眼,和毫无血色的唇,心痛不已。 第372章 落花 王府中上下顿时有些慌乱,那正在药房清点药材的大夫听闻王爷出了事,即便是年纪大了腿脚有些不方便,但也急急忙忙地背上药箱来到了王爷的寝殿,一进去便发现此时只有将军一人守在这里。 言慕玖看到大夫来,连忙让他过来,说道,“王爷似乎有些发热,你快看看。” “哎……” 大夫身手摸了摸白景殊的脉象,发觉他的脉象十分紊乱,并不单单只是发热这么简单,不禁皱起了眉。 看着大夫皱眉,言慕玖也深吸了一口气,问道,“大夫,王爷如何?” 那大夫松开了手,沉思片刻,这才叹了口气说道,“王爷这不仅仅是发热,这是气血郁结所致,只是……也不知为何王爷脉象如此混乱,敢问将军,王爷在数月之前可否受过什么危及心神的内伤?” “有……” 言慕玖的声音又开始颤抖起来,他最怕的便是这个,先前太皇太后的事虽然白景殊忍住了,但与他而言并非是已经过去,只是压在心里而已,如今又出了这样的事,无疑是雪上加霜。 大夫的眉头越发紧蹙,他又看了看王爷那苍白的神色,冲言慕玖一拜,说道,“老夫先给王爷开一副退烧的方子,待王爷醒来再瞧瞧究竟如何罢。” 待他开好方子之后,药房哪里也很快将煎好的药送来。看着那碗乌黑的药汁,言慕玖忍不住在想,他已经不知是第几次给白景殊喂药了。 他将白景殊轻轻扶起一些,端起那冒着白气有些发烫地药碗,轻轻放在唇边吹了吹,含在口中,俯下身用唇舌撬开他的牙关,将药汁一滴不落的渡入他口中。 所说第一次这般喂药,他是带着些占便宜的心思,如今他只剩一腔柔情,他真的很爱这个人,不希望他有任何事。 关于秀阳,虽然自己并不在意这个女人的死活,但他明白,无论如何秀阳都在白景殊心中占据了一块特殊的位子,有时他也甚至还会为此吃味。不过他也知道,白景殊对秀阳并无男女之情,只是源于幼时他最难忘的那段光阴罢了。 在此期间陈亮也来过一次,是为了与言慕玖说一些军中事物,言慕玖有些心不在焉,但也并未与陈亮说起此事。 到了最后,还是陈亮说道,“我在酒楼喝酒,听说那……秀阳县主香消玉殒了,是吊死在运河边儿的一颗树上,王爷知不知道此事啊……若是不知道,你也先别告诉他,这事儿他还是不知道的好。” 听陈亮说起此事,言慕玖嘴唇动了动,把想说的都咽了回去,又想了一会儿才说道,“关于此事,你还知道别的什么?” 看着他的神色,陈亮有些不明所以地摸了摸脑门儿,说道,“哦,我也是听人说的,不知道真的假的,你就随便听听。是这样,那秀阳县主似的时候一身盛装,打扮的跟个要嫁人的仙女而似的,也不知为何就上吊了。后来这事儿落到夫人耳中,夫人当时就晕过去了,醒来之后变得疯疯癫癫,说什么也不信秀阳死了,还看着人不让给秀阳下葬。” “那管家没法子,只能将秀阳县主的尸身冰封起来。但是夫人变得越来越疯癫,逢人就说她方才又跟女儿说话了,吓得没人敢伺候。又过了几天,有下人发现,就连夫人也吊死了,那沈家如今就剩一个老管家在了,其余人送完丧都嫌晦气,散了。” 听完陈亮说的话,言慕玖也不知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儿。这件事听起来的确凄惨,可他最担心的还是白景殊,待会儿若是白景殊醒了……大抵又会陷入痛苦之中。 陈亮走后不久,便有侍女匆匆忙忙地跑过来对言慕玖说道,“将军,王爷醒了……只是王爷偏要下床,奴婢们劝不住,将军您快去看看罢。” 侍女的话还没说完,言慕玖便起身直直往寝殿走去,刚推开房门,见到的便是穿着一身薄衣,正在对下人发火的白景殊,“都给本王让开!” “王爷,您的病还没好,不可啊王爷……” 待看到言慕玖进来,那些侍女就如同看到了救星一般,连忙说道,“将军您快劝劝王爷罢。” 言慕玖挥了挥手,示意她们退下,自己大步走到白景殊身边,语气中满是温柔,“殊哥哥想去哪里?” 白景殊这才反应过来,有些迟疑地喊了一声,“阿玖?” “嗯,我在。” 听到那令人安心的声音,白景殊原本有些躁动的心也就逐渐平静下来,他就像是做错了什么事一般,垂着头小声道,“我想……去那颗树下看看。” “好,我陪你一起。” 言慕玖也没有问为何白景殊会知道秀阳死在何处,他向来能读懂人心,更何况是秀阳,白景殊必然对她也是十分了解。 为他穿好那银线穿的狐裘,言慕玖也命人备好了马车,二人坐在马车中,白景殊断断续续地又与他说起关于那颗树的事儿。 “先前秀阳贪玩儿,一个女孩子家还喜欢爬树,那次从树上摔了下来,是我接住了她,她非但不害怕,甚至还在笑……” 虽然不知那棵树究竟是哪棵,但言慕玖依旧静静地听着,他甚至已经可以想到那个场面。 沿着运河走了许久,白景殊这才命人停了马,言慕玖率先走出来,随后让他扶着自己的手,缓缓的下了马车。 不远处有座凉亭,凉亭旁有棵参天古树,想必白景殊说的就是这里了。 林中隐隐传来一阵梅香,只是香气已经十分微弱,大抵是埋在土中的花瓣散发而出的。 白景殊在那棵树前站定,抬起了头,似乎还能在树上,看到一个女童小小的身影,无论他如何劝阻,她都抛在脑后,说什么都要爬上那棵树,随之而来的便是一声稚嫩急促地惊呼。 他连忙张开双臂,只是这一次,怀中是空的,他并未接住任何人,只有一片白梅落在手中。 第373章 南山 言慕玖忽然感到眼眶有些湿润,他已经很久都不曾有过这种感觉了,只是看着那树下的人单薄的身影,心中有种钝痛。 那片白梅,在白景殊手中停留片刻便随风远去。白景殊只是有些呆呆地看着,并未去挽留。他在想当初隐瞒秀阳这件事究竟是对是错,如今看来的确是自己错了。 脑中隐隐作痛,那种熟悉的撕裂般的疼又卷土重来,疼的白景殊弯下腰抱住了头,几乎喘不上气来。可是那种疼痛还未消散,一直挥之不去,是……怎么了。 看到白景殊痛苦的神色,言慕玖连忙俯身扶住了他,声音带着些颤抖地问道,“殊儿,殊儿,你……没事吧?” 白景殊在他的搀扶之下勉强站直了身子,他苍白的唇边渗出一丝血迹,滴在他那身白衣上,就如同是雪中绽开的红梅一般。 在看到那白衣上刺眼的血迹时,言慕玖的心彻底乱了,他扶着白景殊,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南山…灵梦就在南山,我们去找她好不好?” 听到他语气中的慌乱,白景殊很想伸出手摸一摸他的脸。可是他费尽了全身的力气,依旧无法将手抬起悬在半空中又落下了。他真的不想让言慕玖这么担心,可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只是气若游丝地说道,“好。” 事不宜迟,言慕玖一把将他抱起,乘着马车便出了城,一路直往南山而去。 一路上白景殊都很安静,只是靠在言慕玖怀里静静地看着他,白景殊也不知为何,自己忽然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感到异常地疲倦,连眼都有些睁不开。 言慕玖紧紧地抱着他,怀中之人身形清瘦,抱在怀里甚至有些硌手,他也不知为何,白景殊居然一夜之间憔悴了这么多。言慕玖感到怀中人的疲惫,他低头吻了吻他的眉心,低声说道,“若是困了,便睡罢,一觉醒来,就能到南山了。” “嗯……” 白景殊的声音有些微弱,但还是落在言慕玖耳中,看着白景殊合上了眼,心中的不安更加浓重。他恨不得能再快一些,恨不得能立刻插翅飞往南山。 马车在山路上飞快驶过,惊起林中飞鸟。南山就在京城之外,不过不到两个时辰的路程,在言慕玖看来却变得十分漫长。 白景殊在他怀中睡着了,可即便是睡了过去,也依旧紧蹙着眉头,看似极为不安稳。 在落日之时,言慕玖才终于来到了南山之中的那座村子,听闻灵梦与首乌的医馆就在此处。 那正在喂鸡的刘婆婆一抬头就瞧见那样华贵的马车,心中不禁有些纳闷,京城的富贵人家怎么会跑到这儿来?难不成是听说小茯苓回来了,来寻她的?这倒是极有可能,毕竟小茯苓的医术,在他们村子中可是无人能及的,平日里不管小病大病,让茯苓一瞧通通药到病除。 那马车在村中停了下来,从车上下来一位身穿浅蓝色云纹锦袍的男子,而那男子的脸更是俊美的让人不由得惊叹,刘婆婆在想,自己活了这么大岁数,都没有见过这么俊美的男子。 当他一站在那里,正在院子里坐着绣花的小翠儿也不禁羞红了脸,心想不知这是谁家公子,竟生的如天神下凡。只不过他的神色看起来十分焦急。 “姑娘……请问灵梦姑娘的医馆在何处?” 小翠儿迟疑了许久,才敢确认这位公子是在同自己说话,她想了半天都想不起来灵梦是谁,不过若说医馆,他们这个小村庄只有一座。她放下手中针线往前指了指,有些羞怯地说道,“往…往前走,过了一片麦地就能看到了。” “多谢。” 说完之后,那位公子匆匆而别,而小翠儿看着他的背影仍有些怔愣。 言慕玖让车夫顺着方才那位姑娘所说的走,在走过一处麦田之后,果然就看到了那落日之中的小小医馆。 待马车停稳之后,言慕玖连忙抱着白景殊走了下去。医馆的大门并未关,在门口隐隐还能听到捣药声和灵梦与首乌的谈话声。待走进了门,便瞧见灵梦正在院中专心捣药。 “这么晚来,是有……咦将军!” 灵梦一抬起头,便看到言慕玖站在门前,不由得有些惊喜,而当她看到言慕玖怀中抱着的人时,登时心中一惊,“王爷……王爷出事了?快快进来。” 言慕玖跟在灵梦身后,走近了屋子,一边走着灵梦一边还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待走到那简陋的床榻跟前,言慕玖小心翼翼地将人放在那里,这才说道,“先前你曾说,身中幻蛊之人不可有大喜大悲,可……前几日王爷故人逝世,王爷大受刺激,昨夜有些发热,今日便憔悴成了这样。” 一边听着他说着,灵梦便将手搭上了白景殊的脉搏,片刻之后,她的神情也变得有些凝重起来。 言慕玖看着她的神色,心中一沉,连忙问道,“如何?” 灵梦叹了口气,从一旁取出一排银针,说道,“我最怕的事……还是发生了。病因有些复杂,不过并无性命之忧,可以归结为是心病。” 听灵梦说并无性命之忧,言慕玖悄悄松了口气。 “这么多年来的气血郁结,再加之将军方才所说,想必那位故人对于王爷来说也十分重要。只是此症难以痊愈,以后都需用药调养,方子我待会儿会写下。” “这么说来并无大碍?” 灵梦犹豫了一下,想了想说道,“也不算是……只是以后王爷都不能再受这种刺激,而且,身子也会比先前虚弱。” 言慕玖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随后对灵梦说道,“我知道了,还请灵梦姑娘医治好王爷。” 说着话时,灵梦已取出银针,让言慕玖将白景殊的衣物退下一些,用银针扎入穴道,先清除体内淤血才是。 第374章 心病 夜色撩人,御花园中有早花星星点点。 有两人坐在凉亭之中对饮,白景昔喝了一杯又一杯,让白景离感到有些不寻常,小皇帝一定是有什么心事。 于是白景离给自己杯中也添了些酒,弯着一双眸凑到小皇帝脸前低声问道,“皇上有心事?” 脸上已经沾了些朦胧醉意地白景昔一口反驳,他心中的确是有些烦躁,可他也不知自己究竟在烦些什么。明明一切都安定下来了,可是心里还是有些乱。 白景离听到他反驳倒也不急,只是慢悠悠地说道,“那我就猜猜看罢,嗯……是于皇兄有关么?” 听到这话,原本醉眼朦胧的白景昔不禁睁大了眼,“你是朕肚子里的蛔虫么?” “唉,果然是喝醉了的皇上比较坦诚。”白景离笑盈盈地看着他,说道,“不过我是皇上的夫君才是。” 白景昔瞪了他一眼,也没有出声反驳。这个反应在白景离看来实在是心头大悦,这样的小皇帝可爱极了,他甚至有种想要狠狠欺负他的冲动,不过……毕竟那是皇帝,酒醒了是会找自己算账的,还是算了。 他勾起唇角,笑着对白景昔说道,“皇上是不是在担心,留不住皇兄了?” 这倒是真被他一语点破,仔细想想,好像还的确是这样,但是也说不上来究竟为何会有这种感觉。 看到小皇帝不说话,白景离便知道是又被自己说中了,他摸了摸下巴,细细想了一想,这才说道,“皇兄本就志不在此嘛,而且我寻思大将军也巴不得早点儿带皇兄远走高飞呢,其实也不算是坏事。” 白景昔只是轻哼了一声,便没有说话了。 这一天晚上,又是白景离在一众宫女太监惊讶的目光之下把人背回去的。 趴在自己肩上的小皇帝也并不安生,一直喃喃低语着什么,白景离只是笑了笑,慢慢悠悠地将人带了回去。 月光之下的南山被拢上一层圣洁的光辉,那座小医馆中的灯彻夜亮着。 灵梦施完针后,已经到了深夜,她擦了擦头上细密的汗珠,将东西都收拾好,松了口气对言慕玖说道,“王爷待会儿便会醒来,将军可先去休息,唔……好吧我只是随口一说,因为我知道你肯定不会去的。” 说完之后,灵梦便伸了个懒腰,也不再叨扰他们两个,提着药箱走了出去。 施针之后,白景殊身上也出了一层薄汗,言慕玖便轻轻为他擦去,此时白景殊的脸上也恢复了一丝血色。只是双目依旧紧闭,也不知何时才醒。 言慕玖就坐在那里守着,不知不觉之间,自己也感到一阵困意,就这么趴在床头睡着了。 言慕玖做了一个漫长的梦,这个梦几乎是将于白景殊成亲之后的事都给在脑中过了一遍。当他看到白景殊被自己派人逼下悬崖之时,心中忽然狂跳,连忙伸出手想要拉住他。就当此时,眼前的景色变了,他看到白景殊身穿喜服,独自一人坐在洞房中喝酒,他的身影有些落寞,让言慕玖不忍再看。 随后,便又到了初次云雨之时,看着白景殊隐忍的神色,言慕玖恨不得抬手给自己一巴掌,那么好的人,自己当初怎么就能如此对他呢? 梦是在一阵细微的响声中被惊醒的,或许也不算是惊醒,他睡眠向来便浅,即使是睡着的时候,也会保持警惕。一切都源于十余年前的那场噩梦,以至于他向来如此。 言慕玖一睁开眼,看到的便是在床上坐起了身正在轻轻扶着额头的白景殊,他不禁有些欣喜地喊到,“殊儿!” 白景殊只是感觉有些头晕罢了,看着在床边守着的人,他又打量了一番这有些熟悉地地方,便知道自己此时正是在灵梦在南山的医馆中。看着言慕玖欣喜的神情,白景殊勉强扯出一个笑来,“又让你担心了。” 言慕玖一把将他抱在怀里,就像是撒娇般那样,小声抱怨道,“看到你为别人如此难过,我也不是滋味儿。” 白景殊沉默了一阵,随后像是自嘲一般地说道,“我想了很多,我也总是自以为是,算计来算计去的,如今我的身边,只剩你了。” 听到这话,言慕玖又不自觉地将怀抱收紧了些,轻声说,“不,你很好,你所做的一切都在为旁人着想,可是……独独忘了你自己。你总是爱把一切罪过都扛在自己身上,你为何会对自己这般残忍?” “我……” 白景殊一时无言,他从未想到这处。 “答应我,以后任何事,首先考虑自己好么?我不想再看你难过。” 言慕玖说这话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威严,听的白景殊有些微微怔愣,片刻之后,他才叹了口气,答道,“好,我答应你。” 得到了白景殊肯定的回答,言慕玖这才满意,他本想问问要不要去秀阳下葬之处祭奠一番,但又想到此时白景殊想必还在伤心头上,也就并未说出口。 看着言慕玖的欲言又止,白景殊轻轻笑了笑,“阿玖是想说关于秀阳之事么?我的确很难过,但这一年中所发生的事,对她来说也是一种折磨,这……是她的选择,或许她认为这才是自己最好的归宿。” 说这些话时,白景殊的神情有些落寞,言慕玖深知他并没有口中所说的这般洒脱,这件事也一定会成为他心中横着的一根刺。 想来想去,言慕玖才开口说道,“或许她临走之时并不痛苦……传闻中所说的,她是含笑而终。” “是么……” 白景殊咬了咬嘴唇低声喃喃着,无血色的手指轻轻收紧。 言慕玖继续说道,“她先前给你的信,或许也是因为想通了,才会做出如此决定。” 听他说完,白景殊陷入了一阵沉默,也许真的是这样罢,如今他只是有些后悔,那样决绝地将她拒之门外,曾经发誓要好好保护的妹妹,就真的这样永生不再相见了。 第375章 卸甲 从这之后,白景殊就真的成了个药罐子了。灵梦给他开了方子,让他每日都照着自己说的抓药。不过这药却并不苦,还有一丝甜味儿,后来白景殊才知道,是言慕玖特地嘱咐的,让人在药汁中搀了蜜糖。 大病一场,身子的确有些虚,即使白景殊厌恶那股药味儿,但也每次都老老实实的把药喝下去。他并不想让言慕玖再为他担忧。 这几日他心中无悲无喜,或许是因为药的缘故。而没过多久,灵梦便亲自登门视察来了。 灵梦看着白景殊的脸色,让他把手伸出来,白景殊也老实照做,待灵梦把过脉之后,脸上也有了些喜色,“看来王爷这几日谨遵医嘱,淤血已散,不过……还是那句话,此病难以痊愈,日后还需好好调养。以及,切莫悲伤。” 这些话这几日白景殊已经听了数遍,不过他仍是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好。” 白景殊看着灵梦那欲言又止的样子,便含笑问她,“只怕这次来不止是为了此事罢?我猜是大祭司催你回去了。” 灵梦有些惊讶地瞪大了双眼,随后点了点头,小声说道,“是啊……虽然并不想,但是,我的血脉注定了如此,这是我的责任。” 看着面前的小姑娘,似乎比刚认识时长高了一些,人也稳重了不少。当初还叽叽喳喳地吵着要自己娶她,如今只怕是再提起此事她自己都会脸红。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啊。 白景殊慢悠悠地叹了口气,随后对她说道,“嗯,的确是该回去了。” 灵梦努了努嘴,有些气鼓鼓地说道,“王爷都不挽留我一下么?” “怎么?还想留在景王府当我的侧妃?” 看着白景殊笑的狡黠,灵梦果真是脸红了,相处这么久,她也明白了景王爷的脾性,她连忙说道,“哎呀,王爷还记得呢。可别,一百个我也打不过将军呀。” 一旁的言慕玖咦了一声,终于忍不住开了口,“我像是会欺负小姑娘的人么?” 说完之后众人都笑了起来。 灵梦与首乌也并未多留,只是道了个别便匆匆离去,临走之前还对言慕玖叮嘱了许多,还告诉他,若是有什么事,可以去苗疆找她。 灵梦走后,言慕玖看着白景殊,眸中似在发亮,这件事他想了很久了,如今也是时候了。 白景殊看着言慕玖的那双漆黑如墨的眸中似乎有繁星点点,心中莫名的悸动,他也感觉到了,言慕玖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想与自己说。 言慕玖走到他跟前,轻轻揽着他的腰,笑吟吟地着说道,“殊哥哥,你愿不愿意随我去云游四方,看遍大好河山。” 他的声音中莫名的带着一丝奶声奶气的,尤其是那声殊哥哥,叫的白景殊心头一颤。这样提出的请求,他怎么可能忍心拒绝,于是白景殊看着笑着问道,“你可想好了?要放弃这好不容易才到手的权势,卸甲归田?” 言慕玖抱着他满不在乎地说道,“那有什么的,以后估计也没有什么仗可大了,况且我也说过我从今往后都是为你而战,什么权势不权势的,我也根本不在乎。只要你那皇弟肯放人,我就满足了。” “好。” 听着白景殊如此爽快的就答应,言慕玖心中一喜,直接将人扑倒在了床榻上。 这件事两人都不是一时兴起,都是经过一番考量才做出的决定。不光是言慕玖,白景殊也一直对此事有所期待,他也很想去那天高地阔,他也很想去那所谓的江湖闯荡一番,回想起那些书中所写的荡气回肠的江湖故事,就忽然有些热血沸腾。 ———— 养心殿内的灯忽明忽暗,白景昔半张脸都埋在黑暗中,让人有些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许久之后他终于缓缓开了口,“爱卿真的想清楚了?” 言慕玖单膝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回应道,“回陛下,臣想清楚了。” 白景昔叹了一口气,他也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只是他仍是带着一点私心,继续问道,“皇兄呢?为何不亲自来与朕说?” “回皇上,王爷他身中幻蛊,前几日又得知秀阳县主死讯,对他刺激很大,大病了一场,此时身子正虚,此次也主要是为了带王爷安心养病。” “是么……” 白景昔心中涌上一股酸涩,或者说是一种感慨。曾经他也忌惮言慕玖手中的兵权,甚至还曾想过如何应对,却不想有一天,他会心甘情愿将兵权奉上。那么自己究竟在犹豫什么呢? 许久之后,白景昔才说道,“爱卿真的不在好好考虑一番?” 言慕玖也有些没有料到皇帝竟然会开口挽留,但他仍是坚定地说道,“回陛下,臣想清楚了。” 眼看言慕玖心意已决,白景昔也不是不知道他是什么性子,只好说道,“好罢……既然你们执意要走,朕也不拦着。不过,这虎符就暂且放在朕这里,你仍是大尧的将军,皇兄自然也仍是大尧的亲王。” 听到这话,言慕玖有些惊讶,他跪在地上,重重地一叩首,说道,“臣,多谢皇上恩典。” 待言慕玖走后,白景昔总觉得有些怅然若失,他想起皇兄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说什么如今他已经可以独当一面,政务上也他也可放心,原来这件事也是他们早就想好的。 而白景离也不知何时冒了出来,白景昔早就习惯他如此神出鬼没的了,看着他怀中抱着猫,便勾了勾手指让他过来。 “皇上这是……有些失落?” 听着那人话中的笑意,白景昔翻了个白眼,手中把玩这那玉貔貅,哼笑道,“胡说八道什么,朕高兴都来不及。瞧瞧这虎符,最后还不是到了朕的手上。” 白景离笑了笑,也不拆穿,若是他家的小皇帝真的只是为了要收回兵权,也不会说出留着他官爵这种话了。不过正是这样越来越有血有肉的白景昔,才更加吸引他。 第376章 画中人 在此之前,两人还亲自去叶府拜访了叶令风,并也未隐瞒此时。叶令风听说之后,也并不意外,关于言慕玖的谢意,他也只是说这是自己职责所在。 雪落在一旁也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忍不住凑了过来。 叶芊芊上次差点丢了命之后,时隔数月,也完全恢复了过来,她听闻此事之后,脸上浮现一丝不易察觉的神色。叶芊芊也不知是为什么,在此见到王爷与将军,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或许是因为……那些话本。 知道言慕玖辞官这件事之后,陈亮也并不意外,只是私底下抱怨了一句这回整个军营的事儿都落在了他的身上。不过言慕玖与白景殊准备出城那日,他还是前来送行了。 不光是陈亮,门口还站着笑的一脸灿烂的白景离,甚至就连白景昔也微服出行。 景王府许久都不曾这么热闹过了,白景殊也未曾想到会有这么大阵仗。 白景昔来到他跟前,看着他有些单薄的身影和仍是有些苍白地脸色,这才信了言慕玖说的是真的,于是便问道,“皇兄最近如何?” 听着他语气中带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白景殊心中一暖,笑着说道,“无妨,阿昔不必挂怀。” 酒席之间,原本陈亮还因皇上在场有些拘谨,不过酒过三巡也就放的开了。喝多之后,他打着言慕玖的肩膀,打了个酒嗝,有些含糊地说道,“兄弟,你这倒是要逍遥快活去了,留下黑龙军一摊子事儿给我了,你说我这啥时候才能娶上媳妇儿?” 言慕玖看着他,笑骂道,“合着你娶不上媳妇全赖我?” 陈亮又打了个嗝,大着舌头说道,“嗝,那可不,每次咱俩一块出去,小姑娘不都瞧着你,就连去……逛青楼,那姑娘也都往你身上凑。” 说完这话,白景离忍不住笑了出声,而白景昔本来没那么想笑,看着他笑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带着一丝戏谑看着言慕玖。 白景殊也跟着笑了笑,面容和善地看着言慕玖,“大将军风流倜傥,还真是名不虚传。” 言慕玖被白景殊看的心里有些发毛,此时更是恨不得堵上陈亮的嘴,却只听他继续说道,“哦,还有一回,就是……你十七那年吧,为了搏那花魁娘子一笑,还跟人大打出手。我还记得那人似乎是兵部侍郎家的老三,结果人回去就跟自己爹说了,后来一问得知那人是你,兵部侍郎还亲自上门赔不是来了。” “哦?居然还有此事?的确有趣的很。” 看着白景殊那带着玩味的笑意,言慕玖有些尴尬地笑了两声,赶紧对白景殊说道,“年少轻狂么……别当真。” 白景离也终于笑够了从桌上爬了起来,他也未曾想到有朝一日可以看到言慕玖吃瘪的场面。 景王府的桃花开了,此时春光正好,有风吹过,送来满院花香。 待散席之后,白景殊看着皇弟似乎有话对自己说,但也一直并未上前,便走到他跟前,低声问道,“阿昔可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白景昔咬了咬嘴唇,犹豫了片刻之后,才终于说道,“皇兄还会回来么?” 一听这话,白景殊蓦然笑了起来,方才阿昔的神情中还带着一丝多年未见的孩子气,这让他一下子便想到了年幼之时刚学会说话不久的阿昔,整日跟在他身后喊着皇兄。 “当然,京城是我的故乡,我不过是出去游历一番,怎会不回来?即便是落叶,也会归根的。” 白景殊如此回答,白景昔有些不易察觉地松了口气,随后他看着白景殊,笑着说道,“好,待皇兄归来之时,那时的京城必将此今日更加繁盛。” 看着眼前的少年……或许已经不该用少年来称呼他,总之,这些年来阿昔的确变了许多,他也会成为一位名垂千古的好皇帝,这一点白景殊深信不疑。 待他们走后,白景殊才发觉,原来言慕玖也有些醉了。言慕玖就像做错了事的孩子,站在白景殊的跟前,小声的喊了一声,“殊哥哥,别生气。” 白景殊有些哭笑不得,但他仍是佯装严肃地问道,“知道错了?” 言慕玖点了点头,乖巧地说道,“知道了。” “错哪儿了?” 言慕玖想了半天,才吐出一句,“不该……逛青楼。” “以后还会么?” “不会了。”说完这句之后,言慕玖又补充了一句,“其实已经许久未曾去过了,当初也只是因为好玩而已……况且如今也有了王爷,她们哪儿有王爷好看。” 看着他如此乖巧顺从的模样,白景殊觉得甚为可爱,他说的话也十分中听,于是便说道,“好,我信你。” 听到白景殊如此一说,言慕玖瞬间高兴的把他抱在了怀里,在他耳边小声说道,“最喜欢殊哥哥了。” 那奶声奶气的声音听的白景殊心中一痒,喝醉了的阿玖,真的是瑰宝。白景殊也回抱住了他,轻声对他说道,“殊哥哥也最喜欢你了。” 随后便是言慕玖的傻笑声。 不过白景殊又忍不住开始琢磨,以前喝醉了,似乎也没这么傻,难不成还会越活越倒退的么?不过这样的阿玖,也让他甚为喜欢便是了。 池中泛起阵阵涟漪,两人坐在池边相拥,春风拂过,桃花落满了身。 这一刻,白景殊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这是他以前从来都不敢奢望的。曾经深埋在他记忆中的少年,此时正在自己身边,与自己一同看过人间盛景。 这幅画面,被一旁偷看着的侍女描在了画上,画中桃树之下,两位绝美的男子依偎在一起,还有落花作陪。 后来,这幅画不知怎么的就流传了出去,赵嬷嬷召来所有侍女,盘问了一圈都没问出来究竟是谁画的。其实赵嬷嬷也不是有心要责罚她们,她只是觉得画的很好,如此有才华之人也不该被埋没。 第377章 彻底释怀 出城之后,他们先是去了富庶的江南之地,一路春光正好。 正逢阳春三月,江南一片好风景,四处花开成海。 扬州城热闹非凡,虽并没有京城的气势,但也有着独数江南之地的秀气。 看着街上忽然多了两位衣着不凡相貌更是不凡的男子,引来不少姑娘频频侧目。江南的水养人,那些少女个个生的水灵,此时她们正聚在一起共赏春色。 如往常一样,又有胆大的少女直接走上跟前,带着一口软软糯糯的江南口音,说道,“两位公子请留步。” 两人停下了脚步,等待着她开口。 她笑嘻嘻地往一旁指了指,顺势看去,只见那处正站着数位模样姣好的姑娘,她笑着说道,“敢问两位公子可有心上人?” 白景殊笑着合上了手中折扇,看了一眼言慕玖。 言慕玖看着那位姑娘,说道,“有。” 那位姑娘脸上有些遗憾,转而看向白景殊,问道,“那公子你呢?” 还未等白景殊开口,言慕玖便将他挡在了身后,对那姑娘说道,“我方才所说的心上人,就是他。” 在那群姑娘惊诧的目光中,两人头也不回地走了,随后白景殊笑着对言慕玖说道,“都说江南好风景,只有亲眼所见才知所言非虚。” 言慕玖眯着眼,看着两旁杨柳依依,回应道,“虽然我不懂文人骚客那一套,不过总归是有看头的。” 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策马走过长街,两人在一处酒楼前驻足,进去之后在店小二极度热情的招呼之下,随意地点了几个菜。 此时酒楼中的那说书人正在讲着一个故事,一旁的客人也正听的如痴如醉。 “你觉不觉得这个故事有些熟悉?” 听着白景殊忽然这么问,言慕玖习以为常地说道,“这说的不就是我们两个么?” “……” 白景殊这是头一回从别人耳中听到关于自己的故事,他也当然不知道,他与言慕玖的事已经被人写成话本在京城广为流传。 只是,这故事倒是越听越怪异,白景殊的脸色变幻莫测,他忍不住问道,“本王何时说过这些话。” 言慕玖仍是一脸的风轻云淡,他饶有兴致地听着,仿佛是在听别人的故事一般,听到白景殊这么问,他笑了笑说道,“故事么……三分真七分靠杜撰,这些说书人不就是指着这些挣钱?” 虽是如此,白景殊还是觉得有些奇怪。 在扬州城逗留几日之后,两人又动身前往杭州西湖,这里也是常被诗人所提及的地方。 泛舟游于西湖之上,远远地望着断桥,听闻这里还传出过一段缠绵悱恻的人妖之恋,而那白蛇就被镇压在离此处不远的**塔中。 白景殊不禁感慨,江南果真是个柔情之地。 在此处,他们甚至遇见了一位故人,正是出宫已久的宛嫔,此时正定居于此处,开着一座织纺。 他乡遇故人也算是一大幸事,宛嫔也未能料到到会在此处,不过此时也不该叫她宛嫔了才是。 三人小坐片刻,宛嫔说自己本名为杜宛,本就是江南人,在辞别皇宫之后,便回到了此处,不过爹娘早已逝去,便独自一人开起了织纺。 后来她又带着些迟疑,询问了一番有关熠儿之事,白景殊只是笑着答道一切安好,如此一来杜宛也放下心来。 她看着言慕玖,神色有些复杂,看着她欲言又止,还是言慕玖主动开了口,“放心,父亲之事,已经有了着落,言家所蒙受的冤屈,也已经被洗清。” 杜宛的眼中似含有泪光,这段尘封在她心中多年的往事,终于彻底放下。 阔别宛嫔之后,两人便一同北上,来到了那处,多年都未曾有人踏足之处。 虽然已然入夏,但宁古塔还是一如既往地冷清,不过那破败的房屋却不知被何人修复了。言慕玖有些惊讶地看着这里,自从出了那事之后,他已经有十年都不曾来过此处了。 “阿玖跟我来。” 一路沉默着跟在白景殊身后,直到白景殊将他带到一处灵堂前,推开房门,里面正亮着烛光。 言慕玖有些怔愣地看着灵堂中的牌位,他神色复杂地看着白景殊,问道,“这些……都是你做的么?” 白景殊点了点头,与他一同走了进去,在刻有言将军与言夫人的牌位之前点燃三炷香,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将香放入眼前的香炉之中。 此时言慕玖仍是有些没有反应过来,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白景殊居然暗中为他做了这么多…… 片刻之后,言慕玖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既然今日我父母都在这里,哥哥与我再拜一次堂罢。” 白景殊心头颤动,他看着言慕玖眸中深情,声音带着些颤抖。 “好。” 两人跪在灵堂之中的蒲团上,屏息静气拜了几拜,拜过天地高堂之后,两人转过身,看着彼此眼中的自己,深深地叩了下去。 礼成之后,言慕玖紧紧地抱住了他,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声,“真好啊。” 随后言慕玖又揽着他正对着父母的灵位,笑着说道,“父亲,母亲,瞧见没有,你儿子带着你们儿媳回来了。” 有那么一瞬间,白景殊的眼眶又有些湿润,他不知该如何诉说此时心中所想,他只是认为,他这一生,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 走出灵堂之后,两人牵着马在宁古塔中走走停停,故地重游,也有种别样的滋味儿。 时至今日,言慕玖终于彻底释怀了。 第378章 上邪 两年之后。 京城正值盛夏,莲花盛开十里。 白景离正懒洋洋地躺在靠椅之中抱着猫儿吃着冰粥,没过一会儿有个粉雕玉琢的小孩儿跑到他跟前,眨巴着水灵灵的眼睛看着他手里的冰粥,“爹爹,你在吃什么呀。” 看着那正看着自己冰粥眼馋的小孩儿,白景离轻笑一声,把黑猫扔在一旁,单手将他抱在怀里,让他坐在自己腿上,从那碗中舀出一勺放在他嘴边,说道,“这叫冰粥,尝尝?可别被你父皇发现,不然我得挨骂。” 熠儿张开了嘴,将那冰凉凉甜滋滋的冰粥含在嘴口中,笑着说道,“真好吃,知道啦爹爹。” 瞧他喜欢,白景离索性将那一碗冰粥都喂给了他。 直到晚上熠儿忽然说肚子痛,皇上这才来兴师问罪,咬牙切齿地问道,“白景离!你给熠儿吃了什么?” “就一碗冰粥么。” 皇帝瞪了他一眼,“熠儿这么小,有你这么当爹的?” 白景离嘿嘿笑了几声,大言不惭地说道,“这不是第一次当爹么,我看熠儿高兴,就给他吃了。” 看着他嬉皮笑脸,皇帝就牙根儿痒痒,正在此时,一个小小的身影跑了过来,轻轻地拽了拽他的衣袖,小声嘟囔道,“父皇不要责怪爹爹啦,是熠儿自己要吃的。” 皇帝蹲下抱起了他,柔声说道,“熠儿乖,朕不会责怪你爹爹。” 正当白景离松了口气之时,便瞧见皇帝用口型对他说,十五日之内别想碰朕,顿时感到晴天霹雳,立马改口说道,“皇上,臣知错了。” 皇帝冷哼了一声,对他毫无诚意的认错理都不理,将熠儿让人给抱了出去。 看着皇帝的神色,白景离陪着笑脸凑了过去,“陛下别气么,臣还有一事要报。” 看着那双湛蓝色的眸中带着盈盈笑意,皇帝摆了摆手说道,“有话直说。” “今日接到传信,说是皇兄与大将军,已经启程回京,明日便到。” 听他说完,皇帝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喜悦,他佯装镇静地转过身问道,“何时收到的来信?” 虽然那喜悦一闪而逝,但白景离仍是将其看在眼中,学着熠儿的样子眨了眨眼,那双眼中似有星辰,“两个时辰之前,李公公送来的,皇上不在,我就帮皇上看了。” 此时皇帝倒是忘了责怪白景离给熠儿乱吃东西一事,只顾着想皇兄明日回京,但又忍不住轻哼一声,“都两年了,还知道回来?” 白景离靠了过来,从背后搂着他的肩膀,小声说道,“皇上这是羡慕了?” “朕、朕才不羡慕。” 他越是这样说,心中才越是这样想,白景离太了解他了,他忍不住笑了起来,贴在他耳边,轻声道,“如今四海太平,朝中事务甚少,不如择空闲之日,我们也出去游玩一番。” 白景离想了想,随后又补充了一句,“不带熠儿。” 他说的话让皇帝也有些心动,他喉头轻轻滑动,似是自言自语一般,“这样可以么?” 白景离替他回答道,“有何不可?” “好,那就说定了。” 听闻景王爷与大将军要回城,京城中百姓也极为喜悦,入城之时,看着满城迎接的百姓,白景殊不禁有些疑惑,分明自己只传信给了阿昔,这怎么还闹得满城皆知? 这两年来他们二人四处游山玩水,后来也去到了巴蜀之地,又见了灵梦,此时的灵梦已经成了苗家的族长,并且已经与首乌成了亲,眼看着曾经那少女成长成了如今的模样,白景殊也有些感慨。 灵梦也没有忘了白景殊有恙在身,为他把了脉之后,笑着跟他说已经好多了,只不过仍需药材调养。白景殊这几年也早就习以为常与药材作伴。 一年多不见,首乌也看上去稳重了不少,一点都不像是曾经那个有些木讷的少年,这一年中,他也帮着灵梦处理了不少事务。当初背叛族长之人,也早已被悉数抓回,痛改前非之人重新归顺于灵梦手中,至于死不悔改的,则都交由大祭司处置。 入京之后,白景殊看着这熟悉的故土,却又感到有些不一样,果然是同阿昔当年对他所说,变得更加繁盛,白景殊也感到一阵欣慰。 “恭迎大将军景王爷归来!” “恭迎大将军景王爷归来!” 看着如此热情的百姓,言慕玖也有些纳闷儿,即使是走过了许多地方,都听过流传着关于歌颂他们的故事,却也未曾想到,时隔两年,京城中百姓仍未忘了他们。 在百姓的簇拥之中,二人终于入了宫,而皇帝早就在养心殿等候多时,听到李公公那一声禀报,他欣喜地走上跟前,像个孩童一般,扑在白景殊怀中,“皇兄!” 白景殊笑着接住了他,温声说道,“阿昔。” 这两年来,他也时刻关注朝中动向,阿昔兴修水利拨款赈灾之事他也都知道,如今的大尧,正处在强盛之时。 就在此时,一个小小的身影跑了过来,有些好奇地打量着这位与他父皇有些相像人,又看了一眼他身后那极为俊美男子。 白景殊一把将他抱起,笑着说道,“熠儿都长这么高了?还记得皇叔么?” 熠儿眨了眨眼,虽然不记得,但仍是脆生生地喊了声,“皇叔!” 这一声喊的让众人都笑了起来,白景离慢悠悠地走了过来,看着熠儿说道,“聪明么?我教的。” 皇帝瞪了他一眼,“你可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今日皇帝在御花园中设宴,说是宴席,其实也只有算上熠儿五人而已。 阔别两年,自然是要好好叙叙旧,此宴也并无外人,也总要小酌几杯才算尽兴。就这么坐到深夜眼看皇帝有也遭不住了,这才散了席。 景王府的下人也早就听闻二位主子今日归来,早就打点好了一切。 此时王府池塘中的红莲绽开,在也风中轻轻摇曳。 两人此时都有些微醺,但也毫无睡意,便坐在池中亭内喝着解酒的凉茶,随后言慕玖一时兴起,拔剑而舞,那一招一式都行云流水,风姿丝毫不减当年。 白景殊取出一只白玉短笛吹出一段悠扬的韵律,笛声飘散在风中,传出甚远。 他深信,往后如这般宁静的日子,还有很长。 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