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谋殇:琉璃宫的失忆小宠妃》 第一章 往事随烟去 晋惠帝建元二十三年,晋国都城长安,夏。 前人往事如烟,仿佛一眨眼间,天下格局便会是一次沧海桑田的变化。 晋惠帝建元十六年,虞国将领王满叛变,晋国趁机发兵,一夜间覆灭了虞国,虞国数千城池归入晋国领土。 当晚的情景十分惨烈,虞国宫殿一千守兵誓死护主,拼尽最后一滴血,仍是没保住虞国皇帝沈甯和皇后张氏。 勤政殿,地宫中,隔绝了外界一切声响,异常祥和。虞国君王沈甯面如土色,眼神早已不复神气,盛满了低沉与衰败,胸前一截明黄龙袍已成鲜红。 “弘旭……快走!带着妹妹……离开虞国!”他用尽全身力气推着太子沈弘旭,一旁的嘉萱公主眼中全是泪水,面上写满了惊恐。 “不!父皇,儿臣怎能弃您而去?!”沈弘旭脸上残留着刚才搏斗的血迹,丝毫未损坚毅的眼神。 “虞国将亡……你们是虞国唯一的血脉”沈甯用力握起沈弘旭的手,“记着今日的亡国之仇,活着出去,他日灭了晋国与梁国……报今日之仇,光复我虞国!”他抬头看了看周围冰冷的石墙,仰天冷笑,从袖中抽出一把利刃,猛地扎入自己心口。 “不!不要啊!父皇……”沈弘旭看着鲜血从父亲的胸口喷溅而出,面上青筋暴起,大声疾呼,“父皇,父皇!我们已失去了母后,您不能扔下我们!虞国不会亡的!” “弘旭,将……将亡国之仇……谨记于心……”沈甯挣扎了一下,手无力地从少年的手中垂落,永远地闭上了黑沉的眼睛。 “父皇,父皇……不要……”沈弘旭与年幼的公主一起摇晃着父亲的尸体,止不住抽泣。 须臾,他用力抹干脸上的泪水和血迹,双手紧紧握拳,拉起趴在父亲声旁的妹妹,朝着地宫的秘密出口走去,“我们要活下出去,为父皇母后报仇!”,他咬牙切齿地一字一字地说着。 年幼公主的大眼睛里布满了恐惧与悲痛,“哥哥,哥哥,父皇他……”难忍心痛,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突然,她眼前一黑,失去知觉,昏厥过去。 沈弘旭心疼着抱起她,快步向出口走去。离开地宫的前一刻,他回头望着血泊中的父亲,仇恨之火燃烧着他的双眼…… 驾!驾!驾!沈弘旭抱着妹妹骑着汗血宝马快速地奔跑在树林中。后方十米晋国精兵穷追不舍,杀声不断,箭兵不停放着毒箭。 黑夜里的树林,像是一个吞人的无底洞,大树随着夜风不断摇摆,似要化作张牙舞爪的魔鬼,随时将马背上的兄妹俩吞噬。 而此时的雷电也依旧狂野,雷似乎要将黑夜震破,电似乎要将天穹劈开。 一支支锋利的毒箭嗖嗖地从兄妹俩的声旁飞过,沈弘旭不停挥舞着手中的剑,把那些将要刺入他们身体的毒箭抵挡回去。 千万不能落入晋兵手中,一定要带着妹妹活下去,他如此想着。 可是,上天似乎故意要赐予他们无数磨难。 汗血宝马惨厉地嘶叫了一声,前身离地,马脚腾空,不再往前。如果再前一步,他们便会从山坡上滚落下去。 往前是跌落山坡,往后是身死人手,前与后不过都是死罢了。沈弘旭的眼里布满慌张与痛苦,天要亡他虞国,竟不肯让他们留下一丝血脉吗?! 眼看背后晋兵就要杀到,他把心一横,抱起马背上的妹妹,纵身从山坡上跳下。兄妹俩在坡上滚动,不时撞到山石,或被尖草割伤。但不管有多痛,他始终尽力抱紧怀中的妹妹,护着不让她受伤。 天旋地转间,他的手臂撞上了一块巨石,剧烈的痛感让他的手臂顿时失去知觉,妹妹由此从他紧紧的怀中松出,加快滚落。 砰,一声闷响,她的头重重撞上了另一块巨石,她疼痛的低吟声湮没在相撞的闷响中。他看着这一幕,只觉心脏已经停滞,无奈使不上力,只能跟着妹妹继续在山坡上滑落下去。 滚到平地时的他几乎连喘气的力都没有了,虽已视线模糊,却死盯着几米外已晕死的妹妹。 一束束火光,一声声低吟,向他们袭来。 “父皇,儿臣对不起您,对不起虞国……今日,终究是要……身死人手了……”他的目光转向虞国宫殿的方向,痛苦地喃喃道…… 第二章 若璇落钟府 前人往事,惹人唏嘘。说书先生绘声绘色地讲着,底下的听众莫不是叹息、唏嘘。 听罢虞国灭亡的故事,天色渐渐灰沉,我匆匆买好哥哥吩咐的宣纸,便和婢女芷沫急急赶回府中。 我向来喜欢这样的时光,与芷沫一同出府,在熙熙攘攘的街市中穿行,累了便坐下一边品茶,一边听说书先生叙述天下奇事。 只是今日这故事太过凄惨,免不得让我心情有些沉重。 “小姐,你脸色怎么不太好?”芷沫歪着头打量我。 “芷沫呀,你说虞国太子和公主是不是死了,他们本该承欢父皇母后膝下,将来也该有大好年华,却这样殒逝,真是可怜。”我咬了一口手中的芙蓉糕,觉得食之无味。 她朝我吐了吐舌头,“小姐最近史书看多了,又碰上说书先生讲到这样悲惨的故事,难免哀伤。回去和大小姐闲聊几句就好了,你向来不是一个善于长久哀愁的人。” “哼,竟说得我像是个没心没肺的人!”我使坏地掐了一下她,不满地怒嗔她。 每每从史书上读到朝代更替时的血腥厮杀,都不免为其中人物感到无限悲悯,血肉砌就城池,哀嚎流入成河,造就君临天下。 男人的野心与征服,我不懂,对书空悲悯罢了。 钟府。 还未走到侧厅,便已闻到一股诱人的饭菜香。想必今日又是玥娆姐姐亲自下厨。 我走进厨房,烟雾弥漫间,隐约瞧见一位绿衣女子忙前忙后,身量纤纤,宛若飞舞在清晨迷雾中的绿蝶。 “谨仇,你不必陪我,在侧厅等着便好。” “闲来无事,看看你是如何做出这么些佳肴的。”一位银袍男子站在女子身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眼睛里浸着浓浓的笑意。 见此情景,我不禁扑哧一笑。“傻姐姐,我哥这是铁了心要粘着你不放呢!” 两人被突然出现的我吓了一跳,愣了愣,又各自低头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我走过去挽起谨仇哥哥的手,拉着他往外走,“哥,我们就听玥娆姐姐的话,好好到侧厅等着。你这样粘着她不放,人家如何专心制作佳肴。” 哥哥刮了刮我的鼻子,笑道:“璇儿你是越发不正经了。” 玥娆姐姐并非我的亲姐姐,七年前,钟家收养了我们兄妹俩,义父和姐姐对我们极好。我们兄妹俩和玥娆姐姐自小一起玩大,感情颇深,哥哥和姐姐的感情也日益加深,郎情妾意,羡煞旁人。 只是,义父虽然知道他们两个的情意,却一直没有表态。 平日都只有我和哥哥姐姐一同吃饭,今日义父回来得早,便也同我们一起。 义父钟咏是太府寺少卿,常日忙于公事,家中也经常有朝中大臣来做客。若碰上公事外出,义父必定带上哥哥。 义父向来威严,在儿女面前一直是沉默寡言,不苟言笑,虽然养在他身边七年之久,我仍旧摸不清他的性情,因此在他面前不如在哥哥姐姐面前放肆、大胆。 “谨仇,过几日你随我一同去江浙,皇上命我辅佐将作大监姜大人一同视察京杭运河。”义父吃毕,放下碗筷,不紧不慢地说道。 每次义父外出,我都又喜又忧,喜是他不在府中,我可以更自由自在,不用被他逼得练舞、看书;忧是几日见不到哥哥,思念得紧。 “是。”哥哥恭敬地答道,目光里透着几丝坚毅的亮光。 玥娆姐姐看了看哥哥,又看了看义父,面露不舍,淡淡一笑后,默默低下了头。 一顿晚膳终是吃得我惴惴不安。我看得懂义父眼中对哥哥的期许,却看不懂哥哥眼中对追逐权利的亮光。 哥哥可是真心想去追逐名利场吗? 第三章 密谈流于夜 是夜,月色朦胧,淡薄的银辉投射在碧纱窗上,闺房内烛光摇曳,我捧着《诗经》坐在榻上,正好读到《摽有梅》,“摽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摽有梅,其实三兮!求我庶士,迨其今兮!摽有梅,顷筐塈之!求我庶士,迨其谓之!”女诗人渴望爱情之心呼之欲出,读得我竟也脸红心跳,不免想:求我之庶士,何时出现? 越想越羞,遂胡乱翻书,翻到《鼓钟》,“鼓钟将将,淮水汤汤,忧心且伤。淑人君子,怀允不忘。鼓钟喈喈,淮水湝湝,忧心且悲。淑人君子,其德不回。鼓钟伐鼛,淮有三洲,忧心且妯。淑人君子,其德不犹。鼓钟钦钦,鼓瑟鼓琴,笙磬同音。以雅以南,以龠不僭。”读完疑惑不已,听着声声鼓钟,汤汤淮水,诗人所想起的君子是恋人、友人还是政客?捧着书反复读了几次,许是不明白“鼓钟”和“淮水”的典故才无法理解诗意吧。于是起身和芷沫一同出门去找哥哥解答。 捧着书走在鹅卵石路上,不由想起从前兄弟姐妹们一同挑灯夜读的乐趣,那时还有慕君哥哥。 他和玥娆姐姐是义父的亲生儿女,年龄在我们之中也是最大的一个,因而常常体贴照顾我们。 他总是那样亲切,那样疼爱我,只可惜……每每想起慕君哥哥,我的心都无法自拔地痛,几滴清泪悄然滑落…… 来到谨仇哥哥住的宣室阁,看到里面仍亮着烛火,知道哥哥还没睡下,我便走到门前准备推门而入。 不料却听到义父的声音。 “此番去江浙,我和姜伯父会引你去见一位武学高手,你只安心学习武功便好。前几次学到的武功招数你练得甚好……以后这一身武学定会助你完成大业!” “谨仇谢义父栽培!”说罢,我听见“扑通”跪地声。 难道每次和义父外出,哥哥都要去习武?我忽想起每次哥哥外出回来,手上、脸上都有深深浅浅的伤痕、伤疤,心跳不由漏了一拍。 如此习武,是为何般?莫不是想要考取武状元?想到此,哥哥每次听义父说起朝廷之事眼中便泛起隐隐之光的模样浮现在我脑中。 “这是今日呈上去的上两月的朝廷钱谷金帛诸货币支出、收入记录,你仔细阅读。其他的政事,我会多留心打听。将来等你考取了功名,与我一同入朝为官,便可自己切身感受到更多的朝廷中事。” “是!”这一声是包含了太多坚毅和抱负。 义父身为太府寺少卿,掌管朝廷钱谷金帛诸货币,只是这些支出、收入记录向来是朝廷机密,非相关人员不能查看,为何要给哥哥看? 以现在情形看来,哥哥是立定心志要考取功名,入朝为官了,而义父则在助他一臂之力。 “璇儿近日总在读一些治国、兵法之书,不知是她突然对这些有了兴致,还是义父有意为之?” 哥哥突然提起我,我不禁往前靠近,以便听得清楚些。 “她多读这些书未必不好,将来也好多为你分担些。” “璇儿还小,我不忍将她牵扯进来,只当她重生了,从此快快乐乐地度过余生也就罢了。”哥哥的语气中多了几重眷恋和疼惜。 我心中的疑惑渐深,里面义父和哥哥却又开始聊起习武的事,我自打无趣,便蹑手蹑脚地离开了。 第四章 四人涉深山 大雪纷扬,纷纷洒洒飘在天地之间。白昆山上一片雪白,枫树和凤凰树瘦弱的枝干上凝结了厚厚的冰,好一片晶莹透亮的冰雪天地。 “璇儿!你慢些!小心看着脚下,莫要摔倒了!”玥娆姐姐艰难地走在山路上,被我远远甩在后头,只能对着我的背影焦急地喊着。 “娆姐姐,你快些!我和慕君哥哥都走好远了!你和哥哥太慢了!”我头也不回地喊着,继续在山路上前进。 慕君哥哥拉着我的手,欢快地在前面用木棍劈开乱石、雪块,为我开路。 他转身为我擦拭了一下身上沾到的雪水,理了理我的雪狐皮草锦绣斗篷,“好璇儿,累了吧,我们在此处歇歇,顺便等等你哥哥姐姐。” 我瞟了一眼不远处相互搀扶着前进的谨仇哥哥和玥娆姐姐,眉眼中尽是笑,“不必等他们,我哥自然会照顾娆姐姐的!” 慕君哥哥被我的话语逗乐,宠溺地刮了刮我的鼻子,“年纪轻轻,尽不学好!” 我嘻嘻笑了几声,拉着他继续往山顶上走。 走着走着,天色渐沉,冬日的黑夜总是来得这么快。 慕君哥哥抬头看了看渐渐暗沉的天色,遗憾之情漫上他的俊眸,回头道:“璇儿,看来你今日和梅林无缘了。” 听闻白昆山晚上常有狼群出没,也多有猎人和砍樵者被狼群追杀的传闻,所以晚上少有人敢留在白昆山。 之前听慕君哥哥说爬到山顶上可瞧见城脚下绵延满目的雪中红梅,心里痒痒得很,可今日骇冷,迟迟才肯跟哥哥姐姐们出门,以致天黑之际仍未到达山顶。 我失望地瘪了瘪嘴,心里不服气,还想往上爬,“慕君哥哥,来都来了,我们爬快点也就到了!” 慕君哥哥却不依不饶,扣住我的手臂,“不许去,白昆山夜晚不安全,我可不能带你冒这样的险!”说完,扯着我下山。 我使劲挣脱他,却无奈他武功高强,臂力极大,只能被他拖着往山下走。 “慕君哥哥!放开我!还没天黑呢!我想看梅林,许久没看过你说的胜景了!” 可惜,前面的人一点反应也没有,只径直往山下走。 “我今日看不到,晚上肯定睡不着,第二日精神也不济,如此反复,必定生病!这些都是你的错!” 如此威逼,他还是不理不睬。 “慕君哥哥,我不想现在回去,求求你了,就放纵我一下,你知道我多喜欢看梅花的!” 几番软磨硬泡,慕君哥终于转过身,轻轻抚着我的脸道:“璇儿,不许再闹,白昆山夜晚危险,我不能让你冒这个险,明日再陪你来便是!” 他的语气这般轻柔、宠溺,我又怎好忤逆,只好嘟了嘟嘴,乖乖跟他下山。 夜晚,银月高挂,银辉轻泻,星星点点般洒在钟府花园里的桐树上,印得鹅卵石小径树影斑驳。 我们四个兄弟姐妹围坐在树下的青玉桌边,品着碧螺春,谈天说地。 哥哥和娆姐姐赏月起兴,张罗着要一起赋诗作画。 我托着腮,看着他们作画赋诗,却丝毫提不起兴趣,总想着今日白天没看见的梅花。 不想打扰他们的雅兴,我借口说屋外天冷,想早些回房睡觉,便拉着芷沫回去了。 刚踏进房门,就听见慕君哥哥的呼喊声。 我转过头,瞧见一脸担忧的他。 第五章 雪梅透真情 “璇儿不舒服吗?”他一边说着,一边拉着我进屋,摆摆手让芷沫赶紧点好屋里的银丝碳。 我努了努嘴,撇开他的手,解下身上的大氅,坐到榻上,没理他。 他见我不理他,有些急,脱下大氅,坐到我旁边。 “璇儿可是因为我今日不肯让你留在白昆山上看梅生气了?”他那双俊眸真切地盯着我。 我撇过头,没理他,自顾自地端起桌上的茶喝了起来。 他见我不说话,微微张了张嘴,却欲言又止。从怀中掏出一支簪子递给我。 我低头看着手里躺着的簪子,虽然样式是普通的竹叶形,簪子成色却是妙不可言,通体透亮,是上好的青玉。 “喜欢吗?”他说着,便帮我插到发髻上,“你向来喜欢些活泼俏丽的头饰,这个朴素的碧玉簪恰如群芳中一抹轻淡之色,让你更加动人。” 我伸手摸了摸头上那冰凉的碧玉簪,终于绽开了笑颜,“慕君哥哥这样费心打扮我,难道是盼着我早日嫁出去吗?” 他扑哧一笑,捏了捏我的鼻子,“你一个未及笄的姑娘家,老是说些嫁不嫁的话,让人听去了笑话!哥哥可是盼望你一直在府里呆着呢!” 他眸子里闪着星星点点的光芒,透着眷恋和一些我看不懂的情绪。 慢慢挽起他的手,我撒娇道:“璇儿喜欢慕君哥哥送的玉簪,璇儿要一直戴着!那哥哥可否答应璇儿一事?” “嗯,何事?” “明日傍晚,慕君哥哥带我上山看梅可好?” “你呀!”他哭笑不得地弹了弹我的额头,“古灵精怪地闹脾气,就是想去看梅。” “答应我嘛!答应我嘛!”我晃着他的手臂。 他被我求得无可奈何,只好笑着答应了,“好吧。但咱们必须赶在戌时回来。” “好!”我晃着他的手臂,无比欢欣。 烛光摇曳,将我俩的笑颜映在纸纱窗上。 第二日,慕君哥哥如约带我来到了白昆山上,我们出发得早,未到傍晚,就已到了山顶凉亭。 他把一张毛毯铺到石凳上,拉我坐下,拿出食盒里的点心和桂花酒,一一摆到我面前。 桂花酒是我们出门时一直温着的,此时倒在杯里,握在手中,再暖和不过。 我俩并肩坐着,各自喝着桂花酒,定定看着山下绵延无尽的梅林。在雪白无垠的天地间,山下的梅林仿若一片片红云,沁着梅的清香,透着梅的傲骨仙气。 这番景象,自然与在山下看无法相比。一时间竟也把我看痴了。 “琼林香雪漫山侵,料峭群峰覆玉衾。这番腊雪红梅的盛景,也不负璇儿一片痴心了。”慕君哥哥笑道。 我回过神来,眯着眼笑道:“是啊!还好哥哥宠我,愿意带我上来。谢慕君哥哥!”说毕,我假装跪到他面前,给他行了一个大大的谢礼。 他看我行此大礼,竟也不着急拉我起来,坐在上方,静静地打量着我。 他的眉眼中浸着笑意和宠溺,“你呀,太容易哄了。随意带你来赏梅,都能让你如此开心。” 才明白他话语中的玩弄之意,我倏地站起身,坐回到石凳上,自顾自地喝酒赏梅,不再搭理他。 他见我生气了,却也不哄,就由得我静静赏梅。 第六章 星夜藏险情 天色渐暗,山中气温骤降,我不由得把脖子缩进狐毛围脖中。 “璇儿,天晚了,咱们回去吧。” “还不晚呢,再待一会儿吧!”我讨好着给他倒了一杯酒,“很快就会看到星星了!我还没在这么高的山上看过星星呢!” 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那好吧,来都来了,就让你胡闹一回吧。” 果然,没过多久,夜幕低垂,繁星挂上了天穹,星星点点,亮如宝石。 我看着头顶上漫天的星辰,又扭头看了看身边的慕君哥哥。 他已然看痴了,向来他每夜不是在房里读书,就是陪着义父处理政务,甚少有这样清闲的时候观天望星。 他的眸中倒映着点点繁星,显得他更加俊俏无方,我一时间竟被这样的他迷住,无法挪开视线。 他发现了我一直注视着他的目光,也扭头定睛看着我。 四目相对间,我突然有了一种以前从未有过的感觉。 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一张脸微微发烫,脑子里一片空白,不晓得挪开自己不适宜的视线,也不晓得为什么慕君哥哥的眼睛里有那么多我看不懂的情绪。 他的手轻轻握上我仍捧着酒杯的手,眼中星辰点点,“璇儿,我……” 咔擦!亭子外突然传来树枝折断的声响,在静谧无人的林子里,显得格外突兀骇人。 几个灰白色的身影从丛林中窜出来,一下就把亭子四周围了起来。 我定睛一看,是七八条狼! 它们目露凶光,呲着尖尖的狼牙,喉咙里喘着一声声低吼,看起来像是饿极了。 慕君哥哥赶紧拉我起身,将我紧紧护在身后,“璇儿别怕,躲在我身后!” 我慌张地点了点头,抓住慕君哥哥的衣袂,一双手害怕得不停颤抖。 哥哥拔出剑,狼群看到剑,似乎有些害怕,开始慢慢往后退。 我们紧紧依偎着,一步步走出亭子,为首的灰狼见我们走出了亭子,眼中的妥协突然消失了,低吼了一声,狼群们开始围成圈向我们步步逼近。 慕君哥哥突然将我抱紧,纵身一跃,跳出了狼群的包围圈。 我们前面拼命跑,狼群在身后穷追不舍。 慕君哥哥将我牵得很紧,我一双冷如冰霜的手,被他温暖得渐渐停止了颤抖。 我跑得气喘吁吁,脚下瘫软无力,可眼看着身后饿得两眼发光的狼群,心中愈发害怕,不敢再睁开双眼,只任由慕君哥哥拉着我不停地跑。 突然,慕君哥哥停了下来,我没停住,直接撞进了他的怀里,他将我紧紧抱住,“璇儿,前面是悬崖,没有路了。” 他的声音里透着几丝颤抖,看着狼群一步步向我们逼近,下意识地拉着我往后退。可越往后,我们离悬崖边缘就越近。 “慕君哥哥,这里有一棵树!” 天上飘起了小雪,簌簌落在我和慕君哥哥的身上。 他将我往树边一推,“璇儿,你先上去!爬到树上就安全了!” “我不!我不要把你一个人留在这儿!” 他握了握我的手,笃定地看着我,眼中仍是星辰满满,“璇儿乖,我会武功,先把狼群拖一阵,你上去了,我一会儿就来。快去!” 说完,又把我推了出去。 第七章 狼火落悬崖 我不会武功,在慕君哥哥身边只会拖累他。他为了护着我,也难以专心和狼群搏斗。 我把心一横,开始往树上爬。因着平时常常和两个哥哥爬树玩闹,三两下功夫就顺利爬到了树上。 慕君哥哥功夫虽不如谨仇哥哥精炼,但对付饥饿无力的狼还是绰绰有余,轻而易举地就把四五只狼撂倒在地,动弹不得。 为首的灰狼见情势不妙,神情变得更加凶狠,低吼着一步步向慕君哥哥靠近。 这只狼看起来像是狼群的首领,尤其壮硕威猛,几次三番躲过了慕君哥哥的剑。 突然想起书中记载道,狼生性怕火,慕君哥哥身上正好带着生火的火石。 我急忙对着他大叫:“狼怕火!快用木棍点火!” 他立刻捡起身旁一支树枝,掏出火石准备生火。 此时,一只受伤的狼从地上爬起,向他猛扑过去。我见此情景,心快要跳出嗓子眼,尖叫道:“小心身后!” 他甩开手中的火把,拿起剑用力刺向狼的心脏。 狼王见此情景,便发了疯似得,也不怕火,张开大口就向慕君哥哥扑去。 这时我才注意到,慕君哥哥方才扔开火把时,零星的火苗掉在了他的衣袍上,火势蔓延开去,渐渐在他的衣袍上烧起来。 前方是万丈深的悬崖,后面是发疯扑过来的巨狼,慕君哥哥的眼里第一次出现了恐惧。 “哥哥快爬上树来!” 我话音未落,狼王已经扑到了慕君哥哥身上,一口一口撕咬着他。 顿时,他身上已是血迹斑斑。 人与狼胶着着,一点点向悬崖边靠近。 当慕君哥哥身上的火烧到了狼的尾巴,它吃痛,顿时从慕君哥哥身上抽离出来。 慕君哥哥想趁机大力将它甩出去,可手臂却使不上力,竟被狼一直狠狠咬着,挣脱不开。 我只感觉一团火吞噬了我的视线,吞噬了天地。 再一睁眼,慕君哥哥和狼,还有一团火,全都跌落了山崖…… “不!”我这一声尖叫,仿佛划破了天穹,又好像还停留在我的喉咙间,撕破了我的心肺。 我直接从树上跳了下来,脚扭坏了,也顾不得,跌跌撞撞趴到悬崖边上,只看到那一团火越变越小,渐渐沉入了无底的黑暗中,消失不见了…… “慕君哥哥……”我好像在尖叫,又好像在哽咽。 眼泪止不住地涌出,心脏疼痛得我无法呼吸,喃喃间,只感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黑,身子也变得轻飘飘的,眼前的一切全都消失不见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个时辰,谨仇哥哥带着钟府的家兵在悬崖边上找到了我。 我不知道当时是怎样被他们带回钟府的,趴在谨仇哥哥的怀里,一直喃喃叫着“慕君哥哥”。 我大病了一场,足足昏睡了四天才醒过来。 当晚他们也到悬崖底下寻慕君哥哥,却只找到了他衣袍的碎片和那只狼的尸身,都已被烧得面目全非。 义父和谨仇不信他就这么消失了,在悬崖附近连续找了几天,却还是无果。 约莫过了半月,有人来报,说找到了慕君哥哥的尸身。 他被放在棺材里抬回到钟府时,已然面目全非,唯一认得出来的是他手上戴着的传家玉扳指。 我扑倒在他的棺椁上,哭了整整七天,把心也哭空了。 记得那时,玥娆姐姐不停在我耳边说,璇儿,别哭,慕君只盼你好好活着。 这些年,我的噩梦里,除了一直以来的雷雨交加的恐怖夜晚,便是慕君哥哥化成一团火跌落山崖的情景…… 可慕君哥哥若还在,肯定又会无比心疼。 对啊,他做的这一切,只盼我能好好活着…… - - - 题外话 - - - 嗷嗷嗷~大家继续支持哦~ 第八章 初遇夏莲池 炎炎夏日,知了吱吱叫个不停。阳光正毒辣,胭脂山下的莲花池正是消暑圣地。 莲花池里朵朵粉色莲花含苞绽放,荷叶上滴滴露珠如同水晶般晶莹剔透,而此时也正是采摘莲子的好时候。 未时刚过,阳光束束,如九天瀑布般从天际洒洒而来。一圈圈灿黄光晕,将粉绿相映的莲池烘托得更加多彩多娇。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我站在小木舟中,一边俯身采摘着莲子,一边高歌着。 看着怀中抱着的荷叶里,盛满了饱满的莲子,不由地欣然咧嘴一笑,今天能让哥哥和姐姐好好消消暑了! “小姐,那边还有好多好多大朵荷花呢,我到那边去采!”芷沫在不远处的另一艘小木舟上,她笑得灿烂,说完便迫不及待地划到莲丛深处了。 我总害怕莲丛深处有虫蛇,不敢随她去,望着她的背影呼喊了几声,见她不理会我,只好撇撇嘴,将手上的莲子收入玉壶中,摇着小舟驶到另一处莲花丛中。 这时,一曲笛声传入耳中,其曲清丽婉约,满是柔情,悠扬地飘在粉绿相衬的莲池中,金黄阳光似乎也随着笛声而轻轻律动着,让人听得如痴如醉。 我顺着笛声抬眼望去,只见远方有一只竹舟飘飘而来。 舟上有一位穿着素雅青色长袍的男子,他手中握着玉笛,双眼微闭,细薄的唇在玉笛各个音孔中优雅地移动,宛若天上的仙人降临,让我无法离开视线。 一曲作罢,他把玉笛从唇上拿开,握着笛,低下头朝着我作了一揖,“方才听到小姐于莲池中的一曲汉乐府的《江南》,与这莲池的清丽美景极为相配,不由觉得心旷神怡,于是奏曲一首,不知是否冒失了?” 说罢,他抬起头微笑着看向我,嘴角含着如春风般和煦的笑。如此风姿绰约的男子,他是我遇到的除了哥哥以外的第二个。 我愣了愣,稍稍屈膝,向他回了一个礼,“公子怎算是冒失了呢?与你的笛声相比,我的歌声确实是逊色了。” “姑娘何必谦虚,你清雅的歌声令人惊叹不已。要是有莲花仙子的话,也该陶醉于此了。”他的嘴角依旧含笑,炯炯有神的双眼中闪着赞许的星光。 听到他的赞许,我不由得开心到扑哧笑出声来。看着立于灿黄光晕下的他,脸上的笑容禁不住漫开。 我们静默地对望了一会,他把手里的玉笛插入衣带中,问道:“在下姓李名瑾,不知是否有幸得知姑娘芳名?” “我叫钟若璇。” “徐彦伯有诗曰‘琼树留宸瞩,璇花入睿词’,将璇花喻为如玉的白花。不知姑娘芳名是否出于此?” “不,应该是‘玉鳞吞金钩,仙璇琉璃开’,哥哥说我的名字出于此。” “哦,原来如此。若璇,像美玉一般的人儿。真是个好名字。”他若有所思,嘴角边是温柔儒雅的笑。 “呵呵,公子过誉了,名字只不过是寄予了父母的期盼罢了……你的‘瑾’字也寓意美玉啊,我们名字虽不同,但其中寓意却差不多。”听到他的赞誉,我羞羞地低下了头。 骤然一想,我这是在害羞些什么? 气氛有些尴尬,我与他没再交流,只是脑子里不断回味着他说的每一句话。 - - - 题外话 - - - 男主终于出场啦~温润如玉的人儿啊。 第九章 碧簪落水中 “钟姑娘对诗词有研究吗?”他温润的声音响起,飘荡在莲香满溢的舟边。 说到诗词,我的兴致一下子来了,全抛了刚才的尴尬和羞涩。 我嘻嘻笑了起来,“读过《诗经》、《离骚》还有各朝的一些乐府诗。都是些女子爱读之诗。” 他听闻,投来赞赏的目光,漆黑的眼眸染着点点星光,“《诗经》里有许多作品记载了多地的风土人情,我也甚是喜爱。常常觉得这些诗句可以带着我游历中原各地,领略各地风骚。” “是啊是啊,我也特别喜欢里面的描述……不过寥寥几句,却已是让人身心向往。” 我们两个坐在各自的舟里,相视相笑,从《诗经》说到李白、杜甫、李商隐……再说到烟雨江南、苍凉塞北…… 时光一寸寸流过,不时有朗朗笑声飘荡在莲池中,撩动了粉嫩荷花,撩动了娇羞人心…… “小姐,我摘了好多好多莲子呢!”芷沫从莲丛深处划来,看到李瑾,满脸疑惑。 看我,只顾着跟李瑾聊天,竟把正事都给忘了。我看了看芷沫舟上满满的莲叶和一壶壶莲子,心下愧疚。 李瑾看我咬唇愧疚的样子,微微一笑,起身作揖。 “看来,钟姑娘今日是舍莲陪君子了。我耽误姑娘采莲,实在不好意思。” “哎呀,我也有错,在这儿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让你见笑了。” 芷沫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李瑾,扑哧一笑,脸上挂着坏坏的讥笑。 这死丫头,竟然嘲笑我!我的脸顿时如火烧一般,滚烫着。 不料,芷沫笑得越发厉害。我怒瞪了她一眼,她才肯收敛。 “这位公子,我们小姐采完莲,该回家了。”说着,还不忘朝我挤眉弄眼。 我红着脸,不愿再耽搁下去,露了心迹,便点头答应。 “李公子,今日与你交谈甚欢。我现在要回家了,再见。”我飞快地说着,慌乱地摇起船桨,船骤然前行,我脑袋随船一晃,头上的碧玉簪竟跌入了水中。 船下水流颇湍急,玉簪又极轻巧,落入流水之中很快就被卷没吞噬。 我急急伸手去捞,却只捞了一手荡漾清水,眼看着那片莹白漂零远去,我急得直跺脚,几欲跳入水中。 “小姐不要跳啊,你可别胡来!”芷沫着急地喊叫着,手快速朝我伸来,想把我拉住。 我全不听她喊叫,一只脚已伸出木舟。 “扑通”一声,一抹青色身影跳入水中,如同水中灵蛇一般,几番游动、寻找,他悠悠然浮出水面,手里举着我的碧玉簪。 我呆愣地看着半身还浸在水里的李瑾,心里跳跃着悸动、欣喜、感动、歉意…… 他却欣然一笑,把碧玉簪塞到我手里,翻身跃到自己的竹舟上。 “这碧玉簪貌似对姑娘来说很重要,未免姑娘下水受凉,在下就抢先一步了,所幸捡回了玉簪。”李瑾全不顾已然全身湿透的自己,温柔对我笑着,深邃的眼里点着澄净的光芒。 我握紧手中的碧玉簪,从前的记忆一下涌进脑中,再看看全身湿透仍在微笑的李瑾,心窝一暖,眼眶竟变得有些湿润,哑着声说:“谢谢李公子,若不是你,我真不知怎么办……你现在全身湿透,得赶紧回家泡一个热水澡,以免染了风寒。” 握着手中的碧玉簪,想起了慕君哥哥,眼眶中的泪终是没有忍住。 第十章 玉簪触心弦 李瑾看我这样,有些失神,夕阳光晕打在他轮廓分明的脸庞上,俊逸的脸上灿黄闪闪,倒显得有几分暧昧。 “姑娘别急,所幸这碧玉簪是捡回来了,我也无大碍。” 泪眼朦胧中,他一张真诚的脸却显得愈发清晰,我的一颗心又是猛然一动。 抬眼看了看渐渐暗沉的天色,心下担忧,“公子,天色已晚,你赶紧回去吧!今日之恩,我铭记在心!” “多谢姑娘担心。不知我们是否有缘再见呢?”他脸上依旧是温柔如水般的微笑,眼中似乎盛满了期盼。 我低头羞笑,“当然了,李公子今日帮了我一个大忙,我感激不已!” 芷沫瞅着全身湿透的李瑾,显得有些不安,靠过来耳语,“小姐,天色已晚,大小姐会担心的。何况,李公子也要早些回去将养着。” 李瑾有些疑惑地看着我们,眼中的光芒黯淡了许多,弯身作揖,“有缘再见!” “今日真是太感谢公子了……有缘再见!”我不敢再看李瑾的眼睛,总觉得他那双俊眸能看穿我的心思,于是赶紧拉着芷沫,快速划船上岸…… 在岸上跑了几步,发现李瑾仍站在舟上,视线一直停留在我离开的方向。 看到这一幕,也不知为何,我的心似被撞击了一下,砰砰乱跳个不停,方才他风度翩翩地吹着玉笛出现的样子萦绕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钟府。 “璇儿,你总算回来了。今日定是碰上什么好玩的玩意了,竟到这时才回家。” 玥娆姐姐一边接过我手上的玉壶,一边给我擦去额上的汗珠。她应该是立在大门前等了我好久。 “姐姐,今天我采了好多莲子呢。看见夕阳惹人醉,贪看了几眼,所以晚了。” 我一边对着姐姐嘻嘻笑着,一边朝着芷沫挤眉弄眼,暗示她别说出今日遇到李瑾的事。 “夕阳惹人醉……那明日我们带上你哥哥一同去看如何?”提到哥哥,姐姐的脸上泛起了几多红云。 “姐姐和哥哥去便好,我要是去了,倒成了累赘。你想想,夕阳西下,你俩浸在一片温馨的淡黄光晕中,多美啊!嘻嘻,所以,还是你俩单独去的好。”我牵着姐姐往屋里走,她认真听着我的规划,脸红的红云愈来愈鲜艳,衬得白皙细滑的脸蛋更加惹人怜。 “你可真是越来越贫嘴了,说话竟一点不害臊,让下人听去了不好……”姐姐的凤眼轻轻扑闪着,浓密的睫毛上沾满了少女的羞涩。 正厅内。 “少爷,小姐,莲子桂花羹好了,请品尝。”芷沫带着婢女翠儿呈上三碗莲子桂花羹。 “谨仇,如何?”姐姐目不转睛地看着哥哥,有些忐忑,有些期待,像极了新婚少妇初次给夫君做菜的情态。 “这还用问!莲子是我亲自采的,桂花是姐姐你去年存下来的,味道当然是最好不过了。是不是啊,哥哥?” 我对着哥哥挑了一下眉,仰起脸献给他们一个甜甜的笑。 “你呀,你呀。”哥哥伸手过来温柔地捏了捏我的脸蛋,眼里满是宠溺。 姐姐在一旁看着我们,忍不住用丝巾遮着脸笑起来。哥哥扭头看着她,呆滞了好一会儿,温柔地笑容在脸上绽开。 厅堂内,男女温馨的欢笑声萦绕着,一幅其乐融融的景象…… 忽想起从前,一起玩闹嬉笑的不止我们三人,还有慕君哥哥,他总护着我,宠着我,常常从私塾偷跑回来带我出去玩耍。 可惜……正是因为他太疼爱我,才会为了救我,坠崖而死…… 回想往事,我的心里灌满了伤感和内疚,手不自觉抚上头上簪着的碧玉簪,上面似乎还残存着慕君哥哥的温度…… 初失去慕君哥哥的几年里,我悲痛难忍,常常被愧疚和思念折磨。 那时候的钟府,也浸在悲痛中。大家都刻意不去提起,只任悲痛侵蚀每个人的心。 是我,欠慕君哥哥太多,也欠了义父太多…… 第十一章 心波轻荡漾 我陷在回忆中,失神了许久,直到眼前晃动着一只玉手才缓过神来,发现哥哥和姐姐正打趣似的看着我。 姐姐柳眉弯弯,笑容勾起一对娇俏酒窝,“璇儿想什么这样出神呢?莫不是采莲时贪看了哪位俊美公子,惹得你这样回味?” 姐姐的笑语落在我耳边,我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一身青衣、风姿绰约的李瑾。 不知怎的,我的脸竟变得滚烫,于是赶忙鼓起腮帮掩饰羞意,瞪着哥哥和姐姐,“哼!你们惯会拿我取笑!惹怒了我,看谁给你们采莲子去!” 姐姐伸出一双手把我鼓起的腮帮拍平,笑眼眯眯,“好妹妹,这可不行,我和谨仇可盼着你的莲子呢!姐姐不打趣你了,你莫生气!” “对呀,好璇儿,你姐姐只是为了逗你笑而已!”哥哥侧着脸,温柔笑意在脸上漫开。 我扭过身,安静地喝起莲子桂花羹,懒理哥哥和姐姐的你侬我侬…… 几日后,待到午后日头的毒辣劲儿稍稍减弱,我欢欣地扯着芷沫来到胭脂山下。 今日来采莲子,是否还能碰见李瑾?我还想再听一次他的玉笛声呢。 快要到夏末时分,知了的气焰被削弱了不少,山上原本鲜艳的凤凰花却也日渐黯淡。今日天上乌云连片,空气中躁动着不安的气息,风中卷着微凉。 “小姐,从前的夏末时分你都不来胭脂山了,你看这漫山的嫣红山花都不够绚丽了,就连莲池里的莲子也不如盛夏时节的了……”芷沫不大情愿在夏末时节陪我来胭脂山,一路上絮絮叨叨。 “好啦好啦,来都来了,你呀,就趁此机会好好欣赏一下夏末的胭脂山吧。”我讨好似得向芷沫笑着,牵着她向池边走去。 我轻轻摇着船桨,不时四处张望,心底里希望那青衣男子再次出现于莲池中。 与我同舟的芷沫盯着我盼望的神情,扑哧一笑:“小姐,你今日分明不是来采莲的,是来找情郎的。” “死丫头,说话竟不知收敛,看我怎么收拾你。”被芷沫看穿心事,我的脸不禁发烫,挥起手要狠狠教训她。 我们俩小舟上闹得不可开交,尖叫声与嬉笑声交杂在一起,小舟也随着我们的打闹不停晃动着。 “咳咳……” 一声低沉的咳嗽声打断了我们的喧闹。我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一身竹绿色长袍,腰间插着一只玉笛,俊俏的脸上挂着温柔的笑,幽深的黑眸中映着点点星光的李瑾映入我的眼帘。 “钟姑娘有礼。”他弓腰向我作揖。 凉风荡漾在我们中间,荡开一阵阵暧昧。 “李公子有礼……”被他瞧见我刚才的疯癫样子,我显得有些局促不安,有些不好意思。 他见我如此,清朗地笑了起来。须臾,他将自己的竹舟向我划近,虽然仍有一段距离,我却已闻到他身上飘出的阵阵幽香,是沉水香的味道。 “夏末将至,莲花快要凋谢了,今日天气也不好,还以为无缘在此与采莲的钟姑娘相遇了呢。” “我……其实今日是来看看能不能采到今年最后一批莲子……没想到还能遇见公子……”因为局促,我的双手不停地捣弄着丝罗裙的裙裾。 他凝视着我的双手,失神了一会儿。 我们就这样静静地立在各自的小舟中,内心却有春波在轻轻荡漾着。 - - - 题外话 - - - 期待李瑾和若璇的后续吗?宝宝们持续关注哦! 第十二章 狂风落画卷 突然,一阵突如其来的大风呼啸而来,原本平静的莲池瞬间荡起了汹涌的浪涛,小舟在水面上晃动不止。我几次站不稳,差点跌落水中。 李瑾把手伸向我,意欲扶我,可大风愈吹愈急,吹得我不停摇晃,丝毫不给我把手递给李瑾的机会。 “钟姑娘,当心!快快把手给我!”李瑾脸上满是担心,双眉紧锁。 “啊!……”不知怎的,我身体一晃,手刚好搭到李瑾,他紧握我的手,用力一拉,把我拉入了他厚实的怀里。 风浪渐渐平静,原本晴空万里的天上,几朵乌云漂浮着。看来,要有一场暴风雨。 李瑾搂着我,我因为害怕,死死紧抱着他的腰,心里的小鹿就快要跳出胸膛。 待小舟不再摇晃,我意识到失礼,羞红了脸,赶忙松开了李瑾。 匆忙中不小心顶撞到他的手臂,一筒画从他的袖口中掉落。 李瑾看到画卷跌落,大惊失色。 我赶忙弯腰替他捡起画卷,不料绑画卷的丝绳在我捡画时脱落,一幅画展现在我面前。 画里画了夕阳下粉绿相衬的莲池里,一位穿着粉紫丝罗裙的少女面带微笑,怀里抱着装满莲子的荷叶,裙裾在微风中起舞,翩翩跹跹。旁边还有赋诗:莲叶田田兮美人裙,笑容嫣嫣兮人心醉。鱼戏莲下水波漾,清风徐来璇玉开。 “这……这画里是?……”我看着画卷,心里一动。 “是……是……那日看见姑娘在夕阳下采莲子的美景,不由生了作画的兴致……所以……”李瑾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抬头看了看我,满脸害羞,像极了做错事的小孩子。 “哧!”我笑了一声,欲掩饰一下现在的尴尬气氛。 “既然画的是姑娘,那这幅画便当礼物送予姑娘,以此弥补我的冒犯之过可好?”李瑾看着我,脸上写满了真诚,还有隐隐的羞涩,深邃的眼睛里缀满了点点星辰。 “好吧。”我卷起画,用丝绳仔细绑好,表面装得大方平静,内里却已波涛汹涌,春心荡漾。 我才知道,那夜在山上看梅,我看着慕君哥哥是第一次心动,而如今,是第二次心动。 李瑾划着竹舟把我送上岸,岸边站着一位穿着深蓝色长袍的男子。他看见李瑾,朝着他抱拳行礼,看见一旁的我,脸上挂着疑惑,而后眼中交杂地流露出几丝复杂的情绪,但稍瞬即逝。 “这是我的好兄弟、好手下,杜珞泽。这是钟姑娘。”刚上岸,李瑾便指着我与这位男子作相互介绍。 “杜公子有礼。” “钟姑娘有礼。” 李瑾看着我们相互行礼,脸上挂着浅浅的笑。 杜珞泽愣愣看了我许久,眼眸中荡漾着深深浅浅的喜与忧,当他看到我手上拿着的画卷,神情突然变得凝重起来,却是一言不发,让我摸不着头脑。 “看样子,一场暴风雨是免不了的了,姑娘还是快快回家吧,路上小心。”李瑾看了看乌云密布的天空,面露担心,催促我回家。 此时,芷沫划着木舟到岸了,脸上满是不快,估计是气我刚才只顾自己到李瑾舟上避难,把她一个人扔在木舟上了。 “那……后会有期。李公子,杜公子,再见。”我不舍地看了看李瑾,牵着芷沫转身,快速向钟府方向走去。 “姑娘再见。”李瑾凝视着我,面带不舍,冲着我挥了挥手。 莲池里,娇艳的粉莲花耷拉着脑袋,天上的乌云肆意飘浮,看来一场暴风雨是免不了了…… 第十三章 暴雨现恶疾 刚回到府中没多久,倾盆大雨骤至。伴着迅猛的雷电,惊得我急忙躲进了闺阁里。 窗外,一道道如巨蛇般的银电带着一声声如同开天辟地般巨响的响雷侵袭而来。我蜷缩在被窝中,瑟瑟发抖。 七年来,每次遇到这样的雷电天气,我就会像患病的人一样,每根神经都绷紧,全身抽搐,还会喃喃不止。 每次都要让哥哥抱着我,才能使我稍稍放松,稍微有一点安全感。七年来,哥哥和义父为我找来不少名医,但每个都束手无策,摇头叹息,说这是心病。 我也曾问过哥哥,他说我小时候在雷雨天里受到过巨大惊吓。 可是,小时候的记忆……似乎已不存在我的大脑中。不过哥哥总说,忘了小时候的事也好,他说,璇儿你不必记起小时候的事…… “小姐,小姐,不要害怕……再……再忍耐一会儿,少爷很快就会回来了……奴婢在这儿陪着你。”芷沫搂着我,不停地拍着我的后背,试图让我放松。 “哥哥……哥哥……哥哥……我怕……”我全身发抖,神志不清。 雷电愈来愈急促,好像随时会窜进屋里,把我吞噬。 等待哥哥的时间却漫长得像是一个世纪,分分秒秒,令我煎熬。 砰!房门被粗暴地撞开了。一袭墨蓝的身影映入我的眼帘。 虽然我的视线已经模糊,却也辨得出这是哥哥。 他快步走向我,坐到床边,从芷沫怀中将我拉起,把我深深地埋入他宽厚的胸膛中。 “璇儿,不怕不怕,我来了。哥哥在这儿陪着你,别怕,哥哥在……”哥哥轻轻拍打着我的背,下巴紧紧顶着我的头顶。 “哥哥……哥哥……璇儿……有你便不怕了……”我伸手摸索着,张开手紧紧环抱着哥哥,还是止不住地喃喃,可是刚才的不安与惧怕已被冲淡不少。 雷电肆虐,我搂着哥哥,脑海里仍旧像从前一样,模模糊糊地出现残败的宫殿、黑漆漆的树林、若隐若现的火把…… 似乎过了好久好久,我趴在哥哥怀里就要喘不过气来,隐约听见窗外的雨势渐小,雷电的气焰也渐渐削弱。 慢慢地,天空逐渐放晴,只剩下积水从屋檐上滴落,滑落入地的滴答滴答响。 “璇儿,现在没事了。”哥哥轻声说着,用手帕拭去我脸上的冷汗。 我松开紧抱着哥哥的手臂,往窗外望去。 是啊,天放晴了,再没有雷电了,脑海中那一幅幅令人恐惧的画面也开始慢慢消失…… “芷沫,快把安神汤端来!” “是,少爷。” 芷沫轻轻关上门出去,屋里只剩我与哥哥。 哥哥双眉紧锁,眉宇间满是憔悴与心疼,“璇儿,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找来好大夫,医好你的顽疾,让你不再受这雷电之苦。” “哥哥,不必担心,璇儿有你就不怕了”我伸手去抚了抚他的眉,“今日的雷电来得突然,把哥哥担心坏了吧?” “璇儿……是哥哥没有照顾好你”他握起我的手,温柔地抚摸着,“终有一天能治好你这病的。” “嗯。”我伏在他怀里,缓缓闭上双眼,心里装满温暖和安定。 第十四章 烂漫少女心 正在喝安神汤时,玥娆姐姐赶来了,俏丽的脸上残存着忧虑,但是在看到喝着安神汤的我时,恢复了笑颜。 她手里拿着几匹色彩清丽、做工精细的丝绸。 “刚刚在外面买丝绸,不料大雨骤至,直至雨停才赶回来。璇儿,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嗯,好多了。姐姐今日买回来的新布匹真好看!” “是啊,都是挑给你呢,要布娘给你做新衣裳。你看,这些颜色都是你最爱的。粉兰色,青绿色还有百合色和杏色。” “娆姐姐你最好了!真是好看极了!” 哥哥在一旁看着欢笑着的我们,紧锁的眉松开了,嘴边挂着浅浅的笑。姐姐看着哥哥的笑意,美丽的凤眼里闪烁着幸福的星光。 “你们聊吧。我和父亲还要出去一趟,先走了。”哥哥起身离开,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了我们一眼,嘴边的笑意加深许多,但眉宇间仍有忧愁的痕迹。 姐姐目送哥哥离开,而后坐到床边,温柔地抚了抚我的前额,“刚才又受了不少惊吓,喝完安神汤赶紧睡一睡吧。” 我点点头,放下汤碗,准备躺下安眠。 姐姐扶着我躺下,目光突然扫到了我放在床头的画卷,有些惊喜,“今日你出去买画了?从前从来没试过啊。让我看看你买了什么绝妙丹青。” “啊,这……姐姐,我……”还没等我说完,姐姐已经把画打开,脸上的惊喜转为捣蛋的坏笑。 “莲池上这穿着粉紫罗裙的少女是你吧。咦,这上面的落款盖着‘李瑾’,还有这诗……“莲叶田田兮美人裙,笑容嫣嫣兮人心醉。鱼戏莲下水波漾,清风徐来璇玉开”,璇玉……快说说,这怎么回事。” “这是……这是……几日前在莲池里碰见一位会吹笛子的公子,他今日送给我的。”说到李瑾,想起今日的相拥还有他害羞的神情,我的心,不知为何,砰砰跳个不停。 “初识几日就送画,莫非是一段良缘?那李公子是个怎样的人?高矮肥瘦?是否玉树临风呀?……还有,他送你画的时候,都说了些什么?……”姐姐像是个唠叨的老妈子,兴致盎然地抛出一大堆问题。 我不忍继续瞒她,只得将我与李瑾间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 “如此说来,确实是一段良缘呢。‘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璇儿姣好面容,曼妙身姿,为君子所逑,再正常不过。但是,那公子的人品、家世如何,你可清楚?” “人品应该是不错的,他曾跳入水中替我捡起碧玉簪呢!家世……我不清楚。” “看来是个君子呢,竟舍身为美人水中捞簪。看来你初见他是‘逢郎欲语低头笑,碧玉搔头落水中’呀!璇儿刚过及笄之年,遇见心仪之人,大可为自己的终身大事考虑一下。”姐姐顽皮地刮了一下我的鼻子,笑靥如花。恋爱中的女子,总希望身边的人也能快快拥有如意爱情。 “姐姐,你这是要教坏妹妹我呀!人家公子还没说什么呢,我一介女儿身,怎么可以这样主动?哦,你这是要急急地把我嫁出去,免得我在这儿妨碍着你与哥哥的好事,是吧?”我伸手去挠姐姐的腰,她痒得咯咯笑,不停地向我求饶。 我们打闹了好一阵,直至累得喘气才罢休,相互望着对方傻笑起来。 两个情窦初开的少女,享受着这段惬意舒畅的时光…… 夜晚,雨后的风清清凉凉,带着淡淡的花草香气。 我躺在床上,望着房里飘飘扬扬的粉色帷帐,脑中全是今日在竹舟上与李瑾相抱的情景,那样紧紧的相拥,他那担心我安全的忧虑神情,还有那时我心中满满的安全感…… 反复想着这些,我全无睡意,辗转反侧,不时傻笑,不时又故作镇定……思绪全不由自己控制…… 第十五章 九凤玉璇玑 离哥哥的宣室阁不远,就是钟府的花园。院子里除了牡丹、菊花、蔷薇、兰花、月季,还种满梅树、桃树、梨树、西边角落还植了一颗凤凰树,树已长了二三十年,夏日满树嫣红凤凰花,绿叶红花下,便是我练习九凤玉璇玑的地方。 这支九凤玉璇玑我从小练到大,哥哥说我从四岁起便已开始练,可惜后来失去了记忆,于是义父费劲心思找来了一位冠绝天下的老师李玉教导我。 还记得哥哥第一次看我重跳这支舞时的神态,那样惊讶又那样激动。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我,问我是不是想起了小时候的事。 我只恍惚地摇了摇头,说跳的时候只感觉似曾相识,并没想起什么。 哥哥眼里闪出失望,很快又松了一口气,紧紧抱住了我,似有万千心事无法倾述出来。 前尘往事,我统统忘了,不知道自己和哥哥的真实身世,也未曾听哥哥或义父提起我们的生身父母。 可哥哥每每谈起往事总是双眉紧簇,似有万千心事压在胸口无法舒出。 而李玉老师性格古怪,喜怒无常,跳得不好时可能会怒目相对,也可能会捋着白须哈哈大笑。 他不喜呆在梓音阁——哥哥特地为我修建的习舞房,总变换教导的地点。 因着夏日胭脂山凤凰花嫣红连天,他尤其喜欢带我到胭脂山教导。 “习舞者,最重要的便是与自然相融,绿叶红花间,飘然杏罗裙。” 老师看着漫山的凤凰花,捋着白须感叹。 我瞅了瞅自己身上的杏色罗纱裙,再看了看无边的绿叶红花,顿时感觉豁然开朗,朝芷沫点点头,让她开始弹奏乐曲。 我随着音乐慢慢舞动长袖,一抹抹杏色飘摇着绿影红点,腰间的九块玉佩随着我身体的旋转碰撞出清脆的叮叮当当,音乐低缓时,身体往后压低,鼻尖触着山路边的青草;音乐渐渐恢复高扬、轻快,我仰着头越旋越快,腰间璇玉的叮当声也愈发脆耳。旋转间,所有的绿叶红花都幻化作一片片模糊的剪影,仿佛我就要消失在天地间,一点点融入这绿影红点中。 音乐渐渐到了尾声,我慢慢张开双臂,单膝落地,绽放嫣然一笑。 “好!哈哈哈!”李玉兴奋地手舞足蹈,张开双臂欢呼着,“山上气息真是极好,让你有了这份造化!” 山里漫天的绿叶红花,满眼的活力生气,如何能让人不感染,不相融! 我感觉好极了,对着芷沫和李玉绽放一笑。 “此舞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钟姑娘舞姿真是惊为天人!”身后突然传来李瑾的声音,我一惊,却不好意思转身去看他,只愣愣停在原地,紧张地不知如何是好,只能轻轻地拨弄起自己的裙裾。 芷沫朝我挤眉弄眼,一脸坏笑。 李玉打量着李瑾,双眼眯成一条线。 遁去了丝竹声,这山间只剩簌簌落叶的声音。 第十六章 玉笛伴璇舞 “身着杏色罗纱,腰系九块青玉,纱裙飘渺,玉声清嘹,宛若惊鸿舞九天!” 李瑾说着,已走到我身边,侧头看我,露着温润笑容。 他朝李玉作了一揖,“见过老师,在下李瑾,今日打扰您与姑娘练舞,实在不好意思。只是,在下觉得姑娘之舞,若以玉笛古琴和鸣,更胜古琴独奏。” 李玉瞅着李瑾,眯着的双眼中似透出了几丝光芒,捋着白须思考良久,慢慢点了点头,“公子此意甚好,只是现在并无玉笛。” 李瑾一直站在我身边,隔了不到半尺远。 不知怎地,想着他方才看见我跳舞,心就羞得狂跳不止,一张脸红得快要烧起来。 杜珞泽跟在他身后,目光一直停留在我身上。 “不知姑娘能否赏光,让在下献丑一番,为姑娘伴奏?”李瑾转身朝我作揖,脸上浅浅温柔的笑意,深邃的眸中载着真诚与渴盼。 我攥着罗纱袖,不敢抬头看他,只轻轻点了点头。 李瑾走到芷沫身边,伴着芷沫的古琴声,优雅地吹起了他的玉笛。 玉笛的悠扬和古琴的幽沉相结合,宛如清风带着流水,缓缓流淌在山间的绿叶红花间。 我红着脸跳起来,起初瞟到深情吹笛的李瑾,不由得害羞,连连跳错舞步。 他见我跳错,倒也不慌张,两眼直直看着我,饱含深情与鼓励,笛声也变得愈发柔情。 看着他眸中的柔情,我一颗心渐渐平静下来,随着音乐舞动、旋转…… 这样的时光,竟是这般美好,好得让我不忍结束这段舞。 我想他一直为我吹笛,深情看着我,仿佛天地间一切都消失不见,只剩起舞的我和吹笛的他。 音乐缓缓而止,我跪地仰头时,眼中只余握着玉笛的李瑾,不禁莞尔一笑。 李瑾呆呆看着我,眼波微动,轻轻荡着柔情和迷恋。 两人默默相视,全忘了一旁的芷沫、李玉和杜珞泽。 “咳咳,今日就到这儿吧,芷沫丫头,你送老夫下山罢!”李玉摆了摆手,径直走下山。 芷沫跟在他身后,朝我眨了眨眼,欢欣地走了。 杜珞泽看了我几眼,眼眸中有深深浅浅的情绪,朝李瑾抱了抱拳之后,也跟着李玉他们下山了。 待众人都走了,只剩我们两个,我才发现自己仍傻傻地单膝跪着,尴尬了好一会儿,见到李瑾的大手摊在我面前。 “这也是九凤玉璇玑的一部分吗?跳完许久仍要跪着?”他的语气中颇带了些玩笑。 我愣了楞,扶着他的手站起来。 一站起来,便羞得马上松开他的手。 他定定瞅了我许久,似乎不打算将视线移开。 我低声喃喃道:“不许你这样盯着我看……” 他闻言,微微笑了一下,负手站到我身旁,与我并肩而立,“恕我失礼了,还沉浸在你曼妙的舞姿中。” 这样一句话,更是让我耳根至脸都羞红起来,无言而对,紧张得一直攥着自己的罗纱袖。 “低身锵玉佩,举袖拂罗衣。对檐疑燕起,映雪似花飞。”他停在我面前,“从前看人跳舞,总感觉不到萧德言写的《咏舞》的意境,今日算是明白了。绿叶红花间,杏色罗纱飞舞,却比映雪花飞更加惊艳。” 听他这样由衷赞许,我又是羞涩又是惭愧。 我根本不知九凤玉璇玑真正的含义,跳得再美却是没有灵魂的舞蹈。 “哥哥曾说这是我亲生父母的定情之舞,但我对他们的事情全然不知,所以并不能领悟这支舞的真正含义。” “也许是你尚未经历过如同你父母那般刻骨铭心的爱情,所以不懂得,总有一天会懂得。”他眼中含情脉脉,澄净明亮得如同一汪秋水。 心中悸动,愣愣看了他半晌,脸不自觉滚烫。 两人沉默着走在山路上,身旁男子的幽幽沉水香一阵阵萦绕在我鼻尖。 李瑾侧头看了看我头上的碧玉簪,嘴角挂着温润的笑,“钟姑娘今日打扮娇俏,头上却仍带着素雅的玉簪,不知这玉簪是否从来不离身的?” 想起他那日舍身跳水为我捞起玉簪,想起慕君哥哥送我玉簪时的话语神态,心中五味杂陈,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我这样问冒昧了,怕是勾起了姑娘的伤心事……我……” “碧玉簪是疼爱我的哥哥所赠,只是斯人已逝,只能日日带着碧玉簪缅怀。哥哥说我总爱穿娇俏的衣服,配上简朴碧玉簪很是合适。” “你哥哥如果知道你这份心思,必定安慰感动。将故人的情意铭记在心也算是对自己的一份安慰和释怀。” 李瑾一脸感慨,眉宇中稍有哀愁。 沉默再次在两人之间蔓延,他一路将我送至山下,芷沫站在山下马车旁,将我扶上车,我掀帘看着他玉立的长身,朝他灿烂一笑,挥手与他道别。 马车轱辘辘前行,他的身影一点点模糊在山花绿影之间,我的心却仍旧扑扑乱跳着…… 第十七章 中秋遇美男 七夕佳节,墨黑的夜空中砰砰绽放着一朵朵艳丽焰火,街上一排排红灯笼高挂,红影阑珊,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尽是甜蜜爱侣,女人们浓妆艳抹,香气四散,漫得整条街如春日争艳的花园一般。 每年哥哥都会带着我和玥娆姐姐去猜灯谜,三人一起总能赢得许多别出心裁的物品。 “今年的灯谜奖励与往年相差无几,让人提不起兴趣。”哥哥瞅着街上一间间店铺,失望地说道。 “左不过都是些玉佩、手镯、簪子、扳指、萧笛,还想有多少新意。你这样嫌弃,倒是自己开一个灯谜铺呀。”姐姐看着星辰下的满街红,眼里尽是欢喜,嗔怨哥哥不赶紧猜灯谜,给她赢一些别致的首饰回来。 “我要是开了灯谜铺,这街上的人可就捞不到便宜了。”哥哥脸上颇有几分得意,从袖子中拿出一根芙蓉和田玉簪子,插到姐姐的发髻上。 我不禁扑哧大笑起来,挽起哥哥和姐姐的手臂,“你们俩这么斗嘴,像极了新婚燕尔的夫妻!” 灯笼红光错落中,两人红扑扑的脸愈发红得发亮,鸳鸯同心之情羡煞旁人。 芷沫在一旁朝我挤眼睛,我会意,拉着她跑走,对身后的哥哥姐姐喊道:“你们两个独自你侬我侬去吧!我一边去,不妨碍你们!” 他们又是无奈又是情急,急急喊了我几声,却也没有追过来。 我调皮地对他们丢了几个鬼脸,就快快跑进人群中,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 “死丫头”我用胳膊肘子捅了一下芷沫,“刚才不必对我挤眉弄眼,我也懂得成全他们的郎情妾意,你倒好,把我想成这样一个不解风情的人!” 芷沫委屈地蹭到我身上,大眼汪汪地瞅着我,“小姐你最解风情了!我是帮你快些逃出来,好让你单独遇见朝思暮想的李公子!” 脸噌一下羞红起来,欲笑还休,“胡说!我这分明是为了哥哥姐姐好好独处,谁朝思暮想谁了……” 她捏着我的脸嘻嘻笑道:“那你脸红个什么劲儿,心里想得全写在脸上了,怕谁看不出来呢!” 人群有些拥挤,挤得一边说话一边蹦跳的我有些站不稳,身子往后倒去。 砰地一声,我跌入一个绵绵的怀抱里,还踩到了那人的脚。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一边转头去看身后的人,一边喋喋道着歉。 “姑娘没事吧?”一把低沉有磁性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我的四周顿时漫绕着一阵阵若有若无的金颜香。 满街红灯辉映中,眼前这位身材壮硕、高大挺拔的公子顿时让我傻了眼,呆在原地傻傻瞅着他,脑中一片空白。 “姑娘……”他的大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我终于稍稍缓了过来,微微屈身行礼,“方才撞到公子了,真是不好意思。” 说毕,抬眼一寸寸观察着他的脸庞。深深的轮廓如同刀刻般俊美,薄唇微勾,鼻翼高挺,俊眸深邃,眼珠竟是浅琥珀色,发丝微卷,用金镶玉龙骨簪绾在头顶。 此等俊美,真是少见! 第十八章 幸运得竹笛 男子见我盯着他看了许久不说话,有些尴尬,嘴边噙着浅笑,“姑娘没事就好。这街上熙熙攘攘,相互间的碰撞总是难免的。” 我正想张口说话,却听见前方一声吆喝:“来来来,大家快来看看嘿!猜灯谜赢妙音琥珀竹笛嘿!” 原本就熙熙攘攘的人群听见此声吆喝,越发混乱,个个迫不及待地朝那儿奔。 这竹笛去年便有了,只是店主出的灯谜甚是刁钻,还没有人能猜出,抱得竹笛归。 哥哥姐姐和我去年却没对这笛子有多大兴趣,只在一旁看人不断遭受挫败。 得不到的东西总是好的。 人们可都深深记得此笛,心里都痒痒,不都是为了笛子,更多是为了猜中难题,赢得满堂喝彩。 我被连续撞了几下,眼看就要摔倒在地,被一双壮实的手臂紧紧搂住。 抬眼一看,仍是站在我身旁的那个俊美男子,他低头看着怀中的我,眸中有几丝难言的邪魅。我的心一震,不好意思地推开他,慢慢站稳。 他浅笑着,啪地一声打开手中折扇,摆出一个请的姿势,“姑娘小心慢走。” 我望了他几眼,感激他相救,绽放灿烂一笑,“今日多谢公子了!”说完,也跟着人群朝妙音琥珀竹笛的摊位走去。 今年心境已与去年大不一样,我心中多了那个温润如水的男子,而他却是那样一个与笛子难舍难分的人。 “听好了,各位听好了,今年的题目是‘叶飘时零客人来,畅饮蜃景’,打一地方!”店主嘚瑟地喊着,神气地看着垂头丧气、百思不得其解的人群。 蜃景……仿佛是沙漠才有的,“忆昨日沙漠风涨,昆仑长河冰始壮,漫汗崚嶒积亭障,嗈嗈鸣雁江上来”,脑中想起富嘉谟的诗句。 但我对西域地名并不了解,所知的不过是楼兰、龟兹、乌孙、小宛。我望着门面上方高挂的那支竹笛,那样通体透亮,灵动非凡,心下着急。 抱着一番试一试的心态,我喊道:“龟兹。” 店主投来一丝赞叹的目光,一瞬之后,还是惋惜着摇了摇头。 “叶飘时零客人来,畅饮蜃景,唯疏勒耳。”一把低沉有磁性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 我扭头一看,竟是刚才碰见的那位俊美男子,他嘴边仍是浅笑,目光仿佛在我身上,又仿佛是望着别处。 店主呆愣了一会儿,反应了过来,似开心又似失望,慢慢扯出一丝笑,抱拳恭喜道:“恭喜这位公子,答对了!”说着便把竹笛送出。 眼看着竹笛到了他手里,我心中难免失望,哀哀叹了一口气,拉着芷沫挤出人群。 原本想着赢了竹笛送给李瑾,答谢他送我画像、给我伴乐的情谊。只是现在…… “姑娘留步!”还是那把声音,我回头时,他已追上我,直直站在我面前。 他将那竹笛递给我,脸上浓浓笑意,在一抹抹红灯之下竟是那般迷人,“看姑娘方才的行为和神态,应该是很想赢得这竹笛。在下赢得此笛,赠予姑娘吧。” 没想到他说话竟这般直率,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心意,我看着他笑起来,两眼眯成一条缝,“我是很想赢得此笛,可终究是输给公子了,怎好意思接受公子赠送呢。”话语漫着几丝嫉妒,我吐吐舌头,试图掩住心中所想。 “本就是为了姑娘才去赢的,姑娘就不要推辞了!”他握过我的手,将笛子放进我的掌心里,嘴角勾出一抹得意的笑。 第十九章 定采葛之情 “这……”我看着手里的笛子,心中欣喜不已,笑得越发灿烂,“那便谢谢公子了!”屈身给他行了一个谢礼。 “在下楚伊穆,愿闻姑娘芳名。” “我叫钟若璇,璇玉的璇。” 他闻言,竟失神了好一会儿。 “玉鳞吞金钩,仙璇琉璃开。姑娘有个好名字。”他与我并肩同行,嘴边的笑似有似无。 我诧异他能一下猜中我名字的出处,感觉像是难遇的知心人,心中对这缘分多了几分珍视,“公子的‘穆’字意为温和,也很符合你的气质呢!” 他脸上的笑僵了一下,俊眸中镀上了一层寒霜,好一会儿之后才道:“父亲随意起的罢了……” 我咧嘴笑笑,猜想自己可能戳中了他心中某块痛处,赶忙转移话题,“公子身材挺拔高大,脸上轮廓很是深邃,眼睛颜色也不同于常人,连头发也是微卷的。公子不是汉人吧?” 近年来边疆战事频繁,受苦受难的西域民众纷纷逃来广袤富饶的中原寻求生存。他们勤劳耐苦,有勇有谋,许多人都在中原开辟了一片自己的幸福天地。 楚公子笑了笑,点头道:“是啊,没想到钟姑娘观察如此细致,想来方才初见我时愣了许久,就是这个缘故啊。” 早听说西域人奔放热情,现在看来一点没错。楚公子说话不像是中原男子那般婉转客气,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霸气和豪气。 “你从西域来,怪不得能猜中刚才的灯谜。我在书上看过不少对西域的描写,心中向往不已,却从未亲身去过。”我撅嘴望了望漆黑的天,转头用一种欣羡的目光瞅着他。 “你喜欢西域?这在中原人中却是少见的……既然如此,我便和你讲讲西域趣事。”他变得十分欢欣。 “好呀好呀!”我雀跃地拍手,一蹦一跳倒着走在他面前,等着他给我讲故事。 他看我这般雀跃,有些诧异,深眸中划过一丝欣赏,润了润嗓子,正要开口,眸中神色突变,“钟姑娘,在下忽想起还有别的事,今日就不能给姑娘讲故事了,告辞。”说罢,迅速转身离开。 “楚公子!楚公子!”我望着他的身影一点点湮灭在熙攘的人群中,心中失落,无助地喊着。 “钟姑娘!”身后传来一把熟悉的声音,心中一动,慢慢转过头,看见一身银袍、长身玉立的李瑾,站在灯影幢幢之中。 今夜的他,在黑夜中红灯的衬托下,愈发显得英姿不凡。一身银袍,宛若皎月流光,温润地让我无限倾心。 愣愣看了他一会儿,他已走到我面前,目光定在楚伊穆方才离开的方向。 “还以为今夜见不到你了呢。”我轻声喃喃道,我们并肩走了许久,他静默无言。 “嗯……今夜如此佳节,不出来逛逛岂不浪费。何况,在下知道姑娘一定会出来的。”他侧头看着我,灯影幢幢中,衬得他的侧颜更加俊逸。 心跳又漏了一拍,袖子里藏着刚才楚伊穆送的竹笛,想要送给他,却踌躇着不知如何开口,脸微烫,不敢再抬头看他。 他把一支杏花玉簪递到我面前,“方才一路走过来,看见不少有趣的东西。但看见这个,觉得姑娘必定会喜欢,便赢了回来。” 我接过玉簪,触感冰凉,玉质通透亮泽,将杏花素雅娴静之态雕琢得栩栩如生。 想起他那日看我着杏色罗纱裙起舞,赞叹我的舞姿如映雪飞花,再看看手中的玉簪,不由被他一番细致心思打动,心跳得更快。 第二十章 烟火映真情 “姑娘不喜欢吗?”看我久久不说话,他有些急切。 “喜欢,喜欢极了!”欢喜夹着羞涩,我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飘浮,胡乱就把玉簪插到了头上。 他定定看着我,嘴边挂着一如既往的温润笑意,轻轻伸手将我头上插歪了的玉簪拨正,“白玉配上你活泼的性子也很是合适。” “那在公子看来,是活泼的女子好还是娴静的女子好呢?” “娴静女子如清荷,在动荡岁月或许能安人心脾;活泼女子如烟火,可绚烂所有苍白。”他顿了顿,“而我如今的生活却是苍白的。”他微抬头看着天,眸中映着天上繁美的星辰,声线柔和,整个人如水般温润地立在我身边。 活泼女子如烟火,可绚烂所有苍白。 我琢磨着他话里的意思,不由羞得整个人一震,慢慢停下脚步,脸烫得如烧起来一般,只晓得傻愣愣地瞅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也随着我停下来,两人就这样彼此无言相视,眸中是一样的红灯繁影,一样的似水柔情。 仿佛有些情不自禁,他的手轻轻抚上我的脸,温柔地婆娑着。 心跳得更快更猛,仿佛下一秒就会跳出胸膛。我愣愣瞅着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晓得自己心中如灌了蜜一般甜。 “砰!砰!砰!”漆黑的天穹顿时喷出几朵色彩斑斓的烟火,一瞬间点亮了整个天地,如同染料倾斜而下,洒在每个人的身上、脸上。 他被惊到,抚在我脸上的手缓缓收回,转身看天上绚烂的烟火。 绚烂星空下,两人一同抬头望天,垂在腰间的手,时不时相碰,心动得妙不可言…… 烟火表演结束后,李瑾亲自送我回府。 夜已深,路上行人不多,只是树上挂着的一个个红灯笼却依旧明亮,仿若月夜花千树。 我的脑子里全是他方才看烟火时,温柔抚着我的脸的模样,心里又喜又羞。 “钟姑娘,到了。”他温润的声音打破了我们一路的沉默,我转头一看,才发现钟府已在前方。 夜色朦胧,他应该看不清我脸上的红晕吧,我这样想着,便鼓起勇气抬起头笑道:“多谢李公子相送,也谢谢你送的玉簪,我很喜欢。” “姑娘喜欢就好。良夜佳人,便是今晚这样的景象吧。”他望着我,澄澈的眸里,倒映着两个小小的我。 听他此话,脸蹭一下变得更红了,低头拨弄自己的裙裾,羞得不知怎么接他的话。 许久,他轻笑了一声,微微作揖道:“姑娘快进去吧,好好休息。” “今夜和李公子一起,我很开心!” 不知怎的,这句话从嗓子里冒出来,我说完,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赶忙转身跑进了府里。 我躲在钟府大门后,偷偷张望着愣在原地的李瑾,他嘴边浸着温润的笑,望了望天上明月,又望了望钟府的大门,转身离去,身影渐渐没入黑暗中。 我看着他走远了,才依依不舍地收回视线。 突然想起来,方才楚穆伊赠我的那支竹笛,我还没送给李瑾呢! 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跑出府欲去追他,发现他早已不见了。 在原地懊恼地跺了一下脚,我转身欲走回府中时,却突然感觉不远处有一人在昏暗的灯下站着,仿佛正直直盯着我。 那人似乎知道我发现了他,连忙翻身跃起,跳到身旁的屋顶上,几下功夫,便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我心下疑惑,又有些惊恐,赶忙进了府。近日京城里常有流盗,只劫财,未曾杀人,许是流盗吧...... 第二十一章 秋风起柔情 徐管家见我回来了,连忙过来禀报道:“二小姐,您回来了。老爷想见您,此时在书房等着您呢。” 我随着他来到义父的书房。 义父正眯着眼养神,房内点着安息香,香气若有若无,缭绕在义父的紫檀书桌上。 他一脸倦容,眉头微微蹙着。 “爹爹。”我轻轻喊了他一声,不忍打破他此刻的沉静。 “你回来了,”义父缓缓睁开眼,摆摆手,示意我坐到他身旁,“今日你和谨仇、玥娆一同出去,结果却是孤身一人回来。近日京城流盗频出,你要当心着自个儿的安全。” “爹爹莫要担心。女儿听说这流盗向来只劫财,不伤人。何况,女儿可是会武功的人。”我不以为然,嘻嘻笑着说道。 义父深深看了我一眼,语气中似有无奈地说道:“女孩子家这样晚归,总是不对的。前些日子,李玉带你到山上习舞,听闻你进步颇大,为父听了甚是欢喜。璇儿,谨仇说你这些日子在努力专研《孙子兵法》,若有不懂,可来向为父请教。” 义父极少这样和我促膝夜谈,他收养我这些年,我只觉他威严峻厉,今夜却是格外慈祥。 我心中感动,甜甜笑道:“是。” “为父这有一本《三十六策》,你若喜欢,便拿回去读罢。” 我接过他手里的书,心中有些疑惑,不大明白义父送我这本书的真实意义。 但他少有送我东西的时候,我却也莫名感动,“多谢爹爹,女儿必定好好读!天晚了,爹爹早些睡吧。女儿告退。” 告别义父后,我满心欢喜地走在回房的路上,想着今夜的点点滴滴。 掏出李瑾送的杏花玉簪、想起那场与他一同看的烟花,不觉心神荡漾。 只愿下次相见别要隔得太久了。 今年的秋,来的早了一些。 初秋,夏的炙热消去,微风恰好,枫叶正艳。胭脂山的半山腰上,种满了火红艳丽的枫树,此时正呈现着一幅绝妙的人间胜景。 我带着芷沫走在山路上,一路上踏着枫树上落下的红叶。今日我穿着姐姐新做的杏色碧纱裙,簪着李瑾送的杏花玉簪,脚底下嫣红的枫叶衬得裙角处如琥珀般剔透靓丽。 “哇,今年的枫叶比往年都艳丽呀。小姐你看,这漫山的嫣红,真美呀!” “是啊。胭脂山夏有殷红凤凰花,秋有火红枫叶,不愧‘胭脂’一名。‘晓霜枫叶丹,夕曛岚气阴’,要等到太阳落山,就能看到这样的美景了。”我仰着头,看着头顶上纷纷扬扬的枫叶,心情愉快。 几片枫叶飘落在我的肩上,我不忍将这些可爱的红叶仙子拂去,便把它们从肩上拿下,用丝巾包好,拿回去做书签也是极好的。 爬山爬了大半天,虽是走走停停,但也有些累了。我瞧着石阶旁有一块平坦的大石,便坐在了上边。 忽然,身后的枫树剧烈摇晃起来,枫叶飘落,如同漫天嫣红的雪。扭头一看,原来是芷沫这个臭丫头在捣蛋。 她一边气喘吁吁地用力摇着枫树,一边对我烂漫地笑着,“小姐你看,美吧!” “是呢!萧萧枫叶落,此番美景真是……”我一时竟找不到词来形容。 “萧萧枫叶落,撩撩美人心。”一把温润的声音朗然萦绕于纷扬的嫣红之中。 我一转头,对上李瑾满含柔情的目光。他离我几个石阶的距离,就这样,静静地立于飞舞的枫叶中间,凝视着坐在石上的我。 “原来钟姑娘也爱晓霜枫叶丹,夕曛岚气阴。”李瑾脸上挂着少有的邪魅的笑,却仍遮不住他的温润,他静静打量着我,看到我头上簪着的杏花玉簪,眉眼中顿时露出了欢欣。 想不到在此与他相遇,我的心又开始不由控制地砰砰跳起来。七夕那夜的心动缱绻,一点点在我心里脑里燃着。 呆呆看着他,一时间竟不知所措。 沉默许久,我终于平复心绪,缓缓说道:“是啊,所以慢慢爬上来,不久就能等到日落。”我微微低头,想掩盖自己的羞涩。 这时,玉笛声响起。吹的是《夕阳箫鼓》,仍旧清脆动人,婉转醉人。漫天飞扬的红叶,手握玉笛的风度翩翩的男子,令人陶醉的曲调…… 他微闭着双眸,颀长的手指在音孔之间收紧、松开,嘴边浸着温柔的笑意…… 我不禁闭起眼睛,仰着脸,沉醉在这飞舞的红叶和美妙的玉笛共同奏出的妙音中,似乎这四周都已氤氲着欢欣、幸福的水汽…… 笛声在轻柔的尾声中缓缓结束。我听到身旁有轻轻的玉佩碰撞而发的铛铛响,睁眼一看,李瑾正坐在我身旁。我的心又是一动…… - - - 题外话 - - - 预告:往后剧情出现大转折哦!大家继续关注噢! 第二十二章 二人落山崖 李瑾侧着头,似乎已打量了我许久。 又是这样的静寂,又是这样的对视…… 被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的脸越来越烫,仿佛就要被烧着似的。 我赶忙低下了头,手指不知所措地随意翻动着手绢。 “咳咳……对不起,我失礼了。”看到我低头,李瑾急急地扭开头,望向一旁的枫树。 沉默再次漫开。 在他身旁坐着,嗅着他身上漫漫而散的沉水香,我愈感局促与羞涩,于是直直地站起身来,不料一急,脚下一个踉跄,没站稳,身体向后倾去,翻落石阶。 “啊!”我的喉咙好像被一团火烧着,恐惧一下子涌上心头。 “钟姑娘!”李瑾惊叫着,想要揽起我,不料跟我一起翻落。 “小姐!小姐!”芷沫惊慌地大叫着。 我们在石阶上翻滚,不知滚了多少个阶梯。李瑾在匆忙中,将我抱入了怀里,用他的大手,紧紧护着我的头…… 这样的场景……为何如此熟悉?被人抱着在山坡上滚落,这样的场景,为何这样的似曾相识…… 我沉浸在漫无边际的回忆和思索中,脑袋像被撕裂般疼痛着,眼前的景物在剧烈旋转着…… 砰!李瑾拼尽全身力气,让我避开了一颗大树,他的腰部却剧烈地撞了上去。 我们没再滚落下去,两人抱成一团,停在树边。 “啊……”李瑾松开我,扶着腰,低沉地呻吟着。 我从地上爬起,轻轻抚了抚他的腰,他被我一碰,“啊”地一声喊了出来。 “李公子……”我不知所措地呼喊着他的名字,担心他伤了。 我试图把他从地上拉起,可惜我的力气太小,又怕弄疼他,尝试了几次都不行。 芷沫跑着从山上下来,脸上尽是惊恐,双眼瞪得老大。看我平安地站着,长吁了一口气,急急跑过来帮我一起扶起了李瑾。 我把李瑾的手搭在自己的肩上,他的脸离我的脸不过半尺,因为疼痛,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热气怕打着我的脸庞。 我扶着李瑾走了几步,搀着他坐到一块巨石上。 他的手臂上也有好多处擦伤,估计是刚才滚落时为了护着我,被路旁的树枝刮伤。 手臂上的一道道刮痕,或深或浅,一道道涔着鲜红的血。 我半蹲着,看着石头上痛苦的李瑾,心里有说不出的苦楚和隐隐的痛感。 我伸出手,想去摸摸他受伤的腰,想去探探他受伤的手臂,可又怕弄疼他,踌躇忧虑着,不敢轻举妄动,双手就这样停滞在半空中…… “我没事……真的没事,都是些小伤……不必担心。”李瑾看着我,露出浅浅的笑。 听他这样说,我的泪竟止不住溢出,一滴滴滑落…… 他缓缓地伸手过来,踌躇了一下,颤颤巍巍地拭去我脸上的泪…… “没事了,真的没事……你没事,我也没事,不用担心我。”他的双眸中闪着忧虑,心疼地看着满脸泪痕的我。 “小姐,要不我们赶紧下山,找人来把李公子送去府上,到府上就能请大夫来为公子查看伤势了。”芷沫看着我们亲密的举动,在一旁建议道。 “对,回府!李公子,我们……” “少爷!”一声高喊打断了我的话。 杜珞泽一头大汗地跑来,似乎找了我们许久。 “属下带少爷回客栈吧。”说着,他冷冷地将李瑾从石头上扶起,也不理会一旁的我。 “可是,你家少爷是为了救我才这样,我理应带他去看大夫。” “钟姑娘,不要觉得亏欠了我什么,你没事我就放心了。”李瑾忍着痛,用手轻拍了一下我的肩。 我犹豫了一下,“好吧。公子住在哪间客栈,我明日去探望公子。” “烟雨客栈。” 李瑾用他那深邃的双眸注视着我,须臾,扶着杜珞泽转身下山。我望着他的背影,怅然若失,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般难受…… 第二十三章 谨仇将远行 钟府大门吱呀一声打开,我刚踏入门,便看到哥哥、姐姐还有义父站在大院里。姐姐见我回来,站在义父身旁不断朝我使眼色,暗示我:义父因为我今日偷跑出去玩没有练舞而生气呢! 我一步一步挪着走到院子中,耷拉着头,装成可怜样。 “璇儿,今日又跑到哪儿野去了?”义父低沉的声音在我身旁响起,此时他的威严的脸上一定多了许多怒气。 “爹爹,璇儿今日去胭脂山上赏枫叶去了。您不知道吧,那里有漫山遍野的红枫叶,可美啦!”我对着义父摆出一脸卖乖的笑。 “既然如此,明日便又让习舞老师带你到山上练舞吧。看你这小丫头还能找出什么借口。”义父低头看了我一眼,虽然怒气稍减,但威严依旧。 “爹爹……如今胭脂山上枫叶漫山,李玉老师不喜枫叶,璇儿还是明早乖乖地呆在府里练舞好了。”想着明日要去烟雨客栈探望李瑾,我不得不妥协。 幸好,爹爹还有别的公事要处理,轻易地放过了我,没有追问我今日的行程。 我与哥哥、姐姐在原地行礼恭送爹爹回书房。 看着爹爹的身影没入书房中,哥哥转身走近我,轻轻刮了一下我的鼻子,“你呀,别老想着唬爹。乖乖练舞罢。我明日启程去江浙,到时给你带回桂花糕。” “哥哥,你最好了。不只要桂花糕,我还要桂花酒。还有,记得给姐姐买白玉飞蝶钗。”我挽着哥哥的手臂,撒娇似的说着。脸上虽笑着,心里却有说不出的苦和无尽的担忧。 “知道了。总少不了你的!”说罢,他看了看身旁的玥娆姐姐,脸上尽是温柔的笑意。 还好他没有注意到我眉宇间的忧虑之色。 “谨仇,明日和爹爹出去,要过几天才能回来……你们千万要注意安全。”姐姐替哥哥微微整理了一下衣领,面露忧色。 “玥娆,不必担心。此番出去是随着将作大监去视察一下长江河堤,爹爹让我去锻炼一下。何况将作大监姜炫伯父是爹爹多年的故友,定会照顾我们的。你们只需在家等我们回来便是。”说罢,哥哥轻拥起姐姐的肩膀。 “好啦好啦,我的好姐姐。别弄得跟柳岸边送别般悲情。哥哥去江浙不过几日便能回来,姐姐就安心吧,当心患了相思病!”看着他们含情脉脉地对视,眼里染上了离别的悲伤,我忍不住劝解一下这对如胶似漆的情侣。 姐姐被我的话一激,忍不住笑了出来,“什么相思病,瞧你这爱胡说八道的小嘴!我定要好好收拾你!”,说完,冲过来要掐我的脸。 我见状,赶紧向西阁跑去。 我们两姐妹在院子里追逐打闹,一旁的哥哥看着我们的疯状,略显无奈,但眼里满溢着宠溺。 我躲到哥哥身后,玥娆姐姐拿我没办法,气急着喊道:“哼,你这个小无赖,总是拿谨仇作挡箭牌!” 我吐了吐舌头,趁她不注意,赶忙跑回了自己房里。 哥哥这次去江浙,又得好些日子才能回来了,就留些时间让他们好好相处一会儿吧。 第二十四章 李瑾陷险境 琵琶声声,古琴袅袅。梓音阁里,琵琶古琴合奏着,宛若大珠小珠叮叮咚咚地落入玉盘中,清脆撩耳。 我赤着脚,身着月青色的大袖纱罗衫,腰间挂着九块凤凰展翅和田玉,伴着时而轻快、时而低缓的乐曲,挥舞长袖,腰间的和田玉随着我的舞步,相互碰撞,发出脆耳的铛铛声。乐曲进入尾声,我向前迈开一步,开始翩翩旋转。月青色的纱袖绕着我的脸庞在空中飘飘飞舞……一曲终了,我张开双臂,单膝落地,敷衍地露出微笑。 啪啪啪,掌声响起。姐姐站起身,一边拍着掌,一边向我走来。 “璇儿,这支九凤玉璇玑真是让我看得离不开视线。跳得太好了,只是这最后的微笑,感觉不太好。” 我微微低下头,并无心思听姐姐的评价。满脑子想的都是受伤的李瑾和他下榻的烟雨客栈。想起他抱着我滚落在山间,慌乱中两人的紧紧相拥和彼此呵护…… 过了好一会,我才从回忆中缓过神来。 姐姐看我毫无心思,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对李玉说了几句话,李玉捋着白须瞅着我,“心思早就飞远了,留着躯壳跳舞如何有美感。散了吧!” 我愣了愣,向李玉行了一个恭送礼,送他出梓音阁。 姐姐看着老师离开,拿来一身绣着蝴蝶飞舞花中的石榴色襦裙给我换上,为我梳了一个飞仙髻。“好了,现在可以出去了。带上这人参和灵芝,给李公子补补身子。” 我羞红着脸,带上芷沫快快跑出了钟府。 烟雨客栈。 “掌柜的,请问这里是不是住着一位李瑾公子?”我站在柜台前问道。 老板低头查了一下记档,“是,他住在二楼的东偏房里。” 小二领着我们来到李瑾的房门外,连敲了几下房门,都无人应答。 我心中的期待与热情像是被冷水一点点浇熄,脸上的甜笑渐渐褪去。 “看来李公子出去了。芷沫,我们回去吧。”我沮丧地走出了客栈。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叫卖的吆喝声绵绵不绝。芷沫兴奋地东张西望,全顾不得一旁沮丧的我。 “小姐,你看看,这百合簪子多好看。还有这个翠玉步摇……”芷沫兴致盎然地挑着首饰,我却一点兴致也没有,一心想着李瑾的去向和他的伤势。 “快追!他们在那儿!追过去!”一声声急促的吼叫传入我耳中。 我向着声音望去,一群身穿黑衣的凶神恶煞的男人正夺命似的追赶着前面的两个男子。 我定睛一看,那不是李瑾和杜珞泽吗?我倒吸了一口冷气,一颗心不住地颤抖。李瑾遇到危险了吗? 李瑾与杜珞泽跑着经过我身边,他看到我,眼里跳出惊喜和慌乱。 我看着狼狈的他,心快要跳出嗓子,担心着他身上未好的伤,担心着他现在的险境。 也许是怕把我牵扯进这危险中,他并没有跟我有过多交流,快步从我身旁跑开。 一会儿,那群黑衣男人嗖嗖地从我身旁跑过,身上尽是杀气,我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芷沫,你在这好好呆着,我去去就回!” 说完,我头也不回地跟着他们跑了过去,全不理会身后的芷沫惊恐的喊叫。 - - - 题外话 - - - 李瑾陷入险境了!!往后章节里要准备发糖啦! 第二十五章 抽刀误杀人 跑入如迷宫般错落的巷道中,我跟丢了李瑾。 正彷徨无助,四处张望之时,一只有力的手把我扯进了一个隐秘的墙角旁,另一只手则捂住了我的嘴巴。 “唔。”我瞪大着双眼,害怕不已。 “钟姑娘,别怕,是我。”一把富有磁性又满是温润的声音在我耳边低语着。听到李瑾的声音,我心中万千恐惧、万千担忧瞬间全部崩塌,温热的泪在我脸上划过。 李瑾看着我,有些不知所措,轻轻叹了一口气,温柔地将我拥入怀中,宽大的手掌轻轻拍打着我颤抖的背部。 “对不起,让你担惊受怕了。”他的声音里有愧疚和怜惜。 我不知怎的,下意识地就回拥了他,眷恋着他怀中的无限温暖和柔情。 “往那边去看看!”凶狠的高吼刺破了此时的温存。 李瑾松开我,牵起我的手,四处寻找出路。 前面是死胡同,没有出口,可后面就是那群冒着杀气的黑衣男子。 我的心不住地颤抖着,握着李瑾的手满是汗。 此时的李瑾,眼里露出了我从未见过的凶光。 他把我挡在身后,与黑衣男子僵持着。 “看你还能往哪儿逃,今日你必死在我手里!”为首的一个黑衣男子咬牙切齿地说道,说完,便带着身后的一群人向我们扑来。 我害怕地闭上双眼,紧紧地抓住李瑾的衣角。 “不要离开我身旁半步!”李瑾大声对我喊着。 可一个身手再好的李瑾也难抵挡七八个大汉。 打斗声不断,刀剑拼杀,剑影恍恍。 李瑾却一直把我护在身后,不容得别人靠近一步。 “李瑾,小心!”眼看一把利刃就要刺入李瑾的胸膛,我惊得赶紧把他推开,可他的手臂还是被刺了一刀,鲜血渗出,染红了他半个衣袖。 “躲回后面去!”他忍着痛,对我怒吼道。 从未见过盛怒的他,我死盯着他流血的伤口,心疼不已,却又担心自己拖累他,只好乖乖躲在他身后。 慌乱间,我瞅见脚下有一把剑,是刚刚被打倒的黑衣人倒地时甩过来的,我趁乱捡起剑,精准地对着冲向我们的黑衣人劈去。 虽然从小跟着两位哥哥习武,但我从来没试过杀人。 剑劈向黑衣人脑袋后,鲜血溅出,我的胃里顿时翻腾涌动,恶心、愧疚、悲痛一下泉涌而出。 李瑾惊讶于我会武功,且抽刀杀人,愣了一会儿。 我不敢看他,也不敢再甩剑,只低着头看着被我杀死的黑衣人。 黑衣人首领见自己手下死伤惨重,似要放弃这场恶斗,带着剩余人等狼狈离开。 李瑾看他们走了,又望了望地下被打伤的黑衣人,连忙牵着我离开。 地上的黑衣人都只是受了重伤,嗷嗷呻吟着,唯有一人死了,而且是死在我的剑下。 ”前面有一座废弃的寺庙,我们去那儿躲躲吧!”李瑾牵着被吓坏的我,指了指前方。 我没有回应他,满脑子都是自己杀人的事。 到了寺庙后,他寻了一间最靠里的房间,找来一些稻草和废木,拉着我坐下。 两人静静坐了许久,我忽然想起他受伤的手。 扭头定定看着他,抬起他受伤的手臂,心痛不已。赶紧拿出自己随身带着的及笄礼时的衿带,轻轻地帮他包扎起来。 我吁了一口气,“好了。还疼吗?要不我出去药铺买些金疮药回来,我可以……”我看着白色衿带渐渐涔出丝丝暗红,心里又是怜惜又是担忧。 “你要不要命了?今日这样贸贸然地跟着过来,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险?!你在这里,又知不知道我有多少顾虑?!”还没等我说完,李瑾怒焰朝天,语气中满是责备,俊眸中再无平日的温柔。 第二十六章 两情共缱绻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看你被一群黑衣人追杀,担心害怕得不行,就跟着你跑了过来……如果不是为了护我,你也不会受伤,我……”我看着他涔着血的伤口,满心愧疚,眼泪簌簌而下。 李瑾听完我的话,怒气好似忽然消失,语气变回一贯的温润,“对不起,方才语气重了些,我……其实更担心你因我受伤。” 我抬头看着他,泪眼模糊,“其实我可以自己保护自己,可是……我刚刚杀人了……” 他眉心一动,迟疑了一下,伸手给我抹泪,“他是来杀我们的,如果不杀了他,我们就会死。本就是坏人,不必这样苛责自己。” “可你就给他们都留了活路,伤得虽重,总不致死。我那一剑,却是一剑致命……我不想杀人,我怎能就这样杀死一个人……” 见我如此自责,他轻轻拍着我的背,还一边给我抹泪,“忘了这些吧,我只要你平安无事!” 他眼中倒映着两个小小的我,眼波中微微隐着疼惜与爱怜。 我呆呆看着他的神情,脸又不自觉地红了起来。 正要低下头掩饰自己的羞涩,他一双手捧起了我的脸,双眼直直看着我,“我很开心,你愿意挺身为我涉险。但我不想有下一次,如果看你受伤,一定比万箭穿心更让我痛苦。” 他言语中的深情与眷顾,让我惊愕了一会儿,随即便是泉涌而来的幸福和愉悦,只晓得回望他,破涕而笑。 “这是你及笄时用的衿带吧,怎舍得用它给我包扎伤口呢。这该是送给心爱男子的定情物才对……” 望着他伤口上的衿带,我撅了撅嘴,拂开他的手,“你不稀罕也罢,到时把它取下,洗干净了还我就好。” “可是我很稀罕……”他低低在我耳边说道,温热的鼻息拍打在我的脖颈间。 我羞得不知所措,不敢扭头看他。 他轻轻将一个玉佩塞进我手里。 我看着手里躺着的玉佩,一颗心更是跳得厉害,全身微醺着躁动的热气。 我拿出及笄礼的衿带给他包扎,不小心露了心迹;如今他给我这样一个玉佩,又是作何打算? “这是昆仑玉,上面刻的是龙凤呈祥。你……”我的脸滚烫着,手指拂着玉佩冰凉的表面,心里不断想着龙凤呈祥的蕴义。 “若璇,你可知道,每次你这样羞着低下头,我都觉得……”他顿了顿,温柔地握起了我的手,“觉得手足无措,发现自己……越来越迷恋你。” 他掌心的温热在我手掌中散开,似乎将我的心也烘得热乎乎。 “那日在莲池里初遇,听着你唱《江南》,我深深地着迷。于我而言,你真是一块天赐的美玉。在漫天凤凰花飘舞间,看你舞九凤玉璇玑,心中满是狂喜。七夕夜,我抚着你的脸庞,你可知我有多心动。之后我又在枫树底下重遇你,那时我心里的激动和欢欣无以言表。可我一直害怕,这只是我一个人的心意。直至今日你惊慌地在我怀里哭泣,我才开始觉得,这似乎不只是我一个人的单相思。” “你……我……”面对李瑾突如其来地表明心迹,我既慌乱又暗喜。 夏莲池初遇;水中捡玉簪;凤凰花飘舞间,他吹笛,我起舞;七夕夜烟火下,我们的深情对望;枫树下他深情为我吹笛;石阶翻滚,为了护我,他不惜伤了自己;今日看到他遇险,我心中的担忧和慌乱;在墙角边的温存相拥,我心中的安定和满足…… 这些一点一滴的相处往事,其实,早已一点点刻入了我的心底,生了根,发了芽,开出了绚烂的花儿。 “我还以为,我的情只是我的单相思……”我微微抬头看着他,羞红着脸说,“每次遇见你,我都羞得手足无措,冒失又傻气,我还以为你不会……” 他打断我,“寻好梦,梦难成。我以前从未想过自己将来会喜欢上怎样的女子,但初见你时,就确定了你就是我想要找的女子,从此只盼换我心,为你心。” 心中的感动和激动无以复加,我情不自禁地伏在他肩头,握紧自己的双拳,鼓起勇气,“情深旧,缱绻三生,共白首。” 听我此言,他愣了半晌,“情深旧,缱绻三生,共白首……”低低念着这句诗,好像在回味我的意味,“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从此定不负你的相思意。” 他的笑颜绽开,不顾手上伤痛,紧紧地环抱住我。 他的胸膛贴着我的脸,我可以感觉到,他的心和我的一样,跳得那样快,拍打着欢欣的韵律…… - - - 题外话 - - - 发糖啦发糖啦!嘻嘻~ 第二十七章 话温情相守 夜晚,微风轻拂,摇曳着天上闪烁的星辰。月光如银,倾洒而下。 李瑾站在寺庙的院中,倚着那参天的古木。如银的月光洒在他身上,平添了他的温润。 “夜晚风大,赶紧进来吧。”我悄悄地走到他身旁,与他并肩而立。 他搂起我的肩,“月色姣好,不赏岂不浪费。星月常相伴,愿我们将来也是如此。” 听此温言,我心一动,似有涓涓暖流淌过,我慢慢伏在他肩头,喃喃说道:“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他紧紧握住我的手,侧头看我,他的侧颜染着银月光辉,俊逸无方。我呆呆看着他的双眸中我的倒影,不由甜笑,心扑扑乱跳。 他轻轻捏了捏我的脸,低头在我手背上印上一吻,肌肤相触间,温热流淌,心不禁漏了几拍。 我低着头羞得不敢看他,他似乎轻轻笑了一声,随即将我搂入怀中,我贴着他的胸膛,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声…… “既已与你相许终身,我不会瞒你。今日的黑衣人其实是找我寻仇的。” 我惊讶的抬头看他,他料到我的惊讶,顿了顿继续说道:“我父亲在朝中为官,政见不同时,便会招来许多敌视与仇恨。此番还不知道是哪个仇家干的。” “朝中争斗凶险,可明明是父辈的仇恨,怎能牵扯到无辜的下一辈呢?”我搂紧他,心中满是疼惜。 他拨着我的发丝,轻抚着我的背,“他们怎会如你一般善良呢。不过今日才知道你会武功,真是让我始料不及。” “家里两位哥哥习武时,我只和姐姐玩,日渐觉得无聊,才开始跟着他们习武的,喜欢归喜欢,但我却没多少造化,始终是三脚猫功夫。” “女子向来喜欢女红、刺绣,不料你却喜欢武功。恐怕天下难找第二个这样的女子。” 我撅了撅嘴,辩道:“我就是不喜欢女红、刺绣,每次都弄得一团糟,惹别人笑话。一点都不如武功实在。” “武功的确实在,也随了你这好动的性子。若璇,有你相伴,我已无憾。”他的声音虽轻,却含着坚毅。 我被他说得有些害羞,手心满是汗,低声撒娇,“那你从此不许嫌弃我不善针线活……我会好好习武,将来与你一同抵抗恶人。” 他被我逗笑,宠溺地捏了捏我的鼻子,“有我在,你便不用再习武了。我保护你,再不会让你卷入这样的危险中了。” 我听着他的温言细语,心中甜甜的,乖乖伏在他胸口,轻轻“嗯”了一声。 天上的月儿,被飘浮的黑云遮上,宛若娇羞的少女用丝巾遮蔽自己俏丽白皙的脸庞…… 第二日清晨,我被窗外吱吱呀呀的鸟叫声吵醒。初生的太阳正用柔柔的日光滋养着大地。 起身时,我才发现身上披盖着李瑾的外衣。我心头一暖,抱着他的外衣发起呆来。 此时,李瑾轻轻推门而入,看我呆呆地抱着他的外衣坐着,走到我身旁坐下。 “为何看着我的衣服如此出神?” “这是昨晚我睡着的时候偷偷给我盖上的?你在对房睡吗?可有着凉?” “瞧你,一大早的,哪里冒出这样多的问题来?我很好,没有着凉。”他的手掌抚在我的脸上,嘴边挑着温柔的笑。 “真没着凉?我看看。”我着急地看着他,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又去摸了摸他的额头。 他把我的手从他的额头上拿下,紧紧地握在他的宽大手掌中,嘴边的温柔一点点加深,“真没事。璇儿这般体贴,像极了人妻。” 我顿觉羞涩,低头一笑,“贫嘴……”给他披好衣服,细心地一颗颗扣好纽扣,“现在我们去哪里,你那些仇家还会找来吗?对了,杜珞泽呢?” “不会了,估计他们几天下不了床榻了,但是烟雨客栈我就回不去了。珞泽他武功高强,那几个人他能应付得来。” “嗯。”想到杜珞泽平时的冷淡,我也不知为何,就突然不想关心他的去向了,微微笑着拉起李瑾的手臂,“不如……去我府上避一避?” “这……?“他极少有难为情的时候,此时显得更加可爱了。 给我拢了拢披风,他拉我起身,”你昨夜一夜未归,府里的人该急死了,我还是赶紧把你送回去吧!” “是啊,我姐姐许是急哭了。不过,她见到我和你一起,便会放心的。你就先去我府里避避吧!走吧。” - - - 题外话 - - - 持续发糖嘻嘻~“璇儿这般体贴,像极了人妻“ 第二十八章 李瑾入钟府 钟府。 “姐姐,我回来了。”刚进门,便看见姐姐带着芷沫和徐管家站在院中,满脸忧色,踌躇不安。 “璇儿!你去哪儿了?!这一天一夜的……你可把我担心死了!”姐姐跑过来,激动地上下摸着我,看我有没有受伤。 她看见我身后的李瑾,狐疑地问:“这是?” “姐姐,这是我之前和你说过的李瑾。”我靠在姐姐身旁耳语,“他遇到危险了,让他暂时来府里避避吧。” 听我此言,姐姐上下打量了一下李瑾,又看了看一旁的徐管家,稍有犹豫。 “姐姐,李瑾他是个好人,而且他昨天为了护着我,自己都受伤了。”我继续与姐姐耳语道,指着李瑾受伤的手臂给她看。 姐姐看了看李瑾手臂上包着的纱布,皱了皱眉,转身吩咐徐叔去收拾一间客房,又吩咐芷沫去准备早膳。 “李公子有礼。谢谢你救了璇儿,我已吩咐管家去准备好客房,你就安心在钟府住下吧。” “那便有劳钟姑娘了。”李瑾给姐姐作了一揖,脸上温润依旧。 用过早膳后,我与姐姐带上金疮药去客房里看望李瑾。姐姐站在一旁看着我给李瑾包扎换药,脸上挂着浅浅的笑,似乎是欣慰,又似乎是担忧。 她站了一会儿,徐管家带着女婢们进来收拾房间和衣物。 趁着空隙,他偷偷打量着李瑾,脸上挂着的表情,和义父极相似,似是阴沉有礼,却也是神秘莫测。 房间内都收拾妥当后,徐管家说有关义父和谨仇哥哥的事情要向姐姐禀报,姐姐便吩咐了我几句,轻轻关上门,出去了。 “你姐姐似乎不大欢迎我,若璇,我住在这里,好像不太方便,容易落人话柄。”李瑾有些不安地看着我。 “怎么会,其实姐姐是还没跟你熟络,过几天就好了。还有,这府里都是自家人,谁会乱嚼舌根?不要担心了,你乖乖在这儿养好伤。”我抚了抚他的肩膀,对他俏丽一笑。 想来也是徐管家的一些神情让李瑾不安了。 此后几日,许是因为姐姐交代过的缘故,府里的下人并没有过多议论李瑾的到来。 我拉着他去梓音阁,他静静地坐在一旁,看我跳九凤玉璇玑,深邃的眼中缀满了惊喜和赞赏的星辰;在飘满桂花香的花园中,他让我坐在红粉争艳的秋海棠丛中,为我画像,嘴边挂着温柔尔雅的笑;我们一起去胭脂山赏枫叶,还坐在竹舟里,相拥赏夕阳,他搂着我,脸上的幸福满溢…… 这天,他站在花园里的秋千架旁,温柔地推着秋千上的我。风柔柔地扑在我的脸上,像极了他在轻轻抚着我的脸庞…… “李瑾,以后还愿意这样推着我荡秋千吗?”我顺着风笑语。 “傻瓜,这有多难。以后为你亲自做一个秋千!” “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还有那秋千只许我一人荡,记住了!哈哈哈哈!” 秋叶簌簌而落,在花园中纷纷扬扬,每片落叶都沾染着我与他的清朗笑声,然后落在我与他的头上、肩上…… - - - 题外话 - - - 往后会有大变故噢~敬请期待! 第二十九章 奈何迹难寻 清晨,一束束米黄的柔光洒入我的闺阁中,透过那一层层粉色帷帐,多添了几分温馨。我揉着朦朦胧胧的睡眼,身上的慵懒仍未退,躺在床上等芷沫过来服侍我梳洗。 “小姐,小姐,不好了,李公子他……不见了。今早我去他房里给他端洗脸水,他已不见了……”芷沫莽莽撞撞地冲进我房里,神色慌张,担忧地看着我。 李瑾不见了?!他从未跟我说过要离去哪儿,怎会不见了? 我顾不得洗漱,也顾不得更衣,直奔向李瑾的厢房。 “李瑾!李瑾!你在哪儿?你在哪儿?”冲进这已没了李瑾身影的厢房,我发疯似的四处寻他,傻得连一个角落都没有放过。 可除了书桌上的一封信,什么都没有。 我环视着这间厢房,全身力气像是被抽干,摇摇欲坠。 “小姐,没事吧!“芷沫在一旁扶着我,把信拿来给我看。 我摊开信纸,他刚劲有力的字迹跃然而出:“若璇,原谅我不辞而别。家中出了急事,一言难尽,我必须立刻赶回。只望你安好,勿念。李瑾。” “愿我安好……勿念……他还没跟我说他家在哪儿……怎么可以就这么走了?” 他一定还会回来找我的…… 可是为什么不承诺说会回来找我? 我紧紧攥着那张单薄的信,指甲刺破了它,刺入我的手掌,一阵阵痛感传入心口。 此刻,到底是手痛,还是心痛? 他说那些黑衣人是仇家派来追杀他的,那么他此番离开钟府,遇见危险如何是好?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让他走得如此匆忙,连个告别都不能给我…… 心脏里塞满了担心、恐惧和悲痛,我抚着胸口,想要抚着那疼痛的心脏,以为可以减轻痛楚,但是却愈发痛得喘不过气…… 我回到房里,坐到床上,呆傻地看着飘飘浮浮的帷帐。 姐姐给我端来参汤,屏退了下人,一口一口地喂我。 可心装着这么多担忧与痛楚,我一点也喝不下。只呆呆握着李瑾送的龙凤呈祥玉佩,看着床边挂着的他给我画的画像。 姐姐柳眉紧锁,只在一旁静静地陪着我。 阳光一点点敛去,换来低垂夜幕。月儿弯弯,皎洁如银,一如那晚映在李瑾侧颜上的月光,那样惹人醉…… 想到此,此前与李瑾经历的总总一一浮上心头。那样缀满星光的双眼,那样真挚的目光,那样信誓旦旦的许诺…… 梦里,莲池依旧,故人依旧。他吹着笛,与我的《江南》相和,我俩一起陶醉在西沉太阳的微光中…… 这样的梦,似乎反反复复做了无数遍,我实在不愿醒来。 “璇儿……璇儿……”一声声有力的呼喊就像一双大手稳稳地把我从深渊中拉出。 我挣扎着睁开眼,看见哥哥憔悴的面容。 “璇儿,你总算醒了……”哥哥脸上挤出一丝笑,掩不住他满脸的忧愁。 想必,哥哥已从姐姐口中得知了我和李瑾之间的事。 “哥哥,我……又让你担心了。可是,哥哥,我第一次觉得这样难受,真的好难受……”看见哥哥,我那伤透了的心似乎找到了避风港,忍不住缩进他安全的臂弯中。 “璇儿……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哥哥会一直陪着你,现在可以哭出来,大声地哭出来。”哥哥一遍又一遍地轻拍着我的背,我压积了几天的伤痛和委屈在他的柔声细语中,一下子全都喷涌而出,化作大滴大滴的泪簌簌而下…… 待到眼泪哭干,我的脸上尽是泪痕,哥哥的胸前也被我的泪打湿一大片。他拿来温热的毛巾,一点一点地拭去我脸上的泪痕。 我不敢抬头看他,怕看见他因为担心我而憔悴的面容,怕看见他盛满心疼地目光,还怕看见他脸上的泪痕…… “璇儿,什么事都不及你自己重要,我只希望你安好。”哥哥一遍又一遍地温柔地抚摸着我的脸颊。 日光正暖,柔柔地洒在他与我的身上,房内的香炉吐纳着安神的百合香,袅袅香烟,引我沉入梦乡…… 第三十章 采选降钟家 晋惠帝建元二十三年八月十三,惠帝驾崩。 霍姓亲王起兵作乱,篡夺帝位。张皇后以外戚力量起兵,诛杀谋反的襄王和段王。 内乱平息,群臣迎立惠帝嫡长子霍奕轩为帝,年号元平。 因着未开始新的一年,仍沿用先帝年号,即为惠帝建元二十三年。 新帝立太傅陆季廷之女陆氏为后,后宫还有一位昭仪、两位婕妤。 建元二十三年八月二十五,帝后大婚,普天同庆,长安的街道上一片喜气洋洋,炮竹声随处可闻,漆黑天穹中朵朵焰火砰然绽放,映得天地色彩纷呈。 建元二十三年九月初一。 李瑾已经失去音讯半个多月,我一个人去过莲池,呆傻地站着,以为他会再次吹着玉笛出现;我爬上胭脂山,看着漫山绯红枫叶,痴痴想着与他的一点一滴,盼着他再次出现我身后,朝我温润而笑;我一个人荡着秋千,却怎么也荡不高,满脑子都是他那句“以后为你亲自做一个秋千”…… 姐姐为了让我不整日想着李瑾,总变着法子带我做许多新鲜事。 一日,我跟着她在房里学女红,她一针一线地教导着我,在一匹洁白绢帛上绣红梅。 我从小不愿学这些,如今学起来,十分费神费力。姐姐倒也耐心,就算我错了千百次,仍毫无倦意地教着。 绣了一上午,一幅歪歪斜斜的红梅图算是绣好了。 “不错不错,也看得出是红梅了。”姐姐举着绢帛,嘴角勾着浅笑。 “别笑话我了。这条绢帛赶紧藏起来,别让人看去了才好。”我皱着眉看着上边歪歪斜斜的红梅,心想起去年冬日院子里的雪中红梅,何其美丽,不由尴尬一笑。 姐姐看着我笑,稍稍一愣,摸了摸我的头,“初学就能绣成这样,也算不错了。假以时日,我的璇儿绣的比皇城里的绣娘还好呢!” 几声敲门声打断了我们的对话,芷沫推门而入,“两位小姐,宫里有采选使来了。老爷请两位小姐即刻到客厅。” 采选使?听到这,我心里荡起了一圈圈不安。一旁的姐姐也是柳眉紧锁。 一到客厅,便看见满满一家的下人奴才跪了一地,义父跪在正中央,一个身穿红衣大袍,威风凛凛的人正端坐在客厅的正座之上。 芷沫拉着我和姐姐跪到义父身旁,那座上之人,上下端量着我和姐姐,眼神犀利,弄得我不自在。 “都来齐了?那咱家就开始宣读圣旨了!咳咳!”他清了清嗓子,恭敬地打开黄灿灿的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初登基,后宫空虚。现诏聘公卿以下子女,以备六宫,钦此。钟大人,接旨吧!” 义父接过圣旨,神情凝重,“谢主隆恩!” 那红衣使拍了拍义父的肩膀,满脸笑意,“哎呀,钟大人呐,您府里的千金可谓是倾国倾城了。一朝入选,真是家门大幸,满门荣光啊。咱家以后说不准还要您的关照呢!”说完,他一挥手,带着身旁侍卫大摇大摆地离去。 婢女扶着义父站起,义父深深地看了我和姐姐一眼,满脸惆怅地径直走回了房间。 我与姐姐站在原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滋味难辨。 - - - 题外话 - - - 璇儿小傻瓜的命运会怎样呢?大家继续支持继续关注嗷!!! 第三十一章 姐妹陷两难 闺阁内。 我们两姐妹紧紧握着对方的手,一言不发,满心都是今日采选使到访的事。 义父是太府寺少卿,官至从四品上。历代皇帝选秀,皆从各级官员家中采选优秀女子入宫侍奉。 而父亲官位越高,入选可能就越大。 身为官家女儿,这到底是幸或是不幸? “璇儿,我们两人只要有一人入宫参加选秀便可。你不必担心,我会去的。”姐姐沉默许久,仿佛下了天大的决心。 “不可以!”我加重力气握紧姐姐的手,“你不可以进宫。你和哥哥……总之不可以为了我,而让你们分离。我不愿意,哥哥也不会愿意。”我直直地看着姐姐,不露一丝犹豫。 “璇儿,好妹妹……你哥哥最疼你,绝不可能让你入宫。何况,我去参加选秀,未必就能入选……你是谨仇的心头宝,我不能让你受苦,让他伤心。”姐姐终是没忍住泪水,几滴清泪在白皙的脸颊上滑落。 我拿出丝巾替姐姐擦拭脸上的泪,“姐姐,千万别做傻事,总会有办法的……你先回房吧,我们俩都要好好休息休息。”我起身,将姐姐送出了房门。 离开前,姐姐脸上的伤心不减,眼泛泪光地看了我几眼才走回自己房里。 我怎么忍心让姐姐为了我断送与哥哥的情缘呢? 这么多年来,他们的感情之深,我是最清楚不过了。 思绪渐渐飘离,想到那个不告而别的温润男子。 李瑾,我们还能相见吗?你可知道我现在的处境? 弯弯月牙静悄悄的爬上梢头,时不时被漂浮的黑云遮蔽,敛去了淡淡银光。 昨晚一夜未眠,我脸色不佳,把进来服侍梳洗的芷沫吓了一跳。 “小姐,你脸色不好啊,是病了吗?”,她一边替我更衣,一边问道。 “现在我脸色很差吗?待会儿出去用早膳时,该让哥哥姐姐担心了。芷沫,你给我多抹些颜色艳丽的胭脂遮一遮。”我望着铜镜里的自己,怅然若失。 芷沫看着镜中憔悴的我,面露忧色。她轻轻绾起我的云鬓,插上一直金丝镂空牡丹步摇,“小姐……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如果进宫参加选秀,你和李公子的情分怎么办?” 这几日,没人敢在我面前提起李瑾,姐姐也顾忌我心伤,从未提起。 而芷沫从小伴着我,性格与我相投,我俩也向来喜欢互诉心事。 只是她突然提起,我的心似乎被锥刺一般,绞绞发痛着。 芷沫看我自顾自地黯然神伤,未作回答,她只低头哀哀叹气,不再追问。 “李瑾他不告而别,或许是有隐情。可如果在这儿等着他,就要断送了哥哥和玥娆姐姐的情分。芷沫,我不能这样自私……”我忍着心痛,娓娓道来。 “小姐……”芷沫放下象牙梳,抱着我啜泣起来。 这世上本就有太多无法随心而欲的事。 有缘相遇,奈何情缘浅;情根深种,又奈何离去匆…… 可曾会有两全的方法保住姐姐和自身呢? 第三十二章 意外再相遇 早膳时,一家人团坐在侧厅,品着佳肴,可是个个食之无味,不发一言。 义父看着哥哥和姐姐,朗目微转,似乎在盘算些什么。继而又看看我,含了一份期许。 我被义父看得不自在,又实在没有胃口。便推说休息不好,回房去了。哥哥看我起身,意欲跟着我,却被义父制止了。 “让璇儿一个人静一静也好。”他不慌不忙地说着。 我回到房里,坐在窗边,心中实在憋闷,便独自一人偷偷出府,跑到了胭脂山。 深秋的胭脂山,静谧异常,枫叶仍旧嫣红夺目,却是物是人非了…… 我一个人慢慢走在山道上,走累时,发现身旁那块圆石,便是我与李瑾当初同坐的那块。 看着眼前之景,甜蜜往事依依涌上心头,眼泪不禁簌簌而下…… “不知钟姑娘为何在这枫树下泣涕涟涟,真是我见犹怜呀。”一把低沉而有磁性的声音在我身后传来。我心绪未平,泪眼朦胧地扭过头去看那来人,竟是楚伊穆。 他今日一身藏蓝袍子,一如初见那样俊美。他一边缓缓向我走来,一边打量着我。 “莫不是有负心汉欺负了姑娘?”他的言语中透着打趣。 我别过脸,坐到圆石上,没有理会他。 他也坐了下来,与我半尺之隔,“七夕夜初遇姑娘,是那般灵动可人,今日却独自在这儿哭泣,看来我赢回来的竹笛,没能帮姑娘留住心上人啊。” 我有些恼他这般调侃挖苦我,觉得他无礼冒犯,瞪了他几眼,起身欲走。 他竟拦在我面前,递给我一张丝帕,“天涯何处无良人,似姑娘这般的佳人,总会有人疼爱的。” 被他戳中心中痛处,又是悲痛又是愤怒,“我与楚公子并不熟,若公子觉得送我竹笛便是对我有恩,可以对我评头论足,现在我就将这笛子还给公子好了。从此,你我各不相欠,就当是从来没相遇过吧!” 我将一直贴身收着的竹笛拿出,扔进他手里,转身跑下山。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竹笛,脸上似有惋惜之情,看着我远去的背影,静静立在漫天飞舞的枫叶中…… 回到钟府时已是酉时,我无心用膳,只静静呆坐在闺房里。 芷沫没有多问我今日去了哪儿,静静站在一旁陪着我。 夜幕降临,义父来到我房里,手里拿着一个镶金玉盒。 “爹爹,您来了。”我起身,与他一同走到圆桌边,随着他坐下。 “璇儿,为父有些话想跟你说。”义父露出难有的慈祥,眼里带着我甚少见到的温柔,“采选之事……你可有考虑过?” “采选……”我早料到义父会和我谈谈采选之事,只是没想到这样快,快得我猝不及防。 “考虑过的……不知爹爹意下如何?”我抬起头,直视义父的双眼,试图探寻他的想法。 “家中只有你和娆儿这两个女儿,必有一个要入宫参加选秀。你姐姐跟我说她愿意进宫。我现在只想听听你的心意。”他眼里又多了一份威严,似乎在警告我的探寻之意。 “我……不想让姐姐进宫……”我绞着手里的丝帕,咬着唇说道。 义父脸上浮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那好。你随我来后花园。” 第三十三章 义父工于计 我提着灯火,跟着义父穿过幽幽小径,来到后花园的假山旁,传来一声声低低的抽泣。 我好奇地探出头,看到不远处的姐姐和哥哥,哥哥紧紧抱着怀里哭泣的玥娆姐姐。 “忘了我吧……”姐姐抹着眼泪说道。 “玥娆,我做不到……相信我,总会有办法的。你别哭了……”哥哥扶起姐姐,用拇指抹去她的泪。 “别做傻事……谨仇……或许我们本不该在一起的……我现在只愿你和璇儿都好好的……” “不……你不能参加选秀。你不要我们之间的誓言了吗?玥娆……我带着你们离开钟府,一起去与世隔绝的山里隐居……”哥哥激动地说着,姐姐却急急地用手覆上他的唇。 “别说了!谨仇,别为我做傻事,我们不能这样抛下爹爹……”姐姐还未说完,哥哥便把唇覆到她的唇上。月光下,一对伤心爱侣在用他们的毕生爱意、毕生力气拥吻着…… 看着哥哥和玥娆姐姐的热烈拥吻,我内心的欣喜难言,又隐隐有悲伤。哥哥与玥娆姐姐这样相爱着,我定不可以让他们分离! 我陷入沉思中,连如何跟着义父回到房里也不知道。 “其实我早就知道谨仇和玥娆之间的情意,不愿意给他们一个名分,是觉得时机未到。可我漏算了采选……不服采选的官家儿女,终会牵连全家,因此而满门抄斩的例子不少……璇儿,为父知道入宫参加选秀让你委屈了,也知道你一直盼望嫁给自己情投意合的人……可是情势所逼,”义父不停转动着他拇指上戴着的汉白玉扳指,眉头微锁,“玥娆她愿意为你舍了她自己,谨仇还愿意为你永生避世,这些不是你想要的吧?” 义父的一字一句像是一把把利刃,直直插入我的心脏。 我忍着泪,忍着痛,不愿在他面前表露太多情感。 他看了看我神情,继续说道:“这是你自己的选择,我不会逼你,为父只想钟家上下都安好。但是参选未必是坏事……” “若我进宫参选,哥哥定然不愿意……” “自小到大,谨仇为你放弃了多少?因你的梦魇恶疾,他四处寻医,荒废了多少读书练武的时光;因你贪玩喜闹,他每次外出公干都花不少心思给你挑选新鲜事物带回来;因你爱读《诗经》、《离骚》,他放下《孙子兵法》、《史记》,给你一遍遍讲着这些妇孺之书……他想成就功名,为朝廷效力的野心有多大,看来你一点都不懂。” 一滴滴泪从眼眶中滑落,浸湿我的脸庞,哽咽道:“如果要我进宫为妃,为哥哥的前程铺路,定会比死更让他难受……” 义父眼波微动,似疼惜我,又似不舍我,轻轻捏着我的肩膀道:“让他知道你是真心想入宫便好。他所有不情愿和痛苦皆源于你的不情愿罢了。” 泪眼模糊中看见义父坚毅的神情,想起哥哥平日里对官位、权势的渴望,我定了定心神,说道:“爹爹,不用说了,我同意入宫参加选秀。只有一样,希望爹爹应允。” 义父见我同意,眼里跳出欣慰和喜悦,“什么条件,你说吧。” “希望爹爹应允哥哥和玥娆姐姐的婚事。” 桌上的烛火摇曳,红色的火光映在义父阴沉的脸上,却烘得我的脸庞微热。 第三十四章 真心自难忘 “好。”毫不犹豫地,他答应了,但眉目间稍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伤感,“忽想起从前,慕君也是这样求着我答允玥儿和谨仇的婚事,如今,他也可以了却这桩心愿了。”说完,他打开桌上的镶金玉盒,一只光滑润泽的和田玉手镯呈在我眼前。 玉镯上雕着栩栩如生的翩飞凤凰,一看便知是传世珍宝。 义父将玉镯取出,轻轻戴在我手上,“如此,便圆满了。”说罢,面带微笑地离去。 我握起自己的右手,定定地看着手腕上夺目的玉镯。凤凰于飞,这是义父给我的期许?是对女儿得到幸福的期许,亦或是对他光明前程的盼望? 今日他顺水推舟,提起慕君哥哥,表面上是说应了我和慕君的心愿而答允哥哥和姐姐的婚事,实际上却在提醒我:他唯一的儿子慕君是因为我们兄妹俩才英年早逝,我们欠他的实在太多了。 如今回想起来,义父今日所做种种,竟都是为了让我下定决心入宫参选…… 三日后,晋惠帝建元二十三年九月初五。 自答应义父入宫参选后,我再踏出过闺阁一步,整日整日地听着宫里派来的喜婆讲授宫中礼仪、规矩。 而哥哥姐姐,我再也没见过。 义父说哥哥随怀化大将军出京公干了,而姐姐担心他近些日子情绪不稳,便一路相陪,但他们必定会在我进宫前赶回,与我道别。 可是,哥哥姐姐呢?我就快要启程离开了呀,他们怎么还没回来…… 钟府门前,喜乐声鼎沸,家中仆人尽数穿上喜庆的红色袍子,恭送我入宫参选。 昨夜收拾行装耗了不少时光,反复思索,心里放不下那人,还是将他帮我画的画像装进了行囊中。 从前的爱与恋都在画中的一笔一画之中,我如何割舍得下…… 临行前,我和芷沫偷偷跑来后花园,避开世人,享一会儿安宁自在。 我的手臂上不知怎的,多出一条深深的抓痕,隐隐发痛。 我用手轻抚着它,心下狐疑。 晨起穿衣时,芷沫不小心碰着我的手臂,我痛得大叫。一看,手上竟有几道深深的抓痕。可我并不知这抓痕是如何得来的…… 正思索着,眼瞟到身旁的秋千,瞬间,那段开心回忆涌入脑中。 “芷沫,你看这秋千,一如当日他推着我时的模样。秋叶飘落,落在他和我的肩上,那时的时光真让人迷恋……”看着这荡着我青涩爱恋的秋千,心中五味杂陈。 “小姐,你能忘了李公子吗?”芷沫捡起地上一片落叶,伤感地问道。 不思量,自难忘。原以为可以托付终身的人,怎么可能想忘就忘的……我的手指一寸一寸地拂过秋千的每一处。能铭记其中的美好也是益事…… “芷沫,走吧,我消失了这会儿,不知府里上下会闹成怎样。”说完,掺着芷沫走向大门。 每踏出的一步,都是远离本心的一步……所谓约定,所谓誓言,都在这一步步中灰飞烟灭…… 第三十五章 被迫入宫去 看到我出现,整个府里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徐管家迎上来,笑语吟吟。他是义父的心腹、肚里的蛔虫,自然也十分希望我入宫。李瑾到府里住过的事,他应该也极尽详细地告诉了义父。如今我入宫参选,他们也不必再担心什么,可安心畅饮一番了。 我没有理会徐管家,左顾右盼着。 哥哥和姐姐怎么还没回到,见不到他们,我如何安心进宫…… 我探着头在密密的人群中寻找他们的身影,却一无所获。宫里来的喜婆姑姑站在我身旁,不停地催促:“请小姐赶紧着,可别耽误了吉时啊!” 我狠瞪了她一眼,她却丝毫不怕。叫上几个人连着推把我推上了马车。 临行前,义父掀开了马车的帘帐,“璇儿,别记恨为父。若入选,定是天大的喜事,从此荣华富贵、名利身份受用无穷。好好去吧!”义父脸上挂着和那晚一样的慈祥笑容。 “爹爹,哥哥和姐姐呢?他们在哪儿?璇儿要见他们。”我仍旧不死心,直直盯着义父问道。 “你们相见,定会泣涕涟涟,反误了你入宫的心情,不见也好。璇儿,你记住,一入宫门深似海,侍君要懂得贞顺体贴,后宫凶险,多读些兵书教会你提防和自保也总是好的,所以《孙子兵法》和为父给你的《三十六策》定要好好研读。此后,为父无法再照顾你了,且谨仇和玥娆陪得了你一时,亦陪不了你一世。快走吧,别误了时辰!” 说罢,他大手一摆,示意车夫启程。 义父,您给我《三十六策》的时候就料定我会进宫,今日说这番话,难道也是料定我的下半生将在那琉璃宫殿里度过? 悲伤如泉涌般在胸口翻腾,眼泪也是抑制不住,簌簌而下,我拉着义父的手臂,哀求道:“爹爹,让我再见见他们吧!让我再见见……” 未等我说完,义父已无情地放下帘帐,马车咕叽咕叽地开始前行,只剩我在车里无力地呼喊着。 我紧紧抓着艳红礼袍的裙裾,眼泪簌簌而下,狠狠地咬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左手上的和田玉凤镯啪啪敲在凳板上…… 怀里抱着的木漆盒子里,装着李瑾送我的龙凤呈祥玉佩和杏花玉簪。 动情的七夕夜,定情的慌乱残庙……我怕是要辜负那个温润男子了吧…… 从此一别,相见何其远!一入宫门深似海,此生终要错付了吗…… 马车驶向之处,果真会是我将来的归宿了?我从前所幻想过的“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难道再不可能了吗? 我掀开窗帘,望着钟府渐渐消失在视线中,噙满泪水的眼中,升腾起一层层薄雾……心中滋味万千,绞得心脏隐隐发痛…… 恩情,爱情,如果不能两全,我又该何去何从? 可是,义父,如果我最终不能如您所愿入选成凤,你会有多失望多难过? 等哥哥回来发现我已被送入宫,又会有多焦心? 若是李瑾重回钟府,发现这一切,又该如何? 第三十六章 一朝宫门入 中秋已过,长安城天气渐渐转凉,过了午后,已是凉风习习。 入宫这日,秋高气爽,万里晴空,了无一朵白云,偶有雁阵鸣叫着飞过,却没在空中留下一丝痕迹。 马车平平稳稳地行了几个时辰,通过重重宫门,停在了贞顺门前。贞顺贞顺,取其寓意,是历代秀女入宫必经之门,警示秀女们:从此生为皇家人,死为皇家鬼,定要做到贞洁顺和。 服侍的小厮摆好下车的梯架,跟在车旁的芷沫便过来扶我下车。 抬眼望去,晋国皇城大兴宫,一如平时听闻。五步一楼阁,十步一宫阙,一座座皆是红墙黄瓦,金黄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耀着夺目的光芒,无不宣示着天家威严。 喜婆姑姑吩咐随行的奴才们收拾好我的行装,搬到玉澄巷,即待选秀女的居住之所。 随后,就满脸喜气地带着我和芷沫向绿茵殿走去,一边走一边给我说着一些简单的规矩,她说待会儿到了绿茵殿会见到其他众多秀女,大家要一起在那聆听张姑姑的教导。 我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并无多少心思。手搭在芷沫的手上,徐徐前行,穿过缦回的廊腰,见到座座檐牙高啄的殿宇,不由唏嘘:宫殿再华美,若是碰上无心人,也不过是牢笼罢了。 在这巍峨皇宫里,除了芷沫这个贴心人,我再没有人可以靠,没有哥哥,没有姐姐……唯有只身应对侯门中的诡谲争斗。 前头的喜婆姑姑吱呀一声推开殿门,只见殿内已是美女如云般团聚了。喜婆姑姑让我和芷沫进去,吩咐芷沫好生服侍,就恭恭敬敬地退到门外去了。 原以为我今日被义父强逼穿上的这件黛红霓裳裙已够花枝招展,惹人注目了。不过,这殿内的一个个秀女无不穿红戴绿,珠翠满头,或娇或艳,或静或淑,千姿百态,各领风骚。 看到此,我松了一口气:这届秀女资质甚好,我落选的可能就很大了。顿时,不禁暗喜。 看我进来,一屋子的秀女都齐刷刷地开始注视着我,有的目光犀利,不怀好意;有的点头示意,似很友好;还有的举止羞涩,十分单纯……我看着她们各自不同的神情,心下无奈:其实我们都一样,一样是任由命运摆布的女子罢了。 从前的我,受尽哥哥姐姐宠爱呵护,一向骄傲自立,哪会料到今日的无可奈何。 我坦然面对着她们的各色目光,一旁的芷沫却受不了,性子直率的她只得默默低下了头,免得自己忍不住回瞪过去。 我实在不愿意太过引人注目,便拉着芷沫来到一个较阴暗的角落边。 四周,各色女子娇滴滴的交谈声绵绵不绝,我不愿理会,心里又十分苦闷,低头看着腰间系着的龙凤呈祥玉佩,脑里全是李瑾的温言细语…… “呀!这不是许商人之女,许惜妍吗?她怎配来参加选秀?”一个身穿粉蓝襦裙、貌美如花的女子高声喊着。 “对呀对呀,她怎么来了,和她一起,岂不是平白降了自己的身份!”另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闻声附和道。 一时,嘈嘈杂杂的议论声、鄙夷声四起。我皱了皱眉,抬眼望去。 - - - 题外话 - - - 若璇进宫了进宫了进宫了~往后的剧情更刺激精彩噢~宝宝们喜欢就收文噢! 第三十七章 出手救惜妍 一位身量翩翩、衣着清雅淡丽的女子从我身边走过,她用力压低着自己的头,满头青发只随意用几只白玉簪子盘着,与周围花枝招展、满头珠翠的女子们显得格格不入。 她打扮这样清丽,不愿雕琢自己,是不是也和我一样,不想中选呢?想到此,我对她多了几分好奇和欣赏,目光也忍不住跟随着她。 这劈天盖地的无情地议论,像是一把把利箭,骇得许惜妍半声不吭,头越发得低下去,显得楚楚可怜。她是许大商人之女?这么说,她就是长安城内大名鼎鼎的富商许兴之女了。 虽说我从小生长在官宦之家耳濡目染都是些“士农工商,商为最下”的理论,但我从不觉得商人就该低人一等,也从不觉得士大夫可以任意践踏商人的人品。今日看到这些个士大夫养大的娇小姐们如此炮轰一个弱质女子,我心中烧起怒火,忍不住要替许惜妍说几句公道话。 “各位姐妹,今日大家同时入宫参加选秀,是上天赐缘。这位许小姐面相看着温婉和蔼,应该很想要和大家好好相处。”我走到许惜妍身边,朝着屋里的秀女们微微福了福身,含笑说道。 可能是没料到会有人站出来替许惜妍说话,刚才还言语犀利的秀女们顿时哑口,眼睛瞪得老大。 许惜妍见有人拔刀相助,笑着向我投来感激的目光。 待她们缓过神来,刚才带头喧哗的那个粉蓝襦裙女子投给我一个狠狠的目光,像是射来无数夺命的毒箭一般。 我一点不怕她,但也不想惹来麻烦,于是还她一个如沐春风的笑容。 她哼了一声,仰起头,目光向下,十分嚣张,喊道:“你谁啊?凭什么替她说话?!” 我目光一转,笑意不减,徐徐答道:“楚小姐好,我是太府寺少卿钟咏之女钟若璇。” 那女子神色微怔,“你怎知道我姓楚?” 我微微笑道:“小姐身上佩着的翡玉上刻着‘楚’字,我心想,应是镇国公家的千金。” 她听闻后冷冷一笑,愈发趾高气扬,凤眉一挑,“知道我是楚家千金,你这小小少卿之女还敢顶撞我!真是不识好歹!” 我向她走近几步,温言笑道:“就是因为顾忌小姐的高贵身份,我才斗胆献言。楚小姐如今因这点小事而这样在大殿内喧闹,不仅伤了自家颜面,若日后传到圣上耳中,恐污了小姐的贤良名声。” 听毕,她脸上怒色稍减,微瞪了几眼我和许惜妍后愤愤地转身离开了。 真是个难对付的娇小姐!她以为这里还是视她为明珠的家里呢!我在心里感慨着,也不禁为自己悲哀,我在家中又何曾试过这样婉转低声求人呢! “多谢钟姑娘相救!我……真不知该如何感谢你……”许惜妍看那楚小姐渐渐远去,嗫嗫地对我道谢。 “举手之劳而已,你没事就好!”我对着她坦然一笑,并不后悔帮她,也不怕有什么后果。 我入宫参选了无目的,并不像她们,为着天家富贵、尊贵荣宠而来。我只希望来去顺利,早脱苦海。她们今日种种明争暗斗,我可以理解,却不会苟同。不过,我还愿意相信这世间有真的友谊,也愿意交许惜妍一个朋友。 许惜妍还想再说些感激的话,我笑着对她摆了摆手,俏皮地眨巴了一下眼睛,就转身回到之前那阴暗的角落中。 第三十八章 相伴成姐妹 等了约摸半个时辰,教习宫人张姑姑终于风尘仆仆地来了。 她高喊着让秀女们排好队,简单行礼和自我介绍后,开始叽里呱啦地说出一大堆宫廷礼仪。所涉及的礼仪之繁琐,令我头疼不已。 教导了将近两个时辰,张姑姑朝我们福了福身,最后说道:“各位现在虽还不是正派小主,但老奴也好心提醒一句在宫中终身受益的话给你们,请各位记着‘谨言慎行,明理自律’” “多谢姑姑教诲!”众秀女齐声谢道,整齐地施礼送行。 这一天,忙忙碌碌,混混乱乱,也终于是结束了。 月上柳梢时,我站在玉澄巷的暖阁门前,看着这四方的空中挂着的那轮弯月,虽有满天星辰相伴,却仍显孤单。 芷沫走过来,看见我黯然神伤的模样,也不说话,只默默拿出药膏,轻轻搽抹到我手臂上的抓伤上。 我扭头看手臂上的抓伤,余光瞥见手腕上的和田玉凤镯在月光下愈发熠熠生辉,镯子上的凤凰雕饰被镀上一层层银辉。睹物思人,想起家中的哥哥姐姐,思念的滋味让我苦涩不已…… 低头看见腰间系着的龙凤呈祥玉佩,又想起李瑾,悲喜瞬间涌上心头,几滴热泪悄然滑落…… 第二日。 天才蒙蒙亮,晨曦微弱,寒意未退。芷沫早早替我梳洗完毕,我们便要赶着去绿茵殿学习各种行礼问安、宫嫔等级、宫廷衣着、首饰佩戴等各色秀女必学知识。早晨去时个个都兴致勃勃,等到傍晚回到玉澄巷时,却是个个筋疲力尽,叫苦连天。 “那张姑姑真是严厉!”楚瑜嫣边整理着自己衣饰边抱怨着。 “真真是活受罪,我还从来没有这样劳累过呢!”她身边的秀女陈婉茹不爽地挑着凤眉。 “明日还有,后日还有……唉,何时才能面圣呀?”秀女梁茜望天哀叹。 回去的路上,这群秀女七嘴八舌地抱怨着。她们现在不努力学些东西,将来面圣可就要丢尽脸面了,我在心里暗嘲着。被她们叽叽喳喳的声音闹得慌,我索性拉着芷沫加快了脚步。 回到我的暖阁中,发现许惜妍带着她的婢女兰儿正站在里面等我,见我回来,对我灿烂一笑。 “钟姑娘,你回来了,”她的手在袖中微微翻动,好像要拿什么东西出来,“昨日得姑娘相助,还未言谢,这点小心意请姑娘笑纳。” 我从小跟着哥哥、姐姐四处玩,通常碰见一些穷苦人,都会出手相助。因此,帮人是我的习惯,我也从来不觉得人家需要还我什么。现在面对着要报恩的许惜妍,我倒有点不知所措。 “许姑娘何必客气,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小事而已。”我把她拿着礼物的手轻轻推回。 “哪里会是小事……你昨日之举,恐怕已让楚瑜嫣不痛快了。你为了我得罪她,我实在过意不去……觉得对不住你……”她说着说着,头越来越低。 我听言,虽然觉得昨日之举有些鲁莽,但我向来看不惯他人仗势欺善,因此内心依旧坦荡。 但是看着笑容灿烂,满眼真诚的许惜妍,我不好推脱,内心一软,也露出一个灿烂笑颜:“既然这样,我就收下吧,也算交你一个姐妹。” 她眼里跳跃着欣喜的星光,笑容更显灿烂,“真的?太好了。这样的话,就要比一下谁长谁少了……唔,我是癸巳年四月十六的,你呢?” 一听她的出生年月,我立即就乐了,哈哈笑起来,“那你便要当我的妹妹了!我是壬辰年七月十五的,比你长大半年呢!” 在家里一直当小妹,这次能当一次姐姐,我心里可高兴了,拉着许惜妍的手呵呵笑了起来,她看我高兴,也跟着嘻嘻笑着。 进宫选秀还能结个楚楚可怜、样貌清秀的妹妹,我这些日子郁结的伤心似乎找到了释放口,内心添了许多快乐。 第三十九章 殿选竟取消 此后几日,难免与楚瑜嫣日日相见,而她每见到我,都没有好脸色,其他秀女见风使舵,也对我很冷淡。唯有许惜妍一直对我呈以笑颜,话以温言。 我从小受着家里上下的宠爱,何曾受过这样的冷待,何曾试过这样的孤独。还好芷沫和许惜妍一直陪着我,不然我就该闷死了。 许惜妍的手极巧,会绣各种栩栩如生的花样子,还会打各样娇俏的缨络。每天晚上,她都会来我阁中,教我和芷沫绣花样、打缨络,满屋的笑语盈盈。 连续在绿茵殿学习学了十几日,张姑姑对我们宣布明日未时,我们就要到云伊殿参加殿选,届时帝后还有太后都会亲自面试采选秀女。 周围秀女一听这消息,兴奋难抑,有些激动得都快要跳起来。个个都开始整理起自己的妆容,恨不得下一刻就能面圣,享受入选的光耀。 原来,天下许多女子都倾慕天家富贵的,她们都这样渴盼着攀上高枝。 一屋子的秀女除了我,个个神采奕奕,眉目添光……我看着她们,忽然有一丝难过:一朝宫门入,成为了宫嫔,就能保得了她们的终身幸福吗? 晋惠帝建元二十三年九月初十,云伊殿。 殿选当日。 今日秀女们的打扮比起刚入宫那日,更加娇艳。身上锦缎华服,佩着名贵玉饰,挂着各种飘香香囊,脸上各式美艳粉黛,头上缀满珠饰。她们大气不敢出,连喝水都小心翼翼,生怕弄花了天还未亮就起来画了几个时辰的妆容。 我一身碧色衣裳,头上只簪一个雕花步摇,妆容也是再简单平凡不过,心里暗想:这样总不会被皇帝看上了吧? 看了看身边的许惜妍,她今日一改从前几日的素净衣饰妆容,也打扮得艳丽无方。本就是个美人坯子,一经打扮,十分出众,艳压群芳也不为过。 她显得有些紧张,只是怯怯地叫了我一声“姐姐”,就一直望着云伊殿大堂发呆。 恐怕没有哪个女子来参选,会如我这样真切希望落选的吧。我想着待会的的落选,心放宽了不少,嘴角露出了浅浅的笑。 满殿的美女,飘着各种馨香,却没有一人说话,殿内寂静得有些可怕。 芷沫张望着周围花枝招展的秀女们,拨弄了一下我的步摇玉坠,俏皮一笑,压着音量说:“小姐,你今日这样打扮,还是掩不住如花的容貌呢。要是真的落选了,嘻嘻,到时老爷会有多失望呢。” 我捏了捏她的脸蛋,笑意更深:“承你吉言了!等回了家,看我怎么捉弄你这臭丫头!” 我和芷沫正小声嬉闹着,院里的寂静忽然被一群突如其来、脸色黑沉的太监打破。 为首的一个太监说道:“今日殿选取消了,各位小姐请回到玉澄巷好好歇着吧。” 秀女们原本满心欢喜,不料却被这太监泼了一大盆冷水,如花的面容立刻蔫了,个个都急急地嚷了起来。 “公公,为什么取消殿选了呀?你给我们个交代吧。”楚瑜嫣带头问道。 “这有什么可交代的,皇上就是这样说的。你们回去吧,到时自会有召让你们再次参加殿选的!”公公做了个大大的摆手,身旁的太监开始作“请”的姿势,让秀女们回去。 可真是奇了,皇上选妃,却无故推迟,难怪秀女们个个失望又气恼。 我心里也有些窝火,感觉回家的日子有些遥遥无期。 既来之,则安之。我就不相信,皇上他会这样将我们困在宫里一辈子,总会有办法回去的,我在心里自己安慰着自己。 第四十章 太后病之诡 又呆了两日,仍不见皇上下诏宣我们去参加殿选。如今的玉澄巷,像是个热锅,秀女们则是其上的蚂蚁。 最耐不住的是楚瑜嫣和陈婉茹,脾气愈发不好,总爱挑起事端,一起的梁茜却性子懦弱,倒不会做得太过。方梦昕向来不多话,只静静看着周围的女人,甚少参与斗争。姚宓、安素娥两人情同姐妹,性子温和,待人有礼。苏菀话多,心思也多,总能做出有利于自己的选择。丁玉敏性子怯懦,平时也少与人交流。 这些个都是身世、样貌拔尖的女子,学习起来也认真,日日所想就是入选为妃。 尽管玉澄巷里的女人们都急不可耐,我却慢慢定下心来。有惜妍和芷沫的陪伴,感觉日子稍稍有了些乐趣和希望。 “唉。”许惜妍放下手中的女红,小嘴撅着,一脸不快。 “妹妹很想入选对不对?”我看着许惜妍闷闷不乐,心下不忍。 “谁会不想呢……” “以妹妹姿色,没问题的!”我呵呵笑着,欲打破这沉闷的气氛。 “殿选之日遥遥无期,真让人担忧。我……” 知道她在介怀自己低微的出身,我不想让她更伤感,于是急急打断了她的话。 “我们出去走走吧!我探过了,玉澄巷附近有许多好玩的地呢!”说完,就扯着还在犹豫不决的许惜妍往外走。 穿过一道道甬道,我们总算钻出了玉澄巷。眼前豁然开朗,一大片林子,种的全是木芙蓉! 树上木芙蓉红得似火,粉得似黛,一团团,一簇簇,朵朵花儿或仰、或倾、或倚、或思、或语、或舞,娇俏而不失雍容。 我内心狂喜,惊呼着木芙蓉林的美丽、壮观。许惜妍、芷沫、兰儿的脸上也是惊喜。 “哇!你们看,多美呀。”我笑语道,拉着芷沫和惜妍在林里四处跑起来。 不一会儿,我们在林里开始追逐玩闹,全丢了刚才的沉郁。 漫天飞舞、纷飞飘落的娇艳花瓣也被我们的笑声带得更多彩…… 如此美景,若不起舞,岂不辜负,我让芷沫清哼曲调,翩翩跳起九凤玉璇玑…… 纷扬的粉花瓣飘落在我旋开的裙裾上,伴着我的旋转又一片片飘扬出去。可惜腰间只系着那块龙凤呈祥玉佩,无法发出九玉相碰的脆耳叮当响。 “姐姐,你太美了!”待我跳毕,惜妍满脸惊羡。 她如此盛赞,我有些不好意思,看着她傻笑。不经意间,发现她身后远远的宫墙边站了一个墨蓝色的身影,身材高挑健壮,像是男子。 他似乎知道我发现了他,赶忙隐进宫墙中,消失不见了…… 我心下疑惑,但更多的是忧虑,待选秀女私跑出玉澄巷是大罪。 朝惜妍笑了笑,我赶忙拉着她快快向玉澄巷跑去。 但是,刚走到一个拐角处,听到了一些细细碎碎的话语声。 四人都不觉停下脚步,凝神听了起来。 “太后病得可严重了,听说药也喝不下,夜夜做着噩梦啊!” “是啊是啊啊。前几日是那昭曦夫人的忌日,太后当然不安了。” 这些奴婢们竟在议论太后急病的隐情…… 第四十一章 中秋遇故人 “我可听说了,当年太后还是皇后的时候,可是活生生把那昭曦夫人毒死了。啧啧啧,真是狠毒啊。” “谁让当年昭曦夫人独冠后宫,占着皇上全部的恩宠呢。” “唉,红颜薄命啊。听说昭曦夫人对下人挺好的,总接济一些穷苦的奴才呢。” “太后怎么忍心这样做?她也不怕钰成王来寻仇啊?这要是……” 四五个宫女在角落里叽叽喳喳地嚼舌根,我不想知道太多,怕会惹祸上身,赶紧拉着许惜妍和芷沫快步离开。 “惜妍,今日听到的事不要想太多,好好回去睡一觉。明日我还要来跟你学女红呢!”我和芷沫目送许惜妍走入她的暖阁中。 她被刚才听到的话语吓得不轻,神情有些恍惚,只朝我微微点头,就走进了暖阁中。 我垂目,看着地上的青石砖。这座宫殿,盛着多少女人的美梦,又埋葬了多少女人的一生? 以往只从史书上读到后宫女人争宠时所用手段之凶狠、恶毒,生命和尊严在皇宫里似乎不值一提。 如今,我身陷这没有哥哥姐姐可依靠的冰冷的深宫,不知未来还要独自面对多少险诈和争斗…… 哀哀叹了口气,我迈步走回自己的暖阁中。让芷沫早早熄了灯,上床睡去。 半夜里,仍是睡不着,直直盯着天花板发呆。 小时候,我从说书先生那知道了不少关于昭曦夫人的轶事。 昭曦夫人是晋惠帝生前最爱的女人,容貌倾城,集三千宠爱于一身,还为惠帝生下如今的钰成王——霍奕珣。 可奈集宠过多,也成了众矢之的,惹来杀身之祸。本来皇后连八岁的霍奕珣也不肯放过,可是当今皇上霍奕轩顾念兄弟亲情,拼全力保全了他的皇弟。 前尘往事,终不过是水过无声,雁过无痕罢了。 我笑自己痴傻,大半夜不睡觉,反在这儿感慨他人往事。于是卷着被子翻了个身,努力闭上眼睡去…… 又过了几日,皇上却还是迟迟没有下诏宣见,秀女们的热情劲渐渐消去,整日整日地唉声叹气,没了学习宫规的心思。 看见这种现象,张姑姑又是无奈,又是恼火。日日骂着那些不认真学习的秀女,罚她们去做洗衣的脏活。 有倒霉人遭到了姑姑的惩罚,骇得别的秀女立刻打起了精神,一刻也不敢怠慢地学习起来。 但那楚瑜嫣仗着自己的家世,未曾害怕过,还认为自己一定入选,从不花心思在学习规矩上,只花心思在打扮上。每日每日地花枝招展、趾高气扬。 一日,惜妍学习时心不在焉,被姑姑罚去洗衣。周遭有些秀女看到她受罚,竟然幸灾乐祸,开心得掩嘴大笑。 我不放心惜妍,于是每日在绿茵殿学习完后,就跑到洗衣处陪着她。 转眼到了九月十五,圆月高挂,如皎洁玉盘悬于皓然青天中。 繁星点点,闪烁着晶莹亮光。圆月,繁星,良辰美景无人赏,岂不辜负? 想起月下赏木芙蓉的雅趣,我随手披一件月银色羽缎斗篷,也不带芷沫,偷偷跑了出去。 我提着宫灯,漫步在林间小路中。随手摘下几朵含苞的花骨朵,放入袖中。再把袖子凑到鼻尖一闻,馨香满鼻! “谁?谁在那儿?”一声低吼惊得我的动作停滞下来,心里怕得扑扑直跳。 秀女私自夜游宫宇,这是什么罪名? 我脑中一片混乱,怯怯地抬眼去看来人。 还好,来的只有一人。 他身上披着雅黑斗篷,斗篷里一件墨蓝衣袍,正缓缓地向我走来,我只觉周围空气都快要凝滞了。 一束红光直直照在我身上、脸上。 我屏住呼吸,紧闭着双眼,任由来人用宫灯照着我。 “是你……”语气中有惊讶、有无措、还有迷茫。 这把声音,有点熟悉呀……我心中又是恐惧,又是疑惑,索性睁眼一看,眼前这人,却是我怎么也没想到的…… 第四十二章 殿选遥无期 杜珞泽!怎么会是他?! 我看着眼前的杜珞泽,惊魂未定,大口大口地喘气。 两人相视,眼内都装着惊讶,但他眼里还有一丝情绪,我却没看懂。 “杜公子……你……我……你怎么会出现在宫里?”我期期艾艾,不可置信地指着他。 “我……”他掩去眼里的情绪,撇头不看我,“夜色已深,你该呆在自己应呆的地方。” 听他此话,仿佛一早知道我是入宫待选的秀女。脑中突然出现那日在木芙蓉林跳舞时见到的墨蓝身影…… “看来你知道我是秀女了……那日在木芙蓉林偷看我跳舞的人就是你吧。” 他沉默不语,只扭头静静盯着我。 想到当日李瑾与他的关系,再想到李瑾十万火急般的不辞而别,我定了定心神,“杜公子,我想问你……” “什么都不要问,你赶紧走吧,我就当今日什么都没看见。”他少有的多话,指了指玉澄巷的方向。 “可是,我有话想问你。你……” 还未等我说完,他已转身,走离了树林。 我看着他清冷的背影,心神俱乱,手无力地垂下,弄掉了宫灯也不觉。 再遇杜珞泽,往昔和李瑾的一幕幕又清晰地跳入了脑海中。 我沿着黑黑的巷道,走回玉澄巷,院中已无灯火,只有芷沫在门口张望,神色着急。 我心中一暖,拍了拍芷沫的肩膀,便回房倒到榻上,却又是一夜不眠。 杜珞泽,他好像避着我,这是为何?因为李瑾吗?当日李瑾离开究竟是个怎样的状况?他现在又身在何处,可否安好?一连串的问题盘旋在脑海中…… 他一定知道李瑾的去向!这样的想法跳入脑中,我黑暗无际的心里似乎亮起了一盏明灯,顿时倍感激动和安定…… 夜风呼呼,拍打着碧纱窗,拍打着我突突而跳的心,一夜难眠,握着玉佩,想的全是那温润男子留给我的一点一滴…… 清晨阳光暖暖,射在院落间。一座座金黄琉璃瓦雕琢而成的宫宇在初早苏醒,开始以傲人挺拔的姿势接受世人敬仰。 绿茵阁殿前的院落中,一排排秀女揉着睡眼站着。 “站好了!站好了!一个个无精打采,将来见了圣上,如何赢得青睐?”教习姑姑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挥着手中的戒尺。 “姑姑,还有多久才能见到皇上啊,我们都要等不及了!”楚瑜嫣扭着身子,娇声喊道。 听着楚瑜嫣的娇语,别的秀女立刻来了精神,也跟着她嚷嚷起来。 顿时,院内一片嘈杂声。 惜妍站在我身边,一语未发,只静静地站着,看着周围喧闹的秀女,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 我侧头看她,她不喜喧闹,也不喜跟这些娇小姐一同起哄,这是她的一个大好处。 “别吵了,都别吵了!”姑姑扯着嗓子喊叫着,“你们如今这样去见了圣上,只怕是丢尽了我的脸面和自家的脸面。赶紧给我好好学习起来!” 秀女们看姑姑面露怒色,怯怯地闭上了口。 姑姑始终没有松口,关于殿选的具体日期,她是不知,还是不愿告知? 第四十三章 相思盼重逢 这位教习姑姑可不是好惹的人物。从先皇时期到现在,经她带过的秀女成千上万,偏偏她又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不受任何人贿赂讨好,只一心一意教授秀女宫规礼仪。因此,她受到太后和皇上的一致尊重,秀女们自然要看她的脸色行事,不管身世多了不起,也不敢在她面前造次。 姑姑看到秀女们纷纷闭上了嘴,怒色减去,开始耐心教起礼仪来。今日教的是走路。 原本这走路是秀女殿选成功入选后才开始学的,但现在皇上迟迟不召见秀女们,宫中礼仪也早已教得七七八八了,姑姑如今就只好倾囊相授了。 秀女们在头上顶着各色花瓶,手上甩着丝巾,腰直直地挺着,目光向前,一步一步缓缓走着,稍有不慎,花瓶就会从头上摔落。 秀女们个个紧张,可谓是一步一惊心,有人听见旁边传来哐当一声,自己没稳住,也把花瓶弄掉下来。 院内,花瓶摔落到地上的声音此起彼伏,如同昆山玉碎,听似脆耳,却无不令人心惊。 我在家从未受过这样的训练,连续弄掉了好几个花瓶,不由烦躁起来。 “哇,你看,那许惜妍走得可真稳哪,一个花瓶都没掉呀!”陈婉茹说道。 “真的啊?她可真行啊!”梁茜停下脚步开始观察惜妍走路的节奏和动作。 一旁休息的几个秀女七嘴八舌地讨论着惜妍。我顺着她们说话的方向望去,看见了身姿优雅,步步生莲的惜妍,她头上的花瓶还真是稳稳当当,丝毫没有晃动的迹象。 我心中不由惊叹:惜妍在家中应该受了不少礼仪训练才会有今日的优雅翩然而行。想起她往日种种才能,诗书礼仪样样精通。我突觉她比起我们,更像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小姐,而且不骄不躁。 “嗯,真是个可造之材!”姑姑露出了难得的笑颜,走向惜妍。 惜妍看到姑姑向她走来,想要福身行礼,被姑姑拉着阻止了。 “头上顶着花瓶还如何行礼呢?”姑姑笑着上下打量惜妍,目光所到之处,赞赏之色更加深刻。 惜妍和姑姑交谈了几句,逗得姑姑开心不已,频频点头赞许。 秀女们看惜妍得到姑姑青睐,还逗得姑姑一笑,有些又恨又嫉,有些却是欣羡不已,都纷纷紧盯着惜妍的一举一动。 当我瞧楚瑜嫣、陈婉茹那一把把如同利刃般狠辣的目光,不由打了一个寒颤。 惜妍平时的资质就很优秀,可是未曾显露。此番锋芒毕露,招来了不少嫉恨的人。 意识到周围的气氛不对,惜妍停下了和姑姑的交谈,怯怯地跟姑姑行礼,重新开始练习走路。 姑姑微笑地目送惜妍离开,转身看向其他秀女时,目光和脸色皆变,再没有和蔼,再没有赞赏,只余怒色。 秀女们怕挨骂,一个个悻悻地收回狠辣的目光,专心走路。 太阳渐渐西斜,一寸寸光束慢慢爬离金黄的琉璃瓦,继而换来一幕幕黑沉。 晚膳过后,惜妍并未像往常一样过来找我。芷沫在门口张望了许久,失望地回到屋里。 “小姐,今晚惜妍小姐不过来了?”,她拿着剪刀剪了一下烛芯,烛火“啪啪”响着,烧得更亮了,“我还想着今晚再请教一下她那个如意缨络呢,怎么就不来了呢?小姐,我们过去找她可好,在这里呆着怪闷的。” 我怒嗔她一眼,“整天就想着打缨络。你要是实在闷得慌,自己过去找惜妍不就好了,她又不会吃了你。” “小姐,话不能这么说,我其实是怕你闷得慌。你看你这几日都是望着窗外发呆,也不知道有什么说不得的心思。”她委屈地努了努嘴,扔下剪刀,跑了出去。 芷沫从小和我一起玩大,和我一样偏爱热闹,也偏爱新玩意。可如今身在宫中,不如家里一般自在畅然,我也不知不觉将那爱闹的性子沉了下来。 我不愿意让芷沫和我一同受苦,所以不愿将自己的无奈和痛苦告诉她,徒增她的烦恼,就让她还如以前一般逍遥就好。 今夜,西北风凛冽地呼啸着,冬的脚步声越来越明显了。 月儿钩钩,像是一把弯刀,挂在干枯的树梢上。 “一念繁华一念灰,一念成悦,处处繁华处处锦,一念成执,寸寸相思寸寸灰。”我望着窗外的弯月,愁上心头,低低地吟着。 忽然,窗外有人影闪过。 我心下一惊,急急地追了出去。 院内,月下,一人正蹲着放下手中的宫灯。 听到我走路的脚步声,抬起了头。 “杜珞泽!”我低低地惊呼了一声,“你在这里做什么?”我尽量压低着声量,以免惊动了其他人。 他的眸里没有一丝波澜,平静地如一潭死水,淡淡地说道:“你的宫灯掉在树林里了。” 我低头一看,正是我的宫灯,手柄上还刻着“钟”字。 那晚在林里遇见他,我心神大乱,弄掉了自己的宫灯也浑然不知。要是这宫灯被他人捡去,我会被套上私闯内宫的罪名,之后的事,我不敢再想下去…… “谢谢你!还好是你捡到了……不然,我……”我从他手中接过宫灯,一时不知道怎样答谢他。 他定定地看着我,眼眸里竟浮出了几丝我看不懂的情绪。 但是很快,他的眼里又恢复了冷淡,“以后不要乱跑,告辞。” 他转身,欲用轻功飞到屋檐上。 我眼疾手快,拉住了他身上的一截衣袍。 “别走!我有话问你。”说完,二话不说,扯着他走向我的房间。 我以为他会反抗,不料,他只呆呆看着我拉着他衣袍的手,跟我进了房里。 我探出头,张望了一下院子四周,轻轻关上了门。 “你……在这还习惯吗?”他一边环视着房间,一边说道。 “啊……”没想到他会关心我,我愣了一下,“还行,总归是吃穿不愁。” 他看了我一眼,继而又转头看向别处。屋内顿时静了下来。 “我想知道……你可以……可以告诉我李瑾去哪儿了吗?”我给他倒了一杯茶,伸手递给他,打量着他神情的变化。 他握着茶杯的手稍稍收紧,低头抿了一口茶,“你想出宫吗?” 这叫什么回答?!我有些气恼,皱着眉瞪他。 他只顾喝茶,全不顾我的怒瞪,“你想出宫吗?” “那你告诉我,李瑾他在哪里,当日匆忙离开钟府又是怎样的状况,他现在可还好……”心底最软的部分被触动,久久积压在心里的思念和疑惑喷涌而出。 他轻叹了一口气,轻得仿佛从未叹过。伸手进自己的袖中,掏出一块令牌,递给我,“以后有事的话,来御林园,把这给看守的小吴看,他会带你来见我。” 说完,放下茶杯,快步离开屋内,飞身一跃,跃到屋顶,只见他身影一飘,转眼便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我握着手中冰凉的令牌,鎏金牌子上刻着一个威武的“杜”字,显示出他不可小觑的身份。 既然杜珞泽是宫里的人,那李瑾也是宫里的人? 我反复观察着这枚令牌,想起当日李瑾介绍杜珞泽时说“这是我的好兄弟,好手下”,难道,他和杜珞泽都在御林园里当差,我朝思暮想的他在御林园?…… 总觉得我们还能重逢,只是重逢会是怎样的状况? 他可会紧搂我,低声诉说他这些日子来的思念和痴恋…… 可如今的我却是秀女身份,一朝入选,便不能保有本心,幻灭所有爱恋…… 想着即将到来的重逢,我兴奋地不知所措,却也担心地寝食难安…… - - - 题外话 - - - 福利福利!这一章更了2500多字!大家继续支持噢!喜欢就收文,么么!! 第四十四章 惜妍踪迹迷 一夜难眠,我早早起来,脸色不佳,早膳也用得少。 “今日不要涂太多胭脂,淡淡一层就好。还有,这口红,也别太艳了。”我梳着云鬓,对芷沫吩咐道。 她却面露难色,“小姐,你平日打扮就已经够清淡了,如何还能更清淡些吗?只能完全不化妆便是。” “如果不化妆,必定会被教习姑姑狠狠教训一番吧。”我放下手中的象牙梳,愁容满面。 她叹了口气,拿起桌上的象牙梳,继续给我梳理头发,“小姐这是铁了心要落选,其实也是有点难。以小姐姿色……只能希翼皇上不喜美人了……” 只愿皇上不喜美人……有这样的皇帝吗?皇帝也是男人,怎可能不为美色所动?突然,我灵光一闪,一个主意飘入我脑中。 “芷沫,到殿选那日,如果我突发痘疾会怎样?”我在她耳边说道。 “痘疾,那小姐这白皙脸蛋上不都是大大红红的痘点了吗?皇上也不愿多看你一眼了吧!这倒是个好主意……”她窃笑着。 “满脸红点,何其令人害怕,令人恶心。到时我惊了皇上的驾,说不准还会立刻被人赶出宫呢。”幻想着皇帝惊讶的模样,我不禁捂着嘴偷笑,冲淡了脸上的愁云。 芷沫看着我乐,也跟着乐,两人笑成了一团。 等梳洗完,我和芷沫匆匆赶去绿茵阁,走前还想去叫上惜妍,只是她早已赶去了,屋里空无一人。 今日仍旧练习走路。中午吃饭时,秀女们个个累得腰酸背痛,佳肴在眼前,还是叫苦不迭。 我也觉得心里有苦,苦恼何时才能离开这里? “小姐,怎么不见了许小姐?刚刚学习的时候还在的……哪去了呢?”芷沫东张西望,寻找着许惜妍的身影,嘀嘀咕咕。 满屋看不见惜妍的身影,只瞧见她婢女兰儿,但她竟也不知自己的主子哪儿去了。 我纳闷,惜妍平时去哪儿都会和我说,这次是怎么了?我带着芷沫、兰儿四处问过姚宓、安素娥、苏菀等,她们却都没有见过她,我心里渐渐不安起来。 四处找不到,我蓦地发现楚瑜嫣还有平时跟着她的那些秀女也不见了! 一种不祥的预感爬上心头,我顾不得吃饭,拉着芷沫飞奔出去。 “惜妍!惜妍!你在哪儿?”我和芷沫、兰儿在玉澄巷附近的院落内不停地找着,却始终不见她的身影。 大白天的,她应该走不出玉澄巷。可如今,翻遍了玉澄巷也不见她的踪迹……她能去哪儿?是不是碰到了什么危险? 各种不详的念头在我脑中浮现,我用力摇了摇头,想甩开这些鬼念头。 “惜妍,你到底在哪里?千万不能出什么事啊!”我心里想着,双手紧张得颤抖地握着拳。 找了几遍都毫无发现,我的心中如同注了铅一般沉重。 午膳时间快要过去了,按照规矩,秀女要回到绿茵阁集合学习。“惜妍可能已经回到了绿茵阁”我这样安慰着自己,打算回绿茵阁找找看。 经过一处杂草丛生的宫墙时,一阵阵低低的人语声传来,夹带着断断续续的哀语声…… 第四十五章 堪得人心险 我停下脚步,宫墙那边定是有事情发生。 心中的不安愈来愈强烈,越过没过人膝的杂草,我贴在宫墙上听起来。 “继续灌!撬开她的嘴,给我灌呀!” “唔……唔唔……” 是楚瑜嫣的声音!瞬时,我心神俱乱,猜想是楚瑜嫣在为难惜妍,仓皇下,让芷沫托起我,我双臂用力,跃到了宫墙之上。 眼前之景,让我心惊,更让我愤怒。 楚瑜嫣正带着陈婉茹、梁茜还有另两个秀女团团围着惜妍,两个秀女按住惜妍的手,把她按倒在地,陈婉茹则粗暴地撬着她的嘴,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液体要往她嘴里灌。惜妍不停地扭动着身体,死活不肯张开嘴,却耐不过几个人的蛮力,那些恶心的黑乎乎的液体流进她的嘴里。 楚瑜嫣在一旁居高临下地看着惜妍,眼里装满不屑和憎恶,嘴边挑着一丝快意的笑。 “你们做什么?!放开她!”我按捺住内心的惊恐和愤怒,从宫墙上跳下,奔到她们那儿。 我不犯人,人却犯我。我从来不想在这宫里树敌,即便是楚瑜嫣再三刁难,我也忍了下来。 可今日她的所作所为,实在太过分,我没办法再隐忍下去,看着惜妍受苦。 “哟!你的小姐妹来得挺快嘛,真是姐妹同心,让人羡慕!”楚瑜嫣似乎料到我会来,脸上并无惊讶,叉着腰向我走来。 我没理会,直接越过她,推开惜妍身旁的几个惊魂未定的秀女,把惜妍揽进我怀里。 她的脸上,衣裳上,到处都是黑色的污迹,原本红润的脸上,被吓得血色尽无,缩在我怀里瑟瑟发抖。 我俯身闻了闻她身上那些污渍的气味,一颗慌乱的心定了下来。 还好,楚瑜嫣灌她喝的只是墨水。 我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又软语劝慰她。 “钟若璇,为了这个低贱的商人之女,你我何必成为敌人呢?早日和这贱人撇清关系,跟着我,才有可能入选,你懂不懂?”楚瑜嫣向我们走来,嘴边挂着轻蔑的笑。 “那可真是谢谢你的好意了!”我咬牙切齿一字一字地说道,“身世固然重要,可若人品低劣,将来也只会是被人踩在脚下践踏的可怜虫!做事不计后果的人,也只会是被自己害死!”我抬头瞪着楚瑜嫣。 “你……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一定不会放过你!”她被我瞪得有些怯,一瞬后,厉声警告着我。 “哼!你最好快快放我们回去。我刚才已遣人回去禀告姑姑,相信姑姑很快就会赶来,到时,她看着你们这副模样,会作何感想?” “你……贱人!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咬牙切齿地说罢,带着那几个已吓破胆的秀女匆匆离开。 “姐姐,谢谢你……”怀里的惜妍看到她们悻悻地离去,眼中的恐惧褪去几分,但是很快,却昏了过去。 “惜妍,惜妍!”我摇晃了她几下,想着是受惊过度所致,就赶紧背起她跑回了玉澄巷。 第四十六章 惜妍命堪忧 “芷沫,赶紧去请太医过来!兰儿,你去跟姑姑说,我和惜妍感染了风寒,下午就不去学习了。”我把惜妍轻轻放在床上,替她换了一件干净的衣裳,找来湿毛巾擦拭她脸上的污渍。 惜妍虽然昏迷,眉头却是紧蹙着,嘴巴一张一合,断断续续地说着:“我不……你放开我……放开我……”。 她现在这个样子着实令人心疼。 我坐在床边,紧紧握起她的手,想要给她力量,把她从噩梦中带出来。 “惜妍,现在没事了,不要怕,我在你身边,谁也不能欺负你!不怕!” 我的话似乎奏效了,惜妍紧锁的眉松了几分,慢慢停止了喃喃。 “小姐,太医来了!”芷沫拉着太医匆匆跑进屋,两人皆是满头大汗。 我立刻从床边站起,让位给太医。 太医放下医箱,开始给惜妍把脉,汗却是越流越急,眉头越来越皱。 “许小姐这脉象……像是吃下了什么毒药……”太医收回探脉的手,转身对我说。 “毒药?!怎么可能,她只是误食了些墨水罢了,怎么会中毒呢?”我心中不解,又担心又害怕。 楚瑜嫣竟然大胆到对惜妍下毒?!这里是皇宫,不是任由她为所欲为的家里,她竟然敢如此大胆?! “确实是中毒没错,只是我医术微浅,不知她中了什么毒,像是西域奇毒……”他眼中流出一丝抱歉,“只是性命堪忧,怕是……” 我从袖中翻出一些银宝,塞进他手里,“太医,求求你,救救我妹妹吧!她好歹还是待选的秀女,这要是上面问下来,你我也是担待不起的。你就好好救治她吧!求求你了!” 他面露为难,把我的手推回,“我真是无能无力啊!你快找张太医来看看吧,他是太医院的翘楚,可能有办法。”说完,拿起医箱,逃一般地跑出屋内。 “芷沫,你拿着这些银宝,去请张太医来看看。”我不想耽搁一分一秒,赶紧对着芷沫吩咐道。 “性命堪忧”太医的话一直盘旋在我脑海里,像一把把大刀,割得我脑袋生疼。 惜妍双眼紧闭,脸色煞白,丝毫没有苏醒的迹象。 我紧紧握着她的手,“惜妍,坚持住,你一定要坚持住,太医很快就会来了!”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芷沫回来了,却是耷拉着脑袋。 “小姐,张太医简直是个怪人,说什么都不肯来,给银宝也不要,只是自顾自地逗着鸟儿玩。气死我了……许小姐怎么样了?” “不肯来?!这可怎么办?惜妍她……”我看着惜妍的样子,急得眼泪啪啪地往下掉,“芷沫,你在这儿照看着惜妍,我去找楚瑜嫣!” 楚瑜嫣应该只是想要吓唬吓唬惜妍,不敢要她的性命。她的胆再大,也不敢在宫里搞出人命。 我冲进楚瑜嫣的厢房,她正在拨弄一些名贵珠饰,见我进来,脸上露出一瞬的惊恐。 “楚大小姐,你想吓惜妍,目的达到了,她已经吓到瘫在床上了,你可满意了?” “哼,她可真没用,只是灌些墨汁,竟把她吓成这个样子,我当初真是高估她了。”她头也不抬,继续拨弄着她的珠饰。 我心下着急,不想和她硬碰硬,慢慢让自己平静下来,软语说道:“楚小姐,惜妍的胆子确实很小,若她平时有什么让你不痛快了,你就多担待担待。你一个大家闺秀,何必跟她计较呢。”我走近她,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今日之事,我们也不会宣张,还望小姐大人不记小人过,救救惜妍吧。” 我不想明提下毒的事,给楚瑜嫣一个台阶下。 “你知道就好。我一个大小姐,确实不想跟你们这些人纠缠来纠缠去的。你以后让她好生待着,别再想着飞上枝头变凤凰就行!”她风骚地撩了撩耳边的碎发,语气中尽是轻蔑。 我从小到大,何曾试过这样低声下气地求人,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想着惜妍躺在床上生死未卜,我的心不由揪在了一起,而此时的楚瑜嫣丝毫没有给我解药的意思。 “我回去后会好好说说许惜妍的,您就给我解药吧!”我直直看着楚瑜嫣。 “什么解药?”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疑惑地看着我。 原以为楚瑜嫣目的达到,不会要惜妍的命。此番看来,她并不打算给我解药。 第四十七章 毒计不可测 我胸中怒气郁结,又不能发作,只能不断地吸气。 “楚小姐,你也不希望在宫里闹出人命吧。你何必跟身份卑微的许惜妍置气呢?你给我解药,这件事就当没有发生。” “你……你胡说什么?你的意思是……我给许惜妍下毒吗?”她突地站起身,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还真会演戏,难道真想把事情闹到姑姑那儿去吗? 我的手握起了拳,仍是直直地看着她,“难道不是吗?如果今日惜妍死了,你又该如何向姑姑交代呢?” 她闻言,眼中流出惊吓和无措,扶着桌沿的手不停发抖。 “我没给她下毒!只是灌她喝了墨汁,没有下毒……”说着,还不停地摇头摆手。 不是她,还能是谁?陈婉茹和梁茜有这个胆子? 我深深看了楚瑜嫣几眼,她一向是个敢作敢当的人,此时也不像在说谎。 我心中疑惑不解,又担忧着惜妍,便又急急地跑回了我的厢房。 惜妍躺在床上,脸上仍旧没有一丝血色,而且全身在瑟瑟发抖,样子堪怜。 宫中人心险恶,恐怕秀女中有许多人早已看惜妍不顺眼,欲除之而后快。是谁,借了楚瑜嫣的手想要害死惜妍? 若去找姑姑,此事必会闹大,到时想害她的那个人保不准会来个鱼死网破,还是不能救回惜妍。 难道就这样看着惜妍死去?时间不多了…… 我在屋中不停地踱步,心里像是有成千上万的蚂蚁在爬,煎熬不已,却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能救惜妍。 突然,我瞟到座上的一个木盒,里面装着杜珞泽给我的令牌。 杜珞泽,我可以相信他,去找他来救惜妍吗? 我看了一眼躺在床上备受煎熬的惜妍,想起杜珞泽每每看我时那种令人莫辩的神情,心下一横,随手拿起一件披风就冲了出去。 午后,阳光稍显慵懒,金黄的琉璃顶仍是威武耀眼。 穿过这道道宫墙,我真能找来一人搭救惜妍吗? 已是秋末时分,秋风吹落叶,宫里种着各种名贵的树,却也是抵不过萧索的秋。落叶簌簌,飞过我的脸,飞过我的手,最后无声地坠落在地。 我现在的心情,也如这秋季一般的萧索。 惜妍,你等着我,千万不能出什么事! 我加快脚步走着,踩着一路的落叶,脚底沙沙响。心里痛骂着玉澄巷:何故要把这里修建得这样大? “听说她快不行了……”我刚走到转角,听到了一些细细碎碎的声音,是一把熟悉的声音,我不由停下脚步。 一阵阵喘气声夹杂着一丝丝哭腔,“这可怎么办?会不会查到我们身上?……公子他……有没说下一步要做什么?” “没有……她要是死了,我们……”是陈婉茹的声音! “呜呜,公子这不是要害死我们吗……现在可如何是好……”哭腔越来越明显,我细细一听,是梁茜的声音! “钟若璇找不到太医来医治她,干脆我们去问问公子下一步怎么做。” “我记得……公子好像说过天山雪莲的莲心是解药。” “天山雪莲极难得,只听说吐鲁番部落最近进贡了几朵,放在了皇上的寝殿……公子那儿会有吗?”陈婉茹声音里添了几分畏惧和不安。 我听完后,内心既是愤怒又是欣喜。突地从角落里跳出来,站在了陈婉茹和梁茜的面前。 我狠狠地瞪着她们俩,“你们说的都是真的?” 她们被突然出现的我吓得目瞪口呆,梁茜甚至吓得跪倒在地,只晓得频频点头。 我立刻扭身离去,走前撇过头去,“如果惜妍被救回来,这事就算完了,若是救不回来,你们就自保多福吧!” 说完,大步离开,向御林园走去…… 公子、下毒、天山雪莲、皇帝寝殿……事情变得越来越糟糕,似乎已超出我能控制的范围…… “我不……你放开我……放开我……”惜妍脸色苍白躺在床上喃喃不止的样子在我脑中不断徘徊着。 等我,惜妍,我会尽力,尽全力救你! 第四十七章 珞泽寻不得 去御林园的路上,要经过那片木芙蓉林,木芙蓉大多已经衰败,一朵朵瘦弱的花儿耷拉着脑袋,任由秋风吹落她们所剩不多的花瓣。 漫天的花瓣,纷纷扬扬,或红或粉。 走过木芙蓉林,来到了御花园,菊花丛中,逦迤站着十几二十个宫装女子,中间的三个看起来雍容华贵,气度非凡,应该是宫里的娘娘,她们正扑着团扇,悠悠然地赏着秋菊。 我身穿着宫女服饰,并没引起别人的注意,经过她们身旁时,微微行了个礼,也就过去了。 “今年的秋菊特别得好看呢,做成新鲜的头簪就是极好的。”一位娘娘的娇语声柔柔地飘荡在花丛四周。 “是呀,娘娘戴上这红菊,真是国色天香啊。”她身边的婢女摘下一朵大红菊花,盈盈笑着献给她。 “还是鸣翠你最懂本宫的喜好!”舒昭仪接下那朵菊花,簪在鬓上。 一旁的秦婕妤和郑婕妤看着娇艳的舒昭仪,脸上浮着浅浅的笑意,你一言我一语地夸赞着,赞得舒昭仪拿着丝巾掩着嘴笑个不停。 我加快脚步走着,不想再听到这些女人嘴上的奉承,心里的暗嘲。 总算到了御林园,我正在门口踌躇着如何找到可以给我报信的小吴,一位身穿盔甲的侍卫向我走来。 “去去去!你一个宫女别在这门口挡着道,从哪来回哪去!” 我心里万分无奈,又万分焦急,只好拿出了令牌。但愿杜珞泽真如我料想的那般身世显赫。 我把令牌举到他面前,“官爷,我来找杜将军。” 他看见令牌神色立变,刚才的嚣张气焰全无,打量着我的装束,勉强挤出一丝笑,“原来是找杜将军啊!可您来得不巧,他现在刚好出去了?不如您进去等等?” “他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这去了校场,何时能回来就没个准了。” 此时的我,像是溺在海里的人儿,不知要去哪里找一根救命的稻草。 “等杜将军回来,能否告诉他,钟若璇曾来找过他,请他赶紧前来相见?” 侍卫犹豫了一会儿,点头答应了。 我沮丧地转过身,抬头望天,期盼着杜珞泽赶快回来。 我沿着原路走回,看见前面的池塘边,又是方才在御花园里赏花的那群娘娘宫女。 “昭仪娘娘今日怎么在这和我们散了这么久的步呢?看来是皇上政事繁忙,顾不上娘娘啊?”秦婕妤边扑着圆扇边艳丽笑着说道。 “皇上今日去校场了,本宫当然不便陪同。”舒昭仪挑了挑眉,妖媚依旧,“不过,本宫再不济也只是一日两日见不到皇上,不像某些人,望穿秋水,也有十天半个月见不着圣颜。” 方才还趾高气扬、笑颜灿烂的秦婕妤脸上的笑顿时僵住,却一句话也没法反驳,只能愤愤地闭上了嘴。 女人多的地方是非也多…… 此时,我见有几个宫女急急地从我身边走过,看样子是要往紫宸殿方向去,于是赶紧插入她们中间,快快远离了这群勾心斗角的女人。 紫宸殿为皇上的寝殿,陈婉茹和梁茜说的天山雪莲就在那里!如此跟着她们能混进紫宸殿吗? 第四十九章 命悬紫宸殿 我跟着这群宫女一路提心吊胆地走着,有几个宫女觉得我面生,频频看着我,满脸狐疑。 “好姐姐,我是新进宫的宫女,刚刚被公公抓去训话,跟丢了你们,这会儿,好不容易才跟上你们的。”我勉强恭维地对她们笑着,从袋子里翻出一些银宝分给她们。 银宝在手,她们脸上的狐疑退了几分,有的开始对我投来笑颜。 又是穿过一道道相似的明黄宫墙,我们一群人走进了紫宸门。抬眼一看,“紫宸殿”三个大字悬挂在殿门上方。 我攥紧拳头,深吸一口气,跟着这群宫女走进了紫宸殿。 此时惜妍性命堪忧,为了她,我会尽力一搏! “瞧瞧你们,慢吞吞的,现在才回来。赶紧的,给我擦桌子、备茶去!”一位年纪较老的公公扯着嗓子对我们大呼大喝,挥着手里的净鞭。 “是!”宫女们怯怯地答应下去,纷纷各就各位,各忙各活。我一个人被晾在了一边,霎时间不知该跟着谁做事。 刚才那个公公走过来,上下打量我,“你是谁啊?” “我……我……是新来的宫女……”我压低头,小声回答。 “新来的?哎呀,怎么派了个新来的来这儿……这样吧,你去擦擦那边的书柜。” 我应声赶紧跑去了书柜旁,还未等我走远,那公公竟然把我拉了回去。 他摊开手掌,“你说你是新来的,让咱家看看你的腰牌吧!” 我不是真的宫女,哪来的腰牌!要也只有秀女的腰牌。 我的脑袋里不停转着,却想不到什么合适的理由推托他。 “咱家看你根本不是什么新来的宫女!说,混进紫宸殿想做什么?” “我……奴婢今天只是忘带腰牌了,奴婢真的是新来的宫女啊……公公,您相信我。”我拉着他的衣袖苦苦哀求。 他用力拂开我的手,“哼!你以为我好骗。我看你东张西望的,倒像个刺客!来人,拉下去!” 两三个太监闻声上来架起我往外走去。我不能被他们带下去!绝对不能! “放开我!我不是刺客!公公,你听我解释!”我不停地扭动着身体,胡乱挥动着手,却不想硬碰硬,故意不使武功。 “姐姐,姐姐,你们替我作证啊!”我朝着殿内那几个同我一起来的宫女大声喊道。 可她们只是探头出来看着我,唯唯诺诺,谁也不敢上前帮我。 我心内焦急,又实在没想到什么办法解自己的围。万分无奈、着急,只能用力挣脱这几个抓着我的讨厌的太监。 拉扯间,我挣脱了他们,却听“哐当”、“哐当”两声脆响,两个令牌从我袖里掉出来。 完了,是我的秀女腰牌,上面还刻着“钟”。还有一个是杜珞泽给我的令牌。 一个太监眼疾手快,赶忙捡起了地上的两块令牌,交给老太监看。 竟闹成了如今这个局面! 我如此鲁莽、大意,该要害死惜妍了! 我看着老太监手上的两个令牌,懊恼不已。 他把两个令牌放在手里细细端详着,“你怎么会有秀女的腰牌?还有,这是杜将军的令牌。这……你到底是谁?” “我……我……” 这下可真是进退两难。说自己是宫女,身上却又有秀女的腰牌和将军的令牌;说自己是秀女,这待选秀女硬闯皇帝寝宫,会被人如何看待? 老太监气极了,“你……该不会是待选的秀女,跑到这儿来刺探皇上的消息吧?” 我该如何回答?似乎怎样回答都是错! 场面顿时僵了下来,周围安静得落针可闻。 “把她带下去!暂且关押起来,让玉澄巷的张姑姑来一趟。” “公公!你不能把我带走!让我先见张姑姑吧,我能跟她解释清楚。”我极力拖延着时间,想着张姑姑平时的正直和秉良,估计能帮我一把。 老太监眼珠子转了几下,上下打量我,打发了一个小太监去玉澄巷请张姑姑,把我带到小偏房关起来。 - - - 题外话 - - - 剧透:很快很快璇儿和李瑾就要相遇啦! 第五十章 杖责逃不得 姑姑来到小偏房,看见被弄得衣衫不整的我,眉紧紧蹙着,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竟跑到此处来打探圣上消息!我教习的一番心思全废了,看人的眼光真是不如从前了……”她言语中满是失望,夹着浓浓的愤怒。 “姑姑,我并非来这儿打探皇上消息,惜妍受人所害,病重垂死,我来紫宸殿只是寻天山雪莲救她。”鉴于张姑姑平日里的对惜妍的偏爱和看重,我选择相信她。 “笑话!她病重垂死又如何轮到你跑来此地寻东西,秀女私闯皇帝寝宫是何等重罪,杖责五十再被驱逐出宫也不为过。” “姑姑,惜妍真的中毒垂死,请您救救她,如何处置我都不重要。”我哀求道。 她深深看了我一眼,挥手让同行的几个玉澄巷太监押着我走出小偏房。 低低与那老太监说了几句话后,她领着我们离开紫宸殿。 “凌宣王驾到!” 还未走到门口,听见一声高喊,一抹青色的身影掠进院里。 众人闻声跪倒问安,我也被扯着跪下。 凌宣王霍奕熙是当今皇上的同母胞弟,当今太后的幺子,深受太后、皇上宠爱,是出了名的桀骜不羁、文采过人的王爷。 “本王来取那幅雪梅图!你们就各忙各的吧!”他一边朝着殿内走,一边喊着,似乎忽略了跪了一院子的奴才。 “还跪着呢,平身吧!”他的眼角瞟到满地黑压压跪着的人,稍显无奈。 “谢王爷!”众人起身,又开始各忙各的。 经过我身边时,我闻到了他身上散发出的幽幽的沉水香,味道竟和李瑾身上的一模一样。 我轻叹了一口气:这个时候还有心思想李瑾。 我发出的声音似乎惊动到他,他转身面对我,上下端量着被拉扯得衣衫不整、狼狈不堪的我,稍稍盯了一会儿我腰间的玉佩。 公公见凌宣王看着我,冒出一脸的冷汗,不得不挤出几丝讨好的笑,“王爷,这是刚刚抓到的一个来刺探皇上消息的秀女……” “哦,是个秀女”他仍旧上下端量着我,眼里有探寻还有回忆,“那你应该等皇兄回来处置才对。” “是,王爷说的对。张姑姑正要把她带回玉澄巷等候发落呢!” 他嘴边挑起狡黠的笑,“穿着宫女服侍混进来打探皇兄消息,看来是痴心一片啊……你们打算如何处置” “这……这……”老太监不知如何回答,脸僵了又松,松了又僵,脸上的笑僵在一处,十分滑稽。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张姑姑,脸上的狡黠愈发明显,微微笑着越过我们,一边说:“张姑姑向来是最公正秉直的,可要小心,别伤害了皇兄将来的妃嫔。” 说完他踏进了殿内,身边跟着一个年纪尚轻,模样清秀的男子,看样子是他的贴身侍从,后来我才知道他叫阿冰,是他最贴身,最信任的侍从。 玉澄巷。 我被押回来时,满院的秀女齐齐站着,楚瑜嫣一脸惊讶,却夹带着幸灾乐祸;陈婉茹嘴边挑着冷笑,眯着眼盯我;梁茜惊魂未定,呆傻地看着我,嘴巴一张一合,仿佛在喃喃些什么。其他人不明所以然,但大多数却是幸灾乐祸的神情,角落里站着的方梦昕、姚宓、安素娥却是一脸担忧、怜悯。 芷沫被吓得不轻,快速跑到我身边,跪下来不停哀求姑姑。 姑姑岂会理她,大声吩咐,有意让整个玉澄巷知道我的罪责,“来人,钟秀女今日私闯皇上寝宫,触犯宫规,有失秀女贤德,杖责五十大板!” 我甩开抓着我的太监,跪地哀求道:“姑姑,您可以杖责我,但只求您救救惜妍,请张太医来保她一命。” 姑姑深深看了我几眼,吩咐旁边一个小太监去请张太医。随即摆了摆手,示意行刑。 我被拔去外衣,剩一件贴身寝衣,趴在长木凳上,紧握着拳,咬着唇,忍着一棍棍无情的击打,硬是不肯出声喊痛。 刑棍如同一块块巨石砸在身体上,砸得我喘不上气,冒出一身冷汗。想着惜妍暂时得救,心里便再也不害怕,也不后悔了。 十棍、二十棍、三十棍、四十棍……感觉臀bu上的痛感由排山倒海渐渐变得失去知觉,想必已是血肉模糊,而眼前一张张艳丽的面孔也渐渐变得模糊。 隐隐约约听到方梦昕、姚宓和安素娥向张姑姑求情,却没得到姑姑的任何回应。 眼前之景越来越模糊,听觉也渐渐丧失,全世界仿佛只剩下我无力的呼吸声…… 第五十一章 百转终重逢 人影幌动,却仿佛在一瞬间静止了。 鼻尖忽然萦绕了几丝幽幽的香气,闻得我愈发神志不清。 我半睁着眼,看见有一个竹青色的身影渐渐靠近,模糊间,恍若隔世,竟是我的李瑾出现了…… 疼痛到意识模糊时,仍念念不忘的,是他…… 我勉强扯出一丝笑,抬起重千斤的手想要摸摸他的脸庞,无奈却怎么也碰不到,果真是神志不清时看见的幻象呢…… 手再也无力抬起,眼前一黑,周遭一切顿时消失幻灭,整个人仿佛一瞬间跌入了无尽黑暗的深谷中…… 夏日莲池,朵朵莲花娇艳地在阳光下舞动着;胭脂山上的凤凰花随风飘摇,落英缤纷,我跳着九凤玉璇玑,伴着李瑾清脆的玉笛声…… 一遍遍旋转间,裙裾上的落英飞旋而出,李瑾温润的俊颜也在这红艳落英中明明暗暗…… “李瑾……”我喃喃道。 感觉有人在轻轻抚我的脸,一遍遍喊着我的名字。 我挣扎着睁开眼,那张熟悉的俊颜映入眼帘,顿时悲喜交加,心脏中灌满了感慨和激动,轻声喊着:“李瑾”,生怕打破此刻的宁静和温存。 “璇儿……”他轻喃着,手眷恋地摩挲着我的脸,“让你受苦了。” 仿佛一下从梦境回到现实,眼前这张熟悉的俊颜不再明明暗暗,变得清清晰晰、真真切切。 我弹起身,不料触碰到臀bu的伤口,下意识地大喊了一声,瞬间冒出一身汗。 李瑾赶忙起身扶我,多给我垫了几个软榻,拿出手帕给我擦拭脸上的冷汗。 我痴傻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心中感动涓涓而流,眼中落下几滴热泪,嘴巴张张合合,有万千思念和疑惑堵在口中,却不知从何道起。 他轻轻给我抹去泪水,深邃的眸中满是柔情和疼惜,慢慢将我搂入怀中,动作极轻,生怕弄疼我。 “璇儿……璇儿……”他轻轻抚着我的后背,在我耳边喃喃道,“原谅我现在才出现,让你受了这么多苦。” 明白是他从张姑姑的酷刑中把我救下,心中的幸福和安定无以复加,我紧紧回抱他,嗅着他身上幽幽的香气,“不要再不告而别了……不要再丢下我了……” “从此以后再不会放开你的手,再不会让你一个人受苦了……”他的下巴抵着我的脑袋,语气中的坚毅和温润一如从前。 忽然想起自己现在的秀女身份,心中咯噔一下,“李瑾,可我……现在是待选秀女。” 他轻轻松开我,低头定定看着怀中的我,眼波微动,沉默许久,缓缓问道:“那你可愿意……做我的妃子?” 如此一句,仿佛顿时倾覆了我的整个世界,顿觉天旋地转,慢慢回过神来,才知道自己有多愚蠢、多迟钝、多痴傻。 “璇儿……当初是我骗了你,我……”他看着我惊呆的模样,于心不忍,满脸愧疚,“我其实是霍奕轩,是……” “够了!不要再说下去!”我捂着快要炸开的脑袋,大力摇头,身体剧烈晃动着,臀bu痛得撕心裂肺。 他紧紧搂住我,尽力护着,不让我的臀bu再发生碰撞。 “当时出宫,我并未即位为皇,躲避着反贼追杀,未敢对你透露真名,害怕将你拖入险境。可我并未忘记我们之间的承诺和誓言,也是今日才知你是待选秀女的一员。” 我大力地一拳拳打着他的背,哭喊道:“那你可知道,我为了守着我们的誓言,做了多少傻事;你的不告而别,又让我多心碎……” “我何曾不想守着你我的誓言,何曾不想等着你再次出现……可义父说我不进宫,哥哥姐姐就再也无法一起……” “我以为此生再无法和你一起了……我恨帝王家,我恨大兴宫,我多怕我从此被锁进这里,再也见不到你了!但你竟就是晋国的皇帝……” 一边啜泣,一边胡言乱语一通后,眼泪干涸了,一颗温热的心也渐渐凉了。 - - - 题外话 - - - 喜欢文的亲记得收藏哦!爱大家~~~ 第五十二章 芥蒂伤佳人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一点点为我抹去泪痕,心疼道:“现在的我只是身份变了,其他一切仍如你所知。你我的誓言,一直在我心里脑里。既然上天再次将你送到我身边,我再也不会放开你的手。”他抚了抚我头上的杏花玉簪,笑道:“你还戴着这簪子呢,这是七夕佳节,我们的定情之物。” 我拂开他的手,别过脸,“送我杏花玉簪的人是李瑾,你……是晋国皇帝……既然登基为皇,为何不派人出宫找我?为何从此了无音讯?我哭哭啼啼进宫,以为从此要错付一生的时候,你怎么没有出现,像现在这般紧紧握起我的手?” “都是我的错,当初就该跟你表明身份……我……” 我打断他,捂起自己的耳朵,害怕他以甜言蜜语或是谎言来搪塞我,“我不要听,不要再说下去了,说多了便成谎言……” 他闻言,静默了许久,深深看着我,眼中有藏不住的愧疚、疼惜和眷恋。 许久后,他从床边站起,转身离去。 我望着他的背影,眼泪簌簌而下,心中又是不舍,又是怨恨…… 忽然想起惜妍,急忙开口道:“秀女许惜妍受人所害,中毒卧病,请你救救她。” 他定在原地,幽幽说道:“你是为了她才闯进紫宸殿,也是为了她才落得如此下场的,我如何会不救她。你放心养伤好了……我过些时候再来看你。” 夜幕渐渐低垂,我躺在床上忧思不绝,心头堵着万千情绪。 两个宫女轻轻推门而入,给我呈上晚膳。 其中一个盛了一碗燕窝粥,慢慢吹凉一勺,递到我嘴边。 我撇过头,冷冷道:“你们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呆着。” 她们面露尴尬,相互看了彼此一眼,放下燕窝粥,轻轻关门出去了。 她们前脚一走,李瑾就走了进来。 他看我不吃不喝,剑眉深锁,轻轻坐到床边。 “身子如此弱,怎能不吃不喝。许惜妍已经醒过来了,太医禀报说现已无大碍,你尽可放心。现在只管养好伤,好好照顾自己。” 听闻惜妍已无大碍,我悬着的一颗心放下。却仍不愿意扭头看他,只听到他轻轻的呼吸声和淡淡幽幽的香气。 从前的他一直用沉水香,现在身份不同,估计已换成了龙涎香。 从前的我们毫无芥蒂,现在隔阂巨大,恐怕再不能找回一样的欢颜笑语。 即便当初没有与李瑾许下终身,我最不愿的也是嫁入帝皇家。与后宫三千妃嫔共享一个丈夫,我如何隐忍度日,如何享得“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可眼前这个朝思暮想的男子,这个让我爱得无法自拔的男子,竟是我最不愿意许身的男子。 他不再是只属于我一人的李瑾,而是后宫无数佳丽共同的夫君——霍奕轩。 心一截截被冷水浇凉,我微微蜷缩起身体,想将自己埋进锦被中。只是轻轻一动,又牵动了臀bu的伤痛,不禁低吟了几声。 第五十三章 阴谋露水面 一双大手紧紧握住我的肩膀,不让我继续乱动,“情深旧,缱绻三生,共白首……当初破庙里的相濡以沫仿佛就在昨日,如今我们之间竟生出这样多的嫌隙。璇儿,我没有办法选择我的命运和身份,也知道我的身份让你深深受伤,但我仍想尽我所能去实现我们的诺言,护着你一辈子……” 熟悉的声音在我耳畔萦绕着,我微微扭过头看他,俊颜依旧,温润如初。心中有股暖暖的细流淌过,一点点抚平我的伤痛和顾虑。 我想过万千重逢的情景:或许会生气地打他,质问他为何不告而别;或许会傻笑着紧抱他,警告他不许再离开;又或许默默地落泪,任由他替我擦拭泪水…… 只是如今这种情景与我所想相距太远,让我顿觉迷茫、悲痛,不知该作何选择。 低低说道:“我以为你是我的一心人,从此可以携手共白首……可你偏偏是帝王……” “我还是你的一心人,现在是,将来也是,”他握起我的手,温柔地在我手背上印上一吻,“当初仓促回宫,不告而别,何尝不让我撕心裂肺。只是新皇即位,朝纲未稳,我又不能立刻出宫寻你。经过这些分别,我才明白相思断肠,为伊人憔悴……” “相思断肠,为伊人憔悴……”我喃喃重复着他的话,苦笑了一下,几滴清泪滑落,“原来我们各自饱受相思煎熬……” 他深邃的眸中跳出几朵熠熠星光,柔情满泻,“既相爱,何别离。璇儿,在这大兴宫里,一心人难得,我唯有你而已。我会等你慢慢放下芥蒂,放下束缚。” 我慢慢伏进他怀里,贪婪地嗅着他身上的龙涎香,跟着他的呼吸而呼吸,嘴角不禁染上笑意,心里一点点地,被填得满满当当。 他轻轻搂着我,下巴紧紧抵着我的脑袋…… 殿内烧着百合香,嗅着嗅着,我那颗突突跳的心渐渐平静下来,贪恋着此刻的平静和安详。 “李瑾……”忽一想,他其实是皇帝霍奕轩,顿了许久,轻轻道:“皇上……” “只有你我二人时,叫我奕轩即可。只有霍奕轩和钟若璇的时候,我们一直是初遇时的我们……”他脸上是满足安乐的神情,让我心头一暖。 “杜珞泽是何人?” 他愣了一下,稍有迟疑道:“他是御前侍卫。从前也跟你说过他是我的好属下,好兄弟。” “他早就知道我入宫选秀,难道都没有跟你提起过吗?” “玉澄巷中争斗险恶,他的心思向来深沉,不告诉我也许是为了保护你。只是,你今日还是受人陷害了。” “受人陷害?”我疑惑,抬头看他。 他眼中露出几丝厉光,“紫宸殿里压根没有什么天山雪莲,而许惜妍中毒病重,更像是个引你来紫宸殿的幌子。” 我回想起在玉澄巷听到的陈婉茹和梁茜的对话,脑子嗡嗡作响:她们口中的公子似想要利用我对惜妍的情谊,将我推向紫宸殿…… 以楚瑜嫣敢作敢当、大大咧咧的性子,断没有参与她们的阴谋。那么她们口中的公子到底是谁?将我引向紫宸殿又是否想让我因此丧失秀女资格? “璇儿,怎么不说话了?”奕轩见我低头沉思许久,轻轻捏了捏我的脸蛋,脸上已恢复温润。 “你今日怎么会赶来玉澄巷救我?” “凌宣王说有个秀女闯入紫宸殿,身上戴着龙凤呈祥玉佩,还描述了一下你的样貌。我不敢确定是你,却又担心真的是你在玉澄巷受重罚,所以就急急赶了过去。” 原来是凌宣王救了我一命。想起他狡黠不羁、俊逸无方的面孔,不由轻轻咧嘴一笑。 “璇儿,你变了不少……从前的你无忧无虑,开朗活泼,如今却总心有所思,忧思不断……”他眼中流露出疼惜,手一遍遍摩挲着我的脸。 “从前在府里有哥哥姐姐的呵护,不懂人情世故、人间冷暖。一朝宫门入,才明白人心险恶,世道艰辛……” 他将我紧紧搂入怀中,“你可愿意给我机会,让我从此守护着你,让你一直做无忧无虑、活泼开朗的钟若璇?” 心中百转千回,有许许多多的眷恋和顾虑,低头看着手上的和田玉凤镯,腰间的龙凤呈祥玉佩,不言不语。 奕轩松开我,深深看了我几眼,给我整理好被褥,转身离开,“你累了,好好休息罢……你不想做的事情,我不会逼你,但我会等着你……” 我看着他明黄色的背影一寸寸消失在一层层帷帐中,心如刀割,几滴清泪悄然滑下…… 但曾相见便相思,相见何如不见时…… 当他再不是当时的李瑾,我再不是当时的钟若璇,我们是否还能痴恋如初? 第五十四章 心意多辗转 经过十几日的精心照料,我的伤已大好。 奕轩把我安排到紫宸殿的西暖阁住下,那里离他的寝殿只有几步之遥。 虽然奕轩对首领太监王安说我是他的贴身宫女,但是紫宸殿的宫女太监现在见了我都低眉顺首的,全无当日抓我时的嚣张,一个个笑着喊“姑娘”。 几日前,芷沫和张姑姑来了。 奕轩在他们面前装的一本正经,说我在这儿暂住着,不许喧张。 芷沫偷偷抬眼看了我几眼,又看了奕轩几眼,原本一脸担忧的她竟然偷笑起来,惹得张姑姑紧张地瞪了她几眼。 离开前,芷沫万分不舍,拉着我的手不愿放开,小声地附在我耳边说惜妍已经大好了,我几日来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姑姑则深看了我几眼,拉着芷沫恭敬地退下了。 前朝事务繁多,奕轩每日上完早朝,会带上我和杜珞泽去校场,看将士们练武。 杜珞泽第一次看我出现在奕轩身旁时,脸上有一闪而过的惊讶,而后恢复清冷的面容,但是深眸中有我看不懂的情绪。 我有些气他之前不肯告诉我奕轩的真实身份,干脆不理他。 奕轩和杜珞泽虽是君臣,但感情极深厚。两人谈笑时像兄弟般亲近;谈论政事时又如朋友般毫无保留。 虽然杜珞泽平时清清冷冷,面容严肃,但和奕轩在一起时却一直挂着丝丝浅笑。 日月转换,白日里金光万丈、威严肃穆的大兴宫,黑夜里琉璃顶掩去了金黄,宫墙内外换上了点点灯火。 紫宸殿内,金龙烛台上燃着光亮的烛火,我备好茶点,坐在奕轩身侧,看他批奏折。 若有喜事上报,他眉目舒展,嘴角挂着浅浅的笑;若有上报地方官扰民、北边战事吃紧等事,他便会紧蹙着眉,谨慎地回批。 这样的情景,我从前也曾幻想过,只是,在我想来,他只是普普通通的李瑾,我也只是普普通通的少妇,陪在夫君身侧,与他一起吟诗作赋,做他的解语花。 现在的一切,与我当初所想相差太远太远。 我托腮看着他,禁不住叹了一口气。 放眼望向宽大的紫宸殿:金碧辉煌的大殿,龙饰的鎏金柱金光耀眼,明黄色的帷帐飘飘浮浮…… 奕轩停下手中的笔,看向我,“璇儿,你怎么了?” 我晃了晃脑袋,难掩哀伤,“没……没怎么呀。想起了你我从前的一些事。” 他眼中闪出几朵星光,温柔地握起我的手,“从前真好……身处宫中总有许许多多不自在,让你这颗渴盼自由、向往天地的心受委屈了。” “你也一样渴盼自由、向往天地不是吗……”我不好意思直直看他,遂低下头看着洁净的木质地板。 他伸手托起我的下巴,一双深邃的眼直勾勾地看着我,我看见他澄亮的眼里有两个哀伤的我。 “我知道,现在的生活不是你想要的。但是,我会尽力,尽力达到你所想。” “嗯,我懂得……” 他慢慢慢慢向我靠近,唇瓣离我不足半尺。 也不知怎的,我心中生出一丝莫名的抗拒感。在他的唇将要触到我的唇的一瞬,我猛然侧过了头。 “璇儿……”他的声音里有失望还有不解。 “奕轩,我困了……”我不知怎样解释现在的心情,又不想让他思虑太多,于是急急站起身,跑出了殿内…… 第五十五章 寒夜露沾身 平躺在床上,我定定地看着床上挂着的纱帐,屋里虽然烧着安神的百合香,却丝毫激不起我的睡欲。 几月前,他不告而别,那时我虽然失望、生气,但是仍然觉得我们的心贴得很近,每每抬头望见一轮弯月、漫天繁星,就能想起他这温润如玉的男子;如今,我们日日相对,旧人在眼前,可是为何,没有了从前那样心贴心的感觉?是因为他的身份,还是我害怕这险诈诡谲的皇宫? 我曾以为,只要他情我愿,我们可以结庐于青山绿水间,做一对逍遥的小夫妻。 现在我才知道,他是皇帝,不可能再与我做逍遥小夫妻了。 他还有他的三宫六院,三千佳丽,而我,只会是其中不起眼的一个。所以,连我最初想的一心人也落空了。 现在,他能对我许诺说尽力达到我想要的;可是以后呢? 我越想,脑子里越乱。李瑾、霍奕轩对我说过的话反复交织着…… “啊!”我大叫一声,粗暴地抽过一张被子盖在脑袋上,勉强闭上眼翻了几次身,仍旧无法入睡…… 夜幕逐渐淡去,淡淡金黄的亮光冲刺破天际,东方,一轮红日已然高挂。 我揉着生痛的眼,一起身,感觉头重脚轻,眩晕之感冲击着全身。 “绿芙,绿蓉!”我唤着两个宫女进来伺候我梳洗、用膳。 她们两个是奕轩派来照顾我起居的,两人的性子一个活泼,一个沉静,和她们在一起十分有趣。 “姑娘,今日带上这个翠玉镂空牡丹簪子可好?”绿芙笑着给我比划着。 我瞧着铜镜中面色憔悴的自己,内心黯然,默默点了点头。 “姑娘,用些早膳吧。”绿蓉端着几盘精致的清粥点心进来了,“这是人参乌鸡粥、东阿阿胶、清心百合糕。姑娘尝尝吧!” 全是些宁神安气的食物,感觉是特地为我这昨夜未眠的人准备的。 我心中有些欣喜,“这些都是谁吩咐下来的?” “是王公公今早亲自吩咐的。” 王安亲自吩咐的,那应该是奕轩的主意。他怎么知道我昨夜没睡好? 我看了看桌上精致的食物,嘴边不由泛出笑意,吃起来自然很香、很合胃口。 紫宸殿中阁,这里是奕轩的寝殿,也用作他的书房,藏有浩如烟海的书籍。 奕轩怕我在宫里无聊,许我去书架里取自己想看的书,打发漫长的时光。 “哎呀,你们这些个奴才如何做事的?这件金织远山斗篷怎么还未拿去洗?”刚踏进殿门,就听见王安厉声骂小顺子。 看到小顺子低着头受骂的可怜样,我心下不忍,走到了小顺子身旁,“王公公怎么一大早这的大火气呀?” 王安一看是我,气焰弱了几分,“姑娘有所不知,这斗篷沾了许多寒湿露水,得赶紧洗啊。” 我侧头看见王安手上那件斗篷,正是奕轩平日里爱穿的。 他的斗篷怎会沾上许多的寒湿露水呢?我感到疑惑,又觉心疼。 我的手抚上那件斗篷,眉宇微蹙,“怎么会沾上露水呢?” 王安面露难色,有些无措,“这个……恕奴才斗胆,告诉姑娘实话吧。皇上昨夜一宿都站在您的房外,不肯回殿内就寝,也不肯进您的阁内……” “他竟然在外面站了一夜……”我心中万千种情感交杂,涌得胸口隐隐作痛。 我一夜失眠,他竟站在外面陪着我,不眠不休…… 因为我愁容难抒、接连叹气还侧过脸拒绝了他的吻而让他心伤了吗? 因为我过平凡日子的心愿落空而让他觉得亏欠了吗? 奕轩,你原来如此在乎我的感受…… “唉,奴才担心皇上的身子啊,姑娘你好好劝劝皇上吧!” “我知道了。”我现在很想见到奕轩,急急跑了出去…… 他可有受凉?此时又是不是想要见我呢? 心中涌着万千感动和担忧,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飞到他身边。 第五十六章 恶妃势难挡 还未走到殿门,听到了许多嘈杂的喧闹声。 “狗奴才,连本宫的路都敢挡,滚开!”一把犀利高音的女声刺痛了紫宸殿的安宁。 “昭仪娘娘,昭仪娘娘,您不能进去啊……”我听见小和子的哀求声。 “本宫拿东西给皇上也要你同意吗?!” “这……奴才不敢……皇上现在不在殿内,娘娘还是请回吧!” “哼,这你就管不着了,本宫今日还非要进去了!看你们谁跟皇上告状去,让他来治我的罪。” 王安听见喧闹声,面露不悦,让绿芙、绿蓉和我躲进一旁的帘子后边,便急急跑了出去。 看着王安急急离去的背影和他脸上似气似无奈的神情,我对在外面喧闹的那位娘娘起了兴趣,于是掀开帘子的一小角看了过去,看见一位面容娇俏的女子和她身边的贴身太监。 “哎哟,不知是昭仪娘娘大驾,奴才有失远迎。”王安跪地行礼,一副恭敬有礼的样子。 他是贴身服侍奕轩的首领太监,能让他这般恭敬对待,想来她必是有奕轩的盛宠。刹那间,我心里似有万根利刺穿过。 “王公公,你不必多礼,底下奴才不懂事,你该要好好教教他们了。”她趾高气扬地向殿内走来,我隔着一些距离,看清了她的样子,是那日在御花园赏菊的舒昭仪舒诗雅。 “是是是,奴才驭下无方,回去自当好好教训他们。”王安挤出几丝笑,“娘娘有什么要交给皇上的,让奴才代为转交罢!” 舒诗雅瞟了他几眼,露出几分不屑,挑着眉说:“本宫就是喜欢亲自交给皇上,你识相的话,就让本宫进去,否则,看皇上怎么收拾你!”说着,便搭着贴身太监于正的手要走进殿内。 她好大的口气,句句都拿皇上来要挟他们,似乎觉得皇上一定会站在她这边。 “这……”王安为难地低下了头,正思索权衡间,舒诗雅寻了个空子,大摇大摆地走进了殿内,她身边的于正更是露出一个与他主子一样的趾高气昂的笑容。 我未料到她这样快就进到了殿内,还没来得及放下手中抓着的一角帘帐。无奈她的利眼在殿内一扫,立刻就看见了帘后的我。 “大胆!谁躲在帘后?出来!”她一根玉指直指着帘后的我,一双美丽的大眼内似乎能喷出火来。 绿芙有些担忧地扯了扯我的袖角,示意我不要轻易出去。 可她是奕轩看重的人,我真的很想会会她,更何况,眼前这番情景,我已不可能再继续藏在帘后了。 我慢慢从帘后走了出来,她就一直死死地盯着我看。 心想着我现在的身份是宫女,应该要给她请安行礼吧。虽然极不情愿,可我还能怎样呢? “请昭仪娘娘安。”我福身行礼,低着头不看她。 “哼,一副妖媚样子!说,躲在帘后做什么?”犀利高音的女声在我头顶飘扬。 王安及时赶了进来,嘻嘻赔笑,“娘娘,新来的宫女不懂事,奴才现在就罚她!来人,拉下去!”他刚想挥手招人过来,却被舒诗雅拦下了。 她慢慢地围着我走了几圈,手指不停绕着手里拿着的丝巾,上下打量我,“宫女?宫女穿这样好的衣料子,还戴这样贵气的翠玉牡丹簪子?” 王安思索了一下,从容地答道:“这……她是皇上钦点的首领宫女,所以穿戴会好一些。” “哦,原来如此。”舒诗雅挑了挑眉,脸上仍是不屑,“既然是宫女,那就留在这儿服侍本宫。王公公,你下去罢!” 王安似乎没料到她会这样吩咐,脸上的笑僵了僵,很快又恢复正常,有些忧虑地看了我几眼,便退了下去。 第五十七章 相斗处下风 舒诗雅今日硬闯紫宸殿,分明是要来刁难我的。估计我住在紫宸殿的消息早已传了出去,传到了她耳朵里。 早就听说她是中书令舒怀远之嫡女,身家显赫,加上姿色出众,故而得到皇上盛宠,独冠后宫。 如今看来,身世显赫、姿色出众的她却有十足的醋劲,好似容不得皇帝再有第二个宠爱的人。 “你叫什么名字?”她一边随意翻着奕轩书桌上的书一边问我。 “钟若璇。” 她抬眼瞟了我一眼,满脸的不悦,“没人给你教过规矩吗?你应该回答本宫‘奴婢名唤若璇’。” 我心里的不悦也到了极点,却不得不忍着,只想着快点摆脱她。 “是。”我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试图装出一副谦卑的样子。 “哼,不识礼数的贱蹄子!今日非得好好教训你不可!”她怒视着我,“于正!你来好好教训一下她!” 听到主子召唤,舒诗雅这位贴身太监于正露出恶狗般狰狞的表情向我走来,挥起手掌向我打来。 以我的功夫,对付这个太监还是绰绰有余的。 在他的手掌即将扇到我的脸上时,我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臂,轻轻用力,他已不能动弹,只是更加恶狠狠地瞪着我。 “你……大胆!快放开他!竟如此放肆!”舒诗雅见自己的奴才败落,气急万分,跑过来用力推了我一把。 我踉跄了一下,斜看她一眼,慢慢松开了于正的手,“娘娘若没什么事,就赶紧回自己宫里去吧。不然皇上一会儿回来,看到你这样撒泼可不好。” 她渐渐镇定下来,一双丽眼上下打量我,脸色一下黑,一下白。 我看着她表情多变的样子,顿觉搞笑,却要使劲憋着笑。 她看我欲笑不笑的样子,面色愈发暗沉,狠狠瞪我,端起一杯热茶向我泼来。我来不及闪避,眼见一杯滚烫的水就要泼到我的脸上,情急之下,赶紧抬起手护着脸部。 “咝!”滚烫的热水以迅猛之势扑向了我的手背,炽热的痛感让我失声哀叫。 看我受伤,她得意地向我走来,嘴边挑着胜利的笑,她身边的于正更是喜上眉梢。 “敢与本宫作对的人,是没有好下场的,你……” “皇上驾到。”一声高喊响彻大殿,空气中的火药味瞬时冻结。 一抹明黄色的身影带着殿外的明媚的阳光进入了暗沉的殿内。 “皇上!”舒诗雅一改之前的泼辣和阴狠,娇声细语地喊道。 “皇上吉祥!”她跪倒行礼,奕轩轻声一句“免礼”,伸手把她拉起来,她则顺势偎在了奕轩的臂弯中。 我看着眼前的一幕,心如同有利箭穿过,绞痛不已,眼里蒙上一层氤氲水汽,急急撇过脸去。 “大胆宫女,见了皇上还不下跪!皇上你看,她多不懂规矩,刚才还冲撞臣妾呢!”舒诗雅一边气跺着脚还不忘往奕轩怀里蹭。 跪?原来我对着奕轩还需要跪的……自从住进紫宸殿还没试过,现在当然没有这样的意识。 奕轩往后退着,似乎想要松开舒诗雅,眼睛盯着我那只已经泛红的手,里面有哀戚还有疼惜。 他对我挥挥手,“你先退下吧。”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眼泪再也抑制不住,啪啪地往下掉,模糊了视线,模糊了他的脸。 苦笑地摇了摇头,我逃似的跑出了大殿,身后却不断传来舒昭仪的娇语声,“皇上,您怎么不处置她!她顶撞臣妾还顶撞您,该要送去慎刑司受罚!”…… 第五十八章 情若如初见 屋外明媚阳光飞洒,屋内轻薄蚕丝帐飘浮,一层一层,似隔绝了外界,却护不了我满是伤痕的心…… 我坐在床边的地板上,汉白玉砌就的地板冰凉无温,那冰凉能透过肌肤,传入我的心脏里…… 眼泪一颗颗,止不住,无声地滴落在柔软的祥云榻上…… 他说要尽力达到我所想…… 他因我心伤而一夜立于寒夜里…… 但他却为了护别的女子不顾我受伤…… 我到底为什么还痴傻的希翼着他仍然是我当初认识的李瑾,而不是君临天下的皇帝?我到底为什么还这样痴傻地做着美妙的少女梦? 人生早已不如初见……我和他,已不是当初的钟若璇和李瑾…… 眼角的余光瞟到床边的两个鸳鸯枕,喜庆的红色绸缎上绣着两只戏于水上、相对相吻的鸳鸯,神态极为恩爱。 我不觉伸手去一寸寸地抚过枕头上的丝线,当初奕轩把它们拿来放在我的床上,指着上边的鸳鸯说,我们现在正是如此…… 可是我们真能如它们一般逍遥、一般恩爱吗? 今日舒诗雅的出现,让我清楚地明白:我们之间隔着太多太多东西,皇权、妃嫔、斗争…… 我们注定不能如初见时爱得那样单纯…… 房门“吱呀”一声被轻轻推开,窸窣的脚步声、熟悉的龙涎香渐渐靠近。 “璇儿,何故坐在地上,你会受凉的。”奕轩蹲下,轻轻将我扶起,替我烫伤的手上药。 我扭头看他,熟悉的脸上、眉梢上都染着浓浓的忧愁。 他将我扶上床边坐好,坐到我身边,扯过一床被子披到我身上。 我一言不发,但心里却堵着万千述不尽的哀情,呆看着他,泪珠仍是一颗颗掉落。 他抽出一条绢布,一遍遍温柔地擦拭我的泪,擦拭我满是泪痕的脸,深邃的眼里有隐隐的水汽。 “我说过会尽力达到你所想,还说过会护你周全,这些我都没有忘记。璇儿,在你面前,我不是皇帝,只是你的奕轩。” 奕轩皱着眉,极力忍着泪,一双宽大温暖的手掌一遍遍摩挲着我的脸庞。 “还记得‘情深旧,缱绻三生,共白首’吗,当初我们可是在寺庙里许过终身的。” 回忆一下飘回到那座荒芜破落的寺庙,那里有我们相握的手、我们的山盟海誓、我们许下的终身…… 我扯着嘴角苦笑起来,“今时已不同往日,你我也不是当初的两人了……奕轩,我并不适合在宫里生存……你……放我出宫吧。” 说完,心里的苦水泛滥蔓延,似要涌出胸口,撞击得我的心疼痛不已,我伸手按着心脏的位置,想要把心痛和心酸全都压回去 “璇儿……若没了你,在这宫里我便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了。”他紧张地大力握起我的手,仿若用尽了全身力气。 “我在这宫里没有可以真正相信的人,唯有在宫外认识的你,唯有你才能让我敞开心扉,让我放松开怀。”一颗晶莹的泪珠从他眼角坠落,其中好似凝聚了他一生一世的哀求和悲痛,“璇儿,求你,不要离开我……” “奕轩……”我颤抖着手抹去他眼角的泪,手抚上他的脸,顿时眷恋之感汹涌澎湃,再也舍不得把手从他脸上抽离。 “璇儿,不要走,不要走,留在我身边……”他反握起我的手,十指相扣。 我低下头看我们十指相扣的两只手,心中悲喜难辨,苦水仍是蔓延。 “我累了,想要休息,你先回去吧。” 他深深看了我几眼,抱我躺下,帮我掖好被子,又温柔抚了抚我的额头,才眷恋不舍地离开。 看着他明黄色的身影一点点消失于门后,我的泪再次决堤,胸口堵着的万千苦痛却无法随泪一起流出…… 第五十九章 画像藏相思 两日来,天色阴阴沉沉,乌云连片,似要下雨,却一直沉闷着,始终没见着雨水。 我与奕轩已两天未见,舒诗雅也没有再来闹事。 这两日,我常常发呆,话说得极少,晚上睡得也不好。 绿芙、绿蓉看着我憔悴的样子,颇为忧虑,绿芙时不时讲一些趣闻逗我笑,绿蓉则花了许多心思给我做各色可口点心。 “姑娘,后院的鱼池里新进了好多金鱼呢,我们去瞧瞧可好?”绿芙见我一直盯着窗外发呆,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对我建议道。 “不了,你俩去玩儿吧。”我托着腮仍旧盯着窗外。 “姑娘,再不出去走走,你就要发霉了。”绿芙向我靠近几步,撒娇似的晃起我的手臂“从前你那样多话说,如今这样,快把我闷死了。姑娘,我们就出去走走好吧?” 盛情难却,又想着自己胸口里堵得慌,确实需要出去散散心,我便点头答应了。 绿芙高兴得就要跳起来,一蹦一跳地给我披好斗篷,拉着我往外走,绿蓉也难得地露了笑容。 鱼池边。 绿芙、绿蓉一左一右地蹲在我旁边,跟我一起喂鱼。 鱼池里的鱼看见有人来喂它们,个个万分欢脱,扑腾扑腾地拍着水,张开嘴要食,大大圆圆的鱼眼骨碌碌地盯着我们三人。 绿芙开心得眉眼俱笑,笑语不停,“哈哈,给那个小白鱼吃,不给这个大黄鱼吃,大黄吃的太撑了。” “绿蓉,再给些鱼食我,快呀!” “姑娘,你扔远一些,那些个小鱼还等着你呢!” 绿芙蹦蹦跳跳地指手画脚,手里的鱼食没了,又喊笑地嚷嚷着再要一些。 我被她的活泼开朗感染到,郁结的心里喘出旧的心伤,换进了新鲜的活泼,嘴边不知不觉绽开了笑。 绿芙看到我的笑,呆愣了一会儿,笑着往我手里添了一些鱼食。 “钟姑娘兴致真好啊!”一把慵懒中稍带些邪魅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 我转头看去,一身竹青色袍子的凌宣王霍奕熙正笑着看我。 他挥了挥手示意绿芙、绿蓉退下,然后向我走来。我正准备起身向他行礼,他已把手搭在了我的肩上,压着我一同随他蹲下。 “听说你见皇兄从来不用行礼,见我又何故要行礼呢?”他挑了挑帅气的剑眉,一脸的不羁、邪魅,“怎么在这儿和金鱼玩,我看皇兄这几日可无聊了,你不去陪陪他?” 我扭头看向鱼池,“他怎会无聊,一宫的妃嫔陪着他呢!”说着,酸意漫开,满心不悦。 “啧啧啧,真酸!皇兄虽是皇帝,却拿你没办法。不过,你要是跟了我,就不会有这样的烦恼了。”他握起我的下巴,将我扭向他。 我又羞又恼,大力拍打他的手,“你无赖!” “你,哈哈哈哈……只有你敢这样骂本王。唉,看在你是我未来皇嫂的份上,不跟你计较了。” 向来王爷只能称皇后为皇嫂。可奕熙向来不是守规矩的人,我亦不是。 “谁是你将来的皇嫂?!谁稀罕,谁爱当谁当去!”我气结,将手里一整把鱼食全撒了出去。 “唉唉唉,皇兄用情如此之深,竟换来如此结果,可悲可叹呀!”他突地站起身,拂了拂衣袍上的尘土,“那日在紫宸殿初遇你,就觉得你眼熟,后来才想起是在皇兄的书房里看过你的画像。看来,皇兄患了相思病,以画像解忧啊。” 他书房里有我的画像,我怎么不知道? 我忽想起初见霍奕熙的那日,他看我的眼神,充满探寻和回忆,而且还是他告诉奕轩我被带回玉澄巷受罚,促得我和奕轩重逢。 奕轩回到宫里当上皇帝后,仍牵挂着在宫外许过终身的我,以画像来解相思吗? 从前在莲池初遇,他曾偷偷画我的像,还填了词;在钟府的秋海棠丛中,他也曾给我画过像。这两幅画像,我都还好好地收着呢…… 我心中一暖,一股涓涓之流柔柔划过,触到我柔软的心房。 “他既然如此思念我,为何不来找我?……” “烦死了,你俩的事,干嘛要我插一只脚进来。我也是看皇兄这两日愁眉不展,才想来劝劝你的,其实你们俩应该好好聊聊,”他向我走近几步,低头直勾勾看着我,“我还盼望着你能当好我的皇嫂呢!” “谁让你管我们的事了,是你自己多管闲事!”听他叫我皇嫂,我有些羞,却故作生气,“我还有事,不跟你聊了。” 说完,也不管霍奕熙气鼓鼓地瞪我,匆匆赶去奕轩的寝殿。 他在吗?如果在,我又该如何开口跟他说?还是我该等他来找我呢? 我真的要当他的妃子吗?真的要和其他妃嫔分享一个他吗? 是否真心相爱的我们就应该好好在一起,不该想太多,也不该介意太多呢? 我不觉放慢了步伐,忽地停下,放眼望着四周高大坚硬的红墙,即便没了万丈阳光的照射,只是在乌云之下,金黄的宫殿、威武的红墙,还是无法被盖住它们该有的天家威严。 冰冷的红墙绿瓦间,我是这么渺小,可这里的奕轩又是何其的孤独…… 我如何忍心逃离,如何忍心做这里的过客…… 第六十章 暴雨来势汹 紫宸殿门外。 天色阴沉,殿门外光亮照人的青石砖亦显得阴沉,我低头玩弄着自己的手指,踌躇着要不要进去,进去了又该和奕轩说什么。 “姑娘,怎么不进去?皇上在里面呢!”小顺子弓着腰,笑对我说。 我抬头看了看他,继而目光越过他,望向紧闭着的殿门,“啊……我知道他在里面。我……先在这儿站站。” “姑娘,您何苦站在外面受凉呢,还是进去吧!”小顺子忧虑地盯着我。 我把食指覆在唇上,“嘘,小顺子,别说话,让我静静。” 小顺子反复看了我几次,面露忧色,又不敢再说什么,不安地继续陪我站着。 现在奕轩在做什么?两日未见,他可会思念我? 只是,两日未见,我满心满脑全是他,一刻也无法停止思念……到底是他害相思,还是我害相思? 我该问他为什么在书房里藏着我的画像,然后就能听他细细道来这些日子的相思…… 其实,他的真心和思念早已无需多言,我心里明明白白。我唯一放不下的,是我的介意,我介意他的身份地位、满宫妃嫔……可是这些,都不是他的错,只是我一念执着。 “唉!”我重重叹了一口气,转身向我的西暖阁走去。 或许再等一段时间,等我的心结解开了,我们又能相拥相笑了…… 小顺子见我离去,急急追了出来,“姑娘!姑娘!怎么不进去了?” 我莞尔一笑,没有停下脚步,“不必告诉皇上我来过。我呀,得回去好好睡一觉!” 几日来未曾睡过好觉,等我好好睡上一觉,再费脑费力来想这些事情吧! 刚踏入暖阁内,绿芙、绿蓉便急急地跑过来迎我,一人给我解下身上的斗篷,一人扶我走向床榻。 “姑娘饿不饿?要不要传膳,奴婢备了一些清淡的粥汤。”绿蓉说道。 我扯过一床被子,平躺下去,“不必了,我现在想要小憩一会儿,等睡醒再说吧!” 绿芙跑来,“姑娘先洗漱一下再睡吧,这样会睡得安稳些。“ 我翻了一下身,背对她们,“不用了,你们下去吧。” 绿芙还想说些什么,被绿蓉拉住了,两人恭敬地答了一声“是”,就轻轻退了下去。 轰隆隆,轰隆隆,一阵阵响雷迅猛而来。 我的心骤然缩紧,赶紧用被子把头蒙起。 天上,乌云翻滚,条条闪电如巨大银蛇般急爬而至,雷声轰鸣,来势汹汹,似要将天穹震碎。 “啊!”我惊叫一声,全身开始不受控制,瑟瑟发抖。 残败的宫殿、黑漆漆的树林、若隐若现的火把……又开始一一出现在我的脑海中,挥也挥不去。 “哥哥……哥哥……”我喃喃着,视线开始模糊…… 须臾,房门好像被推开,两个绿色的身影晃进了我的视线内。房门洞开,闪电、雷声变得愈发狰狞、愈发恐怖。 “姑娘!姑娘!你这是怎么了,别吓我们哪!” “赶紧去传太医!” 有人把我从床上扶起,有人大力摇晃我的身体。 “哥哥……哥哥……”我仍旧无法停止喃喃,思维开始混乱…… 残败的宫殿、黑漆漆的树林、若隐若现的火把……还是不停地盘旋在我脑海里。 第六十一章 雎鸠咏心同 “璇儿!”一抹明黄色的身影闯入我的视线里,不知为何,突突而跳的心漏了几拍,开始慢慢变得平静。 那黄衣人将我紧紧搂进了他厚实的怀里,我的脸紧贴着他宽大的胸膛。 他用手温柔地拍着我的后背,在我耳边不停说话,声线柔和,令人安定。我的耳边嗡嗡作响,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只觉得他的声音里载满了柔情和关怀。 “哥哥……哥哥……”我往他的怀里缩了缩,张开手臂环抱他的腰。 渐渐地,我似乎能一点一点地听见他的声音,听清他说的话。 “璇儿,我在这儿陪着你,不要怕,不要怕!” 是哥哥吗?好像不是呢……那会是谁?好像是奕轩呢……我脑中错乱纷杂,理不出半点思绪,只晓得用力抱紧眼前这个黄衣人。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雷电的阵势弱了许多,脑中那些可怖的画面也跟着慢慢幻灭,视线也慢慢变得清晰。 “璇儿,好些了吗?”奕轩低头看着怀里的我,拿来丝帕轻轻替我擦去脸上的冷汗。他深邃的眼里盛着忧虑、疑惑还有怜惜,看我慢慢变得清醒,眼里跳出了欣喜。 他俯下头,在我的额上深深印了一个吻,吻内的缠绵、眷恋、释然深深印入了我的心底。 “奕轩……”我低声喊他。 奕轩注视着我,眼内倒映着两个余惧未消的我,“现在感觉好些了吗?你害怕雷电到了这样的地步,之前为何从未向我提起?”他伸手摩挲着我的脸庞,似将所有的怜惜都化入了这指掌之中。 我把脸靠在他的手掌中,感受这温暖和爱恋,“好多了,还好有你在。从前犯病的时候都是哥哥陪着我,谁人来都无法抚慰。可是……如今你却做到了。” “你刚才的样子可把我吓坏了,不停喃喃,也听不见我说什么,一直喊着‘哥哥’”他轻轻捏了捏我的脸,“知道我多担心吗?给你找太医看看可好?” 我握起他的手,冰凉的手贪恋着他温热的手,“这病从小就有了,哥哥寻遍了名医也都束手无策,只是在雷雨天发作,并不碍事。”说罢,挤出一丝甜甜的笑。 他紧了紧握着我的手,两双手紧紧团在一块,他低下头对着它们呵了一口暖气,“手这样冰凉……还是找太医来看看吧,我很担心你。” “我没事,”我靠在他的肩膀上,心内顿时多了许多许多的安定,“你在,我便不怕了。” 听我此言,他的身子僵了僵,扭头看着我,“只要你愿意,我便会一直在。” 如今这样的安定不就是我一直所求吗?我还能奢望什么呢?奕轩,或许我可以为了你,渐渐放下从前无法释怀的东西…… 这个宫殿,并非我想要逗留,可是这宫里有你,我又如何割舍…… “我……”我正要开口说话,他的唇已覆到我半启的唇上,试探的轻触,温柔的摩挲,辗转流连,轻柔吮吸…… 我的大脑顿时一片混乱,情yu让我迷离、让我无法自控,我开始微微张开嘴巴,青涩地回应起他的吻…… 粉帐飘浮,清风动容,我们缠绵着加深了这个吻,他的大手轻抚着我的后背…… 他慢慢松开我,深深地凝视着已经脸红耳烧的我,“知道为什么我迟迟不给你封妃吗?” 我有些不解他为何突然提起这件事,只能摇了摇头。 他的手缓缓地穿梭在我散落的秀发之中,“我在等你说愿意,愿意嫁为我妻。璇儿,如今你能告诉我了吗?” 我伏进他怀里,嗅着他身上熟悉的香气,低语道:“时光静好,与君语;细水流年,与君同;繁华落尽,与君老。奕轩,这是我所求。” 听我吟完,他变得十分雀跃,将我搂紧,一如当时在寺庙中的他。 “璇儿……”他哑然道,“你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雨水滴答,粉帐飞扬……缘深,情亦深。 今日种种,铭记于心;明夕何夕,心与君同! - - - 题外话 - - - 高甜发糖嘻嘻!!!奕轩和若璇的初吻噢! 喜欢文的亲记得收藏哦!爱你们~~ 第六十二章 鸳鸯共翱翔 菊花飘零,翩翩粉瓣舞于空;梅花待放,缕缕幽香满溢园。 秋已渐渐走远,冬日的气息愈来愈浓重。 太后的病已大有好转,帝后欣喜万分,在宫中挂了许多写有经文的竹简,以此祈福,愿太后凤体永康。 接近年关,奕轩变得愈发忙碌,有时只能陪我用用早膳,便一天见不到人影了。 不仅是奕轩,宫里上上下下的宫女太监也忙得不可开支,预备着新年要用的东西,小心翼翼着不能出半点差错。 绿芙见我无聊,便嚷嚷着要我学女红,到新年时便能给奕轩绣出一幅寓意吉祥的凤求凰。 我想着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静下心来好好学,将来绣出一个香囊来,定能给奕轩一个惊喜。 如今学起女红,全无当日跟姐姐学习时的神伤和黯然。现在拿着针线和绢帛的我,是满心的喜乐,觉着自己绣什么都好看,定能得奕轩的喜欢。 “绿芙,看看这个,这凤凰的眉眼绣的如何?”我把绢帛递给绿芙看。 绿芙看看又摸摸,脸上露出俏皮的笑容,“姑娘的手艺大有长进,皇上一定很喜欢!”绿蓉在旁边看着也露出了浅浅的笑容。 我一羞,伸手去捏绿芙的脸蛋,“死丫头,净喜欢拿我来取笑,谁说我要送给奕轩了?” 绿芙痛得脸皱巴在一起,咧着嘴不肯示弱,“姑娘害羞什么,你那点心思谁不知道了?!绿蓉你快来评评理呀!” 绿蓉闻言,凑过来把扭在一团的我们分开,而后捂嘴偷笑起来。 这些日子以来,绿蓉少了几分沉静淡漠,多了许多活泼开朗,我们三人在一起欢笑也越来越多。 阁内燃着苏合香,芳香四溢,闻起来就好像置身于艳阳天下的花香田野……三个妙龄女子欢笑在一团,何其美妙! “咚咚咚。”门外传来几声敲门声,我应了一声“谁啊?”,便听见小和子隔着门说道:“姑娘,皇上想见您,请您即刻到御花园后山一趟。” 奕轩找我了!我顿时变得十分雀跃,直接从坐榻上跳下来,奔去开门。 绿芙、绿蓉看我猴急,懒得赶上我,让我自己开门。 “姑娘请随奴才来吧!”小和子低着头在前面给我带路。 “皇上为何在后山见我呢?他和杜珞泽在一块儿吗?”我兴奋地挥了挥丝巾,问道。 “奴才也不知,姑娘见到皇上便知。”小和子仍是低着头回话。他的年纪似乎比我长一两岁,却全无这个年纪的人的活泼。 ------------------------------------------------------------------------------------------------------------ 去到后山时,正看到奕轩和杜珞泽在水榭亭子里下棋。奕轩今日穿了一件青色的绣竹袍子,桌案上点着金颜香,幽幽的熏烟缭绕在他的手边。 这样美好的画面,我竟一时看呆了,直到王安过来请我过去。 奕轩对我伸出手,“璇儿,过来我身边坐。” 我搭上他温暖的大手,他将我轻轻拉到身边坐下。 杜珞泽的目光似乎低垂地集中在棋盘上,只是轻轻地几次抬眼,就将我和奕轩的所有动作都收入眼中。 “记得从前你说,你不精于棋艺,要说这宫里的棋艺啊,就数珞泽第一了。所以你啊,可以多跟他学学。” 杜珞泽脸上冰冷的表情未变,纤长的手指在棋碗中轻轻翻动着旗子。 看他这般事不关己的模样,我噘了噘嘴,“在家的时候,跟着哥哥姐姐学了一阵,却也总是没耐心学好。但是哥哥姐姐却是极有耐心,只怕是杜将军太忙,不会那般有空地教别人呢。” 奕轩不禁一笑,轻轻刮了刮我的脸,“绿蓉绿芙说你最近总是闷在屋里,我怕把你个小丫头闷坏了,想让你出来透透气。学得精与不精都没关系,只要你喜欢就好。” 哼,我正忙着学女工,现在又要学棋艺,可真是要忙坏了。可绣图还未完成,我是千万不能让奕轩知道,到时好给他一个惊喜。 但他也真想得出来,让我跟着这个话都不多几句的冰山学棋艺,不是比呆在屋里更加闷吗? 奕轩亲自给我倒了一杯碧螺春,让我捧在手中取暖。 我看着这二人在棋盘上无声的厮杀,神志却在这茶水的轻烟和金颜香的烟雾中愈发模糊。 奕轩瞧我这样,无奈地摇了摇头,在我的额头上重重敲了一记,“看来这棋盘真是把你困住了。我还是带你去别的地方走走吧。” 听他这么一说,我涣散的精神即刻就恢复了,激灵道:“好啊!我们去哪而呢?” 他指了指御花园墙外远处的山,“到那山上走走吧,要是到了山顶,就能眺看到整个大兴宫。” 我闻言,兴奋地赶紧把他拉起身,“那我们赶紧走吧,再不去可就要天黑了!” 这时,杜珞泽也跟着起身,把方才放在身旁的佩剑别回腰间,随着我和奕轩走出了亭子外。 我们走在御花园的鹅卵石径上时,听见远远传来几声疾呼:“皇上!皇上!” 三人同时扭头望去,看见小顺子朝我们跑来,一脸着急。 他似乎跑了许久才找到我们,可并未气喘,看来身板挺好,像是练过武的人。 “皇上,钰成王求见,说有北汉战事急需找皇上商议。”小顺子跪着说。 奕轩闻言,脸上露出紧张的神情,重重点了点头,“钰成王在哪儿?” “就侯在御花园外。” “好,朕去见他。”奕轩回头,握了握我的手,脸上露出抱歉的神情,“璇儿,让珞泽带你去玩儿吧,我要回去处理一些事。”然后,他对着杜珞泽点头示意。 我心有不快,又不想妨碍他处理政事,虽不情愿,也只能乖乖点头,“那我送你到外边吧!” 奕轩欣慰地敲了敲我的额头,带上我、杜珞泽、王安和小顺子一起走出御花园。 第六十三章 珞泽暖心肠 御花园出口的拱门边,一位男子负手而立,一身宝蓝锦缎,风度翩翩,只是一个淡淡的背影,却让人心生敬佩。 “皇上驾到!”王安对着那个背影高喊。 男子转身,俊目灼灼,薄唇轻抿,气宇不凡,相貌与奕轩有几分相似。 他拿过倚在拱门旁的一根檀木拐杖,手握拐杖,缓缓下跪,“参见皇兄!”杜珞泽拉着呆愣的我跪下,“参见钰成王!” 奕轩快步走到他身旁,慢慢将他扶起,“快快免礼。奕珣,北汉战事如何了?” 钰成王抬眼撇了撇我跟杜珞泽,似乎心有防备,“还请皇兄同臣弟回宣政殿商议吧!”说着,摆出一个请的姿势。 奕轩回头对我和杜珞泽点了点头,便和钰成王一道离开了。 我看着他离去的身影,不由神伤,真的很想和他一块儿到山上去看看大兴宫的全景呢。 没办法,现在只能和这个冰块脸踏青去了。 ------------------------------------------------------------------------------------------------------------ 山上,树木多已残败,一颗颗只剩下一根根瘦弱的枝干,没了绿叶,也没了红花,就连黄叶也早已落光。 我和杜珞泽一路踩着残枝落叶而上,脚下传来一阵阵枝叶被踩碎的“咯吱咯吱”声。 杜珞泽走在前面,他挥着剑不停地劈开挡路的野草、残枝,开出一条平整的路。他脸色一直清清淡淡的,也不和我说话。看着他的背影,不由让我想起了慕君哥哥,他从前也是这样为我开辟山路的。 陷入回忆中,难免悲伤,又没人跟我说话,我实在憋得慌,便开始找话题和杜珞泽聊,“诶!杜珞泽,刚才那个钰成王就是当年被奕轩救下来的昭曦夫人的儿子对不对?” 他停下手中挥舞的剑,声音中有不悦,“你打听这么多干什么?” 这个臭冰块,你知不知道我不说话很难受,就不能跟我胡乱聊些东西吗? 我撅起嘴,“哼”了一声,“他是奕轩的皇弟,我打听一下他的事情不行吗?” 杜珞泽不理会我,继续挥剑劈野草、残枝。 我不死心,穷追猛打,“他为何要拄着拐杖?他的腿怎么了?天生就这样了吗?还是后来弄伤的?” 一连串问了好多问题,可杜珞泽一言未发,仍旧一副淡漠的神情,好像并未打算回答我。我气急了,又实在好奇,便扯着他的一截衣袍,一用力,蹭到他面前站着。 我叉着腰,气鼓鼓瞪大了眼,“杜珞泽!你回答我!” 他见我如此,呆愣了许久,静静看着我,眼里跳动着几朵星光。 他这是怎么了,一向面无表情的他怎么一下蹦出这么多的神情来? “诶!你这是怎么了?”我挥着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杜珞泽,你能不能正经地回答我的问题?” 他慢慢缓过神来,声音里有几分温柔,几分哀悯,“知道太多反而对你不好。” 我愣了愣,他已走到我前头,继续着劈枝草的工作。 知道太多反而不好……他这是在教我如何在宫中生存,提醒我不要过于好奇,以免惹祸上身? 看来,他平时虽然面色清冷,但却是个心思细腻、为他人着想的人,也不枉我们相识一场! 嘴角边不禁泛起一丝笑,我小跑着跟上了他,没再问他关于钰成王的事,只是跟他说说以前在宫外听到的一些有趣的坊间传闻。我说得眉飞色舞,手舞足蹈,有几次没走稳,险些摔到。杜珞泽见到,急急伸出手臂扶稳我,无奈摇头,脸上的清冷渐渐消褪,显得他俊俏的脸十分动人。 终于登上山顶,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山上的空气就是清新啊!我不由迎着风,张开了双臂,将自己融入这山风之中。 放眼望去,脚下正是威严瑰丽的大兴宫,我细细看着一座座宫宇楼阁,目光落到宣政殿时,嘴边勾出一弧甜甜的笑:奕轩就在那儿,我仿佛能看到他正皱着眉处理政事呢…… 下山时的路因我们已开辟过的缘故,走得十分顺畅,我也没有再被枯草枝钩到或绊倒。 不难看出,杜珞泽是个心思极细腻的人,连一些不起眼的长着尖刺的矮草也被他劈倒,丝毫不能成为伤人的隐患。我不由对杜珞泽多了几份欣赏:他清冷的面容下,该是藏了一颗温热的心。 杜珞泽一路把我送到了紫宸门外的甬道,他上下瞟了我几眼,便离开了,留下一个冷冷的背影。 - - - 题外话 - - - 璇儿第一次和杜珞泽这样独处呢,发现他其实也是个面冷心热的人~~ 喜欢文的亲,记得收藏哦!么么哒! 第六十四章 初见陆皇后 受山风、山气感染,我入宫以来胸内压积的郁闷和不快纾解了许多,像是给全身换了全新的气息,变得乐颠乐颠,一路哼着小调走向正殿。 王安在殿外守候,他身边还站着一位宫女,看装束像是首领宫女。他见我回来,脸上出现了异样的神情,跑过来迎我,“姑娘,你回来了。” 看到王安在殿外站着,就证明奕轩已经回到紫宸殿了。我懒理王安,只对他点了点头,便越过他直接进了正殿。 殿内的帷帐一层层全放了下来,我抬手一层层拨开。猜想奕轩应该在里面小憩,便想要把他闹醒,“奕轩,我回来了,山上有许多野菊,我偷偷藏在袖子里,带回来给你瞅瞅!” 帷帐一层层被我拨开,隐约间,我看见两个并肩坐着的人影,心下疑惑:难道奕轩还在议事? 最后一层帷帐被掀开,我看见一位身穿鹅黄飞凤纱罗裙的女子端坐在奕轩身旁,柳眉微舒,星眸含笑,正微笑着看我。 能坐在奕轩身侧,还身穿绣着飞凤的衣裙,她应该就是奕轩的皇后:太傅陆季廷之女陆婉馨。 奕轩朝我招了招手,让我过去。我紧紧捏着衣袖中藏着的那一大把野菊,蹑着步走到了坐榻前。 奕轩起身,握起我的手,皇后也紧跟着他起身。 “这就是朕常常和你提起的钟若璇,”奕轩低头笑看着我,而后又转看向皇后,“璇儿,这是皇后——陆婉馨。” 我全身不自在,觉得奕轩的介绍十分不妥,他怎么直接跟我说皇后的名讳呢?这样皇后会不会生气,我与奕轩平日里不曾介意过彼此的身份,她也是如此的吗? 我松开奕轩的手,福身行礼,“民女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脸上的表情微变,温柔的笑意不减,轻轻扶起我,“若璇你不必多礼,现在只有我们三人。” 我抬头惊诧地看着她,她胜雪的肌肤在我眼前展现无遗。早听说她是一位贤后,如今看来她不仅人品优良,样貌更是无可挑剔,我顿时觉得她和奕轩般配地不得了。 “看来皇后把这小妮子吓傻了。”奕轩在我额头上敲了一记,“她平日里可是大大咧咧的,也从不拘礼仪。” 我摸着发痛的额头,瞪了他一眼,又突然觉得在皇后面前这样好似很无礼,便怯怯地收回了狠狠的目光。 皇后甜笑,温柔地拍了拍我的手,“看来我在这儿,若璇不习惯,”转身向奕轩行礼告退,“皇上,臣妾先行告退了。” 她从我身旁走过,瑰红的丝质披帛飞舞,飘浮着阵阵茉莉香,身影翩翩,宛若惊鸿…… 她走到殿门,刚才和王安一同站着的宫女——皇后宫中的首领宫女雨薇,便迎过来,为她披上灿黄色百合牡丹丝绣披风,搀扶着她走出了紫宸殿。 手仍旧捏着袖子里的野菊,捏得拇指和食指有些僵硬生疼。现在我坐着的地方,就是方才皇后坐过的地方。 原来,一直是我偷了她的位置来坐,因为只有皇后,才配与皇帝并肩而坐。我算什么,秀女,妃嫔? 第六十五章 鸳鸯共翱翔 奕轩本低着头批奏章,见我一直无语,手也一直捏着衣袖,便抬头打量我,捧起我的手轻揉,“从进来就一直捏着衣袖,不觉得手指生疼吗?自山上回来后就魂不守舍的,你这是怎么了?” 我忽的缓过神来,看了看奕轩,又环顾了一下这个龙纹坐榻,“我从山上摘了好多的野菊,五颜六色的,还有香气,想绣一个香囊给你,”我伏在他肩头,“奕轩,是不是只有皇后才能与你并肩而坐?” 他揉nie的动作突然僵下来,握住了我的肩,“在人前确实需要如此。可只有我们两人时,我只是一个平常人,希望与心爱的人并肩而坐,或拥炉看雪,或品茗吟诗,仅此而已。”他的声音虽然温柔如水,却满载着坚毅。 我心里顿时多了许多安定和喜悦,“奕轩,你对我这样好……”不经意间想起方才仪态万方的皇后,“皇后娘娘不会介意吗?” 他摇了摇头,微笑着说:“不会,皇后她虽是我的发妻,却更像我的知己,她明白我对你的心意,自然十分照顾你。” 一朵粉色的野菊从我袖中掉落出来,掉到木地板上。奕轩见状,将它捡起,放在鼻尖轻嗅了一下,把它插入了我耳边的鬓发中。 “粉花适合你。我记得初见你时,你的头上簪了一朵粉色的牡丹花。” “原来你都记得……”我羞红着脸,别过头去,忽然想起画像一事,“我听凌宣王说,你的书房里藏着我的画像,可是真的?” 奕轩愣了愣,眼中闪过一瞬的警惕,但很快露出了温柔笑容,“奕熙尽喜欢在你面前胡说。不说这些了,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说完,拉起我的手,走出了紫宸殿。 他牵着我的手,我们一起走在宫道间,两双脚踩过地上的片片落叶,声音簌簌动人。 奇怪的是,一路上我们并未撞见一个宫人,似乎全世界只剩下我和奕轩牵手并行着。 宫道蜿蜒,秋风萧瑟,黄叶纷扬,天地浸泡在秋末的悲凉气息中,我的心里却是满满的暖意,手心也被奕轩捂得发热。 我看着奕轩俊俏的侧脸,嘴角上扬的弧度愈来愈大,满心欢喜,期待着他给我看的东西。 走过御花园,走过御池,走过假山,奕轩在一处宫苑门前停下,门上悬挂着“沐晨殿”的牌匾,字体刚劲飞舞,是奕轩的字迹。 奕轩亲自推开门,牵着我进去,鹅卵石砌就的路上铺着木芙蓉的粉色花瓣,路两旁摆着莲花灯具,似寓意着“婆娑世界,步步生莲”。 院子宽敞,西边摆了一张青玉桌,桌子不远处植了几株桃树,只因不是花季,不能看到粉云似的美艳桃花。再细细看去,桃树掩映中,修了一架秋千,秋千架子用檀木雕琢而就,镌刻着翱翔的鸳鸯,秋千链子用金链拼接,十分坚固。看来,工匠花了不少心思建造这架秋千。 我静默地细细看着院中的一摆一设,心里涌着暖流,眼眶也变得温热湿润。 “奕轩……”我哑着声喊道。 “傻瓜,怎么哭了?”奕轩用拇指轻柔地抚去我的泪,嘴边浸着温柔的笑,“我特地为你布置的,宫殿名字也是我想的,喜欢吗?” 我又开心又感动,只一个劲地点头,傻笑着。 奕轩把我拥进他的怀里,他的怀抱一如既往的温暖,“还记得吗,我说过要为你造一架秋千,只给你坐,只推着你,让你迎风而笑?将来我要和你在这里过神仙眷侣般的生活,然后生一堆像兔子一样可爱的孩子。” 我伸手环抱他,脸上滚烫着,重重地“嗯”了一声。 两人紧紧地相拥着,两颗心扑扑跳着一样的节奏。 岁月静好,与君同老,大抵就是如此吧。 这一生,与他一同在沐晨殿,或吟诗作画,或吹笛起舞,或共赏桃花,我复何求?从前一直盼望的也不过如此。 其实,能得他的心相伴左右,就已是我一生所求了…… 第六十六章 甜蜜小日子 即将入冬,花儿凋零,树木衰败,只待初雪的到来,为大兴宫装点上素净的银装。 太后身子已好,精神爽朗了不少,下懿旨宣告六宫:将于十日后进行殿选。 听说,玉澄巷内一片热闹,秀女们个个神采奕奕,整装待发,有的还每夜每夜地拜月祈祷,希望一朝入选,换来满门荣光。 奕轩未让我搬进沐晨殿,仍旧让我住在紫宸殿。 每日夜里,我陪着他批奏章,有时得空,他会陪我聊天,为我吹笛。 我明白,再过十日,我们之间不仅隔着皇后、舒昭仪和两位婕妤,还会隔着许多新晋的妃嫔。这样静静地单独相处、彼此心贴心的日子,日后恐怕是难得了。 民间百姓常说,帝王家不会有真爱,否则,君王沉迷女色,便会误国误民。即便如此,还是有万千的平民女子渴望着进入天家,变成凤凰,享得富贵。 从前我以为天家只会是一个葬送幸福的地方,前朝的权谋争斗夹杂着后宫妃嫔的争宠厮杀,将女人的青春和爱恋统统撕裂。 可是,我相信,奕轩既会是一个好皇帝,亦会是一个好夫君。 宫中斗争不断,凶险纷杂,但我相信,他定会一直在我身边,护我周全。 --------------------------------------------------- 小轩窗,白玉桌,几缕丝线,各色野菊。 先前要绣给奕轩的凤求凰香囊,已完成大半,只剩挑选适宜的香料放进去。 我拿起一朵黄色的野菊和一朵绿色的野菊,放在鼻尖嗅,觉得差异不大,便让绿芙帮忙闻闻。 绿芙最终选定绿色的野菊,“绿色的味道更清淡,皇上定会喜欢的。” 我欣然一笑,抓起一把绿色的野菊塞进香囊里,对着绿芙、绿蓉撅了撅嘴,“你们俩先别跟奕轩说我做了香囊给他,我瞅准了时机再给他!” “现在给我不好吗?”一身蓝袍的奕轩踏入阁中,脸上挂着温柔的笑。 面对突如其来的奕轩,我突地从坐榻上跳下来,把拿着香囊的手放到背后,瞪着他,“你进来怎么不敲门!谁要送东西给你了……” 他指了指大开着的门,苦笑着说:“你根本没关门,我如何敲门?”又向我摊开手,挑挑眉,“给我看看吧,我好立刻戴在身上!” 我瞅了瞅他身上穿着的宝蓝色的衣裳,与我绣的香囊正是同一个颜色,不禁失笑,把香囊拿出,弯腰帮他系在腰带上。 待我站起身,他飞快地在我脸颊上印上一吻,嘴边仍是温柔的笑。 我的脸顿时如火烧一般滚烫,伸手抚上脸上的吻痕,咬着唇掩饰羞意。 此时,阁内只剩我和他,绿芙、绿蓉早已不知所踪。 “很好看,花了很多心思吧?”他把我拥进怀里,下巴抵着我的头。 我心花怒放,沉浸在满溢的幸福和安乐中,“是啊,为了它,我可是好多天没有睡好觉了,躺在床上老想哪里要怎样绣、怎么绣更好看。你要怎么奖赏我?” “那璇儿想要什么奖赏呢?”他的声音轻柔而魅惑,“方才那个吻便算是赏赐了,可好?” 我不满,抬头瞪他,他脸上却仍是温柔如水的笑,“哼,你明明是占我便宜……罚你今晚给我吹笛!” 他把我拥紧,我却在他怀里暗暗偷笑,贴在他胸口听着他温润的声音,“好好好,今晚陪你用膳,给你吹笛可行了吧。宫里新进了一些绸缎和翡翠,你向来喜欢浅色俏丽的颜色,我都吩咐人给你留着了,好好让绿芙、绿蓉给你做几件衣服,她们的手艺可是出挑的。” 我张开手抱紧他,心里满是欣喜和欢yu,“绿芙和绿蓉是你特地指来服侍我的,不止因为她们干事得力,更是觉得她们性子和我相投,对吗?” “绿芙性子活泼,最能跟你一块玩儿,绿蓉性子沉静,观察细致,能细心照顾你这个粗心鬼。” 原来给我选婢女也费了他这么多心思。 此时心里的感动不言而喻,我不想多言,只是静静抱着他,伏在他胸口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声。 阳光透过窗纸,轻轻洒在我们身上。时光静好,不言不语间也觉幸福满溢。 过了许久,奕轩开口道:“今日来,有一件事要问你,几日后的殿选你要去看看吗?” 我心中顿时泛滥起苦涩和酸楚,敛起笑,闭上眼,紧紧抱着他,“才不去,你喜欢谁便留下谁,她们可都十分愿意着呢。” “好好好,不去就不去吧,瞧你酸的……我约了奕珣,先走了,今晚过来陪你。”他松开我,在我额上轻轻敲了一记,转身离去。 他离开,带走了一屋子的沉水香,留下一屋子的静寂……我只盼着夜早点来临。 - - - 题外话 - - - 持续发糖!嘻嘻~各位亲继续支持哦~ 第六十七章 殿选惹心伤 殿选这日,奕轩早早便起了床,穿上了正红色的龙袍,极为喜庆。 今日他不用上早朝,有许多时间陪我一同用早膳。 两人一桌用膳,却没说一句话,我们两人的心里应该是一样的苦,我不愿意的,他何曾情愿了……奕轩不停往我的碗里夹菜,看我一口口吃下去,自己却吃得极少。 王安进来,跪在地上说:“皇上,吉时已到,请皇上摆驾云伊殿。” 奕轩凝视着我,眼中揉着万千柔情,伸手抚上我的脸庞,眷恋地摩挲,“等我回来。”说完,便快快地离开了。 这样急匆匆地离去,是怕割舍不下、放不下自己的万千柔情吗? 可是奕轩,我选择相信你,相信我们的感情和誓言,你我之情,绝不是他人可以轻易介入和破坏的。 我的目光追随着奕轩,直到他消失在视线中,我才慢慢缓神。 “绿芙、绿蓉,陪我到御花园走走吧,梅花应该开了。”我拉着绿芙、绿蓉,近乎跑着出了紫宸殿。这时的紫宸殿,真是压抑得我透不过气来。 --------------------------------------------------- 御花园,红梅傲寒怒放,一朵朵、一棵棵连成片片红云,寒风一吹,夹带了阵阵幽香。 我让绿芙、绿蓉分头去折梅,自己则伫立在一棵梅树旁,凝视着一枝娇艳的红梅,即便万千次被风蹂躏,仍是坚挺傲立着,枝条上的一抹抹嫣红像极了迎风而舞的红衣仙子。 几滴泪悄然滑落,氤氲水汽蔓延着双眼,模糊了眼前的一抹抹嫣红。 迎着寒风傲立的红梅,不就是我和奕轩吗?在人心诡谲的宫阙中,不停地抗争着就为好好维护自己唯有的一心…… “钟姑娘今日兴致很高啊!”一把带着戏谑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我赶紧抹去脸上的泪,转身看去。 穿着青袍、披着黑色斗篷的钰成王霍奕珣挑着笑向我走来,他虽拄着拐杖,但身上却散发着一种令人不敢小觑的王者风范。 我定定地看着他,一时忘了行礼,他却丝毫不介意。 “姑娘独自一人在这儿赏梅落泪,十分惹人怜!”他的笑若有若无,给人一种疏离感。 我仰头呼出一口气,“寒风红梅可堪怜,怜得人心苦落泪。” 再看向钰成王,他脸上一丝笑意也无,冰冷如腊月霜,“你颇受皇兄照顾,就以为自己是皇兄的一心人了吗?年青的少女果然喜欢做一些飘渺的梦。” 他竟然看穿了我的心思,我一时语滞,生气又好奇,却不好发作。 “还是趁早醒醒吧,”他将一朵梅花苞碾落在地,冷笑一声,“梅花再傲寒,最终还是会凋零。” 胸内怒火瞬间爆发,我不顾他的王爷身份,直直瞪着他,“王爷不相信人间真爱,并不代表人间没有真爱。王爷若是不懂,便不要胡乱教人。”说完,又觉自己说得有些过分,毕竟他小时候受过的苦非常人所能体会、理解。 或许,他不信爱,与母亲昭曦夫人的死有很大关系。 我低下头,懊恼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尴尬地笑道:“王爷……对不起,我……今日心情不好,你不要介意。” 他用眼锋冷冷地扫了我一眼,将一枝梅折断在地,转身离去。 “钰成王有礼!”一身紫色宫装、满头珠翠、笑靥如花的舒诗雅向快步离去的钰成王行了一个平礼,而后视线越过他,狠狠地瞪向我。 我撇过头,不打算理她。 - - - 题外话 - - - 舒诗雅和钰成王会如何联手对付若璇,且看下回分解!~~~各位喜欢文的亲要记得收藏哦~爱大家~!! 第六十八章 赐号瑾婕妤 “皇上今日选秀去了,本宫实在闷得慌,便来御花园逛逛,不料却瞧见一个小小宫女冒犯钰成王。钟若璇,你可知罪?!”她由贴身宫女鸣翠搀扶着,朝我走来,一脸不屑,一脸不满。 我心累,不想在此处与她争斗,福了福身,“昭仪娘娘,民女还有别的事情,先告辞了。”刚踏出去一步,却被她扯了回来。 她娇笑着,凤眉微扬,“本宫许你走了吗?上次你冒犯本宫,还没跟你算账呢!” 我心情本就不好,而且刚才已经服过软了,她还处处刁难。 我侧头瞟了她一眼,“娘娘心中有什么怨气,自可以找王总管来教训我,若想要在此处私自行刑,恐怕皇上不会愿意!” 钰成王走过来,俊逸的眉宇间竟有着同舒诗雅一样的不屑,摇了摇头,“看来皇兄把你宠坏了。” 舒诗雅看钰成王向着她,气焰愈发嚣张,挥手向我抡来。 “参见钰成王、舒昭仪!”一声高喊从我身后传来,舒诗雅似乎被惊到,手掌僵在空中。 一身飘逸银袍的杜珞泽弯身行礼,眼睛却直直看着我和舒诗雅,“卑职奉皇上之命,来接钟姑娘到云伊殿。” 舒诗雅的气不打一处来,却无法泄在我身上,冷哼了一声,将高举的手臂放下,看了一眼钰成王,而后转身离去。 钰成王一语不发,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便拄着拐杖离开了。 我望着舒诗雅和霍奕珣的背影,心中愤懑,重重叹了一口气。 扭头看到杜珞泽,觉得像是看见亲人一般,便立刻恢复笑颜,“谢谢你,杜珞泽。” 他却未理我,径直向前走去。 我追上他,“每次都是你在危难时帮我一把,像极了我哥哥,我心里真的很感激你!” 他的脚步慢了下来,侧头瞟了我一眼,露出了一个不易察觉的笑。 难得见他的笑容,我变得十分兴奋,“你笑了!你会笑的!你笑起来可好看了,以后可要多笑,别老冷着一张脸!对了,你刚才说奕轩找我,我们现在是去云伊殿吗?” 他已恢复冰冷的面容,一眼也不看我,“我送你回紫宸殿。” 原来,他刚才为了救我,假传圣旨……要是被嚣张的舒诗雅和钰成王知道了,可有他受的。 不过,他能这样帮我,也是无限感激。心头一暖,抬头对着他甜甜一笑。 他却只是继续走着路,丝毫没搭理我。 --------------------------------------------------- 殿选于申时结束,奕轩只选了十个人,是选秀的最低限额。 加上先前已入宫为妃的舒诗雅,婕妤秦安瑶、郑楠筠,如今后宫共有妃嫔十三人。楚瑜嫣、梁茜、方梦昕、姚宓、安素娥被封为美人,许惜妍、陈婉茹、丁玉敏、苏菀封为才人。 楚瑜嫣独住落梨轩,梁茜、丁玉敏同住庆芳宫,方梦昕、苏菀同住秋阑殿,安素娥与许惜妍同住瑶华宫,陈婉茹则与先入宫的婕妤秦安瑶同住芝兰殿,姚宓则与先入宫的婕妤郑楠筠同住春禧宫,宫中位份高的便是一宫主位。 我则被封为婕妤,赐新宫沐晨殿,封号瑾,是唯一一个有封号的中选秀女,奕轩似乎有意告诉六宫诸人,我的圣宠非凡,龙恩深重。 于是,沐晨殿变得异常热闹,被宫内妃嫔、宫外大臣命妇送来的礼品堆得满满当当。 对这些,我丝毫不在乎,唯独欣喜于奕轩赐给我的名号“瑾”。 瑾也寓意美玉,当日他在宫外也用了此字当做名字,说明他喜爱此字,更是眷顾我。 此后这宫廷中的勾心斗角不会少,可我有奕轩,便什么也不怕了。 - - - 题外话 - - - 若璇终于封妃了,她在后宫的征途也正式开始了~ 喜欢文的亲们记得收藏哦!!~~爱你们! 求咖啡求鲜花!么么哒!! 第六十九章 情欲难自控 后宫一下多了十位娘娘,变得热闹许多。中选秀女要在第二日去皇后的凤阳宫拜见帝后,聆听太后、皇后教诲。 此后,皇帝则理应开始逐一临幸被选中的秀女,雨露均沾,绵延子嗣。 殿选当晚,我搬进了沐晨殿,奕轩亲自送我来,让绿芙、绿蓉继续伺候我,把芷沫安排在我宫里当首领宫女,此外还为我安排了两个行事妥当的太监,谭直、谭耿。 奕轩牵着我的手走进贴满“喜”字、挂满大红帷帐的寝殿,满眼的殷红,满心的幸福。我四处看着宫殿里的一摆一设,全是奕轩的精心安排。那日他带我来沐晨殿,只让我在院子里晃了晃,今晚是第一次踏进殿内,目光所及之处,全是惊喜,全是满足。 他仍旧穿着大红的龙袍,却不是殿选时穿的那件,脸上挂着满足、幸福的笑,“璇儿,这里的布置你可还喜欢吗?” 我羞着摇晃起他的手,“喜欢……今晚,你要在这儿陪我吗?” 他突然坏笑起来,刮了刮我的鼻子,“教习姑姑都教了你什么?你这么急着想为我生孩子吗?” 我的脸愈发烫,好似下一刻就会烧着。我甩开他的手,“谁……谁急了,我才不是那个意思!你你你……赶紧回紫宸殿好了!” 他敛起坏笑,将我搂进怀中,温润的声音在我头顶漫开,“璇儿,现在还不是时候,要等明日见完太后和皇后才算礼成,我才能名正言顺地拥有你。否则,会坏了你的名声。” 我心里有丝丝暖流划过,浸得一颗扑扑乱跳的心有些醉,“我知道,”一双手不由地在他背后越搂越紧,“明晚我等你……以后也是……” 他把头埋在我的脖颈间,温热的鼻息挠得我有些痒,“你这是在勾引我,让我ri日都来这儿……后宫其他人可不愿意了,我呀,要雨露均沾,多施恩泽,这样才是好皇帝。” 我往他怀里缩了缩,手搂得更紧,“不许!不许!小心我揍你!我才不要变成深闺怨妇!”抬手便要捶打他的背。 他手快,迅速把我横抱起来,我瞪大眼睛,趴在他怀里仰看着他,一颗心扑扑狂跳,仿佛就快要跳出胸膛。 他轻轻把我放在床上,目光深情而温柔,深邃的眼中跳着几朵闪烁的星光。 “我也不想璇儿变成深闺怨妇,想让你一直这样快乐地笑着,”他颀长的手指一寸寸抚着我的脸庞,动作极其轻柔,声音也极其魅惑,“你的脸好红,真是可爱极了。” 我愣愣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紧张地大气不敢喘一口,脸上红云朵朵,一句话也不敢说,怕打破了此时的温存。 奕轩俯身,唇轻柔地落在我的额头、脸庞、鼻子,最后眷恋地缠绵在我半启的唇上。我脑子一片空白,只晓得瞪大眼看着他的一举一动,直到慢慢缓过来,才开始羞涩地回应他,两人的情yu一点即燃,瞬间爆发。 慢慢地,我环抱起他的腰,他如火般的呼吸与我的交融着,吐纳着,他伸手摩挲我的手臂、大腿,厚实的双手在我身上不停游走、轻抚,我身上的衣裳开始一件件不知所踪…… “奕轩……”我轻呼着,神志已开始不清…… 许久,奕轩轻轻“嗯”了一声,忽然停下了嘴上、手上的缠绵,微红着脸说:“倒是我把持不住了。”说完,站起身背对着我。 我有些慌乱,刚才如火的热情还未退去,手忙脚乱地穿好衣裳,向他靠近,“奕轩,我……你……” 他回头看着我,眼中有无措还有隐忍,最后化为一声轻叹,“璇儿,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我愣愣地看着他飘然消失在门外,一颗心不知为何感觉空落落的…… - - - 题外话 - - - 若璇和奕轩把彼此狠狠地撩了一番哈哈哈~ 之后的剧情更加精彩噢~喜欢文的亲记得收藏~~ 求咖啡求鲜花~~么么哒!! 第七十章 凤阳宫受礼 第二日,天才蒙蒙亮,我便起身唤芷沫进来服侍我梳洗。窗外,晨雾仍未消散,天地氤氲在一片濛白之中。 我昨晚想着奕轩,一夜难眠,两只眼有些红肿。 芷沫看我这个样子,开始不满地絮絮叨叨:“小姐,你看看你,怎么弄成这样了,也不晓得好好睡觉,一点都不美了!” 我的手抚上自己的脸庞,瞧着铜镜中的自己,“哎呀,芷沫你就别唠叨了,赶紧给我梳妆吧!你家小姐我哪里不美了?” 芷沫嘟了嘟嘴,不满地白了我一眼,“美美美,把皇上都迷倒了!” 提到奕轩,我的脸马上变得滚烫,芷沫瞧我脸红耳赤的样子,嗤嗤坏笑着。 今日我穿了一身天碧色的纱罗裙,梳了一个随云髻,簪着奕轩送的凤血玉芙蓉步摇,用过早膳便带上芷沫前往凤阳宫。 身为宫中妃嫔,每日必不可少的便是清晨到皇后的凤阳宫中定省,一则给皇后娘娘请安,二则与宫中姐妹一块聊聊天。 去到时,凤阳宫花香四溢的院子里,已站满了人,正是其他九位入选妃嫔带着侍女在这儿站着等待召见。 她们见我来了,脸上闪过惊羡,唯有楚瑜嫣一脸不屑。 看来她骄横的性子还是没变,只是我此后再也不是任她欺负的小小秀女了。论品阶,我在她之上,以后得好好捉弄捉弄她才行。 “参见瑾婕妤,婕妤娘娘吉祥!”她们齐刷刷俯身行礼,我一时不习惯,倒被她们这样的气势吓到,连忙喊道:“赶紧起来吧!” 惜妍笑着向我走来,激动地拉起我的手,“姐姐!总算看着你了!” 想着她这些日子独自一人呆在玉澄巷,无人依靠,无人倾诉,定是十分的无助和孤苦,我心里泛出苦涩和疼惜,“惜妍……最近还好吗?上次的病可好全了?有没有悉心调养着?她们可还有欺负你吗?” 惜妍对我无奈一笑,笑眼眯成一条缝,“姐姐,你忧虑太多了,我好着呢!自从你住进紫宸殿,玉澄巷上上下下谁还敢欺负我呢?” 我欣慰一笑,紧紧握住她的手。 有一个真心的姐妹在身边真好!我暗暗下决心:惜妍,日后在宫中我一定努力不让他人伤你分毫! 又和惜妍寒暄了好几句,凤阳宫的首领宫女雨薇便带着一众宫女出来,恭迎各位新晋的小主们进凤阳宫。 凤阳殿正殿内,地上铺着羊毛织就的团绒牡丹地毯,殿内一切摆设皆用灿黄色,宣示着皇后威仪。 太后和帝后端坐在上方。 趁身旁众人都怯怯地低着头,我偷偷抬头看了一眼奕轩,他坐在太后和皇后中间,正笑着看我。 发现我偷看他,他得意地笑了笑,我鼓起腮帮子,怒嗔了他一眼,发现太后正要看向我这边,便赶紧低下了头。 “臣妾等参见太后、皇上、皇后,太后、皇上、皇后金安!”一众妃嫔齐刷刷跪下行礼,我却慢了半拍,惹得周围众人和上面的三个人侧目。 “平身吧!让哀家看看你们!”太后抬手示意我们起来,微笑地注视着我们,“不错不错,个个都是出挑的大家闺秀呢。哀家希望你们日后和睦相处,好好服侍皇帝,为我皇家繁衍子嗣!” “是!”众人答道。 皇后也微笑着环视我们,穿着凤袍、簪着金凤的她更显仪态万方,“各位日后互为姐妹,要相互关照,尽心服侍皇上,为皇上分忧。若有什么事,尽可开口,本宫自会竭力帮助你们,只一点,万不可在宫中闹事争宠!” “臣妾等谨遵皇后娘娘教诲!”众人应道。 “皇帝,你可要对她们说些什么吗?”太后对奕轩说。 奕轩浅笑着摇了摇头,望向皇后,示意她继续说。 皇后又说了许多宫中规矩、禁忌和伺候皇上需要牢记的事,等她说完,已接近晌午,我的腿也站酸了。 “今日本宫说的,希望你们牢记在心,日后必能派上用场。今日就到这儿了,你们都散了吧!”皇后笑着朝我们挥了挥手,一屋子的妃嫔开始慢慢退出正殿。 我扶着芷沫,揉着自己发酸的腿,走出凤阳殿,舒了一口气。 第七十一章 莲池饮合衾 惜妍走过来,看样子也是累得腿发酸,“姐姐,我如今住在瑶华宫,你住在哪儿?” 我牵起惜妍的手,十分雀跃,“沐晨殿。带你去看看可好?” “好呀,我也正有此意呢!好久没和姐姐一同聊天了。”惜妍高兴地反握起我的手,我同她手拉手走向凤阳门。 身后传来几声急急的呼喊声,我扭头一看,王安急急向我跑来,弯腰禀报道:“瑾婕妤,皇上让您在沐晨殿等他呢!” 我笑着对王安说:“知道了,我即刻便回!” 惜妍牵着我的手僵了僵,慢慢把手抽离出来,“姐姐赶紧回去吧,皇上等着你呢,我今日就不去打扰了!”她一直笑着。 我对惜妍有些愧疚,只得对她灿烂一笑,“那我先回去了,过几日我去看你!” 我拉着芷沫小跑着离开了,惜妍却一直伫立在原地,定定看着我离开的背影…… --------------------------------------------------- 回到沐晨殿时,殿内空无一人。我有些失望:莫不是奕轩突然有其他的事忙,暂且顾不上我了?可今日是我们大婚的日子,他怎能不陪着我…… 正站着惆怅苦恼,小顺子咪咪笑着带着谭直、谭耿跑进来请安道:“瑾婕妤吉祥!皇上在后院呢,您随奴才们来吧!” 小顺子脸上喜庆的笑让我倍感激动,笑嘻嘻地应了一声“好”,吩咐芷沫不必跟着我,便跟着他乐颠乐颠地出去了。 他们三人一路把我带到了沐晨殿的东侧,榕树掩映下,不知何时竟开辟了一个人工池。秋末时节,池上竟有连片的娇嫩荷花,满满一池的绿荷粉花让我顿觉每一口呼吸中都是清新和淡雅,仿佛回到了夏日,回到了我们初遇的莲池里。 我觉得自己如同身临梦境,内心悸动,脸上笑容也如花般绽放,惊呼道:“这里怎会有如此多的荷花……” 谭直、谭耿将一艘木舟拉至岸边,小顺子跳上去后伸手扶我上船,一边用力划桨,一边笑嘻嘻地说:“娘娘待会儿见到皇上就什么都清楚了!” 我低头甜笑,随手摘下一朵莲花,放在鼻尖一嗅,香味同胭脂山下的一模一样呢!奕轩此番花了多少心思,他还会带给我多少惊喜和感动? 不远处,一阵阵轻和婉丽的玉笛声飘来,我扭头看去,正对上一身红袍的奕轩那双含情脉脉的双眸,他手握玉笛,吹的是《阳春白雪》,曲调柔和动人,一丝丝划过荷叶、划过荷花,萦绕在我耳边。 小顺子将木舟划近奕轩,一身新郎红袍的他离我愈来愈近,那双深情款款的俊眸凝视着我。此刻,我似要被这目光温暖到融化,呆呆站着,眼里、脑里只剩他一人…… 一曲奏毕,奕轩伸手把我拉到他的木舟上,挥手示意小顺子离开。 我与他贴身站着,他身上的红袍被风吹得翻飞飘荡,一截截鲜艳的红色在我眼前晃动不止,宣告着我们的成婚之喜。他搂起我的腰,低头深情注视我,俊眸中有两个我的倒影,“璇儿,从今日开始,你便是我的妻了。” 他的声音温柔如水,我不由靠在他的胸膛上,“此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他低头在我额上深深印了一个吻,“经过这么多事情,终于等到这一天了,今日你我在此莲池结成夫妻,天地共证!我会让你成为大兴宫里最幸福的女子!” 我嗅着他红袍上的沉水香,心里有安然、有满足、有得意还有幸福,轻轻将他的一截头发和我的一截头发绑在一起,“天地共证你我结发之喜。” 两人低头定定看着彼此相绕相结的一束青发,一同欣然而笑…… - - - 题外话 - - - 璇儿和奕轩的结婚典礼~~~明天的章节继续高甜发糖!!各位亲继续支持哦~!!! 么么哒!喜欢文的你们记得收藏哦!!! 第七十二章 风撩合欢帐 我伏在他的肩头,手指拨了拨舟旁的莲叶、荷花,压不住一颗好奇的心,“奕轩,这个时候,你是如何制造出这片莲池的?” 奕轩摘下我刚才抚过的那朵莲花,放在我鼻尖处,得意地笑起来,俊眸眯成一条弯弯的缝,“自从我们重逢,我就想在宫里弄一个莲池,苦苦思索、探寻了大半个月,总算有了今日的成就。” 我侧着头惊讶地看着他,回忆起他对我千般疼惜,捧着怀中的那朵莲花傻笑起来。 他在我额上轻轻印了一个吻,与我十指相握,两人沉默看着莲池接天,感受着彼此的心动。 我们在小舟上对着西边缓缓而降的那一轮淡红圆日,交握喝下合卺酒,一直相拥待到夕阳西沉,弯月爬上枝头…… 玫瑰花香缭绕在鼻翼间,浴池中热水荡漾,吐纳着缭缭轻烟……洗浴完毕,芷沫、绿芙、绿蓉服侍我穿上与奕轩同色的红色新娘礼袍,满宫的婢女一个接一个地帮我掀起殿内垂放而下的红色**帐,待最后一帘**帐被掀起,满宫的婢女静静退下,只见一身红色新郎礼袍的奕轩正坐在红色的婚床上,床边点着龙凤**红烛,满溢着红色喜庆、飘浮着椒花芳香的殿内,只剩下我和他…… 一直以来,除了皇后,侍寝的妃嫔只能裹在棉被中,被人送进紫宸殿侍寝。 可奕轩却为我破了规矩,瞒着一宫上下,给了我这样正式美妙的大婚典礼,也算是了了我的一个小心愿。 我羞红着脸走到他身边坐下,不知是否因为殿内的红色所映,奕轩的脸上也飘着朵朵红云。 我在心中暗喜:原来他与我一样,都在害羞呀! 奕轩被我发现他害羞的模样,低头不再看我。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丝帐漂浮,渲染了一室的温情和美妙。 我不停地拨弄着自己的手指,轻轻吞了一口口水,终于鼓足了勇气。 我侧过头,俯下身与他平视,“奕轩,谢谢你……今日种种,我都很喜欢,也很感激。” 他听我此话,脸上的红云烧得更厉害了,“你喜欢就好,今夜的布置和安排,希望成为你一生的美好回忆。” 奕轩说的话已然不像他平日里说话的风格了,我噗嗤一笑,想要捣蛋地逗一下他,伸手便要去抚他的脸,“给我瞧瞧你脸上的红云可好!” 不料,他却紧紧抓住了我那只捣蛋的手,顺势抱起我滚落到柔软的床帏之中,他深深看了我一眼,呢喃地喊了一声“璇儿”,就将密密的吻落到我的唇上、脸上、身上。 我羞得不知所措,只懂得回应他的热吻,彼此的呼吸交融,他温热的鼻息点燃了我身体的每一寸。 他轻轻地抚着我的香肩,缓缓将我身上的礼袍一件件剥落。 我轻咬着下唇,慢慢将他身上的红袍一件件脱去。 他吻上我的唇,两人之间的情yu翻滚,低吟漫在唇齿间。 “璇儿……”他一边吻着,一边低喃着我的名字。 他深深看着我,双手温柔的抚上我的脸,“璇儿,等等会很痛,抱紧我就好……”他说完,深深吻上我的唇,将我所有低吟化成一阵阵呜咽…… 被浪翻滚,红烛黯堂,爱意如蜜,一屋旖旎…… - - - 题外话 - - - 奕轩和若璇总算修成正果了!!! 【周二准备上架了】,感谢各位一直以来的支持,希望大家日后继续支持,我会更加努力~也希望听见你们的建议~~ 么么哒,爱大家!! 第七十四章 冷香幽如故 (一) 今年的初雪下得晚,却来势汹汹,一连下了三天,大兴宫雪花簌簌,如同鹅毛纷飞,金黄的宫宇楼阁如换上纯朴素衣,俨然一幅美丽撩人的雪景图。 我一身杏色冬衣,外披一件湖水碧的大氅,颈间围着银白色的狐狸皮草,头上簪一支鎏金玉蝶红丝镂翅流苏,一只手握着暖炉,一只手牵着奕轩。 他今日穿了一件竹青色的便服,披着雅黑大氅,颈间围着的黑毛狐狸皮草更显得他一张俊逸温润的脸庞在雪花簌簌飞扬中无比迷人。 我十分畏冷,他便紧紧握着我的手,彼此手心的温度传递、蔓延,一股股温热团绕在手间、心窝偿。 两人并肩漫步在积着一层白雪的宫道上,红色宫墙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晶莹剔透,倒像是莹透的水晶,寒风一吹,叮叮当当,妙为天乐。 一路嬉笑漫步到御花园,那里早已是腊雪红梅的人间胜景撄。 白雪覆压在红梅之上,寒风吹拂,白雪飘落,那一朵朵星星点点的红便开始摇摇欲坠,犹如红衣仙子随风翩然起舞。 见此美景,我按捺不住,挣开奕轩的手,抛开手中温暖的手炉跑到梅树边,丝毫不顾脚下湿滑。 我踮着脚折下几枝梅花,捧在怀里,向奕轩走去,他清亮的眼眸中注着几分无奈。 “奕轩,这几枝梅可好看?拿回去插在我房里的青玉花瓶里,暗香浮动,比香炉里的熏香可好多了!”我望了望怀里的一捧红梅,娇笑看着奕轩,头上的红丝流苏叮当摇晃。 奕轩把我拉到他身侧,伸手拂去我头上、肩上的雪,把我怀里的几束梅花交给谭直,让他们全部退下。 冷风微拂,幽香袅袅,我与他两人对视站在疏影横斜的梅林中。 “傻丫头,见着梅花竟也不畏寒了,挣开我的手就跑,哪就这么兴奋了?”奕轩满眼宠溺,目光灼灼,嘴边浸着温柔的笑。 一阵冷风吹来,我缩了缩脖子,偎进他温暖的怀中,“想着梅花香气幽香撩人,就急了些。从前哥哥和姐姐也这样惯着我折梅,所以我总是盼望着冬日里的腊雪红梅。进宫这么多日子,终于让我见着了,可不兴奋吗?”我贴着奕轩温暖的胸膛,想起从前折梅时的趣事,不禁频频失笑。 还记得小时的冬日,我们兄妹四人结伴到梅林里玩耍,雪地湿滑,慕君哥哥和谨仇哥哥便会轮流抱起我折梅,碰上慕君哥哥使坏,抱着我乱晃,总不让我碰到梅枝…… 只是往事随烟去,再也没有当年的人和事了。 再想起,心里注满了幸福、感动、不舍,嘴边也会不自觉勾出几丝笑。 奕轩被我的天真和喜悦逗笑,把我拥紧,用他身上的那件宽大的雅黑大氅把我俩包裹起来,“‘疏技横玉瘦,小萼点珠光。一朵忽先发,百花皆后春’,梅花傲骨艳丽,与白雪相伴,难怪你喜欢。看来,我以后也要勤些与你出来赏梅,不然你老想着你哥哥和姐姐的好处,就没我半点好处了。” 我得意地笑了笑,把手环上他的脖颈,温热的肌肤相触,心不由地又漏了几拍,“可不是吗?你得加把劲儿地讨好我,否则我向哥哥告状,他打你一顿。”说着,朝他挥了挥拳头。 这个玩笑虽然不妥、不敬,可奕轩却由着我,丝毫不觉得有错,嘻嘻笑了一会儿。 可他脸上明明还笑着,却低头装怒,怒目直勾勾看着我,“你哥哥打得过我吗?到时候我把你哥哥打趴在地上,你可别哭鼻子。”他一边说一边扭了扭我的鼻子,温热的手指给我冻得已快失去知觉的鼻头带来一片温热。 我不屑地撇过头“哼”了一声,也直勾勾回视他,“哥哥打不过,还有我呢!看你到时如何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 说完,冻得通红的脸上绽开一朵笑,笑得眯成一条缝的眼里迷迷茫茫看到他俊逸无方的脸。 他松开我,伸手摘下一朵开的正艳的红梅插在我头上的鎏金玉蝶红丝镂翅流苏旁,“红丝流苏配上幽香红梅,香色并俱,此为真美……” 奕轩定定看着我,薄俏的唇畔斜挑着几丝笑,头向我越靠越近,眼看他的唇就要吻上我的桃唇。 脸上红云飘飘,冷风却吹得我混沌的脑袋有几分清醒,我急忙用一根手指覆在奕轩的唇上,低头娇笑,“在这里可不好……” 奕轩脸上闪过几丝失望和无奈,顺道牵起我覆在他唇上的手,大步跨去,向沐晨殿方向走去,“风大了,我们回去吧。你把我的心吹冷了,得赶紧回去用暖炉给我暖上。” 他牵着我在他身后,我瞧不见他脸上那一抹得意的坏笑。 --------------------------------------------------------------------------------------------------- 屋内的地上铺了地龙,暖炉里烧着红罗炭,暖意洋洋,俨然如春日一般。 谭耿、谭直早就守在门前,为我们推开了门。 奕轩一进门便把满屋的奴才婢女打发出去,慢悠悠地替我解下身上的湖水碧大氅。 我怕他还在为刚才在御花园的事生气,便诺诺地替他解下身上的雅黑大氅,低着头不看他。 “怎么,现在知道自己做错了?想到如何补偿了吗?”他清润的嗓音在我头上响起。 不就想我主动吻他吗?居然吓唬我!我朝他吐了吐舌头,拿着他的大氅走向门边的衣架子。 我才走出去一步,他便把我拉回他身边,我的脸与他不过半尺之远,他温热平稳的呼吸拍打在我脸上,一点点燃起我的悸动。 无奈,我只好快速地在他唇上啄了一下。 他如愿以偿,得意地放开我,使劲憋着笑,装得一本正经。 待我挂好两件大氅,走回坐榻,他正托着下巴打量我,“你穿杏色的衣裳好看,让宫闱局给你多制几件。”他把我拉到他身边坐下,轻轻把一支蔷薇攒珠花钗插到我头上。 我抚着头上冰凉剔透、做工精细的花钗,牵着他的手,“你如何知道我喜欢蔷薇?” “你的衣服、手帕上多绣着蔷薇,我怎会没有注意到。”他的手抚上我的脸颊,眸内有化不尽的柔情,“璇儿,我……今晚要去皇后那儿……” 每月十五,皇帝必须到皇后的凤阳宫,花好月圆,帝后交好,这是晋朝一直以来的规矩。 中宫皇后身为皇上正妻,为他管理后宫只是其一之责,为他诞下嫡子才是最重要的责任。 我的心瞬时凉了一截,想到那位容颜如花,仪态万方的黄衣女子,身为皇后,她的确好得无可挑剔,有时甚至让我觉得是我从她那儿抢走了奕轩…… 我拂开奕轩的手,低下头沉默,看着地下的芍药羊毛地毯…… “璇儿,今日是十五,我必须要去皇后那儿,否则不合规矩,你知道的……” 我把奕轩往外推,“你去吧,你去吧!” 奕轩毫无防备,被我推得踉跄了几步,他慢慢站稳,握住我的双手,“皇后并无过错,我怎能不过去?你知道她的为人,也知道我对她的心意,我待她就像是红颜知己啊……” 是啊,她是他的皇后,从无大错,待后宫嫔妃又极好,后宫诸事,事无巨细她都管理得妥妥当当,还能在奕轩为政事烦恼时,给他一些建议,为他分忧……这些都是我做不到的。 吃醋归吃醋,我心里却一点也嫉妒、憎恨不起陆婉馨,每每想到的都是她温柔、端庄的笑。 “你去吧……”我反握住奕轩的手,勉强挤出一丝笑。 奕轩眼里跳动着欣慰、诧异、不舍,留下一句“你今晚好好睡觉,不要想太多!”便离开了。 ---------------------------------------------------------------------------------------------------- (二) 再过十几日就是除夕了,几日来风雪消停了不少,只在夜晚偶有雪花飘落,可冷气却一直未曾消退,我冷得一刻也离不开手炉。 殿内点着苏合香,柔香四溢,雪光透过白纱轩窗,更添了殿内的明亮。我低头认真绣着梅花手帕,最近得绿蓉的教导,绣工大有进步,手帕上的梅花栩栩如生,一如那日同奕轩看到的一般。 ‘疏技横玉瘦,小萼点珠光。一朵忽先发,百花皆后春’,我慢慢将此句诗词绣在手帕上,又觉得还少了些情意。托腮想了一瞬,想起奕轩给我簪上梅花后的得意样子,便在手帕上多添了一句“香中别有韵,清极不知寒”,绣了几日的手帕算是大功告成了。我举着手帕左看右看,猜想奕轩看到它会作何反应,不自觉已露了笑意。 “小主,好看极了,你不要再看了,现在我们就拿去给皇上吧!”芷沫猴急,立马就拿来我的大氅准备替我穿上。 “哎呀,急什么,绿芙、绿蓉来看看还有什么地方需要再改改的?”我把绿芙、绿蓉拉到坐榻上坐下,将手帕摊在汉白玉桌上。 绿芙看了看,故装得一本正经,憋着笑学起奕轩的模样,“甚是好看,谢谢爱妃!哈哈哈哈”学完便倒在榻上狂笑不已。 我怒嗔了她一下,紧张地看了一眼绿蓉,绿蓉仍旧一副恭敬妥帖的样子,俏丽的脸上虽无笑意,却漫着一层暖意,“小主绣的很好了,皇上会喜欢的。” 听绿蓉的话,让我觉得心安,她素日里不爱说话,静静看着他人的一举一动,想必察人入微,之前也服侍过奕轩,对他的爱好肯定十分清楚。 我拿过芷沫手上的大氅,一边收好手帕,绑好大氅,一边吩咐芷沫,“芷沫,带上琥珀杏仁、芸豆卷,我们一同去紫宸殿。” -------------------------------------------------------------------------------------------------- 紫宸殿门外,王安守候在门边,见我来了,面色不似从前一样欢喜,反而有些沉重。 他小跑着过来跪地请安,“奴才给瑾婕妤请安,婕妤小主千岁!” 我把跪在地上的王安拉起来,笑着说了一句“免礼”,便径直向殿内走去,王安在我身后跟着神色慌张,似乎想要阻拦我。 可我急着要见奕轩,丝毫没注意到他的举动。 我蹑手蹑脚地走进去,猜想奕轩或许在批奏折,想给他一个突然的惊喜。 轻轻掀开殿内的一层层帷帐,明黄坐榻上,一名紫衣女子偎在奕轩的怀里,两人低语嬉笑,紫衣女子时不时用脑袋蹭奕轩的胸膛,娇态尽显。 这样矫情,除了舒诗雅还能有谁? 此时,他们背对着我,并未注意到我在殿内。 自那日奕轩去了皇后宫中,我已经三日未见到他了,原以为他因北方战事繁忙,不能时时顾及我,原来是与舒诗雅恩爱齐眉,如漆似胶…… 我盯着坐榻上两个相偎相依的背影,真真像极了恩爱夫妻…… 手里抓着一截帐布,越握越紧,一截布已被我捏皱,心也如同皱布一般绞成一块,他们的低语嬉笑声却绵绵不绝地飘入我的耳中。 我甩掉手中的帐布,飞奔出殿内。 芷沫见我出来,一脸惊奇,却也没有多问,朝王安使了一个眼色,便跑着跟上我。 眼眶湿了一遍又一遍,每次都在泪珠滑落之际,我用手掌狠狠地拂去了。 环望四周白雪皑皑,宫墙绯红,我突然觉得身上的力气被抽干似的,软软地瘫在了地上…… 他说他视皇后为知己,要对皇后好,要尊她敬她,所以要常常抽时间陪她;他说要雨露均沾,善待后宫诸位姐妹,繁衍子嗣…… 这些,我都可以理解,甚至心痛难忍也不曾跟他提起。 可是唯有舒诗雅,我不能理解、接受,她人品低劣、恃宠而骄、心思深沉,我早有耳闻,亦亲眼所见,所以一直不屑与她相交。 奕轩不是也让我少接近她吗?为何现在又要与她如此亲近?难道,之前所说一切都是骗人的,你对她的心意一如对我的…… 脑袋里混乱不堪,奕轩和舒诗雅的脸在脑海里重重叠叠。 芷沫在我身旁一直叫喊着,我却丝毫听不到,愣愣看着眼前雪白一片的大兴宫。 “若璇妹妹,你怎么坐在雪地里,赶快起来吧!”一双纤细柔软的手将我扶起,我回神一看,扶起我的是雨薇,她身后站着皇后,正担忧地看着我。 “皇后娘娘……”我一开口说话,觉得心里的痛更加剧烈,撞击着我的胸膛,泪一下子簌簌而下。 雨薇见我这样,不知所措,只是更紧地扶着我,低着头恭敬的立在我身旁。 皇后见我此样,甚是慌张、无措,连忙遣退周围的宫女、太监,连雨薇也没让留下。 她轻轻用丝帕给我擦泪,温言说道:“妹妹遇到什么伤心事,可否讲给我听听?” 我睁着泪眼婆娑的双眼看着眼前这位花颜雪肌、一脸担忧的女子,忽然想起了玥娆姐姐,觉得像是找到一个温暖的避风港,哽咽了一下,“一个人的愿望本来很平凡,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可是在皇宫里,这样平凡的愿望却成了奢望,那是不是就不该奢求太多,应该放弃自己的本心呢……” 皇后轻轻拍着我的后背,牵起我的手慢慢走在雪地中,她抬头看了看澄亮的天空,轻叹了一口气,“愿望本就是美好的东西,有时可望不可即,但是放在心里也算一个安慰……这皇宫里已有太多伤心人,何必多了妹妹一个……你应该明白皇上待你的心意非比寻常,但你也应该清楚,皇上有许多的情非得已,他心里的苦未必少于你……” 是啊,我何曾不明白,自古皇帝就是孤家寡人,身处高位,他们经历的险诈、阴谋、诡谲和猜忌非常人所能想象。 奕轩对舒诗雅百般宠爱,难道只是因为她是中书令舒怀远的女儿,对她宠爱便可换来舒怀远在前朝的忠心耿耿? 我沉默着不说话,心里百转千回,想着奕轩平日待我的好,想起舒诗雅平日对我、对宫里其他人的刁难。 “等过些日子,你想开些了,心里自然会好受许多的。你只要记着一点,皇上待你是真心的好,便可以挺过皇宫给你带来的万千煎熬和折磨了。”皇后拍了拍我的手背,转身翩然离去。 这一夜,奕轩依旧没有来沐晨殿。 殿阁内金象香炉吐纳着缭缭白烟,红烛噼啪燃烧着,然而,孤枕难眠…… 奕轩,今晚你是在舒诗雅那儿,亦或是宿在其他妃嫔处? ----------------------------------------------------------------------------- (三) 晨起时,北风呼啸,雪花簌簌,窗门嗖嗖作响,芷沫、绿芙、绿蓉都是缩着脑袋和手跑进寝殿内,哆嗦着喊冷。 用完早膳后,皇后那儿来人说今日风雪大,各宫娘娘小主不必去凤阳宫给皇后请安了。 我不想闲在沐晨殿里无所事事,就打发芷沫她们三人留在殿内,自己一人撑着伞走了出去。 地上的雪积得好厚一层,靴子踩下去都陷进去一半,我只能慢慢走,风夹带着雪花,飘飘零零,落满了油纸伞,有些飘落在我的脸上,冰凉透过肌肤传到心底,我不禁哆嗦起来。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心里冷多一些,痛就能少一些了。 一路走到御河旁的兰亭时,看到了远处雪花飘扬间,两个穿得像粽子一样的人正热热闹闹地堆着雪人,一串串银铃儿似的笑声飘荡在风雪之中。 “奕熙,你快点,看你这雪人堆成什么样了,真真难看,远不如我的,哈哈哈!”一身红色冬衣的女子指手画脚,手舞足蹈,十分欢快。 奕熙不屑地瞅了瞅她,邪笑着继续堆着自己的雪人。我才看清奕熙身后不远处站着阿冰,他看着欢快的主子,脸上也喜气洋洋。 我也好久没有堆过雪人了呢,之前一直盼望着下雪时能和奕轩一起堆雪人,我还想着要给我俩堆的雪人穿上红衣,扮成我们成婚时的样子…… 可是下雪的日子里只跟奕轩出来赏了一次梅花,从那天后,我便再没有见到他,又何来一块儿堆雪人呢? “若璇!是你吗?”一声高喊打断了我的思绪,奕熙正挥着手示意我过去。 待我走过去,那位红衣女子脸上似有不悦,瞪着眼上下打量我,大力拍了一下奕熙的手臂,质问他:“她是谁呀?” 奕熙揉着生疼的手臂,呲牙咧嘴地朝红衣女子喊道:“你干什么呢!她是我皇嫂,瑾婕妤。”奕熙向来不看重宫里的礼仪规矩、森严等级。 所以他正经时叫我若璇,不正经时则唤我皇嫂。 女子闻言,脸上的不悦立即转为尴尬,嘟着嘴说道:“臣女不知是婕妤娘娘,还请娘娘不要见怪。臣女陆婉凝给娘娘请安。”她的脸冻得通红,僵硬地弯身请安,样子颇为搞笑,我忍不住扑哧一笑。她见我绽放笑颜,也傻傻地跟我笑起来。 “请什么安,我不拘这些虚礼的。你说你叫陆婉凝,那你是……” “我姐姐是皇后!”提起自己姐姐,婉凝的脸上多了几分神气,还想继续跟我絮叨。 奕熙敲了一下她的脑袋,朝我走近,递给我一双兔毛手套,“一起堆雪人吧,你从前一定也堆过不少!看看今日谁堆得最好看。” 我低下头犹豫,奕熙却等不及,扔开我手中的伞,拉着我走到他们的雪人边,递给我一个小铲子,“拿这个铲来雪,就能堆起雪人了,去吧!”他推了推我,指着地下的积雪。 他们俩一直嘻嘻哈哈说笑不停,冰天雪地在他们的欢笑中却也如阳春三月一般,暖意洋洋。 我渐渐也被他们的笑声感染,暂时抛开心伤,跟他们一起嬉闹起来,三人都是爱玩闹之人,不一会儿,便已开始在雪地里打起雪仗来。 我和陆婉凝一起对抗奕熙,两女打一男,奕熙也隐隐让着我们,所以不停被雪球砸中。 “哈哈哈,奕熙瞧你那怂样!”我指着抱着头挡雪球的奕熙捧腹大笑,看他平日里桀骜不驯的样子,想不到今日能见到这样的他。 “对啊!我得记着你这样子,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拿我来玩笑!”婉凝兴奋不已,拉起我在雪地里转圈圈,两个人翩翩旋转在雪地中,“瑾姐姐,今天真是太尽兴了!” 看到婉凝天真烂漫的样子,我想起姐姐和我一起打雪仗的日子,于是傻笑看着婉凝。 快乐时光过得极快,转眼就到了午膳时间。婉凝恋恋不舍地拉着我的手告别:“瑾姐姐,我要到凤阳宫和姐姐一同用膳了。哪日我们还能一同玩耍呢?” 我反握起她的手,嘻嘻笑道:“这有多难,你以后进宫觉着无聊了,便来沐晨殿找我玩儿吧!”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带着自己的贴身侍女芬芳,一蹦一跳地跑去,每跑一段路,便又回头看看我和奕熙,一脸不舍。 看着她那翩翩远去的红色身影,我坏笑地瞥了一眼奕熙,他被我瞥得莫名其妙,两只眼睛一大一小地瞅着我。 “婉凝姑娘不错,你要好好珍惜!” 奕熙闻言,扑哧一笑,摆了摆手,“她呀,是个傻丫头,我还真得好好照顾她。”他脸上挂着少有的温柔笑意。 我第一次见桀骜不驯的他表露真感情,忍不住用手掐了掐他的俊脸,“知道就好!你皇嫂我要回去用午膳了!” 他觉得丢脸极了,欲反击我,无奈我早就撒腿跑远了,一边跑一边学着他刚才做的鬼脸…… ---------------------------------------------------------------------------------------------------- 第二日,风雪减退,难得见到了艳阳悬挂在九天之中。皇后召后宫诸位姐妹到御花园赏梅。 逦逦迤迤十四位宫装女子,端庄鹅黄衣袍的皇后和娇媚紫衣的舒昭仪走在众人前头,我和同为婕妤的秦安瑶、郑楠筠走在一起,后面是美人楚瑜嫣、梁茜、方梦昕、丁玉敏,才人许惜妍、陈婉茹、姚宓、安素娥、苏菀。 皇后随手抚了抚树上的梅花,凑上前闻了一下,却并未把它们摘下,她剪水的双眸中满是爱怜,转身温言:“今日看风雪停了,本宫想着御花园里的红梅开得正好,便让诸位姐妹出来看看,以解终日无聊。既然出来了,大家可随意些。” 众人成日困在自己宫中,难得出来逛逛,况且腊雪红梅的美景,谁人不爱,于是个个笑靥如花,三五成群地赏起梅来。 我同惜妍、方梦昕结伴赏梅。 惜妍曾说,我不在玉澄巷的日子里,方梦昕帮了她不少,因惜妍的缘故,我也十分愿意和方梦昕交好。 “舒姐姐,这枝梅花开得甚好,妹妹摘下来献给姐姐,放入房中花瓶插着,既风雅又清香呢!”楚瑜嫣捧着一束梅花欣欣然地讨好着舒诗雅,跟着她的梁茜、陈婉茹、安素娥也围着舒诗雅不停地奉承。 舒诗雅身边的鸣翠乐呵呵地替主子收下这束梅花,主子高兴,她自然也跟着高兴,眉眼中尽是笑意。 舒诗雅向来享受被簇拥,被赞美,此刻正绽放着妖艳无方的甜笑。 看着舒诗雅娇笑艳丽的脸庞,我又想起那日她与奕轩在紫宸殿相依相偎、欢笑低语的情景,心忽得绞到一块,于是赶忙拉着惜妍和方梦昕远离她们。 “哟,我才不比妹妹风雅呢!”舒诗雅拨了拨头上的攒金牡丹珠花流苏,对着楚瑜嫣冷艳一笑,“听说昨晚皇上宿在你那儿,满屋子的梅香可把皇上的心都迷住了呀,这不,皇上今早上派人巴巴儿地给你送了一瓶梅花去吧!” 皇后正与苏菀说话,听见舒诗雅的话,愣了愣,却很快恢复如常,温言笑语又和苏菀寒暄起来。 我听了舒诗雅的话却如同万箭穿心,痛得顿时踉跄了一下,幸好惜妍慌忙间扶稳了我。 原来我同他一起赏梅时提起的把梅花折下,放在房内暗香浮动的话,他实现在别的女子身上了,原来他昨晚宿在楚瑜嫣那儿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他没踏入沐晨殿一步…… 可为何偏偏是楚瑜嫣,他明知道她和舒诗雅蛇鼠一窝,心术不正,他明知道她害过我和惜妍…… 可他到底是将我的愿想实现在这个令人讨厌的楚瑜嫣身上了…… (四) 我也不知自己是怎样走回沐晨殿的,、陪我回来的惜妍是满心担忧,柳眉紧蹙,水灵的大眼满是哀悯地看着我。 “惜妍,梦昕,你们回去吧,我一个人呆呆……”我拂开惜妍扶着我的手,一个人走向后院。 奕轩给后院的人工池起名“蒹葭池”,笑说“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逗得我欢笑连连。 而此时的蒹葭池,莲叶衰败,因大雪数日,池面上结了薄薄的一层冰,唯有岸边还有一条小道潺潺流着水。 我扶着冰冷的栏杆,走到池心亭中坐下,拿出贴身带着的那条本该送给奕轩的梅花手帕,“香中别有韵,清极不知寒……”我念着上面绣着的诗句,从前欢快的心情早已不复存在。 从前我介意他皇帝的身份,也曾一度想要逃离大兴宫,可他对我那样好,百般疼爱、千般呵护,慢慢解开了我的心结,于是我放下自己心中的不自在和各种介怀,愿意与他一生相伴。 前几日,他还搂着我欢笑,陪我踏雪赏梅,可一转身,他却搂着别的女人欢笑,把我说过的愿想实现在他人身上……这些终究因为他是帝王吗? 看着结着薄冰晶莹池面,只觉一阵阵寒意透过冷风直灌入我的心房,冷得我近乎麻痹…… 我低头看了看手里握着的手帕,想起舒诗雅和楚瑜嫣,心中不由一痛,觉得我绣这条手帕的心意可笑至极,于是大力将丝帕挥了出去。 薄薄的黄色丝帕随冷风飘远,无助地飘浮在半空中,如同伶仃的蒲柳,飘了一会儿,无力地掉落在潺潺流水中,清透的水流卷起那张薄如蝉翼的手帕,落在我眼里,却如野兽吞噬弱小一般残忍。 我的心突然一抽,脑中闪过奕轩那张温润的脸庞,泪再也止不住,簌簌而下。 迅速从石凳上起身,踉踉跄跄地追着手帕漂走的地方跑去。 远远跟着我的谭直、谭耿见我不妙,急急朝我跑来,却不敢跟得太近。 我屈膝跪在冰冷刺骨的岸边,伸长手去捞水中的丝帕。 膝盖处一阵阵刺骨的寒冷传过全身,我全顾不得,眼睛直直盯着不远处的手帕,手却是怎么也够不着…… “璇儿!”一声疲惫中带着薄怒、心疼和责怪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不到一会儿,我已被圈入一个温暖厚实的怀抱中。 我冰冷的身体瞬时像是落入温暖春日一般,一颗疼痛的心也慢慢缓和,呆呆看着眼前这人,忽觉恍如隔世,讷讷喊道:“奕轩……” 奕轩把我搂得更紧,他温热的鼻息轻柔地拍打在我冷僵的脸上。 王安弯着腰走过来,将手里湿透的手帕递给我。 我急忙夺过他手中那条熟悉的梅花手帕,原来失而复得是这样的心碎、欣喜,脸上泪痕未干,却不禁傻笑。 一句轻轻的“傻瓜!”荡在耳边,奕轩已将我横抱而起,用自己身上的狐毛大氅把我紧紧裹着。 我贴着他温暖的胸膛,神情恍惚,只觉心里有许许多多的安定,一如初遇时的感觉。 奕轩低头看着我,深邃的眼内盛满怜惜和爱意,“你总是这样叫我担心,一刻也不让我安宁……” 我撇过头不看他,心里有气、有怨还有不解…… 雪又开始洒洒而下,飘飞在天地之间,雪白剔透的雪花纷扬在沉默的我们之间。 王安见我们气氛不对,不敢过来打扰,也不敢贸然过来为我们撑伞。 而他就这样紧紧抱着我,走在漫天飞雪中…… ---题外话---【上架首更】今天开更两万字哦~ 第七十五章 心意总相通 (一) 屋外漫天飞雪,屋内芳香缭缭,暖得如同人间三月。 奕轩横抱着我进屋,轻轻把我放在床上,用厚厚的棉被把我包得紧紧的。 我怒目瞪着他,手不停地拍着他给我掖被子的手,可他却沉静地任由我打他,专心致志地给我盖被子。 待将我如同粽子般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之后,他握住我那双不安分的手,放到嘴边呵气,一阵阵暖暖的水汽氤氲在我的双手之中,但却像是抓不住的流水一般轻薄偿。 渐渐地,我冰冷到已经没了知觉的双手慢慢暖回来。奕轩把它们放到被窝中,坐到了床沿上。 他温暖的大手抚上我冰冷的脸庞,一股热流蔓延开来,热到我的泪不自觉涌出撄。 “怎么哭了……”奕轩颤抖着手,一遍遍抚着我的脸,拭去我的泪水,深邃的眼中盛满疼惜和无措,一如他第一次见我哭泣时的样子。 可惜,我们早已不如那时的我们了,如今我们中间到底隔了多少东西?只怕是我越去细数,心越会剧痛…… 我从被窝中抽出手,拂开他的手,撇过头不看他,“你走吧,我不愿见你!” 空气似乎停滞了一会儿,屋内寂静到能听到奕轩轻微的喘气声,声音中透着疲惫、无奈、难过…… “璇儿,由始至终我没有负过你,也从没忘过我们之间的誓言,”他轻轻吁了一口气,“你不喜欢我去做的,我自己何曾喜欢了。很多事,我不愿去做,但又不得不做……我知道,你这几日心里不好受全是因为我,可我不来看你,也是有原因的。你知道吗,有时候我觉得当皇帝特别没劲儿,比常人多了许多的不得已,甚至连最简单的心愿都无法实现。”他顿了顿,手抚过我散开在枕边的鬓发,“只是有一点,我很清楚,也希望你能明白,璇儿,我的心全给了你。” 我闭着眼静静听着他的一字一句,句句直逼心房最柔软的地方,冷风呼啸的心房里灌入一阵阵热风,脸也不由地热了起来。 他明白我所有的心思,也明白我所有的介怀,所以要避开我去见舒诗雅、楚瑜嫣之辈吗? 是啊,我何曾不明白他的无可奈何、情非得已,当初不就是想着不让他在宫里当孤家寡人,我才决意要留下来陪伴他一生一世,一起走过万难,一起走到老的吗? 既然我们选择相守,就必须牺牲一些东西,譬如,我要和别人一同分享他…… 可是奕轩,为何你过得这样辛苦,却一直笑脸对我,只字不提自己的无奈和艰辛呢? 我心头一暖,扭过头凝视着他,撇了撇嘴,“以后不许宠着舒诗雅和楚瑜嫣……我不喜欢……” 奕轩把我从床上揽起来,紧紧拥入怀中,脸贴着我的耳,“你知道我为何宠着她们吗?前朝和后宫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我借着后宫的恩宠,可换来前朝的安定和忠心,所以她们只是我手中用来安抚、稳定前朝的棋子。唯有你钟若璇,是我这一生真心真意、一心一意对待的人。我们的爱里,没有掺杂任何利益和权术。” 这是第一次,他如此坦露心胸地跟我分析前朝后宫的牵扯,也是第一次如此坦率地提起他对诸位妃嫔的真实心意…… 这样的奕轩,是我真正爱的那个人吗? 可为何我会感觉这样的不安定、这样的难受?从前我以为爱就是爱,无法用利益得失来衡量,也无法用理智去控制爱与不爱。 如今,奕轩却用他的一举一动来颠覆了我对爱所有的定义和幻想…… 那么我们的爱之中,真如他所说,没有掺杂任何利益和权术吗? 我贴着奕轩温暖厚实的胸膛,心中百转千回,手搂着他的后背,越搂越紧,把他的衣袍都抓皱了,过了许久,喃喃道:“奕轩,我愿意相信,相信你对我的心……可是……” 我的“可是”还咽在喉咙中,奕轩温热的唇早已覆在我的唇上,唇间的眷恋、疼惜、缠绵和爱怜交杂,一点点吞噬了我的理智,脑子里混沌不已,只晓得笨拙地回应他的热情和爱恋…… “璇儿,我爱你……”奕轩低沉带喘的声音漫开在我们的唇齿间,帷帐慢慢低落垂地,帐内一片旖旎…… 第二日晨起,微露曦曦,微弱温暖的阳光透过一层层粉帐洒在我和奕轩身上,我甜笑看着他沉睡的侧颜,淡黄的光晕勾着他俊逸的轮廓,似有黄色小星星在他脸上活泼跳动着。 我轻轻用手抚摸他的俊脸,心头暖暖的。 忽然想起他前几日对我的冷漠、对我的伤害,我故意使坏,大力捏他的脸,他从痛苦中清醒过来,摸着脸委屈地看着我。 我得意地笑着,迅速爬起身,远离他,以免被他报复。 只是从暖暖的被窝中一出来,立刻就冷得直打哆嗦。 奕轩大手一伸,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我拉回,牢牢地圈在他身边,“你敢对我使坏,看我怎么对付你!” 他伸手挠我的腰,我怕痒,在他怀里直扭动,两人之间温热的气息互相传递,这样温情的打闹一直持续到王安在门外紧张催促奕轩去上朝为止。 用早膳时,芷沫进来禀报,哥哥钟谨仇在此次武科举中拔得头筹,已获封武状元,此时正在宣政殿受封。 哥哥多年的夙愿终于成真,我兴奋得手舞足蹈,顾不上早膳,拉着芷沫赶到宣政殿。 宣政殿不允后宫妃嫔踏足,我只能站在殿门外看着。 哥哥跪在大殿中央,身穿红色官袍,更显得他英姿勃勃,气势非凡。 奕轩站在他面前,嘴边挑着一丝笑,双眼定定看着他,授予他官玺官印。 几滴泪悄然从我眼中滑落,想起哥哥这些年为考取功名所付出的努力,为练武身上的一道道伤痕…… 皇天不负有心人,哥哥总算得偿所愿了! 哥哥接下奕轩的官玺官印,叩头拜谢后,起身站到群官中间。 仿佛感觉到我灼灼的目光,他朝我这边看来,眼中盛满了我看不懂的感情,最终他对我颔首微微一笑,转而望向坐在龙椅上的奕轩…… ----------------------------------------------------------------- 瑶华宫。 今早去完皇后宫中请安后,我便和方梦昕一同来到惜妍宫里,三人围桌而坐,寒暄欢笑。 惜妍和我一样喜欢清淡的香气,但她不喜熏香,秋日里存了许多桂花,此时放在房间里,满屋飘着淡雅的幽香。 知道我要来,惜妍早早准备了我最爱吃的芙蓉糕。 我手里抓着芙蓉糕,一脸满足、享受的笑,惹得一旁坐着的惜妍和方梦昕不禁掩嘴失笑。 我看到惜妍和方梦昕笑我,嘴里的糕点还未吞下,便急急开口辩解:“唔……惜妍你做的芙蓉糕最好吃了,今日失仪了,你们不许取笑我!你做多些,让我带回去吧!” 惜妍看我一边吃一边说话,担心我噎着,连忙过来拍我的后背,递给我一杯水,“姐姐,你别急,我们不笑便是了,小心噎着!芙蓉糕你爱吃,我天天做好给你送去便是。只是……”惜妍坏笑了一下,“别吃得太胖了,小心皇上嫌弃你!” 我不以为然,慢慢喝下一口水,等完全咽下口里的糕点才开始说话,“惜妍,小心我打你!他要是敢嫌弃我,我就打他。”说罢,我凌空挥了挥拳头。 惜妍无奈地笑了笑,一旁的方梦昕却表情怪异,定定看着我挥动在半空中的拳头,俏丽的脸庞上闪过一瞬的欣羡。 “再过三日就是除夕了,惜妍,我们那晚到御河里放河灯吧,听说把愿望写好放在莲灯中,莲灯在河里飘浮,能让我们愿望成真呢!”我比划着心中莲灯的模样,手舞足蹈,十分兴奋,“我们这几日做好莲灯,等到宫宴空档时,偷偷跑到御河放灯可好?” “好呀好呀,这有趣极了,姐姐这样一说,我想现在立刻就到除夕那晚呢!”惜妍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比划,水灵的大眼中跳动着欣喜和期待。 方梦昕见我们如此兴奋,脸上挂着温和的笑,附和道:“我也想去呢!从前在家里自己做过莲灯,做灯的时候我可以帮上忙!” 听了她的话,我高兴地拍了拍手,本想着要求奕轩派人给我做莲灯,如今我可以凭借方梦昕解决此事了。 如此便可不让奕轩知道我去放河灯,不让他知道我的愿望了! 接下来的两日,我都和惜妍一起去到方梦昕的秋阑宫,三人亲手制作莲灯,三盏河灯各有妙处,我的灵动俏丽,惜妍的淡雅可人,方梦昕的内敛精致。 我举着自己的莲灯左看右看,越看越欣喜,“惜妍,梦昕,我们亥时离开宫宴,在御河边等吧!”我在惜妍和梦昕的耳边小声说道,她们俩轻轻点头答应。 惜妍低头沉思起来,似乎在思量自己要许什么愿望。 梦昕抬头望向天空,秀目闪闪,心中似藏了许多秘密…… ----------------------------------------------------------------- (二) 紫宸殿。 帘帐外,宫女太监们忙成一团,帘帐内,我笨手笨脚地替奕轩穿着今晚夜宴时要穿的龙袍,许多地方不懂要如何扣上或是如何整理,只能呆呆愣着,由王安过来帮忙。忙活了好大半天,总算把一件繁重的龙袍给奕轩穿好了。 奕轩伸手抚平龙袍上一些微皱的地方,无奈笑着,“你这侍奉夫君的功夫也太差劲了……贬你重新回到紫宸殿给我当宫女才行。”他嘴边挑着一丝玩弄的笑,用拇指勾起我的下巴,眼睛直勾勾盯着我。 只是他头上戴着冕旒,十二旒白玉珠垂在他脸前,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好像有一种疏离感,觉得十分不安,于是伸手拨开垂在他脸前的白玉珠,看到那张熟悉的俊脸才觉得心安。 “哼!我给你穿衣服你还要嫌弃我,我觉得穿的不错呀,起码我能把这件麻烦的龙袍给你穿好!”我不服气地吐了吐舌头,淘气地玩弄起手上抓着的几旒白玉珠。 小顺子掀帘跑入,跪在我们面前说道:“皇上,吉时已到,请皇上摆驾温室殿。” 奕轩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刮了刮我的鼻子,似笑非笑,“我先出去,待会让小和子跟着你出去,今晚你要乖乖的,可不许给我闯祸。”说罢,他吻了一下我的脸颊,看着我面红耳赤的样子,他万分得意,提步离开。 “谁闯祸了?我才不会呢!”我朝着他的背影挥了挥拳,等他带着身后一大群宫女太监走远了,才离开紫宸殿。 ----------------------------------------------------------------- 除夕夜宴,后宫妃嫔、王公大臣、命妇家眷全都盛装出席,偌大的温室殿挂满了红色灯笼,亮堂而喜庆。 人们按照自己的位份,端坐在位置上,在等待皇帝出现的空隙,三三两两互相敬酒、祝福,高谈阔论,人声沸腾。 琥珀酒、碧玉觞、金足樽、翡翠盘,食如画、酒如泉,古琴涔涔、钟声叮咚。大殿四周装饰着倒铃般的花朵,花萼洁白,如骨瓷般泛出半透明的光泽,花瓣顶端是一圈深浅不一的淡紫色,仿若天成。 除了皇后可以同皇帝一起坐在阶梯之上,后宫妃嫔全都要坐到西边下首,距离甚是遥远,我都有些看不清阶梯之上的奕轩。 这是第一次,我们隔得这样远一起用膳。 芷沫跪在榻边给我斟酒,不停地四处张望,“小姐,按宫中规矩,今夜老爷少爷都会进宫参加夜宴的呢” 对呀,哥哥新晋了武状元,今夜必定会进宫参加夜宴的。这些日子发生了这么多事,我真的很想一一向他倾诉,让他知道我在宫里过得很好,不要再因我被迫参选而自责难过。 我攥着手里的丝帕,紧张得手里冒汗,也跟着芷沫东张西望,只是目光寻遍了殿内的每一个角落,都未曾见到哥哥,只见着一个人静静品酒的义父。 我遥遥看着义父,他抬头间也注意到我,脸上一如既往的威严峻厉,朝我点了点头。 “芷沫,你过去问问爹爹吧!”我贴在芷沫耳边吩咐道,芷沫会意,低着头快步跑了出去。 芷沫一走,我身边没人服侍,小和子眼见不妥,赶忙吩咐人回去沐晨殿找绿蓉来服侍。 宫宴开始,帝后一同居高临下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众人立刻跪倒,齐声高呼:“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参见皇后,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声音排山倒海,一浪高过一浪,反复震荡在宽敞巍峨的温室殿之中。 我第一次见这样的场面,不禁为之一振,想必奕轩站在上方,更有君临天下的威严和优越。 “众卿平身!”一声镇定而威严的声音荡漾在大殿中,众人闻声纷纷站起身,有秩序地坐回到自己的榻上。 歌舞表演开始,歌妓、舞姬使出浑身解数卖力表演,曲终舞散,赢来阵阵掌声。 我无心欣赏歌舞,四处望着酒席上的人。 目光扫过一处时,我似乎瞧见有人对我挥手,定睛一看,是穿着喜气红装的婉凝,她一脸纯真灿烂的笑,向我挥手打招呼。 我瞧见是她,喜上心头,赶忙笑着对她挥手,我们身份不同,不能坐到一起,所以只能远远示意。 两个爱玩闹的人不能一起玩闹,实在扫兴! 须臾,芷沫跑回来,面色沮丧,耷拉着脑袋,对我摇了摇头。 我的眼神瞬时黯淡,心中如同注了铅一样沉重。 哥哥没来……璇儿很想你,你为什么不来? 心里苦闷,我忍不住一杯酒一杯酒地往嘴里灌,芷沫和绿蓉不停地小声阻拦我,我不理她们,也不看歌舞,身后坐着的惜妍和梦昕也面露担忧,频频对芷沫和绿蓉使眼色。 抬眼间,隐隐感觉高台上的十二旒白玉珠后,一双深眸正注视着我。 几杯热酒下肚,我感觉胃里暖了许多,但脑子却开始犯晕,于是拉着芷沫离席。 刚踏出温室殿,看见漆黑天穹中那一轮若隐若现的银月,心里越觉得难受,就对芷沫说道:“芷沫,我们放河灯去吧!” 芷沫有一瞬的犹豫,“不用等方美人和许才人吗?”她又看了看我忧伤的神色,面色微暖,抚了抚我的手,转身回沐晨殿取莲灯。 ----------------------------------------------------------------- 我一个人走在宫道上,夜风刺骨,呼啸在长长的甬道之中,听起来相当怪异吓人。 御河里的水涓涓而流,水流过薄冰,撞到石块,叮叮咚咚。我拢了拢身上的狐毛大氅,蹲在河边,眼神放空望着远方。 “不必介怀,我不怪你。”御河对面的树林中传来微微的人语声。 “是我没用……” “你已经为我做了很多了……” 隔得太远,我只能听见他们的只言片语。心中好奇不已,顾不得心里的苦闷,于是蹑手蹑脚地向前挪动了几步,透过夜光下疏影横斜的树木,隐约瞧见两个人影。 “皇上有意和北汉和亲,你打算如何?” 男子沉默了一会儿,拍了拍女子的肩膀,“他要拉拢北汉,没那么容易!” 他们提及北汉战事,难道是宫女与官员互传消息,泄露朝政机密? 我想到奕轩每每因北汉战事而紧蹙的眉头,如今想要借和亲换得和平,这些人竟敢破坏,心里不禁添了几分怒火,准备向前再走几步,以便看清他们的模样。 我还未跨出去,便被一个人拉了回去。他紧紧捂住我的嘴,快速抱起我,纵身一跃,带着我飞身离开。等我反应过来,我们已在一处偏僻的宫角处,下意识要大叫,只听见一把熟悉的声音“是我!”。 我扭头看去,是杜珞泽。 被这样一吓,我的心紧张得扑扑直跳,好似要跳出胸膛一般,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拍着自己的心口,不忘怒瞪着杜珞泽,“你干嘛把我拉回来!他们在互通消息,泄露朝廷机密,我得看清他们的模样,然后告诉奕轩。” 杜珞泽仍旧是千年不变的冰冷面色,但眼里有几丝薄怒,“就凭你这副喝醉的模样,还想去抓奸细!你哪日照顾好自己,不给别人惹祸就不错了!” 他甚少说这么多话,我不习惯,只能愣愣地瞅着他,觉得刚才之举确实鲁莽了些。良久,问道:“你知道他们是谁吗?” “不太确定。但我会尽力追查,你就不要胡来了。”他掩去眼中的怒色,镇定地提步走去。 我追上他,“那你一定要帮奕轩提防着这些个奸细!他们实在是太坏了,如果你抓到他们,一定要……”我做出一个掐脖子的手势。 不料,杜珞泽听完我的话竟开始小声喃喃:“竟会做些糊涂事儿……”他说的极小声,我一点都听不到,就向他靠近了几步。 他见我靠近,立刻弹开,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我送你回去吧!别再偷偷跑出来了,也别再想今晚这件事了。” 真是个面冷心热的人,老装得与我这样疏远,可总是在危难中救下我! 有他在,定能调查出今晚互通消息的小人是谁,想到这儿,心中安定不少。 想起从前他对我一次次的维护,像极了哥哥对我的呵护,我心中暖暖的,朝他灿烂一笑。 他见我笑,失神了一会儿,脸上多了几分暖意。 两人一路同行,我说了许多话,他的回答和反应都是一如既往地简单…… ----------------------------------------------------------------- (三) 回到温室殿坐下时,绿蓉面色紧张,看我头发有些凌乱,连忙拿来玉梳给我梳理整齐。 惜妍和梦昕在后面张望我,惜妍原本面色凝重,见到我回来立刻绽放笑颜。 我笑着看了看她们俩,转头看向奕轩,他正看着我,只是他面前的十二旒白玉珠遮挡了他的面容,我看不清他的神情,但隐约知道他担心我乱跑出去会遇到什么危险。 所以,即使看不清他的神情,我却觉得心里安定。 我坐下没多久,芷沫匆匆回来,见我正安定地坐着,脸上瞬时露出怒色,我自知方才在御河让她担心了,于是拉着她的手安抚。 正软言软语地和芷沫说着话,看见舒诗雅曼步而回。 今日的她打扮得十分娇艳,脸上挂着幸福满溢的笑,更显她的艳丽,就连夜色也丝毫遮掩不了,全场的目光都被她吸引。 对此,舒诗雅十分得意,拿着粉蓝色的丝帕向着奕轩掩嘴娇笑,飘然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一群舞姬挥着红色丝条翩翩而至,身姿曼妙,长袖飞舞,顿时红色丝条和白色长袖飘满大殿。 红白相映间,我看见霍奕珣拄着拐杖从殿外进来,他穿了一身藏蓝狐袍,一脸寒意,微微屈身向帝后及太后行礼,便静静坐到自己位置上。 我盯着霍奕珣的一举一动,霍奕珣眼锋一扫,看到我直盯着他,冷冷地瞪了我一眼,眼神狠辣,透着不可冒犯之意,我被他唬到,连忙低下头。 再抬起头看他时,他脸上早不是冰冰冷冷,眼神里的狠辣也早已消失,而是一副谦和温润的笑容,笑着喝下各个官员敬的酒。 我不可置信地瞅着他,探寻着他谦和笑容背后的深沉心思。 砰砰砰!几声巨响震耳欲聋,外面漆黑天空顿时绽放着五颜六色的光芒,殿内的人们随着帝后起身,走到殿外的空地上欣赏起绚丽的烟火。 我也是第一次见这么盛大的烟火,顿时抛开了一肚子的狐疑,兴奋地拉着芷沫,蹦蹦跳跳地指着天穹上如花般艳丽娇俏的烟花,惜妍和梦昕也走到我身边,同我一起指着天上变化万千的烟火,三人笑语连连,但在震耳欲聋的烟火爆炸声中显得那么渺小。 烟火表演过后,夜宴也就结束了。 人们开始陆续离宫,回府守岁;而后宫诸人今夜也要同帝后一起守岁,为太后祝祷延寿。 奕轩和皇后端坐在温室殿上方,我们诸位妃嫔则按位份坐在下首。 眼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却仍旧听不到新年钟声敲响,我今天累得慌,上下眼皮直打架,坐在椅子上,身子直往后倒,有时撞出些声响,惹得舒诗雅、楚瑜嫣之辈鄙夷,可我眼前早已一片朦胧,身子不是往后靠,就是向前倾,哪还理得了她们的嘲笑…… 我强撑着精神,只是身子又是不听使唤地往前一倾,这次不知为何,竟然撞上了一块软软的墙,靠上去还挺舒服。 我以为回到了床上,满足笑了笑,正想沉沉睡去,脑袋里忽然一炸:我明明在温室殿,怎么一下到了床榻上呢?! 猛地睁眼一看,原来我正靠在奕轩的大腿上,而他正居高临下、无奈地笑看着我。 我从他身上弹开,觉得丢脸极了,低着头整理自己方才弄乱的发髻。 不料奕轩竟蹲下来与我平视,隔着十二旒白玉珠,我隐约看见了他温润柔和的面庞,他温言对我说道:“今天累坏了吧,再忍忍,很快就能回去睡觉了。”说着,用手轻轻抚了抚我的脸。 听着他的安慰,感受着他的温柔,我忽然有了撑下去的力量,于是对他笑了笑,坐直身子。 几束冰冷、嫉恨、惊羡的目光纷纷扫向我,可我只顾着看奕轩,全然不知。 “咚咚咚”,几声悠扬沉重的钟声传遍大殿,我听着这钟声,感觉如闻仙乐,雀跃地看着芷沫和绿蓉。守岁终于结束,我可以回去好好睡一觉了! “今夜你们辛苦了,赶紧回去歇着吧!”奕轩对我们摆了摆手,笑容温润。 “是,臣妾等告退!”众人起身,向奕轩行礼告退。 热热闹闹的除夕夜在我的睡梦中缓缓离去,今夜玩得远不如以前在钟府里尽兴,因为少了哥哥和姐姐;而且半道里还遇上互通消息的小人,真是混乱……我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一通,却实在斗不过睡虫,沉沉睡去…… 新年伊始,晋国不再沿用先帝惠帝的年号,改用新帝年号,即为元平元年。 元平元年正月初一。 按照惯例,大年初一时所有亲王、朝臣和内命妇都要进宫拜见帝后,人来人往,大兴宫前所未有得热闹。 晨起时,芷沫就喜笑颜开,藏不住的欢愉,却难得一句话也不说,引得我十分好奇,频频抓着她问。 “芷沫,快说!今儿有什么喜事?你快别瞒着我了?”我拉着芷沫的衣袖,一阵又一阵地威逼利诱,可是芷沫只是掩嘴笑着,继续忙活她的事,毫不领我的情。 我正怒嗔她,一身红色宫装的惜妍和梦昕风尘仆仆地掀帘进来。 “妹妹给姐姐请安,祝姐姐新年吉祥!”她们笑着给我行礼,一脸的喜气洋洋。 我急忙跳下榻拉起她们,“你看你们,从来喜欢这样拘着这些个无聊的礼,可不知道我现在闷得要死,你们来了我正好有人一起玩呢!” 惜妍听了我的话又急又无奈,连忙“呸呸呸”了几声,拉着我坐好,“过新年呢,姐姐可不许把这些不吉利的话语挂在嘴边!”忽又眨了眨眼,嘟起粉唇,面露不悦,“姐姐说自己今日闷,可曾想过昨晚我和梦昕在御河的郁闷吗?还说要和我们一起放河灯玩儿呢……” 放河灯!对呀,我昨晚困得懵懵懂懂,竟把这件这么重要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错过了放河灯,我的一堆愿望如何是好?! 我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沮丧地看着惜妍和梦昕,“哎呀!我竟然忘了这么重要的事情!惜妍,梦昕,我的那一堆愿望怎么办……” 不料惜妍竟掩嘴而笑,看了看梦昕,又看了看我,“姐姐,你那一堆愿望,皇上都帮你写好放在河灯里了,你呀,就等着它们一个个实现吧!” 他竟然帮我放河灯了……他如何知晓我要去放河灯,又是如何知晓我的愿望的? 我心中如同灌了蜜一般甜蜜,低下头仔细思索起奕轩这几日的举动,思来想去都没有头绪,最后只得傻傻笑了起来,或许这就是爱人之间所谓的心有灵犀一点通吧! “姐姐现在心里这样欢愉,那我现在送出这个柳叶合心缨络,不管好不好看,看在姐姐眼里都是好的了!”惜妍拿出缨络放在我手上,笑意盈盈。梦昕也紧跟着拿出一双白玉朱钗赠予我。 我手里攥着她们的新年礼物,忽想起自己也早就给她们备好了礼物,于是吩咐绿芙赶紧到寝殿中取出来。 “这是给惜妍你的,白狐皮草,你喜欢纯白色,这是我特意给你留的!梦昕你素日里爱穿蓝色衣裳,我想你该很喜欢蓝色的,所以把这个蓝珊瑚手钏送给你!”我把礼物一一放在惜妍和梦昕手中,看到她们难掩欣喜之情,我又满足又得意地笑了笑。 “小主!玥娆小姐进宫看你了!”芷沫急匆匆地跑进来,满脸溢着欢喜。 玥娆姐姐来了!我一时兴奋过头,忘了惜妍和梦昕还在我殿内,直接跑出去迎接姐姐。 “姐姐!”我遥遥看见一个身穿瑰红宫装的女子翩然曼步而来,按捺不住心里的喜悦之情,飞快地朝她奔去,扑进她怀里。 “姐姐,想死你了!”我紧紧抱着玥娆姐姐,在她怀里撒娇乱蹭。 玥娆姐姐松开我,眼眶湿润,一双美丽的凤眼中缀着欣喜和关怀,上下打量我,“璇儿……”忽然,她跪倒在地行礼,“民女失礼了,给瑾婕妤请安,小主吉祥!” 我被她忽然的跪地行礼吓了一跳,又气又急,连忙把她从冰冷的地上拉起来,微怒道:“姐姐,你干嘛呢!地下可冷着呢,也不顾及着自己的膝盖!”说罢,俯下身用手盖住她的膝盖,替她温温。 “姐姐,你有家人进宫探视,我们就先告退了!”惜妍和梦昕笑着告退。 惜妍走了两步停下来看着我和姐姐,眼中有藏不住的忧伤和欣羡,泪花莹莹,看了几眼,决然转身快步离开。 只离开殿内一会儿,已觉全身冰寒,我怕姐姐受冻,快步拉着她走回到暖洋洋的殿内坐下。 我和姐姐紧紧拉着彼此的手,温暖相递,心也暖烘烘的。 “璇儿,刚才在殿外站着,为了免遭他人口舌,所以我要注意着周全礼数,你可别再责怪我了。”姐姐一脸委屈,瞪着美丽的凤眼瞅着我。 我扑哧一笑,大力拍了拍她的手,“谁敢怪你呢,免得你回去向哥哥告状,到时他可要冲到宫里来教训我呢!” 果然,姐姐的脸立刻红了起来,脸上的委屈全消,换上薄怒,伸手过来扭了扭我的嘴,“你呀,怎么为人妇了嘴还如此地不饶人呢?!收敛收敛这张小嘴吧!” 芷沫看我们俩玩笑连连,忍不住狂笑,笑到最后捂着肚子喊疼。这样的时光,像极了从前在府里闺中时,姐妹打闹,欢笑连连…… 欢笑过一轮,我感觉像似回到钟府一般,对哥哥的思念愈加剧烈,眼眶开始湿润,哑声问道:“哥哥好吗?他怎么不来看我?我好想他……他中了武状元该是非常开心对吧,最近练功可有伤着他自己?他什么时候可以来看我?” 姐姐摸了摸我的脑袋,一脸宠溺,“你哥哥很好,他对你的思念也绝不比你对他的少,虽然他从来也不说自己有多想你……其实,自你进宫后,他消瘦不少。唉……”姐姐神色哀伤,有疼惜还有无奈,“你们两兄妹真是谁也离不开谁呢……宫里又规定只有女眷才能进来探视,所以……” 听姐姐这样说,我心中滋味万千,既心疼哥哥,又怨怪他不好好对待自己,心中似有千斤重,压得我喘不过气,眼泪啪啪直掉,“哥哥怎么不好好照顾自己……玥娆姐姐,你要帮我照顾好哥哥……从前一直是哥哥照顾我,如今,我在宫里过得很好……让哥哥不要担心我!” 姐姐紧紧握着我的手,重重地点了点头,眼内泪花晶莹…… 和姐姐一起的时光总是过得特别快,我觉得她只跟我说了说哥哥最近经历的一些趣事和奇事,又说了说她和哥哥一起游山玩水的事,夜幕已开始低垂,到了命妇结束探视、出宫回家的时辰。 临别前,姐姐依依不舍,却忍着泪拉住我的手嘱咐道:“一定要好好照顾着自己,不许任性胡闹知道吗?”我乖乖点了点头,满脸不舍地看着姐姐,她又说道:“皇上待你真是极好的,这次还是他派人特地去到府里下旨让我进宫探视的。”姐姐脸上暖意浓浓,慈祥而爱怜,“他正如我当初在钟府里见到的,是个值得你托付终身的人,璇儿,你要好好珍惜!”说完,带着翠儿离去。 我一直追着她跑出去,直到看到她红色的身影消失在漆黑的宫道中…… 这个新年,奕轩给了我太多惊喜和感动,为我放河灯,让姐姐进宫陪伴我,让我知道哥哥近况和他对我无尽的思念…… 原来,我心里所念所想他统统知晓…… ---题外话---【上架首更】今天开更两万字~各位亲多多支持哈!! 第七十六章 过年时的奕轩比平时繁忙得多,不是接见各国使者便是批阅臣子们呈上的新年祝福。 只是每当他清闲下来,便会到沐晨殿坐坐。 窗外风雪初停,明亮的雪光透过白轩窗沥出束束湖水般澄净的波光,轻柔地落在我和奕轩的脸庞上。 我替奕轩沏了一杯君山银针,温热的茶水吐着阵阵轻雾,模糊了奕轩的脸。 “璇儿泡茶的技术大有进步!”奕轩抿了几口茶,温柔地笑看着我。 “当然了,这可是我跟绿芙学了好久的,从选茶、选水再到选杯我都很认真呢,生怕你看不出我的进步!”我得意地数着三根手指,娇嗔地说到偿。 奕轩放下茶杯,宠溺地捏了捏我的脸,沉默不语,一双深邃的俊眸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我抬手遮住他盯着我看的双眼,微怒道:“不许这样看我,都要看穿我的心思了!” 他握住我的手,眼眸中缀满如水般的温柔,“你有什么心思我是看不穿的?”说罢,竟显出几丝得意。 我想起前几日他为我放的河灯,脸忽就红了起来,低下头用食指绞着手中的丝帕,小声问道:“除夕夜你为我放的河灯里都写了什么愿望?” “第一,愿我所爱之人身体康健;第二,愿红颜莫老;第三,愿与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听着他细细说着这三个愿望,我心中暖流涌动,似开出无数朵美丽花儿一般。 忍不住扑进他怀里,手紧紧环上他的脖颈,在他脸上吻了一下,“奕轩,你是如何知晓我的这些愿望的?竟然可以做到一点不差……是如何做到的?” 他侧头看我,嘴边勾着一抹柔笑,“你那点小心思,我怎么不清楚?可听过‘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他捏了捏我的鼻子,眸中深情满溢。 我轻轻点了点头,脸已是红得不能再红,钻进他怀里乱蹭,闻得一鼻子的龙涎香。 “除夕夜宫宴,你哥哥怎么没有随你父亲一同进宫?”沉默了一会儿,他突然问道。 提起哥哥,心中不免泛起一丝丝酸楚。 他是不是还怨恨自己当初没能保护我,害得我被迫进宫参选……他是不是还以为自己毁了我一生幸福,因为我曾经说过最不愿嫁入帝王家…… 可是,因为这帝王是奕轩,所有一切都不一样了。 为他,我早已心甘情愿留在这帝王家了。可哥哥,终究还在责怪自己…… “哥哥与我之间,还有些误会没有解开。他怨怪自己当初没能阻止我进宫,心结难解。”我埋进奕轩的怀里,紧紧抱着他,“奕轩,哥哥如今是武状元了,你还封了他上都护府副都护之职,那他是不是可以常常进宫来?这样我是不是可以常常与他相见?” “一个月见几次总是可以的,我可以特批他到沐晨殿与你相见。你以前从来没有提过你和哥哥之间的嫌隙。”他一点点抱紧我,下巴抵着我的头,柔声道:“璇儿,为了我,你受了不少委屈。” “如今是哥哥的委屈比我多,所以你一定要恩准他多进宫探望我。”我抬头定定看着他。 他的眸中隐隐压着几丝阴冷,我不知这些情绪从何而来,只是被他这样狠厉的模样吓到了。 但是他眸中的阴冷瞬间又消失不见了,仿佛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他亲了亲我的脸颊,“那当然了,璇儿和哥哥感情至深,我了解,日后定让他多进宫看看你。只是前朝繁忙,他又是新官上任,平日里还是太忙碌了。” “嗯……”我满腹委屈地应了一句。 奕轩抱紧我,心疼道:“好了好了,别想太多了。兄妹间哪有解不开的结,日子久了,总会好的。” 我心中还是有许许多多的不安定。 哥哥对我避而不见,奕轩似乎也在找各种理由避免我们见面。 我和哥哥之间生出的这个鸿沟到底何时才能弥散? “咚咚咚”几阵敲门声传来,王安在外面低声禀报道:“皇上,钰成王求见,这会儿正在宣政殿东阁候着呢!” 奕轩的眉心跳了跳,稍显疲惫,“摆驾宣政殿!”低头看看我,一脸眷恋,“又有一大堆事情等着我去处理了。今日不能陪你用午膳了,用多点羊骨汤,冬日里最能暖和全身。还有,莫要这样伤神了。” 他心心念念我怕寒的身子,硬是让我每日每日地喝羊骨汤,我虽不喜欢羊肉***味,却不忍心见他的好意落空。 我轻轻在他脸上印了一个吻,甜笑道:“知道了,我会喝很多很多。你也不许为了政事耽搁用膳,和奕珣用膳的时候温些竹叶青喝。” 他握了握我的手,温润一笑,点头答应后离开了殿内。 -------------------------------------------------------- 用过午膳后,凤阳宫的小太监过来知会,皇后邀请各宫妃嫔一同去梨花台听戏,既是民间通俗讲的“变文”。 进宫之后就再没看过戏,从前和哥哥姐姐一同在市集中看戏总觉得新鲜、激动。今日终于能感受皇宫中的大戏,不由万分兴奋。 满宫妃嫔整整齐齐端坐在戏台下,饶有兴趣地低声议论着。 今日婉凝也来了,坐在婉馨旁边朝我嘻嘻笑。 舒诗雅今日心情极好,妆容艳丽,眉眼中尽是甜蜜笑意,开心地与楚瑜嫣、陈婉茹、梁茜、苏菀聊着。秦安瑶和郑楠筠与我同坐,却甚少和我搭话;惜妍和丁玉敏同坐,不知是否昨夜不得安眠,脸色有些憔悴,她身旁的丁玉敏与我一样雀跃,看着戏台上的精彩,眼绽星光;梦昕和姚宓、安素娥同坐,时不时朝我投来微笑。 果真是新年气息好,满宫妃嫔难得如此其乐融融。 台上唱的是《王昭君变文》,民间的表演多为一人独挑大梁,边说边唱。宫中气势、规模庞大,自然乐器繁多、说者不一,更显故事跌宕起伏。 我越听越觉有趣,慢慢跟着乐曲哼起来。 如果有奕轩相伴看戏便再好不过了…… 戏曲终了,皇后婉馨道:“这是我们后宫姊妹第一次一同看戏,看你们大家满面笑意,本宫觉得无比欢愉,希望以后多有这样的时光。” 后宫众人皆稍稍屈膝行礼道:“臣妾等谢皇后娘娘关怀!” 众人又簇拥着皇后寒暄了几句,才渐渐散去。舒诗雅向来与婉馨不和,只冷眼看着众星拱月般的婉馨,脸上多有不快。 我正打算和芷沫一同回沐晨殿时,听见婉凝在身后急急地喊我。 “瑾姐姐!”一张如花般艳丽的面孔跳入我眼前,因跑得太急,正一口一口喘着粗气,身旁陪着贴身侍女芬芳。 “婉凝,你跑这么急作甚?连头上发簪都颤歪了呢。”我看着逗趣的婉凝,忍不住笑着伸手扶正她头上的簪子。 “瑾姐姐,我想到你宫里学女红。”她一改往常的大咧、奔放,略显羞涩。 我看着她的神情,更觉有趣,却又觉为难,“好啊好啊,我们一起绣手绢吧!只是我女红不好,如何教你……” “谁说我要跟你学了!我是看上了你宫里的绿芙、绿蓉,皇帝哥哥说她们两个的女红可是拔尖的!” 平日一个人跟着绿芙、绿蓉笨笨拙拙地学女红,总有许多不如意,如今多了婉凝一起学习,必定好玩,于是爽快地答应了,高兴地牵着她回了沐晨殿。 ---题外话---明天开始日更6000字~~大家要继续支持哦!!爱你们!!么么~ 第七十七章 彩凤双飞翼 (一) 小轩窗、白玉桌、五彩丝线。 婉凝是皇后亲妹,初来时,不免让绿芙、绿蓉担惊服侍,但以她活泼奔放的性子,很快就和绿芙、绿蓉打成了一片。 “穿针时仔细着绣纹,收针时要手快……”绿蓉耐心地教着婉凝,一如当初教我时的认真仔细。 芷沫给我们呈上各色点心,婉凝平日里爱吃,今日却只专心于刺绣偿。 我看着她全神贯注,有些笨手笨脚地在绣帕上完成着一针一线,心中不由一动,“婉凝,你想绣些什么给奕熙?” 她突然停下手中动作,怒嗔我看穿了她的心思,扭扭捏捏一阵后,脸色微红地说道:“我会做许多药囊,但送给奕熙时总是用侍女绣的荷包装着。我想他可以带着我绣的荷包,里面装的是我亲制的药囊。撄” 心中微动,感动满溢,轻轻握住婉凝的手,“我俩的心思竟这般相似。从不屑于女红,却都愿意为了心爱的人一针一线地学着。我还真想看看,平时那个放浪不羁的奕熙看到你这番心思,会作何反应。” 婉凝微怒着拍了拍我的手,“谁说那个臭自以为是的人是我的心上人了!我这样只是怕他嫌弃我的药囊!送人的东西总不能太寒酸嘛……” “有什么不能承认的呢!”我用胳膊肘子轻轻捅了一下她,嬉笑连连,“男未婚女未嫁,相知相恋再正常不过了,何况你们还是青梅竹马。太后这样疼爱奕熙,定会依照他的心思,许你们圆圆满满。” 她闻言,微微低下头摆弄手中的丝线,原本澄澈的星眸黯淡了不少,“可……奕熙从未说过他要娶我,就连爱意也未曾透露……” 我向来以为奕熙和婉凝两人情投意合,心里对彼此的情谊如明镜般清楚,如今才知道他们竟未曾将爱意透露在唇齿间。 “傻子都看得出来奕熙对你的心思。至于他为什么不曾透露,估计是还没找到好时机说出来吧!” 她撇了撇嘴,“才不是。我们常常一起出宫玩耍,单独一起的时候多了去了,他却从来没提过……”说罢,一脸委屈。 “我和奕轩初遇在宫外,他为我落水捡起玉簪,在风中摇晃的小舟中抱我护我,在山上看过我跳舞,与我一同漫步山中,还曾在七夕佳节一起漫步在花街中,一个月相处下来,两人心中的感觉都很清晰,却始终没有说出来。直至危难将我们退至破庙中,才阐明了彼此心意。” 回忆起从前初遇的羞涩、甜蜜点滴,我不禁傻笑,双眼绽光。 婉凝一脸羡慕,眸中点点星光璀璨,“原来你和皇帝哥哥相知相识在宫外,怪不得他对你的情分特别不同。瑾姐姐,”她吁了一口气,“我真羡慕你们,相识不久,便可定下终身。我和奕熙相识了十几年,却不如你们。” “你们青梅竹马的情分才让我羡慕呢!一起历经十几个春秋的缘分和深情,想想都满是感动和幸福,感觉世间没有什么能阻碍你们继续一起。” 她听罢,脸微微红着,“也不知他会等到何时才来阐明……”,一瞬哀伤后,她绽放一个灿烂笑容,艳如三月花。 两人一边在绣帕上仔细着一针一线,一边嘻嘻笑笑地谈着彼此的爱恋,欢笑欣羡间,顿觉亲密无间,无话不谈。 与婉凝一同用过晚膳之后,她依依不舍地和我道别,约定了明日再来后,乐颠乐颠地带着芬芳回了凤阳宫。 --------------------------------------------------------------- (二) 大年初六的早晨,殿外一片冰天雪地,殿门上的大红灯笼在一片白茫茫的天地中显得更加喜庆。 和奕轩一同用早膳时,谭直送进来一封信,拿来一看,竟是义父捎来的。 想着义父会跟我说说家中近况,谈谈哥哥和姐姐,便顾不得吃早餐,急忙拆了看。 奕轩看我猴急,惦念家人,也不多加阻止,停下来静静看着我读信。 一封信读罢,都是些客套话:让我在冬日里注意身体,勿念家人,好好服侍君上,多与家中通信,还提到哥哥授官后在朝廷上事事顺利,让我莫要担心。余光瞥到手上的和田玉凤镯,心中悲痛,愈发思念哥哥和钟府。 “璇儿,你父亲在信里都说了些什么?”奕轩看我久久沉默着,担心地开口问道。 我轻轻摇了摇头,掩不住满脸的失望和难过,“稍稍提了家中近况,提及哥哥,却也没说哥哥上次为何缺席宫宴。奕轩,我好久没见过哥哥了……我好想他!” 他抚着我的脸,心疼道:“第一次离开家人这么久,苦了你了。等哪日得闲,便带你微服出宫吧。” “嗯!你答应我的事可千万不能反悔了!那你会和我一同出宫吗?我想和你一起再到胭脂山上看看……”我心中暖暖的,紧紧握住奕轩的手。 他脸上稍露暖色,“最近与西楚的战事吃紧,恐怕还要缓些时日。”俯下身在我额上印了一吻,“我的璇儿要快点变回快乐小神仙才行,这样才是我初遇的那个莲花仙子。” 知道他爱惜我,心中充满感动,甜甜笑着点了点头。 两人正沉浸在温存甜蜜中,太后身边的秦飞进来请安道,“皇上吉祥,婕妤小主吉祥!太后娘娘请皇上到康宁宫一趟。” 太后总爱隔三差五地询问奕轩朝廷中事,外戚势力强盛。奕轩是孝子,不会忤逆她,却也不喜她这样强势干预政事。 “知道了,朕一会儿便过去。”奕轩摆摆手打发了秦飞,唤王安进来,“速速去请凌宣王,让他陪朕一同去给太后请安!” 待王安下去后,我扑哧一笑,“你总爱拿奕熙来为你挡剑,还好奕熙为人不羁无谓,宽宏大量!” 奕轩嘴角边勾着浅浅的笑,刮了刮我的鼻子,“奕熙最得母后宠爱,我不拿他来挡剑,难不成拿你去挡吗?” 我嘟着嘴瞪他,“奕熙为你挡去这么多暗箭,你可想过要如何补偿他吗?例如……”眼珠子一转,收回眼中的玩闹之意,“许他跟心爱的女子成亲。” “奕熙若有心爱的女子,定会自己跑来求我的。何况,他现在还没做好成亲的准备呢。”奕轩摸了摸我的头,转身欲走。 我拉住他的衣袖,“他确实有心爱的女子,只是不说而已,你当人家皇兄,怎么都不好好观察、关心一下人家呢!” 他稍显无奈,又怕耽误了去见太后,急急在我脸上吻了一下,“我先去见母后,回来再和你闲聊这事,等我。” 我看着他带着满宫太监宫女浩浩荡荡离开沐晨殿,心里稍稍失落。 忽想起那日阖宫看戏时,惜妍闷闷不乐的神情,顿觉担忧,便想带着芷沫和绿蓉陪我一同前去瑶华宫。 可绿蓉却许久没找到芷沫的身影。 芷沫向来会告诉我自己的行踪,这样寻不见人影,不由让我十分担心。 我和绿蓉分头去找,可是找遍了各个殿阁都不见芷沫的踪影。 这个小妮子一声不吭地到底去哪了?刚刚给奕轩奉茶的时候还在的。 我一路走着,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沐晨殿西侧的蒹葭池了。 池边石阶上坐着的,不正是芷沫吗? 她怀里抱着一只雪白的鸽子,匆匆地把一个纸条绑在鸽子的腿上,便把鸽子放飞了。 她是在给什么送信呢?她无父无母,自小在钟家和我一起长大,也未曾听她提起有什么故人…… “芷沫,”我朝着她喊了一声,一边向她走去,“你在做什么呢?” 芷沫慌张地起身,快步朝我走来,“小主,我……在给翠儿送信呢!” 翠儿?玥娆姐姐的贴身丫头,在钟府时,芷沫和翠儿很亲近,可我怎么隐约记得翠儿并不识字…… 这丫头自小跟我在一起,心思单纯得不得了,可千万别是被什么人利用了,要是犯下互通宫中消息的错,可就不好了。 我握住她的手,“芷沫,宫中人心凶险,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瞒着我,知道吗?” 她的眼中微微泛着泪光,重重地点了点头,“嗯,小主,芷沫知道了。我定会尽力护着你周全的。” 我嗤地一笑,“傻瓜,该是我护着你才对!好啦,我们一块儿去看看惜妍吧。” --------------------------------------------------------------- 瑶华宫。 惜妍听闻我要来,早早便站在宫门在等候。 看着她纤弱的身子里在宫门前的风口中,我担心她受凉,就赶紧让轿夫加快脚步,快些到瑶华宫。 姚宓今日也在瑶华宫与安素娥作伴,她们知道我要来,也站在院子中等候。 “嫔妾等见过瑾婕妤,小主金安。”三人齐齐给我行礼。 我赶忙将她们扶起,笑道:“今日瑶华宫这么热闹呢!大家都在呵!我还愁着常日漫漫无事可做,四人一起便再也不怕无聊了!” 姚宓见我雀跃无比,温柔朝我笑道:“虽然先前也总来瑶华宫与安妹妹作伴,但从未这样恰巧碰见瑾婕妤,今日也算是热闹了!” 安素娥甜笑着附和道:“可不是嘛,我们赶紧进屋暖暖吧,到我屋里坐下,姐妹们聊聊天是再好不过了!” 说着,她们俩便牵着我和惜妍进屋。 安素娥性子温顺,虽为瑶华宫主位,却未曾见她为难过惜妍,凭这一点,就值得我和她深交。 殿内点着红萝炭,烧着紫茸香,闻着让人身心放松。 四人围坐在汉白玉桌旁,一边品茗,一边聊着家常。 惜妍看起来心情不佳,话极少,只静静听着,偶尔露出几丝浅浅的笑。 我担心着她,却又碍着姚宓、安素娥,不能直接问出口,只能不停地说一些趣事,试着逗她笑。 聊了大半天,桌上的茶点已所剩无几,安素娥赶紧吩咐自己的宫女墨心去小厨房添上。 墨心前脚刚踏出殿内,绿蓉就进来禀报道:“小主,陆小姐到咱们宫里来了,正等着您回去呢。” “知道了,现在就回去吧,”我起身,握了握惜妍的手,“惜妍,你同我一起回沐晨殿吧,婉凝此番还是来学女红的,有你在她会学得更快!” 她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了,我雀跃无比,赶紧和姚宓、安素娥道别,干脆连轿撵也不坐,拉着惜妍一路走回沐晨殿。 “新年这几日一直看你闷闷不乐,发生什么事了吗?”看惜妍一路静默无语,我忍不住问道。 她愣了一下,摇了摇头,继续低头走路。 我握紧她冰凉的手,停在她面前,“莫不是家里有什么事情?”想起她那日看着我和玥娆姐姐相聚的黯然神伤之情,心中对她满是怜惜。 “家里没事,怪就怪我在深宫中太过思念家人吧……” “等哪日我瞅准时机,便向皇后娘娘提请,让你的家眷进宫一趟,与你相聚。” 她摇头叹息,“也罢,见了还是要散了,还不如不见……” “这叫什么话,见了才知道彼此过得好不好,见了才能心安。何况,其他妃嫔不是在除夕宫宴上见过自己家眷,也在大年初二时得皇后准许,与家人在宫中相见过。这样想来,只剩你还没见,这怎么行。皇后娘娘心善,她定会同意的……” 惜妍的眼眶渐渐湿润,神色愈发黯淡,我意识到自己说话不妥,勾起她的心伤,赶忙闭嘴,牵紧她的手继续往前走。 她还是执着于自己商人之女的身份,觉得自己低人一等,不配同其他妃嫔一样,得以在宫中与家人相见。 可此刻,我更恨自己,恨自己不能帮她一把,恨自己改变不了这样的现实…… 第七十八章 素娥险困境 (一) 沐晨殿。 婉凝似乎等了许久,稍显急躁,我进门时正巧看见她大口吞进一块芙蓉糕。 见我进屋,还未来得及吞下,乐颠颠地喊道:“瑾姐姐,你总算回来了!我今日还有好多花样想学呢,你赶紧来这儿坐下,来来来,绿蓉,你也来这儿坐下!” 她拉着我和绿蓉坐到青石凳上,才注意到与我同回的惜妍,稍不好意思地晃了晃脑袋,笑着请安:“臣女见过许美人,许美人金安!偿” 惜妍赶紧拉她起身,笑笑道:“陆小姐不必多礼。” “婉凝,惜妍的女红可比绿蓉好,你今天得多向她请教呀!”我指着惜妍,对婉凝说道撄。 以婉凝活泼奔放的性子,定能让惜妍心宽不少。 悲伤无法解决时,唯有慢慢释放而已。 一屋子女人围着满桌丝线、丝帕,唧唧喳喳地绣着一针一线。婉凝果然喜欢惜妍的拿手凤凰于飞图案,贴在惜妍身边专心致志地学着,对桌上精致点心不屑一顾。 “许姐姐,我的凤麟怎么也绣不好看呢……” “许姐姐,明黄丝线和碧绿丝线交融着绣如何?” “许姐姐,你先喝杯茶,我呆会儿就能绣成凤眼了……” 惜妍被婉凝绕着,脸上终于露出笑容,眉眼中的隐着欢欣、轻松。 我看看她们俩,又看看一屋子的凌乱,不禁欢喜地咧嘴笑起来。 三人正开心地笑成一团时,绿芙推门进来,急急道:“小主,安美人的父亲获罪入狱,此时安美人正跪在宣政殿外向皇上求情呢!” 我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想着安素娥在风雪中,跪在宣政殿外冰冷的汉白玉地板上,心不由一揪,扭头看向惜妍和婉凝。 她们脸上的笑容也消逝了,唯剩担忧和疑虑。 惜妍道:“姐姐,安姐姐身子虚,如何受得了长日跪在冰凉地板上,我们赶紧去看看吧。” 我望了一眼婉凝,她意会到我的担忧,连忙说道:“两位小主去吧,我一个人呆着也无妨。” 我对她笑笑,赶紧拉着惜妍出去,只带了各自的贴身侍女芷沫和兰儿。 -------------------------------------------- 宣政殿。 远远便看到偌大的大殿门前,直直跪着一个单薄的粉蓝色身影,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我和惜妍走到安素娥身边,俯身与她平视。 我给她披了一件狐毛大氅,触到她时,发现她全身冰冷,眼神里更是满载恐惧与哀恸。 “素娥,你父亲的事情,我们也有所耳闻,只是今日之事还是交由皇上公正处理吧,你这样跪下去伤了身子如何好?” 她扭头看我,声泪俱下,“姐姐,求你跟皇上求求情,救救我父亲,请皇上留他一命吧。” 安素娥的父亲安正和为正四品吏部侍郎,勾结朝中官员,私相授受,贪污了不少银两。奕轩最恨贪官污吏,怕是轻则罢官,重则死罪啊。 一时也不知如何安慰她,但觉得她跪在殿前,更加会让奕轩不得舒心,只能和惜妍一起软声软语地把她劝了回去。 安素娥刚离开,奕珣就从殿内出来了。 他一身黑狐大氅,俊逸的脸上堆满寒气,眼中仍是亘古不变的犀利、阴冷。 他拄着拐慢慢走在前头,一点不愿让身后的李默搀扶他。 我给他施了一个平礼,稍稍抬眼看他,发现他的大氅并未绑紧,而外头风雪正盛,必会受凉。 “王爷,您的大氅没有绑紧呢!” 他听我此言,愣了一下,扫我一眼,继续往前走,一身黑影渐渐漫入雪中…… 我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稍有失落,总觉得他面色虽冷,让人无法靠近,但内里却装着一颗和奕轩、奕熙一样炽热的心…… 轻轻推门走入殿内,一阵清幽的檀香缓缓萦绕在身旁,看见奕轩疲惫地坐在龙案前,扶额沉思。 我不忍心打扰他,便轻轻坐到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沉思中的他。 他心中该有许许多多的痛楚,一向信任有加的安正和竟也会犯他最厌恶的错误,白白辜负了他的期盼。 他最无法抉择的应该是如何处置安正和,杀之,难抚心中损失爱卿之痛;不杀之,又难平朝中悠悠之口…… “你来了……”抬眼间,他瞥见一旁静静坐着的我。 “奕珣来过,是和你商量安大人的事情吗?”原本不想问及,以免他心烦,但考虑到可怜的安素娥,还是问了出口。 “嗯……”他抿了一口桌上的茶,轻轻应道。 “你打算如何处置安大人?” “贪污受贿向来是我朝重罪,我不会偏私。” “钰成王怎么看呢?” 奕轩揉了揉眼睛,“他觉得安正和此案有蹊跷,可所有证据都指向他贪污舞弊。我宽限奕珣三日,让他去寻证据。” “那若安大人真的贪污舞弊了,你可否宽限一些?孰能无错,何况他劳苦功高,说不定只是一时鬼迷心窍,终究是功大于过啊。” “总有你不知道的肮脏事实……他可不是一时。也罢,你不要求情了,左右不过你也是为了安素娥着想。这是她爹的错,我不会让她受到牵连。” “若安大人有个三长两短,即便你不牵连安素娥,她失了爹爹,也是痛不欲生啊……” 奕轩起身向我走来,轻轻将我拥进怀中,“朝堂向来凶险,我只能尽量保证不让无辜的人受到伤害。” 我双手搂上他的腰,缠绵轻抚,嗅着他幽幽的龙涎香,心中又是哀戚又是无奈,“我并不想左右你的决定,只是怜悯安素娥,她以后要如何自处……” “我会好好待她的……”他语气中也满是无奈何哀悯。 清幽檀香静静漫开,蔓延了一室的哀戚…… 若是安素娥的父亲获罪,她以罪臣之女的身份在这深宫之中呆着,一定会招来不少人的白眼和蔑视。若是奕轩能如常地待她,或许可以减轻她不少痛苦。 只是,以她骄傲的性子,今后的日子,怎样都是不好走了…… ---题外话---【日更6000】各位宝宝们继续支持哦~爱你们~有任何想法都可以在评论区跟我交流哦~么么 第七十九章 皎若云间月 (一) 安正和一事后,我虽日日到瑶华宫与惜妍作伴,却少见到安素娥的身影。想来是母家之事令她难以释怀,心情悲切,不愿出来见人也是情理中事。 年初十这日,风雪初停,万里晴空,阳光微暖,金黄琉璃瓦上隐隐覆着皑皑白雪,亭台楼阁间一幅幅雪融滴水的曼妙景象。 奕轩正在宣政殿上着早朝,这边厢,我对着蔷薇木雕铜镜梳妆时,谭直进来传消息道,钰成王霍奕珣找到证据,推翻了之前一切有关安正和贪污受贿的证据,一时之间,朝内震动,唏嘘、怀疑、感叹、释怀之声传遍大兴宫每个角落。 安家的冤屈得以明辨,我为安素娥高兴,而此时她放下心中大石,必定舒怀许多偿。 我赶忙吃了几口早膳,便往瑶华宫赶。 安素娥的阁内烧着苏合香,一派春日气息,绵绵软软惹人心安撄。 我去到时,惜妍和姚宓已在阁内,两人皆是欢喜开怀。 “素娥,你父亲的清白得以明辨,你终于可以安心了。”我坐到她身旁,轻轻握起她的手说道。 不知是否为我的错觉,安素娥在我握起她的一瞬硬是生出了一种抗拒感,她稍稍迟疑了一会儿,笑道:“害姐姐这些日子为我忧心了,妹妹心中有愧。” “只要你安心开怀,我们就会安心开怀。”说着,对她甜甜一笑,满脸烂漫。 四人开始闲聊起来,不知为何,安素娥总心不在焉,不如以前活跃明朗,对我们稍稍有些疏离。 一同用过点心后,我们便散了,各自回宫去。 宫道上的阳光温暖,星星点点落在我的狐毛手筒上。 “芷沫、绿蓉,你们可觉得素娥今日怪怪的?” 芷沫答道:“安小主不如以前开朗了,仿佛不怎么与大家搭话,想是还没从父亲的事情中缓过神来吧。” 绿蓉道:“会好起来的,这不是还有情同姐妹的姚小主陪着吗,姐妹同心,安小主的心事很快就会消散的。” 听她们两这样说,我放心了许多。加快脚步向紫宸殿走去,此时最开心的该是奕轩,爱卿之罪全是空穴来风,不会再痛失爱将了。 (二) “瑾姐姐!”一身淡粉霓裳衣,满脸烂漫的婉凝在前方朝我招手。 看到她这样的笑脸,心情顿时开朗,不顾脚下湿滑的宫道,立即开心地朝她跑去。 芷沫和绿蓉一脸无奈,又怕我摔着,只能一左一右跟着我跑。 “瑾姐姐!快快快,我们去百兽园,皇帝哥哥和奕熙在那儿骑马呢!”婉凝牵起我就快步往前走,亦全不顾脚下湿滑。 “皇上宣旨召我们过去吗?” “怎用得召才去呢。他们兄弟两骑马多无聊啊,我们去了才会有趣呢!” “哈!原来是你这小丫头想去看情郎呢!我说怎么这么猴急?” “谁是情郎!我就想到百兽园玩玩不行吗?”她气急,却又一脸羞红。 几句调侃,几阵喧闹,我们一路唧唧咋咋地走到了百兽园。 “瑾婕妤吉祥,陆小姐吉祥!”小和子在园门前立着,请安后,便把我们带往奕轩和奕熙处。 “驾,驾,驾!” 西斜的几寸日光下,两位身姿俊拔的男子驰骋于青骢骥上,剑眉飞扬,双目炯炯,动作矫健,英勇神武如同所有女子的梦中情人。 奕轩和奕熙几乎是同时瞥到梨树下立着的我和婉凝,交换了一下目光,放慢了速度,缓缓朝我们骑来。 “上来。”奕轩跳下马,温柔扶我上马,然后纵身一跃,坐到我身后,轻轻将我搂住。 第一次与他一同骑马,两人身体相贴,肌肤相触,我胸膛里的小鹿乱跳,脸也不禁红了起来。 “现在想想,还真没带你一同骑过马,难怪你这么害羞。”奕轩捏了捏我羞红的脸颊,一脸宠溺。 “我会自己骑马的,不过更喜欢跟你同骑一骥……”我嘟着嘴小声说道。 “哈哈哈!皇兄第一次带若璇骑马呢吧!瞧她羞得满脸通红!”奕熙将婉凝搂上马的时候,朝我们这儿看来,仰天哈哈嘲笑起我来。 我怒嗔他一眼,又看了看他怀里一脸欢欣的婉凝,脚下大力一蹬,马儿嘶叫一声后便飞驰出去。 就留他和婉凝好好单独相处一会儿吧! 骑到百兽园深处,是一片茂密的松林,冬日里针叶上凝着小小的雪珠,清风徐来,树叶摇曳,树影婆娑,雪珠散落,落在他和我的貂裘上。 他慢慢骑着,双手搂在我的腰间,脸贴在我的脖颈间,一阵阵温热的鼻息挠得我有些痒,也不知是身痒还是心痒。 “听说婉凝这些日子都在你宫里学女红,你可绣出什么好看的荷包要送我?”绵声细语飘在我耳边,满是魅惑,又满是柔情。 我撅了撅嘴,“等我绣好了,才能给你看。免得现在歪歪扭扭,图案凌乱,让你看去了还得嘲笑我。” “我已经想好要把你的荷包挂在哪儿了,你可得抓紧绣好,指不定哪日谁又给我送来一个,就没地方留给你了。” 我大力拍了拍他的手背,厉声道:“不许留给别人!全要留给我挂!我会绣很多很多!挂满你留的位置!” 他浅浅笑着,索性松开握着缰绳的双手,搂紧我的腰,慢慢缠绵,细细啄吻着我的脖子,一点点往上,吻着我的发丝。 “奕轩……”意乱情迷,眼前一切仿佛模糊了,只能听见他轻轻的喘息声。 马儿好像也停了下来,低头静静悠闲地嚼着路边的野草。 “璇儿,永远不要变,永远要这么天真烂漫、开朗可爱。”他紧紧环着我,在我耳边轻轻喃喃道。 “嗯……岁月变迁,此心不变……” 他闻言,身子僵了一下,缓缓道:“只愿岁月一直这样静好……” “皇兄!皇嫂!”林子的尽头传来奕熙的高呼。 他大喝一声“驾”,快速向我们骑来,而他马上的婉凝脸色煞白,正痛苦地蜷缩在他怀里。 “婉凝刚刚从马上跌落,擦伤了手,还扭伤了脚!”这样紧张彷徨的奕熙,我还是第一次见。 “我们赶紧带她回去吧!”我瞅着他怀里的婉凝,心被揪到一块。 “赶紧带回紫宸殿医治!”奕轩喊道,说着,已经大力策马,飞驰前进。 松林中的雪珠因我们疾驰不停从枝叶上散落下来,奕熙脸上却是大汗淋漓。 婉凝啊,你没有看错人,他确实是你这一生中的一心人,你们之情,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题外话---婉凝和奕熙的糖~~ 第八十章 (一) 残阳西斜,一点点殷红印在白雪皑皑的红墙绿瓦间。 奕熙抱着痛苦呻吟的婉凝风似得冲进紫宸殿,不停地怒喊道:“太医!本王要张太医来看!快点!” 紫宸殿的宫女太监们见皇上和王爷如此急迫、紧张,丝毫不敢懈怠,颤抖着答应下去,各自开始忙起来。 “婉凝,忍忍,太医很快就来了……”奕熙紧搂着怀中的人儿,手颤抖着扶住她受伤的腿,脸色煞白,眼神中充斥着爱怜、痛苦、自责偿。 我抽出丝帕给婉凝擦去脸上的冷汗,看着她扭伤淤黑的玉脚,心疼万分。 张太医匆匆赶来,奕轩摆手示意他不必行礼,直接去医治婉凝撄。 太医捏了捏婉凝的扭伤处,婉凝立刻疼得大叫一声,本能地往奕熙怀里缩。 奕熙的剑眉立即心疼到拧成一个深深的结,握紧怀中人儿的手,低声地喃喃安抚她。 “回皇上,陆小姐这是脱臼了,微臣这就为她接骨。接的时候会很痛,还请小姐多加忍耐。”张太医迅速回头给奕轩禀报后,已坐到床边,准备给婉凝接骨。 怕婉凝因痛咬伤自己的舌头,我赶紧拿出一条新的丝帕塞到她嘴里。 奕熙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将她的头扭进自己怀里,不让她看太医的动作。 “啊!”一声震破穹顶的尖叫声响彻紫宸殿,狠狠敲痛了我们每个人的心。 她已冒出一身冷汗,艰难地抬头呆呆看了几眼奕熙,昏了过去。 张太医拿出一盒黑色药膏,轻轻抹在她的伤处。 待太医涂完药膏,奕熙轻轻将怀中的她平放在床上,坐在床边细细为她掖好被子。此情此景,竟像极了前些日子的我和奕轩。 我一颗担忧恐惧的心稍稍放下,暖流涌动,情不自禁牵起身旁奕轩的手,两手相触,温暖轻淌。 “皇后娘娘驾到!”殿外小顺子的声音响起,话音落下时,身量翩翩的陆婉馨已到殿内,眼瞥到我和奕轩相握的双手,呆愣了一会儿。 我立即缩回自己的手,俯身施礼。 她也同时给奕轩施礼,“臣妾见过皇上,惊闻婉凝受伤,暂在紫宸殿医治,臣妾心急,未得皇上通传便进殿,还请皇上恕罪。” “无妨,太医已给婉凝医治过了,赶紧去看看她吧。”奕轩一脸暖色,眼眸中透着怜惜。 亥时,婉凝苏醒,婉馨亲自喂她喝药,而奕熙则一直在旁相伴。 喂过药后,两姐妹说了几句体己话后,婉馨一脸感激地看了几眼奕熙,对奕轩提请道:“皇上,婉凝已无大碍,还是让臣妾带她回凤阳宫好好将养着吧。” 奕轩点头答应了,吩咐王安去安排细心太监宫女用软轿将婉凝抬回凤阳宫。 奕熙不等太监宫女上前将婉凝扶上轿,已小心翼翼地将她横抱而起,轻轻将她放在软轿上。 他们两人眼中的情意不言而喻,落在我们每个人眼里,皇后眼中有藏不住的笑意,又是欣羡又是满足;奕轩会心一笑,满脸暖意。 待奕熙、婉凝和婉馨都离开后,一屋子的太监宫女也消失不见,独剩我和奕轩。 他牵过我的手,缓缓拉着我走向浴池,“今日算是有惊无险,不过也着实让你吓坏了,今晚就早些沐浴休息吧。” “奕轩,今日你可知道奕熙心中装着的人了吧。”我停在他前面,与他四目对视。 他宠溺地刮了刮我的鼻子,笑道:“知道了,也知道你正千方百计地撮合他们。” 我夺下他的手,“他们青梅竹马,两情相悦,才不用我撮合呢!” “傻瓜,我们虽没有青梅竹马,却胜过青梅竹马的情分。不必这样羡慕他们,好像显得我对你的情意不够多。”他将我搂紧怀里,轻柔地抚着我散落在背上的青丝。 贴在他胸膛上,闻着他身上残留的松林气息,想起今日在松林中的缠绵轻吻,脸立刻滚烫起来,于是赶忙将他推开,快步走向向浴池。 他愣了一会儿,哈哈大笑起来。 爽朗笑声飘浮在层层丝绸帷帐间,挠得我的心砰砰乱跳…… ---------------------------------------- 第二日晨起时,奕轩还在沉睡中,俊脸上跳动着一颗颗星星般的晨光,我在他侧脸上啄了一口,跳下床,第一件打听的事便是婉凝的伤势。 芷沫一边给我更衣,一边小声道:“小主放心吧,陆小姐的伤已无大碍,只需静静呆着休养些日子便好。” 我舒了一口气,打发她出去。 转身走到龙榻上,坐下静静看着奕轩的睡颜,手指轻轻抚过他的下巴、嘴巴、鼻子、眼睛、眉毛,心中暖流阵阵。 这大抵就是岁月静好罢…… 正准备起身出去吩咐早膳,打点他的朝服、冠冕,一双大手紧紧握住我的手,将我拖回床榻。 他迅速将我压在身下,眼眸中少了温润、多了邪魅,浅浅笑着打量我。 “你装睡呢!”我扭过头,不让他继续盯着我的脸,故作生气。 “你是不是常趁我睡着时,这样偷偷轻抚我的脸?”他又将脸靠近我几寸,温热的鼻息一阵阵扑到我脸上、脖子上。 “哼,我就喜欢这样,你难道不愿意吗?”我扭回头,正视他,嗔怒道。 “就只是这样而已吗?有没觉得自己少干了些事情?”他眼中的邪魅愈发明显,脸几近要贴上我的脸。 我明白他话里意思,有些羞,有些娇,慢慢吻上他的薄唇。 他的奸计得逞,狡黠地笑着回应我的吻,深深浅浅地索取着…… 世间一切仿佛都消失不见,只剩下唇上柔软的暖…… 只是时间不待人,王安见皇上迟迟未从寝殿中出来,正在外面焦急地喊着。 朝政大事面前,再多的缠绵悱恻也得停止。 待奕轩上朝后,我一个人用完早膳,便赶到了凤阳宫晨省。 今日安素娥一改往日与姚宓同坐的习惯,倒与梁茜坐到了一块儿。而姚宓则是一脸神伤。 自安正和风波后,安素娥与姚宓仿佛疏远了许多,反倒和舒诗雅、楚瑜嫣、梁茜等人走近了许多。 安素娥怨我没能救她于水火,如此这般与楚瑜嫣之辈亲近,便是也挑明了此后也像她们一般追随舒诗雅左右。 可怜姚宓对她的一片赤诚之心,经过这样一件事,所有的情谊竟然也这样轻易覆灭了…… 我看着她们,心下哀戚。 这深宫之中,最难守住的莫过于人心了…… (二) 晨省结束后,我到凤阳宫偏殿探望婉凝。 她乖乖躺在床上,脚上敷着膏药,脸上却是藏不住的欢欣。 原来昨日她与奕熙闹别扭,一气之下急急跳马导致受伤,不料,竟发现奕熙如此紧张、担心她,反而更让她心安、满足。 看着奕熙昨夜在紫宸殿为她做得点点滴滴,她更是感动地无可复加。 ”怎样,这次肯定了吧,奕熙对你啊,可是情真意切的。“我握住婉凝的手,嘻嘻笑着。 她少有的娇羞,”是啊,他昨晚陪了我一夜,生怕我再伤着哪里,一直看着我,不让我乱动。“ 她十分雀跃,唧唧喳喳拉着我说了好多话,才肯放我出凤阳宫。 ------------------------------------- 回到紫宸殿时,奕轩正在批奏折,龙案上点着罗斛香,香雾缭绕在他俊逸认真的脸庞边。 我轻轻坐到他身边,他知道我来了,嘴角轻轻抿着笑,并未扭头看我。 他正看着舒诗雅之父舒怀远呈上的奏章,奏章里举荐安素娥之父安正和担任御史大夫。 奕轩向来看重安正和,只是上次之事后,仿佛生出了许多嫌隙。 思索许久,他批写上“有待商议”,把舒怀远的奏折放到了一边。 小顺子轻声进来,呈上点心和大红袍,我瞅着点心都是我爱吃的,心中一暖。 看奕轩稍露疲惫之色,递了一杯大红袍给他。 一边轻轻给他捶背,一边问道:“你先前一直想提拔安正和,如今有人举荐他,你又为何不批了?” 他轻抿一口大红袍,“从前安正和与舒怀远不和,如今却得到他的举荐,中间缘由我还不太清楚,所以不能贸然准了他的举荐。” 朝廷之中,信任向来是不可多得的东西,一旦失去,再想找回,何其不易。 我虽不懂政事,却也为奕轩失去一个值得信赖的臣子哀伤。 轻轻伏在他的肩上,手挽上他的手臂,“你总有许许多多的艰辛和哀愁,我却什么也帮不上……” “你哥哥新官上任,却已得到许多朝臣的青睐、赞赏,前途无量。你的父亲也愈发在朝堂上崭露头角,”他的嘴角挑起一丝笑,手轻轻拨起我的几缕青丝,“而你在后宫,将来要为我生儿育女,何来帮不上忙之说?” 听他此话,羞得不行,脸上红云朵朵,娇嗔了一声,深深地埋进他坚实的胸膛。 此时,听见王安在门外喊道:“皇上,奴才有一事禀报。” 奕轩不紧不慢地喊了一声“进来”。 王安进来,规规矩矩地跪着禀告道:“皇上,北汉使者已住进驿馆,这次他们的二皇子也来了。皇上要安排什么时间接见他们?” 北汉与晋国一向水火不相容,连年来战事不断。 北汉王朝一直野心勃勃,谋划着统一中原,成为一方霸主。所以倾国力攻打各国,近几年也灭了好几个小国,实力不可小觑。 可是,今年北汉忽遭旱灾,百姓饥饿不堪,军队也紧缺粮草,所以此番派使者来晋国,无非是为了议和,等灾情稍缓,他们国力再强盛起来,只怕不会再有议和这种情况发生了。 奕轩听完王安的话,眉头不经意皱了皱,搂着我的手也开始慢慢放松,“朕知道了,让他们明日在温室殿见朕吧!” 我抬起头看他,他脸上的温润早已荡然无存,眼神中隐着丝丝犀利。 “奕轩,北汉使者来议和吗?” 他的眉蹙得更紧了,“是啊,怕是会提出些过分的要求。” 我抚上他蹙着的眉宇,不忍他为此事烦忧,“明明是他们求我们,怎容得他们提出过分的要求?还是……你担忧等他们旱灾一过,国力恢复,反过来狠咬我们一口?” 听完我的话,他竟轻松一笑,“最懂我心者非你莫属,原本我在心里思量这事,觉得十分难办,如今由你说出来,倒让我觉得要既来之,则安之。其实我朝现在兵力强盛,也不必再像以前那样惧怕北汉了。唉……”他长叹一口气,拍了拍我的脑袋,“你呀,不用担心此事,做你的快乐小神仙就好!” 他脸上虽笑着,但眸中有掩不住的忧愁,我忍不住往他怀里钻了钻,紧紧抱住他,给他传递身上的温度,希望以此让他感到些许安心。 金象炉吐纳着缭缭轻烟,渲染着一屋的沉默…… 第八十章 情真意更切 (一) 残阳西斜,一点点殷红印在白雪皑皑的红墙绿瓦间。 奕熙抱着痛苦呻吟的婉凝风似得冲进紫宸殿,不停地怒喊道:“太医!本王要张太医来看!快点!” 紫宸殿的宫女太监们见皇上和王爷如此急迫、紧张,丝毫不敢懈怠,颤抖着答应下去,各自开始忙起来。 “婉凝,忍忍,太医很快就来了……”奕熙紧搂着怀中的人儿,手颤抖着扶住她受伤的腿,脸色煞白,眼神中充斥着爱怜、痛苦、自责偿。 我抽出丝帕给婉凝擦去脸上的冷汗,看着她扭伤淤黑的玉脚,心疼万分。 张太医匆匆赶来,奕轩摆手示意他不必行礼,直接去医治婉凝撄。 太医捏了捏婉凝的扭伤处,婉凝立刻疼得大叫一声,本能地往奕熙怀里缩。 奕熙的剑眉立即心疼到拧成一个深深的结,握紧怀中人儿的手,低声地喃喃安抚她。 “回皇上,陆小姐这是脱臼了,微臣这就为她接骨。接的时候会很痛,还请小姐多加忍耐。”张太医迅速回头给奕轩禀报后,已坐到床边,准备给婉凝接骨。 怕婉凝因痛咬伤自己的舌头,我赶紧拿出一条新的丝帕塞到她嘴里。 奕熙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将她的头扭进自己怀里,不让她看太医的动作。 “啊!”一声震破穹顶的尖叫声响彻紫宸殿,狠狠敲痛了我们每个人的心。 她已冒出一身冷汗,艰难地抬头呆呆看了几眼奕熙,昏了过去。 张太医拿出一盒黑色药膏,轻轻抹在她的伤处。 待太医涂完药膏,奕熙轻轻将怀中的她平放在床上,坐在床边细细为她掖好被子。此情此景,竟像极了前些日子的我和奕轩。 我一颗担忧恐惧的心稍稍放下,暖流涌动,情不自禁牵起身旁奕轩的手,两手相触,温暖轻淌。 “皇后娘娘驾到!”殿外小顺子的声音响起,话音落下时,身量翩翩的陆婉馨已到殿内,眼瞥到我和奕轩相握的双手,呆愣了一会儿。 我立即缩回自己的手,俯身施礼。 她也同时给奕轩施礼,“臣妾见过皇上,惊闻婉凝受伤,暂在紫宸殿医治,臣妾心急,未得皇上通传便进殿,还请皇上恕罪。” “无妨,太医已给婉凝医治过了,赶紧去看看她吧。”奕轩一脸暖色,眼眸中透着怜惜。 亥时,婉凝苏醒,婉馨亲自喂她喝药,而奕熙则一直在旁相伴。 喂过药后,两姐妹说了几句体己话后,婉馨一脸感激地看了几眼奕熙,对奕轩提请道:“皇上,婉凝已无大碍,还是让臣妾带她回凤阳宫好好将养着吧。” 奕轩点头答应了,吩咐王安去安排细心太监宫女用软轿将婉凝抬回凤阳宫。 奕熙不等太监宫女上前将婉凝扶上轿,已小心翼翼地将她横抱而起,轻轻将她放在软轿上。 他们两人眼中的情意不言而喻,落在我们每个人眼里,皇后眼中有藏不住的笑意,又是欣羡又是满足;奕轩会心一笑,满脸暖意。 待奕熙、婉凝和婉馨都离开后,一屋子的太监宫女也消失不见,独剩我和奕轩。 他牵过我的手,缓缓拉着我走向浴池,“今日算是有惊无险,不过也着实让你吓坏了,今晚就早些沐浴休息吧。” “奕轩,今日你可知道奕熙心中装着的人了吧。”我停在他前面,与他四目对视。 他宠溺地刮了刮我的鼻子,笑道:“知道了,也知道你正千方百计地撮合他们。” 我夺下他的手,“他们青梅竹马,两情相悦,才不用我撮合呢!” “傻瓜,我们虽没有青梅竹马,却胜过青梅竹马的情分。不必这样羡慕他们,好像显得我对你的情意不够多。”他将我搂紧怀里,轻柔地抚着我散落在背上的青丝。 贴在他胸膛上,闻着他身上残留的松林气息,想起今日在松林中的缠绵轻吻,脸立刻滚烫起来,于是赶忙将他推开,快步走向向浴池。 他愣了一会儿,哈哈大笑起来。 爽朗笑声飘浮在层层丝绸帷帐间,挠得我的心砰砰乱跳…… ---------------------------------------- 第二日晨起时,奕轩还在沉睡中,俊脸上跳动着一颗颗星星般的晨光,我在他侧脸上啄了一口,跳下床,第一件打听的事便是婉凝的伤势。 芷沫一边给我更衣,一边小声道:“小主放心吧,陆小姐的伤已无大碍,只需静静呆着休养些日子便好。” 我舒了一口气,打发她出去。 转身走到龙榻上,坐下静静看着奕轩的睡颜,手指轻轻抚过他的下巴、嘴巴、鼻子、眼睛、眉毛,心中暖流阵阵。 这大抵就是岁月静好罢…… 正准备起身出去吩咐早膳,打点他的朝服、冠冕,一双大手紧紧握住我的手,将我拖回床榻。 他迅速将我压在身下,眼眸中少了温润、多了邪魅,浅浅笑着打量我。 “你装睡呢!”我扭过头,不让他继续盯着我的脸,故作生气。 “你是不是常趁我睡着时,这样偷偷轻抚我的脸?”他又将脸靠近我几寸,温热的鼻息一阵阵扑到我脸上、脖子上。 “哼,我就喜欢这样,你难道不愿意吗?”我扭回头,正视他,嗔怒道。 “就只是这样而已吗?有没觉得自己少干了些事情?”他眼中的邪魅愈发明显,脸几近要贴上我的脸。 我明白他话里意思,有些羞,有些娇,慢慢吻上他的薄唇。 他的奸计得逞,狡黠地笑着回应我的吻,深深浅浅地索取着…… 世间一切仿佛都消失不见,只剩下唇上柔软的暖…… 只是时间不待人,王安见皇上迟迟未从寝殿中出来,正在外面焦急地喊着。 朝政大事面前,再多的缠绵悱恻也得停止。 待奕轩上朝后,我一个人用完早膳,便赶到了凤阳宫晨省。 今日安素娥一改往日与姚宓同坐的习惯,倒与梁茜坐到了一块儿。而姚宓则是一脸神伤。 自安正和风波后,安素娥与姚宓仿佛疏远了许多,反倒和舒诗雅、楚瑜嫣、梁茜等人走近了许多。 安素娥怨我没能救她于水火,如此这般与楚瑜嫣之辈亲近,便是也挑明了此后也像她们一般追随舒诗雅左右。 可怜姚宓对她的一片赤诚之心,经过这样一件事,所有的情谊竟然也这样轻易覆灭了…… 我看着她们,心下哀戚。 这深宫之中,最难守住的莫过于人心了…… (二) 晨省结束后,我到凤阳宫偏殿探望婉凝。 她乖乖躺在床上,脚上敷着膏药,脸上却是藏不住的欢欣。 原来昨日她与奕熙闹别扭,一气之下急急跳马导致受伤,不料,竟发现奕熙如此紧张、担心她,反而更让她心安、满足。 看着奕熙昨夜在紫宸殿为她做得点点滴滴,她更是感动地无可复加。 ”怎样,这次肯定了吧,奕熙对你啊,可是情真意切的。“我握住婉凝的手,嘻嘻笑着。 她少有的娇羞,”是啊,他昨晚陪了我一夜,生怕我再伤着哪里,一直看着我,不让我乱动。“ 她十分雀跃,唧唧喳喳拉着我说了好多话,才肯放我出凤阳宫。 ------------------------------------- 回到紫宸殿时,奕轩正在批奏折,龙案上点着罗斛香,香雾缭绕在他俊逸认真的脸庞边。 我轻轻坐到他身边,他知道我来了,嘴角轻轻抿着笑,并未扭头看我。 他正看着舒诗雅之父舒怀远呈上的奏章,奏章里举荐安素娥之父安正和担任御史大夫。 奕轩向来看重安正和,只是上次之事后,仿佛生出了许多嫌隙。 思索许久,他批写上“有待商议”,把舒怀远的奏折放到了一边。 小顺子轻声进来,呈上点心和大红袍,我瞅着点心都是我爱吃的,心中一暖。 看奕轩稍露疲惫之色,递了一杯大红袍给他。 一边轻轻给他捶背,一边问道:“你先前一直想提拔安正和,如今有人举荐他,你又为何不批了?” 他轻抿一口大红袍,“从前安正和与舒怀远不和,如今却得到他的举荐,中间缘由我还不太清楚,所以不能贸然准了他的举荐。” 朝廷之中,信任向来是不可多得的东西,一旦失去,再想找回,何其不易。 我虽不懂政事,却也为奕轩失去一个值得信赖的臣子哀伤。 轻轻伏在他的肩上,手挽上他的手臂,“你总有许许多多的艰辛和哀愁,我却什么也帮不上……” “你哥哥新官上任,却已得到许多朝臣的青睐、赞赏,前途无量。你的父亲也愈发在朝堂上崭露头角,”他的嘴角挑起一丝笑,手轻轻拨起我的几缕青丝,“而你在后宫,将来要为我生儿育女,何来帮不上忙之说?” 听他此话,羞得不行,脸上红云朵朵,娇嗔了一声,深深地埋进他坚实的胸膛。 此时,听见王安在门外喊道:“皇上,奴才有一事禀报。” 奕轩不紧不慢地喊了一声“进来”。 王安进来,规规矩矩地跪着禀告道:“皇上,北汉使者已住进驿馆,这次他们的二皇子也来了。皇上要安排什么时间接见他们?” 北汉与晋国一向水火不相容,连年来战事不断。 北汉王朝一直野心勃勃,谋划着统一中原,成为一方霸主。所以倾国力攻打各国,近几年也灭了好几个小国,实力不可小觑。 可是,今年北汉忽遭旱灾,百姓饥饿不堪,军队也紧缺粮草,所以此番派使者来晋国,无非是为了议和,等灾情稍缓,他们国力再强盛起来,只怕不会再有议和这种情况发生了。 奕轩听完王安的话,眉头不经意皱了皱,搂着我的手也开始慢慢放松,“朕知道了,让他们明日在温室殿见朕吧!” 我抬起头看他,他脸上的温润早已荡然无存,眼神中隐着丝丝犀利。 “奕轩,北汉使者来议和吗?” 他的眉蹙得更紧了,“是啊,怕是会提出些过分的要求。” 我抚上他蹙着的眉宇,不忍他为此事烦忧,“明明是他们求我们,怎容得他们提出过分的要求?还是……你担忧等他们旱灾一过,国力恢复,反过来狠咬我们一口?” 听完我的话,他竟轻松一笑,“最懂我心者非你莫属,原本我在心里思量这事,觉得十分难办,如今由你说出来,倒让我觉得要既来之,则安之。其实我朝现在兵力强盛,也不必再像以前那样惧怕北汉了。唉……”他长叹一口气,拍了拍我的脑袋,“你呀,不用担心此事,做你的快乐小神仙就好!” 他脸上虽笑着,但眸中有掩不住的忧愁,我忍不住往他怀里钻了钻,紧紧抱住他,给他传递身上的温度,希望以此让他感到些许安心。 金象炉吐纳着缭缭轻烟,渲染着一屋的沉默…… 第八十一章 恨花明月暗 (一) 用过午膳后,奕轩便去宣政殿与奕珣、奕熙议事了。 我闲着无聊,便带着芷沫、绿芙、绿蓉去瑶华宫看看惜妍。 去到瑶华宫时,我不让人通传,让芷沫她们守在殿外,自己一人蹑手蹑脚地走进殿内,想给惜妍一个惊喜。 我轻轻撩开青玉珠帘,看见惜妍一个人坐在菱花镜前,手中轻握着一块牡丹雕花玉佩,镜中映着一个伤感惆怅的美人颜偿。 甚少看见她如此伤感,我心中不忍,掀开珠帘走到她身边,“惜妍……”我轻握住她的肩膀。 她似乎被我的突然到来吓了一跳,眸中跳动着惊惧,扭头看着我,我清楚看到她脸上残留着未干的泪痕撄。 “姐姐……”她微微张口,将手中的玉佩收好,神色已恢复如常。 我摸了摸她柔顺的云鬓,“惜妍,你为何事这样伤感难过?可是在思念什么人?” 她摇了摇头,接着又点了点头,“思念家中亲人。” 我又想起年初一那日惜妍看我抱着玥娆姐姐时哀伤而欣羡的模样,心中一酸,不由搂住她,“惜妍,别难过,我去求奕轩让他宣你家人进来探望你。” 惜妍眼中有化不开的忧伤,苦笑着摇了摇头,“没用的,我是商人之女,卑贱无比,皇上怎么可能会让我家人进宫呢?” 她还是放不下自己商人之女的身份……我又怜惜又气恼,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话,“惜妍,你确实是商人之女,可这并不意味你是卑贱的。在我看来,你和那些士族之女并无区别,反而比她们优秀得多。身世不是我们可以选择和决定的,可后生的修为更重要,千万不要妄自菲薄!” 惜妍听完我的话破涕为笑,握住我的手说:“在这宫里唯有姐姐是真心为我着想,也唯有姐姐丝毫不介意我卑贱的身份……只是姐姐莫要再说那些我比士族之***秀的话了,让楚瑜嫣、陈婉茹她们听见了可不好。” 提起陈婉茹,我顿时想起从前在玉澄巷她和梁茜受什么公子指使,下毒陷害惜妍的事情,一颗心不由一紧,握着惜妍的手不觉用了几分力。 “姐姐,你捏疼我了……”惜妍的手被我捏红了,难受到脸皱到一块。 我看了看她,心中不忍,但最后还是选择问清楚,“惜妍,你还记得当时在玉澄巷楚瑜嫣给你灌墨水的事吗?那时陈婉茹是怎样的神情?” 惜妍听我提起此事,脸上顿时露出紧张、惧怕和不安,“姐姐问这个做什么?我现在已经没事了,还是忘了这件事吧!” 我安抚道:“惜妍你别急,我是觉得当初的事情很蹊跷,你喝下的墨水里有剧毒,而且跟陈婉茹、梁茜有脱不了的关系。当时你命在旦夕,我无意中听到她们俩的对话,她们提到一个公子,是他指使她们来害你的。” “怎么会是这样?我一直以为是楚瑜嫣……姐姐,怎么不早跟我说?”惜妍俏丽的脸上一丝血色也无,煞白到吓人。 我拉住她的手,“当时为了救你,我虽受了罚,却也因此重遇奕轩,住进了紫宸殿,就让奕轩派人暗中保护你。可是直到你入选为妃,身边一直跟着梦昕,今天还是第一次我们单独相处,所以我才说出来的。”我一边说着,一边撇了撇嘴。 惜妍深深看着我,眼眸中有无助和彷徨,“姐姐……为什么有人处心积虑要害死我……我做错什么了……当时陈婉茹在楚瑜嫣身边,只是狠狠瞪着我,可她竟然灌我喝下毒药……” “惜妍你别想太多了……坏人的心思你又怎能了解呢?不管怎样,你都是我的好妹妹,我一定会保护你的!”没想到惜妍提起往事,心情这样激动起伏,我十分心疼她,不停地安抚她。 “姐姐……”她泪花莹莹地看着我,伏进我怀里,“谢谢你一直照顾我……” 珠帘叮当,日光西斜,对影四人,金兰情厚…… (二) 过年这几日,天公开眼,并未有大的风雪。先前宫道上、宫墙上积下的雪开始慢慢融化,外面比下雪时更加冷得骇人,雪水浸得宫道十分湿滑。 我脚下穿着厚底绣花鞋,披了一身厚厚的碧色大氅,牵着奕轩的手走在宫道间。 “璇儿,你走慢些,小心滑倒了!”奕轩紧紧握着我的手,不让我走快,一脸的奈我不何。 我挣开他的手,面对着他,倒着走路,好看清楚他,与他说话。 “好了好了,走慢点便是了,你别这样唠唠叨叨的,”我朝他撅了撅嘴,替他拢了拢颈间的银狐皮草,“我们待会到御河边可能会碰上奕熙和婉凝呢!我跟他们一起打过雪仗,可好玩了!” 奕轩眼中闪着几丝无奈,“婉凝的脚还没好全,你可不能拉着她胡乱疯玩。” 我想起那日跟他们一起打雪仗时的欢快,又想到婉凝还未痊愈的脚,心里又是疼惜又是失望,“我们那时合伙欺负奕熙,别提多有趣儿了!御河上的冰雪世界好似漫无边际,感觉好像不再处在四四方方的宫中,像是去到自由的仙境一般。” “你和婉凝真是一类人,爱玩爱闹爱闯祸!平日拘谨在四四方方的宫宇中,还真是委屈了。”他刮了刮我的鼻子,一脸宠溺。 “是挺委屈,”我撇了撇嘴,一瞬后又恢复笑颜,“同时也很幸福,因为偌大的宫中有我们的一心人,有两个让我们无法割舍的人。” 奕轩闻言,深情地凝视了我一会儿,紧紧牵起我的手继续往前走。 我们一路畅聊,走到御河时,满眼的皑皑白雪,一片雪白晃得在眼前,有些炫目,我的思绪也变得混乱起来。 “奕轩,我突然想起一句诗‘瞻彼淇奥,绿竹猗猗’,弯曲水岸边,绿竹茂盛美丽,再建一座竹屋,该是多美的意境哪!”也不知为何我突然想起《淇澳》中的这一句,觉得意境极美,但却忘了后面的诗句。 他听我胡乱说了一通后,伸手捏了捏我冻得通红的鼻子,宠溺道:“是很美,可是不该在那儿建竹屋,应该建一座青色的琉璃屋,绿竹映在透明的琉璃上,这样才是真美呢!”忽然,他神情一转,暧昧无比,“只是,璇儿你怎么不说后面几句呢?‘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这才是重点呀!” 他这分明是在打趣我,我羞红了脸,拂开他的手,“人家分明在赏第一句的意境,偏偏你要在意后面的句子,我可没觉得《淇澳》里写的男子跟你有什么关系……”我说到后面,声音已越来越小。 奕轩揽住我的腰,将我拉近,他俊俏的脸在我面前放大,嘴角边的邪魅隐不住,“是吗?那在你心里我究竟是怎样的男子呢?” “你……你是……”我盯着奕轩的俊脸,心扑扑乱跳,一时想不到什么诗句来形容他,抑或说他在我心里是独一无二的,又怎能在诗句中描写的男子身上寻找他的影子呢? “皇兄!皇嫂!”奕熙的清朗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奕轩松开我,我与他并肩走向奕熙,奕熙身后的阿冰则对我和奕轩恭敬行礼。 “参见皇兄,皇兄吉祥!皇嫂最近可还安好?”奕熙对我们行礼,脸上挂着一抹玩味的笑,邪魅如初,想必婉凝已大好,他才会心情如此明朗。 不远处,一抹淡粉色身影向我们靠近,翩翩然如粉蝶一般,待她走进行礼,一身花香飘来,竟让人觉得置身于春日一般,不觉心旷神怡。 婉凝一脸灿烂甜笑,声音如银铃般动听,“臣女参见皇上,皇上万岁!参见瑾婕妤,小主金安!” 奕轩连忙扶她起来,温柔说道:“赶紧起来,让朕瞧瞧你,脚上的上都好了吗?” 不料婉凝傻傻笑着,盯着一旁的奕熙看,“臣女都好全了,今日也是求了皇后姐姐许久,才恩准我出来玩儿呢。”说完,朝奕轩吐了吐舌头。 奕轩看着顽皮的婉凝,哈哈大笑起来,打趣道:“你这小妮子,这些日子怕是让你姐姐操心不少,也不知以后你夫君得如何照顾你。” “谁说一定得让夫君照顾我了!”婉凝说起未来夫君,倒是一点不像寻常女子那般羞答,神情得意,时不时看看奕熙,奕熙却装着不理会她。 我看着奕熙和婉凝的神情,不禁捧腹哈哈大笑起来,指着他们:“看看你们,像极了新婚小夫妇!真是好笑!” 才刚说完,婉凝已经把一个雪球扔在我脸上,一股子冰冷瞬间渗透肌肤。 我“啊”地大叫一声,又气又不服输,随手抓一把雪就往婉凝身上扔,她却快快地躲在了奕熙身后,于是我的一把雪实实在在打到了奕熙胸前。 奕熙顿觉丢脸,帮着婉凝一起攻击我,一个个浑圆的雪球开始朝我飞来,我赶忙躲到奕轩身后,拿他当挡箭牌。 “哈哈!你们打不着我!奕轩给我挡着呢!”我躲着奕轩身后不停朝奕熙、婉凝做鬼脸,得意万分。 “奕熙,快点,朝这边扔她!可不许让瑾姐姐得意!”婉凝在奕熙身后指手画脚,蹦蹦跳跳。 欢声笑语飘荡在御河周边,随着御河缓缓的水流荡向远方…… 等我们结束混战,天色已开始黑沉,奕轩和奕熙早已一身雪白,发丝上也沾了不少雪渍,全无平日的皇族威风,可是此时的他们,却更让我和婉凝动心…… 第八十二章 婉凝囿和亲 (一) 北汉使者来见,商讨议和之事,奕轩为显示晋朝风范及对北汉的尊重,在元宵夜设宴款待北汉使者,王公贵族、后宫中位份较高的妃嫔及朝上的重要官员悉数出席。 我坐在石阶下右边第二排位置上。石阶上,奕轩的左右两边端坐着太后和皇后,太后今日稍显疲惫,眼内少了平日的犀利,倦态稍显的她倒让人感觉有些慈祥;皇后则是一如既往得仪态万方。 桌面上摆的点心蜜饯杏脯、金丝蜜棠和豌豆黄都是我喜爱吃的,我抿了几口碧螺春,便欢天喜地地吃起点心,一边吃一边打量温室殿里的人。 奕珣脸色清冷,俊眸中隐着阴狠;奕熙此时静默喝着酒,一点笑意也无,一点不像平时桀骜邪魅的他;看到杜珞泽时,他正看着我,好像注意到我正在打量殿里的人,深沉的眼中压着我看不明白的情绪;舒诗雅仍旧一身妖艳紫衣,风***地拨弄着头上的珠花流苏;婉凝今晚也来了,一身娇嫩粉衣,但娇俏的美颜上没有挂着平日里如花的笑靥,浓妆下一副黯然哀伤的神情偿。 我收回自己的视线,心里有些担忧婉凝,她这样一反常态,莫不是遇到什么难过伤心的事了? “北汉二皇子刘祯见过晋国皇帝!”北汉二皇子刘祯姗姗来迟,跪在石阶下对着奕轩行礼撄。 他一身淡黄衣袍,剑眉飞扬,皓齿明眸,气宇不凡,比起奕轩三兄弟的俊美,一点也不输逊。 奕轩手掌摆向石阶下左边的第一排座位,“无妨!赐座!” 待刘祯翩然坐下,歌舞表演开始了。 清脆动听的丝竹声飘荡在大殿中,歌舞伎卖力表演着,可刘祯的表情却一直淡淡的,对表演没有丝毫兴趣,百无聊赖地玩弄着自己拇指上的青玉扳指。 一场又一场的歌舞表演结束,刘祯脸上连一丝赞赏欣喜的表情都没有,大殿上的人纷纷面面相觑,窃窃私语,讨论着刘祯的神情和心情。 “二皇子觉得今夜的歌舞表演如何?”奕轩脸前的十二旒白玉珠遮掩了他的神情,可他此时定是不爽快的。 刘祯伸了伸懒腰,缓缓而道:“这些都不入我眼,此番看来晋国的歌舞伎实在太一般,连我府上的婢女都不如啊!” 他的挑衅、轻蔑之意溢于言表,满殿的人听完他的话立刻像炸开了锅一样吵闹起来,抑或谴责他,抑或轻蔑嗤笑,抑或脸黑不语…… 我看向石阶之上的奕轩,十二旒白玉珠遮挡下的他会是怎样的神情?愤怒,不满,还是不屑? 皇后的脸色却煞白,失了平时的端庄,眼中载着无限悲悯…… “皇上!臣女愿献一舞,或许能让北汉皇子刮目相看!”娇嫩粉衣的婉凝忽然起身,跪在大殿上请求,坚毅的脸上残存着哀伤。 奕轩点了点头,准了婉凝的请求。 一旁的刘祯似乎顿时来了兴趣,目不转睛地瞅着婉凝,刚才冰冷的眼神中此刻竟注满了柔情。 顿时一种莫名的伤感划过我的心头,我又看向奕熙,他正一杯杯烈酒往嘴里灌,眼神凌厉,却故意避开婉凝,不去看她。 乐曲响起,是《淇澳》。婉凝随着乐曲的节奏翩然起舞,舞姿曼妙,身姿迷人,像极了在空中旋转飞舞的粉蝶,只是她脸上依旧是无尽的哀伤,与乐曲、舞蹈不符…… 一舞终了,殿内响起雷鸣般掌声,刘祯脸上的喜色早已掩藏不住,被所有人看在眼里,他看着婉凝,满脸的柔情和眷恋……这样的神情,一点不像他第一次看婉凝起舞…… 奕珣的神色却十分古怪,脸上虽淡淡笑着,眼神中却是森寒。 我的心不安地跳动着,有一处地方狠狠地揪着,难受得紧,目光不断在奕轩、皇后、奕熙、婉凝身上游离。 果然,夜宴后两日,传来了婉凝到北汉和亲,嫁与刘祯的消息。 (二) 我听到婉凝要和亲的消息时,正在和惜妍学打缨络,又悲又气,拍桌起身,飞奔到紫宸殿找奕轩。 我跑到紫宸殿时,已是气喘吁吁,头上的珠饰全都歪斜了,身上的碧色大氅也歪歪扭扭的,守在殿门处的小顺子看到我这样,吓了一跳,跑过来给我请安:“奴才参见瑾婕妤,小主金安!您急着要找皇上吗?” 我心里着急万分,抽不出心神回答他,便直接绕过他,跑进紫宸殿。 “奕轩!奕轩!”我掀开一层层明黄帘帐,一声声大喊着。 金龙香炉吐着缭缭白烟,奕轩坐着托腮沉思,听到我的叫喊,眉宇不经意皱了皱,脸上有几分寒意。这样的他,莫名地让我感到陌生,有距离感。 我站在他的龙案前,没有走近他,心中悲愤难解,“奕轩,婉凝不能嫁给刘祯!她喜欢的是奕熙呀!” 奕轩仍旧托着腮,似乎完全没有听到我的话,一脸淡漠。 我着急道:“是不是刘祯逼你的?还是他逼婉凝了?” 奕轩依旧沉默。 我实在气不过,冲到他桌前,气鼓鼓地瞪着他,“你回答我!” “没有谁逼谁,他们都心甘情愿……”他的声音中带着无限的疲惫。 “不!不可能!”我往后踉跄了几步,猛地摇了几下头,“婉凝对奕熙的心意傻瓜都看得出来,奕熙对她的心意也绝对不少!他们在一起才会是真正的心甘情愿……婉凝她的一整颗心都付给了奕熙,怎么可以嫁给刘祯呢?!”说着说着,我的眼泪已簌簌而下。 “璇儿,你先回去吧,我今天很累……”奕轩闭上双眼,疲态尽显。 我心中难受,心疼婉凝和奕熙,抽泣道:“为了拉拢北汉,所以你要和亲,可为何偏偏是婉凝,她已经有了自己的心上人,如果要违背自己的心意,嫁作他人妇,岂不是比死更让她难受?奕轩,你不能这样,她可是皇后的妹妹,也是你的妹妹……你们不是一块长大的吗?你怎么舍得……”想到婉凝和奕熙在一起时欢喜幸福的神情,我的心似被猛烈撞击一样疼痛。 奕轩的神情有了变化,他慢慢睁开眼,眼内有藏不住的哀伤,却看着我不言不语。 眼泪簌簌直落,浸湿了我整张脸,也模糊了我的视线,我不停地摇着头,“奕轩,不要让婉凝去和亲……求求你,不要!他们两人的情意你必定看在眼里了,婉凝和亲,奕熙如何自处?他可是你唯一的亲弟弟……你们是一块长大,哭笑都在一块儿的好兄弟……你不可以……” 还未说完,奕轩已站起身,猛地将我拉入怀中抱紧,他哑然道:“璇儿,我对不起他们……我没办法保护他们的感情……” 我也紧紧地回抱他,心还是控制不了地揪在一起,“你是晋国的皇帝呀!给北汉些别的好处行不行,为何偏要婉凝出嫁呢?” 奕轩静默了好一会儿,他温热的鼻息拍打在我的脖颈上,“刘祯是下一代北汉皇帝的人选,他又对婉凝情有独钟,唯有把婉凝嫁过去成为北汉将来的皇后,才能换来北汉和晋国更长远的和平……” 听他此言,我更是气愤难过,大力拍打起他的后背,悲怒交加地喊道:“不公平!为何要用一个可怜女子的终身幸福来换取两国的和平……这不公平!呜呜呜……不要这样伤害婉凝和奕熙,他们的伤痛怎么办!他们为何要成为牺牲品……奕轩,不要……”我趴在他的肩膀上不断大力摇头。 奕轩任由我大力打他,不言不语,只是紧紧抱着哭泣乱喊的我…… 等眼泪干涸,心也干枯了。 原来,在政治权术之中,男女情分也终不过是过眼云烟,没有办法选择割舍与不割舍,只能等待命运降临,然后与自己的真心道别…… --------------------------------------- 瑶华宫。 桌案上的碧螺春凉了一遍又一遍,我托着腮无言地透过朦朦胧胧的碧纱窗看着窗外模糊的世界,心中悲戚。 刘祯对奕轩承诺,只要把婉凝嫁予他,将来他登基为皇,必定保晋国和北汉和平,话已至此,奕轩为了晋国的安定和万千百姓的和平愿望,无法再推脱这次的和亲。 女子,终究是政治里的牺牲品……可是,即便如此,我们又能怨谁呢? 惜妍凝视着我,握了握我冰凉的手,“姐姐,放宽心吧,别想太多了。” 我仍旧盯着窗外灰濛的世界,“惜妍,我想去恨,却不知道这件事到底是谁的错。是奕轩,还是刘祯?” 惜妍轻叹了一口气,美颜上有掩不住的哀伤,“女子的命数向来如此……我们从不能决定自己的命运,只能任人摆布罢了……” 我扭头看她时,竟看见她泪花晶莹,泪珠滚落,一时不知所措,急急地抽出丝帕给惜妍擦拭。 “从前,我以为和他在一起就是最大的幸福,一生再无所求。”惜妍沉在回忆中,美丽的眼眸中有欣喜,却又慢慢化成了哀伤,“可是,爹爹有他的野心,而我便成为了他的一颗棋子……” 我看着惜妍脸上的表情变化,那是经历了从少女心怀美梦到跌碎的痛苦才有的…… “姐姐,女子从来不能给自己做主……我们也没有资格怨怪不是吗?”惜妍从一个贴身的荷包里拿出一块牡丹雕花玉佩,正是我上次看到的那块,她一脸眷恋地抚摸着它,“其实留个念想却也满足了,起码他曾在我的生命中闪耀过,让我有过那么多美好的记忆。”她说着说着,脸上的哀伤竟尽数幻化成了满足,可是她的泪仍旧不停流。 她口里的那个他,是否绚烂了她所有的青春年华,他们是否曾暗许终身,想要携手到老?可是,权谋和野心湮灭了他们的爱恋,唯有长决绝…… 惜妍你竟受了如此多的苦,我虽又是心痛又是惋惜,却无能为力,只能反握住她的手,静默陪着她。 “只是我们虽然终身错过,我依旧在乎他的生死,他的平安。姐姐……我听闻他参军出征西楚,战事吃紧,生死未卜……握着玉佩,想着从前的一点一滴,徒留哀伤罢了……” 我们虽然亲密,但身在深宫难免有自己的难言之隐,这是第一次,她如此坦诚自己的心上人。 原来她这些日子愁眉不展,忧思难绝全是为了他…… 相爱却不能相守,彼此心灵贴近,却是咫尺天涯,这到底会是一种怎样的痛? 我不想教惜妍认命,也不能教她继续思念此人,无语凝噎,只能陪她一起哭泣…… 男女爱恋原如花儿般美好、明艳,可惜花好月不圆,残月黯淡,凋零了花儿,抹杀了爱恋,割下一道永恒的伤在彼此心头…… 第八十三章 花落情未央(一) (一) 婉凝出嫁那日,天空中飘着稀稀疏疏的白雪,雪花落在每一个送嫁人的发梢上、脸颊上、肩头上。 她一身红衣,凤冠霞帔,头上簪了一朵美艳的红牡丹,妆容典雅,更烘托了她的美丽娇艳,只是她今日再如何美丽光鲜,还是掩不住她眼内流转的悲戚和哀恸。 我们一行人站在宣政殿门前的石阶上,看着婉凝由刘祯牵着一步一步走下石阶,走向北汉那辆奢华豪气的迎亲马车。 我泪眼朦胧,视线中那位红衣女子的身影变得愈发模糊,泪珠滴落到结着薄冰的青玉砖上,好像立刻也结成了冰,一如我此刻冰冷绞痛的心一般偿。 一大队穿着火红的乐师正演奏着快乐喜庆的祝嫁歌,我听着却更觉悲伤,忍不住往前走几步想要向那抹红影靠近一些。 “姐姐!”一声轻呼,一双温暖的手牵住了正迈步往前走的我撄。 泪眼模糊中看到一张满是忧虑的脸,惜妍紧紧牵着我的手,温暖阵阵传递,好像有一股力量将这阵阵温暖输进了我的心窝。 我那颗哀恸的心慢慢平静下来,只是静静看着惜妍,默默落泪。 再抬眼,看到奕轩正看着我,俊颜上有难掩的哀伤,却隐隐藏着另外的一些情绪,我实在看不懂。 奕轩身旁的皇后一身盛装,妆容高贵,只是今日的她看起来消瘦了许多,好似完全撑不起繁重的凤袍。她尽力保持着端庄的笑容,眼波中却仍是哀戚。瘦削的身子立在寒风中,像极了将要凋亡的花黄蝴蝶。 舒诗雅与楚瑜嫣、陈婉茹、梁茜等站在一起,不知为何,她的脸上也是愁云密布,似乎也不舍得婉凝一般。 我四处张望,却找不到奕熙的影子。是害怕直面离别,所以如此吗?可是经此一别,今世恐怕再无法相见……奕熙,待你被相思蚀心,会不会后悔今日不来相见? 婉凝,你会怨怪吗?怨怪奕轩,怨怪婉馨抑或怨怪奕熙?人世沧桑,竟不允你们相守一生…… 这场喧闹、压抑的送嫁结束时,天色已渐渐灰沉。帝后让众人跪安,各回各宫休息,我瞟到奕轩和婉馨脸上挂着一样的表情——哀戚。 芷沫扶着我转身时,我瞥到宣政殿高耸耀眼的琉璃屋顶上,直直立着一个竹青色瘦削的身影,眼光一直盯着迎亲马车驶离的方向…… 但曾相爱,此后便会受尽离别的苦…… ------------------------------------ 沐晨殿。 自婉凝出嫁后,奕轩再没有踏进沐晨殿一步。 我也害怕面对他,只要一见到他就想起被悲惨拆散的婉凝和奕熙,想起那一抹竹青色瘦削的身影,心忍不住扭成一团。 可是,见不到却又想念,让人不知所措。 眼瞧着寒冬就要过去了,春冬交替时,几个月来积下的厚雪开始迅速融化,寒冷愈发渗入骨髓。 可我听说,御花园的梅花却日渐憔悴,于是耐着寒冷,拉着芷沫、绿芙和绿蓉赶去摘这次冬天最后一批梅。 白皑皑的御花园,娇艳似火的梅林。 “小主!这束好看,拿回去插到皇上新送来的那个青瓷里吧!”绿芙摘下几束梅花,笑着向我跑来。 绿蓉一直跟在我身旁,她接过绿芙的梅花,往怀里拢了一拢。 其实,她怀里的梅花早已多得她无法招架了,只是她们瞅我心情不佳,只一个劲儿地摘下一束束红梅哄我高兴。 “小主……”芷沫靠在我身边小声叫道,“春冬交替时,你最容易受寒,我们的梅花已经够多了,还是赶紧回去吧!” 我没有把芷沫的话放在心上,只是呆呆地看着眼前这片仍旧火红的梅林,想起之前和奕轩一起路过这儿时,看到疏影横斜的腊雪红梅中,站着笑得满脸满足、幸福的奕熙和婉凝,婉凝踮着脚尖要去摘一朵长在很高枝桠上的梅花,奈何怎么也够不着。奕熙在一旁看着,原本不羁、无谓的表情却渐渐转暖,终于是温柔地笑着给婉凝摘下那朵梅,插到她的发髻中。 那时他们,羞涩又可爱,羡煞旁人。 如今却是物是人非事事休……我不禁叹了一口气,继续迈步向梅林深处走去。 梅香幽幽,沁人心脾。 梅林深处隐隐传来《长相思》的曲调。 “长相思,长相思。若问相思甚了期,除非相见时。长相思,长相思。欲把相思说似谁,浅情人不知……”歌声到了最后化成一阵阵哀叹、哽咽。 我轻轻地往前走了几步,看见一身粉衣的舒诗雅,这样乖巧俏丽的粉色,她甚少穿。 她背对着我,怀里似乎捧着一壶东西。 “鸣翠,去年这个时候的梅花酒最好喝,起名为‘醉红梅’,可不像现在这般的苦辣……终究是物非人亦非!他可还记得‘梅花新酿,羡煞红娘。举杯相饮,笑看心印’……”舒诗雅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好似将方才吐出的忧愁又重新灌入愁肠。 从没看过这样悲伤的她,我不由动了恻隐之心,竟觉得此刻的她需要安抚。 去年这个时候?她早就认识奕轩了?还是她早在进宫前就将芳心暗许他人了?她现在明明很得奕轩的宠爱,为何还要这样悲伤心酸? 一连串问题徘徊在我的脑海里,我定定地看着舒诗雅倚在梅树上,一杯杯地把醉红梅灌入桃唇。 “娘娘……别再喝了,伤了身子可怎么好?”鸣翠按住了舒诗雅倒酒的手,柳眉拧在一起,“您醉了,他还是不在您身边啊,您何苦这般折磨自己!” 舒诗雅听此话时,脸色暗沉如土,嘴巴张了张,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平日她眼里的犀利和跋扈,此时都化成一层层薄雾,凝成一滴滴泪坠落而下。 “终究是我没用……他有那么多志向,可我心里只装得下一个他……” 红梅飞舞飘洒,一片片落在这个落寞的粉衣女子身上…… 她睁着泪眼,直勾勾地看着头顶的一缕缕红梅,眼中蒙着的薄雾显得她格外惹人怜…… ------------------------------------ (二) 夜幕低沉,寒气浓重。 从御花园离开后,我并没有回沐晨殿,漫无目的地走在宫道上,不知不觉走到了御河边的兰亭。 昔日的笑语欢欣,都变作了此时的静谧死沉。 往日兰亭上都挂满了八角莲花灯笼,彻夜通明,今夜却异常地黑暗,明显是有人熄灭了莲花灯笼。 我定睛细细看过去,里面的石凳上斜斜倚着一个人,月光下勾勒出一抹落寞却不羁的背影。 吩咐芷沫和绿芙、绿蓉留在原地后,我一个人走进了兰亭,进去的瞬间就被熏天的酒气呛得厉害。 跨过一个个空酒壶,我坐到奕熙身旁,抽出丝帕给他擦拭嘴边残留的酒渍。 几日不见,他憔悴消瘦了许多,下巴的胡渣隐隐掩去了他原本刀刻般俊逸的轮廓。 我心有不忍,为他难过,也替他担心,“每天都是这样买醉又能得到什么,梦醒之后心怕是更加痛……” 婉凝再不可能回来了,可是奕熙必须挺过去。 他稍稍抬头看了我一眼,一言不发,继续举起酒壶豪饮。 我夺过他手中的酒壶,大饮一口,一股股强烈的苦辣毫不留情地灌入喉咙,呛得我只能大力咳嗽,咳到眼眶中溢出眼泪。 他看着我咳个不停,仍是一言不发,抬头望向天上那轮弯月。 待渐渐舒缓,我又灌了一口烈酒下肚,这次便没有第一次那么让我难受,“婉凝曾每日来我宫里学女红,她说想要你身上戴着她亲手绣的荷包,她学了山泉鱼趣,学了腊雪红梅,学了竹林映月,她说这些都是你最爱的景色,虽然学得艰辛,却硬是绣了一幅又一幅,寻了最好看的给你做荷包。” “她那时摔伤了脚,心里却是极欢喜,因为她瞧见你如此紧张、在乎她……拉着我唧唧喳喳地说了许许多多你们的趣事。” 奕熙收回原本呆滞无神的目光,直直看着我,眼中柔光流动,夹着悲戚,夹着欣喜。 “和亲之事,像是命运最残酷的玩笑,你们夹着漩涡中,却无力可逃……可是你们对彼此心意如此明了,情意之深,日后回想起来,也能稍稍慰藉今日的别离之痛……婉凝她……” 他苦笑着打断我的话:“刘祯提亲之前,婉凝曾开口叫我娶她。那是她第一次这么明显地坦诚心意,我不是不愿意,只是觉得自己仍未有什么功业,虚有个爵位罢了。想着再等几年,等我功业有成,再把她娶进门,才不枉负她自小对我的情意……” 奕熙的眼波开始跳动,原本面无表情的他,慢慢将自己的哀戚显露。 “我们去年出游时与刘祯相识,并不知他的真实身份,三人一起觉得性情相投,相见恨晚。婉凝救过他的命,也许是那时,他对婉凝动了心思。可我竟丝毫察觉不到,每日每日想着书画,竟放凉了她这颗炽热的心……” 我把酒壶递给他,他仰头灌了一大口,却依旧冲不淡他眉宇中的哀愁和伤痛。 情,让人欢笑让人悲寥…… ---题外话---希望各位宝宝多支持~~爱你们~往后的故事里会加入更多故事线,敬请期待哦!! 第八十四章 花落情未央(二) (一) 看着奕熙悔恨悲痛的样子,我也十分难过。 “世间许多事就是由不得我们控制,阴差阳错间我们就会失去很多东西,造化弄人,把我们的心挖出一个个坑。买醉只能让我们暂时遗忘痛楚,醒了之后却是更彻骨的痛。倒不如让自己去接触一些新事物,把心放宽了,才能继续走下去!从前那个潇洒不羁的霍奕熙可不会像现在这般。” 他扯着嘴角苦笑了几声,又灌了一大口烈酒下肚,“她知道了,该要笑话我了,该会狠狠地打我,责骂我懦弱……” 奕熙的眼神渐渐迷离,陷入美好回忆中,“我们自小就一起玩,她就是一个实打实的傻丫头,什么事都先顾虑别人,再想到自己。她还不爱服输,爱和我比骑马,比射箭,弄得自己伤痕累累,看着我给她包扎伤口竟还傻傻地笑个不停……偿” 奕熙脸上的神情暖意十足,俊眸中绽放着点点星光,“有一次她吵着要去山里看瀑布,抓萤火虫,我不慎山里毒蛇咬伤,中毒甚深,她却不像平时一般哭闹,咬着牙帮我把毒液吸出后才伏进我怀里嚎啕大哭……那时我就知道,她已拴住了我的整颗心。” 原来在这段爱情中,婉凝一直充当着主动者撄。 “我只恨我自己,不懂适时去抓紧她,以为她会一直在原地等着我……若璇,我就是一个大混蛋!”说罢,他将手中的酒壶大力摔在地上,哐当巨响,碎片落满地。 我握住奕熙冰冷的手,“你们有那么多美好的经历和回忆,可以让你抵过错失终生的痛楚……与其买醉追悔,还不如铭记着所有的美好,走过这漫漫人生。想想奕轩和你的母后,他们日日为你担心,看着你日渐憔悴,对他们而言也是一种莫大的煎熬。” 我拿来一壶酒,一咕噜灌下一大口之后,递给奕熙,“醉过今夜,明天酒醒后,记住从前的美好便够了!然后继续做回潇洒霸气的霍奕熙!” 奕熙接过酒壶,一饮而尽,站起身,指着空中的弯月,剑眉飞扬,“今宵有酒今宵醉!婉凝,从此以后,你给我在北汉好好地当你的王妃!我霍奕熙在晋国绝不会让你再担心!” 夜风中夹杂着阵阵酒香,醉人心扉。 弯月,兰亭,两人畅饮无语…… --------------------------------------- 回到沐晨殿已是子时。 我自小酒量就好,但今晚喝得太多,还是得让芷沫一路扶着歪歪斜斜的我。 沐晨殿的门“吱呀”一声被绿芙推开,迷迷糊糊间我听到她惊呼了一声“皇上!”,随后便是两声跪地的“扑通”响。 芷沫扶着我,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只能恭敬地弯下身子。 奕轩大步向我走来,把我从芷沫手上牵走,摆了摆手,吩咐她们三个退下。 他牵着我走在盏盏娇俏可人的莲花灯闪映的青石路上,温暖的大手向我传递着一阵阵温热。 我侧头看他的侧脸,一如既往地俊逸,一如既往地让我心动。 这些天没相见,他是否和我一样,相思泛滥?他很早就来了沐晨殿,一直在等我回来吗? 我正胡思乱想着,奕轩温润的声音响起:“吹了一夜的寒风,喝了一夜的暖酒,现在感觉如何?” 他知道我在兰亭喝酒?我先是一惊,随后又为奕熙感到心酸。慢慢伏进奕轩温暖的怀里,“感觉心里一块地方堵得难受,想哭又不能哭……” 奕轩紧紧把我环抱起来,轻轻抚着我的背,下巴抵着我的头顶,“想哭便哭吧!我会一直抱着你,把你的泪流进我心里,你就会好受一些了。” 这番话,这样的窝心、感人,我的泪不听使唤,泉涌而出,浸湿了他的衣袍,哽咽道:“以后我伤心难过,你会不会一直这样紧紧抱着我?可是……你心里的苦更多,我不想把我的苦流进你心里……奕轩,对不起……我一直怨怪你把婉凝嫁到北汉和亲,却不知道你心里比谁都苦……我不该这么任性刁蛮,把一切怪到你身上……我就是个傻子!” 他愣了一会儿,低下头替我擦拭泪水,嘴角浸着温柔微笑,声音愈发地温润,“对呀,你就是一个傻子,需要我好好疼爱!以后难过不许自己咽着,还记得吗,我说过要你一直天真烂漫、开朗可爱?” 我轻轻点点头,眼中泪光闪闪,缩进他怀中,眷恋地嗅着他身上幽幽的龙涎香。 夜风寒冷刺骨,他把一件貂裘披到我身上,将我横抱而起,径直走向殿内。 红烛摇曳,晕开一室旖旎…… --------------------------------- (二) 第二日清晨起床时,床边早已没了奕轩的身影,却留下一窝的龙涎香。 芷沫见我醒了,忙掀开帘帐,唤绿芙、绿蓉进来一同为我更衣。 “小主今日的气色看起来好多了!”绿芙替我簪花时喜笑颜开,打趣地说道。 “可不是吗?皇上陪着我们家小主,小主自然开心地不行,气色当然好了!”芷沫从一进来就掩不住脸上的笑意,此时说起话来更是难掩欢喜。 我在芷沫和绿芙的脑袋上各敲一记,“好好梳洗打扮还嫌不够,倒开始打趣我了!再不快点,我就赶不上去凤阳宫给皇后请安了!”说完,还是忍不住低头傻笑起来。 凤阳宫。 今日太阳当空照,气温回暖。宫中妃嫔们都纷纷换上的较薄的宫装,想必也是早已厌恶厚重臃肿的冬装了。 皇后婉馨却极畏寒,仍旧披着白狐皮草,穿着一身厚重的灿黄冬装。 “今日看到各位妹妹都换上了纤薄宫装,可本宫还是觉得身在寒冬中。各位妹妹千万不要贪图美丽纤细,忽视了保暖啊!”皇后环视着满殿的妃嫔,温婉笑道。 “多谢皇后娘娘关心!”众位姐妹坐在位置上,稍稍屈身向着皇后致谢。 “皇上虽说不像本宫这般畏寒,但也请各位妹妹多留心。春冬交际之时,更容易头痛身冷,有劳各位妹妹多照顾着皇上的饮食起居,莫让皇上受寒了。” “皇上的龙体我们姐妹们自然上心,可就是有些人不懂事,老让皇上操心,还害得皇上在御河边吹了几个时辰的寒风呢!”舒诗雅拨弄着头上的芍药粉珠流苏簪子,语气犀利,瞪着我说道。 听到舒诗雅此话,殿内的妃嫔们也纷纷看向我,小小声地议论起来,惜妍看她们言语不善,蹙着眉朝我投来一个不安的眼色。 楚瑜嫣、陈婉茹、梁茜那厢自然附和着舒诗雅,议论的声音当属最大。 安素娥偷眼看我,拉着丁玉敏、苏菀也开始议论起来。 昨晚我与奕熙在兰亭喝酒喝了几个时辰,奕轩竟也在站着御河边陪了我们几个时辰。舒诗雅是如何知道的?可奕轩跟我说的是他碰巧路过御河,不经意间看到了,才会在那儿小站一会儿,之后便回了沐晨殿等我。 原来,他一直都在,看着我灌下一壶壶烈酒,看着我又哭又笑…… 奕轩,你总是这样,默默站在我身后,看着我,陪着我,或欢笑或心痛…… 我神思漫游,全忽略了一屋的议论。 “太后驾到!”一声威严的高喊打碎了殿内的议论声,她们顿时噤声,纷纷起身,“臣妾等参见太后,太后金安!” 太后脸上浮着笑意,全无前几日的憔悴,端坐到正座上,俯视了一眼众嫔妃,温言道:“都起来吧!哀家想着有些日子没见你们了,便来皇后宫中看看。进来就听到屋子里的热闹声响了,想来你们相处得很是融洽啊!” 看来奕熙不再放浪颓废,太后也一扫这些日子的憔悴、忧伤,心情大好。 皇后在太后的左手边入座,眉眼中透着温顺,微微笑着,“儿臣也极是喜欢和各位姐妹们聊聊天,大家一起也好打发漫漫长日。” “是啊!姐妹们和和睦睦地,都一心想要服侍好皇上,”舒诗雅甜笑着附和着皇后的话,看向我时,眼锋一转,“但是却总有人不安分,不为皇上着想。” “我……臣妾……”我想开口解释,却又不知该从何处开始说起,看了几眼太后和皇后,只能低头不语。 太后脸上的笑意深深浅浅,让人捉摸不透,“罢了罢了,皇帝的性子就是这样,他想做的事,旁人谁也劝不住,你们做好本分就行。倒是凌宣王常常让哀家操心。” 太后这番话,到底是偏向了奕熙。舒诗雅、陈婉茹等脸色骤变,不敢再造次,都悻悻地低下了头。 “哀家今日来是想与你们商量一事,”她抚着手腕上的和田玉镯,语气愈发温和,“凌宣王到了娶妻的年纪,却一直没有心仪的对象。哀家却盼着他早日完婚,为皇室繁衍子嗣。在座各位都是官家富贵之女,想必家中还有别的姐妹,大可多向哀家和皇后引荐引荐,成就一段佳缘。” 太后要为奕熙选妃!奕熙知道此事吗?凭他的品性,定不会有心思在这时候选妃的! ---题外话---各位宝宝继续支持哦~~么么哒! 第八十五章 又现心尖人 (一) 我脑子如炸开一般,瞪大着眼睛,无语地看看太后、皇后,又看看满屋的嫔妃,她们正兴高采烈地向太后举荐着自家姐妹,个个都说得自己家的是天上有地下无,琴棋书画无一不通,跟凌宣王是再般配不过。 我虽然也很希望奕熙早日找到心仪女子成婚,却总觉得再没有人可以取代婉凝在他心中的位置了。 此刻安静的我,与一屋子的欢笑喧闹格格不入,而我满心满脑想的都是如何让奕轩想办法拖延一下奕熙的婚事,分分秒秒都过得煎熬…… ----------------------------------------偿- 紫宸殿。 “奴才见过瑾婕妤,娘娘万安!”小顺子见我来,便笑着迎了出来撄。 “平身吧!怎么只见你一人在门口守着?小和子呢?”殿门外少了小和子,我还真是不习惯。 小顺子躬着腰回道:“回娘娘的话,小和子跟着皇上出去了,现在都没回来呢。” “和皇上一起出去了?那我进去等他回来好了。”我一颗心空落落的,对奕熙的婚事手足无措,只能等着奕轩回来处理。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三个时辰……夜幕慢慢爬上大兴宫辉煌的琉璃顶,八角宫灯一盏盏亮起。龙案上的鎏金红烛嗞嗞滴着烛泪,我手上的碧螺春凉了一遍又一遍,却始终没等到奕轩回来。 不知从何时开始,我已这样无可自拔地依靠着他,需要他为我撑起一片天…… 芷沫朝着殿门张望了许久,一脸失意,“小姐,不如我们先回宫吧,这样等下去也不是办法。皇上要是回来了,自可以让小顺子过去给我们通报一声。你这样不吃不喝地等着,伤了身子就不好了。”说着,就要把我从椅子上扶起来。 我拂开她的手,灌了一口冰凉的碧螺春下肚,“没事,再等等吧,反正都等这么久了,我想他一回来就能看见我。你去把小顺子叫进来。” 芷沫撅了撅嘴,不情愿地跑出去召小顺子进来。 我望着殿门问道:“小顺子,皇上今日出门可说去哪里了?除了带着王安和小和子,他还带着谁了?” “奴才还看见杜将军了。”小顺子答道。 奕轩夜不归宫,还带着杜珞泽,如此看来他是出宫了吗?可他未曾跟我提过这件事,而且全宫上下也不知道。 “芷沫,小顺子,你们下去吧,我一个人呆着就可以了。”我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心中的失落感一点点侵蚀着我,只能用双手托着腮,放空双眼,不去看滴落的红烛泪,一心一意地等着他回来…… 一道道亮光透过一层层明黄帷帐,变得愈发刺眼。我揉着生疼的眼醒来,发现自己躺在熟悉的龙床上,满床飘着他特有的龙涎香味,床头还是我亲手挂上去的自制香囊。 他回来了!我顿时兴奋地从床上弹起来,手忙脚乱地穿好衣裳,跑到正殿寻他。 “奕轩!”正殿内空空荡荡,全无他的身影,我的声音单薄无助地飘荡着。 现在的我,倒像极了当时在钟府内寻找不告而别的李瑾的我……无助、心酸、不知何去何从…… “小主,你醒了。怎么在这儿傻站着呢?奴婢服侍你更衣用膳吧,”芷沫牵起我冰凉的手,看着我脸色不好,一双细眉立刻拧成一团,“小主,昨晚是皇上把趴在案上睡着的你抱到床上的,还细细地给你盖好被子了呢,皇上这会儿不是上朝去了吗?下朝后就该回来了,别担心。” 我心中一暖,一滴泪悄然滑落,掺着苦涩与甜蜜。 他再也不会像当时那样不告而别,弃我而去了,他会如当初的承诺一般,为我撑起一片天。 用过早膳后,早已过了早朝时辰,却仍未见奕轩回宫。我心中憋屈,干脆出了紫宸殿,往校场走去。平时下了朝不回紫宸殿,这儿便是他必然的去处。 校场内威武的“嘿哈”声依旧豪气震天,密密麻麻的银色盔甲在阳光下反射着鱼鳞状刺眼的白光。我一眼便瞄到了站在楼台上的杜珞泽。 玉立的长身,孤傲的身影,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底下的御林军,直到我走到他身边,他才微微扭过头来看我,脸色仍是清冷,并不奇怪我的到来。 我一边四处张望着,一边问道:“杜珞泽,皇上在这儿吗?” “不在。”他脸上的神情稍稍有些变化,眼眸中有深深浅浅的情绪泛开。 “我等了他好久,却久久不见他,原以为他会在这儿……”我难掩心中失望,低着头撅了撅嘴,转身欲走。 他忽然拉住我的手臂,“他在碧荷轩,”他顿了顿,眼眸中略过一丝忧虑,“但你现在不要过去。” 很少见他这样踌躇不定,也很少见他流露出这样忧虑的神情,我心中疑惑不解,慢慢挣开他的手,留下一句“谢谢!”便离开了。 ----------------------------------------- (二) 碧荷轩位处西六宫,掩映在一片茂密的竹林中,轩内开辟了一大片荷花池,冬日里的池水由宫外运进的温泉水补给,如此便四季得见娇艳可人的莲花盛景。 先帝为讨好宠妃昭曦夫人,不计财力、人力,造就了碧荷轩,虽称不上是六宫内最奢华的宫宇,却算得上是最文雅脱俗的宫苑。但奕轩即位后,碧荷轩再未有宫嫔入住,既无人居住,奕轩来这儿又是为何? 芷沫在前面推开碧荷轩的宫门,眼前之景,足以让我惊羡。鹅卵石铺就的一条条曲径小道上落满青葱细嫩的竹叶,一眼望去也看不到尽头,正是一幅曲径通幽,落花迷雾的美景。宫殿建造得并不高耸,隐隐浮现在烟雾缭绕的竹丛中,房顶皆用透明水晶砌就,反射着漫天的绿意。循着曲径向正殿走去,发现正殿建在粉绿连天的荷花池中央,四面建了大理石拱桥以便出入。 如此意境,可谓是以真爱造就,分外用心别致,令人动容。 沐晨殿里的莲池是奕轩为我特地开辟的,不料却远远不及这里。 我一路上顾着欣赏、惊羡,走到殿门处,才注意到看守的侍卫,以他们的装束看,是奕轩的贴身侍卫。 一个侍卫见我走近,伸手直直挡在我前面,“请婕妤留步!皇上吩咐,任何人不得进入此殿,还请小主恕罪!” 我不曾受过奕轩手下侍卫这样的待遇,气不打一处来,有些恼地拂开他,“放肆!我……本宫知道皇上在里面,你让我进去!” “奴才受皇上之命在此驻守,不得让任何人打扰皇上和温雅贵妃。”他面无表情地说道。 温雅贵妃?她是谁,为何从前未曾听说过?温雅,温文尔雅,温和素雅,名号与这碧荷轩倒是极般配的。 奕轩昨日出宫一日,难道是因为她? “扑通”一声重物落水的声音打断了我漫游的神思,身旁的侍卫一听声音不妥,立刻朝着声音的方向跑去。 我心下疑惑不解,也赶忙跟着他跑去。 只见碧叶粉荷中,一抹淡蓝渐渐沉入水中。我心中惊动,不禁疾呼“不!” 呼声刚溢出口腔,就见一抹明黄色的身影急速跳入水中,翻腾许久,抱着那抹单薄的淡蓝一起浮出水面。 奕轩!是他救起了跳进水里的蓝衣女子!怎么会是他?我错愕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毫无头绪。 只见奕轩把蓝衣女子抱上岸,焦急地拍打着她的脸颊,试图让她苏醒,深邃的眼眸满溢着我从未见过的焦急和恐惧。 “芸儿,醒醒!你醒醒!”奕轩的言语中有道不尽的哀恸和紧张,眼睛死死盯着双眼紧闭的女子,慌乱地按着她的胸口。 几番折腾后,女子口里呛出几口水,猛烈咳了几下,痛苦地睁开了双眼。 奕轩喜不自禁,笑得像孩童一般,眼中却溢出了几滴清泪,将女子紧紧抱入怀中,“不许做傻事!不许离开我!” 紧张、狂怒、慌乱、恐惧、欣喜在一瞬间交杂,他对她称“我”,好似用着整个生命的力量抱着她,怕一不留神便会永生失去她…… 芸儿……她是谁?我默念着她的名字,看着奕轩怀里的她。一股莫名的疼痛撞击着我的心房,嫉妒、失落、悲痛一点点渗入我的每一滴血液…… “奕轩……放我走……”蓝衣女子无力地趴在奕轩的怀里,喃喃说道。 我走近几步,看清了女子的模样。肤如凝脂,柳眉弯弯,星眸明亮,唇如绽桃,身量纤细,我见犹怜,虽称不上是倾国倾城之色,却给人一种淡雅素丽的舒服感。 “不,不要寻死,我会护你一生!不要……不要离开我!”奕轩把怀里的人儿越拥越紧,下巴紧紧抵着她的头,低沉的声线透着哀求与恳切。 他也曾搂着我说护我一生,语气却全不像这样这般哀戚与恳切…… 我呆立在原地,胸口内似堵着一大块淤肿,压得我连呼吸都痛,眼波如一潭死水,泪止不住滑落,浸湿了整张脸…… 他未曾提过关于她的一字一句,却早已是情深至此,而我竟至始至终被蒙在鼓里……她和奕轩之间到底有着怎样的纠葛,当初又是为何分开;一朝重逢,为何又要寻死觅活? 脑子里的疑惑堆得快要爆开,我扶着芷沫的手,跌跌撞撞地跑出了碧荷轩。 他爱着别人,全心全意地爱着…… 那么我呢?难道从此这世上再没有我的一心人了吗?所谓山盟海誓,难道是我的一厢情愿、痴心妄想…… 果真是花红易衰似郎意吗…… 第八十六章 番外(一) (一) 晋惠帝建元二十三年九月初二,夜。 晚膳时,钟家沉寂万分,个个面色沉重,琢磨着昨日采选使到来之事。 钟咏的目光在三个儿女身上慢慢游离,目光一如既往的平淡,心境却不如前。 此次采选,是若璇进宫的最好时机,他倒是可以让若璇乖乖就范,只是谨仇必定不同意偿。 但这次入宫参选,只许成功,不容失败。七年来的苦心经营在此一搏,怎容许他们两兄妹心软踌躇! 钟咏平淡无波的眼中渐渐荡起几波涟漪,往事历历在目,火光硝烟、刀光剑影、血溅哀嚎…撄… 他钟咏曾立下毒誓,终其一生也要讨回这番债! 想起多年前那个本属于若璇的凤凰于飞和田玉镯,她虽失忆,但他却记得这玉镯的传世之意,也明白若璇生母对这玉镯的情感。 故人已逝,音容笑貌犹存。他所有的放不下,所有的耿耿于怀,全都源于那个香消玉殒、从不属于他的绝世女子…… 当夜,钟咏便带着这凤凰于飞和田玉镯去劝若璇同意参选一事,事先他促成谨仇、玥娆这对有情人在后花园坦露真心,为的就是让若璇看到,逼她做出该做的选择。 他早已胜券在握,因为他太过了解三个儿女的心性:都是愿意为彼此牺牲的年轻儿女呵! 这边厢安置好若璇,那边厢他的心腹徐管家已用药将谨仇、玥娆迷晕,软禁入他书房的密室中。 借着宫中来给若璇讲授进宫事宜的喜婆,钟咏可以让若璇在入宫前的三日半步踏不出闺阁,如此,便可挡去一切阻碍,顺利送她入宫。 钟咏书房内皆为红木摆设,桌案上皆摆青瓷,青铜烟炉缓缓吐着缭绕的安息香。 他闭眼端坐着,神色平淡,呼吸平缓,全不理已在他面前站了半个时辰的芷沫。 芷沫紧张、彷徨地扳着自己的手指,时不时抬眼打量面前的老爷,却是大气不敢出一口。 钟咏缓缓开口道:“此番二小姐入宫参选,你作为贴身侍婢相随,定要好好照看着小姐。” “是。”芷沫轻轻回了一声,却是饱含坚毅。 “跟了二小姐这么些年,你对她的脾性是最了解的。你这些年对她忠心耿耿的照料和追随,也算不负她六年前将你从乞丐堆中捡回的恩情了。” “是。”芷沫鼻子有些酸,泪涌在眼角,晶莹而明亮。 六年前的一幕幕仿若昨日,当时在她黑暗肮脏的世界中,小姐的出现就像是雨后甘霖、风中彩虹,她灿烂的笑,她铜铃般的话语声都深深刻入了她脑中。她是个死心眼,明白知恩图报,所以,从此一心只为这明媚灿烂的女子,陪她欢笑,陪她哀愁。 钟咏见芷沫动容,嘴角浮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挥手示意芷沫坐下,继续道:“以若璇单纯的心性,在尔虞我诈的深宫中,将会受许多苦楚。可一道宫墙之隔,我最算再劳心劳力,亦无法帮到什么。唯有你,能时时刻刻守在她身边,替我、替她哥哥姐姐尽一份心。” “老爷放心,芷沫定会以命相护!”芷沫弹去眼角的泪,坚定地答道。 “老夫虽为若璇的义父,但这么多年来一直视他们两兄妹为己出。儿女大了,终究是要离去的。只是,我实在放心不下单纯善良的若璇身处深宫。所以,老夫今日有一事相求,”他抬眼看了看面前的芷沫,脸上露出慈祥,“每日记录下若璇在宫中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包括他人与她的对话,然后每半个月寄回家中。” 芷沫微微皱起眉头,不安地抬头打量起老爷,一言不发。 “此举并非让你监视她,而是让我好了解她在宫中的情况,帮她分辨宫中人的善恶,保她一世无虞。而我,也会每半月给你寄回相应对策,你借此婉转告知若璇如何面对宫中众人。” 从前一直以为老爷冷淡无情,原来他竟是如此的殚精竭虑为小姐考虑,芷沫从小未感受过父爱,如今被这深沉、厚重的父爱感动得热泪盈眶,哽咽着说不出话。 “但是,我吩咐你的事,你不许对若璇透露只言片语。” 芷沫一愣,不懂其中深意,只直直看着老爷,不知如何回应。 “若璇与我向来有隔阂,她必会以为我在借你监视她,反倒伤了我们仅剩的父女情意。所以,切莫让她知道此事,只有你知我知而已。我们静静守护着璇儿便已足够。”钟咏也直直盯着芷沫的眼睛,在她微微犹豫的神色中,他看见了允诺。 所有事宜交代完毕,钟咏让芷沫退下。 他抿了一口手中的大红袍,嘴角勾着一丝得意的笑…… ----------------------------------------------- 接下来的两日,密室中的谨仇和玥娆不断尝试逃离,而闺阁内的若璇也不停询问哥哥姐姐的下落,钟咏只得说谨仇随怀化大将军出京公干了,而玥娆担心谨仇近些日子情绪不稳,便一路相陪。但为了打消若璇顾虑,让她安心学习礼仪,钟咏保证他们二人会在她进宫之前赶回。 是夜,残月低垂,天穹中一片暗沉,偶有凉风拂过,摇曳得若璇闺阁前榕树叶子簌簌而落。 一身银袍的钟谨仇悄悄潜入若璇闺阁,一层层粉帐飘浮间,他身手极快,簌簌几声轻响,已站到若璇床前。 他凝视着她的睡颜,那样安详,那样美好,只是她的眉稍稍蹙着,凝着无尽的悲愁和苦闷。 他心疼着轻抚着妹妹的脸颊,思绪翻涌。 璇儿,你真是像极了我们的母亲。 璇儿,无论如何我不会让你身陷险境,更不会如义父所愿,让你成为我们报仇的工具。若报仇和护你无法两全,我会选择护你! 他明白时间不容耽搁,点了若璇的睡穴之后,抱起她迅速离开,去后门与玥娆回合。 终究是要对不起惨死的父母了……但他相信他们会原谅他,因为他们和他一样,不容得若璇受到半点委屈。 刚打开房门,便看到钟咏和徐管家直直立在门口,两双眼睛在暗沉的黑夜中更显阴森可怖。 “玥娆已被我抓回,你想要带着璇儿逃去哪儿?”钟咏直直盯着钟谨仇眼睛深处,语气阴冷。 钟谨仇无惧,低吼道:“义父,璇儿不能入宫,她不能嫁给我们的仇人!”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璇儿迟早会恢复记忆,她也该有自己的使命。” “若要毁了璇儿才能报得了仇,我宁愿不报。这是我们兄妹的选择,也会是我死去父母的选择。”钟谨仇毫不动摇,继续驳道。 钟咏失望地摇了摇头,他眼中的失望只维持了一瞬,就变成了狠辣。他出手迅速点了钟谨仇的穴,让他全身动弹不得,四肢无力,怀中抱着的人儿瞬间跌落。 钟谨仇看着若璇即将跌落在地,心痛难忍,使尽最后一番力,却只能触到她莹白光滑的手臂,因事态紧急,加上用力不慎,他锋利的指甲钳入若璇手臂上的肌肤,滑出一道血痕,鲜血一点点从她莹白的肌肤中渗出,也让钟谨仇的心流出一滴滴黑血。 眼看着钟咏带走若璇,自己却无能为力,钟谨仇愤恨、悲痛难忍,只能哀嚎大叫,紧握的拳头青筋暴起,眼角弹出几滴男儿泪…… ----------------------------------------------- (二) 晋惠帝建元二十三年九月初六。 紫宸殿外桂花连片,暗香四溢,一颗颗葱绿的竹子挺立在大殿门前。 殿内,龙案上的小香炉里点着幽幽的龙涎香,缕缕青烟漫溢而出,映的桌前俊俏男子的脸明明暗暗,在他身旁,站着另外一名男子,一身戎装,英姿勃发。 “皇上,昨日新入宫的秀女名单在此,请皇上过目。”太监王安恭敬地给主子呈上手中的小册子。 霍奕轩接过红色龙纹册子,悠悠地翻开阅读。扫到一个女子名字时,他的瞳孔顿时收紧,猜疑、震怒、失望、狂躁、阴狠顿时在他深邃的眸中集聚,如烈火般喷射出来。 把册子甩到一边,他吩咐王安退下,独留下桌前的戎装男子——杜珞泽。 “朕说过把钟若璇的名字从秀女名单中除名,结果她还是入宫了,莫不说这是钟咏花了许多心思做到的。” 杜珞泽眼中闪过一瞬的哀悯和怜惜,心中百转千回,脑中不断浮现那位霓裳衣裙的女子,顿了许久愣是一句话也回答不上。 霍奕轩抬头看了他几眼,犀利的眼神似乎能看穿他所有的心思。 慢慢敛去眼中的凌厉和阴狠,霍奕轩的嘴角勾起几丝笑意,随意转起手上的青玉扳指来,“也罢,朕倒想看看钟咏和钟谨仇到底能利用她为自己挣来多少东西。” 杜珞泽皱了皱眉,清冷的眸中难掩几丝痛楚,“皇上,恕属下直言,钟姑娘已经失忆,前尘往事与她再不相干,何苦这样伤害她呢。” 霍奕轩停下手中动作,脑中也浮现出那位霓裳衣裙的曼妙女子,心中苦涩与悲愤泉涌而出,狠狠盯着杜珞泽说道:“并非朕要让她入宫,既然她这样顺理成章地进宫来,谁又能担保她失忆后真是一点邪念都没有。人心叵测,单纯善良或许只是表象。” 他想起父皇曾在病榻上交代他去找钟若璇、钟谨仇两兄妹,想起母后交代他不能留他们兄妹二人活口,想起出宫与她莲池相遇,想起与她的山盟海誓,想起她的一颦一笑…… 也不知何时起,他明白自己无法完成母后的嘱咐,所以决心回宫与她斩断一切联系,放他们一条生路。 可为何……钟咏竟要如此狠心将无辜的她送进皇宫!钟咏和钟谨仇到底打着怎样的算盘?而她,那个笑得一脸灿烂,宛若精灵般灵动的女子,是否真的单纯善良? 他脸上难掩失望,又露着些许悲愁,沉默许久,对杜珞泽吩咐道:“这些日子你盯紧玉澄巷,有什么事情即刻禀报。先下去罢。” 杜珞泽知事态无法转圜,即便心中满是哀悯,却又无力与皇权抗争,只得双手抱拳告退,轻轻离开了紫宸殿。 霍奕轩坐在龙案前,闭目拨弄着手上扳指,眉宇间难掩疲惫,脑子里闪过他和钟若璇相处的每一个瞬间。 皇宫诡谲,她不该来! ---题外话---【番外篇】来袭~~全部以第三人称写,给大家展示一个更全的故事~明天继续【番外篇】,各位宝宝继续支持哦!!么么 第八十七章 番外(二) (一) 玉澄巷。 杜珞泽站在青瓦之上,高高俯视着斜下方亮着暖灯的殿阁。里面住着他朝思暮想许多年的曼妙女子。 阁内传来一阵阵女子欢乐嬉笑的声音,烛光将屋内两个女子的身影映到了轩窗上,月光银辉与暗黄烛光交映,别显出屋内女子的曼妙身姿。 他知道她一进宫便得罪了镇国公楚光泰之女楚瑜嫣,而这竟是为了一个萍水相逢的商人之女许惜妍,看来,她从小爱打抱不平的习惯还留着呢偿。 他愣愣看着屋内的身影,静静听着她和许惜妍的声声笑语。 回忆一下子飘到八年前撄。 桃花林,粉瓣飘,纷纷扬扬的迷粉之中,一个幼小的杏色身影,翩若惊鸿,旋转舞动之中,一颦一笑,映得满林桃花全都失色。 他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手扶在桃树上,目光灼灼,眼中全是杏衣女子的身影。 她是谁?为何会出现在府内?她这样小的年纪,如何跳得如此惊为天人的舞?他脑中除了痴迷,还有许多疑惑,目光一直追随着花下的女孩。 “喂!师傅正四处找你呢,你躲在这儿干甚?”一把尖锐的男声打破了此刻的娴美,杜珞泽扭头看去,看见黑着脸的大哥。 大哥杜珞琪是家中嫡长子,聪慧过人,颇受父亲偏爱。只是他向来刻薄,视杜珞泽为眼中钉肉中刺,经常加以挖苦和陷害。 杜珞泽自知自己的母亲在府中地位低下,也自知自己在父亲心中的地位。面对锋芒毕露的兄长,他唯有忍气吞声。 他不想惹事,更不想打扰到花下女子,转身快步向杜珞琪走去。 “大哥,方才身体有些不适,出来透透气,这会儿正打算回去。”他低眉顺首地说道。 杜珞琪的眼角流露着几丝不屑与鄙夷,冷冷道:“哼,偷懒不想学习罢了,也不知你到底能为家里分担些什么。” “大哥教训得是,珞泽谨记在心。”杜珞泽轻轻回道,放在背后的双手已是紧握到青筋暴起。 他何曾不想好好学习,可每当他表现得比大哥优秀,父亲、嫡母、大哥都黑着一张脸。 顾虑到母亲在府里步步惊心的处境,他不得不掩藏自己的锋芒,小小年纪的他已经懂得隐忍退让以保全自身的道理。 “听师傅说,你这次背文章、写文章都令他大失所望。先前对你赞不绝口的师傅,这下真是被你气得暴跳如雷啊。”杜珞琪继续挖苦道,眉眼中多了几分神气。 “珞泽本就不如大哥优秀,之前做得好不过都是投机取巧罢了。” 杜珞琪走近一步,贴在杜珞泽耳边说道:“投机取巧也罢,天赋秉承也罢,你都不会超越我,知道为什么吗?”他哈哈大笑起来,围着杜珞泽慢慢踱步,“因为我是尊贵的嫡长子,而你只是贱婢生下的卑贱庶子!哈哈哈哈!”他的声音响彻桃林,粉瓣飘扬间戾气横飞。 “谁规定嫡子就比庶子尊贵?”一把稚嫩而坚毅的声音从桃林中传来,兄弟俩一惊,纷纷扭头看去。 只见方才跳舞的杏衣女孩翩翩朝他们走来,脸虽稚嫩,却是秀气非凡。美目倩兮,柳眉弯弯,朱唇红润,粉面如桃。她语气中透着薄怒,瞪着杜珞琪。 杜珞琪看着如同仙女下凡的她,愣在原地,全无了方才的神气和刁钻。 “方才听到你们的对话,觉得大哥哥你这样刁难自己的弟弟,会让他很伤心的,兄弟本是同根生,理应相亲相爱。”她嘟着嘴,叉起腰,一边围着他们两兄弟转,一边说着自己的道理。 杜珞琪听得一愣一愣,想不到自己如今竟被一个小女孩如此教训,怒火腾升,但无奈她是家中贵客,再多怒火也只好吞回肚子里,于是愤愤地拂袖而去。 他走后,独留杜珞泽和她站在粉瓣飞扬的桃林中。 “多谢姑娘解围。”愣愣看了她许久,他开口说道,满脑子都是方才她在桃树下的惊鸿舞姿。 “谢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哥哥教我的!”她笑得一脸灿烂,天真无邪,仿佛一瞬间世上所有东西全都失色,唯剩她灿若锦花的脸庞。 杜珞泽久久沉浸在回忆中,回忆中那个灿烂的女子,让他魂牵梦绕了许多年。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从那惊鸿一瞥开始的?还是从她挺身而出为自己争辩开始的?还是从她把自己从父亲狠毒的棍棒下救出开始的? 当时他被大哥陷害,父亲怪他在练剑时害大哥受伤,家法伺候,狠狠毒打他。 他受着父亲无情的一棍棍,咬着牙,一声不吭,忍着泪,忍着痛,父子之情在这一番番隐忍中,越来越淡。 是她,穿得一身杏色纱裙,翩然出现,挡住父亲的棍棒,紧紧抱着他、护着他,哭喊着朝他那无情的父亲求情。 她豆大的泪珠一颗颗滴落在他脸上,一颗冰冷的心也在这一滴滴泪中慢慢消融,他微微抬头,盯着她的泪颜。 从此,这张脸,便深深刻进了他的脑里、心里…… 听着暖阁内传出阵阵如铜铃般清脆的笑声,他嘴角不经意间已挂着笑意。 任皇宫再诡谲,他定会护她周全! -------------------------------- (二) 晋惠帝建元二十三年九月初九,康宁宫。 窗外大雨滂沱,如一颗颗巨石陨落掉落在康宁宫的青瓦上,敲打着太后张兰熹的心。 殿内燃着檀香,幽幽沉沉的香气漫过一层层暗黄帷帐,飘绕在张兰熹鼻尖。 “皇后,求你,放过我们母子……”七年前昭曦夫人跪在她面前苦苦哀求的声音如鬼魅般萦绕在她耳边。 “珣儿什么错也没有,放过他……”她嘴里吐着黑血,一双美眸死死盯着张兰熹,里面有哀求,有愤恨,有不甘,在黑暗中愈显恐怖…… 往事一幕幕在张兰熹脑中重现,那女人的声音、样子仍旧这样清晰…… 张兰熹手握着一串佛珠,闭眼养神,眼皮却不停跳动着,心中仿佛被巨石撞击,忐忑得将近崩溃。 近身服侍的海嬷嬷见太后脸色不对,知道太后这几日心神不宁,夜晚老有梦魇,睡不好吃不香,皆是因为今日是昭曦夫人的忌日。 她在心里狠狠咒骂着昭曦夫人,活着时夺了先帝对太后的宠爱,差点害的奕轩失去太子之位;死后还阴魂不散,每年每年地来折磨太后身心。 “海嬷嬷,拿多些烛灯来,把整个殿给点通明了!”张兰熹蓦地睁开眼,厉声吩咐道。 “是!”海嬷嬷应声下去,独留张兰熹一人在飘飘浮浮的帷帐之内。 “魏毓雪!毒死你我没错!我没错!你抢了我丈夫的爱,想夺我儿子的太子之位,你逼我的!你死了倒好,先帝狠毒了我,我儿子也跟我生出了嫌隙!这些罪,你就算是下了十八层地狱也抵不了!你该死!”张兰熹指着眼前隐隐约约的幻影歇斯底里地喊着,眼中喷着怒火,却又流露着些许恐惧和悲愁。 呆愣在原地许久,她站起身,甩掉手中握着的佛珠,在屋里来回走着,“贱人,你以为你斗得过我吗?!痴心妄想!从前我是皇后,如今我是太后,死后仍是太后;而你,永远永远只是一个卑微的妾!你永远不能跟先帝合葬!哈哈哈!” 她仰天大笑,笑到眼泪从眼角溢出,嘴上痛快,心里却是千疮百孔。 重重地,她跌落在地板上,神情恍惚,眼神迷离,手紧紧攥着身上的尊贵锦袍,猛烈咳嗽了几下,脑袋痛得发胀,仿佛就要裂开一般…… 她苦笑了一下,眼前一黑,身子一轻,重重倒在了地上。 一屋子的奴才顿时惊慌失措,海嬷嬷心疼地与其他几个宫女合力扶起她,吩咐人赶紧把皇上和凌宣王请来。 霍奕轩刚在凤阳宫歇下,便听到王安在外面焦急地禀报,急急忙忙穿衣时,想起今天是什么日子,心猛地一跳,一瞬间悲痛、惋惜、愧疚、哀悯、怨恨、气愤全涌上心头,也顾不得皇后陆婉馨,径直往康宁宫出发。 他看着床榻上脸色苍白,嘴中不停喃喃着的女人,心中五味杂陈。 母后啊母后,害死她让你痛苦了这么些年,当年这么心狠手辣又是何苦呢?奕珣大好年华,也因此残了一条腿;父皇从那以后再不待见你,夜夜孤枕,你该有怎样锥心的痛…… 他既是惋惜,又是怨恨,幽幽叹着气,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温柔抚摸着。 太医诊断后,急出一身汗,哆哆嗦嗦禀报道:“皇上,太后的心疾来势汹汹,加之头风又犯,情况很是危急……”说到最后,声音已细如蚊蝇,生怕让霍奕轩听全了。 霍奕轩的心一紧,手上的动作骤然停止,“好好医治,务必保住太后!” 凌宣王霍奕熙此时正巧赶来,听到太医的诊断,又是悲痛又是无措,坐到床沿边,紧紧握起母后的手,放到唇边摩挲。 兄弟两人目光交接,各自心意了然于心,都看着床上脆弱的人儿,沉默不语。 王安知道此时不宜说话,只是有一事他不得不提醒。 “皇上,明日就是殿选秀女的时候了,这……”他是个聪明人,不必把话说透,等着主子回应便是。 霍奕轩连眼角都不抬一下,冷冷道:“去跟玉澄巷的人说殿选延后,直至太后痊愈。” 王安会意,轻声退下,去下达旨意。 ---题外话---继续【番外篇】~~更多错综复杂的关系揭露中! 第八十八章 番外(三) (一) 上阳宫。 大兴宫里的弃妇、怨妇全集于此。冷宫萧瑟,月色也显阴冷。 破败的锦鲤池边,一男一女相拥坐在石凳上,他一身宝蓝华袍,她一身娇媚紫色宫装。 “奕珣,”舒诗雅轻抚着奕珣的脸,满眼深情,“我不愿再过这种日子了,你总想着报仇,何曾真正开心过,而我们这样……偿” “你若不愿意继续留在他身边,我随时可以把你送出宫,再安插别人也是一样的。”奕珣收回原本搂在她腰间的手,脸色比月色更阴冷。 “我们说好要一起,你在宫里一日,我就不会独自离开。我不愿的是你每日受仇恨折磨……”她吻上他紧抿着的唇,轻轻啄着,“如果哪日大仇得报,你会怎样?撄” “龙袍加身,立你为后。”他的嘴角勾出一抹笑,搂紧她,眷恋深吻。 舒诗雅脸微红,在皎洁月色下,娇若桃花,更突显她妩媚的绝色,“你已许久……没吻过我了。你知道这样的时刻我盼了多久吗?我……” “以后会有很多的,只要你好好稳住霍奕轩,让你爹爹早日坐实前朝大权,待大仇得报,你便是我名正言顺的妻,唯一的妻……”他轻抚着她的脸,嘴边浸着狡黠的笑,灼灼的俊眸中闪着阴森,话锋一转,“今日皇宫里发生了一件大事,你可听闻了?” 她不舍此刻的温存,搂紧他,埋进他结实的胸膛里,挣扎了一会儿,咬唇道:“我听说那贱妇今日又病倒了,现在正躺在病榻上痛苦呻吟着,太医说情况危急。呵!” 他放开怀中的人儿,从石凳上站起,负手而立,抬头望月,“老天有眼,每年今日都让她受尽折磨,但她一日不死,都对不起我惨死的母妃。她近日加紧了对朝事的操控,提拔张姓外戚,那张立竟敢当着霍奕轩的面驳斥本王,让本王在朝堂上失尽颜面。若哪日我忍无可忍,必定加大药量,让她一下登天!” “张立是那贱人唯一的弟弟,以前也是得先帝重用,自然跋扈,但盛极必衰,还请王爷耐心等待。”她也站起身,从背后环抱着他,贴在他厚实的背上,温言细语,“贱人每日吃的补药里都放了微量的破魂散,至今已吃了四年,已是疾病缠身,王爷难道不想看着她被痛苦煎熬,在痛不欲生中死去吗?一下登天岂不便宜她!” 他握住她的双手,嘴角边的阴笑越发狰狞,“还是你这小心肝最懂我心,不枉我这么些年为你牵肠挂肚。” 听此言,她明白他心中的哀戚和悲痛已被自己安抚了不少,心中暖流涌动,眷恋地贴紧他的后背,嗅着他身上特有的檀木香。 只要他开心,她的所有付出都值得。 她可以为了他,锁起少女心,千方百计成为皇帝宠妃;她可以为了他,研制毒药,处心积虑慢慢消殆当朝太后;她可以为了他,利用父亲在朝中地位,四处安插细作刺探朝事,帮他暗中处理朝中暗涌;她可以为了他,每日强颜欢笑争宠,唯有在夜深人静时,月下显露真心,暗自抹泪;她可以为了他,做尽一切伤天害理的事,只为在他紧蹙的眉间添上一点暖色…… 她为了他,可以负了自己,负了天下。 但,唯有这颗芳心不可负…… ----------------------------------------- (二) 晋惠帝建元二十三年九月十六,玉澄巷。 许惜妍阁内。 许惜妍一人坐在青灯之下,愣愣看着窗外的一轮圆月,愁思难绝。 今日学习走路时,她步步生莲的优雅姿态羡煞不少秀女,其中有嫉恨,也有真心欣羡。 她知道自己进宫选秀是爹爹花了一大番心思的,也知道自己此番肩负了整个家族荣辱,所以即便要负了自己的心上人,即便心痛得无以复加,她都无法逃避,亦无力逃避。 握着手中冰凉的玉佩,上面的牡丹雕花早已被她一遍遍抚摸过无数次,每每心心念念的都是那个与她青梅竹马的儒雅男子。秉桓啊秉桓,此生是我负了你的相思意,若有来生,我还去找你,那时只愿你我是平常百姓,粗茶淡饭厮守一生便好…… ----------------------------------------- 楚瑜嫣阁内。 陈婉茹大口大口吞下一个个翡翠糕,一脸不爽,愤愤道:“想想要成日和那卑贱的商人之女一同学习,我就气不打一处来,这不是明摆着降低自个儿身份嘛!” 梁茜撅了撅嘴,托腮长叹,“她今日学走路的时候多神气呀!我看见张姑姑看着她的神情,仿佛她就是正牌小主似的。” “她也配!轮到谁也轮不到她,也不掂量掂量自己什么身份,区区商人之女,岂可和我们这些士大夫之女比较。”楚瑜嫣嘴上虽狠,心中还是少了几分底气的。 她堂堂镇国公楚光泰之女,自小娇生惯养,争强好胜,进宫后反而处处不得利,刚开始就被区区太府寺少卿之女钟若璇呛声,在众秀女面前丢尽颜面;偷偷跑去贿赂教习张姑姑不成,反增添了张姑姑对她的不满,甚少给她好脸色看;好不容易熬到殿选,又碰上太后身子不适,至今不得见龙颜…… 她的不快和愤恨全写在脸上,落到陈婉茹和梁茜眼里。 是夜,陈婉茹回到自己的暖阁中,看见桌上放着一个黑色信封,她心中一紧,明白又是公子来信,急急拆开来看。 “毒惜妍引璇入紫宸殿” 其实,她不知道这公子是何方神圣,竟能在她进宫那日潜入她的阁内,逼她服下破魂散,要挟她为他做事。 若她一有不从,他便断了她的解药,让她悄无声息地痛苦死去。 公子要她依附楚瑜嫣,要她留意各个秀女动向,此番竟要她害人命! 可她没得选…… 反复看了几遍信上内容,陈婉茹将信封连带着信一同扔进火盘里烧了个精光,她已想好此次行动的计策,此次下毒之事需要精通医理且听命于她的人协助,而梁茜就是最好的人选。 第二日,趁着学习空挡,她偷偷拉了梁茜到绿茵阁外的一个无人角落里说明此事,让她与她一块儿行事。 梁茜胆量小,听了之后吓得直哆嗦,死活不答应。 陈婉茹见软的不行,就来硬的。 她紧紧捏起梁茜的下巴,狠狠地从牙缝里吐出话语:“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些日子绣的荷包是给谁的。身为秀女,心里却装着别的男人,这是灭九族的大罪。你掂量掂量,如果我揭露了你的情郎,你们、你的家族、他的家族,会落的一个怎样的下场?” 梁茜噤声,眼泪啪啪落下,呜咽道:“求陈姐姐放过我们吧,只要不伤害他,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 陈婉茹阴冷一笑,“好妹妹,我知道你也不喜欢许惜妍,趁此机会好好修理一下她总是对的,我又不是让你害她的命,但此事不能让楚姐姐知道。我说的这些你都记住了吧,好好回去调药,明天就要用。”她拍了拍她的肩膀,牵着她慢慢走回绿茵阁。 翌日,一切事情按照陈婉茹的计划实行着,许惜妍中毒,钟若璇莽莽撞撞闯进紫宸殿。 她坐在庭院内看着天边残阳,嘴边勾着一抹浅笑,“钟若璇啊钟若璇,你还真是许惜妍的好姐妹!此番硬闯紫宸殿定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想着日后殿选又少了一个劲敌,她的笑意渐深,眼眸弯弯,却是恶意深藏。 ----------------------------------------- 紫宸殿。 “皇兄,今日闯入紫宸殿那丫头,似乎来历不小呢。”凌宣王霍奕熙眯着眼打量着正坐在龙榻上抿茶的霍奕轩,一脸邪魅。 “哦,你知道她的来历?”霍奕轩今日有些累,全当笑话在对待霍奕熙的挑逗。 “她腰间系着龙凤呈祥昆仑玉佩,我可认得,那是你的东西。”他嘴角边勾着的邪笑愈发明显,语气中稍有嘚瑟,斜眼看霍奕轩的反应。 霍奕轩听到龙凤呈祥昆仑玉佩,瞳孔顿时收紧,利眼扫向瘫坐在炕榻上的霍奕熙,几番思索,明白今日王安说的硬闯紫宸殿的秀女就是钟若璇,而她此时已被遣回玉澄巷受罚。 受罚?硬闯紫宸殿的大罪会遭受怎样的重罚?今日之事究竟是谁在暗中设计?钟若璇又是否已经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 一个个疑问徘徊在他脑海里,他又轻抿了一口茶,唤王安进来问话。 “张姑姑已将钟姑娘带回玉澄巷处置,这样的重罪,张姑姑定不会轻饶,几十下板子是少不了了。”王安微低着头回话,余光扫到霍奕轩阴阴沉沉的脸色,一点也猜不透他的心思。 沉默许久后,霍奕轩缓缓开口问道:“被带回去多久了?” “约莫半个时辰了。” “备轿,摆驾玉澄巷。”说完,他已起身,微微看了一脸坏笑着的霍奕熙,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紫宸殿。 坐在轿子上,想到钟若璇正受着棍棒之苦,他的心不禁一紧,眉微微蹙着,薄唇紧抿。 若不为身世之苦,她会一直是个明媚、灿烂的女子…… 只是,她与我都没得选。 她既然选择入宫,我亦会选择好好利用她,定不辜负钟家父子送她进来的一番心意…… ---题外话---【番外篇】暂时完结~明日开始续更正篇故事~宝宝们敬请期待,么么! 第八十九章 无花空折枝 (一) 宫里忽然多了个温雅贵妃,举宫震惊,一时流言四起。 一夜间皇上和温雅贵妃之间的动人恋情传遍了大兴宫的每一个角落,宫女太监们讲得绘声绘色,跌宕起伏,俨然亲身经历一般。 “听说皇上在宫外足足寻了七天七夜,历尽艰辛才找到了躲避世事、隐居山中的贵妃呀!当时的场面别说多令人动容了!” “可不是吗!我们皇上何时对女人如此上心了,舒昭仪和瑾婕妤都未曾被皇上如此待过呢。我可听说了那温雅贵妃的来头,是皇上的青梅竹马呢,自小情分就深!偿” “原来是青梅竹马啊!怪不得皇上不顾一切地出宫,亲自接她回宫。看来咱们这个温雅贵妃福分不浅啊!”…… 晨起去凤阳宫定省时,听见不少宫女太监正兴高采烈地嚼着舌根,津津乐道着奕轩和温雅贵妃的事情撄。 芷沫在我身旁,紧紧扶着我的手,时不时扭头看我的表情,一脸担忧、心疼。 宫里向来没有秘密,一点小事都会传得沸沸扬扬。 从前我只觉得宫女太监们常日无聊,多嚼些舌根也无可厚非,也不必追究他们说的是真是假。 但如今这事,他们说的每字每句都那么真实,每字每句都那么刺痛我的心头,一点一点刺到鲜血渗出来。 来到凤阳宫,发现殿里的妃嫔们脸色都不好,娇艳的脸上都蒙着一层阴翳。 皇后准时而至,依旧仪态万方,端庄美丽,慢慢地端坐在宝座上。 满殿妃嫔起身行礼,“臣妾等参见皇后,皇后万安!” “平身,都坐吧!”皇后婉馨微微笑着摆了摆手。 妃嫔们按位份各自坐好。 满殿寂静,只余妃嫔们头上玉簪、流苏碰撞发出的叮当响。 楚瑜嫣四处望了望,娇媚地抚着头上的金丝牡丹流苏碧玉簪,说道:“咦,平日里秦姐姐和郑姐姐可从来不迟到啊,今日怎不见了人影呢?” 皇后微微笑着,眉宇间却难掩忧虑,“秦婕妤和郑婕妤昨夜便去侍奉太后,怕是现在仍留在宁寿宫伺候着。” 众人听见皇后此番话,都略显惊愕。楚瑜嫣急急问道:“太后娘娘凤体如何?臣妾等怎未曾听说此事?” “太后昨夜突犯头风,已急传太医进宫看过,说是精心将养着就好。平日里秦婕妤和郑婕妤侍奉太后惯了,这次太后也钦点她们侍奉,还说免得宫里姐妹来回侍奉麻烦。”皇后如是说。 秦安瑶和郑楠筠比起宫中其他姐妹,确实更多接触太后,常日陪伴在侧,虽然一样是奕轩即位便封的两位婕妤,恩宠却远远不如舒诗雅。 舒诗雅闻言,轻轻“哼”了一声,冷笑道:“太后有她们二人侍奉,倒也会快些好起来的,左不过是头风而已。” 满殿妃嫔看见舒诗雅如此,个个目瞪口呆,连温和的婉馨都面露不悦。 太后不适,身为嫔妃理应不安、担忧,不料舒诗雅竟狂妄至此。 我虽与太后交情不深,但她毕竟是奕轩之母,不由得为她担心。舒诗雅这般,更加深了我对她的厌恶。 今日的晨省不欢而散,舒诗雅似乎意识到自己出言不妥,快快拉着楚瑜嫣、梁茜、陈婉茹回宫去了。 --------------------------------------- 每日晨省过后,一般是奕轩下朝的时辰,因此晨省后我会先去紫宸殿再回沐晨殿。 紫宸殿。 小顺子和小和子低头守在殿门前,见我来了,小和子跪迎出来道:“瑾婕妤万安!您来的不巧,皇上出去了。” 失望如虫蚁般一点点爬上来,蛀蚀我的心,脑子里又突然想到碧荷轩里那个女子。 我语塞,转身便走。 芷沫静静地陪我走在回沐晨殿的路上,身后的绿芙、绿蓉也一言不发。 他们的故事真如宫中传言那般吗? 我细细回想着那日在碧荷轩看到的一幕幕。奕轩那样用尽全力地搂着她,神色是我从未见过的紧张,仿佛害怕一松手就会永生失去她,而失去正是他无法承受的痛。 谭耿、谭直守在沐晨殿门前,见我回来,禀报道:“娘娘,许小主来看您了。” 走进暖和的殿内,看到惜妍起身直直看着我,一双水汪汪的大眼里满载忧虑。我心里的委屈、痛楚一下泉涌而出,扑进她怀里嚎啕大哭。 她轻轻拍着我的背,语气温柔,“姐姐,伤心难过不要憋着,哭出来便好!” 我啜泣道:“他从未提过温雅贵妃的一字一句……我那夜还傻傻在紫宸殿等了他一个晚上……原来他是出宫找她,哪里顾得来我!” 我回忆着这几日的点点滴滴,心也渐渐碎成一点一滴。 “他紧紧抱着她,那么紧张,满脸写着心碎……”呜咽了一会儿,继续道:“自从她来了,我再没见过奕轩……紫宸殿也不是原来的紫宸殿了……” 哽咽着絮絮叨叨了许久,惜妍身上的锦绣纱罗衫已被我的眼泪浸湿一大片,她只默默地替我抹着泪水和泪痕。 ----------------------------------- 过了好一会儿,谭耿进来禀报:“小主,方小主求见。” 我压根没听进耳,捧着惜妍倒给我的热茶发呆。 惜妍道:“赶紧让方美人进屋!” 方梦昕翩翩而来,望了望惜妍,屈身给我行礼,瞧见我伤心发呆的模样,面露忧虑。 “姐姐莫要这样伤心难过下去了,与我们一同出去散散心也是极好的。” 出去又要听见满宫的传言,还不如呆在自己宫里。 我轻摇了摇头,静默望着茶杯里荡着小小涟漪的茶水。 梦昕拿过我手中的冷茶,重新倒了一杯热茶放在我手里,“太后的头风发作得奇怪,仿佛是听到温雅贵妃回宫的消息之后才犯的。” 手掌中渐渐感受到茶杯的温热,清香的普洱茶味萦绕在鼻尖,听到梦昕的话,我慢慢回过神来。 她继续说道:“皇上带温雅贵妃回来的当晚,太后震怒,训斥了皇上,还要赶温雅贵妃出宫,可皇上硬是要留下她,还封了贵妃。恐怕太后是生了极大的气,才会病倒的。” 我听完,一颗心就如跌入深海一般,胸口堵得喘不过气。 惜妍看我脸色愈发暗沉,遂向梦昕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继续说下去。 “温雅贵妃闺名柳潇芸,听说是储玉坊的歌妓,身世迷离。依皇上对她的呵护和太后对她的反应来看,她的来头可不小。” 我扭头盯着她,眼波如一潭死水,“那你可知道她和皇上的关系?” 她低着头,声音越来越小,“不知道。不过也该是宫里传言的青梅竹马之类的关系,”突然又抬头道:“既然太后不喜欢她,估计她在宫里也呆不长久,姐姐莫要太担心了。” 真如宫里传言那般吗?她若是他的青梅竹马,是否和他有过万千的山盟海誓,无论悲喜都是对方的依靠呢? 如果她一直都在宫里,奕轩又是否会出宫与我相遇?是否还会哀求我永远不要放开他的手,是否还会搂着我说“此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心中无边的悲戚似要将我吞没,脑海中不断闪过和奕轩一起的每个瞬间,泪水和欢笑交织时,我依旧相信他爱我……可如今,我再也不敢确定。 ------------------------------------- (二) 春冬交际,风雪总是迅猛而至,前几日还是暖阳高照,今夜却突来风雪,冷得人猝不及防。 绿芙、绿蓉早早去宫闱局拿了红罗炭回来,此时在殿内烧着,暖如三月天。 连日来,除了到凤阳宫晨省,我几乎都呆在沐晨殿,惜妍和梦昕时常来相陪。 听说奕轩这几日除了上朝都呆在碧荷轩,只是夜晚并不留宿。宫内依旧传言纷纷,我再怎么避免去听,还是有不少传言钻进我的耳朵。 从前那样可怜史书里的后宫妃嫔,哀叹她们眼巴巴等着皇帝,不料皇帝只是“只闻新人笑,不听旧人哭”,于是只能孤身在冰冷的宫殿里耗尽一生。每每放下史书,我都立志:绝不嫁入帝皇家,只愿嫁予一平凡人,相濡以沫,厮守一生足矣。 无奈命运弄人,一朝宫门入,以为奕轩和书里记载的皇帝都不一样,以为自己不会变得像史书里的宫嫔那般凄惨悲凉……还傻傻地以为奕轩会来见我,跟我解释,如从前那般搂我入怀,温言细语…… 窗外冷风呼啸,宛如巨怪咆哮,折断枯枝,卷起积雪。床边点着安息香,前两日嗅着还能勉强入睡,今日许是风雪咆哮之故,无论怎样辗转反侧,都无法安眠。 我起身穿好衣裳,披上湖水碧大氅,径直向殿门走去。 “小主,夜深了,外头风雪大,您这是去哪儿啊?”绿芙、绿蓉拦在我前头,一脸担忧。 “绿芙、绿蓉你们二人留在殿内,芷沫和我出去一趟。”我绕开她们二人,拉着芷沫往外走。 谭耿、谭直见我出来,皆皱了皱眉,却没有多加劝解,恭敬地推开沐晨殿大门送我出去。 第九十章 心碎欲离宫 芷沫挑着宫灯走在我前头,我神思漫游,不知不觉竟走到了御花园,从前和奕轩赏梅的情景还历历在目,那时的笑语温存早已深深刻进了我的心里。 “疏技横玉瘦,小萼点珠光。一朵忽先发,百花皆后春”我喃喃念着奕轩吟过的诗句,想起自己绣给他的手帕,又念到:“香中别有韵,清极不知寒”,念毕,深深吁了一口气,嘴边吐出一团缭绕雾气。 伫足看了看夜光下的白雪红梅,提步离开了御花园撄。 绣鞋踏在宫道的积雪上,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窸窸窣窣的声响。 漫天飞雪落在我的头上、肩上,只是那个为我拂雪的人却没有和我同行。 “小主,前面就是御河了,今夜风雪大,咱们就不往那儿去了。”芷沫停在我前面,宫灯清晰地映出她担忧、踌躇的脸。 我望了望黑夜中的御河、兰亭,河面上飘着大大小小的冰,河水潺潺流动,与冰块相撞发出叮叮咚咚的妙乐。 四人一起打雪仗的欢声笑语仿佛仍在眼前…… 物是人非心悲切…偿… 我越过芷沫,继续往前走,黑夜中的御河水恍若天上来,遥遥看不到尽头。目光一点点扫过眼前之景,心一点点灌进凉意…… 突然,视线中出现了一个在河中缓缓移动的人影。 我以为自己看错,闭眼睁眼反复确认了几次,确实有人在御河里! 我心中惊动,赶忙扭头示意芷沫,快快和她跑到了岸边。 跑近一看,是一位披着淡蓝大氅的女子,她半个身子已没入冰冷的河水中,却还在向河中央行进。 看着她一点点没入黑暗的河水,我惊呼:“姑娘!不要再往前走了!赶紧回来!” 女子听到我的呼喊,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望我,继续向前走着。 眼看河水慢慢将她吞没,我心一横,跳入河中,向她走去。 “小主!”身后传来芷沫方寸顿失的尖叫声,我回头对她喊道:“芷沫,快去找人来!” 她看看我,又看看远处一点点消失的蓝影,踌躇几下,奋力往回奔跑。 我一边向女子靠近,一边对她喊:“姑娘,快停下!再往前你会没命的!” 无奈,前面的女子仿若完全听不到我的呼喊,只一个劲儿地向河深处走去。 我看着她渐渐消失在河水中,心中又悲又急,加快脚步向她走去。 冰冷的河水拍打在我的腿上,如坚硬的磐石般,似要将我的腿绞碎。 我咬着牙,瑟瑟发抖着向她走去。 一次闭眼,再睁眼,发现前面的蓝衣女子已不见踪影,河水翻腾间,那件淡蓝大氅无力地飘浮着。 我的心一紧,疯似地加快速度,冰冷河水灌入全身,冷得我直打哆嗦,意识模糊间,只晓得不停用手往水里捞,最后干脆沉入水中,睁眼游着去寻。 几番寻觅,视线中终于出现了她的身影,她闭着眼,毫不挣扎,不停地下沉,宛若空中折翼的蓝蝶。 我快快向她游去,费了不少力气,终于能够着她,她已经没了意识,我只能凭一己之力将她抱紧,托出水面。 浮上水面时,我也渐渐意识模糊,迷糊间认出了怀里的女子:温雅贵妃柳潇芸,还看见河岸上有点点红光和幌动的人影…… 几个侍卫跳下水,把水中的我们抱上了岸。 上岸后,我冻得直打哆嗦,嘴唇发紫,全身僵硬,而柳潇芸却依旧昏迷着。 芷沫赶紧冲上来给我严严实实地披上一件银狐皮草大氅,抬眼时,我看到了奕轩。 他怀里抱着柳潇芸,用身上的灿黄狐狸皮草紧紧将他和她包裹在一起,嘴里不停地给她呵着暖气。 见此情景,我的心如刀刺一般,痛感蔓延全身,竟连寒冷都感受不到了。 几滴温热的泪划过脸颊,我轻喃道:“奕轩”,他听到后,向我看来,眼里残存着疼惜、着急、悲痛、愤怒,这样的眼神,熟悉却陌生,恍如隔世。 我定定看着他,泪眼模糊。 他深深看了我几眼后,吩咐身边侍卫护送我回宫,便横抱起怀中女子,转身朝碧荷轩走去。 他离去的背影一点一点没入黑夜中,仿佛我用尽一生都无法追上他……我顿觉万箭穿心,抬起冻得万分沉重的手抚着胸口,视线始终定在他的背影上…… “小主,卑职送您回宫吧。”杜珞泽轻轻扶起瘫坐在地上的我,芷沫赶忙伺候我上轿,把一个汤婆子给我抱着暖身。 旁边还有一顶轿子,估计是温雅贵妃宫里的。只是她的身子那样冰冷,如何受得起轿子颠簸,还是奕轩想得周到,抱在怀里最暖和不过了…… 我呆坐在轿子上,眼泪簌簌而落,湿透的全身被冷风吹得不停哆嗦。 杜珞泽的脸上残存着水珠,他静静走在轿边,视线未曾在我身上离开。见我一直颤抖不停,他解下身上的大氅,披到我身上,大氅上他的余温顿时让我感觉暖和不少。 只是,我未注意到他的神色:他星眸中缀满了哀伤和疼惜,紧紧抿着的唇冻得发紫,刀刻般俊逸的下巴冷得轻轻发着抖。 回到沐晨殿时,绿芙、绿蓉看到轿子上的我吓了一大跳,赶紧吩咐了谭耿、谭直把我背进屋,她们则去为我准备热水和姜汤。 杜珞泽轻轻扶着我趴到谭耿的背上,生怕弄疼我,对芷沫吩咐道:“去请李太医来,好好照顾你家主子,今晚一步也不能离开她!” 那张冷漠的脸,透着温情、关切、疼惜,原本就俊逸的五官顿时溢出温暖之意。 芷沫重重应了一声“是”,便和谭耿、谭直一起服侍我进屋。 身子泡在暖和的浴池中,香气和雾气熏得我意识模糊,一片混沌的脑子里,却清清楚楚地映着奕轩抱着柳潇芸离去的背影。 他看着昏迷的柳潇芸时,眼里满是疼惜、着急和悲痛,看向我时,却好像只有感激…… 是否他的心里满满都是她,满得再也装不下我了?是否有了她,便再也不需要我陪伴在侧了?是否再也记不起我们“岁月静好,与君同老”的希冀了?是否…… 芷沫伺候我穿衣时,一个个“是否”徘徊在我脑海中,心脏仿佛被重石碾压着,闷痛得我喘不过气。 ------------------------------- 李太医替我把脉时,眉头皱了皱,脸上浮出一丝惊愕,踌躇了一会儿,“小主受了风寒,此时身子极弱,需好好保养,微臣为您开几服药,早晚服一次,将养几日便会好转。” 芷沫连忙谢过太医,正要领他去开药方时,李太医仿佛放心不下,遂又说道:“小主这几日要多卧床休息,少下床走动为好。” 我点了点头,疲惫地闭上了眼。 绿芙端着姜汤进来,绿蓉服侍我起身,喂我喝温热的汤水,两姐妹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一口一口喝下姜汤,眉眼中处处露着忧虑的痕迹。 “你们下去歇息吧,芷沫在这儿就够了。”喝完后,我轻轻吩咐道。 绿芙、绿蓉应声退下了,芷沫坐到床边细细给我掖好被子。 “小主还是像以前一样鲁莽呢,还好最后两人都平安无事。”芷沫叹了一口气,“我在半道上碰见杜将军,他听说小主下水救人的消息,马上就急了,吩咐我回宫拿大氅和汤婆子,派人去通知皇上,就带着侍卫飞快地朝御河跑去。我去到时,正好看见他抱着小姐上岸。还好有他,要不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说着说着,芷沫声音中的哭腔越来越重,两只手紧紧握着我的手。 看着芷沫如此担心难过,我于心不忍,扯出一丝笑,“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不要再难过了。” 又想到杜珞泽脸上的水珠,心中除了感激还有感动。 脑子里又浮现出奕轩抱着柳潇芸的背影,呆滞了一下,看着芷沫问道:“芷沫,你可看到皇上是什么时候到的?” “小姐刚被杜将军抱上岸时赶到的。” “那他怎会完全没有注意到旁边的我……”我的声音颤抖着,“果真眼里全是她吗?之前打雪仗时,我身上只是沾了雪水他都这样担心,今夜却全顾不得全身湿透的我……”手指紧紧拽着锦被,弄得指甲都泛白了也没有感到丝毫痛感。 “小主……”芷沫抓过我的手,轻轻抚摸着,“夜色朦胧,许是皇上真的没有看到你,如果看到,他……” 他分明看到我了!可他看我的眼神却不是从前那般宠溺、疼惜。 “我想出宫,我想哥哥和姐姐了……”想到哥哥姐姐,委屈、心酸、悲痛一下灌满了整个心房,泪水就如决堤一般,啪啪落在手背上、锦被上…… 皇宫自古以来就是个让人心碎的地方,是我太过自以为是,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到底是个可笑的妄想…… ---题外话---温雅贵妃的来头和奕轩对她的情感将在明天揭晓哦~~可怜的若璇嘤嘤嘤。 第九十一章 身世谜难解 (一) 出宫十分顺利,戍守的侍卫不如往日夜里多,我和芷沫轻易翻墙便出来了。 钟府。 应门的家丁见我回来,又惊又喜,连忙领我进屋。 “小姐,您怎么回来了?这大半夜的,您这是……”徐管家闻声出来,看见我,一脸惊讶,上下打量我偿。 我没心思理他,径直向哥哥的宣室阁走去。 哥哥许是听见府里下人的声响,从房里出来。看见我的刹那,眼里有惊讶、心疼、悲痛、悔恨……许许多多情感夹杂,一瞬间竟把我给看懵了撄。 “哥哥……”我轻呼,这一声包含了无数依赖。 哥哥愣了好一会儿,冲过来将我紧紧拥入怀中,“璇儿……”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怀抱,熟悉的香气。一路上强忍的悲伤一下倾斜而出,我伏在哥哥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这时玥娆姐姐和义父赶来了,定定看着哥哥怀里嚎啕大哭的我。 义父命家丁锁好府门,对徐管家低声吩咐几句后,深深看了我几眼,便回房了。 哥哥横抱起哭得无法自拔的我走进宣室阁,玥娆姐姐紧跟其后,柳眉深锁,目光一直钉在我身上。 哥哥坐在我身旁,只静静地陪着哭泣的我,不停地替我擦着眼泪。姐姐抚着我那冷得发抖的双手,眸中噙着薄雾。 待哭到眼睛生疼,眼泪干涸,我抬眼看着哥哥和姐姐,问道:“世上最疼璇儿的只有哥哥和姐姐对不对?我原以为还有一人,不曾想是高估自己了……” “傻璇儿,胡说些什么呢?”姐姐用丝巾细细擦拭着我脸上的泪痕,哽咽着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哥哥紧紧握住我的手,眸里似有万千隐忍之情无法流露出来,“若不想在宫里待下去,我带你走!” 姐姐闻言,惊讶地看着哥哥,眸中含的泪簌簌落下,不停抚着我的手停了下来。 从小到大,每次委屈、难过时,哥哥都是我的避风港,他会陪着我,听我倾述,为我抹泪,教我坚强。唯有这次,他说出要带我逃离的话。 离宫,离开奕轩……伤心委屈至此,我却从未有过这样的念头。 我望着哥哥眼中坚毅的目光,仿佛他愿意负了天下,也要护我周全。 哽咽了一会儿,心中百转千回,终是不忍说出真相,“宫里没有哥哥姐姐,想念得很,才偷偷跑出来的。并不是受人欺负,哥哥姐姐莫要担心。” 哥哥细细打量我,轻轻抚着我的脸庞,指掌摩挲间多少柔情与爱惜,“舍不得离开吗?可我再也不想让你回宫了,我们离开京城吧!” 心跳仿佛漏了一拍,心中有一块柔软的地方好似被慢慢掏空。离开京城,离开大兴宫吗? “谨仇……”姐姐哀伤地轻呼了一声,眉宇间有化不去的哀恸。 我握起哥哥的手,贪婪着他手中的温暖,哽咽中含笑,“向来只有我说胡话,今日哥哥是被我带坏了吗?我们离开京城能去哪儿?” 哥哥低下头,思忖许久,叹了一口长长的气,把我拥入怀中,沉默许久,说道:“今日累坏了吧,好好睡一下,我陪着你直至你睡着。” 这样的时光,像极了从前,我撒娇着偎依在哥哥怀里,让他哄我入睡,这样就不会有噩梦出现,安稳睡到天明。 如此想来,入宫和奕轩在一起后,也不再像从前一样频繁地做噩梦了,常常是笑着入睡,甜甜睡到天明…… 原来,早已是情根深种,无可自拔地依赖他了…… 偎在哥哥怀里,几日来的委屈、哀恸慢慢消散,睡意渐渐模糊了我的意识…… ------------------------------ 第二日清晨醒来时,暖暖日光如星星般顽皮地跳动在我的脸颊上,睁开眼看到哥哥守在床前。 “用过早膳后,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哥哥原本清朗的面孔憔悴了不少,许是担忧我的缘故。 我点了点头,安静地洗漱、更衣。 哥哥和我共骑一骥,奔驰在山路上。沿路风景陌生,是我从未来过的地方。 我们最后停在了一处墓地前。 墓地里有两个坟头,花岗石墓碑雕纹精美,却空无一字。 “从前从未跟你提起我们的身世,今日带你来见我们的亲生父母。”哥哥清理着墓边的杂草,语气低沉地说道。 小时候的记忆几乎全部抹灭了,我不曾记得自己的亲生父母,哥哥也一直很少提到他们。因一直生活在义父家中,也隐约猜到我和哥哥的父母已不在人世。 我呆呆看着眼前两个寂寥的坟,心好似突然被刀刺一般痛,竟不自觉潸然泪下。 哥哥看我哭泣,惊奇又哀恸,“是不是记起了有关父母的点滴?” 我摇了摇头,虽记不得与父母相处的时光,但看着他们的坟头,却觉得有无边的悲伤倾轧而来,只一个劲地落泪。 “父亲姓沈,你原本该叫沈若璇。”哥哥将我拉到坟前,与我一同上香。 上过香后,哥哥就一直静默站着,定定看着两座坟,眼中参杂着许多情绪,我却一点也看不懂。 ------------------------------ (二) 回到钟府时,看到府前站着几个宫中侍卫。 顿时悲喜交加,奕轩,你终于来找我了…… 我急急跑进去,却只看到迎面走来的杜珞泽。 “小主吉祥!微臣奉命接娘娘回宫。”他恭敬地跪在我面前,清冷的脸上隐隐露了几丝欣悦。 芷沫看见杜珞泽却是欣喜万分,站在我身旁一直盯着他看。 我四处望了望,却瞧不见奕轩的身影。失望排山倒海,瞬间无情地将我吞没。 “我想在娘家待多几日,你先回去吧。”我耷拉着脑袋,越过跪在地上的他,径直向我的闺房走去。 他没有来接我,是因为柳潇芸仍卧病在榻,还是根本不在乎我回宫与否…… “微臣明日再来,还请小主好生照顾自己。”杜珞泽在我身后喊道,声音不如以往的冰冷,多含了几分眷顾和柔情。 我呆坐在轩窗旁,望着窗外无限暖光,不停在记忆里搜寻父母的身影,每每出现他们模糊的身影和只言片语时,脑子就开始疼痛,再也无法继续想下去。 姐姐轻轻推门而入,在我面前摆了一些点心和清粥,“我看你早膳只吃了一点点,这样下去病倒了可不行。”说着,便把一块芙蓉糕递到我嘴边。 我看着姐姐焦虑的神色,心中不忍,慢慢吃下了这块芙蓉糕。 “因为他没有亲自来接你,生闷气呢吧。”姐姐和我并肩而坐,“你心里虽然满是委屈和痛苦,但还是不舍得他,如此僵持着,不是更让自己难受吗?” 姐姐向来懂我的心,我只能无言以对。 “天下哪有不闹别扭的夫妻,何况你的夫君他不是一般人,你更要懂得忍让。我可听说最近西楚和我军在西方边界战事吃紧,皇上正苦恼伤神呢。”姐姐温润的声音渐渐融化了我心中的坚冰。 “宫里妃嫔虽多,他雨露均沾,是为了均衡前朝关系利弊,并没有多少真心。可柳潇芸不一样,他们之间的情早已深种,仿佛他的心里再也没有空位可容纳我了。即便国事缠身,他也可以写封书信托杜珞泽给我啊。”我的声音极轻,仿若漂浮在空中,一吹就散。 “因为爱得深,所以伤得深。璇儿你何曾不是情根深种,无法自拔。何不当面和他说清,解开彼此心中芥蒂。皇上心里总是有你的,不要因他人出现就否定了从前的一切。” “他的眼里、心里满满都是她,不曾注意到我的哀伤……也罢,许是我自己太高估自己了。” 姐姐张了张口,最后只是将满心的忧虑化作一声低叹,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便离开了。 ---------------------------- 果不其然,往后的每日,杜珞泽都回出现在钟府,只是静静看着我出去、回来,在府门旁守几个时辰便离开。 徐管家看着府门前的宫廷侍卫,不安而无奈。 义父这几日也是满脸阴翳,似乎责怪我不愿回宫,赖在府里招人闲话。 姐姐每日变着法子给我做好吃的,生怕我推脱不吃。 哥哥放下手里公务,每日陪我游山玩水,总在不经意间提及离开京城的事,一副哀伤、决绝的模样。 今日去胭脂山时,看到山脚下莲池、山腰上光秃秃的凤凰树、枫树,初遇奕轩的情景一一跳进脑海里,眼泪也不觉滑落。 哥哥静静为我抹泪,一言不发,紧抿着双唇。 回到钟府时,姐姐已备好晚饭。往日都是先呈补汤,今日却是酸梅汤。 我向来喜欢酸的东西,只是今日闻到酸味,胃里就一阵强烈的翻腾,搅得我想呕吐。 干呕了几下,酸味变得愈发刺鼻,我本能放下碗筷,捂着嘴不停干呕。 “这是怎么了?璇儿,你还好吧?”哥哥姐姐放下碗筷,轻轻拍着我的后背。 义父看我如此,神情古怪,吩咐徐管家去请大夫。 第九十二章 孕事生欢喜 (一) 闺房内,大夫诊脉之后,脸上分明是恭喜贺喜的喜悦神情,弓腰道:“恭喜夫人,这是喜脉。” 心跳顿时漏了一拍,反应过来后,悲喜难言,轻轻抚着自己的小腹,终究是幸福多于悲伤…… 我有了我们的孩子,他知道后会是怎样的心情?他也会像我这般欣喜若狂吧? 满脑子挥不去的原来全是他,全是他…偿… 低头傻笑时,几滴清泪不觉滑落,从前不懂喜泪为何物,如今的百感交集、幸福满溢一下令我顿悟。 抬眼时,看见哥哥双眉紧蹙,流露着难言的伤感,义父脸上表情依旧古怪,却隐隐有喜悦之情,而姐姐便是最欢喜雀跃的人,一个劲地握着我的手甜笑…撄… 是夜,辗转难眠,抚着小腹时幸福感满泻,对奕轩的思念也排山倒海而来…… 还是没办法割舍,怕是从此以后再也无法割舍了…… ----------------------------- 离开钟府时,杜珞泽来接我回宫,清冷的脸庞稍显憔悴,仿佛几日未曾安眠。 哥哥、姐姐、义父在府门前为我送行。此番我是私自出宫,所以回宫时并未有大排场,家里也不敢声张。 姐姐握着我的手,不停吩咐我好好照顾自己和腹中胎儿,不要再为旧事难过。 哥哥负手而立,满脸愁容,眸中有化不尽的哀伤,只静静看着我。 义父叮嘱了芷沫几声,又深深看向我,“璇儿,回到宫里好好过日子,切勿再胡乱跑出宫,让大家操心。” 他的话里有几番柔情和牵挂,让我心中感动不已,对他点点头,甜甜一笑。 我握起哥哥的手,看着他哀伤的神色,故意逗趣,撅着嘴道:“哥哥,不要不舍得璇儿,妹妹长大了总是要嫁人的,”一边说着,一边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很快你要当舅舅了,可别老是苦着一张脸。璇儿答应你,回到宫里会好好照顾自己和孩子,也会思念你,绝不在宫里干坏事、傻事,正正经经当妃子。” 哥哥听完我的话,哀伤稍稍化去,勉强扯了一丝笑。 余光瞟到一旁的姐姐,忍不住使坏,附到他耳边说道:“你们两人心意相通,我想你们赶紧喜结连理,好让我快些抱上小外甥。几个小孩子一起才有趣呢!” 他最终还是被我逗笑了,捏着我的脸说:“傻丫头,脑子里尽是这些事。还是多照顾自己为上,莫要让自己受委屈。” 时辰已晚,不可做多耽搁,我又多和哥哥姐姐说了几句体己话,便上了马车。 伴着轱辘轱辘的前行声,大兴宫愈来愈近。我轻轻抚着小腹,心里填满幸福,在脑子里幻想着孩子的模样,频频傻笑。 芷沫在车里给我换好宫装,马车开到宫里的满乾门停下,这里少有宫人经过。 杜珞泽遣退车夫、侍卫,一路护送我。身边的芷沫时不时偷眼看杜珞泽。 “小主此番出宫,宫里人皆以为您只是身体不适,留在沐晨殿休养。因此切勿对宫嫔提及此次出宫之事,免得招来事端。”杜珞泽缓缓说道,阳光洒在他俊逸的脸庞上,更增了他的俊美、柔情。 我感激他这几日对我的照顾,精心护我回宫,对他灿烂一笑,“知道了,大将军!谢谢你!” 听到我这句谢谢,他愣了一下,嘴角含了一个不经意的笑,许是因为我第一次这样开玩笑似得喊他“大将军”。 ----------------------------- (二) 沐晨殿。 远远便看到绿芙、绿蓉、谭耿、谭直站在宫门前巴望着,绿芙绿蓉脸上满是欣喜愉悦,我刚踏进宫门,就上下打量我,生怕我出去一趟少了一根汗毛。 “小主,皇上已在里面等候多时了,赶快进去吧!”绿芙笑意盈盈,轻轻推着我往前走。 房内只站着他一人,负手而站,长身直立,一身素雅青袍,熟悉的龙涎香悠悠萦绕在我的鼻尖。 他听见我进屋的声响,转身看向我,满眼柔情与爱恋,眼波里倒映着两个小小的我。 如此熟悉的眼神,如此令我倾倒。我呆立在原地,眼眶微润,定定看着他。 两人呆立了好一会儿,他眼中的情与爱不停翻腾,终于忍不住冲过来将我紧紧拥入怀中。 “璇儿,璇儿……”他轻呼着我的名字,饱含深情和眷恋,手掌温柔地抚着我的后背。 我也紧紧回抱他,贴在他胸口,轻轻嗅着他的香气和呼吸,心中幸福感泛滥,只懂得轻轻应一声“嗯”。 只是几日未见,思念竟会如此倾泻奔涌。两人紧紧相拥着,仿佛世界只余我们二人。 我伏在他身上,贪婪地嗅着熟悉的味道。他的心跳有些紊乱,一如我现在如小鹿般乱跳的心,我不由咧嘴而笑,脸微微发烫。 他听见我笑,微微松开我,低头细细看我,好似要将前几日没见的补回来。 须臾,他把唇久久地印在我额上,其中深情和迷恋也久久印在我的心头。 “多怕你不肯回来,带着孩子从此不愿再理我……”他的声音,低沉中带着雀跃。 “原本是不打算回来的,”我嘟了嘟嘴,忽然意识到他知道我怀孕,猛地抬头看他,伸手抚着他的脸,“你都知道了……” “是啊,知道了,你有什么事可以瞒过我!”他捏了捏我的鼻子,宠溺道:“从此我又多了一人要去呵护、体贴、爱惜,谢谢你,璇儿!” 又多了一人要去呵护、体贴、爱惜……不知为何,听见这话,泪水竟夺眶而出。这样简单的一句话,竟比万千好听的誓言更让我感动。 忽然想起初带我到沐晨殿时,奕轩说要在这里与我生下一堆像兔子一样可爱的孩子,不禁嘻嘻傻笑,泪水旋在眼眶中。 奕轩看我又哭又笑,伸手摩挲着我的脸庞,声音温润如水,“以后再不会让你受委屈了,所以不许你再从我身边逃离,命你好好做我孩子的娘亲。” 我重重点了点头,再次钻进他怀里。 “站累了吧。”说着,他已将我横抱而起,一步步抱着我走向床榻。 他轻轻将我放在床上,给我盖好锦被后,坐到我身边,手一直紧紧握着我的手。 “奕轩,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我伏在他肩头,轻声问道,气息拍打在他耳畔。 “如果是男孩,我便教他骑马射箭,吹笛吟诗,品茗登高,和他比赛蹴鞠。如果是女孩儿,我便给她建一个四季如夏的莲池,让她荡着小舟在上面欢歌,还让她学你的九凤玉璇玑,春天你们母女就在桃花纷扬间,一同起舞……” 我幻想着他所说的情景,心中如灌了蜜一般甜,“被你一说,男孩女孩我都想要,想要一群孩子在院子里奔跑嬉戏,甜甜地喊‘父皇,母妃’!” 他嘴边挑着一丝温润的笑,向我靠近,“如此一来,你到底是要生几个,生了一堆,你我如何应对,还怎能有安安静静的独处时间?” 我语滞,却还是很向往,撒娇似得晃着他的手,“不行不行!就要这么多,儿女成群,承欢膝下!” 他听完,浅浅笑着,喃喃道:“儿女成群,承欢膝下,”慢慢在我额上、眼上、鼻上、唇上各印一吻,“如果是女儿,我想她的额头、眼睛、鼻子、嘴唇都像你。” 几个深情亲吻,撩得我的心扑扑乱跳,脸蛋发热,情不自禁地也慢慢在他的额上、眼上、鼻上、唇上各印一吻。 唇停留在他的唇上许久才挪开,娇羞地看着他说:“如果是男孩,五官便都要像你,做个小小奕轩……” 他欣然一笑,将我搂进怀中,“一切如你所愿!我要跟你生一堆像兔子一样可爱的孩子,让他们承欢膝下。” ----------------------------- 晚膳时,桌上摆了各色菜肴,甜品诸如芝麻南糖、金丝蜜棠、蜜饯杏脯、翠玉豆糕,主食清蒸八宝猪、酿果藕、烧花鸭、酱鸡、锅烧鲇鱼、罗汉大虾,咸淡皆有,最后还呈上了酸梅汤和蕙仁米粥。 我看着满桌的菜,嘟着嘴问:“奕轩,你现在把我当母猪养吗?这一大桌子,如何吃得完!” 奕轩看着我,不说话,只是静静往我碗里夹菜,不一会儿,我的碗里就满满当当都是菜。 绿芙满脸堆着笑,说:“娘娘,这您可误会皇上了。皇上可是生怕您怀孕之后口味会有变化,才变着法子吩咐了这么多个菜色,这甜的、酸的、咸的、淡的可都齐全了!保有您喜欢的!” 明白他的苦心和用心,心中又是一动,感动得说不出话,只好一口口吃下碗中的菜。 从前向来爱吃酸的我,如今是一点也碰不得,从前喜欢口味清淡的菜,现在吃着却觉得无味难咽,专挑重口的吃。 一顿饭吃下来,把奕轩惊着了。 “看来肚子里的孩子能耐十分大,竟把你的口味全改了。”奕轩一边给我夹酱鸡一边说,见我饭量增大不少,先是无奈摇头然后浅浅笑着看我。 他脸上的笑容,分明是初为人父的幸福和满足。 我摸着肚子,“孩子,你看看你父皇,多疼你娘亲,将来一定也会很疼你的!” 奕轩见我如此,眼波跳动,慢慢抬起手摸向我的小腹,仿佛想感受里面跳动的活泼生命。 初为人父、人母的我们,一同在感受着新生命的跳动,而他的诞生正是我们誓言最好的印证。 时光易老,此心不变…… ---题外话---【喜报】若璇怀孕啦!!奕轩的第一个孩子~~~ 让他们先给大伙儿发发糖~~ 第九十三章 唯木瓜琼琚 (一) 我怀孕的消息很快传遍的整个大兴宫,先前关于温雅贵妃的传言顿时少了许多,大家都对我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子议论纷纷,毕竟这是奕轩即位之后的第一个孩子。 昨夜奕轩宿在沐晨殿,顾忌着腹中胎儿,他只是搂着我入睡,睡前跟我讲了许多他小时的顽皮事,他和奕珣、奕熙三兄弟可谓是三个小魔头,什么大胆、疯狂的事都干过。 说起兄弟往事,他眉眼中全是笑意,回忆到有趣的事还与我一同哈哈大笑,平时的他甚少有哈哈大笑的时候。 两人贴身躺着,两手交握,我伏在他胸口,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声,顿觉负气离宫的我多么痴傻,竟不明白自己的心早已毫无保留地托付给了身边这个男子偿。 去到凤阳宫时,满宫妃嫔早已来齐。 皇后听过众妃嫔的问安后,微微笑着看向我,“前几日妹妹身子不适,本宫还挺担心的,不料是腹中胎儿在捣蛋呢!撄” 跟婉馨隐瞒了我私自离宫的事实,害她为我担心,顿时让我对她有些抱歉,我起身行礼道:“多谢皇后娘娘关心,臣妾现在挺好的!” 婉馨含笑对我投来一个赞许的目光,让我赶紧坐好,还细细叮嘱了一大堆孕期的注意事项,让我好好安胎,生下皇上的第一个皇子。 我只顾着朝她笑着点头,全注意不到舒诗雅、楚瑜嫣、陈婉茹等投来的不善目光;安素娥、苏菀两人略显沮丧;秦安瑶、郑楠筠、姚宓、丁玉敏和皇后一样的表情,都是甜甜笑着看我,而惜妍自然是这殿里最真心真意为我开心的人。 一场哄闹的晨省结束后,我满心欢喜,牵了惜妍和梦昕往御花园走。 惜妍细心地扶着我,给我注意着脚下的每一步路,生怕我碰倒,“姐姐前几日身子不适,我和梦昕去了沐晨殿几次,都被拦了回来。想必皇上是花了许多心思照料姐姐的身子和腹中胎儿。” 众人皆以为我前几日是身子不适,可却让惜妍为我担心了这么多天,我心中不忍,疼惜她,却又想起杜珞泽的嘱咐,只能决口不提私自离宫的事。 “害你这样担心,是我错了,”我顽皮地搂上惜妍的肩膀,牵起梦昕的手,“你和梦昕都是我的好姐妹,将来孩子出世也能得到你们的关心爱护,真好!” 惜妍、梦昕听我此话,皆动容微笑,三人就这样欢欢乐乐畅想着将来,嘻嘻笑笑地在御花园中瞎逛着。 走了许久,我觉得有些疲累,便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不料石凳触骨冰凉,冷得我立刻弹了起来。 梦昕无奈地笑看我,脱下身上的银狐皮草,摊在石凳上让我坐下。 刚坐下,便看到迎面走来的奕珣,身边只有贴身太监李默跟着。他拄着拐杖慢慢而来,微风吹拂起他身上的银袍,闪烁着他那张冷淡的俊颜。 他若是没有经历那些宫廷惨事,性子也不会这样冷漠、刚硬,怕是会和奕轩一般温润体贴,或是像奕熙那般不羁风趣。 “钰成王吉祥!”我们三人屈身给他行礼,他的目光冷冷扫过我们,在我身上停留了一会儿。 惜妍和梦昕看看他,又看看我,觉得气氛不对,却又不敢离开。 “请方美人和许才人移步片刻,本王想与瑾婕妤单独谈谈。”他对惜妍和梦昕摆了一个“请”的姿势,可语气强硬,处处透着霸道和阴狠。 惜妍和梦昕只得慢慢退下,满脸疑惑和担忧。 看着奕珣,想起昨夜奕轩和他的童年往事。昭曦夫人在世时,他也只是个无忧无虑的快乐皇子。可如今他肩上的包袱和怨恨到底有多重? “娘娘身世颇让本王好奇,只是钟咏随意收养的野孩子,竟飞上枝头成凤凰,怀上了我霍家子孙,”他轻蔑地打量着我,“前几日因温雅贵妃回宫的事,你私自出宫了,如今却是安然无事,你到底是如何迷惑皇兄心智的?” 他眼里的轻蔑和无情让我感到彻骨的心寒,只能愣愣地站在原地。 他慢慢在我面前踱步,拐杖敲打着地下的一颗颗鹅卵石,“私自出宫,说是与家里人互通宫中讯息也不为过。你哥哥钟谨仇最近在官场活跃,与朝中多位大臣交好。呵,你的心可真大!” 哥哥在官场多活跃我不知道,但是他那颗渴望光明仕途的心我是深深了解的。这么多年来,他默默接受了义父严苛的教育,随义父四处奔波办公,谦虚结识朝中官员……这岂容得奕珣如此轻视、诋毁! “哥哥心里只想清廉为官,为朝廷效力,为百姓谋福。我私自出宫只因任性、气恼。若依赖家人也会引来如此嫌疑,那钰成王只怪罪我任性妄为、不识大体好了。” 他冷哼了一声,“你和你哥哥的身世迷离,八年前被钟家收养时,你已失忆了,难道一点也不好奇自己的真实身世吗?” 我往后退了一步,想起小时哥哥总不愿跟我提起我失去的记忆,不论我如何盘问,都只是静默地望着天空;而慕君哥哥总会劝解,让我把钟家当做自己家,不必再执着于过去。 又想起哥哥前几日突然带我去拜祭生身父母,第一次透露我们的真实姓氏——沈。 岁月流逝,对失去的记忆已渐渐失去了好奇。今日突然被奕珣揭开询问,只得语滞。 他死死盯着我,仿佛要将我的一张脸看穿,“皇兄说你坦诚无心机,看来也不尽然。”说完,转身离去。 孤傲、冷漠的背影渐渐没入树影花丛中…… 每每宫中宴会,他都与朝中重臣侃侃而谈,面色温和,笑意盈盈,俨然一副亲和王爷的模样。 可无人处,却又是这般犀利阴狠…… 而哥哥刚在官场中崭露头角,就已引起了奕珣的敌意。今日他这般威逼,莫不是想从我口中套出哥哥底细…… ---------------------------- (二) 失魂落魄地回到沐晨殿,谭耿上前细声禀报道:“皇上已在内等候娘娘多时。” “你去哪儿了,连个手炉也没带着。”奕轩一见着我就把我拉到火炉边取暖,“以为到了春天就不用注意保暖了吗,也不惦记着自己那怕寒的身子,就要为娘的人还这样冒冒失失。” 一颗心被他这番啰嗦的话语烘得万分温暖,轻轻伏进他怀里,一双冰冷的手环抱着他。 “奕轩,你常说奕珣小时候受过许多苦,才会变成现在这般冷漠。那他心里的苦痛何时才能消融,不再冰封自己的心呢?” 奕轩许是诧异我为何突然提起奕珣,迟迟不说话。 “他有没有心爱的女子,如果有,总该能让他稍稍慰藉,在他的眉宇中添几分暖色。” 听我此话,他身子僵硬了一下,慢慢抱紧我,“他向来把自己的心事收得很紧,喜怒不表于色。总归是我亏欠了他许多……” 他言语中满溢着愧疚和怜惜,痛恨自己没办法补偿他。 上一辈的恩恩怨怨未了,残忍地滋生在下一辈的溃烂的伤疤上。 当年昭曦夫人集宠过多,惨遭皇后——也就是当今太后的毒手。奕轩极看中兄弟之情,在母亲的屠刀下救下了奕珣。只是这杀母之仇和救命之恩,奕珣该如何承载,又该如何释怀? 奕轩即位之后,对奕珣大加封赏,极尽尊荣,连奕熙都无法企及,也算是对奕珣的一丝慰藉了。 只愿这些恩恩怨怨能随风去,还他们兄弟几分平静和亲近。 “我哥哥最近在朝廷活跃,你怎么看?”我抬起头看奕轩。 君主的认同对士子来说最为重要,奕轩对哥哥的看法到底如何,于我而言也十分重要。 他愣了愣,眸中有几丝复杂的情绪,“钟副都护带兵时有他自己的一套,训练出的将士都是拔尖的。我正有意要为他升他为正都护呢。” “哥哥很早就立志要为国效力,考取武状元。如今梦想已成真,还在努力往前进。奕轩,请你好好珍惜我哥,相信他,爱护他。” “嗯。”他轻轻应了一句,松开我,宣王安传膳。 晚膳时,我唧唧喳喳讲了许多小时候和哥哥一起的趣事,逗得奕轩连连大笑,连一旁站着服侍的王安、小顺子、芷沫、绿芙都频频失笑。 “有一次我闹着要去掏鸟蛋,哥哥怕我这急性子会摔坏了,就自己爬上树给我摘,谁知我也偷偷跟着他上去了,他就快掏到鸟蛋的时候才发现我也跟了上来,哭笑不得,急急把手伸进鸟窝,竟然没发现大鸟回来了。大鸟气坏了,狠狠啄他的手,痛得他无可奈何,我却在下面挡着,他上下都不是,又不能伤害鸟儿。我情急之下也不管多高,直接跳下了树,屁股都要摔烂了。哥哥趁鸟儿不注意,迅速拿了一个蛋,让我在下面接着,我正嗷嗷喊着痛呢,你们猜怎么着?” 讲了一大堆,口渴得紧,我喝了一口汤,继续道:“哈哈,我才刚爬起身,如何反应得过来。几个蛋就直接砸在我脸上了……”我撇了撇嘴,一脸委屈。 奕轩笑得愈发大声,眉眼中满满都是笑意。 一场喧闹的晚膳结束后,奕轩牵着我出门散步。夜风阴冷,他亲自为我披好大氅,紧紧牵着我的手走在重重叠叠的宫道中,而王安等则远远跟在我们身后。 第九十四章 爱与愁相依 (一) 甚少和他这样漫步在夜空下,虽然今夜星星寥落,月色黯淡,却仍然觉得世间万物如此美好。 远远看见了奕熙,负手而立,愣愣看着天上半轮若隐若现的残月。 他已不再以酒为伴,眉宇间浓重的悲伤和愧疚也已黯淡不少。他脸上挂着浅浅的笑,那样真诚、却又那样沉重。 我和奕轩对望几眼,慢慢向他走去偿。 “奕熙,天上非圆月,你怎么看得如此痴迷?”我提高嗓音,想让自己的声音带着欢乐。 他扭头看向我和奕轩,目光定格在我们紧紧相握的手上,神色顿时黯然撄。 “月亮的阴晴圆缺在他眼里都是极美的。”奕轩走过去搭着奕熙的肩,和他并肩而站。 我也走到奕熙身边,抬头看天上残月。 “皇兄可还记得今天是婉凝的生辰?她最喜热闹,每年生辰都要大排场,与大家欢歌乐舞。不知今日她在北汉如何度过?” 奕轩眉心一动,哀伤和愧疚一点点爬上他的眉梢,两兄弟静默看着天上残月,无语凝噎。 须臾,奕熙看了看身旁的我,笑道:“听说皇嫂怀孕了,那这个东西应如你所需。”他掏出一个小荷包递给我,荷包上的刺绣有些粗糙、凌乱,一看便知出自婉凝之手。 “这是……” “婉凝做的荷包,里面放了些安神养气的草药。她不善刺绣,但对药理却十分精通,你用是极好的。” “婉凝给你的东西,你该自己好好留着,怎能送予我呢?” “她以前给了我好多好多……我一个人如何用得完。”他带着哭笑不得的情绪,夹杂着喜悦、伤感和悲痛。 我踌躇着,奕轩朝我点了点头,我只好把荷包收进袖中。 夜风飘摇着阵阵凉意,也不知奕熙此时心中是悲痛多一些,还是释怀多一些? ------------------------------ 第二日晨省回来后,沐晨殿里站了一院子的宫闱局太监,殿内摆了一大堆东西,珠宝、瓷器、锦缎、丝绸、燕窝、灵芝…… “这……”我盯着琳琅满目的物品,又惊又喜。 “回瑾婕妤,这些都是皇上特意吩咐奴才们给送来的。其中这三彩瓷盅是皇上特地让人赶制,让娘娘煎安胎药用的。”宫闱局总管张天维满脸堆着笑,双手举着三彩瓷盅,跪在我面前禀报道。 他又一件件介绍了屋里的物品,再次请安后,带着满院太监离去。 芷沫举着三彩瓷盅看了又看,欢喜得不得了,“小姐,这个拿来煎药再好不过了,每处都是考究啊,皇上真是用了许多心思的。” 我摸着小腹,嘻嘻笑着,吩咐绿芙、绿蓉和谭耿、谭直收拾好屋里的东西,便坐到轩窗边,拿着《诗经》轻声读起来。 “孩子,昨日给你读了《离***》,今日便让你听听《诗经》可好?你父皇和我都极是喜爱,想必你也一样。将来你学会写字后,还会让你抄写其中诗篇!我现在就急不可耐想要看你抄写《诗经》的样子呢!”…… 慢慢读了几篇,芷沫便端着安胎药进来了。 今日的药喝着没有往日那般苦涩,“芷沫,今日的药不苦呀!” “知道小姐怕苦,皇上特意吩咐太医署仔细着给你配药,再用上刚刚的三彩瓷盅,煎出来就没多少苦味了。” 我瞅了瞅奕轩送的三彩瓷盅,抚着小腹,甜甜地笑了。 ------------------------------ (二) 宫中妃嫔怀孕,娘家女眷便需进宫照顾安胎。奕轩特别眷顾,早早让玥娆姐姐进宫住着了。 虽然每日晨省时,都能感受到舒诗雅、楚瑜嫣等言语中的不善和嫉妒,但回到沐晨殿便能受到姐姐的悉心照料,却让我感动、兴奋不已。 因着这些日子西楚与晋国战事吃紧,奕轩一日里大半时间都在宣政殿与众臣商量作战事宜,唯晚上有时间与我相伴。 即便相处时间少,他却不忘每日派人来给我送来各种安胎养身品。 今日晨省后回到沐晨殿,见不到姐姐,谭直说她带着翠儿出去了个把时辰。我心中疑惑又担心,赶忙让宫中太监去寻。 约莫半个时辰后,仍不见他们带姐姐回来,我愈发担心。姐姐尚未熟悉大兴宫,又只带了翠儿出去,迷路可怎么好?! 宫中规矩严苛,人心险恶,姐姐稍有不测我该如何自处? 越想越不对劲,我赶忙带着芷沫、绿芙绿蓉出去找。 仔细找过了御花园、御河、百兽园,都不见姐姐身影,一个时辰内急急走过大半个皇宫,我已累得气喘吁吁,小腹微微发痛。 绿蓉看我脸色不好,紧紧搀扶着我,“小主,您歇会儿吧,钟小姐也许已经回宫了呢,要不我们回去等着吧。” “小主!小主!”谭直远远跑过来,跪地禀报道:“钟小姐已经回宫了,小主也请回吧!” 我顿时舒了一口气,顾不上劳累、腹痛,连忙赶回了沐晨殿。 沐晨殿。 刚冲进殿里,便看见姐姐卧睡在贵妃椅上,身上盖着天鹅绒丝。她满脸倦容,身上穿着的衣服并不是出去时穿的,显然已换过。 我轻轻给姐姐掖好绒丝被,拉着翠儿到庭院中。 “姐姐今日到底去了何处?” 翠儿踌躇了一下,眼中跳着犹豫,“小姐呆在沐晨殿无聊,便随处出去逛逛,重重宫苑,竟把我们逛迷糊了。” “那你们都逛了哪些宫苑?可遇见了什么人?”但愿姐姐没有碰见舒诗雅等辈! “逛过了瑶华宫,芝兰殿,一路向西走,走到了碧荷轩。” 瑶华宫是惜妍与安素娥的处所,安素娥与我相处也算是和睦;芝兰殿则是陈婉茹和秦安瑶的处所,陈婉茹与舒诗雅、楚瑜嫣向来视我为敌,但她忌惮着秦安瑶估计也不会难为姐姐吧;至于碧荷轩…… 那位喜穿蓝衣的女子……那位让奕轩魂牵梦绕,割舍不下的女子,总让我撞见她轻生的情景,仿佛她心里有抹不尽的伤痛,让我对她充满好奇…… “一路上遇见什么人了吗?可有人刁难姐姐?” 翠儿许是惊讶于我没头没脑的问题,顿了许久,“没有啊,怎么会有人刁难我们小姐呢,小主多虑了。” 芷沫插话道:“翠儿,宫中人心险恶,二小姐入宫后也谨慎不少呢,担心大小姐也是情理之中。” 估计是姐姐走了许多宫宇,把衣服沾脏了,才会另换。倒是我多虑了! 我敲了敲自己的脑瓜,对着翠儿和芷沫嘻嘻笑,“是我多虑了!总担心着姐姐,脑子里就胡乱想一些不吉祥的事!” 翠儿和芷沫相视而笑,异口同声:“我们的二小姐还是一样傻气可爱!” 姐姐醒来后,恰是午膳时间,姊妹二人嘻嘻笑笑用膳,姐姐还讲了她今日的游记,语气中满是轻松。 饭后,绿蓉端上安胎药,自从用了奕轩特地准备的三彩瓷盅,药再也不那么难以下咽。 慢慢感觉到腹中的小生命仿佛在一点点成长,仿佛能与他有心灵感应,为他读诗、唱曲时,竟感觉他好像能回应我,扑扑在我腹中跳动着…… 奕轩晚上忙于战事,无法到沐晨殿陪我时,我会偷偷跳上紫宸殿的房顶,定定看着朦胧纱窗印着他俊逸的轮廓,伸手凭空抚摸…… 也会偷偷跑去碧荷轩,看着柳潇芸自己一人坐在湖心亭静默望月,神色哀伤。不知为何,看她这般,我的心竟也会不自觉地揪到一块儿…… 日子慢慢溜走,小腹慢慢隆起,一个人独处时,喜欢画下与奕轩共同幻想过的孩子的模样,放进木盒里收藏着,心底泛着涟漪般荡漾的甜蜜和期待…… ----------------------------- 入春之后,天气已渐渐回暖,暖阳晒在大兴宫的每个角落里,像是晒下了一颗颗闪闪金子。宫人们不再穿着厚重的宫装,自由灵活,仿佛御花园里待放的花蕾般,快活而明朗。 日子一点点溜走,小腹也越发隆大,整个人也仿佛肥了一大圈,奕轩打趣说这是女子怀孕时的丰盈美。 近来,晋国与西楚的战事形势日益严峻,奕轩每每下朝回来都紧蹙着眉,一日内的大多时间都在宣政殿和紫宸殿批阅奏章或是和众大臣议事。 他既没空来沐晨殿,我也是实在耐不住相思滋味,便日日往紫宸殿跑,相陪短短几个时辰,心里便满足、踏实。 这日阳光正好,透过紫宸殿的白轩窗,披盖在坐在窗边炕上的我身上。 龙案前的奕轩正襟危坐,眉微微蹙着,专心致志地批阅着折子。 最近他朝事繁忙,不免消瘦许多。我心疼得紧,耐心细致地跟着绿芙学泡茶,学做点心、煲补品。 日日相陪时,总变着法子让他稍稍休息一会儿,敦促他好好用膳进补。 我面前的小木桌上摆着略凌乱的茶具、几碟点心,还放了一本诗集。 有模有样地泡好奕轩最爱喝的君山银针,我轻轻给他呈上茶和点心。 ---题外话---【鸡年大吉】今天年三十啦~祝各位宝宝新年快乐!!年夜饭吃起来~春晚看起来哈哈哈~ ps:若璇怀孕之后两人不敢过于亲密,但明天还给大家发糖哦!! 年初一我们再见!!~ 第九十五章 桃花相映红 (一) 我俯身定定看着低头批阅奏章的奕轩,嘟着嘴哀求道,“看折子看久了得歇歇,赶紧尝尝我泡的君山银针,看味道如何。” 他抬眼看我这般撒娇,深眸中闪出无奈和宠溺,温柔地揉了揉我的脸,慢慢品着我的君山银针。 “香气清高,味醇干爽,汤黄澄高,白毫如羽,璇儿泡出真正的君山银针了,”他拿起一块翠玉豆糕吃了一口,笑笑道:“花了很多心思吧,怀着孕还这么早起做这些。”他脸上溢着暖色,还夹了些许心疼的神色,静静吃完了玉盘中的翠玉豆糕。 我看着他吃完,满心欢喜,不忍继续打扰他处理政事,轻轻退回暖炕上读诗偿。 随意一翻,看到了武则天写的《如意娘》。“看朱成碧思纷纷,憔悴支离为忆君。不信比来长下泪,开箱验取石榴裙。” 反复读了一遍“不信比来长下泪,开箱验取石榴裙。”不禁哈哈而笑,笑一代女皇在年轻时也曾这般相思成疾,娇嗔而可爱。果然,天下女子都一样呵撄。 奕轩见我读诗也能读得这般哈哈大笑,投来一个无奈的眼神。 我嗔他不识我的情调,撅嘴对他哼了一声,正好瞧见他桌上的空茶盏,心一软,还是扔下手中诗集,准备给他泡一杯新茶。 不料,我的动作过急,一本诗集扔下,正好砸翻桌上的热水壶。滚烫热水喷涌而出,还来不及等我反应过来,已经飞溅到我的手上、腹间、脚上。 “嗤!”我倒吸一口气,从榻上弹起来,一边飞快地甩着脚散热,一边用嘴对着手吹气散热。 奕轩被惊得立刻从龙案前站起,飞速走到我身边,厉声唤小和子拿来烫伤膏,一边用衣袖擦去桌上、榻上残留的热水,一边对我烫红的脚吹气,满脸的心疼和责备。 被唤进来的小和子看见眼前的一幕,眼中闪过一丝震惊和慌乱,但一瞬之后又恢复了一向的镇静,快步退下去取药。 “都要为娘的人了,还是这样笨手笨脚,读个诗还能把热水打翻了,”他顿了一下,抬眼望我,“除了手脚,还烫到哪儿了吗?” 我委屈地指了指腹部,但还好身上衣服够厚,并未伤及肌肤,而我坐在炕上也只露出了手脚,“不过这儿只是衣服湿了,并未烫到肌肤。” 他眼中流出疼惜和无奈,继续给我吹着手脚。等小和子拿了烫伤膏进来,他更是亲自给我上药,小和子见此,只得默默退下去。 “小和子,吩咐芷沫取来娘娘的衣服,朕要给她换一套。”他细致地涂着每一小块烫伤的地方,另一只手空出,轻轻解开我的上衣。 “奕轩……”我有些难为情,虽然是湿了,但总不能在这儿就换下吧。 “现在知道难为情,当初就该小心点。总说自己练过武,却连最基本的闪躲都不会。”语气虽是责备的,但也遮不住慢慢地关爱和疼惜。 我咧嘴一笑,“要是我现在不烫伤,你估计还是专心于朝政,哪能蹲在我身旁给我细致涂药、唠叨不止呢。” “你呀,真是个小淘气!”他涂好时,小和子和芷沫正好送了衣服进来,是我最爱的湖水碧锦绣轻纱霓裳袍。 ------------------------------------ 殿内的明黄帷帐如一层层轻羽般飘落垂地,层层帷帐间,唯剩我和他。 奕轩将我我横抱在怀里,径直走向寝殿,全不顾我的难为情,也不顾跟在身后的芷沫、小和子的不知所措。 芷沫和小和子快快放下衣裳,准备好热水,就迅速退出了寝殿,独留下我和奕轩。 他坐到床前,轻解下我的衣裳,我低着头,脸微微发烫,大气不敢喘一口。 自怀孕以来,顾忌着腹中胎儿,我们都不敢亲密过甚,怕会触发***,后果不堪想象。 今日突然这般亲密,我有点不习惯,不知所措,只能低头不去看他深情如水、动我心魄、撩我情思的双眼。 他却全不理会我的难为情,解下湿衣裳后,慢慢给我穿上那间湖水碧锦绣轻纱霓裳袍。 “害羞了?”他勾起我的下巴,让我直直看着他。 “才没有!有什么可害羞的……”我赌气似得直勾勾看着他的脸,望进他深邃的眼里,但忽然又没了底气,“只是觉得让腹中宝宝看着我们这样不好。” 他吻上我的唇,轻轻吮吸着,许久后,道:“让孩子知道父母恩爱缠绵不好吗,这样他才知道成为咱们的孩子是件多幸运的事。” 我被他一逗,只得嘿嘿笑着回吻他,“贫嘴!说我不正经,自己也正经不到哪儿去!” 握起他的手,放在我的小腹上,两人的手同时感受着里面跳动的可爱生命,整个心暖得无以复加。 静谧享受之时,听见外面的小和子喊道:“启禀皇上,舒昭仪求见,已在外等候多时。” 奕轩的眉心不经意一皱,扶我起来,“宣她进来吧。” 我和他并肩走出去,心里忐忑而憋屈。好久没有这样的三人单独相处了,舒诗雅一直是个狠角色,奕轩面前都敢给我脸色看。 “你不喜欢她,不待见她,这些我都知道。如果她犯你,我必护你。待会儿尽量少和她搭话就好,我尽快将她打发了。”奕轩紧了紧握着我的手,低头在我耳边说道。 我们牵手到偏殿时,一袭紫色锦绣宫装的舒诗雅将目光定在我们相握的手上,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与傲慢,扯了一丝虚浮的笑,屈身给奕轩请安。 “起来吧,赶紧坐下。”奕轩虚扶了她一把,放开我的手,示意我也坐下,慢慢走到龙案前坐下。 “瑾妹妹倒是有心,怀着孕还日日往紫宸殿跑,显得咱们其余姐妹既不能照顾皇上,又不能给皇上繁衍龙嗣,一无是处。”舒诗雅一边抿着茶一边笑着抬眼看我。 我正想反讥她,奕轩已开口道:“璇儿挂念朕这些日子因西楚战事操劳,学做了不少点心,日日相陪给朕解忧,”他虽对着她说话,也不忘给我投来一个温润的笑容,“后宫每位妃嫔朕都放在心里,不可说出一无是处之类的话语,白白伤了自己的心,也伤了朕的心。” 舒诗雅的脸色由黑转红,娇媚一笑,道:“臣妾说话总是这样不小心。可皇上臣妾正是因为太想念您,太在乎您,才这般赌气说话的呢。” 她站起身,唤鸣翠进来,打开鸣翠手里提着的红木餐盒,拿出一碗温热的银耳燕窝粥,缓缓走到奕轩身边,“念着皇上辛苦,臣妾也起早给皇上熬了这银耳燕窝粥呢,皇上可不许偏心,吃了瑾妹妹的点心,不吃臣妾的燕窝粥。” 受不了舒诗雅的娇嗔和谄媚,我朝着她的后背瞪了一眼,正好落在了奕轩眼里,他的嘴角勾出一抹笑,抚了抚舒诗雅的手,“朕会喝的,若爱妃没什么事,就先退下吧。” “皇上……”舒诗雅拉着奕轩的手臂娇嗔道,“臣妾这才刚来,您就赶臣妾走,起码让臣妾看着您喝完这燕窝粥吧,皇上也好些日子没来臣妾这儿了……” 她今日这些娇嗔全是做给我看的呢,我知道她想气走我,但我偏不走,气死她! “方才皇上吃了些翠玉豆糕,口里正噎着慌呢吧,姐姐送来的燕窝粥恰到时机,皇上就不要推脱了!”我捂着嘴笑道。 奕轩笑了笑,慢慢勺着玉碗里的燕窝粥,一口口喝下,一旁的舒诗雅扭头怒瞪了我一眼。 她看着奕轩喝完燕窝粥,吩咐鸣翠进来收拾干净,冷冷地给奕轩道辞,傲慢地走出了紫宸殿,经过我身旁时还不忘给我一个骇人到可杀死我的恶狠眼神。 待她离开,奕轩招手让我走到他身边,把我拉到膝上坐着,轻拨着我的青丝,“小醋坛,现在只剩我们二人了。” 我扭头捏着他的脸,稍稍用了些力,以宣示我的不满,但心里还是甜甜的,他今日终究是为我负了她。 “你说,翠玉豆糕好吃,还是燕窝粥好吃?” 他刮了刮我的鼻尖,抱紧我,“翠玉豆糕清透,沁人心脾,含在口里,暖在心里。” 我把额头抵在他的额头上,两人鼻息相合,时光静好,如同凝结在灿灿阳光中。这般景象,是我一直所期盼的,也是奕轩能在这诡谲的宫宇间能给我的。 他的大手摩挲着我的脸庞,温柔而眷恋,“于我而言,世间再无比翠玉豆糕更合我胃口的东西了。” 我搂着他的脖子,撒娇道:“若是翠玉豆糕哪日不再如现在这般青翠香甜了,你也不许嫌弃。待铅华落尽,携手在桃树下静看桃瓣纷扬在花白双鬓间。” “嗯,到你双鬓花白时,你还是我心中最美最可爱的女子。”他郑重地在我的脸颊上印上一吻,两人相拥而笑。 ------------------------------------ (二) 春暖之时,大兴宫里花儿争艳,鸟儿争鸣,宫嫔们穿上艳丽娇俏的春装,一个个在发鬓上簪着新采摘的花儿,仿若成了春之仙子,格外娇艳动人。 晨起时奕轩就派小顺子过来传话说,他今日要与杜珞泽到城郊的军营看望征战西楚归来的将士,旁晚才能回宫,让我今日照顾好自己。 凤阳宫。 依照传统,过完春节的开春时分,后宫要节俭用度,为国库省下银两,用于皇上拨款春耕。 皇后陆婉馨依据各位妃嫔的位份分配好每个宫的用度,详尽地给大家说明。 席间,舒诗雅一脸不屑。许是她平时挥霍惯了,仗着自己母家舒氏的财势权利,丝毫不惧削减用度后,断了自个儿的奢靡日子。 皇后正准备散席时,秦飞进殿,传太后懿旨,“明日清晨将在御花园举行赏花宴,届时请宫中各位妃嫔带上家中适龄姐妹引荐给太后娘娘”。 我心里咯噔一下,黯黯神伤:“奕熙终究还是逃不过这父母之命……” ---题外话---各位宝宝新春快乐!!祝你们身体健康,开开心心!拿红包拿到手软!!! 在新的一年里继续支持《帝谋殇》!!么么! 第九十六章 多情总无奈 (一) 晨省散了后,惜妍和梦昕陪我到御花园闲聊散步。 梦昕折断一朵银粉金凌牡丹,放在鼻尖轻轻嗅着,好似漫不经心地说道:“太后娘娘也真是心疼咱们凌宣王呢,选王妃竟然如此费尽心思,细心操持。瑾姐姐可有合适的人选推荐?” 我低头一笑,无奈道:“我哪有什么人选,家中唯一的姐姐早就心有所属。何况,世间少有女子可入的了凌宣王的眼呢。” 梦昕张嘴还想继续说,却被惜妍拉住偿。 “听说姐姐昨日在紫宸殿时,被热水烫到了,可有烫伤?”惜妍关切地问道。 我咧嘴笑起来,有些难为情,“没有呢,还好衣服穿得厚,热水没有撒到肌肤上。撄” 果然,宫里是没有秘密的,昨天的事,虽是小事,但关乎龙裔,还是在宫里传得沸沸扬扬。 惜妍许是听到了些骇人的传言,怕我伤了分毫,显得特别紧张。 我们三人一路闲聊,不知不觉走回了沐晨殿。惜妍和梦昕让我回宫好好休息,便不进来叨扰了。 自有孕以来,每日里都很嗜睡,玥娆姐姐看着我喝完三彩瓷盅里的安胎药,坐在床边陪着我。 “姐姐,我这几日感觉孩子在肚子里踢我呢。”我轻轻抚着自己的小腹,声音中带着倦意。 姐姐无奈地摇摇头,放好我喝完的瓷盅,笑道:“傻瓜,孩子还不到三月,哪里会踢人呢。瞧你急切的模样,也真是可爱极了。” “奕轩也这么说我,说我急不可耐……可我真的好想快点看到这孩子出世呢!想看看他的眼耳嘴鼻长什么样,像我多些还是像他多些。” “这大抵就是第一次为娘的兴奋和期待吧。好璇儿,别想太多了,先好好睡一会儿。”姐姐给我掖好被子,轻拍着我的脸庞,温言催我入梦乡…… ----------------------------------- 翌日清晨,御花园。 牡丹亭内妃嫔们带着各自要举荐的姐妹,团坐在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身边。 今日舒诗雅称病,并未出席。惜妍因家世之苦,也并未出席。 香炉里吐纳着金颜香,若隐若现的轻烟缭绕着各宫脂粉的香气。 太后抿了一口雪顶含翠,微笑着抬眸说道:“今日天气尤其好,哀家邀你们来,一是到这御花园赏赏开得正艳的牡丹,二是让哀家看看你们家中的良人。” 大家起身行礼,“是!” 太后今日心情甚好,用螺子黛描了远山眉,显得格外动人,似乎少了平时的威严和狠辣。 美人楚瑜嫣自告奋勇,未顾及自己的位份,竟第一个介绍起自己家的良人。 二人屈身行礼,楚瑜嫣甜笑着说道:“启禀太后,这是臣妾的嫡妹楚瑜妘,年方十六,通读《女则》,性子很是恬静乖巧。” 太后点头笑了笑,端详了楚瑜妘一会儿,让王嬷嬷赐她一个祥云玉佩。 婕妤秦安瑶也拉着自己姐妹屈身行礼,介绍道:“启禀太后,这是臣妾表妹,侍中张廷之女张宛,年方十五,《诗经》、《史记》、《论语》、《周易》皆有涉猎,为人温和有礼,谦让懂事。” “好,赏她一柄玉如意。”太后看着张宛甚是欢喜,眉眼中全是笑意。 接下来,婕妤郑楠筠、美人方梦昕、梁茜、安素娥、姚宓、才人陈婉茹依次介绍了自家的良人。太后满心欢喜,对她们各有赏赐。 “好呀!哀家今日真是太高兴了,你们一个个都这样出挑,相信凌宣王定会喜欢。张氏女尤得哀家欢喜,来,你过来,让哀家仔细瞧瞧你。” 张宛微低着头向太后走去,她的模样十分清丽,笑着时嘴边的两个梨涡甚是漂亮动人。 “民女宛儿参见太后,太后金安!” 太后轻轻将她扶起,笑意盈盈地端详着她,“你这样爱读书,恰巧合了凌宣王的性子。” 张宛羞红了脸,只轻轻答了一句“是”。 皇后陆婉馨看此情景,脸上挂着欣慰的笑意。她疼爱婉凝,自然是希望奕熙也过得好。 秦婕妤得太后厚爱,如今举荐表妹张氏,自然也很入太后的眼。 只是,太后的喜爱是一回事,奕熙的感觉又是另外一回事。 “如此,这门亲事便算是定下了。”太后笑得慈祥,看起来是真的十分开心。 各位妃嫔见状,纷纷行礼祝贺太后:“臣妾等恭贺太后觅得良媳。” 可是,以奕熙的性子,怎会接受这样的婚姻。 我想起他那夜在残月下的孤影,想起他随身带着婉凝的荷包,想起他眉宇间深深浅浅的忧伤…… 如今,不是他娶妻的时候,给他找来良人,也只会是伤了彼此罢了…… 我屈膝跪在太后面前,直直看着她,“太后娘娘,臣妾斗胆,有一事想向太后请教。” 太后看到我这异于他人的举动,有些不悦,“瑾婕妤,你有何事?” 我见她并未有许我平身的意思,只能继续跪在地上,“王爷性子直爽桀骜,必定想要挑自己心仪的女子成婚,太后娘娘何不先问了王爷的意思再做定夺。” 太后斜眼看了我一下,继而握起张宛的手,笑道:“张氏如此乖巧可人,凌宣王定会喜欢,你便不用操心了。” “请太后娘娘恕臣妾多言,若王爷不喜欢呢?”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熙儿必须得喜欢。” “王爷乃是太后幺子,是太后的心头宝,若是逼迫王爷,定会伤了他的心。”我挺直腰板,理直气壮地说道。 太后听此话,沉默许久。 亭子内也是寂静一片,落针可闻。 我屏住呼吸,胸膛内的心都快要跳出来,等着太后的回答。 第一次这样顶撞太后,我虽怕得要死,但却不想奕熙的婚事就这样随意被定下。 良久,太后放开张氏的手,向我走来。她伸手握起我的下巴,俯头直直盯着我,眼中有愤怒还有讥讽。 “瑾婕妤,看来你是仗着皇帝宠你,愈发放肆了,”她手中的力道加大,捏得我的下巴生疼,“身为后廷妃子,竟敢对皇上胞弟的婚事指手画脚,真是不识抬举!” 亭子里的妃嫔们被此情此景吓住,谁都不敢出声。皇后朝我使眼色,示意我不要再说下去。 我深呼一口气,给自己壮了壮胆,仍旧不死心,辩解道:“臣妾本意并非要冒犯太后娘娘,臣妾此心,惟愿太后和王爷都和和乐乐。” “大胆!”太后听我此话,怒不可遏,抬起手就要掌嘴,一记重重的巴掌打在我的脸上,火辣辣的痛感倾袭而来。 她如此怒不可遏,不正是因我戳中她心中痛处吗——奕熙怎么可能会乖乖听从这样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可她宁愿不要这份和乐,也要他早日成家。 我自认今日顶撞她实属不孝,只好忍着脸上的痛,不言不语地看着她。 亭子内的妃嫔、小姐们都被此情此景吓得不轻,谁也不敢说话,就连皇后也隐忍着不发话。 ---------------------------------- (二) “母后!” 一声疾呼打破了此刻的死寂,我扭头一看,是奕熙。 他快步向我走来,跪到我身旁,向太后行礼问安。 “儿臣叩见母后,母后万安!儿臣不知母后今日在御花园设宴,来晚了,请母后恕罪。”奕熙一改从前见着太后的嬉笑模样,异常严肃,目光如炬,似有埋怨,又似在宣告些什么。 太后见着奕熙,阴狠的目光顿时收敛不少,怒气也平息不少。 “熙儿,你起来。瑾婕妤也平身吧。”太后牵过奕熙的手,欲要介绍张氏给他认识。 “母后,皇兄命儿臣即刻到郊外军营商量军中要事,”奕熙直直看着太后,目光不曾落在张宛身上,“方才儿臣正匆忙出宫,见此地如此热闹,不由得进来一看。不料母后竟在此处给儿臣招亲,”他抱拳跪地,请求道:“儿臣还年轻,婚事实在不必着急,何况,儿臣仍未建功立业,何以成家,还求母后延缓此事。” 听起来这话像是请求,但字字句句无不透露着奕熙的坚持和立场。 周围妃嫔都倒吸一口气,生怕奕熙气着太后,个个面面相觑,神情紧张。 太后皱着眉,神情极其不悦,盛怒之下,拂袖而去。 皇后见此场景,沉着声让各位妃嫔各自回宫,许她们各自的姐妹在宫里用过晚膳,再妥善安排出宫。 张宛走前,微微看了奕熙一眼,只这一眼,怕也是让她心动不已了。 只是,奕熙未曾看她一眼,沉默着等妃嫔们尽数从亭子内离开后,拉起我往沐晨殿走回去。 “若璇,今日之事,谢谢你。”他与我并肩而走,声音沉沉的,“只是,你要记住,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不要为了给别人出头,而去顶撞母后。” 他说着,直直地看着我的脸,想必我的脸此刻是又红又肿,他眼里透着哀悯和怜惜。 我抚住自己的脸,欲把红肿遮住,扯了一丝笑,强颜道:“如果我不出头,你今日就要娶佳人入门了。但这佳人和你素未谋面,你又怎会愿意。” “你今天这一出头,怕是母后从此会将你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对你多加打压。而我和皇兄又能救得了你多少次,”他直直盯着我,眸中有歉疚,“终究你也是被我所累了……” ---题外话---大伙儿新春快乐!祝你们越来越美越来越可爱!拿红包拿到手软!么么!! 继续支持《帝谋殇》哦~~爱你们! 第九十七章 贵妃之身世 (一) 我使劲甩了甩头,“今日之事,是我冲动,但我不后悔,所以不算是被你所累。” 他轻轻地敲了一记我的额头,无奈又疼惜道:“你呀,身在这深宫中,要为自己打算,要为自己着想,别老是顾着别人,伤了自己而不自知。” 我朝他会心一笑,笑道:“是,王爷!” 奕熙一路送我回沐晨殿,吩咐芷沫等好生照顾我,让我今日别再踏出沐晨殿,便匆匆出宫了偿。 ------------------------------------------- 回到沐晨殿时,奕轩早已在里面等候多时。他见我回来,看到我脸上的伤,倒也不惊讶,只是心疼地拉过我,小心细致地给我上药撄。 “璇儿,以后不要再和母后顶撞了,你会受伤,我会心疼。在这宫中,没有什么比你的平安更重要。”他轻轻地在我脸上吹着气,温热的气息打在我的脸上,也打在我的心里…… 我轻轻地应了一声“嗯”,便伏进他的怀里。 我何尝不想在这宫里平平安安的,只是牵挂太多,总无法权衡利弊,也不想每次都明哲保身…… ------------------------------------------- (二) 转眼又到了十五月圆之日,奕轩依照宫中惯例,今夜要到皇后宫中就寝。 我和玥娆姐姐、绿蓉围在暖炉旁刺绣,芷沫和绿芙整理着丝线,一边唧唧喳喳地说着近日宫中发生的趣事。 “璇儿,夜深了,今日就绣到这儿吧,”玥娆姐姐拿下我手中的针线盒绣图,“看看你,眼睛都要熬红了。” “可是,才绣了这么一点儿,还差一大半呢!”我不情愿,夺过姐姐手里的东西,想继续绣。 “孩子还有大半年才能出世,你急什么,时间长着呢,咱们慢慢来啊。”说完,姐姐便令芷沫、绿芙去给我整理好床铺,绿蓉给我更衣就寝。 床边点着珠子散香,我却不如往日那般一躺下便能入睡,辗转反侧许久都毫无睡意。许是因为奕轩不在身边的缘故吧。 我干瞪着眼,看着床帘飘飘浮浮,突然弹起身,披了件狐毛大氅,就走出了殿外。 芷沫跟在后头,焦心坏了,不停唠叨:“小主,你这样出来,大小姐知道了,该急死了。天晚风急,咱们还是回去吧,你要是冻着了该怎么好!” 忽然,我仿佛隐隐约约听到了一阵琴声,悠远而清丽,仿若流水之叮咚,可这悠远清丽中,又时不时含了几分忧郁和愁绪…… 我循着琴声,一路走到了沐晨殿西边的露水亭,昏暗宫灯下,一名蓝衣女子正在亭内抚琴。 走近一看,原来是温雅贵妃柳潇芸。我心中咯噔一下,一时间竟不知所措,愣在原地,静静看她抚琴。 她柳眉弯弯,眉宇间却染着几丝忧愁,秀目闪闪,唇如绽桃,胜雪的肌肤,配上一身蓝色蝶恋花锦裙,俨然一位出尘不染的仙子。 看了一会儿,我想起那日奕轩抱着全身湿透的她没入黑暗中的身影,心中不由一抽,神色黯然,转身欲走。 “瑾婕妤留步!”背后传来一声呼喊。 一名陌生宫女跪在我面前请安:“瑾小主,我家娘娘请您到亭中一叙,望小主赏面。” 我望了一眼亭中的她,她正朝我点头微笑,这一笑,说是倾国倾城也不为过。 我缓缓走进亭中,一颗心在胸膛中狂跳不已,定定打量着她。 “久闻瑾婕妤声名,今日有幸一见,实在是妾身之幸。”她起身朝我微微行礼。 我被她的举动吓得赶忙将她扶起,“娘娘身为贵妃,怎可向臣妾行礼。” 我正要屈身行礼,她拉住我,“贵妃这名号,妾身未曾接受,受不起小主的礼。小主请坐罢。” 我们二人相对而坐,芷沫和她的贴身宫女梅儿在亭外守着。 她的妆容轻淡,更显得她出水芙蓉的姿貌。 柳潇芸亲自起身泡茶,手法娴熟,泡法讲究,不一会儿,一杯腾着缭缭热气的碧螺春便好了,“妾身今夜在这亭子抚琴,扰了小主的清静,还请小主恕罪。妾身只是一赌,赌小主听见这琴声,便会身临这露水亭。”她一边说着,一边端详着我。 自进宫以来,奕轩一直对她多加保护,虽封为贵妃,却未曾有册封典礼,亦未曾让宫中妃嫔去请安拜见。 今夜她却主动将我引至此,所为何意? “夜晚风大,娘娘何苦在这露水亭空等,莫不如直接到沐晨殿拜访。”我瞥到她被冻得微红的脸庞和双手,于心不忍,心里想着,要是奕轩看到此番情景,也会心疼她吧,“娘娘,您拿着我的手炉暖暖吧。” 她低眉一笑,定定看着我,“小主果然不负皇上的喜爱,这般的善良温和。”她接过我的手炉,捧在手心里,“妾身谢过小主。” 想起她前些日子两次寻短见,跳进莲池、御河的情景,我眉心不由一皱,也抬起头直直看着她,“上次你失足跳进御河,身子受寒,不知现在可痊愈了?” “谢小主当日救命之恩。只是,当时妾身并非失足,而是求死。”她的目光透着坚定,眉宇间隐着丝丝悲愁,“我本不该入宫,入了宫给他带来这么多烦忧,并非我所愿。”她顿了顿,眉梢间淡淡的忧愁渐渐加深,“何况,以我们如今的身份,再没法厮守,何苦要这样相互折磨呢。”她苦笑着说道。 奕轩对她的心意,我一点点全记在心里,怕是对她的情感和眷恋比我的还要深。 她说无法厮守是什么意思?难道又是身世之苦?莫非她真如梦昕说,是储玉坊的歌妓? 但,就算是身世之苦又怎样?奕轩每每透露的真心,眼中的怜惜和疼爱,怎能被这可笑的身世之苦辜负? 我两手握住温热的茶杯,看着茶杯里的一阵阵涟漪,“奕轩对娘娘情意深重,还望娘娘不要伤了自己,让他心伤。” 她听我此话,愣了许久,眼波流转,几滴清泪悄然滑落,“皇上这份情,妾身实在是无法追逐,无法把握。小主,这后宫中,唯有你,才是他的一心人,妾身不过是这大兴宫的过客,不日便要离开的。” “你要走?你不可以走,你走了奕轩怎么好……”我急急打断她。 她用丝帕抹去眼角的泪,握起我的手,“皇上常常和妾身提起小主,每每都是不经意的,正是这不经意,方显他的缱绻情意。他在乎你,疼惜你,在这偌大的大兴宫,唯有你,是他的知己,是他的一心人。妾身虽进宫多日,但……未曾侍寝……” 我瞪大眼睛看她,心中疑惑万千,却又有丝丝感动。 “当年家父受襄王、段王作乱牵连,虽没有参与谋反,但却被太后定罪。家中男丁皆被处死,女眷则被发配边疆。妾身受钰成王庇护,得以留在京城中,虽流落青楼,但也只是卖艺。”她淡淡地讲着自己的身世,神情淡然,仿佛在讲着别人的故事。 如此说来,她便是晋惠帝建元年间太尉柳祯默之女。当年惠帝驾崩,胞弟襄王和段王作乱,预谋夺得帝位,柳祯默虽未现身参与,但平定叛乱后,却在襄王处搜到柳太尉的虎符,因有此号令京城禁军的虎符,襄王和段王几近攻破大兴宫防守。太后张氏震怒,宁错杀一百也不错放一个,下旨严惩柳家,将柳祯默斩首示众。 眼前这个曼妙的倾城女子,原有如此高贵的出身,本该有完满的人生。不料,命运弄人,受皇室纷争之苦,害得她如此潦倒。她本该和奕轩两心相悦,厮守到老,如今…… 原本,奕轩的一心人是她,是这个可以把握的佳人。如果没有那场叛乱,以她的身份,该是奕轩的皇后,是他唯一的妻。如此,更是美满,如此,便不会有我与奕轩的相遇…… 可是,命运竟这样残酷弄人…… 阴差阳错间,奕轩成了她的杀父仇人。她身上背负着灭族之痛,也许这大兴宫是天下间她最不愿踏足之处,她才会几番求死也不要这荣宠富贵吧。 她说受到钰成王庇护,那这么多年来都是奕珣在暗中照顾她?他为什么要这样做?那张冰冷面庞下,到底藏着一颗怎样的心? 我看着眼前佳人,心疼不已,眼中不觉已经蒙上一层薄雾…… “奕轩既将你找回宫中,必定想要护你一世。上一代的恩恩怨怨,就让它过去罢。”我反握起她的手,不愿放她走。离开这大兴宫,孑然一身,孤苦伶仃,她又能去哪儿? “我本就不属于宫里,奕轩也知道这一点,”不经意间,她开始唤他奕轩,也许这才是她习惯的叫法吧,“他知道我的心思,也同意了。我若是以这罪臣之女的身份呆在宫里,必定会败坏了他的圣名,还会让他与太后生出许多嫌隙。奕轩雄才伟略,注定会成为一位明君,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从此在他的世界里消失。小主可否答应妾身一事?”她真挚地看着我问道。 我使劲点了点头,她会心一笑,“愿小主此心不变,与他相守一世,在这诡谲宫中,守护好你的良善。” 几滴泪从我眼中滑落,世间竟有这样心性脱俗的女子,不愿自己心爱的男子受苦,宁愿自己受苦也要将他托付给他人…… 她坚持要跪在地上给我行礼,“谢小主。如此妾身的心愿已了,便可安心出宫了。” 看着她的身影慢慢没入亭外的黑夜中,我喊道:“柳小姐,出宫后你要去哪里?” 她顿在原地,并未转身,“遨游山水,居于山林。” 相爱不能相守的痛,她那娇小的身躯如何承受……那样沉重的家族之仇,她又该如何释怀…… 天上圆月如玉盘般明亮动人,可这世间的事情,也像这明月,圆时美满,缺时悲寒。 得上天眷顾,我能与奕轩厮守,只愿从此,心相印两相拥,看桃花相映红。 第九十八章 苦情总缱绻 (一) 春雨纷纷,淅淅沥沥,拍打在大兴宫的每一寸琉璃瓦上。 北宫门望台上,直直站着一抹明黄色身影,双眼紧紧盯着那辆即将驶离宫门的马车。 今日是柳潇芸出宫的日子,奕轩下诏称温雅贵妃身染恶疾,猝然离世,入葬妃陵,极尽哀荣,也算是对柳家冤屈的补偿。 我撑着油纸伞走上望台,看着奕轩落寞的身影,不由黯然偿。 走近他身边,我给他披了一件雅黑狐毛大氅,与他同站,静静看着那辆马车在宫道上前行。 “她为我,受了许多苦,我却连最起码的安定都给不了她……”他深邃的眼眸中盛满哀伤和歉疚,声音轻轻漫进雨声中撄。 “可她从来没有怨过你,你也不要这样自责了……” “半年前柳家遭灭顶之灾时,我心知柳祯默参与谋反之事绝对是被人陷害,但苦于没有证据,母后又极是愤怒嗜血,所以最后我只能看着他们一大家子,杀头的杀头,流放的流放……”他的拳紧紧握着,青筋暴起,眼中泪光闪烁,“我曾以为自己永远失去了她,可老天有眼,她还活着,只是,从前的情意,再也回不去了。终究是我负了她……” 身在皇家,带给他太多痛苦,许多事情身不由己,就连最爱的人都无法保护。 他此刻的心该有多痛…… 我紧紧握起他冰凉的手,拿出丝帕给他擦拭眼角的泪,心疼道:“奕轩,这些都不是你的错,柳姐姐此生之愿是希望你永远和和乐乐,成为贤明的君主。她此番离宫,便是不想让你有太多负担。你身上的担子已经够重了,”我埋进他怀里,脸贴着他的胸膛,紧紧环抱着他,“奕轩,放下吧。前尘往事不要再去追忆过多,眼下你与她这样的结局,已经是最好的了。” 他也紧紧回抱我,低低啜泣,哽咽道:“是啊,我该放手了,她此生,唯有翱翔在山水之间,才是最快乐的……” 马车驶出北宫门,融进了漫天的雾气中。 只盼车中那位女子,此后在山水中能找回些许惬意和畅然吧。 -------------------------------------- 春寒反复,乍暖还寒,惜妍身子向来弱,前些日子感染了风寒,卧病了几天,却不见任何起色。 我担心得不行,赶忙求奕轩让我去照顾她,可他念我身怀龙嗣,怕我感染病气,不允我去照料。 而与她同住在瑶华宫的安素娥,自上次安正和之事后,竟与我们疏远了,此番惜妍病了几日,她身为一宫主位却也没有悉心照料。 这日晨省结束后,我等着宫里各位妃嫔散去后,独留在凤阳宫。 “皇后娘娘,”我向婉馨跪地行礼,“许美人病了好些日子了,春暖时分,冷热交替,她身子这样弱,这样一直病着不好,怕是以后要落下病根。臣妾请求娘娘答允让许美人家人入宫照料。” 婉馨赶忙扶我起身坐好,抚了抚鬓边乱了的玛瑙珠子流苏,眼中略露难色,“若璇,宫里规矩向来是嫔妃临近生产时才加恩召母家人进宫照料,许美人的病自有太医照看着。你身怀龙嗣,莫要忧虑太多。” 想起大年初一,惜妍看着我和姐姐相聚时又是欣羡又是忧伤的神情,我的心不由抽痛,继续哀求道:“娘娘,许美人进宫这些日子,未曾有机会和家人相见。不像其他妃嫔,在宫宴上见过,甚至正月初一时也与家人团聚了。娘娘身为家中长女,定然懂得思亲之苦。还请娘娘念在许美人平日里的淑静知礼,应允她家人进宫照料吧!” 婉馨被我求得没有办法,只好点头答应了,“好吧。只是此次许美人家人进宫之事,莫要宣扬,本宫和你知便好,否则宫里又会多出许多风言风语,说本宫坏了规矩。瑶华宫那边,本宫会命人过去打理,你莫要再操心了!” 她向来心善,哪里禁得住我这样哀求,我高兴地握起她的手,甜甜笑道:“谢娘娘!娘娘千岁千千岁!” 我兴奋地赶忙拉着芷沫回到沐晨殿,命绿蓉、绿芙张罗,把沐晨殿里的补品、药物好生装好,给惜妍送去。 翌日,谭耿回禀称,惜妍的母亲和姐姐皆已接进宫,瑶华宫口风紧密,未让外人知晓此事。 我悬了几日的心总算落下了,惜妍有家人照料,心情畅快,定会很快好起来的。 -------------------------------------- (二) 近日来,西楚与晋国战事愈发激烈,晋国的军队连败,损失惨重,朝堂官员左右摇摆,一派主张讲和,一派主张再战。 奕轩再三思量,决定亲自带兵出征,重振国威,赢回失地,收服西楚。 消息传来后宫,妃嫔们正在凤阳宫晨省,楚瑜嫣惊得当场落泪,害怕奕轩此去凶多吉少,陈婉茹、梁茜、安素娥、姚宓、秦安瑶、郑楠筠、方梦昕、苏菀、丁玉敏皆是面露忧色,舒诗雅却是淡定异常。 婉馨看着宫里各位姐妹担心彷徨,忧虑万分,心里也是乱得不行,柳眉微皱,一时竟也不知所措了。 奕轩虽然武功高强,还有几千侍卫保护,可战场凶险,刀剑无眼,危险重重。 我的心里乱糟糟,惊得满头冷汗,借口身子不适,急急告退,扶着芷沫匆匆赶到了宣政殿。 宣政殿。 小顺子、小和子守在殿外,殿门紧闭。 “瑾婕妤吉祥,”他们俩跪地请安,“皇上正与群臣在殿内议事,还请小主稍候片刻。” 我看着威严高耸的殿门,一颗心紧张地砰砰乱跳。 为什么要这么急匆匆地赶来此处,奕轩既然已经决定亲自出征,我再来哀求也是无济于事,何况,这是他的国事,我不想、也不能左右。 其实,没有为什么,心意使然。 紧张、忧虑、害怕时,唯有见到他,我才能平静。这样的依赖,早已深深融入我的骨髓和血液。 约莫等了一个时辰,我腿已站得酸痛,群臣从殿内出来,大多都是面带忧色地离去。 新帝登基不久便要亲自出征,他们怎么能不忧虑…… 我急忙跑进殿内,发现杜珞泽和霍奕珣还在殿里,便不好打扰,静静退到偏殿里等奕轩。 我站在偏殿的门后,透过门缝,便可以看到坐在龙椅上的奕轩。 他面有倦容,目光却异常坚毅。 奕轩看着奕珣,道:“奕珣,朕出征后,你就负责监国吧,母后和群臣或有微词,但朕会尽量周,旋,你只管好好处理朝政,杜将军也会留下来辅佐你。” 霍奕珣微微颔首,抱拳行礼,“是,必不负皇兄所托!” 杜珞泽抱拳行礼:“是!微臣必将全力辅佐王爷!” 奕轩点点头,微微笑着,摆摆手,“今日就议到此,你们都退下罢。” 杜珞泽是奕轩心腹,他虽为奕轩的三军将领,奕轩却不带他出征,而让他留在宫内辅佐霍奕珣。 此举究竟是为了保护奕珣,还是为了提防他? -------------------------------------- 等霍奕珣和杜珞泽都离开宣政殿后,我从偏殿出来,走到奕轩身边。 他低头认真批阅着奏章,听到我的脚步声,并未抬头,嘴角微微挑了一丝笑,“你来了。” “嗯……”我静静看着他,心中塞着千言万语,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须臾,他抬头看我,见我一脸踌躇、彷徨,脸色变得凝重,轻轻拉我坐到他身畔。 “我军和西楚之战,拖了许久,现在我军军情紧急,伤亡惨重,我为一国之君,唯有亲自出征方可重振军心,赢得此战。” 我伏在他肩上,眷恋地嗅着他身上的龙涎香,“这些我都明白。可是战场凶险,我害怕,害怕你……” 他将手指覆在我的唇上,声音如水般温柔地说道:“别害怕,此番我与奕熙同去,我们都武艺高强,还有众多护卫贴身保护,加之有黄金甲护身,不会有事的。况且,宫里有你和未出世的孩子等着我,我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那你发誓,一定会平安回来,回来看我们的孩子出世。” 他轻轻笑着,将我搂紧,“我,霍奕轩发誓,一定平安归来,看我与钟若璇的孩子出世!” 我伏在他怀里,听着他信誓旦旦,一颗不安的心总算平静下来,紧紧搂着他,眷恋地听着他的心跳声…… 夜晚,奕轩留宿沐晨殿,我们一同躺在榻上,他将我紧紧搂在怀里,细细安排了许多事情,让我安心养胎,有什么事都可去向皇后请求。 我仔仔细细地听着他的一字一句,心里暖流涓涓,不停地“嗯嗯”答应着他的每个要求和吩咐,心里暗暗想着:为了让他安心出征,我在宫中必定会好好照顾自己。 他讲完,深深在我额上印上一吻,沉沉道:“璇儿,等我回来。” “嗯!”我蜷进他怀里,紧紧搂着他,安心闭上眼,沉沉睡去。 ---题外话---奕轩将要出征,若璇要独自一人留在大兴宫,欲知后事,继续关注哦! 喜欢文文的亲们记得收藏哦~~求鲜花求月票,么么!! 第九十九章 难耐帝亲征 (一) 元平元年二月十八,辰时,宣政殿。 清晨的朝阳普照大地,橘黄色的阳光晒在大兴宫的红墙绿瓦和金黄琉璃上,伴着和缓的军乐律动着。 天子出征,群臣欢送,众妃送别。 奕轩身穿明黄色铠甲战袍,伫立在宣政殿门外,居高临下地看着台阶下的群臣偿。 群臣跪地,齐声喊着。“皇上万岁,晋国威武,收服西楚!” 奕轩摆手让他们起身,转身朝众妃走来,一个个道别撄。 皇后替奕轩理好微皱的战袍,微微福身,“请皇上好生照顾自己,臣妾定会料理好后廷,让皇上没有后顾之忧。” 舒诗雅抹了抹眼角的清泪,娇声说道:“皇上定要平安回来,待归来之日,臣妾定会在延华宫摆下宴席,恭祝皇上得胜归来。” 秦安瑶、郑楠筠握着奕轩的手,深情道:“皇上此去,必会得胜归来。臣妾等在后宫会侍奉好太后,还请皇上安心。” 楚瑜嫣、梁茜泪眼蒙蒙,陈婉茹艳丽嫣然,齐声说道:“臣妾等恭祝皇上旗开得胜,早日归来!” 我和惜妍、梦昕一块儿站着,惜妍和梦昕一同说道:“臣妾恭祝皇上大获全胜,平安归来。” 奕轩对她们一一微笑颔首,走到我面前时,情不自禁握起我的手,眷恋地轻声说道:“照顾好自己,我很快便会回来。” 我们四目相对,仿佛身边所有人和事都消失,天地间唯剩我与他。 我重重应了一声“嗯”,定定看着他,心中有万千不舍,紧紧握着他的手不愿放松。 良久,他松开我的手,眷恋地看了我几眼,向别的嫔妃走去。 姚宓、安素娥、丁玉敏、苏菀说完一些吉祥话后,奕轩向太后走去,与奕熙一同向太后跪安拜别后,走下台阶,跨上鞍马,率领万千将士,浩浩荡荡向宫门骑去。 看着浩浩荡荡,声势浩大的队伍渐渐出了大兴宫正宫门,我的一颗心仿佛在一点点被抽空,胸口堵着万千忧愁…… 自从前宫外分别的两月,这是我们第二次分别…… 此去凶险异常,愿天佑大晋,天佑奕轩和奕熙,让他们早日得胜归来。 --------------------------------------- (二) 奕轩离宫后,奕珣尽心处理政事,获得朝野上下一致称赞。 太后张氏仍旧没有放手朝政,日日命人将奏折抄送一份到康宁宫,还时常召心腹重臣秘密到康宁宫议事。 她根本不会放心让一个对她有满心仇恨的人把持朝政。 皇后婉馨看着后宫姐妹一日日憔悴,比从前更加劳心劳力,常常召集姐妹们一同赏花品茶,了却宫中漫漫无聊长日。 我每日晨省后,都要到佛堂烧香礼佛,祈愿奕轩一切顺利,平平安安;祈愿腹中孩子健康出世。 今日我到惜妍的瑶华宫与她一同进晚膳时,谭直进来禀报,称皇后戌时邀后宫各位姐妹到甘露台品茶赏月。 吃过晚膳,惜妍认真给我打扮,我们带上芷沫和她的贴身宫女兰儿一同出门,到了甘露台,惜妍细心地亲自扶着我走上去。 甘露台是大兴宫最高的望台,中秋节时帝后会在此举行宫宴,举宫共赏婵娟。 从前奕轩也带我来过几次,两人相偎赏月,就是一大美事。 我和惜妍第一个来到,她解下身上的大氅,铺到汉白玉石凳上,欲拉我坐下。 “惜妍,不可!你初愈,这高台上风又大,还是好好穿着这件大氅吧!”我把大氅重新披到她身上,给她细细绑好。 她眼眶有些湿润,紧紧握住我的手,“姐姐,在这偌大的大兴宫,唯有你,是真心真意地对我好。前阵子,我在病中,未曾有人为我担忧过,只有你巴巴儿地去求皇后让我家人进宫照料。我身份低微,却得姐姐这般疼惜,真不知道要怎么报答你……” “咱们姐妹一场,何需言谢,白白显得生分了,”我拉她一同坐到汉白玉石凳上,“你许久都没见过家人了,难免相思成疾。我又不能亲自照料你,便去求皇后让你家人进宫了。这件事,最大的功劳当属皇后,是她吩咐人悄悄接你家人进宫的,别的妃嫔还未有这样的福分呢。” 她破涕为笑,“姐姐还是原来那样呢,帮了人丝毫不觉得自己有功劳。” 她话音刚落,皇后便到了,身后是舒诗雅、楚瑜嫣等后宫妃嫔,独独不见了秦安瑶和郑楠筠,想必是太后有事吩咐,召她们去了康宁宫。 众妃嫔下跪行礼,齐声道:“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皇后坐到为首的石凳上,摆摆手,道:“众位姐妹快快请起,都坐下罢!” 众妃循位份一一坐下,秦婕妤和郑婕妤不在,我只能坐在舒诗雅下首,她抚了抚额边的紫玉簪子,斜眼瞟了我一下,轻哼了一声。 皇后见众妃都已就坐,便端起白玉酒杯敬酒,“各位姐妹,今夜月圆之日,也是皇上离宫到达前线军营的日子,咱们姐妹登上这甘露高台,对月饮酒,遥祝皇上旗开得胜,早日凯旋!干杯!” 众人纷纷举杯向明月,一饮而尽。 楚瑜嫣和陈婉茹主动请缨,“皇后娘娘,嫔妾愿献舞于各位姐妹,以助今夜之兴。” 皇后微微笑着,脸上满是欣慰,点头答应了。 梁茜命人搬来她的琵琶,给她们奏乐。 楚瑜嫣、陈婉茹身段柔软,舞姿娇媚,配上梁茜轻柔如水的琴声,甚是灵妙。 一舞跳毕,众人纷纷鼓掌赞叹,皇后大喜,命贴身侍婢雨薇拿来凤阳宫珍藏的紫气东来手钏送予她们二人。 舒诗雅抿了一口茶,向皇后说道:“皇后娘娘,圆月良夜,众姐妹难得在甘露台品茶赏月,一支舞蹈怕是不够助兴的。臣妾听说许才人的舞蹈惊为天人,臣妾斗胆,也请许才人为大伙儿舞一段,好让我们都见识见识许才人的舞姿。” 我心中咯噔一下,惜妍从来不善舞蹈,舒诗雅此番刁难是为何? 惜妍怯怯地看了舒诗雅一眼,又看了我一眼,起身行礼,“谢娘娘错爱,可是嫔妾之舞,难登大雅之堂,实在不敢在各位姐妹面前表演。” 楚瑜嫣笑道:“许妹妹舞姿之曼妙,我也是有所听闻。不如今夜就舞一曲,让大伙高兴高兴罢!若妹妹怕大伙一会儿都赞叹你的舞姿,抢了我与陈才人的光彩,便是过虑了!大家姐妹一场,开心总是最紧要的!” 舒诗雅和楚瑜嫣必然是知道惜妍不善舞蹈,才会这样百般纠缠,到时好羞辱取笑她。 看着她们脸上虚情假意的笑,我气不打一出来,怎能由她们这样刁难惜妍! 我起身,走到皇后面前,行礼道:“皇后娘娘,许才人大病初愈,身子还需好好调养,经不起舞蹈折腾。为不扫各位姐妹的兴,臣妾愿意替许才人一舞。” 皇后拉我起来,温言道:“瑾婕妤身怀龙嗣,怕是不适合舞蹈呀。本宫看来,今夜你们谁也别舞了,还是请歌妓前来为大家表演罢!” “歌妓之舞,美则美矣,但总是少了一份才情和贵气。”舒诗雅一脸不情愿,娇声道,“我们姐妹聚在一块儿,来了外人,却也不能尽兴。” 左右她们就是想欺负挖苦惜妍,我才不会让她们得逞! 我瞟了她一眼,心中怒火腾升,咬咬牙,直直看着皇后道:“既然舒昭仪不喜歌妓,还是让臣妾舞一段,好给各位姐妹助兴吧。请皇后娘娘应允。” 陈婉茹附和道:“瑾姐姐的身孕才四个月,身子还是灵活的。听说孕妇跳舞,也有助于胎儿健康发育呢。” 皇后犹豫了一会儿,看我如此坚持,便就答应了。 我脱下身上大氅,让绿蓉拿来九块玉璧挂在腰间后,随着音乐翩翩跳起九凤玉璇玑。 许久未跳,且怀孕后身形微胖,我跳得有些吃力。舒诗雅、楚瑜嫣、陈婉茹之辈定定看着我,眼中有轻蔑之情,巴不得我马上出错。 我使劲坚持跳着,一圈一圈地旋转、舞袖,腰间的九玉叮当作响。 渐渐地,我感到有些头晕,旋转的脚步慢了下来,眼前之景竟也渐渐变得模糊。 许久不跳,竟也生疏了呢。 突然,我脚下突然碰到一个硬物,旋转的身体瞬间失重,往后倒去。只听见背后“咔嚓”一声,整个人忽然失重,从高台上坠落下去。 甘露台上传来一阵阵惊恐的尖叫声,忽远忽近,我只感觉自己不停往下坠,冷风拍在我的脸庞上,我慢慢清醒了过来。 四周漆黑一片,冷风簌簌,我却像是折翼的蝴蝶般,控制不住地不停向下坠。一颗心惊得提到了嗓子眼,我想要尖叫,却叫不出声,双手无力地在半空中摇晃,却抓不住任何东西。 这样的漆黑,这样无力的坠落,我要死了吗? 脑子里划过哥哥姐姐、奕轩、义父,还有两张明明暗暗的脸庞,辨不清他们是谁,只隐隐约约听到他们温柔亲切地喊我璇儿…… 我缓缓闭上眼,任由身体一点点下坠,一颗心仿佛已经停止了跳动…… 奕轩的脸划过我的脑海,我蓦地睁开眼,仿佛也听见他轻轻唤我“璇儿”……我想要抬起手去抓住他,可手臂却是如何都抬不起来,身子轻轻飘飘的…… 突然,一个黑影在我眼前一闪而过,刹那间,我落入一个坚实的怀抱里,温暖又踏实…… 我努力睁开眼,只感觉全身的力气都已消失殆尽,模模糊糊间看见一张脸,明明暗暗…… “奕轩……”我轻轻唤着眼前的人,提在嗓子眼的心渐渐平复下来,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题外话---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帝谋殇》今天就要更到100章了,开心!! 希望宝宝们继续支持哦! 第一百章 宫殇躲不过 (一) 山间树林,雾气缭绕,茫茫白雾笼罩下,所有一切都是那样模糊…… 我穿过一片片树林,追着前面的男子。 “慕君哥哥!”我无助地喊着,他却一直不回头,也不肯等我,任由我追着他跑…… “璇儿!”身后传来一把熟悉的声音,喊着我的名字…偿… 我转过身,透过重重迷雾,看见一身青袍的奕轩向我走来。他朝我伸出手,我想把手搭过去,他却忽然消失了…… “奕轩!”我声嘶力竭地喊着,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软软地瘫坐到地上…撄… 再睁开眼时,眼前已是熟悉的沐晨殿。 我躺在床上,边上坐着玥娆姐姐、惜妍和梦昕,站着芷沫、绿芙、绿蓉。 她们看我醒来,欣喜若狂,玥娆姐姐啜泣着吩咐芷沫赶紧去把太医请进来。 她看起来消瘦了不少,双眼熬得通红,定是这两天为了照顾我,根本没有好好睡过。 绿芙、绿蓉把我扶起来,两人皆是眼眶微红,眸子里闪着喜悦。 “好姐姐,你总算醒了。”梦昕给我端来一杯水,高兴地说道。 惜妍定定看着我,一脸的憔悴,“自前夜从甘露台上失足摔下来,你足足昏迷两天,还发了一场高烧,万幸的是,腹中龙裔尚还安好。太医说你这都是受惊过度,都怪我没有照顾好你……”她低低啜泣着,“还好杜将军经过,飞身将你救下,要不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她的面色这样憔悴,想是这两日为了照顾我也没有好好休息过。 我虽清醒了,却感觉身上仍是用不上力,轻轻抚了抚腹部,暗暗哀叹自己没照顾好自己和孩子,轻轻说道:“惜妍、梦昕,你们回去休息吧,我已醒来,感觉无大碍了,你们不必担心。” 惜妍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梦昕,点了点头,帮我掖好被子,“姐姐好好休息,我一会儿让兰儿送些安神汤来,你今夜喝了好休息。” 我点点头,目送她和梦昕走出房内。 玥娆姐姐知我想让芷沫单独留下,便默默退了出去,亲自到膳房给我煎药。 她们走后,芷沫独留在我房内。 那夜她在我身边,定会知道当时是个什么状况。 我拉她坐到我的床边,她心疼地看着我,眼泪簌簌而下,“小主,我没有照顾好你……我答应老爷、少爷的事情没有做到……” 我帮她抹去脸上的泪,笑道:“傻芷沫,我这不是好好的吗……那夜究竟是个怎样的情况,为什么我跳着跳着,脚下会被硬物绊到,摔下了甘露台?” 她慢慢停止了哭泣,细细回想着,“那夜小主跳着九凤玉璇玑,正转着圈,我仿佛看到陈才人伸出脚绊到了小主的脚,小主这才失重向后倒去,撞断了身后的栏杆,就摔了下去。我看着小主掉了下去,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赶紧冲到前面去,看见小主一直往下坠,突然,杜将军出现,飞身把小主接住,直直落在地上。”她说起杜珞泽,眼中闪过一丝亮光,又是欣喜,又是害羞,“后来,是杜将军抱着昏迷的小主一路跑回了沐晨殿。小主昏迷的这两日他也是日日都过来询问情况,知道小主受惊过度发高烧,担心得不行……” 原来那夜我跌入的那个怀抱、看到的那张脸,是杜珞泽的……仿佛每次我身陷危险,都是他将我救下,却从来都是只字不提…… 我吩咐芷沫悄悄把杜珞泽宣来。 此次我跌落甘露台,绝非巧合,背后的阴谋,只怕是指向我与腹中孩子,若没有杜珞泽,恐怕我与孩子早已不在人世。 奕轩只是离宫几日,有些人就已经按捺不住,要取我性命了…… 这诡谲皇宫里的勾心斗角和阴谋算计,终究是逃不开啊…… ------------------------------------ (二) 不一会儿,芷沫便把杜珞泽带了进来。 他循礼给我行礼请安,然后静静站在离床边一尺远的地方,目光一直落在我身上,眼波微动。 芷沫给杜珞泽上完茶,便轻轻退了出去。 “过来坐吧。”我指了指放在床边的一张木凳。 杜珞泽愣了一会儿,走过来坐下。他定定看着我,眼中有哀怜、有痛苦、还有许许多多我看不懂的情绪。 我探索着他眼里深深浅浅的情绪,心中微动,“谢谢你,救了我和孩子……每次我有危险,都是你把我救下,谢谢……” 他低下头,再抬头时,眼中已恢复一如既往的平静冷肃,“小主不必言谢,都是卑职的职责所在。” “我总是莽莽撞撞,做事不计后果,只随着自己的心意。奕轩离宫前吩咐我要照顾好自己和孩子,我却没有做到……还好有你,愿意真心真意地照顾我们母子……” “小主心善,才会招人算计。卑职事后到甘露台查看过,那处被撞断的栏杆,原来早就被人做过手脚,松散无力,只要一撞便会断。” 侯门诡谲,荣宠之争,涉及性命,我总是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险些让恶人得逞。 奕轩此次出征西楚,却把心腹杜珞泽留在宫中,一是为了让他暗中掌控前朝后廷之事,二应该是让他保护我们母子吧。 “原来你为我,做了这么多……上次我跳进御河救温雅贵妃,最后也是你将我救上来的,我还未来得及说谢谢。杜珞泽,谢谢你。” 他听我此言,平静的眼波荡起几丝波澜,“小主有难,卑职必定会全力相助,只望小主平安,”他定定看着我,眼中闪过几丝疼惜,“小主虽已清醒,脸色仍是苍白,这几日便好好休息、进补,莫要再出沐晨殿,以免有心人再下毒手。” 他向来惜字如金,如今却说了这样多的话。 我何德何能,得他这样真心守护,心中万分感动,暖流涌动,几滴清泪不觉滑落。 他见我落泪,顿觉不知所措,颤抖着手抚上我的脸,抹去我眼角滚烫的泪。 我抬眼看他,他顿时收手,起身道:“小主好生休息,切记近日莫再与舒昭仪、楚美人、陈才人等接触。卑职告退。” 他说完,匆匆离开了殿内。 这样的真心无私的守护,究竟是为何? 杜珞泽,你明明是个心热的人,却一直冷着一张脸,似拒人于千里之外,其实早已将真心实意交付对方,对奕轩如此,对我也是如此。 殿内粉帐飘飘浮浮,安息香缭缭绕绕,我躺在床上,细细回想这那夜甘露台上的每一个细节…… 那夜,楚瑜嫣、陈婉茹殷勤献舞,一舞惊人,然后舒诗雅故意让不善跳舞的惜妍献舞,都是为了激起我的愤怒和恻隐之心,好让我主动献舞,然后让我摔在事先弄断的栏杆上,若我真的跌落那高台,必定是一尸两命。 想到这儿,我心中不由一震,身体轻轻发抖,背上冒出丝丝冷汗。 人心竟可以如此狠毒,狠毒到视人命如草芥…… 我一直觉得舒诗雅、陈婉茹之辈的狠辣,在于言语和眼神,不料,她们却是恨我入骨,想要置我于死地…… 终究是我心思过于单纯,低估了这世间险恶的人心。 --------------------------------------- (三) 病好之后的几日,皇后念我辛苦,免了我的晨省。 婉馨心细,此举应该也是为了让我远离舒诗雅之辈。 快要入夏了,天气愈来愈热,我近来总爱喝些冰镇酸梅汤,惜妍和梦昕见我喜欢,便日日做了给我送来。 今日午膳过后,玥娆姐姐、惜妍、梦昕正陪着我说话、绣小孩儿的肚兜,听见外头谭直高喊道“皇后娘娘驾到!” 我们四个赶紧放下手中的绣线,走到门口跪地迎驾。 “臣妾等拜见皇后娘娘,娘娘金安!” “民女拜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婉馨伸手将我扶起来,“妹妹们快快请起,钟小姐也请起。外头日头毒,赶紧进屋吧!” 绿芙、绿蓉进来奉茶,皇后端坐在榻上,轻轻抿了一口茶,道:“皇上喜爱君山银针,妹妹的口味也像极了皇上。所以皇上才将进贡的这些君山银针都送予了沐晨殿呢。” 不知是否是我多心,总感觉皇后这话带了些许酸意,可她向来不是会吃醋的人呢…… 我放下手中的茶杯,道“皇上喜爱这茶,臣妾愚笨,需要一些时日去学习冲泡,所以皇上便送来这许多君山银针,好让臣妾学习。” 婉馨微微点头,笑道:“妹妹身怀龙嗣,也这样认真细心侍奉着皇上,本宫甚是欣慰,”她说着,招手示意雨薇过来,“你前些日子险些跌落高台,受了不少惊吓,本宫很是心疼,特意命太医调制了这安神丸,你早晚服一颗,既能安心养神,更对腹中胎儿有益。” 婉馨总是这样体贴入微,照顾我、爱护我,这样的她也像极了玥娆姐姐。 我赶忙起身道谢,让绿蓉将这些安神丸收好。 皇后在沐晨殿陪我们聊了好一会天,看天色渐晚,她才起身离去。 入夜,玥娆姐姐端来安胎药让我睡前喝下,喝完安胎药,我便把婉馨送的安神丸也服了。 玥娆姐姐在床边坐着,陪我讲话,直至我迷迷糊糊,神志不清地睡着,她才悄悄离去。 日子一天天溜走,我免去了每日的晨省,多了许多时间绣肚兜、读诗经,和玥娆姐姐说话。 我们也常常和惜妍、梦昕一同到御花园散步闲聊。 对奕轩的思念却是与日俱增,我盼望着他快些回宫,也盼望着腹中的孩儿早日平安出世…… ------------------------------------------ 这日清晨,阳光慵懒地洒进沐晨殿,透过明纸糊的小轩窗,一束束,金灿灿。 我睁开眼,想爬起身,却觉得全身无力,挣扎着爬起来,竟瘫软得只能靠在床边,感觉腹部隐隐约约有些痛楚,下腹有一股热流在涌动…… 我一边按着疼痛的腹部,一边撕着嗓子喊:“姐姐!芷沫!绿芙、绿蓉!” 她们急急忙忙冲进来,看我脸色苍白,都吓了一跳。 玥娆姐姐掀开我的被子,欲扶我下床,却在掀开被子的刹那失声尖叫,“血!” 她们三人听见,都惊得立刻看向我的床铺,却被眼前之景吓得呆在原地。 我脑袋“嗡”地一声,感觉自己七魂已被抽去六魂,慢慢看向自己的床铺,一滩鲜红的血晃在我眼前,我顿觉得头晕目眩,腹部的痛感愈加剧烈,按住腹部的手一抽,眼前顿时黑了,晕死过去…… ---题外话---100章达成!! 璇儿今后的路怎么走,她和奕轩什么时候重逢,宝宝们会在往后的章节里看到哦! 第一百零一章 缘散情却浓 (一) 沐晨殿内,粉帐飘浮,殿内香炉点着苏合香,轻雾般缭绕在帐边。 我光着脚走在殿内,撩起一层层帷帐,却见不着一人。 隐隐约约间,我听见婴孩的啼哭声,声音微小,极是虚弱。 不知为何,听见这声音让我觉得胸口剧痛,仿佛有万千蝼蚁腐蚀着我的心。我提步循着声音寻去,可无论走了多久,掀开多少帷帐,却始终见不到孩子偿。 我不由地一遍遍轻喃着:“孩子,孩子……” 可眼前之景竟忽然陷入黑暗中,我感觉身体也随之失重,顿时跌入了万丈深渊…撄… 胸口里的心,仿佛已经不会跳动了,我干瞪着眼,瞧着四周的漆黑,耳边只剩下那婴孩的啼哭声…… 突然,感觉有人握起了我的手,温暖的体温传到我的手心里,也慢慢传到了我冰冷的、不会跳动的心里…… “璇儿,璇儿……”她轻轻唤着。 我费力睁开眼,模模糊糊间,玥娆姐姐的俏颜映入我的眼帘。 “璇儿,你总算醒了……”她脸上残存着泪痕,双眼微红,双手紧紧握着我冰凉的手。 我觉得头痛欲裂,且口干舌燥,微微张了张嘴,却只发出了一声嘶哑的“嗯”。 玥娆姐姐赶忙拿来一杯水让我喝下,扶着我靠在床上。 我抬眼望了望窗外,日光暗沉,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微痛的腹部,却只摸得一个平坦坦的腹。 晕倒前在床铺上看到的那滩鲜红的血晃过我的脑海里……顿时,脑子里嗡得一声,撕痛不已。 我大力地抓起玥娆姐姐的手,撕着嗓子喊道:“我的孩子呢?孩子呢?”双眼死死地瞪着玥娆姐姐,两只眼用力到快要突出眼眶。 玥娆姐姐咬牙忍着手上的痛楚,啜泣道:“璇儿,孩子福薄,他没能来见他爹娘一面……” 孩子福薄…… 我的胸口撕裂般疼痛,仿佛滴滴渗着血…… 我没保护好自己的孩儿,他不在了,他不来这世间看看他爹娘了…… 可前些天我还感觉到他踢我呢,我还给他做肚兜,给他念诗经,一遍遍跟他讲着我和奕轩间的趣事……他都听到了,他怎么就这么离我而去了? 心脏撕痛得仿佛要裂开,呼吸也变得困难。 我抬起手,大力地拍打着自己疼痛得有些麻木的胸口。 奕轩那一句“从此我又多了一人要去呵护、体贴、爱惜。”一遍遍在我脑子里盘旋…… 我记得我们相拥在床榻上,一遍遍抚摸着彼此的五官,嬉笑着想象着孩子的模样…… 我想起我给孩子画的一张张画像,想起自己心里泛起的一阵阵甜蜜和期待…… “以后再不会让你受委屈了,所以不许你再从我身边逃离,命你好好做我孩子的娘亲……” “以后再不会让你受委屈了,所以不许你再从我身边逃离,命你好好做我孩子的娘亲……” 奕轩的话仿若一句句魔音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堵得我的胸口几近窒息。 再伸手去摸了摸自己平坦的腹部,眼泪悄无声息地一颗颗落下,浸湿了脸颊。 我使劲摇了摇头,大喊道:“不!我不信!”,叫喊着冲下床,踉跄得险些摔倒,不顾玥娆姐姐在后面追喊,我跑出门,看见谭耿、谭直正在院子里,便冲着他们嘶喊道:“你们去把李太医叫来!” 说完,身子摇摇欲坠,向后倾倒,重重地摔到了地上,冰凉的地板把一阵阵凉意传到我的身子上,传进我的心脏里…… 玥娆姐姐冲过来,心疼地扶起我,眼泪簌簌而下,“璇儿,你振作点,不要这样自伤自弃……” 我使劲全身力气推开她,“扑通”一声瘫坐在地上,轻抚着腹部,喃喃道:“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谭耿、谭直跑过来,想将我扶起,却被玥娆姐姐摆手示意退下。 我呆呆看着天边一抹殷红的夕阳,敛在山边的层层薄雾里,“奕轩说过,要和我生一堆像兔子一样可爱的孩子,承欢膝下……他说从此又多了一个人要去守护……我和他都喜爱诗经,想必这孩子也会喜欢,将来我们便一起教他读诗写字……” 姐姐握起我的手,哽咽道:“是呀,他有过你们这样好的爹娘呢……下一次投胎必定会圆满的……” 我心头一震,喃喃道:“下次投胎……”感觉心痛到已经停滞,脑子里嗡嗡作响,几滴泪悄然滑落,啜泣道:“我的孩子……我不是个好娘亲……我不是个好娘亲……我没有保护好我和奕轩的孩子……奕轩他那么期盼这个孩子……我们的孩子很可爱,他应该承欢膝下的……” 哽咽得语无伦次,心痛得仿佛全身都已没了知觉,泪模糊了我的眼,却如何也模糊不了我疼痛的心…… 姐姐心疼地将我搂住,把我的头靠在她的肩上,静静地陪着我哭泣…… ---------------------------------------- 夕阳最后一朵殷红消逝在层层薄雾里,日暮降临,月上枯枝,星辰寥落。 我睡在床上,李太医隔着床帐给我把脉。 自有孕开始,一直是李太医在照看我的胎,他是宫里侍奉妃嫔养胎的老人儿了。 我脸色苍白,双唇干裂,眼神呆滞地看着他给我把脉,问道:“李太医,我的胎之前一直平稳,为何现在会无故滑胎?” 他皱了皱眉,“娘娘最近可有服用性凉之物,例如薏仁、螃蟹,或是有接触麝香、红花?” “我一直注意着饮食起居,从未接触过这些东西……”猛地想起,我怀孕后,各宫各院送了不少礼品到沐晨殿,人心叵测,或许里面就夹带了这些东西,我却没有发现。 我吩咐芷沫取来所有礼品,让李太医一一检查。 李太医细细检查了许久,却摇着头对我说:“回禀小主,这里面的东西都没有问题,小主平日服用和接触都不会导致滑胎。” 芷沫一跺脚,脱口而出:“太医,上次我家小主从甘露台跌落,受了惊吓,是否因此使得胎儿不稳了?” “上次小主确实受惊过度,但腹中胎儿尚且安好。” 我的思绪一点点飘回甘露台之事…… 自从那次之后,后宫中能接触到我的只有惜妍、梦昕还有皇后。惜妍和梦昕每日送来酸梅汤,皇后送我安神丸,叮嘱我每日服用…… 不会的!她们绝不会牵涉其中! 我捂着发痛的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感觉身子瞬间被掏空了,虚弱地对李太医道:“今日就到这儿,太医请回吧。” 李太医下跪行礼,“微臣告退。”抬眼看了我一瞬,起身离开了沐晨殿。 我呆呆看着殿内飘浮的层层粉帐,脑子里一片混乱,舒诗雅、楚瑜嫣、陈婉茹、方梦昕、许惜妍、陆婉馨的脸在我脑子里一遍遍交错,她们说过的话一句句在我脑子里凌乱地回放着…… 舒诗雅、楚瑜嫣等人早就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三番四次加以谋害,可自从甘露台之事后,她们便再也没有接触过我,而我的饮食起居,一直是由玥娆姐姐亲自照料,断不会有问题。 唯有惜妍、梦昕的酸梅汤和婉馨送来的安神丸…… 胸口堵得发痛,我不愿再继续往下想,捂着发痛的胸口跑下床,翻出那个装有我亲手给孩子画的画像的木盒,披上一件大氅后,提步离开了房内,没告诉玥娆姐姐,也没带着芷沫。 -------------------------------------------- (二) 天上残月星光黯淡,映得我的孤影模模糊糊,长长地拖在静谧的宫道上。 本能地走到了紫宸殿,却蓦地想起奕轩不在里头,这偌大的紫宸殿在我眼里便什么也不是了,于是黯然地转身离去。 不知不觉,走到了御河,兰亭上的莲花灯笼彻夜通明,明亮得更胜明月。 我走进兰亭里,坐到石凳上,呆呆地看着天上的残月。 原来,在这大兴宫里,看过了繁华,尝过了欢喜,在这红墙绿瓦、繁华琉璃下,始终上演着悲伤的故事。 从前有过的那么多幻想,在这狰狞诡谲的皇宫里,仿佛全成了笑话。 奕轩曾说,如果这是个女孩儿,便给她建个莲池,让她在里面荡舟欢歌,还让她跟我一块儿跳九凤玉璇玑……如果这是个男孩儿,他便教他骑马射箭,吹笛吟诗,品茗登高,和他比赛蹴鞠…… 我打开木盒子,一张张翻看着自己给想象中的孩子画的画像。手指轻轻拂过画纸,当时的甜蜜期待跃然纸上,如今却是物是人非。 孩子,没能让你到这世上走一遭,是为娘的不是。 娘亲不求你的原谅,只愿你从此能在仙雾缭绕的天堂快快乐乐,与仙童为伴,与仙鹤同飞,不必再来人间尝尽苦楚…… 我将一张张画像放在手心上,举起手,任手中的薄纸一张张随夜风飞去,有的飞上了夜空,飞到了星辰闪烁处;有的飞下了水面,飞进了涓涓流水里…… 泪如决提般涌出,双眼朦胧地看着一张张画像飞得越来越远,直至消失不见。 这样坐了许久,不知不觉中,东方一点点亮光升起,一轮红日划破亮白的雾气,缓缓升上天空。 如行尸走肉般,我站起身想要离开,却顿时觉得眩晕不已,身子轻飘飘地向后倒去…… ---题外话---失了孩子的若璇会作何选择,宝宝们拭目以待哦~ 《帝谋殇》持续更新!宝宝们一定要继续支持哦! 第一百零二章 阴谋难定论 (一) 迷糊间,感觉自己跌入了一个怀抱,缓缓睁开眼,看见杜珞泽的俊俏愁容。 他默默扶起我,将我扶到石凳上坐下,我感觉到他身上沾满了晨露,双手冰凉。 难道,他在亭外站了一夜? 我抬眼看他,他的眼眸中有深深的愁绪,剑眉紧蹙,双眼定定地看着我偿。 “我送你回宫吧。”他声音极轻,温柔地将我扶起。 我扯出一丝微弱的笑,眼泪却不觉滑落,“我把孩子送走了,他飞上天,在仙雾缭绕的天堂里快快乐乐地玩耍着呢。撄” 杜珞泽扶着我的手颤抖了一下,眼波微动,盛满了哀悯,沉默了许久,“若在宫里觉得不痛快,我愿带小主出宫。” 大兴宫里,没了奕轩,便不再是我的家,我留在这儿,又还有什么可期盼的呢? 我望着他的眼,说道:“带我去找奕轩吧……” 他眼中的光忽然黯淡了,却又一瞬恢复了正常,正色道:“若小主三日后仍执此意,卑职定会想办法带小主出宫。” ---------------------------------------- 两日后。 用过午膳,我带着绿芙、绿蓉来到凤阳宫,因为身子还是十分不适,便坐着轿撵去了。 婉馨看我来了,赶忙吩咐雨薇给我准备软榻,担心道:“妹妹身子还未好全,怎么就出来了。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自我滑胎后,后宫诸人上至皇后,下至才人,无不真心或是假意地想要到沐晨殿探望我,可我都一一拒在门外。 还没查清楚是谁害了我的孩子,我谁都不见,也谁都不想见。 “经过两日调养,臣妾的身子已经好多了。只是臣妾不明白自己先前胎像一直平稳,为何会猝然滑胎,且李太医对此事也甚是奇怪。臣妾有一请求,请皇后娘娘应允。” 婉馨神情凝重地看着我许久,点点头道:“妹妹请说。” 我坐着微微行了个虚礼,“臣妾请求皇后娘娘彻查臣妾滑胎一事,严惩凶手,还臣妾以公道。” 婉馨的眉心跳了跳,“妹妹骤然失子的悲痛,本宫可以理解。只是,妹妹就这么确定,后宫中有人想要害妹妹腹中胎儿?” 听婉馨此话,我的心凉了一截,想起那时我从甘露台上摔下,她身为后宫之主,也并未彻查当晚之事,而只是听之任之。 难道我一直视为姐姐的陆婉馨,竟也同后宫诸如舒诗雅、楚瑜嫣、陈婉茹等人一样,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吗? “李太医给臣妾诊过脉后,曾问臣妾孕后是否接触过性凉之物,如薏仁、红花,或是闻过麝香之类的东西。臣妾自问自怀孕后,饮食起居无不小心细致,”我紧紧盯着婉馨,想从她的眼里探寻到些什么,“莫不是有心人在臣妾的饮食起居上动过手脚,臣妾断不会滑胎。” 她皱着眉思索了一会儿,心疼道:“妹妹是皇上登基后,第一个怀上龙裔的妃嫔,难免招来后宫诸人的嫉妒。此事,本宫定会彻查,找出幕后凶手,还妹妹一个公道!” “谢娘娘。” ----------------------------------------- (二) 拜别婉馨后,我离开凤阳宫回到沐晨殿。 坐在殿外庭院里桃树下的青玉桌边,我静静等着芷沫回来。 出发去凤阳宫前,我便让她拿着婉馨送的安神丸和惜妍、梦昕送来的酸梅汤残渣出宫去找从前交好的张大夫查看。 太阳西垂时,芷沫匆匆赶回了沐晨殿。 我屏退左右,拉她坐到我身旁,“怎样,张大夫怎么说?” 她覆在我耳边小声说道:“张大夫看过,他说许才人和方美人送来的酸梅汤看不出有问题,而皇后送来的安神丸……” 我的呼吸突然停滞了一会儿,胸口发堵。 芷沫看我神色黯然,脸色苍白,赶忙问道:“小主,你没事吧?” 我摆摆手,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皇后送来的安神丸里加入了薏苡仁、砂仁,豆蔻,张大夫说这三味药一起有安胎安神之效。” 听她此话,心中顿时释然,我最不愿查出惜妍、梦昕和婉馨牵涉其中,幸好结局也未让我失望。 只是,这样一来,到底是谁下的毒手,到底是谁百般算计,容不下我与腹中孩子。 我无心害人,可他人之心竟如此恶毒…… “小主……”芷沫看着我,欲言又止。 “说吧。”我扶着头,声音细若蚊蝇。 “我今日出宫时,突然想起,小主在御河里救起温雅贵妃的那晚,李太医来过咱们宫里诊脉,那时小主已有身孕,可他却隐瞒不报。反而是小主回到钟府几日后才发现自己已有身孕的。李太医这般隐瞒是为何?” 想起那夜李太医诊脉时,惊愕又踌躇的模样,他分明知道我有孕,却又隐瞒不报…… 可李太医明明是奕轩指派给我的太医,也是他唯一信赖的太医…… 我刚从钟府回到宫中,奕轩已知道我怀有身孕,这必定也是李太医说的。难道,在得知我有孕当晚,李太医就已经禀告奕轩了? 可奕轩怎么会明知我有孕,仍放任我在宫外? 感觉自己跌入了一张无名又无边的巨网中,挣扎却逃不出…… 想得脑袋胀痛,芷沫见我脸色不好,赶忙将我扶进屋,侍候我上榻休息。 嗅着床边的安息香,我却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一片混乱,宫里各个人的脸交相划过…… 我滑胎绝非是偶然!可背后到底是谁在施计陷害,我竟一点头绪也没有…… --------------------------------------- 第二天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绿芙、绿蓉服侍我梳洗穿衣,芷沫便端上玥娆姐姐亲自准备的早膳,服侍我用膳。 今日是约定给杜珞泽答复的日子,也是玥娆姐姐出宫的日子。 她本就是进宫照顾我生产的,如今我失了孩子,休养了几日觉得自己身子已无大碍,况且这宫中人心险恶,我怕自己会牵连姐姐受苦,便让她早日出宫,回家和哥哥、义父团聚。 只是今日我睡晚了,醒来就没见玥娆姐姐,连翠儿也不见了。 绿蓉说姐姐今日做完早膳后,便带着翠儿急急地出去了,说是要去见一个人,却也没说去见谁。 姐姐在宫里认识的人不多,约莫是去给惜妍和梦昕道别去了。 用过早膳后,姐姐匆匆赶了回来,我赶忙迎了出去。 “姐姐,你可算回来了。这是去哪儿了呀?” 她浅浅一笑,“又让璇儿担心了?没事儿,姐姐就是出去和一个朋友道别,见你还睡着,就没叫醒你。” “朋友?”我很诧异,“惜妍和梦昕吗?” “是崇文苑(1)的一位先生,我见过他几次,探讨过一些诗词歌赋,算是交了一个文人朋友。此次离宫,总要和他道道别。”她看我脸色不好,拉过我的手,心疼道:“好了好了,璇儿,到了出宫的时辰了……” 听此话,我的眼泪就控制不住地簌簌而下。 姐姐看我落泪,也是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边给我抹着泪,一边自己默默地落泪。 这些天有姐姐在宫里陪着我,让大兴宫添了几分暖色。仿佛回到了从前在钟府的时光,两人可以毫无忌讳地畅谈儿女心事,嘻嘻笑笑地过日子。 如今,孩子没了,姐姐也要离开了…… ----------------------------------------- (三) 我和姐姐乘着轿子到北宫门。姐妹俩依依惜别,她含着泪让我照顾好自己,仔细着宫中凶险的人心,多加防范。 我想着姐姐这一踏出宫门,我从此又是孤身一人在宫中,不免啜泣,眼泪簌簌而下,拉着她的手不愿放,静静听着她叮嘱的一字一句。 相聚有时,宴席终归散…… 我目送她坐上马车,她掀开车帘,泣涕涟涟地跟我挥手,不停地说着:“璇儿,照顾好自己……” 马车辘辘而去,消失在北宫门远处的浓雾中。 我定定站在原地许久,直到芷沫给我擦着脸上的泪,说道:“小主,咱们回去吧,站了这许久,你也累了。” 轻叹了口气,我转身提步往回走,却在转身的刹那,看见宫门的望台上伫立着一个宝蓝色的身影,定睛一看原来是钰成王霍奕珣。 他的目光定在宫门外的浓雾,仿佛是姐姐的马车离去的地方。 良久,他才发现我正看着他,瞟了我一眼,便拄着拐杖离开了。 --------------------------------- 注释 (1)古代皇宫的藏书阁 ---题外话---《帝谋殇》持续更新中!宝宝们继续支持嗷!!么么! 第一百零三章 (一) 回到沐晨殿时,谭直禀报称,杜珞泽已在殿内恭候多时。 我让芷沫、绿芙、绿蓉守在殿外,只身进去见杜珞泽。 “卑职参见小主,小主金安。”他对我抱拳行礼。两日没见,他仿佛消瘦憔悴了不少。 “坐吧。”我摆摆手,示意他与我一同坐下。拿起桌上的茶壶,熟练地泡了两杯君山银针偿。 他定定地看着我娴熟的泡茶手法,一时间竟有些出神。 “你还没尝过我泡的茶呢,快试试。撄” 他看了我一眼,捧起桌上的青玉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小主泡得很好。” 我扯了一丝虚弱的笑,“前些日子一直在学,如今总算有些成就了呢,奕轩也夸我进步快。” 听我此言,他愣了一会儿,抬眼看着我,问:“小主可想好了吗?” 这个大兴宫没了奕轩,就早已不是我赖以生存的家了。 在这宫里,我已是孤立无援,四面楚歌。现在我既然没有身孕,身子灵活,上了战场,也总不至于给奕轩添麻烦。 “想好了。今夜丑时,你便来带我出宫吧。我一会儿就去面见皇后,告诉她离宫缘由,请她应允我出宫找皇上。沐晨殿这边,就让让绿蓉绿芙对外称我抱病,需在沐晨殿静养,谢绝一切来访。相信皇后会在宫中为我担待一切。”我捧着茶杯,有些失神,“而当奕轩收到我的信时,我应该去到他身边了,所以他就算不同意也奈我不何。” 他皱了皱眉,“小主怎知皇后娘娘会尽力帮你?” “皇后娘娘心善,左右不会不帮我的。后宫嫔妃中,早有不少人视我为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我留在宫中已是四面楚歌,还不如宫外安全呢。” 他放下茶杯,抱拳跪在我面前,“卑职定护小主安全到达皇上身边。” 杜珞泽走后,我让芷沫给我收拾行装,唤来绿蓉给我拿来纸笔。 离宫前,总要留一封书信给惜妍。不然,我这样消失了,她肯定要担心坏了。 提笔写时,有诸多事情放心不下,担心她孤身在宫中,会受他人欺凌,絮絮叨叨地嘱咐了她许多事,不知不觉竟也写了五、六页纸。 梦昕虽好,可总让我有种摸不透的感觉,有时竟也不清楚她到底有什么心思。 也许我走后,惜妍只能依靠皇后婉馨,才能在这后宫中得以保身了。 我将写好的信交给绿蓉,吩咐她明日晨省过后交给惜妍。 绿芙进来服侍我梳妆,脸色有些不好,眼中闪着几朵泪光。 她难得这样安静地服侍我梳妆,想来是十分担心我此番出宫。 临去凤阳宫前,绿芙绿蓉站在沐晨殿门前,两人皆是眼中噙泪,却不想在我面前落下…… --------------------------------- 凤阳宫。 婉馨对我的到来有些诧异,却仍是体贴地让雨薇给我备好柔软的座榻和清香的君山银针。 “瑾婕妤身子还没好,怎么不在沐晨殿里好好休养?今日来本宫这儿,可是有什么事?”她关切地问道。 我定定看着她,心中的千言万语不知该如何开口。 放下手中的茶杯,我缓缓起身,跪到地上,“臣妾有一事相求,还请皇后娘娘答应。” 她见我这般样子,惊得从榻上坐起,赶忙要过来扶我,“若璇!你这是干嘛!” 我轻轻推开她的手,倔强地跪直身子,“当年若璇还未被封为婕妤的时候,娘娘已经对若璇百般维护了。后宫凶险,娘娘也总是护若璇周全。在若璇心中,早把娘娘当做自己的姐姐。”忆起往日婉馨对我的种种好,心中不由淌出汨汨暖流。 婉馨听我此话,也是神色微暖。 “如今皇上出征,我受人陷害失了孩子,在这后宫中已是四面楚歌。我能信任的人不多,唯有娘娘您和许美人。所以若璇斗胆请皇后娘娘答允,让若璇出宫找皇上吧。” 她听完,皱着眉摇了摇头,“傻妹妹,后宫再凶险,也没有战场凶险呀!你这样贸然出宫,只会给皇上带去麻烦。何况战场路途遥远,指不定有多少危险。你听本宫一句,好好在宫里呆着,我必定护你周全。”她皱着的眉微微松开,“皇上出宫前也是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好好照看你和腹中的胎儿。终究是我失责了……”说着说着,几滴清泪从她的眼中滑落。 我伸出手,轻轻给她抹去脸上的泪,“若璇不怪姐姐,是我自己没有照顾好自个儿的孩子……若璇向你保证,此次出宫必定安全到达皇上驻扎的营地。我怎么也是个会功夫的人,不会有什么危险。何况,此次有杜将军护送……” 她露出惊讶的神情,“这么说……皇上也知道你要出宫?” 既然她这样猜测,我何不顺水推舟,至少能让她放心。 我轻轻点了点头,“是。” 她沉默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皇上总说妹妹性子倔,看来也是拿你没辙。只是这军中向来不许女子进入,妹妹如何打算?” “我都想好了,女扮男装。至于这宫中,还请娘娘多替我担待,对外宣称我抱病,需在沐晨殿静养,不得见任何人。”我握住她的手,恳求道:“只是,我走后,惜妍在宫里就会孤立无援,难免受他人欺负,还请姐姐多照料她!”说完,给婉馨磕了一个头。 她轻轻将我扶起,“我自会照顾许美人,妹妹出宫后,一定要好好照顾自身,切莫陷入什么危险才好。”说完,取下自己头上簪着的墨玉簪子,放到我手上,“若璇,这墨玉簪是青云观的凌大师赠的,有辟邪挡灾之用,你戴着吧。这样我也放心些。” 这个墨玉簪…… 自我进宫以来,每每看见婉馨,都是这簪子不离身,想必对她也是意义非凡。如今,她忍痛割爱,将它赠予我…… 回想起她以往对我的多番维护,以及她对婉凝的体贴疼爱。她是奕轩的皇后,却更像是奕轩的知己。在这后宫中,她为了权衡各宫实力,维护弱小,怕也是殚精竭虑。 可我失了孩子后,竟也丧失理智,怀疑过她,真是千不该万不该! 我又是感动,又是自责,哽咽得说不出话,只好默默地将簪子簪到发鬓上,又给她重重磕了一个头。 走出凤阳宫,漫步在宫道上,抬眼望了望头顶四方的蓝天。 琉璃瓦依旧在阳光下发出耀眼光芒…… 这宫中的一砖一瓦,见证了多少宫嫔的笑与泪,湮灭了多少铅华往事…… 奕轩说,我像是自由的鸟儿,本该在宫外广袤的天地自由翱翔。 可为了他,我愿意在这宫里生存,只因他是我这一生不可错过、无法割舍的良人。 此刻,他在宫外翱翔,那么,我也该追随他,飞出宫外,翱翔于天地之间…… --------------------------------- (三) 山路颠簸,马车辘辘,我掀开车帘,看着窗外略显荒凉的景色,深深吸了一口郊外清甜如蜜的空气。 许久没有到郊外了,这样清新的空气也实在是久违。 大兴宫已经远远地消失在丛林浓雾里,眼睛所及之处,不再是四方的天和高耸的琉璃瓦宫殿,而是郁郁葱葱的山林和一条远不见底,仿佛是通往天际的山路。 杜珞泽驾着马车,不快不慢地驶着。 马车里的座位上垫着厚厚的绒垫,想来是他心细,顾念我身子还未好全,仔细打点好一切,好让我坐得舒服。 此次出宫,为了不暴露身份,我没有带任何侍女,行装也是一切从简,全程由杜珞泽护送。 滑胎之后,身子仍未好全,心中因失了孩子的伤痛,始终隐隐发作着。 见到奕轩,一切就会好起来了吧。 --------------------------------- 在路上颠簸了三四日,我们终于找到了一个乡间客栈住下。而平日夜里,则是我睡在马车里,杜珞泽在车外歇息。 “二位客官请进!”小二见有客上门,兴奋地跳出来迎接。 杜珞泽冷着声要了两间客房,点了几个清淡小菜和一煲鸡汤,和我找了一个偏僻的位置坐下。 他给我盛了一碗热腾腾的鸡汤,神色暖暖的,“小姐,多喝点鸡汤吧。” 我接过他手里的汤碗,感动满溢,对他会心一笑,一口口喝完了碗中的汤。 “起开!”突然,一声高呵震荡在这小小的乡店中。 几位魁梧的异族男人大摇大摆地走进来,为首的男子身穿锦服,身上虽没有像其他几个人一样佩戴刀剑,却是面露凶色,让人看了不禁打寒颤。 他的侍从恶狠狠地把坐在窗边的几个人赶走,恭敬地请他坐下。 被他赶走的人,却是敢怒不敢言,只是悻悻地去找别的位置坐。 杜珞泽见此情景,眸中喷出熊熊怒火,却仍在使劲克制。 待小二走过来,我拉着他,问道:“小二,这些是什么人?” 小二眼中露出几丝难色和胆怯,压低声音,附在我耳边,“姑娘有所不知,我们这客栈是西楚通往晋国大道上,少有的客栈,所以常常有西楚的百姓和军官光顾。他们几位就是那西楚军队里的军官,平常不用出征的时候,就来我们店里喝喝小酒。这样霸道欺人,也不是第一次了。但是他们也不会干太出格的事情……” 小二越说越小声,说完就赶紧走了。 第一百零四章 珞泽谈往事 (一) 我看了一眼杜珞泽,他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初,正静静地吃着饭。 那边厢,几个西楚军官酒过几巡,说话越发大声,吵吵嚷嚷,吓得店里许多人都匆匆吃完,慌慌张张地散去了。 他们说的是西楚方言,我听不懂,更是被这嘈杂的环境闹得心烦,食欲全无,草草吃了几口就准备拉着杜珞泽各自回房。 “哟!姑娘不错啊!让大爷抱抱!偿” 我刚起身,就听到一声醉气熏熏的戏谑,随后听到一阵阵坏笑和一个姑娘的尖叫声。 “放开我!你放开我!啊!快放开!撄” 方才那位凶神恶煞的西楚军官,正强行将一位汉族姑娘搂在怀里,意欲非礼。 他怀里的姑娘挣扎得很厉害,奈何被他紧紧箍在怀里,怎么也挣脱不了。 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调戏女子!是可忍孰不可忍! 此刻,我胸中的怒火怎么也无法压制,迅速掏出随身带着的痒痒钉向他飞去。 痒痒钉正好打到了他的脸上和手上,他一时又痛又痒,不由松开了怀中的女子,女子惊慌失措间,想要逃脱,却被那军官的手下拦住。 那魁梧的军官目光一扫,定在我和杜珞泽的身上。 双方不言不语,空气仿佛已经凝固。 杜珞泽长袖下的手,紧紧地握成一个拳头,右手扶在剑鞘上。 为了我的安全,他必定是不想惹麻烦的,以致方才见那几个野蛮无理的西楚军官进来,也极力地压制怒气。 那西楚人盯着我们的目光好似能喷出火来,一步一步重重地朝我们走来。 杜珞泽将我挡在身后,亦是目光狠辣地看着眼前这个魁梧大汉。 “爱管闲事的中原人,都没有好下场!”他一字一句狠狠地放话。 杜珞泽冷哼一声,“今日的你,不会有好下场!”说完,把我推到角落里,拔剑出鞘。 ------------------------------------- 这仿佛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打斗。 西楚人虽是高大壮实,打斗却全靠蛮力,不一会儿,就被杜珞泽打得直叫嚷,悻悻地离开了。 但是,杜珞泽并没让他们见血,只是用剑筒击要害,只几击就打得他们起不来身。 想来是为了维护这间店,见血不吉利,更会让那几个暴怒的西楚人回来寻仇。 店里的人见此状,胸中怒气得以舒缓,纷纷鼓掌,一声声赞扬杜珞泽,“谢大侠!谢大侠!” 那被非礼的女子,虽然被吓得花容失色,也是急忙跪地感谢,“谢谢公子和姑娘相救!江蕙感激不尽!” 我将她扶起,“江姑娘不必客气。你受惊了,赶紧回去吧,这几日切莫在这附近走动了。” 她使劲点了点头,又给我和杜珞泽说了好几声谢谢才离开。 小二跑过来,一副惶恐无奈的模样,“多……多谢两位客官相救。只是……” “只是什么?”我急急地问道。 他面露难色,“依小的看,两位客官今夜还是不要在小店留宿了,以免这些西楚人回来寻仇……” 听他此话,我和杜珞泽相视几眼,我看到了他眼中的忧色。 他走到我身边,小声道:“小姐怎么打算?若小姐想留下,我必定会护小姐周全。” 方才那个为首的西楚人,一看就是西楚军队的军官,来头不小。若他真的来寻仇,只怕以杜珞泽一人之力难以抵挡,稍有不慎,就会伤了杜珞泽。 我摇了摇头,“不,我们还是收拾一下,继续赶路吧。” 抬眼看到一旁惊魂不定的小二和店主,心中觉得愧疚,怕之后那些西楚人还会来找他们的麻烦。 我掏出钱袋,把几锭银子塞到店主手里,“老板,不好意思,今日我们鲁莽,给你们造成麻烦了。这些银子你们收下,就当是我们的赔礼。” 店主踌躇了一会儿,把银子塞回给我,“姑娘这钱,我不能收。我国和西楚连年战争,西楚人不知杀害了多少无辜晋国百姓。今日他们这样调戏妇女,我们也只是敢怒不敢言,好在有姑娘和公子出手相助,也算是帮我们出了一口恶气!这钱,我是断不能收的。” 我张了张嘴,想继续说服他,杜珞泽却开口了,“今日我们在店里打斗,损坏东西不说,也影响了以后的生意。这钱你收着,告辞!” 说完,他就拿起位置上的行装,拉着我走出了客栈。 杜珞泽啊,杜珞泽,你这样面冷心热,连赔礼道歉都这样强硬,不给人拒绝的机会。 我跟在他身后,回头给店主和小二招了招手,就跳上了马车。 只是,今晚又得委屈他睡在车外了…… ------------------------------------- (二) 是夜,星辰璀璨,皎月如水。 杜珞泽将一张软榻铺到草地上,邀我出来赏星。 我们从客栈离开后,已经赶了一天的路,他脸上有浅浅的倦意。 “许久没看到这样壮阔的星河了!在大兴宫里,天空是小小的四方形,可这里却是一望无际的辽阔天空!”我坐在软榻上,张开双臂,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浮夸地感叹着。 杜珞泽见我如此开心,嘴边挂着浅浅的笑。 平日夜里风大,他几乎都让我呆在马车里。虽然嘴上不说,但我心里清楚,他是担心我的身子,怕我禁不住夜里的凉风。 他捡来一些柴火,煮了一壶茶,幽淡的茶香飘在我们身边。 “再走两日,也许会找到一间客栈,”他低头看了看身旁的我,“这几天,让小主受苦了……” 我捧着温热的茶杯,投给他一个暖暖的笑,“虽是一路颠簸,可是一点都不苦。你在马车里铺了极软的榻子,夜晚又给我熏着安神怡人的香,车外还拢着火堆,舒服又温暖。倒是你,一直睡在车外,想是未曾睡过好觉。” “卑职无大碍,小主不必担心。”他淡淡地说着。 他眉宇间透着淡淡的倦意,虽然不明显,可他向来都是神采飞扬、气宇轩昂的,就算面色清冷,却从来没在他脸上见过一丝倦意。 想到这儿,我不禁愧疚。如果我肯好好在宫中呆着,他就不用这样每天寻思着将我照料好,就不用这样陪我犯险了。 两人各自沉默着,许久没有说话。 突然想起,奕轩从未跟我讲过他和杜珞泽的故事。可他们必定是相识多年,否则,奕轩也不会如此信任器重他——出宫私访带着他,离宫出征也将监国大任留给他。 我抿了一口茶,放下茶杯,将手伸到火堆上取暖,看着他问道:“将军是何时与奕轩相识的?可是识在幼时?” 他笑了笑,脸上浮出几丝暖意,“我和皇上确实相识于幼时。那时,他贵为太子,而我只是杜将军家一个不受宠的庶子。我们兄弟二人奉命进宫陪伴皇子练习武术和骑射,太子赏识我,常让我随身服侍。久而久之,感情渐深,他信任我,我也立志誓死为他效命。” 原来,他是家中庶子。想来从小备受嫡母和嫡兄的排挤,家中的地位卑微,才使得他现在这般冷酷寡言吧。也是因为奕轩对他有知遇之恩,他才会这般死心塌地地效忠于他吧。 他掏出腰边的酒壶,大口大口地灌了几口酒,“小主可想听故事?” 我扑哧一笑,笑着点了点头。他也不算个呆瓜,知道此时时刻,需要些有趣的故事把气氛烘暖了。 “从前,有一个公主,她十分活泼开朗,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梨涡,笑声像铜铃一样清脆。虽然被父母兄弟捧在手心里宠爱着,却一点都不娇纵。她还会跳舞,裙袂飘飘,像仙子一样漂亮。”他说着故事,脸上挂着暖暖的笑意。 “有一天,公主来到她父皇的朋友家做客。看着花园里桃花灿烂,她便在桃树下起舞,引得蝴蝶蜜蜂都围着她转。这个家里的二公子看到了,深深为她着迷,一时间竟然看痴了。” 他虽然淡淡地讲着这个故事,可眉目中却流露着暖意和甜蜜。 我支着脑袋,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他。平日里外表再冷酷坚强,内心却是柔软温情的。 “这个公子看着看着,竟然忘了自己的正事。直到听见自己长兄的喊叫声才回过神来。长兄把他叫到跟前,责骂他偷懒不学习,嘲笑他是贱婢生下的庶子。其实,他早已习惯这样嘲笑和责难,但就在那个时候,公主挺身而出,愤愤地将那个长兄指责了一遍。长兄顾虑她尊贵的身份,只能哑口无言地离开了。” 他停了下来,静静地看着天上的圆月。 我拉住他的手臂,催促道:“继续说呀!公主和二公子后来怎样了?” “后来,他们成为了好朋友。二公子带公主去他常去的山林里玩耍,他还教公主如何吹笛子,过了几天很快乐的日子。有一天,二公子在陪长兄练剑的时候,长兄使计,故意撞到剑上,擦伤了手臂,还跑到父母那里告状。二公子自知有口难辩,任由父亲鞭打。公主知道后,跑过来扑到他身上,死死地护住他,不让父亲打他。从那以后,他知道这世上除了他母亲,还有另一个关心爱护他的人。也是在那时,他决定此生好好守护公主。” 他望着天上的圆月发呆,眼眸中流着似水柔情。 “可是,公主回去后不久,二公子就听到公主被灭国的消息,她生死不明……可他永远都忘不了她……” 原以为二公子会和公主会有一段美好的姻缘,不料…… 看着身旁黯然的杜珞泽,我也十分感伤,总觉得他不是在讲故事,而是在倾诉自己的往事…… ---题外话---杜珞泽首开金口谈往事!各位看官别错过!~~ 【持续更新中】大伙儿继续支持哦! 第一百零五章 雁去陷囹圄 (一) 两人沉默地望着天上的皎月星河,突然,杜珞泽迅速把我拉起身,挡在我面前,拔出了腰间的剑。 “谁!出来!”他大声吼道。 我才注意到草丛里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有几个黑影在草丛中挪动,于是迅速摸出袖口里装着的飞钉,打起十二分精神注意着四周的动静。 五六个蒙面大汉从草丛中跳出,不像是谋财,更像是害命偿。 杜珞泽回头低低地对我说了一句“一定要贴紧我!”,就将飞镖飞向那几个黑衣人。 不料,几个黑衣人竟都武艺高强,躲过了他的飞镖,杜珞泽只好与他们挥剑相搏撄。 我躲在他身后,趁黑衣人无暇顾及时,找准机会,用飞钉击他们的要害。 当他们疼痛难忍时,杜珞泽便毫不留情地挥剑杀人。 还未入宫时,与奕轩在宫外躲避追杀时,我曾错手杀了一个人。 我不愿杀人,可我不害人,人却要害我。 剩下的三个黑衣人愈发凶狠,刀刀致命地向杜珞泽挥来。 眼看着一刀就要落在杜珞泽的手臂上,我咬紧牙,把心一横,迅速掏出哥哥送我的长匕首向黑衣人的心脏刺去,一刀毙命。 杜珞泽见此情形,也不再刀下留情,发狠似得挥剑,将面前的两个黑衣人都杀了。 一阵微风吹来,草地上笼罩着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我胃里翻滚,恶心得呕吐起来。 杜珞泽轻轻拍着我的后背,喂我喝了几口水,就将我抱进马车里,快速离开了这片满是血腥味的草地。 我掀开车帘,看着身后躺着的尸体,仍旧是惊魂未定。 他们是奉了谁的命来追杀我? 难道我已远离皇宫,还是逃不过血腥的厮杀吗? 到底是谁,竟这般狠心无情地要将我置于死地? 我抚着胸口慌乱狂跳的心,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脑海里全是刚才杀气腾腾的黑衣人还有大兴宫里那些心肠歹毒的人…… ---------------------------------------- (二) 经历那场血腥恶战之后,我几天都回不过神来,连做了几晚噩梦,梦里全是血淋淋的尸体。 杜珞泽看我如此,更是夜不能寐,每夜站在马车外守着我,生怕再有刺客出现。 偶见路上有客栈,但为了安全起见,他都不选择下榻,只是买些吃食,还要反复验了毒,才让我吃下。 连续在路上奔波了四日之后,我们进了西楚境内,约莫着再过两三日,就可以赶到奕轩驻扎的营地了。 为了不引人耳目,我和杜珞泽都已换上西楚人的行装,披着面纱的我只露出双眼,带着毡帽粘着假胡子的他更是让人认不出来。 来到了人多的街道上,我的心情舒畅了许多。加之第一次来西楚,所见之处全是新鲜玩意,这几日的阴郁心情不禁一扫而光。 中午,我们来到了一家饭馆吃饭,西楚的菜式大都是用牛羊制作,***味十足,让我十分不习惯。 杜珞泽见此,就一遍遍用清汤泡洗过,才放到我的碗里。 正吃着,听见外面传来一阵阵吵闹声。 店里的人都纷纷跑到门边看,有人嬉笑大喊着,然而说的是西楚话,我和杜珞泽都听不懂。 我也好奇地往窗外望去,看到一个凤冠霞帔的女子奋力奔跑着,头盖歪歪斜斜地挂在头上,后面有十几个人一边大喊着一边追她。 看这样子,像是新娘子出逃啊!我既激动又好奇,一直盯着窗外看。 待新娘子越跑越近,我看清了她的模样,清秀可人,十分眼熟。 我拉了拉杜珞泽的手臂,“杜珞泽你看,这姑娘好眼熟啊!” 杜珞泽闻言,也顺着我指的方向看去,看到那姑娘时,他的眉头不由得蹙了蹙,“是那日我们在客栈救下的姑娘。” 我倒吸了一口气,“对!就是她!”再定睛看了看身后追着她的人,有几个就是那日在客栈里意欲非礼她的西楚军官。 “他们竟敢强娶民女!”我拍桌而起,拉着杜珞泽就往外跑,他一脸无奈,却又只好放任我。 杜珞泽不想和西楚人起正面冲突,拉着我躲到街巷里,等江姑娘跑过来时再将她救走。 瞅准了时机,杜珞泽一把将江姑娘拉进了小巷里,惊魂未定的她本能地大叫着,使劲挣扎想要逃走。 我赶忙走到她面前,解下面纱,“江姑娘,是我!” 她瞪着惊慌的大眼,满脸泪痕,看到我之后,渐渐平静了下来,杜珞泽见状,便将她松开。 她扑通一下跪倒在地,“谢姑娘和大侠的大恩!江蕙至死不忘!还请姑娘救救我!那些西楚人后来又跑到我们村子里闹,现在还要强行娶我!你们救救我!” 江蕙一边说着,一边重重地磕头,头上的朱饰散落一地。 我将她扶起,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安抚道:“江姑娘不要急,我们定会救你出去。” “谢谢!谢谢!谢谢!”她感激地不停说着谢谢,眼泪啪啪地掉着。 听着远处又传来那群西楚人的吼声,我们拉着江蕙赶紧往客栈跑,一边跑,她一边脱去自己的红袍和头上的凤冠,然后大力地往我们的反方向抛去。 看来,这江姑娘也是个聪明人…… ---------------------------------------- 回到客栈后,我让江蕙到我房里住下。 她惊魂未定,身子还在微微颤抖着,我便打了一盆水给她洗脸,还让杜珞泽下去点些清淡小菜和白粥端上来。 他有些不放心,走时没有把门关上,下楼时还一直盯着我们房里。 江蕙吃了些东西后,便睡下了。 我怕那些西楚人会找来,便坐到窗边,一直看着街上的情况。坐了许久,日暮降临,夜色渐深,困意难却,迷迷糊糊地陷入了梦乡。 睡梦中,感觉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一点一点向我靠近。 我蓦然睁眼,瞧见一个黑影向我袭来,不及多想就赶忙闪躲,那黑影扑了个空,险些摔倒在地。 我抽出袖中一直藏着的匕首,刺向那刺客。 “姑娘!是我!” 是江蕙!我跑去点亮烛台,杜珞泽正好冲了进来,看我毫发未伤,稍稍松了一口气,冷冷地盯着一旁的江蕙。 “是江蕙不好,看着姑娘就这样坐在椅子上睡不舒服,想把姑娘叫醒,去床上睡,不料却被姑娘当成刺客。”她一脸委屈。 可刚才我明明感觉到她在黑暗中向我扑来,混乱间还听见了利器落地的声音。 我给杜珞泽使了一个眼色,他立刻会意,去搜江蕙的身。 江蕙原想反抗,却奈何不了他的力道。不一会儿,藏在她腰间的匕首就被杜珞泽搜出。 她的脸由黑转红,嚎啕大哭起来,“姑娘放过我吧!我也是被逼无奈!他们让我杀你,如果我不杀,他们就会灭我满门!我……” 她口里的他们是谁?难道跟上次那六个刺客是一伙的? 看来要杀我的人不达目的,是誓不罢休了。 她还未说完,就有几个黑衣人冲进房里,个个眼露凶光,腰佩利剑。 江蕙吓得直哆嗦,趴在地上不停求饶。 杜珞泽一把将我和江蕙拉到身后,拔出剑指向面前的黑衣人。 为首的黑衣人二话不说,挥刀砍向杜珞泽。杜珞泽一个回旋,剑已在那黑衣人腰上划出一道血痕。 “躲起来!”他对我说完,就飞身而起,与他们搏斗。 我摸出自己的飞钉,一个个向他们飞去。因上次的凶险刺杀,我早已将自己的飞钉浸了毒,以备无患。 一个飞钉恰中了一个黑衣人的喉咙,当场毙命,另一个打中了一个人的肩膀。剧痛和盛怒之下,他趁杜珞泽在与另一个人搏斗,便提刀向我冲来。 慌乱之下,我拔出匕首,扛住了他挥向我脑袋的一刀。可他的力气很大,我就快要支撑不住了,眼看着他锋利的刀尖就快刺到我的脖颈,我不禁出了一身的冷汗,却只能强撑着。 杜珞泽见我陷入危险,不顾一切地向我冲来,不料却中了身后那黑衣人一刀。他没哼一声,继续向我这边冲来,挥剑砍下了我面前这个黑衣人的头颅。 我被吓得瘫软在地,又看见他背后鲜血直流,眼泪不禁簌簌而下。 视线模糊间,看见他身后那个黑衣人正挥着大刀砍向他,想要尖叫,却叫不出声,我的心脏仿佛已经停止跳动…… 突然,又有一群黑衣人冲进了屋内,他们拿着弓箭,把屋内的黑衣人一个个除净后,一箭射向了我身后的江蕙,江蕙轻哼了一声,就倒地身亡了。 为首的黑衣人向我走来,却被杜珞泽挡住。他的后背上,是一道深深的血淋淋的刀痕。 两道飞箭簌簌飞向杜珞泽,***了他的胸前,他双膝跪地,剑撑在地上,仍旧死死挡在我面前。 黑衣人把剑出鞘,下一刻就要劈向他。 “不要!”我大叫一声,想要向前爬去,却觉得身子愈发瘫软,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第一百零六章 身落西楚营 (一) 黑漆漆的山林里,乌鸦沙哑地嘶叫着,我发现自己躺在一堆尸体里,一股血腥味冲鼻而来。 爬起身来,我走在漫无边际的黑山林里,一遍遍喊着杜珞泽的名字,却没有人回应。 “杜珞泽!杜珞泽!”我撕心裂肺地喊着,却听不见任何回应。天上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整个世界都是黑漆漆的,但我低头却看见自己满是鲜红血迹的双手。 心中的恐惧和绝望蔓延开来,我疯似得跑了起来,却跌下了黑不见底的悬崖…偿… “啊!”我大喊了一声,蓦地睁开双眼,眼前之境将我拉回了现实。 原来一切都是梦…撄… 几个身穿西楚服饰的女子见我醒了,赶忙冲出去喊人进来。 我艰难地爬起身,看着眼前陌生的一切:白色的帐篷里四处挂着五彩的绸带,地上铺着纯白的羊毛地毯,就连我身上也盖着羊毛毯。 这是哪儿?杜珞泽在哪?他可好? 脑袋撕裂一般痛着,我撑着身子下床,才发现全身瘫软无力,重重摔回了榻上。 正在此时,方才那几个女子掀帘而入,身后跟着一个蓝色锦服的男子和两个大夫模样的人。 “快看看她怎样了!”蓝色锦服的男子声音低沉地吩咐道,两个大夫立刻来到我身边,一个给我把脉,一个给我探体温。 男子走到我身旁,定定看着我,“钟姑娘,感觉如何?” 这人真是眼熟,可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他是谁,只呆愣地看着他。 须臾,一位大夫跪地禀报道:“二王子,这位姑娘高烧已退,已无大碍,只需静养几日即可。” 男子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都退下去。帐篷里,就剩下我和他二人。 他轻轻帮我盖好被子,“姑娘刚刚大病一场,还需好好调养,不要着凉了。” “你是谁?这是哪儿?”我盯着他看,心中划过一丝丝不安感。 “离别两年,姑娘竟将我忘了,真是让我伤心啊。”他脸色冷冷的,琥珀色的眸子里透着几丝威严,“姑娘可记得,前年七夕灯节为你赢竹笛那个人?” 回忆一下子全都涌进脑子里,我打量着面前的男子,恍然大悟,“你是楚伊穆!你怎么会在这里?是你救了我?” 他嘴角挂着一丝得意的笑,“是,幸好那晚我带人及时赶到,否则你早已是刀下亡魂,你该……” 想起我晕倒前,杜珞泽面前挥下的剑,心不由一紧,着急地打断他:“那晚和我一起的男子呢?他怎样了?” 他静静地瞅着我,没有回答。 我着急地坐起身,拉住他的手臂,吼道:“说啊!他怎样了!” 他推开我的手,“他没事,受了点伤而已。” “那他现在在哪里?你们把他怎样了!?” “他挡在你面前,不让我带走你,我必须给他点颜色瞧瞧啊。” 气急攻心,又是惊恸难当,我吼道:“他到底怎样了!” 他似是被暴怒的我惊着了,愣了一会儿,“他没死,我没杀他,只管把你带走。” 幸好,幸好…… 想起杜珞泽忽而冷峻忽而温和的脸,心中渐渐安定下来。 我目光一冷,瞪着眼前的楚伊穆,问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掳我到这儿?” 他闻言,复坐回我榻边,定定地看了我一会儿,手抚上我的脸。 我甩头想要摆脱他的手,不料他却更加用力,“我是西楚的二王子,安伊穆!” 原来他是西楚王子! 那他此番抓我来,目的肯定不简单…… 虽然心里很是惊慌,但我尽力克制着,对他冷笑了一声,“堂堂西楚皇子,当年竟隐姓埋名地潜伏在晋国,真不是君子所为。如今又强行将我一个女子困在营帐内,更是无耻。” 他知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如果知道,是否打算利用我威胁奕轩? 安伊穆对我的讥讽不屑一顾,握住我下巴的手愈发用力,“你说得对,我就是个无耻小人。但如果当晚不是我带人及时出现,你早已成为刀下鬼,你该谢谢我。”一边说着,薄薄的唇一边向我靠近。 他的声音本就低沉有磁性,如今这样,更是魅惑。 我又气又羞,大力地将他推开,“你出去!” 他理了理衣袍,站起身,说了一句“我明日再来看你”,便走了。 我看着这陌生又清冷的营帐,心里压着的恐惧、不安和担忧一下泉涌而出,眼泪哗哗而下。 恨自己这样不争气,落到了恶人手里,害得杜珞泽不知所踪,还有可能成为威胁奕轩的棋子……这一切一切,都是我未曾预料到的。 终究是我太过单纯任性,才会落得如此下场…… 身在敌营,我又该如何自救…… 看着四周空荡荡,仿佛空气都凝固了。想起奕轩离宫出征前,曾握着我的手,让我好好照顾自己,可如今…… 奕轩,对不起,我没能照顾好我们的孩子,亦没能照顾好自己…… ---------------------------------- (二) 住在安伊穆的营帐里已经好几日了,可他只来过两次,其他时候,都是古丽和哈桑这两个婢女在旁侍候我。 她们虽会说汉语,对我也是十分尽心地照顾,可我不愿与她们多交流,总觉得她们是安伊穆派来监视我的。 这些日子以来,我并未见过西楚王室的其他人。如果真如我想的那样,安伊穆想要借我威胁奕轩,那他应该让他的父兄知道我的存在。亦或是,他们早已知道,只是不来相见? 心中压着许多烦恼和疑惑,我是睡不安稳,也吃不踏实,日日想着如何能安全脱身。 但也是因为我吃不惯西楚的食物,前两天都吃得很少。之后几天,古丽和哈桑端进来的却是晋国常见的吃食。看我吃得比以往多,她们竟面露喜色。 见我这几天都忧郁苦闷,古丽和哈桑还轮番跳舞、讲故事,试图逗我开心。 这些,估计都是安伊穆授意的吧。 对我这个人质,他倒是挺上心。 只是他行事这样没有章法,真不知道在暗地里打什么主意…… 今日古丽和哈桑呈上了我最吃的三鲜丁儿和葱爆虾仁。在这西北苍凉之地,远离海洋,鲜虾倒是十分难得。 没想到安伊穆竟在我的饮食上如此下心思…… 正吃着,安伊穆掀帘进来。古丽和哈桑立即行抱肩礼,我没心情搭理他,便自顾自地继续吃着。 他让她们两个退下,坐到了我面前,静静看着我津津有味的样子。 “看来,今天的菜很合你的胃口。但先前我让古丽问你喜欢什么菜,你硬是没有说,非得让我一天天地换着试,还不是让自己受苦了。” 我抬头怒瞪了他一眼,放下碗筷,“明明是你将我劫持来的,何必又要在这儿惺惺作态地装好人!” 他挑了挑眉,“劫持?我若不救你,你能躲过晋国人的追杀吗?钟若璇,你这样污蔑,我很寒心哪。”他深邃的眸子里闪着几丝邪魅和撩拨之意。 或许对他,来软的会更好使。 我努了努嘴,扯出一丝微笑,抱拳对他道:“谢谢二王子相救,小女子感激不尽。现在小女子即已脱险,王子何不放我回去?我失踪这么些日子,我的同伴该担心了……” 他饶有意味地盯着我,仿佛要将我看穿了。 我也不怕他,直直迎上他的目光。 两人就这样对峙着,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发声,“钟若璇,我执意让你留下,你又能如何?”说着,手竟不自觉的抚上我的脸。 我恼羞成怒,抡起手就甩了他一个巴掌,“无耻!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的脸被我打出一个红红的巴掌印,可他却只是吸吸鼻,不愠不恼地说道:“我的目的就是让你平安。你只有在我这里呆着,才是最安全的。” 听他这话,我一时也懵了,竟不懂他掳走我真正的目的了。我两次遇险,生死一线,最终却是他将我救下。 而来到西楚营帐的这些天,除了他和两个侍女,我并未见过其他人,仿佛也真是个安全之所。 他一向是直来直往的性子,如果心中真有什么企图,应该也会显露出来。 我冷静下来,坐回到榻上,扭头看着他,“那你可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哈哈!”他仰天大笑两声,手撑在桌子上托着脸,斜眼看着我,“我不仅知道你的身份,还知道你怕我利用你威胁霍奕轩。但到底要怎么处置你,”他站起身来,往门口走去,“我还没想好。” 甩下这句话,他就已经掀帘而出了,留下我一个人和满腔的疑惑烦闷。 ---题外话---安伊穆劫持若璇意欲为何?往后章节继续揭晓~各位看官记得拉小板凳守着哦! 【持续更新中】感谢读者大大们不懈的支持!!么么! 第一百零七章 王子何意欲 (一) 一日清晨,风尘初停,推开布窗一看,满眼黄沙轻扬,远处绵延的山脉都模糊在一片黄色的烟雾中。 哈桑和古丽拿来了一些宝石珠子,说是给我打缨络。想起从前还在玉澄巷待选时,常常和惜妍打缨络消磨时间,两人说说笑笑,也是一段美好时光。 看着眼前这盘光亮斑斓的珠子,不禁感叹西域宝石物产之丰富,宝石品种和颜色之多,许多竟是我在大兴宫都未曾见过的。 她们两个微笑注视着我,仿佛在细心记下打缨络的方法偿。 突然,营帐的帘子被粗暴地掀开,一身戎装、怒气冲冲的安伊穆冲了进来。 他一边砸着屋子里的东西,一边用西楚话对着古丽和哈桑大喊,约莫着是让她们出去撄。 我站在一旁,看着怒发冲冠的他使劲地又砸又踹,很快,账内就一片狼藉。 从前在钟府时,义父曾经说过,人在暴怒时,理智尽失,劝也白搭,待他冷静下来,再平心静气与他交谈,也能让自身免于伤害。 过了许久,账内再没有可以砸的东西了。他索性一屁股坐下来,张开大手,躺到了地上。 他缓缓闭上眼,眉头紧紧地蹙着,“我到底哪里做得不好,为什么他永远觉得我不如人。” 安伊穆向来霸道强势,如今这般盛怒之后,却显露了他的脆弱和痛楚。 我走到他身边坐了下来,看着喋喋不休的他。 “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我的作战策略比王兄好,他就是不听我的!今日惨败,死的那几千猛将,都是我带出来的好将!都是我一手带出来的!为什么不听我的!我不服!我不服!” 他捶胸顿足地吼着,仿佛要将胸中积压的怨气和愤懑全都嘶喊出来。 惨败?是与晋国之战惨败了?那便是晋国大胜? 早有听说,西楚大王偏爱长子安努尔,不仅年少就被立为太子,更是常年辅佐父王处理政事,随父王四处出征。 想来,因为父王的极度偏爱,从小就让安伊穆受了不少苦头和不公的待遇吧…… 长幼之争,向来无理却伤人。如奕轩和奕珣、杜珞泽和他的嫡兄,何尝不是饱受其苦。 他一股脑说了一大堆话,怒气渐渐平息了,睁开眼,看我站在他旁边,就粗暴地伸出手将我拉倒在他身边。 “就这样静静跟我呆一会儿。”他的手紧紧攥着我的手,我动弹不得。 这个粗鲁的霸王,从来不肯让自个儿吃亏,也从来不给别人拒绝他的机会。 我看他闭着眼躺着,挺老实的,就渐渐不反抗了。反正怎样也拗不过他…… 过了许久,他没有再说话。我扭头一看,发现他已经睡着了,不由骂道:“真是头死倔牛,发完火就睡了!” 花了很大力气,才掰开了他紧握着我的手,起身去喊古丽和哈桑进来。 “你们两个悄悄把你们的二王子抬回他的营帐吧。” 她们俩面露难色,“姑娘,这个营帐就是王子的营帐。” 我惊讶地看着她们,又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安伊穆。 古丽道:“王子怕把姑娘安排在别的营帐不安全,也怕引人注目,就让您住在自己的营帐,他这些天都与亲信的部下同睡。” 这么说,他没有让自己的父兄知道我的存在?他真的在尽力保护着我的安全?他到底想做什么? 让古丽整理好一团乱的营帐,我把安伊穆安置在软榻上,吩咐哈桑给他擦身。 看着他熟睡的模样,好似毫无戒备。 但杜珞泽曾说,在军队里生活,就算是睡觉,也不可能完全放松,就算睡着也要注意着周围的异动。 可安伊穆此时,竟睡得如此安然…… -------------------------------- (二) 第二日清晨起来,安伊穆已经不在营帐里了。 因昨晚和他同帐而眠,我一直睡不安稳,看到他连熟睡的时候,都是愁容满面,不禁分析起他和父王、王兄之间的关系。况且他睡在了榻上,我只能叫古丽和哈桑另给我铺一个榻子,用屏风隔起来,睡在地上,更是辗转难眠。 晨起,哈桑服侍我洗漱穿衣,看到我眼下乌青严重,“姑娘昨夜怕是没睡好,你的身子还没好全,这样下去更是难好了。” 正巧古丽端了洗脸水进来,看我精神不振的模样,不禁皱起了眉,“王子昨夜心情不好,幸好有姑娘陪着,但也苦了姑娘了。” 我瞅了瞅铜镜里的自己,想起前些日子遭了刺客,每日夜里在马车里也是睡不安稳,只是看到马车帘上倒映着杜珞泽的身影,却也会安心许多。 我往脸上扑了几层厚厚的脂粉,笑了笑,“我没事的,这些日子总睡不好,都习惯了。” 古丽和哈桑轻轻叹了口气,也没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继续给我梳洗。 她们这般,让我不由想起了芷沫和绿芙绿蓉,也不知她们在大兴宫怎样了,有没有受别人欺负…… 正吃着早饭的时候,安伊穆回来了,脸上神色如常,全没了昨晚的暴怒和不甘。 他坐到我身旁,唤来身后的小厮。 那小厮放下一套衣裳在桌上,抱着肩膀朝我行礼道:“照王子吩咐,特意给姑娘赶制了一套男装。” 他摆摆手,示意他和婢女们都退下。不一会儿,大帐里就剩下我和他。 “你是女儿身,这样穿着在军营里呆着不安全,换上男装才不会引人注目。” “那古丽和哈桑也是女儿身,她们也在军营里好好的。” “她们是我的贴身侍婢,父王和王兄也带了贴身侍婢在身边的。他们也都认识古丽和哈桑,唯独你,”他瞅着我,竟失神了好一会儿,“他们是不认识的。” “我不愿呆在你这儿,你放我走可好?”这个霸王吃软不吃硬,我只能用近似哀求的语气跟他说道。 不料,他却一口回绝,“不可能!”他狭长深邃的双眼微微眯起,手轻轻抚上我的脸,“你只有呆在我身边才是最安全的,你的晋国皇帝,也不是个好东西。”他说完,冷哼了一声,一脸的不屑和鄙夷。 我拍开他的手,怒目瞪他,“不许你说奕轩不好!你这样强抢妇女,难道是君子所为吗?我千辛万苦从大兴宫逃离出来就是为了去找他,你一个不相识的人到底知道些什么,竟在这儿指手画脚?” 他脸上浮出几丝薄怒,用力抓住我的手腕,“他处心积虑隐瞒身份,计划到宫外与你相遇,他的用心有多阴狠,你又知道多少!” 我的手被他抓得生疼,却怎么也甩不开。 “你难道从来没有想过,他以前为什么每次都能恰好出现在你常去的地方,为什么这次你的孩子会无缘无故没了,为什么这一路上会有这么多刺客?” 我被他一连串问题扰得脑袋嗡嗡作响,记忆里一片浑浊混乱,只剩下奕轩一张张温润的笑脸。 “探子回报,杜珞泽已经到达了霍奕轩的军营,他明知道你是被我这西楚王子掳去的,为何迟迟不来救你?” 我瘫软在地,听不见周遭的一切声音,只觉得这一个月来事情太多了,里面的阴谋盘根错节,背后的人到底是谁,我却一直猜不透。只是不管他怎么离间,我都不会相信这所有事情和奕轩有关。 他俯下身,呆呆地看了我几眼,将我横抱而起,走到榻边,将我放下。 “如果我比他先遇见你,或许我们现在就不会这样了。”他的手抬起,想要抚我的脸。 “你出去。”我转过身,冷冷道。 他的手抬在半空中,在榻边站了一会儿,无声无息地走了。 原来,杜珞泽已经找到奕轩了。我心里突然安定下来,因为我知道,奕轩一定会想尽办法将我带回他身边的。 他现在该是想尽办法要将我救出去。 好想扑进他的怀里,听他温柔地喊一声“璇儿”…… 想到这儿,我的心里满满的,顿时什么都懒得去理会了,只盼着快些和奕轩团聚,这样想着,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 第二天起来,我换上了安伊穆送来的男装,再往粘上胡子,不施粉黛,倒真的像极了男子。 有这一身男装掩护,我可以大摇大摆地走出营帐,只要带上古丽和哈桑一起,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二王子帐里的小厮,自然是来去自由。 得亏了这身份,我可以探查整个营地的地形和布阵,好为将来逃出去做准备。 现在每晚安伊穆都回营帐和我同住,一开始我死活不愿意,哈桑便哭丧着脸跟我说:“二王子许多天不在自己营帐住,引起了太子的注意,王子这也是为了姑娘的安全着想。” 虽然每天相对,我却一句话也不跟他说,因为说多了反而容易露了心迹,让他怀疑;也是因为恼他对我毛手毛脚,还要离间我和奕轩的情感。 这样相安无事地度过了五六天,直到他即将再次出战的前一天。 他让古丽将我带到营地几里地外的湖边,我来到时,他正躺在草地上,双手托着脑袋。 第一百零八章 王子明心意 (一) “坐吧。”他听见我来了,微微睁开了眼。 我在隔他几步远的地方坐下,抬头眺望远方绵延的山脉和云海,一时竟失了神,想起从前和奕轩读诗经时,曾说过艳羡塞北辽阔的天地,有一日定要来这儿骑马驰骋。他笑握起我的手,说:“咱们还在草原上搭一个琉璃顶的帐篷,晚上躺在帐篷里,透过琉璃顶看星星,定会是美不胜收的星河图像!” 想起奕轩,我嘴角不由勾起了一丝笑意,此刻我与他同在塞北的草原上,也许很快就能相见了…… “许多日不见你的笑颜了,看来真是在营帐里憋坏了,在这儿坐一会儿,就能让你这么开心,本王今日这事儿算是做对了。”他脸上挂着得意的笑,目光一直定在我的身上偿。 真是个不懂女人心思的蠢蛋!我轻哼了一声,没有理他,继续眺望风景。 “明日我就要出征了,此次父王听从了我的建议,打算用我的作战计谋,想来我西楚大军定可以一雪前耻,哈哈哈哈”,他仰天大笑,一副踌躇满志的模样,“若璇,等我打败了晋国大军,你便是我的女人了。撄” 我斜眼瞪他,却也不想理会他,一个骄傲自满的王子罢了。 “你不信我?晋国实力早不如前,如今就算是皇帝亲征,也抵不过粮草短缺,伤兵为患,何况上次他们虽然大胜,霍奕轩也受了伤,怕是修养好多天都……” “什么!奕轩受伤了?!”我急得从地上跳了起来。 他也站起身,身材魁梧高大的他站在我面前,就如同泰山一般巨大,“你终于开口跟我说话了,这么多天了……” “你说啊,他伤到哪里了,伤得重不重?”我心急如焚,只想知道奕轩的情况。 他大力地握住我的手,眼里全是冷冽,“傻女人,你该担心担心你自己,自身难保还操心那个利用你的坏男人,真是蠢!” 我急得眼泪直掉,手被他抓得生疼,却也比不过心痛。 两人默默无言了一阵,他看我落泪,变得手足无措,慢慢松开了手,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到底要怎样,你才会放我走?”我哽咽着问道。 他抚上我的脸,手微微颤抖着,慢慢拂去了我脸上的泪,“呆在我身边就这么难受吗?你到底知不知道,为了找到你,我花了多少心思,你又知不知道,当我知道你已经成为了晋国皇帝的女人,我有多难过。怪我没在初见的时候认出你,怪我从小到大,错过了太多……” 他喃喃地说了好多话,我听得有些迷糊,但始终是防卫多于疑惑,“安伊穆,你到底想做什么,从前相遇你也是不曾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你……” “那霍奕轩不也是骗你说他是李瑾吗?你能原谅他,那你怎么不懂我的苦心?”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支竹笛。 正是从前初遇他时,他猜灯谜赢回的那支妙音琥珀竹笛。 当时气他这个陌生人随意评论我和奕轩的情感,就把竹笛还他,也算是两清,从此再无瓜葛。谁知,老天爷还会安排我和他的再遇。 “当时你说你是钟若璇,我想起从前我的一位故人也叫若璇,便对你多了几分好感,这竹笛也确实是我真心为你赢回来的,它就该是你的,不该变成霍奕轩的。我知道这些年发生了许多变故,我知道你和你哥哥受尽了苦楚,若璇,我们的姻缘是从小定下的,我……” 他还没说完,瞳孔突然收紧,原本满是柔情的双眸顿时镀上了冰霜。他猛地把我拉到他身后,我才看到,远处有几个人正快速骑马往我们这里驰来。 “待会儿你什么都别说别看,乖乖站在我身后就行。”他的语气中有几丝慌张,直直地立在我前面,目光定在那几个来人的身上。 马上的几个西楚男子跳下马,为首的一位衣着不凡,留着八字胡,鼻翼高挺,眼睛和安伊穆是一样的琥珀色。 安伊穆抱肩,屈身向他行礼,我也学着他的样子,给他行礼。 他只微微扫了安伊穆几眼,便将犀利的目光向我扫来,目光中的冷冽倒也和安伊穆平日里很相似。 他对着我摆了摆手,张口说了一句话。 我听不懂,只得愣在原地。 他又重复了一遍,我抬头望了望安伊穆,他微微蹙着眉,伸手将我拦在原地。 “哼,我果真没猜错,你就是那个晋国皇帝的女人。安伊穆,你胆子越来越大了,竟真把她带回来了!”他眼中爆出愤怒狠绝的火花,似乎想要将面前的安伊穆撕碎。 安伊穆却也丝毫不慌,不紧不慢地说:“王兄怕是认错人了,他只是我从中原救下的一个人,现在给我当侍从。” 原来他是西楚太子安努尔! “哼!”他冷哼了一声,拔刀挥向安伊穆,安伊穆却也不躲,刀直直落到了他的手臂上,立刻就划出了一道大大的血痕。 我惊得马上捂起嘴,他却连哼都不哼一声,继续站在我身前,“王兄想做什么?” “她的身份早已被查实,你还狡辩!你私自藏着她,已是犯了叛国罪,父王命我将她带回去,你还不将她交出来吗?”他看起来丝毫不在乎弟弟手上的伤,眼中透着蚀骨的阴鹜。 “王兄今日想要将她带走,就先杀了我吧!” 他听罢,毫不在意地将大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不屑道:“你以为我不敢。真是个没出息的贱蹄子,竟为个女人失了分寸!” 安伊穆虽然霸道妄为,但我住在营帐里的这些日子也算对我诸多照顾,今日将我找来,也像是有许多话要对我说。早就听闻安努尔与安伊穆关系不睦,今日这样看来,他就算借机杀了安伊穆也不为过。 我不能让他为我而死! “我跟你走!”我从安伊穆身后走出来,直直地迎上安努尔阴戾的目光。 安伊穆的眼中终于露出了害怕的神情,用受伤的右手紧紧拉住我,“你不能去。” 安努尔却二话不说,示意他的部下将我夺过去,而后重重地踢了安伊穆一脚。安伊穆胸前吃痛,倒在地上,看着他们带走我,只得懊恼、难过地捶胸顿足。 安努尔将我拉上马后,便一拳将我打晕了,我趴在马上,看着周遭草原的景色越来越模糊,听见身后隐隐传来安伊穆的喊叫声…… ----------------------------------- (二) 第二日,晋国与西楚在阳山草原上吹响了开战的号角。 而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安伊穆原来是瞒着父兄将我藏在营帐里的,他那晚因西楚大败而盛怒跑回营帐的时候,安努尔的探子才发现了我的存在,后来调查才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以安努尔的狡诈阴险,定会拿我这个晋国皇帝宠妃当人质,真是赢得一场战争的好筹码呢。 直到我第二天醒来时,才发现我自己被放在一辆战车里,周围全是整装待战的西楚士兵和将军,号角声震耳欲聋。我的双手被绑着,嘴里被塞了布条。 “唔唔唔”我本能地喊了起来,不停地摩擦着双手,想要挣脱绑着我的绳索。 旁边的士兵发现我醒了,赶忙跑去前方汇报给安努尔。 安努尔骑马前来,居高临下地看了看窝在战车里的我,冷冷地哼了一声,对士兵说了两句话,约莫是吩咐他看好我,便又骑着马跑回大军的前方了。 队伍走着走着,突然停了下来,我听见远方有西楚的军士大声喊叫着,士兵们顿时乱作一团,纷纷拿出武器,摆出迎战的姿态。 看来,前方是遭遇偷袭了。 我心中不由一喜:应该是奕轩带着晋国的军队打来了! 暗枪箭雨中,驾车的士兵不慎被一支火箭击中,当场身亡,战马失了控制,猛地往前乱冲。 混乱的颠簸中,我缩在战车的角落里,以躲避刀箭。 忽然,一双大手一把将我从战车里揪出,我还没反应过来,已经坐到了马背上,惊魂未定地扭头一看,才知道是安努尔。 他粗鲁地将我地禁锢在他的怀里,我怎么挣扎也动弹不得,他身上的血腥味很浓,呛得我胃里不停地翻滚着。 我在马背上被颠得头昏眼胀,身子每一处都觉得难受,加之滑胎后,身子一直没有好全,此时更是觉得小腹痛得快要裂开,而眼前的视线也变得越发模糊。 渐渐地,漫天飞的火箭消停了下来,安努尔的马儿也慢了下来。 马儿停了下来,仿佛周遭的一切也突然全都安静了。 安努尔突然拔剑,用力地横在了我的脖子上。 冰凉坚硬的利剑划破了我的肌肤,剧烈的痛感让我瞬间清醒,睁开眼看清了眼前之景。 前方晋国的军队将西楚的军队团团包围了起来,人数是西楚的数倍之多。而军队正中间的一面明黄的战旗下,是一身银色战袍,明黄披风,骑在战马上的奕轩。 看到他的一瞬,仿佛世间所有的纷扰全都消失了,唯剩了我和他。 ---题外话---【持续更新中】 若璇和奕轩终于重逢了!!他们之后会面临什么?请各位宝宝明天继续关注哦! 第一百零九章 柳暗至花明 (一) 奕轩定定地看着我,这样的相见,竟让我觉得恍如隔世,滚烫的泪刷在脸上,落到脖子上,刺痛了被剑割破的伤口。 安努尔的剑仍然横在我的脖子上,他对着奕轩大喊道:“狗皇帝,若你还想要这个女人,便立刻撤兵,否则本太子立刻杀了她!” 奕轩脸上染着我从未见过的阴翳,手里紧紧握着弓,手上已是青筋暴起。然而他不发一言,眸子中是深不见底的冷冽。 我在心里喊了他千万遍,可嘴里塞着布条,一个字儿都说不出偿。 我和他终于相见了,可我却是成了别人要挟他的棋子,落得这般狼狈的模样。 不可以让他看到我的软弱,不可以让他看到我的恐惧,因为此刻,他的心里必定是无比煎熬…撄… 我慢慢镇定下来,一点点挪动着手上的绳索。 奕轩的嘴角勾出一丝冷笑,“安太子糊涂啊,只顾着劫持朕的女人,后院失火了也不知道啊。” 话音刚落,就见杜珞泽拉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孩童走到了两军中间,他也把剑横在那孩子的脖子上,那孩子脸上写满了恐惧。 安努尔一看到孩子,手中的剑猛地一抖,在我的脖子上划下一道深深的痕。 这孩子是安努尔的独子,不仅安努尔对他疼爱有加,西楚王也一直对他有所偏爱。 安努尔的喉咙中发出低沉的嘶吼声,“你要是动我儿一根汗毛,我便杀了这女人!” 奕轩跳下马,一把扯过那孩子,一步步朝我们走来,“你放了我的女人,我便放了你的孩子。” 安努尔毫不犹豫,立刻跳下马,把我一起拖了下来。 他身旁的将士见此,都纷纷跪地,仿佛在劝他不要轻易靠近奕轩。 可他却不管不顾,拉着我继续朝奕轩走去。 孩子不停对着安努尔喊叫着,身上有几处明显的伤痕,眼泪哗哗流。 奕轩的视线一直定在我的身上,眼里有眷恋,有伤痛,有隐忍,有愤怒,还有好多我不曾看过也看不懂的情绪。 四人越走越近,奕轩停了下了,安努尔也停了下来。 他们无言相视,却突然有了默契,一起松开了握住人质的手。 我终于可以自由自在地走向他了…… 那张熟悉的脸,那个温润的人,不再是在我梦中,而是真真实实在我眼前…… 此刻,他的眼里只有我,我的眼里也只有他。 我仿佛在笑,但却感觉到脸上湿热,泪眼朦胧间,却看见眼前妙人突然倒下了。 我的心被猛地一撞,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竟至无法呼吸,呆看着中箭倒地的奕轩,一支箭直***他的胸膛,明黄袍子上一片鲜红。 再抬眼看,全世界仿佛都陷入了混乱,所有人都朝着我和奕轩冲来,远处山脚立着一个人,是一身黑衣,手中握着弓的安伊穆。 “璇儿……”奕轩低低地喊了一句,痛苦地想要撑起身,却又重重落下,紧紧地闭上了眼…… “奕轩!”我这一声仿佛还卡在嘶哑的喉咙里,只觉得天旋地转。 这一眼,竟像过了一世。等到世界静下来时,我握住了他的手,安心但又无力地闭上了眼…… ------------------------------------ (二) 远方,残阳的余晖映在荒凉绵延的山脉草原上,大雁纷飞,发出一阵阵悲苦绵长的嘶喊。 我站在奕轩的营帐外,恍惚地看着进进出出的太医和将臣,他们皆是面色苍白,急急忙忙地从我身边走过。 杜珞泽一直站在我身旁,他解下自己的大氅披到我身上,“小主到偏帐坐下吧,你昏迷了两日才醒,身子还很虚弱。皇上有什么消息,卑职立刻通知小主。” 我轻轻摇了摇头,“我没法进去陪着他,就让我在这儿陪着吧。” 我昏迷了两日,浑然不知身受重伤的奕轩受了多少苦楚,如今我醒了,他就在离我三尺远的营帐内躺着,我怎能不陪着。 杜珞泽也没再说什么,只是陪我一直站在帐外。 秋日的大漠西风,冷冽刺骨,啪啪打在我的脸上、身上。奕轩中箭倒下、胸前一片猩红的样子一直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浸过剧毒的箭,刺入了他的胸膛,他该有多痛,这些天来,他在昏迷中受了多少苦楚? 自别离,我无数次幻想着我们相逢的情景,我想他定会轻轻将我拥入怀中,细细述说这些日子以来的相思忧虑。 一路上遭遇过追杀,即使被困在安伊穆营地时,也未曾绝望过。直至看见他倒在血泊中,始知被绝望翻绞吞噬的滋味。 泪止不住地流着,却又一遍遍被西北的寒风吹干。 杜珞泽在一旁,被风吹得微微发抖,却一直巍然不动。他背上的剑伤仍未好全,隐隐的痛感让他在干冷的西风中越发清醒。 ----------------------------------- “小主,皇上醒了,宣您进去呢。”不知何时,王安已站在了我身旁,低声在我耳边宣旨。 一瞬间悲喜一同涌上心头,我踉跄了一下,扶着王安的手急切地走进了奕轩营帐。 身后的杜珞泽踌躇了几步,终究是没有跟上来,目光定在我离去的背影中。 奕轩的营帐内虽然溢着浓浓的草药味和熏香,却仍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儿。他紧闭着双眼躺在榻上,胸前裹着的纱布上印着一滩鲜红的血迹。 我伏在他的榻边,细细地看着他。 他仍闭着眼,双眉紧蹙,五官因疼痛而扭成了一团。 这个意气风发、光芒万丈的男子,受战争之苦,清瘦了不少,也憔悴了许多。 我的双手颤抖着,想要抚上他的脸,这张温润熟悉的脸。可我不愿吵着他,也怕碰着他就会牵扯到他的伤口,伸出的手便停在了半空中。 “璇儿……”他轻轻唤了一声。 “嗯……我在……”语未完,泪先流。 他痛苦地睁开眼,定定看了我许久,扯出一丝微弱的笑,“别哭,我没事。”他缓缓举起手,想要抚上我的脸。 我轻轻握住了他的手,细细婆娑。 他的手粗糙了许多,微凉的手掌上长了几个厚厚的茧子。 “对不起……都……怪我……”我哽咽着,泪水更汹涌地流下,话也说不全。 奕轩微微反握着我的手,“嘘,你没事就好。别哭,别哭。” 心里有许多许多的话想和他说,可此刻却一句也说不出来,只能看着他一个劲儿地流泪。 他的干裂的嘴唇微微动了几下,却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久别重逢时,压在心底的思念和委屈太过沉重,两人的绵绵情意全化成了此刻的无言相视。 他凝视着我的双眸里,闪着几朵明亮的星光,一如既往的温润柔情。 我一时情难自禁,慢慢俯下身,吻上了他干裂的唇。 温热的吻渐渐模糊了我的意识,只觉得自己越陷越深,迷迷糊糊间,听见他轻轻唤了一声“璇儿”。 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可能会触到他的伤口,便急急忙忙地抽离了出来,惊觉自己的脸已经烫成了红山芋一般。 他的脸微微泛着潮红,嘴边挂着一丝甜甜的笑,他抹了抹自己的嘴角,突然使劲拉住了我的手,将我拉到了他的胸膛上。 我一头撞在了他的伤口处,他微微哼了一声,旋即紧紧抱住了我的腰,“你可知,这些日子以来,我有多想你。” 我倒吸了一口气,想要挣开他。 这个傻瓜在这个时候任性,又撕裂了伤口该怎么好! “别动,我想抱着你。”他温热的气息拍在我的脸上,我的脸贴着他的胸膛,感受到他有些紊乱的呼吸和心跳。 一时间,责备和忧虑全化成了无尽的心疼和爱意。 我稍稍挪了挪位置,不至于一直压着他的伤口处,手轻轻环上他宽厚的肩膀,便再也不敢乱动,任由他抱着我。 榻边的鎏金盘龙香炉幽幽地吐着苏合香,伴着我和他香甜的梦,渲染了一室的温情。 ----------------------------------- (三) 第二日醒来时,外面的烈风已停,营帐里暖烘烘的。 奕轩向来早起,今日已经是日上三竿了,他却仍沉在睡梦中。 我微微抬头,看见了他平和宁静的模样。 想来是这些日子他都未曾睡过安稳觉。因我被掳去西楚军队的缘故,他必定是无比担忧。 况且此次的大战,拖耗了晋国的财力和物资,粮草短缺,伤兵为患,无一不让他殚精竭虑。 原以为我能照顾好自己,至少不必成为他的负担。如今看来,我由着自己的小性子,不管不顾地出宫寻他,实在是自私又无理。 正一通乱想,身旁的人儿微微动了一下,只觉得额头上传来一阵软软糯糯的温热。 他还未醒,就下意识地将我搂紧,在我额上印了一吻。 “你醒啦?”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我把心里的一阵酸楚压下,清亮地应了一声“嗯”,也轻轻吻了一下他的脖子,“你感觉怎样,还很痛吗?你饿吗,我……” “璇儿,对不起……” 第一百一十章 星月须相随 (一) 我身子一僵,他这一声对不起含了太多沉重和悲伤。 “让你在西楚军营里困了那么久,让你等了我那么久……” 想起他中箭倒在血泊里的一幕,心中又是一股猛烈的刺痛。 我紧紧环住他的脖子,埋在他的脖颈间,“在西楚军营的时候我一点都不怕,只有在你受伤的时候,才是最怕的。奕轩,答应我,以后不要轻易为我涉险好吗,我害怕,我害怕……偿” “珞泽说你被西楚人掳去时,正是晋国大败后不久……” “别说了,我信你,”我把食指覆在他唇上,“我知道,就是在那场大败时,你受了重伤。你的苦衷和无奈我都知道。撄” “那你呢,你又是怎么承受了这么多的苦。”他定定看着我,眼波流转着无数的眷恋和疼惜,“璇儿……始终是我没有护你周全……孩子……”,他语塞,深眸中泛着层层泪光,脆弱和痛苦全写在了疲惫的脸上。 自见面以来,我们还未曾谈及过孩子的事情。我知道,远在万里之外的他,得知宫里的我滑胎,必定是痛苦钻心…… 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坚强勇敢的人,可只身在大兴宫里,却没能保住自己和腹中孩子,而且至今连幕后凶手是谁都不知道。 我们曾那么热烈盼望着这个孩子的出世,他该是个伶俐可爱的男孩或是个活泼水灵的女孩,可却没能到这世上看一眼。 “孩子……”,这两个沉重的字一说出口,我心中许许多多的痛在一瞬间也全部崩塌。 我深深埋进他的怀里,这几个月来心中积压的苦楚和委屈无处抒发,此时也是难以言说。只觉得当下只有眼前这人和这个怀抱才是我真正可以抓紧的。 失去孩子的夜晚里,我常常哭到心中枯竭。此时此刻,在奕轩的怀里,却有了另一股可与懦弱抗争的力量。 “我们的孩子不能不明不白地死去,我要查出这背后是谁,是谁三番四次要置我和孩子于死地。”我啜泣着说道,抬起头坚毅地看着他。 他残存着泪光的黑眸渐渐收紧,加重了抱着我的力道,手掌已是青筋暴起。 “回宫以后,我定会彻查此事。” “失了孩子,呆在没有你的大兴宫里,每一天每一刻都是煎熬。宫里的算计和阴谋,我以为我不掺和就可以躲过。可还是……没保住我们的孩子……我……真的很害怕呆在宫里……私自决定要逃出来找你,却害得你这般……我真是没用,保护不了自己和孩子,还让你受伤。奕轩,对不起……”我埋在他怀里,不断抽泣喃喃着,想要把这些日子的痛苦煎熬全都说与他听。 他只是将我搂得越发紧,沉痛的呼吸轻轻拍在我的脸颊上。 两个人心中的痛苦相连,愈是紧抱彼此,愈是觉得痛苦不堪…… 分别的日子虽不算长,可变故之多,倾覆了太多该有的柔情和温存。两颗伤痕累累的心,只能互相依偎,却无法互相排解。 ----------------------------- (二) 早膳过后,我亲自给奕轩换药,他原不愿意让我看到他伤口,在我的一再坚持下,还是妥协了。 我一层层撕开他胸口上的纱布,看见他胸上发黑肿胀的伤口,心疼得无以复加,紧咬着牙,忍住没在他面前落泪。 安伊穆竟如此狠辣,在箭上抹了剧毒,看来是不想给奕轩留活路。想来这一层敌对的关系让他对奕轩是恨之入骨。 “他处心积虑隐瞒身份,计划到宫外与你相遇,他的用心有多阴狠,你又知道多少!” 脑中浮现出他说这话时恼怒的神情,又想起他手中握着弓将毒箭射向奕轩时的模样。 我的心中横生出许多悲恨:下次再见到他,我一定也要让他尝尝今日奕轩所受之苦! 这时,王安带着一众军医掀帘而入,看我正在给奕轩换药,一众太医惊得脸色铁青,连忙下跪道:“皇上龙体为重,还是让微臣们为皇上诊治换药吧。” 奕轩轻轻握了握我的手,示意我到他身边坐下。 太医们马上上前,细细查看着他的伤。 他们皆紧皱着眉,神情凝重。 为首的江太医摇了摇头,低眉禀报道:“皇上此次毒伤甚重,且是西域奇毒,虽现在看上去无碍,但毒一旦蔓延……” 空气似是凝固在这一刻,其他太医都不敢说话。 奕轩呼了一口气,“那江太医可有法子解了朕的毒?” 他扑通一声跪下,“恕臣无能,”他眼波稍转,又道:“皇上可还记得上次微臣提及的神医,出尘子?” 奕轩脸上的神色冷冷的,“朕记得。上次在大战中,朕伤甚重,众人去求他,他竟也不愿来医治朕。” “今晨微臣收到他弟子送来的信,说这次他愿意为皇上解去身上之毒。” 众人听此话,都不禁喜上眉梢。看来这个出尘子医术不凡啊。 但奕轩却轻轻皱起了眉,脸上愈增了些冷峻之色,“怎上次不愿来,这次倒是愿意了?江太医对这个出尘子的来历可有把握?” “禀皇上,出尘子原是微臣的同门师兄,他这人虽性格古怪,可医术却是天下间数一数二的,尤精于用毒解毒。只是他不安于稳定的居所,也不爱好名利,所以常常周游天下,四处为医。”江太医目光笃定,还含了几分敬佩。 奕轩的神色缓和了许多,“既是这般神奇的人物,那便请他来给朕看看吧。” “微臣遵命。现出尘子已侯在营地外,皇上可要宣他进来?” 奕轩对王安摆了摆手,王安马上授意,掀帘出去。 不一会儿,王安便领着一个身穿青袍,头发半花白的先生进来了。 “草民参见皇上。” 奕轩打量了他一会儿,“平身吧,先生不必多礼。” 他的身上带着一种脱俗不凡的气质,双鬓虽白,脸上的肌肤却是极其细嫩光滑,嘴边似是含笑,却又似是没有。 他不紧不慢地起身,“可否请皇上屏退左右,准草民给您查看伤势?” 奕轩点了点头,“你们都先退下罢。”继而微笑着看向我,好让我安心在外边等候。 出尘子也随着他的目光看向我,他看到我时,眉微微皱了起来,原本平静的目光忽然泛起了几丝波澜,像是在探寻着我,又像是在回忆些什么。 我抬眼,正好对上他的目光,不禁觉得有些奇怪。 但很快,他又恢复如常色。 我只好赶忙与众太医退出帐内。 -------------------------------------- 在帐外等了约莫半个时辰,出尘子终于从帐内出来了。他看到帐外的我,面色平静地微微行了个礼,便带着自己的两个弟子离开了。 江太医急急地追上去,跟在他身后,俨然没了平日里太医院魁首的傲气。 我正要进帐去,瞧见杜珞泽来了。 他对我行礼道:“卑职见过婕妤小主。” 我笑着看他,“将军不必多礼。你来得正好,神医刚给皇上瞧完呢。” 这时,王安也正好从帐内出来,“小主,将军,皇上请二位入帐。” 帐里飘着一股幽幽的熏艾味,奕轩闭着目倚在榻上,面色红润了一些。 “卑职参见皇上。”杜珞泽跪在地上,细细打量着奕轩,眸子里有无限的悲悯,还压着许多愤恨。 奕轩慢慢睁眼,对着奕轩摆了摆手,“珞泽你来了,平身吧,坐。” “璇儿,你过来我这儿坐。” 我坐在他身边,给他掖了掖被子,他身上染着浓浓的艾味。 看来出尘子用艾测毒了。既然他是个仁义的神医,该是可以解了奕轩身上的剧毒。 我打量着奕轩的脸色,确实比昨日和今早好了许多。 奕轩捏了捏我的脸,“出尘子给我瞧了,说是解毒问题不大,你呀,不用继续担心,也不要继续愁眉苦脸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欣喜道:“太好了!他真的有把握吗?” 他笃定地点了点头,握住我的手,“总之现在我的伤不是大问题了。我们该来想想怎么向西楚讨回这笔债。”他眼里划过一丝阴狠,目光扫向杜珞泽,“珞泽,朕让你去查的事情怎样了?” “回皇上,安努尔在那日的混战中也受了重伤,西楚王震怒,重责了二王子安伊穆,身体之苦定是没有少受,现在还关在草牢中。经过我军上次的突袭,西楚主军力大受打击。凌宣王带领的三千精兵击溃俘虏了西楚都城凉城赶来的援兵,截断了主力军的补给。如今草原进入休牧期,西楚国内百姓苦不堪言,西楚军营中更是粮草短缺,军心不稳。如果我们此时出战,定能给他们致命一击。” “好一个霍奕熙,等他归来,朕定重重赏他!西楚此战早就将国内的粮草耗尽了,可要想投靠北汉,也晚了。只是朕没想到,这个西楚王竟对大王子如此偏心,只可惜,这个大王子胸无大略,难担大任。” 婉凝用终身幸福换来的北汉和亲,就是为了让晋国拉拢北汉,好合力对付西楚。 用她的幸福去换两国结盟,在男人们看来,许是值得的…… ---题外话---【持续更新中】各位宝宝继续支持哦!往后会出现更多人物~~~ 第一百一十一章 故人牵往事 (一) 西楚如今内忧外患,军心不稳,就连王族内部的矛盾都无法调解,正是晋国重拳出击的时机。 “卑职已经部署了偷袭计划,皇上请听。”杜珞泽走到奕轩身边,摊开牛皮地图。 “后日子时,卑职将带三千精兵从西侧和东侧同时包围西楚的两个主营帐,先擒下西楚王和安努尔,南北两侧分别部署一千精兵,在我们拿下主营帐之后,放火烧粮草库和火药库。卑职还探知,西楚军将秘密火药库安置在了长阴山上,所有事情结束后,长阴山的火药库也将归我晋军所有。” 奕轩微微点了点头,“西楚现今虽是内忧外患,但是军事防备应该不会轻易松懈。可有更好的法子将他们置于无备之境?偿” “是,我方细作在偷袭当晚会事先在军队的饮食中下药,这药功力极强,不出半个时辰,进食的人就会丧失神志。待大多数西楚官兵神志不清时,就是我们进攻的时机。” “好,就照你说的办。你办事,朕向来是最放心的。”奕轩抬起手拍了拍杜珞泽的肩,两人之间的默契如兄弟般亲密撄。 “不论如何,要把西楚王和两个王子给朕生擒回来。” “是!”杜珞泽跪地听命,眼中透着一丝丝阴狠和决绝。 “珞泽你下去准备着吧。”奕轩摆了摆手,杜珞泽便得命出去了。 杜珞泽出去后,我走到奕轩身边,他大手一拉,就把我搂进了怀里。 “方才出尘子说了,我的毒不难解,他给我准备了两日的汤药和瑶浴,两日后我就可以恢复如初了。” 我埋进他的怀里,温热的鼻息拍在他的脖颈间,“太好了,你好起来了,战事也快结束了。我们再也不要分离了。” 他将我搂紧,在我额上印下一吻,“嗯,璇儿放心,此后再无分别了。” 想到两日后的偷袭,心中不免紧张,担心杜珞泽的安危。他上次的剑伤和箭伤还未好全,虽然他从来都不说,但我私下问过给他疗伤的江太医,太医说他现在虽然无碍,但是还是需要休养才能痊愈。 可战事紧逼,他又如何静养? 还记得重逢时,他看着我的眼神中充满了歉意,似乎还隐隐压着眷恋。 “杜珞泽对这次的偷袭可有十足把握?”我轻声问着。 “战场上哪有十足的把握,”他低头,看见我忧虑的神情,语气软了一些,“珞泽带着五千精兵偷袭,八成的把握总是有的。放心,他武功高强,总能保护好自己的。” 想起当时我被安伊穆掳走时,杜珞泽也是寡不敌众,才致使他身受重伤。 他眼神痛苦地看着我被掳走,却因为受伤什么也做不了,该是有多自责,多痛苦。 “当时出宫找你,一路上杜珞泽都很尽心照顾我,若不是他,我早就是刀下亡魂了,最后被西楚掳去,也是因为他寡不敌众,还因此受了重伤。”想起前些日子的经历,我不由打了一个寒颤。 “我都听说了,一路上的追兵除了西楚人,还有大兴宫里的势力。回宫之后,我定会新仇旧账一起算清了。”奕轩的眸子里透着几丝狠厉,看得人心颤。 然而他这些狠厉的话,却听得我异常心安。 自分离,我无数次跌入别人的阴谋毒计中。既然他们不让我好过,我又何必畏畏缩缩。 大兴宫里的权谋算计是我一直以来最恐惧、最讨厌的,可是身边这个男人无条件地爱我护我,我还有什么可怕的。 既然人要害我,我也该让害我的人尝一下害人的苦果! 我们又说了好些话,奕轩渐渐有了睡意,我服侍他睡下后,便出了营帐。 -------------------------------------- 一个人走在军营不远处的草滩上,眺望着蔓延到天际的青青草原,我的思绪也渐渐飘远。 不知安伊穆怎样了?当时我被安努尔强行掳走的时候,他脸上的悲痛和哀恸绝对不是骗人的。而且在他营帐中呆的日子里,他也未曾做过伤害我的事情…… 只是,因为他插进奕轩胸膛的那一箭,这辈子我都不会原谅他! 若是此次晋军偷袭成功,被关在草牢里的他,也肯定是要被生擒回来的,以后他的日子必定不会好受。 思绪正无比杂乱时,身后传来了簌簌的脚步声。 我的心不由一惊,赶紧攥住袖中藏着的匕首。 “见过婕妤小主。不知小主也在此处,草民冒犯了。” 我转身,看见跪在草地上行礼的出尘子,算是松了一口气。 “神医请起,草地之大,相遇又怎算是冒犯呢?”我打量着他半花白的头发和他脸上微微的笑意,不知为何,竟有一丝亲切感。 他的目光定定看着我头上的碧玉簪子,嘴边的笑意愈发和蔼了,“看来这么多年不见,小璇的脾气还是没变。” 小璇…… “天意,真是天意,分别多年,你我又相遇了。”他定定看着我,微风拂过,轻轻拨动着他花白的发丝。 深埋在脑海深处的记忆,在这声“小璇”中,一点点被唤醒…… --------------------------------------- (二) “哥哥,你别哭,你别哭了……”十年前,青山瀑布,竹林小屋,年幼的她拍着哥哥的肩膀不停地安慰着。 眼神空洞的她看着周围的一切,不知自己为何存在,也不知自己的身份,唯一知道的只有眼前的少年是自己的哥哥。 “小璇,过来,把药喝了。”一身青袍的男子端着药碗对她招手。 “先生,哥哥哭得这样伤心,可有药给他喝,好让他不哭?”她走到男子面前,乖乖地把碗中的药喝尽。 男子摸了摸她的头发,笑道:“心伤不可治,就如你脑中失去的记忆,也是不可治啊。药石抵不过人心,都只能看造化。” 她仰起头,空洞的眼神中燃起一点点星辰,“那先生可否也给哥哥喝下跟我一样的药,让他把难过的事情都忘掉?” 男子摇了摇头,“这都是天意啊,你们兄妹二人一个带着记忆活着,一个无忧无虑地活着。老夫无力改变天意。” 她失望地垂下头,复而回到哥哥身旁,看着哭泣的他,只能默默陪伴…… --------------------------------------- “小璇……”我喃喃着这个熟悉又遥远的名字。 抬眼一点点地打量着眼前这位脱俗不凡的神医,记忆中的碎片开始一点点在我脑海中闪现。 我在他面前喝下了一碗碗汤药……我看着哥哥在竹屋里撕心裂肺地哭着……两年后,我和哥哥坐上义父的马车驶离了瀑布竹屋…… 脑中隐隐撕扯疼痛着,画面一时清晰一时模糊。 “先生……是你……” “小璇喝下老夫的汤药,还能记起老夫,看来也是天意眷顾啊。”他的脸上挂着亲切的笑意。 “当年离开的时候,先生是故意让我喝下汤药,忘记往事的吗?” “非也,只是一段你不愿记起的回忆,借着我的汤药消散罢了。今日的重逢,也只因缘分未断。” “那先生可知,我丢失的记忆是什么?” “既然你的往事早已如烟逝,又何必去追。享受现下的生活就好。”他的笑容飘散在草原的微风中,声音十分轻柔。 “可哥哥一直在被过去的一切折磨着呢,先生可有法子帮帮哥哥?” 他轻摇了摇头,“天意不可违。”说完,大袖一摆,双手别在身后,便提步离开了。 我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渐渐模糊在烟濛濛的草滩中,仿佛方才唤起的一段段零碎的记忆也随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不见了…… ------------------------------------ (三) 出尘子果然是言出必行。两日后,奕轩的伤在他的精心治疗下,身上的毒尽散,痊愈如初。 与此同时,杜珞泽统领五千晋军偷袭西楚军营,烧军营,炸火库,俘虏西楚王和两位王子和西楚数千将士。 这下,晋国的军营变得无比热闹,将士们忙着处理西楚战俘、忙着准备接下来盛大的庆功宴、忙着清点军火和粮草。 奕轩披上雅黑狐毛大氅,和我一起站在营帐边上,看着忙忙碌碌的将士们。 听说,奕熙这一两日也会凯旋而归,和奕轩的大部队汇合之后,晋军便可得胜回京。 好久没这样热闹过了,我挽着奕轩的手,嘴边噙着满足的笑。 奕轩看我笑着,也不由微微地笑着。 第一百一十二章 夜宴暗汹涌 (一) 这时,杜珞泽朝我们走来,看样子是一夜未休,刚刚卸下戎装,就过来了。 “卑职参见皇上,参见瑾婕妤小主。” 奕轩弯腰把他扶了起来,“快起来。珞泽你此番辛苦了,做得很好!” 杜珞泽仍是恭敬地低着头,“为皇上效力是卑职的本职所在。偿” 奕轩大力拍了拍杜珞泽的肩膀,笑着说:“哈哈,珞泽你呀,放轻松点,下去好好休养着吧。回京之后,朕定会好好赏你。” 杜珞泽转身走时,我笑着对他眨了一下眼,可他似乎没有抬眼看我撄。 哼,这个大木头,总是这么面冷心热的,一点情绪都不摆在脸上呢! 奕轩将我的小动作尽收眼中,轻轻地笑了一声,“璇儿和珞泽比从前亲密了许多呢。” 我撇了撇嘴,眼中却没掩住笑意,“是啊,他之前这样护着我,舍命救我,我看他就是个面冷心热的人,但是啊,他对人也一直都是这么冷冷的,有时候一点都不可爱。” 奕轩听完,却也没说什么,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紧紧牵住我的手,便往营帐里走。 他给我解下身上的大氅,亲自点好榻边的熏炉,拉我坐到他身上。 他没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我。 我被他紧紧箍在怀中,也被他这样看着不知所措,只得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低下头,一动不敢动。 过了许久,奕轩突然发声了,“怎样的男人对你而言,才是可爱的?” “嗯?”我被问得一头雾水,抬头看着他。 “怎样的男人对你而言,才是可爱的?”他少有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 才知道,他原来是在吃杜珞泽的醋啊。 我歪着脑袋,抿着嘴,骨碌骨碌地转着自己的双眼,“温润如玉、疼惜我、爱护我、懂我、护我的人。” 说完,我吻上他的薄唇,慢慢地感觉到他嘴角勾出了一个微笑。 他迅速将我搂紧,我们一起翻倒在床榻上。 “璇儿,重逢以来,我就一直盼着这一刻。”他定定地看着我,双眸中倒映着两个小小的我。 我钻进他的怀里,嘻嘻地笑着,“你看你,身子一好,就尽想些不正经的事。我还以为你在吃醋呢,看来是想要占我便宜。” 他轻轻咬了咬我的耳根,“你错了,我确实吃醋了,此后不许你在我面前夸别的男人。但你也说得对,我现在就想要做些不正经的事。” 说完,他细密的吻落在我的脸上,脖颈上。 两人之间的欲火一点即燃,我的身子被他吻得又痒又热,只得急急地将他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褪去,拿自己光光的身子紧紧地贴着他身子。 他热热的吻落在我身上的每一处,留下一团团的火焰。 “璇儿,璇儿……”他一声声低喃着我的名字,温热的鼻息交融在我急促的呼吸声之中。 我握紧他的手,稍稍用力,便转了身子,趴到了他的身上。 “我怕牵动你的伤口,这次还是让我来吧。”我定定看着他,他的深眸中似流淌着温柔的细水,勾去了我的魂魄。 他用手托住我的脑袋,嘴边勾着笑,深深地吻上我的唇,“好,让你来。” 我用力地回应着他的吻,慢慢地将自己融入了他的身子里…… ---------------------------------- 一夜的劳累后,我到了第二日接近晌午时才醒来,身边早已没了奕轩的影子。 想起昨夜的温存,我的脸羞得像是烧起来一般,无奈又饿得慌,便赶紧起身梳洗穿衣。 我掀帘出去,王安瞧见我,脸上挂着笑,“奴才给小主请安,早膳已经给小主备好了。”他摆了摆手,便有几个小太监恭恭敬敬地拿着食篮走到了他身后。 王安带着他们把食盒里的早膳都拿出来,一样样摆在了我面前。 绿豆汤、燕窝羹、芙蓉糕,都是滋补去火的上品。 草原气候干燥,最需要滋润的食物补身子了。 我看着这些精心准备的膳食,嘴边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一边吃着,我一边问王安:“皇上什么时候出去的?他去哪儿了?” 他出去不带着王安,想来也是不放心我,觉得这军营中只有王安能好好服侍我。 “回小主,皇上卯时便出去了。去草牢中探看西楚王和两位王子。” “嗯。今夜便是庆功宴了。皇上可会让西楚王和王子们出席?” “奴才不知。只听说西楚的大王子闹得很厉害,不知皇上会如何处置他们。” 安努尔有勇无谋,被俘虏定是让他觉得名誉扫地,堂堂西楚王子沦为阶下囚,一定让他气急败坏。 想起当初他掳走我,把剑架在我我脖子上威胁奕轩,不由对他恨得牙痒痒。 哼,让他在牢狱中多受些苦也是好的,省得他以为自己天下无敌。 ------------------------------------ (二) 是夜,晋国的军营中烧起一堆堆篝火,丝竹声飘荡在营帐之间,将士们举杯庆祝此次大胜。 奕轩早早让两个侍女将我打扮成男儿模样,这样我才好光明正大地参加庆功宴,坐在他身后,当是伺候皇上的小厮。 几番歌舞,酒过几巡,营帐内的将士们都微醺了,大家吵吵闹闹,可不喜庆。 奕轩和杜珞泽喝得少,两人看着眼前之景,眸中都带着相似的浅笑。 舞女们散去之后,奕轩拍了拍手,便有士兵押着三个人走了进来。 曾经不可一世的西楚王和两位王子像是罪人一般,被压进了这个成功者的营帐中。他们的眼中有不甘,有愤怒,更多的是怨恨。 我看到西楚王身边的安伊穆,他消瘦了许多,胡子拉碴,头发蓬乱,目光狠厉地瞪着奕轩。 很快,他看到了奕轩身后的我。 四目相对,他眼中流出几丝哀戚之意,我眼中烧着无尽的恨意。 奕轩对着他们摆了摆手,“赐坐。” 西楚王冷哼了一声,朝坐榻走去。安努尔和安伊穆跟在身后。 安努尔一直低着头,额前的长发遮住了他大半张脸。 他那样骄傲狂妄的一个人,此刻竟也愿意摆出一副失败者的姿态了吗? 西楚王正准备坐下的时候,安努尔突然转身,急速掏出腰间的匕首,举着匕首飞身冲向奕轩。 银色的匕首眼看就要***奕轩的胸膛,我下意识地向奕轩扑去,想要护住他。 此刻,时间仿若停止了一般。 账内的所有人都定定看着这飞速发生的一幕,目瞪口呆。 我的目光定在安努尔的匕首上,那道银光灼着我的双眼,烧着我的心。 ------------------------------------------ 突然,他倒下了,背上插着一把剑,鲜血直流。 我已经扑到了奕轩身上,他揽着我,我们一同看着眼前这一幕。 是杜珞泽,在千钧一发之际,拔剑了断了这个疯狂的西楚王子…… 刹那间,所有人都反应了过来,大家乱作一团,将士们赶忙压住西楚王和安伊穆,以防他们再作乱。 我的心突突地跳着,听不见任何声音,只听见胸膛里“咚咚咚”的声响和奕轩急促的呼吸声。 奕轩低头看着我,眼中无尽的担忧,“璇儿,你没事吧?怎么这么傻,这个时候竟还往我这里冲。” 他语气中带着几丝责备,但终究是心疼多于责备。 我摇了摇头,紧紧握住他的手,才觉得有了些安全感。 安努尔背上的剑穿过前胸,鲜血喷涌而出。 他的嘴微张了几下,眼睛瞪得巨大,挣扎了一会儿,便断气了。 西楚王见此情景,悲恸捶胸,不停地用西楚语大喊着,大力推开压着他的晋国士兵,冲到安努尔身边。 痛失爱子的他,眼睛里烧着火,哭声中流着痛。 安伊穆冷眼瞧着眼前的一切,冰冷的眸子瞅了几眼自己的父兄,转而阴厉地看向奕轩和杜珞泽,袖中的拳头紧握得青筋暴起。 第一百一十三章 决心追往事 (一) 奕轩望向安努尔和西楚王,冷哼了一声,“来人啊,西楚王子安努尔行刺朕未遂,丢到乱葬岗,永世不得入陵立碑。其余西楚王室之人投入草牢中,朕择日再审。” 西楚王看着自己最爱的儿子被晋国士兵拉出去,却无能为力,哭天抢地,全无了当初的王者风范。 奕轩起身,在杜珞泽的护送下,和我一起走出了营帐。 经过安伊穆身边时,我看到他阴狠的目光钉在奕轩身上,我扭头看了他一眼,他注意到我的目光,却又刻意避开,只是紧紧攥住了自己的拳头偿。 西楚王凄厉的哭喊声在我们身后回荡着,如同这大漠中刺骨坚硬的寒风一般,狠狠地撞击着人心…… 奕轩牵起我的手,“对不起,让你经历了这样血腥的场面……撄” 我脑子里还回想着安努尔死不瞑目的可怖模样,一时没缓过神来,低着头没有说话。 安努尔终究是个有勇无谋的家伙,明知胜算渺茫,还是拿自己的性命去赌。 成王败寇,骄傲跋扈如他,不曾想过自己死后会落得无碑无墓的下场吧。 奕轩恨他当时劫持我,也恨他今日的行刺行径,没有将他五马分尸,已经算是给西楚王室留颜面了。 西风凛凛呼啸,冰冷而坚硬地拍在我的脸上,脑海中忽然想起那日安伊穆为了保住我,被安努尔在手臂上砍了一刀的情景。 “你打算怎么处置西楚王和安伊穆?”我轻声问道,心中却不知为何生出几丝恐惧,害怕身边这个胜利者会将西楚人赶尽杀绝。 “若是他们真心投降,不再有异心,同意成为晋国的属国,他们便可保命,继续做他们的王和王子。如今安努尔已死,西楚王必定会因失子之痛,放弃战争,与我国求和。只需把狼虎一般的安伊穆处理好便可以了。”奕轩的脸上云淡风轻,眸中却隐隐透着狠厉。 这样工于权谋的他,仿佛是一个我不曾熟悉的人。 男人的战争中,终究是夹了太多血腥和屠杀,我是万万没法理解了。 ------------------------------ 几日后,草牢中传来消息,西楚王因不堪失子之痛,得了失心疯。 安伊穆顺理成章地被西楚余部拥立为西楚王,奕轩宣新西楚王觐见,商讨降战事宜。 安伊穆从不受待见的庶子,登上了他梦想的王座。可此时的西楚,除了成为晋国的附属国以求生存,别无选择。 即便成了王,他依旧是受人牵制的王。 不知此刻称王的他,是喜还是忧? 我站在屏风后,看着安伊穆的受封大典。 几日之内,失去了自己最亲近的父兄,受降于敌国,他眉目中隐去了一贯的神采,再无我初见他时的邪魅。 他跪在地上,接过奕轩手中的文书和王印,对着奕轩行了三个磕头礼,这封王大殿便算是礼成了。 奕轩的愿望达成了,西楚历经这次惨败,沦为了晋国的属国,此后他们要每年进贡粮食珍宝,国力再不可能和晋国抗衡了。 我轻叹了口气,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营帐。男人们的胜利和失败,就留给他们去体会好了。 --------------------------------- (二) 坐在草滩上,我望着天边成群的大雁飞过,留下一声绵延的哀鸣,却终是雁过无痕。 西风猛烈地刮着,扬起我的青丝和长袍。 “西风凶猛,小主在这儿坐着,可是要吹病了。”身后传来一把和蔼温和的声音。 我扭头一看,是一身白衣的出尘子。 “多谢先生关心,我没事。只是在草原的日子不多了,在启程回京前,想多看看这里的风物。” 出尘子站在我身旁不远处,眺望着天边的雁群,“那么回宫之前,小主可想知道此后如何在宫中自保的办法?” 我不解他为何突然和我说这些,皱着眉问道:“先生是知道了什么事情吗?” “小主可愿意让我给你把把脉?” 不论记忆有多模糊,但我可以肯定的是,出尘子曾不遗余力地救过我和哥哥。凭这一点,我便可以相信他。 我伸出手放在他面前。他微笑着,给我搭脉。 “滑胎非因毒,而因不当之药。有缘便自会再有怀孕之喜。” 不是有人给我下毒?是因为我吃的药? 我正要问,出尘子便转身走了。 我追在他身后,“先生,我还要不解,可否请你说得详细些。” 他却头也没回,“我与小璇的缘分已尽,这些是我唯一可以告诉你的。愿你此后多提防,莫要浪费了你这百毒不侵的身子。” 百毒不侵的身子? 出尘子越走越远,渐渐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我看着他,从前一些零碎的记忆飘在脑中,模模糊糊,忽远忽近…… ------------------------------- 从草滩上回来之后,出尘子的话还一直盘旋在我的脑海中。 我这副百毒不侵的身子连我自己都不曾清楚,唯有给我把过脉的人才知道真相,那么给我把过脉的太医都可能知道这个事实。 我的胎一直都是李太医在照看,他也是奕轩最信任的太医,在我怀孕期间也一直尽心尽责。 还有便是张太后派来的王太医来给我把过一次脉,当时太后懿旨中的说辞是确保皇孙无恙,王太医也给我开了一些安胎安神的药。 这两位太医是否清楚我有着百毒不侵的身子?他们真正的主子又是否跟表面的一样? 手中握着一杯热茶,温热的气息萦绕在我的眼前,我的脑中也如眼前这视线一般模糊。 还有当时出宫后,接二连三遇见的刺客,是否也是害我落胎之人派来的? “来人啊,”我放下手中的茶杯,宣了小顺子入内,“小顺子,你立刻去把杜将军叫来。” 小顺子得令后,立马掀帘出去了。 不一会儿,杜珞泽便来了。 “坐吧。”我指了指下方的位置,让杜珞泽坐下,给他递去一杯热茶。 “小主愁眉不展,是有什么烦心事?”杜珞泽问道。 “当初在宫外追杀我们的刺客,你之后可有去查?”想起当时的恶战和血腥,我心中不由一抖,身子也微微颤抖起来。 “是,卑职查过了。自与小主重逢后,还未曾有机会将事情详尽地说给小主听。第一次在草地上遇袭时,我注意到刺客用的是西楚的短刀,短刀上的花纹不多见。后来我寻得制刀的铁匠,几经周转,找到了他们制刀的地方,确实是西楚人制的短刀……” 我急急地打断他,“所以刺客是西楚派来的?” “不,他们确实想要伪装成西楚的刺客,可是他们用刀的方法确实是晋国人无疑,而且他们的手法很像是钰成王培养的暗卫,但我当时没有物证,不敢肯定。到第二次在客栈遇袭,我醒来后,在刺客身上翻到了密令和腰牌,才确定是钰成王的暗卫……”他沉吟,眸中闪过几丝痛苦又惋惜的神情。 霍奕珣……是他…… 为什么要置我于死地,他又是怎么知道我不在宫中? 我自问不曾与他有过很深的交往,他竟这样恨我入骨,要取我性命…… “那你可查到钰成王为何要置我于死地?”我问道。 杜珞泽摇了摇头,“卑职不知。但卑职已经在钰成王身边以及他的暗卫中安插了细作,时时监视他,以防后患。相信很快就能查明他刺杀小主的原因。” 他眸中透出的坚毅和果断莫名地让我有了些安全感。 两人默默相视了一会儿,我低下头,继续问道:“你还记得江蕙吗?她又是什么来头?” “卑职曾去寻过江蕙的家人,到她家里时,发现所有人都死了。家里被人翻过,床边木柜里有放过金银的痕迹,里面的金银却被洗劫一空。后来卑职又去查江蕙生前接触过的人,但是都无迹可寻……” 我沉吟,手中捧着的茶水早已凉透,一阵阵凉意透进我的手心。 江蕙是收了什么人的钱财才要取我性命?当初我和杜珞泽在小饭馆里从西楚军官手中救下她,她竟这样报答我? 看来恶人早对我的行踪了如指掌……难道江蕙从一开始就是个接近我的幌子…… 当时若不是我反应快,早就成了她的刀下亡魂…… 我的心不停地颤抖着,身子也开始发冷。 “小主,你还好吗?”杜珞泽看着一脸苍白的我,担忧地问道。 我强撑着,放下手中的茶杯,“我没事,杜珞泽你先出去吧。之后有什么消息再来告诉我。” 杜珞泽不是很放心,遂又看了我几眼才起身告辞,“卑职定会帮小主继续盯着恶人,还请小主放心。” ---题外话---【持续更新中】若璇渐渐有了很大的变化,往后她的命运会怎样,宝宝们要继续关注哦! 第一百一十四章 抽刀欲断愁 (一) 杜珞泽走后,我便一个人坐着,不知不觉竟到了傍晚时分,营帐内外点起了明亮的灯火,可奕轩却还没回来。 我掀帘走出营帐,一只雏鹰飞向我,嘴中衔着一卷纸条,它在我头上盘旋了两圈,将嘴中的纸条丢在我脚边后,便飞走了。 我心下疑惑,左右看看,四周并没有人注意到我,便弯下身捡起地上的纸条。 “明日午时可否只身到流沙溪边相见?偿” 是安伊穆的字迹…… 以他的性子,我只身去,也不会有什么不测撄。 那便在明日把我与他之间的恩恩怨怨作个了断吧,让他安安分分当他的西楚王,让他了却那些不着边的妄想,也让他明白当下最紧要的事是什么。 此别之后,便永远是陌路人罢…… -------------------------------- 第二日午时,奕轩用过午膳后,便同杜珞泽一同去视看各营,准备回京事宜。 想来安伊穆是知道奕轩今日的行程,才敢约我在午时相见。 我穿上男装,只身走到流沙溪,看着潺潺溪水和无尽的草滩,想起当日和安伊穆一同在西楚军营的日子。若不为敌,我们至少可以做朋友吧。 “若璇。”安伊穆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我转身,看见一身淡黄长袍的他。他琥珀色的眸子没了一贯以来的邪魅,倒是多了几分稳重和隐忍。 他笑着走近我,“我多怕你不愿意来见我。” 我站直身子,不再看他,眺望着远方的草原和山峦,“我们之间的账还没算清,今日便一并算清了吧。” “之前掳你到西楚军营,确实是我考虑不周,还害你被我哥劫走,让你险些有性命之忧。”他站到我身边,却不敢离得太近,隔了一尺的距离。 “这些我早就不怨你了,在西楚军营时,你并未做过伤害我的事。可是,”我扭头瞪着他,眼中似能喷出火花,“你卑鄙地偷袭皇上,在箭上抹毒,害他险些丧命,这才是我要跟你算的账。” “哈哈哈!”他仰天苦笑,“沈若璇,你由始至终都是因为他。可你到底知道不道,你只是他复仇的一颗棋子?” 他的双手捏住我的肩膀,将我捏得生疼。 “你怎么知道我姓沈?”这件事情,难道不是只有我和谨仇哥哥知道吗? “你以为霍奕轩他是真的爱你,他把你留在身边,只是为了压制你哥哥,为了压制沈家复仇的势力。就算你哥哥得了武状元又如何,霍奕轩根本不会重用他。就算你怀孕了又如何,霍奕轩根本不会让你生下这孩子。他在钟家安插了多少细作,监视着你哥哥和你义父的一举一动,这些你知道多少?” 他的眼睛直直看着我,咬牙切齿地说着。 “你胡说!”我极力地想甩开他,却怎么都甩不开,“你有什么证据?” “你滑胎就是最好的证据,日常饮食中,不知被他下了多少毒。还有,你哥哥养在洛阳的三千暗卫,霍奕轩也一清二楚,这是我截下的原本要给霍奕轩的书信,你看看。”他从袖中掏出一卷字条递给我。 我摊开这卷字条,“经查,钟谨仇确在洛阳紫荆山秘密训练三千暗卫,恐有不谋之心,请皇上示下。” 哥哥偷偷培养了三千暗卫?奕轩已知悉此事?可哥哥为何会有不谋之心? 我将字条撕碎,扔在地上,冷笑着,“就凭这些,你觉得我会信你。哥哥是怎样的人,我很清楚,他断然不会谋反,我也不觉得我们和霍家有什么世仇。至于滑胎之事,并非因为有人用毒害我。我自己的身子我清楚得很,还不至于被你三言两语给骗了。” 安伊穆看着地上被我撕碎的纸片,剑眉紧蹙,紧紧握住自己的拳头,“若璇,你为何就不能信我一回?” “上次便是信了你,信你不会伤害我,最后才让奕轩因我受重伤。不管你这次打的什么算盘,我是断不会再被你利用了。此后,你我二人,再无任何瓜葛。你做你的西楚王,我回晋国继续做我的皇妃。若你仍是执迷不悟,再犯晋国,你必死无疑。” 说完,我转身欲走,却被他一把拉了回去。 “不准走,今日我便要带你离开这里。”他把我紧紧抱住,任由我在他怀里不停地扭动、叫喊都不肯放开我。 “我再也不会放你回他身边了!”他一只手紧紧搂住我的腰,另一只手紧紧捂住我的嘴。 我用头狠狠地撞向他的头,他吃痛,搂在我腰上的手稍稍松了一些。 我立刻从他怀里挣开,拿出袖中随身带着的匕首,举在他面前。 “安伊穆,你别过来,我不会跟你走,你若要带走我,我便杀了你。” 他轻轻笑了一声,继续向我走来,“我赌你不敢杀我。”他脸上挂着邪魅的笑,一如我初见时的他。 那时我以为他虽然邪魅不羁,却是个直率坦荡的人。不料,今日他竟编出这一堆谎言来骗我。 想起奕轩中的那箭,我的心蓦然一狠,手不受控制一般,举着匕首就插进了安伊穆的胸膛。 鲜血顺着匕首从他的胸膛流出,染红了他胸前的整片衣衫。 他一语不发,直勾勾地看着我,深深的眸子中血丝密布,“若璇……” 他倒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却还不停地喊着我的名字,“璇儿,别走……” 他抬起手,欲抓住我的脚。我看着倒在血泊中的他,又看看自己染着鲜血的双手,尖叫声压在喉咙中,竟发不出声来。 我蹲下身,摇晃着安伊穆,可他已经昏死过去。 摇晃着身子站起来,我踉踉跄跄地跑回军营去找军医。 ------------------------------ 我一路跑着,脑袋撕裂般痛着。 我杀人了!不,我不想杀他的!他还不能死! 疯一样地跑着,我的手忽然被抓住,压在喉咙间的尖叫终于通畅地释放了出来。 “璇儿!”我被拉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抬眼一看,原来是奕轩。胸间的恐惧和惊慌在看到他时,顿时舒缓了不少。 “奕轩,我杀人了……安伊穆他……”我无力地抬起自己方才握着匕首、还染着血的手,指了指流沙溪的方向,就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 (二) 我醒来时,已是亥时,奕轩守在我身旁,见我醒来,紧锁的眉头才松开。 “璇儿,你总算醒了,现在感觉怎样?”他轻轻抚了抚我的额头,语气中尽是疼惜。 我觉得喉咙里烧得厉害,脑袋像是被万千丝线扯着一般,“奕轩……安伊穆他怎样了?” “几位太医给他处理了伤口,现在虽然昏迷不醒,但已无性命之忧。”他深深地看着我,似要将我看穿。 我吁了一口气:幸好幸好,他没死。 奕轩给我掖了掖被子,端起榻边的药碗,一勺勺地喂我喝药。 他就这样静静地喂我喝药,什么都没问。可他眼中的担忧和疑虑却是怎么也藏不住。 我咽下苦涩的汤药,低下头不敢看他,“对不起……我又冲动行事了。” 他放下药碗,稍稍用力地捏起我的下巴,“为什么要只身去见他?今天若不是你伤了他,反过来便是他伤了你,这么危险的事情,你为什么不和我说,就自己去做了?你要是受伤了,我该如何自处?你什么时候才能懂事一些,才能多为自己着想一些?” 奕轩数落了我一大顿,他甚少这样责怪我,看来我这次把他吓得不轻。 我钻进他的怀里,紧紧地搂着他,“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安伊穆不会伤害我,我才只身前去的。今日和他争吵时,他也始终没有伤我,只是我想起他给你射的那一记毒箭,便恨极了他,不由自主地就用匕首伤了他。” 奕轩也紧紧地回搂我,“幸好你没事,也幸好他性命无碍。不论你们从前有什么恩怨,都过去了。回到大兴宫之后,草原上发生的一切都会渐渐被遗忘的。”他温柔地抚着我的发丝,“你是我的,任谁也抢不走。” 原来,他知道安伊穆对我的情意,可这么久以来,他却只字不提…… 我伏在他的胸口,紧紧地抱住他,“我是你的,我哪儿也不去,只待在你身边。” 他闻言,遂将我搂得更紧些,温热的鼻息打在我的脖颈间…… “奕轩,”我抬头看着他,“回宫之后,我可以见见我哥哥吗?” 他低头看着我,一抹浅浅的微笑挂在嘴边,“好,回到晋国后定安排你们兄妹见面。但是回宫之后有诸多事宜,我会细细考虑你们兄妹的见面。” “回家省亲可以吗?” 他捏捏我的鼻子,“你呀,知不知道回家省亲会有多少眼睛看着,你这个性子才不会喜欢这种见面。”他沉默了一会儿,“倒不如我和你微服私访。” 我一听,觉得非常好,赶紧在他脸上啄了一口,“好啊好啊!还是你想得周到!到时你跟我微服回府,一定很有趣!” 奕轩将我搂紧,温热的鼻息打在我的脖颈间。 我嗅着他身上的龙涎香,觉得心中无限安定。 我与安伊穆之间的孽缘算是两清了。他口中的谎言,待我见到哥哥之后,定会不攻自破的…… ---题外话---【持续更新中】奕轩和璇儿很快就要回到大兴宫中。宝宝们继续关注哦! 第一百一十五章 多少情难舍 (一) 凌宣王霍奕熙率领的远征部队降服了西楚驻在西北边陲的各部,大胜归来。晋国两支大军在主营集合,准备班师回朝。 奕轩特意为奕熙准备了接风宴,一身戎装的奕熙意气风发地坐在奕轩下首。 王安手持圣旨,脸上挂着喜滋滋的笑意,“凌宣王霍奕熙听旨!” 奕熙跪地听旨偿。 “凌宣王霍奕熙,在西楚一战领兵有度,英勇抗敌,攻下西楚上百城池,为我晋国立下汗马之功。朕特赏凌宣王黄金三万、封地五千亩、良宅两处。另,特封为骠骑大将军,掌管军中虎符。” 经此一战,奕熙名利双收,还得到了京中的军权。想来他成长了许多,奕轩打算此后将军权分与他管理撄。 奕熙恭敬地从王安手中接过明黄的圣旨,对奕轩行了跪拜大礼,“谢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看着他,已然不是当初在宫中初识的那个放浪不羁的悠闲王爷了,他更沉稳了,更成熟了,也明白自己作为王爷的使命了。 若是他早些明白,是不是就不会错过婉凝了? 封赏过奕熙之后,便轮到杜珞泽受赏。 此次的偷袭作战,为晋国迎来了最终的胜利,杜珞泽功不可没。除了赏赐些钱财封地,奕轩还封杜珞泽为护国将军,极尽荣宠。 这些年奕轩一直在提拔杜珞泽,在宫中时,苦于杜珞泽无战功,只能让他屈居御林园羽林军都尉。 如今,总算是找着机会好好提拔一下杜珞泽了! ------------------------------- 宴会上,我喝了些酒,觉得胸膛里闷得慌,和奕轩说了后,便一个人出了营帐。 夜风清冷,吹得我清醒不少。 望着夜空中的弯月,不禁愁绪万千。一将功成万骨枯,两国交战,最苦的莫过于征战的将士。晋国虽胜,还是损了几万将士,连奕轩都受过重伤。 明天便要启程回京,回到大兴宫的四方宫墙内。那里也同战场一般,充满刀光血影。 此次回去,我也不会像从前那般,任人刀俎,也要为我早死的孩儿讨回公道。 “日常饮食中,不知被他下了多少毒。” 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安伊穆咬牙切齿、近乎疯狂的模样。 也不知他现在怎样了?他虽然从来没有伤害过我,但总是编造些谎言来离间我和奕轩,不知意欲何为?若只是单纯的儿女私情让他如此的话,那他也算是个为情所困的痴汉了。 我叹了一口气,缩了缩脖子,拢紧自己的狐毛大氅。 “皇嫂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吹风?”奕熙突然出现在我的身旁。 我转头看了看他,笑着行了一个虚礼,“骠骑大将军有礼,你怎么也出来了?” “里头酒气太重,我出来透透气。我看皇兄挺担心你一个人在外边的,但他不好出来,我便替他出来看看你。”奕熙浅浅笑着。 这样近地看他,才看到他脸上有些浅浅的伤疤,嘴边还有些稀稀疏疏的胡渣。几个月的行军打仗,在他俊逸的脸上留下了不少痕迹。 “你清瘦了不少。” “你清瘦了不少。” 我们竟同时说出了这句话。 我噗嗤一笑,大力拍了拍奕熙的肩膀,“你平安归来,真好。宫里没了你的身影呀,小姐宫女们的心都飞远了。” 奕熙看我笑,嘴边的笑意便更深了,“你还能开玩笑,挺好的。” 我瞥见他腰间别着一个鸳鸯刺绣荷包,那歪歪斜斜的绣工,不正是出于婉凝之手吗? 不思量自难忘。两颗痴心,全寄托在腰间的荷包里了。 “上个月途经北汉时,我在北汉行宫里见到了婉凝,”奕熙看着天边的弯月,眉间的笑意渐渐褪去,“她怀孕了。刘祯对她很好,她现在该是幸福的。” 我语塞,看着此时依旧伤感的奕熙,一时不知该如何宽慰他,只能静静陪他站着。 傻瓜,她只是故意让你看到她的幸福,好让你放心,好让你放手前进…… “既然婉凝过得幸福,你便放心吧。也好好过自己的生活,建功成家。” “嗯。” 他蹙着眉看着远方的弯月,夜风拂过他的脸庞,明亮的眸子在黑夜中闪闪发亮。 既无缘相守,便各自过好自个儿的日子吧。 ---------------------------------- (二) 我和奕熙回到营帐时,奕轩正好在封赏出尘子。 今晨听王安说出尘子不会来受封,怎的现在又来了? 这个不食人间烟火,不在乎功名利禄的出尘子,竟然来受封了。 这次,他身边跟着一个带着半边面具的年轻男子,和他穿着一样的淡青袍子,看样子像是他的弟子。 奕轩赏了出尘子西楚境内的两座雪山给出尘子,据说山上有许多珍贵的野生草药。 出尘子不爱财,多年来云游四海,四处为医,赏他两座药山也正合了他的胃口。奕轩这是在真心报他的救命之恩啊。 我回到奕轩身后坐着,看到出尘子脸上挂着一丝浅浅的笑意。 他这样笑着,便更慈祥了。 出尘子感觉到我的目光,也朝我看来,他朝我微微点了点头,就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了。 可他身边的弟子却一直看着我,灼灼的目光一直钉在我身上。 我察觉到他的目光,朝他看去。 那双俊逸的星眸,那样飘逸的身姿,竟像极了……慕君哥哥…… 我的呼吸骤然一紧,盯着远处的他不停打量。可他随出尘子一同坐下,整个人隐在了出尘子身后。 不,慕君哥哥已经不在了,不可能是他…… 可是那双眸子,竟和慕君哥哥的一模一样。面具之下的他,到底长什么样? 我失魂落魄地一直盯着出尘子那边,全无心思管眼前的歌舞和美食。 奕轩察觉到我的异样,回头看了我好几次,轻声嘱咐我:“璇儿,你一晚上都怎么吃东西,可别把自己饿着了。快吃些吧。” 我应和着他,挑了几口米饭进口,却是索然无味。 终于熬到宴会结束,我看着出尘子和弟子起身拜别奕轩和各位将士,准备离开,也赶忙跟着他们。 奕轩把我拉住,一脸不解,“璇儿,你要去哪儿?” 我急急地挣开他的手,“我……还有些事情要亲自问问神医,很快便回了,别担心。”说完,便急急地跟着出尘子二人的脚步出了营帐。 可等我追出营帐,发现外面全是乱哄哄、醉醺醺的将士们。人群之中,早已没了出尘子二人的身影…… 我失望地耷拉下脑袋,定定站在营帐边上,看着眼前吵闹的人群和天边那一抹孤独的弯月。 慕君哥哥,还可能活着吗?他如果活着,为何不回来找我们? 可那位公子的眉目,真的和慕君哥哥一模一样啊…… “璇儿,你怎么了?” 不知何时,奕轩已经站在我的身旁。他轻轻牵起了我冰凉的手,一脸担忧地瞅着我。 我摇了摇头,紧紧牵住他的手,语气中有掩不住的失落,“没事儿,方才看神医身边的年轻弟子,很像是一个故人。” 奕轩却也没再问什么,只是静默地牵着我,把我牵回到他的营帐之中。 只是这一夜,躺在奕轩怀里,却也是无眠…… ---------------------------- (三) 第二日清晨,晋国一万将士在奕轩和奕熙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地踏上回京之路。 西北的风,一如我初来时,刚烈而刺骨。 我骑在马上,回头看着渐远的山峦和草原,才真正觉得自己要离开了。 今晨收到消息,安伊穆已醒,只需静养半月,便可痊愈。 几日来压在胸口的闷气终于抒了出来。他能好起来,真是万幸…… 我敲了敲自己脑袋:若璇啊若璇,以后行事千万要三思,不能再这样意气行事了。 大军行进了三日,终于到了晋国都城长安。长安街道两边站满了欢迎皇上和将士回京的官民,好一番热闹的景象。 这一次大胜西楚,奕轩这个亲自出征的新帝便成了老百姓心中的战神。是他,为他们扫平了这么多年来被西楚侵扰的烦恼。 我骑着马,在奕轩身后,看着一身明黄战袍的他,在笑着对两边的百姓招手,威严中不失亲和。 他正一点点朝他的梦想迈进,他正一步步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好皇帝…… 大军费了一个时辰,才从三里长的长安街行进到大兴宫。 大兴宫的宫门一开,便看见各位大臣和各宫妃嫔在宣政殿前跪了一地,黑压压的人群大呼:“恭迎皇上回京!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一百一十六章 人心囿深宫 (一) 奕轩下马,从人群中间走上宣政殿的石阶,慢慢坐到宝座之上。 “众卿平身!”奕轩大手一摆,众人纷纷起身。 他慢慢扫视着众臣和众妃,眸中露着王者威严,“此次朕亲自出征,大胜西楚,将其收归为属国。日后西楚每年进贡黄金千两、粮食万石、牛羊五千头、丝绸布帛等三千匹。另,本次大战中,凌宣王军功显著,特封为骠骑大将军,羽林军都尉杜珞泽克敌有功,特封为护国将军。” 奕熙和杜珞泽上前受封,跪地拜谢偿。 群臣高呼:“皇上英明,恭喜骠骑大将军、恭喜护国将军!” 我穿着一身普通小兵服,站在奕轩身后一个多时辰,不由觉得腰酸背痛撄。 幸好,下边的嫔妃们并未发现我。 结束之后,奕轩循例去康宁宫拜见太后。 今夜还有夜宴,夜宴之后奕轩理应留宿凤阳宫,以示帝后久别后的恩爱。 夜宴中,朝中重臣皆会出席,身为太府寺少卿的义父和上都护府副都护的哥哥必定要出席。自上次在钟府分别之后,我未曾再见过他们,这些日子也未曾和他们通过书信。 哥哥不知道我出宫追寻奕轩的事情,若是他知道了,必是要担心坏了。 -------------------------------------- 宣政殿偏殿。 我身着淡粉色华服,站在奕轩面前帮他整理朝服。 我弯着身子帮他系腰带,青玉腰带十分重手,我费了好大劲才帮奕轩穿戴好。 奕轩突然紧紧搂住我的腰,“在军营里穿了许多日的男儿装,总算让你穿回这美丽的华服了。”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摄人心魄。 我推了推他,娇嗔道:“穿男装可舒服了。倒是宫中的华服束手束脚的,我走起路来都要小心翼翼的。” 他无奈地刮了刮我的鼻子,“你呀,知不知道这身华服是我让十个绣娘给你赶了两个月才完工的。还有一套准备让你在下次的封妃大典时穿。” 我嘟了嘟嘴,不以为意,“我不要封妃。现在作个婕妤就挺好的。我不稀罕那样高的位份,倒是白白让其他人憎恨。” “我就是让人大家都知道我宠你,这样她们才不敢犯你。” 若是封了妃,我便是只在皇后之下。可即便是这样,后宫之人明里不敢对我怎样,私底下不知道会打什么黑心算盘。 我拉了拉奕轩的手,笑了笑,“这些以后再说吧。夜宴就要开始了,你要准备出去了。” 他握了握我的手,亲了亲我的额,眷恋道:“夜宴上我没法照看你,你不许喝酒,也不许乱跑,记住了吗?” “嗯,知道了,快去吧。”我露出一个乖巧的微笑,好让他放心。 --------------------------------------- 喜庆的红灯笼和红丝带把宣政殿外的这片空地映得格外喜庆,今夜连月儿都格外圆,皎洁的月光晒在每个人的笑脸上。 我端坐在主位下首,和宫中众妃坐在同一排。 她们看见我,都纷纷小声议论着。 自我失了孩子之后,她们便再没见过我,今夜终于见到我了,可不得好好议论一番吗? 惜妍和梦昕与我位份不同,不能与我同坐。我也秦安瑶、郑楠筠同坐,她们向来与我无私交,只是非常礼貌得体地跟我说着话。 今夜有个特别的歌舞,由西楚送上的歌舞伎表演西楚传统的彩虹舞,七个穿着各色舞衣的艳丽女子在特意搭建的白色莲台上翩翩而舞,俨然一抹明媚的彩虹。 在座的朝臣和将士都被这一舞深深吸引。七个美丽的舞女更是成了许多人心中不可多得的舞姬。 我趁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舞女身上,不由得四处张望,寻找哥哥和义父的身影。 越过重重宾客,总算找到了义父和哥哥的身影。 我心中一喜,赶忙拉过芷沫,让她传话给哥哥,半刻钟之后在御花园凉亭中相见。 我则趁奕轩不注意,借口和秦安瑶郑楠筠说自己不胜酒力,要到外边走走解酒,便一个人出去了。 ------------------------------------ (二) 御花园凉亭内。 虽然已经到了入夏的时节,但夜风依旧清凉入骨。我站在凉亭里,不禁哆嗦了几下。 抬眼望天上皎洁的圆月,心中不由灌满了欢喜。月儿也懂人间欢喜重逢,在今夜这样喜庆的日子里,让大家共享圆月婵娟。 “璇儿。” 身后传来哥哥的轻声呼喊。 我转身,看见一身深红官服的哥哥,长身玉立在皎洁的月光中,风姿迷人。 “哥哥!”我飞扑进他的怀里,“你可算来了!” 他温柔地摸着我的头,“芷沫跟我说了之后,我便立刻赶来了。璇儿清瘦了许多。”语气中带着无限的悲苦和疼惜。 “上次不小心滑胎之后,我已经十分注意饮食了,太医说很快就会好起来了,哥哥不必过于担心。”我拉着他坐下。 哥哥把身上的大氅解下,披到我身上,“你不必瞒我,你私自出宫到边境去找皇上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我的心一惊,哥哥怎会知道此事? 他的眸中流露着无限的哀愁和痛楚,“璇儿在宫里受尽了苦楚。你爱的那人并没有好好保护你。”他的手抚上我的脸庞,“若有机会出宫,璇儿可愿意离开?” 他愁容满面,心中像是有化不开的苦闷。 上次我偷偷出宫回到钟府时,他也说过这样的话。那时我只以为他是因觉得我在宫中受了委屈,不忍心,才想要带我逃离。可今夜又把旧事重提是为什么? 我不解地看着他,他又继续说:“宫中人心凶险,你保不住自己的孩子,皇帝也保护不了你。何况,他并不该成为你的夫君。璇儿,跟哥哥走好不好,带上玥娆,我们三人,逃到山间隐居,过完这一生罢。” “哥哥,这又是为何呢?我现在在宫里很好,皇上很疼爱我,他是真心爱惜我。滑胎是因后宫有人害我而致。失了孩子,皇上也很难过……” 他不愿听我说完,急急打断我,“你很爱他?” 他直直地看着我的眼睛,好似要将我所有的心思看穿。 我坚定地点了点头。 他眼中迸发出无限的失望和悲痛,泪光在眸中打转,“那如果要在我和他之间选一个,你会选谁?” 听他这样说,我的眼泪不由簌簌而下,“哥哥为何要让我做这样的选择?你是我唯一的哥哥,他是我挚爱的夫君,你们都是我割舍不下的人,也是可以共处的人。哥哥不是实现自己的愿望,拿下武状元,成了朝堂中炙手可热的武官了吗?为何要带我离开大兴宫呢?我们现在不是挺好的吗?” 哥哥落下几滴清泪,痛苦地捶胸,“一步错步步错!若是当晚阻止你入宫,便不会有这些事了……老天爷为何要这样玩弄我们兄妹俩!” 当晚?……我想起入宫当天我手上的一处深深地抓痕,心中骤然一紧,“我入宫前一晚,哥哥在钟府吗?” “可我还是没能从义父手中把你抢回来,他还是把你送进宫了……”追忆过去,他懊悔不已,眼中满溢着无奈和痛苦。 “哥哥,为何你这样不想我进宫来?我失忆前到底是什么身份?我们的身世到底是怎样的?” 他抬头看着我,眼中的无限的哀戚。蓦地,他起身走到栏杆边,“璇儿现在还不必知道这些。” 我追到他身边,“我已经见过神医出尘子了。我想起来,从前未被接到钟府时,你我二人随出尘子在山上住着。” 哥哥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你怎么会见到出尘子?他都跟了说了些什么?” “他说……” “大胆!何人在凉亭中?” 一声尖声的高喊打破了夜的寂静。一群宫女太监提着灯笼朝我们走来。 不好!我和哥哥这未经允许的私会被发现了又会被许多人诟病。可如今这情形,却是怎么也躲不过了…… ---题外话---【持续更新中】最近的订阅量一直在上升!感谢读者大大们的支持,爱大家~ 我会继续为大家献上精彩剧情!么么! 第一百一十七章 身旁藏绵针 (一) 几盏灯光下,我看清了来人。是皇后和贴身宫女雨薇,方才喊话的便是雨薇。 我暗暗舒了一口气,还好是皇后…… 我蹲下身,给婉馨行了一个礼,“皇后娘娘千岁。惊扰娘娘,嫔妾有罪。” 哥哥也跪地行礼,“微臣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吉祥。偿” 婉馨见是我,脸上浮出几丝温和的笑,“瑾婕妤和钟副都护快快请起。你们二人怎没在宴会上,倒是跑到这御花园来了?” “嫔妾喝了几口酒,便不胜酒力,遂出来走走醒醒酒。这刚走到御花园,就碰到许久不见的哥哥,于是就聊了几句闲话。”我压住心中所有的慌乱,面不改色地回话撄。 婉馨笑了笑,“也是,你们兄妹二人真是许久未见面了。本宫记得,自瑾婕妤进宫之后,就没再见过自己的亲哥哥了,”她的脸上浮出几丝歉意,“倒是本宫疏忽了,先前没能安排你们兄妹见上一面。” “娘娘哪里的话,今日这样的偶遇已经让嫔妾心满意足了,可不敢叨扰皇后娘娘太多。夜露深重,嫔妾陪皇后娘娘回宴席就坐可好?”我走到婉馨身边,乖巧地扶起她的手。 婉馨欣慰地拍了拍我的手,笑道:“也好,那便陪本宫回去吧。”她又看向哥哥,“钟副都护也紧着些回席吧,本宫听说后面还有更精彩的演出呢。”说完,便带着我转身离去。 “是,微臣即刻便回。”哥哥对着婉馨远去的身影行礼,目送着我和她离去…… ------------------------------- 一晚上的宴席之后,帝后携手回凤阳宫歇息。奕轩走前,往我这里看了好一会儿,才牵着婉馨离去。 芷沫陪着我回沐晨殿。两月未归,沐晨殿还和原来一模一样。绿芙、绿蓉还有谭耿、谭直早早就在宫门前候着我了。 绿芙、绿蓉看着我安然无恙地站在他们面前,竟都湿了眼眶,围上来扶着我,“小主可算回来了!” 我看着她俩,由心地欢喜。看来我不在的日子里,真是把她们担心坏了。 绿芙、绿蓉给我梳洗沐浴后,我便让她们都退下去歇息了,独留了芷沫在殿里。 “芷沫,你过来坐。”我伸手,把芷沫拉到我身边坐下。 “小主……”芷沫有些不知所措,坐立不安。 “我不在宫里的时候,一切可还好?” “嗯,都挺好的,没人发现你不在。这些日子我和绿芙绿蓉把所有来沐晨殿拜访的人都赶走了。外边的人啊,都以为你在调养身子呢。”芷沫得意道。 “苦了你们几个了,”我沉吟,“日日为我担心。倒也让哥哥担心了……” “是啊,谨仇少爷也担心坏了,生怕你在宫外不安全……”芷沫才意识到自己说漏嘴,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我直直看着她,眼中有怒意,双眉紧蹙,“真的是你……” “小主……”她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我不是有意要将你的事情告诉少爷的……我……”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对不对?你什么时候开始这样把我在宫里的事情私自告诉哥哥的?”我故意把声音扯高。 芷沫何曾见过我这样凶狠的模样,吓得直哆嗦。 “奴婢……奴婢该死!”她吓得直朝我磕头,眼泪啪啪直掉。 她这个样子,看得我心疼不已。本来料定是她偷偷把我的事情告诉哥哥,只是打算吓吓她,让她下不为例,因为也不是什么大事情。 可竟把她吓成这样…… 半年前,她在蒹葭池边用信鸽寄信的事情我还记得。那时权当她是和什么故人通信。 难道,从那时开始,她就在给哥哥寄信了? 我把她从地上拉起来,看着她满脸泪痕,实在是不忍心,便温柔地给她抹眼泪,“好了,别哭了。我是在气你这么久都不肯告诉我真相,你我自小一起长大,我知道你不会害我,但是我也说过,有任何事情你都不可以瞒我。” “是,是我错了……”她不停地啜泣着,依旧是一脸惊恐,“其实我……一直以来在跟老爷汇报你的事情。当时你进宫前,老爷找我去谈话,他担心你在宫中有危险,让我向他汇报你的行程,好让他暗中给你想对策应付宫中的人。但他怕你以为他在监视你,便让我别告诉你……” “什么!是义父?!”我错愕地看着芷沫,脑子中顿时一片混乱。 “是啊……我应该早些告诉小主的,可是我一直没敢说,我……” “你先出去吧,我一个人静静。”我摆了摆手,扶着额,慢慢走到床榻上。 芷沫看我这样,也不敢再说什么,给我吹熄了殿内的灯火,便关好门出去了。 原来进宫以来,义父对我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 他到底安了什么心?不顾哥哥反对,狠了心地将我送进宫,又让芷沫汇报我的行程。 若只是想要借我刺探奕轩的消息,是否又太过费心力?若有这样的功夫监视我,倒不如直接运用朝堂中的关系来得到奕轩的消息更为确切方便。 可不论如何,他绝不是因为担心我,才让芷沫这样传递消息的…… 我的心不禁轻颤:义父的野心究竟有多大?他这样会不会引火上身? -------------------------------------- (二) 一夜难眠,我天未亮就醒了。 披上一件大氅,我独自一人漫步在沐晨殿,不知不觉走到了蒹葭池。 清晨的雾还未散去,荷池笼罩在薄雾之中。池上荷叶繁盛,朵朵粉嫩的荷苞上沾着透明圆润的露珠。 瞥到池边停放着的木舟,兴致忽起,想要荡舟去取些晨露,给奕轩煮茶。 摇着小舟穿梭在荷池上,不禁想起和奕轩初遇时的情形,他就这样吹着玉笛,飘荡在莲池上,走进了我的生命里。 我捧着怀中的玉壶,沉浸在回忆中,心中充满了喜悦。 可我却不知,这木舟底下破了一个孔,池水正不停地往舟里灌。等我发觉自己的裙角和鞋袜都湿了时,才知道大事不妙。 我开始拼命地往岸边划,可灌水的速度远快于我划舟的速度。眼看着舟内已经灌进了一大半的水,而我仍在池中央。 偏偏这池中种满了荷,想要跳下水游回去都不成。 我急了,开始大声呼喊起来,“救命!救命!”,希望沐晨殿的宫人听到了赶紧来救我。 此时,一抹淡绿色的身影在我眼前晃过,只一瞬,我就被人从舟里抱起。等我反应过来,已经被圈在了一个厚实温暖的怀抱里了。 我惊魂未定,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抱着我的人。这双星眸,这温柔的眼波…… 他带着银色的面具,只露出了一双眼睛。 可就是这双眼睛,和慕君哥哥竟一模一样! 茫茫晨雾中,他低头看着我,眼里揉着无尽的温柔。 “慕君哥哥……”我情不自禁地喊道,可他听到后,却别过了头。 待飞到了池边,他轻轻将我放下地,揽在我腰间的手,迟疑了一会儿,便收了回去。 我站稳后,他转身欲走。我赶紧扯住他的衣袖,这次不能再让他像上次在营帐中那样逃掉了。 “你是谁?”我问道。 他回头看着被我扯着的袖子,眉头皱了皱,又继续不管不顾地往前走。 我不依不挠地拉着他,不让他走,“你到底是谁?” 他仿佛没听到一般,继续往前走,任由我在后面拉着他。 “是慕君哥哥吗?”我的声音里已染上哭腔。 眼前这个男子,怎的和我的慕君哥哥这样相像呢? 他的脚步顿了顿,终于转过身来,与我对视。 清风拂过,轻轻吹起他的淡绿色的衣袂,他身上淡淡的竹子味缭绕在我的鼻尖。 我向他走进一步,视线紧紧定在他的身上,手中攥着他的衣角不肯松开。 他的眼波流转,看着我的一举一动,只是定在原地。 我屏住呼吸,向他脸上的面具伸出手,欲摘下面具看看他的真面目。 “小主!你在哪儿!” “小主!” 我听见几声疾呼,窸窸窣窣的跑步声渐渐向我们靠近。 谭耿谭直和芷沫她们三个一起朝着我跑了过来。估计是听到我方才的求救声赶来的。 眼前的男子一惊,赶紧飞身一跃,一眨眼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看着手里抓着的一截他身上被我撕下来的衣布,怅然若失…… 第一百一十八章 前朝风云诡 (一) 殿阁内,点着苏合香,香气清新怡人。芷沫和绿蓉在给我更衣打扮。 我一言不发,脑子里全是方才的男子。她们二人看我静默着不说话,也只是静静地服侍我。 他就是跟在出尘子身边的那位男子,他为何也在大兴宫里?他为何会在沐晨殿里?为何就刚巧在我遇到危险才现身?今日的小舟,为何会有个破洞? 他会不会真的是慕君哥哥?可若真的是,慕君哥哥为何这么多年都不回来钟府找我们偿? 绿芙端着早膳进来,看着室内安静的我们,圆圆的大眼睛不停地眨巴着,像是在给芷沫和绿蓉打什么密语。 更完衣后,我一边坐下用膳,一边唤谭耿、谭直进来,“谭耿,你下去查查今晨我在蒹葭池的用的小舟,看看为何上面会有个破洞。另外,谭直你去查查这两日的宫门进出名单,着重查查皇上此次出征后带回来的有哪些人,把可疑的名单告诉我。好了,你们这便下去查吧。撄” 谭耿、谭直得令后便出去了。芷沫、绿芙、绿蓉面面相觑,但看我面色不佳,却也不敢多问,只是静静地侍奉我用膳。 我咬着玉勺,吞在口中的燕窝羹一点味道都没有。 五年前,那团吞噬了我心肺的狼火,还有跌落山崖一直寻不见尸首的慕君哥哥…… 他可是真的没死,回来找我了? 鼻尖仿佛又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竹子香气,两滴清泪悄然落下。 前尘往事终究是不能随烟去,该记着的人,是一刻也不敢忘…… ---------------------------------------- 正午的阳光透过小轩窗,铺洒在殿内的木地板上。绿芙、绿蓉在一旁给我扑着凉扇,轻柔的凉风舒服地吹在我身上,不由得让我觉得昏昏欲睡。 “小主,要是倦了,奴婢便服侍您午休吧。”绿蓉看我这般,轻声询问道。 “也好,便去睡一会儿吧。”我搭上绿蓉的手,起身走向床榻。今晨的神秘男子我一时也想不出个所以然,还是好好等谭耿、谭直的消息好了。 门外传来敲门声,只听芷沫在外边禀报:“小主,方美人和许才人来了,在外边求见呢。” 听见是惜妍和梦昕来了,我顿时睡意全无。 回宫之后确实没有好好见上她们一回儿,可真是我糊涂了。 “快让她们进来吧。”我放开搭着绿蓉的手,扶了扶头上的簪子和步摇,又坐回到榻上。 “姐姐!”惜妍一见我,开心又亲昵地叫了我一声,一旁的梦昕也是喜滋滋的。 “妹妹给姐姐请安。”她们二人屈膝行礼。 “哎呀,快起来快起来!哪来这么多礼数,快让我瞧瞧你们!”我把她们二人扶起来,绕着她们仔仔细细地瞧了一圈。 “惜妍你消减了不少,最近可是没有好好用膳?”我拉着惜妍和梦昕坐下,心疼地瞅着惜妍。 惜妍用丝巾捂着嘴笑,“我到了夏季,便热得吃不下,没有胃口也就消减了些。都是老、毛病了,姐姐别担心。” 梦昕抿了一口茶,说道:“姐姐还说惜妍呢,我看你啊,才是消减了整整一大圈呢!从前穿这身衣服时,那像现在这般松垮垮了。这些日子也不见姐姐踏出沐晨殿一步,直到那晚在皇上回宫的夜宴上,才瞧见姐姐。姐姐这些日子都干什么去了?” 我正要开口回答梦昕的问题,倒是惜妍先说话了,“既然咱们现在都见上面了,就别管从前做了什么了。我今天可是可是带来了姐姐最爱吃的芙蓉糕。兰儿,快拿上来。” 惜妍的贴身侍婢兰儿呈上一个食盒,端出里头精致可口的芙蓉糕摆在我面前。 许久没吃惜妍的芙蓉糕了,可真是让我想念得紧。我赶忙拿了一个塞进嘴里,熟悉的味道,熟悉的口感,只一口就让我感动不已。 我们一边吃着,惜妍和梦昕叽叽喳喳地说了好些宫里发生的趣事。看来我不在宫里的这段日子,后宫也不曾安宁过。 “姐姐你知道吗?”梦昕忽然神秘兮兮地,“我听说安素娥的胞妹安素敏很快就要嫁给舒诗雅的胞弟舒与桓了。舒与桓在前朝有父亲中书令撑腰,在后廷又有亲姐舒昭仪的拥护,这些年在朝中的势力成长地很快。如今,安家和舒家这样一联姻,两家便能一起在朝中壮大了。此后,舒昭仪和安素娥在后宫的地位怕是更稳固了。” 上次安素娥的父亲安正和被冤贪污,霍奕珣找出证据证明了他的清白,从此二人越走越近,安正和如今在朝中,已经算是钰成王一派的人了。 虽然在后宫中安素娥算是舒诗雅的人,可舒家和安家向来无私交,如今两家联姻估计是为了稳固两家朝中的力量。 自西楚之战大捷后,许多将士因卓越军功,被奕轩提拔,委以重任。后起之秀的地位渐渐超越了许多朝廷老臣,朝中武官的格局有了很大的变化。 舒安两家此时联姻,目的再清楚不过了。 我冷笑了一声,“安素娥这样死心塌地地讨好着舒诗雅,讨好着舒家,可真是要借着舒家的光,在后宫中好好作为一番了。倒是苦了姚宓,从前她俩这样亲密,如今已是陌路人了。” 梦昕闻我此话,激动地大力拍了下桌子,“姐姐这事儿你可是说准了。你是不知道啊,半月前,姐妹们一同在凤阳宫晨省的时候,安素娥当众把姚宓的闺中糗事说了出来,只因姚宓看不过舒诗雅顶撞皇后,轻轻地抱怨了一句。她这样做,可真是一点都不看往日的情分,当场就把姚宓给气哭了。我们当时……” 惜妍打断她,“好了好了,快别说这些事情了。姐姐好不容易过两天清净日子,提这些事情作甚?” 惜妍拉了拉我的手,“咱们许久未见,今日啊,咱们只说开心的事儿!” 梦昕往嘴里塞了几口芙蓉糕,细细咀嚼着,乖乖听着我和惜妍讲话,便也没再说什么了。 -------------------------------------- (二) 晚膳时,奕轩早早便带着王安过来了,还几乎把满汉全席给带到了沐晨殿。 我举着筷子,看着眼前的琳琅满目的食物,不知从哪个下手。 “在西北的这些日子啊,把你给苦了,今日是来补偿的。”说着便把一块鲍鱼夹到我的碗里,“你最喜欢的鲍鱼,快吃吧。” 我拍了拍他的手,“那你也不用给我吃这么多吧!我们哪里吃得完这么一大桌子的菜!” 他搂住我,语气十分地软,“那不是念在你今晚要伺候我会辛苦吗?” 又调戏我! 我故作生气地推开他,“谁伺候你!”我压低声音,附在他耳边道:“你这个说话不知羞耻的大色鬼!” 他吻住我的脸颊,“今晚就让你伺候我了!你还敢不从?嗯?” 我被他这样一激,全身都软了,又十分不好意思,“哎呀,他们都还看着你,你别这样。” 守在一旁的王安和芷沫哪里敢往我们这里看,只当自个儿没长眼睛和耳朵。 晚膳吃到一半时,小顺子进屋禀报,他脸上带着紧张的神情,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说道:“皇上,西楚那边来消息。西楚王安伊穆昨日处决了西楚太上王,勒令各部不得吊唁,不许入葬王陵,还调换了许多官员,诛杀了许多太上王的旧部,如今西楚那边是一团乱。各大臣已进宫,在宣政殿等着皇上去商量对策……” 奕轩紧蹙着眉,放下筷子。王安见此情况,赶紧拿来他的大氅给他披上。 安伊穆弑父!他怎么变得这样心狠了…… 奕轩拉了拉我的手,“今晚怕是不能陪你了,你早些休息吧。”说完,便带着王安和小顺子离开了。 我瘫坐到凳子上,怅然若失地看着眼前的一桌食物。 西楚太上王已疯,再不能操控朝政,虽然旧部的势力依旧强大,可他们已失去可以统领他们的首领,不过是一盘终将散落的沙子。 安伊穆是等不及要完全获得实权了…… 可他就算再狠他,毕竟是亲父,他怎能如此狠心…… 是我一直没将他看清吗? ---题外话---【持续更新中】《帝谋殇》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之前的【番外篇】很受欢迎,再过两天我还会再更一章番外!敬请期待~~ 第一百一十九章 凤凰归来兮 (一) 失眠了一整夜,第二日直到日上三竿,绿芙、绿蓉才顺利将我叫起床。 正吃着早膳,谭耿、谭直便进来了。 我低头勺着青瓷碗中的银露羮,问道:“让你查的事情,可有结果了?” “是,”谭耿抱拳禀报道,“奴才去查验了昨日小主乘的木舟,船沿确实有个破洞,洞口有拇指头一般大。可根据其破烂的形状来看,确为老鼠咬烂。因木舟为新木所制,非常容易招致虫鼠之害。偿” 若只是虫鼠,我便也放心了。也所幸当时被那个神秘男子救下了…… 我拿丝巾抹抹嘴,看向谭耿,“那便让工匠再重新制两只吧,选用檀木、梨花木等不易招虫鼠的去制。撄” “是!”谭耿领命。 谭直上前,掏出一本名册递到我面前,“这是小主要的自皇上回宫后的宫门进出名单。除了皇上新封的几个将领,便是皇上从西楚军营中带回来的一个大夫。这位新晋将领,”他指着名册上的“杨逸恺”,继续说道:“此人记录在卷宗上的资料极少,只查到了他的年龄和家乡,家乡在范阳,双十年龄。。” 范阳……惜妍的家乡也是范阳…… 可我不曾认识从范阳来的人啊。 我揉了揉眉头,翻到另一页,“除了他,还有谁比较可疑?” “还要便是这个大夫,卷宗里查不到任何信息,可却又频繁出入宫门。” 从西楚跟我们一同回京的大夫……我沉吟,脑中不停想着在西楚时打过的军医和各大夫…… 那便是牵动我无数心绪的、跟在出尘子身边的弟子了…… 会是他吗?他会是慕君哥哥吗? ----------------------------- 往后几日,我派人不停地在宫里寻着那位神秘男子的踪迹,却一直无所获。 那边厢,西楚政变,惹得晋国朝野一阵哗然,许多大臣认为安伊穆此次会违反晋国和西楚签下的平战条约,不承认属国地位,并会再次冒犯,纷纷上书设法平定西楚之乱。武官们更是纷纷要求出征西楚,诛杀不孝逆子而立新王。 奕轩因这件事,几日几夜无法安宁。白日里在宣政殿和各大臣商讨合适对策,夜里还要批折子,就寝后也久久不能入睡,熬得眼下乌青一片。 奕珣、奕熙和杜珞泽也日日跟在奕轩身边,奕珣主战,奕熙和杜珞泽主和,大家争论不休。 这天,北汉传来消息,北汉皇帝刘祯即将携皇后陆氏拜访长安,与晋国共商对西楚的策略。 北汉皇帝的到访,让原本就慌乱的大兴宫更加忙碌了,宫人们都忙着准备欢迎大典,将各宫装饰一新。 这阵仗,说是过年迎新也不为过。 七日后,北汉皇帝刘祯携皇后陆氏和北汉使臣入长安,奕轩携众臣众妃在宣政殿门前迎接。 在浩浩荡荡的人群中,我一眼就瞧见了刘祯身边牵着的婉凝。 她身着一件凤凰祥云锦袍,正红色的锦服逦迆拖在宣政殿前的青玉石阶上。刘祯细心地搀扶着她一步步走上台阶,目不转睛地仔细着她脚下的每一步,生怕她摔着、绊着。 婉凝脸上挂着温柔的笑,从前稚嫩的笑容和举止早已不见,如今的她已是一个落落大方、端庄美丽的皇后了。 奕熙站在奕轩身后,目光定在婉凝身上,眼波流转间,仍旧是藏不住的眷恋和爱意。可婉凝却故意避开不去看他,只是看着自己身边的刘祯和遥遥看着奕轩和陆婉馨。 奕轩和刘祯各自行过平礼后,北汉的各位权贵和使臣便被邀进宣政殿就坐观礼。 席间,歌舞升平,觥筹交错,两国皇帝和大臣侃侃而谈,好不热闹。 北汉和晋国一心,平定西楚之乱是早晚之事。难得刘祯这样真诚,两次在晋国陷入西楚之乱时,都伸出了援手。这些,可都是婉凝的功劳吗? 我饮下一杯酒,朝刘祯看去,细细地打量着他。 他一身祥龙皇袍,头顶九旒玉珠,眉眼清秀却又不失威严,脸廓不深,让人看得极舒服。 听说北汉皇宫里除了皇后陆氏,便只有两个婕妤。刘祯几乎日日宿在皇后宫中,皇后在后宫之中的地位无人能及。刘祯还不顾众臣反对,坚决未再纳妃。 即便是在这样的国宴之上,他对婉凝的呵护也是毫不掩饰的。他细致地给她夹着她喜欢的菜;他怕她闷着,时不时低头与她耳语;即便是在和别的大臣说话,他的余光也定在她身上。 他与她,身着帝后的皇袍,并肩而坐,真是像极了一双璧人。他的一举一动间,尽是痴情与眷顾;她的一颦一笑间,含了几分温柔和娇羞。 这样的情意,试问世间多少女子不会被感动? 我瞥见对面低头喝闷酒的奕熙,不由哀叹惋惜。他与她,终究是情深缘浅。怪他,太迟看清自己的心…… 我连续饮下几杯酒,便也渐渐有了醉意,强撑着精神到宴会结束,扶着芷沫回到了沐晨殿。 推开殿门,便看见莲灯小道上,站着纤纤长身的奕轩,他身上还穿着夜宴时的皇袍礼服,在月光下镀出一轮诱人的银色。 “璇儿。”他轻柔地叫了一声,朝我走来,将我一把搂进怀里。 我伏在他怀里,嗅着他的龙延,“今夜你不是要到皇后那儿去吗?怎么来了?” “怕你难受,便来了。我看你今晚一直看着刘祯和婉凝,奕熙也一直喝闷酒。对不起,我对不起你们……”他的语气中满是自责和懊恼。 我紧紧抱着他,“这世间缘浅的情深,我们又能帮得了多少,至少婉凝现在是幸福的。” 月光把我们相拥的身影拉得很长。夜里凉风习习,吹得小径边上的竹叶簌簌而落。 另一人的身影定在屋檐之上,也被月光拉得老长…… ----------------------------- (二) 第二日,凤阳宫。 我从西北回来后,被诸多事情耽搁,今日是头一回到凤阳宫晨省。 殿内坐着诸多姐妹,婉馨端坐在上方。香炉里烧着蜜香,香醇甜腻的味道飘在大殿中。 皇帝亲征,后宫空虚多日。如今奕轩归来,后宫诸姐妹脸上都洋溢着红光,盼着皇上的宠幸。 婉馨今日给大家准备了新进的西湖龙井茶,冰裂纹瓷杯中荡漾着清清的茶水,茶入口甘甜,醇香无比。 婉馨放下茶杯,拍了拍手,“皇上回宫,阖宫欢喜。本宫今日特地让宫闱局备着丝绸锦缎,好让各位妹妹多做几身衣服,让皇上看着欢喜。雨薇,快拿出来,一一分派下去吧。” 雨薇带着一群宫女端着各色丝绸出来,一一呈给各位娘娘。 “谢皇后娘娘!”众姐妹起身谢礼。 婉馨给我备的是我最爱的粉蓝花舞蝴蝶丝绸,绣工精美,品质极高。 我摸着这丝绸,喜欢得很,朝着婉馨甜甜一笑。她也朝我回以一个欣慰的笑。 舒诗雅只是扫了一眼她面前的绸缎,便让鸣翠收好,自己玩起手中的丝帕来。 我瞥了她一眼,心中不爽,“昭仪娘娘这是不喜欢皇后娘娘送的丝绸?” 她头也不抬,“皇后送的东西总是上乘的,臣妾怎会不喜欢。” 她们不曾看我这般针对舒诗雅,顿时殿内一片安静,妃嫔们面面相觑。 “嫔妾看娘娘面色不佳,与众姐妹欢喜的神色不同。娘娘可是有什么烦心事?”我抿了一口茶,慢悠悠地问道。 舒诗雅嗤笑一声,“呵,妹妹可是在沐晨殿闷久了,不懂得察言观色了,本宫这脸上,明明是喜色。” “是啊,嫔妾确实是在宫中闷久了,许久不见各位姐妹,真是想念得紧,”我环视了一周,目光停留在舒诗雅、楚瑜嫣、梁茜和陈婉茹身上,“想起许久之前,我们姐妹一同在甘露台,大家一同赏月畅谈,可不是一件乐事吗?嫔妾上次跳的九凤玉璇玑想来各位姐妹都很喜欢。皇上听了我们的美事,说不日也要带上大家一同上甘露台上赏月饮酒。还特别说了,要让舒姐姐给我们舞一曲呢。” 梦昕接过我的话,“是呀,上次光让瑾姐姐献艺了。嫔妾听说昭仪娘娘的舞技可是独步天下呢。若是皇上带着我们一块儿去甘露台,我们大伙儿便能一睹昭仪娘娘的风姿了!” 第一百二十章 宫怨情何寄 (一) 我扶了扶头上的金丝如意步摇,“可不是嘛。楚美人、梁美人和陈才人也精通舞蹈,到时一并排一个舞蹈,皇上看了定会很开心。” 我定定看着她们三人,目光流转,笑意盈盈,“哦对了,甘露台的栏杆嫔妾已特意命人修缮好了,可再不会像上次那样易断了,三位妹妹尽可放心。” 梁茜哪里是经得住吓的人,早已被我吓得颤抖不止,脸色煞白,“不,嫔妾舞技不佳,不可献舞!那栏杆一碰就会断,我不能跳,我不能碰到那栏杆!”说完,便捂住自己的脑袋,不停地大力摇着头。 楚瑜嫣和陈婉茹见此,赶忙拉住她,神色慌张,生怕梁茜继续往下说偿。 陈婉茹一边拉住梁茜,一边对皇后告辞,“皇后娘娘莫要见怪。梁姐姐近日因思念皇上,精神不济,爱说些胡话。嫔妾这便带她回宫,免得扰了各位姐妹的雅兴。” 皇后蹙着眉看着眼前的闹剧,摆了摆手,“那便带着她下去吧,这样闹成何体统。”她揉了揉眉心,“其他人也散了吧,本宫乏了,你们也早点回去歇着吧。撄” 说罢,便扶着雨薇的手走进了偏殿。 舒诗雅气急败坏,狠狠地剜了梁茜一眼,又朝我投来一个狠厉的目光,便拉着安素娥一同出去了。 其他嫔妃纷纷散去,惜妍和梦昕过来与我一同离开。 “姐姐今日做得真是漂亮,把她们几个吓得一愣一愣的,哈哈哈!”梦昕一走出凤阳宫,便得意地笑了起来。 倒是惜妍愁容满面,“姐姐这样就是正面和她们冲突,她们之前那样嚣张,之后还不知道会使什么下作手段……” 我冷哼一声,“她们之前这样算计我,谋害我和腹中胎儿。我就是要让她们知道,她们若再造次,我绝对不会放过她们。” 我抬头看了眼天边飞过的一排大雁和四方的琉璃宫墙,周遭的一切都没变,倒是人心变得快。 霍奕珣和舒诗雅,我断不会再放过他们了。 既躲不过争斗厮杀,我只能工于心计、狠下手段…… ------------------------------- 与惜妍、梦昕分别后,我和芷沫走在回沐晨殿的宫道上。 远远地听见后边有人不停在喊“瑾婕妤”,我回头,看见跑得一脸汗的芬芳。 我停下,等芬芳跑到我面前,她跪下行礼,“婕妤小主,我家皇后请您到凤阳宫后院一聚。” 婉凝要见我。 “好,我这便跟你去。” 芬芳笑着带我和芷沫一同走回了凤阳宫,穿过重重宫苑,走到了后院水榭边的楼阁中,婉凝早已在内等候。 “瑾姐姐!”婉凝见我来了,兴冲冲地朝我走来。这样灿烂的笑容、这银铃般的声音,倒是一点没变。 我赶忙过去扶住冲过来来的她,“你瞧你,都是一国皇后,还是像少女一般活跃呢!有身孕的人该小心着点。” 她拉着我坐下,声音无限娇软,“瑾姐姐可是一下子将我看透了。但是你从前不会这样唠叨我,这是跟我姐姐学的吧?” 看来她还不知我失了孩子的事儿…… 我垂睫,“是啊,跟着皇后姐姐多了,自然也沾了几分她恬静端庄的气质,”复而抬眼看她,眼中不自觉便装满了笑意,“快说说,你到北汉之后怎样了?我看北汉皇帝非常宠你。” 她眼中的笑意黯淡了些,没有继续看着我,转头看向天边的云,“刘祯待我很好,好得甚至让我觉得我不值得他这样对我好。他心里只有我,可我做不到心里只有他……” “若是没有奕熙,你会爱他吗?” 她沉吟,水灵灵的眼睛忽闪忽闪的,“嗯……我也不知道。刘祯做的许多事情都让我很感动,我会心动会害羞,但总感觉哪里不一样。和他一起的感觉和奕熙不一样……” “那你知道自己怀上了他的孩子时,是什么感觉?” 婉凝脸上的娇羞藏也藏不住,“他知道我怀孕时,把我抱起在空中转圈,他开心,我也很开心。现在孩子一天天长大,我很期待也很幸福。”婉凝一边说着,一边抚着自己的肚子。 不知不觉间,两滴清泪已从我眼中滑落。为婉凝的孩子高兴,也为自己的孩子心碎。 若我没有失去那孩子,再过半月,我便可以将他带到这世间了…… 婉凝察觉到我的异样,一时不知所措,拿出自己的丝帕给我拭泪,“瑾姐姐你怎么了?怎么哭了起来,可是我说错什么话了?” 我吸了吸鼻子,止住泪,“没事儿,听你这样说,我高兴。你要为人母了,我真的很高兴……” 说到这句时,再也没忍住,啜泣不止。 婉凝不明所以,却又心疼不已,不停地拍着我的背,将我紧紧抱住。 过了许久,心中的酸楚和痛苦终于随眼泪一同流尽。 我握紧婉凝的手,“看你如今这样幸福,真的很好。记得要好好珍惜。其实,打心底里,你是爱着刘祯的,只是你还没放下奕熙,觉得对不住他,所以没能对刘祯敞开心扉。刘祯是个好男子,你要抓紧他。” 婉凝轻轻点了点头,“我记住了,”复而担忧地看着我,“瑾姐姐这般伤心,到底是出什么事情了?” “我……失了孩子……”我哽咽着说道。 婉凝眼中流出无限的悲悯,她慌乱地抓紧我的手,“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为什么姐姐怀孕了我竟一点不知?” “刚过了三个月,就滑胎了……正是奕轩出征在外的时候,宫中有人给我下药,害得我滑胎。” 婉凝抓起我的手,给我把脉,她的眼中渐渐浮出几丝疑惑和不可置信之色,“姐姐这身子……竟会是百毒不侵的体质……” 我微微苦笑着,声音轻如丝,“是啊,可就算是这样,也没挡住别人的毒手。”我看着她,她脸上一脸真诚的担忧和疼惜让我觉得十分感动,“没想到你的医理学得这么好。” “是啊,我和我姐姐都精通医理,父亲特意让我们姐妹学的,好让我们在权谋争斗保全自身。” “什么!?婉馨也精通医理?”我一脸震惊地瞅着婉凝。 “对呀,姐姐可是远在我之上呢。” 婉馨竟精通医术……这宫中的人,身上到底藏了多少不曾示人的才能? 那婉馨可知道我有着百毒不侵的身子? -------------------------------- (二) 今年夏天酷暑难耐,宫中冰库常常供不应求,妃嫔们为争点冰块,闹出了不少矛盾。皇后也是无奈,只得让各宫各自削减用度,以保大家都有冰可用。 正午***辣的阳光透过窗边的明纸,直直射进殿内。我身着清凉的淡粉丝绸襦裙坐在凉榻上,芷沫和绿芙在一旁给我扑着凉扇,可我身上还是不停地冒着细密的汗珠。 奕轩知道我怕热,便日日让小和子从紫宸殿给我送来冰镇酸梅汤,好让我解暑。 这宫中的冰镇酸梅汤啊,属送到紫宸殿的最佳。 我一勺勺喝着酸梅汤,才觉得身上的热气渐渐消退。 这些日子奕轩在忙着和刘祯商量西楚的事宜,我便忙着查清之前落胎的原因。 只是我在宫中没有可以信任的太医,所有用过的器皿和药物都只能让芷沫送到宫外的张大夫处查看。 我喝完一碗酸梅汤,刚放下瓷碗,谭耿便进来,一脸喜色道:“小主,前朝刚刚传来消息,西楚王安伊穆派信使送来国书,承认了西楚的属国地位,也承认之前降战时的所有条款。如今朝野上一片喜气啊。” 我开心地笑了起来,“太好了,皇上的心头大石终于放下了,咱们啊,也不用再打仗了。” 芷沫、绿芙绿蓉和谭耿立马跪地贺喜:“恭喜小主!” 芷沫脸上的笑容如花儿般灿烂,“小主这下终于可以放心了。今晚奴婢让小厨房多做几个小主爱吃的菜,好好庆祝一下。不知皇上要不要过来?” 我对着谭耿摆了摆手,“谭耿,你去紫宸殿问问,皇上今晚要不要过来?快去吧!” 芷沫掩着嘴嘻嘻笑着,“这下皇上可有空多陪陪我们小主了!” 我推了推她,“去,别在这儿捣乱了。你们赶紧下去准备着吧。” 芷沫遂和绿芙绿蓉欢天喜地地下去了,我一人呆在殿内,才算是安静了下来。 很快,谭耿便回来了。 “禀小主,皇上今儿个晚上要去舒昭仪娘娘处歇息,不来咱们这儿了。” 我眼中的光立刻黯淡了,低下头来,声音冷冷地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他要宿在舒诗雅那儿,是因为此次舒诗雅之父舒怀远在西楚之事上处理妥当、行事周全,斡旋多方势力,帮助晋国赢得了上风。 就念着他在前朝的这份功劳,奕轩在后宫之中也得让舒诗雅多受些宠。 我绞着手中的丝帕,内心不觉被愤恨和哀怨填满…… ---题外话---感谢各位读者大大一路以来的支持!最近在卯足力气码文,往后的章节回更精彩哦! 第一百二十一章 初心恐难保 第二日,凤阳宫。 殿内点着清淡的豆蔻香,凉扇带着冰块的凉气,一阵阵地扑在人身上。 晨省开始后半刻钟,舒诗雅才风尘仆仆地来了。 她一脸慵懒地给皇后请安,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坐下。 仗着母家的荣光,她在后宫中是越来越放肆了,跟在她身边的楚瑜嫣、梁茜、陈婉茹和安素娥也十分得意。 安素娥见舒诗雅来了,一脸喜气,“昭仪娘娘可算来了,看来昨夜侍奉皇上着实是辛苦了。偿” 她这句话狠狠地刺在我心里,我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压住了心中的愤懑。 舒诗雅扶了扶头上的红宝石簪子,得意洋洋地道:“侍奉皇上怎么会辛苦呢,这是后宫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分呢。皇上昨夜和本宫说了许多话,也赐了本宫许多东西,如今延华殿都快要堆满了。各位姐妹宫中要是缺什么的话,尽管来取。” 她一边扑着自己的团扇,一边骄傲地环视众人。 皇后接过话,道:“舒妹妹如此想着众姐妹真的很好。本宫听说妹妹宫中得了许多冰块,倒不如分些出来给大家,让大家一块儿消消暑?” 舒诗雅闻言,脸僵了一下。要知道,她宫中的冰块用度最大,问宫闱局要得也最多,难免使得宫中分配不均,位份低的妃嫔根本没分到冰块。皇后此话,是在打她的威风,也是在下马威整治后宫乱象。 我在心中冷笑:她这样嚣张,终究还是把自己拖进坑里了。 舒诗雅应了一声“是”,便不再说话,只是恶狠狠地盯着几个位份低的妃子,似乎是在警告她们不许去她宫中取冰。 皇后朝着舒诗雅点了点头,微笑地扫视各位妃嫔,道:“再过一月,便是太后的寿辰了,这是皇上登基后第一次给太后办寿辰,皇上的意思是要大办一场,好让太后高兴。各位姐妹可以开始着手准备寿礼了。平日里呀,也多学学秦婕妤和郑婕妤,常常到康宁宫看望、陪伴太后。” “是,嫔妾等谨听教诲!”众妃齐声答应。 “好了,那今天便这样罢。天时热,你们也都早些回去,在各自宫中好好休息。”皇后摆摆手,让众妃散了。 众妃行礼告辞。 ---------------------------------- 刚出凤阳宫,芷沫便问我:“小主,现在是去紫宸殿还是回沐晨殿?” 我心中还怨恨奕轩昨夜宿在舒诗雅宫中,没好气地说:“去紫宸殿作甚?回沐晨殿。” 芷沫瘪了瘪嘴,悻悻地跟我走回沐晨殿。 刚进到沐晨殿,谭直便上前道:“小主,皇上来了,在殿内等您呢。” “芷沫你不用跟我进去了,候在殿外吧。”我扭头对身后的芷沫吩咐道,便一个人进了殿内。 珠帘内,是一剪竹青色的身影,香炉边萦绕着轻烟,缭绕在他身边。 他听见我的脚步声,放下手中的青瓷茶杯,起身向我走来。 “璇儿,我今日下朝早,没回紫宸殿,直接就过来了。”他习惯性地将我搂进怀里,“没想到,你竟比我回来得晚。看来皇后有很多事情跟你们说。” 我推开他,直直地看着他,“是啊,事情可多了。舒昭仪昨夜得宠,光是炫耀便用了半个时辰,看来皇上对她是盛宠非凡。” 奕轩被我这样一说,忽然有些不知所措,愣了一会儿,一边笑着一边捏了捏我的脸,“璇儿别吃醋。诗雅的父亲在前朝为西楚之事出了不少力,我这么做也是为了稳住她父亲的心。” 我拂开他搭在我肩上的手,冷笑一声,“哼,诗雅……你叫得可真是亲热。舒诗雅做错事情时,你不曾责罚过她。她父亲在前朝有一点点功劳,你便要给她万千恩宠。她这么跋扈,难道不是你纵出来的?” 我直直地看着他,语气中满是愤恨和怨气。 他见我这样,眼中渐渐冒出火,“西楚之事怎么算是一点点功劳?我从前便跟你说过前朝后宫之间的利益牵扯,你说你懂,如今竟这样胡闹?” “我胡闹?”我冷笑连连,“我这样就算是胡闹了?舒诗雅胡闹的时候是怎样的你知道吗?她逼我在甘露台上献舞,事前割断了栏杆,故意害我跌落高台,我差点一尸两命!这些你知道吗?!”我对着他撕喊道。 想起当晚的情景,想起我未能出世的孩子,想起舒安两家联手对付钟家,我的语气变得愈发狠厉,“舒家拉拢安家,你不是不知道,他们两家已经联手开始打击钟家,打击我义父和哥哥,这些你不可能不知道,可你还是答应赐婚了,”我失望地摇着头,“如今舒家的势力越来越大,舒诗雅在后宫之中的地位已经无人能及,这就是你说的平衡前朝后宫间的利益牵扯?” 我一句句地逼问,奕轩沉默着看着我,双眉紧蹙,他朝我走近,“璇儿,如今还不是对付舒家的时候,我宠着舒诗雅并非因为我喜欢她,她先前害你的事情,我也定会找她算账……” 我打断他,“哦?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还我一个公道,还我们未出世的孩子一个公道?若我查出落胎是舒诗雅所害,你会不会立刻处置她?” 他眼中闪过迟疑之色,虽只是一瞬,我却看得真真切切。 一刻心顿时跌入冰冷的深渊,似万劫不复…… 我一步步往后退,失望地摇着头,泪不自觉地落下,“不,你不会。你只觉得我在胡闹……我们的孩子没了便没了……你说过要追究,可如今也从没见你去追究……终究是你的朝政最重要,终究是你要保住这一颗颗有用的棋子……” 奕轩一步步向我走近,脸上全是疼惜爱怜,语气中带着哀求和无奈,“璇儿,最近是因为西楚之事繁忙,加上北汉来朝,我一直派人在追查此事,只是如今查到的消息有限,我才没跟你说。璇儿,我希望你能稍稍理解我……” 我的眼泪簌簌而下,心中无限沉重,“是啊……你很忙,忙得顾不上许多诺言。如今我在宫中步步为营,想着谁要算计我,想着我要怎么自保,想着我要怎么斗赢算计我的人……” 泪眼中,他的脸庞早已模糊,我踉跄着,继续往后退,“你说过无论如何会护我周全。可你要宠着害我的人,又如何能护我周全?” 他叹了一口气,“璇儿,我只求你能懂我。要如何你才会懂我的真心,我真的……” “别说了,别说了!”我捂住耳朵,“你出去,我不想见你。” 我一手扶着殿中的柱子,一手指向门口。 奕轩定定看了我一会儿,欲言又止,他走到门口,又回头看我,“好,我走。只要你不心伤,我可以走。” 明黄背影慢慢消失在殿门口,他身上留下的龙涎香也渐渐淡却…… 我滑坐到大理石地板上,放声哭了出来…… 自从西楚回到大兴宫,竟没有一日是好过的。从前步步惊心、步步为营,如今更是举步维艰、如履薄冰。 我从前以为在这深宫之中,得一颗真心便可无悔无虞,如今看来,真心也是最脆弱,最虚无的。 若我保不住自身,又谈何真心…… ------------------------------------------ 夏雨时节即将到来,夏花依旧是灿烂满园,大兴宫里的妃嫔也如夏花一般,个个灿烂美艳。 我除了每日的晨省,就是窝在沐晨殿,平日里惜妍和梦昕会过来陪我聊聊天。 那日争吵过后,奕轩再也没来见过我,我也不曾去找过他。 心中有无数的怒气和哀怨,可也无处倾诉。 夏日里我的胃口不好,就连最爱的冰镇酸梅汤也喝不下多少。芷沫和绿芙绿蓉看着我日渐消瘦,无限着急却又无计可施。 这日,睡过午觉之后,我便和绿芙、绿蓉一起打缨络消磨时间。 谭直进来禀报,“小主,北汉皇后陆氏求见,正在殿外等候。” 我放下手中的珠子,眉间染上几丝喜气,“快让她进来。” 不一会儿,婉凝便进来了,一身清凉的粉蓝色百花襦裙,头上簪着小巧而精致的凤钗,衬得她肤白脸娇。 “瑾姐姐!”她亲昵地叫了我一声。 我轻轻拉住她,与她一同坐下,“婉凝怎么来了?最近天热,身子可还好?” 婉凝微微一笑,抚了抚自己的肚子,“嗯,我很好。想在回北汉之前,来看看瑾姐姐。” 第一百二十二章 旧情露水面 我眼中的光黯淡了,不舍道:“这一别,又不知何时才能见上了……” 婉凝紧紧拉住我的手,娇声道:“姐姐别难过,我寻了机会便会回晋国的。刘祯答应我了,等孩子生下来,我便可回娘家省亲,到时又可以和瑾姐姐见面了。” 省亲……奕轩在西楚时,也曾说要带我回钟府省亲…… “姐姐,你怎么了?”婉凝看我许久不说话,疑惑地问道。 我摇摇头,“没事儿……撄” “我听说,瑾姐姐和皇帝哥哥闹别扭了……”她顿了顿,“我看皇帝哥哥这些日子都闷闷不乐,你也愁容满面,何苦这样折磨彼此呢?姐姐前几日还教我要珍惜眼前人,自己倒是糊涂了。” 我叹了一口气,“劝别人的时候,总觉得事情不难。可自己陷在里面,却只能苦苦挣扎。我与他之间,终究是夹杂了许多东西。偿” “皇帝哥哥最近除了宿在我姐姐那儿,便是住在紫宸殿。不管遇见什么事,他从来都是把苦往自个儿肚子里吞,表面上装得什么事儿也没有。若真是哪里让瑾姐姐误会了、生气了,姐姐得多担待。我看他,最近消瘦了好多……”婉凝一边说,一边打量着我脸上的神情。 我低下头,眼神放空地看着桌上散乱的珠子,“相见时难别亦难……我与他,各自心伤,各自消瘦。可如今谁也没有法子走出这困境……” 婉凝闻言,沉默了一会儿,又道:“瑾姐姐可还记得,你曾说过,只要有真心,便不怕这后宫的诡谲。我希望,瑾姐姐如今也还是这样想的。” 她慢慢起身,“好了,时间也不早了,我还要去给婉馨姐姐请安、道别。芬芳,”她唤来芬芳,“瑾姐姐,我给你做了好些药囊,给你调理身子的。这些香囊可都是我亲手绣的,望姐姐还看得上。” 我翻看着眼前的一个个香囊,绣纹精巧,绣工精致,一看便是花了许多心思的。 我拿起一个放在鼻尖闻,是一阵清淡舒服的艾草味,嘴边不由勾起一抹笑,“谢谢你,我很喜欢。不过几月未见,你的绣工已经这样精致了。” 婉凝嘻嘻笑着,“瑾姐姐喜欢就好,也不枉我日夜赶制的心意!”她拉起我的手,“姐姐日后要好好保重自身,我会常常给你寄书信的!” 我也紧握她的手,“你也是!盼你早日生下个可爱的孩子,承欢膝下。记着,回到北汉要好好照顾自己!” 我拿出给她孩儿备的金锁,“这是我为你未出世的孩儿准备的金锁,小孩儿戴这个最是吉利了!” 婉凝谢过后,便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我站在宫门口,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长长的宫道中,不禁怅然若失…… -------------------------------------- 是夜,晚膳过后,我瞧见外边圆月高挂,便一时起了兴致。 “芷沫,你同我一起出去走走吧。” “诶!”芷沫欢快地答应着,立刻拿来我的披风给我披上。 这么多日来,终于愿意出去走走,可算是让宫里这三个丫头稍稍放心了。 不知不觉走到了冷宫,这里荒寂无比,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响格外骇人。 奕轩登基后,将先帝朝所有被关在冷宫中的妃嫔全都放出了宫,自他以后,冷宫便没再住人。 芷沫挽住我的手,一脸惊恐,“小主,再往前,就是冷宫了,咱们还是别去了。” 我也是第一次来,虽觉得周遭有些可怖,可终究是好奇这冷宫长什么模样,便拉住芷沫的手继续往前走。 破败的宫殿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灰尘味,脚下的木地板松软脆弱,头上的房檐上挂满了蜘蛛丝。 这里看起来有十年未曾被打扫修缮过,空气中的腐朽味冲得我胃中一阵翻滚。 芷沫吓得直哆嗦,紧紧拉住我的手,贴在我身后。 我瞧她这样,不禁失笑,“瞧把你吓得,这里除了一堆破烂,什么都没有,值得你这样害怕?” “小主……就是什么都没有才害怕,我听说……”她的声音颤抖得十分厉害,“前朝许多被关进冷宫的妃子不是疯了就是上吊死了,这里啊……可是有很多哀怨的孤魂……”说完,她又打了一个冷颤。 我哀叹了一口气,“她们一生都锁在宫里,连死了都还要在这宫里做孤魂野鬼……真是可怜……” 我拉着芷沫继续走着,走到后门,瞧见一眼枯井,再往前,是一片湖,可湖水早已干涸。 我们沿着湖边小径一直走,渐渐听到低低的人语声。 芷沫吓得差点尖叫出来,还好我及时捂住了她的嘴。 我轻轻“嘘”了一声,摇头示意她别出声。 夜晚在这荒凉无人的冷宫见面,见面的人必定有鬼…… 我拉着芷沫蹑手蹑脚的走近,在破败的假山后,隐约站了两个人。 “若在宫中过得不幸福,我愿意带你走。” “不,你刚刚圆梦,成为四品将军,你不必为我放弃这些……” 是惜妍的声音! 我心中一颤,惊得屏住了呼吸。又往前挪了一些,看清了假山后面站着的两人。 男子一身黑色长袍,身高八尺,健硕俊美,剑眉飞扬,一双深邃的黑眸直直地看着他面前的惜妍。 他往前一步,握住惜妍的手,“我所得到的官职,哪有你来的重要。只要你愿意……惜妍,只要你愿意,我可以放弃一切带你走。我已经错过你一次,这次重逢,我绝对不会像上次那样轻易离开。”他的声音铿锵有力又饱含深情。 惜妍松开他的手,不安地四处看,“别傻了……我不可能走,如今许家的命运和荣辱全都压在我的身上……” “你还在为他们着想!他们何曾为你着想过!当年骗我去前线,说是赢取功名之后就将你许配给我,可等我回来,你竟已经被送进了宫……” 惜妍落下几滴清泪,深情脉脉地看着眼前人,“当时知道你参了军,我日日担忧。如今看你安好无恙,我就觉得足够了。”说完,她提步就走。 可是男子立刻将她一把拉住,“当时的情谊,你还没忘,不然,”他低头看着她腰间的牡丹雕花玉佩,“你不会一直戴着我们的定情之物。” 惜妍也低头看着腰间的玉佩,掩嘴啜泣起来。 男子将她轻轻揽入怀中,温柔地拍着她的背,“妍儿,我不逼你。只要哪天你想明白了,愿意了,我随时愿意带你走。只要你愿意,只要你愿意……” 两人的影子被月光拉得老长,和形状怪异的假山影子缠绕在一起。 惜妍啊惜妍,你身上背负着商人之女的苦痛,背负着全家的荣辱,原来还背负着一段无法还清也无法相忘的旧情…… 你心中的苦那么多,却都自己默默承受,极少跟我提起…… 想起她脸上时不时露出的哀戚,我的心不由绞痛。 如今看着眼前这对苦命鸳鸯,心中更是哀戚万分。 抬头看空中的一抹残月,两滴清泪不由落下…… ---题外话---【明日将推出两章番外篇】 各位读者大大喜欢的番外篇即将回归。这次讲久远的往事,敬请期待! 第一百二十三章 番外篇(一) (一) 二十年前。 晋章帝顺义十三年,长安城外秋猎场。 青山绵绵,草木丰盛。众马齐鸣,锣鼓震天,彩旗飘扬。 晋章帝霍致安带领着皇家卫队和各将臣冲在最前,秋风呼啸,万箭齐发,刮起一片衣袍。虞国皇帝沈钧带着虞国太子和众将紧随其后,马上英姿丝毫不逊晋国众人偿。 此次秋猎乃是晋国与虞国一年一度的交好狩猎,两国皇帝携众臣和各皇子前来,共享田野之趣。 晌午时,两国队伍纷纷归营,小厮们迎上来伺候各主子更衣,清点战利品撄。 “晋国皇帝猎得野兔二十只、野鹿五只、山鸡三十六只、飞禽十只。虞国皇帝猎得野兔十只、野鹿两只、山鸡二十只,飞禽四十二只。” 首领太监扯着嗓门喊着两位皇帝的战绩,底下一片掌声响起。 “哈哈哈,还是沈兄的骑射了得啊!飞禽四十二只,可是个大数目!”霍致安拍了拍沈钧的肩膀,赞赏之情溢于表。 “霍兄过奖了。你这一堆走兽不也是屈服在你的箭术之下,哈哈哈!” 底下众人看着两位皇帝如兄弟般亲热,脸上也都挂着喜气洋洋的神情。 晋国太子霍倓勾着虞国太子沈甯勾着肩,谈着今日狩猎的见闻,也谈着这分离大半年的经历见闻。 霍倓压低声音在沈甯耳边道:“沈兄可听说了,这次秋猎我父皇请来了苏州名士张匡仪,两国皇帝同他一起论道、谈天下,”他神采飞扬,嘴边勾着一抹得意的笑,“不止这样,他还带了两个倾城绝色、文采过人的女儿同来。张家小姐极有可能,就要飞进你我的庭院之中了。” “哦?我怎么没听过这事儿?”沈甯甚少谈起风月之事,被霍倓这样一激,倒是脸红耳赤的。 霍倓大力拍了拍沈甯的肩膀,“唉!你见到张家两位小姐时,可别像现在这么呆!”他嘻嘻笑道:“不然,我可把她们二人都纳进我的太子府。” 沈甯也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心中想着张家的两位绝色美人到底长什么样儿。 两位皇帝看着太子们这般畅谈,不由觉得欣慰。 --------------------------------------- “爹爹,我不想与张兰姝一同献舞,我的舞技在她之上,跟她一起岂不是被拖累。”张兰熹娇声哀求,双手拉着张匡仪的手臂摇晃。 张兰熹身量纤纤,眉目娇媚,唇似绽桃,肌肤如雪般白皙嫩滑,声音娇柔,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张匡仪怒目微张,捋了捋半白的胡须,声音中有不容置喙的威严,“胡闹!今夜的献舞早就安排好了,岂容你这样任性改动?况且,姝儿舞技可丝毫不逊色于你。” 张兰熹努了努嘴,心中生出无数嫉恨。 张兰姝只是张家的义女,并无血亲关系。可偏张匡仪极器重爱惜她,不仅让她入了张家的籍,吃穿用度更是和她这个嫡女无异。 既然父亲这边行不通,她张兰熹定会另想法子让张兰姝没法和她一同献舞。 她回到自己的营帐内,换上一身粉蓝骑装,腰间束一段锦绣腰带,梳起一个垂挂髻,便拉着侍女一同去找张兰姝。 “兰姝妹妹!”她娇声地喊道,自行走进了张兰姝的帐内。 张兰姝正在练习当夜的舞蹈,一身淡粉色石榴裙随着她的舞步翩翩而起,她身姿窈窕柔软,玉骨冰肌,剪水的双眸、如画的眉目和朱唇,翩翩舞姿中更显她的绝色风姿。 张兰熹见此幕,双手紧紧攥在袖中,脸上却依旧是温润的神情。 张兰姝见她来了,停下舞步,笑着迎上来,“姐姐!你怎么来了?” 张兰熹笑着道:“你瞧我穿成这样,是要去干嘛?”她一边说着,一边转了个圈儿。 “姐姐是要去骑马?” “是啊!我一个人骑多闷啊,所以想找妹妹一块儿去。” 张兰姝面露难色,咬了咬嘴唇,“可是……我骑术不精,不敢在草原上驰骋。” “哎呀,这不是有我吗?我既然敢带你出去,必定是要护你周全的。况且咱们常住在苏州,哪有机会见到大草原,你要是不去,可不是白白浪费了吗?” 她还是犹豫不决,低着头搅弄自己的衣袖。张兰熹可等不得,拉着她直接去换衣服,“快别犹豫了,再不去,太阳可就下山了!” 张兰姝盛情难却,还是跟着她一同去了。 --------------------------------------- (二) 两姐妹各骑两马,慢慢走在水草丰美的草原中。 张兰姝悬着一颗心,紧紧攥着缰绳,时刻不敢放松。 张兰熹看她如此,嘴边隐隐勾着一抹笑:若是她从马上跌落,伤筋动骨,必定就不能献舞了。 “妹妹,你看这儿风物多美啊,草原辽阔,牛羊肥美,与江南景色大有不同。” “是啊,”张兰姝扯了一丝笑,脑中依旧紧绷着一根弦,“姐姐,我们再骑一起会儿,便回营可好?” “那边还有好多地方没看呢。现在时辰还早,妹妹不必着急。” 张兰姝手中冒出许多汗,心中更是不停颤抖:平日在府中,张兰熹背地里对她诸多刁难,表面上却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她深知她对自己的不满,所以也不曾揭露她。但今日身在这荒凉的草原之中,让她不知缘由地十分害怕。 “妹妹先请吧,我跟在你身后,也好照看你。” “好。”张兰姝答应着,轻轻蹬了一下马儿,马儿便急速地向前跑去。 “啊!”她紧紧拉住缰绳,想要停下马,可马儿却不听话,还是一个劲儿地往前跑。 不经意间,马儿踩到一个捕兽夹,它吃痛,发了狂似得撕叫,身子剧烈扭动,几乎要将张兰姝甩出去。 张兰熹看着眼前这一幕,嘴边的一圈笑意愈发明显。慢悠悠地驾着马,看着张兰姝的马冲进丛林深处。 “啊!救命啊!姐姐救我!”张兰姝绝望又恐慌地喊着,马儿却越跑越快,她的手被缰绳勒出一道道血痕,她还拼尽全力地拉住,怕是一放手,就要坠下马。 马儿冲入树林后,更是发狂得厉害。 “救命!救命啊!”张兰姝的声音在树林中回响,惊起了无数飞禽。 就在她被马儿甩出去的瞬间,她紧紧闭上眼,心仿佛也停住了。 风儿在她耳边呼啸,飞起的树枝挂过她的身子。她摇摆着双手,想要抓住什么东西,却只是无力地跌落。 一个淡黄色的身影闪过,将她接住,紧紧抱住,和她一同滚落在地上。 她的世界仍在黑暗中,渐渐听到一声声急急地的呼喊。 “姑娘,姑娘!” 她脑中撕裂般疼痛着,费力地睁开眼,慢慢看清了眼前的人。 眼前的两位男子意气风发,抱着她的这位一身淡黄蟠龙袍,腰间别着蟠龙白玉佩饰,身形健硕,模样英气十足,一双朗朗的俊目关切地看着她。 “姑娘,你没事吧?”他将她扶起,手掌的温度透过她肩上的薄衣,慢慢传递到她心间。 她虽惊魂未定,但也明白眼前两位男子身份不凡,赶忙屈身行礼,“两位公子的救命之恩,小女子在此谢过。” 霍倓和沈甯看着眼前这位我见犹怜的佳人,心中有一阵阵涟漪荡漾着,不约而同地伸出手扶起张兰姝,“姑娘,不必多礼,快请起。” 二人扶着张兰姝的纤纤手臂,目光相接,平添了此刻的尴尬。 霍倓清了清嗓子,微笑道:“姑娘没事就好。马儿惊着了,幸好我二人刚好经过。” 沈甯的目光定在张兰姝身上,眼中流出一丝丝迷恋。 张兰姝抬眼,看见他灼灼的目光,害羞地低下了头。 山风幽幽,鸟儿轻鸣,树叶簌簌而落,落在三人的肩上,身上。 一阵阵马蹄声从远处传来,伴着张兰熹的一声声高喊。 “妹妹!妹妹!” 霍倓和沈甯看有人来了,心中有些慌张:他们二人原是私自跑出来玩耍的,若是传回两位皇上耳中,又要数落他们贪玩、不务正业。 两人赶忙抱拳和张兰姝告辞,沈甯说道:“姑娘既无大碍,我们还有事情,便先告辞了。” 张兰姝有些错愕,很快又恢复温婉,“既二位公子有事,兰姝便不打扰了。谢谢二位公子今日的救命之恩。”她又行了一礼。 霍倓和沈甯恋恋不舍地看了她一眼,一同跳上马,离开了。 不远处的张兰熹看到了这一幕,心中激起无限嫉恨:没把张兰姝摔下马,倒是把她送到了两位太子面前! 她紧紧攥起拳头,不情愿地骑到张兰姝身边,跳下马,装好一脸关切的模样,“妹妹你还好吗?看见你的马儿惊了,跑到这丛林深处,我寻了好久才寻到,真是吓死我了,幸好你没事。” 张兰姝打量着她,这副关切的样子竟跟真的一样。今日这事,恐怕是她一手策划的。 拂了拂身上的落叶,张兰姝笑着道:“我没事儿,只是马儿发狂,让我觉得害怕。”她直直盯着张兰熹,探寻着目光中的虚情假意。 张兰熹扯开话题,“方才我在远处看见你和两位公子在说话,那两位是谁啊?” “是他们将我救下。但我还未及问他们的身份,他们便有急事先离开了。” 张兰熹心中一喜:看来她还不知道那二人的身份。 她拉起张兰姝的手,“原来如此。天色不早了,我们一同回去吧。你的马儿怕是找不着了,骑我的马回去吧。” 夜幕渐渐降临,二人的马在林中驰骋,不出一刻,便回到了营地之中。 第一百二十四章 番外篇(二) (一) 篝火夜宴,彩色的缎带飘在篝火旁,醇香的酒味浸在夜风中。 张兰熹、张兰姝身着淡粉色石榴裙翩翩走入宴席中,二人伴着悠扬的丝竹乐声起舞。一圈圈的旋转,一截截随风而起的衣袂,二人美若仙女下凡。 沈甯和霍倓皆目光定在张兰姝身上,嘴边勾着一抹温柔的笑:原来她就是张家的二小姐…… 张兰姝对上他们的目光,心中一震:原来他们二人是晋国和虞国的太子偿。 一曲舞毕,两姐妹跪地行礼,“民女张兰熹、张兰姝见过晋国皇帝、虞国皇帝。” 霍致安开心地拍手,“好啊!张家的女儿果然是名不虚传,真是佳人难得!来人啊,赏!撄” “谢皇上!”二人齐声道,再行叩头礼。 “快起来,赐座。”霍致安让她们坐到二位太子的下首。 张兰姝一步步走向沈甯和霍倓时,脸渐渐开水发烫,耳根也红了起来。她偷偷抬眼看沈甯,被他发现自己的目光,又羞又急地低下头,不敢再看他。 霍倓的目光的定在张兰姝身上,看着她美丽的脸庞,想起今日在丛林中的初遇,想着她方才的惊鸿般的翩翩舞姿,心中悸动无比。 张兰熹偷偷打量着霍致安身边的霍倓,那样如玉般的公子,那样世上无双的英气,她还是第一次见。她咬着自己樱唇,低头羞笑。 四人的偷偷对视中,暗暗流动着一眼定情的柔情…… ------------------------------------ 是夜,沈甯辗转难眠,脑中挥之不去的,是张兰姝的一颦一笑。 张兰姝亦是一夜无眠,想着今日落马时,沈甯那个温暖而结实的怀抱;想着今夜的灯影流动间,他时不时投来的灼灼目光。 第二日,霍致安邀沈钧、沈甯一同骑马,张匡仪也带着两位女儿到场。 张兰熹精心打扮了一番,一身俏丽的紫色骑装惹来不少倾慕的眼神。 她得意地骑上马,看着身后战战兢兢的张兰姝。 张兰姝仍对骑马心有余悸,只是不好在两位皇上和太子面前表现出来,免得冒犯。 “倓儿,甯儿,你们过来,”霍致安招手示意霍倓和沈甯,“今日你们尽地主之谊,带张家两位小姐去看看这片草原,也物色物色你们心中的太子妃人选。” 沈钧也附和道:“对啊,你们年轻人多去相处相处,不必跟着我和霍兄了。” 霍倓和沈甯心中暗喜,赶忙领命,骑着马靠近张兰熹和张兰姝。 四人一同悠闲地骑马漫步在草原上,谈着诗词歌赋,畅聊天南海北。 张兰熹想要吸引霍倓的注意,故意装作马术不精,在马上摇摇晃晃的。 可惜,霍倓的目光停留在张兰姝身上,像是一刻也不愿离开。 四人一同骑到小河边,霍倓提议下马休息一会儿。 张兰熹见霍倓在她身旁停下马,便知道机会来了。 她瞅准霍倓下马的时机,赶忙笨拙地跳下马,腿一歪,故意扭伤了脚。 “哎呀!”张兰熹身子一歪,娇声喊着,倒在了霍倓身上。 霍倓接住她,一脸慌张,“张姑娘还好吗?” 张兰熹摸了摸自己的脚踝,吃痛地轻声叫道:“我方才下马不小心,扭伤脚了……好痛……”她皱着眉,秀丽的脸蛋微微扭着,眼中的泪欲落不落,真是我见犹怜。 张兰姝过来扶住她,关切道:“姐姐还好吗?可还能走?” 张兰熹可怜地摇了摇头,微微抬眼,委屈地看着霍倓。 霍倓当机立断,“那我们便回去吧。你上我的马,回去给你找太医好好看看。” 他扶住张兰熹的手臂,张兰熹顺势倚到他的怀里。这一倚,她的所有少女梦幻便都激荡起来。 这便是她想要的男人,身份尊贵、意气勃发、体贴入微……他与她共骑一骥,她满足地笑着,轻轻依偎在他的胸膛前…… 沈甯看了张兰姝许久,终于鼓足勇气,向她走来,“我看张姑娘的马术不精,在马上难免心惊。若姑娘不嫌弃,可与我同骑一骥回营。” 张兰姝低头,掩饰自己的羞意,脸上红云朵朵,被沈甯尽收眼底。 回想起那日被他紧紧搂在怀中,她胸中小鹿乱跳,微微点头,答应了。 四人两骥,慢慢走在茫茫草原之中,身影与远山一同映在小河中…… ------------------------------------ 当夜,沈甯夜访张兰姝的营帐,他看到她在营帐中弹古琴,弹的是《长相思》,琴声袅袅,直直飘入他柔软的心中。 他情不自禁地掏出玉笛,站在她的营帐外,与她合奏。 一曲终了,张兰姝走出营帐,看到营帐外的他,眼波流转,脸上绽开一抹娇艳的笑。 他便懂她的《长相思》为谁而弹。 此后每夜,他都与她一同骑马到草地上看星赏月。 夜华流动,二人牵着手定下终身…… ------------------------------------ (二) 秋猎很快便到了尾声,两国皇帝启程各自回国。 张兰姝与沈甯互换了信物,便恋恋不舍地分别了。 回到苏州后,两姐妹魂不守舍,一一被张匡仪看在眼中。 秋去春来,沈甯借着巡视江南的借口,来到苏州张宅。张兰姝正在绣楼上做女红,听见侍女来报,兴奋地丢下手中的绣帕,急急地跑了出去。 城郊凉亭中,沈甯负手而立,长长的身影在日光下闪闪发亮。 “太子殿下。”张兰姝轻轻地喊了一声。 沈甯转过身,眼波中载满眷恋,快步向她走来。看着眼前日思夜想的佳人,他伸出手,想触碰却又停住手。 她抬头直直看着他,眼中深情脉脉,无声地诉说着半年来的思念。 沈甯终是没忍住,将她紧紧搂入怀中,“姝儿……”他眷恋地低喃着,“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若狂。” 张兰姝慢慢抬起手,搂着他的肩,将脸贴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的心跳声和口中的相思之情,心间幸福满溢。 “姝儿可愿意嫁我为妻?” 她沉思了一会儿,终究是跟随了自己的心,轻轻点了点头,嘴边绽开一朵笑。 沈甯此次来苏州,是为求亲。来之前,他怕她不答应,便先来问她。 幸好,汝心似君心…… 沈甯向张府提亲后没几日,晋国也派信使来,求亲张氏小姐。 张匡仪知张兰姝与沈甯两心相悦,而张兰熹更是对霍倓痴心一片,便当做是晋国来求张兰熹的亲,把亲事给定了下来。 一月后,张府两顶花轿出门,一顶向东、一顶向西。 两姐妹得偿所愿,各自嫁给了自己的心上人,各自成为了万人之上的太子妃。 洞房花烛夜,沈甯和张兰姝房内如春日般旖旎。 霍倓满怀欣喜地掀开新娘盖头,见是张兰熹的娇羞笑脸,扔下合卺酒杯,气愤地冲出了喜房…… 张兰熹扯掉自己凤冠,哭喊着撕扯自己身上的红袍。她费尽心思地要嫁给他,他竟这样不待见自己吗? 她笑自己痴傻,当时霍倓求亲,她便知道,他求的是张兰姝,是她求爹爹将她推到这个太子府的…… 她饮尽一杯杯酒,意识渐渐变得模糊,疼痛的心也渐渐麻痹,可心中仍是充满嫉恨…… ------------------------------------ (三) 三年后。 霍倓已继位为帝,张兰熹诞下霍倓的嫡子霍奕轩,总算是坐稳了皇后之位。 当年的四人又在秋猎场中相见。沈甯跟在父皇沈钧身后,张兰姝跟在他身旁,牵着自己两岁的儿子沈弘旭。 霍倓遥遥看见张兰姝,始知这些年以来,自己未曾忘情。再见伊人,心动如初。 张兰熹看在眼里,恨得牙痒痒,却也只能言笑嫣然地保持着国母之端庄。 时光慢慢而过,难变的是人心,难放下的是仇恨。 沈甯继位之后,晋国与虞国延续交好的传统。两国皇帝每年携宫妃、皇子们一同到常德避暑。 霍倓的旧情难舍,每年被张兰熹看在眼里,心中的嫉恨渐渐将她逼到疯狂边缘。 他新立的昭熙夫人,竟也跟张兰姝长得十分相似,张兰熹每每在大兴宫看到这个女人,便想起那个抢走她夫君整颗心的张兰姝,不由得恨极了她。 眼看虞国势力和国力逐渐强大,张兰熹几次三番劝霍倓提防,却只被他当做是胡闹。 她便自行策划了虞国的灭国之战,诱使虞国将领王满叛变,偷得霍倓的虎符,调动晋国一万军士,挥师咸阳,覆灭虞国,虞国皇帝与皇后张氏一同死在了虞国皇宫。 她看着丈夫在得知消息时,气得吐血晕厥,心中却觉得无比爽快。 她斗了张兰姝一辈子,这次终于将她送到了地狱。 处理完虞国,她又设计毒死了昭熙夫人。她张兰熹再也不用活在张兰姝的阴影之下了! 霍倓自知张兰熹与虞国覆灭一事脱不了干系,却苦于没有证据。而她在朝中的势力早已根深蒂固,废后谈何容易。 可她空得了后位,却永远没有得到过他的心,便将所有爱恨情仇全给了他…… 自此之后,他恨极了她,至死没再踏入凤阳宫一步。临终时拉着霍奕轩的手,嘱咐他定要找到虞国遗孤。 张兰熹才明白,他到死也不曾放下过张兰姝…… 她的心愿曾如此简单,可为了得到他却是满手鲜血、面目狰狞…… ---题外话---今天更的两篇【番外】讲的是父辈的前尘往事~希望大家喜欢哦! 第一百二十五章 奕珣求佳人 (一) 元平元年五月初十,宣政殿。 朝阳明艳,潋滟光辉洒在殿前的青玉石阶上。鼓乐铿锵,红衣乐师们吹奏着庄严肃穆的国乐。 奕轩身着一身明黄朝服,直直立在石阶宝座前,皇后婉馨站在他身后,与他一同看着石阶下的晋国和北汉的众臣和浩浩荡荡的、即将远行的车马。 刘祯牵着婉凝的手,扶她上轿,转身对奕轩和婉凝行一平礼,便跳上马,带着众臣启辰回北汉偿。 此别之后,再见期不远。 我嘴边勾着一抹笑,静静看着北汉的车队一路走向大兴宫宫门,消失在重重宫门之后撄。 婉凝下次回来便是带着一个可爱的孩子了……初为人母的她是否还会像少女般活泼可爱? 众人渐渐散去时,惜妍走到我身边,轻轻唤我:“姐姐,咱们一同回去吧。快到中午了,日光毒辣,不宜站太久。” 我转身,挽上她的纤纤手臂,“好,那我俩便一块儿回去吧。去你宫里坐坐。” 惜妍笑了笑,婉言道:“我宫里也没什么好玩儿的,倒不如去姐姐宫里,我可是知道蒹葭池里的荷花都开了,一片莲池盛景,姐姐不带我去瞧瞧?” 她今日扑了很厚的脂粉,可重重胭脂也遮不住她眼下的乌青。重遇旧人,给她平添了许多心酸和无奈吧…… “那好,咱们一起到蒹葭池泛舟吧!”我捏了捏惜妍白皙细滑的脸蛋,笑着道。 ------------------------------ 我亲自撑着小木舟,和惜妍两人荡舟在重重叠叠的莲叶间。 荷花的清香味缭绕在鼻尖,荷叶上的晨露滚落到我和惜妍的襦裙上,沾湿了我们的衣角和袖子。 惜妍静静看着绵延无边际的荷叶和芙蓉,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可眉目间依旧染着些许忧愁。 我想,她还是爱着那位男子的。她无力抗争自己的命运,带着满腹相思、满腔舍不下的情意入侯门,其中的艰辛苦楚可想而知…… “我看你很喜欢这莲池,若你以后想来,可以随时来,”我将船桨放进木舟中,任由小舟随风慢慢飘荡,“融入着荷叶荷花中,便能忘记许多烦忧……” 惜妍愣了愣,复而笑道:“姐姐说笑了,我哪有什么烦忧。” 她性子内敛,心结不易结。我只有慢慢地走进她心中深处,才能慰藉她些许。 我握住她的手,“凡人皆有烦忧,妹妹又不是神仙,怎就不能有烦忧了。倒是别憋着,把自己憋坏了。时不时啊,到我这莲池来放松放松,何不惬意!”说完,对她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惜妍噗嗤一笑,眉间阴霾顿时消散不少,“知道了,就姐姐最疼我!” “我会让谭耿谭直专门给你备一个木舟,你想来时,直接来便可,”我把声音压低,“但是啊,千万别把这事儿告诉别人……” 惜妍侧过身子,认真地听着我的话,被我逗的样子在我看来十分可爱。 我继续道:“不然啊,别人知道了,可是要狠狠嫉妒你的。要知道,我这莲池可不是谁都能来的。” 惜妍听完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大力拍了拍我,“哎呀,姐姐你就喜欢打趣我!” 清朗的笑声飘荡在莲池中,惊起一片鹭鸟。 两人一舟,一片荷塘,一幅夏日美景…… ------------------------------ 我将小舟停在岸边,惜妍细心地拉我上岸。 刚在岸上站稳,就远远听到芷沫的呼喊声。 “小主!小主!出事了!”她飞速地朝我跑来,汗如雨下。 我扶住她,拿丝帕给她擦汗,“出什么事儿了?别急,你慢慢说。” 她上气不接下气,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脸慌张,“钰成王……他……要皇上将大小姐……赐给他!” 什么!霍奕珣想要娶玥娆姐姐!?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噩耗吓得腿软。此事既然已经传到了沐晨殿,前朝后宫的许多人定也是听说了。 可霍奕珣与钟家素无交集,为何突然想要娶姐姐? 此刻钟府定是乱成一团,姐姐和哥哥会是多么焦心无措? 我心中无比慌乱,顾不上惜妍,立刻拉着芷沫往紫宸殿跑。 我要拦住奕轩,绝对不能让他答应霍奕珣! ------------------------------ (二) 紫宸殿。 我不顾王安的阻拦,冲进了殿内。 帷帐后,香炉幽幽吐着香气。奕轩的桌上放着一杯凉茶,霍奕珣站在桌案前。 我头上的步摇和簪子晃得一团乱,襦裙也微微交缠着。 奕轩看我来了,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倒是霍奕珣,似乎一点不惊讶于我的到来,眼神冷冷地扫向我。 我顺了顺气,屈身行礼,“臣妾参见皇上,见过钰成王。” 奕轩深深看了我一眼,转而看向霍奕珣,“奕珣你先下去吧,此事容后再议。” “是,臣弟告辞。”他拄着拐杖,稍稍抱手告辞。 他经过我身边时,冰冷的眸子盯着我,似一把锋利的毒箭,狠狠扎进我心里。 我从前很怕他这狠厉无情的眼神,此刻却不知哪来的勇气,竟敢直直地回看他,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他轻哼一声,慢慢越过我,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 我的目光定在他的身上,连奕轩走到我身边都未察觉。 “璇儿,”他轻声唤着,手伸过来,想要牵我的手,却又轻颤着停住了,“我们有好多日未见了,我……” 我转头直直地看着他,想要看穿他的所有心思,“钰成王求娶我姐姐,你可答应了?” 他被我打断,有些难过,“我还未答应……只是奕珣未曾对什么女人心动过,他要求婚,我看出来他对你姐姐是真的动心了。” “不!”我用力拉住他的手,着急地喊道:“他不能娶我姐姐,他与我姐姐素无交情,哪来的心动?”我冷哼一声,“左不过是我姐姐身上有他觉得可以利用的东西,他借此来得到罢了。” 奕轩皱着眉,一脸不可置信的神情,“你对奕珣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他与你姐姐相识在宫中,正是你姐姐进宫照顾你养胎期间。” 什么……这怎么可能?我不曾听姐姐提起过他的一字一句啊。 回忆跳回姐姐出宫那日,她一大早出去,说是去告别崇文阁新识的朋友……难道是那时? 奕轩看我许久不说话,轻轻扶住我的肩膀,温言喊道:“璇儿……你在想什么?” 我看了他一眼,终究是狠下心推开了他,“不管他们相不相识,我姐姐钟玥娆至始至终爱的是我哥哥钟谨仇。她是不会愿意嫁给霍奕珣的!” 先前出宫前往西楚时,一路上的刺客都是霍奕珣派来的。他若想置我于死地,如果姐姐真嫁给了他,岂不是羊入虎口? 想起那些刺客鲜血淋淋的尸体,我的心止不住地颤抖,胸口发闷,脸色煞白。 奕轩见我这样,有些慌张,扶我到一旁坐下。 “璇儿,你脸色不好。这件事情我们之后再议,我听谭直说,你这几日胃口不好,睡得也不安稳,你便在我这里歇息一会儿,可好?” 他的语气极软,哀求似地说道。 我握紧他的手,灼灼地看着他说道:“奕轩,我只求你一件事,不要把玥娆姐姐指给钰成王。不然姐姐会活不下去,我哥哥也会活不下去。” 他不解,“这是为何?” 我急急道:“因为霍奕珣他根本不是……” 现在还不是把事情告诉奕轩的时候,我还需要找到更多证据证明霍奕珣的阴毒和计谋。如果现在急急地把事情揭出来,奕轩只会以为我在胡乱阻拦霍奕珣的婚事。 “因为霍奕珣他根本不是姐姐心爱之人,姐姐性子刚烈,让她嫁给不爱之人,她定会寻短路。若姐姐有个三长两短,哥哥也活不了了。 他的眉心跳了跳,“既然这样,为何这么多年他们都不成婚?” 我一时哑口无言,哥哥和姐姐相恋多年,义父只当做不知。进宫之前义父向我应允了他们的婚事,可直至现在,他们也不曾完婚。 是义父不信守诺言,还是哥哥姐姐觉得未到成婚的地步? “求求你,不要答应钰成王。哥哥姐姐确实相恋,如若拆散了他们,也定会让我比死更难受……”我的身子微微颤抖着,声音中却带着坚毅。 奕轩轻轻握住我的肩膀,“我亏欠奕珣许多,可他几乎不曾求过我。如今他对钟玥娆那样上心,也算是第一次有求于我,我……” 我蓦地起身,甩开他的手,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看他,“你的意思是,用我姐姐的终身幸福去还你的债?”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冷笑着,眼泪却不禁滑落,“霍奕轩,你怎么能这样自私……你怎么能拿别人的终身幸福换来你的心安理得。”我摇着头,泪眼中的眼前人,仿佛已经是一个我不再熟悉的陌生人。 他急急地往前走,想要拉住我。我大力地甩开他,疯似地跑出了紫宸殿。 身后是他绝望又无力的呼喊声,“璇儿,璇儿……” 可终究,他也没有追出来。 ---题外话---【回更正文】昨天更了两篇番外,从今天开始继续更回原来的故事线哦! 第一百二十六章 相思何以解 (一) 一轮红色的落日挂在山边,夕阳的余晖投在长长的宫道上,给宫墙顶上的琉璃瓦添了几分温柔的光。 一群归家的大雁在夕阳前飞过,留下一声声哀鸣。 我失魂落魄地走在长长的宫道上,道上许多宫女太监瞧见我,都低着头给我行礼,见我走过去,又开始小小声地议论起来。 芷沫将一切看在眼里,却又不好发作,只得乖乖地跟在我身旁偿。 不行,我得寻个法子出宫!回去找哥哥姐姐,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知不觉已走到沐晨殿,谭直迎上来,“小主,您回来了。方小主来了,正在里面候着呢。撄” 这时候,梦昕怎么来了? 我进殿里坐下,绿芙、绿蓉给我们上好茶,便退了出去,唯剩我和梦昕。 她几乎没有这样单独来找过我,今日来绝对不是和我闲聊的。 还未等我开口,梦昕便急急地开始说了,“我听说姐姐家出事了,姐姐为这事儿不高兴,我便过来看看姐姐。” 我丧气地点了点头,“是啊,你也听说了。” 梦昕快速地扑着手中的团扇,一脸着急,“姐姐方才可是去找皇上了?皇上答应这门婚事了吗?” 我摇了摇头,“还未答应,”哀叹了一口气,“可皇上会认真考虑此事,我怕他最后真的会答应钰成王……” 梦昕扁了扁嘴,压低声音道:“姐姐此时还和皇上闹别扭啊?要知道你娇柔的一句话,顶得住钰成王多少话呀。” 想起今日在紫宸殿的争吵,心中对奕轩的失望还是抵触着与他和解的想法。 可若我此时服软,和他认错,他是否会重新考虑霍奕珣的要求? 我咬了咬嘴唇,“妹妹可是有什么法子吗?” 她放下团扇,走到我身边,附在我耳边说道:“姐姐这时应争回皇上的恩宠。一再的吵闹只会让皇上负气而为。可若是……软言软语地吹吹枕边风,皇上难免不念及你们之间的情分。”她斜睨着一双凤眼看着我,眼中透着丝丝娇媚。 我眼中浮出的犹豫和难为情被她捕捉到,她拉起我的手,又柔声劝道:“我知道姐姐不喜欢争宠,可是你不也盼着赶快和皇上和好吗?况且这也关系到你姐姐的终身幸福,姐姐不去赌,可就是把胜算全给掐死了啊。” 我托着头,趴在桌案上,心乱如麻。 “梦昕,你先回去吧。我会好好想想的。” “姐姐好好想想吧。那我便回去了。” 我目送她出去,复而看向自己腰间的龙凤呈祥玉佩。 我摘下玉佩,紧紧握在手里。 “我们的爱里,没有掺杂任何利益和权术。”我念着从前奕轩说过的话。 那是第一次,他对我袒露了前朝后宫的牵扯。我们将彼此的真心视为珍宝,可若是我利用了这真心…… “姐姐不去赌,可就是把胜算全给掐死了啊。”梦昕的这句话反复在我脑中回响。 我盯着眼前滴蜡的红烛,一朵红光微微摇曳。 进宫前,哥哥姐姐紧紧相拥相吻的画面我至今都记得很真切。如若不能厮守一生,被强强地拆散,他们会怎样? 我不敢继续往下想,大声地将谭耿、芷沫唤进来。 “谭耿!芷沫!” 他们应声推门而入。 “谭耿,皇上今夜宿在何处?” “回小主,皇上在紫宸殿,没有宣召任何妃嫔。” “那你便去紫宸殿,”我拿来纸笔,写下“日日盼君君不至,相思愁肠何以解。”,将纸条递给谭耿,“把这个纸条传给皇上看。” “是。”谭耿收好纸条,便快步走出去了。 “芷沫,服侍我沐浴更衣。” 芷沫喜滋滋地应着,“看来小主想通了,真为小主开心。” 我苦笑了一声,“已经轮不到我想不通了……” ---------------------------------- (二) 沐浴后,我穿上一件青色莲花刺绣丝绸襦裙,披一件逦迆的丝薄披肩,轻施脂粉,描眉点唇,云鬓微散,头上只簪一个蔷薇雕花玉簪。 芷沫替我掀开帘子,奕轩负手而立,在漂浮的丝帐之中定定看着我。 我慢慢走到他身边,脸上一片红潮,紧紧攥着袖中的双手。 他低头看我,温润地笑着,轻轻勾起我的下巴,“女为知己者荣。璇儿今夜很美。” 我轻轻笑着,直直迎上他炽热的目光,“不过是略施脂粉,哪就很美了。” 他一手抚着我半露着的香肩,一手握住我藏在袖中的手,脸凑到我面前,“日日盼君君不至,相思愁肠何以解,”他一字一句地念着,声音温柔如水,“璇儿这句话,可是十分撩动人心。” 我被他这般挑逗,胸膛中的心早已是狂跳不已,耳根也红了。我低下头,嘴边勾着一抹娇羞的笑,“可不是怕请不动你来沐晨殿嘛……” 猝不及防地,他已吻上我的微启的唇,温柔缠绵间,他将我横抱而起,将我轻轻放在床上。 我直直看着他,看见他脸上和眼中满溢的温柔之情,心中不由一动。 我揽住他的腰,小声说道:“对不起,奕轩,今日我不该这么胡闹的……” 他拨了拨我额前、颈边散乱的发丝,“我也有错,我会好好考虑奕珣的请求,不会让你姐姐受委屈的。” “嗯,“我沉吟,”姐姐自是不能受委屈的。那此后可否让我少受些委屈?”我扑闪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深情地看着他。 “璇儿,”他轻喃,“我心似你心。从前说过我会护你爱你,此心未变。” 终究是抵挡不住他的温柔攻势…… 我动情地吻上他,慢慢褪去他身上的皇袍…… 红烛摇曳,帷帐轻落,将温情落满一室…… ----------------------------- (二) 沐晨殿重得皇上恩宠,上上下下都变得喜气洋洋。 奕轩每日都来,或一同用膳,或留宿殿中。 宫嫔们见势,不敢再像前些天那样造次,每日晨省时,对我都是恭恭敬敬的。 我传信回钟府,让姐姐以身染恶疾,不宜尊为王妃的缘由婉拒了钰成王的求亲。 奕轩也以此为由,否了霍奕珣的请求。 霍奕珣为此埋怨奕轩,称病好几日,未来上朝。居在王府之中,拒不见客。 这日,皇后邀各位姐妹到御河凉亭中品茗。 宫中姐妹个个衣着清凉,身上涂着怡人的香粉,坐在凉亭中或论茶,或对棋,或赋诗,一幅其乐融融的景象。 梦昕指着舒诗雅,小声说道:“咦,奇怪了,平日这样的场合下,舒昭仪一定会使劲浑身解数,出尽风头。今日怎么这样安静……” 我看向舒诗雅,她今日一身素净的木兰绣花襦裙,嘴边含着丝丝甜笑,虽是拿着茶杯,可心思却不在此处。 今天这副乖巧淡然的模样,是要作给谁看? “管她作甚,我们还是下我们的棋吧。”我扭回头,看着眼前的棋盘和对面的惜妍,示意她继续下。 这时,绿芙急急忙忙地从外边跑来,附在我耳边道:“不好了小主,钰成王进宫,如今跪在紫宸殿前,要求皇上务必答应他的求亲。” 我捏紧手中的黑棋。霍奕珣竟对姐姐这样执着!到底是为何? 我急急起身,准备向皇后辞别回宫。舒诗雅顿时也起身了,脸色大变,一阵红一阵白,跟在她身边的于正似乎是刚跟她禀报完的样子。 她与我几乎同时走到皇后跟前。 舒诗雅屈身行礼,“皇后娘娘,嫔妾忽感身子不适,可否应允臣妾回宫歇息?” 皇后大手一摆,准了。舒诗雅便和鸣翠、于正急急忙忙地离开了。 我借口说沐晨殿中出了急事,需要迅速赶回,也快快地从凉亭中离开,赶去紫宸殿。 我一边走,一边问绿芙,“钰成王跪了多久了?” “奴婢听谭直说,已经跪了一个时辰了。” “那现在呢,皇上可召见他了?” “还没呢。” 我悬着的心稍稍落下一些。奕轩不见霍奕珣,左右也是不想答应他。 哼,这个霍奕珣是病坏脑子了吗?皇上金口玉言,哪里还有改的道理。想要娶我姐姐,门儿都没有! 我去到紫宸殿时,舒诗雅也在。她直直看着跪在青玉石砖地板上的霍奕珣,眼中有无限的悲悯和痛苦。但一看见我来,便立刻收起情绪,转而狠厉地瞪着我。 我懒得理她,直接绕过她,到殿门前,对王安道:“本宫要见皇上。” 王安难为情地答话,“小主,皇上如今正忙,谁也不见。小主还是先回罢。” “皇上不见,我便不回去。你进去告诉皇上吧。”我坚定地说道,直直地站在石阶上,看着紧闭的殿门。 王安着急地跺了跺脚,“那小主稍等,奴才去通报一声。” 很快,王安便出来了。他偷偷给我塞了一张纸条。 我转头看了看舒诗雅和霍奕珣,确定他们不在看我,我才打开纸条。 奕轩在上面写道:“不必在外站着受苦,我自由安排,勿操心。” 我笑着收好纸条,对王安道了声谢,便离开了。 舒诗雅仍在殿门前候着,眼睛是不是飘向钰成王,有意无意间,流露出不曾有的温柔…… 舒诗雅和钰成王到底是何关系?她竟如此关心他,可却不敢露于表面…… 第一百二十七章 太后故刁难 (一) 钰成王求婚之事在大兴宫里闹得沸沸扬扬。宫中人传说是瑾婕妤不喜钰成王,强拆鸳鸯,在皇上耳边吹风,搅黄了二人的婚事。 宫人多同情霍奕珣,一时间,沐晨殿招致不少恶语。 奕轩一直未松口应允婚事,霍奕珣便锲而不舍地求。 这天,芷沫从宫闱局回来,气愤地对我抱怨道:“小主,我今日去宫闱局领这个月的冰块,不巧遇见安小主和陈小主宫中的墨心和芸桂,她们竟敢当着我的面嚼舌根,说小主私自逃出宫去西楚寻皇上,还害得皇上重伤。偿” 我自知宫中的流言难平,但最近的矛头都指向我,将西楚旧事重提,恶意十分明显。 我屏退绿芙、绿蓉,将芷沫拉到身边,“那她们还说什么了?撄” 芷沫怒气难平,点了点头,“她们还说……”她面露难色,难以启齿。 “说啊,她们还说什么了?” “小主不必理会她们,她们不过是嫉妒咱们沐晨殿重得恩宠罢了。”芷沫不停地绞着自己的手指。 我把她拉到我身边坐下,面色严肃地问道:“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宫中的人如何恶语伤我,我以后如何反击?” “她们说……小主当时被西楚王撸了去,在西楚营中……”芷沫的脸涨得很红,十分难为情。 我听到西楚,便急了,推了推她,“快说啊!” “她们说小主失了……失了贞洁……” 我心中一震,气得直发抖。 知道我出宫的除了奕轩身边信任的人,便是一直想要追杀我的霍奕珣。 难道他竟会因我破坏了他的求婚,就用这样下三滥的手法,肆意在宫中制造谣言吗…… “谭耿、谭直!”我大声叫他们进来,“你们下去查这些天关于沐晨殿的流言都是自哪儿而起。再去查钰成王府近些日子的动静。” “是!奴才遵命。” 谭耿、谭直是奕轩指来为我办事的太监,能力极强,但我从前甚少利用他们去查宫内宫外的消息。可如今被别人这样欺凌,我如何忍得下这口气。 谭耿、谭直刚出去,绿蓉便进来了,她脸上露着少有的慌张,“小主,不好了,康宁宫的秦飞公公来了,请您到康宁宫。” 太后要见我? 我眉心一皱,有些忐忑,“秦飞公公可说了太后为何要见我吗?” 绿蓉摇了摇头,一脸担忧,“怕也是为了这些天在宫里传的这些谣言……” “芷沫、绿蓉,你们帮我更衣吧,妆容素净些即可,带上两盒人参和天山雪莲过去。我出去之后,派人到紫宸殿通知皇上。” 我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 --------------------------------------- 轿撵在康宁宫前停下。我站在殿门前,看着这座森严高耸的宫殿,内心不知为何忐忑不已。 先前与太后的交集不多,最多是在奕熙选妃之事上,惹怒过她。奕轩甚至让我尽量远离太后,生怕她会因为他的盛宠而刁难我。 秦飞拦住芷沫和绿蓉,不许她们跟我入殿。 我心中不安,却也只能孤身随他入殿。太后正闭目端坐在正位上,手持佛珠,口中喃喃念着《金刚经》。 我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行礼,“臣妾参见太后,太后万福金安。” 太后仿若没听到似的,继续闭目念佛,连眼角都不曾挑一下。 我只得静静跪着,低头看着木地板,时不时偷偷抬头看她。 她桌案上的瑞兽香炉徐徐吐着烟雾,幽幽的香气熏得我有些发困。 时间一点点过去,我的膝盖渐渐跪得发麻,腰也开始发酸,可我不敢动,只能强撑着身子继续直直地跪着。 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殿内越来越暗。太后身旁的海嬷嬷掌了一盏灯,烛光映在太后平静的脸上,平添了几分暖意。 她缓缓睁开双眼,放下手中的佛珠,幽幽地问道:“瑾婕妤,你可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 我挺直腰板,恭敬地答道:“臣妾不知自己所犯何罪,还请太后指教。” 她端起桌上的茶杯,朝我扔来,我不敢躲,茶杯便直直砸在了我的胸前,打湿了我的衣袍。 “放肆!”她厉声斥责道,“作为后宫嫔妃,你竟敢私自逃出宫前往战场,还因此害皇上受伤。” 她所说都是事实,我无法反驳,只得低着头听她的训斥。 “上次不仅阻挠凌宣王的婚事,这次更是左右皇帝决断钰成王的婚事。你当这前朝后宫都是你在主持了?!”她恼怒万分,又将桌上的佛珠扔到了我身上。 一串佛珠甩到我的脸上,在我的脸上留下几道红红的印记。 我忍着痛,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臣妾私自出宫是臣妾之错,臣妾愿意领罚。但是,臣妾先前并非是要阻挠凌宣王的婚事,只是希望太后娘娘可以给凌宣王称心如意的王妃。至于钰成王对家姐的求亲,家姐身染恶疾,实在是无颜担起王妃之尊,还望太后见谅。” 太后的一双怒目瞪着我,嘴角边扯着一丝凉薄的笑,“那么哀家问你,你是否曾经被掳到了西楚军营中?” 如果我回答了“是”,那么她必会咬定我失了贞洁…… 三人成虎,风言风语被人说多了,在大多数人看来便是真事儿了。 我紧紧握住袖中藏着的拳头,心像是被万千虫蚁啃食般焦灼。 她从坐榻上站起,慢慢走到我身边,大力地捏起我的下巴,“怎么,不出声。那哀家便当你承认了,”她眼中狠厉的锋芒,像一一把把利刃,不由让我心颤,“乱世中,女子是最难保身的,更别说是进了敌国的军营的女子。哀家不知道你是怎么逃出来的,但是哀家敢肯定,以你这张漂亮的脸蛋,一定是没办法全身而退的……” 我使劲地摇头,无力地喊着:“不,臣妾没有对不起皇上,臣妾是清白的。” 她大力地甩开我的下巴,我被她狠狠甩到了地上,“你有辱我皇室清白,怎还有脸面继续呆在大兴宫,继续当皇帝的妃子。依哀家看,不对你施以极刑,难平宫中的非议。” 她说完,海嬷嬷便过来,紧紧抓我的手臂,将我从地上拽起来。 我不从,扭动着身子,极力跟太后解释着,“事情并非像宫中所传那般。臣妾在西楚军营虽是人质,但是不曾被任何人玷污,太后可以请人去查证。” “哼,查证,去西楚查证?你以为哀家不知道,你和西楚王的私情?”她睨着双眼,直直地看着我。 我甩开海嬷嬷,“臣妾与西楚王并无私情,当时营中的将士皆可作证,还请太后明鉴。” 她重重地甩来一个巴掌,痛得我近乎失去意识。 “还敢狡辩。你以为你魅惑皇上那套放在哀家这里会有用吗?你犯下的这桩桩件件,每件都得以让哀家置你于死地!”她气愤地指着我,脸上是欲杀之而后快的神情。 “来人啊,将瑾婕妤抓出去,扔进大理寺牢中!” 我脑袋嗡得一声,慌乱得不知所措。若是进了大理寺,便性命难保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太后早对我心存不满,她定想借此机会除去我。 两个牛高马大的嬷嬷进来,粗暴地将我架了出去。 我的心提到嗓子眼,害怕至极,却想不到任何办法自救。若我使用武功,便又是给太后多添了一项治罪的名目…… 绝望渐渐将我侵蚀,今日这场鸿门宴,难道真要将我害死吗? 第一百二十八章 微服回钟府 (一) 芷沫和绿蓉守在殿门外,看见我被两个嬷嬷押出来,本能地冲上来护主,不让两位嬷嬷将我带走,可她们哪里斗得过两个嬷嬷和康宁宫的侍卫。 我给她们使了个眼色,让她们去找皇上过来。 两个嬷嬷带上几个康宁宫的侍卫,一路押着我走向大兴宫南门,从那里出宫右转,便到了让人闻之丧胆的大理寺。 我虽然害怕至极,却狠狠压住自己的眼泪,不让自己在这些人面前露出软弱的模样偿。 夕阳的光辉笼罩着大兴宫,赤金的宫瓦掩在夕阳的红光之中。 “站住!”后面传来一声高喊,我听出来,是王安的声音撄。 两位嬷嬷的脸上顿时出现紧张慌乱的神情。 我扭头看去,那个熟悉的明黄身影映入眼帘。一颗狂跳不止、煎熬无比的心,终于安定了下来。 奕轩带着王安和一堆侍卫朝我这边匆匆走来,他的目光定在我的身上,眼中流转着无数爱怜。 “参见皇上。”押着我的一行人跪地行礼,我也随着他们跪地行礼。 他径直走过来,将我扶起,看到我脸上的红印、衣服上的污渍和手臂上的淤青,狠狠地瞪着眼前的嬷嬷和侍卫们说道:“大胆!瑾婕妤乃是朕的妃子,岂容的你们这般无礼!” 两位嬷嬷显然是没想到半路会被皇上拦下,不停地哆嗦着,“奴婢只是奉命办事,皇上恕罪!” “滚!回去告诉太后,要抓走瑾婕妤,先来跟朕说!”奕轩怒不可遏。他这个模样我还是第一次见。 嬷嬷们和侍卫们赶紧退下,跑似得冲回康宁宫。 奕轩搂住我,我的全身顿时松了下来,压在眼中的泪簌簌而落,想起太后今日的咄咄逼人和方才一路上对大理寺的恐惧,我再也控制不住,趴在奕轩怀里放声大哭。 他就这样,当着太监宫女的面,紧紧抱住狼狈的我,任由我在他怀里哭,浸湿了他胸前的龙袍…… -------------------------------------- 紫宸殿。 奕轩抱着我,将我轻轻放在床上。 王安拿来药膏,奕轩屏退所有人,亲自给我上药。 他的眉紧紧蹙着,一言不发,认真细致地把药膏涂在我的脸上。 “奕轩,我已经不疼了,别担心。”我看他这样,心中不忍。 他抬眼看我,一双俊美的深眸里倒映着两个小小的我。良久,他将我拥入怀中,“傻瓜,你怎么可能不疼。怪我今日没早点识破母后的计谋,才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幸好,幸好,你没有被送进大理寺。”他的大掌温柔地抚着我的背,让我觉得无限心安。 “今日我早早就让沐晨殿里的人去通知你了,为何你这么久都没来?”我埋在他的怀里,幽幽地问道。 “今日母后让张国舅入宫同我议事,还不让任何人打扰,沐晨殿的消息根本没有传进来。后来是芷沫跑来紫宸殿,又是磕头又是大闹,才引起了王安的注意,我这才知道你遇险。” 我心中一紧,“芷沫可还好?” “她没事,只是额头上稍稍磕破了。” “太后今日这样,是恨极了我。她难道真的相信宫中的流言,觉得我……失贞了吗?” 奕轩松开我,定定地看着我,眼波如水,“母后是听信谗言了。她忌讳你,觉得我太宠你……便想借着这个机会……” “她想除掉我,我看出来了。终究也是我做错了许多事,才让她有了这些借口。” 奕轩拉起我的手,温言道:“我会和她好好解释清楚。这些日子你就住在紫宸殿,等事情过去了再回沐晨殿住。” “不可,哪有宫妃长期住在紫宸殿的,这样就更让宫中人嫉恨了。奕轩只需查清此次谣言自何而起,找出幕后的那人,便可以证明我的清白了。” 他笑了笑,欣慰道:“璇儿懂事了好多。那我便派多些人到沐晨殿看守。已经让人着手在查了,若查出幕后之人是谁,我一定不会放过他。璇儿放心吧。” 我伏在他怀中,云鬓散落在他的身上,“奕轩,钰成王是不是因为求婚一事,恨极了我?” “他确实是气,可还不至于恨你。”他平淡地说着。 以他对霍奕珣的情意和信任,若是知道了霍奕珣曾经想要杀我,会如何处置他?若此次的流言真的是霍奕珣一手策划,奕轩对如何对他? “那日他在紫宸殿跪了大半天,你也没有答应他,恐怕他也要生你的气了。”我试探地问道,抬眼打量着奕轩的神色。 他叹了口气,“奕珣固执,总是要达成自己所愿。我会试着劝他放弃,但解铃人还需系铃人……” “你说姐姐?如果姐姐不愿意,他是不是就会放弃了?” 奕轩沉吟了一会儿,点了点头,“或许吧。不如……”他低头看我,嘴边挑了一丝笑,“不如,我同你一起回钟府吧,上次答应过你,还未实现呢。” 我心中一喜,高兴地搂住他的脖子,在他的唇上印上一吻,“好啊,我们一同微服回去吧!哥哥姐姐和义父见你来了,肯定吓一大跳!哈哈哈!” “哦,为何会吓一大跳?” “傻瓜,堂堂皇上出现在臣子家中,可不得让他们吓出一声冷汗吗?”想到哥哥和义父可能受到惊吓,我不忍,“不行,我还是修一封书信回去,告知他们一声吧,也好让他们准备准备。” 奕轩抓住我的手,在手上落下一吻,“不必了,便当是给你家人的一个惊喜吧。不需要特别准备什么,钟府我不是没去过。”他撩了撩我鬓边的发丝,声音无比魅惑。 想起当初和他在钟府的开心时光,我心里甜丝丝的,乖乖地倚在他的怀里,点头答应了。 殿内的红烛摇曳,将我们相依的身影倒映在层层帷帐之上…… 殿外黄鹂低鸣,殿内笑声盈盈…… -------------------------------------- (二) 自从紫宸殿回来之后,太后没再来找过我的麻烦。皇后免去了我每日的晨省,我便也自在地躲在沐晨殿装病,不出去听甚嚣尘上的流言。 三日后。 奕轩下了早朝,我喜滋滋地给他脱下朝服,帮他换上一件墨蓝色祥云丝绸长袍,髻上插一支青玉瑞兽簪。他现在的模样,活脱脱一个寻常的富贵公子哥。 我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端详着他,对自己给他的打扮满意不已。 奕轩拉过我的手,大步走出了紫宸殿,不许我再笑嘻嘻地打量他。 杜珞泽用自己府中的马车将我们接出了宫,出宫门的时候极其顺利,守门的官兵看到是杜珞泽的车夫,便什么也没问没查,放我们出去了。 我头上戴着纱帽,隔着薄纱看见奕轩和杜珞泽皆是一脸严肃的神情,这样看他们竟有些相似。 马车走过长长的西栅大街,便停在了钟府门前。 奕轩扶我下车,我把头纱掀起,钟府守门的小厮看见我,又是惊讶又是惶恐,赶忙跪地行礼,“小姐……瑾婕妤娘娘。” “好了好了,起来吧,快进去通知老爷和少爷小姐。” “是!”他快步跑了进去。 -------------------------------------- 钟府正厅。 奕轩端坐在正位,我坐在他身旁的侧位,杜珞泽站在我们身后,义父、哥哥、姐姐坐在下位。 “不知皇上大驾光临,微臣有失远迎,请皇上恕罪。”义父抱着拳,恭敬地低头说道。 “无妨,此次朕是微服出宫,不仅是感念你们父子平日在朝堂上的辛苦,更是想带爱妃回娘家看看。两位爱卿不必拘礼。” 哥哥默默打量着奕轩,又时不时转睛看我,眼中转着许多的情绪。 奕轩的目光也转向他,“钟副都护看起来十分紧张啊,平日在朝堂上舌战群英的气势哪儿去了?” 哥哥低下头,收回自己的目光,徐徐道:“平日在朝堂上,皇上是君主,今日同妹妹一起进了钟府,便是家人。”他把“家人”二字咬得很重。 他们静默地对视,奕轩的眼神颇有深意,像是在宣示些什么。气氛变得有些凝重。 我耐不住这样的气氛,也不清楚他们在闹什么,赶忙出声:“皇上既然来了,一定得尝尝我和姐姐一同做得芸豆卷,”我对姐姐挤了挤眼,“这可是只有在钟府才吃得到的点心。” 奕轩收回他的目光,转而看向我,笑着道:“哦,那我一定得尝尝了。劳烦玥娆姑娘了。” “哼,你也不说劳烦我。”我靠近他低声抱怨道。 他捏了捏我的脸,“快去吧,我可是很久没吃过你做的点心了。” 我对他绽放一个甜甜的笑,“那你等着。”说完便起身去拉玥娆姐姐。 哥哥将我和奕轩的这些小动作都收入眼底,面色虽不改,但拳头却已经紧紧攥起…… -------------------------------------- 厨房内,我和玥娆姐姐聊着近日之事,我小心翼翼地问起有关钰成王的事。 她与他,果然是相识在我怀孕期间。那时,她在御花园的池子里喂锦鲤,他拄着拐杖而来,看她面生,便与她聊了起来。结果他起身欲走时,脚下湿滑,拐杖也没拿稳,失衡跌落池中。她跳下水将他救起。 此后他每日约她在傍晚时分御花园见面。他骗她说自己是崇文阁的先生,便与她谈论着天下诸事。 直到分别,她都不知他的王爷身份。 “有一晚,他来钟府找我,告诉我他的真实身份,问我愿不愿意做他的王妃。”姐姐将往事徐徐道来,脸上的表情平静无比。 “我说我不愿,可第二天,宫中还是传来了他求皇上赐婚的消息。” 我握住姐姐的手,安抚道:“姐姐别担心,此事已经过去了。皇上已经答应我,不会将你许配给钰成王。” 姐姐笑了笑,一脸坚毅,“如果他非要我嫁,我只能一死,我此生,非谨仇不嫁。” “那你和哥哥为何还不完婚?”我问出了压在心中许久的疑问。 姐姐沉吟,眸中闪烁着一丝丝痛苦之情。 正当此时,翠儿急急地冲了进来,“小姐,不好了!皇上和少爷在院子中要打起来了!” 方才不是还好好坐在厅中聊天吗,怎么就打起来了? 我与姐姐赶忙放下手中的面团,急急地跑了出去…… ---题外话---皇上和谨仇为什么打起来呢?宝宝们敬请期待明日的更新哦! 第一百三十章 真情患艰险 (一) 书房内的帷帐轻轻飘浮着,珠帘微微相撞,发出轻轻的叮当响。 我与义父对立而战,看着彼此脸上的神情变化。 义父欲开口,我却先说话了,“璇儿今日来,不是来听爹爹表真心,是想告诉您,此后别在我身边耍手段、埋棋子了,”我失望地摇着头,恕女儿不能你的野心和抱负苟同!” 说完,我便离开了书房,带着满腔的痛苦偿。 他养了我七年,七年间对我的教诲培养无不是精心设计安排。 舞蹈、诗词、兵书、武术…撄… 我之于他到底算是养女,还是一个助他走向更高权力的棋子? -------------------------------- 很快,便入夜了。 在与奕轩赶回宫之前,我将亲手做的同心结给了哥哥和姐姐,亲自帮他们戴到手腕上,“这样,你们便是命定的姻缘,再也不能分开了。” 我将姐姐拉到一边,“过些日子,我会安排你进宫,到时你当面和钰成王讲清楚,让他别在求婚了。皇上说解铃人还需系铃人,你这边说通了,剩下的皇上会帮你办。别担心太多了。” “哥哥,你好好照顾姐姐,过些日子我请你到沐晨殿做客!”我对他眨了眨眼睛,笑容嫣然灿烂,“这可是皇上特许的,以后你可以每月到我宫中小叙!” 哥哥愣了愣,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奕轩,脸上阴转晴,晴转阴,看得我摸不着头脑。 他摸了摸我的头,温柔道:“好,璇儿回去之后也好好照顾自己。日后在宫中相见。”他抚了抚我的脸,眼中尽是眷恋。 恋恋不舍地拜别钟府众人后,我和奕轩在宫门下钥前回到了紫宸殿。 我替奕轩脱下身上的墨蓝色祥云丝绸长袍,衣袖上的一道口子看来是没法修补了,可惜了这一件长袍。 我看着手中的袍子,想着哥哥和他今日种种怪异的行为,脸色越来越沉。 奕轩看我这样,却不敢说什么,径直走向浴池。 我拉住他,“你和哥哥今日为何要那样打斗?”我看他的嘴微张了张,眼神却躲闪着,“别再说是要指教武术,你们打成那样,根本就不是在闹着玩。” “钟副都护对我似乎是有些误会……” 我知道,自西楚大捷后,朝堂上的许多武官都得到了提拔,哥哥旗下的数名武将更是势头迅猛,他已经渐渐在朝堂上站稳了脚,形成了自己的势力圈子。 这样的他,难免招来君王的猜忌和打压,若是手上哪个人犯了事,哥哥必定也逃不过责罚。 奕轩会不会已经开始忌惮哥哥了……哥哥又是不是与奕轩有解不开的矛盾…… “璇儿,跟哥哥走好不好,带上玥娆,我们三人,逃到山间隐居,过完这一生罢。” 那夜在御花园凉亭中,他那样急切而悲苦,想要带我逃离大兴宫…… 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他们二人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矛盾?到底还有多少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璇儿,你在想什么?”我陷在沉思中,许久没说话,奕轩盯着我,不解地问道。 他将我拥入怀中,温热的胸膛透过薄薄的衣衫,紧紧贴着我的脸蛋。 我搂住他的腰,声音绵绵,“奕轩,我可否求你一事?” “嗯?”他把下巴抵在我的头上,声音低沉而有力。 “哥哥从小的梦想就是入朝为官。可朝堂凶险,如果哥哥有做错的地方,奕轩可否多提醒他、多担待他?” 他轻轻嗯了一声,慢慢松开我,“他是你哥哥,我当然会盯紧他,不会让他犯错的。” 说完,他掀开帘子,慢慢走向浴池,留给我一个清冷的背影和慢慢褪去的体温…… -------------------------------- 五月五,庆端午,御河上的龙舟早已准备妥当,帝后携众臣及后宫众人到御河观龙舟。 宫妃皆用五色丝线扎髻,虽是服饰各异,但都穿着明亮可人的艾色,额上用鹅黄金粉点上花钿。 晋国规矩,每年端午,女子需着艾色衣服,以表对屈子的尊敬,额上的花钿用以驱虫鼠阴邪。 祭礼过后,便是百官朝拜。 繁复的礼节后,我早已站得脚酸,也总算是等到赛龙舟开始,帝后与众臣众妃一同到临水阁中就座。 我与惜妍、梦昕相对而坐,我笑着看了看她们,便开始打量阁中其他的文武大臣,今日哥哥与义父都来了,与三品官员同座。 我扫过哥哥身边坐着的其他武官,竟看见了那晚和惜妍在冷宫见面的男子…… 我拉过绿蓉,指着那位男子,低声问道:“绿蓉,坐在钟副都护后面的蓝袍男子是何人?” 绿蓉平日留意着朝堂上的官员,对各人的地位和关系极熟悉。 “他是西楚大捷后,皇上册封的四品忠武将军,杨逸恺。” “杨逸恺……”我轻声念着这个名字,又在细细打量了他一番。 在这样明媚的日光下,一身蓝袍的他更显健硕俊逸、气宇不凡,脸廓如刀刻般标致,一双剑眉、黑眸显得炯炯有神。 他注意到有人在看他,朝我看来,我赶紧收回目光,转而看向御河上的龙舟。 第一轮赛龙舟结束时,鞭炮声响起。巨大的声响伴着漫天飘扬的红纸和烟气。烟气茫茫间,我看到惜妍与杨逸恺正隔着众人无声对视着,两人眼波中流转着藏不住的情愫。 他们放不下心中的情,而惜妍又陷在这深宫中,他们难有未来……而放不下这段情,要给他们招来祸事…… 当日太后因流言要将我送到大理寺,若是惜妍也沾上这样的丑闻,怕也是危险重重…… 等炮声停止时,我让绿蓉给惜妍带话,邀她今夜到沐晨嗲做客,尝尝我和芷沫一同做的粽子。 我也无心再看龙舟,装作百无聊赖地左顾右盼,瞄瞄惜妍和杨逸恺,又瞅瞅周围的人,随意吃着桌上的点心…… -------------------------------- (二) 是夜,沐晨殿。 惜妍换了一身淡蓝色的襦裙,披一条纯白色的披帛,在暗黄的烛光下,显得格外清新动人。 我注意到,她腰间没再戴着从前不离身的牡丹雕花玉佩…… 我给她剥开一个粽子,放在青玉碗中,递给她。 她暖暖地笑着,接过我手中的玉碗,“谢谢姐姐。姐姐宫里的粽子可是让我盼了好多日,总算是吃到了。” 她慢慢将一口粽子送入嘴中,细细品尝,“嗯,真好吃,我还是第一次吃长安特有的蜂蜜凉粽呢,跟我家乡范阳的咸粽大有不同,可真是好吃得很!” 我笑嘻嘻地给她递上一杯暖暖的酸梅汤,“我和芷沫特意给你留了,就知道你没吃过。来,先喝一口酸梅汤解解,粽子可是不好消化的。” 我看她一脸满足,丝毫看不出她心中有苦楚。 “下次啊,轮到你给我做做范阳的粽子,可好?” “当然好了。”惜妍放下碗,拿出丝帕擦了擦嘴,笑意盈盈地答应了。 又闲聊了几句,我屏退了几位侍女,拉起惜妍的手,与她一起走到书房内。 惜妍不明所以,却也乖乖地随我坐下了。 “今日宫里的流言很多,关于沐晨殿的风言风语压得我万分难受。”我徐徐说道,脸上堆着哀戚与无奈。 惜妍叹了一口气,牵住我的手,安抚道:“姐姐不必理会,不过是些不懂事的奴才嚼舌根。皇上照样宠着姐姐,流言久了自然会散的……” “不,流言不会散,因为我确实被抓住了把柄,只是有心人将事情夸大歪曲了。你知道吗,”我定定看着她,眼内一滩深深的黑水,“那日太后宣我去康宁宫,逼问我西楚之事,她怀疑我失了贞,差点将我送进了大理寺,还好皇上及时将我救下。” 惜妍惊讶地掩住了嘴,一双眼睛瞪得老大,心疼地问:“怎么会这样,我都不知道这件事……” 我拉起衣袖,给她看那天手臂上被拉扯留下的伤痕,“后宫之中,最忌讳的就是妃子不贞,太后是宁愿错杀一百,也不会放过一个。她若真有我失贞的实证,就不是送我进大理寺那么简单了,定是要用严刑将我折磨致死……” 惜妍一边听着,身子一边轻轻颤抖着,脸色煞白。 “我与西楚王本无任何私情,都能被传成这般。况且西楚王不在大兴宫之中,我与他根本无法见面,可是有心人一旦利用我们之间的一点点牵连,就能无中生有造出许多故事来。若是宫里其他人与别人有私情,二人还能在宫中时常见面的话,真不敢想象最后会落得什么下场……” 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着,手中绞着自己的丝帕,丝帕的一角已经被绞烂。 “姐姐,”她哑着声,伸手过来紧紧抓住我的手,“若是真被发现了,只有宫妃会受罚吗?” “当然不是,奸夫的下场更惨。我听说是要受宫刑,然后送到掖庭局做苦力。掖庭局你不是不知道,那地方,送进去了,是要被扒剩一张皮才肯放人死去。真是恐怖极了……” 惜妍紧紧咬着下唇,抓着我的手力道越来越重,在我手上抓出了几道红红的痕迹。 她瘫坐到地上,我将她扶起来,“惜妍妹妹别怕,若是你没有做错事,我一定会护着你。只要你想清楚,不要行差搭错……” 她满眼泪光地看着我,“姐姐都知道了?……” 我点了点头,想要再劝她几句时,却听见芷沫在外面禀报道:“小主,皇上来着,正走进来呢。” 惜妍慌了起来,紧紧拉着我,“姐姐,这件事千万不能让皇上知道……” 我赶忙将她拉起来,给她抹去脸上的泪痕,整了整她身上凌乱的衣衫,“你当断则断,皇上是不会知道的。”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我便拉她一同出去迎驾…… 可怜了惜妍的这颗真心……可怜了她与杨逸恺这段真挚的情…… 可在深宫中,她若被旧情牵绊,定会招致无限祸端,我只能选择保护她…… 第一百三十一章 腥风血雨后 (一) 奕轩坐在正殿的榻上,看我和惜妍从书房中走出,便放下手中的书,静静等我们走过去。 “参见皇上,皇上金安!”我与惜妍一同行礼。 “起来吧。”他摆了摆手,“朕不知许才人也在这儿,没让人知会一声就过来了,没有打扰到你们姐妹吧?”他挑着眉,打量着我和惜妍。 我原以为他今日回去皇后宫中歇息,没想到他往这儿来了。还好方才和惜妍在书房谈话,若是在正殿里,可就让他听到了…偿… 惜妍摆了摆手,十分难为情,“臣妾本是来与姐姐闲聊的,既然皇上来了,那臣妾便告辞了。” 奕轩点了点头,“才人回去的路上小心些。朕过几日去看你。撄” “谢皇上体贴,臣妾告退。”惜妍对我和奕轩行完礼,便带着侍女兰儿一同离开了。 看着惜妍退出殿内之后,奕轩一把将我拉到他身旁坐下,“怎么了,我看你与许才人都闷闷不乐的?” 我摇了摇头,绽放一朵甜笑,“没怎么呀,每逢佳节倍思亲嘛,惜妍想家人了,便来我这慰藉一下。” 他抚着我的发丝,将我抱紧,“今夜我来,是有事要告诉你。” 我心中咯噔一下,他这样的语气,定不是什么好事儿…… “关于西楚的流言,已经查出源头了……是延华殿。” 竟然是舒诗雅……她怎么会知道我当时出了宫? 我一直以为是霍奕珣,为什么会是舒诗雅? 我盯着奕轩,他脸上的神情如常,眸中却夹着一丝丝阴狠,“定是王立,他是舒家的门客,当时跟随我们在军中。是我漏算了,竟不知他会认得你……” “那你打算如何处置他与舒诗雅?” “王立私泄军中机密,我会让人处理他。”他眸中的阴狠越发明显,语气十分冰冷,“至于舒昭仪,我会将她禁足在延华殿,不让她继续兴风作浪。” “她一个人如何掀起这场浪,背后定还有别人。你不觉得此事蹊跷?”我绞着他胸前的衣袍,“流言并非是我们回宫之后开始的,而是钰成王求婚我姐姐之后才开始的,而且势头极猛。不过两日,便传遍了整个大兴宫。其中许多细节,如我被困西楚军营,如你身受毒箭之伤,除了我们身边亲近的人,再无第二人知道。仅仅凭舒家的王立,不可能知道这么多……” 是时候,把霍奕珣所做之事告诉奕轩了…… 奕轩眯起眼,思索着近日之事,他低头看我,“璇儿觉得此事和钰成王有关?” 我不语,只是点了点头。 “奕珣不至于这样诬陷你,他既然喜欢你姐姐,这样的流言会伤到你,也会伤到钟家,他不必这般……” “他哪里是真心喜欢我姐姐,姐姐不知是他想要达成什么目标的棋子罢了……奕轩,你总是太相信他了。”我从他怀里抽离出来,走到床边的木盒里,取出其中的密令和腰牌,递给奕轩。 奕轩翻看着这两样东西,双眉渐渐拧成了一团,“这些你是从何得来?” “从刺杀我的刺客身上得来。”我坐到他身边,将之前遇刺的事徐徐道来,又将杜珞泽调查此事的始末一一详述,只是把杜珞泽继续安插细作在钰成王身边监视的事情给隐了过去。 奕轩的脸色越来越冷,如雪山上万年不化的冰霜般,他紧紧攥着手中的密令和令牌,眸中阴沉。 “为什么钰成王要置我于死地?为什么他要娶姐姐?”我伏进奕轩怀里,紧紧抱着他,可心还是颤抖不止。 霍奕珣那双冰冷无情的眼睛,总让我觉得异常恐怖。 奕轩也紧紧回抱着我,“璇儿别怕,我不会把你姐姐指给他的,也不会让他伤害到你。你放心,我会查清所有事情的。” 夜风从窗台缝隙中飘入,打灭了床边的一盏红烛。 奕轩搂着我躺着,将我紧紧埋在他的怀里,“璇儿,别怕,别怕……” 他就这样轻轻喃着,大掌一直抚着我的背,直到我沉入梦乡…… ------------------------------------ 我乘着轿撵,在从紫宸殿回沐晨殿的路上,看见残阳打在猩红的宫墙上,天空覆盖着一层厚厚的乌云,无数蜻蜓盘旋在各个宫殿的房顶上。 宫道上的宫女太监们见到我都惶恐万分地跪下行礼,等我走远了,才敢抬起头,却也不敢多言。 这样的情况已经好多日了。瑾婕妤仿佛已经成了大兴宫中一个最可怖的人。 几日前,奕轩下令禁足舒诗雅,关闭整个延华殿,将舒诗雅身边的亲近的婢女鸣娟和太监于直处以极刑,二人行刑时的场面极其残忍,可奕轩却勒令各宫的宫女太监前去观看,以儆效尤。 此外,所有被查出乱嚼舌根的太监宫女都被抓到掖庭局严刑拷打。 一时间,大兴宫中腥风血雨,悲鸣不断。 我知道,奕轩此举是在警告舒家,也是在试探霍奕珣。 可流言虽是止住了,宫中却是人心惶惶。再没有谁敢在背后议论沐晨殿,也没有几个人敢靠近沐晨殿,这样的境况让我愈发惴惴不安。 回到沐晨殿时,芷沫扶我下轿,谭直便已迎上来,“小主,”他附在我耳边道:“太后宣小主去康宁宫,秦飞公公已经在殿内等候了。” 我皱了皱眉:太后始终不会轻易放过我的。如今宫中这场腥风血雨,她必定全算在了我头上…… 芷沫一脸担忧,“小主,我现在便去通知皇上。” 我看着她额上的伤疤,心中不忍。上次幸好有她在紫宸殿前奋力磕头,才让奕轩得以将我救下。 太后这次来意亦是不善,可不是每次都能让奕轩将我救下的……关于西楚失贞的谣言既然已经破除,她定不会像上次那样意欲置我于死地。 我拉住芷沫的手,“这次你不必去紫宸殿了,在咱们宫里呆着就好。若是我一个时辰后还未回来,谭直你便去紫宸殿知会皇上吧。” 我唤来绿、绿蓉,拿上一件披风,便又上了轿。秦飞跟在我身旁,一路上却一言不发。 ------------------------------------ (二) 康宁宫。 重重帷帐内,一个巨大的麒麟香炉在殿中央,喷吐着一阵阵香烟。 太后端坐在宝座上方,定睛看着我。 “臣妾参加太后,太后万福。”我恭恭敬敬地低头行礼。 “瑾婕妤,要请你来一趟可真是不容易啊。”她的语气中尽是轻蔑和埋汰,“给哀家跪下!”她厉声命令道,尖利的声音响彻整个大殿。 我不想激怒她,便乖乖跪下,低头装得一副顺从的模样。 “近日宫中的腥风血雨皆是因你而起,看来你在皇帝身边已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了,你的手不仅在后宫之中伸得长,在前朝也是伸得很长啊。” 她见我不说话,继续怒气满满地说道:“上次你私逃出宫去西楚战场的事情,哀家还没跟你算清楚,你倒是厉害,借此绊倒了舒昭仪和钰成王。这后宫,何时轮到你在这里只手遮天!?”她盛怒,句句狠绝。 太后利用张氏外戚力量欲把控朝政,抓住许多权力不愿放给奕轩。虽然她不喜舒诗雅恃宠而骄,也不喜霍奕珣得奕轩信任而在朝中势力愈渐强大,但这次的风波由我而起,完全不受她的左右。 奕轩渐渐夺回帝王实权,而我又掀起宫中这一番巨变,前朝后宫都慢慢脱离她的掌控,她岂能不急…… 不过是想借我撒撒气罢了…… “太后息怒,臣妾不曾有过这样的想法。此次流言不禁有损臣妾的声誉,更是损了晋国皇室的名誉。若臣妾不查清,只会让恶人更加猖狂。由此造成的宫中的变故,是臣妾处理不当,还请太后恕罪。”我说完,恭敬地磕了一个头。 “哼,”太后甩了甩云袖,“你倒是会卖乖。你的犯下罪可不是一日两日可以洗清的,从今日起,每日晨省过后,你就来哀家这里,跪着抄写佛经,抄到哀家满意,便也就罢了。”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嘴边挑着一丝得意的笑。 我松了一口气:她的意图再清楚不过,就是想要给我下马威,让我和后宫中人明白,她这个太后才是真正的主子。 但是跪着抄佛经,已经比送去大理寺好太多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郑楠筠有喜 (一) 青灯黯淡,香烟袅袅。 我跪在地上,伏在桌案前,细细地抄着《心经》。 虽是初秋,天气却依然炎热,我身上出了一层层薄汗,但握着笔的手却丝毫不敢松懈,一笔一划地在宣纸上抄着。 坐在宝座上的太后闭目念经,身旁的海嬷嬷则一直盯着我,不让我休息半刻偿。 一炷香燃烧殆尽,海嬷嬷又***一支,香灰一点点地剥落下来。 我的手腕变得越来越酸,但又不敢怠慢,只得继续坚持撄。 一个时辰过去了,我抄满了整整三十张纸,将《心经》反复抄了十遍。可太后仍没有放我走的意思。 我又渴又累,却又什么办法都没有,只能挺直腰板,握紧毛笔,一遍又一遍地抄着。 “皇上驾到。” 我正要换纸时,听见外头的太监一声高喊,心中顿时松了。 一抹明黄的身影快速地进到殿内。 奕轩瞥了瞥跪在一边的我,一脸心疼。 “儿臣参见母后,母后吉祥。不知瑾婕妤反了何错,惹得母后这样责罚她?”奕轩姿态极低,恭敬地问道。 太后这才睁开眼,微笑地看着眼前的儿子,语气冰冷,“皇帝来了,皇帝许久不曾踏入康宁宫,今日却为了瑾婕妤来了。” “儿臣政事繁忙,对母后的照顾多有不周,还请母后见谅。”他看了眼我桌上的一沓纸,眉心皱了皱,继续道:“瑾婕妤近日身子不适,母后既然已经让她跪了一个时辰了,便也算罚了吧,还请母后莫要和她计较。” 奕轩这般谦卑求和的模样,我还是第一次见。他为了我,愿意这样放低姿态和太后商量,让我万分感动。 太后打了个哈欠,放下手中的佛珠,慢慢地朝我看来,“瑾婕妤可记得哀家今日的吩咐?” “臣妾记得。” “那好,明日晨省后,哀家在这儿等着你。现在就跟皇上回去吧。”她把手搭在海嬷嬷手上,起身离开了。 奕轩赶忙过来将我扶起,满脸心疼地瞅着我。 我的腿麻得很,膝盖也跪得生疼。在站起的一瞬,顿感头晕腿软。 奕轩见状,将我横抱而起,带我走出康宁宫。 我嗅着他身上的沉水香,心中安定无比。 他小心地将我放在轿撵上,自己才去坐上自己的轿子。 “摆驾沐晨殿!”他大手一挥,轿夫们赶忙抬起轿子往沐晨殿走。 ------------------------------- 圆月高挂,月光皎洁,铺洒在沐晨殿的莲花路上。 奕轩一路抱着我,将我轻轻放在床上。 王安递上药膏后,便同芷沫她们一同退出了殿内。 奕轩拨开我腿上的罗衫,细细地给我的膝盖上药,“傻瓜,怎么一个时辰后才让人来通知我,让自己白白受了一个时辰的苦。” 我看着他认真上药的模样,长长密密的睫毛垂在眼下,又可爱又动人,心中不由像灌了蜜一般,哪里还顾得上身上的疼痛。 我甜滋滋地笑着,声音也变得软糯糯的,“我知道太后今日不会想上次那样为难我,况且跪着抄经书也不算什么,总归是我自己先前做错事情了。何况,她不折磨我,我现在哪能得你这般疼惜呀。” 他无奈地笑了,捏了捏我的脸,语气中无限宠溺,“你呀,受了这么大委屈还在这儿笑嘻嘻的,真的是傻!” 我勾住他的脖子,在他唇上印上一吻,撒娇道:“哎呀,你别再说我了。我肚子好饿啊,快弄些吃的给我。” 他才想起来我没进晚膳,立马起身喊道:“王安,上晚膳,要清甜的菜式!” 不一会儿,王安便端了一碗慧仁米粥、一碟豌豆黄和一盘四喜饺子进来了。 奕轩端起碗,亲自喂我吃。看我吃得津津有味,他笑着,慢慢给我抹去嘴边的残渍。 “太后让我往后每日都去康宁宫抄佛经,我以后的苦日子可多了,今晚我得吃饱些。”我嘴里喊着一口粥,说话含含糊糊的。 奕轩拿着丝帕给我擦嘴,皱着眉道,“母后这样折磨你,是觉得你如今在后宫之中地位太高了。她不敢伤害你,只是苦了你了……” “没事儿,等太后火气过了便好了。我抄些佛经不算什么。如今流言已清,受些苦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是清清白白的就好。” 奕轩放下碗,将我搂入怀中,“我的璇儿真是懂事,值得我今夜好好赏你……” 他将我推入床帏之中,我尖叫了一声,却挡不住他的甜蜜攻势…… ------------------------------- (二) 舒诗雅禁足后,楚瑜嫣她们也收敛了许多,后宫变得十分平静。 每日晨省后,我都到康宁宫跪着抄经文。太后仍是不许我吃喝,让我跪着抄足足两个时辰,才肯放我走。 奕轩每日过来看我,给我揉腿,给我捶背。被奕轩这样疼着,倒让我觉得太后的所有刁难都值得了。 我握着毛笔,跪在毯子上,认真地写着一笔一划。可早晨吃的东西太甜腻,现在竟有些困倦,视线变得愈发模糊。 “挺直腰板!”太后蓦地睁开眼,厉声指责我。 我被她这声吓得一激灵,赶忙挺直腰板,继续抄着。 麒麟香炉里吐着一圈圈迷烟,一阵阵清淡的药香萦绕在我身边。 一位嬷嬷进来,一脸喜气地禀报道:“太后娘娘,后宫传来喜讯,郑婕妤有喜了!恭喜太后!” 太后高兴地站起来,脸上难掩激动兴奋的神情,“太好了!太医说几个月了?” “已经两个月了!” “菩萨保佑!哀家的祈祷总算是应验了!皇上终于要有子嗣了!”她扶着海嬷嬷的手急急忙忙地走下台阶,“快,备轿,哀家这就去春禧宫看看郑婕妤!” 她越过我,径直走了出去。 偌大的殿内唯剩我一人…… 香炉的烟渐渐迷了我的眼,我心中五味杂陈,流淌着一种涩涩的滋味。 郑楠筠怀孕了,自我之后,这是第二次有宫嫔怀孕,奕轩要有自己的孩子了,他该很开心吧…… ------------------------------- 郑婕妤有喜,举宫庆贺。太后喜不自禁,让皇上加封她为昭仪。 喜得皇子而又升位份,郑楠筠如今可算是大兴宫里最光荣的女人了。 我还是每日都去康宁宫跪地罚抄,只是太后再也没空盯着我,日日跑到春禧宫照料郑楠筠。 她是太后亲自选入后宫的,一直以来又与太后十分亲近,她怀孕,太后自然是最欣喜的。 奕轩自她怀孕以来,去春禧宫的次数也多了许多。 我欣羡她,但却不嫉妒她,只盼哪日我也能再度怀孕,为奕轩诞下孩儿,在我们膝下承欢。 这日,我照旧来到康宁宫,太后正在斜躺在榻上闭目养神,海嬷嬷在一旁给太后熏着艾。 “臣妾参见太后,太后万福。”我低着头,屈身行礼。 太后闭着眼,摆了摆手,“去吧,继续抄写佛经。瑾婕妤,皇上到你宫中的次数,可是比任何宫嫔都多,”她的眉心皱着,“可你这肚皮真是一点都不争气……” 我不想理会她的挖苦,静静走到桌案前,跪下抄写经书。 不知为何,今日的身子特别困乏,脑袋也特别重,胸口发闷似万斤巨石压在胸中。 我没忍住,干咳了几声,太后的眉立刻便皱了起来,睁开眼瞪向我。 我却越发觉得身子难受,胸腔间有一股浑浊之气,我抑制不住地咳了起来,喉咙间淌出一股血腥味。 一口鲜血顺着我的喉咙冲到我的口中,我一张嘴,便吐在了地上。 一滩猩红在我眼前晃着,我的视线变得模糊,只看见几个人影在晃动。 胸中积压的浑浊之气不停地冲击着我的胸口,我几乎难以呼吸,再也无力支撑自己的身子,倒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咳!” 又一口鲜血从我口中喷涌而出,我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眼前的光一点点褪去,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中…… ---题外话---【持续更新中】最近赶稿比较累,但是我会继续坚持给大家奉献好文哦! 若璇究竟是怎么了?且看明日分晓!明天章节里还会有之前的神秘人出现哦! 第一百三十三章 故人胡不归 (一) 层层帷帐内,几个人影不断地晃动着,一位白袍男子坐在床边,隔着床帐搭脉。 我的眼前黑蒙蒙一片,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草药香味,费力地想要睁开眼,却怎么也睁不开,一次又一次地跌入不同的梦境中。 身子不受控制地跌落到黑漆漆的山沟里,脑袋重重撞到岩石上,鲜血直流。哥哥倒在我身旁,痛苦地低吟着,费力地将手伸向我,脸上血痕杂着泪痕。一束束火光、一声声人语向我们靠近。 我的视线变得愈发模糊,只觉得哥哥将我紧紧抱住,埋在他的怀中,视线渐渐转入黑暗…偿… 意识模糊间,听见有人不停地喊着“璇儿!璇儿!”,但这声音又像是从天边传来的一样…… 我觉得有人正在一勺勺给给我喂着黑乎乎的液体,喉咙中充斥着一股恶心的药味撄。 “小璇,来喝药,忘了往事,你重新再来……” 出尘子的脸似真似假地在我眼前晃动,我像是个木偶一般,乖乖地喝下他碗中的药汁,他微笑地看着我,脸上尽是慈祥和爱恋,半白的须发在湖光山色间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显得一身白袍的他如仙公伫立…… 一根银针缓缓***我的人中,所有虚幻的梦境顿时支离破碎,脑中的浑浊瞬时消退,眼皮也不再如万斤重。 我缓缓睁开眼,看见沐晨殿熟悉的景物和身旁的芷沫、绿芙和绿蓉,床边还站着一位白袍男子,他的半边脸上戴着面具,我的视线虽然依旧模糊,却真真切切地认出他就是我寻了许久的神秘男子! 欲张口说话,却觉得口干舌燥,芷沫赶忙递给我一杯温水,慢慢喂给我喝。 “小主可算醒了……”芷沫脸上是喜色,声音中却带着哭腔。 “我这是怎么了?”我虚弱地问道。 “小主那日在康宁宫突然吐血晕厥,太后将你送回来时,早已是不省人事。皇上请来的所有太医都说小主危在旦夕,却又无计可施。直到皇上找来这位出尘子神医的弟子,”芷沫指了指身旁的白衣男子,“慕大夫给小主泡了三日的瑶浴,今日又施了针,才将小主救过来……” 我看着眼前的白衣男子,他也静静看着我,一双星眸流转,更让我肯定了他就是慕君哥哥。 绿芙摆弄好手中的针包,泪中带笑,“皇上在沐晨殿足足守了小主三日,除了上朝的时辰,其余时间都在沐晨殿。这会儿皇上该要下朝回来了,看到小主无恙,定会很开心!” 我心中一暖,看见她们三个憔悴不堪,眼下乌青一片,知道她们也是多日未歇,“你们也很累了,都下去歇着吧,留着这位大夫照顾我就好。” “是。”她们慢慢退下,放下殿内的一层层帷帐,关好殿门。 殿内只剩我与他,床边的空药碗光洁无垢,倒映着他纤长的身形。时间仿若静止了一般。 我撑起身子,倚在床上,定定看着他,他也定定看着我。四目相对间,从前的回忆一下子灌入脑中,眼角已经不自觉地湿润。 “慕君哥哥……”我哑着声,轻轻唤道,“我知道是你。在西楚战场上看见你,我就觉得是你。上次你在蒹葭池救下我,我找了你好久,我以为再也找不到你了……”眼泪簌簌而下,这些年积在心中的悲苦、思念和歉疚倾泻而出。 他往前走了一步,看着我的双眼尽是哀恸,走到床边时又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欲走。 “别走!”我大喊,急急地从床上爬下来,可四肢无力,我重重地跌在了地上,身上不觉得痛,倒是觉得胸腔内撕心裂肺地痛。 他听见身后的声响,停住了脚步,却始终不肯回头看。 “你就是慕君哥哥!璇儿知道!你就是!”我撑着身子爬向他,抓住他的脚,“这么多年你都去哪儿了?为什么不回家?为什么不肯和我相认?慕君哥哥……”我心神俱裂地喊着,伏在他腿边,眼泪止不住地流。 他蹲下身,扶住我的肩,用衣袖轻轻给我擦泪。 我抬着一双泪眼,看着他,手伸向他的脸庞,摩挲着他的银面具,“慕君哥哥这些年到底经历什么?当时跌入悬崖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哀戚地盯着我,一双星眸黯淡无光,“璇儿……” 终于,他颤抖着声音,轻轻唤道。 我“哇”地大哭着,扑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他,“璇儿好想你……真的好想你……” 良久,他才颤抖着双手,搂住我,脸埋在我的肩上,落下几滴清泪。 “璇儿大病初愈,需要静养。等你好了,我就慢慢把所有事情告诉你。” 这无比熟悉又无比遥远的轻扬声线,我曾以为此生再也听不见了…… 他将我从地上抱起,抱着我慢慢走到床边,将我放下,帮我掖好锦被,“皇上很快就回来了,你的情绪不宜这样激动。” 我擦去脸上的泪痕,微微笑着点了点头,“我不哭也不闹,但慕君哥哥答应我一件事情。这次绝对不许逃开了。” 他点了点头,脸上的温柔一如从前…… -------------------------------------- (二) 秋风萧萧,沐晨殿院子内落满了梧桐叶,几片黄灿灿的银杏叶飘在半空中,徐徐落到青玉石桌上。 我仍觉得身子很虚,披了一件大氅,坐在树下的青玉石凳上。 奕轩来到时,看到我坐在院子里,眼中跳跃着许多欣喜,快步朝我走来。他张开双臂,想要将我拥入怀中,却又怕伤到我,一双手便停在了我面前。 我拉了拉他的手,他坐到我身旁,温热的大手抚着我的脸,“璇儿,你终于醒了……现在觉得怎样?” 我歪头,靠在了他的肩上,“我已经没事了,刚才慕大夫给我施了针,我便全都好了。这些日子让你担心了。” 他轻轻搂着我,声音轻柔而有力,“太后宫中烧的香里含有大量的沉香,而你又是阴亏火旺、气虚下陷的底子,大量的沉香差点将你的身体掏空,幸好慕大夫医术高明。看着你泡在浴池里,脸色煞白而呼吸短促,我真的害怕极了……” “我原也不知道自己闻不得沉香,经此一事,我长教训了,以后会多加注意的。”我抬头看他,无力地挤出一丝笑,“这些天把你担心坏了,我错了……” 他低头看着我,将我散落的云鬓用手轻轻绾起,“只要你能好起来,别的都不重要了。我已经吩咐人把沐晨殿里的香全都检查了一遍,所有掺沉香的香料都拿出去扔了,其他爱烧沉香的宫妃处,你便少点去吧。可记清楚了?” “嗯。”我埋进他怀里,觉得又舒服又安定。 “前些日子暴雨雷鸣,你旧疾再发,我除了抱着你什么法子都没有。每次看你在我怀中脸色惨白、颤抖不止,我都恨自己不能集天下之力将你治好……” “奕轩,我没事的,害怕雷电不算是重病,是我自己的心病罢了。你能一直守在我身边,我就满足了……” 他将我圈在怀里,我的脸贴着他的胸膛,听着他稳健的心跳声,便觉得无比心安。 银杏叶轻轻飘落在我和他的身上,四周静谧地只剩我和他缓缓的呼吸声…… ------------------------------------------ 奕轩感念慕君救我有功,在太医院赏赐了他一方住所,他得召可以随时入宫,甚至在宫中居住。 我以重病为由,求得皇后让钟府的家人入宫探望。哥哥与姐姐将会在八月初八入宫,到沐晨殿探望我。 这几日,慕君哥哥给我挑了许多香料,助于我恢复,也助于我缓解我的阴亏气虚。 我托着腮,看着他细细整理各种香料、缝制药包、制作香丸。 他不愿摘下脸上的面具,也还未提起自己这些年的经历。我想他心中定是有许多难言之隐、有许多忧虑愁苦。我愿意等,等他愿意向我袒露往事。 他从前并不懂医术,想来他应该是跟着出尘子好些年了,才会有这样精湛的医术。 “慕君哥哥,你休息一会儿,都忙活了一个早上了。”我给他泡了一杯蜂蜜水,递到他面前。 他神色暖暖地接过,慢慢喝了下去,“我不累,赶紧把这些弄好,才能赶紧把你的身子调养好。” “哥哥可知道我这身子是百毒不侵的?” 他点了点头,“我知道,这些都是师父当年有意而为。可就是因为百毒不侵,你的身子也特别亏虚,一旦用药不慎,就会十分危险。” “身子亏虚……”我念着这个词,觉得不安,“我先前滑胎可是因为身子亏虚?” 他的眸中闪过一丝哀恸,但并不惊讶,“滑胎应是你吃了不该吃的药而致,并非因为亏虚体质本身……” 我握紧拳头,“那便是了解我身子的人有意为之了。” “宫中人心凶险,我看着璇儿步步为营地活着,很是心疼……”他停下手中的活,定定地看着我,眼中流转着与从前一样的眷恋。 “哥哥不必为我难过。这宫里的生活虽然艰险,可我有皇上,能与他一起才是最重要的。”嘴边不经意间,浮出一抹幸福的笑,被慕君哥哥收入眼中。 他低下头,继续捣着药粉,“璇儿为何这么多年还一直戴着我送的竹叶青玉簪?” “你是我最爱的哥哥,这些年来我一直很思念你,不曾忘怀。而且当时哥哥送我簪子时,我也答应你会一直戴着的。”我眼中闪着泪花,想起当晚他跌落悬崖的情景,心中不由一紧。 哥哥却没再看我,专注地捣着药粉,双眸中压着许许多多的情绪。许久,他幽幽地说道:“人不如故,璇儿不必过于执着于往事了……” 寂静在我们之间漫开,我听着捣舂与瓷碗相撞的声音,心中不由蒙上一层阴翳。 “哥哥可否告诉我,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我用近乎哀求的语气问道,定定地看着他。 他停下手中的舂,脸上划过痛苦的神情,良久,才开口说道:“我从山崖上跌落,摔伤了筋骨,也烧伤了身子和大半张脸……是出尘子经过救了我,又将我收入师门,我便一直跟着他四处学医,云游四海……” “哥哥为何这么多年都不回家,大家都以为你死了……爹爹、玥娆姐姐、谨仇哥哥都万分悲痛。我还常常在梦中见到你,总是不相信你死了……”我走到他身边,啜泣不已。 “璇儿,”他情不自禁地抚上我的脸,抹去我的泪,“许多事情回不到从前了,我跌落山崖后便是重生,不论是钟府,或是你我的感情,全都回不去了……” “不……”我使劲地摇头,眼泪啪啪直掉,“回得去的。你既然已经回来,就不要再离开我们了……钟府还是原来的钟府,我们兄弟姐妹也不曾变过啊。玥娆姐姐和谨仇哥哥过几日便回进宫,你跟我一起见他们好不好?” 他扶住摇摇欲坠的我,眼中滑落几滴清泪,“璇儿,我不会见他们,你也不要告诉他们我还活着。我这次回来,只是不放心你的身子,等你好了,我就会离开……” “这是为何?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要离我们远去?哥哥,不要走……” 他慢慢松开我,任由我哭泣哀求,决然地抽身离去,只留给我一抹凄厉的背影…… ---题外话---神秘男子揭面!!~~ 第一百三十四章 孕事接连至 (一) 八月初八。今日的天气不如往日那般晴朗凉爽,湛蓝的空中稀疏地飘着几朵云。 未时,哥哥姐姐便到了沐晨殿,我站在殿门迎接他们。 “姐姐!哥哥!”我跑到他们面前,拉住他们的手,与他们一同走入殿内。 芷沫和绿芙、绿蓉给我端来茶具,我便开始动手,亲自给哥哥姐姐泡茶偿。 哥哥按住我的手,一脸忧虑,“璇儿前些日子病重,如今可好了?” “都好了!看到你们更是好得不得了!”我对他绽放一个灿烂的笑,“宫中有神医照料,自然是好得快。撄” “还是让我来吧。”姐姐拿起一壶热水,娴熟地洗杯、泡茶,将一杯君山银针放在我面前。 我捧着茶杯,轻轻吹了一口气,一股清新的茶香味涌入我的鼻腔,让我觉得无比舒畅。 我唤来芷沫,她端来几盒丝绸和药材,放在桌上。 “上次回钟府,未能带上礼物,这次就当面把这些礼物给你吧。这些丝绸姐姐和哥哥拿去做一些新衣,药材拿回去给爹爹补身体。丝绸和药材是皇上平日里赏的,都是顶好的,还望哥哥姐姐喜欢。” 玥娆姐姐甜甜地笑着,握起我的手,“璇儿真是有心。但只要你在宫里好好的,就是给我们最好的礼物的。听说你生病的时候,你哥哥和我都急坏了,他呀,甚至要立刻冲进宫里看你。幸好,皇上一直把你的消息传回钟府,我们才不至于那么担心。” 哥哥看着我,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哀戚。 我拉起他的手,娇声道:“哥哥别担心,璇儿已经长大了,会照顾好自己。何况宫里这么多太医,我怎么会有事呢。” “只要皇上真心待你好,我便放心了。”他沉着脸说道。 我故意大力拍了拍脑袋,“哎呀,差点忘了,许才人今日做了许多桂花糕,让我去瑶华宫拿。可我实在想和哥哥多唠唠嗑,”眼珠调皮地转向姐姐,“不如劳烦姐姐替我去拿吧,芷沫跟着你去。” 姐姐会意,便与芷沫一同出去了。 今日就让她亲自把钰成王解决了吧,让他死了想要娶她的心。 玥娆姐姐出去后,我便兴致勃勃地拉着哥哥一同到蒹葭池边散步。 ------------------------------ 入秋之后,蒹葭池里的荷花便渐渐凋残了,一朵朵凋零的花骨耷拉着,一片片枯黄的荷叶无力地在秋风中飘荡。 我挽着哥哥的手臂,指着眼前的荷池,“哥哥可知这个莲池是如何来的吗?” 他摇头,眺望着眼前的蒹葭池。 “沐晨殿是奕轩特意为我修建的,蒹葭池是我与他喜结连理、喝下合卺酒的地方。”我沉在回忆里,嘴边挂着一抹柔和甜蜜的笑,“入宫以来,他一直爱我、宠我、体贴我、尊重我。但是我们之间也难免有小吵小闹,夫妻间总是如此。” “夫妻……”哥哥身子一僵,喃喃念着这个词,“璇儿已经是不能自拔了……” “哥哥,不管你怎么想的,但我很确定,他就是我想要共度一生的人。先前说要带我出宫的话,哥哥不要再提了。我是时常在宫里受委屈,可是我甘愿留在宫里。如今你已是上都护府的副都护,在朝堂中也渐渐站稳了脚。我们兄妹俩都实现了自己当初的梦想呀,所以哥哥就不要总是胡思乱想了,你不必因为我的心伤就放弃自己的抱负。” 他握住我的肩,激动地反驳道:“璇儿你的梦想不应该是留在宫里,大兴宫不是你的归宿!我在朝堂上的所作所为都只是为了我们的最终目标,晋国根本就不会是我们的最终归宿!” 我皱着眉,心中划过一丝丝不安和恐惧,“最终的目标是什么?为什么我们不能最终留在晋国?” 他痛苦地闭上眼,“不,现在还不是告诉你事情始末的时机。璇儿,我们命定,与晋国是不相容的……” “哥哥你到底在说什么?什么叫与晋国不相容?”我心中的不安和恐惧愈发强烈,紧紧抓住哥哥的手,逼问着他。 他回握住我的手,力道极大,几乎要将我的手腕拧断,“璇儿如今只需好好呆在宫中,等到时机成熟,我会带你走。” 他的一双眸子透着无限的坚毅和仇恨。这样他,近乎疯狂,一点都不像我从前熟悉的那个风姿卓越、温暖和蔼的哥哥了。 我大力地甩开他的手,大喊道:“不!我才不会跟你走!” 说完,疯似地跑开,身后传来他一阵阵悲伤而绝望的呼喊…… ------------------------------ 自从与哥哥不欢而散后,我便在沐晨殿闷闷不乐了好些天。 唯一可喜的是,钰成王放弃了提亲,想来是姐姐亲自跟他说的话很有效果。 这日,我坐在沐晨殿侧院凉亭中喂鸟儿时,绿芙急急地跑了过来。 “小主,凤阳宫传来消息,皇后娘娘有喜了!太后和皇上如今都在凤阳宫,各宫小主也都赶去凤阳宫了。” 我抓着鸟食的手一松,一整把鸟食散落一地,一群鸟儿顿时扑腾到我的脚边,叽叽喳喳地欢叫着,啄着地上的食物。 婉馨也怀孕了……最近大兴宫喜事真是多啊。 不经觉间,我心中划过一阵阵酸楚,脸上却神色如常,吩咐绿芙和绿蓉,“挑些贺礼,我们也去凤阳宫祝贺皇后娘娘吧。” 芷沫帮我拍干净身上的鸟食,扶我起身,轻轻在我耳边道:“小主别心急,皇上对小主这样好,小主也很快会怀上的。” 我扯出一丝笑,“但愿吧。奕轩那样喜欢小孩儿,如果我也能生下一个可爱的孩子,我们一定会很开心的……” ----------------------------------- 凤阳宫。 我到殿内时,大多数宫嫔已经到了。 我徐徐屈身,给上位的帝后与太后请安,“臣妾参见太后、皇上、皇后。臣妾恭贺皇后娘娘有孕之喜,特意挑了宫中上乘的血燕和阿胶,献予娘娘补身。” “妹妹快起,你的心意让本宫非常感动。”婉馨虚伸了伸手,示意我起身。雨薇走过来,拿了芷沫手中的礼盒。 我走到位置上坐下,瞄了眼婉馨身旁的奕轩。他也正看着我,我眼中隐着的哀戚和酸楚被他看得清清楚楚。 我低下头,不再看他,耳边却充斥着各位妃嫔对皇后以及郑楠筠的贺喜之声。我微微笑着,听着她们的一字一句,想起当日我有孕时,宫中之人也曾对我说够相似的贺喜之言…… 怀上龙种是后宫所有女人热切期盼之事。而我所期盼的是,与奕轩生下几个乖巧可爱的孩子,教他们念书、陪他们玩耍。承欢膝下,是我真切而朴实的愿望,与龙胎之尊贵无关,与他人之祝贺亦无关。 若是从前没有失去那孩子,如今我就可以抱他在怀中,逗得他咯咯笑了…… 心中的思念和痛苦让我与这殿里欣喜的气氛格格不入,可我只能尽力支撑着,维持着笑容,隐去脸上眼中所有的悲伤…… ------------------------------------- (二) 从凤阳宫回到沐晨殿时,已是戌时。夜色凉如水,我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入殿内,看着绿芙准备的一桌饭菜,却毫无胃口,转而走向偏殿,翻出了一个镶金木箱,里边装着的全是我从前怀孕时用过的物品和我亲手做的一些肚兜、小衣、香囊。 芷沫、绿芙跟在我身后,她们知道我心伤,只默默陪在我身旁,看着我轻轻抚过这些旧物。 我拿起一件肚兜,上边歪歪斜斜地绣着一个祥瑞的麒麟,我摸着上面的绣纹和丝线,不禁失笑,泪也同时滑落。 我继续翻着,找到了之前放画像的木盒。我打开木盒,里面早已空空如也,画像都被我丢进了御河了。 “我把孩子送走了,他飞上天,在仙雾缭绕的天堂里快快乐乐地玩耍着呢。” 当日把画像扔进御河的情景又一点点清晰地在我脑海中回放…… 将木盒放回远处,我继续翻着箱中的旧物,冰凉的指尖拂过一件一物。 箱底的一角露出一个小红球,我认出是奕轩拿来的那顶红帽子。他说小孩儿带着头顶红球儿的帽子最是吉利了。 我伸手去抽那个小红帽,不曾想太用力,竟将压在上面的三彩瓷盅给一同抽了出来。瓷盅滚落出来,“哐当”一声摔落在地,碎成了一块块斑斓的碎片。 我被着哐当一声惊着,看着地上散落的碎片,我怅然若失,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芷沫和绿芙赶忙冲过来,“小主没事吧,有没有伤着?” 我摇了摇头,“没事儿,你们小心着把这些碎片收拾收拾吧。可惜了这个瓷盅,是奕轩亲自让人烧制,专门给我熬安胎药的……” 芷沫和绿芙蹲下身,小心地捡起一块块碎片。我撇过她们翻起的碎片,注意到其中好多片的内壁都有不同程度密集的黑色斑点。 “芷沫,你把你手中的碎片拿来给我看。”我叫住她,她将碎片轻轻放在我的手掌心中,我细细看着这些斑点,却看不出个所以然…… 渐渐地,我心中划过一丝丝不安,“绿芙,去把慕大夫请来。” 绿芙不明所以,但也快快地跑了出去。 很快,慕君哥哥便到了,我将她们都屏退了,才把手中的这些带着黑色斑点的碎片交给慕君哥哥查看。 他把这些碎片放在鼻尖闻了闻,又用舌头轻轻尝了尝,脸色愈发变得阴沉。 “这个瓷块浸过大量的牛膝草,牛膝草是破血的,以你的体质最好是不要碰,尤其是有孕的时候,长期服用会让你身子很虚……这个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我的脑袋如炸开一般,身子失重,坠倒在地。 浸过牛膝草……奕轩送我熬药的瓷盅竟然浸过破血的牛膝草…… 第一百三十五章 疑虑生猜忌 (一) 几片碎片躺在桌上,我呆呆地看着它们,脑中有万千个念头闪过…… 不可能,不可能……奕轩绝不可能有意为之…… 我使劲地摇了摇头,将碎片用丝帕包起,收入一个木盒中,让芷沫拿去放置在书房的密柜中。 红烛将我的身影映在明纸纱窗上,烛光摇曳,影子也随之摇曳偿。 绿芙敲门而入,端来一碗黑乎乎的汤药。 “小主,这是慕大夫方才熬的安神汤,说是小主喝了今夜好安眠。撄” 慕君哥哥虽不知事情始末,但从我又诧异又悲痛的神情也看出了我心中难言的痛苦。 我端起药碗,一饮而尽,“好了,服侍我去睡吧。” “是。” 绿芙安静地给我解下衣衫,换上睡袍,放下我的圆髻,为我梳平云鬓,扶我上床。 “小主好好休息吧,别想太多了。养好精神才能给皇上诞育小皇子呀。” 听着她铜铃般的声音,我觉得舒心不少,对她报以一笑,“好,我知道了,你也下去歇着吧。” 她们都以为我是因皇后和郑婕妤有孕而嫉妒伤心。也罢,现在事情还未明了,她们少知道些也是好的…… 慕君哥哥的安神汤果然好使,我虽心乱如麻,但借着他的安神汤,却也很快地沉入梦乡了…… 第二日,凤阳宫。 自皇后与郑婕妤纷纷有喜后,宫中上下皆是喜气洋洋。皇后甚至亲自到镇国寺祈福,祈祷皇上子嗣绵延。 作为皇后,她总是能面面俱到,替奕轩把后宫管理得妥妥帖帖。 我看着坐在正位上的婉馨,她的妆容典雅,举手投足间尽是国母风范。 “雨薇,把这些开过光的玉石送给各宫姐妹吧。”婉馨摆摆手,雨薇便带着几个宫女,把一颗颗通体透亮的白玉分给各宫妃嫔,“这些都是本宫到镇国寺求回来的,你们放置在寝殿内,便可得福气,早日怀上龙胎。” “谢皇后娘娘!”众人齐声道。 郑楠筠感动道:“皇后娘娘真是有心,怀着身子还去寺中为我们祈福,大晋有您,实在是有福。” 楚瑜嫣也跟着附和道:“那可不是嘛!臣妾听说镇国寺开过光的玉石最灵了!众位姐妹的心思和皇后娘娘也是一样的,盼着为皇家开枝散叶。我们姐妹多来凤阳宫侍奉着皇后,也会沾到不少喜气的!” 她一张浓妆艳抹的脸上堆满了笑,平日里的跋扈全换成了恭维和假意。 谁都知道,她进宫之后,喝下了许多助孕的药,可肚皮愣是没有一点动静,如今皇后和郑婕妤都怀上了,她哪有不急的道理。 宫中如楚瑜嫣之辈的,大有人在,舒诗雅、陈婉茹、安素娥还有苏菀都想借着有孕争宠,用孩子稳固自己在后宫的地位。 我听着她们你一言我一句地奉承着皇后和郑婕妤,不由觉得心烦。转头间,看见对面的惜妍,虽是脸上挂着笑,眼中却是一波悲苦。 自与她谈过杨逸恺之事后,她便一直闷闷不乐,连沐晨殿都很少来。我暗中让谭直、谭耿注意着杨逸恺,知道他最近除了入宫上朝,其余时间都在京郊的校场练兵。 惜妍与他,有缘无分,只有早日斩断彼此的情缘,才能保住自身。等时日长了,惜妍自然会想通的…… 晨省结束后,梦昕与我一同走到了惜妍面前。 “惜妍妹妹最近怎么了,晨省后总是匆匆回宫,都不与我们闲聊一下。” 惜妍见是我们,便屈身行礼道:“见过两位姐姐。妹妹最近身子不适,总是想回去躺着,便没能和两位姐姐时常相聚,你们莫要怪罪。” 我拉住她的手,发现她的手无比冰凉,便紧张地问道:“你怎么了?可让太医去瞧过了?” “我没事的,秋日里总是很困乏,太医给我开了些调理身子的药。”她乖巧地笑着。 “那便好,你回去好好歇息,我过些日子去看你。”我抚了抚她的手,“下午我让芷沫送些补品到你宫里,你多吃些,我看你最近都消瘦了。” 她十分感动,眼中竟泛起泪花,“姐姐不必对我这样好……” “傻瓜,我们是好姐妹,我当然要对你好。好了好了,别站在这儿吹风了,兰儿,赶紧伺候你家主子回去吧。”我把惜妍的手搭到兰儿手上,惜妍又深深看了我几眼,才离去。 梦昕看着惜妍的背影,嘟囔道:“姐姐有没觉得惜妍哪里怪怪的……” 想她仍在为杨逸恺而烦心,我便掩饰道:“我倒没觉得,是你想太多了。好了,你也赶紧回去吧。” 梦昕撅了噘嘴,便也告退了。 ------------------------------------------ (二) 沐晨殿。 我换下厚重的宫妆,着上一件浅薄的襦裙,坐在窗边的榻上翻看医书。 我偏不信邪,便让慕君哥哥再反复查验了那个破碎的三彩瓷盅,他确认里面确含大量的牛膝草。 瓷盅是奕轩亲自命人烧制,他知不知道里面含有牛膝草?会不会有人从中作祟?瓷盅在用的时候,是否被人调换过? 我拿着手中的《黄帝内经》,心思却乱成一团麻,书从手中滑落也不曾察觉。 这时,芷沫推门而入,“小主,钟府来书信了,是少爷送来的。” 我拆开书信,“吾与父受命,护送张默庭将军到江左任职,明日启程,约两月后回京。珍重勿念。” 奕轩派哥哥和义父一同去江左,可哥哥与义父并非同属一系的官员,为何要派他们一起去? 我收好哥哥的信,问芷沫道:“皇上的旨意是何时下的?” “正是今日早朝下的。原本掌管江左的王立将军被皇上贬了职,江左的军备如今无人接管,皇上便下旨让老爷和少爷一同护送新任的江左统领张默庭将军到江左。” 王立因泄露我在西楚的事情而招致奕轩的愤恨,奕轩寻了他的错处,便一把将他这个舒家安插在军中的棋子拔除了。而新任的张默庭,是太后的叔侄,得太后力荐。只是不知,奕轩有多新任这个张默庭,也不知他是出于何意,要让哥哥和义父一同去护送…… “小主,你在想什么呢?”芷沫看我许久不说话,眨着一双大眼睛打量着我。 “没想什么,担心哥哥和爹爹罢了。对了,皇上如今在何处?” “听谭耿说,皇上被召去了康宁宫同太后议事呢。” 我点点头,“你下去让厨房备几道皇上爱吃的菜,让谭耿到紫宸殿知会一声,我一会儿到紫宸殿去。” “是,我这就去办。”芷沫笑着,乐呵呵地下去了。 ------------------------------------------ 紫宸殿。 我在殿内坐着,可奕轩过了午膳时刻,却还未归来。我问小顺子,小顺子却说皇上仍在康宁宫,未进午膳。 又等了一个时辰,奕轩终于回来了。我迎上去,却看见他一脸愁苦的模样。 “怎么了?”我一边服侍他更衣,一边问道。 他身上还穿着朝服,想来是还未曾来得及换下,就被太后召去了。 “母后与我商议朝堂之事,她对最近的官员调配意见颇多。”奕轩一脸疲惫,闭着眼,无奈地说道。 这几个月以来,奕轩一面清算朝中有污点的官员,一面提升在西楚一战中有功的官员和武将,许多太后的心腹都被调职或贬职,也难怪她这样气急攻心。 但这次,她成功将张默庭插到了江左重镇,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可我听说张默庭已经被任命为江左统领,太后怎么还不满意?” “她本来举荐了更多人,我让朝中的心腹力推,只是封了张默庭一人,她当然不满意。”奕轩的语气冷冷的,烦闷都写在了脸上。 “那么,此次让我哥哥和义父去护送,是为了监视张默庭?” 他睁开眼,嘴边终于浮出一丝笑,摸了摸我的头,“璇儿真是聪明!太后在前朝的势力已大不如前,我如今在极力提拔着自己的心腹,你哥哥和你义父就在其中。” 我正脱下他的汗衫,他结实的胸膛便显露在我眼前。我脸一红,快快拿来一件白袍替他穿上。 “哥哥和义父得你器重,一定会尽心为你办事的。你就不要这样烦心了。” 他捏了捏我发烫的脸庞,宠溺道:“我呀,回宫看到你在等我,就已经没了大半的烦忧了!” 我羞红着脸笑了笑,拉他到饭桌旁坐下,给他勺了一碗人参乌鸡汤,“我让小厨房给你备了午膳,你很饿了吧,我们赶紧吃吧。” 他是真的饿了,迫不及待地就一勺勺地喝了起来。 我举着勺子,吞下口中的汤,问道:“奕轩可还记得当初送了我一个三彩瓷盅?” 他正要拿起筷子夹菜,听见我的话,便停住了,面色如常,“璇儿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我看皇后和郑婕妤都纷纷有孕,便想起了从前我有孕时用过的一些物品,前些日子又翻到了那个瓷盅而已。” 他的眼中闪过几丝哀痛,握住我的手,“璇儿因而难过了?别急,很快你也会怀上我们的孩儿的。” 他眼中的真诚和爱恋让我一时间愣住了,不由在心中笑自己痴傻,先前竟怀疑他会伤害自己…… 我笑了笑,却掩不住自己的几丝嫉妒,“自从她们怀孕后,你到沐晨殿的次数便少了许多……我无事可做,便只能去翻旧物……” 他在我手上印下一吻,“对不起,前些日子实在是抽不开身,明日起,我会多去看你的,早日让你给我生几个小兔子……今夜你便留在紫宸殿,我下午和珞泽出去一趟,会在酉时赶回来的。” “嗯,”我甜甜地应着,夹了一块醋鱼到他碗中。 我看着他津津有味地吃着,心思又不经意飘远了…… 到底是谁能在奕轩的眼皮底下,对三彩瓷盅动手脚…… 慕君哥哥说三彩瓷盅熬的药只是令我孕期血亏,长期以往令胎儿不稳,此外还需有一味药将我的胎儿彻底打落,那又会是哪里出的问题呢? 第一百三十六章 惜妍遭构陷 (一)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宫里的桂花四处飘香,玉盘高挂在辽阔的长空之中,五彩祥云般的烟火在圆月边绚烂。 甘露台上珍馐满桌,丝竹袅袅,酒香浮动,帝后、太后、妃嫔与王公大臣们齐聚一堂,共庆中秋。 我望了望天边的圆月,又看了看坐在上位的奕轩。他也正好看着我,四目相对间,让我觉得此刻最是人间圆满时。 我们的目光被霍奕珣捕捉到,他眼中尽是冰冷,不屑地撇过了头偿。 奕熙今夜也在场,他这些日子一直在洛阳,负责操练洛阳军士。上次北汉皇帝刘祯即将来晋时,他便自请到洛阳任职,奕轩不愿他见到婉凝心伤,便也同意了。 我听说他在洛阳与军士同吃同住,感情甚好。此番看他,更是比在西楚时更加英姿勃发、气度不凡了撄。 我举起酒杯,遥遥地向他敬酒,他便爽快地干了一杯,对我抱了抱拳。 今夜,杨逸恺也来了,坐在对面的四品官员之中,一声雅黑色的衣袍更显得他身姿挺拔。 他不喝酒也不大与身边的官员聊天,只是静静夹了盘中的菜放进嘴里,不紧不慢地咀嚼着。 我看了眼离我两人之隔的惜妍,她正专心看着烟火,目光似乎在故意逃避杨逸恺。 烟火结束后,一群白衣飘飘,如同嫦娥仙子的舞女翩翩入场,轻柔淡雅的丝竹声伴着一束束飞舞的水袖,此刻的甘露台像极了美妙的天上人间。 白色水袖飞扬间,我感觉到对面有一束灼灼的目光正望着这边。正是杨逸恺含情脉脉地遥望着这边的惜妍。 我的心一惊:这可是在帝后、太后和后宫所有妃嫔的面前啊,他们这样,难免不引人注目! 我赶紧瞧了瞧身边不远的惜妍,果不其然,她也借着舞蹈时间,与杨逸恺对望…… 但幸好,大家的目光都定在曼妙的舞蹈中,未曾有人注意到惜妍。 可正在我松了一口气时,坐在我身旁的安素娥却把目光扫到了惜妍身上,惜妍与杨逸恺眼中的脉脉深情全落在了她眼中。 我心中大叫不妙:安素娥与惜妍同住瑶华宫,平日里她就喜欢挑惜妍的错处,借而多番刁难惜妍。若被她发现什么端倪,惜妍定要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我赶忙唤来芷沫,让她送我桌上的这盘豌豆黄到惜妍那儿。 “去跟许小主说,人多口杂,让她务必矜持。” 芷沫的话传到之后,惜妍便再也不敢望向杨逸恺,只是静静地坐着,不吃也不喝,眼神空洞洞地看着歌舞。 安素娥仍在看着惜妍,我举起酒杯对着她,“安妹妹怎么无心看舞呢,既无心看舞,那便陪本婕妤喝几杯吧。” 如今舒诗雅因散播流言被禁足宫中,她没了靠山,做事都是万分谨慎,生怕得罪了别人,落得和舒诗雅一样的下场。 她听见我说话,回过神来,笑着举起自己的酒杯,“歌舞看多了有些乏味罢了。姐姐要喝,我自然奉陪。” 她喝完一杯,我又亲自给她倒了一杯。一杯又一杯,她被我灌得有些醉意,摆摆手道:“姐姐,我酒量不好,就此停下吧。” 我点了点头,莞尔笑道:“那好吧,妹妹的脸都红了,这嘴上的唇脂也掉了,赶紧下去补补吧。” 她闻言,赶忙摸了摸自己的唇瓣,生怕被别人看到自己妆容不整的模样,便赶忙拉着侍女下去补妆了。 ------------------------------ 夜宴结束后,我与惜妍同走,挽着她的手一路走到了沐晨殿附近,芷沫和兰儿远远跟在我们身后,防着有人走近。 “你可知今日你和杨逸恺在宴会上那般,有多危险?” 惜妍眼中泛着泪光,啜泣道:“我知道……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这些日子以来,我每日心如刀割,想要割舍却又割舍不下……” “可你们这样,会把自己害死的!”我压低声音,想起安素娥今日看着他们俩的眼神,心中不由一颤。 “不会的不会的,没有人知道我们的私情……”惜妍奋力地摇着头,泪珠滴落在我的衣衫上。 我握住惜妍的肩膀,“安素娥今夜注意到你们了……你回宫之后务必不能露了什么痕迹,把你们所有的信物全都销毁掉,不能给别人留下任何证据。” 惜妍的身子一抖,眼睛瞪得老大,流露着无限的恐惧,“她会不会已经知道些什么了?” “看样子她还不知道些什么,但是你在瑶华宫里也要慎之又慎,不能落了什么把柄,知道吗?”我替她擦去脸上的泪痕,闻言安慰道。 她的身子还是颤抖不止,我又安慰了她许久,她才振作起来,承诺会把宫中的信物全都销毁掉。 夜色已深,她再不回去会引起安素娥的怀疑。 “好了,你也别胡思乱想了。赶紧回去吧,夜露深重,别受凉了。” “是,谢姐姐这样爱护我。”她深深看了我一眼,便行礼告辞。 我看着她单薄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漫长的宫道中,心中哀戚万分…… 老天爷为何要这样捉弄惜妍,她已经够苦了,别再这般折磨她了…… ------------------------------ (二) 平静的日子慢慢地滑走,冬天的脚步也渐渐近了。 听说杜珞泽得了风寒,我不由忧心,拜托宫中的李太医去给他看病,还让奕轩送了许多药品到他府上。 京郊的禁卫军中有人感染了恶疾,一时间人心惶惶,荒废了操练。奕轩念在杜珞泽得病辛苦,便打算亲自到京郊视察。 一去一回,便是两日。我欲跟着去,奕轩担心我的安危,不许我去。 这日下了早朝后,我陪他在紫宸殿用了早膳,他便匆匆启程了。 回到沐晨殿时,凤阳宫派人来请我过去,说是皇后有要事要与各宫妃嫔商议。 “参见皇后娘娘。”我去到时,所有宫嫔都到了,安素娥站在皇后身旁,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 待我坐下后,皇后便发话了,“今日叫你们来,是后宫出现了令人不齿之事。安美人,你来说说吧。” “是,”安素娥对皇后福了福身,便转身对众妃道:“嫔妾作为瑶华宫主位,有管理瑶华宫上下的职责,可是嫔妾还是失职了,竟然让这种有辱皇家清白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的宫墙之下。” 她说着,她的贴身侍女便将几封烧得半糊的书信和一枚玉佩呈到皇后面前。 “许惜妍,还不跪下!”安素娥厉声道。 惜妍哆哆嗦嗦地坐在位置上,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她。 她们竟趁皇上不在宫中,开始刁难惜妍了! 我想要起身说情,却被梦昕拉住了,她按住我的手,朝我使了几个眼色,示意我不要强出头。 众妃开始小声议论起来,皇后见场面混乱,喊道:“好了,大家都别吵了。今日安美人所说之事,还未经查实,本宫叫你们来,便是想要跟你们一同辨别。大家务必公平公正。”她的目光转向惜妍,“许才人,你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惜妍的身子仍轻颤着,她强撑着身子站起来,到皇后面前福了福身,“启禀娘娘,安美人所说不实……”她尽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声音中的颤抖慢慢消失了,“这些书信并非嫔妾之物。而那玉佩是嫔妾家人在进宫前给嫔妾的,嫔妾进宫之后,未曾离身,宫中其他姐妹想来是看过的。” “你胡说!”安素娥指着她,愤怒地分辨道:“中秋夜宴那日回来后,你便在房里烧东西,我闻到味道,觉得不妥,去你宫里看,才发现了这些腌臜的书信。上面可还有你与情郎说的那些心底话呢!” 我的心一抖,不安和恐惧越来越甚:难道惜妍真的被她当场抓到了? 然惜妍却目光凛凛,“姐姐血口喷人,我当夜是在烧东西,但不过是些陈年旧物。姐姐便要借此诬陷我,还伪造了这些书信。还请皇后明察!” 我起身,对皇后说道:“皇后娘娘素来了解许才人,她安静乖巧,识礼真诚,并非安美人口中那般。许才人与安美人虽同住一宫,但安美人素来与许才人不睦,想来二人之间又有了什么矛盾,才使得安美人这般构陷许才人吧。” 我不惧安素娥的目光,振振有词地说道。 如今没有舒诗雅的撑腰,她都能当场这样刁难惜妍。我绝对不能让她为所欲为! “瑾婕妤可真是冤枉我了。宫中谁人不知你与许才人情同姐妹,可即便如此,姐姐也不能是非不分啊。”她趾高气扬地说着,转身向皇后道:“还请皇后娘娘仔细阅读这些书信。” 皇后翻看着那几张被烧得半焦的信纸,柳眉渐渐皱了起来,将信纸传给下边的宫嫔一一查看。 我拿着手上的一截信纸,上面是惜妍的字迹,没烧烂的地方,写着“逸郎、挂念、情难忘、盼相见”。 这样刚刚好的“证据”,可真是用心良苦。 安素娥继续说道:“皇后娘娘,嫔妾中秋夜宴那日还看到,许才人与情郎,四品忠武将军杨逸恺当着众人的面,都敢深情相视,当时嫔妾还不敢信,直到当晚发现许才人在烧这些书信,才信了。” 惜妍听到杨逸恺的名字,手不由一抖。我担心她由此露了心迹,赶忙上前,将手中的信纸递到皇后面前:“娘娘,嫔妾看这书信,倒像是假的,所有火烧的痕迹都十分刻意,留下的字全是一些刚好会被大家误会的话语。试问,这难道不是某些人有意而为吗?” 我说着,眼睛直勾勾地看向安素娥。 安素娥冷哼一声,不屑道:“既然瑾婕妤怀疑有假,那我们便传当事人来一一对质吧!来人,传许才人乳母黄氏!” ---题外话---【持续更新中】 明日剧情精彩,各位看官别错过哦! 第一百三十七章 秘事被重提 (一) 凤阳宫烧着苏合香,淡淡的香气在殿内浮动。 四周静得落针可闻,大家都张望着,等着乳母黄氏的出现。安素娥脸上挂着得意的笑,似在宣告胜利般地盯着我和惜妍,一旁坐着的楚瑜嫣、陈婉茹和梁茜更是一副扬眉吐气的模样。 一位褐色布衣的中年妇女缓缓走了进来,看着满宫妃嫔,她诚惶诚恐地跪地行礼,“草民参见皇后娘娘,参见各位娘娘。”行完礼,她也不敢抬头,身子微微颤抖着,低头看着檀木地板。 皇后打量了几眼她,又看向惜妍:“许才人,这可是你的乳母?偿” 惜妍温顺地回答道:“回皇后,她确实是嫔妾的乳母。” 安素娥迫不急的地问道:“黄氏,我问你,你可认识杨逸恺?撄” 乳母的目光一紧,放在地上的手开始微微颤抖起来,“草民知道。他是……他是许娘娘的青梅竹马,小主进宫前,被许老爷送到洛阳的军营当兵去了。” 安素娥笑了,一脸幸灾乐祸,“许老爷可真是用心良苦啊,为了女儿的前程,将女儿的情郎送走。可没想到,许才人即便身在后宫,还是没能忘情啊。” 我从未听惜妍提起这个乳母,惜妍如果与她不甚亲近,那么她就不会知道太多关于惜妍与杨逸恺的秘事。 我转身,盯着地上的黄氏,问道:“黄氏,你在许家呆了多少年?许才人进宫前你还在许家吗?” “回娘娘的话,草民在许家呆了十五年。许才人进宫前……草民已经不在许家了。” 我点了点头,继续问道:“那好,那你可知道杨逸恺将军是何时去参军的?” “这……草民记得是惠帝二十一年时……” 我踱步到她身旁,居高临下地盯着她,“惠帝二十一年,那便是许才人进宫的两年以前。那时你已经不在许家了,怎的还知道杨逸恺将军是哪一年去从军的,还记得这么清楚。” 楚瑜嫣听了,倒是坐不住了,“瑾婕妤这个都不好理解吗?这乳母在许家呆了十五年,她就算走了也还关心着许家的事儿呀。家里小姐青梅竹马的男子去从军了,可是一件大事儿。” 皇后听我们吵得有些头疼,她扶了扶额,“好了,你们都别争了。黄氏你起来吧。本宫问你,你要如实回答。” 黄氏颤颤巍巍地起身,恭敬地答了一声“是”。 “许才人与杨将军相识多少年了?” “回皇后,算起来也有十二三年了。杨将军家贫,与许家大宅隔了几条街道。许娘娘幼时喜欢到河边去玩,两人是在河边相识的。之后便一直有来往。许娘娘与杨将军曾私定过终身,但因许家不同意,二人便私奔了,三四个月之后许家才将娘娘找回来。” “私奔过?!” 殿内的妃嫔们听到此,都惊讶不已,纷纷讨论了起来。 惜妍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双手紧紧攥在一起,指尖已经泛白。 为了毁掉惜妍,她们竟编排出这样一出戏来! 我怒不可遏,指着那乳娘道:“大胆刁民,你可知诬陷皇室中人是何等重罪?若是你收了他人恩惠而糊涂做出这等事,我劝你早点收手,不然你可是什么都捞不着,还会搭上一条命。” “哟,瑾婕妤这袒护不成,还开始威胁起证人来了,难不成是穷途末路了?”楚瑜嫣尖锐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我回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如今这世道,便是随便来个什么人就可诬陷皇上身边的人了。许才人乃皇上亲封的妃嫔,一介草民都可随意议论,皇家颜面何存?!若是哪日这殿里的其他姐妹也遭诬陷,不知你们还笑不笑的出来。” 梦昕也终于敢站出来,“是啊,任凭她是许才人的乳母,许多话也是不能信的。她能拿出什么证据来吗?” 皇后问那乳母道:“黄氏,你可有证据?” 黄氏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激动道:“这件事情当时在范阳传得人尽皆知,若是各位娘娘有心,派人到范阳随便一问便知。” 皇后沉吟了一会儿,“那算是从前之事了。若许才人进宫后与杨将军再无联系,便也不算是毁了皇家清誉。” 安素娥一听,立刻急了,“怎么不算!她都与人私奔消失了三四个月了,孤男寡女的,指不定做了什么事情呢!她进宫前可能就已经失了清白了!皇后娘娘,这进宫前失贞可是对皇家莫大的侮辱啊!” 此时,站在我身边的惜妍已是脸色惨白,她跪到地上,眼中泛着泪花,“皇后娘娘,嫔妾确实与杨将军青梅竹马。但是嫔妾对天发誓,进宫前进宫后,都不曾做过有辱皇家清白的事情!” 惜妍的声音向来是柔弱绵细的,此时却是掷地有声。 在场的人都愣了一会儿,倒是陈婉茹发话了,“许姐姐说没有便是没有了吗?你这书信都还未与大家解释清楚呢。” 惜妍抬起头,环视了一圈殿内的妃嫔,眼中带着我未曾见过的坚毅和狠绝,“这些书信并非出于我之手,是有人模仿了我的笔迹,而后又故意伪造成烧焦的模样。今日我所说的话,句句属实,若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 殿内顿时安静了下来,妃嫔们面面相觑,看着惜妍时仿佛在看一个从来不相识的人。 皇后闭着眼,抚了抚腹部,“好了,今日的闹剧,便到此吧。今日之事皆因许才人而起,便罚许才人禁足宫中半月。安美人未有实证而寻衅滋事,罚半月俸禄。好了,你们都退下罢,此事本宫会继续查,定不会让任何人含冤。” 安素娥仍旧心有不甘,欲继续跟皇后说。皇后却已经扶着雨薇的手,起身走回了偏殿。 一宫妃嫔纷纷散去,一边走还一边继续议论着惜妍。 安素娥冷哼了一声,“许惜妍,你别以为这事儿就这么算了。总有一天我会抓到你的狐狸尾巴!” 说完,便带着那乳母和楚瑜嫣、陈婉茹她们一同走了。 惜妍仍跪着,手撑在地上,身子不停地颤抖着。 我与梦昕将她扶起,我闻言安慰道:“惜妍你别怕,皇后还是很公正的。你回瑶华宫好好呆着,我会派人暗中保护你。我帮你对付安素娥她们,你别怕。” 惜妍脸色十分苍白,抬头看了我一眼,嘴边勾出一抹虚弱的笑,便晕了过去…… ------------------------------------- 瑶华宫。 我看着太医给惜妍诊脉,心中无比忧虑。所幸太医说惜妍无碍,只是最近忧思过度,身子虚空,吃几剂大补的药便好了。 可惜妍这心病经此一劫,怕更是难愈…… 我吩咐兰儿照顾好惜妍,便与梦昕一同离开了。 她如今被禁足,我们久留便又要招人非议。 回到沐晨殿,我喊来谭耿、谭直和绿芙、绿蓉。 “谭耿,你去查许才人的乳母,看她有什么家人,最近接触了什么人?再去查安家最近与朝中哪些大臣往来,看看哪里有错处可抓。谭直你去暗中守着瑶华宫,照看好许才人,务必护她周全。绿芙、绿蓉你们最近多留意宫中的流言,此外每日往瑶华宫送去食物和药材,保证许才人生活起居的安全。” “是!”他们异口同声地应着。 “好了,都下去吧。”我站起身,芷沫扶过我的手,我看着她道:“惜妍自入宫后,没有一日不活在恐惧中,忌讳自己商人之女的身份,害怕宫中人阴谋构陷,如今怕是担心自己会牵连到故人……她的命真是太苦了,可我要怎样才能保她无虞呢?” “小主今日已经忧虑了一整天了。夜已经深了,小主去歇了吧。等皇上回来,事情或许会有转圜呢。” “是啊,或许皇上回来惜妍的境地便会好许多了。”我听着窗外的簌簌落叶声,心中哀戚万分。 今日之事不无蹊跷,安素娥她们急急地造出这么多证据,想要扳倒惜妍,到底是何用心?除了想要毁掉惜妍的清誉,难道还想取她性命吗?舒诗雅禁足宫中,是否有参与这些事情? 以我上次被流言所困的经历来看,惜妍日后的日子怕是要难过了…… 一个个疑惑盘旋在我脑中,加之今日在凤阳宫的惊心动魄,我辗转反侧,直到半夜才真正入睡…… 第一百三十八章 无奈借恩宠 (一) 惜妍被禁足的两日,宫中关于她与杨逸恺的流言已经传遍了每个角落,宫人们添油加醋,编排了各种离奇腌臜的故事。 惜妍心气高,耳根又软,听到这些流言必定十分难过。可我又没法儿去看她,这两日只能从绿芙、绿蓉那儿听到惜妍的消息。 左盼右盼,奕轩终于在午后回来了。我在紫宸殿等着,听见王安的一声“皇上驾到”,便赶紧迎了出去。 “奕轩。”我站在帷帐之后,轻轻地喊了他一声,看见他一脸倦容,但看到我时,他的脸上浮出了一丝温暖的笑偿。 我走上前去,挽住他的手臂,转身对王安、小顺子和小和子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 “这两日你辛苦了,我服侍你沐浴更衣吧。撄” 他勾起我的下巴,“我没听错吧,璇儿要给我沐浴更衣?从前你可是十分害羞的。” 我又羞又恼地拂开他的手,“那你就当自己听错了吧。”说完,转身欲走。 他一把将我拉回来,圈在怀里,一脸邪魅地道:“我盼你给我沐浴,可是盼了很久的。没想到两日分别,竟应验了小别胜新婚。” 我嗤笑着,扭头在他脸上啄了一口,“你就爱想些不正经的事儿……今日我便了了你这个心愿,看你以后还胡思乱想不。” 他一把将我抱起,脸一边凑下来,将密密的吻落在我的唇上,“这样小别胜新婚的感觉,真是好。璇儿,只是分别两日,我却十分想你……” 他低沉而魅惑的声音在我耳边柔柔地缠绵着,我的一颗心被他撩得荡漾出一池春水。 走入御龙池中,他轻轻将我放下,而后张开双臂。 我羞红着脸,给他宽衣解带,他的双眼定在我的脸上,不停地打量着我。 待我脱到他的里衣时,他的手也不老实,开始一件件剥去我的衣裳。 我不依,不停地扭动着。他褪下身上最后一件衣衫,霸道地将我一把抱起。我在他怀里挣扎着,却被他越抱越紧。 温水灌进我的身子,我一激灵,向他靠近,贴到他的胸膛上。他趁机搂住我的腰,另一只手空出来,剥去我剩下的衣裳。 身子裸露在他面前,我羞得立马沉进池里,只剩一张脸在水面上。 “哪有你这样的,明明说是我服侍你沐浴,干嘛把我也弄下来。”我娇嗔道,一脸哀怨地瞅着他。 他倒是理直气壮,“你不下水来,如何服侍我。”说着,他便转过身,“来,给朕搓背。” 我气急,一拳打在他的背上。 他一把将我拉到他面前,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威胁道:“你不乖乖的,就别怪我不老实了啊。” 我赶忙捂住自己的前胸,挣开他的手,走回到他身后,乖乖地给他搓背。 他舒服地闭上了眼,安静了下来,四周只剩潺潺流水声。 “奕轩,”我轻声唤他,“我最近在想从前的事情,许多我们初相识时发生的事情。” “嗯……”他闭着眼,呼吸平缓,低低地应了一句。 “若你真的只是李瑾,而不是皇帝霍奕轩,你发现我进宫成了秀女,成了皇上的女人,你会怎样?” 他沉思了一会儿,“我会想方设法地靠近你,在你看得到的地方,默默守护你。” 他的话令我心头一暖,我不由抱住他,贴在他的背上,“是啊,相爱的人若是不得已分离,总会想办法离彼此近一些,只是看着对方,知道他过得好就足够了。” “璇儿为何这样说?发生什么事儿?”他扭头看着我,目光虽温柔,但却带着疑虑。 “若我求你一件事,你可否答应我?” “你所求之事,若我可以办到,我必定会去做。” 我心中还是无限忐忑,拿不准奕轩对惜妍的感情。但就算我不说,奕轩也会从别人处听到,而且听到的会难听肮脏百倍。 “许才人在进宫前,有过一个青梅竹马的良人。但那良人在她进宫前两年,就从军去了。许才人直至最近才与他重遇。” 我看见奕轩的眉慢慢皱了起来,心中就更加忐忑了。 我强撑镇定地继续说着,不断地观察着奕轩的神情变化,“安美人利用他们这层关系,大肆造谣,前日还闹到了皇后那里,皇后一时没能查出个所以然,就先把许才人禁足了,还训斥了安美人胡乱造谣。” 奕轩听罢,平淡地问道:“许才人那青梅竹马的良人是何人?” “是……四品忠武将军杨逸恺。”我说出他的名字时,心中已是极度不安,赶忙急急补充道:“奕轩,许美人总是和我一起,我很清楚,她早就切断旧情了,她……” “你今日这般,就是为了给许惜妍求情?”他睁开眼,转过身,定定地看着我。 “我……” “上次为了你姐姐的婚事,你也曾这样诱惑我。这次,为了许惜妍,你又做了相似的事情。你把我当做什么了?”他的眸中跳着许许多多的失望和悲痛。 “奕轩,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有故意利用你我之间的情感,我做的这些,全是发自真心。只是……”我低下头,不知该如何辩解。 毕竟,这两次,我确实是想要借着他对我的宠爱达成我的目标。 “好,我现在就去见许惜妍,我听她自己怎么说!”奕轩起身,迅速走出浴池,穿好衣袍便离开了,剩我一人泡在空荡荡的浴池中,看着他远去的背影…… 一阵阵凉风不知从何处灌入,池子里的水越来越冷,不禁令我打了个寒颤。 奕轩那样冰冷的眼神,我还是第一次见,而此刻的心,更是一点点刺痛着…… 我一个人失魂落魄地回到沐晨殿,晚膳也不想用,只觉得头重脚轻,早早便睡下了。 -------------------------------------- (二) 第二日清晨,芷沫来叫我起身,她扶起我时,大惊失色,“小主,你的身子怎么这么烫?这脸也是煞白的?” 她赶忙摸了摸我的额头,脸上的神色变得愈加慌乱,“小主怕是发烧了。我这就去请慕大夫来!” “芷沫,你等等,”我拉住她,“许才人那边可有什么消息了?皇上昨晚去见过她之后,事情可有转机?” 芷沫摇了摇头,“还未听到什么消息呢。” “罢了,你赶紧给我梳洗打扮,我这就赶去凤阳宫晨省。”我急急地下床。虽是头痛欲裂,全身滚烫,但我得撑到晨省结束。 奕轩定还是在生我的气,不想让我知道关于惜妍的消息。但凤阳宫里,总会有消息的。 凤阳宫。 今日我来得早,只有梦昕、姚宓、苏菀和丁玉敏在场。 等了好一会儿,各宫妃嫔才一一到场,皇后也翩翩而至。 大伙儿给皇后问完安,才刚坐下,安素娥便得意地挑起眉道:“皇后娘娘,各位姐妹,今晨皇上的圣旨送到了瑶华宫,保留了许才人的位份,但是啊……”她故意将声音拉长,尖尖细细地声音让人觉得十分厌恶。 “许才人此后的日子怕是要在冷宫中度过了。” “啊,关进冷宫啊……” “这进了冷宫可再无出头日了……” “看来许才人的奸情是真的了,不然皇上不会这样狠心……” 安素娥的话顿时让殿内的妃嫔们炸开了,大家既惊奇,又幸灾乐祸。 奕轩竟把惜妍关进了冷宫,可他明明说本朝再不设冷宫,他说不会让任何一个妃嫔在冷宫中哀怨至死……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要对惜妍这样狠心…… 我气急攻心,身子再也撑不住,摇摇欲坠地向前倾。 坐在一旁的梦昕及时接住了我,赶忙跟皇后请辞:“皇后娘娘,瑾婕妤身子不适,怕是发高热了,可否让我二人先告退?” 皇后紧张地瞅着我,赶紧吩咐宫女太监将我送回沐晨殿。 我口干舌燥,头晕脑胀,胸口中瘀堵着一股浑浊之气,迷迷糊糊间觉得自己被人抬上了轿撵,一路颠簸着回到了沐晨殿。 慕君哥哥赶来给我把脉,一脸哀愁,吩咐芷沫和绿芙下去煮药,又吩咐绿蓉去知会皇上。 她们走后,殿内剩下我与他。 我干瞪着双眼,全身无力,心中悲痛,哑着声问慕君哥哥:“哥哥,你可知惜妍现在如何了?” 他皱了皱眉,心疼道:“璇儿先照顾好自身再去关心别人吧。上次因沉香之害,身子一直未好全,你又这样跑去受凉,身子哪里受得起这样的折腾。” 我拉了拉他的手,扯了一丝虚弱的笑,“哥哥别担心,我只是昨夜吹了些风,休养几日就好了。待会儿皇上来了,你可不许说我病得重。” 他叹了一口气,想要斥责我,可看见我这般虚弱的模样,又生生把话吞了回去。 两人静默无言时,绿蓉赶了回来,一张俏丽的脸上写满了悲苦,“小主,皇上政事忙,不能来看小主了……” 他果然还是在生我的气,若是从前我病了,他再忙都会过来看我的…… 可即便他生我的气,也不该,不该将惜妍关进冷宫啊。那是个多可怖的地方,惜妍在那里只会承受无尽的苦楚和悲凉…… “不行,”我掀开锦被,急急地穿好鞋子往外跑,“我要去找他,我要当面问清楚!” 慕君哥哥在后面拉住我,却被我狠狠甩开了。 我跑到门口,“谭耿,备轿,我要去紫宸殿!” 全身万分瘫软,喉咙也撕扯般疼痛着,可我全都顾不得。 这病痛因他而起,也唯有他能帮我治愈…… ---题外话---【持续日更】各位读者宝宝记得每天守望更新哦!~ 第一百三十九章 惜妍明真心 (一) 紫宸殿。红木大门紧闭,两个侍卫挡在我面前,“瑾婕妤,皇上正忙,谁都不见,小主请回吧。” 我退到台阶下,直直跪了下来,身旁的芷沫和绿蓉无比心疼,但也随我一起跪了下来。 “你们进去告诉皇上,今日他不见我,我便在这儿一直跪着。”我的声音早已是气若游丝,跪在地上的身子也是摇摇晃晃,芷沫和绿蓉一边给我紧着大氅,一边扶着我。 跪了一会儿,红木大门吱呀打开,一身黄袍的奕轩站在门口,直直地看着我偿。 我绽开一抹笑,慢慢起身,一步步朝他走去。 我摇摇欲坠地走着,他一脸哀怨地看着撄。 走到他面前时,仿佛全身仅剩的力气都用完了,虚软无力地向他倒去。他扶住我的肩,一言不发地搂着我慢慢走入殿内。 殿内只有我与他,静得只剩下我重重的呼吸声。 他侧过身,紧紧握住我的肩,与我对视,“钟若璇,你便是这样作践自己来博得我的爱怜吗?” 他眼中是我未曾见过的冷冽,像是一把把冰冷的剑,直直***我的心房。 我无力地摇摇头,尽全力压住自己的眼泪,“不,不是……我承认先前为了姐姐和惜妍的事情,我利用了我们的情感,你生我的气就好。可惜妍她真的是清白的,你不要迁怒于她,不要把她关进冷宫好不好?” 这样低声下气地求他,仿佛也是第一次…… 他松开我,眼中的冷冽渐渐转成失望和悲痛,“如今我在你心里到底成了什么样的人,既可以被你利用感情,又会胡乱迁怒他人?” 他的话,仿若一根倒刺***我心中,缓缓刺出许多鲜血。 我拉住他的手,“那为何要将惜妍关入冷宫?你曾经说过,不会让你任何妃嫔踏入冷宫,你说不会让她们变成宫中的孤魂。” 他的脸色越变越冷,拂开我的手,“对,我是说过。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何会把许惜妍送进去?” “难道是……惜妍她自己想要去冷宫的?” 我说完,自己都觉得不可置信,猛猛地摇了摇脑袋,“不,怎么会呢?她何苦这样,即便是禁足也比冷宫好啊……” “你觉得禁足比冷宫好,你可曾问过她心中是如何想的?”他背对着我,长长的身影显得格外清冷,“她如今在宫中倍受流言之苦,宫中之人对她多番算计,她招架不住,心力交瘁。而她又自知放不下心中旧人,亦是对不起皇家,便自请到冷宫中恕罪。” 想起惜妍每每提起杨逸恺时的痛苦神情,想起她在宫中举步维艰,我心中抽痛。我常说,要做她最亲近的姐妹,可是她心中的许多苦楚和无奈我竟都不甚了解。 我将自己所以为的好强加在她的身上,以为保她无虞便足够了,却不曾想过她在一次次的危险算计中,内心早已是千疮百孔、伤痕累累。 居在瑶华宫之中,她仍要遭受安素娥之辈的冷眼和构陷,每日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可避在冷宫之中,环境虽艰苦,起码可以远离后宫争斗。 我缓缓滑坐到地上,心中满是自责和愧疚。奕轩说得对,惜妍真正想要的我确实不曾了解过…… 奕轩回头看了我一眼,拂了拂长袖,准备提步离开。 我拉住他,“奕轩,对不起,是我错怪你了,对不起……”几滴清泪从我眼中滑落,眼前之人却丝毫不留恋,甩开我,慢慢地消失在我模糊的视线中。 呆呆地坐在紫宸殿的大殿内,我想着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心中满是羞愧。 惜妍的真心我不曾看透,而奕轩的真心又遭我践踏。 今日所犯之错,不知何时才能还清…… ------------------------------------------ 入夜后,我与芷沫一同秘密来到冷宫。 惜妍已经在此住了一日,也不知她怎样了。虽然是她自请来冷宫,但我总要看看她如今的处境才会放心些。 殿门前站了两个侍卫,芷沫将我的令牌拿出,他们便放我进去了。 从前冷宫无人居住,也无需有人戍守。奕轩派人来守着,看来也是十分有心。而两个侍卫看我来了,也并无惊讶之情,想来奕轩也是对他们交代过。 走进这座荒败的宫殿,一阵阵不知打何处来的阴风灌进我的身子里,我不由打了一个冷战,搂了搂身上的大氅。 院子里落满了枯黄的梧桐叶,几只乌鸦盘旋在枯藤上,发出一声声诡异难听的嘶喊。 我看西边的一处厢房点着灯,便走近去敲门。 “惜妍,是我。” 殿门被拉开,里面的兰儿看见是我,脸上立刻绽开了笑容,赶忙把我请了进去。 惜妍穿着一身薄薄的寝衣,披了一件丝绒大氅,她笑着迎上来,屈身行礼,“姐姐怎么这么晚过来了?” 我赶忙把她扶起来,拉她到一旁的位置上坐下。我环顾着四周,虽然环境不如瑶华宫豪华舒适,但总归是整洁齐全的。 她的气色看起来比前两日好了许多,我稍觉慰藉。 我拉起她的手,温言问道:“惜妍,这两日你怎样了?” 她看我如此担忧的模样,歪头笑了笑,“我很好,姐姐不必担心。搬到这里以后,倒是甩开了那些流言蜚语,也不用总是担心谁要陷害我,日子自在了许多。是皇上体恤我,把我送进冷宫,才让我得以远离这些纷争。” 她的眼中,流露着我甚少见过的光芒。 “我原以为是皇上恼了,才这样对你……” 她捂着嘴笑了,“傻姐姐,你还不了解皇上吗?他是那样有情有义的人,怎么会狠心将我置于死地。只是我的心已死,无法曲意侍奉他,便求他,让他让我在此处避世。”她淡淡地说着,言语中满是对奕轩的感激之情。 我看她这般满足的模样,也是彻底放心了。只要她觉得好,我也就觉得好。 又与惜妍聊了好些话之后,我才恋恋不舍地与她告别。 走在院子中,我回看着她,她正站在殿门前朝我招手,殿内明黄的灯光笼罩在她的身上,映得她的神色愈发温暖。 这冰冷荒芜的院子,也因她而镀上了一层暖色…… ------------------------------------------ (二) 天气渐渐转冷,梧桐叶落满地,空气中是刺骨的寒凉感。 奕轩一直未肯原谅我,已经五六日不曾踏入沐晨殿。我不知该如何向他请罪,只是每日做了他喜欢的点心和汤水往紫宸殿送。 慕君哥哥每日给我做药膳,我不仅把身子调养好了,整个人也圆润了许多。 这日,我闷在宫中无聊,又不好意思去紫宸殿找奕轩,便与芷沫、绿芙、绿蓉一同去御花园走走。 绿芙许久未这样与我们一同出来,一路上十分雀跃,“我听说御花园里的海棠和山茶花开得十分繁盛好看,今日我们去可以摘些回来给小主做鲜花簪子。” 绿蓉与芷沫一听,觉得好,都笑嘻嘻地点头。 我看她们这样开心,也跟着开心起来。 三个人走在宫道上,踩着脚下的梧桐叶,言笑间尽是欢乐。 抬眼间,我看见了钰成王的身影。他穿着一身普通的蓝袍,拄着拐杖快步地走出了延华殿。他离我们有十尺远,走得又十分快,未曾注意到我在后边。 他怎么会从舒诗雅的延华殿出来?一个王爷出入后妃居所,可不符合宫中规矩。 他们俩之间是什么关系?霍奕珣竟敢在舒诗雅禁足期间,亲自到延华殿看她…… 上次关于我与西楚王的流言,我原以为是霍奕珣所为,可最后查出是舒诗雅在背后操控。 “咦,前面那人是钰成王殿下吗?”绿芙看着他的背影,疑惑道。 我没有理会绿芙,择了另一条路走,不继续跟在霍奕珣背后,以免被他察觉。 脑子里不停地想着舒诗雅和霍奕珣的关联,我到了御花园也是无心赏花,摘下一朵山茶花抓在手上,失神了许久。 “小主,想什么呢?”芷沫手里拿了一束水仙,走近我问道。 我轻轻摇了摇头,将手中的山茶花放在鼻尖嗅了嗅,“芷沫,你说很多事情是不是不如表面看得那么简单?” 芷沫歪了歪头,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宫里的人向来会伪装自己,许多事情都是暗着去做,当然是不像表面所看的那样简单。” 我点了点头,又再陷入沉思中。 这时,我听见谭直的声音远远传来,“小主!” 他急急地跑来,在我面前跪下道:“小主,不好了,刚刚宣政殿里传来消息,钟老爷和钟副都护在江左时涉嫌私相授受,如今正被被押回京城,等待着皇上的处置呢!” 我听罢,心顿时跌入了黑暗的深渊,却又觉得不可置信,“怎么会这样!?爹爹和哥哥为官清廉,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情?!不可能!我现在就去找皇上!” 他们赶忙跟在我身后,一行人快步地离开御花园,往宣政殿走。 哥哥与义父此番一起被委派去江左,本就蹊跷,如今又出了这样的事,莫不是有人在背后作祟?! 如果他们的罪名被坐实,奕轩会如何处置他们? 一个个疑问盘旋在我的脑中,我顿时觉得失去了方向,不知往后该如何是好…… 第一百四十章 父兄危于旦 (一) 宣政殿的金边红木大门紧紧锁着,阳光的照射下,金光发射,明晃晃地打在我的身上。 小和子守在殿外,对我行礼,“参见瑾婕妤。皇上正在殿内议事,请小主留步。” “谁在里边?” “回小主,钰成王殿下、安大人和几位户部的大人在。偿” 霍奕珣和安正和在里面……他们向来忌惮哥哥,多次在朝堂上打压他,此番出了这种事,他们恐怕会紧抓着不放,逼着奕轩治哥哥和义父的罪。 我的心紧张得扑扑直跳,看着紧闭的殿门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在殿门前不停地踱步撄。 “瑾姐姐!”梦昕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转头一看,她正一脸慌张地跑来,冬日里竟也出了一头的汗。 “姐姐,我听闻了令父和令兄之事,担心你便赶过来看看。”她气喘吁吁地说着,脸上的真诚令我十分感动。 “我现在也不知是什么情况,皇上仍在里面议事。”我哀叹着,转而望向宣政殿大门。 梦昕走近我,附在我耳边小声道:“怎么会出这样的事情呢?两位大人明明是去护送张默庭大人到江左就职的,怎么就摊上和张默庭大人私相授受的罪名呢,姐姐不觉得事有蹊跷吗?” “什么?原来竟是因他们与张默庭私相授受?他们从来不为张氏一族效力,怎么可能会与张默庭做出这等事?” “所以此事真是蹊跷得很!我听说,他们才刚到江左几日,当地官员就上书举报他们三人间存在私相授受的苟且之事。我还听说,江左的众多官员并不喜欢张默庭大人去任职,但无奈抗不过张氏一族的势力……姐姐说,这会不会是他们为了打击张默庭大人而故意捏造出来的?” 我不曾知道这其中的利害,但奕轩当时派哥哥和义父一同护送,本就是为了防备和监视张默庭,那么奕轩必定是信任他们的…… 可如今江左当地的许多官员被牵扯了进来,事情就不好控制了。 我的心中乱做一团,嘴微张了张,不知该如何作答。 这件事情还有许多细节我不曾了解。可如果奕轩信任哥哥和义父,那必定会护着他们的吧……我在心中不停地安慰着自己。 夜幕慢慢降临,月儿爬到宣政殿的琉璃顶之上。我揉着发酸的双腿,目光坚毅地盯着眼前依旧紧闭的大门,梦昕也是站得腰酸背痛,扶着身边的侍女摇摇晃晃地坚持着。 “梦昕,你也累了,先回去吧,我见过皇上再回去。”我转头看着她,不忍心她这样陪我受苦。 “姐姐,我没事儿的……”她微微皱了皱眉,强撑着站稳了身子。 我拍了拍她的肩,“傻瓜,你不必这样陪着我受苦,你的心意我都懂,快回去吧!” 她知道拗不过我,便依依不舍地道:“姐姐看见皇上时,千万要和皇上好好求求情。我先回去了,明日再去拜访姐姐。”说罢,便行了个礼,和侍女一同离开了。 梦昕走后,我又站了半个时辰,殿门终于打开了,霍奕珣、安正和以及一众大臣从殿内走出来。 霍奕珣看见我,并不惊讶,只是冷冷地瞅了我一眼,他身后的大臣跟我行礼道:“见过瑾婕妤。” 我也对他们行了个礼。本想要与霍奕珣说几句话,可他连看不都看我一眼,就径直离开了。 那清冷孤傲的身影落在我眼中,变得愈发讨人厌。 我转身走向大殿,却被送众大臣出来的小顺子拦住了,“瑾婕妤,皇上仍有政事要处理,不得空与婕妤见面,还请婕妤见谅。” 他还是不愿意见我……可事关我的哥哥和义父,他难道还因之前的事情恼我而不见我吗? 我推开小顺子,不管不顾地冲进去,却还是被走出来的王安拦住了,“瑾小主,皇上现在不见任何人,小主就不要让我们这些奴才为难了。” 我何曾受过王安这样的话语,顿时感觉全身像是被一盆冷水泼了下来。 失落和绝望涌上心头,我却使劲压着眼中的泪,对着里门喊道:“皇上现在不愿意见我,可我会等到皇上愿意见我的时候。还望皇上不要太过劳累了,早些用膳、休息。” 说完,我拖着疲惫的身子和一颗悲痛的心,离开了宣政殿。 ---------------------------------------------- (二) 沐晨殿。 绿芙、绿蓉端来一盆生姜水给我泡脚。 “小主今日劳累了,泡泡脚舒缓一下吧。”绿蓉一边贴心地说着,一边给我揉着小腿。 芷沫知我吃不下晚膳,便早早给我铺好床,“小主泡好脚,我便服侍你睡下吧。” 等她们都纷纷退下后,我一个人躺在床上,睁着眼看着偌大的宫殿,想着今日遭到的惊吓和冷遇,心中的悲苦侵袭而来,眼泪再也忍不住,一滴滴落在锦被上。 这时,床边的一扇窗突然被一阵风吹开,我还未反应过来,一袭白袍的慕君哥哥就已跳窗而入。 他看见床上泪眼朦胧的我,眼中跳动着无限的怜惜和悲悯,快步走到床边,明明想要再靠近些,可又退后了一步。 “璇儿。”他低低地叫了一声。 我抱着锦被,慢慢起身,看到他那张温暖的脸,眼中的泪顿时滚落而下。 “慕君哥哥……”我哑着声喊着他,他慢慢向我走来,站在了床边。 “哥哥和爹爹被人诬陷与官员私相授受,怕是要关进大牢了。皇上不愿见我,我没法救他们,我好没用啊……”我说完,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 慕君哥哥心疼地将我搂入怀中,不停地拍着我的背安慰我,“璇儿不要过于担心,若他们二人含冤,皇上定会查清楚,还他们清白的。” 慕君哥哥这么多年来隐居山野间,对朝堂之中的凶险不甚了解,清白哪是那么容易查清楚的…… 我想着哥哥和义父未知的命运和自己的无能为力,哭得愈发伤心,紧紧抱住慕君哥哥,泪水浸湿了他胸前的衣襟。 他轻轻地拍着我,软言安慰着,“璇儿,夜深了,你别想了,我在这儿陪着你入睡。明日你再去找皇上,说不定就能见到了。” “皇上本是派爹爹和哥哥去监视那新上任的张大人的,可如今他们三人却被查出勾结成党。我不知道皇上会信谁……我好害怕……慕君哥哥我该怎么办?” 他将我搂得愈发紧,下巴紧紧抵着我,“皇上那样爱惜你,想必不会为难你的家人。璇儿要相信他。” 我抬着一双泪眼,看着他,“哥哥,皇上已经好几日不愿见我了,他恼了我……我做错了好多事情……” “好璇儿,别哭了,别哭,皇上他……” 正当此时,殿门忽然被推开,一身黄袍的奕轩站在门口,怒目看着相拥着的我们,眼中闪着我不曾见过的狠厉和愤怒。 他砰地一声将殿门关上,一步步走近我们,嘴紧紧抿着,长袖下的手紧握着拳头。 我赶忙松开慕君哥哥,胡乱地抹去脸上的泪痕,从床上跑下来,“奕轩,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未听我说完,就越过我,一把揪住慕君哥哥的领子,咬牙切齿地道:“大半夜慕大夫私闯朕爱妃的寝宫,是死罪。” 我冲过去,拉住奕轩,急急解释道:“不,奕轩,他……他是我失踪多年的慕君哥哥。” 奕轩盯住慕君哥哥的面具,上下打量着他,冷冷道:“你就是钟慕君……这么多年,你不回钟府和家人相认,倒是费尽心思进宫来寻若璇。说,你是什么目的?” 慕君哥哥一点都不惧眼前盛怒发狠的奕轩,不紧不慢地道:“微臣得知妹妹身子弱,便想留在宫中照料她。等她身子好了,我会离开。” 奕轩听完,更是怒不可遏,掐住了慕君哥哥的脖子,“她身子弱,朕自能找到太医医治她,何时轮到你这个失踪多年的薄情兄弟来照料!” 他知我从前与慕君哥哥的感情非同一般,也知道我这么多年一直思念着慕君哥哥。我隐瞒了慕君归来的事实,又被他这大半夜撞进来看见这一幕,他定是怒上心头,恼我不曾告诉他真相。 我拉住几近发狂的奕轩,“奕轩,你别这样……” 他甩开我,我失重,身子后倾。千钧一发间,慕君哥哥拉住了我的手。 奕轩楞着看着眼前的一幕,眼中闪过嫉恨、悲痛、和愤怒,他一手将我拉回怀中,一手将慕君哥哥脸上的银面具扯了下来。 面具哐当落地,慕君哥哥的整张脸在我们的注目下,显露无疑…… ---题外话---慕君面具下的真实面具是怎样的呢?请看下章分晓!! 第一百四十一章 慕君欲离去 (一) 银色面具在木地板上旋转着,敲击着木板发出哐当哐当的声响。我被奕轩紧紧箍在怀中,他的呼吸重重地打在我的脸上。 慕君哥哥的脸上尽是悲戚,褪去面具的脸上,烧伤痕迹清晰可见,细细密密的伤痕肆意地爬在他的左半边脸上,像是盘旋杂乱的树枝。右边脸上残留着一条长长的从耳边延到嘴角的伤痕,如同一条可怖的小蛇,这是当时被狼爪所抓而致。 他抬手,捂住自己的脸,又看了我一眼,便跑到窗边,纵身一跃,一抹纯白的身影便消失在月夜之中。 我挣开奕轩,跑到窗边,大喊着“慕君哥哥”,看着天边那抹孤寂哀伤的白色身影,心中哀恸,无限悲伤涌上心头偿。 当年那样风姿俊逸的他,当年那样颜美如玉的他,为了救我,成了如今这般不戴面具便不敢示人的模样。他脸上的伤、他心中的伤,到底有多少?这些年,他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 眼泪止不住地滑落,我转身,看着一旁歉疚的奕轩,怒气和埋怨顿时冲上胸口。他明知慕君哥哥面具下是不愿示人的面貌,他明知慕君哥哥失踪多年另有隐情,他明知我对慕君哥哥的亏欠和情感……可他还是自私地将一切伤口都揭开撄。 他看到我眼中夹着怒火和悲痛,脸上的愧疚愈发深刻,他朝我走近一步,欲拉起我的手,“璇儿,对不起,我刚刚气糊涂了,我……” 我拂开他的手,抑制不住心中的悲痛和怨恨,大声道:“你走,我不想见到你!” 他眼中闪过几丝哀痛,看着我因哀痛气愤而微颤的身子,他退后了几步,踌躇了许久,哀叹了一口气,终于转身离去。 -------------------------------------- 我瘫坐到地上,看着殿内飘浮的帷帐,一呼一吸间,仍是慕君哥哥身上特有的药香味…… 他这些年受了多少苦?他的面具之下藏了多少哀伤和自卑?若当年我没有坚持去看红梅,如今的我们又会是何样? 他为了照顾我,愿意暂且放下山间隐居的悠闲而涉足深宫,可我始终不能好好照顾他…… 脑中不停地闪现着儿时的总总,泪水止不住地落下。我摘下头上的碧玉簪子,握在手中轻轻抚着…… 殿内的红烛渐渐烧尽,烛泪滴落在烛台上。 天边的黑幕渐渐散去,一抹初升的暖红色带着轻柔地光芒,照进殿内,洒在我的身上。 西边的窗突然洞开,伴随的一股淡淡的草药味,一抹白色身影一跃而入。 我抬眼看去,慕君哥哥正朝我走来,他穿着一身白色斗篷,一抹黑巾挂在脸上,只露出了一双星眸。 他看起来也是一夜未眠,眼下乌黑一片。看我坐在地上,他眸中闪过怜惜之情,走到我身边,将我拉起来。 “地上寒凉,你不宜这样坐着。” “慕君哥哥,对不起……”我轻声说道,拉住他的手臂,生怕他再逃开。 他笑了笑,轻柔地说道:“璇儿并没有对不起我,原是我,不该再闯入你的生活。现在你身子全好了,我也该走了。” 我大力摇了摇头,抓紧了他的手,“不,不是这样的。哥哥你要去哪里?” 他淡淡地笑着,握住我抓着他的手,“我要回去出尘子师父那里了,那里才是真正属于我的地方,璇儿也不要为我而惋惜了。你留在宫中与心爱之人白头偕老,我在山间畅游济世,我们的命运本该如此。” “可是爹爹和哥哥姐姐都不知道你还活在世上,你不去看看他们吗?他们一直都很思念你。” 我自知将慕君哥哥挽留在宫中,只会给他带来危险。可这么多年来,义父和谨仇哥哥、玥娆姐姐对他的思念,我真切的看在眼里,若是能团圆,必定能给他们带来无限的慰藉。 他摇了摇头,“我与他们已经是陌路人,又何苦继续纠缠呢。亲人缘分已尽,我们都回不到从前的模样了。” 我不解,“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慕君哥哥这些年不曾回家到底是因为什么?” 他的脸色淡淡的,语气渐渐转冷,“我跌落山崖痊愈之后,曾回钟府看过。父亲和谨仇已变得比从前更加疯狂,一心只想颠覆国家,以报旧仇。父亲一直痴恋着不属于他的旧人,害母亲早早含恨而死。可他却一直不知悔改,一路地走火入魔。他以为自己是在为旧人雪恨,不过是让自己和谨仇跌入万丈深渊罢了……” 他口中说的前尘往事,我一点不知。听完觉得无比心惊,抓着慕君哥哥的手不停地颤抖着。 “颠覆国家,以报旧仇……这是什么意思?爹爹和谨仇哥哥到底在做什么?” 他扶住我的肩膀,直直地看着我,“璇儿只管照顾好自己,追随自己的真心就足够了。不论发生何事,都不要与他们一同踏进那深渊。” 他目光中的坚定和疼惜是那样熟悉,而在此刻又显得那样陌生。 “经今日之事,皇上恐怕再难容我在宫中,我也该回到属于我的地方。”他深深地看着我,眼中流转着不舍和悲痛,“璇儿务必照顾好自己,在后宫前朝保重自身。你可记住了?” 他这般神情,像极了当年月夜下推我上树避难时的神情,那般坚定,又那般奋不顾身…… 我脑中凌乱不堪,未来得及理解他所说的,只懂得紧紧拉住他的手,“哥哥,别走,这次不要再丢下璇儿自己去冒险了,求求你……”我的泪簌簌而下,滴到他光洁的手臂上。 “璇儿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记住了吗?”他慢慢抽离出去,回头深深看了我一眼,便又是纵身一跃地消失在窗边…… “哥哥!”我大喊了一声,追着他跑到窗边,跌跌撞撞地翻到窗台外,看着天边那抹远去的身影。 “哥哥!”我跑到空落落的院子中,用尽全身力气喊着,可再也无法将他挽回…… 芷沫和绿芙绿蓉她们听见声响,赶紧朝我这边跑来。 她们接住摇摇欲坠的我,将我扶回了屋内。 哥哥走了,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复而相见,不过是为了今日的离别……原来他始终不曾想过长留…… ---题外话---回归啦回归啦!各位小宝宝继续支持《帝谋殇》哦!之后日更4000~ 第一百四十二章 困顿无所挣 大火烧过,破败的宫殿里处处是刺耳的尖叫声和厮杀声。一位女子抱着我,不停地低声哭泣着,眼泪落在我的衣衫上,“璇儿,要好好活下去,和你哥哥一同好好活下去,记住了吗?” 她的脸在火光中明灭不清,一声声哀戚的哭声却像是魔咒一般,深深刻在我心头。 有人将我从她身边拉开,我痛苦地嘶喊着,看着她站起身,缓缓走向一条白绫边,站上凳子,回头眷恋地看着我。殿门慢慢关上,她眷恋的目光被锁在殿门之后。 我惊叫着,从床上惊坐而起,全身冒汗,身子颤抖不已。 我看着眼前熟悉的摆设,才知自己做了一场噩梦。 “小主,”芷沫急急赶进来,点亮了殿内的灯火,她坐到我身边,握住我的手,“自慕大夫走后,小主已经多日这样作噩梦了。要不要我去请个太医来瞧瞧?” 我扶着额,摇了摇头,“不必了,不过是些不知缘由的噩梦,不碍事的。眼瞅着也要天亮了,你服侍我起身梳洗吧。” ”是。”她将我扶起身,扶我走到铜镜前。 我坐下,看着镜中疲惫憔悴的自己,却也无心哀叹。没了悦己者,也无需明亮照人了…… 每日去凤阳宫,不过也是走走过场。宫中人看我近日失宠,倒是挺开心的,时不时指桑骂槐地嘲讽我。她们这样,我便也不示弱地嘲回去,丝毫不肯让自己吃亏。 除去晨省,一天的大多数时光,都耗在了沐晨殿了。奕轩不来看我,我也不曾去找过他。他怨着我,我也怨着他。 如此这般,不过都是爱而生怨…偿… 今日晨省时,凤阳宫异常安静,大家似没有事情可说一般,皇后寒暄了几句,便让大家各自回宫了。 我自凤阳宫回来的路上,经过宣政殿,看见霍奕珣领着一帮大臣进了殿。 怕是他又在制造什么风浪了。这些日子以来,他处处针对义父和哥哥,集合多方势力,不停地寻找哥哥和义父私相授受、结党营私的罪证。 我一路担心着,到了沐晨殿便赶紧跳下轿撵,宣了谭耿谭直进来。 “我父亲和哥哥的事情,如今怎样了?” “回小主,刚刚收到消息,今日钰成王呈折子,里面陈了多条两位钟大人的罪状实证,皇上阅后,不置可否,未给两位钟大人定罪。这两日宫中已有传言……”谭直停了下来,不再继续说下去。 心中浮起几丝不安,我转头盯着谭直,逼问道:“说,宫中有什么传言?” 他踌躇了一会儿,“宫中传说皇上迟迟不给钟家定罪,是顾念小主。如今朝堂上不少官员联名上折子,要求处置钟家,并且要……要肃清后宫。” “哼,”我冷哼一声,“又是钰成王。他这是要一石二鸟,将钟家和我一同处置了才肯罢休。”我紧紧捏着手中的玉如意,心中满是恨意。 “谭耿,我先前让你去查张默庭和江左那些反对他的官员,查得怎样了?” 谭耿直直地跪下,“奴才无能,只查到张默庭与太后往来的几封家书,江左官员与张氏外戚之间的恩怨由来已久,他们曾在张默庭到江左前,秘密会面,想来是商议打压张氏之策。可奴才并不能查到这其中与钟家的牵连,请小主恕罪!” 我蹙了蹙眉,从前让谭耿查事,他总能查到许多蛛丝马迹。可这次,竟让他也为难了…… 我摆了摆手,“好了,都退下吧。你们都辛苦了,继续盯着前朝的动向,一有我父兄的消息,便立刻来向我禀报。” 他们稍稍抬眼看了我一眼,确认我没有生气,才退了出去。 他们前脚刚出去,绿芙便进来了,她一脸慌乱,急急地道:“小主,许小主病了,病得很重,小主赶紧去看看吧……” “什么!?惜妍病了?什么时候的事情?请太医了吗?”我赶紧放下手中的玉如意,站起身来。 绿芙摇了摇头,“许小主已经病了两日了,病势愈发凶险,可就是不让请太医……” “怎么现在才告诉我!” 绿芙眼中急出了泪水,眼泪汪汪地道:“许小主不让我告诉你,说你为钟家已经够心烦了,我……” “好了,快别说了。赶紧去把章太医请来,我们现在就去冷宫。”我急急地走出门,连大氅都忘记拿上了。 -------------------------------------------- 冷宫。 惜妍静静地躺在床上,一张脸褪去了铅华,苍白无血。 我走近她身边,握起她冰凉的手,才发现她的呼吸极弱。 “兰儿,你家小主到底怎么了?!”我厉声质问着兰儿。 她扑通一声跪倒,哭着道:“小主前两日开始呕血,整个人神志不清,昏昏沉沉,却不肯让奴婢告知您,也不让请太医。奴婢也不知如何是好……” 惜妍闭着的眼睛轻轻地闪了闪,气若游丝地喊道:“姐姐……” 我握紧她的手,附在她的唇边,听见她道:“姐姐别怪兰儿……是我逼她这样做的……” “惜妍你这是何苦呢?你答应我要好好活着的。”我的声音染着哭腔,握着惜妍的手不敢用力,生怕伤了她分毫。 “我就是为了好好活下去才这般,姐姐千万要……信我……”她虚弱得说着,声音飘飘渺渺,仿佛下一瞬就会消逝。 我看她这样,泣不成声,“你这哪里是为了好好活着……你这个傻子……” 正说着,章太医便赶来了,他给惜妍把完脉,双眉便紧紧地皱了起来,脸色有些慌乱。我看他这般,猜想应是惜妍的病势凶险,一颗心像是被巨石压着般沉重。 “回瑾小主,许小主脉象虚弱,气虚血弱,五脏虚空,怕是……怕是命不久矣……” 仿若一道响雷在脑中炸开,我顿觉身子失重,摇摇欲坠地向后倒去。 惜妍虚弱地张了张嘴,看了我一眼后,便晕了过去…… 我看着章太医快速地写了一张药房,我看着芷沫和兰儿慌忙地去抓药,我看着床上躺着的一动不动的惜妍……我紧紧握住她冰凉的手,生怕一刻不握紧,她就会消逝离去…… 我也不知那晚是怎么从惜妍房里出来的,芷沫和绿芙扶着全身冰冷的我走在萧索的宫道上,残月挂在冷宫的枯枝上,空气中尽是腐朽阴冷的气味。 我打了一个寒颤,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一抹高大的身影在我们身后渐渐走近,我感觉身上一重,一件腾龙雅黑大氅便已经披在身上。 芷沫和绿芙转身一看,立马跪在了地上,“参见皇上。” 我扭头一看,是一脸悲伤的奕轩,深邃的俊眸中流转着无数的怜惜和爱恋…… 第一百四十三章 由爱生幸事 奕轩的身影在清冷的月光下被拉得很长,他摆摆手,让芷沫和绿芙退下。 阴冷冗长的宫道上,便只剩下我与他。 他俯下身,将我扶起,拢紧我身上的大氅,“都是要入冬的时节了,晚上出来还不穿件大氅,再受了风寒可怎么好?” 他这般轻柔温润的话语,像是一股和沐的暖风吹拂在我心头。我吸了吸鼻子,伏进他的怀抱里。 “奕轩……怎么办……惜妍她……”我想起惜妍躺在床上苍白虚弱的模样,心中抽痛,止不住地啜泣起来撄。 他捧起我的脸,轻轻地拭去我脸上的泪,“别怕,我会让太医好好照料她的。冷宫里的所有吃穿用度我会派人亲自盯着,璇儿别担心。” 我凌乱的心在他的一番安抚之下,渐渐安定下来。我睁着一双泪眼看他,心中对他的依恋之情无以复加,“我好想你……偿” 他脸上绽开春风般的微笑,紧紧将我搂进怀里,手掌抚着我的发丝,“我也很想你,是我对不起你……” 此刻我与他眷恋的温存中,还是夹杂了太多东西…… “那日我不该这样对你哥哥,你若想让他回来,我一定会在宫中给他一方安身之所。” 我轻轻摇了摇头,“慕君哥哥不适合呆在宫中,我的身子既无大碍,他便也放心地去追随自己的隐逸生活了。如今我担心的是谨仇哥哥和我爹爹……” “璇儿信我吗?”他低下头,目光定在我身上,眼波中荡着无限温柔。 看着他这样的眼神,我心中有难言的安定,遂点了点头,“我相信你。” “你哥哥和父亲是清白的,案子也很快会查清楚。这些日子朝堂和后宫中有许多嘈杂的声音,你不要去理会。为了避嫌,我不能常来看你,你要好生照顾自己。” “嗯,我答应你……我们不要再吵架了好不好?” “好。只有你能解我的相思病。”他轻柔地说着,说完便将我横抱而起,慢慢地走在宫道上。 我伏在他温暖的胸膛上,心中无比安定,无比幸福。 “你不是说要避嫌,怎么还敢这样抱着我回宫?”我抬头,看着他刀刻般俊逸的下巴。 他嘴边勾起一抹得意的笑,“我知道一条没人的小道,送你回沐晨殿,我看着你睡下,我再回紫宸殿。” 我搂住他的脖子,轻轻嗅着他身上的龙涎香。一路蔓延的宫灯摇曳着温暖的淡黄火烛,烘得我和他的脸无比暖和。 这些日子以来的焦灼痛苦,此刻在他的怀抱中被渐渐治愈。我的眼皮慢慢变得沉重,竟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 第二日晨起时,芷沫笑盈盈地上来给我梳洗打扮。 “昨夜皇上抱着小主回来的,小主已经睡得不省人事了,”她一边取笑我,一边给我插上一个蔷薇雕花红宝石步摇,“皇上连夜让两位太医去看许小主了,今晨冷宫里已经堆满了各种名贵药材。但这些事情啊,外人都不知道,咱们皇上真是周到得很。” 我听完,嘴角边不自觉浮起一丝笑。奕轩本就是为了保护惜妍才让她住进冷宫的,如今对后宫隐瞒她的病情,也是为了防止有心人乘人之危。 可昨日章太医说惜妍病重,命不久矣,惜妍又说自己这般是为了更好地活下去…… 她这场病来得古怪,这其中,到底有什么隐情? 只是她那样徘徊在死亡边缘的样子真的是让我无限心惊。今日晨省过后定要去冷宫将此事问清楚。 -------------------------------------------- 凤阳宫。 皇后和郑婕妤的肚子已经三个多月了,身子渐渐显了出来。郑楠筠整个人圆润了不少,听说最近是无比嗜睡,一天中的大半时辰都在春禧宫里睡着,谁也不愿见,只是每日在晨省中露露面。 太后疼着她,日日往她宫里送去各种大补的安胎药,还时时去庙里给她腹中胎儿祈福。能得太后这样疼爱,我是十分羡慕她的。 而皇后虽怀着身子,后宫中事无巨细还是亲力亲为地操持着,为奕轩分担了不少。现在即便是怀着身孕,也依旧是神采奕奕、仪态端庄。 她轻轻抿了一口青玉碗中的羊奶,缓缓道:“在各位妹妹散去前,本宫还有一事要宣布。皇上今晨解了舒昭仪的禁足,明日起舒昭仪便会同各位妹妹一同到此晨省。经此一事,希望各位都长个教训,不论如何,都不能在宫中恶意造谣,不仅伤人伤己,更是坏了自己的名誉。你们可记清楚了?” 舒诗雅的禁足原是三个月,如今才两个多月便解了。 想来又是舒家在前朝做了不少手脚。 “是,嫔妾等谨遵皇后教诲。”众人恭敬地回话。 “好了,你们都回去吧。”皇后扶着雨薇的手,慢慢走进了偏殿。 我注意到她撑着腰的手有点吃力,雨薇扶着她的力道也很重,婉馨看起来很是虚弱无力。可她的胎儿已过三月,怀胎虽是辛苦了些,她这般,倒像是身子孱弱…… 乘着轿撵回沐晨殿的路上,舒诗雅的轿撵与我迎面而遇。她脸上挂着不可一世的骄傲笑容,后面跟着楚瑜嫣、安素娥的轿子。 这般春风得意,这般嚣张跋扈,看来锁在宫里的两月,一点抹不去她跋扈的性子。 我坐在轿子上,虚给她行了个礼,“见过舒昭仪。两月不见,舒昭仪还是这般张扬度日啊。可姐姐要记住这次教训了,别以后再把自己推进深渊了。” 她抬着下巴,斜着眼角瞪着我,“妹妹说笑了,我定会狠狠记住这次教训的。不过我听说妹妹近日倒是落寞了,皇上已经好久不去你宫里了,就连你父兄也被关进了大牢里。想来你也是焦头烂额吧。” 我拂了拂衣领上的微尘,“舒昭仪的消息倒是挺灵通的。不过怕是要让你失望了,我的日子过得还是相当清闲自在,不如姐姐这般拘谨。我父兄的清白自有皇上去主持证明,我何须担心,”我摆了摆手,轿撵抬起,继续向前走去,“舒昭仪想来是很久没出来走动,我就不打扰你活动筋骨了。嫔妾告退。” 她不曾想会被我反过来嘲讽一番,冷哼了一声,便带着安素娥、楚瑜嫣一同离开了。 她重回后宫,宫中平静的日子便也再难有了……而她和钰成王之间的关系,我早晚会查清楚的。 第一百四十四章 假死离宫去 冷宫。 惜妍的殿内烘着暖和的红箩炭,炭火噼噼啪啪地烧着,给原本萧索冷清的殿阁增添了不少暖气。 她依旧沉睡着,呼吸轻柔,脸上血色全无。我走到床边坐下,握起她冰冷的手。 “兰儿,”我扭身,看着一脸哀伤的兰儿,“太医今日怎么说?” “章太医和江太医今晨来看过,说小主今日的脉象仍是虚浮,怕也是……”她啜泣起来,哽咽着再也说不出话来偿。 我的心像是被撕裂开一般,痛得顿时觉得呼吸困难,握住惜妍的手,眼泪止不住地滴落。看着眼前虚弱苍白的她,想着往日在宫中的总总惺惺相惜和贴心相伴…… 她在冷宫的饮食起居我一直让绿蓉照看着,不应该出现问题。她平时身子虽弱,可也不至于忽然就变得性命危殆。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撄… 惜妍被我握在手中的手忽然动了动,我心中顿时一喜,急急地喊道:“惜妍,惜妍。” 她挣扎地睁开眼,迷迷糊糊间看到是我,费力地在嘴边扯出一丝笑,“姐姐,你来了……” “你觉得怎样?”我松了松紧握着她的手,生怕捏疼了她,俯下身靠在她唇边听她讲话。 “我会……好起来的,姐姐别担心……”她的鼻息拍在我的脸上,声音虽弱,却是无比坚定。 “到底是怎么了?你的病势为何来得如此汹涌,太医都说你……说你命不久矣……”说到此,我的泪又再次落下,滚落到她苍白的脸庞上。 “宫里的许才人会……死去……但是在宫外……许惜妍会活下去……”她费力地说着,眼中有藏不住的期待。 我既震惊又疑惑,竟一点不懂她话里的意思,追问道:“什么叫在宫里死去,又在宫外活下去?” “我两日后便会……断气,太医会以为……我死了……”她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求姐姐……将假死的我……送到宫外……这样我就能永远地离开……大兴宫。”她用尽全身力气握住我的手,眼睛死死地盯着我,等着我答应她。 “你这是要假死出宫?!”我不敢相信地看着她,脑中一片凌乱,一时无法接受她所说的一切。 “求求你……咳咳……求求你,姐姐。”她强撑着所有力气说着,咳嗽时竟吐出了一口鲜血。 我惊慌无措,赶忙答应道:“好!我答应你,你说的我都答应你。只要你好好活着就好!” 她残留着血迹的嘴边绽开一抹笑,眼中流下几滴泪,便昏死过去。 “去把太医叫来!”我撕心裂肺地喊着,只觉得她的手已经变得无比冰凉,脉搏也渐渐在消逝。 两位太医匆匆入内,慌忙地给惜妍把脉,用针刺她的人中。 我失神地站在一旁,看着殿内的所有人围着惜妍转…… 她这是拿自己的命冒险,是赌上自己的命也要逃出宫。 她在宫中苟延残喘地活着,步步惊心、如履薄冰,如果真能借此逃出宫去,有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不用再为家族荣辱殚精竭虑,何尝不是一件幸事…… 也许她在搬进冷宫前,就已经想好了这条路。决绝地将自己推向死亡边缘,才能坚定我帮助她的决心…… 惜妍,你真是个傻瓜,只要你开口,我怎么会不帮你呢,何苦将自己折磨成这般…… 两日后,冷宫传来了惜妍病殁的消息,后宫震惊,却也只是唏嘘哀叹,唯有我和梦昕亲自到冷宫为她送行。 梦昕看着冷宫里停着的梨花慕棺,哭倒在地上,泣不成声。 棺木上钉后,我安排心腹之人将惜妍的棺木抬出了宫外。 走之前,我偷偷将一大笔钱和洛阳的一处房产给了兰儿。 只愿惜妍出宫之后,能自由地翱翔,不必再受深宫困怨…… ----------------------------------------- 从冷宫回来后,我便对外宣称重病,居在沐晨殿里为惜妍守灵。惜妍假死之事,我谁都不曾告诉,在沐晨殿里也只能假装悲伤,不能让芷沫、绿蓉和谭耿他们看出了破绽。 晚膳过后,芷沫进屋看见我一脸悲伤,十分忧心,有话想对我说,却总是欲言又止。 “说吧,什么事?”我低着头,没有看她,语气淡淡。 “小主,下午前朝传来消息,杨将军在从朔州押送军粮回长安的路上,遭遇山贼土匪,在厮杀中,将军身受重伤跌落山崖,怕是……” 杨逸恺出事了……正巧赶在惜妍假死出宫的时候……这难道只是巧合? 我沉思了一会儿,生怕被芷沫看出什么破绽,便赶紧道:“好了,我都知道了,你下去吧。” 芷沫不放心,又在我旁边默默地陪了一会儿,才推门出去。 芷沫才刚出去,谭耿便拿着一封书信进来了。 “小主,大理寺狱中给您递来了一封信,是钟大人写来的。” 我接过信封,“好,你下去吧。” 看着谭耿彻底退出殿内,我才细细拆开信封,里面的一张纸空空如也,一个字也没有。 定是哥哥给我送来的隐字书,这是他与我在幼时常常玩的把戏。 我把纸放在火上烧了一会儿,一行行字便慢慢显了出来。 “余在牢中无虞勿念。提防皇上看护钟府。保重自身。”哥哥熟悉的字迹跃然纸上,想来他为了送此书信给我也是费尽了心思。 只是,他让我提防皇上和看护钟府是什么意思?他们与皇上之间,到底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恩怨?…… 第一百四十五章 囹圄何以解 今年的初雪来得早,只是十一月初十,天空中就飘起了小小的雪花,像是一片片小小的白羽毛,又像吹落的梨花瓣,零零落落。 我坐在蒹葭池边的凉亭里,手中捧着暖炉,呆呆地看着天边纷扬的雪花撄。 哥哥的来信让我不安,我心中有许多疑团无处可解,却又无人可以倾述,几日都闷在沐晨殿中煎熬度日。 奕轩为了避嫌,几乎没来过沐晨殿。他每夜除了宿在紫宸殿,就是到皇后的凤阳宫去。而宫中关于瑾婕妤因许才人病殁而心伤,由此冷待皇上而失圣宠的传言沸沸扬扬。后宫诸人对惜妍的死似乎毫不在意,还借此不断地打压我,不免让我觉得世事炎凉。 我渐渐觉得冷风难耐,拢了拢身上的白色狐毛大氅,准备起身回去。 梦昕却在这时赶来了,她独自一人撑着一把湖蓝色的油纸扇,脚步匆匆地朝我走来。 “姐姐,可算找到你了。”她收好伞,微微屈身向我行礼。 “梦昕,这下雪天,你怎么来了?”我将她拉起身,给她拂去衣服上的雪粒。 她拉我到凳子上坐下,左顾右盼地看了一下,才开始说道:“姐姐,我刚刚从我父亲处得知,舒怀远大人今日上折子,列举了两位钟大人与张默庭大人私下勾结的数项证据。如今朝堂上大多数官员都纷纷请求皇上早日处置三人。而张家似乎已经要放弃张默庭大人了,竟无人在朝堂上求情。” 我攥紧拳头,心中升起绵绵恨意,“不可能,我父兄绝不可能和张大人勾结,舒家定是捏造证据,由此要扳倒钟家。偿” “是啊,先前皇上一直都是让杜大人主查此案,不料舒大人竟横插一脚,不知道从哪里弄出来这么些证据。”梦昕也恨恨地说道。 “那皇上是什么态度?”我渐渐慌乱起来,朝中官员群情愤涌,奕轩怕也是难控制。 惜妍轻轻拉住我的手臂,安慰道:“姐姐先别焦心,皇上已经命凌宣王协同杜大人调查此案,七日之内必须查清此案所有。为平众议,皇上下令将两位钟大人送去了大理寺的地牢中,而张大人及所有家眷已被发配边疆。” 奕轩竟将哥哥和义父送进了大理寺地牢,那里向来是以酷刑逼供著称,他们在里面难免要受苦。 “璇儿信我吗?”奕轩在冷宫外的话此刻在我脑中回荡着…… 在此案中,他不曾偏颇,原本让心腹杜珞泽主查,而今又让奕熙一同调查。他曾说一定会还清白给他们,可此时将他们关入地牢,难道不是将他们置于更深的危险中吗? 想着哥哥和义父可能会在地牢中遭受严刑,我担忧害怕得六神无主,紧紧抓住梦昕的手,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梦昕,你说我该怎么办?” 梦昕扶住我颤抖的身子,拍着我的肩膀,道:“姐姐别慌,皇上现在的态度还未明了,何况凌宣王和杜大人一定会查出真相的,”她眼中流露出真诚和关切,“我觉得皇上将两位大人送进地牢中,其实是想要保护二位。姐姐若是担心父兄在狱中会受苦,不如设法亲自到狱中去看看吧。若他们好好的,姐姐便可相信皇上。” “皇上将他们送到地牢中,是为了保护他们?” “大理寺中夹杂着各派势力,朝中许多重臣都在其中安插了自己的势力,皇上不得不防。而地牢则由大理寺卿慕容大人亲自管理,皇上一向看中他,将两位钟大人交给他,必定是稳妥的。” 听罢此话,一颗惶恐焦虑的心慢慢冷静了下来。 亭外飞雪漫天,纷洒在蒹葭池的湖面上,天地间缭绕着白茫茫的雾气。 这些日子以来,我为了哥哥和义父的事情始终不得安宁,若能去见上一面,或许能与他们商量出应对此劫之策…… ----------------------------------------- 大理寺。 谭耿和谭直打通了许多关系,才终于让穿着一身太监服饰的我得以走进这个阴暗潮湿的地牢中。 我低着头走在腐烂泥泞的石板路上,耳边充斥着不绝的虫鸣声和老鼠的叽叽声。地牢的天花上滴着水,一滴滴落在我的衣衫和帽檐上。空气中尽是腐朽糜烂的味道,冲得我胃中一片翻滚。 哥哥和义父住在这样的地方,怕是食不下咽又睡不安稳。 前面领着我的太监停了下来,他转身低声附在我耳边道:“看在谭大哥的份上,我才冒险做这掉脑袋的事情。你有什么事情快点说,说完了立刻走到门外,我自会来接应你。千万不要捅出什么篓子,不然咱们都保不住脑袋!” 我连连点头答应着,看着他走出门外,才转身看向那个关着义父和哥哥的黑暗牢房。 “爹爹,哥哥。”我双手抓着牢木,轻轻地喊道。 原本闭目坐在草席上的二人蓦地睁开眼睛,朝我看来。哥哥见是我,立马起身,快步朝我走来。 他的发髻有些松散,额前垂落着几缕青丝,脸色暗暗沉沉,但眸中依旧是傲人的英气。 他与我对立而站,急切地道:“璇儿,你怎么来了,此处危险,你快离开!” “哥哥,”我伸手去握住他垂在身边的手,他的一双大手无比冰凉,不由让我十分心疼,“我把一切都打点好了,没人知道我来了,连皇上也不知。” 他紧着的目光顿时放松了不少,回握起我的手,“我和父亲在这里无事,你不必担心。最近前朝汹涌,你在后宫一定要多加小心,一定要提防小人的陷害。” 他这样关切的话语像是一把火,顿时将我心中所有的悲痛和委屈烧尽。而他明明自己已经身陷囹圄,还要如此殚精竭虑地为我考虑。 我看着他坚毅的眼神,心中感动万分,眼泪不自觉滴落,“哥哥,我已经可以保护好自己了,你别担心……” 义父也走了过来,他深深地看着我,“璇儿,朝中之事诡谲难辨,后宫之中亦是如此,你务必要保护好自身。为父问你,此番我和你长兄遭人陷害,皇上是什么态度?” 义父看起来清瘦了不少,脸上的皱纹纵横放肆,头上青丝也灰白了许多。 “皇上信任杜大人和凌宣王,让他们彻查此事,最后定会还你们清白。而他也曾对我说过,一定会洗清你们的冤屈,”我看着义父的眼睛,坚定地说道,“皇上当时派你们一同去江左,就是信任你们,想让你们监视着张默庭。” 哥哥面色转冷,瞳孔收紧,拂了拂袖子,“他的居心沉重,你怎么能相信他说的每句话。” “哥哥……皇上他……”我看着无比冰冷的他,心中感到不安。他与奕轩的那些我不知道的恩怨像是由来已久,此刻任我如何说,都难以解开。 沉默蔓延开,牢中的滴水声清晰可闻,此刻便更是听得我心惊…… 第一百四十六章 怎奈浮生浅 三人默默相视,哥哥几次欲开口,都欲言又止。他的手还是无比冰冷,却冷不过他的脸色。 义父向前走了一步,脸色无比平淡,“你们都别争了,好不容易才能见上一面,再这样闹,又有何益?”他定定地看着我,“璇儿,我们受人陷害一事确实蹊跷。而我们困在牢中,无法自证清白。可否让你做一件事?” 哥哥闻言,紧张起来,“父亲要让璇儿做什么?她根本做不了什么。” 义父没理会他,继续道:“你设法回一趟钟府,找到徐管家,让他到我书房的密室中拿这三月的账簿,其中记载着我们到江左前后,钟府所有的收入和支出。到时你把账簿给皇上,我与你哥哥的清白便可证。撄” “父亲,此法不可!”哥哥冰冷的面色下压着躁动,“家中账簿怎么轻易示人?” 义父摆了摆手,“无妨,账簿中只有我们的清白,别无其他。” 他的账簿中到底有何玄机,值得他放进不为人知的密室中?而哥哥为何又如此大反应? 他们二人之间涌动着一股暗流,看着我心慌偿。 我遂把话题扯开,“爹爹和哥哥对这次遭人陷害之事,可有眉目?” 哥哥的剑眉蹙了起来,眼中压着愤恨,徐徐道:“这次事情本是冲着张家而来,我们与张默庭同行,竟被江左官员以为是张家的一派,受了牵连,”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着我,“皇上明知会如此,还是将我和父亲派去,不知居心何在。” 他此刻脸上的神情,和当时在宣室阁院子中与奕轩拔剑相向时,一模一样。 当时哥哥枉顾君臣之礼,拔剑相向,剑锋处处险,眸中满是恨。 我急急解释道:“皇上许是漏算了哪一步,才致你们今日这般。他绝不是有意要置你们于险境的。” 奕轩许诺他们安全时脸上的坚定,且他们如今在地牢中也不曾受过刑。因而我对他的真心深信不疑。 哥哥看我这般,眼中划过一丝失望,哀叹了一口气,“璇儿太相信他了……”他松开我的手,往后退了一步,转身背对着我,“好了,你回去吧。按父亲的话去做,但务必要保重自身。” 他这样清冷的背影,看得我心中一酸。义父也摆了摆手,而后转过身,不再看我,“你回去吧,此处不宜久留。” 我对他们福了福身,压住眼中的泪,慢慢转身离去。脚步踩在深浅不一的石板路上,踩得一脚泥泞。 每每谈到奕轩,哥哥的语气就变得无比冰冷,让我心中难安,可又不知如何解开他们之间的恩怨…… 天花上的一滴水滴到我的眼睫上,冰冷的水珠在我脸上滑落。我回头看了一眼义父和哥哥,只看到两抹一样冰冷的背影。 我扭回头,吸了吸鼻子,快步地往前走。 待我将你们救出险境,团圆时再话温情罢…… -------------------------------------- 急急地从大理寺赶回到沐晨殿时,我赶忙安排谭直去安排我出宫之事。 “小主此时出宫并不妥当啊,若是被人发现,恐怕……”谭直向来淡定,也不曾对我的吩咐有过微词。 我停下收拾衣服的手,抬眼看他,加重了语气,“我心意已决,你不必再说。将此事安排妥当即可。” 他还想再说,可还是忍住了,恭恭敬敬地答应后,就退了出去。 我继续收拾着衣物时,芷沫匆匆忙忙地赶了进来,神色既哀痛又慌张,“小主,不好了!”她大步跨进殿,踉踉跄跄地站直身道:“皇后娘娘……滑胎了!” 我听此话,手一抖,手中抓着的衣裙滑落在地。我急急站起身,觉得嗓子眼无比灼热,一颗心颤抖不已,“怎么会这样?” 芷沫过来扶住我,“我不不知,听说是这几日娘娘身子不爽,太医看过,给娘娘开了大补的药,可不料……今日下午还是……” 我想着婉馨平日对我的照顾和体贴,想着她温柔端庄的笑,想着她抚着肚子时满足幸福的笑脸,心中不由刺痛。 她是那样完美的女子,她是那样渴盼着和奕轩的嫡子…… 可她明明精通医术,为何没能保住自己的胎儿…… 我抚着自己疼痛的胸口,扶着芷沫的手,急急地走出去,“快,我们去看看皇后。” ------------------------------------ 天空中飘着细雨,湿冷的微风细雨拍打在我的脸上,我坐在轿撵上,失神地看着迷漫在雨中的长长的宫道。 想来后宫之人在皇后刚失子时,为了避嫌,都还不敢贸然来凤阳宫拜访。 我来到凤阳宫时,看着冷冷清清的院子,倒也不诧异。 王安和雨薇一同候在殿外,皆是神色哀伤。 我急急地走入殿内,殿内飘着一股浓浓的药味,帷帐之内,婉馨躺在床上,奕轩坐在床边,紧紧地握着她的手。 我轻轻掀开帷帐,慢慢走到床边。婉馨闭着眼,像是沉睡着,苍白的脸上残留着泪痕。奕轩的脸上也写满了悲痛,握着婉馨的手上,青筋暴起。 我看他们这般,心中也是无限哀戚,眼中泛着泪花,慢慢把手搭在奕轩的肩上,轻轻地抚着。 奕轩微微抬头,眼中带泪地看着我。 我看着他眼角滚烫的泪,想起当日我失去孩子时撕心裂肺的痛,一股悲痛顿时倾泻而来…… 看他这般对婉馨,我还是很不争气地吃醋了。 她失子时,他寸步不离地守在身边;而我失子时,他却远在天边…… 第一百四十七章 重逢话萧条 黄色的帷帐在殿中飘浮,殿内烧着银丝炭,苏合香清甜的味道夹着药草味,萦绕在我的鼻尖。 “我总保护不了自己的孩儿……”奕轩的声音低沉沙哑,眉心拧成一团。 我的心一抖,看他这般悲痛的模样,不由暗暗嗤笑自己:我失了孩子时,他虽远在天边,可内心的悲痛煎熬必定不比我少。 我坐到他身边,握起他冰凉的手,温柔地摩挲,“不要这样自责……孩子都是上天恩赐的礼物,只要我们都好好的,一定还能诞育孩儿的。撄” 他定定地看着我,眼波中流转着愧疚、悲痛、自责和哀恨,几滴清泪滑落。 “是我……做了太多错事……”他哽咽着,扭过头不再看我。 我伸手拭去他脸上滚烫的泪,无比心疼,无比哀痛。 接连失去孩子的他,此时只是个脆弱心碎的父亲…偿… 看着婉馨苍白的脸,我想起那日在凤阳宫晨省结束后,她吃力地扶着腰离去的模样。她的孩子恐怕不是突然而失,而是早有预兆。可她自己怎么会没有察觉? 婉馨的手动了动,柳眉轻轻皱起,嘴中念念有词。 “孩子……对不起……对不起……瑾婕妤……” 我心中惊愕,不知她为何会提到我。 奕轩见状,紧紧握住她的双手,摇晃着她,“皇后,醒醒。” 婉馨似乎是听到他的呼唤,眼皮微微跳动着,费力地想要睁开眼,可最终还是又晕死过去。 “宣太医!”奕轩回身,对着殿外大声喊道。 一众候在门外的太医鱼贯而入,一瞬间,空空的大殿中,就塞满了人。 太医们手忙脚乱地给婉馨诊治着,奕轩站着床边,一副悲伤无助的样子,长袖中紧紧攥着拳头。 此刻的我,倒像是个多余的人,既医治不了皇后,也宽慰不来奕轩。 我看了看眸中压着泪水的奕轩,又看了看被太医包围着的婉馨,便默默地退出了殿内。 ----------------------------------- 皇后失子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前朝后宫,奕轩疼惜婉馨,令后宫之人不许到凤阳宫叨扰皇后,当日又把皇后母家的几位女眷接入宫,以照顾身心备受折磨的皇后。 一时间,关于她失子背后的阴谋也渐渐被编纂成各种故事,在宫中疯传。 我虽挂心着婉馨,却也做不了太多,只能将当时慕君哥哥给我配的补药送到她宫里。那样痛彻心扉的痛楚,总需要许多时间去磨平。 只盼那样善良的她,可得皇天眷顾,能再次孕育奕轩的孩儿。 第二日,我打点好一切后,匆匆赶回钟府。 玥娆姐姐在钟府门前等着我的到来,我一下马车,便看见她一张憔悴忧虑的脸,整个人消瘦了不少,眉眼中全是疲惫哀伤。 “姐姐!”我快步走上前,挽住她的手。 她眼中闪着泪花,激动道:“昨日收到你的信,我忐忑不安,看见你,总算是放心了。” 这些日子她居在钟府中,消息不通,所经历的煎熬忐忑恐怕比我更甚。她这般消瘦悲苦的模样,看得我很是心疼。 我握了握她的手,宽慰道:“姐姐别怕,我这次回来就是受爹爹之托,钟府中有物证可以证明父亲和哥哥的清白。你先把徐管家召来。” ------------------------------------ 她听完,眼中跳跃着几丝喜悦,赶忙吩咐身旁的翠儿去找徐管家,一边拉着我往义父的书房走。 我们走在院子中,我才发现如今的钟府是我未曾见过的萧条,只有几个家丁和侍女在服侍着。原来,府内许多家丁和婢女生怕受牵连,在哥哥和义父入狱不久后便离开了。 住在这般光景里的姐姐,每日是多绝望、多悲伤、又多无助…… 姐姐看出我眼中的担忧和怜惜,拉了拉我的手,笑道:“璇儿,别担心,我挺好的。钟府也会好起来的。” 她向来坚强自立,可突遭如此变故,又怎么可能过得安然…… 我们刚走进书房,翠儿便回来道:“小姐,我找遍了整个钟府,也没找到徐管家啊。” 姐姐微微皱了皱眉,“怎么会,昨晚用晚膳时,他还在的。他可说过今日要出门吗?” 翠儿摇头,“没有啊。而且我方才碰见服侍徐管家的小厮,他说徐管家今日一直呆在房中,不曾出来。可他房里并没有人。” 徐管家竟在这时失踪了……义父特意嘱咐我回来找他拿账簿,想必只有他知道账簿的具体位置。 我心中乱作一团,不知如何是好,赶忙拉着姐姐一起走去徐管家住的偏房。 走进房内,起初并未察觉到有什么异常,我环视一周,发现西边的窗户洞开,而窗户外就是一条窄窄的青石街道,平日甚少有人在此走动。 小厮说徐管家一日都不曾从房内出来,而他的踪迹在府中又无处可寻,那这个窗口就是他出府的唯一之道。 我这次出宫,一切都安排得极其隐秘,不过是沐晨殿中亲近的人知道。 徐管家此时失踪,难道是与我出宫寻他有关? 我心中的不安渐渐变得强烈,吩咐身旁的几个家丁,“你们带上几个武功好的府兵,赶紧出去寻徐管家的下落。” 说罢,又赶紧拉着姐姐一同回到义父的书房。 “姐姐可知爹爹的密室在何处?” 她脸上闪过一丝诧异,眉心一皱,“什么密室?我并不知情。” 义父的心思那样深沉,即便玥娆姐姐是他亲生女儿,可想来很多事情他都不曾告知她吧…… 我四处翻着书房里的东西,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是机关的物件。可兜兜转转找了许久都没有任何收获。 眼看着天色渐渐暗沉,书房内狼藉一片,我不由觉得万分焦急,出了一身的冷汗。 “璇儿,天色已晚,你不宜久留,先回宫吧。我会继续在这里找账簿的下落,也会继续寻徐管家的下落。你先安心回宫。” 我觉得自己没用,但是现下却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能匆匆拜别姐姐。 整理好纱帽走出钟府时,我看见大门左边的小巷子里,有人探着头往我们这边看。 那人穿了一身黑衣,身形壮硕,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我和玥娆姐姐。 果然,此次出宫还是被宫中的有心人发现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恩爱两不疑 夕阳的淡黄色光辉洒在我和姐姐的身上,我们分别的身影映在长街上。路边有许许多多赶路回家的人,可躲在钟府大门边的那个黑衣人却格外扎眼。 我装作若无其事地与姐姐道别,扶着芷沫的手,坐进了马车里。 在马车里掀开帘子,我虽看着姐姐,可余光却定在那黑衣人身上。马车缓缓前行时,他也远远地跟在我们身后。 我渐渐觉得他眼熟,像是从前在什么地方见过…… “芷沫,你把衣服脱下来,我们互换上对方的衣服。撄” 她虽不知为何,但还是乖乖地把衣服脱了下来,没有多问。 我们车里换好衣服后,马车已经驶离了闹市,正驶在城西的官道上偿。 “停车!我的丝帕落在钟府了,芷沫你回去寻。”我对着外面驾车的谭直喊道。 他闻言,迅速停下了马车。 我穿着芷沫的衣服,慢慢起身下了马车,谭直似乎也没察觉到异样。 我与芷沫的身形相似,穿着她的衣服自然不易被察觉出异样。 天色已暗,长街上已点起了灯。夜风阴冷,嗖嗖地灌进我的身子里。 我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发现方才跟着我们的那个黑衣人已经无处可寻。我停下来,四处张望着。过了许久,终于在西边的一处房顶上,发现了那个黑衣人。 他的眼睛定在我的马车上,皎洁的月光下,他的脸变得无比清晰。 他不就是奕轩的暗卫—庞方吗?! 他为何会跟着我?可是奕轩派他来的?奕轩怎么会知道我出宫了? 我悄悄地窜进巷子里,走到他站着的房下,终身一跃,站到离他一尺远的地方。 他一惊,立刻想逃。我掏出痒痒钉,朝他的腿部扔去。他吃痛,倒在了原地。 “说,你为何跟着我?” 他摸着流血发痒的伤口,一张脸痛苦地抽搐着,“皇上派卑职暗中保护小主。” 我朝他走近一步,他的眼神躲闪,不敢看我。 “胡说,谭直跟在我身边,哪还用得着你保护,皇上根本不可能这样吩咐。”我盯着他,越靠近他,他身上带着的一阵香味就变得越清晰。 我停下脚步,心中一震:他身上的香味正是义父书房中特有的甘竹香! 我抽出袖中藏着的匕首,迅速跃到他身后,将匕首夹在他的喉颈上,“说,你跟着我到底是什么目的?你又为何会进到我父亲的书房?” 他身子一抖,眼珠不停地转着,呼吸也变得急促,“卑职就是奉皇上之命,暗中保护小主的,惊扰小主,还请小主恕罪。” 我紧了紧手中抓着的匕首,刀锋离他的肌肤不到一毫之隔,“徐管家失踪是不是你干的?” 突然,他猛地用手打偏我的匕首,我便一踉跄,摔倒在一旁, 他真正用起力来,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他迅速地摆脱我,瘸着一只脚,从房顶上翻落下去,快快地跑走了。 我坐在冰冷的房顶上,看着他跑走的背影,不由被一种莫名的恐惧包围。 奕轩到底为什么派他跟着我…… ----------------------------------------- 紫宸殿。 进宫之后,我什么也顾不上,仍穿着一身便装就来到了紫宸殿。 小顺子和小和子守在殿外,看见我这副模样,虽是诧异,但也没敢多问,恭恭敬敬地将我领进了殿内。 奕轩正在批折子,桌案上的青铜貔貅香炉徐徐吐着一阵阵青烟。 “参见皇上。”我压住心中的疑虑和恐惧,福身行礼。 奕轩抬头看着我,摆了摆手,示意一旁站着的王安退下去。 他理了理桌上凌乱的折子,站起身,向我走来,“璇儿,你来了。” 他伸手,想要牵我的手。我的手一收,避开了他。 “看我穿成这样,你也丝毫不惊讶。想来庞方已经跟你禀报过了。”我直直看着他,想要从他眼中探寻出一些别样的情感。 他朝我走近一步,脸上满是真诚和疼惜,“是,庞方都来跟我说过了。我知道你私自出宫,担心得很,就让他跟着暗中保护你。” “是吗?”我退后一步,想要挣脱他,“我这次出宫只有沐晨殿里亲近的太监侍女知道,那便是绿芙绿蓉或者谭耿谭直告诉你的了。” 他哀叹了一口气,“我这么做,都只是要保护你。” 我从前天真地以为,他们四人只是因为各有所长而又会照顾人,才会被他指派到沐晨殿里的。 没想到,从一开始,他们就是他放在我身边的探子…… 我心中一团乱,觉得自己跌进了一个黑暗无底的深渊,脑中一片混沌,身子也开始颤抖起来。 他见我这般,心疼地扶着我的肩,“璇儿,你看着脸色不好,我们先别吵了,我带你去休息。” 我拂开他,失望地看着他,冷冷道:“庞方根本就不是你派去暗中保护我的,他进过我父亲的书房。” “你这又是打哪里来的猜测?”他不解,被我冰冷的目光紧盯着,他眼中流转着丝丝悲苦。 “你也替他狡辩吗?他身上沾着我父亲书房中独有的香味,我不可能认错。”我失望地摇了摇头,恨他这般欺瞒我,他如今这副模样,说是对我坦诚相向,我是如何都不会信的。 我强撑着站直身子,双眉紧皱,直直地看进他的双眸里,“他到底在我父亲书房做什么?他与钟府管家失踪之事,是否有牵连?” “没有。”他眸中跳动着几朵坚定的光芒,直直回看着我。 “那当时你明知哥哥和父亲到了江左可能会受到张默庭的牵连,而遭受陷害,你还是派他们去,是为什么?” “我说过,我是信任他们才让他们送张默庭去。他们所受的牵连,我一定会为他们洗清。” 回想起着半个多月,哥哥和义父遭受的牢狱之灾,我心中涌动着无限的愤怒和悲痛,“哦是吗?那为何耗了你这么久的时间。如此小的一件事,本是查查我们家的账簿就可真相大白的事情,你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地找人调查?” 诡异而惊心的沉默在我们之间漫开,我与他站在桌案的阵阵香烟前,相视不语。 我曾相信的“恩爱两不疑”,现如今,倒像是个天大的笑话。眼前这个让我深信不疑的人,心中到底藏了多少我不知道的秘密…… 想着从前的一桩桩一件件,我的脑袋像是撕裂般痛着,眼前的人也渐渐变得模糊起来。一抹恐怖的黑暗朝我袭来,我再也撑不住,身子往后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