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了那个陈世美》 第1章 入戏 艾怜无聊地翻看着游戏页面,想找一款能自己玩的单机游戏来消磨时间。 翻着翻着眼睛一亮,游戏的名称是:潘金莲大战陈世美。 卧槽!这也可以? 她急忙点开了游戏,先看了下简介。 《潘金莲大战陈世美》是一款全新单机休闲益智游戏,本作通过强大的游戏引擎再现两个中国经典反面人物陈世美和潘金莲,一个抛弃妻子遗臭万年成为后世渣男负心汉的代名词,一个毒杀亲夫被钉在历史耻辱柱上永无翻身之日的坏女人样板。把这两人放在一个剧情当中,玩家以女主角潘金莲的视角,和陈世美斗智斗勇,大战陈世美,虐死陈世美,看鹿死谁手,谁更胜一筹? 死宅们,你们痛恨渣男吗?你们痛恨负心汉吗?还犹豫什么,快快化身为潘金莲,向天下的所有陈世美们伸出重拳,虐死为止! 游戏有风险,入戏需谨慎! 艾怜看得热血澎湃,这阵子她最恨的就是高进,她的前男友,大学交往了三年,毕业后又同居了三个月,上个星期突然来告诉她说两人没有共同语言,再相处下去对双方都是一种伤害,因此强烈要求分手。 我勒个去,把老娘玩腻了就一脚踢开,这个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的贱男人,当初信誓旦旦地把她骗上床,发誓会对她负责要照顾她一辈子的人,提出分手后转眼就搂着新欢在大街上招摇。 艾怜回想着下午遇到那对狗\男女时,高进竟然假惺惺地对她说:“艾怜,你是个好女人,快别单着了,找个男人嫁了吧,千万别吊死在我这棵树上。我已找到了一生至爱,月末就结婚,到时候欢迎你来参加婚礼。” 胡雅那个贱女人像一只骄傲的母鸡婆,胸脯抬得高高的:“我说艾怜,虽然我没你漂亮,没你身材好,没你学习好,但我爸有本事,我家有钱,我照样有好工作,你男朋友现在也归我了。在学校读书时,你处处比我强,老师喜欢你,男生围着你,出了校门你就什么都不是,现在你的工作都还没着落吧?有单位接收你吗?啧啧啧,念在同学一场的份上,你以后有困难了来求我的话,我可以考虑借给你点钱或是帮你找找人。” 艾怜强行压住怒火,愁眉苦脸地说:“我正有犯愁的事要告诉你呢,我肚子里有了高进的孩子,两个月了,我打算生下来后给高进妈妈送去,既然你们快结婚了,那就给你好了,也省的你们自己费事了。” 胡雅一听顿时大怒,对高进一阵拳打脚踢:“你个不要脸的臭流氓,还没结婚呢就弄出私生子来了,我才不要给别人养孩子,你个混蛋王八蛋……”打的高进抱着脑袋『乱』窜。 妈的,不让我好过,那就谁都别想好过。 死高进!臭渣男!负心汉!我要玩死你个现代陈世美! 艾怜恨恨地点了“游戏开始”的按钮。 “啊——”没等她发出声,就已经被吸进电脑里去了。 一声炸雷把艾怜惊醒。 她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破败狭小的土地庙里,身下是一堆『潮』湿的干草,身侧靠里挨着供桌睡着两个孩子。 她躺在门槛处,土地庙没有门板,冷风夹着冰凉的雨水就那么从门洞里打进来,淋湿了她的衣服和身下铺着的的干草。 一道道闪电打下了,照亮了供桌上的土地公和土地婆,白日里慈祥的泥塑面容在此刻显得狰狞诡异,一阵阵雷声轰隆隆地从远处疾驰而来,炸响在头顶上,震得耳朵嗡嗡响。 两个孩子也被惊醒了,小的那个把头埋进自己的怀里,哭着说:“娘,我怕。” 艾怜此刻被这一声童稚的称呼震惊得魂飞天外,一片茫然之间她不知身在何处。 突然一个女声画外音传来:“欢迎你进入游戏。潘金莲,从现在开始,你将同陈世美进行一场旷日持久的生死角逐,不死不休。如果你死在游戏中,现实中的你也会死去;只有你把陈世美斗死,你才能重返现实世界。” 话音落后也不管艾怜可怜的大脑能否接受,就强行灌入了游戏的剧情介绍。 艾怜的脑海里就跟放电影一样,影像里的潘金莲被猥琐的张大户调戏,被迫嫁给丑陋的武大郎,不情愿地和他啪啪啪。 只是让她觉得不舒服的是,这剧情里的潘金莲怎么和她长得一模一样,这让她很有一种自己是小黄\片的女主角,然后在一堆男人里观看自己的片子,很耻辱、很见不得人的那种感觉。 影像里的潘金莲被一群浮浪子弟调\戏,被迫搬家,对高大英俊的小叔子武松暗生情愫反被痛斥,后来被潇洒多金的西门庆勾引和他啪啪啪,再后来受西门庆和王婆的挑唆毒杀亲夫武大郎…… 真是一场肉啊蒲啊的什么团,看得艾怜浑然忘了自己眼下的处境。 尤其是剧情的结尾处,安排武松祭兄长剜心潘金莲、狮子楼斗杀西门庆,不仅具备了出其意料的震撼效果,而且充满了一种宿命的意味,不失为画龙点睛之笔。 看得艾怜血气沸腾,同时还不时地评价一下剧情。 前半部的潘金莲那真是个屈啊,白瞎一个多才多艺的大美人了,被迫嫁了个又穷又老还没情调的丑八怪,难怪她心不甘。 这个嘛,武松,打虎英雄,高大威武,与矮小丑陋木讷的丈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自古佳人爱英雄,古代的后宅女人也见不到几个男人,难怪被他吸引。 后半部,风流倜傥、英俊多金、精于算计的西门庆,这么会撩,很难让女人不动心啊! 再后来,哎呀,这就不对了,怎么你也不能杀人呀!更何况还是不赌不嫖忠厚老实、为养家糊口终日奔波劳累的丈夫! 为嘛不离婚呢? 也是,古代离婚权不在女人手里。 真不愧是传奇的一生,为几千年来中国男尊女卑男人三妻四妾的制度下广大女『性』的受压迫、受屈辱的历史打了重重一拳,古代女人也可以如此恣意一把? 呸呸呸,怎么想跑偏了?三观太不正了! 艾怜赶紧检讨,潘金莲是个坏女人,千夫所指人神共愤的坏女人。 系统声又响起:“请玩家设置陈世美的面容形象,可以在系统中选取,也可以自定义把你最恨最讨厌的人设置成陈世美。” 艾怜的脑海中马上浮现出高进那张欠揍的脸来,没有人比他更让人恨让人讨厌了。 所以当她眼前出现“选取”和“自定义”的选项时,她毫不犹豫地回答“自定义”,马上出现一个方框,她脑海中高进的形象马上就出现在方框里。方框下出现了“取消”、“确定”的选项,她回答“确定”。 系统声音马上响起:“陈世美人物形象设置成功,接下来请看陈世美的剧情简介”。 艾怜脑海中又开始放映影片了。 陈世美一出场把艾怜的小心肝都要颤出来了,真特么帅啊,虽然顶着高进那张讨厌的脸,但不可否认那张脸真是帅到没天理了。 古装的高进可比现实的高进气质好多了,撇去了轻浮与痞气,多了份沉稳与睿智,剑眉星目,唇红齿白,披着墨『色』直发,身着红『色』喜袍,真是绝世美颜呀,怪不得日后会被皇帝老儿相中收为女婿。 高进真特么的是小白脸吃软饭的命,现实中傍上胡雅那个小富婆,游戏中傍上皇家公主,特么的等着我潘金莲斗死你个陈世美吧! 高进你等着瞧! 艾怜咬牙切齿地看着陈世美的剧情。 系统音优美的声音响起:“陈世美家境贫寒与妻子潘金莲恩爱和谐。” ? ? ? 不是秦香莲吗?艾怜急忙纠正系统音。 系统音:“我的游戏设定的女主叫潘金莲,我的游戏我做主,你少『插』嘴。” 艾怜立刻闭嘴继续观看影像。 陈世美在婚后仍旧日日苦读,万事不管。 妻子秦香莲,啊不,是潘金莲温柔貌美善良贤惠,上孝公婆,中敬丈夫,下爱子女,怀着孕仍然挺着大肚子在地头上忙活,脸晒黑了,手粗糙了,变卖家产凑齐盘缠供丈夫进京赶考,潘金莲一手牵着孩子一手扶着大肚子,和丈夫在村口依依惜别。 丈夫一去三年不归家,期间,潘金莲生孩子鬼门关了走一遭,孩子出疹子,她从家里三步一磕头到庙里求菩萨保佑孩子平安健康。婆母病重她衣不解带地伺候,旱灾过后的饥荒年月公婆体弱没熬过去,她卖掉房子葬送了公婆无处可去,遂带着两个孩子上京城千里寻夫。 路上孤儿寡母为防不测,她身穿黑『色』破烂衣裙,不梳头不洗脸,弯腰驼背犹如老『妇』,四处乞讨历经千辛万苦才到达京城,在城南土地庙暂时栖身。 打听到丈夫已中状元成了驸马后悲愤不已,找上门去奈何陈世美不与其相认,于是在宰相王延龄的策划下趁陈世美寿辰之日扮作乐娘献曲述说别情。 陈世美在同僚面前颜面尽失动了杀心,派府中韩琪半夜追杀潘金莲母子三人于土地庙,一缕苦命芳魂就此幽幽而去。 等等,艾怜急忙问系统:“我记得《铡美案》里秦香莲没死啊,她要是死了,怎么能去状告陈世美呢?” 系统音传来:“你听不懂话吗?这不是《铡美案》,这是个全新的游戏你懂吗?游戏剧情属于我个人再创作的。再纠正一遍,游戏女主角叫潘金莲,不是秦香莲。你特么闭嘴。” 艾怜一脸粗线,系统的粗口是跟自己学的吗? 艾怜又闭了嘴,继续看游戏里的剧情。 同样是一张脸却演绎出不一样的人生,《水浒传》里的潘金莲一脸春光『荡』漾,魅『惑』勾人,尽情地肆意挥霍自己的青春去满足自己的欲望。 而陈世美剧情中的潘金莲则端庄正气,贤良淑德,隐忍地挑起家庭的生活重担,为丈夫、为孩子、为公婆牺牲自己的青春,埋葬自己的欲望,活得像一潭死水。 画面一转,潘金莲死在武松刀下,落得个被剜心斩首不得好死的悲惨下场。此潘金莲的魂魄兜兜转转便进了陈世美之妻彼潘金莲的身体里,从此她『性』情大便,走上了疯狂的针对陈世美的复仇之路。 这剧情脑洞开的让艾怜对游戏的设计者佩服得五体投地,神变态啊!正常人真心想不出来啊。 系统音:“这两段影像资料不是本游戏的情节,而是为玩家提供的背景资料,以便于玩家更好地分析陈世美的『性』格,从而制定相应的策略,同他战斗到底。游戏开始的剧情是潘金莲刚到京城城南土地庙栖身就冻饿而死悲剧了,由新玩家上身接替她寻夫,按系统的要求发展剧情。” 艾怜的眼前出现几行字: 任务一:保证两个孩子的温饱与健康。 任务说明:期限两个月,完不成任务玩家被淘汰出局,现实中的玩家也随之死亡。 随即系统陷入了沉默。 艾怜又身在凄风苦雨的土地庙中了。 这这这,这是真的吗? 楚怜掐了自己一把,疼得她直咧嘴,真的穿越了? 她心里嘀咕:“我这是什么命啊?在现实里活得憋屈,在游戏里更是憋屈。” “娘,我怕。”小孩子哭哭啼啼的声音搅得艾怜心烦意『乱』。 真是倒了血霉了,一个未婚的大姑娘转眼间成了两个孩子的妈! 这就是脑残手欠的下场!玩什么游戏不好,非得点开这个游戏?唉,多说无益,既来之则安之! 这瓢泼大雨的夜晚她即不能推开孩子又无处可去,身上衣裳被雨水淋透了,身下『潮』湿的稻草又冰凉一片,寒气浸入骨骼,冻得她瑟瑟发抖。 身前孩子小小的身体像个暖暖的火炭团,她叹了口气,虽然心里诅咒着这该死的游戏,但还是坐起来靠在供桌前,把两个孩子一左一右地搂在怀中,三人挤做一处,艾怜才觉得暖和了许多。 在这雷电交加的夜晚,土地庙里一无所有的母子三人忍饥挨饿,蜷在一起度过了艾怜进入游戏中的第一晚。 第2章 偷黄瓜 第二天一大早,天『色』放晴,洗过的天空纯净的像蓝水晶一样美丽,艾怜的心情却美丽不起来。 土地庙前的空地上有很多积了雨水的小水洼,艾怜照了照,水洼里的人影模糊不清,但还是依稀可见瘦骨嶙峋、蓬头垢面的一个『妇』人,脸脏得根本看不出面容如何。 她闻了一下自己,差点被熏得背过气去,什么味啊,太特么臭了。 她想洗一把脸,但一想到潘金莲那勾魂摄魄的容貌,孤儿寡母的万一被一群叫花子盯上了被啪啪啪了怎么办? 这样一想顿时浑身直起鸡皮疙瘩。来自现代的她当然没有什么贞『操』观念,但那种事她还是挑剔的很,看不上眼的男人坚决不行。为了安全起见她放弃了洗脸。 转身忽然看到那个小孩子用脏兮兮的手正把一根草塞到了嘴里,她快步起身一巴掌拍掉了他手里的草呵斥道:“你怎么那么脏啊,什么都往嘴里塞,饿死鬼投胎吗?连草都吃!” 小孩子“哇——”的一声哭出声来,大的那个连忙把他护在身后,大大的眼睛无辜地看着她:“娘,你怎么了?弟弟饿了,我挖草根给他吃。不吃这个,那我们吃什么?” 艾怜无语,天知道吃什么,她也很饿啊! 该死的陈世美,这种杀妻弃子的人活该叫他断子绝孙,凭什么自己还要辛苦为他养孩子? 系统的脑子还是有病。 要是她就这样设计游戏剧情:陈世美欢天喜地娶了皇家公主后却后继无力,由于他中看不中用,所以欲求不满的公主出轨,给他戴了一顶顶的绿帽子,他不敢诉苦也无处伸冤,只好认倒霉,小心翼翼养大了一个又一个王八崽子,最终还是被扫地出门流浪街头,此刻方后悔当初杀妻弃子,如今连摔盆的后人都没有,以致肠子都悔青了,最后死在街头被野狗撕咬吞噬。 这样的凄凉的下场不比被潘金莲斗死要好得多? 正当艾怜畅游在自己的想象中时,突然眼前出现了许多字。 玩家技能: 1. 24岁的少『妇』年轻貌美。 2. 善音律,会弹琵琶,会写字。 3.善厨艺,能做一手好菜。 4.善女红,善持家。 5.能言善辩,工于心计,心狠手辣,适应力强。 6.『性』格既能温柔贤惠也可放『荡』善妒。 最后一项技能让艾怜明白了自己不必在游戏中墨守成规,不用守着封建礼教的束缚,尽可以放开手脚大大方方地同陈世美大干一场,斗得他死去活来满地找牙。 “娘,你怎么了?” 艾怜回过神来,大孩子拽了拽她的衣角惴惴不安地看着她。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这是城郊,一条坑洼不平的土道通往远方高大的城门,土地庙附近有一块一块的碧绿的菜畦,虽然一大早地里就有人在劳作,但如果机灵的话,偷把菜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她弯下腰来对大孩子说:“你去缠住那边那个干活的人,我去偷点菜来,看到我返回这里,你再找借口离开那人。” 大孩子一听,眼睛睁的大大的,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艾怜以为她害怕陌生人就改口道:“我去缠住那边的人,你去偷菜,速度快一点,多摘些回来。” 大孩子奇怪地问:“娘,您不是一直教导我和弟弟‘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吗?爹爹也说过‘君子之财取之有道’,偷,乃不义也。我们不能做。” 艾怜一脸黑线,这些都特么什么破道理?难怪那女人挂了,还有就陈世美那渣货的人品也配教育孩子? 她马上纠正对大孩子的教育:“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我们穷的都快饿死了,就顾不得那些了,你们要记住,生命才是最重要的。” 大孩子的眼睛眨啊眨啊的,对她的话半信半疑。 看着孩子那纯真的眼睛,艾怜又不忍心把孩子往歪路上带了,无奈地对她说:“算了,你领着他去挖草根吧,记住不要走远。” 看着大孩子拉着还在啜泣的小不点走到远处蹲着挖草根,艾怜一阵心烦意『乱』,她又没做过妈妈,根本不会带孩子,虽然孩子是这具身体生的,可不是她的啊,更何况还是仇人之子,将来孩子们的父亲可是会向她伸出屠刀的,所以她不打算和孩子们太亲近。 毕竟父母拔刀相向,最苦的还是夹在中间的孩子,陈世美不认孩子,她就漠视孩子好了,这样孩子长大后就不会为父母反目成仇感到悲伤,痛恨父母总比为父母悲伤要好得多。 艾怜饿得身上没有力气,她缓缓走过一块块菜畦,碧绿的菜叶上『露』珠像钻石一样反『射』着朝阳,辣椒、茄子、倭瓜等蔬菜让她见了更是饿得慌。 以前只在菜市场见过,菜地里的挂在植株上的蔬菜还是头一次见到,这让她觉得新奇的同时,心里琢磨着怎样能得手偷到菜吃。 小时候在游戏中玩过偷菜游戏,太没意思了,现在要上演真实版的偷菜,她紧张的要命。菜好偷关键是被人捉住怎么办,会被暴打一顿还是被扭送进衙门?两个结果她都不想要。 菜地里大多数的菜都只到她腰间高,就算她俯下身子也很容易被发现。 她走了很远很远,侦查了好久,终于来到了一片周围无人又架起了木架子的菜地里,她前后左右迅速瞄了一眼,然后猫着腰滋溜一下钻进了菜地里。 这是一片黄瓜地,被雨水浇了一夜,垄沟里泥泞不堪,把她的草鞋粘的全是泥巴,但是很多手掌长的小黄瓜顶着嫩嫩的黄瓜花,水灵灵的,翠绿绿的,被雨水冲刷的像碧玉一样泛着光泽,空气里弥漫着黄瓜的清香味。 她迫不及待地摘下一个先吃了起来,好脆亮好好吃啊,在现实世界的时候妈妈洗好了端上桌来她从不屑于吃它,那时候多暴敛天珍啊,她为那时的自己感到羞愧。 正当她吃得忘乎所以的时候,突然一个东西杵在了她的后脑上。 她停止了咀嚼,慢慢转过身来,先是看到了一把锃亮的锄头对准她的脑袋,虽然在现实生活中她没见过锄头,但是这具身体干过农活,锄头这个词还是很快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顺着锄头的木把手看过去,一个高大的壮年男子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她。 艾怜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文字: 【可攻略】姜怡天: 26岁未婚,世家子弟,正六品的骁骑尉,在军器监任职,虽是庶子,但有良田豪宅,在军中很有发展前途。『性』格:为人端方正直,严肃古板。 同时系统画外音响起:游戏为玩家提供可攻略角『色』,以助玩家斗倒大反派陈世美。是否攻略由玩家自行选择。 艾怜傻傻地消化着脑中出现的文字和系统的画外音,她愣愣地看着眼前仿佛被时间凝固住的高大男人,不可置信地想伸手触碰一下,看他是否真的被定住了,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的身体也动不了,除了她的脑子能思考之外,这个世界真的定格住了,不远处的一片落叶悬浮在空气里纹丝不动。 真有趣儿,等她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告一段落后,她问道:“我怎么能让这个世界动起来呀?” 系统答道:“把你脑中出现的字幕窗口关掉就行。” 艾怜的脑中马上显示出刚才的字幕来,她细看了一下,发现了鼠标的箭头,刚想关闭它,又想看看姜怡天的画面,于是脑中的字幕没了,眼前还是一动不动的世界。 她又想看字幕,眼前马上出现了字幕。原来靠意识可以随意切换啊,这可真是太方便了。艾怜很高兴地把鼠标移到关闭按钮,关闭了系统页面。 眼前的锄头又向她移近了一点儿,男子厉声问道:“你是什么人,怎么跑到我的地里偷东西?” 艾怜的大脑迅速飞转,马上决定放低姿态哭泣求饶。 于是抓住闪亮的锄头,哭着跪在他面前:“大哥,我也是没办法了才来这摘两根黄瓜,孩子们都要饿死了,你行行好吧,不用你打,我撞死在这吧,只求你在我死后,给我的孩子带两根黄瓜吃,他们现在还在土地庙附近挖草根呢。看在我以死谢罪的份上,你一定要救一救我的孩子,不然我死不瞑目,做鬼也不会放过你。”说完用脑袋象征『性』地往锄头上撞去。 姜怡天急忙拽回锄头,可艾怜的脑袋竟然凑过来要撞在他的身上,他急忙后退几步喝道:“男女授受不亲,不许你再靠上前来。” 看样子真是个守礼的人,这样的人好欺负。艾怜继续哭天抹泪:“偷菜被你抓住了,我没脸见孩子们,没脸见列祖列宗,你要是把我送到衙门,还不如我现在就碰死在这里,呜呜呜。”说完又用头向菜架子上撞去。 姜怡天急忙用锄头拦住她的腰:“我怎么可能为了几根黄瓜把人往衙门里送?你快别哭了,让人瞧见成何体统?快走吧,我就当没看见你。” 艾怜抽抽搭搭:“可我的孩子们还饿着,反正都是死,我实在不忍心回去面对他们。” 姜怡天对这个得寸进尺的『妇』人毫无办法,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古人诚不欺我。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那你摘一些黄瓜回去,挑大的摘,小黄瓜没熟就摘下来太浪费了,有违天理。” 艾怜连连点头很是赞同,她马上爬起来专挑大的摘,很快摘了很多放在衣裙上兜着,知道那男人在一旁盯着她,她的脸上有些发烧,不是因为害羞而发烧,就现在这副鬼样子估计是男人都不会对她有什么想法。 脸上发烧是因为虽然她知道自己在游戏里,可游戏里的人不知道啊,在这么『逼』真的游戏世界里,她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可耻,长这么大从未做过这种丢尽颜面的事情,偷东西被发现反而见人家善良趁机讹人家。 但人到了绝境必须练就成一副厚脸皮,艾怜知道状元公兼驸马爷的陈世美肯定是个心机阴沉的狠角『色』,自己一介女流无权无势想跟他斗,除了美『色』还能有什么可以利用的?以后少不了要勾搭权贵,放下尊严,不如就从一点一滴开始,让脸皮从此练得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反正又不是她的身体。她要斗死陈世美,才能重返现实世界。 她身前兜着黄瓜,就没怎么注意到脚下,磕磕绊绊地跟在男人身后走出菜地,要费一些劲才能把脚从烂泥里一次次拔\出来。 “啊——”她的鞋还陷在泥里,脚拔\出来了没来得及收住,踩在了一根支出的木刺上,疼得摔倒在地,黄瓜也被甩出四处散落着。 艾怜趴在泥地里抱着被扎伤的脚一阵委屈,长这么大从来没遭过这样的罪,这该死的游戏,天杀的系统,特么地自己当初怎么那么手贱,玩游戏把自己给玩死了吧?她放声痛哭起来。 姜怡天看着她直头疼,这『妇』人脏得看不出相貌如何,但从声音听来应该是个年轻『妇』人,这么痛哭流涕竟然声音还挺悠扬好听,可比父亲的孙姨娘撒泼时嚎啕大哭的声音动听多了。 这么让她哭下去也不是办法,瓜田李下的于名声不好。于是便道:“那『妇』人,你莫再哭了,我的庄院就在前面不远处,你能自己走过去吗?我那有止血止疼的伤『药』,你先自己过去,我把你的孩子接去到我那吃上一顿饱饭,然后你母子再离开可好?” 艾怜的哭声慢慢停歇了,她站起来对男子行个万福:“多谢官人相助,结草衔环无以回报。我姓潘,小名金莲,你去接孩子时报上我的名,否则孩子不敢同你走,这些黄瓜怎么办?” 姜怡天头都大了:“我拿着便是,你且先去。向南走大约半里地,门前有三颗柳树的便是我的庄院,你只需说是姜大爷请来的,他随后便回。”随后捡起满地黄瓜,也兜在衣襟处,对艾怜点点头就转身离开前往土地庙。 真是个好人啊,最好没喜欢的女人,那样她就可以见机行事。多靠上一个人就多一层生存的机会,这种一看就很正派的男人应该会是个好老公人选,而且从他的话语里感觉他日子过得还不错。 艾怜抱着宁可撒网捞千人,不可使一个好男人落网的目的,打算先培养一个后备力量,为她的大战陈世美的光辉事业先铺一块垫脚石。 第3章 姜家宅院 她一瘸一拐地来到了那男子所说的庄院处,庄院石砌的院墙高大气派,院门微敞着,有人在门口的柳树荫下乘凉。 她便走了过去,准备向门里迈进。门口的人喝住她:“你这婆子,也不看看是什么地方就敢往里闯。今个我家有客要来,讨饭往别家讨去,快走快走!”说完像轰苍蝇一样要轰走她。 这狗眼看人低的狗奴才,艾怜理直气壮道:“我是姜大爷请来的,他随后便到。快快让我进去,不然你一会儿可吃不了兜着走。” 吴大一听上下打量了一下艾怜,心想爷的命令当然得听,只是爷何时同个叫花婆子有牵扯了?不好去问艾怜,也不知把她领到何处合适,于是便把她引到庭院里一处凉亭下,请她在石桌旁坐下,给她上了碗粗茶。 艾怜抿了一口,茶浓的发苦。此刻她正饿着肚子,虽然吃了几根小黄瓜但还是觉得饿,肚中腹响如鼓,她不敢再喝茶了,便打量起这家的房舍来。 庭院很大,正面五件大瓦房,两侧还有厢房,正房旁有个月亮门,里面至少应该还有一进的院子,庭院里收拾的很规整,没有她想象的富贵。她对那男人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既是世家子弟怎么会穿得像个农夫,还拿着锄头跑到地头上?而且这庄子看上去也就是家境殷实的样子,离她想象的富贵差远了。 正当她浮想联翩时,那个男人回来了。他一手兜着衣襟里的黄瓜,一手抱着陈世美的小孩子,后面跟着忐忑不安的大孩子,大孩子见到了艾怜,才放下心来,叫了声“娘”,向艾怜跑过来,艾怜起身安慰帝拍了她一下,然后向那男子福了福身子。 吴大上前来接过姜怡天怀中的小孩子,放在地上,然后又用自己的衣襟接住了姜怡天身前兜的黄瓜。小孩子也跑向艾怜,依偎在她腿边。 姜怡天命令吴大:“你带这位大嫂和孩子们去厨房,给他们找些吃的,然后去后院让玉梅拿些止痛止血的伤『药』过来。” 吴大遵命领着母子三人去了厨房,找到了些剩菜剩饭,对艾怜说:“你要是觉得凉,就自己生火热一下。”说完出去了。 艾怜看了下厨房,厨房里『乱』糟糟的,食材很多,随便堆着没有整理出来,她也不敢动这些东西。剩饭有小米粥,凉了已经凝成一大坨,剩的包子闻上去香喷喷的。 反正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吃上一顿热乎饭,这里柴是现成的,热热再吃吧。艾怜忍着饿意,生火把小米粥加水倒在锅里煮沸,盛了三碗粥先晾着,两个孩子馋得直流口水,艾怜怕烫到他们俩,不许他们靠近锅台。 然后把锅刷好,把包子压扁,倒了些油,把包子放进去煎熟,包子两面被煎得焦黄,发出一阵阵的香气,艾怜嘴里也不断地分泌唾『液』,太特么香了。 现实中的艾怜只会煮泡面,多亏系统自带的潘金莲的技能之一——善厨艺,不然娘三个只能吃冷饭了。 包子煎好后,粥也凉的可以吃进嘴里了,艾怜招呼孩子们吃饭,三个人坐在小凳上围着锅台吃得香喷喷的。 大孩子吃相很文雅,看样子原主的家庭教育很到位,小孩子筷子有些拿不稳,干脆用脏兮兮的小手抓着包子大口咬着,小嘴油花花的,艾怜觉得有些恶心,但也没有管他,反正都这么脏了,再脏一些应该也没什么。 正吃着,吴大走进来:“呦呵,你这叫化婆子倒会享受,弄了什么这么香?” 艾怜指了指锅里,他看见了锅里煎得焦黄的肉包子,觉得有些嘴馋,于是也用手捡了一个吃,三口两口地就把一个大包子吃进了肚:“别说,可比用笼屉热好吃多了。哎,你会不会烧菜?手艺怎么样?” 艾怜脑子转的很快急忙回他:“我手艺很好的,家里以前开过邸店,厨子忙不过来时我也会上灶帮把手。“ 吴大急忙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递给她:“给你『药』,我家爷送你的。你先呆在这别走,等我回来。”说完急匆匆地出去了。 他走之后,艾怜看了看自己的脚,上面都是泥,要上『药』也得先把脚洗干净呀,在别人家厨房里洗脚好像不太好,于是她把『药』塞进怀里,上『药』的事等一会儿再说吧,先干正事。 她打量着厨房,趁这会没人从一大块肉上切了薄薄的一片,用菜叶子包上塞进了自己胸前。 忽然看见大孩子一脸震惊地看着她,艾怜连忙对她『露』出了恐吓的表情,不许她声张,那个孩子低下头不敢再看她,默默地端着碗小口喝着粥。 特么的,要不是为了养你们这两个小拖油瓶,我至于做这种下三滥的事吗?我容易吗我?艾怜心里忿忿不平,继续琢磨还有什么东西可以顺手牵羊而且还不会被看出来。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吴大回来了,对艾怜道:“你这婆子好运,我家爷今日有客要来,可是我岳母病重,我浑家几天前回老家去了,这阵子一直是附近村子里一个老婆子帮厨,今早刚做好饭,她儿子就把她接家去了,说是媳『妇』马上就要生了,这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可以上厨的人,爷正为这事犯愁呢。我吃你那包子觉得很好,就向爷举荐了你,爷同意让你下碗面试试,如果味道好就留你几天,我们爷可大方的很,工钱不会差你的。如果做得不好,你们娘们休息够了就拿着黄瓜走吧。” 艾怜一听这真是老天下了一场及时雨啊,她连连向吴大道谢。 吴大摆摆手:“先别谢我,八字还没一撇呢,你的面要是做得难吃,谢我也没用。还有,把你那手先好好洗洗,我们爷干净着呢。” 艾怜赶紧洗手,在吴大的监督下她和面,擀面,指挥大孩子摘菜,然后切肉丝、菜丝,炝锅,煮面,整个过程从容不迫,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这些多亏了原主,有了原主的记忆,她做起来竟然顺手的很。 她很佩服潘金莲的手艺,以前只以为她是『荡』\『妇』,整日里穿金戴银、争风吃醋、和男人啪啪啪,从来不曾想过她竟然很接地气,这么精通厨艺。转而又一想武大郎是卖炊饼的,她会做炊饼会厨艺也正常,而且身为陈世美的老婆,整日『操』持家务,里里外外一把手,样样拿得起放得下,会厨艺也正常的很。 哎,可惜了两个好女人,如果放在现代,那就是俩女强啊。 汤面做好后,她很有眼『色』地给吴大也盛了一小碗。吴大满意地尝了一口放下说:“嗯,好吃!面放时间长软了就不好吃了,我先给爷送去,这碗等我回来再吃。”说完拎着食盒出去了。 艾怜焦急地等待着,她迫切希望能留下来挣些工钱,改变一下自己的形象,否则自己破衣烂衫、蓬头垢面的样子,根本吸引不到男人,更别说死心塌地为她效力了,再说这样也根本进不去陈世美那深宅大户的侯门。 正当她望眼欲穿,以为人家富贵子弟口味高没看上她的厨艺时,吴大回来了。 他见艾怜着急的样子故意拿大,把那碗有些凉的面吃光后,擦了擦嘴,才慢悠悠地对恭敬地站在一旁的艾怜道:“爷觉得你那碗面做的还行,就是嫌你脏,我费了半天口舌,才说服爷勉强同意先用你几天。爷先让你们把自己收拾一下。等你洗剥干净后,先拟个菜单子,然后就开始准备,客人午后过来,可别耽搁了晚饭。你自己烧水吧,就到旁边的柴房里洗,我给你找两件我家婆娘不穿的衣裙。” 艾怜忙对他再次施礼感谢。 柴房里,艾怜深深地呼出一口气,蒸腾的热气把她的脸蛋熏染得湿乎乎的,脸上也不知是水蒸气还是眼泪,美丽的脸庞上愁眉蹙起,妩媚的眼睛红通通的。脚底下的伤口被热水一泡火辣辣的疼,伤口周围被泡的皱皮泛白。以后不管受多大委屈,受多重的伤,她只能自己扛,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没有人可以依靠,只能靠自己,她想家想那个世界。 但她向来是个现实的人,既来之则安之,改变不了这个世界就要努力去适应这个世界,她擦擦眼泪,从浴桶里爬出来。 本来她想把两孩子叫进来接着洗的,可是这水脏得没法看,她费力倒了脏水之后,又倒进了清水,把自己冲干净然后给脚涂了『药』,然后给两个孩子洗澡。这才注意到大孩子是个女孩,小的是男孩。回忆了一下系统给她放映的陈世美剧情,想起女孩叫冬妹,男孩叫瑛哥。 洗完澡后,她看着个两孩子觉得一点都喜欢不起来,两孩子长得都很漂亮,都是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精致得像年画里的金童玉女,一看就是美人胎子。 可让她不爽的是这是高进的胎子啊!尤其是小男孩,活脱脱高进的翻版。 这陈世美遗传的基因太强大了,她刚才特意在水里照了一下自己的影子,真是花容月貌,顾盼多情,真是美翻了,比她在现实世界中漂亮多了。 可这两孩子怎么就都没有继承他们的娘潘金莲美丽的外貌呢?真是烦死人了,明明最讨厌高进,偏偏以后还要每天面对着两个小号高进。 当艾怜重新出现在吴大的面前时,吴大顿觉眼前一亮,立时神魂颠倒,酥成一块。艾怜屈身道:“多谢大爷相助,我们母子感激不尽,初来乍到不知这里的规矩,望大爷好生提点,小女子没齿难忘。” 吴大回过神来忙上前搀起她来,直觉一阵香风袭面,神情又恍惚起来:“好说好说。” 艾怜不动声『色』地退后,然后在厨房里绕了一圈,查看着食材,琢磨着拟菜单子。 吴大盯着她的窈窕细腰和浑圆『臀』部,心想浑家穿剩不要的破衣裙穿在这小娘子的身上竟然如此动人,咱们爷的眼光可真毒辣啊,怪不得能做爷。自己把个美娇娘当成叫花婆子呼来喝去的,这等没眼光果真天生是个奴才命。 一下午吴大都屁颠屁颠地跟在艾怜后面忙活着忙活那,鸡是他杀的,鱼是他剖的,柴火也是他往灶膛里填的,但凡是脏活、粗活、累活他都抢着干了。真是奇怪,平常浑家干活时他从没伸手帮过,女人做厨房活天经地义嘛,为嘛这小娘一动手干活就觉得心疼,怕她弄粗了手,怕她扭伤了腕,怕火星溅到她漂亮的脸蛋。 艾怜知道吴大的眼睛不时地落在自己屁股上,她长得漂亮,从小到大已经习惯了男人的眼睛围着她转。 男人对于漂亮女人的着眼点,死渣男高进是这么告诉她的:十多岁的男人侧重看脸,二十多岁的男人看胸,三十多岁的男人看腰,四十多岁的男人看『臀』,五十多岁的看腿。 游戏世界里的男人看样子也差不多如此,以后吸引男人注意力的时候要注意投其所好。至于吴大嘛,一个四十多岁的老男人没什么用处,用不着太给他好脸,艾怜一脸正气地扮演着贤良『妇』人。 只不过她也很犯愁,刚才偷偷切下来的那块肉还在怀里揣着,既然要在这的厨房里多呆几天,就用不着偷拿这块肉了,由于没法处理这块肉,洗完澡后她把肉又揣在前襟处,想偷偷地把肉放回厨房,可吴大几乎不错眼、全方位无死角地欣赏着她的美态,让她一直找不到机会把肉放回去。真愁人,天这么热,这肉捂在她胸前可千万别发臭了。 吴大不是坏人,只不过男人对漂亮女人天生没有抵抗力,他有『色』心没『色』胆,几次言语试探、撩拨后发觉她是良家『妇』女,也就慢慢收了调笑之意,开始真心实意地帮她做事。 从吴大的嘴里,她又多了解了些姜怡天的情况。他的父亲如今任太原府府尹,他有个兄长是嫡子,现在西北边疆带兵领军。他是庶子,嫡母去世两个月了,目前在丁忧期间,这个庄子是他成年后父亲给他的产业,现已经交由他手,由于他是武将,给假一百天,今日请几个朋友来城外庄子上小聚。 哎,官职太低,家世不够,根本无法同陈世美抗衡,艾怜对姜怡天的兴趣淡了许多。走着看吧,慢慢来,一口吃不成胖子。 金乌西沉,一个小厮和一个丫头来厨房端饭菜,见到了艾怜都惊为天人,从吴大的介绍中艾怜知道整个庄院里就一个年轻姑娘:姜怡天贴身伺候的丫头玉梅。 姜怡天那么大岁数了,说不定早把玉梅收用了,女人往往难为女人,为了不让玉梅嫉妒自己的容貌,从而在姜怡天跟前给自己上眼『药』,艾怜一脸可怜地讨好着玉梅:“这位妹妹,能否给我们娘三个安排个住处?不用好屋子能住人就行,我们呆几天就进城去寻孩子他爹。” 玉梅看了看艾怜和两个孩子问:“大嫂,你家官人在京城里?” 艾怜故意自豪地说:“是的,我家官人是读书人,进京赶考三年未归,我领孩子们前去寻他。多亏姜大爷收留,我们娘几个感激不尽。等找到我家官人,定让他登门拜谢。” 玉梅听说她是读书人的娘子,态度也热情了许多:“后罩房有几间空屋子,一会儿让吴大叔领你过去,你自己挑一间打扫一下。不知道几位爷什么时候能结束宴席,你先领孩子们歇下吧,明早早些起来再收拾碗筷。” 艾怜再三谢过她,又忙活了一阵子才安顿下来。 这件屋子简陋的很,一张咯吱作响的床没有幔帐,一床单薄破旧的棉被脏得看不出颜『色』,一张桌子两把椅子,桌上有个油灯。这就是屋子里全部的物件。即使这样,艾怜也觉得满足了,起码比昨夜的土地庙要好上太多。 艾怜今天干了很多话很是劳累,招呼两孩子上床睡觉,怕两孩子掉下床,她睡在最外侧。棉被只有一床,挤三个人有些不够盖,于是她把棉被横过来,虽然自己脚『露』在外面,但起码三人都有被盖。被子上有一股很长时间没人使用的霉味,闻上去很呛人,但有什么办法呢。 艾怜以前微微有些洁癖,从不穿别人的衣服,不用别人的被褥,现在不也穿着吴大老婆不要的衣裙吗,不也盖着很脏得发霉的被子么? 没有条件就不要穷讲究,穿到这个游戏里来,她没想到自己适应环境的能力竟这么强。 半夜,一只胖乎乎的咸猪手碰到了她的胸口,她一激灵醒了过来。 第4章 吸引 艾怜借着月光看到了两岁多的男孩子紧紧依偎着她,一只手伸进她的衣襟搭在她的内衣上,另一只手的大拇指含在嘴里,不停地做着吮\\吸的动作,闭着眼睛晃着脑袋,无意识地竟然想把一条小胖腿儿也搭在她的腰上。 “真讨厌,这么大的孩子了还粘着妈妈不放。” 她起身厌恶地把孩子转了个方向对着他的姐姐,又躺了下去,可怎么也睡不着了。 她在琢磨着怎么能见到陈世美不让他动杀心,然后再把孩子交到他手上。她当然不愿意带着两个拖油瓶,只有一身轻才能更好地施展战斗大业。 根据她在现实中看到的有关陈世美的故事,斗倒他的关键是要得到包拯包大人的支持,一定要想办法搭上包大人,只要找到他就万事大吉了,可以借助他的权势和铁面无私去铡了陈世美。 突然系统的画外音响起: “玩家请注意,这是一款全新的游戏,不是戏剧《铡美案》。 游戏开头的剧情是系统设置,完成三个系统任务之后,剧情由玩家自主设置。玩家角『色』的思想意识以玩家为主体,身体是陈世美之妻潘金莲的,又杂糅了武大郎之妻潘金莲的『性』格,换句话说,潘金莲是三合一的结合体,既具有玩家现代女『性』的智慧,又保留陈世美之妻的记忆,还混杂着武大郎之妻的风流、狠毒与放『荡』。唯有如此,才有可能斗过陈世美。 特别注明:本游戏里没有包青天,所以别指望包大人为你申冤昭雪,只能你自己想办法斗死陈世美。” “该死的,你才说,没有包大人我怎么能弄过陈世美?你以为状元的名头是纸糊的?他既是状元公又是驸马爷的,除非皇帝被我勾到手,否则我怎么可能斗过他?” 艾怜气的大骂系统,可系统却像死了一样,再没声息。 还好俩个孩子没被她吵醒。 第二天天刚亮,艾怜就起身了,昨晚上她睡得早,不知道是饮宴何时结束的,今天要在早饭前把厨房收拾好。 她推醒了冬妹,让她照顾好弟弟,如果饿了就到厨房那边找她,交代清楚后,开始了一天的劳动。 可真累啊,艾怜坐在小凳上,看着俩孩子吃得喷喷香,自己也忍不住食欲大振,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能吃能喝能干活,这样下去自己就真的往劳动『妇』女的行列里站队了,虽然劳动光荣,但她还是想做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小公举。 好在这家没有女主人,下人也少,姜怡天也不多事,做什么吃什么,很好伺候,她只负责一日三餐及厨房里的洗涮,公家活做完后也有空闲的时间做自己的活计。 玉梅见她可怜,就把自己不穿的衣裙送了她两套。 艾怜再次施展了潘金莲的一项技能:善女红。 她把其中一套衣裙改小给冬妹穿,毕竟八岁的女孩子正是花朵一样的年纪,已经知道廉耻美丑了,不能再让她破衣烂衫地『露』胳膊『露』腿了。 这几天她发现附近的农家男孩子有的都七八岁了还光着屁股遛小鸟,美丑不说多不卫生啊。 孩子毕竟是身体的原主生的,她既占了这具身子,该负责时还是要负责的,便把剩下的布料拼来拼去,做了件无袖的小褂子和一个大裤头给瑛哥穿。 虽然她不喜欢这两个孩子,但他们都很懂事,尤其是冬妹,总是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脸『色』,默默地带着弟弟,她把瑛哥照顾的很好,比她这个名义上的娘称职多了。 这让她省了不少心,能腾出空来做活计,想心事。 这么多天过去了,一直没见到姜怡天。 从系统给的信息和他的下人们的描述中,艾怜分析他的『性』格是冷静稳重的人,有责任心,为人方正,有些严肃古板。 这种男人眼里的好女人应该是陈世美老婆那样温柔贤惠、知书达理型的。要想得到他的关注,必须把自己魅『惑』的一面先掩去,以免引起他的反感。 这种男人应该是重义气的,即使得不到他的男女之情,能得到他的敬重也是很好的,这样以后求他办事也会方便些。 所以艾怜老老实实扮成良家『妇』女,除了在厨房忙活,就回到自己住的后罩房里,不多事,不『乱』走。 终于机会被她逮到了。 她虽然很安分,但小孩子天生好奇闲不住,尤其是瑛哥,满院子里就他一个小不点,又长得萌萌美美的,自从他见识过一次姜怡天在院子里演练长\枪,顿时被深深吸引住了。 每当姜怡天舞枪时,他也拿一截小树枝在旁边跟着比比划划,嘴里还吆吆喝喝的。 姜怡天看着觉得有趣,于是放任他在身边吵闹。 遗憾的是两岁多的孩子实在是太小了,就是指点他,他都不懂大人在说什么。 这一次,瑛哥的小短腿有些没跟上身体的节奏,转身时自己把自己绊倒了,胳膊肘破了层油皮,哇哇哭了起来。 姜怡天觉得是自己没有监护到位,一脸愧疚地抱着小不点去厨房向艾怜道歉。 见到艾怜,他的确是被惊艳到了。 这几天他常听见吴大和小厮们的议论声,说帮厨的潘娘子像天仙一样漂亮,他从没往心里去,男人嘴上向来没把门的,什么事都习惯往夸张的地方吹,只是这一次,他的确是被惊艳到了。 见到姜怡天的表情,艾怜知道自己的美貌成功在他心里扎根了。 她马上装作心急地问:“姜大爷,孩子怎么了?” 姜怡天回过神来,一脸愧疚地说明了情况,冬妹也忐忑不安怕会被娘亲责骂。 瑛哥看见娘亲,哽咽着把两只胳膊伸过去要求抱抱。 艾怜从姜怡天的手中接过孩子,故意碰到了他的大手,装作毫无察觉,把孩子抱过来看了看他身上蹭破的皮肤. 随后把他放到地上,一脸严肃地教育:“瑛哥,你是男孩子,再小也是个爷们,长大了要保护娘亲和姐姐,要做个顶天立地的汉子,这点小伤算得了什么?你要记住,男儿有泪不轻弹。再哭下去娘亲可生气了。” 瑛哥不太明白母亲说什么,但这阵子母亲对他很冷淡,他有些惧怕母亲,就忍住眼泪点了点头。 艾怜拿粗布帕子给他擦了擦脸,装作很心疼的样子朝他的伤口处吹气为他缓解疼痛。接着又把他的小脑袋抵在自己的下颌处,把他抱进怀里,漂亮的眼里盈满了泪水。 “梨花带雨”这就是姜怡天此时所想到的词汇。 眼前的『妇』人外表虽柔弱,但内心却很坚强,能孤身一人身无分文地带着两个孩子千里寻夫,光这份勇气就已经让许多男子都汗颜。 『妇』人大都头发长见识短,小孩子磕着碰着时多半是急于哄好,或是斥责孩子不长记『性』,而眼前的『妇』人在这等小事上首先想到的是对孩子的教育问题。 这份容貌,这等气度,虽粗布旧衣,却难掩她天生丽质。 姜怡天觉得他的手背有种奇异的感觉,被她碰到的地方火烧火燎的,急忙同她告辞,出了厨房。 察觉到了他的异样,艾怜对自己的表现很满意。 古代有身份的男子除了自己的妻妾、丫头外,很少能接触到其他良家女子,就连与自己的亲姐妹接触都要注意避嫌。 艾怜敢肯定姜怡天心里一定被她搅『乱』了! 她抱着瑛哥回到住处,拿出姜怡天送她的那瓶『药』,涂在了孩子的患处。 瑛哥见母亲又是抱他又是给他上『药』,就想得到娘的更多关爱,于是赖在她的怀里不肯下来。 艾怜再不喜欢他,也架不住一个漂亮的肉团子用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无辜地看着你,祈盼让你多爱他一点。 艾怜抱着瑛哥问:“你喜欢姜大爷吗?”。 瑛哥『奶』声『奶』气地回答:“喜欢。” 艾怜告诉他:“喜欢的话就多去找姜大爷,看他是怎么习武的,但是你不许吵到他,否则他就不喜欢你了。” 瑛哥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艾怜无意中扫了冬妹一样,看到她撅着嘴十分不情愿的样子。 这小丫头,早熟得很! 为了不让她察觉到自己是在勾引姜怡天,艾怜对她说:“瑛哥是男孩儿,身边却没有父亲教导,我怕他以后会缩头缩脑。姜大爷武艺高超很有本事,你常领着弟弟去看看姜大爷,让你弟弟多跟他学学做人的道理。如果你弟弟闹的厉害你就把他领回来,别让姜大爷厌烦了你们。” 冬妹点点头,又怯怯地问她:“娘,我们什么时候去找爹爹?” 死孩子,还想你那狼心狗肺的爹呢!等着他杀你们早死早投胎吗? 艾怜看了看冬妹,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这孩子鬼的很,肯定发现了她的母亲自从土地庙雨夜之后『性』格发生了变化。 面对她可要小心谨慎,千万别让这孩子察觉到她不是他们真正的妈妈。 “等我们手里有些钱,进城后能不为吃住发愁的时候就寻你爹。” 冬妹疑心地看着娘。这几天,娘不知为什么对他们姐弟俩很冷淡疏离,而且还一副很严厉的样子,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慈祥了,动不动就训斥瑛哥淘气,嫌弃他脏。 以前娘最怕惹事,尽量避开男人,可是她这几天好像什么人都不怕,见了那个吴大还有说有笑的,对那个严厉的姜大爷竟然也不怕。 娘怎么变了? 她不敢问出口,眼眶微微发红,低头轻轻地说:“娘,你以前说最重要的事就是先尽快找到爹爹,到了爹爹身边,我们就什么不都不用怕了。” 艾怜耐心地同她讲道理:“冬妹,娘带着你们一路走过来,吃了多少苦你是知道的,为了不让坏人盯上我们,我们三个不敢梳洗,蓬头垢面就像是乞丐。如今京城近在咫尺,你爹爹是读书人,清高的很,见到我们贫穷肮脏的样子他一定心里不喜。再说娘也不知道进了城后多久才能找到你爹爹,在京城里没有钱寸步难行,没办法娘才带着你们暂时在这落脚,待赚些钱,再进城里,干干净净地站在你爹爹面前,你爹爹才会高兴。” 冬妹的鼻头也开始发红,她扑进了艾怜的怀里,无声地抽泣着。 艾怜一下一下地『摸』着她的头继续说:“姜大爷若是教导你弟弟,你在旁边也要跟着听跟着学,你是个漂亮的女孩子,多学点本事将来肯定不吃亏。孩子你一定要记住,我们女人千万不能把命运都寄托在男人身上,男人如果靠不住,还有自己可靠。” 瑛哥见姐姐在母亲怀里,觉得眼热也凑过来要往艾怜怀里钻。 艾怜躲过他,教训道:“男孩子少往娘怀里钻,不嫌丢人吗?” 说完轻轻推开冬妹:“给你弟弟洗洗脚,早点睡吧。”说罢铺床叠被,准备休息。 这以后,艾怜总是能看到姜怡天的身影。 瑛哥喜欢姜怡天,每当围着他疯够了之后,觉得渴了饿了就会拽着他来厨房,这时候艾怜总能端上一碗新熬制好的酸梅汤或是绿豆水给他们喝。 一口气喝下去,既消暑又解渴。 姜怡天的目光越来越难以从艾怜的身上移转,虽然身穿粗布衣裙,却难以掩盖她动人的身姿。 不止是她的容貌吸引他,那温柔的语气,优雅的举止,端方的气质无一不让他着『迷』,更难得的是一次偶尔和她攀谈起来,她所表现出来的见识及见解也让他大为敬佩。 她激起了他强烈的好奇心。 在逗瑛哥和冬妹玩的时候,从孩子们的嘴里套出了很多关于她的情况。 知道她识文断字,知道他们的外公是秀才,饿死在了饥荒中。知道她的丈夫是她父亲的学生,她父亲觉得这个弟子日后必有大出息,不但把女儿嫁给他,还一直供养他读书。 一个乡下穷秀才竟然能教导出如此聪慧大度的女儿来,想来他的弟子女婿也应该能被教导成一个栋梁之才。 想到这他深深地对她的丈夫起了嫉妒之心。 哎,如此好的女子竟是他人『妇』,此生无缘! 他是正人君子,虽对艾怜生了爱慕之心,但并不会起什么叵测之心,做出什么夺人所爱之事。 于是又开始回避她,唯恐心里的情丝长草,不可收拾。 艾怜敏锐地察觉到了姜怡天的变化。 当她看向他时,他目不斜视一本正经的样子,当她不看他时,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在自己身上胶着。 这身体真不愧是三合一的结合体,里面属于潘金莲的部分,对男人的感觉如此灵敏,就像雷达探测器一样把男人的情绪『摸』得准准的,难道这是系统新开发的潘金莲的又一技能? 只是这两天不容易见到姜怡天了,他也不再来厨房。 她敢肯定姜怡天是喜欢她的,但为什么要躲着她呢? 如果他是小人的话应该像狗皮膏『药』一样死缠烂打,现在避而不见应是怕做错事有损彼此的名誉,他这难道是在避嫌? 这样的表现的确是君子所为,他果然正派的很,不过对这种一本正经的男人她有些欣赏不来。 反正是把他当做踏脚石的,艾怜也不想真和他牵扯上什么,只要日后她有为难之事时求到他的门上,他能记起她的好,伸手帮她一把,她的目的就达到了。 又过了几日,姜家的厨子也就是吴大的老婆回来了,见那厨娘一脸妒意地瞪着她,艾怜知道她该离开了。 幸亏把吴大老婆的破衣服洗干净还回去了,要不然被她看见指不定怎么闹呢。于是领着俩孩子前去跟姜怡天告别。 姜怡天挽留了几句,见她去意已决,又不能阻拦人家女人去寻自己的丈夫,他再次感叹自己与佳人无缘,无奈塞给了她一锭银子。 艾怜一看是一锭大约十两的纹银,虽不大懂得这里的银钱换算,也知道十两银子对她这种贫穷的『妇』人来说是一笔巨额财富。 她心知姜怡天这是在可怜她,想尽可能帮一帮喜欢的女人。 虽然她也很想要这锭银子,但由于她一直在他面前扮演的是端庄的正经女人,怎能接受别的男子的馈赠? 她心里十分遗憾地把银子放回姜怡天的书案上,违着心说道:“姜大爷,您家的厨娘一天的工钱是八十文,我在这里做了十六天天的活计,共一千二百八十文,但我们娘三个在这里连吃带住,扣除食宿,你给我一贯钱已经是很开恩了。这锭银子我说什么也不会收的。” 姜怡天心疼地看着艾怜,拿起那锭银子,轻轻劝道:“这两个孩子很得我的欢心,你们进城后如果一时半会找不到你官人,你一个年轻女人带着俩孩子总要找个落脚的地方吧?手中没钱难道要流落街头吗?这锭银子算我借你的,你寻到你家官人后再还给我吧。”说罢又把银子塞进了她的手里。 艾怜心里感叹,只有发自内心的喜欢才会为对方着想。 她没有矫情下去,拿着银子弯腰施礼,两个孩子也懂事地要向他磕头谢恩,被他一手拦住。 他又拿出两贯钱道:“这里有你的工钱,我家的厨娘也是吃住都在这个院子里的,所以不会扣你的食宿,你的厨艺要比她好得多,另外上次你置办的席面我很满意,我把给你的赏钱都放在一处了,这些是你该得的,拿着吧。进城之后,如果有困难,千万不要同我客气,我会尽我所能去帮你的。”然后又把自己在京城的住处告知了她。 艾怜再次和孩子们谢过了他,离开了他的书房,回住处收拾东西去了。 其实没什么可收拾的,包袱皮里有几套新做的衣服。 前几天玉梅拿着两块布料来找她,说是姜怡天喜欢两个孩子赏给孩子们做衣服穿的。 玉梅走后,艾怜用手轻触料子,布料细腻柔软,不是很贵重,一般小康之家的娘子走亲戚会客时还是能穿得起的那种料子,对现在这种身份这种处境的艾怜来说再合适不过了。这料子的颜『色』不是鲜艳明快的,不适合七八岁的小女孩穿,但很适合她这种年轻的小媳『妇』。 艾怜心里明白这实际上是姜怡天给自己的,没想到那么一本正经的人竟还有这么细腻的心思。 艾怜心里有一丝甜蜜,不可辜负他的心意,于是利用每天空闲时一针一线给娘三个又各做了一套衣裳。 艾怜把衣服收好,又把银锭子贴身放好。把一贯钱藏在了冬妹的身上,想想还是觉得不把握,把剩下的一贯钱拆开,拿出四百文拴在了瑛哥的腰上,剩下的六百文自己放在手边,这样万一丢了一处,还有另外两处救急。 她把包袱背在背上,一手拉着一个孩子出门了。 吴大听说她要离去,心中万分舍不得,不顾他老婆的眼刀子,在厨房里收拾了些干粮,又包了两块干牛肉,跑到大门口追上艾怜。 把吃的一把塞到了她怀里,恋恋不舍地说:“潘家妹子,我们和爷还要在庄子里待上一两个月,以后在京城里有什么困难,记得来姜家找我吴大。” 这半个多月多亏吴大照顾她,他虽是那种有『色』心没『色』胆的窝囊男人,但能在她最困难的时候,伸手拉她一把,就是她的恩人。 艾怜是个知恩图报之人,便真心实意地给他施了一礼,谢过他后转身领着孩子们毅然踏上了进城之路,以后少不了一番血雨腥风,恐怕再难碰到这样的好心人了。 第5章 被撩了 太阳越升越高,天气越来越热,艾怜把两个孩子的头脸包好,防止太阳把他们娇嫩的皮肤晒伤。 瑛哥太小,出了姜家,没走多远就走不动了。艾怜无奈只好抱着他,抱了一会儿,手臂酸的厉害,这么小的孩子竟然这么沉。后来实在抱不动了,便放下瑛哥,把包袱给冬妹,然后蹲下背起瑛哥继续赶路,很快她觉得自己像是背了个火炉,后背都被汗水溻湿了。 哎,这身体的原主也太不容易了,千里寻夫的路上她是如何一步一步挨到京城来的?这陈世美真特么的不是东西,糟糠之妻说弃就弃,以后一定要替原主讨个公道。 虽然是进城的官道,道路也宽敞整齐,但一有马匹、骡子或车辆快行经过时,道路上就会扬起一阵沙尘,没等完全落下,又会有新的车辆经过,所以路上的行人都有些灰头土脸。 艾怜很是苦恼,虽然戴了斗笠遮阳,但灰尘无孔不入,昨晚刚洗的头发,现在沾染得全是灰。 本以为今天要清清爽爽地进城,却忘了古代没有柏油路和水泥马路,这落在身上的薄灰和汗『液』一混合,粘粘的让人难受。 离城门二百多米远的地方有个茶摊,艾怜实在是累极了,怕在城里歇脚不方便,就打算先去茶摊歇息一下。 树底下阴凉处有张八仙桌,一群吆五喝六的年轻人围坐在一起喝茶。旁边草棚子下有几张方桌,其中正好有个空桌子,艾怜便领着孩子们过去坐下了。 要了三碗凉茶之后,她把斗笠摘了下来,这下终于松快多了,头发里都是汗,她拿出帕子擦了擦脸,又给两个孩子也擦了擦。 殊不知她这举动被树下的那桌人看到,一个个都怔愣住了。 这么一个绝『色』『妇』人真是少见,那群二十郎当岁的浮浪子弟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惯常拈花惹草,惹是生非,其中大部分未成家,如今见了艾怜,如同猪八戒见了月里嫦娥,『淫』心紊『乱』,『色』胆纵横。 其中为首的那个更是动了欲心,不言不语,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其余的小子们见了老大这副德行,知道他好美『色』的『毛』病又犯了,便一个个挤眉弄眼,嘴上打趣儿,撺掇着他上前搭讪。 那人也正有此心,边喝茶边注意艾怜的动静。 等待了一会儿,见艾怜始终都是母子三人,身边没有男子跟随,于是『色』胆包天,决定前去调戏,其余人就都坐在桌前等着看热闹。 那男子整了整衣襟,拿着把扇子踱到到艾怜桌旁,把一只脚踏在了艾怜侧面的长凳上,弯下身子,用扇子轻轻敲打桌面调笑道:“小娘子,喝的什么茶?” 艾怜抬头看了看他,衣着光鲜,容貌俊俏,身材清瘦,仪表整洁,只他这动作和说话的语气绝不是正经人。 这可是在古代,没找到陈世美之前好歹要顾忌名声,不然陈世美可就有正当理由灭妻了,于是低头自顾自地喝茶,不打算搭理他。 那群人见老大吃瘪,不怀好意地打着口哨臊他。 那人不甘心在一众小弟面前丢面子,就放下大长腿,转身坐在了凳子上,继续涎着脸嬉笑道:“小娘子,怎么不见你家官人陪着你呢,他就不怕你被别人唐突了去?” 那群人听了哈哈大笑,纷纷拍着巴掌敲打着桌子瞎起哄,为他加油。 这小流氓,竟然来调戏她,这要是在现实世界,她早调戏回去了,让他陪吃陪喝陪逛街,最后找机会溜走让他血本无归,让他知道女人可不是好惹的。只是这万恶的旧社会限制女子的言行,让她不好当众发挥自己的能力。 旁边的瑛哥害怕极了,从凳子上溜下来扑进了艾怜的怀里把头藏起来。 艾怜怕招惹麻烦,于是打算息事宁人,带两孩子速速离开此处,躲开这群泼皮无赖。 不料系统声音突然响起:【可攻略】:秦永。 21岁未婚,街头浪子,有些拳脚功夫,常年混迹于花街柳巷,赌场教坊,依仗随身本事放高利贷为主业,手下聚有四五十泼皮,也做收人钱财与人消灾之事,江湖人称荆棘花秦永。『性』格:『性』子『奸』猾,好结交,爱美『色』。 特么的,什么意思? 艾怜抬头又细看了看秦永,别说,这流氓长得还真挺帅,一束头发在头顶扎起垂在脑后,其余长发披散在肩头,皮肤白皙,一双多情的桃花眼『色』『迷』『迷』地盯着她看,薄薄的嘴唇微启,『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 她一向是外貌协会的,向来重颜值轻人品,否则也不会看上高进的,就冲眼前这男人的相貌,她是不介意和他来点小暧昧的。可这流氓的段数也太低了,私底下眉来眼去的,暗送秋波什么的多有情调,哪能这么明目张胆的?她现在可是扮演有『妇』之夫、贤妻良母啊。 虽然这是系统为她提供的可攻略的游戏角『色』,可她现在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在这个礼教森严的古代,她也不能明晃晃地去攻略他呀。 这个小流氓,撩妹子的技术太差劲了。 艾怜无奈关闭了脑中的字幕,赶紧收拾东西,抱起瑛哥,拉着冬妹,就要走为上策。 可那小流氓伸出双臂拦住了她,她转身领着冬妹换个方向走,可那小流氓的移动速度很快,转眼间就挪到她面前,又一次拦住了她。 瑛哥吓得“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小孩子的哭声具有某种神奇的穿透力,很快把附近的人吸引过来看热闹。 由于秦永的手下咋咋呼呼,气势汹汹的,围观人群对于这群泼皮无赖公然调戏良家『妇』女敢怒不敢言。 秦永吊儿郎当地用扇子挑起艾怜的下巴:“小娘子,陪爷喝杯茶,爷一会儿雇车送你进城去。” 艾怜一扭头避过扇子,心里有些发恼,正琢磨着如何脱身,忽然听到一声呵斥:“大胆狂徒,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调戏良家『妇』女,该当何罪?” 终于有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 艾怜松了口气,转头去找那位正义人士。说话之人中等个子,身板结实,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但是一脸拉渣的络腮胡子让人看不准他的年龄。 突然系统声音又响起:【可攻略】:韩琪 30岁未婚,江湖义士,陈世美的门客,暂时栖身于驸马府,为陈世美的才干所折服,受他驱遣为他所用。『性』格:『性』子耿直,讲义气。 这这这,系统竟然一起弄出来两个? 这下艾怜不着急了,这种应付流氓的事就应该由江湖义士来解决,就让这两个系统提供的游戏角『色』互相攻略吧,她兴致勃勃地闪到一旁看热闹。 秦永见好事被人破坏了,面子上下不来,脖子一梗,拿着扇子冲着韩琪一指:“怎么,你是她汉子吗?” 韩琪双手抱拳道:“这位小哥,在下与这『妇』人素不相识,只是出门在外都不容易,她一女子又带着孩子,何苦为难她们孤儿寡母?在下如有得罪之处望小哥海涵。” 旁边一个头发有些卷的小泼皮破口大骂:“放屁!你是甚么东西?你既不是她家汉子,你管她鸟事?感情是见这小娘皮貌美,也想分一羹不是?” 韩琪怒道:“休要满嘴喷粪,污人名声。” 那卷『毛』小泼皮仗着人多势众,并不把他放在眼里,几步走到韩琪跟前,一把揪着他的领子举起拳头就要揍。韩琪一把握住他的拳头使劲一捏,往下一按,小泼皮顿时疼得跪了下来杀猪般嗷嗷叫唤。 秦永一见卷子吃亏,突然上前两步飞起一脚朝韩琪心口处踢去,这一脚虎虎生威,带着股风声袭了过去,韩琪撒开手放开小泼皮一闪身躲开了,秦永的第二脚紧接着也踢了过来,韩琪一矮身子又避了过去,刚要直起身,秦永一手拿着折扇朝他的面门狠狠劈了下来。 韩琪急忙伸出手臂一挡,扇子打在手臂上,打得他钻心的疼,他这才发现秦永的那把扇子骨是铁做的,幸亏他是个练家子,否则这条手臂就废了,他的火气蹭地冒了出来,和秦永打斗在一处。 一来一往,一去一回,斗了四十多个回合之后,秦永有些力竭,知道了韩琪的厉害,心知抵挡他不住,再斗下去自己的面子要折进去了。 他素来『奸』猾,望风使舵,极明白什么叫见好就收,急忙虚晃一下跳出圈外,喝一声:“且住。” 然后双手握拳道:“好汉,不打不相识,小弟我佩服你的功夫,有心结交。我叫秦永,敢问英雄高姓大名,可否与我入城一叙?” 韩琪也不愿多惹是非,况且见秦永一副小白脸弱书生模样却能轻松接他四十多招,对他也很是佩服,于是一拱手答道:“我叫韩琪,是驸马府的门客,为驸马爷办完差事刚要回城。” 秦永上下打量了一下韩琪,心想多亏自己机灵,没太得罪他,否则惹了驸马爷可真是吃不了兜着走了,于是说:“小弟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早闻得驸马府藏龙卧虎,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得罪之处,见谅见谅。” 秦永身边的泼皮们也都很有眼力见儿,纷纷过来给韩琪赔礼。 那个骂他的卷『毛』也是个伶俐的,拱手道:“韩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卷子给您赔礼了。”说完便要给他下跪。 韩琪急忙扶起他:“不可不可,冤家宜解不宜结。” 旁边的艾怜抱着哭泣的瑛哥一边哄着,一边注意着他们的动静,本想看一场英雄救美的段子,好决定下一步去攻略他们两人中的谁,却不成想他们两个倒弄在了一处,这可真是基情满满、出人意料啊。 韩琪扫一眼哄孩子的艾怜,对秦永拱手道:“秦爷,可否放这『妇』人离去?” 秦永看了看艾怜,心中十分不舍,但他是聪明人,绝不会为了个不相干的『妇』人同驸马府的人结仇,脑子一转,既然要结交韩琪,索『性』把事情做得漂亮一些。 于是从怀中掏出一块碎银子,对艾怜恭恭敬敬地作了一揖:“这位娘子,我吃多了酒有些不清醒,恐吓到了孩子,这银子你且拿着,给孩子抓些压惊的『药』吃,算是我给你赔罪了。” 知道艾怜一年轻『妇』人不好大庭广众之下从他手里接银子,于是把银子塞到了她怀中瑛哥的前襟里,然后向周围喊道:“散了散了,有什么好看的?” 这该死的流氓,竟然趁机揩油,他那手明明碰到了自己丰满的地方。 秦永热情地邀请韩琪一起进城吃酒,韩琪欣然应邀。 秦永叫过店家,付了自己这伙人还有韩琪和艾怜的茶钱后,和手下簇拥着韩琪风风火火地向城里走去。 这个秦永还挺讲究的,艾怜收了冬妹手中的银子,抱着瑛哥拉着冬妹远远地跟在他们后边也进了城。 第6章 秦婶子 进了城后,艾怜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游戏把这个城市设置得繁华整洁,一点都不是她之前所担心的那样。以前她在现实世界中看到过不少晚清老照片,照片中不论城市还是乡村都一片萧条破败的景象,不论男女老少大都一脸麻木,了无生气的感觉。 而眼前的汴京城,繁华富庶,街道宽阔笔直,两边绿树如茵,树后店铺林立,商号荟萃,街上车水马龙,人头攒动,街上往来的行人看上去都挺精神。 艾怜对这里的环境很满意,当务之急是先找一个落脚之地。 已经快晌午了,艾怜领着孩子们进了一家小吃铺,要了两碗笋蕨馄饨。现在铺子里客人还不多,她娇滴滴地向店小二打听:“小二哥,请问着附近有便宜些的房子租赁吗?” 店小二见她貌美,便一脸殷勤地说:“小娘子,你可是找对人了,一会儿用过饭,你只管去后街,一打听房牙子鲍老大家,谁都认识。” 艾怜谢过他之后,系统画外音又响起来:“系统自带地图功能,打开地图,按照箭头指示的方向前行,可以找到租房的地方。”与此同时,艾怜的脑海里出现了一幅不断闪烁的卷轴。 这抽疯的系统,不早提示给她,害得她对那店小二媚笑了半天。 艾怜在脑海里打开了卷轴,这是京城的布局图,她是由南城门进来的,现在处在外城的蔡河附近,一个红点在闪烁,标有“徐记馄饨”的字样,表明她现在所处的具体位置。 很快,从红点处伸出一个箭头,箭头弯弯绕绕,指向另一个红点处,在内城相国寺以东,汴河大街以北的兴礼坊桃林巷里。 艾怜大致看了一下,觉得路途遥远,要靠她们娘三个的两条腿天黑都走不到,她向来不是苛刻自己的人,便决定雇辆车走。 她问系统在哪里可以雇到车,可系统这时候又跟死了一样毫无动静。 这特么的坑爹的系统,关键时候就装死! 艾怜无奈只好又对店小二媚笑了半天,从他那里得知在街头巷尾处,都能看到可以雇佣的牛车、驴车、骡车或轿子。牛车稳当宽敞费用高,驴车轻便狭窄便宜些,骡车比驴车宽敞比牛车速度快,价钱介于牛车、驴车之间,轿子是最贵的。 店小二介绍得非常详细,吃过饭,恋恋不舍地目送着艾怜出了店门。 艾怜在街角处雇了辆驴车,领着孩子们朝系统指示的地方前进。城里人多,驴车过街道穿小巷速度也快不起来,一个多时辰后才到达桃林巷。 按照系统的指示,驴车来到一户人家处箭头消失了,红点停止了闪烁,艾怜付了车钱后,上前拍门。 很快门里有女人问道:“谁呀?” 艾怜隔着门问道:“请问,这里可有房屋岀赁?” 门开了,一个四十出头徐娘半老的『妇』人走出来上下打量了一下艾怜问道:“是你要赁房子吗?你姓甚名谁?你家男人呢?” 艾怜行了个万福,答道:“大姐,是我要租房子,我姓潘,小字金莲,我官人是读书人,进京赶考三年杳无音信,家里遭了饥荒,公婆病饿而死,我实在没办法才带着孩子们千里迢迢来京城寻夫,想先寻个落脚处,请大姐给个方便。” 那『妇』人一脸不信:“逃荒出来的哪有像你这样衣裳整洁,面『色』红润的?”说罢就要关门。 艾怜急忙按住门板道:“大姐,半个多前在城南我们娘三个差点饿死在土地庙里,是附近的一户姜姓人家见我们可怜,容留了我们半个月,给他家帮厨,才赚一些钱,他家的丫头见我们母子穿得像叫花子实在不像样,才给了我两套旧衣服,这身衣服就是旧衣服所改。大姐,天『色』已晚,我带着两个孩子实在走不动了,求您可怜可怜他们吧。” 说完,用袖子揩了揩发红的眼睛。 那『妇』人看了看两个孩子,孩子长得白净漂亮,一看不像是贫苦人家的,听这女子说丈夫是读书人,读书人的娘子应该不会坏到哪里去,听了她的遭遇对她很是同情,连忙以礼邀了艾怜娘三个进厅房,请她入座看茶,还拿了盘果品端给冬妹和瑛哥吃。 艾怜谢过之后问道:“大姐,高姓?您可有房子租与我?我先租三个月,租钱一次付清。” 那『妇』人喝了口茶道:“我们家姓秦,我有两个女孩儿和一个儿子,八年前丧了丈夫,辛苦熬了这些年,总算是把两个女儿风光嫁了出去,如今只守着儿子过活。儿子二十出头,虽不成器,但也孝顺,虽没个正经营生,但也没短了我的吃喝,如今日子过得尚可。头两三年,右邻居搬到乡下去了,我儿子想法买下了他家房产,又盖了些房舍,专门出租,如今那院里已经住了四户人家,挤挤『插』『插』的。那院里还有一间破旧的厢房,你要租的话就便宜租给你。我这院里只住着我们母子二人,空房也有几间,本来我儿子是不许我租这院的房子的,不过,我见你一个年轻标致的小『妇』人又带着两个小孩子,怕你吃亏受气,你要是租这院的房子,条件要好上很多,也清净的很,不过租金要贵一些。到底租哪间房,你自己决定。” 真能啰嗦,艾怜只想问她有无房子出租,她却啰里啰嗦地把她家里的情况介绍了个遍,不过好在也因此了解了房东大致的情况,觉得租这家房子还可以。 艾怜不是个小气之人,尤其不愿意委屈了自己。当然她是不愿意和好几家一大群人挤在一处,那样吵吵闹闹的太没有隐私了。这院里正好,房东家有个男人镇着,不怕发生危险,再说这家就两口人,的确很清净。 “您的儿子已经二十多岁了?我刚才称呼您大姐真是太失礼了。秦婶子,您长得可真年轻。” 艾怜夸了几句那『妇』人,然后又言辞恳切地说:“人多是非也多,我们娘三个孤儿寡母的,没有男人傍身,只想清清静静的,还是租您这个院吧,以后我们娘三个还要靠您多看顾。” 那『妇』人见艾怜明白事理,也很高兴,这等标致小媳『妇』,放在哪都少不了是非,她怕罗『乱』,本不想租房子与她,只是见她带着两孩子怪可怜的,京城人口杂『乱』,万一遇上不良之人母子三个可能就都毁了。她向来是心善之人,相逢皆是缘,见她知书达理的,两孩子又漂亮又守礼,很是想帮她一帮。 秦婶子把她领到了西厢房,这间房可比她在姜怡天的庄院里住的那间房齐整多了。外间的厅里有桌凳一套,靠边还放着一个木榻,榻边有张黑漆小几,里间是卧房,贴里安着一张三面雕花的木床,两边是栏杆,上挂一顶有些旧的紫『色』幔帐,侧首有个衣柜,对面放着洗脸盆架,架上有个铜盆。地中间一张黑漆桌子,放一个锡灯台,桌边摆了两把高背椅子。 整个房间收拾的很是整齐干净,艾怜对此很是满意。 秦婶子介绍道:“这是我的两个女儿出嫁前住的闺房,一直空闲着,虽没人住,但我每天都要打扫通风,所以并没有空屋子的味道。我住正房,我儿子住东厢,白日里基本看不到他的人影,有时好几日不归家,野得很,我一个人住着闷得很,以后咱俩常说说话,互相也有个伴。” 艾怜问道:“大婶,租钱怎么算?” 秦婶子道:“一个月一贯五百钱,隔壁院里的房租是一贯二百钱,这的条件可比那边的院里强多了,多收你四百文不算多,你如果不信,现在可以去那院里打听。如果嫌贵,那院的东厢房有个破耳房便宜些租你一个月一贯钱。” 艾怜摇摇头说:“我就住这儿了,婶子,我先拾掇拾掇,晚饭后把钱给您送去。” 秦婶子道:“这屋里的东西都是我女儿们出嫁前用过的,你们娘几个使用时要多加爱惜,如有破损,我可是会让你们赔偿的。” 艾怜回话:“应该的,我们会多加小心的。婶子,我怎么没见到灶台,在哪里可以生火做饭?” 秦婶子指了指屋子右侧告诉她说:“右边耳房有灶台,可以生火做饭,出了巷口向右走过一条街,有卖煤炭的铺子,附近还有『露』天卖干草和木材的场地。小娘子,京城里吃食便宜得很,我们这儿的人一般很少在家做吃食,想吃什么附近都能买到。” 艾怜可怜兮兮地说:“婶子,我不知何时能寻到我夫君,在寻到夫君之前我总要做事养活孩子们。我厨艺尚可,想先做些吃食拿去卖,不知道能不能糊口。如果这个做不成,我女红也很好,但我初来乍到谁都不认识,求婶子看顾我些,如果吃食做不成,以后要是听说有谁家想做针线活,举荐举荐我可以吗?” 秦婶子叹了口气:“真是个小可怜,年纪轻轻的就要为生计『操』心,但愿你能早日寻到夫君。”又和艾怜唠了些家常,告诉她哪家的吃食味道好,哪家的果蔬铺子不欺客,哪家邻居不讲理惹不起等。 从她嘴里,艾怜对周围的环境了解得七七八八,从交谈中感觉到秦婶子是个爽利人,古道热心,通过她的说话行事,发现她的『性』子也很泼辣。这样直来直去的人比较好相处,她是很欣赏这种『性』格的女子的,暗自庆幸自己再次遇到了好人。 第7章 为生计发愁 等秦婶子走了之后,艾怜松了口气瘫倒在床上,终于有稳定的住处,可以过上一段正常人的日子了。 两个孩子见没有了外人也都放松起来,在这个新家里东走走西看看,『摸』『摸』这,碰碰那,新鲜的很。 艾怜看着两个孩子在新家里探索,心里很有成就感。 自己真是个贤妻良母的料啊,把别人的孩子带的这么好,以后回到现实世界结婚生子,可就有育儿的经验了。高进那个大傻瓜,错过了自己这么个又善良又能干的女孩儿,看胡雅那个母老虎将来怎么折腾他,有他后悔的那一天。 忽然她又连忙起身,把银锭子拿出来,又抱过瑛哥把他身上的铜钱取下来,冬妹也很乖巧地拿出了身上藏着的一贯钱。 她算了算自己的积蓄,这个游戏里设置的一两银子等于一贯钱等于一千文铜钱,姜怡天给她十两银子和两贯钱,那个流氓给的碎银子她不知有多少,但也应该有几钱,今天吃了两碗混沌雇了一辆驴车共花八十文钱,三个月房钱共四两半银子,她交完房租后藏起五两银子来,以备应急之需,这样手中可使用的就是一小块碎银子和七百七十文钱。 唉,真是太穷了! 艾怜叮嘱冬妹照顾好瑛哥,自己决定出去走走,熟悉一下周围环境,看看可以做什么吃食去卖。 在街上,艾怜的眼睛有些看不过来了,果然是商品经济活跃的朝代啊,出了巷口就是一条繁华的街道。她沿着右手边向前走,到了又一个巷口处,这段距离竟然三分之一的商铺都是卖吃食的。 艾怜逐个走进去看了看吃食的品种,问了问价格,果然吃食都便宜的很。艾怜心里暗自算计,做平民百姓的吃食也只是维持个温饱,遇到病啊难啊的就毫无办法了。 唉!要想过上更好的生活靠自己双手劳动是不可能的,好在她并不想在这个游戏世界里长待,也不想用自己现代人的头脑去改变什么,她只想尽快把两个拖油瓶给陈世美送过去,然后没有拖累地再去想办法算计他,斗倒他,尽快返回现实世界。 至于斗倒陈世美之后两个孩子的未来完全不在她的考虑之中,她不想和两孩子产生什么感情,只是在尽量去完成游戏布置给她的任务。 返回时,她用那一块碎银子雇了辆独轮车,买了一石面粉,一筐煤炭和笼屉,一块碱,一坛黄酒,还买了晚上的吃食。此外,她又花了一些钱买水,专门有人会把水担到她住地,这样就不用她自己去挑水了。在游戏世界里的这个朝代,只要有钱做什么都方便得很。 她觉得还是做炊饼卖要好些,毕竟这是潘金莲最拿手的手艺。蔬菜的品种太少了,很多菜她不认识,这里几乎没有炒菜,她也不想标新立异惊世骇俗地弄什么炒菜去卖,肉类什么的油腻腻的做起来费工夫不说,她又没什么保温的措施,肉菜冷了凝住影响口感不好卖。 回去之后,她按照脑子里武大郎老婆潘金莲的记忆,先用温水加一点黄酒和了一小盆面,等一两日后发酵成面肥就可以蒸馒头了。然后她拿着十两的银子给秦婶子送房钱,秦婶子找了她五个一两的小银锭子和半吊钱。 回来后,她和两孩子吃了饭,烧了些热水,洗漱之后,上床时才发现只有褥子没有被子,无奈之后又去秦婶子那里找被子。 秦婶子为难地说:“被子是不租的,你那儿子才两三岁,『尿』几次床,我的被子就废了,但是可以卖给你,七八成新的被子八十文,一个半旧的三十文,你不想要的话,明天可以去成衣铺买现成的,今晚我可以把半旧的先借给你用一晚,你注意些别让孩子『尿』了。” 一想到瑛哥『尿』床,艾怜也很头疼,跟孩子们相处了半个多月,瑛哥确实『尿』过一次,当时把她恶心够呛,褥子湿了一大片,她没有干地方躺着睡觉,硬是在椅子上坐了大半夜。第二天强忍住呕吐拆洗了被子,一整天都觉得屋子里有股『尿』『骚』味。 她不是孩子们真正的母亲,在现实世界中她还没结婚,没法体验母亲的伟大,只觉得孩子的『尿』太脏太恶心,可能只有生过孩子的女人才不会嫌弃自己的孩子脏吧?反正她嫌弃的很。 虽然嫌弃但她也知道小孩子『尿』床是正常现象,要是因此责备孩子会给孩子幼小的心灵带来阴影,所以她没有骂瑛哥,抱着他耐心地教他,晚上有『尿』时一定要喊娘或姐姐。 瑛哥答应的很好,不过小孩子没记『性』,也不知她的教导有没有效果。 艾怜说:“秦婶子,把半旧的被子卖给我吧,小孩子总『尿』床,盖新被子太浪费了。” 临睡前,为了防止瑛哥『尿』床,艾怜没有允许他喝水,虽然对小孩子有些残忍,但现在就一床被子,『尿』了的话一家人就没被子盖了,虽然天热不用盖被子也行,但艾怜在现实世界中从小养成的习惯,再热的天也要把肚子盖好。等过几天有了闲钱,再做床新被子,把瑛哥挪到外间的榻上睡,就不限制他晚上喝水了。 这一天下来累得很,躺床后没多久她就睡得昏天黑地。 第二天,艾怜被街头打更的梆子声吵醒了,她也听不出到底是什么时辰,见天还黑着,『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等她再醒时,天已经亮了,太阳刚刚升起来。 她听到院子里有动静,急忙起身,穿好衣服,走出房门,见秦婶子正在扫院子,就同她打了声招呼,然后去厨房看她的酵母发得怎么样,由于天气热,盆里的面团已经发涨稀软了,闻了一下微微有些发酸,下午应该能蒸上一屉馒头试试的。 一上午,她收拾好了厨房,把蒸笼刷洗干净,又出门买了一个背篓,一匹粗白布,几颗小白菜,一小块肉,一些盐和调料和大大小小的几个瓦罐。 哎,过日子处处需要钱,现在手里除了银锭子就剩十多文钱,都不够娘三个一顿饭钱了。 她回来后把白布裁成大大小小的好几块,一块大的留出来要做个围裙,把剩下的这些布洗干净放在太阳底下消毒晒干。 期间冬妹很懂事地带弟弟玩耍,而且还把住处打扫了一遍,真是个懂事的女孩子,艾怜越来越喜欢冬妹的乖巧与能干。 中午她把面肥和面粉按比例和在一起,发了一大盆面,在面团上严严实实盖了一小块布,叮嘱冬妹照顾好弟弟,不要出院子,然后回房把那块做围裙的布拿出来,比量了一下决定做个带袖子的,围裙既好剪裁又好做,做了一阵,袖子胸部的部位都缝好、勾好边了,就剩下下摆处,困意上来,眼睛都难以睁开,干脆躺下来睡了个午觉。 等她醒了之后,发现瑛哥在她旁边睡得正香,小脸红扑扑的,脑门上沁出了一层薄汗,冬妹正拿着她没做好的活计一针一针地专心缝着,虽然针脚歪歪扭扭,但一举一动很像回事,专心的程度连艾怜醒了起身都没发现。 艾怜打量着她,虽然身量还小,但雾蒙蒙的大眼睛已经有种惊心动魄的美了,桃花一样粉嫩的脸蛋,精致秀气的鼻子,红嘟嘟的小嘴微微抿着,多好看的女孩子啊,真是可惜了,有那么一个抛弃妻子的爹,将来等她斗倒了陈世美后,不知道这两个孩子会是什么样的结局。 艾怜叹了口气,冬妹听见动静抬头见艾怜醒了,心里有些害怕,怕艾怜责怪她。娘对她和弟弟越来越冷淡,不再把他们搂在怀里亲近,不再柔声细语地同他们说笑,也从不提爹爹了,冬妹是很敏感的孩子,感觉到了母亲对他们的不喜。 见冬妹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艾怜忽然很不忍心,她走过去,把冬妹缝过的围裙边拿起了细看,然后夸道:“冬妹的手真巧,可比娘小时候缝的强多了,乖,娘先干活,等娘干完活,你把剩下的围裙边都帮娘缝好吧。” 见娘没有生气,又夸赞了自己,冬妹害羞的点了点头。 艾怜系上没完工的围裙要去耳房,冬妹急忙拉着她的胳膊说:“娘,我帮您一起做吧,我已经长大了,什么都能做。” 艾怜『摸』『摸』她的头说:“乖,瑛哥醒了见没人怕会哭起来,两三岁的孩子最怕发生意外,你眼下的任务就是要带好弟弟,做好这个就是帮了娘的大忙了。等弟弟醒来,你帮他洗完脸再带他来厨房帮我。” 冬妹“嗯”了一声,听话地坐回去守着弟弟。 艾怜在厨房里热火朝天地忙活着,『揉』面,团馒头,烧水,把馒头装屉,蒸熟,虽然活不是很累,但是热得难受啊,本来天气就热,厨房里烧着煤炭,再加上蒸汽,把艾怜熏得从里到外水涝涝的,热的犹如蒸桑拿。 她拿起围裙一角擦了擦汗。 特么的,世人就知道骂潘金莲放『荡』,也不想想她贤惠的一面,任谁嫁个侏儒心情都好不起来,更何况还是个懦弱无本事的侏儒,换了谁谁不出轨?现代女人放着好好的丈夫,出轨的还大有人在,有什么资格骂潘金莲?男人找小三找小\\姐找一夜\\情的大有人在,凭什么老鸹落在猪身上,只看见别人黑? 该死的臭男人,该死的高进,该死的陈世美,害的姑『奶』『奶』被困在这游戏里遭这份罪! 艾怜一边干活一边胡思『乱』想着。 第8章 再次被撩 为了计算蒸馒头的时间,她点了一根香,这也是身体里潘金莲记忆中的做法。 蒸锅里已经撒发出了馒头浓浓的香味,两个孩子在门口眼巴巴地瞧着。瑛哥醒了过来找艾怜,她怕两孩子中暑,没让他们进厨房里来,扶着门框的瑛哥口水不停地往外流着。 艾怜觉得好笑,抱起瑛哥亲了一口他胖胖的脸蛋说:“等炊饼好了,瑛哥给娘尝尝看好不好吃。” 瑛哥流着口水言语不清地点着头:“嗯,我先尝尝好不好吃。” 看了看香的长度,艾怜进厨房把蒸笼拿下来,就着灶下的余火,她把猪肉肥瘦分开,肥肉切成小块,放锅里慢慢熬出猪油,把猪油倒进一只大碗里,锅里留下一点猪油,她把小白菜做成了汤。 这里人把白菜叫崧,宋代的白菜品相也不好,还没到秋天,小白菜还没长成,叶子细细短短的,跟菠菜差不多,她问过菠菜的价格吓了她一大跳,够买好几斤猪肉了,别的蔬菜没几样,大都是她没见过的,一千年钱的蔬菜都没培育改良好,估计味道也不能好吃,所以她只买了小白菜。剩下的瘦肉她用盐腌上了,这样能多保存两三天。 四层的笼屉共蒸了一百二十个馒头,剩下的一小块面做面肥了。馒头不算太大,她打算卖三文钱一个,她把要卖的馒头装在背篓里,用白布细心盖好,又拿出两个馒头切成小块放进一只大碗里,把这碗碎馒头也放进背篓里。然后招呼两个孩子快点吃饭,又用盘子装了五个朝正房秦婶子的屋子走去。 艾怜隔着窗户喊道:“秦婶子在吗?” 秦大婶听到动静出来打帘子招呼艾怜进去坐,艾怜进屋后把这盘炊饼往屋里的桌子上一放,微笑着对秦大婶说:“婶子,我刚刚做好的炊饼,也不知合不合这里人的口味,给婶子拿几个过来,请婶子帮忙给品尝一下,看看味道行不行,如果味道不合口,我好琢磨着怎么改。” 秦大婶一听是让她帮忙尝尝炊饼的味道,也就没有推辞,洗了手之后,掰了一小块细细嚼了嚼,又松又软,香中带着面的甜味,点点头夸道:“真是好吃,可比街口那张家炊饼好吃多了,他家的发粘,口感也没你做的香。” 艾怜楚楚可怜地看着秦大婶说:“婶子,我初来乍到谁都不认识,又长得这样一副模样,出去卖炊饼恐被登徒子欺负了去,求婶子跟我几天,让邻居们知道我是您的房客,你只管在旁边坐着,有您陪着给我壮胆,我才不至于害怕。求婶子可怜我,要不是为了养活两孩子,谁愿意抛头『露』面呢?”艾怜眼睛一红,用袖子捂住脸无声地啜泣着。 秦大婶心善之人,最看不得这种委屈的哭法,急忙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说:“可怜见的,要『操』这许多心,你且安心,有我陪着你,保证谁都不敢欺负你。” 于是在秦大婶的陪同下,艾怜背着背篓,拿着一把椅子,来到巷口的一颗柳树下卖炊饼。 她请秦大婶坐在椅子上给她坐镇,然后把背篓放在地上,从里面拿出一支大碗,碗里装的是她用刀切成的一小块一小块的炊饼,这是她准备提供给路人免费品尝的。 艾怜喊道:“炊饼——,刚出锅的炊饼,——不买没关系,可以先尝尝看。这位大哥,你尝尝看。” 艾怜本就是一个大美女,往那一站就是一道靓丽的风景,引得路人不断驻足观看,再加上她脆亮的吆喝声,很快引来了许多人,秦大婶也招呼左邻右舍及相识之人过来尝尝炊饼。 听说可以免费品尝,有想占便宜的,有想尝尝炊饼味的,也有想趁机搭讪的,就到艾怜跟前试吃。 有几个憋着坏的人看到了坐在艾怜旁边的的秦大婶,就都不敢放肆了,本身秦大婶就不是个省油的灯,再加上她儿子是当地的街头一霸,没谁敢惹她。 半个多时辰,一百一十个馒头全部卖光,艾怜和秦大婶高高兴兴地回了家。 谢过了秦大婶后,艾怜进厨房放下背篓,一左一右搂着迎接她的姐弟俩进了屋,冬妹体贴地倒了洗脸水,艾怜俯身洗了手脸,接过她递来的『毛』巾擦干脸,然后抱起一直跟在她屁股后面转的瑛哥上了床。 她打开荷包,把荷包里的铜钱全都倒了出来。开始数起来,一共三百三十文钱,她拿出二百文放在新买的一个罐子里,作为本钱和房租钱收好。拿出一百文放在帕子里作为每天的花销。 剩下的三十文交给了冬妹,让她来管理这些钱,冬妹受宠若惊,不敢置信。 瑛哥见了也要管钱,艾怜把昨天剩的钱里拿出一文给了瑛哥,瑛哥如获至宝,觉得放在哪里都不安全,最后睁着大大的眼睛盯着艾怜的荷包看。 艾怜对冬妹说:“等你的钱攒多了,娘带你去买些漂亮的花布头,你给自己和弟弟缝两个荷包装零钱。” 两个孩子都非常高兴,围着艾怜叽叽咕咕,艾怜心情好和姐弟两疯玩了一会儿,等天黑看不清了就上床睡觉了。 终于不愁生计了,虽然今天赚的钱很少,但是艾怜心里很高兴,万事开头难,今天可以说是开了一个好头,以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的。她憧憬着未来,想象着将来回到了现实世界后,一定要好好珍惜生活。 深夜,半梦半醒之际,艾怜听到了一阵拍门声,吓得她一激灵醒了过来。她起身下床,把窗子轻轻打开一条缝隙,查看动静。 只听大门外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叫门道:“娘,开门,我是阿永。” 很快,秦婶子出来打开了大门,微弱的月光下,艾怜只依稀看出来那是一个高挑挺拔的男人,他进得门来,回身把大门闩仔细横上,不知道跟秦婶子说了什么,然后秦婶子回了正房,他向自己这头看了一眼后进了东厢,东厢里漆黑一片,始终没有烛火亮起,估计他是进屋就睡了。 这个就是房东吗?不知道好不好相处,秦大婶那么开朗直率的一个人,想必儿子也应该是个豪爽的。 艾怜关好了窗子,也回床上睡了。古人一日只吃两餐,太阳升到东南角时是吃早饭的时间,在那之前,她要把馒头蒸好,所以明天要早起。 第二天,艾怜在厨房里正忙碌着,突然冬妹慌慌张张跑进来,一脸惊恐的样子,艾怜心里咯噔一下,抓住她的肩膀问:“瑛哥怎么了?是『尿』床了还是掉地下了?” 冬妹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吓得艾怜顾不上洗手,转身就要往外跑,刚跑到门口,“啊——”,艾怜捂着鼻子,被推进来的门撞得往后推了两步,趔趄一下失去了平衡,眼看就要向后跌去,一双大手及时搂住了她的腰和肩,才没有摔倒。一股好闻的男人味铺天盖地地袭来,把她包裹在其中。 艾怜捂着酸涩的鼻子,抬头刚想对此人道谢,等看清了他的长相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此刻伸手抱着她不放的,正是在城外遇到的长得俊俏又出手大方的流氓秦永! 秦永笑眯眯地搂着她,也不说话,也不放手,就那么笑得一脸痞痞的帅气。 特么的,又来揩油了! 意识到冬妹还在跟前,她轻轻咳了一声,捂着鼻子,用力从秦永的怀中挣脱了出来。 她问冬妹:“瑛哥没事吧?” 冬妹点点头。 她又问冬妹:“你是被他吓的吗?” 冬妹又点点头。 艾怜捂着鼻子说:“没事了,去屋里看着些瑛哥,他快醒了,看不见人该哭了。” 冬妹怯生生地瞅了一眼秦永,小声地对艾怜说:“娘,你的鼻子出血了,我给你倒水洗洗吧。” 秦永一听,凑过来看了看艾怜的脸,低头对冬妹说:“小姑娘,听你娘的话去看着弟弟,我给你娘倒水就好。” 见冬妹站着不动,就过去拽着她的胳膊把她厨房外面推。 这举动可把冬妹吓坏了,她甩开了他的手赶快跑出了厨房,然后不放心地站在院子里,从敞开的门里看着他们两个。 秦永舀了一瓢水,拉着艾怜出了厨房。他的手又温暖又干燥,也很有力,根本就甩不开。 在院子里,艾怜蹲下,秦永也跟着蹲下来,松开了她,向她的手上倒水。 艾怜用手接满水,低着头朝鼻子的部位冲洗,正洗着鼻子的时候,秦婶子发现了,急忙过来问道:“这是怎么弄得?快,坐到门槛儿上,把头使劲向后仰,沾着水朝脑门上拍。” 秦永力气大,搂着艾怜退了两步,把她按在了身后的门槛儿上坐好,没等她反应过来,他一手沾水,就要向艾怜的脑门上拍。 “啪——”的一声,秦永的手还没拍到艾怜的额头上,他的手就被秦婶子给拍飞了。 “你个没规矩的,滚一边去,男女授受不亲不知道吗?小兔崽子,得便宜就上。” 然后把秦永挤开,拿过水瓢,自己用手接水向艾怜额头上拍去。一边拍一边问:“怎么弄的?” 第9章 秦永 秦永看着碍事的娘,无奈地说:“不小心被我撞得。” 秦婶子一听,想都没想就把剩下的半瓢水泼了秦永一脸,骂道:“就知道是你这不安分的,没事往这边跑什么?” 秦永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甩了甩,又抻了抻衣襟小声嘟囔:“我这不是想看看房客是什么人吗?你以前不是说我眼睛尖,能看出人品,新来的房客不都需要我过过眼吗?” 秦婶子一把揪住儿子耳朵:“放屁,老娘亲自安排住在咱们这院的,人品能次吗?” 见儿子龇牙咧嘴地讨饶,又心疼地赶紧给他『揉』了『揉』耳朵,然后指着儿子对艾怜说:“小娘子,这是我那不争气的儿子秦永,最是狡猾无赖,你以后不要理他。不过我儿子也是有些本事的,你要是有个为难之事同他说,他一定不会推辞,只要能解决,必定想方设法去为你办的。” 艾怜点点头刚要起身,被秦婶子按住了让她再仰一会儿头。艾怜着急地说:“婶子,炊饼要出锅了。” “啊,是吗?”秦婶子起身拉起艾怜,对儿子呵斥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帮你潘家姐姐把炊饼拿出来。” 艾怜急忙说:“还是我来吧,小秦大爷怕是没做过,被烫到就麻烦了。” 秦婶子拽住她说:“他一个皮糙肉厚的爷们,哪里那么娇气,撞破了你的鼻子,干点活有什么?” 然后指挥秦永:“儿子,用垫布把笼屉一层层取下来,然后洗干净手,把炊饼一个个捡起来放进背篓里,小心别烫到了。” 于是两个女人站在一旁一边唠家常,一边看着秦永干活。 别说,小鲜肉干活的样子简直帅呆了,真招人看,秦永胳膊长手大,拿起笼屉来轻轻松松的,等热气散尽,他一手两个的很快捡完炊饼,又去捡下一笼屉里的炊饼,果真是皮糙肉厚不怕烫,他很快麻利地把炊饼都捡到了背篓里。 艾怜过去捡出来五个炊饼装在盘子里说:“秦婶子,你们拿去吃,您大热天的陪我去卖炊饼,给我壮胆子,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您,现在我没什么钱,只能用炊饼表达谢意了,秦婶子你要是不拿去,那我也不好意思再让您陪着我了。” 秦婶子拦住她说:“我知道你的难处,别说谢不谢的,我们有缘住在一个院里,哪里那么见外。要感谢我的话,以后我做衣裳时你给我帮把手。” 旁边的秦永却越过他娘,抓了一个炊饼放进嘴里咬了一口:“娘,我饿了,我可要尝尝潘家姐姐的手艺。这炊饼真好吃,又香又软,做出来的形状也好看,就跟潘姐姐一样好看。” 艾怜的嘴角微微一翘,她跟馒头一样好看,从来没听过还有这么夸美女的。 秦永眼尖,见她不但没恼,嘴角反而翘了一下,知道她并不讨厌自己,于是心里也愉悦的很。 昨晚听母亲说这院里住了新房客,本来想过几天找个借口撵出去的,他不缺钱,压根不想让外人住进自己家。 今早刚从房里出来,就见院里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在树下揪着草叶玩,他记『性』好,一眼就认出了是两天前他在城外茶摊上调戏的那个标致小媳『妇』的孩子。顿时,美人的脸浮现出来,心里一阵『荡』漾。 原来新房客就是她们母子啊!小娘子竟然自投罗网了!这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啊! 他忙走过去问那女孩:“小姑娘,你娘呢?” 小女孩显然也认出了他,一脸害怕地跑向耳房,耳房里蒸汽缭绕,那小娘子莫非在耳房? 他快步朝耳房走去,一推门,正赶上那小娘子跑出来,一头撞在门上,然后就向后跌去,幸亏他及时抱住了她。夏天穿的少,这小娘子的身子又香又软,细细的腰肢不盈一握,前面饱满的地方被他不经意间碰触了一下,肉肉的感觉,让他身体上某个部位快速起了反应。当他还想进一步细探一下的时候,却被她给挣脱了。 再后来,本想借着给这小娘子止鼻血的时候占一占便宜的,没想到美事被他的好娘亲给毁掉了。 好在他磨人的功夫强,硬是要孝顺孝顺亲娘,不忍心亲娘被大日头晒,自己主动请缨来护送潘家姐姐卖炊饼。 当艾怜在巷口卖炊饼时,秦永在几步外树底下的藤椅子上懒洋洋地歪着,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把她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看得没完没了。 艾怜心想这大男孩真是帅的没边了,随便一歪身子都能被他躺出了慵懒的贵族范。可是他就那么大咧咧地盯着她看,毫不顾忌,如果自己是稻草人,估计就会被他火辣辣的眸子给点燃了吧? 她觉得秦永实在是太过分了,长眼睛的人都会明白他眼里的用意,她还要名声呢。 于是转头瞪了一眼过去想给他个警告,没想到秦永马上眯起桃花眼对她甜甜一笑,艾怜被他的笑容晃花了眼,不自觉回了一笑。 等回过味来懊恼不已,这不成了眉来眼去了吗?落在别人眼里,明晃晃的『奸』\情啊! 她哆嗦了一下,这可是在古代,她可不想被浸猪笼。就是想和他有什么,也要偷偷『摸』『摸』的背着人才正常啊。 这坑爹的游戏,明明是个未婚的姑娘,却穿到了已婚『妇』人的身上,想大大方方地和古代帅哥来段恋情,还要见不得人,以后出了游戏世界,上哪找这么吸引人的小鲜肉? 回去的路上,秦永摇着扇子走在前面,艾怜背着空背篓跟在后面,两人隔了十来步远。 秦永确实知名度很高,路上的行人,街两旁的店铺里不断有人上前同他打招呼,秦永也笑眯眯地回礼。 昨天和秦婶子出来时,她背着背篓,手拿椅子累得很。今天出来时,秦永帮她背着一篓子炊饼,没让她拿椅子。到了巷口,秦永把背篓放在地上,然后进了巷口的一家店铺,很快就有一伙计出来,搬了把藤椅放在树下,又拿了把椅子给艾怜坐,秦永就那么优哉游哉地在树下的藤椅上,没正形地歪在藤椅里看了她一个时辰。 进了院门,艾怜快走几步进了自己住处,没有给秦永留下接触她的时间。虽然她心里有些喜欢秦永,但也不想和他接触太快,慢慢吊着他,这样才好玩,才有情调。 游戏不是要她攻略他吗?对男人来说,得手的太容易就不会太珍惜,她要靠他打探陈世美的消息,需要他给自己跑腿办事甚至卖命,那就要先俘获他的心,让他心甘情愿被自己差遣。所以矜持是必要的,要一丝一丝地培养感情,让自己不知不觉就占据了他的心。 瑛哥看到艾怜回来,很是开心地张开双臂向她扑来,这么热情地迎接她,就像她在现实世界里养的一只小金『毛』一样,她不好冷了瑛哥幼小的心灵,于是蹲下身把他抱起来在地上转了一圈,亲了他的小脸蛋一口,瑛哥才满足地放开她去玩了。 冬妹拿过围裙让艾怜看她缝制的情况,艾怜『摸』『摸』她的头,夸了她几句,她的小脸羞红了。很快她担心地说:“娘,那个坏人就住在这院里,我们怎么办?咱们是不是要搬走?” 艾怜看着漂亮的冬妹,想起了秦永那双『色』『迷』『迷』的桃花眼,知人知面不知心,万一秦永那厮不分大小,男女通吃,那这俩孩子岂不危险?她顿时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不是她内心肮脏,而是她来自于现代社会,由于媒体发达,各种丑恶现象能不断被曝光出来,什么wei亵啊、强jian啊,有些变态的男人专挑儿童下手。上高中那几年,她一度非常讨厌男人。 上大学后,由于她长得漂亮,很多男人都追着她,躲不过来,于是她开始处男朋友,也没什么长『性』,处着处着,时间一长对方的矛盾暴『露』出来后,就开始讨厌对方。高进是她的第三任男朋友,他长得很帅,还没等她讨厌他,他就甩了她,然后她气不过就穿到游戏里来了。 只要一天是这两孩子的娘,就要肩负起母亲的职责来,艾怜马上对冬妹进行提防『色』\狼的教育:“冬妹,只要是男人,不管大小,你都要离远一些,你将来只能是你夫君的女人。如果有男人欺负你,你一定要告诉娘,不要自己憋在心里,娘会想办法为你出头的,平时我要是不在家,你就把门闩上好,和弟弟呆在房里等我回来,知道吗?” 冬妹问道:“那弟弟呢?他也是男人。” 艾怜耐心地解释:“弟弟还小,算不上男人,等他满十二岁之后,也不要和他太亲近了。” 冬妹点了点头。 艾怜躺在床上想了想日后的生活,还要买一条被子,三个人睡在一张床上又热又挤,还要买一些柔软的布料做两身内衣,她现在穿的还是原主之前的,又烂又糟.第一次洗干净之后她把破烂的地方缝缝补补,补不了的地方就剪去做成了卫生垫,现在她身上穿的内衣已经没多少布了,差不多就是现实世界里短裤和胸衣的样式了。 早晨她还担心秦永对她不轨时,发现了她短短的破旧的带补丁的胸衣会是多么吃惊,多么地扫兴,以至于会不举。 艾怜笑了起来,她可不想他没有雄风,她还想和他来一段跨越时空的爱恋呢,那么帅气的男人,她可不想白白放过。以前在现实世界中对男人没这么渴望,难道是因为这具身体掺杂了潘金莲的放\『荡』的『性』格吗? 唉,古代女子真可怜,丈夫常年不在家的或是家里有三妻四妾的,这样的家庭里那些生理需\求得不到满足的女人多可悲啊!胆小谨慎些的就只能选择隐忍,一辈子压抑自己的欲\望,个别胆大的红杏出墙,被发现基本就是死,不死的话也是在周遭人的唾弃和白眼中渡过后半生,极端例子就是像潘金莲这样毒\杀亲夫遗臭万年了。 还是现代好,男女平等,婚姻自由,必须要回到现实世界去! 第10章 郎情妾意 艾怜起来,要到厨房去和面,现在天热,面团两个时辰就可以发酵好。她出了房门,见秦永正在墙根处的阴影里逗着瑛哥玩,她没有理他们进了耳房。 秦永抱起瑛哥,慢吞吞地跟了进去。 厨房里艾怜系上围裙,正拿着水瓢往面盆里加水,秦永没话找话:“我渴了,把你瓢里的水给我喝一口。” 艾怜觉得好笑,就故意没理他,轻声问瑛哥:“瑛哥渴不渴,喝水吗?” 瑛哥『奶』声『奶』气地说:“渴,我要喝水。”艾怜把瓢高高举起端到孩子嘴边。 真是讨厌的人,长得那么高,抱着孩子也不知道弯弯腰,她看不到瓢里的水,怕呛到孩子,就抬起脚小心翼翼地喂他喝水,踮起脚尖来导致重心不够稳,她晃了一下,秦永忙伸出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臂稳住了她的身形。 艾怜蹬了他一眼,却没有挣扎要摆脱他的想法,继续给瑛哥喂水喝。 秦永也没松手就那么牢牢地抓住她的纤细的手臂。他低着头近距离打量面前的女人,光洁白皙的脸庞上,一双大眼睛雾蒙蒙的,当她瞪过来时,那么勾人的风情把他的魂魄都勾走了,乌油油的头发上有股皂角的清香味道,红艳艳的小嘴让人很想亲上去尝一尝是什么滋味。 瑛哥喝完了水,艾怜刚要把瓢拿开,秦永松了她的手臂,抓住她拿水瓢的手,就着她的手喝起瓢里的水来。 “咕嘟咕嘟”,伴随着喝水的声音,秦永的喉结一上一下地跳动着,他喝得有些急,有水从他好看的下巴处流下来,顺着细长的脖颈流进了衣领里。 艾怜感觉到血脉喷\\张,有很多唾『液』分泌出来,怕被秦永笑话,强忍住不去动作,可还是没控制住,秦永刚喝完水,她的吞咽唾『液』声就传出来了。 瑛哥听到了说:“娘渴了,喝水。”说完把眼前的水瓢推向艾怜,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艾怜装作渴了的样子喝水,喝了一口后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把另一手搭在了秦永的手臂上,而且他刚喝完,自己就迫不及待地用同一个瓢喝起他喝剩的水,真是暧昧至极啊! 她听到了秦永闷闷的笑声,白了他一眼,喝都喝了,搭也搭了,还矫情什么,又接着喝了几口水,也许是帅哥喝过的原因,艾怜觉得瓢里的水比平时的好喝。喝完后,她面不改『色』地把手连同瓢从秦永那里拿回来。转身低头继续和面。 秦永是个聪明绝顶的人,懂得什么叫适可而止,他知道艾怜不反感他,知道她是有夫之『妇』,虽然只见过她几面,但他很喜欢她,想要她,却也不想把她吓到,也要考虑她的名声,毕竟她是读书人的娘子。虽然这是在他家,但他不想让她觉得自己是个纠缠不清、蛮横无理的混蛋。 早晨他盯着她卖炊饼的时候,确实想过霸王硬上弓的可能『性』,可那样做了,也许她从此就会恨上他,强上了一次就结了仇,以后再上也没什么意思,刚才试探之后,觉得还是郎情妾意、两厢情愿更美好,这样双方的关系也可以维持的更长久一些。 秦永抱着瑛哥问道:“叔叔领你去鸟市看鸟,各种各样的鸟,想不想看?” 瑛哥一脸渴望地看着艾怜说:“娘,要看鸟。” 艾怜满脸黑线,真是红果果的调\\戏啊,她也很想看各种各样的鸟啊,就是不知秦永说的鸟和她理解的鸟是不是一回事了。 秦永美滋滋地抱着瑛哥出去玩了,艾怜则回到卧房里琢磨着怎么能尽快做一套像样的内衣出来。 游戏世界中的这具身体的原主好些年没见过丈夫,又是个贤良淑德之人,一直在用封建贞洁观念压抑自己的欲\\望,导致她接手这具身体后,精神上身体上都火烧火燎的憋得难受。秦永她是不打算放过的,好不容易看上一个男人,他就是她的碟中菜。 午间,艾怜小睡了一会儿,醒来后又开始做炊饼。由于瑛哥不在家,所以冬妹有时间给她打下手,艾怜也耐心地手把手教她,告诉她要想蒸出好吃的炊饼需要怎样的火候,怎样和面,怎样做面肥等等,冬妹学得很认真。古代女子生活很不容易,技多不压身,多学会一样就多一层生存的保障,艾怜也不知道等她斗倒了陈世美,重返现实世界之后,两姐弟的命运会如何,总之,多教她些生产生活的技能是很必要的。 下午,是冬妹陪她去卖的炊饼,艾怜现在已经知道秦永是这条街上的一霸了,昨天他娘陪着她,上午他亲自陪着,整条街的人都应该知道她是他罩着的,应该没谁敢老虎屁股上拍一把吧?惹了秦永不是自找不痛快吗? 果然,街上的熟人见了艾怜都规矩的很,也没什么人敢打她的主意,但是,下午炊饼卖的时间明显比以前久了一些,太阳快落山了,才卖完。难道大家伙儿都是看在秦永的面子上才来买她的炊饼吗?那以后要是离开秦永,做炊饼生意岂不是很艰难? 艾怜闷闷不乐地回到家,简单和冬妹吃了口饭,把厨房收拾好后,和冬妹窝在床上一起数着今天的钱,上午卖了一百一十五个,下午卖了一百二十个,共得钱七百零五文。她收起了五百文做本钱,二百文作为日常花销,余下的五文钱给了冬妹收着。每天都累得要命,还见不到什么钱,虽然没有男人她也能支起一个家,但实在是太辛苦了。单亲妈妈真是不容易啊! 快掌灯时,秦永才抱着瑛哥回来,他在大门外叫门:“娘,开门,我是阿永。”当时艾怜和冬妹正在卧室里关窗闭户,趁天没黑透赶紧擦洗身子,所以没听见他回来的动静。 秦婶子迎上去的时候,瑛哥在秦永的怀中睡得正香甜,秦婶子小声埋怨儿子道:“你自己野去了还不够,非要带着个孩子,要是磕着碰着了,你如何向潘娘子交待?” 秦永忙低声说:“娘,我知道轻重,一下午我都不错眼地盯着他,这手就没松开过,看,这孩子我是不是带的很好?我今天才发现,我天生就是一个当爹的料。” 秦婶子点了一下他的脑门:“还当爹的料呢,你媳『妇』在哪呢?这家姑娘看不上,那家姑娘不如意,现在附近的媒人见了我就躲。你想找个什么样的?天仙吗?天仙能看上你吗?” 秦永不爱听了,连忙说:“娘,我把瑛哥送屋去,你先进去吧,我吃过饭了,不用管我。”说完他抱着孩子就要往西厢房那头去。 秦婶子一把拽住了他,压低声音道:“黑灯瞎火的,那小媳『妇』又没个男人,你去做什么?把孩子给我,我抱过去。” 秦永急忙说:“娘啊,这一倒手该把孩子弄醒了,哭了你负责哄吗?再说这孩子看着小,其实沉得很,别闪着你老人家的腰。” 说完绕过他娘,快步朝西厢走去,秦婶子的手更快,一把揪住了他的耳朵,嘴里说道:“那娘俩现在正沐浴呢,你想吓到她们呀。” 这一揪把秦永疼得直抽气,不得不站住:“娘啊,有话不能好好说吗?我这耳朵早晚要废在您手里,您就不知道换个地方揪吗?” 听他这么说,秦婶子又心疼了,急忙给儿子『揉』耳朵:“你滑的跟泥鳅一样,除了耳朵,我能揪住哪?儿子,你听娘说,那小媳『妇』标致是标致,可那是有主的人儿,而且看她那样子也不是个浪的发\\『骚』的娘们。再说她那两孩子我也喜欢的很,又漂亮又懂事,长的不像她,听她说像她家官人,那她男人一定长得一表人才,又是个读书人,她心里哪能真瞧得上你。你爹临走之前让你敬重读书人,让你想法子也教出个读书人的子孙来,好光耀咱秦家的门庭。儿子,我当初收留这小娘子,就是看在她官人是读书人的份上,咱可不能对读书人的娘子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来。” 秦永急了:“你从哪儿看出我要做伤天害理的事了?你儿子在你眼里就这么不成人?” 秦婶子指着他低声骂道:“小兔崽子,从我肠子里爬出来的,我还不知道你是甚么德行?你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今早上你一见那小娘子,那眼睛就钉在她身上拔不出来了,你当我眼瞎吗?总之我告诉你,你这么大了,在外头胡来我也管不了,但在我眼皮子底下,你给我安生些,决不允许你招惹那小娘子。” 秦永虽然在外面狡猾『奸』诈,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混的风生水起,活得肆意胡为,却唯独对自己的老娘无奈,最后脾气也上来了,把瑛哥往他娘怀里一送:“得,听您老人家的,孩子您送过去吧。我到外头胡来去。”说完气呼呼地出门找乐子去了。 第11章 两厢情愿 秦婶子气的直跺脚:“小兔崽子,跟你爹一个德行,一说就不高兴,一不高兴就不着家。” 她小心翼翼地抱着瑛哥,到西厢房门口叫门:“潘娘子,我是秦婶子,我把你儿子抱回来了,快开门。” 房里的艾怜听见,急忙擦干身体,边穿衣裳边喊道:“婶子等一等,我马上就好。” 艾怜用火折子点亮油灯,然后去开门,秦婶子见她头发湿漉漉的披着,趿拉着鞋子,衣服也穿的有些凌『乱』,便知道她刚才定是匆忙出来开门的,便道:“你别上手了,我把孩子抱到床上就行。” 艾怜急忙前头引路,把秦婶子领进室内,把幔帐打开,床上冬妹也是一身湿漉漉地披着被子,礼貌地跟秦婶子打个招呼:“秦『奶』『奶』。” 秦婶子夸道:“嗯,冬妹真是个标致的小姑娘。”冬妹羞涩地笑笑,打开被子,秦婶子把瑛哥放到了床上,对艾怜说:“你这儿子看上去小,抱起来可压手的很,两孩子让你养得都很好。” 艾怜笑了笑,给秦婶子端来一碗酸梅汤:“婶子尝尝,我中午煮的,现在凉了,喝起来正好。” 秦婶子没跟她客气,端过来尝了尝夸道:“嗯,好喝的很。潘娘子的手真是巧,模样又俊,你官人真是有福气娶了你这么个好娘子。” 艾怜笑了笑,没有做声,俯下身子给瑛哥脱衣服。 秦婶子不动声『色』地打量她,常言道:灯下看美人,这小娘子果然一副天仙模样,刚刚沐浴过的脸蛋像剥了壳的鸡蛋,在灯下微微泛着红晕,水汪汪的眼睛正一脸温柔地注视着熟睡的孩子,轻手轻脚地给孩子翻身褪下衣裤。是个贤惠能干,温柔漂亮的好女子,自己儿子的眼光确实好,可惜佳人有主,儿子是没这个福气了。 等艾怜给孩子脱了衣服,盖上被子,随秦婶子来到外间时,秦婶子问道:“潘娘子,你以后打算怎么办?万一寻不到你家官人,你想过出路没有?” 艾怜眼圈一红,低头轻声说:“婶子,我没把您当外人,我来京城的路上遇到了一个老乡,他说不久前在这城里曾遇到过我家官人,说我家官人看上去过得还不错。他三年不归家,也许是榜上无名觉得无颜回乡,也许是得了富贵想弃了我这糟糠之妻,不管是因为什么,我都不想他为难,更不想他见我一副穷酸相瞧不起我。虽老话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但丈夫他在乡下时就一心只读圣贤书,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家里面里里外外都是我一人『操』持,我怕他见了我这落魄样子心里不喜,便想先挣几个钱,将来领着孩子们体面地站在他面前,不让他小瞧了去。” 秦婶子叹道:“没想到你这看上去娇滴滴的小娘子竟这么刚强,和我年轻时的脾气很像呢。” 艾怜点点头:“我也觉得婶子您爽利干练,很喜欢您的『性』子。” 秦婶子拍拍艾怜的手恳切地说:“婶子是过来人,经历的比你多,看得也比你透,给你讲一句掏心窝子的话,女人啊,终归还是要靠男人的。你家官人不善营生,日后你寻到他,万万不可轻视于他,就是做面子也要做得恭恭敬敬的,受了委屈也要往肚子里咽,不为别的,就为俩孩子,你想,将来瑛哥有出息了,给你请个封诰,你这辈子可就值了。 ” 艾怜点点头:“谢谢婶子,我听进去了。” 秦婶子起身告辞,艾怜送她出门,目送她回到正房,于是也横上门闩,吹灭了油灯上床睡觉。秦婶子话里的意思,似乎是让她远离秦永,这是由不得她的,游戏就这么设定的,她是一定要搞定那个坏小子的,再说男欢女爱是两个人之间的事,又碍着谁了?亲娘也不行。 第二天没见到秦永。 第三天晚饭后,秦婶子出去串门了,艾怜关了大门,正在院里的树下用新买的布料做内衣,两个孩子在旁边玩耍,突然门被拍响:“娘,开门,我是阿永。” 瑛哥一听,快活地尖叫着“阿叔——”向门口跑去,冬妹则躲进了屋里。 艾怜放下活计,忙到大门口把门打开。瑛哥扑到大门外的秦永跟前,张着双臂求抱,秦永一把举起他,高高抛起又接住,这刺激的玩法把瑛哥兴奋的咯咯笑。 秦永也欢快地笑着,抱着瑛哥走进门,问艾怜:“我娘呢?” 艾怜关上门,没有上门闩,孤男寡女的怕闩门被人说闲话,也怕秦婶子回来会不高兴,回答说:“婶子去串门了,后街的什么黄大娘子要嫁女儿,婶子添妆去了。” “哦。”秦永对瑛哥的小脸蛋亲了一大口,亲得瑛哥小手捂脸直躲:“阿叔坏,扎脸。”说完,挣扎着从秦永怀中下来。 艾怜细看了一下秦永,肩上背一个包袱,两三天没换衣服没刮胡子了,下巴上『露』出了一层『毛』茸茸的胡茬,显得他沧桑、老成了一些,更有一股酷酷的、成熟的『性』感了。 秦永笑咪咪地对艾怜说:“我还没吃饭呢,有什么吃的吗?” 艾怜皱着眉头说:“有三个炊饼,还有些剩的羊肉菘菜汤,怕你嫌不好吃不下去。” “我一个爷们,哪里那么娇气,去给我弄些来吃。” 艾怜白了他一眼,这厮真没把自己当外人,把她当老婆使唤了,但她还是进了厨房准备给他弄饭吃。秦永跟在她身后,把肩膀上的包袱拿下来放到灶台上打开,取出一个香喷喷的荷叶包,递给她说:“把鸭头、鸭脖子、鸭掌切下来我吃,剩下的你和孩子们留着吃。” 艾怜拒绝道:“还是给婶子留着吧,我们吃了不好。” 秦永笑呵呵地说:“包袱里还有一只,是孝敬她的。我和娘也吃不了这些,天这么热,放不住的,别白费了我的一番心意。” 艾怜于是不再和他见外,拿着鸭子到案板上切了,当然不是只切他要求的那部分,她把整只鸭子都切了,装了满满一大碗端给他,又点着了火,热起菘菜羊肉汤来。 秦永坐在灶台旁的矮凳上,大声朝门外喊道:“瑛哥,过来。” 很快,记『性』不好的瑛哥忘记了他胡子扎人的事,颠颠地跑过来,又扑进了他的怀里。自从秦永带他去了一趟鸟市,回来这孩子就对他念念不忘了,这两天,见到秦婶子就问“阿叔呢”。 秦永从碗里捡起一块肉,喂进了瑛哥的小嘴里,然后拿出灶台旁的抹布,给瑛哥擦了擦手,又捡了一大块肉叮嘱他:“给你姐姐送去吃。” 瑛哥欢快地拿着那块肉找姐姐去了。 汤热好后,艾怜盛了一碗端给他吃,然后靠在面案前看着他吃饭。真是条汉子,秦永吃得很香,一手拿着炊饼大口咬着,一手端着碗大口喝着汤,很快热得鼻尖沁出一层薄汗。鸭肉基本上没动,虽然吃得快,却并不显得粗鲁,颜值高的人真是做什么都好看。一缕头发不老实地滑了下来,他咬住炊饼,把一只手空出来,把那缕头发别在了耳后,然后手重新拿着炊饼吃起来,这样子真是帅呆了! 艾怜觉得自己此刻一定是『色』『迷』『迷』的。 当她一眼不眨地盯着秦永看时,他忽然抬起头来对她笑了一笑,这一笑可真是花见花开,人见人爱,艾怜不觉被他的笑容晃花了眼,也傻傻地对他笑了笑,随即反应过来,说好的矜持呢?不是要慢慢吊着他的吗? 秦永心里美美的,低下头继续吃喝。有个自己喜欢的女人给他做吃食,而且这个女人看上去也喜欢他,这种感觉让他很愉悦。 从没有女人敢这么一眼不眨地盯着他看个没完没了,这女人胆子大得很,但她的目光是大大方方的,火辣辣的不加掩饰地表达着对自己的喜欢和欣赏。他虽年轻,但也经历过几个女人,也曾养过外宅,梳拢过暗娼,那些女人对他的目光有怕,有敬畏,有讨好,也有爱意,甚至是厌恶,但是从没有像她这样,这么直接地用眼神告诉他:她发自内心地喜欢他欣赏他。 他一直不肯娶亲是因为他不喜欢那种小心翼翼、藏头缩尾、温顺柔弱、一本正经的女人。在他的印象里,未嫁的良家女孩都是那样娇弱胆小如兔子一般的女人,无趣的很。娶妻当娶贤,他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在娶贤妻之前要多玩乐几年。 勾栏院里的女人『骚』得很,倒是对他胃口,只是他有些嫌弃,搂搂抱抱占占便宜还行,真枪实刀地还真没干过。梳拢过两个,就知道天天从他这要东西,‘婊\\子无情’,真真体现的淋漓尽致,所以新鲜劲一过就丢了手。现在正包了一个,傻乎乎的没个心眼,有些够了。 倒是青云巷的小寡『妇』张氏跟他的时间长,他已经养了两年了,够风『骚』、够泼辣,但懒的要命,还一门心思想嫁进来。他娘可不会允许一个寡『妇』进门的,而且懒婆娘怎么能替他孝顺娘,再说那么厉害,将来他不在家时娘受气怎么办? 娘倒是不见得会受气,也是个泼辣『性』子,还会些拳脚功夫,可如果弄个不省心的儿媳『妇』进来,将来婆媳俩个打的热火朝天,这家哪里还有安生日子可过?所以他始终不吐口,如果张氏守着本分,他会一直供养她一辈子,就是不会娶她进门。 第12章 开始上心 遇到潘娘子之前,他以为自己会娶一个贤惠柔顺的妻子给他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孝敬母亲。他敬重妻子一辈子,外头再养一个喜欢的有情趣的张氏,这辈子对于女人他也就这样了。 可没想到天底下竟然还有潘氏这样的不可思议的女子,美貌倒还是其次,关键是『性』子很特别,说她不守『妇』道吧,她每天辛苦劳作赚钱养孩子,并没有拿着容貌当本钱,勾三搭四地由男人供养,这种自立不靠男人的女子很少见,是值得他敬重的。 而且他那天观察了她一个多时辰,买炊饼的男子不管大小、穷富、美丑,她都毫无勾引之心,没有任何风『骚』举动。说她守『妇』道吧,却对自己的调戏既不感到害怕又不觉得愤怒,良家女子遇到这种情况不是早就寻死觅活了吗?她却对自己毫无反感和防范之心。难道自己真是被她喜欢的要命,她才只在自己面前表现得特别吗? 想到这,秦永的脸有些发烫,他刚好吃完了炊饼,就无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发热的脸颊。 艾怜还在一旁兴致勃勃地欣赏着帅哥,忽然见他『摸』了一下脸,以为他被蚊子叮了,于是凑近他细看,就见他脸红的厉害,着急了,问道:“是不是让蚊子咬了?我给你涂些皂角水吧。”说着就要起身找皂角,却被秦永一把抱住按在他的腿上了。 秦永看着近在咫尺的美人,刚想把嘴巴凑过去亲她,突然想起自己刚喝完羊肉汤,满嘴的羊膻味,怕她厌烦自己,于是松开手,把艾怜推了起来,自己也起身,然后……然后就跑了。 艾怜一脸莫名其妙,明明他把她拉进怀里,是要对她不轨的,她都没拒绝,甚至做好了被他非礼的准备,怎么关键时刻他倒掉链子了?难道他是中看不中用,银样镴枪头? 艾怜微微有些失望,在胡思『乱』想中收拾好了厨房,把秦永留在灶台上的包袱系上,拿着到院子里喊道:“瑛哥,过来。” 冬妹在卧房里正搂着瑛哥给他撕肉丝吃,听见娘的喊声就放开他,让他去院里找娘亲玩。 艾怜对扑过来的瑛哥亲了一口,又『摸』了『摸』他的头,把包袱递给他,指了指东厢房的门说:“去,把阿叔的东西送过去。” 被母亲亲了一口的瑛哥开心地抱着大包袱,吃力地摇晃着来到东厢房门口叫道:“阿叔——” 秦永打开门,接过了包袱,还没等开口,瑛哥就迈着小短腿往回跑到了艾怜身边邀功。 艾怜低头又亲了亲瑛哥那可爱的胖脸蛋,然后坐在树下开始做针线活,没缝两针,秦婶子就回来了,问她:“怎不闩门?” 艾怜忙起身答道:“秦大爷回来了,我就没闩门。” 秦婶子见瑛哥在她脚边玩土,又问道:“他人呢?” 东厢房里,秦永正咬着柳树枝在刷牙,可不知怎么的,他就是觉得自己嘴里羊膻味浓重得很,好不容易刷好牙,心里琢磨着怎么找借口能继续和潘娘子亲\\热一番,就听见他娘回来的动静了,于是心里暗暗叫苦:机会又没了。 听见他娘在问他,赶紧在屋子里应声道:“娘,我在屋里呢,有事吗?” 见儿子在他自己的东厢房里老实地待着,秦婶子很满意,儿子和小媳『妇』隔得这么远,再加上小媳『妇』的孩子就在她脚边,两人怎么也不会当着孩子的面做出什么不妥的事来。 秦婶子放下心来,对儿子说:“没事,没事,你忙你的吧。”又和艾怜闲聊了几句,然后进东厢房找儿子去了。 秦婶子一脸兴奋地告诉秦永:“儿子,我刚才去黄婆子那替你办了一件天大的好事,你猜是什么?” 秦永给他娘倒了一盏茶水递过去,然后懒洋洋地坐到桌旁,心不在焉地说:“又给我相看了一个媳『妇』。” 秦婶子眉开眼笑地喝了口茶,坐下对儿子说:“这次相看的姑娘你猜都猜不出是谁,就是你小时候一直都惦记着的后街的李秀才的女儿,听说还会写字呢。我今儿远远瞧了一眼,小模样那个俊,你不是想找个貌美的吗?这个姑娘模样是真俊,我儿子从小就这么有眼光……” 秦婶子滔滔不绝,对那个姑娘夸个不停,不一会儿就说的口干舌燥,她拿起茶盏又喝了一口茶,正要接着说,却见儿子用一只手杵着脸颊,眼睛却在痴痴的看着窗外。 她的目光也随着看过去,院子里对面西厢房前的树下,潘娘子正拿着针线做活计,那小媳『妇』的身段该鼓的地方鼓,该细的地方细,一举一动中都带着股吸引人的劲儿。身边淘气的小男孩子不时地从树下捡起什么,献宝似得递给她看,每次她都会对孩子温柔地笑,或是『摸』『摸』孩子的头,这窗外的景致真是好看的很。 唉!秦婶子叹了口气,这么个小娘子,算是把她儿子的魂给勾住了,别说是男人,就是她身为女人对她也是喜欢的很,尤其是那『性』子,真真是对了她的脾气,又干净又勤快,活计样样拿得起,行事又大方,做事又磊落,小嘴也会说话,而且也能生养,看她那俩孩子养的多好,可比那张寡『妇』强出了百倍千倍,要是娶了个这样的儿媳『妇』,那可就把儿子这匹野马给套住了。 只可惜了,是个有主的,不然早想办法帮儿子弄过来了。哎,儿子命里没那个福气了。 看着儿子那不争气的傻样,她气的上前拧了儿子胳膊一下。秦永疼得回过神来,不满地瞪着他娘:“您老人家又怎么了?” 秦婶子问道:“我跟你说的李家姑娘,你打算什么时候去相看?” 秦永『揉』了『揉』被拧得生疼的胳膊,拒绝道:“相什么看?不喜欢。” 秦婶子急了,问:“你小时候不是挺喜欢的吗?三天两头地念叨着要她给你做媳『妇』,怎么长大了就变卦了,你怎么那么没长『性』?” 秦永眼睛又不受控制地朝窗外看,漫不经心地说:“那时候我才七八岁,懂什么?她三个哥哥总欺负我,我就想着娶了她做媳『妇』后,她哥再欺负我,我就揍他们妹妹报复回去。” 秦婶子无语了,儿子这是什么人啊?见儿子的眼睛又被窗外的小媳『妇』勾走了,气就不打一处来,为了不让自己一晚上在黄婆子那下的功夫泡汤,她起身关上了窗子,准备和儿子好好谈一谈。 秦永的视线被挡住了,他转过身来看着老娘倒了盏茶水准备和他长谈的架势,头就大起来了。老娘唠叨起来可是没完没了,情绪上来还会对他又拧又掐的。 为了少受罪,秦永开始胡说八道:“我承认我小时候是喜欢过那姑娘,可您知道为什么后来我不喜欢了吗?他爹,就是李秀才,对别人说:三岁看到老,一见我脸白嘴红,大字不识一个,还拿着把扇子装斯文的样,就知道我将来肯定是个一无是处的混子,混吃等死的无赖,吃软饭的小白脸,手无缚鸡之力的怂包,宁可一辈子把姑娘养在家,也不会许给我这样的窝囊废。” “啪——”,秦婶子气得一拍桌子:“李秀才那老不死的,有什么资格说我儿子不好?他三个儿媳『妇』日日不停地掐架,吵得左邻右舍不得安宁,还有脸议论别人?那样的家教,能养出什么好女儿来?我儿子从小用的兵器是铁扇子,哪里装斯文了?而且你爹一直都把你往私塾里送,他凭什么说你大字不识?真真气死我了,以后再见到李秀才,我非当街揪下他那把山羊胡子,看他还敢不敢小瞧我儿子。儿子,他家女儿再好咱也不要。” 秦永听话地点头:“我听娘的,坚决不要。” 秦婶子叹息了一下道:“儿子,你别急,娘再多多给你相看,一定能找一个配得上你的好媳『妇』。” 秦永安慰她:“我不急,娘,您也别急,天下女人多了,咱们慢慢挑。我二十五岁之前肯定让您抱上白胖白胖的大孙子。” 秦婶子一脸欣慰地要回正房,秦永叫住她:“娘,有个伙计孝敬我俩只酱鸭子,我给了潘娘子一只,她那儿子挺讨我喜欢,你别见我送她只鸭子就为难她,她说什么都不要,是我硬塞给她的。咱不能白吃了她的炊饼不是?” 秦婶子用手指点了点他的额头:“你个不省心的,你娘我是小气的人吗?我让你别惦记她,是因为她有官人,咱可不能招惹有夫之『妇』,那可是通、『奸』,要天打雷劈的,但凡她是个寡『妇』,娘都不会管你。儿子呀,女人这辈子不容易,她还有两个好孩子要长大成人呢,坏了人家的名声,可是要带累那两孩子的,将来男孩怎么求功名,女孩怎么挺起腰杆子嫁人?儿子,咱可不能做损,除了她,你喜欢什么样的娘都不管,你看,张寡『妇』那德行的,我再看不上,不也没拦着你吗?” 秦永又不爱听了,转身回里间头朝里躺了下去。 秦婶子无法,叹了口气出去了。见艾怜还在做针线就劝道:“瑛哥他娘,天『色』暗了,仔细伤了眼睛。” 艾怜看看天,对秦婶子甜甜一笑:“我知道了,婶子,这就歇。”她把针线和做了一半的内衣收好,拿回卧室,又去厨房和面了。瑛哥像小尾巴一样跟着她出来进去。 第13章 姐妹花 一夜好眠。 天亮了,艾怜起身去厨房『揉』面、生火、做炊饼,正忙的时候,听到院子里的动静,到门口一看,秦永打着赤膊,『露』出精壮紧实的腰身,正在院子里练拳脚。 这小子的身材真是好啊,宽肩窄『臀』,长腿细腰,尤其是那几块腹肌,随着他大开大合的动作而若隐若现,看得艾怜心『潮』澎湃,感觉到鼻血又要涌出来了。 发现潘氏在盯着他看,秦永立马有些心不在焉了,一溜号,有个动作做得慢了,旁边的秦婶子抡起手中的扫帚就朝他打去,秦永回过神来向旁边一闪躲了过去。 艾怜不敢再打扰他,回厨房继续干活。 接下来的几天,艾怜总是在忙,不但要做炊饼,还要卖炊饼,还要照顾两孩子的生活,可比《水浒传》里的潘金莲辛苦多了。 由于秦婶子盯得紧,秦永一直找不到机会和艾怜近距离接触,就算想对她眉目传情、暗送秋波什么的都做不到,因为她总是忙忙碌碌,根本就不朝他这边看,当然也就收不到他传出去的情和送出去的秋波了。这把他郁闷的直上火,羊肉就在嘴边,却吃不到,吊得他心火旺盛。 这一天秦永终于憋得无奈,只好出门散心去了。 他想着前一阵子结交的韩琪,是时候该联系了,驸马府的这条线可不能断。他是善于投机的家伙,以前想投靠权贵,却苦于没有门路,现在一定要抓住韩琪这个机会,攀上驸马爷。驸马爷那可是皇亲国戚,皇帝的女婿,比一般权贵要强多了。 来到驸马府,他整了整衣襟,摇着扇子上前,对守在门口的门官作揖道:“可否请门官大人通报一声,府里的护卫韩琪是我的朋友,请大人行个方便,就说是秦永拜见。”说完递上一角碎银子。 门官见他衣冠楚楚、文质彬彬,便接过银子客气地说:“小哥,你稍等。”然后进去给他通报。 很快,韩琪从府里出来,见到秦永很是高兴。 双方施了礼,秦永诚挚地说:“韩兄,前日一别,小弟甚是想念,想再同兄长切磋切磋,不知兄长可得闲?如肯赏脸,小弟不胜荣幸。” 韩琪喜他的豪爽干练,微笑道:“我正好今日有空,就与兄弟你出去切磋一番。” 秦永大喜,与韩琪走到街角处,挥手叫过来一辆驴车,让车夫把二人拉到了潘楼附近的一家勾栏院里。 这家勾栏院从外面的门脸看就像个普通的中等人家,但进去后却是雕梁画栋,曲径幽深,雅致得很。秦永要了一桌席面,叫了两个粉头,与他们温酒把盏,吹拉弹唱,席间,两人相谈甚欢。 至晚间,秦永把韩琪领到了他正包养的崔小玉家。崔婆子见他来了大喜,急忙喊来女儿陪着,然后忙里忙外准备果品夜宵款待。 席上,秦永搂着崔小玉命令道:“去,把你姐姐叫出来,就说我有贵客,请她出来作陪。” 崔小玉一听娇滴滴地说:“那您可要准备双份的银子,并且她只陪喝三杯酒。”见他同意了,便进去喊姐姐出来。 很久之后,等得秦永要发脾气了,崔小娥才跟在崔小玉后面款款而来。 韩琪抬头看去,顿时眼前一亮,只见她一身淡雅的绿衣、乌压压的头发上只有一根蝴蝶簪,虽无崔小玉那种明艳的容貌,但却是温婉动人、气质如水的,干净清爽得犹如出水芙蓉。 秦永把崔小娥介绍给韩琪,同时对她说:“韩大爷是我最敬重的朋友,你好好招待,自然有你的好处。” 崔小娥没有做声,只是默默地向他和韩琪各施一礼。 这对姐妹花,姐姐温顺,妹妹活泼。崔小娥柔柔弱弱,我见犹怜地规规矩矩垂头坐在韩琪身边,如良家女子一样安静温顺。韩琪是江湖中人,自己常年在外漂泊,无家无业,见惯了风\\『骚』\\浪\\『荡』的风尘女子,如今见她娴静柔顺的样子,不禁心生好感。 相比之下对面的崔小玉没长骨头似得靠在秦永身上咋咋呼呼,叽叽咕咕地不停地向他撒娇,站没站样坐没坐样,她这副浪样子越发衬出崔小娥的好处来。 崔婆子筛了一壶酒端上来后,崔小娥伸出芊芊玉手,倒了一杯酒,恭敬地奉给韩琪,不经意间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一身英气,相貌轩昂,身上的衣着也是好料子,内心喜欢可是面上不『露』,又低头『露』出一副娇柔可怜、心事重重的样子。。 韩琪则被崔小娥那一抬眼的风情惊艳到了,随即她那微微蹙起的眉头又让韩琪顿时心生一股爱怜之意。 两人的神情被秦永看在了眼里,他是风月场上耍惯的人,最会察言观『色』,看出了韩琪的心愿,便知趣地说道:“韩兄,我酒喝多了有些腿软,今晚你我就在此处宿一夜,明早必要同你切磋武艺,大战三百回合。” 此话正和韩琪心意,他含笑道:“一定,明日定让你心服口服。” 秦永哈哈一笑,几人慢慢地饮酒,天『色』晚了,外头传来了二更鼓声,秦永打着哈欠搂着崔小玉去她的房里了。 崔小玉把秦永扶到床上,撅着嘴问:“冤家,你是不是想撇了奴家?这许久都不来瞧我,听说你又有了新欢,看上了你们家的房客娘子,可有这事?” 秦永懒洋洋地躺着:“你消息倒灵通。” 崔小玉替他脱去衣服,妖妖娆娆地往他怀里靠。秦永一把搂过来咬着她的耳朵说:“告诉你姐姐,把那位韩大爷的心抓住了,他背后的靠山可大得很。” 崔小玉娇滴滴地说:“还是你好,想着我们姐妹。你许久不来,奴家想你想得都廋了。” “噢,廋了吗?我『摸』『摸』看。”秦永嬉笑着伸出手。 “好讨厌的人啊!”崔小玉打落了他『摸』上来的大手,下地吹灭了烛火,又上床拉下幔帐子,转身一把抱住了秦永,和他滚在了一处,共赴巫山云雨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韩琦在院子里练拳。 听到他起身的动静,秦永也不好意思再躺着,在崔小玉的服侍下穿好了衣服,来到院子里。见崔小娥站在树下含情脉脉地注视着练拳的韩琦,就没上前打扰他们,静静地抱着双臂在一旁观看。 等韩琦练完拳,崔小娥上前拿帕子温柔地替他试了试汗水,两人的目光又胶着在了一起。 秦永轻轻咳嗽了一声,微笑着走上前去说:“韩兄好拳法,小弟陪你练一趟可好?” 韩琦欣然应允。 于是双方斗在了一起,一来一往,一去一回,秦永的拳脚干净利落,韩琦的身法稳健狠决,双方你来我往,战了三十回合后,秦永渐渐力气不支,步法开始凌『乱』,被韩琦抓住了破绽,一脚踹出了圈外。 秦永捂着被踹的肚子笑道:“多谢韩兄手下留情,韩兄果然厉害,兄弟我佩服。” 韩琦拱了拱手:“承让,你的拳法不错,只可惜力度不够。” 两人又在原地切磋交流了一番,正说得投机之时,崔小玉在房门口喊道:“二位爷,吃饭了,请入席。” 秦永不见外地把一只胳膊搭在了韩琦的肩膀上,和他入厅内吃饭。 席间,韩琦和崔小娥的目光始终胶着在一起,难舍难分。 秦永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扫了对面两人一眼,心想这崔小娥,果然有些手段,才一个晚上就勾得韩琪同她如胶似漆了。 转而想起他和潘家姐姐来,唉!顿时心生怅然,有亲娘从中作梗,他的满腔柔情蜜意都达不到她身上。 饭毕,韩琪起身告辞道:“贤弟,我有差事在身,不便在外久留,改日再请贤弟吃酒,见谅则个。” 秦永道:“我与韩兄一见如故,日后请韩兄一定多与小弟走动。”说完,送他出了院门,与他拱手告别,直到见不到人影,才返回厅内。 厅里,崔小娥正用帕子把她那新涂的红指甲擦得锃亮,见他进来,既没有说话也没有起身。 秦永坐到桌边告诫她说:“我领来的这人可是公主府里驸马爷身边的红人,你若拉拢住了他的心,日后可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崔小娥冷笑道:“我昨夜已经套出他的情况了,不过就是一混江湖的武夫,没房子没地的,你不是答应给我介绍富商的吗?” 秦永凑近她说:“驸马爷是什么人?皇帝的女婿!他一高兴,手指缝里漏出来打赏的就够普通人家买房子置地了。现在他没房子没地是因为他无家无业,多少银钱到手都胡吃海喝地花了,若是有了正头娘子,心一安定下来,你管着他的银钱,那不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吗?富商虽好,但你这身份只能做小或是外宅,等人老『色』衰时被人玩腻了一脚踢开还能剩什么?” 崔小娥听了开始琢磨起来。 崔小玉则凑上前去,挨挨擦擦,娇声娇气地说:“爷,那位韩爷昨晚给了姐姐一块玉,奴家也想要嘛。” 秦永被她闹的心烦,把腰上系的玉解下来丢给了她,她这才消停下来,秦永也没了再待下去的心思。 第14章 坏蛋 秦永慢吞吞地往家走,一路上满眼繁华,看见路边有卖麻糖的,便想起了瑛哥那胖团子。那孩子亮晶晶的眼睛纯净无邪,这阵子很是粘着他,他也很享受被一个小孩子崇拜喜爱的感觉,于是就买了一包麻糖准备回去逗他玩。 到巷口时,他看见树下的艾怜站在那里卖炊饼。街上人头攒动,她婀娜的身影如此引人注目,附近及路过的男人纷纷把眼光投在她身上,那些男人哪里是买炊饼,分明是冲着美人去的,而那个傻女人竟然还无差别地对每一个前来买炊饼的人都笑脸相迎。他忽然觉得很不舒服,想把她给藏起来,想让她只对他一个人笑。 秦永静静地立在远处盯着她看,日头越升越高,树下也热得很,她不断地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 她男人真不是个东西,既要科举好歹先给妻儿留下足够花的银钱。现在让她们娘几个抛头『露』面千里寻夫,又辛辛苦苦做着男人的营生,但凡是个血『性』汉子都不会像她男人这样不负责任! 艾怜可不知道秦永正在身后琢磨着她,好不容易卖完了炊饼,一身轻松地背上背篓往回走。 秦永默默地跟在她身后。 艾怜路过一家布铺,在门口停了下来,翻了翻门口筐子里堆的几块布,又挨个问了一下价钱,然后叹了口气,依依不舍地放下离开了。 秦永随后到了布铺门口,『摸』了『摸』那几块布料子,很粗粝的感觉,不知她要这布做什么。他问伙计:“刚才那小娘子问哪块布的价钱了?” 伙计一脸恭敬道:“秦爷,小娘子问了这块花布和白布的价钱。这白布有个地方被老鼠咬了,这花布的颜『色』有些染花了,才便宜卖的,您要买,一百文都拿去。” 秦永一听,有些不是滋味,那个女人穷得连一百文钱都拿不出来吗?他不知道她要用这两块布做什么,她那么舍不得的样子,一定非常需要它。秦永掏钱买下了这两块布,伙计热心地为他包好,把他恭敬地送走。 秦永回到家,拍门喊道:“娘,我是阿永,开门。” 艾怜听到动静,见秦婶子并没有出来,就过去把门打开,见了秦永,她行了个万福,转身要回去。 秦永一把拽住她的胳膊把她拉近自己,刚想和她说几句体己话,顺便把布给她,就被她皱着眉用力甩开挣脱掉了。他一愣,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忽然不招她待见了。 艾怜快步跑回到自己的房内,嫌弃地拍打着被他碰过的地方,心里暗骂:这个臭流氓,昨天一晚上没回来,今儿个一大早身上就一股脂粉味,不定夜里在哪里鬼混,不要脸。一想到他和野女人颠鸾倒凤,而且古代又没有防护措施,万一他沾染上什么花\\柳病的,恶心死了。艾怜暗自庆幸自己还没和他有什么,以后得离他远点,这种风流浪子虽然招人喜欢,但安全第一。 秦永当然不知道自己是被嫌弃了,他莫名其妙地把那两块布放在了自己屋里,打算寻个机会再给她。 从小养成的习惯,回到家必须先去看一眼母亲,秦永去正房,里里外外地找了一圈儿没有,从正房出来他又去了后院,果然找到了母亲。 秦婶子踩着梯子,向墙外鬼鬼祟祟地不知道偷看什么,秦永也激起了好奇心,想过去看又恐惊动了娘吓到她,她爬那么高万一摔下来可就麻烦了。于是脱下外衫,蹭蹭地爬上了后院的一棵槐树上,他站得高看得远,然后脸『色』就不怎么好了。 他家的后院,是个铁匠铺子,虽然只有一墙之隔,但两家大门却分别朝不同的巷子开着,因此平时并不走动,但秦永是这一带的地头蛇,从小长在这里,对这一片熟悉得很。铁匠是个鳏夫,叫赵六,三十多岁才娶妻生子,有三个儿子,如今都是半大小子,长得都跟他爹一个样,黑乎乎的像熊瞎子一样壮实。此刻,他的亲娘正聚精会神地看着赵老六,连他这个亲儿子在她旁边爬上树这么大的动静都没发现。 秦永一脸阴鹜地看着赵六,他黑黢黢的打着赤膊,一身的腱子肉随着打铁的举动而跟着颤动,前胸后背覆上一层汗水,在阳光的照耀下,皮肤黑得发亮,又丑陋又粗鄙,有什么可看的? 他很想把他娘拽下来,可又怕她下不来台。怪不得妹妹出嫁时娘把家里的两个小丫头作为陪嫁给了妹妹,然后又说他总不在,家里留个半大小子不好,把他贴身的小厮也打发到隔壁院里去了。一想到自己平时大大咧咧,竟没早发现娘的异常,以前三天五天地总不在家,不知道娘是否还守着『妇』道。 他越想越心烦,于是恨恨地爬下树,拿起挂在树上的外袍穿好,见娘竟然还没发现他,心里大怒,可又不好同娘发作,暗暗握紧了拳头,然后吐出一口气来,调整好情绪,走到梯子下,拍了拍娘装作好奇地问道:“娘,看什么呢这么专注?连儿子都不搭理了,给我也看看。” 秦婶子被拍得吓了一大跳,回头见是儿子,急忙从梯子上下来,骗他说:“儿子你回来了?我见墙头上长草觉得不甚美观,就搭着梯子薅草,忙活了一上午,可把你老娘我累坏了。但凡你是个孝顺的,何至于我这么劳累?” 秦永强忍怒气道:“都是儿子的不是,以后娘看哪里不甚美观了,跟儿子说,儿子自会料理。” 秦婶子心虚地说:“好了,娘知道你孝顺,大热的天,娘累得很,去躺一会儿。”说完,往前院去了。 秦永看着这梯子觉得碍眼,很想把它一斧头劈碎了,再一把火烧了,可居家过日子又离不了这东西,想了想,忍气把梯子扛起,走到前院,把梯子架到了他东厢房朝阳那侧。 秦婶子见状从屋里出来问他:“好好的,你挪那梯子作什么?” 秦永顺着梯子向上爬,回答道:“上次下雨,我房里有些漏。时间长忘了这事,见到梯子才想起来,我上房顶看看是否要换瓦片。娘你躺着吧,我不吵你。” 秦婶子回了屋,秦永站在房顶上,看着后院的赵铁匠,心里想着防范的法子。 以后几日里,他的心思全都在赵铁匠身上,把她娘看的严防死守,就没顾得上艾怜。 艾怜心里纳闷,难道这厮是转了『性』子,浪子回头了,还是他找到了真爱?怎么这几日连正眼都没给过她,还是说他在玩欲擒故纵的游戏?她想不通于是就也把他抛在了脑后。原本她是想和秦永那个啥一次的,后来又觉得他有些恶心,现在见他没那个心思了,于是自己对他的那个想法也就歇菜了。 这阵子,就连秦婶子都觉得儿子有些不正常了,他那眼神再不往小媳『妇』身上落了,而是自己走到哪他跟到哪,跟屁虫一样惹人烦。以前儿子像脱缰的野马,很多时候好几日都见不到他人影子,她想儿子想得紧。如今儿子日日盯着她,围着她转,就连她洗衣裳儿子都要帮把手,说是不能让她劳累到。 秦婶子见儿子把衣服上的水拧干,然后像模像样地把衣物一甩,抻开后一件一件整齐地搭晾在竹竿子上,就恨铁不成钢地骂他道:“老娘真是晦气了,养了你这么个混沌阿物,谁家好儿郎日日窝在家里做这种『妇』人的活?你何不穿上『妇』人的衣裙,待过几日我再找黄婆子给你说个婆家?” 艾怜在旁边听了忍俊不禁,这秦婶子真不知好歹,这要是放在现实世界,秦永这么能干的又体贴又有型的帅气男人早被女人抢光了。 最终,秦永被他娘给赶出门,不许他再呆在内宅里做『妇』人的家务活了。 他在街上晃『荡』了一下午,心里琢磨着必须把赵六撵走才能安心,思来想去,于是去找了个开赌场的郑老奎商量着怎么叫赵六入套。 两个坏蛋一合计,最终,郑老奎派了个小子勾搭赵六的二儿子不学好,把他弄到赌场上先让他赢几把上了瘾,然后勾他不停地赌钱,后来输钱,越输越多,最后欠了一屁股赌债。 几天后郑老奎领一帮地痞无赖上门讨要时,他坐在长条凳上,后面的两个活计给他扇着扇子,他的一个心腹活计趾高气扬地说:“赵六,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拿不出钱来就先剁你儿子的手,再不拿钱出来就剁脚,剁光了四肢最后剁脑袋,儿子还不出来老子还,老子还不出来还有其它儿子还。我这儿有你儿子押了手印的借据,就是上官府你也要还这笔钱!” 赵六没法,惹不起这伙亡命之徒,为了保住儿子一条命,只得咬牙把房子拿出去抵了赌债。没了房子,就没了立足的根本,在此地也呆不下去了,当晚便领着儿子们回乡下投靠亲族去了。 第15章 甜蜜 秦永出去十来天,把心中那根刺拔了出去,方才觉得扬眉吐气。为了讨好母亲,他给他娘打了一个绞丝金镯子,想到艾怜,就又打了支漂亮的簪子,准备找机会送给她。 等他回家时,却发现娘廋了,没精打采,看他的眼神也是淡淡的,对送给她的金镯子也没『露』出有多喜欢来。 他觉得愧疚的很,但并不后悔自己做的缺德事,娘只能和爹恩恩爱爱,虽然爹不在世了,但他可以照顾娘,孝顺娘,娘有他就足够了,他决不允许任何人窥觐他娘。 他小心翼翼地对娘陪着笑,讲着外面发生的趣事儿给娘听,还在一旁讨好地给娘打着扇子扇凉风。 秦婶子见人高马大的儿子在自己跟前尽孝,伏低做小,心里苦涩的很。 “知儿莫如母”,儿子的为人她清楚的很,是个绝不吃亏的主。她只是单方面对赵铁匠有好感,她三十多岁守寡,如今才四十出头,往常白日里儿子不在家时,孤独寂寞之时,爬上梯子偷偷看看赵铁匠打铁就是她唯一能找到的乐趣,她从未想过要改嫁,可儿子却弄得那一家人背井离乡。 “儿大不由娘”,他从小就有主意,表面上恭顺服从,骨子里绝不是听劝的人,面貌随了她这个娘,一副见谁都能笑出来的热情相,『性』子却跟他爹一样阴险。但跟他死鬼爹不同的是儿子能装,哪怕心里把人恨得千刀万剐,面上还笑得一脸灿烂,他可比他爹还要坏上一倍。 可他是自己儿子,自己千辛万苦生下来,万般艰难养大他,又能把他怎么样呢?唉,好在儿子心里有杆秤,不触到他的底线他是不会赶尽杀绝的。 秦婶子强颜笑道:“儿子,天太热了,娘心里有些发堵,给娘做碗萝卜汤喝,顺顺气就好了。” 此时娘的话对秦永来说就是圣旨,肯搭理他就是好现象。 他笑得脸顿时开了花,急忙撒娇道:“娘,儿子从未下过厨,我一会儿做多少,娘就要喝多少,不要嫌弃儿子做的汤难喝。” 秦婶子点点头,于是秦永屁颠屁颠地去了艾怜的厨房。他站在厨房里打量了一圈,根本就无从下手,养尊处优的他哪里干过厨房的活计?于是转身去找艾怜。 见他进到房里来了,冬妹吓得缩在角落里不敢吱声,瑛哥则不客气地抱住他的大长腿,仰着头甜甜地喊道:“阿叔,抱抱。” 秦永一弯腰抱起了他,大口亲了他的脸蛋一下,问道:“你娘呢?” 瑛哥压低嗓子说:“娘在睡觉,不许我吵她。” 秦永听了眼睛一转,打起了坏主意,放下瑛哥对冬妹说:“大妞,你带着瑛哥去正房陪陪秦『奶』『奶』,我和你娘有话说。” 冬妹低头站着不动,她这么大了已经懂得男女大防之事,秦永在城外调戏过她娘,她一辈子都忘不了,怎么能把娘单独留在房里? 秦永一看这小丫头的表现,就知道她在防范他,于是装作要过去抓她。这举动吓得冬妹急忙拉着瑛哥,慌忙地跑出去了。 秦永确定两个孩子走远了,这才进了内室。 床上,睡美人曲线毕『露』地头冲里侧躺着,他走上前去,坐在了床上,很想把手放在她的腰身上,可又怕她恼。 他慢慢地探过身,看她熟睡的侧颜。长长的睫『毛』覆盖住漂亮的眼睛,小脸睡得通红,胸脯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地鼓着,看得他心跳加速、气血上涌。 再也不想克制自己了,他伸出手放在了她的腰上,顺着腰线向上…… 艾怜突然从睡梦中惊醒,发现对自己袭胸的不是儿子瑛哥那胖胖的小肉手,而是一只骨节分明、白皙修长的男人的大手。 吓得她急忙推开那只手,一骨碌翻身跪坐起来,没等看清是谁就一把薅住了对方的头发,然后腾出一只手照他的脸上挠了过去,这还不算,那架势分明是要把他眼珠子给抠出来。 秦永疼得直抽气,很快反应过来,真让她碰到眼睛,眼珠子就保不住了。他迅速出手,一只手抓住了抠他眼睛的手,另一只手抓住了拽她头发的手,用力一捏,艾怜的两只手就疼得不由自主地伸开了。 钳制住了她的两只手后,他随即把她压翻在了床上,小声道:“是我,秦永。” 艾怜这时已经看清楚了他,不再害怕了,但她向来有起床气,刚才又被他吓到了,现在还气得很,虽不再挣扎,但却用眼睛狠狠地瞪着他。 看着这双眼睛里的怒火,秦永没有再犹豫,吻了上去。 他的吻又热烈又霸道,吻得艾怜愤怒的火气渐渐平息,另一种火气又上来了。她伸出双臂抱紧了他的脖子,投入到这个热吻中,他身上散发出的强烈的雄『性』气息,让她的大脑出现一阵阵眩晕。同时,脑中还不忘骂他,特么的,吻技这么好,这小子的情史看来很丰富,以后得敲打敲打他,让他少在外面勾三搭四。 很快,秦永不得不松开艾怜,虽然与她吻得难分难解,但因为他的耳力好,听到了瑛哥小胖腿跑过来的噔噔声。那小团子从正房出来一路跑过来,很快到了门口开始推门。 秦永起身的同时把艾怜也拉着坐起来,然后自己站起身,抻抻衣服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等着小团子进来。 瑛哥跑进里间,一下子扑过来抱住了秦永的大腿,努力仰起小脸道:“阿叔,快点做汤,秦『奶』『奶』要喝,瑛哥也想喝。” 秦永噙着笑『摸』了『摸』瑛哥『毛』茸茸的发顶,把他抱起来,转身对一脸通红,仍没从狂吻中缓过来的艾怜说:“我娘想要喝我亲手做的萝卜汤,你告诉我都用些什么料,我出去买,买来后你教我做。” 见艾怜还是怔怔的一副发呆的可爱模样,他干脆上前,也不顾瑛哥就在怀里,伸手轻轻拧了一下艾怜的脸蛋,把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 艾怜这才反应过来,看着秦永那张被自己挠花的白里透红的俊脸,一阵心虚,她对着秦永,指了指自己的脸。 秦永明白过来,顿时觉得左半边脸上火辣辣的。 他放下瑛哥,随手拿起洗脸盆架上挂着的铜镜照了照,脸上深深的四道长短不一的抓痕,红红地隆起着,有的抓痕处还冒着血珠。他用手抹了一下,马上“嘶——”的一声抽着气。这小娘皮,下手可真狠,又扯头发又扣眼珠子,那手指甲比野猫爪子还锋利,真够味!张寡『妇』再泼辣,也不敢对他动手,这女人,从未见过比她更狠辣的! 他看着镜中的艾怜,心想怪不得她敢孤身带着两孩子上路,一般男人还真是招架不住她! 他实在是喜欢艾怜这种又能干又爽快还张牙舞爪的带着野『性』的女人,她身上是有他娘的影子的。 艾怜见他拿着镜子端详个没完,怕他恼,急忙转移他的注意力:“要想吃清淡点儿的,你只买个萝卜、买些虾皮儿就行了,想吃荤腥些的,再买些羊肉回来。” 秦永背着手踱着方步走在街上,虽然脸上火烧火燎地疼,但心里愉悦得很,回想着刚才和潘家姐姐亲吻的滋味,禁不住心里美得直冒泡。 小泼皮卷子和另外两个浮浪子弟勾肩搭背地迎面过来,老远看见他们的老大,就热情地同他打着招呼,咋咋呼呼地走到近前要拉他一处喝酒。 卷子看到了老大脸上的抓痕,打趣道:“大哥,哪个小嫂子那么厉害,敢给您脸上添彩,这不是要上房揭瓦吗?” 另两个听了笑得弯了腰,一人凑热闹地说:“大哥,怎么就任由她下手?感情小嫂子的拳脚功夫在大哥之上,大哥压不住她?” 另一个不甘落后:“原来也有大哥奈何不得的女人,大哥,您竟任由她欺负吗?哈哈哈!” 秦永抬脚就踹,一人给了一脚,笑骂道:“猴崽子们少胡吣,我新养了只猫,还没养熟,你们难道看不出来是猫抓的吗?赶紧滚蛋,今日可没工夫理你们,过两天你们三个跟我去外城一趟,等我的信儿。” “是猫抓的呀?”卷子怪声怪调地问另两个人:“你们信吗?谁家的猫爪子那么大,一爪子挠花了老大的半张脸?” 另两个捶胸顿足,哈哈大笑,一起说着不着调的话挤兑着秦永,把他好一阵笑话。 秦永今日心情好,也不气恼也不反驳,与他几个围着嘻嘻哈哈闹了一阵后,方同他们告别,去买了艾怜说的一堆东西,由于心里高兴,又买了一些现成的肥鹅熟肉和细巧的果子回来。 在艾怜的厨房里,秦永笨手笨脚地拿菜刀削着萝卜皮,看得艾怜眼皮直跳心直疼。自从穿到了这个游戏世界,她就变得精打细算起来,任何浪费的做法她都看不下去了,那厚厚的萝卜皮真是让人是可忍孰不可忍。 她忍不住要抢下萝卜亲自削皮,可秦永却避开她美滋滋地说:“我要亲自给你们做汤喝,不用你动手,你只管把果子盛盘,熟食切了,坐等着吃现成的,今日就看我的手艺好了!” 艾怜自然乐意有人伺候吃现成的,一想反正萝卜又不是她花钱买的,她心疼的着吗?于是就在一旁看热闹。 瑛哥喜欢粘着秦永,也待在厨房里,不时地在他的腿下钻来钻去,一会抓个果子吃,一会把熟食咬上一口,很快小肚皮鼓得溜圆。 秦永很惯着他,从街上一回来就把熟食挨个挑最嫩的地方切下来,装在大碗里递给他吃。 瑛哥早就跟他混熟了,一点儿都不跟他见外,见秦永手里的萝卜心儿雪白雪白的,就抱着他的一条腿仰着小脸,渴望地望着萝卜流口水。 秦永把萝卜横放在案板上,照艾怜教的方法先把萝卜切成片,再切成丝。就他那刀工,萝卜被他切得薄厚不均,粗细不等,惨不忍睹,但贵在有心。 古人认为“君子远疱厨”,秦永这厮有进厨房做家务的观念,就凭这一点,他的精神还是值得表扬的! 艾怜转而又一想,她迟早会回到现实世界,如果回不去,那就说明她被陈世美斗死了,不管她什么命运,秦永这男人最后都不会是她的,他有无做家务的观念和她有半『毛』钱关系?他再好,将来也不知道会便宜了哪个女人。这么一想,心里便有些不痛快。 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在她走出游戏之前,或是死之前,必须把秦永这小子拿下,也算不白来这游戏世界一场! 秦永挑那些切得粗的萝卜丝喂进了瑛哥的小嘴里。萝卜丝甜甜脆脆的,瑛哥几口吃完了又张开小嘴讨要。秦永又捡了一根喂进他的小嘴里,感觉到自己像禽鸟在喂食雏鸟一样,这让他觉得很有趣。于是一大一小两个男人一个负责一根根地喂,一个负责一口口地吃,两人互相盯着对方都开心的很。 秦永就是个大男孩! 眼前这个情景,确实让艾怜有些感动。 第16章 惊世骇俗 瑛哥那孩子是在陈世美走后出生的,他从未见过父亲。 家庭里父亲的角『色』是母亲取代不了的,男孩子对成年男子的那种崇拜感是与生俱来的,从他们身上可以学到母亲教不了的东西,所以艾怜从不阻止瑛哥同姜怡天亲近,同秦永亲近。 当然在这个游戏世界中,孩子可以说是系统提供的道具,她有利用孩子攻略他们这些游戏角『色』的私心。但和孩子们相处时间越长,她心里对孩子的感情也越来越深,她也越来越多地尽可能为孩子们的将来去设想。 瑛哥吃饱了肚子,自己去院子里疯跑着玩了。 在艾怜的指导下,秦永终于完成了做萝卜汤的大任务,他用木勺舀了汤,喝了一口,大言不惭地赞叹道:“嗯,好喝,我果然很聪慧,有志者事竟成!”说着把勺子递给艾怜,示意她尝上一口。 艾怜一脸嫌弃地看着勺子里他喝剩的汤,没动地方。 秦永看出了她嫌弃的意思,于是涎笑着在她耳边低声道:“亲都亲了,还矫情什么?莫非我用嘴哺你,你才肯吃?” 艾怜瞪了他一眼,而秦永一向都把这看成是她对他抛的媚眼,眼睛一转,坏劲上来,把勺子里的汤倒进嘴里,一把抓过艾怜就搂在怀里亲了下去。 艾怜弄不过他,被他一点一点地灌进去不少萝卜汤。 秦永这才心满意足地放开她,低声笑了起来。 艾怜恶心地掏出帕子使劲地擦着嘴上的油,见他那张俊脸还在笑个没完,脸上的抓痕还清晰可见。 这厮真是不长记『性』! 见不得他那副欠揍的嘴脸,艾怜气得伸手给了他几拳头。 粉拳打在身上别有一番情趣,引得秦永再一次搂住她吻了起来。 这厮真是,两人这满嘴的萝卜味儿,这味道好么这?而且在这油腻腻的厨房里接吻,这厮真是粗鄙!白瞎了两人这俊男靓女的模样! 艾怜都不知道怎么形容他好了,越给他没好脸他越来劲。 直至把艾怜亲得气喘吁吁的,秦永才满意地放开她,端着亲手做的萝卜汤过去给母亲喝,秦婶子果然把他端去的都喝光了。 他跪在母亲身前,加着小心说:“娘,儿子不孝,您的气若是还没顺,就打儿子一顿吧。” 秦婶子看着面前跪着的乖顺的儿子,叹了口气:“儿子,娘后半辈子还要指望着你,哪里舍得打你,你只需记住:得饶人处且饶人。你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你的子孙多积德。” 秦永俯下身子:“儿子谨遵母亲教诲。” 秦婶子又重重叹口气,扶起他来。看见俊美的儿子脸上的抓痕,有些心疼,拿着手里的帕子碰了碰:“是哪个小娘子抓的?怎地这么狠?” 这下又疼了,秦永一脸狼狈:“猫挠的,娘看不出来吗?” 秦婶子点了点他的额头:“哪家野猫有这么大的爪子?成精了吗?” 秦永无言以对,面上烧得厉害,决定这两天先不出门了,省的惹人笑话。 母子无隔夜仇,几天后,秦婶子的心情缓了过来。 这几日,秦永的心情很好,娘不再生他的气,潘家姐姐也和他亲密的很,虽然还没上手,但这是早晚的事。他从没有过这种体验,和喜欢的女人柔情蜜意,却又不急着成事,当着娘和孩子的面一本正经,却又暗地里打情骂俏、你来我往的,这种体验让他觉得很是愉悦,他很享受和她朝夕相处的这种甜蜜的过程。 找到机会,他把前一阵子买的便宜的两块布和特意给她打的鎏金莲花银簪子交给她,本以为她会高兴得像小猫一样喵喵地靠过来,然后在他身上好一通撒娇感动,没想到她对那支簪子看了一眼后就扔回给了他,反而拿着这两块破布看上去很开心的样子。 秦永纳闷了,捡起簪子告诉她:“这是鎏金银簪子,够你买很多这样的破布了,你怎么不要簪子反倒要破布?” 艾怜问他:“你知道我穷,我如果把这支簪子当了换钱,你答应吗?” 秦永急了,马上反对:“不行,鎏金莲花纹,这里有你的名字——金莲。这是我特意画的花样子,找金银铺的伙计打的,你怎么能如此糟蹋我的一番心意?” 艾怜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所以我要簪子何用?既不能吃又不能用还不能当了换钱,这两块布恰好正是我所需要的。” 她把白布放在桌子上展开,找到了那几处破洞,心里琢磨着怎么补这些个破洞。 秦永好奇地问她:“你要这两块破布何用?做衣裳吗?这布难看得很,不许你做衣裳。” 艾怜瞪了他一眼,说:“天有些凉了,我要做床被子,这样就不用再和两孩子抢一条被子盖了。” 秦永一听,走到里间,『摸』『摸』床上铺的东西,又打开柜子『摸』了『摸』被子,这才发现她们娘三个只有一条又破又旧的薄被子,就连褥子都没有,铺的还是这屋里以前就有的一层薄薄的床垫子,垫子上一层白布,垫子下就是光秃秃的床板子。于是问道:“一条被子,你们三个怎么盖?” “把被子横过来盖,这样三个人都能盖到了,只是我的脚天天都『露』在外面,所以我非常需要这两块布。” 秦永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艾怜从未在他面前流『露』出过穷苦的姿态来,所以他从未想过她的日子是否艰难。他心疼地说:“我那库房里有新铺盖,我去给你拿两床过来。” 他把银簪子放到桌子铺着的白布上,转身要去拿铺盖。 艾怜急忙拽住他:“别去,你就是拿来我也不用,还有这簪子你也拿走,我可没钱还你人情,你要是硬塞给我,我就都送到秦婶子那去,看你是不是还想气她一场?” 秦永一听气的倒仰,瞪着眼睛问:“我心悦你才给你的,哪里需要你还什么人情?你把我秦永当成什么人了?我是那等小家子气的男人吗?” 艾怜见他动怒,就认真解释给他听:“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女人接受了不相干的男人财物,如果没有其它本事的话就只能用身体去偿还,我不想做那样的女人,所以我不要你的簪子。这两块布不值多少钱,我可以给你做饭吃或给你做些针线活抵了这布钱,所以布我收下了。” 秦永气的笑了出来:“不相干?你我都亲嘴了,男女授受不亲,都这样的关系了,我还是不相干的人?你明明就已经是我的女人了,难道非要睡在一起,我才算是你的相干之人?” 唉,跟古代男人交流真难! 跟他做情人无所谓,她只是不想被他包养成小三。情人将来好聚好散,而古代的小三就是所谓的外宅,有从属关系,要想摆脱控制很不容易,她是绝不会以自由为代价换男人给予的衣食供养的。为了防止他日后纠缠,有些话还是说开为好。 艾怜于是看着他的眼睛很认真地说:“我喜欢你才愿意和你那样的,以后不喜欢你了,就不会允许你那样对我。而且你要知道,我有丈夫,你这么聪明,也应该知道这种事情对于男人来说不过是件风流韵事,抓住了被打一顿顶多被判流放,而对女人来说就有可能被夫家灭口。我们的关系不可能长久的。实话对你说吧,我和你在一起只想享乐,不想其它。你若是觉得我放\『荡』不堪玷\污了你,你以后尽可以和我再不相往来。” 秦永被她的一番话震惊得目瞪口呆,这么惊世骇俗的话他从没有听过,一时不知该如何应付,怕她真拿着簪子找自己娘去,于是灰溜溜地抓起簪子急匆匆走了。 把他吓到了吧? 自己是二十一世纪的现代女『性』,和他这个古代人隔了千年的代沟,更何况他本人的年龄比自己还小三岁,肯定没法接受她的想法。 她和他交往,除了他是她喜欢的类型外,主要还是想利用他对付陈世美,让他为自己做事。只不过和他接触的时间长了,发现他可爱得很,不想欺骗他的感情,就对他说出了自己的真心话,如果就此吓跑了他,那只能说明二人没有缘分。 艾怜拿出针线和剪刀,剪了些碎布,贴在白布上的破洞处开始绣花样子。一边干着活儿,一边心里想着秦永的事。 这样也好,她在感情上一向是拿得起放得下的女人,三条腿儿的青蛙不好找,两条腿儿的男人到处都是,就凭她潘金莲的容貌和心灵手巧的劲儿,再加上一颗冷酷无情的心,就不信她艾怜玩不转这个游戏世界? 区区一个秦永,她还没放在心上,她艾怜不会把任何男人放在心里的!这里的男人对她来说都是走出游戏世界的垫脚石! 虽然心里这么安慰自己,到底心底深处有些不开心。 第17章 不想理他 秦永心里『乱』得很,不知该如何面对她,一个读书人的娘子,怎会有如此胆大包天的想法?就算有如此想法,也应该藏在心里,怎么能就这么明晃晃地说出来?让他一个大男人都有些受不了,原来她同自己在一起只想享乐,根本就没想过天长地久。 秦永的自尊心受到了打击,不想再见她。 为了避开她,他决定先找事儿做做,他找到了包括卷子在内的四个小兄弟,领着他们到外城几户人家那里收利钱去了。头三家利钱收得都很顺利,那些向他借了贷的人见他们几个凶神恶煞地不敢招惹,乖乖拿出利钱打发他们走人。其中有个做干调生意的刘老板还特意留他们吃顿饭。 到了最后一家时,秦永的脸『色』就不好看了。 这户家主原本是个茶楼里管账的先生,一年多前摔断了一条腿,断了营生,便向他借了二十两银子,除了看病外,想在家门口摆个茶摊维持生计,哪成想她老婆卷走了银子同野男人跑了,他便心灰意冷整日瘫在家里,由老娘给人洗衣服供养他。 他老娘正在院子里洗衣服,一见他们这伙人进来,就费力地起身,佝偻着身子迎上去,一边小心翼翼地讨好着,一边向他述说日子的艰难,求他再宽限些时日。 秦永虎着脸进了屋,果不其然,这家里比他上次来时更穷了,家徒四壁,能卖的东西基本都卖光了,李瘸子正两眼放空地躺在破床板上,对他们这伙人的到来也只是瞅了一眼,便闭上眼睛装死。 秦永见了大怒,上前一把把他从床上拽了下来,当胸给了他一拳。卷子他们一见老大动手了,便也过去对李瘸子一阵拳打脚踢,唬得他老娘哭天抹泪,大呼小叫,苦苦哀求:“秦大爷,求您放过我儿子吧,我们一定还您钱,三天后一准儿把钱给您凑齐,您就放过我们吧!呜呜——”。 当秦永示意住手时,人已经被他们打得鼻青脸肿,鼻涕眼泪和血糊了一脸。 李瘸子这种人猪狗不如,根本就不值得同情,潘家姐姐一个女人带着两孩子都知道要挣钱养家,不等不靠,他一个壮年的汉子不但不供奉老娘,反而让年迈的母亲养着他! 秦永鄙视地说:“就你这怂包还算是条汉子吗?瘸了条腿就挺尸等死,那些眼瞎的、缺胳膊少腿的是不是就不活了?三十多岁的爷们还让老娘供养,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就是在巷口支个抄写书信的摊子,或是用你这膀子力气帮你老娘洗衣服,日子也不会过成这样!你别忘了,你的房契可在我手里抵押着,一个月后再拿不出利钱来,我就撵了你们!” 说完,带着卷子他们呼呼啦啦地走了。 当晚来不及返回,就在外城的一个相熟之人那里胡『乱』住下了。 夜里几人合睡在一个大板铺上,几个大男人挤在一起,汗『液』味、脚臭味、放屁味混在一起,再加上天热,那味道可想而知。 男人们聚在一起,谈的无非都是女人,尤其几个都是二十来岁青壮的年纪,当卷子眉飞『色』舞地说着他对女人的经验时,惹得哥几个哈哈笑个没完。 熄灯之后,秦永用衣袖捂着鼻子靠边头冲里躺着,想着潘氏身上令人沉醉的体香,细嫩光滑的皮肤,还有弹『性』十足的胸,顿时觉得思念的很。从来都没如此想念过一个女人,偏偏她还是别人的娘子,秦永非常不甘心,他绝不做一个对她来说不相干的人,他要让她记住他一辈子,他要在她的心里扎根发芽。 这两天,艾怜抽空做了一床被子和褥子,新做的被褥松松软软舒服的很,做好后的当晚,她就把瑛哥挪到了外间的榻上。瑛哥哭了许久,艾怜也没惯着他,后来冬妹不忍心,提出要陪着弟弟一起睡榻,既然她愿意,艾怜也乐得一个人睡,于是就同意了。 晚上,她一个人躺在大床上,拉下来帐幔,把自己摊成一个大字,终于不用和那两个孩子挤一起了,她惬意地伸展着身体。 半夜,她突然醒了过来,惊魂未定。刚刚做了个噩梦,梦中她和秦永在悬崖处相拥在一起,难分难解地缠绵着,正渐入佳境,要嗨的时候,身上的秦永胸口处突然爆开了个大洞,他惨白着脸慢慢地倒下去,身后是一脸阴森的高进,他手里抓着秦永新鲜的还在蹦跳的心脏,低头啃了一口,然后抬头对她诡异一笑,然后把她一脚踹下了悬崖…… “啊——”艾怜吓得从梦中惊醒,身上一层冷汗,吓得她后半夜再也没睡着,一直胡思『乱』想着。 高进还真是阴魂不散啊,她白天也没想他呀,怎么还会梦见他? 第二天秦永回来时,站在院子里,厨房的门正开着,他看见艾怜在里面忙碌着,蒸汽把她包围在里面,身影若隐若现。这大热天的,呆在热气腾腾的厨房里一定不好受,也不知道她图什么,放着自己这个大金主不巴结,非要给自己找罪受,他实在是不理解她的想法,也舍不得看她如此『操』劳。 他先去正房看了母亲,母亲一切都好,娘两个说了些体己话,他把褡裢里的利钱交给母亲收着,然后回了自己房间。躺在床上琢磨着怎样才能让潘姐姐姐不这么辛苦。 中午,母亲在睡午觉,两个孩子在树下玩耍,他趁机进了西厢房找艾怜。 由于昨晚后半夜失眠,艾怜中午睡得有些早,帐幔放下来,床上的光线暗了许多,她脱去外衣,只穿着肚兜和亵裤躺了下来。半梦半醒之间,有了鬼压床的感觉,身上沉重的很,嘴被亲的喘不上气,她被憋得难受,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醒着还是睡着,想起身又被压得死死的,突然想起了梦里高进的异形形象,顿时警觉起来,也没看清是谁,就『摸』到了对准自己的硬物,下死手地一把捏了起来。 “啊——”秦永疼得捂住命根子,蜷着身子,从她的身上翻下来。 艾怜起身见是他,气的一脚把他踹下了地,随后把外衣穿了起来,边穿边低声骂道:“你个下三滥的东西,大白天的孩子们就在外面,让他们发现了我还有脸做娘吗?让秦婶子知道了,我还能在这里住下去吗?你怎么就饥渴成这样子,你在外面不是有不少姘头吗,她们满足不了你了?我告诉你秦永,做那种事情得我心甘情愿,你要是再敢偷袭我,别怪我拿剪子剪了你的命根子。我的心要是不狠,也不可能千里迢迢身无分文孤身的带两个孩子上路。” 说完不想再理他,走出去坐到院子里生闷气去了。 秦永过了许久才缓过来。从没见过这么狠心的小娘子。他走出屋子,恨恨地看了看树底下冷着脸的艾怜,回了自己的东厢房。 在他眼中潘氏是个奇怪的女人,勤劳能干不贪慕钱财富贵,却又在尽力地改善自己的生活;对其他男人的目光和挑逗无动于衷却又不见得有多反感;不畏艰险千里寻夫,来了京城后却又按兵不动;面上端庄大方却又无处不透『露』着诱人的风情;对他看似有情有意却又无依靠攀附之意。这个女人要么没心没肺,要么心思叵测。 偏偏他喜欢这样神秘的猫一样的女人,上一刻还温柔贤惠,温顺地接受你的顺『毛』抚弄,下一刻如果被惹到了,就会立刻『露』出野猫的爪子和尖牙,绝不犹豫、毫不留情地给你一下子,让你疼得直咧嘴却又舍不得教训她。 接下来的时间里两人谁都没理谁,把秦永气的够呛。好个狠心的小娘子,把他的宝贝捏成那样,也不问问他伤着没有,需不需要调理。他一个顶天立地的爷们,难道还能屈尊降贵地先服软吗?只要她肯陪个罪,或是对他表示一下歉意,他肯定会马上原谅她的。 等了三天,艾怜都没搭理他。秦永对天长叹,不是自己的女人,到底是贴不到自己身上。 他在艾怜那里得不到安慰,一气之下去找张寡『妇』了,同时也想验证一下自己是否还雄风依旧。 张氏因他一个多月未来,每日门儿倚遍,眼儿望穿,心里早积了一团怨气,如今见他来,怨气总算有了突破口,于是对他也没个好脸『色』,挖苦道:“呦,这位爷,你走错了地儿吧?您这贵人脚踏贱地,可真是稀奇啊!前一阵子听说您的脸被狐狸精给挠花了,这是又往哪家另续上新甜的了,怎么如今舍得出门往我这来?负心的贼,您就不怕我也给你挠那么一下子?” 秦永一听肺都气炸了,自己的女人也没贴到身上来,亏他每月供钱供米,打首饰做衣裳,还不是连一句体己话都没得到?他阴沉着脸,转身拂袖而去。 张氏好不容易才把他盼来,一见他来虽然心里高兴,但嘴上却说着酸话,没想到竟把人给气跑了。于是心里后悔不迭,跟在后面喊了好几声都没把人给喊回来。 第18章 讨好美人 秦永走在街上,想了想,又去往崔小玉那里。 崔小玉见了他倒是高高兴兴的,殷勤的很。秦永问她:“韩爷最近有来过吗?” 崔小玉给他奉上茶回答说:“来过三次,每次来都给姐姐很多东西,姐姐真是找了个大方的恩客。” 秦永没有接茶,皱着眉头问:“怎么,我不够大方吗?给你的东西还少吗?” 崔小玉看出他的愠怒,急忙把茶盏放到桌上,撒娇地扑过去,坐到他腿上,在他身上蹭来蹭去,见他怒气渐渐平息,大着胆子问道:“爷,您包了奴家半年,如今期限已到,前个儿听妈妈说有个什么贩丝的丁大官人要出八十两银子包奴家半年。您是个什么打算?” 秦永推开她,冷笑道:“你下家都有了,还问我什么打算?” 崔小玉委屈地呜咽说:“爷,您也知道,奴家不是妈妈的亲生女儿,姐姐从小被妈妈教导的如良家女子一样,就是想把她配个好人家,将来有个好归宿。可奴家就是崔家摇钱的树、搂钱的耙,您以往给奴家的东西转身就被妈妈和姐姐拿走,奴家到如今除了身上的穿戴什么都没剩下。姐姐别看外表温良,实则最是狡猾狠毒不过,背着人一直都在欺负我。奴家是您破的身,奴家发誓除了您没跟过别人,一心一意地把您看成是夫主,您若是对奴家还有一分情意,就赎了奴家出去,就是不做小,能给您做丫头做奴婢,都比在这火坑里对着那些恶心的男人强颜欢笑强。”说完,掩面而泣。 秦永是断不会把她弄进家去的,一则他娘绝不会答应他娶亲之前纳小老婆,再则收了她,张氏那头也会闹将起来要进门,三则他现在心里除了潘氏,别的女人都不是很在乎,四则他虽拿响金白银包了她,他不去时,谁知她另接了别的汉子没有?虽她说的可怜,养汉老婆的营生,谁知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秦永冷酷地对她说:“既是崔婆子给你找了个接洽的人,我也不能断了她的财路,你我的恩情就此作罢。”说完,起身就要离去。 崔小玉一听,急忙拉住他的袖子骂道:“你个负心的人!奴家一心一意把你当成自家男人看待,你就这么对我?除了你,哪还有男人能入了我的眼?那丁大官人都六十多岁的糟老头子了,你忍心让我被他糟践吗?” “既然都知道他是糟老头子,肯定是相看过了!你娘都答应了,我又能说什么?放开!” 秦永使劲掰开她的手,推开哭哭啼啼的她,怒着转身离去了。 他这几日在女人那里尽吃了瘪,无处可去,又不想回家,遂去了瓦子,听书听曲儿混了大半天。 夜幕降临时,还是不想回家,东游西逛时恰巧遇见了一个熟人,于是强拉着那个人进了郑大奎的赌场,在那儿又混了一整夜。 第二日日头出来时,秦永两眼肿胀,眼袋发青,赌了一夜钱,身上都输光了,越发觉得没意思,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回家睡觉。 跟那人告别后,他去大相国寺附近的早市上,吃了碗油泼面,心里却想着如何能讨潘氏喜欢,消了她心里的怒气。她既不爱财物,那会爱什么呢?他忽然又想起她说过“我和你在一起只想享乐,不想其它”的话,心里觉得扎刺一样很不舒服,如果刚认识她时,她这么说,他一定高兴得认为自己捡了大便宜,但和她接触了这些日子,他已经不满足仅仅和她在一起享乐了,他想把她留在身边一辈子。 秦永绞尽脑汁,走在街上,最后发现个捏面人的,想了想,就让匠人照自己的模样捏了两个,又捏了个小女孩和一个胖小子,准备拿回家去讨美人欢心。 他拍着门喊:“娘,开门,我是阿永。” 秦婶子已经起来,正在收拾院子,听见拍门声,急忙打开门,见他这鬼样子就开口骂道:“这又是在哪儿鬼混了一夜?别是让哪个小娘们把的你身子骨掏空了,看你这两乌鸡眼,都虚成什么样子了?我还没抱大孙子呢,以后不许你再出去胡混。” 秦永怕艾怜听见,急忙捂住她娘的嘴:“我的娘啊,您别瞎说,我可没去鬼混,昨晚赌了一夜,输了五两多银子。” “什么?”秦婶子的嗓门更大了,揪住他的耳朵骂道:“你个小混蛋,败家子,和小娘们鬼混,起码还有可能混出个大孙子出来,赌钱除了倾家『荡』产还能混出什么来?我让你不学好。”说着,连捶带打。 秦永被揍了好几拳,疼得他直咧嘴,娘的拳头可是实打实的真功夫。 听见动静,艾怜从厨房里出来问:“怎么了,秦婶子,秦大爷又惹您生气了?” 家丑不可外扬,秦婶子忙笑着对她说:“这坏小子又不着家,我教训教训他,你忙你的。” 见儿子眼睛落在艾怜身上,气不打一处来,一把揪住他耳朵,把他揪到正房里去了。 正房里,秦永跪在地上,『揉』着耳朵,解释道:“娘,在瓦子里我遇见了我爹的把兄弟刘二业,爹刚去那阵子,家里艰难,他帮了我们不少,如今他老了,儿子又不成器,我见他破衣烂衫地可怜,直接救济他怕他面子上过不去,就拉他进了赌场,故意输银子给他,替我爹还了他的人情。” 秦婶子一听错怪了儿子,虽心里不生气了,但因为不想让他混迹于赌场,就没让他起来。 秦永笑嘻嘻地对他娘说:“娘,儿子给您一样好东西,保管您见了喜欢。” 秦婶子板着脸说:“行,你拿出来吧,我若是不喜欢,你就跪在这里一天不许动。” 秦永从怀里掏出捏有自己形象的面人给母亲看,秦婶子接过来,见了果然喜欢,夸道:“还是我儿子俊俏,连面人都这么招人喜欢。” 秦永溜杆子就上:“谁让我长得像娘呢?” 秦婶子对这面人爱不释手,对儿子说:“闹了一夜,还不赶紧去睡?”秦永趁机起身,回房补觉去了。 中午,秦永醒了,见他娘正睡午觉,便利用这个大好机会,溜进了西厢房。他拿出小女孩和胖小子的面人给两孩子玩。 瑛哥见了兴奋得很,拿过来左看右看,张开嘴就一口咬住,等艾怜把面人从他嘴里掏出来时,小半个身子都没了。于是也不管他了,随他吃去。 冬妹则看着手里的面人喜欢的很,低头脸红红的,对秦永施礼道:“谢谢阿叔。” 秦永对她说:“大妞,领你弟弟去院子里玩一会儿。” 冬妹见艾怜没有反对,只好拉着弟弟出去了。 这小子,肯定又想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艾怜好笑地看着他,看看这古代小鲜肉到底使用什么法子来撩自己。 秦永笑嘻嘻地说:“也有你的。”说着,把手伸进衣襟里,又掏出一个照他模样捏的面人出来,递过去。 艾怜接过来一看,果然惟妙惟肖,就连拿扇子的姿态都是一模一样的,痞气十足,这小子果然有情调! 她心里对这面人喜欢得很。 秦永见她笑了,知道她是喜欢的,就大着胆子靠近把她搂进怀里,咬着她的耳垂轻声说:“以后领你去大相国寺的早市,也照你模样捏一个,然后摆在我屋里。” 艾怜点了点头,窝在他的怀里和他温存了一会儿,反正秦婶子和孩子都在家里,除了接吻外,也不怕他能干出什么来。 秦永搂着她的细腰又说:“过几天,我想个法子,只有你和我,咱们出趟门,成吗?” 难不成想和她出去开房?艾怜心里也有些期待,就点了点头。 见她此刻像猫一样温顺,秦永心里甜蜜蜜的。 这时候,外面传来了敲门声。一个男子在外面喊:“『奶』『奶』,我是顺子,爷在家吗?” 秦永一听,是自己的小厮,此刻找来定是有事,于是捧起艾怜的脸,重重地在嘴上亲了一口,说:“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然后松开她,去开门。 顺子恭敬地说:“爷,东华门外宝林斋张爷下帖子请您明个去吃酒。”说完递上帖子给他看。 “明天你跟着我去,把马备好。” “是。”顺子恭恭敬敬地退下去,回到邻院。 秦永本来还想回西厢和艾怜再接着亲热,可是秦婶子听到顺子拍门的声音,被吵醒,出来听动静。见他娘询问的眼神,急忙告诉她:“宝林斋东家请我明日去吃酒,我让顺子跟着去。” 秦婶子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却没有回屋,在树底下逗着瑛哥玩。 秦永无法,只好隔着窗户冲着艾怜飞个媚眼过去,把室内隔窗相望的艾怜逗得乐弯了腰,这厮,还会放电,这撩人的小眼神,真是帅的没天理了。 第19章 月黑风高 正当两人眉来眼去,脉脉含情之际,突然艾怜脑子里响起了系统的画外音:恭喜玩家,您已经成功攻略游戏角『色』秦永,第一个任务期限已到,您顺利通关。话音刚落,艾怜的脑子里响起了一阵激昂高亢的乐曲,同时脑海里满屏的烟花盛开,还伴随有一阵拍巴掌声。 庆祝场面持续了十秒钟后,艾怜的眼前出现字迹: 任务二:带领孩子们一起投奔游戏角『色』陈世美。 任务说明: 1.期限:从今晚午夜开始,三天(七十二小时)内。 2.投奔成功与否无所谓,不被杀掉才是完成任务。请尽量降低玩家被杀的风险,否则现实中的玩家也随之死亡。 3.去驸马府请参考系统自带地图。 很快又响起了系统声音:玩家请注意,以前的玩家都是折在这个任务里了,如果被陈世美追杀而死,那这三天就是你生命的最后时刻。 艾怜冷冷地问道:“如果我不去找陈世美呢?” 系统回答:“如果你不去,第三天午时三刻,系统将强行驱使你去,你将像木偶一样身不由己。与其消极被动,不如你自己积极主动,生存的概率还大些。当然,怎么选择是玩家自己的事情。作为智能系统,我给你一些人『性』化建议:你如果觉得生存的机会不大,那尽可以拿着你这段时间攒下的钱去挥霍,去吃、去喝、去玩、去乐,和你刚刚攻略成功的游戏角『色』秦永一起享受快乐的二人世界。人生苦短,何苦虚度青春!最后,预祝玩家成功,顺利完成此次任务!” 随即系统陷入了沉默。 艾怜看着站在院中俊俏挺拔的秦永,再没了和他调\\情的心思,见他正紧张地看着自己,就故作轻松地对他回了一笑,然后转身回到内间,躺在床上思索着下一步要怎么办。 秦永见艾怜上一刻还和他情意绵绵地对视着,下一刻就如木头人一样呆立着,小脸也变的惨白起来,他的心一紧,正想进屋去询问,见她马上又缓过来了,对他微微一笑后,转身回里间去了,这才放下心来,于是也跟着他娘一起逗起了孩子。 艾怜冥思苦想,她要怎么办呢?难道把秦永带在身边,当陈世美派韩琪来杀自己时,让他挡刀? 她想起在城外时那两人曾经在一起打斗过,当时是秦永先退出打斗提出和解的,他那么狡猾的一个人,看那样子,应该是打不过韩琪的,那带上他又有什么用呢,反而坐实了自己勾搭男人,不守『妇』道的罪名,到时候韩琪杀她更加不会心慈手软了。 看来,不能指望秦永了,只能靠自己和陈世美斗智斗勇。一想到要面对长得和高进一样的那张脸,她的心情就很不好。 她想起了系统的话“尽可以拿着你这段时间攒下的钱去挥霍,去吃、去喝、去玩、去乐,和你刚刚攻略成功的游戏角『色』秦永一起享受快乐的二人世界。” 特么的,每天累死累活挣那么点钱,怎么吃喝玩乐?怎么挥霍?不过和秦永享受快乐的二人世界,这个提议还是可行的,总不能自己进游戏世界一把,什么都没享受到就死翘翘了吧? 艾怜打定主意,今晚去找秦永,好好享受一下作为女人的乐趣。 下午过了时辰,秦永见艾怜没有做炊饼,很是奇怪,她一向勤快,到时间就做炊饼,雷打不动,今儿是怎么了,难道是病了?联想起中午时她那古怪的样子,就忍不住了,想去看她问个明白。 可她娘就坐在树下,就在他抓耳挠腮想鬼主意怎么才能进西厢房的时候,忽然听隔壁顺子的声音,顿时有主意了,隔墙喊道:“顺子,天热得很,你去巷口买四碗不同口味的渴水来。” 那头顺子答应了一声,马上照办。 约莫半柱香的功夫,顺子拍门喊道:“爷,渴水买回来了。” 秦永打开门,接过食盒,招呼娘和孩子吃渴水,他自己则趁娘没顾上他时,说了一句:“我给潘娘子也送一碗去。”没等他娘回答就拿了一碗给艾怜端了过去。 秦婶子无法,眼睁睁地看她的傻儿子屁颠屁颠地讨好小媳『妇』去了,便叹了口气,反正在老娘眼皮子底下,也不怕你们能做出什么来,就没有再管他。 秦永给艾怜端过来,见她躺在床上,就叫她起来,趁冰着快些吃。 艾怜正烦躁着,听见了秦永进来的动静,没有理他,也没起来。 秦永把碗放在桌上,坐到床边,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关心地问:“也没发热呀,难道是中暑了?起来喝点渴水,凉快凉快!” 艾怜打掉了他不老实的手,不好拂了他的面子,况且晚上还要打算去找他一起享乐呢,就起身来到桌旁,看看渴水到底是什么。以前卖烧饼时,经常听见不远处有个摊子叫卖着“渴水”,她不知那时什么吃食,也没去尝试过。 她看了一眼就明白了,这渴水其实就是冷饮,淡红『色』的饮料上浮着一层冰块,还放着两个草莓,看上去很好喝的样子。 秦永催促她:“快喝,冰化了味道就不好了。” 艾怜端起碗来抿了一口,甜甜酸酸的,又冰又爽,好喝的很。其实细品的话,比她在现实世界里喝的饮料口感上差多了,但来到这个古代世界里两个月了,突然能吃上这种味道的冷饮,对她来说还是很满足的。 她又抿了一口,对秦永甜甜地笑了。 秦永被她的笑容勾得起了小心思,他快速看了看窗外他娘还有孩子们,见他们没注意到室内情况,就转过身来拿起碗喝了一大口,然后放下碗挑起艾怜的下巴就吻了上去。 这厮,得空就占她便宜,又嘴对嘴地喂她东西喝,脏死了,他怎么就好这一口? 她使劲地想推开秦永,可这讨厌鬼看上去身子板一副单薄瘦削的书生样,力气却大得很,根本就推不开,这一大口的冰饮被秦永强行灌进她口里一大半。 当秦永松开艾怜时,艾怜怕他再发疯,索『性』端起碗来一口气咕嘟咕嘟喝了个干净,然后瞪着湿漉漉的大眼睛看着他。 这无辜又怨恨的小表情,把他乐得坐在椅子上身子一起一伏地吃吃低笑着,想大笑又怕把他娘给招过来。 艾怜恨恨地伸手照他胳膊上用力拧了一下。 这厮,吃什么长大的,肉怎么这么硬? 秦永一点儿都不觉得疼,这手劲比起他娘来差远了,而且他娘知道拧在这个地方没用,才一直往他耳朵上拧的,这潘娘子还没有经验。 他真是喜欢极了面前的这个女人,就问道:“这都过了做炊饼的时辰了,还不干活,你是不是不舒服?” 艾怜说:“今天就是不是想做。”说完闷闷地低着头。 秦永心疼地说:“不想做就别做,照我说,你以后也别做了,我会养着你们的。” 艾怜看着他笑了笑:“以后再说吧。” 秦永还想多劝她,就听见娘的咳嗽声,知道娘这是在催促他出去,无奈地又快速亲了一下她的额头,走了出去。 月黑风高夜,翻墙偷\\情时。 艾怜悄悄从床上爬起来,小腹有些不舒服,时断时续地隐隐作痛。肯定是下午吃冷饮吃坏了肚子。 她想起古代的冰是冬天时从湖面河面上凿下来的,没经过加工消毒,脏得很,便有些懊恼,都怪秦永,要不是怕他再嘴对嘴喂她,她怎么会喝下那一大碗。好在现在肚子主要是不舒服,疼得不是很明显。为了临死之前不白进这个游戏一场,她还是要坚持找秦永享乐的。 晚上临上床前她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换上了新做好的内衣,就等着孩子们熟睡后,她好出门做坏事。 第20章 三更半夜 终于熬到了三更,梆子声渐渐远去了,艾怜蹑手蹑脚地起来,穿过外间,听了一会儿动静,确定两个孩子都睡得很熟,便打开房门,悄悄朝东厢房『摸』去。 院子里月光如水,把她的影子照的鬼鬼祟祟的。 真是讨厌得很,这么大个的月亮,她的白『色』内衣在月光下显眼的很,她真怕秦婶子一个中年寡『妇』半夜失眠,望着窗外的圆月抒发闺怨时,忽然发现院内一白衣鬼影飘过,进入她儿子房内,为保护儿子,她大喊大叫,把左邻右舍都弄起来捉鬼,不成想却捉了儿子的『奸』\\情。 她脑洞大开之际,身体已经来到东厢房门外,她警觉地向四周扫了一圈,确定安全后,轻轻地敲了敲门。 没有动静,她又敲了敲门,还是没动静。 死秦永,睡得跟死猪一样! 她不敢敲大声,怕被秦婶子发现。琢磨了一会儿,想到秦永要是睡在里间,是不容易听到敲门的声音的。 于是,她猫着腰又向前走了几步,来到了里间的窗外,怕把窗户纸捅漏,便用食指轻轻敲窗框子,怕他听不见,又用指甲挠着窗框子,发出了一阵让她浑身不舒服的声音。 秦永根本就没睡着,他睡了一上午,到了晚上一点儿也不困,此刻正躺床上翻来覆去地想着用什么法子能把孩子们留家里,他好把艾怜带出门快活一番,又不会被娘发现出什么端倪。想得太入神了,以至于没听到艾怜的敲门声。 再后来,他听到了一串轻轻的脚步声鬼鬼祟祟地来到了他窗下,他顿时警觉起来,拿起枕边的铁扇子,轻轻起身快步挪到窗子旁的墙壁处隐藏起来。 窗外那贼人竟然敲了敲窗子试探,秦永屏住呼吸,举起了扇子,等待着那贼人的下一步动作。那贼人停止了敲窗声,没有翻窗而入,也没有『插』进一根芦苇管放『迷』烟,而是用指甲挠起了窗框。那咯吱的声音把秦永闹腾得鸡皮疙瘩忽地起来了,心里直发颤。 持续不断的挠窗框子声没有停歇的意思,秦永终于熬不住了,厉声问道:“是哪路朋友前来拜访?” 听到了秦永的声音,艾怜小声道:“是我,潘娘子,快让我进去。” 秦永大为诧异,急忙打开窗子,见艾怜站在窗外,还不时地鬼头鬼脑地张望,心里也跟着紧张起来,忙用唇语问道:“出什么事了?” 艾怜压根没看懂他的唇语,她向他伸出了双臂。 秦永没有犹豫,一手抓住她胳膊,另一只手搂住她的腰,一用力把她从窗外抱进来。刚把她放到地上,她就推开他,把打开的窗子迅速关好,还没等他问她到底发生了何事,就被她一把推靠在墙壁上。 艾怜的双手按住秦永肩头,然后贴在他的身上,踮起脚尖,吻了上去,可是该死的,他太高了,嘴只碰到了他的下巴。 于是她没有任何犹豫地就伸出一只手,一把抓住他的头发往下拽,另一只手绕着他的脖子把他往下按,强迫地使他不得不低下头,然后把自己的唇凑过去给他来个壁咚强吻。 秦永懵了,但他是花丛老手,身经百战之人,很快就反应过来,兴奋地搂住她回吻着,并且很快占据了主导,转身把她压在墙上,全身心地投入到与她热情的亲吻中。 令人『迷』醉的热吻过后,艾怜轻轻在他耳边霸道地宣布:“我是来强上你的,你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 秦永激动地说:“好,我还从没被女人强上过呢,你来吧!”说完,抱起艾怜朝床上走去。 两人在床上相拥,继续亲吻着,艾怜想着我一现代女『性』才不要被古代男人,而且还小自己三岁的男人压着,一定要显出我女强人的气质来,于是她推开他,命令道:“是我来强你的,你给我老实躺好。” 秦永马上乖乖地躺好,松垮垮系着的衣襟处『露』出了线条分明的胸肌。他看着黑暗中身上坐着的女人身影,心想这女人真有趣儿,还真是会玩儿,这是他从未有过的体验,他倒想知道这女人要怎么做才能强上了他。 艾怜掐了一把他腰上结实的肌肉,就开始解他的衣带。忽然,小腹一阵剧痛袭来,她忍不住捂着肚子趴下了,疼得哼出了声。 秦永一见,急忙翻身起来问:“怎么了?” 艾怜埋怨他说:“我肚子痛得厉害,都怪你,下午非『逼』着我吃什么渴水,闹肚子了吧?” 秦永急忙下地,体贴地说:“床边有净桶,你蹲一会儿,我到外间等你。” 特么的,这叫什么事啊? 艾怜蹲在净桶上心里一阵哀嚎,多浪漫的一件事情啊,搞成了这样!这辈子她都没做过这么丢人现眼的事情,还是在自己喜欢的男人面前,还是在偷\\情的欢娱时刻。 该死的秦永,你死定了,姑『奶』『奶』解决完肚子的事,再也不会和你有什么瓜葛了。 她享乐的心思跑到爪哇国去了,一门心思埋怨着秦永把她带到了这种尴尬的境地来。 秦永在外间等了一会儿,没听见她解手的动静,就问:“你解完手了吗?肚子还痛吗?” 艾怜难堪极了,恨不得就此原地消失。 她捂住肚子,也感觉到了不对劲,没有拉肚子的感觉,倒像是来了月经。她暗暗叫苦,怎么就把这事忘了呢,在现实世界中,随处都可以买到卫生巾,包里始终都带着卫生护垫,所以她一直没有记日子的习惯。到了这个游戏世界,女主以前一直营养不良,再加上劳累过度,月经很是不准,她还没『摸』过规律,就忽略了这事,这可怎么办? 她捂着肚子,爬到了床上,拉下幔帐,虚弱地对秦永说:“你过来,把灯点上。” 秦永听话地进来点亮蜡烛,透过幔帐看着里面的人影。 “你不许偷看,不然我再也不会搭理你。”艾怜说完,把亵裤褪下,透过幔帐,借着微弱的烛光,看到了上面沾染的血迹。 她鼻子一酸,每次生理期的时候她都精神脆弱,情绪低落。 她边穿裤子边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进入这个游戏世界里两个月了,她一直很坚强,上一次生理期的时候都硬挺过来了,因为她知道这个陌生的世界里没有她的亲人,哭泣是没有用的。这次不知为什么,就是想哭,想把她这两个月来受的委屈都哭出来。 秦永听她哭得伤心,把烛台放到桌上,上前拉开幔帐钻了进去,一把抱住她焦急地问道:“疼得厉害吗?你先躺下来。我去请郎中。” 艾怜急忙拽住他,羞涩地说:“你别去,我不是闹肚子,是来了葵水。” 秦永一听放了心,一只手把她搂在怀里,另一只手放到了她的小腹上慢慢『揉』着。 他的大手又温暖又干燥,『揉』在肚子上很舒服,而且他的怀抱很有力,能隐隐听见砰砰的心跳声,他的气息也很好闻,没有现代男人身上的烟味酒味和香水味,就是纯粹的好闻的男人味道。她感觉到疼痛缓解了不少,身体也放松下来,像猫一样蜷缩在他怀里,贪恋着他的温暖,舍不得离开。 可是,很快她感觉到下边在流血,这特么的落后的时代,没有卫生巾,没有手纸,上次生理期她没什么经验,嫌脏,把用过的布条都扔了,新的布条还没准备好,家里做被子剩下的布条还没下水洗过,又硬又粗粝,没法用啊! 她硬着头皮问秦永:“你有不要的软乎些儿的干净的内衣吗?” 秦永轻轻把她放下,下床翻箱倒柜找了起来,很快拿着两套内衣又钻进了幔帐里。 第21章 怜惜 艾怜挑了一件最软乎的,用力撕扯起来,可她手没劲,撕了半天也没撕破。秦永接过来,问明白了她要的大致尺寸,就撕了起来。 “真是个败家子。”艾怜看着他毫不费力地、片刻之间就把一件好好的内衣撕成了一块块布条,嘴上虽嘀咕着,心里却泛起了丝丝缕缕甜蜜蜜的感觉。 秦永撕扯完内衣,对她说:“你先在这躺着,我去给你煮一碗姜水来。” 他走后,艾怜收拾好了自己,她的里裤沾染上血迹了,就把秦永拿来的另一条亵裤换上,自己的里裤就垫在身下,以防把他的床染上。她躺在他的被子里,枕在他的枕上,被他的气息包围着,想着他正给自己烧姜水喝,心里有种很安心、很踏实的感觉。 想不到他看上去那么痞的一个人,竟会这么心疼女人! 她把手放在了自己的小腹上『揉』着,她的手可比秦永的凉多了,一会还得让他给自己『揉』一会,这厮的手法怎么这么娴熟,不知道在哪练的? 一想到这儿,她的心一颤,她知道秦永在外面有女人,还不止一个,以前没把这种事放在心上,现在竟然有种心头呼呼冒火的感觉,一想到这厮可能也曾如此安抚过其他的女人,如此体贴地照顾过别的女人,她竟然忍受不了,开始坐立难安起来。 秦永端着姜水过来,扶起她,盯着她一口一口把姜水都喝光了。 姜水又热又辣,喝到胃里暖暖的,小腹的疼痛似乎缓解了不少。 她的鼻子又开始发酸,被人关心疼爱的感觉真好,她的眼睛泛出水汽来,感激地说:“秦永,谢谢你,除了我的父母,你是第一个如此对我这么好的人。” 秦永听了这话不知为什么很是怜惜她,他很想问问她以前的相公对她怎么样,从她话里的意思听来,那个男人似乎并不疼爱她。 这么好的女人,却不好好珍惜,那个男人真是有眼无珠!也多亏他瞎了眼睛,才让她千里迢迢来京城与他相识,才让他如今有机可乘。 他吹灭了蜡烛,到床上把她揽在怀里,继续一下一下地给她『揉』肚子。 秦永低沉好听的声音传进她耳中:“你不要再这么辛苦了,跟着我吧,我会好好地养着你的,疼你宠你,帮你把孩子们养大,你以后只管高高兴兴地、穿的漂漂亮亮地,把我娘照顾好就行。” 艾怜窝在他的怀里,虽然知道男人的誓言最不可信,知道她带着两个孩子跟着他也不会有什么名分,但此刻他能说出这种话来,她还是很感动的。 艾怜在心里发誓,如果她能活过这三天,一定要回来把秦永给拿下,独霸着他,直至自己身死或者离开这个世界。 四更过后,艾怜起身,拿着自己的内衣和一堆布条,离开了秦永的东厢房。 天大亮后,秦永起床,洗漱完毕之后,见艾怜还没起来,知道她难受,见冬妹和瑛哥在院子里玩,就出去买了早饭,送去一份给两孩子吃。 秦婶子见他一大早就献殷勤,不满地给了他一拳,然后有些担心地问:“那小媳『妇』现在还没起来,不会是病了吧?我过去看看。” 秦永急忙拦住她:“没多大的事,你快歇着吧,让她多睡会儿就好了。” 听他这么说,秦婶子起了疑心:“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怎么知道她没事,要是她病得起不来床,再有个三长两短,日后她男人寻来,我们是房东,到时候说不清楚。” 秦永皱着眉头说:“娘,一大早上的,干什么咒人家,她来葵水了,肚子疼,让她多睡一会儿。” 秦婶子一听气得连锤了他好几拳头,骂道:“你竟连这种事情都知道!你干了什么缺德事了?她有丈夫你知道不?勾搭有『妇』之夫,要天打雷劈的,你这个小畜生,气死我了,你爹要是还活着,看他不打断你的腿。”觉得不解气,看见桌子上瓶里的鸡『毛』掸子就要去拿。 秦永早已熟知老娘的套路了,抢先一步把鸡『毛』掸子拿在手里,说:“娘,我什么都没干,你要不信,我就发誓给你听。我和她至今清清白白,若说谎言,就让我不得好死。” “闭嘴,誓也是可以『乱』发的吗?”见儿子那满不在乎的样子,她只觉得肝疼,就到里间躺着想对策去了。 秦永也没当回事,反正他娘的气消得快。日上三竿后,顺子过来请他出门,见艾怜还没起来,不能和她面对面地告别,他遗憾地走了。 听不见他的动静之后,艾怜起来,吃完了秦永给她留的早餐后,叫来冬妹和瑛哥,告诉他们,今天要领他们去找他们的爹。瑛哥没什么表示,冬妹则很激动地看着艾怜,眼里涌出了泪水。 艾怜叹了口气,和冬妹收拾着东西,把随身的衣物收拾在一个包袱里,想了想,她把香炉上『插』着的秦永的面人取下来,用帕子包好,放进包袱里。她把钱都带上,五两银子也在怀中揣好。 她环顾了一下这里,新做的被子,厨房里的厨具、蒸笼等都是她辛辛苦苦置办的,心里很是舍不得,不知道三天后还能不能回来。 她领着俩孩子去和秦婶子告别,很是诚心地施了一礼道:“婶子,这两个月承蒙您照顾,我们娘三个才平平安安的。如今我已经寻到了我家官人的住处,要去投奔他,特来跟婶子辞别。” 秦婶子听了吃惊的很,把她拽到一边偷偷问她:“怎么突然就要走了,是不是我家那小畜生对你做什么了?如果真是他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我愿意拿钱赔偿你,不是我们不想负责,而是你有丈夫,如果你因此被你官人休了,我做主让我儿子娶了你,以后有我在一天,决不允许他委屈了你。” 艾怜安抚她说:“婶子,我是真的要去寻夫君,和秦大爷没关系。秦大爷人很好,他什么都没对我做过。如果三天后我不回来,就是我们夫妻父子团圆了,我留下的东西您就看着处理吧。如果投奔不成,也许还会回到这里,继续跟婶子添麻烦,望婶子不要嫌弃。” 秦婶子听了,放下心来,随即很是不舍,这一个多月以来,她和潘娘子相处的很好,两个孩子她也喜欢得紧。这一走,万一不回来,儿子怕是要消沉一阵子。但走了,绝对是好事,一则他们夫妻团圆,父子相聚,二则儿子也该踏下心来找门好亲事了。 于是,包了些果子说:“给孩子们带上,路上吃吧。如果没寻到你家官人,千万还要回来,外面人心叵测,还是回到我这儿省心。” 艾怜没有推辞,收下果子,让俩孩子给秦『奶』『奶』磕头告别,然后转身毅然走出了这里。 第22章 纠缠 艾怜打开了脑海中的地图,她现在在内城城东,去驸马府要路过相国寺和御街,位置很好找。 她打算第三天再去驸马府,这两天先领两个孩子玩一玩,可怜的孩子,万一陈世美起来了杀心,孩子们有可能跟她一起共赴黄泉,死前先好好享受一下生活吧。 她就像现代世界的母亲一样,领着孩子们去逛街。 在相国寺附近,看到想吃的就买给孩子们尝一尝,走着走着见到一个卖花的花童,就买了一串花,『插』一朵在冬妹的头上,其余的花都系在了她的手腕上,她羞涩地靠着艾怜,眼里满是喜欢。 又给瑛哥买了个拨浪鼓,他高兴地举着小手不停地摇晃着,眼里全是对艾怜的爱和依赖。 艾怜也给自己买了一顶帏帽,就是缝有一圈白『色』纱布的斗笠,戴在头上,别人看不清她的容貌,她却可以透过面纱看清道路和周围人的面容的那种帽子。 傍晚,艾怜领着孩子们到了州桥一带,这是全城着名的商业区,闻名遐迩的“州桥夜市”就位于该处。系统里自带着对这座城市各处景观的简介,所以她能很轻松地了解京城。 在夜市上,自州桥南去,当街卖着各种吃食,价格便宜得很。她领着孩子们一路品尝了很多小吃,尽管和现代夜市小吃的味道没法比,但贵在这里的食物是纯天然的,她还是吃得津津有味。 到了晚上,艾怜找了家客栈住下,要了间上房,里面条件很好,干净整洁,热水随时供应着。玩了一下午,艾怜和孩子们都很累,就早早洗漱睡下了。 第二天,艾怜又领着孩子们到临近的街道游玩,街市上人来车往,士农工商,男女老幼,摩肩接踵;街两旁酒楼茶肆,宅邸店铺,招牌高挂,鳞次栉比。 这个游戏的制作者还是很有心的嘛,把游戏世界里的场景弄得跟真的一样! 逛了大半天,把她和孩子们累得够呛,早早回到客栈休息了。晚上,她要了桌丰盛的晚餐,看着两孩子吃得高兴,心想但愿这不是最后的晚餐,但愿陈世美有良心能把孩子留下,能放她一马。 第三天吃过早饭后,她给两个孩子换上干净的衣服,自己戴上帏帽,背上包袱,按照脑中地图的指引,领着孩子们一路走去,到了驸马府。 驸马府坐北朝南,灰『色』的院墙高大气派,他们沿着院墙走了很久才来到正门口,两边各蹲着一个大石狮子,中间高高的台阶上是红漆的大门,一个门子正在门斗内的阴影里坐着乘凉。 艾怜领着孩子们登上台阶,过去对着门子施了一礼道:“门官大人,小『妇』人是驸马爷的同乡,前来拜访,麻烦大人您传个话。” 门子长着一副势利眼,见艾怜和两孩子穿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便客气地说:“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去通传。” 没一会儿,他从里面出来,趾高气扬地说:“什么同乡不同乡,我家驸马爷说啦,乡亲一概不见!”说完,挥手要撵她们下台阶去。 这狗眼看人低的家伙!这天杀的陈世美! 艾怜忍住怒意,恳求门子道:“门官大人,我们不是驸马爷普通的乡亲,是实实在在的亲戚,求您再通报一声,就说是冬妹和瑛哥的娘带他们前来投奔,求您了。”说罢,从怀里掏出一串铜钱递了过去。 门子掂量着手里的铜钱,看了看两个孩子,突然发现俩孩子长得和驸马爷实在是太像了,尤其那胖小子,简直是驸马爷的翻版,顿时心里警惕起来,这位娘子莫不是驸马爷的嫂子或是弟妹吧?那这俩孩子岂不就是侄少爷和侄小姐? 他不敢再怠慢他们,急忙恭敬地请艾怜她们娘三个,进门洞里的阴影处歇着,点头哈腰地说:“夫人请稍候,小人这就去再为您通传一遍。” 等他再次回来的时候,脸『色』很是不好,手里拿着一锭十两的银子,气呼呼地说:“我家驸马爷吃醉了酒不便见客,念你们远道而来,特赠纹银十两,拿上银子就赶紧走吧!为了给你们娘几个通传,害得我被主子给骂了,快走快走!”说完把银子塞进艾怜的手中,就开始撵人。 艾怜苦苦哀求,想把纹银塞给他,求他再次通禀,可是门子就是不接银子,不为所动。 真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最后她怒了,特么的陈世美,姑『奶』『奶』我可不是贤良淑德的人,豁出这张脸皮不要,也得让你扒层皮下来! 她把纹银收好,掀开帏帽,『露』出了美貌动人的面容,威胁地说:“睁开你的狗眼看看,实话实说,我是陈世美的结发妻子,这两个孩子是他亲生的儿女!你赶快让他滚出来见我,否则的话我就在门口大喊大叫,把路人都给吸引过来,看吵嚷出来,丢谁的脸面?看你还能不能在驸马府再混下去!” 门子这下傻眼了!他狗仗人势、欺软怕硬惯了,这小娘子要真在门口耍起泼来,丢了驸马爷的脸面,那他可逃不开一顿家法伺候了。 他纠结万分,驸马爷治府极严,他说不许他再进去通禀同乡之人,他就绝不敢违抗。但这『妇』人如此貌美,两个孩子如此酷似驸马爷,万一真如这『妇』人所说的,他们真是驸马爷的家眷,日后驸马爷反悔,再同他们和好,日后这『妇』人追究起他不给通传之仇,那他岂不是里外不得好? 门子的心里苦哇,原以为这份差事既轻松油水又多,如今看来,也是有苦头有风险的呀!他绞尽脑汁,想着两全其美的办法。 最后办法还真让他想出来了。他讨好地说:“夫人息怒,您将您的罗裙撕下半片给我,等驸马爷责问我时,我就说您硬闯我没拦住,这片罗裙就是证据,您看成吗?” 见他态度软和起来,艾怜收了怒气,对他笑了笑,夸道:“门官大人,你真聪明,此法甚好。”说完弯腰去撕自己的罗裙。 这罗裙是用姜怡天给她的布料缝制的,很是结实耐穿,她撕扯了半天,硬是没撕坏,便直起腰对门子说:“我是没劲儿了,你来撕。” 门子贼头贼脑地向左右看了看,见街上没人,忙说了句:“得罪!”就蹲下来撕扯她的罗裙,可是他费了半天劲,竟也没撕开,累得他愁眉苦脸地问:“你这是什么料子?怎地这么结实?” 艾怜不想让事情拖得太久,继续威胁说:“你快点想办法,我可没有那么好的耐『性』,再不让我进去,我可要大喊了!” 门子急忙制止道:“有了!有了!撕孩子的衣服也一样!” 他看了冬妹一眼,没敢动她的衣服,便伸手扯了一下瑛哥的袖子。“滋啦——”一声,瑛哥的袖子整个被扯下去了,『露』出了藕节般的白胖手臂。 第23章 初见 艾怜打开脑中的地图,看见了显示陈世美所在位置的红点,还有红『色』箭头从府门口指示出了最快捷的到达陈世美那里的路径。 她刚要往里闯,门子又拦住她说:“还请小娘子再打我一下,给我身上添处伤痕,这样才能演的更像!您稍等,我去找个砖头瓦块。” 说完低头寻找起来。 真是可笑,驸马爷门口要是有砖头瓦块,那打扫门口的奴才可真是要找打了! 艾怜叫他说:“你过来,我有办法。” 门子听话地起身朝她走过去,她笑『吟』『吟』地看着他,突然迅速出手,照着他的左眼给了一拳,然后抬脚就踹,把他踢到在地,然后单手抱起瑛哥,拉着冬妹,快速地朝府内疾奔而去。 按照脑中箭头指示的路线,她一路狂奔。 路上许多驸马府内的下人不知道她是何人,见她如此在府内狂奔,也不敢上前拦她,就这样,她如入无人之境,一路竟顺畅地跑到了陈世美的书房处。 书房重地,坐落在一个单独的小院里,院门口有侍卫在把守,艾怜和孩子们被拦在了院门外。 此刻,和陈世美只有几丈之隔,艾怜在院门口大喊道:“驸马爷,奴家是潘金莲,请你开门让我进去!” 这时门子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在门口跟着大喊道:“你个疯婆子,出手倒狠毒,怎么拦都拦不住!” 院门口的动静惊动了陈世美,他又惊又怒,没想到门子竟然不听命令放她进来了! 不能由着她在外面胡言『乱』语! 陈世美一脸阴沉地命令韩琪:“放门外那『妇』人进来!” 韩琪遵令,去了院门口,对守卫做了个放行的手势,侍卫收了刀剑,放他们进了门。 艾怜见来者是韩琪,便对他施了一礼。 此刻她带着帏帽,韩琪又从没在意过小孩子,所以并不知道她就是秦永两个月前在城外茶摊上调戏的那位小娘子,他朝艾怜回了一揖,正要把人往里领。 门子抓住韩琪的手臂,举着手里的那只袖子说:“韩爷,我拼命地阻拦,慌忙间孩子的袖子都扯下来了,还是没拦住,而且还被这『妇』人暗算了,您看看我这眼睛,都要被她打瞎了,肚子也被她踢了一下,您可要明察,我是真没拦住她啊!您可要在驸马爷面前为小的说句公道话。” 韩琪看了看门子一只眼睛被打成了乌眼青,又瞅了一眼艾怜,心里为这『妇』人的杀伤力感到惊奇,对门子说:“你先下去,驸马爷召见这位娘子。” 门子一听,对着韩琪点头哈腰,连着做了几个揖,趁机下去了。 韩琪领着艾怜母子来到书房门口,恭敬地说:“驸马爷,人已带到。” 里面传来了低沉的男声:“进来。” 韩琪推开门,示意艾怜母子进去,然后把门又轻轻合上,和众人远离了房门。 艾怜进去的时候,陈世美正在书案后面坐着,一脸阴沉地看着他们。 她的脑海中突然显现系统字幕:【大boss】陈世美 29岁,状元郎兼驸马爷,相貌英俊,温尔文雅,心思缜密,才华横溢,是朝廷中清流的代表,主张革新,颇受皇帝宠信,与公主夫妻恩爱。 同时系统声音响起:“这段文字介绍是陈世美在世人眼中的印象,至于他骨子里的『性』格、为人,只有你这个原配正妻知道,只有你能撕下他的伪装。你的目标是摧毁他,然后可以重返现实世界。反之,你被他杀掉,你将化为乌有,现实世界中的你也同时会死去。 玩家请注意,不要心存侥幸,妄想苟且偏安,如果你不和他斗,游戏就会自动设置剧情『逼』迫你和他斗。” 随后系统归于沉寂。 艾怜透过帏帽的面纱看见他一身华丽锦衣,带着青『色』玉冠,显得俊美非凡,富贵『逼』人。 陈世美的容貌是她按照高进的脸设置的,明明看惯了高进的脸,可现在在陈世美那张熟悉的脸上,那双眼睛如此陌生,透『射』着威严与冰冷,那种看人的眼光是上位者对于平民草芥的居高临下与淡漠,看她的眼神中还夹杂着深深地怨恨。 被他毒蛇一样狠厉怨毒的眼光盯着,艾怜不禁打了个冷颤,这不是高进。 虽然他和高进长着一模一样的脸,但二者的气质截然相反,他是冷漠阴毒的杀妻弃子之人,他是游戏世界中的大反派! 他是状元公,又是驸马爷,他有过人的智慧与谋略,有顽强的毅力与耐力,还有滔天的富贵与权势!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这种冷酷的人想以夫妻恩情打动他是不可能的,唯有让他对她产生一丝怜悯之情,对父母和子女感到愧疚,也许才会给她留一线生机。 艾怜脑中千回百转的时候,陈世美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陈世美看着发妻,此刻他的心里是怨恨的,他好不容易才得到如今的地位和权势,也许就会毁在这个女人身上! 他不是不想孝敬双亲,也曾梦想着封妻荫子,光宗耀祖。只是当初在金銮殿上圣上问他可曾婚配时,他也不知为何,竟鬼使神差回答了“未曾婚配”,万万没有想到圣上竟然会当场赐婚,以满朝文武为媒,把皇家公主许配与他。 一念之差,步步错,欺君罔上是大逆不道,他已无回头路可走! 这三年来他不敢回家报信,不敢衣锦还乡,甚至不敢偷偷送钱供养父母妻儿。最怕听到家乡的消息,一有动静他就如惊弓之鸟,深怕有人会告发他。 一旦事情败『露』,他将会人头落地,那他二十年的寒窗苦读算什么?满腔报国之心落空,政治努力付之东流,让他何以忍受?而且他的所作所为必将连累父母妻儿,已经对不起他们,还要牵连他们,让他情何以堪? 现在面前的这个女人为何如此愚蠢?为何要带着孩子千里迢迢前来寻他?她是要把全家都拖入毁灭的深渊吗? 陈世美从书案后面起身,绕过书案,向前走了两步,狠狠地盯着艾怜说:“冒认皇亲国戚,该当死罪!念你无知『妇』人,我就饶你一次,速速离去!” 我呸!也不知到底是谁冒认皇亲国戚,骗娶皇家公主?艾怜内心对他鄙夷极了。 幸亏她带着帏帽,这份鄙夷没被他看见。 冬妹怯生生地仰望着他,回想着记忆里的父亲,记忆中爹爹的影子已经很模糊,但弟弟和面前这高大威严的男人长得一模一样,她心里明白这就是她的爹爹。 可眼前的状况又和她想象中的大不一样,以前在梦里,还有无数次的憧憬中,都是爹爹一见到他们就欢喜地把她和弟弟抱起来,然后和娘高高兴兴地说着话的情景。可是现在爹爹就这么看着他们,也不说话,也不上前,完全看不出他的欢喜来,爹爹那严肃的表情让她害怕,比秦永更让她畏惧。 不知娘为何还带着帏帽,娘遮住了脸,爹爹肯定不会贸然相认,但自己明明没带面纱,为何爹爹不认自己,难道是自己面容变了?爹爹没认出她来,才会这么冷淡吗? 想到这,冬妹大着胆子试探地喊了一声:“爹爹?我是冬妹。” 陈世美的眼睛落在了冬妹身上,和他记忆中的女孩儿一样,除了身量长高一些,瘦了一些外,长相基本没变,还是那副乖乖巧巧、漂亮聪慧的样子。 陈世美握紧了拳头,抑制着自己去抱住她的冲动,没有出声。 冬妹猛地扑过去抱住了他的腰,仰着头哭着问:“爹爹,您真的不记得我了吗?我是冬妹啊!我还记得我小的时候您总是把我抱在膝上,教我识字,给我讲卧冰求鲤的故事,爹爹,您好好看看冬妹啊。” 她的眼睛被泪水模糊了,也没得到爹爹把她抱住的结果。 看到姐姐在那个男人面前哭成那样,瑛哥害怕了,他抱着艾怜的腿喊:“娘,我怕,我要回家。”然后伸手要艾怜抱。 陈世美看着那男孩子,心里苦涩的很。 那是他的儿子,和他长得一模一样! 他曾无数次在失眠的夜晚想象着那刚出世的孩儿是否平安,是男还是女,长得像他还是像她。 如今已经知道了答案,是个白白胖胖的儿子,他陈世美有后了! 虽然心情激动,但儿子近在眼前却无法相认,顿时又觉得痛楚万分,犹如割心。 艾怜看他这不声不响的架势,明明就是连孩子都不打算认啊! 卑鄙无耻的小人! 看来他这亲爹是不想管孩子了,那自己这个外人就更不想管了。 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为了卸下俩孩子这个大包袱,她觉得还是要尽量示弱的好,别跟他起冲突。 艾怜摘下了帷帽,『露』出了那张楚楚动人的脸庞。 第24章 气死了! 陈世美的心猛地砰砰跳的厉害。三年多不见,潘氏的容貌早已在心头模糊不清,他只记得她是很美丽的,很温柔贤良的,整日在忙,忙着伺候爹娘,忙着地里的活计,忙着照顾孩子。 那时他觉得亏欠她良多,总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把她搂在怀里,发誓要给她挣个诰命回来,绝不会让她的辛苦白白付出。那时她的眼睛是那么明亮,就那么温柔地看着他,眼里全是对他满满的倾慕、爱恋与信任。 后来,他进京赶考,“在家千日好,出门时时难”,他吃了很多苦头,也受过别人的刁难与嫉妒,时间越长,他越想念她,想她的关怀与体贴,想她的柔情与宽容,没有人比他更能体会“相思刻骨”的含义。他想着她的好,却越来越想不起她的容颜。 再后来,他尚了公主,做了驸马,官场上看尽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生活中过得小心谨慎、如履薄冰。他便强迫自己忘了爹娘,忘了妻儿,他的心肠也越发狠硬,硬的犹如顽石一样,渐渐地没有了感情,只剩下算计和阴谋。 眼前的潘氏,让他往昔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 他的贫贱之妻,还是那么美貌,没有锦衣华服,没有任何饰品,就那么朴素整齐,干净清爽地站在面前,就连府里三等的奴才都比她穿得体面,但她就如金银堆里的一株青莲,清新之气把满室的浮华都盖过去了。 她还是以前那个他喜欢的样子,一点儿都没有改变。 她没变,可自己却变了,变成了一个没有心肠的人。 陈世美心中悲哀,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从他在金殿上说出“未曾婚配”那句话后,他和她就再也回不去了! 艾怜看着陈世美默不出声,只顾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看,很是不自在。心想敌不动我也不动,静观其变,在他变之前,先争取他的怜悯。 于是她偷偷地用拇指指甲使劲儿抠食指,疼得她眼圈发红,感觉到眼里有些泪意了,便把眼神委屈地落在陈世美身上,流『露』出对他的不舍与怨念。 此处无声胜有声,她这种无声的哭泣,更显出她的隐忍与委屈,更显出她的贤良与柔顺。 这泪眼盈盈、柔弱无助、楚楚可怜的样子,看得陈世美有些动容。 瑛哥见母亲没有抱他,反而看着那个叫爹的坏人在哭,更加害怕了,于是张开大嘴哭起来。 “呜呜——” 书房里哭成一片,成何体统? “闭嘴——” 陈世美怕下人们听见动静,把他的事情暴『露』出来,急忙推开还抱着自己腰身的冬妹,几步走到艾怜跟前,厉声喝道:“管好你的孩子!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不许大声喧哗,再出声我把你们拉下去打一顿板子。” 他这人都能狠下心肠杀妻儿,打一顿板子又算什么? 好汉不出眼前亏,艾怜赶紧蹲下来把瑛哥抱在怀里,给他擦了擦眼泪,又『摸』着他的头柔声地哄了几句,把他的情绪安抚好后,然后直起身来,注视着陈世美,看他的下一步举动。 瑛哥虽然年幼,但一路上跟着母亲吃了不少苦,比同龄的孩子懂事得多,心里明白有些人是不能惹的。他被陈世美吓得不敢再大声哭,只可怜兮兮地抱着母亲的腿低声地抽泣着。 陈世美看着艾怜,她苍白的小脸上眼睛通红,眼睛里氤氲着一层水汽,窈窕的身体纤细单薄,让人见了好生爱怜,真想把她搂在怀里擦干她的眼泪,真想把自己现在所拥有的荣华富贵同她一起分享。 可是......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他的眼神重新阴狠起来。 他转身过去翻书案的抽屉,翻了一阵,仅仅找到了两块金子和一些碎银子。他现在出门时前呼后拥,看上什么东西自然有下人付钱,所以没有存钱和随身带钱的习惯。 他把书房里所能找到的金银放在一个帕子里包好,走到艾怜面前递给她说:“看在你我乡亲的份上,我给你些钱财,你拿着这些钱到乡下买块地,节省着过日子,还是可以把两个孩子拉扯长大的。记住,以后千万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艾怜急了,钱她可以接受,可孩子她不想再管了。 于是可怜兮兮、柔弱万分地说:“官人,我一个女人拉扯两个孩子实在是艰难,再说孩子跟了我也没什么前途。你现在是达官贵人,就把孩子留下吧,将来冬妹才能许配个好人家,英哥也才能有个好前程。你让他们跟着我,我一乡野无知『妇』人,能给孩子什么呀?你就忍心让你娇嫩的女儿将来嫁给穷户,日夜为生计『操』劳吗?忍心看你的儿子成为一个粗俗无礼、庸庸碌碌的农夫吗?他们是你的骨肉啊!为人父母的不就是指望孩子们别像父辈那样受苦遭罪吗? 官人你不要我也就罢了,谁让我的命不好呢,可我不想儿女们像我一样是个平民草芥,将来任人欺压凌\辱。所以,官人,你就留下孩子们吧!” 陈世美听了这些话,心里苦得微微发颤,面上仍无动于衷。 他抓起艾怜的手,把钱塞给了她,硬下心肠冷着脸说:“你们可以走了,以后不许再来。” 说完挥手撵人。 这特么的什么人这是?艾怜告诫自己不要生气,不要同人品没下限的渣男一般见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呼出来,继续劝道:“我母子三人不远千里来寻你,你狠了心不认我,可以,但瑛哥、冬妹是你亲生的,难道你真忍心让他们无依无靠?” 陈世美狠下心来,冷酷地说:“休要啰嗦,我数到十,再不走,就叫人把你们棍棒轰出去。” 艾怜看着陈世美,心想这人果真冷情,用孩子确实没能打动他。 她把钱收进怀里,还是不甘心替他养着他的两个孩子,想了想就又问道:“官人,你都不问一问你爹娘的情况吗?” 陈世美心头一震,他紧紧盯着艾怜,示意她说下去。 艾怜用袖子试了试眼泪,装作悲伤的样子:“家乡发生了旱灾,颗粒无收,爹娘饿得身体越来越不好,没有挺过去,相继去世了。呜呜。啊——” 艾怜疼得一声惨叫,她用力甩着陈世美捏她手腕的手,却怎么都甩不开。 听说爹娘双双丧命,陈世美又悲又怒,心内想放声痛哭又不敢高声,最后把悲痛和怒气撒到了艾怜身上。 他紧紧攥住她的手腕,额头青筋暴『露』,眼『露』凶光,不顾她被捏得生疼的痛苦模样,咬牙切齿地问道:“你是怎么孝敬公婆的?为什么你跟孩子们都好好的,爹娘却挨饿致死?” 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指责她把粮食都喂给她自己和孩子了,把他爹娘饿死了吗? 他现在这一副要吃人的样子,让艾怜有些害怕,古人是讲究孝道的,千万不能让他误会自己不孝顺。 于是她辩解道:“你是朝廷命官,难道不知道家乡遭了灾吗?我辛苦了小半年,地里还是一片荒芜。没有吃的,我们都在挨饿啊!粮食吃完了,家里能卖的都卖了,换来的粮食没吃多久,家里又断粮了,后来就天天吃草根吃树皮,爹娘岁数大,肠胃虚弱,吃了树皮后肠胃疼痛。当时家家户户都死了很多人,又请不到郎中,我把我爹找过来给公婆看病,可是又抓不到『药』,『药』房都空了,爹娘只能干熬。 人死得越来越多,再后来又发生了瘟疫,公婆身体虚弱,染了瘟疫后,没钱医治,我爹也染了瘟疫,病得最重,是最先去的,然后公公和婆婆相继故去。 你三年无音信,不知是死是活。公公临去前,让我指天发誓一定要为陈家留个根苗,要不是为了保住陈家这点血脉,我早跟着公公婆婆一起去了,还能留到今天受你质疑吗?” 陈世美听到她的叙述,心如刀绞。 爹娘生他养他一场,又辛辛苦苦地供他读书,一辈子为他『操』劳,却没享受过一天儿子的孝敬,没过上一日富贵的生活,最后还是被活活饿死的! 他真是愧为人子! 他怨恨地捏着艾怜的手腕继续用力,一字一顿地『逼』问她说:“你若真是孝顺,就是割肉卖女儿也要为爹娘尽孝,你扪心自问你做的够格吗?” 这话把艾怜气的倒仰,他这是什么意思? 怪她没割肉给他爹娘吃吗?怪她没卖掉女儿换粮食吗? 凭什么她要割肉喂他爹娘吃?她自己的爹还饿死了呢! 灾荒年月,只有勾栏院才肯花钱买女孩子,难道他想让她把女儿卖入娼门? 这是什么父亲。这不是畜生吗? 第25章 冰火两重天 她看了一眼旁边站着的冬妹,小姑娘正浑身发抖,一脸惊惧地看着她爹,别看她才八岁,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千里来京的路上,有时候跟一大群男女乞丐混在一起,男女之间的那点事儿,估计她其实什么都懂了。 艾怜用力甩开了他的手,声调也高了起来,气愤地问:“这话别人可以说,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做的不够,那你呢?三年前你进京赶考,临走时我千言万语嘱咐你,不管中不中都要早些报个音信回来,以免爹娘望穿双眼,可你是怎么做的?公婆挨饿的时候你吃的是什么?公婆病重我在床前伺候的时候你在做什么?没钱请郎中,我挨家挨户求爷爷告『奶』『奶』奔走借钱的时候你又在哪里?没钱葬送爹娘,我卖了房子发送二老时,怎么不见你这独生的儿子养老送终戴孝守灵?怪我没卖女儿,难道有个娼门卖笑的女儿你脸上很光彩吗?我千里迢迢拖儿带女,万分艰险来京城寻你,我们餐风『露』宿忍饥挨饿时,你在这温柔乡里、富贵场中,可有想过我们母子?” 艾怜的这番『逼』问让他满心羞愧,哑口无言。 自己丑陋的嘴脸就这么被她在孩子们面前无情地揭穿,这让他颜面扫地,无地自容。 他忽然不想再见到她,不想再见到孩子们,想让她们连同自己的罪恶,在这世上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他再一次用力捏住她的手腕,不顾她痛得皱眉惊呼,凑近她,眼里冒着凶光,咬着牙阴森森地说:“不要让我再看到你们,不想死的话就赶快离开!” 这狠绝的话语让艾怜后背发冷,她知道陈世美这是动了杀心。 不敢再刺激他,马上戴上帷帽,抱起瑛哥,拉着呆呆立在一旁满脸是泪的冬妹,仓皇地向外面逃去。 外面骄阳似火,阳光照在脸上火辣辣地热,她却觉得身上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那个男人的心如此冷酷,亲情打动不了她,这样的人她能有什么办法?怎么去和他斗? 她不敢想象,领着孩子们跑出了巷口,联想到《铡美案》里他派韩琪追杀她们母子的情节,怕她们的行踪被发现,就在巷口叫了一辆驴车,和孩子躲在车里,随便报了个地名,到了个人多的地方。下车后,又混在人群里左拐右拐走了很久,没发现四周有可疑之人,便进了一家饭馆,买了两个干粮,厚着脸皮从人家的后门溜出去了,然后又上了一辆驴车。就这么倒了三辆车后,才确定没有追兵,最后才又雇了车往兴礼坊桃林巷秦永家里驶去。 艾怜下了车,心有余悸地左右看了看,都是熟悉的街坊邻居。 刚放下心来,突然艾怜脑子里响起了系统的画外音:“恭喜玩家,您已经成功完成第二个任务,祝您顺利通关。” 话音刚落,她的脑子里又响起了一阵激昂高亢的乐曲声,同时脑海里满屏的烟花盛开,还伴随有一阵拍巴掌声。庆祝场面持续了十秒钟后,她的脑中才清静下来。 她这才上前敲门:“秦婶子,开开门,我是潘娘子。” 很快她听到了院子里传来的急促的脚步声,是秦永的,他的脚步总是这么欢快,富有朝气。 门打开了,秦永面容憔悴,胡子拉碴地出现在她面前。 三日未见怎么变成了这副德行? 秦永见了艾怜喜出望外,一把抓住她,把她拽进了院子,然后紧紧搂在怀中不肯松手。 由于有孩子在旁边,艾怜挣扎了几下,都没挣开,只得随他去了。 随后跟出来的秦婶子怕被邻居看见,急忙把目瞪口呆的两个孩子拉进门来。闩好了大门,回头见儿子还抱着小媳『妇』不放,气的想给他一脚,可又碍于艾怜的面子不好动手。 大白天的搂搂抱抱,有伤风化! 为了不让俩孩子跟儿子学坏,秦婶子无奈,只得拉着孩子们去了她的正房。 艾怜感受到了秦永的热情和爱意,嗅着他好闻的气息,只觉得很安心,很温暖,很幸福。 等秦婶子和孩子们进屋了,便紧紧地回抱着他。 秦永埋怨着她:“好狠心的人,不说一句话就走,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既然你回来了,我再也不会放开你!” 依偎了一会儿,艾怜推开他,见他的眼睛湿湿的,便好笑地拧了一下他的脸蛋,嘲笑道:“看你这点出息!”话虽这么说,心里却甜蜜得很。 她要去正房跟秦婶子打招呼,秦永拉住她紧张地问:“你不会再离开我了吧?” 暂时不会,不知道将来怎样。 楚楚不好回答他,只得斜了他一眼。 这妩媚含情的一眼,被秦永误会为她不会再走了,便乐呵呵地殷勤地跟在她身后帮她拿着包袱。 瑛哥正坐在秦婶子怀里,小手比划着,嘴里含糊不清地给她形容街市上见到的好玩的东西,冬妹则靠着她,静静地听着弟弟的描述。 艾怜对秦婶子施礼说:“婶子,我们又回来了,给您添麻烦了。” 秦婶子示意她坐下说话。秦永马上搬来椅子放在艾怜身后,扶她坐下来。 秦婶子看得眼角直跳,这是要把小媳『妇』供起来吗? 秦婶子问她:“这么快就回来,难道你没寻到你家官人?” 秦永一脸紧张地看着她。 艾怜低下头,想到这俩孩子没脱手,自己日后仍然要为俩孩子奔波『操』劳,也不知陈世美给的钱够不够把他俩养大,于是眼圈有些发红说:“寻到了,只是他被高门贵女招赘为婿,不再认我们娘三个。” 秦永听了一拍大腿,喜不自禁地说:“太好了!” 秦婶子眉头一皱,瞪了儿子一眼骂道:“小混蛋,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然后又和颜悦『色』地问她道:“真是可怜见的!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可有什么投奔的去处?” 秦永马上替艾怜回答说:“投奔什么?留在这儿最好了,有我在,没人敢欺负她们。” 秦婶子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你给我闭嘴,这里没有你『插』嘴的份。” 秦婶子继续同她说话:“日子艰难,一个女人独自带着两孩子不容易,最好还是要投奔亲族,有族人护着,帮衬着,你们的日子才会好过一些。” 秦永又抢着对艾怜说道:“各家过各人日子,就算是亲族,也未必会真心为你们着想,说不定还会把你们当成是拖累。与其看人脸『色』,不如就留在这里。我会替你养孩子,把两个孩子抚养成人的。” 秦婶子终于忍不住了,抓起案上的鸡『毛』掸子,站起身上前把儿子一顿猛抽,要撵他出去,可他即使疼得直跳脚,还是像狗皮膏『药』一样,死赖着不走。 艾怜看着好笑,却又很感动秦永维护她的表现。 为了不让秦婶子误会她贪图秦永的供养,便对她说:“孩子的爹给了我两锭金子和一些碎银子,让我把孩子们带大,生计是不用发愁的。只是我想着坐吃山空,将来要给冬妹置办嫁妆,要送瑛哥去学堂,这些钱就显得紧巴巴的。听说秦大爷放利钱,我想请他帮我把这些钱也放出去,利钱就够我们娘三个嚼用了,我再想法做些营生,日子还是过得下去的。” 秦婶子听了,很是赞同:“真是个精打细算会过日子的小娘子。人穷不怕,但要勤快肯干,会变通,你同我年轻的时侯像极了。阿永他爹刚去世那会儿,家道艰难,大女儿十五岁正是说亲的年纪,小女儿十岁比冬妹现在大不了多少,那时很多人都劝我改嫁,为了三个孩子不受气,我硬是咬牙挺了过来。 可怜我的阿永,才十三岁的年纪就顶一个男人用,硬是挺起了这个家。要不是我跟孩子们当初相依为命,怎么能熬到今天的好日子过?女人啊,就要自立自强,如今街坊邻居谁敢说我半个不字?老秦家的人谁敢对我不敬?我最看不上的就是靠男人养,什么都指着汉子的女人。” 艾怜点头赞同:“是啊,女人有手有脚,只要用心肯干,不比男人差什么,我这不是把孩子们养得很好吗?” 秦永听了,有些不自在。 他总觉得艾怜自立自强,不依靠他,总有一天会离他而去,他有一种把握不住她的感觉。 艾怜掏出怀里的帕子,摊在桌子上,数了数陈世美给她的钱财。一锭十两的金子,一锭二两的金子,一锭十两的银子,四锭一两的银子,都折成银子的话共计一百五十四两。 看来陈世美出手还是很大方的,又一想,他现在是皇帝的女婿,这些钱对他来说九牛一『毛』,就给自己这点儿养孩子钱,真是小气的要命。 当着秦婶子的面,她把两锭金子交给秦永,请他帮忙放贷。 秦永没有推辞,他对艾怜说:“你放心,你的利钱我一定时刻替你盯着。” 第26章 相约 秦婶子见艾怜不是张寡『妇』那样的图她儿子钱的女人,心中对她自是高看一等。 她的两孩子自有亲爹的钱去养,这么一个又美貌,又能干,『性』子好,又能算计,又会过日子的小媳『妇』,也算是不辱没了儿子,只要不成亲,随他们两人去了。儿子这两天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她是看在眼里的,也心疼的很,只要儿子喜欢,小媳『妇』愿意,她是个开通之人,也就不管那些个了。 在秦婶子的默许下,两个人隔空相望的眼神交织在一起,尤如干柴烈火般,热情胶着得一发不可收拾。 找机会,秦永趁艾怜一个人在厨房做晚饭时,走进来低声对她说:“晚上来找我,我给你留门。” 这猴急样! 艾怜故意打击他:“你忘了吗,我的葵水还没结束呢,不去。” 秦永立刻如斗蔫了的公鸡,耷拉着头,一阵阵叹息。自己和她怎么就这么不顺呢? 可又不甘心就这么放过她,于是抓住她的手腕想把她搂进怀里先亲热亲热。 “啊——”艾怜痛得轻轻惊呼了一声,甩开了他的手。 秦永诧异,拉过她的手,把袖子捋上去,看到了她白皙的手腕上几道淤青的指印,触目惊心,这指印的痕迹一看就是男人留下的。 秦永脸一沉,厉声问道:“谁弄的?” 艾怜想收回手,可他的大手如铁钳一般牢固,虽然挣不开,但并不觉得疼。 还是爱她的人知道心疼她。看他那不告诉他答案就誓不罢休的神情,艾怜无奈,说道:“孩子的爹。” 秦永面『色』阴鹜起来,心爱的女人被别的男人如此粗暴地对待,他心里很不好受,又心疼又愤怒。 那个男人,如果他知道是谁,一定要过去狠狠地揍他一顿! 可艾怜一副明显不想告诉他的样子。 其实秦永心里也不想知道他是谁,他心里始终对那个男人有一种莫名的敌意,那个男人的存在对他来说如鲠在喉。 他抚『摸』了一会儿她手腕上的青痕,没再说什么,只是蹲下来默默地帮着她把柴填进灶坑里。良久,对她说:“你记住,我是你的男人,不论什么时候,只要你受了委屈,不要憋在心里,你一定要告诉我,我会为你出头的。” 这话听了真让人心里敞亮,这个小男人是她见过的最可爱的、最帅的、同时也是最爷们的男人。 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艾怜正躺在床上想着秦永,想着怎么能更完美地把自己呈现给她,与他度过激情的第一次,让自己成为他永远也忘不掉的女人,慢慢地有些犯困,『迷』『迷』糊糊中忽然听到了一阵压低的竭力抑制的抽泣声。 她愣了一会儿,竖起耳朵细听,才听出是冬妹在哭。 这个孩子太敏感了,白天陈世美不认她的事情一定给她带来了很大的心理阴影。理她还是不理她呢?最后,艾怜觉得他们的爹已经够残忍的了,作为母亲还是要宽慰她一下为好。 于是艾怜下床来到外间,到榻前查看。 瑛哥睡得呼呼的,冬妹听到艾怜过来的脚步声,不敢再哭,把头埋在被子里装睡。 这个孩子真是太让人心疼了。 艾怜想了想,把冬妹抱到了里间,让她和自己睡一个床。她看着这孩子把自己蜷成一团,就把手伸过去『摸』着她的头问:“冬妹,有什么事别憋在心里,跟娘说说好吗?” 冬妹忍着泪不说话。 艾怜把她搂进了怀里说:“娘这段时间冷落了你,但娘是疼你的,以前日子那么艰难,娘都没想过要抛弃你。你爹根本就不是人,你不必为他的话难过。” 冬妹抱住了艾怜问:“娘,你会嫁给阿叔吗?” 艾怜警觉起来,这孩子白天见到了秦永抱住她的情景,一定是被吓到了,怕她不着边际地『乱』想,于是小心翼翼地问道:“阿叔不是坏人。娘是喜欢他,但不会嫁给他的。你不愿意娘和他在一起吗?” 冬妹咬着嘴唇不回答,默默地抱着艾怜。 这孩子,难道她看不惯自己的做派,认为自己轻浮放\『荡』? 难道她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给她丢脸,坏了她的名声? 那就先做做这个小女孩的思想工作吧,她可不想她记恨秦永。 艾怜『摸』着她的头轻声说:“冬妹,娘是个女人,虽然女人也能做很多事,但还是需要个男人支撑门户。以前我们流浪时,连脸都不敢洗干净,就怕有人欺负我们。现在住在这里,生活之所以这么平静,不是说这世道变好了,而是这个院子里有个强大的男人可以为我们遮风挡雨。这本该是你爹爹的责任。可他不认我们。阿叔不是坏人,他对我们很好,我们要知恩图报,你千万不要对阿叔有怨恨之心。你不小了,娘就告诉你真话,娘喜欢阿叔,不是为了报恩,就是打心眼里喜欢。你要是恨,就恨娘吧,还有你最应该恨的是你爹,如果不是他抛弃我们,我们怎会这样无依无靠?我不会嫁给阿叔的,更不会抛弃你和瑛哥,你放心吧。” 冬妹听了,泪流得更多了。 艾怜也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这孩子并不向她打开心扉,她根本就不知道她那小脑袋瓜里在想什么。 她也不想把现代观念灌输给她,毕竟自己以后是要走的,她还要继续生活在这个世界中,那就必须要遵守这个世界的观念和生活方式,否则就会被世俗社会所不容。 她轻轻地拍着她,说道:“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等你长大了就知道这世界对女人有多残酷,而我,趁自己还活着,要好好地享受被人喜欢的滋味。” 就算这孩子反感她和秦永在一起,她也还是要和他在一起的,她并不打算委屈自己,也不打算为了别人而放弃自己的幸福和快乐。 由于有了傍身的银子,不再有经济上的压力,所以艾怜打算接下来好好享受生活。不知道系统下一步又会给她设置出什么难题,在那之前,她要尽情地享受秦永给予她的爱情和欢娱,潇洒肆意地在游戏世界中畅游,过几天让秦永带她出去游山玩水,了解这里的风土人情,把这场游戏当成是到古代免费旅游。这样一想,她的心情好起来,陈世美带给她的阴霾也随即被抛诸脑后。 古代出行时背的包袱皮和褡裢既不好看,使用起来也不方便,于是打算自己动手做几个实用『性』强的荷包,这样过几天出门时,装些小物品啊零钱啊什么的就也方便多了。 她在街头货郎那里挑选了一些不同颜『色』的布头,坐在房里缝制起来,多亏系统为她提供善女红的技能,两天下来,缝制出了一个精致漂亮的荷包来,她把它作为礼物送给了秦婶子。 秦婶子高兴得合不拢嘴,她针线上一直不好,见到了这又美观又实用的荷包喜欢得紧。其实,艾怜只是把包做的稍微大了一点儿,里面装了层隔层,袋子长一些,可以挎在肩上,也可以系在腰上。 秦永晚上回家见他娘给他显摆新得的荷包,便有些眼红,于是去找她,涎着脸皮央求她也为他做一个。 艾怜没有拒绝,她用三天时间给秦永做了一个标准的古代男人用的荷包,绣了个鸳鸯戏水的图案,并且亲手系在了他的腰上。 秦永拿着荷包仔细端详,见到上面的图案,心里更是高兴,他看着艾怜,越看越爱,凑近她的耳边小声求道:“今晚过来好吗?” 艾怜看着秦永亮晶晶的眼睛,点点头。 于是秦永傻呵呵地笑了。 看惯了他平时痞痞的坏笑的样子,此刻这副傻模样可爱得让艾怜真恨不得现在就扑倒他。 她故意使坏地说:“我今天才发现你是那种不经看、越看长得越裂歪的人,哎呀,你这身板怎么这么瘦?最让我难以忍受的是你怎么看上去这么傻?真是的,没心情了,今晚不想去了,改天吧。” 秦永一听急了,以为她把自己跟她以前的男人做比较,就酸溜溜地并且很认真地说:“你不要把我跟你原来的男人比,我天生就长这个样,我只是看着瘦,体格壮得很,你每天早晨不是都看见我练功吗?我就是傻也只在你和娘面前发傻。男人长得那么俊俏有什么用?对你好,对你不离不弃才是最有用的,才是你真正的良人。” 说完,想到美事儿又泡汤了,便失望地低下头,闷闷不乐。 这孩子,不太懂得幽默。为了不让他再东想西想,艾怜用手勾住他的脖子,把他的头拉下来靠近自己,咬着他的耳朵轻轻地说:“记住,晚上一定要洗得干干净净的,等着我去宠幸你。” 秦永听得心花怒放,用手收紧了她的腰身,沙哑着声音说:“你早些来。” 第27章 春宵苦短 接下来的时间对秦永来说实在是太难熬了,大太阳那么高高地挂在天上,什么时候能天黑啊? 他坐立不住,一趟趟地到院子里观察太阳的高度,盯着对面厢房看的眼睛,热情得能把房顶上长出来的杂草烧出火来。 房内的艾怜看着他那抓耳挠腮的样子,心里觉得一阵阵地甜蜜,她心里也盼着天早些黑呢! 秦永怕晚上娘和两孩子熬夜不睡觉影响他办正事,吃过晚饭后临时决定领他们去附近瓦子里玩耍,等玩累了好让她们早些睡,故意让艾怜留下来看家,让她养精蓄锐。 秦婶子一听儿子要陪她上街,心里很高兴,于是她拉着冬妹,秦永抱着瑛哥,四人出门玩去了。 等他们走了之后,艾怜烧了一锅热水,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然后把这几天她偷着给秦永缝制的里衣拿出来,想了想,在衣领处绣了一朵小小的莲花,准备晚上约会时送给他。 打落更后,他们四人才回来。 瑛哥已经在秦永的怀里睡着了,秦婶子也累得回自己屋里了,艾怜牵着冬妹的手,秦永帮她把瑛哥抱回屋。 趁冬妹没注意,艾怜悄悄告诉他:“厨房里烧好了热水,你去端来一盆给孩子们洗脚用,剩下的你用,你就在厨房里洗吧,『毛』巾和皂角在灶台上。一定要认真地洗!” 秦永偷偷向她的腰上捏了一把,然后高高兴兴地照她的话去做了。 到了二更天过半,艾怜悄悄起床,拿起那套里衣,怕路过外间惊动冬妹,就决定从内间的窗子跳出去。 刚打开窗子,就见秦永站在窗边小声说:“别怕,是我,我来接你。” 真是个体贴的情人,也不知他在外面站多久了? 艾怜很满意他这个态度,把一条腿搭到窗子上,于是向他伸手过去,双手放在他的肩上,一借力,另一条腿也跟着出来了。 这动作麻利得让她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多亏秦永是不拘小节之人,看惯了秦婶子的豪爽,换做别的男人见到她这举动,非吓坏不可。 秦永的大手搂住她的腰把她抱下来,没有松手,等她关好窗子,继续抱着她进了自己的东厢房。 秦永把她放在床上,就着微弱的月光看了看她,声音有些颤抖地说:“我见你的第一面就喜欢上你了,我等这天已经等了很久!” 艾怜想起了他在茶摊调戏她的那一幕,便伸出双手拧在了他的脸颊处,咬牙道:“你个坏小子,说,祸害多少良家女子了?” 秦永怕她认为他是欺男霸女之人,急忙表示自己的清白:“没有,我从不欺负女人,当时见了你,不知怎么就鬼使神差,只想同你搭话,让你注意到我,真不是想吓坏你和孩子们。” 看着艾怜那不相信的眼神,他抓住她的手腕,恳求道:“咱们俩能在一起多不容易,别提那些个了,怜怜,春宵一刻值千金,我们睡吧!” 艾怜也不想破坏这美好的时刻,松开他的脸颊,给他『揉』了『揉』,然后把手臂缠上了他的颈项,同时嘴唇贴上去,没等她抵开他的唇齿,反被他抢先含住,他的舌头霸道地伸了进去,与她的纠缠在一起,随即,整个人也被他狠狠地压在身下。 很快,幔帐被拉了下来。 在这个月『色』撩人的夜晚,镂空雕花的木床微微晃动着,幔帐里春意盎然。 云雨过后,艾怜拿出里衣说:“上次把你的里衣给撕了,我给你新做了一套,你穿上,我看看合适不。” 秦永非常高兴,在她的脸上重重地亲了一口:“你可真贴心。”然后听话地把里衣穿好,又点亮了蜡烛,给她看。 烛光下的秦永俊俏得一塌糊涂,披散着长发,桃花眼在烛光下熠熠生辉,衣带随意一系,『露』着大片光滑的胸肌和漂亮的锁骨,他张开双臂,原地转了一圈,任她打量。 真是副好看的衣服架子!雪白宽松的里衣让他穿出了股『性』感飘逸的味道。 艾怜赞叹着自己的好眼力,这么帅的男人已经是她的了,下一步要想办法驱赶他的那些莺莺燕燕,不管跟他在一起是个一月、两个月……还是一年、两年,总之,她和他好的这段时间里她都要独霸着他。 艾怜握着他的一只手放在了里衣领口的绣花处,让他抚『摸』着这朵花,轻轻低语道:“我在领口接近心脏的位置,绣了一朵莲花,这朵花就是我,我希望你能时刻把我放在你的心上。” 她没说出口的后半句是:“直至我离开或者死去。” 秦永很是感动,拉着她的手坐到床上,从床头褥子底下拿出那只鎏金莲花簪子,放在她的手里说:“这是我为你定做的,花样子也是我亲手画的,我希望你每天都能戴着它,这样你就会天天记着我。” 这回,艾怜没有拒绝,她握住了簪子说:“好,我一定天天戴着。” 这下,秦永放心了。他脱下内衣,『露』出了精壮的腰身,放下幔帐,再次把她压在身下。 一夜\欢娱,到五更天时,艾怜起身穿好衣服,在秦永的护送下翻窗回到自己房间。 天大亮时,秦婶子见儿子和小媳『妇』各自都睡着没有起来,心里明白两人定是昨晚不老实了。叹了口气,到巷口买了吃食回来,把冬妹和瑛哥叫过来一起吃,吃完后又领他们去后院玩,怕他们吵醒做了坏事的那两个人。 快中午时,两人才陆续起来,秦永神清气爽地看着戴了簪子的艾怜,越看越爱,火辣辣的的眼神让她快承受不住了。 艾怜提醒他说:“你就不能收敛些吗?出了院子再这样看我,我还要不要名声了?” 秦永急忙溜杆子就上说:“那你嫁给我吧,嫁了我就不怕别人说闲话了。” 艾怜蹬了他一眼说:“第一,你娘不会同意的。第二,我答应了冬妹不改嫁。第三,我官人并没有给我写休书。第四,这里我肯定是不会长住下去的,我和你没有做长久夫妻的打算。” 秦永如同当头被泼了一盆冷水,浇得他透心凉。 他以为潘氏跟了他,就是他的人了,他恨不得把月亮都捧给她。可她轻飘飘的几句话让他忽然觉得他和她之间还是那么遥远,昨晚的亲密并没有拉近彼此的距离,她竟然还是别人的娘子。 他希望能够长相厮守,而她却只把自己当成是过客。 秦永感觉到很受伤,他质问艾怜:“瑛哥他爹叫什么名字?入赘了谁家?既然已经另娶,哪里还有不给你休书的道理?如果是他不肯给你,那我去替你讨要。你放心,我不是吃素的,定会为你讨个公道回来。” 大哥,你敢找驸马爷讨休书吗?你一个街头混子斗得过状元郎吗? 为了不让他在这件事上纠缠,艾怜连忙转移话题,故意凶狠狠地对他说:“秦永,你现在是我的男人了,我告诉你,我是一个很霸道的女人,我绝不同别的女人共用一个男人,在我和你好的这段日子,你只能有我一个女人。我给你三天时间去处理你的感情问题,三天后,你要么和那些女人一刀两断,要么和我再不相往来,我的话绝不是玩笑。你自己选择吧。” 说完,留下怔愣在原地的秦永去后院找孩子们了。 到了后院,见到秦婶子,顿觉脸上烧得厉害。 “婶子,我……”她欲言又止,这种事在古代是丑事,实在是很难说出口。 秦婶子只是拍了拍她的手,没让她说下去。 她三十多岁守寡,没有男人的苦头她比谁都清楚,不止是寂寞,更艰难的是天塌下来只能自己咬牙去顶。丈夫去世时,儿子十三岁已经有了盼头,再熬个三五年儿子就成人了,而小媳『妇』的儿子才两岁多,年纪轻轻的这日子何时是个头? 她很理解艾怜,再说她是儿子喜欢的人,这事她虽默许了,但毕竟不光彩,还是不要挑明的好。 秦永的心里五味杂陈,酸甜苦辣咸各种情绪都混杂在一起。 酸的是潘氏并没有告诉他那个男人姓甚名谁,住在哪里,难道她还对那男人念念不忘,还想着有朝一日能回到他身边?怎么可能,潘氏已经是他的人了,他绝不会把自己的女人放走的。 甜的是潘氏霸道的样子让他很感到甜蜜,他喜欢她霸着他。 苦的是,怎么能想办法弄到潘氏的休书,没有休书,他和她就是名不正言不顺,她随时都可以被那个该死的男人弄回去。 还有,娘好搞定,肯定会同意的,难的是冬妹那小丫头,怎么能让她像瑛哥那样喜欢自己,讨好男孩子他会,可半大的小姑娘怎么就那么难以打动? 秦永心烦意『乱』,脑中没个头绪,最后决定还是先把张氏的事情解决了,他和潘氏的事以后再说,天长日久,只要他好好疼她宠她,不怕她和自己不是一条心。 他打定主意后,便去后街找张氏。 第28章 伤心 张寡『妇』正在房内对镜顾影自怜,忽然听见秦永的叫门声,顿时喜出望外,赶紧把他迎了进来,殷勤地给他上茶端果子吃,嘘寒问暖地招呼着他。 忙了一会儿,见他始终坐在桌边,并不往床上去,脸上又没有笑模样,便红着眼睛委委屈屈地说:“爷,你怎地那样狠心,就把奴家抛下两个多月?上次奴家说错了话,惹你生气了,奴家知道错了。奴家就是这一张嘴不饶人,心却时时刻刻都在你的身上啊,你可千万别不管奴家,奴家没有你活不下去啊!呜呜!”她拿着帕子捂着眼睛低声哭泣着。 上次他来看她,被她尖酸刻薄的话给气跑了,这次怎么这么乖巧懂事了? 可惜秦永一直都喜欢真『性』情的泼辣,对这种柔顺一直不怎么来电,而且还是泼『妇』装出的乖顺样,他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别扭。 他这才注意到潘氏在他面前从未用过“奴家”这个自称,她也从未在他面前低三下四过,也从来未曾要求过他什么。她不是泼辣型的『妇』人,而是强悍型的人,是那种外柔内刚,骨子里真正强悍的女人,强大到就是没有男人也能很好地生存下去的女人。 这一发现让他觉得很是新奇,同时又担心自己并不是她的必需品,她的生活中就是没有他的存在她也照样可以活得风生水起。 见秦永毫无反应,张氏是真的惊慌了。 秦永又年轻又俊俏,出手还大方,更重要的是他在这一带很有势力。 “寡『妇』门前是非多”,她男人刚死那阵子,要不是她豁出脸皮撒泼,早就被人欺负死了。自从跟了秦永后,再没有臭男人敢打她的主意,也没有婆子敢挤兑她。 她可舍不得放开秦永,于是走近他跪下来抱着他的腿,把头埋进了他的怀里,开始哭天抹泪地哭诉着,求他不要抛弃她。 秦永终于被张氏的哭声弄烦了,对她说:“你好歹也跟了我两年,这两年我也没少给你东西,我再给你五十两银子,你趁着还年轻,寻个媒人,把自己聘出去吧。” 张氏一听急了,更紧地抱住他的腿苦苦哀求:“爷,除了你,再也没有人像你对我这么好了,我再也不闹着进门了,也不和崔小玉争风吃醋了。爷,别抛下我,自从奴家跟了你那天起,就没想过会再跟别的男人。爷,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再也不惹你生气了,爷?” 秦永不为所动,把手里装着银子的包袱递给她,见她不接,就把包袱放在桌上,推开了她,起身向门口走。 “啊——”张寡『妇』发出一声尖利的叫喊:“秦永,你给我站住!老娘跟了你两年,就得到这样的结果吗?当初你找上我门的时候,你是怎么对我说的?你说你喜欢我,你说你要说服你娘把我明媒正娶,你说我跟了你就什么都不用怕,有你在背后为我撑腰,这些话你都忘了吗?这才过了两年,你就想把我甩了?” 她扑上前对他又抓又打,又撕又咬。 秦永一动未动由着她撕扯,等她发泄够了,对她说:“以后我不会再过来,也不再继续供养你了。你嫁人之后,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为难事,可以叫你家相公来找我,我能解决的就一定不会推辞。” 说罢,头也不会地走了,任由张寡『妇』在身后对他哭喊咒骂着。 至于崔小玉,上次他去的时候,就已经了断了两人的关系。 秦永长长吐了口气,如释负重,如今他是满心里只有潘氏一个人,他希望潘氏的心里也只想着他一个人。 此后的日子,秦永和艾怜如胶似漆。她连接几天都翻窗出去与他约会。秦永这个大帅哥真是帅的一塌糊涂,而且强悍得让她叹为观止,不愧是练家子,他就是那种典型的穿衣显瘦,脱衣显壮的男人,该温柔的时候温柔,该强硬的时候强硬。 遇见秦永,是艾怜穿到这个游戏世界的最大收获,即使现在死去,也不白活这一场。 瑛哥对秦永越来越依赖,秦永也像父亲或者师父那样开始指点他蹲个马步、翻个跟斗之类的,让他学一些武学方面的基础。冬妹虽然还是沉默寡言,但见了秦永也不再躲避,也阿叔、阿叔地叫他了。秦婶子对艾怜和两个孩子都很好,院子里的四口人关起门来就像一家人一样,其乐融融。 这晚,亲热过后,秦永懒得动,就大爷一样地想要艾怜服侍他,命令道:“金莲,给我倒盏茶来吃。” 艾怜皱了一下眉头,但还是披衣下床,给他倒了茶水递过去。 什么金莲,她又不是真的潘金莲,这称呼难听死了,别人这么叫她,她没办法,可她忍受不了秦永这么称呼她。毕竟潘金莲的名声在现代社会里很不好听,潘金莲这三个字也可以说是骂人的语言。 她对秦永说:“以后不许叫我金莲。叫我怜怜,可怜的怜。”她在现实世界里的小名就是怜怜。 秦永一口喝干了茶水,把茶盏给她说:“金莲多好听,金『色』的莲花,又高贵又圣洁。怜怜太难听了。” 艾怜额头直冒黑线,圣洁?潘金莲圣洁?这是『淫』\\『妇』的代名词好不好? 她知道如何能让他改口,便刺激他说:“瑛哥他爹以前一直叫我金莲的,我不想你也这么称呼我。” 果然秦永的脸『色』不好了,以后再也没叫过她金莲。 第二天的晚上,艾怜没有去东厢房,把秦永急得三更时去敲她的窗子。 艾怜本来不想理他,可架不住他竟然自己翻窗进来了。 她真不知说他什么好,俩孩子就在外间,听到动静怎么办?看他这架势,她不过去东厢房,他就来西厢上她的床了。没办法,在她这屋,她也不敢说话,怕弄出动静来,只好心里骂着他,又再次翻窗随他去了他的东厢房。 艾怜说什么也不肯睡到床上去,就在桌旁的椅子上干坐着。 秦永奇怪地问她:“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不来?我白天没惹你生气呀。” 艾怜横了他一眼,埋怨说:“你可太能折腾人了,夜夜这样,不怕纵欲过度不举吗?” 秦永一听,嬉笑着凑近把她搂进怀里说:“原来你是担心这个啊,你放心,我保证没事。你要不信,咱俩现在就试试,看看我可还行?”说完把艾怜抱起来往床上放。 趁他脱衣服时,艾怜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下地就向外走,没走两步,就被眼疾手快的秦永给捉了回来,重又放倒在床上。 他以为她在和自己玩欲擒故纵的游戏,所以逗着她玩,见她爬下床就把她按回去,松手又给她时间让她下床,然后再把她逮回来,玩的不亦乐乎。 两人撕扯了一会儿,艾怜累得气喘吁吁地,她气不过就狠狠在他手臂上咬了一口。 这一口可一点情面都没留。 秦永这才觉得她有些不对劲,收起了玩笑之心问:“到底怎么了?你能不能不让我猜谜。” 艾怜气急败坏地说:“讨厌,我这几天是容易受孕的日子,我可不想到时候有了身孕还要喝什么避子汤、落胎『药』,是『药』三分毒,那些东西很伤身体的你知道吗?你要真喜欢我就该多为我想想,不要为了满足你的欲望就不顾我的健康。” 秦永听了,有些发懵,没过多久,神思回归。 他伏下身来,握住她的手,一脸慎重地向她表示:“我又不是畜生,怎么会不顾你的身体『乱』来。怜怜,就算你有身孕了,我也绝不会让你喝什么『乱』七八糟的『药』,你生下来吧。我想要一个像瑛哥一样讨人喜欢的孩儿,我们的孩儿长得一定像我,到时候我教他功夫,再给他请最好的先生,供他读书,将来他中了状元,我就是状元爹,你是状元娘,他如果不听话,咱俩合伙揍他一顿。” 艾怜被他逗笑了,学着秦婶子的样子点着他的额头说:“你这个傻瓜,看着蛮机灵的,竟说不着边际的傻话。你以后自然有你娘子给你生孩子,我你就别指望了。” 秦永一听这话,心里觉得刺得慌,很是不舒服。 艾怜把他推开说:“我这个人是绝不会同自己过不去的,我要是心里不舒服,肯定不会自己生闷气,而是揪着你的耳朵把气撒出来,所以你别瞎想,我不来你这儿,肯定是身子不方便。好了,困死了,我要回去了,大约十来天不能在一起,这段时间你要老实些,要是让我知道你出去打野食,你就死定了。我绝不容忍不忠心的男人。你别送了,我自己回去。” 她起身回去时,秦永不放心,还是跟在她身后,扶着她小心地翻窗,把她送回了她的房间。 艾怜隔空给了他一个飞吻,然后关上窗子睡觉去了。 秦永则在她的窗外站了整整一夜,虽然他对孩子的事情是可有可无的,但她这么明确地表示不给他生孩子,让他的心里很是受伤。他这人是越受挫越勇的,艾怜的话无疑也提醒了他怎么能留住她,她越不想给他生孩子,他就越想用孩子来拴住她。 这一夜,他都在琢磨怎么能让她怀上他的孩儿。 第29章 争吵 天气很快便有些转凉了。 这天,艾怜正在屋里做针线,她要做几身厚实一些的衣服好过冬穿,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叫门:“『奶』『奶』,大爷,我是柳儿,大姑娘和大姑爷带着小少爷来看您来了。” 秦婶子听到动静,急忙起身去开门,见是大女儿一家子过来串门,高兴得很,一把抱住了外孙元哥,把他们让进门。 秦梅进了院子,见树下有两个孩子在玩耍,就愣住了。 秦婶子急忙解释:“这是新来的房客家的孩子。”然后催促女儿女婿说:“来,快进屋坐,这么远的路,累坏了吧?” 秦梅皱着眉头问:“娘,他们住哪里?是住后院吗?” “住东厢房。” 秦梅听了心里有些不高兴,她非常不想让陌生人住进她曾住过的屋子,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也左右不了娘家的家务事,便闷闷不乐地进了屋。 一家人跟秦婶子叙说了一番近况后,秦婶子见女婿有些劳累,就让女儿把他带到秦永屋子里休息。 元哥五六岁的男孩子正是淘得没边没样、连狗都嫌的年纪,在屋里根本就呆不住,跑到院子里玩土去了,小孩子的友谊建立的很快,元哥和瑛哥不久就玩到一起去了。 秦梅安顿好丈夫,嘱咐小丫头柳儿在院子里好生看着元哥,自己返回正房来看娘,顺便和娘说一些体己话。 她问道:“娘,我家前街有一茶商,他家只有一独生女儿,长得标致又能帮他爹算账,很是能干,我觉得跟阿永很配,你同他商量商量,让他上门给人家相看相看,若是亲事能成,阿永就多了一份家业,也有了正经营生,这样还能少在外面惹是生非。” 秦婶子初听时很是高兴,转而一想儿子和小媳『妇』正打得火热,就连张寡『妇』都撇下了,难舍难分之际,怕是不会去相看,就叹了口气,没有应声。 秦梅见母亲不做声,很是奇怪,以往娘一听说有谁家有合适的姑娘,兴奋地把人家祖孙三代都要刨问出根底来,如何这次默不出声? 她再三追问母亲,秦婶子才告诉她实话:“你弟弟的心现在都在那屋的小娘子身上,谁的话都听不进去。”然后把潘氏的情况同女儿说了。 秦梅听了十分不赞同:“娘,您怎么能看着阿永胡闹呢?那个潘娘子好不知羞耻,孩子都有两个了,丈夫还没寻到,就开始勾搭阿永,她丈夫肯定是知道她品行不端才不要她的,这种不要脸的『妇』人娘您怎么竟能留在身边?依我看,她就是知道要被丈夫嫌弃,才事先打上阿永的主意的,把阿永当成是退路。这样的女人心眼太多,阿永吃亏了怎么办?谁知道将来遇到了比阿永更有势力的男人,她会不会贴上去甩了阿永。” 秦婶子一脸疑『惑』说:“不会吧,我看潘娘子的做派不像是那种人。” 秦梅道:“娘,这种看上去不显山『露』水,暗地里但却把男人勾得魂都收不回来的女人更可怕。她勾搭阿永给她官人戴绿帽子,焉知将来不会再偷人?再说,她说是千里寻夫来京城,谁又真正知道她的根底?她在街头卖炊饼,并不出远门,怎么就能在茫茫人海中打听到她三年未见的丈夫?而且,阿弟在这一带三教九流都结交着,为何不向阿弟打听她官人的踪迹,附近还有什么人能比阿弟更能干,更能打听出他官人的住处?还有,她压根就不曾告诉你们她官人的情况,告诉你们她官人姓甚名谁,那男人不是读书人吗,有什么说不出口的?我看她根本就是撒谎,哪里有什么读书人的夫君,明明就是别人的外宅,生了两个私生子,人家不要他们了,才骗你和阿永给她做后半辈子的靠山。” 秦婶子将信将疑,问道:“那你说怎么办?你弟弟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个听人劝的吗?当初你和张寡『妇』吵得那么凶,你弟弟不也照样把她收了,宠爱得跟眼珠子似得?” 秦梅想了想,给她娘出主意:“娘,我也没说让阿永弃了潘氏,我的意思是让他们母子搬出去,阿永愿意在外养着随他。这么个女人住在家中,不清不楚的,谁家肯把女儿嫁过来?阿永正经结一门亲事才是正理。男人有了正头娘子,生了孩儿,这『性』子才能稳下来,心才能踏实下来。” 娘俩正说着话,秦永回来了,在外拍门:“娘,我是阿永,开门。” 瑛哥一听,抛下元哥,欢快地跑到门口,隔门喊道:“阿叔——” 小丫头柳儿急忙去开门。 门开了,瑛哥跑出院子,向秦永伸出了双臂。 秦永一把抱起瑛哥,在他的小脸上狠狠亲了一口,然后把手中的草蚂蚱递给他玩,抱着他进了院,这才发现姐姐来了。 连忙放下瑛哥,高兴地抱起元哥,进屋给姐姐见礼。 秦梅的官人在东厢房听见动静,急忙起身去正房与秦永相见,一家人坐在一起说说笑笑,叙起家常来。 元哥心里惦记着瑛哥刚得的草蚂蚱,被秦永抱了一会儿觉得不耐烦,就挣脱出来,跑去找瑛哥玩了。 正当大人们相谈正欢时,忽然听到院子里俩孩子尖锐的哭声,于是都跑出去看是怎么回事。 院子里,瑛哥右边的小脸蛋上有一圈牙印,他抹着眼泪站在树下哭得厉害,元哥坐在地上也在扯脖子大哭。 秦梅和艾怜都跑过去拉起各自的孩子问是怎么回事。 元哥一见有娘撑腰,抱住秦梅,指着姐弟俩说:“那个臭丫头推我!他们一起打我!娘,我好疼,呜呜——。” 秦梅心疼的够呛,料想艾怜为了能霸住弟弟,应该是极力讨好自己才对,再加上一看她那长相,就觉得狐媚碍眼的很,认定她不敢得罪自己,所以语调很不好地责问冬妹:“你这么大的孩子怎么就欺负小孩子?真是有娘生没爹教。” 艾怜见瑛哥脸上的牙印,心疼得很,本来想问一下孩子们是因为什么起争执,小孩子哪有不吵架的,问清了原因,解决好问题就行了,没想到听到了她这么侮辱人的一句话。 艾怜向来不是吃素的,因此很不客气地反问:“我还想问这位大姐,你儿子这么大的孩子怎么就欺负比他小的孩子?真是有娘生照样没有爹教。” 秦梅气的倒仰,没想到她竟敢当着娘和弟弟的面如此讽刺自己。如此对自己不敬,这样的女人要是进了门,家宅可有宁日? 于是故意当着弟弟的面,红着眼睛问:“你是谁?在我家里还敢耀武扬威?打了我的孩子你还有理?阿永,娘,你们招了个什么样的房客?以后,我还敢回娘家吗?” 秦婶子见外孙大哭,也心疼的紧,把外孙抱进怀里,心里不快地对艾怜说:“潘娘子,小孩子吵架是常有的事,元哥和瑛哥差不多的年岁,不懂事,吵吵也就罢了,冬妹这么大的孩子『插』手进去,可真是不对了。” 艾怜不让分地说:“你们只听了一个孩子的一面之词,怎么就能断定是冬妹的错?我倒想知道是什么原因打起来的,冬妹你说是怎么回事?你放心,我们家虽没有男人,但娘会护着你的,绝不会让你们被人欺负了去。” 冬妹见娘并没有因此怪罪她,就解释道:“元哥见弟弟的草蚂蚱好,就伸手去抢,弟弟不给,他上来就咬了弟弟一口,弟弟疼哭了,他还是不松口,我才过去把他推开的。” 艾怜听了,搂着冬妹夸道:“好孩子,你做得对,弟弟被人欺负了,你一定要帮他欺负回去,日后你长大了,有人欺负你,弟弟也同样会帮你讨回公道的。” 然后拉过瑛哥训斥道:“你个没出息的,我平时怎么教你的?挨欺负了不要装熊,打回去呀!再小你也是条汉子,还得靠你姐姐为你出头,你知不知羞?不就是脸被咬了一口吗,有什么好哭的,有种咬回去呀!” 听了艾怜教训孩子的话,秦梅气的肝疼。她见丈夫的眼睛只顾着往潘氏身上瞄,并不为她说话,更是气愤难忍,捂着脸哭道:“好几个月没回娘家,一回来就受外人的闲气。娘,我走了,以后有她们在一天,我就不登娘家的门。”说完哭哭啼啼要走。 秦婶子急了,赶忙拽着她不停地劝说。 艾怜冷冷地看着他们,等着他们发话撵自己走。 今天闹了这一出,就算秦永不说什么,秦婶子也肯定对她非常不满,这么疙疙瘩瘩地在一个院子里住着,太不舒服了。 她心里盘算着一会儿让秦永帮忙给她找一处离他近的房子住,这样有急事也好及时通知他。 第30章 哄着来 “别闹了。”秦永大声呵斥了一声,阴着脸对秦梅说:“你不是要走吗?赶紧走。”然后,对隔壁院子里大声喊道:“顺子,到巷子口给姑『奶』『奶』雇辆车来。” 秦梅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弟弟竟这么混账,要撵走自己,顿时委屈的抱住秦婶子放声大哭起来。 秦梅的官人见秦永动怒,不敢得罪他,急忙对他赔礼到:“内弟,你姐不懂事,不就是小孩子打架吗,谁家孩子不打?元哥在家时和我兄弟的儿子一天打三遍,也没见怎么着,孩子越打越皮实。你姐把孩子惯得无法无天,这位小娘子教训的是,她要走她走,反正我是不走的,快过中秋节了,咱们好不容易聚一起,我还要跟你多喝几杯,来来来,咱们进去吃酒。” 秦永见姐夫给他台阶下,就和姐夫进了屋。 艾怜见状,也领着俩孩子回屋了。 站在原地的秦梅恨得直咬牙,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搂着元哥暗自流泪。 秦婶子又劝了一会儿,把娘俩拉进了屋。 秦梅虽恨弟弟不给她面子,但她对弟弟毫无办法。 她十六岁出嫁时,弟弟还小,家里又穷,夫家不把她当人看,她起早贪黑伺候全家老小,还天天被婆婆骂。一年后生了女儿,婆婆更是没有好脸『色』,她月子里受了气,没要『奶』水,又没有经验,不会伺候孩子,可怜的女儿没出满月就夭折了。丈夫在她怀孕期间就『迷』恋上了勾栏院里一婊\\子,见孩子没了,不但不安慰她,反而和婆婆一起骂她没用,连孩子都养不住,那时她苦得差点都要悬梁自尽了。 后来弟弟来她家看望她,见是这么一副光景,气得只有十五岁的他,抡起拳头把自家男人打得满地找牙,丈夫的两个兄弟一起上,结果也被痛揍一顿。 弟弟雇车把她接回了娘家,一住就是一年多。 后来弟弟成为街头一霸,日子越过越好,便给婆家递过话去,要休书一份,好把她另嫁他人。 婆家这才急了,低三下四几次三番来相求,她才最终跟了回去。 从那以后,过年过节,弟弟给她的银子和东西越来越丰厚,夫家见钱眼开,又惧怕弟弟的势力,开始把她当祖宗供起来,后来她又生了个儿子,才真正在婆家扬眉吐气。 秦梅和弟弟感情很深,并不想因为个外人就和他闹僵,弟弟就这点不好,好\\『色』不说,好的全是这种厉害的狐媚子。 以前的张寡『妇』虽泼辣,在她面前也不敢呲『毛』,可这个,是真的厉害,既不给弟弟面子,也不给娘面子。弟弟那么一个孝顺的人,不知道能容忍她多久,弟弟以前那么喜欢张寡『妇』,现在还不是说不要就不要了?他对女人没长『性』,时间长新鲜劲过去,或是遇见了更好的,到时候还不是把她一脚踹开? 这么一想,秦梅的心里好受多了。 艾怜回房后,继续教育两个孩子:“你们受欺负了,是要互相帮衬,但也要看对方是什么人。对方如果财大气粗,权势过人,或比你们强大,那你们只有忍耐的份,在强大的人面前一定要装孙子,因为拿鸡蛋碰石头毫无意义。但你们比别人强大的时候,也不许仗势凌人,欺负弱小,知道吗?” 瑛哥似懂非懂地点头,『奶』声『奶』气地说:“知道,不许欺负人。” 冬妹则怀疑地问:“娘,爹说过‘威武不能屈’,做人要有一身铮铮傲骨。” 不要脸!陈世美,你抛弃妻子,投靠权贵,吃皇家公主的软饭,你的铮铮傲骨都喂狗了?还好意思教育孩子! 艾怜并不想在孩子们面前维护他的面子,就说:“你们的爹已经另娶他人,不要我们了,他哪里有傲骨,分明就是个忘恩负义之徒,你们想学他吗?什么‘威武不能屈’,他自己都做不到,还好意思拿来教育你们?所以你们一定要听娘的。只有在国家大义面前要有傲骨,做到‘威武不能屈’,其余的时候保住自己的命是最重要的。” 晚上,天黑了,顺子雇了一辆骡车,秦永把妹妹一家送上了车。 回到秦婶子房里后,秦永劝她说:“娘,儿子知道您心疼元哥,生潘氏的气了。只是您想一想,她一个孤身女人,如果不强硬一些,早被人欺负死了。我小时候,您不也教我要保护好姐姐和妹妹吗?我发过誓,绝不容娘和她们受人欺负。娘,小孩子吵架,他们自己自会解决,大人参乎和什么劲?而且,错也不在那两个孩子,是元哥先上去咬人的。如果我姐被人咬了,我都能把那人踢死,冬妹只是推开了元哥,力气大了些把他推倒而已,又没受伤。你看瑛哥的脸上,都看到一圈牙印了,哪个当娘的不心疼?娘,不是儿子见『色』忘义,我虽混蛋但我讲理。明日见了潘氏,娘你不要对她使脸子,我是真的喜欢她,娘,就算为了儿子,您对她好一些行吗?儿子求您了。” 说完,跪了下来,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瞅着他娘。 秦婶子看儿子这没出息的样,用手指点了点他的额头说:“行了,兔崽子,她是你的心头宝,我能把她怎么样?虽然我心疼你姐姐受委屈了,但我很喜欢潘氏那行事的做派,不藏着掖着,不两面三刀。如果她当着你我的面一味讨好你姐姐,那背地里肯定会诅咒我们不得好死,这样的女人才真正可怕。没男人的女人不容易,娘理解她护犊子的心情。你姐头一个孩子没了,元哥确实被她惯得不像样,娘也是明理的人,不会给你那宝贝小娘子气受的。” 秦永一听高兴得要给娘捶腿,被秦婶子给轰出去了。 接下来,他要等到夜深人静去安抚潘氏。 二更梆子刚过,秦永来敲艾怜的窗子。 艾怜不知道他是来解释的,还是来道歉的,还是来求欢的,于是打开窗子,静静地等着他说话。 秦永向她伸出双臂,她就情不自禁地探过身去,搂住他的脖子被抱出了窗外。 真是特么的习惯成自然了!这条件反『射』得快过了她的大脑! 她把头埋在他的胸前,听着他有力的心跳,闻着他好闻的气息,被他结实的胳膊稳稳地抱着,心里欢喜的很。 这个小男人,真是让她爱不释手。 秦永把她放在床上,重重地亲了她一口,然后上床把她拥入怀里,在她耳边轻声说:“我娘叫我好好安慰你,让你别生气,她知道错都在元哥身上,是我姐太小题大做了。我姐也是个可怜人,前些年生个丫头没满月就夭折了,婆家对她非打即骂,我把她接回娘家住了一年多,才被婆家接回去。好不容易又生了一个,就不错眼地盯着,生怕有个闪失,所以惯得有些过分。刚才我娘让我告诉你,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回娘家就是来做客的,总得给客人留些脸面。咱们才是一家人,娘不能当着客人面说客人不对自己家人才对是不是?她这样做是不把你当外人,你可千万别多想。我娘说了,今天太晚了,她明早亲自给你道歉。” 艾怜一听急了:“什么?你怎么不劝着秦婶子,我一个小辈,她这么做,不是让我无地自容吗?其实是我不对,我不该当着她的面和你姐姐吵嘴,让她夹在中间难做人。我又不知道你姐姐失去过一个孩子,当时她骂我的孩子有娘生没爹教,我气极了,现在一想,本来就是嘛,我的这俩孩子确实没有爹去教导。我以后再也不随便和你家人发生冲突了,这中间最难受的还是你,你为了帮我要撵走你姐姐,换做我是你姐,我会气得再也不回娘家了。今天你能站在我这边,我很高兴,我以后再也不让你为这种事为难了。” 秦永听了,高兴得又亲了她一大口说:“有妻如此,夫复何求?宝贝你太懂事了,明天我娘给你道歉时,你对她脸『色』好一些。” 艾怜嗔怪地给了他一拳:“说什么呢?我要先向你娘道歉,你一定要帮我,先让我说话。” 秦永趁机问道:“让我帮你,那你怎么答谢我?我要是不满意,才不会帮你。” 艾怜抬头在他的锁骨上轻轻咬了一口:“讨厌,以身相许行不行?” 秦永坏笑着说:“换个花样许我,成不成?” 艾怜笑出了声,起身抓起被子盖住了他的头脸,一伸腿跨在了他的腰上说:“下流坯,是你以身相许给我!你想换什么花样,s、m吗?” 秦永根本就没听清她说什么,挣扎着掀起被子笑着问:“你想闷死我吗?知道谋害亲夫什么后果吗?你个没良心的。” 说完把她按倒,俩人又胡闹到很晚。 第二天,艾怜起来很早,见到秦婶子出来,就急忙走到她跟前,很诚恳地向她道歉。 秦婶子本来就是一个豁达之人,再加上儿子昨晚做她的思想工作,就算艾怜不道歉她也不会怪她的,如今见她懂事,主动认错,心里很高兴。拉着她的手问瑛哥的脸蛋怎么样了,又说自己女儿不懂事,让她别与秦梅一般见识。 见秦婶子这样子,艾怜反而觉得更加过意不去,昨天还想着搬出去住的想法,马上被抛到九霄云外了。 东厢房里,秦永透过窗子,看到娘和潘氏亲密的样子,长吁了一口气,叹道:“女人啊,不管多大,都得哄着来。” 第31章 情到深处 转眼到了中秋节,秦永带着顺子买了好多的食材,艾怜在厨房里利用自己的厨艺,结合自己在现代社会里的见识,整治出了一桌像样的席面,把秦婶子和秦永吃得肚皮滚圆。 秦婶子夸道:“没想到你的厨艺这么好,比潘楼的大厨手艺都好。我儿子日后可是有口福了。” 秦永得意地纠正道:“娘,不是只有我一人有口福,您不也在吃吗?” 吃完饭后,顺子在院子中摆了张桌子,大家围坐在一起赏月。瑛哥拿着块月饼,放在眼前,和天上的月亮比着大小,把大家逗得直乐。 秦婶子感叹道:“往年过节的时候,家里就我和阿永,冷清得很。今年幸亏有这么两个小东西,带来多少乐趣!这两个孩子真是让我喜欢的很。” 瑛哥『奶』声『奶』气地跑向秦婶子,窝在她怀里说:“我也喜欢秦『奶』『奶』,还喜欢阿叔。”说完,吧唧一声,亲在了秦婶子的脸上,把她高兴得合不上嘴,抱起瑛哥,一声声地“宝啊”、“宝啊”地称呼着他。 秦永见娘和潘娘子及孩子们和睦相处的情景,心里很是欣慰和幸福,便暗地里在桌子下面不停地用腿在蹭着艾怜的腿,传达着他对她的情意。 虽是中秋节,艾怜今天的心情却不知为何很差,没多久,便对他有些不耐烦,狠狠地踹了他一下,踹在了他小腿前的骨头上,疼得他低下头偷偷咧嘴,不敢再伸腿过来。 艾怜面上微笑着,抬头望着月亮,心里却惆怅的很。 月亮又大又圆,不知道这个月亮的光是否能照到现实世界里去?她好想好想爸爸妈妈,有时候夜里睡不着,她竟有种错觉,仿佛她就是这里土生土长的人,那个科技发达的二十一世纪的现实世界,只是是她虚幻的一个梦。 她突然感到害怕,怕时间长了,自己会『迷』失在这个游戏世界里。 天晚了,秦婶子和两个孩子都回屋睡下了,她站在院子中,望着月亮,想着心事。 秦永拿来一件自己的外袍,披在了她的身上,然后把她搂在怀里,拉着她坐在树底下一起赏月。 艾怜依偎着他,把头靠在他的肩上,望着月亮问:“我给你唱歌,你听不听?” 秦永亲了一下她的额头说:“听。” 艾怜轻轻哼到:“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几家夫『妇』同罗帐,几家飘零在外头?” 声音哀怨,曲调凄凉,秦永满满的温柔缠绵顿时化为乌有。 他皱紧眉头说:“你什么眼神?天上明明是圆月,什么弯弯的『乱』七八糟?这么团圆的日子唱这曲子,多不吉利。”说罢起身,把她抱进了东厢房。 这一夜,秦永疯了一样,不停地索取,艾怜禁受不住,连连告饶,他却不为所动,把她折腾得疲惫的很,在他的床上沉沉睡去。 待她睡熟后,秦永起来,点亮了烛火,把烛台移到她身前,见她双目紧闭,脸上还有泪痕。 这泪不知是为何而流,不知是为谁而落? 秦永其实是个多疑之人,潘氏唱的曲子里“几家夫『妇』同罗帐,几家飘零在外头?”,让他深深怀疑她是在思念她的丈夫、她孩子们的爹,因而心中忿忿不平。 那个男人都另娶不要她了,她还这么念念不忘,自己对她掏心掏肺地好,她并不领情,怪不得她不肯找那男人讨要休书,原来是对他根本不曾忘情。那自己算什么? 秦永一直感觉自己无法真正地拥有她。以前张氏在他面前要这要那,心思简单的很,只要满足了她,她会死心塌地跟自己一辈子,因为她的愿望就是得到他的衣食供养和他的宠爱。 而潘氏,他始终不知道她想要什么,既不爱财,又不是很爱他,虽然现在霸着他,但她的言语中总是不经意地流『露』出她喜欢他时她要独霸他,那以后她不喜欢了,自己是不是就要被她一脚踢开? 还有只要她到了易受孕的日子,就坚决不许他碰她,这让他心里很是受伤。他再三表示如果她怀孕了,他就可以趁机顺理成章地对她明媒正娶,她娘肯定不会看着亲孙没有名分的,可是,每次只要谈论到这个问题,她就会大发脾气。 心爱的女人不愿意给他生孩子,这让他有种难堪的感觉。 秦永咬牙,他绝不会允许自己只是她身边的过客,即使抓不住她的心,也要在她身上留下抹不去的烙印,让她到死都记得在她的生命里有他秦永这么个人。 趁她熟睡着,他翻找出一根筷子粗的一截香,点着之后,走到床边,轻轻掀起被子,『露』出了她白皙的胸,于是把燃着的香烫在了她的心口处。 “啊——”艾怜痛得从梦中惊醒,起身后就着室内微弱的烛火,查看自己的痛处。 酥\\胸处一个豆大的发红的烫痕印在那里,与白皙滑嫩的肌肤形成触目惊心的对比。 艾怜的眼泪刷地流了出来,这个死变态!特马的他还好这口! 她恨恨地瞪着他,心里琢磨要怎么虐\\待回去。 秦永严肃地告诉她说:“这是我给你烫的情疤,烙在了你的心口处,让你永远都记得我,也让其他男人知道你是属于我的。” 艾怜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我一定记得你,日后也一定让其他男人都知道我曾经是属于过一个男人的。” 秦永气结,厉声质问道:“你怎么这么不知廉耻?你还真想让其他男人也看到你的身体吗?” 艾怜冷笑说:“这不正如你所愿吗?你烫这个疤痕出来,不就是想向别的男人宣告你对我的所有权吗?不向别的男人敞开心扉,怎么能达到你圈占我的目的?” 秦永被她顶得哑口无言,一时间怔愣在那里。 艾怜有条不紊地穿好了衣服,拢了拢头发,一脸不屑的样子,看都不看他一眼,就要离开。 她这种轻慢的态度,让秦永心里一阵难过。 他一把从背后抱住了她,在她耳边呢喃道:“我实在是太喜欢你了,可我总是抓不住你。我觉得你的心离我好远,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我想给你你想要的,可我又不知道要怎么做。我怕你离开我,心里很不踏实,怕你将来会把我忘得干干净净,所以我烫了情疤,就算日后你离开我,起码还能想起曾经有我这么一个人是如此地爱你。” 艾怜听了后有些动容,她日后肯定会离开他的,这个男人其实已经烙在了她的心上,所以,她很不甘心! 男人的心才是说变就变的,凭什么只他在她身上烙印,她也要在他身上烙印,而且烙得更多更大。以后别的女人和他亲热时,见了烙印就会吃她的醋,让他和那些臭女人们一辈子别想痛快! 艾怜的心情好转,说:“要想我不生气,就乖乖让我烫三个情疤,我的目的和你一样,让你一辈子记得我,让其他女人一见到这疤痕就嫉妒我,吃我的醋,然后找你的茬,让你无法安心和其他女人亲热,最好你因此就雄风不再,然后夜夜都怀念着我曾带给你的快乐,最后你后悔莫及,在懊恼中渡过余生。” 秦永苦笑着说:“真是个心肠狠毒的小娘子,这是我最惨的死法。来吧,你烙吧,烙在我的心上。” 说完,捡起了刚才被艾怜扔到地上的香,又重新点燃,交给了她。 艾怜拿着香,看着秦永那光滑结实的胸膛,说真心话,有些不忍心在上面烫出丑陋的瘢痕来。 但又一想,自己娇嫩的胸口都让他狠心地烫了,对他有什么舍不得的? 于是,硬着心肠把燃着的香头快速地在他心口处按了一下,她眼瞅着他光滑的皮肤上烫出了一个红『色』伤痕来,似乎还闻到了皮肤的焦味,心里一哆嗦,刚想甩手扔掉手中的这一截香,手就被他紧紧攥住了。 秦永握着艾怜的手,在自己的胸膛上狠狠地烫了下去。 艾怜眼瞅着他的皮肤冒着股淡淡的黄烟,心疼得想抽出手,可是手被他紧紧地握着,然后换个地方又烫出个伤痕来。 秦永松开她的手,低头看着心口处的三个豆大的伤痕,喃喃地说:“这下好了,谁都忘不掉谁。” 艾怜瞪了他一眼,心想这个大傻子,万一以后她走了,他怕是要伤心一阵子了。 她不想他太难过,毕竟喜欢一场,她还是真心希望他快快乐乐、高高兴兴的,于是就开导他说:“喜欢一个人不一定要占有,只有让喜欢的人幸福,那才是真正的喜欢。” 秦永盯着她的眼睛说:“可是对我来说,喜欢的一定要去占有。不想方设法地去占有,不千方百计地在一起,那说明喜欢的不够。” 艾怜无语,这男人执拗得很。 第32章 姻缘签 转眼间,重阳节马上就要到了。 古人在这个节日里应是喜欢登高的吧?艾怜只有前些日子领俩孩子去找陈世美时,才算是出趟门逛逛街,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上,她还没有去野外玩过,这阵子她又没做炊饼卖,整日待在这个小院中,便有些厌烦,她期待着能和秦永一起去爬山,去领略一下游戏世界里的自然风光,可是又不好意思亲自提出让秦婶子看孩子,于是在头一天晚上就对秦永各种暗示。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秦永,你说这首诗应景不?” “嗯,明日就是九月九重阳节,这首诗你说得很好。怜怜,你还会『吟』诗呢?真是让我刮目相看。”说这话的时候,秦永内心是酸的,他以为这诗是她以前的男人教给她的,心里有些不痛快。 “整日闷在这个院子里,真无聊,秦永,我小时候,每到这个时候,我爹都领我去爬山。唉,真想出去透透气啊!” “这有什么,想去就去了,明天雇辆车咱们一家去城西,那有座小山,瑛哥爬不动我可以抱他,只是冬妹一个女孩子,她要是累了,可怎么办呢?” 明日登山的人肯定很多,竹椅滑竿怕是雇不到,秦永蹙着眉头琢磨着解决的办法。 艾怜叹气道:“是啊,而且带小孩子出去玩很麻烦,如果照顾他们,就玩得不尽兴了,可是怎么办呀,我真的很想和你出去痛痛快快地玩一天。” 秦永是个聪明的男人,很快就理解了她的意图:“那明天就咱们俩,谁也不带。” 艾怜装作为难地说:“可是把孩子留给婶子看,大过节的,这好吗?”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明天我跟娘说,保证娘没意见。” 艾怜心里一阵窃喜,心里开始盘算着明天起早要准备带去的东西。 第二天一大早,秦永哄骗他娘道:“娘,怜怜昨晚梦见了佛爷,她说是吉兆,非要我今天领她去大相国寺烧柱香,保佑咱们家宅平安,我是不怎么相信这些说道的。” 秦婶子急忙打住他:“不许胡说!阿弥陀佛!你赶紧的,烧香要趁早,我看着孩子们,叫她别担心,你们快些去吧!” 秦永顺杆子就爬:“既然这样,反正出门一趟,那上完香后,我领她多转转。” 秦婶子哪里还能不同意,不停地催促他们俩快些动身。 秦永把隔壁的顺子喊过来,交代他好好伺候,然后带着艾怜出门了。 秋高气爽,早晨的空气虽然凉,但艾怜的心里是甜蜜的。 秦永不知从哪弄到一匹马,两人共乘着马,在街上随着人流慢慢前行。 艾怜担心地问他:“你行不行啊?骑术好不好?别伤到了人。” 秦永一手搂着她的细腰,一手拿着缰绳,调笑着说:“我的骑术好不好,你不清楚吗?” 这厮的油嘴,又讨打! 由于这是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艾怜不敢和他打闹,怕惊了马惹祸上身。 第一次骑马,她心里没底儿,又不知秦永是否靠谱,便害怕得身硬僵硬,死死地一手抱紧他的手臂,一手紧抓身下马鞍子的边沿,一脸如临大敌的模样。 察觉到了她的紧张和不安,秦永安慰她说:“这马是我自己养的,我对它的脾气了如指掌,经常骑着它去打马球。你别怕,放松些,难得的机会出来,好好欣赏欣赏风景。” 既然都能打马球,可见他的骑术是真的好了,艾怜的心放了下来,『摸』了一把马鬃『毛』,好奇地问:“你很有钱吗?养一匹马很贵的,你养在哪了?” 秦永告诉她:“我在郊外有一处庄子,平时马就养在那边,我的家境很是殷实,算是有些家业吧。怎么样,是不是感觉到很吃惊?我只是不爱张扬而已。” 艾怜一直以为他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原来竟是个小财主,还真是小看了他。 她回头看了一眼得意洋洋的秦永,继续问他:“我记得你和秦婶子都说过你父亲过世时,家境艰难,那时你才十三岁,现在是二十一岁,八年的时间,就挣得这份家业,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她的话勾起了他少时的辛酸,沉默了一会儿,在她背后低声道:“我父亲是放利钱的,父亲在世时,家境就很好,后来父亲染了时疫,暴病而亡。那时借贷的都欺负我们孤儿寡母,放出去的钱收不回来,连本带利都化为乌有,而且父亲的看病钱、吃『药』钱,还有丧葬钱,把家里的现银都掏空了,日子一下子就穷了。我十五岁个子长起来后,就靠一双拳头和街头痞子打架,把他们一个个揍得心服口服,他们开始跟着我混日子,这样我就成为街头一霸,然后领着他们挨个向那些欠我钱的人一个个讨要,再用这些钱结交官府,结交三教九流,最后,同我父亲一样放利钱为生,然后在乡下买房子置地,攒下了点儿家业。” 艾怜听了,很是心疼他,小小年纪就扛起了一个家,为养母亲和姐妹到处奔波。在现代社会里,十五岁的年纪还在上初中,正是向父母撒娇,学习和叛逆的青春期,而他已经开始混社会了。 这个小男人真是不容易,她轻轻地拍着他的手臂,安慰道:“秦永,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就喜欢你这样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如果你父亲没过世,你没经历过那些世态炎凉,也许你今天就是个纨绔子弟了,那样烂泥扶不上墙的绣花枕头,我是绝对看不上的。所以你看,你自小受苦,长大后老天便把我送到你眼前,这就是上天对你自强不息的奖励。” 秦永听了她大言不惭的话,借着马的颠簸轻轻亲了一下她脑后的头发,笑道:“是啊,你就是上天赐给我的珍宝。怜怜,我的都是你的,你就放心跟着我吧,虽没有大富大贵,但我保证你们母子一辈子衣食不愁。” 唉,秦永这么讨人喜欢,真心把他带到现实世界里去,只可惜那是不可能的。她下定决心在离开他之前一定要好好爱他,好好待他。 既然以上香的名义出来的,秦永想了想,还是不要欺骗佛爷的好,不能对神灵空许愿,不兑现,那样心里会不安宁的,他便真的起了去去烧香的心思,于是把骗秦婶子的话对艾怜说了。 艾怜对他张嘴就能哄骗住秦婶子的本事很无语,她一向秉承“敬鬼神而远之”的信条,也觉得对诸天神佛还是要敬重的好,于是二人商量了一下,便前往大相国寺。 秦永虔诚地烧完香后,又突发奇想地硬拉着艾怜去求姻缘签。 看着他一脸严肃地摇着签筒,她心里对他的这种做法嗤之以鼻,她从不相信这个,如果每个人都提早知道自己的命运,那命不好的人活着还有什么奔头? 她拒不摇晃自己手里的签筒。 就算她不信这个,但如果抽到了不好的签,肯定会恶心一阵子的,何苦给自己添堵? 很快,秦永的签筒里甩出了一根签,他看了看签文“四野无人到,行人路转『迷』,虎狼吞敢地,险处更逢危”,脸『色』便沉了下去,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签文怎么看都是凶险之像,即使他不是解签的僧人,也从字里行间中看出了不妥。 一看他那沮丧的样子,艾怜便知道他抽的不是好签,于是劝慰他道:“这种东西还是不要放在心上的好,人的命不是天注定的,可以通过后天的努力去改变,你这么好的男人,姻缘一定是没问题的,你看我都没……” 秦永打断她的话:“你在这等我,我去找师父解签。”说罢,快步流星地走出了大殿。 在一个小沙弥的指引下,他找到了在后院树下静坐的解签的师父,便把手中的签恭敬地递了过去,请他给解一下。 师父看了一眼道:“此乃下下签,大凶,唯一的解法便是终止现在的这段缘分,另续良缘,方能峰回路转。”说完,不再理他。 跟潘氏在一起是大凶?他爱她,她也喜欢他,两情相悦,怎么会凶险?现在他这边是一点障碍都没有,母亲已经默认了她,难道是她那头的障碍?她的丈夫吗? 一想到始终拿不到潘氏的休书,他便很是窝火。 秦永闷闷不乐地回到了殿前,见艾怜在悠闲地观赏着一颗古树,便静静地看着她。 他喜欢她,说什么也不会放手的,她不是刚刚还鼓励他说“人的命不是天注定的,可以通过后天的努力去改变”吗?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就算碰得头破血流,他也要同她在一起! 坚定了自己的信念后,他走过去牵着艾怜的手离开了这里。 二人骑马出了城区,到了人烟稀少的地方,秦永这才快马加鞭,让马飞奔起来。 呼啸的风迎面扑来,吹在脸上凉爽惬意,身后是秦永火热的胸膛,这让她既有风驰电掣般疾驰的快感,又有来自于身后这个男人给她带来的安全感。 本来就没打算嫁给他,所以秦永的那根姻缘签是好是坏,对她来说影响不大。 相反,她的心情非常愉悦,和喜欢的人骑马在风中驰骋,这是一件多么浪漫的事情啊! 秦永没有领她去游人很多的西山,而是去了东郊外较远的一处山丘,这是一个大土岗,青『色』的沙土地上树木茂盛,现正值秋季,有些叶子隐隐发黄,开始有掉落的趋势。 他们俩手牵手穿行在林间,男俊女靓,头顶的树叶黄绿相映,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投『射』下来,脚下是厚厚的金黄的落叶,身后跟着一匹枣红『色』的大马,如果有相机的话,拍下此刻的画面,一定美翻了。 俩人谁也没说话,就这么向前走着,仿佛要走到地老天荒。 艾怜悠闲惬意地欣赏着林中美景,享受着此刻的浪漫时光,而身旁的秦永却是心事重重。 走着走着,他忽然想起了要让她怀上孩子的宏伟计划,有了孩子,她就不会再想着离开了,他和她的关系才会尘埃落定。 他心里打着这个主意,于是再也不肯往前走了,松开了她的手,把马拴在了一处密林的树上,从马背上解下包袱,拿出薄毡子铺在了地上。 艾怜以为他要野餐,就问他:“这么快就饿了?出门前你不是吃得很多吗?” 秦永拉着她坐到了毡垫上,沙哑着声音说:“我饿了,想吃你。” 艾怜的脸有些发红,这是想野战吗? 光天化日之下,这也太……太刺激了。 秦永见艾怜默不做声,两颊绯红,知道她是不反对的,上前就要扑倒她,却被她躲开了。 艾怜在男女情\事上一向大方,做那事是为了她本身的快乐去做,而不是为了迎合他而做,今天难得和他单独出来,而且这里天高林密、人迹罕至,也勾起了她的兴趣。 说什么也不能浪费这么好的环境,一定要让这次的亲昵成为值得回忆的浪漫往事。 她靠近他,引导说:“我要看你跳脱衣舞,跳好了有赏。” 第33章 悔不当初 秦永乐了:“你这女人,脑袋瓜里都想些什么呀?竟然能想出这么多花样来,比勾栏院里的女人还……” 他住了嘴,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任何一个良家女子听见自己被人与勾栏院里的女人相比较,都会接受不了,『性』情刚烈些的也许会因此而自尽。 他惴惴不安地看着楚怜,准备承受她的雷霆之怒。 楚怜虽很反感他这话,但他说得没错,自己现代女人的洒脱奔放的想法和做法,在他一个古人看来,肯定是大胆放纵、不守规矩的。 但如果他心里认为她不知廉耻、放\\『荡』不堪,如果他是这么看她的话,那他心里鄙视她的同时,还不遗余力地向她求欢,那么这个男人就太让人恶心了。 她冷笑道:“看来,你没少去勾栏院啊。秦永,那地方的女人不使出浑身解数来,怎么能让你们这些男人大把地往外掏银子呢?而我,做这种事可不是为了取悦男人,我是个自私的女人,单纯就是想同喜欢的人做快乐的事儿,如果你接受不了的话,大可以远离我。” 秦永见她的脸撂下来了,急忙解释道:“我心里没有丝毫轻视你的意思,我喜欢你的『性』情,想做什么就去做,从不委屈自己,也不藏着掖着,不像有的女人瞻前顾后、怕这怕那,明明喜欢却不敢越雷池一步,活得那么憋屈还假装正经。怜怜,我喜欢你,夫妻之间说些不着调的玩笑话很正常,真的只是个玩笑。” 艾怜抓住了他话里的漏洞,不依不饶地问:“先不说是不是玩笑话,我只问你,哪个女人假正经被你发现了?是谁‘瞻前顾后、怕这怕那,明明喜欢却不敢越雷池一步’,是不是你某个求而不得的女人?” 秦永哭笑不得,辩白道:“我心里求而不得的女人就是你,什么时候你我拜堂成亲了,我这心才算安定下来,哪来的某人?怜怜,天『色』不早了,咱们还是抓紧时间做快乐的事儿吧。” 这精虫上脑的臭男人,不知道她还生气吗? 看艾怜气呼呼地一动不动,秦永怕耽误了生孩子大业,脑子里便转了几道弯,想着怎么能把气氛缓和过来。 为了逗她开心,最后从腰间抽出扇子,一甩,遮住半边脸,眯起桃花眼,痞痞地说:“好,边脱衣服边舞扇,让你看个够。” 艾怜冷眼看着他,本想浇他一盆冷水,在他热情高涨的时候闹着回去,只是看着看着,定力不够,忘记了生气。 秦永把长袍脱下,随意地扔在了艾怜的身上,见她皱着眉头把袍子抖了抖,整齐地捋好放在毡垫上,便勾唇一笑,又解开了里衣的衣带,敞着胸腹,以扇为剑,舞了起来。 他的肌肉线条分明,腹肌随着他的动作而不断地显现出来,在飞舞的白『色』里衣半遮半掩地映衬下,显得『性』感诱人。 那有力的臂膀、笔直的长腿、紧实的腰身,把艾怜吸引得挪不开视线。 虽然在家中的院子里,他每日清晨也都是这么练拳的,但碍于秦婶子,她只能偷看,哪里像现在这样青天白日里正大光明地看。 舞出一身汗后,他放下扇子,脱了上衣,见艾怜一脸痴『迷』盯着他不放的模样,便坐到毡垫上凑过去问她:“怎样?你可喜欢?” 淡淡的汗味传来,他身上那种蓬勃的朝气深深地吸引着艾怜,她从袖子里拿出帕子,轻轻地给他擦拭着脸上和胸前的汗水,同他调\\笑道:“你这样是不对地,脱\\衣舞是边脱便跳舞,不是先脱一件再练武。” 边脱便跳舞? 秦永一琢磨,反正只剩裤子了,瞎折腾逗她乐吧,便重新拿起扇子,对着她抛起媚眼来 …… 特么的,这小子浪起来,比她这个现代人都超前! 每一个动作对她来说都是强烈的刺激,刺激得她肾上腺素一路飙升,很快,她心跳加快,狼\\血沸腾,终于招架不住了,一个大力扑了过去 …… 酣战之后,艾怜觉得累了,便依偎在他怀里。 秦永透过头顶茂密的树叶子,看着白云蓝天,感叹道: “怜怜,等以后孩子们大了,我带你出去走走,去看看大山大河,见识见识大漠孤烟,还有无边无际的大海,我从小就想出去游历,走遍五湖四海,只可惜一直没机会。唉,如果我不是独子,我可能早就是一名侠客了,或者是一位战功赫赫的将军。” 见艾怜没有回应他,他便给她讲起想象中的大海来,讲得她昏昏欲睡。 其实秦永说的那些,除了大漠孤烟外,她在现实世界旅游时都经历过,而且,这具身体的原主千里寻夫,大山大河的不知见过多少了,她的阅历可比秦永多得多了。 这个可怜的小男人,目前为止还没离开过京城的范围,她不想提自己千里来京的事情去伤他的自尊心,便窝在他怀里,静静地听他说话,直至睡着。 等她重重的呼吸声传出来时,秦永才发现自己是在对牛弹琴,便闭了嘴,又叹了口气,在沙沙作响的林中,不知不觉也跟着睡了。 这一觉睡得很是香甜,醒来后,二人把带的东西吃光了,又在附近转了转。 艾怜对秦永的那匹马很感兴趣,让他教她骑马,他也乐意惯着她,耐心地给她做骑术教练。 艾怜是个运动天赋很强的女人,在他的指点下很快掌握了骑马的要领,虽不熟练,但也能让马小跑起来了。 一下午的时光就这么过去了。 晚上回城后,街头的菊花争相斗艳,放眼过去,满目金黄,简直可以用“满城尽带黄金甲”来形容。 秦永牵着马,领着艾怜兴致勃勃地逛着,最后买了一盆菊花准备带回去送给他娘,作为照看一天孩子的奖励。 待到月上柳梢头时,两人才携手回到家。 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 驸马府里,灯火通明,章太医惶恐地对陈世美说:“驸马,公主此番滑胎,怕是以后也难以安胎了。” 陈世美恼怒地问:“上次公主小产,你们说她是气血虚弱,肾气不固,内热伤胎,治疗须从补虚论治,尤以补肾为重,给公主服了这么长时间的当归芍『药』散,公主一举一动都小心翼翼,既没磕着又没碰着,为何还会滑胎?” 赵太医急忙道:“驸马爷息怒,上次给公主请脉时就已发现问题,公主症见呕吐痰水、腰腹偶见疼痛,胎动不安,下面少量流血,苔白薄,舌淡红,脉细滑,当时已有滑胎的迹象,我以实情告知公主,公主命我回去与太医院诸人商议,开个方子试一试尽力保胎,用了这方子也只有三成的把握,公主和宫里的周贵妃都是知情的。” 陈世美平息怒气,焦急地问道:“可有什么办法?不管是什么『药』材,只要有用,你就去找,不要担心银钱。” 章太医道:“驸马,公主出生之时身体就孱弱多病,乃是胎里带的先天虚亏,后天保养到这种程度已是奇迹,实在是不能要求太多。” 陈世美听了这话,怒意又起,正要训斥,一宫女过来禀到:“驸马爷,公主传下话来,两位太医已是尽心尽力,不必为难,请送他们归家,公主好安心休养。” 陈世美无奈,只得一挥手,放他们走。 二位太医施礼道:“下官告退。”当即回宫复命。 陈世美用手指『揉』捏着眉间的肉,心烦意『乱』。 没有孩子,能把他同皇家联系在一起的,就只有公主了,可是她那病弱的身子……,将来万一她有个三长两短,他又如何去同圣上保持亲密的关系? 他整了整衣襟,进了内室,穿过层层珠帘和帐幔,来到公主床前探望,体贴地问道:“公主,你现在觉得怎样?可还疼痛?” 公主惨白着脸,额上扎着一圈白『色』帕子,见他脸上带着郁『色』,便强撑着虚弱的病体,在宫女的帮助下,起身靠在软枕上,柔声说道:“驸马,你我命中无子,此事不能强求,为了陈家不至于绝后,日后我定为驸马选一好女子纳为妾侍,将来有了儿子记在我名下,我会悉心教导的。” 陈世美叹了口气劝道:“别说傻话了,你我还年轻,孩子的事情不急。你先安心休养身体,不要『乱』想,我没有纳妾之心,你也不要再提此事了。”说罢,吩咐近身的嬷嬷和侍女仔细看顾公主,便告辞而去。 在书房里,陈世美手里拿着一卷书,却怎么也看不进去。他想起了瑛哥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蛋,还有冬妹那满是泪水、渴望自己能抱上一抱的眼睛,不禁心痛难忍。 不认自己的骨肉,任凭他们在外流浪飘零,果然是遭到了天谴,老天再也不肯赐给他孩儿了! 他面上流泪,心里滴血。 不知道金莲母子如今在何方落脚? 他想起潘氏那美貌的容颜,不禁后悔万分。就算当初不认他们,好歹把他们安置好,以潘氏那温柔顺从的『性』子,只要好好安抚,定会为了他的前程着想,不会与他闹将起来。 只怪自己当初猛一听说糟糠之妻带着孩子寻来,惊怒之下没有细思考量,只想着如何把这三人撵走,把欺君的事实遮掩住。如今,想寻他母子三人竟无处可寻。他现在才发觉自己当初是多么的残忍冷酷,那时竟没问一声他们住在哪里,可曾吃饱穿暖。 他回忆着自己当初给了她多少金银,可怎么也想不起来。不知道那些金银可够她使用? 一想到她年轻美貌的孤身女子又带着两个不懂世事的孩子,万一受到了坏人的哄骗,或是有人见『色』起意,见财起意,那他们母子可不是危险? 这么一想,顿时坐立不安,生怕他们有个闪失。 可是,茫茫人海,光京城就有百万人口,到哪里去寻他们呢,如果他们出了城,到乡下买地,天下之大,更加无处可寻,难道此生就这样与他们错过了吗? 此念一起,顿觉万箭穿心。 此后,他日日煎熬,夜夜难眠。 第34章 除夕夜 艾怜此时如同泡在蜜罐里一样,秦永对她百般疼爱,对两个孩子也嘘寒问暖,照顾有加,就连秦婶子都与他们相处融洽,把他们视为家人。 天冷了,秦永在东厢房的里间放了火盆,艾怜早把两个孩子挪到了里间的床上,她自己睡在外间的榻上,这样起身去找秦永也方便得很。 不单是怕她夜晚的行动被冬妹发现,其实更重要的原因是现在她穿得厚实,来回翻窗很不方便。 快乐幸福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转眼间几个月过去了,已到了除夕日,这一天秦婶子忙着打扫庭院,艾怜做了一大桌丰盛的年夜饭,等着秦永回来一家团圆。 越近年关,秦永越忙,天天带着一伙儿手下的弟兄去收利钱。 这时,艾怜就总会想起中学课本里的黄仕仁『逼』债、杨白劳被迫卖喜儿的桥段,不知道他在外人面前是否也那般凶神恶煞? 艾怜没见过他恶毒的样子,只记得第一次两人在城门外茶摊处见面,他调戏自己时那无赖的样子。 她心里笑了笑,眼缘真的很重要,当时她就不反感他,没想到小半年接触下来,自己如今与他如夫妻一般相处着。 哪怕他在外面坏得冒油,只要他对自己好,对自己的孩子好,那在她眼里心里,他就是天底下最好的男人。 终于盼回了秦永,见他肩上的褡裢沉甸甸的,她便知道他收回了不少钱。 和他打了声招呼后,她把孩子们叫回了自己的厢房。 这时候,秦永肯定要把那些银钱交与秦婶子保管,她又不是他的正头娘子,有些事情必须要避开。 她从柜子里拿出了偷偷给秦永和秦婶子做的新衣服,打算吃过年夜饭后给他们一个惊喜。 瑛哥见了,便嚷着要穿新衣裳,艾怜把食指放在嘴边“嘘”了一声,告诉他说:“新衣裳要明天早晨才能穿,你莫要声张,咱们给阿叔和秦『奶』『奶』一个惊喜好不好?” 瑛哥也学着她的样子,把胖乎乎的手指放在嘴边嘘道:“好,一个惊喜。” “真乖!瑛哥,娘爱死你了。”艾怜照他的脸蛋亲了一大口。 这么久了,她和俩孩子的感情日渐深厚,早已经忘了当初要疏远他们,不与他们牵扯上感情的想法了。 没多久,秦永过来找她们,把新年礼物拿给他们。 给艾怜买的是两块绸缎料子,给冬妹买了朵精致的绸花和一对儿银耳钉,给瑛哥买了个一个会晃脑袋的不倒翁。 瑛哥很兴奋,谢过秦永后爬上他的膝头,坐在他怀里靠着桌子摆弄着不倒翁。 冬妹羞涩地向秦永道谢后,回里间把自己缝的一副鞋垫拿出来,惴惴不安地双手递了过去。 “阿叔,这是我给您做的鞋垫,针线不好,请您见谅。” 秦永顿时受宠若惊,他万万没想到还能收到冬妹的礼物,而且还是她亲手缝制的! 他急忙把瑛哥放下来,然后郑重地伸手接过鞋垫,翻来覆去地仔细看了两遍,夸道:“嗯,做得可真好,比你秦『奶』『奶』的手艺不知好了多少倍,这是我得到的最好看的鞋垫,都舍不得踩在脚下了。” 冬妹得到了夸奖,高兴地说:“阿叔,您就穿吧,这双穿坏了我再给您做。等以后我会做衣裳了,再给您做衣裳穿。” “好!大妞,阿叔等着穿你做的新衣裳。” 艾怜很是意外,她知道冬妹做鞋垫的事,刚刚和瑛哥得到了她送的鞋垫,可是不知道她还给秦永也做了。 这孩子,知道感恩,秦永没白疼他们兄妹。 艾怜心里高兴,吩咐秦永快去正房摆桌子,他便听话地抱着瑛哥去了正房。她则领着冬妹去厨房,把烧好的菜一盘盘地端过去,一家人欢欢喜喜吃了团圆饭。 饭毕,冬妹帮着艾怜刷锅洗碗,收拾利索后,回到正房,秦婶子给了俩孩子压岁钱,冬妹也送了秦婶子一副鞋垫。 秦婶子搂住俩孩子感叹地说:“我们冬妹真是心灵手巧,再过两年就是大姑娘了。你娘不容易,你们两个孩子日后一定要好好孝顺娘亲。” 瑛哥直点头:“嗯,我晓得,有了媳『妇』不忘娘。” 秦婶子和艾怜听了忍俊不止。 秦永则很是狼狈。 娘『性』格是大大咧咧的,他心疼娘寡居,其实是把娘当小女人宠着哄着的,而潘氏又是不肯吃亏的主,同在一个屋檐下,哪有舌头不碰牙的?为了调和娘和潘氏的关系,他常在秦婶子耳边叨唠着这句话,不知怎么竟被瑛哥学了去。 为了掩饰尴尬,他拿出笔墨纸砚要写对联。 秦婶子在一旁得意地对艾怜显摆:“我儿子的字写的可好呢,书读得也好,当初先生说他如果努力下去,金榜题名是没问题的,可惜他父亲去后,为了生计,他便荒废了学业。如今一想起来,我这心呐,总觉得对不起他.” 秦永怕娘难过,急忙转移话题:“娘,其实我不喜欢读书的,舞枪弄棒多好,能驰骋沙场,建功立业,只可惜我是独子,不能投军。唉,可惜!以后一定努力多生几个儿子。” 秦婶子一听,朝艾怜看了一眼,见她没反应,便失望地心里叹了口气。 不止她失望,秦永更是如此。重阳节的那次,她并没有怀上,以后在她易受孕的日子,他再也没能得逞过。 艾怜装作没听到,抱着瑛哥,看着秦永写字。 他的字写得的确是好,字体清瘦,笔画峻厉,就像他本人一样帅。 艾怜正欣赏着,瑛哥突然指着对联上的几个字,用童稚的脆嫩嗓音念道:“一、四、八、门”。 秦永奇道:“瑛哥你还识字?谁教你的?” 瑛哥欢快地答道:“娘和姐姐都教我。” 秦婶子一听很不可思议地看了看艾怜和冬妹,眼里冒出来崇拜的火花。 秦永问道:“怜怜,原来你识字啊?” 艾怜点点头说:“我爹是秀才,从小我爹就教我琴棋书画,冬妹的很多字都是她外祖父教的。” 秦永把瑛哥从她手中抱过去,然后把『毛』笔递给她说:“那你也写一副吧,让我也看看你的字写得如何。” 艾怜没有推辞,拿过笔写了“和顺一门有百福,平安二字值千金”的对联,又写了横批“万象更新”四个字。 她的字端方娟秀,又不失稳重大气。能写出这样一笔好字来,可称得上是才女了。 艾怜在现实世界中学过书法,学过乐器,素质教育嘛,她爸爸妈妈整天『逼』她学这学那,靠着这两样特长,到了古代社会,她就是名副其实的才女。 最重要的是游戏设置的潘金莲这个角『色』,也是个多才多艺的女子,因此,她不必隐瞒自己的能力。 秦永本以为自己已经很了解她了,没想到她又给了他一个惊吓,他越发感觉到难以驾驭她。 她的能力越强,自己的优势就越少,本以为写对联能在她面前『露』一手,好表示他的才华并不在她的读书人丈夫之下,没想到她一个『妇』人竟然都不输于他。 那他除了这一膀子力气比她强外,还有什么可以拿得出手,可以叫她臣服的? 他沮丧极了,过年的心情也没了。 虽然知道她是个才女,他其实是捡到宝了,但他太怕这个宝贝有一天会丢失,不再属于他。 艾怜见他忽然就情绪低落下来,闷闷不乐,心想古代“女子无才便是德”,难道自己识字,让他心生不快? 他凭什么不高兴,想让自己三从四德、愚昧无知,休想! 三更以后,艾怜眼皮直打架,实在是不想守岁了,她回房拿来那两套新衣服,送给了秦永和秦婶子。 秦永的郁闷之气立时『荡』然无存,他美滋滋地抚『摸』着衣服上的花纹,心想她并没有量自己的尺寸,却能给自己做衣裳,看来他对自己了如指掌,能对他这么上心,肯定是爱他到极点的。又想着这衣裳是她一针一线缝制出来的,上面承载得满满的都是她的情意。 艾怜心里可没有秦永那么多的诗情画意,她只觉得他们母子两个果然是很容易满足的人,像小孩子一样快快乐乐地试着新衣服。 知道自己的辛苦没有白费,她心里感叹到:能够在这个世界里遇到他们,真是她的幸运和福气! 很快,她打着哈欠领着俩孩子回去睡了。 第35章 崔小玉 年后的日子秦永也不得闲,初二是回娘家的日子,秦梅和妹妹秦杏都是全家一起过来的。 这回,秦婶子时刻把艾怜挂在嘴边,向两个女儿宣告着她在这个家的地位。 元哥和瑛哥已经忘了上次的争执,只一会儿功夫又玩到一起去了。为了防止他们俩打架,秦永让顺子看着俩孩子。 艾怜再次展示她的厨艺,到厨房里去做菜。两位姑『奶』『奶』回娘家,当然指使不得,于是她指挥着她们两个的丫头柳儿和榕儿,烧火摘菜打下手。 因都是一家人,小门小户也不太讲究男女有别,所以,秦永只摆了一张桌子,招呼大家都坐下吃饭,又在榻上放了张木几,分出些小孩子能吃的菜,让冬妹、元哥和瑛哥在榻上吃。 小丫头榕儿则抱着秦杏的孩子去了里间。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除了秦梅外,每个人都吃得很高兴。 秦杏是个可爱的小女人,笑起来桃花眼和秦永一个样,她的孩子还不到半岁,所以始终离不开手,自艾怜住在这里的期间,她一直没回过娘家,但是秦婶子和秦永去看过她几次,所以她是知道艾怜的存在的。她自幼很是依赖哥哥,因此,哥哥喜欢的她都喜欢。 饭后,趁艾怜不在跟前,她问秦永:“哥,你什么时候把潘娘子娶进门呀?” 秦永美滋滋地说:“快了。” 他心里打算着如果潘氏再不吐口嫁给他,他就采取些非常的、强硬的手段,比如说灌醉她等等,让她先怀上孩子,有了孩子,还怕孩儿他娘不嫁给孩儿他爹? 一旁的秦梅不赞同地说:“阿永,她有两个孩子,还比你大了三岁,怎么看都配不上你,你急什么?万一将来你看上了更好的,难道还能休了她不成?我不反对你和她在一起,你再多等等,娶亲的事先不急。” 秦杏见哥哥皱起了眉头,知道他不爱听了,急忙打圆场说:“妻大三,黄金积如山。我倒觉得潘娘子挺好,长得美貌,又擅长厨艺和女红,人也亲切温和,你看她把孩子教育得也很好,对咱娘又很孝顺,娘也喜欢她,我觉得是她和哥哥是良配。” 秦梅不齿地说:“亲切温和?你是没见到她耍狠斗嘴的泼辣样,阿永看上的女子,哪个是省油的灯?也不知他怎么就喜欢这种『性』子的女人?” 秦永听了不乐意地说:“姐,你管好姐夫就行了,我的事不用你参和,以后你回娘家,多拿东西少说话。” 见弟弟这么不识好歹,秦梅又气的够呛。 由于这回秦永和秦婶子公开承认艾怜母子了,她们不再以房客的身份出现,所以,作为亲戚,艾怜送给秦梅和秦杏的孩子各一个亲手做的精致荷包,又给秦梅的孩子一只砚台,给秦杏的孩子一个银锁。 见她这么大方,秦梅秦杏却没准备礼物,便有些尴尬,于是悄悄商量了一下,临走前每人给冬妹和瑛哥各包了一个红包。 接下来的几天,秦永又宴请相识的好友,又宴请手下的兄弟,还要打点官府衙门里正休沐的官差,忙得团团转。 忙里偷闲,又去了趟崔小娥那里,向她打听韩琪的近况。 崔小娥肤如凝脂,双颊嫣红,穿着鲜艳的桃红『色』衣裳,显得妩媚婀娜,比几个月前漂亮了许多,秦永多看了她两眼,心想韩琪把她养得倒是滋润,看来是真喜欢她。 崔小娥手里拿着帕子垫着茶壶,给秦永倒了杯热茶,娇滴滴地说:“韩爷年前被驸马爷派遣,去了沧州办差,大约要两三个月才能回,走前交代我,如果您问起他,叫您不要惦念。” 秦永听了之后,给她一锭银子,让她在韩琪再来找她时,找人知会自己一声。 崔小娥忙接过银子答应了。 俩人又聊了些闲话,没一会儿,崔小玉过来了。 秦永见她小脸瘦得很,眼窝深陷,下巴尖尖的没有肉,身上豆绿『色』衣裳宽松空『荡』,整个人看上去都无精打采,便忍不住问她:“你怎么这副模样?” 崔小娥见状便同秦永告辞,躲了出去。 等她走后,崔小玉一脸哀戚地看着他,不言不语,眼泪却如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地往下落。 秦永皱着眉头不耐烦地问她:“说话!你到底是怎么了?” 崔小玉怯怯地问:“爷,您还管我的死活吗?” 秦永的脸沉了下来:“怎么,崔婆子又打骂你了?” 崔小玉低头不语,犹豫了片刻后,伸出芊芊细手,默默地解开外衣,脱至肩下。白皙娇嫩的肩上和臂上满是伤痕,上面有咬伤、烫伤还有一道道的割伤以及青紫的瘀伤,触目惊心。 秦永的手攥起了拳头,眼角直抽,阴鹜地问道:“谁干的?是丁大官人吗?” 崔小玉低头沉默不语。 她这沉闷的样子让秦永一阵心烦,他最看不上的就是这种不爽快的人,于是脾气上来,一脚踢倒了旁边的凳子,站起来就要向外走。 崔小玉急忙上前两步,拦住了他的同时,扑进了他的怀里,把脸伏在他的胸前,呜呜地哭了起来,滚烫的眼泪很快氲湿了他的前襟。 秦永没有回抱她,阴沉着脸,任她在他胸前发泄着。 等崔小玉哭够了,便抬起头看着他,哀哀戚戚地说:“爷,跟着您的时候,我以为天下的男人都像您一样温柔体贴,离开了您才知道不是这样的。那个老王\八蛋根本就不是人,总是变着法的折腾我,连妈妈都看不下去了,不过劝了他几句就被他骂回去了,如今这院里没人再敢替我说话。爷,求您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想想办法吧!” 秦永听了这话气的够呛,很是心疼她,她从小被人贩子卖给了崔婆子,崔婆子对她非打即骂,即使这样都没能压制住她那活波的个『性』,没想到被那个丁大官人包了几个月,就变得如此怯懦。 一朵娇花竟被摧\残成这个样子! 细想了一下儿,却又对她眼下的处境无能为力。 他轻轻推开她,把她的衣服掩好,告诫她道:“各行有各行的规矩,你被他包养期间,就是他的女人,我不能『插』手。你暂且忍着,等期限到了,我定会为你报仇!” 崔小玉失望极了,喃喃地说:“连你都没办法,我还有什么指望?” 毕竟是与她相好了一场,秦永于心不忍,他伸手用指腹轻轻擦去了她脸上的泪水,劝道:“你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焉知会不会还有别的男人虐\待你,日后,我为你赎身,再给你找个好人家吧,虽然穷些,也好过倚门卖笑。” 他这话里的意思,并没有与她重归于好的想法。 崔小玉苦笑道:“也不知我能否挺到那一天。不过,有了爷的这句话,我也算是有了盼头。” 曾经明媚欢乐的少女,如今是这样的死气沉沉,秦永再也看不下去她的可怜样子,便与她告辞,抽身而去。 崔小玉恋恋不舍地看着他的背影,泪水再一次模糊了双眼,她跟在他身后紧追了两步,颤着声音喊道:“爷,千万不要忘了我呀!” 秦永的脚步顿了顿,最终还是狠心走了。 回去后,秦永的心情阴郁了两天,琢磨着手下的弟兄哪个娶了崔小玉合适。他手下穷苦娶不上媳『妇』的弟兄虽多,但都知道他和崔小玉的关系,要想能心无芥蒂地对待她,还真是难事。最后思来想去,觉得不能因为女人影响了兄弟关系,还是给她找个外人比较稳妥。于是便开始留心街坊邻居谁家的男人比较可靠。 很快到了正月十五上元节,傍晚,天『色』一暗下来,秦婶子给两个孩子的头上个各戴了一个“闹蛾儿”,艾怜看了一下,就是用碎绸布扎的小蝴蝶、小蜻蜓等东西,类似于现代的各种头花,就是图个喜庆儿。 秦永抱着瑛哥,秦婶子拉着冬妹,艾怜跟着他们,一家人出去看灯。 街上的小孩子很多手中都提着纱灯、纸灯、琉璃灯、塔灯,灯的造型也也有很多样式,蝴蝶灯、兔子灯、虎头等、美人灯等。最让艾怜感兴趣的是塔灯,塔灯是由大块的青砖镂空而成,雕成七层宝塔的形状,每一层都燃着一根蜡烛,造型非常别致。 虽然她很想给瑛哥买一个,但考虑到他年龄太小,考虑到安全问题,很快打消了买这种灯的念头。 樊楼一带的街上灯火辉煌,临街的店铺和住宅都挂出了各种彩灯,有的上面还写着灯谜,只要猜中,是可以把灯拿走的。 秦永兴致勃勃地问瑛哥:“喜欢什么灯,告诉阿叔,阿叔给你猜灯谜把灯赢过来。” “好。”瑛哥脆脆亮亮地答应了。 秦永把他放到自己肩上,让他骑着自己的脖子,这样就能坐的高看得远,把瑛哥兴奋得发出一阵阵尖叫。 冬妹则亲密地挨着秦婶子,与她说说笑笑,边走边议论着哪家灯好看,哪个小姑娘漂亮。 看着他们,艾怜觉得幸福满满,这几个月,她对孩子们是像母亲一样,真心实意地付出了,孩子们也爱着她,秦永和秦婶子也爱他们母子,孩子们也把他们当成了亲人。 冬妹也不排斥秦永了,这孩子其实已经发现了自己每天都到秦永那里去过夜,可她什么都没说,也没流『露』出对她和秦永不屑的样子。艾怜知道冬妹接受了秦永,接受了现实。 瑛哥看上了一个虎头灯,冬妹则是相中了一个画有美女的灯,秦永果然不负众望,把两盏灯都拿到了手。 第36章 相遇 从樊楼街转到了御街。 御街尽头的宣德门是大内的南门,御街的路中央有一条长长的巨型龙灯,龙灯是由稻草和铁丝捆扎成的,上面『插』了几万盏花灯,从龙头到龙尾弯曲延绵长达一百多丈,光彩夺目,一眼望不到边。 上元节虽然是以观灯为主,但街面上车水马龙,有杂耍的,变戏法的、有演皮影戏的,还有耍拳脚功夫卖艺的,街边也有不少小吃摊子。 逛了许久,艾怜和孩子们都有些累了,秦永就把他们安置在街边一处比较清静的巷口,那里有一处卖汤圆的『露』天摊位,给他们要了三碗汤圆,让他们慢慢吃,顺便歇歇脚,然后他和秦婶子去看耍拳卖艺的去了。 当艾怜和孩子们在路边吃汤圆时,一辆马车经过,车夫旁的小厮眼尖,看到了艾怜母子,便回头对车内的主人禀报道:“驸马爷,几个月前带孩子来寻您的母子三人正在路边吃东西。” 陈世美一听,心头一震,忙命令道:“停车!” 车还没停稳,他就挑起了帘子,顺着小厮所指的地方,一眼就看到了潘氏和两个孩子在吃汤圆。 潘氏面『色』红润,衣着光鲜,两个孩子白白嫩嫩,看上去很富足的样子,一边吃着汤圆,一边摆弄手边的花灯,并叽叽喳喳地和她说着什么,一点儿不像自己日夜担忧的那样衣食无着,愁苦满面。 潘氏果然能干,没有自己在身边,就靠她一个弱女子,在这个陌生的城市也能把孩子们照顾得如此之好。 他很是欣慰,抑制不住心中重逢的喜悦与激动,就大声喊了一声:“金莲,过来。” 艾怜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一抬头,看到了马车里锦衣华服的陈世美。 她愣住了,这样也能碰上? 果然系统是不打算放过她的,硬是设置巧遇的剧情,让她与他死磕到底! 艾怜没有应声,她不知道陈世美什么意图。 不是不认他们吗?为什么还要喊他们?非要把他们母子往死路上『逼』吗? 见潘氏仍坐在那里冷冷地看着自己不应答,陈世美又喊冬妹:“冬妹,到爹爹这里来,爹爹带你们回家。” 冬妹见到父亲,想起那日他的绝情,并不敢上去与他搭话。如今,听见父亲认她,顿时眼圈一红,又委屈又幸福地喊了声“爹爹!”,便像小鸟一样,张开双臂向他跑去,跑到了车前。 陈世美大手一伸,就把冬妹抱上了车,紧紧搂在怀中。 艾怜见冬妹向陈世美跑去,忙上去阻拦,却慢了一步,眼睁睁地看着陈世美把冬妹抱上马车搂进怀里,然后父女二人一起看向她,期待她能抱着瑛哥上马车。 瑛哥不知道怎么回事,见姐姐被一个威严的男人抱着,他想让姐姐下来,又有些害怕那个男人。他年岁小,早已忘了几个月前曾见过一面的亲生父亲,于是抱着娘的大腿摇晃,希望娘能把姐姐喊回来。 艾怜心里正琢磨着怎样才能把冬妹劝说回来,突然,沉寂了几个月的系统画外音响起:“抱上孩子,上车,看陈世美要做什么,知此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这该死的系统,真是把她往死里『逼』啊! 陈世美见潘氏还在发呆,就又喊了一声:“金莲,把孩子抱过来,上车,我带你们走。” 冬妹也跟着哀求说:“娘,爹认我们了,求您上车吧。” nnd,“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接近陈世美,不熟悉情况,怎么同他斗?不斗倒他,怎么能重返现实世界? 豁出去了! 艾怜一咬牙,抱起瑛哥,上了马车。 陈世美扶拽着她上来,等她坐稳,便放下帘子,嘱咐车夫赶车。 车夫旁的小厮下车向汤圆摊子的桌上扔了一串铜板,然后紧跑几步,坐回车上。 很快,马车淹没在人群当中,汤圆摊子的桌上,只遗留下两个彩灯。 马车一侧的板壁上挂了一盏固定住的小小的琉璃灯,昏暗的灯光下,潘氏的面容显得异常美丽,只是这种美是冷艳的、凌厉的,看着他的眼神满是疏离和提防。 陈世美看着对他如临大敌的潘氏,想到自己对她的伤害,愧疚地说:“金莲,都是我不好,那天你们走后我就后悔了,这几个月,我到处找你们,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我寻到你们了!你放心,此番我定会好好安置你们,让你们从此不再流离颠沛。” 艾怜冷漠地看着他,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意思。 陈世美被她看得有些心虚,便视线下移,看着她怀里的瑛哥,于是松开冬妹,把她抱离自己怀抱,然后对瑛哥伸出手,渴望地说:“瑛哥,我是爹爹,让爹爹抱一抱你。” 瑛哥不想让陌生人抱,转过身把脸藏进了艾怜的怀里。 冬妹怕瑛哥的举动惹恼了爹爹,就凑过来轻声告诉他说:“瑛哥,这是我们的爹爹,他会很爱很爱我们的,有了爹爹,我们就再也不用害怕被别人欺负了,爹爹会保护我们的。” 听了女儿的话,陈世美心里更加愧疚和心痛。这几年,她们母子一定吃了很多苦,幸亏找到了她们,以后一定会加倍补偿给她们。 他柔声地哄着瑛哥:“瑛哥,让爹爹抱一抱,爹爹给你拿好玩的东西。”说着,拿起腰间的玉佩晃了晃。 瑛哥把头转向他的方向看了看,又躲进了艾怜的怀里。 他放下身段再三地哄着瑛哥过来给他抱一抱,可是孩子根本就不理睬他。 陈世美苦笑了一下,天下之大,能不给他陈世美面子的,估计也没几个人了,儿子就是其中之一。 实在是太想体会一下抱儿子的感觉,于是陈世美探身过去,伸手硬要从艾怜的怀中把瑛哥抱过来。 艾怜根本就不想和他有什么身体上的接触,见他手伸过来,一副不抱到孩子就不肯善罢甘休的样子,怕他碰到自己,急忙把瑛哥推过去了。 陈世美终于如愿以偿地抱到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小家伙抱在手里沉甸甸的,头顶用红绳扎着一根朝天辫,胖胖的小脸蛋上红扑扑的,细闻他身上,隐隐有股『奶』香味,就像年画里的福娃娃,怎么看怎么让他疼爱! 他见儿子拘谨地自己怀中僵硬着不敢『乱』动,就把玉佩解下来递给他玩。 瑛哥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安静地坐在他怀里把玩着玉佩。 陈世美又伸手打开旁边放着的一个木匣子,里面有几块制作成各种花型的精致点心,是平时他上早朝时路上饿了垫补肚子的。 他把木匣子推到两个孩子面前,让他们吃。 这是爹爹给的,不用向娘请示,冬妹大方地伸手过去,挑了一个喜欢的拿在手里,咬了一口,又酥又甜,便笑着对瑛哥说:“弟弟,很好吃。”。 见姐姐拿了,娘没有训斥她,瑛哥就放心地伸手拿了一块。 两个孩子高高兴兴地吃起来。 陈世美拿起一块递给艾怜,温柔地说:“你也尝尝,这是宫内御厨的手艺,寻常人是吃不到的。” 艾怜没接,冷冷地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突然要认我们?你不解释清楚,别想让我跟你回去。” 陈世美知道潘氏虽温顺但识文断字,不是无知蠢『妇』,不好糊弄。 于是斟酌了一下说:“公主身体不好,屡次滑胎,养不住孩儿,我又不想纳妾。明明我有嫡子,不想再生出什么庶子来,所以你放心,我会找个机会对公主说他们俩是我族兄的孩子,因族兄过世,你们无依无靠,我劝说公主把他们认到名下,继承香火。这样,孩子们的前程有了保障,你们也可正大光明地生活在我身边,咱们一家四口就可永享富贵荣华。” 艾怜一听,鼻子都气歪了,就因为公主生不了孩子,才又想起他们娘三个来,如若公主有孩子,自己和这两孩子怎么死在外面的,估计他都不会过问一声。 怎么天底下会有这样不要脸的男人? 她气愤地说:“停车,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她要把瑛哥抱过来,领着孩子们下车。可孩子被他牢牢地圈在怀中,怎么抢都抢不下来。 陈世美没想到潘氏竟会顶撞他,微微有些恼意,皱着眉头问:“你这是做什么?这是我所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难道你还真希望我纳个妾,生个庶子,把我的家产都传给别的孩子吗?” 艾怜厉声道:“你的家产我们不稀罕,你的死活也同我们无关,把孩子给我!” 陈世美一手抱紧孩子,一手阻挡着艾怜,俩人互相拉扯的动作,把瑛哥吓得哇哇大哭。他向艾怜伸出了双臂,可他的小身体被陈世美紧紧抱着,根本挣脱不出去。 第37章 宰相大人 陈世美没想到潘氏会这么大胆,在他的记忆里,她是个温柔和顺的女人,以夫为天,事事以他这个丈夫为中心,万万没想到现在的她会这么固执,与他撕扯了这么久。 这哪里还是那个贤良淑德的娇妻?分明是个张牙舞爪的母老虎! 他怒道:“快放手!你弄痛了孩子!” 艾怜怕吓到和伤到孩子,不再用力,但手却没松开瑛哥。 既然他也心疼孩子,那她就同他好说好商量:“你可知你是在悬崖上行走,稍有不慎,被公主知情,把你定个欺君之罪,那孩子们跟着你岂不危险?你把孩子给我,我自会稳妥地把孩子们平平安安养大的。” 陈世美毫不让步:“此事只有你知我知,你不说,还有谁会知情?你一个年轻貌美的『妇』人家,身边没个男人依靠,万一被个什么歹人恶人缠住,哪还有什么‘稳妥’的日子可过?你放心,公主身体不好,不能行人伦之礼,你是我陈世美的正头娘子,虽不能公然相认,但我会经常陪在你身边,保证绝不会冷落你的。” 艾怜大怒,谁稀罕你陪着,少特么自作多情了! 她愤愤地看着陈世美那张与高进一模一样的脸,怎么看都让她生厌,很想一爪子挠上去。可是理智告诉她,他不是任她撒娇欺负的前男友高进,而是位高权重的驸马陈世美,是那个抛弃妻子、长得和高进一样的陌生人。 对付人渣,就不能同他讲道理! 他这人的荣华富贵来之不易,应该是只爱惜羽『毛』的鸟,名声对他来说应该很重要。 于是艾怜威胁道:“你再不放开,我闹将起来,看你如何收场?”说完,又强行要抱回孩子。 瑛哥再次被吓哭了,就连冬妹都吓坏了,揪着艾怜的衣裳可怜巴巴地哀求:“娘,您别跟爹爹吵,我怕。” 艾怜正在气头上,不管不顾,她倒要看看陈世美要不要脸,她就不信他不害怕他的丑事被暴『露』! 陈世美见她闹的厉害,他抱着孩子就腾不出手去按住她,怕她真会大喊大叫引来路人围观,到时不好收场。 子嗣为大,反正儿子他是绝不会放手的,那就只有对不起她了。他紧紧抱住瑛哥,一狠心,用尽力气一脚过去,把她从马车上踹了下去,然后吩咐车夫:“快快回去。” 车夫扬起马鞭,大喊了一声:“驾!”马跑了起来。 两个孩子都吓得大哭。 冬妹反应过来,哭喊着“娘——”就要跳下车,却被陈世美一手大力拽着手臂,根本跳下不去。 她看着不停晃动的车帘子,转身哭着求陈世美:“爹爹,去把娘找回来吧,我们听话。” 陈世美铁青着脸,死死地拽着她,心里暗想潘氏真是不知好歹,没想到这三年不见,她的『性』子竟变得如此倔强。反正她认得驸马府的路,过个两天,等她气消了,想孩子们了,自然会来驸马府求他的,到时他一定让她把《『妇』德》抄上一千遍! 他低声安抚着不停哭闹的瑛哥,可是这孩子大声哭喊的魔音震得他耳朵轰鸣,头大了整整一圈,实在没办法了,就对冬妹说:“你娘想通了,自然会来找我们,难道你想同你娘一样,不要爹爹吗?爹爹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们,绝不能再失去你们。乖,你先哄哄弟弟,别让他把嗓子哭坏了。” 陈世美松开了女儿,把瑛哥放到她怀里,然后坐到马车门口,用身体把门堵上。 瑛哥死死地抱住冬妹,哭着说:“姐姐,我要娘!我不跟坏人走!去找娘!” 冬妹搂着瑛哥,看着堵在门口一脸阴沉的爹,眼泪汪汪,恳求着:“爹爹,我们回去找娘吧!我劝娘跟你走,好不好?” 陈世美就是不为所动。 艾怜没防备,被他一脚踹下马车来,摔在地上,屁股疼得要命。 这该死的陈世美! 如果马车速度快了些,她岂不是被摔死了?看着远去的马车,心里恨得要命。 找他门上给他孩子他不要,当她真把自己当成孩子们的亲娘时,自私无耻的他却又夺走了孩子们! 一个人怎么可以这么坏,怎么可以这么自私,怎么可以这么狠?竟然如此对待曾经与他同床共枕五年的人,如此对待给她生儿育女的妻子! 这半年多下来,和两个孩子朝夕相处,她已经和他们有了深深的感情,一想到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们,或是再见时已是他们的杀父仇人,她心里就一阵阵绞痛。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这里人烟稀少,虽街道宽敞整洁,但鲜有人来,街两边都是高墙大院,街面上铺着石板路,每隔几十米距离,就有一个石柱灯台,散发着橘黄的光芒,由于有光亮,因此街道并不显得太过可怕阴森。 看样子这里是富人住宅区,她打开脑海中的地图,看见代表她的红点的位置,离开封府不远,这一带附近多是官府衙署,现在正是元宵节休沐期间,因此这里冷清得很。 她想起来,可一动屁股就疼得很。她心里急得很,骨盆可千万不要骨折啊!古代的医疗条件不好,如果骨折了,怕是养不好会落下残疾。 这附近看不到人影,想雇辆车回去都难,万一有不法之徒趁机对她施\暴,她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就算没有歹人,现在是冬天,就这么坐在户外的地上,久了肯定也会冻死的。 想到这里,她开始怕起来,一直以来都很坚强的她,此刻却是如此的柔弱无助,在深夜寂静无人的街道上,她想到自己有可能会变成残疾人士,便禁不住委屈得掉起眼泪来,同时对陈世美恨得咬牙切齿。 也不知道秦永发现她们不见了,会不会找到这里来? 艾怜嘤嘤地哭着,这要是在现实社会中,她一个电话就能把秦永叫过来接他,可是现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这该死的游戏!这落后的时代! 不一会儿,又一辆马车过来,嘚,嘚,嘚,马蹄不紧不慢地敲打着空旷的石板路面,打破了这里的寂静。 艾怜抬头看去,见那辆马车车前挂着灯笼,车旁有一名骑马的护卫跟着。她疼得不能移动,怕马车轧到自己,又不知车里人是好是歹,不敢轻易呼救,只得放声哭泣,希望引起注意,让车夫听到声音能够绕开她。 车夫看见了马路中央坐着的艾怜,后来又听到了她的哭声,便放慢了速度。 旁边骑马的护卫对车里的人报告道:“大人,有一美貌『妇』人在当街哭泣,我们管是不管?” 车里的大人刚刚微服巡视了一番,见城内歌舞升平,百姓丰衣足食,街上熙熙攘攘,到处一派繁荣富庶的景象,很是欣慰,于是在路边酒店吃了点夜宵,喝了一坛子花雕酒,后来在马车上摇晃了一会儿,便有些微醺,此刻正赶上他的心情大好之际,便说道:“停车。” 马车在艾怜近旁停下,帘子被一只修长细挑的手挑起,里面的大人探出身,借着朦胧的马前灯笼的微光,看见地上那小娘子颜『色』鲜妍,身姿动人,哭得楚楚可怜,顿时升起了一股怜香惜玉之心,想来一把英雄救美。 于是在马车上问道:“小娘子,愿意与我一起乘车吗?” 艾怜听明白了车里男子的调戏之音,抬头看了过去,不觉呼吸一窒。 真是万万没想到啊! 艾怜看着他的脸,心里惊叹一个男人怎么可以长成这样,真是没天理了!让女人们情何以堪? 那男人见地上的小娘子呆住了,连哭泣都忘了,嘴角便有些无可奈何地翘了一下,这种让女人瞬间失魂之事对他来说都已经司空见惯了,反正也不急着回家,就轻晃着手中的折扇,等着她缓过来。 艾怜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确切地说是从没见过这种气质的男人。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抛却他美丽的容貌不提,单就看他的穿戴,神态与气质,她的脑子里马上就浮出了旖旎、精致、奢华、倨傲、飘逸、一丝颓废和几分不羁等词汇。 这种古风韵味的美男子,就像是从一幅唯美的水墨人物画中走出来的,黑白的写意中,体现出了他的飘逸和灵动,深浅不一的墨『色』中又加上了几笔艳艳的红『色』,便让这个人物艳丽起来,渲染上了繁华世俗的凡尘味道。 这就是王延龄带给她的视觉冲击! 怔愣了好一会儿后,她才想起自己眼下的处境,此刻正值身心剧痛之际,怎么还能有心情去琢磨美男?真是男『色』也『惑』人啊!自己在现实世界中,从影视、网络上看到的中外型男、美男无数,也算是阅人无数了,怎么还能被男人蛊『惑』呢?真是见了鬼了! 正当她浮想联翩时,突然系统画外音响了:【可攻略】王延龄。 27岁,已婚,当朝宰相,面容俊美。出身勋贵之家,政治观点与陈世美相左,反对改革,是陈世美最大的政敌。『性』格:为人傲慢,风流不羁,雄才大略,醉心权术。 同时她的脑中出现了几行文字: 任务三:必须攻略王延龄,在他的帮助下才能斗死陈世美。 任务说明: 1.期限:三年。 2.友情提示:宰相大人眼界极高,此任务难度系数非常大。 艾怜还没完全从美男对她的震撼中清醒过来,乍一看到这几行文字,一时还不明白怎么回事。 她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看了三遍,才弄明白这些文字的字面意思。 “必须攻略”,就是说不能放弃的意思。 王延龄,她记得《铡美案》里有这个人物,是个老头子,没想到游戏把他设置成了年轻的绝美男子! 艾怜的泪水流的更多了,这款游戏还真对得起她,提供了这么多好看的男人,真是让她这个外貌协会的女人大开眼界。 终于盼来了她的大靠山!又是这么个让人移不开视线的美男子!不管系数有多难,当然而且必须要抓住这个机会! 先把他攻略下来,然后想办法斗倒陈世美,回到现实世界去! 系统提示她说攻略宰相大人的“难度系数大”,难度再大他不也是个男人吗?俗话说的好“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除了男同外,男人不都喜欢漂亮女人吗? 不知宰相大人喜好哪一类型的女人,先来个娇弱型的吧。 于是她试探着哭诉道:“多谢大爷相邀,只是小『妇』人有冤难诉,告状无门,并且身上有伤,恐拖累了大爷,谢过大爷好意,请大爷自便,就让我在这里自生自灭吧!呜呜——” 她的哭声悲悲切切,声音却柔柔媚媚好听的很,听得王延龄禁不住起了怜悯之心。 他和善地问道:“你有何冤情?快快诉来。” 第38章 王延龄 看来是有戏!只要他肯搭话,攻略大任就算是完成了一半。 艾怜故意卖关子,抽咽着说:“我要告的那人权势滔天,除了金銮殿上的圣上,谁都奈河不了他。” “哦?”这下,王延龄的兴趣真正被勾上来了。 他琢磨着艾怜的话,只有圣上能奈何得了,说明那个被告之人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今圣上四十多岁仍无个亲儿子,那圣上之下,万人之上的人除了他王延龄这个当朝宰相还能有谁呢?这小『妇』人难道是要告自己吗?他倒不知道他如何同个民间标致小『妇』人有牵扯了,他倒想知道自己的风流韵事是怎么被传说的。 因此他兴致勃勃地问:“无妨,你要是想到圣上跟前告御状,大人我还是可以为你办到的。只是你到底状告何人,我需知道有没有必要,要告到圣上那里去。” 艾怜用帕子擦了擦眼泪,哀声说道:“大人,民『妇』要状告当朝驸马陈世美,告他不孝双亲,抛妻弃子,欺君罔上,又夺子弃妻。告他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这下,王延龄愣住了,问道:“状告陈世美?你是他什么人?” 艾怜抬起头,盈盈泪眼显得楚楚可怜,她看着车里的大人,让自己看上去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我是他的结发之妻潘金莲。” 听了这话,王延龄坐不住了,下了马车,走到她跟前,上上下下又仔细打量了一番,最后严厉地问道:“你可知冒认皇亲国戚,是欺君罔上大逆不道的死罪?” 他严厉问话的声音在这空寂的街道上显得冷酷无情,艾怜心里一哆嗦,感觉到了一种来自上位者的威压。 不愧是宰相,这气场可够强大的。 艾怜被他问得竟有些怯场,心里暗忖原来自己对这些可攻略的游戏角『色』并不是全都无所畏惧的,原来自己在权势滔天的大人物面前也会不自觉地会矮上三分。 内心很是鄙视自己,艾怜强作镇定地点头道:“民『妇』知道。” 王延龄追问:“那你有何证据?” 艾怜又用帕子擦了擦眼泪,装作悲痛的样子:“我和他生有两个孩儿,同村之人皆可为证。” 王延龄盯着她,目光深沉如水,问道:“孩子们现在哪里?” 艾怜又委屈得哭出了声:“刚刚被他夺走了!他把我踢下马车,所以我才在这里哭泣。” 王延龄奇道:“他为何要夺走孩子?” 艾怜做出忿忿不平的样子:“他说公主滑胎,不能生育,为了陈家子嗣考虑,要把我的孩儿记在公主名下,因此夺走了我的两个孩儿。” 王延龄一听,真想对着苍天大笑。 陈世美?那个看上去谦谦君子、寡欲恬淡、喜怒不形于『色』的人竟然才是真正的风流之人! 有如此美貌小娇妻,还攀图权贵,这真是送上门来的把柄,应验了那句话“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温和地对艾怜说:“既如此,你可愿意同我走?我自会替你伸冤。” 艾怜装作害怕的样子:“不知大爷是何人?小『妇』人是不会随便同陌生男子走的。” 旁边的小厮代为回答说:“我家爷是当朝宰相。” 艾怜便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坐在地上朝他拜谢道:“请相爷为民『妇』做主,民『妇』愿意跟随。只是民『妇』被陈世美踢下车,现在身上还生疼的厉害,不能行走,请相爷体谅。” 听她说不能行走,王延龄便邀她同乘马车。 艾怜面有难『色』地拒绝道:“民『妇』不敢与大人同乘。” 王延龄戏问她:“那你是想坐在车夫旁?或是想独自坐在马车里,让大人我坐在车夫旁?” 这个王延龄有些不正经。 刚刚还一脸严肃的样子,让她心生惧意,转眼间就如和煦的春风,开始撩拨起她了,看来宰相大人的确是有实力,皇帝身边的近臣果然非同凡响,嘴脸切换得来去自如。 见他并没有避嫌的意思,艾怜一想到反正要攻略他,如果他好『色』,那就再好不过了,不如先坐在一个车里培养培养感情吧。 便娇滴滴道:“民『妇』谨遵大人之命。”然后努力想起身站起来,只是陈世美那一脚踹的狠,她疼得“嘶——”了一身,还是没能站起来。 旁边的小厮刚想上前帮忙,被王延龄制止了。 他彬彬有礼地询问道:“即是驸马爷的家眷,岂能懈怠了?如果夫人不嫌弃在下粗鲁,可否由我把夫人抱上车去?” 艾怜心想能被堂堂宰相大人抱着上车的女人,全国也找不出几个来,傻子才不肯,于是很羞涩地说:“有劳大人了。” 王延龄于是弯下腰把艾怜公主抱地抱了起来,小厮急忙掀起车帘子,王延龄不失君子风度地把她轻轻放在车上靠好,然后跟着进了马车。 艾怜的鼻子好使,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酒味,不禁皱了下眉头。她讨厌男人喝酒,秦永喝过酒后从不敢靠近她。 这人长得虽好看,不知人品如何? 艾怜希望他好『色』些,这样好攻略,但如果他真的人品不怎么样,她又会觉得他讨厌,对他一旦心生反感,就不想再搭理他,那又如何去攻略他呢? 系统真是折磨人啊! 那人随手放下了帘子,车里很快弥漫着那男人的味道,是淡淡的酒味和龙涎香混淆的味道,空气里也似乎有了一丝暧昧的味道。 孤身同陌生男人呆在密闭的马车里,虽然他是自己要攻略的人,但她还是觉得有些尴尬。 扫了一圈车厢内部后,不由得感叹,这位宰相大人真是豪华奢侈啊! 陈世美那厮就是一土包子,他那马车跟这位的一比,就立马看出了凤凰男与世家贵族的差别。 宰相大人的马车里铺着一层厚厚的白『色』动物『毛』皮,不知是什么皮子,艾怜悄悄把一只手放到皮草上,手就陷进皮『毛』里不见了,触感柔软又温暖。车厢里四壁也都用毡子包着,外面又挂了深『色』的绸缎,这样当马车速度快时,不管身体磕碰到哪儿,都不会很疼痛。车里顶棚悬挂着一盏肚大口小的花式琉璃灯,这样不管灯怎么摇晃,都不用担心灯油会溅出来。车厢里有一方形的紫檀木的大扁匣子,匣子盖儿是银『色』粗线瞄画的棋盘,看来宰相大人业余时间喜欢下棋。 王延龄眼尖,见她把手放到皮草里,以为她冷,于是很绅士地从车厢角落里拿起一样东西递给她:“夫人,车上冷,拿着这个暖手炉吧。” 艾怜没有推辞,谢过他之后,就把暖手炉抱在了怀中。 她『摸』着紫铜暖手炉上的雕花纹路,热乎乎的手感,使她冰冷的双手慢慢暖了起来。 马车上很暖和,她不再寒冷之后,很快想起了秦永。就这么匆忙离开,她和秦婶子一定会着急的,可是眼前的形势让她没机会同他告别,如果不趁机抓住王延龄,以后怎么同陈世美斗,怎么重返现实世界? 况且艾怜心中也有隐隐的担心,陈世美比她想象的还要自私,还要无耻,她不想把秦永牵扯进来,宁可让秦永恨她无情,也不想把他卷入是非当中来,只想他平平安安的,以后娶妻生子,幸福安稳。 在马车上,王延龄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艾怜。 潘氏虽然貌美,但他从小在富贵乡里长大,各式美女见得多了,都已经到了审美疲劳的程度。 说他对她有兴趣倒不如说是对陈世美更有兴趣,那么一个从乡野里走出来的状元,隐忍、坚毅、淡定、从容,只用三年的时间就能在朝堂上与他平分秋『色』,与他旗鼓相当。 他从未发现过他的弱点,如今知道他并不是铁板一块,冰山终于裂开一条缝隙,怎能不让他兴奋?他要把这缝隙开得越来越大,直至把这座冰山摧毁。眼前这女子就是冰山上的第一道裂缝。 艾怜被他看得很不自在,他的眼神让她心底发『毛』。 她对男人看他的眼光向来敏感,眼前的宰相虽眼睛落在她身上,但明显不是在欣赏美女,就像一个人明明看着书,心思却没在书里的那个样子。 透过他若有所思的神情,她的直觉使她肯定地认为他的神思并不在自己身上,他是透过她在想着什么人。 难道是在想陈世美? 她如果是古代女子,早该被王延龄的神态吓住了。可她来自于现代,关键是她知道这个游戏世界里设定的是王延龄和陈世美之间必须争斗的剧情,所以她并不惧怕王延龄看她的眼光,只是觉得这么被人盯着很不舒服。 古代良家女子应该怎么做呢? 她被陌生男人抱着上了他的马车,已经很不庄重了,她不想被王延龄误认为自己不守『妇』德才被陈世美遗弃的,如果那样她会被王延龄轻视的,那她可就被动了。 想了想,她轻轻咳嗽了一声,以示警告,然后用帕子遮住了对着他的半张脸,这动作很明显是不想让他再盯着她看了。 王延龄看出了艾怜的意思,明白她对自己的举动反感,觉得受到了冒犯,但他本人却对自己的失礼没有任何尴尬的想法,他微笑道:“夫人请别介意,我对于初见的美好的事物一向欣赏不已,更何况夫人气质出众,让人见之忘俗。我对夫人只是纯粹的欣赏而已,绝没有亵渎夫人之意,请夫人放宽心。” 这话说得可真是漂亮,哪个女人不想像花一样被男人欣赏?以后她犯花痴时,也可以用这样的话来掩饰尴尬。 艾怜没有出声,车厢里静下来后,气氛有些不自然。 王延龄伸手打开匣子,『摸』出一粒棋子问道:“夫人可会下棋?” 艾怜摇头说:“不会。” 不能和美人对弈,王延龄遗憾地叹了口气,便自顾自地摆了个残局,研究起来。 其实艾怜很想盯着他的脸看一会儿的,可碍于这个礼教森严的古代社会,身为女人不能太放肆。 唉,美男在侧,却不能像王延龄一样明目张胆地欣赏异『性』,真是万恶的旧社会。 第39章 秦永病倒 当秦永和秦婶子回到汤圆摊子时,却怎么也找不到艾怜和孩子们,只有那两盏被遗弃的花灯静静地在桌子上发着彩『色』的微光。 一丝不祥的感觉爬上心头,秦永焦急万分,忙向摊子边卖汤圆的老翁打听母子三人的情况。 老翁一边忙活一边告诉他说:“半柱香之前,一辆马车经过,母子三人上了马车走了。” 秦永听了一阵心惊,急忙又问:“马车什么样?可有什么标志?里面有什么人?她们娘三个是被掳走的吗?” 老翁摇摇头,开始招呼新来的客人。 见老翁没工夫搭理自己,秦永从怀里『摸』出一串铜钱,递了过去:“老丈,我现在包下你这个摊子,你给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了钱都归你,然后你继续摆摊。” 老翁见他给的钱多,便向刚来的客人赔礼道歉,把他们都打发走后,坐在桌旁,向秦永和秦婶子描述起事情的经过:“小老儿没注意马车上的标志,只记得马车很大,里面有个比你还俊俏的富家公子,他喊了一声‘金莲,过来’,小娘子一开始坐着没动,但那位爷一伸手,说‘冬妹,到爹爹这来,爹爹带你们回家’,然后小姑娘就欢欢喜喜地跑过去上车了,那位爷又说:‘金莲,把孩子抱过来,上车,我带你们走。’小姑娘也喊着让那小娘子上车,后来,小娘子就抱着胖小子上了马车,然后,车帘子放下了,车上的小厮过来扔下一把铜钱就走了。” 秦永听完,顿时如五雷轰顶。 老翁的描述,惟妙惟肖,伴随着手势和动作,很好地复原了当时的情景,使他仿佛亲眼看到了事情的经过。 他从未问过潘氏关于那个男人的情况,因为那个男人始终是他心里的一根刺,他一直都在吃着醋,下意识地强迫自己当做那个男人不存在。 上次潘氏寻那个男人没成功,当时他心里有了珍宝终于属于自己的感觉。如今,娘三个到底还是被那男人给弄走了! 他丢失了最重要的珍宝,如今心里空落落地。 他不知道艾怜还会不会回来,他对她那么好,人心都是肉长的,她应该念着他的好,会回来的吧? 可是在老翁的描述中,他得知那个男子相貌堂堂,又是个富贵之人,而且是孩子们的亲爹,条件那么好的男人,潘氏还会舍得回来吗? 从老翁的述说中得知,冬妹是很亲近亲爹的,几个月了,不论他怎么讨好冬妹,那小姑娘对他始终存着一片防范之心,就算这段日子里同他亲近不少,也不同于瑛哥的那种自然而然、发自内心地喜欢他,她对他始终有疏远畏惧之心。 潘氏是个好母亲,她会不会为了孩子就放弃了他? 秦婶子听了老翁的话后气得跺脚道:“潘娘子这么个会办事儿的人,怎么走了就不告诉咱们一声?如果不是这位老翁亲眼看见她跟她男人走了,岂不是把咱们急死吓死?分明就是人家小夫妻俩和好团圆了,怕你纠缠不放,才不告而别的!” 秦永听了浑身发冷,犹如浸在冰桶中,他对秦婶子说:“娘,您别这么说她,说不定她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您先在这儿歇歇脚,我去找找看。” 把钱给了老翁,又给娘要了碗汤圆,把娘安顿好后,他心急如焚地在四周寻找,周围街巷都被他翻遍了,见到马车就过去打探一番,可每一次都让他失望至极。 快到后半夜了,街上空寂下来,基本没什么行人了,汤圆摊子也要收摊了。 秦永见母亲呵欠连天、疲惫不堪,不忍她陪着自己着急上火,就雇了辆驴车,把她先送回家。 见家里黑灯瞎火,门口的巷子里也空无一人,知道潘氏并没有回来,便失望地出去继续寻找。 天亮了,街上又开始人来人往。 秦永茫然四顾,周围全是陌生面孔,目光所及,没有熟悉的娘三个的身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他倍感孤独,觉得自己被整个世界抛弃了,心里一颤一颤地发冷。 奔波了一晚上,翻遍了小半个京城的街巷,却一无所获。 他浑浑噩噩,一步一步地挪回了家。 在家门口,他的神思又回归了,他满怀希翼,心里祈求母子三人已回了家。 他急忙拍们喊着:“娘,开门,我是阿永。” 他想象着门开了,瑛哥蹬蹬蹬地迈着小短腿扑过来喊“阿叔——” 可是他失望了,院子里只传来了娘一个人的脚步声。此刻他心里还存着侥幸,希望是潘氏他们娘三人睡着还没起床。 秦婶子打开门埋怨道:“怎地一夜未归,还没找到她们吗?” 秦永一听这话,心一直往下坠,一直坠到了万丈深渊里。 秦婶子闩上门,回头一见儿子两眼发直,那失魂落魄的模样让她心里一紧,焦急地问道:“儿子,你怎么了?快跟娘回屋里去,躺下睡一觉。” 秦永回过神来,跪在地上抱住秦婶子的腰痛哭:“娘,她跟她男人走了,就这么把我抛下了。” 从未见过人高马大的儿子在她面前哭,见他如此伤心难过,秦婶子心里很不好受,知道不管自己怎么劝说,此刻他都听不进去,便一只手臂把他的头搂进怀里,另一只手轻轻地拍着他的背。 等儿子的哭泣发泄完之后,把他扶进屋,硬是按在床上躺着,叹气道:“儿子,她毕竟是有夫之『妇』,不是你的,你怎么喜欢都没用。” 秦永把被子向上拉,蒙住了自己的头脸,眼泪又无声地流淌出来。 秦婶子知道他不爱听,便没有向下说,继续安抚地轻拍着他,渐渐地听他发出了轻微的鼾声,怕被子闷坏他,把被子拉下来给他掖好,然后蹑手蹑脚地出去了。 等秦婶子出去后,秦永睁开了眼睛,把枕头下鸳鸯戏水的荷包拿出来,贴在心口处放着。 这荷包是潘氏给他做的,他舍不得用,一直放在枕下,每当艾怜经期或是不过来的时候,他想她时,就会拿在手里看一会儿。 真是个狠心的人,就这么走了,连告别一声都不肯,真以为他会缠上她吗?他在她心里就那么不堪吗?好聚好散,天下女人多的是,他在感情上一向拿得下放得下。明明白白地告知他一声,就这么难吗? 秦永恨得直咬牙,没一会儿心里又开始为她开脱,也许她是怕和他的私情被那男人发现,才不得已这么走掉的,一定是这样的,也许过几天她抽出身来,会再回来。 如果她回来了,他一定不会再犯傻,定要把那男人的底细『摸』清,哪怕巧取豪夺,伤天害理,也要把潘氏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随后几天,秦永像是魔怔了一样,告诫他娘不要出门,以免潘氏回来进不了院子。他自己则继续到处寻找潘氏,还把他手下的泼皮都发动起来一起寻找,把他所有的人脉都调动起来寻访。 然而,潘氏母子三人就像人间蒸发一样,毫无音讯。 七八天后,秦永终于扛不住了,一头栽倒在大街上,被相识的人抬了回来。 秦永的身体一向好,如今竟然昏倒在大街上。 怕他有个好歹,秦婶子急忙请附近最好的郎中来诊病。郎中看过后说他是急火攻心,火气消了就好了,让家人多多开导他。 秦婶子放下心来,每天精心地照顾儿子,想尽一切办法开导他。 可是秦永始终昏昏沉沉,起不来床,不思茶饭,又七八天过去了,他的病越来越重。 秦婶子这下急了,哭着骂他道:“你这个孽障!养你这么大,还没享受到你的孝敬,你就想为了个狼心狗肺的女人,把我抛下吗?你不知道白发人送黑发人有多么凄惨吗?罢了,反正在你死之前,我先一头撞死,就是死也要死在你前头,让你就是爬,也要给我先送终!呜呜——” 见娘担心地痛哭,秦永的心如同在黄连水里煎熬,这阵子娘的头发都熬白了不少,不能再让娘为他发愁了,,他哑着声音虚弱地说:“娘,儿子死不了,就是心里憋着一股火发不出来。您放心,儿子没事,我想喝白米粥。” 秦婶子一听,急忙亲自去厨房,给他熬了黏黏烂烂的一锅稀粥,端到他跟前,一口一口地喂进去小半碗。 自那后,她整日熬『药』调理,甚至烧香拜佛。就这样,把躺在床上病了一个多月的儿子,渐渐地给养好了。 病好之后,秦永瘦了一大圈,『性』子也变得沉默寡言起来,昔日的桃花眼如今透着冷漠、阴沉,整个人看上去有种阴险叵测的感觉。 秦婶子背地里暗暗抹泪,对回娘家来探望的秦梅说:“潘娘子是个贼啊,她偷走了你弟弟的心,弄掉了他的半条命,现在他看上去就同你爹活着时一样阴森森的。我到哪儿去找回我那快快乐乐、蹦蹦跳跳的儿子啊?” 秦梅劝到:“娘,阿永长得像爹还不好吗?爹在世时,左邻右舍哪个不是见了他就怕得绕道走?那时我们家多风光!阿永命里有这一劫,如今好了,那狐狸精自己离开了,早走早利索,长痛不如短痛。以后阿弟再也不会在这些个女人身上吃亏了。等他心情平复一阵子,我们给他寻一门妥帖的亲事,定下一个贤良的好姑娘,等他年岁再大一大,将来有了自己的孩儿,他的心就稳定下来了。” 第40章 初到相府 再说艾怜那晚坐在宰相大人的马车里,由于不知道他要把她带到哪里去,心里始终有些忐忑不安。半晌,不见王延龄与她搭话,便转头看他。 王延龄近乎完美的侧颜让她再次失了神,那如玉的肤『色』、如画的眉眼、高挺的鼻梁、红艳的唇瓣,无一处不美,还有肩头垂下的丝丝缕缕的墨『色』长发随着马车的节奏而轻轻摆动着。 他此刻正全神贯注地盯着眼前的棋盘,自己跟自己玩得很是投入,看他那样子,似乎是忘记了车里还坐着个美女。 刚刚还跟她玩暧昧,转眼就把她忘在了脑后。 这还是艾怜头一次被男人忽视得如此彻底。 这密闭的马车里,孤男寡女,多么好的有利于调\情的氛围啊!他的心思竟然在棋局上! 真是不可思议! 艾怜腹忖着他,见他忘我地研究着棋局,不好打扰。 马车摇摇晃晃,终于停了下来。 车外的侍卫禀到:“相爷,到府门口了。”随后,车帘子被挑起。 王延龄对她一拱手说:“夫人,寒舍鄙陋,不周之处,万望见谅。”说完,把黑白的棋子一股脑地收进了盒子里,请艾怜先在车内等一会儿。 他下了马车,对出来迎接的管家问道:“夫人歇下了吗?” 管家恭敬地答道:“回爷的话,夫人已经歇下了。” 王延龄吩咐他:“准备软轿,把马车里的夫人安排在客房,挑两个手脚麻利、做事勤快的婆子先伺候着,再去请个郎中给她瞧瞧。” 见相爷亲自吩咐,又如此具体详细,管家不肯怠慢,急忙照做。 王延龄转身隔着帘子对车内的艾怜说道:“请夫人见谅,内人已歇下,不便打扰,今夜暂且在客房安息,明日我告知内人,好让她给你安排住处。” 艾怜急忙道谢:“相爷费心了。” 很快她听到了外面王延龄的声音:“夫人勿惊,请让下人把您抬到软轿上。” 随后帘子被掀起来,过来两个力大的婆子,互相配合着把艾怜抱到了软轿上。 宰相府门口挂着一对儿红灯笼,在灯光的映衬下,王延龄的容颜显得越发俊雅,他背着手,即便不说话,站在那里也是气势『逼』人。见艾怜从马车里出来朝他望过去,便对她微微一点头,算是见礼了 这次宰相大人在旁边看着她被婆子抱上软轿,并没有伸手帮着抱她,想必他还是知道此举是不妥的,在家里要避讳些。 艾怜松了一口气,就怕他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人,还好,知道收敛。 很快,艾怜被抬到了客房。 宰相府果然财大气粗,连客房都布置得雅致华丽,火盆里碳放得很足,房间里温暖如春。 两个婆子小心翼翼地把她扶到床上,替她解开了外袍,把软枕垫在她后腰处,帮她靠在床头,又把被子小心翼翼地盖在了她的腿上,然后给她端来了热茶。 艾怜双手捧着精致的茶碗,喝了一口,热热的茶汤顺着喉咙一路向下,顿时胃里也暖和起来,几口喝光了一碗茶,一个婆子又很有眼『色』地续上了一碗,不再渴得难忍,这回她有心情地靠着床头慢慢地品茶了。 窝在了温暖软和的床上,又有人在旁边精心地伺候着,这真是人生的一大幸福啊! 一炷香的功夫后,郎中过来了,是个花白胡子的老者,老郎中询问了病情后,说了声“得罪”,示意婆子掀开被子,然后用手按了按她的伤痛处,耐心地询问着她的痛点,说道:“无妨,没有伤到筋骨,抹点儿活血化瘀的『药』,休息个三五天就没事了。” 知道筋骨没事,艾怜这才放了心。 老郎中开了『药』,告辞而去。 两个婆子又伺候艾怜沐浴,之后又为她涂抹老郎中开的『药』膏,周到细致的服务把她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真不愧是宰相府,下人们都训练有素,把客人照顾得很是精心。 最后,她们掩上帐幔,吹灭蜡烛,一个婆子和衣躺在屏风外侧的榻上值夜,另一个回去休息。 帐幔里漆黑一片,榻上的婆子很快发出了轻轻的鼾声,艾怜躺在床上却难以入睡,回想起来,今晚的遭遇简直是一场曲折离奇的梦。 傍晚时还和秦永、秦婶子,还有孩子们高高兴兴地逛街观灯,仿佛这样幸福的日子可以天长地久,没想到中途遇到陈世美,被他抢走了孩子不算,还被他踹下马车。本还害怕三更半夜一个弱女子会遭遇叵测,谁成想峰回路转,遇到了大靠山王延龄,更让她没想到的是王延龄不是糟老头子,而是个年轻英俊、风流潇洒,看上去像玩世不恭的富家公子一样的人物。 怎么去攻略他,还真是个难题。 年纪如此之轻就成为宰相,那他的城府一定深不见底,能力肯定不次于陈世美这个状元郎。 他家里这么富贵,肯定也不缺乏女『色』,而她二十五岁,在古代和那些十五六岁的鲜嫩的小姑娘比,已是快进入大妈行列的人了,靠外貌吸引他是不可能的。 刚遇到他时虽然感觉他有些不着调,但应该是他喝了酒的缘故,在他抱着她的时候,她闻到了他嘴里呼出来的淡淡的酒气。虽然不难闻,但她还是只喜欢秦永那清清爽爽的阳光味。 一想到秦永,她的心就隐隐作痛,以后就这么不再见了吗? 她轻轻抚『摸』着枕边秦永送她的鎏金莲花簪子,不禁泪流满面。 以往都是和秦永睡在一起的,虽然他的卧房没有这里暖和,但他的身体像火炭一样紧紧贴着她,永远那么热烈,每晚她都靠在他的心口处,听着他那有力的心跳声,被他那有力的臂膀搂着,和他相拥入眠。 而今,身边没有他。 她身上的伤处隐隐发痛,却无处撒娇,只能自己忍着,以后怕是再也没有人能像他那样疼她宠她了。 秦永,她心里不停地叫着这个名字,把自己蒙在了被子里无声啜泣着,想他想到心痛,几乎整夜未眠。 第二日早晨,晨曦透过丝丝缕缕的薄云,照在层层屋檐、重重院落上。 主院里气派豪华的上房内,王夫人正对着菱花铜镜梳妆,一个大丫头拿着一只嵌着祖母绿的金簪给她看了一下,见她没有异议,便『插』在她乌黑的发髻里,这时她贴身的嬷嬷走过来对她低语道:“夫人,大爷昨晚带回一美貌女子,安置在客房,并没有与那女子同寝,听说那女子病了,是用软轿抬到客房的,昨夜还请了郎中。” 王夫人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并没当回事。 她照了照镜子,很满意头上的簪子,示意丫头把同款『色』的耳坠子给她戴上。 过了一会儿,『奶』娘带着两个小少爷过来了。 看见儿子们,王夫人眼里含着笑,温柔地搂住他们,柔声地和他们说着话儿,问他们晚上睡得可好,有没有做梦等。两个孩子靠在母亲怀里,叽叽喳喳地向她述说着昨夜的情况。 一个王延龄身边伺候的丫头过来禀报:“夫人,大爷从外面带回来一个潘娘子,大爷请您尽快抽时间过去陪客。” 王夫人很是诧异,不知道丈夫带回个什么样的女人,还要劳烦她这个宰相夫人去作陪。 和两孩子吃过饭后,她领着孩子们去到老夫人处请安,婆媳说了些家常话,老夫人见到了孙子们高兴,就留他们在自己这里多玩一会儿。 王夫人嘱咐『乳』娘看好孩子,然后同婆婆告辞,回自己的院子换了套见客的衣裳,这才带着如墨等大丫头向客房走去。 经过花厅门口,王延龄的贴身小厮过来禀道:“夫人,大爷交代请您一定要安置好潘娘子,以贵客之礼相待,安置在后院,万不可轻慢了,晚一些大爷自会与您解释。” 王夫人听了,对那位潘娘子很是好奇,不知道她是何方神圣,值得王延龄这么重视,一大早一而再、再而三地派人嘱咐自己。 王夫人在一众丫头婆子的簇拥下进了客房,一眼看到了桌旁坐着个年轻『妇』人,虽穿着朴素,头上除了『插』根簪子外,再无饰品,但却花容月貌,身段风流,尤其是那双眼睛,虽红肿着,但显得楚楚可怜,勾人的很,让人禁不住想去抚慰她。 这样的女人必定是很吸引男人,难道是王延龄带回来想收用的女人? 这个想法很快被她否定了,丈夫的为人他清楚的很,没有任何女人能真正入他的眼,他眼里只有政治,只有权术。 美貌的女人家里到处都是,他的下属和各地官员送给他的美女不计其数,都在后园子里关着,只要他想,随时都可以去宠幸,不至于带个女人回来又大张旗鼓地要求她这个正妻以礼相待。 难道是哪个官员的家眷? 看她的样子,梳的是『妇』人发髻,而且年纪也不小了。 见到王延龄的夫人进来,艾怜的脑中马上出现了系统提供的王夫人的资料。 【人物资料】王夫人: 曹氏,王延龄之妻,是当今皇后的侄女。曹氏一族为皇后外戚,皇后无子女,依靠母族巩固地位,为增强母族势力,把侄女嫁与王家。王家、曹家利益相通,在政治上力图步调一致。曹氏与王延龄相敬如宾,是他的贤内助。 原来是皇后的侄女啊! 家世如此显赫,怪不得能嫁给当朝宰相。 艾怜快速看完资料,不敢怠慢,急忙扶着桌子要起来,身旁的一个婆子急忙上去搀扶。她欠身施礼道:“民『妇』潘氏给宰相夫人添麻烦了,只是我身上有伤,礼数不周之处请夫人见谅。” 王夫人回礼道:“潘娘子,无需多礼。”然后示意婆子把艾怜扶好坐下,她也随之在桌子的另一侧坐下:“您是相爷请回家的贵客,如有不到之处,还请您见谅才是。” 艾怜轻声道:“有劳夫人。” 王夫人微笑道:“潘娘子不必客气。”说罢,吩咐身边一个大丫头:“把畅心园收拾出来给潘娘子住,你再挑两个伶俐的小丫头过去服侍。”然后又随口\交代了几句。 “是。”如墨告退,随即下去照办。 当王夫人吩咐丫头的时候,艾怜在旁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 王夫人年纪和自己相当,容貌美丽,体态微丰,举止端庄,雍容华贵,很符合她心目中贵『妇』人的形象。不愧是宰相夫人,出身名门,那气派、那举止、那语言,无不符合她的身份和地位,这位高门贵『妇』的修养气质让她很是欣赏。 两人又寒暄了一阵。 王夫人的态度让艾怜感觉很是舒适,既不亲密,又不疏远,客套中又透『露』着关怀,并不因为两人身份地位相差悬殊就轻视于她,而且也不会冷场,不像有些贵『妇』专说一些贵人圈子里的事让人接不上话从而感到难堪,她也唠一些寻常百姓过日子的家常话,让艾怜不会因为没有话题而尴尬。这说明这位夫人的交际手腕很高超,搞夫人外交时很会为王延龄拉人脉。 艾怜心里给她的评价是这个女人情商、智商都很高,当担得起宰相夫人的名号,的确是王延龄的贤内助。这场政治婚姻真的是很完美,只是不知道两人的夫妻关系到底如何,真是恩爱有加的话,那王延龄怎么可能会言语中对别的女子有暧昧调笑之意? 她作为现代女人,从影视作品、新闻报道中看多了名人的婚姻内\幕,这种看似门当户对、幸福美满的婚姻大多是貌合神离。 由于要攻略王延龄,所以她对他的夫妻关系充满了好奇,同时也有一丝罪恶感。 这个游戏真是变态,让她去攻略有『妇』之夫,难道想让游戏玩家去体验一把做小三的感觉? 攻略到底是指肉体上的攻略,还是精神上的攻略?亦或是二者都有? 第41章 宰相夫妻 艾怜脑子里转了十八道弯的时候,王夫人也在品着她。 这个女子虽然看上去清贫,隐隐有股风『骚』之态,但并没有『露』出那种见了富贵就贪婪嫉妒的嘴脸,而且言语谨慎,是个懂得进退之人。 虽然礼仪上欠缺许多,但大体上还是过得去的,她表现得坦然自若,没有因为贫穷低微就刻意讨好巴结自己或是显得畏首畏尾,而且交谈下来,发现不管什么话题,她都应对自如,偶尔也引经据典,这说明她是有文化修养的,见识非寻常女子可比。 她的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自信,虽然不知道她的自信从何而来,但自己对她讨厌不起来。 能让自己不讨厌的人世上没有几个,这个女人很不简单。 王夫人婚后交际的都是贵『妇』,所说的大都是场面上的漂亮话,少女时期的闺蜜也都嫁人,婚后都为了夫家的利益,有的保持联系,有的却疏远了。男人的政治立场不一样,也决定着妻子的交际圈,王延龄的官职越高,她身边围绕的官夫人也对她越来越殷勤谨慎,说出的话都是小心翼翼处处恭维的,使她有一种高处不胜寒的感觉,所以真心能说上话的人越来越少。 潘氏这种不卑不亢的态度让她觉得很舒服。 其实王夫人的『性』格是内向的,追求唯美的,她喜欢独处,静静地欣赏花开花落,月圆月缺,写写字,填填词,弹弹琴,下下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整日为后宅的琐事『操』劳或是戴着假面具经常周旋在贵『妇』人中。为了丈夫的仕途和家族的兴盛,生生强迫自己转了『性』子。 两人不紧不慢地交谈着,彼此试探着,半个时辰后,管事婆子过来找王夫人处理家务,王夫人便告辞而去。 午后,艾怜被挪到了畅心园。 从客房到畅心园的这段距离以及沿途的景物来看,宰相府果然大而气派。宽阔曲折的甬道、恢宏壮丽的房舍、谨慎有礼的仆人,这是个井然有序又生机勃勃的宅邸,看得出王夫人的确是管家的一把好手。 畅心园是个很雅致的院子,一条石子铺的甬路直通房门,窗前种着几株灌木,院里有一株光秃秃的老柳树,树下有块大青石,如果夏季的午后躺在树下的石上小憩,一定非常惬意。 艾怜暗叹,不知道夏天到来的时候她会在哪里。 软轿轻轻落地,院子里的站成两排的下人们对艾怜屈身行礼,昨晚一直照顾她的那两个婆子小心翼翼地把她扶进了屋。 一阵暖香迎面扑来,艾怜打量了一下房间。 房间里面布置清雅,靠墙的一张花梨云纹翘头案上,一头的紫檀架上竖放着一个官窑的大花盘子摆件,另一头摆放着一只铜鼎,上面正升起袅袅青烟,不知道熏得是什么香,虽然香味淡雅,但艾怜对此很不习惯。宰相府是讲究的人家,以后她的一举一动少不得要入乡随俗,这种高门大户必定是非也多,她一个寄居在此的孤身女人,定要万事留意,处处小心。 看着这古『色』古香的华丽居室和毕恭毕敬的下人们,她心里惆怅万分。常言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万一她在这里习惯了被人伺候的锦衣玉食的生活,以后如果系统抽疯,让她一夕之间又回到了解放前,那她该如何是好?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她告诫自己,千万不要被眼前的荣华富贵『迷』了心窍。 唉,不知秦永现在怎么样了,不知俩孩子跟着陈世美可好,不知自己何时才能回到现实世界。 等王夫人午觉睡醒后,王延龄到她房中问她:“夫人,我带回来的潘娘子,你可安顿好了?” 王夫人答道:“我把她安置在畅心园里了。” 想到那个院子又雅致又僻静,王延龄点头赞道:“夫人办事总是妥帖的。若有人问起,就说她是我的远房亲戚,母亲那边,你知会一声。” 然后对她解释说:“这个潘娘子自称是驸马爷陈世美的原配正妻,还说他们育有两个孩儿,却被他抛妻弃子。如今因为公主滑胎,生不了孩子,陈世美就夺走了孩子,她要到御前状告陈世美。你先把她稳住,过几日是驸马爷生日,我想法子把她带进去看一看陈世美的反应。如事情果然属实,那这个女子就是扳倒陈世美的重要把柄。你这几天出门走走,打听一下公主做不成胎是否属实。” 王夫人听了奇道:“陈世美竟然敢欺君罔上?他有这么大的胆子吗?依我看那女子要么是冒认,要么是他的妾室外宅之流,算不得欺骗皇家。老爷,公主可是圣上唯一的血脉,陈世美又精明过人,您别打不着鹞子反倒让鹞子抓伤了眼睛。” 王延龄点头道:“嗯,我会谨慎小心的,不管如何,我都要先试探试探。如果那女子所言是假,我便把她交给公主,就算不能把陈世美怎么样,也要给他添个堵,让他家宅不宁,痛快不起来。” 虽然心里鄙视他的想法,但王夫人面上却不显,她没有接话,两人之间便一下冷了场,再无话可说。 看着王夫人那万年不变的微笑得恰到好处的脸,王延龄于是很善解人意地说道:“我还有要事要去书房处理,夜里就不过来了,免得扰了夫人睡眠。” 王夫人忙体贴地说:“老爷,正事要紧,但也要注意身体,别熬得太晚。”说罢,起身等着送他出门。 见她那明显的逐客之意,王延龄心里虽有一丝不舒服,但还是保持风度地微微一笑,起身走到门口,止住她说:“夫人留步。”便大步离开了王夫人这里。 他去了书房,王夫人的兄长端明殿学士曹坤,归德将军任福,礼部侍郎周岩此刻都聚集在这里。 王延龄便对他们说起了潘娘子之事。 曹坤若有所思道:“公主之事属实,不用妹妹再出去打听了。几个月前,宫里传了好几个太医去驸马府给公主瞧病,听皇后娘娘身边的小太监说,圣上和周贵妃因为公主屡次小产的事很是忧心,因此给了陈世美很多赏赐加以抚慰。” 周岩喝了口茶说:“这么隐密的事情,陈世美都对那『妇』人讲了,可见他们二人的关系的确非同一般。陈世美是谨慎之人,如果仅仅是妾室外室,他应该不会说这种事的,我倒觉得那『妇』人十有八九是陈世美的糟糠之妻。” 任福拍了下桌案,“陈世美的胆子倒真大,这边尚着公主,那边还和原配妻子藕断丝连,他就不怕公主吃醋?” 周岩抢白他说:“你说话总说不到点子上,陈世美胆子大,不在于他在两个女人之间摇摆周旋,而在于他竟然敢欺君。当时在金銮殿上,他可是当着文武百官说他“未曾婚配”的,当时咱们不都听得清清楚楚吗?此人真是大逆不道!” 他接着问王延龄:“相爷,你打算怎么做?” 王延龄背靠着高背椅子,摇着扇子说:“过几日是陈世美的寿辰,我打算带上潘氏参加,先看看陈世美是个什么反应,然后再作打算。” 曹坤好奇地问:“那潘氏长什么样子?我还真想不出来陈世美的原配妻子会是怎样的人?” 任福哼了一声,不屑地说:“那还用问,肯定丑呗!一定是个乡野的无知蠢『妇』,不然陈世美怎会弃了她另娶公主?” 王延龄勾唇一笑:“任大将军,你可又猜错了,那女人倒是个绝『色』的美人,比公主的容貌不知要强上多少,那眼神和身段可是勾人的很。” 曹坤的兴趣被调上来了,问道:“噢?陈世美娶了如此美『色』的妻子,却义无反顾地抛弃了,还真是舍得啊!” 周岩接道:“他温文尔雅,谦和有礼,那么一副淡泊名利的样子,当然不像个好『色』之人。” 任福道:“淡泊个鸟,他如果淡泊名利,还会同意尚公主吗?不过是追名逐利的伪君子罢了。” 四人哈哈笑了一会儿,又闲谈了些时事政局,方才各自回府。 王延龄想了想,叫来书房里伺候的丫头添香:“你去畅心园一趟,告诉潘娘子,就说我想见她一面,问她现在是否方便,可愿见我。” 添香答应着出来,一路前往畅心园。 艾怜正在床上心烦意『乱』地躺着,昨晚一夜未眠,上午又与王夫人周旋,午后又忙着换地方,现在终于安定下来了,人虽困得哈欠连天,可就是睡不着觉,头痛得厉害,眼睛也涩得就像生了锈。 这种困到极点却又睡不着的滋味折磨得她快要发疯了。 正当她辗转反侧时,丫头柳儿过来禀报,“夫人,我家爷身边的丫头添香奉爷的命令,有重要的话要转达给您。” 添香,一听到这个名字,她就想起了“”这个词,看来王延龄蛮有情调的嘛,给他身边的丫头起这个名字,很是有种“公子丫鬟”的艳情的意味,让她浮想联翩。 既然是王延龄有重要的话要对她说,当然怠慢不得。 艾怜强忍着难受,起身靠在柳儿给她垫在身后的软枕上,请王延龄的贴身丫头进来。 本来她以为王延龄的丫头是个知情知趣的美人,没想到进来的是一个长相一般的清瘦姑娘,不施粉黛,神情淡漠,给人一种高洁疏离之感,不是那种目中无人的高傲,而是一股子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仿佛随时会羽化成仙,这种气质的丫头她倒是从未听说过,从未见过。 王延龄可真是个奇怪的人。 听了她转达的王延龄的话,艾怜当然同意,正愁找不到接近他的机会,机会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添香走后,艾怜起身让下人把她扶到梳妆台前,看着镜中自己憔悴的模样,心想化个什么妆容好呢? 王延龄有才有貌,有权有势,见过他的年轻女子们必然会想得到他的青睐,一定会想方设法地把自己打扮得千娇百媚好去吸引他,他定是见惯了美女,自己就算化得再美,估计也不会给他留下太深刻的印象。况且自己此时被丈夫抛弃,应该是痛苦万分的,如果刻意修饰自己,那就太可疑了,可是任由自己这副鬼样子去见他,她又不甘心,不在他心目中留下美的样子,怎么能吸引他再去攻略他呢? 看来只得另辟蹊跷了。 第42章 谋划 镜子里的自己显得楚楚可怜,这种弱女子形象最能激发男人的保护欲,还是顺其自然保持眼下这种柔弱的状态吧。 但是『性』格一定要刚强,一味软弱也会让男人反感。 艾怜决定让自己先给他一种外柔内刚的感觉,接触多了再根据他的喜好对自己进行调整。 拿梳子简单整理了一下头发,然后在丫头的搀扶下来到外间,坐在桌旁准备迎接宰相大人。 很快,王延龄前来拜访,被丫头一路引了进来。 艾怜看着慢慢走进来的王延龄,再一次被他的容貌气度所吸引,这个王延龄,真像一只凤凰啊,华丽的鸭头绿的袍子衣领、袖口和下摆处,绣着花瓣繁复的金『色』花朵。服饰太过华美了,反而使他俊美的容颜被夺去了不少风头。 王延龄进来后,见艾怜盯着他的眼睛肆无忌惮,便微皱了下眉头,对她的冒犯有些不快,他咳了一声,以此进行提醒。 艾怜醒过味来,虽然稍有尴尬,但心里并不太以为然,谁不喜欢看漂亮的男人?古代不也有女人们把美男子卫玠看死的吗?昨晚上他都抱过她了,现在多看他几眼怎么了? 她腹诽着,面上严肃起来,施礼道:“我身上有伤,不能施全礼,望相爷见谅。” 王延龄拱手回礼:“夫人请勿见外。” 他走到桌子的另一侧坐下,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潘氏。 昨晚灯光昏暗,对她的印象已经有些模糊,如今在白日里见到她,更觉的她纤腰袅娜,体态风流,两弯黛眉似蹙非蹙,一双美目含愁带悲,柔弱中却显现出妖娆,果然是个花容月貌的美人。说实话,同样是娇弱型的女人,她可比那个病秧子公主要美得多,生动得多。 待丫头奉茶完毕后,王延龄尽地主之谊,关切地问道:“夫人,伤势如何,可有好转?” 艾怜努力想让自己正襟危坐,但不时蹙起的眉头却出卖了她身体的不适。当然,这种身上有伤却强装镇定、柔弱中带着股倔强,正是她想要的效果。 她微微一欠身,轻声回答:“谢相爷的关心,小女子伤势无碍,只是些皮外伤,三五日后便没事了,还要多谢相爷的救命之恩。” 王延龄是察言观『色』的高手,见她的样子似乎很不舒服,便体贴地说:“我见夫人面有难『色』,如果身体不适,可以躺到里间,不必顾忌我,我坐在这里只说几句话。” 这么难得的和他相处的机会,必须要抓住,艾怜当然不肯躺回去,“多谢相爷怜悯,我身体无碍,请相爷不必想得太多。” 见她如此说,王延龄便放下心来,与她先客套几句:“夫人在这住的可习惯?招待不周之处,望夫人谅解。” 艾怜嘴角微微翘起,很是知道感恩地说:“相爷夫人热心周到,这里一切都好,多谢相爷和夫人的照顾。” “内子是个随和之人,夫人如有什么要求,请不要见外,尽管向她提便是了。” 因为想与他多相处,艾怜便东扯西扯。 王延龄十年的宦海沉浮,心思自是深沉,和她说了一会话儿,便大致看透了她的『性』情。她眼神偶有跳脱,虽竭力显出稳重贤良之态,但个别的表情和话语暴『露』了她的轻浮和欠缺教养,她没有寻常女子骨子里的那种沉静如水的气质,但的确在女人堆里算是见多识广了,而且她的有些见解和想法颇为大胆和怪异。 不管怎样,和她交谈并未感到乏味和不耐,便顺着她的话头走,不『露』声『色』地套着她的话。他本也是善谈之人,况且博学多闻,他的话引古论今,滔滔不绝。 虽然王延龄秀『色』可餐,说话的内容也很有趣儿,可坐久了,艾怜觉得伤处吃不住了,心里便有些烦躁,不想再继续下去,等他的话告一段落,便直截了当地问:“不知相爷有何事要吩咐?” 王延龄何其聪明,听出了她逐客的意思,于是不再废话,问她:“夫人可知七日后是什么日子?” 艾怜想了一下:“我只知道是陈世美的寿辰。” 王延龄点点头:“我想在他寿辰之日把你带去。只是陈世美如今毕竟是驸马,赴宴之人都是下了帖子请的达官贵人,没有帖子能进驸马府的,就只有请的歌舞伶人。我实在不知道怎么把你带进去,再说,以夫人的伤势七日后能去吗?” 虽然是征询意见的口吻,但宰相大人话里的意思就是她必须去。 艾怜一点就透,听懂了他的意思,而且,《铡美案》的戏曲里是有秦香莲借着献曲的机会揭『露』陈世美的丑恶嘴脸这一桥段的。 她马上善解人意地说:“相爷不必多虑,我的伤没事。我就冒充歌舞伶人进去好了,到时我献上一曲,自能与陈世美说上话。请相爷安排我进歌舞班子。” 见她如此上道,王延龄满意地点头道:“如此甚好,只是你要献曲,那你可懂得音律?” 艾怜点头道:“我略懂一些,请相爷给我寻一把琵琶,我好练习一番。” 王延龄点头应下,见此行目的已经达到,便起身告辞。 看着他那挺拔、飘逸的背影,艾怜再次感叹造物主的不公平,怎么上天把好处都给了同一个人呢?相貌、才华、家世、权势,还有贤妻,这王延龄也不知道积了什么德? 以前她总以为秦永是最帅的,现在和王延龄一比,秦永根本就不够看,他身上缺少的就是那股子倨傲的气势和骨子里就带着的贵气,果然气质要比颜值更重要。 一想到秦永,她的心又痛起来,该死的系统,让她去攻略别的男人,如果被秦永知道,肯定会伤心死的,秦永对她的喜欢和独占欲,她是心知肚明的。 艾怜脑海里浮现出秦永那含情脉脉的桃花眼,那阳光灿烂的笑容,那抱着英哥一脸宠溺的神情,还有那一到天黑就开始发坏的表情,她闭上眼睛,想着他的气息、他的心跳、他的臂膀,还有他与她在午夜里尽情翻滚、享受欢情的情形。 真是个让人喜欢得不得了的坏小子! 艾怜回忆着和他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渐渐地心里苦涩起来,就这么结束了吗? 秦永,她心里不停地念叨着这个名字,阵阵心痛从心底蔓延开来,逐渐扩散到全身,头重新又嗡嗡地痛起来。 不能再想秦永了,一想到他,她的心就难过得厉害,难道是爱上他了吗? 这么一想,艾怜吓了一大跳。 不,她才不要爱上任何人,这里是虚幻的游戏世界,她绝不能被任何人羁绊,她决不允许自己『迷』失在这个世界里。 她使劲地摇晃着疼得发涨的脑袋,告诫自己一定要把秦永忘掉,忘掉! 越想忘掉他,就越能记起他的好来,他仿佛住进了她的脑子里,怎么赶也赶不走。 晚饭后,艾怜的头疼还是没法得到缓解,想睡也睡不着。没办法,便向丫头要安神助眠、缓解头疼的『药』。 半柱香后,小丫头回来,身后跟着个管家娘子,还有郎中,不是昨晚替她瞧伤的老郎中,而是个年轻的。 管家娘子恭敬地说:“潘娘子,我家夫人本想亲自来探望您,可这个时辰,要去老夫人那里伺候,实在是脱不开身,便派我带着郎中来给您瞧病,夫人说了,您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既住进了府里,就把这当做是自己的家,请您安心养病,想吃什么,想用什么,只管向丫头们说。” 见惊动了王夫人,艾怜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刚住到人家来,就连着两天请郎中,实在是太能折腾了。其实她头疼是因为缺觉,她的本意是让丫头给她拿些安神香或是类似清凉油的『药』膏来,谁知竟上报到王夫人那里去了,这让她很是尴尬。 既然郎中来了,那就别再矫情了,她乖乖躺好,述说了自己的病情。 郎中给她号脉之后,诊断说是受了风寒,有些发热,于是开了两副『药』,嘱咐她多休息,饮食清淡些,便告辞了。 一定是昨晚被陈世美踹下马车后,在冰冷的马路上被冷风吹着,坐了太久的缘故。 该死的陈世美! 管家娘子又说了些客气话,然后带着郎中离开了。 很快,艾怜生病的事情传到了王延龄的耳中,他皱着眉头听完下人的汇报,怕潘氏参加不了陈世美的寿宴,处理完手边的事情后,便又去了王夫人那里。 王夫人已经洗漱完毕,穿着宽松的寝衣,披散着黑压压的头发,正躺在床上翻看着诗集,见他这么晚了还过来,便是一愣。 王延龄坐在梳妆台前的凳子上,把白天自己见潘氏的事述说了一遍,然后对王夫人说:“还请夫人多多上心,让潘氏尽快好起来,她对我来说是个重要的人物,我一定要用她去试探一下陈世美。” 王夫人柔顺地点头:“我晓得,我会把她伺候得好好的。” “嗯,你想着明后天给她找把琵琶送过去。” “是。”王夫人继续点头答应。 天已经这么晚了,既然进了夫人的房,再走出去的话会让夫人脸上无光。王延龄是个绅士,不想下人们背地里『乱』嚼舌头,便打算今晚住在这里,“我也乏了,今夜就歇在这儿。” 王夫人见他要留在这里,只得合上书,起身下床,到他身边,亲手为他脱去外袍,搭在屏风上。这是自新婚开始便形成的习惯,只要王延龄在她这里过夜,她都要亲自为他脱去外衣,以示她这个妻子对丈夫的敬重。 当然,其它的事情就没必要亲力亲为了,她吩咐身边的大丫头:“如烟,你去伺候大爷沐浴。” 如烟过来,对王延龄屈身一礼,然后羞答答地跟在他后面去了隔壁的净室。 王延龄虽然有风流的名号,但他是有自己的原则的,妻子身边的人坚决不碰,所以这些陪嫁过来的、为他准备的大丫头,一直以来都只是单纯地伺候他洗漱、沐浴、更衣等。 对于如烟爱慕的眼神,给他擦洗时有意无意的撩拨的动作,他装看不见,身体起反应了也豪不理会。 很快从净室出来,见幔帐低垂,果然如意料中的那般,曹氏并没等他。他轻轻走过去,一手掀起床幔,见她在床里侧把自己裹得如蚕茧一般,自顾自地睡了。 虽知她是装睡,也不想戳穿她,于是吹灭了烛火,钻进被里,背对着她,也把自己裹得严实。 第43章 棋子 服过『药』后,艾怜很快睡了,一夜好眠。 第二天醒来后,只见满眼都是藕荷『色』底儿的白『色』碎花,光线透过帐幔,可以看清身上盖着的锦被上的团花图案,她怔愣了一下,方想起自己此刻在宰相府的畅心园里。 伸手刚撩开帐幔一角,就见一个穿红绫袄的丫头站在床前笑盈盈地问道:“夫人醒了?昨夜睡得可好?现在感觉怎样?” 一大早就看到一张笑得灿烂的年轻脸蛋,艾怜心情愉悦,她坐起来,轻轻活动了一下手脚,觉得身体恢复得很好,就连『臀』部的疼痛也缓解了许多。这具身体的底子真不错,在古代,女人能有这么一副好身板,实在是值得庆幸的事情。 她微笑着对那个漂亮的丫头说:“头不痛了,身上的伤也好多了。现在是什么时辰?” “刚过巳时,夫人起吗?” “已经这个时辰了?昨晚睡得真沉。我的衣服呢?” 那丫头回头朝外间说道:“夫人起来了,你们都进来伺候吧!”说完话,轻轻把帐幔分开,拢到床的两侧,分别用挂钩挂好。 窗棱『射』进来的阳光把卧房照的亮堂堂的,丫头婆子们鱼贯进来,端着铜盆、漱盂,拿着香巾、绣帕、衣履、等物,鸦雀无声地站了一地。 艾怜大吃一惊,没想到王夫人竟然这么看得起她,配了这么多的下人来伺候她。 小丫头放下铜盆,向艾怜屈身一礼,然后退下,一个大丫头上前拿起香巾展开,围在她胸前,恭敬地说道:“夫人,奴婢第一次服侍您,把水温调得略热一些,不知道可合适,请夫人先试试看。” 从小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作为普通老百姓,从未经历过如此阵仗,这种服务让她有种她是阔太太贵小姐的感觉。 既来之则安之,反正王延龄夫妻对她这么照顾,也是利用她做棋子去对付陈世美,互相利用而已。 她很快镇定下来,用手试了下水温道:“嗯,以后就这个温度。” 洗漱过后,坐在梳妆台前,把一盒盒的胭脂水粉挨个打开看了一遍,挑了样闻上去香味淡雅的香膏抹在脸上。 王夫人给她的两个大丫头一个叫香云,一个叫柳儿。香云就是那个漂亮的穿红绫袄的丫头,一笑就『露』出个两个酒窝来,让人禁不住想去亲近;柳儿长相清秀,神情淡漠,不爱说话,也不怎么靠前。所以,艾怜有事总是吩咐香云去做。 香云给她梳了个漂亮的堕马髻,然后接过她手中的鎏金莲花簪『插』在了她乌黑的发间,口里赞道:“夫人真是美貌。” 以往艾怜没有仆人,头发都是自己胡『乱』绾的,现在看来,发型还是很重要的,铜镜里的她看上去更加妖娆媚人。 漂亮是漂亮,但这气质却不像王夫人的端庄贤淑,而是娇艳妩媚型,是那种很打眼的、走到哪儿都会把男人的视线吸引过来的那种女人。 香云柔声问道:“夫人饿了吧?昨日晚饭都没怎么吃,现在传饭吗?” 她这么一提,艾怜顿觉自己腹内空空,饥肠辘辘。 她点点头,很快小丫头们端来了早餐。 一看早餐,艾怜顿觉胃口大开,这早餐的样式也太丰富了! 有红枣白米粥、豆浆、蔬菜馅饼、枣泥千层卷、梅花糕、一小碗鸽子蛋、一小碟腌的萝卜丝、一小碟切得整整齐齐的火腿片。鲜艳的『色』彩、精致的碗碟,满满地摆了一桌子,让人看了食欲大振,不愧是宰相府,财大气粗,早餐很讲究。 艾怜从不挑食,喝了碗白米粥后,又喝了碗豆浆,每样都尝了一遍,吃得肚子溜圆。 吃饱喝足后心里想着,就这伙食,再加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被人伺候,估计呆上一个月,就会胖得让秦永认不出来吧? 秦永那厮绝对是个视觉动物,他会不会因为她胖得走形就不再要她了?很有可能,那小子抛弃旧爱绝不拖泥带水。这么一想,心里极不舒服。 秦永,她心里默默地念叨着他的名字,一丝一丝地心痛又蔓延开来。 不是打算忘掉他吗,怎么又想他了? 心情又开始烦躁起来,觉得室内憋闷,便想到院子里走走,可是香云拦住了她:“夫人,您受了风寒,昨日郎中特意交代不能再受凉了。外面看着阳光明媚,实际上很冷,风也大,您要是想散步,就在屋里走走,等过两天您的身体彻底恢复好了,我陪您去后花园看看。” 知道她是为自己好,艾怜便听话地在屋子里一圈圈地慢慢溜达,走累了之后,刚坐下,丫头又端来汤『药』,请她服下。 一看这浓浓的褐『色』『药』汁,她就觉得难以下咽,硬着头皮喝了一口,差点没喷出来,实在是太苦了,苦得她心里直打哆嗦。为了身体能尽快复原,她皱着眉闭上眼睛把剩下的『药』汤一鼓作气都喝了,然后赶紧喝茶漱口。 快到晌午时,王夫人忙里偷闲,过来探望她。“潘娘子,身上可大安了?” 虽是互相利用,但艾怜还是很感激她的用心。“好多了,劳您惦记,听丫头们说,您每日里都忙得很,难为您还抽时间来这里看我。” 王夫人淡淡一笑:“你是王家的贵客,又遭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我也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很理解你失去孩子的痛苦。我不能为你做什么,只有好好地照顾你,希望潘娘子你不要太过忧虑,身体将养好了才有精力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看来王延龄已经把自己的情况都同她说了,这样也好,省得她对自己的到来产生误会。 可是,她总要想办法去攻略她的丈夫啊,如果她知道了她不可告人的目的,到时候肯定会恨她的,也有可能会把她当成狐狸精赶出去,甚至派人追杀她也不是不可能的。 做宰相大人的小三还真是风险巨大,这该死的系统! 她并不想抢别人的丈夫,王延龄再好也比不过她家秦永,而且她对王夫人一直很有好感,总觉得去攻略她的丈夫,很是愧对于她。 这游戏的设计者,三观一定有问题。到底这款游戏是虐陈世美还是虐游戏玩家的? 艾怜心情复杂地看着王夫人,面上很是郁闷。 王夫人见她神情有些怏怏的,怕她身上不爽快,便告辞道:“病人心焦,我就不多待了,你静静地歇着,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吩咐丫头。如今你是这院里的主子,丫头婆子若是不好,你该说就说,该罚就罚,千万不要有什么顾虑。你把这院子管严了,使我少『操』心,这可就帮了我的大忙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艾怜不好再说什么谦虚推脱的话,便一口答应了。刚想起身,王夫人把她按住,没有让她相送,又把香云和柳儿叫到外间嘱咐了两句才离去。 晚饭后,王夫人使人送一把琵琶过来。 艾怜拿在手里试了一试,感叹游戏设置的女主潘金莲果然是多才多艺。她从没有弹过琵琶,但由于有原主的技能,试弹了一番后很快便得心应手。 她没看过《铡美案》,不知道秦香莲唱的是什么词曲,刚穿进游戏时,系统给她看过关于陈世美的剧情,可当时没太在意,不记得女主在陈世美寿宴时唱的是什么了。 看来得自己编一段唱词了,这唱词既要唱出自己的遭遇,又要揭『露』出陈世美的丑恶来,还要博得别人的同情。这太考验她的文学功底了,她又不是学中文专业的,根本不会做词,而且古词的字数太少,凭她的水平根本就无法做到把自己的遭遇浓缩到古词的意境里去。 这具身体的原主虽然受过教育,但简单地写写字、下下棋、弹弹乐器还行,在诗词方面却是个半吊子。 那就只好来个大杂烩了,管它合不合古词的规矩,能唱出来让人听明白陈世美抛弃妻子的意思就行。 她让香云给她取笔墨纸砚来,拿到这些东西之后,她坐在案前认真思考,写出唱词之后,又弹起琵琶进行练习,继续对唱词进行润『色』,尽量使曲词富有感染力,就这样,很快到了深夜,她累得倒头便睡。 见艾怜安睡了,柳儿出了畅心园,到王延龄那里去汇报艾怜一天的行动。 王延龄听说她要了笔墨写了很多字,有些惊讶,后又一想,状元夫人,会写字也不算什么稀奇事,真要是大字不识,估计陈世美也看不上。 这几天,艾怜一直都很用功,从穿到这个游戏里,她就从没有这么专注地做过一件事。 武大郎的妻子善音律,陈世美的妻子有才情,再加上艾怜的超越时空的想象力与创新力,灵魂三合一的女主把这歌词曲调创作的委婉曲折,凄美动人。她弹唱了几遍后,自己都被感动了。 上元节的三天休沐结束,王延龄又忙了起来。 朝堂上,有户部官员禀到:“圣上,去岁灾情严重,年前有十七个州上报灾情,如今春播在即,这些州官请求朝廷赈灾救济、发放种子。” 皇上听了很是忧心,着户部尚书开国库放银子。 户部尚书哭穷道:“圣上,刚刚给各地放完军饷,国库空虚,一时拿不出钱来赈灾。” 皇上听了心烦意『乱』,命文武官员想办法挪银子。 王延龄看着对面的陈世美,心底一阵阵地冷笑,他问那位上报的官员:“都有哪些州上报灾情?具体形势如何?” 那位官员恭恭敬敬地一一作答。 王延龄不怀好意地问道:“均州?我记得驸马爷的家乡就在均州,驸马爷对筹集赈灾银款可有什么想法? 陈世美听到“均州”二字,顿觉刺心,他面无表情地看了王延龄一眼,奏道:“圣上,民以食为天,春播大事,耽误不得,我愿捐出一年的俸禄,交到户部用以购买五谷种子,希望其他官员也能尽自己的绵薄之力,为朝廷分忧,来解决眼下的燃眉之急。” 皇上听了大为感动,赞叹道:“驸马仁善,朕心甚慰。” 其他官员听了,纷纷跟着称赞陈世美,并表示要向驸马爷学习,也要捐出俸禄,解救黎民百姓。 王延龄嗤笑道:“驸马的确仁善,只是我大宋疆域广阔,每年各地都会遭受不同程度的各种灾害,难道每一次都靠百官的捐款来赈灾吗?” 陈世美道:“捐款只救得了一时,当然救不了一世,财政如此困难,只有开源节流,才是长久之计。” 户部尚书对他的这句空话感到生气,气呼呼地进行反驳:“开源节流?说得轻松,怎么开,加大税收吗?怎么节?让官员和军队都勒紧裤腰带吗?陈大人,你不在户部,怎知道户部的艰难?” 陈世美没有做声,他所想的“开源节流”,当然没那么简单,只是目前时机未到,不能细说。 王延龄则回味着“开源节流”这四个字,不知道陈世美打算怎样实现这四个字。 三年前科考时,他是当时的主考官,看到陈世美的策论,顿时惊为天人,他的策论里一针见血的指出冗军之弊,那犀利的言辞以及论述解决弊端的方法,使他深深地被他的才能所折服,因此毫不犹豫地把他点进了一甲。 圣上钦点他为一甲头名,并把他召为驸马,足见皇家对他的认可和赏识。可王延龄万万没想到他陈世美并不念他的知遇之恩,反而拉拢朝堂中的清流,指使他们处处与他这个宰相作对,抨击他的执政理念,揪他的错处,企图分化瓦解他的势力。 这三年来圣上越来越信任陈世美,不管什么事都要询问一下他的意见,隐约有了让陈世美取代他的意思。 哼!圣上没有亲儿子,女婿虽说是半个儿,但要想篡得大权,简直是痴人说梦! 圣上的江山是各大世家的先祖同开国皇帝共同打下来的,各大世家理应世世代代与皇家共享江山,他陈世美一个山沟里出来的泥腿子妄想夺取相权、削弱世家,真是蚂蚁撼树、自不量力! 第44章 寿宴(1) 陈世美的寿辰之日终于到来,艾怜的伤也基本痊愈了,只要不是大动作,就察觉不出疼痛来。 一大早,她有些心神不宁,系统给她播放过的陈世美的剧情中,她的原配妻子在寿宴上献曲使他在同僚面前颜面尽失,因此他动了杀心,派府中韩琪半夜追杀于她,使得她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 那个叫韩琪的,她还有印象,在城外的茶摊上他曾因秦永调戏她而为她打抱不平,后来她带俩孩子去驸马府,在陈世美的书房外再次见到过他。 系统曾经提示过她,韩琪是可以攻略的,可是她对他没感觉,再说她见不到他,也没那个机会去攻略他呀。 不知她今晚的命运如何,会不会死在韩琪的手里? 还是说,当韩琪来杀她时,她就趁机使出“潘金莲”勾搭男人的浑身解数来,去攻略他,然后再同他演绎一段『荡』气回肠的爱恋?之后再指使他为她潜入驸马府做她的内应,到时与王延龄里外夹击,给陈世美来个釜底抽薪? 这都什么事儿呀?艾怜打了个冷战,系统该不会真打算让这游戏如她所想的那么发展下去吧? 午后,王延龄遣了个十一二岁的小厮过来对艾怜传话:“潘娘子,一会儿我们爷儿派人把您送到喜庆班,请您不要慌张,爷儿派了人专门保护您的安全。” 艾怜给了他赏钱,表示知道了。 今晚可是她大出风头的时刻,虽然凶多吉少,但是在达官显贵面前『露』脸,在大宋最有权势的官员面前献曲,必须要美美的。不管古今中外,不论什么时候,看脸的大有人在,长得好才会博得更多的同情,丑人哪怕有天大的委屈,只会让人觉得厌烦,认为被抛弃是理所应当。 艾怜让香云给她梳坠马髻,这是最配她脸型的发髻,『插』上鎏金莲花簪后,又翻看了一下王夫人送来的首饰。 王夫人送过来的首饰当然不是俗品,个个样式精致、价值不菲,只是她今晚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弹唱,考虑到舞台效果,觉得还是戴那些能反『射』烛光、熠熠生辉的饰品,效果会更好。便挑了对儿水晶耳坠、一支镶嵌着红珊瑚珠子和碎钻的金步摇,戴上之后,照了照镜子,很是满意。 她又不是真正的乐娘,无需同她们争艳,这简简单单的几样饰品,只要能显出她的雅致和品位来就行,这样那些官老爷们才会为她被抛弃而感到可惜。 她又给自己化了个美美的妆容,不是浓妆艳抹的舞台妆,而是参加聚会的那种晚妆。 一切准备就绪,看着铜镜中自己如花似玉的面容,艾怜长吁了一口气,颇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悲壮感,正准备出门,柳儿领一个小丫头走进来说:“夫人,这是相爷派来随身伺候您的丫头,相爷让您出门一定要带着她。” 艾怜一听便知道这是王延龄给她安排的保镖。 小丫头十七八岁,皮肤微黑,长得也很粗糙,她跪下给艾怜磕了头,说道:“奴婢叫小七,请夫人吩咐。” 这可是关键时刻会救她命的人,艾怜赶紧亲手扶起了她,亲切地同她拉近乎:“小七,你在家排行老七吗?” “回夫人的话,小七是孤儿,这名字是师父给起的。” 艾怜有些讪讪的,对她笑了一下后不再多话,抱起琵琶,向外走去。小七很有眼力地接过琵琶替她拿着。 没有见到王延龄,带路的小厮一直把她领到宰相府的侧门。 侧门处停着辆马车,几步外有一个看上去很普通的人,牵着匹马,见到艾怜出来便利落地飞身骑到马上。 艾怜钻进了马车,香云把暖手炉塞进她怀里,又把一条毯子仔细地盖在了她腿上,嘱咐道:“夫人,有些变天了,您注意保暖。”这丫头对她尽职尽责,把她照顾得无微不至,只几天的功夫,艾怜就觉得对她情同姐妹、难分难舍了。 等香云离开车门后,小七把琵琶放进马车里,却没有跟着进来,而是坐在了车夫身边。 马车行使起来,艾怜挑起帘子一角,同香云挥手告别。看着越来越远的宰相府,她有些茫然,不知到了晚上自己会飘零在何处。 她听见小七和车夫攀谈说笑的声音,还看到那个骑马的男子正紧紧地跟在马车一侧。想必他也是来保护她的,王延龄对她的保护措施做的还是蛮到位的。 马车把她送到了喜庆班所在的胡同,洪班主亲自到胡同口来迎接她,拱手恭敬地说:“潘娘子,您在马车里坐着就行,一会儿您的马车混在我们喜庆班的车队里,一同去驸马府,进了驸马府后,先是歌舞祝寿的各种表演,到时候我会看相爷的脸『色』行事,到您出场时,我会找人通知您。” 艾怜点头表示知道了,便坐在马车里静静地等着。 这条胡同里挤满了看热闹的人,年轻漂亮的舞女身穿『露』着胸口的艳丽衣裙,身上半披着厚『毛』衣服或是夹袄,随着走动,白皙的胸脯隐约可现,使得在胡同里驻留的男人们的眼睛一阵阵发直。真是难为她们了,这么冷的天气穿得这么少。男女的乐师带着各自的乐器,费力地穿过人群,怕拥挤的人群会碰坏自己的乐器,便不满地大声喊着“让让!让让!”变戏法的壮汉子们和脸上化了彩妆的表演杂耍的小丑们手中拿着各种道具,搬的搬、扛的扛,引得好奇的孩子们尖叫着吵着闹着追赶着在后面跟了一大串。 这么鲜活生动的世界,却是个虚拟的游戏世界,这里的人一定不知道真相吧?他们根本就不知道他们的喜怒哀乐都是人为设定好的吧? 那秦永呢?他爱她是发自内心的,还是因为他就像机器人一样,被人事先设定了爱她的程序,才爱她的? 明明眼前这么热闹,艾怜的心却一阵阵发凉,她不敢再想秦永,不敢深究他们之间的爱情根源,只想尽快地斗倒陈世美,离开这个游戏世界,回到那个她从小生活到大的真实的世界里去。 在马车里坐久了,又冷又累又腻歪。她叹了口气,把车窗帘子掩好,抱着暖手炉,裹紧身上的毯子,靠在车厢壁上闭目养神,不知还能不能看到明天早晨的太阳,她很担心自己的生命会不保。系统说万一她死在这里,现实中的她也会死去,那现实中的她此刻在做什么?是像植物人一样大脑空白地瘫在床上,还是和平常一样该干什么就干什么?这么一想便觉得『毛』骨悚然。 她是谁?是那个艾怜吗?还是那个拥有秦香莲和艾怜记忆的潘金莲? 实在是太恐怖了,她不敢细究。又把窗帘子掀开一条缝隙,看着车外的热闹,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喜庆班的人在胡同口找到各自乘坐的马车、驴车、骡车后,班主挨个看了一遍,确定没有人被落下,这才一声令下,车辆一个接一个地出发了。 京城面积很大,喜庆班位于城西南的平民区,前往驸马府,要走很长的一段路。由于表演是在晚宴上,艺人们要在客人到达之前准备好,而且表演期间艺人们也无处吃饭,所以为了有力气表演,车队在经过一处繁华路段时,班主买了一大筐的撒有黑芝麻的胡饼,让班子里的人先垫补一口。 班主亲自给艾怜他们送来了胡饼,还送来一壶热茶。 小七把油纸里包着的胡饼递给马车里的艾怜,她拿了一个,剩下的让小七同车夫还有那个骑马的男人分吃了。 为了不把唇红蹭掉,艾怜把胡饼掰成指甲大的小块儿,一块一块地送进嘴里,吃了一个饼,她焦虑的情绪缓解了不少,又喝了几口热茶,身上暖和起来。 当太阳西坠时,喜庆班的大队人马到达了驸马府所在的街巷,府门前车水马龙,各『色』车、轿在巷子里排起了长龙。 伶人们是没有资格走正门的,在管事的安排下,喜庆班的车队沿着驸马府的院墙继续向前走,最后停在了侧门,大家下车后步行从侧门进入。 艾怜戴上面纱下了马车,小七抱着琵琶紧紧地跟在她身旁,她们俩随着众人走进府内。 第45章 寿宴(2) 艾怜跟随众人行走在石板铺的夹道上,她向左右看了看,两边是高大的院墙,只能看到院墙里层层叠叠轩峻壮丽的屋顶和飞檐。这么多的院落,不知道两个孩子被他安排在什么地方,也不清楚在寿宴上两个孩子是否能亮相?这么多天没见孩子,她心里想念得很。 众人先被领到了一处院子里,驸马府里的管事大声告诫着他们:“你们先在这儿候着,左边的柴房里是女人解手的地方,右边的杂物房里是男人解手的地方,你们一定要解决好自己的麻烦事儿,一会儿去了宴会厅就不许再随意走动了。今日来驸马府的可都是高官显贵、皇亲国戚,若是冲撞了贵人,你们喜庆班可就摊上大事儿了!” 艾怜打量了一下周围,看到院门口有带刀的侍卫把守着,这架势根本就是不许他们随意走出院子。没想到驸马府的人防范得如此森严,如果她有危险怕是不好逃脱,她有些担心地看了看小七,发现她也在密切观察着周遭的情况,看到王延龄给她的小保镖一副严阵以待十分靠谱的样子,她这才稍稍放了心。 等柴房里快没什么人时,艾怜和小七也进去了,室内地中央放着两个净桶,里面臊臭味冲鼻。这种时候,也顾不得讲究了,艾怜忍着恶心,小心翼翼地在小七的帮助下把长长的衣裙一层层撩起,尽量使自己不要碰到桶沿上,费力地半蹲下去解手。 从这件小事上就能看出阶级的差别来,如果是驸马府的贵客上厕所,肯定不是这种简陋的条件。 还是现代社会好啊,起码是倡导人人平等的。 两刻钟后,等所有人都解决完了生理问题,喜庆班的人排着队被管事领到了一处华堂之上,这是一个很大的厅堂,里面富丽堂皇,灯火通明。四个角落分别摆着一个方形的大铜炉子,炉子里的碳满满的,每个炉子都围着几个侍女在忙着筛酒,空气里飘散着一股美酒的醇香味道。 洪班主命班子里的人把乐器摆好,趁客人未到,让舞伎先彩排一下,熟悉熟悉场地,然后他让艾怜和小七混在乐师之间,在不显眼的后面角落处坐着。 一炷香之后,有管事过来,让歌舞伎安静不许出声,堂上顿时静了下来。 男仆们动作利落却又鸦雀无声地抬着一张张几案摆在了大厅上,大厅正中上首设一席面,其余席面分设在两侧,中间的地面铺上红毯,留作供歌舞表演的场地。 摆设好之后,管事们开始把客人往华堂里领,很快有侍女井然有序地依次开始端上果品冷盘。 门口处有高声通报客人的管事及引领客人就座的侍女。客人们都有固定的座位,能坐到这里的不是皇亲国戚就是高门显贵,再就是手握重权的高官大员。 艾怜混在乐师中间,听着通传的声音,对照着走进来的客人,认识了不少高官显贵的脸。 偶尔有嗓门大的客人在门口说笑着,话里的内容让她很快明白了陈世美就在大厅的门外处迎候着客人。 这个厅堂里来的都是男客,想必女客是在别处由公主负责招待吧? 当客人们快要坐满的时候,艾怜听到了通传声:“参知政事王延龄大人到——”,大厅里客人的说话声顿时低了下去,所有人都向门口望去。 众人眼前一亮,只见陈世美和王延龄并肩走了进来。本朝最有名的两位美男子,一个眉目如画,温润如玉;一个雍容华贵,风流倜傥。 陈世美身着金线绣花的红『色』外袍,内敛沉稳的气质压住了身上艳丽的『色』彩,更显得他温儒典雅,风华绝代。 王延龄一身素白暗纹锦袍,容颜昳丽,眼波潋滟,摇着把扇骨红如鸡血的折扇,整个人显得张扬洒脱,惊艳绝伦。 堂上的客人见这二人走进来,都纷纷起身向二人施礼。 二人边走边向两边的客人拱手回礼。 等客人们都坐下后,陈世美对王延龄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道:“请相爷上座。” 王延龄含笑推辞道:“今日乃驸马爷寿辰,寿星最大,驸马爷不必多礼,请上座。”说罢,摇着扇子不紧不慢地去了左侧下首最前边的位置坐下来。 待侍女们斟上美酒后,陈世美举杯道:“今日乃世美三十岁寿辰,古人云‘三十而立’,各位都是朝中重臣,国之栋梁,我如今能在这里与诸位大人欢聚如此,不枉此生。世美感谢各位大人光临寒舍,先干为敬!”说完仰脖一饮而尽。客人们也纷纷举杯饮了杯中酒。 王延龄喝了一口后放下酒杯道:“驸马爷惊才绝艳,龙章凤姿,当年高中魁首,被圣上一眼相中,招为皇家乘龙快婿,如今与公主夫妻恩爱,举案齐眉,让我等羡慕不已,我等同敬驸马爷一杯,祝驸马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于是下面众人一起端杯祝愿,皆饮了杯中酒。 酒过三巡后,管家在陈世美的授意下,让喜庆班开始表演歌舞,为众大人与王公们助兴。 一时间堂上杯觥交错,推杯换盏,歌声缭绕 ,舞步轻盈,一派繁华富贵场。 之后,耍百戏的汉子和小丑们相继上台,大厅里人声鼎沸,热闹非凡。身处在这喧嚣繁华的场所中,上首坐着的主人陈世美却犹如浊世清公子一样,面『色』平静、无波无澜,淡淡地看着眼前的表演。 王延龄的目光掠过陈世美时,与他不经意对视了一眼,便执起酒杯,隔空敬了他一下,抿了一口后,转过视线,看着场中央肥胖的小丑夸张滑稽的动作,嘴角微翘,『露』出了一丝冷笑。 艾怜不知道王延龄什么时候让她上场,心里始终紧张得很。驸马府中的侍卫、小厮和侍女都穿着统一的服装,因此能够让外人一眼分清驸马府的人。 她缩在乐师堆里,偷偷地巡视着全场,看了好几遍都没有找到韩琪的影子。 又是一轮歌舞表演,此时酒香人醉、胭脂『迷』香,客人们已然对歌舞失去了兴趣,彼此间交谈寒暄着,或是相互劝酒灌酒,个别客人借着酒意开始放浪形骸起来,搂着身旁伺候斟酒的美丽温顺的侍女开始动手动脚。 几曲歌舞过后,王延龄不动神『色』地瞥了一眼喜庆班班主,洪班主会意,摆手停止了音乐声,没有了吵闹的音乐背景,大厅里清净了不少。 洪班主大声道:“接下来请贵人们欣赏一首琵琶曲。”说完,亲自搬了一把椅子放在厅堂中央。 艾怜缓缓起身,从众乐师中间脱颖而出,很快便把全场的视线吸引过来了。 只见她身穿一身素雅的天青『色』衣裙,系着朱红『色』的腰带,臂上搭着白『色』透明的薄纱飘带,怀抱点着亮米灰图案的灰调『色』琵琶,青『色』面纱半遮着脸面,『露』出来的一双漂亮眼睛有种摄人心魄的妩媚感。 她袅袅娜娜地从乐师中走了出来。 她的这身装扮既不同于其他女伶的热烈艳俗,又不会让人觉得太过素净而犯了主人寿辰的忌讳,总之,让人看了觉得很是舒适,真是个雅致的女子。 她走到椅子旁,屈身施了一礼,坐下开始弹奏。 她一上来,陈世美的脸『色』刷地白了,他怔怔地看着眼前女子遮了一半的容貌和身形,心里不确定到底是不是潘氏。 艾怜深吸一口气,让自己放松下来,纤细白皙的手指轻轻一拨,琵琶音顿时如玉珠走盘,大厅里顿时静了下来。 她低头集中注意力,轻拢慢捻抹复挑,琵琶发出了忧愁哀怨,如泣如诉的声音。 前奏过后,她红唇微启,『吟』唱道:“一别之后,两地相思,只说是三四月还,谁知遥遥无期?……” 她一张嘴,陈世美就听出了潘氏的声音,心里不禁火冒三丈,真恨不得上前亲手掐死她。 抛头『露』面,成何体统? 当众献曲,有失『妇』德! 她到底想做什么? “薄情寡义将情负,转手怀抱新人眠……哪堪回首,泪如雨下……何曾顾念,旧人伤情。” 听着听着,他的脸『色』变了。这该死的女人,他给她荣华富贵她不要,许她夫妻团聚她不肯,如今却在众人面前给他难堪,她这是活腻了吗? 陈世美的拳头攥得死死的。 潘氏的唱词,悲切凄婉,当听到她唱“黄土垅里,公婆埋骨”的时候,他想起爹娘生养他一场,如今一抔黄土,不知葬在何处,作为独生儿子,他竟从未在爹娘坟头上敬过一炷香,烧过一张纸,顿时,眼睛酸涩难忍,眼角隐隐有了泪意。 他心里羞愧难当,此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第46章 寿宴(3) 下首离陈世美最近的王延龄则至始至终都在欣赏着他那不停变化的脸『色』。 今天真是让他心情愉悦啊! 陈世美这张又臭又硬的石头脸,从认识他起就波澜不惊,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如今惊诧、恼怒、哀伤、羞愧、狰狞,甚至连杀机毕现的表情都显『露』出来,真是精彩纷呈。 果然让人看得过瘾! 那张假面具终于装不下去了,看来陈世美的道行还是修炼得不够啊。 王延龄的关注点此刻全集中在陈世美身上,而陈世美的心和耳朵都在艾怜那里。 当陈世美听到艾怜唱“可恨夫君贪富贵,攀上金枝玉叶身”时,他在这个大厅里简直都要待不下去了,可理智告诉他必须要若无其事地留在原地。 他装作不胜酒力的样子,垂着头,把手支在额头,用宽大的袖子遮住了自己的脸。 此刻,他自己都觉得面上灼热,无颜见人。 下边席上的贵客们也都不是傻子,听出了琵琶曲的意思。 这个乐娘弹唱的内容是穷书生中了状元后抛弃糟糠之妻,攀附上了皇家公主成为驸马。当今圣上只有一位公主,除了她,谁敢称金枝玉叶?当朝驸马爷当然也仅陈世美一人。而今日正是陈驸马的寿辰,她弹唱这支曲子,很明显是在影『射』着什么。 难道这陈世美还有不为人知的一面? 众人在底下窃窃私语,议论着陈世美和此女子的关系。 等艾怜一曲弹唱完,王延龄一手拿折扇,轻轻敲打在自己的另一只手心里,富有磁『性』的嗓音抑扬顿挫地评价道:“弦弦掩抑声声思,似诉平生不得意。低眉信手续续弹,说尽心中无限事。”说完放下扇子,带头一下一下地拍起了手。 众人见相爷赞赏,便也跟着竭力地鼓掌捧场。 全场都为艾怜的弹唱喝彩,除了寿星陈世美。 他尴尬极了,坐在那里,鼓掌也不是,不鼓掌还不是。 艾怜收起拨片『插』\\在琴弦中,站起身,抱着琵琶,给众人端庄地施礼谢场,就要告退。 王延龄突然高声道:“那『妇』人,且先留下,我有话问你,你的曲词里,描述了女子被薄幸人抛弃的凄凉惨状,叫人好生同情,可是有什么典故?” 艾怜向他屈身一礼道:“回大人的话,并无典故,这些都是小『妇』人的亲身经历。” “哦?”王延龄大为出乎意料的样子,随后叹息道:“你如此容貌才情,却被弃如敝履,真是可怜。” 接着声调一高,问道:“大人我最喜欢替人打抱不平,那薄幸人姓甚名谁?。” 艾怜回道:“小『妇』人的丈夫进士出身,姓陈,名世美。” 堂上一片寂静,所有来宾都一脸惊奇地看着艾怜。 王延龄严厉地问:“听你声音,年岁应该不大。我身为宰相,知道近十年三次科考录取的进士中除了当今的驸马爷,再没有叫陈世美的,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可知诬陷朝廷命官,构陷皇亲国戚,会是怎么的下场吗?” 艾怜毫无畏惧地说:“知道。” 王延龄又追问:“你看堂上坐的驸马爷,你可认识? 艾怜并没有看向陈世美,却斩钉截铁地回答:“就是烧成灰我也认识。他就是我的夫君陈世美。” 堂上顿时一片喧哗,来宾们的视线在艾怜和陈世美身上来回扫视,然后与左右的客人交头接耳地议论着。 陈世美脸『色』铁青,到现在他已经完全明白了,原来这是王延龄给他设的局! 潘氏怎会同他搅到一起去? 这蠢女人,想把亲夫『逼』死吗?她就不替两个孩子着想吗? 知道了对手是谁,他多多少少有些放心了,面上恢复了镇定自若的表情,脑子里飞快地想着对策。 等大家议论得差不多了,王延龄用扇子敲了敲桌面,堂上顿时又鸦雀无声了。 王延龄眉目间带着不屑的冷凛,看了一眼上首的陈世美,显然未将他放在眼里,质问他道:“驸马爷可有话说?” 陈世美平静地看了看他,又面无表情地扫了一圈堂上的来宾,然后两道剑眉缓缓拢起,冷笑一声反问道:“相爷,诸位大人,凭一个贫贱女子的三寸不烂之舌,就要定我的罪吗?难道各位大人宁可相信这贱人之言,也不信我这个由礼部录取、陛下钦点的状元郎吗?” 陈世美抬出了礼部和陛下来,如若不相信他,那就是否定礼部、否定陛下。刚才他那张脸还犹如走马灯般变化不停,转眼就能归于平淡,做到面无波澜,还真是低估了他。王延龄摇着扇子,与他的视线再次对撞起来。 陈世美自三年前高中状元、被召为驸马授予官职后,一直为官清廉、两袖清风,政绩突出,而且他为人谨慎,洁身自好,从未传出过绯闻和不好的风评。 他的这一句反问,使得一部分宾客们觉得他是被冤枉的,认为是这下贱的伶人想往他头上泼脏水。 于是有人为陈世美打抱不平,在下面替他说话道:“贱民的话怎能当真?相爷,各位大人,驸马的品行有目共睹,圣上常夸赞驸马‘德才兼备,堪称百官的典范’。我看,一定是有人嫉妒驸马的才能和得到的圣宠,才想法设法地去构陷驸马。真是岂有此理!这个女子决不能轻饶!最好顺藤『摸』瓜,揪出背后那个不怀好意的小人!”。 这话说的意有所指,在座的大人们都是人精,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朝廷的百官也都是各自抱团的,王延龄和陈世美都是朝中重臣,都深受圣上宠信,但他们二人政见相左,虽然明面上相互谦虚有礼,私下里两个集团斗得却很是厉害。构陷驸马陈世美的人,被他这么一说,已经很明显是指谁了。 王延龄凤眼斜睨了那人一眼,他是个记仇的人,这等小虾米,早晚会收拾他,便没有理会,转头问陈世美道:“驸马爷可认得这女子?” 陈世美瞟了一眼艾怜,干脆地说:“认识。” 王延龄不客气地说:“这『妇』人还戴着面纱,就说认识,看来驸马爷和这女子真是关系非浅啊,那就请驸马爷解释一下吧,我和诸位大人洗耳恭听。” 陈世美在众人的瞩目中,慢慢地起身离席,不紧不慢地踱步走向潘氏。 艾怜冷冷地看着向她走来的陈世美。 客人们都在两侧,看到的是他不慌不忙地迈着优雅步伐,一副温润清雅的神态,只有她是正对着他的,能清晰地感觉到他平静的眼底寒光闪现,显『露』出对她的恨意和杀意。 她的脊背发凉,心里有些恐惧,很想落荒而逃。可是如果她不想法子去弄死他,到头来死的就是她。 为了能返回现实世界,她硬着头皮强迫自己不要退缩,站在那里,顶着他强大的压力一动未动。 陈世美一脸痛心地质问道:“大嫂,我待你不薄,你为何『逼』我至如此地步?” 大嫂? 艾怜一愣,他这是什么意思? 陈世美继续『逼』近她,到了近前,眼神像毒蛇一样狠狠地盯着她,咬牙切齿地大声说道:“几个月前,你不远千里带着侄儿和侄女前来投奔我,祈求我收留你们母子。我府上虽为驸马府,但公主尊贵,万事都应先请公主定夺,我不敢擅自收留,因此给了你金银,让你先找地方安置,可你却以为我得了富贵便忘了亲人,当即怒气冲天,拿了金银就走,丝毫不知感恩。此事我家中奴仆皆可作证。 上元之夜,我在街头邂逅你与侄儿们,想到自己年近三十却还未有子嗣,于是把你请上马车,想同你商议把侄儿过继给我的事,如此,我香火有继,侄儿也有了前程,你也后半辈子有了依仗。可是你呢?见我如今居于高位,有如此富贵荣华,至今未有子嗣,竟生了不该有的龌蹉心思,妄想与我做妾。 我万万没想到嫂嫂你是如此放『荡』之人,兄长尸骨未寒你竟如此自荐枕席,这样的女子,我怎么能放心把陈家的孩子交由你养育?我当时一怒之下把你踹下马车,弃你而去。此事公主可以作证。 没想到,你如此不识廉耻,竟然又卖艺卖唱,自甘下贱,委身进了歌舞班,给我陈氏族人蒙羞。我给你的钱难道不够你用下半辈子吗?你在堂上颠倒黑白,构陷朝廷命官,难道就不怕我治你大逆不道之罪吗?” 艾怜倒吸一口凉气,她真是小看了陈世美的无耻程度。 到底谁才是三寸不烂之舌?到底是谁在颠倒黑白? 堂上的宾客们开始议论纷纷,说她这个女人不守『妇』德,应该送到开封府去,有的人甚至在吵嚷应该把她浸猪笼处死。 第47章 寿宴(4) 陈世美大声喝叱道:“潘氏, 你如此不要脸面, 我着实不能容你, 我要代表陈氏家族惩戒你。来人, 把这女子带到后院先关押起来。” 几个仆人听命, 上前就要去捉艾怜。 “慢着!”王延龄制止道。 他也起身离席,不紧不慢地踱步到艾怜他们面前,摇着扇子对陈世美说:“得饶人处且饶人,她既然是你家嫂,她的儿子又要给你做继子,那怎么好惩戒孩子的母亲呢?你想让你的继子将来一辈子抬不起头来吗?堂堂驸马爷, 如何同个『妇』人一般见识?再说了, 她想与你为妾,还不是看大人你惊采绝艳,形容俊美, 才生了仰慕之心。这是多美的一桩艳事啊!这样的风流韵事如何就落不到我的头上呢?想我王延龄玉树临风,风流倜傥,才华横溢,满腹诗书, 年纪轻轻就成为大宋的宰相, 如何就没有佳人欣赏我,追着要与我做妾呢?唉!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一席话说得堂上客人们哄堂大笑, 艾怜的危机就这么被化解了。 她抱着琵琶怀着感激的心情向王延龄深施了一礼后转身回到乐师们中间。 陈世美皮笑肉不笑地对王延龄说:“相爷风流跌宕, 惯来怜香惜玉, 不为官俗国体所缚, 乃真『性』情也,世美佩服佩服!” 王延龄同他打着哈哈,“过奖过奖,到了明日,整个京城的贵族圈儿都会传说着驸马爷的桃『色』新闻,哈哈,男人嘛,没有点儿绯闻还叫什么男人?驸马爷这回在京城的贵『妇』们心中更加富有人情味了,哈哈!” 艾怜回到乐师这边,还未等回到原位,就被小七一把拽住,拖拉着从侧门出去,离开了大厅。 陈世美对王延龄陪笑着,心里却恨得咬牙切齿,无可奈何地眼睁睁看着潘氏消失在眼前。 驸马爷和宰相大人站在一起,二人看上去谈笑风生,但明眼人都看出了他们之间暗藏的火\『药』味。 陈世美对王延龄做了个请的手势,等他坐好后,自己也回到了上首的席位上,重新招呼客人们饮宴,堂上很快又恢复了轻歌曼舞、纸醉金『迷』的热闹场面。 趁人不注意,陈世美给旁边站着的心腹管事使了个眼『色』。 管事会意,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艾怜刚一出大厅,小七就拉着她快跑起来。 她的心砰砰跳得厉害,没命地向前跑,冷冷的夜风从耳边拂过,她却跑出一身汗来。所幸一路顺畅,沿途虽然见到一些驸马府内的下人,但都没有拦着她们,反而很惊诧地急忙给她们让路。就这样二人跑出了驸马府的侧门,找到了她们的马车。 小七掀起帘子,艾怜把琵琶往车里一推,然后手脚并用地爬上马车,小七也跟着进了车厢。 还没等她们坐好,马车就行驶起来,艾怜稳不住身形,扑倒下来,一只手掌按在琵琶上,大拇指『插』\\在了两根琵琶弦中间,指肚处传来一阵锐痛。 小七焦急地说:“夫人,趁他们还未追来,咱俩快些换衣服,晚了就来不及了。”说着褪去了身上的外衣。 艾怜一听,赶紧手忙脚『乱』地解开衣带,这才感觉到手指肚上火辣辣地痛,指腹有湿湿黏黏的感觉,大概手指被锋利的琵琶弦割破流血了。 顾不上疼痛,她脱下外面的衣裙,冷空气袭来,还在冒汗的身体顿时一凉,激得她猛一哆嗦,不自禁地双臂交叉,抱紧了臂膀。 马车里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小七把脱下的衣裳披在艾怜身上,催促着她快些穿上,然后捡起艾怜的衣裙,一手把车帘子掀开,借着外面巷子里各种车辆前头挂着的灯笼光亮,找到了衣裳的正面,单手把衣裳披在身上,然后放下帘子,『摸』黑穿起衣服来。 二人穿戴好后,艾怜靠在车壁上,小七坐在车门处,不时地把门帘子掀起一角,查看外面的动静。 艾怜见状也悄悄把车窗帘子掀开一道缝隙,向外打探。 马车已经拐到了驸马府正门的巷子里,巷子的一侧全是各种车轿,等候在此的车夫轿夫们三人一堆、五人一群地聚在一起闲聊着。道路狭窄,这些车夫轿夫都是贵人们的家奴,轻易不能招惹他们,以免给王延龄带来麻烦,所以他们乘坐的马车速度不敢行使得太快。 艾怜看到和她们一同来的那个骑马的男人始终都紧跟在马车一侧,心里稍微放心一些。 当马车驶出巷子转到正街上时,速度快了起来。车夫挥起鞭子,连声大喊着“让开!让开!”街路上的行人慌不择路地纷纷躲向两边避让。 很快,马车又驶进了偏僻的巷子里,这里人少,马车的速度更快了。 突然,艾怜被小七一把按倒下来,于此同时她听到了利器刺破马车壁的声响,这让她抑制不住地发出了一声尖叫,随即她听到了马车外兵器乒乓碰撞的打斗的声音。 那把尖尖的利器抽了出去,此时马车停了下来,艾怜听出了外面马蹄声很杂『乱』,不知有多少骑马的人? 她瑟瑟发抖起来,不知道那个骑马的男人和马车夫是否能抵挡住敌人。 兵器乒乒乓乓的撞击声仍在继续,这时,艾怜听到一个男人急切地喊道:“你们两个断后,我带着夫人先走!”随后,马车帘一掀,一阵冷风灌了进来,那人呼唤道:“夫人!” 艾怜怔愣间,小七已经飞快起身,朝那男子伸出手去,被他抱了出去,帘子落了下来,随后,艾怜听到了一阵马蹄远去的声音。 很快,马车附近杂『乱』的马蹄声也转了方向,那些人边打边朝远去的小七的方向追去。 等马车周围静下来之后,马车帘子再次被掀起,借着微弱的月光,艾怜看见一个蒙面的黑衣人探身进来:“夫人莫惊,随我来!” 说完,不容拒绝地抓住了她的手臂,把她拖出马车,然后抱到自己的马上。 艾怜本来吓得够呛,不知他是什么人,慌忙中看见了马车夫,他正在车前检查着马匹的状况,并没看向他们。车夫没有出手相拦,说明抱她的这个人应该也是宰相府的侍卫。她便没有反抗,乖乖地任他抱着,随他走了。 黑衣人骑着马,一路疾驰,七扭八拐地穿行在大街小巷中,最后来到一处很大的宅邸,顺着院墙,寻到一处半掩着的小门。门口有人守着,见他们过来,便把门打开,放黑衣人进去了。 进了一处院落,黑衣人翻身下马,把艾怜从马上抱了下来。 这里应该就是宰相府了吧,艾怜刚想向他道谢,却被他一把搂住腰,飞身跃起,跳到院墙上。 艾怜吓了一跳,又发出了一声惊叫。怕自己掉下去,她牢牢地抱紧了那人的脖子。 黑衣人被她突如其来的尖叫声惊得一抖,身形在墙头上晃了两下,站稳后似乎有些不高兴,便强行分开她的双臂,把她放在墙头上,在她站稳之前,弯腰把她往肩上一扛,按住她的双腿,然后沿着墙头,跳到了院墙那边的屋顶上。 艾怜头和脚朝下,肚子在他肩上,如此被他扛着飞速前行,血流下涌,头被控得大了一圈,被颠簸得直想吐。此时她眼里的世界是上下颠倒的,这使她更加发晕。 这黑衣人并不怜香惜玉,只顾自己飞檐走壁,速度快得让她总怕自己掉下来。 为了把自己固定住,她本想紧紧地抱住他的腰,可她倒挂在他的背上,手臂环绕起来够不到那么远,于是只能抱住他宽阔的后背。 黑衣人大概觉得不舒服,一边行进着,同时用手拍开了她箍到他胸前的手。 厌烦她的情绪很明显,艾怜怕惹他讨厌再把自己扔下去,只得松开他。 可是她被倒挂着,随着他的动作,她的身体和头不断地晃『荡』着,这让她实在是没有安全感,于是她毫无目标地在他身上『乱』抓着,揪着他的衣服以使自己的身体不再到处『乱』摆。由于用力过度,忽然听到了他衣服的撕裂声,于是她换个地方再继续『乱』抓『乱』揪。 黑衣人脸烧得通红,气得够呛,肩上的女人不停地『骚』扰着他,不是搂他脖子,就是袭胸,还有就是一直不停地在他后腰上屁股上『乱』『摸』『乱』抓,衣服被她撕开了一道口子,凉气直往衣服里钻。 真想把她扔下去! 他忍住气,翻过一道道院墙,经过一处处屋檐,最后到了畅心园的院子里,扛着她走到门口处拍了几下门,然后动作粗鲁地把她放下来靠在门边上,一转身快跑几步跃到了院墙上,一纵身跳下去不见了。 艾怜惊魂未定地看着那黑衣人消失在夜『色』里。紧接着,房门打开,她听到香云惊喜的声音:“夫人,您回来了!” 随即她被丫头们扶进了室内。 第48章 寿宴(5) 香云见她衣裳上有斑斑点点的血渍, 惊问道:“夫人, 您受伤了吗?” 艾怜这才回过神来。 室内温暖如春, 橘『色』的薄纱灯罩散发着柔和的光线, 这里是她所熟悉的环境, 这里有她熟悉的丫头。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想起这是小七的外衣,小七假扮她引开了追杀她的人,不知他们现在脱险没有,她暗暗为他们担心。 她检查了一下全身,除了拇指外, 其他地方都好。 只是, 手心里什么时候多了样东西? 她凑近烛光,发现手心里是一块质地坚硬的两寸长一寸宽的长卵形铜牌,正面顶部錾刻着祥云纹, 云纹中有一穿孔,刻着两个篆字“影十”,背面刻画着一只狰狞的伸展着双翼的鸟身兽头纹。 这似乎是个能证明身份的腰牌。 香云在一旁命令小丫头预备热水准备给夫人沐浴,然后亲自倒了杯热茶, 端过来奉给艾怜。 艾怜忙把铜牌攥在手心里, 另一只手接过茶碗一口气喝干,热乎乎的茶水喝下肚, 才感觉到自己的精气神重新回来了, 头也不再晕沉沉的了。 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鬼样子, 她走到梳妆台前照了照镜子, 看见铜镜中的人脸『色』苍白、发丝凌『乱』,但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还是很有精神的,遭遇到这么危险的事情,眼神竟然一点也不呆滞,她真是佩服自己。 金步摇已经不知道丢落到哪里去了,那么贵重的一件首饰丢了,虽然知道王夫人不会为这点小事怪罪的,但心里还是觉得很过意不去。还好鎏金莲花簪子还在头发里『插』\\\\着。她抬手拔下簪子,连同铜牌一起塞放在了枕下。 小丫头端来清水、白布和『药』瓶,香云小心翼翼地帮着艾怜把手指擦洗干净,涂上『药』膏缠上布条,然后帮她脱去外衣,服候她去屏风后面沐浴。 沐浴过后,穿上柔软的内衣,爬上床缩在温暖的被窝里,艾怜的身心才真正放松下来。 她让丫头们都回去休息,自己靠在床头,就着昏黄的灯光把那块铜牌拿在手里反复翻看。她十分确定这铜牌就是那黑衣人的,自己被他扛着,在他身上抓来抓去,竟然把他的身份牌子给扯下来了。 丢了身份牌子,不知道他会不会受到惩罚,如果把铜牌交给王延龄,会不会给那个侍卫带来麻烦?她苦思冥想,不知道怎样才能把这东西交还到他手上去。 她仔细回想着今晚的经历,心里笃定一定是陈世美派人追杀她的,不知道追杀她的人里有没有韩琪,反正她是躲过一劫了,韩琪再厉害,也不可能追到宰相府来杀她。 从黑衣人飞檐走壁的身手上,能看出宰相府的侍卫非常厉害,府内一定也是戒备森严的,只要她不出府,陈世美就奈何她不得。 她摩挲着铜牌,发现铜牌上系着一根普通的绳子,绳子被磨得到处是『毛』茬子,断处丝丝缕缕地,如果就这么打个结把绳子接上实在是太难看了。 这么个漂亮的古铜的身份牌子,怎么也得配根好看的绳子才是。一看这拴铜牌的绳子就知道那黑衣人的生活粗糙得很,肯定是个没有女人管的汉子,脾气似乎也不大好,不过他的嗓音倒是挺好听的,是那种很清亮很年轻的声音。 艾怜决定编一根好看的绳子拴在这个铜牌上,就算是对黑衣人的救命之恩尽点心意好了。 说干就干,说不定他发现铜牌不见了会马上过来找她讨要。 于是她下地打开柜子,翻出笸箩里五彩的丝绳来,挑拣了一番,觉得古铜配浅咖啡『色』的绳子要好些,便拿了这种颜『色』的绳子,来到桌旁,把薄纱的灯罩子撤下来,又用银剪刀剪了灯芯,室内明亮了许多,她静静地在灯下专心打起了攒心梅花络子。 右手拇指肚儿的伤口隐隐发痛,打结子时有些不敢用力抻绳子,费了半天事儿,发现打出来的络子有些难看,经纬线松紧不均匀,这怎么好拿得出手呢? 她想了想,同那个侍卫无亲无故的,打这么好看的络子给他好像有些不太正常,于是毫不犹豫地把这个络子丢到一边去了。 随手又拿剪子剪了一段绳子,编了个简单结实的平安结,又找了两个小的褐『色』木珠子,穿在平安结上,最后把结子系在铜牌上。 她满意地拿起来看了看,然后熄了蜡烛,躺回床上,把铜牌塞进了枕下。 三更天时,驸马府的寿宴才结束,客人们相继告辞,陈世美在大厅门外送走了最后一位客人。 今晚喝了不少酒,心情也大起大落,陈世美觉得身心有些疲惫,他用拇指和食指『揉』捏了一会儿眉心,然后慢慢地踱步朝书房的方向走去。 半路上,一名黑衣侍卫在身前现身,跪地抱拳,抱告道:“禀驸马爷,那弹琵琶的女子有高手护卫,我们追上她的马车后,中了金蝉脱壳之计,被那女子逃了,喜庆班的洪班主也不见了。” 陈世美攥紧了拳头,命令道:“再去找!就是刮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到!” “是!”侍卫很快告退。 陈世美火冒三丈,潘氏今天让他在同僚面前颜面尽失,宾客在下面的窃窃私语,还有王延龄对他的冷嘲热讽,他又不是听不出来。 该死的潘氏,幸亏他急中生智,临时想出了那套说辞,不然他停妻再娶、欺瞒皇家的罪名传到圣上那里,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还得想办法圆了自己的谎话才行,他脑子里高速运转着,把自己在大厅上的那番说辞又仔细回想了一遍,看是否有漏洞之处,看再添加些什么细节内容能更增加他那套说辞的信服力。 他便走边思考着,很快,公主身边的一个侍女过来屈膝禀道:“驸马爷,公主宣您去紫溪苑。” 陈世美顿时面『色』难看起来,眼里深沉得如同寒潭,公主必定是听说了寿宴上发生的事情。 他跟在那名侍女的后面,缓缓地朝紫溪苑的方向走去,心里想着应对的公主的法子。到了门口,他整了整衣冠,调整了一下脸『色』,显出一派云淡风轻的神态,待侍女掀起帘子,慢慢踱进了内室。 香热的气息里夹杂着草『药』的味道迎面扑来,陈世美微微蹙了下眉头,随即恢复了温润儒雅的表情。 室内很暖和,透过晶莹的珠帘,他看到公主斜靠在美人榻上,一名侍女正跪在地上给她捶腿,一个嬷嬷垂首立在她身后为她『揉』捏着肩膀。 珠帘一阵叮当作响,公主见他进来,马上挥退了身边的人,然后语调有些严厉地质问道:“驸马,今日之事究竟如何?” 陈世美来到她身边,坐在旁边的绣墩上,叹了口气说:“几个月前,家嫂带着孩子们来投奔我、我给她们钱财打发她们走的这件事,我早已经告知公主了。前几日上元节时,无意间遇到了她们,见她们孤儿寡母在街上行走艰难,就想用马车送他们一程。没想到,嫂嫂她见我富贵,容貌又长得和兄长酷似,竟然起了龌蹉之心,妄想嫁我为妾。我见她人品不好,怕她带坏了我陈氏孩子,就把她踹下马车,把孩子们领走了。不知她怎么就成了伶人,还在寿宴上污蔑于我,真是卑鄙小人,无奈我又不能与女子一般见识,真真是窝心得很。” 公主不动声『色』继续问他:“你堂上说的‘过继’又是怎么回事?” 已经成亲三年了,驸马府还遍布着公主的眼线在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陈世美心里不痛快,面上却不显。 他看着公主深情款款地说:“你身体不好,我不忍心让你受苦孕育子女,你我夫妻情深,我也不会纳妾的。但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思来想去,想过继个族里的孩子,将来为你我养老送终。如今京城里只有族兄的孩子是最合适的人选,那男孩子才两岁多,没到记事的年龄,又没有父亲,咱们俩现在养着他、教导着他,他一定会把咱们当成是亲生的父母,这样也就不怕将来养不熟了。这段时间,为了办我的寿宴,公主你一直在辛苦『操』劳,所以我本想生辰过后等你闲暇了,再与你商议过继之事,没想到今日堂上竟发生这种事。” 公主又问道:“孩子们呢?” “我怕他们冲撞了公主,就先把他们送到庄子上学习礼仪,然后好规规矩矩地带到你面前,以免公主耻笑我陈家子弟粗野。” 第49章 寿宴(6) 夫妻之间最要紧的就是信任, 虽然寿宴上发生的事让公主心里起了疑心, 可是这三年来陈世美规规矩矩, 对她关心爱护体贴入微。她因身体原因, 既不能为他生养孩儿, 还经常使他不能在床第方面尽兴,自觉亏欠于他,便几次提出要把身边的侍女给他做妾,但都被他拒绝了。 他是个言出必行之人,并不好女『色』,府内的眼线让她很清楚他除了她再没有其他女人。他的这种忠贞的态度让她很感动, 嘴上虽然不说, 但心里却是甜蜜的,就算她是公主,也同其他的女儿家没什么两样, 心里只希望丈夫的眼里心里只有自己。 不管真相如何,她都不想去深究,就算那女人真的和他有过什么,那也是他的过去。成亲三年来, 她与驸马感情深厚, 如果真是查出了驸马有问题,那她能拿他怎么办?治他的罪吗? 夫妻一体, 不论何时, 她都要维护他, 所以她愿意相信他的话, 不希望因为一个女伶人的几句说辞就让她与驸马之间的感情出现罅隙,不希望这件事情影响到驸马的仕途。 公主微微一笑,嗔怪道:“我虽贵为公主,但嫁给你,就是陈家的人,如何会耻笑自家人?只是,孩子毕竟有母亲,如果她不同意过继,我们也不能仗势欺人,非要夺了她十月怀胎所生的孩子。” 陈世美握着公主的一只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下,“公主仁慈,我陈世美此生能娶到公主,是前辈子积了福德。只是,嫂子品行实在不堪,决不能让她把陈家的孩子带歪。我们多给她银钱,还是要把孩子们过继过来。” 公主想了想,柔声说道:“我听驸马的,驸马做事谨慎,一定会办妥此事的。只是,你一定要把大嫂安抚好,一定要妥善安置她,万不能让她在此事上再掀波澜。明日就把孩子们接来吧。” 陈世美急忙说:“公主,此事急不得。小孩子刚离开母亲,总是要吵闹啼哭一阵子的,会扰到公主静休。这段日子,先让『乳』母日夜在孩子耳边不停述说我们才是他的父母,等过几个月,他忘了母亲,我们再把他接来,这样他才能相信我们是他的亲生父母。” 公主点了点头:“还是驸马想得周到,也好,就按你说的办吧。” 见公主没有再追究下去,陈世美松了口气,起身到隔壁净室里沐浴更衣。 浸泡在蒸气腾腾的热水中,他的脸冷峻阴沉得吓人。 潘氏一定是被王延龄藏起来了,在京城里,敢同他陈世美作对的除了他再没有别人。 潘氏是个贤良淑德的女人,向来爱着他这个丈夫,绝不会主动害他,一定是被王延龄给哄骗住了,以为自己不要她了,以为自己拆散了她们母子,才糊涂地当众揭发自己。 他在大厅之上让仆人拿下她是怕她落入公主之手,宫廷里有的是整治女人的手段,他怕潘氏经受不住『乱』说话,这样会把全家人拖进深渊里。 如今王延龄弄走了潘氏,一定是把她当成了可以扳倒自己的一颗棋子,他倒是可以趁机把这件事当成是政敌构陷他的伎俩,到圣上那里去给王延龄上个眼『药』,反正他和王延龄之间的争斗圣上是心知肚明的,暗中给对方下绊子也是常有的事。 很快他又想起了潘氏姣好的容貌,以及王延龄风流的名号,顿时心里又禁不住地向外冒火。 男人最接受不了的就是夺妻之恨,潘氏虽比一般女人聪慧,但如何能同扛得住王延龄那只狐狸的心机,就怕王延龄趁机占潘氏的便宜,以此来羞辱于他。 虽然他停妻再娶,却从没想过潘氏会再跟别的男人,在他的意识里,就算他不要她了,她也仍旧是他陈世美的女人,死也是他陈家的鬼,绝容不得别人窥觐染指半分。 必须要想办法把潘氏从宰相府弄出来!实在弄不出来就想法子除掉!绝不能让她这个把柄落在别人之手。 一想到明日,他的风流韵事就会散布到宫中,就会传进周贵妃和圣上的耳朵内,便觉得头疼。 少不得要与公主亲热一番,让她满意了,她才会进宫为自己说好话。 陈世美起身没有擦干身体便披上寝衣,进了卧室,走向美人榻。薄薄的白『色』寝衣,沾上水汽后,变得有些透明,贴上紧致的肌肤,显出他若有若现的肌肉来。 带着湿热的水汽,他俯身下去,轻轻地吻了一下公主的脸颊。“春宵一刻值千金,莫要辜负了这良辰月夜,公主,今晚让为夫好好伺候你。” 公主的脸羞红了,看着烛光下陈世美绝世的俊颜,伸手抚\\『摸』上他结实的胸膛,眼神『迷』离起来。 陈世美抱起公主,走到床前,把她轻轻放在床上,然后拉下纱帐,调动自己全部的热情,奉承起公主来。很快,罗帐里浮动着旖旎的春情,以及断断续续的娇喘声。 晚上,王延龄回府后,没经下人通传就来到畅心园,小厮震耳的拍门声,慌得守夜的婆子和丫头急忙起身前去开门。 也不想讲究什么君子风度了,他穿过院子,进了室内,径直走进里面的卧房。 香云不敢阻拦,拿着灯烛跟在他后面进了里间。 艾怜已经熄灯就寝了,并没有睡实,正『迷』『迷』糊糊之际,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心里一惊,睡意顿消,急忙拥被坐了起来。 等香云把帐幔掀开后,王延龄把丫头们都撵了出去,对一脸愕然的艾怜厉声问道:“你和陈世美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究竟是他什么人?老实交代!如若骗我,我绝对让你死得比在陈世美手里还要惨。” 见他无礼地闯进来,艾怜很是无语,躺在被窝里和他交谈实在是不像话。 便掀开被子,起身穿上软鞋,站在床边冷静地对散发着冷气的王延龄说:“相爷,我是陈世美的结发之妻,事实胜于雄辩,如若不信,何不派人前往均州调查?陈家村的人皆可作证,我父亲是陈世美的启蒙先生,我父亲的弟子们,以及潘家的族人们也可作证。” 王延龄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冷峻地说:“我会派人前去调查的,你最好说的都是真话。” 艾怜镇定自若地说:“不过,我要提醒大人一声,此事对陈世美来说关系着生死存亡,他必定会做好应对之举措,只怕会截杀你派去的人或是举证揭发他的人。真相到底如何,就看大人您的手段了。” 王延龄看着潘氏波澜不惊,一脸淡然地面对他的样子,面『色』缓和下来,很快恢复了他一贯风流不羁的神态,对艾怜拱手赔礼道:“夫人,你走之后,陈世美拉着我多喝了几杯,方才我失礼了,多有得罪,夫人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和我醉酒之人计较。” 这脸变得倒快! 艾怜屈身对他回了一礼,讽刺道:“小饮怡情,大饮伤身。大人您是一国之相,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国体,还请您爱惜自己的身体。” 竟敢嘲笑他给国家丢脸了,这女人的胆子可不是一般的大。 王延龄假装没听懂她的话,看了一眼她胸前因衣带有些松散而微微『露』出些许峰峦的地方,心想,这女人,穿成这样对着外男竟然没有一丝羞耻感,脸皮之厚和陈世美有得一拼。对他刚才的恫吓应付得镇定从容、面不改『色』,还敢出言讽刺他这个当朝宰相,这说明她有敏捷的头脑和的过人的胆量。 当初看走了眼,被她的容貌蒙蔽,以为她娇娇弱弱,如今看来,她精明强硬得很,与陈世美正好豺狼配虎豹,真不愧是原配的夫妻! 于是反讽道:“夫人果然多情,对相爷我的身体如此关怀体贴,我心甚暖。陈世美已经另娶,又没有纳妾之意,其实夫人可以考虑考虑我,我并不觉得自己比陈世美差。”说完翩然离去。 这是在耻笑她上赶着给陈世美做妾?然后借此调戏她? 艾怜心里暗骂:“不要脸的狐狸,自我感觉良好,这脸皮真够厚的。” 她躺回床上,心里烦闷的很。 这个王延龄太难对付了,接触了几次还是不知道用什么方式去攻略他。 虽然他的言语里有些暧昧调戏之意,可是他盯着她胸口看时,眼里没有一丝情\欲,反而带着不屑。他绝对不是贪图她的身体,仅仅是口头上占占便宜而已,也不知他到底是个什么心态? 明知她是陈世美之妻还言语暧昧,明知天『色』晚了还闯入她的卧房,明知她『露』了胸口还不避嫌地看一眼,这个人的脸皮和陈世美真是不相上下。 怎么这些游戏里的古人把厚黑学都运用的如此之熟?游戏的设计者真是个变态。 第50章 王老夫人 睡到了后半夜, 艾怜忽然觉得呼吸困难, 身上一沉, 把她惊得汗『毛』倒竖, 顿时清醒起来。睁开眼睛时, 发现在黑漆漆的帐幔里,一只大手把她的两只手交叠在一起压在头顶,还有一只手紧紧地捂住她的嘴。 艾怜害怕地挣扎着,嘴里发出了沉闷的呜呜声。 见艾怜醒了,那人压低声音说:“你莫出声,我是带你回府的那个侍卫, 我不会害你的, 只问你一句话,你一直在我背后头朝下,有没有看到我的名牌丢在哪了?就是一个两寸来长的长圆的铜牌。” 艾怜放下心来, 连忙点头。 侍卫一喜,不放心地说:“我松开你,你莫要喊。” 艾怜又点点头。 侍卫松开了手,小声问她:“掉到哪里去了?” 艾怜把手伸到枕头底下, 掏出铜牌, 在漆黑不见五指的帐幔里,『摸』索到他的胸膛, 然后寻到了他的手臂, 顺着手臂『摸』到了他的手, 最后把铜牌放到了他的手心里。 那人攥着铜牌, 又是一阵气恼,这不知羞的女人,又把他『摸』了个遍。 他掀起幔帐,下了床,几步走到窗前,伸手打开窗子,一抬腿就利落无声地翻了出去,然后从外面关好窗户,几步跃出了畅心园。 艾怜的手撩起幔帐,看他那一套行云流水的翻窗动作都没用上三秒钟,简直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以前她以为秦永的翻窗技术是最娴熟高超的,现在看来真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秦永?不知他现在在做什么? 一想起他,她又开始郁闷了。这段时间她专注地编写词曲,整日想着如何在寿宴上揭发陈世美,想着如何保全自己的『性』命,竟没顾得上想他。现在寿宴之事已了,她暂时没事情可做,便又想起他来了。 他还好吗?是否也在想她? 她望着窗外摇曳的树影呆了好一会儿,最终叹了口气,掩好帐幔,把自己又关在无边的黑暗之中。 第二天一大早,艾怜起身,听香云说外面下雪了,于是吃过早饭,到院子里散步赏雪,不可思议地发现小七竟然正在院子里扫雪。 怎么能让救命恩人做这等粗活! 她急忙过去,抢下她手里的扫把,交给旁边一个粗使的婆子,吩咐道:“以后不许小七做这些粗活,她是我身边贴身的丫头,你们对她客气些!” 婆子们急忙答应。 小七着急地说:“夫人,我不会做屋子里的细致活,也不会伺候人,您还是让我干这些粗活吧。” 艾怜拉着她的手,走到角落里,为她昨日的救命一事向她道谢。 小七听完慌忙跪下说:“夫人,小七是大爷派来保护您的,小七的命就是您的,请您不要吓唬奴婢,奴婢天生贱命,受不起您的谢字,如果被大爷知道,小七一定会受到惩罚的,请您可怜小七,再不要这么对奴婢说话了。”说完,对艾怜连连叩头。 艾怜愣了愣,才想到这里是等级森严的古代社会,奴为主死,天经地义。 本来还想同她做个生死之交的朋友,询问一下他们昨晚脱险的经过,被她这一跪,才意识到她们之间横着看不见的隔阂。 她心里苦笑着,扶起了小七,不再与她说话,没了赏雪的兴致,转身进了屋子。 两日过后,一大早香云领来一个美貌的丫头,那丫头道:“潘娘子,我是老夫人身边的丫头彩云,我们家老夫人知道家里来了贵客,一直想设宴为您接风,可是知道您前几日身上有伤,就没敢惊动您,后来听说您要为大爷做事,也没敢打扰,昨晚征得大爷同意,想请您今日过去赴晚宴,失礼之处,请您见谅。” 艾怜忙回到:“我一乡野『妇』人,怎么敢当如此,本应我先去拜见老夫人的,只是我不懂礼仪,恐惊了老夫人,望老夫人见谅。” 然后命香云拿出一串钱来给她打赏,小丫头谢过后告辞而去。 王夫人为人还是很大方的,艾怜到这的第二天下午,就命人来给她量尺寸做衣裳,还给她送了二两月例银子,所以她才有钱打赏下人。 去赴晚宴,要穿什么样的衣裳呢?拜见老人家穿得不能太素雅,得穿得讨喜些,另外不知道王延龄是否会出席。 她打开衣柜,看了看自己的衣服。 一套玫瑰红的薄缎袄裙,是她在上元节那晚穿的,是她用秦永送给她的料子做的,非常合身,颜『色』鲜丽,很配她的肤『色』。虽然她喜欢,但在王延龄这样的富贵人家,这件衣裳还是显得上不得台面。她恋恋不舍地摩挲了一会儿,又去看其它的衣裳。 王夫人一共给她做了四套衣裙,天青『色』的衣裙就是前两日赴宴时穿的那身,小七已经洗得干干净净地还回来了,这身衣服王延龄见她穿过,所以她把这套衣服给否了。一套紫『色』吉祥如意纹绸袄,下配淡青『色』的裙子,虽然紫『色』高雅,但在夜晚昏暗的烛光下,紫『色』显得有些黯淡。一套绿『色』碎花的衣裙也很漂亮,不过在冬季的夜晚,似乎有些显得单薄清冷,最后就剩一套橘『色』的绸袄了,配的是藏青『色』襦裙。 她拿出这套橘『色』的衣裳穿上照了照铜镜,绸袄做得很合身,显得她窈窕的身材更加动人,衬得她的皮肤更加白皙细嫩,让她看上去神采奕奕,精神得很。 香云为她挽了个好看的发髻,她自己对镜细心地描眉,勾画眼线,然后涂上口脂,『插』上了秦永送她的鎏金莲花簪,她没好意思戴王夫人送来的首饰,为了让头上不至于太素净,她戴了朵香云做得小巧精致的绸花。 她很满意自己此刻的造型,不知道能不能吸引到王延龄目光?忽然她想起那晚王延龄对着烛光下身穿内衣、半遮半掩的她,似乎并没有太大兴趣的时候,顿时泄气起来。 看看天『色』,日头渐渐地坠下去了,艾怜叹了口气。 在香云的引领下,艾怜来到了王老夫人住的上房。 进了门后,堂上正中间摆着一张榻,上面坐着个五十多岁很是高贵优雅的老夫人,还有两个小小的男孩儿在榻上玩。下首两侧分别坐着王延龄和他的夫人,王夫人旁边还有一美丽的女子相陪。 艾怜施礼说:“老夫人万福金安,潘氏有礼了。” 王老夫人招手,请她坐在近旁,笑着对她说:“真是个标致的小娘子,你就安心住在这里,缺什么少什么只管跟我的儿媳『妇』说,不要客气。” 艾怜恭敬地说:“夫人对我照顾得很是周到,伺候的丫头嬷嬷也都细心能干,我没想到的夫人都替我想到了,真是想不起来还缺什么。” 老夫人微笑着说:“不是我夸嘴,我这儿媳『妇』能干得很,把这家里上上下下打理得井井有条。龄儿能够一心为国效力,全靠这个儿媳『妇』在背后支持。” 艾怜认同地说:“是啊,每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一定有一位默默付出的女人。” 王夫人听了,看了一眼艾怜,心有同感。暗想,陈世美能高中状元,看来是离不开这位夫人的辛苦付出的。 王延龄听了这话,非常上道地起身对着王夫人深鞠一躬道:“听了潘娘子的话,才知道夫人为我付出良多。夫人辛苦了,请夫人受我一拜。” 王夫人忙起身避开,说:“我为夫君做的一切都是应该的,夫君休要如此,羞煞死人。” 老夫人慈爱地看着他们两个说:“行了,你们小夫妻俩少在人前秀恩爱了,快介绍家里人给客人认识。” 王夫人羞得脸『色』通红,急忙招呼两个儿子下地来,借以掩饰尴尬。 旁边的丫头赶紧给两个小少爷穿上鞋子,抱下塌来。 王夫人介绍着身边美丽的女子说:“这是婆婆表妹的孙女,叫薛玉蓉,蓉表妹聪明伶俐,可是婆婆的心头肉。” 艾怜与薛玉蓉见了礼。 王夫人指着两个孩子说:“这是我的两个孩儿,大的叫王珩,小的叫王瑜。”两个孩子一个六岁,一个四岁,长得很像王延龄,都是粉雕玉琢、精致漂亮的孩子。 两个孩子恭恭敬敬地给艾怜行礼,艾怜急忙伸手扶起,拿出两个新做的巴掌大的布偶给孩子们做见面礼。 贵族家的孩子什么都不缺,她又没钱,所以送的礼物只能标新立异,在花费的功夫上用心。这两个布偶是艾怜早就做好的,刚来宰相府不久,就听丫头们说王夫人有两个儿子,很感激她对她的照顾,便做了这两个玩偶,一直没机会送出去,如今果然派上了用场。 这两个布偶,一个做成了憨憨的小乌龟的样子,一个做成了胖胖的绿『毛』虫的样子。两个孩子见了喜欢的很,接过来后懂事地先拿给老夫人看。 第51章 梅姨娘 老夫人拿在手里细细看过, 新奇的说:“我活了这么大岁数, 总以为自己见识到了比旁人多得多的物事, 没想到潘娘子今天给了我一个惊喜, 活计竟然还能做成这个样子, 真是有趣儿得紧。” 王延龄打眼一瞧,对那两件新鲜的小玩意儿也感兴趣的很,只是众目睽睽之下,不好意思跟儿子们争抢。 艾怜说:“不过是些小孩子的玩意儿,我有两个孩儿,当他们哭闹的时候, 用这些东西哄一哄, 我好抽出身子去做事。小户人家,什么事都要亲力亲为,哪里有闲暇时间去看顾孩子, 又无闲钱去买玩具,总觉得亏欠孩子,所以经常琢磨着做些这种小东西,一针一线用心缝制, 权当弥补孩子了。” 老夫人叹了口气, 说:“可怜天下父母心,你是个好母亲。” 她初见艾怜时, 见她眉目含情, 体态妖媚, 心里有些不喜。后来听她说话落落大方, 神态不卑不亢,如今见她女红出『色』,话语间透『露』出一片慈母之心。真是人不可貌相,于是对她收了轻视之心,开始把她当做小辈,亲热地与她攀谈起来。问道:“你是均州人,均州人杰地灵,可有什么传说、典故说来听听?” 艾怜知道老夫人一辈子荣华富贵,见多识广,她和老夫人年龄相差悬殊,地位天壤之别,实在是没有什么共同语言,为了不至于冷场,又不能让老夫人觉得她乏味,所以她脑子里仔细回想有什么故事可以去讲。 她又不是真的潘金莲,根本就没去过均州,正当她搜肠刮肚、苦思冥想的时候,脑海里沉寂多时的系统竟然复活了,给她上传来了一个有关均州的传说,才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艾怜一目十行,了解了故事的梗概,于是对众人讲述道:“我的家乡均州,境内的武当山是天下名山。唐贞观年间,天下大旱,飞蝗遍地,皇帝命均州刺史姚简在武当山举行庄严肃穆的道家法事活动祈雨。武当山的五龙岭上有个五龙池,相传住着五条龙,可以呼风唤雨,但它们『性』情暴躁,不易接近。 姚简奉诏祈雨,想用诚心去感动上苍。 他不让夫人知晓,不带仆役书童,自备干粮,带着草帽,独自一人进山。翻过第一座山坡时,遇见一位白须老翁对他说‘前方道路艰险,泉水干涸,小心你渴死在山上。’姚简不为所动,继续爬山。这位惯常骑马、经常坐轿的老爷脚磨破了,沉重的双腿挪动艰难,但他仍咬牙坚持。又遇一老翁说:‘前方有青脸红发獠牙的妖魔,不想被吃掉,就赶快回去吧。’姚简也没有动摇,就这样又翻了两座山坡,又先后遇到两位老翁劝他回去,姚简都摇头,一直向前,最后精疲力竭昏死过去。等他醒来时,一位老者同情地对他说:‘当官的有俸禄可拿,何必这样劳顿呢,那五条龙脾气坏,凡是来求雨的,必定被龙吃了才肯降雨,你读书人考取功名不易,还有大好的前程等着你,就别去送死了,不值得。’姚简说:“不能体恤民情,不敢为百姓去死,当官有什么用?”他别了老翁,一步一拐继续爬山。 来到五龙岭一下愣住了,路途中遇见的五个老者,都坐在那里,他们笑眯眯地说:‘姚大人,你的心肠太好了,均州有你这样的官员,是百姓之福,回去吧,明天一定下雨。’说完,五位老翁不见了。姚简下了山,回到衙署。第二日,果然云气汹涌,电闪雷鸣,很快下起了瓢泼大雨。几日后,草木禾稼俱备荣茂,天下解除了旱情。 因此,唐太宗下令在姚简遇到五龙君的地方建‘五龙祠’,后来还建有很多宫观庙宇。得到皇帝批准,姚简弃官入道,领全家人隐居武当山潜心修行,最后他在武当山悟道成仙,被我们当地人尊为‘守土镇山之神’。” 艾怜的故事讲得娓娓动听,就连两个小孩子都被吸引住了。 当她讲完,王延龄感叹地说:“‘不能体恤民情,不敢为百姓去死,当官有什么用?’潘娘子,今日我受教了。”说完,站起身来,双手抱拳,恭恭敬敬地给艾怜行了个礼。 王延龄的两个儿子见父亲行礼,便也急忙起身,学他的样子朝艾怜施礼。 怎么敢受宰相大人的礼? 艾怜急忙起身回礼道:“不敢对相爷说教,实在是这传说就是这么传下来的。” 王延龄笑着说:“潘娘子不必多心,所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这则故事的确让我颇有体会,姚简大人的言行是我等为官之人的楷模,我要把姚大人的事迹推广出去,让百官都能够向姚大人学习,这样,吏治清明,何愁我大宋不强盛?” 艾怜冒了汗,只不过是一个故事嘛,她可不想对大宋的历史发展产生什么影响,尽管是游戏世界,她也不想改变周遭的大环境。 这个讨厌的系统,早知道这样,她就胡编一个家长里短的故事了,系统真能给她添『乱』。 没多久,丫头过来禀告:“老夫人,席面已经备好,可以入席了。” 于是众人来到隔壁花厅,上首设了左右两张塌,榻上铺着锦褥,榻前各放着一张黑漆雕花长几,下面是六个同样的长几,几后放着椅子。王老夫人请艾怜上座,艾怜急忙推辞。 王老夫人说:“潘娘子,你是我王家贵客,今日权且上座,以后再叙长幼尊卑不迟。” 艾怜推脱不得,只得东边榻上坐了。老夫人下边是王延龄,接下来是他的两个儿子。自己下边是王夫人,蓉表妹,还空了一张几。 老夫人命令丫头说:“把梅姨娘叫过来,她有了身子,也算是我王家半个主子,今日也出来见见贵客,省的以后不认识,冲撞了贵客不好。”于是有小丫头出去叫人。 很快,两个丫头护着一个腹部隆起的美人进来,艾怜才看了一眼,眼睛便移不开了。虽是有孕在身,可这美人不施粉黛仍是倾国倾城之『色』,怪不得王延龄那晚对她不屑一顾,原来家里藏着这么一位绝『色』美人!就连艾怜一个女人,都深深地被她的容貌吸引了。 梅姨娘一进来,刚要行礼,就被老夫人免了礼,两个丫头小心翼翼地把她搀扶到长几后面的椅子上坐好。 她一坐下,顿时把旁边盛妆的蓉表妹显得暗淡无光。 真是有比较才能见高下,本来挺漂亮的蓉表妹立刻就沦为绿叶了。 这王延龄真是艳福不浅,娇妻美妾,好不风流! 艾怜同情地看了一眼王夫人,古代女子真是可怜,自己的丈夫被别的漂亮女人光明正大地分享,还怀着丈夫的孩子,经常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晃来晃去,怎么受得了? 反正她是受不了,还是秦永好,听她的话,和那些女人断的干干净净。 现在自己离开了他,他那样好『色』的一个混蛋,是不是很快就会另有新欢,不出几年就会把她忘得干干净净,不再记得曾经给她打过一只亲手设计的鎏金莲花簪子,不再记得她夜夜翻窗去和他幽会了? 一想到曾经这么亲密的两个人,彼此成为对方生命里的过客,她心中禁不住悲哀起来。 很快丫头摆上菜品,艾怜看了看,她面前的几上摆了四个高足的冰裂纹荷叶边浅碗,装的不外乎是鸡鸭鹅兔羊等各种煮的酥烂的连骨肉,旁边有一个小水晶碗,里面是用生葱韭蒜醋调好的汤汁,想必是用肉蘸着吃的。六个小碟子里有四个分别是肉炒的蘑菇、木耳和其他绿『色』的菜蔬。另两个碟子一个装满了各种果品干脯,另一个里面整整齐齐码着莲花肉饼、撒着芝麻的胡饼、油饼等精致的面食。最后又上来一个长盘子,里面是整条浇汁的鱼。 宰相家的晚宴也不过如此呀,古代饮食的烹制还是比较简单的,没有太多煎炒烹炸的花样,也没有丰富的调料入味。 以前她在秦婶子家里时,吃不惯街上卖的吃食,就自己用现代的烹调方法做一些,把秦永馋得天天买食材回来央求她做给他吃,现在来了宰相府,也没有下厨的条件了。这几日吃这里的吃食都腻烦透了,她认为自己客居在此,有吃的就不错了,万万没想到宰相大人一家都吃这个,人家并没有在吃食上亏待自己。 第52章 威严 待银注子里的酒温热了之后, 丫头把酒倒在酒盏里奉上。老夫人热情地说:“这是我自家酿的香酒, 就连皇后娘娘都称赞它好喝, 潘娘子尝一尝。” 艾怜端起酒盏, 先看了一眼, 白瓷的酒盏里酒『色』晶莹透明,呈琥珀红『色』。她抿了一口,是很好喝的黄酒。 “酒香浓郁,酒味柔和,确实是好酒。”艾怜真心地夸赞道。 见她喜欢,老夫人很高兴, 吩咐王夫人说:“一会儿给潘娘子送去一坛。” 王夫人点头称是。 艾怜夹了一块肉, 蘸了蘸料汁吃了进去,出乎意料地是料汁调得非常鲜美,咸中带着微辣, 还隐隐有些发甜,有种海鲜汁的味道。 她特意看了看下面的两个孩子,虽然年岁小,但都吃得斯斯文文的, 小的那个筷子拿得有些不稳, 经常有食物掉到几上,旁边的小丫头只是拿着抹布, 不停地收拾桌面, 并不为他布菜, 也不伸手帮忙喂他吃饭, 看样子王延龄是很注重对孩子动手能力的培养。 艾怜想起瑛哥吃饭时连筷子带手齐上阵,吃完饭后手上脸蛋上一片狼藉。她还因为孩子不用她喂而沾沾自喜,认为自己是在培养孩子独立,瑛哥那吃相和这两孩子一比简直是太粗鲁了,怪不得人说“礼出大家”。 大家的用餐礼仪都很优雅,两个小孩一点儿动静都没有,老夫人和艾怜不紧不慢地说着话,偶尔王延龄会说上两句凑趣儿,王夫人也会微笑着应和一两声,其余人都默不出声,秉承“食不言寝不语”的古训。 尽管每个人后面都立着手拿巾帕、漱盂的丫头,但这些下人都鸦雀无声,行动听不到脚步声,可见这家里管教极严。 艾怜很怀念秦婶子家里那种宽松的氛围,一家子人围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彼此述说着一天的经历,说一些家长里短,谈一些左邻右舍的大事小情,八卦一下街面的各种小道消息,那种浓浓的市井味才是她喜欢的日子。 这种贵族家庭,家人之间有种疏远感,艾怜总觉得王延龄和王夫人之间太过客气,年轻的夫妻之间互相尊敬礼貌成这个样子,哪还有情趣可言,不知道他们两人在床上情形如何?难道也这般礼貌客气吗?艾怜脑子里不厚道地想了半天,想象着王延龄不着寸缕、彬彬有礼地向王夫人求欢、王夫人则一脸端庄、客气回礼地请他上床的情景,不禁心里哑然失笑。 宴毕,王延龄借口有事要处理,遂起身告辞。 男主人一走,艾怜松了口气。 这时,她觉得房里的气氛开始变得轻松起来,两个孩子马上也都有了小男孩该有的样子,席面撤下去之后便开始欢声笑语,你追我跑地玩起来。王夫人的神情也松懈下来,眼神慈爱地追逐着儿子们,梅姨娘被丫头扶下去歇息了,蓉表妹也靠近老夫人撒着娇说些讨她高兴的话。 看来,王延龄这个男主人在家里是很威严的,家里人都很惧他。 老夫人笑着对艾怜说:“潘娘子,你可别见笑,我的两个孙儿平时被他爹拘得极严,他爹一走,就调皮得跟猴儿一样,我上了岁数,就喜欢看孩子们蹦蹦跳跳,生气活泼的样子。” 艾怜也笑着说:“小孩子的天『性』就该是活波好动的,两位小公子教养极好,知道什么时候守礼,什么时候孝顺祖母,真是聪慧懂事。” 听艾怜夸自己的孩子,王夫人心里当然高兴。她从王延龄那里早已得知她的两个孩子被陈世美夺走了,身为母亲,却与孩子骨肉分离,这是最残忍的事情,她怕艾怜触景生情,便转移话题,给她介绍了一些京城中适合女眷的值得游玩的地方。 艾怜又坐了一会儿,怕老夫人累着,便起身向她告辞。 老夫人说:“我整日闷得很,儿子忙国事,儿媳『妇』忙家事,孙子们也要上学,你闲时多来我这里走走,跟我说一说京外的风土人情,你说的民间这些个事,我们这样深宅大院里女人都没听说过,很是新奇。” 艾怜答应了,告辞而去,随后薛玉蓉也回去了。 老夫人对王夫人说:“这个潘娘子倒有些见识,不管她是不是驸马爷的原配正妻,我都很喜欢她。你得闲时,也多找她说说话,别冷落了她。” 王夫人答道:“是,媳『妇』也觉得她很特别,很投缘。” 服侍婆婆歇息后,王夫人带着俩孩子回到了自己的院中。 在宰相府里,艾怜的日子过得很是滋润,吃穿不愁,身边还有成群的丫头婆子伺候,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有时会觉得很寂寞。尤其是晚上,熄灯以后,空『荡』『荡』的大床上只有她一人,这孤独感就越发明显。每晚都要『摸』一会儿鎏金莲花簪子,思念着秦永。 有时半夜心里烦躁得厉害,便爬起来,立在窗前,望着星光残月,胡思『乱』想着自己的未来。 光阴似箭,转眼一个多月过去了。 一日,在朝会上,有官员奏道:“圣上,青州知府上报,贼寇白昼入州府公然行凶打劫,擅开府库,杀戮官吏两人。被青州兵马都监张岩击杀三人,抓获四人,臣奏请表彰张岩。” 皇帝允道:“着吏部考核后处理此事。” 刑部侍郎上报道“圣上,民贫乏食,仅去岁就发生劫盗九百七十七之多,实在是触目惊心。” 又有官员接道:“如今贼寇遍起,一年多于一年,一伙强于一伙,臣以为应加强刑罚力度,使百姓心生畏惧,才会安分守己。” 底下文武官员议论纷纷,有人奏道:“臣反对。圣上,秦朝刑罚严酷,官『逼』民反,秦二世而亡,可见刑罚严酷并不能使国家长治久安。圣上是仁慈之君,如今富者有弥望之田,贫者无立锥之地,有力者无田可种,有田者无力可耕。臣以为应轻徭薄赋,奖励农桑,这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 户部尚书驳斥道:“轻徭薄赋?说的轻巧!如今大夏和契丹虎视眈眈,窥觐我大宋。去年一年光养兵的费用就占全部赋税收入的十之七八,还有官员俸禄的支出,每年付给契丹的岁币,这些都快入不敷出了。还要留出赈灾的钱,修水利的钱,修缮衙署、寺观的钱等等,还要有预防不测、应急的过河钱,再轻徭薄赋,这日子要怎么过?” 皇帝听了觉得头疼,问王延龄道:“王爱卿,你怎么看?” 王延龄道:“圣上,臣认为事有先后缓急,朝廷陈弊积久,非一朝一夕所能改变。养兵一项耗费实在是太大,但自古以来,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养兵是没有问题的,问题是兵要成为精兵。所以臣认为应把军中老弱者裁去,让他们回乡从事生产,加大对精兵的训练力度,另外在西北要积极进行防御,没有了外患,才能减轻财政压力,没有了财政压力,才能轻徭薄赋。” 第53章 语出惊人 陈世美闻言, 出列启奏到:“陛下, 宰相大人的话避重就轻, 臣不认同。我朝自立国以来便官吏众多, 『政府』机构庞大且臃肿, 官员多贪恋权位,缺乏进取心,敷衍了事,导致行政效率低下,此乃‘冗员’。军中将领调换频繁,兵不识将, 将不识兵, 使得兵将之间互相不熟悉、不适应,兵士虽多但不精,军队战斗力逐年下降, 此乃‘冗兵’。俸禄、军费,及给大夏和契丹的岁币,这些费用逐年激增造成大量不必要的开支,此乃‘冗费’。这三者紧密联系最终形成今天我朝积贫积弱的局面。 如今朝廷入不敷出, 百姓负担沉重, 这种情况下决不能再加大税收力度;民生艰难,故而怨声载道, 绝不能再严刑峻法, 以免官『逼』民反。臣以为, 要想使财政状况根本好转, 光是裁减军中老弱者还不够,更应该整顿吏治,裁汰冗员,安抚将帅,使不称职之人都能回乡从事生产,这样不仅能节省财政支出,还能发展生产、充实国库。国家富裕了,才能轻徭薄赋,才能使百姓真正地安居乐业。” 此话一出,朝野震惊。 百官在下面议论纷纷。 有个老大臣提出疑问:“不知驸马所说的‘整顿吏治,裁汰冗员’是个怎么样的整法?” 陈世美想了一下,解释说:“现在实行的官员升迁的‘磨勘’制度,只讲资历,不问政绩,导致官吏因循守旧,昏庸度日,无所作为。臣以为应改革‘磨勘’制度,破格提拔政绩卓着的官员,撤换有罪和不称职的官员,如此才能提高行政效率。此外还应合并人数少的州县,这样可以大幅度减少官员数目,减少财政开支。再有就是要限制科考人员的年龄,有的秀才、举人五六十岁、甚至七八十岁还来参加科考,一旦被录取,老眼昏花、老态龙钟,如何为朝廷办差?反倒是耽误了一些年轻的大有潜力的人才,这也是国家的损失。” 王延龄听了心里直摇头,暗想到:陈世美啊,你以为整顿吏治、裁汰冗员是你说的那么简单吗?我为相两年,至今也不敢碰吏治这一块儿,你倒是胆子大,就不怕日后死无葬身之地吗? 皇帝听了陈世美这话,心里很是欣慰,他少年天子,如今已在龙椅上坐了近三十年,朝廷的积弊他当然清楚,只是,本朝自太\祖开始便形成了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风气,世家的权势很大,有些事情单靠他孤家寡人也无可奈何,他需要一把锋利的刀为他披荆斩棘,加强皇权,巩固朝政。如今陈世美革新的提议,真是“急他之所急,想他之所想”,真不愧是他挑中的好女婿! 他转向王延龄,询问他的意见:“王爱卿,你觉得驸马所言如何?” 虽然陈世美对朝廷面临的困难以及形成的原因分析得很是到位,解决的办法也大致提出来了,但王延龄并不好表态。“整顿吏治、裁汰冗员”,官员们浸『淫』官场多年,谁敢保证自己是清白的?陈世美提出整顿吏治的建议,怕是他心里最想整治的人,头一个就是他了。 本朝的官员虽然有不少是通过科举的途径上来的,但掌握重权的官员大部分还是出自世家,陈世美“整顿吏治、裁汰冗员”,说得好听,表面上是为江山社稷着想,其心昭然若揭,根本就是想打击世家、提升寒门。 宰相是百官之首,他站在大部分世家官员的角度上当然要扞卫世家的利益,反对陈世美的提议。但,他是宰相,比谁都清楚朝廷的积弊如果不设法去解决,将来肯定会危机江山社稷。所以,他的内心是矛盾的,从国家的长远发展来看,他拥护陈世美的提议,但又不想打破如今的皇家与世家共治的局面。 他左思右想,在极短的时间里,脑子里转了十八道弯,反对陈世美的意见,会引起圣上的不满,不利于国家长远发展;支持陈世美,就会引起百官对自己的不满,自己就会成为众矢之的,而且就怕陈世美会先拿他开刀,到时候会把自己搭进去。所以在这件事情上,还是暂时先避一避风头好了。 想到这些,王延龄便谦虚地说道:“圣上,驸马乃状元郎,惊才绝绝,分析时政,自然是慧眼如炬、一针见血。臣佩服。” 皇帝对他的这个答案显然是不甚满意,继续问道:“爱卿觉得驸马的提议可以实行吗?” 王延龄恭敬地回答道:“圣上,‘整顿吏治’关乎大宋所有为官之人,关系着社稷的稳定,圣上应广泛调查官员意见,而不应只听微臣和驸马的一己之言。” 这只狡猾的狐狸! 他是宰相,在朝中势力根深蒂固,他的态度,可以影响到朝中一部分官员。 皇帝见他不肯表态,只好命道:“把驸马所言传到六部,让官员们广泛讨论,一个月后,各部汇总官员意见,呈报上来。退朝。” 下午,在宰相府,周岩等人又聚集在一起,讨论陈世美所提的整顿吏治一事。 曹坤一脸悠闲自在,拿着一块豆沙酥吃着说:“妹妹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延龄,你真是有口福啊,我如今要吃妹妹做的豆沙酥还得跑到你家来才能吃得上。娶了我妹妹,你真是上辈子积了福德啊!你可得感激我这个媒人一辈子才对。” 任福一副怒其不争的样子嘲讽他说:“你还有胃口吃酥?还有心情聊那些『乱』七八糟的闲话?咱们四个人里就你没有实职,白领着俸禄整日无所事事,陈世美说的冗员就是指你。也是,都要被裁汰下去了,俸禄什么的都没了,就要变成穷光蛋了,往后回乡还要亲自从事生产劳作,你想吃都吃不上了。趁现在还有的吃,就赶快吃吧,快吃吧,多吃吧。” 曹坤晃着头不以为然地说:“陈世美以为整顿吏治、裁汰冗员是说的那么简单吗?他若真做到了,那他就是商鞅再世,晁错重生,我佩服他。只可惜那二人一个被车裂,一个被腰斩,不知道陈世美要用哪种死法去祭奠他的革新之举。” 周岩的食指轻叩在桌案上,默默地沉思片刻后,说道:“朝廷的这种弊端,确实需要整顿一下。延龄,如果革新成功,的确利国利民。你打算支持吗?” 王延龄背靠着宽大的椅背,望着书房外在春风中摇曳的正抽发新芽的树影,严肃地说:“陈世美在朝中立足未稳,就妄想‘整顿吏治’,这简直就是在给自己树敌。我在朝中经营这些年,也不敢去做,他倒有这个勇气,我很佩服,有些官员的确不像话,是应该整治整治。但他明显整治的不是个别人,怕是想在朝中来一场大清洗,所以,我不会支持他,暂时也不会去反对,随他做去。 不管一个月后各地汇总上来的官员调查意见如何,看圣上的态度,他应该十有八九会让陈世美进行革新的尝试。 我猜陈世美到时肯定要先拿几个不痛不痒的人开刀,然后就会把手伸到咱们这边来,最后要大刀阔斧地削弱世家的势力。你们几个先都保持沉默,这段时期不要跟他唱反调,千万别撞到他的刀口上,你们也千万别去应和。” 几人答应了。 第54章 相邀 再说秦永病好之后, 一日, 天上飘起了小雪, 他在东厢房里艾怜曾经躺过的床上靠着床头呆坐着, 腿上放着绣绷, 手上无意识地摩挲着上面艾怜绣了一半的兰草,心里思念着她。 很快,秦婶子开门进来,一看他这样子,便生气地骂他:“你这孩子,是不是想气死我?病才好一些, 就不注意保养。你想在这屋子里呆着, 我也没反对,怎么就不知笼上个火盆?再不济也想着把被子盖身上。这屋子里许久不住人,阴冷得很, 你这不是作死吗?” 说完,打开柜子要把里面的被子拿出来。 秦永放下绣绷,起身几步上前制止了母亲:“娘,我一点儿都不觉得冷, 不信, 你『摸』『摸』我的手,热乎着呢。” 秦婶子握住儿子的手, 果然很热乎, 便不肯松手, 硬拉着他说:“儿子, 去娘那屋,给娘『揉』『揉』肩。” 秦永心知母亲不愿意他在这屋里睹物思人,不忍她为他『操』心,便乖乖地随着她去了正房。 秦婶子只象征『性』地让儿子捶了几下背,就让他停了手,找了个小锤子,坐在桌边一下一下地给儿子砸核桃吃。 秦永知道娘很享受此刻把他当孩子的体验,便很配合地做个乖宝宝,一块一块地捡着核桃仁,装作吃得很开心的样子。 娘俩儿正有一搭无一搭地闲聊时,忽然听到外面啪啪的敲门声,伴随着小童脆亮的呼唤声:“秦大爷!秦大爷在家吗?” 秦永连忙出了屋,打开院门,认出了是崔婆子家的小奴。 那小奴恭恭敬敬地说:“秦大爷,我们家大姑娘遣我来知会您一声,韩大爷办差回来了,现正在我们家,他们邀请您来我家吃酒。” 秦永听了很是高兴,给了小奴几个铜钱让他先回,然后去正房告诉母亲自己要去吃酒,嘱咐她闩好门,又回自己房里换上了出门的衣服,穿戴整齐后,顶着风雪,前往崔婆子处。 雪下得虽然不大,但春风吹得很凛冽,细细碎碎的雪花飘到石板地上很快就化了,路上有些泥泞,走到崔婆子家时,头发和双肩上面已经被雪水打湿了。 小奴为他打开院门之际,崔小玉听到了动静,抢先迎了过去,一边替他掸了掸肩上的雪,一边娇嗔道:“您也真是,雪下成这样,也不知道打把伞,就是带个斗笠也行啊!病才好一些,就不把身体当回事。” 竟然跟他母亲的说辞一样,崔小玉现在越来越有温柔贤惠的女人味了。秦永笑了一下, “你怎么知道我病了?消息倒灵通。”边说边向崔小娥的住处走去。 见秦永消瘦的样子,崔小玉很是为他担心,紧紧地跟在他身后:“前几天卷子从门口经过,我叫住他同他说了几句话,才知道你病了,病好利索了吗?可千万要注意身体,一定要多吃饭。爷……” 她欲言又止,见秦永已经进了崔小娥的房门,便停住脚步,在门口站了许久,终是没有进去。 秦永进了屋,见里面已摆上席面,酒菜甚是丰盛。崔小娥乌黑的头发挽得松松的,头戴金缕丝钗,额间贴着翠梅花儿钿,身上穿着白绫对襟袄儿,下着红罗裙子,正含羞带切地跪坐在矮榻上为韩琪弹筝唱曲,端地说不尽的梨园娇艳,『色』艺双全。 秦永一进门便拱手给与韩琪见礼:“韩兄,别来无恙?” 韩琦急忙起身回礼,邀他就座后,看着他的脸惊讶地问:“兄弟,两个多月未见,你如何这般消瘦?竟比我这外出办差、风餐『露』宿之人还要不堪。” 秦永给自己倒了杯热茶,一口喝尽,然后苦笑道:“上个月我病了一场,多谢韩兄记挂。韩兄出门多时,差事办得可还顺利?” 韩琦笑道:“还好,有惊无险。此次出门办差,结交了一些朋友,也长了很多见识,驸马爷很是满意,给我们几个论功行赏,我得到了不少赏赐,已经分配好了。一会儿,你走的时候,把给你的那份带回去给家里的老娘,算是我孝敬她老人家的。” 秦永谢道:“多谢韩兄。” 韩琪摆摆手,然后关心地细细询问了他的病情。 秦永当然不会说出自己得病的原因,含糊其辞地说了两句病情后。便端起酒盏转移话题:“韩兄,驸马爷慧眼识英雄,赏罚分明,跟着他,自然会大有作为、光宗耀祖。小弟敬你一杯,祝你前程似锦!” 韩琪很是高兴地与他碰杯,一起喝了杯中酒。 崔小娥自秦永进来后便停止了弹唱,在火炉边筛了酒之后,坐在韩琪身边给他们俩人斟酒,一脸娇羞地问韩琪:“驸马爷可真是大方,赏赐下来的绸缎都是上好的。韩爷,您现在是驸马爷最信任的人吧?” 韩琪点点头,自豪地说:“驸马爷雄才大略,能被他信任,是我今生一大幸事。他心怀天下,如今正在商议为百姓减轻赋税徭役之事。” 秦永感叹道:“真羡慕韩兄投了明主,可以为国效力,想我如今二十多岁正是大好年华,却在街头胡混,整日与地痞流氓为伍,真是惭愧啊!” 韩琦心里一动,问道:“兄弟,何不随我投了驸马爷?” 秦永苦闷地说道:“驸马爷是圣上的女婿,何等的尊贵,如何瞧得上我这街头浪子?” 韩琦忙说:“此言差矣,兄弟你文武双全,又熟悉京城的三教九流,如今驸马爷在圣上的支持下要尝试进行革新,正犯愁身边缺少得力的人手,如兄弟愿意,我向驸马爷推荐,驸马爷定会重用于你。” 秦永听了大喜说:“韩兄,如此甚好!能跟着驸马爷为国效力,也不枉我七尺男儿白来这世间走一遭!你我有缘又相知相交,若不嫌弃,小弟与你结拜为兄弟可好?” 韩琦听了也很高兴,于是,命崔小娥摆上香案,与秦永两人拜了八拜之交。 听说秦永和韩琪拜了把兄弟,崔婆子、崔小玉等人过来祝贺,特意又开了一坛子好酒为他们助兴。 礼毕之后,众人继续饮酒闲聊。 韩琪向秦永介绍着驸马府里的情况和规矩,就连崔小玉和崔婆子都听得津津有味。 忽然,听见了外面一阵急促的拍门板及放声大骂的声音,不知是何人如此大胆放纵?韩琪住了嘴,和秦永一脸诧异地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崔小玉脸『色』顿时煞白,急忙告辞,匆匆忙忙地出去了。 等崔小玉离开后,崔小娥不屑地说:“定是丁大官人又吃醉了酒。真是讨厌,三天两头来找妹妹闹腾,吵得四邻不安。咱们吃咱们的酒,不用搭理他们。” 外面那丁大官人嫌小奴开门迟了,似乎踹了他两脚,把他臭骂了几句,然后骂骂咧咧地一路前往崔小玉的屋子。 秦永眉头微皱了一下,没有出声,继续同韩琪饮酒说话。 没说上几句,就听见崔小玉屋子里传来一阵碗碟掷地的声音,以及她呜呜咽咽的哭声。 韩琪再次住了口,看了眼秦永。 秦永虽面不改『色』,一双拳头却在桌下攥得紧紧的。 崔小娥是知道秦永的厉害的,他那暴脾气上来,怕是要同丁大官人打起来,偏生那丁大官人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俩人若发生冲突,她这家里怕是要被砸烂了。便急忙分散他的注意力:“我前儿新学了一首曲子,今日高兴,弹唱给你们听,如此可好?” 说罢,伸出金莲小脚,脚尖轻轻踢在韩琪腿上,同时眼里示意着他。 第55章 丁大官人 韩琪会意, 急忙应和:“快去弹来, 让我们听听。” 崔小娥对韩琪盈盈一笑, 起身坐到筝前, 轻抚罗袖、玉指拨弦, 放开婉转的歌喉『吟』唱起来,真是“弦依高和断,声随妙指续,徒闻音绕梁,宁知颜如玉。” 韩琪很快被她的歌声『迷』住,一下一下地手拍在案上为她打着节拍。 见他如此沉醉其间, 秦永不好拂了他的兴致, 按捺住心头的不快,极力让自己忽略崔小玉那边的动静。 就在秦永慢慢放松下来时,忽然又听见崔小玉撕心裂肺的一声尖叫, 便再也坐不下去,丢了手中的酒盏,抓起放在桌面上的扇子,拔腿就往外走, 朝崔小玉那屋去了。 崔小娥怕出事, 急忙起身想去拦下他,慌忙中宽大的袖口刮掉了秦筝, 随之被绊倒在地, 痛得蹙着眉头低声呻\\『吟』起来。 崔婆子惊呼道:“我的儿呀, 你可小心着些!这么大的人了, 遇事怎么还这么『毛』手『毛』脚?” 韩琪也心疼够呛,急忙上前扶起她,给她轻轻按『揉』着磕碰到的腿脚。 崔小娥强忍着痛,娇滴滴地说:“爷,我没事,快扶我去那屋里,别让他们打起来。” 崔婆子一听,也怕出事,见崔小娥没有大碍,便追秦永去了。 秦永阴沉着脸到了崔小玉屋门前,一抬脚用力踹开了门,进去一看顿时气得七窍生烟,只见崔小玉身上只穿着红纱肚兜,雪白的身子躺在墙边冰冷的地上,脸上全是血,生死未卜,白墙上一片刺目的血红。 丁大官人则醉眼惺忪赤着肥胖的身子坐在床上,还指着崔小玉骂着“贼\\『淫』\\『妇』,惯会挺尸装死”,见秦永踹门进来,便对他破口大骂:“哪里来的鸟汉子?敢踹你爷爷的房门?” 秦永怒极,几步上前,一把揪住他头发,不管不顾地把他从床上拖拽到地上,然后抬起脚朝他狠狠踹去。他是练家子出身,每一脚都又狠又重,砸在他的关节上,踢在他的后心上,踹在他的后脑上。 丁大官人出于本能,把自己团成个大肉球,双手抱头护住脑袋,在地上滚来滚去,躲避着他的拳脚。 崔婆子听到动静,赶紧跑进门来,见秦永这一副恶狠狠把人往死里打的架势,不敢上前去拉开他,一转头发现了倒在地上的崔小玉,见她血糊了满脸,一动不动,便发出杀猪般的厉喊:“快来人呀,出人命啦——我的儿啊,你这是怎么啦?呜呜呜——” 随后赶过来的韩琪扶着崔小娥进了屋,他正待要过去拉架,忽见墙边地上躺着的崔小玉,赤、『裸』着白生生的翘『臀』和长腿,知道她曾是秦永的相好,不好过去,便避嫌地转身退出了屋子。 崔小娥一瘸一拐地挪到崔小玉跟前,跪下来探手试了试她的鼻息,见她未死,便松了口气,仔细看了看她的脸,见她右边脸蛋处两寸多长的划痕,肉皮外翻,还在汩汩地流着血,额头也一大片血痕,便对一旁仍在嚎哭的崔婆子喝道:“娘,闭嘴!给我把香炉拿过来!” 崔婆子戛然闭了嘴,手忙脚『乱』地捧来香炉,崔小娥伸手抓了一把香灰,按在崔小玉仍在流血的伤口上,然后避开打成一团的那两个人,爬到床边,从床里扯下一件衣服,爬回来盖在崔小玉身上。 那边,秦永下死手地一脚一脚没头没脸地对着丁大官人一阵狠揍猛踹。 丁大官人因吃多了酒,最初有些发懵,被打得狠了,疼得他很快神智清醒过来,他平日也是好勇斗狠之人,见秦永如此对待自己,顿时大怒,试着反抗了几下,发现自己不是他的对手,便混劲儿上来,顶着他铁扇子的抽打和拳脚,抓个空子,猛地扑将过去,一把抱住了他的一条大腿,张嘴狠狠咬了下去,这架势是宁可被他打死也要死咬着他不放。 如若不是秦永的裤子穿得厚实,早被他咬下一块肉来了,他被丁大官人此举激得更加恼怒,从未遇过如此泼赖不怕死之人,他拿着扇子狠狠地朝他的脑袋打下去,他的扇子骨都是铁条,又使了全力,只两三下便把他打得头破血流, 崔小娥见状怕闹出人命,急忙向门外喊道:“韩爷,快过来拉开他们,求你了!” 韩爷听见崔小娥的话,进得门来,见丁大官人披头散发满脸是血,白胖胖肉滚滚赤条条的身上被秦永打得青一块紫一块,像一只被褪光了『毛』要送去屠宰的白皮\\猪,仍旧死抱着秦永的大腿不放。便上前一把钳住秦永握着铁扇子的手腕,劝道:“兄弟,这厮死不足惜,但打死他,却把自己搭进了牢狱,家里的老娘怎么办?值当吗?” 然后松开他的手腕,弯下腰来,把手伸到仍死死咬住秦永大腿不放的丁大官人的下巴处,用力一捏,把他的下颚骨卸了下来,丁大官人疼得不得不松开了嘴,这才把秦永的大腿解脱出来。 秦永仍气不过,又上去踹了几脚,把他踹翻在地,才罢了手。 他走到墙边,单膝支地把崔小玉抱起来,轻轻放到床上,然后对着丁大官人喝道:“不想死的话就赶紧滚出去!滚!” 因秦永正在气头上,大家怕把事情闹得不可收拾,都不敢招惹他,韩琪胡『乱』抓起衣架上搭着的丁大官人的外袍,另一只手抓着他的手臂就把他向外拖去。 一出门,冷风袭来,丁大官人冻得浑身一哆嗦,从韩琪手中抢过自己的袍子顾头不顾腚地胡『乱』把自己一裹,返身就要跑回崔小玉的屋子。 崔婆子忙去拽他的袍子,嘴里劝说:“哎呦,丁大官人,您这是回去找打吗?先去老身的屋子里醒醒酒,暖和暖和吧!” 这么长时间一直光着,好容易裹身上的袍子又被崔婆子给拽掉了,丁大官人再次怒了,想破口大骂可是下巴掉了,便伸手过去要打崔婆子。 韩琪听了崔婆子的话,及时抓紧他,把他一路拖拽着去了崔婆子的屋里。 那丁大官人输人不输阵,一路上踉踉跄跄的还几次伸脚过去要踹崔婆子,奈何被韩琪抓得够紧。 死肥猪,怎不敢去打韩大爷?看他那欺软怕硬的熊样,崔婆子跟在后面气不打一处来,瞅着他那一颤一颤地肥大的屁股,真想上去踹几脚。 进了崔婆子的屋,韩琪第一时间就把丁大官人的下巴接上去了。 丁大官人随后抬腿就跳到了床上,使劲地在床上蹦跳了几下,身上肥肉『乱』颤,蹦得床帐子直摇晃。他一路光着过来,脚丫子上弄得都是污泥,他不停地践踏着崔婆子干净的被褥,蛮不讲理地喝问:“爷的裤子呢?难不成要爷光屁股睡在你这个老虔婆的被窝里?我呸!” 这不得好死的亡人! 崔婆子虽心疼被褥却不敢得罪他,连连安抚道:“哎呀丁大官人消消气,老身这就去给你拿裤子来。” 崔婆子回到崔小玉的屋子,见秦永阴鹜地站在床边,崔小娥已经端来温水,正给崔小玉擦拭脸上的血,便不放心地过去看了看。只见她额头上有鸡蛋大的一片伤痕,最可怕的是右脸的一道长口子,血肉模糊。便心里暗暗叫苦,这么个摇钱树,如今毁了容貌,养她这些年,只一年接了两个客人,真是赔大发了。 这死肥猪,断了她的来钱路,她崔婆子也不是好惹的,非扒了那死胖子一层皮下来不可! 她撅着嘴,东寻西找,把丁大官人的衣裳、靴子、荷包等都收集过来,把荷包里的碎金子碎银子掏出来揣进自己怀中,把腰带上挂着的的玉佩和象牙香球也解下来收进自己腰包里,这才觉得心里平衡了些,方回了自己屋子。 第56章 商议(捉虫) 崔小娥见崔小玉慢慢醒转, 与她试着说了几句话, 判断出她没伤到脑子, 便微微放了心, 请秦永先看顾她一会儿, 便出了屋子。 秦永拉着阴沉沉的俊脸问崔小玉:“我不是让你暂且忍着,等期限到了,我就为你报仇吗?就差这么几天了,为什么不听我的?” 崔小玉含着泪,虚弱地看着他说:“爷,我也是没办法了才走这一步的。丁大官人方才说等到期了再出双倍银子包我半年, 妈妈见钱眼开, 定会答应。她才不会管我的死活,我哪里还有命再等上半年?索『性』划花了脸,一头撞到墙上, 若死了,是我命该如此,若侥幸活着,见我破了相, 丁大官人必看不上, 不再包我,妈妈见我毁了容貌, 也许会降低身价银子, 到时爷儿您还能少花些银子赎我。” 秦永听了心里难受, 说道:“傻丫头, 你倒是能豁出去。一会儿我去同崔婆子说,等过几天期限到了了,我便为你赎身,若她不同意,我绝不会让她好过!” 崔小玉听了,心里觉得很暖。 今天这事儿,是她临时起意策划的,听了丁大官人要继续包养她的话后,她就绝望了。绝望中脑子里忽然就想出了这么一招,秦永就在隔壁,她就赌秦永对她的旧情。趁着丁大官人醉酒,她故意激怒他,与他发生争执,然后狠心划了脸撞了墙。虽然惊险,但好歹得到了秦永的怜惜,他肯为她出头,肯为她赎身,她的苦日子终于熬到了头! 只要他把她赎出去,她同他一个屋檐下相处着,她死心塌地跟着他,一心一意地对他好,天长地久,不怕他不回心转意。 她把手搭在了秦永温热的大手上面,这只手既热情地爱抚过她,又在她受欺凌时替她出头,这么好的男人,她实在舍不得放手,一定要牢牢地抓住他。她柔声地劝道:“爷儿,您别为我得罪妈妈,姐姐是她的亲生女儿,姐夫和你刚结拜了兄弟,别因为我让你们兄弟之间生了罅隙。” 秦永抽出了手,俯下身来,给她掖了一下被子,“你好好养着,别说话,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崔小玉抓住了秦永的手:“爷……”她低低啜泣着,虽然秦永当初是她的恩客,有了新欢后把她抛到脑后,但直到目前为止,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他对她是最好的,只有他是真心为她着想过的,他对她来说就是救命稻草,她抓着他的手舍不得放开。 崔小娥出了崔小玉的屋子,在门口想了想,不放心丁大官人,便去了崔婆子房里。 丁大官人虽无赖,但也是知道轻重的,崔小娥的相好是驸马爷的人,他一个地位低下的商人可招惹不起,借着酒劲儿耍无赖、撒撒挨揍的怨气,顺便装疯卖傻地恶心一下崔婆子,有人陪着他一起闹心,这就够了,韩大爷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于是嚷着口渴,让崔婆子给他取来一瓢凉水,咕嘟咕嘟喝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毫不犹豫地倒在了自己的脑瓜顶,顿时血水顺着他『乱』蓬蓬的头顶往下流,在他的胖肚皮上流下了一道道的发红的水渍,很快流了一大滩污水在被褥上。 看得崔婆子眼角不停地抽动,心里不住地咒骂他早死早托生。 丁大官人被凉水浇了头,装作突然醒酒的样子,懊恼万分地扯过被子盖住了自己的下身,在床上半跪着抱拳对韩琪说:“韩兄,小弟酒后无德,失礼了,您千万见谅,得罪之处,请多包涵。” 他那光溜溜脏兮兮的丑样子,真是辣眼睛得很! 崔小娥不待韩琪说话,便抢先抢白他道:“丁大官人,你一条响当当的汉子,酒都喝到狗肚子里去了,这么闹一场,脸上好看相吗?” 崔婆子马上顺溜地接话道:“就是,我那女儿被你弄破相了,我以后还怎么指望她养活这一大家子人?你说吧,怎么赔偿?要是赔得少让我不满意,我可去告官,衙门里咱家可有人!” 丁大官人有的是钱,赔偿这等小事他倒是不放在心上,只是无缘无故地挨了一顿揍,让他很是窝火。自从他包下了崔小玉,秦永就不怎么来这里了,所以他不认识秦永。听到崔小玉和崔婆子挤兑他的话,虽不怎么生气,但心里也不舒服。本着自己不舒服,就要让周围人都跟着不舒服的理念,他把被子一掀,大大咧咧地当着她们的面起身穿裤子,那一堆杂草里一大坨的东西不停地晃悠,辣得崔小娥赶紧闭上眼睛,羞得满面通红地躲到了韩琪的背后。 当着韩琪的面羞了他的女人,丁大官人感觉到了一丝快意,为了出出挨揍这口恶气,他边提裤子便嚷嚷道:“赔偿的事儿好说!只是爷来这里是找乐子的,那小婊`子自己撞墙找事儿,爷权当是吃哑巴亏了,但爷挨揍一事儿,决不能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过去!揍我的那汉子是谁?爷同他可结下梁子了!崔婆子你快去报官吧,我要与那汉子对簿公堂,我嫖`女人是付了银子的,我爱怎么玩就怎么玩,碍他什么事?吃饱了撑的他!爷要告他无故行凶,你们可不能包庇他,衙门里头咱家也有人!” 韩琪可不想秦永因这事儿就吃官司,虽不是什么大事,但只要报了官,上上下下地打点麻烦得很,更重要的是他要把秦永推荐给驸马爷,如果他在勾栏院里同嫖`客争风吃醋地打架还闹到了公堂上,这事儿传出去有损于秦永的声誉。驸马爷爱惜名声,绝不会任用影响他名誉的人。 崔婆子和崔小娥更不愿意把此事闹大,秦永和丁大官人都是难缠的主儿,只要他们俩不消停,崔婆子这里就永无宁日。 于是三人非常有默契地劝说着丁大官人,请他消消气,息事宁人。 丁大官人鼻孔朝天不理人,样子虽狼狈却嚣张得很,他是商人,『奸』诈得很,脸皮又厚,直到韩琪有些要恼怒的迹象,才松了口:“韩兄,你是我敬重之人,你的话我听进去了,冤家宜解不宜结,我大人不记小人过,就不与那鸟汉子一般见识了。我可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不计较的,韩兄,日后兄弟找你喝茶,你可不能不给我面子。” 韩琪一口答应。 抱住了韩琪这条大腿,以后就可以通过他再去抱驸马爷的大腿。丁大官人见搭上了韩琪这条线,便也不在乎自己挨揍这点事了,他爽快地对崔婆子说:“我不过撒酒疯骂了那贱人几句,她就想不开自己撞墙找死,我如今也挨了顿揍,就两下里扯平了。她跟了我半年,我也不是无情无义的人,我给她五十两银子,算是我疼她的,从现在开始,我包养她的期限就算到期了。” 见崔婆子张嘴要说话,就堵她的嘴:“老虔婆,你要再多言,我可要你赔我的医『药』费,我的命可金贵着呢,爷看病吃『药』的钱你赔得起吗?” 崔婆子本来还想多要些钱,听他这么一说,又怕被他讹上,只得闭嘴。 丁大官人穿好了衣服,系上腰带,不见了玉佩和香囊,把手伸进荷包『摸』了半天,里面空空如也,明知是崔婆子捣鬼,也没戳穿她,只是不客气地吩咐:“给爷雇辆车,派个人跟爷家去取银子。” 崔婆子忙叫自家男人跟着,又亲自把丁大官人送到了大门外,看着他坐上驴车,长长地出了口气,总算是送走了这个瘟神。 秦永听到了丁大官人离去的声音,便嘱咐崔小玉好好休息,他返回崔小娥的屋子,见了韩琪,有些不好意思:“大哥,小弟让你见笑了。” “兄弟『性』情中人,打得好!我也很瞧不起欺负女人的男人,就是你不出手,我最后也会出手的。” 崔小娥听了,含情脉脉地对韩琪说:“韩爷,遇到您,真是奴家上辈子积了福德!” 与韩琪相视而笑后,她对秦永述说了丁大官人的决定。 秦永道:“既然期限已经到了,那我给小玉赎身,你叫小奴把妈妈喊来,商议一下她的赎身银子。” 崔小娥没叫小奴去,而是亲自过去到了妈妈房内。 此时已到了掌灯时候,见妈妈在灯下拿着丁大官人的玉佩在灯影下照着,看成『色』估『摸』着价钱,便过去把桌上的象牙香球拿起来,也对着灯影细细观看,同时把秦永要赎崔小玉之事告诉了她。 妈妈放下玉佩,想也不想地说:“不用商量,五百两银子。” 崔小娥不赞成地说:“娘,如今一个『色』艺双绝的黄花大姑娘最多也就六七百两银子,崔小玉都转了两手了,如今脸还花了,她那身子上也有不少伤疤,哪里值这个价?再说,她从小被你灌了『药』,又不能生养,除了秦永那个冤大头,谁肯为她赎身?今天这事儿传出去后,谁还敢来包她过夜?怕是日后她也接不了什么贵客了,养着她衣服钱、首饰钱、胭脂水粉钱,哪样都不少花费,依我看,二百两银子给秦永,咱们也赚了不少。” 第57章 挨打 “二百两?女儿, 养她这么多年, 就二百两?不行。” “娘, 您买她时才花十两银子, 她在咱家待了十年, 前八年,你也就是给她碗饭吃,把她当丫头使唤,第九年才开始养养她的皮肤,不让她做粗活的,这一年来, 秦永和丁大官人相继包她, 他们给的银子早把养她的本钱几倍地挣回来了,除了这些,你又从他们两个人身上顺了多少东西下来?该知足了。韩琪虽喜欢我, 但如果咱们得罪了秦永,只怕他会疏远我,秦永既然能把韩琪介绍给我,也能把他介绍给别的女人, 离了韩琪, 我上哪儿再去找这么个可心可意的人?” 崔婆子一听,虽有不甘, 也只得同意。 崔小玉把象牙香球拢进了自己袖中, 安慰她道:“娘, 我看五儿也快十三了, 长得也不错,打扮打扮,不比崔小玉差,从现在开始,别让她再干厨房的活儿了,精心养上两年,又可以为我们挣银子了。过几天,让爹去南边走走,南边去年遭灾,开春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正好可以多买几个便宜的女孩子。” 崔婆子同崔小娥商量好后,一起去崔小娥的屋子,把价钱告诉了秦永。 秦永没有讨价还价,与她们定好三日后过来,一手交钱一手交人。然后掏出一角碎银子,让她们给崔小玉找个郎中,看看伤情,做些好吃好喝的给她补养补养。 崔小娥脸『色』不好地说:“秦爷,小玉虽然过几天就是您的人了,但她现在还是我崔家的人,我们自会为她请郎中调理身子的,您不要把我们想得那么没有人情味儿,我们十年的母女情、姊妹情并不比你们『露』水鸳鸯的情分少。” 秦永听了一笑,知道她是在韩琪面前作秀,便收起了银子。 事情已了,他不想再留在此处,便向韩琪告辞。 今天闹了这么一出,又伤到了崔小娥的腿脚,韩琦也无心留在她这里过夜,便对秦永道:“兄弟,如今你我已是异姓兄弟,你的母亲就是我的母亲,岂有儿子不拜会母亲之理?如今我同你回去,一同拜望母亲可好?” 秦永一听,高兴得很,点点头,于是和韩琦告别了崔小娥,领他回家去见母亲。 秦婶子见儿子领回来的结拜兄长相貌堂堂,高大魁梧,又听儿子说他功夫很高,在为驸马爷效劳,便私下里满心喜欢地对儿子说:“儿子,跟着你这个兄长多学学,看人家多有出息,那可是为国效力,是办大事的人,娘不指望你出人头地,只要你能跟着他走正道,娘就知足了。” 秦永不爱听了,“娘,我走的难道是邪门歪道?儿子在你眼里就那么坏吗?” 秦婶子点了点儿子的额头,挖苦道:“你还不坏吗?好人家的女儿都不肯嫁给你,你什么时候娶上好媳『妇』了,才说明你走上正道了。” 秦永不耐烦地说:“别再提这事儿了,我肯定会让您有孙子抱的,急什么?” 怕她再啰嗦,便让她赶紧去张罗酒菜。 晚上,韩琦留宿在秦永屋子里,二人秉烛夜谈,越说越投机,三更时分才上床睡去。 次日,两人起床洗漱,吃过早饭后,韩琪与秦婶子辞别。 秦永一直送他到巷子口,说道:“大哥,若驸马爷没有用我之心,你也不必为难,咱们仍旧是相好的弟兄。” 韩琪点点头说:“嗯,我晓得。告辞!” 等韩琪走后,秦永想了想,到正房把要给崔小玉赎身的事情告诉了秦婶子。 秦婶子一听顿时大怒,抓起桌上的鸡『毛』掸子朝他身上没头没脸地打过去:“你这个败家子!你忘了几年前过的穷日子了吗?现在有几个臭钱了,把你得瑟得不知怎么办好了是吧?你二十多岁还没个媳『妇』,我怕憋坏了你,才对你在外面养女人的事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你倒好,还蹬鼻子上脸了,还想拿银子赎窑姐儿,你的银子是大风刮来的吗?告诉你,只要我活着就由不得你败家!” 细竹竿的鸡『毛』掸子韧『性』十足,抽打在身上,疼得秦永不停地躲闪。 秦婶子一见他躲,更是生气,喝道:“你给我跪下,这件事我绝不饶你!有这个想法都不行!” 秦永见母亲真是动怒了,只得跪在地上,不再躲闪,一动未动,由着母亲结结实实地抽打在他的肩背上。 秦婶子一口子抽打了他十多下,这才解气了不少,见儿子垂着头跪在那里不出声,知道他是有主意的,他要是真想赎出那个女人,就是不从她这里拿银子,也有的是办法。 秦婶子扔了鸡『毛』掸子,坐在椅子上伤心地数落他:“儿子,这二百两银子都可以风风光光地娶个好媳『妇』了,娘不是怕花钱,而是银子应该花在正道上。你弄了那么个女人回来,谁家好女子敢嫁给你?她是娼门出身,会败坏咱们秦家的门风的。你想让我百年后没脸葬在你秦家的祖坟地里吗?” 说完,伸手擦了擦眼泪,骂道:“你个不省心的,为了那些个『乱』七八糟的女人,你早晚把我折腾死!” 秦永见母亲哭了,急忙膝行到她跟前,握住她的双手说:“娘,儿子只是想给她赎身,没想把她收进门。我心里爱着怜怜,再也装不下其他女人,我想娶做妻子的也只有她一人。儿子到现在一共有过四个女人,只有崔小玉的处子之身给了我,所以我才对她多了些怜悯之心。那汤团摊子的老翁说的话无人作证,怜怜失踪了,也许是被她官人接走了,但也极有可能是被歹人给骗走了。她官人曾经抛弃她们母子另娶,我可不相信他会好心对她,那男人一定是有什么阴险的企图,她至今都未给我捎个信儿,肯定是身不由己。如果她被歹人骗走了,那她一定正在某个暗无天日的地方遭难受罪。我只要一想到她正在受苦,心里就如刀绞般痛苦,如果她在困境中能有人伸手帮她一把,那我一定会对那人感恩戴德。将心比心,我给崔小玉赎身,只是想帮她一把,让她离了那个虎狼窝。您不是总说老天爷是公平的吗?我帮了别的女人,也许就会有好心人帮助怜怜。” 秦婶子听了,心里更加难过,原来她的傻儿子还在惦记那个女人,自从他病好后不再提那个女人,她以为他想开了把她丢到脑后,原来那女人是在儿子心中扎了根。 那狠心的女人伤儿子那么深,傻儿子还想着为她积德。 秦婶子伸出双手捧着儿子的脸,劝道:“儿子,你醒醒吧,潘氏已经跟她官人走了,她夫妻团圆,一家四口其乐融融,哪里敢给你捎信儿?你和她的那段私情会毁了她的生活,她只怕是恨不得把你忘得干干净净。” 秦永最受不了就是这样的猜测,他把脸埋进母亲的膝上,闷闷地说:“娘,这些女人里,唯有怜怜从未接受过我的钱财和恩惠,就是送给她的那只簪子,她也用荷包、衣裳之类的东西变相地还给我了,这说明她真的只是喜欢我这个人。她是良家女子,女人最重要的就是贞节,可是她却把她自己给了我,这说明在她心里我比她的贞节还重要,所以她绝不是狠心绝情,她一定是陷入险境脱不了身,娘,以后儿子找回了她,您一定不要因此为难她。” 秦婶子真想把儿子的脑袋扒开,把所有关于潘娘子的记忆都掏出来。她想狠狠地打他骂他,把他从潘娘子的魔障中弄出来,可是,儿子大病初愈,她怕刺激儿子把他再折腾病了。 这么一想,给崔小玉赎身也不是什么坏事,儿子自从瞧上潘娘子,没再碰什么女人,潘娘子失踪后又旷了这么久,把崔小玉弄进来,年轻人干柴烈火,只要滚到一处去,说不定就能治好儿子对潘氏的相思病。现在看来,花心比专情好,花心不会伤儿子的心,儿子还是像以前一样花心好『色』好了,反正家里又不缺银子。 秦婶子咳了一声,『摸』着儿子的头说:“儿子,刚才娘教训你,是想让你知道烟花地是填不满的无底洞,下不为例。但你既然已经放出话来要赎那崔小玉,男人不能言而无信,这次就算了,去赎她吧,让她住在后罩房里去。娘现在给你拿银子。” 见母亲答应了,秦永站起来苦笑着说:“娘,银子明天再拿给我吧,我出去转转,晚上不回来吃了。” 秦婶子埋怨道:“病才好些,就又天天出去吃酒,你什么时候才能让你老娘省心?” “我保证今儿不吃酒,如果晚上回来身上有酒味,您就拿鸡『毛』掸子再多打我几下。” “臭小子,挨打上瘾吗?赶紧滚!早去早回。” 秦永回自己屋子换了出门的衣裳,很快就出去了。 晚上回来时,果然身上没有酒味,与秦婶子聊了几句后便回屋睡觉了。 第58章 拜见公主 隔一日一大早, 秦永带着银子去了崔婆子家。 崔小玉的额头上已经结了痂, 右脸上缠着白布条, 看上去伤得很吓人的样子。 见到秦永, 崔小玉悬着的心才算落了地, 等崔婆子点完银子后,她给崔婆子磕了三个头,“妈妈,您养了我十年,谢谢您对我的养育之恩。” 崔婆子连忙扶起她,虽然是拿她当赚银子的工具的, 但毕竟自小在她眼皮子底下一天天长大, 心里到底有些感情,便拉着她的手细细地嘱咐了一些话。 崔小娥含笑对崔小玉说:“妹妹,跟了秦大爷, 以后你就享福了,到时可不要忘了我这个姐姐呀。” “不敢忘了姐姐,以后你同韩爷有了结果,我一定过来吃喜酒。” 这话是崔小娥爱听的, 她一高兴, 便把手腕上戴的一只金手镯摘下来说:“姐妹一场,这是我最喜欢的物件, 送给你留作念想吧。” 崔小玉忙谢着接了过来。 这把一旁的崔婆子心疼够呛, 暗骂崔小娥败家。 秦永雇了辆驴车, 让崔小玉坐进去, 他自己却没进车厢,而是坐在了车夫旁边。 崔小玉只带着一个包袱出来,里面是常穿的两套衣服和几件不值钱的首饰。她把包袱放下来,把车帘子挑开一条缝儿,望着车水马龙的街道,心里轻松得如同出了牢笼的鸟儿。她听着秦永同车夫说话的声音,心里甜蜜蜜的,脑中憧憬着和秦永在一起的美好的新生活。 半柱香后,她开始忐忑不安起来,她早就打听过秦永的家,可是现在驴车所走的这条路根本就不是去往汴河大街以北的兴礼坊的。 难道是秦永他娘不许自己进门,他把自己当成外室养在外面? 她知道自己的斤两,就是给秦永做妾也高兴得很,可外室是没有名分的,自己又不能生育,以后老了秦永不要她可怎么办? 一路上胡思『乱』想,她也不敢问秦永要把她带到哪里去。 又过了半柱香时间,车才停下来,秦永掀起帘子,扶着崔小玉下了车。 崔小玉透过帏帽的薄纱打量了一圈儿,街上虽然热闹,但两边的房屋多是矮小破旧,行人看样子也是贫困的多,这里的环境可比起崔婆子家那一带差远了。虽然不能进他家门,让她心里很是失望,但只要能同他在一起,条件再差她也甘之如饴。只是这里离他家那么远,来这里一趟不容易,怕是日后他也不会常来看她,于是又心生惘然。 秦永付了车钱后,领着崔小玉进了路边的一个酒楼。 要了个单间,他点了饭菜和茶水后,对崔小玉说:“我曾经对你说过,给你赎身后,再给你找个好人家。所以给你找了户没儿没女的人家,都是良善之人,你认他们做爹娘吧,将来给他们养老送终。你招上门女婿也好,被他们嫁了也好,总之有个好出身,以后不必再提勾栏院的事儿,对外只说自己不能生育被夫家休弃,一时想不开才划了脸撞了墙。这里没人认识你,从此后你就叫玉娘吧。” 崔小玉听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急忙起身,然后跪倒秦永面前,双手摇着他的一条手臂,焦急地说:“爷,你不要吓我,你已经给我赎了身,我就是你的女人,我哪儿也不去,就跟着你。你放心好了,我在你身边只做个丫头,我什么粗活儿都会做,我发誓绝不同你的女人争风吃醋,爷,求你留下我吧!爷?” 秦永不为所动地说:“做人要懂得知足,我给了你自由,给了你良家女的身份,还给你寻了个稳妥的人家,我不欠你什么,这些都是看在旧情的份上。如果你不领情,也可以现在就回崔家去,就当我二百两银子打水漂了。” 崔小玉的心都要碎了,她万万没想到秦永还是不要她。 她掩面哭泣着,伤心欲绝,泪水不停地流着,咸咸的眼泪流进了绷带里,伤口处被泪水浸得生疼,可是这疼痛对她来说远远比不上她的心痛。 秦永没有哄她,任她跪在他腿边哭着。 等菜上齐了,秦永见她不那么哭了,接着说:“我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些了,以后的路要靠你自己走,除非万不得已,你别去找我,汴河大街兴礼坊一带的人几乎都认识我,很多人知道我和你的关系,这对你的名声不好。做了人家女儿,就要像个女儿的样子,只要你孝顺他们,他们是不会亏待你的。” 事已至此,崔小玉知道她和秦永之间不会再有什么了,再求下去只会他让他厌烦自己,于是死了那份跟他的心。 半晌,她擦干眼泪说:“看来你是真没有同我复合的心,即便拿出银子白白替我赎身,也不想我留在你身边。你是个好男人,是我没有那个福气跟着你,你放心,我不会辜负你的心意的,你是我的恩人,你的大恩大德我会永远记在心上。” 说完,给他磕了三个头。 秦永受了她的大礼,扶起她,让她快些用饭,然后又嘱咐了半天。 虽然心塞得难以下咽,但崔小玉强颜欢笑,看着秦永的脸,对他的嘱咐一一答应了,同时把他的样子永远地印在了心底深处。 饭毕,秦永领她去了那户李姓人家。那家老夫妻俩开个酱菜铺子,年过半百没有儿女,凭空得个女儿很是高兴,早听秦永述说了她的身世,又见她脸上伤疤吓人,很是怜惜她。 老妈妈心疼地说:“玉娘,以后你就是我们的女儿,以前的事儿不要再提。若是想嫁,就招个养老女婿,让他看你的脸『色』过日子!若是不想嫁,就去领养个孩子,咱们祖孙三代,照样乐乐呵呵地生活。你给我们养老送终,将来这房子铺子都是你的,你就安心地留在这儿吧!” 崔小玉点点头,给二老磕了头,认了爹娘。 秦永见事情已了,便起身告辞了。 崔小玉送他到门口,恋恋不舍地看着他挺拔的背影越来越远,再次泪流满面。 晚上回家后,秦婶子见他并没有带回崔小玉,问了他事情的经过后,气得七窍生烟:“就你大方,二百两银子白白打了水漂。那钱要是给你姐姐和妹妹平分,该多好啊,就知道便宜外人。以后你要是再做这等糊涂事儿,就先拿绳子把我勒死,省的我活着气得肝疼!” 秦永急忙讨好地要给秦婶子捶背『揉』肩,被她当胸给了一拳:“罢了,罢了,那些银子都是你挣回来的,你愿意怎么败坏都是你自己的事儿,我『操』哪门子闲心?”说完,把他撵出了自己的屋子。 驸马府里。 陈世美领着冬妹和瑛哥,来到公主居住的紫溪苑。 待侍女打开门扇时,陈世美见瑛哥的小短腿迈高高的门槛很是费劲儿,便弯腰抱了他一下,把他抱进门内,随后松开他。 他让俩孩子先等在这儿,自己进了内室,见公主已经穿戴整齐,便含笑坐到她身旁的椅子上说:“我把孩子们带来了,他们年岁还小,来自民间,没见过世面,如有不妥当之处,还望公主暂且宽容一些。” 公主有些紧张地问:“驸马,孩子们会不会不喜欢我?” 陈世美安慰地拍了拍公主的手:“你是母亲,哪有孩子不喜欢母亲的道理?放心,我陈家的孩子都是良善单纯的,日后孩子们还要靠你严加教导。”说完,叫两个孩子进内室来。 侍女打起珍珠帘子,两个孩子规规矩矩地垂首走进来,恭恭敬敬地给公主磕头行礼。 公主和蔼地命侍女扶起他们,等看清他们的面容后,便是一愣,转头看了一眼陈世美,见他正温柔地注视着自己,问道:“公主,这是我和你的两个孩子,你可喜欢?” 心里就像有坛子醋当面被人故意打碎了,让公主又酸又怒又难受。她未出声,冷冷地看着陈世美不语。 第59章 意难平 陈世美没有理会公主冷厉的目光, 起身走到孩子们跟前, 弯腰抱起瑛哥, 走到公主面前, 对瑛哥说:“这是你的母亲, 你以后要孝顺母亲,叫母亲!” 瑛哥怯生生地对公主叫了声:“母亲。” 见公主盯着瑛哥的脸蛋默不作声,陈世美面上山水不『露』地弯着唇角,缓缓地对公主说:“儿子还小,需要母亲的关怀和疼爱,你抱抱咱们的儿子吧。” 说着, 不容拒绝地把瑛哥塞进了公主的怀里。 怀里多了个软软的肉团子, 公主从未抱过小孩子,慌『乱』中手臂圈住他后便僵硬住了。 瑛哥年龄小怕陌生人,最初在公主腿上不敢动, 很快觉得被抱得不舒服,实在忍不住了便开始在她身上扭来扭去。 公主怕他摔到地上,便跟着调整姿势,很快两个人都觉得舒服了, 瑛哥便老老实实地靠在她怀里。 看着孩子那肉嘟嘟的脸蛋贴在自己的胸口处, 像一只乖顺的小狗,公主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 绷紧的脸『色』缓和了下来, 于是腾出一只手拿起桌上的梅花糕, 递给瑛哥。 瑛哥接过去吃了一口, 用稚嫩的声音说:“谢谢母亲。” 公主看见他红嘟嘟莹闰闰的小嘴上沾了些糕点屑,便拿起帕子轻轻给他擦了擦嘴,帕子下触到的唇瓣娇嫩嫩的。 瑛哥感觉到了公主的善意,便开心地对她笑了。 那孩子的眼睛纯净清澈,没有一丝杂质,公主自小长在深宫,从未见过如此干净明快的眼睛。 孩子的容貌、神态同驸马相似,真是个小版的陈世美,让公主对他不由得心生喜欢。 公主也跟着笑了,同时招呼冬妹说:“你也过来一块儿吃。” 冬妹屈膝谢过公主,乖顺地过来拿了一块糕点,很文静地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瑛哥从碟子里也捡了一块,有礼貌地递到公主嘴边:“母亲,您也吃。” 公主一怔,很快微笑着咬了一小口,瑛哥把手中剩下的糕点递给陈世美:“爹爹,吃。” 见儿子懂事,陈世美笑得如沐春风,接过儿子递来的点心,两三口全都吃光了,然后把公主手中的帕子拽过来擦了擦手,扔在桌上,又上前一步,双臂一展,把公主和她膝上的瑛哥连同冬妹一起揽到了怀里,欣慰地说:“以后我们一家四口,和和美美,永不分离。” 听了这话,除了瑛哥以外,公主和冬妹都身子一僵,浑身不自在。 陈世美低头亲了两个孩子的额头各一下后,凑到公主耳边耳语道:“晚上等我。” 随即松开了她们,然后把瑛哥抱离了公主,放在地上,说:“公主,孩子们坐了很长时间马车,有些困乏了,他们初来乍到,对新环境怕是不适应,我领他们去看看新屋子,熟悉一下下人,很快就会回来。” 然后严厉地命令两个孩子:“跟母亲告别,从明日开始要早起,每天都要过来给母亲请安。” 两孩子听话地对公主拜别,然后被陈世美带下去了。 等驸马和孩子们出了屋子,公主的『乳』母忿忿不平道:“公主,那两个孩子的模样同驸马爷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就算是族兄的孩子,也不可能长得如此像驸马爷,您不觉得可疑吗?那日寿宴上的女子所说的话,也许……” 没等她说完,公主的脸一沉,训斥道:“住嘴!驸马也是你能诟病的?滚!都给我滚出去!”随手推翻了身旁的桌子,碟子碎了,梅花糕散落在地上。 『乳』母不敢再出声,领着其他的侍女全都退了出去。 公主趴在床上把头埋在枕头上,泪水很快氲湿了柔软的枕面。半晌掏出枕下的小香囊,拿出里面打成结的两缕头发细看。这是她和陈世美大婚时剪下来的。 结发夫妻,永结同心,真是可笑!陈世美的结发之妻可不止她一人。 虽然早就怀疑那个女人和他之间的关系,但没有证据她不愿意给自己添堵,权当没这回事。如今,那两个孩子就站在她面前,就是活生生的证据。 陈世美,好大的胆子,明明有妻有子,却敢到皇家来骗婚! 公主既为他的欺骗感到愤怒,又为自己的无奈感到悲哀。 和他成亲三年了,还是不了解他是怎样的人。他永远都是那么温润如玉,谦谦君子,对她总是那么温柔体贴,细心周到,可这根本就不正常。她虽不知道民间的夫妻如何相处,但却知道母妃耍脾气时,会和父皇吵架,把父皇气得甚至嚷嚷要把她关进冷宫,可过后两人和好如初,依旧是蜜里调油。 而陈世美从不对她生气,从不与她吵闹,当然也从未与她蜜里调油过。除了在床上有热情外,其余时候对她永远都是那么温润和煦,还有敬而远之。 他从不与她谈他的家人、他的朋友、他的过往经历,也从不对她述说他的喜怒哀乐,从不倾诉他的忧伤烦恼。 她曾想做他的好妻子,让他遇到不顺心的事就告诉她,她好歹是公主,也许能为他解决困难。 可他却温柔地说:“公主,你身体不好,情绪不能波动太大,我是男人,自该顶住一片天为你遮风挡雨,你什么都不用管,只管养好身体,做自己喜欢的事儿就行。” 那时她为自己找了个温柔体贴的好丈夫而感到幸福无边。 与他生活越久,她就越爱他,越爱他就越想了解他。可是与他接触得越多,她心里越没底,她发现她根本就走不进他的心里去,他表面温柔款款,内里却冷硬无比,他的心门对她紧紧关闭,她根本就不了解他到底在想些什么、想要什么。他什么想法都不与她说。 她回想着那两个孩子的样貌,心里越发堵得难受,陈世美心里是喜欢那个女人吧?孩子都给他生了两个,能不喜欢吗?他对那个民间女人什么样?也是一脸温和却难以接近,还是会和她吵嘴打架?然后就像『乳』母说的民间小夫妻都是床头打架床尾和? 她虽贵为公主,是父皇唯一的孩子,但并不能肆意妄为。如今父皇身体每况愈下,因没有儿子,朝臣三五不时地就会在朝会上提出让父皇早日从宗室中挑选出太子来,以固国本。不管太子是谁,为了名正言顺,肯定会被皇后记在名下抚养,皇后养大的孩子对她和母妃绝不会友好的。 父皇少年天子,即位三十多年,仍受制于世家大族。外戚曹氏势力强大,因此曹皇后不受父皇宠爱,二十年来父皇从未踏入她的寝宫,当然她也生不出儿子来。她没有孩子,也不允许宫中其他孩子降生,她未出生便遭到皇后毒手,因是个早产的病怏怏的女孩儿,父皇又拼尽全力地保护她,所以曹氏放过了她,她才能活到现在。父皇曾两此下旨要废了曹皇后,可都被世家挡了回去。 父皇没有别的骨肉,一生受制于人,出于对世家的恨,因此给她挑了寒门的状元郎,让她永远能凭借公主的身份压夫家一头。父皇这么器重陈世美,给他滔天的权势,既是为了弥补把她这个女儿嫁入寒门的亏欠,也是为了让陈世美与世家分权。 陈世美后来有意无意地提出革新的想法,打动了父皇的心,父皇一直都想把世家力量拔除掉,好按照自己的心意废立皇后,挑选继承人,让皇权再不受压制。所以父皇是一定要保陈世美的。 此时陈世美要求把孩子们记在她名下,必定是有恃无恐了。 公主心里虽意难平,但她从小在宫中长大,所受的教育和见识使她比一般女子的视野更加开阔,能站在更高的政治角度上权衡利弊。她同陈世美还有父皇母妃,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若革新成功,瓦解了曹家王家的势力,她和母妃绝对是其中的受益人。所以,即使被丈夫欺骗,还要在人前为他遮掩丑闻,甚至还要为他养别的女人生的孩子。她堂堂公主,也要忍辱负重,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 想到这些,她恨恨地捏着两缕发丝,擦干了眼泪。 陈世美到了兰馨苑,吩咐下人们仔细看顾少爷和小姐,然后又叮嘱冬妹道:“刚换了新地方,恐怕你弟弟会哭闹生病,让他先在你这儿住半年,先适应适应。” 随后凑近冬妹压低声音说:“你娘不在身边,爹爹也忙得很,弟弟能依靠的人只有你,你要对他多上心。如果有下人给你们气受,或是对你们不敬,你不要自己处理,一定要告诉爹爹,爹爹为你们做主。” 见冬妹点头答应,便又嘱咐了几句,方才离去。 两个孩子洗漱完,等下人们熄了灯,放下幔帐,退出内室后,冬妹给瑛哥盖好被子,搂着他小声说:“弟弟,那位公主是母亲,不是娘。你千万别忘了娘啊,咱们都是娘生的孩子。” 瑛哥困得睁不开眼睛,嘴里嘟囔着:“姐姐,我想娘,还有阿叔。” 冬妹的眼圈一红,轻轻地拍着瑛哥,喃喃地说:“睡吧,也许梦里就能见到娘了。” 第60章 夜谈 哄睡了弟弟之后, 由于新换了环境, 冬妹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 自上元节母子三人分开后, 因陈世美迟迟不见潘氏寻来, 后来她又突然出现在他的寿宴上羞辱揭『露』他, 所以他气得要命,几次问冬妹,在他没遇到她们娘几个之前,她们住在什么地方,同什么人来往。 冬妹可不是深宅大户里养大的小姐,她已经懂得了不少男女之事以及人情世故, 知道娘和秦永之间不光彩的事情决不能让爹知道, 所以她始终没透『露』过秦永其人及他家的地址。 她一直以为那晚,娘被爹爹踢下了马车后,回了秦永家, 虽然心里埋怨娘为了那个男人不要他们姐弟,但她也知道是爹先娶了公主不要娘的。娘现在跟着秦永过快活的日子,爹也娶了公主,恩恩爱爱的, 这世间唯有他们姐弟二人是多余的。 她用被子蒙住了头, 在被窝里轻轻啜泣着,从今往后只有她和弟弟是最亲的亲人, 只有他们两个相依为命。 当陈世美回到紫溪苑时, 门外站着一溜儿垂首等候吩咐的侍女。他推开门进了屋子, 步入内室, 见地上一片狼藉,公主趴在床上一动不动,便微微皱了下眉头。 此时正值他将要大展宏图之际,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公主闹将起来,虽然她多数情况下还是讲道理的,但女人一旦嫉妒起来,后院起火,就怕会坏了他的大事。于是想了一下如何能让公主消气的对策,有了主意后,走到床边,把被子打开轻轻盖在公主身上,然后坐在床边叫侍女进来收拾。 公主装睡,心里想着要如何把陈世美撵出房。 侍女们收拾好了内室,陈世美挥退了她们,自己脱去外袍,厚着脸皮上床挤进了公主盖的被子里,见她还是没反应,便伸手为她解衣。 公主本不想理他,可是他的手并不老实,解完了外衣又去解内衣。便火气上来了,把被子全都拽到自己身上来,严厉地说:“驸马,本公主今晚不舒服,不用你侍寝了,回你的书房去吧!” 虽然公主的面容和语调够严肃够凛冽,但她此刻躺在被窝里,衣衫不整、香肩半『露』,这使得公主的威严大打折扣。 陈世美好笑地说:“我冷了,快让我进去。”说着,扯过被角就要往里钻。 他竟然还笑得出来? 公主气得按住了被子不许他进来。 陈世美便与她撕扯着,最后仗着力大,挤进了被子里,胳膊一伸就要把公主搂进怀里。 从未见过他如此无赖的模样,公主忍住怒气,双手抵住他的胸膛问他:“陈世美,现在这屋里没有外人,你同我说实话,那俩孩子是不是你亲生的?你放心,与你夫妻一场,而且父皇眼下正重用着你,我不能把你怎么样,我只是不能容忍你骗我。” 陈世美收了笑意,盯着她的眼睛,低沉的声音无波无澜地回答:“是。” 公主一听顿时怒火攻心,没想到他就这么轻飘飘地承认了,他果然是个彻头彻尾的大骗子! 她蹭地坐起来,抬手狠狠地甩了他一耳光,然后感觉一股腥甜窜上喉咙,急忙头朝床外,忍不住地喷出一口血来,随即瘫软下来。 陈世美见了一阵心惊,急忙起身大喊来人,让侍女快去请太医来。 紫溪苑一阵忙『乱』,太医诊脉后回禀陈世美道:“驸马,公主这是旧疾复发。现在的这个时令,只要精心调养,平心静气,是无大碍的。” 陈世美放了心,等太医开了方子后,命令侍女去熬『药』。 陈世美守在床边,在暗淡的烛光下,看着一直昏昏沉沉地睡着的公主,一阵阵烦心。 等侍女端过『药』来,他轻轻地叫醒了公主,小心翼翼地亲自端着『药』碗喂她吃『药』。 喝了『药』后,公主疲惫地说:“驸马,夜深了,明儿还要上朝,你去书房睡吧,我这是老『毛』病犯了,与驸马无关。” “你这个样子,我哪有心思上朝,明儿告一天假,我今晚在这儿守着你。”说完,挥手示意房内伺候的下人都退下。 侍女们都下去了,只有『乳』母站着没动。 陈世美盯着『乳』母,眼神渐渐地严厉起来。 『乳』母顶着他的压力,大着胆子说:“驸马,太医说公主的病要精心调养、心平气和。今晚那俩孩子给公主的刺激实在是太大了,请您还是去书房吧,老奴会精心地照顾公主的。” 陈世美的眼里绽出寒光,阴沉沉地一笑:“我是公主的夫君,自会好好照顾她。嬷嬷还是下去吧!” 『乳』母岿然不动,站在原地与陈世美对峙着。 一个奴才都敢与他对着干!陈世美心里怒极。 昏暗的烛光照着他的半边侧脸,一向温和的面容此刻显得有些阴鹜,放在被子上的手紧紧地攥着锦缎的被面,手背上青筋突起。 公主见状,命令道:“嬷嬷,你退下吧,我和驸马要休息了。” 『乳』母还想争辩,可看见公主对她使眼『色』,只得退下。 等下人全都出去了,公主对陈世美淡淡地说:“驸马,嬷嬷把我从小带到大,除了父皇和母妃,她就是我最亲的人了。她上了岁数,有些糊涂,你别同他一般见识。” 陈世美听了这话,脸『色』深沉得如同夜空,看不出任何情绪。半晌,起身对着公主,在床边慢慢跪了下去:“公主,谢谢你在孩子和奴才面前给我留了脸面。” 公主把头扭了过去,未出声,也没有让他起来的意思。 漫长到几乎让人窒息般的静默后,陈世美缓缓出声道:“我对不起你,我的确是骗了你。我本是一个穷书生,就算考上状元,没有后台背景,结局也许就是到偏远的地方做个知县,一辈子苦熬,不出差错,到死最多也就混个四品官。我不甘心,我不能满腹的才学却无用武之地,做驸马可以一步登天,可以留在朝廷里,留在圣上身边,可以有机会把革新之法变为现实。我是个小人,为了达到目的不惜抛弃妻子,不惜欺骗你这个高贵的皇家公主,就是把我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你恨我怨我,我都理解,只是你千万要保重你自己的身体,圣上和贵妃可就你这么一个女儿,就是不为我,也要多为他们着想。 你厌烦我不想见到我,我也理解。只是,一日夫妻百日恩,这三年来,我们一直恩恩爱爱、相敬如宾,你已经刻进了我的心里,我的心里再没有别人,我隐瞒了家乡早有妻子的事情,但我与你这三年的夫妻感情却是真真实实的,没有半丝掺假。” 见公主还是后脑勺对着他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他继续说下去:“三年了,你照顾我的起居,关心我的身体,你对我所有的好,我心里都记着。你身体弱还为我怀过两个孩儿,虽未生下来却损耗了你的身体,那两个可怜的孩儿,我一想起来就心痛如绞,若是能生下来,何苦会委屈你抱养其他的孩子?” 这话戳中了公主的伤心处,她止不住地流出了眼泪,把头转向他:“你还记得这些吗?你心里真的知道我对你的好吗?那你为什么一直欺骗我到现在?你把实情告诉我,夫妻一体,难道我还能去告发自己的丈夫吗?” 见她哭得伤心,陈世美急忙起身上了床,把她拥到了怀中,用袖子擦拭着她的泪水说:“你别激动,都是我不好。你是高贵的公主,我陈世美今生何德何能,能娶到你?之所以一直瞒着不说,是因为我怕失去你。你是公主,即使再嫁,圣上也一定要找天底下最好的男人给你,而我,离了你,心就空了,一无所有。所以我不敢说、不能说。” 公主看着他的眼睛不相信地问他:“你真的心里有我吗?你从不跟我说你的事情,也不让我了解你这个人,即便和你同床共枕,我也觉得你离我很远,你真的爱我吗?” 陈世美凝视着她,温润的眼眸一如往昔般宁静,最后他叹了口气把她的头按到了自己的心口上,低沉着声音说:“我拿不出什么来证明,唯有这颗心。不想让你了解我,是怕你知道我是个混蛋小人,如今,反正你都知道了,我也不想再对你隐瞒,你想了解什么我都会告诉你。就算明早你把我撵出驸马府,这也是我自作自受。只是,没有你,我后半辈子注定会孤独终老。” 这一夜,陈世美交代了三年前他进京之前的情况,包括公主尤其想要了解的关于潘氏的情况。 陈世美没有刻意贬低潘氏,相反把她贤良淑德、孝敬公婆,供他读书,养育孩子的事情都如实描述了。 公主酸溜溜地问他:“她既然这么贤惠,怎么还舍得让你身败名裂?你对她做了什么?” 陈世美叹气道:“她是我恩师的女儿,恩师做媒不得不从。那时年少,不懂得什么是情爱。如今我对她只有感恩之心,没有夫妻之情,我的确给了她钱财,让她不许再来找我。也许她觉得只有让天下人都知道了她的身份,我才会同她和好如初。” 公主闷闷地问他:“那你会吗?” “怎么可能?”陈世美在公主额头上轻轻一吻,更紧地搂住了她,同时把被子在她身后掖了一下,“我如今有了你,心都被你占得满满的,别的女人再也挤不进来了。况且我与她分别了三年多,早已陌生得很了。而她,虽贤惠却愚蠢至极。” 于是又把王延龄控制了潘氏,『逼』得他不得不接回孩子、不得不在寿宴上谎称潘氏为大嫂的事情向公主述说了一遍。 最后陈世美恳求公主道:“革新之举,树敌太多,我也许会遭人暗算死于非命,也许革新失败我会万劫不复。如果潘氏不带孩子进京,他们虽穷,却牵连不到,可潘氏愚蠢,非要我给她个公道,如今被卷进来,成为王延龄的棋子还不自知。多亏我把孩子弄了过来,不论如何,请你庇护我的孩子,我把最珍贵的骨肉给你了,只有你是我最信任的人。” 公主听了心里难过:“快别说这些丧气的话,有父皇支持你,朝中还有很多清流支持你,许多底下的官员和武将们都支持你,你一定会成功的。” 陈世美搂着公主『摸』着她的头发说:“我骗了你还让你保护我的两个孩子,我的确是厚颜无耻的小人。可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将来万一我不在了,孩子们可以陪伴你后半生,他们孝顺你,使你不再孤苦无依,这样我就死而无憾了。” 公主怕他再提死啊、失败啊这些不吉利的话,急忙转移话题:“你打算怎么处理潘氏?” 陈世美的眸子有一瞬的冰冷:“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虽不爱她,但她毕竟给我生了两个孩子,替我给爹娘送终,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她若想明白了,我把她交给你管着。若她执『迷』不悟,我一旦出了意外,你把她杀了,给我陪葬!” 察觉到怀里的公主抖了一下,他忙安慰道:“我这都是为你好,她是孩子们的亲娘,如果我不在了,恐怕她会离间你和孩子,我绝不能给你留下隐患。” 公主见陈世美处处为她着想,并不是很在意那个潘氏,心里平衡了。她爱着他,只要她是他心里最重要的女人,这就够了。于是对他的怨怒和对潘氏的嫉妒,也就慢慢烟消云散了。 这一夜,与驸马敞开心扉聊了一晚,她觉得两人的心贴近了,他欺骗皇家的行为虽卑鄙,但知道了他内心的阴暗处,反而使得她认为他有了人情味,更加真实起来。他的隐私都对她袒『露』了,他的孩子也交给她了,看来他真是把她当成了最信赖、最亲近的人。 这样的陈世美,这样不完美的陈世美,没有伪装的陈世美,才是她真实的丈夫,是她爱着的男人。 第61章 浮生半日闲 天亮了, 陈世美听到孩子们过来请安的动静, 起身穿衣洗漱后, 叫醒了公主, 温柔地说:“公主, 你是母亲,该享受享受被孩子们侍奉的福分。你不用起来,等会儿喝完了『药』再接着睡。”然后扶起公主靠在床头,自己坐在床边,让孩子们进来。 瑛哥和冬妹给他们行礼完毕后,陈世美教育孩子们道:“你们的母亲夜里生了病, 身为子女, 必当小心侍奉,以尽孝道。瑛哥还小,就不强求了, 冬妹,你过来侍奉母亲吃『药』。” 侍女把『药』端进来,冬妹乖顺地接过红漆托盘,走到床边, 把托盘放到桌上, 拿起『药』碗和汤匙,小心地吹着气, 然后用手指试探碗壁的温度, 感觉到可以入口了, 便双手把『药』碗奉给公主:“母亲, 现在可以喝了。” 公主接过『药』碗,嫌恶地闻着草『药』汤的味道,皱着眉一口一口喝光了『药』,把『药』碗递回冬妹手中,然后和颜悦『色』地说:“你是大姑娘了,平时一定要多听嬷嬷们的教导,过些日子,我领你出门,多认识一些高门贵女,将来好有你自己的交际圈子。” 冬妹施礼道:“多谢母亲教导。” 公主不再理她,转头微笑着对站在地上一脸懵懂的瑛哥招手道:“瑛哥,来,让母亲抱一抱。” 瑛哥见终于有人理他了,便高兴地向床边跑去,陈世美把他抱到床上挨着公主坐着。公主搂着他,同时把他的一只小胖手拿在自己手里轻轻『揉』捏着,细言细语地问了一些他喜欢吃什么玩什么的话,很快,瑛哥同她熟悉起来,话也开始多了。 陈世美听了一会儿,微微蹙了蹙眉头,怕瑛哥提起想念潘氏的话让公主不快,便打断她们之间的交流,体贴地对公主说:“昨晚你未曾睡好,再睡一会吧。我到书房吃饭,就不扰你了。”说罢,命令俩孩子向公主告别,然后领着孩子们离开了紫溪苑。 公主叫侍女把『乳』母唤进来,看了看她仍在忿忿不平的脸,叹了口气说:“嬷嬷,你心疼我,为我抱不平,这些我都知晓。可我已经嫁给了他,虽然气恼,可事已至此,难道还能眼看着父皇治他的罪吗?我朝的公主循规蹈矩、注重名节,失去了丈夫,还从未有过再嫁或改嫁的,我当然也不会开这个先例。我才二十岁,不想在深宫中孤独终老,况且我没有子嗣,那两个孩子反正要记在我的名下,我对他们认真教导,细心呵护,总会得到他们的敬爱的。孩子远比丈夫靠得住,小少爷年岁小,我把他养在身边,生恩不如养恩大,他一定会爱我这个母亲的。” 『乳』母听了这话,掉起了眼泪:“可您是公主啊,如果是民间女子,为了能老有所依,为了能不被丈夫厌弃,当然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了。可您是堂堂的公主,是圣上唯一的骨肉,您怎么能忍受这等委屈呢?老奴是心疼您啊!” 公主挑起一缕自己头发,看了看上面发黄的发『色』还有分叉的发梢,想着自己病弱的身体,心里一阵发苦:“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与驸马成亲三年,一直恩恩爱爱,我心里爱着他,所以愿意包容他。嬷嬷,我能活到今天,已是很不易了,父皇那么多孩子都夭折了,唯有我还活着,还嫁了人,我很珍惜现在的日子。如果驸马出了事,宫中、朝中将又是一阵血雨腥风,我厌倦极了那种斗争,只想平平静静安安稳稳地渡过下半生。嬷嬷,你如果进宫见母妃,千万不要在她面前说驸马的任何不是,母妃心思单纯,藏不住话。皇后、曹家和王家都在时刻寻找机会扳倒母妃,母妃没有强大的娘家做后盾,能依靠的就只是驸马这个女婿,所以我们自家人决不能内讧。嬷嬷你要切记。” 『乳』母想了想宫内宫外的形势,无可奈何地向公主保证道:“公主请放心,老奴明白,一定谨言慎行。” 公主又提醒了她一句:“以后对驸马爷要恭敬,再像昨晚那样无礼,我可绝不保你。” 陈世美领着孩子们出了紫溪苑,转了个弯儿后,见瑛哥小短腿走路慢,便抱起了他,疼爱地问:“早饭吃了什么?” 瑛哥『奶』声『奶』气地说:“没吃。” “为什么?” “嬷嬷不让。” 陈世美的脸沉了下来,问冬妹怎么回事。 冬妹解释道:“嬷嬷说了,给母亲请安要心诚,母亲未吃我们先吃是不敬,请安之后回去才可以吃饭。” 陈世美心里冷笑了一声。 府里的奴才是该整顿一下了!相当多的奴才还是不清楚府里的主人是谁! 紫溪苑的人他当然不会轻易去动,但其他院子里,胆敢欺负他的孩子,这样的刁奴他绝不会姑息! 他心里想着怎样才能了无痕迹、不会引起公主怀疑,给那不开眼的奴才安个错处撵出去。 到了岔道处,想了想,今天难得不上朝,不如利用上午的空闲时间陪陪孩子们,与他们亲近亲近。便温和地说:“先不回兰馨苑,爹爹领你们去书房看看,早饭就同爹爹一起吃吧。” 能同爹爹在一起多待一会儿,这让冬妹很是高兴,她快乐地挽上了陈世美的手臂,『露』出了如花的笑魇。 陈世美把孩子们带进了书房,瑛哥好奇地东『摸』『摸』,西看看,冬妹紧跟着他叮嘱说:“弟弟,这里的东西不要『乱』碰『乱』翻,你喜欢什么就同爹爹说,爹爹会给你拿的。” 瑛哥指着墙上挂的宝剑。一脸渴求地对陈世美说:“剑,爹爹,我要剑。” 陈世美不紧不慢地踱步过去,取下了宝剑,把剑身抽离剑鞘后,放在了柜子顶上,把剑鞘递给瑛哥:“你现在是小孩子,只能玩剑鞘,等你长大了,爹爹再把这宝剑送给你。” 瑛哥高兴地接过剑鞘,兴奋地挥舞着,对着脑中假想的敌人比比划划。 太阳升起来了,阳光透过纱窗,把窗格子的影子投『射』到地面上,书房里亮堂堂的,临窗的几盆植物刚刚浇过水,宽大的叶子显得油绿油绿的,上面的水珠反『射』着阳光,散发着晶莹的光芒。平日里肃穆静寂、满是书墨味道的书房,由于有了小孩子的跑跳吵闹、欢呼尖叫而变得生动起来。 “偷得浮生半日闲”,陈世美此刻幸福地坐在摇椅上,一边摇着椅子一边悠闲地看着儿子,由着他淘气。 很快,下人回禀早饭准备好了,陈世美吩咐摆桌,又亲自给瑛哥洗了小手,然后父子三人围在桌边吃了起来。 两个孩子并不挑食,不管他给夹什么都吃得很香甜的样子,这让陈世美看了,不觉胃口大开,比平时多吃了些。 潘氏果然会生养孩子,把孩子们喂养得结结实实、健健康康! 陈世美想起了同公主用餐时,她挑食得厉害,不喜欢吃的东西绝不许上桌,她的肠胃不好,食物以清淡软烂为主,他虽不挑剔食物,但对陪同公主吃饭一事感到无趣,如同嚼蜡。 饭后,见瑛哥对剑鞘失去了兴趣,陈世美就把他抱到摇椅上,摇晃着逗他玩。 过了一会儿,他转头看向冬妹,见她在书案旁拿着一张纸在看上面的字,便唤她:“冬妹,书案上有纸笔,你写句话来让爹看看。” 冬妹听话地从笔架上拿了笔,一笔一划地写了起来,写好后拿过去给他看。 冬妹的字体,笔画稚嫩,间架结构有些松散,起笔收笔过于简单,但一个女孩子,又没有上过学堂,小小年纪能写出这样工整端方的字来已经很难得了,而且没有错字。 陈世美满意地点点头:“这些字和这首诗都是你娘教你的吗?” 冬妹点点头。 冬妹写的是“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陈世美若有所思地问道:“你知道这句诗是什么意思吗?” 冬妹轻声说:“谁说这小草能报答春天的光辉?实际上是说父母恩深情重,做子女的难以报答。” 这话触动了陈世美内心的伤处,他想起了三年前进京时双亲送别他的场景,没想到那却是永别,便不禁眼里有些湿意。 他把瑛哥从摇椅上抱下来,从柜子里拿出两盒黑白『色』围棋子倒在摇椅上给他玩儿,然后拉着冬妹,坐到了书案后面的太师椅上,细细地向她询问了爹娘去世时的光景,冬妹一五一十地述说了一遍。 陈世美一方面为爹娘临死时的惨状难过,一方面也为他为人子为人夫为人父却没尽到责任而愧疚,另一方面心里也的确很感念潘氏对他爹娘的孝敬和对孩子的抚养。那么艰难的岁月,她用柔弱的双肩辛苦支撑着一个家,又千里迢迢把孩子们最终平安地带到他面前,“女为母则强”,潘氏是个了不起的女人。 陈世美教育冬妹说:“瑛哥还小,你以后不要在他面前提起你娘,他是男子,将来要为咱们陈家光宗耀祖,所以他必须忘了你娘,只能认公主做母亲。但你已经大了,你心里可要牢记你的娘亲,切不可忘记她对你们姐弟的养育之恩。” 冬妹点点头。 第62章 举荐 陈世美又把瑛哥叫到跟前, 简单考较了一番, 发现潘氏对他的启蒙做得很好, 心里再次感叹有个贤妻良母的重要『性』。 快到中午时, 陈世美才让侍卫护送两个孩子回兰馨苑, 自己则在书房里想着怎样才能把潘氏从宰相府中弄出来。 寿宴过后,潘氏虽没了踪影,但她既然是王延龄指使的,所以他肯定她是被王延龄藏起来了,他派人几经查探,最后得知她是在宰相府里。 他同潘氏可以说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 她的为人他清楚得很, 贤良淑德、温婉柔顺,知书达理、谨守『妇』德,把名节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他是绝对相信她不会给他带来耻辱的。 但他信不过的是王延龄,他的妻子在死对头那里,这让他如何能心安? 金莲,陈世美心里默默地念着这个名字。 他不喜欢公主, 虽然这三年来也强迫自己忘了潘氏, 他以为自己做到了,没想到当潘氏领着孩子们来驸马府投奔他时, 他发现自己心里还是喜欢她的。可那又怎么样, 他不再是热情的少年郎, 情爱对他来说只是锦上添花的东西, 却不是必需品,远远比不上权势富贵重要,所以,他撵走了她。 再见面时,是在他的寿宴上,他还清楚地记得她的装扮,那么美丽、那么雅致,竟然还有一种妖娆的感觉。由于家贫,他以前从未见过她如此华丽精致的打扮,现在的她更加成熟漂亮了,而且还比三年前多了分从容镇定,多了份犀利强势。 三年多的时间,她有些变了。 沧海桑田,世事境迁,他又何尝没变呢?他也不再是从前的那个他了。 当她在满堂宾客面前无情地揭『露』他的丑陋时,他恨极了她。可是过后一想,如果不是她爱他,也不会吃那么大的醋。 这段时间和孩子们在一起时,又勾起了他对潘氏的回忆和想念。以前没进京时,到了晚上,潘氏在灯下做针线活儿,他负责看孩子,给女儿讲故事、说道理,甚至给孩子当马骑着玩儿,等哄睡了冬妹后,小两口熄了灯,常常又紧张又快乐地干着坏事。那是他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光,虽然穷,日子却充满了欢声笑语。 如今,在这锦绣堆里,富贵场中,他从未开怀地笑过。他现在的妻子是皇帝的女儿,一句话就可决定他的生死,他怎么可能把自己的心放心地敞开给公主?昨晚与她的话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 他虽然喜欢潘氏,却不后悔负了她,权势富贵给他带来的满足感远远超过情爱的感觉。但他现在既然已经有了权势富贵,如果身边再有个喜欢的女人,那日子就再好不过了,所以,还是要想办法把潘氏弄到身边来。 宰相府里戒备森严,他的人不可能潜进府内把人带出来。“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等王延龄松懈下来,让潘氏出了宰相府,他才能有机会把人弄过来。 天气越来越暖,自那日韩琦回到驸马府后,便一直寻找着合适的机会举荐秦永。 陈世美一直很忙,除了上朝外几乎都待在书房里同幕僚和下属官员们商议革新之事。每天客人们都告辞之后,他还留在书房中查看典籍、翻阅公文、处理公务,每晚都忙到二更才睡,到了四更过半,又起身准备上朝,白天也就中午时能歇息一个时辰,这半个月下来,人也明显地瘦了不少。 公主怕累坏了他,让厨房每天晚上都熬一些滋补的汤为他补身子。 有一天陈世美在书房里发脾气,在书房门外候着的的韩琪耳聪目明,听明白了里面驸马爷发怒的原因。 因为人手不够,所以公主热心地把自己的几个奴才派给了驸马,让他们协助驸马办差。可是公主身边的人趾高气扬惯了,办差时敷衍了事,陈世美指使起来不趁手,还把他交代的事情给办砸了。“打狗看主人”,陈世美不好惩罚他们,骂了他们几句后便把人都撵了出去,独坐在书房里生闷气。 恰巧侍女端来了补汤。 陈世美一向不允许侍女进他的书房,所以,补汤一直都是由韩琪负责端进去。 韩琪进门把汤端了过去,放在书案上,恭敬地说:“驸马爷,这是公主送过来的补汤,您趁热喝了吧。” 陈世美一听到“公主”这个词,便心烦意『乱』地挥挥手,示意他把汤拿走。 韩琪见他愁眉不展,趁机说道:“驸马爷,我有一结拜的兄弟,绝对靠得住,脑子聪明,身手也好,他早有为驸马爷效力之心,只是您身边人才济济,未必能看得上他,所以我才从未提过他。刚才在门外,我多少听到了里面的一些话,如果您现在实在是缺人手的话,我可以把我兄弟领来给您看看,如果能被您差遣,那是他的造化,如果您不用他,能进驸马府见一见状元爷的尊容,对他来说也是一件十分荣幸的事情。” 陈世美听了,详细地询问了一些关于秦永的情况,对他很感兴趣,于是让他第二天把兄弟领进来见一面。 当晚韩琪出了府,到了秦永家,拜见过秦婶子后,说明来意,秦永母子听了大喜。秦永一高兴,拉着他进了后院的库房,与他一人抱了一坛子酒准备秉烛畅饮。 这段时间秦永无所事事,整日在房里舞文弄墨,写写字、背背诗词,所以桌上摆了很多纸张和书墨。 两人把酒坛子放在桌上,秦永快速地把书和纸张都归拢好,然后给酒坛子启封。 韩琪顺手拿起他写的一张字看了看,笑道:“二弟好雅兴,这等文雅之事果然不是我这种武夫所能做出来的。” 秦永呵呵一笑:“大哥见笑了,我是想着驸马爷是状元郎,是文曲星下凡,如果能跟在他身边做事,肚子里没有点儿墨水怎么行?为了能让他高看一眼,我这不是临阵磨枪、温习温习吗?其实我好些年不看书了,现在也不怎么能看得进去,这都是做样子给我娘看的,她一见我读书写字心里就高兴。” 韩琪把纸张摆放回去,感叹道:“真羡慕二弟你可以在母亲膝下尽孝,‘子欲养而亲不待’,我双亲两年前相继过世,如今孑然一身,到处漂零,才体会出‘有父母就有家’的意思。” 秦永急忙安慰道:“大哥,你我是兄弟,我娘也是你娘。这不,她前几日还给你做了双鞋子,我求她那么久,都不肯给我做一双。” 他放下酒坛子,从柜子里拿出了那双鞋子,递给韩琪:“我娘的针线活儿一向不好,大哥可别见笑。” 韩琪受宠若惊地急忙站起来,双手接过鞋子,细看了一遍,针脚虽不整齐但是很细密,便坐下来穿上,试着走了几步,感觉很舒服,大小正合适。 不知她是怎么弄到自己鞋号的,可见她真是费了许多心思,便感动地说:“多亏认了你这个好兄弟,我又有了娘,有了家,有亲人惦记着。我要过去让娘看看,这鞋子很是合脚。” 于是秦永又陪着韩琪去了正房。 秦婶子见韩琪亲自过来穿给她看,心里也很高兴。这件事,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说话也开始随意起来,三人闲聊的时候,听说了秦永的功夫都是秦婶子教的,这让韩琪吃了一惊,便和她讨论起功夫来,结果二人越说越投机,反倒是秦永『插』不上话了。 说道高兴处,秦婶子提议到院子里切磋一下,这正和韩琪心意,于是三人来到院中,秦永点了两个灯笼挂在屋檐下,秦婶子拿了根哨棒,韩琪拿着自己随身的腰刀,两人比试起来。 秦婶子可不是花拳绣腿,枪法一招一式都带着雷霆万钧的狠戾之气,两个回合后,韩琪不敢掉以轻心,集中精神开始与她认真过招。 三十多个回合后,秦婶子向后一跳,跃出圈外后爽朗地笑道:“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后生可畏!我输了!” 韩琪收了刀,恭敬地抱拳施礼道:“没想到母亲一介女流,还有如此的好功夫!真是让人敬佩。” 然后转头对秦永说:“二弟,不是我说你,除了力气外,你的功夫比起母亲来可差得远呢。” 秦婶子接过话说:“这都怨阿永他爹,他爹不喜欢舞枪弄棒,一心想让他走上科举的仕途,硬『逼』着他天天读书,所以练功的时间就少了,兵器也只准他用扇子,他又不是读书那块料,所以现在文不行武不就,一副废材!” 韩琪怕秦永面子上过不去,解围道:“母亲谦虚了,二弟这是文武兼修,驸马爷身边正缺少这样的人才。” 见韩琪如此评价儿子,秦婶子心里高兴,对他更加亲切了。 第63章 进驸马府 第二日秦永换了身体面的衣服, 随着韩琦进了驸马府。 在陈世美的书房, 秦永拜道:“草民秦永, 拜见驸马, 愿为驸马爷效力。” 陈世美早听韩琪说他身手不凡, 又识文断字,在内城汴河大街一带很有势力,是那一带的地头蛇,如今自己正是用人之际,理应礼贤下士,于是亲自扶起了他。 见他容貌俊俏, 一身皂白锦衣、看上去干干净净、文质彬彬, 便赐了座,与他闲谈起来。见他答话谨慎沉稳,态度恭敬谦虚, 给人一种果决干练的感觉,心里对他很是满意,便吩咐韩琪带他下去先安排住处。 秦永从书房退出来的时候,虽面上不显, 但心里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刚才他抬头看驸马爷的第一眼, 脑中就浮现出瑛哥和冬妹的面容,回答驸马爷问话时, 越看越觉得他与俩孩子十分相像, 尤其是瑛哥, 活脱脱就是驸马爷的影子。 潘氏失踪的那晚, 汤圆摊子的老翁向他描述马车里的那个男人是个相貌堂堂的富贵之人,那面相一看就是俩孩子的亲爹。难道驸马爷就是带走潘氏母子的人? 一想到此,他的心就一阵阵钝疼。 他迫切地想知道答案,想知道驸马爷和潘氏到底有无关系,想知道潘氏的下落。 韩琪热心地领着他去找管家,一通忙碌之后,秦永被安排在了前院。 因他没有家眷,所以分给他的小院只有小小的一间房,房内被一架山水屏风隔出了卧室与客厅两处,桌椅柜子一应俱全,被褥都是刚从库房里领的。 室内久无人住,散发着一股令人不舒服的味道。秦永打开了窗子,让新鲜的空气涌进来。 韩琪解释道:“二弟,这里条件简陋,是普通门客的住处。你先将就住着,日后如受到驸马爷的重用,他必会把你挪到内院,到时你就住到我那个小院里去。” 秦永点点头:“我晓得,我会好好表现的,不给大哥丢脸。” 韩琪是陈世美花大价钱请的贴身护卫,住在府内的后院,后院有个小小的校场,供高手护卫们训练用,他有意让秦永多结交一些朋友,于是邀他去后院的校场与其他侍卫切磋切磋,趁机『露』『露』本事。 秦永是个聪明人,领了他的好意,自己也想尽快融进驸马府里,便欣然同他前往。 一把铁扇被他使得出神入化,在这些高手护卫面前,他虽不出众,但也绝不逊『色』,一共打了四场,两胜一败一平手。 见识了这么多的英雄好汉,这么一通较量,秦永自觉受益匪浅。其他人见秦永一副俊俏小生的模样,下起手来却又快又狠,对他也很是刮目相看。“不打不相识”,大家都是习武之人,『性』情豪爽的居多,秦永很快嘻嘻哈哈地与他们打成了一片。 从此后,在驸马府他仔细观察,上下结交。 他人长得俊俏,很有眼力见,又会说话,出手还大方,办事干脆利落,不久便在驸马府里混得如鱼得水,成为侍女们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小厮们愿意追随的老大,门客们乐于结交的好友,他的为人和能力也渐渐得到了陈世美的承认和重用。 很快,从周围人的嘴里,秦永渐渐了解到了驸马府的很多情况。 公主多病,至今未育,前一阵子驸马把族兄的儿女过继过来,入了陈氏的族谱,记在公主名下。小公子起名叫陈常瑛,小姐起名叫陈冬雪。小公子由公主亲自教导,小姐由宫里的嬷嬷教导着。公子和小姐对公主很是孝顺,每日里晨昏定省风雨无阻。公主很是欣慰。 这少爷和小姐的名字里也有“瑛”字和“冬”字,天底下怎么可能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秦永心里酸溜溜的很不是滋味,驸马爷应该就是怜怜的夫君吧?他很想知道这俩孩子到底是不是瑛哥和冬妹,如果是的话,那怜怜在哪里?她还想着他吗? 周围人都说驸马爷有情有义,明知公主不能生育,也坚决不纳妾,一生只爱公主一人。那怜怜呢?驸马爷抛弃她另娶公主,会怎么处置她呢? 秦永是驸马爷的属下,不是驸马府的家奴,像他这种外男,根本进不去内宅,所以一直没机会见到公子和小姐。见不到他们,就无法确认驸马是不是潘氏的男人,也就无法得知她的下落。尽管他心急如焚,也只得耐心等待时机。 秦永天天想着艾怜,为她担心的时候,在宰相府里,艾怜的日子过得很悠闲平静。 她每天上午都会去老夫人那里坐一会儿,陪老太太说说话,隔个三五天就和王夫人聚在一起做做针线,逗逗孩子。 王家上上下下对她都很尊敬,礼遇有加。 遗憾的是她很少能见到王延龄,接触不到他,就没办法和他沟通,就无法攻略他,那她什么时候才能斗倒陈世美,重返现实世界啊? 艾怜干着急,平时有意和下人聊天,想多了解一下这个人。 可身边的丫头、婆子嘴都很严。香云别看天天在她跟前晃,细心地照顾着她的起居,可是实质的话一句都不说,『插』科打诨倒是一流儿,这么个丫头滑不溜丢,真是狡猾的很。 柳儿就是个闷葫芦,干活麻利细致,但从不靠前。 小七除了傻吃孽睡,就是不知去哪儿练功了,总看不见她,即使和她聊天,除了功夫的事情,基本上也是一问三不知,也不知是真傻还是假傻。 那两个婆子倒是能和她说一些话,但也都不痛不痒的。 唉,王延龄的警戒心可真是超强啊,家教可真是一级严啊! 一定是顾忌她是陈世美的妻子,肯定交代过下人们在她面前要谨言慎行。 艾怜并不气恼,也不灰心,她理解王延龄的用意,“防人之心不可无”嘛,她有的是时间和耐心,徐徐图之,反正王延龄又没赶她走,慢慢了解好了。 第64章 拜访 “功夫不负有心人”, 两个月下来, 艾怜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了他的一些情况。 宰相大人总是很忙, 平时的日子都是寅时半, 换成现代社会的时间大约是在凌晨四点钟左右起床、吃早餐、去上朝。下午未时也就是两点钟左右到家, 在外书房里,接见各地、各部门的官员或者和幕僚商议事情。申时,大约四点左右,给老夫人请安,然后吃晚饭,晚饭过后考较两个孩子的功课。晚上七点钟左右到内书房里开始处理奏折和公务, 亥时也就是晚上九点钟左右吃点夜宵, 书房里伺候的都是小厮,里面的灯基本上二更半到三更左右才熄。 听下人们说他只有在初一、十五才进王夫人的房,梅姨娘是他两年前纳的, 没有身孕之前基本上也是一个月去两次,有了身孕虽然也常去看她,却再也没在她那过夜过。 听说后院有个禹香园,里面关着数不清的美女, 王夫人请了教习教她们歌舞, 王延龄休沐的时候偶尔也会同一些朋友在禹香园里听歌观舞,寻欢作乐。 看来这个王延龄的后宫很是充实, 而且质量很高, 那个倾城倾国的梅姨娘房里竟然一个月才去两次, 他的要求太高了。 最后她很烦恼, 王延龄这种眼光极高的男人,对女人一定挑剔得很,要想攻略下他,这难度可不是一般的大。而且更让她烦恼的是这种高高在上、目空一切的种马型的男人,再有权势、长得再好看,她也喜欢不起来。他有那么多的漂亮女人,他那个地方在那么多的女人那里进进出出的……,一想就作呕。 去攻略他,和他啪啪啪,那感觉就像吞了苍蝇一样恶心。 不知道王夫人面对他的时候,是否也觉得他恶心。 至于王延龄的『性』格,真是不好说,有人说他恃才傲物,盛气凌人,也有人说他礼贤下士,胸襟大度。 身边的几个丫头说他很严厉,不怒自威,可她却觉得他对着自己时,除了偶尔威严外,更多的时候是有些不着调的,尤其对自己在言语上很是暧昧,可他在行动上又没表现出好『色』的无礼来。 他的生活很是奢侈,不说别的,就他那些华丽的服饰,除了朝服外,穿的永远像只骄傲的孔雀,和他见过几次面,每次穿戴都不同,极尽奢华,一个大男人,做了那么多衣裳! 那么忙的日理万机的一个宰相,竟然每天还有空闲的时间修饰自己! 话说,他一个宰相,这么树大招风地炫富,真的没问题吗? 艾怜想了解的关于他的兴趣、爱好,比如喜欢什么类型的女人、喜欢吃什么喝什么,喜欢什么颜『色』、什么花啊草啊的这些问题,她统统没打听出来。不知道他的喜恶,怎么能投其所好? 唉!攻略王延龄的路任重而道远,她将继续上下而求索。 宰相府里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富贵米虫生活,是她在现代社会时梦寐以求的,是她人生最高的奋斗目标。可是,如今她每天都过这样的日子,反而觉得无趣得很,就像是鸟笼子里养着的金丝雀,她开始向往起外面的自由来,准确地说,是向往外面的男人。 俗话说“饱暖思『淫』欲”,如果整日为吃穿、生计而奋斗,忙忙碌碌也就顾不上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了,问题是,她现在吃得好穿得好,畅心园十来个下人就伺候她一个主子,她整日无事可干,不想这个想什么啊?经历了大半年和秦永近似夫妻的甜蜜相处,现在这种空窗期,日子久了真是让她心生抑郁。尤其是夜晚,当床幔帐被放下来后,与世隔绝的孤独感就像疯长的野藤蔓,快速爬上心头,蔓延了满身满床,最后把她整个人吞没掉。 日子长了,艾怜闷得很是难受,生活一直风平浪静,没听说驸马府有什么动静。这么久了,陈世美是不是把她忘了?那她可以出去散散心吗? 一天,她问王夫人:“我想出去走走,可以吗?” 王夫人委婉地说:“等大爷回来,我跟大爷说一声,让他派得力的护卫陪你出去。” 艾怜谢道:“给夫人添麻烦了。” 傍晚时分,艾怜靠在床头吃着瓜子,手里翻着一本传奇本子看,这是小七从外面偷着给她带回来的,她最近全靠这个来消磨时间了。 忽然,一个小丫头急匆匆地进来报告:“夫人,大爷来了,快进院子了!” 什么?王延龄怎么会突然来拜访她? 艾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反应过来之后,第一个动作就是扔掉话本子,扑向梳妆台,看看自己的妆容能不能见人。随即,听到了王延龄进院子的声音。 这该死的,她还没同意他进来呢! 艾怜心急够呛。头发来不及梳了,漂亮衣裳来不及换了,一阵手忙脚『乱』,打开胭脂盒子,眼神就『乱』了,也不知要涂抹些什么,最后在他进入房门之前,赶紧用手指头挑了一点红胭脂,对着铜镜涂抹了一遍双唇。 房门开了,她听了到小丫头对他施礼的声音,急忙端正身姿,面『色』也变得端庄起来,正想转过隔断门去迎接他,才迈出了一步,就发现自己情急之下还光着脚。 该死的!如果他敢进内室,她就敢坐回床上去迎接他。 因为他没给她空闲时间化妆,也没经她的同意就擅自进来,艾怜对他有些不满意,便坐在椅子上示意小丫头把鞋子拿过来,然后慢吞吞地穿上了,同时听到了外面香云给他上茶、招待他的声音。 穿好之后,艾怜不紧不慢地踱到了外间,顿觉眼前一亮。 王延龄今天玉簪束发,穿着一身宝石蓝的长袍,绣着缠花枝的领口和袖口『露』出里面一截月白『色』的中衣,中衣宽大的袖子『露』出了一只白皙修长的美手,正端着青瓷的茶盏,优雅地品着茶汤。听见她的声音,抬头看过来,那一眼妙目生波,显得他昳丽高洁,如傅粉何郎。 真乃人间绝『色』也! 此时初春,乍暖还寒,早晚的天气还是很凉的,他穿了一身华丽漂亮的夹袍子过来,好看是好看,只是不嫌冷吗?穿得这么动人,难道是来勾她的? 特么的,这后宅里除了王延龄和他那两个年幼的儿子外,偶尔能看到几个十来岁的小厮,除此之外再无任何男人,阴气太盛了。 长期的阴阳失调,导致艾怜此时见了王延龄,颇有些狼见到了羊的感觉。 所以怨不得她浮想联翩、自作多情。 第65章 言不由衷 艾怜内心对他的拜访欢呼雀跃, 但面上却不得不掩饰, 故意装出一副淡然的样子, 与他施礼后, 静静地坐在桌子的另一侧等着他说明来意。 王延龄语气客气地说:“夫人, 您是王家的贵客,不是囚犯,你当然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想出门就可以出门。不过,我怕你一个女子在外面不安全,你要是想出门, 提前同我说一声, 我好安排护卫保护你。还有,你出门请一定要带上小七,她的身手, 同时打倒六七个普通的壮汉还是不成问题的。” 真看不出来小七那副干巴瘦的身板竟然这么能打? 见王延龄同意她出门,艾怜微笑着谢过他的好意。 为了能多留住他一会儿,艾怜主动地与他攀谈:“相爷,我身在后宅, 不知道外面的形势, 陈世美如今在做什么?他还在到处找我吗?” 王延龄拿起茶盏喝了口茶,看了眼艾怜, 不温不火地说:“驸马爷如今春风得意, 圣上对他器重得很, 着他准备革新之举。前几日他又把族兄的两个孩子记在了公主名下, 如今夫妻和睦,儿女双全。满朝文武,谁不羡慕他扶摇直上、功成名就?” 艾怜沉默了,她想起了懂事的冬妹和可爱的瑛哥,给孩子们当了半年的母亲,她是乐意看到他们有个好前程的。只是,将来她要对付陈世美,怕是会给孩子们带去灭顶之灾。 见潘氏情绪低落,闷头不语,王延龄心里冷笑。女人都是为了丈夫孩子而活,身为母亲的女人虽然伟大,但往往会为了孩子而忍辱负重,失去自我。潘氏怕是唯恐耽误了她孩子的前程,不想再同陈世美作对了。 只是她人落在了他王延龄的手中,就只有被他随意摆布任意『操』纵的份儿。 “怎么,你顾忌孩子,不想再到圣上面前给自己讨个说法了吗?” 艾怜叹了口气,缓缓答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自有他们的命运。而我活着,就是要为自己争口气,绝不任由别人欺辱,我一定要为自己讨回公道!” 王延龄颇为意外地又看了她一眼,她低头侧坐着,脖颈白皙,侧颜很是动人,耳朵上挂着一枚翠绿的玉珠子耳坠。这么温婉的容颜下面竟然有一颗冷硬的心,扳倒了孩子父亲,孩子往往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这女人的心还真不是一般的狠。 但这对他来说可是件好事,倒是省得他花费力气去劝说她了。 王延龄心里乐了。 陈世美啊陈世美,你不愧是状元郎,竟娶了如此有个『性』的娇妻!只是你夫纲不振,没降服住她,得罪了这样执拗且认死理的枕边人,真是你的大不幸啊! 王延龄心中愉悦了,于是难得好心地对她说了些关心的话,问她对吃住是否满意,下人伺候得是否尽心,缺什么少什么一定不要客气之类的话。 这可是难得的拉近乎的好机会! 艾怜顺杆就爬,也回敬了一些体贴他的话语,比如宰相大人日理万机,一定要保重身体少熬夜,他的健康就是百姓之福,还有他治家有方等等,最后还委婉地对他的这身衣裳及他本人的气质进行了较高的评价。 总之就是赞美他、赏识他,恭维他,让他飘飘然起来,然后对她感兴趣。 其实艾怜的话在现代人看来是没什么问题的,谁在职场上、社会上不对着别人说些恭维话呢?问题是现在是在古代,男女大防,一个女人夸别的男人,即使是微不足道的几句话,也会让人往歪处想,更何况艾怜本身就有勾搭他的想法,所以王延龄这么聪明的一个人,很快就察觉到了不寻常,果然很上道地开始想歪了。 王延龄越听心里越乐,这个女人真是不知矜持为何物,不知羞耻为哪般,竟然夸一个男子长得好,如果有第三人在场,肯定认为她是在对他示爱。她一个有夫之『妇』,这么恭维丈夫的对手,是何居心?如果陈世美见了此情此景,怕是要满头乌发变绿『色』、要吐血三升,向他的病秧子公主看齐了。 虽然同潘氏接触不多,但几次下来,王延龄对她的印象已经大大改观。初见她时,她娇娇弱弱,如一朵被摧残的温室之花,让人心生怜悯,后来又觉得她贤良淑德,外柔内刚。寿宴那晚,他又看到了她镇定自若地『露』着胸口不知避讳外男的不知廉耻的一面,如今她又对他说着这样的奉承话,展『露』出了她虚伪『奸』诈的一面。 她的声音很是动听,语气很是温柔,偶尔看过来的眼神里带着一丝对他的欣赏,还有些许的娇羞。一般的男人见了此情此景,怕是早招架不住了。 虽然她的神情很动人,话说的也招人听,但王延龄何许人也?他可是宰相,最擅长的就是琢磨人心,不然怎么做到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上? 王延龄的脑子可一直清醒得很,巴结奉承他的人肯定是有所图,男人多是为官为利,女人多是争宠。陈世美的女人也来奉承她,难道只是为了求他替她讨公道吗?可为什么他嗅出了一丝她勾引他的味道?她还想做什么? 王延龄是大家公子出身,修养极好,当然没做出过什么于礼不合的苟且之事,但是和同僚的妻子,而且还是政敌的妻子,这么暧昧地一起品着香茶、隔着桌子,互相轻声细语地说着言不由衷的体贴话,这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经历到,“『奸』\\情”这种事情果然有些刺激。 王延龄也是脸皮极厚之人,心里虽对她不耻,面上却笑意盎然,心安理得地听着她的赞美之词,同时也不吝惜自己的语言,总能恰到好处地也对她夸上一夸。 两人互相吹捧,一唱一和,各怀鬼胎,这情景很是温馨和谐。 孤男寡女一起聊天,果然愉快! 天『色』很快黑了下来,再坐下去就不太好了,王延龄很有眼『色』地起身告辞。 艾怜意犹未尽,恋恋不舍地把他送到了院门口,那感觉就像依依惜别的恋人。 出院门之前,王延龄突然来了那么一句:“夫人,为『妇』之道,当‘幽闲贞静’,告辞!”说罢,翩然离去。 艾怜愣了一下,他这是什么意思? 幽闲?是嫌她多事儿了吗?想让她在后宅里安安静静地待着,少往外跑吗?贞静?这是嫌她说话多了?还嫌她不贞洁了? 特么的,“幽闲”个屁?我的为『妇』之道和你有什么关系?陈世美都管不了我,轮到你来教训我?“贞静”?两个月来,就见到你一个成年公的,我能不兴奋能不多话吗? 嫌我不守『妇』道,那你为什么这么晚了还美滋滋地在我这儿坐这么久?真是直男癌病得不轻,要求女人和要求自己分别用两套标准。 死封建! 艾怜对着他的背影暗骂。 虽然对他不忿,但艾怜还是听进去了他的话,没有出门,老老实实地待在了王家的后宅里。 第66章 影十 转眼, 寒食节来临, 王延龄有七天的休沐日。 王夫人过来问她:“寒食节、清明期间, 我们全家都要去祭祖, 然后在庄子上住一阵子, 你同我们一起去吧。” 艾怜笑着谢绝了她的好意:“夫人,我在这里客居,已经给你添了不少麻烦,谢谢你的邀请。这段时间,我想去拜访一下故人,也想去野外祭奠一下逝去的父母和公婆, 就不跟你们去了。” 王夫人见她不去, 不好勉强。 晚上,等王延龄考较过孩子们后,她命下人把孩子们送回跨院, 然后把潘氏要单独行动的事告诉了王延龄。 王延龄沉思片刻说:“这七天,皇家宗室要举行祭祀活动,作为圣上唯一的女儿和女婿,公主和陈世美必将伴随圣上左右, 他们肯定是顾不上潘氏的, 让她出门走走倒是无妨。” 于是他把门外的一个贴身侍卫叫进门来,吩咐他留下来监视并且保护好艾怜。 此事安排妥当之后, 王夫人又问他:“梅姨娘再有两个月就临盆了, 她这个月份受不起颠簸, 我的意思是把她也留在府里, 你看呢?” “嗯,你派人去与她说罢。祭祀的物品都备好了么?母亲那里多带些人伺候,明早辰时准时出发。对了,孩子们的课业也不能耽误,书也要带着。” “全都准备妥当了,母亲带了两个大丫头,四个小丫头,都是伶俐能干的。”王夫人回答了他的话后,派丫头分头去梅姨娘和孩子们那里,办他刚交代的事情。 因明日全家要起早出发,王延龄这晚便留宿在了王夫人这里。 第二日一大早,艾怜特意早起,很有礼貌地送王延龄一家出门。 和王夫人一同把老夫人搀到马车上后,转头见最前面的马车旁,梅姨娘挺着大肚子也出来了,正依依不舍地同王延龄说着悄悄话。 王夫人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他们一眼,然后对她说道:“请妹妹帮我看顾些梅姨娘,府内已经备好了稳婆和『乳』娘,郎中也随时待命。她年龄小,没经过事儿,若是身体有什么不适,你是过来人,请你多多安抚她的情绪。” 真是个贤良的人啊! 艾怜微笑着答应了。心里很是佩服她。反正她是没有王夫人那份心胸的,要是别的女人给她老公生孩子,她就想办法废了渣男人的命根子,然后一脚踹了他,绝对让他有一得必有一失。她就是这么小心眼的恶毒女人! 王延龄带着家人和蓉表妹走了,浩『荡』的人马转过了街角不见了。艾怜转身刚要回去,见梅姨娘还在痴痴地望着街角处。 人都不见了,还眼巴巴地看着,这美人还真是痴情! 想到了王夫人委托自己的事情,艾怜有些头疼。就怕这大宅门里有什么猫腻,万一这美人出了事儿,便是她没尽到责任了。她不敢接近大肚子的孕『妇』,便隔着几步远好心地提醒她说:“梅姨娘,你现在身子重了,还是不要站太久的好,让丫头扶着你回房吧。” 梅姨娘对她点了点头,然后又留恋地看了一眼街上,转身跟在艾怜后面回后宅了。 因她行动不便,走得慢,艾怜便耐心地在她前面两三步外慢慢地走。 可她这速度也太慢了,走两步就停一步,东看西看的。 艾怜有些不耐烦,可又不能自己先走,总得把她安全地护送到她的院子才算完事呀。她回身问梅姨娘:“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你先坐下,我派人叫管家,让他把郎中请来?” 梅姨娘对她笑了一下,柔声柔气地说:“潘娘子,我没事。我都半年没出二门了,看哪儿都新鲜,下次出来还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您不必等我,先进去吧。” 艾怜听了这话,有些同情她。仔细一想,自己来宰相府两个多月了,也只在陈世美寿宴那日出去过一次,以后就再也没迈出过府里的二门。自己也很可怜啊! 她很是向往外面的自由,不打算再委屈自己,便有了出门的想法。 可是梅姨娘是必须要安全地回到她的院子里的。艾怜怀着对她的同情,不再催促她,任由她慢慢走着。从大门到二门,五十多米的距离,硬是让她走了十分钟。 进了二门后,梅姨娘没有再停留,也不用小丫头的搀扶,自己稳稳当当地走了回去,一路上竟没有喊累。到了她的院子门口,她冲艾怜微笑道:“潘娘子,谢谢你送我回来,进来坐一会儿吧。” 艾怜哪敢进她的院子,忙找借口拒绝了,头也不回地回了畅心园。 进了院子,让小七告诉管家,说自己要出门。 王延龄把府里交给管家打理,自己要出去,总得告诉他一声为好。 小七一听她要出门,顿时兴奋了,立马跑出去没了影子。 艾怜回房换了一身素净的衣服,很快,小七回来了,艾怜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带着她出去了。 到了大门口,见一辆马车已经备好,一个年纪轻轻的黑衣护卫一脸高冷地抱着剑坐在车夫旁的位置上,等她们出来,看了艾怜一眼,然后目无表情地把头扭了过去。 由于艾怜最近阴阳失调,所以体内就像有探测男人的雷达,能够马上捕捉到男人传来的信息,见侍卫看她,便马上把视线移过去,与他对视了一眼。没等看清他的容貌,他已转过头看向街的那一边。虽然只能看到他的侧身和后脑勺,但从他那腿的长度上和束得细细的腰身上,可以判断出这是个子高挑、身条很好的小伙子。 车夫把板凳放在了车门侧,小七掀起了帘子,艾怜踩着板凳进了车厢。 小七却没进来,放下帘子,趾高气扬地对那个护卫说:“喂,你坐后面去,我要坐这儿!” 还没等护卫说话,车夫笑了:“小七姑娘,你一个姑娘家,还是陪潘娘子坐车里吧,整日这么抛头『露』面的,看以后谁敢娶你?” 小七大大咧咧地说:“哼,我要是相中谁了,看谁敢不娶我?大爷说了,许我自己找婆家,他亲自给我做主。” 艾怜在车里暗暗发笑,小七这孩子直率起来很可爱。 她把帘子挑起一角,看到那个护卫从车窗旁经过,绕到了马车后面,他侧颜英俊,身板挺得笔直。 这个游戏世界里就这点好,可以有机会遇到这么多的美男子! 艾怜在路上买了些纸钱香烛,吩咐车夫前往北郊,沿着五丈河出了城,寻了个僻静的地方,然后停车下来。她要在河边给这具身体的父母、公婆烧些纸和香烛,表达一下自己的敬意。 她有死去的潘氏的部分记忆,虽然陈世美很渣,但公婆却是很好相处的老实人,真心把那个潘氏当做女儿去疼爱的,所以那个潘氏才会无怨无悔地孝敬公婆。现在艾怜占用了那个潘氏的身体,当然也不能忘本。 河边的风有些大,河岸上青草碧绿,还有一丛丛茂密的灌木和稀稀疏疏的柳树。艾怜下车后打量了一下四周,为了不引起火灾,她挑选了一处灌木少的地方过去,小七挎着篮子,侍卫抱着黄纸,跟在艾怜后面。 等艾怜停下来,侍卫把纸放下,蹲下来从腰间解下一个细竹筒,打开盖子,掏出火折子点燃了香烛,然后退到一边。 等小七放下篮子,艾怜善解人意地说:“我自己烧纸就好,难得出来一趟,你四处转转吧,不用管我。” 小七听了高兴地对她屈了下膝,转身闲逛去了,只剩下那个侍卫还尽职尽责站在她身后。虽然没有回头,但她感觉到那侍卫的视线就落在了她的背影上。 艾怜把贡品摆好,跪坐在地上,拿出一叠纸钱,在香烛上点燃后,嘴里叨咕到:“爹娘,谢谢你们给了我这个身体,公公婆婆,谢谢你们曾经把她当女儿看待,还有,谢谢你,愿你在天之灵安息,孩子们现在都很好,我会尽量考虑到孩子们的。” 她把篮子里的纸钱都倒在了火堆上,火堆旺了起来。突然一阵风吹来,火舌朝她脸上扑来,艾怜惊叫一声,转瞬之间,身后的侍卫快如闪电地把她拽离了火堆。 艾怜本来跪坐着,被他拖出了两步远,倒在地上。 那个侍卫急忙把她扶起来,检查了一遍见她脸上没事,也没被火燎焦头发,便松了口气。 艾怜被他扶稳之后,抬头感激地说:“谢谢你。” 那侍卫被她这一声谢,说得脸『色』发红起来。 艾怜的眼尖,忽然发现他脖子上『露』出一截丝线编的绳子,虽然绳子上系着的东西没入了他的衣领里,但那浅咖啡『色』为主的丝线里,她又加了股棕『色』丝线进去,编了根结实的两『色』丝绳,又打了络子,用以配那枚铜牌。 虽然没看到他衣领里挂着的铜牌,但她敢肯定,他就是那晚扛着她飞檐走壁的侍卫。 遇到了认识人,艾怜有些高兴,轻声试探道:“影十?” 那侍卫一听,似乎吓了一跳,竟然一把推开了她,又退后了两步,离她远远的,然后气鼓鼓地瞪了她一眼,把头转向别处不再看她。 她又不是病毒,他那是什么反应?艾怜被他推得向后趔趄了两步才收住脚。 算了,他看上去也就二十岁左右,她老人家犯不着和一个『毛』孩子计较,何况这小侍卫也算是她的救命恩人了。 艾怜也是个高傲的『性』子,见影十一副拒绝再和她说话的样子,也不想自讨没趣,便不再理他,等火堆灭了后,艾怜拿起篮子回到了马车上。 第67章 人有三急 在安静的后宅中待久了, 现在身处繁荣的街面上, 艾怜的眼睛有些不够看了。街上到处都是人, 男人可比女人多多了, 行人大都换了单衣, 在春风的吹拂下,各种身材暴『露』无遗。 她的眼睛当然是在人群中搜寻美男。 以前在现代社会,她同闺蜜上街,关注点就不一样,闺蜜关注街上哪个美女的衣服包包身材好看,然后再对那个美女嗤之以鼻、一脸嫉妒, 自己则关注街上的帅哥, 只可惜,街面上美女到处都是,要想搜寻出一个身材好颜值高的帅哥来, 实在是太难了。帅哥好像都在电视屏幕里。 看着看着,街上的男人们就被艾怜分成了几个类型:儒雅的书生型,张扬的土豪型、市侩的市民型、淳朴的劳动型,还有邋遢的穷苦型。看来看去, 都跑不了这几个型号。 艾怜心里好笑, 这游戏设计的,背景人群其实就这么简单的几种人设, 她以前住在秦永家里时怎么就没看出来? 看着两边鳞次栉比的房屋, 她突然想起了《盗梦空间》的情节, 在梦境里, 只有眼睛见到的地方像是真实的,眼睛看不到的地方就设计得很粗糙,甚至是虚无的。那这个游戏世界里是否也如此? 她想象着自己看到的这条街上热闹非凡,两边房屋的后面则空空『荡』『荡』一无所有,现在看到的这些人像是活人,等他们进了街两边的店铺房屋里,就同木偶一样傻呆呆不动了,等她看过去时,为了配合她这个游戏玩家,那些需要从房屋里走出来的人,顿时像上了发条一样又活蹦『乱』跳地出来了,只为了营造一种让她感觉到真实的氛围。她甚至想象着马车后的小侍卫此刻正傻呆呆地一动不动地坐在后面,等她的眼神看过去后,就立刻满血复活,又拿眼睛瞪她了。 她突然觉得有些恐惧,也生出了一股强烈的探究欲望,她要毫无征兆地随意地进入一间房屋,看看里面到底什么情况。 街上行人多,马车速度很慢,她挪到车门处,掀起帘子,琢磨了一下怎样才能安全着地又不至于打个侧滚翻出洋相。考虑好后,深吸了一口气,把双腿先悬在马车上,然后毅然地跳下了马车,为了稳住身形,她随着惯『性』又继续向前快跑了两步,总算没有摔倒。 她伸出一只手压了压跳得很快地胸口,直起身来,看向离她远去的马车,车厢后面板子上坐着的影十正抱着剑一脸愕然地看着她。 果然是傻呆呆的一动不动! 艾怜急忙看向两侧,两边仍旧是繁华的都市,人来人往。 影十愣了几秒钟后,清醒过来,急忙大喊停车,然后两条长腿轻松地踏到地上,下了马车,朝艾怜跑过来,焦急地问:“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了?” 艾怜的眼光闪烁不明,这时小七也跑了过来,惊奇地问:“夫人,你不是在马车里吗?” 总不能说自己犯蠢吧? 反正都蠢了一次,索『性』继续蠢下去吧。 艾怜没有回答他们,转身朝路边正对着她的一家店面走了进去。影十和小七『摸』不着头脑,顿时如临大敌,戒备地一边扫描四周,一边迅速地跟上。 艾怜进了店里,里面正常得很,掌柜的和一个客人正讨价还价,活计迎了上来,殷勤地问:“这位娘子,您想买什么干调?” 怪不得味道这么大! 艾怜没有理他,继续向里走,掀起了后门的帘子,进入了一个庭院里,三个小孩子正蹲在一棵树下玩土。 活计急了,追上来想拦住她:“这里是后宅,想买干调请到前面去!” 影十豪不客气地一把推开他,艾怜继续往里走,院里的小孩们奇怪地盯着他们看。 艾怜没有进内室,快步地穿过院子,推开后门,到了后街上,这里虽没前街热闹,但也有人在来来往往,对面的房屋高低错落,院墙和大门的修葺程度代表着里面住家的生活水平。一砖一瓦、一树一草,同样是精细的红尘世界,并不是她在马车里想象的一派死气沉沉,或是虚无的空间。 那活计追过来,紧张地问她:“这位娘子,我家可是奉公守法的买卖人,不知得罪了什么人,您可要明察!” 看来是把他们当成了给公家办差的人。 艾怜安抚他说:“我晓得了,没发现什么异常,一定是有人举报错了,你回去吧!” 说完头也不回地快步向前走了,小七和影十莫名其妙地紧跟在后面。 走了一段距离,小七实在忍不住了问:“夫人,您到底是怎么了?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危险人物?快告诉我们,我和小十好为您解除危险。” 艾怜装不下去了,只得找借口解释自己的行为:“我内急,想找茅厕,在他们家没看到,这不是还在找吗?你非『逼』着我在他一个男人面前说出这种事来,不知道我有多害羞吗?” 影十听了脸上一红,接话道:“出了街口,右拐,十多丈远,有茅厕。” 小七埋怨他道:“哎呀你个死脑筋,夫人若不是被『逼』到一定程度能跳车吗?能慌不择路地跑进人家后院吗?人有三急,这事是忍不得的,这条街这么长,你快背夫人跑过去啊!” 这回艾怜是真的害羞了。这小七,太讨厌了,话说得这么直白,好像她随时会『尿』裤子似得。 影十没再犹豫,一把抓住她的右手臂,转身背对着她一蹲,把她的手臂搭在了自己右肩上,左手托住她的『臀』部,把她背在背上,起身就跑。 艾怜猝不及防之下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无奈地只得认命了。 影十大白天不敢施展轻功,只能背着她大步流星地快跑,行人以为他背着急症病人,纷纷躲避让路,把艾怜羞得,头埋在了他的后肩颈上不敢『露』面。 到了茅厕处,影十放下她,她羞答答地低头进去了。 还没等进去,就被刺鼻的味道给『逼』了出来,影十紧张地问她:“怎么了?里面有危险?” 看着影十那认真严肃的脸,艾怜无法,只得扯谎道:“没带草纸,算了,不进去了。” 影十松了口气,翻了一下腰间系着的袋子,竟然掏出了两张草纸给她。 艾怜真是哭的心都有,她不得已地接过草纸,转身捏着鼻子进了茅厕。里面屎『尿』遍地,几乎无下脚的地方。难道还能在这里干站着吗?她扔掉了草纸,一脸苦相地撩起裙子,从三个蹲位里找了个好一些的,解了个手。 还未等她起身,就听到了外面小七咋咋呼呼的声音:“我在这守着就行,你进去吧。” 然后听到了男厕那头,有人进去了,紧接着一阵水流的响声,让艾怜尴尬至极,又不禁对小侍卫展开了丰富的想象。 她不敢发出动静,直至听到他出了男厕,才起身系好裤带,整理好裙子,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出去了。 影十指着前面说:“那边。”意思是走那边可以找到马车。 艾怜和小七跟在他后面,看着他那笔挺的身姿和笔直的大长腿,想起自己刚才被『逼』无奈的糗事,艾怜的小心眼上来了,报复地讽刺他:“喂,小侍卫,你竟然连哪条路上茅厕在什么位置都知道,京城这么大,你是不是把京城所有的茅厕都『摸』熟了?” 影十听出了她的嘲笑,心里瞪了她一眼,但还是转过身来,面『色』严肃认真并且相当恭敬地回话:“夫人,我是侍卫,当然要熟悉京城里的每一条街道,这样,主人有危险时,才能选择最佳的逃生路线。认路,这是侍卫必备的技能。” 艾怜这下无话可说了。 第68章 送帕子 回到了马车处, 艾怜看了看太阳, 已经快正午了,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 现在还不想回府去, 便让马车沿着街道随意地走着,转过了两条街,看到一家提名为“琳琅阁”的店铺,进出的大都是女客,便好奇地问小七这是卖什么的? 小七掀开马车帘,把头探出车门, 问前面的那两个人。 车夫大声答道:“夫人, 这是一家专卖女人物品的宝店,小人从未进去过。” 宝店?专卖女人物品的?艾怜来了兴趣,命令马车靠边停下来, 下车后领着小七进去了。 影十心里万分不愿意,但他的职责是贴身保护艾怜,以防她出事,只得硬着头皮跟了进去。 里面多数是女人, 满鼻子都是脂粉的香气, 到处都花花绿绿的,影十一进去, 一身黑衣身姿如松抱着宝剑一脸高冷的他, 顿时吸引了店内女人们的注意, 店里的人都朝他看过去, 大姑娘小媳『妇』羞得急忙躲避他,但眼睛却不停地朝他的方向偷瞄。几个岁数大些的大妈大婶纷纷议论“谁家的小哥?长得这么俊朗。”“小哥,你有没有媳『妇』?婶子家里可有好几个大姑娘呢!”“这么个大小伙子往女人店里进,怕是给心上人买定情物来了!”…… 影十听了羞赧得无地自容,连耳根都红透了,他恨恨地瞪了艾怜一眼,全身散发着冷气,跟在她和小七的身后,尽量使自己显得对周围“非礼勿视”。 可惜艾怜一进店就被琳琅满目的商品吸引住了,没收到他的怨念,和小七眼花缭『乱』地挑选着东西。 这家店里的货品还真是齐全,胭脂水粉、耳坠项链、戒指手镯、簪钗梳子、手帕香巾、团扇假发,针头线脑、应有尽有。 掌柜的是个漂亮的三十多岁的『妇』人,上下打量了艾怜一遍,发现她的衣服颜『色』虽素净,面料却昂贵、尤其领口处的杏『色』绣花,一朵朵花心里钉的是米粒大的珍珠,又听小七一口一个“夫人”的叫着,而那男子的穿戴明显是富贵人家里养的护卫。 掌柜的经商多年,见多识广,早练就了一副火眼金睛,觉得艾怜是个大金主,于是过去殷勤地接待:“夫人,这里都是普通的货『色』,恐难入您的眼,小店的二楼里才是精品,您不如上楼坐坐,喝杯茶?” 艾怜听出了她的意思,只是她哪有什么银钱?一个月二两银子的月钱,她一共领过三次,打赏了几次老夫人身边的丫头,现在手里只有五两多的银子,能买什么? 她微笑着拒绝道:“我凑巧路过这里,只想给我的丫头们买些东西,这里的货品就很好了,您忙着,我慢慢看。” 掌柜的心里有些失望,但生意人讲究笑脸迎客,回头客才是她重要的主顾,说不定她下回来了就会上楼坐坐,于是对她笑了一笑,请她随意,然后去招待别的客人。 艾怜掂量着手里的银钱,最后买了两只珠花送给香云和柳儿,买了两包彩线送给那两个婆子,买了一打帕子送给其他的小丫头,剩下的自己用。见旁边小七不停地拿着各种香脂盒子问价钱,问清楚她相中哪一款后,便结账都买了下来,然后把这盒香脂递给了她。 小七最开始不要,后来听说畅心园每人都有一份礼物,便开心地收下了。 琳琅阁很会做生意,买的货品价值如果超过一两银子,就会赠送一只做工精致的布袋,伙计麻利且细心地艾怜买的物品都装在了布袋里,然后扎紧袋口,交给了小七拿着。 出了琳琅阁,太阳已经开始偏西,艾怜的肚子有些饿了,于是吩咐车夫把马车赶往龙津桥一带,在一家面馆门前停了下来。 她手中现在还剩下三两多的银子,当然去不起高级的酒楼,况且那里等级界限森严,主仆是不能同桌而坐的,她并不觉得自己比小七他们高贵到哪里去,所以领他们进了普通人可以消费得起的店里。 艾怜要了四碗面,一盘子酱牛肉,一盘子青椒炒牛心,一盘子拌木耳,一碟子酱胡瓜。考虑到桌上有两个男人,男人似乎都喜欢喝酒,所以她特意充满关怀地要了一坛子好酒。 最初,影十和车夫并不敢同艾怜平起平坐一桌吃饭。 艾怜笑着说:“我虽是府里的客人,但我没进府之前,也是一平民百姓,等我日后出了宰相府,可能混得还不如你们这些在宰相府里当差的人体面。所以,不必客气,就当是我结交朋友了。在府里,依着府里的规矩,你们尊我一声夫人,出了府,就把我当成普通人家的娘子吧。” 在艾怜的强烈要求下,两人没敢违抗她,如坐针毡地坐下来陪着她吃饭。 酒菜上齐后,作为东道主,她有礼貌地起身抱着酒坛子要为他们倒酒。 右手边坐着的影十急忙把自己的酒碗拿走,拒绝道:“我是护卫,不能喝酒。” 也是,他可是自己的保镖,喝多了对她没什么好处。于是示意对面的车夫把酒碗端过来,车夫急忙起身恭敬地说:“夫人,您请我吃酒是看得起我,只是我若醉了,怕控制不住马车会伤了行人,请夫人见谅。” 艾怜又尴尬了,她明白酒驾的危害,便讪讪地抱着酒坛子又看向左边的小七,这丫头也是保镖,多半也是不能给她面子了。 没想到小七善解人意地把碗端过来说:“夫人,小十很厉害,一个人保护您就足够了,有他在,根本就用不着我,我陪您喝好了。” 还是她的丫头懂事! 艾怜笑了,给她倒了一碗酒,把自己的碗也倒满了,然后坐下与他们边吃边喝边聊起来。这时候的酒大都是果酒或黄酒,度数不高,所以艾怜一碗酒喝下去没觉得怎么样,还没等她动手,影十很有眼力地拿起坛子给她和小七又倒满了酒。 等面端上来,艾怜看了看,热气腾腾的牛肉汤里沉沉浮浮着四五块骰子大的牛肉,汤中间是冒尖的白『色』劲道的手擀面,上面撒着翠绿的香菜末和葱末,让人看了就食欲大振。她捧起碗喝了一口面汤,香浓的牛肉面汤进入口里,咽下肚去,正是记忆中的那种味道。 艾怜的眼睛一红,险些掉下泪来。秦永,她好久没想他了,与他过重阳节那日,晚上从郊外回来,他领她来这家店吃牛肉面,当时向她承诺以后年年都带她来这里吃面,如今她来了,却不知他在何处。 她硬生生地『逼』回了自己的泪意,怕他们看出端倪来,掩饰地说:“今日这面里葱花放的足,竟有些熏眼睛了。” 车夫和小七没在意她的话,影十听了,吩咐伙计拿一把汤勺过来,接过来后递给了她,“把葱花舀出来一些吧。” 艾怜谢了他,接过勺子象征『性』地舀了些葱花出来。 一顿饭下来,艾怜发现车夫是个有趣的人,三十多岁,见多识广,京城里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问他就行了。后来听说他有个五六岁的女儿,便让小七解开布袋,拿出一条刚买的帕子,递给车夫说:“你跟了我一天,辛苦了,这条帕子是我送你女儿的,以后有机会把女儿抱来让我瞧瞧,我最喜欢小女孩了。” 主人的赏赐,车夫当然不能推辞。他急忙放下筷子站起身,恭敬地双手接过,“谢谢潘夫人的赏,小人代小女谢过。” “一条帕子而已,不必想得太多。” 等车夫坐下后,艾怜夹了口菜吃,忽然想起旁边还有个影十,他也跟了自己一天,她给小七、车夫和家里的丫头都送了礼物,单把他漏掉似乎不好。 于是放下筷子问他:“小侍卫,你可有姐姐妹妹或是心上人?有没有女儿?我也送你一条帕子,你带回去送给家人吧。” 说完从布袋里又掏出一条帕子,递给他。 小七抢话道:“夫人,他同我一样是孤儿,没有亲人也没成家,据我所知也没有心上人。您不用管他,还是自己留着用吧。” 影十听了十分不满地瞪了小七一眼,怕艾怜收回帕子,急忙一把接过来,揣在了衣襟里,忿忿地说:“我是没亲人,可我就不能自己用吗?练功天天出汗,我就缺一条帕子!” 小七顶撞他道:“哎,你这是暴敛天珍知道吗?你流的臭汗用布巾子擦就可以了,这帕子可是绣花的丝绸料子,擦两次你的臭汗就会发黄,再也洗不掉了!” 影十气愤地说:“我可不信你流的汗就是香的!你不也天天练功吗?你能使帕子我就使不得吗?” 小七一听,不讲理地把筷子一放,回瞪他说:“你还敢同我顶嘴了?就这么对待同门师姐,你是大逆不道知道吗?” 影十顿时没了底气,低头小声道歉:“我错了,师姐。” 小七的心里平衡了,“哼”了一声,坐下来美滋滋地喝了口牛肉汤。影十则郁闷地低着头,不声不响、不吃不喝。 这俩孩子真有意思!还是年轻人有活力,吃饭都能吵个架。 艾怜心里乐着,给小侍卫夹了片牛肉,安慰他说:“帕子送你了,就是你的,谁管你擦什么。你想怎么用都行,别理会别人的话。” 车夫笑呵呵地打着圆场:“小兄弟,哥哥告诉你,女人流的汗可不就是香的吗?下次可不许再这么说姑娘家了,小七姑娘不打你都是轻的。” 影十愕然地看了眼小七,小七得意地瞪了他一眼,然后对车夫说:“还是大哥你心眼好,说了公道话。” 车夫笑着拍了拍影十的肩:“等你以后有了女人就明白了,记住,千万不能在女人面前说她们不好。呵呵!” 影十抵触地说:“习武之人不好『色』,我才不要女人!” 车夫和艾怜都笑出了声。这小侍卫,原来还没开窍,还是个处啊!真招人喜欢。 艾怜问他:“你多大了?小七十七岁,是你的师姐,难道你还不到十七岁?” 影十更加郁闷了:“我马上就要二十了,我们排行不是按年龄,而是按入门的时间。我比师姐晚一年进宰相府。” 原来如此,怪不得小七总欺负他。 第69章 伤情 晚上回来时已到了掌灯的时候, 香云在畅心园门外几米处的一棵树下坐着, 正焦急地等着她们回来, 见到她和小七的身影便迎了过去, 嘴里埋怨道:“夫人, 可把奴婢急坏了,不就是上上香、烧个纸吗?怎么就去了一天?奴婢这心里自打过了正午便扑扑地跳得厉害,就怕您有什么闪失!” 这丫头这么关心她,让艾怜的心感觉很暖。她虽然有些花心,喜欢美男,但她更珍视女人间的感情。以前在秦永家, 秦婶子就是掏心掏肺地对她好, 现在在宰相府,又遇到了香云和小七这样关心她的好姐妹。她何其幸运。 艾怜拉着她的手说:“我给你买了好东西,来, 进屋拿给你看。”说着把她往院子里拉拽。 很快,下人们都得了艾怜送的东西,都很高兴,叽叽喳喳的, 畅心园里一片热闹。 那些帕子虽是小物件, 但用料极好,绣工上乘, 是京城里有名的云裳绣坊绣出来的, 上面有凸起的“云”字样, 凡是云裳绣坊的绣品, 都有这个印记。“云”字的绣法独特,至今无人能仿绣出来,所以小丫头们一拿到手里,就知道这些帕子价格不菲。香云、柳儿的珠花当然更是件戴得出去的精巧首饰,两个婆子得到的那两包丝线也是很实用的东西。 宰相府里的这些下人们看出艾怜是用了心的,她们知道她当初是两手空空进的宰相府,也都知道她手里一共领了多少月钱,买了这些东西后她怕是没剩下什么钱了,因此心里都领了她的情。 香云伺候艾怜沐浴时,摘掉她头上的鎏金莲花簪子,小心地用帕子包好,塞进她的枕下,然后给她打散头发,埋怨地说:“你呀,就是不买这些,畅心园里哪个敢怠慢了你?以后用银子的地方多着呢,不知道节省。” 艾怜淡然一笑:“银钱这种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趁我有时,当然要与身边亲近的人分享。” 艾怜认为她不会在这个游戏世界里长久地待下去。以前为了能过两年好日子,她把陈世美给她的金银,交给秦永放利钱去了,后来自己说走就走,那些钱也就不想再要回来了,就当是她给秦永的精神赔偿吧。过一段时间她不一定又会去往哪里,将来宰相府里的这些东西也不可能带走,所以,索『性』大方些,“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与下人们搞好关系,自己在畅心园也住得舒坦。 由于外出这一天没有遇到什么危险,艾怜胆子大了起来。 接下来的几天,她每天都会出去转一转,玩一玩。见到想吃的东西就尝一尝,见到好玩的东西就看一看,过得自由自在,潇洒惬意。 王延龄在庄子上只呆了三天就回来了,依旧忙得很,又用了两天的时间会客、处理事务,终于挤出了一天的空闲时间。 他派出去调查陈世美的探子已经回来,向他详细报告了陈世美的情况。陈世美的确在进京科考之前娶了先生的女儿潘氏,潘氏貌美如花,贤惠能干,生有一儿一女两个孩子,孩子们长相肖父。去年的灾情使得均州百姓纷纷背井离乡,陈家村出去逃难的人很多,留下的乡亲们都能证明潘氏卖房子卖地,埋葬了饿死的公婆后,带着两个孩子也走上了逃难之路。 潘氏没有骗他,她果真是陈世美的结发之妻。 王延龄冷笑着,这笔账他先记着,现在陈世美圣宠正隆,这种时候他揭发陈世美,一定会引起圣上的不满。暂且先隐忍着,等陈世美的新政得罪了太多的人,等他成为众矢之的时,他再把这件事情捅出去,到时候就能起到火上浇油的作用。 他把影十叫过来,让他汇报潘氏这几天的行踪。 影十面无表情地垂首直立,叙述得十分详细具体。 王延龄背靠着椅背闭目听着,放在扶手上的那只手,手上不觉地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心想这个女人倒是真的没心没肺,不见她担忧孩子或是思念陈世美,在府里有一种“既来之则安之”的淡然,出了府则表现得吃喝玩乐很快活的样子,和探子口中回报的那个贤良淑德、温婉柔顺的潘氏的『性』格似乎有些不符。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到底她以前的贤淑温婉是装出来的,还是现在的满不在乎是伪装? 他决定找时间会一会她。 与此同时,驸马府里。 陈世美召秦永进书房,交给他一个任务:“明日小姐要去开宝寺上香,你护在左右,保护小姐安全。” “是。”秦永恭敬地应道。 驸马府里就一位小姐,不知道她是不是冬妹。 第二日,秦永早早等候在府门口,车驾、侍卫都已准备好。 大约等了一盏茶的功夫,一群丫头婆子,前呼后拥着一位八、九岁的漂亮小姑娘走出来。 一看那小姑娘的模样,秦永握紧了拳头,心脏砰砰『乱』跳得厉害。 这位小姐就是冬妹! 冬妹身着一身绿『色』衣裙,把她的小脸衬得如桃花般鲜艳娇嫩。几个月不见,她似乎长高了很多。 秦永默默看着冬妹,心里五味杂陈。 虽然以前他的心里始终都猜测着驸马爷有可能就是潘氏的丈夫,但是现在一旦得到了证实,他反而很是难以接受。 驸马爷是什么人?在他心里高高在上,如神邸一般不可冒犯,这段日子,他常伴他左右,供他差遣,多少明白了一些他革新的意图和想法,那么一位惊才绝绝的状元郎,胸怀国家和百姓,在他心中是位高山仰止的大师与智者。 怪不得潘氏会抛下他,任谁也不会放弃人中之凤的状元郎而选择一个一无是处的地痞混子。 果然像娘说的那样,她怕他毁了她的生活,恨不能把他忘得干干净净,所以才一直不肯捎信儿给他吗? 他喜欢她,怎么可能毁了她的幸福?在她心里,他真的就那么不堪吗?就那么怕他对她纠缠不放?他虽然坏,但却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绝不欺负女人。 他伤心她的不告而别,更伤心与她相爱一场,原来自己在她心里不过就是个无赖。 他收回了目光,心里一阵阵地抽疼,虽然难过的要命,面上却跟众人一样恭顺谦卑地向小姐施礼。 冬妹目不斜视地向前走着,姿势优雅,步步生莲,小小年纪,尽显出了公主女儿高贵端庄的架势。 秦永心里很是悲伤。她再也不是那个在他家院子里的树下与瑛哥一起玩土的丫头了,再也不是那个他一靠近就惊慌失措的女孩了,再也不是一脸娇羞地送给他鞋垫,等着他夸赞的那个小姑娘了! 冬妹被两个嬷嬷扶上了马车,随即其中一个嬷嬷也跟着上了这辆马车,其余的嬷嬷和丫头们坐在了后一辆车上。 等两辆车上的人都安置好了,秦永说了声:“出发。”于是一伙人浩浩『荡』『荡』地启程了。 一共两辆车,秦永带着的八个护卫,分别在车的前后守卫。他则跟在冬妹所乘马车的右侧,靠近车窗的位置。 马车里的冬妹听到了一个熟悉的男『性』声音,惊愕地张了张嘴,却聪明地没有出声。她是小女孩,接触的男人有限,和秦永在一个院子里一起生活了将近半年的时间,秦永的声音是刻在她心里的。 于是她伸手把车窗帘子挑起一道缝隙,一眼就看到了骑在马上的秦永,顿时,鼻子一酸,眼圈开始泛红。 这段时间她想念娘想念得厉害,当初爹爹把娘给踹下了马车,她伤心得很,不知道娘是否受伤,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她不明白娘为什么就不肯同爹爹走,别的男人不是也有很多女人吗,为什么娘就容忍不了爹爹?为什么娘不肯来驸马府看望她和弟弟,难道都是因为这个叫秦永的男人吗? 她心里认定是这个男人抢走了她的娘,她默默地盯着秦永看了一会儿,暗暗琢磨着怎么样能和他说上话,怎么样能见上娘一面。 秦永感受到了冬妹的目光,他装作无意识地扫了一眼车窗,与冬妹的视线对上后,见她如同受惊的兔子般掩上帘子缩了回去,便面无表情地掠过马车,向四周警戒地看了一圈儿。 冬妹的心咚咚跳得厉害,不理解秦永为什么来驸马府,因为娘亲的关系,他不是应该躲着爹爹,有多远走多远吗?他和娘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是娘想她和弟弟了,让秦永过来联系她们? 在樊楼大街的路上,秦永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尽职尽责地密切关注着周围的动静。冬妹是他心上人的女儿,如今又是驸马府的小姐、公主的女儿,绝对不能有任何闪失。 在路过一家茶楼时,他突然觉得心口一阵悸动,痛得他难以自制,似乎有什么东西从身边掠过,快得让他无法抓住。 他抬头看了看茶楼,二楼临窗的雅间有的窗子是空的,有的窗子里可以看到客人们在饮茶谈笑,并没什么异样。 过了茶楼,他不甘心地又回头看了两眼,依然没看出什么问题来。 他捂着慌『乱』的心口,又集中精神开始警戒了。 此时的艾怜正在二楼的茶楼上,看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 第70章 茶楼(1) 茶楼二楼的雅间里, 艾怜靠着窗口, 默默地看着秦永骑在马上的背影逐渐远去, 心里堵得慌, 这种心塞难以言表。 今天一大早,艾怜出门的消息被报告上来。 天气晴好, 草木新绿, 鸟儿欢快地鸣叫着。王延龄推开书房门,看到了院中一树杏花粉嫩娇艳, 开得正好,便突然来了兴致,换了一身袍子出门, 大摇大摆地跟在艾怜后面。 马车后面坐着的影十很快发现了他家相爷的马车就在十丈外不紧不慢地跟着, 虽然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但这么做肯定是有他的道理的。由于王延龄治家极严, 影十不敢擅自做王延龄没交代的事情,因此没有对艾怜他们提及相爷跟踪一事。 在一条繁华的街道上,艾怜下了马车, 拉着小七兴致勃勃地逛着, 影十默默地跟在她们身后。 街边小摊上有很多廉价的饰品,虽然价格便宜,但都是手工制作, 样式古朴, 她拿起一根黑檀木的簪子爱不释手地看着。 这只簪子头被雕成了带叶玉兰花的图案, 雕工细致, 玉兰花栩栩如生,簪子通体乌黑油亮,木质的手感质朴温和。她问了下价钱,才卖二百文,这真是太便宜了! 她毫不犹豫地买了下来,把簪子放在手中聚精会神地把玩着。 王延龄走了过去,对小七和影十使了个眼『色』,不许他们声张,怕引起周围人对自己这个宰相的注意,从而引起街道拥堵。他靠近艾怜,站在她身侧好奇地看她手里的东西。 艾怜感觉到有人靠近,以为是想买饰品的行人,就没在意地往旁边让了让,注意力仍旧在自己新买的簪子上。 一根破簪子对潘氏竟然有这么大的吸引力? 王延龄见她没理自己,就又朝她靠近了一些,低头想细看看那根簪子有什么特别之处。 艾怜皱了下眉头,仍旧没看他,又往旁边避让了一下。 这回让王延龄觉得有趣儿的不是簪子而是艾怜了,他低头看着她,心里起了捉弄之心,便厚着脸皮又贴了过去。 这下艾怜可真是生气了。 什么人呀这是,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吗?于是装作不知道身旁有人,故意要急转身赶路,趁机狠狠地踩在了那人的脚上,同时大力撞了过去,感觉到自己的额头撞到了那人的下巴上,便很快把脚退回来,退之前还不忘使劲推搡了那人一把,嘴里说着:“对不起,没看到您,您怎么离得这么近啊?” 等她抬头看清那人是王延龄时,她惊讶极了,想不通他怎么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王延龄『揉』着下巴,有苦说不出。艾怜那一脚踩过来,他疼得下意识地低头想看看脚,没想到下巴磕在了她突然抬起的脑袋上,疼得他眼泪都快流出来了,还被她推得差点摔倒。 真是自作自受啊! 缓了一会儿,他手捂着下巴,嘴里挖苦她说:“夫人,我看你这功夫,就是小七不跟着你,你也吃不了什么亏。看来我宰相府的伙食还可以,这两个多月不但把夫人的伤养好了,还把原本玉软花柔的夫人你养如此得力大如牛。夫人威武,真让我这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汗颜啊!” 艾怜被他说得有些下不来台,她可不想别人把她当成女汉子,尤其是美男当前,怎么能显出强势的一面呢? 于是她马上娇弱地伸出一只芊芊玉手,扶着额头,楚楚可怜地说:“相爷,您的下巴可真硬,我的额头被撞得好痛啊,不会是脑震『荡』了吧?” 刚才还像野猫一样张牙舞爪地推搡他,转眼就像家养的猫咪一样撒娇卖萌,比戏子变脸还快。王延龄嘴角漾着一丝嘲讽的笑意,不耻下问道:“什么是脑震『荡』?” 艾怜解释说:“就是头晕眼花,眼冒金星,耳鸣眩晕等等。” 王延龄还指着她将来去揭发陈世美呢,可不能让她出事,一听这话,忙收了笑意,有些着急地问:“难道是脑络受损了?附近有家医馆,我领你过去看看。” 艾怜本是开玩笑的,可不想把事情闹大,急忙说:“不用,现在好些了,找个地方坐一会儿就没事了。相爷,您有事就忙去吧,小七陪我就行。” 王延龄担心地说:“夫人受了伤,我更不能走开了,咱们上那边的茶楼坐一会儿,如果夫人你还是觉得不舒服,那咱们还是趁早去医馆的好。” 艾怜脑子里飞快地运转,这可是和他接触的绝好机会,如果错过了,以后怕是再难找到这样的机会去攻略他了。 可是,这段时间她和王夫人相处的不错,趁她不在家,自己去攻略她的丈夫,有点说不过去。在现实世界里她最讨厌的就是『插』\\足别人家庭的女人,现在虽然是在游戏世界里,虽然这里的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可她还是很讨厌窥觐别人丈夫的女人。自己现在就是在做这种讨厌的女人,这让她很是无地自容。如果就是撩一撩他,玩玩暧昧,那还挺有意思的,可是系统让她攻略他,到底是什么底限呢?可不可以只撩不做啊? 这坑爹的系统,硬是『逼』着游戏玩家做三观不正的事情! 艾怜的脑中天人交战了一番,最后还是屈服了。“生命诚可贵”,无耻总比没命强,反正王延龄的女人多的是,也不差她这一个。 她心里给自己催眠,告诉自己是系统三观不正,她是被系统『逼』着做不道德的事。于是没有经受住去攻略他的诱\\『惑』,跟他去了附近一家叫清心苑的豪华茶楼。 进楼时,几个人迎面走过来和王延龄打招呼,他客气地拱手回礼道:“崔大人,崔夫人,这位是令郎吗?真是一表人才,颇有崔大人年轻时的风范!”寒暄了几句后,与对方告辞。 上楼梯时,又有熟人向他打招呼,王延龄回礼道:“原来是林大人,好久不见,你气『色』不错,病养好了吗?” 林大人急忙答道:“多谢相爷记挂,已经无碍了。” 接着为他介绍:“相爷,这是内人。”又对林夫人说:“夫人,这就是咱们大宋最年轻的宰相:王相爷。” 王延龄拱手施礼:“林夫人。” 林夫人朝王延龄行了个屈膝礼说:“久闻相爷才华横溢,年纪轻轻就身为首辅,今日一见,果然龙章凤姿。” 王延龄客套道:“有劳林夫人夸奖。林夫人大名,如雷贯耳,您的词激昂热烈,奔放豪迈,每次读了都让人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刻奔赴沙场去为国效力。我年少时便对林夫人仰慕的很,今日一见,果然豪爽坦『荡』,堪称女中豪杰!” 王延龄并没有向他们夫妻介绍艾怜,那夫妻俩便以为艾怜是宰相大人的某位红颜知己,于是知趣地没有问候艾怜,和王延龄谈笑了几句,告辞而去。 店小二把王延龄等人引到一间靠窗的雅间,这里装饰优雅,墙上挂着梅兰竹菊四君子,墙角的高几上,一只一尺多高的铜鼎正散发着袅袅娜娜的幽香。 两人坐在了窗前黄梨木的雕花方桌上,小七和影十则留在门口外面守着。 店小二殷勤地问二人要吃什么茶。 王延龄很有君子风度地询问艾怜:“不知夫人喜欢喝什么茶?” 艾怜皱起眉头说:“随便。” 王延龄对店小二说:“给我泡一壶双井茶,来一碟蜜饯金枣,一碟栗子糕。” 店小二退下后,王延龄关心地问:“夫人可是头痛,为何看上去脸『色』如此不好?” 艾怜不客气地说:“相爷,请您用词检点些,请称呼我为潘娘子。” 她今天才发觉他一直在占她便宜,没有外人或熟人时,他总称呼她为夫人。刚才他称他那些熟人的妻子为崔夫人、林夫人,那他应该称她为陈夫人或者是潘娘子才对。她刚刚意识到这里的男人对自己的妻子才称呼为夫人,或是下人对自己的主母称呼为夫人。也不知道王延龄一直称呼她为夫人是什么意思。 王延龄见她如今才对这个称呼有反应,不觉勾了下唇角浅浅一笑,装作很随意地说:“一个称呼而已,夫人乃大度之人,何必拘泥于此?” 谁说我大度?我可是小心眼的很! 艾怜腹诽着,再次更正了他一句:“请称呼我为潘娘子。” 第71章 茶楼(2) 王延龄眼神飘了过去, 盯着艾怜似笑非笑。那双凤眼像是在魅『惑』她一样, 眼眸里璀璨的碎玉光芒引得她刹那间失神。 王延龄虽见惯了女人为他倾倒, 但是能让陈世美这个状元郎的夫人为他片刻失神, 心里还是有几分得意的, 便收回视线,咳嗽了一声,脸上重又严肃正经起来。 艾怜被他的咳嗽声弄回了魂,不禁面上羞得通红。她算是知道“眼神勾人”和“放电”是怎么回事了,这些词的确是有事实依据的。 没一会儿,茶水和点心、果品都端了上来。 艾怜见金丝小枣油红闪亮, 就夹了一个放在嘴里, 顿时感觉甜丝丝的,口中满是浓浓的枣香味,嘴角便一翘, 漾出明快的笑容,连连夸赞“好吃”,又捏了一块栗子糕尝了尝,又说了句“好吃”, 于是就很开心地吃了起来。 古代女子笑不『露』齿, 不说在外男面前,就算是在父兄面前都很矜持, 哪里敢这么肆意地欢笑。王延龄和曹氏成亲多年, 都未曾见过妻子在他面前开怀地笑过。如今看着艾怜高高兴兴吃着枣子和点心, 竟有些然被她欢快的笑容感染了, 觉得她这香甜的吃东西的样子让他很是愉悦。 王延龄对甜食不感兴趣,要这两碟子金丝小枣和栗子糕,纯粹是因为母亲、妻子和两个儿子喜欢吃,一直以来在他的意识里,认为只要是女人和孩子就都喜欢吃甜的,所以很有君子风度地给艾怜点了甜食。 现在见她吃得高兴,心想女人果然同孩子一样好哄,只要满足她们的口腹之欲、满足她们穿戴漂亮的虚荣心,再适当地说些体贴的甜言蜜语,就没有拿不下的女人。就算是状元郎夫人,也不过如此呀! 他拿着扇子得意地轻摇了几下,想着陈世美纵然有天大的才能,此刻他的原配妻子还不是正伺候着自己喝茶?还不是伙同他这个外人一起算计他这个丈夫?对比潘氏,他想到了妻子曹氏那才是真正的贤惠,于是为自己当初有眼光娶了她而感到得意自豪,同时也为天下那些家宅不合、后院起火的男人感到遗憾。 王延龄等了半天,见茶水都快凉了,潘氏也一直没有伺候、给他斟茶的意思,反倒是咬一口栗子糕,吃一颗金丝枣,不亦乐乎地只顾忙着填她的那张嘴。 王延龄心里叹了口气,怪不得陈世美不要她,如此没眼『色』的女人还真是少见。 宰相大人只得亲自动手,给自己倒了一盏茶,见艾怜吃那么多甜腻干巴的东西,便很有君子风度地也给她倒了一盏。 艾怜正噎得有些难受,见王延龄给她倒了茶,忙谢道:“谢谢。”然后端起茶盏凑近嘴边,觉得有些烫,便吹了又吹,等凉的差不多了,一仰脖子一大口喝得很是干净。 这么粗俗的喝法把王延龄看得直发怔。 艾怜喝干了茶水,把茶盏伸过去,意思王延龄再给她倒一杯。 王延龄无奈又拿起茶壶,给她倒了一盏。 艾怜照样一饮而尽,觉得还是没喝够。这茶盏也太小了,也就能装一大口水。于是又一次把空茶盏伸过去,王延龄会意地给她又倒了一盏茶。如此,三盏茶水下肚,她才觉得气顺了许多。 好在艾怜颜值高,举止虽粗鲁,却并没有让王延龄对她心生厌恶。 其实不是艾怜粗鲁不守礼,而是现在她和王延龄两个人在布置高雅的单间里独处,这感觉太像是现代社会里男女约会了,这使得她一时忘了自己古代女人的身份,忘了古代女人的矜持和礼仪,无形中流『露』出了现代女人和男人平等相处、熟人之间不见外的那种自然而然的做派。 王延龄出身簪缨世族,下层的各种女人对他这个家主恭顺服从,上层的贵族女子对他礼遇尊敬,迄今为止他还从未见过艾怜这种『性』子的女人,表面娇弱,实则强悍;平时伪装得端庄贤淑、高雅温婉,不想装时就忘了上下尊卑、男女有别。陈世美大概就是瞎了眼被她的外表所『迷』『惑』,婚后等她本相毕『露』,便忍无可忍,才会进京科考,抛弃她另娶高贵的公主吧? 王延龄摇着扇子讽刺地问道:“夫人,吃过我亲手倒的茶的人,除了圣上和我们家老夫人老太爷外,就是你了,这茶香吗?” 当然香了,秀『色』可餐,这么个美人宰相,倒的茶能不香吗?只是“夫人”“夫人”的,他就改不了口吗? 艾怜开玩笑地说:“我说我怎么一连喝了三盏茶,终于找到原因了。宰相大人倒的茶就是不一般呢!估计相爷就是倒三杯白开水给我喝,我也觉得香的很。” 王延龄凤眼一斜,浅笑着:“哦?那以后本相不做官了,卖亲手倒的水喝也可以发家致富了。” “那是当然了,打着前宰相的名号,前来喝水的人一定络绎不绝。人人都有虚荣心,谁不想让宰相大人亲自服侍一下呢?”说完这句话,艾怜暗想,就冲你那颜值,估计想喝你亲自倒的水的女人数都数不清。 王延龄合上扇子,凑近艾怜,一股淡淡的幽香萦绕在艾怜的鼻间。他眯着狐媚的长眼,阴森森地问:“你在陈世美身边时说话也这么放肆吗?也不伺候他茶水,凡事都是他亲力亲为吗?” 艾怜心里咯噔一声,什么意思?他生气了? 她反思了一下自己的言行,自己的言行在现代社会里肯定是没问题的,男男女女交往时,开些玩笑是很正常的。但这里是在古代,女人同男人开玩笑是有失『妇』德的吧?而且古代男人似乎也开不起玩笑。王延龄会不会对她因此心生反感?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快一年了,她实际上没接触过几个男人。 姜怡天那种闷『性』格不怎么讨她喜欢,她对他始终小心谨慎,装得贤良淑德,是想得到他的帮助。 秦永那坏小子,她在他面前一向是本『色』『性』格,仗着自己又比他大三岁,对他无遮无掩,随便惯了。 王延龄虽然贵为宰相,她也知道这里等级森严,他的权威是不可以被挑衅的,但不知为什么,她就是不怕他,一见到他那得意洋洋目空一切的样子,总是想刺他一下心里才舒服。 这里她真正怕的男人是陈世美,又渣又没品,虚伪阴险,不知廉耻,没下限,更可怕的是他智商极高。 虽然不怕王延龄,但他若动起怒来,想必她也承受不住宰相大人的万钧雷霆。 为了让他相信自己是个贤良的好女人,艾怜斟酌着说:“夫妻之间理应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但是年轻的夫妻爱意正浓时,我在他面前放肆,是因为我知道他会包容我,那时候我心甘情愿,喜欢去伺候他。后来当得知道他背叛我,我努力了却挽回不了他时,我就放弃他了,不敢在他面前再放肆,因为我知道他再也不会包容我了,当然我也就不屑于伺候他了。我在相爷您面前有些小小的放肆,是因为宰相肚里能撑船嘛,好男不和女斗,您堂堂宰相肯定会包容一下我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人的。再说不是我不想伺候您,您刚才撞了我一下,我的脑络有损,一时没反应过来。相爷,您赶快把茶喝了,我马上儿给您斟茶,好好伺候您一下。” 王延龄无语。脑络有损都能滔滔不绝地说出这番话来,脑络要是不损她该有多么狡辩啊。“瞪着眼睛说瞎话”,指的就是她这种人。 他端起茶盏,垂下眼帘,浓密的长睫『毛』覆盖了下来,低头抿了一口茶,红红的嘴唇顿时水润极了,唇『色』更加红艳,唇形更加分明,看得艾怜禁不住胡思『乱』想,这嘴唇要是吻上去,不知是何等滋味? 她不自觉地『舔』了一下嘴唇,正好被放下茶杯的王延龄看见。 第72章 茶楼(3) 王延龄问她:“喝了三盏茶, 你还没喝够吗?” 艾怜尴尬地呵呵一笑, 掩饰道:“是没喝够, 今天的天气可真是热, 一直口渴得很。”说完,用手作扇子, 扇了两下空气。 她的动作着实不雅, 王延龄皱了下眉头,把自己的扇子递给她用。又伸手给她倒了一盏茶。 艾怜受宠若惊地打开扇子, 象征『性』地扇了两下,然后指着扇面上的字迹没话找话:“‘桃花尽日随流水’,意境很好, 只是我觉得白『色』的扇面上就这么几个字, 显得有些素气,为什么不配上画?那样会更生动形象。” 王延龄看了眼扇面淡然地说:“这可是圣上的御笔, 我哪有那个胆量擅自题画?” 什么?艾怜一惊,吓得赶紧把扇子还给了他,这要是损坏了一丁点儿, 她的罪过可就大了! 王延龄可真是牛人啊, 圣上的御笔题扇不放在家里供着,就这么到大大咧咧地拿在手里当普通扇子使用,就不怕圣上治他个大不敬? 吓得她赶紧端起茶盏喝茶压惊。 见艾怜拿着茶盏, 还是一大口就喝进去了, 他终于忍不住了, 好心地教导她说:“茶要慢慢品, 先观其『色』,次闻其香,再品其味。一口气喝三盏那叫牛饮,陈世美没教过你吗?” 艾怜想了想,琢磨着王延龄和陈世美是政敌,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她和王延龄有共同的目标,王延龄在没扳倒陈世美之前,应该不会对她怎么样。那她应该在他面前多诋毁陈世美,好让两人之间加快合作,尽快结成同盟的关系。但王延龄是聪明人,不高明的诋毁会让他心生反感。而且古人都大男子主义,一个女人诋毁丈夫会被人认为有失『妇』德。那就挑些生活上的小事述说,能反映出陈世美就算飞上枝头变凤凰,那也是麻雀变的凤凰,而不是从凤凰蛋里孵出来的凤凰。就算他多努力,也是草根出身,不同于世家大族骨子里的贵气,以此显出王延龄和陈世美的云泥之别来,用透『露』陈世美的生活小细节来讨好王延龄。 于是艾怜摇头:“没教过,我们小门小户的不讲究那些。以前我给他泡茶喝,他嫌用茶盏麻烦,都是对着茶壶嘴喝茶的,我喝三盏叫牛饮,他喝一壶叫什么?” 王延龄想象了一下陈世美一脸严肃地在公主面前抱着茶壶对嘴喝的样子,不禁笑了出来。 艾怜趁热打铁地说:“其实别看陈世美如今做了驸马,一副威风凛凛的样子,我们家乡有老人专门评价这种一旦飞上枝头变凤凰,就抛弃糟糠不认乡亲的男人,说他们是‘鬼爷拍心口’。” “什么意思?”王延龄不耻下问。 “没心没肺!就是丧了良心的意思。” 王延龄从来没听说过这种形容人的俚语,他笑着说:“你们家乡的老人真是智者。均州,果真人杰地灵,出了前朝姚简那样的名臣,如今又出了陈世美这个状元,你这个状元昔日的夫人也很不简单。我倒真想去均州走一走。” 艾怜急忙劝道:“相爷,您去均州,陈世美一定认为您是去调查他的,欺君罔上,多大的罪名啊,他担不了,一定会狗急跳墙,千方百计地阻拦您的,到时候您恐怕会有『性』命之忧。您千金万金之躯,还是不要以身犯险的好。” 王延龄喝光了最后一口茶,拿着空茶盏对着艾怜晃了一下,然后放在桌上说:“夫人可是担心我?能让美人如此牵挂,我真是受宠若惊啊!” 艾怜心里对他翻了个白眼,“夫人”、“夫人”的,没完没了地占她便宜,于是决定对他的空茶盏视而不见。 她说:“相爷,我当然担心您了,现在陈世美满世界地找我,想杀了我,毁了他欺君之罪的罪证。我的身家『性』命,我的冤屈得报,可都寄托在您的身上了。除了您,谁还能与他抗衡呢?” 王延龄见她还是没有伺候自己、给自己斟茶的自觉『性』,心想陈世美真是命苦,前妻是这样没有眼『色』的人,都不把他这个宰相放在眼里,可见也不会把平民时的陈世美看得多高的,现任妻子又是个公主,当然更不会屈尊降贵地伺候他了。作为男人,不能振夫纲,还去想什么吏治改革,真真可笑得很。 他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盏茶,想了想,又把艾怜的茶盏倒满。 艾怜装作不好意思地说:“怎么能劳相爷您动手呢,说好了我伺候您的,您怎么就不给我这个机会呢?” 王延龄嘲讽说:“夫人说起话来,滔滔不绝,一到伺候人的时候,就脑络有损,您还是歇着吧。” 艾怜讪讪地干笑了两笑。 见她不再出声,气氛显得有些沉闷,王延龄便故意气她:“为『妇』之道,对丈夫‘忠贞顺从’,此乃『妇』德;‘行莫回头,立莫摇裙,喜莫大笑,怒莫高声’,此乃『妇』容;‘则辞而说,不道恶语’,此乃『妇』言。夫人你四德中就缺了三德,陈世美他……唉!” 妈个蛋的! 这王延龄的毒舌!仗着地位高权势大,一点儿不给人面子。 你才是最缺德的人! 不过她艾怜可不是好欺负的,将来有机会一定会报复回去。 果然这个世界只有两种人,一种被人欺负,一种欺负别人。她绝对不做第一种人。 不想再看他那张讨厌的脸,艾怜转身探头向窗外街上瞧了一眼,愣住了。 她看见秦永穿着一身皂白的锦衣,骑着一匹高头大黑马,浑身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近的冷冽感,腰间竟然配了一柄腰刀,和前后好几个同样骑马挎刀的黑衣人,一起护着两辆马车正在街上从茶楼下经过。 她在二楼,能清楚地看到下面秦永的一举一动,他正一脸戒备地注意着街面上的情况。 秦永越来越近,艾怜贪婪地看着他的样子。 他怎么这么瘦?胡茬都冒出来了,也不打理一下仪容,虽然这样看上去更加成熟稳重,多了些沧桑的『性』感,但这也使他看上去大了好几岁,怎么一脸忧郁阴沉的样子,他过得不开心吗?难道是因为自己的不辞而别? 艾怜猜测着他的境况,心里一阵阵钝疼。 此刻,她既怕秦永看见她,怕把他卷到与陈世美争斗的是非中来,又希望秦永能看见她。她甚至在心里幻想,如果冥冥之中老天让他们两人对视,如果秦永一脸惊喜地向她伸出了双臂,那她就毫不犹豫地从二楼跳下去,等秦永接住她,她就跟着秦永走,哪怕她立刻就死在游戏里,也要如飞蛾扑火般不顾一切地跟他走。 死算什么?死也要死在他热烈的怀里。 突然,她被王延龄大力拽了起去,远离了窗口。 他压低声音说:“那是驸马府的马车,说不定陈世美就在里面,你不怕他杀你了?还是你思念他连死都不怕了?” 艾怜诧异地问:“驸马府的马车,你怎么知道?” 第73章 茶楼(4) “马车上的标识我不会看错的, 就是驸马府的马车。” 艾怜一听, 着急地就要推开他, 想再去窗口的位置看一看。 王延龄双手扣紧了她的肩膀把她死死地压到墙上, 警告她说:“如果陈世美发现你, 说不定就会上来找你,如果让他看到你和我单独在这里喝茶,他会怎么想?一定认为我和你有『奸』\\情,正在此处幽会。再让他顺藤『摸』瓜,查出来你这段时间一直住在宰相府的内院里,那你还要不要名声了?到那时, 你就更无法证明你是他的原配妻子, 人们都会认为是我指使你去陷害污蔑驸马爷的。而且就算你拿出证据证明了你的身份,人们也会认为你有违『妇』德,被陈世美抛弃了是活该, 你想这样吗?到时候,我多了一笔风流帐,这等艳事对我的仕途不会有什么影响,而你, 只能被我收了, 关在我家的后园子里与那些姬妾们为伍。你打算和那些如花似玉的年轻女人们争风吃醋,老死在后园子里吗?” 艾怜挣扎着摆脱了王延龄, 又探身往窗外看去, 可是秦永已经远去了。 艾怜张了张嘴, 想大声喊住他, 问他为什么会跟陈世美混在一起,她这么辛苦地强迫自己不去找他,不去想他,就是怕把他带到危险的境地里,可为什么,为什么他同陈世美在一起?为什么他就不能远离这场你死我活的争斗 她的嘴动了动,眼泪渐渐模糊了她的眼睛,最终她还是没有出声。不管马车里有没有陈世美,她都不能表现出认识秦永的样子,就算陈世美抛弃妻子在先,没得到他的休书,她同秦永的关系就是千夫所指、世人不容的。 泪珠一滴一滴地滑过脸庞,她眼睁睁地看着秦永的背影离她越来越远。 本来以为自己已经淡忘了他,为何此刻心里会如此闷闷地生疼? 秦永如果同陈世美站在一个阵营里,那她以后扳倒陈世美时,是否会牵连到秦永?她和他会不会再相见,则为敌? 王延龄见她伤心成这样,含着泪恋恋不舍地看着远去的马车,以为她是舍不得陈世美。 他已经对她陈述了其中的厉害,既然她舍不得陈世美,就更应该谨言慎行,不能让人对她的『妇』德产生诟病。如果陈世美怀疑她不贞,还会要她吗?真是个蠢女人! 这个女人到底想要什么?想通过他宰相之手,迫使皇家承认她的身份,好重回陈世美身边吗?如果是那样,将来让她指证陈世美欺君罔上,她会不会出于保护陈世美,再反咬一口,给他这个宰相扣一顶陷害忠良的帽子? 想到这,王延龄觉得一定要把这个桀骜不驯的女人给控制住。 他回到桌边,伸手又倒了一盏茶,冷冷地说:“看来夫人对我真是死心塌地啊,竟然不怕被关进我家后园子,就那么急吼吼地想告知你家官人你与我有私情的事。别忘了,你不守『妇』德,要想进我宰相府的门,必须先抽上二十鞭子,给你个下马威,才能进我门来。你先等几天,等我夫人从庄子上回来,我让她找人同陈世美周旋,给你弄份休书,或者弄份卖身契也行,这样才好把你弄进我府里。” 艾怜看着对面散发着冰冷气息的王延龄,没敢和他顶牛,轻声说:“相爷您误会了,我不是对陈世美旧情未了,也不是想进宰相府的门,我只是想孩子了,觉得马车里好像有我的儿女。” 王延龄教训她说:“请夫人你以后做事要先过过脑子,也请夫人你明白,惹怒了我,我不会比陈世美更好说话的。” 艾怜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气氛冷了下来,两人之间再无话可说,王延龄叫来影十和小七,让他们护送艾怜回府。 等艾怜走后,他找来自己带来的一个侍卫,让他去查一下刚才驸马府的马车里坐的是谁,去了哪里。 开宝寺位于东京城东北隅,与大相国寺分辖东京各寺院僧侣,共二十四院。 在庄严宏伟的大雄宝殿上,冬妹上了三炷香后,合掌默念道:“佛祖,请保佑我爹娘身体健康,愿娘亲能隐忍一些,多为父亲着想,一家四口好早日团聚,请保佑弟弟平安长大。”许完愿后虔诚地拜了三拜,方起身离开。 因冬妹是公主的女儿,寺院里不敢怠慢她,专门空出来一处禅院供她休息。一位老和尚引领冬妹一行人前往禅院。路上,冬妹看见一个院落中矗立着一座宝塔,便好奇地停下来看了几眼。 老和尚介绍说:“施主,这是福胜塔,是汴京各塔中最高的一座,坐落于福胜禅院内,是一座八角十三层的木塔,由都料匠喻浩主持建造的。施主请看,此塔塔身不正,向西北方向微微倾斜,塔建成后,当时有人奇怪地问他原因,喻浩说:‘京师地势平坦,四周无山,此处多刮西北风,不到一百年,大风就会把塔吹正了。’据说,在星光暗淡之时,遥遥望去,塔顶会隐约放出金『色』光芒来。” “真的吗?”冬妹被这座塔所吸引,好奇地问道。 老师父说:“我从未在夜里遥望过此塔,不知道真假。施主将来有机会可以亲自印证一下。” 冬妹一听,点点头,于是对着塔的方向,双手合十,拜了一下,然后继续随老和尚去休息的禅院。 幽静的禅院里,冬妹被安排在一间禅房里歇息。 婆子过来伺候她摘下了头上的钗环,小丫头整理好了床榻,请她到榻上歇歇腿脚、眯个午觉。 冬妹躺下后,以要独自静思为名,屏退了丫头婆子,只命令秦永一人留在门口守卫。 室内静悄悄的,外面的鸟鸣声传进来,引得冬妹心烦意『乱』。她在榻上辗转反侧,耐着『性』子等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然后起身穿上绣鞋,挺直身板端坐着,朝门口命令道:“来人,给我倒盏茶水来!” 听到了冬妹唤他进去的声音,秦永紧绷的心才略略放下些。一路上没有她的命令,他并不敢随意同她搭话。后来见她把婆子丫头都赶出去了,唯独留下自己在门口守着,便知道她有话要同自己说,虽然心里急切,也不得不耐心地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终于等到了她的命令,秦永轻轻地推开门,进入室内,到桌旁倒了一盏茶,然后恭恭敬敬地来到榻旁,双手奉给她。 冬妹拿着帕子隔着,避免碰到他的手,接过来喝了一小口,放下茶盏,正想着如何开口。 这时,秦永快步走到门口,向门外看了看,然后关上房门,回过身来急切地问她:“冬妹,你娘在哪里,她好不好?” 冬妹一听愣住了,反问道:“我娘不是同你在一起吗?” 第74章 心头宝 秦永一听更急了, 问道:“上元节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卖汤圆的老翁说你们被一辆马车带走了, 我找了整整一夜都没找到, 后来又寻了七八天, 你们一点消息都没有。你不是和你娘一起坐马车走的吗?你娘呢?” 冬妹一听,有些不信地问道:“阿叔, 我娘难道没回你家里吗?除了你家, 她谁都不认识,那她会去哪儿呀?” 秦永急忙说:“找不到你们, 我急得病了一个多月。后来,韩爷举荐我来投奔驸马,我见你和瑛哥长得很像驸马, 心里一直都在猜测着他是不是你们的父亲, 直到今儿早晨看到了你。你快告诉我,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娘到底在哪里?” 冬妹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见他果然消瘦了许多,胡茬也长出不少, 一脸阴沉、沧桑、焦急的样子, 不像是说谎。 得知娘不见了,她急的哭了起来:“那晚,娘不肯同爹爹走, 爹爹一生气就把娘踹下了马车, 然后把我和弟弟带进了一个院子, 我们就再也没见过娘。” 秦永一听大惊道:“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快说啊?” 冬妹呜咽着把那晚发生的事详细地说给他听了。 秦永一听心如刀绞,他放在手心里呵护的女人,竟然被那个男人如此狠心对待,竟然深更半夜被踢下了马车抛弃在陌生的街头。一想到潘氏那标致模样,他就更加担心,万一她被不法之徒盯上,『奸』\了、卖了或是杀了可怎么办? 他心急如焚地问:“你还记不记得是在哪条街上,哪个路口?” 见他如此着急,冬妹再一次断定她娘确实是没回秦家,一想到来京城的路上有时会遇到猥琐邪恶之人,她的心也揪了起来,再也顾不得避嫌,拉住秦永的手臂哭着问:“我娘会不会出事呀?阿叔,求您一定要去找我娘,求求您,去找我娘啊。” 秦永安慰她说:“好,今晚回去后我就去找。你娘到底是在哪里被驸马爷踢下车的?” 冬妹抹着眼泪摇摇头:“不知道,我上了马车后,再也没向外看过。” 秦永不甘心地问她:“驸马爷派人找过她吗?你爹爹有没有担心过她?“ 冬妹不停地用帕子擦着眼泪,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爹爹刚把我们带到那个院子时,说娘过几天想通了就会来找我们的,可是很长时间了,娘都没来。爹说娘不要我们了,不然早就该来了。后来有一次阿弟哭闹着要娘,被爹爹给骂了。爹爹说娘不知好歹,竟然跟敌人为虎作伥,谋害亲夫,让他在宾客面前丢尽了脸面。” 秦永敏锐地听出了问题,问道:“你爹说你娘‘跟敌人为虎作伥,谋害亲夫’?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冬妹悲伤的说:“两个多月前,爹爹刚过完寿辰,那几天他脾气不好,见到阿弟哭闹就会骂我们。” 秦永嘱咐冬妹说:“我觉得你爹爹可能知道你娘的下落,你平时机灵着些,察觉到和你娘有关的事情,你一定要想办法告诉我一声。” 见冬妹有些迟疑,秦永劝她说:“冬妹,我喜欢你娘,但我不是个浑人。如果你爹和你娘夫妻恩爱,我会远远离开的。可是如果你爹对你娘不好,你愿意看你娘一辈子受苦遭罪吗?我虽然没有你爹的权势和富贵,可我会好好对待你娘的。你不能只孝顺你爹就不顾你娘吧?” 冬妹轻轻点了点头。 秦永又对她说:“如今,你和瑛哥贵为公主府的小姐和公子,养在了公主名下,不知道公主是否知道你娘的存在,不知道日后公主是否容得下你娘,你暂且不要把你娘的事说出去。还有,更不要对别人透『露』出咱们的关系,以防对你娘不利。” 见冬妹理解了此话的重要『性』,秦永又叮嘱了几句,然后出去站在门口继续守卫。 半个时辰后,趁其他护卫来替换他,他便抽空也到大雄宝殿前给佛祖敬了三炷香,请诸天神佛保佑潘氏平安无恙,保佑他能顺利找到潘氏,保佑他能和潘氏永远在一起。 宰相府里。 晚上,侍卫前来书房报告,说马车里是陈世美的女儿,去开宝寺上香,为公主祈福。 王延龄挥退了侍卫,把身体靠在了宽大的靠背里,回想着白天潘氏对那马车的方向依依不舍的样子。 难道真是母女连心,他错怪了潘氏? 为了安抚一下潘氏受伤的心灵,第二天,他让人寻了一只小『奶』狗给艾怜送过去了。 因为知道了秦永在为陈世美做事,艾怜忧心忡忡,万一秦永在驸马府见到了两个孩子,尤其是瑛哥对他很是依赖,如果孩子们说漏了嘴,让陈世美知道她和秦永的关系,以陈世美那阴险的『性』格,会不会暗中寻找机会害了秦永?还有,秦永肯定是见过陈世美了,他一定从陈世美的长相上推测出了她和陈世美的关系,可明知道有危险,为什么还选择留在驸马府?他想做什么?可千万别做出傻事来。 正当她寝食难安时,王延龄遣一个十来岁的小厮过来送给她一条小『奶』狗。 看着篮子里肉呼呼,『毛』茸茸、闭着眼睛不停地『舔』着她手指头不放的小『奶』狗,艾怜的心都被萌化了。她抱起这柔弱可爱的小『毛』团儿,搂在怀里,暂时把所有的烦心事都抛到脑后,关心起这小东西的衣食住行来。 而秦永,当晚把冬妹平安护送回驸马府之后,便告假连夜回了家,他把手下的弟兄们集中起来,让他们到秦楼楚馆勾栏院,码头客栈人牙子处打听潘氏的消息。 几天后,他的人陆续报告没有潘氏的下落,这让他既稍微放心又更加担心起来。 这些地方没有她的消息就说明她不是被卖了或是拐了,那就剩下两种可能:被害了或是被藏起来了。 秦永躺在艾怜住过的东厢房里,把绣了一半的绣绷盖在脸上,痛彻心扉,不敢想象怜怜被害的场景,那么可爱的女人,那么讨人喜欢的『性』情,那么地爽快能干,谁会狠得下心去害她呢?越是不敢想,脑海中就越是出现血淋淋的场面。 不敢再躺下去了,他起身,『摸』着绣绷上面的兰草,暗暗发誓:如果有谁敢害了他的怜怜,他一定追查到底,必将把那人千刀万剐!还有陈世美,他是罪魁祸首,是他弄丢了怜怜,如果怜怜出事,他发誓必将夺了陈世美的儿子,让他也体会痛失所爱的痛苦! 如果怜怜被藏起来了,她一个弱女子能有什么用?陈世美提出革新之法,得罪了不少高官权贵,藏她之人必是冲着她背后的陈世美去的,把她作为可以要挟陈世美的棋子。 这么一想,秦永心里更是一团『乱』麻,便又回到驸马府。 他小心打探陈世美生辰的情况,很快从一个交好的门客嘴里得知,陈世美生辰当日,寿宴上一个弹琵琶的女子自称是驸马爷原配正妻,还和驸马爷生育有两个孩子。第二天公主出面到圣上那里说明那是驸马爷的家嫂攀图富贵,妄认污蔑。如今那女子下落不明,想是畏罪潜逃了。驸马爷宽厚仁慈,便把俩孩子接入驸马府,认作儿女,记在公主名下。 秦永听了更加忧心忡忡,他断定那女子就是怜怜,知道她平安无事,他当然喜悦。可是,怜怜为什么要这么做?是想当众迫使陈世美承认她吗?陈世美已经娶了公主,她还想着同他复合吗? 他仔细地推敲了一遍事情的经过,冬妹说怜怜不肯同陈世美走,陈世美才怒而踹她下\\马车的。陈世美既然能狠心弃她于街头,又认为她“跟敌人为虎作伥,谋害亲夫”,那他们之间肯定没有多少夫妻之情了。以怜怜那不吃亏的『性』格,她也许真的为了报复陈世美,才伙同陈世美的敌人做了什么让陈世美不高兴的事情。 那她心里喜欢的人应该还是自己吧? 秦永对她的安危很是惦念。已经这么久了,她会去哪里呢?既然陈世美不认她,她为什么还在外面漂着,为什么就不能回来找他呢?若她想报复陈世美,他是可以帮她的呀。 知道了艾怜和陈世美之间的关系后,如今的秦永越发谨言慎行、沉默寡言。 他静静地看着书房中伏案沉思的陈世美,心里五味杂陈。 如果没有怜怜夹在中间,他是很欣赏陈世美的。他行事果决,谋略过人,尤其他所倡导的革新之法,如果推广开来,对百姓来说是天大的好事。可是,他怎么能如此对待怜怜?一日夫妻百日恩,怜怜为他生儿育女,为他千里寻夫,那么美好的女子怎么就忍心把她抛弃在街头? 他弃之不要的,却是他心尖儿上的宝。 他的怜怜,此刻到底在哪里呢? 第75章 暗战 寒食节后, 皇帝下诏授陈世美为枢密副使, 又擢拔余靖、王素、蔡襄等人为谏官, 御史台也进了几个主张革新的人。这些人锐意进取, 整日纠察百官言行, 谏言要整顿吏治,就连宰相王延龄都被弹劾过一次,被御史台官员指责为风流成『性』,恃才放旷,奢侈浪费、结党营私。 在这种局面下,百官人人自危, 深怕自己会被整顿下去。 王夫人他们从庄子上一回来, 艾怜便过去给王老夫人请安,见她精神状态有些不好,一问才知道是在庄子里着凉了, 虽然病好些了,但上岁数的人恢复得慢。艾怜说了些劝慰的话,见她怏怏的,坐了一会儿便有眼『色』地起身告辞了。 自此, 王延龄每日下朝后都来母亲房中侍疾, 想尽一切办法哄母亲开心。 艾怜每日早晚两次过来请安,陪老夫人说说话儿、解解闷儿, 这样她倒是能在老夫人这儿天天见到王延龄, 只是他最近严肃得很, 连正眼也不给她一个。 艾怜回想自己最近的言行举止, 也没得罪他啊,那他怎么对她这副样子?难道是陈世美得罪他了,他把气撒在自己头上? 艾怜原本想趁着现在他给母亲侍疾,她也多往王老夫人那儿去,这样好和他套近乎,天长日久的,说不定就会与他摩擦出爱的火花来。可是后来一连看了几天他那冷脸子,也就再没有与他亲近的心情了。 所以每次一回到畅心园,第一件事便是抱着小长生,点着它的小黑亮鼻头,指桑骂槐地数落它几句,借以排遣对王延龄的不满。 小长生就是那只小『奶』狗,之所以取了这么个俗气的名字,是因为王延龄的名字不就是延长寿命的意思吗? 自从皇帝调整辅臣结构后,不断召见陈世美、富弼等人,征询天下大事。 一日早朝,有御史台官员上奏副宰相王举正贪赃枉法,纵容家奴行凶伤人,对大夏国的政策懦弱无能,导致前方战事吃紧,误军误国。又有谏官上言陈世美有宰辅之才,理当予以重任。 于是皇帝下诏罢免副宰相王举正,顺理成章地认命陈世美为参知政事,成为新一任的副宰相。 事情来得突然,举朝哗然,没等百官反应过来,皇帝便下令退朝。 下朝后,百官议论纷纷。 一部分官员到陈世美面前讨好,祝贺他晋升为宰相之列。 王延龄身为正宰相,理当要走个过场,于是慢慢地踱步过去,双手抱拳道:“恭喜陈相爷,陈相爷满腹经纶,惊采绝艳,王某终于能有幸与陈相爷在同一个部门共事了。” 陈世美谦恭地回礼道:“相爷,下官不才,而立之年方被委此重任,而您,刚过弱冠就被拜为宰相,您才是真正的风华绝代、国士无双。世美惭愧,日后望相爷多多提挈。” 王延龄嘴角勾着笑,没有接话,他狭长的狐眼审视着陈世美。陈世美以草根的身份,走上仕途还不到四年的时间,就已经得到了圣上的支持,并且在朝中开辟出了小半片天地来,企图与他分庭抗争,足以说明他的谋略与野心。当初真是小看了他,没想到这几年他倒真成了气候。 陈世美则一脸坦然地任由他看着,同时看向王延龄的眼神,温润谦虚,毫无犀利进击的锋芒。 两个男人的气质风度各有千秋,彼此在欣赏对方的同时,他们之间的空气里也开始蔓延起硝烟来。 “一山不容二虎”,王延龄已经深深地感受到了来自陈世美的无形的压力。陈世美除了面对原配妻子潘氏有过失态外,其余时候都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这样有才能还有着强大心理素质的人,可真是他强劲的对手。将来两人之间必将有一场恶斗,你死我活,不死不休!此时,战斗刚刚拉开序幕。 王延龄心里冷笑,还好,上天把潘氏送到了他手上,潘氏既然能让他动容,将来也一定能成为他的软肋。 有不少官员感觉到风雨欲来,大事不妙,于是纷纷涌到了中书省,求见王延龄,希冀作为百官之首的宰相大人能够牵头,以他为核心团结百官形成一股合力,对抗陈世美的革新之举,迫使圣上歇了革新的想法。 王延龄以公务繁忙为由,下令关了中书省大门不许放他们进来,自己则换了便装在侍卫的掩护下从后门回了家。到家后,听说又有一些官员前来宰相府求见,便以为母亲侍疾为借口谢绝了。 在王延龄的书房,曹坤说:“这段日子,圣上频繁召见陈世美。听说昨日圣上开天章阁,陈设笔砚,赐座以待,询问他安国之法。今日就提拔他为副宰相,可见圣上这是要铁了心支持他革新。” 周岩点点头,然后颇为担忧地对王延龄说:“圣上力度如此之大,恐怕会对延龄你不利。如果你明面反对新政,今日的王举正就是你明日的下场。就算你明面上不反对革新,陈世美等人也会想方设法排挤你,打击你,直至把你从宰相位子上拉下来。而且,你身为百官之首,百官一旦发现你不为他们着想,不为他们说话,不管你是否反对新政,都会攻击你,谴责你,你就会在百官中失去威信,失去他们的支持。不管怎样,你都落不了好。” 任福发愁地说:“那怎么办?反对改革,圣上不答应,陈世美不答应;同意改革,百官不答应;不同意也不反对改革呢,所有人都不答应。我今天才知道,宰相真不是人当的。” 王延龄沉思片刻道:“当今,是天子与士大夫共治的局面。我为百官之首,士大夫的代表,利益上与士大夫一样,当然不希望改革。可如今国家积贫积弱,原因恰恰就如陈世美分析的那样:冗员、冗军、冗费,北方还有大夏国和契丹国虎视眈眈,如果不做出一些改变,我大宋难以长久,我身为宰相,心里惴惴不安。陈世美的革新虽好,但树敌太多,依我看,难以成功实施,他早晚会尝到苦果。可当下这种形势,他有圣上支持,如今势头正猛,我若与他硬碰硬,虽会伤敌一千,但也会自损八百,不值得。眼下,我需避他锋芒,等他日后革新失败,群起而攻之时,我再出来收拾残局,到那时候,他整治了一批国家蛀虫后,我再接手朝政,好坐收渔翁之利。” 曹坤笑道:“你这只狐狸,让陈世美为你披荆斩棘,替你把不好收拾的蛀虫给清扫了,真是狡猾的很。陈世美做梦也想不到,他和你斗来斗去,原来只是你的一把刀。” 王延龄摇头苦笑着,江山代有才人出,陈世美的济世之才是世人有目共睹的,他王延龄一个不谨慎 ,就会被取而代之,满盘皆输。 他叹了口气,说:“理想很美好,现实很残酷。我如今处在夹缝中,是众矢之的,一个不注意,说不定就翻船了,从明日开始,我以为母亲侍疾为借口,先告假一段时间,谢绝一切访客。你们三个密切注意朝中动向,再关注一下哪个地方匪患严重、闹事厉害,好给我找个地方避出去,我先躲开这个是非地再说。你们自己也要注意言行,约束家人,别被陈世美给整顿下去,别把自己给折进去。以后没有大事最好不要过来了,有消息传给曹坤,我让夫人多回娘家走动。” 四人又商议了一番,方各自散去。 第二日,王延龄在朝上告假为母亲侍疾。皇帝见王延龄此时装死,倒也合他心意,于是准奏。 第76章 宰相大人醉了 这段时间艾怜也总是心事重重, 王延龄最近一直告假在家, 可是老夫人的身体早好了, 他为什么还不去上朝?她曾向王夫人请求要出门一趟, 她想去找秦婶子,把她和陈世美的关系说出来, 让秦婶子权衡利弊, 劝秦永离开驸马府。可是出门的请求被王夫人委婉地拒绝了。 她的直觉告诉她,外面一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大事, 可是她被关在后宅里,从身边的下人那里什么都打听不出来。 她心里祈求王延龄可千万别出事,如果他这个大靠山倒台了, 她怕是走不出这个游戏世界了。 她心里烦闷, 晚上见月光很好,便想到后花园去散散心。 晚风习习, 在香云的陪同下,她沿着一条石子铺的小路慢慢走着,白玉盘一样的月亮晶莹皎洁, 两边的灌木丛在月光的照耀下, 每片叶子都清晰可见。 刚转弯,就看见前面六角亭上悬挂着两个灯笼,灯光的掩映下, 有个一袭红衣、广袖长袍、长发飘飘的人正在亭子外的空地上舞剑。 艾怜停下了脚步, 不许香云出声, 静静躲在一丛灌木后面偷偷地看着。 那人是王延龄, 他舞剑的身姿飘逸流畅,时而矫健敏捷,像豹子一样蓄势待发,时而慵懒散漫,像蛇一样蜿蜒慢行。在橘黄『色』灯笼光和银白月光的辉映下,剑光璀璨夺目,让人眼花缭『乱』,剑势如雷霆万钧,令人屏息。他的长发、衣摆、袍袖,随着他的身形动作而飘舞飞扬。 阳刚与阴柔的变奏被他演绎得如此完美和谐。 艾怜真的被震撼了,此情此景此美人,只有“飘若浮云、矫若惊龙”八个字可以形容。 看不出王延龄还有这两下子,她一直以为他是个文雅风\\『骚』的政客和讲究吃穿美『色』的花花公子,没想到还有锋锐犀利的一面,舞得一手好剑。 收了剑势后,王延龄迈着懒散又有些微晃的步子,拿着剑走进亭子里,抓起一个酒坛子,仰脖喝了一大口,动作豪放潇洒,身姿恣意放纵。 艾怜刚想偷偷往回走,就被王延龄喊住了:“夫人,月『色』撩人,你也偷看了这许久,何不过来与我饮上一杯?” 这话说的,明晃晃的勾`引啊! 艾怜最不怕的就是这种事。反正要攻略他,还是抓住这个难得的他主动勾搭她的机会吧。 于是她大大方方地进了亭子,看了看石桌上,没有菜肴果品,就是一坛子酒还有一个金樽。 艾怜对金樽很感兴趣,拿起这件东西在灯笼光下细看,金樽上面竟然还镶嵌着各种红绿的宝石,这可真是件宝贝啊,王延龄真是有钱,这么珍贵精美的东西竟舍得拿来饮酒用。她心里评估着这么个东西要是拿到现代社会,会值多少钱。 王延龄手中持剑,另一只手抓着酒坛子,摇摇晃晃地朝艾怜拿的金樽里倒了满满一下酒。 不少酒都溢了出来,弄得艾怜满手都是。 他这是喝了多少啊?醉得手都不好使了。 王延龄随即把手中的酒坛子跟艾怜手里的金樽对碰了一下,颇有些放浪形骸地说:“今朝有酒今朝醉,莫使金樽空对月。干!”说完举起酒坛子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艾怜可没兴趣陪一个醉鬼饮酒,趁他不注意,伸手把金樽里的酒全都泼亭子外去了,见他还在抓着酒坛子仰脖子喝着,便继续低头把玩着手里的金樽。 王延龄喝光了酒,见潘氏只顾盯着金樽兴致勃勃地研究,并不看向自己,于是自嘲地说:“相爷我风流倜傥,俊美绝伦,貌似潘安,才如比干,就连圣上都夸我是天下第一公子,可惜在夫人眼里我还不如一件酒器,真是让我无地自容。”说完一扬手把酒坛子扔到了台阶下,摔碎了。 艾怜听了这话,把眼睛从金樽上收回,转向了王延龄。 橘黄『色』的灯光里,王延龄美得惊人,运动后加上喝了酒的原因,一双狭长的狐狸眼波光潋滟、扑朔『迷』离,白皙的双颊泛着红晕,唇『色』也越发红艳,领口大敞着,『露』出一大片光滑紧致、肌肉清晰的胸膛。 此刻的王延龄有种妖异、诱『惑』之美。 艾怜怕自己定力不够,不敢再看。 忽然一阵清风拂来,王延龄红红的袍角在夜风中摆动,发丝也随着微风轻轻飘扬,风里隐隐传来了他身上的幽香,还夹杂着一丝好闻的汗味。 这若有若无的成熟男『性』的味道马上被艾怜的灵敏地嗅觉捕捉到了,顿时唤起了她身体深处对异『性』的渴望。 她很想把他就地扑倒。 幸好她没喝酒,脑中清醒得很,忙后退了一步靠到了亭柱子上。 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扯谎道:“相爷,您醉了,酒味儿实在是太冲人了。” 王延龄闻言,低头扯了一下自己的衣襟嗅了嗅,闻不出什么来,抬头见艾怜离他远远的,后背紧紧贴在柱子上,如临大敌地看着他,好像在防备他对她无礼似得。除了曹氏外,还从未有女人如此嫌弃过他,王延龄心里很是不痛快。 他一想到潘氏有可能把他同陈世美做比较,她现在这么明显地嫌弃他的动作,肯定说明他处处不如陈世美了。心里便很不服气。他承认自己『性』格张扬狂傲,不如陈世美那样内敛深沉,但总有强过他的地方吧?于是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让艾怜忍俊不止、说什么也不敢相信的话来:“吾与陈世美,孰美?” 艾怜初听这话,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顿时笑得跌坐在连接着柱子的围栏上,直不起腰来。 哈哈哈!这也太跳戏了,王延龄这位大宰相原来也有这么逗`『逼』的时候!他以为他是邹忌吗?这么好笑的桥段是系统事先设计好的,还是他这个游戏角『色』自己临时发挥创造的?看来宰相大人今晚真是醉得不轻啊! 见她如此捧腹大笑,王延龄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犯了傻,问了个愚蠢至极的问题,顿时有些发恼,喝道:“不许笑!” 艾怜却觉得他这人此刻比什么笑话都好笑,哪里停得下来?她一手抱着亭柱子,一手『揉』着肚子,看着眼前的大宋宰相,笑得有些岔气了。 王延龄觉得丢脸的很,阴沉着脸转身走出亭子。 艾怜的目光追随着他,见他走远了快要转弯时,故意大声调侃道:“相爷美甚,驸马何能及君也?”说完又高声乐个不停。 该死的!这女人! 书读得这么多,竟敢拿典故揶揄他! 王延龄恼羞成怒,转身,一扬手,把手中的剑用力向艾怜的方向掷去。 艾怜正笑着,忽然一阵凉风袭来,等她反应过来,那把剑已经刺进了她靠着的柱子上,剑身摇摇晃晃,离她的脸只有两三寸的距离。 她再也笑不出声了,目瞪口呆、惊魂未定地看着王延龄转过弯处不见了。香云被吓得跪在地上对王延龄的背影连连磕头。 很久,香云确定他走远了,才胆战心惊地站起来,跑到亭子里来看艾怜。 艾怜沉默着,试着拔那把剑。 王延龄的力道很大,剑深深刺进了柱子里,她费了很大的劲儿才把剑拔出来。 他哪里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明明是力大如牛的壮士。那么远的距离,他竟敢把长剑掷过来,不怕误杀了她吗?他哪里是醉得手不好使了?这准头,这力度,使她毫不怀疑他若想的话,一定可以刺中她的脖子。 他竟然真的会武功,刚才的舞剑并不是花架子。 这么个危险人物,武力值不容小觑,以后可得注意自己的言行,千万别再把他惹『毛』了。 艾怜拿着剑和金樽,把这些交给了香云,不敢让她拿去还给王延龄,怕他酒还未醒,会被再次激怒,便吩咐她把这些送到王夫人那里去。 第二天,王夫人过来,向她道歉:“听香云说,昨晚潘娘子受惊了,我代夫君向你道歉。我家大爷他只要喝多了酒,就有些失态,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艾怜也觉察出王延龄酒后有些不着调,他为什么说出那么一句?要嫉妒也是该嫉妒陈世美的才情呀,怎么会想着要跟他比容貌?还是说他对陈世美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那种心思? 她对王延龄和陈世美之间的关系有些好奇,便问道:“夫人,相爷和陈世美交情如何?” 王夫人说:“没见他们有什么交情,潘娘子有话不妨直说。” 于是艾怜便把昨晚王延龄与陈世美比美的事说于王夫人听。 王夫人听后也拿着帕子捂着嘴笑了,笑过之后,叹口气说:“我家大爷对陈世美总是有些耿耿于怀。” 于是给她讲了王延龄的一些情况。 第77章 探花郎 王延龄的祖母是先皇的姐姐, 王延龄的父亲和当今圣上是关系亲密的表兄弟, 所以圣上对王延龄一直都很喜欢。 十年前, 王延龄十八岁, 正是男孩子最美的年纪, 他因容貌美而名满京城,但他一直以此为耻,总想用才气遮掩他的美貌。他是皇亲国戚,明明可以通过恩荫获得高位,但他却坚决不受,毅然参加了科考, 果然如愿以偿, 名列三甲头名。在金殿之上,他本以为自己会是大宋最年轻的状元,谁知陛下夸他貌美, 给他的评价是‘风流倜傥,俊美绝伦,貌似潘安,才如比干, 只有探花的名号才能配得上他’, 于是把他钦点为探花郎,这事把他气得差点吐血, 可又不能同圣上理论, 只好无奈接受了现实。 此后文武百官对他的印象更是大宋第一美男子, 而忽略了他自身的才气。后来, 他还是凭着自己努力和过人的才干成为百官之首。 上一次科考,头三名中数陈世美英俊貌美,大殿之上,文武百官都想看看这次圣上是如何钦点的。王延龄以为陈世美会和他一样,也会因为容貌美而被点为探花郎,谁知道竟被点为状元。 做状元这是每一个读书人的梦想。凭什么就只有他王延龄因为容貌美而屈居探花? 这件事让王延龄心里一直不舒服,觉得圣上对他不公平,但他又不能质疑皇上的决定,所以才一直和陈世美较劲儿的。 他最忌讳的事就是别人赞叹他貌美,但他又常常以貌美来自嘲。 听了王夫人的讲述,艾怜明白了。 王夫人柔声细语地说:“我家大爷这辈子顺风顺水,家世、富贵、地位、权势,什么都不缺,又是少年的探花郎,二十四岁便位极人臣,做了宰相,因此有些狂傲,不大把别人放在眼里。圣上疼爱他,对他很是宽容庇护,他又少年丧父,缺乏严父的管教,所以行事有些随心所欲、不大受世俗束缚,偶尔会做些出格的傻事。但好在他是有分寸的,丢脸也只是在自家内院里,出了宅门,他从不忘身为宰相的尊严和体面。潘娘子,他人虽自负,但绝不会为这种小事就恼恨你的,你不要害怕。” 王夫人又安慰了艾怜几句,见桌子上的针线笸箩里有个布做的鸡蛋大小的绿青蛙,胖嘟嘟的可爱得很,便拿在手里夸道:“你的手真是巧,这东西做的真是可爱。” 艾怜笑着说:“我每日闲着无事,就靠做这些小东西打发时间,这是我给你的两个小公子做着玩的,还差两只眼睛,你先别急着走,等我把眼睛缝上。” 怕她坐着没趣,便把自己这阵子做好的一只肥嘟嘟的小公鸡拿给她玩。 等艾怜缝好了布青蛙的眼睛,王夫人拿在手里笑着说:“我把这两件小东西先系在腰带上,看儿子们什么时候能发现。” 艾怜于是弯腰帮王夫人往腰带上系着,王夫人是贵『妇』人,每日的玉佩与香囊都是随着衣服的颜『色』而进行不同的搭配,但不管她怎样换玉佩、香囊,她腰带上始终挂着一个和田白玉的龙纹玉环。艾怜与她见了三四次面后,便记住了这块玉,趁现在这个机会多看了几眼她家那么有钱,她始终都带着这一块玉,说明这块玉对她的意义一定非同寻常,难道是王延龄给她的定情物? 几天后,皇帝命陈世美在朝堂上陈述革新之事。陈世美慷慨激昂,提出了八条陈述,当晚,这八条陈述就被抄下来送到了王延龄的书房里。他看着这八条陈述,虽佩服陈世美之才,但也感叹他犯了众怒,树敌太多,将来定会为此付出沉重的代价的。 驸马又如何,得罪了士大夫集团,公主和圣上将来可保得住他?。 当朝野掀起滔天巨浪之时,王延龄在家避世。忙惯了的人一旦闲下来,就有些无所事事,于是开始玩花儿玩草儿玩儿子。 他指挥着两个儿子为他书房前花圃里种的牡丹拔草捉虫浇水剪枝,把儿子们兴奋得穿着小短褂,在花圃里一阵『乱』忙。花圃当然被园丁每日照顾得寸草全无,但各种甲虫爬虫飞虫有得是,孩子们捉到虫子就献宝似得拿给父亲看。如果虫子是王延龄认识的,他就给儿子们讲解一下,如果不认识,就谦虚地和儿子们一起向周围的小厮们请教,一上午过去了,王延龄也觉得收获颇丰。 “尺有所长,寸有所短,你们要记住,任何人都各有长处,各有短处,我们要善于取人之长,补己之短。爹爹是宰相,但爹爹也有很多不知道的事情,所以你们看,爹爹也在不停地虚心请教。以后你们遇到了不懂的问题,一定要及时地请教,做到不耻下问。” 两个孩子懵懵懂懂地点点头。 孩子太小了,不一定理解他话里的意思,但教育孩子靠的是天长地久的潜移默化,言传身教。 王延龄疼爱地『摸』了『摸』儿子们的脑瓜顶,见他们头发里都『潮』湿着,出了不少汗,就让他们喝了几口水,然后放他们回花圃里继续去玩水玩泥巴。曹氏虽然贤惠,但对儿子们还是太溺爱,男孩子不能娇惯,就应该每日里到泥地里滚几圈、疯一阵,打打架、动动手。 一晃儿孩子们都已经这么大了,梅姨娘眼看着也要生了,家里又会多出一个孩子来,在树下乘凉的王延龄感叹着时光的流逝。 他记得大儿子刚出生时,穿的衣裳只比他的巴掌大不了多少,于是顺手拿起儿子们搭在竹椅上的一件衣裳,想用手比量一下,结果儿子的衣服里夹带出了一样东西掉在地上。 王延龄捡起一看是一只胖嘟嘟的绿『色』布青蛙,他拿在手里反复『揉』捏着细看着,能做出这种奇怪东西的女人肯定就是潘氏了。 那晚醉后他自觉丢脸丢大发了,一直羞于见她,就连去给老夫人请安都得避着她。现在一想,也没什么,人无完人,他王延龄又不是圣人,酒后犯蠢,也是人之常情,王公大臣中还有人一喝醉就大哭大闹耍酒疯,甚至不顾体统跑到大街上去『裸』`奔的。他小小的说错了一句话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反正自己眼下正赋闲在家,无聊至极,不如拜访一下陈世美昔日的夫人,和她讨论一下陈世美的为人及这些革新举措,了解一下他们夫妻情深情浅的情况,好调剂一下自己无聊的生活。 快中午时,他让侍卫把孩子们送回了王夫人院里。午后,小憩醒来,见天气有些炎热,便换了一身银白的锦袍,让小厮把他的头发高高束起,箍上玉冠,这才摇着扇子,不紧不慢地边赏风景边前往畅心园。 他去见艾怜,却不事先通报。 这里是他的家,他是一家之主,下人们绝不敢把他对潘氏无礼之事传出去的。 刚了畅心园的门口,正好看见柳树下的大青石上潘氏和小七正坐在上面下棋,不禁眼角一跳,这个女人,当初把她从街上救起带到马车里时,问她可会下棋,当时她面不改『色』说不会,自己竟信以为真了。 这个女人骗起人来真是手到擒来。 王延龄走过去低头看着棋盘残局,嘲笑地说:“夫人不会下棋。虽说不耻下问,但也没必要向一个只知道舞枪弄棒的小丫头讨教,我来教夫人如何?” 艾怜被他吓了一跳,急忙招呼屋子里的丫头出来给他上茶。 小七正被艾怜拘得难受,现在大爷前来救驾,让她感激不尽,急忙对他施个礼,让出了地方,很快出了院子消失不见了。 王延龄接手了小七的黑子,盘膝坐到大青石上,与艾怜对弈起来。 艾怜会下棋是因为这是系统给游戏玩家的技能,原主潘金莲幼时受过父亲对她琴棋书画的熏陶。但她毕竟是女子,这些技能只是女儿家在闺房里陶冶『性』情用的,根本无力对抗王延龄这个大才子。 和他对弈,很快被他杀得身陷囫囵、满盘皆输。 艾怜客套地说:“大人的棋艺真好,我受教了。” 王延龄冷笑道:“我如果下棋连个女人都比不过,怎么能被圣上钦点为探花郎?夫人这是在取笑我吗?” 这是哪儿跟哪儿啊?她夸他也不对么? 作为客居之人,她对主人的态度很敏感。由于他最近对她的冷脸,使得她都不敢多吃他家饭,不敢随意指使他家下人了。如今见他杀气腾腾的下棋手法,还有不太友好的说话语气,便猜测难道他此刻心情不好? 艾怜不想浪费脑细胞与他周旋,直接说道:“相爷日理万机,还是开门见山说您的来意吧。” 第78章 撒气 王延龄见她并不吃自己这一套, 便自嘲地笑着说:“如今日理万机的可是陈世美、咱们大宋新上任的副相。我现在是无事一身轻, 因此来和夫人聊聊天, 打发打发时间。” 艾怜一听着急了, 埋怨的话脱口而出:“他竟然做了宰相?你被架空了吗?你怎么弄成这样?” 发觉到自己的失态,她赶忙闭上了嘴, 心里却想, 陈世美势力越来越大,王延龄如果不可靠, 她要怎么斗陈世美。 王延龄察觉到她的语气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深邃的眼眸眯了眯,笑容变得有些邪气起来:“怎么, 夫人是担心我吗?果然我与夫人是日久生情啊, 虽然我被陈世美架空了,但夫人对我的这番情意, 令我非常感动。诚如古人所言‘战场失意,情场得意’,见了夫人, 我受伤的心灵才得以修复, 夫人真是我的灵丹妙『药』。” 谁特么的和你“日”久生情?这个词不能『乱』用好不好? 艾怜白了他一眼,拿起一旁的团扇摇了两下后,斜眼打量了一下他的俊颜, 最后视线落在了他那微微翘着的『露』出一丝贝齿的双唇上, 脑中不纯洁地想象了一下和他那样那样的画面, 顿觉面上浮起一阵燥热。 王延龄眼瞅着她的双颊慢慢泛红, 一双媚眼,横波入鬓、转盼流光,看向他的眼神也开始变得勾魂摄魄起来,顿觉心中一动。 说实话,他虽去过秦楼楚馆,也见识过不少风流魅『惑』的女人,如今他的后园子里关着的女人们为了得到他的青睐,经常使出浑身解数来挑逗勾引他,他经历得多了,也就不把女『色』当回事了。但潘氏这种正经人家的有夫之『妇』,却是他从未密切交往过的,他竟从来不知道这种成熟`『妇』人的媚人风情是妙龄的二八女子所不能及的。 王延龄面上虽波澜不惊,心海里却泛起了一圈涟漪,同时心里也升起了警戒之心。正常的女人听了他的这番话应该是对他怒目而视、感觉受到了天大的羞辱才对,烈『性』的说不定就要寻死觅活了,没羞没臊的就是不恼,怎么也要表现得惭愧一些。而潘氏,一脸娇羞、眼含春水地看着他是什么意思?她很享受他的挑`逗吗? 潘氏这个良家『妇』人对他明晃晃的挑`逗毫不畏惧,这让他这个万花丛中过的男人感到吃惊。这女人怎么看都不简单,有智慧,有美貌,有才情,有胆识,怕是也很有手段,陈世美竟舍得弃了她,难道他仅仅是为了追求荣华富贵吗?是不是这女人让他觉得控制不了才不想再要的? 如果陈世美都摆布不了她,怕是自己也很难掌控住她。 不能再任由她在他面前这么无所顾忌,王延龄垂下眼帘,咳了一声,不留情面地问:“夫人因何眼『迷』心『荡』?我不过说了句玩笑话,夫人莫非当真了?” 艾怜愣了愣,随即回过味来。 这话说的真是伤人自尊,这是变相地说她放`『荡』、经不起勾`搭吗? 艾怜气得抓狂,真想抓一把棋子扔到他脸上去,凭什么他撩她就理直气壮,她心里想象一下就是错? 艾怜气冲冲地盯着他,刚刚脑子里涌起的那些旖旎之意已经消失殆尽。虽然王延龄刚才的话语句句听上去都像是在调`戏她,可此时他的表情、动作和语气却显出他并没有把她放在眼里,当然这也说明了他绝没有对她动心动情,至始至终都像耍猴一样耍着她玩。 艾怜怀疑他有双重人格,再不就是比陈世美还能装。她觉得他更像是因为陈世美夺了他的权,他无法找陈世美报复,所以找她这个陈世美前妻来撒气的。 该死的,竟然拿她当出气筒耍着玩,可是如今在他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艾怜琢磨着怎样才能化解自己眼下的尴尬。 千万不能小看男人的嫉妒心和报复心,为了不让他把气继续撒在自己头上,艾怜忍了怒气,硬生生地把话题转到了过去,面带凄楚地说:“相爷,我曾经是陈世美的妻子不假,可我被他遗弃,受他迫害。他荣华富贵、暖玉温香,而我家破人亡,骨肉分离,我对他的恨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相爷,当初我同意跟您走,就指望着您能为我洗刷冤屈,报仇雪恨。如今您被他架空了,那我一个弱女子,还能去指望谁呢?” 为了『逼』出泪水,她想到了自己的苦命,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到现实世界,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父母。还有秦永,在游戏世界里谈了场恋爱,自己却亲手掐断了这段感情,以后回到现实世界,不知道还能不能遇到对自己那么好的男人。这么一想,眼圈就红了起来,坐在那里眼泪汪汪地发怔。 王延龄见她很快从恼怒的状态中转为此刻这副失魂落魄、可怜兮兮的样子,由衷地佩服她的眼泪说流就流,这番唱念做打的演戏功夫,真是炉火纯青、手到擒来。这个女人可真是狡猾善变,刀不架到她脖子上,很难『逼』她现出原形。 不管怎样,他是宰相,更是个男人,当一个漂亮的女人在他面前哭哭啼啼表现出委屈无助的样子来,他怎么也得显出君子的风度来。 于是柔声地安慰她说:“虽然我被他架空了,但我毕竟还是宰相,等有机会,我一定会带你去见圣上,你的冤屈可以当面向圣上控诉。只是,如今陈世美的权势如日中天,圣上除了他听不进去别人的意见,现在就是把你带到圣驾面前,圣上也认为你是在陷害忠良,说不定你就会人头落地。所以,你稍安勿躁,这事要徐徐图之。你可明白?” 艾怜用帕子抹了抹眼泪,点了点头说:“谢相爷提醒,我明白。” 潘氏此时又如家猫般乖巧了,王延龄这下满意了,忽然想起此行的目的,于是从袖中掏出那八条陈述,递给她说:“这是陈世美在朝堂上提出的革新措施,夫人不妨看看。” 艾怜双手接过那张纸,看了又看,看出来问题了。 她大学是学历史专业的,对大宋的形势大体了解,这八条陈述内容,是针对大宋的弊端而提出的变革措施。 艾怜脑中思索着游戏设计者的意图,陈世美和王延龄都是文学创作中虚构的人物,而历史上真实的大宋,几次革新都举步维艰,最终以失败而告终,那些倡导革新之人大都遭到了罢官或流放,却几乎没有被杀的。 现在,在这个架空的游戏世界里,游戏设计者如果稍微尊重下历史,最终的结局应该是让陈世美的革新不会成功。这个游戏世界里没有包拯,陈世美最大的政敌是王延龄,只要革新失败,陈世美就会下台,他一倒台,对王延龄就再也构不成威胁。王延龄虽是宰相,却没有包拯那样的铡刀,没有下令处死官员的权力,而且公主肯定会死保陈世美的。所以,陈世美革新失败后,王延龄不必对陈世美赶尽杀绝,只要剥夺了他的权力即可。 但问题是,如果陈世美不死,自己就无法回到现实世界。 那么系统安排她攻略王延龄,应该是让她给王延龄吹风,设法让他要了陈世美的命,所以她在这场政治争斗中,应该抓住王延龄的心,让他能够听进去她的话。 本来她以为攻略了王延龄之后,自己还要凭着现代人的智慧,像军师一样帮助他出谋划策,去整垮陈世美。那么艰难的任务,『逼』得她每天都琢磨着如何能让王延龄重视她、发现她的“才能”。她正犯愁自己就是现代社会一个普通女人,哪懂什么谋略,只能把脑子里一知半解的关于现代营销、职场技能、商战指南之类的『乱』七八糟的知识杂糅在一起,变成她的“才能”,然后等待王延龄慢慢去发现她这块“金子”。 这下子,她明白了,这些通通用不上,她只要用她最拿手的——女人的魅力,把王延龄攻略下来就好了。 她松了口气,做魅力女人可比做才女轻松多了。 她看了一眼王延龄,见他一身银白的锦衣,显得他雪『色』风华、清光灼灼,犹如谪仙般高贵,就又很是气馁。她想起了他那高贵贤惠的妻子,绝『色』柔顺的姨娘,多情娇俏的表妹,还有后园子里据说数也数不清的姬妾美婢,她哪里有什么优势?她直到现在还是找不到和王延龄相处的最佳模式,还是『摸』不透他那变幻莫测的脾气,也不了解他的喜好。 这个王延龄,攻略他的难度也太大了! 他那狂傲多变的『性』格,真的适合做宰相吗?如果他的政策朝令夕改,那这个世界的百姓能有好吗?皇帝老头怎么能宠信这样阴晴不定、不着调的臣子呢? 难道他果真有双重人格,在别人面前都正常,是个滴水不漏的圆滑之人,唯有对着自己才喜怒无常? 第79章 说谎圆谎 艾怜暗暗思忖着, 王延龄闲来无事就过来撩她, 这么长时间了, 他也应该清楚自己不是个端庄守礼的女人, 可他为什么就不进一步呢? 如果他像秦永那样死皮赖脸地贴上来, 她是绝不会拒绝他的,那他还在等什么?难道他自觉身份高贵,放不下架子,非要她去主动吗?可是万一她主动了,他又发恼,把她当做无耻放`『荡』的女人对待, 她这脸还要不要了? 她虽然来自现代社会, 但并不喜欢主动出击,以往对于看上眼的男人,都是给出各种暗示, 如果对方无意或是不解风情,当然就此作罢,绝不会死缠『乱』打。女人要矜持,尤其在礼教森严的古代社会, 一定不能被扣上不守『妇』德的大帽子。以前王延龄调侃她“缺『妇』德”, 那是指她的仪态举止不够端方优雅,这些都是小事, 但如果她过于主动地勾搭他, 他却并没有那份心思, 那她岂不是“羊肉吃不到, 惹得一身『骚』”? 这该死的王延龄,每次他过来撩拨,她一应和,他反而缩回去还对她连嘲带讽,他这是欲擒故纵吗?他就喜欢弄这种猫捉老鼠的暧昧的调调吗? 到底怎样才能攻略下来他呢? 王延龄见艾怜的面部表情极其生动,先是深思熟虑的样子,然后峰回路转,眉开眼笑,看了自己一眼后,转眼间又愁眉不展,然后又盯着他若有所思。 这干巴巴枯燥无趣的革新措施,竟能让这个女人短时间内产生这么多想法,真是神奇至极。她果然没让他失望,来找她调剂一下无聊的赋闲在家的日子,果然是来对了。 他于是饶有兴趣地问道:“夫人有何高见?” 艾怜由于知道了游戏难度比她想象的要容易些,所以心情还是不错的。为了让他高看她,了解她并不是个头发长见识短的普通女人,便煞有介事地点评起这八条革新措施来。 她把棋盘上的棋子扫到一边,把纸放在棋盘中央,倾身向前,芊芊玉指一伸,指着上面的字迹说:“相爷请看。” 王延龄很是配合地俯身过去,凑近了她。 又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幽香,艾怜不自觉地轻吸了一下空气道:“此项内容‘明黜陟’,严明了官吏的升降制度,提出了新的政绩考核,破格提拔那些政绩突出的优秀官员,使不称职之人难以凭资历靠后台升迁,这项措施能大大提高官员的行政效率,使官员不得不有所作为。‘抑恩荫’,这项举措能够限制恩荫制度造成的官员滥进的情况,可以有效地防止权贵子弟垄断官位,并且可以精简官员。‘精贡举’严密科举考试,这样,考上来的人有真才实学,才能真正为国家效力。‘重农桑’、‘轻徭役’等措施则重视农业生产,注意减轻百姓赋税徭役负担。合并州县,可以精简机构、减轻国家的俸禄负担。‘推恩信’等措施可以严肃法治,使朝廷的各项号令得以真正贯彻执行,落实朝廷的惠政和信义。总之,这些措施针对『性』很强,如果真能落实,的确是惠国惠民。” 王延龄听了暗暗称奇,坐直了身子后重新审视着艾怜,心想这潘氏不亏是陈世美的老婆,一个来自偏远乡下、从未接触过朝政的女人,对丈夫提出的革新内容竟解读得如此透彻。 他是聪明绝顶之人,敏锐地发现了问题,盯着她的眼睛戒备地问道:“这是陈世美昨日提出的条陈,而你在我宰相府里住了三个月,期间并没接触过陈世美,如今却能如此透彻地解读出来。也就是说,至少在三个月前,陈世美的革新之法就已经成形,而你耳熟能详到这种地步,必定三个月前每日和他密切接触,才会领悟得如此之深。你不是说与陈世美分别三年多了吗,如何还能在一起讨论国家的革新之法?据说陈世美自与公主成亲后,下朝后就回驸马府,除了和幕僚商议事情就是陪伴在公主左右,应酬交际都是有数的,你到底是如何同陈世美暗中接触沟通的?” 艾怜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脑子里想着如何去向他解释这事。 王延龄厉声问她:“你同陈世美如此志同道合,又为他生了两个孩儿,你长得又很标致,他怎么会舍得把你遗弃?你一直都在欺骗我!你分明是陈世美放到我身边的探子!再不说实话,我可要用刑『逼』你说话了。” 见他动怒,艾怜心里那叫一个冤啊,她大学时是学历史的,当然研究过历朝历代的改革措施。该死的陈世美,该死的系统,现在她被当成间谍了。 她脑中快速飞转,只有死人那里才能无法去求证,所以她把谎言撒在了陈世美的老丈人,也就是她这具身体的父亲身上。 她低头装作很难过的样子说:“相爷,我之所以能够耳熟能详这些革新措施,是因为这些根本就不是陈世美最先提出来的,是我已故的父亲的想法。” 王延龄没想到她给出了这么个出人意料的回答,命令道:“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艾怜继续编:“我父亲是举人,但身体不好,就没有走科考之路,一直在县学里当先生,家里只有我一个独生的女儿,所以父亲把我当男孩子教养,教我琴棋书画,教我读书,我很小的时候,他就常常给我念叨他的那些革新的想法。后来,陈世美成为我父亲最得意的弟子,我父亲觉得他日后必有大出息,才把我许配给他的。翁婿二人有时闲谈,会讨论些时政,受我父亲影响,陈世美心里也有了革新的想法。不过那个时候,我父亲并没想到陈世美日后会中状元,会去把这些革新的想法变成实践,如果早知道这个结果,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和他讨论什么革新的。” 王延龄问:“为什么?” 艾怜说:“因为我父亲认为官场复杂,这些革新措施只是他一个普通文人的理想,不会真正实现的。我早听他说过,这些革新内容会触犯贵族的利益,阻力太大,即使粉身碎骨也不太可能改变现状。他从来都认为不会实现的,所以才没把这些真正放在心上,才会当做兴趣同陈世美讨论的。” 王延龄紧盯着她,那双精明深邃的眸子,好像具有高强度穿透力,让艾怜表面虽不动声『色』,心里却瑟瑟发抖,万一他不信,到陈世美那里求证,发现她说谎,回头对她用刑,她挨不过,吐『露』真言,反而被他当做妖女巫婆烧死,那她就惨挂了。 本以为跟陈世美斗是最艰险的,如今看来,攻略王延龄这个死男人,危险『性』也不小。 妈`的,该死的游戏,怪不得系统说以前的游戏玩家很少有成功的,这哪里是虐渣游戏,分明是杀死游戏玩家的杀人游戏。 王延龄不紧不慢地问她:“你的父亲认为这些革新不会成功?那你怎么认为?” 艾怜硬着头皮继续与他周旋:“我父亲能教出个状元来,我当然更相信我父亲的话。” 王延龄竟然嘴角一翘,笑了起来:“陈世美竟还没你一个女流之辈看得清楚。” 随即,敛去笑意,放柔了声音:“你父亲如何故去的?” 艾怜难过地说:“均州灾荒,我父亲去年死于瘟疫。” 王延龄可惜到:“如此天才,竟然陨殁了。连你都能看出形势,为何陈世美就执『迷』不悟呢?他凭什么认为他会成功?” 艾怜帮他分析说:“他向来心高,中了状元,成了驸马,又得到了皇上的信任,估计他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吧。” 王延龄看着艾怜,真正地开始正视这个女人来。 聪慧的女人有的是,但女人的聪慧往往都体现在后宅。古今历史上也有几个寥寥可数的女子能够把握朝政,和男子一样治国平天下。这些女子的执政能力不管平庸也好,狠辣也好,只要能和男子一样评议政事,表述自己的见解,就让他很是钦佩。万万没有想到,如今自己的面前就有一位比当今副宰相还要看得透彻、看得明白的女子。就算此女在说谎,能把谎言说的如此大气,说的关乎朝政,那她也绝对不是一般聪慧。这样能点评时政的女子,就算照葫芦画瓢说的,也值得他去钦佩、敬重。 于是,王延龄起身,两手抱拳,对着艾怜深深一揖道:“潘娘子,请恕我一直以来的无礼和不敬。因为陈世美和我政见相左,所以对他的夫人,我总是抱有一种戏弄的心情,来表达对他的不满和鄙视。如今想来,我真是卑劣的小人。您是一名女子,但您的见识远在很多朝中官员之上,你理应得到我的钦佩和尊重。我诚挚地向您道歉,为我的卑劣狭隘向您致歉。” 第80章 遇袭 艾怜愣愣地看着王延龄在她面前四十五度大鞠躬, 有些搞不清他的脑回路。这风一阵雨一阵的人, 上一刻还对她金刚怒目、嘲讽讥笑, 转眼又是作揖又是道歉的, 如果将来把他攻略下来,会不会两人啪啪啪正嗨的时候他突然变脸把她踢下床? 脑子里怎么又想这些不着调的画面了? 总不能让一个堂堂宰相一直这么弯着腰吧。艾怜从大青石上下来, 起身回礼:“相爷, 折杀我了,快别这样。” 王延龄直起腰来, 彬彬有礼地向她告辞。 艾怜急了,如果他以后对她一直保持着钦佩和尊重,那两人还怎么发展男女之情? 必须得让他知道自己是个不值得钦佩和尊重的女人。好女不嫁二夫, 在古人眼里, 女人不愿意从一而终才是最让人鄙视的吧? 艾怜急忙补救,把自己往小女人自私狭隘的方面引, 说:“相爷,虽然我知道的可能比一般女子多些,但我是女人, 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洗刷冤屈, 扬眉吐气,决不能不明不白地做人。陈世美弃我可以,但我必须让天下人都知道我才是他的原配正妻, 他决不能抹杀我的存在。他既无情我便休, 我最终的目的就是想求圣上赐我和离书, 然后再寻一门好亲。” 王延龄恭恭敬敬地说道:“潘娘子, 我会尽力帮助你达成心愿的,告辞。” 本想让王延龄知道她是个固执认死理、拿了休书好嫁人的不知羞耻的女子,为什么说出来的话听上去反而有一种坚强女人不服输不认命的气节在里面? 艾怜咬着嘴唇,目送着他的背影,忿恨着自己怎么与他交往越多,在他面前就越显得愚蠢和狼狈呢? 她想起了王夫人那张总是挂着淡淡微笑的脸,从未见过她急躁、烦恼、忧愁的样子,当然也未见她真正地高兴过,除了眼里流『露』出对儿子们深深的爱意外,对着王延龄,她的眼神和举止总是显得那么淡淡的温和。那种淡淡的温和在艾怜看来其实是一种冷漠,是那种拒王延龄于千里之外的疏远。 难道这才是与王延龄最合适的相处之道?难道王夫人也搞不定他那诡异别扭的『性』格,被他深深地伤到自尊,所以才像现在这样,以不变去应王延龄的万变? 当艾怜苦于琢磨与王延龄的相处之道时,朝廷的形势则风谲云诡。 主张革新与反对革新的官员每日在朝会上争执不休,私下里互相攻击、打压和陷害,丑闻频出。最终皇帝拍板,对陈世美提出的这些措施大都予以采纳,并渐次颁发全国,命各地官员执行实施。 陈世美位高权重,大多数的朝臣们虽极力反对,但架不住皇帝同意,此外以陈世美为中心,一批清流也都积极支持此法,所以,从中央到地方,革新措施逐渐在全国实施起来。 陈世美在户部亲自手批,勾掉了第一批考核之后不称职的官员。有手下心腹官员劝他:“驸马,这一笔勾下去,这一家子断了财路,可就要抱头痛哭了,您还是再考虑考虑吧,谨慎为好。” 陈世美沉默片刻,说:“一家子人痛哭,总比一个地方的百姓痛哭要好得多,这种祸害一方、鱼肉百姓的官员万万留不得。” 就这样,第一批不称职的名单被报了上去,圣上过目之后,颁发旨意,全部罢免了这些官员,对于其中民愤较大的官员,朝廷还追加了责任,查抄了部分人的家产。 那一批因陈世美丢官的人对他恨之入骨,有人收买了刺客,前去刺杀陈世美。 陈世美上朝的路上,正是天刚放亮的时候,街上两边已有不少出早摊子的商贩及各种行『色』匆匆的行人。 陈世美靠在车厢壁上闭目养神,清瘦俊雅的脸上眉头紧锁,脑中思索着今日早朝上要如何同那些个阻挠革新的老顽固们辩论周旋,散朝后要去哪个部门督促和检验革新之法的落实情况。 尽管他此前早有心理准备,知道革新之路肯定会坎坷艰辛,只要有圣上的支持,他负责勇往直前、大刀阔斧地披荆斩棘就行了,但没想到,圣上一片仁慈之心,对于反对革新又无过错的人并不舍得严惩,仅仅是训诫批评。这使得相当一部分的官员对于革新的态度是虽遵照执行,却消极抵抗,革新政策虽然颁布下去了,却从不从思想上动员下面的官员,并且对于地方上是否执行革新之法,既不过问更不监督。 这么大的一个国家,他陈世美人手有限,哪有那个能力去全方位地监控督促? 每日里尽是难缠的人和事,单是同反对者和消极抵抗者从中斡旋,就耗费了他大量的时间和精力,这些『乱』糟糟的人和事就犹如沼泽里的淤泥一样,拽着他的腿脚,要把他拖下去,使他无法轻手利脚地专注于革新之法的推行。即使他很想挣脱甩掉这些污泥,奈何人在朝廷,很多事身不由己。 王延龄虽告假在家,对革新之法看似不闻不问,实际上仍『操』纵着那些反对者同他作对,他的那些亲信们虽不直接发表反对的言论,但对新法措施的不作为,就是最大的阻挠。相当多的中间派官员也学着王延龄不作为,这样新法虽颁布下去又有什么作用?必须要想办法把王延龄挤走才行,只要他离开京城三年五载,他的阵营就一定会被他瓦解。 当马车路过一早点摊子时,正在忙活的商贩和几个食客突然抽出箱板子下面的刀,朝陈世美的马车扑来。侍卫们拼死拦截,刀光剑影之间,马夫被一刀毙命,马因此受到了惊吓,在街上狂奔起来。 陈世美被颠簸的头晕眼花,好不容易死死地抓着车门,掀起帘子想跳下车去,却发现车速极快,跳下去非死即伤。他虽不惧生死,但若他死了,革新之法必定会半途而废。 正犹豫着是否要跳车时,关键时刻,秦永挺身而出,骑马追上了马车,伸手发现不容易够到那匹马脖子上的缰绳,怕疾驰的马车碾压更多的行人,于是果断地抽出腰刀,手臂猛地一挥,一刀砍掉了受惊的马头。惊马突然之间失去了头颅,惯『性』使得它又跑了几步,然后轰然倒了下来,马车车厢也随之侧翻在地。 秦永跳下马来,踩在车厢壁上,一把扯掉了帘子,连拖带拽地把陈世美从里面搀扶出来,刚想让他骑上自己的马,突然斜刺里又冲出两名刺客来。 秦永手疾眼快,迎面一刀砍翻了一个,可是另一个已经冲过来,来不及反击,情急之下,他一把推开了陈世美,自己却躲避不及,被那刺客当胸砍倒在地。 秦永仰面看着湛蓝的天空,以及再一次朝他挥刀的刺客,正当他以为今日自己会死在这里时,韩琪及时赶到,手起刀落,把那刺客举刀的手臂砍了下去,随即上去一脚,把那刺客踢出很远。 鲜血喷溅了秦永一脸,糊住了他的双眼。 随后,又有几个侍卫赶过来,秦永费力地睁开眼睛,透着红『色』的血光,看见他面前放大的韩琪的脸,他正焦急地朝他喊着,嘴上一张一合,却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很快,韩琪的脸越来越模糊,黑暗最终弥漫了秦永的整个世界。 陈世美见自己的人伤亡惨重,街上的行人们哭天抹泪,惊慌奔跑,便命令打道回府,同时把两个手下人留下,一会儿协同京兆伊的人安抚伤亡的百姓,又派一个下属去请宫中最好的太医前来给受伤的侍卫们诊治。 凌晨的那场刺杀驸马的事件惊心动魄,圣上闻之,当即宣布散朝,立即御驾亲临驸马府,安抚受到惊吓的女儿和女婿,回宫后责令开封府马上调查此事,缉拿元凶。 几天后,案子水落石出,背后主谋之人被关进天牢。此事,让圣上很是恼怒,于是加大了对反对革新的官员的惩罚力度,反对派立马消停不少。 王延龄听说了刺杀一事后,让王夫人备了礼品和『药』材去驸马府探望公主,走个过场。后来想了想,还是决定把陈世美遇刺的事情告诉艾怜。 艾怜听了好生失望,刺客怎么就没能杀了陈世美?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呢!何止是千年,他的臭名有可能会遗万年。 转而突然想起如今秦永正为陈世美效命,顿时担忧起来,试探着对面的王延龄:“大人,驸马府的人可有伤亡?” 王延龄以为她是担心陈世美,变相地打听他的情况,便安慰说:“驸马无事,听说死了三名手下,六七个受了重伤。” 艾怜开始坐立不安起来,她很想打听一下死伤的人中可有秦永,可是,侍卫之类的小人物根本就不在王延龄关注的范围内,如果她过问得详细,以王延龄那精明的头脑,定是能察觉出蛛丝马迹来。 她忍住了询问的想法,也无心再同王延龄说话,垂下头闷声不响。王延龄与她交谈了几句,仅仅得到了她几个心不在焉的“嗯”,见她如此没精打采,便也没有了再待下去的兴趣,于是告辞。 王延龄一走,艾怜便命令香云焚香,挂出菩萨像来,诚心诚意地对着菩萨像为秦永祈祷。 第81章 张氏 秦永虽受了重伤, 却不是致命的, 有太医诊治, 又有最好的伤『药』跟着, 加上他年轻体壮, 几天后就脱离了危险。秦婶子见他在驸马府的住处狭小,条件简陋,便把他接回家去休养。 秦梅知道弟弟受伤后,很是惦念,便回娘家帮助秦婶子照顾弟弟,十多天后, 见秦永大部分的伤口结痂脱落, 便打算回家。临走前,叮嘱秦婶子道:“娘,阿永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这种刀口上『舔』血的日子实在危险,你还是要赶紧给他娶媳『妇』生儿子,有了媳『妇』孩子,他才能有责任感, 做事才会有所顾忌。” 秦婶子犯愁地说:“你弟弟那脾气你又不是不清楚, 我只要劝他娶媳『妇』他就生气,他心里只有潘娘子。” 秦梅想了想说:“娘, 阿永只是一时被那女人给『迷』住了, 年轻的男子, 尤其是阿永这样的, 我不信把女人送他床上他会拒绝?只要他接受了别的女人,又会像从前那样好『色』了。他现在跟了驸马爷,多大的能耐啊,有的是好人家要同咱们家做亲,你给他个许诺,只要他肯成亲,就再给他找个绝『色』的做小。” 秦婶子为难地说:“我上哪儿找女人给他,你是让我去人牙子处买一个回来吗?” 秦梅出主意道:“娘,我昨儿个看见后街的张寡『妇』了,她还没改嫁,她同阿永相好了两年,就因为她,阿永当初没少同我吵架。阿永是个念旧情的人,您去找张寡『妇』,肯定行。” 送走了秦梅后,一日,秦婶子给儿子换『药』,看着那道贯穿肩胸的狰狞疤痕,心疼地说:“儿子,跟着驸马爷混虽说风光,但也太危险了,要是你再出什么事,娘可怎么活呀?听话,咱离开驸马府吧。” 秦永安慰秦婶子说:“娘,我知道分寸。你儿子不傻,其实我能杀死那个刺客,只不过我是故意为他挡刀受伤的,要不,怎么能得到他的信任呢?放心,我以后再不会以身犯险了。” 秦婶给秦永缠好绷带,趁机劝道:“儿子,要不咱娶个媳『妇』回来吧,我有了孙子,就再也不管你的死活了,任由你作死去,怎么样?” 秦永一听眉『毛』一竖,生气地问:“你还是亲娘吗?有了孙子就不要儿子了?多亏我没儿子!不娶!”说完躺回床上用被子蒙住了头。 秦婶子心里叹着气,以前儿子是街头霸王,欺男霸女、打架生非,为了他能学好,她是『操』碎了心,如今儿子有出息了,忠信豪义,为何她更加寝食难安,日夜担忧了? 不行,她宁可要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儿子,也不要儿子为了什么光辉的前程去从事危险的事情而丧命。驸马爷虽然为国家为百姓进行新政,值得她钦佩,但她只有一个儿子,儿子没了,她也活不长了,绝不能让儿子继续跟着驸马爷犯险。 听见了儿子轻微的鼾声,秦婶子轻轻把蒙在他头上的被子拉了下来,见他睡着了还紧锁着眉头,不禁暗暗心疼,于是心里琢磨着秦梅交待他的话。 秦永睡着睡着感觉到脸被人亲了一下,睁开惺忪的睡眼一看,见怜怜正伏在他的胸前,一只手轻抚着他的脸,见他醒了,便嫣然一笑,纤细的指尖划过他的下巴,一直向下,所到之处,使得他的皮肤一阵阵颤栗。 当她的手停在紧要之处时,惹得他忍不住哼了起来,嘴里含糊不清地叫着她的名字:“怜怜,你回来了……” 怜怜突然就怒了,照着他的腿根就狠劲地拧了一把。 “嘶——”秦永疼得从梦中惊醒,发现伏在他身上的人是张氏,不禁吃惊地一把推开她,一手捂着因用劲过大有些撕裂的伤口,一手抓起被子盖在腰身上,皱着眉头问她:“你怎么来了?” 张氏被他推了个趔趄,险些跌倒,有些不快地说:“爷,奴家听说那狐狸`精弃了你跟野男人跑了,那没心没肺的女人,还惦记她做什么?听说你受伤了,奴家这心呐,疼的就像被油煎了一样,早就想过来看你,可后来听说你姐回来照顾你,我怕同她吵起来,惹你生气,就一直没来。” 秦永不想再同她有什么牵扯,撵她道:“我没事,伤好得差不多了,你快回去吧,被邻居看见不好。” 张氏冷笑道:“呦!爷,你什么时候还在乎邻居们的看法了?跟我好的时候,哪一次不是大张旗鼓地手拎肩扛着包包裹裹地登我这寡『妇』门?” 秦永向来说不过她那张伶牙俐齿的嘴,所以选择了沉默。 张氏见秦永不理她,不甘心地说:“爷,‘日久见人心’,那狐狸`精定是贪图你年轻又舍得花钱才哄骗你的,后来遇见了比你更大方的金主,当然是另攀高枝去了,你到现在还看不明白吗?” 就连秦婶子说艾怜不好,秦永都听不下去,更何况是张寡『妇』。 他当即沉下脸来,再次下了逐客令:“我和你已经两清了,不想听你废话,赶紧出去!若我娘看到你来家里,打你一顿我可不会管你。”说完,背对着她,头朝里躺着不理她。 这没心肝的男人!看着他的后脑勺,张氏只觉得委屈,本来同他情投意合,是打算跟他过一辈子的,谁料想他竟看上了房客娘子,给她一笔钱后对她再不闻不问。那贱女人真是不知好歹,秦永这么年轻俊俏有本事、对女人又惯会温柔体贴的男人,竟然说不要就不要了。 秦永是属『毛』驴子的,趁着现在他身边没女人,少不得要耐心地顺『毛』捋他。他娘刚才已经答应了她的条件,只要把他拿下,日后他娶了妻子后就让她进门做妾。跟他分开了一年,她并没有找到比他更好的男人,因此不想放弃这次与他重归于好的机会。 她耐着『性』子好言相劝:“爷,从前那两年你与奴家那么恩爱,你都忘到脑后了吗?你这个负心的贼,遇到了更漂亮的,转眼就抛下了奴家。奴家可没你那么无情无义,到现在还不曾改嫁,就是想着有朝一日你能明白过来,到底谁才是疼你的?奴的傻冤家,你醒醒吧,日后奴家定管住自己的这张嘴,绝不再惹你生气给你难堪,只愿你别再抛闪了奴家。”说完,又伸手过去,欲上前与他纾解。 秦永急忙按住了被子,拍开了她的手:“我既与你一刀两断,断不会再吃回头草,你若没银子了,等我伤好些后再给你二十两,你莫要再找我了。我累了,趁我娘不在,赶紧走吧。” 说完,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了个粽子,直挺挺地躺在床上,闭上眼睛,意思很明显地赶她走。 死鸭子嘴硬!张氏不觉冷笑,那地方都不成样了,还装什么装?只要勾得他火气上来,到时候撵都撵不走。于是涎着脸又贴了上去,低头就要去亲他的嘴。 终于把秦永惹怒了,他心烦意『乱』地推搡着她骂了一句:“滚出去!再不滚我把你拖到大街上,看你还要不要脸面!” 张氏的脾气一向泼辣,见秦永油盐不进,顿时也火了,一时忘了刚才还想着的要顺『毛』捋他之事。 她两手一掐腰,嘴上开始不依不饶了:“秦永,你个王`八蛋,为个来路不明的狐狸精,你就狠心抛了我,如今你也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吧?还满世界地打发人去找那贱人,生怕别人不知道你被踹了吗?老娘心善,不忍心看你光屁股推磨——转圈丢人,这才过来好心安慰你一番,你还不领情!我呸,还说什么非她不娶,老娘我倒要看看你什么时候能找到她?我看你这辈子是不是就等着断子绝孙呢!” 这下秦永可是暴怒了,顾不得伤口疼痛,掀开被子,起身下地大力把她按到了墙上,伸出了拳头对准她,阴鹜地说:“你再提她一句,我真的会揍你!” 张氏跟了他两年,脾气不好,『性』情泼辣,以前也经常把他惹得暴怒,也没见他把她怎么样,过后两人照样甜甜蜜蜜,好得不行。她早已『摸』透了他的『性』情,知道他再发怒,也不会对女人动手,所以根本就不怕他的恐吓。 如今听了这句话,见他还执『迷』不悟,还在维护那个女人,顿时妒火中烧。见他的拳头迟迟不落下来,便恨恨地说:“秦永,我踩到你的痛处了吗?你是不是想掐死我?当初你抛下我的时候,我天天诅咒你,恨不得你出门被撞死,打架被打死,玩女人被累死,现在发现,你的心被折磨死才是我最想要的。告诉你,老娘今天来,就是想看看你这副倒霉样子的。活该!见了你这副鬼样子,真让我扬眉吐气,心情愉悦!” 秦永放下手,沉着脸,二话不说就拽着她的胳膊,把她拖出了房间,拖出了院子,把她往巷子里一推,随手把大门“咣当”一声关上了。 正在大门外树下乘凉的秦婶子一见,急忙扶住踉跄的张氏问她:“怎么了这是?好好的怎么就被推了出来?” 张氏站稳了身形,看着紧闭的院门,心里一阵伤心气恼,她用手背抹了下眼泪,料想和秦永是不可能再复合了。看着面前的秦婶子,想起当初是她这个老太婆阻止两人成亲的,才造成了今天她和秦永劳燕分飞的局面,便把火气撒在了她头上。 她不屑地对秦婶子说:“婶子,您别再瞎折腾了,您儿子呀,心和眼都被狐狸精掏空了,根本就看不见别的女人。依我看呀,您不如把他送去出家,以他这坚定的心『性』,必能修成个得道高僧。这样,以后街头巷尾就会流传着花花太岁修成佛爷的故事,你们老秦家祖坟都会高兴得冒青烟!哼!”说完,气势汹汹地扭头走了。 秦婶子被她气得差点吐血,可她放心不下儿子,顾不得同小寡『妇』计较,急忙推开门去西厢房看儿子。 见秦永正在收拾贴身衣物,顿时大惊:“儿子,你这是要做什么?你伤还没好呢,你这是要去哪儿?” 秦永阴沉着脸说:“娘,儿子大了,有些事情不用您老人家『操』心。我说过,二十五岁前会让您有孙子抱的,请您让我消消停停地过三年自由自在的日子。我先回驸马府,您有事就让顺子过去找我。” 不顾秦婶子的劝阻,他回了驸马府。 第82章 离京 在家养了大半个月的伤, 等秦永再来陈世美的书房时, 竟然看到了丁大官人。 两人曾因崔小玉的事有很深的过结, 所以互相装作不认识。有幕僚特意好心地为他俩作介绍, 两人才不得不装模作样地互相见礼。 等到四周没人时,秦永问韩琪:“大哥, 丁大官人是怎么回事?” 韩琪叹了口气, 耐心地向他解释。 自那日挨了秦永的打后,丁大官人就像甩不掉的狗皮膏『药』, 把韩琪给缠上了,死皮懒脸地求他把他引荐给驸马爷。他本想不理会他,奈何那家伙太能磨人, 天天跑去『骚』扰崔婆子, 弄得她家生意做不下去。崔小娥不堪其扰,哭闹着缠韩琪答应丁大官人的条件, 为了安生,所以他不得已地寻了个机会向驸马举荐了他。 韩琪叹气地说:“也不知驸马爷看上了他什么,总之, 现在他也是驸马爷身边的红人, 你见了他客气些,不要与他争斗,以免驸马爷对你心生不满。” 秦永危险时刻救了陈世美的命, 因此得到了他的信任, 再加上他脑子活络, 会揣摩人心, 又读过书很有心机,渐渐地陈世美越发看重他,很快成为他身边的心腹之人。 丁大官人当然眼红陈世美对秦永的信任和欣赏,但他知道这是秦永靠命和实力挣来的,拼不过他,就只能同他搞好关系。反正脸皮对他来说,是最不值钱的东西,所以,开始对秦永嘘寒问暖,热情相待起来。同是为驸马爷办差的人,秦永不好总冷着他,于是一来二去,与他渐渐地熟识起来。 五月末,边关传来消息,大夏反,李元昊率兵进犯大宋边境,于三川口大败宋兵,然后集兵于延州城下,准备攻城。 消息传至京师,朝野震惊。王延龄再也不能告假在家,开始上朝,与群臣商议边关大事。 到了六月中旬,因边事吃紧,王延龄自请出任延州知州,前往边疆,同时举荐了任福。 皇帝下诏保留王延龄宰相之职,宰相之权暂时由两位副相陈世美和张士逊代为行使。任王延龄为永兴军路安抚使,兼任延州知州。任命任福为环庆路副都属。 几日后,王延龄出发上任,在府邸门口和家人依依惜别。 他跪在了老夫人面前,老夫人告诫他道:“我王家的男人上马能平天下,下马能治天下。你已经有了两个儿子,你媳『妇』又孝顺贤惠,定会为我养老送终,所以你没有后顾之忧了。国家有难,需要你奉献的时候不要吝惜生命。就算死在沙场,儿孙们都将以你为荣。” 他流着泪给母亲磕了三个头,哽咽着说:“请母亲保重身体,儿子一定不会让家族蒙羞的。” 他起身走到曹氏跟前说:“夫人,家里就托付给你了。遇到了艰难的事情,多同皇后娘娘与舅兄商议。你一人支撑这么一个大家子,实属不易,请受我一拜。”说完抱拳对曹氏深深施了一礼。 曹氏止不住眼睛一红说:“官人,边疆凶险,无论如何,请多珍重。母亲年事已高,需要儿子在身边承欢。孩子们还小,需要父亲的教导。切记我的话。” 王延龄点点头,蹲下来抱了抱两个儿子,对大儿子说:“珩儿,你是家里的男子汉,祖母年纪大了,你母亲『操』劳家务不易,你要替爹爹孝敬祖母,敬重你娘,爱护弟弟。家里靠你了。” 王珩挺起小胸脯说:“父亲放心,我一定做个大英雄。” 王延龄锤了一下他的小胸脯说:“不要忘了课业,我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查你的功课。” 王珩顿时蔫了下去,说了声:“是。” 王延龄看了看小儿子,王瑜年幼,还不知道父亲此次出门意味着什么,他抱着父亲的手臂央求道:“爹爹,你回来时给我带一匹小马驹来好吗?” 王延龄『摸』着他的头慈爱地说:“好。” 他把两个儿子一边一个贴在自己的胸前,在他们的头顶各亲了一下,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了。 他又来到梅姨娘面前,看了一眼她大得吓人的肚子,责备地说:“你临盆在即,怎么还往外跑?” 梅姨娘的眼泪不断地流,只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王延龄叹了口气说:“孩子的名字我已经取好,放在了夫人那里,不论男孩女孩,我都喜欢。”又凑近她耳边压低声音说:“你不用担心生产时的安全问题,我把李嬷嬷派去你院子里了,我已交代她从今天开始就对你寸步不离。” 梅姨娘哭着说:“爷,你一定要回来,一定要亲手抱抱我们的孩子。” 王延龄点头“嗯”了一声。 蓉表妹泪眼朦胧地看着王延龄,想跟他多说几句话,王延龄却没在她身前停留,对她说了句“保重”就经过她到艾怜那里。 王延龄对艾怜拱了拱手说:“潘娘子,后会有期。” 艾怜心情复杂地看着他,对他回了礼。 这阵子,他对她果然守礼,也不再玩暧昧了。他这一去,不知何时回来,难道她失去了攻略他的机会吗? 王延龄并没有在她这儿停留,转身又交待了管家几句,然后上了马车,义无反顾地走了。 家里一半的侍卫被他带走了,影十骑着马在队伍里跟在王延龄的马车后面,经过艾怜身前时,眼睛一斜,余光里看见她冲他摆了摆手,顿时脸上又是一阵发热。 直到他们的身影全部消失在巷子的拐弯处,大家才陆续地各自回去。 王延龄走后的第四天,梅姨娘产下了一个女儿,根据他临走前留下的名字,这个女孩叫王`珉。 艾怜早就做好了两套婴儿穿的小衣裳,过去看望梅姨娘。小女婴白白嫩嫩,娇娇弱弱,那双细长的狐狸眼,长得和王延龄一样。她小心翼翼地抱了抱这小小的孩子,软绵绵、轻飘飘的,在她怀里安静地像一只小『奶』猫。 梅姨娘头上扎着白帕子,乌压压的头发披散着,一副病西施的娇美样子,她蹙着眉头发愁地问:“潘娘子,听说你有两个孩子,我想问一问,一个女孩儿家,长得这么丑,我家爷以后见了怕是不喜欢。李嬷嬷说孩子长大就好看了,真的么?她不会是安慰我才这么说的吧?” 艾怜笑着说:“你没听说吗?‘女孩儿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再说了,这孩子哪里丑了,这可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新生儿。一看就同相爷一个样,我觉得男人都喜欢和自己长得一样的孩子,相爷一定会喜欢她的。” 梅姨娘听了这话顿时心情好了,高兴地说:“那我就放心了,本来我怕这孩子长得不像我这样漂亮,怕爷心里不高兴,现在看来,还是长得像爷更好,爷也是很漂亮的人。” 同梅姨娘交谈时,艾怜感觉到她并不是一个张狂的人,虽然长得倾城倾国,但『性』子单纯得很,没多久,艾怜就套出了她的身世。 她的父亲是个清廉的知县,不愿与地方的富豪乡绅同流合污,因此得罪了人,遭人陷害。仇人把县里的赈灾粮烧毁了,他身为知县难逃其责,因此入狱。恰逢王延龄任监察御史时巡视各地,处理了她父亲的案子。她父亲为了不被抄家治罪,便献出了自己的长女,王延龄被她的美貌打动了,于是自掏腰包买了粮食,补上了她父亲的亏空,这才保住了她父亲,保住了一家人不被牵连。 艾怜听了直咋舌,王延龄这种英雄救美的方式也没谁了,还真是一掷千金为红颜啊! 临走前,梅姨娘可怜巴巴地说:“潘娘子,我怕带不好孩子,有好多问题又不敢问夫人,问下人又怕她们敷衍我。请你以后要常来走走。” 艾怜答应了,回去以后并没有再去过梅姨娘那里。她和王夫人交好,又是客居在此,如果同人家家里的姨娘走得近,那成什么事了?这万恶的旧社会,其实她心里挺喜欢这个梅姨娘。 王延龄走了,艾怜没有了奋斗目标,整日在府里闲看日升日落,混吃等死。 家里没有了男主人,王夫人也减少了出去应酬的次数,每日命管家都深夜挨个院子巡视,严谨门户,严惩赌博酗酒、寻事滋事的奴仆,管理得比王延龄在家时更加严格。 自从王延龄走后,艾怜敏锐地发现她院子里的丫头们都同她一样懒于梳妆打扮了,果然“女为悦己者容”。这种沉闷的生活很是无趣,整个宰相府现在就犹如一潭死水。 一日,听小丫头说王夫人要去大相国寺上香,艾怜顿时来了精神,陈世美一直忙着革新,怕是早把她忘到脑后了,跟着王夫人出去散散心,应该没问题吧? 她去找王夫人,提出了想同她一起去上香的想法。 王夫人暗忖着,王延龄虽不在,怕是也没人敢动她这个皇后的亲侄女,只要把潘氏牢牢地带在身边,估计应该是没问题的,于是答应了艾怜的请求。 第83章 劫持 第二天一大早, 艾怜吃完早饭后, 赶紧梳妆打扮, 收拾利索后, 早早地带着小七去了王夫人的院子。 一大早王夫人就已经忙开了, 院子里站了很多各处管事的婆子。 见艾怜过来,王夫人含笑说:“妹妹过来了?我这儿正忙着,劳你先等我一会儿,马上就处理好。” 艾怜不敢催促,与她见过礼后,耐心地坐在一旁一边喝着茶水, 一边听她处理家务事。 “永安郡王妃的寿礼, 除了同往年的一样外,再加上一盒上等的阿胶。王贵家的,若是郡王妃问起老夫人, 就说老夫人上了岁数,儿子又远行,心情郁闷,别的不要多提。” “是。”王贵家的领命退了下去。 “王安家的, 让你男人招待好刘庄头, 临走前让刘庄头去酒窖挑几坛子好酒回去,再把老夫人赏给他家娘子的那两匹布料也给他带过去。” “……” “今日家里吃素, 把荤菜都撤掉, 中午让厨房炖一碗嫩嫩的酱汁豆腐给老夫人送去, 给两个小少爷蒸两碗蛋羹, 别的素菜都不动。” “……” 艾怜在一旁听了感慨颇多。管理这么大的一个家真是不容易,事无巨细,大到人情往来,小到吃喝穿用,都要靠王夫人一一去做决定。古代女人就像她这样,嫁给一个男人后,把青春时光就这么一点一点地消磨在后宅内院之中了,一辈子很少有机会走出去,不能接触其他男人,不能旅游,不能健身、不能随心所欲地同闺蜜约会,更不能出去找地方放松一下心情。做得好了,在丈夫婆婆眼里那是应该的,做得不好,或是丈夫不爱,婆婆不疼的人,那就是废物点心窝囊废,一辈子在婆家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就连下人都敢作践。 艾怜最怕的就是自己陷在游戏世界中出不去,前几天梳头时,香云竟然发现她长了一根白头发,剪下来之后,递给艾怜看,可把她吓坏了。那头发靠根部是白的,说明她的『毛』囊已经开始衰老了,她在这个世界里没有亲人没有家,如果到她老了还是没斗过陈世美,那她的青春时光不就白白地废掉了吗? 艾怜暗自伤神时,王夫人有条不紊地打发着各处的管事娘子们,最后又嘱咐了两个儿子的『奶』娘和婆子几句,这才与艾怜一起去向老夫人辞行。 王夫人坐前一辆马车,艾怜和小七坐后一辆。 由于与王夫人同行,艾怜和小七不敢给她丢脸,硬是忍着没有掀开车帘子向外看。 今日不是庙会的日子,也不是寻常百姓烧香的日子,因此大相国寺里没有什么闲杂的人员,里面非常宁静,大雄宝殿上静悄悄的。 艾怜想起了去年重阳节时秦永曾带她来这里烧香,他还特意求了姻缘签,她记得当时他脸『色』不好,不肯给她看签文,找师父解签后也不肯告诉她结果,她估计他抽到的肯定是下下签,考虑到她同他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当然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因此就没细问。 如今与他果然是天各一方了,虽同在一座城市里,却是分属于两个敌对的阵营,也不知将来两人能不能遇上,再见面时是否剑拔弩张,横眉立对? 她恭恭敬敬地给佛祖上了一炷香,祈祷秦永平安无事,祈祷他能安稳地过一辈子,祈祷能有个好女人能真心地去爱他。 王夫人则是虔诚地上了一炷香,祷告之后,没有起身,又上了一炷香,继续祷告一番。 中午,两人在寺院里吃了斋饭,离开了大相国寺。 由于难得出一次门,王夫人便领着艾怜去了一家“万宝堂”,在二楼的雅间,王夫人认真细致地看着各种首饰,对她说:“下个月是皇后娘娘的生辰,我要选一样有别于宫里的东西作为礼物。” 艾怜点头表示明白了,这二楼的东西都是价值连城的,她买不起也没有看的欲望,便对王夫人请求:“夫人,一楼有不少适合我的东西,我想下去看看。” 王夫人见艾怜坐在这里实在是难受,便嘱咐说:“让小七跟紧你,不要往人多的地方去,小心别被冲撞到了。” 艾怜领着小七下楼了,在楼下转了一圈,也没什么兴趣,室内闷热,空气不畅,她想到宰相府的车夫和侍卫们就在门外的街边上,青天白日的,周围都是自己人,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便拉着小七出了“万宝堂”的门。 街上熙熙攘攘、人头攒动,艾怜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街对面右侧二三十米远有一条巷子,里面传来了各种小吃的香味,馋得小七口水直流。“夫人,我闻到了烤青蛙的味道,我想去买一只吃。” “烤青蛙?好吃吗?” “好吃好吃,除了烤青蛙,还有烤蝎子、烤麻雀、烤鱼、烤小块的兔肉等等,那么近,也就一盏茶的功夫就回来了,夫人去不去看看?” 听她这么一说,艾怜的馋虫也被勾了出来。那巷子离得那么近,烤串的摊子就在巷子口出往里一些,真要是有什么事情发生,她往回跑应该是来得及的,更何况她还带着护卫。带着这种侥幸的心理,于是两人一合计,小七又叫来一个侍卫跟着她们,一行三人去了那条巷子。 别看是一条小巷子,却是热闹得很,一侧都是卖小吃的摊子。在烧烤摊前,小七要了两只烤青蛙,艾怜要了条烤鱼,给那个侍卫要了两串烤兔肉,又问小七:“你家夫人喜欢吃什么,给她带回几串尝尝。” 小七说:“我家夫人嫌街面上的东西不干净,从来不吃,咱们自己吃就好了。”艾怜便作罢。 手里拿着烤串边吃便往回走,突然不知从哪里从窜出来一个醉汉,一头撞在侍卫身上,不仅不赔礼道歉,反而揪着那侍卫就骂。 宰相府里的侍卫何时受过这等气,当时就不干了,和那醉汉打了起来。艾怜不想生事,和小七过去,想劝那个侍卫快快离开。 这时又跑出来一个婆子,硬说艾怜他们仗着人多势众欺负她男人,冲着艾怜就撞了过来,小七怕伤到她,拦下那个婆子,可那婆子不依不饶,抓住小七不放,又哭又嚎,惹得人们围聚过来看热闹。人越聚越多,渐渐把艾怜挤出了人群。 艾怜正急着,忽然被人从后抱住,捂住了嘴巴,那人的力气很大,胳膊像铁钳一样,她根本就挣脱不开。很快被他拽离了人群,塞进一辆马车里。 那人拿出一把牛耳尖刀,抵在了艾怜的咽喉处,恶狠狠地说:“敢出声『乱』动,就一刀宰了你。” 艾怜眨了眨眼睛,表示明白。 那男人没有松手,说了句:“走!”马车快速地行使起来,那人手里的尖刀始终对着她的脖子。 艾怜有一种预感,这绝对是一场有预谋的劫持,她在这个游戏世界里唯一的仇人就是陈世美,所以她断定劫持她的人不是陈世美就是嫉妒她的公主。 马车颠簸了好久,艾怜感觉到骨头都快被摇晃散架了,才停在一处宅院门口。那人命令道:“下去!” 艾怜乖乖下车,她打量了一下四周,这是城外的一处庄院,周围全是农田,分布着三三两两稀疏的树木,离得最近的庄子也有一里多远。 庄院门开了,艾怜被推了进去。 里面房屋修葺的很整齐,两个婆子迎了过来,把艾怜带到了一个房间,一个婆子板着脸说:“娘子,只要你不逃跑,这里的日子会过得很好的,缺什么少什么只管同我们说。这院子里到处都是巡逻的粗人,他们可不会怜香惜玉,如果逃跑被捉回来,那你还不如现在就去死。”说完,走了出去,留下艾怜一人在这个房间里。 只要不是立刻杀她,那就有逃离的希望。 艾怜稍稍放了心,打量起房间来。房里的陈设没法和宰相府比,但也布置得干净整齐舒适,尤其是印染有水墨画的白『色』帐幔充满着诗情画意。既然让她呆在这么好的房间里,肯定暂时不会伤害她,这么一想就放松下来。由于在马车上颠簸的时间太长,此时她觉得很累,便和衣躺在床上,很快睡了过去。 街上,那个无赖婆子偷眼见艾怜被马车带走了,又扯着小七撕扯了几下子,然后松开小七,走到醉汉跟前骂道:“天杀的蠢材,整日只知道吃酒闹事,家里都没米下锅了,赶快去买米,孩子们还等着吃饭呢。” 那醉汉仿佛立刻清醒了不少,不再和那个侍卫纠缠,说:“我今日有事,明日你们俩过来,就在这里和你们再大战三百回合。”然后又冲着人群喊:“散开散开,我要去买米。”说完,拉着那婆子挤出人群,飞也似地跑了。 人群散去后,两个人才发现艾怜不见了,以为她先回到了“万宝堂”,等小七在万宝堂里一楼二楼找了个遍,哪里都没有,这才急了,吩咐门口的侍卫们分头去周围寻找,可是怎么也找不到,这才察觉事情不对,急忙上二楼向王夫人报告。 王夫人听了虽然着急,却毫无办法,她留了一部分人和小七继续寻找,自己回了府。 过了一夜,人还是没找到,王夫人狠狠惩罚了小七和那个侍卫后,派人回娘家把这事告诉了哥哥曹坤。 曹坤想了想,给妹妹回话说:“此事蹊跷,潘娘子不见了,有可能是她自己走掉了,更大的可能是被陈世美弄走了。你别管这事了,我去寻人,若寻不到,我去同王延龄交代此事。” 王夫人这才放下心来,空闲时在家里的佛堂烧了柱香,祈祷潘氏安然无恙。 艾怜这一觉睡得很香很沉,当她睡够了睁开眼睛时,满眼的水墨画纱帐子让她有些怔愣,很快她想起自己是被劫持的,顿时一激灵,马上翻身起来,一转身就看见陈世美正坐在床边盯着她看。 第84章 烛光之下 此时天已经黑了, 室内昏暗的烛光透过纱帐从陈世美的背后照过来, 他的脸上呈现出大面积的阴影, 这种光影效果使得他看上去阴测测的, 充满了危险。 艾怜头皮发麻,脊背发凉, 他怎么会爬到床上来?在这狭小的床帐内, 不知道他盯了她多久。 每次见他都觉得他很可怕,寿宴上她弄得他声名狼藉, 不知道他要怎样惩罚她。她的身体无意识地往床里挪了挪,同时一脸戒备地看着他。 陈世美看她这惶惶不安的样子,心里有些不高兴, 皱着眉头问:“我又不会打你, 你怕什么?” 死男人,也不知道是谁把我踹下过马车的?那不算打吗? 艾怜腹诽着, 并不敢说出声来。 “睡得这么香,你可真是心大。多亏是我劫了你,换做是别人, 你被欺负了怎么办, 没命了怎么办?一点警惕心都没有,千里迢迢来京城寻我,真不敢想象你是怎么带着孩子们过来的。” 妈的, 除了你, 谁会劫我?贱男人。艾怜心里暗骂。 “你饿了吧?先起来吃饭。” 陈世美起身, 把帐子挂到两边, 然后下地走到桌旁,拿银剪刀剪了一下铜灯台上的蜡烛芯,烛光顿时明亮了很多。 然后他大声朝门口的方向说:“来人!” 很快,进来一个婆子,垂着头恭恭敬敬地等着他吩咐。 陈世美命令道:“拿水来,给夫人洗漱,告诉厨房可以摆饭了。” “是。”婆子恭恭敬敬地退了下去。 陈世美看看还在床上坐着发呆的潘氏,就问:“怎么还不下床?是想让我把你抱过来吗?” 艾怜一听这话,顿时惊吓得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急忙下地,穿好鞋子,然后站在床边不知所措。 很快进来个丫头,又点亮了两盏灯,室内亮如白昼,陈世美看上去也不再显得那么阴森可怖了。 随即一个婆子端水进来,艾怜有了事情做,才显得不那么紧张。 洗过脸后,陈世美对她说:“梳妆台上有香膏,你去擦一擦吧。” 艾怜听话地走过去拿起一个圆形的小瓷盒子,打开盖,一股淡淡的芳香飘散出来,里面洁白的膏状物晶莹细腻,看起来好像是现代的润肤膏。 她用手指挑出一点来,对着铜镜,轻轻地抹在脸上,用白皙纤长的手指一点点『揉』开,细长的脖子和手背也都被她涂抹到了。 看着她这极有女人味的动作,陈世美不禁觉得越看越喜欢。 公主擦这些东西的时候,都是像木桩子一样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任由侍女动手涂抹。公主只有吃饭时亲自使用筷子,其余时间不管干什么都由侍女伺候,甚至如厕时都由侍女帮她脱裤子。更甚的是最初他和公主亲热时,每次都要先征得她的同意,对她行礼过后,方能上床,这不是夫妻情调,而是上下尊卑。这使他觉得屈辱的很,在那个高贵的女人面前,他永远是卑微的奴才,哪里有什么夫妻的乐趣可言? 公主自小娇生惯养,高高在上,不会对他这个夫君温柔小意,说起话来更是不知道顾忌他的面子,发起怒来,训斥他就如同训斥下属一样。更让他接受不了的是她经常摔东西出气,珍贵的玉器、瓷器、书画、首饰,没有她不敢破坏的。她从不知道“珍惜”这个词,这让寒门出身的他,为她这种败家的行为敢怒不敢言。 以前他以为公主千娇百媚,后来才知道公主其实都是千娇不媚,就像一个华丽又娇气的纸灯笼,磕不得碰不得,除了会发脾气,什么都不会;除了勾心斗角,什么都不做。 公主那娇弱的身子也使得他在房事上不能尽兴,每次同房,外间守夜的婆子都会用咳嗽声提醒他要节制,这使得他很是难堪。夫妻间最隐秘的情爱之事都被别人时刻监视着,这让他感到难以理解,可这就皇家的规矩。 很快,他对公主失去了兴趣,除了每月初一、十五到公主房里例行公事外,其余时间都宿在书房里。身为驸马,他不可能像其他男子一样正大光明地纳妾,不能随意地宠幸身边的丫头,所以他干脆把在书房伺候的都换成了小厮,以此来压制自己的欲望,强迫自己把精力都用在朝政和公务上,苦心积虑地琢磨着如何能扩张自己的势力,打压对手。 公主最近虽然温柔了一些,有了丝小女人的样子,可是他心里早已经厌了她,不论她做什么都不再入他的眼。 两个孩子回到他身边,让他感觉到了亲人的温暖,女儿的温柔乖巧,儿子的崇拜依赖,让他把曾经想忘掉的那段岁月又都想了起来,潘氏的温婉体贴,对他毫无保留的爱意与奉献,那种夫妻不隔心的亲密,让他无比怀念。 如今潘氏近在眼前,只要一伸手就可以把她拥进怀里,可是,为何那种夫妻不隔心的亲密感却找不回来了?她的眼里对他不再有信任和爱意,而是满满的防备和惧意。 陈世美默默地看着她,心里也明白他伤透了她的心,便琢磨着如何能挽回她的心。 艾怜被他看得发『毛』,她实在不知道怎么面对他,就继续在铜镜前擦手,感觉到两只手都快擦破皮了,这时,下人进来摆饭菜,她这才松了口气。 等下人们摆好饭菜,陈世美说:“不用你们了,下去吧。”下人们退出后,他坐在桌前,柔声地对艾怜喊道:“娘子,过来吃饭。” 艾怜被他这一声“娘子”又吓了一跳,感觉快要崩溃了,她实在是怕陈世美这个精神病。 她磨磨蹭蹭都走到桌子前,坐在了他的对面。饭菜精致丰盛,散发出的香味强烈地刺激着她的鼻子,胃里马上有了反应,突然就空虚起来,肚子也开始唱起了空城计,叫嚣着她赶紧用食物填饱肚子。 烛光下的潘氏美得令人窒息,以前只知道她很标致,没想到现在竟然还有种狐媚的风情。别人家的女人是越变越丑,他的妻却是越来越美艳,越来越魅『惑』。 陈世美缓缓说道:“娘子,今日你我夫妻重逢,这么喜庆的日子,我高兴的很,你给我倒杯酒,我要喝一些。” 艾怜不敢违抗,拿起细颈大肚的雕花银酒壶,乖乖地给陈世美倒了一盏。 陈世美见她只倒了一盏酒,就接过酒壶,把另一只酒盏也倒满。嘴里温和地说着:“这是春天时我亲手酿的梨花白,一直埋在树下,刚刚才叫人挖出来的,你很久没喝我酿的酒了,尝尝看,比以前我在家乡时酿的那种味道如何?” 艾怜端起酒盏抿了一小口,微微有些辣,更多的是香甜,便点点头,仍是没有言语。 陈世美也喝了一口,见她局促不安,不动筷子,就给她夹了一片酱牛肉说:“吃吃看,是不是你喜欢的味道?” 艾怜乖乖地拿起筷子,夹起酱牛肉尝了尝,的确很好吃,就又点了点头。 陈世美感叹地说:“你还记得吗?我们新婚那阵子,家里穷,有点儿好吃的你都留给了爹娘,怀了孕也吃不到荤腥。有一次,陈财主家里收秋粮,我帮他算了一天账,晚上请我吃饭的时候,我趁人不注意,偷偷夹了几片酱牛肉,装在袖子里带回家给你。就这么几片肉,你还想着留给爹娘吃,我当时既感动又惭愧,装作生气的样子命令你吃下去。四五片肉,你边哭边吃,吃完后在被窝里搂着我的腰,说你摊上了世界上最好的丈夫。那时我心里就发誓一定要学出个名堂来,将来能让你顿顿吃上肉。” 艾怜一边吃饭,一边默默地听着。那个女人真是太善良了,人善被人欺,这贱男人还好意思忆苦思甜,他倒是真学出名堂来了,还不是转身一脚就把糟糠之妻踢开了? 陈世美看着艾怜面目表情的脸,继续说:“你十六岁嫁给我,到现在已经九年了。想当年,我不分昼夜苦读诗书的时候,你为了陪我,织布纺线不眠不休。冬天,家里无柴无米,全家腹内无食身上无衣,当时我实在看不下去了,要去坐馆教书,或是给人做账房先生,可你跪下来哭着求我,说全家人这么苦熬都是为了我有朝一日能出人头地,一旦出去做工,荒废了学业,以前的辛苦就会打水漂,你说再苦的日子忍一忍都会过去。我记着外面下着大雪,你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娘家借钱,我不放心你,要陪着你去,可你却说借债丢脸,告诫我不能丢了读书人的风骨,低三下四、四处求人的事情由你一个女人来做就好了。当时我看着你在风雪中柔弱的背影,眼泪流得止都止不住。你对我的好我从来都没有忘记过。你对我的恩情,我也始终都记在心里。” 艾怜听了,才明白陈世美的忘恩负义,原来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这具身体的原主惯出来的,真是自作自受。 男人不就是养家糊口的顶梁柱吗,女人把什么都自己扛了,那还要男人做什么?女人把男人该负的责任都负了,把男人该尽的义务都尽了,时间长了,男人不知道世事的艰辛,还会认为女人做这些就是应该的,所以才不会珍惜女人,不去体会女人在这期间所受的苦。 这种女人真是傻,往往是含辛茹苦地为别的女人培养优秀的丈夫,到头来自己反而人老珠黄,两手空空,得了一个被男人抛弃的下场。 第85章 暗斗 陈世美既然什么都明白, 也感念结发之妻的付出与不易, 那为什么还要做出入赘皇家公主的事情? 艾怜看着陈世美, 等着他的解释。 陈世美见潘氏瞪着大眼睛看着自己, 无奈地说:“我当时在金殿之上不知怎么就鬼『迷』心窍了, 竟然走了心神,没听清圣上的问话,我本想说‘未曾听清’,可是圣上只听了‘未曾’两个字,就当场下旨赐婚,然后我才明白圣上是问我‘可曾婚配?’。圣上金口玉言, 文武百官都在, 我怎么敢违抗圣意,怎么敢承认自己欺君罔上?一步错,步步错。撒了一句谎, 就要用千万句谎言去圆谎。欺君是谋逆大罪,我怕会连累爹娘、你和孩儿,才不敢回乡,甚至不敢送银子奉养你们。我对不起你们, 我是罪人。” 陈世美的眼圈红了, 脸上满是痛苦懊悔的表情。 艾怜静静地看着他,虽然眼前的这张脸够英俊, 够帅气, 但前男友高进的脸, 还是怎么看怎么讨厌。当初高进追她的时候, 唱念做打的功夫绝佳,她还以为自己遇到了一生中的真爱,不顾父母反对,义无反顾地和他同居在一起。三个月,百天都没到,那渣人就另寻新欢了。如果陈世美不是这张面孔,说不定她会心软,会被他蛊『惑』,只可惜,高进的脸对她来说已经没有新鲜感了。她要是真信了陈世美的鬼话,那就太愧对“现代穿越女”的名号了。 你装我也装。 自己是被他劫持来的,为了防范他找她的麻烦,艾怜装模作样地说:“是我想的不周到。当初听说你被召为驸马,我气昏了头,找上驸马府,只想问问你到底把我置于何地,我在你眼里算是什么,我吃了这些年的苦又是为了什么,所以就没顾忌到你的难处。后来离开驸马府,我左思右想,你根本不是那种忘恩负义之人,否则也不会给我那些金银安置我和孩子了,你肯定是有难处。我舍不得离开京城,就是想天天听听你的消息,知道你过得好不好。” 陈世美听了她的话,微微挑起眉头,不冷不热地问她:“舍不得我?上元节那晚,你为何不肯同我走?” 艾怜故作委屈地说:“遇见你我本来是很高兴的,可又一想你这是欺君呀!我不想让孩子们跟着你,不就是怕万一你出事了,陈家好歹还能有条血脉留下吗?难道这也有错吗?” 陈世美犀利的目光看着她的眼睛,半晌,阴沉地问道:“既然是为我着想,为陈家着想,为什么我的寿宴上,你弹的那首琵琶曲,分明是让我身败名裂,让我罪行暴『露』,你怎么解释?” 艾怜一时无言以对,不敢同他对视,装作伤心的样子,捂着脸嘤嘤地哭了起来,脑子却在高速转动,想着怎么去解释这件事。陈世美既然能把劫持她的行动做的的如此完美,说明他对她这段时间的动向一清二楚,欺骗他,惹怒了他,对自己可不利。当然不能全告诉他实话,所以撒谎要三分假七分真。 最后看时间太长,实在拖延不过去了,艾怜硬着头皮用袖子捂着脸,抽搭着说:“你心里想什么我又不清楚,那晚你把我踹下马车,你知不知道我受伤了,动也不能动?深更半夜的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那时候我恨死你了。后来,又过来一辆马车,我也不知道他是谁,他见我受伤,把我弄上马车,说他是大官,可以为我做主。我当时病急『乱』投医,只想诉说委屈,没想那么多,就把你我是夫妻的事告诉了他,我哪里知道他就是当朝宰相王延龄呢?后来,他『逼』迫我在你寿宴上闹一场,让你出丑,就这样。” 陈世美的拳头攥得紧紧的,额头上青筋暴『露』,他从牙缝里发出可怕的声音问她:“他拿什么『逼』迫你?你的清白可还在?” 艾怜放下袖子愣愣地看着陈世美。 这种事她当然不能承认,更何况她同王延龄之间还是清清白白的,这么大个一顶帽子压下来,她可不干!贞烈的女子听了这种污蔑的话是要寻死觅活的,她当然也要闹一闹表示抗议。 呆愣了几秒钟后,她突然愤怒了,站起身来,不敢掀翻桌子,就把坐着的椅子踢到了,对着陈世美嚎啕大哭起来:“你怎么能这样问我?我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饿死事小失节事大’,我爹从小对我的教诲,我是刻在脑子里的,你竟然这么问我,你是想『逼』死我吗?王延龄家里娇妻美妾,她的姨娘倾国倾城,他家的后园子里关着的全是年轻的姬妾美女,他能看上我这人老珠黄,生过两个孩子的半老徐娘吗?自你进京赶考以来,我就开始守活寡,我为你孝敬爹娘,抚养孩子,我这么苦巴巴地熬着,就换来你的怀疑,我还能活着吗?不清白、没气节的人明明是你!你停妻再娶丧尽天良,还好意思来质疑我,你太卑鄙了!呜呜呜——” 她捂着脸跑到了床边,趴在床上把脸埋在枕头的,呜呜地痛哭着。 艾怜的这一通哭骂,让陈世美有些不知所措。与她接触的这几次,让他感觉到她有了很大的变化,『性』格强硬了很多,但没想到她还学会了哭闹撒泼。 陈世美是读书人,虽然他城府很深,但交往的人都是守礼的男子,很少同女人打交道。因他是驸马,贵『妇』人都对他彬彬有礼,侍女婆子们,即使是瞧不起他的公主的『奶』娘,虽然话里透着冰冷,但面上对他还是毕恭毕敬的,该有的礼节绝不缺少,不敢在他面前太过招摇放肆。 潘氏这女人,完全不懂得规矩。 自从她到京城后,直到目前为止,并没看出她对他有多尊敬。她骂他的这些话如果被那些下人听见了成何体统? “闭嘴!”他又羞又怒地来到床边,冲着她低声禁止道。 艾怜可不吃他那一套,坐起来冲他喊道:“你出去,让我死了吧,你这个道貌岸然的小人!自己行为不端,却来诋毁于我,你知不知道红口白牙两片唇,唾沫星子能淹死人?你要是还有良心的话,以后要多看顾两个孩儿,常言道:‘有后娘就有后爹’,我可怜的孩儿们,我是看不到他们长大成人了。呜呜—— 陈世美,你记住,我是被你冤死的,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呜呜——” 陈世美想过来捂住她的嘴,被她一把推开,她大哭着在房间里找来找去,发现了陈世美剪灯芯的小剪刀,拿起来,就要装作往自己身上扎。 见陈世美只顾说着:“你莫再闹!”,却并没有过来拦她的意思,心想,算你狠。 于是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原来你把我劫来,就是为了『逼』死我,行,我给你让路!以后,你怀抱娇滴滴的公主时,可别忘了我在地狱里诅咒着你呢!坏我名声,此仇不共戴天!我要到地府,找公婆哭去。” 说完,一咬牙,朝自己胸前刺去。 等陈世美过来抢下剪刀时,剪刀已经扎进肉里,她当然不会刺自己的心脏,剪刀拿开后,胸前靠肩的地方,血很快渗透出来,染红了衣襟。 陈世美搂紧了她,颤声地说:“你『性』子怎么还这么烈?我不过说了句气话,你就当真了?我知道你是清白的,以后别做这种傻事了。我以后再也不拿这种事怀疑你了。” 说完,喊下人拿伤『药』和白布来。 艾怜使劲挣开了他的怀抱,自己捂着伤口,离他远远的,说:“你走开,我不想见你,你要不想我今晚死掉,就走开。” 等下人拿来伤『药』,陈世美要上前帮她脱衣上『药』,艾怜怒道:“你再不走,我就一头撞死。” 陈世美见潘氏情绪激动,怕她真的寻死,只好交代了一个婆子仔细给潘氏包裹伤口,然后退了出去。 婆子帮她把衣服揭开,她看了一眼前胸的伤口,一个豆大的血窟窿还在向外渗着血,不禁倒吸了一口气,暗暗埋怨自己真是太冲动了,古代医疗条件不行,万一伤口感染了,得了破伤风怎么办? 她暗暗告诫自己以后一定要爱护身体,跟陈世美那渣男有什么好说的?犯不上和他较真,把他当成一个屁就成了。 艾怜吁了一口气,紧接着发起愁来,用自残的方式才弄走他,以后要怎么对付他? 她考虑着反正要斗倒他,直到他死,她才能从游戏中回到现实世界,那不如趁他睡着时用剪子刺心脏杀死他?或是把毒`『药』下酒里毒死他?或是等他睡着了用枕头把他闷死?还是用绳子把他勒死好? 她正胡思『乱』想的时候,沉寂许久的系统终于出声了:“这种手段弄死他,你也活不了,杀死驸马爷,你可是要偿命的。这款游戏的目的是让你虐他身心,把他好不容易得到的荣华富贵剥夺了,让他一无所有再回到原点,甚至还不如从前,让他生不如死。所以你的那些亲手杀死他的想法无效。” 第86章 不胜其烦 艾怜冷不防被脑子里的声音吓了一跳, 等反应过来是系统在对她说话时, 顿时气得要命。 这特么的还让不让人活了? 难道她只能靠王延龄吗?可他去西北了, 就是想攻略他也见不到他的人影啊? “你什么意思?王延龄现在在西北, 难道是想让我飞过去找他?还是你能把他给弄回来?站着说话不嫌腰疼,你知不知道王延龄有多难搞吗?” 无论她怎么诉苦和埋怨, 系统都不再出声, 不肯再理会她。 该死的系统,又装死! 由于艾怜白天睡得多了, 晚上便怎么也睡不着,再加上伤口疼,她辗转反侧了一晚上, 快天亮时, 才『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个时辰,醒来后便再也躺不下去了。 铜镜中的她无精打采, 眼圈发青,双眼红肿,眼睛里干涩难忍。 陈世美下朝后又到中书省忙了很久, 见太阳开始西斜, 一想到难得有这个公主顾不上他的机会,不想白白地浪费掉,便不顾劳累, 出城过来看她。 见艾怜这副憔悴的样子, 隐隐有些心疼, 便催她赶快上床休息。 艾怜实在不想面对着他, 他的提议正合她的心意,在床上装睡,就可以不用搭理他了。 她爬到床上后,把帐幔放下来,头冲里面躺着,隐隐约约只留给陈世美一个后脑勺。 陈世美没走,透过纱帐,看着她影影绰绰的侧躺的曼妙身姿,有些春心『荡』漾。于是起身踱步到床前,伸手掀开了一侧的纱帐,坐在床边问她:“你看这床帐子可满意?你以前说过,想要一个绣着水墨图的床帐子,这样躺在里面,就好像徜徉在山水之间。我一直记得你的话,花了很多功夫才寻来。你喜欢吗?” 艾怜闭眼装作睡了,没理他。 陈世美看着她乌压压的浓密的头发撒了一枕头,便压低了身子凑过去,嗅到了她淡淡的发香。这香味对他来说既熟悉又陌生,顿时一股冲动从小腹窜起,直冲脑门。 透过她薄薄的绸衣,他似乎忆起了她那白皙动人的身体,只是时间久矣,她的身体对他来说已经很陌生了。就是这种陌生的感觉,深深地激起了他对她的遐想和欲`望,于是忍不住地把手伸了过去,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她的头发。 艾怜忍住了甩脑袋的冲动,一动不动。 陈世美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沙哑起来,越来越靠近地继续问她:“金莲,你还记得你给我写的情书吗?” 艾怜眼皮跳得更厉害了,这身体的原主这么开放吗? 她能感觉到他呼出的气息扑到了耳边,右手暗暗攥拳,做好了防狼的准备。 陈世美一边回忆,一边温柔地说:“那时候,我在县学里读书,你们家住在附近,只要岳母做好吃的,岳父大人就会叫上我去吃,时间长了,你对我暗生情愫。你向我借了本书看,还书的时候在书里夹了封情书给我,说你仰慕我,愿与我‘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作连理枝’,我经不住你的热情,后来便向你提亲,岳父大人很爽快地把你许配给我,那时我们两个好似神仙眷侣,恩爱无比。” 他贴近艾怜的耳边细语道:“金莲,我知道你恨我,你骂也骂了,闹也闹了,夫妻没有隔夜仇,让我们重新开始吧,以后我一定好好地疼你。” 见潘氏还是不搭理他,于是把『摸』她头发的那只手,慢慢转移到了她的腰身上。 这觉没法睡了! 由于他并没有撕扯她的衣服,也没强行按着她,艾怜不想同他撕破脸,于是临时调整了对策,没有对他采取过激的暴力反应,而是以言语上的嘲讽为主。 她把拳头变为掌,拍下了他放在她腰上的手,翻身起来生气地说:“驸马爷,请你看清楚现状:你是有妻室的人,你的妻子是堂堂的公主,不要对你的嫂子我,说这些肉麻的话。我这么龌龊的女人,可是会带坏你的孩子们的,再说,你这样,将来怎么有脸去地府见你那族兄,你就不怕阎王爷治你个霸占长嫂的罪,把你打到十八层地狱里去吗?” 见艾怜无情地揭他的短,陈世美的脸『色』顿时不好了,那点旖旎之心瞬间平复了下来。 他面上发红,讪讪地说:“别再耍脾气了,我有苦衷。我当时如果不那样说,那我岂不是很危险?你这么聪明懂事,怎么就在这件事上想不明白呢?现在公主已经被我摆平,我已说服她,要纳你为妾,这样咱们一家四口就能永远在一起了,我会好好疼你,用以补偿你这些年所受的苦。只是在公主面前,咱们还要做戏,不要表现得太亲密,以免公主不舒服,给你小鞋穿。” 艾怜恶心得都快吐血了,怎么天底下有这么不要脸的人?这具身体的原主到底什么眼光啊?怎么遇上了这么一个奇葩的变态? 她投降道:“我的伤口实在是太疼,你要是真疼我,就让我先安静地休息休息可好?求求你了,你快出去吧。” “好,我先去处理公务,晚饭时过来和你一起吃。” 陈世美终于走了。 艾怜苦着脸,瘫在了床上。 这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啊? 晚饭时,陈世美果然如约过来。 怕他再对她动手动脚,艾怜不敢在床上躺着,听见他的动静就急忙起身。 饭桌上,丫头端来一个带盖的砂锅,陈世美挥退了她,掀开盖子,亲自盛了一碗热腾腾的汤,端到艾怜面前,温柔地灯火:“这是最能补血补气的阿胶红枣鸡汤,对女人的身体尤其好,你多吃些,最好把这些汤都喝掉。” 阿胶?艾怜经常在古装的电视剧里听说过这种东西,却从未买过,也未吃过。 当然不会浪费了这么好的鸡汤,她拿起汤勺喝了一口。 还行,有浓浓的鸡汤味和枣香味,倒是没尝出来阿胶是什么味道。 艾怜是那种天塌下来也不能亏了肚子的人,虽然讨厌的陈世美就坐在她对面,但她就当他不存在,眼里只瞅着面前的一桌子饭菜,只顾忙活着自己的嘴。 陈世美并不怎么吃得下,见艾怜吃得这么欢,以为她过的日子很艰苦,心里有些怜悯她,也为自己抛弃她的行为感到一丝愧疚。为了弥补对她的亏欠,他开始给她的碗里夹菜。 他这番亲密的举动在艾怜看来可是讨厌至极。 有没有传染病啊?用过的筷子上沾着口水就给人夹菜,恶心不恶心?怎么这么没素质?还状元郎呢? 艾怜忍受不下去了,把那一小砂锅的鸡汤端到自己面前说:“你别再给我夹菜了,我觉得还是这汤最合我意,别的都不想吃。” 说完,把自己面前的碗推了出去。 陈世美竟然毫不犹豫地把她的碗挪到自己面前,吃起里面的饭菜来。 他竟然不嫌弃她! 怎么能吃别人碗里的剩饭菜?这让艾怜目瞪口呆。 好吧,他高兴就好。 晚饭后,见陈世美赖着没有离开的意思,艾怜便下起了逐客令:“我伤口又疼上了,想休息了,你回去吧。” 虽然陈世美很不想走,可是想到今晚就算和她同床,也不能和她怎样,要是碰坏了她的伤口就麻烦了,再说还有很多公务等着他去处理,于是遗憾地同她告别。 接下来的两天,天气不好,总是下阵雨,估计陈世美城里城外地来回奔波有些吃不消,所以这两日并没有过来。这让艾怜轻松不少,雨停了就到院子里走动走动,侦查一下地形和侍卫的防守情况,脑子里琢磨着逃跑的计划。 院子很大,前院是个广阔的庭院,正面是三开间的正房,两侧有耳房,庭院东侧有一排厢房,是侍卫们住的地方,庭院西侧种着许多灌木和花草。前院和中院之间有院墙相隔,院墙上有个月亮门,穿过月亮门是一条甬道,甬道东侧是敞开的后花园,里面有个古朴的木亭,西侧有个闲置的院子,顺着夹道走到尽头是后院,后院有下人房、厨房和马房。 陈世美防范得果然严密,前后门处都有守卫,院墙很高,也没有贴近院墙生长的大树,翻墙逃跑是不可能的了。 这天,天气转晴,掌灯时分,陈世美过来了。 他邀请她道:“娘子,今夜十五,月『色』甚好,为夫特意过来陪你,我们出去赏月如何?” 真是神经病,她一见他心情就变坏了。更何况身上还有伤,哪有那个心情?就是没伤,看他就反胃,哪有那个兴致? 艾怜委婉地以伤口未愈为由拒绝了。 可陈世美是个十分固执的人,虽然用了询问的口气来征求她的意见,事实上却是要她非去不可,见艾怜不动地方,便硬是命令两个婆子过来,把艾怜连同她身下的摇椅一起抬到了后花园的木亭子里。 第87章 蔷薇花 木亭子里已经摆好了瓜果美酒, 亭子的四个角上分别挂着一串红灯笼, 把两人的衣裳和脸『色』映得通红。 艾怜气鼓鼓地瞪着他。 陈世美坐在对面的椅子上, 温和地说:“以前咱们俩新婚时, 虽然日子清苦, 但你我苦中作乐,经常在月下琴瑟和鸣。今晚,月圆花好、蛙声虫鸣,更有果香酒醇,红灯高照,如此意境, 正该浪漫一回, 咱们再重温一下那旧时美好的时光吧。来,为夫吹箫,你弹琵琶, 咱们来段《凤求凰》。” 特么的,你喜欢吹箫,自己吹好了! 艾怜抱着怀里被他硬塞进来的琵琶,恨恨地说:“我正受着伤呢, 手上、胳膊能用劲儿吗?你想我死就直说好了, 用不着千方百计地折磨我。把剪子给我,我再扎个血窟窿, 省得你耗费脑筋, 总琢磨着把我弄死的事儿。” “娘子此言差矣, 我一直都是关心你的, 每日都向婆子过问你的伤势,婆子说你那点伤已经结痂了,不碍事。” 艾怜狡辩道:“伤又不是长在你们身上,你们当然可以说风凉话了。伤口是小,但很深你知道吗?外面虽然结痂了,里面还很疼,一举一动都会牵扯到,你就是这么心疼我的吗?” 陈世美一想,他确实是有些强人所难了,前几日受的伤,没那么快就愈合,这点伤对以前惯于劳作的潘氏来说没什么,可是对于现在这个娇滴滴的她来说,可能是真的很疼。 他看了看潘氏那双抱着琵琶的白皙娇嫩的手,想起了以前在家乡她干农活供他读书时,手是粗的,指腹上有厚厚的茧子,一到秋收忙时,指甲会受伤劈裂,手指头纹路里的黑泥,似乎怎么洗都洗不干净,那时她任劳任怨,对他百依百顺。如今她很会保养,手和脸蛋都养得嫩嫩的,不但娇气,脾气还大得很,他说一句,她能顶嘴十句。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的『性』情怎么会发生如此大的变化? 要不是她的声音和面容没变,她又带着他的一双儿女,他真怀疑她是另外的一个女人了。 不过,现在她的这个小辣椒的『性』子,也是很讨他喜欢的。 他曾经详细问过冬妹她们来京路上的情形,知道要不是潘氏内心强大,她们母子三人早死在路上了,估计她泼辣的『性』情就是在那样的环境下形成的。 这么一想,陈世美更加感到愧对于她,便不再勉强,略带着一丝遗憾说:“那以后有机会再与你琴瑟和鸣吧。今晚为夫吹箫,你听着就行。”于是,拿着石桌上的玉箫吹了起来。 低沉的箫声在清冷的月『色』中『荡』漾开来,悠长如水,趁得此刻天空地静,把人的心神不由自主地吸引过去了。 艾怜渐渐放松下来,靠在摇椅上,仰望着天空的明月,感受着拂面的清风,聆听着缠绵的箫声,心里竟然清澈无比,暂时忘记了忧虑与烦恼。 一曲过后,艾怜清醒过来,看着月下身着一身青衣的陈世美,感叹他的确有种儒雅如玉的美感。 真不愧是状元,确实有才,只可惜人品太差,白瞎了这满身的才华。 陈世美见潘氏此刻神情温柔,一声不响地注视着他,便放下萧,在月下『吟』唱起来:”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又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如玉石般的声音抑扬顿挫,再配上一股得意之态,这真是没谁了。如果她不知道陈世美是后世臭名昭着的渣男,如果她没爱上秦永,如果她没遇见像王延龄那样人中龙凤的人物,估计她一定会被他的风采所折服,进而沦陷在他制造的柔情蜜意中。 『吟』唱过后,陈世美严肃地对艾怜说:“娘子,我为凤来你为凰,百年恩爱两相许。我陈世美对着天上的明月发誓,决不会再负你。如今我什么都有了,你只管享福就好。除了公主外,谁若敢欺负你,就是同我陈世美作对,我绝不会放过他!” 艾怜不知道怎么形容他好,一边是娇滴滴的公主,一边是原配,他这什么意思,想左拥右抱,享受齐人之福吗?真把自己当成香饽饽了,果然是变态中的变态,也不怕皇家治他的罪,不愧是在现实社会中流传千古骂名的人。 这人还真是牛气,竟能说服公主与别的女人共同享有丈夫,公主怕是着了他的道了,这陈世美泡妞的档次可比高进强了不知多少倍。 艾怜暗想,还好,系统还算靠谱,没让她去攻略陈世美,不然自己真就疯了,跟他一比,王延龄还算是正常人,还得找个机会逃出去,到西北去攻略王延龄才是正经事。 随后的几天里,艾怜一直借口有伤,避开了陈世美的求欢。 她的心里发愁,以后怎么办呢?伤口眼瞅着就快好了,到时候要想什么法子拒绝他呢?陈世美看她的眼光越来越可怕,她自己都觉得再拒绝下去。肯定会被他弄死的。 这不,这一天陈世美休沐,闲的没事,大早上的刚吃过早饭,就强迫她同他一起到前院赏蔷薇花,还美其名曰地让她多运动,以防积食。 院子就这么大,这么多天了,她对这里熟悉的很,就算闭着眼睛都能数出有多少花来,有什么可赏的? 这个神经病! 他一天到晚怎么就这么闲呢?公主就不过问她的驸马爷晚上在哪里过夜吗? 前院种了几株蔷薇,柔软细密的枝条顺着篱笆向上攀爬,红艳艳的花朵从绿叶中探出头来,形成了一堵漂亮的花墙。陈世美轻轻抚『摸』着其中一朵花的花瓣,说道:“娘子,人比花娇,你就像这些蔷薇花一样,看上去热烈而明艳,令人心生向往,接近时却发现到处是刺,无从下手。” 说完命令婆子拿来一把剪刀,小心翼翼地剪下那朵花,并仔细地将周围的刺都一一剪掉,然后满意地低头嗅了嗅,最后把这朵花递给了她。 他的手固执地拿着这朵花,一副她不接就不肯收手的样子。 艾怜这几天发现了陈世美似乎有强迫症,只要他想做什么,就不容她拒绝,一直到她接受或是照做才算善罢甘休。 她犟不过他,不情不愿地接过花。 陈世美阴沉着脸问:“娘子不喜欢为夫送的花吗?为何这般勉强的样子?” 艾怜心头的火气噌噌往上冒。 妈的,你还来劲了,谁稀罕你的破花! 贱男人又找骂! 她不想再给他好脸:“我果然是糟糠!我听说你为了博得公主一笑,不惜千金为她买了一盆名贵的菊花,而你,随手这么一折院子里的野花,就算是送我的了。你是想突出公主和我之间的云泥之别吗?你不是驸马爷吗?不是当朝的副宰相吗?出手就不能大方一些,不要总是一副小家子气好不好?我也不指望什么名贵的菊花,就算你买一盆普通的来意思意思,也算是你的心意。这几株野蔷薇,丫头婆子都不屑一顾,你折下来送我,是想暗示我还不如驸马府里的下人体面吗?我好歹是你两个孩子的娘,贬低我你有意思吗?” 陈世美呵呵地冷笑着,他这几天也发现潘氏的『性』情何止是泼辣, 她根本就是没把他这个丈夫放在眼里。 她的温婉柔顺『荡』然无存,三从四德全然不顾,和他这个丈夫顶起嘴来,话语又尖酸又刻薄,而且往往一针见血,揭『露』了他的自私、狭隘、见不得光的卑鄙之处,驳斥得他哑口无言。 他每日在朝堂上为革新之法夸夸其谈,巧舌如簧地应对各种质疑他的群臣,却万万没想到,在一个女人这里竟然毫无还口之力。 可恨的是,他虽然心里有气,但过后又会情不自禁地去找她,然后再受她一顿叱责,再生顿闷气,气消了后忍不住了再去惹她…… 潘氏就像一个全新的女人,就像这些蔷薇花一样,强烈地吸引着他,她越拒绝他,他就越想去靠近她,想拔了她满身的刺。她激起了让他去征服的欲`望。 哼,征服自己的妻子,想想都可笑! 对付不服丈夫管教的妻子,在乡下有两个法子,一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这是粗人做的事,他一个读书人才不屑于干这个。还有就是“床头打架床尾和”,夫妻亲热一场,就什么都解决了。 陈世美看着阳光下显得更加花容月貌的艾怜,琢磨着晚上与她欢好之事。 艾怜被他呵呵的笑声惊出一身鸡皮疙瘩,不想再看他,便瞪了他一眼,低头看着手中的这朵蔷薇花,真想把这朵花『揉』碎,然后扔陈世美一脸。 特么的,跟他呆时间长了,自己也开始变态了。 第88章 尴尬 不久, 大门口传来了马蹄声和马车轱辘的声音, 然后是有人下马、下车的喧嚣声, 随后是几个人朝院子里走来的脚步声。 艾怜还在恨恨地看着花, 心想不知道陈世美又整出什么幺蛾子来,给她弄些自以为她会喜欢、会有兴趣的东西来。 忽然就听见一个小姑娘脆亮的、兴奋的声音:“娘——” 艾怜惊喜地转身, 看见冬妹向她扑来, 顿时也高兴地张开双臂迎了过去,一下子把她搂进怀里。然后又捧起她的小脸看了看, 小丫头长高了,皮肤娇嫩了很多,更漂亮了, 隐隐有了种端庄娴静的高门贵女之态, 公主果然会养人。 她再次把冬妹搂进怀里,几个月不见, 确实想她得很。 这时她的眼睛无意中一抬,这么一看,顿时心头一震。 七八个汉子站在院门口处, 为首的两个人, 一胖一瘦,胖子正是丁大官人,见了艾怜顿时张开嘴, 睁大了眼睛, 一副被惊艳到的表情, 瘦的是秦永, 此刻正静静地看着她,脸上毫无表情。 艾怜见秦永穿着一身黑『色』锦衣,腰上挂着把长刀,脸都瘦成刀条了,一副阴沉淡漠的样子。 她不敢再多看他,拉着冬妹的手就往自己房里走。 艾怜本想问问冬妹关于秦永的事,可是见陈世美随后跟进来,只好作罢。她搂着冬妹嘘寒问暖,问些关于她和瑛哥的近况,冬妹也紧紧靠着艾怜,舍不得放开她。 陈世美在一旁喝着茶水,见她们娘俩儿依偎在一起,潘氏的眉眼和声音都柔柔的,又恢复了几年前那种温婉贤淑的样子来,便有些嫉妒女儿此刻享受到的柔情。 在驸马府里冬妹是小心翼翼、安静寡言的孩子,现在,小脸上洋溢着掩饰不住的欢快,在潘氏面前叽叽喳喳的,终于有了小孩子天真活泼的样子。 陈世美心里感叹,这就是血浓于水,孩子还是跟着亲娘才会发自内心的幸福。 见她们两个的话聊得差不多了,便传下人进来,让他们带小姐去看看她的房间,顺便换换衣服。 等冬妹出去后,陈世美对艾怜说:“瑛哥现在由公主带着,你不要惦记。他现在还小,如果此时见了你,认出你来,就怕对公主再不亲近,那样对他没有任何好处。先让他把公主当做亲娘,等他大了,懂事了,我们再慢慢告诉他真相。反正是你的亲儿子,也不怕他将来不认你。 你且耐心等等。” 艾怜听了,暗暗为瑛哥未来的人品担心。有这么个嫌贫爱富、不认糟糠的亲爹,瑛哥将来能不能效仿,也不认亲娘? 幸亏她不是原主,瑛哥认不认她,她都无所谓,而且将来的事太遥远了,他长大了她还不一定在哪个世界呢。 陈世美见艾怜面带忧郁之『色』,以为她挂念瑛哥,便坐在那里对着她软语温声地劝解着。 他不紧不慢地说着话,有理有据地、滔滔不绝地解释着他的苦衷和无奈,其中还夹杂着对往事的回忆,顺便再畅想一下美好的未来,大意就是将来瑛哥长大了,如何如何出息了,等公主病死了,他就把她扶正,再给她请封个一品诰命,以后给瑛哥娶个高门贵『妇』,把冬妹许配给簪缨世族,这样陈氏家族的血脉就会高贵起来,而她和他将一起享受着后辈香火的供奉……,就这么给她画了好大一张饼,许诺她将来会得到怎样怎样的好结果。 艾怜烦他得很,本来想安安静静地想一想秦永的事,可是他在那里对她唠唠叨叨,像苍蝇一样嗡嗡个不停。本来不想理他,随他自己唱独角戏去,等他觉得没趣儿了自然就走了,奈何陈世美口才太好,观察力也很敏锐,总是在艾怜要溜号的时候,把她的注意力又重新给引了回来,弄得艾怜总是不自觉地“嗯”啊、“是”啊的,应和他几句。 就这样,陈世美不停地说,艾怜间或地配合陈世美点头,两人竟然这么心平气和地交流了一个时辰。 等艾怜回过味来,懊恼地想,陈世美是不是像现在这样,靠着能说会道把皇上骗得团团转? 在下属住的客房里,丁大官人安顿好后,便来到秦永房间里闲聊,压低声音八卦道:“秦爷,驸马爷的这个小妾长得真不错,你听说了吗,她其实是驸马爷的大嫂,因驸马爷要收养小姐和公子,又见驸马爷一表人才,便难耐寂寞,使出浑身解数勾引驸马爷。为了防止她在外面偷人给驸马爷的家族丢脸,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驸马爷不得不收了她,此乃坊间传说。据我观此女的面相,的确是那种妖艳`『淫』`『荡』不守『妇』道之人,但驸马爷那眼神你注意到了吗?明明是对那女子钟情得很,所以,驸马爷绝对是假正经。小姐和公子长得和驸马爷一样,他们根本就是驸马爷亲生的孩子。我猜事情的真相是这样的,驸马爷在家乡时就同大嫂有首尾,给他族兄戴了一顶老大的绿头巾,那女人偷小叔子……” “闭嘴!” 秦永的怒气再也忍不下去了,上前一把掐住了丁大官人的粗脖子,咬牙切齿地说道:“女人最重要的是名誉,她同你有仇吗,你竟然这么诋毁一个女子?你拿着驸马爷的俸禄,却污蔑小姐和公子的母亲,你这个卑鄙的小人!” 丁大官人被他掐的直翻白眼,却又不敌他的力气,急中生智,想起了秦永放在桌面上的铁扇子,便伸手『摸』了过来,朝他头上狠狠打去。 秦永松开手躲过了他的攻击,然后抬脚对着他的心口就是一下,差点没把丁大官人的心脏给踢了出来。 丁大官人捂着胸口,后退了几步跌坐到地上,咳出了一口老血后,气得把扇子胡『乱』朝秦永身上一扔,破口大骂道:“秦永,老子又『奸』了你的女人吗?你这么大的火气?你这已经是第二次打老子了,事不过三,你若再敢碰老子一下,老子就跟你死磕到底,打不过你也要把你给缠死!只要你不是光棍一条,你家婆娘、姊妹,我都不会放过!丁大爷我可是有名的狗皮膏『药』,不信你就再打老子一下试试!” 丁大官人也是个人物,要真把他『逼』到份上,他绝对说的出做的到。他有的是钱,结交广泛,心也是真正的黑,就是那种宁死也要把对手的家人、女眷先作践死的人,江湖上没人真正敢惹他,这也是陈世美看中他的原因。有的人不怕死,不畏惧秦永这种狠辣的暴戾之人,却单单害怕丁大官人这种『骚』扰女人孩子老人的无耻无赖之人,所以陈世美遇到难以解决的棘手问题,只要丁大官人出面,事情没有解决不了的。 秦永铁青着脸喝道:“滚!” 丁大官人爬起来,骂骂咧咧地离开了秦永这里。 秦永心里窝着火气,想着艾怜同陈世美是夫妻的事实,顿时心里又酸又涩又痛。 午后,天气闷得厉害,屋里热得实在是呆不下去,艾怜借口屋里人多,热的慌,对陈世美下了逐客令,没想到反被陈世美硬拉着,到院里的树下乘凉去了。 很快,下人们在树下摆好桌子椅子,端来了水果和茶水。陈世美洗过手,亲手剥葡萄皮,把剥好的葡萄装在玻璃碗中,递给艾怜吃。 虽然艾怜讨厌他的为人,但是一想到这可是状元郎、驸马爷在亲自伺候她,这种公主级别的待遇可是千载难逢的,这种享受不要白不要,所以她抓住了把陈世美当小厮使唤的机会,心安理得地吃着碗里的葡萄,还让陈世美给她倒茶喝,甚至还得寸进尺地指使他给她打扇子。 陈世美把这当成了情趣,认为潘氏在对他撒娇,所以想惯着她一些,把她哄服帖了,今后好安生过日子。 没多久,秦永拿着一包东西走过来,恭敬地对陈世美说:“驸马爷,这是管家让我带过来交给您的东西,您要看看吗?” 艾怜见秦永过来,顿时非常尴尬,马上把椅子挪了挪,远离了陈世美一些,并且正襟危坐起来。她怕秦永会吃醋,到时候闹起来可就麻烦了。 可是秦永并不看她,眼观鼻鼻观心地等着陈世美的吩咐。 陈世美示意他把东西拿过来。 秦永双手把东西放在桌子上,然后规规矩矩地退到了一旁站好。 树上蝉鸣声叫得欢,艾怜人虽坐在那,心却跑到秦永身上了。她实在是想不通,秦永怎么会跟陈世美混在一起?一定要想办法把秦永弄走,他跟着陈世美就是死路一条,她可不想秦永以身犯险。 见秦永木头桩子一样站在旁边,艾怜心里很不是滋味。大太阳底下热得很,这个傻瓜,树荫这么大,他却不进来,回头中暑了看他怎么办?她暗暗心疼秦永。 第89章 醒骨纱 陈世美打开了包裹, 对艾怜说:“这料子叫‘醒骨纱’, 做成里衣, 夏天穿可以避暑生凉, 圣上和宫里的娘娘们都穿它。这块料子够做两件的了, 你针线好,又有时间,给咱们俩一人做一件,这个夏天就好过了。” 艾怜一听,伸手『摸』了『摸』料子,触感清凉、柔软细滑, 做成内衣穿在身上一定很舒适。于是吩咐旁边伺候的婆子找出针线、尺子和划粉来, 撤掉果蔬酒盏,在桌上铺好白纸,把料子展开, 就要开始做活儿。 陈世美宠溺地说:“你呀,还是这么急『性』子,恨不得什么活儿都马上就做好。不急在这一时,你慢慢做, 别累着了。” 艾怜没有理他, 扫了眼太阳底下站得笔直的秦永,心里哼了一声。 真是个大傻子, 这种季节还穿着黑衣裳, 也不怕被烤熟了?像根电线杆子似得杵在那儿, 看着她和陈世美在树荫下亲近, 心里舒坦吗?真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她用尺子比量着如何下剪子,心里有数后,开始裁剪起来。 看着她在那里忙活,陈世美心情很好地调侃她道:“娘子真是能干,就这么比量了几下就敢下剪子,这料子难得的很,你也不怕裁剪废了?” 艾怜顶撞道:“你要是信不着我,趁早拿走,找信得过的人做去。反正我现在裁剪的是给我自己做衣裳的那快料子,没碰你的那份儿。” 陈世美笑着刮了下她的鼻子说:“伶牙利嘴。不就一块料子,裁坏了,我再给你弄去。现在,不管你想要什么,你官人我都能给你办到。” 真是讨厌,动手动脚的。 艾怜心烦地打落了他的手,停下手里的活,问他道:“你说话算数吗?” 陈世美得意洋洋地说:“当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夫君可是一国之相。说吧,你想要什么?首饰还是衣服?” 艾怜一字一顿说:“我——想——要——你——走——开!离我越远越好。你在这里唠唠叨叨,我做不下去。要想早点儿穿上凉快的衣服,你就马上走开。” 陈世美想反驳,可又无从说起,脸『色』一沉,只好一甩袖子走了。 世界终于清静了。 艾怜看向秦永,他面无波澜,看都没看她,转身跟在陈世美后面也走了。 讨厌,真给陈世美当走狗了?看我以后找机会怎么收拾你! 她拿起针线,一针一针细细密密地用心缝制起来。 晚饭后,陈世美又来缠她:“咱们是夫妻,总不能分房而睡。父母关系不和谐,孩子就会觉得没有安全感,这样对孩子的心理发展不利,你不想冬妹心里难过吧?” 艾怜已经不想再敷衍他了,嘲讽地问:“你当着孩子们的面,把我从马车上踹下去的时候,你想过会对孩子们的心理发展不利吗?你想过孩子们的心里会难过吗?” 陈世美讪讪地说:“过去的事了,你怎么总提?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那么对你了。我今晚留在这儿,你准备一下。” 艾怜问他:“准备什么?” 陈世美一本正经地说:“沐浴。洗得干干净净的,等着我晚上过来宠幸你。” 艾怜可真气坏了:“你以为你是皇上呀?还宠幸我?还要求我洗得干干净净的!我的气还没消呢!你还是人么,我伤口还没好呢,你就想让我伺候你,我要到冬妹那里告状,让她看看她爹到底是不是人。” 说完走到门口就要开门,陈世美一把拉住她,阴沉地对她说:“你的伤到底什么时候能好?给我个准话。一次又一次地搪塞我、推脱我,你真以为我看不出来吗?你二十多岁的年纪,我不在你身边三四年,你旷了这么久,我可不相信你不想那事儿。几次三番地拒绝我,难道是有什么男人满足你吗?是不是王延龄?” 艾怜看着他毒蛇一样冰冷的眼神,有些怕了。赶紧安抚他:“我这不是为你好吗?你天天往这儿跑,就不怕公主吃醋治你的罪?哪个做妻子的愿意丈夫总往别的女人那去?” 陈世美的脸『色』缓和了一些:“公主最近陪着贵妃娘娘在宫里斋戒,这一个月的时间都不出宫,所以你无须担心。我纳你为妾的事已经过了明路,公主早已经允诺了,你就不要有什么顾忌了。我今晚睡你这儿,你不要推脱了。” 艾怜一听真是急了,她酝酿了一下情绪,通红着眼睛委委屈屈地说:“我明明是你的原配妻子,是你三媒六聘,大红花轿把我抬进陈家的,给你生了两个孩子,替你尽孝,为公婆送终,如今反沦落为妾侍的地步,你说我能甘心吗?” 陈世美不讲理地说:“甘心也得甘心,不甘心也得甘心。你必须认命。” 妈`蛋的,你个贱男人! 艾怜马上调整策略,吓唬他说:“你再给我些时间。我不是不想那事儿,而是你明明是我的,却被别的女人夺去,一想到你和公主在一起颠鸾倒凤,我就嫉妒得满腔都是怒火,扑也扑不灭。我怕我到时候控制不了火气,万一再弄把剪刀什么的把你弄伤了就麻烦了。我现在才知道我的醋劲实在是太大了,我犯了七出中的‘妒’了。爱之深恨之切,谁让你那么让我又爱又恨呢。” 听了艾怜的话,陈世美的心情好转起来,他把艾怜拥进怀中,温柔地说:“我就知道你爱我,你这个小心眼的妒『妇』。你放心,我不会怪你的,我喜欢你为我吃醋。只是,以后在公主那里,万万不可『露』出此心,再嫉妒她,表面上也要谦卑恭敬,这样才能保全你。你以后受了委屈,我都会背地里补给你的。乖,我发誓,娶公主是迫不得已,她身子不好,又总是怀孕、落胎,不停地在调养身体,我同她虽同居一室,但很少欢好。除了她和你,我此生再没碰过别的女人,我真的是心里只有你。” 什么狗屁男人,一边说公主在不停地怀孕、落胎,一边说很少和公主欢好。不欢好,公主那些胎都是哪来的? 世上怎么会有这种厚颜无耻的男人? 艾怜僵直着身子任由他搂着,察觉到他身体的一部分变硬了,顿时再也难以忍受下去,恳求道:“你再给我些时间好不好?不要『逼』我。你不是想同我琴瑟和鸣吗?等我心结打开了,咱们两个两情相悦,那多美好啊,好不好?你答应我吧。” 陈世美哑着声音说:“那你先答应我一个条件,让我先亲亲你。不让我亲,那你就是想留我过夜了。” 摊上这么个没皮没脸的,真是没招。 见潘氏不做声,陈世美便当她默许了,挑起她的下巴,低下头,对着她的唇亲了下去。 艾怜心里犯恶心,强忍着闭紧了嘴。 陈世美亲了一会儿,见她的嘴像蚌壳一样打不开,就把搂着她腰的那只手下移,使劲捏了她屁股一下。 艾怜吃疼“啊——”了一声,陈世美的舌头趁机钻了进去,感觉到怀里的人挣扎得厉害,便加大了力气,把她压在了门上。 身后的门扇咯吱咯吱响,多亏窗格子够密够小,否则她的后脑勺一定会把窗纸撞个大窟窿,那样就大出洋相了,她也没脸见秦永了。 陈世美一直亲到心满意足才松开她,他贴着艾怜的耳朵说:“再宽限你几天,但你要知道,我的耐心有限,等公主斋戒完出宫,我们以后一个月也就能在一起一次,所以趁现在要抓紧时间。” 说完,又亲了一下她的额头,心情愉悦地整了整衣襟,这才打开门走了。 艾怜等他出了西跨院看不见了,才拿起茶杯,不停地漱口。 『奶』『奶』的,就当被狗啃了。 半夜,艾怜被雷声惊醒,伴随着一道道惊雷和闪电,房间里明明暗暗的闪个不停,她听见了一扇窗子不停地开开合合、拍打着窗框的声音,想起临睡前忘了关窗子,怕会灌进雨水来,就起床下地到窗边看看。 靠窗的墙上湿淋淋的,她伸手刚要关窗子,突然想起以前在秦婶子家时半夜翻窗与秦永幽会的情景,于是鬼使神差地把窗子推开,向外一看就愣住了。 不远处的树杈上坐着的可不就是秦永?一道闪电亮起,她把他的模样看得清清楚楚,虽然穿的是黑衣,但那脸『色』却白得像个鬼。 冷风灌进来,冷得她浑身马上起了层鸡皮疙瘩,冷雨打在脸上,被砸得生疼,很快,艾怜薄薄的内衣就湿透了,她的脸上已经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 这个大傻瓜,有没有常识,雷雨天在树上挂着,以为他自己是避雷针吗?还是嫌他自己死得不够惨? 艾怜气坏了,真不想搭理他,可也不能眼看他出事呀? 她着急地冲他用力地摆摆手,让他赶快回去睡觉。 秦永看着她无动于衷。 艾怜无奈,只好又向他招手。 这下他有反应了,向四周看了看,然后从树上一跳下来了,几步跑了过来。 第90章 雨夜 艾怜把窗子开大, 秦永双手撑住窗框, 大长腿一跨, 就翻进了房间里来。 等他跳到了地上, 艾怜赶紧把窗子关好,回身一把揪住秦永的衣领, 把他拽离了窗口, 推到墙上,压低声音恨恨地问:“你不要命了吗?大晚上的不睡觉出来淋雨, 不怕雷把你劈死吗?你怎么就不知道……” 没等她把话说完,秦永已经紧紧地把她搂进怀里,用唇狠狠地堵住了她的嘴。 他的舌头霸道地在她嘴里肆意翻动, 两片嘴唇把她紧紧包住, 没有一丝空隙。 艾怜被他的气息笼罩着,很快开始眩晕起来, 她软绵绵地攀附在他的身上,闭着眼睛感受着他狂热的爱意。世界变得小了,风声雨声、电闪雷鸣, 统统感受不到了, 她的世界里只剩下她和秦永,她现在所有的感知都来自秦永。 晕晕乎乎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脑中开始空白一片。很快, 欢愉变成了痛苦, 因为她已经严重缺氧了。 死秦永! 她开始挣扎, 可秦永的力气太大了, 根本就挣不脱。这样下去会被他吻到窒息而死。 艾怜赶紧想对策,她知道秦永的软肋在哪里,于是把手移到他腰间的软肉处挠了几下。 秦永痒得受不了,不得不松开了她。 艾怜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等气顺畅了,她恼怒地给了秦永一拳,同时恶狠狠地问:“衣服都湿透了,你在外面呆了多久?如果我半夜不起来,你是不是就打算淋一晚上雨?你怎么这么蠢,还是你故意气我?” 秦永『摸』了下她的寝衣,发现『潮』湿了一大片,便着急地催促她说:“都被我蹭湿了,你快换件衣服吧,别着凉了。” 艾怜借着一闪一闪的雷电光,从柜子里拿出新做好的内衣,递给秦永:“赶快把你的湿衣服脱下来,穿上这个,看合不合身。” 秦永接过来,『摸』了一下,拒绝道:“这不是驸马爷让你为他做的内衣吗?你给我穿?我不要。” 这小心眼的男人! 艾怜拿了块干布走过来,把他往床边拽,说:“他哪里配穿我做的衣服?这料子好得很,穿在身上又舒服又凉快,我一看就喜欢。这内衣就是给你做的,尺寸都是你的,放心吧,我根本就没打算给他做。” 秦永一听,心里顿时升起了丝丝缕缕甜蜜蜜的感觉,可是又不放心地问:“那他问起衣服来,你怎么办?” 艾怜满不在乎地说:“还能怎么办,当然说裁剪坏了,做不成了。” 秦永放了心,亲了她头顶一口后,高高兴兴地把身上的湿衣服脱下来。 艾怜拿着干布,细心地替他擦干头发和身体,然后帮他换上内衣。 柔软干爽的衣服穿在身上很舒适,重要的是,这是怜怜亲手为他做的,更重要的是没有陈世美的份儿。 秦永心里美滋滋的。他看着怜怜忙活着,正把他脱下来的湿衣服一件一件地展开,挂在屏风上晾着。 白天刚见到她时,她对他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还有午后她和陈世美在一起时有说有笑的样子,这些都让他伤透了心。 从陈世美对怜怜的态度上,能看出他是很宠着她的,他给她剥葡萄、打扇子、任凭她差遣,包容她的小『性』子,那样风华绝代的大人物,才是女人心目中理想的丈夫吧?而自己文不成武不就,只是陈世美手下一个卖命的侍卫。他不认为怜怜会再喜欢他,况且以前怜怜从未吐口要跟他过一辈子,于是有些心灰意冷。他的存在,对怜怜来说始终是个隐患,如若她的儿女长大,为了名誉,也断然不会容许他的存在,所以他开始考虑离开驸马府的事。 晚饭时,侍卫们聚在一起议论着八卦,秦永才从一直守在这个庄子的侍卫那里得知陈世美和艾怜一直是分房睡的。 怎会这样,怜怜那样的女人,陈世美又是那么宠她,怎会舍得让她守空房? 秦永的心里隐隐有一丝想法,他觉得怜怜是在为他守着贞洁。 如果今晚天气晴好,他是不会来这个院子的,被人发现了他对怜怜的心思,那会使她的名誉会受到猜忌的。多亏老天眷顾他,这种暴雨的天气,值夜的侍卫们都躲在门房里偷懒,才让他有机会溜出来躲在怜怜窗外的树上。 他知道她的一扇窗子没关好,怕冷风吹进去吹病了她,很想过去为她关窗,可是,他不清楚她房里有没有值夜的婆子。后来,她起来关窗,他见她对他挥手让他离开,当时他的心一直下沉,沉到了尘埃里。 现在恍若做梦一般,他的怜怜就在身边,为他忙碌着,把他的衣裳一件件仔细地展开搭好,还给她一针一线地,半天时间就做好了内衣,如果不喜欢他的话,何苦管他这些? 他的眼睛有些泪意,走过去从后面抱住了艾怜,吻了下她的发顶,然后用下巴和脸颊温柔地蹭着她的头发。 艾怜心里轻叹了一声,然后转过身搂住了他的脖子,他一弯腰,把她公主抱,朝床的方向走去。 两人钻进了床里,秦永放下纱帐,把她的双手合拢握在他的手心里,恳求说:“怜怜,你跟我走吧,既然不喜欢他,何必委屈自己?我无权无势,但我真心地疼你爱你,我发誓今后只要你一个女人,跟我走,好不好?” 艾怜亲吻了一下他暖和的大手,撒娇地说:“就算以后我老了,不好看了,你的心里也只能有我一个人。” “嗯。”秦永喜不自禁地问:“你答应我了,是不是?” 他怕她反悔,在她回答之前,抢先说:“我发誓,如果此生我负了你,我就天打雷劈,不得……” 艾怜急忙捂住他的嘴:“不许你胡说,以后也别胡『乱』发什么誓,你知不知道有些事情是很玄乎的?我爱你,我相信你,你不用发誓,我也会跟你走的。” 秦永伸出舌尖『舔』了一下艾怜的手心。 一道闪电划过,床帐子里面顿时亮如白昼,他漂亮的桃花眼此刻在熠熠生辉。 这小子真特么的帅,怎么看怎么让她喜欢。 艾怜凑过去,两只手都抚上了他的脸,感受着手下瘦削的脸颊和硬硬的胡茬,心疼地问:“怎么瘦成这样,胡子也不打理一下,看上去好老啊。” 秦永把她的一只手按到自己的心口处:“我想你,你不在的日子,这里空『荡』『荡』的。你这个狠心的女人,陈世美把你抛弃在街头,你为什么不回去找我?这几个月你都在哪里?你知不知道我翻遍了整个京城,都没找到你,我的心里有多着急?我病了一个多月,差点死掉,你这个没心没肺的,就算是不想见我,好歹也派人知会我一声,告知我你是平安的呀。” 艾怜把头埋进了他的胸膛,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知道在这个世界里,他是唯一在乎她死活的人。 她当然不会提及她在宰相府攻略王延龄的事儿,于是避重就轻,转移话题说:“孩子的爹是驸马,位高权重,我怕他知道咱俩的事,会对你不利,不想把你卷进这场是非中来,才狠下心不去找你。可你为什么还是和他混在一起了?你是怎么搭上他的?” 秦永『摸』着她的头发说:“这事以后再告诉你。你当真是喜欢我的是吗?那陈世美呢?你和他有没有那个?” 艾怜警觉地抬头问他:“你在意吗?” 秦永皱着眉头说:“我当然在意,我要你只爱我一人,只能同我亲热。白天你和陈世美打情骂俏,你知道我多想把你们……” “把我们怎么样?” 秦永幽幽地说:“把陈世美狠揍一顿,接着把你拽过来,给你一巴掌,教训你不许再对别的男人笑,然后再把你给抢走,关起来,从此以后只能让我一个人看,只能让我一个人亲。” 这个坏小子,醋劲挺大的嘛。 她真是爱死了他。 她抚『摸』着他火热、紧致、肌肉分明的胸膛,很快就变了脸『色』,他的胸膛不再是光滑的,有一道疤痕从他的右肩斜着向下一直到胸口下方。她的手指哆哆嗦嗦沿着这道疤痕游走,心痛地问:“这是怎么弄的?是不是为陈世美受的伤?让我看看。” 秦永急忙把她的手按回到心口处,不许她再动,“你别担心,伤口虽长,却是皮外伤,没伤筋动骨,我皮糙肉厚,只上了几次『药』就全好了。” 那么长的伤疤,怎么可能像他说的那样轻松?艾怜知道秦永是不想让她担心,所以强忍着心痛,没再追问下去。 这个傻瓜,如果他不理会陈世美,陈世美被刺客杀死了,她是不是就可以回到现实世界了? 秦永,真是她的冤家!是她返回现实世界的拦路虎! 她轻轻叹了口气,紧紧依偎着他。和他相比,现实世界似乎不是那么重要了。 秦永紧紧搂着她,搂着搂着,气息开始紊『乱』起来,他吻着她的耳垂恳求说:“怜怜,我天黑以后冲了个凉水澡,虽然淋了雨,但我保证身上一点儿都不脏。这么久没见了,你,你心疼心疼我吧,我快被憋坏了。” 艾怜伸手『摸』了『摸』,小秦永精神抖擞,果然憋得像火一样滚烫。 第91章 相约 秦永压抑着喘息声, 轻轻咬了下她的耳朵, 然后把唇移到了她的唇角, 却被她一偏头躲了过去。 一想到他不顾安危去替陈世美挡刀, 她就来气。 为那渣人的一条贱命, 让她心爱的人受伤丢命,这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必须要教训教训他,谁让他给陈世美当狗腿子的。 艾怜双手抵住他的胸膛,与他拉开了些距离,就开始教训他:“阿永,我可不是从一而终的女人, 你若是出了事, 我绝对会再找男人的,到时候不知会便宜了谁。所以,你一定要好好保重你自己, 知道吗?” 秦永听了心里不是滋味,在这柔情蜜意的时刻,她却说出这么现实又冷酷的话来,他皱着眉头箍紧了双臂, 把艾怜勒的“啊”了一声。 秦永气愤地压低声音说:“你这个没心没肺的坏女人, 我一定争取长命百岁,活得比你长久, 让你没机会找别的男人。” 艾怜见他撂下了脸, 满意地亲了下他的下巴:“这才对嘛, 一定要记住你说的话, 千万不要把自己置于险地。” 秦永听出了她话里浓浓的关怀的意味,稍一用力,把她压在了身下,把手撑在她的身体两侧,喃喃地说:“怜怜,我们两个都要长长久久地活着,谁都不能离开谁。我爱你,此生不换,至死不渝!天地可鉴,日月为证!”说完,他的吻如窗外密集的暴雨一样,落在了她的眼睛上、脸上、颈上、肩上…… 艾怜被他吻得头晕目眩,她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用自己的柔情和爱意,以同样的激`情地回应着他,就像一叶扁舟漂浮在大海上,随着汹涌的海浪的节奏,而上下左右地轻舞摇摆。 …… 外面的雷声小了,但雨声还在。 艾怜懒洋洋地窝在秦永的怀里,对他呢喃道:“阿永,我爱你,能一辈子和你在一起就好了。” 秦永手臂环着她的肩,吻了一下她的额头,:“给我三天时间,我先找一个安全的地方,把我娘安置好,然后我再回来带你走。你会跟我走的,是吧?” 艾怜点点头说:“嗯,死了都要跟你走,今生我跟定你了。” 什么陈世美,什么王延龄,都见鬼去吧! 谁爱攻略谁攻去,反正她不干了,就算死在游戏里又怎么样?能同心爱的人在一起一天,也比跟不爱的人在一起十年要痛快。死就死了,她现在只想同秦永在一起。 秦永幸福得无以言表,唯有长叹了口气。他的手向下移,停在了她的心口处,轻轻抚『摸』着,那里有他给她烫下的情疤。“终于等到你这句话了!我觉得一生一世不够,我要同你下一世、再下一世,也都在一起。” 艾怜也伸手轻轻地触『摸』着烫在他身上的疤痕,傻傻地说:“这是我们彼此留下的记号,来生,我们两个凭此相认。” “凭此相认。” 过了一会儿,艾怜怕秦永睡着,虽然舍不得,但还是催促他快点起来离开这里。 秦永也知道来日方长、不能因小失大的道理,磨磨蹭蹭地又抱着艾怜,把她亲了个遍,然后起身穿衣。 艾怜看着他拢头发,说:“送你样东西。” 她在枕边找啊找啊,找到了她买的那根黑檀木的玉兰花簪子,『插』`在了他的发髻上,霸道地说:“以后这簪子不许离你的身,必须每天都戴着,不然我饶不了你。” 秦永喜欢极了她这个样子,点头道:“我什么都听你的。你知道吗,白天刚见到你的时候,见你发上戴着我送你的簪子,我心里高兴极了。” 艾怜想起了白天初见他时他那副面无表情的冷脸,撅着嘴道:“讨厌,对我那么冷淡,我还以为你又勾搭上什么小寡『妇』啊、小粉头什么的,你为什么要跟陈世美混在一起呀?” 秦永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穿好了衣服后,再次说道:“你答应了我,要跟我走的。不许你食言!不然,我就是抢,也要把你抢走。” 艾怜心里也很甜蜜,嘱咐他说:“快点走吧,回去抓紧时间好好睡一会儿。天亮就回去把秦婶子安顿好。千万要回来带我走啊,不然,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两人依依惜别,最后秦永翻窗离开。 天大亮后,他就找陈世美请假回家了。 艾怜盼则星星盼月亮地期待三天时间快快过去。 下了一夜的雨,清新的空气里隐隐带着草木的芳香。 艾怜昨晚被秦永滋润得心情舒畅,心情好到见了陈世美也摆不出脸『色』了。那水汪汪的眼睛、红润润的丰唇,轻盈的腰肢、颤巍巍的胸,一举一动间都带着股诱人的风情,勾得陈世美浮想联翩。 晚饭时,陈世美老『毛』病又犯了,不停地为她和冬妹夹菜。 艾怜厌烦极了,把陈世美夹给她的鱼肉,仔细地挑完刺后,夹到了冬妹的碗里,“冬妹,鱼肉白白的,多吃些对皮肤好”。 没一会儿,又把陈世美夹给她的牛肉,剔去筋,夹给冬妹:“你在换牙阶段,娘把筋剔净了,这下你能嚼动了。” 陈世美是个聪明人,艾怜的举动,很快让他明白了她这是在嫌弃他,顿时脸『色』沉了下来。 陈世美呵呵地冷笑着,起了坏心,教育冬妹说:“食不言寝不语,女孩子一举一动都要贞静文雅,别像你娘那样,吃个饭嘴里还唠叨不停。” 冬妹看了看艾怜,没敢说话。 艾怜瞪了他一眼。 陈世美冷哼了一声:“女儿过几年就要嫁人了,你这个做娘的就是这个榜样吗?”说着,在桌子底下,他慢慢地把一条腿朝艾怜的方向伸了过去。 古代社会对女子要求很苛刻,尤其是贵族家庭,对女子的举止要求更高。艾怜怕自己的举止带坏了冬妹,听进去了陈世美的意见,马上正襟危坐,严肃起来,不再说话。 陈世美满意地说:“母亲是女儿的镜子,从女儿身上,就可以看出母亲的教养来。”说着,把腿搭在了艾怜的膝上,并且不停地蹭着。 艾怜一下子就呆愣住了,随后她恼怒地看着陈世美,很想把他的腿踹下去。可是,万一她粗鲁的举止被冬妹学去了,将来冬妹在婆家不受待见怎么办? 陈世美若无其事地夹了块鱼肉,细心地挑出了刺,递到她的碗里:“娘子快趁热吃,凉了就腥了,我们不要浪费吃食。” 艾怜装作没听见,悄悄把一只手移到桌下去推他的腿,可他的腿很沉,她要保持端庄的坐姿,手臂就用不上力气,根本推不动他。 陈世美面上一片温和,暗地里较着劲儿地把腿架在艾怜膝上。 这就是陈世美当爹的教养,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这事可难不倒艾怜,她温柔地笑着,把桌下的手放在他的腿肚子上,拇指和食指一捏,拧着劲儿地用力转着掐,把陈世美疼得直咧嘴。 好不容易艾怜松了手,陈世美急忙把腿撤回来,阴着脸不声不响地埋头吃饭。 晚饭过后,艾怜怕再被陈世美非礼,就到冬妹的房间躲他。 冬妹给艾怜看她写的字,艾怜夸道:“这字写得真漂亮,冬妹越来越像个小才女了。” 冬妹靠在艾怜身上,闻着她身上熟悉的妈妈的味道,小心翼翼地问:“娘,爹现在要我们了,你不要走好不好?” 艾怜听了这话,仔细地低头看冬妹,冬妹的眼睛渐渐开始变红,一脸期盼地看着她。 艾怜叹了口气说:“冬妹,你要记住,女人不管有多穷,也不要给人做妾。我是绝不会再和你爹在一起的,他现在对外的妻子是公主,我和他在一起只能为妾,这件事上,我是绝不会妥协的。不说这个,就是你爹现在休了公主,承认我正妻的身份,我也不会同他在一起。虽然“子不言父过”,但你必须知道你爹的为人,他的人品实在是太差了,就冲着他抛妻再娶,我绝不会原谅他。冬妹,做人吃亏不要紧,重要的是要“吃一堑长一智”,我对伤害过我的人,绝不原谅。如果一个人心软原谅害过她的人,那这个人不是善良,而是犯贱。” 听了艾怜的话,冬妹心里清楚爹娘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她心里很难过,松开了艾怜,郁郁寡欢地呆呆坐着。 见她的模样,艾怜怕她会把自己和秦永的事情告诉陈世美,就吓唬她说:“冬妹,不是我不守『妇』道,你也知道,是你爹先不要我们的。现在之所以他接纳你和瑛哥,不是因为他爱你们,而是因为公主没给他生孩子,为了有人给他传宗接代,他才接回你们的。你千万别被蒙住了双眼,如果他和公主有孩子,我们娘三个此刻还不知道会是什么命运呢。我不同他在一起,还有更大的理由,一旦我是你爹原配的事情暴『露』,你爹为了掩盖事实,绝对会不惜杀了我也要保全他自己的。我不想死,更不想因为他而死,所以我必须离开他。孩子,我和你阿叔的事,别透『露』出去,否则,对你和瑛哥也不好。” 冬妹沉默了好半天,才点点头。 第92章 怎么办? 还好, 接下来两天里, 陈世美想必是忙革新的事, 没有来这边的宅院。 艾怜和冬妹在这边过得很平静, 但她的心里却是着急的,她总怕秦永不能把她顺利地带出去。 这个游戏的终极目标是让她和陈世美斗, 如果她放弃这个目标, 不知系统允许她活多久,也不知她能同秦永相守多久。虽然不能长相厮守很遗憾, 但是正如她昨晚说给秦永听的那样:“死了都要爱”,她就是死也要和秦永在一起。 又过了一天,秦永终于回来了, 看他那风尘仆仆的样子, 艾怜很是心疼。 找了个机会,秦永悄悄告诉她:“今晚三更时, 你等着我,我学三声猫叫,你就出来。” 艾怜听了很是兴奋, 马上回到房里做准备。她找出一身颜『色』较深的衣服放在手边, 准备晚上穿这套衣服。找了个包袱皮,把两套自己喜欢的衣服,连带着新做的内衣, 还有秦永雨夜那晚换下来的半旧的内衣, 都叠好放进去打包。想了想, 又打开首饰盒子看了看, 陈世美给了她不少东西,不要白不要,于是拣了几样不占地方又很贵重的首饰,装进了自己的荷包里,准备以防不时之需。一切准备就绪后,就开始盼着天黑。 晚饭时,陈世美脸『色』阴鹜地回来了。 饭桌上,见他那阴沉的脸『色』,冬妹有些害怕,一声不吭地低头吃饭。 该死的陈世美,非得和她过不去,偏今天回来。 艾怜也不想看他的那副死模样,为了有体力半夜和秦永私奔,她强迫自己多吃些,于是一口一口只顾专注地吃着饭,根本不搭理他。 三人都不开口,一顿饭吃得十分沉默压抑。 吃过饭,冬妹赶紧溜了,艾怜也想随后跟着,却被陈世美叫住了。 就知道他一回来准没好事,艾怜十分不情愿地停下来,等着他说话。 陈世美靠近她,问道:“你和王延龄到底是什么关系?你都对他胡说些什么了?他为什么会派人去陈家村调查我?” 艾怜面上『露』出不解的神情,心下却明白王延龄果然是听了她的建议去调查了,只是,此事既然被陈世美知晓了,难道他想出了什么对策,或是把调查之人给杀了? 陈世美抓住她的手臂,冷厉地问道:“我是你的男人,你的丈夫,我出事了,你能跑得了吗?我和你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懂不懂?在王延龄面前揭我的老底,你怎么这么蠢?还是说你恨不得我死,故意这样做的?” 为了能半夜顺利逃走,艾怜不想刺激他,辩解说:“我又不是傻子,怎么会揭你的老底?更不想你死,你要是出事了,孩子们怎么办?我和王延龄没关系,前几天刚和你见面时我已经解释过这过件事了,不想再重复。至于王延龄为什么会去调查你,他是宰相,他做什么事,是我能左右得了的吗?” 陈世美冷笑说:“幸亏我早有防范,他想抓我的把柄?没门。” 他看着艾怜说:“我对你的耐心已经没了 ,今晚我要和你同房。一个女人,只有愿意把身体交给男人,才说明她的心在那个男人身上。” 艾怜反驳他说:“娼『妓』的身体给了无数男人,难道她们的心在每个和她们交`欢的男人身上吗?” 陈世美皱着眉头责怪地问:“你是良家『妇』人,怎么能和娼『妓』比?” 艾怜顿时被噎得没话了。 陈世美说:“你先回去沐浴,我去书房写几封信,然后过去。”说完,他去了书房。 艾怜愁眉苦脸地回了自己房间,真要是陈世美留宿在她这儿,她就没办法和秦永逃出去了。 她着急地想着对策,难道要把他灌醉?不行,现在的酒度数不高,得喝很多坛子酒才能醉醺醺的,陈世美很能克制自己,肯定不会喝这么多酒的。给他下『药』?这么晚了到哪找『药』去呀。实在不行,只能撒谎自己来了葵水,他总不能脱了她的裤子亲自去验证吧?不过也没准儿,那种道貌岸然的人渣,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惊人的举动来。 艾怜想去给秦永报个信儿,可是陈世美在这里,她又找不出什么理由去见一个外男,万一秦永『露』馅了,以陈世美那『性』格是不会放过他的。 天『色』越来越暗,艾怜也越来越急躁。 她想把冬妹叫过来陪她过夜,可那孩子受封建思想毒害太严重,对她来说,父命不可违,陈世美一声令下,她肯定会乖乖离开的,那孩子根本就指不上。如果让冬妹给秦永传个信儿,让他知道陈世美今晚要来她房中过夜,秦永会怎么办?他敢为了她,同高高在上的驸马爷,当今实权在手的宰相大人正面抗争吗? 艾怜不敢想象。如果秦永敢抗争,伤了或者杀了陈世美,他们两个可能都会陷入危险境地,这太不值得。她又不是贞节烈女,不就是和别人的男人啪啪一下吗,就当她约`炮好了,和陈世美睡一觉,以后他肯定会对她降低警惕心,逃跑会更容易些。可是古代男人都有封建思想,两人脱险后,万一日后秦永拿这事和她说事儿,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如果秦永不敢抗争,那这样的男人要他何用?艾怜才不会要一个当自己女人有危险还缩头缩尾不敢出头的男人。 唉,不管秦永敢不敢抗争,都是她不敢想象的。 还是别让秦永知道这事了,还是独自处理晚上和陈世美的事儿吧。艾怜打消了让冬妹给秦永报信儿的念头。 到底要不要遂了陈世美的意呢?一想到陈世美那张和高进一模一样的面孔,她就觉得像吞了一只苍蝇一样膈应。就算自己强忍住恶心遂了他的意,事后怎么样才能把他从房间里弄走,不耽误自己和秦永逃走呢? 真是烦心的很。该死的陈世美,自己前几天怎么就没准备『迷』『药』呢,有了『迷』『药』,什么事都解决了,真是没经验。看来以后一定要备好这种『药』,这可是穿越必备之良『药』,看了那么多穿越文,怎么就不长心呢。 唉!艾怜又一次深深叹了口气,想这些都没用,眼下要怎么办? 艾怜找到了剪子,对着自己的身上琢磨着,在哪下手好。 她实在是不想和心里厌恶的男人上床,所以想来想去,只好装作自己来葵水了,陈世美要是这种情况下还想硬来,那她就真没办法了。 艾怜拿着剪子,心里叹道,这特么的要从哪下手啊?把内裤染红,得多大的出血量啊!自己的身体,真是哪儿都舍不得啊,她前几天怎么就那么傻,竟然把自己给刺伤了,古代医疗条件那么差,万一破伤风了,小命没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艾怜犹豫着,她觉得为了避免和一个男人上床就把自己弄伤有点傻,陈世美虽然渣,但因为顾虑公主,不会和其他女人『乱』来,应该没什么『性』`病,私生活方面要比秦永那坏小子强多了,和他做一回,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艾怜越来越犹豫,同时心里也很悲凉,如果她真的百分之百爱秦永,就不会有这些顾虑了,哪怕是死,也不会让陈世美得逞,现在她的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只能说明她更爱的是自己。 更爱自己没错吧? 艾怜清醒过来,古代医疗水平低,自己和秦永在一起都是小心翼翼,尽量避免怀孕。这身体和陈世美已经生了两个孩子了,这几天不敢保证安全,如果陈世美『乱』来,那岂不是要糟糕?长痛不如短痛,相比怀孕,此刻见点血不算什么,反正不能让陈世美得逞就是了。 艾怜一咬牙,用剪刀的一片刀刃划破了左手小指,把血滴到了亵裤上,滴了三滴,感觉到差不多了,她找一块干净的布,把手指包了起来,然后把滴血的亵裤换上了。想了想,把剪刀藏到了褥子底下。 想了想,还是把冬妹叫过来陪她,看能不能利用她挡住陈世美。 过了一更,陈世美来了。 第93章 直男癌 见艾怜在灯下指导着冬妹做针线, 他心里很高兴, 看着娇妻爱女, 感叹道:“要是瑛哥也在身边, 那就圆满了。” 冬妹给父亲见过礼后, 拿着手里的针线问:“爹爹,这是女儿为您做的帕子,您看这花样,喜不喜欢?” 陈世美接过来,认真地看了看,笑着『摸』了『摸』冬妹的头说:“傻丫头, 你爹我一个大男人, 要带花的帕子做什么?以后再做帕子,勾个边就行了。这个嘛,我女儿亲手做的, 我喜欢的紧。” 见陈世美高兴,冬妹继续说:“爹爹,我娘教我做了一道解暑的甜汤,今天您有时间, 我去给你做, 您尝尝吧。” 陈世美温柔地说:“乖,今天晚了, 明天再给爹爹做。回去休息吧。” 冬妹于是起身告辞。 艾怜把她送出房门, 小声对她说:“你爹爹是怕你辛苦, 不忍你去做汤。你做好了, 端过去给他喝,他心里才真正地高兴呢。” 冬妹眼睛一亮,说:“那我去做,然后给爹爹和您都送一碗喝。” 艾怜点了点头,于是冬妹高高兴兴地去厨房了。 艾怜看着冬妹走远,心里盼着她快些做好甜汤,然后过来打断陈世美的兴致。 忽然听到了陈世美的声音:“金莲,快点进来。” 艾怜打了个哆嗦,这个称呼,还真是让人不舒服呢。 她硬着头皮,进了房。刚进来,就被陈世美拉进怀里。 陈世美贴着她的脸颊,热热的气从他嘴里呼出来,喷在艾怜的脸上,让她觉得很难受。 陈世美低沉着声音说:“我想你想得紧,虽然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又分开了好几年,可我还是那么想要你,你比以前更美了,有种说不出的女人韵味,都快让我发狂了。你是不是也想我?没有男人在身边,你的日子肯定很难熬。我会好好疼你的,把这些年亏欠你的都补偿给你,以后你我夫妻夫唱『妇』随,形影不离,恩恩爱爱,白头到老。” 艾怜使劲推开他,抢白道:“你说梦话呢吧?夫唱『妇』随?白头到老?你老婆不是公主吗?我这个小妾可是随时随地都可能被她卖掉或是弄死,你骗鬼呢?” 陈世美愣了愣,尴尬地说:“金莲,你才是我明媒正娶的原配妻子,只要你安安分分,不到公主面前碍眼,公主大度,是不会找你麻烦的。” 艾怜冷笑着,看着他不做声。 陈世美也觉得无趣,讪讪地走到床前,脱下了外袍,然后坐在床头看着艾怜说:“金莲,不管你怎么怨我恨我,这都是事实了,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你只能认命。你是个聪慧的女子,应该知道,紧紧地把我抓住,才能保障你的后半辈子衣食无忧,生活幸福。你替我为爹娘尽孝,给我生了两个孩儿,又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冲着这份恩情,这份亲情,我是不会辜负你的。但如果你总是这么埋怨我,时间长了,我不敢保证会对你还有耐心,等到了那个时候,吃亏的还是你自己。” 艾怜嘲讽道:“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你辜负我的还少吗?我要是信了你,才是真正的傻瓜呢,我难道是那种吃一堑,不长智的人吗?” 陈世美也冷笑道:“潘金莲,我可以宠你,但决不允许你屡屡冒犯我。不管我犯多大错,让你受多大的委屈,我都是你丈夫,是你的天。我打你骂你,你要忍着,我委屈你,你要受着,我就是将来事发获罪,你也要一起担着,我被砍头,你也要陪我到一起到黄泉路上走一遭。谁家的娘子不是这样过的?偏就你标新立异,揪着丈夫的错处不放,你的《女戒》,《烈女传》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你父亲教你的三从四德,你都就饭吃了吗?” 艾怜肺都气炸了,这特么的直男癌,不可理喻!她转过身去,不想再看他那可憎的嘴脸。 陈世美命令她道:“去,把你给我做的内衣拿过来。” 艾怜说:“还没做好呢。” 陈世美皱起了眉头,责备道:“你现在做事怎么那么不上心,以前在家乡时,白天到地里干活,回来又要伺候爹娘和孩子,还要做饭洗衣,就这样七八天也能把我的衣服做好。现在天天闲着,什么都不用你『操』心,这都几天了,内衣又不用你绣花,怎么还没做好?” 艾怜瞪了他一眼,伸出手说:“现在上岁数了,眼神不好使,裁衣服时,不小心把手指剪到了,就一直没做。” 陈世美狐疑地问:“晚饭时,手指还好好的,这么会儿功夫就弄坏了?现在才想起来裁衣服,你前几天做的那个是什么?” 该死的陈世美,人聪明观察力也这么好,真是阴险。 好在艾怜向来撒谎不打草稿,张嘴就来。她辩解道:“前几天做的是我的那身,好久不动针线了,手有些生疏,那么好的料子,怕把你的衣服做坏,就先做自己的练手。” 陈世美说:“把你的那身找出来,换上让我看看。” 艾怜拒绝道:“还差一点没做完,做好了拿给你看。” 潘氏现在滑不溜丢,她嘴里的话可是没准儿,陈世美不相信地起身朝衣柜走去。 艾怜想起来白天她刚打包好的包袱里有秦永换下来的内衣,她怕被陈世美翻到,急忙跑过去,拦在了他的身前:“其实,我的那身做好了,和你赌气,才不想拿出来给你看的。我现在就换,你别生气啊。” 陈世美看着她那水汪汪的大眼睛,用手指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轻声说:“你看你现在这乖巧的样子多招人喜欢,非得惹我生气,以后乖顺一点儿,我这么在外面辛苦打拼,还不是为了你和孩子们能过上好日子吗?” 艾怜连连点头。陈世美退后了几步,艾怜打开柜子,打开包袱,拿出了自己的那套新内衣,然后把柜门关好。转身对陈世美说:“你回避一下,我好换衣服。” 陈世美笑着打趣道:“老夫老妻了,孩子都给我生了两个,还怕我看吗?你说你身上我哪儿没看过?” 艾怜装作忧伤地说:“今非昔比了,以前你只有我一个女人,我当然不怕什么。现在你还有一个公主妻子,她又高贵又年轻,还没生过孩子,皮肤紧致,身材又好,我哪里敢同她比。你好歹给我些面子,别让我在你面前换衣服,我怕你把我跟她一比较,觉得我又老又丑,从此厌弃了我,那我还不如跟你闹别扭,让你得不到,恨我总比厌弃我强。” 陈世美笑了说:“怪不得一直不肯给我,原来你是这么想的。实话跟你说吧,那公主虽然身娇肉贵,但是单薄的很,身上没有二两肉,哪像你,珠圆玉润的,一看就好生养,这一身肉皮,『摸』上去手感好得很。” 艾怜大怒:“不许你说我胖,我哪里有肉了?什么好生养,你笑话我屁股大吗?是可忍孰不可忍,再说我胖,我跟你没完!” 看着潘氏龇牙咧嘴、怒气冲冲的小脸,陈世美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个反应真是他万万没想到的,她竟然在意这个,这女人真是让人猜不透。 三年多了,她的『性』子变得太多,以前的她是柔顺隐忍的,现在的她是叛逆善变的,一会儿温柔如水,下一刻就会让人抓狂,除了那个王延龄能激起他的怒意外,就只有眼前的女人能让他既温柔多情又能暴跳如雷了。 第94章 忍无可忍 想到王延龄, 陈世美的心情又变坏了, 那条大尾巴狼, 到西北去了, 竟还能控制着京城的局势。现在自己是副宰相,虽说是代他行使宰相之权, 可是中书、门下的大部分人还是听命于他, 自己有什么想法和决策,那帮人能推就推, 推不过就反对,反对不成就到圣上跟前说他坏话,每天光和他们磨嘴皮子就耗费了大量心神和精力。圣上虽然现在还信任他, 但架不住每天总有小人进谗言, 时间久了,圣上一定会对他渐渐起了防心, 一定要想办法把王延龄的那批人换掉才行,拔出萝卜带出泥来,先拔哪棵萝卜好呢? 礼部侍郎周岩和吴王孙子曹坤是王延龄的左膀右臂, 周岩为人谨慎, 为官清廉,盯了他很久,也找不出他的错处来;曹坤是皇家勋戚, 当今皇后的亲侄子, 动他就等于挑衅皇后。那就只有动任福了, 那个傻大个, 自从王延龄去了西北,他倒稳重起来,在朝堂上像锯了嘴的葫芦,一言不发,不过武将心思简单,挑拨他出错,总还是容易的,先把他踢出京城再说。 还有吏部侍郎姚谦,把持着官员考核、升降的大权,那老小子虽不是王延龄的人,可是趁现在革新之际,竟然和王延龄站到一起去了,整天在朝堂上吵吵吏部是众矢之的,推行革新,他这个礼部侍郎就做不下去了,天天和他唱反调,既然如此,就想法子不让他做好了。 艾怜在床帐里换内衣,怕陈世美不怀好意,就从帘帐的缝隙里盯着他,本来想等他走过来,自己好惊呼来月事了,让他知难而退,没想到陈世美在那边发呆。 难道真是自己想多了,其实自己没那么大魅力,换内衣这么让男人想入非非的事,他却不想着偷看,而是在一旁发呆。 这个死男人,真让人想不透,最好是他不举,那样她可就省心了。 敌不动,我先动吧。 艾怜惊呼道:“哎呀,不好了。” 陈世美醒过神来,急忙走到床边,撩起帐幔,问道:“怎么了?” 艾怜眼巴巴地看着陈世美,怯怯地说:“我来了月事,你今晚不能留这儿了。” 陈世美听了这话,脸顿时沉了下来,问她:“你的月事不是才走七、八天吗?怎么又来了?” 我去,这他也知道? 艾怜硬着头皮说:“自从挨饿时,月事就不准了,有时好几个月不来,有时一月来两次。” 陈世美见她身上穿的是新做的内衣,换下来的就在她身下压着,于是推了她一把,把她换下来的亵裤拿过来看了看。 艾怜的眼皮跳了一下,果然是变态,那么恶心的东西也要亲自验证一下。 白『色』的亵裤上几滴暗红的血渍,刺得陈世美心头的火气呼呼上窜,“这血渍有一段时间了,并没有新的血渍,月事不是应该持续不断的吗?” 艾怜顶嘴道:“你是女人吗?懂得还真多,你一个堂堂状元郎研究起女人的月事来还头头是道的,你果然是博学得很!你知不知道什么叫羞耻?不过鉴于你学术研究的领域如此之广,此等精神可嘉,那我就给你普及一下『妇』科知识,女人的月事是真没有规律可言,不要问我为什么,我也不懂,但这就是事实。” 陈世美扔掉了亵裤,盯着艾怜冷笑起来,笑得她心里发『毛』。 “你,你笑什么?你这样子难看死了。” 陈世美抬腿上了床,挪着膝盖,向艾怜靠近。 艾怜暗道不好,她眼睛瞄向床外,想寻找机会跑下地,刚一动身,就被陈世美按倒。 艾怜大力挣扎着,陈世美看似文弱的读书人,力气却很大,没两下,艾怜就被他压在身下,动弹不得。 陈世美抓住她的左手,几下子就解开了她包手指的布条,把她的手指对着床外的烛光仔细看了看,然后咬着牙问她:“你果真是不怕死,很好。” 艾怜想把从身上他推下去,可他重的很,推不动,只好瞪着大眼睛怒视着他。 陈世美继续冷笑:“你竟然学会撒谎了,胆敢戏弄于我,这几年你真是变得太多了。” 艾怜狡辩道:“爱信不信,反正我来月事了。月事期间污秽,你要是不怕走霉运,那我可真就没话说了。” 陈世美一把抓住艾怜的头发,使劲一扯,把她疼得直咧嘴。 他阴鹜地说:“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本来想给你留一分脸面,你撒个娇,或是羞愧一下,看在两孩子的面上,这事就此揭过,咱们欢爱一晚,明早照样是恩爱夫妻。可是你太让我失望了,屡次冒犯我的尊严,挑战我的底线。我问你,手指头如果是剪刀煎的,那伤口应是横的,剪刀两片刀刃,伤口应是对称的,可你的小手指,整整齐齐一道口子,这哪里是剪的?分明是刀子划的。什么一个月来两次月事,你当我是傻子吗?就这么不愿意和我亲近,你心里是不是有别的男人?说,你的身体是不是还干净?你是不是被王延龄玷污了?” 他又一次用劲儿狠狠地扯了一下艾怜的头发,她疼得眼泪出来了,心里的怒意也蹭蹭上涨。 妈的,老娘可从来不吃亏的,她暗暗积蓄力量,轻声说:“你真想知道吗?这种事怎么好大声说?你凑过来,我告诉你。” 陈世美铁青着脸,瞪视着她,心里醋海翻涌,怒意滔天,但还是慢慢凑近她,想知道『奸』夫是谁。 见他那白脸贴近,艾怜毫不犹豫地冲着他的脸一口咬过去,咬住就不松口。 把陈世美疼得急忙伸手推她,可她的牙齿像生了根一样,紧紧咬着,再使劲推她,就要被她咬下一块肉来了。 陈世美双手狠狠地揪着她的头发,可她就是不松口。最后,陈世美伸出一只手,『摸』到艾怜的下巴,手夹住她的脸颊,狠劲儿一捏,艾怜就像蚌壳一样,松开了嘴。 陈世美急忙起身,毫不犹豫地狠狠甩了艾怜一耳光,把她打得倒在了床上,眼冒金星,耳朵嗡嗡响,随即,半边脸肿了起来,几个手指印也赫然在目。 陈世美的脸火辣辣的地疼。 他下床走到梳妆台前,拿起铜镜,照了一下,右脸上两排牙印清晰可见,牙印上血痕突出,这让他可怎么出去见人?眼下正是革新的关键时期,他不亲自主持局面,就没有人能弹压住哪些反对派。 这该死的女人,真是无法无天了,自己这段时间真是太惯着她了,惯得她不知道天高地厚,连自己的男人都下得去狠嘴。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既然这几天出不了门,那就把她治服贴了,让她知道什么是男人。 陈世美走回床边。艾怜正在床上整理着头发,按『揉』被他抓扯疼的头皮,见他走过来,就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这一眼,让陈世美又爱又恨又怒,他随手解开自己的腰带,抬腿上床,一把把艾怜按倒,拿起腰带就要先把她的嘴缠上,以免她再咬人。 艾怜见他把腰带拿过来往自己头上缠,以为他要杀人灭口,心里害怕,就大声喊道:“啊!救命啊!” 陈世美一听她的尖叫声,急怒道:“你不嫌丢人吗?给我闭嘴!”说着,手忙脚『乱』地拿腰带去堵她的嘴。 艾怜使劲挣扎着,连踢带踹,嘴里骂道:“你个王八蛋,下流坯,滚开!来人呀,救救我!冬妹,快来看看你爹是什么德行!啊!你个混蛋!” 艾怜狠命挣扎,陈世美按住了她的双手,她的腿脚就不管不顾地『乱』蹬『乱』踢,好几次差点踹到了他的命根子。 陈世美压住了她的腿,她的手又不安分地挣脱出来,在他身上『乱』抓『乱』挠。张牙舞爪的像个大螃蟹,怎么也不能把她的手脚全捆住,累得陈世美呼哧直喘,这他妈的什么女人,怎么这么大劲儿,光靠他一个人还真弄不了她。 陈世美一阵懊恼,想霸王硬上弓也得有那个体力呀,这该死的女人,就算把她制服,自己也没精力再欢爱了。更可恶的是这女人还这么能叫喊,把下人们都叫喊过来,好看相吗? 他气急败坏地喝道:“闭嘴!不许你再出声!” 艾怜一边和他拉扯着,一边继续骂道:“我呸!不出声,让你弄死我吗?我就是死也不能便宜你,我死也不能让你痛快了。啊!来人呀!冬妹,你死了吗?还不过来救你娘!你个混蛋,衣冠禽兽!人面兽心!我要去告你!” 艾怜的话让陈世美眼睛通红,他双手掐住了她的脖子,艾怜喊不出来了,陈世美使劲地掐着,越来越用力,忽然就想,就这么的掐死她算了。 艾怜呼吸困难,她可不甘心就这么被掐死,她想起褥子底下有剪刀,就伸手『摸』起来,没等她碰到褥角,先是『摸』到了瓷枕头,于是没有犹豫,抓住瓷枕,向陈世美的头砸去。“砰!”一声钝响,掐住自己脖子的手松开了。 艾怜大口喘着气,看见她身上的陈世美半边脸都是血,他也大喘着气,用两手捂住鬓角,想止住不停流淌下来的鲜血。 艾怜缓了一会儿,抽出一条腿来,一脚把陈世美仰面踹倒,然后翻身起来,继续踹他,几下子就把他踹到了地上,嘴里还不停歇地骂道:“你个臭流氓,活该!竟敢掐老娘的脖子,看看咱俩谁先死!混账王八蛋,你个狼心狗肺的怂人!” 陈世美已没了反抗能力,紧紧捂住自己的伤口,从地上爬起来,恨恨地看了眼艾怜,转身朝门口走去,还没走到门口,一个枕头飞过来,把他打了一个趔趄。 这一下可把他吓得不轻,多亏不是瓷枕头了,要不自己今晚就真交代在这儿了。 第95章 丁大官人的药 陈世美一脚踹开房门, 愣住了。 房门外秦永手里拿着腰刀怒气冲冲的, 看样子正要冲进来救他。虽然他的忠义可嘉, 但让下属看到了自己被媳『妇』打得这么狼狈的样子, 心里多少有些不快, 于是对他挥挥手说:“没事了,回去吧。” 他绕过秦永,结果又看到了院子里很多侍卫和下人拿着火把或是灯笼,聚在一起盯着他看。 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陈世美怒喝道:“都站在这儿干什么,还不快回去睡觉!都给我滚回去!” 侍卫和下人们见陈世美衣冠不整,头发蓬『乱』, 半边脸血糊糊的, 另外的半边脸上有一圈牙印。平日看惯了他高高在上、风度翩翩、不苟言笑的俊脸,如今这狼狈样子着实可笑,一个个心里暗笑, 面上恭敬地退下了。 陈世美转头看了眼身后的秦永,命令道:“你也退下!” 秦永从敞开的门里看到艾怜披头散发,衣裳凌『乱』,惨白着脸, 跪坐在床上, 顿时又是愤怒又是心疼。 艾怜也看到了秦永那怒气冲冲的表情,急忙对他使眼『色』, 不停地摇着头, 示意他不要冲动。 胆敢欺负他的女人!秦永握紧了手中的刀, 转头看了眼陈世美, 很想上去给他一刀,可是小不忍则『乱』大谋,为了能与心上人顺利地逃离出去,他只有暂且压住怒火,忍耐下来。 他上前关上了房门,然后向陈世美作揖告退。 等陈世美和下人们都走出了院子,藏在树后的冬妹连忙跑进房里,看见半边脸都肿起来的娘亲,吓得抱住她哭着问:“娘,是不是你和阿叔的事被爹爹知道了?您可千万别承认啊,我会给您作证的。娘,您千万别想不开呀!” 艾怜『摸』了『摸』冬妹的脸颊,安慰她说:“没事,别担心,不是因为这个,你千万注意别说漏了嘴。我和你爹是因为其他事打架的。” 冬妹泪眼朦胧地恳求道:“娘,您就不能顺着爹爹吗?您和爹爹闹成这样,最伤心的是我,您知道吗?一个是爹,一个是娘,我哪个都心疼呀!” 艾怜不耐烦地说:“谁让你爹总找茬气我,他找不自在那是他活该。你快别哭了,我累得很,要睡了,你出去吧。” 冬妹见艾怜撵她走,伤心地哭着出去了。 陈世美在书房里怎么想怎么生气,命令婆子拿温水和伤『药』来,看着婆子布满皱纹的半老的脸,觉得厌烦和堵心,便不许婆子上手,对着镜子,自己给自己擦洗、上『药』。 左侧额头上的伤疤还好遮掩,对外可以说是走路撞树了,可是右脸上的牙痕,要怎么解释? 公主见了必会追究个明白,不想让她追查下去,就不能让她看到他的脸,难道要把脸也给缠上? 这该死的女人,可真是心黑手狠,玉枕砸在他头上时没有半点手软。 他现在倒是不怀疑她的贞洁了,那样的女人,估计就是王延龄都难以应付。如果她总是这么拒绝他,总是这么同他对着干,那留她何用? 他一阵阵地头疼,从来没遇见过这么难啃的骨头,比他的那些政敌们难对付得多。政敌们可以想办法打压、消灭掉,可她是孩子们的亲娘,是自己的结发妻,况且还是自己喜欢的女人,真真是奈何她不得! 他正恼怒烦躁的时候,门外传来了丁大官人的声音:“驸马爷,我有事情向您汇报。” 反正自己的狼狈样子都被他们看去了,也没什么好遮掩的,陈世美语气很不好地说:“进来。” 丁大官人进来后,掩好了门,对陈世美作了一揖,讨好地说:“驸马爷,常言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您是君子,君子之法对付女子和小人没用,必须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得用小人之法才行。小的我最有对付女人的法子,我有一瓶『迷』情散,给女人服下可以让女人乖乖就范。小的我是粗人,可不懂什么君子不君子的,但我却懂得为主效力,为主分忧的道理。小的告辞。” 说完,从怀里掏出了小瓷瓶,放在书案上,急忙转身出去了。 这个丁胖子,随身携带这种东西,可见他平日里没少祸害良家女子。虽然此人猥琐下流,卑鄙无耻,但有些阴私之事还得靠他这样的人去做。 陈世美盯着瓷瓶看了良久,考虑到自己事务太忙,不可能总把精力放在潘氏身上,再过几日,等公主回府,他便不好经常过来,不解决好潘氏的问题,他就总觉得心神不宁。 后宅不稳,肯定会牵扯他在朝堂革新的心力,再说,他又不是侮辱良家女子,她本就是他的老婆,变个法子睡自己的老婆,就当是情趣了。 以后绝不能再惯着她,再不服管,就请出公主教训她一顿,他舍不得管教,公主可是不会怜惜她的,等她知道公主的厉害,就会明白他才是她的靠山。 拿定主意后,陈世美叫了两个力气大的婆子,让她们想法把瓷瓶里的『药』给潘氏灌下去,再吓唬她说是毒`『药』,要想得到解『药』,那就过来求他。 艾怜已经换了身衣服,重新梳洗过,熄了灯,正和衣躺在床上,心里盼着快点到三更,等夜深人静、人困马乏时,秦永好把她带走。 正胡思『乱』想着,忽然听见了外面的脚步声,艾怜急忙坐起来,看见木格子门上糊的窗纸上,透过来一晃一晃的光亮。 由于她要给秦永留门,所以并没有闩上,正猜测来者是谁时,门被推开了,两个婆子拎着灯笼走了进来。 艾怜喝道:“谁让你们进来的,为什么不敲门?” 婆子把灯笼放在桌面上,然后快速朝艾怜走过来。 艾怜意识到不好,刚想跑就被行动迅速的婆子给按住了。 一个高大的婆子一把揪住了艾怜脑后的头发,使劲一扯,把她拉回了床边,随后把她的头按到床上,然后迈腿上床一屁股坐到了她的后腰上。 艾怜的腰险些被她压断,脸朝下深深地被压在了被子里,听那婆子喝道:“驸马爷说了,不想跟着他的话那你就去死吧,喝下这瓶毒`『药』,你就可以做贞『妇』烈女了。二嫂,给她灌下去!”说完,揪着她的头发,迫使她扬起头来。 艾怜万分恐惧,她的腰和背被紧压着,头被迫仰起向后,那瓶毒`『药』就在眼前,塞子已经被拔下来了,她闭紧了嘴,怕嘴一张开,那『药』就会灌进来。 她使劲地挣扎着,看着越来越近的『药』瓶,心里充满了绝望。她闭上眼睛使劲地摇着头,躲避着那个瓷瓶,『药』瓶口就在她嘴边戳来戳去,她闻到了瓷瓶里那股刺鼻的『药』味。 最终她还是没能躲过去,她的头发被身后那婆子死死地揪住,拿『药』瓶的婆子用手固定住了她的下巴,把『药』瓶塞进她嘴里灌了下去。 “咳!咳!”那婆子子收回了瓶子,对不停咳嗽的艾怜说:“夫人,爷说了,半柱香之内『药』效会发作,你若是想开了,就快些告诉奴婢,奴婢好替您跑腿,爷那里有解『药』。” 艾怜恨得泪流满面,她总得先有命在,然后才能去想和秦永私奔的事,她软下来哭求道:“求两位嫂子救命,快去把驸马爷叫来,就说我什么都依他。” 灌她『药』的那个婆子啧啧道:“您要是早想开了,何必遭这份罪?您别怕,我这就去给您喊爷去。” 那婆子刚起身,突然就一头栽倒在床上,紧接着,艾怜的后腰上一轻,身上压着她的那个婆子也一头栽倒了下去。 有个身穿夜行衣蒙着面的人打翻了两个婆子! 艾怜以为那人是秦永,被灌毒`『药』这事把她吓坏了,她只想去找解『药』,也没细看那人,自己用力搬开了背上那婆子沉重的大腿,气喘吁吁地爬到床边,弯下腰去捡鞋子穿,同时焦急地说:“我被她们灌了毒`『药』,必须马上找陈世美要解『药』,你……” 还未等说完,就觉得后颈上一痛,便不省人事了。 陈世美等啊等啊,约莫着『药』效要开始发作了,见那两个婆子还是没过来回话,便坐不住了。伤口处一阵阵地锐痛,他起身烦躁地来回踱着步,心想这潘氏难道宁死也不肯屈服吗?真是岂有此理! 实在是烦心得很,于是起身朝艾怜的院子走去。 奇怪的是,房间里漆黑一片,那两个婆子并没有点灯。 他轻轻一推,门是虚掩的,“吱呀”一声就开了,陈世美进了门。房里静悄悄的,并没有他想象中的潘氏欲`火焚身的呻`『吟』声和满床打滚的折腾声。 个死丁胖子,那『药』别是假的吧? 他『摸』着黑朝床的方向走去,床帐子低垂着,透过朦胧的月光,他看见纱帐里被子隆起着,便“咳”了一声,对着帐子里的人厉声地问道:“金莲,你知错了吗?” 帐子里的人纹丝未动,陈世美以为她在为打他的事情忏悔,便一边脱去外衣,一边告诫她说:“金莲,念你是初犯,我就饶了你这一回,下不为例,若再敢对我动手,我给你灌的可就真是毒`『药』了!” 见潘氏仍旧无声无息,以为她没脸见他,便继续教训她:“你要懂得适可而止,千万别向村里李老六媳『妇』那样蹬鼻子上脸,最后被婆家休了,没脸回娘家,闹了个上吊自尽的结果。” 说完话,发现潘氏像小绵羊一样老实,并没有像往常那样顶撞他,便觉得有些不对劲,于是掀开纱帐,把头钻了过去。 见她还穿着衣裳,想到她刚才打他时毫不留情的狠劲儿,怕她被子里藏着凶器,便试探着问道:“金莲,是想要为夫与你更衣吗?” 第96章 秦永的恳求 仍旧没有的得到她的回应, 陈世美伸出手去给她宽衣解带, 解着解着, 察觉到不对劲了, 潘氏腰间的肉何时这么多了?身上的味道也不怎么好闻,并且这衣裳料子的手感也不太好。 陈世美心里一惊, 急忙松开手, 跳下床,退后了几步, 看着帐子里仍旧昏睡不醒的人影,越想越不对劲,便一步步后退, 退出了房间, 跑出了这个西跨院。 他站在院子大门外,大声呼喊道:“来人!来人!” 很快, 值夜的侍卫们拿着刀,举着火把跑了过来,紧接着庭院里厢房处的灯也陆续亮了, 不值夜的侍卫们还有几个下人, 也都边跑边系着衣带,围了过来。 秦永正『摸』黑坐在房间里,等着三更时辰的到来, 忽然听见西跨院处传来陈世美喊人的声音, 不觉心就“咯噔”一下, 跳得厉害, 他抓起刀,快步跑了过去,焦急地拨开侍卫们,挤到陈世美身边问:“大人,发生了什么事?” 陈世美见人多势众,便命令道:“我也不清楚,你们快进去看看!” 秦永一把夺过旁边一个侍卫手里的火把,毫不犹豫地冲进了院子,冲进了房间里。 他几步跑到床前,一把掀开床帐子,却发现被子里『露』出脸的是一个昏睡的婆子,床里面似乎还有个人,他的手臂一伸,抓起被子一掀,也是个婆子。 他骇然,举着火把,环顾了一圈,室内没有怜怜的身影。 这两个婆子怎会睡在怜怜的床上?他的怜怜哪里去了? 随后冲进来的侍卫们在陈世美的命令下,开始搜查屋子,床底下、房梁上、柜子里、窗户根、房顶、外墙处等等,全都搜索了一遍,还是没有找到潘氏。 秦永身上一阵阵发冷,痛彻心扉的感觉再次袭来,就像半年前怜怜抛下他的那晚,他站在午夜寒冷的街头上茫然四顾,为怜怜的安危而悬心,为失去了她而痛苦万分。 “不是说好了要跟我走的吗?不是约好了要下一世,再下一世都在一起的吗?”秦永喃喃低声自语着,随即感觉到天旋地转,脚下一趔趄,就要摔倒。 旁边的一个侍卫感觉到他不对劲,及时接住了他手中的火把,并且扶住了他:“秦永,你怎么了?” 秦永咬紧牙关强迫自己挺住,他还要保持精力去找怜怜,他缓了一缓,虚弱地说:“我没事,烟气太呛人了,没事。” 陈世美一听,命令把窗子打开,把蜡烛点上,把火把全都熄了,又让人给秦永拿了把椅子坐。 忙完这些后,陈世美命人泼醒那两个婆子,然后把大部分的人都撵了出去,只留下丁大官人、秦永这两个心腹和今晚值夜的侍卫头儿,审问了两个婆子半天,什么都没问出来。 秦永坐在一旁却听明白了事情的经过,气得三尸神暴跳,七窍内生烟。怎么能给怜怜灌那种『药』,他还是不是人?再不怜惜她,看在两个孩子的面上,也不能这样对待曾经的结发之妻啊! 他把拳头攥得死死的,手臂上青筋暴起,后悔当初没把丁胖子打死,后悔自己当初替陈世美挡刀。 陈世美的脸在烛光下阴鹜得厉害,他气急败坏地命令秦永快带人去附近寻找。 秦永起身,刚要出去寻人,“慢着!”却被丁大官人制止了。 丁大官人在一旁劝道:“驸马爷,前后门防守得这么严密,夫人还是神不知鬼不觉地被劫走了,这说明,那人的功夫在我们之上,就算追上了,怕是也不好把人抢回来。还有,您树敌太多,万一那人是冲着您来的呢?秦永带人出去追赶,如果中了调虎离山之计,那您可就危险了。” 陈世美一听,这话有理。他的人里,数韩琪的武功最高,可惜前几日被他派出去办差了,因公主这段日子住在宫里,家中无人,所以他把另外两个高手留在府中保护瑛哥了,现在身边能依仗的人只有秦永,其余的侍卫身手都不如他,再说冬妹那里也需要人手保护,所以秦永和侍卫们是万万离开不得的。 秦永听了,恨不得咬死丁胖子。 时间就是生命,为了早些找到怜怜,他单膝跪地恳切地请求道:“驸马爷,那人的武功如此高,如果是冲着刺杀您的目的来的,那您还能安然无恙到现在吗?他劫走了夫人,我看更像是以此来威胁您,阻止您实行革新之法的。属下觉得,如果想要顺利进行革新,您决不能有把柄落在政敌手中。属下愿意为您分忧,去把夫人寻回来。” 陈世美一听,觉得秦永说的更有道理。他犹豫着,又环视了一遍房间,仔细地寻找着蛛丝马迹,忽然脸『色』就变了。他快步走到床幔前,把绘有山水图案的纱帐撩开,『露』出了一个悬挂着的葫芦形玉坠,翠绿的玉坠透出一丝深『色』曲线花纹,就像一条黑蛇盘旋在里面。 公主属蛇,葫芦又象征着富贵多子,这是去年她生日时,他送给她的。 陈世美的眼神瞬间变得阴冷,脸上显出了一丝狰狞。 原来他的一举一动始终在公主的掌控之中!她派人劫走了潘氏,却又留下这玉坠,根本就不怕他知道,分明就是打他的脸,是在警告他! 秦永注意到了陈世美的异样,猜测着难道怜怜的失踪同这玉坠有关吗? 为了得到怜怜确切的消息,他强忍住怒火和不安,继续恳请道:“驸马爷,革新之举利国利民,秦永内心仰慕于您,即使为您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属下愿为您赴汤蹈火,斩断革新路上的荆棘,决不让你被任何事情羁绊!驸马爷!” 丁大官人一见,怕自己被秦永比下去,急忙跪下表忠心,“丁奎一也愿为您赴汤蹈火,决不推辞!” 那个值夜的侍卫头儿见了,也不甘落后,单膝跪下把同样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陈世美看着他们,脑子思忖着。 潘氏落在公主手里,凶多吉少,怕是要倍受摧残和虐待了,想到她那娇滴滴的样子,豆大的伤都养了那么久,那花容月貌的人,哪里经得住非人的折磨? 心里很是不忍,便对秦永说:“她是被公主的人劫走了,我若去求公主,只会让公主更加恨她,所以你去救救看吧。如果救不下来,就杀了她,给她个痛快,免得她受罪。” 秦永听了心如刀绞,眸中『露』出了恨意和凶光,他恨自己为何非要等到三更,为何不早些带怜怜离开?他更恨陈世美与公主的冷酷无情,如果怜怜发生什么意外,他发誓定会宰了陈世美和公主! 此刻顾不上找陈世美算账,救人要紧! 他起身朝陈世美抱拳一揖,离开了房间,朝马棚奔去,骑上马后朝京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秦永走了,陈世美对安全问题感到没底儿,吩咐侍卫们加强警戒。不放心冬妹,便派人把冬妹移到自己住处的里间,自己睡在外间的榻上,在门外,窗外都留了侍卫把守,好一阵折腾,这才『迷』『迷』糊糊地睡去了。 再说艾怜,是被颠簸醒的,醒来后发现自己被横放在马背上,头和腿垂在马的两侧,随着马的颠簸,她的身体不停地摇晃着撞击到骑马人的腿上。 马在疾驰,夜风很凉,但她还是觉得一阵阵燥热,身上就像有团火在烧,她没法思考,在马背上不停地扭动着身体,缓解着身上的不适。 骑马的人发现她醒了,见她『乱』动得厉害,怕她掉下去,腾出一只手牢牢地按压在她的后背上,又打马跑了一阵,在离路边不远处的一座废弃的破庙前停下来,把马拴好,然后扛着她进去了。 他把艾怜放在地上,对她说:“我是奉命行事,公主下令,先『奸』了你,拿了你的肚兜做凭证,然后再划花了你的脸,把你带进驸马府去。冤有头债有主,我若是不遵命,也活不成。你若是要报仇,日后只管去找公主。” 艾怜一听气炸了肺,又不是她勾着陈世美,为什么公主要把这气撒在她头上? 她想呼救,或是求他放过她,但发出来的声音却是软绵绵的,蚀人骨髓,“求你,放过我,啊,我中,中了毒,没有解『药』、会、会死的。” 那人道:“那不是毒`『药』,是丁胖子给的『迷』情『药』,驸马爷是吓唬你的。你是小公子的生母,小公子是府里未来的主人,所以我不会碰你,只要你的肚兜和划破你的脸。日后如果事发,若驸马爷或小公子追究此事,还请你看在我没碰你的份上,给我条生路。” 说完,让艾怜快些脱衣服解下肚兜拿给他。 艾怜心中大恸,呜呜地哭了起来。 此刻『药』效发作,她怕控制不住会扑上去,那人看上去也是个壮年的汉子,如果脱了衣服,他对她的投怀送抱安能不动心?到时就不是她被强`暴,而是她无耻放`『荡』了,这事落在别人眼里,她就由无辜变成可恨了。这么一想,她便咬着牙硬挺着不肯动。 那人不耐烦地说:“你若不动,那只好我去取了,休怪我无礼!” 他朝艾怜走过去,蹲下来就要撕扯她的衣服。 他的手是热而有力的,身上那股男人特有的味道强烈地刺激着此时的艾怜。她一阵阵地意『乱』情『迷』,根本就无力抗拒他,正当她绝望时,那人忽然停下来,就地打了个滚,抽出腰刀,抬头厉声问道:“谁?” 第97章 幻境 “佛门净地, 竟然欺负一介弱女子, 看刀!”一个同样身穿夜行衣的人从房梁上跳下来, 两人打了起来。 刀剑无眼, 怕他们的打斗伤害到自己, 艾怜躲在了角落里。 她满头大汗,身上开始发烧,烧得她神智开始『迷』糊起来。她狠心地一口咬在了自己的手腕上,钻心的疼痛顿时缓解了她的痛楚,趁那两人缠斗在一起,她艰难地顺着墙根儿向门口爬去, 要尽快寻一个没人的地方藏起来。 庙里, 两人过了一百多招后,公主的手下被一脚踢倒,随即脖子被钢刀架住了。 房梁上跳下来的人说:“我敬你是条汉子, 没打算对那女子做出不轨之事,所以今日就饶你一条命。但你助纣为虐,不得不罚!” 说完,命他解下腰带, 脱去上衣。 公主的侍卫冷冷问道:“你到底是何人?大丈夫光明磊落, 你报上名来,我回去对主人也好有个交代!” 那人哼了一声:“行不更名, 坐不改姓, 爷爷是金华人士, 江湖人称锦『毛』鼠。告诉你家主人只管放马过来, 爷爷家住陷空岛卢家庄!” 公主身边的心腹侍卫,消息灵通,见多识广,自然听说过陷空岛五鼠的名号,没想到锦『毛』鼠的功夫如此高深,自己这个大内高手竟然败于他手。 技不如人,他十分懂得“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便不再抵抗,乖乖地束手就擒,脱下了上衣。 白玉堂用他的腰带把他捆在了柱子上,把蒙面巾塞进了他的嘴里。 捆完人后,白玉堂走出庙门,把那人的上衣胡『乱』地扔到了庙门口的大树上,然后打个胡梢,把自己在外面闲逛的马叫了回来,『摸』『摸』马头,翻身上马,跑了两步,忽然想起那个女子来,便勒住马,低头在月『色』下仔细查看,顺着不远处草丛里发出的“唰啦唰啦”的声音找到了艾怜。 艾怜还在移动着,此时她已分辨不出方向了,只知道不停地咬着手腕,疼痛才能让她保持一丝理智,她毫无目的地爬着,脑子里只想着找到秦永,找到他就安全了,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白玉堂骑着马,皱着眉头看着她在草丛里艰难爬行的样子。 就她这在草里转圈磨叽的速度,估计天亮了也找不到附近的大路。若是被不轨之徒盯上了,他堂堂的白五爷岂不是白救了她?岂不是白白和公主的侍卫打了一百多回合?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他问道:“那女子,你家住哪里?我送你回家!” 艾怜此刻感官迟钝,根本不知道有人在旁边,对他的话毫无反应,仍旧在草土里缓慢地爬着。 白玉堂无奈地看了她一会儿,最后还是跳下马来,进庙里找了一截蜡烛头,点着之后,出来走到艾怜身边,蹲下查看了一下她的情况,见她双眼『迷』茫,神情飘忽,一只手腕上血肉模糊、上面沾满了灰尘还不自知,仍旧不时地把手腕放在嘴里啃。 怕她把手腕上的肉吃没了,白玉堂扔了蜡烛,从她的裙摆处撕下了两个布条,缚住了她的双手。 艾怜察觉到有人接近她,她的眼睛什么都看不清,什么都听不到,但触觉却很敏`感,她把他当成了救命稻草,以为他是秦永,便伸手去够他,却被他一把拍开,随后手腕被束缚了起来。 深更半夜,白玉堂暗想若是把她带到医馆,郎中只要一看就会明白她中了什么毒,那样对她的名节有损,而且他也怕公主派人去医馆加害她。 不知道把她泡在冷水里,是否能解毒? 白玉堂去庙前,把公主侍卫拴在树上的那匹马牵过来,将她扛起,横放到马背上,随后翻身上了自己的马,手中牵着驮着艾怜的那匹马的缰绳,向远离京城方向的一条河而去。 到了河边,他把艾怜从马背上抱下来,怕河水把她冲走,于是从随身携带的百宝囊中取出飞爪百练索,用绳子的那一头缠住了艾怜的腰,把绳子的另一端绕树缠了两圈,把钢爪固定在树上,然后把她抱到了河边的浅水里,让她的头枕着一块石头。 忙完这一切,便不再管她,拴好了两匹马,自己爬到旁边的一棵树上,靠着树杈,掏出了一小葫芦酒,对着空中的弯月亮,小酌起来。 艾怜此刻神志不清,正被幻觉所折磨。她感觉到自己正身处黑暗的地狱中,被一个力大无穷的头上长着两个犄角的魔鬼浸泡在无边无际、冰冷彻骨的血水河里,河水一片冰冷,但体内却有一团烈火在燃烧,她不停地呼唤着“秦永”的名字。 秦永近在咫尺,熠熠生辉的桃花眼,那么明亮、那么温柔地注视着她,他看上去是那么的温暖,他手里拿着钻戒,微笑着说:“怜怜,嫁给我吧!” 她答应了他,向他伸开了双臂,可总是差那么一点儿就够不到。她用力地挣扎着,奈何身上被铁链缚住,不管她怎么努力都是徒劳。 秦永就在她面前,那样一个帅气的阳光男人,为什么她就是够不到他? 秦永,秦永…… 等天亮了,白玉堂醒来,见旁边树下,那女人不知什么时候从河里爬上来,身上的衣服还『潮』湿着,紧紧贴在身上,脚上的布条已经挣脱开了,但双手还被捆着,在树底下蜷缩成一团,也不知是死是活。 他跳下树来,对那女人喊道:“喂,你还好吗?” 艾怜『迷』『迷』糊糊中听到声音,还没等反应过来,忽然脑海里出现了几行字迹,沉寂多日的系统又活了。 系统声音响起::白玉堂。 二十岁未婚,少年华美,武艺高强,江湖人称锦『毛』鼠。『性』格:『性』情高傲、任『性』肆意,正邪分明、出手狠辣,扶危济困、行侠仗义。 艾怜人虽虚弱,但系统的突然出现,立刻使得她的脑子变得一片清明,她的大脑运转起来,马上对系统的声音和提供的资料做出了反应。 白玉堂?锦『毛』鼠?这都出来了? 系统还真是能作! 天下人谁不知道白玉堂和展昭是一对cp?他们俩顶天立地,侠义冲天,在现实世界中拥有大量的忠实粉丝,她要是敢攻略白玉堂,出了游戏世界还不得被那些死忠粉喷死? 多亏这种“可攻略”的游戏角『色』,玩家可以选择不攻略。 虽然她的大脑高速运转,但她的身体却是疲惫不堪的,一动不动。 见她没反应,白玉堂继续说:“如果是死的,我就直接把你扔河里去!” 艾怜这下有了反应,不攻略他,把他当做救命的靠山,靠一靠总可以吧?他那样一位侠肝义胆之人,救她一个弱女子不过是举手之劳。 她虚弱地挣扎着说:“救命。” 白玉堂拿起刀,在她的两个手腕间一划,划破了布条,给她松了绑。 手腕上的束缚没有了,艾怜这才感觉到腕上传来一阵阵钻心地疼痛,她低头查看,发现腕上伤痕累累肿胀得厉害,除了勒痕,还有牙印啃咬的痕迹。手腕被河水侵泡了许久,伤口处发白,似乎有了些溃烂的迹象。 艾怜不太记得昨晚是怎样被他救下的,但肯定是丢尽了脸,她强撑着坐起身谢道:“谢大爷救命!” 白玉堂上前解开了她腰间系着的绳子,把飞爪百练索装进百宝囊里收好,同时问她:“你家住哪里?我送你回家。” 家? 艾怜的心里苦极了,她哪里有家? 有秦永的地方还算是个家,可是,她不能自投罗网回到陈世美那里去找秦永,她也不知道秦永这两天把秦婶子安顿在了哪里,兴礼坊桃林巷里,秦永家的那处房子怕已是人去楼空了吧?她也不敢冒险回京城王延龄的家。 在这个危机四伏的世界里,她无依无靠,像雨打的浮萍一样毫无根基,四处飘零。 既然系统把锦『毛』鼠白玉堂抛给了她,肯定会对她有所帮助的吧? 她抽咽着说:“大爷,小女子孤苦伶仃、无依无靠,没有亲人朋友。望大爷收留,我愿做个粗使的婆子,求您了。” 说完悲悲切切地哭了起来。 白玉堂被她哭得心烦,喝道:“够了,你若再哭,我便把你扔河里去!” 艾怜马上闭了嘴,男人是有很多种类的,有的喜欢怜香惜玉,有的讨厌女人的柔弱依附,她低头忍住啜泣,盯着白玉堂的靴子不再出声。 白玉堂感觉到自己给自己弄了个大麻烦,这么个无家可归的女人可如何安顿是好? 他问她:“你因何事得罪公主?我既然要安顿你,总要把你的来历问个明白。” 艾怜怕他抛下她,便如实回答道:“我是驸马陈世美的原配妻子,他隐瞒了有妻有子的事实,娶了皇家公主,如今,事情败『露』,公主嫉妒,要杀我灭口。” 果真是个大麻烦! 别的麻烦他白玉堂都不怕,唯独带着个女人,这在江湖上一旦传开,于名声不好。 第98章 举目无亲 白玉堂蹙着眉头道:“驸马竟然是如此道貌岸然之人?你放心, 如果你所言是真, 我必替你去讨个公道。但我不能听信你一家之言, 我需再去京城打听打听, 如若你说谎污蔑,我绝不饶你!” 艾怜忙说:“我不敢说谎, 求您明察。” 白玉堂居高临下, 看着在清凉的清晨里,跪坐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楚楚可怜的女人, 有些于心不忍,便放柔了声音问她:“我待要返回京城调查此事,可你怎么办?可有什么投奔的人?” 艾怜红肿的眼中一片茫然, 木木地摇头道:“没有。” 好半天得不到白玉堂的回应, 她回过神来,看他正盯着旁边的树沉思, 便大着胆子抓住他的衣角求道:“大爷,您就可怜可怜我,收留我吧, 我只要有口饭吃就行, 我什么活儿都能做,我保证安安分分不给您惹麻烦。” 白玉堂犹豫着,把她带上, 一是孤男寡女的不方便, 二是自己外出办事时, 把她独自安顿在客栈里, 以她这招风的姿『色』,万一被骗、被抢、被欺负了,一个弱女子,照样死路一条。 到底把她怎么办呢? 白玉堂心里天人交战了一番,最后无奈地说:“那好吧,五爷先带你去陷空岛,你就暂时跟着我家大嫂做个姐妹,你可愿意?” 艾怜急忙点头:“谢五爷垂怜。” “可是,你这模样实在是麻烦,你这一路上必须穿上男装,扮成我的小厮,不要轻易说话,不要与旁人打交道。” “小艾明白。” “你可会骑马?” “会一些,但是不敢跑快。” “上马,走!” 白玉堂转身上了马,艾怜不敢耽搁,摇摇晃晃地起身,才迈出一步来,就头晕目眩,腿软得跪了下来。一晚上的折腾耗尽了她的体力,此刻她就像软体动物一样直不起来。 白玉堂并没有下马扶她,也没有催促她,而是打开了百宝囊,掏出一块饼子,连同水囊一起扔给了她。 艾怜感激地谢了他,打开水囊喝了不少水,又强迫自己把干硬的饼子全都吃了。 肚子饱了,身上也有了力气。怕白玉堂等得不耐烦,便咬着牙扶着大树站起来,慢慢地挪到马前,一脚踩上脚蹬,另一只腿一用力,翻上了马背。 艾怜小心翼翼地控制着缰绳,一开始紧张的很,生怕把马惊了,骑了一阵子,渐渐地『摸』出了门道,这才熟练起来。多亏秦永教过她这个技术,多学些技能果然早晚能派得上用场。 白玉堂始终在前面保持离她五六米远的距离,就像脑后长了眼睛,她快他也快,她慢他也慢,这说明即使他没回头,还是时刻在关注着她。看着他的背影,艾怜心情复杂得很。 系统这是什么意思?白玉堂这样的人物和斗倒陈世美这件事有关联吗?白玉堂现在是否在为开封府效力?系统不是说在这个游戏世界里没有包大人吗?那为什么会出现白玉堂? 为什么她刚打算同秦永在一起,就发生了她被劫持的这种不可思议的事?难道她和秦永真的是有缘无分吗? 以前她以为系统提供给她秦永这个游戏角『色』,就和姜怡天一样,是给她个暂时供吃供住的人物,是个过渡的角『色』,是她斗倒陈世美过程中的一块垫脚石,不需要了就成为过去式。后来她爱上了秦永,但她清楚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两人根本就没有未来,所以,毫不犹豫地离开他,跟着王延龄走了,当时她就没想过能和他再有交集。 前几天,她下定决心放弃一切,放弃了返回现实世界的念头,甚至放弃了现实世界中她的生命,她只想和秦永在一起,可是,私奔没有成功,她被公主派人劫走了。 她想起了刚进入游戏时,系统告诉她游戏开头的剧情是系统设置,完成三个系统任务后,剧情由玩家自主设置。前两个任务她都完成了,第三个任务是用两年的时间必须攻略王延龄,这个任务她并没完成。难道,到目前为止,她和秦永的爱情、和秦永之间的分分合合,都是系统设置好的剧情吗? 难道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秦永像木偶一样不声不响,到了约好私奔的时候,系统不许他出来,他就在某个角落呆呆地,不顾她的死活吗? 艾怜不敢深想,她最怕的就是她付出了感情,却发现秦永是个被系统『操』控的npc,一旦系统中了病毒重新开机,秦永就不再认识她了。 她只觉心里悲凉,她掉进了这个游戏陷阱里,以前她是拼命想回到现实世界去,现在被秦永羁绊住了,想留在这个游戏世界,却又怕到头来终是一场空,把自己的心交给了一个由程序控制的空心人。 秦永,你到底在哪里?你是真的爱我,还是系统设计好的让你爱我? 艾怜使劲擦了擦眼泪,强迫自己不去想他。 再说秦永,昨晚在星空下心急如焚地策马狂奔,破晓之时,东方的天际已经开始有了蒙蒙的亮意,忽然,他勒马停住,注意到了路旁一座破庙前的树上挂着两样衣物,其中有件白『色』的内衣尤为显眼。 他勒马在原地转了两圈,这些衣物一定是刚扔上去不久,还未被人偷去捡走,不知何人在破庙里逗留? 他多了个心眼,下了马,把马系在庙前的树上,抽出腰刀,放轻脚步,一步步接近了破庙,在门口,听到了呜呜的挣扎的声音。 他更加小心谨慎,用刀把庙门挑了条缝隙,见没什么意外,那呜呜声音更加大了,便一脚踹开了门,冲了进去,借着窗口微弱的光亮,看清了柱子上捆缚之人,顿时咬牙切齿地问:“祁三,原来是你!人呢?庄子上的那位夫人在哪儿?” 祁三呜呜地挣扎着,秦永上前摘掉了他口里的布巾。 祁三大口地喘了几口气,然后急切地说:“快给我松绑!老子今天算是栽了!我跟你说,秦永,你可要到公主面前给我做个见证,我可没同驸马爷串通一气,那女人可不是我放走的。” 秦永心中“咯噔”一下,心提到了嗓子眼里,他把刀架在了祁三的脖子上,咬牙切齿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说!” 祁三感觉到脖子上有血『液』顺着刀印的地方缓缓流下,他一个堂堂的御前侍卫,从未有过今天这样狼狈的经历,一时气急破口大骂道:“草`你大爷的!秦永,你竟敢用刀威胁我!” 秦永的刀压得更深了,祁三差点气得背过气去,奈何他被绑着无法去揍秦永,便气哼哼地把锦『毛』鼠白玉堂劫走潘氏的事叙述了一遍。 秦永听了公主那歹毒的心思,怒火中烧,眼冒凶光阴测测地问:“你碰了她没有?” 这样的秦永与以往笑面虎时的样子大相径庭,原来他是条隐藏很深的阴险的狼。祁三怒道:“你可不要『乱』说,整个驸马府谁不知道我祁三相中的是公主的侍女如烟?再说,驸马爷的女人,我敢碰吗?” 秦永把刀尖慢慢地对准了他的眉心,点了点,阴阴地说:“算你明白事理!”然后没再理他,起身出了破庙。 身后的祁三大喊:“喂!你倒是给我松绑啊!秦永,你这个没义气的家伙!我真是瞎了眼当初同你称兄道弟,我草`你大爷的!” 秦永翻身上马,望着苍穹之下广袤的大地以及延伸向远方的道路,目光阴沉似水,打马朝陷空岛的方向追去。 白玉堂带着艾怜路过一座小镇,进了一家成衣铺,给她买了一身小厮的衣服,然后带她进了家『药』铺,让坐堂郎中给她处理了手腕的伤口,见她疲惫不堪,便找了家客栈住下,然后吩咐店小二把饭菜送到她房里去。 艾怜回房吃过饭后,早早地躺在了床上。除了又累又困外,并没有感到什么不舒适,就连上了『药』后的手腕也不再疼痛了。这具身体真是强悍,在河水里泡了半夜,手腕都伤成那样了,硬是没有发烧生病。 不知道秦永发现她不见了会怎么样,唉,和他在一起,就那么难吗? 该死的陈世美和公主,如果不是他们两个,她现在应该和秦永甜甜蜜蜜地过着二人世界,应该正卿卿我我地耳鬓厮磨着。 她的阿永,不知何时再能相见? 第二天一大早,阳光明媚,艾怜穿上了小厮的衣服,把头发挽成男人的发髻,发髻上又扎了布巾,看着水盆里的倒影,她感叹着大美女变成了个唇红齿白的少年。 只是,夏天衣服单薄,她总觉得隔着宽松的衣服,那鼓出的胸型颤巍巍的很是惹眼。她苦恼地按压着胸脯,没办法,只好把换下来的女装的腰带抻开展平,在胸上紧紧缠了两圈,这下看上去平整多了。 艾怜是个随遇而安、适应『性』很强的女人,就像野草般有顽强的生命力和适应力。既然在这个游戏世界里,有些事情身不由己,那就这样吧,不能改变大局势,那就从小处着手,先改善自己所处的环境,为自己争取更有利的生存空间。 既然充当白玉堂的小厮,那就应该像个小厮的样子,她到厨房里要了热水,端到了白玉堂的门口,敲了敲门:“五爷,我是小艾,您起了吗?” 白玉堂睡得正香,听见敲门声,『迷』『迷』糊糊地下床开了门,见了艾怜先是一愣,很快认出了她,由于赤`『裸』着上身,他脸『色』发红,有些恼火地伸手过去接了水盆,另一只手快速地把门“砰”的一声关上,把她挡在了门外。 第99章 惺惺相惜 一大早就吃了个闭门羹, 艾怜自嘲地笑了一下, 转身回自己房里把随身的东西收拾好, 然后到大厅里要了早餐。 等白玉堂出来, 包括艾怜, 大厅里的所有人都被他吸引了。 果真是少年华美啊,他换下了夜行衣,现在穿戴得像个富贵人家习武的公子哥,干干净净的、英俊绝美,一脸的傲娇感。 艾怜招手喊他:“五爷,在这里, 我要了早饭, 快趁热吃。” 白玉堂没给她面子,面无表情地说:“你先吃。” 他到柜台前,又要了些路上吃的干粮, 把随身的水囊交给小二灌满了水,又到后院看了看两匹马的情况,命伙计把马牵到客栈前门处,然后回了大厅, 结算了饭钱和房钱。见艾怜吃完了, 这才坐过去吃起来。 虽然艾怜女扮男装,但白玉堂是个高傲的君子, 为了避嫌, 并不与她多交流。在路上, 两人的马匹一前一后, 除了住店、吃饭、休息时会告知她一声外,从不多言。 住客栈时,一直都是让伙计把饭菜端到她房里去,中午在野外打尖休息时,也离她远远地,就算不可避免地与她说话,也是目不斜视,从不看她。 白玉堂是他进入游戏世界里遇到的最正经严肃的男人,比姜怡天还要正。 他这么冷淡地对她,艾怜便也明白了要与他保持距离的道理,便不再尽小厮的义务惹他厌烦。 不管游戏里面把白玉堂塑造的如何,总之他不会是个善茬,因此,艾怜在他面前始终是小心翼翼、规规矩矩的。 这样,两人相安无事,度过了五六天。 一天傍晚,在鱼头镇的一家客栈投宿,按老规矩,要了房间后,艾怜就老老实实地去楼上房间了。 白玉堂安顿下来后,觉得房间闷热,便下楼到大厅里找个安静的角落,要了一坛子女真陈绍,就着两碟子下酒菜,自斟自饮起来。 没吃两盏酒,听见门口迎客的大声道:“这位客官,天马上就要黑了,咱家还有一间上好的房间空着,裱糊得又干净又豁亮,饭菜美味可口,价钱公道,热水随时供应,后院马房里有上等的草料,您进来瞧瞧!” 很快就见一戴斗笠的黑衣汉子进来,身板挺拔,挎着腰刀,手中拎着包裹,身上散发出一股凛冽之气,一看就不是寻常人。 那人走到柜台前,对账房说:“一间上等客房,半斤熟牛肉,一盘子炒蘑菇,一碗面,再泡一壶好茶来。” “客官是在这儿吃还是送到房里吃?” “在这吃,快点!” 说完,走到一张桌前,把包裹放下,解下了腰刀也放在桌上,然后摘下斗笠,『露』出了一张年轻俊俏的面容。 此人正是秦永,他自小到大一直未离开过京城及周边的地界,这是他头一次出远门,只知道陷空岛大致在京城的东南方向,至于怎么走,具体要经过哪些地方,脑中完全没有概念,一路上不停地打听着,因此虽然轻手利脚走得快,架不住绕了不少冤枉路,直到现在才追上来。 等店小二端来饭菜时,秦永打听道:“伙计,这几日你可见过打京城方向来的一男一女两个人,男的是江湖人士,女的很标致,二十五六岁的样子?” 小二回想了一下说:“客官,最近来往的客人不少,二十多岁标致的小娘子倒是路过几个,但都是拖儿带女,一家子一家子的,没有单独同江湖人士一起的。” 秦永不死心地问:“镇上可还有别的客栈?” 小二道:“客官,我们这是个小镇,整个镇上,就我们这一家客栈。” 秦永失望地挥了挥手,让他下去了。 白玉堂一直暗暗观察着他,见他俊美中带有阴郁之『色』,虽是武人的打扮,举止中却透『露』着一股斯文之态,便对他心生好感,古道热心地问道:“这位兄台,可是遇到了为难之事?不知小弟可否帮得上忙?” 秦永看过去,见对面的人,头戴方巾,内穿银白的袍子,外罩大红的薄纱花氅,眉目清朗,气宇轩昂。那红梅傲雪般的华美高傲的气质,给人一种凛然不可冒犯之感。。 他急忙拱手回礼:“兄台请了,我是在寻人,兄台可是从京城方向过来?” “正是。” “敢问在路上可见过一男一女?女子大约二十五六岁,很是标致。” 白玉堂一向不怎么理会女子,对于女子是否标致更加不会去关注,便笑道:“兄台,非礼勿视,我从不注意女子,你不妨说一说那男子的形容样貌。” 秦永苦笑,他从未亲见过锦『毛』鼠白玉堂,只听说过陷空岛五鼠的名号,以前从未想过会同他们打交道,所以未曾关注过他们,也不知道这些名号由来的原因,但既然称为“鼠”,想必都是些狡猾阴险见不得人的鼠辈。 锦『毛』鼠,应该是『毛』『色』漂亮的老鼠,难道白玉堂是个爱打扮的?虽然这个名号让他觉得不适,但白玉堂这个名字却又好听的很,很容易联想到洁白华贵、玉器满堂的情景。 实在是难以想象锦『毛』鼠白玉堂的样子,秦永实话实说道:“我未见过那男子,不知他的样貌。” “哦?”白玉堂问道:“你可有什么线索?打算到哪里去寻人?我在江湖上还算认识几个朋友,也许能帮你打听打听。” 秦永见他热心,也想与之结交,便相邀道:“这位兄弟,若不嫌弃,何不屈驾过来一叙?” 白玉堂应道:“承蒙相请,敢不领教。”于是把自己喝的那坛子酒和两碟子小菜都拿过来,和秦永要的吃食放在一起,互相间彼此一揖,分两边坐好。 白玉堂吩咐伙计再拿个酒碗,他给秦永和自己各倒了一碗酒,端着酒碗笑着说:“萍水相逢,岂能无酒?兄台,干!” 秦永端起酒碗,与他的酒碗一碰,痛快地仰头干了,然后叹了口气,闷闷地说:“我要找的人往东南边去了,松江府华亭县,兄弟可知道那个地方?” “哦,”见他打听的是自己的地盘,白玉堂很是感兴趣:“不知仁兄可方便透『露』所寻之人的线索?” 秦永叹气道:“我要去陷空岛,找锦『毛』鼠白玉堂。” 白玉堂听了,上下仔细打量了他一遍,确定自己并不认识他,心里暗想,他要寻的女人,莫不是自己现在带着的那个?难道他是公主的人? 他不动声『色』地问道:“我倒是认识白玉堂,不知兄台你姓甚名谁,找他何事?” 秦永一听便急忙向他打听:“你认识他?他为人如何?” 见白玉堂笑而不答,秦永便先回答他的话:“我是东京人氏,人称荆棘花秦永,现如今在驸马府办差。白玉堂前几日带走了我的一个亲人,我要去寻回来。” 亲人?那女子明明说她孤苦伶仃、无依无靠,没有亲人朋友,没有可以投靠的人,怎会又出现个亲人? 公主和驸马是一家,难道他是他们派出的刺客,去追杀那女子吗?可为什么又说是她的亲人? 白玉堂当然不能随便说出那女子的下落,以免他杀了那女子灭口。 他看着秦永,心想这么个好汉子竟然为虎作伥,去追杀一个弱女子,真是黑白不明、是非不清,心里便有些瞧他不起,傲慢地说道:“白玉堂是我的朋友,他可不是你想见就能见到的,你若想知道他的情况,我可以告诉你。不过,我不能平白地给我的朋友带去麻烦,我须知道你说的是否是实情。你找的那个女子到底什么来头,能让从不与女人沾边的白玉堂带走?” 秦永脑中想着艾怜的动人的音容样貌,低声说:“她是个可怜的女子,得罪了公主,我要找到她保护好她,以免她被公主派出的其他人追杀。” 白玉堂暗暗揣摩他话里的真假,他话里的意思和脸上落寞的表情倒不像是要害那个女人,不过人心难测,还是提防一些为好。 于是白玉堂没有提及艾怜之事,他一边喝着酒,一边兴致勃勃地侃侃而谈,向秦永描述了一番锦『毛』鼠行侠仗义的为人,出神入化的功夫,又详细介绍了前往陷空岛的几条路径,唯独没有告知他自己就是锦『毛』鼠白玉堂。 秦永听得认真,脸『色』越来越凝重。 白玉堂武艺高强,又精通奇门遁甲,那陷空岛定不是个容易去的地方。祁三本是御前侍卫,被圣上给了公主,在驸马府里,只有韩琪能同他打个平手,那样的高手却败在了白玉堂的手中,可见白玉堂的功夫有多高深。 他虽会些武艺,这半年来由于有韩琪的指点,再加上经常同驸马府内的高手切磋较量,所以他的功夫有了很大的提升,但同韩琪比还是差了很多,凭他之力,根本斗不过白玉堂,如若白玉堂犯起混来不肯放怜怜,他要怎么办? 秦永向来做事谨慎,他有母亲、姐妹和怜怜要守护,断不会贸然把自己置于险地,既然眼前这人是白玉堂的朋友,何不与他交好,请他一同前往陷空岛说情。 于是很诚挚地对白玉堂说:“仁兄,你我萍水相逢,很是投缘,我冒昧地想向你请求一件事情,若你答应,日后,秦永必将结草衔环,报答你的恩情。” 白玉堂一挥手,大度地说:“兄台不必客气,但说无妨。” 秦永斟酌了一下言辞,恳切地说:“那白玉堂武艺高强,我自不如他,我怕他不讲道理不肯放人,你既是他的朋友,可否请你同我去一趟陷空岛,向他求个情,让我把那女子带走?” 白玉堂微微一笑:“白玉堂最是侠义,正邪分明,眼里可不『揉』沙子,你既无愧于心,他自然不会为难你。放心,你若去了陷空岛,到时我必然会到场。” 秦永听了,松了口气,起身与他抱拳作揖,以示感谢,然后坐下与他海阔天空地聊了起来。 二人年纪相当,又都是爽朗的『性』子,谈起话来很是投机,白玉堂的风度和见识让秦永佩服得很,他口中描绘的江湖让秦永向往不已;秦永的洒脱和见解也让白玉堂很是欣赏,他说的那些朝野局势、官员百态让他觉得很是新奇,彼此间大有相见恨晚的感觉。 正谈得热乎的时候,进来了一家子人,里面有两个女眷还带着一个婴孩儿,那家主与掌柜的交涉,想要一件单独的房间给女眷和孩子们。 掌柜的为难地说:“客官,房间都已经满了,只有通铺,挤一挤还有地方,再有就是马棚里也可以将就睡人,实在是没有单独的房间。” 那家主便与掌柜的商量,问他是否可以去求一下客人,让出个房间来。 掌柜的抱歉地说:“客官,先来后到是规矩,再说天『色』已晚,我不能进去打扰客人们休息。” 那家主听了唉声叹气,小婴儿在一旁哭闹不已。 秦永和艾怜生活在一起半年多,知道出门在外,女人带着小孩子的艰辛,那婴孩儿『奶』声『奶』气的哭声让他想起了瑛哥委屈时的样子,便动了恻隐之心,对掌柜的喊道:“掌柜的,我孤身一人在哪儿都可以睡,把我的房间让给他们吧。” 那家主一听,忙过来对秦永深深作揖,再三地向他表示感谢。 等他们一家子上楼的上楼,去通铺的去通铺,大厅里安静下来后,白玉堂笑着说:“秦兄,通铺怕是也没地方了,看来你要去马棚睡了。” 秦永不以为意地说:“眼睛一闭,睡哪里都一样,天不早了,咱们也散了吧,还不知兄弟名讳,我该如何称呼你?” 秦永绅士般的举动获得了白玉堂的好感,他狡黠地说:“小弟姓金,就叫我兄弟吧。若不嫌弃,到我的房间里对付一晚如何?不比在马棚里喂蚊子强?” 秦永一想,也实在不愿意在马棚里熏一夜的马粪味,便欣然应允,与他上楼去了他的房间。 第100章 鬼话 白玉堂命店小二端来热水, 请秦永先洗漱, 趁秦永无暇顾及他的时候, 他去厨房要了一块干粮, 然后去敲艾怜的房门,隔着门缝嘱咐她:“驸马府的人正在到处寻你, 我已经把那人稳住了, 明早你先不要出来,等我把那人支走了, 我再过来找你。如果明早你饿了,就先吃些干粮。” 艾怜一听吓了一大跳,接过干粮, 连连答应, 等他一转身,急忙把房门关好, 又检查了一遍窗子,才忐忑不安地上了床。 等白玉堂回到房间时,秦永已经洗漱完毕, 发梢还滴着水, 正坐在一个小凳子上洗着衣裳。天气炎热,他在马背上颠簸了一天,身上的衣裳早已被汗水浸透, 穿在身上又粘又难受, 由于走得匆忙, 没顾得上带银子和换洗衣服, 因此只能每晚睡前把穿的衣裳脱下来洗一洗。 在烛光下,他胸前长长的疤痕显得很是狰狞可怕。 白玉堂多瞅了两眼,然后问了一句:“怎么弄的? 秦永漫不经心地回答:“有刺客刺杀驸马爷,我替他挡了一刀。” 白玉堂嗤笑道:“你们这种惟命是从的人,‘拿人钱财,为人效命’,这就是所谓的忠义。所以我才不会辅助任何人做事,才不会把自己沦为别人的附庸,我要活得但随我心,过得自由自在。” 秦永深有同感地说:“还是金兄看得透彻,以前我总梦想着要建功立业,要大有作为,现在才明白自由才是最宝贵的。” 秦永把洗干净的衣服搭在竹竿上,把竹竿横挂在了房梁上垂下的两根绳子上。“晾湿衣服房间会有些『潮』湿,打扰你吗?” “无妨。” 秦永洗完衣裳,倒了脏水,又给白玉堂端来清水,然后准备上床。 白玉堂正脱着纱氅,急忙对他说:“我习惯睡边上,你睡里边。” 秦永没有应声,但人一上床就朝里边躺去了。 等白玉堂洗漱完毕,喊店小二把脏水端走,闩好了门,走近床边,见秦永赤膊躺着,心想这么炎热的夜晚,如果自己穿着里衣睡反倒显得矫情了,于是干脆也脱去了衣裳。 他把自己的刀拿过来,坐在床边,开始用干净的帕子擦拭,同时不停地把刀对着烛光,看着刀刃发出的阵阵寒光。 他回头看了眼秦永说:“秦兄,出门在外,我习惯刀不离手。我把刀放在枕边,你可别有什么想法,如若对我不放心,你也可以抱着刀睡。” 秦永不知道他的功夫如何,但能同白玉堂交好,想必功夫是不错的。自己和他无怨无仇,身上又没银子,也没什么好让他图的,况且自己有求于他,明面上表现出对他的防范之心就不好了。因此,转身面朝里,打了个哈欠说:“我可没有搂着刀睡的习惯,你随意。” 说这话的时候,他『摸』了『摸』枕下的铁扇子,这才是他从小到大惯用的兵器。虽然他挺喜欢这个金兄弟,但他怪怪的,而且始终不透『露』他的名字,这让他不得不暗地里提防着。 两人刚才喝了一坛子酒,再加上白天时赶路劳顿,所以沾了枕头后也没继续聊天,很快相继入睡。 睡到半夜,忽然听到楼下的吵嚷声,习武之人都很警觉,两人马上醒来,起身出去看情况。 楼下三个披头散发、衣冠不整的汉子正在瑟瑟发抖地向伙计和出来看热闹的客人们描述路上遇见鬼的经历,他们被鬼追赶着,一路狂奔,顺着大路一直跑,才跑到了这个镇子上,朝着有灯笼光的方向,一直跑进了这家客栈里来。 客人们有的深信不疑,有的直说“荒唐”,可是那三人狼狈的情形又不像说谎,况且他们随身的财物都丢了,只有一个汉子肩上还挂着个褡裢。 掌柜的听见动静也披衣出来了,警告客人们说:“客官们别不信,我们这个镇子处在十字路口处,东西方向的路通往京城,往来客人多,这条路顺风顺水,平安得很。但南北方向的路不是主干路,人烟稀少。顺着这条路向北走,大约五六里地,有一片矮山叫鱼脊岭,山脚下到处都是孤坟荒墓,那里一直闹鬼,近年来三天两头有人遇见鬼,被鬼追赶是命大,被鬼收了的也大有人在。我们当地人从不敢到那片山里砍柴伐树。” 白玉堂靠在楼梯栏杆上嗤笑了一声:“无稽之谈!” 楼下也有客人表示不信。 那三个汉子一再声称见到了鬼,而且还是个身穿红衣的女鬼。 掌柜的说:“这就对了,这几年路人遇到的都是这个红衣女鬼,说起来这个鬼生前还是个可怜人。” 大家一听,就让掌柜的讲一讲这鬼的来历。 于是掌柜的讲起了这个红衣女鬼的故事。 女鬼死于五十多年前,生前叫姜碧荷,是鱼脊岭那一头鱼尾镇姜员外的女儿,生得花容月貌,与鱼脊岭下韩家村韩员外的三公子成亲,拜完花堂,还未把新娘送入洞房,一个汉子突然冲出来说姜员外嫌贫爱富,把他的未婚妻子姜碧荷许给了别人,还说这位姜小姐是他的人,已经身怀六甲,求韩员外家把他的妻儿还给他。 韩员外一家当时气得把那汉子一通『乱』棍打了出去,韩三公子一气之下当堂宣布休妻,让姜小姐拿着休书赶快离开。姜小姐羞愤难当,到厨房拿了把杀猪刀,当着满堂宾客的面剖腹以证明清白,肠子都掏空了,也没见有什么胎儿,姜小姐却因此香消玉殒,临死前诅咒要变成厉鬼,让诬陷她的人还有韩家人都永世不得安宁。 韩家人怕家宅不宁,连夜便把姜小姐匆忙埋了,两天以后,姜家得了信,带着家丁来找韩家要个说法,结果同韩家村的人发生了械斗,当天两家共死了五个壮丁。出了如此大的命案,这事惊动了官府,很快两家的家主都因此获罪,没多久相继死在狱中。 没出几年,韩家的男人接二连三地或者病死或者发生了意外。人们都传说是姜小姐在复仇。韩家剩下的男人怕了,请了法师来做法,法师看过姜小姐的坟之后,说姜家要么离开此地,要么在姜小姐的坟头上建一座石塔,镇压住它方可安宁。韩家不愿意背井离乡抛弃祖产,便招募工匠盖塔,石塔盖了一半,天下起暴雨,发生了山体滑坡,把未完工的石塔连同工匠们都压在了下面。韩家人最后落到倾家『荡』产,赔偿了工匠们的抚恤银子后,便举家迁走了。 从那以后,韩家老宅荒凉下来,那座石塔直到现在下半截还被埋着,只『露』出个未完工的塔尖矗立在那儿,那里阴气越来越盛。再后来,越来越多的人赶夜路经过那里时,遇见了红衣女鬼,那女鬼时常会从石塔废墟的坟下爬出来,到处寻找韩家人和诬陷她的那个人,那女鬼辨识不清活人的面貌,见人就追。据说只要扔给它些银子或财物,哄骗她说是姜家后人来看她了,给她送钱财让她贿赂地府的鬼差好早日投胎,它就会拿了银子乖乖回坟地里去。 白玉堂压低声音提出了质疑:“这故事倒是吸引人,只可惜漏洞太多,鬼爱财物,但怎会贪恋人间的银子?况且传说鬼无形虚体,又怎会拿得动沉甸甸的银子?” 秦永冷笑道:“鬼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 白玉堂听了,心里若有所思,转身回了房间。 秦永又听了一会儿楼下人的议论,开始觉得乏味,便回了房。一进门,看见在一灯如豆的黯淡光线下,白玉堂正在穿夜行衣,摇曳的灯光把他高大的影子投『射』到墙壁上,影子拉长变形,显得阴森恐怖,倒像是个钟馗。于是调侃道:“这么晚了,你要出去?不会是去捉鬼吧?” 白玉堂一边系着衣带,一边纠正他:“是去捉鬼,但不是我去,而是你和我一起去。” 秦永想都没想地拒绝:“我对鬼可没兴趣,我明日还要赶路寻人,兄弟你就别难为我了。”走到床边就要躺下。 白玉堂当然不会把秦永独自留下,万一趁他不在,他发现了小艾,给她带去危险就麻烦了,于是激他道:“我答应到陷空岛为你求情,秦兄你也应该拿出些诚意,为我做些什么吧?” 听了这带有威胁意味的话,秦永瞳孔微微收缩,看着他那斜睨他的傲慢神情,心想直到现在他都不告知他的名字,可见他并没有把他当做朋友,若不同他去捉鬼,想来他也不会为他在白玉堂面前说好话。 他心里很是不痛快,但为了将来能顺利地接回怜怜,少不得要忍气吞声一回,被他胁迫了。 秦永阴沉着脸说:“去倒是可以,只是鬼这种东西神神秘秘的,谁也说不准世上到底有没有,反正小心些总是没错。我没钱,你给我些银子,如果真遇上了鬼,我还可以冒充姜家人,用银子消灾。” 见秦永面带怒意,要银子要得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白玉堂觉得好笑,虽然他有银子,可他不想那么痛快地给他,“你出门不带银子吗?” 第101章 鬼影迷踪(1) “出来的匆忙, 没顾上。” “那你这几日吃什么?住哪里?没银子还要住上等房, 你可真是打肿脸充胖子, 我说你怎么那么痛快地就把房间让给那家带孩子的, 原来你根本住不起。你这么热心地与我结交, 是不是想让我这个做朋友的到时候替你付账?” 秦永简直被他挤兑的话给气坏了:“金兄,我秦永光明磊落,绝不是骗吃骗喝之人。与你交好,是有求于你,绝不是贪图你的银子!再说,你也不是朋友, 朋友能向对方隐瞒自己的姓名和来历吗?” 见他真生气了, 白玉堂笑道:“不过是句玩笑话,秦兄你太小家子气了。我的姓名与来历你迟早会知道,现在还不是告诉你的时候。” 秦永冷哼了一声, 已经没有和他交谈的想法了,默不出声地伸手到竹竿处取自己的衣裳穿。 “秦兄,接着!” 秦永手疾眼快地一手一个接住了白玉堂偷袭他的暗器,仔细一看, 是两锭银子, 他恼火地看着他。 “身手不错。”白玉堂从百宝囊里掏出银子,往自己衣襟里也塞了两块, 把剩下的银子装在了一个装着换洗衣裳的包袱里, 系好包袱, 说:“秦兄稍等, 我去同我的小厮交代一下,马上就回来。” 白玉堂拿着包袱到走廊,敲了敲隔壁艾怜的房间。 艾怜早就听到了楼下的喧哗声,怕被驸马府的人认出来,没敢出去看热闹,正在床上胡思『乱』想时,听见了白玉堂的敲门声,急忙起来开门。 白玉堂在门口压低声音说:“我有事要出去一趟,这包袱里有一百多两银子和我的换洗衣裳,后院还有咱们骑的两匹马。三天后如果我还不回来,你就自己去陷空岛吧,我家里人认得我的衣服,凭此,他们会收留你的。你若不愿去陷空岛,也随你。” 艾怜一听急了:“很危险吗?非去不可吗?” 白玉堂说:“凭我的功夫,应该没事,如没意外,我明后天就回来,好了,你进去吧。”说完,门一拽,关严了门,转身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这个白玉堂,深更半夜地不睡觉,也不知又去干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了,明知道驸马府派出的人到处找她,还把她独自留下。 难道他是去处理驸马府来的人?不会是要趁夜杀人抛尸吧?想到这儿顿时心里打了个哆嗦,赶紧回到床上,把自己埋在被子里,不再去想。 白玉堂回到房里,见秦永已经收拾完毕,便抓起百宝囊背在肩上,然后吹灭了蜡烛,走到窗口,推开窗扇,就要翻出去。 秦永拉着脸地问:“又不是做贼,为什么翻窗?咱们不是先去后院牵马吗?” 白玉堂一条腿伸了出去,低声说:“爷行侠仗义从不让人知晓,再说,捉鬼就要悄悄的,马的动静太大,恐把鬼吓跑,五六里路又不是太远,跑几步就到了。”说完,另一条腿也伸出去,一纵身跳了出去。 秦永无法,只得学他的样子随后跟着。 他先探头看了看外面,客栈的二楼还是很高的,这是整个镇子的最高建筑,窗外远远近近的房舍在漆黑的夜里犹如一只只伏着的巨兽,除了满天的繁星和客栈门口的一对儿灯笼外,再没有别的光亮。他找好了外墙壁的两处缓冲点,迈出腿,两三下跳了下去,见白玉堂模糊的身影已经朝北边的路上跑了,便撒开退跟在他后面一路追去。 夜晚的空气很是凉爽,夜空星光璀璨,虽然不像有月亮的夜晚那么亮,但秦永还是隐约能看见前面几丈外的白玉堂,他的速度很快,像豹子一样敏捷,他尽力跟着他,却怎么也无法超越过去。 『潮』湿的衣裳被夜风一吹,很快就干了,当跑到韩家老宅的废墟时,秦永已经出了一身的汗。他有些气喘地问白玉堂:“怎么不跑了,不是去石塔那边吗?” 白玉堂嘲笑道:“我在等你,你的功夫真差劲,这么点儿的距离就喘成这样,一会儿可别拖爷的后腿。” 秦永不爽地说:“老子本来就不想来,你既嫌我,那我回去了。” 白玉堂哈哈笑道:“拿了我的银子想跑吗?想得美!快点,跟上!”说完,又继续向前跑去。 秦永无奈地跟在他后面,感觉自己像傻子似得追着他跑。 跑着跑着,白玉堂突然被绳子之类的东西绊住了脚,喊了声“不好!”随即跌倒在地。 几步外的秦永及时止住了脚步,正待上前细看,突然感觉到背后一阵凉风袭来,急忙原地打个滚,避了过去,然后半蹲起身,看向风袭来的方向,顿时头皮一阵发麻。 只见路旁的一块大石头后面原本那里什么都没有,突然,光亮一闪,随即灭掉。秦永正疑『惑』怎会有光亮的时候,光亮又是一闪,石头上蓦然出现一个红衣女鬼,惨白着脸,披散着一头凌『乱』的长发,眼睛直直地瞪着他看。 秦永受秦婶子影响,一直对鬼神之事半信半疑,如今突然之间在漆黑的夜晚遇到了这么灵异的事儿,自然心里有些信了。他被那鬼吓得“啊”了一声,第一反应就是要逃开,他起身就跑,慌不择路时,被地上的白玉堂伸脚给绊倒了。 “该死!” 秦永恨得回身踹了他一脚,对鬼的恐惧已经被对白玉堂的愤怒取代了。等他爬起来,转头再看时,石头上已经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秦永捂着心跳过速的胸膛,压低声音问白玉堂:“你看到了吗?那个女鬼!” 白玉堂倒在地上,被秦永的身影挡住,并没有看见女鬼,况且他向来不信鬼神之说,于是满不在乎地问:“在哪?” 秦永手一指:“那边的石头上。” 白玉堂朝那儿看了看,什么都没看到,嘲笑道:“你眼花了吧?肯定是幻觉,要不就是你做亏心事了,鬼找你来了。” 见白玉堂言语刻薄,秦永不再搭理他。 突然光亮又是一闪,处在黑暗中的白玉堂和秦永都感觉到了,他们一起转头看过去,借着又是一道微弱的光亮,他们看到了石头上站着的红衣女鬼。那女鬼突然诡异地笑了,随后,光亮灭去。很快,光亮又出现时,大石头上又是空空如也。 秦永的头发都竖起来了,不再犹豫,也不管白玉堂了,转身就要往回跑。 “扑通!”他的一只脚被白玉堂捉住,摔了个猪拱地。 秦永几次三番被他拦住,真是被他气死了:“混蛋,放开我!” 白玉堂松开他的脚,提醒说:“咱们是姜家人,你忘了吗?把银子拿出来就没事了。” 秦永想起了这回事,忙把手伸进衣襟,掏出一锭银子,朝对面喊道:“姜碧荷!我是姜家人,给你送银子来了,你莫伤害我们!”手臂一挥,把银子用力朝大石头的方向掷过去。 随即,大石头那边传来了“哎呦!”一声。 明显是个男人的声音! “我草!”秦永骂道:“是人装的鬼!” 白玉堂说了声:“追!”抓起刀起身就朝大石头的方向跑去。 忽然从大石头后窜出一道黑影,与白玉堂打在了一起,与此同时,石头后面传来了一阵蹬蹬蹬的脚步声,借着星光,秦永看见那个红衣女鬼穿过草丛,往山里的方向跑去了。 秦永气的够呛,谁家的鬼在草丛里噔噔地跑,还能发出这么大的动静?明明是人扮的!一想到自己刚才被吓成那个样子,还受到了白玉堂的一通奚落,便气恼地随后追去。 脚下的山路崎岖不平,秦永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暗夜中追赶着。跑了能有一箭之地,追上了那女鬼,秦永一跃而起,一脚踢在了那人的后腰上,把她踢倒在地,然后一脚踩在了她的肩头。 与此同时,秦永听到了白玉堂和那个黑影边打便朝这边过来的声音,便回头去寻他们的影子。 那人边打边跑,见不是白玉堂的对手,瞅了个机会,转身就逃,白玉堂在后面紧追不舍,跑着跑着,他们两人经过了秦永的身边。 追着追着,白玉堂忽然一脚踏空。 “啊!”他的身体急速下落,“砰!”的一声,重重地落在了地上。这一下摔得虽然疼,多亏是掉在了沙土地上,好在没受伤。 秦永听出了不远处白玉堂惊呼的声音,顾不得避嫌,抓起女鬼的一只手臂,拖拽着她边走边喊:“喂,金老弟,你在哪儿?” 白玉堂听到了他的呼唤,忙大声地回应:“这儿,秦永,我掉到了洞里,赶紧把我拉上去!” 秦永顺着声音寻到了洞口,说:“你等着,我先把这‘鬼’捆了。” 他把女鬼按到地上,从她的衣角处撕下布条,正忙着捆她的时候,那个把白玉堂诱到洞里去的黑影返回来,冲着秦永扑了过来。 秦永听见动静,转身与他对打起来,很快,那人发现不是秦永对手,不敢恋战,瞅个机会又跑了。 秦永顾不上追赶他,回到洞口处研究着怎样能把白玉堂弄出来。他又从那女鬼身上撕下块布条,缠住树枝,做了个简易的火把,打开随着携带的竹筒,取出火折子,点燃火把后,朝洞里照了照。 洞底离地面大约有十丈那么高,底下的白玉堂正抬头向上看着,耐心地等着秦永拉他上去。 秦永趴在洞口对他喊:“金兄,我没绳子,把你的绳子抛上来!”说完,找了三块石头聚在一起放在洞口处,把火把『插』`在了石块间。 然后跪坐在洞口,身子前倾,一手搭在洞口处,一手探进洞里,对白玉堂说:“好了,抛吧!” 白玉堂打开百宝囊,拿出飞爪百练索,对准洞口扔过去。 就在这时,旁边蜷缩在洞口附近的红衣女鬼虽然手被捆了,腿脚却是自由的,趁秦永探身去够绳子之际,突然对着秦永就是一脚。 第102章 鬼影迷踪(2) 秦永猝不及防被踢进了洞里, 好在他反应快, 掉进去的瞬间, 及时抓住了踢他的那只脚, 所以,他和红衣女鬼一起掉进了洞里。 白玉堂听见动静及时扯回了飞爪百练索, 紧紧地贴在洞壁上。 “砰!砰!”两声。 秦永摔到了地上, 紧接着那个女鬼砸到了他身上,把他疼得闷哼了两声。怎么有这么重的女人?他气急败坏地推搡着她。 那女鬼挣扎了几下, 从他身上爬下去,翻了两滚后,蜷缩成一团不敢再动。 洞底很黑, 白玉堂嘲笑道:“你真是笨死了, 被女人给踢了下来,这下好了, 都别想出去了。” 秦永默不出声,阴鹜地看了那女鬼一眼,要不因为她是个女人, 他早把她踹扁了。 他站起身, 借着上面洞口处微弱的火把光,打量着这个洞,从洞的高度和宽度来看, 应该是个没有完工就被废弃的枯井, 井壁上垒着竖直的条石, 但靠近井口半人高的地方却『裸』『露』的沙土, 没有垒石头。 白玉堂拎着飞爪百练索,看着洞口,洞内狭窄,飞爪抡不开,只能直上直下地把飞爪抛上去,他估算着距离,然后用力朝洞口抛去,飞爪落在了洞口之上。 他用力拽了拽绳子,便脚踩着井壁,攀着绳子朝上爬去。 秦永仰着脖子紧张地看着他。 没爬几下,由于洞口的土质松散,很快,洞口被飞爪抓住的地方垮塌下来,伴随着大量的土块沙尘,飞爪掉了下来,白玉堂也跟着摔了下来。 洞里弥漫着呛人的尘土,白玉堂灰头土脸地气得直跳脚。 秦永学着他的语调嘲讽他说:“你真是笨死了,你以为洞口是坚硬的墙头吗?这下好了,谁都别想出去了。” 白玉堂拍打着头上身上的灰尘,默不作声。 两人束手无策,想不出什么办法来脱身。 白玉堂看了眼地上的女鬼,他向来懒得同女人打交道,便对秦永说:“你去问问那女鬼,到底是什么情况?” 一想到是这女鬼把自己踢下来的,秦永气就不打一处来。“你自己去问吧,我怕控制不住会踢死她。” 白玉堂见指使不动他,只得自己问:“喂!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装鬼吓人?你有多少同伙?” 那女鬼躺在地上一声不吭地装死。 这时,洞口外的火把灭了,洞里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抬头只能看见井口大的天空闪烁着繁星。这么漆黑的夜晚,男女同居一个洞里,总归对女子的名节有损,为了避嫌,他不好过去『逼』问。 便对秦永说:“等天亮了再审问她吧,你过来,离她远些,咱们俩靠在这边歇歇。” 反正现在什么都看不见,也没有出去的办法,秦永和白玉堂坐在一处靠着井壁休息,两人轮流睡一会儿,同时看守着那女鬼,以防她捣鬼。 一个多时辰后,白玉堂醒来,天已经亮了,日光从洞口投『射』下来,形成了一道斜斜的光柱,照『射』在洞口附近的井壁上,灰尘在光柱里不停飞舞着。 他忽然想起半夜被尘土扬了一身的事,顿时觉得头发里衣服里奇痒无比,便觉得对面那个红衣女子碍眼得很,要不是为了捉他们这些打劫行人的“鬼”,如今怎么会把自己困于井下?于是伸手推了推秦永:“别睡了,你去审问一下那个女人。” 秦永一直醒着,思念着艾怜,不知道她落在那个白玉堂手里可还好,那晚她是喝了『迷』情『药』的,不知道她是否被人趁机侵犯,他不敢想象她害怕无助的样子。如果困在枯井里出不去,怜怜要怎么办?他娘要怎么办?他此刻很是后悔追随姓金的来捉什么“鬼”。 被白玉堂打断了神思,秦永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对蜷成一团的女人说:“喂,那女子,你起来!” 那女人面部朝下蜷缩成一团躺着,恍若未闻,一动未动,墨黑的长发披散在大红的袍子上,发丝间『露』出白纸一样的侧脸,黑红白的颜『色』搭配,使得这个女子看上去显得诡异瘆人。 秦永可不相信她一个女人和两个陌生男子夜晚同在枯井中,竟还能睡得着,分明是假装听不到。 秦永心里不痛快,拿出腰刀,冰冷的刀尖对准了她的头,厉声道:“再装死我就砍你一刀!” 这话起了作用,那女子躲避着刀尖,小心翼翼地慢慢坐起来,仰起头,透过凌『乱』的发丝看了看他,见秦永身材挺拔,相貌俊俏,顿时像打了鸡血一样精神起来,马上摆了个妖娆的坐姿,把额前的头发分别拢到了耳后,『露』出了一张像唱戏的伶人那样浓妆艳抹的脸。 只是那白白的脸上,浓重的眼线下,那双妖媚的眼睛不老实地对着秦永上下扫描着,似乎很是感兴趣。 秦永一向喜欢看漂亮女人,这女人的扮相虽然美艳,但白脸上沾染了灰尘,『乱』蓬蓬的夹杂着草叶,这让一向喜欢干净利索的漂亮女人的秦永见了,觉得有些恶心和厌恶。 秦永的刀继续指着她:“你到底是什么人?装鬼只是劫财吗?有没有害过人命?有多少同伙?如实招来,否则,爷手里的刀可不留情面。” 那女子摆了个妖妖媚媚的姿势靠在井壁上,尖细着嗓子,用唱戏的腔调说:“奴家叫小六儿,昨夜正和情郎私会,后来被你们打扰,便爬到石头上看看是谁,刚想骂你们一顿,想不打你们竟然朝我们扔东西,我们怕遇到歹人,便吓得跑了起来,可是你们穷追不舍,因觉得你们是歹人,便与你们打了起来,后来就随你掉进洞里了。” 白玉堂很是看不惯她那孟浪样儿,听了冷笑道:“半夜私会情郎把自己扮成了鬼,良家『妇』人哪有你这样不要脸的?你分明是狡辩!” 那女人转头看向白玉堂,见他也是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心情更好了,诡辩道:“二位爷,大晚上的化个浓妆去会情郎,就是不想被人认出来,再说,我情郎就喜欢我这样的妆容,你们管天管地,还管奴家我怎么打扮吗?” 白玉堂冷哼道:“私会情郎,有伤风化,你爹娘不管你吗?” 那女人咯咯地笑出了声:“哎呦,爷,奴家出身乡野穷人家,才不讲究那些个,喜欢了谁,只要他肯娶,也不用三媒六聘,直接就嫁过去了,爹娘巴不得我有人要呢。” 秦永用刀抵住了她的脑门,喝问道:“前半夜装鬼追赶那三个过往行人的,是不是你?” 那女人伸出两根细长的手指,轻轻夹住了锋利的刀刃,把刀刃从脑门上移开,对秦永打个媚眼说:“他们打扰了奴家的好事,惊得奴家的情郎都不举了,当然要吓吓他们,这也有错吗?” 白玉堂被她的不知廉耻的举动和言语给惊到了,怕再与她纠缠下去,会坏了他们的名声,便对秦永说:“秦兄,别再搭理她,咱们还是先看看怎么能出去。” 从没见过这么浪的女人,向来只有他调戏女人的份儿,如今倒反过来被女人给调戏了。秦永收了刀,多看了她两眼。那女人见秦永注意她,便隔空给了他一个飞吻。 秦永被这一吻电得直哆嗦,便转身同白玉堂研究起来,讨论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办法来。这个枯井很深,两人就是叠罗汉,也不到井的三分之一高。就是踩在一个人的肩上,以他为着力点,用力地向上跳,这种直上直下的跳法,纵然是武艺高强的白玉堂,也不可能旱地拔葱地跳出去。 秦永埋怨道:“这下好了,这里没吃没喝,挺不了两天,我们就都会死在这儿。我娘怎么办?我的怜怜怎么办?非要捉什么鬼,咱们马上就要变成鬼了!” 他垂头丧气地坐下,靠着井壁开始发呆。 白玉堂自觉理亏,觉得没趣,也坐下来跟着发呆。 那个女鬼则饶有兴致地一会看看秦永,一会看看白玉堂。 很快,白玉堂被她看得不耐烦了,恐吓道:“看什么看?事情都是因你而起,在我们死之前,肯定会先杀了你。” 那女人瞪了他一眼,不再瞅他,只盯着秦永看。 不知过了多久,井口处的日影已经转了半圈,三人的肚子都开始叫唤了,秦永嘴里干渴得厉害,心情烦躁起来,拿着刀走来走去。 白玉堂把百宝囊解开,拿出里面的饼子,对秦永说:“是我把你带到了这种境地,你再怎么埋怨也没用了,有难同当,只有这点吃的,秦兄,分你一半。” 说着把饼子掰成两份,递给秦永。 秦永接过来咬了一口,嘴里渴得难受,干硬的饼子咀嚼得很是费劲。 那女子正饿得厉害,此刻见了饼子馋得直流口水,刚想请求白玉堂分给她一些,就被他无情地拒绝了:“离爷远些,爷最讨厌浪『荡』的女人!” 那女子便讪讪地,觉得秦永好说话,便朝他靠过去,抱住了他的一条腿娇滴滴地请求道:“爷,奴家也想要,求您了,就给奴家一小块好不好?奴家饿得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秦永从小被娘亲和两个姐妹照顾着,他也一直是家庭里女人们的顶梁柱,对于可怜无助的女人,他向来心软,虽知这女人不是好东西,但还是犹豫片刻,把手里的饼子掰开,分了一半给她。 白玉堂嘲笑道:“秦永,你还真是怜香惜玉呀!你忘了是这女人把你踢下来的吗?” 那女人一听这话,怕秦永反悔把饼子再抢回去,急忙把这块半个巴掌大的饼子都塞进了嘴里,一阵猛嚼,然后就开始不停地拍打着胸脯,“呜!呜!”地开始翻白眼。 第103章 鬼影迷踪(3) 秦永一见她噎住了, 急忙大力地拍打着她的后背。 那女人急的眼泪都出来了, 虽然厚厚的白粉下看不出她的脸『色』, 但耳根都红了, 可见是被憋得狠了。 白玉堂看秦永那架势, 就是把那女子拍死,也未必能把饼子拍出来,便把秦永拽开,把那女人拉过来,然后用肘部又快又狠地撞击了她的腹部几下。 “哇!”的一声,那女子的胃部被顶的难受, 一口吐出了饼子, 满脸是泪,力竭地瘫在了地上。 等她缓过劲来,感激地冲秦永和白玉堂道谢:“谢二位大爷的救命之恩。” 白玉堂冷笑道:“不必谢, 只是让你再多活几个时辰而已。” 那女人不再说话,靠着井壁蜷缩起来。 过了一会儿,忽然头顶上传来了一阵阵窸窣的脚步声,还有人不停在低声喊着:“小六子!小六子!” 那女人“噌”的一下站起来, 尖利着嗓子朝上喊道:“大成子, 干巴虎,我在枯井里, 快把我弄上去!” 白玉堂和秦永听了也都站起来, 这才发现那女人的身量很高, 骨架也大, 比他们两个大男人矮不了多少。 三人一齐抬头向上看。 很快,井口上出现三个男人的脸,一个胡子拉渣的,一个满脸横肉,还有一个蒙着面,他们见枯井里还有两个人,满脸横肉的就问那女人:“他们两个是谁?是不是昨晚追着我打的人?” “别问那么多了,干巴虎,快把老子拉上去!”小六子不耐烦起来,声音也变粗了许多。 秦永有些奇怪地多看了她两眼。 很快,那个叫干巴虎的放进来一根绳子,对她说:“你快点!” 那女人刚抓过绳子,就被白玉堂一把推开,他夺过绳子说:“想把我们两个留下吗?要走一起走,否则就谁都别想走!” 干巴虎气得大骂白玉堂,可白玉堂就是不肯把绳子递给小六子。于是上边那几人到一旁商量了一会,然后那个胡子拉渣的人对那女人说:“小六子,别怪哥哥们心狠,底下那两汉子武艺高强,放他们上来,咱们几个怕是谁都跑不了,他们若告了官,哥几个下半辈子可就要在边疆做苦役了。” 干巴虎带着哭腔说:“小六子,哥过几天来给你收尸,到时一定多给你烧纸钱,你在那边别怨恨哥,哥也是身不由己。” 蒙面的接着说:“小六子,哥仔细看了看,那两个都是小白脸,你临死前还能同他们快活快活,‘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这不正是你所希望的死法吗?老天对你真是厚爱啊,小六子,你好好享受啊!” 说完,把绳子往下一扔,拽着干巴虎离开了。 不管那小六子怎么在枯井下咒骂嘶嚎,那三人都没再回来。 等她发泄够了,才蓦然发觉刀尖正抵在她的后心上,秦永阴森森地问她:“你到底是男是女?” 那女人再也掩饰不下去了,可怜兮兮地说:“奴家外表虽然像女人,其实是个带把的纯爷们。” 白玉堂气得骂道:“不男不女的东西,装鬼劫财,还鬼话连篇,你是真活腻了!爷爷我现在就解决了你!”说完,把他重重地踢倒在地,拿刀对准他的脖子就要砍下去。 见白玉堂不像是开玩笑,小六子吓坏了,急忙喊道:“爷爷饶命! 我有能出去的法子!” 白玉堂的刀停在了离他脖子一拳的距离,呵呵地冷笑了一下,放下刀,知道了他不是女人,便不再对他客气,抬脚又狠狠踹了他一下:“说!”。 小六子被他的力道踹得胸口发闷,忍不住了咳了一声,咳出了一口老血,这才意识到白玉堂不是个善茬子,便捂着胸口,乖乖地实话实说:“这个枯井实际上是个伪装,它可以通到附近的古墓内部,我知道一处通往外界的出口。” 白玉堂厉声道:“还不赶快给爷爷带路!” 小六子怯怯地说:“爷,那条路不太安全,弯弯绕绕的,还有鬼和机关。” 白玉堂阴沉着脸说:“你现在不是还好好的活着么?你能平安地出去,我们就出不去吗?” 小六子急忙解释:“爷,我可没走过。二十三年前我爹跟我二叔走过这条路,我爹废了一条胳膊,我二叔丢了『性』命,到现在他的尸体还在古墓里躺着,我爹出去后,跟我详细讲述过这古墓里的构造,他走过的路线我都记着呢,他没走过的路线是什么情况,我就不清楚了。” “废话少说,带路!” 小六子无法,只得爬起来,靠近井壁,用拳头在肩膀位置的井壁上转圈敲打试探着,一开始是一阵阵“咚咚”的沉闷的声音,很快就听到了一片“悾悾”的声音,便用力地推着这几块石板中最右边的一块。 见他推得费劲,白玉堂一把推开了他,使出大力推起来,很快,石板松动了,开始向里移动,『露』出了一条狭长幽深、挂了层厚厚灰网的洞口,一股难闻的腐败发霉的味道扑来,白玉堂皱着眉头捂住了鼻子退后了两步。 原来,这几块石板拼成了一个两尺见方的门。 等腐朽发霉的味道消散的差不多时,为防有诈,白玉堂对秦永说:“我先进去,他在中间,你断后,如我出事,你不用犹豫,直接杀了他。” 这个狭长漆黑的洞看不到尽头,白玉堂深吸了一口气,把刀胡『乱』地朝洞口挥舞了几下,刮去了灰网,钻了进去,等他的身子全都进去后,小六子看着秦永,弱弱地说:“太高了,奴家上不去,爷,扶我一把。” 秦永一亮刀,对着他阴森森地问:“能上去吗?” 小六子急忙说:“能,能。”说完,快速地钻进了洞。 随后,秦永把刀先放进洞里,然后也钻进去了。洞里阴森『逼』仄,越往里越有种阴寒之气,静悄悄的只能听见前面两人爬行的声音。 秦永问道:“金兄,你还好吗?”发出来的声音嗡嗡的有种沉闷感,还跟着一连串的回音,让人听了头有些发胀。 白玉堂在前面回答:“还好,你跟紧。” 在这样狭窄漆黑的洞里灰头土脸地爬着,秦永觉得自己像阴沟里的老鼠,他忽然想起陷空岛五鼠的称号来,钻天鼠、彻地鼠、穿山鼠、翻江鼠,这几个人一听名字就是在天上、地下、山中、水里到处『乱』钻,那白玉堂为什么叫锦『毛』鼠呢?难道他不像他们那样钻来钻去的,才『毛』『色』干净漂亮吗?怜怜跟着白玉堂会不会有危险?他能不能顺利地把怜怜从陷空岛带走? 正胡思『乱』想之间,终于前面传来了白玉堂的声音:“前面宽敞了,我们是到墓室了吗?” 小六子急忙回答:“这个洞通向墓室的后回廊。” 紧接着,秦永听到了重物落地的声音,然后,前方出现了隐约的光亮,小六子的身影被淡淡的光圈笼罩着,红『色』长袍下鼓起的屁股一拱一拱地爬着,这么狭窄的洞里,他那胯骨还能摆得这么『骚』气。如果是女人的话,他倒是还能盯着多看一会儿,一想到他是个假娘们,秦永就觉得有些厌恶和心堵。 等小六子出了洞之后,秦永的视线敞亮了,等他爬到洞的尽头探出头时,发现洞口离地面有半人多高,由于洞身太窄,他只能先头朝下,然后以手撑地才能爬出来。 等他的手心接触到粗糙的地面后,两手带动身体继续向前移动了四五下,才把两腿从窄洞里伸出来,脚踩到了地上,他重新站立起来。 白玉堂手里拿着火折子,问小六子:“现在怎么走?” 小六子蹲下来,在满是灰尘的地上画了个简易的结构图,他向两人大致介绍了一下这里的情况。 “当年我爹和我二叔沿着这条后回廊向左走,走到尽头向右转个直角弯,进了左回廊,尽头处是一个装满粮食的库房,里面还有些寻常百姓用的生活器皿,也就是些锅碗瓢盆之类的,没寻到什么特别值钱的东西。” 秦永忍不住『插』嘴问:“你爹他们是盗墓的” 小六子尖细着声音回答:“嗯呐,爷,你才明白呀?” “挖坟掘墓,天理不容!”秦永用刀指着小六子怒道。 小六子辩解道:“爷,关我什么事?是我爹和我二叔做的事,那时我还未出生。” 白玉堂在一旁催促道:“你快点说,火折子用不了多长时间。” 秦永悻悻地收起了刀,小六子对他哼了一声,继续指着示意图,用手指笔划着要走的路线以及哪里有吓人的东西和危险的机关。 白玉堂和秦永都是聪明人,根据他的描述很快记住了大致的线路,于是三人目标明确,小六子在前面带路,白玉堂随后,秦永断后,朝墓室的方向寻去。 很快,他们来到了一处墓室,墓室有两道门,小六子说:“这里还有一道暗门,进去后是一段走廊,走廊的顶部有盗洞,使用飞爪,我们就可以出去了,我要先把暗门的机关找到。” 白玉堂精通奇门遁甲,对机关之类的事情感兴趣,便同他一起寻找。 秦永则闲着没事,打量着这间墓室,墓室中央摆放着一口木棺,棺盖被挪到一旁,已经烂糟了,棺身也衰朽腐烂垮塌在一起,『露』出了一截枯骨。墙角四周散落着瓶瓶罐罐的瓷器及碎片,上面全是灰尘,几乎看不出『色』彩来。 秦永对着棺木里的枯骨小声赔礼道:“前辈,惊扰了您,实在是抱歉,请您原谅。我出去后,定会为您多烧纸钱,以慰您的亡灵。” 墓室里相对着有两道门,一个是进来的,另一个不知通向哪里。他好奇地走到那道门处,轻轻一推,那道石板门竟然开了。他把头探出去,只见外面漆黑一片,除了从这间墓室的门缝里发出的暗淡的光线把对面石壁上照出一道斑驳摆动的影子外,什么都看不到。 他正向外看的时候,突然从漆黑的某个地方传来了一阵凄厉的声音“啊——”这明显是女人的尖叫声,充满了绝望和怨恨,哀怨幽长的回音在甬道里来来回回地回『荡』着。 秦永的头皮一阵发麻,急忙关闭了墓室门,询问那两个人:“你们听到了吗?” 不等他们回答,他已经从他们惊愕的脸上得出了结论。 第104章 锥心之痛 “这里还有人, 到底怎么回事?”白玉堂揪住小六子, 怒问道:“你明明还有同伙在这里, 把我们两个骗进来, 你想怎么样?” 小六子被那道尖利的女人叫声吓得瘫软在地,哆哆嗦嗦地说:“爷, 可能真是鬼, 我的同伙都是男人,没有女人。我发誓我们以前从没进过这个古墓, 我今天是第一次进来。我若说谎,让我不得好死。” 白玉堂推开他,拿着火折子朝那道石门处走去, 小六子马上连滚带爬地过去, 抢先一步挡在门口求道:“大爷,可能真的是鬼!咱们还是赶紧找暗门的机关吧, 找到暗门,就能离开这里,出去后我就是去官府自首、就是去边疆服苦役也认了。您千万别把鬼招过来啊!” 白玉堂说:“什么有鬼?明明是你们这些歹人在谋财害命!我非弄清楚不可。”说完, 拽着他的衣襟把他甩到一边, 推开石门出去了。 小六子暗暗叫苦,飞爪百炼索在他手里,他若是出事, 其他人就是找到那个盗洞也爬不上不去啊。他急忙跟在他后面追去:“爷, 你不要『乱』闯, 这里真的有机关。” 秦永一听, 也担心地跟在后面说:“金兄,不要莽撞,还是小心为好。” 白玉堂拿着火折子,向四周照了照,墓室外是一条狭长的甬道,两边是石砌的粗糙墙壁,由于火折子的光亮有限,三四丈外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他闭上眼睛感受着刚才那道声音的来源,突然贴在石壁上, “嘘——”了一声,警告他们两个不要出声,然后吹灭了手中的火折子,三人陷入了深深的黑暗之中。 小六子一惊,赶紧贴在了白玉堂那一侧,虽然同他们两个交往时间很短,但他感觉到白玉堂的功夫要高于秦永,如果遇到了鬼,他觉得躲在白玉堂身后会更安全一些。 人处在漆黑的环境中,听觉就会格外敏锐,秦永和小六子很快也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跑动的声音,而且不止一个。不知是人还是动物,还是什么其它的稀奇古怪的东西?他们屏住呼吸,尽可能地贴在石壁上,盯着前面发出声音的方向。 很快,前方五六丈的地方隐约出现了光亮,秦永牢牢地握紧了手中的刀,进入了备战的状态,小六子则全身发抖,大气都不敢出。 突然,一道红『色』的身影一晃而过,虽是瞬间发生的事,但三人都看清楚了那是个女子,红『色』的嫁衣,窈窕的身影,飘动的长发。 秦永震惊不已,那侧影和侧颜分明是怜怜! 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在这里? 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正怔愣间,又一道黑影闪过,那黑影是个男人,手中拿着火折子,他似乎在追赶着怜怜,在他跑过去之后,前方的光亮随之暗了下去。 秦永醒过神来,大声喊着:“怜怜,是怜怜吗?我是秦永!”说着向前追过去,跑过去后,发现这处是个“丁”字路口,于是毫不犹豫地向左拐去。 见秦永疯了一样地向前面跑去,白玉堂来不及拦他,便跟在他身后追去,小六子一看那道黑影,认出了是干巴虎,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进入这个古墓里的,但是一想到他那么不够朋友,把自己遗弃在枯井里,就气不打一处来,于是也跟着跑过去,边跑边骂:“干巴虎,我*你娘!” 古墓的甬道里,空间狭窄幽长,回『荡』着各种稀奇古怪的声音。虽然身处黑暗之中,但艾怜是可以看到的,不知道系统是怎么做到的,反正她现在眼中看到的是一片黑白的阴暗世界,就像摄像头一样,虽然看的不够分明,但大致的轮廓还是能辨别出的。石壁上凹凸不平的石头,就像一张张鬼脸,脚下的石阶高高低低,她不知道哪里安全,只能根据系统为她指引的方向,磕磕绊绊地奔逃着。 在这种环境中,艾怜只顾逃命,根本就无暇去分辨秦永的声音,她只知道古墓里似乎有很多人都在她后面追赶着,很多男人的恐怖的声音在古墓狭长『逼』仄的甬道里回『荡』着,为了摆脱他们,她拼命地奔跑着。 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跑着,长长的裙摆总是绊到她的脚,地上铺着的粗糙石板坑洼不平,使得她不断地磕碰到石壁上,石壁上凸起的石块不停地撞击着她的肌肤。她根本就察觉不到疼痛,全部的注意力都在眼前的甬道和脑中的不停向前延伸的曲折的红箭头上。 脑中的箭头转了个弯后,变成了一条直箭头。 艾怜没空细想,跑了十来步后,看见了几级向上的石阶,她便没有停顿下来,迈上石阶,继续向前跑。感觉到自己应该是进入了一个空旷的大厅,但系统指示她继续跟着不停闪烁的红箭头跑。 艾怜没有迟疑,继续向前跑。 “啊——” 她撕心裂肺地尖叫着,脚被什么东西夹住了,她痛得跌坐在地上,低头去查看。脚掌上套着一只捕兽的那种铁夹子,上面还有几根犬牙交错的的铁刺像牙齿一样穿透绣花鞋,深深地咬进了她的肉里,『裸』`『露』的脚面上很快血流如注。 艾怜曲起膝盖,伸手想拉开铁夹子,可是力气不够,铁夹子纹丝不动,伤口反而被弄得更痛了。这时她才发现铁夹子被一条铁链拴着固定住了。她焦急地喊着脑子里的系统,可是系统毫无反应。 这下,她跑不掉了! 还有,如果没人把她救出去,她会死在这个古墓里。 艾怜看着入口的方向,听到了追她的那个男人越来越近的声音。追她的歹人,现在反而变成了她的救命稻草,此时她盼着他早些赶到。 前方渐渐出现了光亮,很快,满脸横肉的男人上了台阶,他手中的火折子越来越近。艾怜眼中的黑白世界慢慢恢复成了平常的样子。 满脸横肉一边走一边气势汹汹地问她:“小贱人,还跑不跑了?” 艾怜哭泣着向他求助道:“帮帮我,我被夹住了,求你帮帮我!” 那男人一步一步地向她走来,嘴里骂骂咧咧:“小贱人,你知不知这里有鬼有死人?娘的,跟我在一起,咱俩起码还能是个伴儿,『乱』跑什么?害的老子总能听见后面有鬼叫。” 他走到她面前,却忽然没有了停留的意思,路过她,继续向前走去。 艾怜虽然奇怪,但更加害怕他会抛下她,便转向他继续求道:“求你别把我留在这儿,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求你救救我!” 那男人背对着艾怜,离她大约一米远,他所在的位置上,两边各有一个奇怪的半人高的石柱子。他对艾怜的恳求置若未闻,一动不动地看着前面。 艾怜也很快不出声了,她看见前方的高处,有很多五颜六『色』、星星点点的东西,散发出美丽的光芒,就像圣诞节时商家店面里装饰的各种彩灯一样。 突然那男人把火折子扔到了旁边一个石柱子上,一股强烈的火焰猛地窜上去,这里一下子变得亮如白昼。 艾怜用手挡了一下眼睛,等适应光亮后,睁大眼睛也被眼前的景『色』惊呆住了。 她前方两侧的石柱其实是半人高的双膝跪地、双手高举着油灯盏的石像。两个石像的前方有一个圆形的高台,高台上有一黄金的宝座,宝座上坐着一个身穿丝绸衣裳、被各种珠宝挂满全身的骷髅。丝绸的衣裳已经破烂了,但珠宝仍璀璨夺目,它空洞的眼眶居高临下地瞪着,脚下全是散发着珠光宝气的金银和各种宝物。 满脸横肉跪了下来,然后猛地扑到宝物堆上开始狂笑,同时双手合拢地捧起了一大把财宝,开心地向上抛了起来。 几块金子和宝珠子落在了艾怜的身边,虽然她也很想上宝物堆上打个滚,但她现在根本就动不了。她叹着气,同时把这些金子和珠子一个个捡起来收进了袖子里。在这种情况下,她就是喊破嗓子他也未必能听见,她只得耐心地等他的情绪正常下来。 脚上越来越疼了,她犯愁地看着还是一脸兴奋陷入疯狂之中的男人,他正向宝座上爬去,伸出双手看样子要把那具骷髅推下去。 “怜怜!” 艾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回过头,竟然看到了秦永。 “阿永,阿永!” 艾怜的眼泪刷地就出来了。她就知道,他的阿永一定会在她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 秦永朝艾怜跑过去,却被一旁的白玉堂拽住了,同时,白玉堂对满脸横肉喊道:“住手!别碰那骷髅!” 艾怜急忙转身去看。 可是已经晚了,满脸横肉把骷髅推下了黄金宝座,在它倒下去的瞬间,宝座下的圆台开始摇晃起来,并且慢慢地下陷,金银宝物纷纷滑落下去。 “干巴虎!”小六子着急地喊。 满脸横肉这下怕了,想把骷髅再安放回去,可是骷髅的骨头架子已经支离破碎,除了一根根的骨头,根本就捡不起来。 圆台还在继续下沉,同时艾怜所在的地方也传出了轰隆的巨响,艾怜回过头,惊慌地发现不知道何时,她两边的墙壁正在向中央处慢慢合拢,更为可怕的是,原本光秃秃的石壁上现在竟然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刀尖,而且刀尖还在向外生长着。 艾怜用力掰着铁夹子,可是怎么也掰不开,由于铁夹子上有弹簧,掰不动了再松手,夹子反倒咬得越近,伤口也会进一步加深。 她惊慌失措地看着秦永,他被白玉堂拽着,他的眼里此刻全是惊惧。 他那么近,却咫尺天涯。 艾怜想起了她被灌`『药』的那晚,那一晚,她梦中的地狱里,秦永就在她面前,她却怎么都够不到。 噩梦成真了吗? 艾怜只觉委屈,梦里他还拿着钻戒向她求婚呢,现在他就傻呆呆地看着她。现实远比梦境要残酷得多。 艾怜贪婪地看着他,想着要把他的样子印在脑海里,如果人死之后有阴间的话,她喝了孟婆汤怕是再也不记得他了。 秦永突然挣脱了白玉堂,朝艾怜跑过来 。 “不要!不要!”艾怜看着秦永,泪眼里他的身影模糊又高大,可他的这种以身犯险,这不是她想要的。 她对蹲在她面前拼劲全力掰着铁夹子的秦永喃喃地说:“傻瓜,我又不属于这个世界,离开是迟早的。你何苦要过来?” 铁夹子的劲道很强,秦永用力拉了两下都没能把夹子取下来,反而引起了艾怜撕心裂肺的叫喊。 艾怜痛得身上全是汗水,她看着两边越来越近的刀尖,哭着求道:“阿永,你快走吧,再晚就回不去了,我不要你同我死在一起,你还有秦婶子要孝顺,你快走!” 秦永又试了一下,还是徒劳。 艾怜突然用另一只自由的脚用力地踹他,大声喊道:“我不用你救,我根本就不爱你,我骗你的,我一直以来都只爱陈世美!我是故意来这儿寻死的,我死了他就会愧疚一辈子,永远在心里记住我。你若是还对我念旧情,就活着回去告诉他我死了。你算什么?不过是我复仇路上的一块垫脚石!你滚!滚!你若救我,我下地狱也恨着你!滚!” 秦永猝不及防之下被她踢得直发懵,听明白她的话后,顿时额头上青筋直暴,看她的眼神变得阴鹜可怕,他“噌”地抽`出了腰间的长刀,对着艾怜慢慢举了起来。 艾怜闭上眼睛,等着他的刀落下。 第105章 秦永的名字 眼睛闭上, 声音的世界就丰富多彩了。 艾怜耳边除了持续的石壁合拢的轰隆声外, 还有圆台那边那个男人绝望的呼救声, 还有白玉堂和另外一个人唧唧咕咕的说话声, 很快这些声音都消失了, 她耳边只剩下了秦永的声音。 “怜怜,就算只有一只脚,我也会爱你的,以后我就是你的拐杖,绝不会再让你离开我半步,可能会有些痛, 你忍一忍, 千万不要睁开眼睛。” 是要砍掉她的脚吗? 这是能够活命的唯一办法了,多亏他身上带着刀,不然自己真就死在这里了。 残疾总比死了强!她是惜命的人, 心里不停地用这句话安慰着自己。 她哭着点点头,乖乖地配合着把那只脚伸直。 秦永看着艾怜那纤细的脚腕,心如刀绞,但这种时刻不容他心软, 他咬紧牙关, 对着那只脚就要挥刀而下。 “慢着!秦永,我已经找到机关, 虽然拦不住, 但我放进去一块石头垫着, 能给你争取一些时间, 你等着,我过去帮你!” 艾怜听了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她睁开湿漉漉的眼睛,静静地看着秦永。 秦永把刀收回去,伸出双手擦着她脸上的泪痕,颤声地安慰她:“没关系,就算解不开,不要这只脚,我也会把你活着带出去的。我都不嫌弃你,你还有什么可怕的?” 艾怜点点头,把脸埋进了秦永的怀里。他的怀抱一如既往的温暖,他的双臂是那么的坚强有力,带给了她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此前她一直把这个小她好几岁的男人当成不成熟的大男孩对待,认为在这场爱情里,双方都给予了并且也都享受到了,这样分手时虽然难过但是两不相欠。她以为自己足够独立、坚强又变通,就算没有男人也可以在这个世界里过得很好。现在她明白了,即使她内心再怎么强大,骨子里她仍旧是个小女人,她需要男人的呵护和爱。如今抱着她的这个男人,不顾自己安危来救她,敢问现代社会里有多少男人能够做到? 她的秦永是个顶天立地的真汉子,只要同他在一起,天塌下来了都不用怕,他会为她遮风挡雨,他会把她护在他的羽翼之下的。 她的秦永,是她可以安心依靠的男人! 很快,白玉堂跑过来,同秦永其心协力,终于拉开了铁夹子,把艾怜的脚解脱出来。 秦永背起艾怜,朝台阶处跑去,跑了两步,没听见白玉堂跟过来的脚步声,便转过身来寻找他。见他把飞抓百链锁抛给了圆台上的男人,知道他要救人,就大喊道:“金兄,你快些!” 他飞速地把艾怜背了过去,把她放在地上,还没等查看她的伤口,就听到小六子的惊呼声:“石头碎了,机关又动了,金爷,干巴虎,你们要快啊!” 秦永听了急忙跑过去看,见情形危急,便焦急地四下里寻着,只发现了墙角处的一只铜鼎还算结实,于是抱起铜鼎,向机关处跑去,把铜鼎顶在了机关转轴的位置上。 机关停止了转动,秦永看向圆台处,白玉堂正向上拉着飞抓的绳子。 很快,转轴处传来了“咔嚓咔嚓”的声响,秦永过去一看,铜鼎已经被挤压得开始变形,他便焦急地又到处去寻找东西。 小六子眼看着铜鼎最后裂成了碎片,转抽重新运转起来,他看向圆台处,白玉堂已经把干巴虎拉上来了,但两侧的刀尖越离越近,便催促道:“快点儿,石壁快合拢了!” 话音刚落,白玉堂和干巴虎就一前一后地朝台阶处快速奔跑。 白玉堂边跑边喊:“快跑,这里要塌了!” 与此同时,脚下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秦永不敢耽搁,跑回艾怜身边,背起她就向外跑。 小六子也不再管机关,跟在后面跑,下台阶时回头看了一眼,白玉堂和干巴虎已经安全地出来了,他们身后的那两面石壁,刀尖之间马上就要交叉在一起了,他悬着的心这才算放下。 甬道里不时地有石块和沙土塌落,转了弯之后,前面漆黑一片。秦永放下艾怜,从腰间的竹筒里掏出火折子,吹亮之后,递给她拿着,然后背起她继续跑。 这时,艾怜的脑中又出现了红『色』箭头,于是遇到岔路的时候,她就指挥秦永转弯,同时,回头叮嘱后面的人跟上,就这样,几人最后进了一个小小的石室。 进来后,再没有路可走。坍塌声仍在继续,灰尘很大,等所有人人都进来后,白玉堂把石板门关上了。 秦永放下艾怜,要检查她的脚。 艾怜急忙躲着他的手说:“这里是古墓,空气不干净,对伤口不好,等出去后再让你看。” 然后掏出帕子来,很是自然地给秦永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白玉堂对她这种不合规矩的举动很看不惯,皱着眉头,冷冷地问她:“我不是让你在客栈里等着吗?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这话问得莫名其妙,秦永看着他不知他这话是对谁说的。 艾怜早已经知道自己上当了,于是把客栈里的伙计假传白玉堂的话,让她结了帐后速去鱼脊岭,到了墓地后,歹人强迫她入伙,『逼』她换上红衣,晚上继续装鬼吓人,她无意中触碰了机关掉进洞里,被人追赶之事述说了一遍。 听到自己的女人被歹人威『逼』利诱和追赶恐吓,秦永当然是怒了,他起身对着干巴虎一阵拳打脚踢。 等秦永的气出的差不多了,白玉堂拦住了他,然后严厉地问干巴虎:“你的同伙还有谁?你们装鬼劫财多久了?统统招来,如若不招,我就地解决了你!” 干巴虎鼻青脸肿地跪下来,对着白玉堂磕头道:“这位爷,今天是你救了我干巴虎,救命之恩如再生父母,我愿意招。”于是把同伙之人供了出来。 原来客栈里的掌柜的才是他们的头领,散步谣言让过往的行人相信红衣女鬼的传说,这样行人失了财物就会认为是破财消灾,不会去报官。即使报官,姜碧荷一案的确是五十多年前未破的旧案,那个诬陷她有孕之人一直未能找到,因而当地人都相信姜碧荷是被冤枉致死的,也相信她化为厉鬼的传说,当地官府不敢招惹女鬼的怨气,曾经派过衙役去现场勘查,因为太过害怕而草草收场。因此他们这些歹人才能把骗局一直做下去。 早晨,干巴虎、大成子还有客栈里的一个伙计出来寻找小六子的下落,伙计就是那个蒙面之人,认出了白玉堂和秦永,回去报告给了掌柜的。掌柜的见艾怜面目清秀,便想让她取代小六子装成女鬼吓人,同时霸占她的财物和马匹,便指使伙计假传白玉堂的口信儿,把她骗到了鱼脊岭。 事情真相大白。 但秦永却更生气了,阴沉着脸问白玉堂:“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同怜怜在一起?什么姓金,什么五爷,我看你分明就是锦『毛』鼠白玉堂!” 白玉堂觉得他很好笑,便哈哈笑了起来。 秦永大怒,握紧了拳头:“藏头『露』尾的,是大丈夫所为吗?果然行事鬼祟如鼠,笑什么笑?是想同我打一场吗?”一想到这两天被他像猴一样耍戏,他就火冒三丈,要不是考虑到危急关头他出手帮他救下了怜怜,他早扑上去与他打作一团了。 “秦永,有想与我打架的精力,还不如省着去想想办法怎么能走出去。还有,到了外面,要请你这驸马爷的贴身侍卫到县衙里走一趟,你这大老爷去报官,总比我一介草民的话有分量。” 秦永哼了一声,不想再搭理他。 小六子一听秦永的来头这么大,便很有眼力地求他:“秦爷,看在咱俩在枯井里共度一晚的情份上,求您在县太爷面前给我美言几句吧。” 艾怜这才发现身穿红衣的这个人很漂亮,虽然妆容花了,但眼神和一举一动都有种很妖媚的感觉,想到秦永好『色』的本质,便一脸怀疑地看着秦永。 秦永朝小六子喝道:“滚!如果不是你踢的,我能掉枯井里吗?”随后马上对艾怜解释:“别看他这身女装的打扮,其实他是个男人,昨晚我不止我和他,还有白玉堂,我们三人同在枯井里待了一夜。” 这可不好说,现代社会里不少抢男朋友的,都不是女人。艾怜看着小六子,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小六子很快明白了她的想法,为了不让她反感,为了能让秦永替自己说好话,便拍着胸膛说:“我小六子可是条响当当的汉子,只要秦爷肯为我说一句话,我保证日后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现在边关有难,正是需要我等热血男儿献身的时候,此番我若能免了牢狱之灾,便准备投身沙场,为国效力!” 干巴虎听了他的豪言壮语,打了个寒战。 艾怜这下放了心,只要不是和她抢秦永的,她都不放在眼里。 等外面的轰隆声平息,脚下也不再摇晃了,白玉堂推开了石门。 三天后。 艾怜窝在秦永的怀里,看着他拿着『毛』笔在白纸上画地图,听着他在耳边低沉的声音:“明天我们就能到庐州,然后去舒州,再到长江,顺着江水向西,到岳州,再南下到永州,以后那儿就是咱们的家。” “永州?阿永?为什么要选在那儿定居?同你的名字有关系吗?” “真聪明!”秦永高兴地亲了她耳边一下,“我爹当年在永州做生意时遇贼人行凶,被我娘给救了,我娘见我爹风度翩翩,便对我爹一见钟情,锲而不舍地硬是要求我爹报恩。我爹无以回报救命之恩,唯有以身相许。这样他们在永州定了亲,约定以后有了儿子就叫秦永,以此来纪念他们的相遇。” 想不到秦婶子竟是个这样的奇女子! 艾怜由衷地赞叹道:“真浪漫啊,阿永,想不到秦婶子那么彪悍!那么执着!真不愧是女中豪杰!” “什么秦婶子!”秦永不满地纠正她:“是咱娘!以后见面了要叫娘!” 艾怜马上改口,甜甜地说:“知道了,要叫娘。阿永,我真的很喜欢咱娘的『性』格,我以后一定和你一起好好孝顺她老人家。” 秦永听了心花怒放,“真乖!怜怜,我也好喜欢你的『性』格。” 第106章 情到浓时 “阿永, 反正我们也不急, 慢慢地走, 沿途看见好看的风景, 我们就停下来好好地欣赏欣赏,玩一玩, 好不好?” 艾怜已经有了嫁给他的打算, 这趟旅程就当成是与他蜜月旅行了。见他犹豫着,便问:“你是不是担心银子不够?放心吧, 我有。”说着,打开了自己随身带着的荷包,把里面的东西全都倒出来给他看。 秦永诧异地问:“你哪儿来的这些财物?” 艾怜解释着:“这几片金叶子是我在宰相府时, 王延龄的母亲给我的, 这几块金子、珠子和宝石是在古墓里得到的,这支珠花、耳坠子、珍珠项链, 还有这块玉,是陈世美给我的。” 秦永一听“陈世美”三个字,顿时心里酸的不行, 阴测测地问:“陈世美?你在古墓里说你‘一直以来都只爱陈世美, 要让他在心里永远记住你,还说我只是你复仇路上的垫脚石’,你果真爱着我吗?” 这小心眼的男人, 还带翻小肠的? 必须一次『性』把他镇住, 否则他以后有可能总拿她的这几句话说事儿。 艾怜一点心虚的样子也没有, 连着锤了他几拳后, 气势汹汹地说:“怎么,我做错了吗?我当时怕你把命搭在我身上,那种情况下就只能刺激你,让你恨我让你不想再涉险救我,我多爱你啊,怕你有危险,所以宁可放弃自己得救的机会。我命都不要了,只想让你好好地活着,这世上除了咱娘,还有哪个女人能向我这样把你看得比我自己还重?你还好意思拿这话来责问我,你有没有心?” 秦永被她说得哑口无言。 说不过她那张伶牙俐齿的嘴,他讪讪地说:“是我小气了,你别生气。” 看着艾怜还是气鼓鼓的样子,他急忙检讨:“你看你,把自己的家底儿全都拿出来了,这么死心塌地地跟着我,我怎么能不知好歹呢。” “知道就好。你可不能没良心,我人都给你了,钱也都给你了,你说我不爱你爱谁?” 秦永最喜欢听的就是她爱他的话,他赶紧把荷包打开,把金叶子、金块、宝石珠子都捡进去,“这些都是你的私房钱,我不会动的,你自己留着。” 然后把陈世美给她的那些碍眼的东西拢到一起说:“我现在手边没银子,就先把这些东西当了,等到了永州,我补给给你双倍的银子。然后再给你另买珠花、项链、耳坠子和玉佩,保证比这些更值钱更好看。” 真是小心眼的男人。 但是艾怜喜欢。 她靠过去问撒娇地问他:“阿永,你到底有多少家当呀?” “当然比不过陈世美,但是肯定能让你成为当地首富。” 艾怜的眼睛一亮:“真的吗?那我是不是可以横着走了?” 秦永连连点头:“不愧是我秦永的老婆,颇有我少年时期的风范。想当年我在京城的汴河大街一带就是横着走的!最多时手下有一百多个弟兄!” “你真是太厉害了!那咱们新家那儿,当地能有多少人口,我大约能聚集多少兄弟?” 秦永掰着手指头假装思考了半天,说:“我娘说夏花村大约有四十多户人家,人口也就三百左右,除了还不会走路说话的,大约你能聚集二三十个小屁孩儿。” “讨厌,什么首富,原来我只是个地主婆!还是个小村子的地主婆!你个大骗子!”艾怜把秦永扑到,和他闹着扭成了一团。 “笃笃笃!”门外传来了叩门声,店小二喊道:“客官,热水和夜宵送来了。” 秦永下地去开门,艾怜把炕桌上的纸笔收了,等秦永把夜宵端给她时,她苦恼地说:“阿永,我只是脚上受了伤,而且没伤到筋骨,我觉得不用这么天天补的,这两天都被你养胖了不少。” 秦永哄她道:“我和咱娘都喜欢胖媳『妇』,你离我们的标准还差很多,乖,赶紧趁热吃了,吃完我帮你洗澡。” 唉,不好拂了他的好意,艾怜愁眉苦脸地小口喝着补汤。 从古墓里出来的那天,秦永去县衙亮出驸马府侍卫的腰牌,县官不敢耽搁,命令衙役把客栈掌柜的和其他同伙都逮捕收了监。为了讨好秦永,县官给艾怜请了县里最好的郎中,给她抓了最好的伤『药』,派最好的丫头来伺候她。甚至要贿赂秦永,请他在副宰相陈世美面前说好话。秦永不厌其烦,第二天就带着艾怜离开了这个县的地界,他心里觉得艾怜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无怨无悔地同他东奔西走得不到休息,便愧疚得很,所以这两天都『逼』着她吃他认为能补气补血的食物。 一日三餐外加夜宵,顿顿都是补,秦永还不许她下地走动,艾怜现在光吃不运动,她真怕自己被他养成个胖子。 秦永当了陈世美的首饰,俩人按照事先计划好的路线行走,一路上游山玩水。秦永一向出手大方,不管到走到哪里都本着舒适、尽兴、高兴、不虚此行的目的,把行程安排得妥妥帖帖,把艾怜伺候得舒舒服服。 秦永雇了辆马车,自己骑马跟在车旁。艾怜最初每日在马车里吃啊、喝啊,欣赏着沿途的风光,闷了就把秦永叫进马车来陪她,后来,秦永给她弄了个拐,如果她在马车里待烦了,可以下来自己拄拐走一走。 秦永是个体贴的男人,心也算细,她不开心时能耐心哄她,她无理取闹时也能包容她,她『乱』花钱时也尽量去满足她,最让她满意的是就是他没什么大男子主义高高在上的想法,可能是秦婶子教育的好,他对于做家务一事并不反感,不用她叮嘱,每隔两天就会主动地把两人的衣裳从里到外地洗一遍。这样温柔体贴能干的男人就是放在现代社会里,也是少有的。 当然,与他日夜相对,相处久了,她也发现了他不少缺点,比如他喜欢看漂亮的女人,好在古代的街头,女人很少,见到美女的机会更少,但见到美男的机会却随处都是,所以艾怜一发现秦永的眼神被哪个美女勾走了,就明目张胆地掀开马车帘子去看路上过往的男人,儒雅的、粗犷的、俊秀的、野『性』的等等,艾怜看得津津有味。后来被秦永发现了。 自打秦永发现她比他还好『色』,就不许她再掀帘子看,更过分的是买了个帏帽给她,只要她下了马车,就强迫她戴上。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艾怜最反感这种把妻子藏起来不让见人的小心眼男人,每次秦永让她戴上帏帽,她都会火冒三丈,都会跟他吵架,最后秦永让步了,不再管她戴帏帽的事,但路上只要一见到好看的男人就盯紧艾怜,再也不关注其他美丽的女人了。 有一天,到了一个镇上,秦永把她在客栈里安顿好后,说要出去走走,结果一走就是大半夜,害得她一直为他担心,脑中胡思『乱』想,全都是他发生了各种意外的情节。到后半夜,他哼着小曲儿回来,见她还没睡,就兴致勃勃地给她讲起了他在赌场里观看斗鸡下注,赢了不少银子的事,然后把包里的银子交给她让她收着,最后洋洋得意地等着艾怜夸赞他的好眼力。 这可把艾怜给气坏了,这个坏胚子,吃喝嫖赌玩,他样样都占。以前跟他相好时,怕他『乱』搞,让他把『乱』七八糟的女人都清理了,那时没打算长跟着他,所以对他的其它『毛』病也不在意,现在既然要嫁给他,决不允许他败家。吃喝玩这几样,她也喜欢,算是两人的共同爱好,他只要有能挣来银子的能力,这些就不是『毛』病,但是赌博这种事,她绝对不会姑息他。 她不动声『色』地把褡裢打开,把里面当首饰的银子拿出来一半,又把俩人的包袱打开,把她和秦永的衣裳都分开装了,把拿出来的银子装在了自己的包袱里,然后把秦永的包袱和褡裢递给他,冷冷地说:“秦永,我现在才觉得你并不适合我,明天我就不跟着你走了。” 秦永愣了:“你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改主意了,不想嫁给你了。” 秦永傻眼了:“为什么?” “我觉得你和我理想中的丈夫还有差距,如果嫁给你,我过得不快乐,那我不是找罪受吗?” 秦永的脸沉了下来,脸『色』很是难看地问她:“跟我在一起你不快乐吗?你昨晚不是还说我像什么电动小马达,带给了你天堂般的感受吗?你不快乐为什么要说假话?你理想中的丈夫什么样?如果是陈世美那样的,那我就明白地告诉你,我是秦永!变不成其他男人!” 艾怜的额头满是黑线,昨晚她兴致上来,开玩笑地打了个比喻而已,就是想表达她对他很满意的的意思。没想到他倒是活学活用,把这句话用到了这里。她指的快乐和他说的快乐根本就是两件事好不好?男人果然不管古今,都是首先用下半身思考问题。还有,做什么总提陈世美?真是让人坏了心情。 艾怜气道:“秦永,你不要把谈话弄得跑偏好不好?我说的不快乐是指我讨厌赌鬼,我不喜欢你去赌场,正经人哪有去赌的?你知不知道赌博是十赌九诈,久赌必输,可以让人倾家『荡』产?” 秦永的眼神有些冷意,“我设过赌局,当然知道怎么回事,不过就是玩玩,没认识你之前,我斗鸡斗狗斗蛐蛐,也没倾家『荡』产啊。我难道是没分寸的人吗?你真以为我是不懂事的『毛』孩子?” 见他语气不好,艾怜也很生气:“你去看斗鸡,大半夜的不回来,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本来你就错了,我不许你再去赌场,难道不是为你好吗?你什么态度啊你?还没嫁给你呢,就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我不想再理你,明天你自己走吧,我们到此为止!” 艾怜用被子蒙住了头,没几分钟,就热得浑身是汗。一直没听到秦永的任何动静,她忍不住了,拉下被子去看他。秦永还坐在床边,一眼不眨地盯着她。 和他眼神对视的时候,她看到了他眼中满满的哀伤,顿时一阵心疼,急忙爬起来问他:“阿永,你怎么了?” 秦永见艾怜终于搭理他了,眼眸里呈现出一丝痛苦:“怜怜,我是认真的,要跟你过一辈子,可你,你总想着离开我。我如果有错,你可以指责我,甚至打我出气都行,但你不能总拿分手来威胁我。我这么努力地想同你在一起,不要名声、不要地位、不要权势,不要前程,就连在京城的产业和人脉都放弃了,这些还不够吗?你为什么总能轻而易举地说出‘离开我’?我怎么做你才能珍惜我?” 艾怜听了很是难受,秦永爱她,她又何尝不爱他?只是想让他改邪归正不去赌场,他竟然想得那么多。难道是她的方法用得不对头? 艾怜反省了一下自己,也觉得是自己错了,如果秦永开玩笑对她说不想娶她了,估计以她的自尊心,一定会头也不回地拿包就走,不会给他反悔的机会,让他后悔一辈子。 艾怜很快眼圈就红了,扑进秦永怀里,泪水涟涟地道歉:“阿永,都是我不好,我只是一时图痛快,想给你个教训不让你再去赌场,就口无遮拦地什么都说,我是无心的。我今天就明白地告诉你,你是我的,就算你哪一天看上了别的女人,只要我活着,我就是废了你也不会让别的女人得逞。我才不会离开你,永远霸着你,下辈子你也归我所有,谁让你招惹了我。” 秦永紧紧了搂住了艾怜,良久,发出了一声幽幽的叹息,然后把她抵在床头吻了上去。这次的吻不像以往激烈的、热情的,而是温柔缠绵的,越来越缓慢的,到最后艾怜嘴里尝到了咸涩的味道。这是秦永的眼泪,一个男人吻女人吻到哭,这也是没谁了。 艾怜被他的幼稚举动弄得禁不住笑出声来。秦永马上松开了她,把头埋进了被子里,任她怎么哄他,都不再理她。 到后半夜,艾怜睡得『迷』『迷』糊糊的,又被秦永吻醒了,他只是单纯地吻她,在她的唇上不停地厮磨,嘴里仍旧尝到了泪水的滋味,但这回艾怜没笑,心里竟然难过起来,心脏闷闷地有种窒息感,心里一阵阵地抽冷。她回吻着他,不知不觉脸上也全是泪水。 第107章 驯妻之道 京城的驸马府里, 公主在侍女们的前呼后拥下, 朝陈世美的书房走去。她刚刚听『乳』母说他奉旨要出巡江南地区, 顿时怒气冲天。她斋戒完毕, 他不但不去宫里接她, 反而天天躲在书房里,不去上朝也不来见她。如今不同她商量,就突然就要出巡,竟然还把瑛哥带走,这是要抛弃她吗?真是反了他,他想带着孩子去寻那个女人吗? 侍卫们不敢拦她, 纷纷行礼退让。 她命令侍女和侍卫们们等候在院门口, 自己前往书房,一把推开房门,气急败坏地问他:“驸马, 去江南这么大的事,你为何不同我商议?” 陈世美正在书案后奋笔疾书,见她闯进来,不禁皱了下眉头, 然后放下笔起身对她行了一礼, 不紧不慢地、恭恭敬敬地说:“公主,臣是奉圣上的旨意, 要去江南一带督察新政之事, 此事无法与你商议。” 公主?臣?这是不想同她做夫妻了吗? 他站在书案后面, 身板挺直、容颜俊雅、声音温和, 态度谦恭,又是这种公式化的脸谱!对着圣上是这样的脸,对着百官是这样的脸,对着下属是这样的脸,对着她这个枕边人还是同样的脸! 这种看似恭敬至极、实则疏离冷漠的态度让公主觉得怒不可遏,她走过去一把抓起书案上的纸张撕扯『揉』碎扔在了地上:“什么督察新政?那贱人被锦『毛』鼠劫走了,你分明就是要去寻她!” 陈世美不慌不忙地转身从身后的架子上又拿出几张纸,重又坐下,拿起『毛』笔继续在纸上笔走龙蛇,口中云淡风轻地说:“公主,您既然这么认为,臣自然不敢反驳。” 这种消极对抗的态度让公主更加愤怒。她这么生气,而他还能心平气和地写得下去书信? 她干脆上前抢下陈世美手中的笔狠狠地摔在地上,歇斯底里地问他:“你去寻那贱人我不拦着,为什么还要把孩子带走?瑛哥这几个月来已经把我当成了母亲,他那么小,你把他带走,几个月后,他就会忘了我,到时再想培养母子关系就会艰难得多,你有没有为我着想过?” 陈世美不动声『色』地靠在椅背上,慢条斯理地从袖中掏出帕子来,仔细地擦试着沾染了墨汁的手指和手心,良久,才淡淡地说:“公主的身体要紧,正是为你考虑,臣才要带着孩子出门的,你放心吧,那些嬷嬷们育儿经验很丰富,会好好照顾孩子的。至于培养母子关系,你不用担心,你是孩子的母亲,我会时刻教导他爱你的。” “你?”公主气得浑身发抖,“你为何不让我亲自教导?是在怪我吗?是你先挑衅我的,我已经答应你纳那个女人了,你为什么还偷偷『摸』『摸』地把她养在外面?难到我堂堂公主容不下一个姬妾吗?” 陈世美抬头看着他,那目光淡淡的,没有愤怒和怨恨,也没有愧疚和不安。 什么都没有的表情才让公主接受不了,哪怕他恨她气她,说明他还把她当妻子,可现在他对她视若无睹,这种对她不以为然、漠不关心的态度让她的心犹如浸泡在了冰水里。 受不了他这毫无感情的目光,不想和他的关系再回到从前那相敬如冰的状态中,她爱着他,他的这种冷漠淡然的态度让她感到害怕,她怕失去他。为了挽回他的心,她压着气,深呼吸了一下,转移话题道:“驸马,我的葫芦玉坠呢?” 陈世美垂下眼帘,漫不经心地说:“我千挑万选送给你的东西,你却还给了我,不要也罢,我已经扔了。” 这种冷冰冰的话,让公主听了心里万分难过,她的眼中渐渐涌出了泪水,陈世美的身影在她的泪眼里开始模糊变形,她不甘心地吼道:“你把那贱女人看得比我还重要吗?你就是这么爱我的?你以后是不是打算就这么一直冷着我?” 陈世美把帕子重重地拍在了桌案上,冷冽地说:“贱女人?我的孩子们都是那个贱女人生的,我曾是那个贱女人的丈夫。你贬低孩子们的母亲,就是在贬低孩子们贬低我!不管我有多能干,不管我多么优秀,在你面前我永远都是贱民,不是我冷着你,而是人贵有自知之明,我根本不配做你这个金枝玉叶的丈夫。” 公主委屈地说:“嫁都嫁给你了,我怎么会有瞧不起的你的想法?我只是嫉妒那个女人,你趁我斋戒时日日去与她厮守,你身为副相,如今这么忙,还能天天起早贪黑地京城郊外两头跑。那么不辞辛苦地去见她,在驸马府里,紫溪苑离你的书房这么近,你怎么就不想着天天来见我?你根本就是眼里心里只有她。我作为正妻,看她不顺眼教训教训也不行吗?” 陈世美怒气冲冲地起身,把额头上的白绫解开,指着伤疤大声说:“你看看,这是她留下的,你现在还认为我和她的感情好吗?祁三没告诉你我给她灌了什么『药』吗?她是个极端固执的女人,一心想去告御状,我是个念旧之人,看在孩子们的份上不想把她怎么样,就想着一日夫妻百日恩,宠她一回后,她就会老老实实踏下心来认命了,没想到她倒是宁死不屈,还妄图杀夫。我被孩子的娘伤成这样,有何颜面去见你?现在我对她的那点旧情都被她给磨没了。如今新政的推行到了关键时刻,江南一带山高皇帝远,很多地方官都不作为,我作为新政的倡导者,奉旨去督察有什么不对的?如果此行能顺便抓到她那就更好了,省的她在外面兴风作浪,给我丢人现眼!我一天天被各种事情缠身,烦都烦死了,你还来给我添『乱』!” 公主从未见陈世美在她面前失态过。自从她从宫中斋戒回来,陈世美就各种推脱,对她避而不见,她也从探子那里得知那女人同陈世美吵架并且把他打出了血,但一直不知道打成什么样,她心里吃着醋,期望着他能主动地哄她,向她承认错误,可是他始终不来见她,她也没机会见到他的伤处。她总以为男女吵架,不过是他让着她,才让她挠坏了他的脸,没想到额头的疤痕这么严重,这么多天了仍旧还结着痂。 公主对陈世美恶劣的态度并不生气,反而觉得这才是他的真『性』情,对她发脾气总比一脸温和地恭敬疏远强,她心疼地伸手轻轻抚『摸』着伤口,恨恨地说:“下手可真恨,她怎么就舍得?你对她念旧情,就换来这种结果吗?这是什么东西打的?要是砸到太阳『穴』上,你还有命吗?” 陈世美拉下她的手,缓和了声音说:“还是你知道心疼我。不要再提她了好不好?我是怕你担心才一直不去见你的,结果还是让你见到了我丢人的一面。你先回去吧,我要写几封信,一会儿晚饭我去你那儿吃。” 知道了陈世美和那个女人之间并无感情,公主在醋坛子里泡过的心情才好转起来,只要陈世美不惦记其他女人,她就放心了。 只是那女人如此对待陈世美,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陈世美这么个俊美无双、才华横溢之人,那女人竟弃之如敝屣,这样的男人她都不放在眼里,她还想找什么样的?难道她的眼光比她这个公主还高么?此刻,她对艾怜升起了一股好奇之心,突然很想知道她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子,竟然非要去告发陈世美,竟然不屑于与她这个公主共事一夫。 陈世美并不如她想象中的那么完美,连个女人都搞不定,竟然还被那女人打了。要不就是陈世美爱惜她,任她胡作非为,要不就是那女人真的剽悍,陈世美弄不过她。 她一定要弄明白才能真正安心,便继续问道:“驸马,你竟任她如此放肆吗?一个姬妾都治不了,如何能治国平天下?如何能让百官信服你去甘心情愿地去推行新政?” 陈世美凝神盯着公主,当然听出了她的意思,冷着脸说:“是我的心太仁善了,总觉得她是孩子们的亲娘,要给她一些体面,才惯得她如此不知天高地厚!公主,女人就应该如你这般温顺娇弱、柔情似水,似她那般的泼辣,我真是后悔娶了她,真是家门不幸!” 公主听了这话,暗暗收敛了咄咄『逼』人的气势,放低身段温婉地劝道:“驸马,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只是,你已经把冬妹禁足了这么久,一个小姑娘,不要太过严厉了。” 提到冬妹,陈世美的火气又上来了:“你不许管她,我走以后,你也不要心软,直到抄完一千遍《女戒》才允许她出院子,然后再找两个宫里的嬷嬷,一定要严厉地教导她。” “那明日晚宴给你践行,也不许她出门吗?” “不许!” 公主弯腰把地上的笔捡起来,在秋蝉桐叶玉笔洗里涮了涮,又温柔地给他,磨了回墨,伺候他写完了一封信,然后柔声地说:“驸马,妾身刚才莽撞了,以后遇事一定要先冷静下来。都是你不好,你如果早日同我说明白,我会这么不讲理吗?” 见她先服软了,陈世美也见好就收,把她拉坐在自己腿上,『摸』着她娇软的手,凑到唇边吻了一下,自省道:“我不想让你多为我『操』心,以后,遇事一定同你多沟通。” 公主贴着他的脸娇嗔道:“你以后不要再对我那么冷,我爱你,愿意为你做任何事,你不要总伤我的心。” 陈世美“哦?”了一声,低语道:“愿意为我做任何事吗?” 得到了她肯定的回答后,不动声『色』地命令道:“你把桌案收拾干净吧,桌案上不许留东西。” 公主诧异地看着的,不可置信他竟然真的把自己当下人对待。陈世美的眼光温和中带着股执着,一副不容她拒绝的样子。 他后日就要启程了,公主很珍惜眼下的时光,不想拂逆他惹得两人又闹翻,便忍辱负重地从陈世美的腿上下来,把桌案上的东西一一移到了旁边的柜子上。就是笨手笨脚地搬动那只沉重的香鼎时,陈世美也没给她帮把手,就这么看着她独自把书案上收拾得干干净净,什么都不剩。 做完了这些,公主微微喘着气,委屈地问他:“我可以走了吗?” 陈世美笑道:“不可以,还有一件事情需要你亲力亲为。” 公主怒道:“我不想再做了,我讨厌你!” 她转身要走,却被身后的陈世美突然抱起,放倒在书案上,耳朵也随之被他咬住了。“公主,出嫁从夫,对于丈夫的一切要求,妻子都要满足,这才是为妻之道。”说完,吻了上去。 一番云雨过后,公主的脸就像一朵娇花,等陈世美给她『插』上最后一只簪子,便红着脸告辞道:“驸马,别太辛苦了,我去准备晚饭,你忙完了就快些去。” 等公主的一群人退出院子后,良久,陈世美阴沉着脸,召来丁大官人,让他汇报秦永和潘氏的踪迹。 第108章 东窗事发 原来丁大官人对秦永一直怀恨在心。 前些天, 他带着瑛哥上街去玩, 在大相国寺附近, 遇到了个老者, 老者问瑛哥:“小孩儿,你不是瑛哥吗?怎么在这里?你知不知道秦大爷一直在寻你们母子?” 瑛哥看了眼老头儿, 对他和他的话没什么反应, 仍旧低下头来摆弄着丁大官人给他买的脖子和腿都会动的小木驴。 但老头的话却引起了丁大官人的注意。他第一次见到艾怜便惊为天人,那风流入骨的媚态, 那艳压群芳的尤物,那把驸马爷玩于股掌之间的小伎俩,旁观者清, 他都为驸马爷吃不到嘴而暗暗着急, 恨不得能亲自代劳把她拿下。他对她垂涎欲滴,因此对她的事情始终比较感兴趣。 如今一听老头儿这话, 敏感地察觉到这里有故事,那样一个风『骚』的小娘子,被什么秦大爷寻找, 里面的事儿一定不简单, 更何况,他现在最讨厌的就是姓秦的。顿时,他的心思活络起来, 花言巧语地把老头拉进了一家上档次的酒馆, 好吃好喝好招待, 终于套出了他的话。 老头儿把瑛哥母子去年夏天租住在汴河大街以北的兴礼坊桃林巷秦永家, 秦永和那小娘子相好,后来小娘子母子失踪,秦永一直在寻找,还大病了一场的事详细地描述了一番。 丁大官人听完后,哈哈狂笑起来,边笑边不可抑制地捶着桌子。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秦永啊秦永,他终于抓到了他的小辫子!原来他投靠驸马爷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于勾搭他的小妾。 在庄子里,他初见潘氏后便到秦永面前开了两句那小娘子的玩笑,结果就被他打了,那时他就觉得有些怪异。后来,潘氏被公主的人劫走,正房处置妾侍,就连当丈夫的都不好说什么,秦永这个侍卫偏偏提出要去把人给弄回来,当时他就怀疑秦永的脑子被驴踢了,得罪了公主对他有什么好,他那么『奸』猾的人,怎会犯如此低级错误?现在明白了,原来他和那小娘子有一腿,不愧是秦永,『色』胆包天到敢同驸马爷抢女人! 笑够了之后,丁大官人对秦永的妒意更加强烈了。秦永除了那张脸比他俊俏,除了拳头比他硬些,其余的他哪里比得过他?他丁奎一有财有势有计谋,又善于钻营投机,可那小娘子为什么对他视而不见,偏偏被秦永得了去? 秦永这狗东西,现在蹦跶得越欢实,将来就死得越惨! 丁大官人给那老头一锭银子做谢礼,又要了他的住址,在回驸马府的路上仔细斟酌了一番言辞,把瑛哥交给嬷嬷们后,便去陈世美的书房,把他的发现及时报告给了他。 陈世美听了又惊又怒,一阵阵的怒气穿过驱壳,在胸臆间回『荡』,气得他浑身发颤。他和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原本对她的品『性』了如指掌,天下人谁都可以负了他,他一直深信唯独她不会背叛他。他此前虽然怀疑过王延龄对她有不轨的企图,但心里其实并不信她已不贞洁,他一直坚定地认为她如果受辱肯定会以死殉节,她没死,就说明她一直清白得很。 如今怎么也想不到对她有企图的竟不是王延龄,而是秦永! 秦永,那个对他忠心耿耿、俯首帖耳、甚至以身躯为他挡刀的人,果真是条隐藏很深的狼吗? 陈世美阴毒的眼睛紧紧盯着丁大官人,嘴里发出了一阵阵冷笑,笑得丁大官人『毛』骨悚然。 陈世美知道丁大官人和秦永一向不和,丁胖子才是个真正的阴毒狠辣的小人,他也许会为了陷害秦永而不择手段,但他若是为了把秦永拉下水就给他扣上一顶绿帽子,他发誓一定把这胖子的一身肥肉剁成肉糜! 他冷静下来,挥挥手让丁大官人出去了。 陈世美靠着高高的椅背,望着窗外摇曳不停的树影,根本不相信秦永和潘氏能搞到一起去。为了防止丁胖子诬告,他派人立刻前往兴礼坊桃林巷,去把秦永他娘带过来见他。这期间他什么都没心思做,脑中空白一片,就在椅子上浑浑噩噩地靠着。 晚上,派出去的人回来报告说秦永家已经在半个多月前搬走了,左邻右舍无一人知道秦永母子的去向。 陈世美怒极,派探子马上去调查秦永的亲朋好友和手下,看看秦永到底把家搬到了哪里。他越想越气,便连夜前往冬妹所住的兰馨苑。 到了兰馨苑,丫头婆子见他这么晚还过来都心生诧异,匆忙给他行礼,见他脸『色』不好,不好耽搁,急忙进内室把冬妹叫醒,帮她穿好衣服。 冬妹睡得『迷』『迷』糊糊地被叫起来,穿好衣裳出来,见了陈世美,『揉』了『揉』眼睛,行礼道:“爹爹,这么晚了您还来看我,是有什么事要交代吗?” 陈世美看着女儿一阵冷笑,然后把丫头婆子都撵了出去,房门也关得紧紧的。 冬妹不知何意,心里开始紧张起来,看着父亲的那张吓人的脸,不敢再说话,低头等着他说明来意。 陈世美冷笑道:“你是我的女儿,是我最亲的亲人,我给了你生命和一切,而你,却背叛我!” 冬妹一听,吓得急忙跪下来,膝行到陈世美跟前,抱着他的双腿,仰起满是泪水的小脸,颤声地问:“爹爹,我是您的女儿,我怎么会背叛您?您怎么了?千万不要吓唬女儿呀,女儿已经失去母亲了,不能再失去父亲的爱。是不是有人对您说什么了?瑛哥还有公主疼爱,可我除了您就什么都没有了,您千万不要听信小人的谗言!” “你这眼泪同你娘一样,说来就来,她没遗传给你容貌,但却把这一套套骗人的伎俩都传给了你!” 这话对冬妹来说实在是太重了,她呜呜地哭出了声:“爹爹……”,难过得再也说不出别的来。 等她的哽咽声弱些后,陈世美坐到椅子上,问她:“我问你,我把你姐弟接来驸马府前,你和你娘到底住在什么地方?” 冬妹的心悬了起来,半夜三更,爹爹忽然跑过来问她这事,难道是东窗事发了?难道秦永找到了娘,他们俩在一起时不当心被人发现了? 冬妹用帕子借着擦眼泪的机会遮掩着脸上的表情,脑子里快速地想着对策。她虽年幼,却知道这种事情万万不能承认,不然娘就完了。覆巢之下无完卵,她也会被殃及到的,公主一向讨厌她,以后她在驸马府的日子就会更加艰难。 冬妹小心翼翼地说:“我真的不知那是什么地方,租到房子后,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没碰见过外人,也没问过母亲那是什么街什么巷子。” 陈世美看着狡猾的女儿,哼了一声,继续问:“房东你可认得?” 冬妹犹豫了一下,说:“认得。” “姓甚名谁?” 冬妹垂着头,无论如何也张不开嘴说出“秦永”两个字来。 陈世美见她不语,心里阵阵钝疼,气得指着她骂道:“你这只小白眼狼,我是你亲爹,您却伙同外人联合起来琢磨着怎么骗我!你就是这么孝顺的吗?” 冬妹忙伏在地上,连连地向陈世美磕头谢罪,嘴里却仍旧不发一声。 见她还是不说,陈世美怒道:“好!好!你真是我的好女儿。你既然肯不招认他的名字,那我就换个问题。说,秦永和你娘有没有不轨之事?” 冬妹一惊,急忙起身又抱住了陈世美的大腿,哭道:“爹,这话可不能『乱』说!这不仅关系着娘的名声,也会影响我的闺誉的,我可是您的女儿呀!我们是住在秦永家里,可那是个大院子,我和娘还有弟弟一直住在东厢房里,秦永住在西厢房,和我们的作息时间不一致,经常三五天、十天半月地不着家。 每天我都帮着娘照顾弟弟,帮娘做炊饼,我们的日子过得那么苦,不辛勤劳作怎么度日啊?爹,您不知道住在大杂院里的平民百姓都是经常几家人共住一个院子吗?那样的条件哪里能顾得上避嫌?哪里能讲究男女大防?那些市井小民,最大的乐趣就是茶余饭后造谣生事,最爱编排流言蜚语蛊『惑』人心,爹爹,请您不要听信他人的诋毁之言。 我之所以一直不肯说,是因为女儿现在的身份不一样了,再提以往的那些事儿,只会给爹爹脸上抹黑,也会让其他的贵女瞧不起我的。以前的那些穷日子都是我不想提及的,爹您为什么那么残忍,硬是让我想起来我不过就是个乡野穷丫头。” 陈世美看着女儿,心情复杂。他也不愿意再回忆起以前的穷出身,女儿的心情他可以理解。只是,女儿年纪这么小,就懂得了避重就轻,趋吉避凶,这份精明,果然是来自他的遗传啊,但也有可能是潘氏的遗传。 他忽然觉得潘氏的狡猾和伪装竟然和他很是相似,他欺骗圣上、欺骗公主、欺骗百官,而她,欺骗他这个丈夫,他们的女儿,欺骗他这个父亲。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和她一起长大,做了几年夫妻,生有一双儿女,原来还未把她看透。 陈世美阴沉着脸问女儿:“秦永和你娘到底有没有不轨之事?你只需回答‘有’或‘没有’就行。” 冬妹毫不犹豫地答道:“没有。” 陈世美一把推开她,起身抻了抻被她弄皱的袍子下摆,威严地说:“从今日起,你就在兰馨苑禁足,直到抄满一千遍《女戒》,才能解除禁令!”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冬妹跌坐在地上,直觉地认为从此以后她又失去了爹爹。 第109章 凉凉夜色 陈世美派遣出去打探秦永的人都回来报告说秦永走得很是干脆利索, 房子、地和庄子能卖的卖了, 卖不了的就委托中间人分给了两个姐妹。他的姐妹说不出来秦永的下落, 甚至都不知道他们母子搬家的事情。本朝圣上实行仁政, 家族出了大事是不允许牵扯到无辜的出嫁的女人身上的, 审问了好几次,什么都问不出来,陈世美是副宰相,不好在革新的关键时期弄出草菅人命的事情来,无奈只得下令放了秦永的姐妹和他的几个得力的手下。 再后来,陈世美得到了圣上的嘉奖, 因为地方官员把秦永破获鱼脊岭装鬼劫财的案子呈报到了刑部, 刑部官员为了讨好他,直接在朝堂上向圣上汇报了这件事。女婿的侍卫到了地方上都如此能干,圣上龙颜大悦, 下旨嘉奖了他。 陈世美心里恼火,案情都已经汇报到了刑部,秦永却再无消息,现在他已经听信了丁胖子的话, 如果没鬼, 为何秦永还不带潘氏回来见他?由于知道了秦永的踪迹,这种丢人的事情不好委派给别人, 因此配给丁大官人几个顶级的探子, 命他全权负责追查秦永下落之事。 丁胖子在这件事情上显出了前所未有的热情, 办事效率也很高, 很快,把秦永当掉的首饰都呈送到了陈世美面前。 眼前的每一样首饰都是他精挑细选的,款式是否适合她的气质,颜『色』是否衬合她的面『色』,用料是否珍贵、做工是否精致,他就像坠入情网的男人一样用心琢磨着。他无比认真细致地置办着这些东西,只为讨她欢心,博得她的爱意。可是她,却不屑地把他的心扔在尘土里践踏,任由那个男人把他的心意兑换成了区区几百两的银钱。 事情已经板上钉钉了!他的妻子背叛了他! 陈世美忍受不了这种奇耻大辱,他这辈子坚定隐忍,一步步努力攀爬到如今这个地位,虽然沿途吃了很多辛苦,但仕途还算顺利,平步青云,到现今的位极人臣,可以说只要是他想得到的,都可以通过他的努力去得到。可偏偏有人给他如此当头一棒,让他品尝到了失败和耻辱的滋味。 他打定主意,决定亲自把背叛他的那两人抓回来,把所受到的耻辱加倍地返还到他们身上,于是他向圣上递折子请求去江南一带督察新政。 当丁大官人走进陈世美的书房时,看见他靠在宽大的椅子背上,眼睛盯着窗外不知看什么。 “他们到哪儿了?”陈世美的声音无波无澜,但丁大官人却听出了他平静的表象下,心里此刻正孕育着风暴。 由于驸马爷最近心情不好,丁大官人不敢说『插』科打诨的话逗他开心,便直奔主题,禀明了秦永和潘氏目前正沿着长江逆行,一路观花赏景,逍遥自在。 陈世美看着窗外摇曳的枝头绿叶,想起了那年他和潘氏在树下定情的时光。为了送她一朵完美的合欢花,他站在树下伸着脖子挑了一个时辰。 她怎么敢移情别恋! 丁大官人久久得不到他的回音,便试探着问:“大人,秦永狡猾得很,功夫又好,属下怕他会察觉逃脱,还是早日派人把他们捉住为好。” 陈世美转头看着丁大官人,那目光阴冷,让丁大官人禁不住心生寒意,急忙跪倒:“属下知错,大人您自有分寸,属下僭越了。” 陈世美越来越讨厌丁胖子,他每此来报告的都是陈世美最不想听到的同时又是最想听的消息,听一次他就愤怒一分,还有一分说不尽的心灰意冷,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不能让别人看出他戴了绿帽子,以免他这个副宰相成为国人的笑柄,这就是被人背叛的滋味。 一个是结发之妻,一个是忠心下属,他们给他带来了耻辱,他咽不下这口气,发誓一定要亲手报这个仇。 他从牙缝里透出几个字,冷冷地命令丁胖子:“后日随我一起去江南。” 长江边上,夕阳如火,晚霞满天。 艾怜靠着秦永的肩头,两人正坐在一座山头上,静静地眺望着山脚下蜿蜒曲折的无尽江水和天边赤朱丹彤的落日。落日的影子倒映在碧波浩渺的江水里,染红了半个江面,江水如练,江面上缓缓移动的片片白帆也变得泛红起来。 秦永低头看了眼艾怜,她的脸颊也被染了层红晕,长长的睫『毛』遮住了她的大眼睛,一缕发丝垂落到了妖艳的红唇上,显得她的侧颜更加妩媚妖娆,便情不自禁地搂紧她,随即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了一个吻。 艾怜抬头对他浅笑了一下,然后像乖顺的猫咪一样用脸颊蹭了蹭他的肩头,轻柔地说:“阿永,你给我说一下咱们的新家吧。” 秦永嘴角上翘,磁『性』好听的声音缓缓响起:“我们的新家在夏花村,听我娘说,那里很美,一年四季都鲜花盛开,春季的田野林间到处是争艳的野花,夏季最惹眼的是艳若霓霞的三角梅,秋季桂花开了,大姑娘小媳『妇』们忙着采摘桂花,制作花茶补贴家用,到了冬天,屋里『插』上一只腊梅花又香又有情调。村西头有条清澈的小溪,以后你可以去那里淘米做饭洗衣裳。” 前面的描述都很美,最后一句话让艾怜听了有些不舒服,她皱着眉头撅着嘴抱怨:“你不是说你是当地首富吗?这些活儿还要我去做啊?洗衣裳倒没什么,可是做饭时灶台要烧柴火,到处都是灰,整日灰头土脸的,一天两天的还行,做个十年八年的,年老『色』衰,到时你还会爱我这煮饭的婆子吗?” 秦永笑出了声:“你个臭美的懒媳『妇』!怎么能舍得让你灰头土脸的呢,到时候我雇两个小丫头伺候,你和咱娘就负责吃喝玩乐享清福。” 艾怜这才高兴起来,轻轻地给了他一拳:“阿永,以后你负责赚钱养家,我还要负责貌美如花,养你的眼。” “嗯,除了吃喝玩乐貌美如花外,还要负责给我生孩子,这也很重要,最少也得生三个。” 艾怜想了一下秦永这个『奶』爸同三个白白胖胖的娃娃一起玩闹的情景,就有些跃跃欲试,她挽着秦永的手臂娇滴滴地说:“那今晚你可要努力耕耘啊。”。 秦永一听,便有些坐不住了,开始催促艾怜快些同他回到船上。 夜深了,艾怜躺在秦永的怀里,枕着他的手臂,脸贴在他的胸前,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还有他熟睡时发出的有节奏的鼾声,以及水流冲击船帮的哗哗声,此刻月光透过窗子散落在床上,小船在水面上随着波浪一起一伏,他们两个就像睡在摇篮中的婴儿,这个夜晚是多么美好而宁静。 幸福的日子总是转瞬即逝。 半个月后,他们离开长江上岸,开始向南行路。 一天半夜,艾怜突然被一阵尖锐的警报声惊醒,她茫然四顾,四下里静悄悄黑漆漆的,身边靠着的是火热的秦永。怀疑自己是被梦惊醒了,刚要再次睡去,突然听见系统对她说话:“玩家请注意:你只有十分钟的时间准备,十分钟后,陈世美会带人前来捉`『奸』。” 系统再次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然后,艾怜的脑中出现了地图,一大群红『色』亮点正向着客栈的方向移动。 艾怜反应过来,心开始狂跳起来,她用力摇醒了秦永:“阿永,你快起来,赶紧跑,陈世美带人追来了!” 秦永被她摇醒,很快听明白了她的话,见她惊慌的样子不像是做梦,便一骨碌爬起来,来不及问她原由,赶紧听话地穿衣裳下地。 艾怜起身穿好里衣,开始收拾秦永的东西,一边收拾一边理智地说:“阿永,我不能和你一起走,我会拖累你的,这样我们俩就都没救了。你先跑,以后才能有机会把我弄出去。你放心好了,我知道如何应对陈世美,只要他没把你我抓到床上,我就有办法搪塞他。我会好好保护自己的,还有,就算你被他抓住,一定不要承认我们的关系,最多只能说我曾租住在你家里,你我情同姐弟,因为我怕公主再要我的命,因此才求你找个安全的地方安置我。 秦永一听她不跟他走,便急得抓住了她的双肩,刚想劝说她,就被她制止了:“阿永,眼下不是逞强的时候,小不忍则『乱』大谋,你跟过陈世美,也应该知道他手下高手如云,你自己逃脱还困难,更别说还带着我。我不会涉险的,所以你也要冷静。你快走,我们如果被他捉住了,就真是死路一条了。我爱你!” 她踮起脚尖把秦永的头按下来,狠狠地和他接了个长吻,不管在何种情况,他热烈的吻总是能让她『迷』醉。她费了极大的力气才推开他,然后把刀和收拾好的包裹塞给他,果断地把他推向了窗口:“跳下去!下去之后向东跑,你走了我才能静下心来想着应对他的话。” 秦永被她撵着,无奈,只得推窗跳了下去。 第110章 秦永呢? 看着秦永消失在漆黑的夜里, 艾怜又检查了一遍室内的物品, 确定再没有秦永的东西后, 关上窗子, 上床放下帐子躺下了。 脑中的那群红『色』亮点越来越近,很快进了客栈, 转眼上了楼, 艾怜的心脏跳得开始加快,同时耳中听到一阵急切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咚咚作响。 “砰!”房门被大力的踹开, 三五只火把涌进来瞬间把室内照得雪亮。尽管早有准备,艾怜还是被这踹门的巨响吓了一跳,“啊”地发出了一声尖叫坐了起来, 捂着跳得要蹦出来的心, 急忙用被子把自己裹了,战战兢兢地缩成一团儿向床里靠去。 陈世美站在地中央, 阴鹜地望着帐幔低垂的木床,里面影影绰绰的看不清楚,他脑中浮现出了秦永和艾搂抱在一起颠龙倒凤的画面, 顿时觉得心脏像是要被气得炸裂一般难受。他捏紧了拳头, 知道秦永的功夫高,便用眼神示意旁边的丁胖子上前把帐子掀开。 丁胖子接到命令,兴奋地走过去, 一把扯掉了床帐子。 满屋的男人目光都聚焦在了床上, 粉『色』绫子的花被里, 『露』出一张花容失『色』的美人脸。 怎会没有秦永!丁胖子不甘心地上前粗鲁地扯掉了艾怜身上的被子扔到了地上。 艾怜惊叫着伸手去拽被子, 发现没拽住,便急忙缩回双臂交叉护住胸前,柔软的白『色』里衣下,她的身段显现出来,窈窕『惑』`人,裤管处『露』出了一小截光洁白皙的脚踝和一双秀气娇小的脚,长长的发丝有些凌『乱』地披散着,面容娇媚动人。 灯下看美人,此刻的艾怜给人一种既柔弱又魅『惑』的感觉,让人忍不住想把她抱在怀里给予安慰和保护。 丁胖子被她的风情深深吸引,呆呆地看着她。 除了艾怜,床上并没有其它人。 陈世美松了口气的同时,突然发现室内的人都盯着潘氏看,自己妻子的风情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别的男人看光了,这感觉让他相当难堪和恼怒,他快速走到床边,从地上捡起被子迅速地盖在了艾怜身上,回头喝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给我找!” 艾怜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心里呵呵冷笑,任由他的手下在室内翻箱倒柜。 忙活了一会儿后,既没找到秦永的人也没发现同他有关的物品,而且窗子还紧紧关着。当负责监视秦永的探子向陈世美报告情况时,他是临时起意带手下前来这里突袭的,不可能存在走漏风声的状况。如果秦永是听见了动静才跑出去的,那他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不留任何痕迹,而且他在楼下的门口窗下也都留有人把守,这么密不透风的防守,不可能把秦永给放出去。 没发现秦永,对陈世美来说当然是值得庆幸的事情,但探子报告说秦永和潘氏一直同吃同住、举止亲密,又让他不得不信。他阴沉着脸把人都赶出了房间,然后一步步走近床边。 他就像条阴毒的蛇,艾怜察觉到了他身上散发出的冷意。 陈世美一旦发起怒来,是非常恐怖的事情,她不敢与他对视,低垂着头,脑中快速地想着对策,此时是该装可怜装柔弱地向他低头还是装烈女装无辜地对他加以控诉呢? 陈世美虽捏紧拳头,面上却一脸平静,声音也毫无波澜:“秦永呢?” 艾怜轻声说:“不晓得去了哪里。” “你同我说实话,秦永对你有没有不轨?如果是他强迫你的,我一定替你报仇雪恨。你一个弱女子无力反抗,我不会怪罪到你头上,只是我要把你送进庵堂里,以后你不能再见冬妹和瑛哥,也不许再对人说你是他们的母亲。” 如果陈世美真能把她送进庵堂里就好了,可他的话是不值得信的,他那么阴险的人,谁知道暗地里打的是什么主意。艾怜摇了摇头说:“我和他没那种关系。我只嫁给你一个男人,而且与你还是青梅竹马的感情,可是你让我伤透了心,你都靠不住,天下还有什么男人是靠得住的?连你我都不想再要,还肯以身犯险,拿自己的后半生去赌另一个男人是否会负我吗?” “即然不想同他有那种关系,为何做事不知避嫌、不计后果?为何与他游山玩水、同进同出,举止亲密,惹人非议?” 艾怜辩解道:“小时候家里有几卷《太平寰宇记》的手抄本,你也看过的。那里面记载的山川湖泽、古迹要塞、城镇乡村、风土民情等,深深吸引着我,你曾经许诺过我要带着我周游天下,拜访名山大川,可你是无信之人。上个月,我差点被公主害得没命,后来被江湖义士锦『毛』鼠白玉堂所救,再后来被秦永所救。反正我没有丈夫,又失去了孩子,就想着趁自己还活着,不要被你关在后宅里等死,不如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自由一天是一天,方不虚此生。秦永和秦婶子对我有恩,我一向把他看成是弟弟,除了他,我再没有可以信任之人,我一个孤身女子行走不便,是我请求他保护我的,在我找到落脚地之前,由他负责我的安全。至于举止亲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亲眼见到了吗?你难道就不怀疑是有人想陷害我们呢?” “你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陈世美朝门外喊道:“来人,把掌柜的给我带过来!” 很快,掌柜的被推进门来了。 陈世美问道:“这女子投店时身边可还有别人,开了几间房?都吃什么用什么说什么了?” 掌柜的点头哈腰小心翼翼地回答:“回大人的话。这位娘子是和一位年轻的爷一起来的,只开了一间上房,要了一桌简单的饭食,掌灯后又要了一桶热水,叫小二进去倒了脏水后,便再也没见他们出过门。” 陈世美挥手:“出去!” 等掌柜的出去后,他问艾怜道:“你可还有什么话说?” “捉贼拿赃,捉『奸』拿双,你没有证据就不能平白地诬陷我。我的确是开了一间房,那是因为我银子不够,将来找到落脚地还要租房子置办东西,秦永又没带银子出来,所以我精打细算,处处都要省着花。现在天气这么好,秦永又是一个大男人,所以我没给他开房间,随他自己去想办法到哪里对付一夜。掌柜的说的不假,他最后看到我们时,秦永的确在这房间里,我们这样是做戏给外人看的,别人见了会认为我们是夫妻,这样才不会趁秦永夜里不在时,过来打我的主意。” 陈世美心情复杂地看着艾怜,虽然不是很相信她的话,但他心里更不愿意听到她同别的男人有染的话。 艾怜的辩解让他心里多少舒服了些,他这些天一直忧思过度,心火过盛,此时精神有些放松下来,很是疲惫地坐在床上,两根手指『揉』捏着太阳『穴』说:“我的确是无信之人,我曾经许诺给你的都没做到,我是个伪君子,但你是我的妻子,从你我拜堂那天起,你就属于我。上天,还有逝去的双方父母,都是我们婚姻的见证者,不论我怎样对不起你,你都只能认命,绝不能做对不起我的事。自古以来的社会和家庭规则就是这样的,就连皇后娘娘都要忍受皇上宠爱其它妃子,而你,只不过是千千万万个普通女人中的一个,你没什么不同,所以,你也要遵守那些个社会和家庭的规则,谨守女人的本分,受了委屈只能忍,而不能想着如何去背叛我报复我。” 艾怜抬起头,高傲地看着陈世美,清晰明了地告诉他:“不,我不忍。我要我的丈夫只属于我一个人,如果他做不到,那我宁愿不要丈夫,我不依靠男人也能生存下去,所以,我绝不忍受任何委屈。还有,以眼还眼,以牙还牙,这是我做人的原则。” 陈世美嗤笑道:“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在这个世界里,女人卑微如草芥,你的命运由不得你!”说完转身走出了房间,对门口的人交代了一番,然后另找个房间歇息了。 第二日,天亮了,秦永哼着小曲从外面进到客栈里来,刚进门,就被隐藏在各个角落里的侍卫们围上了。 这些人中有不少都是秦永认识的,他故意不解地问:“是你们?我是秦永啊,你们这是何意?难道不认识了吗?” “哈哈哈,秦永,你小子总算『露』面了,我还以为你做了缩头乌龟不敢出来了。”丁大官人从一个房间里走出来一脸欠揍地说笑道。 秦永咬牙道:“丁奎一,老子就知道是你在挑事,驸马爷在哪?带我去见他。” “哈哈哈,你小子有种!”丁大官人慢慢踱到秦永身边,挥退了侍卫们,然后凑近他,只用他一人可以听到的声音问:“秦永,那小『骚』娘们够味吗?比崔小玉如何?” 第111章 摇曳生姿 秦永一听丁胖子这话, 顿觉一股热血直往头上涌去, 他怒火中烧, 对着丁大官人满是油光的脸就是一拳, 把丁大官人打得向后退着趔趄了几步, 若后面没有侍卫手疾眼快地扶住,早被打翻在地了。 丁大官人也怒了,叫嚣道:“秦永,我日`你娘了吗?你他妈的又打我,有种你今天就把我打死在这儿!” 秦永的眼睛喷着火,上前一拳接着一拳, 如狂风暴雨般地砸过去。 丁大官人一向输人不输仗, 双手护着脑袋仍旧对秦永破口大骂,最终被踹倒在地,秦永怒不可遏, 一脚一脚朝他的脑袋和后心处猛踢下去。其他的侍卫们虽然嘴上劝和着,实际上都在看丁大官人挨揍的热闹。 楼下的动静惊动了陈世美,他走出房间看见秦永正狠揍丁胖子,虽然现在他对秦永有了深深的厌恶感, 但同样也对丁大官人讨厌得很, 真恨不得他们两个互相残杀一起死掉算了,心里这样想着, 所以对他们的打斗没有表态。 他身边的韩琪一见, 急忙冲下面的侍卫们吩咐道:“你们都傻了吗?还不赶紧拉开他们!” 韩琪的话还是很有分量的, 侍卫们一拥而上, 抱住了秦永,同时扶起了丁大官人。 但丁大官人的嘴一向不好,即使被秦永打得满脸是血,嘴里仍旧不干不净地骂着。 秦永何时受过这种耻辱,他拼力挣脱了侍卫们,又扑过去对他打了起来。 韩琪见下面闹得实在不像话,怕陈世美怪罪秦永,便抬脚蹬上栏杆,一纵身跳了下去,瞅了个机会,从后面一把抱出了秦永的要,硬是把他拉了下来,大声呵斥道:“秦永,驸马爷面前不得无礼!” 然后把他拉到一边,凑近他小声劝说道:“跟那个混不吝的一般见识,只会跌了你的身分,以后找个机会,咱们暗地里收拾他。好了,驸马爷还在楼上,你快些过去回话,别让他久等了。” 秦永喘息着,不再理睬丁胖子,脸上还保持着恼怒的样子,抬头看向陈世美。 陈世美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像看蝼蚁一样蔑视着他,但是秦永并不惧怕他的目光,没有躲避,而是同样用高傲的、坚定的眼神回视着他。他们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集,然后紧紧地对视在一起,碰撞出了强烈的火花,各不相让,这是只有情敌之间才会读懂的眼神,他们互相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浓浓的厌恶和杀意。 原本陈世美对秦永和艾怜之间的事儿是半信半疑的,现在一看秦永那恶狼一样盯着他的凶狠眼神,心里顿时就什么都明白了。以前的秦永在他面前是谦卑的、恭顺的、眼神里充满了崇拜,现在,他的眼里是怒,是挑衅,还有不屑以及杀机。 陈世美眯了眯眼睛,重新审视着秦永,他上上下下认真地打量了他一遍,他很年轻,充满活力,面容俊俏,身材挺拔,看上去不同于其他侍卫的野气和粗糙,而是有种斯文内敛的气质。 果然看上去是个一表人才的好青年!陈世美冷哼着,不过是没权势没地位的贱民,还妄想他的女人,真真可笑! 秦永肯定是留不得了,但他现在要需要确认一件事,确认潘氏到底对他有没有情,如果没有,那就把秦永处理了,自己大度一些不计前嫌还同她和和美美,如果她对他有情,那他绝不会让他们两个死得这么痛快,一定要他们为此付出代价,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陈世美命令韩琪:“把他给我带上来!”然后转身回到了自己休息的房间里。 秦永跟随着韩琪上了楼,到了走廊里,他的眼睛不受控制地看了眼艾怜住的房间,那里房门紧闭,门口站着个侍卫。 不知怜怜怎么样了?秦永心里一直为她担心着。 进了陈世美的房间,秦永拜道:“秦永见过大人。” 陈世美坐在桌前,恍若未闻,端起精致的白瓷茶盏,嗅了嗅新沏的松萝茶的茶香,欣赏着淡绿的茶汤里飘浮着鱼形的金黄叶片慢慢沉底,然后不急不躁地品起茶来,把秦永晾在了那里。 秦永明白陈世美是在给他下马威,便一动不动地忍耐着。之所以回来,是因为他考虑到既然陈世美半夜带人前来捉`『奸』,就说明他和怜怜的私情已经暴『露』,如果天亮后他还不『露』面,就更加坐实了这件事。那样怜怜的任何辩解之辞都成了谎话,陈世美怕是不会放过她。两个人之间的感□□不能让怜怜一个女人独自去承受痛苦,他打算把所有的事都一人扛下来。 一旁站立的韩琪暗暗为秦永担心,昨晚之前他根本就不知道陈世美除了巡查江南的革新之事外,竟然还顺道来捉拿秦永和艾怜。以前他只知道秦永去寻驸马爷的小妾了,昨晚在门外听到陈世美审问掌柜的和那个小妾,他这才明白原来陈世美怀疑秦永和他的小妾私通。 秦永哪儿都好,还真就有好美『色』这个『毛』病,他和他能够结识就是因为秦永当初调戏良家女子,他看不过就出手教训秦永,不打不相识,两人最后才相交相好拜了兄弟的。韩琪看着还在保持着规规矩矩的行礼姿势的秦永,心里暗恨他目光短浅、烂泥扶不上墙,为了个女人就辜负了驸马爷的信任,耽误了他自己的大好前程。 过了很久,陈世美才喝尽茶盏里的香茶,他拿出帕子擦了擦嘴,这才让秦永起身,接着挥手让韩琪出去了。 陈世美面上看不出喜怒,云淡风轻地说:“秦永,我待你一向不薄,况且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曾说过,你如果想要什么,只管提出来,我一定会满足你的要求的,现在这话仍旧算数。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秦永抬头看着陈世美,现在他的眼睛里已经风平浪静。秦永跟他半年多了,多少了解了一些他的脾『性』,他面上什么情绪都没有的时候,往往是心里已经有了对付敌人的对策。 此时决不能顺着他的话走,秦永道:“大人,我想要的您给你不了。” 口气可真是狂妄!简直是不把他放在眼里了。“没试过怎么知道我给不了?” 秦永默不作声,陈世美智谋过人,不知道他心里是怎样算计他的,怕落进他的圈套里,因此不敢贸然接话,默默地等着他的下文。 见秦永不搭茬,陈世美起身踱步走近他,诱`『惑』他道:“你想要潘氏吗?不过是一个妾,我送给你,换你的忠心,如何?” 秦永捏紧拳头,看着陈世美的眼睛和他虚与委蛇:“大人,我不缺女人。虽然我仰慕夫人,但没有心的女人对我来说毫无意义。她对我没有男女情意,您虽是驸马,却无法让她把心给我。” 陈世美没想到他竟这么明目张胆,对他的提议竟没有感到惶恐不安,也没有感激涕零,而是毫不掩饰地表达出出了对潘氏的企图。竟然想得到她的心?真是荒唐,就连他这个丈夫现在都难以打动她的心。 陈世美冷笑道:“秦永,你出门一趟,胆子倒是大了。念在你年岁小的份上,我这回不同你计较。既然知道夫人的心不在你身上,以后你就要断了这个念想,不许再给夫人惹麻烦。你出去吧,明日开始,和其他的侍卫一样轮值守卫。还有,以后不许再同丁奎一有争执,若有下次,我一定会重重惩罚你们两个。” 秦永向陈世美施礼后,转身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陈世美的眼里笼罩了一层阴霾。如果他铁了心要整治一个人,凭他的地位和权势,简直比碾死一只蚂蚁还容易。秦永,就先让他再多活几天。 艾怜枯坐在桌旁,看着油灯上摇曳不停的火苗,心里忧烦得很。她已经被陈世美软禁一天了,除了一日三餐被侍卫送进来之外,再没有任何人走进她的房间来,就连陈世美的影子都没见到。她不知道外面什么情况,不知道秦永好不好,也不知道陈世美打算怎样处置她,这种对未来无法进行预料的状况让她的心始终忐忑不安地悬着。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敲起了三更的梆子声,艾怜吹灭了油灯,走到窗口,把窗扇打开了一条缝隙,向下面望去。客栈门口有侍卫把手,客栈周边也有侍卫在来回地游走巡逻,这么严密的防守,她根本就不可能逃跑。 她叹了口气,发愁也没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到时候见机行事吧,于是合上了窗子,心事重重地爬到床上休息了。 第二天,艾怜被敲门声叫醒了。 她起身下地打开房门,一个侍卫捧着个红漆托盘,恭敬地说:“夫人,驸马爷请您换上这身衣服,戴上这些首饰,洗漱完毕后,请您下去到大厅里用早饭,然后出发。”说着,把衣服送进了室内的桌子上,后面跟着端着一盆热水的店小二。 艾怜洗漱完毕后,按照陈世美的要求,换上了新衣裳,戴上了珠光宝气的首饰。这几件首饰都是前几日她拿给秦永当掉的,现在又回到了她的手里,看来是这些东西暴『露』了她和秦永的行踪。 艾怜咬着嘴唇,暗暗埋怨自己的不小心。她把换下来的衣服收到包袱里,打开门,跟着门外等候的那个侍卫下了楼。 陈世美正穿着一身青『色』的锦衣,悠闲地坐在大厅正中央的八仙桌旁,他身后是一排身着黑衣、站得笔直的侍卫,大厅里鸦雀无声,再没有别的客人,掌柜的正亲自伺候着他用餐,其余的伙计们都站在墙角处战战兢兢地等着吩咐。 真是好大的排场!整个客栈就为他一个人服务。 陈世美听见动静,抬头见她下来,便含笑地招呼她:“娘子,过来坐。” 见陈世美的态度好,艾怜也不想一大早就惹怒他把自己陷于不利的境地,于是迎合着他,像模特走秀一样,娓娓动人地扭着腰肢一步一步顺着台阶向下走。 陈世美见了,不但眼角跳得厉害,心也咚咚跳得厉害。别的女人像她这样的年纪开始年老『色』衰,为何潘氏反而年纪越大越勾人?难道是被狐狸精附体了吗? 陈世美对她这样子不觉得反感,反而心里很喜欢她这样子,只是,他皱着眉头,满屋子都是年轻的壮汉子,她显出这等媚人的风情太不合时宜了,难怪秦永会被她魅『惑』,她就不知道收敛吗? 陈世美严肃起来,咳了一声,表示他等得不耐烦了,意思是让她走快些。可她好像没理解他的意思,仍旧一步一步摇曳生姿的。 陈世美虽然没有回头,可是却感觉到了身后侍卫们的眼光在随着潘氏而动。 第112章 虚情假意 掌柜的对艾怜鞠了一躬, 然后很有眼『色』地拉开了凳子, 又拿出白布巾擦了擦, 然后恭敬地请她就座。 陈世美见她按他的要求装扮了, 很是满意她的乖顺,夸奖道:“夫人真是国『色』天香。” 这个词用的也太、太让人尴尬了, 从小被人用漂亮、好看、有气质、美女等词汇夸赞长大的她, 还头一次被人用“国『色』天香”这个词来形容,她脑子里马上浮现出了艳丽的富贵牡丹图、以及想象中的杨贵妃和唐朝宫廷里的那种雍容华贵之美。果然, 词汇不一样,美的档次和境界也不同,艾怜有了种自己成为绝世美人的感觉。 古代文人还是蛮浪漫的, 她也了一眼陈世美, 见他用青玉冠束发,身上的青『色』锦衣样式虽简单, 却在细节处尽显低调的奢华,整个人显得俊雅谦和,看上去真像是芝兰玉树般的人物, 只是, 他额头上那道醒目的疤痕,让她勾起了不好的回忆,对他的厌恶感又开始上来了。 他是个惯会装的人, 自己现在他的掌控下, 还不知道他要如何处置自己, 为了少受些罪, 为了麻痹他,为了能有机会逃离他,艾怜少不得要与他虚情假意地做戏了,便柔声地回夸他:“官人也是玉树临风。” 她的这句“官人”,大大取悦了陈世美。她这段日子的所作所为让他很是恼怒,前天晚上与她的对话也让他很是不快,本来他是想严酷冷漠地对待她,从精神上折磨她,以此惩罚她的不守本分,让她知道冒犯自己的下场,没想到刚才一见她,就情不自禁地心生欢喜,对她那么的和颜悦『色』。没想到的是,竟然得到了她的一句温柔的夸奖,而不是以往的对他的一脸不屑和不耐烦。 陈世美看着眼前的潘氏,觉得她实在是太让人难以捉『摸』了,现在的她就像是一只猫,很是任『性』,我行我素,根本就不听从他这个丈夫的摆布,在乖顺、冷艳和忤逆中,毫无征兆地任意转换着『性』子,上一刻柔情似水,转眼间就『露』出尖利的牙齿和爪子,把他的心抓挠得到处是伤口,有时冷艳的让他接近不得,却又在他意想不到的时候,乖顺安静地任由他捋『毛』。现在的她『性』情莫测,给他一种神秘感,和几年前端庄温婉的她根本就是两个不同的人。 艾怜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粥喝了,然后又拿筷子夹了一块凉拌得脆生生的芹菜吃了,然后又夹了一个乒乓球大小的皮薄馅大的小包子咬了一口,胃口很好地埋头开始吃起来。 陈世美默默地喝着粥,同时暗暗地观察着她。以前的她吃饭时都是先伺候他,给他盛饭、拿筷子,把他爱吃的东西先夹给他,等他动筷子了,她才肯跟着吃,哪里像现在这样不管不顾,只顾自己吃得欢。 一个人的『性』子怎么能变得如此之大?难道真的是狐狸精附体了? 掌柜的惯会钻营,见他们两个吃得差不多了,便大着胆子请求:“大人,您和夫人驾临,令小店蓬荜生辉!能接待状元郎出身的相爷,草民真是三生有幸、祖坟都跟着冒青烟,小人斗胆恳请大人为小店题个字或是写句诗,这样小店就能闻名天下了,我们全家祝愿您和夫人恩恩爱爱、白头偕老。”说完朝他们跪了下来。 陈世美原本是不轻易在外面写字的,不过后来心里一动,再加上认为掌柜的最后一句祝福的话是个好彩头,便爽快地说:“拿纸笔来。” 然后命令艾怜:“请夫人磨墨。” 等掌柜的拿来笔墨纸砚,艾怜耐着『性』子一圈一圈地磨起墨来,她的纤纤玉手拿着黑『色』的墨锭,荷叶边的袖口『露』出一段白皙的皓腕,让人看了赏心悦目。陈世美拿起笔写了“同福客栈” 几个大字,然后贴身的侍从过来从一个锦囊里掏出他的印章盖了上去。 掌柜的双手接过来,然后和店里的伙计一齐给陈世美磕头谢恩:“大人,你的字千金难得,我们全家一定把大人的墨宝当做传家宝世代传下去。” 想不到陈世美还是一座金山,艾怜现在缺的就是跑路的银子,她急忙要求道:“我磨了这许久的墨,不能白干活,给我也写几张字。” 陈世美宠溺地笑道:“我书房里有的是,你想要随时可以去拿。” 他的书房除了驸马府里有一个,再就是京城外庄子上的那个,哪一个都不是艾怜想去的,“我现在就要,我再给你磨墨,你快写嘛。”她好声好气地哄着他,拿起墨锭又一圈一圈磨了起来。 鉴于她难得这么主动地伺候自己,又是撒着娇地恳求自己,陈世美心情愉悦,略一沉思后写了首诗给她,之后,不管她再怎样耍赖相求,都不肯再动笔。 真是个小气的男人,艾怜撅着嘴催促他的贴身侍从:“把大人的印章拿出来。” 侍从见陈世美没反应,便当他默认了,恭恭敬敬地把锦囊打开,再一次掏出了印章盖在了纸上。 艾怜拿起来纸张吹着气,等墨迹干透了,小心翼翼地折叠好,装在了她身边的包裹里。 见她把自己的字当宝贝一样收藏,即使心知肚明她是为了这张字的价值,但陈世美心情还是很好的。等她忙完了这一切,试探说:“夫人的字也是极好的,好久不见你动笔了,你也写几个字让为夫看看如何?” 艾怜拒绝了,冷傲地说:“不写,我的墨宝也是不轻易示人的。” 陈世美笑了一笑,骗她道:“你写一张让我瞧瞧,如果让我高兴了,我可以把我的印章盖上去,这样你写的字同样值钱。” “真的吗?”艾怜眼睛一亮,马上听话地拿起笔,工工整整地写了句:“身世依然是落花”。 陈世美拿过来细看,一笔一划,都是熟悉的笔迹,她是恩师的女儿,又曾是最亲密的枕边人,她的笔体早已印刻在了心里。她就是她,变的只是『性』情,难道女人受到被男人遗弃的打击,真的可以变成另外一个人吗? 只要她还是那个潘氏,陈世美还是有信心把她的心再挽回来的,他拿起印章亲自在艾怜的字上落了印,然后学她的样子把纸张折叠好,掖进了自己的袖子里,见时间不早了,催促说:“启程吧,我要赶着去知府衙门。” 艾怜气坏了:“你干嘛要把我的字揣走?还给我!”说完就去抢。 陈世美把装有字的袖子背在身后,另一只手臂环住她的腰拦着,“夫人,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又凑近她低语:“你若想要,到了晚上我再给你。” 特么的,敢调戏姑『奶』『奶』!艾怜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赶紧推开他,坐直了身体。 很快在侍卫们的簇拥下,陈世美和艾怜出了客栈。车夫把小板凳放好,艾怜踩着凳子,手臂被陈世美扶着,进了马车,随后陈世美也跟着进来了,他坐在马车里,隔着车帘子下命令:“让秦永去前面开路,丁奎一断后!” 门口的侍卫答应了一声,然后去找秦永和丁大官人传达命令去了。 艾怜大吃一惊,秦永?他是被抓回来了还是自己回来的?这个傻瓜,为什么就不躲开? 陈世美转头看见艾怜那吃惊和忧心的表情,不由搓火,沉声问道:“怎么?你想见他?” 艾怜回过神来,看着陈世美瞬间阴冷的脸,还有他额头上醒目的伤痕,顿时警觉起来,便急忙转移话题:“孩子们还好么?瑛哥长多高了?冬妹有没有想我?” 听她提起孩子们,陈世美的脸『色』缓了下来:“瑛哥比我的书案高出半个头了,冬妹也很好,每日在家里研读《女戒》。他们是你生的孩子,当然想你想得紧。” 听说冬妹在读《女戒》,艾怜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那么小的女孩子就要受封建礼教的束缚,这辈子活得一定会很憋屈,但陈世美是她的父亲,他认可这样的教育,她当然无能为力。 她闷闷不乐地对他说:“女孩子也就在出嫁前还能享受几年父母的宠爱,嫁了人后就身不由己,幸福还是不幸,就只能看命了。她在你身边的这几年,你可要好好地珍惜她。” 陈世美当然不会告诉她他把冬妹禁足的事,想到她越来越出格的言行举止,便训了她一句:“冬妹一个小孩子都知道研读《女戒》,你是她娘,却行为不端,举止轻浮,多亏孩子们没交给你养着。” 艾怜听了觉得刺耳,不满地白了他一眼,被他看个正着。“你这什么表情,这是对丈夫的态度吗?”虽然话里有对她不满的意思,但看得出来他并没有为她给的白眼生气。 艾怜看着面前的陈世美,心里忽然有种感觉,她隐隐觉得他是真的有些喜欢自己的。她把他的头砸出了那么大的伤,他都没追究,带人捉拿她和秦永,虽说是没捉到,但不也应该表现得很是愤怒吗?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惩罚她,仍对她很是纵容,难道他对潘氏还真是真爱? 怎么可能,这种渣男,永远都是爱自己。在没有外力威胁的情况下,可以谈谈情说说爱宠溺宠溺喜欢的女人,一旦危险来临,什么爱情、亲情、友情通通都可以作为挡箭牌推出去。 第113章 梨花白 如果陈世美真喜欢她, 那她就可以借着他的喜欢, 为自己和秦永开辟出一条逃离的路来, 顺便虐一虐这个渣男人, 让他也尝一尝被抛弃的滋味。 艾怜打算试探一下他对自己容忍的底线, 便决定先撩一撩他,于是凑近他细看了看他额头声的伤疤,关切地问:“还疼吗?” 见她终于关心起自己的伤疤来,陈世美颇有些委屈地说:“哪家的女人像你这样动起手来没轻没重,你知道谋害亲夫会处以什么样的极刑吗?多亏我没事,否则, 哼!” 艾怜挤兑他道:“是啊, 你可是公主的丈夫,大宋朝的驸马爷!你若是死于我手,我不得被公主给凌迟了?” 陈世美听出她的话里带着刺儿, 便断定她吃醋了:“哎呀,莫非我酿的梨花白发酵了?”说完,把马车里的一个包着铜边角的红漆小木箱子打开,木箱子里面一格一格的, 每个格子里都装着不同的东西, 他从里面取出一只巴掌大的小酒坛子,夸张地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 艾怜反应很快地接话道:“是呀, 我都快酸死了。” 看陈世美眼角含着笑, 她装模作样地继续审视他的额头, 同时喃喃自语着:“要是伤口再大些就好了, 可惜没破相。” 陈世美的笑容凝固了,紧接着眉头一皱:“你这是什么意思?” 艾怜离他的脸只有一只拳头远的距离,淡淡的清香迎面飘过来,她的眼睛像猫眼一样富有魔力,娇艳的红唇一张一合,散发着诱人的魅力,声音听上去也让人骨软身酥:“如果你破相了,公主会不会不要你?最好能把你踢出驸马府,再把你罢了官,那样你被打回原形,就可以回家乡种田去了。” 这话让他听了很不舒服,但近在咫尺的美人又令他着『迷』,陈世美一时拿不定主意到底是撂下脸推开她,还是装做对她的话豪不在意而把她搂进怀。 看着陈世美的眼神在犹豫,面上呈现尴尬之『色』,艾怜继续往下说:“那样你就只属于我一个人了,到时候我要把你用链子锁上,不让任何女人见到你,等你老了不再好看时,才把你放出去见人。” 这是陈世美这辈子听过的最打动他心灵的情话了,他一伸手,把艾怜揽进了怀里,激动又愧疚地说:“你这个妒『妇』!原来你心里始终是喜欢我的。”说完,把唇凑过去要吻她。 艾怜及时伸手挡住了他的嘴,打击他说:“只可惜那一直是我想象中的情景,现实却是你是公主的男人,她恨不得把我碎尸万段。所以,你听好了,我不敢要你,也要不起你!” 她挣脱出了他的怀抱,离他远远地坐着,透过车窗上不停地微微摆动的纱帘,看着外面朦胧的向后移动的景物不语。 看着艾怜又开始远离他的冷艳的侧颜,陈世美叹了口气,他现在真的是无法掌控她,准确地说是越来越舍不得使用自己的强权去强迫她,每一次见面,她都让他对她有了更多的发现和认识,同时也深感自己太不了解她了,为什么以前做夫妻时,与她日夜相对,却没发现她身上的这些令他着『迷』的特点?难道那时候自己真的只顾读书而忽视她了? 他心中很是惆怅,便把帕子铺平,扣掉酒坛子口的泥封,把泥土装在帕子上,然后挑起车帘子把伸出手臂把帕子里的泥土倒掉,又用力抖了几抖,手臂伸回来后,用帕子又仔细地擦擦手,又从柜子里取出一只精致的酒盏放好,接着解开酒坛子口上扎着的红绸布,把酒『液』缓缓倒进了酒盏里。 他把酒盏凑近鼻子嗅了嗅,然后递给艾怜:“你尝尝,看味道如何?” 艾怜转过身接过了酒盏,深棕『色』的透雕盘龙纹的犀角杯里,飘着梨花瓣的酒『液』看上去清凉透彻,她抿了一口,微辣中带着清甜,醇香无比,回味无穷,便一口接一口地品尝起来。 陈世美向她介绍道:“这是犀角杯,用来饮酒再好不过,可以……” 艾怜打断他:“我知道,犀角杯可以增酒之香,不用你告诉我,我又不是没用过。” 陈世美奇道:“这是贵族或富商才用得起的,你何时用过?” 艾怜抢白他说:“王延龄可比你富贵得多,我在他府上时可是享受着贵宾级别的待遇,日常里就是用这种杯子还有碧玉杯喝酒的。他家老夫人和夫人没事就给我东西,不像你小气得很,求了半天,就只给我写一张字。” 王延龄?陈世美眯起了眼睛,靠在车厢壁上打量着艾怜。那个人风流的名声传遍天下,又满腹经纶、富贵滔天,权势『逼』人,更可气的是还长得俊美绝伦,上天似乎把所有的好处都给了他。潘氏这样一个让男人着『迷』的女人,在他府里住了那么久,不知道他有没有『骚』扰她。一想到这,他的心里就忽然就不舒服起来。 见她把酒喝得见了底,陈世美又给她倒了一杯,装作无意地问她:“王延龄是京城贵『妇』们心目中的偶像,就连未婚的小姐们也对他倾慕不已,但他『性』情狂傲,不受拘泥,行事难免会有些于礼不和。他虽是我的政敌,但我对他的才华很是仰慕,他若是对你有不妥当之处,你别放在心上,他对女人一向都是这个样子,没人会去真的计较。女人们甚至把能得到他的关注当成是种荣耀,可以在闺阁中向别人炫耀,以此证明自己的魅力。” 啊?原来王延龄是这样的男人?原来他有意无意地调戏自己是他的本『性』,自己在他眼里同其他女人没什么不同,怪不得攻略不下来他,害得自己在他身上白搭那么多的功夫。 艾怜有些气闷:“我才懒得理他!不过是个长得好看些的花心大萝卜,讨厌。” 陈世美观察着她的脸『色』,见她忽然就气恼起来,而且也不知道她口里说的“讨厌”,是针对王延龄还是他,便继续说:“王延龄惯会同女子调笑,这是他的不羁之处,朝里的许多青年才俊都想像他一样风流倜傥,可惜都学不会他的那种浑然天成。怎么,你还真生他气了?” 艾怜不屑地说:“什么风流倜傥,说白了就是在言语上占女人的便宜。” 陈世美追问道:“那他可占过你的便宜?” 艾怜刚想说话,忽然警觉起来,两人的谈话怎么跑偏到王延龄这儿了?陈世美是什么意思?难道在吃王延龄的醋?一直在套她和王延龄之间的关系? 死男人,自己渣得逆天,还有脸调查别人是否忠诚。 艾怜琢磨着,如果用王延龄引开陈世美的视线,让他不把精力用在秦永身上,倒是个不错的法子。但是,这事要讲究技巧,不能让陈世美认为自己轻浮,只让他认为王延龄对自己有暧昧的举动,从而专心去琢磨王延龄就行了。 于是她很豪迈地把犀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装作得意地说,“他经常有意无意地说些不着调的话,不过我可不吃他那套,基本上每次都被我义正言辞地反驳回去了,你放心吧,没让他占到便宜。” 陈世美很是恼火。这个该死的王延龄,果然敢调戏他的妻子。 艾怜的话他并不信,以王延龄的口才,怎会让潘氏给反驳回去?他的话里经常绕着大弯子,就连他都经常把他的话咀嚼再咀嚼、琢磨再琢磨,最有可能的是她被占了便宜还不自知,还以为自己把王延龄给驳回了。 他看着得意洋洋的潘氏,违心地夸道:“还是夫人聪慧。” 说完把酒坛子里剩下的酒全都倒给了她,然后靠在车厢壁上闭目养神,心里却在琢磨着该做些什么,给在西北吃沙子的王延龄添堵。 艾怜喝多了酒,加上马车里摇摇晃晃,很快困意上来。她打了个哈欠,心里想着千万不能睡着了,以免被陈世美占了便宜,想着想着,却不知不觉睡着了,头靠在车厢壁上,随着马车的摇晃儿微微摆动。突然,马车一阵颠簸,陈世美及时把她搂进了怀里,才没磕碰到她的头。见她睡得很沉,他把她轻轻放倒,把她的头枕在了自己的腿上,然后伸手一下一下抚着她浓密的头发,回忆着与她在陈家村时的美好时光。 未嫁时的她像一朵微风中带着『露』珠的百合花,那么纯洁娇嫩,没有一丝杂质。后来嫁给了她,日夜『操』劳,变成了一朵坚强的、执着守候的芳香四溢的栀子花,几年过去了,她现在是一朵美艳的玫瑰,虽然美,却失了清纯,浑身是刺,无从下手。 陈世美轻抚着艾怜的脸蛋,看着她『迷』人的睡姿,很想趁此次机会偷吻一下,试了一试,无奈他的腿被她枕着,他无法弯腰,更做不到用唇触`碰她的脸,只得遗憾地作罢了。 再后来,陈世美的腿麻了,也再没有了什么旖旎的想法,他把一个垫子小心翼翼地放在艾怜的颈下,然后掀起帘子命令道:“告诉前面的秦永,找处合适的地方停下来歇歇脚。” 第114章 波斯猫 秦永接到了命令, 找了处平坦的地方, 示意后面的人停下休息。 他把马拴在一棵树上, 然后拿着马鞭子, 背靠着树,冷眼看着陈世美的方向。 陈世美这次出巡, 防卫措施做得非常严密, 不止带了府里的护卫,还带着十几个士兵。等马车停下后, 见陈世美下了车,却不见艾怜出来,他的心里又失望又担心, 不知道艾怜现在的情形怎样, 不知道陈世美是否为难她。 丁胖子卑躬屈膝一副奴才相地围着陈世美转,那个没羞没臊的, 被他打得满头满脸都是大包还好意思出来得瑟。 陈世美如众星棒月般被围在了中间,看上去那么高贵华美之人,里面却有一颗冷酷暴虐虚伪的心。 秦永看着陈世美, 心里的敌意就像燎原的大火, 越烧越旺。 正当他对陈世美虎视眈眈的时候,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他噌地地警觉地跳开, 随手抽出了腰间的刀对准来人, 等看清是韩琪时, 便把刀收了鞘。 韩琪脸『色』沉重地低声问他:“你想好了吗?为了一个女人值得吗?” 秦永回答说:“大哥, 我是个没大志的人,我只想守着老娘,护住心爱的女人,养几个孩子,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你不同,你是英雄豪杰,你有大好的前程,你不必为我自毁前途,你只要不『插』手就可以了。” 韩琪苦笑了一声:“二弟,你我结拜时,我们发誓要一同担当生死的,陈世美手下人才济济,多我一人不多,少我一人不少,什么大好前程,不过就是个卖命的。以前我很崇拜他,可是后来他重用丁胖子,做了不少阴私缺德之事,到如今我很是后悔把丁胖子引荐给他。他并不是一个完美的主人,欺骗圣上,对公主不忠,对原配不爱,对下属不仁,这些也都算了,我最不能容忍的是他对西北战事的态度,男儿当保家卫国,血战沙场,抵抗侵略,可是他,却认为战争会破坏生产,主张用岁币去换取和平。这是什么狗屁主张,不就是屈辱的求和吗?难道我大宋没人了吗?唉,既然你打定主意要离开,我也不想再留下,我想去西北投军。” 韩琪顶天立地,心里装着大义,跟他一比,秦永感觉到自己渺小得很,他羞愧地说:“大哥,你是条好汉子,真是让我赧颜汗下。” 韩琪拍了拍秦永的肩头,开玩笑地说:“记住,以后多生孩子,给我大宋多培养一些好儿郎。” 秦永难堪地跟着笑了笑,问:“你走了,崔小娥怎么办?” 韩琪装作若无其事地说:“她是我喜欢的女人,但我不傻,她那样的女人是要在金丝笼里娇贵地养着的,绝不是能与我浪迹天涯、风雨同舟之人。不管她了,我去西北,不知将来能否安然回来,就让她以为我是个混蛋的负心人吧,反正她很快就会找到新的肯供养她的男人。” 秦永听出了他话里的悲壮之意,想安慰他又不知从何说起,最后,伸出拳头捶了捶他的胸。然后,两人凑近,低声商量着晚上的行动。 此时已快晌午,阳光虽然毒辣,但树下却是凉风习习。陈世美现在心情愉悦,他似乎找到了与艾怜相处的最佳模式,只要他对她和颜悦『色』地哄着,不『逼』着她行夫妻之事,她也会对他软语轻柔,虽然偶尔还会抓挠他一下,但那种调皮的与他斗嘴的情趣,那种耍小聪明的小狡猾,还有那些使他的心情跟着忽上忽下不停变换的话语,这些对他来说有趣儿得紧。原来女人不止是相夫教子、端庄贤淑,不止是高贵矜持,温婉柔顺,还可以这么生动活泼。 他忽然很想养一只猫,就养那种白『色』的,『毛』发蓬松丝滑的,长着一双绿『色』眼睛的波斯猫,就像宫里皇后娘娘经常抱的那只,又慵懒又冷艳,他每次见了都有种想把那猫抱进怀里的冲动,但他可不敢在皇后娘娘面前放肆,而且公主特别讨厌猫,尤其是讨厌皇后娘娘养的那种猫。 唉,陈世美仰天长叹,在驸马府里连养一只猫的自由都没有,身为副宰相的他,活得真是憋屈啊! 他走近马车,掀起帘子朝里看了看,艾怜仍在香甜地睡着,虽然不忍叫醒她,但任由她这么睡着,恐夜里会走了困,再说也得让她下来舒活舒活筋骨,吃些东西。便轻轻地喊她:“金莲,醒醒。金莲!” 艾怜『迷』『迷』糊糊地,感觉到有人在叫她,她不耐烦地挥挥手,嘴里嘀咕道:“讨厌!不许叫我。”又沉沉地睡去了。 陈世美捏了捏她娇艳细腻的脸蛋,见她没反应,便上了马车,俯下身来,凑近她的耳边,温柔地说:“起来吧,下车吃点东西,活动活动腿脚。” 艾怜还处在半睡半醒之间,她闭着眼睛,伸出手臂搂住了他的脖颈,把他拉近了自己,然后在他的脸上颈上蹭来蹭去地哼哼着。 她此刻真像一只求主人宠的猫,并且她嘴里此刻散发着淡淡的酒香味,让陈世美深深地陶醉其中,他觉得幸福无比,便轻轻地回吻着她的脸颊和耳朵。 艾怜贴着他的脸无意识地撒娇着,嘴里喃喃地说:“阿永,抱抱!” 陈世美顿时呆住了,满腔的热情就像被迎面泼了一盆冷水,把他的心浇得透心凉。 阿永?除了秦永还能有谁?睡梦里还叫着他的名字,而且还说什么“抱抱”, “酒后吐真言”,他们果然有『奸』·情! 陈世美的脸『色』阴冷得可怕,他缓缓地拉下了艾怜的手臂,直起身来,阴鹜地看着她。她是他的女人,用花轿把她抬进陈家大门的那天,她就注定这辈子只能是他的。既然她已经不贞了,他就只能动用家法了。 良久,喉咙里发出了一阵冷酷的笑声,很快,他恢复了温尔文雅的样子,耐着心,坚持不懈地把艾怜摇醒了。 “娘子,吃饭了,你不饿吗?” 艾怜睡眼惺忪地发了会呆,神思才一点一点地回来,她问陈世美:“我睡了多久?” “一个时辰。” “哦。”艾怜低头检查了一下自己,衣衫齐整,身上也没什么不妥的地方,她瞄了一眼陈世美,他坐在那里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不知道他是否趁她睡着占她便宜,可这话又问不出口。 算了,别给自己添堵,她很有阿q精神地自我安慰,不知道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好了。 她挑起帘子下了马车,向四周看了一圈,主要是想找找秦永,很快,她发现他在七八米外的树下,半倚着树干坐着,头上扣着一个斗笠,斜着遮住了他的脸,似乎在小憩,身旁还有五六个或坐或躺的侍卫,也都在休息着。 几天没见到他了,艾怜很是想念他。虽然他的脸被斗笠遮着,虽然他和其他人一样身着黑衣,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他就那么随便一靠,就躺出了一种痞坏痞坏的狂拽酷的范儿。她的秦永,怎么看都是最帅的、最酷的,最与众不同的。 如今见他还好好的,艾怜心上的一块石头才算是落地了,怕陈世美挑事,她的视线在他身上短暂停留片刻,很快便转向了别处。 陈世美在一旁观察着她,见她的视线在秦永身上停留着,心里怒火滔天。他也看向秦永的方向,嘴角轻蔑地冷笑了一下。 此时,秦永并没睡,从斗笠的缝隙中,他看到了艾怜,看到她找到他后那一瞬间『露』出浓浓爱意的眼神,同时也看到了陈世美对他不屑的冷笑。 等艾怜吃完东西后,陈世美又陪她在附近转了转。他蹲下从地上摘了一朵野花,嗅了嗅,对艾怜说:“你看这花多美,如果是养在我的温室里,我自然会好好地照顾着,真是可惜了,它是朵野花。我这么喜欢它,所以只能摘了它,这样它就是我的了,哪怕它短暂的生命会因此逝去,但它毕竟在我手里,是属于我的。” 对一朵花都这么变态,艾怜不屑理他。 看着她如花的美丽侧颜,陈世美又把花拿到鼻端嗅了嗅,然后把花瓣碾碎了。 到了傍晚,天『色』渐渐地暗下来,陈世美听韩琪说最近的村落离此还有大半天的路程,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他便命令停下来,歇在一条小河边。 侍卫们支起了七八个简易的帐篷,又升起了几堆篝火,有几个士兵背着弓箭到一里外的密林里打猎去了,半个多时辰后,他们打猎回来,捕到了一只野兔和三只野鸡。有会烧烤的把野物收拾了,串在树枝上把肉烤得焦香,肉烤熟后,大家每人分了一块儿,就着手里的干粮吃起来。 马车里憋得难受,外面的烤肉香味传过来,勾得艾怜更想出去了。她挑起车窗纱帘的一角喊来陈世美,求他说:“我想下去走走,我也想吃野鸡肉。” 整个下午,陈世美在马车里都规规矩矩的,既没有动手动脚,也没与她调笑,而是靠着闭目养神,或是背对着她睡觉。 陈世美没有反对,亲自挑起车帘子把她扶了出来,从马车里拿出垫子,放在地上给她坐着,给她拿了一只野鸡腿,见她快吃了,又撕了块兔肉递给她,等她都吃掉后,又体贴地掏出自己的帕子把她的手指挨个擦干净,嘴里说着:“肉吃多了不好消化,不给你了。”最后又从贴身侍从那儿要来水囊递给她。 他做这些事的时候,动作流畅,表情恬淡,自然得无懈可击,给人的感觉就是他是个体贴的丈夫,他们俩是恩爱多年的夫妻。 感觉到秦永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这儿,艾怜浑身难受。她后悔下车了,谁能想到陈世美竟不顾他人眼光,大庭广众之下做这么亲昵的事情。她要安抚、麻痹陈世美,当然不能在他的下属面前给他没脸,所以硬着头皮忍受着陈世美的细心照顾。 喝了水后,艾怜实在是待不下去了,转身重又回到了马车上。 第115章 烈火冰河 见大伙儿吃得高兴, 陈世美命令丁大官人领着三个侍卫去巡逻守夜, 又让贴身侍从把从京城驸马府里带出来的两坛子烈酒打开, 一坛酒给侍卫们, 一坛酒给士兵, 让他们都尝尝。 驸马爷赏酒岂能不给面子?人多酒碗少,大家抢着去拿酒碗倒酒喝。 透过人群的缝隙,见秦永在外围不靠前,陈世美提高了嗓门,寒冷的声线穿破了一片噪杂:“秦永,过来, 你也尝尝。” 大家都知道秦永是驸马爷的救命恩人, 以为他要给他体面,便有眼『色』地让出一块地方,以便秦永过来。 秦永站在原地未动, 推拒道:“大人,小人不胜酒力,烈酒更是从来不碰。” 这时,丁大官人突然从后面推了他一把, 讥笑道:“秦永, 别娘们唧唧的,是条汉子的话就痛快地把酒喝了, 这可是驸马爷的赏赐, 你别不知好歹!”说着抢过来一只酒碗, 亲自倒了满满的一碗, 端给他,“喝,谁不喝谁就是孬种。” 秦永怒视着他:“你先喝,你喝多少我就喝多少。” 丁大官人“哈哈哈”了几声,“对不住了,我可不奉陪,喝酒误事,我可是负责守夜巡逻的。”说完,把酒碗硬是塞给了他,然后背着手大摇大摆地就走了。 陈世美在一旁不动声『色』地说:“秦永,大家都喝了,就看你的了。” 秦永把酒碗端到嘴边,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他们的眼神再次对峙上了,秦永的眼神凛冽凶狠,陈世美的眼神深不可测,两人谁都不肯相让,谁都恨不能活吞了对方。 周围的侍从和士兵起哄道:“秦永,快点儿,一口气干了,才是条好汉子!”“秦永,你这酒量可给咱驸马府丢脸啊!”“哈哈哈……” 秦永不再犹豫,垂下头,把碗里的酒一饮而尽。 一股辣气直冲脑门,他被呛得弯腰激烈地咳嗽了起来,逗得大家一阵哄笑。 秦永把空酒碗给了下一个等着喝酒的人,不停地咳嗽着,踉跄地挤出了人群。他来到河边,跪了下来,背对着众人,装作洗脸的样子,把手指伸进喉咙里掏着,很快,一阵恶心的感觉上来,“哇”的一声,吐了起来。 吐干净之后,拿出水囊漱了口,然后换了个上游一些的地方,用清凉的河水洗起脸来。 陈世美被人群围着,并没看见秦永的动作。马车里的艾怜坐得高,在车窗处看到了秦永的异样,虽然心疼,却又无能为力。她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和这些人,考虑着逃脱的计策。 侍卫们兴高采烈地喝着酒,笑着闹着,韩琪也在其中。那边,士兵们要安静一些,很有秩序地一个接一个地传递着酒碗,那个领头的赵将军没有喝酒,而是坐在一块石头上专注地擦拭着他手里亮闪闪的钢刀。 她在王延龄府里时,见识过影十等侍卫的厉害,陈世美的侍卫,想必也不会差得太多。 这里山高林密,只要她和秦永钻进林子深处,就像鱼儿入了大海,应该很难被找到。只是,这只是她个人的想法,陈世美那些手下的本事到底如何她并不清楚,如果他们野外追踪的技术高超,估计她和秦永也很难跑掉。 眼下,她和秦永接触不上,也不能一起商量个万全之策来,真是急死人了。现在逃跑还有希望,如果进了城镇,那就没什么机会了,而且她也不知道那时陈世美是否还会像现在这样守君子之礼。 夜深了,四下里静悄悄的,能听到各种虫鸣声和篝火里烧裂的木柴发出的噼啪声,除了守夜的人外,大部分人都在帐篷里睡着。 艾怜独自睡在马车里,马车空间有限伸不开腿,她睡得很不安稳,一会儿清醒一会儿『迷』糊,做的梦光怪陆离,梦里似乎经历了恐惧伤心的事情,可是惊醒后却又什么都不记得,然后『迷』『迷』糊糊地继续昏睡。直到,陈世美摇醒了她。“下车,我有话对你说。” 艾怜『揉』着惺忪的睡眼坐了起来,只觉得身上很累,这觉睡的,根本没解乏,反而让她觉得更加疲惫了,她缓了缓神,听话地下了车。 她活动了一下腿脚,看见篝火旁赵将军和那个那晚掀她被子的胖子在一起小声嘀咕着,听见她下车的动静,就停止了交谈,一齐向她的方向看过来。 艾怜的目光掠过他们,看见还有两个人,各抱着一捆树枝走向最远处的帐篷。 “快些。”陈世美催促道。 艾怜不知道他想说什么,无外乎是喜欢她啊、家和万事兴等让她厌烦的话题。她在他后面默默地跟着,身后尾随着两个悄无声息的侍卫。 一弯新月挂在东南的天空上,周围散布着几颗星星,弯弯曲曲的河水反『射』着月光,就像一条发亮的白练,一直延伸道远方。 陈世美停下脚步,看着静静流淌的河水不语。艾怜等了许久都不见他出声,便拿出帕子,挥舞着驱赶蚊虫,同时不耐地说:“你想说什么,能不能痛快些?” 陈世美转过身来问她:“金莲,当着天上的月亮,你说句实话,你可有做出过对不住我的事?” 艾怜白了他一眼,心想你又不是我的谁谁谁,我是来自现实世界的艾怜,和你有什么关系?虽然这么想着,艾怜可不敢说出来,根本就不想同他多费唇舌,直截了当地否认:“没有。” 昏暗的火光照着他的半张脸,脸俊得像是阳春白雪,另半张脸却被黑暗罩着,如鬼魅般不可捉『摸』。他的声音在空寂的夜『色』里显得有些阴森:“你真是死鸭子嘴硬!罢了,你说没有那便没有吧。既然你没背叛我,那就说明你始终是同我站在一起的,夫妻同心,你我要同仇敌忾,荣辱共享。”说完,向远处打了个手势。 艾怜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见篝火旁的那个胖子站起来,从火堆里抽`出一把着火的树枝,然后向最远处的那个帐篷走去。先头抱树枝的那两个人现在手里没了树枝,而是拿着腰刀,站在帐篷的两侧。 胖子走过去,然后,把着火的树枝伸向了帐篷。 艾怜突然反应过来,他们要放火,那一定是秦永住的帐篷! 寒意从四肢百骸渗透进来,一直向上攀爬着,直抵心脏。她撕心裂肺地叫道:“不——”,话音未落,胖子把帐篷点着了。 艾怜不顾一切地向那个方向跑去,刚迈步,就被大力拽了回去。 “秦永——”她尖利的声音在夜空里呼啸着,手臂被那两个侍卫紧紧地抓住了,怎么也挣脱不开,她只感到害怕,害怕得浑身发抖,她凄厉地喊着:“秦永,醒醒!秦永——” 火苗一极快的速度窜到了帐篷顶上,那里很快变成了一片火海。 艾怜眼睁睁地看着,肝肠寸断,她的嗓子喊得破了音:“救救他!求你们救救他!” 那三人围着着火的帐篷纹丝不动,篝火旁的赵将军仍旧像石头一样端坐在那里,陈世美和拽着她的两个人也都一动不动。 艾怜的手臂被架着,她的膝盖软了下来,跪下来哭着求陈世美:“求求你,救救他吧!我听话,我什么都依你,跟你好好过日子,给你生孩子,不再嫉妒公主,不再忤逆你,求你救救他吧。你让他们都起来,把火扑灭好不好?” 陈世美冷笑道:“这些人都喝了掺有蒙汗『药』的酒,你就是喊破了嗓子他们也听不到,没人会去救火,等『药』效过去他们醒来,也只当是秦永喝醉了不小心烧了帐篷,火势太大,荒郊野岭地又没有盛水的盆桶,值夜的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秦永烧死在里面。” 艾怜绝望了,她像兽一般发疯般地挣扎着,连撕带咬,只想去秦永那里,把他从火海里拉出来。见她挣扎得厉害,一个侍卫对着她的膝盖窝就是一脚。 “啊!”艾怜痛得忍不住再次跪了下去,她抬头看向秦永的方向,那里火烧得正旺,热热的空气使得那里的景象发生变形、虚浮,她似乎看到了火光里秦永痛苦地来回翻滚的身影。 她的秦永!她的有着熠熠生辉的桃花眼的秦永! 艾怜发指眦裂,抬头瞪着陈世美,就像来自地狱的厉鬼,她尖声地诅咒着:“陈世美,你这个丧尽天良的王八蛋,我诅咒你断子绝孙,不得好死!” “啪!”艾怜被陈世美一巴掌打翻在地,眼前一阵金星『乱』闪,耳朵里也嗡嗡直响。 陈世美咬牙切齿地说:“潘氏,与人通`『奸』要受沉塘之刑,今日我就代表陈氏祠堂,对你这个不守『妇』道的女人行刑。”说完示意一个侍卫执行命令。 那个人毫无表情地一把揪住她的头发,拖拽着她进了河里,然后蹲下来,把她的头往河水里按去。 她惊恐地挣扎着,那人的手劲很大,不管她怎样努力都是徒劳。冰凉的河水没过她的头,水里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清,到处都是一团一团的阴影,似乎还有东西掠过她的脸颊。 陈世美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不断挣扎的艾怜,她的头发散成一大片,像最柔软的水草一样美丽茂盛,随着她的挣扎而不停地沉浮飘摆。他的嘴角弯成残酷的弧度,心里计算着她能坚持的时间。 第116章 惨烈之夜 忽然, 另外一个侍卫指着一处地方惊呼道:“大人!不好了!” 陈世美转头一看, 大惊失『色』, 他住的帐篷起火了。那里有他的官印和圣上赐予他钦差大臣身份的圣旨, 如若毁坏,各地的官员定会与他为难, 革新之事必将更加难以展开, 他也会因此受到重罚。顾不上艾怜,他气急败坏地朝起火的帐篷处跑去, 和赶过来救火的赵将军、丁大官人等一起用身边能用得上的东西,树枝啊,衣袍啊, 用力地拍打着烧起来的帐篷。可是这些东西很快自己也跟着燃了起来, 反而加强了火势。 炙热的火焰烤得陈世美的面皮火烧火燎地疼,怕火星子溅到脸上毁了容貌, 他不敢再靠前,气喘吁吁地命令道:“赵伯钦,把他们都弄醒, 先救火!” 赵将军听到命令, 拿起自己的头盔,飞快跑到河边,舀了一下子水, 跑进最近的帐篷里, 把水泼到了一个士兵的脸上, 又狠狠地踢了他一脚:“别睡了, 快他娘的起来!” 陈世美看着愈来愈旺的火势,心急如焚,便对周围的人喊:“趁着现在火势还小,你们谁进去把那只红漆木箱子弄出来?若办成这件事,我赏黄金百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自古以来,“富贵险中求”,这种机会可遇不可求,一个侍卫迟疑了一下,然后义无反顾地钻进了着火的帐篷里。 河边的那个侍卫,由于没得到陈世美的指令,所以不知道是放开艾怜还是继续按着,从白天陈世美对她的态度来看,她似乎很得宠,更可况人人都知道她是小公子的生母,怕把她淹死了被驸马爷怪罪,因此他自作聪明地每隔一会儿,把艾怜的头从河里提出来,等她呼吸两三下后,再继续把她往河里按。 艾怜痛苦不堪,这酷刑比杀了她都难以忍受。鼻子里、气管里,还有肺里,火辣辣地疼,仿佛这些器官被极细的利刃割得到处都是伤痕,疼得她忍不住地剧烈咳嗽起来,一张嘴,鼻子里和嘴里就会呛进更多的水。每当她放弃希望,心想就这样死掉算了,反正黄泉路上有秦永与她相伴,可是她又会被拉上去,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垂着头看见水面上不停摇晃着的细碎的月亮的光影,又贪恋起这人间来,当她有了求生的欲`望后,又再次被按入水里,然后又不堪忍受折磨,企求着快些结束生命,死了就不再痛苦。 就这么徘徊在生死之间,在希望与绝望中来回游走。 再后来,她的意识开始模糊了,在漆黑的寂静的河底,这里的世界不再那么可怕,周遭开始亮堂起来,这里是那么的平静和安宁,游鱼在柔软的随着水流轻摆的水草中间嬉戏,不知名的虫啊、虾啊等也都很调皮地跳来跳去,很快她看到了秦永,穿着鲜亮的樱草『色』绣花袍子,“刷”地展开了那把铁扇子,摇了两摇,漂亮的桃花眼熠熠生辉,一笑起来,『露』出贝壳般洁白的牙齿,痞坏痞坏地问:“小娘子,喝的什么茶?”艾怜只觉得满心幸福,她向他伸出了手,要去追随他的左右。 秦永心急如焚地赶到河边,见心爱的女人被如此糟践,顿时勃然大怒,为了防止他把怜怜当成人质,他半伏着身子,像豹子一样悄悄地靠近,然后猛冲过去,等那人察觉不好松开艾怜转身拔刀时,已经为时已晚,秦永的刀狠绝、利落地砍在了他的脖子上,血溅出很远,他一脚踹倒他的躯体,然后把艾怜从水里捞了出来。 艾怜浑身湿漉漉的,凌『乱』的发丝贴在她苍白的脸颊上,闭着眼睛声息全无,曾经那么鲜艳明媚的美人,如今没有一丝活气儿。秦永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里,他焦灼地不停轻拍着她的脸,“怜怜,是我,怜怜,你看看我啊!” 见她毫无反应,秦永心里一阵恐慌,这大半年来,所有关于相思的痛苦和煎熬都被他尝遍了,好不容易等到她愿意嫁给他,才与她重新携手过上几天神仙眷侣的日子,转眼间又遭此劫难,他和她在一起就这么艰难吗?到头来终归一场空,还是要失去她吗?他不甘心,用尽一切他所能想到的办法,掐她的人中,用嘴给她渡气,同时不停地探压着她的心口查看是否还有心跳。 陈世美焦急地望着熊熊燃烧的帐篷,意识到这火烧得莫名其妙,他突然心里有一种感觉,感觉到丁胖子他们做事出了纰漏。他急忙转身,朝河边艾怜的方向看去。正好看到了秦永在给艾怜渡气,顿时恼怒得快要背过气去。一个男人最不能容忍的事情就是妻子被别的男人占去便宜,一想到潘氏蜜糖一样的双唇正被别的男人一亲芳泽,他就火冒三丈,恨不得立即『操』刀过去宰了他们。 只可惜他一介书生,在秦永面前手无缚鸡之力,他气得浑身发抖,也顾不上去灭火了,气急败坏地命令丁大官人和赵将军:“赵伯钦,丁奎一,还有你们几个,去把那对『奸』`夫`『淫』`『妇』给我就地正`法!” 赵伯钦和丁胖子听命行事,拿着刀奔向了秦永的方向,中途却被韩琪和另一个侍卫拦了下来。 陈世美气得喷出一口老血:“韩琪,你想造反吗?” 韩琪和那个侍卫都没有答话,同陈世美的人打在了一起,为秦永争取时间。 韩琪本身武功就高,再加上他豪侠仗义,在驸马府中威信很高,所以陈世美的其他侍卫们不想真的同他血战,虽然与他交手,但并不下狠手。赵伯钦是军人,战场对敌还行,这种同高手较量的情况,绝不是他能应付的,没几个回合就被韩琪一脚踢出了圈外。 那几个刚刚苏醒的一脸懵懂的士兵,一见赵伯钦吃了亏,便跌跌撞撞地跑去搀扶他们的长官。 韩琪和那个侍卫的抵挡为秦永争取了宝贵的时间,折腾了好一会儿,总算把艾怜弄醒了。 艾怜痛苦地咳嗽着,鼻子酸涩辣痛,满脸是泪,等睁开眼睛,看见了秦永。暗黑的苍穹下,秦永俊俏白皙的脸似乎被地狱的烈火映得如同染上了红霞,深邃的眸子里是舞动不停的火苗,难道真的有阴间?难道她与秦永真的在黄泉路上相伴了? “是你吗,阿永?”她哆哆嗦嗦地伸出一只冰凉的手去触『摸』他的脸,随即感受到了他脸上滚烫的温度。 据说鬼魂是没有温度的,这么火热的秦永是活的! “阿永。”他没死!她喜极而泣,紧紧地抱住他不肯再放手。 秦永也紧紧地搂着她,安慰说:“没事了,没事了!乖,我这就带你走。” 艾怜抽泣着点点头,于是秦永松开她,把她扶起来,然后蹲下背起她向马群的方向跑去。 陈世美见他们要跑,急忙下命令:“一个人拖住韩琪就够了,其他人给我追!” 艾怜这才发现原来秦永不是一个人,韩琪和另一个不认识的侍卫牵制住了陈世美的其他手下。 其他人听命刚想放弃韩琪去追秦永,忽听“啊——”的一声凄厉的惨叫声传来,众人被这声音惊得转头看了过去,只见从陈世美那燃烧得正旺的帐篷里冲出一个“火人”来,他惨叫着把手中的一只同样是火的箱子扔到陈世美的脚下,然后继续惨叫着朝河边的方向跑。跑着跑着一头栽倒在地。 众人都被眼前这惨烈的景象震惊得呆住了,韩琪最先反应过来,喊道:“快去救他!”说完,扔了刀朝他的方向跑去。 其他的侍卫愣了愣,也都纷纷收了武器,朝受伤的兄弟那里跑去,用力拍打着他身上的火焰,最后合力把他抬到了河边,泡在清凉的河里。 陈世美则与丁胖子和赵伯钦忙着抢救着他的那只熊熊燃烧的木箱子,趁此机会,秦永背着艾怜找到了他的马,把她扶上马,随后跳上马背,对韩琪那边大喊道:“大哥,黑三,你们的大恩大德我秦永永世铭记,你们自己要多加小心,告辞!”然后打马飞奔起来。 陈世美听见动静,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箱子也不顾了,他一把抓住赵伯钦,眼里冷得叫人胆寒,威胁他说:“赶快给我追,杀了他们!否则我把你们全部调到西北去戍边。” 赵伯钦上有老娘,下有幼儿,此时最怕的就是被派到西北,他急忙把钢盔戴上,指挥着身边那几个还不明白情况的士兵,背上弓箭和箭袋,骑马前去追赶秦永。 秦永打马快跑,向一里外的密林里疾驰而去。 风驰电掣的速度,使得清凉的夜风呼啸扑面而来,白天的燥热一扫而光,艾怜虽然浑身湿透,但现在正是精神紧绷的时刻,紧张得她前胸后背还有手心都是汗。她并没有觉得冷,相反身后紧贴着的是秦永火热的胸膛。 黑暗里,似乎有许多不知名的小虫往脸上扑,迫使艾怜不得不闭上眼睛。人一旦闭上眼睛,听力就会好起来,很快,艾怜听到了身后不远处跟随的一串马蹄声,顿时一惊,回头大声告诉秦永:“阿永,后面有人跟着咱们,你快些!” 忽然,艾怜的身子被秦永大力地按着向下压着,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嗖——”的一声尖利的呼啸声划过头顶,紧接着又是一声擦过耳边,艾怜这才清醒过来,是箭!竟然有人朝他们『射』箭!她难以置信,这会要人命的呀! 艾怜来自现代,被人闷死、掐死、淹死,她还是可以理解的,但被人用箭『射』死,说什么也理解不了,她这时开始恐慌起来,心脏咚咚地跳动得厉害,秦永在她身后挡着,她真怕他会被箭『射』成个刺猬。 秦永拼着命策马狂奔,疾速地往山林的方向快跑。 赵伯钦骑在快马上连放两箭都『射』空了,见秦永眼看着就要钻进密林子里,黑灯瞎火的他根本就不敢追过去,于是勒住了马命令道:“别追了,放箭!” 那几个士兵听了,都停下来,搭弓『射』箭,一齐对准了秦永。 又一番箭雨『射』过来,秦永胯`下骑的那匹马屁股上中了箭,痛得急停下来,两只前蹄立了起来,凄厉地嘶鸣着,秦永身子也猛地一颤,险些从马上摔落,但很快稳住了身形,一手抱紧了身前的爱恋,一手策马继续飞奔,几步跑进了密林中。 可是,马像疯狂了一般,驾驭不住了,不再听从他的命令,没命地在林子里毫无目的地疯跑。 黑暗的森林里什么都看不见,马在林间穿越飞驰,艾怜坐在前面,不断地有树枝狠狠地抽打在她身上,犹如受鞭笞般疼痛。她怕被打瞎眼睛,紧紧闭上双眼,用一只手臂挡住自己的脸,另一只手紧紧地抓着一把马鬃。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到自己的双肩和手臂已经被树枝刮烂了的时候,忽然头部大力撞到了一根横着的树枝上,“啊——”的一声,一头栽下马来就不省人事了。 第117章 飞蛾扑火 艾怜和秦永从马上摔了下来, 惊马还在继续向前奔驰, 蹄声渐远, 很快深林里寂静下来。 秦永强忍着痛, 把艾怜搂进怀里, 唤了她几声,不见回应,忙去探她的鼻息,感觉到她的呼吸还算正常,怕追兵跑到林子里追捕他们,便把昏『迷』的艾怜抱起来, 凭着感觉, 一脚深一脚浅地朝密林深处走去。 不知走了多远,他的脚步越来越沉重,脚下坑洼不平, 他摇摇晃晃地迈着机械地步子,忽然一阵天旋地转,腿软得像踩在了云朵上,头一栽, 摔倒在地。 艾怜被摔得的后脑勺磕碰到了地上, 把她疼醒了。 “疼——”她带着哭腔嘟哝着。 秦永跌倒在她身上,『迷』『迷』糊糊中听到她委屈的声音, 瞬间清醒过来, 忙打起精神, 弯着腰心疼地给她『揉』了『揉』后脑, 然后用拇指的指腹轻轻地擦拭着她的眼角,颤声地问:“疼得狠吗?” 虽然四周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但秦永的声音却暖得能驱散黑暗。虽然她身上被树枝刮得到处是伤口,痛得她心里一阵阵发抽,但他的大手干燥温热,指腹上有常年拿着兵器练武的茧子,这样温暖又略带粗糙的大手一下一下地『摸』在她的头上和脸上,很有父亲的感觉,让她产生了十足的安全感和强烈的依赖感。 被他如此怜惜地对待,她的心暖得都要化了,撒娇地说:“不疼了,你一『揉』就好了。” 秦永听出了她声音里的信赖和依恋,一股悲悯之情蔓延了整个心间,他酸楚地把她轻拥在了怀里,声音发颤:“我有些累,实在是走不动了,今晚,就在这儿歇息吧。” “嗯。”艾怜乖顺地点点头,娇气地说:“阿永,抱抱。”伸手要去抱他的腰,却被他的大手挡住了:“乖,你身上还湿着,别『乱』动,一会儿到我怀里靠着,我给你捂干。现在你先清理一下石块儿,今晚我们就睡这里。” 艾怜听话地把身底下的石块、杂草都移走,正忙活着的时候,听见秦永那里有折断树枝的声音,同时听到他的闷哼声,那声音似乎痛苦万分。她心里一紧,『摸』索着把手伸向了他,焦急地问:“你怎么了?” 黑暗中,秦永准确地抓住了她的手,喘`息着回答:“没事,被树枝扎到了,你小心些。”然后侧躺下来,把她的身子扳过去背对着他,从后面环住了她的腰,与她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秦永闻着她的发香,留恋地对着她的头吻了又吻,“怜怜,我娘现在住永州四明县夏花村,我娘姓林,你打听林大婶就能找到她,我爹二十多年前在那做生意时就买下了房子和地,以后有机会你去看看我娘过得好不好。” 艾怜奇怪地问他:“你不和我一起去看她吗?难道你要回去找韩琪看他们是否脱险?不行,不许你把我丢下,韩琪又不是傻瓜,打不过肯定会想办法脱身的,不许你丢下我不管。” 秦永用脸颊轻轻蹭着她的头发,喃喃道:“心肝,我哪也不去,就在这里守着你,你给我唱只歌吧。” 艾怜点点头,把秦永搂着她腰的手移到了她的心口处,开始哼唱起来: 不经意间,你闯入心扉, 宛若蜻蜓点水,在我心海泛起涟漪。 不经意间,你驻留心间。 纸扇罗衣,搅动我芳心。 我穿越千年而来, 只为与你共舞翩跹,与你共舞翩跹。 不经意间,你牵我心神, 犹如飞蛾扑火,在我心上烙上印记。 不经意间,你令我痴癫, 浅唱低『吟』,拨动我心弦。 我穿梭时空而来, 只想与你永结同心,与你永结同心。 唱完之后,艾怜抓起他的手凑到唇边吻了一下,邀功地说:“阿永,好不好听?这可是我随口现编的,但每一句都是我一直想对你说的心里话。” 秦永听了,心里苦涩得犹如被黄连水泡过,他不舍地喃喃低语:“永结同心,多么美好又幸福的词语。怜怜,我是想永远都爱着你、照顾着你的,我拼劲力气、想尽一切办法想和你在一起,可、可我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我真是个自私的人,把你带到了如今这种危险的境地里,我放心不下你,以后、以后你可怎么办?” 他的声音含混不清,艾怜听得云里雾里,没弄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歉意地说:“我现在没力气,身上哪儿都疼,你若爱听,以后天天给你唱。” 以后?他还有未来吗?他痛楚万分。 不想吓到她,轻声地安慰她:“乖,睡一觉就好了。你躺、躺一会儿吧,天亮了,就会好、好起来。” “嗯。”艾怜轻抚着他的大手,心疼地问:“阿永,你冷么?刚刚手还是热得,现在怎么这么凉,是不是我身上『潮』湿,冻到你了?” “没、没有,许是汗出多了。怜怜,我爱你。” “我也爱你,我好困。”艾怜打着哈欠,眼皮越来越沉重。 秦永『摸』『摸』她的额头,发现滚烫得厉害,不知是她发烧了,还是自己正失去温度,他心疼极了,温柔地说:“嗯,我给你当被子盖,你睡吧,心肝。” 秦永像哄瑛哥睡觉那样,一下一下地轻轻拍着她。 艾怜享受着他的疼爱,眼皮很快像灌了铅一样睁不开了。恍恍惚惚中感觉到秦永对着她的脸亲了又亲,又不停地在她耳边说:“怜怜,你要活下去……如果我,不在……我爱你……” 艾怜虽然奇怪他的话,但却敌不过睡魔的光顾,她小声嘟囔着:“我也爱你。”然后头一歪,坠入到无边的黑暗之中。 等艾怜再醒过来时,天已经亮了。 林子里起了浓浓的雾气,到处都湿漉漉的,她身上冰凉,头发和衣服还都『潮』湿着。觉得很冷,忍不住地打了个哆嗦,身后的秦永身上也是凉的,放在她腰上的手臂还在牢牢地圈着她。 她轻轻地『摸』了『摸』秦永的手臂,发现他的衣裳也被雾水打湿了,于是叹了口气,拍了拍:“阿永,该起来了。” 秦永一动未动。 看来昨晚把他累坏了,她捏了捏他的手臂,柔声地轻喊:“阿永,地上太凉了,快起来活动活动。” 秦永依旧没有动静。 艾怜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她的手开始发颤,手心底下,他的手臂为什么这么僵硬?为什么『摸』上去是冰冷的?冷得她牙齿开始咯咯作响。 她哆哆嗦嗦地顺着他的手臂『摸』到了他的手,手上没有一丝温度,和周围的空气一样冰凉,手上也没有弹『性』,手指僵硬,僵直得让她无法与他十指交叉。 艾怜不敢再『摸』下去,赶紧收回手,闭上眼睛,心里狂跳个不停。 等了一会儿,再睁开眼睛,四周仍是白茫茫的一片雾气,她又试探着喊了声:“阿永,该起来了。” 她能听见很多鸟的叫声,能听见风扫过树叶的声音,却没听到秦永的回应声。她的眼泪刷地流出来,很快模糊了她的眼睛。 她带着哭腔央求道:“阿永,快起来!不要吓我。” 秦永还是毫无声息。 艾怜想把他的手臂移走,起身去看看他怎么样,可是他的手臂牢牢地固定着她。 阴寒的感觉从后背蔓延上来,艾怜抓着他箍在她腰身上的手臂哭泣着继续求道:“阿永,你松开我,让我看看你。” 过了许久,她开始想办法怎样从秦永的臂弯里出来。她不敢用力掰开他的手臂,只得一点一点蹭着,费力地向脚的方向挪动着身体,最后从他的怀抱里钻了出来。 她呆呆地看着秦永,虽然近在咫尺,但浓雾里他的脸『色』还是看得不大清楚。他侧躺着,一只手臂还保持着环形的状态。 呆愣了片刻,她才哆哆嗦嗦地把手放在了他的鼻孔处,什么都没感觉到,又把手指按到了他脖颈的大动脉上,也没感觉到跳动。把手贴在了他的胸膛处,本是最火热的胸膛,如今也冰凉一片,再也察觉不到有力的心跳了。 “阿永——阿永,你起来呀!”艾怜嘶哑着嗓子,抓着他肩膀上的衣裳摇晃着。 曾经那么有力,总想把她搂在怀中的手臂,就这么僵硬随着她的摇晃,始终保持着环形的姿势。 “怎么会这样?”秦永穿着黑衣,在这个浓雾的林间,她看不出他身上哪里有血迹。她噙着眼泪,把秦永的衣服解开,看他到底是哪里受了致命伤。 前胸和腹部都好好的,这么完美的身材,此刻如石雕一般毫无生气。她转到秦永的身后,想掀开他衣裳的后摆,手一动,就感觉到了布料粘拽起皮肉的那种滞滞的感觉,她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绷带粘在结痂的伤口上的那种撕痛,不敢再动手,怕弄痛了秦永。她俯下身,仔细查,发现了他后腰处的伤口,血窟窿里『插』着一只断箭,参差不齐的断茬清晰可见,血已经凝固了,紫黑『色』的血『液』把衣服同秦永的伤处皮肉粘在了一起。 这伤处是肾脏的位置,这处就是致命伤吗? 艾怜擦了擦泪水,四处寻找着,两三米开外的地方有一只断的箭杆。看样子是秦永把箭杆撅折了,她看着箭头入肉,只能见到断杆,判断着这只箭『射』入的如此之深,也许贯穿了肾脏或是肠子,她不太懂得医学,但她学过生理课,人体内脏大致的位置还是清楚的。 艾怜哭着问他:“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最难过的时候我可以把你搂在怀里,在我怀里离开不好吗?非要自己孤零零地上路,你这个自私鬼,是要让我一辈子不得安宁吗?” 她哭了很久,等再也流不出眼泪的时候,她躺在了秦永的身后,搂着他冰凉的腰身,喃喃地说:“这一定是个梦。你不是说‘睡一觉就好了’吗?我要睡觉,睡醒了你就回来了。我发誓我一定会好好珍惜你的,决不再离开你,我要给你生孩子,比瑛哥还好的孩子,生三个,我们俩人的孩子……” 艾怜把额头抵在了他的后背,催眠着自己快快睡去,『迷』『迷』糊糊之中果然睡了。 当她再次醒过来时,映入眼帘的是秦永的黑衣裳,她小心翼翼地把手掌贴在他的后背上,入手仍旧一片冰冷。 艾怜的心下沉着、下沉着,一直坠入谷底,彻底冷了下来。 她坐了起来,见浓雾已经散去不少,林子里满眼都是绿『色』,有鸟叫声、有虫鸣声,有微风吹过林间的沙沙声,这么热闹的林间,可为什么她这么孤独? 她低头看了看秦永,他的侧脸依旧俊俏,只是眼睛紧紧闭着,脸『色』青白,就连嘴唇都是青白的,躺在那里无声无息。 这样的秦永太陌生了。 这是她的秦永吗?她的那个痞坏痞坏的、拿着一把铁扇子到处耀武扬威横行街头的小霸王秦永呢?她的那个热烈的,在夜里激情如火的秦永呢?她的那个对她的孩子视如己出,发誓要给她一个家,要给她安定与幸福的秦永呢? 秦永,你去了哪里?你会不会像我一样穿越?亦或是到了阴间地府? 艾怜此刻无比希望真的有阴间存在,这么好的男人,老天怎么忍心让他消失得无影无踪?让他的灵魂有个寄托处吧,希望他的下辈子能有个好女孩好好地爱他,不要像这一世这样,被系统作为玩家斗倒陈世美的一颗棋子。 艾怜满心凄凉,又呜呜咽咽起来,哭着哭着,忽然想起来从电视上看到的人死了,脸要蒙起来,这应该是对逝者的尊重。她急忙起来,掏出自己袖中的帕子,盖在了秦永的脸上。 然后她坐在秦永身旁,抱着双腿,下巴支在膝盖上,脑子里空空的。 不知发呆了多久,等回过神来,浓雾已经完全散去。她看了看天光,应该是正午了吧,她不知道要做什么,转头看了看秦永,他蒙着脸,还是一动不动姿势怪异地睡着。 艾怜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她幻想着也许一掀开帕子,就会看见他狭促的笑脸。她的心“砰砰”跳得厉害,她马上跪了起来,忍住双腿酸麻带来的痛感,伸出手慢慢地抓住帕子一角,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然后睁开眼睛,鼓起勇气快速地一掀,她惊恐万分,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声,“不——”她嚎啕大哭起来。 她的秦永眼睛上、鼻孔处、嘴上爬了很多蚂蚁还有别的小虫子,她崩溃地大哭着:“怎么会这样?呜呜——不要啊——” 她肝肠寸断,那么爱干净的秦永怎么忍受得了?他怎么忍受得了? 她哭着捡起帕子,上前给秦永擦干净了脸,重又盖在了他的脸上,然后转身,用手刨起土来。 没多久,十指就开始血肉模糊。 第118章 此生永别 十指连心, 她要用疼痛来代替悲伤。 当手指痛得实在无法再触碰泥土的时候, 她起身寻找着, 找到了秦永的腰刀, 用刀继续掘土挖坑。林子里的泥土还算松软,只是里面到处是纵横交错的树根, 多亏有了这把刀, 否则她都无法挖个墓坑出来。 汗水湿透了衣服,紧紧地粘在了身上, 好几次她都虚脱得差点昏倒,好在她都咬牙挺了下来。刀刃现在已经钝得卷起了边儿,天开始暗了下来。 她又重新给秦永擦净了脸, 然后用力把他一点一点挪到了坑里, 把他的衣服抻平,然后捧起一把泥土往他身上撒去。 眼泪止不住地又流了出来, 一想到他的身体会被虫子啃咬,光滑的肌肤和皮肉会在泥土下腐烂分解,最终只剩下一堆白骨, 这叫她如何能活得下去? 她拿起秦永的荷包, 她还记得这是自己给他做的,他一直当宝贝地随身带着。 她用那把钝刀吃力地割着自己的头发,头发被撕扯得生疼, 费了很大的劲儿, 才割下了一小缕参差不齐的头发, 断茬处的头发就像被打了『毛』一样蓬松着。 拿着刀, 看了看秦永,不忍心他死了还受罪,可是不割下他的一缕头发她不甘心,想必秦永也不会安心上路。 忽然她想起了他的铁扇子,急忙把扇子拿到手,手指轻轻一扭机关,从扇骨里无声地弹出一把三寸多长的锋利的刀刃来。这是他关键时刻用来保命的秘密武器,他却早把这秘密透『露』给了她,他从来不对自己设防,就这么把他的心毫无保留地给了她。 艾怜弯腰小心翼翼地割下了他的一缕头发,用他和她的头发,打成两个同心结,一个放在了秦永的荷包里,一个放到了自己的荷包里。又解开他的衣领,把他脖子上的金锁取下来,这是他从小就戴的,她要把这金锁送到秦婶子手里。 她从自己的荷包里掏出在古墓里得到的金块和珠子,全都装进了秦永的荷包里。既然给不了他一个棺材,就多给他些东西陪葬吧,没有了秦永,这些身外之物对她来说已经毫无意义了。 她又脱下了自己的肚兜,放在了他衣襟里心口的位置,然后掀起帕子,捧着他没有温度的脸,屏着呼吸,最后在那冰冷的唇上吻了一下,把帕子重新盖在他的脸上,把他的铁扇子塞进他的手心里,又把腰刀放在他的身侧,这才继续往他身上撒土。 天黑了,艾怜呆呆地半趴在坟包上,眼泪早已经流干了。 她的秦永在土里埋着,她在坟包外面还要继续活下去。 报仇! 这是她今后在这个世界里活着的唯一目的,不再是和陈世美战斗,而是要为秦永报仇。以前她虽然很想回到现实世界,但和陈世美斗争的斗志并不高,陈世美再渣再阴险,那是对这具身体的原主,和她艾怜并没多大关系,除了讨厌陈世美外,并没太想和他死磕到底。如今,她艾怜的爱人,死在陈世美手里,她和陈世美不共戴天,他们两个不死不休! 艾怜一整夜都蜷缩着靠在坟头上,醒醒睡睡,『迷』『迷』糊糊。 第二天,天亮了,树上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吵醒了艾怜。她的眼睛肿胀酸疼,嘴里干得发粘,十个手指上传来的痛感如『潮』水般一阵阵地涌起,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这才想起自己一天一夜没吃没喝。 她动了动僵直的身体,又看了看坟包。 阿永,我现在连纸钱都无法烧给你,你那么聪明活络,一定有办法不让自己在那边受苦的吧?一想到这儿,艾怜恨极了陈世美,心里再次发誓一定会让他血债血还。 为了报仇,她要活下去! 她慢慢站起来,向四周看了看,虽然有层薄雾,但这里枝叶繁茂,早晨的树叶上『露』水一定很多,她轻轻拽过一片树叶,用舌尖『舔』了『舔』上面的『露』水,『露』水清甜冰凉,沾到舌尖上就没了。 她用了很久的时间才解渴。 她又回到秦永的坟头,坐下来想着心事。 她现在无处可去,秦婶子那里她不敢去,她无法面对因为自己而失去儿子的母亲,她不敢去面对秦婶子的丧子之痛。 她也不能回宰相府,王延龄不在,陈世美指不定还会对她采取什么卑鄙的手段,王夫人上有老下有小,一大家子人都要靠她一个女人去料理,不能再去给王夫人添麻烦了。 天下之大,竟无她的容身之处。 要给秦永报仇,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去刺杀陈世美,于是她开始琢磨着做这件事情的可`『操』作『性』。 系统画外音突然想起:“别指望去刺杀陈世美,此游戏的目的不是让玩家去做刺客,而是虐渣,狠狠地虐陈世美的心,这才是报复渣男的最高境界。现在游戏有两条发展线索,请选择。” 艾怜的脑中出现了选项: 选择一:走宫斗路线,攻略皇帝,召回王延龄,与他联手扳倒陈世美。 选择二:去西北,继续攻略王延龄,与他联手扳倒陈世美。 艾怜看着这道选择题,心里冷笑。 这哪里是虐陈世美,分明是在虐游戏玩家!不管走哪条路,王延龄都是她必须要攻略下来的。 宫斗?她一个二十五岁的『妇』人,难道还能比得过宫里那些十五六岁娇滴滴的出身名门的妃嫔吗?她才不愿意与一帮女人去斗,这种没有硝烟的斗争更加阴毒、艰险,令人防不胜防。这条路怎么看都是一条死路。 艾怜选择了第二项,去西北。 选择好后,系统画外音又响起:“王延龄现孤身一人在西北,此时正是你攻略他的大好时机。抓住机会,你才有成功的可能,否则,既报不了仇,又必死无疑。此次西北之行,路上会遭遇许多艰难险阻,系统会为你提供地图,事情如何发展,就看你是怎样决定的,祝你成功。”随即系统陷入了沉默。 艾怜打开了地图,西北边疆离此处遥远,一路上高山峻岭,江河密布。 她苦笑着,此时的她就同刚进入游戏世界时一样,一无所有,就连拖油瓶都没有,有的只是满腔仇恨和对爱人逝去的悲伤。 她看了看秦永的坟头,又看了看脑中的地图,把这个位置标记在了地图上。然后半伏在了坟头上,对着里面的秦永默默地说:阿永,我不会让你永远孤零零地躺在这里的,等以后我有能力了,一定把你带回家,带到秦婶子那去去。你等着我,天涯海角,不管我在哪儿,我的心都在你这里。我的心口处有你烫下的情疤,所以你也永远印刻在了我的心上,没有人会取代你。 艾怜又静静地靠了一会儿,想着他的音容笑貌,回忆着与他相处的点点滴滴。眼眶里早已干涸,再也流不出眼泪,然而心里却滴着血,一滴一滴的血,最后变成了那『插』着断箭的伤口。 她的秦永。 她的那个有着熠熠生辉的桃花眼的秦永,永远闭上了他的眼睛。 心口疼了起来,抓着坟头的手紧紧收起,泥土从她的指缝中挤出,散落下来。 一想起他就肝肠寸断。 不能这样下去,她绝不能陷在悲伤里不能自拔,她还要报仇! 她用脸贴着坟包上的泥土,嗅着这里的味道,下面睡着他的秦永,孤独、寂寞以及永恒的黑暗,她就要把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这里了。 这是她最后一次想他。 从今以后,她就是铁石心肠,不再为任何人动心,不再为任何人动情,她把她的心留在了这林子深处秦永的坟包里。 她站起来最后留恋地看了一眼坟包,然后转身,按照脑海里地图中指向西北方向的地方蹒跚前行,没有再回头。 她在林子里艰难地穿行着,胃里空得一阵阵痉挛,树叶草叶虽多,但她不知道有毒没毒,根本不敢『乱』吃。 四周的景『色』都是一样的,如果没有地图,她根本就走不出这片深林,走不出这连绵不绝的群山。 当她再次打开地图看时,看见最近的河流就在七、八里地外,她打算今晚在那过夜,不知道那里能否找到吃的东西,她一点儿野外生存的技能都没有,就算河里有鱼,她都不会抓。此刻她最担心的不是饿肚子,而是害怕会有老虎、狼、野猪之类的猛兽出现,不管遇到哪一种,凭她的体力,都是必死无疑的。 林子里越来越暗,她焦急地、踉踉跄跄地行走在山林间。 离那条河大约还有三里地,距离虽然不算长,但她现在是在原始森林间穿行,脚下盘根错节,深深浅浅,体力早已消耗殆尽。她一步一步地机械地向前挪着,像是行尸走肉。 突然,响起了一声严厉地喝问:“站住,什么人?” 突如其来的男人的声音把她吓了一大跳,正怔愣间,从她身前几米外的树后冒出两个男人来,其中一人拿着根木棍,指着她煞有介事地喊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艾怜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土匪山贼! 只是这声音一听就是个公鸭嗓,分明是个还没长开的半大小子,此刻她并不觉得害怕,再坏的人也比出现野兽强,和坏人斗智斗勇,还是能有一线生机的。 突然系统画外音响了:张家兄弟 张麦30岁,未婚,山贼,面容端正,出身贫寒。『性』格:沉稳内敛。 张粟16岁,未婚,山贼,面容端正,出身贫寒。『性』格:伶俐能干。 原来不是自己运气好,到现在为止,这一切都是系统设计的,什么时候出现什么人,什么时候让什么人消失,都是系统的安排对不对?那秦永的死是意外还是系统早已经设计好的? 这时系统又出声了:“系统会根据游戏情节为玩家提供很多可攻略的游戏角『色』,但游戏角『色』的命运一半是由角『色』本身的『性』格决定的,一半是由玩家决定的。你选择攻略秦永没错,错的是你不该为了个秦永就放弃游戏目标。这款游戏的目的是斗倒陈世美,而不是你与秦永双宿双`飞,去过你们幸福的小日子,因此秦永的死你自己要负一半责任,” 艾怜听了系统的解释,心里悲哀的很,真的是她害了秦永吗?可是相爱有错吗?想和爱人长相厮守有错吗? 她恨死了这个游戏,但她身在其中,想为秦永报仇的话,也只能被系统牵着鼻子走。 艾怜强忍怨气,张口说道:“二位大爷,救救小女子。”发出的声音沙哑难听,喉咙处撕裂般疼痛难忍,她这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已经不成样子了。 两个山贼走近她,半大小子继续问她:“你到底是什么人?如实招来!” 艾怜忍着疼痛说:“二位大爷,我和丈夫路过此地,遇到了强盗,丈夫被杀,钱财被夺,我如今无依无靠,不知如何是好,求二位大爷救命。” 那小子一听,吹亮了火折子,凑到她跟前,看着她的脸,惊奇地问:“什么样的强盗,劫财不劫『色』?白白放过了这么个好看的小娘子,真是蠢到家了。” 他对另一个默不作声的山贼说:“二哥,咱们把这小娘子献给大王,你说他会给我们多少赏赐?” 艾怜一听,怕进了土匪窝不好出来,眼下没有什么比去西北更重要的事了,说什么也不能把自己困在深山里。这密林里如此凶险,不知道能不能拐了这两个山贼护送她去西北?此时,她身无分文,除了是个女人外再没有任何长处,但愿这两个山贼是个喜欢女『色』的。 顾不上矜持,她抽抽搭搭地哭道:“二位英雄,我听说山大王吃人肉,喝人血,求你们不要把我交给大王。奴家情愿跟了你们两个,为你们洗衣做饭,伺候双亲,生儿育女,传宗接代。” 这“生儿育女、传宗接代”八个字,深深打动了那个始终在一旁沉默不语的男人。 第119章 山贼 张麦过来从弟弟手里接过了火折子, 围着艾怜走了一圈, 见她体态婀娜, 该鼓的地方鼓, 该收的地方收, 虽然头发蓬『乱』,但却乌黑浓密,这样的身材和头发对他很有吸引力。 既然是这女子主动提出来要跟着他们的,他当然不会犯傻再把她给推出去。 他灭了火折子,把弟弟拉到一边:“爹娘临终前最大的心愿就是你我能娶上媳『妇』,让张家有继承香火的后人。可惜咱们穷得连饭都吃不上, 哪里娶得起媳『妇』?我们上山入伙, 不就是为了有口饭吃,有了钱娶个媳『妇』吗?现在媳『妇』自己送上门来了,我们要留着她, 不能把她交给大王。” 张粟一听兴奋地眨着亮晶晶的眼睛,小声地问:“二哥,你说的是真的?让她给我们做媳『妇』?” 看到张麦郑重地点头,张粟欢喜得差点蹦了起来, 随后又想起了眼下的处境, 继而一脸担忧地问:“二哥,咱们连单独住的地方都没有, 那把媳『妇』藏哪呀?” 张麦沉思片刻, 打定了主意说:“你先领她下山, 去姑妈家等我, 我回山上想办法弄两匹马和一些金银出来,不然,我们也养不活她。” 哥俩儿商议事情的时候,艾怜在旁边紧张地站着,她不知道这两个山贼会怎么处置她。系统既然建议她去西北,此刻又给她送来这么两个人,应该就是为她服务的,说什么也要紧紧地抓住这两个人。只是系统送来的游戏角『色』肯定不是傻子,现在利用了他们,日后要想摆脱他们也不是容易的事。 哥俩儿商议完毕后,张粟过来问艾怜:“不想给山大王当压寨夫人也行,那就只能跟着我们哥俩了,你愿意吗?” 怕她说出不愿意的话来,于是吓唬她说:“这林子方圆百里,容易『迷』失方向,又有猛兽横行,凭你一个女人家是走不出去的。我若是好心背着你走,就是与你有了肌肤之亲,你愿不愿意的,都只能嫁给我了。” 小屁孩儿,『毛』儿都没长全,知道什么是肌肤之亲么? 既然这俩山贼这么容易就答应不把她送给山大王,看来应该很好控制,这正是她想要的结果。于是点点头,朝他施礼道:“小女子谢过恩人,我愿意跟你走。” 张粟嘿嘿地笑了,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对待她好,抓了抓头,最后殷勤地问她:“你渴了吗?饿不饿?我还有半块饼子,给你吃吧。” 听说他有吃的,艾怜觉得胃里更难受了,急忙点点头,一脸渴望地看着他。 张粟先拿出水囊,让她喝了几口水,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小块干硬的饼子给她,见她拿过去张开嘴似乎就要一口吞下,急忙抢下饼子警告道:“看你这样子定是饿得紧了,这么一口全吞下去会噎死的,又没人跟你抢,等我掰成小块给你,你慢慢吃。”说完,把饼子掰下拇指大小一块儿给她。 虽然心里急切,但艾怜知道他说得很有道理,强忍着自己对那块饼子的渴望,听话地接过来,一小口一小口地吃了。 张麦看着弟弟与她的互动,确定她没有害他弟弟的能力,便转身离开了,很快消失在密林里。 等艾怜吃完,张粟转身弯下腰,示意她趴在他的背上。 艾怜在崎岖不平的密林里从正午一直磕磕绊绊地走到天黑,的确是累坏了,便没客气,由着他去背。 背着背着,很快这个小山贼便有种异样的感觉,后背上一片火热,双手托着她的『臀』部,那地方肉感十足。他正是对女人好奇的年龄,不禁遐想无边,心神『荡』漾起来,为了拉近与她的距离,便叽叽喳喳地同她说起话来。 一路上,这个小山贼嘀嘀咕咕,讲述着他的情况,艾怜身心疲惫,虽没心情和他搭腔,但多多少少还是听进去了一些。 他们家里一共七个兄弟姐妹,四男三女,家里一贫如洗,三哥早夭,前些年大哥病了,为了给大哥治病,三个姐姐都被爹娘卖了,最后大哥还是死了,爹娘悲伤过度,没多久也相继得病去世。为了埋葬爹娘,二哥无奈之下抢了一个过路的财主,葬了爹娘后,怕东窗事发,走投无路,带着年幼的他上山做了贼寇。三个姐妹里面,只知道二姐在镇上的百花楼,另外两个不知所踪。 听了他的讲述,艾怜知道他们哥俩也是可怜人,如果不是被『逼』到绝境,谁愿意去做山贼呢?这重男轻女万恶的旧社会,卖了三个女儿去救一个儿子,她一定要离开这里。 张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虽然个子挺高,但却瘦得像根豆芽菜,艾怜趴在他的后背上,环着他的肩膀,感觉到了他的单薄和瘦骨嶙峋。总让这么个半大的孩子背着自己,她有些于心不忍,便说:“让我下来走走吧,你也歇一歇。” 张粟舍不得让她下去,急忙说:“我不累,我经常下山去背粮食,每天都要出去砍柴背柴,你还没有我每天背的烧柴重。再说黑灯瞎火的,你被树根绊倒摔坏了怎么办?” “做山贼也要干这些粗活吗?” “当然了,我们这些小喽啰,就是忙碌命。每天起早贪黑干这干那,虽然有时候也挨饿,但好在首领们有肉吃,我们就会有汤喝,而且不用交税,天塌下来有上头的人顶着,不用再发愁明天的日子怎么过。” 艾怜从中听出了心酸和悲苦,没想到下层百姓的日子竟这么艰难。她想起了陈世美和王延龄所过的奢华生活,感慨着游戏世界里的角『色』不但有鲜明的贫富分化和阶级差别的表象,原来所经历的生活也大相径庭。这个游戏世界真是太『逼』真了,『逼』真得她都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从另一个世界穿越过来的人。 不知道那个张麦去了哪里,艾怜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林子里这么黑,你不怕『迷』路吗?你二哥去哪儿了,他不跟着咱们吗?” 张粟老老实实地告诉她实话:“不能点火把,我怕你被其他的山贼发现。我们这里的规矩是:打劫来的东西,不论是财物和女人都一律上交,不许私吞,对于财物,大王还会象征『性』地分一些,但女人就不同了,山上缺女人,年轻好看的都被各个首领分了,就连年岁大的也被有功劳的抢走了。我二哥回山上去了,看能不能弄些财物回来,有了媳『妇』,我们就不想再做山贼了,打算去远方找地方安顿下来过正常人的日子。” 看来这两个山贼对未来还是很有规划的,艾怜决定找合适的机会把他们慢慢地往西北方向引。 到后半夜,二人才赶到山坳里的姑妈家。姑妈是个四十多岁身材矮小、脸『色』蜡黄的女人,一见张粟背着个小媳『妇』来,吓了一大跳,急忙把他们拉进家里,关好了院门。 等张粟说明了来意后,姑妈有喜有忧。喜的是俩侄子终于能娶上媳『妇』了,哥嫂终于可以瞑目了,忧的是不知道张麦能不能弄些钱财回来,没有钱财,这么个年轻标致的小媳『妇』怎么能养得住呢? 看这小媳『妇』细皮嫩肉的样子,虽然半边脸是肿的,眼睛也肿的跟桃子似得,但这眉眼还是能看出漂亮来,衣服虽然脏『乱』,但都是上好的料子,肯定是大户人家出来的。 这么个小媳『妇』,一看就娇滴滴什么都不会的样子,日后能挺起一个家吗? 虽然姑妈心里质疑,但好歹是个能生娃的年轻女人,只要能跟侄子过日子,就已经烧高香了,听说俩孩子还没吃饭,姑妈赶紧生火做饭。 这家很穷,但收拾得干干净净。简陋的堂屋里,除了灶台还有张掉了漆的八仙桌子和几把旧凳子,靠墙的木架子上整齐地摆放着几只大小不一的木盆和瓦罐,还有一摞粗瓷碗。 姑妈做了一锅粟米粥,从一个罐子里夹了一碟子黑乎乎的咸菜出来。艾怜饿极了,张粟在林子里给她的那一小块饼子根本解决不了问题,如今这样简单的食物在她眼里简直是美味佳肴,顾不上自己的形象,她连喝了三大碗粥,才感觉到整个人重新活了过来。 吃过饭后,姑妈又好心地烧了一大锅水,让艾怜洗澡,把自己干净的衣服找来一套让她先穿着,又把她换下来的脏衣服拿出去洗了。 艾怜坐在大木盆里,看着受伤的手指,指甲松动,指肚上的皮都磨破了,干涸的血迹被热水一泡,丝丝缕缕地在水中缓缓散开,疼的她心里直哆嗦。 十指连心,手指再疼,也比不上她的心疼,她又想起了秦永临死前的样子。 秦永,是刻在她心底的印记,这辈子抹也抹不掉了。 鼻子一酸,她急忙把脸埋在水里,那晚被水淹的情景又被她回忆起来了,那种在生死间徘徊的痛楚,让她永生难忘。 陈世美!她咬牙切齿,她发誓她所遭受的痛苦,将来一定要让他加倍地偿还! 第120章 张麦 她在水里体验着那窒息的感觉, 唯有这样不断地重复痛苦, 才能让她始终保持着仇恨之心。 憋得实在受不了, 她才抬起头来, 看着远处桌角的油灯开始发怔。那一豆火苗,不停地闪烁着, 虽然小的可怜, 但它是光明的、温暖的,不知秦永怎么样了?他此刻在漆黑阴森的地底正慢慢腐烂吗? “啊——”艾怜痛苦地抓着头发, 用力地摇着头,她不要去想秦永,一想起他来就要发疯! 她用手指狠狠地抓挠着木盆底部, 手指肚的伤口又都被抓破了, 她看着渗出来的血在水中一点点地扩散消融。 只有身体上的疼痛才能掩盖住心里的伤痛,她疼得“嘶嘶”地抽着冷气, 把手从水中拿出来。 这鲜血淋漓的手指,不能再去碰热水了,她正琢磨着要怎样才能洗干净自己时, 忽然听见姑妈在门外问:“姑娘, 我进去帮你擦背吧?” “哎!”她急忙坐好,答应了一声。 由于嗓子不好,她没怎么同姑妈说话, 但从姑妈的一举一动中, 她能感觉出她是个善良的人, 她很疼两个侄子, 爱屋及乌,她也很关心自己。 姑妈拿着个小凳子推门进来,见她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半边脸上隐约还能看出手指印,明显是被人打的,肩上和手臂上全是一道一道的血痕,好像是鞭子打的,这么娇嫩的小媳『妇』,什么人能下得去这样的狠手? 见她的手指惨不忍睹,她心疼地问她是怎么弄的。 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自己的伤心事,艾怜编着谎话:“路上遇到了强盗,这些伤痕都是强盗打的,强盗抢了钱财后把我官人给打死了,他们嫌我没用,就把我扔在山里自生自灭,我用手刨坑,埋了丈夫,所以手指头才受伤严重。” 姑妈叹了口气,舀起一瓢水轻轻地淋在她的头发上,然后拿皂角在她乌黑茂密的头发上轻轻『揉』搓着。 她心里认定她是撒了谎的,一个年轻貌美的小媳『妇』遇到贼人,怎么还能全须全尾的活着?定是被贼人糟蹋了,才因此侥幸得了一命。她必是害怕被人知道失去贞洁,才说谎隐瞒的。唉,穷人家里哪有那些个讲究,只要她肯踏踏实实地跟着侄子过日子,侄子们是不会计较她以前的那些个事儿的。 她也不揭穿她,柔声地安慰着她说:“这世道艰难,女人活着不容易,幸亏遇到了我的两个侄子,不然遇到了猛兽或是其它山贼,你怕是被没命了。” 艾怜微微点头说:“是呀,我很感激他们救了我。” 姑妈用『毛』巾给艾怜擦着背,夸起自己的侄子来:“我的侄子们,人虽穷,却是心善之人,做山贼都是被『逼』无奈,除了打劫外,并没有伤过人命,你就踏踏实实地同他们过日子吧,他们一定不会让你受委屈。” 艾怜点点头,应和道:“他们都是好人。” 姑妈见她脸上并无嫌弃他们的意思,便放下心来。 晚上,艾怜和姑妈睡在一张床上,连着两个晚上没好好睡觉了,如今躺在简陋的床铺上,只觉得又累又困,很快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张麦并没有来,艾怜也昏昏沉沉地躺着起不来。 张粟帮姑妈劈柴的时候,姑妈坐在院子里给艾怜缝补撕坏的衣裙,嘴里念叨着:“这小媳『妇』遭了大罪,你以后一定要好好待她,千万别学别的汉子动不动就打媳『妇』出气。” 张粟的脸窘的通红,保证道:“姑妈,你放心,我心里疼着她呢。” “你那傻哥哥,脑子里就一根筋,弄不来钱就赶紧回来,若是被山贼们发现他往外弄财物,把他打死怎么办?” 张粟一听也担心起来,拎着斧子就要上山去找哥哥,却被姑妈一把拽住:“你个愣头青,做事也不动动脑子。你二哥比你聪明比你能干,他都搞不定的事儿,你去就能有用了?老二要是出事了,好歹张家还剩你一根苗儿,三天后他再不回来,你就自己领小媳『妇』走吧。” 在姑妈软硬兼施、严防死守下,张粟没机会溜走,眼巴巴地盯着大门口,盼望着哥哥能平安无事地回来。 天渐渐暗下来,张粟急得在院子里直转圈,姑妈怕他冲动上山,就抹着眼泪劝他:“七儿,你千万别犯傻,老二要真回不来,你一定要领小媳『妇』先走,以后多生几个孩子,有人在你爹你娘的坟头上烧纸,他们在阴间的日子才能好过一些,他们活着时没享过什么福,千万别让他们死后继续受罪啊。” 到了半夜,张麦终于牵着两匹马来了。 听见动静,姑妈和张粟马上起身把他迎进了屋子里。 在昏暗的油灯下,他见姑妈和弟弟的眼睛通红,就给了弟弟一拳说,斥责道:“你个没出息的,这么大人了,还惹姑妈生气。”然后好言好语地安慰了姑妈几句,把背上的包袱拿下来,在桌子上摊开,『露』出了一小堆雪白的银子。 他从中拿出十锭银子交给姑妈说:“姑妈,侄子们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们两个不能孝敬您了,这一百两银子您先收着,等过几年,二妹妹过了气,在百花楼的日子怕是更艰难了,到时候您用这笔钱看看能不能赎她出来,然后把她嫁个心善的人家,实在嫁不出去,您就把她留家里当个下人使唤吧,给她口饭吃就行。” 姑妈听了觉得心酸,流着眼泪说:“你这孩子,难道她不是我嫡亲的侄女吗?姑妈再难,也要想办法把她从那火坑里赎出来。你们快走吧,日后有了出息,别忘了姑妈就行。” 张麦和张粟跪下来给姑妈磕了三个头,然后叫醒艾怜,要趁着夜『色』赶路。 艾怜随他们走到院外,见门外有两匹马,正想着喊张粟一声,好与他同乘一匹马,忽然间就身体悬空,腰和双腿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抱起来,被送到了马背上。 她猝不及防之下抱住了马头,很快稳住了自己侧坐的身体。随后,被一股陌生的气息笼罩了,落入了一个成熟的男人的怀抱里。 那人双臂环着她,抓紧了缰绳,与姑妈告别:“姑妈,我们走了,您老人家保重。”看着姑妈瘦小的身影,很是于心不忍,又说了句:“如果侄子们在外面混好了,一定回来孝顺您。”说完,一咬牙,“驾!”打马快速地飞跑起来。 兄弟二人骑着马在林间快速穿行。 艾怜被张麦圈在身前,顶着月『色』疾驰。随着马背的颠簸,艾怜后背不停地撞在身后男人的胸前,在这凉凉的夜晚,她能感觉到身后男人胸膛和臂膀上散发出的热量。 这情景似曾相识,她想起了几天前秦永也是这样带着她疾驰在夜『色』中的逃命的,如今,她再次乘马在月夜逃命,可是身后靠着的男人却不是秦永了。 她鼻子酸酸的,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由于怕山贼追上来,天亮了,三人仍在不停地赶路,除了给马喂草料和解决三人的吃喝拉撒外,他们都是在马上过的。随后的三天,他们不住店、不借宿,晚上远离有人烟的地方,走到哪便歇到哪,在野外生一堆火,围着个火堆便能对付一晚。 到了第五天,当太阳落山时,大家都已经累得人仰马翻了。 艾怜看着脑中的地图,他们早已偏离了去延州的方向。 她心中有些着急,由于不知道这兄弟二人的脾气秉『性』,所以不敢随意发表自己的看法。 张粟是个很好相处的孩子,一路上始终都在对她示好,他的善意和关怀对她来说就像一缕温暖的阳光,让她满是伤痕的心得到了一丝安慰。而张麦,很少说话,虽然每天骑马时都把她搂在身前,但直到目前为止,他还没对她说过一句话。 而且直到现在,她都不清楚他到底长什么样子,他总是戴着个斗笠,斗笠压得低低的,下巴上还有浓密的胡须,晚上休息时,他躺在树根下,也不看她,直接用斗笠盖住脸就睡下了。 多么的不可思议,他可真是个怪人, 他是她这辈子见到的最沉默的人,也是她来到这个世界里,与她肢体接触虽多却最规矩的男人,不像秦永和陈世美,见了她就总想着和她那样那样。张麦虽然每天把她圈在臂弯里,但除了在马背上不可避免的颠簸外,从没多碰过她一下。 山贼竟然这样规矩守礼,这真是颠覆了她以往对“山贼”这个词的认识。山上不是缺女人吗?他倒像个清心寡欲的修士,难道他有心爱的女人? 他这样子,让艾怜有一种自己狼狈不堪,老了丑了、不再吸引人的自卑的感觉。 夜幕降临之际,艾怜看到了远方一片灯火,从灯火的范围看,那里应该是个小县城。由于这几天一直是在野外过夜,所以艾怜并没有奢望能去城里,她感觉疲惫,上下眼皮直打架,只想快些找处地方尽快躺下来休息,可是,张麦不发话,艾怜也不敢同他讲。 三人离县城越来越近,张粟忍不住大声问张麦:“二哥,我们今晚要进城吗?” “嗯,我们已经走了这么远,应该安全了,今晚找家客栈歇歇。” 艾怜一听,长长地出了口气,终于能睡在床上了,终于不用喂蚊虫了。 第121章 珍珠海棠 进了城, 找了家客栈, 为了省钱, 张麦只要了一间下房。 艾怜从未住过这么破烂的客房, 房间阴暗『潮』湿, 散发着一股霉味。窗子是朝北开的,那面墙上长满了黑『色』的霉斑,墙皮都酥了,轻轻一碰就会剥落下来一大片,窗框上还长出了一簇蘑菇。 床上的被褥也很破旧,上面泛着斑斑点点的各种污渍, 枕头落着几根长短不一的『毛』发, 这么差的卫生条件,真是让人恶心。 艾怜要了张粟的一件衣服铺在床上,往上一躺, 顿觉全身的骨头都散架了,头也开始昏昏沉沉,转眼就睡得天昏地暗。 张麦见她这样子,就知道她这是累坏了。这几天三人的体力消耗都很大, 住的地方可以简陋, 吃食不能再省了,于是让张粟去厨房要些好的饭菜端上来。 等张粟出去后, 张麦拿起被子盖在了艾怜身上, 轻轻脱掉了她的一只绣花鞋, 见她的脚白皙秀气, 一个一个的脚趾甲像玉『色』的贝壳一样圆润好看,便细细地看了看,然后皱起了眉头。 她的脚面上,能清楚地看到两个褐『色』的点状疤痕,脚心有三个点状疤痕,他常年待在山里,经常下夹子捕猎,所以一眼就明白了这伤疤是怎么回事。她这是踩到了带铁刺的夹子,根据铁刺的距离,他能大致估算出夹子的大小和威力,她还算幸运,夹子踩偏了,若踩个正着,整个脚踝骨都得被夹断。这样嫩白的脚,明明是娇养的夫人小姐才会有的脚,怎会跑进林子里被铁夹子逮到了? 他对她非常好奇,又脱去了另外一只鞋,用被子轻轻盖住了她的脚,然后把她的绣花鞋拿到油灯下细看。 虽然鞋底和鞋面沾了很多泥土的污渍,但是能清楚地看到蓝『色』缎面的鞋帮上绣着几朵鲜艳的海棠花,花心是用金丝线绣的花蕊,每个花蕊里镶嵌着一粒稻米大的珍珠。 张麦心里沉重地叹了口气,她的小妹妹没被卖走之前,最大的心愿就是能拥有一对儿珍珠耳钉,这是她从村里财主家的一位小姐那里见到的,从此就念念不忘,他曾答应他的小妹妹等她出嫁时用珍珠耳钉给她做嫁妆,家里穷的叮当响,最后卖了三个妹妹。而现在这个答应给他做媳『妇』的女人,珍珠就镶在鞋子上。他特意数了一下,一只鞋上五朵海棠花,五粒珍珠,一双鞋子共十粒珍珠。 十粒珍珠,可以做成五对儿耳钉,而他的小妹妹却一无所有。 他神『色』复杂地看着床上睡得正香的艾怜,不确定她这样一个美艳富贵的女子是否出于真心想跟着他,还是这只是她迫不得已的权宜之计。 不管怎样,既然落于他手,那就是他的,休想从他手里逃脱出去。 他打了盆水,把艾怜的鞋子泡在水里,然后仔仔细细、小心翼翼地清洗了这镶嵌有很多珍珠的绣花鞋。 洗完之后,他坐在桌旁沉思着今后要做什么生计才能养得住她。 饭菜端上来后,不管哥俩怎么喊艾怜,都叫不起来她。 艾怜睡眼朦胧,双颊泛红,『迷』『迷』糊糊,嘴里“嗯嗯”地答应着,身子却像泥一样瘫着不动。 张粟心疼地说:“哥,让媳『妇』睡吧,这一天下来可把她累坏了。饭菜给她留着,她什么时候饿了就什么时候吃吧。” 张麦便不再管她。 吃完饭后,兄弟俩也累得要命,张粟问:“哥,就要了一间房,咱们怎么睡呀?” 张麦想了想说:“就都在床上睡吧,一家人,用不着讲究那些个虚礼。” 于是张粟很高兴地撩开帐子,琢磨着自己要睡在媳『妇』的哪边。 张麦过来推开他,说:“瞎寻思什么呢?她睡里边,我睡中间,你睡外面。” 张粟不高兴地问:“二哥,这不是咱俩的媳『妇』吗?我也想挨着她睡。” 张麦训斥他道:“什么咱俩的媳『妇』,想什么呢你?还没拜堂,就算不得真正的媳『妇』,咱们不能不顾廉耻,没成亲之前不能碰她。” 张粟急了:“我没说要碰她呀,就是挨着睡,在野外我不就一直挨着她睡吗?” 张麦慢悠悠地说:“那不一样,在野外又不用盖被子,在床上睡你会管不住自己的。” 张粟不服气地顶他:“你就敢保证你能管住自己?我可不信。” 张麦脸『色』一沉,不讲理地说:“我是你兄长,长兄如父,让你干什么你照做就是了,不许再和我顶嘴。” 张粟撅着嘴不说话了,生气地脱下衣服,光着个膀子就要上床。 张麦踹了他一脚,说道:“洗脚去!以前在山上睡大通铺,一屋子汉子都是臭烘烘的,我也就不说你什么了,现在她在这儿,你还这么臭烘烘的,是想让她讨厌你吗?” 张粟无法,只得找店小二要热水。端来一盆热水后,正脱鞋之际,张麦拿着凳子,几步过去,坐在那里干净利落地把大脚丫子放进了盆里,气得张粟不停地拿眼刀子剜他。 洗完了脚,张麦走到床边,想把艾怜挪到床里去,见她睡得很沉,想起自己在马背上搂了她几天,硬是没功夫细细地看她,便用手拨开了她额上的头发,想好好看看她的样子。 他粗粝的手指刚触碰到她的额头,就觉得不对劲儿,他随即把整个手掌放在了她的额头上,入手滚烫,然后又用自己的额头和她的额头贴了一下进行对比,她的额头的确比自己的热多了。 张麦皱起了眉头,对正在洗脚的弟弟命令道:“别洗了,去找个郎中来,她病了。” “啊?”张粟一听,不敢耽搁,脚都顾不得擦,直接趿拉着鞋子就跑出去了。 这几天,艾怜悲伤过度,再加上连日奔波,手指头的伤口又沾水发炎了,她始终担心被陈世美和山贼追杀,心火旺盛一直憋着,到了晚上,听张麦说终于远离了陈世美和那片密林,心情一松懈下来,就开始发烧了。 张麦兄弟俩好不容易等到一个女人愿意嫁给他们,如今见她病了,怕她有个好歹,便急忙给她请医问『药』,细心地进行调理。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艾怜始终发烧不退、整日昏昏沉沉,身体娇软无力、卧床不起。就这样,不知不觉在客栈里耽搁了一个多月,才渐渐好转起来。 因她病得严重,第一晚住的那间房实在是太『潮』湿了,不利于病人休养,所以第二天张麦就把她移到了有阳光的上房。 上房分里外间,里间是张大床,外间有个木塌,白天的时候,张粟照顾她,晚上时,张麦照顾她,与她同睡在里间的床上,但他始终规规矩矩,从未有过逾越。张粟则自己一人睡在外间的榻上。 一天,艾怜躺累了,起身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的风景想着心事,忽然听见了天空传来一阵“咿呀”的鸟鸣声,抬头一看,见一队“人”字形大雁正从头顶掠过,便吃了一惊,扭头问靠在榻上正无聊地削着木剑的张粟:“七儿,今天是什么日期?” 张粟懒洋洋地回答:“九月二十六。” 艾怜听了喃喃自语:“原来都已经这个季节了。” 她看着远去的大雁,心情很是惆怅。王延龄是在三个月前去西北的,这三个月里她发生了这么多事,短暂的幸福过后是永久的痛苦,她觉得她的心随着秦永的离去变得苍老起来,对什么都怏怏的。若不是要给秦永报仇,她一点儿都没有攻略王延龄的兴趣。 西北很快就要进入冬季了,她如今还被困在江南。唉,什么时候才能找到王延龄呢? 她心里焦急着,可不争气的身体还是发虚,还需要再养几天。过几天怎样才能说服张麦按自己的意思走呢? 似乎很久都没在白天见过他了,艾怜奇怪地问张粟:“你二哥去哪儿了?为什么我白天见不到他?” 张粟叹了口气,闷闷地说:“他出去给人拉脚去了,那两匹马闲着也是闲着,现在花销这么大,总得有些进项才行。” 艾怜敏感地自责道:“都怪我不好,让你们费心又费财,这段时间给我看病花了多少银子?我以后一定想办法还你们。” 张粟放下手中的木剑,不高兴地说:“什么你们我们的,你不是我媳『妇』吗?给媳『妇』花钱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还说什么‘还我们’,你是不是反悔了,不想嫁给我了?” 艾怜被他问得很是尴尬,最后对他笑笑,温柔地安抚他说:“我知道你对我好,花了这么多银子,我心里很是不安。还有,你二哥整天没个笑模样,我总觉得他嫌弃我,我这不是怕他吗?” 张粟从榻上下来,走到她对面坐下,郑重地告诉她说:“我对你好,我二哥对你更好,你病得最厉害的时候,他跟着发愁上火,嘴里起了很多泡。他向来不爱说话,但他是世界上最好的兄长。他不同你说话,不是嫌弃你,而是他害羞,怕你嫌弃他。他脸上有道伤疤,所以才一直留胡子的,等以后我让他把胡子刮掉,你就知道他有多好看了。” 第122章 闻香识女人 这可让艾怜大大地出乎意料, 原来张麦不搭理她是因为怕羞, 真是难以想象那样一张有浓密胡须的脸会是怎样的害羞和好看。 这小屁孩, 穷乡僻壤里长大的小山贼, 他能见过几个好看的人? 艾怜见识过王延龄绝世的容颜,心里暗忖张麦再好看能好看到哪里?系统说他们兄弟相貌端正, 想来端正的人在张粟眼里就是好看的吧? 今天艾怜的精神明显好了许多, 白天睡多了,晚上便睡不着。快到二更天时, 听到了张麦回来的动静,急忙头朝里装睡。 张麦先进里间来掀开床幔看了她一眼,然后到外间吃饭。 艾怜耳朵里偷听着他们兄弟在外间压低声音的对话。 在张麦吃饭的时候, 张粟事无巨细地向他汇报着艾怜这一天的情况, 包括她吃几顿『药』,吃了多少饭, 甚至把白天和他谈话的内容都告诉了张麦。 这小屁孩,她背地里说张麦的坏话,都被他像倒豆子一样说给张麦听了。 真是太让她尴尬了! 张粟对张麦传授经验, 建议他说:“二哥, 你没事就多对媳『妇』笑笑,她才会喜欢你。你看我,每天都夸她, 每天都对她有说有笑, 她现在可喜欢我呢。” 张麦恼他在艾怜面前说自己害羞, 他一个大男人, 这下在那女人面前连尊严都没了,便没好气地说:“就你多嘴,以后不许再对她讲我的事。” 在他洗漱时,张粟眼尖地发现了他肩头的红肿,心疼地问:“二哥,你肩膀怎么红了?今天扛了很多货物吗?咱们不是有马吗?” 张麦不在意地说:“今天运气好,刚送个客人去码头,就听说一艘大船误入了河汊子,搁浅了动不了,船主急得正出大价钱雇用拉纤的,我骑着马就找过去了,幸亏我去得快,再晚一些人手就够了。果然是大财主,舍得出钱,今儿光得到的赏钱就相当平时三天的工钱。” 张粟听了更心疼了,不忍心他每日这么辛劳,如果直接提出接替他干两天活儿,他肯定不同意,便试着走迂回路线:“二哥,你累一天了,今晚我去里间照顾她吧。” 这小子今天净跟他唱反调,张麦低声喝道:“滚!把碗收拾了赶快睡觉。” 张粟继续劝导说:“哥,你看你,每日早出晚归的,都没时间同她接触,总这样怎么可能有机会让她喜欢你呢?再说晚上她都睡了也不用你照顾啊,所以她肯定认为你从没照顾过她,心里也会认为你对她不好。既然认为你对她不好,她当然也不会喜欢你,将来肯定也不想给你生孩子。所以,明天我去替你拉脚吧,你好好陪她说说话。” 张麦明白了弟弟的好意,可他断不会做出让没长大的弟弟出去干活,自己和女人谈情说爱的事,他疼爱地伸手胡噜了一下他的脑袋:命令道:“熄灯,睡觉!”然后进了里间。 到了里间,他把帐幔挑起一条缝隙,轻手轻脚地钻了进去,又把帐幔掖好。 这个季节的蚊子又大又厉害,咬在身上,豆大的硬疙瘩三五天都不消,痒得让人心烦意『乱』。 张麦的心里此刻就烦得厉害,想去抓腿上的那个蚊子包,又怕越抓越痒,更怕惊醒了艾怜惹她讨厌。 弟弟的话他听进去了,可是他就是个沉默的『性』子,从小就不被爹娘重视。俗话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家里兄弟四个,除了早夭的三弟外,大哥病歪歪的又是长子长孙,爹娘把精力几乎全放在他身上了,七儿是老幺,多少也得到了爹娘的一点疼爱。只有他,虽是老二,却一直以来尽着大哥的责任,孝顺着上面的爹娘,又耕田放牧、打猎做工,帮他们拉扯着底下的弟妹,风雨一肩挑。 他看遍了人间百态,尝历了各种心酸苦辣,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隐忍坚毅。 他已经很久都不会笑了,也不会哄女人开心。 在他像张粟那么大的时候,他想过女人,幻想过自己未来妻子的模样。大哥病成那样,爹娘都不忘给他到处提亲,可是没有好人家的女儿愿意嫁给个病秧子,反倒有很多人家相中了他。爹娘是个老脑筋,大哥的婚事没着落,绝不会给他先成亲,这样,大哥一直病着,他的亲事就这么耽误了。 再后来,三个妹妹相继被卖了,每一个妹妹被卖时,哭得都是撕心裂肺。他于心不忍地跪着苦求爹娘,不要为了一个没有希望的大哥,就断送妹妹们的未来,却被爹娘劈头盖脸地一阵打骂。妹妹们的卖身钱,很快换成了一碗碗恶苦的『药』汤,最后都被喂进了大哥的肚子,他就像个无底洞,把整个家拖进了贫穷的深渊。当再没有什么可以换成钱的时候,他死了,留下了巨额的债务和精疲力竭的爹娘。 再后来,债主上门『逼』债,爹娘无法又卖了房子和几亩薄地,他们身体又不好,张粟还年幼,一家人的生活全压在了他一人的身上。他无房无地,又有这么沉重的负担,再也没有人家的女儿看好他了。那以后,他也就彻底歇了娶亲的想法,只想着把张粟好好地养大,让他不要再重复他这种毫无希望的生活。 他侧身看着艾怜,在这个密闭的空间里,在这张雕花的木床上,她的气息变得浓烈起来,散发出让他着『迷』的香味来。 在山上时,他对未来已经不抱希望,只想着多攒些银子,等张粟再大些,把他送下山,帮他买块地,娶一房媳『妇』,而他,就留在上山孤独终老,不去给张粟添麻烦。 可是那晚,遇到了她,她提出要嫁给他,给他“生儿育女、传宗接代”。那一刻,他被深深打动了,似乎看到了他的“家”,家里其乐融融,有儿有女有温暖。 原来他一直都不肯认命,原来他心里始终是向往能有个家的。 那晚刚见到她的时候,她蓬头垢面,两只眼睛肿的像桃子,半边脸也浮肿得厉害,他没太注意她的长相,对他来说只要是个女人,只要愿意嫁给他,不管什么样子,他都不挑剔。他拿着火把绕着她走了一圈,她窈窕动人的体态和乌黑浓密的头发已经让他喜欢上她了。 就这么简单,这个愿意嫁给他这个一无所有的山贼的女人,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把他的心给牢牢地抓住了。 那一刻,他失去了理智,只知道要牢牢抓住这个机会,所以,他当即做出了决定,要带她和张粟走,要给自己一个开始新生活的希望。冲动之下他冒险回了山上,好在他命大,终于弄到些财物,平安地逃离出来了。 后来,她的眼睛和脸消肿了,现出了她的真实容颜,她竟然那么美、那么艳,与他头脑中想象的美丽贤淑的样子截然不同,他从未见过这种气质的女人,就像身上带着光彩,不管走到哪里,总会让人第一眼就看到她,被她所吸引。 这种容貌对男人来说是致命的诱`『惑』,他被深深吸引的同时却又感到极度不安。 她有张招灾惹祸的脸,这样的女人对于一个无权无势的穷人来说也许是灾难。 他一方面抗拒着她,怕自己对她投入过多的感情将来会不能自拔,一方面又无比希望她能多看自己几眼,像对张粟那样,嘴角带笑、眼中含情地与他说说笑笑。 罗帐里全是她淡淡的香气,他前些时候给她买了一小盒香脂,以前听小妹妹说香脂越香越好,所以他买了盒最香的回来。其实他并不喜欢香脂的味道,那种刺鼻的香气让他一闻就忍不住地打喷嚏,小妹妹没少拿这样的香脂追着他跑,以此威『逼』他满足她的各种小女孩儿稀奇古怪的小要求。 那么可爱的聪明伶俐的小妹妹,如今不知在哪里受苦。作为兄长没有能力护住妹妹,这是他的耻辱和心底最伤的痛。 他看着艾怜,黑暗中能依稀看出她起伏的线条,每晚她都在挑战着他的自制力。他也很渴望她,只是每次,他都压抑着自己,提醒自己多想想她的遭遇。她的不幸让他想起了他那三个可怜的妹妹,他一直祈求上天慈悲,能出现好男人去心疼她们,把她们当家人对待。这样,对她的欲`望最终都化成了对她的怜悯以及像对妹妹那样的疼爱。 可是今晚,她擦了香脂,和她的气味相混,竟然产生了令他眩晕着『迷』的味道。 女人香,一想到这个词,他就立觉一股火气从小腹上窜起,直冲大脑,烧得他无以言表。 不能再呆在这里了,他怕自己失态会吓到她,起身掀起了帐幔就跑出去了。 艾怜心里一直紧张着,她听出了他呼吸的不稳,也猜到了他此刻正备受煎熬,提心吊胆地怕他『乱』来,直到他跑出去,她这心才放下来。 还好,他算是个君子。如果他不顾她的情绪『乱』来,她将来一定不让他有好果子吃。 这晚之后,张麦再没有在里间睡过,他一直和张粟挤在外面的榻上,这让张粟很是不可理解。不去里间睡,白白浪费了那么一张好床,白白失去了那么多同艾怜相处的机会,这个二哥,也不知是怎么想的,他自己傻,还不许他去里间。 艾怜病虽好了,但身上却瘦的厉害,张家兄弟很是心疼,对她嘘寒问暖,整日琢磨着给她整治汤水,如何把她给养胖。 这兄弟两个都是好人,艾怜病得最重的时候,担心他们会怕她看病花钱,弃她不顾,或者干脆把她卖掉,所以表现得一直很乖巧听话。当她渐渐病好,脑子里就开始琢磨着怎么能说动他们去延州,到了延州怎么摆脱他俩的问题。 第123章 恃宠而骄 现在她病好了, 要怎么和这兄弟俩相处呢? 艾怜头疼得很, 她从未没明确说过会给谁做媳『妇』。 最初时, 她不知二人品『性』如何, 打着让山贼兄弟俩勾心斗角、等将来她到西北后好随机应变, 趁机甩开他们的算盘。现在见他们手足情深,又对她照顾得无微不至,她说什么也做不出挑拨离间的事来。 兄弟俩的『性』子反差很大,张麦沉默寡言,这种闷『性』子的男人,艾怜一点儿也喜欢不起来。倒是张粟, 爱说爱笑不知愁, 让她很是喜欢,开始把他当做弟弟一样对待。 张粟心里藏不住事,艾怜轻而易举地就能从他嘴里套出话来。一日, 听他说张麦要在附近租赁个房子长住时,顿时心里就有些着急,她绝不会把自己困在这里,可是又没有把握去掌控他那样一个成熟的男人。 今日, 张麦回来得比较早, 吃晚饭时,他像往常一样, 把菜里仅有的几片肉夹给艾怜和张粟。 以前艾怜很接受不了别人不用公筷就给她夹菜的行为, 除了秦永她不嫌弃外, 对其余人都受不了。病着的时候以饮食清淡为理由把他夹的肉转手给了张粟, 可后来病渐渐好了,馋肉馋得紧。 有一次张麦要了一小盆鸡肉炖蘑菇,把鸡腿分别夹给了她和张粟,她犹豫了半天,然后忍痛把鸡腿给了张粟,解释说吃鸡腿能长大长腿,正好张粟长身体要多吃。还没等伸筷子,张麦又夹了一块其他部位的肉给她,艾怜顿时心里一股火气上来,把肉夹了回去,恼火地说自己不想吃肉。然后她就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小盆肉都进了他们兄弟的肚子,而她只能吃蘑菇。 事后艾怜得到的教训就是:人穷就别瞎讲究了,矫情只会让自己吃哑巴亏。 以后他再给她夹肉,她也就不拒绝了,到后来就习惯了。 他今晚看上去心情不错,艾怜再三斟酌之后,骗他说:“我有一亲哥哥在西北,是做皮货生意的,我们去投奔他吧,跟着他不用担心生计问题。” 张麦一脸漠然,没有出声,仍旧闷头吃饭。 见他不理会她,她咬了下嘴唇,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怕艾怜生气,张粟急忙伸出脚在桌子底下轻轻踢了他一下,同时提醒道:“二哥,媳『妇』和你说话呢。” 张麦神情淡淡地看了艾怜一眼,不动声『色』地问道:“去投奔你哥哥,万一他看不上我们,把你扣下,再把我们赶走,那我们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张粟一听二哥说得有道理,便不再瞅艾怜,也低头吃起闷饭来。 见张麦不上套,艾怜装作悲伤地说:“我的亲娘和哥哥生活在一起,自我出嫁后,再也没见过亲娘,十年了,我日思夜想,你们要是真喜欢我,就圆了我这个念想吧,我只是想见见娘。我都这么大年纪了,哪里还有别的心思,只想找个稳妥的男人可以依靠,你们对我的大恩,对我的情意,我心里都记着,离开了你们,哪里还能找得到像你们这样对我好的男人?我知道好歹,既然决定跟着你们,就绝不会食言,如若违背,让我立即去另一个世界投胎好了。” 见张麦还是不出声,艾怜继续劝说:“我哥哥在西北有些势力,他向来疼我。咱们去投奔了他,有他照应着,不用害怕豪强恶霸欺凌,那样才能安稳过日子。你们俩也是从苦日子过来的,无权无势,想没想过将来我们有了孩子会怎么样?你们两个的兄弟饿死病死,姐妹为奴为娼,你们想让咱们将来的孩子也重蹈覆辙吗?” 这番话让张麦动容了,她这话里都提到了孩子,这说明她想过要和他们一起过日子,想过他们未来的生活,他们的未来中还有“孩子”,这话真的打动了他。 可是西北此时战火连天,听说边关的不少百姓都在向后方迁移,这种时候他们去西北,不是自寻死路吗? 他很不理解女人的脑回路,就算她以前是阔太太,再大门不出二门不买,难道她以前的丈夫家里没人议论战争的事吗?她不知道战争对女人来说更残酷吗? 张麦耐心地告诉她:“西北正在同夏国打仗,这个时候不安全。” 这个张麦,比她想象的难搞多了。 艾怜毫不气馁地继续劝说:“我知道。可是你们听说过这么一句话吗,‘富贵险中求’,战争年代的机会非常多,只要你抓住机会,就会彻底翻身,此时西北打仗,需要战马、粮食、『药』材、装备等,这些都是商机。大量的百姓往后方撤,此时咱们就应该向前冲,想办法把那些当兵的手里的军饷弄进咱们的腰包里。等战争结束后,遭到破坏的城镇需要重建,那时候机会就更多了,木材啊、砖瓦啊、各种生产生活必需品啊等等都会供不应求。机会难求,白白错过机会的人是傻瓜,见机会就会利用的人,才是聪明人,你以为那些大商人们都是怎么发家致富的?怎么样?和我去西北吧!” 艾怜眉飞『色』舞地说完这番话,却蓦然发现张家两兄弟目瞪口呆地盯着她看,这才想起作为古代女人,能说出这番有见识的话来实在是太惊世骇俗了,便悻悻然地闭上嘴,低着头乖乖地吃饭。 艾怜的话,让张麦产生了深深的危机感,他爹娘都是穷苦的农民,他也没读过书,从未有人对他说过这样发财的道理,这女人竟然懂这些。她的心机和见识让他大吃一惊,再一次强烈地意识到他和她根本就是两个世界中的人,以后与她相处得越多,越能暴『露』出他是个狭隘无知的人,这一定会让她更加瞧不上他的。她的家世那么高,家里那么富贵,到了西北,就算她还跟着他,她的娘家人也一定高高在上,对他嗤之以鼻的。等以后再说,等她对他感情深厚了,让她多讲给他一些经商的知识和主意,等她生下了他的孩子,有了血缘关系,她娘家人才会更容易接受他。 张麦冷静地说:“富贵再重要,也没有命重要。既然你说战后的机会更多,那就等战争结束了,我们再去西北。” 艾怜差点没被他气死,没想到绕来绕去全是白费,反被他抓住了自己话里的漏洞。 她突然就脾气上来了,把筷子朝桌子上用力一扔,跑进里间的床上呜呜哭了起来。 她只想去西北,就这么难吗?机会转瞬即逝,等战争结束,王延龄回到京城,哪里还能找到与他独处的机会?她的秦永,不能总躺在那个深山里,陈世美,他多活一天,她就会在痛苦中多煎熬一天。 潘金莲,这具身体的原主真是个伟大坚强的女人,带着两个孩子年幼的孩子千里寻夫,身为现代人的她却没有她那个魄力和勇气。她没勇气把自己弄成那样的叫花子,没勇气身无分文就踏上漫漫征途,没勇气在兵荒马『乱』的时候孤身上路,如果没有那兄弟俩护着,她不敢自己去西北。 她抹着眼泪,痛恨自己的胆小和懦弱,同时脑子里继续想着能够打动张麦的法子。 外间里,张粟手足无措地看着张麦,最后小声求道:“二哥,咱们答应她吧。西北虽然战『乱』,但内迁的毕竟是少数人,大部分的百姓不还留在故土吗?他们能活,我们也可以的。而且我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我们这样老老实实种田的人,只会受穷一辈子。” 张麦叹了口气,艾怜哽哽咽咽的哭声让他很是心疼和心烦,一想到此刻也许她心里正咒骂着他的胆小和懦弱,他敏感的自尊心就更加忍受不了,不想被她小看了去,他无奈地朝张粟点了下头。 张粟马上高兴地起身跑进了里间,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向她报喜:“媳『妇』,快别哭了,二哥同意去西北了。” 艾怜抬起朦胧的泪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吗?” 张粟见她不相信,便向外间大声喊道:“二哥,你快进来,亲口告诉她,她就信了。” 张麦进了里间,慢慢走到床边,看着哭得梨花带雨、脸颊上还带着泪滴、一脸渴望地仰着头等着他答复的美人,面无表情地说:“我们可以同你去西北,但你得先同我们拜堂成亲。只有你成为我们的女人了,才能保证你娘家人不会拆开我们。” 艾怜脑袋都大了,她不想拜堂成亲,可是不答应他们就不能去西北,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豁出去了! 她抹了下眼泪,问:“你们俩谁想和我拜堂?” 兄弟俩马上面面相觑,最后张麦坚定地说:“我。” 艾怜说:“好吧,不过,长嫂如母,以后张粟要离我远些,不许再‘媳『妇』媳『妇』’地叫我了,省得让人听了笑话。” 张粟一听着急地说“你?我……,不行,我也要和你拜堂成亲。” 艾怜哼了一声,无情地拒绝说:“我可从没听说过这种道理,一女怎么能嫁二夫?你脑子有问题吧?” 张粟急着解释:“我们那里穷,很多人家都娶不上媳『妇』,有不少都是兄弟们娶一个老婆的。” 艾怜毫无商量的余地,强硬地说:“必须要听我的,人要讲礼义廉耻,我只嫁给一个人,不是你哥就是你,这事没得商量,除非你们想『逼』死我。” 张麦也不想艾怜被弟弟惦记,什么都可以和弟弟分享,媳『妇』坚决不可以。他跟着劝道:“七儿,听你嫂子的,以后条件好了,哥哥一定给你找个好姑娘。” 好说歹说,最后张粟垂头丧气地点头答应了。 第124章 锦衾寒 等张粟不在跟前时, 艾怜从床上坐起来。 和张麦单独说话, 这让她有些不自在, 为了缓解尴尬, 她起身点亮了油灯,又倒了碗水, 刚想喝, 想了想,转身递给了张麦。 张麦颇有些受宠若惊, 但很快镇定下来,不『露』声『色』地接过水碗一口气喝尽了,然后坐到桌边。 艾怜斟酌再三, 鼓起勇气同他商量说:“张二哥, 我和你先订婚吧,等到了西北, 找到了我娘和我哥,咱们再成亲。否则无媒无聘,视为‘奔也’, 奔者为妾, 我决不会与人为妾的。” 沉默寡言的人,往往都是敏感的,张麦听出了她话里的搪塞之意, 不高兴地问:“你怎么这么多事?我就你一个女人, 哪来的妻妾之分?” 艾怜辩解到:“婚姻大事, 岂能儿戏?任何知书达理的人家都不会在这种事情上马虎『乱』来的。” 又是在暗示他的出身不好吗?张麦有些上火, 可他也不打算在这种事情上太惯着她,便毫不退让地说:“订婚可以,但我不会等到去西北成亲时才能和你圆房,我今晚就要你。” 艾怜皱着眉头果断地拒绝:“你怎么能这样?我肯定会嫁给你的,不差这点时间。” 觉得自己的语气太过生硬,她赶紧换了一种温柔的声调安抚他:“张二哥,等咱们成亲的时候,我打扮得美美的,那时你掀开我的盖头,咱们再洞房花烛。想一想那情景多美好啊?提前办事,洞房时就没感觉了,你难道不想让咱们的婚姻生活没有缺憾、更加完美吗?那样,等咱们老了,一回忆起来,多幸福啊?” 张麦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说:“你又不是十五六岁的大姑娘,不都嫁过一次了吗?有一次洞房花烛的回忆就够了。我是穷人,不讲究这些个,只知道如果不赶快睡了你,你随时都可能跑掉。” 这话说的,简直能把人给噎死! 艾怜急忙反驳:“我怎么会跑呢?你怎么能这么想我?” 张麦仔细端详着暗淡的灯光下她娇媚的脸庞,不客气地说:“我见过的女人里,没有一个像你这么滑头的,一个女人家,怎么有那么多的心眼?主意一个又一个,说的还都是些不着调的话,只有张粟那个傻小子才信你。” 艾怜一脑门黑线,她怎么就不着调了? 她刚想开口顶他,却突然同他的视线对撞在一处,这才发现,他的那双眼睛竟然如此深邃,油灯的火苗在他的眸子里映『射』出了细碎的流光溢彩,那双眼眸像是能看透她的心。 艾怜心里一阵发虚,不敢再与他对视,急忙收回了视线,低着头盯着幽暗的地板不语。 头一次跟他谈话,就这么被他句句顶了回来,她一直以为沉默寡言的人都是不善言辞、口舌拙笨之人,这个张麦,可真是让她刮目相看,他到底是毒舌呢还是耿直啊?言语上一点儿不知道谦让女人。多亏他不爱说话,不然每天会被他气死。 见艾怜撅嘴生气,张麦不知道怎么哄她,便起身出去了。 俩人的谈话不欢而散。 一个时辰后,躺在床上准备休息的艾怜听到了张麦从外面回来的声音,还有外间里张粟的惊讶声:“二哥,你刮胡子了?” 张麦对张粟说:“七儿,我又开了一间房,就在楼下右手边第三间,你今晚过去睡吧。” “为什么?我在这儿睡得好好的,浪费那个钱干什么?你?”张粟忽然明白过来,面上发红,马上善解人意地说:“我现在过去,你们早些休息。”说完咚咚咚地跑了。 里间的艾怜也明白了张麦的意思,心里暗道不好。 很快,他进了里间,艾怜透过帐幔,看到他影影绰绰的正在脱衣裳。她急忙用被子把自己包成了一个蚕茧,贴在最里面的墙上,如临大敌地看着他的身影。 很快,他的影子越来越近,一只大手伸进来,帐幔被慢慢地掀起来了,艾怜生气地瞪着他,随即,气消了一大半。 张麦,直到此时,她才算是见到了他的真面目。 果然,张粟没有夸大其词,他真的是出乎意料地好看。 怎么形容呢,反正他就是好看,脸是那种棱角分明的瘦削型的,眼窝深陷、眼神忧郁、鼻子高挺,眼角额头有几刀刻般的细纹,让他整个人有种落寞的沧桑感。他的眉眼不是她想象中的那样英气粗犷,而是有种诗人般颓废的气质。左脸腮帮子的地方,一道疤痕延伸到了脖颈处,这道伤疤落在他脸上,不是让他变丑了,而是让人觉得他受了很多苦,忍不住想要去抚慰他受伤的心。 这张脸绝对是祸害,足可以勾起少女和少『妇』的同情心! 现在艾怜就被勾引了,大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这哪里是山贼?分明是山贼里鹤立鸡群的军师呀! 艾怜喜欢长得好看的男人,张麦的外貌成功地吸引了她,于是对于他继续脱着白『色』里衣的动作也就不那么抵触了,看着他慢慢『露』出了锁骨和光滑平坦的胸肌,呼吸有些不稳。 张麦低着头慢吞吞地解着衣带,心里惴惴不安地担心艾怜会害怕和反感,毕竟改嫁对女人来说是不光彩的,委身给陌生人肯定也会令她们感到恐惧。 他把衣襟敞开没再继续往下脱,想给她个缓冲的适应过程,想先安慰安慰她,便抬头去看她。 见她把自己裹得严严的,双手紧紧护在身前,两只大眼睛却炯炯有神地盯着他的胸口看,似乎冒着精光。 他一愣,后悔没把桌上的油灯熄了,这么地和女人坦诚相见,对他来说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这让他有些难为情。沉默片刻,他艰难地说:“你别怕,我虽没同你说笑过,但我是喜欢你的。你嫁过人了,应该知道那种事情是怎么回事吧?” 艾怜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虽然他看上去很可口的样子,可是她现在还不想和其他男人那样,也没做好今晚就和他那样的准备。 她紧紧抓着被子,一脸诚恳地说:“张二哥,你冷静冷静,我决定不订婚了,还是先和你拜堂的好。你明日找个算命先生,挑个黄道吉日,咱们走个过场,我觉得还是洞房花烛更好些,省的将来咱们的孩子把我看低了。” 果然不出所料,她又变卦了,这狡猾的女人,风一阵雨一阵地没个准儿。张麦一声不吭,伸手过去要打开她身上裹的被子。 艾怜死死地护着被子,张麦试着拉了几下,见拽不下来,就低声地恳求说:“我不想和你撕扯,是你说的要给‘我生儿育女、传宗接代’,为什么还如此抗拒?你给了我,我才能安心地和你去西北。听话,今晚你从了我,我明天就收拾东西带你出发。” “可我还没准备好呢,我不想这么草率。” “有什么好准备的?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只要你情我愿就……,你不愿意吗?” 艾怜当然不能说实话,硬着头皮说:“我不是不愿意,是没准备好,我现在不想。” 既然愿意,为什么还说不想?张麦实在是不理解女人的想法,不想再和她再磨叽下去,便把艾怜轻轻一推,压在身下,开始探寻着她的芳唇。 艾怜此时把自己裹在了被子里,被筒里厚厚的,她就像个大笨熊,根本躲不开他,腿脚也派不上用场,她伸手去推搡着她,可他沉重得很,根本就推不开。 很快,脸上、头发上被他盖了密密麻麻无数个吻。 她不停地躲避着他的吻,同时用手尽力地遮挡着自己的脸,心里有些发怒了:“我说等到洞房时再给你,就一定不会食言,你快死开!” 张麦轻轻亲着她捂住脸的手背,喃喃地问道:“既然都答应我了,早一天晚一天的有什么区别?” 她的手柔嫩细滑,手型很美,这是没有做过粗活的手。 张麦轻轻地抚『摸』着她的柔夷,她的手指纤细柔软,只要她肯踏踏实实地跟着他,他一定对她视若珍宝,一定想尽办法让这双手永远保持这么细嫩光洁,他绝不会让她的手变得像娘的手那样粗糙变形。 他抓住了她的手,亲了片刻后,把手从她的脸上移开,看到了一张既娇艳妩媚、又横眉怒对的气呼呼的脸,只是那因生气而撅着的红唇,好像在向他发出无声的邀请,着实让人无力抗拒。 张麦对着那娇艳的红唇,把脸埋了下去。 艾怜急忙扭头,让他的吻落了个空,慌『乱』之中口不择言地威胁道:“放开!你要再不松手,我就喊人了,说你拐带良家『妇』女,看官府治不治你的罪?” 张麦僵住了,看着她漂亮的脸扭向一边,分明是很嫌弃他的样子。 原来她心里一直是打着小算盘的,把他兄弟俩当傻瓜一样地耍吗? 张麦松开了她,怒道:“你果然是一直在欺骗我们!别忘了是我们救了你,你的良心呢?诬告了我们,你能得到什么好?我们下了大狱,你一个孤身女子,要怎么为生?官府见此地没有男子为你做主,才不会好心把你送到西北,最有可能就是把你往官窑子里一卖,那样你就满意了?宁可做个『妓』子,也不愿意做我一个人的老婆?” 艾怜一听,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如果那样就太可怕了。 可他说什么『妓』子之类的话让她很是生气,她才不会让他轻易得逞,得到她艾怜的人,可是要为她的复仇大业付出代价的。 第125章 最毒的花 她心里冷笑着, 想到日后还要利用他, 便放低了身段, 抽抽噎噎地求道:“张二哥, 我官人去世才一个多月, 尸骨未寒,我和他夫妻一场,你就可怜可怜我,让我为他守几天孝吧。你是个好人,你的大恩大德我一辈子都不敢忘,人心都是肉长的, 我想了这么多的托词, 无非就是想多为他守几天孝。求求你了,我一个可怜的寡『妇』,我能怎么办呢?真的不是骗你, 就是想起我官人的好,想多为他守几天。呜呜呜——” 张麦虽然出身贫寒,做过山贼不假,但那是被生活所迫, 他并不是大『奸』大恶之人, 更何况死者为大,她男人才死了不久, 七七还没过完, 正是阴魂未散的时候, 此时动了这个心不甘情不愿的寡『妇』, 被怨鬼缠身可就麻烦了。 这么一想,他垂头丧气地决定这次就放弃了,看着床上抹泪的女人,问:“你真的肯和我拜堂成亲吗?” 艾怜的眼睛湿漉漉的,可怜兮兮地直点头:“嗯,还是拜堂成亲名正言顺。” 张麦伸手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发,手感又柔又顺又厚实:“好,那就先拜堂。” 见她仿佛松了口气的样子,抓紧被子的那只手也放松起来,便觉得有些扎心,于是吓唬她:“这可是你说的,我今晚先不动你,明日我就出去找人算日子,到成亲之日,你若再不让我睡,我就把你卖了。你这模样应该能卖个好价钱,到时候用卖你的钱,我去买两个老实本分、丑一些但是能过日子的女人,和我兄弟一人一个老婆,岂不是更好?” 艾怜听了他的算计,怕他真会那么做,便连连点头答应。 张麦看着她那楚楚动人的容颜,忍不住低下头又去吻她,虽然仍旧被她的手挡住了,但还是紧紧地把唇贴在了她的手背,嗅着她芬芳『迷』人的气息,极尽温柔地蹭着,只是亲吻了她的手后,又想去亲吻她的脸,如果亲吻到脸后,一定又会想亲吻更多的地方。 女人啊,真是世界上最美的毒`『药』,能把男人的铁骨和刚硬的心一点点地吞噬消融掉。 张麦极其艰难地克制着自己的欲`望,恋恋不舍地起身,撩开幔帐,下了地。他掩好幔帐,叹了口气,不知道明日会被弟弟笑话成什么样子。 听到他出去的声音,艾怜则长长地吁了口气,瘫在床上,想着今后要怎么办。 不答应他,他就不会护送她去西北,答应他,她又不情不愿,更重要的是她觉得很对不起秦永。 她又想了想独自上路的可能『性』,还是算了,世道这么『乱』,万一碰到了不如张家兄弟的男人,自己岂不是更吃亏?这古代,没有火车、汽车、飞机,靠她一个女人去西北边关,危险系数太大了,不能拿自己的命冒险。 要想给秦永报仇,就不能瞻前顾后,要想斗倒陈世美,就要比他更渣,就要心如铁石。不就是和他睡吗,她一个现代人还怕这个?更何况他长得那么好看,自己也不算吃亏,等到了西北再找机会一脚踹了他。 想了一夜,艾怜做好了委身于他的准备。 第二天早上,张粟一看哥哥那张郁闷的脸,就知道他们没成事。山上娶了夫人的那些首领,每一个在洞房后的第二天都会眉飞『色』舞、喜气洋洋,一脸炫耀的模样。他的傻二哥就是不开窍,不会讨女人喜欢,他都替他着急。 等哥哥出去拉脚干活了,他推门进了艾怜的房间,见她坐在桌旁,正拿着铜镜照来照去地臭美,就生气地替哥哥打抱不平:“我二哥那么好,你为什么不喜欢他?” 艾怜瞅着镜子里的他,抢白说:“你什么逻辑?你哥那么好,怎么以前没有女人愿意嫁给他?好男人多了,我是不是每一个都要喜欢?他好只是你眼里的好,除了长得的确是好看些外,我没看出他其他方面有多好来。” 张粟气的直跳脚,指着她说:“我看你就是只白眼狼,我们对你这么好,在你眼里还是一无是处吗?我哥冒险弄出来的银子都快被你看病吃『药』花光了,你竟然还‘没看出他有多好来’,现在你穿的用的哪样不是他买的,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艾怜“啪!”的一声按倒了铜镜,瞪着他说:“小屁孩,你喊什么喊,我和你哥是在闹别扭,情人之间闹别扭是一种情趣你懂吗?打是亲骂是爱,我嘴上说‘没看出他有多好来’,实际上就是在夸他很好,你不知道女人都喜欢正话反说吗?我和他之间是那种不打不相识、越打情越深的关系,这不是你这种年龄的人能理解的,不明白就少掺和!” 张粟狐疑地问:“真的吗?” “不信你就去问你哥,看他害臊了揍不揍你。” 张粟抓抓头发,松了口气,坐了下来:“我就说嘛,我哥那么好,你怎么会不喜欢?” 艾怜不理他,拿起铜镜继续照着,嘴里教育他说:“七儿,以后进我房间要敲门,我允许了你才能进来,知道吗?” 张粟“嗤”笑了一声,说:“我把昨晚的房退了,现在这里也是我的房间,我进我的房间难道也要敲门吗?” 艾怜听了松口气,有他弟弟在,这样张麦就不会再『骚』扰她了。 张麦看着她不厌其烦地对着铜镜顾影自怜,便顺手拿起桌上的香脂盒,旋开盒盖,伸进食指舀了一大块,然后涂抹在自己的手背上。 艾怜闻到了香味,扭头一看,气得在他的手背上狠狠地打了一下:“讨厌!一下子用这么多!” 张粟被她打得直咧嘴,但还是坚持着把香脂抹匀了。 艾怜笑话他说:“喂,擦得这么香,是不是要出去招蜂惹蝶?客栈里来了漂亮的女客吗?” 张粟瞪了她一眼,“反正我也不出门,就是体验一下擦这种东西的感觉。”说完闻了一下手心,皱着眉头一副嫌弃地说:“油腻腻的,你们女人真是不可理喻!” 他这样子可真是可爱,艾怜问他:“你和你二哥长得不怎么像,他这么好看,是像你爹还是像你娘?” “像我娘,村里人都说我娘年轻时是十里八乡第一美人,可惜我没见过,我打记事儿起,我娘就老了。” “你二哥以前有没有喜欢的姑娘?” “不知道,做山贼这些年肯定是没有,没上山之前我不清楚,那时我还小,再说他什么事都自己闷着,从不跟我们说他的心事。你放心,我保证二哥现在只喜欢你。” “你有喜欢的姑娘么?” 张粟怪怪地看了她一眼,不说话了。 艾怜逗他道:“你喜欢我是吧?” 见他不说话,耳根子却红了起来,艾怜好笑地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小屁孩,你思想很复杂嘛。” 张粟红着脸忍受着她的『揉』搓,等她停手后问她:“过几天我就要改口叫你嫂子了,再不能和你这么没大没小地说话了,你娘家亲戚里面有没有妹妹什么的,能不能给我做个媒?” 艾怜翻了个白眼给他:“小屁孩儿,你才多大,就天天想媳『妇』?你不臊得慌吗?” 张粟急了:“我十六了,很多像我这么大的人都当爹了,我能不急吗?” 这孩子真好玩,现实社会里像他这么大的孩子不是在念初三就是在上高中,整日想着分分分,他却天天想着娶媳『妇』的事儿。艾怜凑近他逗着问:“喂,你叫张粟,你二哥叫张麦,你大哥叫什么?张稻还是张高粱?” 张粟低头嚅嚅地说:“张稻。” “哦,我真猜对了,那你三哥叫张高粱对不对?” 张粟学她刚才的样子,也翻了个白眼给她,“我三哥叫张稷。” 艾怜继续刨根问底:“你们爹娘怎么给你们起这么怪的名字?那你姐姐们都叫什么?豆啊、菜啊的吗?” 张粟鄙夷地看着她说:“我家穷,爹总是希望家里的米缸能装满五谷杂粮,才起这些个名字的。我姐姐们的名字好听着呢,大姐叫杏花,二姐叫荷花,三姐叫桃花,不像你,艾怜,多难听啊,哪像女孩子的名字?” 艾怜失笑道:“我的名字是惹人爱怜的意思,就是让所有见了我的人都会喜欢我爱上我疼着我,多好听啊!那些这花儿那花儿的名字,烂俗得满大街都是,你懂不懂什么叫审美?” “我不知道什么叫审美,我只知道你和其他女人不一样。怪不得我哥说你很不安分,成天跟杂叨子似得说个不停,你果然多话!” 艾怜奇怪地问:“什么是杂叨子啊?” “花喜鹊。这都不懂。” 艾怜一脸黑线,不服气地说:“那你也是杂叨子,说得比我还多。还有,你二哥真讨厌,我不想和他成亲了。” 张粟吓了一跳,气愤地说:“你怎么又变卦了?你这不是害我们吗?我二哥一大早就去找人算日子去了,不许你让他白跑一趟。” 艾怜哼了一声:“我在他眼里都是杂叨子了,他那么讨厌我多话,我还嫁给他,我有意思吗我?” 不能让她还没成亲就讨厌二哥,张粟急忙劝解:“我二哥说你是杂叨子,但没说他讨厌杂叨子啊,你看我这么能说,我哥讨厌过我吗?我哥就喜欢你这样能说的,你还是好好跟他成亲吧,千万别生气。” 艾怜没有搭理他,于是张粟就不停地讨好她,不停地为他哥说好话,终于把她听厌烦了,没好气地呵斥道:“你要么闭嘴要么滚开,自己选!” 张粟选择了闭嘴。 第126章 绣嫁衣 艾怜见他死也不出去, 心知他这是在监视她, 自打遇到了这兄弟俩, 他们就一个出去做工, 一个在她身边看着她,什么照顾病人, 分明就是怕她跑掉, 她始终被他们严防死守,在他们的掌控范围内。 哼, 艾怜也不戳穿他们,就这么装着糊涂吧,等到了西北, 她不需要他们了, 趁他们防范松懈的时候,就可以溜之大吉了。 晚上张麦回来了, 一见哥哥,张粟就嘘寒问暖地迎上去,说了几句话后, 到楼下去给他打水洗漱。 张麦把肩上的包袱拿下来, 放在桌子上打开了,喊艾怜:“你过来。” 想到他昨晚对自己的『骚』扰,艾怜极不情愿地走过去。 张麦坐在椅子上, 把包袱里的东西一件件拿给她看, 摆了一桌子。有一套女人的新衣裙, 一匹红布, 一对儿龙凤红蜡烛,一张大红纸。他又从胸前的衣襟里掏出一个帕子打开摊在桌上给她看,里面有一张纸和一只银镯子。 见艾怜不动,张麦把那张纸展开:“今儿个是十月初三,前街算命的黄瞎子说二十六是个宜嫁娶的好日子,我们就在那天成亲。这些东西都是给你的,这匹红布是做嫁衣的和盖头的,你会做吗?如果不会,我明天找人来量尺寸给你做,还缺什么你同我说。” 艾怜摇摇头,消极地对抗着,心里暗暗地想:不是说我是杂叨子吗,从此以后我就沉默是金。 接下来的两天,艾怜果真沉默是金。 张麦当然觉察出她的不对劲来,背地里问张粟原因,见他也一脸茫然,便以为她是因改嫁的事在为前夫伤心。 女人嘛,总是念旧情的,等成亲后好好地疼她宠她,她的情就会慢慢地挪到自己身上来了,他对未来的新生活充满了期盼。 艾怜则是既期盼又抗拒,成亲后就可以去西北了,可是,秦永刚死没多久,她就要同其他男人滚床单,太对不起他了。 秦永,她的秦永! 不,不能去想他! 见艾怜好几天了还是不碰那匹红布,张麦的心里有些着急。 一日临睡前,他到里间对艾怜说:“我算着日子,你以前的官人差不多要到七七的日子了,你病好后也不戴孝,也不烧纸,也不供祭,这样不好,我不知道你对他的情意到底如何,而且以前我是个外人也不好提醒你。过几日你要嫁给我了,我不能让你吃亏。你算算到底哪天是他七七的日子,到时候我陪你去给他烧纸祭奠一下,省得他在阴间不得安宁,会怨恨你,缠上你,这样对咱们以后的日子不好。” 艾怜愕然了,她从不知道这样的风俗,以前她在现实世界里没经历过这种事情,一点儿也不懂。潘金莲的记忆里,也没有这些做法,她埋葬了公婆后,为了活命,似乎很快就领着孩子们走上了逃难之路。 想到秦永死得凄惨,艾怜担心他在那个世界过得不安宁,急忙算了一下,应该是后日,告诉了张麦后,他点头说:“我知道了,后日我买纸钱回来,晚上我陪你去烧纸。” 艾怜很是感激他提醒了秦永的事,低声说:“谢谢你。” 到了那晚,艾怜跟着张麦,来到一个十字路口。 今晚阴天,天上没有一丝光亮。张麦吹着了火折子,拿根木棍画了个有缺口的圆圈,点燃了一把纸钱,从中捡出三张扔出圈外,然后把木棍递给了艾怜,自己起身离远了。 艾怜向火堆里面一张一张扔着纸钱,这燃烧的火光,让她想起了那个惨烈的夜晚,秦永帐篷烧起来的熊熊大火,她被按在水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绝望,还有秦永死后那环着的僵硬的手臂以及后腰处『插』着断箭的伤口,这一切又在眼前浮现出来。 恨意,从胸臆间产生,一直向上延伸,直冲大脑,她的眼神凌厉而凶狠,“陈世美!”她咬着牙说:“我要让你血债血还!不惜任何代价!” 纸钱燃烧殆尽时,她的眼神恢复了正常,看着地上一堆还发光亮着的灰烬,轻声说:“阿永,别恨我,我的心被你印上了烙印,只属于你,我会永远护住我的心的,没有人会再走进来。你已经不在了,我就告诉你实话,我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艾怜,这具身体不是我的,是陈世美那可怜的妻子潘金莲的,是系统提供给我用来复仇的道具,所以你不要在乎这具身体的贞『操』。我已经失去了再爱别人的热情和能力,不想再尝试一遍失去爱人的痛苦,我不会再爱任何人。你不要怨恨那边那个男人,他只不过是护送我去西北的,达到目的后我就会抛开他。” 十多步开外的张麦听不到她在嘀咕什么,从她背着火光的单薄的背影上,不清楚她是否悲伤,他很怀疑她和她以前的丈夫的关系,自她病好后,她能吃能喝,和张粟有说有笑,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根本就不像刚死了丈夫的人。也许是因为她的那个丈夫对她不好。这样也好,他以后会对她好,这样她就能很容易地忘掉那个死了的人,就会只想着他一个人的好。 那晚过后,艾怜的心再次被仇恨唤醒了,她狠心不去想秦永,只想快些成亲,快些去西北,于是把心思集中在了手中绣着的嫁衣上。 虽然她并不期待和张麦的这场婚礼,但既然是成亲,到目前为止,她虽然和高进、秦永两个男人同居过,却还没有结过婚,做新娘子对她来说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她脑中偶尔会闪现出潘金莲婚前的记忆,那种期盼和娇羞,多多少少影响到了她现在的心情,她竟然认认真真地缝制好了嫁衣,还耐心地绣上了龙凤呈祥的图案。 每晚张麦收工回来,就一边吃饭一边默默地看着对面的艾怜。一灯如豆,她一脸温婉地侧坐在桌子那边,低着头,『露』出了一截雪白的颈子,一针一线地专注地绣着嫁衣。 昏暗的房间里,橘黄的光团下,美丽的女人,墨『色』的头发,白皙的肤『色』,还有膝上大红的嫁衣,这油画般美丽的景致,让张麦总是产生恍然若梦般不真实的感觉。 他没读过书,家里只有大哥上过几年私塾,后来他病了,赶上心情好时也会教教下面几个弟妹认认字。他不会用优美的言语和诗歌表达此刻的美景和此刻的心情,但心里却知道他喜欢现在这样,他想把时光永远地留在这一刻,如果这是场梦,他愿意永远留在这梦境里,永不醒来。 艾怜能感受到他看她的目光越来越温柔,他眼里的忧郁也渐渐地被驱散,开始有了丝飞扬的神采,他的嘴角也不知不觉地上翘了许多。 每当她抬头看向他时,他就会很不自然地把头扭向一边,等她低头继续绣嫁衣时,很快又会感受到他灼灼的目光盯在自己身上。 唉,艾怜的心里微叹,沉浸在爱河中的人,真是傻得可以,难道他不知道他只是一个人在那儿一厢情愿吗? 艾怜的心里很矛盾,既要勾住他的心,让他死心塌地地护送自己去西北,又不要对他动情。到了西北后,她肯定要想法子摆脱他,到时候肯定会狠狠地伤到他的心,那样自己和陈世美又有什么区别?可是她现在顾不得别人了,她要攻略王延龄,她要杀死陈世美,就不能对任何人心慈手软,要怪就只能怪系统了,谁让系统把他们放出来供她攻略的? 婚礼的前七天,张麦对她说:“我已经同掌柜的说好了,到时请他给我们主持婚礼,请老板娘领着她的女儿们过来陪着你,还请伙计们来吃喜酒,尽量把亲事办的热热闹闹的。” 艾怜目瞪口呆,她以为只是走个形式,等那天晚上她象征『性』地穿上嫁衣,等他掀了盖头,与他那样那样后,然后第二天就出发上路,没想到他还真当回事了,这么重视。 艾怜扫了一眼他的身上,他还是那身旧衣服,手肘处刮破了一个口子,很长时间了,那一寸长的破衣片总是呼扇呼扇的,脚上的鞋子也磨损得不像样,他只给她买了做新衣裳的布料,没买他们兄弟的,如果婚礼上穿得这么破,怕是被别人笑话的吧,到底要不要建议他买块布呢?如果抓紧时间,应该能在婚礼前给他赶出一件新衣裳的。 她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没有张口,那么认真干嘛?反正和他只是做一回『露』水夫妻。感情越深,将来他就会越伤心、越恨她。 到了成亲的前两天,张麦也一直在拉脚干活,晚上他回来时,右手受伤了,不知是谁给他包扎的,脏兮兮的破布条子随意一扎,血渍都浸了出来,看样子伤口很深。 他笨笨磕磕地用左手使着筷子,怎么夹都夹不上来,便低头用嘴接着碗,用筷子把菜扒拉到嘴里。 艾怜突然就良心发现了,有些不忍,走过去抢下了他的筷子,在他一脸愕然地抬头看着她的时候,夹起菜来送到他嘴边。 第127章 洞房花烛(1) 张麦只觉得一股暖流从心间滑过, 他乖乖的张嘴, 咬在了筷子上, 看着她, 眼角透出了一丝笑意。 艾怜从他嘴里抽出筷子, 不动声『色』地继续喂他。 他就像一只乖宝宝,不急不躁,等着她一口一口地投喂。他的吃相其实很文雅,牙齿也是洁白整齐的,最近没刮胡子,又把腮帮子上的那道疤痕隐藏起来了, 看上去又像个粗犷的男人了。 其实他长得好看, 她倒是觉得那道疤痕比他的满脸胡须更能增强他的男子汉气质,他忧郁颓废的气质配上一道狭长的疤痕,能让他看上去有种超然冷酷的味道。这样美型大叔的脸要是放到现代社会, 绝对走到哪里都会引起一片花痴少女的尖叫的。 艾怜很是奇怪他贫苦的家庭环境竟然还能长出这样一张脸来,相由心生,即使做了好些年的山贼,都没让他的眼神凶狠起来。 和这么好看的男人做一场夫妻, 的确没有吃亏。 喂他吃完饭, 她拿起针线盒,柔声地说:“你的袖子破了, 脱下来我缝一缝。” 张麦听话地起身脱了衣裳递给她。 艾怜把破洞处用竹绷子绷好, 边补着破洞边说:“明日就别出去了, 我把你的衣裳洗一洗, 这两日你仔细些,手别碰到水。” 张麦“嗯”了一声,虽然和她再没话说,可眼睛就是这么静静地盯着她看,心里体会着她给他的难得的温情,感受着她关心他的甜蜜的幸福。 等艾怜停下了针线,把衣裳递给他,见他粗糙的大手抚『摸』着袖子上新绣的两杆竹叶,突兀地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去西北?” 张麦愣了愣,穿上了衣裳,沉默了片刻,说:“成亲后第三日动身。” 艾怜得到了答案,与他再无话说,便默默地回到了里间。 成亲那日的一大早,吃过早饭后,张麦又开了一间房给张粟,然后按着艾怜的要求,给她拿来一只大木盆,拎了几桶热水,然后守在门口等她洗完澡喊他。 心口处的情疤还是那么显眼,约好了下一世还在一起的,不知道她死后能不能与秦永相见。以前她是不相信来生的,可既然她都能进入虚拟的游戏世界,也许真的有阴间的存在吧? 不知道晚上张麦见了她这疤痕,会不会过问,印在这个位置上,不是傻子的男子都会明白是怎么回事。 秦永,她的秦永,那小子果然坏得很,不但让她永远记得他,还让她的其他男人见了就知道她曾经是被另一个男人占有的,从而心里不舒服。 这坏小子,如果她『性』格软弱,如果她遇上了粗暴且小心眼的男人,她岂不是要被家暴折磨而死?如果她又遇到了很爱她的男人,岂不会因她这疤痕而有心结? 坏小子,一开始就打着独霸她的主意。 洗完澡后,艾怜喊了张麦进来倒水,然后嘱咐他去张粟的房里,一定要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洗个澡,并且一定要把他那满脸的络腮胡须刮干净。 张麦的脸红透了,多亏浓密的胡须遮住了他的窘境。 等他出去后,她自己枯坐在里间的床上,什么都没干,什么都没想。 晌午过后,老板娘领着三个半大的姑娘来她的房间,送给她一个精致的荷包做贺礼,最小的那个女孩还摘了一朵漂亮的红『色』鲜花送给她。 老板娘扫了房间一圈,“啧啧”地说道:“娘子,虽说你是二嫁,又是在异乡的路上成亲,但总归是件喜事,还是要讨个好彩头的,新房也得布置一下,再怎样也得剪个喜字贴上。还有,我见你家官人一身旧衣也就罢了,怎么连一条新郎官身上披挂的红绸花都没有?你是没准备还是忘给他了?” 艾怜尴尬地支支吾吾,最后老实地告诉她说没准备。 老板娘叹了口气,劝说她道:“娘子,别怪我多嘴,你们住在这儿将近两个月了,那兄弟俩的为人,我是都看在眼里,你病着的时候,他们对你真是没得说。富贵人家虽好,但男人或是有不成器的、或是有贪美『色』三妻四妾的、或是有脾气暴躁非打即骂的、或是有家里姑婆一堆到处添堵的,你说那日子过得糟不糟心?张二郎人品好又能干,长得高大英俊,家里人口简单,最难得的是『性』子好知道心疼女人。千金难买有情郎,你既然都决定嫁给他了,那就该就开开心心地,你端着笑脸,他看了自然就高兴,两人从此就和和美美地过日子,这多好啊!听嫂子的话,笑一个让我看看!” 这老板娘可真会劝说人,艾怜马上对她做出了一个温柔的笑脸。 老板娘见艾怜不是那种一根筋梗得让人生气的人,便开心地说:“这就对了,人一辈子就几十年,开开心心也是活着,疙疙瘩瘩也是活着,一定不要亏了自己。” 没想到古代还有这样开通的女子,倒是很符合艾怜的价值观。 征得了艾怜的同意后,老板娘命令女儿们剪喜字,摆蜡烛,又派了一个女儿回家去拿出箱子里的红绸布。 等艾怜换好了大红的嫁衣,老板娘为她挽了个漂亮的发髻,问她:“娘子,你可带了什么首饰没有?” 除了秦永送她的鎏金莲花簪子,再就是张麦给的银镯子了。那簪子平时戴着行,今日她绝不会戴的。她把银镯子从包袱里拿出,戴在了手腕上。 老板娘见她没有任何头饰,只得把那朵鲜花『插』`在了她的发间,然后左看看右看看,一拍大腿说:“我说缺点什么嘛,娘子,虽然你天生花容玉貌,但新娘子的脸不能这么素的,一定要上妆,一辈子就和张二郎这么一次洞房花烛夜,可马虎不得。”说完,又命令一个女儿再回家一趟,把她的香粉、香膏、碳条等都拿过来。 艾怜急忙阻拦,她可不相信老板娘的化妆技术,本来自己挺美的,弄不好这脸就被她给毁了。 可是老板娘和姑娘们都热心得很,热情得艾怜都无法拒绝了,最后只得作罢。 等化妆的东西拿过来,老板娘和她的女儿们轮番上阵,最后化好妆,拿过铜镜给艾怜看。 镜子里的她堆云的发髻、雪白的小脸,墨『色』的弯眉,艳红的双唇,眉间还贴着红『色』花钿,这红白黑的三种大胆配『色』,竟然产生了一种异样的妖魅感,尤其那红唇,简直是白雪上的一点血,诱『惑』极了。 如果再手拿一把精致的折扇,就可以慢悠悠地跳日本艺『妓』的扇子舞了。 艾怜嘲笑着此刻的自己,这副像带着面具的鬼样的妆容,就好比是她现在真实的写照,虚伪、鬼魅、算计、无心。 忙完后,老板娘支走了孩子们,凑到她耳边,尽职尽责地按照婚礼前的流程走,要给她传授着女人洞房花烛夜的注意事项。 艾怜哭笑不得地说:“嫂子,我都知晓,你别说了。” “那可不行,张二郎委托我来陪你,就是要我暂时给你充当娘家妈妈的。我可是个做事认真的人,女儿出嫁前,做娘的必须要交代这种事情,你们小夫妻房事和美了,感情才会深厚,日子才会越过越红火,必须讲。” 这老板娘,真是『性』情中人,她喜欢! 老板娘压低声音和她边说边笑,嘀嘀咕咕,这真是刷新了艾怜对古代女人的看法。她一直以为古代的女子是羞涩的、含蓄的,没想到老板娘说起这事儿的经验来,头头是道,让她这个现代人听了都忍不住面红耳赤。什么体位呀、什么时间呀、什么其它的什么等等,从这些话中能听出老板娘夫妻很是恩爱和谐,这是艾怜穿进这个游戏世界里听到的最有意义最有趣的话了。 到了后来,老板娘竟然传授起生儿子的秘法来,说了一大堆,什么注意饮食呀、什么禁忌事项呀、什么心诚则灵、贵在坚持呀,最后叹气道:“娘子,这秘法也是因人而异的,我现在都有五个丫头了,也没给我家的那位生出一个儿子来,我这命可是真苦啊,见了街坊邻居都抬不起头来!那算命的黄瞎子说必须等我家的七仙女都下凡来了,才会给我个儿子,唉!想想就难过,还要再生两个丫头!你看我现在都胖成什么样子了?” 艾怜心里暗笑着,老板娘这一身养尊处优的白胖的肉,还有这率直的『性』子,有趣的语言,泼辣的作风,一定是被掌柜的宝贝得不得了,她分明是好命得很。 时间就这么不知不觉地溜走了,到了吉时,老板娘的女儿们上楼来催促她们快些下去。 老板娘又上上下下地打量了艾怜一眼,才满意地给她盖上了红盖头,然后命令两个大些的女儿小心地搀扶着新娘子,自己拉着另一个女儿的手走在了前面引路。 第128章 洞房花烛(2) 门外噼噼啪啪的鞭炮声震耳欲聋, 大厅里的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火`『药』味儿。张麦看见身着大红喜服的艾怜一步一步走下楼, 想到从此以后生命里有了她, 有了家, 顿觉喜气洋洋。虽然幸福来得有些晚,但上天还是眷顾他的。 店小二平时在堂上招待客人, 嗓子高亢有力, 是喊惯了的,如今第一次做婚礼的礼生, 自是有种神圣的使命感在身,于是在满屋观礼的人群中,卯足了劲, 高声念唱道:“香烟缥缈、灯烛辉煌, 新郎新娘,齐登花堂!” 两个女孩子一左一右地搀扶着艾怜, 走到了张麦的身边。 等他二人站好后,店小二继续高喊:“吉时已到,新人就位!一拜天地——” 他高亢的嗓音很有韵律感, 可艾怜总觉得这场婚礼就是一出闹剧, 到现在她都没有作为新娘的代入感,她机械地跟随着店小二的口令行礼,其实心里是觉得很好笑的。她在楼上的客房里听惯了店小二招待客人的声音, 也经常会听到他忽悠客人的言不由衷的话语, 因此到现在她都严肃不起来, 感觉不出这是一场神圣的婚礼仪式。 “二拜高堂——” 双方都没有父母, 掌柜的和老板娘就权当是家长了,张麦和艾怜对着堂上端坐的他们下跪行礼。 回想起下午老板娘传授给她的那些个经验,艾怜倒是很想掀开盖头看看此刻掌柜的脸上是什么表情。 “夫妻对拜——” 真没想到她的婚礼竟然是跟这么个认识不到两个月的山贼,真是世事无常。 从盖头下面,艾怜看到了张麦那双磨损了不像样的鞋子,等两人跪下对拜的时候,她禁不住悲从中来,她的秦永,他曾多次向她描绘过他们日后幸福的生活会怎样怎样,如今他尸骨未寒,她已经做了别人的新娘。 不,她不能哭! 她硬生生憋回了自己的眼泪,弯下腰来与张麦对拜。 “送入洞房——”店小二说完这句,在众人的哄笑声中,张麦拿着扎成花朵的红绸带,牵着另一头的艾怜,一步步地上了楼。 进了房间里,张麦把艾怜引到了里间的床上,看着垂着头安安静静地坐在床边的她,满心欢喜,他拿起喜秤杆轻轻挑起了她的盖头,然后愣住了。 本以为最近与她相处得很好,会看到一张含羞带怯的娇花般的脸,没想到却是像木偶一样面无表情的惨白的脸,虽然美艳魅『惑』,却更像个毫无心肝的女鬼,这夸张的新娘妆让他心生恐怖,接受不了。 太不真实了,这简直不是她! 张麦很不喜欢她现在这样子:“我先下楼给你端一盆水上来,你好好洗一洗。你等着我,我要去给掌柜的和伙计们敬敬酒。”说完,匆匆地下楼了。 还以为他会猴急地把她按倒,这个张麦,总是不按套路出牌,洞房花烛,春宵一刻,他反倒是不急了。 唉!她轻轻叹息着。 对于张麦不欣赏老板娘花了一下午时间做出的妆容,她有些失望和气馁,做新娘子的仅有的一丝兴奋感也没了。 很快,门被推开了,是张粟领着一群『毛』孩子们过来闹新娘子了,他一见艾怜的样子,就连连夸道:“真好看啊,可比画上的美人美多了!实在是太好看了!你们说,新娘子美不美?” 地上一溜儿的小屁孩们扯着稚嫩的嗓子齐声喊:“美——” 艾怜笑了,总算还有男人欣赏自己,她的心情又有些好转了。 张粟命令道:“你们排好队,不许挤!每人都说一句吉利话,好好说,我给你们发糖吃。” 小『毛』头们听话地排好队,张粟把高几上装糖果的盘子拿下来,排在最前面的孩子看着盘子咽着口水,说了句:“恭喜发财!” “嗯,很好。”张粟满意地给了他一粒糖果。这样,在糖果的诱`『惑』下,孩子们都多多少少说了一两句。 最后的一个孩子实在太小了,嘴里裹着手指头,另一只手牵着姐姐的后衣襟,站在前面的姐姐怯怯地问张粟:“他不会说话,我替他说行吗?” “行。” 小女孩想了想说:“早生贵子。” 艾怜忍不住“扑哧”笑了,这是她见过的最文明、最有创意的闹洞房了。 见艾怜高兴起来了,张粟也跟着快乐了,把糖给了小弟弟,然后对他们说:“楼下马上就要开席了,你们下去找各自的爹娘吧,去晚了好吃的可就没了。” 说完,打开房门把孩子们轰了出去:“下楼的时候不许挤,不许跑,仔细把你们的门牙磕掉嘴巴变成狗洞!” 等孩子们都出去后,他把门关好,走到艾怜身边,从怀里掏出个鸡蛋,还有个油纸包,递给她:“你饿了吧?我从厨房里偷拿的,我还偷偷装了点酒,作为新娘子不能吃自己的喜酒真是太憋屈了。” 说完,又从腰间解下个小小的酒葫芦,拔`下塞子递给她。 艾怜打开油纸包,捡了一片牛肉吃进嘴里,然后接过葫芦喝了一口酒:“七儿,你将来肯定是个好丈夫,不知道哪个姑娘能有福气嫁给你。” 张粟抓了抓头发,笑着说:“你以后遇到了好姑娘,一定要想着给我做媒啊!” “必须的,你这么讨人喜欢,以后你可就是我亲弟弟了。” 看着张粟那笑得明快的眼睛,艾怜突然明白了自己喜欢他的原因,他『性』格里面有同秦永相似的地方,能让她开心地笑,如果他再大个三四岁,她一定会选择嫁他的。 两人正说笑着,张麦端着水盆进来了,见了他们欢乐融融的样子,心里微微有了丝妒意,不快地对弟弟说:“下面那么忙,你还不跟着张罗去?” 张粟听了跐溜一下跑出去了。 张麦放下水盆,见艾怜手中拿着酒葫芦,还有床上油纸包里的食物,问她:“你还想吃什么?我再去给你端来些。” 艾怜摇摇头:“不用了,这些就够了。” 张麦转身推门又要出去时,艾怜叫住了他,叮嘱说:“我讨厌酒味,你少喝。” 张麦答应了一声,下楼去了。 等艾怜洗漱完毕,坐在桌旁,打开了头发,盯着铜镜里自己的容貌看,脸上既没有新嫁娘的娇羞感,也没有将要委身给陌生男子的恐惧感,有的只是麻木和冰冷,还有嘴角翘起的一丝残酷的冷笑。 既然系统不断给她安排男人,那她还有什么好说的,任命呗,反正这身体是系统提供的,自己的灵魂只是暂居于此,等她出了这个游戏世界,这身体也与她无关了。况且这身体是陈世美的老婆的,给他戴一顶顶的绿帽子,不知道将来能不能用这些事气死他? 这么一想,她的心里觉得很解气,于是坐在桌前,把那只酒葫芦里的酒,一口一口地不知不觉地全都喝了。 等张麦再回来时,见她坐在桌旁等他,脸已经洗干净了,清清爽爽的,许是喝了酒的缘故,两腮微微有些酡红,使得她看上去更加明艳了,乌黑的头发撒满了肩头,在红烛下泛着层闪亮的光泽。 眼前的这个女人,从今以后就是他的妻子了,从此要与她风雨同舟,共度一生。 见她还是面无表情,看不出高兴来,他知道她是不太情愿的,便心里叹了口气,解开身上的红绸,走到桌边,放下红绸花,从她的针线盒里拿出剪刀,又去了靠墙的高几前。 高几的烛台上,龙凤红烛上满是烛泪,他剪了一下灯芯,屋里顿时亮堂了许多,他伸手『摸』了『摸』墙上贴着的大红喜字,再次确定了今晚就是他的洞房花烛夜。 他回到桌边,桌上的托盘里铺着一张红纸,红纸上摆着一个酒壶和两个酒盅,见她只顾低头玩弄衣角,便把酒盅倒满了,羞涩地说:“行了合卺礼后,你我就是夫妻了,娘子,我们喝交杯酒吧。” 既然他这么重视这些仪式,她只有奉陪了,于是站起来,拿起一个酒盅,抿了一口,然后与他交换了酒盅,把剩下的全喝了。 张麦牵着她的手,拉着她走到床边,说:“娘子,你先掷。” 艾怜愣了一下,然后潘金莲的记忆就出来了,她和陈世美当初喝完交杯酒后,是把酒杯一正一反地掷于床下,以示婚后百年和好。 仪式果然只是个仪式,不过是个象征,当不了真。 艾怜随手一扔,酒盅掉落到地板上,滚了两滚,发出了几声闷响,侧躺着停下了。 张麦把那只酒盅口冲上摆好,然后把自己的酒盅口朝下扣在旁边。 接下来会尴尬得很,艾怜先他一步爬上了床,用被子把自己卷了,头朝里躺下来。 张麦脱去外衣,上了床,放下幔帐后,倾下身子,伸手『摸』了一把她柔顺光滑浓密的头发,头发上保留着皂角的清香,还带着她特有的香气,她的味道,是这世上最强的催`情『药』。 他把手移到了她滑嫩细腻的脸蛋上,没『摸』到湿湿的泪痕,这才放下心来,于是打开她的被卷,挤了进去,把她抱了个满怀,然后把她压在身下,义无反顾地行使着丈夫的权利。 从他激动、兴奋又拙笨的动作上,艾怜判断出他是个处,心想自己还是捡便宜了。 第129章 新婚燕尔 天光大亮, 艾怜醒了, 一睁眼就看到了对面张麦的睡颜, 于是就很认真地再次打量起他的脸来。 以前一直没好意思细看, 如今细细观察, 才发现他是那种越看越有看头的男人,明明很文质彬彬的脸,却长了络腮的胡须,只一夜工夫,腮帮上又满是胡茬了。如果他穿上现代的西装,打着领带, 戴上金丝眼镜, 把络腮胡须修理成型,看上去一定像个儒雅的商界精英。这系统还真对得起玩家,游戏角『色』的颜值确实没让玩家失望。 只是睡着了还皱着眉头, 真是忧郁得可以。 很快张麦醒了,见艾怜在看他,就没动,静静地任由她打量, 他也趁机细细地端详着自己的女人。 俩人都不说话, 就这么默默地互相审视着,揣摩着。 后来, 艾怜打开了僵局, 一根手指抚上他的脸颊, 顺着他腮帮子上的疤痕向下游走, 停在了脖颈上,轻声问道:“怎么弄的?” 张麦回答说:“到山上给大哥挖一种罕见的草『药』时,与其他的采『药』人发生争执,打了起来。” “打赢了吗?” “算是吧,那人没我伤重,但是不敢再同我争了。” 艾怜嘴角翘了一下,警告道:“以后不许你动手打我,我是从不吃亏的,受的委屈肯定会加倍还回去的。” 张麦把她的指尖抓住,凑到唇边轻吻了一下:“永远不会对你动手。” 见她嘴角又弯了一下,张麦说:“你是我的娘子,我会好好待你的。起来吧,七弟还要给你这个新嫂子请安呢。”说完起身穿衣服。 还以为他会与自己再厮磨一回呢,想当初秦永可是毫不节制的。 秦永,她的秦永,就是昨晚和张麦那样亲密时,他的影子也总是闪现出来,她知道这样对张麦不公平,可是人没法控制自己的脑中的想法和念头,昨晚她闭着眼睛承欢时,心里想的的的确确就是秦永。 艾怜也随之起身,洗漱完毕后,张麦把褡裢递给了她:“这里是咱们的全部家当,以后你管着吧。” 艾怜早就想知道他的家底了,好奇地接过来,打开朝里面看了一眼,然后把里面的东西全都倒在了床上。 大约还有二十多两银子,西北马上就要进入冬季了,三人现在还在江南,还身着单衣,如果过了长江,还要准备三套棉衣和棉鞋,还有其它御寒的设备,天寒地冻,夜里再不能在野外将就,这些银子实在太紧张了。 不知道去了西北,王延龄好不好找? 见她脸上显出愁容,张麦心里咯噔一下,以为她嫌弃他穷,便安慰道:“你放心,我不会短了你的吃喝,我和七儿会挣来银子的。” 艾怜点点头,从中拿出一串铜钱,装在了老板娘送的那只荷包里。张麦以为这是她给自己准备的零花钱,也没在意,反正男人挣钱都是给女人花的,她爱怎么花就怎么花吧。那么漂亮的娘子,跟着他这个穷汉已经够委屈了。 张麦去隔壁把张粟叫了过来,张粟一进门,脸上欢欢喜喜的,朝艾怜热情地喊了一声:“嫂子。” 艾怜含笑应了,然后拿出那只荷包递给他。 “给我的吗?”见她点点头,张粟高兴地接过来,发觉里面沉甸甸的,打开一看更高兴了:“啊?还有这么多的铜钱?谢谢嫂子。” 艾怜对他回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见她如此懂事,张麦的心也是甜甜的。 三人围着桌子吃早饭时,张麦嘱咐弟弟:“你一会儿先去渡口,把渡船定下来,再多置办些干粮回来,晚上记得把马喂好,明儿天一亮,咱们就出发。”张粟连连点头。 艾怜的心这才放下来,在江南耽误了这么久,终于可以去西北了。 吃过饭后,张麦让艾怜拿出十两银子来,好让张粟去置办东西。 不就是定一条渡船,买些干粮吗,哪里用得上这些银子?艾怜心里质疑着,但她刚接管张麦的家当,也不好现在就限制他的开销,虽心里不太高兴但面『色』不显,乖乖地把银子给了张粟。 张粟接过银子出去了,张麦也随之跟出去,在门外嘀嘀咕咕地不知道在交待着他什么? 艾怜开始收拾东西,把要带走的全都放在桌子上堆着,地上那些带不走的就留给老板娘了。没想到这两个月来竟然添置了这么多的东西,这可都是钱啊! 她把包袱片铺在床上,思量着要先装哪些,照这个样子,三个大包袱都装不走,就两匹马,她还要同张麦共乘一匹,这些东西都带走好像很困难。 她在桌旁挑来捡去,最后决定先紧着自己,把自己的东西先装上,于是费力地又把自己的物品全都移到床上,摆了半床。 等张麦进来的时候,见只一会儿的功夫,屋子里就下不去脚了,地上、桌上、床上到处都是东西,艾怜在床边头朝里弯腰忙活着。 新婚燕尔,对张麦来说,她就像无穷的宝藏,吸引着他去不断地发现和探索。 他走近她,那浓密的头发被她随意地盘了个髻,松松垮垮地挽在脑后,『露』出白皙的颈子,紧窄的天青『色』短襦,下面是白底海棠红碎花的细褶裙,显出了她窈窕的腰身。这是他给她买的新衣裳,穿在她身上果然很美。 张麦轻轻地从后面搂住了她的腰,感觉她身体一僵,便贴近她的耳边,哑着声音问:“你昨夜过得好吗?”不等她回答,就吻在了她的耳垂和耳后的皮肤上,手也没闲着,开始解她的衣裳。 刚刚还以为他是个清冷的,对那种事情兴趣不大,原来是怕起晚了被张粟笑话。 考虑到这是新婚第一天,明天出发后要处处省钱,住客栈她打算三人只要一个房间,那样就没机会再与他滚床单了,所以就半推半就地遂了他的愿。 下午,张粟回来时,把剩下的银子交给了艾怜,又把买的东西拿给他们看,除了吃的用的外,让她大出意外的是他竟然买了弓箭和一把朴刀回来。 张粟把朴刀装在杆棒上,把三个丫对齐扣牢,递给了张麦。 张麦掂量了一下重量,又用手试探了一下刀刃,对他说:“再去磨一磨。” 张粟毫无异议地拆开刀,把杆棒留下,拿着刀下去磨了。 张麦又拿起弓,把一支箭搭在弓弦上,拉开弓,对着一面墙壁的方向试了试。 秦永就是死于箭下的,因此艾怜对弓箭很是排斥,见他这个样子,忽然觉得他很是陌生,身上仿佛有种肃杀之气,有些恐惧地问他:“买这些东西做什么?我们不是去西北吗?难道你还想着做山贼?” 张麦松开了弓弦,把弓放在桌上,然后拿起箭来,一支支地检查着上面的箭镞和箭羽,嘴里回着她的话:“我没去过北方,但一路上肯定要翻山越岭,有把刀好便于开山行路,光指着棍棒是对付不了猛兽的,这弓箭是用来打猎的,如果在深山里几天见不到人家,还可以打猎物来充饥,多余的猎物还可以换钱。” 只要去西北就好,艾怜松了口气,还是男人想得周到,她以为只要过了江,骑上马就可以直奔西北了,原来还要考虑这么多,多亏她没逞能自己上路。 艾怜看着他一脸认真地模样,不解地问:“你看什么呢?这些箭有什么不一样吗?” 张麦耐心地告诉她:“箭羽很大程度决定了箭的飞行速度和准确『性』,箭羽太多,飞行速度慢,太少,稳定『性』差。我看有没有不合格的,好调整一下。” “这你都会?你懂得可真多。” 她也很喜欢动手能力强的男生,以前和高进在一起同居时,水龙头漏了、下水道堵了,电脑中病毒了,都是他弄好的,这也是除了他的外貌外,打动她的另一个原因了。 被自己的女人夸奖,张麦心里很是受用,温和地笑了:“我很小时就开始上山打猎,以前我用的弓和箭都是自己做的,可惜那晚怕引起山贼们注意,就都留在了山上。” 第二天清早,艾怜起身觉得外面的天『色』很暗,推开窗子一看是下起了蒙蒙细雨,牛『毛』般的雨丝密密地斜织着,很快身上被凉气打透了。 张麦听见动静也赶紧起身了,看她已经穿戴整齐,便嘱咐了她几句,然后背上褡裢拿着包袱,先下楼去喊张粟。 艾怜环顾了一下这里,在此住了将近两个月,在这里大病一场,在这里把自己嫁了出去,这里的时光,其实细想还是很温馨的。确定再没有落下的东西,她推开门出去了。 在楼下简单吃了早饭,张麦把马从后院牵到前街上,见艾怜等候在门口,客栈里进出的客人和街上路过的行人都会不自觉地朝她看上两眼,看着她那雨润红姿的娇颜,他暗皱眉头,有些闷闷不乐。 他把斗笠扣在了艾怜的头上,又把自己的一件外衣给她披上,然后抱她上了马,和张粟朝江边的方向而去。 第130章 雨夜 冷风迎面扑来, 艾怜直打哆嗦, 江南就这么冷, 不知道北方会冷成什么样?她把衣裳裹紧, 还是觉得冷。 张麦察觉到了她的颤抖,便把一只手臂环在了她的腰上, 让她紧贴着自己, 只用一只手小心地控制着缰绳。不知是心里作用还是他的手臂真的能挡风,反正她很快就不冷了。 路过一家布庄时, 张麦让张粟和艾怜等一会儿,自己进去了,再出来时, 手里多了一块深褐『色』的长布。 他把长布递给艾怜, 命令说:“把脸蒙上。” 我去!这也太封建了吧? 艾怜心里很是抗拒,但还没上船, 怕张麦改主意不去西北,只得默默地接过布巾,围在了头上, 又扣上了斗笠。 到了江边, 风更大了,把艾怜的裙子吹得猎猎作响。三人去了渡口,找到了定好的渡船。艾怜小心地踩着一弹一弹的跳板上了船, 进了拱形的船舱里, 随后兄弟两个牵着马也上来了。 艾怜靠着船篷坐着, 眼睛盯着前面水天一『色』的江面, 烟雨『迷』蒙,两岸的青山颜『色』也变得浅淡了。两个多月前,她和秦永在江上租了条精致的客船,像度蜜月一样慢慢地逆江而上,如今再过长江,身边的男人却换了别人。 如果秦永还活着,会被她气死的吧? 还有秦婶子,一想到她有可能天天倚着大门,盼望着儿子能早些带回儿媳回家去,就忍不住心酸。 过了江,三人上马行路,张麦再次要求她蒙上脸。 凭什么?她又不是见不得人?艾怜很是反感他的小气,故意走着走着就把脸『露』出来,被张麦发现,提醒了她几次,但她就是不听,最后,他只得作罢。 一路上,风雨兼程,很是辛苦。张麦虽然沉默寡言,但行动上对她还是体贴的,两人之间虽没什么话说,但如果他想了,不管在哪里,还是会找借口支开张粟,和她亲热一番的。 他的行动是热烈和积极的,由最初的生疏到技巧越来越娴熟,让艾怜也逐渐接受了他的身体。 潘金莲,果然是『荡』`『妇』,这具身体并不排斥秦永以外的男人,艾怜的心情很复杂,既有对秦永深深的愧疚,也有对自己无比的鄙视,更有对系统的强烈的怒意。 “这款游戏的初衷是为了让女『性』玩家掌控游戏中各种男『性』角『色』的命运,做一回凌驾于各种男人之上的女人,怎么快乐怎么来,同时体验报复渣男的快`感。把潘金莲的『性』情加进来,就是为了让玩家放下所有的思想包袱,想怎么浪就怎么浪,让那些可攻略的角『色』成为玩家成功路上的垫脚石,让玩家的大女主心态得到充分满足。可是你,却对一个npc动了情,违背了游戏的初衷,所以你才会痛苦才会愤怒。你必须记住,这只是一场游戏!陈世美是你要摧毁的终极目标,其他的角『色』都是你可以利用的棋子。只要征服了他们的心,你攻略的任务就算完成,用不着再同他们有牵扯,也不用对他们的感情负责。还有,沿着这条路线走,你会节省很多时间。” 系统说完这番话,出示了新的地图后,就再无声无息。 这只是一场游戏? 她掌控着游戏角『色』的命运吗?秦永果然还是她间接害死的吗? 不要再把他们当活人看,就当他们是木偶好了,她就应该快快乐乐地从此在游戏中享受征服男人的乐趣,做个女陈世美。 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可这个世界是这么的真实,张麦和张粟的一举一动都是活生生的,他们有喜怒哀乐丰富的感情,他们根本就不是木偶。 几天后的傍晚,天又下起雨来,艾怜的衣服都湿透了,她觉得冷,就尽量贴着身后的张麦给自己取暖。 张麦用手抹了一下脸上的雨水,放眼望去,雨幕之中前方出现两点灯火,应该是一处宅院,但愿能在那里借住一晚,于是快马加鞭,向那处宅院奔去,张粟随行在后。 到了宅院门前,张粟拍门喊人,过来很久才有人出来开门,张粟陪着笑脸说:“这位爷,我们路过此地,天晚了,这大雨天的路上难走,让我们在这里住一晚吧。我们付钱。” 那人打量了他们三人几眼,开门让他们进去了,把他们领到马棚里说:“我可是私自留下你们的,你们就在这儿将就一晚吧,明一早趁主子还没起身赶紧走。” 兄弟俩连连点头,张麦拿出一串铜钱给了那人,那人接过铜钱出去了。 马棚里散发出一股浓烈的马粪味,在『潮』湿阴冷的空气中,这种味道更加腥臭。艾怜不敢叫苦,是她执意要去西北的,再苦再难也要咬牙坚持住,还要不时地鼓励一下这哥俩,免得他们埋怨她。 于是她装作快乐地说:“可真是走运啊,我还以为会在雨里过一夜呢,没想到会发现这个宅院,还这么容易地被安置在马棚里,这里很好,比呆在雨里坐一夜强多了。” 张粟笑着应和她:“是呀,今晚终于可以安心地睡一觉了,不用再守夜,不用担心有猛兽,确实很幸运。” 张麦对她的话没什么表示,每天这样辛苦,不都是她自找的吗?是她执意要走这条难走的路的。 原本刚出发时还担心她娇滴滴的受不得委屈,这么个娇贵的女人自从跟着他们兄弟后,就没吃过什么像样的饭菜,没穿过什么像样的衣服,这一路上奔波劳累,没叫过一声苦,也没嫌弃过他们哥俩穷,这倒是很出乎他的意料。 她以前的男人肯定家境很好,她里面穿的那件内衣,虽然他不认得是什么料子,但柔滑光洁,他粗糙的手『摸』上去,会刮得那料子起丝。 有一次在客栈里趁她洗澡时,他好奇地偷偷打开了她贴身的荷包,里面有一支精致的金簪子,一个金锁,还有两缕结成同心结的头发,他默默地把她的东西又原样放好。 那两缕头发很是扎心,他一直以为她不喜欢以前的男人,现在才知道那人是在她心里的,他和她的新婚之夜,她并没有剪下头发与他结发。结发夫妻,她只认可那个人吗? 可能这辈子他都无法像她的前夫那样让她过上富贵的生活,但他很想好好疼她,让她不后悔嫁给他,可她似乎并不怎么领情。 和她相处越长,越觉得她对他很是疏离,而且她很有主意,虽然她在他面前大部分时候都表现得柔弱乖顺,但是在某些方面就会显出强势来,言行间透出狡猾干练还有执拗,就像她一直不肯好好地把脸蒙上,不论他怎么说,她都阳奉阴违,就是不照办。那张惹祸的脸实在是让他不放心,他的大妹妹长得就很漂亮,经常会被村里和镇上的混子们盯上,他没少为了保护妹妹去打架。 她最让人无语的是非要他们按她的路线走,明明有平坦的驿路不走,偏要走鲜有人烟的羊肠小路。偏僻的路径不但有野兽出没,还可能有各种贼寇,不管他怎么告诉她可能会遇到的危险,她就是不听,她已经吃过贼寇的苦失去了前夫,可为什么还不长记『性』? 他到底没拗过她,按她的路线走了,一路上很难见到像样的村镇,晚上找不到客栈投宿,只能野外『露』宿或是借住别人家,他和她新婚,每日在马上搂着她却不得亲近,让他很是憋闷。便有那么两次,趁张粟不再,在野外强迫着她匆忙地做了两回,惹得她一直对他冷脸子。相反,对着张粟,则有说有笑,高兴起来还对着他的脸又是搓又是『揉』的,毫不避讳叔嫂之间该有的距离,难道她不知道半大的小子经不住女人的挑`逗吗?这让他郁闷无比。 罢了,说她也不听,反而一脸不高兴。 张粟把干草聚成一堆,艾怜则把包袱打开,拿出了干衣服递给他们俩。兄弟二人换掉湿衣服的时候,艾怜多看了张粟几眼,他比刚认识时似乎长高了不少,虽然偏瘦,但骨架匀称,胸肌和腹肌已经初见规模。 忽然张麦在旁边咳嗽了一声,艾怜朝他看过去,见他眼里发出警告,不许她『乱』看。 真是小心眼,看几眼能怎么样?姐在现代社会,从电影电视网络上看到的光膀子的男人可多了去了,那你不得咳嗽死呀? 艾怜心里不满,脸上自然就『露』出了不高兴的表情,拿出自己的衣服,看着张粟默不出声。 张粟很懂事地去马棚门口看院子里的雨景,张麦把自己刚换下来的湿衣服展开,在她身前一挡,示意她抓紧时间赶快换。 艾怜脱掉了外衣,觉得肚兜也是『潮』湿的,就一起脱掉了,冻得哆哆嗦嗦的,想先找快干布擦一下。看着她白皙动人的胴`体,张麦微微皱起了眉头,看了一眼门口的弟弟,不耐烦地小声催促:“能不能快点,这马棚里还有七弟呢,换衣服也这么磨蹭。” 艾怜听了也顾不得擦身子,手忙脚『乱』地换好衣服,把湿衣服搭在栅栏上,然后从包袱里拿出干粮来,递给张家兄弟之后,自己也拿了一块,就着水囊里的冷水吃起来。 艾怜躺在干草上,身上被雨水淋了大半天,刚才又喝了不少冷水,这会儿觉得『潮』气泛了上来,觉得很冷,把自己蜷得更紧了。 身旁的张麦打着均匀的鼾声,明知道他身上热乎得很,只要靠过去很快就能暖和过来,可她就是不想过去。 虽然和他有夫妻之实,但同他就是亲近不起来,刚开始还觉得他忧郁的眼神很有吸引力,时间一长就受不了了,总是对着那样一张发愁的脸,让她的心情都变坏了。她还是喜欢那种开朗阳光的男人,张麦这一款的真心不是她的菜。 反正系统说了,他们都是棋子,不用对他们的感情负责。于是她心安理得地不想和他说话,不想了解他的为人,更不想走进他心里去,更何况有的时候他的话很是噎人,被他噎到后就更不想搭理他了。 别人惹了她后,包括陈世美,她都会像斗鸡一样精神抖擞地还回去,唯独对张麦,根本没有同他对话的兴趣。 第131章 冷战 两天后, 三人穿行在山间密林里, 这片森林莽莽苍苍, 虽然不再下雨, 但地上泥泞难行。 中午时, 艾怜坐在一棵横着的枯树干上休息,等张麦生起了一堆火后,她把冻透的身体靠近去烤火,一转头,看见张粟从包袱里拿出干粮,那硬邦邦干呼呼的饼子, 早已吃得她生厌, 就顺口说了句:“又是干粮,我好想吃肉,七儿, 你去给我打只鸟来吧。” 张粟一听,急忙说:“你等着,等我回来给你烤鸟肉吃。”说完拿着弓箭骑上马,很快消失在林间。 艾怜打开了脑海中的地图, 这几天她一直按着红『色』箭头的指引, 往西北的方向而去,离延州很近了, 再有半个多月的路程估计就可到达。到了地方后, 怎么能摆脱这兄弟俩呢?真是个头疼的问题, 他们对她这么好, 她却利用完就甩。但是要想攻略王延龄,肯定不能让他知道这兄弟俩的存在。 正当她苦恼地想入非非的时候,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声野兽的咆哮声,顿觉头皮发麻,心颤腿软,旁边拴着的马也不安地不停地刨着两只前蹄子。 张麦心里一惊,说了声:“不好!”拿起朴刀朝那声音跑去。 艾怜吓得浑身发抖,不知是什么猛兽,不知道那猛兽会不会顺着气味跑过来,她手里没有一样防御的武器,眼下还是保命要紧,她四下里看了看,很快做出决定:上树。 她把裙子搂起来,爬上树下拴着的马身上,然后踩着马背爬上树,躲在枝杈里,焦急地向远处望着。这里是深秋,虽然有些树落叶了,但也有的树是常绿的,由于视线被各种林木所挡,看了许久,什么都看不到。 猛兽的咆哮声又持续了好一阵,这声音让她心惊肉跳,她心里焦急地祈祷着,希望那兄弟俩平安无事。 后来林子归于寂静,过了很久,张麦才牵着马回来,张粟骑在马背上,肩头的衣服一片狼藉,还带着血迹,看样子肩膀受伤了。不知他伤得如何,但既然还能在马背上坐着,估计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她的心稍稍放了下来。 见树下只有马,没有艾怜的影子,兄弟俩着急起来,张麦惊慌失措,大声呼喊着她的名字。 艾怜急忙喊道:“我在树上,别喊了。” 兄弟俩一齐抬头,见她扒开枝叶,『露』出头来。见她没事,张麦放了心,把弟弟扶下马,搀到枯树干上坐好,解开他的衣服去查看伤口。 张粟受伤,艾怜也很是着急,她一点点向下挪动身体,可是上树容易,下树就困难多了,那匹马在树下悠闲地吃着草,此时马背离树干有些距离,她紧贴着树干,使劲伸脚也够不到马背,看着一人多高的地面,还是不太敢向下跳,便低声喊了声“张麦”,可是张麦恍若未闻,连看都没看她。她不禁尴尬至极心里埋怨张麦不管她。 张麦此刻的确没有搭理她的意思,正在紧张地处理他弟弟的伤。 艾怜没办法,琢磨了半天,想个自认为安全的落地姿势,才硬着头皮跳了下去。啊!摔到了泥地里,双手支在泥地上,腿脚震得有些发麻,膝盖上也沾满了污泥。讨厌的张麦,这身裙子不是废了吗?现在没有洗衣裳的条件,让她把这脏污的裙子和裤子怎么往包袱里收?她生气地起身甩了甩满手的泥浆,又跳了跳,还好,没受伤。 她转身刚想埋怨张麦一句,可还没等张嘴,就看到了他的眼睛狠狠地瞪着她,那眼神可怕的很,里面除了伤心、愤怒,竟然还有一丝憎恨。 艾怜不敢多事,估计张粟受了伤,他把这笔账记到她头上了。 她避开他的眼睛,弯下腰刚要去查看张粟肩部的伤,就被张麦一把推开。她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愣住了,没想到他会这么粗暴地对待她。 张粟急了:“二哥,你干什么?”然后安慰艾怜:“嫂子,你的手上全是泥,先去洗洗,我哥的手重,一会儿还是你给我包伤口吧。” 晓得张麦现在在气头上,她也很懊悔让张粟去打鸟,便听话地去拿水囊,把手冲干净后,回到张粟身边时,张麦已经给他包扎完了。 裹好了张粟的伤口,匆匆地吃了点东西,三人不敢停留,收拾好东西打算继续赶路。可是骑马时手臂要用力地控制缰绳,张粟伤在肩上,肯定不能很好地控制马匹。 不想同张麦说话,艾怜对张粟提议:“我也会骑马,你受伤了,不能用力,和你哥哥共乘一匹吧。”以前秦永就教过她骑马,后来两人顺着长江度蜜月时,船坐腻了,秦永就会领她到岸上骑会儿马。 在兄弟俩的诧异中,她骑上马围着他们跑了两圈,甚至还让马跳过横倒的枯树干,来个精彩的跨栏,以示自己的骑术很好。 见她连马都会骑,张麦嘴上没说什么,心里更加闷闷不乐。本朝女子以贞静为美德,她马骑得这么好,可见以前没少往野外跑,她到底什么出身?她从不对他讲她以前的事,就连她娘家人的情况也都丝毫不透『露』,很快就要到延州了,延州那么大的范围,她至今不肯告诉他她娘家具体在哪个县哪个位置。 到现在还同他藏着私心,她根本就没把他当成可以托付终身的丈夫,这让他的心里很是受伤。他现在不但怀疑她非要去西北的目的,更是怀疑她的名字有可能都是假的,他隐隐有了自己上当受骗被利用的感觉。 他阴沉着脸,把张粟扶起来,自己先上马,等张粟上抱住他的腰后,他打马跑了起来,不发一言地掠过了艾怜。 这种无声的对她表达不满的方式让她有些难受,可是张粟是因为她要吃鸟肉受的伤,她又有什么理由对张麦的行为不满呢?她垂头丧气地默默跟在他的后面。 越往北走,天越寒冷,树冠越来越秃,已经很久都看不到绿草了。由于没有消炎的草『药』,两天后张粟的伤处开始发炎了,溃疡面上淌着黄水,周围的皮肤黑紫发亮,整个肩头都肿胀得吓人,他的脸『色』也越来越苍白。 他的伤是动物的抓伤,就怕感染上类似狂犬病之类的病毒,或是得破伤风。看着张粟受苦,艾怜很不好受,内心充满了自责,可是这条路是系统『逼』着她走的,她也没办法。 自打她半是耍赖半是威胁地强迫张麦按她的路线走,他就开始不高兴,再后来没有告诉他娘家的情况,他就更不高兴了。不是她不肯说,她哪来的娘家啊?因为他的不高兴,她的心情也一直不好,有一次断然拒绝了他提出的想和她那样的要求,他很有记『性』地从此后就没再提过那种要求,当然对她也就越发冷淡起来了,自从张粟受伤后,他连正眼都不看她了。 很好,她还怕到时候抛下他,会伤害到他的心,照这样下去,两人的感情自然而然就凉透了,很好,正和她意。 好不容易她脑中的地图上出现了一个小县城的名字,她放大之后看到了一家客栈,急忙把这个消息告诉张麦:“我记得大约在五里地外有座县城,城里有客栈,也有医馆,到时候找个郎中给七儿瞧一瞧。” 张麦点点头,于是艾怜跑在了前面带路。 进到县城里,艾怜直接把他们引到了客栈前,把手里的马缰绳扔给了迎上来的店小二,吩咐道:“要一间上房,要一桌中等饭食送到房里去,加炖个鸡汤,我们有病人,麻烦你快些请个郎中来。” “好咧!”店小二高高兴兴地遵命。 张麦小心翼翼地把张粟从马上扶下来,把缰绳给了过来牵马的伙计,搀扶着张粟,跟在一个引路的伙计身后。 他听到了后面艾怜指挥伙计把包袱送到房间里的话,还有嘱咐他们好好地给马喂上等草料的话,心里越发惆怅,男主外女主内,出门在外,本应由他料理一切、好好照顾她的,她倒好,根本就视他为无物。 这么自然地为人处事、这么自然地和陌生男子打交道,这让他对她的身世越来越怀疑。富贵人家的女子出门都有下人伺候,根本就用不着女主人抛头『露』面,就是普通人家的女子,出门在外也都是父兄丈夫出头,而她,比山大王的压寨夫人还要爽朗闯『荡』。她以前到底是什么人呢? 不久,郎中来了,看过张粟的伤口后,给开了『药』方子还有涂抹的膏『药』。艾怜问道:“先生,哪里有『药』铺?” “街对面就是,可以从窗子看到的,我在那里坐堂,患者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去喊我。”郎中走到窗前,给她指了一下『药』铺的位置,然后收拾『药』箱准备离开。 “我去抓『药』,顺便就在厨房把『药』煎好,你们俩饿了就先吃吧。”艾怜对兄弟俩说完这句话,跟在郎中后面出去了。 见张麦不动,张粟着急地说:“二哥,你倒是跟着呀,这陌生的地方怎么能让嫂子一人出去?” 张麦苦笑说:“她那么能干,能出什么事?不用管她。” 张粟不安地问:“二哥,你和嫂子最近怎么都不说话了?你们吵架了?是因为我吗?” 张麦忙安慰:“和你有什么关系?她是在和我生气。对了,她对你说过她家里的情况吗?她兄长叫什么?住在延州什么地方?我们到了延州要怎样才能找到她兄长?” 张粟摇摇头:“没同我说过这些,她也没告诉过你吗?” 张麦没有答话,只是伸手疼爱地『揉』了『揉』张粟的头发,然后起身到窗口的位置向外看,嘴上说不管她,心里毕竟放心不下。他看着艾怜随着那个郎中穿过街道,进了『药』铺,不久后拿着几包草『药』返回客栈。 街上女子本就稀少,她标致的面容、窈窕的身姿,清雅的衣裳,引来了周围人的侧目。她是新嫁娘,他不忍她刚嫁他就穿着土『色』难看的衣裳,可一路上,她倔强地既不肯戴帏帽也不肯戴头巾,无论走到哪儿,都成为行人眼里追逐的目标,这么招蜂惹蝶的个『性』,让他很是恼火和无奈。 他一个穷汉果然难以驾驭这种美妻。 第132章 横祸 由于张粟的伤要多休养几日, 所以张麦这阵子每日都到附近的山上去打猎, 晚上回来, 把卖猎物的钱全部毫无保留地上交给艾怜。这兄弟俩在钱财方面对她如此放心, 可见并没把她当外人,他们也从不过问她花了多少钱, 把钱都花在什么地方。 抛去『性』子沉闷的缺点外, 张麦的确是个能干又顾家的好男人,如果她没有那个终极的游戏任务, 安下心来跟着他生活,多发掘他身上的闪光点,感情也许会日积月累地深厚起来, 与他虽然没有激情, 但是有温情和亲情,生活应该会平静温馨的。 但是, 命运注定她不能在他身上投入得过多,她深深叹息着,把铜钱收好。 虽然衣服都换成了冬装, 可是那兄弟俩还穿着单鞋, 自己是女人,脚下不能着凉,过了江后张麦早早地就给她买了双冬靴, 却没舍得花钱买他和张粟的。 艾怜不是个没有感情的人, 虽不爱他, 但对于他整日早出晚归去山里打猎, 多少还是有些心疼的,趁着现在有闲暇时间,于是到成衣铺花几十文钱买了些边角废料和丝絮回来,亲手给他们两个缝制冬靴。 等艾怜蹲下来比量着张麦的脚号时,他惭愧得恨不能一头扎到地板里去,她还是惦记他的,而他这段时间却如此心胸狭窄,对她那么猜忌。不好意思说出道歉的话,于是把艾怜每日给他的零花钱节省起来,晚上回来时给她买些果脯啊、糖块啊、坚果啊等小零食讨好她。 她给他的钱是有数的,除了够他买几个饼子外,考虑到山上寒冷,又给了他买酒吃的钱,他却把这些钱换成了零食给她带回来。难道他每天中午都饿着肚子吗?艾怜说过他几次,可他并没听,还是坚持不懈地照他自己的方式去做。 真是固执得可以,对于他的这种表达爱意的方式,艾怜也实在是不好拒绝。为了防止他『乱』花钱,便不再给他钱,每日起早把他中午吃的干粮、肉脯、咸菜和酒打包装好,送他出门时顺便叮嘱一两句要注意安全之类的话。 张麦很喜欢她这个样子,他喜欢她亲自为他打点衣食,喜欢她叮嘱他的那些关心话,被妻子关注让他有了做为丈夫的幸福感,于是也不再去胡思『乱』想她的真实身份了。 他也喜欢看她做针线活,每当这个时候,她就给人一种特别贤惠温婉的感觉,他想象着他们一直这样,过到头发苍白牙齿松落,就这么过一辈子。便柔声地对她说:“七儿受伤了不能着凉,先给他做靴子,我火力旺,还感觉不到冻脚。” 这回,艾怜听他的了,先给张粟做靴子,巧的是,刚做好,第二天就下起了雪。 张麦一大早就顶着雪进山了,张粟看着外面的雪景,惊奇道:“这雪好漂亮啊!以前在江南时,虽然也下雪,但雪落地就化了,不像这里的雪,像一层厚被子,好想到雪上踩一踩。” 艾怜笑着说:“正好穿上新靴子出去试试暖不暖和,我陪你出去。” 他一个半大的小子整日被圈在屋子里,都快要发疯了,听艾怜这么一说,便高兴地穿上靴子,和她一起出了客栈。 细雪还在纷纷扬扬地下着,脚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新做的靴子又暖和又舒服,张粟看着艾怜,调皮地弯下腰抓了一把雪扬在了艾怜身上。 这傻孩子,连雪都不会玩。艾怜笑着弯腰舀了一大捧雪,团成了一个雪球,然后一脸坏笑地看着他。 张粟意识到不好,转身就跑。 臭小子,你还能快过我手里的雪球吗?看招!艾怜朝他狠狠地打过去! “啊!”一声惊叫传来,声音却不是张粟发出的。 “是谁?是谁打老子的?马上给老子滚出来!”那狂怒的声音,使整条街的人都听到了。 艾怜见打偏了,打中了一个迎面走过来的穿着花『色』锦袍的男子,连忙陪着笑脸上前道歉:“对不起,这位爷,是小女子不小心碰到您了,您有没有伤到?” “小娘皮,敢打老子!老子今天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在太岁头上动土’!”那人气急败坏地抹掉脸上的雪屑,等看清眼前是个大美人时,火气立时消了大半,“是你打我的?” “我不是有意的,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别同小女子一般见识了。” 那人上下看了她一遍,蛮横地说:“不行,我罗三爷可从没有吃亏的先例,我可不能让你白打,给我擦擦脸!” 看他的这副歹样子就不像个好惹的,艾怜怕麻烦上身,只得掏出帕子,准备照他说的做,还没等伸手,就被张粟一把拉到身后:“这位爷,对不起,男女授受不亲,还是我为您擦吧。” 罗三一下就把张粟推个趔趄,“滚!你算哪根葱?给爷擦脸,你也不撒泡『尿』照照!” 艾怜怕把事情惹大,扶住了张粟后,狠狠地掐了一下他的手臂,小声说:“我给他擦了脸就完事了,你不要多事好不好?” 此时,街上已经有行人聚拢过来看热闹,艾怜硬着头皮上前给罗三擦了脸。 罗三近距离看着她,觉得她更美了,便得寸进尺地又提出要求:“脸是干净了,但被你打得生疼,不能就这么算了,来,给爷吹吹!” 旁边有看热闹的吹起了口哨,等着看一出香艳的场面。 张粟见嫂子被人调戏,早已经气炸了肺,猛地冲过去,对他的腰上就是一脚。 罗三没防备,被踹倒了,跌坐在地上,这下可真就怒了,大喊道:“你们全都是死人啊?还不快给我打!” 没等艾怜反应过来,已经围上三个壮汉,对着张粟就拳打脚踢起来。 张粟还受着伤!艾怜心急如焚,可是男人打仗,她根本就冲不过去,就是过去了,也拦不住。她急忙把罗三扶起来,好声好气地求道:“大爷,求求你了,我弟弟还小,他不懂事,您放过他吧!我现在就给你吹吹,求您先放了他吧!” 美人求情,罗三的怒意缓和下来,对那帮壮汉喊道:“行了,都住手吧。” 见那帮人停了手,艾怜凑过去对他的脸吹了两口。 美人呼气如兰,罗三还想再占占便宜:“美人,亲爷一口,今儿这事就一笔勾销了。” “你说话算数吗?”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他手下的那帮人还有周围看热闹的开始哈哈大笑起来,纷纷拍着掌叫嚣着“快亲!快亲!”。 艾怜只想尽快摆脱他的纠缠,便上前飞速地在他脸上碰了一下,刚要转身离开,就被他猛地抱在怀里,脸上被他一阵『乱』亲。艾怜用力挣开他,想挤出人群,可是有些恶劣的臭男人把她拦住了,拒不让路,还趁机对她上下其手,妄图『摸』上一把也占占便宜。 一旁的张粟忍无可忍,他已经看出那罗三就是他们的头儿,他若是不发话,那些人是不会放开她的。擒贼先擒王,趁周围人只顾看艾怜的笑话,他『操』起路边摊子旁搁着的一根挑担子的扁担,朝罗三抡了过去。罗三听到风声躲开,虽躲过了扁担杠子,但脸却被扁担上飞起的铁钩子给刮破了,顿时半边脸上鲜血直流。 罗三『摸』了一把,见满手是血,怒道:“把那小崽子给老子抓住,往死里打!” 这回不管艾怜怎么求他,他都毫不留情,偏偏张粟小孩子还嘴硬,嘴里没遮拦地臭骂他,使得他更加恼怒,捡起那根扁担,亲自上阵,对张粟没头没脸地打了起来。 艾怜喊破了嗓子,周围的人有的兴奋、有的木然、有的敢怒不敢言,总之,没有一个人过来劝架。最后,罗三打累了,扔了一端被鲜血染得通红的扁担,打了个手势,带着手下的凶徒扬长而去。 艾怜哭喊着爬过去,见张粟无声无息,满头满脸都是血,身底下的脏雪混着泥土和血浆,化成了脏污的泥浆,她凄惨地环顾四周,求周围人帮她一把,把张粟抬进路边的『药』铺里,可没有一个人出手相助。 艾怜跑进『药』铺,苦求着坐堂的郎中出去给张粟看一看,那郎中开始不肯,最后还是良心发现,拿着医箱出去看张粟。 查验一番后,叹了口气,摇着头对艾怜说:“已经没救了。”然后小声告诉她:“你说你们外来人,不晓得强龙不压地头蛇吗?罗三爷的兄长在京城里做大官,他就是我们这里的土皇帝,就连县老爷都不敢得罪他。小娘子,我劝你殓了你兄弟后赶紧离开吧。”说完,抱着医箱进了『药』铺。 怎么会这样?刚才还活蹦『乱』跳的张粟,现在直挺挺地躺在冰冷的街头。她的心痛极了,此时觉得天都塌了,还有,她要怎么对张麦交待?为什么她无心的一句话就让张粟受了重伤?为什么她无心的一个动作就让他断送了『性』命?难道她是个灾星吗? 很快,客栈里店小二带着两个伙计,把艾怜他们的包袱和所有的物品还有马,都放在她身边,店小二说:“我们客栈的东家就是罗三爷,你们得罪了东家,客栈里再也留不得你们了。店钱和伙食钱已经从押金银子里扣除了,这是剩下的,给你。”说完,把零散的碎银子塞给了她,和伙计逃也似地跑回了客栈。 人心为什么这么险恶? 她已经够凄惨的了,他们还这么欺负人! 第133章 冰冷夜色 看热闹的人群慢慢地散去了, 不少人躲进了路两边的店铺里, 通过门口和窗口, 继续关注着街上艾怜那边的动静, 暗地里地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着。 艾怜痛哭了一会儿, 实在没有办法,不能任由张粟躺在这冰冷的雪地上,感觉到那个郎中要好说话一些,便进了『药』铺求他:“先生,求您帮帮我,帮我把弟弟扶上马。” 郎中问她:“你要去哪儿?” “我要去县衙告状, 一条人命不能就这么算了。” 旁边坐着的掌柜一听就怕了, 急忙把艾怜推搡着赶出了『药』铺:“快走快走,我们这是『药』铺,还要做生意呢, 你别挡路!” 艾怜恨极了,又跑了几家店铺去求救,毫无例外地都被店主人粗鲁地喝斥着轰了出去。 她悲从中来,这才真正体会到什么是世态炎凉, 什么是孤立无援, 什么是人如蝼蚁命如草芥。这万恶的旧社会,封建时代的底层穷苦百姓, 就活得这么没有尊严吗? 她以前真是太天真了, 以为自己一个女人只要独立自强, 脑子活络不拘泥, 就可以在这个世界里很好地生活下去,她大错特错了,穷人就是蝼蚁草芥,如果遭遇到了罗洪业这样的豪强,就只有被践踏的份儿,同时还要遭受周围人的冷眼、漠视和鄙夷。 说什么都不会留在这个游戏里,她一定要出去,这个世界太可怕了! 马背那么高,她一个人的力气根本就无法把张粟挪上去,如果她自己去县衙击鼓鸣冤,又怕罗三趁机指使人前来毁了张粟的尸首破坏罪证。 她当街掩面哭泣着,为自己此时是个卑微贫贱、无权无势的升斗小民而哭。 不久,一个白发的乞丐蹒跚过来,对艾怜说:“小娘子,我一无所有,不怕罗家报复,我帮你把人抬到马上,带你去县衙,你只要给我几文钱够买个馍吃就行了。” 艾怜感谢他雪中送炭,对他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自从来到这个世界,除了拜堂成亲那天,她从未对任何人行过这种礼节,作为现代人,她很接受不了这种屈辱的跪拜礼,但现在,她心甘情愿、充满感激地、实心实意地给这位白发的老者磕了一个头。 在他的帮助下,她把张粟弄到了马背上,来到了县衙门口。艾怜感激地拿出半吊钱给他,老乞丐用颤抖的手解开绳子,只数了五文钱拿着,把其余的又放回她的手上,“我岁数大了,有今天没明天,钱给多了也没用,你留着给这孩子多烧些纸钱吧,可怜的孩子。”说完,拄着棍子颤巍巍地走了。 艾怜冲他的背影又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擦了泪水,拿起鼓槌,义无反顾地敲起衙门口的大鼓来。 很快,县老爷升堂,艾怜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县官命仵作到门口去验尸,然后和师爷、仵作一合计,最后判案道:“艾氏,在你之前,早有罗洪业递上状子,告你们街头行凶,仵作已验了罗洪业的伤,右脸三寸刮痕,伤及右眼,致使他右眼失明。是你们行凶再先,他自卫在后。又有证人证明,斗殴之后,张粟未死,是你一直拖延,致使他在街头被冻死,你才是致他死亡的关键。念及他是你兄弟,本官也就不追究了,你速速把人入殓,快快离开此地,若是再闹事,本官决不轻饶!” 说完一拍惊堂木,示意衙役们把艾怜轰出去。 艾怜被推出了衙门,此时她已明白,她是讨不回公道了,她呆呆地爬过去守着张粟的尸首,跪在衙门外,看着里面“明镜高悬”的金字匾额,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到太阳落山时,县衙关了门,衙役一个接一个地回家了,最后走出来的一个衙役好心地过来告诉她:“小娘子,你想办法把尸首弄走吧,如若明早还在这儿,官府就会做主把尸首拉走了。” 艾怜问那个衙役:“你们的县太爷平时都是这么草率地判断人命案子吗?” 衙役左右看看,蹲下来对她说:“我们这位县太爷还算是不错的,只是不理会你,并未加害于你。如果是上一任的那位,见你要告罗家,管你有理没理,先把你拖出去打一顿杀威棒,然后收监候审,直到结案才放人,这期间你个女人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染了时疫而亡也是很正常的。” 艾怜打了个冷颤,也不敢再起告状之心了,只是心里不甘,便问那个衙役:“罗洪业的兄长叫什么名字?在京城里做什么官?” 衙役叹气道:“我们这里山高皇帝远,这里就是罗家的天下,你是告不赢的。” 艾怜急忙把身边准备给那老乞丐的半吊钱递给他:“求您告诉我,我定当永世记住您的大恩。” 告诉她也无妨,她又翻不了这里的天。衙役接过钱说:“罗洪举,听说在学士院任职,具体的我也不清楚。” 罗洪举!这个名字她记住了,她可是要攻略宰相大人的人,她可是副宰相陈世美的原配,她就不信她撼动不了罗家这棵大树! 天越来越暗,张粟静静地躺在县衙的门外,艾怜跪在他身边,旁边的马打着响鼻,偶尔刨动一两下前蹄子。月亮升起来了,照在艾怜身上,在她身后拉了条长长的影子。 她现在无处可去,估计县城里没人敢收留他们,『乱』走又怕同张麦错开,他打猎回来进不去客栈,自然会寻到这儿来。 又一道长长的身影出现,慢慢地向她走来,鞋子踏在积雪上,咯吱咯吱作响,打破了这夜晚的寂静。不用回头看,她也知道这一定是张麦的声音,不知道他会不会迁怒于她,要她偿命? 张麦扶起了艾怜,把马缰绳放在了她手里,然后把张粟的尸体背起来,走在前头。 艾怜的腿又疼又麻,身上早已冷透,心里更是冻成了坚冰,她麻木地牵着马,磕磕绊绊地跟在他后面。 白天喧嚣的街道现在冷冷清清漆黑一片,店铺都关门了,只有城边上一家铺子的大门是敞开着的,昏黄的光从门里『射』出来,照在了门前的雪地上,门口两边站着一对儿与真人同高的纸扎的老翁老妪,穿着涂成蓝『色』的、绘有金『色』寿字图案的纸袍,阴森着刷白的脸,在寒夜的微风里摇摇晃晃。门口旁的一个平板车上放着一口薄木棺材,棺材板斜着搭在一旁。 艾怜平日虽然胆子大,但这种场合却觉得『毛』骨悚然,她害怕地紧跟在张麦的身后。 张麦把张粟放在木板车上的棺材里,用布巾仔细地擦净了他脸上的血渍,又整理了一下他的衣裳,然后示意听见动静出来的老板盖棺。 “当!当!当!”锤子砸着钉子,钉在棺材盖上,这声音也一声声地砸在艾怜的身上,让她的心一颤颤地发抖,这情景让她对这个世界如此地绝望。 张麦把马背上的包袱放到载着棺材的平板车上,又把马车套在马身上,又有伙计出来在车上放了一把铁锹、一团麻绳,一些纸钱和香烛上去。 张麦拉着艾怜的手臂,把她按坐到马车上靠着棺材坐好,然后赶着马车离开了这个镇子。 月光照在这个冰冷的小城,车轱辘压着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她的手紧紧地握成拳头,发誓以后一定会让这个县城的某些人付出代价。 此后艾怜困了就靠着棺材打盹,饿了就啃张麦递过来的干粮,他若不给她,她也从不去要。到现在他都没对她说过一句话,也不问张粟的死因,这让她很是害怕。 他的脸严肃得比张粟的棺材板还要吓人。 沉默啊,沉默,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她有种预感,觉得张麦不会就这么算了,他压抑得越久,将来就会发作的越厉害。 她尽量地减弱自己的存在感,不敢去触怒他。 三天以后,张麦把马车赶到一片稀疏的林间,选了个位置,拿着铁锹挖起墓坑来。 不知道他会不会把自己也埋进去?艾怜恐惧地打量着周围,思索着逃生的方法。 天寒地冻的,远处是一座又一座的高山,这条路这么僻静,就算她能躲开张麦,也不一定能逃得开这恶劣的自然环境。实在没办法,就只能对他施展美人计了,若还不奏效,那就只有坦白自己的身世,告诉他自己是副宰相陈世美的爱妾,她可以鼓动陈世美去修理罗家,给张粟报仇,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相信。 张麦挖好墓坑,把马车赶到高高的土堆旁,示意艾怜同他一起挪动棺材的一头。 艾怜巴不得她对他有用,急忙去帮忙,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两人才把棺材的一头挪到了土堆上。张麦拿出绳子,把棺材捆好,把绳子一头紧紧地绑在墓坑旁边的树上,然后驾着马车慢慢地移开,这样就把棺材就从马车上卸下来了。最后两人齐心协力,一点点地挪动着棺材,最终使棺材稳稳地躺在了墓坑里。 封好土后,张麦在坟前摆上香烛,又烧了纸钱。 这个过程中,他没掉过一滴泪,但艾怜是懂他的,她失去秦永时心是碎的,他失去了相依为命的弟弟,心必然也是碎的。 第134章 丝柔情 把张粟下葬后, 张麦并没有着急离开, 他仍坐在坟前, 呆呆地盯着坟包, 久久不动地方。 艾怜默默地陪着他,陪他渡过人生中最脆弱最伤心的阶段, 不管他领不领情, 她都尽量让他知道她就在他身边,始终陪着他。 等天暗下来时, 张麦在马车旁生起了一堆火,然后又去坟边呆坐。艾怜困得不得了,爬到马车上, 把包袱里的衣物都打开, 盖住了自己,面向火堆, 很快睡着了。 半夜醒来,见火堆里已被添加了新柴,张麦背对着她, 面朝着坟头仍在呆坐, 头上的冷月已经开始西沉,清辉撒在广袤的大地上,显得他的背影又孤单又可怜。 艾怜不敢安慰他, 把脸埋在一堆衣服里, 偷偷地擦着流出来的眼泪。 第二天中午离开这里时, 张麦突然对艾怜说道:“如果能回到过去, 我希望此生再不要遇见你。” 这话真是让人心酸,艾怜相信这是他的肺腑之言,她对他来说就是灾星,没给他带来幸福,反而要了他弟弟的命。其实她也恨自己,如果时光真的可以倒流的话,她再不要,再不要……可惜,说什么都晚了,万事皆有可能,唯有时间回不到过去。 马车又走了两天,他们之间形同陌路,他再没对她说过一句话。艾怜觉得他要么就是打算放弃她了,要么就是在狠狠地惩罚她,要么就是把她当成了死人。这种冷暴力,加上这种寒冷的天气,她觉得自己也慢慢地变成了一块冰。 终于走出了那条难行的路,重新回到了平坦安全的驿路上。在一座小镇里,二人进了客栈,要了间普通的房间。 晚上,吃过饭后,艾怜要了热水,在大木桶里泡了很久,才觉得自己慢慢地又有了一丝活气。洗完澡后她瘫在床上,躺在松软暖和的被窝里一动不想动,只觉得身心疲惫。 懒洋洋地打开脑中的地图后,忽然发现地图变了,满脑子里都是放大的延州地图,箭头的终点直指王延龄的具体位置。 原来已经进了延州的地界! 如果明早快马加鞭不停地走,三天后就能到他身边。她刚想欢呼雀跃,突然想起了张麦。 她转头看了一眼地中央的张麦,油灯下,他正用她洗过的水擦着身子,结实的肌肉在灯光下泛着层油光,显得很是『性』感。 唉!要把他怎么办呢?他刚失去了弟弟,她就要抛弃他。到底怎么能不伤他心又能甩开他呢? 她正发愁的时候,张麦收拾好了,掀开幔帐上了床。 艾怜有些紧张,因为他的脸看上去不是兴奋激动,而是阴沉吓人的,她用被子把自己裹紧,害怕地问:“你怎么了?不要这么看我。” 张麦一把拽下了她的被子,没有感情地把她压在下面,艾怜咬着牙不吭声,心里默默地忍受着这一切,这是她欠他的,她欠他一条人命。 天亮了,听见张麦喊她,她『迷』糊地答应着,不情愿地起身,昨晚他的粗暴让她苦不堪言,此刻身上正酸疼得厉害。 她拥着被子,见他已经穿戴整齐,便请求说:“实在是太累了,我想休息一天再走。” 张麦面无表情地说:“我把马骑走了,这些银子全留给你,如果我七天后还不回来,你就自己想办法去找你兄长吧。” 艾怜顿时清醒起来,颤声地问他:“你想抛下我吗?你要去做什么?” “官府不能为我做主,我就用我自己的方式去讨回公道。” 艾怜焦急地说:“你要去杀罗洪业?你千万别以身犯险,其实我,我有办法,我兄长就是延州的大官,他在朝廷中有一帮朋友,我们可以通过他扳倒罗家,为张粟报仇。” 张粟眼眸暗了暗:“你兄长叫什么名字?不是做皮货生意的吗?怎么又会在延州做大官?” 艾怜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来。 张麦冷笑了一下,拿起桌上的弓箭背在肩上:“我把你当妻子,你却从不把我当丈夫,强扭的瓜不甜,如果你要走那就走吧,我不会去抓你的,你自己一定要注意安全。我的事情自己可以解决,就不麻烦你了。”说完,转身出去了。 整整七天,这七天里,艾怜起过无数次要跑掉的念头,可是每一次都没付诸行动,明明可以趁机甩掉他的,她不明白自己为何不抓住机会。 罗洪业是地头蛇,在那个镇子上势力那么大,单凭他单枪匹马一个人的力量,能报得了仇吗?如果他再出了事,那张家兄弟不就都毁在了她的手里吗?她上辈子做了什么孽,为什么要手欠地进入这个游戏中来?为什么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包袱里的银钱都留给她了,他身上一文钱也没有,吃什么用什么? 到明早就整七天了,如果明天他还不回来,她打算后天自己上路。没有马,她一个单身女子雇车的话,会不会遭遇坏人?会不会被坏人卖掉或是劫财劫『色』再杀掉?真是越想越怕,张麦,希望他能平安地回来。 到了晚上,艾怜蜷缩在空『荡』『荡』的床上,这七天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上渡过的最漫长、最孤独的七天。独自一人,浑浑噩噩,什么都想,却什么都不做。 忽然一阵敲门声惊得她一下坐了起来起来,“谁?” “我,张麦。” 是张麦!他还活着!艾怜惊喜地跳下床,光着脚就跑去开门,刚一打开门,就扑进了他的怀里,双臂紧紧地搂住了他的脖子。 张麦刚回来时忐忑不安,心里猜想着艾怜十有八`九已经退了房离开了,在大厅里向掌柜的一询问,得知她竟然还在,便激动地跑上楼,没想到门开了竟得到了她这么亲热的迎接,便觉得一股暖流蔓延了整个心间。 他现在只剩下她一个亲人了,失去了张粟,让他更加害怕这世间只剩下他孤独一人。他紧紧地回抱着她,感觉到她并有躲开他的意思,便放心地只用一只手臂有力地抱着她的腰身,进了屋,用脚把门顶上,同时另一只手臂忙着把斗笠摘下来扔在地上,把肩上的弓和箭袋解下来扔在地上,把腰间『插』`着的匕首卸下来扔到地上。 艾怜被他紧紧地抱着腰,脚尖垂下够不到地面,便把双臂牢牢地挂在他脖子上。 他把她抱到床边,把她压住,向她的唇狠狠地吻了过去,艾怜也配合着他,全心全意地回吻着。 自成亲以来他们第一次这么热烈地接吻。亲吻过后,张麦微微喘息地对着她低语:“我很高兴,你还在等我。” 艾怜伸手抚上他那沧桑的脸颊,没有问他是否为张粟报仇的事,而是问道:“你吃饭了吗?” 张麦亲吻着她的手心:“还没。” 艾怜温柔地说:“你先吃饭,再洗个热水澡,我给你『揉』『揉』肩、捶捶背,其实,我真的能做个好妻子。” 张麦的双眼泛起了泪花:“你能像张粟一样爱我吗?把我当成至亲的亲人去爱?” 艾怜犹豫了一下,然后点点头。 这一夜,他们鱼水合欢,张麦享尽了艾怜作为妻子的柔情。 第二天一早,艾怜赖在床上不想起来,对已经穿戴整齐的张麦说:“实在是太累了,我想休息一天再走。” 张麦看着娇滴滴的对他撒娇、再不同他见外的艾怜,疼爱地俯下身,『摸』了一把她乌黑浓密的头发说:“我那天早上离开时,见街边有一种叫油糕的点心,炸得金黄金黄的,馋得我直流口水,觉得那是天底下最好吃的东西。只是当时没带一文钱,只得遗憾地空着肚子走了。我现在去买来,咱们尝一尝,你可还有什么想吃的?” 艾怜笑了,他这不是挺能说的吗,直接说他想吃油糕,问她还想吃什么不就行了?这么简单的两句话让他费这么多的口舌。 “再买些粥回来。” 张麦答应了,亲了她额头一下,出去了。 等他走后,艾怜的笑容消失了,她坐起来,悔恨地拉扯着自己的头发。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不在前几天跑掉?为什么非想知道他是否还活着?为什么要给他希望和快乐后再无情地抛弃他? 难道她潜意识里还是把他当成垫脚石,一直要利用到底吗?她怎么这么卑鄙?她恨死了自己。 等了很久,张麦迟迟不归,艾怜很奇怪一个早餐他怎么就能买一个多时辰?难道出事了? 这么一想,便惊惶得六神无主,急忙起身穿上衣服,打算出门去找他,刚开门,就见他手里拿着东西正朝楼上走来。 张麦看出她等着急了,牵着她的手进屋里,解释说:“我听见有人议论说军队缺马,官府贴出榜文要征用马匹,我便把马卖给了客栈里一个正要南下的客商,顺便从他手里买了一头驴子。不这样做的话,咱们的马被官府强行征了去,给的补偿连买驴子的钱都不够。卖马的钱还剩十五两银子,你收好。” 艾怜松了口气,他没事就好,什么马啊驴子的,她都不在乎。 第135章 倔强之驴 再出发的时候, 不用张麦提醒, 她很自觉地把脸用头巾包上, 只『露』出一双眼睛来。 张麦牵着『毛』驴, 她坐在『毛』驴背上, 朝着延州城的方向走,本来离王延龄越来越近了,可今天艾怜打开地图时,突然发现他的位置发生了变化,他正朝宋夏的边界线移动,不知他这是在干什么? 艾怜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职务, 就怕他突然被调走, 他们去延州再扑空,无奈,只得绕过延州, 让张麦继续牵着驴子,朝王延龄的方向追去。 由于现在没有马,他们步行的速度很慢,这样又走了好几天, 人烟越来越稀少, 王延龄转了个大圈,现在又开始往回返, 所以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艾怜的心也越来越紧张, 到时候要怎么向王延龄介绍张麦, 她又怎样才能避开张麦去攻略王延龄?真是越想越头疼。 到了中午时, 路上突然遇到了很多拖儿带女的百姓,几乎都大包小裹地背在身上,张麦急忙上前打探,才知道前方十几里外的一个村子昨日被一伙夏国骑兵洗劫了,房子被烧了不算,还杀死了好些人。附近的村子得知消息,因害怕他们前来进犯便拖家带口地朝有驻军的城镇跑。 艾怜一听也怕了,要攻略王延龄,她得先有命在,便和张麦商量了一下,转过身来往回走,跟着这群百姓一起逃难。 她旁边有一个年轻的母亲,背上背着一个,怀里抱着一个,手里还拽着两个,孩子们吱哇『乱』叫,她也顾不上安抚,不停地呵斥着手里牵着的两个孩子快些赶路。她的丈夫推着个独轮车,车上堆的是满满的家当,一家六口拼着命地向前赶。 哎,艾怜看了眼前面牵着『毛』驴的张麦,多亏他们俩轻手利脚,没有小孩子这种负担。 正走着,突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叫嚷声,随即,人群炸开了,一支又一支的箭快速地朝人群里飞『射』过来,周围不断有人中箭倒地,人们在奔跑着、哀嚎着、尖叫着,彼此呼唤着亲人的名字。艾怜这才发现从后面不远处的树林里,冲出来一队骑兵,他们嘴里大声吆喝着,怪笑着,不停地朝四散奔躲的百姓放箭。 再跑就成箭靶子了,张麦急忙把艾怜从驴子上拽下来,按倒在地,压在身下护了起来。这时,身边传来了孩子尖利的哭声,艾怜扭头一看,几步之外有个落单的蹒跚学步的小孩子大声呼喊着爹娘,却没有人管他。 张麦怕那孩子被人群踩踏,赶紧爬过去把他抱过来塞进艾怜怀里,他看了看四周,除了远处的那片林子,根本就无处可藏,人的速度再快也快不过战马和箭羽。 他又看了看艾怜,女人和孩子也许还有一丝活命的机会,他这样的壮年男子落于敌手怕是难逃一死了,自己这短暂的一生过得既艰难又屈辱,不甘心就这样死去,他对着艾怜的额头重重一吻:“看到那块石头了吗?你抱孩子过去躲在那儿,虽然不能防箭,但可以防止被马踩踏。不管有多艰难,你都要想办法活下去。如果你有了我的孩子,你告诉他我爱他。” 没等艾怜反应过来,他已经拿下肩头的弓箭,猫着腰远离了她们。 艾怜捂着嘴不敢出声,她看见他半蹲着瞄准了一个骑兵,一箭『射』过去,那个骑兵瞬间倒地而亡,只剩下战马还在向前飞奔。 现在趁着混『乱』,他还能暂且隐藏行迹,可是一旦被发现,肯定必死无疑! 他为什么要去找死?这种时候逞什么英雄?难道他还能扭转乾坤不成? 艾怜恨得要命,可是拿他毫无办法。她抱着孩子,朝那块石头爬去。 刚把孩子放下来,就见那队人马已经很近了,张麦又一支箭『射』出去,一个骑兵落了马,后面的几个骑兵发现了他,立即打马跑向他,张麦赶紧又抽出一支箭,搭在弓上,还未等『射』出去,就被一只突如其来的箭先『射』中了。 “张麦——” 艾怜大喊了一声,可是她的声音被周围嘈杂的声音给淹没了。 张麦晃了两晃,很快稳住身形,又『射』落了一个骑兵,可是,另一个骑兵已经冲到跟前,收起刀落。 “张麦——”艾怜眼睁睁看着鲜血飞溅起来,同时一道黑影飞了出去。 艾怜的心仿佛被人重重锤了一下,眼前一黑,身子软了下去。 …… 耳边嗡嗡直响,很快眼前出现了光亮,只是这个世界还在旋转,慢慢地,嗡嗡声中传来了孩子尖利的哭声,她才渐渐清醒过来。 眼前还是那个混『乱』的世界,周围是无头苍蝇般的到处『乱』跑的人,艾怜浑身虚软,冷汗淋漓,她看着前方倒下的身影,还有更远处的一堆『乱』发,却不敢上前查看。 骑兵们追上到处『乱』跑的人,挥舞着腰刀和马鞭子,不停地驱赶,最后把四散的人群聚成了一堆,把远处追不上的人都用箭『射』杀了。 艾怜簌簌发抖,紧紧地抱着孩子,也被驱赶着混杂在人群中。 很快,骑兵用腰刀和马鞭子把人群里的青壮年男人驱赶出来,大约有二十多人。他们被一字排开,被鞭打着强行跪倒在地。领头的长官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夏国的骑兵举起腰刀,策马从跪着的男人们身旁快速掠过,同时手起刀落,这些男人就这么人头落地,转眼间都被杀死了。 人群里顿时爆发出凄厉的惨叫声和嚎哭声。 艾怜也尖叫起来,她简直不敢相信,她从没想过会遇上这么残忍的事情,战争的残酷『性』第一次这么真实地显现在她面前,二十多条活生生的生命,顷刻间就没了! 张麦刚刚还护着她,还吻了她的额头,转眼间这个人就没了! “张麦!”她撕心裂肺地叫喊着,可是她的声音被其他女人同样凄厉的惨叫声淹没了。 她又愤怒又悲哀,她不爱张麦,一直在利用他,骗他一路上护着自己去寻王延龄,他们两个兄弟都死了,如果不是遇到了她,他们也许还在做他们的山贼。 她真是不祥之人,喜欢她、爱她、为她付出的男人都没有好下场吗? 很多女人试图跑到已死的丈夫或儿子身边,却被落下的鞭子无情地给打回去了。有个上了岁数的女人,硬是顶着鞭子的抽打,终于跑到儿子那里,抱起儿子的人头放声大哭,没哭两声,就被挥舞过来的长刀拦腰斩断,老『妇』人凄惨的哭声也戛然而止。 没有人再敢跑过去查看亲人的尸体。 那队士兵命令惊慌的人们把包裹都打开,他们野蛮地翻捡出值钱的东西,装在几个大口袋里,然后又把年轻的女人都挑了出来。一个满脸胡子的骑兵过来粗鲁地把艾怜的头巾扯下来,当他看到她那出众的面容后,急忙把头巾重又围在了她的脸上,然后把孩子从她怀里拽出来,抛给了她身后一个上了岁数的女人,拽着她把她拉到了年轻女人的堆里。 军官打马来到一个漂亮的姑娘面前,一弯腰把她抱上马背,然后驾着马飞快地疾驰而去,其它骑兵也都陆续上马,仿效着长官的样子,挟个女人策马离去。 这队人马很快消失了,留下了悲伤哭泣的老人和孩子,还有遍地的伤者和一排身首异处的尸体。 艾怜被那个大胡子抱上马,被他挟持着,在马背上不敢『乱』动,这样快马行军的速度大约保持了一个多时辰,才在一处平缓的地带停下来,开始安营扎寨。 这一小队骑兵大约有一百多人,他们把抢来的女人们聚在一起看押起来,从中挑了几个强壮些的为他们生火做饭。之后,每个女人都分到了一小块干硬的饼子,又给她们扔过来几个水囊,让她们轮流喝水。 艾怜一小口一小口的啃了起来,此时,保存体力是最重要的事情。吃着吃着,她发现了那个有四个孩子的年轻妈妈,正拿着饼子呆愣着,两只眼睛肿的像桃子一样。 艾怜好心地向她靠过去,对她说:“先吃东西,有了力气才好想别的。” 那个女人认出了艾怜,眼泪又流了出来,对她哭诉说:“我男人死了,我被抓来,我的几个孩子可怎么办?最小的才四个多月,还在吃『奶』,没有我,他们可怎么活呀?呜呜——” 周围的女人听了,各个心如刀绞,也都吃不下去,跟着哭着来。很快这里哭声一片,凄惨无比。 军官被这些女人的哭声弄烦了,他找到了他挑中的那个姑娘,把她拽出了人群,抱进了自己的营帐里,很快里面传出了姑娘喊“救命”的声音。士兵们都跟着兴奋起来,冲进女人堆里,纷纷把自己选中的女人拽过去,开始大肆地为所欲为起来。 艾怜抱着头,捂住耳朵,闭上眼睛,不忍听不忍看。 那个满脸胡子的士兵找到艾怜,一把扛起她,扛到了不远处的灌木后面。他的力气大极了,把她摔到雪地上,然后上前用一条膝盖狠狠地抵住了她的脖子,用蹩脚的汉话警告道:“你要想活命,就老实地顺从我,不要出声。” 在残酷的战争中,在野蛮的敌人前,手无寸铁的弱女子,要怎么才能有效地反抗和报仇呢? 一定要活着,耐心地寻找机会。 她的眼睛看向了他扔在一旁的雪亮的腰刀。 第136章 重逢 那刀离她有些距离, 以她的力量, 就算拿到刀, 也有可能被他夺去, 反倒把自己置于险境。 那男人粗鲁地解着她的衣服,她躲闪着、推搡着、脑中想着解决他的办法时, 忽然手触碰到了他腰间挂着的匕首。 终于让她得到了机会! 她耐心地等待着, 等他欲`念上来,趁他专注地贴在自己胸口的时候, 悄悄抽出他的匕首,狠狠地扎进了他的脖子,怕他不死, 把匕首拔`出来又用力地刺了两下。那人的力气松懈下来, 挣扎了一会儿就一动不动了。 没想到杀人竟然能这么容易?艾怜此时并没觉得害怕,反而觉得很解恨。 她把他从身上推下来, 把他腰间的皮袋子解下来挂在自己身上,然后转头看了看营帐的方向,以她的能力, 根本就救不了其他的女子, 希望她们也都如她这般心狠手辣,能痛快地手刃仇敌。 她咬着牙,借着夜『色』的掩护跑了。 她朝着地图里王延龄的方向跑去, 祈祷着自己能在骑兵们追上之前找到他。 月辉洒满大地, 把雪『色』映得发亮, 她在月下深一脚浅一脚地跑着。 后半夜, 又下起了小雪,她乐观地想老天爷还真是照顾她呀,本来她还怕自己在雪中留下脚印,会被那队骑兵顺着踪迹追过来,现在不用担惊受怕了。 天亮了,雪越来越大,凛冽的寒风夹着雪花,打在脸上就像刀割一样,要想不被冻死,她必须不停地走下去。 不知走了多久,艾怜爬上了一处山岗,她眯缝着眼睛,茫然四顾,只见白茫茫一片,雪花在眼前『乱』舞,风雪中看不清高山和森林、耳边只有呼啸不停的北风,天地间仿佛就剩下了她一个活物,她『揉』了『揉』冻得冰凉的脸颊,打开脑海中的地图,看见王延龄的位置一动不动,似乎在某处休息。 该死的,他在那边悠闲自在,而她却必须在这暴雪中不停脚地向他靠拢。她跺了跺冻得没有知觉的脚,继续前行。 后来,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块足够大的石头,她靠在背风处,把那人的皮袋子打开,翻找了一会儿,还算是走运,找到了两块肉干。 她开心地把肉干放进嘴里,心里感谢着老天对她的照顾,同时也鼓励自己,她此刻没有别人可以依靠,只能靠自己,所以一定要乐观!一定要活下去! 嚼了几下肉干,觉得口渴,便抓了一把雪吃,顿时一激灵,从心里往外都凉透了。怕体内的热量会大量流失,不敢再吃雪,慢吞吞地吃完肉干后,困倦又上来了。 一夜没休息,现在上下眼皮直打架,双腿也酸疼的厉害。她看了看四周,大风还在呼啸,雪花仍在漫舞,便警告自己,一定不能睡,这严寒的天气里,一旦睡下了,有可能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她不要长眠不醒!她还要为她的秦永报仇! 她从荷包里掏出秦永的金锁,戴在脖子上,然后把那只鎏金莲花簪子放到唇边亲了又亲,喃喃地说:“秦永,你要保佑我啊,只有给你报了仇,我才会安心地去投胎,说好的,我们下一世要在一起的,所以,你一定要保佑我。” 她又亲了亲这只簪子,觉得自己从中获得了力量,便咬紧牙关攥紧了簪子,站了起来,重又艰难地走进了风雪里。 每隔一会儿,她就打开地图看一下王延龄的位置,王延龄又移动了,正朝着她的方向过来。 真是老天保佑!她把簪子放到唇边吻了一下,得到鼓舞后,继续向王延龄的方向走去。 天越来越暗,她的脑子开始发昏,腿脚也好像不是自己的了,『迷』『迷』糊糊中似乎看到了秦永,他就在前方对她微笑着,那熠熠生辉的桃花眼如此地吸引她,其实她见他的第一面就喜欢上了他。 她一步一步机械地迈着步子,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还在行走,也已经分不清此刻她是在现实中还是在梦境中。 四周漆黑一片,静寂无声,前方出现了一排鬼火,那些闪烁不停的鬼火看上去像调皮的星星。 那些蹦蹦跳跳的鬼火离她越来越近,看上去那么温暖。艾怜朝鬼火的方向走去,很久之后,忽然被一个石块绊倒了,跪坐在雪地上,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 秦永不见了,他消失在一片灿烂的火光中。 王延龄的队伍在黑夜中不紧不慢地走着,每人一只火把,把脚下的路照得雪亮。走在队伍前面的影十看了又看,然后打马跑到王延龄的马车前报告:“大人,前方有人坐在雪地里,好像还活着,我们管还是不管?” 王延龄命道:“过去看看。” 影十驾着马跑过去了,见雪地里的那个人始终一动不动地没有反应,便跑到近前,勒住马,把火把朝她身上一照,顿时吃了一惊。他急忙翻身下马,又凑近仔细地查看一遍,确认是潘娘子无疑,喊了两声,见她没反应,又伸手拍了两下她的脸颊,见她仍像傻子般呆呆不语,便焦急地扔了火把,把她抱起,转身朝王延龄的马车跑去。 到了马车前,他报告道:“大人,是潘娘子!” 王延龄听了,简直不可思议,他挑起车帘,探头看了一眼,见潘娘子的头靠在影十的怀里,眼神木木的没有焦点,忙让影十把她抱进来。 “潘娘子吗?你怎会来这里?” 艾怜呆呆地看着他,不知自己是在梦中还是在幻觉中,她慢慢伸出僵硬冰冷的手,触『摸』了一下他俊美至极的脸,感觉到了他脸上的温热,便说了一声:“王延龄!”说完,头一歪,陷入了昏『迷』之中。 王延龄皱着眉头把两根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她的手腕上,诊了诊脉,确认她只是受了寒凉,并无大碍,便放下心来,把『毛』毯子盖在了她身上,同时把暖手炉塞进了毯子里。 艾怜这一大觉睡得昏昏沉沉、噩梦不断,秦永、陈世美、张麦和张粟,还有王延龄相继出现在梦里,他们之间互相厮杀、彼此博弈着,最后陈世美一一吃掉了他们,越变越大,最后像巨人一样伸出巨爪又来抓她,她吓坏了,想跑到安全的地方躲起来,可是不管藏到哪里,最后总能被他找到。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送进他的大嘴里,她吓得不停地惊叫着。 她陷入梦魇中,这让王延龄很是无语,虽然前后跟着的都是他的心腹,但在马车里这个狭小密闭的空间,孤男寡女的,她又喊叫得这么惨烈,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他对她做了什么,更何况她睡梦里还喊过他的名字。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虽然自己能入美人的梦境是件让他得意的事情,但同时也带给了他前所未有的尴尬。他轻唤着“潘娘子、潘娘子”,想把她叫醒,可是这声音传到马车外,让外面那些听力绝佳的手下们更加想入非非了。 影十虽不动声『色』,心里却微微泛起了一丝酸意。 喊了几声后,还是没能唤醒她,她的叫喊声和他的轻唤声交织在一起,让他也越发觉得很是不妥,于是也不管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了,伸手大力地摇晃了她几下,终于把她摇醒了。 艾怜惊醒过来,怔愣地看着头顶华丽的马车篷上,垂下来一个熟悉的肚大口小的花式琉璃灯,疑似自己还在梦中。 她一扭头,看见了身旁正拿着卷书读着的王延龄,他的侧颜真是惊艳,她把手从『毛』毯子里拿出来,伸到嘴边咬了一口,疼痛的感觉袭来,让她知道了这不是做梦,她竟然真的又见到他了! 无以言表的辛酸!一言难尽的过往! 她的泪无声地滑过脸庞,滴落在了颈下暖暖的锦缎软枕上。 王延龄大力地摇晃过她之后,觉得自己粗鲁的动作不是君子所为,想起了陈世美总是一副温润谦谦的样子,担心她醒来后会尴尬不已,便若无其事地拿起书看了几眼,良久没听见她的动静,疑似她又睡过去了,便把书放下,转身去看她,没想到看到了一幅“梨花一枝春带雨”的美女掩涕图。 王延龄一向怜香惜玉,见她的泪珠子流淌得汹涌,只得拿了自己的帕子递过去,嘴里调侃道:“潘娘子,你不觉得奇怪吗,我们竟然在千里之外的边疆再次相遇,难道是冥冥之中,上天安排了你我之间的这场奇缘吗?” 不是上天安排的,而是是游戏制作者安排的。 艾怜恨死了这个游戏。 她接过帕子擦了下眼睛,然后坐起来,手碰到了暖手炉上,拿起一看,还是那个熟悉的紫铜雕花的暖手炉,便抱在身前,靠在马车壁上,凄然地说:“许是命中注定的吧。” 王延龄嘴角勾了一下:“我一向不太信命,但是现在遇到了夫人,倒是有些信了。你不是在江南被陈世美弄丢了吗?怎会跑到西北来?” 我去,这他也知道? 艾怜惊愕地看了他一眼,见他在对面端坐着,面上虽春风和煦,眼神却是不容拒绝的,一副等着洗耳恭听的模样。 她垂下头,心里想着应对的措辞。 既然他情报这么灵通,如果撒谎被他识破,肯定会影响他对她的好感度。他应该只重点监视陈世美,对她一个女子的去向不会一直紧盯着的,从江南到西北,这段经历他应该不会知道。坚决不能让他知道她和秦永、张麦之间的感情,情感以外的事情经过还是可以交代的。 第137章 救人 她虚弱地靠着车厢壁, 想了一会儿, 于是把自己的经历, 从被陈世美掳走开始, 简单说了一遍, 由于这些都是她的亲身经历,她只是隐藏了其中她和秦永、张麦的不同寻常的关系,所以王延龄找不到她话里的破绽,当然,除了她一再刻意地向他证明她是清白的之外。 王延龄默默地听着,狭长的凤眸始终没有一丝变化, 他当然不信她和秦永还有那两个山贼是清白的关系, 孤男寡女、瓜田李下,就算真的清白,在世人眼里也污秽了。不过, 她又不是他的什么人,他才不关心她的清白与否。 当她描述到了延州的地界,张麦被一伙夏国骑兵所杀,她和其他女子被掳时, 他的面『色』严肃起来。 “当那个夏国骑兵想要非礼我时, 趁他不注意,我抽出了他的匕首杀死了他, 这才逃出来, 走了整整一夜, 多亏半夜下起雪来, 隐藏了我的踪迹,我又走了整整一天,没想到会这么幸运地遇上你……” 王延龄突然打断了她的话:“那伙骑兵掳了不少女人,行军速度肯定会被拖慢,昨日风雪又这么大,他们应该不会走得太远,除非他们舍弃了那些女人,如果我们行动快些,也许还有机会救人,你可还记得他们扎营的地方吗?” 救人? 艾怜愣了一下,能去救那些可怜的女人当然是她所希望的,只是他身边带了足够多的侍卫吗? 于是怀疑地反问道:“他们有一百多人,看上去各个骁勇彪悍、行动迅速,你现在有很多人手吗?” 王延龄的眼中透出犀利的光:“我的人虽然不多,但对付区区一百多夏国骑兵还是绰绰有余的,夫人不必担心,只需告诉我他们扎营的地点就可以了。” 艾怜马上看了一下脑中的地图,她走过的路线还是有标记的,只是那里没有人烟,也没个地名。 “大概是在塞门镇西北三四十里的地方,我记得路,我给你们指路吧。” 有她带路当然好,王延龄恭恭敬敬地拱手道:“辛苦夫人了。” 艾怜摇摇头:“如果不是我一念之间杀了那个骑兵逃出来,也许还在那里遭罪受苦。相爷,救人要紧,我们快去吧。” 王延龄挑起帘子,明亮的光线照进来,同时一阵清新干冷的风吹进来。 艾怜冻得哆嗦了一下,赶紧裹紧了『毛』毯子。 王延龄命令道:“先停下来,告诉所有人,休息一会儿,午饭提前吃,一炷香后,跟在我的马车后面,全速前进!” 一听说午饭,艾怜这才明白自己虚弱的原因,她已经很久没吃东西了。 马车停下来,王延龄下车去活动筋骨了。趁他不在,艾怜赶紧捶了捶双腿,腿上的肌肉又硬又酸,拳头捶在上面带来一阵阵酸楚的痛感。 很快,她听见侍从在车门外恭恭敬敬地说:“潘娘子,热茶和饭食已经备好,现在可以送进去吗?” 艾怜急忙掀起帘子让侍从端进来。 一个眉清目秀的侍从拎上来一个绘着仕女图的红漆食盒,第一层打开来,里面是各种做工精致的小点心,第二层装着各种果脯和坚果。第三层是分格的,格子里分别放着四只精致的带盖的深瓷碗。 侍从把深瓷碗拿出来,一一摆放在那个描着棋格子的紫檀木大扁匣子上,打开瓷碗盖子,里面是火腿、酱牛肉等小菜。 紧接着他又送上来一罐热粥及两套碗筷。 等侍从退下后,艾怜看着面前丰盛的饭食,感叹着即使在这荒郊野外,宰相大人的饮食也保持着高水准。 既然拿了两套餐具,难道王延龄也没有吃饭?主人不在她先吃,于礼不和,便忍着饿意,耐心地等他。 很快,王延龄上了马车,带进来一股凉意,见她没有动筷,便做了个请的手势:“旅途之中,一切从简,真是委屈夫人了。” 艾怜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怕自己一会儿吃起来出洋相,便提前告知:“谢谢相爷的款待,我已经好久没吃过像样的饭菜了,要是吃相不雅,还请相爷多多包涵。” “夫人随意就好,特殊时期不必讲究太多。” 反正他也算是熟人,有了他这句话,她便不再客套,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王延龄吃了两口,又吩咐外面的侍从:“把马车后的两坛子酒打开,让每人都喝上一碗,去去寒气。” “是。” 没一会儿,艾怜便听到了外面一阵年轻人爽朗的欢笑声,其中有一道她特别熟悉的声音。 看王延龄似乎并不太在意她,便悄悄挑起厚厚的窗帘子一角,看到了雪地里五六个侍卫争抢着一只酒碗,影十高高的个子最显眼,一手拿着干饼子往嘴里塞,另一只长胳膊正伸向喝酒的人,准备抢他那只碗。 真羡慕他们的青春活力,经历了这么多事,艾怜觉得自己的心境苍老了很多,她心里轻叹了一声,放下帘子。 虽然饿得很,但是吃了一碗粥后,却再也吃不下去。她的心里装着事,始终惦记着那些女子们,尤其是那个年轻的母亲,不知她那四个嗷嗷待哺的孩子怎么样了,不知道能不能救回她们来。 对面的王延龄,秉承着“食不言寝不语”的古训,并不与她交谈,也不看她,垂着眼帘,自顾自地细嚼慢咽着,那怡然的神态怎么看怎么养眼。 真不愧是胸襟博大的宰相,这种时候还能不焦不躁,保持着平和从容的心态;真不愧是世家大族出身,救人之前竟然还能安然地享受! 艾怜腹诽着他的同时,琢磨着这么好的与他独处的机会,是不是该说些什么呢? 算了,现在不是勾搭他的时机。 虽然不能勾搭他,但欣赏美『色』还是可以的。 艾怜又给自己盛了碗粥,强迫自己多吃些。吃一口粥,看一眼对面的美人,就着他的美『色』下饭。 王延龄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顶着艾怜的目光,不紧不慢地吃着。 不知这女人受了什么刺激,一顿饭竟然吃得这么没规矩,他以为她说的吃相不雅是指狼吞虎咽,没想到是拿他当做秀『色』可餐了。由于事先答应过要包涵她,所以只得耐着『性』子由着她肆无忌惮地看。 两人默默无言,这顿饭,艾怜吃得心不在焉,王延龄则吃得食不知味。 等侍从进来收拾好退出后,艾怜问:“相爷,我是不是要出去坐到前面指路?” 见她主动提出要出去,王延龄忙点点头,他本来还怕她来来回回地出来进去把马车里的热气都折腾没。 便殷勤地把『毛』毯子递给了她:“夫人辛苦了。”说完,亲自打起了帘子。 艾怜接过『毛』毯子,忍着腿痛下了马车,对他施了一礼,刚一迈步,才发现腿像灌了铅一样,难以抬起,急忙扶住了马车。 身旁的侍从刚想伸手搀扶,又怕造次引起她的不快,便缩回手不敢再动。 王延龄皱了皱眉,问道:“夫人可还能坚持?” 艾怜点点头:“无妨,腿有些酸麻,缓一缓就好了。” 王延龄命侍从:“快把潘娘子搀扶好。” “是。”侍从得了命令,这才敢伸手去扶艾怜。 艾怜坐到车夫旁的位置,把自己严严实实地包好。 雪后初晴,碧空如洗,艾怜的心情舒畅起来。 找到了王延龄,就离她的报仇目标更近一步了,看到后面的侍卫和士兵都跟着利落地上了马后,她长出了一口气,心里祈祷着此行顺利,能够救出那些可怜的女人们。 她伸手指了指方向。 车夫大喊了一声“驾!”拉车的两匹骏马顿时如疾风一般跑了起来。 冷风忽地迎面扑来,艾怜赶紧用围巾包好了头脸。 到底是宰相大人的马啊,这速度可比张麦的那两匹马快多了! 张麦? 她忽然想起了他,想起了他那双忧郁的眸子,想起了他对她说的最后一番话,想起了他半蹲下一条腿把箭坚定地『射』向敌兵的身影,也想起了他身首异处的一霎那。 心,犹如被刀刺一般疼痛。 她摇摇头,把他的影子从脑子里赶出去,集中精神看着脑中的地图。 到了快日落时,离那处营地大约还有两里地,艾怜便让车夫停下来,把情况告诉了王延龄。 王延龄请她坐回到马车里,然后派了两个侍卫去前边打探情况。 马车里很暖和,王延龄把手里的火炉递给她: “夫人,在外面被风吹了大半天,辛苦了。” 他可真是客气,这一天下来已经说好几遍辛苦了。那些夏国骑兵杀了张麦,掳走那么多的姐妹,她只是带个路而已,有什么可辛苦? 艾怜接过手炉抱在怀里:“相爷的那些手下也奔波了一天,一会儿也许还要同敌人战斗,我不过是指指路,算不得辛苦。” “夫人真是谦虚,如果能救回那些女子,你的功劳是最大的。对了……”王延龄把手伸到了褥子底下『摸』索着,然后『摸』出一只簪子递给她:“昨晚影十把你抱回来时,你手里始终紧紧攥着这只簪子,我怕你扎到自己,便把簪子先收着了,上午忘了给你。” 艾怜还真是没想起这只簪子来,昨晚上又冷又饿又累,『迷』『迷』糊糊中似乎还出现了幻觉,她一点也不记得自己被救的情况了,急忙双手接过簪子,很是感激地说:“谢谢相爷的救命之恩。” 王延龄感叹道:“举手之劳罢了,夫人不必挂在心上。倒是夫人的命数,当真是幸运,每一次都能化险为夷。” “幸运?”艾怜苦笑了一下:“是呀,是很幸运。” 她是平安地走到现在了,她的确是很幸运,可是死去的秦永和张麦呢?是他们的死换来了她的幸运。 王延龄早从艾怜简单的描述中,得出了这个女人命硬的结论。如果不是她不安于室,哪里会是今天这样的结果,好好的宰相府她待不住,明知陈世美升了副宰相接管了他的权力,还要往外跑,她所经历的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 便讽刺地说:“夫人的经历,可以写成一部传奇本子了,到时候肯定会在京城大卖。” 第138章 弃子 艾怜一怔, 随即升起了一股怒意。 她的这段经历充满血和泪, 他却云淡风轻地开玩笑说写成话本子供人们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笑料。 谁会撕开血淋淋的伤口给别人观赏让别人去评说? 他这话实在是太恶毒了, 不但没有半点同情心, 反而充满了恶意和嘲讽。 她咬着嘴唇默不出声。 如果换个人,她早就同他大吵一架了, 可是对面是王延龄, 她千辛万苦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才到他身边,她现在还惹不起他。 王延龄看出了她脸『色』不好, 不过向来都是别人看他的脸『色』,至于别人的脸『色』好坏与否,他可从来不管。 他轻轻后仰, 靠在了车厢壁上, 屈起一条腿,手搭在膝盖上, 摆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真是不可思议,夫人竟然在茫茫群山间恰好遇到了我,难道夫人是千里眼和顺风耳, 就知道我当时一定会从你所在的位置上经过吗?” 艾怜心里“咯噔”一下, 难道他认为她是陈世美派来的细作?认为她是因为把他的动向『摸』清了,才设计好在路上与他的巧遇? 老天有眼,他要这么想可就太冤枉她了! 她肯定不会说出她脑中有地图可以定位他的事, 于是装作幸运地说:“是啊, 太神奇了, 这么巧合的事, 我也觉得匪夷所思,所以醒来时见到相爷您,因不敢相信,就赶紧咬了下手,觉得很疼,这才相信是真的。” 王延龄不动声『色』地听她解释。 此前他得到探子回报,她惹怒了陈世美,又拐走他的一个得力下属,才被他追杀。千里迢迢的,她到延州应该是奔他而来,可为何不在延州城里等他回去,而是冒险出来寻他,竟然还能这么巧合地与他相遇,难道她在宰相府的时候,就把他身边的某个侍卫给拿下了?她既然有本事拐走陈世美最忠诚的下属,在他身边培植个探子也不是不可能的。 这种想法马上又被他给否了,他所走的路线都是临时起意随时更改的,就算她有内应,那人也不可能预测到她被敌国骑兵掳走这种事,还能在敌营那里给她留下记号以便她追踪。 从他们手中逃出来已经是侥幸,还能在冰天雪地里遇上他,看来还真是老天对她的厚爱,她果然好命。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逗逗她玩笑一阵,也好缓解一下战前的焦虑。 “敢问夫人来西北做什么?两国正在交战,你一个女人来边疆,凑的是什么热闹?” 艾怜支支吾吾说不出来,她总不能直截了当地说是来投靠他的吧?这种古代贵族表面上最讲究礼义廉耻,她一个有夫之『妇』,他此刻身边既没有家眷又没有其他女人,这样的话怎么能说得出口? 看着她的窘态,王延龄不介意让她窘上加窘:“夫人如此不辞辛苦,难不成是为我而来?” 既然他替她说出了心里话,她也就没必要否认了。 “是。” 艾怜妩媚诱`『惑』的大眼睛坦坦『荡』『荡』地看着王延龄。 “哦,”他突然笑了,饶有兴趣地继续发问:“为什么?我对夫人的吸引力竟如此之大吗?” 很不喜欢他在这种时候还有心思调笑,艾怜严肃地说:“相爷,您以前不是说会帮我达成心愿的吗?我要洗刷冤屈,让天下人都知道陈世美欺君罔上、抛妻弃子的丑事。” 王延龄“呵呵”了两声,让艾怜心惊肉跳。 他狭长的凤眼眯了眯,又细细地打量了她一遍。虽然她衣服脏『乱』,但脸上还是白皙明艳的,“未施粉黛挑心弦,婉转姿态动落霜。”虽然不再青春年少,到仍旧是个勾人的美人。 以前收留这女人是因为她是陈世美的端庄贤惠的原配之妻,对付陈世美时可以利用得上,可是现在她与陈世美的下属不清不楚,又与两个山贼结伴而行,这样的女子品德败坏,陈世美弃她另娶是天经地义,他也没了要替她伸张正义的正当理由。 他对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的人毫无兴趣,况且这女人颇有些诱『惑』男人的本事,他的手下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留下她,就怕像他所想的那样,个别把持不住的也许会被她给拐走。 艾怜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他以前对她虽然言语有些轻佻,但行动上基本还是守礼的,从未像现在这样肆无忌惮、毫无敬意地看过她,这让她有种衣服被他的眼神剥`光了的感觉。 好半天,王延龄才慢吞吞地说:“荣幸之至。只是夫人似乎投错了靠山,如今陈世美在朝廷中呼风唤雨,我只能在这偏僻的地方巡边,怕是帮不上夫人什么忙。” 不清楚他这是谦虚还是拒绝,还没等她仔细琢磨他话里的意思,打探的侍卫回来了,报告道:“大人,那伙骑兵现在还在原地,正烧火做饭,女人们也都在,但是有几个被绑在了树上,不知死活。” 艾怜松了一口气,还好那些敌人没走,王延龄既然有把握对付他们,那些女人肯定有救了。 王延龄下了马车,看了看天边的晚霞,日头已经落下,天『色』明显地暗了下来。 他把随行的将军和几个最得力的侍卫叫过来,又让探子详细地讲述了敌情,然后拿了根树枝,在雪地上比比划划,根据打探回来的情况,进行排兵布阵,打算天黑后进行突袭。 几人敲定进攻的计划后,王延龄命令人马休息一个时辰。 一个侍从在马车外恭敬地说:“潘娘子,饭食已经备好,大人说了,请您自己用餐。” 艾怜应道:“知道了,拿进来吧。” 侍从端进来的食物还是上午吃的那些,他恭敬地解释道:“潘娘子,这里离敌方太近,不可生火煮茶,恐烟火引起敌人注意,只能委屈您将就一顿了。” “你们相爷可有东西吃?” “大人正与魏将军在一处吃。” 等侍从退出去后,艾怜挑起车窗帘子一角,看见王延龄和那个军官正边吃边谈,两人手里都拿着一块侍卫们吃的那种干饼子,嚼上几下就喝一口同一个水囊里的冷水。 她本以为王延龄是个极为讲究的人,不管在哪里都矫情得要死,没想到还有这么平易近人的一面,竟然可以和下属同甘共苦。 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现在的王延龄同半年前相比似乎有些不一样。 天黑下去后,王延龄站在一个高坡上,眺望着远处,敌兵营帐那边相继升起了很多篝火,探风的侍卫每隔一会儿,就会过来报告一下那边的动静。 又过了半个时辰,王延龄回到马车上,又恢复了彬彬有礼的样子:“夫人,为了防止意外发生,我不能把你和马车留下,只能辛苦夫人一起上战场了,一会儿打起来的时候,你莫要惊慌,马车里很安全,你呆在里面不要出来。” 艾怜点点头:“知道了。” 王延龄从角落里掏出一个琉璃盖子,伸手轻轻盖在了头顶垂下的琉璃灯盏上,又从车厢边褥子下拿出一把宝剑抱在怀里,命令人马悄悄向敌方营地靠近。 很快,灯灭了,车厢里漆黑一片,艾怜听到了王延龄浅浅的呼吸声,以及车轱辘的滚动声,还有马蹄子的哒哒声,同时想起了那伙骑兵的残暴,还有即将到来的战斗,她顿时紧张起来,心“扑通扑通”地跳得厉害。 借着夜『色』的掩护,这队人马小心翼翼地『摸』黑过去,当离营地大约还有一百米左右的距离时,王延龄下达了快速进攻的命令。 马车突然加速,艾怜被颠簸得根本就坐不住,即使车厢四壁被厚厚的毡子包着,磕碰上去还是疼得很,她摇晃得厉害,晃来晃去一不小心撞到了王延龄的身上去,顿时淡淡的龙涎香萦绕了她的鼻端, 王延龄下意识地伸手抱住了她。 机会难得!她索『性』借着此刻坐不稳的时机,厚着脸皮牢牢地攀住他的臂膀不肯松开。 王延龄此时也坐不稳,很是后悔自己没坐到车夫旁边。不好这个时候甩开她,为了不同她滚在一处,只得尽量地用自己的手臂和腿抵住车厢壁,好在他手长腿长,勉强还能支撑住自己。 当马车突然停下来时,由于惯『性』,王延龄还是压在了艾怜身上,额头撞在了她的下巴上。 “啊!”横着的宝剑硌得艾怜胸部生疼,只是危急时刻,他们俩谁都没有旖旎的想法。 王延龄迅速起身,“唰”地抽出了剑,扔下剑鞘,掀起帘子就跳下了马车。 艾怜随后爬起来,听见了周围到处是女人的惊叫、男人的怒吼、战马的嘶鸣、还有兵器碰撞的声音,她缩在角落里,一动不敢动。 第139章 不同凡响 有几次, 她都感觉到刀剑就砍在了车厢外壁上, 心里实在没底, 便把王延龄的那只剑鞘拿在手里, 以防万一。 突然“咚”的一声, 巨大的撞击使得车厢剧烈摇晃了几下,艾怜惊叫了一声,随即感觉到马车向前移动了几步,然后车轱辘似乎撞在了什么东西上,很快又停了下来。 艾怜独自待在这黑漆漆的马车里实在是没有安全感,很想知道外面战况如何, 便偷偷地把车窗帘子掀开一条缝隙向外看, 只见受到惊吓的女人们四处奔呼躲避着,在暗夜的苍穹下,这里人仰马翻、火光冲天, 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这是一场血战,虽然夏国骑兵的人数几倍多于王延龄的人,但他的手下除了那二十多个训练有素的士兵外,还有十多个高手侍卫, 这些人的战斗力都十分地强悍。 王延龄就在七八米开外, 挥舞着宝剑,同敌人战到了一处, 精致潋滟的眉眼此刻显出狰狞与煞气来, 刺、挑、劈、点, 一招一式都狠戾果决、流畅无滞, 青『色』的锦袍下摆随着他的不停转动而旋绽出花朵来。他那日醉后的剑舞果然不是花架子,那一身的功夫看上去似乎并不比周围的侍卫们差到哪儿去。 突然,一支箭羽破空而来,等艾怜发现时,已经来不及做出反应。她呆呆地看着那只箭呼啸着朝她飞来。 就在她以为自己会被『射』中的时候,千钧一发,一颗石子以更快的速度飞来,撞击在箭杆上,使得箭头偏离了原来的轨道,“扑!”的一声闷响,『射』在车窗旁的板壁上。 紧接着一道黑『色』的身影跃过来,焦急地问:“你没事吧?” 艾怜一看是影十,听王延龄说,昨晚就是他把她救回来的,忙对他笑了一下:“影十,谢谢你又救了我,你先忙,有时间我去找你。” 影十得到了她的一个笑容,心情很好,一转身又投入到战斗中去。 艾怜再不敢向外看了,她掩好车窗帘子,老老实实地在马车里呆着,不让自己再给任何人添麻烦。 最终,这场战斗因王延龄这边绝对强悍的战斗力而胜利告终。 艾怜下了马车,虽然心里对战后的惨况早有预料,但还是在亲眼目睹了血淋淋的战场后,颤抖不停。 从未见过这么多的死人,到处是残肢断臂,死尸以各种奇怪诡异的姿势互相叠压着,身上『插』着各种利器,血『液』渗进雪地里,凝固变黑,再与融雪一起冻成脏污的坚冰。 她小心翼翼地跨过地上的尸首,如若不是知道这些死尸大多是进犯的敌兵,她怕是没这个胆量的。 死者中也有不少女人,看着那些死去女人的惨状,还有那些活着的女人披头散发、形容凄惨的样子,她再次庆幸自己当初能够当机立断杀了那个骑兵逃了出去。 她找到了那个年轻的母亲,见她除了憔悴虚弱外似乎安然无恙,便蹲下来轻轻地问她:“你还好吗?” 那女人对着艾怜跪了下来:“谢谢你寻来救兵救了我们,谢谢你!” 艾怜扶起她,递给她一块点心:“快吃吧,你还在哺『乳』期,如果没了『奶』水,孩子会挨饿的。” “嗯,孩子他爹的仇已经报了,我一定会找到孩子们的,我一定会把他们养大的。”那女人想起了她惨死的丈夫和失散的孩子们,自己鼓励着自己,狠狠地抹了一把眼泪,低下头一口一口咬着手里的点心。 主营帐内,两名侍卫把地上满身血污、不成人样的俘虏拖了出去,地上留下一条染满血浆的污秽路径。 王延龄自从开始审问那些俘虏后,眉头就一直紧锁着。 魏将军把手里烙红的铁棍扔在火堆里,分析道:“大人,他们派了这么多的探子刺探我方的军情与防守情况,看样子又想发动大规模进攻了。” “嗯,延州在我的直接控制下,重要通道都有重兵把守,倒是不怕,就怕夏国会选择从其它防守薄弱的地方进攻。明日把这些女人送到安全地方后,你就派人把我的书信送达到其它军、州去,让他们加强警戒,一定要严防死守。” “是。” “我们损失了多少人?” “阵亡七名士兵和一名侍卫,重伤的共有四人,其中一名士兵肚子破裂,还有一名侍卫胸上『插』着把刀,他们两个怕是活不成了。” 火光在王延龄的脸上投下了若明若暗的光影,他心情沉重地说:“过去看看。” 艾怜软语柔声的劝解着身边的女人们,这两日她们受尽了非人的摧残,又在刚才的血战中受到了严重的惊吓,有几个精神崩溃,嚎啕不止,还有几个听说明日要把她们送回去,因失贞而感觉到恐惧,哭哭啼啼的要寻死觅活。 她和几个想的开的姐妹在一旁劝得口干舌燥,崩溃的那几个好说,由着她们哭就是了,难办的是那三个要寻死的,趁人不注意就要往树上撞。 这么闹闹哄哄的实在是不行,好不容易把人救回来,再寻了短见,王延龄的手下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得让她们有事干,转移注意力。 于是艾怜站起来,大声安抚着那些女人,情真意切地让她们知道“生命诚可贵”的道理,最后说道:“我在暴风雪里走了一天一夜,九死一生搬来了救兵,王大人和他的手下为了救你们,有的战死了、有的受了重伤,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而你们却有人想着要寻死,这么做对得起我吗?对得起王大人和他手下的将士们吗?对得起把你们辛苦养大的父母吗?对得起正眼巴巴地盼着与你们团圆的亲人吗?” 其中一个想要寻死的女人嫉妒她没有受到玷污,便骂了她:“你站着说话不嫌腰疼,你家男人死了,没人追究你的贞洁,你当然可以心安理得不顾廉耻地活着!” 这话可把艾怜惹火了,她不客气地反骂过去:“想死早干什么了?那么看重你的贞洁,落在骑兵手里时你为什么不去死?现在把你救出来你倒想死了,是不是在夏国骑兵那里尝到了甜头?臭不要脸,才过了一晚,就想为你的夏国骑兵守贞洁?既然那么爱他,你去死好了,去找你那个野丈夫的尸体吧,到时候把你们两个野鸳鸯单独埋在一个坑里,也不枉你们一夜夫妻!” “你!”那女人说不过她,被她这么羞辱,倒是真心想死了,可是真要死了,落在别人眼里,不再是烈女,而是在为敌人守节,传出去,家族都会因她而蒙羞。 她呜呜地哭了起来,死,死不得,活,活不起。 其他想寻死的女人此时也不敢再找死了。 女人们打架对男人来说一向都很有看头,大战一场后,面对着这么多死尸和伤者,每个人心情都很沉重,现在听到了女人们这么有意思的吵架,让他们一个个暗笑不止,心里顿时轻松不少。 王延龄也听到了艾怜尖酸刻薄又粗俗的话,嗤笑了一声,想起了她在宰相府时伪装出来的端庄贤良,他倒是有些理解陈世美为何要另娶了,那样一个看上去温尔文雅的谦谦君子,肯定忍受不了这种装模作样,放`『荡』泼辣的悍妻。 没有女人再敢与艾怜作对,她继续劝解道:“王延龄大人是我们的恩人,这场战斗让他损失了几个忠心耿耿的下属,我们不能再给他添『乱』了,这么大声哭闹,万一再把逃脱的敌兵引回来怎么办?这么多的尸体,不及时处理的话,血味把狼群引来了怎么办?我们不能出了虎口,又入狼窝!有力气哭还不如去救助伤员、掩埋尸首!” 说完,她把女人们组织起来,根据她们的体型和面相,让强壮一些的帮忙打扫战场,让看上去柔弱些的去照顾受伤的女人、侍卫和士兵。 这些边疆的女人们的确很坚强,在艾怜的说教下收起了悲伤,听从她的指挥,很快行动起来。 艾怜让影十把侍卫们身上备着的金疮『药』都收集过来,交给那些负责照顾伤员的女人,影十很痛快地照办了。 艾怜又去找那个魏将军,让他顺带负责指挥那些要参与掩埋尸体的女人们。 魏将军很是诧异,他虽然不知道艾怜是什么人,但他知道她在宰相大人的马车里待了一夜,整个白天又负责给队伍带路,因此没有异议地照她的话去做了。 接下来,每一个人都有条不紊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王延龄见艾怜竟然指挥起自己手下的将军和侍卫来,不禁眼角直跳,这女人还真不拿她自己当外人,她以为同他在马车里待了一夜就是宰相夫人了吗? 又一想,她可不就是宰相夫人?副宰相陈世美的夫人,果然不同凡响。 他凤眼狭长,冷眼看向她,果真照着他的话来了,影十正屁颠屁颠地跟在她后面像个跟班。 除了会勾搭男人,她还能把那些哭闹的女人安抚好,并且让她们井井有条地帮着做事,这女人也的确有让他刮目相看的本事。 他略一沉思,招手叫过来一个侍卫:“老陈,影十多大了?” “回大人的话,满二十了。” “回延州城后,你带他去艳春楼见识见识,别让他像傻小子似得跟在漂亮女人屁股后面转个不停,丢我宰相府的脸。” “是。” 老陈惊出了一身冷汗,他们这种家养的侍卫不同于外面雇来的,其实就是死士,最忌讳的就是有私人感情,他们必须效忠主人,随时准备为主人献出生命,为了保证他们的绝对忠诚,配偶是主人指定的,就连孩子都是归属于主人的,除了忠于主人外,决不允许他们有多余的感情。 影十那个孩子,犯了主人的大忌。 第140章 刮目相看 王延龄前去查看受了重伤的下属。 营帐里, 四名伤者一字排开躺在毡子上。一名士兵的衣服拉到了胸前, 肚子被划开了, 一截肠子『露』在外面。王延龄上前看了看, 心里叹息着,虽然人还算清醒, 但肯定是活不成了。 旁边的侍卫气若游丝, 一动不动,胸前还『插』着一把刀, 他把手指搭在他的脉搏上,然后摇了摇头。 王延龄对身后的两个侍卫使了个眼『色』,侍卫们上前, 面无表情地结束了他们的生命, 虽然大家都知道这样做是为了让他们少受些罪,但心情还是很沉重, 最后默默地把他们抬到了其他阵亡士兵附近,准备和他们一起埋葬。 女人中有三名伤势严重,她们的伤既有夏国骑兵造成的, 也有刚才战斗时被流矢『射』中的, 还有被战马踩踏的,被火灼伤的。艾怜虽不懂医术,也知道在这样医疗条件落后的古代, 她们生存的机会渺茫。 负责照顾伤兵的女人过来, 对她耳语道:“潘娘子, 王大人正在给伤兵诊治, 我瞧着他医术似乎挺高明,我不敢同他说话,你能不能求他过来给她们也诊治诊治?” 艾怜一听,便去伤兵的营帐找王延龄,见他挽着袖子跪坐着,细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一根银针,正要给伤兵施针止血,听见动静,抬头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问,继续低头针灸。 没想到他还有这个本事,宰相大人不但长得绝美,而且文武双全,还多才多艺,真是居家旅行之必备啊,就是『性』格不太好。 她不敢打扰他,静静地看着他手起针落,没有丝毫犹豫。 他的贴身侍从又拿出一根银针,先放在火上炙烤一下,然后递给他,他把银针拿在手中,轻捻着就扎了进去,这种熟稔的程度,医术应当是相当高明的。 处置好这个伤兵后,他又起身给另外一个重伤者诊脉,然后看了看受伤部位,让侍从打开『药』箱,从中拿出一粒『药』丸,命他用温水化开给伤兵灌下去。 忙完这些后,王延龄给前头的那个伤兵起针,他的侍从则跟过去把用过的银针挨个拿到火上去消毒,然后一一排列在针灸袋里收好。 趁王延龄洗手时,艾怜低声请求说:“相爷,那边有两个女子伤势严重,您过去也给她们看一看吧。” 王延龄狭长的凤眼瞟了她一下,不紧不慢地拿帕子把每根修长的手指头都仔仔细细地擦了一遍:“夫人,我不是悬壶济世的郎中,幼年学武时经常受伤,便看了几本医书,不过多了解了些『穴』位及医治外伤的草『药』。这点粗浅的本事应付我手下这些久经沙场的粗糙汉子们还行,用在那些民间娇滴滴的女子身上,若出了差错,只怕他们的家人会不依不饶,更何况男女有别,她们又正值青春的年纪,夫人还是别给我添麻烦了。” 艾怜看他擦手指头的慢吞吞的样儿,心急得够呛,真想把帕子夺过来亲自给他擦,她耐着『性』子劝说着:“相爷,我很理解您这种怕被刁民讹上赖上的想法,可是,人命关天,您宰相肚里能撑船,就请不要计较这些小事了。再说,我估计她们的家人不是刁民,绝不敢对您这样的高官不依不饶,您若是真能救她们一命,她们及家人日后一定会把您当菩萨供着的。” 王延龄收起帕子,又慢慢地把挽起的袖子放下来,一只只地抚平,不慌不忙地说:“夫人是真不懂还是装傻?看了女人的身体就要对她们负责,即使我是宰相我也要有责任心,我家后园子的女人已经够多的了,我不想再花钱养些闲杂没用的。我所有的『药』品都在这儿,让我的侍从过去吧,他知道什么症状用什么『药』,反正外伤就那么回事,不外乎是消炎、镇痛和止血,你觉得该给她们用什么『药』就用。不要再来烦我,我很忙。” 说罢,又整理一下袍子,慢慢地踱出了营帐,向阵亡的士兵那里走去。 嘴里说忙,一举一动还像乌龟一样磨蹭,根本就是借口! 艾怜见他不肯出手,十分无奈。 指挥不动宰相大人,只得把他的贴身侍从带回到受伤女人的营帐里。还好,这个侍从比较靠谱,什么伤口用什么『药』,他一看就明明白白,根据他的吩咐,一个女人烧伤的地方被重新上『药』了,被马蹄践踏的女子,也被他灌了一小瓶有利于内脏的『药』水。就连一个女人肩上的箭伤,都被他细致地处理,亲自动手用匕首把里面的箭头给挖了出来。 这才是温柔细致体贴有责任心的好男人,艾怜见他文文静静的,剑眉细眼,正是今天在马车上伺候她用餐的那个侍从,原本没觉得他怎么样,现在越看越觉得他很有医生的斯文气质,便很有好感地问他:“你叫什么名字?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你在宰相府待过吗?” 他的声音也是清雅好听:“回潘娘子的话,我叫七弦,一直在大人的书房里伺候,十二岁后再未曾进过内宅,故而潘娘子不认得我。” “你以前见过我吗?” “我们跟随大人离开京城那日,您同老夫人、夫人还有少爷们在大门口送行时,我见过您。” 那日送行的人那么多,除了主子外,丫头婆子管事一大堆,他竟然能从众人当中记住她,这让她心里莫名地高兴。 “你这医术是跟谁学的?跟你们大人吗?” “我没学过医术,我是大人的贴身侍从,必须时刻弄清大人的意图,他要什么,我必须随时给他找到并且递过去,时间长了,这些『药』物的功效自然就熟记在心。前些日子我在军营里见过一次军医给伤兵取箭头的过程,刚才就照做了一遍,您放心吧,我保证做得原样不差。” 艾怜呵呵地尬笑了两声,这家伙原来是依葫芦画瓢现学现卖啊! 把他送出营帐时,她不放心地小声问:“你觉得她们三个的伤怎么样?” 七弦也低声回道:“难说,这样的伤势都是听天由命的。潘娘子,告辞。”说完,朝主营帐的方向去了。 王延龄挨个在每一个阵亡士兵和侍卫的尸体前静默了一会儿,然后对魏将军说:“告诉这几名阵亡士兵的家属,除了军中的抚恤外,宰相府另给三年谷物。” “是。” “那些俘虏,伤势严重的就不要留了,那个头领,给他好好医治,他一定还有事情没交代,回去接着审问!” 这一场激战,虽然王延龄伤亡了一些手下,逃脱了二十多个敌人,但战果还是非常辉煌的,歼敌七十三人,俘虏了十四人,不但救回了大部分被掳走的女人们,而且还把夏国骑兵的很多战马、武器、营帐等装备以及他们一路上掳走的财物、粮食都缴获了。 打扫完战场,也吃过了晚饭,由于营帐足够多,艾怜也没什么理由再赖在王延龄那舒适暖和的马车里了,她打算同其他女人们挤一挤睡在营帐里,却被王延龄叫了过去:“夫人,您可是大宋副宰相、上任状元郎的前夫人,也是公主的姐妹,我怎么好让你同那些平民挤在一处?夫人若不嫌弃,就请到在下的马车里休息吧。” 既然他如此盛情相邀,艾怜也就不同他见外,到他的马车里盖上『毛』毯子躺下了。 王延龄命令魏将军:“夜里加强警戒,防止那些逃跑的敌兵回来袭营。” 他想了想,又交代了一句:“马车上的潘娘子,你多派两个侍卫保护好,一定不能让她在我手上出半点差错。” “是。”魏将军恭敬地应了,后来实在抑制不住好奇心,问道:“大人,那小娘子有什么特殊的来历吗?” “是个烫手的山芋。”他摆摆手:“不关你的事,总之,这两日把她给我盯牢。” 他看向马车的方向若有所思,她的所作所为已经失去了作为陈世美正妻的资格,而他王延龄又素来有风流的名声,如果再收留她,反倒容易被陈世美安上一个拐带同僚逃妾的罪名。 他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明日要把她同那些女人一起送走。 回到主营帐,见血渍已经被打扫干净,地上铺设好了他的卧具,被褥里熏了浓浓的龙涎香。 七弦马上沏了香茶,双手奉上:“大人,现在可要安寝?” 王延龄接过茶盏,喝了一口:“你去磨墨,我要写信。” 七弦磨墨的时候,王延龄一边喝茶一边想着一会儿写信的措辞。 边疆大部分官员或者是他的人,或者把国家社稷放在心上,对他的话都会重视起来的。唯独驻守庆州的陕西经略安抚副使周腾不把他放在眼里,他是周贵妃的兄弟,向来把他视为皇后党,凡事都同他拧着干。这个自以为是的草包,但愿任福能够牵制住他。 笔墨备好后,他放下茶盏,坐到案前,在昏暗的油灯下开始奋笔疾书,写了一封又一封的信。 七弦一直伺候着,把他写的每一封信都用火漆封好,盖了“王”字的篆印,又在封口处加盖了他的官印。 半夜时,艾怜醒了一次,掀开车帘子,见主营帐内的灯光仍亮着,帐外两个士兵一动不动地在门口两侧站岗。马车附近的篝火旁,一个侍卫不知在火上烤什么肉,听见动静扭头看了她一眼,便转过去继续烤他的肉。远处,还有几个士兵和侍卫在不停地走动巡逻。 不知为什么,跟在王延龄身边,心里总有一种踏实的感觉。她放下帘子,继续睡觉。 第141章 纠缠 第二天早晨, 艾怜从马车里出来, 去看望那些女人, 才得知只有那个受了箭伤的女人好转了, 其余两个女人后半夜死了, 被值守的士兵连夜埋了。 艾怜的心情顿时低落起来。 这『操』`蛋的古代世界,饥荒瘟疫、豪强欺凌、战『乱』伤病,分分钟都能要人命,在这个世界中,她的未来毫无希望和保障。 不行,一定要攻略下王延龄, 一定要斗倒陈世美, 一定要离开这里! 既然打定主意要攻略他,艾怜便十分上心地盯住他,密切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 随时准备着寻找可乘之机。 由于她心里抱着要拿下他的目的,盯着王延龄看的时候,就不自觉地把他同周围的男人进行比较,有比较才有高下, 同样是昨晚经历了一场血战, 其他男人身上脏『乱』不堪,头发胡子都野草一般『乱』蓬蓬的, 走近了能闻到一股汗味血味混合起来的臭味。而他已经换了身干净的深蓝『色』锦衣, 披着玄『色』『毛』领大氅, 头发也高高地束起, 衬得他身姿修长挺拔,面容干净白皙,仍旧玉树临风、潇洒倜傥。 她看了看身旁的那些女人,个个都蓬头垢面、形容憔悴,但也有好些个女人偷偷地瞄着王延龄,对又富贵又俊美又救了她们的宰相大人生了爱慕之心,但由于此刻形象太差而感到自惭形秽,不好意思去引起他注意。 艾怜暗自庆幸自己臭美,一醒来就偷偷翻了王延龄马车里的大扁匣子,不但找到了梳子和铜镜,还厚着脸皮向一个侍卫要水囊洗了把脸。 如今,她是女人里最干净最美丽的一个,希望能引起王延龄对她的更多关注。 吃过早饭后,王延龄下令把那两个重伤的士兵抬到他的马车里,车夫身边的位置也安置了一个腿受伤的侍卫。 本以为他那样出身高贵的人,会有严重的洁癖和强烈的等级意识,没想到他会让浑身血污的士兵上他的马车,艾怜对他这种有容乃大的胸襟还是很钦佩的。 这种做法倒是挺合她的心意,马车坐不成了,他会不会把她放在身前与他共乘一匹马?这可是难得的与他近距离接触的机会,一定要把握住。 她在他跟前晃着,刷自己的存在感:“相爷,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王延龄见她一大早就不避嫌地总往自己身边凑,便不动声『色』地说:“既然潘娘子足智多谋,不妨替本官想想,怎样才能带走这些女人和战俘?” 为什么对自己的称呼变了?以前那么纠正他让她不要叫她夫人,他都不改,怎么一夜工夫就自动改了呢?这称呼,让他们之间有种距离感,让她心里很不适应。 但顾不上想称呼的事情,她皱着眉头,开始思索着他抛给她的问题。 王延龄见她的眼睛终于从自己身上移开了,便去忙着别的事情。 艾怜查了查人数,算上王延龄,轻手利脚可以骑马的一共三十二个男人,二十八个女人,俘虏有七人,伤势都很严重,还有很多正在打包的物资,好在战马有很多。 她认真考虑了一会儿,然后去找王延龄。 魏将军正同王延龄商议着要在哪里修筑军事要塞的事情,见艾怜过来,便笑着说:“大人,潘娘子过来了,怕是有要紧的话儿告诉您,我还是回避一下吧。”说完,识趣地闪了。 王延龄皱着眉头看着她,以前在宰相府时她挺有眉眼高低的,虽偶尔与他言语暧昧但大体上还是注意同他保持距离的,那时的她似乎并未把他这个宰相太放在眼里。这半年多不见,她好似变了个人,完全没了端庄稳重的样子,对他的态度又直白又大胆。昨晚进攻时,她在马车里紧紧地攀着他不松手,他就察觉到不对劲,那样一个能手刃夏国骑兵的坚强女人,还能惧怕马车的颠簸吗?分明是在趁机占他便宜。今天一大早,自她下了马车后,不管他在哪,都能感觉到她那灼灼的目光。 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突然有魅力了,王延龄反思着自己这两日的言行。 轻撩撩的玩些不伤大雅的小暧昧,是他对可以利用的女人采取的一种小伎俩,这是他风流之名得以远扬的原因,但玩世不恭并不等于他本人就是个风流好『色』之徒。时至今日,有关他的所有风流韵事都不过是捕风捉影,官场上没有任何指认他同其他女子有不正当关系的证据。除了他的妻妾和后园子里个别能入他眼的美姬外,他从未打算真同其他的女子有什么牵扯。 看着她走过来,他思索着摆脱她的办法。不知怎么,他心里隐隐有了种她很是难缠的想法。 艾怜走到他跟前,热切地说:“相爷,我想好了,一个士兵或是侍卫带着一个女人,手中可以再牵一匹马,马背上可以驮物资,也可以驮一个战俘,剩下的人可以担任警戒或是断后。” “潘娘子果然聪慧,那就依你之言。”王延龄敷衍着说了一句,然后朝魏将军的方向过去,同时下达命令:“魏将军,整队出发!” 魏将军收到命令,大声喊道:“把战俘捆到马上,女人们站好队!,把空马都牵过来!” 很快,女人们站成一排,马也被牵过来,魏将军扯着嗓门喊道:“不要挤,一人骑一匹马,上马之后,把两腿夹紧,如果谁上不去马,或是从马上掉下来,没人会去管你!现在,一个一个地上马!我数十个数,上不去马的就不要上了,自己到队伍后面跟着跑吧!一,二……” 这些女人唯恐被抛下,也不顾什么雅不雅观了,纷纷把裙子撩上去,『露』出裤子,踩着马镫,在牵马的男人们的帮助下,很快都上了马。这样一个男人骑一匹马,旁边再多牵一匹坐着女人的马。 这同艾怜想象的不太一样,她还以为是男人们把女人护在身前共乘一匹马,算了,随魏将军的便吧。只是这样,她就没有借口与王延龄共乘一匹马了。 她的眼光追逐着王延龄,琢磨着怎么样能让他牵着自己骑的马。 这时,一个侍卫过来对艾怜说:“潘娘子,请您上马,大人吩咐让我护着您。” 艾怜看了看他,就是昨天半夜在篝火旁烤肉吃的那个人,他面无表情,看上去很难相处。 艾怜不想跟着他,便把马缰绳接过来说:“我会骑马,你去照顾别人吧。”说着,撩起自己的裙子,利落地上了马,打马跑到前面去了。 她察觉到了王延龄对她的疏远,既然他躲着她,那就让他看看自己有多能干吧,不管是好印象还是坏印象,自己总得留给他一种与其他女人不一样的印象。 她骑着马,到魏将军跟前,要了一匹拉有物资的马,拉着马缰绳,经过王延龄身边时,嘴里故意大喊了一声“驾!”,等他抬头看向她时,便目不斜视,头昂得高高地,快速掠过他,加入了前行的队伍里。 这女人总能让他出乎意料。 王延龄看着她跑过七弦身边时,笑着冲他摆摆手。 很快,人马都出发了,艾怜走了一会儿,向前后望了望,才发现队伍排得实际是很有讲究的。 打头的侍卫只负责带路。后面的侍卫和士兵是交叉分布的,每人带着一个骑马的女人。再后面是王延龄的马车,马车后面的士兵和侍卫手里牵着驮有战俘或物资的马匹。最特殊的是影十,落在后面,除了自己骑的马外,竟然还牵着三匹拉着战俘的马。队尾是两个轻手利脚负责断后的侍卫,他们一脸悠闲地看着忙得不可开交的影十,时不时地取笑他一两声。 魏将军和王延龄并排走在队伍外面,边走边谈。 艾怜咬了咬嘴唇,王延龄分明事先都已经安排好了,还让她帮着想主意,分明是在耍弄她。 该死的,总有一天你被姑『奶』『奶』我耍弄! 这队人马比起那天夏国骑兵的急行军来,速度慢多了,过了中午,才走到那天被骑兵袭击的地方。 大雪掩盖了所有的罪恶,除了白茫茫的大地和一个巨型坟冢外,还有个临时搭建的窝棚,里面有几个一直不肯离去的老人。 亲人相聚,激动又悲恸地抱头大哭起来。可是对于大部分的女人来说,亲人不是死了就是已经离开了,她们下了马,茫然四顾,最后都跪在坟冢前呜呜痛哭起来。 那个年轻女人,焦急地询问着她四个孩子的去向,有人告诉她孩子们被村长媳『妇』领走了,可能去投奔延州城的亲属了。得知了孩子们的下落,她长舒了口气,转而想起自己死去的丈夫来,便对着坟冢哭了起来。 艾怜虽然没有大哭,但看着这巨大的坟冢,心里有说不出的伤心和难过。 张麦也被葬在里面,她实在是太对不起他了,秦永死时还被她好好地埋葬,而张麦,身首异处,也不知他是怎么被安葬的。直到他死,她都没做好冬靴让他穿上。现在他死了,唯一留下的东西就是她手腕上的银镯子。 张麦,对不起。 和张麦在一起时,恰逢秦永刚死,那是她人生当中最黑暗最痛苦的阶段,她陷在悲伤中,对系统强加给她的攻略对象,充满敌意和反感。她忽略他、不理他、也不让他走进心里,是怕秦永在地下难以安眠。现在回想与他相处的点点滴滴,他虽然『性』子沉闷,但无论怎么看都是个好男人,而她,害惨了他。 她擦了擦满脸的泪水,把银镯子褪了下来,不想让他死后再牵挂自己,也不想再回忆与他的那一段过往,她把镯子埋在了雪堆里。 第142章 共处一室 到了傍晚, 王延龄把那些没有与亲人团聚的女人送到了最近的县城, 命令县令妥善处置这些女子, 务必把她们都送回亲属身边。 晚上, 王延龄一行人在县衙内休息,与县令喝过酒后, 被下人们簇拥着送到了住处。 室内温暖如春, 布置得清雅整洁,墙角的两个火盆里炭都放得很足。 七弦早已经把房内收拾妥当, 见他回来,伺候他脱了外袍,然后把事先备好的醒酒汤端过来。 王延龄一口一口地全喝了, 他一向不胜酒力, 晚宴时数他官职最高,县令、主簿及作陪的地方乡绅们敬过一巡酒后, 谁也不敢劝他吃酒,虽未喝多但还是觉得脚底有些发飘。 在七弦的伺候下,他打散了头发, 脱了靴子, 刚躺进温暖松软的被子里,忽然想起了艾怜,便问掩好了幔帐正要离开的七弦:“潘娘子现在哪里?也同那些女子们一起被安置在客栈里吗?” 七弦在帐外恭敬地回道:“大人, 潘娘子声称是您的家眷, 被县令夫人亲自请进了后宅吃酒, 现在还未回来。” 王延龄听了一把扯开床帐子, 怒道:“她还真敢说!你们就由着她胡说八道吗?” 七弦不敢应声,立在床边垂头不语。 王延龄坐起来,『揉』了『揉』有些微痛的太阳『穴』,呵斥道:“还愣着干什么,把我的衣袍拿过来!” 七弦急忙到屏风处拿下他的衣袍,伺候他穿上,又把他的头发也重新束好。 穿戴完毕,王延龄在室内来回踱了两圈,越走越烦躁,这个郭县令不是他的人,他若是把潘娘子是他家眷的事情捅出去,他就会被动很多。陈世美可不是吃素的,他岂能容忍结发妻子给他戴绿帽子,如果借此事发难参他一本,只怕会使圣上更加疏远他,趁机剥夺他更多的权力。 这个潘氏,其实就是陈世美派来整垮他的吧? 他又转了两圈,看见角落里顺眉顺眼站着的七弦,气就不打一处来:“给我沏茶。” 喝了三盏茶,还没等到人回来。 女人们吃酒竟比男人还磨叽,也不知吃的是什么酒! 最后,等得他都没脾气了,肚子里也再装不下茶水,便坐在床边想着一会儿要怎么对付那个胆大妄为的女人。 长案上的蜡烛静静地燃烧着,一直到结出了灯花时,才听到廊上传来一阵脚步声,最后那些人停在了门口。 有婆子在门外恭敬地说:“夫人,敝处简陋,招待不周,万望见谅。如果您还有什么需要,只管随时吩咐,老奴就在廊子尽头的那间耳房里。” “谢谢县令夫人的招待,我会记住她的。” 话音落下,门“吱呀”一声开了,艾怜焕然一新地进来了。 王延龄阴沉着脸看着她的新行头,身上是金蝶穿花对襟绿袄,下面是白底撒碎花的细褶裙,洗过的头发蓬松地挽成一个坠马髻,『插』着她那根鎏金莲花簪子。 果然“佛靠金装人靠衣装”,白日里穿着那身难看的衣服,让她看是去无非就是个标致些的民『妇』,如今换上这明艳的丝绸锦袄,显得她身材窈窕有致,衬得脸蛋也水灵灵的,显出了贵『妇』的优雅气质。 打着他家眷的旗号大受贿赂,很好,不亏是陈世美的老婆,帮着她家男人搞坏他的名声。 他语气不善地问她:“你收了县令夫人多少东西?” 艾怜见王延龄上下打量着她,知道自己此刻的样子很美,便大大方方地任由他看,嘴里言不由衷地说:“相爷,其他东西我都没要,只有这身衣裳。我原来的那身实在是脏污得厉害穿不得了,这算受贿吗?若是您担心的话,就请您把这身衣裳作价换成银子给她,日后我再想办法还您银子。” 王延龄不屑地用鼻孔里“哼”了一声,心里倒是认真地想了一下让她还银子的提议。 她白住宰相府那么久,好吃好喝好招待,明日把她给陈世美送回去时,应该顺带再给陈世美修书一封,向他讨要他老婆的食宿费,这样也好堵住他想败坏他官声的嘴。 艾怜见他虽盯着她,眼睛却飘忽着不知在琢磨什么,便暗暗生起了警觉之心。从今早他对她的态度上,她就有种预感,感觉到他不想再管她的事,如果被他赶走,她就无法完成系统任务,那她就离死期不远了。 早攻略下他才能早复仇,为了不被撵走,只好先赖上他,就算惹他讨厌,也比被他赶走强。 艾怜故意奇怪地问道:“咦?相爷,您为什么在这儿?” 王延龄回过神来,斜睨她一眼:“我倒想拿这话问你。” 艾怜闻到了他身上一股混合着龙涎香的淡淡的酒味。早在宰相府时,就知道他酒后会有些失态,果然,他斜她的这一眼,当真是波光潋滟、撩人心怀,即使生着气,看上去也像在对她脉脉传情。 看着他身姿如松端坐在床边,她没有接话,反而装糊涂地说:“这么晚了,难道您找我有话说吗?可我刚吃了酒,现在头正晕着,若不急的话,您明日再吩咐吧。” 说完,故意虚浮着脚步,朝床边走过去。 她当然知道她声称是他家眷的话会引起怎样的误会,县令夫人以为她是王延龄的妾侍,亲自把她迎进后宅不停地巴结她,一晚上说了很多漂亮话,不外乎就是请她多吹枕边风,让宰相大人多提拔她家县老爷。 由于县令夫人有求于她,当然今晚绝不会安排两间房让他们分开睡。 不知宰相大人要怎样化解眼前共处一室的尴尬,反正她是不在乎的。 王延龄端坐着,俊美的脸上顿时凝结了一层阴郁的冰霜,本想看看她脸皮到底有多厚,难不成还能撞在他身上?可是眼瞅着她踉踉跄跄地直奔他而来,若不闪开,就真被她扑到了。 他终于忍无可忍,猛地一闪身,当然被她扑空了。 哼!她心里冷笑着。 他果然把她视为洪水猛兽了,很好。以前在宰相府时他总是有意无意地撩拨她,让她一直以为他不太正经,原来他的风流成『性』是有针对『性』的,她不明白自己怎么就突然不受他待见了。 反正早晚她会弄明白的,现在当务之急就是先美美地睡上一觉,精力充沛才好去攻略他,她坐到床边后开始旁若无人地脱鞋。 墙角立着的七弦目睹了这一切,此刻恨不得自己是一根柱子。 “相爷,酒吃多了,有些上头,有话明天说好吗?我实在是受不住了。”说罢,艾怜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把脱下的鞋子放在脚踏上,又要去脱袜子。 王延龄额上青筋直跳,冷笑着说:“潘娘子,这是我的房间,请你出去另找地方。” 艾怜也意识到在外男面前脱袜子的行为很不庄重,便把手移到了头顶,拔下了头上的簪子,纠正他说:“相爷,我现在叫艾怜,姓艾的艾,怜惜的怜。既然跟在您身边,肯定不能给你添麻烦,别再叫我潘娘子了,传出去不好听。” 王延龄气结:“你也知道不好听?那为什么谎称是我的家眷?” 艾怜不慌不忙地把簪子用帕子包好,同时耐心地向他解释:“相爷,当时主簿大人过来登记女子们的住址和亲属名字,难道我说我住在京城驸马府,丈夫是驸马爷陈世美?谁能相信?就算信了,我还怕吓死他们呢。” 见他仍是一副阴沉脸,便继续说下去:“相爷,我以前住在您府上,我又和尊夫人以姐妹相称,说是您的家眷也合情合理。”然后故意看了看他的脸『色』,又去征求他的意见:“那您想要我怎么说?” 最后装作恍然大悟地说:“天呐!难道我说的家眷和他们理解的不一样?我的意思是我是尊夫人的远房表妹,难道县令夫人误会我是您的女人了?” 艾怜急忙弯腰去够鞋子:“相爷,我去找那婆子再要一间客房。您放心吧,我一定向她们解释清楚我和您之间什么事都没有,是清清白白的纯亲属关系。” “算了,你歇着吧!”王延龄冷言道。 和自己夫人的远房表妹结伴而行,姐夫和小姨子,这种关系只会让人越发往不好的地方联想,越描越黑。 如果普通女子敢对他这么无礼,他早吩咐侍卫把她扔出去了,可她是陈世美的老婆,虽然他与陈世美是政敌,但也不好粗暴无礼地对待他的家眷。 王延龄一甩袖子向门口走去,同时呵斥七弦:“你还杵着干什么?去把县令给我叫起来,就说本官要连夜查看卷宗以及县库账目!” 七弦急忙应诺,跟着他出去了。 等门被关好,艾怜松了口气,一头倒在床上。 如果明天王延龄执意要撵她走的话,她就豁出老脸不要了,大不了在他面前抹脖子,反正攻略不下他,就无法斗倒陈世美,就会死在游戏中。 她一穷二白的,可没有什么顾虑,才不怕他。 第143章 羞辱 这一夜, 艾怜睡得心安理得, 苦的是郭县令, 心里一直战战兢兢, 不知道宰相大人怎么就要连夜查看卷宗和县库账目, 难道是嫌他送的礼不够重?怪不得他的爱妾什么都不肯收。 地方官员没有几个是真正清白的,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延州府是边疆地区,战争期间,为了对敌需要,朝廷对边疆的投入要比往年多很多, 官员们趁机揩揩公家的油, 在账目上做做手脚也是常有的事。这种事上上下下都心照不宣,只是这类事情较不得真,如果真要仔细查下去, 一定能查出问题来。如今朝廷正在推行革新之法,其中重中之重就是对吏治的整顿,这种时候,他这种没有大背景没有大靠山的小虾米, 最容易被人推出去以儆效尤。 郭县令擦了擦头上的冷汗, 胆战心惊地偷看了一眼王延龄,尽管县衙的档案库里冷得四面透风, 但他的后背却被汗水浸透了。 王延龄此刻困得醉眸惺忪, 眼前的字迹模糊成一片。他强打精神晃了晃头, 看了两行却没看进去一个字。眼睛虽盯着账本, 心里却越想越生气,那该死的女人,如果不是她『乱』说话,他现在应该在暖和的被窝里睡得正香。 从未见过那样厚颜无耻的女人,从小到大,他所接触的都是举止得体,进退有度、温柔端庄的女人,就连身边的丫头婆子都谨守规矩,甚至他去欢乐场应酬时,遇到的那些青楼女子都是美好而高雅的。而那个女人不但粗俗不堪,还全无礼义廉耻,常听说民间有种女人沾上了就再也甩不掉,说的大概就是她那种人。 虽然陈世美也出身低贱,虽然他也人品不堪,但毕竟他能一直装出谦谦君子的假象来,况且他的治世之才对国家社稷确实是有贡献的,这也就抵消了他的人品问题。但那个女人,除了空有个好皮囊和胆子大、会装相外,看不出她有什么好来。 不知不觉,王延龄又昏昏沉沉起来,忽然“啪”的一声,账本子掉到了桌子上,他没怎样,倒是把旁边的郭县令吓得猛一激灵,心脏一抽一抽地难受起来。 王延龄实在是熬不住了,昨晚与敌兵激战之后又写了大半夜的信函,今日又在马背上颠簸了一天,晚上又喝了酒,现在疲惫得趴桌子上都能睡着。 不能让郭县令抓到自己与潘氏的把柄,还是得与他睡在一处才不会落人口风。 便合上账本对他说:“这些卷宗记载得细致认真,账目也清晰明了,郭县令严谨治县的态度让本官很是欣慰。夜深了,不好再去打扰女眷,本官对你的才华很是欣赏,你随便找处地方吧,咱们秉烛夜谈,如何?” 见他不再查账,郭县令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下,听了对他的评语及赞赏之辞,更是喜出望外,于是赶紧抓住这个难得的与宰相大人交心的机会,命令下人快去收拾书房。 到了书房后,王延龄躺在榻上,没说上两句话就睡得人事不省,郭县令则翻来覆去,琢磨着今后要如何巩固与他的联系。 第二日,王延龄醒时已经天光大亮。 洗漱过后,精神焕发。吃早饭时,对一直小心翼翼陪侍在一旁的郭县令说:“最近时有敌寇前来进犯,只要你踏实做事,安抚好辖内的百姓,不让他们影响到军心民心,等战事结束,我会在圣上面前提及你的。” 郭县令听闻此言,对他简直感激涕零,急忙掏心掏肺地表明自己为国为民的一片赤子之心。 王延龄又勉励了他几句,然后派人找魏将军准备出发。想了想,又叫来个办事妥帖的侍卫,嘱咐他去买一辆马车来。 县令全家倾巢出动,都到门口为宰相大人送行。县令夫人拉着艾怜的手,依依不舍:“夫人,我同您一见如故,看到您,总让我想起我的亲妹子来。哎,我随我们家老爷来金明县的任上已经两年多了,这地方人生地不熟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想与夫人常来常往,可又怕会打扰到夫人。” 艾怜听出了她想进一步结交之意,只是自己是假的,就是真的,她也不敢给王延龄添麻烦,便叹气道:“我对夫人也是相见恨晚,也想与夫人多多交往,可是,我家相爷说了,这里局势不稳,要随时准备着把我送回京城。唉!真是造化弄人,以后夫人若去京城,妹妹我一定好生款待。” 两人正依依惜别时,一个侍卫恭敬地对艾怜说:“夫人,请您上这辆马车,马上就要出发了。” 艾怜愣了一下,这不是王延龄的马车,难道那些伤兵还在他的马车里吗? 来不及细想,急忙与县令夫人道别,踩上踏脚凳,进了马车,对她挥挥手,然后放下帘子长出了一口气。 这队人马朝着延州城的方向行去,路上,王延龄把那个侍卫叫到他的马车里,交给他两封书信,又嘱咐了一番。 中午时,快到官道的岔路口了,王延龄并不打算让艾怜进延州城,便想在此处与她分道扬镳。 他命令七弦道:“你先去前面,把路边那家‘张家脚店’里的客人都清走,让店家备一桌上等席面,我要请潘娘子吃饭。” 七弦应诺,马上遵命照办。 到了脚店门口,店家出来把他们全都迎了进去,王延龄请艾怜去了里面的雅间,魏将军和其他人则留在外面的厅里歇午。 桌上摆满佳肴,七弦给两人斟了杯酒,便垂首退下了。 王延龄风度翩翩地拿起杯,浅笑着对艾怜说:“潘娘子……” 艾怜打断他,严肃地纠正道:“相爷,请称呼我为艾娘子或是艾怜。” 王延龄本来还想先提议一杯酒,活跃一下气氛,为送她走做好铺垫,现在忽然就没了这个兴趣。晓得她的脾气不似其他女人那般柔顺,怕闹将起来吃不好这顿饭,便决定先什么都不说,吃饱后再撵她,于是喝了一口杯中酒,轻飘飘地说:“趁热吃吧。” 气氛忽然就沉闷下来,艾怜拿起筷子吃了几口,便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看了看他,他微垂着的睫『毛』半遮住眼睛,面上淡淡的看不出喜怒,但她还是察觉到他心里不高兴了。回想了一下刚才的对话,也不知他是因为自己打断他的话生气,还是为改称呼的事生气。 唉!艾怜心里愁啊。 她向来活得自由自在,只要自己高兴就行,不太去关注别人的情绪,现在为了攻略王延龄,不得不去琢磨他,总在猜想是不是自己哪句话说错让他生气了,哪句话又惹他讨厌了…… 真累心啊! 她柔声地解释起来:“相爷,我改名字真的是为了您考虑,如果别人知道您身边有个潘娘子,一旦传出去,我怕陈世美会联想到我头上……” 王延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心,看都没看她,打断她道:“所以你归根结底还是为了你自己,既然怕陈世美会联想,为什么还非要来找我,你以为你换个名字,陈世美的探子就不认得你了?” 艾怜哑口无言。 两人又闷头吃了一会儿,吃的差不多了,王延龄又把酒斟满,重新举起酒杯:“这杯酒权当是为你践行,请饮下这杯酒,旅途顺利!” 艾怜蹙起了眉头,紧紧地盯着他:“相爷,您这是何意?” 见她不给他面子,他便自己一仰头饮尽了杯里的酒。 他颈部的曲线优美诱人,随着他的吞咽,微突的喉结跟着上下跳动。艾怜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等着他解释。 他放下酒杯,用帕子擦了擦被酒润红的唇,不紧不慢地说:“潘娘子,我派侍卫送你去耀州,耀州知州是陈相爷的人,他会妥善安置你的。” 艾怜冷冷地说:“陈相爷?你是说陈世美吗?我不去。” 见她如此不识抬举,王延龄也撂下脸来:“潘娘子,此事由不得你。” 艾怜气极:“您以前不是说会帮我达成心愿的吗?不是要帮我洗刷冤屈,揭『露』陈世美欺君罔上、抛妻弃子的丑事吗?堂堂宰相,怎能出尔反尔?您的话虽说不是金口玉言,但至少也应该一言九鼎,您如果言行不一,如何取信于民?宰相都这样言而无信,那大宋还有什么前途可言?” 好一副伶牙俐齿! 她自己行为不检点,还把不给她帮忙的过错推到了他身上。既然这样,他也就用不着再同她客气了。 王延龄冷冷地说:“既然你埋怨我,那我也只好把话说开了。以前我收留你,是因为你是个可怜无辜、值得被人尊重的女子,所以我愿意帮你。可是,你离开宰相府都做了些什么?和江湖人士、侍卫、山贼都有牵扯,况且你名声不好绝不是空『穴』来风,这几日你的所作所为已经充分证明了你的人品。你被陈世美丢弃理所应当,你没有资格再求我这个宰相为你主持公道了。我王延龄,即使不是宰相,即使只是个普通人,也不愿意再为你这样品行卑劣的女人说话!” 艾怜被他气得两眼发黑、浑身打颤,几乎要落荒而逃。 难道那些身不由己的经历是她愿意的吗? 要不是系统『逼』着她,她才不要靠近他这样的男人,他这种含着金汤匙出生、拥有家世、地位、权势的顶级精英男人,『性』情高傲得简直不像个人,践踏起别人的尊严来毫不留情。 难道她愿意像狗一样摇尾乞怜没有尊严地赖着他吗? 在现实世界里她也是个有理想肯奋斗的好青年,可在这个世界里,系统驱使着她不停地换男人,而且还换一个死一个,她的心那么痛,还不得不咽下所有的痛,咬着牙坚持往前走。 她也想从哪跌倒从哪爬起来,好好地筹划自己的未来,凭自己的力量用自己的手去亲『自杀』了陈世美给秦永报仇,可是系统不允许啊她能有什么办法?杀了陈世美容易,可是她不想把自己陪葬在这个游戏世界里。 系统硬是要她来西北攻略他,难道就是要她送上门被他羞辱被他鄙视的吗? 可笑的是她现在连落荒而逃的资格都没有,她无法去反驳他,一切都是她活该! 第144章 自由 子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为防范她破罐子破摔, 用她的清白构陷他或是『逼』他负责之类的事情发生, 他继续不客气地说:“潘娘子, 你我的确在马车里共度一夜, 但我们心里都清楚,我只是单纯地救了你而已。如果你恩将仇报, 敢拿此事来威胁我, 那我只好遂了你的心愿收了你,但你可要仔细考虑考虑, 你敢不敢把后半辈子交给我?” 听了他的威胁话,艾怜觉得一股热血涌向头顶,怒意使她的脸烧得通红。 该死的王延龄!特么的攻略任务! 通通见鬼去吧! 虽然她心里对王延龄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但肯定不会承认的。“王延龄, 你想多了!我艾怜心里有所爱之人!陈世美那个状元郎我都看不上,你在我眼里又能比他高到哪里去?我千方百计地来西北寻你, 只是想依靠你的力量扳倒陈世美,对你本人没有任何想法。不要以为你有权有势长得美,这天下的女人就都该对你有那种企图!‘窃钩者诛, 窃国者侯’, 权贵之门的仁义之名,我呸!我艾怜是跟侍卫、跟山贼有牵扯,他们虽出身卑微却个个都是顶天立地的汉子, 我不觉得跟他们有牵扯就是耻辱。我可不像你们这样高高在上的大人们, 满嘴礼义廉耻暗地里却藏污纳垢做尽了见不得人的勾当!” “啪!”面前的桌案被王延龄一掌拍出了裂缝, 案上的杯盘碗盏都被震得挪动了地方, 一只白瓷酒杯落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碎响。 “放肆!” 王延龄的全身紧绷着,按在桌案的手背青筋暴起。 就连圣上都没对他用过这种态度,除了幼年时父母鞭策过他上进外,他从未被人如此不敬过。 他是宰相,再心胸宽广也不会容她如此目无尊卑! “来人!”他怒气冲冲地大声喊人。 听出他的语气不好,侍卫们不知出了什么事,转瞬间都拿着武器冲向了雅间。 雅间装不下这些个男人,进来四五个侍卫后便再也挤不进其他人,其余的侍卫都在门外拥着,就连魏将军都急了,在人群外大声问:“大人!大人!发生了什么事?” 王延龄的头脑很快清醒过来,看着仍旧一脸不屑怒对他的女人,眼里的暴戾平息了不少。 还是不能教训她。一国之相,让手下的侍卫殴打教训副宰相的女人,这事怎么看都能让人联想无边。 他咬牙说道:“既然潘娘子不想给我添麻烦,不愿意让我派人护送你去耀州,那好吧,随你的便。后会有期!” 他对她拱拱手,转身从侍卫中间穿过去,同时下达命令:“出发!回延州城!” 不到两分钟,他的人走得干干净净。 艾怜透过窗纸看到了模模糊糊的那队人影很快消失,纷『乱』的马蹄声也渐行渐远。 她被抛下了! 她用双手蒙住了眼睛,眼泪从指缝中不停地流下。 不过她并不后悔。 无声地啜泣了几分钟,缓过劲后,她深吸了一口气,抹干了眼泪,开始思索着自己的未来。 她不会再依靠任何人了,给秦永报仇是她的事,是她自己的事,她有什么资格拉着别人去为她做事? 她身无分文,也没地方可去,王延龄那打死她都不会再去了。陈世美那,现在想去也去不了。 特么的这个该死的游戏系统,她再也不听它的了,她的命运凭什么由个系统去安排? 刚进这个游戏的时候她也是一无所有,秦永死后她也是一无所有,张麦死后她还是一无所有,不都挺过来了吗?她有手有脚,不信能把自己饿死。敌国骑兵她都杀过,又有什么可怕的? 她把随身的东西翻了翻,还好,她的荷包始终贴身放着,那个骑兵的皮袋子也随身带着,里面有匕首、绳子等,还有她换下来的旧衣。 接下来要去哪呢?孤身上路还是打扮成穷『妇』要好些,身边总得有够吃两日的饭钱,她琢磨着说动老板娘把她穿的这身衣服买下来的可能『性』。 这时脑子里的系统出声了:“唉,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你特么闭嘴!” 系统没听她的,继续说下去:“你如果继续拿清白要挟他,他最后肯定会负责,一定会留下你的。年轻的男女,日日相对,吵着吵着就吵出感情了,然后,他负责扳倒陈世美,你负责给陈世美最后一击,游戏就ok了。游戏情节就是这么设定的,你却不按这个方向走。” 艾怜听了,冷笑道:“什么‘吵着吵着就吵出感情了’,看着我犯贱被他训斥你很开心吗?吵一次胸就气炸了,多吵几次我还有命吗?” “你打算怎么办?” “去京城。杀个人其实很简单,趁他不注意朝致命的地方捅上一刀,这种报仇的方式才是最简单有效。” “仇人就这么死了?他死的那一刻,你同时会在游戏中烟消云散,你甘心吗?” 艾怜沉默不语。 系统毫无感情的声音继续响着:“秦永还在那个林子里埋着,张麦在另一个坟冢里埋着,秦婶子每日都望眼欲穿地盼着儿子回家。” 艾怜的心沉重极了,她还有那么多的事情没做,她怎么能忍心让秦永孤零零地一直躺在那?她怎么能容忍那个县官对张粟死亡的不作为?还有张麦,秦婶子…… 可是此时她最恨的不是陈世美,而是系统和她自己。秦永是被陈世美杀的,但其他人的死同他可没关系。 系统接着说:“陈世美和王延龄是政敌,肯定会有一场争权夺势的博弈,你站在王延龄一边能加重他获胜的筹码。你虽然不能增强王延龄的力量,但却可以消弱陈世美的力量,把你自己变成陈世美的软肋吧,借机狠狠地虐陈世美的心,替秦永和这身体的原主报仇!” 王延龄那个死男人,想起他就烦,她才不要再和他有交集。 见她还是毫无反应,系统又说:“几个月后,陈世美会来延州,怎么把游戏进行下去,是否攻略王延龄,这些都是你自己的事情,随你便吧。” 系统不再出声。 真是太好了,死系统最好永远不要再出现。 艾怜倒了杯酒,一饮而尽,然后开始整理脑中繁『乱』的思绪。既然陈世美要来延州,那她只好在延州城守着,这几个月的时间,好好想想要怎么做。能虐到他最好了,虐不到就直接杀了他了事。反正她已经厌倦了这个世界。 她又喝了一杯酒,然后把店小二喊了过来:“店家,这里离延州城有多远?” “回夫人的话,有六里地。” “刚才的王大人已经结过账了吧?” “是的,夫人,已经结过了。” 挥退了店小二后,艾怜关上雅间门,把身上的锦衣脱下,换回了原来的那身旧衣。 既然延州城离得那么近,她就不用雇车了,到城里寻个活儿做,实在不行,就继续卖炊饼。 一个时辰后,艾怜进了延州城。 冬季的街路上行人不多,艾怜蒙着头脸,已经走了好几家店铺,只有一家小吃店同意让她在后厨帮几天忙,但是不提供住处,她只好去找当铺,准备先把衣裳当了,然后找住处。 走着走着,看到了“锦绣阁”衣坊的匾额,她心里一动,进去了。 店里的伙计迎上来问:“这位娘子,想做什么样的衣裳?我可以向您推荐一下款式。” “你们这里招绣娘吗?我会裁衣、做衣、也会绣活儿。” 伙计打量了她一遍,然后把她领到了后院,找到了老板娘。 艾怜从皮袋子里拿出自己换下的那套锦衣说:“老板娘,这衣裳是我做的,您看看我的手艺。” 县令夫人是商人之女,她的这套衣服是从洛阳的老家作为年礼送来的,还没上身就送给了艾怜。洛阳是繁华之地,衣服样式自然比偏远的延州要时尚精致得多。 老板娘看了很高兴,能引领延州城的时尚新『潮』流当然有助于她的生意兴隆。而且快过年了,大户人家都忙着做新衣裳,这段时间衣坊的生意有些忙不过来,正需要人手。 这里干活的多是年轻女子,因此提供吃住,但食宿费要从工钱里扣除,这就解决了艾怜的后顾之忧,不用出去租房子,也不用担心安全问题,最让她满意的是工钱按件计算,多劳多得。 这样,艾怜在这里落了脚。 这里是女人的世界,凭手艺吃饭,为了多挣钱,没人有闲心惹是生非,这是艾怜自进入游戏世界里过得最平静安心的日子。 巧手的女人很多,艾怜的绣活在这里并不突出,但她见多识广,作为现代人的她对服装的审美肯定有独特之处。虽然入乡随俗,服饰的大方向她不得不遵守,但在细节之处,比如领口袖口衣摆腰带的处理,比如花样的设计等,对老板娘来说,她简直就是个天才。 艾怜也不敢做得太过,每隔几天就弄个花样子或是提个小建议。很快,老板娘就让她只负责上门量尺寸、做个裁剪的师父,这可比做绣娘多挣很多。 一日,老板娘带她去延州城里最大的青楼艳春楼,给楼里的几个头牌量尺寸。 第145章 孤灯独赏 对于青楼这种地方, 艾怜没什么感觉。 人各有命, 有的人天生命好, 像王延龄那样的生来就富贵『逼』人, 有的人, 就像张麦的几个妹妹,被父母卖了,她们的命运不是自己所能掌控的,所以,她对于青楼的女人们,没有什么别的想法。 活着不易, 谁也没资格评判别人的生活方式。 艾怜给那几个头牌量了尺寸, 又把她们的要求一一记下,收好东西跟着老板娘往外走的时候,突然被一个冲过来的男人抓住了手臂。 那人怒气冲冲地问她:“你怎会在这里?” 艾怜抬头一看是影十, 还未等回答,就被老板娘接了话。 老板娘肯定是维护自家伙计的,见这年轻的汉子一脸怒气,猜想着不是她的亲属就是相好, 急忙解释道:“这位大爷, 您可别误会,我们是锦绣阁衣坊的师父, 来给这里的头牌量尺寸裁衣裳, 我们可都是良家女子, 您可不要往我们身上泼脏水。” 影十听了, 气消了很多,但还是没放手,把艾怜拖拽出了艳春楼,到了街面上才松开。 “你还好吗?那天之后我回脚店找过你,店小二说你朝延州城的方向来了。我怎么也找不到,把我担心坏了,你为何不去找我?我已经跟门房打好招呼了,只要你来,他们会偷偷地告诉我,不让大人发现。” 怎么可能,这种事能瞒过王延龄吗?他真是头脑太简单了。 艾怜面无表情:“谢谢你,我过得很好。我不想和宰相府有任何牵扯,也包括你。你以后不用理我,后会无期!” 她转身就走。 她已经从她的经历中得出了结论:对她好的男人不会有好下场。 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人记得她关心着她,这让她心里很温暖。所以,她不能再同他有联系。 影十不甘心她的疏远,紧走几步再次把她拦下:“我误会了你我道歉,但你也误会我了,我是被老陈他们骗来的,他们说这里的女子功夫都很高,让我来见识见识,谁知道根本不是我想的那种功夫。那帮骗子,回去后我肯定会挨个教训他们!习武之人不好『色』,我刚进去就跑出来了,就看见了你。” 这孩子,真是单纯得可以,怪不得以前总被小七欺负,艾怜的嘴角翘了一下。 影十看她笑了,松了口气,又鬼使神差地补充了一句:“我什么都没做。” 艾怜温和地问他:“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你知道为什么以前王延龄要收留我吗?” 影十摇摇头。 艾怜告诉他:“我有丈夫,我的丈夫是驸马陈世美、当朝的副宰相,也是你们家大人的对手。” 影十愣住了。 “我这种身份的女人你肖想不起,不要再靠近我了。”她转身朝锦绣阁的驴车走去。 接下来的日子里,影十没有来找她。 她在锦绣阁过得忙碌而又充实。跟着老板娘上门量尺寸推销衣物布匹时,她学会了如何同客户打交道如何讨价还价,同其他师父、绣娘一起做活儿时,学到了很多布艺制作的技巧。衣坊里的女人整日拿着针线和绣绷,除了老板娘外,其他人的『性』子多数是严谨细致耐『性』极好的,和她们待久了,艾怜都觉得自己的脾气温柔了许多。 有时候夜深人静睡不着觉,她也会琢磨出了游戏世界后的出路。大学毕业后,身边的同学都陆续有了工作,就连高进那死渣男都知道工作之余捧着考公务员的书看,只有她还在无所事事地闲着,现在看来被他嫌弃也不是没有道理。 进这个游戏世界虽然经历了很多痛苦和磨难,但收获也多,学会了烹饪、裁剪等很多实用的技能,以后回到现实世界了,想开个卖布艺布偶的网店,她自己做设计师,就卖这种古典的、手工制作的、传统意味浓厚的布艺布偶。 不知道现实世界的时间和这里是否一样,她实在是太亏了,现实世界中她刚刚大学毕业,才二十二岁,到了这个世界里,硬是老了好几岁,还多出了两个孩子,真是冤枉死了。 冬妹和瑛哥虽然是这个身体生的,但不是她的啊,这么久没见,好像也没什么感情了,瑛哥可能早忘了她是谁。她想有个自己的宝宝,和心爱的男人生的宝宝,宝宝一天天变大,她和宝宝一起享受着宝宝爸爸对她们的各种关爱和甜宠,宝宝爸爸一定要是秦永那样的。 宝宝? 她忽然想起了张麦临死前的话“如果你有了我的孩子,你告诉他我爱他。”顿时冷汗流了下来。 她噌地坐起来,开始浑身发抖,可千万不要中枪,虽然她亏欠他很多,但她不能有孩子。陈世美几个月后就会来延州,有了孩子就要负责到底地养大,为了孩子她不能涉险去报仇,她就再不能走出这个世界了。 焦虑了一晚上,第二天一大早赶紧去找郎中诊脉,离张麦死已经一个多月了,应该可以诊出来的。忐忑不安等了好久,老郎中才慢悠悠地之乎者也说了一堆,意思就是她由于上次生产时没做好月子,现在不易受孕。 怪不得和秦永时那么频繁的运动,肚子都没动静。可怜的秦永,还一度以为自己不行,原来问题出在她身上。 反正不想在这里生孩子,对于老郎中给她开的调理方子,她看了一遍就扔了。 这一年的除夕,是艾怜有史以来过的最冷清最孤独的除夕,与老板娘一家吃了年夜饭后,便把空间留给了他们一家人,回了自己的住处。 同屋住着的是个三十多岁的寡『妇』,昨天被娘家侄子接去过年了,只有她举目无亲。 实在是无事可做,便拿起绣绷,在昏暗的油灯下,在窗外震天的爆竹声中,一针一针地绣起来。 时间过得飞快,过了年之后,天气开始暖和起来。 到了元宵节,姐妹们约好晚上一起出去看灯。 锦绣阁的前门就在正街上,出了大门,只见一条街都亮起来了,家家户户的店铺前都挂上了花灯。 她们沿着街路,一边走一边看。转了几个街角后,到了延州城最繁荣的主街,这条主街的尽头是延州府衙。听老板娘说,王延龄在府衙那边挂了十个亲手书写灯谜的花灯,还设了彩头,猜中灯谜的,都会得到丰厚的赏赐。 一个很崇拜王延龄的姑娘说:“今日延州城里怕是万人空巷了,人们都是冲着王相爷的彩灯去的。赏赐倒是其次,听隔壁凤临轩古玩店的伙计说,王相爷的字画千金难求,他亲自书写的彩灯可是有很高的收藏价值的,得了这么一只彩灯,日后家人就有富贵日子过了。” 另一个姐妹感叹道:“自从王相爷到我们延州来,就为我们延州人办了很多好事实事,不说别的,就是城内的治安,以前有很多飞贼乞丐流民,孤身女子哪敢像现在这样走夜路?” “……” 艾怜静静地听着她们叽叽喳喳的说笑,以往这些姐妹们在衣坊一坐就是大半天,每个人都对着绣绷或是未完工的衣裳不声不响地做活儿,这种活儿最怕被打扰,错了一针都要返工,所以难得看到她们这么活泼有生气的样子。 夜市的摊子一家挨着一家,每个摊子的顶棚上都挂着五彩的花灯,很多大人孩子的手里也都提着灯,整条街路汇成了一片灯的海洋,一直延伸到府衙。 府衙前面是个广场,广场中央狭长的高台上,高高挂着十个精美的花灯,每个花灯下都悬挂着写有灯谜的大红纸,高台下聚了很多翘首猜谜的百姓。 王延龄可是探花郎,他那灯谜岂是容易猜的?那十只花灯虽然吸引人,但普通的百姓只能望而生叹一阵便离开了,始终聚集在灯下的都是那些个想出人头地的读书人,想借此得到宰相大人的青睐。 广场上也有延州城里其它高门大户悬挂的灯,只不过规模和气势不敢喧宾夺主超过王相爷,因此倒是这些花灯台子下猜谜的人情味更浓厚一些。 衙役和士兵们散落在各处严阵以待地巡逻着,以防踩踏和走火,治安的确做得很是到位。 艾怜不想见到王延龄,刚一到广场边上就谎称累了,与她们分开来独自行动。 她在广场边上走了半圈,人越多处越显得格外寂寞孤单,不知不觉竟然到了府衙门口,怕在这里遇到王延龄,看见旁边的巷子虽清净人少,但也是有光亮的,便走了进去。 巷子里的住宅门口也都应景地挂着灯,艾怜经过第一家时,看见大门紧闭,门前挂的是盏鲤鱼灯,上面写着:“天下无俗人。打一节气名。” 她咬着唇想了半天,突然恍然大悟,谜底不就是“谷雨”吗?真是笨死了,她竟然还把二十四个节气都想了个遍。 她摇着头笑了笑,继续往前走,去猜看下一家门口的灯谜。有的简单一猜就中,有的琢磨半天也猜不出来,就这样,她在巷子里左拐右转,自得其乐。 又是一个拐角,她毫不犹豫地过去了。 刚转过去,就见到一盏花灯下,一个长身玉立、玉簪束发,身着紫『色』锦袍的男子正侧身负手站着,似乎也在猜灯谜,听见动静转过头来。 那人当真是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第146章 月下漫步 冤家路窄! 这是她的第一感觉。 转身就跑! 这是她的第一反应。 砰砰砰, 心跳像擂鼓一样快, 她恨不得就此化为微风消散, 可是脚下那一串串啪啪的跑步声, 似乎在告诉着王延龄,她艾怜正在落荒而逃。 王延龄心里不定怎么嘲笑她呢! 一想到那几天自己像发`情的猫一样, 胡搅蛮缠着王延龄, 她就懊悔不已。 现在想来,她和陈世美不管怎么斗, 在外人眼里都是夫妻间的私事,清官难断家务事,她却非要把一个堂堂的宰相拉到别人夫妻间的争斗中去, 请他帮助勾三搭四的妻子去惩治她那不忠的丈夫, 的确是很过分。 她这个倒霉催的,这里的古人才不管那个丈夫有多渣, 才不管那个死去的女人有多委屈,才不管另一个替代的女人受系统『操』控身不由己,才不管来自现代的她只想追求自己的爱情和早日脱离出去…… 像王延龄那样的人, 他们眼里只看见了她是不安分的女人, 是个品相卑劣的女人。而她,为了早日完成游戏任务,急功近利, 攻略王延龄的吃相又太难看了。 结果就是, 在理想与现实互相碰撞, 封建思想与现代观念相互交锋时, 理想破灭了,载有现代自由民主平等开放观念的小船湮没在封建思想的汪洋大海中。换句话说,就是王延龄羞辱了她,她又臭骂了他,她落了下风。 她累得有些气喘,不得不停下来,坐在一户人家门口的台阶上休息。 好在她悬崖勒马,要是真听系统的,此时不定被王延龄怎么轻视鄙夷呢,她又是嘴上不肯吃亏的,肯定不会同他“吵着吵着就吵出感情了”,更大的可能是被王延龄怒极之下灭了口。 她抬头看了眼月亮,此时的生活虽然宁静平稳,但几个月后,和陈世美之间又该是鸡飞狗跳、枪林弹雨了。陈世美更加阴险,她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口没遮拦了。怎么对付他,她一点头绪都没有,应该着手准备些东西,什么毒`『药』啊、麻『药』啊等等都要备一些以防万一。 唉,她这日子过的。 转而她又乐观地想,如果她最后能平安地回到现实世界,那身经百战的她将是无坚不摧、战无不胜的! 脑中又胡思『乱』想了一会儿,有的没的,八竿子打不着的,最后忽然又想起王延龄来,那家伙和自己犯冲,万一再撞上他……人要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 她坐不住了,起身继续走,走着走着,觉得不对劲,竟然『迷』路了! 她傻眼了,她向来方向感好,从未发生过这种不可思议的情况,她很快静下心来,开始认真地记忆着巷子里的标志物来,可是无论怎么走,都像在『迷』宫里一样,始终都在这些看上去差不多的小巷子里转悠,就是找不到一条出去的路。 她急忙习惯『性』地调动脑子里的地图,可是系统毫无反应,难道她执意与王延龄决裂让系统不满了?顾不上想系统为何失灵的事,她焦急起来,有些慌不择路。 出了一个巷子再进另一个巷子,转来转去,同样的一只美女灯已经看见三次了,她心里开始害怕。 难道是鬼打墙?她看着月下石板上自己孤单的身影,想象着在她看不见的脑后,一只一只的鬼影向她伸出了爪子…… 啊!她被自己吓到了,虽然她以前相信“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的话,但是,谁知道张麦兄弟会不会找她算账? 她颤声地喊着:“有人吗?”喊了几声,也不见巷子里有人出门来。 该死的王延龄,简直就是她命里的天魔星,搞什么花灯的彩头,弄得家家户户的大门都紧关着,全去广场那边看灯去了。 她愈发害怕,惊慌失措地跑起来。 被她心里暗骂着的王延龄,自被她打扰后再没了看花灯的兴致,此时正坐在一家屋顶的房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在巷子里绕圈。 无意搭理她,等灯会散了,陆续归来的人中肯定会有热心肠的给她指明出路。 他放眼看过去,暗夜下的延州城今夜的灯火如繁星般璀璨,城市的上空,一轮圆月皎洁清澈。 便独自望月,喝了口葫芦里的酒,然后从怀中掏出一沓信纸,就着月『色』抚『摸』着最上一张小婴孩儿的画像,无比思念在京城的老母和妻儿。 母亲和儿子们肯定想他厉害,女儿太小了什么都不懂,梅氏大约也会思念他,唯独曹氏不会想他。从家信里就能看出家人对他的态度。母亲殷殷切切啰啰嗦嗦,儿子们幼稚关切的用词,梅氏全是关于女儿的献宝般的描述,唯有曹氏的信,内容就像公文一样条理清晰地交代着家里的大事小情,字里行间透『露』着冷淡和疏离。 只有举案齐眉,没有温情蜜意。 他又抬头望了望月亮,今日上元夜,月亮圆且大。 他又喝了口酒,浅『吟』了一句:“谁家见月能闲坐?何处闻灯不看来?”此刻,家人们应该都在赏灯,不知道有没有谁恰巧抬头望一下月亮,那他们的目光就可以在月中相会。 月光普照九州,月华洒落人间,这个举国欢庆、灯火璀璨的夜晚,不知道有多少和他一样形单影只? 他今晚设造了延州城的繁华盛世之景,可有谁知道这盛景的制造者此刻却孤独而寂寥地对月伤愁? “举杯消愁愁更愁”,他又喝了一口酒,只是他的多愁善感很快被人打断了。他听见了艾怜凄惨惨喊人的声音,然后看她像没头苍蝇一样『乱』跑起来。“啪啪”的脚步声,在这片寂静的巷子中显得嘈杂而纷『乱』,破坏了他脑中对月抒情、享受孤独的雅兴。 这个女人,今晚就是来败他的兴致的。 因喝了酒,此刻有些微醺,想法便同往常有些不一样。 虽瞧不上她轻浮放『荡』的为人,但想到她此刻也是孤身一人,丈夫孩子都远在京城,且丈夫还另娶了国中最尊贵的公主,她一个一无所有的女人家,想来更是意难平。这么一想,便在这个特殊的时刻,对她产生了一丝恻隐之心。 他把手中的一叠信纸往怀里一揣,拿起酒葫芦,脚下虽飘但速度很快地掠过几道屋檐院墙,从墙头上跃下,落在她身前几步远,下盘不稳地略晃了两下说:“别怕,是我。” 艾怜急刹住了脚步,抚了一下惶惶的心口,既不想面对他,又不敢放他走。怕王延龄误会她是制造巧遇来靠近他的心机婊,便脸『色』难看地立在那,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 王延龄可没她那么多千回百转的想法,他向来不跟女人一般见识,那日的争吵早被他抛到脑后了。 “跟我走吧。”说着,转身朝前走去。 虽然羞于见他,但艾怜更怕这诡异的巷子,急忙默默地跟在他身后,保持着四五步远的距离。 王延龄手里拿着酒葫芦,不时地喝上一口,脚步有些虚浮。 他好些又喝高了,艾怜在他身后猜测着。走着走着,就踩到了他月下影子的头部,便一脚一脚地,虽然知道自己的举动幼稚可笑,但还是觉得踩上去又是解气又是爽。 经过一个花灯照出的一团光圈时,她无意中抬头一看,又看到了那只美人灯,便深感恐惧,紧走几步追上了他,与他并排而行,担心地问:“相爷,您不觉得这里有古怪吗?我已经第四次看到同样的花灯了。我以前从未『迷』过路,可现在怎么也走不出去。” 王延龄看了眼美人灯,眼光流转,嘴角一弯,笑了:“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什么?”艾怜很是不明白。 王延龄解释说:“前几个月,我把府衙附近的两个坊稍微改造了一番,布成了简易的『迷』阵。延州城地处边陲,城墙不够坚固,这样有敌兵进犯,可以起到『迷』『惑』敌人的目的,有利于我方的防守。如果我在这里能待上十年八年,肯定能把整座城布置成一个大型『迷』阵。” 真是个怪才! 但艾怜不太认同,一想到刚才被吓得那么惨,便持反对意见说:“有这精力,还不如去加固城墙,那样老百姓心里会更安稳一些。” “没有坚固的城墙,这里的军民才会始终保持忧患的意识和彪悍的民风,这才是一座城永远立于不败之地的风骨。” “可你肯定不会在这里待上十年八年的,为了这里的百姓好,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加固城墙。再说,把这里弄成这样,外人轻易不敢进来,小孩子也容易走丢,反正我不喜欢。” 王延龄扭头看了她一眼,叹道:“潘娘子的『性』子真是直爽,当初我改造这里的时候,地方官员们都称赞这样甚好,没有一个出来反对。” “那是他们不敢。谁敢反对上司的话?还活不活了?” “是呀,所以本官在延州广开言论之风,平民百姓可以直接把意见呈给府衙。后来看到居民不满的意见,我才觉此举不妥,便终止了这种大规模的改造。但这两个坊的布局没改回来,将来一旦这座城里有战事发生,这两坊的居民也许会因此受益。这样,可为后来管辖延州城的官员提供借鉴。” 王延龄为官倒是不错的,延州城也被他治理得极好,但艾怜心里对他有成见,鸡蛋里挑骨头,便又忘了要谨言慎行。“事先不调查研究,劳民伤财后才想起亡羊补牢,当官的要都像你一样冲动,那……” 她急忙闭嘴,怎么又口无遮拦了?真是狗改不了…… 她偷偷瞄了瞄他,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以他那锱铢必报的毒舌和小心眼的『性』子,不知道会不会羞辱她一番再丢下她不管? 第147章 纸灰飞蝶 王延龄虽然倨傲, 但对于别人的建议还是能听进去的, 况且她教训得很是, 对于别人有道理的话他自然不会去争辩。 没得到想象中的冷嘲热讽, 艾怜松口气的同时, 猜想着也许是他喝高了脑子迟钝了。 虽然不再想着攻略他的事情了,但她还是很关注他的实力,毕竟他强大,陈世美才会受到牵制。敌人的敌人,虽不是朋友,但她还是希望他能仕途顺利。系统说陈世美几个月后会来延州, 会发生什么事呢?游戏里的世界和真实的历史不一样, 她不敢随意预测。 都说酒后吐真言,借着他眼下不够清醒的状态,也许可以套出些话来。她犹豫了一下, 试探着问道:“相爷,您要在延州呆到战争结束吗?万一战争一拖再推,等您回到京城后,陈世美的势力会不会已经不可撼动了?” 王延龄的心警觉起来, 她这话里暗含挑拨的意味, 难道她还没死心,还想着让他为她出头? 他停了下来, 转身看着她, 气势开始『逼』人起来, 艾怜觉察出了他的变化, 也停了下来,退后一步和他保持着距离,正『色』道:“相爷,我对您再没有攀附之意。我会自己解决我和他之间的私事的。我明白蚍蜉撼树自不量力的道理,他权高位重,我一个女人又消息闭塞,只想从您这多了解一下他的情况作为参考,没别的意思,您不想说就不用说。” 王延龄哼了一声,转身继续朝前走,背影的气势依旧凛然。 艾怜又落在他身后两三步外的距离,只是这时候他们转了方向,他的影子也移到了身体侧面,她的脚踩不到了。 幽深寂静的巷子里,能清晰地听见他们两人的脚步声。好半天,艾怜听到他在前面幽幽地问了一句:“你也知道‘蚍蜉撼树自不量力’?” 她知道他在讽刺她,不想同酒醉的人一般见识,便没出声,默默地跟在他后面,看着他脚下发飘,心想为什么他头脑还是那么清晰,还不忘嘲讽她? 巷子两边的院墙,大部分灰突突的,墙皮斑驳,不少人家的墙根处堆着石块烂木头等杂物,这个坊一看就不是富人区,但也不是低矮脏『乱』的贫民窟。 经过一户人家的门口时,门上挂的花灯发出五『色』的光芒,使得王延龄那身华丽的紫袍绚丽多彩,把他的身形也衬托得更加飘逸风流。 艾怜同他无话可说,便研究着他的背影。他的紫袍子不知是什么料子,垂感极好,细看上面还有暗纹,竟然还能随着光线的不同而变『色』,腰带上镶嵌着莹白的宝石,一定价格不菲。他的身形整体看去,很是挺拔完美,她见过他敞着衣领的胸肌轮廓,但不知道脱了衣服后的身材怎么样。 既然会武,臂力腰力应该很强,那方面应该也能不错吧。身边没有家眷,不知道他打不打野食,他会找个什么样的女人呢?如果不找女人,他也会用五指兄解决生理需要吧? 艾怜脑子里正不纯洁地琢磨他的时候,冷不丁一只动物从杂物堆里快速窜出来,吓得她惊叫了一声,紧跑两步抱住了他,而王延龄听到声音转身接住她的同时,把手中的酒坛子甩了出去。 “咣当!”同时伴随着一声凄厉的“喵——”声,王延龄转过头去,看见他砸中的是一只猫,便张开双臂问:“是猫。你打算什么时候放手?” 艾怜的脸贴在他冰凉柔软的衣服上,一手搭在他的腰上,一手紧紧揪着他的前襟,心里吓得砰砰『乱』跳,听到他的话,急忙松手,退离了两步:“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被吓到了。” 王延龄的前襟被她揪得松散了,那一沓信纸『露』了出来,他没注意到,也没理会她,转身继续走。 艾怜回头看了看那只惨死的猫,即使喝飘了,他的速度、力度和准度也丝毫不减,吓得她心里发誓再也不惹他了。 没走几步,王延龄忽然被石头绊了一下,嘟囔了一句踢飞石头继续朝前走,连胸前的信纸掉出来都没发觉。 微风吹来,信纸有些散开了。艾怜捡起来扫了一眼,就着月『色』和附近的灯光,看到了一个婴儿的白描画像,便快跑了几步,对他说:“相爷,您的东西掉了!” 王延龄转身,『摸』了下前襟,然后接过来。 “画像上的婴儿是不是珉儿?” 王延龄拂了拂信纸上的灰尘,“是,你见过她?” “嗯,白白胖胖的,长得像你,梅姨娘那时候还担心你不喜欢呢。” “我的女儿,怎会不喜?都快八个月了,我还未曾见过。”话刚说完,敏锐的耳朵便听到了艾怜肚子咕咕叫的声音。 “你还没用晚饭吗?” 艾怜有些难堪:“嗯,难得出来一趟,一会儿想尝尝夜市上的吃食。” “正好我也没吃,我请艾娘子吃饭吧,顺便同我说说珉儿的样子,梅氏在信里写得不够详尽。” 刚才和他那样抱在一起,如果再同他吃饭,等明日他酒醒了,不定心里怎么恶意揣测她呢。她不想再和他多待,拒绝道:“多谢相爷抬爱,只是我同姐妹们约好了,等汇合后要一起吃东西。” 两人谁都没再说话,又转过一个巷口,视野阔朗起来,尽头处的广场上灯火阑珊,欢乐的嘈杂声也传了过来,终于走出来了。 到了广场,艾怜向高台的方向望了一眼,十只花灯现在还有七只,而其他高门贵族悬挂花灯的架子上基本都已经空了,便感叹道:“相爷的灯谜果然难猜。” 她转身对他施了一礼:“谢相爷带我走出来,告辞。” 王延龄拱手回礼,静静地看着她的身影淹没在人群中。 日子又恢复了平静如水的状态,艾怜脑子里的系统也没再弹出来。 到了二月初,忽然一夜之间,街头巷尾都在议论同一件事,那就是宋夏之间几日前刚刚发生的那场大战。 据说夏军『骚』扰大宋边境,圣上的小舅子周腾派人来见王延龄,联络与他同时发兵进行迎击,但王延龄认为返攻时机尚未成熟,坚决不同意。周腾便派辖下的将军任福单独率军反击,西夏军在任福的打击下受挫撤退,任福下令乘胜追击,宋军追至西夏境内,被夏兵伏击,任福等十六名将领阵亡,万余人士兵战死。 圣上闻之后震怒,贬了王延龄和周腾等一批管辖西北的高官,把周腾紧急召回京城,将王延龄罢了宰相的官职,仍命他管理延州事务。 艾怜在宰相府时听说过任福的名字,他是王延龄的发小,也是他的左膀右臂,现在他战死了,是不是说明王延龄的势力在减弱?那他还能否与陈世美抗衡? 她忧心忡忡,又想起了系统说过的话,让她“成为陈世美的软肋”,去“消弱他的力量”。真是笑话,她能做什么,做个像妲己那样的女人去『迷』『惑』他吗?她觉得她更适合在他不注意的时候一刀捅了他。 宋军战败的消息让边关的的百姓心生惶恐,大宋损失了一支精锐之师,宋夏边境出现了一道防守上的缺口。有传言说延州是边疆富庶之城,早为夏国所垂涎,如今王延龄被贬,在西北失去了调遣军队的权力,敌人没有了忌惮,下一步再来进犯就要抢夺延州。 二月廿六,是清明的日子。 衣坊里放了几天假,能回家的回家了,无家可归的那几个也结伴出去踏青了。艾怜没与她们一起出去玩,她买了香烛纸钱,准备晚上去给秦永和张麦兄弟烧纸。 天黑下来后,她挎着篮子沿着街道向南走,正街的十字路口处祭奠的人实在太多了,月初的那场战争让延州城里许多人家都失去了亲人,战场上死去的士兵都就地掩埋了,家人没有他们的尸骨,无法给他们起坟冢,只得就近在家门口处遥祭他们。 艾怜见没地方下脚,便拐了几个弯,到了一处稍微僻静的巷子口。 这里也有几处零星的火堆,火堆旁的人或站或蹲,有的在轻泣,有的在嘀咕,也有的默默无言。 艾怜很快点着了火,把纸钱一张张地投进火里,火光照亮了她的脸,也清楚地照见了她脸上的泪痕。这个世界里爱她的男人都在地下长眠,只有她还活着,活得如此孤独。 不久,有脚步声传来,紧接着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人生何处不相逢!潘娘子,这真不是个相遇的好时机。” 艾怜转头见王延龄穿着深『色』的袍子,后面的七弦拎着篮子,见艾怜看他,便对她弯腰施了一礼。 艾怜起身回礼:“相爷,是祭奠老太爷吗?府衙那么远,您怎会来这里?” 王延龄纠正她道:“我如今已不是相爷,潘娘子别再如此称呼了。” 想到如今的宰相就剩陈世美了,她又是陈世美的前妻,便不好接话。 七弦点着火后,王延龄从篮子里抓起一把纸钱投进火堆里,然后又掏出一小坛子酒,倒在了纸钱上。 后来烧纸的人越来越多,四周也有很多的呜呜的哭声响起,呛人的空气里满是飘浮的纸灰。 艾怜听见了旁边王延龄低沉的声音:“纸灰飞做白蝴蝶,泪血染成红杜鹃……人生有酒须当醉,一滴何曾到九泉?……任福,你在那边也一定是个铁骨铮铮的鬼,只是你要多动脑子……你的家人我会……” 原来他是在遥祭任福将军,他此刻心情一定不好。艾怜忙完了自己的事,向他告辞,临行前特意嘱咐他:“大人,烧完纸离开后一定不要回头看,不然会被鬼缠身的,切记!” 王延龄彬彬有礼道:“这阵子延州城里有些『乱』,让七弦送你回去吧。”然后对七弦说:“你不用再来接我,我多待一会儿,自己回府衙。” 第148章 大战前夕 这阵子延州城的确有些混『乱』, 流言越来越甚, 百姓们怕夏国军队打来, 都人心惶惶。不法商人趁机囤积粮食抬高物价, 更增加了这种恐怖的气氛。王延龄震怒之下打击处理了一批商人,使得其他商人们再不敢兴风作浪。再后来有些商人怕流言成真, 开始离开延州, 外地的商人也不敢进来,所以往延州城里输入的物资也少了很多, 物价高了起来,民心不稳,开始有人铤而走险。 七弦送艾怜回衣坊, 告诉她说:“这几日虽然休沐, 但大人一天都没有休息。日里带了些官员在延州城外绕了整整一圈,查看哪处城墙防守薄弱需要加固, 哪里有漏洞需要补上。天快黑了才进城,在守备大人家吃过饭后,让我备些香烛纸钱, 就近遥祭任福将军, 可巧遇见了潘娘子。” 艾怜听出了些苗头,问他:“那些流言不是空『穴』来风吧?夏兵真的会来攻打延州城吗?” “上一场战争他们大获全胜,士气正高。开春后夏国北部发生了严重的雪灾, 冻死了很多牲畜, 他们缺少粮食, 肯定会趁机再一举攻宋的, 只是宋夏边境线很长,不知他们会从哪儿打进来,也不知会攻向哪里。乡村没有多少物资可抢,大人认为他们一定会攻打重要城池,延州城当然也是他们可以选择的一个目标。” 艾怜轻叹了口气。 七弦问她:“潘娘子,您打算何时离开延州城?您若是想离开,大人有个朋友几日后回京城,可以把您捎带上。” “是大人的提议,还是你自己想帮我?” “大人有些东西要托他的朋友带回京城,前日和友人相聚时顺便提及过这件事情,当晚嘱咐我有时间问您一声。” 那就是王延龄想送她走了,他真的是在关心她吗?她心里一动,想起了上元节那晚在巷子里遇见他时,他似乎一点儿也不意外会在延州城里碰到她,难道他表面上把她抛在那个脚店里,实际上一直都在暗中关注她吗? 真要是这样的话,倒可以考虑一下再继续攻略他的事,只不过她可要矜持起来,好好吊吊他的胃口,让他对自己求而不得,从而后悔曾经那样对待过她。 “请潘娘子尽快回个话,如果您想跟着一起走的话,我还要事先为您准备车辆。” “如果敌人来攻城,你们大人会离开吗?” “不会。大人驻守延州,延州一旦失守,大人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无论如何,大人都会与延州城同在的。” 战争可不是闹着玩的,古代一旦城破,屠城的可能『性』是非常高的,就是不屠城,女人的下场也会凄惨无比,想活命的话,就应该尽快离开这里。可是离开这里,她又能去哪儿呢?去京城吗?系统说陈世美过一阵子会来延州,如果与他错过了,她去京城又有什么意义?万一公主趁机再把她灭口呢?去其他地方先躲一阵子吗?那要拖到什么时候才能报仇? 眼下是王延龄的艰难时期,这种时候留在他身边,肯定有助于攻略他,就算攻略不下来,和他结成同盟也好啊,万一以后有用得上他的地方呢?可是留下又太危险,用生命来冒险值不值得呢? 她拿不定主意,便说:“我考虑一晚上,明日给你答复。” 七弦恭敬地说:“潘娘子,这几日我也很忙,陪着大人到处走,明日我派个小厮过来,您让他传话就好。” 艾怜微笑着说:“知道了,谢谢你送我回来。” 七弦对她作了一揖,告辞而去。 艾怜失眠了,留还是走,到底要怎么抉择呢?最后天快亮时,才下定决心要留下来。 王延龄要留下来与延州城共存亡,他一个位高权重家财万贯、上有老下有下前途无量的人都能舍下这些身外之物,她一无所有的人又有什么好怕的?再说敌人的目标城池很多,不一定会打到延州来,而且,他是这个游戏中的重要角『色』,应该不会那么衰,按照游戏的预设情节,他最后是要同玩家联手扳倒陈世美的,所以,他应该没事,一定会守住延州城的。 第二天,七弦果然派来了小厮,艾怜请他给王延龄传话说她要留在延州城。 自她决定留下来后,便时刻关注着延州城的局势。 城内近日萧条了不少,达官贵人们为了避祸,纷纷把家眷送到安全地方去,普通百姓虽也害怕战争,但离了故土终是生存艰难,所以,穷人的日子仍在延州城继续着。 很多高档的铺子都关门了,锦绣阁的生意也清淡下来。老板娘叹气道:“每年这个时候是要换春装的时候,生意好得不得了,现在有钱的都走了,米每日都在涨价,穷人哪还有闲钱做衣裳?现在衣坊上上下下人口这么多,消耗太大,又没什么进项,唉!” 艾怜也很担心,如果老板娘关了这个衣坊,那她又要另换工作了,可如今延州城这种情形,富人们都走了,哪有合适的活儿需要她一个女人去做?本来这段日子挣了些钱,但按米价这个涨法,她的辛苦钱不知道能支撑多久。 战争给百姓带来的永远都是伤害。 到了四月中旬,突然又传来夏国十万大军兵分两路进犯的消息。延州城的百姓都慌了。 接到前方接二连三的战报,王延龄召集官员和驻扎在附近的将领,在府衙查看舆图,然后分析道:“左路夏军那边,昨日传来彭阳寨和刘璠堡被围攻的战报,刚刚又收到消息,安羌堡亦受到围攻,那里每个堡、寨都防守严密,驻守的宋兵最少也一两千人,而每股围攻的敌兵大约三四千人不等,这样的兵数几乎打不下这些城寨,而敌军自己也不会被吃掉,因此,敌军这么做的意图只能是将这些城寨的宋军困住动弹不得。右路敌军的策略则略有不同,他们基本上放弃了攻打沿途的堡寨,只是把拦截的宋军赶回堡寨内便又急速行军,因此,本官认为左路敌军的目的是牵制宋军,以保证右路敌军能够向腹地长驱而入,那么,右路敌军才是主力,它所指的方向才是敌军的战略目标。” 王延龄修长的手指顺着右路敌军行军的方向一直顺延着向前伸,然后停了下来,指着长安的位置,沉默片刻后说:“我们必须把精兵强将都调出去,全力阻击右路夏军,以防它向长安方向挺进。” 一位官员说:“右路夏军的军师是张原,此人有一半汉人血统,在大宋居住过十多年,对西北情况了如指掌,他狡诈阴险,就怕他再分出几股疑兵攻打沿途重要城池,用来牵制我们出兵。” 一位将军说:“长安自有潼关天险可以依仗,此前一直有传言说夏军要抢占延州城,末将觉得应该留一部分精兵在延州。” 又有人说:“大人,若是把精兵全部带出去,万一敌兵进犯延州,延州城一旦失守,您必定会受到严惩。您刚刚被贬官,若是再出错,怕是再难以起复了。反正敌兵进犯的是泾原路,除了我们,其他路也会派兵前往阻击敌军的,我们犯不上让精锐都倾巢出动啊!” 王延龄叹了口气:“和长安的安危比,我个人的得失又算得了什么呢?左路敌军已经牵制住了秦风路的军队,他们根本无暇顾及泾原路,泾原路又是边疆所有路中防守最薄弱的,我们离泾原路最近,全力支援理所应当。其他路的军队若要增援,只怕远水解不了近渴。” 他又把长案上的舆图细细看了一遍,说:“大宋的精兵良将全部聚集在宋夏的边境地区,关中地区的军事力量则向来薄弱,那里的将士疏于训练,又没有实战的经历,偏又依仗潼关天险自以为是,我们绝不能把夏军放过去,如果潼关失守,长安在劫难逃。延州城和长安比,实在是太微不足道,就算丢了延州城,也必须要保障长安的安全。” 决定增援泾原路阻击敌人后,众人又商议了很久带兵的人选,最后王延龄下达命令,命定边军赵楷、保安军魏临,两路都巡检赵良奇、吕宏等部,共集精兵五万,统一由环庆路都监郑铎指挥,火速前往阻击地点。他自己则率老弱病残的余部留守延州。 他又写信给泾原路的经略安抚使,阐明了作战计划,请他集结军队给予配合,又给河东路经略安抚使写信,请他火速出兵增援。 大军未动,粮草先行。等不及朝廷的供给,王延龄下令先把延安城内的粮食运走。 随后,附近的军队集结完毕,相继拔营启程。 百姓们恐慌无比,这座城如今无粮无军,已没了安全感,便纷纷离开。锦绣阁衣坊也关门了,老板娘遣散了伙计,全家收拾细软,锁了房子,慌忙投奔乡下的亲戚去了,可怜艾怜和另外两个姐妹无处可去。 第149章 素雅之花 三个年轻女子各背一个包袱, 站在锦绣阁门前的街上不知如何是好。艾怜想起了府衙附近那两个布成『迷』阵的坊, 觉得那里更安全一些, 便提议去那边租个房子住着。那两个女人此刻心里慌『乱』没主意, 便听从了她的建议。 昔日繁华的街道如今就像末日要来临一般, 两边的店铺很多都关门了,剩下的像古玩店、首饰店、当铺等虽未关门却不再营业,伙计们忙着把贵重东西装箱收走,其余的如杂货铺子、茶叶铺子等正在大甩卖。街路上满是扶老携幼、大包小裹、骑驴拉车急于出城的百姓。到处都是忙碌碌的、慌张张的,『乱』纷纷的。 这么多百姓急于逃离的氛围,让艾怜看了心有些慌『乱』。好在街面上有士兵巡, 才没出现哄抢等事故发生, 让她的心里多少有些安慰。 她们三个贴着路边逆着人流走,那个叫满儿的女孩子有些怕了,问艾怜:“艾姐姐, 我们真要留在城里吗?我好怕,咱们还是结伴出城吧。” 听了这话艾怜也有些动摇,但一想到她前些日子已经拒绝了王延龄好意,明确表示自己会留在城里, 无论如何也得硬着头皮坚持下去。 这种危险的时候, 是不能劝说别人的,她并不敢保证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 就说:“我哪也不去就留在城里。你们不要受我影响, 我也不知道城里是否安全, 如果你们害怕, 那就趁着现在出城的人多跟着走吧,等过两天,路上人少了,女子在外面行走会很危险。” 叫如玉的女子坚定地说:“我不走,我没有亲人也无处可去,城外不见得比城里安全,再怎么说,城里还有王延龄大人,还有一部分士兵。我看夏兵不一定攻来,就算攻来,不一定能破城,就算城破了,大不了抹脖子一死。” 艾怜很是意外地看了眼如玉,没想到看上去清冷素淡的她竟然也很有思想。 见她两个都不走,满儿也不再犹豫:“我还是觉得和你们在一起比较好,反正我跟定你们了。” 府衙左侧的叫如意坊,就是艾怜『迷』路的那一带,艾怜不敢轻易进去,便在巷子口守着,大部分人只出不进,行『色』匆匆,后来发现了一个老丈,见他拄着拐杖久久地在巷口呆立着,便上前打听:“老伯,您不出城吗?” “我老了,走不动了,留下来给孩子们看家。” “老伯,我想在这租个房子,您的左邻右舍有想把房子租出去的吗?” 老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你自己吗?租多久?” 艾怜指了指远处:“我还有两个姐妹,临时租一段日子,估计要到战争结束后。” 老人说:“那把我的空房子租给你们吧,我也不要租钱,家里柴火也白给你们用,就是你们每日吃饭带上我,再帮我洗洗涮涮的就行。” “我去同她们商量一下,您在这等我一会儿。” 艾怜过去和她们两个商量了一下,觉得一个老人家也吃不了多少饭,平时洗衣服把他的顺手洗了就是了,再说烧柴不用管,省了她们很多事,于是一致同意了,就这样,她们三个住了进来。 老人对她们说:“我腿脚不方便,也不能领你们熟悉这里的情况,你们踩着梯子上房,从高处往下看,能记住最近的两个出口就行。” 三人都不是娇滴滴的大小姐,没有扭捏,一个个都听话地爬梯子上房去认路。在房顶上,艾怜居高临下,才发现这里的巷子其实并不复杂,就像个简易的『迷』宫,出口其实还是很多的,只不过每条巷子的布局都一样,都在同样的位置上有个同样的标志物,这样陌生人不管走在哪条巷子里,都以为是在同一个地方绕圈,就会心生慌『乱』,慌不择路,尤其是夜晚,很容易『迷』失在里面。 三人住在一个厢房里,房间里没有床,有一铺土炕,只要一生火做饭,土炕就会热起来。最初她睡着不习惯,夜里总是觉得口渴,睡了两夜后来了葵水,身下热乎乎的土炕让她第一次觉出了它的好,不管仰睡还是俯睡,后腰和小腹都暖暖的,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头一次痛经时没有遭罪。 三个女子互相照顾,在艾怜小日子期间,满儿和如玉结伴去买了米面和生活必需品回来,她们两个都是安静的『性』子,每日中午时到巷口观察一下情况就回来,巷子里的住户越来越少,和周围人也没什么来往,她们大部分时间仍做着针线活来打发时间。 由于不知道外界的情况,她总觉得心里没底,反正和王延龄那么熟了,向他打听打听情况,不算勾引他吧?虽然她心里还有一丝勾引的想法,但看情况再说,能勾就勾,勾不了也没什么遗憾的。 经期一过,艾怜便拉着她们俩去府衙,通报完姓名在外面等候的时候,如玉惊奇地问她:“艾怜,你竟然认识王大人?”满儿也一脸崇拜地看着她。 艾怜笑笑:“只是认识而已,还不知道王大人肯不肯见我呢。” 很快,一个侍卫出来对她说:“大人正和下属官员们议事,不好在前面接见潘娘子,请您先去后宅的花厅小坐。” 在侍卫的引领下,她们进了后宅。府衙里被维护得很好,不知名的灌木上开着淡粉的小花儿,甬道上打扫得很干净,下人们也都各司其职,就像普通的大户人家的后宅,看不出大战在即的惊慌和忙『乱』。 小厮献了茶退下后,如玉小声责怪艾怜:“都怪你,你要是提前说一声来见王大人,我肯定会好好妆扮一下,现在素面朝天的,怎么好意思见王大人?” 艾怜笑着安慰她:“如玉,你现在清清爽爽的,干净得像朵莲花,王大人喜欢素雅的女子,一定不会见怪。” “真的吗?” 艾怜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满儿急忙问:“艾姐姐,那你觉得我怎么样,也很素雅吗?” 她穿着嫩黄的衫子,艾怜夸道:“嗯,像朵可爱的小雏菊,很好看。” 如玉和满儿对她的比喻很高兴。 艾怜今天是有备而来,穿得鲜艳一些,就是想让她们两个做背景来衬托自己,和她们两个相比,她像朵艳丽的芍『药』。艾怜喝着茶水,心里琢磨着王延龄不知会对哪朵花更有感觉,一会儿一定要仔细观察,他的目光停留在谁身上多些,就说明他更偏好哪一类女子,然后自己就可以投其所好。 等了将近半个时辰,王延龄才过来,他一进门,顿时满室生辉。三个女子急忙起身给他见礼,艾怜介绍过她们之后,王延龄没有端官老爷的架子,而是客气地回礼。 艾怜敏锐地发现王延龄的眼光扫过她们三个时,在如玉身上停留的时间要稍稍长些。原来他对素雅的女子更有感觉,想起了梅姨娘那不施粉黛的绝『色』面容,她似乎有些抓住了他的品味。 坐下后,艾怜不动声『色』放柔了声音,问道:“大人公务繁忙,我还过来打扰,实在是出于无奈。衣坊关门了,我现在同这两位姐妹住在如意坊,坊里已经没多少住户,我们又不认识什么人,也不了解外面的情况。想着大人不止是延州的父母官,更是个见多识广的男子,就壮着胆子过来问问您,我们这些留在城里的女人家,要注意些什么?” 听惯了她横冲直撞、不经大脑的说话方式,这种女人味十足的柔软腔调还真是不适合她。 王延龄看着她,似笑非笑地说:“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您既然不耻下问,我定当如实相告,有军情来报,的确有一小股敌兵正前往延州方向,虽然沿途会遇到我方一些堡寨的拦截『骚』扰,但并不能真正地阻止他们,预计后日可到延州来。我刚才和其他大人们就是在商议此事,告示马上就要贴出,明日太阳落山就关闭城门,不再允许百姓进出,直至险情解除。所以,要是想出城的话,你们还有一天多的时间。” 三人面面相觑,最后艾怜说:“我们就在城里,哪也不去。” “那明晚之前备些够支撑十日的米面、烧柴,把水缸都装满,也可准备些『药』材,为了以防万一,还有……”王延龄有些说不下去了。 “您是指剪刀、菜刀、匕首之类的吗?大人,如果城破了,我们宁死不屈,绝不落入敌手受辱。”艾怜大义凛然地替他说了。 女子重节义,这是大宋男子最为值得自豪和骄傲的,可不知为什么,王延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为了防止危险关头他自顾逃命,艾怜话锋一转道:“大人,您看,我们都有一死的准备了,不光我们,城里留下来的女人一定还很多,她们也都同我们是一样的想法。这么多人命,大人,您可千万别辜负我们,哪怕有一线希望都不要放弃,就算没希望了,也不要放弃,绝地求生的事情也不是没发生过。您千万别让我们这些女人几日后成为孤魂野鬼。” 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怕他会弃延州城于不顾,这才是她今天来府衙找他的真正目的吧?王延龄苦笑道:“潘娘子,如果要赴死,我们这些男人必将死在女人们之前。我保证,我死前你肯定会没事的。” 那就好,有他这句话,艾怜就不怕了。再没什么好说的,她们起身告辞了。 第150章 醉翁之意 两天后, 在城西侧的门楼上, 王延龄神情冷峻地望着远方正兵临城下的军队, 疾驰的铁骑扬起漫天沙尘, 犹如黑风暴般滚滚而来。 都指挥使陆华看向王延龄,得到了他的首肯后, 握紧手中宝剑, 放开粗犷的嗓门大喊一声:“弓`弩手就位!” 已在墙垛后列队等候的第一排弓`弩手立即齐刷刷地上前一步,各占据一个垛口, 把弩`弓架在垛口上,手臂紧绷,目视前方, 集中精力等着主帅下令。 沙尘越来越近, 尘烟里的夏兵影影绰绰,发出震天的呐喊声, 一面鲜红的大旗在沙尘上空飘扬着。 越来越近了,敌军快进入宋军的『射』程时,陆华举起剑, 喊道:“准备——” 每个弓`弩手都紧张起来, 泛着寒光的箭矢直指敌兵方向。 “放箭!”陆华的剑重重劈下,与此同时,箭羽如飞蝗般『射』向敌军阵营。 烟沙里骑兵呐喊、战马嘶吼, 王延龄看见敌兵阵营里不断有骑兵落马, 也有战马倒地, 他冷笑了一下。那些箭头上事先都淬了毒, 被『射』中的敌兵就算不死,一两日后也会肌肉溃烂、流脓不止,从而丧失战斗力。此法虽阴损,但目前他可用于守城的只有一千余人,面对一万彪悍铁骑,若不另辟蹊跷,最终死的就是自己。 他转身下了城楼,把城西战场的指挥权全权下放给了陆华。延州城共九座城门,他还要巡查一下其它三面城墙的情况。昨日一整天都在同众部将研究讨论有可能遇到的各种情况,如何应对将军们心里都已经有数,只有发生意料之外的状况,才会需要他亲临坐镇指挥。 延州城虽然缺兵缺粮,但经过他这段时间不断地修缮,城池固若金汤。敌骑虽彪悍,但缺乏丰富的攻城经验,且轻装远道而来,缺少实用的攻城用具。如果此次攻打延州城,依靠绝对的人数优势发动持续进攻倒也罢了,偏偏只调来一万骑兵,这点人数他根本就没放在眼里。 他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城内的番人和极少数的羌人,他们同夏人有血缘、语言上的诸多联系,就怕他们偏心夏人暗中搞鬼,这种时候必须以安抚为主,以防生变。 前日他下令就近从平邑堡调来的三百番兵,直到今早才磨磨蹭蹭、心不甘情不愿地进了城,如若他们再来得晚些,说不定此刻就在城外就地反叛了。 现在那三百番兵正在休息,还未被派到城头作战,必须先把番兵将领克图拉拢住,他爱好美『色』,此时当以美人许之。眼下延州城里居民不多,女人们也都藏了起来,艳春楼的女人据说都被他玩遍了,上哪儿去找美人利诱他呢? 美人?他突然想起了陪同艾怜前来府衙见他的那两个年轻美貌的女子,这种战『乱』的时候,不同家人在一起,不去投亲靠友,多半是无依无靠的孤女。这么一想心里便有了主意,于是对身边的七弦说:“你去把潘娘子及与她同住的两名女子接到府衙,就对潘娘子说,我很担心她的安全。”然后又附耳过去交代了一番。 听到警钟响起之后,艾怜她们都惊慌不已,虽然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事到临头,还是怕得要命,于是都去了老伯的屋子里躲着。 身边有个老人在,就像有个主心骨,心里也会觉得踏实一些。 老伯安慰她们说:“你们莫怕,去年的延州之战才真正吓人,当时附近的精兵都出去追歼敌军,结果中了埋伏全军覆灭,敌人又来攻城,守城的才几百人,延州城整整被围了七天,多亏苍天有眼,下了场大雪,夏兵没有御寒衣物,最终仓皇撤兵了。听说如今城里有一千多守军,城墙也比去年坚固,王延龄大人也早已写信求援,情况比去年好多了,你们莫要担心。” 老伯的话让艾怜的心里多少得到些安慰。 三人谁都不敢出屋,老人劝说道:“延州城是个大的城池,咱们这个坊又位于中心地带,放心吧,敌兵的流失『射』不到这儿来,你们该忙什么就去忙,实在无事可做,就去念经请佛祖保佑咱们。” 三人这才从老伯屋里出来,各自找事去做,用以缓解焦虑的情绪。 艾怜站在院子里,心里总是觉得不安,便顺着梯子爬到房顶向四周眺望。虽然房顶的视野比较开阔,但城内有不少二层的建筑,遮挡了她的视线,她看不到四面的城墙,也听不到战争的厮杀声。如意坊里安安静静的,同平时没什么不同。 唯一与往日不一样的就是远处的街道上,多出了不少百姓,他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应该是彼此打探消息,互相询问前方的最新战况。 艾怜坐在房顶上,呆呆地坐着,脑子里天马行空地各种想象,直到看见七弦向她们的住处寻来。 这种时候她不是应该紧随着王延龄吗?艾怜心里“咯噔”一声,急忙顺着梯子下来,跑到大门口,开了大门,迎面看见七弦,焦急地问:“出什么事了?” 七弦恭敬地作揖,然后说明来意。 艾怜觉得不可思议,王延龄果然一直都在暗中关注着她吗?这么紧张的时刻,他都不忘保护她,他到底是对她有意,还是仅仅因为她是陈世美的妻子,他要保住她的命将来好对陈世美有个交代? 不管他的意图是什么,总之在他身边会更加安全,而且还能趁机接近他,这是大大的好事。 艾怜领七弦进了厢房,把他介绍给如玉和满儿,两个姑娘听说王大人也邀请了她们,俱是受宠若惊欢喜不已。王延龄对她们来说是偶像,是遥不可攀的高大上的存在,如今竟然可以住进府衙,可以近距离与他相处,简直是匪夷所思。 不管怎样,三个女人最后告别了老伯,高高兴兴地随着七弦去了府衙。 府衙里,小厮把她们分别带进了各自的房间。 小厮恭敬地说:“潘娘子,大人请您半个时辰后和另外两位小姐去前面的花厅吃茶。” “知道了。”等小厮退下后,艾怜把随身的包袱打开。既然要见王延龄,她想穿一身素雅些的,翻了翻仅有的几套衣服,发现全都是有鲜艳颜『色』或带绣花的。 她挑了件最不起眼的,对着镜子照了照,发现她还是适合穿艳丽的,这种素净的衣服使她的美貌大打折扣。如果涂上薄薄的一层口脂,容颜就会更加生动艳丽,可是想到王延龄的品味,她只好放弃了,打算素面朝天地去见他。 当小厮领着她从房里出来,在甬道上碰到如玉和满儿时,很是吃了一惊。 满儿不解地问道:“艾姐姐,你怎么没换新衣裳?” 还没等艾怜说话,旁边给如玉和满儿带路的七弦抢先答道:“潘娘子是大人的朋友,自然不用讲究太多,您二位是大人的贵客,自然要多关照一些。” 听了七弦的话,又看到穿戴一新的如玉后,艾怜警觉起来。上次王延龄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的时间就比较长,现在给她准备的衣裳完全就像是为她量身定做的。难道她错了,王延龄不是对她有意,而是对如玉有意,她其实是借了如玉的光么?这么一想,她的心情便有些不好。 在七弦的带领下,她们去了前面的花厅,王延龄穿着绯『色』的官服,衬得他玉面俊雅、风度翩翩。 小厮献上茶后,王延龄微笑道:“我与潘娘子是相熟的朋友,二位姑娘既然是潘娘子的姐妹,那也就如同我的姐妹,请二位不必多礼。”然后温和地与她们交谈。 如玉和满儿从小就受到世俗的约束,没怎么同外男交往过,王延龄又是年轻俊美、见多识广的男子,只要他肯用心,是十分讨女人喜欢的,两个年轻的女孩子涉世不深,几乎没有与男子交往的经验,对他又非常的尊敬崇拜,所以有问必答,没多久就被王延龄不动声『色』地套出了身世。 全程都无视于她,只顾同那两个年轻的说话,艾怜冷笑,果然她是个陪衬,王延龄明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她在现实世界谈过多次恋爱,又在这里攻略过不同的男人,男人的花言巧语她一看就透。 哼!王延龄,原来不是不好`『色』,只不过是一直没看上她。 既然他看不上她,她也犯不上再搭理他。艾怜默默地喝着茶,听王延龄春风和煦地与两位姑娘对话,心想就权当看戏了。 “如玉姑娘冰清玉洁,满儿姑娘娇憨可爱,能与二位姑娘相识,王某真是三生有幸。” 艾怜心里白了他一眼,他精明得很,绝不是不知轻重之人,外面强敌压境,他还有闲情逸致在后宅泡妞,这么说敌军一定不足为惧了?那她今晚可以安枕无忧了。 第151章 美人计 堂上, 王延龄有意拉近距离, 增加她们两个对自己的好感度和信任度, 两个傻姑娘被他『迷』得浑然不觉自己已陷入局中。 旁观者清, 艾怜冷眼看着, 越看越觉得王延龄今日的举动很是怪异,他绝对是心机深沉之人,此刻城墙上的战斗一定很激烈,每时每刻都有士兵伤亡,他不去督战,反而同这两个单纯的女孩子聊天, 这绝得绝对不正常。 王延龄肯定是在打什么鬼主意! 她细细打量了如玉和满儿, 除了年轻美丽单纯外,没看出她们有什么特别,她实在搞不懂他的用意, 正当她暗自揣摩他的时候,忽然听到外面有人通报:“番兵统领克图求见大人。” 一听说有外人前来,如玉和满儿都慌了,急忙起身, 不知要躲到哪里去好, 正局促不安时,克图大步流星地进来了, 单膝跪地, 双手一搭:“克图见过大人。” 王延龄保持着上位者的架势, 坐着没动, 只是淡淡地点点头:“免礼。” 等克图直起身来,脸一转,看到了厅上的三位美女,真是美得各有千秋! 西羌人『性』格直爽,对男女之事看得比较开,也没有汉人那种男女大防的意识,克图没有掩饰自己对美女的喜爱和欣赏,挨个扫了一遍,把如玉和满儿尴尬得垂下头羞红了脸。 艾怜见王延龄没动,便也没起身,坐在椅上大大方方让克图瞧了,她也趁机看起他来,这个高级军官很符合她的审美观,身材高大健美,高鼻深目,头发微卷,麦『色』的肤『色』,着一身甲胄,看上去有股粗犷的野气。 王延龄忽然咳了一声,克图和艾怜都转过头朝他看去,虽然克图本身没有男女要避嫌的意识,但对于汉人的礼仪还是了解的,感觉到他的举动怕是冒犯了王延龄,便带着几分不安和歉意道:“大人,克图失礼了,望大人见谅,” 艾怜忽然觉得这样的场合不适合再留下来,便起身向王延龄告辞:“大人,既然您有贵客到访,我们就不打扰了。”说完,屈身一礼,把如玉和满儿都带走了。 等她们退去后,王延龄指了指下首的椅子:“不必多礼,做吧。” 等克图坐下后,王延龄给他布置任务,说了一遍今晚番兵防守的位置和注意事项。克图记下后,见他再无公务交代,便大着胆子问道:“大人,属下听说您并未带家眷来延州,刚才那几位美貌女子可是大人新纳的小夫人?若如此,属下刚才真是太失礼了。” 王延龄轻轻摩挲着手里的茶盏盖子淡淡一笑:“刚才那几位是陈夫人和她的两个妹妹,陈夫人来延州探亲,陈大人在京城做官,托我照顾一下她们。” 克图回想了一下那三个女子,梳着『妇』人头坐着未动的应该就是陈夫人,虽然长相艳丽可惜名花有主了,另外两个温温柔柔、娇娇羞羞的一看就是未嫁的姑娘,便夸道:“陈夫人的两位妹妹真是花容月貌。” 王延龄叹了口气:“是啊,不仅美丽而且聪慧,陈夫人托我给那两位小姐找婆家,没想到却遇到围城这种事,女人们心里害怕,我便把她们接来府衙暂住几天。 找婆家?克图心里一动问道:“不知陈夫人说妹夫的标准是什么?大人心目中可有人选?” “陈夫人极疼两个妹妹,就怕妹妹们受婆家一大家子人的气,想找个人口简单家底殷实些的青年才俊。至于人选,倒是看中了一个,只是前几日随着大军前往泾原路了,也不知能否活着回来,另一个人选……”王延龄顿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克图,“尚无。” 克图虽是西羌人,但心思比一般羌人要活络,大宋重文轻武,王延龄这种家世显赫的高官平时都是他仰望不及的。他是平邑堡的番兵统领,也是当地西羌一只部落的首领,汉人一向瞧不起羌人,番兵虽战斗力强悍勇猛,但待遇和地位却远低于汉军,这使得很大一部分番兵对朝廷不满,自西夏立国后,大宋境内的西羌人心理上有了归属感,开始亲近西夏而疏远大宋,克图作为西羌人,自然也对宋的轻视产生了反感和一丝敌视。 自从王延龄来了延州,对番兵采取的是安抚优待政策,所以克图对他还是非常尊重的,但如果他毫无理由地拥护汉人官吏,多少会受到其他番兵统领的孤立,所以,对于王延龄调他前来护卫延州城,他是很犹豫和为难的。西羌人重视家族团结和睦,如果他同汉人官吏结成姻亲关系,其他羌人首领就没有理由去孤立他。再者,王延龄是大宋的宰相,就算现在被贬,以他的能力,将来多半也会起复,同他搭上关系,对他只有百利而无一害。刚才,他那暗示的一眼已经很明显,端看他是否识时务了。 想到这,克图急忙起身,『毛』遂自荐道:“大人,您看我怎么样?我家里就一个老娘,很是慈祥可亲,当统领的这些年也积攒下不少家当,虽是羌人,可我自小上过两年汉人的私塾。若大人肯把陈夫人的妹妹许一个给我,我克图必当以死回报大人的恩情!” 见他上道,王延龄满意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说:“克图统领倒是个不错的人选。”他话锋一转:“不过,你也知道,我汉人的女子最重名节,倘若城被攻破,她们几个绝不会苟且偷生。” 克图大喜,怕着胸脯保证道:“大人放心,我们番兵就是有股子蛮劲儿和狠劲儿,就算战斗到只剩最后一个人,也决不会让敌人杀进来!” 王延龄欣慰地说:“克图统领,我保证,等敌人退却后,亲自为你们主持婚礼,只是,你需拿个信物出来,我好对陈夫人有个交代。” 克图解下了腰间的弯刀:“这是祖传之物,以此为信!” 王延龄接过弯刀,进一步利诱说:“克图统领,晚上务必守好城门,等战争结束,你不但抱得美人归,而且会受到朝廷的嘉奖。你年轻有为,只要肯努力,将来封侯或成为管辖一方的节度使,也不是不可能的。” 克图得到了他的勉励,信心满满地告辞而去。 王延龄拿着弯刀,前往后宅去见艾怜。 “潘娘子,大人过来了。”一个小厮在门外恭敬地通禀。 艾怜正无聊地拿着一只绣绷绣帕子,听见动静,放下绣绷,起身迎接王延龄。 王延龄坐下后,弯了下嘴角:“潘娘子,在下有事相求,其实这也是一桩好事。” 大敌当前,能有什么好事?艾怜没有出声,默默地等他说下去。 “克图统领,就是你上午见到的那位,他想求娶如玉或满儿姑娘,你可否去做这个媒人?” 艾怜嘲讽道:“大人,您可真是宰相肚里能撑船,现在形势这么紧张,您还有心思做月老?我看您是想用美人计去拉拢那个番兵头领吧?” 王延龄没有否认:“潘娘子果然聪慧,我这么做也是事出无奈,当前情况下,为了让克图死心塌地地去守城墙,只能投其所好。再说,这关系着延州城几万百姓的安危,当然也包括你和我。况且克图统领不仅是部落首领,而且年纪轻轻就屡立战功,你那两个姐妹不过是无依无靠的孤女,能嫁个这么个能干的高级军官已经是大造化了。” “可他是羌人,羌人野蛮落后,习俗和汉人大不相同,万一她们两个不愿意呢?” 王延龄激她道:“所以才需要你去劝说,潘娘子这么能干的人,该不会被这点小事难为住吧?” 如果拉拢那个番兵首领有利于守住延州城,艾怜当然会尽力劝说的,只是她不想就这么被王延龄所用,便提出要求:“我去试试吧,若我为大人办成了这桩事,大人要许我什么好处?” 王延龄最讨厌这种趁火打劫之人,皱着眉头问:“守住城池,你也不会遭难,这难道不是好处吗?” 艾怜看出了他的不高兴,反正她在他心里早没了形象和地位,也犯不上再装模作样了,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说:“这是好处,这是延州城里人人都可得到的好处,但我更想要大人您给的好处。” 王延龄的面『色』阴沉起来,拒不松口:“如果你不想促成此事,我也可以直接以势压人,那两个女子最终还是会同意的。有你没你,其实对这桩婚事的结果不会有什么影响。” 艾怜嘴上不相让:“大人,话可不能这么说,婚姻是结两姓之好,如若嫁得不情愿,婚后夫妻不睦,可是会影响到羌人和汉人之间的关系,大人您不会只顾眼前守城这点事,而不管延州城长远的发展吧?” 竟敢威胁起他来了,真是好大的胆子!王延龄冷冽地看着她,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想要什么好处?” 艾怜顶着他越来越冷漠的眼神,硬着头皮说:“大人,您坚若磐石,可比延州城难攻多了,我现在也明白了,不敢再求您为我出头伸冤了。我要说的是,我恨陈世美,我一定要让他身败名裂不得好死,我将来肯定会回到他身边,我有信心『摸』清他的老底,找出他的破绽,如果我抓到了他的把柄,我希望能把这些顺利地送到您手上,请您给我个联络的方式。” 王延龄的脸『色』非常难看,夫为妻纲,虽然他平时还是很尊重女人的,但这样一个心狠的算计丈夫的『妇』人,实在是让他瞧不上,他斜睨着她冷冷地问:“潘娘子,你真的读过《女戒》吗?你真的懂得三纲五常吗?我不知到底是什么深仇大恨让你欲置丈夫于死地,虽然我很讨厌陈世美,但我还是要替他问一句: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丝毫不顾念夫妻情分吗?你还是母亲吗?你考虑过两个孩子吗?” “大人,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我有情无情都与您无关,您直说吧,需不需要和我联系?” 王延龄呵呵冷笑道:“连你这枕边人都千方百计地去算计他,我如何不想?我给你个丫头,日后就让那丫头传话吧。” 话音刚落,脑中的系统突然放出一段激昂的音乐,把艾怜弄懵了。音乐声停止后,系统说话了:“恭喜游戏玩家,完成了第三个任务,成功与王延龄合作!接下来的游戏情节就靠你自己设计自己发挥了,祝你虐渣成功!” 艾怜瞠目结舌,最后气愤地问:“这也可以吗?原来只要合作成功,就算攻略他了,你为什么不早说?害我出尽了洋相,丢尽了脸面。” 系统挖苦道:“你也就这水平了,再给你十年你也攻略不下王延龄那个人,所以我调整了游戏难度,他肯合作就算你任务完成。啧啧啧,就算是合作,就算你上赶着给他送情报,他都心不甘情不愿,你做人真是太失败了,我当初真是高估你了。” 艾怜没有否认,苦笑着说:“我其实笨得很,我不适合这里,我想早日离开,是不是陈世美死了,我就可以回到原来的世界?” “是的。王延龄可以扳倒陈世美,但不会赶尽杀绝,你要把陈世美虐死,你虐他到什么程度,就看你爱秦永到什么程度。他死的那刻,你就可以回到现实世界,但如果日后你舍不得陈世美死,我是个仁慈的系统,也可以允许你留下来。” 她怎会舍不得陈世美死?真是笑话,她恨不得的啖他的肉,喝他的血。 “我再不会出现,也不会再提供给你任何帮助,一切只能靠你自己了,当你出了游戏时,我会送你一样东西留作纪念。好了,后会无期!” 系统沉默了,艾怜怔怔地看着对面的王延龄不语。 第152章 心如刀绞 久久得不到艾怜的回应, 王延龄不耐烦地问:“怎么, 潘娘子难道还有要求吗?做人不可太贪心, 你最好想好了再说。” 他这话语、这口气、这种对她毫不掩饰的厌恶感, 让艾怜心底升起了一丝薄怒,同样, 她对他也再无耐心, 反正已经攻略下来他了,以后不必在他身上花费心思了, 她懒得再多说话:“我晚饭前给大人答复。” 王延龄把弯刀放在桌上:“这是克图的定亲信物,你最好也拿过来一样东西,我晚上巡视时交给克图, 好让他安心守城。” 送走了这尊瘟神, 艾怜拿起弯刀拔下刀鞘仔细打量,刀把上包裹的皮革已经磨得锃亮, 刀刃锋利森凉,不知上面沾染了多少人的血。这种大凶不祥之物竟然当做定礼,真不知克图是如何想的, 反正如果是她的话, 才不肯接受这样的东西。 如玉看上去『性』子清淡,心里很有主意,怕是很难被忽悠住, 满儿小女孩单纯好骗, 应该可以被她说动心。为了不显得她厚此薄彼, 她决定当着她们的面把话摊开来说, 心里默默地想了一遍说辞后,让门口的小厮去请两位姑娘来。 等十来岁的小厮奉上茶出去后,艾怜把如今延州城严峻的形势给她们分析了一遍,“……如果城破,我们身为女人绝没有好下场,殉城对我们来说就是最好的归宿。” 两位姑娘听了面『色』都凝重起来,如玉坚定地说:“姐姐,你放心吧,名节重于一切,我绝不会任由夏人侮辱的,一旦城破的消息传来,我会马上自行了断。” 满儿犹豫了一下,也跟着点了点头。 置于死地而后生,艾怜又开始给她们描述希望:“王大人知道了咱们有殉城的打算,很是惭愧,觉得无颜面对咱们。为了保卫延州城,为了不让全城的百姓惨遭屠戮,他绞尽脑汁,千方百计地想办法拉拢克图统领,如今办法虽有了,但总得有人去做出牺牲。” 如玉听出了她话里深层的意思,马上问道:“什么牺牲,需要咱们做些什么吗?咱们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牺牲?” 等得就是这句话。艾怜喝了口茶,润了润喉咙,换了种轻松的声调:“其实也是一桩好事,端看你们是怎么想的。” 她把克图好一顿夸,同时把他家里的情况介绍了一遍,然后拿出那把弯刀:“他虽是西羌人,但读过汉人的私塾,是个文武双全的人才,延州城附近十几个堡寨,其中近一半是番兵统领,大部分人马被调走之后,为什么王大人单单挑中他来帮着守城,还不是因为他是可造之才?得到王大人的器重,日后他可是前途无量啊!你们也见过他的样子,长得又威武又英俊,而且他是一个部落的首领,他的部落有几千人,嫁过去后就是首领夫人,想一想这是多么荣耀的事!如果错过这样好的男人,日后你们回锦绣阁后就只能嫁贩夫走卒了。是做草民的妻子,还是做受几千人顶礼膜拜的首领夫人,你们两个仔细想想,哪个更好?” 艾怜把弯刀放在桌上,给她们时间去思考。 半晌,满儿摇头道:“艾姐姐,我怕他,我不喜欢那样雄壮的男子,我不想嫁给羌人。” 真是个孩子,还处在看脸识人的阶段,日后等她嫁为人『妇』,就知道男人雄壮的好处了。艾怜转头去看如玉,如玉静默了一会儿,抓起桌面上的弯刀,坚定地说:“我嫁。” 这可真是出乎她的意料,她本想着等她们都拒绝后,她单独留下满儿,连骗带吓加利诱,把她给拿下,没想到如玉却同意了。 她不放心地又追问了一遍:“你可想好了,这婚事可关系着你的一辈子。” 如玉害羞地笑了笑:“像我这种无依无靠的孤女,就像姐姐说的那样,顶多日后嫁个贩夫走卒,克图大人无论怎么看都是最好的人选,况且,王大人保的媒,有他这么个强大的靠山,我嫁了他后,量他不敢轻视于我。” 这才是真正的明白人,艾怜握着她的手说:“妹妹,日后敌兵退了,守城的功劳里也有你的一份。” “姐姐,如果不是跟着你,我怎会得来这样好的姻缘?谢谢你。” 既深明大义,又懂得知恩图报,看着娴静美丽的如玉,艾怜真心希望这是一桩美满的姻缘。虽然她自己没经历过婚姻,但她在现实社会看过不少关于经营婚姻的总结,便结合游戏世界的现状,忠告她说:“你一定要每天都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男人都喜欢赏心悦目的女人。对丈夫虽然要顺从,但也不能一味让着,自己一定要有主意有底线,如果他欺负你,你务必头一回就把他给制服,实在不行可以利用王大人去压他,总之一定要狠,千万不能手软。还有就是你自己要想办法攒些私房钱,真要是过不下去了,自己将来也有个后路。” 虽然艾怜的话很是离经叛道,但如玉明白她是一片好心,便点点头应了。 艾怜见她低头摆弄着弯刀,想起了王延龄的交代,便说:“你也拿出一样信物来吧,这样婚事就算定下来了。” 如玉想了想,摘下自己的一只耳坠,交给艾怜:“这是我的信物,请姐姐转交给克图大人。” 艾怜接过耳坠子,又问道:“你真的是心甘情愿的吗?既然嫁他,就要顾全大局,日后时刻劝着他同汉人搞好关系。” 如玉微笑着说:“我愿意,姐姐放心吧。我是汉人,大宋的利益高于一切,我绝不会让王大人失望的。” 等艾怜去找王延龄时,把如玉高高兴兴地应了婚事的事说了一遍,同时把耳坠子交给了他。 王延龄赞道:“真是个顾全大局的好姑娘!你告诉她,我会送她一笔丰厚的嫁妆,把她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艾怜高兴地对王延龄屈膝一礼:“我替如玉谢过大人。” 王延龄摆摆手,说:“至于给你的丫头,为了不让陈世美怀疑是我的人,我把她送进锦绣阁去,等你回去后,你就从那里把她带走吧。” 见他想得周到,艾怜没什么可说的了,很快告辞而去。 府衙的后宅里平静而悠闲,艾怜一点儿都感受不到战争的影响,诺大的后宅里,除了如玉、满儿和各自守在门外供她们差遣的未成年的小厮外,几乎看不到其他人,也听不到任何关于战争的消息。直到两天后,她见到浑身血污的七弦站在门外,吓了一大跳:“你这是怎么了,你也去护城了?伤得很严重吗?” 七弦揪着自己的前襟闻了闻,皱着眉头说:“没有,我这两天一直忙着救护伤兵,这些血渍都是别人的。潘娘子,我回府衙拿些东西,顺便有事找您,您能不能偷着跟我出去一趟?” 没受伤就好,艾怜松了口气,见他神神秘秘的,好奇心上来了,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他。七弦给她找了顶帏帽戴上,领她出了府衙。 街上空『荡』『荡』的,犹如一座死城。他们朝西走了好久,高大的城墙越来越近,当能隐约地看到上面垛口处来回走动的人影时,街路上的人才渐渐多了起来。百姓们有赶着驴车的、有推着独轮车的,有挑担子的,也有抬着担架的,他们运送着一捆捆的箭簇、一把把的钢刀和长`枪,还有一筐筐的石头,此外还有水囊、有各种标了名字的草『药』袋子,还有很多白『色』的布匹等等。 离城墙越近人越多,城墙下人头攒动、人声鼎沸,密密麻麻全是干活的百姓,手抬肩扛,来回穿梭不已,人群中也有不少伤兵互相搀扶着。 七弦没有领她到城墙根儿去,而是拐进了距离城墙二三百米远的一个巷子里,里面出出进进很多人,有被抬进去的伤兵,也有被抬出来的死尸。 艾怜躲避着他们,跟着七弦进了一户民宅,刚开门,一股混杂着血腥味、汗味和腐臭的混合味道迎面扑来,她被熏得捂住鼻子退了出来,缓一缓后,硬着头皮进去了。 里面到处都是包扎得血淋淋的伤兵,桌上、椅上、床上、地面的草席上,全是不停翻滚扭曲的躯体,他们的脸上满是灰尘、血污和汗水,脏污的看不出样子来,屋子里充斥着痛苦的呻`『吟』哀嚎声。 七弦在里间一个躺在并排连着的木箱子上的伤员面前停下来,看了眼他的状况,对艾怜说:“他昏『迷』中一直喊着‘潘娘子’,我猜他临死前一定想要见见您。我就在巷子口的第一家,如果您一会儿想回府衙了就去那边喊我,我会派人把您送回去的。”说完,转身离开了。 艾怜的心里充满了恐惧,朝那个伤员慢慢走过去,看见影十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脸上苍白得毫无血『色』,身上伤痕累累,划破的衣裳里『露』出一道道血肉模糊的伤口,一只手臂没了,剩下的一小截断臂胡『乱』地缠着布条,渗出的血渍已经干涸,上面落了许多苍蝇。 艾怜心如刀绞,泪水模糊了她的眼睛。 第153章 柔情侠骨 影十的眼睛闭着, 像婴儿一样乖乖地睡着。 艾怜摘下帏帽, 伸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 发现烫得厉害, 小心解开他的衣襟, 见他身上的几处刀伤虽然不大,但创面都『裸』`『露』着没有处理,现在发烧,肯定是哪处的伤口感染了,这个世界没有抗生素,他很有可能会死的。 不知道如何能帮到他, 见他的嘴唇干裂, 想喂他些水喝。 她在屋里院里转了一圈,见水缸里是空的,便进屋询问哪里有干净的水, 地上一个不停呻`『吟』的士兵嘶哑着嗓子哀求道:“这位娘子,多打些水吧,给我也喝上一口。” 伤兵中唯一有精神气的是一个伤了腿的士兵,见艾怜询问, 便一手拄着棍子, 一手拿着瓢,指了指厨房里的水桶, 自告奋勇地领她去找水井。 艾怜想给影十清理一下伤口, 也想洗一洗他那身血污的衣裳, 便拿了一只水桶, 在伤兵的带领下,到临近的巷子里去打水。 水井旁守着个年岁大的士兵,打水的人都排队等着。伤兵说:“他们怕弄污了水井,不许我们这些伤兵靠近,潘娘子,你自己过去吧,把水桶装满,我在这儿等你。” 等了一盏茶的功夫,艾怜才打了一桶水,这么满的水桶,她拎着很是费劲,但她观察到不少打了水的人,在回去时会被拦下,有渴极了的伤兵和民夫会从里面舀水喝,这种时候,没人会拒绝他们。多亏那个伤兵带了水瓢,艾怜也耐心地等着拦下她的人把水喝完。 等他们回到宅子时,桶里的水只剩下一半了,那个伤兵舀了瓢水,一瘸一拐地挨个给其他伤兵递过去,艾怜嫌那个水瓢不干净,找了只碗,洗了又洗,才舀了水朝影十走去。 她轻轻把他喊醒,见他眼睛一片『迷』茫,便知道他还不清醒,于是把他的头抬起放在自己的臂弯里,另一只手端着水碗喂他,看他大口大口地把水喝得一滴不剩。 竟然渴成这样,如果她不来,是不是就一直没人管他?艾怜很是可怜他,怕来回搬动弄痛他,便喊那个腿伤的伤兵:“张大哥,麻烦你给我舀碗水来好吗?” 张大哥一瘸一拐地拿着水瓢过来,把水倒在碗里:“他怎么样?” “还在发烧。”艾怜又继续给影十喂水。 张大哥叹气道:“你可要好好照顾他,听人说,他是王大人的贴身侍卫,敌军围城后,王大人派了三个高手突围出去搬救兵,昨天半夜只有他一个人活着回来了。听他说援军三日后能到,我们有了希望,说什么也要坚持住。” 艾怜听了,鼻子一阵发酸:“嗯,我会好好照顾他的,我也会好好照顾你们的。” 张大哥一听,满是皱纹的脸顿时笑成了一朵花:“你不走了?你真的留在这里照顾我们?” 艾怜点点头:“我留下照顾你们。张大哥,你不要总走动,小心伤口崩开了更难受,有什么跑腿的事让我来做好了。” “你真是个有情有义的小娘子。那我就放心了,我去睡一会儿,你一会儿去看看那屋地上那两个,如果死了,告诉我一声。”他一瘸一拐地坐回到椅子上。 影十『迷』『迷』糊糊的在她臂弯里蹭了一下,艾怜放下碗,手指轻轻整理着他的头发,柔声地说:“影十,我给你擦擦,你不要『乱』动。”影十乖乖地点点头。 艾怜放下他,出去找了个盆,把自己的帕子拧湿,轻轻擦拭着他身上的血污,见他昏昏沉沉地又睡过去,额头仍旧很烫,就又问那个伤兵:“张大哥,我想要些清热止痛的『药』,哪里能找到军医?” “在巷口的第一家,估计军医不会搭理你,他那儿都是刚下来的伤兵,怕是忙得根本顾不上你。” 艾怜想起七弦也在那儿,便决定找他要。一进巷口那个宅子,就见院子里横七竖八地坐着、躺着许多伤兵,见艾怜进来,一个个都盯着她看。 她顶着他们的视线,对门口一个靠墙坐着的伤兵说:“我找七弦。” 那个伤兵看了她一眼,放行了。屋子里七弦正指挥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厮:“按住他。” 艾怜喊道:“七弦。” 七弦转头看了她一眼:“潘娘子,您是要回去吗?先过来,帮我按住他,等我把他包扎完,再找人送你回去。” 艾怜急忙过去帮忙,见七弦回府衙新换的那身衣服上,前襟和袖口又全都是血污,看是去简直像个屠夫。她低头帮忙,死死地压住伤兵的另一个肩膀,七弦拿起一块烧得通红的铁片,烙在了他胸前的创面上,空气里马上传来淡淡的焦味。 “啊!”伤兵痛苦地大叫着,七弦快速地往伤口上撒了些『药』粉,然后拿布把伤口包好。他拿帕子擦了擦头上的汗,对艾怜说:“我去院子里找个能动的伤兵送您回去。” “不用,我要留下来照顾影十和那一屋子的伤兵们,你给我些金疮『药』,他现在还烧着呢,我把他身上的伤口清理一下,还有就是那屋里有个伤兵痛得厉害,嗓子都喊哑了,我想再给他们煎些清热止痛的汤『药』喝。” 七弦听了一笑,便没同她客气:“既然如此,潘娘子,一只羊也是赶,一群羊也是赶,您把左邻右舍另外两个宅子里的伤兵都一起照顾了吧!” “什么?”艾怜惊讶地看着七弦。难道这里没有医护人员吗?如果她不来这里,那影十岂不是就自生自灭了? 七弦以为她不愿意,便解释说:“几个军医都随大部队走了,延州城里就剩下一个,已经累了一天一夜正在休息。抓来的七八个郎中,一个城门放一个,西城门的伤兵最多,那个郎中负责重伤,我负责轻伤,我们都没有时间给伤兵换『药』。您既然能给七弦清理伤口,那就请您给邻近两个宅子里的伤兵换一换『药』。” “可是,我怕做不好,如果有伤兵的伤口恶化了,我处理不来,那你能马上过去吗?” 见那个伤兵缓得差不多了,七弦扶起了他,小厮过来搀扶他出去。七弦洗了洗手,朝外喊道:“下一个!” 然后对艾怜说:“潘娘子,伤口恶化是正常的,十个伤兵里能活下来三个就已经是奇迹了,能否活下来,这是要听天由命的,您只负责给他们换『药』就行,如果实在太严重的话,您就把伤口给包上,记住是谁,等军医睡醒了再去处理。汤『药』的事情您不必管,有专门负责熬『药』的,会定时给伤兵们送去,您只要给喝不进去的人灌进去就行了。” 小厮又搀进来一个伤兵,七弦对小厮说:“你把『药』酒、伤『药』和布条分出一部分装好,一会儿让潘娘子带走。” 见他那么忙,艾怜不好打扰,向小厮问清楚了各种『药』的用法,以及常见情况的处理办法,等东西都装好后,背上筐子,提着两罐子『药』酒,见七弦顾不上她,便同小厮告别。 她带着这些东西回到影十那,先给他处理伤口。 凉凉的『药』酒冲洗在伤口上,在疼痛的刺激下,影十醒过来,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艾怜:“潘娘子,你怎么在这儿?” 看来他现在才是真的清醒了,艾怜把『药』粉轻轻撒在伤口上,温柔地说:“我来照顾你。能坐起来吗,让我看看你背上有没有伤?” 影十环顾了一下室内,床上地上躺着伤兵,外间也有人在呻`『吟』着,这才确定不是做梦,原来刚才真的是她抱着自己喂水喝,他苍白的脸颊有些发红,用剩下的一只手臂撑着,忍痛坐了起来,见艾怜要脱他的衣裳,急忙伸手挡住。 他现在只有一只手臂,脱了衣裳肯定丑死了。“没,没伤,不用看了。” 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她都看到他后背的伤口了,艾怜没理他,硬是把他的衣裳脱掉了,见伤口周围红肿一片,就拿帕子先把他后背擦净,然后细心把伤口处理好。最后琢磨了一下,没有胶布,伤口又分散着,只能用布条把他一圈一圈地缠起来。 影十老老实实地任由她摆弄,看着她乌黑的发顶,闻着她头发里的皂角香味,感觉着她的手小心翼翼的触『摸』他,感受着她对他的怜惜,心里不禁万分难受。 他是孤儿,自小习武,在只知道打打杀杀的男人堆里长大,唯一接触多些的女人就是小七,可他向来都把她当作兄弟,只有艾怜,让他对女人有了全新的感觉。虽然接触不是很多,但她的一举一动都刻在他的心里。刚认识她时,她的『乱』『摸』『乱』动,让他情窦初开,对女人产生了好奇,虽然面上不高兴但心里很喜欢。她给他的腰牌编了根漂亮的绳子,那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收到女人送的东西,还有那条帕子,是他收到的第二件礼物。 他的生活非常简单,每日除了习武就是跟在主人身边,他这种家养的贴身护卫不能随意接触外人,就连府内的丫头都不许有接触,以防走漏主人的消息,艾怜是他唯一近距离接触过的女人,所以在他这个年龄,所幻想的、所渴望的女人就只有她。那日从艳春楼回去后,主人得知他肖想潘娘子的事,狠狠惩罚了他,他明白再不能去想她了。 他这样的人有极强的忍耐力,从小师父就教导,他的人生目标就是保护主人,不得违逆主人。他突围出去搬救兵时,心里想的就是要完成任务,一定要搬来救兵,因为主人和她都被困在城里,如果主人没了,他活着就毫无意义,如果她没了,他的心也就跟着死了。所以,他不但请来救兵,又铤而走险地再次冲破重重敌军回到了城里,只为把消息传回来,让主人安心,让她安心。 影十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横一道竖一道左一道右一道的全是布条,她把每一处伤口都包到了,其实有的地方根本就用不着包扎,这样子也太难看了,那一大团子布条全让她给用上了,他想起了师父骂师娘的口头禅“败家娘们”,这个词用在她身上真是恰当,一点儿都不知道节省,这些布条都够这一屋子伤兵换『药』用了。 被她如此珍视,他心里觉得甜蜜,嘴上却埋怨着:“都把我捆成粽子了,还怎么出去见人?那帮侍卫一定会笑死我的。” 见他现在的精神很好,艾怜以为他退烧了,伸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然后皱着眉训斥道:“哪儿都不许去!烧得这么厉害还想着到处『乱』跑。” 第154章 青涩少年 情人眼里出西施, 听着她的训斥, 他只觉得心里有暖流涌过。他总算明白了师娘总是骂师父, 而师父不但不生气还整日对师娘笑眯眯的原因`, 原来师父不是犯贱,而是在享受。 她可真是好看, 雾蒙蒙的大眼睛就像钩子一样, 勾得他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她,虽然她的眼神很少落在他身上, 但只要她注意到他,肯定会给他一个明媚的笑容。现在她的眼睛里只有他一个人,他从她的眼神里看出她在担心和心疼着他。 影十满足地看着她, 很快, 她的面容开始模糊起来,他用力晃了晃头, 见她惊慌地抓着他的肩膀,嘴里还一张一合。 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他把耳朵凑近去听她说话, 不小心脸碰到了她, 那柔软又温热的触感让他昏昏欲睡,越发地『迷』糊,便干脆把头埋进了她的怀里, 这是世上最安全最温暖的的地方, 他用一只手臂紧紧搂住她的腰, 只想一辈子待在她这里直到死。 艾怜见他摇摇晃晃的, 支撑不住一头倒在她身上,急忙扶着他躺好,喊了他两声,见他烧得又糊涂了,怕他扛不住细菌感染会死去,也不管他能否听见,就捧着他的脸,鼓励说:“影十,你千万要挺住,你要是走了就再也见不到我了,你一定要多想着我。” 影十虽然睁不开眼睛,但听到了她说的最后这句话,于是心里笑了,告诉她:“我每天都想你……” 艾怜见他的唇翕动了几下却发不出声来,心揪了起来。把他安顿好,看着一屋子伤兵,想起七弦说的“十个伤兵里能活下来三个就已经是奇迹了”,不禁为他们感到凄凉和悲伤,“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些没名没姓的普通士兵,像灰尘一样卑微,活下来的还有可能享受荣誉和军功,死去的却什么都没有。战争牺牲了成千上万的无名小卒,最后的战争的结果却只记在某几个人的身上。比如这场守城之战,这个游戏世界的史书上会记载延州之战,王延龄如何如何,……最终守住了延州城。甚至可能都不会提到影十他们三个冒死去请来援军之事。 今天新受伤的不用换『药』,她问清楚了需要换『药』的伤兵后,开始忙活起来。三个宅子,共三十个伤兵,有一半人需要换『药』,一个时辰下来,全部被她搞定了。 她环顾室内,看着换过『药』的伤兵整洁安静地休息,心里很有成就感。她没想到她会这么能干,竟然不怕这些血淋淋的伤口,甚至敢用烧过的刀子剜掉伤兵身上的烂肉,并且手上一点不抖,真是天生做医生的料,她有些后悔自己高中时没学理科,没去报考医学。 天已经炎热起来,血渍会引来大量的蚊蝇,必须把这三个宅子都打扫干净。她挑了两个轻伤能走动的伤兵帮她担水,把影十和其他伤兵沾了血渍的衣裳都脱下来洗了,又把宅子收拾了一遍,席子上、桌上、椅子上能擦的都被她擦了一遍。就连那些脏污得厉害的伤兵也被她简单地洗了脸洗了手。最后又从一个宅子里找到半盒香,每个宅子里点了一根,才觉得屋子里的血腥味和臭味淡去了不少。 从来没这么劳累过,艾怜背靠着影十躺着的箱子,一动不想动。等静下来才发觉肚子饿得咕咕叫,她问张大哥:“你们什么时候吃饭?我饿了。” “太阳落下后喝『药』,一刻钟后吃晚饭,晚饭有粟米粥、馒头和咸菜,这些都有人来送,你应该先把碗洗了。” “还要洗碗吗?” “不洗也行。” 艾怜总觉得不放心,到厨房去一掀开锅盖,见一锅的脏碗泡在水里,水里还飘着几只死苍蝇。实在是看不下去,她又把锅和碗都洗干净了。 太阳落下后,送汤『药』的来了,留下了满满一罐子,艾怜给影十和另外两个昏『迷』不醒的挨个灌了下去。不放心那两个宅子里的伤兵,便过去把不能动的也都挨个灌了『药』。这帮伤兵,可真够懒的,脏碗直接拿过来就倒『药』喝。不能动的也就不说什么了,那个伤了一只眼睛的,手脚那么利索,也不知道洗一洗碗。艾怜无法,把他们用的碗也都洗了。 等吃了晚饭后,她洗了碗,把干衣服收回来,帮不能动的伤兵穿好衣服,又指挥那个眼睛受伤的和她去担水,以保证他们这些伤兵晚上有足够的水喝。 都忙完后,她靠着影十身下的箱子,感觉自己快散架了。她『摸』了『摸』他的额头,仍旧烫手,吃饭时根本就叫不醒他,反正院子里有柴,把他的粥先留着,等他醒了再热给他吃,没一会儿,她就累得睡过去了。 夜深了,王延龄来巡视伤兵的情况,见微弱的油灯下,艾怜的衣裳染上了很多污渍,两只袖子卷到了手肘,头发也凌『乱』地打着绺儿,背靠箱子歪垂着头毫无形象地睡着,就这么大大咧咧地躺在一群糙汉子中间。他走了很多安置伤兵的宅子,只有她管着的这三个宅子里干净整洁,没有臭味,每一个伤兵的脸上身上都是干净的,他们被她照顾得很好。 他以前一直认为她是矫『揉』造作、口是心非、没羞没臊,一天到晚只知道娇媚『惑』人的妖艳女子,原来她也有这般的踏踏实实、勤劳肯干的一面,还有一副悲天悯人的心肠。 王延龄没有惊动他们,既然有她在,影十肯定会被照顾的很好,他于是放心地去巡视下一处地方了。 半夜时艾怜醒来,挨个检查了一遍伤员,还好,都还活着。她又去了左右的宅子,遗憾的是发现一个伤兵死了,多亏昨晚给他擦了头脸洗了衣裳,让他能够体面地离世。她马上把死讯报到了巡街的更夫那里,很快,来了两个民夫把死者抬到驴车上拉走了。 她心里很害怕,随着感染人数的增多,死亡率会越来越高,再身强力壮的人也抵不过细菌感染,能否活下来,真的是听天由命。 影十,她的鼻子又酸了,急忙回到他身边,又『摸』了『摸』他的额头,似乎没那么烫了,但病人受伤后反复发烧是常有的事,他受了那么严重的伤,断的可是一只手臂,可怜的他现在昏睡着,正在和病魔作斗争,她握着他的手,抚『摸』着他手心里的薄茧,希望能给他力量,能把自己的健康传到他身上。 清晨,阳光照在了影十年轻俊朗的脸上,把他晒醒了。 他刚想遮住眼睛,忽然觉得手上不对劲儿,一转头,就见艾怜抓着他的手,头歪在箱子上睡得正香。 她的脸就在他的手边,只要稍稍动一下手指就能碰到,可他的手正被她握着,他舍不得把手抽出来。好想『摸』『摸』她的脸,等她醒了,就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他难过起来,如果他还有另一只手,就不会这么纠结了,就可以一只手被她幸福地抓着,另一只手去偷偷『摸』『摸』她的脸。 他想象着自己的另一只手伸过去,轻轻抚过她的头发,然后『摸』在她的脸上,用拇指先感觉一下她的长睫『毛』,再划过她的鼻子,停到她的唇上,看看是不是肉肉的感觉,等所有手指都移到下巴处,就紧紧地捏住然后把她摇醒,看看她气醒了是什么表情。 这种想象中对她的小小侵犯让他止不住地嘴角上扬,结果就真的这么做了,手不受控制地从她手中抽出来,『摸』上她的头发……最后,捏着她的下巴,吵醒了她。 艾怜不堪『骚』扰地醒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等看清影十的笑脸后,急忙『摸』了『摸』他的额头,然后惊喜地说:“退烧了!你感觉怎么样?伤口疼不疼?” 影十的手心落空了,心里一阵阵后悔弄醒了她,无奈之下,感觉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实话实说道:“不疼,就是饿得难受。” 能吃饭就是好事!艾怜笑逐颜开地小声说:“饭都给你留着呢,你等一会儿,我去热一下。” 她起身去了厨房,影十见不到她,心里突然没了着落,急忙也跟着起身,刚站起来就觉得头昏眼花,浑身无力,肠胃里空虚得狠。他晃了晃头,稳住自己,然后去寻她。见她在灶前忙碌着,灶台上有一盘馒头,便自然而然地过去拿起一个就往嘴里塞。 艾怜扭头一看,急忙抓住他的手腕,一看馒头已经被他咬掉三分之一,便责怪道:“不知道‘病从口入’吗?赶紧洗手!”强迫他放下馒头,拉着他到水盆处,给他洗起手来。 影十刚想挣扎,突然想到他现在就剩一只手了,没法自己给自己洗手,便老老实实地弯下腰,见他的大手被她反复洗着,就连指缝里都被她洗到了,顿觉脸上一阵阵发热。为了掩饰羞涩和尴尬,于是小声嘟囔着:“女人真是麻烦。” 艾怜给他擦干手,又从墙角处拿来凳子,放在灶台前,拉他坐下,哄他道:“马上就好,你耐心等一会儿”。 厨房里地方不宽敞,她一转身,裙子碰到了他的腿,他急忙把腿缩回来,可是他个子高凳子矮,憋屈着的两条大长腿没处安放,见她弯腰用勺子把锅里成坨的粟米粥碾碎,便顺手拽过来几根细柴用脚踩住折断了,然后向灶坑里添去。 艾怜真是有些生气了:“你能不能不淘气?刚洗好的手又弄脏了。热个饭而已,用不着这么旺的火。还有你现在不能接触灰尘知道吗?实在无聊的话就去院子里转两圈儿。” 第155章 怅然若失 影十哭笑不得, 她这语气就简直同师娘训斥她家小宝一样, 他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 可以“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的顶级侍卫兼杀手, 怎么在她这儿就成了淘气的孩子了? 他没有出声, 默默地看着她为他忙碌。 她侧着身子在灶台前忙活,玲珑的曲线让他的眼睛既想一直盯着看,又觉得臊得慌,便把眼睛移到别的地方,可是破厨房实在是没有看头,最后视线又落回到她身上。 她头发蓬『乱』、衣裳脏污, 同他在雪地里发现她时的样子差不多, 但现在的她温柔、耐心、坚强,最重要的是眼里有他了。 他想起了那晚,她坐在雪地里, 眼神呆滞,就像失了魂魄的偶人,对他没有任何反应,当时他吓坏了, 惊慌失措地把她抱到主人那去。 那一夜, 他就守护在主人的马车外,能听到她睡得极不安稳的声音, 也听到了她梦中呼喊主人的名字, 这让他很不是滋味。在宰相府时他就发现她喜欢主人, 在他负责保护她的那些天里, 她同他说话的内容几乎全是绕着弯地打探主人的喜好。他从小就懂得对主人的事情要守口如瓶,就连夫人都无法从他嘴里问出关于主人的话来,何况是她,所以那时的他虽然喜欢听她说话,也只能板着脸尽量地躲着她。 那一夜,他想起了所有和她有交集的点点滴滴,然后一阵阵后怕,如果他没发现她,如果他懒得理会,如果主人不许他过去查看,那她岂不是会冻死在雪地里?他很怕她会冻出病来,为她担心了一整夜,没想到第二天她就生龙活虎了,不仅为他们指路,而且战役过后还帮着安抚那些受到惊吓的女人,还有,她又开始热情地追逐着主人了。 想到这儿,影十的眼神有些黯然。 艾怜见他沉默不语,似乎有些不高兴,想到他是病人,年纪轻轻的成了残废,以后怕是再不能做王延龄的贴身侍卫了,心里落差一定很大,他此刻的情绪肯定是焦躁敏感又抑郁,就小心翼翼地说:“你是不是生气了?我刚才说话的语气可能不太好,你别往心里去。其实我是把你当成了亲弟弟,才那么随便那么不见外的,你如果介意,我以后说话一定注意分寸。” 她的话让他更难受了,不想她对他太生分,就遮掩道:“你把我吃的那馒头给我,我就不生气了。” 艾怜笑了,继续好脾气地哄他:“马上就好,再等等。” 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她蹲下来和他聊起天来。“你几岁进的宰相府?你还记得你的父母吗?你原来有名字吗?” 被她一问,儿时模糊的记忆仿佛还有些印象,影十想了想说:“我五岁时被老夫人从外面捡回来,不记得父母的样子了,但我记得我叫旭儿,旭日东升的旭,姓什么不知道。” 没妈疼的孩子最可怜了,艾怜心里对他很是怜悯,马上笑着安慰他说:“你可真幸运啊,能被宰相府收留,还学了一身的功夫,而且还长得健健康康、挺拔俊朗。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的面相一看就好,让我再看看你的手相,给你瞧一瞧你后半辈子的运势。” 见她伸出了手,影十犹豫了一下,把手伸过去搭在她的手心里。 他的手型很好看,指骨修长有力,指腹和掌心有硬硬的茧子,这手一看就不同于文弱书生的手,也不是那种做粗活的手,这些茧子是长期使用武器磨砺出来的。 艾怜轻轻握着他的手指,用食指煞有介事地在他的掌心指指点点:“你看,这条是事业线,在这个地方有一点点的断茬,这说明你的人生中要经历一次危机,断茬后面的事业线又粗又长,这说明经历了危机后,你的事业就会‘拨开乌云见月明’,你将来肯定还会大有作为的。” 影十看着她纤柔的手指在他的手心里游走,指甲像贝壳一样洁白中透着粉亮,她那来回勾划的指尖,就好像在轻轻触挠着他的心,她在那里划啊划啊,最后把他的心搅成了一团『乱』麻 。 “这条是婚姻线,哎呀,不错嘛,婚姻线也很好,这说明你的婚姻美满又长久,而且还多子多孙。总之,你这辈子最大的磨难就是童年失去双亲的苦难,好在已经过去了,今后再没有什么风浪是你过不去的。” 艾怜抬起头,见他垂着眼睛正认真地盯着手纹看,只是面颊发红,她一惊,急忙伸手去『摸』他的额头,还好没有发热,只有一层薄汗。她用袖子给他轻轻擦了擦,“伤得这么重,出虚汗是正常的,记住千万不要站在风口上,也不要用刚打回来的凉水。” 影十脸上红得厉害,嘴硬道:“我才不虚呢,我是被锅里冒出来的热气熏的,你什么时候能把馒头拿出来?” 艾怜见时间差不多了,就松开他的手,起身掀起锅盖,把热气腾腾的馒头一个个地捡出来装在盘子里,又盛了一碗粥放在灶台上,扭头见他坐在那里,低着头还在研究着手心里的纹路。 她用筷子给他搅拌着粟米粥,问他:“不是饿了吗?还不快吃。” 影十对她刚才的话半信半疑,看了半天自己的手心,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就把手伸过去:“你再仔细看看我的婚姻线,能看出我媳『妇』是谁吗?长得好不好看?” 艾怜笑得出了声,这小侍卫,再单纯的男人也知道喜欢漂亮的,她拿起一个馒头放在他手上:“影十,天机不可泄『露』,我只能看出这些,我若是什么都能看出来,那岂不成了神仙?” 她又盛了两碗粥,端进屋去给另外两个昨晚没吃饭的伤兵喂饭了。 影十很快吃饱了饭,进屋去找她,见她温温柔柔地劝解着那个伤兵,一勺一勺耐心地喂着,便坐在一旁一眼不眨地看着她。 他不知道她遭遇到了什么,但把一个柔弱的女子『逼』到了只身一人跑到兵荒马『乱』的西北来的份上,这说明京城里她肯定是待不下去了。是陈驸马在『逼』她,还是公主在『逼』她?或是夫人容不下她了吗? 想起了她对主人的纠缠,便为她的看不清形势而着急。主人虽然看上去风流倜傥,似乎喜欢与女人勾勾缠缠,实际上他知道主人最是无情,他对哪个女人笑了,不是因为喜欢,而是为了利用。为了打击政敌,还曾把夫人也算计进去,所以这两年,夫人和他的关系不太好。不知道怎样才能打消她肖想主人的念头,他长到现在,终于体会到牵挂一个人是怎样的感觉了。 主人警告过他不许痴心妄想,不许再接近她,他知道自己身份卑微,绝不会对她做什么,难道心里想一想也不可以吗? 那种爱而不得的怅然若失,让他的心里很是闷痛。 这一天下来,影十就像个跟屁虫,不管她去哪他都跟着,不愧是侍卫出身,做起事来尽职尽责。他用一只手帮她提水,帮她端着碗给那些伤兵灌水灌『药』,把她把洗净的衣裳晾在绳子上,帮她教训那些趁机占她便宜的伤兵,帮她做一切力所能及的活儿。 艾怜觉得他就像个怕被妈妈丢掉的孩子,用不停地帮忙干活来讨好她。每当她看过去时,都能看到他可怜兮兮的小眼神盯在她身上,于是赶紧给他个安慰的微笑,然后就见他开心地笑了,苍白的脸上很快泛起红晕。她觉得她的母爱复苏了,这个乖乖的小侍卫让她的心软得不得了。 上午又陆续死掉两个伤兵,到了下午,影十又开始发烧,艾怜怕他死去,鉴于心情愉快有助于身体康复,于是只要和他对视上,都给他一个大大的微笑,好驱散他心里死亡的阴霾。 影十的心情很复杂,一天下来,得到她这么多灿烂的笑容,让他心里很温暖。但也知道,只要围城结束,他回到府衙,与她之间的联系就会断掉,这又让他的心里一阵阵难过。 他不肯让她换『药』,不敢把自己狰狞丑陋的断臂暴『露』在她面前。 她也不敢查看他断臂的伤口,怕她半吊子的水平把他弄感染了,于是把他领到七弦那里,等换完『药』后,趁他不注意时,她忐忑不安地拉住七弦询问他的情况。 “到目前为止伤口很好,您放心吧,我给他用的是他自己从宰相府带来的『药』膏,这可是宫里的太医调配的,效果比普通伤兵用的强好几倍。” 艾怜松了口气:“那他不会有什么事了吧?” 七弦用他那永远从容自若的语调说:“凡事都没有绝对,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您这几天还是继续把他看紧了吧。”这话让她的心又提了起来。 果然世事无常,昨天还疼得很能喊叫的那个伤兵,今天安静下来,白天还沙哑着嗓子告诉她不疼了,一顿吃下去两碗粟米粥,当时她很为他高兴,还鼓励了他几句,可是后半夜她起来查夜时,发现他已经僵硬了。 看着民夫抬走了尸体,她紧紧抓住了影十的手,生怕他挺不住离她而去。他是个警觉心很强的侍卫,此刻这么大的动静都没吵醒他,可见他一定是陷入了昏『迷』之中。 听伤兵们说,现在天热,死去的人在城里无处掩埋,为了不引起瘟疫,都被集中在一起一把火烧了。她怕影十也会变一堆灰烬,怕他的骨灰同其他人的掺在一起,找都找不到,于是心里不停地为他祈祷着。 后半夜艾怜每隔一会儿就醒来一次,每一次都要『摸』『摸』他的额头,还好,到了凌晨,他的烧退了,她这才放心地沉睡过去。 白天,艾怜顶着熊猫眼打扫卫生时,嫌屋里人太多,就让腿脚利索的都去院子里晒晒太阳运动运动,这样也对他们恢复健康有利。可这些伤兵懒得很,好不容易不用出『操』,不用守城,一个个都赖着不动地方。 艾怜气得双手叉腰,踹了一脚离她最近的那个,那个伤兵嬉皮笑脸地调笑道:“在家时我娘子也是这么踢我的,潘娘子,你再踢一脚。哎呦!你干什么?”那伤兵的腰眼一阵酸麻,他龇牙咧嘴地怒视着影十。 “我替潘娘子踢了!你们谁还想挨踢?再不起来我就把你们一个个都踢出去!” 那伤兵不知他使的是什么脚法,晓得他是高手,也晓得这小娘子和他不清不楚,他们这一屋子人实际上都是借他的光才得到小娘子照顾的,惹不起他,赶紧麻溜地爬起来出去晒太阳,其他人也都很会看眼『色』,能爬起来的都摇摇晃晃地出去了。 “你也出去运动运动,看着他们些,别让他们偷懒。”他个子高,总在她身边晃,她觉得他也很碍事。 等她收拾好屋子,点上一根香,透过窗子看影十像只忠实的牧羊犬,谁不听话运动,就上去给一脚,也不知他那脚怎么那么厉害,那几个伤兵一个个都服服帖帖地在院子里绕圈。 第156章 情真意切 忙忙碌碌的一天很快就过去了, 到了晚上, 虽然影十还有些发烧, 但看上精神很好, 他静静地靠着墙坐在箱子上,表面上和其他人一样, 听张大哥满嘴跑火车地吹牛皮, 实际上一句都没听进去。 他手里拿着艾怜刚解下来的皮袋子,看似在无聊地捏着玩, 实际上他『摸』到了里面匕首样的长东西,顿时,一种窒息般的疼痛漫上心尖。他知道很多女子都是准备殉城守节的, 他静静地看着艾怜, 纤细白皙的后颈,单薄的肩背, 还有那盈盈一握的细腰,那么柔弱而美好的女人,激起了他强烈的保护欲。 晚上睡觉时, 艾怜仍旧是坐在地上靠着箱子睡的。满屋子都是男人, 就她一个女人,躺着睡觉怕对名声不好,坐着则可以看成是照顾伤兵累了就地打个盹, 反正躺着睡和坐着睡的意思是不一样的。唉, 她『揉』着后脖颈心里骂着陈世美, 那个大变态神经病, 说不定她还要化身为妲己去『迷』『惑』他,为了少让他抓她的把柄,她不得不忍受这些痛苦和煎熬。 影十看她睡着不舒服,心里也心疼得很,他提过两次同她换地方睡,结果都被她给怂回来了。 第二天的午后,七弦的小厮过来递给她一个包袱:“潘娘子,这里有您和影十的换洗衣裳,七弦命我送过来的。” 艾怜接过包袱疑『惑』地问:“你们为什么不把影十接回去休养?府衙里又干净又清净还吃得好,还是让他回去吧。” 小厮恭恭敬敬地回答说:“府衙里没人照顾他。七弦说,影十若回去了,怕您也跟着回去照顾他,那这里的几十个伤兵可就没人管了,所以还是让影十待在这里的好。” 真是免费的劳工随便用,七弦好能算计,不愧是宰相大人的贴身侍从。 艾怜把包袱交给了影十:“我烧些热水洗个头换换衣服,一会儿我去柴房,你给我守着门。” 当艾怜洗头时,影十像只忠诚的看门狗,一动不动地站在柴门前守着。这里的伤兵大都是年岁大的兵油子,宅子里就艾怜一个女人,长得又那么标致,所以他们都时刻密切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靠欣赏她琢磨她来消磨时间。虽然看不到美人洗发,但能听听水声脑补一下也是好的,于是腿脚能动的几个借着晒太阳要运动的由子,在院子里慢慢地踱着步。 张大哥一瘸一拐地逗着影十:“哎,小子,你不看一眼吗?你个子那么高,一回头就能从门上看到,你去看看潘娘子白不白。” 这荤话引得其他伤兵都跟着笑起来,影十虽然平日听惯了侍卫们不着调的话,但张大哥的荤话涉及到了艾怜,这让他很生气,他用剑指着他警告道:“老张,你若再胡说,我踹断你的狗腿!” 老张哈哈一笑,看了眼影十的长腿,就他那腿力,一下子就能踢死他,不敢再开玩笑,溜达了两圈儿就进屋了。 一下午,艾怜感觉到了影十的沉默,她怕他身体不舒服,不时地过去探探他的额头,还好,额头一直很凉。她在三个宅子里不停地忙碌着,怕屋里伤兵的病气对他不好,便撵他到院子里去晒太阳。 忙到太阳快落了,艾怜才得空到院子里透透气,见西方的天空晚霞一片红艳,便问房上的影十:“上面风景好吗?” “不好。”影十向来爽朗明快的声音此刻显得低沉凝重,他望着城西的方向,那里夕阳如血,下面的城墙也被染得通红,城墙上影影绰绰。刚刚敌人又攻城了,那一番密集的箭雨下来,不知又有多少士兵伤亡。 艾怜听出了他声音的不对,仰着头喊他:“你怎么了?又发烧了吗?赶紧下来!” 影十收回视线,看见下面的艾怜一脸紧张地看着他。被人时刻关心着真的是一种很幸福的感觉,他的眼睛有些『潮』湿,真的很想同她在一起,永远这么看着她。 影十起身习惯『性』地一跃,可是断了一只手臂对他的平衡力影响很大,他这久惯飞檐走壁的人,刚才在房顶像醉猫一样踉踉跄跄、上上下下地练习了十多遍才找到些平稳的感觉。虽然也知道落地时多少会有些难看,但万万没想到的是,着地时踉跄的脚步没收住,竟然朝她的方向扑去,更可气的是,她竟然向后灵巧地躲了两步,结果他扑了空,一头跌倒在她面前,摔了个狗啃泥! 这让宰相府第一侍卫兼杀手、放眼整个大宋都属于顶级高手的他狼狈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更难堪的是,落地的瞬间来不及反应,他的断臂不由自由地就杵到了地面以帮助支撑身体,顿时一阵阵钻心的疼痛袭来,豆大的冷汗冒了出来,他竟没能在第一时间爬起来。 艾怜见他跌倒了,大惊失『色』地扑过去要扶他起来,“影十,影十你怎么样?” “走开!”影十不想让她看到他丢脸的样子,埋着头有些羞怒地又说了一遍:“走开!” 艾怜因为他跳下来时,自己躲开了他那股强劲的冲力,才导致他跌落在地,她以为他怪罪她没给她做肉垫,便心虚地推卸责任,“啪”,打了一下他的屁股,先发制人说:“你说你,受这么重的伤还不老实地上串下跳,你以为你是猴儿吗?猴子受了伤都知道消停一会儿,你怎么就那么让人不省心?” 除了小时候调皮不好好练功被师父打过屁股外,没人再碰过他那里,影十羞得连耳朵都红了,他咬牙坐起来,气呼呼地问:“男女授受不亲,你怎么总是动手动脚?你能不能……” “你伤口流血了!”艾怜打断了他的话,吓得声音都发抖了:“我领你去七弦那儿让他看看吧。” 影十看了眼断臂,想到七弦此刻正忙着,伤兵一定正源源不断地涌去,如果她去了他那,以七弦的人品,肯定会扣下她干活儿的,她最近都累瘦了,况且,他不想失去与她相处的最后时光,便拒绝道:“不去。” 艾怜看见他断臂处渗出的血渍越来越多,心急地说:“那让我看看。” “不用。”影十站起身拍拍衣裳上的灰尘,“没事,我进去躺一会儿就好。” 他走了两步,发现艾怜没跟过来,便不解地转身看她,却看到了她眼里的泪花,他一惊,急忙走近她着急地问:“你怎么了?” 艾怜抬头看着他黑亮的眼睛哽咽着道:“我怕你死。” 他的脸现在很苍白,就连嘴唇都没有血『色』,额头上的冷汗还没消。她已经经历了太多的死亡,她真的怕这个俊朗的少年会闭上他那双好看的黑眼睛。 “我怕你死。”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让影十心里一震,从小师父就教导他不要畏惧死亡,要随时准备着把生命奉献给主人。为主人而战,为主人而死,对一名侍卫来说是无尚的荣耀,所以,他这种过惯了在刀尖上『舔』血的日子的人,从来都不惧怕死亡。 现在,竟然有人怕他死掉,怕他一个侍卫死掉。 艾怜的眼泪让影十的心变得很软很软,他实在是看不得她流泪,放柔了声音,同时带着一丝难为情:“我让你看就是了,伤口太丑了,看过之后不许你嫌弃我。”见她连连点头,又提出了要求:“我不想让别人看到我的伤口,去后院换『药』吧,我身上有『药』膏,你拿些布条就行。” 等艾怜进屋拿了布条出来,两人去了后院。 后院里的菜园早就荒了,杂草丛生,在房后的背风处,艾怜一层层解开了他的绷带,解到最后一层时,影十抓住了她的手腕,认真地说:“说好了你不能嫌弃我。” 艾怜急忙安慰他:“你放心吧,我只喜欢脸长得好看的人,身上长得怎样根本就无所谓,你只要把脸保护好,我就会一直喜欢你的。” 影十这下没心理负担了,松开手放心地让她查看。 艾怜见他的伤口上涂着层黑绿的『药』膏,流血的地方把『药』膏冲淡了,『露』出了鲜红的肉芽,根据这两日包扎伤口得出的经验,他的伤口处目前长得很好。 艾怜拿着圆形的瓷盒,手指挑了些『药』膏出来,对他说:“这里没有抓头,你要是觉得疼,就抓住我的肩,但小心别把我的骨头捏碎了,你能控制好力度吗?” “能。”影十伸手过去,但手没放在她的肩头,而是轻轻搭在了她的腰上,见她狐疑地看着他,他不自然地一笑。 艾怜也笑了笑,小心地把『药』膏涂在他的伤口上。 一阵痛感袭来,影十收紧了手,但没趁机占她便宜,而是揪着她腰后的衣裳,拧『揉』成了一团。 等艾怜重新给他包扎好后,他抬起断臂看了看,心里开心极了,果然她对他是不同的。她这两天给伤兵换『药』时,他可是一直都跟着的,知道她也很节俭,把他们的伤口裹个三四层就好了,而现在,把他的伤口裹了十多层,他的断臂,看上去就像只大锤子。 他轻轻扯着她的袖子走到墙根处,那里有一只倒扣着的破缸,旁边还堆着几根烂木头,他指了指,对她说:“你踩到缸上去。” 艾怜不知他要做什么,见他一脸严肃认真便听话地照做了,一手提着裙子,一手扶着墙头,踏着烂木头踩到了缸上。 “你翻到墙那边试试。” 艾怜探身看过去,原来这家的院墙和隔壁那家的房后之间有一道一尺多宽的缝隙,缝隙的两头都被堵死了,缝隙里面长了几株灌木和很高的野草。 “别怕,我在墙那边垫了石块,你慢慢下去能踩到石头上。”艾怜照他的话做了,她翻过墙头,慢慢地探下去,脚碰到了石块上,然后踩到地面上。 影十随后上了墙头,蹲在上面说:“你躲到灌木下让我看看,小心别扎到眼睛。” 这狭小的缝隙勉强能容下她,她躲在灌木下蹲好,抬头看着墙头上影十认真凝望她的脸。 影十见她藏好,于是站起来,在墙头和那家的屋檐上有些不稳地来回走了两遍,然后满意地让她起身出来了。 他跳下墙头,看着她笨笨磕磕地爬上墙头,踩到破缸上,便伸手扶着她下来。 他一边拍打她身上的落叶,一边嘱咐道:“林大人答应我说援兵明日就到,但谁知道呢?我明天一早就去城墙那边,如果援军不来,我就一直在城墙上等着。我不在这里,万一,万一有什么意外,如果城破了,你不要一心想着寻死,千万别慌,谁也不要管,就躲在这里。敌兵进城除了杀人,就是进室内搜寻财物,我估计他们不会浪费时间查看每一家后院的杂草丛,只要他们不放火,你躲在这里应该会很安全的。我明早走之前在这里放一只水囊,你别忘了身上再随时带个干粮。” “影十……”艾怜的眼睛湿了,看着他,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她何其幸运,在这个世界上,遇到一个又一个好男人。她这几天一直把影十当成孩子照顾的,却没想到他竟为她想得这么周到,竟然想好了如何去尽量保全她的『性』命。 第157章 幽黑双眸 她怎么又哭了?影十是真搞不明白女人为什么这么爱哭。“你别怕, 墙缝里很安全, 我下午在房顶上查看很久了, 我保证这是院子里最安全的地方。” 艾怜的泪流得更多了, 泪光里的他面容有些模糊:“影十, 这几天我为你『操』碎了心,就怕你伤口感染,就怕我一睁开眼睛发现你已经变僵硬了。如果援军不来,你去城墙有什么用?其他人说不定还会埋怨你,你就待在这里好不好?我们一起活着,或者一起死去。” 一起死去吗?“生同寝, 死同『穴』”, 这是主人独自在书房里无聊时『吟』念最多的话,听久了,自然就明白了其中的含义。影十有些动容, 和喜欢的人死在一起,应该是世上最幸福的死法,可是,他的命不是自己的, 从他进了宰相府那天, 他就受恩于王家,自他拜了师父那刻, 就发誓把命交给主人家。 他伸出手, 用指背轻轻触碰了一下她脸颊上的泪滴, “你不要劝我, 我明日是必须要去城墙上的,如果援军不来,我没脸见主人,没脸见你们任何人,有人埋怨我也是应该的。” 艾怜的泪水没有让他改变主意,他是个意志坚定的人,就算喜欢她,也绝不会没有自己的立场。他已经尽量保全她了,不再有后顾之忧,如果援军不来,他一定会坚守城墙直到战死。 天刚擦黑,七弦带着一个军官来了,他指了指屋里两个相对来说伤比较轻的人,于是军官凶神恶煞地命令道:“你们两个,现在马上去城门处集合,准备晚上守城!” 那两个伤兵二话没说,爬起来摇摇晃晃地出去了。 军官的眼睛在屋子里扫了一圈,盯着精神头十足的张大哥看了又看,“伤到筋骨了吗?” “没有。” 军官用刀指了指他,“你明早在太阳出来前到城门下集合。”然后又转身去看影十。 七弦在一旁微笑着说:“他是我们家大人的贴身侍卫,不是士兵。” 宰相大人家的门官可比地方上的知县大人还有面子,更别说是贴身的侍卫了。那军官急忙对影十赔笑道:“这位爷儿,您安心地养着,不打扰您了。” 影十不在意地对他挥挥手。 七弦则温和而恭敬地对艾怜说:“潘娘子,现在伤兵又多了,您去给军医搭把手吧,他实在是忙不过来。” 艾怜答应了,等他们出去后,告诫影十说:“你好好休息,不要跟着我,如果半夜再烧起来,我明天说什么也不许你离开这屋子。” 见他乖乖地点头答应,艾怜整了整头发,出去了。 估计她出了院子,影十急忙出屋跃上房顶,猫着腰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瓦楞,紧跟着巷子里的艾怜,同时心里暗暗生闷气。手臂断了,足足使他的功夫下降了一大截,以往他在房檐上经过时都是鸦雀无声的,如今脚下咯吱咯吱地没完没了,他生怕踩断了瓦片被她发现。 见艾怜进了屋,他坐在院子里厢房的房檐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方向。夜空静谧,夜风凉爽,通过开着的门窗偶尔能见到她忙碌的身影,有时还能听见她的声音,如果不是分别在即,这真是个美好的夜晚。 艾怜跟着军医处理了几个伤兵后,差不多就成了半个郎中,这几天她对清理伤口及换『药』做得轻车熟路,军医指点了她之后,便放心地把那些轻伤的士兵都送到她那里去。 等到后半夜,七弦过来替换她,她才拖着精疲力竭的身子往回走。 怕她知道自己没睡觉会不高兴,影十飞檐走壁,快速地往回跑,在她进院之前先进屋里躺好。 室内的空气很浑浊,伤兵们此起彼伏的鼾声打得震天响。艾怜走到箱子前,在昏暗的油灯下,见影十的脸睡得红扑扑的,伸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见他没有发烧,便放下心来,接着又检查了一遍其他的伤兵,发现新来了两个,伤势都很严重,她给他们喂了水,又简单地擦洗了一遍他们的手脸,这才捶了几下疲惫的腰,靠着箱子慢慢坐下去。 她习惯『性』地侧着身,拉住影十的手,把头枕在他的手臂旁,很快睡着了。 影十睁开眼睛,闻到了她身上的血腥味,见她午后新换的衣裳又脏了,额上的发丝汗湿了打着绺儿,不禁很是心疼。 她小小巧巧的手放在他的大手上,没一会儿,他们合在一起的手掌心里沁出了很多汗。他把手轻轻地抽`出来,挑起她耳边的一缕发丝,用手指不厌其烦地卷着玩儿。只有这几天他养伤期间能与她如此肆无忌惮地相处着,等这座城池太平了,等他回到府衙后,又要远离她,这样幸福的日子将一去不复返。 早晨,艾怜起来,见影十睡得正香,浓密的眼睫『毛』盖着眼睛,鼻尖有层薄汗,嘴唇微微张着,结实的胸膛一起一伏,想到他今天要到城墙上守着,不禁担心地看了眼他的断臂,心里很是不舍。 她又朝张大哥的位置看去,那里已经空了,现在连他那样的伤兵都要去守城墙,可见人手多么紧缺,今日如果援军不到,城里军民一定会恐慌起来,士气一旦低落,守城就会变得艰难起来。希望那个答应影十前来救援的大人能够实现诺言,给延州城里的军民一条生路。 她起身去了厨房,水快烧开时,见影十衣着整齐地出来。他换上了昨日拿来的干净的黑『色』侍卫服,身后背着长剑,显得他身姿硕长、眉眼俊朗,身上散发出一种年轻人特有的清韧之气。 艾怜舀了瓢水倒进木盆里,轻声说:“你先洗脸吧,我怕你赶不上喝汤『药』,昨晚向七弦要了些三七粉,等一会儿水开了给你冲着喝。” 影十点点头,艾怜把他手上的袖子卷起,“一会儿我给你重新束发吧,你都好几天没梳头了。” 影十又点点头。 给他束发时,艾怜心里很难受,他只有一只手了,今后的生活将会很麻烦,哪个女孩子愿意嫁一个残疾人呢,不知他未来的妻子能否善待他? 她轻轻地嘱咐他:“受了重伤,七天之内是不能洗头洗澡的……你到城墙上,别往人多的地方去,伤口昨天还出血呢,若是再碰坏了,你就别想康复了。” 从未有人对他说过这么多的话,虽然唠叨但很暖心,开水都变温了,她才慢吞吞地冲了三七粉给他,他端着碗一口气喝下去,用手背擦了一下嘴,转身就要走。 艾怜急忙叫住他:“你再等等吧,等吃了早饭再走。” 如果什么都听她的,估计天黑了都出不去门,影十果断地拒绝道:“不了,城墙上有人送饭。” 见他大步流星地向外走,艾怜晓得再也留不住他了,便小跑着跟过去要把他送到院门外。 到了大门口,影十却停了下来,转身看着她。 不知他这一去可否能安然无恙,艾怜心里不好受,晓得他停下来肯定是有什么重要的话要交代,不想让他看到她发红的眼圈,便低着头等他开口。 他们俩都沉默着,时间一长,艾怜感觉到气氛太过诡异,便不解地抬头看他,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他正一眼不眨地看着她,幽黑的瞳孔里清晰地映着她的影子。 艾怜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却翻江倒海,虽然知道他对自己有好感,却不想他的眼睛竟如此深邃,眼里流『露』出的浓情爱意让她害怕。 此时如果不冷静,也许会被他的眸子吸进去,也许会沉沦进去不能自拔。不敢再同他对视,她把视线移到了他的断臂上,恳求说:“明天太阳落下时,不管形势如何,你都要过来换『药』,我等着你。” 影十没有应声,本来见她一脸平静,以为她对他没有任何想法,却不想她很快就躲开了他的眼神。 见她不敢与他对视,他忽然就开窍了,明白了她心里一定是懂得他的想法的。既然彼此都明白怎么回事,那他就用不着再隐藏什么了,不知道援军是否回来,不知道自己是否会死,反正他不想死前还带着遗憾。 他紧张地左右看了看,确定巷子里再没有其他人,心跳得像擂鼓一样厉害,他握了握拳头,最后飞速地在她脸上亲了一下,然后就如同受惊的兔子,一纵身窜上墙头,三跃两跳地转眼就没了踪影。 艾怜『摸』着被他吻过的脸颊,有一丝甜蜜,更多的是哀伤,这个游戏里不允许她有爱情,爱她的人都没有好下场,她不能同他有什么牵扯。可是如果走不出这个游戏,她在这个世界里就一直孤单地一个人过下去吗? 有了事情做就不会再去惦记影十了,她马上去了七弦那里,用忙碌和劳累来压抑自己的情感。 接下来的日子就像梦一样,艾怜忙得天昏地暗。那天下午,他们盼望已久的援军如期到达,听伤兵们说,当时城门大开,城里的军队都冲出去作战,他们配合援军给敌人来个前后夹击,但是,敌军的骑兵确实强悍勇猛,那场战役打得异常艰辛激烈,虽然最终敌人退兵了,但宋军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死伤了两千多人。 战斗结束后,一波一波的伤员被抬进来,艾怜的眼里全是血肉模糊的伤口、狰狞绝望的面孔和惨绝人寰的喊叫。她和七弦,还有其他的郎中们,谁累了就到里间的草席上睡一觉,醒了直接投入到工作中,忙累得她甚至忘了影十。 三天后,这片住宅坊里的伤兵开始转移到各自的军营,艾怜看着越来越空『荡』的宅子,想起了影十,急忙过去询问七弦。 七弦温吞吞地说:“潘娘子,他是大人的贴身侍卫,肯定要时刻跟随在大人身边,我没收到他阵亡的消息,那就说明他是平安的,请您不必惦念。刚才大人命小厮传话给我,让我带您回府衙,说是请您给如玉姑娘置办嫁妆。” 不知道锦绣阁老板一家是否回城,艾怜眼下无处可去,只得先跟他回府衙。 第158章 此情惘然 回到府衙后, 由于过度劳累, 艾怜谁也没见, 沐浴之后很快睡得不省人事。 到了第二天, 日上三竿时,如玉和满儿相约一起去看望她, 到了艾怜的院子里, 见伺候她的小厮在房墙根下无聊地扔着石子玩,上前一问才知道她还没起, 就连昨日的晚饭都没吃。 艾怜向来不是懒惰贪睡之人,如玉觉得不对劲儿,拉着满儿进房去查看, 见她瘦了好些, 怕她醒后饿得胃里难受,就唤她起来吃饭, 可是怎么都弄不醒她。她心里惊慌起来,急忙让小厮快去报到王延龄那去。 府衙的二堂上,王延龄正同几位武将及一些下属议论着探子传来的最新军情。 这几天, 进犯的两路敌军, 其中一路连破数寨,一直向南,直抵渭州方向, 一路上烧杀抢掠, 前去阻击的宋军中了埋伏陷入敌军包围, 战死十五员宋将, 损失九千余名宋军,敌军大获全胜,现正满载而归,很快就要回到大夏境内了。另一路直取长安的敌军,中途被王延龄派去的环庆路援军和当地的宋军联手打败,敌军全军覆没,环庆路援军现正在归程的路上。 一位副使看完军情后叹息道:“这次较量,敌我双方各一胜一负,算是打了个平手,我军总算是挽回了上两次战役的败局。” 王延龄已经很久没这么放松了,头隐隐作痛,他『揉』了『揉』太阳『穴』,疲惫地说:“泱泱大宋,总体上还是输的,朝廷中那些一心想要求和的人,又要开始借题发挥上下蹦跶了。” 一位武将附和着说:“大人,我们这些常年戍守边关的人,舍生忘死、保境息民,我们不是不想打赢,我们更不是贪生怕死,可是朝廷中总有人认为以和为贵,不相信我们的能力,怕我们拉帮结党,更怕有人功高盖主,因此千方百计地打压我们、离间我们,让我们这些边疆的武将永无出头之日。” 另一个武将跟着埋怨道:“朝廷这么频繁地调动将领,没等将领熟悉士兵的特点,没等士兵适应将领的训练方式,将领就又被调走了,这样哪能培养出将士之间的情感?哪能在战场上指挥的得心应手?况且战况瞬息万变,战机稍瞬即逝,将士之间心意不通,毫无默契,怎么可能打胜仗?” 还有人意有所指地说:“这些都不算什么,更可气的是朝廷派过来的某些官员只会死读书,读死书,根本就不懂军事,否则渭州那边也不会输得那么惨。” “……” 这些人里,有他的心腹,也有想趁机攀附他的,还有个别人是别有用心的,但总体说来,武人的心思还是率直一些,不太讲究弯弯绕绕,因此每一次坐在一起商议大事,总有人发表一些对朝廷不满的看法,谁知道这里有没有隐藏很深的陈世美的人。 王延龄冷着脸,拿起镇纸敲了敲书案,严厉地说:“你们在我这里发发牢『骚』也就罢了,今晚宴请河西路众将领时,万不许在他们面前这样妄议朝廷!酒后言多必失,你们都注意控制好自己。” “是。”众人齐声应道。 又商议了一些要务,隐隐的头痛让王延龄有些烦躁,便离开二堂,前往后宅休息。一出门,影十和另一名侍卫急忙跟在他身后,如影随形。 快走到内宅门口,就见里面冲出个人影,那个侍卫像风一样快地转瞬移到前面,抓住了那人的衣领,嘴里喝道:“大胆!竟敢冲撞大人!” 影十认出他来,急忙告诉王延龄:“大人,这是伺候潘娘子的小厮。” 见这小厮如此莽撞,王延龄不悦地问:“你不在潘娘子身边伺候,出门想做什么?” 小厮唬了一跳,被侍卫松开后,忙战战兢兢地站好,垂手回话道:“回大人的话,潘娘子自昨日沐浴后便没再醒来,如玉姑娘和满儿姑娘很是着急,命我前来禀报大人。” 王延龄看了一眼身侧站得笔直的影十,虽然从他面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来,但他刚才的话却暴『露』了他内心的想法。 潘娘子是陈世美的妻子,这个女人不是他一个侍卫能去肖想的,在府衙内,他把他拘得这么严,他竟然还认识她身边伺候的小厮,可见他始终都在关注着她。 以前艾怜给王延龄的印象很不好,他也知道她是为了影十才答应留下照顾伤兵的,影十从小就对他忠心耿耿,他当时认为他活着的概率不大,死马当活马医,让他有一丝活下去的愿望,说不定还能救回他一条命,这才默许七弦引艾怜去照顾他的。 后来他从七弦那里得知她不仅把影十照顾得极好,还一直任劳任怨地照顾其他宅子里的伤兵,甚至最后还同其他郎中们一起没日没夜地救护伤兵。虽然她一个女人家日夜同众伤兵待在一起于礼不和,但特殊时期,正是由于她的这种大度和不拘礼,才挽救了很多条人命回来,况且那晚他也亲眼见过她的辛苦劳累,这使得他对她的印象大为改观。 昨晚七弦回府衙后,向他报告艾怜的一举一动时,话里话外充满了对她的欣赏和敬重。七弦是他的书童,自小在书房外旁听,陪他一起被大儒们熏陶教导,耳濡目染之下,他的才华和清高并不输于那些取得功名之人。能够得到七弦认可和敬重的女人,一定是真的有过人之处。 鉴于她劝解如玉顺利出嫁和救护伤兵的两项功劳,王延龄决定去看看她,可是不放心影十,便让小厮和另一个侍卫远远地等着,他转身厉声地问影十:“我之前告诫你的话你可听进去了?” “是,大人。” 看着他因冒着生命危险去搬救兵而残缺的手臂,王延龄放柔了声音:“我已经替你相看好了一个姑娘,是老夫人身边的丫头,『性』格温顺,模样秀气,等我们回到京城后,就让夫人为你们『操』办婚事。” “谢大人。”影十向王延龄跪下谢恩,心上却如同被扎了一刀,疼得无以复加。 王延龄听出了他声音里的一丝犹豫,警告道:“从今以后,没我的命令,不许你私下接触潘娘子。” “是。”影十这次回答得干脆利落,但内里,火热的一颗心开始被寒冰渐渐地封冻住。 到了艾怜的院外,影十自觉地藏在树上不让艾怜发现,虽担心她,却也不敢探头朝室内的方向看,王延龄的功夫也很高,怕被他抓个正着,以后连这个院子都不许他踏入。 见王延龄进来,如玉和满儿急忙行礼。 听如玉述说了艾怜的状况后,王延龄温和地安慰道:“如玉姑娘莫慌,容我先给潘娘子看一看脉息,如若严重,我便去请个郎中过来。” 如玉忙让满儿搬一把椅子过来,自己先去床边用被子把艾怜的身上遮盖严实,这才掀开床幔,拉着她手臂的袖口,把手腕『露』出来。 王延龄伸手按在她的右手脉上,凝神细诊了一会儿,又仔细看了看她的脸『色』,短短的七八天里,她憔悴得厉害,乌黑蓬松的发丝凌『乱』地散在枕头上,眼窝深陷、下巴尖瘦,素面朝天的倦容上,有种清新素雅之感,唯独双唇透出几分红艳,这又为她的睡容增『色』了不少。 昏睡的她不再矫『揉』造作,不再明艳妖媚,这种自然而然的羸弱的病态美,让人看了心生爱怜。这等美`『色』,别说影十那『毛』头小子经受不住,就连他此刻见了都有几分动心。 他起身,如沐春风地看着如玉和满儿:“无妨,潘娘子只是太疲惫了,随她睡吧,饿醒了自然就起来了。两位姑娘若是不放心,可以留一个人在这里照顾她,毕竟现在府衙里没有丫头和婆子,小厮又年纪小不经事。” 如玉和满儿连连点头,表示一定会留下来好好照顾她的。 王延龄见她们没领会他的意思,便继续微笑着,对满儿客气地说:“满儿姑娘,如玉姑娘如今出嫁在即,她没有爹娘亲戚,很多事情只能靠自己张罗,怕是分`身无术。潘娘子这边,还请你多多照应。” 这回,满儿听出了他的意思,一脸羞愧地答应了。王延龄满意地出去了,临走前叮嘱门外的小厮要听从满儿的吩咐,顺便把如玉给带走了。 艾怜整整睡了一天两夜,等醒来时,看见满儿在她房内照应,很是感激。肚子里空得厉害,虚得腿发软,便赖在床上吃了两碗粥,这才起身梳洗打扮,然后向她打听如玉的情况。 满儿酸溜溜地说:“如玉姐收了王大人给的嫁妆,正高兴着呢,哪里顾得上我们。” 艾怜敏感地听出了她话里的酸意。这小丫头,大好的机会先给的她,是她不要,才落到了如玉的头上,这会子拈酸吃醋了,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 艾怜淡淡地说:“去看看如玉吧,看她缺什么,我们好给她添妆,可千万别同她的东西重样了。” 在如玉的房里,艾怜向她们简单讲述了自己这阵子的经历后,提出想看看如玉的嫁妆。 如玉把王延龄送的东西全部摊开在桌子上给她们看。 精致的木匣子里装着成套的金首饰,一对儿镂空的蝴蝶金钗,一对儿镶着榛子大的南珠的金步摇,一对儿球形的耳坠子,还有三把大小不一的缠枝牡丹纹的八齿金梳。此外还有一对儿玉镯、一把玉如意,八匹彩『色』缎子、绢纱以及二百两银子。 她忐忑不安地问:“艾姐姐,这些是不是太贵重了,你说我能要吗?” 第159章 府衙婚宴 艾怜理直气壮地说:“要, 当然要了。你从府衙出嫁, 又是王大人亲自做的媒, 而且嫁的还是一族之长, 这些嫁妆代表着宰相大人的脸面, 你当然要得。” 得到了她的支持和肯定,如玉这才放下心来,低头看了看那只装着五百两银子的樟木箱子,又犯起愁来,“王大人说,让我用这些银两再置办些嫁妆, 可我不知道需要置办些什么, 艾姐姐,你出嫁时都置办了哪些东西?” “我?”艾怜愣了一下,随即想起自己的确是嫁过, 而且似乎已经是两回了。 她仔细地回忆了一遍嫁给陈世美的那一次,她那个秀才父亲把一箱子古籍作为嫁妆给她,新婚的第二日陈世美看到了那满满一箱子的书,高兴得抱着她在地上直打转。那时的陈世美似乎是一个简单而快乐的人, 一脸的书生气, 笑起来脸上是俊秀明朗的。 只可惜,不论古今, 大部分男人都有劣根『性』, 富贵了便看糟糠之妻不顺眼, 具体表现就是古代男人纳妾, 现代男人离婚再娶或是包二『奶』。 不愿再去想他,她又想起了张麦,那一次才是她艾怜真正意义上的出嫁,可是,嫁给他时,她是满心的不愿和一无所有。 张麦,那个沉默寡言、始终对她默默付出的人,那个在她最艰难的日子里对她不离不弃的人,而她,这阵子几乎忘了他。张麦…… 心里因为愧疚而隐隐有些发痛。 良久,她缓缓地告诉如玉:“你需要什么,就置办什么,我觉得数量不重要,重要的是东西一定要好,要实用。” 如玉叹了口气说:“现在延州城里许多铺子都还关着,物价一定很高,这时候买东西不划算。但若是不买,怕王大人脸上不好看,听他说,他请了延州城里很多有头有脸的人。” 艾怜算了一下日子:“还有十二天,这成亲的日子定得可真是仓促。先拟个嫁妆单子吧,我们按照单子一样一样地置办,这样不至于慌『乱』。” 三人坐在一起商量了许久,最后艾怜在信笺上一一列出了箪瓶、帽镜、茶叶罐、茶具、盥漱用具、箱笼、四季衣服、被褥等。 满儿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三大张写得满满的纸,惊叹道:“原来出嫁这么麻烦,要准备这么多的东西呀!” 艾怜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这要看新娘家的财力,钱多就多置办,钱少就少置办,也有不少穷人家的姑娘根本就没有嫁妆。” 如玉看着这纸上的字迹也很头疼:“时间这么紧,艾姐姐,要不咱们分头去置办吧,这样能省出不少时间来。” 钱财上的事情最容易说不清,古代又没有什么收`据之类的,艾怜不想因为这些钱上的事情使姐妹之间起什么隔阂,便推辞道:“如玉,这些东西都是你将来要用的,喜欢什么样式、大致什么价位的,我们不好做主,这些还是你亲自去采办为好,我和满儿也就是帮你参谋参谋讲讲价钱。” 很多事情光靠三个女人去做肯定是不行的,门外的小厮都是十多岁的孩子,万一跑丢了或是出什么意外,她们可负不起这个责任,于是艾怜大着脸去求王延龄出个人手,他很痛快地答应让七弦过去帮忙。 午后七弦来找她报到,她趁机问起影十的情况来。 七弦犹豫了一下,温和地说:“潘娘子,影十对您的心思,想必您心里是有数的,您的身份特殊,而他只是个卑微低贱的侍卫,我觉得您还是不要关心他的好。” 这肯定也是王延龄的意思,他还真能防范她。艾怜苦笑了一下,点点头:“他没事就好。” 七弦不愧是王延龄最得力的侍从,他颇具慧眼,总能在三个女人对相似的东西拿不定主意时,帮她们分析出哪样是最值得买的;他巧舌如簧,如同商人一般精明地讨价还价;他体贴周到,像绅士一样把她们三个照顾得很好。总之,有他在,她们完全不用『操』心任何事。 只一下午的时间,艾怜就敏锐地发现满儿的眼睛落在他身上移不开了。 就这样忙活了十来天,终于到了如玉出嫁的日子。 由于王延龄在延州没有女眷,艾怜虽作为如玉的娘家人出现,但她的身份太过敏感,不好在延州城的贵『妇』人中大张旗鼓地周旋,因此,接待女客的事情被王延龄委托给了都转运使的夫人李氏负责。 头一天晚上,府衙里的宾客就开始多了起来,王延龄在外院接待下属们,李夫人则在内院张罗着。她是个八面玲珑之人,虽然受王延龄的委托招待女客,但得知了艾怜是新娘子的娘家人而且就住在府衙后,怕自己喧宾夺主引起她的不快,于是特意来艾怜的院子一趟,邀请她一起出去接待客人。 艾怜知道陈世美很快就会来延州,她若是抛头『露』面出去见客人,就会有女主人之嫌,日后说不清道不明的,更何况陈世美早就对她和王延龄有所猜疑,因此以自己是平头百姓,不认识那些官夫人,怕去了说不上话觉得尴尬为由,拒绝了李夫人的好意,老老实实地待在自己的院子里。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艾怜就早早起身前去看如玉。这几天,府衙里进来好多丫头婆子,如玉这院子里新添了两个丫头,见她过来急忙行礼。 艾怜见如玉眼下稍稍有些发青,呆呆地坐在床上还没有洗漱,便知她昨晚没睡好,于是挥退了丫头,先打趣儿了她几句,见她不那么呆愣了,便告诉了她一些心里话。 “如玉,男人心里都是想要三妻四妾的,所以他们根本就靠不住,就是王延龄大人,家里都有无数的姬妾。因为这种事就同男人生气,太不值得,你只需记住,要抓紧时间生个儿子,然后把儿子好好地养大,你就有靠山了。” 其实说这话的时候她心里憋闷的难受,她这几天侧面地打听了一下克图统领的为人,才知道他不但是个花心大萝卜,而且脾气暴躁,去年一年光在艳春楼里就闹了两次事,同人争风吃醋,两次都把人打残了。如果是她,决不能忍受那样暴躁的脾气和不专一。可如玉的亲事是王延龄做主的,已经板上钉钉更改不得。她也是媒人,日后若她的日子过不好,那她就是个罪人了。 “还有,克图统领是武将,武人的脾气都很暴躁,他若在气头上,你便远着他些,我们女子柔弱,千万不要去招惹,若被他打了,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除非你第一次就治住他。” 如玉是古代女子,有很强的忠贞意识,如果没了丈夫也绝不会改嫁,即使成了雨打的浮萍,也不会再另寻依仗。所以,为了她好,艾怜不能把现代的意识灌输给她,只能劝她尽量地挽留住丈夫的心。 很快,房间里人越来越多,渐渐地艾怜就靠不上前了。如玉洗漱过后,负责梳头的、上妆的、『插』簪子的、穿喜服的丫头婆子们和全福夫人把她团团包围在里面。艾怜远远地看着她一点一点有了新嫁娘的样子,由衷地为她高兴。后来,在一阵鞭炮声中和锣鼓声中,艾怜夹杂在一群衣着光鲜的夫人小姐中,目送着如玉上了花轿。 新娘被接走之后,李夫人把女客们都引进了花厅上,艾怜代表的是娘家人,因此被李夫人安置在了最重要的一桌客人之间。 今日来参加送嫁的夫人小姐们都是奔着巴结王延龄的目的来的,事先已经做足了功课,早已打听出了新娘的出身,得知新娘和所谓的娘家人不过就是锦绣阁衣坊的绣娘,不知怎么就攀上了王延龄这棵大树,并且通过他结上了一门高亲。 她们都是官夫人,打心眼里瞧不上艾怜这种攀高枝的平民百姓,她们虽攀附不上王延龄,却更加见不得不如她们的人攀上他,尤其见艾怜还长得如此明艳标致,便一个个地心里不舒服得很。她们这些高官的夫人,平时眼高于顶惯了,如今知道自己竟同一个低贱的绣娘同坐同吃,这让她们感觉受到了侮辱,因此大多数人对艾怜并无好脸,摆起了官夫人的威风。 这桌席上的客人恰巧就有郭县令的夫人,她今天前来就是为了要同王延龄的妾侍巩固关系,结果还没等上前与艾怜打招呼,就被另一个县令夫人拉过去好一阵寒暄,然后从她嘴里得知了艾怜是新娘子的干姐姐,她们都是锦绣阁衣坊的绣娘。 郭夫人奇怪极了,艾娘子明明声称自己是王延龄的家眷啊,怎么又成了什么陈夫人?还有她为何在锦绣阁衣坊做绣娘?那晚,自家老公被王延龄拉去查看了一夜县库的公文和账目,后来同睡在老公的书房里,当时她就奇怪他为何不宿在小妾的房里,原来她和王延龄之间不够名正言顺?还是说她根本就没丈夫,只不过是王延龄为了掩人耳目而置的外室?不管怎样,她就是隐隐约约地觉得她同王延龄的关系不正常,况且她现在就住在王延龄的府衙里,孤男寡女的…… 转而一想,她只需记住不可得罪于她,没事多对她和颜悦『色』地笑着,这样做对自己肯定没坏处就是了。因此,席上除了李夫人外,就只有郭夫人同艾怜有说有笑。 一个暗自爱慕王延龄,长得很是漂亮的秦夫人挖苦地问艾怜:“听说陈夫人的丈夫在京城做官,不知是什么官职?这西北兵荒马『乱』的,放你一个人来延州,你家大人这心呀,可是真够大的。” 艾怜不想同她们讨论陈世美,便淡淡一笑,岔开话题:“这道菜做得可真是好吃,原来淋上些醋,味道竟然能这么爽口。” 见艾怜竟不回她的话,秦夫人心里暗气,不屑地说:“陈夫人是第一次吃这道菜吗?怪不得。” 这女人实在是没礼貌,艾怜懒得理她,装作没听见。 秦夫人碰了她这么个软钉子,有些下不来台,便没话找话地对身边的夫人说:“百口香的厨子可是延州城最好的,这道招牌菜我都吃腻了,也不知他们家最近有没有什么新的菜品?” 这个话题一挑起,其他夫人便于是其他夫人开始议论起延州城各家有名的食肆酒肆的招牌菜品来。 艾怜当然没有机会也没钱去品尝,便默默地吃着、听着,不发一言。 谈完了吃的,她们又开始炫耀起自己的丈夫来,接着谈孩子呀,谈首饰啊,也讨论如何整治小妾之类的话。 郭夫人怕她不自在,对着她的耳朵小声劝:“艾娘子,别往心里去,她们那些人惯来是一副酸唧唧的样子,她们向来也不怎么理会我的。” 艾怜对她友好地笑了笑,多亏这桌上还有个能说上话的,不然这顿饭吃得真是憋闷。 差不多快要散席时,一位胖胖的张夫人过来和这桌的夫人们打招呼,然后看着艾怜夸张地说:“这不是锦绣阁的艾师傅吗?你也来送嫁了?上次你给我做的那套衣裳很合身,我很喜欢,我想再做一套夏装,等过几天我派下人去找你,你来我府上再给我量量尺寸。” 这大庭广众之下的,还真让她很是尴尬。由于不知道陈世美来延州后会把她怎样,在那之前,她还要靠手艺挣钱吃饭不能得罪这些官夫人,于是微笑着说:“好的,夫人。” 宴席结束后,艾怜送走了她们,也送走了最后离开的李夫人,想到如玉已经出嫁,她和满儿再待在府衙就太不成体统了,便找王延龄告辞,临别时提醒他不要忘了两人之间的约定。 王延龄脸一沉,没有挽留她,很痛快地让七弦把她和满儿亲自送到府衙外。 府衙里的房舍很多,高高低低的飞檐层层叠叠,在最高处的房檐上,影十默默地看着艾怜的背影,直至她渐渐远去,再也看不见。 到了六月初,一日七弦来锦绣阁找她,“我家大人刚收到的消息,西夏派使臣前往京城提出求和,圣上已经同意,任命副相陈世美为宣谕使,前往西夏主持议和一事。陈相爷现在已从京城出发,按照路线,他将通过延州的宋夏边境,前往西夏都城,估计半个月左右可到达延州城。” 终于来了。 第160章 驸马仪仗 艾怜的心此刻如沸水里的饺子, 起起伏伏, 备受煎熬。她既厌恶害怕陈世美, 不愿去接近他, 又希望能快些接触到他好为秦永报仇,然后逃离这个游戏。 唉!和陈世美之间必须要做个了断, 这是避无可避的。她沉思片刻, 对七弦说:“以我目前这种低微的身份怕是很难见到陈世美,请你家大人在他面前提及我一下, 陈世美自然会来找我。” 七弦恭敬地应了:“我会把您的意思转达给大人的,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艾怜摇了摇头。王延龄那块千年铁板,她可是一丝一毫都踢不动, 根本就别想着去指望他。 半个月后, 陈世美到达了延州地界。 很快,任副宰相的状元驸马陈世美, 作为钦差大臣,即将进入延州城的消息在大街小巷传开来。古人平时没什么太多的消遣和娱乐活动,这么个富有传奇『色』彩和励志精神外加带着和平使命的副宰相能够来到延州城, 对于这里的百姓来说简直是一件天大的新鲜事。就连锦绣阁的姐妹们都兴奋起来, 一边坐着绣活儿,一边议论着陈世美的风采。 同屋住的寡『妇』杨姐姐说:“我这辈子还没见过状元郎是什么样子呢,明天一定要到街上去看一看。” 一个叫雪儿的小姑娘说:“状元郎娶的是公主, 公主哎!被公主相中的男子, 一定是人中龙凤!我猜想他长得一定很好看。” 满儿接话道:“那也不能比王延龄大人更好看吧?你们见过王大人吗?他才是世界上最好看的男子, 人也非常和蔼。” 小雪羡慕地说:“满儿, 你可真有福气,竟然能同艾姐姐和如玉姐在府衙里住了那么久,怎么样,做大小姐被人伺候的感觉好不好?” 听她提到了如玉,满儿心里有些发酸:“如玉姐那才叫有福气呢,她现在可是官夫人了,再也不用像我们这样没日没夜地做活计,做不好了还要挨老板娘的骂。” 一个三十多岁的大姐说:“艾怜,你既然认识那么多的达官贵人,就帮咱们锦绣阁的姑娘们寻几门好亲呗。” 她这么一说,几个未婚无主的姑娘们立刻把眼睛齐刷刷地转向艾怜。 艾怜正坐在绣架前绣着一棵兰草,听了这话叹气道:“你们真是太抬举我了。如玉嫁得好,那是因为克图大人相中了她,求王大人做媒,王大人是男子,不好面对面地同姑娘家谈亲事,这才找我去说和的。如玉出嫁那日,我和那些官夫人一桌吃席,她们压根就不理我,在她们眼里,我们这些人可能连她们家的下人都不如。我是见过几个官夫人,但绝不会送上门去自讨没趣,所以你们的亲事可千万别指望我,我帮不上忙。” 姐妹们心里叹息了一会儿,但也都知道以她们这样的身份根本就攀不起那些门第高的人家,就算做妾估计人家都不屑一顾,于是很快把这事抛之脑后,又开始围绕着状元郎的话题展开了热烈的讨论,最后决定明日大家一起到街上去一睹他的风采。 第二日,姐妹们去找老板娘请假,老板娘一听也动了心,于是让老板和几个不爱凑热闹的老伙计守着店面,自己化了妆换了件鲜亮衣裳领着她们就要上街去。 杨姐姐看艾怜还老神在在地在绣架前绣花儿,急得上前一下子抽走她手中的绣针,扎在绢上,拽着她的手臂就向外走:“这么好的出去放松一下的机会,你倒还沉得住气,连我这寡『妇』都想去见识一下状元郎的风姿,你为何不想去?再想赚钱也不差这一会儿功夫,走吧走吧,大家都等着你呢。” 本来艾怜是不想去的,陈世美有什么可看的?反正他迟早会找上门来,况且高进那张脸,她都看厌烦了,可是架不住她们热情的连扯带拽,最后只得随波逐流,跟着她们出门。 陈世美不但是朝廷高官,还是皇帝的女婿,而且还肩负着议和的使命,作为延州的主管,王延龄必须保障他在延州地界的安全,所以他做了严密的防护措施,把延州城里的那条主干路,从城门一直到府衙,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地戒严了,除了各处十字路口可以暂时通行外,中间笔直的马路上禁止百姓踏入,只许百姓在马路的两侧行走和看热闹。 艾怜和姐妹们在街边站了大约半个时辰,本来挺宽阔的马路现在只许百姓在两侧狭长的边缘地带通行,再加上看热闹的人多,所以,人挤人、肩挨肩。太阳明晃晃的晒着,身边汗气熏天,她的身上也被挤得全都是汗,不禁黛眉紧蹙,很是后悔自己竟然傻傻地跟出来遭这份罪。 正当她等得不耐烦时,马路尽头处并排跑来两匹快马,马上的骑兵通知沿途巡逻的士兵赶快清道,于是士兵们开始驱散十字路口处的百姓,不许行人再穿行马路。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陈世美的仪仗浩浩『荡』『荡』地过来了,艾怜跟着众人一起好奇地翘首观看。 只见队伍最前面是鸣锣开道的,随后跟着身着甲衣,手持刀、盾、弓、箭等兵器、步伐整齐一致的步兵和骑兵,接着是艾怜无比熟悉的王延龄的那辆马车,车夫旁坐着一身黑衣面容严肃的影十。 影十右臂抱着剑,左袖里空『荡』『荡』的,警惕地扫着两边的人群。忽然,他看到了人群中最前排里对他挥手的浓妆艳抹的锦绣阁衣坊老板娘,眼睛便不可控制地开始搜寻着艾怜的身影,老板娘见影十认出了她,很是高兴,理解了他的意图,急忙把身后的艾怜给拉出来,向她指了指影十:“快看,那个在艳春楼误会你的那位小哥,原来他是官府的人啊!” 影十听到了老板娘的话,也看到了艾怜,如今她身上干干净净的,站在锦绣阁的一群绣女中间,她是那么的美丽出众,那么的温柔细腻,他现在还能回忆起她柔软清凉的手放在他滚烫的额头上的感觉。 和她的眼睛对视了片刻,只两三秒钟的功夫,他乘坐的马车就从艾怜的位置上过去了。 众目睽睽之下,他极力克制着自己回头去看她的冲动,虽然他的眼神像是在警惕地观察两边的人群,实际上心神早已不在。 她是来看陈驸马的吧?那是她的夫君。刚才在城外,他紧随着主人,在主人和陈世美寒暄时,他特意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那样一个风华绝代的人,看上去就像池子里的莲花一样高洁,和他相比,自己就是烂泥地里的一根野草,有那样的夫君对比着,她又怎会看得上自己? 眼前人头攒动,他却觉得异常孤独,他觉得的他和她之间的爱情就像此刻这个样子,不经意间遇到了她,却又无可奈何地经过了她,最终离她越来越远。 见影十还好好地活着,艾怜才真正地放下心来,反正不打算同他再有什么交集,便不再去想他。 马车后面跟着四个骑马挎刀的黑衣侍卫,然后又是一辆华丽的朱盖马车,马车两旁各有四名护卫相随,后面是骑着马穿着各『色』官袍的各级的僚佐属官,最后面又是一队威风凛凛的兵甲骑士。 这种宏大而让人敬畏的场面,彰显出陈世美的位高权重、不怒自威来,这架势使得路两侧驻足观看的百姓们都不敢高声喧哗,一个个噤若寒蝉。 真是好大的官威啊!这么多百姓来街上就是想看一看他的样子,他却连面都不『露』,艾怜心里很是鄙夷他。 回到锦绣阁后,姐妹们又开始兴奋地议论上了。 “可真是威风啊!可惜没看到人。” “比王大人可威风多了,当初王大人来延州上任时,仪仗只有今天的一半。” “他可是皇帝的女婿,能不威风吗?” “……” 艾怜不想再听她们说话,回到了自己房间。她拿出荷包,把她和秦永结成同心结的发丝拿出来,凑到鼻尖嗅着,眼眶渐渐发红。 秦永,她曾经『摸』遍了他的身体,曾经与他合为一体,曾经想过要与他白头偕老,那熠熠生辉的桃花眼,那火热的胸膛,都只剩下了回忆。如今,他身上留给自己的只有这一缕发丝了。 秦永,他还在那个密林里埋着,而她,却要对着陈世美强颜欢笑。 陈世美,只要有机会,她一定要亲眼看着他被打回原点,一无所有,她一定会虐得他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活不下去,她要把他的心『揉』碎,然后踩在泥地里狠狠地践踏! 艾怜擦了擦眼泪,把头发收回荷包里,又把皮袋子里的匕首、绳子、毒`『药』、麻『药』等都检查了一遍,然后若无其事地又回到了绣房。 第161章 夜审娇妻 艾怜额头上冒着冷汗, 嘴里塞着布巾, 后颈隐隐发痛, 双手被绳子捆在背后, 手臂因血流不畅而发麻发胀。她费了很大力气想坐起来,挣扎了好一会儿后, 才意识到在剧烈摇晃的马车上, 她的举动根本就是徒劳,最后只得放弃了。 马车里漆黑一片, 她心里充满了恐惧,万一陈世美连面都不见,就让人直接把她做掉, 那她岂不是死不瞑目? 千算万算, 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 她心里祈祷着,祈求上苍能够可怜她, 千万别让她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就死了。 马车终于停了下来,艾怜内心的恐惧达到了顶点,她想象着到了荒郊野外, 月黑风高之夜, 劫她的人挖好了坑,拿着绳子向她过来……她大骇,拼命挣扎着, 大声地呼喊救命, 可是发出来的却是一阵“呜呜”的沉闷的声音。 很快, 车帘子被掀了起来, 一只橘黄的灯笼伸进了马车,随后进来个人,使得马车里的空间顿时狭窄起来。 灯笼碰到了她的头,在突如其来的光亮的刺激下,她眯起了眼睛,同时感受到了头顶上灯笼里蜡烛发出的热量,怕蜡油滴到脸上,便不敢再『乱』动。 灯笼马上被移走放在一旁,等适应了光线后,她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一片月白『色』的袍角,她身子动不了,便转着头,顺着袍子向上看,直到看见了对面正居高临下一脸阴沉死盯着她的陈世美。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知道劫走她的人是谁,但乍见了他,还是觉得心里一颤,那晚被人按在水中的恐怖回忆顿时涌现出来,那种频临死亡的绝望感再度袭来,身上便不可抑制地发起抖来,同时身体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紧紧贴在马车壁上,以一种恐惧而又防备的姿态对着他。 陈世美最不喜欢的就是她这种见他如同见了鬼的样子。那晚她被秦永带进林子里后就消失了,他派出了很多人去寻找他们,却一直一无所获,妻子在眼皮子底下被人拐走,这种事是任何男人都忍受不了的,因此他从未咽下去过这口气,始终没有放弃寻找她的念头。 午后接风宴结束后,王延龄亲自把他送到住处,临别时连嘲带讽地说了句:“令嫂敢于冲破世俗的礼教,对我延州城的守兵进行救死扶伤,真乃女中豪杰也!其志『操』之高洁、举动之慷慨,令王某倍感钦佩!” 王延龄的话向来都有深意,他思索片刻,突然就明白了他口中所说的“令嫂”是谁,原来王延龄是在嘲讽他把原配妻子变成嫂子再收为妾侍的事,这才明白怪不得一直寻不到潘氏的踪迹,原来她是到西北投奔到他的死对头那里寻求庇护去了。 当时他怒到了极点,命丁奎一立刻去打探潘氏的消息,到天黑时,她这几个月在延州城的活动就已尽在他的掌握之中,于是命侍卫趁夜深人静时前往锦绣阁,把人神不知鬼不觉地给弄出来。 “秦永呢?”陈世美的声音平静低沉,这种听不出情绪来的语调让艾怜心里发颤。 仇人相见,分为眼红,尤其是他提到了秦永,那血肉模糊的后腰上带有木茬的断箭,仿佛就在眼前。那一刻,她眼里流『露』出了极大的恨意,她费力地抬起头扭向他,恶狠狠地瞪着,和他冰冷无情的眼神对峙在一起,十几秒钟后,发麻的双手与酸疼的脖子,使得她眼神的杀伤力大打折扣,最后败下阵来。 她收回视线,心里嘲笑着自己的自不量力,陈世美是个政客,他打败了那么多老『奸』巨猾的政敌,见惯了各种恨不能生吞活剥了他的目光,如何会惧她一个弱女子仇恨的目光? 她闭上眼睛,不愿再看他那张讨厌的脸,额头抵着垫子,心里猜测着他会如何处置她。 陈世美低头看着艾怜,她虽被绑缚且姿势怪异地躺在他脚下,但身形仍旧好看,便猜想着她是否被秦永占了,越想心里越冒火。于是伸手取走了她嘴里塞着的布巾,阴冷地说:“回答我。” 她的脸朝下,头发凌『乱』,下颌骨被撑得发疼,有些咬字不清,“死了。” 死了?陈世美很是意外。“怎么死的?” 艾怜沉默着没有应声。 他看不见她的表情,便凭着她说话的语气琢磨着真假,如果她喜欢秦永,断不会诅咒他死,如果她不喜欢秦永,随她诅咒好了,根据丁胖子的报告,她在延州的这段日子,身边确实没有秦永。 他心里冷笑,难道真的死了?可惜没能亲手杀了他。 “你可失身于他?” “没有。” 陈世美怒道:“你一向死鸭子嘴硬,梦里都喊着他的名字,你还狡辩!” 艾怜把头转向他:“没有的事儿我为何要承认?梦里喊谁的名字就一定是有『奸』`情吗?你以前做梦还常喊村西头那个小寡『妇』的名字呢,说,她那来路不明的儿子是不是你的野种?” “你混说什么?不可理喻!” “你才不可理喻。陈世美,我告诉你,我潘金莲若是给你戴`绿`帽子,就让两孩子永远不待见我,视我为仇敌!将来不给我守孝烧香,你满意了吗?” 没有母亲会这样拿孩子发誓的,陈世美心里虽然还有疙瘩,但还是相信了她的话。 便不再同秦永那个死人较真,继续审问她:“你是怎么到的延州?” “当初怎么进京寻你,就怎么来的延州。” “为什么来延州?” “呵呵!”艾怜恨恨地问:“那我能去哪儿?家乡没房子没地了,回去讨饭吗?京城里公主容不下我,在江南你又想溺死我,你说,我能去哪儿?” 陈世美鼻子哼了一声,他当时溺她只是想吓唬吓唬她,没想到她竟然跟秦永跑了,这才使得他对她真的动了杀机。 不想再纠缠这个问题,他想起了王延龄那幸灾乐祸的表情,便气得不打一处来,伸手过去,捏住了她的下巴,冷森森地问:“说,你和王延龄到底怎么回事?他可否轻薄于你?” “没有。” 她使劲地摇晃着头,想把他的手甩下去,却受到了他更加大力的钳制,迫使她不得不扭着脸朝向她。 陈世美咬牙切齿地说:“和他在马车里共度了一夜,孤男寡女的,还说没有?” 艾怜对他的到来早做好了充足的准备,知道他肯定会询问她与王延龄的关系的,那夜她在马车里的事被很多人看在眼里,无法否认,实话实说才是最好的回答,便如实相告:“那晚我快冻死了,恰巧被他所救,冰天雪地的,我确实在他的马车里待了一夜,但当时我身上又脏又臭,一直昏『迷』着,你觉得他那样的人会对一个乞丐婆一般的女人有旖旎的心思吗?第二天早上我醒来,便向他报告了那些女子被西夏骑兵掳走之事,然后我就出了马车给他们带路。我说的都是事实,你不要肆意妄想污蔑我的名声。” “名声!哼,你还有名声可言吗?你和他那个断臂的侍卫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去护理他?” 脸被他扳得很难受,艾怜耐着『性』子解释:“是他在雪地上发现的我,延州城被围时听说他拼死出去搬救兵,当时他快死了,我去看救命恩人最后一眼。那样一个英雄,还有一屋子刚从城墙上下来的伤兵,他们都没人照管,那种情况下,我怎么能忍心看着他们死去?你能不能别这么龌龊,我照顾的是三个宅子的伤兵,不是单只护理他一个人。” “当初王延龄为什么会把你一人留在延州城外?你们当时为什么发生争执?” 艾怜肯定不会说她勾引王延龄未遂,便断章取义地说:“他要送我去耀州,他说耀州知州是你的人,我不肯去,他就说我……说我不知好歹、不安于室……于是我顶嘴了,他便说我品行不端,我气得骂了他,他气极之下就扔下我不管了。” 这女人牙尖嘴利胆子又大,连他这个驸马爷都敢用瓷枕头砸,倒是真能做出这种事来,陈世美想象着不可一世的王延龄,被她骂得狗血喷头又不得不维持着倜傥的风度,无奈之下只得灰溜溜地走人的情景,心情有所好转,于是松开了手指。 艾怜的脖子被扭得酸疼,重又把脸埋在了垫子上。 很快,她又听到了陈世美的声音:“竟然连姓名都改了,艾怜……”他琢磨着名字里的含义,训斥道:“你有什么资格擅自改名?背祖忘宗,岳父大人如若知道你如此不守『妇』道,怕是气得九泉之下都不得安宁。” 艾怜没有还嘴,既然他还称呼潘金莲的父亲为岳父大人,那就说明他对她还有一丝情意,如果此时示弱,应该能讨好到他的吧?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此刻他不舍得杀她,那日后她就好对付他了。 “啊!”她呻`『吟』了一声,这种双臂被绑在背后侧躺着的姿势让她痛苦不堪,她把脸重新转向他,使用了撒娇的语气,试探地请求道:“你能不能解开绳子?我痛死了。” 第162章 欲擒故纵 陈世美纹丝未动, 语气仍旧冰冷:“还跑不跑了?” 艾怜敏锐地从这几个字里捕捉到了他似乎有既往不咎的意思了, 便壮着胆子进一步试探, 轻轻地顶了他一句, “不跑等着被你杀吗?” “你若是本本分分的,我何必杀你?” 从他缓和下来的语气里, 艾怜察觉出他此刻似乎并不反感她的顶嘴, 便琢磨着难道这厮喜欢她张牙舞爪、伶牙俐齿的样子? 她带着股委屈指责他道:“我不本分?陈世美,难道这不是你『逼』出来的吗?给你生儿育女, 给公婆养老送终,千里迢迢前去寻你,可是我都换来了什么?你的抛弃, 你的掠夺, 你的追杀!” 抛弃和追杀他承认,可是掠夺, 他皱眉问她:“我掠夺你什么了?” 艾怜的脖子扭得有些难受了,她把头埋在垫子上,带着哭腔气闷地说:“我的孩子们如今在哪儿?他们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 是我含辛茹苦养大的, 如今,他们称呼谁为母亲?” “孩子们记在公主名下,就会跟着她一起成为金枝玉叶, 这种高贵的出身, 不比他们有个草根的母亲要好得多吗?母爱无私, 别的母亲为了孩子们的前程忍辱负重, 为何你就不能?再说,你第一次去公主府找我时,不就劝说我把孩子们留下吗?这怎能算是掠夺?” 这个狗东西,就是因为他不肯认孩子,她才打算像真正的母亲那样把孩子们好好地养大,等她为孩子们付出了精力和感情后,他发现新妻子不能生育,就蛮横地把孩子们抢走转交给那个女人养,这么卑鄙的掠夺行径还能被他说得如此冠冕堂皇,艾怜真是服了他了。 潘金莲和陈世美洞房花烛夜的情景此时在脑海中浮现,她竟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潘金莲还是艾怜,总之很是委屈,她哽咽着说:“你飞黄腾达就嫌我是草根了,当初娶我时怎不说这样的话?什么相濡以沫,什么钟爱一生,你洞房前对我发的誓言现在听来就是狗屁!为什么你的心这么狠硬?明明是个小人、伪君子,我当初怎么会瞎了眼睛认准你是天底下最好的男人?” 艾怜的话勾起了他对往事的回忆,新婚夜他信誓旦旦,发誓对她不离不弃,当时他的确是认真的,那时也坚信自己一定会坚守君子之诺。 可是造化弄人,后来处境变了,人的想法自然也就跟着变了。以前他最看中诚信、守诺,后来浸『淫』官场越久,官位越做越高,便越明白诺言根本就是用来骗人的,要是当真,那就太可笑了。 五年多的宦海沉浮,早已物是人非。他再也不是那个安之若素、不流于俗的书生,而她也不是那个贤德淑良、贞静柔顺的小妻子。 他心里叹息了一声,冷笑着说:“我是心狠,难道你就没错么?三从四德,你又遵守了哪些?你可曾把我这个丈夫放在眼里过吗?我是小人,是伪君子,可你也是个毒『妇』、悍『妇』、怨『妇』,我们两个根本就是半斤对八两。” 谁特么是毒『妇』、悍『妇』、怨『妇』?谁特么的和你半斤对八两?艾怜抬头不满加不屑地瞪了他一眼。 征服得了满朝文武,却征服不了自己的老婆,他向来在百官国民的眼中是一副谦谦君子,公正严明的形象,举国上下,只有面前这个女人最清楚他的真面目,只有她看他的眼光是不屑的。 陈世美对她瞪他的那一眼并不觉得生气,估计经历了那么多的事,她应该是长记『性』了。 怕她血『液』不畅会影响身体,便伸手过去解她的绳子,淡淡地说:“再怎么闹腾,你我都是结发的夫妻,以前的事就此打住,你我都不要再提了。” 和秦永、王延龄之间暧昧不明的这一页,就这么被他大度地揭过了?他轻而易举地就原谅了她,不再去做深入的调查和追究了吗?艾怜狐疑地看着他。 在江南他带人去客栈捉`『奸』的那次就是,她自以为巧舌如簧地撇清了和秦永的关系,后来仔细一想,话里的漏洞很多,可他并未对她追究下去,仍娇宠着她。以他那智商和手段,他若真的较起真来,非要弄清她和秦永的事,她想必是扛不住的。当时他不追究她只能说明他不想或是不愿承认她背叛他的事实。 他不是那种不计较被绿了的男人,从他后来对付秦永的计谋和手段来看,说明他是痛恨情敌的。 现在知道秦永死了,他也不打算再追究她以前的事了,这是不是说明他在乎她,即使她不忠于他,他还是忍了下来? 陈世美解开了绳子,把手臂伸到她的肩下把她扶起,然后轻轻地给她『揉』着红肿的手腕,见她并没有抗拒他亲昵的举动,心里满意的同时,嘴里又不忘威胁地说:“我日后会好好待你的,但你要识时务,不要总是忤逆我,否则我的好脾气总有被你耗完的那一天。” 艾怜到现在已经肯定了陈世美是喜欢她的,尤其似乎喜欢她作为艾怜的本『色』的样子。既然如此,那今后可就好办了,男女之间谁先动情谁就输,先牢牢抓住他的心,然后渣女斗渣男,她只要把渣女的特『性』发挥到淋漓尽致,最后比他更渣,就能赢定他了。 想通了之后便开始欲擒故纵,恃宠而骄起来。她把手从他的大手中抽`出来:“你说跟你走我就跟吗?我告诉你,不管何时,对我来说命才是最重要的,你的公主要是还想对付我呢?我哪里是她的对手,而且事实证明你根本就不是靠得住的人,我才不会去送死,我也不跟你走。哎呦……我的脖子,痛死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我看看。”陈世美上前把她的头发拨到一侧,『露』出后颈,然后把灯笼移到近前,发现她白皙的后颈一道红痕,猜测是侍卫的手刀砍的,便不动声『色』地说:“想是睡落枕了,我帮你『揉』『揉』。” 艾怜一把推开了他的手,“不用你管。”她费力地晃了晃头,然后轻轻地用手『揉』着。 陈世美把灯笼放回原处,靠在马车壁上轻松地说:“我如今根基已稳,通过吏治革新,换上了一批拥护我的人。圣上没有儿子,其他王爷们都虎视眈眈地盯着那个位置想把自己的儿子给推上去。在立储方面,皇后和周贵妃斗得厉害,因此公主最大的依仗便是我。你不用怕,如今她不敢再同我对着干,日后,有我给你撑腰,你什么都不用怕,但面子上你还是要敬重公主的。” 皇上真是有眼无珠,选来选去选了这么个渣人做女婿,对金枝玉叶的公主尚且这样,更别说对原配了。 艾怜对他鄙夷极了,不想就这么跟他走,怎么也得刁难他一下先出口恶气,顺便探探他的底限,看他能容忍自己到何种程度。 她放下手臂,坐好了身姿,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说:“把我送回去吧,你若真喜欢我,明天就正大光明地亲自来锦绣阁接我。” 陈世美想也不想地拒绝道:“笑话,哪个男人会亲自把闹别扭的侧室接回来?虽然你的确是我的原配,可是别人心里并不清楚。我来西北是要去西夏议和的,如若被人传出我和什么衣坊的女人有牵扯,会影响我的官声的。你还是少给我惹麻烦,乖乖地现在就跟我走。” 艾怜冷嗤道:“什么怕影响官声,你分明是怕传到公主耳朵里吧?既然我是你的侧室夫人,你作为丈夫宠我一下不行吗?宁可把我当个衣坊的绣女偷偷藏着,也不肯让我轻易示人,还不是怕你的公主知道了心里不舒坦?” 艾怜靠着马车壁见他既不做声,也不看她,只是低头把玩着腰上挂的一块羊脂玉的玉牌,不由的心里一阵阵冷笑。 她是在熟睡中被人劫出来的,此时只穿着里衣,她的重要东西都在锦绣阁,鎏金莲花簪子、荷包里秦永的头发、还有匕首等,这些东西必须要拿到手,即使他不打算接她,她也要回去。 听着外面马车的轱辘声,艾怜实在是耗不起,怕被他带到了地方再也出不来,便正『色』道:“陈世美,我可是你陈家三媒六聘大红花轿抬进门的,你中了状元后权倾朝野,没给我挣来凤冠霞帔的诰命也就罢了,把孩子们给那个女人养着我也忍了,从正室变成了侧室我也认倒霉了,可我决不能再由着你把我藏起来弄得不明不白的。如果你认为我见不得人丢了你的脸面,那好,我不跟你就是了。” “不跟我,那你想跟谁?”陈世美抬起头,脸『色』难看起来,语气不善地问:“你老老实实地呆在后宅里,孩子又不用你『操』心,应酬也不需要你去做,我不缺你吃不缺你穿,你养养花草、做做针线、练练琴画,这种清闲富贵的安稳日子难道不好吗?做什么非要抛头『露』面,我丢了面子你脸上就有光吗?” 才不会把自己沦为他的宠物,艾怜心里恼火,嘴上毫不让步:“你已经亏欠了我那么多,让你来接我一次都做不到吗?你昨日进延州城摆那么大的阵仗,我是你孩子的亲娘,就只能被你半夜偷偷『摸』『摸』地弄去吗?你都这么低看我,别人谁会把我放在眼里?这么不明不白地跟着你,你的那些手下人还有那个王延龄,只会认为我是你的玩物。我也是有尊严的,要想让我心甘情愿地跟你走,你必须让他们知道你是我的夫君你在乎着我。你若是不答应,就这么强行带我走,我可不会老实地待在你身边,也绝不会安心和你过日子。” 陈世美默不出声,只是用那种淡淡的令人胆寒的眼神静静地盯着她。 第163章 如意郎君 艾怜最怕他这种没有表情却显得阴测测的脸, 于是赶紧解释:“我虽然是女人但也是要面子的, 你不表明我的身份, 别人只会以为你是我的『奸』`夫。” 见他的脸『色』越发难看, 她急忙调整策略,软语温声地说:“官人, 你如此清朗俊雅, 又是状元又是副相,如果锦绣阁里的姐妹们知道我竟有这么出『色』的相公, 一定会羡慕我的,老板娘也一定会对我点头哈腰阿谀奉承的。我这么多年流落在外,看惯了别人的冷眼和鄙视, 难道你就不可怜我?不想给我一个扬眉吐气、趾高气扬的机会吗?” 见他的神情似乎有了松动, 她再接再厉:“一个多月前,王延龄做媒把锦绣阁里的一个姑娘嫁出去时, 我作为娘家人去坐席,可是那些官夫人压根就瞧不起我,有个夫人甚至还当众让我去她府里给她做衣裳。你如今位高权重都是副宰相了, 你孩子的亲娘还要受到别人的欺负和贬低, 你能咽下这口气吗?” 见他还是不言语,艾怜心里气恼,激他道:“官人, 我最讨厌王延龄了, 他总是鄙视我, 他明知我是你的原配还如此对我, 可见他其实就是在变相地鄙视你。王延龄当初拿出万贯家财替他爱妾的父亲补上赈灾粮款,他的这份情意满京城里的女人哪个不羡慕?而你呢,只是让你去接我一次都不肯吗?同是男人,同为宰相,做人的差距怎么这么大?” “住口!不许你拿我同他比!”陈世美怒斥道:“你也不要同那等以『色』侍人的姬妾比,你是我的发妻,是孩子们的亲娘,以后不许再说这些不成体统的话!” 艾怜不服气地指责道:“我是你的发妻吗?那为何我这么见不得人?为何我的处境这么卑微?我根本就连别人家的姬妾都不如,这明明就是你造成的!” 陈世美装作没听见,干脆转向车窗,透过轻纱的帘子去看外面黑漆漆的街景。 这顽冥不化的死东西! 如果她手里有块石头,一定毫不犹豫地把他的脑袋砸开瓢。 如果第一回合就败下阵来,以后还怎么牵着他的鼻子走?她不甘心地上前去,大着胆子去摇他的手臂,娇声娇语地说:“我不管,反正我要你光明正大地把我从锦绣阁的大门接出去,让我也体会一下做官夫人的风光。你就答应了吧,好不好?你扪心自问,我自嫁给你后,可有求过你什么?” 陈世美正为她有意无意地拿他与王延龄进行比较,而隐隐地泛着酸意和怒气,本不打算理会她,可眼下见她这妩媚十足的亲近样子,想着她对他的那些嗔怪和指责的话,也觉得亏欠她良多。 未中举之前,他也曾尝遍了世态炎凉,如今,没人再敢对他不敬,而他的发妻,此时还被人踩到脚下受此践踏,这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于是,掀起帘子对外面命令了一声:“掉头,回锦绣阁。” 话刚落下,就见艾怜松开了他的手臂,又退回到马车对面,心里顿时一阵不快,放下帘子后,冷冷地问她:“这下你可满意了?” 艾怜当然满意了,只要他肯为她改变一次主意,将来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到时候就好拿捏他了。 看着他冷飕飕地坐在对面垂头不语,又拿着腰间的玉牌摩挲着,艾怜便靠着马车壁暗自地揣摩着他。 虽然他也很难搞,但毕竟比王延龄那铁板一块强多了。光有他的喜欢还不够,还要尽量得到他的爱情。虽然渣男一向自私自利真正爱的只有他们自己,但她一定要成为他的女人里最爱的那一个。她有潘金莲的记忆,清楚他的喜好,和他青梅竹马,有深厚的感情基础,再加上还生了两个孩子……她的优势还是很大的。 等他对她放松警惕了,把她当成自己人了,她就可以去挖掘他的秘密,然后出卖他、背叛他,把他打回原形,置他于死地,让他永不超生! 然后她就可以回家了! 半晌,见他并不理她,还是顾自低头把玩着玉牌,便觉得这样甚好,于是又开始琢磨着他身上的重用部位,比如颈动脉啊、心脏啊等等。她可是记仇的人,她清楚地记得他曾经差点掐死她,还差点溺死她。这种心理变态的人,难保以后情绪不稳时会再对她动手,她决不能再吃亏。 陈世美感觉到了她一直牢牢紧盯的目光,心情复杂得莫可名状,良久,抬头:“娘子……” 艾怜的眼睛和他的对上了,没有出声,等着他的下文。 “为夫好看吗?” 艾怜笑了,『露』出了几颗小白牙:“好看。” 当然好看,她可是看准了他的几处致命部位。 陈世美微微一笑,拍拍自己身旁的位置:“过来,为夫给你涂些『药』膏,如若明日红肿得太厉害,被你那些姐妹们瞧见了,不定心里怎么想你呢。” 现在天热穿的少,艾怜也不想被人议论纷纷,于是坐了过去。 陈世美从马车的暗格里掏出一个圆形的扁瓷盒,旋开盖子,食指一挑,沾上『药』膏涂在她的一只手腕上,然后轻轻地『揉』开,动作又温柔又细腻又耐心。 一丝清淡的薄荷味道传来,她有一瞬间的恍惚,似乎忆起了炎热的夏季,为了给他解暑,她把他喝剩的薄荷茶倒在水盆里为他洗衣,每到夏天,他身上就是这种淡淡的薄荷香。 艾怜顿感『毛』骨悚然,一把抽出了自己的手腕,退回马车那一边,一脸惊恐地望着他。 那个女人是谁?她又是谁? 以前面对陈世美时,也能想起一些潘金莲的回忆,可她都没在意过,她一直认为身体里残存着那个女人的记忆片段是可以理解的,认为那是系统为她提供的便于了解陈世美的资料。 可刚才,那记忆里竟然带着感情『色』彩! 这真是太恐怖了! 陈世美被她的举动弄得莫名其妙:“做什么一惊一乍的?你怎地了?” 决不能让那个女人残破的记忆影响到自己。 陈世美是敌人!是遗臭千年的渣男!他『逼』死了他的老婆! 艾怜心有余悸地说:“你弄痛了我。把『药』膏给我,我自己涂。” 陈世美不疑有他,把瓷盒递给了她。“明早起床后你再涂一遍,这种『药』膏消肿止痛效果最好。” 到了锦绣阁后面的巷子,马车停了下来。陈世美先下车,把艾怜扶下来后,告诉她:“明日巳时我来接你。” 然后命令身旁的一个侍卫:“把夫人送回原处。” 等那个侍卫抱着艾怜翻过墙头后,他对另一个护卫道:“盯牢了她,她若是要逃,直接弄昏了绑回府衙去。” 第二天一早,艾怜收拾好了随身的物品,把鎏金莲花簪子『插』到了头上,然后静下心来,仍旧坐到绣架前,一针一针地绣着。 绣房里静寂无声,姐妹们都在绣架前做着活儿。窗子半开着,微风吹来,送来了一阵阵热浪。 很快,外面传来了老板娘匆忙的脚步声,紧接着帘子被掀开了,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艾怜跟前,结结巴巴地说:“艾……,陈夫人,”她对她屈膝一礼:“我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您是富贵人家的夫人,若有得罪之处,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 姐妹们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惊讶地看着她们。 艾怜稳若泰山,不动声『色』地问:“老板娘,您这话从何说起?” “哎呀,你还不知道吧?您家官人,陈大老爷,正在前面雅间里等着您呢。” 陈大老爷?不应该是陈大人吗? 艾怜不知道陈世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叹了口气,含糊地说:“既然他找来了,我也没理由在这儿再待下去了。” 她起身对老板娘回了一礼:“多谢您这段日子的收留和照顾。我先去房里拿东西,请您让他等一会儿。” 等艾怜出去后,姐妹们听了老板娘眉飞『色』舞的述说后,对艾怜的丈夫很好奇,一个个地都放下了手中的活计,跟着老板娘去前院看那位陈老爷的风姿。 等艾怜拿了自己的包袱,从后门进到前面的店面里时,见平日里相熟的伙计们如今一个个对她尊敬极了,毕恭毕敬地告诉她陈老爷正在楼上喝茶。 她疑『惑』着顺着台阶向上走,快进雅间时,见姐妹们把门口都拥堵住了,根本看不见里面的情形,便咳了一声。 姐妹们听见动静,见是她来了,便让出条道来。同屋的寡『妇』羡慕地拉着她耳语:“艾怜,你家官人竟然这么俊美富贵,你可真有福气。” 艾怜回了她一笑,进了雅间,见陈世美穿了一身雪青『色』的锦袍,腰系镶着白玉的腰带,袍子下摆绣着缠枝花,腰挂玉佩、手执折扇,坐在上首,正气定神闲地喝着茶,同时听着老板的奉承话。 身后站着两名挎刀的黑衣侍卫,一脸肃穆,眼里发着森冷与戒备的光,与前面悠闲而坐的主子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第164章 虚与委蛇 见艾怜进来, 陈世美清浅一笑, 放下茶盏站起身来, 双手一搭, 和风霁月地说:“夫人,请恕为夫来迟。” 后面的两个侍卫也跟着一起作揖, 毕恭毕敬地齐声喊了声:“夫人。” 陈世美一脸歉意地说:“当初就不该让夫人你一人来延州探亲的, 谁成想我出门办事,竟未接到你的来信, 不知道亲人已经搬离,因此未能及时接你回家,害你流落于此, 为夫惭愧。” 不等她有所反应, 便转头对老板说:“请掌柜的速速将我的东西包好,在下很忙, 午后还要去会个朋友。” 掌柜的急忙赔笑:“陈老爷,您先请,我这就让伙计把东西送到您的马车里去。” 陈世美点点头, 含着笑对艾怜说:“为夫先去外面马车里等你, 你快些下来。”说完,示意另一个侍卫留下,自己带着一个先下楼了。 他走了之后, 姐妹们呼啦啦地把她围住, 叽叽喳喳地一阵打趣儿。 艾怜一边与她们说笑, 一边说着依依惜别的话, 后来在侍卫的提醒下,看时间不早了,这才拿着包袱,出了锦绣阁,在侍卫的引领下上了路边的一辆马车。 见陈世美慵懒地靠在软枕上把玩着一块鸡卵大的碧绿的玉貔貅,便狠狠瞪了他一眼。 那一眼怨恨被陈世美尽收眼底,他笑了一下说:“做人不可太贪心,你相公屈尊降贵,亲自来接你,你还不满意?” 艾怜冷笑道:“是呀,陈大老爷,你人倒是来了,可我和那个高高在上的状元郎、副宰相陈世美有半文钱关系吗?” “那不都是我吗?怎就没关系?” 艾怜不屑地用鼻孔哼了一声,以示对他的蔑视。 陈世美笑着解释道:“你懂什么,那些市井百姓,惯会捕风捉影、造谣生事,若是知道我的身份,你想想,‘驸马和绣娘’,好听吗?不定把这事传成了什么不堪的样子。” 说得好听,还不是怕对他那个醋坛子公主不好交代。 艾怜挤兑他说:“陈世美,你既然选择了做皇家的女婿,就应该有为公主守身如玉的觉悟。可是你呢,一方面想要好名声,另一方面还妄想着享受齐人之福,所以就只能委屈我,让我不见天日。哼!真无耻,你根本就是个伪君子。” 这番豪不客气的话听上去很是刺耳,陈世美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便呵斥道:“潘氏,念你我相聚不易,今日就且随你,日后,若再对我不敬,必家法伺候!” 这就恼羞成怒了? 艾怜不再惹他,把头转向了窗外,透过薄纱看着熙熙攘攘的街道。围城被解后,随着百姓们的回归,延州城里逐渐恢复了往日的繁荣和喧嚣,一个多月前城西巷子里满院子的伤兵、触目所及的模糊血肉,拉着死尸的驴车……那惨烈的场景已遥远得似乎发生在梦里。 陈世美阴沉地盯着她,见她完美的侧脸上红唇娇艳,浅紫『色』的细麻布褙子里面是紧窄的米白『色』短衣长裙,显出了鼓鼓的胸脯和柔细的腰肢。 这把年纪了竟还有如此动人的风韵。 他抬手『摸』了下额头的疤痕,忆起了她拿玉枕砸向他的狠劲,便暗暗思忖,以她现在这种执拗的『性』子,她若是执意不从,他也奈何不了她。夫妻间情`事还是以她心甘情愿的为好,为挽回她的心,他少不得要放下身段花言巧语地去哄她。 他轻咳了一声,脸上又恢复了温润之『色』,柔声道:“我也不是要把你藏起来不见人,后日我打算宴请王延龄及当地的官员,那些女客们自然要由你出面接待。如今你身份高贵,再与那些绣锦绣阁的女子们来往会降低身价,因此我才隐瞒了我的身份,目的就是为了不让她们攀扯上你。” 见她不以为然的样子,他叹息一声继续道:“你是不知道,那些贱民一旦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就会没完没了地找上门来打秋风要好处,你若是许了,她们认为你是应该的,你若是拒绝,那你就是忘恩负义十恶不赦了。” 哼,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就是他这个副宰相的度量。 艾怜转头横了他一眼,鄙夷地说:“怪不得你被招了驸马后,一直不回家乡不认妻儿,原来是怕我们这些贱民找上门去打秋风要好处。” 陈世美闻言,脸『色』又开始变阴了。 艾怜看出了他脸『色』不好,但打击他让她觉得心里痛快,就一时忘了管自己的嘴,“你别忘了,你也不是天生的贵种,五年前你不也同我一样是平头百姓吗?怪不得你对我想劫就劫,想杀就杀,想打发就打发,原来我这个结发妻在你眼里不过是个贱民。” 陈世美冷冷地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夫妻一体,你嫁了我这个状元,自然就水涨船高,再不是平头百姓,你怎么能说自己是贱民呢?我对你想劫就劫,想杀就杀,那是因为我是你丈夫,自古以来‘夫为妻纲’,你不听话,我做丈夫的当然要行使权力惩戒你。” 艾怜心里的火气蹭蹭往上冒,这死男人! 不想再同他说话,她干脆靠着车壁闭上眼睛,做出要小憩的样子。 陈世美见她那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也觉得无趣,便打开折扇,自顾地研究着上面的古画及落款。一时间两人默默无语。 很久后,马车停了下来,有侍卫在外面禀报道:“大人,胡记金银斋到了。” 陈世美合上扇子,用扇子骨轻轻敲了两下她的肩头,“娘子,一会儿随为夫下去挑几件首饰吧,后日宴席时,头上可不能太素了。” 艾怜一把抓住扇子不客气地扔在了软枕上,“哼,掩耳盗铃!那些官夫人都见过我,谁不知道我是锦绣阁的?你这么自欺欺人有意思吗?” 陈世美捡起扇子,心平气和地说:“我主管吏部考核,若她们敢『乱』说话,怕是要被夫家休了。有些事情,即使大家都心知肚明,也要烂到肚子里去。” 他打开扇子检查了一下,随后合上继续说道:“我让你在那些官夫人面前『露』脸,就是要把你的身份明确下来,这样回京城后不至于太突兀。但我不想让京城里的人把你和‘绣娘’这个词联系在一起,不想让别人嘲讽你的出身。我为你想得如此周到,还不是因为疼爱你。” 说着他解开了旁边的锦缎包袱皮,『露』出了一只木盒子,把盒盖打开,指着里面叠得整整齐齐做工精致的衣服说:“这两套衣裳是锦绣阁里新做好的,还未来得及挂出去卖,你家常穿吧。我已让人快马加鞭去耀州给你买两套好衣裳来,等后日待客时穿。一会儿,你先换上一套,然后跟我去金银阁挑首饰。” 他看了眼她头上的鎏金莲花簪子,酸溜溜地问道:“我以前给你的那些首饰,哪一样不比你头上那只簪子强?竟然全让你给当了。这只簪子哪来的?怎么你一直戴着?” 艾怜心里咯噔一下,没想到陈世美竟注意到了这根簪子,她急中生智地说:“你以前不是给过我一锭金子吗?什么首饰都没有出门多丢人啊,所以我就用了些金子打了这只簪子。” 陈世美一抬手摘了簪子下来,拿在手里细看,又掂量了一下:“如果你喜欢金的,一会儿就多买两只,这只是鎏金的,不值钱,做工太糙,以后不要再戴了。” 艾怜怕他把簪子扔了,急忙抢下来说:“你现在富贵了当然觉得这东西不好,可是对我一个穷『妇』人来说,能戴得起这样的簪子,已经很难得了。” 陈世美听了有些心疼:“一会儿你先挑几件首饰够带戴就行了,京城里到处都是金银铺子,工艺很是精细别致,到时候我一定多多地买给你。” 他顿了一下,说:“你现在换衣裳吧,金银铺子里的伙计们眼睛都是长在头顶上的,只认衣裳不认人。” 艾怜拎起衣裳,看了看他,见他并没有主动出去的意思,心里便琢磨着要不要撵他下去。 和他这样的人只是玩暧昧不来真格的怕是不行,他这样俊美富贵又手握重拳的副宰相,身边想爬床的漂亮丫头定是一堆一堆的。他也许一直怀念着同她少年夫妻时的纯情美好,所以才始终对她不肯放手,如果她一直拒绝,最后惹得他对她再无兴趣,那她就无法抓住他的心,也就谈不上虐他了。 系统说过,虐渣的最高境界就是虐他的心,等俘获他的心之后,就可以对他随心所欲地践踏了,所以现在要趁着他对她尚感兴趣的时候,拢住他的心。 艾怜把衣裳往自己身上比试着,斜了他一眼,娇嗔地问:“你不出去吗?” 第165章 香草奶茶 这似嗔似怨、妖娆风流的眉眼, 看得陈世美眼角直跳。本来他是打算等她开口撵他时再下马车去的, 可现在突然觉得她的眼神里好像带着钩子, 那如丝的眼钩子, 散发出丝丝缕缕地情意,紧紧钩缠住了他的心。还有她那说话的语气, 仔细听去, 分明是在口是心非地暗示着他不要出去。 欲拒还迎,这般妩媚的风情竟被她拿捏的如此恰到好处, 真是个妙人啊。 陈世美向后一靠,俊美儒雅的脸上似笑非笑,“娘子, 为夫又不是洪水猛兽, 老夫老妻的,你害什么羞?莫非你还有什么想法不成?” 他的声音低沉诱人, 吐出来的话语带着一分无赖的意味。 吔?这死渣男是在反撩她吗? 艾怜透过纱帘看了眼车窗外,这大街上人来人往的,马车根本就不隔音, 这种安全的环境下才不怕他起什么歹念。 她把目光移向他, 见他靠在软枕上摇着折扇,一副云淡风轻、谦谦君子的样子,便想试试自己对他的吸引力, 于是放下手中的衣裳, 冲他莞尔一笑, 缓缓地伸出手, 用青葱般的玉指挑起身上穿的褙子的两侧,慢条斯理地脱了下来,动作缓慢而撩人。 脱了宽松过膝的褙子后,『露』出里面的米『色』右衽窄袖短衣和长裙,很好地勾勒出了她的身形。 陈世美眯了眯眼睛,摇着扇子的手停了下来,期待着她的进一步动作。 艾怜故意撩他,慢慢把手指移到了腰侧的衣带处,扯住衣带的两端,假装轻轻地抽拉着。 陈世美淡然的脸上依旧面不改『色』,但喉结却明显跳了一下。 艾怜“嗤”地笑出了声,这死男人果然比王延龄好攻略。她得到了答案,便松开衣带,重新捡起盒子里的两套衣裳比较起来。 这两身衣裳一套是胭脂红的,一套是翡翠绿,都很衬她白皙的脸『色』,她看看这件又看看那件,都很喜欢,便有些拿不定主意,翻来覆去地犹豫着。 她这动作像极了瑛哥在糖果和玩具之间来回纠结的样子,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陈世美觉得她现在这种左右为难、难以取舍的样子又蠢又萌,让他看了觉得又喜欢又好笑。 由于想到了儿子,他的心便柔软了几分,于是伸手拿起那件胭脂红的,替她做了决定:“穿这件。” 艾怜拿着衣裳,见他一眼不眨地盯着自己,便想把他支走,于是将车帘掀开一角,指着前面的一家商铺,娇滴滴地央求:“官人,再往前走三四家是百味坊,听说那里加了羊『奶』的香草茶特别好喝,可惜太贵了,我一直舍不得买,你下车去给我买一壶尝尝可好?不要下人去,我只想喝你亲手买来的。” 陈世美心知肚明她撵他下马车的意思,但心里就是吃她这套撒娇的手段,便愉悦地说:“娘子,你看你现在多么乖巧,只要你对为夫一直温温柔柔的,不管你想要什么,为夫都会尽量满足你。” 我最想要的是把你的心践踏到烂泥里去,再让你不得好死。 艾怜心里腹诽着,嘴上却嗲着声音催促:“快去嘛,我现在就要喝。” 见她催他,陈世美反倒稳坐如山端起架子来,“潘氏,本官可是堂堂副相,岂能白白听你一个小小『妇』人的使唤。说吧,你能给本官什么好处?” “想要好处啊,那还不容易,不如我在你的脸上盖个你专属于我的印章吧。”她嘟起了嘴,慢慢靠近,对着他的脸颊就要贴上去。 陈世美只觉得一股女子身上特有的馨香绕过鼻端,眼前白皙标致的脸蛋上,眼角眉梢透着撩人之『色』,娇艳饱满的红唇带着春`情,便不由得呼吸一窒,及时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 原来他不是坐怀不『乱』的君子,原来在合他心意的美人的诱`『惑』下也会失态。他意识到了自己的这个弱点,便有些不开心。 他微皱着眉头,思忖着过几天到西夏议和时,万一西夏送上如她这般风情万种的美女,他竟没有了十足的把握不动心。 这绝不是好事,必须杜绝这种被女人『迷』『惑』的现象。 陈世美恢复了一本正经的样子,“能指使我这个副宰相跑腿的,除了当今圣上就只有你了。” 看着她疑『惑』的目光,他松开了她的下巴,“你快些换衣裳,我去去就来。”说完,挑起车帘子出了马车。 艾怜有些郁闷,明明他是被她『迷』『惑』到了,为什么又突然冷静下来了呢?她有些懊恼地抓了抓头。 等他回来时,艾怜已经穿戴整齐了,笑着问他:“好看吗?” 陈世美站在马车外,一手掀着帘子,一手拿着银壶,点点头,赞道:“眉眼含羞和,丹唇逐笑开。”一字一字地吐出来,很有几分调侃的意味。 见他没有想到马车里再坐坐的意思,便接过他手里的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香草『奶』茶,不紧不慢地喝着。透过窗纱,见他站在大太阳底下很是耐心的等她,便想多折磨他一会儿,便又倒了一杯喝。 喝完之后,她掀开帘子,娇滴滴喊了声:“官人,我要下车。” 一旁的车夫急忙拿来脚踏凳子放好,陈世美伸出一只手臂给她,艾怜扶着下了马车,拿手里的帕子顺手给他擦了一下额上的薄汗,嗔怪地说:“你傻么,为何不先到店里坐?太阳这么毒,晒坏了可怎么得了。” “娘子,你若真心疼为夫,还能在马车里待得下去?” 艾怜一时语塞,便装没听见,跟在他身后进了金银阁,买了首饰后,又在延州城里最豪华的酒肆吃了晚饭,等天黑透了,才回到府衙。 原来陈世美只在延州停留几天,因驿馆条件简陋,他又是皇亲国戚,为着他的安全着想,王延龄便把府衙的东半部分收拾出来给他住。 房间里布置得很是华美,艾怜转了一圈后,坐在桌前,把新买的首饰拿出来,在灯下一件一件地细看。 陈世美洗漱之后,出来后见她还在镜前拿着一只珠花在头上比试着臭美,就好笑地过去摘下了珠花,推着她去沐浴。 等艾怜出来后,见陈世美穿着雪白的内衣坐在桌前,桌面上是散开的包袱和敞着口的皮袋子,他手里正拿着一把匕首反复看着。 “你为何『乱』动我的东西?”艾怜走过去责怪道。 陈世美瞟了她一眼,淡淡地说:“连你都是我的,你的这些东西当然也是我的,看自己的东西还用问为何吗?” “你都不是我一个人的,你的东西更不是我的,凭什么我的东西就要是你的?”艾怜不服气地问。 陈世美对这个问题避而不答,拿着匕首问她:“这匕首的样式不是中原汉人的,哪来的?” 艾怜坐在了桌子对面的椅上,叹了口气,把遇到夏国骑兵袭击的事情讲了,只是讲述的过程中没提到张麦,最后,她神情很是凄楚,声音也有些哽咽:“人心难测,我一个女人孤身在外,就靠着这把匕首防身,或者是殉节。” 这楚楚可怜的小模样,还真是能勾起男人心底的怜惜。陈世美虽为她描述的险境感到后怕,但心里更多的是不快。 贞洁烈女遇到这种情况,被人『摸』了一下都有可能自尽,她倒好,还有脸对他这个丈夫描述她被人轻薄的经过,就算那人最终没能得逞,他心里还是觉得这件事很扎他的心。 他看了眼她拿着帕子的芊芊细手,难以想象这么这么一双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夷,竟然能毫不犹豫地杀死了侵犯她的彪悍骑兵,随即又想起自己额头上被她砸出的疤痕来,便为她强大的内心和强悍的战斗力感到头疼。 他冷笑了一声,把匕首扔回了皮袋子里,不以为然地说:“自作自受,这就是女人不安分的下场!满世界疯跑地招蜂惹蝶,还妄想一直平安无事,你以为男人都是吃素的和尚,只看花不采花吗?就算是和尚,其中也有不少是花花心肠的。” 艾怜被他这顿抢白气坏了,顶嘴道:“怎么是我满世界疯跑?若不是我不远千里来京城寻你,我和孩子们早就饿死了。你的公主容不下我,为了活命我能不逃吗?还有你,若不是你发疯了要溺死我,我能求秦永带我走吗?你这个混蛋!原来我所遭遇的这些痛苦,全都是因你而起,你竟然还有脸说我不安分!” 面对她的指责,陈世美难堪地『摸』了下鼻子,起身走近她,安抚地『摸』了『摸』她『潮』湿的头发:“好了,都怪为夫不好,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以后不要再提了。你也不用再担心安全方面的事,我若护不住你,还有何颜面再做这个副相?” 见她把头摇晃了两下,一脸嫌弃地摆脱了他的抚『摸』,便讪讪地坐回原处,越想越不甘,嘴里便教训道:“我以后会疼你宠你的,但你的『性』子不要总这么执拗,你要保证再不给我惹麻烦,从此以后老老实实地留在我身边做个本分的女人。毕竟儿女们都大了,冬妹很快就要说婆家,你这个做亲娘的,万不可在外面胡来,以免影响到女儿的闺誉。” 艾怜听他忽然提起冬妹,有些急了,那孩子她带了那么久,虽然她总是向着陈世美说话,但对她这个娘还是很有爱的。于是不满地问:“冬妹才多大呀就要说婆家?你这也太急了吧,陈世美,你是不是打算利用她的婚姻去拉拢谁?” 第166章 飘忽不定 陈世美忽然就觉得很生气, 皱着眉头厉声说:“你怎会如此没规矩?丈夫的名讳岂是你随意挂在嘴边的?孩子们的婚事自有公主那个嫡母『操』心, 与你何干?我是一家之主, 我的想法岂能容你去质疑?以后回了京城, 你再这么不守规矩,即便我有护着你, 你也少不了受公主的苛责和惩戒。” 艾怜气得想顶撞他, 可是张了张嘴,想起这里是礼教森严的古代, 高门大户里最讲究规矩,她日后若是不谨慎,公主可不会惯着她的。 一想到以后不但要对陈世美曲意逢迎, 还要在公主面前小心翼翼地夹着尾巴做人, 她就憋屈得难受。她不怕同男人周旋,就怕同女人争斗, 女人才会为难女人。公主在深宫里长大,肯定没少接触宫里女人的阴私和伎俩,从她让侍卫劫走她强暴她划花她脸的这件事儿上看, 她就是个厉害狠毒的主儿。 她用帕子捂着脸, 为自己以前认为的只要抓住了陈世美的心就万事大吉的乐观想法而懊恼不已,为自己在游戏世界里的多舛的命运感到愤怒和无奈,为自己即将面临的麻烦困境呜呼哀哉。 特么的, 这个坑爹的游戏! 陈世美见她如此, 以为她心里委屈, 便不忍心地重又走过去, 轻拍着她的肩头柔声安慰:“你以前被岳父教养得极好,虽是小门小户的女子,但知书达礼、善解人意。想是后来因生活窘迫、来京的路上又过于惊险,为求自保,便养成了现在这种桀骜难驯的『性』子。你莫哭,我不会嫌弃你的,等你过上了安稳舒适的日子,你这浮躁的『性』子自然会沉静下来。我再找个教养嬷嬷教导你学些礼仪及侍奉主母的规矩,只要你不让她挑出错来,她自然也不会为难你。” 她艾怜竟然沦为了小妾!还要去侍奉主母! 更可气的是他竟然以这种救世主的口吻对他说话!该嫌弃的人是她好不好? 特么的,她真想现在就弄死他! 她看着桌上的皮袋子,想着拿出匕首来刺向他,会不会反被他夺去?算了,还是趁他睡着后突袭比较好。 陈世美见她盯着皮口袋的眼睛里闪过狠戾之『色』,便警惕地说:“别再想着逃跑,事不过三,再有一次,我就直接下令对你格杀勿论。” 艾怜把视线转向他,美丽的眼睛里充满着怨恨。 陈世美心下叹息,就她现在这种对立十足的状态,今晚俩人怕是不能鸳梦重温了,怕她再打什么鬼主意,便好言好语地地劝道:“我再不堪,也不至于拿女儿的终身去换取政治利益,我拿我自己换了权贵,就是为了让咱们的孩子将来不再受委屈,你为何就不能体会我的艰辛和不易,为何从不想着站在我的角度去考虑一下问题?” 见她的脸『色』还是愤愤不平,便说:“早些休息吧,我明日还有很多事情要忙。” 他转身向床边走去,边走边说:“咱们现在可是住在府衙里,你的一举一动都关系着我的脸面,千万别让王延龄看了笑话去。我是你的夫君,你必须和我住在一起,快过来睡吧,除非你想整晚上都坐在椅子上。” 陈世美上了床,耐心地等着她过来。 该死的陈世美,既然喜欢她为什么不事事顺着她?这样总和她对着来,最后能抱得美人归吗? 艾怜心烦意『乱』,实在是搞不清楚陈世美和王延龄那类男人的心理,难道是因为他们身边不缺美女,所以才不会像秦永和张麦那样死心塌地地对她好吗?可是秦永也不缺女人啊,他的一颗心就完全给了她。 她胡思『乱』想了很久,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自己其实很蠢,她把男人想得太简单了。 像陈世美这样的人,能从一介布衣,到高中状元,成为驸马,推行新政,最后与王延龄分庭抗争,成为副宰相,这其中不仅仅有运气的成分,更重要的是他本人的坚毅首当其冲,如果没有过人的坚定意志,他是不可能走到今天这一步的。为了实现目标,他舍弃了很多,比如亲情、爱情、良知、风骨等等,如今他位极人臣,胸中宏伟的目标实现了,但却感情空虚,便想重新拾捡起亲情、爱情来。可是他的年岁已大,心地也不再纯良,他肯定也知道爱情对他而言不过是美好而虚幻的东西,他虽渴望,却不一定会真正地陷入其中。所以他才不会像秦永和张麦那样轻易地对她死心塌地。 她的那些勾`引他的小伎俩,说不定对他来说仅仅是好玩而已,他一定早就看穿了她,在心情好的时候,容许她龇龇牙、伸伸爪子,但一旦她做得过分,挠疼了他,他就会教训她一下,让她长记『性』。 陈世美对她的感情,就像她对王延龄送她的那只小狗,当它用乌溜溜的眼睛看着她的时候,她的心软成了一汪水,她喜欢极了它的粘人和调皮,曾经为它的不吃饭或是生病着急上火,当时觉得她好像一辈子离不了它了,但是,自从她离开了宰相府,就再没有想起过那只狗,没有牵挂,丢开了就是丢开了。 陈世美对她应该就是这种宠爱,可她要的是真爱,要的是将来俩人分离时,他会日夜牵挂她,将来她抛弃他的时候,他的心会很痛很痛,痛彻心扉。 可是要怎么样才能得到他的真爱呢,虚情假意地对他,他又不傻,这样他永远只会停留在宠爱她的层次上。难道要真心换真心吗?怎么可能?她的真心早给了秦永。 没有真心,又没有过人的手段,如何能让他也付出真心? 艾怜感觉到自己黔驴技穷了,为什么小说里电视里的穿越女们混得风生水起,而她却把自己的这盘棋下得如此糟糕? 最后实在是敌不过困意,她向床边走去,见陈世美躺在里侧已经睡熟了,便很是无语。 他就这么信任她吗?一点也不担心她用匕首捅了他? 信任才是人与人之间最难建立的感情,不管怎么说,他对她的这份信任,对她来说是件好事。 第二日一早,艾怜『迷』『迷』糊糊中觉得身后贴上来一个火热的胸膛,同时腰身被一只有力的手臂环住了,顿时一惊,手肘下意识地向后用力一击,便听到脑后一声闷哼。 从声音里她听出了是谁,人也马上清醒过来,怕他怪罪,急忙起身去安慰:“打到哪儿了?让我看看。” 陈世美挥开她的手,神情不愉,“一大早就尥蹶子,你是驴吗?” 虽然话难听,但一贯在人前以温和如玉、君子谦谦的形象示人的陈世美,此时头发凌『乱』、衣衫不整,脸上油腻、下巴上冒出了青青的胡茬,这副样子和风度翩翩一词毫不沾边,看上去倒是和她的前男友高进每天早起时的形象差不多。 如此熟悉的场景,如此熟悉的对话,就像在现实世界中她和高进每日斗嘴的日常,这让艾怜恍惚间有种错觉,仿佛他就是高进,高进就是他,仿佛同他生活了很久很久,便没心没肺、自然而然地回了一句:“对,踢的就是你这头发`情的公驴。” 陈世美皱着眉头喝道:“闭嘴!你现在哪有半分端庄的样子?以后不许再说这些粗鄙的话。” “那也是你先说的,你现在也没有半分端庄的样子。”艾怜嘀咕着,见他解开了衣襟,查看左肋的痛处。 虽然他和高进的脸是一样的,但身材却很是不同。高进是瘦而没肉的,整日盯着电脑,除了工作就是打游戏,又从不去健身,她经常嘲笑他的肋骨是鸡排。 而眼前的陈世美,身材出乎意料的结实健美,他低头看着肋下,腹部的几块肌肉轮廓自然而然地显现出来。 这真是出人意料,他竟有这样好的身材。 不只男人是视觉动物,艾怜发现自己就是个大大的视觉动物,她一眼不眨地盯着他看,被他的身材吸引住了。 陈世美『揉』了『揉』被她击打的部位,刚想就她刚才的顶嘴一事再训斥她几句,一抬头,却见她的脸蛋红得娇艳异常,漂亮的大眼睛盯着自己的身上痴看。 他忽然就有了冲`动,一把按住她,对着那早就渴望不已的红唇吻去。 艾怜猝不及防,连踢带打想把他弄下去,可是一大早使不上力气,最后急得狠狠地撕扯着他的头发,才把他的脸给拽起来。 陈世美吃疼地抬起头,低声骂了一句:“该死的。” 他『揉』了『揉』被她扯疼的头皮,没有生气,反而低下头,一脸深情地问她:“娘子,还记得你十四岁那年情窦初开,隔着篱笆偷看我在杏树下读书的事吗?” 艾怜急忙否认:“胡说八道,哪有这事儿?” 陈世美笑着说:“当时你的脸上全是对我的爱慕、痴『迷』与崇拜,我记得很清楚,一辈子都不会忘。” “别自恋了,我怎么不记得。”她使劲推着他,想把他推下去。 陈世美捏了捏她的脸蛋,“我当时摘了朵篱笆上的喇叭花递给你,你羞得脸蛋比喇叭花还娇艳,那一瞬间,我怦然心动,当时心里就立下了一个目标,那就是三年之内娶你回家。皇天不负有心人,果然被我做到了。” 艾怜最反感就就是他忆苦思甜,她用力地推他:“我当时真是鬼『迷』心窍了,怎么就没能看透你是什么人。你快起来,沉死了。” 陈世美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他。“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我没法让时间再回来,也无法抹掉我做过的那些对不起你的事。但是我们还有未来,我们要向前看,我可以在未来弥补我所亏欠你的,但是你要给我机会,我真的很想和你好好地在一起过完下半辈子。” 第167章 纠缠到死 艾怜看着他的眼睛, 他的眸子里此刻深情款款, 一点都看不出渣男眼神里应有的心虚和躲闪。于是暗自庆幸, 多亏当初把他设置成了高进的相貌, 这样不管何时,只要一看见他, 他这张脸就会自动提醒她他是个渣男。 既然他的脸皮如此之厚, 那她就奉陪到底了。她点点头,软绵绵地说:“我也不想再像以前那样折腾了, 从今以后,一直陪在你身边,和你纠缠到底, 至死方休。” 由于她的音调软糯, 眼神魅『惑』,所以陈世美没有仔细体会“纠缠”一词的深层意思, 只是觉得男女之间勾勾缠缠,很是有种暧昧缠绵的味道,于是点点头, 赞同地说:“不求同生, 但求同死。娘子,为夫真的非常喜欢你。” 喜欢这个词可以用在小猫小狗身上、花花草草上、一个物件上,或者是丫头小厮身上等等, 这个词汇的用法及其广泛, 而渣男的特质里除了不要脸外, 最重要的就是喜新厌旧了。 她当然不会满足于他对她只是停留在“喜欢”这个层次上, 于是眼神黯然下去,声音听上去很是失落:“只是喜欢吗?可我想要的是你的心,就像从前那样,你的心里只有我,没有什么公主和其他的女人,我想让你变回从前那样。” 这话让陈世美有些飘飘然,虽然他位极人臣,但由于公主管得严,到目前为止他就经历过两个女人。公主早已让他乏味透顶,而艾怜不但是青梅竹马的妻子,与他有深厚的感情,而且分别了这么多年后『性』情变了很多,仿佛是另外一个女人。她对他来说有种新鲜的感觉,同她在一起,仿佛不是老夫老妻破镜重圆,而是同妻子的孪生姐妹谈情说爱,有种别样刺激的感觉。一想到她想要他的心,他心里就得意得很。 他眯着眼看着艾怜,很是享受此刻她如猫般的柔顺与依赖,本想与她再缠绵一会儿,突然又想起女人是不能惯着的,否则就会蹬鼻子上脸。于是笑了一下,松开她,一边起身下床,一边转移话题,“你不用起来伺候我了,若是困,就再睡一会儿,我去前面二堂看看,中午回来陪你吃饭。” 他体贴地拉下床帐子,把明亮的光线挡在了外面。 艾怜根本就毫无睡意,她能听见陈世美和下人们来回走动的声音,也能闻到外间陈世美用早饭时传来的味道,这些让她心烦意『乱』,直到他走后,室内才彻底安静了下来。 她静静注视着头顶上雕花木床上彩绘的承尘,想着她现在一点根基都没有,要人没人要钱没钱,就算想揪出一些陈世美的错处都无从下手,所以她以后要多接触陈世美的手下,尤其是他的那些心腹们,趁着现在山高皇帝远,公主的手够不到这里的大好机会,为自己多积攒些人脉。 虽然欺骗皇家、停妻再娶一事是陈世美的污点,但只要公主本人对这件事不在意不追究,其他人又能把他这唯一的皇家女婿怎么样呢?所以,生活作风问题不是大问题,要想扳倒他,必须找到他为官的不称职之处,最好是什么贪赃枉法之类的错误。 那就双管齐下,一方面挑拨陈世美与公主之间的关系,让公主伤心失望不再维护他,另一方面尽快熟悉陈世美身边的人和事,如果找不出他的错误,那就制造错误栽赃到他身上。 要想做到以上两点,归根结底还是要先得到陈世美的宠爱才行,没有宠爱就会寸步难行,有了他的宠爱才能放开手脚去做想做的事情。 她思忖着,要想打动陈世美,光靠身体和撒娇是不行的,还要多关心他,多体贴他,一点一点地把他的心给暖化了,这样他的防备之心才会慢慢松懈下来。 思索了半天,决定先给他做件里衣,让他高兴高兴。这么一想,便再也躺不下去了,于是起床,准备一会儿上街去买一块好料子。 吃过早饭,艾怜出了房门,院里的一个四十多岁的婆子见了急忙跟上,见艾怜越走越远,眼看就要出内院的大门,忙上前拦住问道:“夫人,您要去哪儿?” 艾怜回身问他:“怎么,我不能出门吗?”婆子唯唯诺诺地说不出话来。 艾怜也不为难她,“你去报告驸马爷一声,就说我要出门。” 婆子无法,让守在二门上的小厮去前面传话。看着艾怜没有表情的脸,怕得罪了她日后受罪,于是讨好地说:“夫人,咱们先到那边的树下等着,可好?这大日头的别把您给晒坏了。” 艾怜也怕自己被晒黑,便点点头,朝树下走去。 等待的时间里很是无聊,艾怜问她:“听你的口音像是京城人,你是从驸马府里跟出来的吗?” 那婆子小心翼翼地说:“回夫人的话,奴婢是从驸马府里出来的。” 艾怜一听心中顿时警铃大作,驸马府的女主人是公主,陈世美从京城出来,临行前身边伺候的女人一定都是公主打点安排的,万一这婆子把自己的所作所为汇报给公主,回京之后公主怕是会恨得要了她的命。 那婆子看出了艾怜戒备的眼神,于是恭敬地安她的心:“夫人,奴婢是驸马爷的人,驸马爷派奴婢来伺候您,奴婢就一定会尽心尽力。” 只要不是公主的眼线就好。艾怜从她的这句话里听出了一些问题,便好奇地问她:“驸马府的人,还分什么公主的人和驸马的人吗?公主可是女主人,你效忠驸马爷,难道就不怕公主不高兴吗?” 婆子回话道:“驸马府里大部分地方是公主的,只有内院的兰馨苑、清心苑和外院的书房这三处地方是驸马爷的地盘,奴婢是清心苑的,此前一直服侍着驸马爷。” 兰馨苑、清心苑?难道是陈世美的姬妾的院子? 艾怜皱着眉头问她:“兰馨苑和清心苑是什么地方?你家驸马还敢在驸马府里养美姬?” “您误会了夫人,兰馨苑是小姐的院子,清心苑是驸马爷的院子。” 驸马爷的院子?难道陈世美和公主是分居的吗?艾怜心里一动,但却聪明地把话题落到了另一个点上:“小姐?是冬妹吗?” “是。” “她过得好不好?瑛哥呢?公主有没有为难过他们?” 见艾怜一副急切的样子,婆子松了口气,她知道她是公子和小姐的亲娘,只要她惦念着孩子们,就一定也会惦念着驸马爷,便如实告诉她:“夫人请放心,小姐身边伺候的人都是驸马爷亲自挑选的,公子白天由公主教导,晚上回兰馨苑与小姐住在一起,他们都被下人们伺候得很好。” 艾怜请求道:“我已经很久没见到他们了,这位妈妈,你多说一些他们的情况给我听听吧。” 婆子是陈世美的忠仆,对公子和小姐两位少主人自然也是忠心耿耿,对少主人的亲娘当然也就毕恭毕敬,于是把两个孩子的近期情况详详细细地告诉了艾怜。 艾怜听了眼圈越来越红,最后忍不住掉下泪来,急忙拿出帕子擦眼角,嘴里哽咽着:“妈妈你可别笑话我,我生养的孩子,突然之间就不是我的了……我,我这心里……罢了,只要驸马爷好,只要孩子们好,我就值了。” 生过孩子的陌生女人之间,只要一说起孩子这个话题,无形中就会拉近彼此的距离,更何况谈论的这两孩子是这两个女人共同关心的,所以那个婆子对她开始有了好感,柔声地安慰着艾怜,怕她难过,特意又挑了几件俩孩子的趣事说给她听。 这一番交谈下来,艾怜不但从婆子嘴里套出了一些驸马府里的情况,最重要的是还和她建立起了初步的信任关系。 她十分诚恳地说:“张妈妈,我一个无根无基的女子,日后去了公主府,也不知道能活多久,你是驸马爷身边的老人,请你看在公子和小姐的份上,日后多看顾我一些,我不懂的地方还请你多提醒着些。” “夫人这话严重了,老奴可当不起,您放心,驸马爷吩咐老奴好好伺候您,老奴就一定会把您当成主子的……” 说话间,小厮过来回话,“夫人,陈大人说了,出去逛逛也好,让张妈妈陪着您一起去,还有,怕街面上不太平,让丁大官人带两个侍卫跟着您。” 艾怜对此没什么异议,慢慢地向门口走去,张妈妈紧紧跟在后面。 出了府衙大门,门口一个穿着花『色』锦袍的胖子迎了上来,作揖道:“小人见过夫人。” 艾怜看了他一眼,认出了他。秦永死的那晚,就是他拿着火把点着了秦永的帐篷。能替陈世美做那么阴私杀人的勾当,必定也是他极为信任的心腹。 秦永的死,他是帮凶,她绝对不会放过他! 丁大官人直起腰,见她眼里发出的森森冷意,便知道她还在为秦永的事情记恨着他,于是皮笑肉不笑地说:“夫人,车备好了,请您上车。” 艾怜上了马车后,没过多久,便把车帘子挑起一角,看着马车旁骑着高头大马的胖子。 丁胖子感受到了来自艾怜的视线,把脸转向她,与她对视着,见她的眼睛像刀子一样盯着他,那眼光凶得恨不得从他身上剜下一块肉来,便涎着脸对她做出了一个飞吻的动作,见她受惊了一般,放下车帘子缩回马车里,便冷笑了一下。 艾怜阴沉着脸,心想这人的胆子可真不是一般的大,身为下属,竟然连主子的女人都敢调戏。 她忽然想起了陈世美捉`『奸』的那晚,就是那个胖子掀起了她的被子,把身着里衣的她暴『露』在那些侍卫面前。古代女子的名节何其重要,而他竟然能明目张胆地掀女人被子,如果换了其他的女人,可还有脸再活下去?当时她就觉得这人简直就是变态。 这死胖子真是个不知死活的人!他既然有窥觐主子女人的想法,就说明他对陈世美并不是很忠心。陈世美能让他去杀秦永,肯定也指使他做过其它见不得人的勾当,也许从他身上能挖出些陈世美的隐私来。 逛街时,艾怜和张妈妈走在前面,丁大官人和两个侍卫在后面跟着,一路上她感觉到那死胖子的视线就没离开过她。 在一家布店里,艾怜对一楼的布料都不满意,陈世美现在身娇肉贵,这些衣裳料子怕是很难入他的眼,既然给他做一次里衣,索『性』就尽她所能做一件最好的,让他感念自己的情意。 见艾怜看不上这些料子,于是热情的伙计把她引领到楼上去看贵重的料子,在上楼时,艾怜的屁股突然被人『摸』了一把,她皱着眉头向后看了一眼,由于楼梯比较窄,趁机揩油的丁胖子像一堵肉墙一样严严实实地遮挡住了后面两个侍卫的视线。 这死胖子,真是『色』心不死! 这样也好,不用她勾搭,他自己就往前靠了。艾怜只是警告『性』地横了他一眼,并没有声张。 到了天擦黑时,艾怜回了府衙,刚一进房间,就见陈世美坐在桌旁,一张脸拉得很长,“一走就是一天?怎么才回来?” 艾怜娇嗔道:“还不是为了你,你个没良心的。我想给你做一件里衣,跑遍了延州城所有的布铺,好不容易才挑中一块好料子,几乎花光了我所有的银子。我在锦绣阁里一针一针地做活儿,累死累活地好几个月,才买了那么一块布料,这么辛苦地为了你,就换来你这样一句话,真是不值得。” 陈世美一听,神情缓和下来,“什么料子那么贵?拿来让我看看。” 艾怜看了眼张妈妈,张妈妈把包袱放在桌上,打开来给他看。 陈世美『摸』着柔软细腻的料子,心里很高兴,搂着她的腰把她按到他腿上,温柔地说:“娘子,这是为夫收到的最好的礼物,这是你第一次用你自己赚的钱给我买的,我很高兴。” 这忘恩负义的死渣男!他可真能瞪着眼睛说瞎话。 艾怜气得差点没跳脚,以前他没进京时,吃的穿的用的哪一样不是他老婆地里刨食、耕田织布、起早贪黑挣来的?给他养老的养小的,还要养他这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百无一用的书生,原来她做的这些在他眼里根本不算赚钱养家。 艾怜忍了又忍,心想反正那女人死了,将来杀了陈世美就当是还那个女人把身体借给她用的恩情好了。她深吸了一口气,继续撒娇:“不光买了布料,我还买了一只你最爱吃的盐水鸭,喜不喜欢啊?” 陈世美夸道:“你今天可真贤惠。” “我饿了,你吃饭了吗?” “娘子不回来,为夫哪敢先吃。” 艾怜扑哧一笑,捏着他的脸说:“别酸了好不好,宰相大人,我要吃饭。” 陈世美笑着放开了她,让张妈妈喊人摆饭。 很快,饭菜摆了满满一桌子,艾怜体贴地先给他夹了一只鸭腿,陈世美接受了她的好意,马上夹了另一只鸭腿回敬她,就这样,一顿饭俩人吃得甜甜蜜蜜有滋有味。 可是到了睡觉时,艾怜以逛街太累了、腿走得酸疼为由拒绝了他的求欢。陈世美虽然心里失望,但鉴于这两天同她相处甚好,不想惹她生气破坏这种温馨的氛围,只得作罢。 第168章 花瓶美人 第二日清晨, 艾怜『迷』『迷』糊糊中觉得身后又贴上来一个火热的胸膛, 刚要反『射』『性』地把手肘向后击打, 手臂就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按住了, 她清醒过来,挣扎着想摆脱他的钳制:“干嘛?讨厌。” 身后的陈世美紧紧地搂着她, 连同她的手臂和腰身, 把她控制得死死的,声音有些沙哑地说:“一早起来就像只螃蟹, 张牙舞爪的,先把你的手脚都捆住。”说完,伸出一条大腿牢牢地压在她的腿上。 热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边, 脖颈后的『毛』孔似乎都竖了起来, 双腿被分量很重的男人大腿压着,这种陡然而来的亲密接触让她很是不舒服。 她使劲地挣扎着, 却怎么也挣脱不出去,最后累得气喘吁吁,“我认输了, 我是螃蟹, 可你这个八爪鱼更胜一筹,快放开我吧,我喘不过气了。” 陈世美在她身后吃吃地低笑了两声, 松开了她, 起身撩起纱帐, 边整理衣裳边说:“你以后要是再花大笔的银子, 就直接让身边的婆子和侍卫去付账,他们自会报到我的私账上去。一会儿我再给你的荷包里装些散碎金银,你日常用起来也方便。” 艾怜点头应了,忽然想起荷包里有她和秦永的头发,不知道昨天趁她沐浴时陈世美翻她的东西注意到没有,反正她已经想好了托词,就说是她和陈世美成亲时的,量他也没处去考证。 虽然这样想着,但心里还是不乐意陈世美碰那缕头发,便拉着他的衣角撒着娇说:“你把那些金子呀、银子呀放到我枕边来,这样我也体会一下枕着金银睡的感觉,看能不能做个美梦,等我睡醒后好给你做衣裳。” 陈世美很吃她这软绵绵的一套,痛快地答应了,等他去外间洗漱完毕后再进来时,把一个手帕包塞进了她的枕头下,同时『揉』了『揉』她的脑袋交代说:“午后,可能会有一位薛夫人提前来拜访你,她的丈夫是我的人,晚宴时她会跟随在你左右,若是有什么人针对你,敢对你不敬,你都不要理会,自有丁夫人替你出头,你只要保持着微笑就可以了。” “若是丁夫人应付不来,我可不可以自己出面?” 陈世美摇摇头:“不行,你是我的女人,一举一动都代表着我的体面,万不可有这种小家子气的举止。” 见她撅着嘴神情变得愤懑不满起来,他的嘴角便浮现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俯下身来哄她:“若有谁敢对你不敬,你记下来,晚上告诉我,我会想办法整治他们的丈夫,让她们在夫家待不下去,除非她们亲自过来向你赔罪。原不原谅她们到时就看你的心情了。” 艾怜一听就笑了,这厮可真是个阴险卑鄙的小人,这种公报私仇的想法听上去真让她开心,如果他真是这样想的,那她就可以把那些官夫人的状都告上一遍,这样他就自己给自己拉高仇恨值了,到时还怕他不成众矢之的? 见她笑了,陈世美也跟着笑了,心里暗忖着果然哄自己喜欢的女人开心是件心情愉悦之事,而哄自己讨厌的女人高兴则是件痛苦不堪的事。如果同样的话说给公主听,她一定会板着脸,说不定还会换上命『妇』的朝服,一本正经对他进行一番为官要公正严明、不得拿百官开玩笑当儿戏,要一心为圣上为朝廷分忧等等的说教。那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从骨子里透着盛气凌人的气势,随时都想以公主的身份压制他,他哪里敢同她开玩笑,哪有心思同她玩情调。 怎么看都是潘氏更招人喜欢,虽然她也伶牙俐齿张牙舞爪,但再泼辣也只是一只厉害的猫,比京城里那只有公主身份的母老虎无害多了。他又细细地交代了一番晚宴上的事情,这才恋恋不舍地出去了。 等他走后,艾怜的脸『色』变了,躺在床上一阵阵地冷笑,陈世美同她说这么多话,她若是还听不明白,就不必在这游戏世界里混了。 他虽然打算通过这次宴会公开承认她的身份,但并不让她负责晚宴之事,借口便是她刚到他身边,还不熟悉他身边的人事,又没有没有与官夫人交际应酬的经验,所以他把举办晚宴的一切杂事都交给了身边的一个侍从负责,又委托心腹薛县令的夫人替他招待女客。 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其实就是她只需做个点缀用的花瓶,到时候走个过场,做个不惹麻烦的美人就够了。 归根结底还不是怕他的公主吃醋!他越是这样想低调地把她遮着掩着,她越是要想办法把自己给显出来,看他这个皇家女婿到时如何灰头土脸地去向公主和圣上解释。 他想要她艾怜的人,就必须付出代价! 午后不久,薛夫人果然来了,她是个二十多岁的『妇』人,穿了一件绛紫绣金蝶的褙子,身材高挑,也是个标致的女人,一进来见到榻上坐着的人时,顿时大吃一惊,急忙施礼道:“见过夫人,妾身是敷政县知县薛义的妻子,受大人的委托,帮夫人料理晚上的宴席之事。” 艾怜认出了她,在如玉出嫁时,同她一桌吃席的官夫人中就有这位薛夫人,虽然当时她未曾对她出言不逊,但至始至终也没搭理过她。 艾怜不动声『色』地请她坐下,让张妈妈给她倒了热茶,寒暄了几句后,微笑着说:“晚宴的事,有劳薛夫人了。” 她越是显得若无其事,薛夫人的心里就越发不安,急忙起身道歉道:“以前不知夫人身份,得罪之处还望夫人见谅。” 本就是互不相识的陌生人,艾怜自认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不会强求别人一定要同她说话,就是她自己,也不会轻易地同陌生人人说话,再说,她那日并没有针对她,因此她并不怪罪她那日冷漠的态度。 见她小心翼翼的样子,艾怜笑着安抚道:“薛夫人不必多心,我悄悄前来延州,不让王延龄大人将我的身份公开于众,就是不想多事。今晚也一样,还请薛夫人替我出面,把客人们都招待好。” 薛夫人一听,便明白了她如此低调,想必是怕引起公主的猜忌,于是心领神会地说:“妾身明白,妾身绝不辜负夫人的厚望,一定会把今晚的宴席安排得妥妥当当,请夫人放心。” 由于晚宴由薛夫人负责招待,对于席面摆在哪里,座次如何安排,会客室、更衣室要安排哪些人负责等等的琐事,她必须要做到心里有数,所以同艾怜聊了几句后,便委婉地说:“夫人,妾身要同各处的管事们先碰个面,就不打扰夫人了。这是我从家乡带来的,产自天台山的云雾茶,请夫人闲暇时候品尝品尝。”说罢,留下两个雕花的竹筒,告辞而去。 这一下午过得很是漫长,听张妈妈说,前院已经有客人陆续来了,可陈世美派人去耀州给她买的衣服迟迟不到。她现在的这两身衣裳虽然都是好的,但家常穿着还可以,在公开的场合穿着就有些不够正式,尤其今晚到场的官夫人们必然都是珠光宝气、典雅雍容的,她就算是副宰相陈世美的侧室,地位也还是比那些官夫人都高,所以穿这两身衣裳出去就是丢人。 她忿忿不平地想这大概就是陈世美的目的吧?如若衣服不来,她就有理由不用抛头『露』面了。 这死渣人,他既想左拥右抱,又想不惹到公主,天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到了日头西坠时新衣服才到。这两身衣裳都很漂亮,但却没能讨好到艾怜,此刻的她已经积攒了一肚子怒火,心里打起了坏主意。 在张妈妈的服侍下,她把自己打扮得光彩照人。 主仆二人从内宅出来,顺着一条甬道走到春晖园的后门,隐隐约约地听到了院子里传来的女人们窃窃的私语声和男人们爽朗的说笑声。 春晖园是府衙的一个花园,里面有亭台楼阁,假山池塘,中间最大的一处房舍是待客的花厅。 张妈妈推开了栅栏门,艾怜提着裙角,踩着地上的碎石子铺的甬道进了园子。 花园里除了几棵古柏外,还种了很多灌木和花草,白『色』的佛头花开得一团一团的,在绿叶的衬托下像个君子,各『色』的牡丹开得正艳,花枝招展得像一个个漂亮的姑娘。 艾怜和张妈妈一边赏着花,一边慢慢地前行,刚转过一处灌木丛,就被院子里或是赏花或是闲谈的客人们发现了。 人们都好奇地朝艾怜看过去。 艾怜头戴着颤巍巍的红翡滴珠金步摇,手拿一柄刺绣红牡丹的薄纱团扇,穿着湖绿『色』的绣金海棠的缂丝绸衣,外罩一层如云雾的透明罗纱,下面是素白百褶裙,整个人袅袅婷婷,信步而来,显得又悠闲又华贵,像是一朵行走的娇花。 很多女人认出了她,不知这个绣娘为何会如此突兀地出现在府衙后园,刚才她们从正门进来时并没见到她,现在也无人过去招待她,而且她此刻的这身行头明显比婚宴那日高档华丽了很多倍,甚至比她们这些官夫人还要奢华富贵,光是她腕上那翠汪汪的镯子,眼毒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价格不菲来。 女人们三三两两地纷纷交头接耳议论起她来,有人猜测着她很可能是王延龄的姘头,不然一个绣娘为何会两次出现在府衙后院? 男人们则是另一个态度,不知她是何人,不敢唐突,便只是默默地欣赏着她的妖娆美丽。 如玉出嫁那日虽然艾怜『露』面了,但当时她穿得不好,在一群盛装的官夫人堆里根本就没能显现出来,并且婚宴是男女分席的,因此那些官员们大都没在意她。 如今,园子里突然就凭空出现个陌生的美人,自古以来的男人不管老少、不管有无『色』心,本『性』上都是爱看漂亮的人的,因此平日里官威十足的大人们,此刻都被她所吸引,好奇的视线有意无意地往她身上落去,但都很有君子风度地没去打听她是谁家的内眷。 第169章 牡丹锦鲤 太阳已经下去了, 西边的晚霞一片艳红。 暑气未消, 由于室内憋闷, 客人们大都在园子里乘凉, 亭子里、廊庑下、假山旁、池子边,散落着三三两两的客人。 王延龄在池子边的石头上坐着, 前倾着身子, 一手拿着鱼食盒子,一手指着池子里的十几尾锦鲤, 向身边的两位大人传授着养鱼的经验,然后就从水面的倒影中看到两位大人的脸不约而同地转移到了别处,久久转不回来。 不知是何人有这么大的脸面, 把他的下属听众的心都拉走了。 他把鱼食盒子放在脚边, 弯腰用池水洗了把手,然后掏出帕子来一边擦手一边转过身来, 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的艾怜。那一袭罩着轻纱的绿衣白裙,显得她的气质如同一朵娇艳的豆绿牡丹,清爽雅致、风韵独特, 有一种另类脱俗的美。 果然穿对了衣裳, 颜值就能增『色』不少。王延龄的眼中『露』出了对她的欣赏之意。 他早就知道陈世美把她接到府衙的事儿,只是男女之间要避嫌,自从如玉嫁人那日她离开府衙后, 就再也没见过她, 如今突然见了她, 觉得这身装扮的她很有吸引力, 便也同身边的两位大人一样多看了她几眼。 殊不知王延龄的这多看了艾怜几眼的举动,引起了另一个女人深深的嫉妒。 葫芦形的鱼池子不大,也就三两丈的长宽,池子对面的秦夫人对艾怜恨得直咬牙。 上次在婚宴时,听说艾怜一个卑贱的绣娘竟然攀附住了王延龄,而且就住在府衙,当时她就嫉妒若狂,怎么看她怎么觉得不顺眼,因此对她百般轻视和刁难。后来听说婚宴结束后她就老老实实地回了锦绣阁,再未与王延龄接触,这才打消了找她麻烦的念头。 如今见她又来了府衙,而且还打扮得这么妖妖娆娆,最让她恼火的是她竟然如此漂亮,把精心打扮了一下午的她完全给比了下去。 秦夫人见王延龄盯着艾怜看了好几眼后才转过身来继续关注着池子里的锦鲤,全程他的眼风都没有扫一下对面的她,这让她怒不可遏,便把王延龄无视于她的怨气全部转化成了怒气,针对上了艾怜。 她看了一圈周围,发现了那个胖胖的张夫人,她清楚地记得上次婚宴时她让那个卑贱的绣女当众下不来台的事,于是走近张夫人,凑近她小声道:“张夫人,你看那个绣女,今日这种场合,她还真敢来。我看她就是来寻金主的,万一晚宴时出了什么意外或是丑事,当着王大人和陈大人的面,谁敢不纳了她回去?这妖精一看就不是善茬子,谁把她弄回家去谁倒霉。她这狐媚样子,可是你家大人的最爱,姐姐你可要小心了,就算晚宴上不出事,这种女人,你家大人肯定会惦记上的,说不定明早就迫不及待地去锦绣阁把人给你弄回家。” 张夫人一听就急了,放眼望去,果然见到凉亭下她家大人也不观棋了,坐在对弈的两位大人身侧,『色』『迷』『迷』地目不转睛地盯着艾怜看。 张大人的好`『色』在整个延州城里都是闻名的,就因为他左一个小老婆右一个小老婆的不停往家里弄,这才导致他不思进取,官职也一直升不上去。 王延龄一直看不上他,始终压制着不给他擢升的机会,如今好不容易延州城来了一个掌管吏部官员升迁的陈世美,这么一个近距离接触副宰相的机会来之不易,他们一大家族的人早就酝酿着要走驸马爷这条路子,好把张大人的官职升一升。 张夫人见了丈夫如今这不争气的模样,恨得牙根直痒,可她这种管不住自己丈夫的女人,只能把气撒在那些被她丈夫看上的女人身上,认为千错万错都是那些狐狸`精们的错,是她们不要脸勾引了她的丈夫,导致她夫妻离心。 必须要搞坏那女人的名声,她家大人虽好『色』却知道轻重,这样他才会碍于脸面,不去招惹那个女人,以免被同僚瞧不起。这么一想,张夫人的心里便开始酝酿着坏水,准备过去刁难艾怜。 园子那头的艾怜此刻正不紧不慢地逛着园子,见周围的女人们都对她退避三舍,本想对一位曾经一桌吃过席面的夫人打个招呼礼貌一下,可发现她立马避开,离她远远的,便心里明白了。 她知道她们的想法,这些官夫人官小姐们,嫌她一个绣娘地位卑贱,怕与她打招呼会降低自己的身份。 艾怜冷笑着,这些高傲的官夫人最好一直保持这个样子,等知道了陈世美是她的丈夫后,看谁脸皮厚,会过来巴结她。 她停在一丛牡丹前,见十来朵的姚黄牡丹各个开得娇艳,便一朵一朵地观赏着。 薛夫人此时应该在园子的前门或是花厅前忙着迎客人,听张妈妈说今晚的宴会除了陈世美的几位随行官员外,请的都是延州的高官及家眷,男女不分席,而是在厅堂上设了二十多张矮几,夫妻坐在一起。因此她故意避开薛夫人从后门进来,就是想试一试自己在这些官员和贵『妇』人中能掀起多大的波澜。 有些事情是堵不住悠悠众口的,尤其是一向以廉洁公正严明着称并且与公主一直夫妻恩爱的圣上唯一的女婿的绯闻。 此时人们不知道她的身份,还以为她是那个锦绣阁的绣娘。先入为主,就算过一会儿她们知道了她的身份,知道了她是他的侧室夫人,但留在脑子里最深刻的印象仍旧是“驸马爷与绣娘”的关系。女人在后宅传播绯闻,男人在私下场合交流艳事,这样,这种事情越传越离谱,说不定还会传出驸马爷在西北边疆与爱妾及绣娘三人间的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 不知道公主听了这些绯闻后会把陈世美怎么样。 艾怜不想去前院那么早,不想过早地暴『露』自己的身份,所以很有闲情逸致地欣赏着眼前的牡丹花。 忽然听到了有人大惊小怪的声音:“潘娘子!咱们又见面了,你上个月给我做的那身衣裳我很满意。怎么,你穿的这身是今年的新样式吗?不错,很好看,过几日到我府上来,照你这身给我女儿也做一套。” 艾怜转身一看,认出了张夫人。 身后的张妈妈听了她如此大不敬的话,当下脸一沉,喝道:“大胆!你是什么人,竟敢这么对我家夫人说话!” 本来园子里的人们一直都在关注着艾怜,忽见一脸不善的张夫人走过去,再一看凉亭下发呆地盯着她们的张大人,便知道了张夫人这是要挑事儿的前兆了。 与张大人的好『色』同样闻名于延州城的是张夫人的愚蠢,他们府里的日常就是鸡飞狗跳,张夫人虽是悍『妇』,奈何张大人是滚刀肉,是以谁都没把谁降服住。只是苦了张府的管家,三天两头地买人卖人,买美人被主母责骂,卖美人被家主责罚。 众人知道有热闹可看了,虽然明白张夫人在陈世美的晚宴上如果闹了这么一场,肯定会让驸马爷很生气,但同行是冤家,同僚之间踩高贬低的事儿是常有的,况且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些官老爷也乐意看张大人两口子混不吝的得罪陈世美。 也有一部分有心之人暗中观察着王延龄,想从中窥探出他同那个锦绣阁女师傅之间扑朔『迷』离的暧昧关系。 甚至有人恶意地想,如果那女师傅真是王延龄的姘头,那张大人夫妻俩得罪的可就不只是驸马爷了。 秦夫人此时也紧张地观察着王延龄,见他朝艾怜那边看了一眼,便又去赏玩他养的那些锦鲤,心里这才好受一些。 张夫人被张妈妈这么一质问,便眼睛一瞪,不屑地问:“你家夫人?啊,我想起来了,你是陈夫人,听说你家官人在京城做官,不知做的是个什么官,竟然让你一个女子独自呆在延州城,而且还抛头『露』面地去锦绣阁做工。京城的官员竟穷困潦倒到如此地步,连老婆都养不起了吗?” 张妈妈气得浑身直哆嗦,“闭嘴,我家大人岂是你能诟病的……” “啪!”的一声,张夫人的巴掌拍在了张妈妈的脸上。“你个狗奴才,竟然敢冲撞我,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就连你主子,一个下贱的绣娘,我让她跪她就得跪,让她死她就得死!你个狗东西,竟然敢跟我理论!” 张妈妈不敢置信地捂着脸,看着眼前一脸横肉的泼『妇』。她是个奴才,若同一个官夫人对骂,会影响到驸马爷的声誉,说不定会被王延龄大人扣一个纵容家奴、诋毁朝廷命官的罪名,可若不同这泼『妇』理论,作为奴仆,见女主人受欺负不去护着,那主人要她何用? 第170章 谁惯的你 开始有人围了过来, 艾怜对张妈妈使了个眼『色』, 让她不要轻举妄动。 张妈妈收到了艾怜的命令, 忍住了怒气, 冷眼看着面前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官夫人,不再吭声。 艾怜不紧不慢地问:“张夫人, 你好大的怨气呀, 我哪里惹到你了吗?” 张夫人气汹汹地说:“你虽没惹我,可你的奴才对我无礼了, 她以下犯上,本夫人替你管教管教!” 艾怜温柔地笑了一下,说出来的话却是一副长辈教训晚辈的口吻:“你是官夫人, 理应同你家大人一样恭敬多让、宽厚仁爱。可你却同个下人计较, 这是官家夫人该有的风度和做派吗?” “呸!你个狐媚子,你有何资格对我说教?你一个女人家, 丈夫不在身边,理应遵守『妇』德,谨守门户。可你呢, 这么招摇地来这种场合, 是要勾搭哪位大人吗?” 这话说得非常恶毒,女子的名声何其重要,此话若是传到这个女子的夫家那里, 有可能会被休掉, 如果是『性』情刚烈之人, 说不定会因此一死以证清白。 见她们那边闹大了, 对弈的两位大人停下来,其中一个官员好心地提醒了一句:“张大人,今日可是驸马爷请客,你家夫人这也太……” 张大人也觉得事态不好,可他清楚自己夫人的脾气,生气时他越是劝阻她就越来劲儿,闹不好这事儿最后会演变为他们俩的夫妻大战,到时候就更丢人了。 他犹犹豫豫地不想过去,可是身边的两位大人都过去了,他想了想,到底是怕自己的老婆犯浑无法收场,最后无奈地也跟了过去。 王延龄虽然离得较远一些,但他的耳力很好,清楚地听见了人群里张夫人刁难艾怜的说骂声,却丝毫没有要过去为她出头的意思,仍旧无动于衷地观赏着池子里的鱼。 他虽是府衙的主人,但今日请客的人是陈世美,因此他现在算是客人,所以才悠闲地坐在后园子里。 他不去挑明艾怜的身份,一是因为那女人自有丈夫为她出头,二是他深知她也不是个善茬,连他堂堂宰相都被她骂过,连彪悍的夏国骑兵都杀过,能面不改『色』地处理着伤兵们血肉模糊的残肢断臂,那样一个无比强悍的女人还能惧怕个愚蠢的妒『妇』?三是他也存了一颗看陈世美笑话的心。潘氏这么藏头『露』尾的,既不在前面迎客,又不在后园待客,迟迟不表明身份,还同客人起了冲突,不知她玩的是哪一出。他知道她是一心要扳倒陈世的,所以想看看被发妻算计而丢了面子的状元郎要如何收场。 秦夫人见池子边只剩下王延龄了,便走过去,忿忿地说:“王大人,她们闹得也太不像话了,不看场合、不讲尊卑,真是丢官家的脸,丢延州人的脸。” 王延龄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片刻后,冷冷地说:“秦通判可以把我治下不严之事奏报到朝廷上去。” 秦夫人闻言,涨红了脸,咬着嘴唇不说话了。 她本想通过张夫人羞辱艾怜一事,让王延龄意识到那个女人的低贱和不堪,没想到他竟是这个态度,把不快的情绪发泄到她负有监察职责的丈夫身上去了。 秦夫人看着王延龄俊美而又无比冷漠的侧脸,一时间对他又爱又恨,离他这么近,时间长了落到有心人眼里怕是不妥。她恨恨地解释道:“我家大人公私分明,绝不会把个人恩怨拿到官场上去,断不会拿这等小事作为你治下不严的过错,请你不要对他有什么看法。” 见他毫无反应,只顾看鱼,便气得屈身一礼,转身往前面花厅而去。 那一头,艾怜的脸还挂着淡淡的微笑:“张夫人,请你慎言。我既然能来这种场合,自然有我的道理。宴席还没开始,张夫人你就先喝多了吗?” 竟然敢嘲笑她神志不清,张夫人气得不轻。 “别以为你穿了身好衣服就可以人模狗样地同我平起平坐了,你这个不……哎呦!” 张夫人的手臂突然被人重重地掐了一下,她吃疼地住了嘴,扭头一看是自己的丈夫,刚想埋怨他一句,就被他恶狠狠眼神给吓住了,突然之间她的脑子有些清醒了。 原本听了秦夫人的话后想羞辱艾怜几句出口恶气,料想着她一个低贱的绣娘不敢回嘴,却没想到她看似温柔平和,可说出来的话却是句句针锋相对。卑贱的绣娘竟敢顶撞她一个官夫人,这让她很是生气,一生气有些话就不经脑子地说了出来。 现在被丈夫掐了一把,她的脑子就开始转圈思考了,暗想如若没有后台,这绣娘怎能出入府衙?今晚可是驸马爷宴请延州高官及家眷,在这个重要场合,能把她作为家眷带到府衙来的大人,肯定身份不一般,于是想起了关于王延龄和她之间的风言风语,顿时心里一惊。 她意识到得罪了人,可是现在周围很多大人和夫人们过来看热闹,若是就这么算了,显得她怕了这个绣娘,以后还有何面目出来交际。若是继续同她纠缠,只怕事情会越闹越大,让王延龄更加讨厌自家丈夫。 艾怜嗤笑道:“张夫人,你的嘴里还真是吐不出象牙来,你想与我平起平坐,那也要看看你有张多大的脸!” 这个该死的绣娘,她怎么就不能老老实实地听她训斥几句呢?张夫人此刻已经确定她敢这么顶撞她,一定是仗着王延龄这个强大的后台而有恃无恐。 此时她骑虎难下,权衡着是扮猪吃老虎继续教训她好呢,还是趁机把气撒到丈夫头上转移人们视线,好偃旗息鼓结束这场战斗。 忽然听见了一道严厉的声音:“怎么回事,是谁吵起来了?” 大家一听是驸马爷来了,纷纷让出一条路来。 陈世美阴沉着脸,走过来,眼光掠过艾怜和张夫人,最后落在了张大人身上。 张大人一哆嗦,急忙作揖道:“陈大人恕罪,内子不懂规矩与人争执了几句,惊扰了大人,望大人见谅。” 满朝文武都知道陈世美和王延龄不和,张夫人一见陈世美,突然就灵光一现,心想反正已经彻底得罪了王延龄,那就大胆地投靠陈世美好了,他可是圣上唯一的女婿,圣上没儿子,估计不会甘心把天下全都交给别人的孩子,所以才给了女婿这么多的权力,其实就是想让他把未来的小皇帝『操』控在手里。圣上一向不喜曹皇后,将来新君即位,曹皇后肯定会被陈世美架空,这样王延龄没了依仗,以后也就蹦跶不起来了。 张夫人心里天人交战,快速地审时度势之后,甩开了丈夫的手,告状道:“陈大人,这个女子实在是无礼,她本是锦绣阁的一个绣女,不知怎么就鬼鬼祟祟地冒充官夫人混进来了,见了夫人们不但不行礼问好,反而怂恿刁奴冲撞我们。这么大的胆子,也不知道是谁惯出来的!” 说完,故意朝鱼池子那边王延龄的方向看了一眼。 这一眼的暗示意味如此之强,周围的人们都明白了她的意思,有几人甚至也跟着下意识地朝王延龄那边看了又看。 陈世美的脸顿时火辣辣地,像是被人当众打了一巴掌,众目睽睽之下被戴绿帽子的感觉如此耻辱,他阴鹜地看了眼艾怜,见她满不在乎地对张夫人一脸不屑的样子,便深深呼吸了一口气,转头对张夫人冷冷地说:“是我惯的,你有意见吗?” “什、什么?驸,驸马爷您……”张夫人瞠目结舌,瞬间呆若木鸡了。 她本意是想贬低艾怜的出身和没有教养,顺便暗示是王延龄在背后指使姘头对晚宴搞破坏,没想到听到了这么一句惊天地泣鬼神的话。 他不是驸马爷吗? 陈世美只觉得恼火,对艾怜说了句:“薛夫人在前面已经忙不过来了,你过去看看。”说完,抓着艾怜的手臂,把她拉走了,原地留下了一圈石化的人。 花厅旁的一间偏房里,艾怜对陈世美述说着委屈:“……那个该死的张夫人向我头上泼脏水,可不能就这么算了,这件事你若是不能为我做主,那以后回了京城,面对公主时,我就更加指望不上你了。” 陈世美心烦意『乱』地问:“为什么这里的人都认为你和王延龄有关系?你到底和他到底怎么回事?” “身正不怕影子歪,反正我同他没关系,不信的话你就去调查!若是同他有什么,为何他看我受人辱骂却无动于衷?我又不傻,找那么冷酷无情的人,难道不是有病吗?” 然后,她的声音柔了下来:“官人,你刚才那么维护我,我心里真的很高兴。我发现你的确很惯着我,我想让你惯我一辈子,好不好?” 第171章 人生如戏 大西北干旱荒凉, 一路上风沙肆孽, 艾怜坐在马车里苦不堪言。 果然人生如戏, 戏如人生! 她算什么狗屁的游戏玩家, 分明系统才是真正的玩家。这个『操』蛋的系统,玩消失玩了几个月后, 终于忍不住寂寞又重新回来了。 那日晚宴前她正在花厅的偏房里向陈世美述说着委屈, 正打算以万丈柔情和千娇百媚去征服他,然后把他一步步变成只听女人话的昏官, 没想到竟然断片了! 是真的断片了。 接下来她的脑中是一页页的文字,间杂着大量的『插』图,这些资料的大意就是自晚宴那日后, 潘金莲与陈世美的感情突飞猛进上升到一个新的阶段, 但是以王延龄为首的主战派对陈世美前往夏国议和之事大为不满,主战派中大部分人是驻守西北边疆的文官及武将, 他们认为宋国仍旧国富兵强,而夏国在连续发动三次大规模的对宋战争后,已经到了劳民伤财后劲不足的程度, 再也不足为惧, 因此朝廷提出的议和简直就是自取其辱。 主战派中有一部分人认为陈世美是『奸』相,蒙蔽圣心控制了朝廷,所以他们暗中作梗, 甚至派出刺客刺杀陈世美及随行的夏国使节, 以阻止他前往夏国议和。 为了保障陈世美的安全及议和之事的顺利进行, 圣上下旨任命王延龄做陈世美议和的副手, 若陈世美出事,议和之事便由王延龄全权负责。总之,圣上的意思是务必要把议和一事进行下去,否则王延龄就不必再回到大宋了。 为了避免主战派中激进的人把怒火烧到潘金莲身上,陈世美不敢把她送回京城,便带着她一起去夏国了。 等艾怜阅读完脑中几大屏的文字和图片资料后,她就发现自己已经在行使的马车里了。 该死的系统,它就是这个游戏世界里的上帝,它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抽疯的系统,她刚进这个游戏时看的关于陈世美和潘金莲的资料还是3`d的视频,如今系统是越来越省事了,几张幻灯片就把女主的这段时间的经历给简单地交代了。 她生无可恋地坐在马车里,感受着车轱辘滚在崎岖不平的路上带来的一阵阵被摇晃被撞击的骨头散架的感觉。 车里闷热得像火炉,轻纱的车帘蒙了一层灰,马匹扬起的沙尘透过车帘沾落在她头发上、脸上和衣服上,加上大量出汗,弄得她身上脏脏黏黏的感觉。 本来精心打扮想要在宴会上艳压群芳,演一出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戏码,让那些昔日小看她的人诸如张夫人之流狠狠地被打脸,好让她出一出胸中恶气,没想到画面一转,她突然就成了荒野上疾驰的马车里一个灰头土脸的黄脸婆。 她的苦『逼』人生啊! 这该死的系统,只交代大事而不说细节,到底陈世美有没有记恨张大人,张大人有没有惩罚张夫人,张夫人得没得到教训?这些事情系统统统都没交代,这种憋口恶气却不知道出没出来的感觉真是不爽。 当马车停下来时,车帘子被挑起,陈世美探进头来,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金莲,下车来活动活动。” 艾怜神『色』复杂地看着他,那几页资料里有几行字说宴会那晚,潘金莲使尽浑身解数和他颠鸾倒凤,好不快活,从那之后,陈世美对她百般疼爱,有求必应。 真是难以想象。古往今来有很多委身于杀夫仇人的女子,比如曹『操』抢了很多人的老婆,比如唐太宗抢了自己兄弟的女人,比如《西游记》里唐僧的母亲,比如……现实中她可没听说过这种事情,这些情节全都是历史上的或是小说里出现的,再就是电视剧里演的。那些女人被仇人强占时是什么心态呢?愤怒、羞愧还是心如槁木? 如果不爱丈夫或是不被丈夫所爱,这些寡『妇』们或许对新丈夫还有一丝窃喜,对新生活还有几分期盼。 想到这儿,艾怜觉得手臂上一片鸡皮疙瘩暴起,反正她是没有亲身的体验,只知道还没等完全施展她的魅力对陈世美进行勾搭,他们两人的关系就已经被系统轻描淡写地板上钉钉了,然后这件事情就被系统省略为几行文字了。 她心里安慰着自己,这样也好,省得真经历了和陈世美做那种事儿的体验,说不定她会像吞了苍蝇一样难受。 她把手搭在他手臂上,在他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马车停在一片稀疏的小树林里,明晃晃的太阳被树荫遮住不少,她顿时觉得凉爽了很多,抬起手来整理了一下有些蓬松的头发,。 “哎呦,痛死了。怎么回事?”她嘶着凉气,小心翼翼地『揉』着脑侧疑似有个包块的地方,不解地自言自语着。 本没指望有人回答,可陈世美却扳过她的头,盯着她的脑侧看了又看,然后耐心地解释给她听:“你还是什么都不记得吗?前几日有刺客行刺于我,危急关头你及时推开了我,自己却没站稳,撞到了门框上,从那以后你就昏昏沉沉的不记事。” 什么?她救了他? 艾怜心里好一阵懊恼。系统可真会玩人,让刺客把陈世美趁机杀死不好吗,非要弄出什么她救他然后他感动了便爱上她的弱智戏码,明明是简单的他死掉了也许她就能离开这个世界的事情,却搞得这么复杂。 系统不会是中病毒了吧? 还有她明明像死机了一样,这几日的经历被系统用简单的几页文字和『插』图替代了,可为什么陈世美描述的事情却像真的发生过一样,到底是怎么回事?是真的确有其事而系统抹杀了她这几日的记忆,还是什么都没发生,只是系统在陈世美的脑子里移植了不存在的记忆? 艾怜又轻轻碰了一下脑侧的包,这可是真千真万确的疼啊。 陈世美见她紧皱眉头,心疼地说:“这几日一直都是王延龄给你施针,看来还是有效的,一会儿我让他再来给你扎一次。” 艾怜向旁边看了看,几米远的地方,王延龄正在一棵大树下席地而坐,七弦拿着干粮和水囊忙前忙后地伺候着。 身边的一个侍从也递过水囊来,陈世美接过后拔下塞子,把水囊送到艾怜嘴边,她低头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然后见他并不嫌弃地把水囊拿过去就喝,他这种不避讳的举动让她有些心烦。 艾怜被他牵着手绕着马车走了两圈,她左看右看,见随行的人里没有张妈妈,便埋怨说:“既然带我一起走,为何不让张妈妈也跟来?如今就我一个女人,做什么都不方便。” “张妈妈那日受伤了,我派人把她先送回京城了,有我照顾你,也是一样的。”见没人注意他们,陈世美拉着她走远了些,指着一棵粗树说:“你到树后解手,动作快些。” 艾怜无法,这里除了陈世美,她根本就无人可用,于是磨磨蹭蹭地到了树后面,见陈世美在几步外背对着她,警惕地看着人群为她站岗放哨,便郁闷地解决了自己的麻烦事。 她没有记忆的那几日,到底是她失忆了,还是系统把那几日的时间给剪断了?该死的系统,除了给她几页文字和图片的资料外,没做任何解释,也不理会她的召唤。 休息了一会儿,又简单吃了几口干粮后,陈世美请来王延龄给她施针。 狭小的马车里挤着三个人,车厢里显得更加闷热了,艾怜灵敏的鼻子闻到了他们两个男人淡淡的熏香中隐隐透出的汗味。 她心情不太好,一点儿都不想和王延龄多接触,但当着陈世美的面不能『露』出端倪,于是彬彬有礼地对他道谢:“王大人,多谢您这几日的医治,我现在感觉很好,您不用再费心了。” 陈世美深知王延龄一向心高气傲,怕他听了这话心里不快便不肯再替她医治,急忙赔礼:“王大人,『妇』道人家见识短,别听她胡说。治病一定要彻底方不会留下病根,我看她还有些糊涂,麻烦大人您再给她多扎两次。” 艾怜不满地瞪了陈世美一眼。 他们夫妻的互动被王延龄看在眼里,他不动声『色』地说:“五日为一疗程,今日扎完了停两天,如夫人无事便可停针,若是还疼,还是要再扎一疗程的。” 说完打开针包,拿出金针,在火折子上烤了一下,然后按着她的手臂,在手背上扎了一针进去,紧接着又是一针…… 扎完后,王延龄下了马车,留下陈世美哄着艾怜:“只一刻钟就好,你坚持一下。” 艾怜一动不敢动,虽然不疼,但她怕针断在肉里,看着手背上各站着两根针,她有些不信任地问:“就这样就能消肿止痛吗?可我头上的包还是很痛啊。” 陈世美安慰她:“你这属于外伤,如果伤在其它地方,最好的办法是敷『药』消肿,可是伤在头上,无法用『药』,我总不能把你的头发刮去了吧?内服的『药』吃多了对身体不好,只得用针灸这个法子。你乖乖地听话配合,我可是费了一番功夫,好不容易才说动王延龄给你施针,你万不可言语间怠慢了他。” 第172章 路向西 艾怜实在忍不住了, 示意他低下头来, 咬着他的耳朵小声地问他:“我总觉得是王延龄派刺客来刺杀你的, 你不担心他会再害我们吗?” 陈世美笑着亲了一下她的脸蛋, 同样咬着她的耳朵说:“放心,我若死了, 议和的事情就落在了他的头上, 他那样高傲的人,是宁可战死沙场也不绝会向敌人屈服的。圣上下达了议和的死命令, 他绝不会在议和书上签下他的名字,所以只能保我安全,由我去做那屈辱议和、背负千古骂名的人。” 艾怜不解地问:“你明知议和是件屈辱的事, 为何还要去?” “有些事情总得有人去做, 虽然议和耻辱,但可以换来两国百姓长久的安居乐业, 这比什么都重要。” 陈世美热爱和平的觉悟还是很高的嘛,可是如果人人都如他一样,面对外敌入侵只想着议和, 那国家早就亡了。 艾怜心里不耻, 嘴上却夸他道:“夫君,你真是大公无私,为了国家和百姓, 能够不畏牺牲舍弃小我。你放心, 不管何时, 我都会一直追随着你, 永不放手。” 陈世美听了这话,与她额头相抵,深情地说:“危急时你不顾安危救下我,你对我的这番情意我永生不忘,我发誓绝不会再负你。” 妈`蛋的,秦永还救过他的命呢,还不是照样把他杀了?渣男就是渣男,誓言张口就来,也不怕天打雷劈。 艾怜也赶紧发挥渣女胡说八道的特长,大言不惭道:“夫君,你是我的夫、我的天,以前我不懂事,因你抛弃了我而心生妒意,现在我知道了,你心雄万夫,儿女情长岂能束缚你的鸿鹄大志?你娶公主不过是为了站得更高以便实现你心中治国为民的理想。你这样忧国忧民志存高远的男子,我怎能不爱?如果以后你还面临着那样的危险,我也一定会再次毫不犹豫地冲到你前面替你挡住的。” 陈世美的眼睛有些湿润:“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见他要亲她的嘴,她便不想再肉麻下去了,赶紧脸一偏躲了过去,语气变得有些不好:“我喘不过气来,你快别压着我了,赶快去把王延龄叫过来给我拔针,手臂一动不能动的,我实在是不耐烦了。” 陈世美早从体弱多病的公主身上得出了经验:女人病了心焦,少惹为妙。所以并不怪罪艾怜的语气不善,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裳,下马车去请王延龄。 王延龄过来后见陈世美站在车门处没有上马车的意思,于是也避嫌地没上车,站在门口,把艾怜靠近车门的手背上的金针拔了下来,然后示意她把另一只手也拿过来。 艾怜侧身把手送过去,两人视线对撞,她看到了他眼中的一抹嘲讽,便大着脸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这里的天气干燥多风,白天光照强烈,夜晚凉意森森,昼夜温差比较大,越往西北走,越是荒芜,渐渐地人烟越来越稀少,有时候连可以投宿的人家都找不到。 以陈世美为首的使团,除了艾怜和王延龄外,还有三位从京城里一路跟过来的协助的官员,他们都带着各自的侍从,此外还有夏国派出的来宋国请求议和的几名使节,大约有二十多人,进入夏国疆域后,护送的宋兵便停在了边界线的那边,这边由夏国出了二十几名骑兵负责保驾护航。 艾怜是女子,晚上可以蜷缩在马车上,其余的人就都『露』宿在外面的草地上。 夜晚的蚊子很是猖獗,白天和陈世美散步时,经常能看到他抓挠着脖子及手臂上的肿包,便假惺惺地说:“晚上你睡到马车里来吧,马车里虽闷热但是没蚊虫。” 陈世美贴近她问:“怎么,心疼你男人了?” “那当然了,我若是有十个八个的,也就犯不上独独为你『操』这份心了。” 陈世美微皱眉头:“不安分的女人,还想着十个八个的,我身为男人都从未想过。” 艾怜讽刺说:“是啊,你清高,你不食人间烟火,你只有两个,左拥一个,右抱一个。” 说完怕他脸上挂不住,又赶快转移他的注意力:“喂,你晚上真的不想进马车里吗?真的不想?” 陈世美以为她想他了,便伸手搂住她的腰,解释道:“马车里伸不开腿,再说众目睽睽之下,就你一个女人,我钻进马车里太不成体统。” 艾怜诱`『惑』他说:“我不是你的女人吗,成不成体统的关他们什么事?你晚上进来睡吧,我给你捶捶背『揉』『揉』肩。” 陈世美嘴角一翘,另一只手便不受控制地『摸』了过去:“乖,你这是想我了吧?再忍忍,等找到了客栈,我一定好好地疼你。” 好一副贱贱的嘴脸,和高进发坏时一个样。特么的,这长相,还真是让人又讨厌又忍不地住想上去蹂躏一番。 艾怜打掉了他不老实的大掌,左右看看,见无人注意,便伸出细长的爪子,掐住他颊边的肉皮,用力地向两边拉伸,以撒娇的语气调侃道:“状元郎,陈副相,其实你才是真正的人模狗样,人前谦谦君子,背后却这么流氓无赖,你看人家王延龄,那才是真正的正经人。所以说草根就是草根,即使你攀上皇家公主,你骨子里也还是个上不得台面的泥腿子!” 陈世美瞥了一眼远处的王延龄,见他的身影被层层的树木遮挡得时隐时现,但那身华丽的锦袍使得他在人群中耀眼的如同一颗明珠,不禁眯了眯眼睛,心想这里就潘氏一个女人,他为何还每日穿得如此引人注目,难不成是在勾引她? 心里有些酸意,双手便环上她的腰,把她拉近自己不甘示弱地说:“我这个上不得台面的泥腿子,可是你当初寻死觅活想尽办法也要嫁的人。我就纳闷了,以前那么贤淑端庄的一个人,如今怎就这么风『骚』轻浮?你以前装了那么些年,不觉得累吗?” 艾怜不高兴地推开他:“人善被人欺,我以前被你欺负得还不够惨吗?所以我想开了,才不要再做那种贤良淑德的傻女人,要做就做个会欺负别人的坏女人,尤其是专门欺负你这种负心汉的坏女人。陈世美,这辈子你休想再甩开我,不然的话,我一定会咬死你的。” 陈世美最爱她此时这种张牙舞爪吃醋的模样,趁她不注意把她抵在一棵树上,对着她的头脸就是一通热吻。 艾怜白天除了休息时与陈世美打情骂俏,其余的大部分的时间都在马车上昏昏沉沉半梦半醒,等晚上人马安顿下来反而无觉可睡。半夜里失眠时会看着璀璨的星空思念着那个世界里的父母,会听着虫鸣声想起秦永那个孤独的坟包,还会经常听见旷野上狼群的嚎叫声。 第一次狼群袭击他们时,她吓破了胆子竟然抛开陈世美,跑到王延龄身边去寻求庇护,打退狼群后,陈世美把她捉回马车里大发雷霆,她委屈地哭着质问道:“你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根本就自顾不暇,万一狼来了你把我推出去怎么办?王延龄武功极高,我跑到他那儿,他总不能见死不救吧?什么男女大防,授受不亲,生死关头我哪想那么多?你要是觉得我给你丢脸了,就勒死我吧,天杀的陈世美,我躲过了狼群却没能躲过你的毒手!呜呜呜……” 果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她的这通胡搅蛮缠让陈世美又爱又恨,很是头疼。正是她时不时地表现出女人的弱智和不讲理来,才让他渐渐对她放松了警惕,不再设防。 再后来,狼群袭击的事情经历得多了,她也能从容自若地拿着木棒以自卫的姿态站在陈世美身边了。 亲眼见到女人在对待狼群的态度上从最初的惊恐,到不惧再到拿起武器反抗,她一步步地变得强大和自信起来,这使得陈世美不再怀疑她那与过去截然不同的『性』格了。 这段路程虽然充满艰辛和危险,但对艾怜来说还是蛮有意思的。四十多人的队伍里只她一个女人,她自然就是众人眼里的焦点所在。 虽然陈世美几乎与她寸步不离,但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总是有不怕死的人对她暗送个秋波,或偷偷来个飞吻。 那个大胖子丁大官人,一直在暗地里『骚』扰着她,极尽勾搭之所能。 这段日子艾怜已经同陈世美身边的侍从和护卫都混熟了,从他们那里了解到丁奎一是陈世美身边的心腹第一人,曾替他办过很多重要的差事。 这样的人一定知晓陈世美的不少阴私之事,必须要把他给拿下来。 艾怜虽然不搭理丁大官人,但也不把他的调戏之事告诉陈世美。时间长了,丁大官人胆子越来越大,一次不小心撞到了她,趁机又捏了一下她的屁`股,见她毫无反应,心里便更加认定了她是个风流放`『荡』之人,可以弄到手。 第173章 遭遇风暴 王延龄对她的态度则让她很是费解, 自从那次狼群袭击时她毫不犹豫地跑到他身边后, 她就搞不懂他了。有时她的视线无意间看过去, 发现他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 等她开始注意到他时,他的眼中马上就流『露』几分出对她的嘲讽之意。 特么的, 看不上我还总看我。每当这个时候, 艾怜都会以一副高冷的姿态果断地扭过头去。 一日艾怜在马车里正昏睡着,忽然被陈世美大力摇醒:“金莲, 快醒醒!” 她睡眼惺忪地刚要坐起来,就被突然加速的马车摇晃得重重地摔了回去。 陈世美俯身一把按住了她,声音有些异样:“你怎么样, 摔疼了吗?一会儿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怕, 有我在。” 艾怜奇怪极了,一般来说, 他还算是个理智的人,绝不会大白天无缘无故钻进疾驰的马车里发春。一定是出事了,她挣扎着推开他, 想要起身。 陈世美按捺不住她, 只得告诉她实话:“别『乱』动,西北方向起大风了,我们正找地方避风。” 起大风有什么了不起?她又不是没经历过。 她一手抓在车窗框上, 另一手臂一支, 费力地坐了起来, 贴在颠簸着的车厢壁上, 掀起了车窗帘子,探头看了看马车后面西北的方向,顿时傻眼了。 一道漫无天际的沙墙正滚滚而来,黑风卷着沙尘快速地向他们这个方向推进,头顶蔚蓝的天空正迅速地被翻卷狂涌的沙尘暴所吞没。 这景『色』很是壮观,但同时也让人觉得异常恐怖。 她立即缩回到马车里,快速把随身的东西都检查了一遍,把皮袋子系在腰上。 陈世美怕她磕着碰着,伸出一只手臂牢牢地箍着她的腰身,看着她像螃蟹一样伸着爪子在身侧折腾,不由笑道:“你这是做什么?这么重的皮袋子挂在腰上不沉吗?” 艾怜一边忙着一边说:“这叫有备无患,万一出现什么意外状况呢?那黑风看着好吓人啊,感觉像是到了世界末日。” 陈世美安慰她说:“大风而已,西北这地方每年都要刮几次这样的大风,这是正常的天象。你要是害怕就别再『乱』动了,躺下来靠着我,然后把眼睛闭上。” “我不怕。”艾怜从小见识过北京的沙尘暴,那时她最怕的是从楼下经过,大风会把广告牌子之类的东西吹落下来砸到她头上。如今这里是旷野,那沙尘暴来势汹汹看着吓人,其实没什么好怕的。 不知要去哪里避风,她可不相信马能长时间地跑过沙尘暴,便问:“我们要去哪里避风?” “向导说前面不远处有个羌寨,我们去那里。” 艾怜再次把头探出车窗,先向后看了看,见黑云一样耸立的风沙墙已经遮蔽了将近半个天空,转头又朝前看了看,远处羌寨的轮廓很是清晰,据她目测估大约还有三四里地的距离。 “我敢打赌,没等赶到羌寨我们就会被大风追上。” 陈世美一听,赶紧把她拽回来,也把头探出去看了看,然后脸『色』变了,大声地对外面最靠近马车的侍卫喊道:“罗虎,告诉所有人全力前进,让大家尽量分散开一些!” 很快马车的速度更快了,陈世美忙伸出一只手把她的头紧紧护在怀里,另一只手死命地抓着车窗框子。 艾怜觉得自己都要被车颠得飞起来了,她紧紧地搂着陈世美的腰,能清楚地听到他的后背和肩膀在车厢壁上撞来撞去的声音。 忽然后面传来一阵阵马匹的嘶鸣声和男人的吆喝声,只几秒钟的时间,天『色』就暗了下来,浓密的沙尘铺天盖地,遮住了明媚的阳光,狂风吹透了马车,车门帘子和车窗帘子一齐飞舞起来,猎猎作响,越来越多的马吓得嘶鸣起来,夹杂着“驾!驾!”的吆喝声,转眼间这些声音就被呼啸的狂风给吞没了。 很快,马车剧烈地摇晃了几下,随后,以更加疯狂的速递疾驰起来。 陈世美急忙喊道:“老金,把马车停下来!” 风中传来了前面的车夫断断续续的声音:“大人,马受惊了……周围全都……撞上……控制不住……” “老金!停车!停车!”陈世美大声命令着前面的马车夫。 艾怜紧紧地贴着他,耳朵被他胸腔发出的声音震得嗡嗡响。 突然,前面的老金发出了“啊——”的一声惨叫,等艾怜抬头通过不停飞舞的门帘子向车夫的位置看时,前面已经没了老金的身影。 “老金!老金!”陈世美大喊了两声,耳边除了呼啸不停的风声和猎猎作响的车帘子声,什么都听不见。 老金出事了,现在疾驰的马车没人驾驭。 车门帘子呼呼地响着,平日里轻软的布帘子此刻就像巨大的巴掌一样不停地拍打着陈世美的头脸,他对艾怜喊道:“你松手,我过去看看!” 他爬到车门外车夫的位置上,狂风夹杂着沙粒,割得脸上生疼,能见度很差,再加上马车的速度很快,他眯着眼睛什么都看不清,『摸』索了半天,也没找到马缰绳。 这种漆黑一片的环境,如果马车始终向前狂奔,有可能会撞上前面寨子里的建筑物,造成车毁人亡;如果马车不能保持直线行驶,就凭这速度,不知道会把他们带到哪里去。 面对这种状况,陈世美一介书生,对前面狂奔的惊马无能为力,他悻悻地爬回马车内,搂住艾怜的肩膀,大声安慰着她:“别怕,等马跑累了,自然会停下来的。” 在小说里电视里看惯了马车掉下悬崖的桥段,谁知道系统会不会心血来『潮』也弄出一个悬崖来?艾怜颤着声音大声问:“万一前面有悬崖怎么办?有河水湖泊怎么办?我好怕。” 陈世美想了想,说:“那就跳车吧。” 艾怜带着哭腔说:“不行,车速这么快,会摔断腿的。” “摔断腿总比掉悬崖摔死、掉河里淹死的好。” “可是摔断了腿会引来狼群,我们会被狼吃的。” “这种天气狼群根本就不会出来。” “可是等风停了,狼群肯定会顺着血味找到咱们!” 陈世美耐着『性』子劝说:“所以要跳车就赶快跳,趁马跑得还不远,等风停了说不定会看见他们。否则,离他们越远,我们就越危险。” 陈世美再次松开艾怜,向车门处爬去,他双臂紧紧抓着两边的车门框,探出头向马车后面看。狂风里似乎有黑影跟在后面移动,待仔细看去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如果有人骑马跟在后面,他们若是跳下去,不摔死也有可能会被后面的马踩踏而死。 为了保险起见,他大声地喊道:“喂!后面有人吗?” 等了一会儿,既没听见回音,也没再见到黑影。他退回了马车,『摸』索着抓住了艾怜:“金莲,你听我说,外面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见,这么大风,只要咱们分开几步远,可能就会走散再也遇不到了,所以,等我跳下去后你也要尽快跳。你记住,跳车时尽量把自己抱成团儿,一定要远远地向外跳,不然会被车轱辘撞到的。下车后如果听不到我的声音,就尽量躺在原地别动,这样我们才不会离得太远。” “我知道了,”艾怜爬起来,死死地抓住门框一侧,大声喊着:“我做好准备了,你快跳吧!” 陈世美挪到了马车前方,深深吸了口气,刚要往下跳,突然前面狂奔的马似乎被绊住了,重重地摔倒在地,车厢猛地向下一沉,随即又一翘,最后侧翻在地。由于惯『性』作用,他摔在了马屁股上,同时一条腿撞在车辕上,顿时一阵钻心的疼痛。 艾怜也被摔得够呛,一时爬不起来,痛劲儿过后,刚想问问陈世美的情况,就听见风里有人大声地喊着:“陈大人,陈夫人,你们怎么样了?” 艾怜听出了王延龄的声音,急忙应声:“我没事,我在马车里。” 随即陈世美的声音也传了过来:“我也没什么事。” 王延龄在风中喊道:“陈大人,你们先别动,马有一半掉到地洞里了,我先去洞里看看情况。” 艾怜『摸』着黑从车厢里爬出来,陈世美听到她的动静,急忙阻止说:“你先别『乱』动,风里有沙石,不安全,先回车厢里避风去。” 艾怜重又回到车厢里,想了想,然后关切地问:“你觉得怎么样,我听你的声音不对,是不是受伤了?” 陈世美闷哼了一声,吃力地说:“腿好像是磕坏了。” 艾怜急忙安慰他说:“别着急,如果地洞里可以避风的话,我会包扎伤口,身上还带着『药』呢,你不会有事的。” 第174章 洞底论战 马车侧翻着, 从车门吹进来的风很大, 艾怜刚刚被沙尘『迷』了眼睛, 便老老实实地蜷缩在角落里。不久, 听到了王延龄的声音:“陈大人,地洞里很安全, 我先把你送下去。” 她窝在角落里耐心等着, 很快,感觉到车厢微微震颤了几下, 同时听见王延龄的喊声:“陈夫人,请跟我来。” 艾怜急忙答应了,『摸』黑朝车外爬去, 刚把头探出车门, 蓬松的头发立刻就被狂风吹散,凌『乱』飞舞的发丝遮住了她的脸, 这么大的风,她此刻就像风筝一样飘轻,有可能随时会被大风吹跑。 她努力地扶着马车站起来, 然后眯着眼睛看了看周围的情况。 能见度也就三四米远, 只能隐约看见马车的大概轮廓,马的前半截杵到了地洞里,后半截身体连着车辕, 姿势很是怪异地『露』在洞外。 手臂很快被王延龄大力地抓住, 她想对他说声谢谢, 可是一张嘴, 满是沙尘的凉风就灌进了口里,于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脚下磕磕绊绊,她在狂风里根本就站不住,每次要跌倒时都被他连扯带扯地又拽了起来。 从车厢到地洞也就三四步远的距离,可是在这肆虐的狂风中,每向前走一步都异常困难,耳边只有呼啸的风声,手臂被王延龄抓得生疼,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了他们俩人。 从未经历过如此狂暴的大风,当她和陈世美决定要跳车时,她的心里是害怕的,当马车侧翻的瞬间传来陈世美的痛呼声,她开始感到绝望,怕他们会死在这场沙尘暴里。但后来听到了风中王延龄模糊不清的声音时,顿时所有的恐惧全都消失了,她平静下来,耐心地等着他来救她。 虽然他的为人很不讨她喜欢,但他就是给她一种很强的安全感。他带人去救那些被骑兵掳走的女人们,他持剑亲自上阵英勇杀敌,他把延州城治理得繁荣安定,他带着老弱残兵誓死守卫延州城,还有他精湛的医术,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她觉得他不但是一个杰出的统治者,更是一个很有责任心的无比强大的男人。 王延龄把她带到地洞口,大声说着:“你先把腿伸下去,我会拽着你,慢慢地把你放下去。” 艾怜照他的话做了,手腕被他牢牢地抓住。 他的手很稳,一点一点地把她向下放,很快,她的双腿被下面的陈世美抱住,她抬头喊道:“王大人,我到底儿了,可以松手了。” 王延龄松开了她,随后自己也跳进了洞里。 洞里漆黑一片,没有风,只有头顶上鬼哭狼嚎般的风声。 “我有火折子。”艾怜打开皮袋子一阵『摸』索,找到了竹筒,吹亮了火折子。 借着亮光,三人观察起洞内的情况来,艾怜也终于看清了洞口那匹马可怜的命运。洞口的直径大约一米左右,那匹马的两只前蹄掉进来了,头却卡在上面,脖子肯定是断了,身子也扭曲着,由于车辕还绑在马的身上,后面还连着沉重的车身,这使得马的后半部分无法掉进来。从车辕上垂下来一根马缰绳,马身和洞口之间的缝隙,足够他们从上面下到洞里来。 看完上面的情况,艾怜又看了眼陈世美,见他的袍子上有块血渍,急忙把火折子凑近他:“哪条腿受伤了?” 陈世美弯腰掀起袍子下摆,『露』出左腿上被血染红的裤子。 王延龄马上蹲下来,试探着把他的小腿骨从上到下捏了一遍,然后起身掏出帕子嫌弃地擦了擦手,嘴里嘲讽道:“驸马爷不愧是文曲星下凡,果真神来气旺,每次翻车都能够逢凶化吉。” 陈世美没有理他,坐在地上脱掉鞋子,小心翼翼地把裤脚卷到膝盖,细细地看了一遍伤口,然后对举着火折子杵在一旁的艾怜说:“娘子,快过来给为夫上『药』。” 艾怜把火折子递给他,从随身的皮袋子里掏出『药』瓶,给他敷了金疮『药』,又让他从内衣上撕下一块布条来,麻利地把伤口包扎,然后细心地把裤脚放下来,又帮他穿好了鞋子。 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不愧是在伤兵身上练过的。王延龄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暗自嘲讽,果真是夫妻情深啊,哪里有想让他死的样子? 口是心非的女人! 伺候完陈世美,见艾怜席地而坐,王延龄微皱了下眉头,轻轻向上一跃,抓住了垂下来的那根马缰绳,然后蹬在土洞里的凹痕处,三下两下地像攀岩一样转眼间就攀爬着出了地洞。 艾怜知道王延龄倨傲得很,一向瞧不起她和陈世美,不禁埋怨说:“你也真是的,你又不是不知道王延龄那臭脾气,不管怎样,他都救了咱们,你这样对他不理不睬的,他一气之下把我们扔在这里怎么办?” 陈世美有恃无恐地安慰她:“放心吧,他既然能来救我,就是不敢有违圣命。”说完,顿了一下,狐疑地问:“你如何知道王延龄的脾气臭?据我所知,他对待女人还是很有风度的。听你这语气似乎同他很熟,他对你经常发脾气吗?” 这死渣男,又来! 本来他气跑了王延龄就让她心里不快,现在又来气她。 “陈世美,我早就解释过我和他的关系,懒得再说了。你是不是非要在头上带点绿才甘心呀?” “潘氏!”陈世美咬牙切齿,“你真是让我惯得无法无天,哪家娘子敢像你这样这样顶撞丈夫?岳父如果在九泉之下听见了你这种不知羞耻的话,一定会不得安宁的。” “就事论事,做什么把我爹扯进来?如果我爹知道自己的女儿被他千挑万选的好女婿给蹬了,一定会气得从坟包里爬出来。” “你这个……” 忽然头顶的洞口处传来一声咳嗽,陈世美马上闭了嘴。 王延龄从上面跳下来,把手里的褥子和软枕扔在了陈世美的脚边:“陈大人,你的马车实在是太简陋了,节俭虽然是美德,但人生苦短,该享受时还是要享受的。我翻遍了马车的每一个角落,竟然没找到任何吃的。你看,现在这种境地,如果大风刮个三天五天的,你的这种美德会让我们饿死。” 陈世美知道艾怜的皮袋子里有食物和水囊,所以并不担心被饿死。 他站起来,拱手对王延龄深深一揖,谢道:“王大人,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我陈世美欠你两条命,日后必结草衔环以报之。” 王延龄并不给他面子:“陈大人不必谢我,你我如今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若出事,我也落不了好,前来救你,对我来说其实是迫不得已。” 艾怜趁他俩都站着,赶紧铺好了褥子,地洞不大,也很干燥,看样子像是人工挖掘出来的,她猜测也许是当地居民冬天贮存蔬菜之类用的。 陈世美不愠不火,坐下来后,一脸温和地说:“不管王大人出于何种目的,毕竟还是救了我和内子,我会记住你的恩情的。” “既然如此,”王延龄也坐了下来,冷冷地说:“我不需要陈大人你报什么恩,不如你我打道回府,我们一起向圣上提出停止议和,如何?” 陈世美摇摇头,仍旧彬彬有礼:“王大人,议和之事关系着我大宋边疆今后长久的太平局面,关系着两国边民的安居乐业,关系着我大宋与西域各国贸易的畅通,这不是我和内子的两条命就可以交换的。你的提议,恕陈某不敢苟同。” 王延龄哼了一声:“夏人向来反复无常,一旦他们尝到了议和的甜头,说不定就会常以战争相威胁,那样边疆就会永无宁日。我大宋有精兵百万,良将辈出,如果上下同心,协作御敌,区区蛮夷,何足挂齿?只有打服了他们,边疆才能安稳。” 陈世美讽刺道:“我大宋是有精兵百万,也的确良将辈出,可是宋夏之间刚刚打完的三场战役,输了的一方可不是‘区区蛮夷’。” 王延龄皱眉道:“陈大人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西夏虽然屡胜,但均系惨胜,战争中掠夺的资源根本抵偿不住战争的消耗。据我所知,由于李元昊四处征战,西夏的国库早已空虚,无力再发动大规模战争,而我大宋只是损伤个皮『毛』,不必害怕战事再起。因此,议和之事完全没有必要。” 陈世美反驳说:“此话差矣!定川寨战役,李元昊的骑兵直奔长安,已经充分显示了他有打击我大宋纵深的能力,西夏国库虽空,但他可以以战养战,依靠掠夺来支持战争。他的战术灵活多变,他的骑兵彪悍勇猛,反观我大宋,我方将领思想僵化、战术陈旧,猾懦不知兵,各部军队配合不力,这些弊端,即使再有精兵百万,也难敌区区蛮夷。” 第175章 相过招 王延龄怒道:“好个‘我方将领思想僵化、战术陈旧, 猾懦不知兵’, 陈大人, 你还真敢说!西北边疆的武将们常年驻守边关, 面对西夏的『骚』扰,他们随时都保持着高度的警惕之心, 在与西夏的斗争中, 他们积累了丰富的御敌经验,他们的思想没问题, 战术没问题,有问题的是那些个只知道纸上谈兵的高级统帅!他们把《孙子兵法》读得再烂熟于心,把《春秋》研究得再透彻明了, 毕竟没有经历过实战。战场上战况瞬息万变, 战机转瞬即逝,主帅不谙军事偏又迂腐顽固、听不进意见。而这样的主帅, 不正是你这个副宰相举荐上去的吗?” 陈世美听出了他指责的主帅是周腾,那个人是公主的亲舅舅,的确是个好大喜功又偏执的书呆子, 也的确是他举荐的, 但他如何肯把打败仗的那么大的一个锅背到自己身上,便辩解道:“王大人,我朝重文轻武, 在军事上向来都是文臣统帅武将, 我若不举荐周腾, 那大人您说文臣里可还有谁比他更加合适?” 王延龄听了沉默不语, 大宋“轻武事”,使得武官的积极『性』受到致命打击,武官被压制,常年不得升迁,战场的军事指挥权又在高级的文官手中,即使打了胜仗,功劳也大都算在文臣身上,下面的武将很难通过军功获得更多的升迁机会。文官不熟悉士兵,与所指挥的兵将建立不起亲密的关系,一旦指挥失利,将会受到贬黜的惩罚,很难再被起复。这种重文轻武的政策造成了武将空有本事得不到重用,而文臣打死也不愿充任武职的状况,因此,每当有大规模战事发生时,朝廷中总会出现无人可用的尴尬局面。 陈世美继续说:“如果朝中人人都像王大人这样文武双全,不顾得失,积极请缨来驻守边境,那我大宋如何能败?我又何必自取屈辱地前去议和?” 见王延龄不出声,他便意有所指地继续往下说:“所以,这样的弊端必须要改。革新一事,我是志在必行,还请王大人日后多多支持。”他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要求他不要在革新一事上再给他添『乱』搞破坏。 王延龄并不接革新这个话茬,仍旧咄咄『逼』人地问他:“我大宋无论在国力还是军力都远远超于西夏,在如此优势下却不想着积极备战御敌,反而要同西夏议和,这不但是百万将士的耻辱,更是大宋的耻辱。‘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陈大人,你身为副相,前去议和,就不怕日后被人戳着脊梁骨痛骂吗?” 陈世美见他避而不谈宋军的薄弱与弊端,只是一味地指责他妥协议和,便也冷了脸,严肃地说:“‘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王大人,我少时读到这一句诗时,也曾热血沸腾,也曾梦想着要驰骋沙场为国捐躯,可是,现实如何?我大宋虽百万军队,但真正能战的又有多少?您是宰相,自然比我更加清楚大宋实际的战力。我百万军队人数虽多,却几乎没有像样的骑兵,以步兵去对付机动『性』和冲击力强悍西夏骑兵,根本就毫无优势可言。而且我们都清楚西夏国力远不如大宋,所以李元昊并没有灭大宋之心,那么从这几次战役来看,西夏对我大宋打的是『骚』扰战,无非是通过战争想掠夺更多的物资与财富,但我边关军民却不堪其扰。我方在防御上已是吃力,更无力组织大规模反击战,因此,与西夏议和,早日结束这种无休止的『骚』扰战,重开边境榷场贸易,恢复民间商贩往来,这才是对国家、对边疆百姓最好的方式。” …… 王延龄和陈世美的立场不同,背后所代表的利益集团也绝不会相互妥协,那么他们眼下进行的这场唇枪舌战,也就注定没有结果。既然谁都说服不了对方,那这些辩论就毫无意义。 所以,艾怜开口了:“打扰一下,我听明白了,官人你是想通过议和换取和平,然后把精力全部用在革新上,国家富强后再去反击外敌。王大人则认为我大宋强敌环伺,若姑息西夏,其它国家也会纷纷仿效,卷土而来,那样将国无宁日,必须先清除外患再谈革新。你们说得都很有道理,但是现在可不可以把火折子先灭了?这大风不知何时能停,我们眼下最重要的是要节省,包括节省你们的体力,也就是说等你们口干舌燥了,我可没有多余的水给你们喝,所以,都闭嘴吧。” 王延龄和陈世美听了这话,也觉得无趣,便都乖乖地闭嘴了。 火折子熄了,洞里黑漆漆的,只能听见头顶呼啸的风声。 洞内狭小,三人都只能坐着,陈世美有腿伤,艾怜和王延龄为了不碰到他的伤处,尽量蜷缩着,但时间长了很是难受。王延龄的耐力和忍受力是超乎常人的,艾怜就不行了,她不停地变换姿势来缓解疲劳,所以避不可免地会碰到王延龄。一开始碰到他后还能及时反应过来收回手脚,但困倦之后反应就慢了,尤其睡着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这是王延龄此生最难过的日子,那女人的腿脚不停地踢碰着他,甚至有几次差点就蹬在了他的脸上。他虽有容人的风度却很讨厌外人的触碰,趁她睡着,好几次把她的脚悄悄挪开,可没多久她还会再伸过来,现在竟然肆无忌惮地把一只脚搭在了他的腿上。她的丈夫就在旁边,所以他不好摇醒她去斥责她粗鄙的睡相,又很是厌烦她的这种无意识的『骚』扰,于是这次推开她那只脚的时候手有些重,黑暗中传来了她的一声闷哼,但她并没有醒来。 其实陈世美也很心烦,他早就对艾怜和王延龄的关系有所猜疑。这么狭小的空间,他们三个人再怎么小心谨慎,也免不了会彼此碰到。他尽可能地缩小与王延龄之间的距离,拉大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可是,事与愿违。圆形的洞里,三个人各代表一个点,这种三角形的结构总是由于艾怜的不断翻身而发生变化。 洞底虽然黑暗,但时间一长眼睛就适应了,他能够隐约地看出他们两个人的轮廓,再结合他们弄出的声音,能大致猜测出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对艾怜此刻的睡相毫无办法,空间如此狭小,一个娇弱又疲惫的女人,在熟睡的情况下如何能对她要求太高呢?若是让她掉头把腿脚放在自己这侧,她的头说不定就会滚进王延龄怀里去,这更是他所不能容忍的。 见王延龄不耐烦地把艾怜的腿脚推开并弄疼了她,陈世美心里有些冒火,她的女人只能被他嫌弃,凭什么被他下死手地推来推去的? 他靠近王延龄,争取让出更多的空间给艾怜,嘴里则毫无诚意地对他道歉:“王大人,内子失礼了。特殊时期就请不要计较太多,咱们都是宰相肚里能撑船的人,她是女人,还请多担待她一些。” 你是丈夫都不计较,我当然更加无所谓了,那就随便你老婆过来吧。虽然这么想的,但王延龄这么一个高傲的大人物被一个女人如此蹬鼻子上脸的,心里还是觉得不快。他不痛快了,便拉着陈世美一起不痛快,于是嘲讽道:“尊嫂的『性』情还真是豪迈,于『妇』德『妇』言上不庸于俗不流于众,正好与陈大人你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形象相得益彰。” 这话说得很是阴损,既暗讽陈世美为遮掩欺君之罪而把发妻说成嫂子,又讽刺他把嫂子变为妾的不伦之事,又嘲笑他们夫妻俩女的粗鄙不堪男的道貌岸然、诗书发冢。他们虽同朝为官,但因政见不同,所以相互倾轧时除了在圣上面前有所顾忌外,其余时候唇枪舌剑、你来我往,无所不用其极地用文明的语言去攻击对方,字面上没有脏字却句句能够直击要害。 陈世美已经听惯了他的冷嘲热讽,况且他也是个脸皮极厚的人,反正他隐瞒婚配之事早被他知晓,在这件事上被他明里暗里地嘲讽多了,也就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了。于是纠正道:“王大人,她现在是我的侧室夫人,请大人您注意言辞。我和她都出身于民间的小门小户,缺少教养又不懂规矩,自然是不入大人您高贵的眼。我们平民百姓评价好女人的标准,不在于她的『妇』德『妇』言是否合乎规矩,而是她能否会过日子,能否孝顺双亲养育孩儿,能否与丈夫风雨同舟不离不弃。” 王延龄笑了,什么“与丈夫风雨同舟不离不弃”,这女人明明想要置他于死地的,为达目的甚至不惜来勾引他,陈世美这是什么眼光?这夫妻俩虚情假意地在人前上演恩爱的戏码,私下里却互相打杀,这是到目前为止他看过的最好笑的闹剧。 他那嘲讽意味很浓的笑声,让陈世美浑身不舒服。 那就谁都别舒服了,反正大家都是男人,于是他干脆靠过去,“王大人,咱俩挤挤,让她睡得舒服些。” 王延龄铁青着脸,身体顿时绷得僵直,相比于艾怜,他更加厌恶和陈世美有身体上的碰触,最后实在是无法忍受,便说:“我去马车里睡。” 等他上去了,陈世美称心如意地把软枕垫在伤腿下,又伸手把艾怜捞进怀里。虽然地方仍旧狭小,但此时与爱妻相依相偎地躺在洞底,外面有不可一世的宰相大人为他守夜,这浪漫的日子还是很值得他今后时不时地拿出来回味的。 第176章 渣品 等艾怜饿醒时, 发现洞底只有他们两人, 便惊慌地问起王延龄来。 陈世美很是不高兴:“问他做什么, 一个外男, 这是你一个『妇』道人家应该关注的吗?” 尼玛的,现在都什么时候了, 还讲究个这些? “他是不是抛下我们自己走了?陈世美, 我若是死在这里,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她气呼呼地抬头向上看去。洞顶被马尸封住了一大半, 透过空隙,可以看见外面的天空昏黄暗沉中透着光亮,细听上去, 仍旧有风吹过旷野的呼啸声。 根据上面的天『色』和腹中饥饿的程度, 她判断现在应该是第二天的早晨,昨晚那么大的风, 也不知道王延龄是死是活。她拽着马缰绳抬脚就要向上攀爬。 陈世美因腿伤一时爬起不来,情急之下扯住她的裙角:“你还有女人样吗?快给我下来!王延龄在马车里守夜呢。” 艾怜拉扯着自己的裙子,“松手!你就这么确定他不会自己跑掉?他反对议和, 说不定正巴望着我们死在这里, 我总得上去看看才能放心。” “你听我说,”陈世美拿她很是没办法,硬拉着她坐下, 耐心地解释给她听:“王延龄人虽讨厌, 但绝对可以称得上是个君子。绛州王氏的先祖当初追随太`祖取得天下, 得到了显赫的地位和荣耀, 为了能世代延续这份荣耀,定下的家规是‘忠君报国,修身守信’。这种忠君意识是王家骨子里代代相传的,朝廷里才华横溢的人多得是,这就是唯独他年纪轻轻却被拜为宰相并且深受圣宠的原因。王延龄既然接旨保护我的安全,只要他不想谋逆,就一定会遵旨照办。你放心好了,就算他死,死前也要先保全我的命。” 陈世美是王延龄的死对头,他能给政敌做出这种评价,可见王延龄的人品是真的靠得住。 艾怜放下心来,同时心里有些为王延龄感到不平。他那样风华绝代,国士无双,虽有铮铮铁骨和一颗骄傲的心,却不得不忍辱负重去保护一个一心要与敌国议和的人。 陈世美见她安静下来,便打开她的皮袋子,拿出水囊,没喝几口,就被艾怜抢了过去:“咱们只有这些水,谁知道还会被困住多久,省着些吧。”她自己也很克制地只喝了几口水,然后掏出一块肉干,递给陈世美。 洞底不算太暗,艾怜能看到陈世美慢条斯理地把牛肉干撕成细丝,送进嘴里细嚼慢咽。他的面容温润如玉,他的举止优雅闲适,即使在这种危险的天气里、即使腿上有伤地呆在洞底,仍旧保持着翩翩的风度。 从他这么镇定自若的姿态上看,由于有圣上为他撑腰,所以他目前把王延龄吃得死死的。他之所以不怕死,是因为他死之前,先有王延龄给他垫背。不管他主张议和是出于什么心理,总之,他绝没有王延龄那样的气节和『操』守。 他抛弃妻子、攀附皇家,分明就是个为了追逐权势而不择手段、甚至不惜牺牲家族成员的卑鄙的政客,难道圣上被他蒙蔽了吗?。 艾怜打量着陈世美,怎么看都觉得他是个居心叵测的大『奸』臣。 据她分析,古代的『奸』臣一般都具备以下三个特点,一是相貌出众。陈世美出『色』的外表虽不如王延龄的孤傲惊艳,但温尔文雅的形象给人一种正直可信的安全感,更加让人易于接受和亲近。二是才干突出。『奸』佞之臣没有一个是笨蛋,陈世美办事干练、才华过人,口才极好,昨晚上就连王延龄都被他那一番义正言辞的议和理由说得哑口无言。三是大『奸』似忠,陈世美以实行革新的方式表达对圣上和社稷的忠诚和信义,以此获得圣上信任、同僚支持、下属拥护,最终的目的是占据高位,篡国祸民。 艾怜问他:“王延龄这么忠君爱国,积极抵御外敌,却被圣上连接贬黜,还派来做你的护卫,圣上这不是在折辱他吗,难道圣上糊涂了?” “圣上不过是在敲打他,让他少掺合立储之事。圣上没儿子,皇后和贵妃斗得厉害,都想把自己相中的宗室家的孩子推上储君之位,圣上心里是向着周贵妃的,可王延龄是曹皇后的侄女婿,始终站在皇后的正统那边,所以圣上对他有些不满。” 周贵妃可是公主的亲妈,是陈世美的亲丈母娘。 艾怜暗忖,王延龄是主战派的代表,这一年多来在边疆积极防御西夏,对西夏来说肯定是心腹大患、国之大敌。陈世美此次来西夏议和,偏偏要带着王延龄,这分明就是要把他送入虎『穴』狼窝,想借西夏之手把他弄死,这样将来周贵妃扶持的孩子继位,他就可以控制小皇帝把持朝政了。 真是好算计! 艾怜哼了一声,冷笑道:“一个女婿半个儿,圣上对你可真好啊。” 陈世美摇头道:“圣上对我好是看在公主的面上,我和公主没有孩子,一旦公主没了,我和皇家的联系也就断了,因此我必须通过革新来巩固自己的根基。王延龄是圣上看着长大的,他才是圣上心目中最理想的女婿人选,只可惜,其它的世家怕王家娶了公主会一头独大,因此千方百计地搅黄了这桩亲事,这才便宜了我。” 艾怜一听,马上来了精神,八卦地问:“王延龄风流倜傥、才貌双绝,又是顶天立地的血『性』男儿,没能成功地嫁给他,你说公主会不会遗憾今生?” 陈世美脸一沉,“胡说!我比王延龄差吗?古往今来,能出几个如我这般相貌俊美又正值青春年华的状元?能嫁给我这么优秀的人中龙凤,公主心里是很欣慰的,怎么会遗憾今生?” 这人还真是自负得很嘛,反正他现在是伤患,艾怜可不怕他,嘲笑道:“圣上唯一的金枝玉叶,挑来选去的最后却嫁了个二手货,有什么好欣慰的?” 见他的脸拉得老长,继续气他:“你这个二手货此时正不要脸地在议和的路上同前妻勾缠,而王延龄离家有一年了,也未听说过他同哪个女子有瓜葛,他高洁的人品可是把你甩了好几条街。公主丢了西瓜捡芝麻,她真的不遗憾吗?” 陈世美阴鹜地看着艾怜,冷冷地说:“公主对我一往情深,她对我的忠诚和坚贞,天地可表!我看你对王延龄欣赏得很,真正遗憾今生的人是你吧?谁说王延龄同女人没瓜葛,整个延州城里不是到处都风言风语地传着他同锦绣阁的一个绣娘不清不楚吗?” 特么的,怎么把矛头指到她这儿来了? 艾怜急忙转移话题,哭闹着问:“陈世美,既然你的公主那么好,做什么还要来招惹我?你知不知道当女人别有用心地对男人说另外一个女人坏话时,就是因为心里嫉妒得要命,她想要得到那个男人的独宠,想要从那个男人嘴里亲口听到他只爱她的誓言。你这个傻瓜,该死的臭男人,你为什么要当着我的面维护公主?你是想气死我吗?呜呜……” 陈世美的神情缓和下来,伸手揽她入怀,想了想刚才与她的争吵,便好笑地说:“又抽风了,你说你,时不时地就自己吃些干醋,有意思吗?我是她的男人,也是你的男人,我发誓保证不一碗水端平,给你的宠爱,与她相比,只多不少。” 这真是她听过的最不要脸的话了,和他在一起,是很能锻炼人的脸皮厚度的。 艾怜破涕为笑,抵着他的颈间,娇娇地说:“以后在我面前不许提任何女子的好,只能夸我。” 陈世美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她一口,宠溺地说:“真个小心眼的女人。你也要记住,从此以后,在我面前不许再提王延龄。” 艾怜乖乖地点头:“我晓得,我的相公才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 陈世美愉悦地轻哼了一声,随后告诉她王延龄离开的原因:“我不一定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但肯定是这个世界上对你最好的男人。你不知道,昨晚你不小心碰了王延龄几次,他每次都臭着脸把你的脚挪开,最后他实在是不耐烦了,当你再次踢在他身上,他一怒之下反踹了你一脚,把你疼得睡梦里都哭了。我心疼极了,就把他给骂了出去。” 还有这回事? 王延龄一向讨厌她,还真有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来。艾怜对于睡梦里被人踹了一脚的事感到很是委屈:“王延龄怎么能这样?洞里这么小,我又不是故意碰到他的,我一个弱女子能有多大的力气,还能踢坏了他不成?他怎么那么小心眼?还宰相呢。” “他那人一贯小气,闷坏,斗不过我,就来阴的,不敢把公主怎样,便把气撒在你身上,你以后一定要远离他。娘子,天底下真的只有为夫最疼你,你莫要被其它男人蛊『惑』了去。” 艾怜总觉得不对,刚才他不是还说王延龄可以称得上是个君子吗,怎么现在又把他形容成小人了? 他们这两个玩弄权术的渣人,都不是好东西。 第177章 如此夫妻 既然他表白了对她的款款深情, 那她也应该回报他浓浓爱意才对, 于是艾怜心疼地问:“官人, 你的伤怎样了?还痛不痛?” 见她终于想起自己的伤势来了, 陈世美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这伤算不得什么,比这更严重的伤我都受过。” “啊?什么时候?”艾怜装出一副又吃惊又心疼的样子。 对这种没心没肝又没记『性』的人, 陈世美很是无语, 他无声地握着她的手指,贴到他额头的伤疤处。 艾怜想起来了, 这伤疤是当初他要强暴她时被她拿瓷枕头砸的。这狗东西,他还好意思提?死渣男,永远都只记得自己受伤的事, 却从不去反思为何会受伤, 更不记得曾经给别人造成的伤害。 艾怜心里冷笑着,撅着嘴委委屈屈地说:“官人, 其实我也受过重伤。” 陈世美听了把她从怀里推开一些,上下打量了她一遍,紧张地问:“伤在了哪里?谁伤的?你告诉我, 我一定给你报仇!” 艾怜抓着他的手, 贴在了自己的心口,恨恨地说:“这里,我被一个负心的人抛弃了, 还差点被他溺死在河里, 我受到了严重的心理创伤, 到现在还有阴影。” 陈世美一顿, 半晌无语。 他的大手停在她的心口处,手掌下可以感觉到她砰砰的心跳声。她既然还记着那些事,就说明她的这颗心始终还是记仇的。 他收回了手,眉眼微垂,半晌,语气凝重地说:“金莲,都过去了,我们谁都不要再提往事了。未来的日子还很长,只要你安分,我保证以后一定会好好待你。” 有时候只需一句话就能看出男人的渣品来,他这话的意思是,要在她安分的前提下,他才会好好待他,而不是他先为她付出。 艾怜不屑地抢白:“哼,男人靠得住,猪都会上树。” 陈世美听了,脸『色』有些不好看。 见他拉下了脸,艾怜把话又给拉了回来,“但我还是愿意再相信你一次。官人,你不要再伤我的心了好不好?我现在除了你,一无所有……”话说到最后,声音有些哽咽。 见她示弱了,陈世美脸『色』有些缓和,把她拉进怀里哄着:“娘子,人贵有自知之明,你如今可以依靠的人只有我,所以不要再同我吵了。” 艾怜把脸埋入他的肩中,抽泣道:“我知道,我什么都不如公主,没她年轻,没她漂亮,没有权势和地位,甚至连规矩都不懂,我也知道我配不上你,可我就是不甘,为了引起你的注意,我同你顶嘴,惹你生气,甚至躲起来让你找不到我好让你愧疚一辈子。我做了这么多不讨你喜欢的事,其实都是因为我怕,怕你瞧不上我,所以我一定要先表现出瞧不上你。” 陈世美轻抚着她的肩,低头亲了亲她的发丝:“老夫老妻了,你想那么复杂做什么?我今天就告诉你实话,虽然你处处不如公主,但我还是更喜欢你。” 这特么什么人?她只是谦虚一下而已,什么叫“处处不如公主”?她抬起头,语气很冲地问:“真的么?那你凭什么更喜欢我,你傻啊?” 看着她根本就没有任何泪意的脸,陈世美不动声『色』地说:“公主是病虎,你是野猫。” “什么意思?你是在变着法地讽刺我不如公主高大威严上档次吗?” 他伸手捏住了她的下颌,“我喜欢猫。” 他俯下头,慢慢贴近她的红唇,快碰到她时却被她给躲开了。 他的眼神晦暗起来,声音有些沙哑地说:“娘子,为夫再给你个孩子吧,你心安了,便不会再胡思『乱』想了。” 你个精虫上脑的东西! 艾怜亮出了她的猫爪子,一把推开他,看了眼他的伤腿,嘲笑道:“官人,你的腿都伤成这样了,只怕会心有余而力不足。” 见她幸灾乐祸的样子,陈世美更加不快,于是说出来的话就显得不那么尊重了:“你可以骑在为夫身上。” 这死不要脸的! 艾怜眼一瞪,不客气地骂道:“滚!你特么地自己跟自己玩吧!姑『奶』『奶』我对残障人士没兴趣!” 陈世美对她如此粗鲁直白的拒绝感到恼怒,皱眉呵斥道:“潘氏,你真是越来越不像话,给你三分颜『色』,你就想开个染坊。『妇』德『妇』言,没一样上得了台面,泼辣粗鄙,丢尽了我的脸面,你若是不改掉这『性』子,以后我在后宅里可要一碗水端平了!” 艾怜不甘示弱,顶嘴道:“你的誓言就是个屁——随口就放,多亏我从不当真。” 这话可把陈世美气个倒仰。 夫为妻纲,他作为丈夫,夫纲不振、威信全无,最可怕的是还狠不下心肠去管教她。这个反复无常的小女人,对付她可比对付那些个阻挠革新的老顽固们要困难得多。 艾怜见他那脸『色』就知道他生气了,反正她已经『摸』透了他的脾气,知道怎样能把他哄好,就决定先让他自己生一会儿闷气,于是不再理他,把皮袋子整理一下,挂在腰上,站起身扯住马缰绳,就要顺着攀爬上去。 陈世美阴沉着脸,一把抓住她的脚,恨恨地问她:“你做什么?” “给王延龄送些吃喝上去。” 陈世美顿时醋意大发:“刚说过让你远离他,你又巴巴地上赶着送吃喝过去,我对你的话全白说了!你是我的女人,为何总想着他?” “他在上面守夜,难道让他饿着肚子吗?” “饿两天又不会死,你心疼什么?” 艾怜不服气地说:“我还不是为了你好,你腿伤成这样,自己能上去吗?他若饿死了,有狼群来了,你能保护我吗?” “那也不许去,王延龄又不是傻子,饿极了自然就会下来。” “可他不知道咱们有吃的呀。” 陈世美气极了:“我喊他一声让他下来就行了,做什么你非要上去?外面漆黑一片,孤男寡女的,你怎么就不知道避嫌?” 有什么嫌可避?她曾经送上门去王延龄都不要,哪里还需要避嫌这种多此一举的事?一想到她被一个男人如此嫌弃,心里就呼呼冒火,便把气撒在陈世美身上,于是大力地踹开了他的手,继续向上爬,“那我也要上去,我要解手,……” “你……”陈世美没拉住她,气急败坏地说:“该死的!你上去后马上让他下来。”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艾怜才不会听他的呢。 洞底的声音向上传,沿着洞顶的车辕、相连的马车传到车厢里。 王延龄躺在车厢里,没有被褥和枕头,耳朵贴着车厢板壁,凭着极好的听力,把洞底那夫妻俩的话一字不差地听进耳内。 他很是无语,这俩人可真是一对儿奇葩,原来夫妻之间还可以这样相处。 没想到陈世美把自己当成情敌了。寻常男人听说自己的女人与其他男人有瓜葛一定会气得吐血,可他即使吃醋,除了警告她一番外也未对她进行任何实质『性』的惩罚。难怪那女人天不怕地不怕,原来她的泼辣果真都是他惯出来的。 这几日与他们夫妻同行,王延龄一直密切地关注着他们。他们给外人的印象是丈夫很宠爱妾室,妾室也体贴丈夫,他曾心里暗笑他们虚伪狡诈。试想丈夫抛弃妻子追杀妻子,妻子怨恨丈夫甚至联合外人去整垮丈夫,所以他一直以为他们夫妻表面上做出恩爱的样子给别人看,私下里剑拔弩张,形同水火。 这无意间的偷听,让他窥探到了他们夫妻之间的隐秘,这与他想象的大不一样,他们之间虽有争执,但似乎也有很深的感情,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相爱相杀?这对儿夫妻真是有趣儿,既亲密无间,又互相怨恨,上一刻还信誓旦旦,转眼间就能翻脸不认人。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他们真是一对儿无耻狡诈善变之人。 听见艾怜上来的声音,王延龄赶紧闭上眼睛装睡。 艾怜弯腰向马车里看了一眼,见他还睡着,便先解决了自己内急的事,然后开始绕着马车一圈圈地走。 天地间一片昏黄,看不清太阳在哪里,能见度大约有一百多米,风虽然还很大,但是对他们已经构不成危害了,空气里悬浮的沙尘有些呛人。她正伸胳膊踢腿时,听见动静,一回头,见陈世美竟然也爬上来了。 这个小肚鸡肠的死男人,艾怜明白他是怕自己趁机和王延龄接触,其实他真是多心了,她对王延龄敬而远之,恨不得离他有多远走多远。 陈世美上来后,坐在车辕上,除了看艾怜绕着马车运动外,偶尔也望着远处发发呆。 总之,夫妻二人谁都没有要喊醒王延龄的意思。 最后,王延龄实在是扛不住了,又饿又渴的他只好自己醒了。 为了能喝到水吃到食物,他不得不暗示他们:“陈大人与夫人倒是悠闲,只是这沙尘不知何时能消退,你们一个受了伤,一个是体弱的女子,应该尽量保持体力不要『乱』动。这里没吃没喝的,我怕你们坚持不到侍卫们寻来。” 艾怜一听他这么为他们着想,也就不好意思再饿着他了。她大人不记小人过,看在昨日他单枪匹马地在狂风里一路尾随着马车前来救他们的份上,决定不计较他昨晚踹她一脚的事了,于是拿出水囊和肉干给他吃。 到了傍晚,风停了,沙尘也消散不少,侍卫们找到了他们。一行人在羌寨里休整了一天后,重又上路。 这场大风造成两人死亡,多人受伤,伤者中数陈世美的伤势最重,所以接下来的一段路程里,他顺理成章地待在马车里,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艾怜的柔情似水,并且时不时地占一占她的便宜。 艾怜一面对他软语温声地体贴照顾,一面又妖妖娆娆地百般撩拨,无奈陈世美腿上有伤,真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最后他发现葡萄就在嘴边却吃不到的感觉实在是糟糕透顶,根本就是自找罪受,便又重新离了马车回到马背上。 第178章 被困盐州 两天后, 他们到达了盐州城, 却再也走不下去了。 西夏的两名使节钦木查和利渥加, 是西夏国主李元昊派往大宋请求议和的, 为表示诚意,大宋便派陈世美前往西夏议和。这两名使节从大宋的东京城里一路相随, 他们对陈世美的态度原本是非常尊重恭敬的, 但现在却发生了些变化。钦木查还是老样子,利渥加的态度却有些傲慢起来。 陈世美从利渥加的态度上敏锐地察觉到西夏朝廷里似乎发生了变故。 西夏朝廷里自然有大宋安『插』过去的细作, 等细作传来消息后,才知道李元昊反复无常,在辽国的挑拨下又不想议和了, 他暗地里命令盐州城的官兵拖住大宋使团, 阻止他们前往兴庆府。 王延龄把细作传来的条子猛拍到桌上,浑身散发着冷冽的气势:“岂有此理!提出议和的是他, 如今反悔的也是他,李元昊不想再议和,分明就是想要同我大宋再次兵戎相见!陈大人, 我们马上回去, 我要上书圣上,立即备战。” 陈世美肩负议和的重任,自然不能像王延龄那样随心所欲地口无遮拦。 他把纸条拿到油灯上点燃, 看着纸条慢慢地变黑扭曲, 最后烧成灰烬, 方不慌不忙地说:“王大人自从驻守西北, 许是受边疆彪悍的民风影响,脾气竟暴躁了许多。当今圣上是仁慈之君,之所以派遣使团前来议和,就是不想硝烟再起,不忍百姓再受战火荼毒。你我身为臣子,当尽心尽力地为圣上分忧解难才是,我们应尽量办好议和的差事,而不是总想着回去、让两国的关系继续交恶。” 王延龄的美目斜睨着他,冷笑道:“陈大人,李元昊不想见你,我倒是很想知道你如何能到兴庆府?我们现在被阻在这里,一旦他决定了不再议和,我们就是他手里的人质。我王延龄是绝不会落在他手中受辱的,也绝不会任人宰割,到时我的反抗只怕会牵连陈大人你,所以请陈大人快些拿个主意,趁李元昊还在犹豫时,我们还有机会脱身回国。” 陈世美何尝不知道使团面临的险境,现在李元昊是和是战的决心未下,趁现在两国休战期间,如果使团提出返回大宋,他一定不好阻拦。但一旦他下了再战的决定,使团就再也回不去了,到时他会杀了王延龄祭旗,再把他这个驸马身份的副宰相挟为人质,在阵前羞辱要挟大宋、以换取更大的利益。所以,使团现在马上离开是非常明智的做法。 可是,陈世美说什么都不会就这么徒劳无功地返回大宋,他『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给众人分析着此时不能离开西夏的原因:“若我们现在回去,议和之事肯定会就此作罢,那李元昊在辽国的挑拨下,必定会再次攻宋。虽然西夏不足为惧,可别忘了我们最大的敌人是辽国,就怕我大宋全力以赴对付西夏时,辽国也趁机兴兵,我们不能把自己置于腹背受敌、四面楚歌的险境。相比于辽国,西夏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只想偏安一隅地从我大宋获取好处。那我们大宋只要多花费些物资钱财就可以稳住西夏并且拆散夏辽联盟的事儿,何必非要通过战争去解决?况且我们并没有战争必胜的绝对把握。所以,议和之事再难,我们也要进行下去。” 这些情况王延龄事先也都仔细地想过了,只不过他不像陈世美这么悲观,他坚持地认为只要统帅有足够的能力,只要边疆各部军队能够密切配合协调作战,只要大宋上下齐心全力以赴地投入到战争中去,以大宋雄厚的财力物力,足可以支持战争打很久,直至拖垮辽国和西夏的经济让它们永不崛起。 对于王延龄这种理想化的想法,陈世美嗤之以鼻地进行驳斥。 王延龄怒道:“正是因为有你这样畏惧战争、总想着用议和换取和平的人存在,才造成了如今周边各国都敢来欺负大宋的局面。” 陈世美针锋相对,毫不让步地说:“三场战役,一战不如一战,这已经足够说明了我大宋不敌于人。朝廷若不能从根子上改掉弊端,就算与西夏再战一百次,结果也还是输。我此时主张议和,就是为了尽快平息西北之『乱』,把革新之法贯彻下去,等十年八年之后,积蓄有生力量,意图再起。‘不战而屈人之兵’,这才是对大宋最好的结果。” 就是因为此前的三次战役都打输了,王延龄不占理,所以在与陈世美的辩论中处处落下风,最后他一气之下,拂袖而走。 驿馆面积小,同住在一个院里,抬头不见低头见。每次砰面时,王延龄和陈世美都如同斗鸡一般,在回国与留下的问题上争论不休,谁也说服不了谁。 很快,不仅钦木查和利渥加知道了他们之间有分歧,就连驻扎在驿馆负责看守和监视他们的西夏骑兵们也都知道了宋国使团激烈的内部矛盾。 利渥加竖着耳朵,仔细地听着从风中传来的断断续续的争吵声,心中暗笑。没想到大宋礼仪之邦,正副宰相骂起架来还真是毫无儒家风范。 王延龄多次被陈世美辩得哑口无言,最后竟恼羞成怒地放出狠话,表明他绝不会把『性』命白白丢在西夏,给陈世美两天时间考虑,若他还执意留在西夏议和,他自己便带着手下人回国。 陈世美听了着急上火,嘴角起了燎泡,腿上的伤势也一直不见好转。 王延龄和陈世美之间的争执引起了钦木查的不安,他找了个机会,请陈世美前往盐州的城门楼上观赏风景。 这阵子,正是多风的季节,什么观赏风景,分明是邀请他上去吃沙子。一想到钦木查是个谨慎稳重之人,断不会戏耍于他,于是陈世美忍着伤痛,带上遮沙的帏帽,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登上门楼,顶着大风极目远眺。 延州城地处高原与荒漠的过渡地带,一边是沟壑纵横的黄土,一边是荒漠化的草原,古长城在延州城的北沿向两边蜿蜒伸展。随着时间的流逝,千年的土夯的秦长城早已被风化得残破不堪,再也看不出雄伟壮观的原貌了。 陈世美感叹道:“大宋建国之初,这一带还是大宋的疆域,如今,西夏立国,从大宋分离出去,这片土地竟成了异国他乡。” 钦木查的头包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眯着的眼睛,他点头道:“陈大人,我西夏和大宋其实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兄弟关系,我西夏的大部分部族心里是愿意同大宋保持友好关系的。请您万万不要跟王大人回去,议和一事关系着西夏与大宋的和平,关系着两国边民的安居乐业,望您三思而行。” 陈世美按紧胸前不断被大风扬起的纱幔,叹了口气,颇为苦恼地说:“不是我不想议和,而是你们的国主不想议和。现在你们把使团阻在盐州,分明就是想把我们都赶回去。” 钦木查急忙说道:“陈大人,事到如今,我也不隐瞒我国的情况了。自宋夏战争爆发以来,宋国停止了对西夏银、绢、钱的岁赐,关闭了边境榷场,禁止我国所产的青白盐进入宋境,这些举措使得我西夏粮食、绢帛、布匹、茶叶等生活用品奇缺,物价昂贵。由于战争,我国已民穷财尽,百姓怨声载道,各部族叛『乱』频发,所以我王才派我等前往大宋接使者来西夏商量议和之事。此前为了表示对议和的重视,我王特命太子宁令哥全权负责议和之事。 可是,就在几天前,辽国使者前往国都,答应会援助西夏物资,以助我国继续攻宋,因此我王的心才又活络起来。陈大人,辽人狡诈,他们的话向来不可信,我王虽然在这件事上犹豫不决,但太子明理,一心想与大宋交好议和,只是我王一向多疑,太子如今又羽翼未丰,很多事情上『插』不上手。盐州城的守官和利渥加都是我王的心腹,我和太子不便在盐州城里明显地帮助你们。 这段时间,由于我朝主和的官员比较多,迫于压力,我王命太子前往宥州接待宋国使臣,同时却又把你们阻在盐州城里不得前行,并且暗地里交代利渥加,可以放使团里其他人走,唯独不能放陈大人您走,就是怕您会借着回国的机会偷偷改道前往宥州。 陈大人,我钦木查是愚钝之人,您是大宋智慧多谋的状元郎,还请您想办法既能避开利渥加的监视和控制,又能偷偷前往宥州与太子会和。太子是储君,他代表着我国的信用,只要您和他达成和议,和约就会马上生效,宋夏战争就会结束,除非我王废了太子。陈大人,求您看在两国可怜无辜的边民百姓面上,尽量与我西夏达成议和。” 陈世美听明白他的意思了,也就是说,只要他能想办法离开盐州城又不被人察觉,议和之事就一定能顺利地进行下去。 他看着盐州城外的旷野,沉默了一会儿,若有所思地问道:“这个季节的风始终都这么强劲吗?通常会刮多久?” 钦木查叹息道:“唉,这里一边是黄土高原,一边是荒漠沙丘,有的年景大风会刮上半年,持续整个春夏。” 第179章 突变 使团被安置在一个闲置的暂时充作驿馆的大院里, 院里共四间房舍, 分别坐落在院子的四个角上, 院子中间是宽敞的院子, 养了些鸡鸭牛羊等,以供使团及守卫的骑兵们吃食。房屋以石头砌房基, 以黄土夯为墙, 房盖是用掺杂了牛尾、羊『毛』和草梗的土来封顶。 傍晚的风小了很多,艾怜拔了一小把青草去逗弄树下拴着的一只羊羔, 胭脂红的衣裙把她衬得肌肤如雪、妩媚多娇。 自从回到驿馆后,陈世美就一直闷闷不乐,吃过饭后他坐在窗下的桌前, 用写字来沉静自己浮躁不安的心。 可是外面“咩咩”的羊叫声让他心烦意『乱』, 他放下笔,转头向窗外看去。 简陋的房子、斑驳的泥墙、盐碱的土地, 粗狂的骑兵,这种单调艰苦、容易让人产生压抑苦闷情绪的环境,由于有了她的一抹娇红而显得生动起来。 他看着艾怜沉思良久, 最后再也写不下去字了, 便去王延龄的住处商议事情,直到掌灯时分才回来。 看他那副没精打采的样子,艾怜问他:“你们商量出什么结果没有?” 陈世美沮丧地摇摇头:“王延龄那人实在是固执, 不肯同我心平气和地商量事情, 只想回国”。 历史上宋夏之间可是达成了议和的, 这款游戏虽然在细节上与历史不符, 但大致走向还是没问题的。眼下正是他的艰难时刻,如果选择站在他这一边,一定可以增加他对她的好感度和信任度。 艾怜柔声安慰道:“官人,不论如何,我都会和你站在一起。” 陈世美惆怅地笑了一下:“娘子,一会儿做宵夜时,给为夫炖个银耳汤吧。” “好。”艾怜柔声地答应了。由于这段时间陈世美腿上的伤势始终不好,她一直贤惠地每天到厨房去为他开小灶和熬各种补汤。 等她端着熬好的补汤返回时,遇到了在月下散步的王延龄。 王延龄看了眼她手中托盘上的汤碗,语气冰冷,不客气地说:“陈夫人还有心思熬制汤水,难道你不知我们眼下的处境非常危险吗?你若真是贤惠,就应该想办法让陈大人改变主意,尽快地随我返回大宋。” 眼下天热,窗户门都是敞着的,他们在院子里的对话被徐徐的微风传进了各个屋子里。 为了表示对陈世美的支持,艾怜尖酸刻薄地顶了回去:“王大人,议和是圣命,怎敢抗旨不遵?您要我家大人半路回去,可曾想过他也许会因此遭到贬黜或是掉脑袋?您到底是何居心?” “『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王延龄鄙夷地冲她甩了下袖子,掉头走了。 房里的利渥加透过打开的窗子看到了这个情景,好笑地对钦木查说:“我本一向崇拜王延龄,可接触多了才知道他们这些汉人都各有各的鬼主意,哪像我们党项人,具有强大的凝聚力,我们在外国向来同仇敌忾,绝不会像他们这样争执不休地被人看笑话。” 钦木查附和道:“是啊,我王英明,在前两次战役中能够成功使用反间计,就是利用了汉人将领之间互相猜忌不够团结的特点。” 大宋使团如今被阻在盐州城里不得前行,随行的另外三位大宋的议和官员和王延龄是一个态度,都不想把自己的命白白搭在西夏,所以每日千方百计地劝说着陈世美回国,可他就是执意不走。因此使团里的人对他恨极了,便开始挑唆着王延龄抛下他不管。 陈世美的心腹丁奎一听说使团的成员们秘密在王延龄的房间里聚会准备要走,心下唯恐被抛下,便忍不住地去劝说陈世美放弃议和赶紧回国,结果被陈世美臭骂了一顿。 看来陈世美是铁了心不走了,丁奎一是个浑人,对他心生怨气,不敢把他怎样,便将气撒在了艾怜身上。 第二日晌午时,艾怜在厨房里忙碌着,丁大官人偷偷地溜了进来,见左右没人,一把从后面抱住了艾怜,一只手紧紧捂住她的嘴:“美人,你现在凶多吉少,不如跟大爷我走吧。”说完,朝她头上脸上脖颈上一顿没头没脸地猛亲。 艾怜用力挣扎,可是他的手臂像铁钳一般,根本就挣脱不开。 丁大官人占够了便宜,然后贴在她耳边耳语道:“美人儿,大爷今儿的话可是认真的,你若现在就离了陈世美跟我走,我保证你后半辈子平安富贵。” 反正只要她得空大喊一声,就会把人都喊过来,艾怜根本就不惧怕他,索『性』停止了挣扎,任他抱着。 见她老实了,丁大官人松开了捂在她嘴上的手,“给我个痛快话,美人,你想如何?” 艾怜斜了他一眼,眼波婉转魅『惑』,:“丁爷,陈世美那么宠我,我要什么他就给我什么。你一没他长得俊俏、二没他的权势地位,凭什么认为我会放弃他而跟你走?你当我是傻子么?” 丁大官人呵呵冷笑:“美人,我知道你跟着陈世美的动机不纯,你骗得了他可骗不了我。你和秦永的私情,我可是一清二楚,陈世美杀了秦永,你真的就甘心吗?” 艾怜的神情阴沉下来:“丁爷真是明白人,既然你知道我的动机不纯,当然也清楚我绝不会轻易离开陈世美,那你凭什么还要求我跟你走?” 丁大官人一手牢牢地搂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暗暗地解开了自己的裤带,嘴里说道:“真是个美人,我就喜欢上秦永的女人,你说,我若上了你,能不能把他气得从坟里爬出来?” 艾怜听了,脸『色』大变。 秦永是她心里不能触碰的伤痛,任何人都不能对秦永不敬!丁奎一竟敢拿秦永开玩笑,这让她怒不可遏。 她用尽全力挣开他,转身狠狠地打了他一耳光,随后抬脚向他的裆部踢去。 虽然及时躲开没被她踢中要害,但丁奎一可是真怒了,上前两步,一手提着裤子,一手狠命地揪着她肩头的衣裳摇晃撕扯,同时嘴里破口大骂:“臭娘们,勾搭爷们上起火来,又拿乔不许爷碰,你这婊`子……”一阵污言秽`语,不堪入目。 从来没见过这么卑鄙无耻不管不顾之徒,艾怜想扑过去撕烂他的嘴,可丁奎一根本就不是怜香惜玉之人,他的大力使得她第一次意识到男人暴戾起来有多么可怕。他只用一只手摇晃撕扯,就把她弄得筋疲力尽,发散衣破,最后被他一脚踹倒在地。 当陈世美闻讯过来时,见刚刚从地上爬起的艾怜满眼泪水,形容狼狈,肩头的衣袖被扯破,『露』出雪白的肩头和一截臂膀。 丁大官人拎着裤子,不知死活地恶人先告状:“驸马爷,她早就勾搭我了,刚才把我约到厨房,求我带她离开。我丁奎一虽爱美『色』,但却一直对您忠心耿耿,我不同意,她便变脸了,我一怒之下就打了她。请驸马爷责罚我吧。” 陈世美气得脸『色』铁青。 身边的两个侍卫一见不好,急忙把看热闹的人都撵了出去。 很快这桃『色』事件传遍了院子的每一个角落,王延龄听说后,禁止手下人议论此事,但他却管不住西夏人的嘴。 半个时辰后,陈世美的处理结果出来了,丁奎一被撵走了,艾怜被关进柴房锁了起来。 艾怜一点都不理解疯狗一样的丁奎一为何会这样咬她,得罪了陈世美,不怕日后被报复吗?她总觉得这里有阴谋。 不管她怎样解释,陈世美都不言不语,面上像千年的寒冰,浑身上下冷得没有一丝通情达理的人味,最后,她被关到了这里。 经过了这么一场闹剧,王延龄觉得大宋的脸面都被陈世美丢尽了,他耐心耗尽,命令手下人打包收拾行李准备返程。他手下的侍卫、三个官员及其各自的随从们都坚决地站在他这一边,第二天一大早就集结好了队伍,等在驿馆门外,就等着他一声令下好出发回国。 由于这阵子风沙实在是太大,他们这些准备骑马前行的人有的用布巾严实地包裹着头脸,有的则戴着遮挡灰尘的帏帽。 利渥加和钦木查一看不好,怕陈世美离开盐州城后暗中搞事,于是一大早的也跟着集结好了西夏骑兵,准备跟在使团后面,一旦发现他们不是回大宋而是想偷偷绕道前去议和,好能及时地阻止他们。 王延龄带着帏帽,以一副不可商量、立即就走的姿态前往陈世美的屋子准备强行把他带走。 陈世美由于腿脚不便,坐在屋内的床上大声怒斥他:“王延龄,你食君之禄却不担君之忧,枉费圣上一片殷殷爱你之心。圣人曰:‘出使四方,不辱君命’,张骞凿空,苏武牧羊,我陈世美虽不能同前人相比,但也绝不是贪生怕死之人。君待臣以礼,臣待君以忠,你王延龄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吗!” 他义正言辞的声音大得连院门口外的西夏士兵都听见了。 王延龄懒得再理会他:“你丢人都丢到西夏了,还好意思在这里待下去。好,很好!陈世美,你坚贞,你有气节,你就留在这儿吧。” 随后,他怒气冲冲地走出来,一言不发地出了院子,干脆利落地上了马,领着手下人风一般地朝南城门方向而去。 钦木查见利渥加对王延龄的离开没有反应,急忙提醒他派人前去拦截。 利渥加的命令是看住陈世美,既然陈世美还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就用不着再管王延龄了,他那样的人是死都不会前去议和的,所以他并不担心他会偷着跑去兴庆府。 到了晚上,听陈世美的侍卫说他伤势恶化了,便拉着钦木查前去探望他,却被拦在了门外。 利渥加还是很能理解陈世美此时的心情的,据他猜测,他大概是被小妾、下属和同僚给气着了,所以伤势才会恶化,又不肯放那个女人出来照顾他,一时急火攻心,下不来床,也无颜见人。 第180章 夜逃 艾怜在柴房里已经被关了两天了。 冷冷的月华透过门板上的缝隙照在地上, 使得地面看上去真的像上了霜一样, 让人觉得心寒。 地上的凉气透过与地面接触的肌肤渗进了四肢百骸里, 她躺在地上采用胎儿式的姿势把自己蜷缩成一团, 可还是冷得直打哆嗦。这里昼夜温差大,柴房里没木板、没铺盖甚至连干草都没有。 该死的陈世美, 不问青红皂白, 就这样偏听偏信地把她关起来,也一直不来见她, 这让她根本就没机会为自己辩解。像他这样不能明察秋毫的昏官得造成多少冤`假错`狱?还谈什么革新,真是可笑! 那个死胖子,竟然陷害她, 日后定叫他死在她手里! 还有那个王延龄, 既然都结成同盟了,为何不替她说几句好话?看来他还是没把她当回事。 陈世美不是信誓旦旦地说王延龄一定会保护他的安全吗, 在危险面前那号称“忠君报国、修身守信”的绛州王氏,还不是选择自保拍拍屁股一走了之? 这该死的男权社会!这该死的阶级社会!她痛恨这里! 她心里咒骂着这些男人的同时把身上的破衣裳裹得更紧了。多亏那晚上侍卫送进来一套衣裳,否则她仍穿着那身被撕坏了的衣裳, 恐怕会更加难以渡过冷冷的夜晚了。 半夜, 她『迷』『迷』糊糊之际,忽然听到门锁一响,顿时一激灵, 马上坐了起来, 紧张地盯着门口。她不怕别的, 就怕有坏心眼的人弄坏门锁, 『摸』进来对她施`暴。 很快,门被打开了,一个身穿夜行衣的蒙面之人悄悄进来,见艾怜正坐在墙角警惕地看着他,便低声说:“夫人,是我,别出声,大人命我来接你,我们要马上偷偷出城。”说完,递给她一样东西。 艾怜一看正是自己的皮袋子,这才松了口气。看在陈世美没丢下她的份上,她打算就不同他计较这件事了。她急忙起身,把皮袋子挂在腰间系好,跟着侍卫出了柴房门。 院子里静悄悄的,由于月光很亮,能看清一切,艾怜朝陈世美的住处看了一眼,见房门口的地上躺着两个西夏骑兵,也不知是活的还是死了。 那侍卫蹑手蹑脚地领着艾怜到了房后院墙的一个豁口处说:“夫人莫出声,小人背着您走。得罪了!”说完背起艾怜,拔地而起,翻过院墙出去了。 院墙外已经等了两个人,一个是同样黑衣蒙面的侍卫,另一个却是带着帏帽的陈世美,他们手中都拿着钢刀。见艾怜出来,陈世美对她并没有做出任何亲密的举动,只是抬手对两个侍卫做了“走”个手势,然后转身跑了起来,两个侍卫马上无声地跟在他身后。 空『荡』『荡』的巷子里静悄悄的,他们虽快速疾跑着,却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看着前面那道身手敏捷、穿着陈世美衣裳的熟悉身影,艾怜突然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前面那人根本不是陈世美,而是王延龄。 陈世美使用了掉包计,脚底抹油地早就跑了! 怪不得那死胖子胆敢调戏她,他一定是早就得到了陈世美的授权,借着这件事情好被他撵走,其实是先从盐州城里脱身出去了。随后王延龄以陈世美丢人丢出了国门为由,愤怒地要离开,临行前最后一次去陈世美的房里劝说他,趁机与他换了衣裳,所以当时走掉的人是陈世美,留下来的是王延龄。 之所以西夏人没怀疑过掉包这件事,是因为陈世美明明腿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却偏偏每日拄着拐杖做出伤势加重的假象,因此当他戴着帏帽穿着王延龄的衣裳,迈着稳健如风的步伐向外走时,西夏人中没人怀疑他是陈世美。 怪不得自从进了盐州城,陈世美和她睡在一张床上,却一直规规矩矩地没『骚』扰她,并且当她好心地要为他换『药』时,也被他以不忍让她担心为由拒绝了,原来他一直在防着她,怕她知道他的腿伤早好了。 陈世美带着使团的大部分人走了之后,王延龄以腿伤恶化及爱妾偷`人无颜见人为幌子,一直躲在屋里不出来,就是为了给陈世美争取去宥州的时间。 为了不让西夏人怀疑,他把他的侍卫留给王延龄,自己则带着王延龄的侍卫和侍从跑了。所以,他的侍卫天天来柴房给她送饭,她却一直没怀疑过什么。 呵呵!那她算什么?陈世美设的这个局里,只有她吃尽了苦头,是被牺牲掉的。这说明陈世美还是不信任她,怕她一个女子不能顾全大局,怕她会走漏风声或是不予配合。 他对她的信任度还比不上他的政敌。嘴上信誓旦旦地说着喜欢她,心里却不动声『色』地老早就开始算计着她。 多亏早就知道了陈世美的品『性』,艾怜对于他的算计倒是没感到伤心,只是觉得有团怒火在心头燃烧着。 盐州城是个很小的城池,很快他们就到达了城墙下。 一个侍卫拿出飞爪,甩到城墙上,等王延龄攀爬过去后,他爬上墙头,把飞爪扔下来,另一个侍卫把飞爪一头的绳索系在艾怜的腰上,同时低声告诉她一些防止受伤的注意事项。 由于她全身的体重都压在腰间这根拇指粗的绳子上,所以刚一被吊起时,腰身就被勒的生痛。她两手死命地拽着绳子,忍着痛苦,为了不让自己像摆锤一样撞到城墙上,她照着侍卫的话,始终面对城墙,用两条腿蹬着城墙,尽量一步一步地借着自己被提上去的力道向上迈步。就这样,当到达墙头时,被城墙上的侍卫接了上去,还没等她稳住,侍卫一转身,又把她顺着城墙的另一面缓缓给放下去了。 等她一落地,等在城墙这边的王延龄急忙过来帮她解开了腰间的绳子。 等绳子松开了,艾怜『揉』了『揉』腰间的勒痕,禁不住痛哼了一声,随即嘴被王延龄有力的手掌捂住了。 “夫人切莫出声。”他在她耳边小声警告着。艾怜急忙点头以示明白。 等两个侍卫都翻到城墙这边时,那个侍卫背起艾怜,几人继续在月夜下狂奔。 艾怜回头看盐州城,城门楼处的光影下,隐约现出了巡逻士兵的人影,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里,就怕这么明亮的月光下,他们奔跑的身影会被发现。 跑出了大约二里多地,从一个小树林里,钻出三个人来,他们手里都牵着马。 几人上了马,艾怜和背她的侍卫共乘一匹马。王延龄对那三人拱了下手,作揖道:“请转告钦木查大人,我王延龄领他的这个人情。” 说完,他们策马狂鞭,朝大宋的方向疾奔而去。 盐州城的驿馆里,换岗的士兵发现陈世美跑了,急忙喊醒利渥加和钦木查。 利渥加看着门口倒下的两具死尸,气急败坏命令城里的骑兵都整顿待发,由于不知陈世美逃去了哪里,便把骑兵们分为四路,下达了务必要活捉陈世美的命令,然后命他们分别朝不同的方向追去。 西夏人善于骑『射』,野外生存的技能高超,追踪的本领也很强,很快,向大宋方向追去的骑兵发现了他们的踪迹。 艾怜和侍卫两个人骑一匹马,肯定会影响到速度,再加上没有向导,他们不熟悉这里的地形,只是凭着感觉向大宋的方向跑,这样到了黎明时分,渐渐地被西夏骑兵追了上来。 最糟糕的是前面竟然出现了一条汹涌湍急的河水。两岸高耸,河谷深陷,滚滚的河水打着漩涡咆哮着向前奔流。 几人无法继续向前,只得下了马。 王延龄和两个侍卫拿着钢刀,一字排开地站在断崖一样的岸边,眼神坚毅,目视着前方越来越近的骑兵,做好了血战的准备。 他们身后的艾怜面如死灰,骑兵有一百多人,肯定会寡不敌众。 由于王延龄始终戴着帏帽,所以西夏骑兵们一直以为他是陈世美,为首的军官劝说道:“陈大人,您可别意气用事,我王还没决定是否议和,所以我并不想伤害您,只想请您好好地跟我回去。如果您不配合,我只能强行带您回去了。得罪之处,还请见谅,日后一定亲自向您谢罪。” 王延龄二话不说,一跃而起,提刀向他砍去。 早有极几个骑兵打马过去拦在半路,其中一人被王延龄一刀砍下马来。 那军官大惊失『色』道:“你到底是谁?你根本就不是陈世美!他一文弱书生,又有腿伤,如何会有你这样的身手?” 王延龄根本不理他,又是一跃,向他的方向砍去。见他如此狠戾,那军官也不再客气,指挥着手下的士兵迎战。 这真是一场恶战,王延龄和那两个侍卫虽然是高手,但对方人多势众,又是训练有素的骑兵,战场杀敌经验丰富,所以打到最后,两名侍卫都浑身是血地战死了。 由于不知道身穿陈世美衣裳的人到底是谁,那军官怕他真是陈世美,万一杀了他后,将来国主又想议和了,他无法承担屠杀大宋使臣的责任,所以在对付王延龄时,他命令手下骑兵只许伤他,不得杀他,这才使得王延龄一直活到现在。 多亏这个西夏军官还有些道义,只对那三个男人下手,没有把艾怜当做人质去胁迫王延龄投降。 到最后王延龄的衣裳全都是血渍,青『色』的锦袍上完全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时,他扔掉手中那把刀刃卷得再也没有杀伤力的刀,踉跄着退到艾怜身边,疲惫得弯下腰来,大口大口剧烈地喘息着。 艾怜急忙扶住他,心里为他担心极了。若敌人发现他是王延龄,那他就惨了,他一直镇守西北边疆抵御西夏,对西夏人来说是不共戴天的仇敌,更何况他心高气傲,宁可死掉也绝不会成为俘虏任人侮`辱。 他今天怎么看都是死路一条了。 艾怜低声地提醒他:“你跳河吧,虽然同样会死,却不用担心死后被敌人侮辱。” 王延龄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见她的眼里有怜悯和同情,便神『色』冷峻地问她:“那你怎么办?” 艾怜本想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她一个女人不需要什么气节,可是看着满身伤痕的王延龄,这句没骨气的话却说什么都说不出口。 王延龄看穿了她想要投降的想法,便低下头来,对着她的耳朵,以只有她才能听到的声音,不屑地问道:“夫人,还剩二十多个毫发无损的健壮男人,你确定你能承受得住吗?” 艾怜一愣,随即明白了他话中的深意,顿时脸羞涨得通红。 原来她今天同样是死路一条! 她身上如筛糠般抖了起来,紧紧靠在了王延龄身上,“我和你一起跳,你千万别丢下我。” 话音未落,突然感觉到他的手臂揽上了她的腰,紧接着身体腾空而起,耳边风声呼啸、眼前的骑兵、悬崖等景像快速向上掠过。 她“啊——”的一声尖叫,心脏感觉像是爆裂了,这快速下坠的恐怖感觉如同坐过山车,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两人就掉进了汹涌咆哮的河水里。 第181章 心动 河底浑浊昏暗, 一簇簇柔软的水草顺着水流来回摆动, 小鱼在草间忙碌地游着。这恐怖的画面似曾相识, 她忽然想起了秦永死的那晚她被人强行按在水中挣扎绝望的情景。 她的身体重重地往下沉, 有一股力量正把她向水底拖拽而去,她努力着试图向水面游去, 可最后发现根本就是徒劳, 她悲伤地放弃了挣扎。黑发如水草般『荡』漾开来,衣裙也都伸展开, 她整个人此刻妖艳得就像水中的精灵。 艾怜抬头看着浑浊的河水中透出的太阳影子,悲哀地想着这具美丽的身体以后要躺在冰冷黑暗的河床下了,直至变成孤独的一具白骨。不知死后她的灵魂能否回到原来的世界。 正当她慢慢下沉的时候, 突然游过来一道身影, 用力地拉扯着她,想把她拽上去。艾怜突然又有了强烈的求生的愿望, 她死死地抓着王延龄这根救命稻草不松手,可不知为什么身体还是不停地往下沉。她心里恐惧极了,怕他会丢下她, 便不顾一切地拼命拉扯着他的手臂。 王延龄拽不动她, 反被她拖着一起下沉,为了不让她再捣『乱』,便一拳打昏了她, 然后围着她游了一圈儿才弄清楚了她下沉的原因。他掏出靴子里的匕首, 快速地把挂在她腰间的皮袋子割了下来。 王延龄拖着她浮出了水面, 呼吸了一口空气后, 就被急速的水流重新卷入水底。就这样,他起起伏伏,不知道被河水冲出了多远,也不知道是否摆脱了那些骑兵的追杀范围,总之,感觉到精疲力竭再待在水里就会被累死时,他才拖着她向崖岸边游去。 崖壁很陡,他把艾怜放在崖壁上靠着,拨开她一脸的『乱』发,见她双目紧闭,面『色』苍白,就像他书房里摆着的那个美丽却没有生命的瓷俑美人。 他急忙去探她的鼻息,感觉不到气流,又把手移到她的心脏处,也感觉不到心跳。他没有救治溺水病人的经验,便焦急起来,杂『乱』无章地一会儿按压她的心脏,一会儿按压她的腹部,见都没有成效,最后把她的腰放在自己的大腿上,让她大头朝下,然后大力地拍打着她的后背。 这番折腾终于把艾怜唤醒了,她不停地咳嗽着,嘴里鼻子里流出很多水来。肺里气管里还有鼻腔里到处是火辣辣地疼,就像有刀片在切割这这些地方,那份痛苦难以描述。而该死的王延龄还在锲而不舍地一下一下地拍打着她的后背,使得她胸腔脑腔震『荡』个不停。 她此刻说不出话来,又大头朝下地趴在他腿上,没有力气摆脱他,所以除了止不住地咳嗽外,便只能泪流满面地呜呜着。 王延龄怕她胸腔中的积水排不干净,很是耐心地又多拍了一会儿,直到她咳嗽的频率慢了很多,才把她扶起来靠在崖壁上。 “你怎么样,还是很难受吗?” 艾怜怕他再拍她,急忙摇头。 王延龄放下心来,四下里看了看。 眼下是枯水期,水位低,河岸的两边高高耸起,像断崖一样。河水侵蚀着崖下的河床,冲刷出许多大大小小的浅洞来。 “咱们现在不能上岸,先在这崖岸下找个藏身的地方,等安全了再上去。” 这种野外环境,听男人的话没错。艾怜点点头表示同意。 王延龄伸手把她拉起来,刚迈出两步,就见她摔倒了。 崖岸很陡,他们要淌着水走,虽然河边的水流速度比河心慢了许多,但对于一个娇弱的女子来说,这水流还是很急。并且水流下暗藏着许多浅洞,她容易绊脚或是踩空。 王延龄焦急地朝河岸上看了看,如果骑兵沿河向下游追来,很容易发现水边的他们,当务之急是尽快找个足够大的浅洞躲进去,便对艾怜说:“你太慢了,让我抱着你走吧。我们要在骑兵找来之前寻一个合适的洞躲进去。” 安全第一,况且艾怜也实在是累得要命,他愿意抱着她,她正求之不得呢。急忙乖顺地点头,配合地向他伸出了双臂。 大部分的浅洞都被水泡着,也容不下两个人,王延龄抱着她淌着河水走了好久,最后才找到一个干燥的能容下他们两人的浅洞。 他把艾怜放在里面,见她马上靠着洞壁躺下了。考虑到男女授受不亲,两个人都躺着实在是不像话,于是挨着她坐在了外侧。他靠着洞壁闭目养神,很快困倦上来,看着下面奔涌的流水,心想掉下去是小事,被敌人发现可就是大事了。 他看了看似乎已经熟睡的艾怜,犹豫了一会儿,便贴着她躺了下来。由于地方小的可怜,他怕自己昏睡过去会翻身掉进河里被水冲走,便侧躺着把她抱进臂弯里,另一只手搭在她的腰上,用她的重量来固定自己。 艾怜闭着眼睛不出声地任他一阵折腾,最后诧异地发现自己被他紧紧搂在怀里,他的下巴正亲密地抵着她的头顶。 他一向都是讨厌她靠近的,为何现在会这样?她悄悄抬头看他,却发现他脸『色』苍白,双唇没有血『色』。 她一惊,突然想起了秦永死时的样子,顿时巨大的恐惧笼罩着她,生怕他会像秦永那样死去,急忙伸出一只手拍打着他的脸颊,带着哭腔小声呼喊着他:“王延龄,你醒醒,醒醒啊,不要死,求你了!呜呜……” 王延龄被她打扰得心烦意『乱』,根本就无法安心休息,『迷』『迷』糊糊中以为她要推开他,便拉下她的手,皱眉许诺道:“夫人,再『乱』动我会掉下去。你放心,我王延龄从不趁人之危欺负女人。”说完,仍旧用手臂圈着她的腰睡了过去。 他一夜未睡,经历了早晨那场残酷的血战,受了很多伤,刚刚又把她从河里救上来,此时一定是累坏了。艾怜不敢再出声,由于怕失去他,怕他滚进河里,便伸出一只手紧紧搂住他的脖颈。 她把头埋在他的胸前,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感受着来自他身上的温暖,不知不觉泪如泉涌。虽然身上的衣裳湿淋淋的,虽然身下和背后凹`凸不平的土块硌得她肌肉生疼,可是,她很庆幸自己是跟着他的,也很感激他的救命之恩。虽然他始终瞧不上她,但在危险时刻,他从未抛弃过她。 她也很累,但睡得很不踏实,怕他会死掉,所以每隔一会儿就会醒来听听他的心跳。他此刻看上去疲惫虚弱,但心脏一直咚咚地跳动得很有力,这强劲的心脏跳动声带给她十足的安全感,让她很贪恋他的怀抱。 到太阳快落山时,她再也睡不着了,偷偷挑起他肩上破了的衣片儿查看伤势。伤处的口子肿胀起来,隐隐有发炎的趋势。她的心又揪了起来,忙把手贴在他的额头上去试他的体温。 王延龄被她弄醒了,睁开眼睛就见她的眼圈发红,像兔子一样可怜无助,哽咽着对他说:“你发烧了。”然后泪珠就一颗一颗地滚落下来。 那没有任何掺假的对他满是担忧的眼神让一贯铁石心肠的他心里一动,再也抵挡不住她的柔情,不自觉地收紧了箍在她腰身的手,把她紧紧地靠向自己,声音有些嘶哑地劝慰着:“别怕,我没事。” 艾怜的手从他的额头缓缓下移,柔软的手指轻轻抚过他棱角分明的脸颊,再移到他的后颈处,然后紧紧搂住了他的脖子,同时把脸埋在他胸前,抽泣着说:“求求你,不要死。” 这种被人需要的、被人依赖的、被人珍视着唯恐失去的感觉是王延龄从来未曾体验过的。他突然就有一种想把她压倒并且占有的冲动,但他向来是个意志力强大的男人,这股心理冲动仅仅持续了几秒钟就被他强行压制下去了。 他恢复了理智,若无其事地把她的手臂从自己的脖颈处扳开,随后坐起来,“你先在这儿等着,我上去看看情况再说。”说完跳了下去,淌着河水走了十来步远,找了一处稍微缓些的陡崖攀爬上去。 艾怜尴尬不已。 苍天可鉴,她真的没有勾引他。情之所至,他是救命恩人,她怕他死掉,才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了对他舍不得的感情,绝没有半分情`欲在内。刚才他的冲动那么明显地顶着她,很快他就理智地推开了她,他一定认为她在勾引他,他心里一定会更加鄙夷她。 王延龄向对岸放眼望去,蔚蓝『色』的苍穹下,广袤的大地壮美粗犷,远处有草原有森林,再远处是青『色』的起伏的群山,群山那边是大宋的疆域。 “故国难忘,故土难离。”他默默注视着远方的群山,任披散的发丝在风中凌『乱』,任『吟』出的词语被狂风无情地吹散。以前驻守西北时,他很想念京城那个家乡,现在在异国他乡,才知道西北那片土地同样让他无比怀念。 他叹息了一番,然后又想起了崖岸下那个还在等他的女人,不禁头疼万分。如果她是个未婚的女子,他此时会毫不犹豫地要了她,等回到京城后,以礼把她纳回府,从此疼她爱她,让她不再漂泊无依。可是,她身份特殊,他不能再对她有什么绮想。 第182章 不解风情 王延龄在风中站了半晌, 等他的身体完全恢复原状后, 才跳下崖岸对艾怜说:“趁现在没有追兵, 我们要马上过河。” 艾怜脸『色』刷地就变了, 她看着咆哮的河水连连摇头。肺里现在还丝丝拉拉地疼着,如果再次沉入河水里, 她非淹死不可! 她颤抖起来, 艰难地说:“不,我们换个方向走吧, 天下这么大……”,她抬头看向他,见他的眼里满是严肃和冷冽, 不敢再说下去, 转而以商量的口吻说:“那我们沿着河岸走吧,一定可以找到渡船的。” 王延龄不为所动:“你要相信我, 只要你在水里别『乱』动,我会把你平安地送到河对岸。” 见她还是直摇头,便威胁说:“我一定要回大宋, 反正我已经替陈世美扛过了这次危机, 对圣上也算有了交代。如果你不跟我走,那你就自己想办法去宥州吧。” 见她咬着嘴唇不语,王延龄转身便要下河。 艾怜急了, 他说到做到, 从来不会如其他男人一样顺着她, 况且他讨厌她, 说不定早就想甩开她这个包袱了。 她惊慌地跳下浅洞,从后面拉住了他的手臂:“我走!我走!我跟你走,你千万别抛下我。” 王延龄转过身来叮嘱道:“到了水里后,你若害怕就闭上眼睛,我会一直抓紧你,你千万别拽我,如果你拖着我下沉,我会再把你打昏。” 这话说得很不客气,艾怜低头不想让他看到她的可怜相。女人委屈的样子向来都是做给爱她的男人看的,被厌恶她的人看到,只会让她更加遭人厌恶。 她『逼』回了眼里的泪意,对着他点点头,表示做好了准备。 王延龄抓着她的手腕向河里走了两三步,当河水齐腰深时,湍急的水流把他冲击得快要站不稳了,便把手臂改放在她的腰上。 纤细的腰肢不盈一握,柔软的触感让他爱不释手,他不自觉地把她紧紧贴压到自己身上,随后愣了一下,意识到自己又犯了错误。 欲望的闸门一旦打开,就如脱缰的野马再也收不住,她现在能轻易地影响到他的心绪,并能勾起他心底最原始的欲`念。他对自己身上发生的这种变化很是恼火。 艾怜被河水冲得摇摇晃晃地没有重心,虽然腰被他紧紧搂着,但她仍旧害怕地揪着他的衣襟不放,见他不再向前迈步,便奇怪地抬头看他,结果看到了他死死盯着她的眼神里似乎有两簇可怕的火苗在燃烧。她忽然想起他不许她拽着他的话,便怯怯地说:“我马上松开你,你一定要抱紧我啊!” 她把『性』命交放在了他的手上,他说什么也不能辜负她对生的期望。 王延龄收紧了手臂,力量大得仿佛要把她嵌在他身上。 他命令道:“深深吸一口气。”然后腿一蹬,带着她游进了河水里。 人在大自然面前是多么渺小啊,河水的冲击力很强,打着漩涡的激流正把他们向下游带去。不想再看到河水没顶,不敢再去看那些水草和游鱼,入水的一瞬间,艾怜紧紧地闭上了眼睛。黑暗中除了冰凉的河水外,她还能感觉到王延龄结实的手臂有力地勾着她的腰。她放松了自己的身体,任由他带着自己沉沉浮浮,每一次浮出水面,她都会快速地呼吸一下,然后再次沉入水里。 在水流哗哗的巨浪声中,她能清晰地听到他喘着粗`气的声音。他还发着烧呢,可千万别中途体力不支! 等再一次浮出水面时,艾怜睁开了眼睛。入眼全都是水,水面就在她的下巴处晃动着。游了这么久,原来他们才刚刚游到河心,她扭过头去寻他,见他侧着脸正对着对岸面的河岸,还没等她把他看得再清楚一些,水面再次没过了她的头顶。 艾怜重又闭上眼睛,黑暗中她听到他的喘`息声越来越重,她心里越来越担心,就在她以为他们永远也不会到达彼岸时,王延龄忽然向上竖立起来,随即她也被他带得站立起来,脚触到了松软的河床。 她睁开眼睛,见断崖一样的河岸近在咫尺,他们已到达河边,齐腰深的河水流速减缓了很多,她被他拖拽着,磕磕绊绊地继续向崖岸边走了几步。 王延龄停下来,观察了一下蜿蜒的崖岸,然后拉着她走了大约五十多米,才找到了一处稍缓的地方,这才重又搂着她的腰,一跃而起,一鼓作气地快速攀跃上去。 终于到了岸上,王延龄松开艾怜,乏力地一头仰躺在稀疏的草地上,看着蔚蓝的天空庆幸着自己的命大。 艾怜也瘫软下来,坐在地上。地面上的风很大,吹透了她湿淋淋头发和衣裳,她冷得不由自主地打着冷战,牙齿咯咯作响。 王延龄看着蓝天的眼睛很快转移到她身上来,她的身体被湿漉漉的衣裳紧紧包裹着,显出了动人的曲线,不施粉黛的脸上则是清新自然的素净美。此时她的身体和脸部都对他有强烈的吸引力,他心里清楚若把持不住就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可是又难以压制住对她蠢蠢欲动的想法。 脑中天人交战了许久,最终理智占了上风。他看了眼夕阳,面无表情对她说:“活动开了就不冷了,咱们必须在天黑之前到达那片林子,走吧!” 他起身向林子的方向走去。 这个王延龄,还真是讨厌她到了极点,眼下她又疲惫又虚弱又全身湿透得这么『性』感,他竟然丝毫没起歹意,他还是不是男人?他这定力还真不是一般的强! 想靠着他取暖的想法泡汤了,艾怜无法,只得硬『逼』着自己起身,她双手抱肩哆哆嗦嗦地跟在他后面。他的步伐很快,步子又大,她要经常小跑着才能跟上他。 她在后面紧跟着,心里痛恨着他的不解风情和不通情达理,由于心里只顾专注地埋怨他、骂着他,没多久就忘了身上发冷的事儿。 跟他走路实在是考验她的体力耐力和毅力,艾怜觉得她简直就是在急行军,等她身上出了层薄汗时,这才发现头发和衣裳不知不觉早被风吹干了。 王延龄大步走在前面,他的耳力好,虽然没回过头,却一直关注着她发出的声音。她的脚步零碎,一会儿快走,一会儿慢跑,有时歇上几步,然后再快跑着追上来,不管怎样都始终很顽强地跟在他后面,没喊过苦累,也没提出休息的要求。 他走这么快,的确是为了赶时间,也知道女人体弱,本打算两人的衣裳干了后,等她坚持不住了,他便背着她走,可没想到她体力这么好,耐力这么强,竟然到现在还亦步亦趋地紧紧跟随着他。以前只觉得她虚伪做作不讨喜,现在对她上心了,竟然觉得她『性』格中有很多可爱的地方,身上也有很多其他女子没有的优点。 终于到了那片树林,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艾怜又累又饿还很渴,本以为王延龄作为男人会生一堆火会再想办法弄些吃的来,没想到进了林子后,他目地明确地很快选中了一颗粗大的树,把她弄到树上后自己也爬上来,就这么打算饿着肚子在树上过一晚。 艾怜对他很是无语,和张麦兄弟在野外时,从来不用她『操』心安全和食宿问题,也从未在树上休息过,这王延龄的脑回路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艾怜不满地问:“我们是猴儿吗?为什么要在树上睡觉?这树上怎么能睡觉?” 王延龄斜靠在她下方的一根树杈上,一脸平静地告诉她:“在树上睡觉可以防止狼群袭击,我特意给你挑了个好地方,你那儿有三个枝杈,够密实了,你用腿夹`紧中间最粗的树枝,两手抱紧旁边的那根,应该不会掉下去。” 那就是说也有可能会掉下去。艾怜忍着气建议道:“你为什么不生一堆火?有了火,狼群不敢靠近,而且我们也可以取暖。” “生火就要一直守着火堆,我累了,不想看火。” 艾怜被这位宰相大人理直气壮地偷懒的话给惊呆了,就因为他不想看守火堆,所以两人就像猴儿一样挂在树上睡? 她拨开树叶,本想讽刺他几句,见他把手臂放在额头上,一副明显不想再同她废话的模样,便强压下了火气。本来想提出和他轮流守夜看火堆的建议,现在一想还是算了,如果他不看着火堆,那她也不想一晚上不得休息。 夜深了,艾怜睡得很不踏实,忽然间就清醒过来,她哆哆嗦嗦地朝下方问道:“王延龄,你在吗?” “嗯?” “我听见狼叫了。” “嗯。” 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别的话说,她告诉他:“狼群越来越近了。” “嗯。” 除了嗯嗯嗯,什么反应都没有!艾怜气坏了,她以前怎就没发现他如此懒惰?她气呼呼地闭嘴不语。 很快,树下一共来了四只狼,它们不停地向上跳跃着,折腾很久见够不到他们,便开始撞树。虽然树很粗,但艾怜还是感觉到了树杈的震颤。 她现在很痛苦,总觉得自己要被摇晃下去,就算两腿紧紧地夹着树杈,就算双臂把另一根枝杈抱得死死的,她还是心里不安,总觉得支撑她的树杈会突然折断。 以前跟着使团遇到狼群时她敢于拿起武器,是因为当时人多势众,那么多的高手侍卫绝不会眼睁睁地让狼靠近她,而现在王延龄没有长剑和钢刀,如果她掉落下去,仅凭一把短小的匕首,他能把她快速地从狼口里抢下来吗?即使不死,她若是被狼咬了,中了狂犬病毒怎么办? 越想越怕,她带着哭腔向王延龄求助:“我坐不稳,就要被晃下去了,怎么办?” 第183章 心思难猜 王延龄耐心地告诉她:“树下是狼, 不是野猪, 撞几下发现撞不动就不会再撞了。” 该死的, 她现在很怕, 她需要的是安慰,而不是被告知狼是否会再撞树。“你是我见过的最恶劣的男人, 我到底怎么得罪你了?你就不能说两句好听的话吗?”她一动不敢动地抱着树杈, 哭丧着脸斥责他。 王延龄想不明白他实事求是的话怎么就不好听了,但他听出了她话音里对他强烈不满的情绪, 于是伸手拨开树叶,看着上方模糊的一团身影,犹豫了一下, 问她:“你害怕了?那我上去?” 好半天才听见黑暗里传来她懦懦的鼻音:“嗯。” 他起身攀上去, 黑暗中什么都看不出来,但能听见她重重的呼吸声。他担心地问:“你还好吗?” 艾怜抽咽了一下:“不好, 我被晃得头昏眼花,快要掉下去了。” 王延龄忙找了一处合适的枝杈坐好,然后去扳她的肩膀。“来, 到我这儿来。” 艾怜吓坏了, 抱紧了怀里的树杈说什么也不肯松手。 王延龄忍不住嘲笑道:“你这不是坐得挺稳吗?” 他调侃的语气让她火冒三丈,“下面全是狼!这种危险时候你竟然还笑话我!你有没有心?” 王延龄把手移到她手臂上,加重了力度, 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别怕, 你松开树杈到我这儿来, 我会牢牢地抓住你, 绝不让你掉下去。” 艾怜不放心地问:“你那儿的树杈能承受住咱们两个人吗?” 为了缓解她的焦虑,王延龄一本正经地说:“放心吧,这根杈上骑五十只猴儿都没事。” 艾怜被他这话逗得破涕为笑,心里也轻松了很多。树下的狼群嚎叫得那么厉害,他还有闲心开玩笑,可见那些饿狼对他来说根本就不足为惧。 他是值得信任的人,艾怜最终松开了手,任由他有力的臂膀把她拽过去。身体悬空的一刹那,她还是紧张地出了一身冷汗,不由自主地紧紧搂住他的脖子。 安全地被他抱过去后,她心有余悸地瘫软下来,就像一只可怜的猫,瑟瑟发抖地把自己蜷缩在他的怀里,听到他咚咚有力的心跳声时,忽然就觉得非常地安心,不用再担心『迷』糊中掉下树,不用再恐惧下面的狼群,也不再觉得周围很冷,她开始贪恋起这安全又温暖的怀抱。 这个男人可比陈世美靠谱多了,如果他不那么傲慢的话,做个情人还真不错。男女授受不亲,经历了今天一连串的事情,他们之间频繁的接触早就突破了古人男女大防的界限,她不信他还能以平常心待她。 艾怜觉得自己有些喜欢他了,想起白日里他发烧的事儿,急忙伸手去够他的额头,然后由衷地替他庆幸:“不烧了!你身体可真好。” “嗯。” 她有些心疼地问:“身上的伤怎么样了?还疼吗?” “不疼。” “可惜我的皮袋子不知丢哪儿了,里面备了跌打损伤的『药』,还有食物和水,全都没了。” 王延龄没有应声,是他在河里把皮袋子割下去扔了,如果告诉她实情,恐怕她会回忆起被他打昏的事来。 对于他的沉默,艾怜有些奇怪。 以前在宰相府时,每次见面他都很善谈,上知天文,下晓地理,明阴阳、懂八卦,诗词歌赋、奇闻异事,不管她挑起什么话头他都能应对自如地接下去。那时他对她的态度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曾让她误以为他是个喜爱美『色』的风流之人。为什么同样是这个人,现在却对她爱理不理的,她就这么不受他待见吗? 可是眼下这里就他们两人,他怀里紧紧抱着她的同时还淡漠地对她耍傲,有意思吗? 宰相大人的心思果然是常人理解不了的。 她心有不甘,试图找出他可能有兴趣的话题,便扯了一下他的衣襟说:“你还是穿华丽的衣裳好看,陈世美这身素净的青袍显不出你倜傥俊逸的风采来。” 王延龄的嘴角勾了起来,还是她有眼光,如若圣上的眼光同她一样,他就不会有只做个探花郎的遗憾了。 她的话成功地取悦了他,可惜他手中没有扇子,周遭又如此的黑暗,不能很好地向她表现出他的俊雅飘逸来,便矜持地没有说话,只是用鼻子高傲地“嗯”一声,算是对她这话的肯定。 又只得到一个“嗯”字,她判断不出这“嗯”字到底是什么意思,她怀疑他在讥讽她。 这让她很是气馁。果然不论她说什么做什么都不入他的眼吗? 和他对话,她向来不占上风,要么被他漠视,要么被他嘲讽。也是,当一个女人依偎在不是丈夫的男人怀里提起丈夫的名字,肯定会被人瞧不起。 艾怜咬着嘴唇,心里懊恼极了,她这倒霉催的,明明是个未婚的姑娘,谁让她手欠作死地点开了这个游戏? 不过这款游戏还真是对得起她,提供给她的可攻略的男人各个都是精品,就连她一直以为的铁板一块、顽冥不化、不可攻略的王延龄,此时不也开始抱着她、有了被她撬起并掀翻的趋势吗? 系统曾劝说过她要抓住王延龄的人,说什么“年轻的男女,日夜相对,吵着吵着就吵出感情来了”,现在,事情倒有些按着系统说的那样发展了,只是,他们不是吵出来的感情,而是患难见真情。 自古美女爱英雄,危险时刻,更能清楚地看出一个男人的品『性』来。在这个艰险的游戏世界,王延龄屡次挺身而出地救她『性』命,他的不离不弃让她对他产生了一丝情愫。 可是王延龄冷漠傲慢的态度让她的自尊心很受挫折,她心里很是忿忿不平。 为什么她有些动心了,并且都投怀送抱了,可为何他还这么难以攻略?她倒想看看他能坐怀不『乱』到什么程度。 艾怜不敢做得太过火,便先试探地用食指挑起他的一缕头发绕在手指上打着卷儿玩,手指不经意地隔着他的衣裳轻轻抓挠着他的胸。 黑暗中王延龄的脸『色』越涨越红,小腹里像着了团火。 这回,她勾引他的意图已经是明晃晃赤`果果的了,可他根本就无法再像以往那样避开她,即使树下没有狼群,即使此刻他们就在平地上,他也不愿再推开她。 王延龄如坐针毡起来,这磨人的女人,简直是能要人命,怪不得陈世美停妻再娶,宁可触犯公主也一直与保持着她藕断丝,她的确有让男人着『迷』的本事。 他心『乱』如麻,但理智尚存。他暗暗告诫着自己千万不要做出违反礼义廉耻的事来,否则他的家族和陈世美都会蒙受耻辱,他虽和陈世美争斗得厉害,但他绝不会用侮辱他妻子的方式去打击他。 今天一天同潘氏的这些亲密接触都不是出于他的本意,而是环境使然,他决不能任由两人的关系朝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 只是这一天下来,他们又是被敌人追杀、又是跳河、又是遭遇狼群,又没吃没喝的,她一个弱女子能坚持到现在还没有崩溃已经非常不容易了,她挑`逗他的行为可能只是她减压的一种方式,所以他打算今晚就不计较她的轻浮了,等明日再跟她划清界限。 于是他把他的发丝从她手里抽走,然后搂着她娇软的身子,用温暖干燥的大手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她的头发,低沉的声音显得异常温柔:“你睡一会儿吧,我会守护着你。” 有他这话,再加上被他捋『毛』捋得舒服,艾怜忘了勾引他的初衷,很快沉入了梦乡。 第二天早晨,艾怜饥肠辘辘地醒来,觉得身上很是虚弱疲惫。她此时丝毫没有谈情说爱的兴致,按『揉』着胃部,无精打采地对王延龄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好饿啊,你功夫这么好,能不能抓到鸟啊、兔子、野鸡之类的东西?” 王延龄的腿正被她压得发麻,听了这话后便把她挪到另一处枝杈上,“你在这等着我,千万别自己下树。”然后纵身跳下树,跺了跺麻痹的双脚,很快消失在林中。 等他下树,艾怜身边一空,才知道他的身上有多暖和。清晨正是气温最低的时候,树枝树叶上到处挂着冰凉的『露』水,她打着颤抱紧了身前的树杈,有些后悔这么早就让他下去。 大约两刻钟后他回来了,手里拎着一只漂亮的锦鸡。他把锦鸡往树下一扔,只三两下就利落地爬上树,伸出手臂要去抱艾怜。她立即配合地搂紧他的脖颈,被他抱着跳下了树。 锦鸡是活的,一瘸一拐地树下扑腾着,艾怜轻易地就抓住了它,仔细一看一只脚被扭断了,她掂量了一下分量,满意地下达分工协作的命令:“你去生火,把匕首给我,我来清理内脏,咱们把肉烤着吃。” 王延龄没有异议地把匕首递给她,自己却站在原地未动。 艾怜蹲下来拿着匕首对着锦鸡比划时,才想起来没有水,所以既不能拔『毛』也无法清理内脏。她束手无策,抬头去看王延龄,见他摇摇头摊开手臂一副无能为力的样子,只得悻悻地起身把匕首还给了他。 见她垂头丧气地,王延龄柔声地劝说她:“你若是没力气,一会儿我可以背着你走,咱们先朝那座山的方向去,登高望远,说不定到山那头可以找到人家。” 第184章 情相悦 考虑到他们俩身穿汉人的服饰, 艾怜觉得还是避着人好些, 她摇摇头:“你拎着鸡, 我们找到水源就不必再找人家了。” 抱着她这个美人他甘之如饴, 但抱着鸡,哼!这鸡哪里配让他一个堂堂的宰相当坐骑。“扔了吧, 到时候我再抓一只。” “不行, 这只鸡腿断了,放了它也活不成, 还是跟着我们好。” 眼下的情形,轻装上阵才是最明智的做法。王延龄向来不喜欢对不听话的人再三进行说教,他惯常的做法是如若那人听不进去意见便放任他去撞南墙, 等他吃了苦头后自然就意识到错了。便面无表情地说:“舍不得扔, 那你就自己拎着,累了可别指望我帮你拎。” 艾怜负气道:“行, 我自己拎着,到时候你可别吃鸡肉。” 王延龄微微一笑:“这是什么道理?我抓回来的鸡,凭什么我不能吃?” 艾怜无以为对, 便白了他一眼, 弯腰抱起锦鸡,跟在他身后向那座山走去。 风从荒原上吹过,不停地掀起他宽大的衣袖和袍角, 那身青袍血渍斑斑、很多地方破烂成片, 发簪子早已不知何去, 披散着的墨发随风肆意狂舞。虽然此刻他身上有几分落魄贵族的意味, 但那挺拔自信的背影依然风姿卓绝。 他是她见过的气质最好的男人,他的气质和风度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是自他出生以来就被严谨的世家教育熏陶出来的。艾怜抱着鸡,欣赏他风姿的同时也不得不感叹,他那样风华绝代的人物,的确只有曹氏那种出身名门、高贵雍容、端庄大气的女人才配得上。 不过,她并不为自己与他之间巨大的差距感到自卑,每个人都是与众不同的存在,无论精神还是肉体都有自己独特的长处和魅力,她艾怜身上的闪光点多着呢。 婚姻讲究门当户对,可爱情就没那么多讲究。男人女人只要看对眼,相互吸引着,爱情就来了。在现代社会中,肖想有『妇』之夫当然是不对的,但这里是虚拟的游戏世界,王延龄妻妾众多,便宜别人也是便宜,所以,她不打算错过他,当然她也没想要同他长相厮守。 他是系统提供给她的男人,她有些喜欢他了,如果他也喜欢她,那就顺其自然地与他在这段特殊的时期恋爱一场。人不风流枉少年,痛快地潇洒一回,才不枉她在这个世界里吃那么多苦。 望山跑死马,王延龄用袖子擦了一下脸上的汗,心中有些焦急,他并不知道跟在身后的女人一直在琢磨着把他弄到手的事,只觉得她今天的速度慢了许多。他停下来,转身看着仍固执地抱着锦鸡不肯松手的女人,有些不耐地说:“就你这个速度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到大宋?你就不能把那只鸡扔掉吗?” 艾怜累得气喘吁吁,可还是舍不得扔,她脑子里有以前那个女人受苦挨饿的记忆,现在皮袋子丢了,没有食物和水让她很没有安全感。虽然王延龄武力值强大,但他是个养尊处优的富贵人,直到目前他都没让她吃上喝上,所以她很怀疑他的野外生存能力,万一山那边是沙漠,那怀里的这只鸡就是救他们命的稻草。 她讨好地说:“你帮我拎一会儿好不好?这样我的速度就能快些。其实我是为你好,万一山那边是光秃秃的荒漠呢,你上哪儿再去抓这样一只肥鸡?” 王延龄一动未动,傲慢地说:“我可不是侍从,我的手是用来写奏折和使剑杀敌的,怎会为你拎鸡?” 真是矫情得要死! 艾怜纠正他道:“错!首先,这只鸡烤熟了,你不是也要吃吗?怎会是为我拎着?再说,手的功能很多,你的手除了写奏折和使剑就不做他用吗?既然还能做别的事,当然也可以拎鸡。还有,我也不是侍从,我可是副宰相的前夫人,还不是照样屈尊降贵地抱着鸡?居安思危,思则有备,有备则无患。这只鸡也许就是我们的救命食物,你拎一会儿好不好?” “副宰相的前夫人”这个词,让王延龄觉得很是刺耳,他一脸不快地问:“你和陈世美是不是没事儿就在一起练嘴皮子?女人应当端庄娴雅,伶牙俐齿地好么?” “说不过我就怪我伶牙俐齿?”艾怜嗤笑道,等看到他的臭脸『色』后,马上聪明地调整策略,有些发嗲地说:“你喜欢端庄贤雅呀?那你拎着鸡好不好?这样我就可以端庄贤雅了。” 王延龄黑着脸不为所动:“不好,嫌累就扔了它。” “你怎么就这么固执?民以食为天,宰相大人,请您时不时地也放下身段去体验一下劳动人民的艰辛好不好?” 这话说得很有些意思,王延龄突然发觉同她抬杠是件有趣的事,便背着手,不紧不慢地以尊长的口吻教导说:“夫人,真正的端庄娴雅是一个女子从骨子里自然而然地散发出来的一种气质,而不是现学现卖的肤浅装样,更不是你放下一只鸡就能装出来的。” 这家伙的嘴又开始不招人待见了。 艾怜的倔脾气也上来了,不再求他,抱着锦鸡一边大步向前走一边忿忿地碎碎念:“当初我们在家乡时,回娘家也是步行的,要走上十多里地才能到我家,每次陈世美都会不辞辛苦地给我爹拎一只鸡回去,他可是状元郎,和你比不差什么,他的手也是写奏折的,可他拎鸡就从未有过怨言。” 王延龄跟着她,好笑地抓住了她话里的漏洞:“我又不随你回娘家,做什么非要我拎着鸡?难道你对大人我有什么想法?” 艾怜气呼呼地说:“大人您身娇肉贵的,我这等平庸粗俗的小『妇』人怎敢对您有什么想法。”不想再看他那张讨厌的脸,她加快了步伐。 王延龄还真是佩服她的体力,生气后竟然像喝了鸡血,迈出的步子虎虎生风,那只锦鸡差不多有三四斤重,难为她竟然抱着走了这么久。 他再次劝说道:“还是把鸡扔了吧,等过了那座山,如果是荒漠也不打紧,荒漠下到处都是兔『穴』,我抓兔子也很在行。” 艾怜气他不早说这话,这只锦鸡她都抱着走了一半的路程了,若现在丢下,那她之前的举动算什么?不正好证明了她愚蠢又偏执吗? 有些事情就是打落牙齿也要往肚子里咽,她闷闷地说:“我爹爱吃鸡,遗传得我也爱吃鸡,所以每次回娘家陈世美都要拎一只鸡。” 王延龄一听说她喜欢吃鸡,便二话不说地伸手从她怀里拎出那只鸡,默不出声地与她一起向前走。 耶?这是什么情况? 艾怜眨巴着眼睛,不停地转头看他。虽然从他那俊逸的侧颜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来,但她心里却隐隐明白了。 他对她应该也是有点意思的,他和陈世美势均力敌,命应该是很硬的吧,那跟他谈谈情说说爱,应该无碍吧?由于在游戏世界里她总是克死对她好的男人,所以她有些担心王延龄的下场。 这半年来她很寂寞,以后出了游戏世界以她的条件怕是再也找不到像王延龄这样优秀的男人了,到底攻不攻略他呢? 她看他的次数多了,王延龄便有些不自在:“夫人这是为何?我脸上有花吗?虽然你我一把年纪了,但毕竟男女有别,有些规矩还是要讲的。” 真是口是心非的人,昨晚她窝在他怀里睡了一夜,他可没说过要讲规矩,今天多看他几眼就是不讲规矩了? 鉴于他这么别扭,这么心口不一,以及他花一样俊美的容颜,所以,她不再犹豫。“人生在世须尽欢,莫待无花空折枝”,她决定了,游戏一场,当及时享乐,争取把他拿下! 更何况以前他瞧不上她,还曾把她丢在延州城外,这些她可是都牢牢地记着呢,正好可以借机报复回去。 艾怜知道他忌讳什么,便故意刺激他:“你的脸上可不是有花吗?好大的一朵探花!怪不得圣上点你为探花郎,果然名不虚传。就连我这上了年纪的『妇』人,都为大人您的容貌所折服!” 王延龄有些恼火,他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最讨厌别人夸他容貌,便哼了一声:“你的嘴实在是不讨喜!今日你我二人落难于此,我就不与你计较了,日后若再提这话,我定会狠狠罚你。” 艾怜觉得他有些虚张声势,她才不怕他罚她。 到了山顶,两人极目远眺,山的这边果然荒凉,贫瘠的黄土地上零星散布着一小簇一小簇的野草,山脚下有条曲折平缓的小河,河边有一座低矮的泥垒的房子,远处有个骑马的汉子正放牧着羊群,再远处是起伏不断的群山。 两人都渴坏了,艾怜一路小跑着向山下的河边而去。王延龄怕她收不住脚,便以同样的速度跟在她身旁护着。 喝饱了水,艾怜惬意地洗了一把脸,然后抱着身边的野鸡,让它也喝些水。 王延龄洗净脸后,便觉得身上的衣裳脏得狠,怎么闻都是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他正琢磨着怎样才能说动艾怜让她给洗一洗衣裳时。然后就注意到远处那牧羊的男人骑着马向他们这边跑来,他眯着眼站起来,再次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把艾怜拉起来护在身后,迅速做好了防范的准备。 艾怜紧张地抱紧了锦鸡,躲在他背后,从他的肩上看着那人越来越近。 第185章 不可思议 来人是个一脸沧桑、衣衫破旧的番人老者, 深褐『色』的皮肤, 须发花白, 他打量了他们一番后, 警惕地攥紧了鞭子,口齿有些不清地用蹩脚的汉语问他们:“你们是汉人?为什么身上都是血?” 王延龄镇定地说:“我们是过往的商人, 沿途被骑兵劫了, 能活下来是我们命大,还请老丈行个方便, 允许我们在河边过一夜,我们明早便离开。” 他文质彬彬的样子不像是『奸』恶之徒,老翁又看了看他身后的艾怜, 问:“你们是夫妻吗?” “是。” 老翁叹道:“你一身伤痕却能让媳『妇』毫发无损, 是条有情有义的汉子。看这天气,估计今夜会有大雨, 若不嫌弃,就来我家里过夜吧,只是, 我家简陋, 拿不出什么东西来招待二位。” 王延龄恭敬地问他:“多谢老丈好意。只是,两国战争尚未结束,您收留我们过夜, 会不会给您带来麻烦?” 老丈爽朗地说:“战争是官府的事, 咱们老百姓哪有那么多的想法, 放心吧, 我从不敌视汉人,我老伴儿就有一半的汉人血统,越往南,与汉人通婚的就越多。什么番人、羌人、汉人,哪里分得那么清楚?几十年前我们可都是一个国家的子民。” 老丈很是深明大义,王延龄深深地对他作了一揖:“多谢老丈相邀,我与内子感激不尽。” 都把她归到内子的行列里了,虽然明知他这么说是为了方便起见,但艾怜的心里还是抑制不住地高兴。 老翁下马来与他们同行:“我已经好久没有招待过客人了,本来这里就偏僻,自从战争爆发后,就再没有行人经过,我闷得都快不会说话了。” 三人到了那低矮的泥房前,从门里忽然窜出来一条大狗,气势汹汹地对着王延龄和艾怜吼着,被老者大声呵斥了两句后,那狗便夹着尾巴不再出声。 老者冲着屋内大喊道:“老婆子!我领了客人回来,你不要害怕。”然后回头小声对他们说:“我老伴眼睛瞎了,招待不周请不要见怪。” 屋子里简陋黑暗,一个看上去很是慈祥的老婆婆坐在炕上,王延龄和艾怜急忙行礼拜见。 行礼过后,艾怜对老婆婆道:“婆婆,这只锦鸡是我们在路上捡的,脚受伤了飞不起来,带着它上路很不方便,送给您养着吧。” 老婆婆接过锦鸡,『摸』着它长长的尾羽,笑得合不拢嘴,忙把艾怜拉到炕上,亲切地问她一些路上的事。 由于婆婆眼睛不好,所以屋里显得有些凌『乱』,也不太干净。艾怜刚进这个游戏世界时,住过土地庙,住过姜家宅院里的下人房,前几天又睡过柴房,所以对这么贫穷简陋的屋子是不在意的。她看了几次王延龄,怕他这个富贵堆里长大的公子哥对他们『露』出嫌弃之意,毕竟人家好意收留,他可千万别寒了老人家的心。 王延龄和老丈各坐着一只低矮的小板凳,他神态自若,面上并没有什么嫌弃难看之『色』,语气也很随和,和老丈谈着一些关于生计的问题,比如老丈今年家里有多少只小羊出生、入冬要缴多少税、菜园子里菜的长势等等,同时面对老丈的询问,他不羞不臊地编造了一套由于榷场关闭,西夏这边物价高,为养家糊口他便铤而走险偷着把一些货物弄到西夏来卖,却被骑兵洗劫一空的谎话。 这故事被他编的,如果她不认识他,听了他所讲的经历,肯定会被他这样又英俊又顾家、又敢闯又有头脑、同时还能护着妻子从凶悍的骑兵手中逃脱的男人所感动。 多亏这家没有年轻姑娘,否则他肯定会惹上桃花。 聊得差不多了,互相之间有了大致的了解后,老丈问艾怜:“女娃子,你可会做饭?” 艾怜急忙点头。 老丈笑道:“我做的饭你们肯定吃不下去,晚饭还是你来做吧。”于是把家里的粮食和其它的食材都指给她看,交代道:“房后有块菜地,想吃什么就去摘,天晚了,我去把羊群赶回来。” 等老丈走后,艾怜准备生火做饭,见水缸里水不多了,便让王延龄去河边挑水。就这样,宰相大人拿着扁担,前后挂着两只木桶,有了他人生中的第一次担水的体验。 等老丈回来,艾怜摆好晚饭。她做了粟米饭、腊肉炒咸菜,还有个素炒菠菜。菜园里的菜除了菠菜外其余的还都太小没到成熟季节,考虑到老丈家穷,摘了怪可惜的,她便只拔了菠菜。厨房的房梁上挂着几条腊肉,她也没好意思切太多,但是把粟米饭做得足够多。 四人坐在炕上围着炕桌吃饭,老丈和老婆婆很自然地盘着腿坐着,王延龄则以标准的君子之姿跪坐着,『臀』部放在脚跟上,上身挺直,右手拿筷,左手规矩地放于膝上,看上去气质端庄、赏心悦目。苦的是艾怜,她既不习惯像老人家那样盘腿坐,又嫌王延龄那样的坐姿累,便左转一下右扭一下,最后发现蜷着腿斜倚着桌子最舒服。 老人家虽年岁大但是很热情善谈,不停地招呼着他们吃菜,同时不断地向他们询问着外界的情况。因王延龄秉着“食不言寝不语”的古训并不多说话,为了不冷场,艾怜便和两位老人家有说有笑,给他们讲述一些天南海北的奇闻怪事,逗他们开心。 老丈因婆婆看不见,体贴地把菜一下一下地夹到婆婆碗里,而且还不嫌弃地把她弄掉到桌上的菜夹起来吃掉,这么大年纪了还这么亲昵这么有爱,看得艾怜有些眼热。 王延龄不是说他们是夫妻吗,年轻的夫妻正应该是亲密的时候,他这么一本正经地也不怕被人家怀疑是假夫妻?艾怜也想让王延龄给她夹菜,便悄悄伸出一只脚,轻轻地踢了他一下。 王延龄起初没在意,以为她是无意间碰到他的,可是后来,察觉到她的脚趾头不停地戳着他的腿,而且一次比一次用力,他微微蹙眉看向她,见她的眼睛如秋水般妩媚,身姿妖娆慵懒地斜倚着,便怀疑她在调`戏他。 虽然他不反感她的调`戏,但这毕竟是在别人家,而且昨晚在树上时他已经下决心要与她划清界限了,便趁老丈下地取东西时,飞快地在她的手臂上一拧,见她一脸诧异地看他,便迅速凑过去对她耳语道:“你给我老实些,这里还有外人呢。” 手臂上还残留着痛楚的感觉,艾怜简直不可思议,他的理解能力怎么这么差?不就是想让他给她夹一口菜吗,他把她当成什么人了? 她跟他仿佛就像来自于两个星球的人,几乎就没有默契的时候。 她遭受到了强烈的打击,接下来便郁闷得不声不响了。所以,晚饭的后半段时光,为了不至于冷场,换成王延龄给老两口讲述奇闻异事了。 晚饭后,老丈把他们领到厨房对面的房间住。 由于天『色』还早,王延龄同艾怜商量:“你把我的袍子洗了,明天我再给你抓只野鸡,如何?” 其实就算他不说,艾怜也是打算要给他洗衣裳的,况且她还有事相求,便说:“我一会儿要去河里洗个澡,你给我守着,我就给你洗衣裳。” 王延龄总觉得她一晚上都在别有用心地勾搭他,但是,他是男人,只要他不动凡心,她能奈他何?便痛快地答应了。 王延龄拎着木盆,艾怜拿着棒槌,两人一起去河边,现在天『色』还早,艾怜先给他洗衣裳。 王延龄把袍子、外裤和里衣脱下来给她,自己穿着里面的裤子、赤着胸膛,淌到河水里去洗澡。 他脱衣时,艾怜注意到他身上满是刀刃划出的伤痕,已经结成了一道道暗红的痂 ,便警告他:“你冲一冲就赶紧上来,河水里脏东西多,伤口在水里泡时间长了会感染的。” 等艾怜把洗好的衣裳挂在河边的灌木上时,王延龄上来了,他坐在灌木从旁,催促艾怜快去洗。 天『色』开始暗下来,艾怜在河水里正洗着,忽然听见王延龄大喊:“快上来!下雨了!” 她是穿着里衣下河的,一到水里就把里衣脱了,现在听了他的话,便手忙脚『乱』地穿衣裳,裤子穿上了,衣裳却越着急越穿不上,豆大的雨点落下来,河面上泛起一圈圈的涟漪。 反正天黑了谁也看不清她,她索『性』不穿了,把衣裳像抹胸一样往身上一裹,然后钻出水面,向王延龄的方向跑去。 王延龄把半干的衣裳还有她的两只鞋子都装在木盆里,早已等得不耐烦,听见她出水的动静,也没多想,冲着那团模糊的身影过去,把盆往她怀里一送,然后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抬起她的腿,把她公主抱地抱起,转身飞快地朝泥屋跑去。 在抱起她的一瞬间,他心里“咯噔”一下,但身体已经收不住闸,虽然人飞速地向前跑着,心里却如煮沸的茶水一样,不停地翻滚煎熬。 这女人就是与众不同,怎么还能把衣裳穿成这样? 手下一片光滑细腻,她冰凉的肌肤反衬得他的双手灼热无比,刚刚沐浴过的女人身上散发着清香。 王延龄的凡心还是动了,小腹处的那团火又窜了上来。 第186章 沦陷 艾怜一手勾着他的脖子, 一手抱着木盘, 虽被他抱着, 却对赤着胸膛的他没有丝毫想法, 她的心神,此刻都被天边的雷电给吸引住了。 也不知这游戏世界里设置的是什么鬼天气, 雷雨云跑得这么迅速, 刚才在河水里时根本就没察觉出雷鸣闪电,这才跑出几步啊就风云突变。漆黑的天幕上不时地打下来一道一道耀眼的闪电, 每当闪电亮起的一霎那,可以清楚地看见闪电下的群山和森林,转瞬间天地又会被黑暗所吞没。 王延龄飞奔着把她抱进房间, 直接放在床上, 他眼下急需要冷雨来浇灭心火,急匆匆地说了句“你先睡, 我去帮帮老丈。”说完,一阵风地又出去了。 等他出去后,艾怜急忙起身, 她身上的里衣是从河里直接穿出来的, 到现在还湿漉漉地,被王延龄这么不管不顾地往床上一放,已经把褥子氲湿了一大片。 讨厌, 一会儿让王延龄躺湿被窝。 她脱去湿漉漉的里衣, 想到老丈只拿过来一床被褥, 一会儿要与他共居一室, 她不好光着,便把木盆里他的里衣捡出来穿上了。 为了有事可干,王延龄顶着大雨把锦鸡塞进了狗窝里,把狗赶进羊栅栏里拴上,仔细关好羊栅栏门后,又抱了捆柴禾进来放在厨房里,等忙完后这些后他的头发和裤子已经湿透了。 他很满意冷雨带来的效果:一是裤子湿了,他有了可以不上床的理由。二是,被冷雨浇了个透心凉,现在他的心里和身体都一片平静,就如老僧坐定般无波无澜。 老丈在门口等着他进来,一边关门一边好心地告诉他:“好孩子,你把这捆湿柴放那边,别同灶台旁的干柴混了,还有,那边那个是狗窝,不是鸡窝,以后下雨,直接把野鸡扔树上就行。” 王延龄面不改『色』地连连点头表示知道了,又特意向老丈要了盏油灯,这才迈着四方步踱进了艾怜那屋。 黑暗的环境总会使人浮想联翩地去想一些龌`蹉之事,在光明之下,人会更有廉耻之心。他的心里虽然平和了,但那个女人心里怎么想的可不好说,所以,他拿着油灯,准备用这光明去打消她肖想他的卑鄙念头。 刚一推开门,王延龄就毫无防备地被艾怜给惊吓住了。 艾怜穿着他的里衣,那白『色』的里衣对她来说又宽又大,领口微敞着,显出了微微隆起的一抹轮廓,腰间被她系住了,里衣的下摆离膝盖有一段距离,『露』出了两条白嫩嫩的大腿。 从未见过女人这种装扮,王延龄脑子翁的一声,暗叫不好,本想退出房门,手脚却不听大脑支配,竟然在他身体退出房门之前把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他拿着油灯不知所措。 其实,自从他懂得人事后,他从未曾缺过漂亮女人,他本人集富贵、权势、才华、美貌于一身,不论走到哪里都如明星般耀眼,不用他花心思,漂亮而美好的女人就会送上门来,多得甚至连他家的后园子都装不下。女人得来全不费功夫,因此养成了他对女人很是挑剔的『毛』病。容貌、修养、『性』格、才艺等等能符合他要求的不多,能被他看上的更加寥寥无几。 那些女人除了美貌才艺修养外,『性』格有天真的、温顺的、活泼的、稳重的等等,她们对他的感情当然有爱他的、有恨他的、也有对他无感的,但不管对他的感情如何,她们对他的感情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知道王延龄是一家之主,掌控着她们的命运,因此无一例外的都很畏惧他,所以那些女子都本本分分的,没有敢去忤逆他的,没有敢去骂他惹他的,当然也就引不起他更多的注意。 由于女人得来的容易,所以他几乎未花过什么心思去琢磨女人。他自认为自己是天底下最称职最合格的好丈夫,但他的妻子不爱他不理他,即使给他生了两个儿子,也把他推得远远的,时间长了他便心灰意冷不去琢磨她了。梅姨娘则单纯得如同清水,根本就不用人琢磨。后园子的女人他想宠谁就去宠了,压根就没有琢磨她们的必要。 直到他遇到了艾怜。 最初他压根瞧不上她,她虚伪做作、轻浮粗俗,虽然有些见识有些小聪明,但同时也愚蠢固执得很。只因为她是陈世美的原配,还有她自不量力地想要与他合作扳倒陈世美,所以他对她的关注才多了一些。尤其不可思议的是,世界那么大,冥冥之中,老天爷竟然安排他一次一次地遇见她。 与她接触多了,渐渐地便有了不一样的感觉。她的那些缺点他竟然慢慢地都习惯了,也能容忍了,她美好的与众不同的一面开始慢慢地显现出来,尤其是这一两天里,她总会时不时地做些让他出乎意料的事情。 艾怜见他愣愣地站在门口看她,知道自己这身装扮一定会给他带来震撼,但她心里并没觉得不好意思,在现代社会里她穿的各种短裙短裤吊带衫可都比身上这件暴『露』多了。 她走近他,接过他手中的油灯盏,不见外地指着木盆,指使他道:“你想办法把这些衣裳晾上吧,不然明早咱们俩都没得穿。” 肯定不能让她明早就穿这么一身出去丢人,王延龄马上乖乖地去老丈那儿要了根绳子,回来想办法把衣裳都晾上了。 晾完了衣裳,他无事可干,坐在桌边一脸尴尬地问她:“你不睡觉还在地上『乱』晃什么,穿成这样,你不冷吗?” “冷啊,可你的里衣还没干透,会把被褥弄湿的,那我怎么睡觉呀?” 王延龄无语。 艾怜在地上走来走去,那双美腿在微弱的灯光下散发着一层玉『色』的光泽,引得他的眼睛不由自主地追随着。 他气极了自己眼下的样子,本来好好的、用淋雨的方式换来的老僧入定的状态,就这么硬生生地被她给破坏了。 艾怜见他眼睛都那样了,还不扑上来,心中暗自佩服他的定力的同时,也满是恶意地去揣测他的能力。 见他的裤子还湿着,心里笑话他死要面子活受罪,于是故意提醒道:“你也起来和我一起走走吧,这样裤子能干得快些。” 王延龄瞪了她一眼,噎她道:“大晚上的,我跟你一起犯魔怔吗?” 艾怜想象了一下外面电闪雷鸣的,室内他二人在地上一圈圈地转,一个上面光着,一个下面光着,活像两个神经病患者,便笑得出了声。 王延龄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何可笑,他很不理解她的脑子,干脆眼不见心不烦,把椅子转了个方向,背对着她,脑子里强迫自己去想一个未解的棋局。 艾怜觉得他好无趣,等身上的衣裳干了后,钻进被子打着哈欠说:“我睡觉是必须要关灯的,你不睡也请你有点公德心,把灯熄了,别影响我休息。” 王延龄气结,吹灭了油灯。 已经好些天没睡床了,艾怜一沾枕头马上就睡着了,由于这几天的险恶的经历在她心里不知不觉地留下了阴影,所以很快她陷入了梦魇之中。 漫天飞扬的沙尘中,什么都看不清,几步外一个衣袂翩飞的男人若隐若现地疾步走在前面,她焦急地追赶着,想让他把自己带出去,好不容易追上了,拉住他一看,却是陈世美,她刚想跑,被他一把抓住,然后按在了冰冷湍急的河里,在河水里,她看到了脸『色』青白的秦永侧躺在河底,一只手臂还保持着圈住她的姿势,顿时,心就碎了……她不要他的尸骨躺在这,她要把他埋起来,于是她拼命地挖坑,头上下着瓢泼大雨打着恐怖的惊雷,她要把她的秦永入土为安…… 王延龄听见她梦中喊叫着,其中就有他的名字,不明白自己怎就成了她的噩梦了,便好奇地竖起耳朵想仔细地听一听她的梦话,再后来见她哭喊的厉害,于心实在不忍,便过去喊她。 一道惊雷想起,艾怜“啊”的一声被惊醒,从接连不断的闪电光中看清了王延龄,便扑到他怀里哭泣道:“我喜欢你,如果此时错过了,那就会永远成为遗憾。我们只有这段时间能在一起,回到大宋后我们就会各奔东西,况且我们也不知道我们能否安然回到大宋,我们谁都无法知道明天自己是否还在人世。我不想我的人生中留有遗憾,我想要你爱我,我很孤独,我没有家,我只想有个人能好好疼我爱我,一次也好。” 王延龄紧紧搂着她,再也不去想那些烦扰的事,只想把自己满腔的爱全部给她,让她不再害怕,不再孤独,他要给她一个安稳的家。 他低头吻上了她唇,与她唇齿纠缠。 艾怜始终都流着泪,她低声喊着他的名字,强迫自己不去回想梦中的情景,不去想秦永。 肌肤相贴,身体相融。很快,她在他的温情与狂热中彻底沦陷了。 第187章 托付 艾怜体味到了久违的欢快, 感受到了缠绵的爱意, 筋疲力尽之后, 沉沉地睡去了。 王延龄搂着她, 听着外面的滚滚惊雷声,毫无睡意。 激情过后, 理智回来了。 原来他一直高看了自己, 总以为自己无坚不摧,没想到而立之年, 竟然像个『毛』头小子一样地动情了。怀里的这个女人,明明有那么多的缺点和不尽人意之处,却让他这么喜爱, 让他欲罢不能。既然已经是他的人了, 说什么也不会放手。 他思虑着将来要如何去应付陈世美,如何用最稳妥的方式保护她安置她, 使她不受到伤害,让她的后半生从此有他相伴。 第二天早晨,艾怜醒了, 她静静地看着他的睡颜, 想起了昨夜的噩梦,心中五味杂陈。 她轻轻地起身穿衣,出去与老婆婆打了招呼后, 找个僻静的地方打开随身的荷包, 捏着她和秦永打成同心结的那绺头发, 低声地啜泣起来。本以为随着时间的流逝会慢慢淡忘他, 可是昨晚他突然出现在她的睡梦里,他临死前的样子依然让她心痛的无以复加。醒来后虽然知道是梦,但那种窒息般的痛楚还是如『潮』水般淹没了她,那种痛苦的滋味足以把她『逼』疯,她不敢再去想他,不敢再去体验心碎的感觉,所以她抱住了王延龄,想用他来转移对秦永的思念,想用肉`体的欢愉去驱散心中的痛楚。 昨晚的噩梦,让她对陈世美重新燃起了仇恨之火,她的秦永,决不能白死,她一定要让陈世美死在她手里。 她擦干眼泪,抬头望着蔚蓝的天空,雨后的空气清新自然,夹杂着青草的香味,她长长地舒了口气,平复好了情绪后,若无其事地进屋里去帮婆婆烧饭。 知道他们今天要赶路,婆婆慈祥地嘱咐她多做些饭,她烙了十多张饼子,等老丈干完了外面的活儿回来吃早饭时,她进屋去喊醒王延龄。 王延龄『揉』了『揉』眼睛,伸了个懒腰,然后接了艾怜递过来的衣裳,见她没有回避的意思,便掀开被子,当着她的面,慢条斯理地穿着衣裳,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看,便坏坏地问:“你可还满意?” 讨厌,问得这么直白,让她如何回答才好? 艾怜不好意思再看,含糊地唔了一声。 王延龄觉得她有趣,便逗她道:“你这‘唔’的一声是什么意思,满意还是不满意?我是个实诚人,不明白你的意思。” 还来调戏她来了,艾怜最不怕的就是这事儿,她厚着脸皮说:“‘唔’的意思就是让你再接再厉。” 王延龄笑道:“不知餍足的女人。” 他穿好了衣裳,趁她叠被子时,从后面抱住了她的纤腰,下巴搁在她的肩上,把左手手掌亮出来给她看:“看看,你的小狗牙锋利不?早知道你有咬人的『毛』病,我就不碰你了。” 这下,艾怜的老脸挂不住了。 昨晚虽然有风雨声和雷鸣声,但她的叫声也不小,老人家睡眠浅,为了不惊醒那屋的老两口,该死的王延龄捂住了她的嘴,她没控制好情绪,就不管不顾地咬了上去。 古代女子在那方面都是隐忍的,像她这样享受其中的,恐怕在他眼里是个『淫』`娃`『荡』`『妇』。 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死男人! 她脸一沉,打掉了他的手,想从他怀里挣开。“你后悔了?我告诉你,晚了!” 王延龄轻笑一声:“你这语气听上去怎么倒显得有些无赖,你说咱俩的事儿要怎么办才好?我想先听听你的想法。” 他的手臂钳的很紧,把她累得气喘吁吁,也没能挣脱出去,她恼火道:“没想法,爱哪告哪告去,我才不会对你负责!” 果然不能指望她一夜春风后就会变得温柔贤淑。 王延龄紧紧搂住她不松手,刻意贴近,让鼻息喷到她耳边:“吃干抹净还不想负责,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你招惹的可是大宋的宰相,既然敢惹,就要有承担风险的准备。” 艾怜气哼哼地问:“怎么,我若不负责,你还能把我告到官府去吗?反正我光脚不怕穿鞋的,你若不嫌丢人,尽管告去。” 王延龄低笑道:“你个小无赖!等没人时,我再告诉你我的打算。你身上现在有值钱的东西吗?” “干什么?” “外面的柴堆旁有把□□,我想拿走,咱们还需要水囊和打火石。” 艾怜打开荷包,从里面拿出几片金叶子给他。这些金叶子是陈世美给她的零花钱,她一直没机会花掉。 吃完饭后,他们告别了老丈和婆婆,又继续朝大宋的方向上路了。 由于两人的关系发生了质的变化,所以今天艾怜娇气了许多,不想走路了就挂在他的手臂上耍赖,王延龄虽然嘴上欺负她,但行动上却是惯着她的。 对于他的毒舌,艾怜现在已经不当回事了,反正他只要言语攻击她,她就让他背着走,以此找补回来,看吃亏的人到底是谁。 就这样一边行路,一边打情骂俏,不知不觉在太阳落下时,他们进了一片群山中。 路上,王延龄抓了一条一米多长的蛇,把蛇头剁去后交给艾怜。 艾怜剥了蛇皮,摘了内脏,用匕首把蛇肉切成小块,穿在树枝上准备烤着吃。 看着她娴熟的动作,王延龄有些不是滋味:“一个女人家,什么都敢碰,什么都会做,你以前的日子都是怎么过来的?” “女为母则刚,我是家里的顶梁柱,我若不做,孩子们早就饿死了。” “你什么都做了,那陈世美做什么?” “心无旁骛地读书啊,要不他怎么可能中得了状元。” 王延龄哼了一声:“你爹可真是遇人不淑,坑了你半辈子。好在你还是有眼光的,遇到了我。” “少在那自夸了,我看你也不比陈世美强哪里去,让你生火,你怎么到现在都不动手?” 王延龄被她催促的没法,只得敲打着打火石,鼓捣半天,也没能生起火来。 艾怜终于忍不住了,问道:“你是不是根本就不会生火?” 王延龄皱着眉头还在努力着:“我看七弦一敲就能把草点着,明明很容易嘛,莫不是这打火石不好使?” “不会就说不会,做什么赖打火石不好使?” 艾怜把打火石从他手上抢下来,只三两下就点着了干草。其实不是她厉害,是原来的潘金莲厉害,她是生火的能手,千里迢迢的寻夫路上,不管流浪到哪里都没让孩子们挨冻过。 由于昨日下了雨,山林里很是『潮』湿,王延龄认为还是在树上睡更稳妥,于是两人又一次爬到了树上。 艾怜窝在他怀里问他:“陈世美和你换身份时,他是怎么把我托付给你的?” 王延龄沉默了一会儿,说:“他的原话是:‘你若是觉得她是累赘,那就杀了她,万不可把她留给羌人。但你若是把她带回国,我陈世美感激不尽,日后必将报答。’” 艾怜的脸蹭了蹭他的胸膛:“多亏你没觉得我是累赘。” 王延龄的手抚着她的头发安抚说:“不要再想那个人了,他不值得。我给你换个名字吧。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觉得‘窈君’怎么样?” “为什么要换名字?你可以叫我艾怜。” “不但要给你换名字,我还要给你换个身份。这样,就没人能伤害到你了。” 艾怜抬头不解地看着他。 王延龄解释给她听:“你是陈世美的妻子,我和他同朝为官,占了他的妻子,这事怎么看都是一桩丑闻,会影响家族的名誉。更重要的是,女子一旦失去名节,就算我一心纳你进门,就算我爱你,你也会被家里上上下下的人瞧不起,老虎再警觉也会有疏忽的时候,我怕我一时看顾不过来,你会遭遇不测。还有你的一双儿女将来在社会上也会因你而抬不起头来。我们不能冒这个险,所以,我要给你换个名字换个身份。等见了陈世美,我就说你死了,反正死无对证,他是个聪明人,为了他自己的名声,也断不会来王家寻你。” 艾怜叹了口气,离开了他的胸膛。 他有娇妻美妾,她虽然喜欢他,却压根没想过要做他后宫中的一员,与他不过是『露』水夫妻,原本就想着等回到大宋,就与他分道扬镳。 怕他生气,她艰难地地说:“我不会同你走,我早就说过,我要报仇,我要让陈世美一无所有,他爬得有多高,我就让他摔得有多惨。” 王延龄柔声地说:“报仇的事交给我就好,以后你在家里开开心心的,想吃就吃,想玩就玩,每日里只负责想着我就行了。” 第188章 冷与热 艾怜没有出声。 人都是有底线的, 她的底线就是一夫一妻, 以王延龄的能力, 他能给她任何她想要的, 却唯独给不了这个。他的夫人贤惠能干,他的姨娘美丽单纯, 他的儿女聪慧可爱, 这些都是他绝不会割舍的。他再爱她,她在他心上的分量也一定不如他的那些家人。 如果在这个游戏世界里待一辈子, 她宁可嫁个小商小户小地主,。爱情只是一时的新鲜,过日子才是天长日久, 她宁可嫁个没本事没感情基础但是能掌控得住的人, 也绝不会给王延龄这样妻妾满堂的人做妾,哪怕他再有本事再有权势。 但分手的事还是以后再说吧, 现在可是在树上,万一王延龄恼了,把她推下树可怎么好? 说实话, 来到这个世界, 经历了三个男人,可她只有对秦永是百分之百的信任,和秦永再吵再闹, 也从未怀疑过他对自己的好。对张麦的信任, 是在他死前的最后几天, 可惜太晚了。对王延龄, 虽然知道他在危险时不会扔下她,但他那头的妻妾儿女牵扯他太多,所以对他完全依赖的信任感目前还没建立起来,估计以后也不会。 唉,找男人还是得找单身且没子女拖累的,艾怜的心里直叹气。 爱情永远都是在追逐它的时候感觉特别美好,一旦追到了手,问题就会接二连三地暴『露』出来,美好的爱情就开始褪『色』。 还不到一天时间,他们两人就已经严重地三观不符了,王延龄是个上位者,平日对别人的要求必然是唯他是尊,而她,对上司对长辈还可以做一些无原则的尊从,但对自家男人一定不会惯着,所以可以想象以后两人的相处必然鸡飞狗跳,争吵不休,最后很有可能会反目成仇。 目前她需要他把她带出困境,可能会容忍他一些,但回到大宋,她绝不会再任由他控制。既然她和他长久不了,那就要趁着两人还心平气和时好聚好散,这样彼此也能给对方留下个美好的念想。 基于以上想法,艾怜决定明早就开始有意无意地疏远他,不惹他,不气他,只是淡淡的冷漠疏离。冷暴力最伤人心,他那样高傲的人一定会察觉并且很有可能会以牙还牙,这样两人之间就会慢慢地冷下来,分手就会分得平和顺畅。 她又埋进了王延龄的胸前,但是心里开始策划起了自己回京城的事。 第二天,艾怜醒了,确切地说被他身上的某处东西硌醒了,虽说这是每一个正常男子的每一天早晨都会发生的正常生理反应,但是,身为正常女子的艾怜,被这样的他,勾起了强烈的某种不可描述的想法。 艾怜愁眉苦脸地纠结着,昨晚都想好要冷暴力他了,可是如果跟他天雷地火地来那么一炮,那感情升温了可如何是好? 到底是来冷的呢,还是不管不顾地先热再冷呢? 朝阳透过树叶,斑驳的光影照在他们身上,她轻轻抬起头,看着晨光中他的睡颜。他可真是好看啊,剑眉如墨、睫『毛』浓密,鼻梁高挺,唇形削薄,完全没有清醒时的那股凛冽张狂,此刻这种无害的样子,好想让人去蹂`躏一番。心中这么想的时候,身体却先一步做出了反应,在他身上轻轻的蹭着,手也不受控制地抚上了他的胸膛。 本来王延龄在树上就睡得不安稳,再加上本身的警觉『性』强,所以在艾怜刚有所动作时就醒了,他诧异地看着她泛着『潮』红的脸。 艾怜很是尴尬,怕被他冠上浪『荡』的名声,怕被他轻视,便掩饰道:“我想下树去,怕吵到你,结果还是把你给弄醒了。” “你自己别『乱』动,小心摔下去。”王延龄活动了两下手臂,一手箍住她的细腰,一手分开树枝,向下看了看位置,然后带着她纵身一跳,落到了地面上。 艾怜见他用力地跺脚,知道他是腿麻了,本想过去关心一下,转而一想,还是算了,想要他的冲动已经过去了,眼下还是疏离他的好。 吃了饼子喝了水,二人又开始上路了。 他们现在身处茂密的山林中,由于没有马,也不知道西夏骑兵是否还在追捕着他们,所以王延龄领着艾怜横穿杳无人迹的群山。山路难行,他在前面挥着手中的开山`刀开路,艾怜拿着棍子在后面寸步不离地跟着。一前一后说话不方便,再加上艾怜有意的疏离,所以今天这一路上两人都没说什么甜蜜的情话。 山高林密,人在阴暗的林子里很容易『迷』失方向,幸亏艾怜脑子里有地图,发现王延龄走偏得厉害了,就和他说两句话,趁他不注意时自己朝前走几步,就这样不动声『色』地调整着他的方向。 自系统断片后,她脑中的地图就恢复了功能,不过由于系统一直未出声,她也不想依赖系统,所以很少使用。如今地图刚好能派上用场。她仔细看了看,这片山脉是宋夏的交界线,走出去就进入了大宋境内。只是他们现在没走在大路上,就目前这个速度,估计得再花三四天才能走出去。地图显示,翻过这座山,山脚下有条小溪,晚上可以在那过夜。艾怜心里有底了,所以跟在王延龄身后不声不响。 王延龄可不像艾怜这么沉着稳当,此刻他的心里异常焦急。他也不知自己的方向对不对,如果是他自己,那怎么都好说,走错了改个方向再走就是了。现在他身边跟着艾怜,女人本是柔弱的,是养在内宅里的花朵,可她却跟着自己在深山老林里吃苦受罪。他已经看出她走路一瘸一拐的,一定是脚磨破了,可她却隐忍着一直不吭声,既没有埋怨他,也没提出让他背着走的要求。 怪不得她能带着两个孩子千里寻夫,怪不得她能从江南走到西北,没有顽强的毅力、强壮的体能、隐忍的精神、生存的技能,她怎么能够做到这些?这样的女子可比许多故步自封的男子强多了。 这样一个充满活力、与众不同的女人,可比那个病秧子公主好得太多,陈世美竟然弃如敝履,而且是再三丢弃,他可真是有眼无珠。 王延龄心里苦笑了一下,他当初又何尝不是有眼无珠,以前不也很瞧不上她吗?人与人之间只有多接触,才能了解得深入透彻,如果不是陈世美想了这么个偷梁换柱的法子,他就没有和她近距离相处的机会,那就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她的好,那他的生命中就会错过她。 王延龄擦了一下头上的汗,转身对艾怜说:“我背你吧,这样速度能快些,咱们必须在太阳下山前找个合适的地方过夜。” 艾怜拒绝道:“不用,你也很累,我觉得你节省体力才能更好地保护我,这林子这么密,如果有猛兽袭击,你再来背我。” 鉴于她说得有道理,王延龄便不提这事儿了,他们继续闷头走。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当两人到达山顶,同时被眼前的景『色』所惊呆。 山这侧的景象犹如人间仙境,山脚下古树参天、繁花似锦,山谷里有条清澈的小溪。 王延龄高兴地说:“老天真是厚爱我们,今晚不用睡在树上了!我背你。”说着,背起艾怜就快速地朝山下跑去。 到了小溪边,把艾怜放下,不由分说地就脱下了她的鞋子。 “你干嘛?”艾怜不满地蹬踹着,想把脚缩回来。 该死的王延龄,她可是女孩子,走了一天的路,脚上多少有些味道,她可是要面子的。 可是他的手腕力气很大,根本就挣脱不开,艾怜气汹汹地瞪着他。 她的小脚趾上磨出了水疱。 王延龄很是心疼,松开了她的脚踝说:“你歇着吧,我去捡柴生火,今晚什么都不用你做。” 艾怜很是怀疑他的能力,不过既然他想干活,那就应该鼓励他才对,于是对他甜甜一笑,乖巧地说:“你对我可真好,快去吧,我等你,你若是做不来就告诉我。” 艾怜把肿胀的脚泡在了清凉的小溪里,同时观察着王延龄的举动。他把干树枝干草都捡到溪边,拿出打火石,一次次地击打着。见他实在是没有生火的经验,她便在一旁指导他生火的要领。 实践出真知,王延龄经过了一系列的失败后终于成功地升起了一堆火。他一高兴,便想继续强化一下自己对生火技能掌握的熟练程度,于是以艾怜为圆心,接二连三地在她周围又生起了五六个火堆,形成个半圆,把她包围在火堆中。 男人有时候幼稚得可笑,就连王延龄这样的人都不可避免。艾怜不想再任由他呆傻下去,便打断他玩火的兴致:“我饿了,你还打算弄别的吃的吗?如果不弄,麻烦你把饼子和水囊拿过来。” “你先等等,我去打些猎物来。” 他把开山`刀留给了艾怜,“我不会走远的,你警觉着些,如有意外,就马上大声叫我。有这些火堆在,猛兽一时半会儿不敢靠近你,我一定会及时赶回来。” 第189章 金风玉露 原来他生火不是为了好玩, 而是为了保护她。 艾怜心里有股暖流流过, 急忙叮嘱道:“你也小心, 快去快回, 打不到猎物不要紧,这些饼子够咱俩吃的。” 很快他消失在林子里, 艾怜把开山`刀拿在手里, 警惕地四下里张望着。 虽然这几个火堆可以防范野兽,但是, 散发出来的热量实在是太多了,没多久,她就汗流浃背。为了不被烤死, 她换了个地方, 向上游处挪了五六米,远离了那些火堆。 王延龄效率很高, 比她预期的时间回来得要早,手里拎着一只鸟,一脸歉意地说:“没发现野鸡, 只好抓只鸟回来, 你先凑合着吃,等以后回京城了我天天让厨房变着法儿地给你做鸡吃。” 看来他是真打算把她给收了。对于其他女子来说,他肯给予名分和宠爱, 肯负责, 这是求之不得、终身有靠的好事, 但对艾怜来说, 他的负责成了一道枷锁,会阻碍她报复陈世美和回到现实世界。 “嗯。”反正情话都是应景的,艾怜应了,心里却并不当真。 王延龄把她拉回火堆旁,再次脱掉她的鞋,把她的脚放在自己膝盖上。 “干嘛?你有病啊?”动不动就扳她的脚看。 他钳住她的脚踝不许她『乱』动,另一只手掏出匕首,在火堆上烤了一会儿,然后对准了她的脚趾。 “不许碰我的脚,这个水疱明天自己会消的。”她用另一只脚踢打着他。 “别动!把水疱挑了,明天就不遭罪,不然你明日没法走路。” …… 艾怜抱着脚一脸哀怨。 王延龄把烤熟的鸟肉撕成小块,一块块地递到她嘴边,见她虽然撅着嘴,肉却一口没少吃,不禁莞尔,这女人,一边接受他的恩惠,一边还给他脸『色』看,他上辈子可是欠她的? 他劝道:“你就知足吧,我王延龄除了父母、圣上和你外,再没伺候过别人。” 一想到自己受此殊荣,连曹氏都没享受过她的这种待遇,那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她的心情好转了,便霸道地要求:“那你以后也不要伺候别的女人。” 王延龄斜睨着她:“你以为我伺候人上瘾吗?” 虽然被他噎了,但艾怜一点儿也不生气。 王延龄熄灭了其它火堆,只留了一处,他折了根全是叶子的树枝做扫帚,把一处灰烬清理干净,脱下外袍,铺在烧黑了的沙地上。然后让她过去躺着休息。 身底下热乎乎的,腰和背被熏得暖洋洋,很是解乏。 天『色』暗了下来,微风如丝,虫儿低鸣,艾怜看着天上由圆盘又慢慢变回缺了一边的月亮,很是惬意地享受着此刻的安宁和舒适。 忽然王延龄靠过来,缓缓贴上她的耳根,热热的气息拂着她的脸颊,大手放在她的腰间摩挲,声音低哑着说:“长夜漫漫,怎可辜负这良辰美景,不如我们做点什么吧?” 艾怜转头看向他,此刻他只着白『色』的里衣,墨发散落在肩头,潋滟的美目在月下显得有几分妖异,虽然这模样很是可口,但是她心里是打算冷着他的,便口是心非地拒绝:“我很累,实在是没兴致,只想睡觉。” 王延龄低笑着,在她脸蛋上亲了一下,“早晨时你兴致不还挺高的吗?都一天了,还在记我的仇?” “什,什么?”艾怜羞恼地看他,原来他一大早就看穿了她动了欲`念的样子,原来他不是不解风情,而是那时对她根本就没兴趣,所以才装得那么若无其事。如果是为了顾全她的脸面不提这事也就罢了,可为何现在偏又提起?凭什么他欲`念上来了她就得回应? “现在对你没兴致了。你可以去睡了。”她打下他的手,翻过身去背对着他。 王延龄去扳她的肩:“不是我不想遂你的意,当时我的腿麻得动不了,空有力气使不上啊!跳到地面后你就不高兴了,也不怎么理睬我,我怕你生气,就没敢再提这事儿,我可是提心吊胆了一天。” 艾怜深深地吸了口气,又长长地出了口气,然后大度地说:“行了,我原谅你了,快去睡吧。”她拂开了他的手。 他不死心地把手又搭上了她的腰,咬了咬她的耳垂,“你觉得在地上没兴致吗?你是想回到树上去?虽然我没有在树上做的经验,但是可以和你尝试一下。” “你死开……”她想把他推开。 他的身子沉重地压过来,艾怜使了很大劲儿,都没能把他推下去。她气喘吁吁地问:“你怎么这么烦人?我都说了对你没兴致。” “我也说过,既然敢惹我,就要承担起惹我的风险。”大手顺着她的腰线向上游移的同时,低头重重地吻上了她。 “唔唔……”艾怜像猫叫一样低呜着,抵在他胸前的手不住地捶打着,“谁要和你……讨厌……”断断续续的话音最终被他的双唇所吞没。 他的舌头搅着她的,使她由最初的抵制,变成了后来的回应与索取。 …… 艾怜依偎在王延龄的怀里,他温热的大手一下一下地捋着她的头发,舒服得让她昏昏欲睡。 “过了这片山,就是青岗峡,那边有个清平关,驻守的姜指挥使是我的朋友,我请他派人把你送到邠州,邠州的杜知州是我的心腹,我让她把你收作妹妹,以后你就是杜氏,等我调回京城,我就依礼前往邠州纳你。你放心,虽是妾室,但你有了正当的身份,没人再敢轻视你。我母亲向来不管我房中之事,我夫人曹氏,你也知道,她是个贤淑大气之人,梅氏也是个单纯善良的,她们绝不会为难你,也断不会与你争风吃醋。” 艾怜清醒过来,身子也僵直了。看来这两天他没少想事,她的出路问题他全都替她想好了。 她推开他的手臂,坐了起来,背对着他,看着前面劈啪作响的火堆上跳动的火焰,半晌,说道:“你别忙活了,在我大仇未报之前,我不会考虑终身大事。” 王延龄眉头一蹙,也坐了起来,“你怎么这么固执,我早就答应过你帮你报仇,你信不过我吗?” 艾怜的眸子里映着两团火,就像秦永死的那晚,他帐篷上燃起的熊熊大火。“我信,可是你只能做到让他失势,或者是让他受到审判而被处死,但这些远远不够!在他死之前,我要把他的心『揉』碎,我要让他的肠子悔青,我要让他痛不欲生!” 王延龄的眼神变得有些阴冷,“他到底对你做了什么让你这么恨他?” 艾怜沉默不语,她不想向任何人提起秦永,尤其是王延龄。 见撬不开她的嘴,王延龄的眼睛黯了下来,换了个问法:“女人对丈夫刻骨的恨往往都源于极致的爱,你只是为了报复他对你的抛弃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罪不至死。” 艾怜还是沉默。 王延龄的心里像洒了一坛子醋,沉着脸酸溜溜地问:“我在你的复仇计划里吗?我是说,你和我上床这件事,你打算通过这件事让陈世美心碎吗?” 艾怜抬起头,冷冷地看着他。他怀疑她刻意勾引,怀疑她动机不纯。怀疑的种子一旦播下,日后在心里就会生根发芽,就会不再信任她。“你怎么可以这么想?我对你只是单纯的喜欢,喜欢你才想把自己给你。如果你不信任我,非认为我是因为报复陈世美才和你上床的,那我也没办法。既然你这么看我,那咱们就没有再相处下去的必要了,好聚好散吧,反正你也快活了,不吃亏,我们就当这事没发生过吧。” 王延龄气结,“我安排你去杜家,报仇的事交给我来办,这是最好的解决方式,可你却不愿意,非要亲自上阵。你知不知道,若你受到牵连,搞得全京城的人都认识你了,那你以后还怎么进王家的门?名声坏了,别说是我,就是平民百姓家也不会要你。你前半生已经被他害苦了,何苦还要把后半生也搭进去?我刚才说的不过是气话,既然都打算纳你了,怎会怀疑你的心?” 哼!名声!艾怜很是不屑。 于是她很认真地对他说:“我不会让你负责的,真的,你千万别有什么心理负担,我和你就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一场欢爱而已。我的名声好坏与你无关,我的后半生更与你无关。我回头就能把这事儿忘掉,我发誓绝不会拿这种事来要挟你。如果你还不信的话,我可以歃血为盟……” “够了!”那双刚刚还热烈如火、一往情深的模样早没了踪影,只剩下的冰冷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人。 “你现在神智不清,我们明天再谈。”王延龄起身离开了她,到周围捡了些树枝,坐到了火堆旁。 第190章 人在旅途 半夜, 艾怜醒来。 她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 就算和王延龄滚过床单了, 守夜这种事也不能推给他一个人去做。 她起身朝火堆旁走去, 听见动静的王延龄回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很快又把头转过去了。 德行!他这样子明显地是在告诉她, 他还生着气。 这就是大宋宰相的肚量!艾怜腹诽着他,懒得与他计较, 走到火堆旁,说:“我来守夜,你去睡一会儿吧。” 王延龄惊讶地看了她一眼, 然后摇了摇头:“不用你, 快回去睡吧。” 艾怜坐下,朝火堆里放了根树枝, “反正我是睡不着了,你不休息,明日还能赶路吗?人在疲惫的状态下, 警觉『性』和灵敏『性』都会大幅度下降, 体能和速度也会受到影响,你要知道,你不是一个人, 你还要负责我的安全。所以, 为了咱们两个都好, 你去休息吧。还有, 你大可放心,这几年我没过过多少安稳日子,我天南海北地到处漂泊,守夜的经验绝对比你多。” 王延龄没有出声,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滋味,她的话理『性』得根本不像女人,话里丝毫没有对情郎那种娇软、示弱、爱恋、依赖的意味。男人是山,女人是水,男人阳刚,女人阴柔,阴阳协调,万物中兴,她除了长相柔媚外,『性』子刚硬冷酷得如同男人。 他对她这种冷漠而理智的态度感到一分恼怒,二分委屈,三分失落,剩下的四分是对她深深的怜惜。 他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见她压根就不看他,便憋着怨气起身,到周围又砍了些树枝做柴,放在火堆旁备用,又不放心地把开山`刀放在她手边,这才过去睡觉。 身下的沙地凉了,月亮也已经移到了西边,虽然困倦得很,眼睛也干涩难受,可他翻来覆去地就是睡不着。当他再一次翻身看到艾怜,见她双臂抱着屈起的双腿,下巴杵着膝盖,静静地看着火堆不知在想什么,那柔弱单薄的身影,在月夜下显得孤独而倔强,还有几分楚楚可怜。 王延龄的心忽然就软了,他觉得她就像个蜗牛,受了很多苦后给自己弄了个坚硬的壳子,既走不出去也不肯让别人进来。再坚强的女人骨子里也是软的,他是个胸襟宽广的男人,如果用一颗真心去包容她宠溺她,时间长了,她自然会放下心防与他好好过日子。 跟女人讲什么道理?跟个没心没肺的女人置什么气? 王延龄想通了之后便起身,拿着袍子到艾怜身旁,面无表情地把袍子在她身侧铺好,然后躺下的同时把她的一条腿放平,直接就枕了上去。他一只手臂搂上她的腰,脸贴着她的腹部,嘴里含糊不清地叨咕着:“现在暖和多了。” 艾怜一听他说冷,赶紧把他身下的袍子角、大袖子都卷到他身上,把他像茧子一样包着,又向火堆里多添了两根柴,做完这些后,不放心地又『摸』了『摸』他的额头。怕他会累病,然后学着他的样子也一下下地捋着他的头发,想把他尽快给哄睡着。 王延龄把头埋在她温暖柔软馨香的怀里,享受着她给予的温情,明白了只要用对了法子,她还是很温顺很体贴很柔情的。 第二天,两人都聪明地没再提昨晚他安置她去杜家的事。 王延龄变得有些粘人起来,就像一只时刻向主人讨关爱的宠物狗,行路时一会儿蹭蹭她,一会儿给她个吻,休息时嘟囔着腰酸背痛腿抽筋,要求她为他『揉』肩敲背捶大腿,但他有一点好,非常懂得礼尚往来,每次等她停手后,他都会放下架子也给她按摩一会儿。 他的大手很有力度,每次都把她的肩背搓`『揉』得又酸又痛又舒服,弄得她忍不住地直哼唧。哼哼唧唧的声音听在某个有心人耳里,便故意会错了意,借着此机会一次次地拨雨撩云行欢好之事。 爱是飘渺的,但『性』却是实在的,和谐的欢好,让两人的关系突飞猛进。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王延龄和艾怜虽然陷入了情爱的甜蜜里,但每当他们意见不合时,王延龄还是会不留情面地对她一阵冷嘲热讽,当然,他也占不到什么便宜,艾怜的嘴也厉害着呢,并且,她除了嘴茬子厉害外,还兼有女人都有的通病,那就是不讲理。每当她说不过他时,就会犯不讲理的『毛』病,所以,两人吵嘴的结果最后都是以王延龄的闭嘴而告终。 当然,艾怜虽然是泼『妇』,但她有自己的聪明可爱之处。她最大的优点就是好哄,王延龄的一句好话、一个吻,或是挨挨擦擦的来那么一下,就能让她消气。而且,她也会看脸『色』,若王延龄真的生气了,她也会放下身段娇娇媚媚地主动去哄他。 这样生动有趣的相处方式,使得两人苦中作乐,终于翻过了一座座人迹罕至、连绵不断的险山峻岭。 两人又到了一处小溪边,艾怜喝完水,看着水里顾影自怜起来,她左照右照的,虽然看的不很清楚,但大致样子还是知晓的,便连接叹气。 正蹲着洗脸的王延龄听见她接二连三地叹息声,便抬起头来看她,关切地问:“怎么了?” 艾怜忧愁地问他:“你看我是不是没以前漂亮了?我觉得我这段时间老了许多。” 跟她在一起时间长了,受她影响,王延龄说话的用词也不再讲究斯文雅致,而是很接地气,很有老百姓的生活气息。他抹去脸上的泪水,劝慰说:“生盐拌韭菜——各人所爱,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讨厌,他这话的意思是她果然变丑了。 她不开心地瞪了他一眼,然后上下打量着他。 他已经惨不忍睹,那身青袍上不但有刀剑划痕,还有她没洗净的血渍,这几天穿林子上树又被树枝刮破了很多地方,晚上睡觉时他还把袍子脱下来垫在她身下……总之,那袍子又脏又破像个乞丐服。而他的身上更是瘦削得很,头发蓬『乱』,胡子也长长了,好在颜值高,细看还能看得下去。 他这样一个大美人都变得如此不堪,她肯定也好不到哪去。 唉,她继续叹气,把手伸到小溪里沾湿了,五指分叉地梳理着头发。没梳子倒是能忍,受不了的是洗完脸后没有香脂,被山风一吹,脸蛋立刻就删了,『摸』上去不再细嫩光滑。 真难为他,她现在这么丑,对女人一向高标准的他竟然还能下得去口。可见,人的要求是会随着环境的变化而变化的。 王延龄在溪边开始生火,这些天里,他已经完全熟练地掌握了此项技能,每日都不厌其烦地在休息地升起几堆火,固执己见地把她围在中间,以此来防止野兽对她的袭击。把她安置妥当后,他后顾无忧地再抽身去远处找吃的。 等他走后,艾怜走出火堆围成的圈子,拿着开山`刀,看着小溪里半尺来长的游鱼有些馋了,便决定试试运气。她屏住呼吸,两手举起刀把,扑通一声向鱼扎去,结果当然是她扑了空,鱼儿轻松地躲开了。 闲着也是闲着,她的注意力都在鱼上了,很快就忘了观察周遭环境。 等鱼再次静止下来,她慢慢举起刀,还没等做好向下扎的准备,突然,溪水泛起了一圈圈涟漪,她盯着的那条鱼翻个了,鱼身上被一支箭穿透了! 她心里“咯噔”一下,拿着刀的手僵直了,慢吞吞地回转身,见身边围了七八个全副武装的西夏骑兵。 她握紧刀,紧张地看着他们。 很快,一个骑兵过来叽里咕噜地一通询问,艾怜虽然和羌人有接触,但那些都是说着汉话的羌人,对于他说的是什么,完全听不明白。 见她没反应,那个骑兵不知说了句什么,逗得其他骑兵哈哈大笑。艾怜从他们的表情上能看出他们在取笑她。 她抿着嘴不说话,心里想着应对的法子。这些骑兵看样子来者不善,如果她跑,怕是很难逃脱,而且还容易与王延龄走散,如果不跑,他不能及时赶回来的话,她恐怕会有危险。如果她突然大喊大叫让王延龄快回来,不知道那些骑兵会不会恼怒之下就把她给杀了。 艾怜正紧张着时,那个骑兵过来想要靠近她,她吓得举起开山`刀,对着他做出了防御的姿势,嘴里厉声道:“不要过来!退回去!” 那骑兵哈哈一笑,突然上前一脚踢在她的手腕上。 “啊”艾怜一声惨叫,刀掉落下去时,随即被那个骑兵又一脚给踢飞了。 她弯下腰来,右手握着左手手腕,手腕处一阵阵钻心地痛。 那个骑兵明显是个没人『性』的,没等她缓过来,上前一把揪住了她的头发,把她掼倒在地,然后就骑了上去,两手撕扯着她的衣裳。 艾怜恨得拼命大叫着,不停地呼喊着王延龄的名字,同时顾不得手腕的疼痛使劲地推搡着他,与他厮打着。 第191章 姜指挥使 周围的骑兵围成一圈看热闹。 那个骑兵见艾怜挣扎得厉害, 一时半会儿奈何不了她, 便恼羞成怒, 直起身来接连着扇了她几个耳光。 艾怜眼前直冒金星, 耳朵里嗡嗡地响着,她被打懵了, 嘴角流出血来, 一动不动地瘫软了下来。 当那个骑兵再次伏下身子时,突然一把匕首飞来, 闪着幽幽的寒光,准确地扎进了他脖子的动脉上,于此同时, 众人的耳边骤然响起一道凄厉的惨叫声。 骑兵们当即顺着声音看去, 蓦然发现这里竟然悄无声息地多出一个人来,他身上的长袍脏污褴褛, 一头凌『乱』的长发随着山风飘扬,绝艳的容颜上带着嗜血的残忍,手中的长刀尤滴着鲜血, 脚下倒着一具刚刚死去的尸体。 紧接着, “扑通”一声,有人回头一看,发现是骑在艾怜身上的那个士兵倒了下去。 骑兵们大骇, 他们各个训练有素, 彪悍勇猛, 都是在战场上『摸』爬滚打着活下来的, 他们这么多人,竟然没有一人发现他的到来,而且他出手狠辣利落,转瞬间就杀死了两个人。 还剩六个骑兵,他们马上反应过来,迅速散开把王延龄包围起来。 王延龄拿着新抢夺来的刀,扫了一圈周围的骑兵,然后,眼神一凛,对着一个看似最弱的骑兵冲了过去。他的速度像闪电一样快,第一刀劈空之后,没等那人站稳身形摆好架势,第二刀就已经落下去了,手起刀落,轻松地解决了他。 其余人见了,便一齐上阵,各种武器都朝他身上打去,王延龄衣袍翻飞,翻、腾、挪、移,一招一式狠决霸气。 刀影重重,鲜血四溅,骑兵接二连三地被他砍倒,林子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最后一个骑兵见不是他对手,情急之下拽起了旁边的艾怜,把刀往她脖子上一架,声嘶力竭地呼喝着,要求王延龄退后。 王延龄能听懂羌人的语言,也看见了那锋利的刀刃在艾怜雪白的颈上划出了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也看见了血珠从伤处滚落下来。 他怕伤了艾怜,便止住了追杀他的脚步。 那个骑兵拖着艾怜上了马,手中缰绳一抖,就在战马撒蹄子跑起来的同时,突然把艾怜往地上一推,扬鞭就跑。 王延龄急速地窜向前,眼中淬着冷光,阴狠得犹如修罗地狱中的恶鬼,他抬起右手,把手中仍在滴血的刀,大力地朝那个逃跑的骑兵掷去,须臾见便听到了那人身体落地的声音。 王延龄没有管他,赶紧跑过去看艾怜,她如今衣衫不整,双颊苍肿起来,脖颈上鲜血淋漓。他蹲下来,一膝着地,开始检查她的伤势,尤其是她的左手腕,他细细地捏了一遍,确定她没伤到骨头,这才放下心来。 艾怜被他捏得很痛,身子不可抑制地轻颤着。 王延龄心疼得一手抱着她的腰,一手把她的头埋进他的颈窝,温柔地安抚着她说:“没事,乖,别怕,你受的都是皮外伤。” 她惊魂未定地喘息着,紧紧搂着他的脖子不愿松开。他的袍子又溅上了黏黏的血污,虽然他身上此刻有股浓重的血腥味,但她一点儿也不反感。 等情绪恢复过来后,她抚着他茸茸胡须的下巴,主动亲了一下他的唇,说了一句:“多亏你回来得及时,我没被他们玷污。” “嗯。”王延龄在她的额头回亲了下,“附近一定还驻有西夏的大队人马,此地不宜久留,我们现在就走。”说完,抱着她骑上一匹强壮的马,朝大宋的方向疾驰而去。 有了马,他们的速度变得飞快,很快翻越了这片群山,等过了青岗峡后,王延龄对地形逐渐熟悉起来。他延州的府衙里挂着舆图,他没事就研究琢磨,现在就是闭上眼睛,脑中也能准确地描绘出边疆这一带的地形地势。于是他策马沿着白马川南下,这样,经过了大半个晚上,在破晓前,他们终于到达了清平关。 清平关是一座大型的军事要塞,位于白马川河谷西侧,依着山势,削山坡为墙基,在墙基上又夯土版筑,厚厚的城墙把一座小山头包围起来,城墙蜿蜒而下,直至川底河边,其中一座城门就开在河谷处。 城门楼上挂着两列灯笼,能清晰地看见上面守城的士兵。 艾怜仰望着城门楼,问:“咱们不进城关里吗?你不是说姜指挥使是你的朋友吗?” 王延龄冷峻地看着城墙上的情况,说:“现在不能进,我定下的规矩,夜间除非敌军来袭或是堡寨间有重大军情传递,否则不能擅开城门。” 艾怜不解地问他:“可你虽被贬为延州知州,仍统领着整个环庆路,为什么不能进?以巡查的名义也不行吗?” “我现在身上没有官印,口说无凭,再说大半夜的折腾姜怡山和一干将士,我也于心不忍。还是等天亮再说吧。” 姜怡山?这个名字好生熟悉。 姜怡山,姜怡天?她心里一动,她进入这个游戏攻略的第一个角『色』是姜怡天,当时在姜家宅院时为了能得到他的青睐,她处心积虑地向吴大打听他的情况,得知他有个兄长在西北领兵,难道这个姜怡山就是姜怡天的兄长? 艾怜虽然心里犯嘀咕,面上却没显『露』出来。既然王延龄不想徇私情走后门,非要公事公办,那她就随他好了。 于是她和他在河边的沙地上又待了一个多时辰。 天亮了,王延龄摇醒了她,叮嘱道:“切不可对任何人透『露』了你的身份,进城关后,你也不要同任何人接触。为了避嫌,我不能与你同居一室,但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是你的男人,自会为你的前程铺好一条平安顺畅的路,不论我如何做,我都是为了你好。对于扳倒陈世美一事,我答应你的就一定会做到,总之什么都不用你『操』心,你只需乖乖听我的话就好了。” 艾怜疑心他还想着把她送进杜家的事儿,她若是依从了,一是不能亲自给秦永报仇,她心里必定意难平,二是她肯定要离开游戏世界,不想跟他再继续往深了发展,以免太过伤了他的心。三是,她根本不会让自己关在后宅里成为他的禁脔,所以压根就不考虑给他做妾的事儿。 王延龄似乎也很固执,若是明告诉他她不想听从他的安排,他会不会使用强制的手段迫她就范? 不行,她一定要找个机会摆脱他。 虽然心里点儿喜欢他,但喜欢他的程度远远达不到让她牺牲自由、让她放弃回到现实世界、让她甘心忍受与其他女人共享他的地步。 她心里对他起了逆反之心,不想打草惊蛇引起他的警觉,便面上乖顺地点点头。 清平关是军事要塞,里面全是驻军,和其他普通的城池不同,城门不是天亮就开、天黑就关的,只有士兵取水、物资输入、斥候出入及长官巡视或是军事演习时,城门才会打开,其余时间都紧紧关闭着。所以,天大亮后,王延龄主动去城门下叫门。 他报出了名号后,守城门的士兵不敢擅自做主,迅速报告给了他们的姜指挥使。很快,姜怡山站在城门楼上向下张望,见城墙下果真是王延龄,急忙令士兵打开城门,亲自到城门口迎接。 见了王延龄,先以下级见上级的礼节行礼作揖,礼毕,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取笑道:“你不是随陈副相去西夏议和了吗?怎么弄成这副丧家之犬的模样?” “唉,一言难尽,等一会儿我与你慢慢说。” 姜怡山目光一转,看了眼旁边的艾怜。见这『妇』人虽然衣裳脏破,但料子却能看出是上好的,虽面容憔悴却难掩动人之姿,他以为她是王延龄路上英雄救美,又结交上的一个红颜知己,于是不动声『色』地把他们请了进去。 王延龄并没有给他俩做介绍,也没向姜怡山说明艾怜的情况,所以她也不出声,只是默默地跟在他们身后。 刚才姜怡山同王延龄打招呼时,她快速地看了他一眼,虽然模样不是很像,但高大魁梧的身形和姜怡天的差不多,于是她心里很肯定他就是姜怡天的兄长。 一路上,艾怜能感受到周围士兵对她的目光。军营里肯定没什么女人,她此刻虽然形容狼狈,但在这些士兵眼里,一定是块诱人的肥肉。不想惹麻烦,她便尽量垂着头,含胸缩背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城关里的营房都是黄土夯实的泥房子,依山而建,其中最宽敞的一排房子就是主帅居住及办公的地方。姜怡山命近卫兵把艾怜带去把头的房间住。 等艾怜出去后,姜怡山笑着锤了王延龄一下:“延龄,你行呀,不管走到哪里都能有场艳遇,荒郊野岭的,你是在哪儿碰到的她?” 王延龄笑而不语,喝了一口他递上的茶后,皱眉问道:“你如今的日子怎过得如此穷酸?这茶实在是难以入口,等过几日我送你些好茶。” 然后话题一转,向他打听起陈世美在宥州议和的进展情况,知道议和一事还算顺利,于是把自己在青岗峡那头遇袭的情况大致向他述说了一遍。 姜怡山严肃地说:“大人不必担心,那个山坳里大约驻有两千西夏骑兵,我们派出的斥候天天都在盯着他们的动向。议和能否成功,不光我们在等结果,他们那边等得更是着急。我们起码还有堡寨,他们在深山老林里窝着,很快就要到雨季了,他们可有得罪受了。” “这阵子朝廷可有什么异动?” “暂无。不过,怡天正押运了一批军械前来,估计明后天就能到清平关了,正好咱们兄弟能聚上一聚。” 第192章 碧玉环 “怡天要来吗?我已经有两年没见过他了, 话说, 你们兄弟怎么都不成家呢?你驻守边关, 不想坑人家大姑娘也就算了, 怎么你那弟弟也不着急?” 姜怡山可不觉得自己的茶难喝,他有滋有味地喝了一口, 满不在乎地说:“怡天最是古板守礼, 我这做兄长的还单着呢,他哪好意思先成亲。” 王延龄慢悠悠道:“那你可真是害人不浅, 看来你们家老爷子一时半会儿也抱不上孙子了。” “孙子?哼,”姜怡山面『露』一丝不屑,虽然子不言父过, 但他实在是替他那为老不尊的父亲感到羞耻, 这也是他始终不愿回京城的原因。“他老人家有的是儿子抱,哪里顾得上孙子。听说我那小弟弟快周岁了, 跟你闺女差不多大。” 提到闺女,王延龄笑了,献宝地说:“我闺女已经满地跑了, 小小年纪长得冰雪可爱, 已颇有些倾国倾城的模样了,怡山,你可得走走心, 送周岁礼物时, 万不可再送什么刀枪剑戟, 我那可是娇娇的女孩儿。” 姜怡山有些吃味地说:“还是你命好啊, 高堂在上,娇妻美妾,儿女双全,福禄无穷。即使在逃亡的路上,也有红颜相陪。” “除了‘高堂在上’对你来说是不可能外,其余的端看你想不想要了。”王延龄严肃起来,试探道:“怡山,等我官复原位后,我把你弄回京城吧,领个殿前指挥使的差事,又体面又有实权,不比你常年驻守在西北这片不『毛』之地强?” 王延龄和陈世美在朝廷中争权夺势,分庭抗争,天下皆知,如若他回京,必会卷进这场激烈的政治斗争的洪流里,这不仅关系着两位宰相的争权,还关系着后宫、立储、革新、清流与世家等等一系列的争斗,他虽是王延龄的好友,内心里却拥护陈世美的革新之举,但他父亲却是坚决站在王延龄这边反对革新的,所以,两下里为难,并不想趟这趟浑水,便拒绝道:“在外面待久了,我早已不习惯京中的人和事,实在是不想回去。” 王延龄略有些失望,自从任福战死后,他急需培养个能在护卫京城方面挑大梁的人,本来姜怡山是最好的人选,他出身世家,又战功卓着,只可惜他一向明哲保身,宁可龟缩在一个小小的清平关,也不肯回京城做令人仰羡的殿前指挥使。 艾怜站在门口打量着她的新房间,室内二十多平米的样子,显得很是宽敞,一张床、一张桌、两把椅子,除此外就再没有任何物品。 她坐在空『荡』『荡』的床板上,看了一会儿黄泥涂抹的墙角上垂下来的一只蜘蛛,那种摇摇晃晃既上不去又掉不下来的吊着的感觉,让她很是心烦,于是打开窗子,向外张望了一会儿。 她所在的这处房子位置偏高,对下面的情况一览无余。营房一排排的依着山势而建,半山腰处有个坡度较缓的一大片空地,被用作为校场,此时大约有五六百名士兵正在出早『操』,他们手中拿着武器正在练习对打。 再往山下看,城墙外河谷的情况看得清清楚楚,继续再往远处眺望,远处青山峻岭,能看得很远,如果敌军从远方袭来,以清平关这么高的位置,能够很快发现敌人并且及时做出反应。 很快,有敲门声传来,艾怜忙过去开门,见一士兵手中拿着托盘,恭敬地说:“夫人,请您用早饭。” 艾怜接过来把早饭放到了桌上,一碗菜汤,一个鸡蛋,两个馒头,很简单的饮食,但对她来说简直就是美味佳肴,因为她已经连接吃了六七天没有任何滋味的烤肉。 吃过饭后,有士兵陆续地把被褥、木盆等物品拿过来,由于昨夜没怎么睡,她和衣躺在床上,几乎一沾上枕头就睡死过去了。 这一大觉睡得昏天黑地,不省人事。 最后她是被王延龄吵醒的,醒来时,已经到了掌灯的时候。 他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换了一身藏蓝的软缎袍子,梳理齐整的发髻,光洁有型的下颌,在昏暗的灯光下更显得他眉目俊雅,神采飞扬。 真是灯下看美人,越看心越喜,艾怜借着睡眼惺忪地困劲儿,搂着他的腰耍赖不肯起来。 王延龄一下一下地捏着她的鼻子,硕长的身姿挡住了身后油灯发出的光线,在她的小脸上投下了一道阴影。 终于被他弄烦了,艾怜皱眉拨掉他的手,撅着嘴:“干嘛?人家困,不想起来。” 他停了手俯下身凑近她,哄着说:“睡了一天了,快起来吃些东西。这里是军营,你半夜若饿了,可没人给你开小灶。” 艾怜可不会委屈自己的肚子,于是马上起来,见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便坐过去开心地吃起来。 王延龄蹙眉责问道:“你怎么也不问我吃不吃?” 艾怜白了他一眼:“你身上有酒味,明显是吃过了,我干嘛多此一举?” 见她吃得高兴,王延龄有些愧疚地说:“这里条件艰苦,军营里又没什么好厨子,这么难吃的饭菜你居然还能吃得这么欢,真是委屈你了。” “不委屈,你知道吗,你烤的肉那才叫难吃,我竟然吃了整整七天,我都佩服我自己!唉,这些日子跟着你,嘴里早淡出个鸟来,还是军营里的饭菜有滋味。” 王延龄脸一沉,呵斥道:“什么『乱』七八糟的话,这是女人能说出口的吗?看来,以后我得找人好好教教你规矩。” 妈蛋的,他怎么跟陈世美说话是同一个调调了? 适当地爆一两句粗口,是她减压的一种方式,艾怜不想跟他一般见识,见他收拾得齐整,便转移话题说:“你好歹给我也弄身衣裳,我穿的这身都脏死了。” 王延龄为难地劝着:“我穿的是姜怡山的衣服,这山上没有女子,我没处给你弄衣裙。你先将就些,反正我又不嫌弃你。” “我不想将就,你去给我弄身干净的士兵服吧,我想把身上的这套衣裳换下来洗洗,好不好嘛?” “穿男人的衣裳,成何体统?” “怎么就不成体统了?我不是穿过你的里衣吗?你想想,山上就我一个女人,出入多不方便,给我一套士兵服,没人会看出我是女人来,就会省不少麻烦。这样,我跟在你身边,也不会惹人诟病。” 见他犹豫着,艾怜使出了浑身解数,最后磨得他只好同意了。 士兵服送来后,艾怜穿上身,把头发也绾成了男子的发髻,同时心里琢磨着男子走路的样子,练习了好一阵子,没有镜子,也不知道效果如何,但自我感觉还不错。 她是故意要士兵服的,穿上之后,如果混在士兵堆里,就如鱼入大海,让王延龄找不到她。 到了第二天,艾怜心里庆幸自己正确的决定,看来王延龄是真把她圈禁起来了,吃喝拉撒都在房内解决,自有士兵给她送饭送水倒马桶。 这一天下来,她无聊极了,而且王延龄也没来看她。 当王延龄再来看她时,又是新的一天了。 她撒着娇说:“我想出去走走,屋里实在太憋闷,反正我穿着士兵服,别人也看不出来我是女子,你就领我在房前走两圈好不好?” 想到现在正是出早『操』的时候,不会有什么闲杂人员『乱』晃,应该不会有人冲撞到她,王延龄犹豫片刻,最后答应了。 他领着艾怜绕着房子转了一圈儿,她就大致清楚了这座城关的情形。山顶上的最高处是一座了望台,后山有骑兵、番兵、弓`弩兵等兵种,各自占据着不同的地方训练着。 王延龄正指给她看,讲解着各种兵种适合在什么样的战场环境作战时,姜怡山走了过来,手中拿着杆单钩长`枪,显然是没有认出艾怜,直接越过她对王延龄说:“延龄,可有兴趣与我过两招?” 许久没教训他了,王延龄也有些手痒,便应战了。 姜怡山把腰间的宝剑解下递给他,于是一枪一剑,在房前的空地上战作了一团。 艾怜眼尖,她忽然发现了姜怡山那把剑的剑穗,和王夫人腰上的玉穗材质、编法、配『色』都是一样的,就连穗子上串的一寸大小的五瓣梅花形空心碧玉环都是一模一样的。 她顿时心跳如鼓,嗅到了一丝『奸』`情的味道。 她在宰相府住了几个月,知道王夫人的闺名叫曹梅,虽然王夫人每日的装扮不同,配饰随着衣裳的样式进行不同的搭配,但这个小小的梅花形碧玉环却从未离身过。 艾怜顿时很同情王延龄,怪不得她始终都觉得他们夫妻之间相处时的感觉怪怪的,原来王夫人是另有所爱。只是,他那么聪明的一个人,不知道她夫人与姜怡山之间的事情吗?他认不出来他们两人的梅花碧玉环是一样的吗? 第193章 偷心 艾怜怀着复杂的心情看着他们两人比试。姜怡山使的是枪, 在这种距离的博弈中肯定占据优势, 王延龄的剑虽然如行云流水般潇洒轻快, 但由于有对方长长的枪杆的阻拦, 所以并不容易接近姜怡山的身体,对他很难造成什么伤害。 她心里怀疑姜怡山想借机把王延龄置于死地, 否则为何会给他一把不占优势的剑?还有, 剑把上明晃晃地挂着梅花碧玉环,连她都看出来了, 他这个丈夫会视而不见?难道姜怡山是想激怒王延龄? 她紧张地看着他们两个你来我往、枪剑相搏,生怕王延龄会有闪失。不过,看了半天, 也没看出杀机来, 两人似乎只是在切磋,点到为止。很快, 两人都住了手,以她的眼力和水平,根本看不出谁胜谁负, 反正就是, 两人相对大笑之后,又开始议论起排兵布阵、训练防御之类的问题来。 王延龄肯定把她给忘了,比试完后都没回头看她一眼。 他和姜怡山并肩在前面边走边谈, 她像影子一样悄无声息地跟在他们后面, 同时心里品评着他们俩。两人个头差不多, 王延龄修长挺拔, 容颜俊美;姜怡山伟岸矫健,英姿勃发。 王夫人更喜欢姜怡山那种类型的吗? 从王延龄和姜怡山交往的方式和态度来看,他们之间似乎没有芥蒂。这可真是奇怪,王延龄竟然能大度到这种程度?怪不得人常说宰相肚里能撑船。 艾怜正遐想联翩的时候,忽然听到城门处值守的哨兵前来报告:“报,将军,王大人,军器少监姜大人,押运军械前来,现在南门处检验,物资马上就要上山入库了。” 姜怡山听见弟弟来了,高兴地一把拉住王延龄:“怡天来了!走,过去看看。” 王延龄随他走了两步,忽然想起艾怜来,忙回头去寻她,见她始终跟在身边,松了口气的同时,暗使眼『色』让她快些回去。 艾怜收到了他的暗示,撅着嘴,虽对他的命令不满,但在人前必须要给他面子,于是听话地转身回自己的房间了。心里却想着不知道来的这个姜怡天是不是她认识的那个。 房间里又闷又无聊,来的第一天,王延龄就警告过她不许随意开窗,这城里全是男人,他怕有人会对她图谋不轨。 就这么干坐着,艾怜觉得自己快变成石头人了,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说笑声,她把窗子悄悄打开一些,看见三人中间那个风尘仆仆的军官果然就是姜怡天。 他是艾怜进入游戏世界里攻略的第一个男人,虽然没跟他有什么,但此刻见了还是觉得他很亲切。 只是她不能出去同他打招呼,因为王延龄不许她出去,也不许她同别人接触,这倒不是说他对她有变态的独占欲,而是他说了,他不想暴『露』她的身份,不想让任何人知道陈世美的女人还活着,他只想一帆风顺地把她悄无声息地送到杜家去,给她换个身份然后顺利地纳了她。 说白了就是为了脸面,艾怜知道他不想在这件事上同陈世美起冲突。 实在是太过无聊,午饭后艾怜昏昏沉沉地睡了一下午,直到傍晚时被送饭的士兵唤醒。 她想了解一下姜怡天来这里的原因,便问那个士兵:“王大人此刻在做什么?你能把他叫来吗?” 那士兵恭恭敬敬地回道:“回夫人的话,王大人同我们将军,还有将军的弟弟,用过晚饭后到东城外的河谷里沐浴去了。” 沐浴?艾怜来了精神,又和这个士兵聊了几句,这才知道这座城关里共有两千五百人的兵力,五个营,每个营五天轮一次沐浴洗衣,时间是酉时和戌时两个时辰。 等士兵走后,艾怜盯着东墙的窗子看,由于她住的是把头的房间,除了南窗外,东墙上还有一扇窗子,只不过这窗口比较小,位置又偏高,因此艾怜从未想过要打开它。 她来到东窗下,先拿了抹布擦净窗台上的灰尘,然后轻轻推开朝下开的窗扇,居高临下,很清楚地看到了东边河谷的情况。 上午王延龄领她在外面转了一会儿,她弄清了这里的地形地势。清平关扼两水的交汇地,北城门在山上,由于依山而建,所以此城不是方正的矩形,而是不规则的狭长的瓜型,东西两面的城墙顺着地势沿沟边蜿蜒向下,两面城墙都临水,以河筑畔,以畔为城,两水形成了天然的护城河,最后在南城门外交汇成一条河,向东南方向奔流而去。 这一推窗,让艾怜兴奋起来。 东城墙下的河谷里,到处是沐浴洗衣的健壮男人,一个个的都光`『裸』`『裸』`赤`条条的,『露』出健美的肌肉和……呃……屁`股。遗憾的是,距离太远,只能看个大概,人影小得连谁是谁都看不清,更别说细节部位了,况且那些人大都在水里,就是上岸了也都很快地穿上裤子。 她找了一会儿,没认出哪个是王延龄,这一条一条的白肉,如同汤锅里的饺子,不停地上下翻滚扑腾真,看时间长了,也就那么回事,再没什么新鲜感。 唉,这其实同现代社会里沙滩上、泳池里的情形差不多,审美疲劳久了就会腻的。 艾怜回到桌边开始吃晚饭,吃完饭后实在无聊,又趴在东窗台上打发时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她突然心血来『潮』地想数一数数量,于是翘着手指,一头一头地数起来。 正数得起劲时,突然,眼前一黑,她的双眼被一只温热的手掌罩住,随后整个人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紧接着被连根拔起地抱离了窗口。 她被重重地放在了床上。 艾怜看到一脸阴沉、走过去关上东窗的王延龄,心虚地一翻身,拿起被子就把自己埋了起来。 等了许久,都没听见他的动静,艾怜忍不住了,悄悄把被子拉下一块儿,结果就看见了他站在床边,正瞪着冰冷的眼睛看着她。 艾怜心里顿时就不舒服了。 这有什么呀,她什么世面没见过,现代社会里『裸』`男他见得多了,什么电影电视杂志里,还有雕塑、素描和油画上的呢,这是人`体艺术懂不懂? 吵架之前先得把对方的气势压住,这样才能抢占上风。她不服气地一把掀开被子,坐起来,一副横眉立对的样子:“干嘛瞪我?我惹你了吗?” 他的嗓音冰冷中透着怒意:“这么大人了,‘非礼勿视’,你不懂吗?” 艾怜看上去又怒又委屈:“你整日把我关在屋子里,也不许我同别人接触、说话,你知不知道我其实是在坐牢?我最受不了的就是没有自由。再说了,离得那么远,其实我根本就什么都看不清。不过是打发时间而已,你犯得上这么恶狠狠地瞪着我吗?” 王延龄俊美的面孔依旧如冰封般冷漠:“晚上你去我那屋住,我住你这里。” 这小心眼的男人,艾怜一口拒绝道:“我不,我就住这里。” 他不容置疑地说:“这事由不得你!” “讨厌,我讨厌你!什么都管我,你知不知道你很烦?”艾怜是吃软不太吃硬的人,如果和她商量着来,她会听他的,但是他这种高高在上的命令的语气,让她有些接受不了,她又不是他的下人,也不是他的妻妾,凭什么他的态度这么冷硬?她又没做过对不起他的事。 不想见他,艾怜又躺了回去,用被子蒙住了头,以示对他的强烈不满。 这个该死的又『色』胆包天的女人对他一点敬畏心都没有,王延龄都要被她气死了。 良久,艾怜感觉到王延龄在拽她的被子,她连忙死死地抱住被子,然后听见了他软了几分的声音:“不怕被闷死吗?” 她呛声道:“闷死也不用你管。” 王延龄的语气突然变得凛冽起来:“那你想让谁管?陈世美吗?” “少提陈世美,讨厌!一个两个的都招人烦。” 从来没有女人敢这么顶撞他,他强按住心头的怒意,把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一会儿你去我那屋住,我住你这里。” 艾怜不吭声,她听出了他隐忍的怒意。 唉,真是固执得烦人。 西北这一片,都归他管辖,在他的地盘上,她不太敢跟真同他叫板,于是在被子里闷闷地问:“行,我过去。那你要怎么补偿我?” 他清冷的声音淡淡响起:“我欠你什么吗?” 艾怜被他噎得够呛,心里生气,打开被子坐起来,语气不好地说:“不欠,救命之恩,我已经以身相许了,我现在和你两不相欠。” 别的女人若是攀上了他,甩都甩不开,她倒好,时不时地就想着和他撇清关系。他一提起让她去杜家的事,她虽不出声但他能看出她很不愿意,难道她的心根本就不在他身上吗? “我救你,是图你以身相许吗?你是我碰过的女人中最丑的、『性』子最不好的,但惟独对你,我一次次地出手相救,甚至不惜以命去换你平安,你怎就这么没有良心?你欠我的多了,你偷走了我的心。” 第194章 渣女 她偷走了他的心?王延龄这是爱上她了吗? 他这话让艾怜冷静下来, 她抬头静静地看着他, 他修长的身姿像青松翠竹一样挺拔孤傲, 此刻正微微地低着头看她, 那双好看的眸子里种说不出的落寞和委屈。 他往日鼻孔朝天地倨傲惯了,那么不可一世的一个人, 曾经那么瞧不上她, 如今能放下身段主动承认喜欢上了她,这得需要多大的勇气啊。 “易得无价宝, 难得有情郎”,这世上,能有一颗真正惦记你的心, 这该是多么宝贵啊!有了秦永和张麦的那段经历, 她其实很明白珍惜眼前人的道理。可问题是她不打算和他长久相处下去,那要他的心有何用? 就算不想要他的心, 也不该去践踏他那颗喜欢她的心,艾怜叹了口气,轻轻搂上了他的腰, 把头贴在他的腹上, 闻着他身上散发出的沐浴后的幽香,虽然觉得有些舍不得放手,但是当断不断, 反受其『乱』。她心里告诫自己, 她要报仇, 她要离开这个世界, 所以她不能再爱上任何男人,不能再被任何人羁绊在这个世界里。 王延龄,只不过是她空虚寂寞时的填补品罢了。 见她忽然就如兔子一样安静柔顺下来,王延龄以为她想通了,于是也不再计较她非礼勿视了,又教育了她一番关于『妇』德『妇』言『妇』行的话,见她困得直打哈欠,知道她不爱听,便悻悻地闭了嘴,把她带到自己住的那间房,说了几句哄她开心的话,这才离去。 第二天一大早,艾怜就换上了士兵服,站在窗口,透过窗子的缝隙密切地关注着王延龄他们的动静。见王延龄和姜怡山去校场了,便猜想姜怡天还在睡觉。她耐心地等了一会儿,等到姜怡天推开房门端着洗脸水倒在了门前不远处的的树下,趁这个机会,她一闪身溜进了他的房间。 她躲在门后,等他进来后急忙推上房门,然后转身问道:“姜大爷,你可还认得我?” 姜怡天惊愕地看了她半晌,最后不可置信地问:“你是潘娘子吗?” 艾怜对他施了一礼:“我是潘氏,姜大爷别来无恙?” 对于她出现在清平关里,姜怡天简直觉得匪夷所思。“你不是去京城里寻你家官人了吗?你的两个孩子呢?你如何又会来到边关?我大哥知道你是女子吗?” 他一连问了这么多问题,可见还是很关心她的动向的。 艾怜的眼睛里很快挤出了眼泪,哽咽道:“求姜大爷再帮小『妇』人一次……” 她巧舌如簧,把自己的遭遇说了个大概,当然有些地方被她故意断章取义了。大致就是说由于陈世美抛弃妻子,由于他的迫害,她在京城呆不下去,几经辗转,去延州做了绣娘,没想到陈世美路过延州时发现了她,强行把她带上议和之路,为了能脱身前往宥州,他和王延龄以她为幌子用了个掉包计,就这样她九死一生地被王延龄带到清平关。 她低声啜泣着:“姜大爷,虽然为国家做出牺牲是应该的,我也不该对夫君舍弃我的做法有任何怨言,但是,我心里真的很委屈。王大人为了能对陈世美有所交代,一路上的确在尽心尽力地保全我的『性』命,只是,孤男寡女的,我的名声都毁了,他还一心想把我交到陈世美手上。我夫君是个负心汉,已经辜负我多次了,若是再落到他手里,他必会以我名声有损为借口,绝不会善待于我,也许会嫌我丢脸,杀了我也未可知。我不想被王大人送回那个虎狼窝,求姜大爷救我一救!” 姜怡天万万没想到她要寻的丈夫是陈世美,更没想到这两年来她竟然过着如此曲折险恶的日子。他百感交集地看着她,她是他曾经喜欢过的女子,现在却身着士兵的服装沦落到军营里,此事日后若是被人知晓了,定会遭到耻笑和不屑。 他为难地说:“你想让我怎么帮你,劝说王大人把你留在身边吗?我觉得他和陈大人都不会同意。” 艾怜急忙摆手:“不是的,你误会了,一女不侍二夫,我怎会如此不知廉耻?我只想求姜大爷把我带回京城,我想见见两个孩儿,然后再另寻它路,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连累你,我……” 她把自己的计策详细地告诉了姜怡天,最后说道:“……你只当不知道我的存在就行,等出了环州,你可以给王大人写一封书信,就说你发现我时,我们已经走出很远了,得知我是陈世美的妻子后,你不敢擅自处理,便暂时把我带到京城。” 见他还有些犹豫,便委委屈屈地说:“姜大爷,你我萍水相逢,您对我的恩情我从未忘记,我还欠着您十两银子呢,可惜还未等报答,我就被陈世美『逼』迫得不得不逃亡在外。当初我还是个乞丐婆时,您都能够仗义相助,所以现在您就是帮不了我也没关系,我懂得‘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道理,各人有各人的难处,陈世美是副宰相,位高权重,您惹不起他,我真的不怪你,只怪自己的命不好。” 看着艾怜可怜兮兮的样子,姜怡天于心不忍,便答应了她。 艾怜松了口气,告别后回到自己房间,又把离开的过程在心中想了一遍。其实她的计策很简单,就是在姜怡天离开的那天,她混杂在他手下的队伍中,只要他的手下向他报告队伍里多出一人来,他不出声,那她就能混出去。 临别的那一天,一大早,艾怜把枕头塞进被子里伪装自己还在睡觉的假象,怕王延龄追过来,她特意留给他一封分手信。 她大摇大摆地出了房间,很快被蜂涌至半山腰校场上训练的士兵们所吞没,她按着姜怡天事先的指引,找到了他的属下,模棱两可地说是受姜指挥使的指派跟他们一起回京的,那小军官当然不敢去姜指挥使那里对质,也绝没想到会上当受骗,所以当她理直气壮地排在队伍里时,没有任何人对她有疑问。 城门大开,姜怡山和王延龄都出来为姜怡天送行,艾怜混在队伍中,跟着向城外走。 由于士兵们都穿统一的服装,再加上王延龄压根就没想到艾怜会抛下他离开,所以,一路上他都不知道她就在他身后的两列士兵里。 把姜怡天送出十多里地外,王延龄和姜怡山才恋恋不舍地往回走。由于头一天晚上艾怜缠着王延龄说想吃野鸡肉,还想养一只兔子玩,所以,王延龄兴致勃勃地拉着姜怡山又进了远处的一座山林里打猎,他俩的箭术都很好,但死伤的容易得到,活的健康的就很难办到,最终王延龄费了好大劲儿才抓住一只活蹦『乱』跳没有伤痕的兔子,等他们返回清平关时,已经错过了把艾怜追回来的最佳时间。 还有艾怜给他留在被子里的那封信,那就是一封绝情信。 王延龄长到现在从未吃过如此大的亏,三十年来头一次爱上一个女人,反被她给无情地玩弄了,而且那个女人还是生过两个孩子的有夫之『妇』! 那个又粗鲁又没教养的半老徐娘,竟然把他王延龄戏耍得团团转! 他怒不可遏,恨得牙根直痒,心里不知道用什么恶毒的词去形容那个可恶的女人才好,想把她抓回来痛揍一顿,可是又怕她撒起泼来把事情闹大,那样的话,他那么心机深沉风华绝代的探花郎、堂堂的大宋宰相,却栽在那样一个不堪的『妇』人手中,被她骗『色』又骗心,他半世的英名岂不是被她毁于一旦? 他不想让自己沦为天下人的笑柄,便隐忍着没有去追。 可是那口恶气不出,就会让他每日都想起她来,尤其是静寂的夜晚,孤独感如影随形地袭来,以往和她睡前吵吵闹闹地就算生一肚子气,就算没吃没喝地睡在树上,也觉得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现在身边没有那个可恶的女人了,为何夜晚会变得这么难熬? 他越是夜晚难熬,心里就越是恨她,越是恨她,就越睡不着觉,就越发觉得夜晚难熬。 两个月后,京城一处小小的院落里,艾怜一边吃着姜怡天送来的西瓜,一边听他讲述近期朝中发生的大事。 “陈相爷已经签下了议和和约,宋夏两国从此休战,圣上很是欣慰,赏赐了他很多财物,如今他正在回京的路上。王大人由于驻守西北边疆,期间积极御敌,立下赫赫功劳,又保护陈大人为议和一事做出了贡献,因此被圣上下旨召回,同时官复原职仍命他统领百官,现在他也在往京城里赶。” 见她面无表情仍旧低头啃着西瓜,姜怡天不禁为她着急:“潘娘子,陈相爷就要回来了,不想落在他手里,你得找个地方躲起来呀。” 艾怜吐出一粒西瓜子,不紧不慢地说:“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辈子,我总不能像老鼠一样不见天日吧?这阵子我一直都在想这件事,你放心吧,我会妥善地处理好的。” “你想怎么处理?” “我……”艾怜没有说下去,她好心地提醒他:“我觉得你以后还是少来看我,我怕陈世美将来会找你麻烦。” 姜怡天欲言又止,可是最终什么都没说,和她在路上走了半个多月,他很快就察觉出她同两年前大不一样了,面对他时再没有以前那种小女人的温柔和羞涩。她穿着士兵服,为了不让人说闲话质疑她的『性』别,她和其他士兵一样骑马行军,『露』宿在野外,和他们共用一个水囊,甚至面不改『色』地听他们讲荤笑话,他有时会把她当兄弟,忘记她是个女人。现在的她即使换回女装,她的『性』情也没怎么换回来,仍旧对什么事情都满不在乎,她已经激不起他的爱意和保护欲了,于是很快地告辞离去了。 唉,终于把他给弄跑了! 还有,一个两个的都要回来了,不知道谁会先找上门来。 艾怜把剩下的西瓜吊在井里,用凉气镇着,等明日午后再吃。 这个院子是姜怡天帮她租的,但租钱是她自己出的,花的都是陈世美给她的金叶子,她安顿下来后,利用闲暇时间做些绣活拿出去卖。同时耐心地等着陈世美回来。 第195章 君心缱绻 七八天后, 艾怜正睡着, 半夜里觉得口渴, 便『迷』『迷』糊糊地把手伸出纱帐外, 在床头边的小方案上『摸』着茶杯,很快, 茶杯自己送到了她手上, 她缩回手喝了两口水,忽然意识到不对劲儿, 急忙向床外看去,顿觉头皮一阵发麻。 透过纱帐,见床边站着个蒙面的黑衣人, 今晚没有月亮, 她看不清楚那人眼睛的样子,听姜怡天说近来京城里有打家劫舍、杀人越货的飞贼, 现在开封府正满城地贴着画像和告示抓捕贼人。 她惊恐地问道:“是谁?好汉饶命,不管劫财还是劫『色』,咱们都有商有量地好不好?” 这番没气节的话可把王延龄的肺都气炸了, 他没好气地问:“我要劫『色』, 你怎么个商量法?” 他的声音透过蒙面布显得有些闷闷的,再加上艾怜心里此刻正紧张着,所以没能听出他的声音来。 “劫, 劫『色』?”艾怜不敢惹怒他, 听说这伙盗贼穷凶极恶, 为了不受伤害, 只得硬着头皮先卸下他的提防之心,然后再见机行事。 她哆哆嗦嗦地说:“行,反正我没、没有男人,不怕夫家追究,我愿意给、给你,只是,求好汉别伤了我,如果咱们俩互相都满意的话,你以后还可以、可以常来。” 王延龄的一双拳头攥得喀喀作响,怪不得她轻易就给了他,原来任何男人对她来说都是可以接纳的,原来她对他并无特别之处。 夜阑人静,艾怜听见了他指骨骨节摩擦发出的喀喀声,巨大的恐惧笼罩着她,她不禁往床里缩了缩,同时悄悄『摸』出了枕下的匕首。 好久都不见他有所行动,艾怜很是奇怪,既然是劫『色』,不应该都很猴急的吗?她对这不按套路出牌的贼人感到心里没底,她一向认为越是心里素质过硬的人就越是凶残。 她簌簌发抖起来,最后实在是熬不过他了,试探地问道:“好汉,让我先把杯子拿出去好吗,我手抖得厉害,怕水洒了弄湿被褥。” 不见他回应,她颤颤地挪到床边,颤颤地撩起纱帐,顶着他身上散发出的森森冷意,颤颤地探身把杯子轻轻放在小方案上。 他就站在床头的位置,当她接近他时,嗅到了他身上散发出的若有若无的淡淡幽香。 哪有杀人越货的盗贼半夜打扮得香喷喷的?分明是个采花『淫』`贼! 这熟悉的味道,让艾怜马上知道他是谁了,顿时气得够呛。 鉴于之前她甩了他的渣人行径,她疑心他是前来兴师问罪的。他可是堂堂的宰相大人,一定不甘心被她这样一个小女人给吃干抹净了然后一脚踹开。 想起自己刚才那番惊世骇俗、没羞没臊的话,她怕他以此刁难她。好汉不吃眼前亏,还是假装没认出来他,再扮演一次智斗飞贼的贞节烈女吧,同时也借机出一出他半夜吓唬她的恶气。 于是艾怜把手轻轻地落在他的腿上,声调也变得魅『惑』起来:“好汉,还杵着做什么?夜深了……”说话的同时,把手慢慢移到了他腰下突起的地方。 她引`诱他的同时,另一手握着匕首,准备一会儿趁他把持不住的时候象征『性』地给他一下子,反正他武功高,肯定能躲过去。 王延龄虽知道她不是安分的女人,却万万没想到她竟会放『荡』无耻到如此地步,竟然主动献身给素不相识的贼人以求苟活世上,他心里恨得直发颤,真想马上掐死她,可下面被她控制了,他一时又贪恋这份欢愉。 感受到手下的坚硬如铁,艾怜贴近他的同时把他往床里拉,估计他已经快到暴怒的边缘了,便把手中的匕首一挥,冲着他手臂的方向扎了过去。 王延龄反应敏捷,及时握住了她的手腕,同时下意识地用力一捏。 艾怜吃疼地哼了一声,手中的匕首“咣当”落地,她痛得恨恨地骂道:“『淫』贼,你若是敢碰我,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说着,另一只飞快地朝他脸上抓去,一把扯掉了他的蒙面巾。 夜『色』朦胧,虽然什么都看不清,但艾怜心里已经认定他就是王延龄无疑,她毫不留情地使出浑身解数对他一阵拳打脚踢。 这个疯婆子!她的那点力气对他来说毫无杀伤力,但她尖利的指甲要是抓破了他的脸,明日在朝堂上就有的笑话了。 晓得她并不是人尽可夫的无耻之人,她不过是在迂回地同贼人周旋后,他的怒气消了不少,他把她的双臂合拢着归并到她后腰处,只用一只手臂控制住了她,另一只手撩起纱帐,然后把她推倒在床上,身体跟着压了上去。 感受到她剧烈起伏的柔软,他沙哑着声音说:“莫怕,是我,王延龄。”说完,低头在她颈间厮磨了一会儿,然后把唇移到她的唇边,责备地问:“怎么这么沉不住气,若真是歹人,你贸然出击,岂不是更加吃亏?” 艾怜气哼哼地问:“你是怎么进来的?我睡前明明关好了门窗,你难道会穿墙术不成?” 王延龄把手伸进了她的里衣,恨恨地用力一捏,问道:“说,问什么偷着跑掉?你就那么不情愿嫁给我吗?” 艾怜痛得哼了一声,怒道:“你死开!我才不要给人做妾,我才不要跟别的女人共享丈夫,我若是认命,何苦会离开陈世美?” “我和他不一样,你嫁给我后我会对你负责到底,永不弃你。” 艾怜不想同他谈嫁不嫁他的问题,转移话题埋怨道:“你来多久了,为什么不出声?如果我胆子小早被你吓死了,你这个混蛋!” 王延龄怒气又上来了,气冲冲地反问:“你离开我时,不也走得悄无声息吗?好狠心的人,一封绝情书,就同我一拍两散,若不是姜怡天及时给我写信告知了你的去向,我都打算要把整个西北翻个底朝天了,你才是不折不扣的混蛋!” 这件事上,艾怜确实是有愧于他,但是,分手信上如果注明了去向问题,那不是明摆着告诉他去追回她吗?她可不是玩欲擒故纵的把戏,她当时是真想和他断了这种关系。 脑中想像过无数次再见他的情景,本以为以他的『性』子,自尊心受挫,会傲慢地再不搭理她,没想到此时被他压着,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燥热和滚烫,鼻孔里全是他淡淡的幽香气息。 分别两个多月了,如今这么亲密地贴合在一起,使她产生了强烈的想要他的冲动。她向来不在这方面亏待自己,便伸出舌尖,轻轻地『舔』了一下他的嘴唇。 王延龄这段时间来日日夜夜地怨恨着她,积累了那么多的怨念,想象了无数报复她的念头,却在她的轻轻一碰中轻而易举地就烟消云散了。 想了她这么久,自然是把持不住的,干柴烈火,在纱帐里越烧越旺。 事后,艾怜『摸』着黑把他的里衣胡『乱』地往身上一裹,撩开纱帐,下了床,『摸』到桌案上的火折子,点着了油灯盏。 一灯如豆,她擎着灯盏,低着头细细查看门闩,然后又去看窗子。 王延龄侧躺着,一头柔顺的墨发垂落在枕上,他一手杵头,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摆弄着刚从枕下『摸』出来的鎏金莲花簪子,视线则追随着她那两条白嫩的长腿,心想这女人的体力真是好,竟然完事后还能生龙活虎地去调查他是如何进来的,看来他折腾得还是不够。 门窗都好好的没有被破坏的痕迹,艾怜奇怪地问他:“你到底是怎么进来的?快点告诉我,我好注意防范,既然你都能进来,那飞贼也一定可以。”安全问题若出了纰漏,那可是世上最可怕的事。 王延龄懒洋洋地起身,捡起地上的匕首,走到门口,对她说:“你把门闩好,看我是如何进来的。” 等他出去后,艾怜闩好们,一眼不眨地看着。很快,门闩一点点地移动,最后被从门缝里伸进来的匕首刃给拨开了。看着面无表情推门而进的王延龄,她心里暗想,这厮撬门的技术如此轻车熟路,他的本职不是宰相吗,难道还兼职盗贼? “怎么办?”艾怜焦急地问:“你知道吗,现在京城里有伙贼人,无恶不作,万一晚上『摸』到我这里来,这院子里就我一个女人,我怎么才能防范他们?” “宰相府最安全,你跟我走吧。” “那怎么成,陈世美就要回来了,我不能落人口实。” 一听陈世美的名字,王延龄感觉就不好了。“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了?你已经是我的女人了,我不允许你再去想别的男人!” “你傻么?他给你提鞋都不配,我怎么会想他?我若还想着他,又怎会同你这样?我就是想报仇,想亲手杀了他,我早就告诉过你我对他的态度了,你不要『乱』吃醋好不好。” 王延龄并没有因为这番话感到高兴,知道她固执得很,难得的重逢的夜晚,不想和她吵架。见她毫无睡意,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直直地落在他光`『裸』的身上,便觉得有些受挫。 怎么也得再大战三百回合把她累趴下才好,彻底征服她,才好让她听话一些,于是把油灯盏接过来吹灭,顺手放在旁边的脸盆架上,一弯腰把她抱起,朝床边而去。 久别胜新婚,至凌晨俩人方才昏然睡去。 快到晌午了艾怜才醒,觉得腰酸背痛难受得很,想起俩人昨日的疯狂,忍不住抬头亲了一下他微微冒出胡茬的下巴。 王延龄睁开眼睛,把她再次捞进怀里,叹了口气问道:“我紧赶慢赶,总算赶在陈世美之前回来了。我最后问你一次,你想怎样?还想不想嫁给我了?” 艾怜看着王延龄,心情复杂的很。 跟姜怡天回京城的路上,她小心翼翼地问起王夫人和姜怡山之间的关系,本以为问不出什么,结果却被姜怡天和盘托出。 第196章 情疤之殇 原来曹氏和王延龄及姜怡山兄弟俩都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 姜怡山出身高贵, 生母是当今圣上的亲姐, 但父亲姜驸马却是个风流才子, 公主怀了姜怡山后, 为了收丈夫的心,便把身边贴身侍女给了他, 姜怡天出生时生母难产而死, 公主便把他抱过来养在身边,因此他虽是庶子, 却被公主视如己出,受到了与嫡子同等的教导和关爱,所以两兄弟的感情非常深。 姜怡山和曹氏自小就两情相悦, 不仅身边的小伙伴们知晓, 就连家里的长辈们都心知肚明。一个是长公主之子,一个是皇后的侄女, 门当户对、郎才女貌,因此太后亲自定下了他们的亲事,后来更是在七十岁的寿辰上把先帝赐给她的一对儿梅花碧玉环分别赏赐给他们二人。 后来太后病重, 长公主把年幼的女儿留在家中, 自己进宫侍疾,结果孩子意外溺亡,长公主惊闻噩耗当即病倒, 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 可恨的是怎么也找不到姜驸马。姜怡山兄弟俩翻遍了京城, 才找到了父亲的外宅, 家里妹妹死了母亲病着,父亲却在饮酒作乐,姜怡山年轻气盛一怒之下杀了那个女人,却不想那女人怀有身孕,一尸两命。 姜驸马气急败坏,便到圣上那里告儿子不孝。子杀父妾,又是亲父告状,即便他是长公主的儿子,也要承担杀人的后果,就这样,姜怡山被宗族除名,贬去了边疆。 曹氏坚决不同意退婚,曹家也不想把女儿嫁给没宗族没爵位没前途的姜怡山,所以婚事就这么拖延下去。 曹家在朝中举足轻重,若是娶了曹家女,便能得到一大助力,所以很快有人打上了她的主意,周贵妃的弟弟周腾趁机搞事,借宫宴之机企图『奸』污曹氏,幸亏被王延龄撞见,痛打了周腾,但周腾事先设计好了,已经把众人都引了过来。面『色』惨白的曹氏、鼻青脸肿的周腾,沉默不语的王延龄,见此情景,曹家和王家当即步调一致,请来大长公主商量,最后等圣上到来时,大长公主已经给儿子退了曹家的亲事,曹、王两家当即结亲。 曹氏没有便宜给周腾,曹家和王家联姻,更加巩固了曹皇后的势力,只是曹氏和姜怡山这对情侣从此劳燕分飞。 好在王延龄和曹氏婚后相敬如宾,家庭和睦,还育有二子。这桩意外得来的姻缘,让曹家和王家都很满意。 两年前长公主一去世,圣上便贬了姜驸马,把他撵出京城。同时几次想把姜怡山这个外甥从边疆召回,但都被他拒绝了。 姜驸马出了京城,不但没消沉,反而更加纵情声『色』,广纳姬妾,两年就新添了三个子女。但他也的确是个人才,把太原府治理的井井有条,在当地官声很高。 这些是京城里人人都知道的事情,艾怜完全可以从其他人那里打听出来,所以姜怡天没有隐瞒,全告诉了她。 得知了王延龄娶曹氏的原因,艾怜便对他有种深深的同情和怜惜。她早看出他和曹氏貌合神离,曹氏对他一直彬彬有礼客客气气的,实则那是最伤人心的淡漠疏离,她再贤惠完美,也只是个空壳,她的整颗心都在千里之外的姜怡山身上。 以前不了解王延龄时,见他娇妻美妾,后园子里还有很多美人,便以为他风流无比是个种马,后来她在延州住了好几个月,发现府衙里就连近身伺候的也全都是小厮,远离了妻妾的孤身男子还能这么自律,这让她对他改观了不少。 再后来与他春风几度后,本以为大家都是成年人,偷`情这种事尝过鲜后就算过去了,没想到他竟然动了霸占她的念头,这让她大出意外。她又不是什么国『色』天香,在他们这种古人看来既不安分又没教养,岁数又大,又是同僚之妻,把她纳进府既要给她改名字改身份同时还要承担身败名裂的风险,他这是图什么? 在回京的路上,她心里一直不停地琢磨着王延龄。 他是三十多岁的成熟男人,居于高位又是一族之长,心思缜密、城府深沉,为得到个女人却做出如此不可理喻之事,如果单单只是喜欢,那他没必要做到这种程度,他这样做只能说明他爱上了她。 艾怜从现实社会中观看影视剧得来的经验中,认为这种年纪的男人就算爱上某个女人,一般情况下都会很理智,在综合考虑各种因素后,还是会觉得名声事业家庭更重要,尤其当身边有的是女人时,那爱情对他们来说就会显得无足轻重。王延龄就算爱上她,以他的身份地位和智商,正常的反应应该是把爱埋在心底,替她默默地达成心愿就好了,可他却固执地要求她嫁给他,因此她推断出的结论是他从未恋爱过,突如其来的这种炙热如火的爱情让他昏了头,让他理智不再、智商急剧下降。 一想到自己有可能是傲慢不可一世的王延龄的初恋,她的心里就又得意又有些失意。得意的是终于把他的心拿下了,得以一雪前耻,失意的是他有家室,而她要回到现实世界,他们终归不是一路人。 如今王延龄果然找上门来。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不知身所在,现代社会的男女对爱情不再奢望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是否爱过,是否经历过、是否彼此拥有过,因此她的观点是要及时行乐,趁彼此还爱着,就赶紧抓住机会爱着,等激情退却,能剩下温情和亲情结成更加稳定的婚姻关系更好,如果什么都没剩下,那也不要怨天尤人,洒脱地说声拜拜,男人有的是,再找下一个。找不到也没关系,反正她有手有脚有脑子,说什么也不会让自己饿死。 眼下她只想同王延龄享受鱼水之情,而他却问她是否要嫁他。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宁做鸡头不做凤尾,宁做穷□□不做『妇』人妾,当初她之所以能义无反顾地宁可放弃回到现实世界也要跟着秦永,是因为秦永不但许她了一生一世一双人,还毅然抛下了京城里的家业、前程、姐妹以及手下的那帮弟兄,试问哪个男人能为她做到那种地步?所以她愿意跟着秦永,愿意为他留在这个世界里,愿意在他口中描绘的那个如同桃花源般美丽的夏花村里生活一辈子。 而王延龄,他绝不会拿他所拥有的这些去换她想要的生活,其实她想要的生活很简单,就是像普通人家的夫妻那样,丈夫疼着妻子,妻子爱着丈夫,两人亲亲热热的、彼此是对方的唯一,共同孕育子女,呵护着自己小小的爱巢,就这么简单的要求,王延龄却是绝对做不到的。所以,她不会嫁他,更不会为他留在这个游戏世界里。 她想了许久,最后小声地许诺道:“我报仇之后就嫁给你。” 如果报仇成功,她就离开这个世界了,如果没报得了仇,她就会死在游戏里,所以,嫁给他的这个诺言其实就是个空头支票。 王延龄紧皱眉头说:“我替你去报仇不好吗?反正你也需要我的帮助,都交给我去做不好吗?” 艾怜的手轻轻抚上他的脸,“我相信你能替我把一切都做好,可是,报仇这种事只有亲手去做才能解气,我需要你的帮忙,但是我也必须要参与其中。” 王延龄拂开她的手,冷笑了一声,问她:“你打算如何参与?想扳倒权倾朝野的副宰相,你一个微不足道的女人能做什么?” 艾怜忙把心里的想法一五一十地告诉给他:“我可以利用陈世美的喜欢,挖到他的隐私,然后交到你手里,等把他的罪证收集的差不多了,我就去开封府告他欺君罔上,以此为引子,你就可以去打击报复他了,之后的事就要全由你去做了。” 王延龄听了,不禁失笑道:“这就是你的计划?愚蠢至极!我直接弹劾他岂不是更好?哪里需要你挖空心思地去找他的隐私,我可以直接让人编造出来各种罪证,人证物证,想给他安什么罪名就安什么罪名!” 不知为什么,听了这话,艾怜觉得脊背有些发凉。 这就是政治家的阴暗面吗? 他说这话时,眉梢眼角都是带着笑的,但他的话细思极恐。他为相这么多年,这种话既然能满不在乎地轻易说出口,那此类事情怕是没少做吧? 见她的脸有些变『色』,王延龄也觉得自己有些大意了,这种恐怖的政治手腕怎能让女人知道呢? 怕吓到他,他决定先把此事放一放,便转移话题:“我饿了,去弄些吃的吧。昨晚伺候你大半夜,今日你可得好好地给我补一补。” “你想补什么?我可是穷得很,你府里的食材应有尽有,回去让你家厨子补给你吧,不差这一天。” 王延龄听了很不高兴:“在西夏的盐州城时,条件那么艰苦,你都每日给陈世美熬各种补汤,如今京城里什么都有,贵的买不起你不会买便宜的吗?我又不挑剔!陈世美是你的仇人你都那么精心伺候,我是你什么人?” “行,行,你是大爷,你别生气,我这就起来给你熬补汤。”艾怜推开他,起身刚把肚兜拿到手,就被他一把抓去狠狠地扔到床角里了。 她气恼地问他:“你耍什么脾气?不是饿了吗?不用我做饭了吗?” 王延龄虎着脸,指着她胸口的情疤冷意森森地说:“这是陈世美留下的?你已经是我的人了,我要在你这个位置上再烫一下,你身上从此以后只能留下我的烙印。” 艾怜骂道:“你有病吧你?想一出是一出。” 王延龄说到做到,马上下床去寻香头。 艾怜急了,怕他真会这么做。这是秦永留给他的,说好了下一世凭此相认,毁了这个疤,比毁了她的容貌还要难以忍受。 她一手紧紧捂住心口,另一只手『摸』出了枕下的匕首,一脸戒备地看着纱帐外到处『乱』翻的王延龄。 当他拿着燃着的香头撩起纱帐时,看见她一副要跟他拼命的架势,那瞪着他的眼神又惊慌又凶狠,还有她手里那把闪着寒光的匕首,这眼神和匕首,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他的心犹如掉在了冰窖中,一直下沉,冷彻心扉。 她紧紧护着那个疤,分明就是在执着地护着一段感情,而他王延龄,即使同她患难与共过,同她抵死缠绵过,也还是比不过她心里的那个人。 王延龄的表情阴霾起来,把手里的香头碾得粉碎,然后默默地从地上捡起自己的衣裳,穿好之后推门出去了。 第197章 醋海风波 艾怜看着手里的匕首一阵阵地后悔, 匕首是用来对付敌人的, 怎么能把它对向王延龄呢? 她无精打采地穿好衣裳, 心想反正不论她怎么做都会伤到他的心的, 走了也好,最好再也不要来烦她。她晃晃脑袋, 不再去想他, 准备去厨房弄些吃的,刚一开门, 就见王延龄背对着她,坐在房门前的台阶上。 正午的太阳那么热,树上的知了叫得那么欢, 他低着头, 那背影却显得那么孤单、落寞和伤感。 艾怜顿时觉得一阵愧疚,走过去, 蹲下来,从后面抱住了他。 他的身体被太阳晒得滚烫,黑衣的背后已被汗水浸透。 她有些心疼, 拿出帕子给他擦了擦额上的汗水, 嘴里懦懦地说:“对不起,我……” 实在是说不下去了,便把脸贴在他热热的肩背上, 同他一起在太阳下暴晒。 王延龄淡淡地说:“青天白日的无法跳屋檐翻墙头, 现在巷子里人来人往, 出入院门又怕对你的名声不好, 等入夜后我再离开。我饿了,你快些去弄吃的来吧。” 艾怜在他后颈上亲了一下,哄他说:“别在太阳底下晒着了,好吗?你这样,我心里难受得很。” 见他还是无动于衷的样子,便娇滴滴地请求道:“你去帮我生火好不好?我昨日做饭时热油溅到了手上,现在还有些疼。” 王延龄忙抓起她的手看了看,拇指背上有个稍微发红的点子,虽然这对久经沙场看惯了伤兵死人的他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但这手是她的啊。她的手型虽然白皙纤长、『摸』上去也是柔软细嫩的,但跟家里的曹氏和梅氏没法比,甚至都比不过他身边伺候的丫头。这一双劳作的手让他又是心疼又是生气。 他的眉头深深皱起,讥讽道:“我府里二等丫头的手都比你保养得好,宁可每日里劈柴烧火做针线,也不愿意跟着我过养尊处优的金贵日子,你可真是天生的劳碌命!” 这人的嘴巴真讨厌,艾怜气得把手缩回来,随手又给了他一拳:“你还是继续晒着吧!” 她气呼呼地走向厨房。 王延龄随后跟了过去:“别做了,我吩咐侍卫出去买现成的来。” “用不着,我天生的劳碌命,自己做着吃惯了,不喜欢吃外面的饭菜。” 她从隔壁的柴房抱了一小捆柴,刚出来,就被王延龄接过去了。她瞪了他一眼问:“你想吃什么?告诉你,我只会做家常饭菜。” 王延龄想了想说:“肉饼,就是在西夏的盐州城里,你给陈世美做的那种闻上去香香的小肉饼。” 艾怜有些想笑。 在盐州城的驿馆里,由于西夏人的饮食简单粗糙,考虑到陈世美腿受了伤,为了得到他的好感,她便每日里给他开小灶,换着花样做各种精致的吃食。有时陈世美手下那三个官员、西夏的钦木查和利渥加,甚至丁奎一和七弦,也会在她做饭时厚着脸皮去厨房讨要些吃的。唯独王延龄,清高的很,一直对她及她做的吃食一副很不屑的样子,每次见到她只会用鼻孔哼她,现在竟然还惦记着她做的肉饼,可见当初他是有多么的想吃又不肯说出来,多么的死要面子活受罪。 艾怜现在喜欢他,愿意给他做吃的。即使她现在一个人住在这院里,她也买了很多食材不亏待自己的肚子。看了一遍厨房里现成的东西,脑子里便决定好做些什么了。 虽然王延龄在外面是宰相大人,但在她这个院子里,就是可以任她随意差遣的男人,她给他腰上扎了个围裙,然后命令他摘菜、洗菜、淘米、烧火等等。 宰相大人笨手笨脚的,什么活儿都需要现教才会做,但好在他很有耐心,也肯学。 现在他正在她的指导下用擀面杖擀肉饼,由于用力不匀把肉馅擀得冒了出来,他傻了眼,快速看了她一眼,同时手指无意识地蹭了下鼻子,鼻尖沾上了一点面粉。他那一副做错了事怕挨她骂的样子,让艾怜觉得好可爱。 肯干家务的男人真的是很『性』感。既然他晚上才走,艾怜决定饭后再压他一次。 稀稀的粟米粥、喷香的小肉饼,酥烂的红烧肉,脆脆的拌黄瓜等,这些最简单又最下饭的饭菜,吃得王延龄心满意足。 饭后他回到艾怜的卧室,躺在床上等她,无聊之际,伸手『摸』了把枕下,果不其然,那只鎏金莲花簪子还在,他『摸』出了簪子,起身来到桌边坐下,把簪子冲着阳光,仔细地翻看着。 簪子不是纯金的,花样也不很精致细腻,但鎏金的技艺却是非常高超,上面并没有打上制作它的金银铺的名号,这说明这只簪子是私下里找高明的金匠做的,花费这么多功夫只做了只簪子,可见做这只簪子的人不是心疼钱,而是用心在做这件首饰。 他第一次见到街头痛哭的艾怜时,她头上就戴着这只簪子,在宰相府,曹氏送了她一些首饰,可她日常戴着仍旧只是这只簪子。姜怡天说遇见他们母子三人时他们穷的连饭都吃不上,那当时她肯定没这只簪子,所以这绝对不会是陈世美进京赶考前送她的。陈世美做了驸马后,这种簪子肯定看不上眼,他就是给金给银也不会给她这样的首饰。大半年不见她,她千里迢迢来到延州,每次见她时她头上戴的都是这只簪子,陈世美去了延州后,给她买了不少新衣裳和首饰,她在晚宴那日打扮的清雅美丽,可是从西夏回来后,一路上,她的那些值钱的首饰都不见了,她从荷包里掏金叶子给老丈时,他眼尖看见了她荷包里的这只簪子。 也就是说,其它的首饰皆可舍弃,唯独这只簪子永远都贴身带着,而这只簪子又不是陈世美送的。 联想到探子调查回来的情况,还有她胸口上的那个情疤,这让他心里一阵阵的不舒服。 他把簪子随手扔进了桌上的针线笸箩里,见旁边有艾怜描花样子的底布和炭笔,便惆怅地拿笔在白布上画了一枝桃花,又在桃树枝下画了一只兔子,想了想,又在上面提了一句:“本欲描花意,落笔皆成卿。” 艾怜收拾好厨房,沏了一壶六安瓜片端进卧室。 看了看他画的花样,寥寥几笔,就把桃花的妩媚和兔子的可爱表现得淋漓尽致、栩栩如生。他的字体狂放洒脱、富有傲骨之气,不像陈世美那样工整严谨,端庄稳重。 不愧是探花郎,书画双绝。 艾怜在旁边看了,不解地问他:“这诗句是写给我的吗?为什么是兔子?” 王延龄解释道:“你属兔,兔子这种动物看上去温顺可爱、柔弱无害,实则最是狡猾好动,否则怎会有狡兔三窟、动若脱兔的典故?” 艾怜满脸黑线,王延龄这是喜欢她夸她呢,还是在变相损她呢? 她给他倒了盏茶,递到他手里。 他端着茶盏抿了一口,问她:“你记得吗,以前你在宰相府住的时候,正值清明,你我在街头相遇,然后我请你去茶楼喝茶,当时你毫无眼『色』硬是不肯给我斟茶,反倒让我屈尊降贵地伺候你。现在才知,你根本就是在装傻充愣,你个狡猾的兔子。” 现在回想起来,确实是很好笑,艾怜坐到了他的腿上,捧着他的俊脸问:“谁让你那时不待见我了!活该。你回京城几天了?” “三天,第一天陪母亲、孩子们,还有她们两个,第二天白天时处理了一些家务和族里的大事,晚上就来你这里了,一直待到现在。” 艾怜的心里甜甜蜜蜜的,把他的头贴到了自己的颈间。 王延龄搂着她的腰,脸贴着她香软的胸口,心里想着那个只和他隔了层衣裳的情疤,心里一阵阵发堵。 虽然舍不得怀里这软玉温香,但是陈世美很快就要回来了,他们俩的事情必须要有个安排和计划。 他和她又耳鬓厮磨了一会儿,见她心情很好,便又试着旧事重提:“就这样和我一辈子在一起好不好?什么都不用你『操』心,我会把你护在我的羽翼下,为你遮挡住所有的风风雨雨,你现在就跟我走好吗,报仇的事我一定会为你做成。” 艾怜的身体僵了,她拿下环住自己腰上的大手,从他腿上下来,坐到了桌子另一头的椅子上。“你不要再劝了,别的都可以答应你,就这事不可以。我一定要亲自去告他,一定要亲自把他的罪证挖出来。一定要让他尝到痛失所爱的痛苦,我要狠狠地虐他的心。” “你为何一定要这么对他?他抛弃你但罪不至死,他到底做了什么事让你刻骨铭心地一直记恨他?” 艾怜像是没听见一样,拿起他画的那张桃花兔子图看了又看,然后甜甜地笑着问他:“我把它绣成帕子送给你,好不好?” 王延龄不为所动,继续问她:“是因为那个叫秦永的吗?” 艾怜的脸『色』顿时就不好看了,她沉着脸默不作声地看着他。 王延龄从针线笸箩里拿出那只鎏金莲花簪子,问她:“这是秦永给你的?” 艾怜突然就怒了,伸手就去抢簪子:“还给我!”她没他的臂长,够不到,便气汹汹地问:“你凭什么『乱』动我的东西?还给我!” 如此恶劣的态度,让王延龄觉得心底很是受伤,他冷笑了一声,把簪子扔还给了她。他总算是弄明白了她非要置陈世美于死地的原因,也弄明白了她不肯嫁他的原因, 他整了整弄皱的衣襟,坐回桌前,喝了口茶水,冷冷地问:“这么说我的情敌不是陈世美,而是那个死人?” 第198章 真情告白 艾怜咬着牙问:“你调查我?” 王延龄没有否认:“我既然想同你生活一辈子, 当然想要了解你的一切, 你把我扔在西北自己跑了, 我总要知道原因, 我还要知道你和陈世美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才好想对策帮你报仇, 才能把他对你的伤害降到最低。” 艾怜并没有听他说什么, 当然也没能理解他的好意,她现在又惊又怒又伤心, 只顾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 她费尽心思地要杀丈夫为情人报仇,这在古人看来是大逆不道之事,王延龄受过严格正统的世家教育, 一定会认为她是天底下最恶毒的女人。她虽然不在乎别人的目光, 但她在乎他的想法,喜欢上他后便再也受不了他的鄙视。秦永是她心里最痛的伤, 偏偏揭开她心上血淋淋的伤疤的人是他! 她歇斯底里地冲他吼了起来:“既然已经知道了我和秦永的事,为何还要跑来假惺惺地同我谈情说爱?是的,我就是一个不可救『药』的女人, 我就是一个没有贞『操』观念不懂得从一而终的女人。” 她对着他控诉道:“陈世美抛弃了我, 他早已不是丈夫,我再找个爱我的男人有什么错?公主生不出孩子来,他就抢了我的孩子还把我踹下马车, 若不是你救我, 我一个女人也许会冻死在街头也许会被歹人害死, 他那样凶残对待原配之妻的男人难道不该死吗?后来他掳走了我, 公主又派杀手来杀我,我不逃难道等死吗?天下之大,我一个弱女子能去哪儿?我跟着白玉堂陷到了古墓里,秦永找到了我,若不是他拼死相救,我早就被埋在古墓里了。我只想跟他隐居起来,我只想有个家,可是陈世美还不肯放过我们,他把我按到河里要溺死我,于是秦永带着我逃跑,可是却中了他们的箭。” 她泣不成声地说:“你知道吗?他怕我担心,一直不让我知道他受伤,第二天早晨,我醒了,他却冷冰冰地僵硬了,他那么一个阳光温暖的人,被我亲手埋在黑暗冰冷的坟包里,他那么一个爱干净又帅气的人,最后却被虫子啃噬干净成为一堆枯骨,他孤零零地躺在那片林子里,他的母亲却仍在望眼欲穿地盼着他能回去团聚。而我,至今还是什么都没做成……我一定要让陈世美不得好死,我要让他也尝试一遍我所受的痛苦!” 说完趴在桌上嚎啕大哭起来。 自秦永死后,所有的心事都被她埋在心里,所有的艰难都是她一人扛着,现在王延龄触及到了她的痛处,她把自己这两年所受的委屈全都倾诉了出来。这也是她在这个世界里第一次在人前显『露』出脆弱的一面。 王延龄并没有去哄她,也没对她的大哭大闹『露』出任何愠『色』,只是面『色』很严肃地一边听着,一边皱眉深思。 艾怜哭了好久,哭到最后打起了嗝,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身上虚弱无比,心里也空『荡』『荡』地。 王延龄心里叹了口气,起身把她抱起来,抱到窗下有靠背的木椅上,一手把她的身子搂在怀里,另一手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 艾怜窝在他怀里,感觉就像儿时在爸爸的怀里那样温暖、安全又舒适,不知不觉就昏昏欲睡起来。 等她醒来时,日影已经西斜。 她刚一抬头,就撞进了他那深邃的正凝神看着她的眸子里。 斜阳透过槅子窗映在他俊逸雅致的脸上,他看她的眼神是温和的,专注的、包容的,并没有她想象中的厌弃、憎恶和鄙视。 王延龄看着她那双红肿得像桃子似得眼睛,认真地说:“感情的事心不由己,喜欢上一个人的感觉如果来了,任谁都抵挡不住,就像我喜欢你一样,明知你是有夫之『妇』,明知你心里有更爱的人,明知你有很多的缺点,可我还是控制不住地喜欢你,所以我并不怪罪你喜欢秦永。” 他的手指温柔地将她脸上因出汗而黏连的碎发捋到耳后,继续说:“你同他感情再深厚,毕竟这段感情已经过去了,他已不在这个世界。我只问你,你对我的感情如何?争权夺势、整垮政敌这种事情也要讲究天时地利人和,陈世美心思缜密、行事谨慎,政绩卓着,又善于拉拢人心,他的革新举措初见成效,现在各地都有大批官员追随着他,我并不能保证就一定会赢了他,如果我斗不过他,最后反落得一无所有、家破人亡的地步,你也会为我感到悲伤吗?” 艾怜心里一紧,马上死死地揪住了他的衣襟,“你说什么?你为什么要咒自己?” 王延龄淡淡地说:“我只是实话实说。” 一股酸意弥漫眼眶,艾怜的眼前开始模糊:“不,我不要你出事,如果很危险的话,我不要你帮忙了。什么都没有你重要,你一定要好好地活着,我不要你出事,我不报仇了。” 她呜呜地哭了起来,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生怕他被这游戏夺去生命。 秦永、张粟、张麦,那些爱她的男人都一个个离她而去,为了消灭一个陈世美,她竟然葬送了这么多的好男人, 不值得,根本就不值得! 其实根本就不用这么麻烦,只要她靠近陈世美,趁他不注意给他一刀,一切就都结束了! 只要她不再吝惜自己的『性』命,舍得和陈世美同归于尽,那这个游戏就会终止了。 多么简单的一件事,就是因为以前她怕死,就是因为她做梦都想再回到现实世界,结果害得那些男人们一个个地死掉。 “我不报仇了,只要你安好,我放弃。”她的心都要碎了,她不要再体验一次失去王延龄的痛楚。 王延龄捧起她的脸蛋,用拇指指腹轻轻拭去她的泪水,说:“这是为我而流的泪!为了我你竟然可以放弃为他报仇,我很知足。” 他低头亲了一下她的额头,然后突然就笑了:“你要对我有信心。我们王家和皇家、和其他世家联系密切、盘根错节,他想扳倒我,就相当于撼动整个大宋朝的根基。而他,除了有个驸马爷的身份外,支持拥护他的都是些中下层官员,这些散沙根本就抱不成团儿,也扛不住大风大浪。所以,你放心,我一定可以赢过他。” 艾怜直摇头:“不,我不要听你安慰我的话,我真的不报仇了,我说的是真的。” 王延龄把她的头贴在他的肩上,轻抚着她的头发,因她对他表现出来的紧张和爱意而高兴。 他嘴角上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我说的也是真的。如果不帮你报仇,不拔了你心头那根刺,你怎能安心地跟我过日子?答应我,扳倒了陈世美后,你还是要换个身份的,然后高高兴兴地嫁给我好吗?” 艾怜贴着他,聆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点了点头。 他是个绝对靠谱的男人,也有着绝对强大的实力,系统既然最终安排他与陈世美抗衡,那他应该可以战胜他。就算他以后有了败象,那她就直截了当地去刺杀陈世美。 等把她的情绪安抚的差不多了,王延龄松开了她,让她坐回到桌子对面,严肃地说:“你万不可贸然行事,一定要把你心里的打算如实地告诉我,有不妥之处我好为你参谋、修改。” 艾怜忙坐好,把自己的打算详细地说了一遍。 王延龄听完后,脸『色』有些阴沉:“大宋的律法,妻告夫,即使罪名成立,妻子也是属于忤逆,也要被判刑。你去开封府告状一事,不妥!还是我给他安个罪名,直接在朝堂上弹劾他更好。” 艾怜学着他的语气说:“不妥!全天下都知道你和他不对盘,给副宰相安个‘莫须有’的罪名哪有那么容易?现成的罪名为何不用?我去告状,引出他私德上的问题,然后你发动大臣们群起而攻之,再去收集他政治上的错处整治他,这才是最好的法子。” 见他要说话,艾怜急忙堵他的嘴:“我是被他抛弃的原配,我最有发言权,而且他喜欢我,我一定要在他背后狠狠地『插』上一刀子,让他知道被喜欢的人背叛的滋味。虐到他的心,这样,我才有报仇的感觉。” 王延龄心里酸溜溜地,冷笑道:“他喜欢你?你从哪儿看出来的?傻女人,在他心里你根本就不值什么。在西夏的盐州城,就连他的心腹和贴身侍从都被他想法子平安地带走了,唯独把你这个原配扔下来,你还不明白吗?你拿自己去报复他,真是可笑至极,你根本就虐不到他的心,但你绝对可以虐到我的心!” 艾怜咬着嘴唇不说话。 王延龄再接再厉地说:“你不但不能去告状,更不可以去接近他,他又不是傻子,对你和秦永的事根本就是心知肚明,他怎么能放心地让你靠近?不信任你又怎会去爱你?你听话,不愿意跟我回宰相府那就老老实实地待在这个小院儿里,我会派人日夜保护你的安全。” 他这是明显地不想让她靠近陈世美,不想让陈世美喜欢她。 但她必须要接近陈世美,这样一旦王延龄处于劣势,她在陈世美身边才好果断地了解他的『性』命,才好结束这一切。 看着一脸不痛快的王延龄,她心里琢磨着,用什么样的办法去说动一个爱吃醋的男人呢? 第199章 渣男的手段 王延龄并不是一个容易被左右的人, 好说歹说, 不管艾怜怎么保证一定会和陈世美保持距离、一定不会被占便宜, 他都不同意她再接近陈世美。 她说得口干舌燥, 可他就是不为所动,后来她脾气上来了, 冲他喊道:“王延龄, 你有什么权力干涉我们夫妻之间的事?” 这句话杀伤力很大,王延龄的脸『色』瞬间发白, 嘴唇气得直哆嗦,可偏偏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是呀,他有什么权力?他窥觐别人的妻子, 他妄图将她据为己有, 他名不正言不顺,他凭什么去干涉别人家的夫妻相处? 纵然和她肌肤相亲、纵然和她生死相依, 到底也不如她为心里的那个人报仇重要。 最后,他颓然地不再说话,也没了再继续同她待下去的兴致, 不等天黑就走了。 听着院子里大门开合的声音, 艾怜的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能对他说出像刀子一样扎心的话来,说明对他还是不够喜欢吧?他是别人的丈夫, 她从未把他当成自己的男人, 所以, 她不愿为他放弃自己的报仇的信念。 王延龄肯定要扳倒陈世美, 因为他同陈世美争权夺势的斗争势在必行,就算没有她艾怜,王延龄早晚有一天也会同陈世美兵戈相见,争个你死我活。而她,只不过是加速他们之间争斗的催化剂,但在他们争斗的过程中,她可以及时杀了陈世美以保证王延龄的安全,她可以发挥她的作用去虐陈世美的身心。 她一定要用自己的方式去报仇! 两日后,陈世美回了京城,艾怜去街上买菜时,听见大街小巷都在议论着驸马爷结束战争、与西夏议和立下大功凯旋而归的事。人们纷纷传诵着陈世美如何同西夏官员斗智斗勇,如何竭尽全力为大宋争取最大利益的事迹,把陈世美描述得简直是正义的化身、精忠报国的楷模,智慧超群的典范、坚韧磊落的奇男子。 哼,艾怜不屑极了,世人只知道陈世美的风光,却不知道他光环背后,是她和王延付出了巨大的牺牲换回来的。 又过了两日,艾怜正在房内绣着王延龄的那幅桃花兔子图,忽然听见了外面的敲门声。 她心里猜测着是陈世美,忙把手中的绣绷收在了柜中,然后去院门口问:“是谁?” 一道清悦的男声传来:“娘子,开门,为夫回来了。” 艾怜一阵冷笑,这人还真是脸皮厚,竟然还有脸自称“为夫”。她没好气地说:“我是寡『妇』,你到底是谁?” 门外陈世美的语气顿时不好了:“娘子,快开门,再啰嗦,我让侍卫把门踹开了。” 艾怜这个气,上前把门闩拿了下来,紧握在手里,后退两步,准备等他一进来就往他身上招呼两下子。 两扇大门从外面被推开,一大把五颜六『色』的鲜花迎面而来,鲜花后面的那张脸笑得很是温柔和煦,“娘子,我刚到野外现摘的,都是你喜欢的颜『色』,快『插』到水里去,不然要蔫了。” 一把鲜花就能抹平她的愤怒吗? 看着那张欠扁的脸,艾怜横眉立对,挥起门闩刚要打他,忽然又一声娇嫩的声音响起:“娘——” 艾怜的手停在了半空中,愣愣地看着自门外进来的冬妹。 “娘——”冬妹扑过来,一把搂住了艾怜的腰,把头埋进了她的怀里。 趁艾怜愣愣地不知所措时,陈世美趁机过来抽走了她手中的门闩,然后把那一大把鲜花塞到了她手里。 艾怜当着冬妹的面不好同陈世美吵架,不好把这把花扔到他脸上去,身子僵了僵,很快又软过来,没拿花的那只手搂住冬妹的肩头柔声说:“快进屋去,让娘好好看看你。” 娘两个相互依偎着进了屋,陈世美背着手闲适地跟在后面。 进了屋,艾怜把花随手放在床边的小方案上,然后拉着冬妹坐在床边,细细地打量她。 小丫头亭亭玉立,娇艳的脸蛋像是含苞的桃花,再长个两三年,绝对是个绝世的美女。 “冬妹,公主对你们好吗?瑛哥还好吗?” 冬妹的眼睛稍稍有些湿润,低下头不说话。 陈世美端坐在桌旁,忽然咳了一声:“娘子,我每日都告诫冬妹切不可忘了亲娘,她一心想着你,怎肯接近公主?公主对她自然也是亲近不起来。不过你放心,公主从不曾短了女儿的衣食,也从未疏于对她的教导,作为嫡母,公主还是很称职的。” 听了父亲的话后,冬妹轻声说:“娘,您放心,我很好,弟弟也很好,只是,他不记得你了。” 陈世美又接话道:“瑛哥只有忘了你,才能全心全意地把公主当做母亲,反过来,公主才会尽心尽力地去管教他、爱护他。我不许任何人在他面前提起你,就是在为儿子的前程着想,你一定要理解我的苦衷。” 这两个孩子虽然是她这个身体生的,她又带了半年多,但是长时间不在身边,感情什么的已经慢慢变淡了,既然孩子们在公主跟前没受什么苦,没被养废,那就说明公主这个后妈做得还不错,这已经是孩子们的幸运了,所以她并没为瑛哥不记得她而感到生气伤心。 一年多没见到冬妹,艾怜竟不知道同冬妹说些什么好,便问她:“你饿不饿,娘去给你做吃的。” 陈世美又抢着说话了:“你做那种小肉饼吧,再好的厨子也做不出你那种家常的味道来。我已经买好了肉和面,还有菜蔬、果子和甜酒,一会儿咱们一家三口和和美美地吃个团圆饭。” 一个两个的都想着吃肉饼!她吸引他们就是因为她是个出『色』的厨子吗? 艾怜因为王延龄不再理她,加上一直对陈世美有很大的怨气,于是突然就把火气都撒在他身上,没好气地把他怂了回去:“你特么给我闭嘴,我不是伺候你的老妈子,更不是你的奴隶,想要我时就花言巧语,算计我时就冷酷无情,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怕父亲生气对母亲不利,冬妹急忙拽了拽她的袖子,转移话题说:“娘,我也想吃肉饼,但现在还不饿,咱们先说说话吧,一会儿我帮您做饭。” 这孩子,还那么维护陈世美。 不想当着孩子的面和陈世美吵架,艾怜暂时忍住了怒意,拉着她的手,细细地问了她每日都学些什么、交了哪些朋友、遇见过哪些好玩的事情等等。 陈世美有愧于她,本来就已经做好了被她痛骂一顿让她出气的准备,但一是怕她骂过他之后还是不肯原谅他,二是怕她骂得太过分使他太难堪,于是临出门前灵机一动把冬妹带出来了,又领着孩子去野外采了一大把野花,用孩子做挡箭牌抵挡她的怒气,用鲜花讨好她消消她的火气。 趁她娘俩说话的时候,陈世美不见外地里间外间地翻找着,最后找出个窄口肚大的瓷瓶,亲自灌了水,放到桌上,然后拿出针线笸箩里的剪刀,招呼冬妹:“冬妹,你把花拿过来剪剪花枝,让你娘看一看你『插』花的手艺。” 冬妹听话地把花拿过去,摊在桌子上摆弄着。 陈世美坐在桌旁喊艾怜:“娘子,过来看看女儿的巧手,可像你不像?” 冬妹转过头,一脸期盼地看着她。 艾怜对任何人都可以狠下心肠,唯独对孩子,实在是无法拒绝她那乌溜溜的求关注求宠溺求母爱的眼睛,只得硬着头皮走过去坐在桌子的另一端,温柔地看着冬妹剪花枝。 很快,黄灿灿的野菊、蓝紫『色』的桔梗花、红『色』的秋海棠……错落有致地『插』了一瓶子,看着果然很美。 艾怜发自内心地夸了冬妹几句,见她的小脸上『露』出羞涩的笑容,然后像小狗一样和她挤在一张椅子上,如麻花一样在她身上蹭啊蹭啊地撒娇,便突然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感觉。 那一刻,她的母爱又复苏了。 她搂着冬妹,怎么看都看不够。真是奇怪,冬妹长得很像陈世美,但她对冬妹的这副长相却讨厌不起来,她可比他爹招人喜欢多了。 见艾怜身上洋溢着母爱的光辉,眼里全都是孩子,一个眼风都不肯给他,陈世美便有些吃味,于是吩咐冬妹去厨房烧些水来煮茶。 艾怜气极了,问他:“孩子这么小,又娇滴滴的像花朵一样,你怎么忍心,手磨粗了怎么办?烧到她怎么办?想吃茶你自己不会动手吗?” 冬妹忙说:“娘,我还记得怎么烧火,您放心,我比爹爹会做这些家务。女儿一直想孝敬爹和娘,一直找不到机会,现在我就去烧水煮茶,您和爹爹坐在这儿等着。” 冬妹出去后,艾怜看着陈世美一阵阵冷笑。 陈世美顶着她的眼刀子面不改『色』地问她:“娘子,你为何这么一眼不眨地看着为夫?久别重逢,娘子可是激动得很?” 艾怜恶狠狠地说:“我在看从你身上的哪处地方下刀子合适!你个渣人!竟还有脸来见我!” 第200章 君子如玉 陈世美并没有因她不敬的话而生气, 神情仍旧从容轩然, 看了她一阵, 方叹了口气, 娓娓说道:“娘子,我的确是有愧于你。可是,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 大丈夫肩上背负的除了亲情外,还有责任和道义, 君子更当有‘家天下’的情怀。岳父一直教导我‘国为重,家为轻’,为了实现他老人家‘治国要外修和睦, 内图富强’的遗志, 我倡导革新,主张议和。我不仅是你的丈夫, 更是一国之相,肩负着议和的使命,在当时那种险恶的环境下, 在国家大义和你之间, 我只能选择前者。这对你非常不公平,但是,议和一事, 终止了宋夏之间的战争, 使两国的百姓安居乐业, 使我大宋能够安心发展生产, 因此,我虽愧疚于你却并不后悔利用了你。” 艾怜很是光火。 陈世美对待发妻的行径罄竹难书、天地不容,在现实世界中这可是人尽皆知的,就他那卑劣的人品,她可不信他是个以国家民族利益为重的人。 死渣人,利用了她抛弃了她,还把理由说得那么冠冕堂皇振振有词的。他那张嘴可真是厉害,她若是追究他,反倒显得她不识大体、不爱国家不讲道义了。 陈世美看着她那愠怒的脸,继续解释道:“娘子,其实利用你和王延龄来掩护我离开盐州城一事,是经过我深思熟虑的。我从不做无把握的事,王延龄为人虽倨傲,但心胸广阔,功夫极好,既有担当,又有手段,以我对他的了解,我算准了他一定会把你平安地带回大宋,因此才设计了那么一个掉包计。怎样,我计划得没错吧?你如今平平安安的分毫未损,这说明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我不是抛下你们不管,而是宥州之行,也是凶险万分,一路上有太多的变数,你是我妻子,王延龄是宰相,我们分开而行,如果一方遇到不测,另一方总还有机会回到大宋,这样我们的孩子不至于成为父母双亡的孤儿,大宋也不至于同时牺牲掉两位宰相。” 艾怜看着陈世美淡然若水的面容,一时判断不出他话里的真假。他到底是巧舌如簧、投机钻营的小人,还是真从大局出发、公而忘私的君子? 哼!不管是君子还是小人,反正他对原配妻子绝对是薄情寡义的。 艾怜冷笑,是啊,他眼里的王延龄“功夫极好,既有担当,又有手段”,因此,王延龄已经成功地得到了他的发妻,得到了她的人,得到了她的认可和喜欢。这就是他所说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死渣陈,被绿了还不自觉。 真是痛快! 艾怜心里有种报复了他的快`感,嘴角一笑,讥讽道:“你对我们可真是放心呀,我和王延龄孤男寡女的日夜相对,你就不怕一路上我和他发生些什么?” 陈世美脸一僵,眸光深邃地细细打量了她一番,见她此时穿着一身绛红的布衣,头上无任何饰品,脸上也未施粉黛,虽然看上去还是很标致,但离国『色』天香可差得远了。 王延龄风流倜傥,后宅里美女如云,他家老夫人五十寿辰时,寿宴上出来招待高官显贵的婢女,个个年轻貌美,娇艳欲滴。他每日被府里各种类型的美女环绕,据说早养成了对女人很是挑剔的口味。虽然在各种宴会上,他被很多夫人小姐趋之若鹜地追逐爱慕着,但迄今为止与他有关的风流韵事没有一件能够被得以证实。 所以陈世美设计这个掉包计时,就是依仗着王延龄心高气傲不会轻易被女`『色』所『惑』,以及他君子坦『荡』『荡』的可信的人品,因此才敢放心把自己的老婆交到他手。 他眼睛微眯,看着她无聊地从花瓶里抽`出一枝花,拿到鼻端嗅着。这举动又诱人又轻佻。 王延龄的品行肯定是没问题,有问题的面前这该死的女人,她举止轻浮,惯会勾三搭四,不论三教九流,只要是长得好看些的男人,她那双眼睛就不老实。王延龄相貌那样出众,她那心里一定是起过龌蹉的念头。 这么一想,陈世美心里有些不悦,便打击她:“王延龄能看上你吗?一大把年纪了,再过两年女儿都出嫁的人了,又老又丑,人又傻,脾气又暴躁,也就是我念在老夫老妻的份上将就你。” 艾怜气结,想都没想就把手里的花扔到了他脸上。 陈世美及时出手接住了花,又重新『插』`回到花瓶里原来的位置上。 艾怜的心里泛起了微微的苦涩,她竟然已经那么老了吗?不知道这里和现实世界的时间是怎么个转换法,如果将来她回到现实世界,她的身体还在吗?那个世界还是她离开时的样子吗? 这么一想,她心底便升起一阵恐慌来,万一那个世界变了,万一爸爸妈妈不在了,万一她的那个身体不存在了,万一她在那个世界成为孤魂野鬼或是再上一具陌生的身体呢? 细思极恐。 见她脸『色』煞白,连手都有些发抖,陈世美心一沉,阴鹜地问她:“王延龄他,欺负你了吗?” 根本就没理会他的问话,艾怜想起亭亭玉立含苞待放的冬妹,怎么也不敢想象自己就要做丈母娘了,她都没怎么好好地享受青春年华,怎么就能变老呢? 她惊恐地问陈世美:“我真的又老又丑吗?不要让冬妹嫁得那么早好不好?我不要做丈母娘,我不要做外婆!” 见她如此反应,陈世美放了心,若是与别人做了苟且之事,被丈夫如此质问,哪有不心虚的?她哪里还顾得上考虑美丑问题? 陈世美心里笃定他们没事,但又不想安抚她让她太过得意,便故意犹豫了一下,慢条斯理地说:“也不是很丑,毕竟还不到三十岁,你与同龄人相比,还算是姿『色』尚存。至于冬妹么,我忙于政务没什么时间关爱她,公主的心思全在瑛哥身上,她没人疼没人爱的,想来还是愿意早些出嫁好有夫家疼着。” 艾怜忿忿地指责说:“你这做父亲的都没时间关爱她,还能指望别人吗?女孩子只有在娘家时还能享受些宠爱,等嫁了人,一大家子的老小,婆婆小姑和妯娌,没完没了的家务事,想想头就疼。若摊上你这么个薄情寡义的不省心的丈夫,冬妹还有活头吗?” 陈世美面『露』不悦,不客气地说:“你怎又拿我说事?我抛弃你娶了公主,是我不对,我已经在尽力弥补了。难道做错了一件事,就一辈子都是错吗?冬妹若是有亲娘在身边疼爱着,我何至于打算让她过早出嫁?若真舍不得她,你就应该安安分分地待在我身边看着她一天天地成长,而不是东跑西颠地满世界野去!” 一件事?哼,他还真敢说,他都做多少对不起她的事了? 说她野,她承认,她又不是他的什么人,她就愿意野,就愿意浪,他能怎么地她吧? 她不屑地看着他。 陈世美被她这么看着,心里很不舒服,也不想再废话了,便直接把他的决定告诉了她:“你才是个不省心的,既受不得委屈,又不肯受约束,我也舍不得你一天到晚地被公主教训,所以就不接你进驸马府了。我在附近的怀义坊里置下了一处宅子,虽然不大,但是幽静雅致,你就住在那里吧。我已同公主讲好条件,每月去你那里住三晚,她答应不找你麻烦。吃过晚饭后,你收拾收拾,这就随我过去。” 为了能接近陈世美,艾怜早已经做好了去驸马府忍辱负重的准备,既然他能如此为她着想,不用接触到公主,当然对她来说是最好不过了。 她心里虽然满意,面上却装得很不高兴:“一个月就三晚吗?那我同守活寡有什么区别?还公主呢,一点都不大度。” 听了这醋味十足的酸话,陈世美的心情愉悦起来,他起身走到艾怜的椅子后面,俯下身亲了亲她的头顶,低声道:“娘子放心,我疼你的心比公主只多不少,我虽大部分时间在驸马府,可我保证我尽量少同她欢爱,把好东西都留给你。” 谁稀罕你的好东西?艾怜一阵鸡皮疙瘩暴起,吓得急忙从椅子上跳起:“我去看看冬妹,千万别把厨房点着了。” 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身影,陈世美一脸不解地随后也跟了出去。 不想再同他单独相处,所以艾怜拉着冬妹一起动手准备晚饭。 陈世美觉得自己一人呆着没趣,便赖在厨房里不出去。他坐在门槛上,斜靠着斑驳掉皮的门框,手中拿着茶杯,一边看着她们娘俩儿忙活,一边悠然自得地喝着茶水。 夕阳的光从他背后照进来,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金『色』,照『射』`进厨房的光线里能看出细小的灰尘在上下翻舞。他眼神温润,眉宇清雅,绣着祥纹的淡青『色』锦袍的下摆拖曳在地,旁边的小凳上搁着茶壶,即使在这样灰呛呛油腻腻的厨房里喝茶,他也显得从容自在,身上散发着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坦然自信的气度。 艾怜不得不承认他的相貌生得真是好看,他和王延龄是两种类型的美。王延龄是那种让人惊艳、不敢接近的雍容华贵的孤傲美,而他,温润如玉、谦谦君子,让人觉得随和无害,实则他的俊美具有更大的欺骗『性』。 冬妹洗菜时,宽大的袖子松了,袖角落在水,她轻“呀”了一声,走到陈世美面前,撒娇地把手臂伸向他。 他放下茶杯,给女儿卷着袖子,嘴里夸她道:“真是个懂事的姑娘,厨房里的活儿竟然都会做,以前爹爹不在你们身边时,你一定没少帮着你娘做事。好孩子,等回府后,爹爹偷偷给你个田庄子,你莫要说出去。” 我去!这么大手笔! 陈世美竟然这么有钱?随手就给孩子一个田庄子? 艾怜看着他,思忖着他的钱财是否是贪`污受`贿所得,琢磨着怎样才能抓住他的把柄。 第201章 拈花惹草 吃过晚饭, 陈世美催促艾怜快些收拾东西。 艾怜反倒犹豫起来, 如果她真的去了陈世美置下的那个宅子里, 她就彻底失去了自由, 下人们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说不定其中就有公主的眼线。虽然公主答应陈世美不来找她麻烦, 但她可以捏造“莫须有”的罪名来陷害她, 或是趁陈世美不在京城时来跟她算总账。一旦她进了那个精致的牢笼,就是“人为刀殂我为鱼肉”, 遇到危险时就是想逃跑都难,更重要的是,她无法再接触到王延龄。 虽然王延龄不是她的男人, 但却是这个世界上最爱她的人, 为了一个渣男,去伤害最爱自己的人, 值得吗? 如果跟陈世美走,受他供养,就坐实了自己为妾的事实, 若是再去告他, 在世人眼里她就是不知满足贪得无厌了,那样她就不会得到舆论的同情,反而会被人们唾弃和厌恶。况且陈世美一个月才去那个宅子三晚, 显而易见那三晚对他来说就是为了解决生理需要, 一般来说男人对于已经到手的女人, 哪里还有耐心去谈感情? 所以, 怎么想,都不能跟他走。 女人不论什么时候都要自立自强,王延龄那么喜欢她,她都没打算跟着他,凭什么要委委屈屈地跟着那个渣人? “娘子,你能否快些?我明日四更还要上早朝,朝服都在府里,把你送到怀义坊后,我和冬妹要早些回府。”见艾怜在桌旁干坐不动,陈世美便又催了一遍,“不想收拾那就什么都不要带了,缺什么我都买给你,娘子,咱们现在就动身吧。” 对于男人来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婢,婢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一旦她进了那个宅子,就是他的囊中物,就怕他不再珍惜她。必须吊着他,让他有种危机感,这样他才能总是惦记着她。 打定了主意后,艾怜嗅了一下瓷瓶里的花,慢吞吞地说:“我想好了,哪儿也不去,就留在这里。” 陈世美闻言,脸『色』突然就变了,刚刚还春风和煦,转眼间就满是阴霾。冬妹也惊讶地问:“娘?” 看着在坐在桌旁稳如泰山的艾怜,陈世美心里突突冒火,他忍了又忍,命令冬妹道:“冬妹,你先出去。” 冬妹不敢违命,担心地看了眼艾怜,眼圈有些发红地出去了。 陈世美的两道剑眉紧拢着,眼眸里是掩藏不住的怒意:“你这是何故?” 艾怜顶着他的目光,不慌不忙地答道:“你也知道,我家的祖训是‘女子不得与人为妾,男子不得与人为奴’。连你这个女婿都知道要实现我爹的遗志,我身为女儿,更当谨遵家训。” 陈世美冷哼了一声,讥讽道:“你爹也说过做人要‘言而有信’,这个家训你为何就不遵守?在延州时就已经说好了要安安分分地做我的侧室夫人,为何现在又反复无常,出尔反尔?” 艾怜想不出辩驳他的话,便顶嘴:“你身为我爹的弟子,不也没做到言而有信吗?我跟你半斤对八两,谁也别说谁。” 陈世美呵呵地冷笑了几声,咬着牙说:“你这个虚伪善变任『性』自私的女人,依仗着我的喜欢就肆意地为所欲为,你可知道,倘若有一天我真的厌倦了你,你是个什么下场?” 这番威胁的话让艾怜心里打了个冷颤,看样子他是真怒了,她脑子里快速运转着,想着平息他怒火的办法。 见她不出声,双眼放空,陈世美断定她心里一定在打着鬼主意,这女人现在『奸』猾得像只泥鳅,同她一起长大,竟然被骗了十多年,他当初怎么就一心认为她端庄贤淑柔顺贞静? 陈世美也不着急走了,既然她不肯跟着他,那他也就不客气了,好好地同她算算这两个月的账。 他不紧不慢地踱到桌边,把袍子后摆一撩,端坐在椅子上,隔着桌子阴测测地问她:“你这是打定主意又要与我分道扬镳了?上次是秦永,这次是谁?姜怡天吗?” 艾怜不满地说:“关姜怡天什么事?你不要『乱』猜疑好不好?” 陈世美的声音不急不缓:“你在清平关无声无息地跟着姜怡天跑了,最初的两三天王延龄疯了一样给西北各处的心腹发密信寻你,后来收到姜怡天的信后才消停下来。一路上你和姜怡天的诸多暧昧,我也就不提了,这处房子不就是他替你租下来的吗?知道你是我的女人还频繁地来这里见你,他不懂得避嫌,难道你也没这个意识吗?你个水『性』杨花、到处拈花惹草的女人!”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艾怜小心翼翼地问,既然他消息这么灵通,会不会已经知道了她和王延龄之间的『奸』`情? 陈世美的语气冷而坚硬,一字一顿地说:“我人虽在西夏,耳报神却遍及全国各地。每隔半个月,丁奎一都会向我汇报一次你的行踪活动。说,你是如何同姜怡天勾搭上的?” 只拷问她和姜怡天的关系,不过问她和王延龄的事,这是不是说明王延龄做事谨慎,他的探子没有发觉?只要没发现她和王延龄的事,其余的她才不怕他追究呢。 只是这种时候千万不能激怒他,万一他强行把她弄走,她就被动了。 艾怜马上换上了笑脸,起身绕过桌子,硬是和他挤在了一张椅子上,搂着他的腰撒娇说:“官人,说到这事呀,其实你还要感谢姜怡天呢……” 她把她当初领着俩孩子进京路上快要饿死时,多亏姜怡天相救,她这才有了钱能租房子又做起炊饼生意养活孩子们的事细细地向他描述了一番。 “姜怡天可是我们母子三人的救命恩人,你日后一定要去谢谢人家才对,我说的这些可都是实话,不信你去问冬妹。在清平关时,王延龄始终没有派人送我回京城,我又不好随他去延州,当时多亏遇到了姜怡天这个故人,我怕王延龄阻挠我回京城,才偷偷地混进姜怡天的队伍,后来被他发现了,我便说出我的身份,他既不敢得罪王延龄,又不敢让我出事,便一面写信给王延龄告知我的下落,一面继续带我回京城,到了京城也不敢贸然把我送到驸马府,便租了这个房子暂时给我栖身。” 看着陈世美还是没有缓和迹象的冰冷的脸『色』,艾怜伸手捧住他的脸,让他面对着自己:“官人,我真的没有勾引他,你要相信我。一路上,我是穿着士兵服的,他知道我是你的女人,当然会对我进行特殊照顾,不然怎么向你交代?是谁在背后『乱』嚼耳根子,怎么就看出我和他诸多暧昧了?这房子是他出面租下的不假,难道他让我一个女人抛头『露』面去找房子吗?官人,你放心吧,房租是我付的,用的是你给我的金叶子,我才不要你欠别人的银钱、被别人抓你受贿的把柄。还有,他怕我一个女人出事,当然就隔三差五地过来看看。” 陈世美的拨开她的手,冷冷地哼道:“他一个外人都怕你出事,难道我就不怕吗?这次我信你了,少说废话,这就跟我走。” 他起身拉起艾怜,拖拽着朝门口走去,打开门,对门外站着的冬妹说:“告诉老林,让他把马车叫到门口。” 艾怜急了,一只手紧紧地扳着门框,喊道:“冬妹,先别去!” 她苦苦央求道:“官人,官人你听我说,我被公主吓怕了,我真的不能跟你去。万一她哪天真的把我杀了,她是公主,你能把她怎样?还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继续跟她过日子,任由我成个孤魂野鬼?” 趁着陈世美顿了一下,艾怜继续劝说:“不管侧室还是外宅,公主都有权处置我,反正你每月来见我三次,哪里不能见?我就待在这里,吃穿用度都靠我自己挣,只要我不依靠你不用你的钱,我就永远都是自由的,即使是下堂妻,我也要活得有尊严。她挤占了我正妻的位置,若还害我『性』命,我死之后,也好光明正大地向阎王爷告状去。” 陈世美沉思了一会儿,松开了她的手臂,沉声地说:“我一而再、再而三地给你机会,可你就是不要。我陈世美也是有底限的,绝不会再三姑息你。你今日若是不跟我走,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艾怜心里“咯噔”一声,惊慌地问:“你不想再理我了吗?我只说不去你的那个宅子,没说你不能来这里呀,官人,你别『逼』我好不好?若是你的头上也悬着一把刀,你就会想尽一切办法去趋吉避凶的。官人?” 她上前一步,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呜呜地哭了起来。 冬妹一直从敞开的窗子,偷听着爹娘断断续续的谈话,此时也怕娘被公主害了,便跟着哭求道:“爹爹,我不想娘死,就让娘留在这里吧?” 陈世美拉下她环着他脖子的手,居高临下,威严地说:“若是今日你不同我走,以后我绝不会再提收你之事,这样,你也就只能靠着我对你的感情来维系我们的关系,若是哪一日我厌烦了你,你将会一无所有,孤苦凄凉。你可想好了?” 第202章 流氓宰相 哼, 威胁她吗?她才不怕。 就算她四五十岁了, 只要她肯, 她也有把握再找个有魅力的没老婆的老大叔, 她才不会孤苦凄凉。再说,她又不打算在这里待一辈子, 在他厌弃她之前, 她一定要先把他给踹了。 她挖苦道:“我想好了。驸马爷,你要相信你自己, 你可是个重情重义的君子,你怎么能抛下你两个孩子的母亲呢?你别忘了,最不济我还是你的嫂子呢, 就算你的嫂子不肯给你做妾, 你夺了她的孩子,是不是也应该善待她呀?” 陈世美的眼角挑了一下, 阴鹜地看着她:“我现在已经开始厌弃你了。” 都说了不要惹怒他,怎么又忘了?只顾图口舌之快,到头来自讨苦吃。艾怜恨自己恨得直咬牙, 她转头对冬妹说:“你先去远处些, 我有事要对你爹爹说。” 冬妹忐忑不安地走出十来步远,然后可怜巴巴地看着爹娘。 确保冬妹听不到他们的谈话,艾怜凑到陈世美的耳边, 低语道:“官人, 让我做你嫂子吧, 你不觉得偷`情很刺激吗?等我玩腻了, 再跟你回去好不好?” 陈世美一听,眼角更加剧烈地跳了几下,像看怪物一样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艾怜把手轻轻放在他的心口处摩挲着,媚眼如丝,冲着他吐气如兰地诱`『惑』着:“老夫老妻的,都没了心动和冲动的感觉。官人,夫妻之间适时地改变一下身份,可以调剂生活,增进感情,你依了我吧,好吗?等我们俩玩够了,我保证死心塌地地跟着你,一切都步入正轨,再不会胡闹。” “你这女人真是……”陈世美简直不知如何形容她为好。 只要他没第一时间骂她不要脸,没打她耳光,就说明有戏。 艾怜把芊芊细指移到他的嘴上,描摹着他的唇形,嗲嗲地继续蛊『惑』道:“官人,我们还可以玩别的,比如你是老爷,我是丫头,或者你是少爷我是小厮,当然你要愿意的话,你也可以选择做个奴隶,那我就是女王……” 陈世美一把捂住了她的嘴,白皙的俊脸上透出两抹可疑的红来,恨恨地低语道:“该死的,你快给我闭嘴,这么大逆不道的话你都敢说,你还想不想活了?” 在现实世界中,她有时会和高进玩这种角『色』扮演的游戏,高进最喜欢看她穿女仆装,她则喜欢看高进带着大大的兔耳朵和『毛』茸茸的兔尾巴的样子,反正陈世美和高进长得一样,她是不会觉得难为情的。 脑补了一下陈世美带着兔耳朵和兔尾巴的样子,艾怜忽然有种很兴奋的感觉。 她伸出舌尖『舔』了一下陈世美的手心,感觉到他的手掌松开一些时,便学了声猫叫:“喵!” 陈世美如同被雷电击中一样,傻傻地看着她。 艾怜轻轻掰开他的手指,又凑近他耳语:“官人,我们都做了十年的夫妻了,如果每日都相敬如宾,举案齐眉,那多没趣啊,我们只是换个相处的方式,你好歹也试一试嘛。你下次来时,事先派人给我个信儿,我准备准备,一定让你不虚此行。” 陈世美是一个古人,自小受封建正统的儒家教育,做事严谨,中规中矩,温尔文雅、谦谦有礼,但这些都只是表面上的。他能抛妻弃子、遗弃爹娘、骗娶公主,取悦君王,大胆革新,冒险议和,从这些事上能看出他骨子里是不安分的,他不甘平庸,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通晓机谋权断,能够随机应变,具有很强的创新精神,因此他对新事物的接受能力一定很强,不会因循守旧。 艾怜想用这种方式保持他对她的兴趣,同时避免自己被他关进金丝笼子里。 陈世美的眼中晦暗不明,但心里对她的话却很是动心,一直以来他最大的兴趣是权势,美『色』只不过是附带的,有了就是锦上添花,没有也无所谓。目前他所经历的女人只有潘氏和公主两个,公主现在虽温柔多了,但她高贵的身份在那摆着,对公主他心里始终有种不舒服的感觉。潘氏是他的原配正妻,抛去青梅竹马和为他孕育子女的感情不说,单是两人相处时自然而然的身心放松,肆无忌惮地嬉笑怒骂,就让他觉得与她在一起时更为舒坦。她的再次出现,使他古井无澜的感情生活多了几道涟漪。 有了滔天的权势后,他又想填补情感上的空虚。 潘氏的狡诈善变,大胆妄为,不尊世俗、没有『操』守,这些坏女人才有的恶劣品行使他常常恼火却并不讨厌,明知她不是个忠贞的女人还对她欲罢不能,既想让她安分守己地守着他,又对她的玩世不恭深深着『迷』。 她的提议激起了他的兴趣,身为男人竟然从不知道夫妻之间还可以这样玩闹,而作为女人,她果然是惊世骇俗。 在男女□□上,由于公主看管得严,他从来没有侍妾没有通房没有美婢,现在突然很想体验一下她说的那种事情,很想尝尝放纵的滋味。 他微蹙眉头,瞟了一眼远处的女儿,怕纯洁的女儿被她轻佻的行为带坏,便抓着她的手臂转了一个方向,使她背对着女儿,这样他们的小动作就不会被孩子看到。 他捏住她的下巴,低声警告:“女儿还看着呢,你给我收敛些。这次就放过你,我若是觉得不好玩儿,随时都可以把你强行带走。别再想着跑,周围到处是我的暗卫。” 艾怜急忙点头:“我知道,官人,玩够了就收手,一定不反悔。” “你个骗子,你反悔的事情做得还少吗?”他狠狠地捏着她的下巴,见她疼得龇牙咧嘴,才觉得心情舒畅了些。 他松开她,命令道:“先玩‘我是老爷你是丫头’的试试,说,现在你要怎么取悦我?” 这死渣陈,对这种不正经的事上手倒是挺快的。 艾怜故作可怜地说:“爷儿,您把奴婢弄痛了,求您放过奴婢吧。”那可怜的小眼神,就好像她真是个任他欺`凌、任他胡作非为的婢女。 可真是个天生的狐媚子啊! 陈世美被她勾得心里痒痒,越发想尝试一番,只是今日带着女儿出来,实在是不方便,他强压住心底的蠢蠢欲动,遗憾地放开她,说:“跟女儿道个别吧,你若听话,我就带她多来几次。” 终于又把他给摆平了,艾怜长舒了口气,招手让冬妹过来,又拉着她的手说了很多嘱咐的话,这才依依不舍地把她送到院门口。 看着马车渐渐地消失在巷子尽头后,艾怜警惕地四处扫描着,找寻了半天都没看出陈世美的暗卫隐藏在何处。 不知道王延龄还来不来,他的功夫高,如果来了,应该能感知到陈世美的暗卫吧。 三天后,驸马府,书房里。 王延龄背着手欣赏着书案后面墙上的书法,那是陈世美手书的诸葛亮的《诫子书》,字体端正敦厚,磅礴稳健。 王延龄话里带着讥诮说:“诸葛亮乃贤能丞相的典范,忠贞不渝的楷模,修身立德的榜样,足智多谋的化身。陈大人以诸葛前辈为榜样,为国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励精图治、革新进取,深得圣心和民心,将来一定会同诸葛丞相一样青史留名。” 陈世美淡然一笑:“王大人想多了,我时常在这里考较孩子功课,写这《诫子书》,无非是因其开家教训导之先声,为处世治国之根本,对孩子有教育意义才挂在这里的。” 王延龄碰了个软钉子,本想回他一句“是以圣人行不言之教”,借表达言传身教的重要『性』来讽刺他的虚伪有可能被他的儿子学到,忽然想起他儿子是艾怜生的,他怎能这么恶毒地殃及到她的儿子呢?还有他和他的原配那样那样,他的人品似乎比他更加卑劣,便悻悻地闭了嘴。 见王延龄意兴索然,竟然没有再出声打击他,陈世美便有些得意。 王延龄虽然一向毒舌,但他陈世美手段更高,往往以不变应万变、以坦然对挑衅,让他的铁拳打在棉花上,让他满腔热情洋溢的想法不能充分地表达出来。 虽然王延龄的城府深沉似海,但他的嘴上功夫却不如他,因此每次见面和他斗智斗勇是很有意思的事,尤其是看到他如同挫败的花公鸡一样耷拉脑袋,他就觉得心里十分地愉悦,所以,陈世美今天同样不打算放过他。 他拉着他一同欣赏着自己的收藏,不论是字画、还是篆刻、还是古玩,他虽不如王延龄有眼光有见地,但他脸皮厚,就算自己在某些方面无知也故意强词夺理、胡『乱』品鉴。王延龄在才学方面是真正的洁癖,容忍不了他对艺术的流氓式的鉴赏和糟蹋,便批评痛骂他的同时给他上鉴赏课。 跟着王延龄学了很多品鉴艺术品的知识,陈世美暗暗打算明后天就现学现卖,找个机会同圣上一起切磋一下宫里的艺术品。 愉快的时光飞逝,很快,侍从过来禀报晚宴已经备好,请二位宰相前去花厅。 公主和王夫人,还有两家的孩子们早已等候多时,见他们进来,都起身行礼问候。 宾主落座后,陈世美举着酒盏道:“王大人,西夏之行,若非大人依我之计舍身相救,陈某可能会沦为人质或是命丧黄泉,大恩不言谢,世美饮了此杯,以此为敬!”说完,掩袖仰脖干了盏中美酒。 与此同时,公主端着酒盏浅笑着对王夫人示意,然后陪饮了这盏酒。 见此,王延龄和王夫人也急忙回礼。 待侍女再次斟满酒后,公主端着酒盏,微笑着说:“王卿家,国难当头,你自请驻边,经营西北,积极御敌,有你这样文治武功的能相,乃我大宋之幸也。险境之下,为实现议和,又不顾安危掩护驸马,这一盏酒,是我作为妻子感谢您对驸马的救命之恩而敬你的,请你勿要推辞。” 王延龄一听,急忙从榻上跪起,双手拿着酒盏,恭恭敬敬地说道:“臣谢过公主的厚爱,驸马爷为江山社稷不畏艰险不计个人得失,我等自当全力配合以效国家。臣谢公主敬酒!” 喝完了这盏酒后,陈世美温润地说道:“今日请王大人一家前来,一是感谢大人您的相救之恩。二是你我同朝为相,世美早有与大人交好之心。三是您风华绝代,文采卓绝,犬子与小女仰慕大人已久,借此机会,让孩子们见识见识您的风姿。四是孩子们大了,彼此该多熟悉些,将来也好玩到一处去。” 说完,他命令冬妹道:“冬雪,王大人乃是为父的恩人,你与常瑛去敬大人和夫人一盏酒。” 冬妹欠身说了声“是。” 她和瑛哥一起来到王延龄面前,对他和王夫人行过礼后,亲自执起银酒壶,给他们斟酒。 王延龄看着两个孩子白嫩的小脸,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古怪的感觉。 冬妹身形娇小,当她上前来斟酒时,他垂下视线,清楚地看到了她乌黑的头发、饱满的额头,以及细嫩的脖颈,这女孩儿虽然长得像陈世美,但也有三分神似艾怜,她此刻很像她装模作样时的娴静样子。 十年前她嫁给陈世美时,也是这样的纯洁美好吧? 错过了艾怜的青春年少,又不知能否把握住她的未来,这让王延龄很是失落,同时心中满是对陈世美深深的妒忌。 两个孩子看上去很是彬彬有礼,礼仪上挑不出任何瑕疵,看得出来是公主教导的功劳,不知他们的『性』格里可还保留有艾怜离经叛道的影子? 第203章 无耻之徒 由于有夫人和孩子们在场, 王延龄收敛了他一贯狂傲的做派, 陈世美也不再同他顶牛, 他们俩心平气和地聊着一些无外乎民生、养生、过日子之类的话题, 好使身边的两位夫人也能参与到谈话中来。 堂上的气氛温馨愉快,陈世美和公主之间的互动显得温情脉脉、恩爱和谐, 旁边的两个孩子看上去孝顺恭敬、脸上也都呈现出恬静又幸福的样子。 这一家四口, 可真是其乐融融,尽享天伦。 他们此时怕是没人想到那个简陋的宅子里孤零零的艾怜吧?她的丈夫、她的孩子们, 都被另一个女人名正言顺地霸占着,如果换成其他女人,怕是也很难咽下这口气, 只不过大多数的女人选择隐忍, 而她,选择报复。 王延龄想起了在西夏遇到黑风暴时, 他在马车里偷听洞底陈世美和艾怜的对话,当时他们俩既剑拔弩张,又互相猜忌, 同时还互相撩拨, 那种状态下的陈世美无赖十足,那才是他真正的本『性』。女人是脆弱的,跟这样的人做夫妻, 不想被他生吞活剥了就只能变得和他一样虚伪狡猾。 对面一脸温润和煦的陈世美, 怎么看都觉得碍眼, 王延龄实在不想再面对他那张讨厌的文痞嘴脸, 便把一双美目转向了公主。可是当公主无意间看了他一眼时,他忽然想起圣上曾经打算把公主嫁给他来着,这么微笑地面对公主实在是容易引起误会。 他马上调整了一下坐姿的角度,把身体稍稍转向对面两个孩子的方向。男孩分明就是陈世美的翻版,也不讨喜,那女孩儿倒好些,只是他长时间地朝着一个未出阁的小女孩儿看,好像也不太成体统。 唉,王延龄别别扭扭地又调整回了原来的角度,再次把身体朝向令人生厌的陈世美。 那个神似艾怜的小女孩儿,激起了王延龄对艾怜的无比思念。可是他又不能去她那儿,现在那处宅子周围有陈世美的人时刻盯着,他根本找不到机会接近。 虽然不清楚陈世美因何不带走她,但他心里很是高兴,他认定她是因为舍不得他伤心才执意留在原处的。 好些天得不到艾怜的消息让他如坐针毡,虽身在华堂上和陈世美觥筹交错说着满嘴虚伪的客套话,但他心里想的全是她,一直琢磨着怎样能和她取得联系。 艾怜这阵子一直忧心忡忡,陈世美并没有像她想象的那样急不可耐,七八天过去了,他一点消息都没有,不知是公主对他看管得严格,还是他在惩罚她的不听安排。 没权没势没钱没人,这就是艾怜此刻的真实写照。想当初她信誓旦旦地认为自己一定可以虐到陈世美,现在看来,仍旧是陈世美在虐她。 她可真是可笑,蚂蚁撼树,不自量力,复仇的这条路不知怎样走下去才好。 民以食为天,吃饭穿衣对活人来说远比复仇更加重要。她把这段时间做的绣品送到绣坊卖掉,领了工钱后又接了一些活儿,把图样和底布装在包袱里裹好。出了绣坊后,见秋高气爽天气正好,于是决定逛一圈儿换换心情再回去。 正当她在街边走走停停时,忽然从斜刺里过来一人,拦下她说:“真是巧了,这不是夫人吗?您这是要去哪儿呀?” 艾怜扭头一见,是陈世美手下的那个既粗鲁又好『色』的大胖子,便沉下了脸。 丁胖子一看她这脸『色』,就知道她还在气头上,便作揖道歉:“在西夏时,属下冒犯夫人是迫不得已,实是因为驸马爷吩咐属下做事一定要像,万不能被西夏人看出端倪,这才力气大了些,与夫人拉扯时,撕坏了夫人的衣裳,伤了夫人的皮肉,让夫人受苦了。” 这话说的,前两句还有些人样,后几句明显是毁人清白的调戏之言。 他是陈世美的心腹走狗,艾怜当然不能轻易得罪,便装作大度地说:“都是为了使议和大事能够顺利地进行下去,我们都是大宋子民,为国家做出些牺牲是应该的,我不觉得委屈,况且你是奉命行事,我不怪你。” “谢夫人不罪之恩。”面上虽说得恭敬,他那一双眼睛却不住地往她身上『乱』瞄。 艾怜是个聪明人,见他这个光景,如何不猜出个八`九分来,她还想从他嘴里套出些陈世美的隐私呢,便向他假意含笑道:“你可是驸马爷身边最得力的人,常听驸马爷提起你,说你办事能力强,是个可信之人,只是以前碍于男女有别,一直未有机会与你深交,既然今日这么有缘在街头遇到了,还烦请你回驸马府后,时刻想着在驸马爷面前提着我些。” 丁大官人听出了艾怜受到陈世美冷落的怨意,便对她皮笑肉不笑地呵呵了两声。 眼下秋老虎正盛,正午的阳光火辣辣地晒着,丁大官人很快就汗流浃背了,油光锃亮的白胖脸上显得更加肥腻,他眯缝的小眼睛里此时已完全没有了刚才那种属下对主子女人的恭敬之意,看她的眼神是肆无忌惮的『色』相,就好像他已经透过她那薄薄的衣服看光了她一样。 艾怜不怕他看,站在原地,既没有出声,也没有要走的意思,而是以同样肆意的目光打量着他。 这女人够『骚』,胆子够大! 丁大官人从袖筒里掏出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汗,别有用心地说:“夫人,天气炎热,仔细中了暑气,前面不远处有我的一间铺子,若夫人不嫌敝处简陋,请随我去吃杯茶解解渴,等太阳落一落,属下雇轿子送您回去。您看可好?” 这死相果然上道! 艾怜故作为难:“这,怕是不方便吧,驸马爷的暗卫一直在跟着我,与外男接触,被驸马爷知道了不太好。” 丁大官人心里骂了句『骚』货,暗想这小娘们接触的外男还少吗?现在来跟他装正经了。他上前一步,压低嗓子道:“夫人大可放心,每日在您身边盯着的暗卫都由我负责调配安排,那些低贱的暗卫没有资格直接面见驸马爷,对于您的一举一动,他们都是先向我汇报,我再酌情报告给驸马爷。” 艾怜听了脊背一阵发凉,他这番话里可是大有深意。 会不会他已经掌握了她和王延龄之间的事情,为了『逼』迫她就范,才没向陈世美报告的? 艾怜不动声『色』地说:“既然如此,那我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请丁爷在前面带路。” 这小娘们果然脑子快,丁大官人心里满意,恭敬地做了个请的手势后,然后摇着大扇子,摇头尾巴晃地走在前面。 艾怜跟着他,从后面看着他那水桶般的身形,心里一阵厌恶。他们现在正顺着她刚才走过的路往回走,只走了大约二三十米的距离,丁大官人就在一家铺子门前停下了。 “泰兴长生库”?他的铺子居然是这家当铺! 她抬头冷冷地看着铺子门脸前那长长的招子,心里痛得一阵阵发颤。 当初她和秦永逃亡江南时,在路上他们俩就是在一家“泰兴长生库”的当铺里当掉了陈世美给她的首饰,后来陈世美就是根据那些首饰的线索,查到了他们的踪迹,前去追捕他们的。 她真想抱着自己的脑袋一阵猛锤,当初怎就不知道加小心?怎就暴『露』了行迹?如果不当了那些首饰,只当掉从古墓里带出的珠子,何至于她和秦永阴阳相隔? “夫人,请。”丁大官人见她盯着招子看,便提醒她进去。 艾怜强忍住自己又恨又怒又伤心的情绪,转头装作不可思议地问:“这是你的铺子?泰兴长生库可是知名的典当行,在全国很多地方都有这家名号的铺子,我的家乡均州也有一家。” 丁大官人得意地说:“大宋一共有三十八家泰兴长生库,总号在杭州,这些都是我丁家的产业,东京城里一共有三家分号,我手里有两个,一个是很早以前我爹给的,另一个是跟了驸马爷之后新开的,新开的那家有驸马爷的股份,在东华门外。” 这让她大为意外,怪不得陈世美信任他,原来他们的部分经济捆绑在一起,结成了利益共同体。 看来,多跟这个人接触,可以挖掘出陈世美的不少事情来, 一伙计迎了过来,恭恭敬敬地说:“东家,雅间茶和冰都已备好,可以上去了。” 艾怜跟在丁大官人后面上楼时,看见厅里高高的柜台前一个半大的穷小子踮着脚尖,正把包袱里的衣物一件件地递给栏杆后面的朝奉。那朝奉随意地翻检了几下,喊了声:“挡风,三件,一贯钱,” 楼上的雅间里,布置得很是奢华,掌柜的亲自过来招呼他们,亲手倒了茶后,出去时很有眼『色』地关好了门。 玛瑙盘子里装着冰块,袅袅婷婷的冷气散发出来,给室内带来了丝丝的凉爽。 丁大官人还是嫌热,坐在太师椅上一个劲儿地摇晃着手中的大扇子,全不顾形象。 不知这死胖子为何一向都不把她放在眼里,艾怜坐在他对面,不住地拿眼瞄着他。 等丁大官人身上的汗意消下后,他挑逗着她说:“夫人,女人就应该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你穿着这身衣裳实在是不好看。这大热天的,还带着女红的活计到处奔波,怪可怜见的,怎么,驸马爷没给你生活的银子吗?” 第204章 把柄 艾怜微微弯了一下嘴角, 并没接他的话, 她一手支着下巴, 另一只手的手指无聊地沿着青瓷茶盏托的花口边沿来回摩挲着。 丁大官人合上扇子, 斜靠在桌上,学她的样子来, 用手肘支着肥胖的下巴, 视线则颇有兴致地沿着她欺雪压霜的粉白颈子向下走,待看到起伏的山峦时, 禁不住心猿意马,一边意`『淫』着里面大好的风光。 半晌后感叹道:“夫人真是标致,比那些个十五六岁青涩干瘪的小姑娘耐看得多, 只可惜这般花容月貌却没有华服珠宝去相配。”说着, 把支着下巴的那只手伸过去,盖在了艾怜白皙柔软的手上。 他的手心里汗津津的, 让艾怜觉得一阵膈应,她想缩回手,可是却被丁奎一死死地抓着。 她发怒道:“放手!” 丁奎一又呵呵冷笑了两声, 另一只手伸进怀里掏出一只精致的金手镯来, 很是麻利地把手镯套在了她纤细的手腕上,然后『摸』着她的手不停地摩挲着,嘴里啧啧地赞道:“黄金珠宝配美人!夫人, 在西夏时我冒犯了你, 这是赔礼。” 艾怜挣脱开了他猪蹄子一样的胖手, 低头看着手腕上沉甸甸的金手镯, 上面镶嵌了很多五颜六『色』的稻米粒般大小的宝石,一个个反『射』着莹润的光泽,看这手镯的样风格式好像是来自于西域一带。 见她盯着镯子细细地看,他继续诱『惑』道:“夫人,我这当铺子里的死当,可有的是好东西,等哪天闲了,我领你去库房看一看,喜欢什么你直接拿走就是了。” 这死胖子,为了泡妞还真舍得下血本。 艾怜把金手镯从手腕上撸下来,放在桌面上轻轻地推向他那边,面上淡淡地说:“我若是求财,何苦同驸马爷闹别扭?我对你的钱财不感兴趣。” 丁大官人的目光闪了闪,沉沉地看着艾怜。他是商人出身,为人虽阴险狠毒但脑子却很活络,既然她明知他对她的企图,还肯随他来铺子里,就说明他身上有她需要的东西,只不过他刚才开出的条件不是她心里想要的那个。 一个女人,不想着敛财傍身,那她想要什么? 他肥大的身子向后一靠,两手搭在桌沿上,正襟危坐,摆起了一副生意人的架势,索『性』和她摊开了讲:“明人不说暗话,夫人,我想要你,你也别藏着掖着了,开条件吧。” 艾怜嗤了一下:“丁爷果然爽快,我就喜欢和你这样直『性』子的人打交道。” 她喝了口茶水,看着他的眼睛,不紧不慢地说:“我想要陈世美的一个把柄,这个把柄足以让他身败名裂,我要让他从此忌惮我,再不敢随意地掌控我摆布我。” 丁大官人眯缝的小眼睛闪着精光,对她呵呵地笑了几下,然后说:“夫人,我还以为你有多聪明,原来也是个蠢的。如果驸马爷知道你手中有能让他身败名裂的把柄,你想他还能让你活着吗?他根本就用不着忌惮你,直接就咔嚓……”他以手做刀,在自己的脖子处做了个切割的动作。 他端起茶盏喝个精光,然后一脸惬意地看着艾怜,等着她做出反应。 艾怜平静地说:“刚才那个理由其实不是真的,真正的原因是……” 她顿了一下,见他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便继续往下说:“我是一个母亲,你也知道,我儿子被公主过继去了,在我儿子长大成人前还有十多年的光景,如果这段时间里公主死了,陈世美肯定会续弦,以他的身份和地位,肯定会续娶世家贵女,如果他再有嫡子,我怕我儿子的地位不保。所以,我需要个陈世美的把柄,好为我儿子铺路。如果他善待我儿子,这把柄自然只是个秘密,只有我儿子的地位受到威胁时,这把柄才会拿出来要挟他。” 丁大官人倒是很理解她的意思。女为母则刚,丈夫靠不住,女人这辈子最终依靠的人只有儿子,想当年他的母亲为他尽可能地争取丁家的产业时,也是无所不用其极,各种阴损的手段都使出来了。 丁大官人呵呵道:“我最喜欢你这种心地歹毒的女人了,可是,能让驸马爷身败名裂的把柄,基本上都有我的参与,你想我会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吗?哈哈哈!” 艾怜也跟着笑道:“我知道你们是一丘之貉,所以才来跟你谈条件。我一个『妇』人,他又是我孩子的父亲,我能把他怎么样?他好我儿子才好,我巴不得他一直风光下去,你放心吧,只要我儿子顺顺当当的,这把柄我就一直藏在肚子里。丁爷,要想让我以身相许,你必须拿出诚意来,否则,咱们俩还是就此作罢吧,只当我在你这里白吃了杯茶。” 丁奎一苦思冥想了许久,女人哪有不为亲儿子着想的?就算她将来拿着把柄去威胁陈世美,她也绝不敢说出是他给的,如若暴『露』了和他的『奸』情,那她的两孩子可是最大的受害者。再说,等他得到她的人后,有的是法子整治她,还怕她反了不成? 心里认定她个『妇』人不会弄出什么幺蛾子来,丁大官人把椅子搬过去靠近她,艾怜便很是明白地把耳朵凑了过去。 她小巧粉白的耳垂上戴着一只青豆般的玉坠子,鸦黑的头发衬得纤细的颈子更加雪白细腻,身上散发出淡淡的香味,一想到这是驸马爷的女人,他心里便有种兴奋感,又一想到那死鬼秦永曾经在她身上快活过,便幻想着在狠狠□□她的时候,一定要好好地当着她的面去埋汰作践秦永一番。 这些想法让他亢奋无比,他咽了一下口水,强忍着心底的欲`火,一把把她搂进怀里,贴着她的耳边,一边向她说着陈世美的秘密,一边故意地把自己热热的气息喷到她脸上。 他嘴里呼出来的浊气熏得艾怜直犯恶心,她皱着眉头握紧拳头一忍再忍,为了能得到陈世美的秘密,为了能听清楚他的话,不得不先顺着他,虽然最后到了想要的东西,但也被丁大官人『摸』『摸』掐掐地占了不少便宜去。 “宝贝,”丁大官人搂着她的肩膀,贴着她的脸问:“怎样,我说的这些你可满意?现在就脱了这衣裳吧。”说着,低头就朝她的嘴亲去。 艾怜急忙挡住了他的嘴:“口说无凭,我不满意。这样吧,你什么时候把证据给我,我就什么时候把人给你。” 丁大官人听了嘿嘿了两声,然后脸『色』一凛,手里便不自觉地下了狠劲,“小娘们,你敢耍我?” 艾怜的肩膀被他捏得生疼,她惊呼了一嗓子,心里有些害怕了。 这厮有些邪『性』,在他的地盘上,她又是孤身一人的,不太敢招惹他,眼下当务之急是先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 她娇嗔道:“你怎么这样粗鲁,人嘴两张皮,你不拿出证据来我怎么相信你?丁爷,男女之事你情我愿才有趣,你先把我送回去,我好好地洗一洗,等明儿个给我证据时,我一定把你伺候得舒舒服服。” 肩上的手并没有移开,他身上的肥肉像火炉一样炙烤着她,她的额头上很快沁出了一层薄汗。 男人『色』胆一旦上来,大到可以包天,就怕他犯起混来不管不顾,艾怜急忙又搬出陈世美压他:“驸马爷已好久没来看我,此时与你欢爱,若是留下痕迹,恰巧他今日来了,你我都会很麻烦。你最好快些送我回去,等日后你探得准信,确定保他不会扰到我们时,我们再亲热。” 丁大官人在床事上一向有虐女人的习惯,他也不确定陈世美今日会不会去找她,考虑再三,权衡利弊,最终冷静下来松开了她。 艾怜松了口气,轻柔着右肩上的痛处,心里对他厌恶至极,感觉他就像一头卑鄙无耻的豺狼,若真被他缠上将来肯定不会有好结果,况且她心里总觉得秦永的死与他脱不了干系。 必须除去他! 她心里发着狠,隐隐生出一个计策来。 丁大官人今日既然吃不到她,也就没心思再同她周旋了,说好了明日给她拿证据后,便让伙计雇了个轿子把她送回去,自己继续留在铺子里看帐。 艾怜一下轿子,就见家门口围着七八个人,不知发生了何事,还没等她过去看个分明,邻居家的一个婆子先过来告诉她:“潘娘子,这小乞丐躺在你门口大半天了,不知是死是活。我们也不敢轻易报官,就等着你回来了。” 艾怜急忙去看,见那乞丐身形还小,像是个半大孩子,身上散发着一股酸臭味,脏污得看不清模样,也不清楚是男是女。她脑中有自己曾经做乞丐流浪的记忆,便同情地蹲下来去探查他的鼻息,见他还活着便松了口气,刚要起身进屋给他拿些水和食物,忽然感觉到裙角被他揪住了。 她低头看了他一眼,见他费力地挣扎着,嘴里似乎要对她说什么,便耐心地俯下身贴近了他,等听到他嘴里嘶哑地叨咕着“本欲描花意,落笔皆成卿”,她呆住了。 这是王延龄写给她的诗句,这十个字她整整绣了三天。 第205章 良辰美景 十四是王延龄的影卫, 等她洗干净后, 显出了清秀的眉眼, 只是她『性』子沉默寡言, 没有普通女孩子的那种活泼和灵气,看上去呆呆木木的, 就像长年遭受女主人虐`待的丫头, 看向艾怜的眼神里充满了胆怯之意,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 不知道她这是伪装得好, 还是在王延龄家被吓怕了,不管艾怜对她怎么和颜悦『色』地表示友好,她都是那副很惧怕她的样子, 除了告诉艾怜她是来保护她的外, 别的什么都问不出来。 让她跟自己睡一个屋,她也死活不肯, 反正王延龄派来的绝对不会是简单人,她也就由着她这副受气包的样子了。 第二日一整天,还是没有陈世美和丁胖子的消息, 艾怜虽然心里焦急, 可也毫无办法。 陈世美这么久不来,难道是有了新欢?他不来见她,她如何同他谈情说爱、虐他身心?死胖子也不过来, 难道他改主意了不想给她证据? 艾怜站在院子里抬头望天, 天空的阴云压得很低, 雨水憋着迟迟落不下来, 就像她此刻的心情一样,压抑至极。她想大声呐喊着,不管不顾地冲破这游戏的桎梏,可是又不知能否真正地走出这个世界去,也不知她的命运最终会是怎样的结局? 入夜,她辗转反侧睡不着,听着窗外沙沙的秋雨声,伤感着自己的飘零无依,哀叹着自己的寂寞孤独。 恍恍惚惚中忽然听见外面的拍门声,顿时清醒过来,不知是陈世美还是丁奎一?她急忙起身披了件衣裳,趿着鞋子,点亮了油灯,刚推开房门就觉一股冷风迎面而来,她忙裹紧了衣裳,见十四模糊的影子正站在门外,便向大门外问道:“是谁?” “娘子,快给为夫开门。咳!”陈世美沙哑的声音从大门外传来。 “哎,来了!”艾怜急忙向院门口走去,十四忙跟在后面,并且抢在她之前跑到大门处,很有眼『色』地拿下门闩打开了门。 陈世美戴着斗笠,穿着『毛』蓬蓬的蓑衣,身后跟一个同样『毛』蓬蓬的侍从。 等他们两个都进院里后,十四把门闩上,陈世美这才发现院子里多了个瘦小的身影,便皱眉问艾怜,“他是谁?咳!” 此时天『色』黑暗,艾怜看不清楚他的脸『色』,把他往屋里领时,怕他生气,便把收留十四的经过简单叙述了一下,在廊下,把他摘下的斗笠放在墙角立着,又帮他解开蓑衣的带子,然后关心地问:“怎咳得这么厉害,你生病了?” “受了些风寒,嗓子痛,头也痛。咳!” “那我去给你请郎中。”她把他脱下的蓑衣直接往自己身上一披,转身就要冲进细雨里。 陈世美一把拉住了她,拿下了她身上的蓑衣,挂在柱子上,好笑地说:“我刚从医馆里出来,实在不想回府,便来了你这里。咳!就是要请郎中,我有随从跟着,大雨天的折腾你做什么?” 艾怜拉着他冰凉的手进了屋,把手探向了他的额头,见他微微有些发热,便焦急地问:“发烧了,你可吃了『药』没有?” “咳!没吃,你一会儿把『药』给我煎了吧,咳!我一天没怎么吃饭,你先给我弄些吃的。” 艾怜答应了,让他坐在门口的椅子上,蹲下来脱去了他那两只泥泞的靴子,把自己的一双软鞋拿过来让他先趿着,又帮他脱去『潮』湿的外衣,等他躺到床上后,很是体贴地把被子严严实实地给他掖好。 陈世美自从离开家乡后,便再也未曾享受到过她的温柔体贴,诧异地问:“你这是怎么了,十来天未见,怎变得如此贤惠?” “你不是病了吗?等你好了,可别再想有这种待遇。”艾怜嗔了他一句,柔声叮嘱道:“你先躺着休息一会儿,我去厨房,等饭好了我叫你。” 她放下床帐子,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纱帐外的桌上一灯如豆,散发着昏暗而又柔和的光,陈世美看着她朦胧离去的背影,心里被丝丝暖意萦绕着。刚才还在凄风冷雨满是泥泞的道路上奔波,此刻身心放松舒适安逸地躺在温暖馨香的被窝里,天下再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事情了。 这间普通的民宅内没有熏香,没有多余的侍女和婆子,没有叮当作响的珠帘和环佩,床上没有层层的纱幔和华丽的装饰,身上的铺盖也不是柔软轻薄的蚕丝被,但是这里很温馨,很安静,粗糙简陋的家具、沉重厚实的被子,温柔体贴的妻子,这感觉像是回到了家乡时的样子。 这样简单的环境、这种平民的生活,给陈世美一种心里很踏实的感觉,很快他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等艾怜进了厨房,见十四已经懂事地在灶台前忙活着,锅里正烧着水,侍从则在小炉子上熬『药』。 想到陈世美现在正脾胃虚弱着,便打算做些面疙瘩汤吃,她一边忙着,一边同侍从聊着家常,从他嘴里得知这五六天他们微服去了附近的一个州去办事,因驸马爷病了便提前回来,天黑时才进城,先找了家医馆看病,然后到『药』铺抓『药』,再后来便直接来了这里。 等疙瘩汤面翻花时,艾怜又打了两个鸡蛋在里面,把蛋『液』搅成浮起的蛋花后,又撒了层翠绿的葱末提味,满满地盛了一大碗后,见十四和侍从都眼巴巴地看着锅里,便笑着让他们两个把锅里的分吃了。 端着汤面回到卧室里,把碗放在床边的小几上,她撩起帐子,见陈世美睡得正香,便摇醒了他:“官人,先起来吃饭,吃饱了一会好喝『药』。” 扶着陈世美坐起来,为了让他更舒服,她细心地把枕头垫在他身后,让他舒舒服服地靠着床头,然后亲自拿着木勺舀汤,怕烫到他,便耐心地吹着,一勺一勺地喂进他的嘴里。 昏黄的灯光里,艾怜的脸像美玉一样莹白,柔美得像是又回到了青春年少,新婚时她美好的容颜又浮现在眼前。 “娘子,你现在就如同在家乡时的样子……”因为回忆起了以前与她的甜蜜时光,他的唇角泛起了柔软的笑容,“以前的日子那么穷,你我都一直和和气气、恩恩爱爱的。你记得吗,你怀冬妹时吐得厉害,娘每晚都给你做一碗面汤,我便哄着劝着,就像现在你喂我一样……” 他唠唠叨叨地说着以前的事情,每说出一件事,艾怜的脑海里都会浮现出模模糊糊的记忆来。 那段日子确实甜蜜,那时的陈世美是世界上最温柔的丈夫。 她的眼睛竟然有些湿润,放下碗,声音发颤地质问道:“为什么你那时候那么好?为什么你后来变得这么坏?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便是支持你去科考,如果你在家乡做一名账房先生或是像我爹一样去教书,我们会一直很幸福的你知道吗?我恨你。” 她捂住了脸,无声地啜泣着。 陈世美叹了口气,把她揽在怀里,抚『摸』着她的头发说:“如果那样我们绝不会比现在更幸福。我若是还留在家乡,灾荒时也许会跟着爹娘一起死了,我若死了,你一定会带着孩子们追随着我,那样的结果就是我们全家都饿死或病死。正因为我出来赶考,我在京城里,才给了你们母子希望,你们才会义无反顾地来京城找我。你看,一切都是命,我科举的决定是正确的,你带着孩子们千里来寻我也是正确的。我现在有权有势,瑛哥会继承我的一切,冬妹也会嫁入豪门,而我,会一直爱你。所以,现在的我们,才是最幸福的。” 这番话听上去真是扎心,他总是有本事把他卑劣的人品洗白,把他所做的伤天害理之事说得理所应当。 多亏她是艾怜,不是那个潘金莲。那些甜蜜的往事并不能真正干扰她报仇的想法。她心里反感他的同时,面上还温柔如水、不动声『色』地细心照顾着他。 伺候他喝了『药』,又拿出一床被子,全都盖在他身上给他捂汗。 陈世美身上压着两层被,刚吃了热面疙瘩汤,没一会儿又趁热喝了『药』,最后热得像待在蒸笼里一样,头上、身上水涝涝地,贴身的被褥都被汗水溻湿了。这种状态实在是难受得很,无论他怎么恳求都没有用,艾怜不但坚决地拒绝他,更是把他一次次偷偷伸出被窝的脚和手狠狠地给打回去。 她发狠道:“陈相爷,你能不能拿出当年寒窗苦读的毅力多忍耐一会儿?不就是发个汗吗?又不要你命,再不听话,我可就不管你了!” 虽然被她凶着,但陈世美的心里是受用的。在家乡,受风寒的人一般不去看郎中,用土办法就是捂着,出一场透汗,第二天基本上就好得差不多了,他少时生病就常被母亲这么骂着,成亲后也被她这么凶过,如今又一次体验到了这种久违的亲人的温暖。 出了一场透汗后,艾怜拧了热帕子给他擦了遍脸和身子,又重新换了被褥,这才脱衣上了床。 陈世美枕着她的手臂,把头依偎在她的胸前,虽然此刻身上虚弱,但心里却很是满足宁静。怀里暖玉温香,心里便有些按捺不住,手沿着她的腰线慢慢地向上『摸』去,然后轻柔地『揉』捏着,双唇也有意无意地如蜻蜓点水般一下一下地在她身上轻轻浅浅地啄着。 艾怜身体僵硬着,嘴里训斥道:“你不要命了吗?刚刚退烧又要折腾,你再这样,我就去厢房和那丫头一起睡去。” 陈世美吃吃地低笑了几声,停了手,很快困意上来,他的脸蹭了蹭她的柔软,嘴里呢喃着:“娘子,为夫现在力不从心,等病好了一定好好疼你。” 艾怜笑着说:“快睡吧你,再不睡有你好看。” 第206章 枕上春 陈世美睡得很不安稳, 夜里咳得厉害, 吵得艾怜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 为了表示对他的关爱, 她又特意起来了两次给他喂水喝,直到半夜他睡熟后, 她才沉沉睡去。 天蒙蒙亮时, 艾怜睡得正香,陈世美从后面抱住她, 一阵细细密密的吻落在她的头发上,颈上和肩上,最后把她给闹醒了。 艾怜困得睁不开眼睛, 还不忘试探了一下他的额头, 感觉到他并不发烧,又睁眼看了看纱帐外只是微微发亮的窗子, 便瞪了他一眼,继续把脸埋在被子里,拂开身上『乱』动的大手, 软软糯糯的声音带着股懒散的味道, 不满地嘟囔道:“干嘛?讨厌,你又没发烧。” “娘子,为夫口渴, 去给为夫倒碗水来。”陈世美贴着她的耳边低语着, 声音沙哑得比昨晚还厉害。见她没动静, 便轻轻咬了一下她的耳垂。 可真是烦人啊!艾怜不耐烦地『揉』『揉』耳朵。 虽然不想动, 不想起床,不想离开暖暖的被窝,但考虑到他是个病号,她还是打着哈欠以极大的毅力强迫自己起来了,『迷』『迷』糊糊地下地倒了碗水递给他,然后钻进被窝,等他喝完后,又『迷』『迷』糊糊地把碗放在床边的小几上。 正当她闭上眼睛要睡个回笼觉时,陈世美忽然起身,从她身上爬了过去就要下地。 艾怜心里忽悠一下清醒了许多,声音里透着一丝担心:“怎么了?是难受得要吐吗?” “解手,憋了半天了。” 一听这话,艾怜气得差点吐出一口老血来,“你还是不是人?既然要下地,为何还把我弄醒给你倒水?你自己不会解手时顺便倒水喝吗?” 陈世美趿着她的鞋子,回身轻轻捏了一下她的鼻子,嘴里调笑道:“懒婆娘,咳!我若事事都自己亲自做,还娶你做什么?” “你个混蛋!我就是老妈子的命吗?”艾怜气急了,抬脚照他的身上踹过去,可惜没他躲的速度快,这一脚踹空了。 她的肺都要气炸了,把一条腿绷紧了,躺在被窝里暗自运劲儿。 等陈世美从外间解手回来刚要爬上床,艾怜狠狠了给了他一脚,当然这一脚看上气势十足,其实并没有什么杀伤力。打是亲,骂是爱,现在正与他培养感情,所以一定要拿捏好打情骂俏的分寸。 她恶狠狠地问:“洗手了吗?不洗手别想上来。” “洗了,不信你『摸』『摸』,手湿着呢。” 艾怜心里一阵哆嗦,谁知道他手湿是碰到什么了?忙把自己裹紧,不去理他。 陈世美上了床后,故意压在她身上再翻到床里去,不出所料地听见她的闷哼声及咬牙切齿的骂声:“你个损人!” 见她把被子裹得紧紧的,便伸手去拽被子。 “滚开!椅子上搭的被子肯定干了,你自己过去拿,不许再吵我睡觉。” 陈世美当然不愿意自己另盖一床被,他继续去拽她身上的被子,可被角全都被她压在了身下,他玩心大起,便装模作样地与她拉扯着,把她气得不停地低声骂他。不过,她也够顽强的,始终坚守阵地,不让他钻空子。没一会儿,见她累得呼哧呼哧气喘,便把有些微凉的手指贴在了她热乎乎的颈窝处,轻轻地挠了两下。 艾怜的脖子受到了凉的刺激,又怕痒得很,急忙缩着脖子到处躲,这样身下的被角就暴『露』出来,陈世美趁机掀开被子钻了进去,紧紧地贴着她的后背把她捞在怀里,同时大手又开始不安分在她身上游移起来。 这觉真是没法睡了!这个混蛋! 艾怜气呼呼地死死地按住他的手,恨恨地说:“你自己作死不说,是不是还想把病气过给我?我哪有你的好命病了有人伺候着,我若是病了,你会留下来精心地照顾我吗?” 陈世美也怕把病气传染给她,马上消停了,“行了,心肝,我不闹了。咳!昨晚你都没睡好,快安心睡吧。”话虽说的好听,但他的小弟弟却始终在后面倔强地顶着她。 这个回笼觉睡的,真是让艾怜丢脸丢大发了。 她竟然做起了春梦,不知道梦里的男人到底是谁,总之,她一遍遍地要,却总也得不到满足,于是渴望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自己把自己给吵醒了,然后一睁开眼睛就看见陈世美正一脸坏笑地看着她。 “娘子,你梦到什么了?咳!把为夫的衣裳都扯开了。” 他白『色』的里衣大敞着,『露』出了光滑紧致的胸膛,上面还隐隐有两道指甲划出来的红印子。 艾怜的老脸有些搁不住了,胡言『乱』语地解释着:“我饿了,到处找吃的,然后看见一头漂儿白的猪,便想给猪先拔拔『毛』,然后吃肉。” “想吃肉啊?等为夫病好了,一定好好地给你补补。” 他的俊脸上呈现出来的是一本正经的表情,身上却不怎么正经的敞着凌『乱』的衣裳,再配上他那嘶嘶哑哑的低沉的嗓音,倒显得他别有风情。 那一刻,艾怜倒是对他的男『色』有些动心了,心里咚咚地如擂鼓般撞个不停,怕把持不住,她赶紧推开他跳下床,一边穿外衣一边问:“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陈世美看到了她那张泛红得如桃花般的脸上瞬间流『露』出的对他的着『迷』,心里欢喜的同时故意严肃地咳了一声:“熬点儿清胃养胃的粟米粥吧,再给为夫煮个鸡蛋。” 艾怜答应了,一边整理着头发,一边向外走。刚打开房门,就见门口台阶上坐着的十四正拿着小木棍在『潮』湿的地上『乱』划着,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心跳得更快了。 她心虚地看了眼窗子,还好窗子关得严实,但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坐到这儿来的,也不知她的耳力如何,到底偷听了多少墙角? 艾怜深呼吸了一下,然后蹲下来,把手放在她的肩上问:“你是不是饿了?我马上做饭。” 手下的衣裳有些『潮』湿,难道她在门外坐了一夜?艾怜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似乎看到了王延龄那双潋滟的眼里满是怒气的样子。 十四看她的眼神仍旧是胆怯小心的,“我帮你烧火。” 艾怜点点头,拉着她的手一起去了厨房。想向她解释她和陈世美之间什么事都没发生,可是她这么小的年龄能理解男女之事吗?万一她没理解透彻,向王延龄报告时,再让王延龄产生误会那就更糟了。她心里犯愁,最后决定顺其自然,什么都不解释。 伺候陈世美吃了早饭喝了『药』后,艾怜拿起绣绷,在窗下开始做活。看着她辛苦的样子,他叹了口气:“金莲,你非要这样苦着自己吗?” “我不觉得苦,只要自己能养活自己,不管什么时候我心里都觉得踏实。” “咳!娘子,到为夫这来,为夫给你样东西。” 不知要给她什么,艾怜听话地乖乖过去,被他拉着坐在他腿上,然后好奇地看他从身上挂的荷包里拿出个银锁片来。 陈世美示意给艾怜看怎么打开这银锁片的机关,然后从里面拿出一张折叠成一角的纸来,在桌上打开展平了给她看。 艾怜仔细看了上面的内容,知道这是一张地契,就问:“给我的吗?我说过不要你的东西,你还是留给冬妹吧,女孩子多些嫁妆将来肯定不会吃亏的。” 陈世美皱了下眉,搂进了她的腰,慢慢地说:“这是我新得的私房钱,公主根本就不知道。金莲,儿女也不一定靠得住,只有自己手里的才真正是自己的。前几天户部有个四十来岁的官员,早晨还和我们一起上朝,下午在回家的路上就一头栽下马来死了,他外头留下的孩子过来送葬,被他夫人一顿『乱』棍打出去,趁机把外头的宅子也收了。听说那孩子腿都打断了,母子两个现在正流落街头。咳!这几日我一直病着,便想了很多你的事,我怕我万一出事,剩下你孤苦无依,公主肯定不会允许孩子们接近你,所以我必须提前为你打算。这个银锁片戴在身上根本就不起眼,没人会注意到。我给你的这一百亩地都是上好的肥田,虽不能大富大贵,却能让你衣食无忧。咳咳!” 见他又咳嗽了,艾怜忙起身倒了杯水给他。 说实话,陈世美的这一举动让她很意外,没想到他也能为她的将来考虑。不过,她的感动只有一丢丢,因为前两天她从丁大官人那里听说了他的一些隐秘之事,这一百亩肥田在他的私房钱里简直就是九牛一『毛』。 不过对于渣名远扬于后世的陈世美来说,现在他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是很难能可贵了,想当初她带两个孩子找上门去时,他只用了两块金子就把她们母子三人轰出了驸马府。 这回艾怜没有推拒,她把地契仔细地折好放在银锁片里,拧上机关后,把银锁片挂在了脖子上。 这不见外的举动成功地取悦了陈世美,他心满意足地搂着她腻了一会儿,两人耳鬓厮磨,又说了很多贴心话儿,快晌午时,他才心情愉悦地领着侍从走了。 陈世美走了,半夜丁大官人却『摸』上了门来。 第207章 杀意 丁大官人在驸马府里得知陈世美告了假, 要在府里休养几天, 便觉得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于是故意这一晚没在艾怜那里安排暗卫。三更半夜时他趁着夜『色』悄悄潜行过来, 怕左邻右舍知道『奸』`情,便小心翼翼地翻墙而入。 虽未曾来过这里, 但他每日听暗卫的报告, 早对这个小院了如指掌,知道艾怜收养个小丫头, 因此加着小心,蹑手蹑脚地径直来到艾怜住的正房,发现门窗关得都很严实, 便敲着窗框子, 正小声喊着她开门的时候,猛然间突然发现自己的后脑勺被一把凉飕飕的锋利的东西顶上了。 不知是什么武器, 他不敢回头。 这半夜三更的『摸』上一个孤身女人的门,搁在别人眼里,不是贼人就是『奸』夫。虽然他就是来做『奸』`夫的, 但由于不知道身后这人是什么来路, 怕『奸』`情暴『露』被驸马爷知晓,因此不敢说话,打算见机行事。 十四是奉命来保护艾怜的, 但不到万不得已她不能暴『露』出武功, 以免被人查到她背后的主子。 她不晓得这胖子是什么人, 但从他喊艾怜开门的语气里听出他们应该是相识的, 只是不管有多相熟,也不应该大晚上来,孤男寡女的,连她都知道要避嫌,所以这个胖子绝对是不怀好意。 艾怜听见了丁胖子的动静,忙起身穿衣开门,月光下见十四拿着把劈柴的大斧头,正对着丁胖子的脑袋。 她一阵阵地头疼,昨晚陈世美留宿了,今夜这死胖子又来爬墙,王延龄若是知道了,岂不是要被她气死? 为了不让十四误会,她忙说:“没事儿,他不是歹人,是来给我送消息的,你快放下斧头,小姑娘家家的,拿这个好看相吗?快回屋睡觉去。” 十四听话地扛着斧头回屋了,见她回房间关上了门,艾怜松了口气。 丁胖子刚刚被吓得汗流浃背,回头见是个十三四岁的『毛』丫头,顿时火冒三丈:“『奶』『奶』的,敢多事,老子弄死你……” 还不定谁能弄死谁呢,艾怜怕他把十四惹怒了,回头十四再到王延龄面前告她黑状,急忙把丁胖子往屋里拉,刚一合上门,就被丁胖子大力地搂在怀里,直接就上嘴啃了起来。 我去你妈个大西瓜! 如果长得帅她也就忍了,残成这样,还有口臭,真是让她是可忍孰不可忍,便想也不想地狠狠一咬。 丁大官人惨叫一声,一把推开了她,弯着腰捂着嘴然后就是一阵『乱』蹦。 见他这样子,艾怜解气的同时也怕他发怒不肯把证据交出来,便上前去哄他:“哎呀你个猴急样,你妈没教过你要尊重女人吗?天天跟着陈世美混,怎么就没学学他那沉着稳重的样儿?你等着,我把灯点上,一会儿让我看看伤得重不重?” 丁大官人气得一胳膊把她抡个趔趄,本想骂她几句,可是嘴一动,舌头就钻心地疼,他捂着嘴,恶狠狠地盯着她的人影恨不能剥了她的皮。 油灯很快亮了起来,灯光照在了丁大官人那张凶神恶煞的脸上。 有十四在,艾怜才不怕他,但她怕的是如果丁大官人犯起混来,十四要是冲进来保护她那可就麻烦了,在她得到证据之前可不能惹怒了他。便柔声地安抚他说:“你先坐着,我去给你倒碗凉水镇镇舌头,顺便去警告一下那丫头,让她不许『乱』说话。” 来到院子里,她抬头看着繁星闪烁的星空,只觉得自己现在弄得灰头土脸的,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两年多了,除了几段无果的感情外,其余竟一事无成。穿越女混成她这个『操』蛋的样子,也真是没谁了。 屋里有个『色』鬼,厢房里有双眼睛,同陈世美和死胖子周旋,会被王延龄厌恶,不想被王延龄讨厌,就得安分守己。现在真是骑虎难下,怎么做都是艰难。 到底如何抉择呢? 自从那日得知丁胖子是“泰兴长生库”的东家后,她心里便萌生了杀他的想法,原本她打算用美人计离间陈世美和丁胖子,借陈世美之手杀死丁胖子,可是王延龄却在她身边放了双眼睛。美人计是需要牺牲『色』相的,考虑到王延龄的感受,她始终在犹豫着。 可是现在,她突然就厌倦了,厌倦了这里的世界。 丁胖子实在太让人讨厌,她根本就受不了和他的身体接触,他并不是个容易对付的人,今晚怕是很难脱身。若是让十四『插』手,明日王延龄和陈世美都会知道她勾搭丁胖子的事儿,他们两个对她都不会善罢甘休,那她往后的日子就更加艰难了。 反正和王延龄也没有结果,她不想再勾着着他不放了,也不想再同陈世美虚情假意地纠缠下去。 艾怜看着天空的半轮明月,想起了秦永死时的样子,想起了马车拉着张粟的棺材走在冰冷街头的情景,想起了张麦被西夏骑兵砍去头颅的那一刻,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又浮现出来。 王延龄的爱不足以弥补她所遭受的痛苦,此刻,这些痛楚使她更加坚定了内心的想法,她要用自己的方式报仇,只有亲自动手才能体验报仇的快感,才能对得起那些爱过她的死去的男人们。 考虑好了之后,她先去十四的房里,警告道:“没有我的命令你不能随意出手,那个死胖子我还有用,一会儿不管听见什么你都不要干预,除非我喊你名字你才能进屋去。” 十四听见黑暗中她那严厉冷酷的声音,不敢违抗,说了声“是。” 接着艾怜去了柴房,从墙角拿出一小坛早已准备好的酒,又倒了碗水,回到了房间,见丁大官人头朝里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便软语温声地去喊他:“喝口水吧,凉水能止血镇痛。” 丁大官人那股痛意已经缓解了不少,他起身接过水碗,喝了一口,漱了漱嘴,然后鼓着腮帮子瞪着眼睛看她。 艾怜明白了他的意思,顺从地去外间拿了木盆过来,等他漱口完毕,听见他嘴里骂骂咧咧地,便把木盆重重放到地上,沉着脸问他:“我要的东西呢?如果没有,你趁早滚出去。” “臭娘们,你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过来,爷给你看。” 这人不但长得丑,素质也低下,想要她的人,态度还这么恶劣,没见到东西,她不可能去床边那么危险的地方,便同他杠上了:“那边太暗,你过这边来,我在灯下好看得清楚。” 丁大官人骂骂咧咧地,可又拗不过她,见灯光下的她美艳『逼』人,真真是个尤物,为了一会儿能好好地玩乐一场,只得放下身段下床来,光着大脚丫子咚咚地走过来,从怀里掏出几张纸来,递给了她。 艾怜忙接起来,展开在灯下细看内容,又仔细地看了签名、红泥印章和指印,别的看不出来真伪,但陈世美龙飞凤舞的亲笔签名她可看出来了。 艾怜把纸小心翼翼地叠好,装进了柜子里的某处地方,然后摇着婀娜细腰走到桌边,对他娇滴滴地说:“你真是个言而有信的爷们,来,把这酒打开,我要庆祝一下,然后咱们好去安歇。”说着,把酒坛子推给了他,顺手把他喝剩的那碗凉水倒空,把碗推了过去。 丁大官人饧着眼,心里想着整治她的法子,手里忙活着,把泥封拆开,塞子拔掉,闻了一下,说了声:“好酒。” “厨房里还有几坛子,你若是喜欢,走时拿一坛回去。” 丁大官人倒了满满一碗,喝了一大口,然后拍拍大腿,对艾怜不怀好意地说:“过来,我哺给你喝。” “谁用你哺,恶心死了。”艾怜妩媚地斜了他一眼,拿起酒坛子直接对嘴喝了一口,然后用帕子擦了擦嘴:“这酒的确好喝,既然打开了我就陪你都喝了吧,不然留到明天跑味了就太可惜了。” 丁大官人不疑有他,反正这果酒甜丝丝的也不醉人,就这样,他用大碗喝,她直接用坛子喝,很快俩人把酒喝得精光。 喝完了酒,丁大官人嘱咐道:“千万别熄灯,爷可不喜欢黑咕隆咚地干。” “知道了。爷,你可洗了身子没有?若是还没洗,我现在给你弄水去。” “少啰嗦,爷身上干净着呢,出门前特意让两个丫头给洗得喷香。你快点儿过来!” “可我还没洗呢,不知道你今晚上来,所以没准备。你等我一下,我去洗洗,马上就来。” 丁大官人一听不怎么高兴,又骂骂咧咧了两声,光着大脚丫子先上床去了。 看着他那脏脚直接进了被窝,艾怜眼角跳了跳,然后拿着地上的木盘,去了外间,一边拧着帕子洗盆,一边密切注意着里面的动静。一开始还能听见他不断催促的声音,后来里间就静了下来。 这下了『药』的酒是艾怜一回到京城就弄好的,一共三坛子,本来都是给陈世美准备的,没想到现在先对付这死胖子了。她刚才并没真喝,有时是用嘴碰了碰就吐回去了,有时是借擦嘴的功夫吐到帕子上了,但多少嘴里也沾了些,此刻觉得头有些发沉,但好歹还能控制住自己。 她又考虑了一会儿,等心里做好了准备后,从柜子里拿出早就备好的绳子上了床,费了很大的劲儿,才把丁胖子的手脚和腿捆得结结实实,把他的嘴堵上后,拿凉水泼醒了他。 丁大官人悠悠转转地醒过来,见自己竟然这样一副光景,情知着了她的道,便死死地瞪着她,嘴里一阵哼哧哼哧地叫。 如果他能说出话来,肯定都是些骂人的话,艾怜不想听他哼哧,便把匕首抵在了他的脖子上,威胁道:“你若识相就老实些,我可不是娇滴滴的小娘子,在边关我可是亲手杀过西夏骑兵的。你若是大声喊叫惹来了别人,到时候我可要到陈世美跟前告你状去,就说你对我不轨。你听明白了?” 见他只恶狠狠地瞪着他不说话,便用匕首尖儿轻轻戳了他一下,然后又问了他一声,见他点头,这才把布从他嘴里拿出来。 本来丁大官人的舌头就被她咬破了,然后又被她粗暴地塞进了破布,这下舌头更疼了。嘴里轻松后,他身子动不了,便心生恶念,不让他好过便谁都别好过,量她也不敢真把他如何,便酝酿了一口浓痰,然后大力地吐到了她的脸上。 艾怜可从未受过如此奇耻侮辱,她大怒地抓起破布擦了擦脸,又强行塞回到他嘴里去,尤不解气,便用匕首把狠狠砸在他的胖脸上,一共砸了三下。然后去外间洗脸,平复了一下心里的怒火,重又上床去。 第208章 击鼓告状 丁大官人的脸已经肿起来了, 被她不管不顾地砸了三下子,他算是明白她确实是个能下得去手的女人了,不过他一向都很抗打,虽然狼狈,但盯着她的眼神却像是要吃人的。 艾怜怕他再『乱』吐, 拿出他嘴里破布的同时, 把匕首抵在他的脖子上。 丁大官人的嘴一得到自由,便发狠道:“臭娘们,有本事你弄死我!我可不怕你告到陈世美那去, 你给他戴了一顶顶的绿帽子, 你以为他不知道吗?他还在乎多我这一顶帽子?他所有的私产都由我来打理, 他所有的阴私之事都交给我去办,我就是他的左膀右臂。而你不过是个婊`子, 趁你还新鲜着他就多留你几天, 过个三五年人老珠黄了, 你以为他还惯着你吗?你去告状吧, 我敢保证他知道你我的丑事后, 一定会安抚我而把你给活埋了。” 哼,陈世美倒是能做出这种事的人,不愧是他的下属,很是了解他的为人。 “死胖子,死到临头还敢嘴硬!”艾怜想『逼』他再多说一些陈世美的阴私之事, 便恐吓他:“丁奎一, 咱们也算是老相识了, 实话跟你说,陈世美蹦跶不了两天了,他的革新得罪了太多的人。那些人已经开始行动起来了,只等一个契机就会对他展开进攻,你若是弃暗投明,肯揭发检举陈世美,我保证你会减轻处罚,得到宽大处理,否则,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忌日。” 丁大官人很是不屑:“哈哈,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只要圣上信任他,只要那些拥护革新的人支持他,他就永远不会垮台。你算个什么东西?你有什么资格保证我‘会减轻处罚,得到宽大处理’,你是什么了不得的高官显贵吗?我呸!” 又『乱』吐!艾怜气急了,毫不犹豫地把手里的匕首朝他脸上一挥,他白胖的脸上当即出现一道血口子,肉皮都翻开了。“我看你是活腻了,告诉你,我脾气不好,真惹怒了我,我保证让你活不过今晚!” “臭娘们,想杀我,那要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我的小厮可是把我送到巷子口的,明日见我不回去,必会来这儿寻我,你若是交不出人来,他必会报告给陈世美。我若死了,陈世美的那些私产不但会化为乌有,更重要的是,由于很多事情他不便出面,便由我去做联系人,我若死了,他的很多事情和人脉就会就此中断。你杀了我,你觉得他可会饶过你?你的俩崽子会不会受到牵连?臭娘们,你来吧,我等着你杀我!” 既然这厮对陈世美这么重要,那当然就不能再放他回去了,艾怜思忖着把他交到王延龄手里去,看他到时可还会像现在这般嘴硬,不过在移交他之前,她还要问他几句话。 “我和秦永在江南时,是不是你根据那些首饰追踪到了我们的下落,报告给了陈世美?” “是。”丁大官人并不否认。 他果真是杀死秦永的帮凶!艾怜的眼中喷着怒火。 “那晚,我记得很清楚,向秦永的帐篷上点火的人是你,你个混蛋!” “呵呵,秦永那小子该死!” “啪!”艾怜狠狠打了他一个耳光:“该死的是你!死肥猪!” 丁大官人向来喜欢打女人,却从未被女人打过,今晚接二连三地被她打骂羞辱,差点没把他气得背过气去。这女人一言不合就开打,动起手来毫不手软,这手段果真和秦永如出一辙,真真是一对儿般配的『奸』夫『淫』`『妇』。 他是那种自己不好过就一定会让别人加倍不好过的人,既然她对秦永念念不忘的,那他就告诉她一些和秦永相关的事情气死她。 便恶毒地说:“当初那小子带你私奔了,他怎么就忘了‘跑了和尚跑不了庙’的话?我如今告诉你,他的两个姐妹最终都落到我手里了,不愧是他的姐妹,玩起来果然带劲儿,玩腻歪后都被我卖进窑子里去了!” 艾怜一愣,简直不敢置信,她死死地抓住他的衣领,咬牙切齿地问:“你说什么?到底怎么回事?” 见她那副焦急又愤怒的样子,丁大官人得意地说:“我不妨告诉你,你和秦永『奸』情败『露』后,驸马爷把秦永的姐妹还有他手下的几个弟兄抓到驸马府里审问,可他们都拒不交代你们的下落,所以我只好杀鸡儆猴,当他们的面把那俩女的『奸』了,再后来见他们是真不知道秦永的下落,便把男的腿都打折了赶出了京城,女的便让她们的夫家拿银子赎人。秦梅的夫家没人来赎,反而悄悄把秦永给的田产卖了直接跑了,秦杏的夫家花了五百两把人赎出去了,我后来又使了个法子让他们家倾家『荡』产了,秦杏过来求我自请为奴,我才放过他夫家。后来,玩腻了她们俩,直接把她们卖到东城的花枝巷了。” 艾怜听得嗔目裂眦。 可怜秦永兄妹三个,竟被陈世美和这个死胖子害得如此地步! 秦永最是重情,为了和她在一起,他把京城的产业一半卖了,一半分给了他的姐姐和妹妹,就是为了他不在京城不能给她们做后盾时,她们还有傍身的财产得以在夫家立住脚。这么为她们着想,可到头来还是牵连到了她们,他在九泉之下若是知道两个姊妹因他而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他该是怎么的心痛和自责? 她们是秦永的姊妹,就是她艾怜的家人,他们不但杀死了她的阿永,还残害她的家人! 艾怜仿佛听见大脑里传来了琴弦断开的声音,眼中再看不到别的,只有丁胖子那可恶的脸和肥腻的身躯。 她要把他的黑心挖出来扔进茅厕里,她要把他的眼珠子扣下来踩的稀碎,她要把他的舌头扯出来泡到马桶里去,她要把他下面那恶心的东西割下来去喂狗…… 她红着眼睛把破布又塞进了他的嘴里,脸上看不出悲喜,没有任何犹豫,拿起匕首,狠狠地朝他的心窝扎去,一刀、一刀、又一刀…… 没有悲喜,没有情绪,脑子里只有杀!杀!杀! 等她停手时,床上纱帐上已经全是喷溅的血渍。 对于眼前的骇人的景象,她并不觉得恐惧,反而有种说不出的痛快和轻松。她喃喃自语道:“阿永,我终于为你做了些事情了,下一个就是陈世美,我要先把他打回原形,再……” 她絮絮叨叨、浑浑噩噩地,坐了很久,理智才慢慢回归。 她下床掩上了纱帐,去外间洗了手脸,梳了头,又换了身干净的衣裳,然后坐在桌旁,拿出纸笔在灯下写好了状子。 陈世美既是副宰相又是驸马爷,都说官官相护,她怕陈世美的罪证被人销毁,不敢把它同状子一起递上去,便决定给王延龄送去。还有,王延龄若知道她杀了人,想必会把她藏起来,所以,她必须等他上朝后才能去投案。 把陈世美的罪证还有给王延龄绣的那条帕子都装进了她随身带着的荷包里,想了想,又上房去把杀人的那把匕首藏在了房檐的一片瓦下。 一切准备就绪后,她去厢房叫醒了十四,给她带了一顶帏帽,然后锁上大门,领着她出门,路上又买了早餐,两人吃得饱饱的。 艾怜雇了辆驴车,在车里交代十四说:“你把这个荷包亲手交到相爷手里,告诉他一定要收好里面的几张纸,这条帕子也是给他的,荷包里其余的东西,请他暂时替我保管,等我需要时再拿给我。” 见十四收好了荷包,艾怜又叮嘱她:“你回相府后,再不要出来了,更不要回那个宅子里,不要让任何外人见到你,否则会连累相爷的。” 十四有些惊惶地问:“夫人,昨晚那个胖子呢?我一直没听见他出屋的动静。” “嘘!不要再提那个人,我把他杀了。” “什么?夫人你,我们现在去哪儿?要回相府吗?”十四的身子抖得像是筛糠,虽然她是暗卫,但毕竟年幼,没什么经历,不知道怎样处理这种事情。 “别问了,你马上就知道了。” 还有一个街口就到地方了,艾怜和十四下了马车,等车夫走后,她们俩慢慢地向开封府的方向走去。 见到了开封府的大门,艾怜松了口气,她怕自己被陈世美的暗卫盯着进不了开封府,所以让十四一直跟她走到这儿。 她转身对十四说:“你不要再跟着我了,为了你们家相爷着想,从现在起你不能再与我有任何联系。要想救我,你就快回相府吧。”说完头也不回地朝开封府的大门走去。 她拿起鼓槌,毫不犹豫地敲起了开封府门口的大鼓。 十四眼睁睁地看着她被衙役带进了大堂里,急得直跳脚,这么大的事她一点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想起了她的叮嘱,便跺跺脚,一溜烟地跑回了相府。 可是王延龄还没下朝,由于艾怜叮嘱她回了府后不许再出去,她急得在书房外团团转,好不容易过了午,才听说他回来了。 王延龄一回府就从门子那儿听说十四回来了,心里一沉,便料定艾怜出事了。为了不让陈世美怀疑到十四是他的人,他一直都是另派人与她接头,只有发生了突发事件才允许她回府。 王延龄心急火燎地匆匆地去了书房,没等十四向他下跪,便把她急急地拽到书房,把人都屏退出去后,他严厉地问道:“出什么事了?” 十四跪着,颤巍巍地把手中的荷包递了过去,同时把艾怜的叮嘱说了一遍,最后才说艾怜杀了人,已经去开封府投案了。 “胡闹!”王延龄看着手中陈世美的罪证,想到艾怜此时的处境,气得把这几张纸拍到书案上。等怒气平缓了一些后,他命令十四把艾怜这两日的情况详详细细地叙述一遍。 第209章 牢狱 艾怜默默地趴在牢房墙角的草堆上, 『臀』部如针挑刀挖一般,火辣辣地痛得厉害。 自从击鼓之后,有个衙役出来把她带进了一个大堂上,她呈递上状子后,被堂上的大人下令打了一顿。因为她既属于“妻告夫”又属于“民告官”,所以先吃了一顿杀威棒, 一共被打了二十板子,好在挨打时裤子没被扒下来, 总算保存了脸面。接着她供述了自己杀人的大致经过, 然后就被关进了这间牢狱里。 过了很久, 由于她刚刚受过杖刑不能行动, 因此那位大人在勘查了现场回来后, 带着两名衙役,亲自来牢房里审问她杀死丁奎一的细节及追问凶器和十四的下落,以及她状子上提到的有关陈世美贪赃枉法的证据。 艾怜把杀人细节一一交代了,不过在杀人的理由上她撒了谎,说是因陈世美的教唆和默许,丁奎一再三地企图侮辱她,为保护名节,她无奈之下才杀人的。至于十四和凶器的下落她坚持说不知道, 对于陈世美的罪证, 则说已交给了一个位高权重的稳妥之人, 等审问陈世美时, 那人自然会将罪证带来。 因她所告之人是副宰相, 陈世美现在正主持着革新一事,掌管着户部官员的考核和升迁,算是那位大人的顶头上司,她又自称是陈世美的原配妻子,所以,她并没有受到刑讯『逼』供,在回答了那位大人的各种提问后,她又看了供词,确认无误后,手脚被戴上了沉重的镣铐。 等那位大人出去后,再没有人过来传讯她。 牢房里『潮』湿阴暗,光线从一尺见方的高高的窗子投『射』进来,照在了泥土夯实的地面上,一只爬虫正好经过。艾怜平时最讨厌这些虫子之类的东西,一想到身下的草堆里也许就隐藏着很多这样的虫子,便觉得恶心和难受,可她此时痛得实在是动不了,根本就顾不上讲究卫生了。 她暗自庆幸没有再受刑,杀了丁奎一后,凶器被她故意藏起来了。告陈世美停妻再娶,骗娶公主,这罪行根本就不能把他怎样,告他贪污受贿,她又怕官官相护,交出去的证据会被毁掉,便让十四把证据转交给王延龄。为了防止陈世美把这个案子压下去,她故意把杀丁奎一的理由和陈世美绑在了一起。杀人是重罪,那个小宅院又是在居民区里,一旦衙役们前去勘查现场,肯定会引起百姓的围观,古人可供消遣的事情太少,这么个独身女子杀死个男人在床上的香艳案子一定会引起轰动和各种猜测,她拒不交代凶器下落,肯定会迫使衙役们再三地去勘察现场,到时事情越闹越大,越传越甚,陈世美脱不开干系,想把案子压住都难。 牢房三面是墙壁,一面是木栅栏,根据周围牢房里传出的动静,艾怜判断出这里是不分男女的,这里似乎关押的都是重犯,经常能听见铁链子的哗啦声。 等天开始黑了时,她听见牢门口传来沉重的脚步声,走走停停的,过了很久才见一个狱卒拎着个木桶挎着个篮子过来,原来是挨个给牢房里的犯人送饭的。他把一个木碗斜着往栅栏里的地面上一撂,弯腰拿木勺子从饭桶里舀了一勺汤,倒进木碗里,再从旁边的篮子里拿出个黑乎乎的馒头,见艾怜没动地方,便把馒头放在了木碗里,然后拎着个木桶、挎着篮子朝下一个牢房走去。 人是铁饭是钢,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过堂,保持体力是头等大事。虽然没什么胃口,但她还是强撑着要过去吃饭,刚动了一下,怎奈下半截疼痛难忍,禁不止“嗳呦”一声,支持不住,仍旧倒了下去。 真是没用!她捶着身下的干草堆,暗骂着自己。 这点儿小伤痛算什么,以后要遭的罪多着呢,既然对手是陈世美,怎么可能将来会一帆风顺?既然决定要告他,不是早就做好了吃苦的准备吗? 艾怜忍着疼痛,咬着牙,硬是支撑着自己起来,摇摇晃晃地,到了栅栏处已经疼得满头大汗。 她费劲地蹲下来,见碗里的馒头几乎有一半都被汤泡软了,没有勺子没有筷子,一切只能靠手抓着吃。看着脏兮兮的手心,顿觉鼻子一酸,眼泪就淌下来了。转而又一想,她还活着,比那些死去的人幸运多了,她又有什么值得委屈的呢?便强忍住泪意,把馒头捡出来,硬着头皮大口地吃起来,随后把碗里的汤也喝得干干净净。 吃过东西后,身上有了些力气,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扶着墙壁,一步一挪地走了两圈,重又躺回到草堆上休息。 一夜无事。 到了第二日,吃过了早饭,她仍旧无聊地躺在草堆上,看着日影不紧不慢地一点点移动着。不知道陈世美有没有被抓起来,不知道王延龄会怎样想办法打击他,不知道她的报仇最后能否成功。 没有人过来审问她,不知道外面的情形如何,每次有狱卒进来都不是找她的,这种漫长的等待真是让人煎熬。 牢房的角落里有一只马桶,散发着腥臭的味道,连纸都没有,对艾怜来说,解手简直就是场灾难。这不算什么,可怕的是下午有名犯人被带出去审讯,回来时从她的牢房前经过,她亲眼看到那犯人浑身血糊糊的,被两个面无表情的衙役拖着走,地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带血的拖痕,顿时觉得心惊肉跳。 本来她对审讯一事是有充分的心理准备的,现在亲眼看见了刑讯过后的犯人,突然就对那种事充满了恐惧。她浑身发颤,蜷缩在了草堆上,害怕自己应付不了那种事。但愿王延龄能看在往日的情分上,能替她打点一下,让她少受些罪。 很快,牢房里又恢复了平静。天渐渐地黑了。 恐惧、无助、彷徨,还有绝望,艾怜的脑子有些发木了。虽然只在这里呆了一天多的时间,但她有了种在这里已经呆了很久的错觉,她觉得她开始变得腐朽脏臭,成为这里的一具行尸走肉了。 又一天过去了,天『色』渐黑,正当艾怜认为她已经被这个世界遗忘和抛弃的时候,她又听见了走廊尽头牢门被打开的声音,然后是好些人的脚步声,那些人沿着走廊走着,路过一间间的牢房,最后停在了她的栅栏处,一个狱卒掏出钥匙打开了牢门。 艾怜紧张起来,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难道要审讯她?她慢慢地坐起来,瑟瑟发抖地朝身后的墙角躲去。 领头的一个衙役严厉地说:“嫌犯潘氏,你的案子已经移交到大理寺,准备三司会审,我等奉命即刻把你押解到大理寺去。” 不在开封府审理了?这说明这案子果然重大,被上面的人重视起来了。 艾怜精神一振,急忙扶着墙壁艰难地起身,拖着沉重的镣铐,步履蹒跚着跟着他们出去了。 刚一走出牢狱,一阵清凉的风迎面扑来,艾怜冷得抱紧了双臂,同时贪婪地呼吸着外面自由而清新的空气。 出了开封府的后门,见巷子外停着一辆普通的牛车。本来她以为会是在电视里见到的那种像笼子一样的囚车,现在看了这牛车只觉得自己真是幸运。在衙役的催促下,她费力地爬上敞开的车厢。 挎刀的衙役们跟着慢吞吞的牛车,朝大理寺的方向走去。 这一带是署衙集中的地方,到了晚上,平民百姓很少有来这里的,因此一路上很是安静,并没有出现艾怜想象中的那种犯人游街时被百姓聚集看热闹、扔鸡蛋的情景。 牛车慢吞吞地走着,前面的两个衙役手持火把照着路面,两侧以及后面都跟着严阵以待的挎刀的衙役。 自己一个在现实社会中安分守己的弱女子,如今在这个世界里竟成了被严密看守的重犯,怎么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艾怜抬头看了看天空,满天的繁星不停地闪烁着,一道微亮的银河隐隐约约地横贯了整个天幕,这美丽的无污染的星空在现代社会的城市里基本是看不到的。只有失去过自由的人才能真正地体会出自由的好处来,艾怜很珍惜眼下她得到的这个片刻宁静自由的机会,她贪婪而享受地欣赏着这夜『色』的美丽。 不知案子最后会是怎样的结果,也不知道她的杀人罪最后会被定为怎样的罪刑,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这美丽的星空。 到了大理寺,交接完毕,她继续被关了起来, 这里的看守情况可比开封府的牢狱严密多了,牢房是在地下,顺着向下的『逼』仄的台阶,穿过一条长长的阴森走廊,她被带进了走廊一侧的牢房里。 这间牢房的条件比开封府衙的牢房好了很多,算是宽敞干净,靠墙有一张简易的木板床,上面还有床薄薄的被子,只不过墙体和地面都是由冰冷的石头砌的,显得这里很是阴凉,牢门是两道的铁栅栏。 她默默地躺在床上,眼睛看着走廊的方向,这里仅有的光源是走廊墙壁上的两处油灯,大约每隔一个时辰,有狱卒过来,向灯盏里添油的同时,顺便在各牢房门口巡视一圈,查看有无意外情况发生。 牢房里暗无天日,由于不知道时间,艾怜时而『迷』糊、时而清醒,浑浑噩噩地度日如年。 她在地下阴暗的牢房里苦熬难耐的同时,与她相关的那两个重要的男人,王延龄和陈世美,此时也都在大理寺里,只不过王延龄身为主审在署衙里正熬夜查看着案宗,陈世美则作为嫌犯被羁押在了一间干净的房间里。 第210章 为谁辛苦为谁忙 王延龄这两日过得惊心动魄, 心力憔悴。 那日听了十四的叙述后, 他心急如焚。手中有陈世美的罪证, 给他定罪容易得很, 所以他并不担心扳倒陈世美一事,他忧心的是艾怜,由于不知道她杀丁奎一的动机和具体情况, 他发愁的是如何为她的杀人罪行进行开脱。 案子在开封府, 他虽是宰相, 也无权过问开封府正在审理的案子, 只有等案子结了,卷宗一级级地呈报上来, 他进行最终的核实签字时, 才能见到案子的审理情况,但等到那时, 怕是一切都已经晚了。 王延龄并不敢动用关系去走开封府的路子, 一是因为开封府向来执法严明、公正廉洁, 历任的开封府尹几乎都在弘扬“公生明,清慎勤”的功德正气, 他们刚正不阿,绝不会因他是宰相就为他网开一面。二是因为陈世美的革新措施的确见效, 各部门官员现在都兢兢业业,尤其是司法这一块儿, 更是作风严谨。开封府在百姓心中是“清廉刚毅、除暴安良”的化身, 他身为宰相, 本也不想带头破坏开封府浩然正气的形象。 要想接触到这个案子,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他要想方设法地成为这桩案子的主审。 可是本朝的司法程序讲究严密和回避,艾怜把罪证交到他手里,如若由他本人把证据呈交出去,这就说明他是值得嫌犯信任的,和嫌犯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如果有心人再深入调查下去,就会发现她在宰相府住过,甚至还会打听到延州城里关于他们两人的绯闻,那样的话,他必须回避这个案子,还是不能做主审。 他和她的绯闻之事只要没证据就是子虚乌有,但她交给他的证据却能说明他们之间有非同一般的关系,所以,他要想成为主审,这罪证就不能由他之手交出去。 最后他想了个铤而走险的办法,命府里的高手侍卫趁夜把陈世美的罪证用飞镖传书的方式送到了御史中丞张万平大人的卧室里。张大人是耿直忠心的老臣,不畏权贵,敢于直谏,德高望重,正因如此,他在御史台的位置上监察百官已经做了十多年了。 到了第二日,张万平老大人果然没有负了他的期望,在朝会伊始时就对陈世美提出了弹劾,而且把他卖国求荣的罪证直接面呈给了圣上。一时间,百官哗然,圣上的脸『色』顿时非常难看,这时,开封府尹杨察趁机把昨日潘氏杀人并状告陈世美一案奏报上去,同时声明因他官品低微,不好调查副宰相,所以请圣上下旨定夺审理之事。 官员贪赃枉法倒是可以理解,但圣上无法相信的是他唯一的宝贝公主竟然被他给骗婚了!一时接受不了这种丢尽皇家颜面的丑闻,在百官面前下不来台,便借口身体不适匆忙地宣布退朝了。 王延龄下朝处理完衙门里的公务后,回府又把此案需要用到的人都一一地仔细地筛选了一遍,确定无误后交代给七弦和管家分头找人去办理。 再次早朝时,陈世美无颜上朝,告假在家。 朝堂上如同锅里的沸腾冒泡的水一样,热气腾腾、争执不休。反对革新的官员们趁机对陈世美发动了猛烈的攻击,对革新之举带来的危害和弊端进行了无情的阐述,主张罢免陈世美,追究起罪责,废除革新措施。支持革新的官员一部分人认为陈世美有可能被人诬陷,应彻查此案,即使他犯了错,功过相抵,也应网开一面,继续把革新之举负责到底。另一部分人认为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陈世美若果真有罪,应依法惩处,但革新一事不应因他而遭到废止。 圣上心烦意『乱』,被吵得无可奈何。一夜过后,他的怒气消减了不少,当然想包庇自家女婿,无奈官员们主张惩治陈世美的占大多数,众怒难犯,他头疼地扫了一圈台阶下面争吵得如同斗鸡般的百官,看到了最前排始终低头一言不发的王延龄,便咳嗽了一声,待大殿上安静了下来后,问道:“王爱卿,对于驸马一案,你可有什么想法?” 王延龄出列,严肃地说:“圣上,眼下的当务之急不是新政的废存与否,而是驸马爷的案子该如何审理。革新是驸马爷提出并一手抓起的,驸马爷若是清白的,当然可以继续主持革新,但若驸马爷带头贪赃枉法,徇私舞弊,那以整顿吏治为中心的革新之举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听了他这番话,于是,百官呼吁尽快把陈世美的案子调查清楚。 可是,陈世美是圣上的女婿,朝中不少清流派的官员都是陈世美一手提拔起来的,守旧派的官员又对革新对陈世美痛恨异常,由谁去审?能否公正地去审?百官又进行了一番争论,最终的结果就是一致同意由大理寺、刑部和御史台进行三司会审,由王延龄主审,刑部侍郎郭培盛、御史台侍御史知杂事孙耀为陪审,共同审理陈世美的案子。 王延龄虽是世家代表,但他威信极高,是百官之首,为官一向公正严明;郭培盛是清流,无背景无家世,向来不惧权贵,被陈世美慧眼识人一手从底层提拔起来;孙耀是两朝元老,在御史台向来秉公办事,大公无私。所以,这三人是最能让圣上放心、让百官放心的最佳人选,他们不会为陈世美脱罪但也绝不会冤枉他。 一切都按照王延龄所预想的那样发展,但他的心里却轻松不起来。陈世美将来一定会受到公正的审判和惩罚,因为那两个陪审官严谨无私的工作态度是勿容置疑的,但他并不关心陈世美的结局如何,他关心的是艾怜,他担心她也会受到公正的审判和惩罚。 自古以来的律法对女人都是不公平的。夫为妻纲,夫为天,女人告发丈夫,这种事本身就被世人所不耻,再扯上『奸』情,所以艾怜在陪审官的眼里早已先入为主是个不知廉耻不贤不淑的『荡』`『妇』了,这样审讯她时自然就带着偏见,如果那两位陪审官能够摒弃私人的好恶,依法对她进行公正的审理,这虽然是天大的幸运,但实际上对她来说仍旧是不公平。 所以,在两位陪审官见到她之前,他必须亲自见她一面,了解事情的真相,然后教她如何应对、怎样供述才能对她有利,只有这样才能帮她把罪行减到最小。在见她之前,他还要先查看状纸、供词和勘查报告,看哪些证据和证词对她不利,这样她才能在下一次审讯时及时改口供等等。 早朝后,王延龄先去中书省处理公事,忙完已快到未时,回府后同幕僚商议了一些要事,又批阅了一些各地呈上的折子,傍晚时去后宅给母亲请安,与家人吃过晚饭后又匆忙来大理寺。 忙活了一天,直到掌灯时分才静下心来查看艾怜的案宗。由于还未进行充分的调查和取证,因此案卷很薄,只有五六页,封皮下面头一个就是艾怜的状纸。 王延龄仔细看了一遍,内容是: “告状人潘氏,钧州陈家村人氏,年二十六岁,系当朝副宰相陈世美原配妻。状告陈世美不孝双亲,停妻再娶,欺君罔上,贪赃枉法,纵容下属草菅人命、胡作非为。陈世美参加科考,一去不返,钧州大旱,饿死公婆,他却在京城停妻再娶,…… 天理难容。乞赐刑拘到案,严究其罪责,尽法如律,庶凶顽知警,使良善得以安生,死者不为含冤矣,为此具状上告开封府青天老爷施行。” 整整一大张的纸,写满了工工整整的小字,叙事条理清晰,没有错别字,没有涂抹勾划的痕迹,也丝毫看不出慌『乱』的迹象。 王延龄皱着眉头思索着,这根本就不是找人代写的讼词,这分明就是艾怜的字迹,杀人后还能如此心平气和地写出这种东西来,可见杀人一事是她预谋好的,诉讼的内容看上去应该也是平日里就琢磨好了如何润『色』下笔的,所以诉状能写得如此行云流水自然顺畅。 这书写状纸的功力,几乎可以同专攻于此的讼师相比了,看来她平日没少研究诉讼的程序。 这哪里还像个女人家? 他心里暗怒,她果然是我行我素惯了,一直都暗自探索着报仇之法,根本就把他的话当成耳旁风,也从未相信过他会帮她把所有的事情都解决好。 多亏他争取到了主审的资格,否则才不会有人考虑她受了多大的冤屈,给她定个预谋已久、故意杀人的罪行是再正常不过了。 王延龄又去翻看仵作记载的杀人现场的勘查报告。 大致是说死者心脏中十余刀,刀刀毙命,心口部位已被扎烂,脸部有肿胀及一处刀痕,四肢因被捆绑有红痕,除此之外身体再无任何伤痕。 那也就是说,艾怜设计把他捆绑了,由于她能够精准地找到心脏部位,因此下刀直接就是冲着毙命去的。 一刀即可杀死他,可她却又接连下刀,可见她对死者有着极深的仇恨。 王延龄回忆着西夏之行的路上,没觉得他们两人有什么过结,除了陈世美指使丁奎污蔑她与之通`『奸』。 卷宗里的材料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艾怜故意杀人、蓄谋已久,处心积虑、心思歹毒。 这样的印象容易让人生厌。 他要想办法把艾怜给人的强势的施害者的形象,转变为被『逼』无奈才奋起反抗的弱者的形象。 唉!王延龄深深叹息着。 那个女人固执得很,他为她做了这么多,不知她可领情?不知她可会听从他的安排? 两夜没睡好觉,他的眼睛里布满血丝,头也痛得隐隐发胀,他『揉』了『揉』眉心,疲惫地合上了卷宗,嘱咐七弦道:“你去告诉今晚值守的官员,我要去地牢里见一见嫌犯潘氏,讯问她几个卷宗上有疑问的地方。” “是。”七弦遵命,马上出去准备。 第211章 地牢 值守的详断官崔茗在前面引路, 王延龄和七弦在后, 他们顺着『逼』仄的台阶向下走, 大理寺的地牢墙面地面都是用大块的石头砌成, 一进去就有种阴森寒凉、发霉发臭的感觉。 下到地牢后,中间是一个供值守狱卒休息的屋子,两旁各有一间装有厚重木门的审讯室, 再往两边分别是长长的走廊, 左侧走廊是男牢, 右侧走廊是女牢。 崔茗有眼力地打开女牢审讯室, 请王延龄进去,恭敬地请示道:“大人, 那潘氏刚从开封府移交过来, 交接时说是受了杖刑,此刻行动有些不便, 您是想去牢房审问, 还是待下官把她带到这来审讯?” 王延龄早听说了她受刑一事, 心里自然心疼,当然舍不得折腾她。他环顾了一下四周, 见审讯室里各种器械血渍斑斑,阴森恐怖。他以前也没少参与过刑讯之事, 审问犯人时也曾严刑拷打『逼』问过,但以前认为那些犯人咎由自取, 有罪还不招供自然要受到严惩。现在竟然觉得这些刑具实在是太刺眼太恐怖, 这如何能用在柔弱的女人身上? 如果他未能争取到主审的资格, 她那娇弱的身子在审讯时不知要承受多少折磨,即使将来出狱,恐怕也形同废人了。他暗自庆幸争取做主审官这一步果然是走对了。 “我想先单独与她谈一谈,了解一下驸马爷的情况,然后再走程序做笔录,事关国家机密,崔大人可否行个方便?” 本朝对审讯一事有严格的规定,为防止营私舞弊,坚决禁止任何人单独审讯,提审犯人时必须同时还有记录官记录审讯的时间及内容。 当然,规定是规定,崔茗年纪轻轻就能在大理寺成为一名详断官,除了自身的才华外更是有一颗聪慧变通的头脑,他自知得罪不起王延龄,更何况他心里明镜似得,很清楚王延龄和陈世美之间的争斗,所以他认为王延龄是想从那女犯口里多挖些陈世美见不得光的隐私和黑料。陈世美经历这件事后似乎很难东山再起,王延龄今后在朝中一头独大,因此,此时站好队,跟着王延龄,绝对有利于他将来的仕途。 崔茗微微一笑,很是谦恭地说:“请大人自便。等录口供时,请大人知会下官一声即可。” 见他很上道,王延龄满意地点点头。 崔茗让值守的狱卒领王延龄去牢房,自己则拉着七弦在审讯室里品茶聊天,借机同宰相大人的近侍联络感情。 狱卒走在前面,腰间的钥匙发出叮铛的碰撞声,王延龄跟在他后面,顺着走廊一路走下去,每一间牢房都有两道铁栅栏,牢房内的情形一目了然。能被大理寺重新审理的案子,都是重案要案,因此里面关押的犯人并不多,女犯更是稀少,所以女牢这边绝大多数的牢房都是空着的。 狱卒把王延龄领到艾怜的牢房前,拿不同的钥匙分别打开了两道铁栅栏。待王延龄进去后,狱卒把栅栏门关上,然后到走廊退出了安全距离外,这样既保证听不清他们的谈话内容,同时又能为王延龄警戒。 王延龄早在栅栏外就看见了里面的艾怜,她侧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被子,面孔虽朝着栅栏的方向,但由于凌『乱』的头发披散着遮住了脸,所以他根本就判断不出她此时的状况。 尽管他担心得不得了,迫切地想知道她的情况,可碍于身份,不得不忍耐着,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等待狱卒不紧不慢地一道道地开锁和开门。 他背着手轻轻踱进了牢房,敏锐的耳朵却仔细地听着狱卒的脚步声,等狱卒退出足够远的距离后,他才迈开大步,几步就走到她跟前,弯下腰,一边小心翼翼地撩起她脸庞的头发,一边心疼地低声问道:“你觉得怎样?” 艾怜在听见了走廊里脚步声是朝她的方向走来时,心里就隐隐期盼着是他。果然不出所料,见到他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的一刹那,眼泪就止不住地流了出来。 若这个世界还有人在惦记着她,那这人肯定就是王延龄。 王延龄用指腹轻轻擦拭着她的眼泪,一边安慰一边告诫道:“你莫怕,我如今是主审官,必不会叫你吃苦,但你一定要配合我,因为那两个陪审官铁面无私,凡事都会公事公办的,若是我明显袒护你,只怕他们会向圣上反映,让我回避这个案子,那我就无法再帮到你了。” 他竟然争取到了主审官的资格,可见这几日他没少花费心思,肯定一直都在为她的事奔走劳碌。在这个举目无亲的世界里,这个高傲的男人能为她如此不辞辛苦地付出,让她怎能不感动? 艾怜任他把自己冰凉的手握在他温热的大手里,只觉得很是安心。透过朦胧的泪眼,看着他憔悴的倦容,不忍让他白忙活,便听话地点了点头。 王延龄从袖子里掏出个瓷瓶说:“我带了医治棒疮的『药』,我先帮你涂一遍,你把它收好,以后只能你自己涂了,记得每日一次。” 艾怜不放心地问他:“我没事,你这么照顾一个犯人,会不会对你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放心,我已经打点好了。”说着,王延龄轻轻掀开了被子。 艾怜乖顺地把身子俯卧躺平,提醒道:“我现在的样子很难看,你不许因此讨厌我。” “哼!受了伤还有闲心想那些个,你就是没受伤也不见得有多好看。” 他这张嘴,真是让人不讨喜。艾怜悻悻然地闭上了嘴,但心里却是暖融融的。 王延龄掀起她的裙子,又褪去了她的裤子,见她『臀』上的僵痕高高地肿着,已经黑紫一片,与腰间白皙的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看了只觉触目惊心。 他用修长的手指挑出『药』膏,涂在伤处,然后用掌心轻轻地『揉』化开,感觉到了手下肌肤的颤抖,晓得她痛得厉害,虽心疼她,却也对她眼下的处境无可奈何。 艾怜咬着被子,虽然疼痛却倔强地不发出一点声音。如今这一步是她自己执意要走的,既然选择了这步棋,就不要怨天尤人,更不要诉苦衷装可怜博同情。 上过『药』后,王延龄把她的裤子裙子一一整理好,把被子也盖在她身上,然后坐在床边,准备告诉她接下来要如何行事,如何应对审讯。 “你那状纸我看了,以后在任何时候都不要提及那是你自己写的,一个『妇』人,杀人后还能把亲自把状纸写得工工整整、清晰顺畅,一看就是蓄谋已久、故意杀人。” 艾怜听话地“嗯”了一声。 王延龄沉默了一会儿,见她没有往下坦白杀人的意思,心里便有些生气。继续问道:“你在状纸里一共告了陈世美的五宗罪,一是欺君,二是不孝,三是停妻再娶,四是贪赃枉法,五是纵容手下欺辱民女及下属官员草菅人命。前四项罪名都能成立,我心里也有数,我不明白的是第五项罪名,何为‘纵容手下欺辱民女’?你到底为何以及如何设计杀丁奎一的?何为‘下属官员草菅人命’?你叙述得太过简单,张粟是谁?罗洪举包庇其弟杀人案的详情到底如何?” 如果换做别人问艾怜这些问题,她也许会据实回答,可是王延龄,她若是实话实说,他会不会觉得她冷酷残忍心机深沉?他会不会厌恶她不守『妇』道水『性』杨花? 她迟疑着,心里实在不想失去王延龄对她的爱。 等了半晌,也不见她回话,王延龄恨铁不成钢地说:“你以为审案子是闹着玩的吗?现在你必须如实告诉我,一丝一毫都不能隐瞒,这样我才能为你想办法,才能化解并弥补那些对你不利的地方。若是你不告诉我,其他陪审官也会看出这些问题,到时候他们对你刑讯『逼』供,你不但会遭罪,最终还是会原原本本地说出来,只是那时候你已经没有了弥补的机会。” 艾怜还是咬着唇不说话。如果陈世美死了,她就可以回到现实世界,她倒是不在乎她在这个世界里杀人偿命的事,她在乎的是她在王延龄心目中美好的形象问题。 王延龄都要被她这股牛梗劲儿气坏了,从未见过这么不知好歹、不知死活又胆大妄为的女子,他风华绝代的堂堂探花宰相怎就这么倒霉地爱上了这么个一无是处又蠢有笨又犟的女人? 他沉下脸来,冷笑道:“我知道你不怕死,可你知道比死还恐怖的是什么吗?是生不如死!你的案子里几处都涉及到了『奸』`情一事,如若『奸』`情得到证实,你知道什么是骑木驴游街吗?总要把你折磨够了,才会把你或流放或问斩,而你心里就是想死也死不成的。” 艾怜听后,忽然觉得浑身发冷,她对于古代的刑罚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知道他的话绝不是危言耸听。 她艰难地说:“我全都告诉你,只是,就算你听了后不再喜欢我,也请你也别当我的面表现出来,好吗?求你了,就算是给我一个美好的念想,好不好?” 王延龄对她接下来要说的内容有种不好的预感,但,自从认识她后,她的所作所为早已经一遍遍地刷新了他对女人的认知,就算她说她去了趟月亮他也会不足为奇。 “你说吧,在我面前一定不要撒谎不要隐瞒,否则陪审官发现你话里有漏洞,对你严刑『逼』供时你还是要说出来的。” 于是艾怜老老实实地把她本想从丁奎一口中挖掘出陈世美更多的秘密,结果听说了秦永姊妹的凄惨遭遇,这才对丁奎一痛下杀手的详情叙述了一遍,看着王延龄越来越阴沉的脸『色』,又硬着头皮把她在从西北到江南的路上,张粟遇害、张麦复仇的事都一一交待了。 第212章 嫉妒 王延龄听后又惊又怒。 惊的是这女人的胆子实在是大得无法无天, 根据这两日他手下探子对丁奎一的调查,他深知那是一个阴狠毒辣的亡命之徒,什么事都敢干。她竟敢拿她自己去设计丁奎一,万一下的『药』量不够,或是他不肯喝那酒,那惨死的很有可能就会是她。 怒的是她除了秦永, 竟然还有个念念不忘的男人!竟然还同他拜了天地! 那他算什么? 一个女人心里,怎么可以装得下这么多的男人? 更让他气恼的是她心里的那两个都是死人, 他就是想同他们决斗都没有机会! 他赌气地问:“以后我若是被人害死, 你是不是也能这么义无反顾地为我报仇?” 艾怜一听这话,心如刀绞,她经历过失去所爱之人的痛苦, 她绝不想再重温那种撕心裂肺之痛:“你怎么可以这么咒你自己?你以为我的心是铁打的吗?你以为我的心里没有你吗?每一次失去我的男人, 我都像丢了半条命一样,人的心血和精力总有耗尽的时候,你若再出事, 我想我一定会跟着死掉的。王延龄,你若是出事, 我真的再也活不下去了!” 她用被子把脸蒙住, 在里面伤心地呜呜哭着。 王延龄虽然对她心里装着另外两个男人耿耿于怀,但眼下时间宝贵,该交待的话还没说, 该教她的事还没做, 他大人有大量, 这种特殊时刻也就不去吃那两个死人的醋了。 让她哭一哭也好,谁让她从不把他当回事。 趁她哭泣时,王延龄把脑中的线索整理了一番,等她的呜咽声渐渐低下来后,掀开被子,见她的双眼哭得有些发肿,便一脸严肃地说:“我接下来说的话很重要,你一定要记在脑子里,躺着容易发困,你还是起来听吧。” 这个人真是讨厌,从来不会好好哄她,她哭了这么久,哭得这么伤心,他却没一句软和的话。艾怜委委屈屈地起身,一动就牵扯到了『臀』上的伤处,便痛得“嗳呦”一声。 王延龄见状,急忙伸手搀扶她,小心翼翼地把她扶下床。 讨厌的人,虽然他的内心和行动是关心她的,但他根本就不懂女人,也不会对女人甜言蜜语。同样是高智商,陈世美可比他会讨女人欢心,那死渣男,也不知道现在怎样了。 艾怜问他:“陈世美呢?我闹了这么大动静,他不会一点儿事都没有吧?他有没有被罢官?” 王延龄帮她拎着镣铐,蹙眉看着她被铁铐磨得红肿的手腕,把瓷瓶里的『药』膏又挑出一些轻轻涂抹在她纤细的手腕上。“圣上还没下达罢官的旨意,但他已经被软禁在大理寺了,等审讯开始后,我再把他关进地牢里。” 他已经把她和丁奎一之间的事情重新进行了整理,教给她说:那日丁奎一以手中有陈世美的把柄为由把她骗到他的当铺,对她倾诉了非分之想,被她拒绝了。但不知他所言真假,出于维护丈夫之心,便假意答应了他,让他趁夜拿着罪证前来。心想他若说假话必拿不出证据不敢前来,若敢来便有可能证据在手,说明陈世美真的贪赃枉法。忠于国家比忠于丈夫更重要,因此才没把此事透出半点口风给陈世美。为了以防万一,她事先准备了『迷』『药』,没想到,到了约定时间丁奎一果然来了,她看了证据后怕被丁奎一销毁,便用『药』酒把他『迷』倒捆绑起来。正想着第二日报官之事,哪想丁奎一『药』力过后醒来,威胁她若不回应他的求欢,日后便要杀她的一双儿女进行报复,她因一时害怕及气愤,这才怒而杀人。 后来考虑到陈世美贪赃枉法,不配为一国之相,便不想再袒护他,怕他位高权重会压下她的案子,便故意藏匿了凶器以使案子扩大影响,怕连累那个孤女,第二天一大早便把她撵走了,怕证据丢失,便求一位以前流浪时结识的高人把证据转交给朝中官声极好的官员。 此外,王延龄又告诉她『迷』『药』是她何时在哪家『药』铺买的,高人的名姓及住址等等。 “你万不能提到秦永,你原本杀丁奎一的动机是为秦永报仇,若提秦永就牵扯出『奸』`情,那样你在别人眼里就是该死,他们反而会同情陈世美,站在他那边。这一点,你要切记!还有『药』铺和高人的事,你也要记住,这些证人我都会为你提供好的。” 艾怜是聪明的,马上体会出了王延龄教她这样做的用意。这样一来,她杀丁奎一的动机变了,她的形象顿时高大起来,给人一种弱女子忍辱负重,足智多谋、大义灭亲、正气凛然的感觉。 然后他又教她怎样陈述张粟遇害一事,基本上是实话实说,不过在关系上改为她与张麦兄弟是结拜的兄妹关系。 王延龄真是个能扭转乾坤、颠倒黑白的人物!就连教她说的假话他都能为她提供出证人证词来。对于他的智谋和办事能力,她是真心佩服得五体投地。 多亏当初拿下了他!有个权势滔天又办事能力超强的男朋友就是好! 艾怜现在的心情好多了,脸上也禁不住『露』出了一丝笑意。 王延龄见了很是不快,马上给她泼冷水,呵斥道:“快收了你这小人得志的嘴脸!别高兴得太早,审讯时,那两个陪审官不一定会问出什么出乎意料的问题来,到时全靠你临场的应变能力,你若不小心『露』出马脚,我纵有回天之力,也无法挽救你。” 艾怜连连点头,搂住他的腰撒娇说:“我晓得,夜里一定把你的话在脑子里多回想几遍,背得熟熟的,决不让你失望。” 王延龄冷哼了一声,然后放柔声音问:“以后,我再不好单独来见你了,你有什么事情想让我帮你做吗?趁现在方便,一并说出来吧。” 见他如此问,艾怜心里一动,随即心情又不好了。 她把脸埋在他的胸口,琢磨着要如何向他开口,最后抬头看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若是我有牢狱之灾,或是真的搞砸了被问斩,求求你,把秦梅和秦杏赎出来送到她们母亲那儿去,好吗?” 王延龄顿时脸一沉,把她推出了怀里:“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想着救别人,她们和我有何干系?我不去!” 他一甩袖子转身就要出牢房,艾怜急忙忍着疼痛抢先一步从后面拽住了他的腰带:“你别走,只是举手之劳而已,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只需动动嘴费些钱财,就能让那两个可怜的女人跳出火坑改变命运,你救救她们吧,将来我若是平安无事,一定会加倍报答你的情意。” 见王延龄不为所动,艾怜焦急地转到他面前,重又把脸埋进他怀里:“她们对我来说就是亲人,知道她们受苦,我的心越发煎熬难过。你把她们救出来吧,从此后我就再不牵挂秦家了。王延龄,如果案子了结后你还要我的话,我保证,从此以后,心里只有你一个,就算你给我改名换姓,就算做妾,就算今后一辈子关在后宅没有自由,我也都认定你了。求求你。”她哽咽起来。 王延龄很是气闷:“明知我爱你,所以你吃定了我,是不是?” 艾怜老实地承认了:“嗯,这个世界上就只有你掏心掏肺地对我好,我就死扒着赖上你了。” 对于这个厚颜无赖的女人,王延龄是一点办法也没有。虽然心里对那个秦永嫉妒得要命,对她总想着秦永也很是忿恨,但他心里也清楚,这么个重情重义的女人,一旦把心全都放在他身上,将来他若有意外发生,她也会一根筋地为他东奔西走,对他不离不弃,把他的家人当亲人。 王延龄从心底叹了口气,“外面的事你就别『操』心了,用心应付审讯,多说多错,尽量少说话。还有,你将来肯定会和陈世美当堂对质,他能言善辩,就连我都辩不过他,你一定要小心,宁可不说话,也不要中了他话里的圈套。” “嗯。”艾怜乖乖地答应了。王延龄没有拒绝,那就是答应她了,他一言九鼎,一定会救出秦梅和秦杏的,她没了后顾之忧,当然也就不怕陈世美搞鬼了,反正她死也要把陈世美拖到地狱里去。 崔茗过来做笔录时,眼尖地看见王延龄紫『色』的官服胸前有一小片『潮』湿发暗的印痕,转身见那颇有姿『色』的女犯微垂着红肿的一双眼睛跪在地上,态度虽恭顺却并不卑微,神情淡然并不悲戚,这可不像是女犯该有的状态,这副神情说明她不是看淡了生死就是有所仰仗。他擅长推勘,在大理寺的这两年,早已练就了极强的观察力和推理能力,前后一联系便得出了王延龄和她关系非同一般的结论。 他不动声『色』地坐在狱卒搬来的桌前,拿起纸笔,等着王延龄讯问。 王延龄威严地坐在长凳上,问道:“潘氏,你状告陈世美停妻再娶,你说你是陈世美原配之妻,可有三书和人证?” “回大人的话,家乡闹灾荒,小『妇』人变卖房产后,进京路上,包裹被贼人抢走,聘书、礼书、迎亲书都已丢失。但陈家村人都可为我作证,只要村里还有未出去逃荒之人,就都是证人。此外,陈世美在私塾时,他的同窗们也都可以作证。” …… 第213章 强词夺理 从地牢里上去后, 回到办公的值房里,王延龄疲惫地和衣躺在暖阁的床上,让贴身的小厮给他按摩额头和双腿, 昏昏欲睡时有值守的军官前来报告:“大人, 公主府来人说是给驸马爷送夜宵, 可否准入?” 王延龄想了想说:“查仔细了, 没问题就放进去吧。” 如今大理寺卿空缺, 圣上命王延龄审理陈世美一案期间, 暂行大理寺卿的职能,全权负责大理寺,因此, 底下人遇到大事小情拿不定主意时都要过来请示一下。 一夜无事。 第二日午后, 王延龄和两位陪审忙完了手头的公务后,聚集在了大理寺, 三人商量了一下审案的程序,又一起研究了卷宗, 根据原告兼嫌犯于一身的潘氏的状纸和供词,确定了第一次准讼即升堂问审的时间,然后发出了差票命差役奔赴各地传唤干连佐证等相关人员。 两天以后,三人带着大理寺少卿刘俊,还有崔茗一同去羁押陈世美的房间进行第一次讯问。 因公主怕陈世美在大理寺受委屈, 便派了四个细心能干的公公伺候着他, 本来一个普通的办公的值房, 如今被他们布置得富丽堂皇, 奢侈舒适。他们进去时,陈世美穿着家常的青『色』锦袍,坐在案前正拿着『毛』笔给自己刚刚完成的泼墨牡丹配诗,那闲适的样子不像是坐牢的,倒更像是来大理寺休闲度假的。 想起艾怜正在阴暗『潮』冷的地牢里受苦,再看陈世美这锦衣玉食的舒服日子,王延龄心里对他涌起阵阵的恨意及鄙夷。一个男人,怎就能忍心让自己的女人受苦,更何况还是给他生了嫡子嫡女的发妻?男人好『色』无可厚非,三妻四妾人之常情,可是善待跟过自己的女人们,这难道不是男人该尽的责任吗?他堂堂的副宰相,连对发妻尽责都做不到,由小推大,他如何能对整个国家尽职尽责? 因陈世美还未曾受审定罪,虽停职却未被圣上罢官,名义上还是副宰相,又是皇亲国戚,地位尊贵,所以,大家见面还是很客气的,王延龄对他拱了拱手,刑部侍郎郭培盛、御史台侍御史知杂事孙耀等人则先对他行上下级之礼,然后方敢落座审讯他。 说是审讯,实际上更像是谈话。 陈世美仍旧气定神闲地坐在书案后,脸上丝毫没有慌『乱』之『色』。王延龄面『色』严肃地坐在对面,郭培盛和孙耀分坐在长案的两头,刘俊和负责记录的崔茗,坐在旁边的小几上。 一个公公过来给几位大人奉上香茶后,弯着腰恭敬地退出去了。 郭培盛和孙耀正襟危坐,有王延龄在旁,不敢造次,便静静的等着他先开口发问。 王延龄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讽刺道:“驸马爷真乃高人也,三司会审的情况下还能稳坐钓鱼台,还有闲情逸致『吟』诗作画,您这泰然居之、宠辱不惊的心胸,真是让王某佩服、佩服!” 陈世美没给他面子,不客气地反讽:“王大人,推勘官如果都像你一样废话连篇,上行下效,我大宋的司法效率前景堪忧。” 郭培盛、孙耀和刘俊眼观鼻鼻观心,装作没听见。两位宰相平日在朝堂上争执不休互相拆台是常事儿,他们早已习以为常。对此最惊讶的人是崔茗,他人卑位低,虽然也清楚二相相争之事,但从未亲眼见识过。 王延龄被他抢白回来,面上有些讪讪的,于是咳了一声,随即转入正题:“驸马爷,潘氏告你欺君,可有此事?” 欺君可是杀头的大罪,但这个罪名很是笼统,迄今为止没有任何一部律令明确认定哪些罪算欺君,所以,陈世美当然不会轻易承认。 更何况这几天公主身边的公公每天都过来给他通风报信,告诉他圣上其实已经原谅了他隐瞒已婚的过错。宝贝女儿都给他了,本朝公主没有改嫁的先例,为了唯一的孩子的幸福,即使是皇帝,也先从父亲的角度考虑问题,不想追究这个女婿。 陈世美心里有了底气,便毫不在意地说:“王大人,潘氏告我欺君到底是指何事?如果是指隐瞒与她的婚姻之事,那王大人大可去问圣上,我可有欺瞒?” 王延龄冷笑着,翁婿一家,他若真去询问,圣上硬说他就相中了陈世美,就想让他做女婿,明知他有老婆就想把女儿配给他,那他能怎样?再说他又不蠢,怎么可能拿这话去问圣上。 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过多,王延龄继续讯问:“潘氏告你不孝双亲,可有此事?” 陈世美垂下了眼睛,神情有些凄然,这个罪名他心里是认的,他一直对爹娘愧疚得很。虽心里认罪,嘴上还在为自己开脱:“自古忠孝不能两全,我中举之后,也想接双亲来京城享福,可是,我刚入仕途就进入了机要部门,看到了朝廷中的各种积弊,我想为圣上分忧、为国家效力,便把双亲暂时放下,一门心思地投入到革新的筹备中。推行革新肯定会得罪很多人,为了保护双亲,为了不让有心人拿双亲威胁我,我才决定暂时不回家乡。如果你们认为那就是不孝,那我无话可说。唉!子欲养而亲不待,革新措施推行下去了,我却失去了双亲,我的确不孝。” 明明是怕皇家发现他骗娶公主才不敢回乡见人,这事竟被他说的如此冠冕堂皇、大义凛然。对于他的厚颜无耻和巧舌如簧,王延龄真是甘拜下风。 他继续发问:“潘氏告你停妻再娶,可有此事?” 陈世美冷冷地说:“家乡饥荒,爹娘饿死,她和两个孩子却安然无恙,这种不孝的媳『妇』,我没休她已是仁至义尽,我没有停妻再娶,只是把她从妻降为妾了。我这是对她不孝的惩罚,这个罪名我可不认。” 王延龄怒道:“饥荒年月,均州一带饿`殍遍地,瘟疫横行,多少壮汉都家破人亡,她一个弱女子,身边没有丈夫,侍奉公婆,养育孩儿,在那种境地能保全住两个孩儿,该有多么艰辛?老人家最有可能肠胃虚弱,受不住瘟疫侵袭才离世的,医者尚无回天之力,你怎能就一口断定她饿死了你的父母?说她不孝,你在京城高官厚禄锦衣玉食时,你与没有想过她过得什么日子?你有什么资格嫌弃她不孝?” 陈世美面『色』有些阴沉,看了王延龄半晌,最后冷笑道:“王大人,我是她丈夫,顺从是女子的美德,不论我怎么嫌弃她,她都得受着,嫌弃不嫌弃的,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敢问王大人你激动什么?” 这话说得真是恶毒,王延龄也冷笑着:“驸马爷,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但潘氏既然告你,我作为主审,自然要把你和她之间的事情调查清楚,这才不负圣意。顺从的确是女子的美德,但对于不平之事,我若不过问提及,如何能做到司法公正?” 陈世美不再言语,就那么阴冷地看着王延龄。对于他出面维护潘氏,他心里很是嫉恨,再次怀疑他和潘氏之间不清不楚的关系。 王延龄顶着他的嗖嗖冷意,继续问他下一个问题:“潘氏告你贪赃枉法,可有此事?” 她这是告了他多少罪名?陈世美没看到状纸,并不清楚自己哪些地方被告了,只知道那天早朝时,就是因为他议和时贪污受贿的证据被亮出来,他才在散朝后被羁押起来了。 他心里有些怨恨艾怜,便气道:“哼!证据不是在你们手里吗?有什么可问的?” 王延龄不依不饶地说:“如此说来,驸马爷,这项罪名你是认了吗?” 当然不能认。 陈世美不慌不忙地说:“我不认。王大人,官场上的有些规则,你我还有各位大人都心知肚明。西夏王子和我谈判时,他暗示我他想从谈判中弄些好处,好壮大力量取代其父。李元昊其实是不想议和的,所以我必须要抓住王子这个机会。为了使谈判能够顺利进行,我不得不答应他,王子得了好处,为了封我的口,便执意给我好处,我若显得大公无私,他怎肯相信我替他保密?还请在座的各位大人把王子的野心继续保密下去,否则传到西夏,那里必将有一场血雨腥风。” 真是强词夺理,这些罪行竟一个不认! 王延龄看着他那波澜不惊、仍旧温尔尔雅的俊脸,越看越厌,强耐着『性』子继续问他:“潘氏告你纵容手下欺辱民女及纵容下属官员草菅人命,你可有何话说?” 竟然还有罪名?该死的女人! 陈世美也对王延龄不厌其烦起来,不屑地问:“王大人,请你专业一些,说得具体一些,我到底纵容哪个手下欺辱哪个民女?我到底纵容哪个下属官员草菅谁的人命?如果你说不清楚,就请把潘氏的状纸拿来给我看一看。” 王延龄处理政务、断决国家大事是强项,但审讯一事着实不是他的专业领域,问完这五个艾怜告他的罪名,便再也问不下去了。反正他只是负责开个头,这些审讯的事儿就交给专业人士好了。 王延龄喝了口茶,吩咐道:“郭大人,你是刑部侍郎,自然明白怎样审讯,你先问吧,其余的大人随后补充发问。” 第214章 司会审 因王延龄事先交代本次审讯的重点是陈世美贪赃枉法的详情,而不是潘氏杀人案, 是以郭大人在讯问陈世美时, 多是讯问他指使丁奎一做了哪些阴私之事, 提及艾怜的地方并不多。 陈世美小心谨慎地回答着问题, 然而心里却迫切地想了解艾怜杀丁奎一的动机及细节。 那晚, 丁奎一为了行事方便, 在艾怜的住处故意没有安排驸马府的侍卫,第二天,侍卫们没有接到丁奎一的命令,没人敢擅自去盯着艾怜,因此, 陈世美没能在第一时间得知丁奎一被艾怜杀死的事情。 直到第二日朝会上他被弹劾,才知道自己贪污受贿的罪行暴『露』了。这一年多来,唯有丁奎一对他的事情了如指掌, 他们俩是一条绳上的蚂蚁, 休戚相关,他断不会出卖他, 可为何一直由他保管的单据会落入他人之手? 他正猜测着丁奎一那里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时,忽然又听到了开封府尹杨察奏报潘氏杀丁奎一并且把他告到开封府一事, 这让他震惊不已,他实在想不通艾怜为何会突然反目去告他,更难以理解地是她为何会杀丁奎一。 大殿之上, 圣上看他的眼神阴测测的, 百官看他的眼神有惊愕、同情、愤怒, 还有幸灾乐祸。 当时,他第一反应便是他被人算计了,他宠爱的女人和信任的下属被人下套设计了。 一股凉意从脊背升起,很快蔓延到四肢百骸,陈世美意识到他十年的寒窗苦读,他五年的辛苦经营,只怕全都是一场空,他的仕途大概是走到尽头了。 心急火燎的他一下朝便派人分头去艾怜的宅子和开封府了解情况,可是那所宅子已被查封,开封府里任何消息都探不出来,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晓得艾怜和丁奎一到底什么关系,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少把柄落在政敌手中。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而他什么都不清楚,也就无法去想办法化解眼下的困局。 第二日,他告假在家,刚把公主打发到宫里打探消息,就被一队奉旨前来的官兵请到大理寺关了起来。 自出事后,由于公主和周贵妃一直在宫里为他说话,时间一长圣上便心软了,暗示他只要不是犯了谋逆,就不会有『性』命之忧。陈世美心里有了底气,因此受审时百般抵赖,千般推脱,妄图把自己的罪行由大化小,由小化无,这样即使被贬官降职,将来还有起复的希望。 因此,在谨慎地回答郭大人的各种提问时,不时地去过问一下艾怜杀丁奎一的情况,想从中找出她被人利用的线索,为自己的罪行开脱。 郭大人具有丰富的刑审经验,见陈世美企图转移他审问的视线,便警惕地对艾怜杀人之事三缄其口。 陈世美心里恼火,可面上还是不愠不火,继续温雅斯文地同他们周旋。当郭大人讯问他如何纵容下属官员草菅人命时,他更是莫名其妙。 学士院的罗洪举虽然拜在他的门下,但同他并不熟悉,潘氏一个女人家,很少在京城,如何又能同他扯上关系?那个被罗洪举弟弟打死的张粟,他更是听都没听说过,如何轮到潘氏去为那死者做主? 那个该死的女人,可真是不简单,到底隐瞒了他多少事情? 讯问陈世美实在太艰难,他的身份和地位都在这摆着,他本人又能言善辩,郭大人一个户部侍郎根本吓不住他,王延龄又不下令对他动用刑罚,因此,他非常不配合,审问了半个时辰,除了废话外,什么都没问出来。 郭大人是没辙了,讯问完所有的问题后,看着王延龄,等着他的指示。 王延龄本也没抱什么希望,讯问不过是走个过场,对陈世美这种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人,只有把证据摆在他面前,他才会老实。如今丁奎一死了,很多事情死无对证,眼下倒真是拿他没办法。不过,那些反对革新的世家和官员早已准备好要把他彻底地打倒,正在不辞辛苦地给他罗织着罪名,很快,证据就会接二连三地自己冒出来。 王延龄也不着急,等御史台知杂事孙耀和大理寺少卿刘俊相继补充问完问题后,便宣布结束这次审讯。 等众人起身离开时,陈世美叫住了王延龄:“王大人,我有一事相求,可否留步?” 王延龄料定他是想谈艾怜的事情,为了避嫌不被人认为他们两个要串通一气,便留下崔茗做个见证。 陈世美开门见山地说:“王大人,我想见一见潘氏。” 王延龄面无表情的拒绝道:“不可,她是原告,你是被告,她若出了事,你我可都脱不了干系。” “她是我的女人,我不会把她怎样,作为丈夫,我只想知道她到底受了怎样的委屈,竟把她一个弱女子『逼』到了杀人的地步。” 王延龄瞥了他一眼,不屑地质问道:“你早干什么去了?作为男人,保护自己的女人是责任,你竟然一直都不知道她受委屈的事,真不知驸马爷你是大度呢,还是冷漠?” “王大人,既然不许我见她,还请你把她杀丁奎一及罗洪举之弟杀张粟的详情告诉我,丁奎一是我的心腹,有可能会借我的势力胡作非为,但罗洪举,他纵容弟弟草菅人命与我何干?若这都能算在我头上,那我这个副相贪赃枉法是不是也可以看成是你这个宰相大人纵容的结果?我不想稀里糊涂地背上一个纵容手下为非作歹的锅,还请王大人给我个明白。” 只要他不看状纸,不见艾怜,那就随他好了。王延龄示意崔茗把艾怜的供词拿给他看,反正这供词上的内容是假的,随他研究去吧。 陈世美看了之后,心里怒不可遏。丁奎一竟敢窥觐他的女人,真是死有余辜! 他以前从未询问过潘氏从江南到西北的过程,原来一路上有两个男人护着。想起艾怜标致的容貌和轻浮的『性』子,他可不信她和那两个男人仅仅是结拜的兄妹关系。 还有,天下之大,秦永死后她偏偏去西北边疆,明知宋夏打仗还冒着危险过去,明显就是前去投奔王延龄的。 他阴沉地看着王延龄,外人不知道他和潘氏的关系,他可是清楚得很。她在他的宰相府里曾住过几个月,在延州城里也住过他的府衙,在西夏,他带着潘氏逃回大宋,一路上孤男寡女的……,因为心里愧疚于她,所以从没问过她一路上的情形,但不等于他心里没胡思『乱』想过。 凭他们两个不同寻常的关系,王延龄若真大公无私就应该回避这个案子才对,既然他能做这个案子的主审,可见他是费了很多心思的。 陈世美怀疑王延龄控制了艾怜,认为所有的事情都是王延龄一手策划的,只为把他拉下台。 因圣上重视这个案子,再怎么讲究严谨的诉讼程序和法制,圣上的面子不得不给,因此几天后,王延龄派人把三司会审的时间传到了宫里。 半个月后,到了升堂问审时,果不其然,公主身着朝服,带着圣上的手谕,过来听审。 公案后面,王延龄居中,刑部侍郎郭培盛、御史台侍御史知杂事孙耀一左一右坐在两边,公案下方靠左的位置另设一案,后面端坐着盛装的公主。 王延龄拿起惊堂木一拍,威严地说道:“传原告潘氏、被告陈世美上堂!” 陈世美就在附近的值房里羁押,很快就被带到了堂上。他今日身穿深蓝『色』的暗花锦袍,头戴玉冠,富贵雍容,看上去比平日少了几分温和,多了几分威严和冰冷。 公主见了,起身施礼道:“夫君。” 公主尊贵,见她起身行礼,王延龄和两位陪审不得不起身陪礼。 陈世美对公主点点头,又对公案后的三位大人拱拱手,便站在堂上,负手而立,虽是被告嫌犯,却身形挺拔,气势凛然,看上去比公案后那三位穿官袍的大人更有气场。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大堂外由远及近地传来铁链哗啦哗啦的声音。 艾怜慢吞吞地走着。 本来原告是不戴刑具的,但她涉及杀人,属于重犯,所以一直镣铐加身。这大半个月来,沉重的镣铐早已把她的手腕和脚踝磨得红肿溃烂又结痂,就连涂抹王延龄的『药』膏都不好使,在牢房里还能用软布垫在手腕脚踝上,一出牢房,坚硬的镣铐和娇嫩的皮肤一摩擦,很快结痂的地方就破损了,每动一下,每走一步,都像被刀子狠戳一样,钻心地疼痛。 听见镣铐的声音,陈世美转身静静地看着大门的方向。 很快艾怜出现在视野里,发丝凌『乱』,面『色』苍白、身体消瘦,步子蹒跚,一看便知道她吃了很多苦。 没见她之前,他是强烈地恨着她的,现在见了她,心里却隐隐有种心痛的感觉。 虽然她以前也很能吃苦,但自从来京城后,她变得娇气了,在他眼里,她像朵带刺的蔷薇,又刺人又娇艳,是那种既能在荒野里长得很好,又娇弱得让人忍不住想要捧在手心里怜惜的感觉。这两年来,只要她在他身边,他向来都是娇惯地养着她的,从不舍得她受半点苦。 他很想问一问她,她犯了那么多女人不该犯的错误,他忍下了一般丈夫都不能容忍的事情,为什么她还不知足?头一晚她和他还在一个被窝里耳鬓厮磨卿卿我我,为什么第二日就能无情地把他告上公堂?而且还给他安了那么多的罪名?她知不知道每一项罪名都有可能让他身败名裂?让他万劫不复? 当陈世美看着艾怜时,一旁的公主则咬着牙恨不得撕碎了她。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她,以前听说过她长得标致,因冬妹和瑛哥长得像陈世美,所以她想象不出她的面容,总认为一个乡下老女人,再好看能好看到哪里,陈世美一定是念夫妻旧情才舍不得抛开她的,因与陈世美关系越来越好,所以后来就默许了他留下她为妾。 如今见了她这副病西施的样子,便清楚自己小瞧她了,怪不得陈世美对她念念不忘,原来是她有勾住男人的资本,她这老女人可比她这年轻的公主好看多了。 她怨恨地看了眼陈世美,见他的视线始终跟着那该死的女人,便攥紧了拳头,指甲刺得手心生疼,心里嫉妒得难以言表。 王延龄命令衙役给艾怜打开了镣铐。 为了避嫌,这大半个月来,他再也没有去见她,审讯的事都交给其他的大人了,但他特意交代,她是陈世美的发妻,只要陈世美还是驸马爷,就不得随意对她用刑。只是,杀人重罪,镣铐是拿不下去的。 看着她解去镣铐的血淋淋的手腕,王延龄恨不得把陈世美碎尸万段。 王延龄忍住心痛,问道:“潘氏,你看堂上站立之人,与你是何关系?” 艾怜看了眼陈世美,淡淡地说:“回大人的话,我与他是夫妻关系。” 王延龄问陈世美:“驸马爷,这女子说的可是实情?” 陈世美居高临下地斜睨着她,冷笑道:“夫妻?你心里真当我是丈夫吗?” 艾怜低头皱眉看着渗出血水的手腕,疼得直咧嘴,并不搭理他。 王延龄问道:“潘氏,你可有证据证明你们是夫妻关系?”嘴里说出这话时,心里其实别扭极了。 艾怜答道:“回大人的话,陈家村的人皆可为证,他未中举前的同窗也可为证。” 看陈世美那波澜不惊的样子,王延龄下令道:“带证人!” 很快,一对儿老夫妻和一个三十岁左右的读书人上堂来作证。艾怜认识他们,便打了个招呼:“三堂叔,三堂婶,祁公子。” 陈世美的脸『色』变了,眼神阴鹜地看了眼公主。公主则目瞪口呆地看着堂上这三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证人。 王延龄仔细问了他们的身份,又问了他们同艾怜和陈世美之间的关系,以及艾怜的话是否属实等。 为了防止陈世美派人截杀证人,王延龄在半个多月前,明着暗着一共派了两批人先后前往陈家村。果然不出所料,由衙役们带回的两个人证在进入京城的前一晚上离奇地死了,由他的侍卫带回的人证则好好地,一直被他偷偷地藏着,就等今日上堂来戳穿陈世美的嘴脸。 证据确凿,王延龄问陈世美:“驸马爷,你可有话说?” 第215章 堂上对质 陈世美无话可说。 他并不想抹杀和潘氏的夫妻关系, 既然圣上都不再计较他停妻再娶,他便打算老老实实地承认,毕竟这种见异思迁的错误,是天底下许多男人都会犯的错误, 和贪赃枉法相比,这个罪名对于男人来说, 实在是不值一提。 奈何公主不肯做小, 不想承认他们的关系, 自以为是地派人杀了证人后,到他这里来报功,把他气得差点吐血。一旦公主杀人的事情败『露』, 人们就会自然而然地认为是他指使公主干的。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公主自认为是帮他,其实又为他新添了一项杀害证人、企图销毁罪证的罪名。 公主咬紧了嘴唇, 万万没想到她竟然白忙活一场,狡猾的王延龄竟然又弄出几个证人来。她看着陈世美阴沉的脸『色』,不敢再轻举妄动。 证人们证明了潘氏是陈世美明媒正娶、入了陈氏族谱的妻子, 也证明了在陈世美进京赶考期间, 潘氏孝敬公婆、养育孩儿, 以及陈世美再未回过家乡、也未曾为爹娘养老送终的事实。 一开始,陈世美还精神抖擞地为他的那些不孝双亲、停妻再娶、欺瞒皇家等罪名进行辩解, 和三位审官斗智斗勇, 尤其把他迫不得已地同西夏王子签订受贿协议的苦衷吐『露』出来, 试图证明他以国家民族利益为为重,忍辱负重舍弃小家的高风亮节和无奈,可慢慢地,他就不想再说话了。 为了准备这次的三司会审,王延龄几乎把全部的精力都投入进来。自陈世美开始革新以来,他便韬光养晦,避开陈世美的锋芒,自请去延州戍边,严格约束自己人的同时,让他们密切关注陈世美的一举一动,暗中收集他的罪状。 当艾怜状告陈世美时,他便开始收网,让手下人把陈世美的罪行罪证都一一地呈报上来。拔出萝卜带出泥,陈世美做事再谨慎,他手下办事的人多了,总会有漏洞『露』出来。 陈世美的革新措施之所以效果显着,同他雷厉风行的办事作风有很大关系。他虽看上去温润如玉,实则手段狠毒果断,他主持吏部考核时,大刀阔斧地把不称职不作为的官员裁去了,同时也把很多不学无术的世家子弟的恩荫之路给断了。那些被他断了仕途、挡了财路的人对他恨之入骨,趁他被人告发的机会,纷纷向大理寺、刑部和御史台投匿名信检举揭发他的罪行,那些反对革新的官员也趁机在朝堂上落井下石,对他发动了猛烈的攻击。 因此,王延龄在收集陈世美贪赃枉法的罪行时豪不费力,要人证有人证,要物证有物证,至于真假,他就不打算过问了。 后来,圣上迫于舆论,只得下令先把他罢官,这样王延龄等人在三司会审时,就不必再顾忌他的身份,从而可以在公堂上适当地对他动用些刑罚。 当这些贪赃枉法、任用职权打击报复、陷害忠良等证据在大堂上被一一摆在陈世美面前时,陈世美心里忽然就明白了,就算潘氏不告他,迟早也会有别人以其它的名目告发他,就算他可以为自己在西夏议和时的受贿开脱,那些别有用心之人也会在其他事情上,给他安上各种罪名,让他百口莫辩。 当王延龄问道:“陈世美,你可曾认罪?” 认不认罪又能怎样呢?这些证据真真假假,连陈世美自己都分辨不清,有些事情是他授意手下人做的,但他并不曾过问手下人办事的细节,因此,很多受害人,很多惨烈的具体的事情,比如那些被他下令抄家罢官之人,那些以身试法反对革新之人,他们的家产被他的手下勒索殆尽,他们的妻女被他的手下霸占侮辱等,很多事情,他真的不知情。 当他的下属及心腹们交代的仗势欺人、为非作歹的十多份供词递到他面前时,他无话可说。用人不当、约束不严,怨不得别人。那些忠心于他的人既然都招供了,就说明他们都没扛过王延龄的刑讯『逼』供。 已经没有了辩解的必要,任何辩白在证据面都显得苍白无力。 陈世美扫了一眼衙役手中厚厚的供词,没有去接,而是苦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王延龄一拍惊堂木,怒斥道:“陈世美,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如今铁证如山,你是在怀疑这些证据,还是在质疑三司会审的不公?” 陈世美负手而立,平静地盯着他,眼里满是嘲讽。 他输了! 本以为王延龄处处不如他,原来他一直都在暗地里处心积虑地网罗他的罪名等着整治他。 反正一件罪行和十几件罪行没有本质的区别,只要其中有一项罪行是真的,在量刑上他就跑不了。这样一想,他也就不在乎那些强加在他身上的所谓的罪行罪证了。 公主见自家男人被别人吼斥,便也跟着拍案而起怒道:“王大人,讼状里控罪了驸马五项罪名,你在别的罪名上轻描淡写地略过,却在贪赃枉法上大做文章,你到底是何居心?驸马自革新以来,得罪了太多权贵,众所周知,一年前驸马惨遭刺杀,差点就命丧黄泉。革新是利国利民的好事,现在驸马身陷囫囵,那些人就像疯狗一样跳出来『乱』咬,你是宰相你为何不站出来为驸马说句公道话,反而任由他被人构陷诋毁?” 王延龄起身对公主作了一揖,和颜悦『色』地解释道:“公主,臣及两位陪审大人,一切都以事实为依据,并不敢妄自菲薄。若公主对这些证据有疑问,或是对三司会审的过程有质疑,可以在结案宣判之后,向圣上提出翻案另审。公主,您如今在会审现场只有旁听的资格,没有质问的权力,请您遵守秩序,不要随意扰『乱』公堂,否则,本官可以取消您听审的资格。” 公主气结,瞪着王延龄,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只得忿恨地乖乖坐下。 接下来在讯问陈世美“纵容手下欺辱民女及下属官员草菅人命”的罪行时,王延龄犯了难。 虽然他早就教过艾怜怎样陈述事实,但假话就是假话,陈世美聪明绝顶,就怕他抓住其中漏洞追问不休,万一艾怜不够冷静,攀扯出秦永和张麦来,那她不守『妇』道与人通『奸』的罪名就会成立。 陈世美倒台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就怕他破罐子破摔地拉着艾怜一起下水,他有圣上庇护自可免去一死,可艾怜杀人又通『奸』,怕是很难脱罪。 王延龄硬着头皮简洁地讯问了一遍她杀死丁奎一的动机和经过,以及张粟死亡的经过,艾怜按照他教的,简而言之地又叙述了一遍。 双方的语言都简洁明了,两人一问一答,和她那份供词上的内容一模一样。 陈世美看看艾怜,又看看王延龄,心里已经全明白了。 王延龄背后的世家根基庞大错综,而他根基不稳,政治上斗不过他,他甘拜下风。可恨的是,情场上也被他整得狼狈至极,他的妻子,他孩子的母亲,却跟他的敌人一唱一和地站在一起。 他是她的丈夫,她却胳膊肘向外拐帮着王延龄来扳倒他。难道她对他全无感情吗?往日的那些柔情蜜意都是假的吗? 陈世美居高临下地盯着艾怜单薄的身影,心情复杂,说不出对她是爱、是恨还是痛。自她上了公堂后,只在最开始确认他们的夫妻关系时看了他一眼,然后就全程低着头,和他没有任何眼神上的交流。看不出她的情绪,猜不出她心中所想。 接着王延龄又传唤了证人,第一波证人有丁奎一当铺里的伙计证明丁奎一曾经把艾怜领进当铺过,至于说了什么,由于当时房门关得严实,不得而知。又有驸马府里的侍卫头领,证明丁奎一死的当晚,他并没有安排侍卫监视潘氏。还有『药』铺的活计证明艾怜是在受到丁奎一威胁后的那段时间准备了麻『药』,还有一位江湖人士承认艾怜在投案的那天,一大早找上他求他把几张纸想办法给御史台的一位高官送去。 这些证人有真有假,艾怜心里清楚,王延龄是在帮她把蓄谋杀人为秦永报仇的动机,转变为因受到丁奎一的胁迫,一方面自保,一方面出于正义要查出陈世美贪赃枉法的证据。 第二波证人是张粟死时那个镇子上的郎中,还有棺材铺的老板,他们详细地叙述了罗洪业仗着其兄罗洪举的势力,在当地无恶不作,打死张粟后,没几日他们家里着了把奇怪的大火,罗洪业被火烧毁的遗骸中有身中数刀的痕迹,凶犯一直未被抓获等事情。 原来这就是张麦复仇的手段。艾怜听后,又想起了张麦,她从未问过他是如何复仇的,也从未问真正地关心过他,和他虽有夫妻之实,却一直冷淡地对待他,只有在他生命的最后几天里,才给了他一些温情,而他,直到临死都在护着她。 艾怜抬头看了眼王延龄,他穿着紫『色』曲领大袖的官袍,腰上是白玉的革带,头戴着硬翅的幞头,坐在公案后一脸威严,他身上有种天生的贵气,紫『色』的官服衬得他越发俊美傲然。那么出尘脱俗的男子,那么在世人眼里公正无私的宰相,却在这个公堂上不顾他的官声,不惜得罪公主,这么明显地偏袒着她。这半个多月里,他竟然做了那么多事情,天南海北地从各地找了那么多的证人为她开罪。 她艾怜何其有幸,遇到了一个又一个爱护她的男人,若是,若是她最后没能离开这个游戏世界,她想和他在一起。就算他有妻妾儿女,她也不在乎,只要他心里有她的一席之地,她愿意去爱他,去接受他,不想让他像张麦那样,到死都有遗憾。 罗洪举被带到公堂上,证据确凿,不得不承认自己教弟无方,但一再声明这是他纵容家人的结果,同陈世美没有任何关系。 讯问完所有人之后,王延龄不得不公事公办地问了一声陈世美:“陈世美,你可有话说?” 妻子本应贤淑贞静,安于内宅,相夫教子,而他陈世美的妻子,东奔西走,与各种男人勾缠攀扯,且这些隐私之事如今被明晃晃、赤`『裸』`『裸』地暴『露』于人前。 妻子出了这等丑事,身为丈夫他脸上有光吗?每一个证人上堂来,都仿佛在啪啪地打他的脸。 作为男人,做到了如此失败的地步,他还有何颜面说话? 不愿再为自己纵容手下和下属官员一事进行辩解,陈世美懒得搭理王延龄,他转向艾怜,眼神深如大海,语调寒冷如冰:“丁奎一欲对你图谋不轨,你为何不同我说?你认为我这个丈夫不能为你做主吗?明知我掌管吏部考核,却不肯把张粟的案子告知于我,你竟如此不信任我!我们是夫妻,天下哪里还有比夫妻更亲密的关系?我在你眼里,就真的一无是处吗?” 王延龄怕他再扯别的,急于结束会审,便打断道:“来人,把原告、被告的供词呈上,给他们过目,若是你二人对供词均无异议,请立刻画押。” 艾怜看了一遍她所陈述的供词,很是痛快地画了押。 陈世美接过了供词,也很是随意地看了两眼,正要画押时,公主从桌案后走过来,制止道:“慢着,驸马,把你的供词拿来,本宫要细细地看。” 说着,人已到陈世美身边,抢过供词,一字一字地细看了起来,看完后,冷冷地对公案后的王延龄说:“王大人,你们的推勘已经结束,可本宫觉得尚有蹊跷之处。本宫既然奉旨听审,就是要杜绝不公之处,这不算是扰『乱』公堂吧?” 其实两位陪审也觉得王延龄在这个案子上有些奇怪,虽然审讯陈世美是重点,但里面牵扯到的潘氏杀人案,还有张粟被害案,都模糊不清,还有诸多疑点。王延龄这么匆忙地急着结束审理,将来等检法官发现卷宗有疑点时,可能会提出驳正,不予结案。 众目睽睽之下,又有公主的监督,王延龄也不好做得太过,只得心里长叹一声,听天由命了。 反正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即使艾怜最后被判为重罪,他也有办法把她弄出去,只是她避不可免地要遭受一些苦难了。 第216章 争风吃醋 公主看着艾怜,心头止不住地涌起的一波波强烈的嫉妒和愤怒来。不但王延龄和那两个陪审偏袒她, 就连陈世美都有袒护她的心思。他那么聪明的人怎会看不出问题来, 分明是不想追究。 那个女人把他害成这样, 他还想着放她一码,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公主把供词递给了旁边的一个衙役, 然后走近艾怜, 厉声问她:“潘氏,你千里寻夫,到江南,到西北,到西夏, 再到京城,能活到现在,你的贱命真是够硬, 这才是最可疑的地方。本宫问你, 你是如何去江南的?为何又要去西北?又是如何去西北的?仵作说丁奎一的伤口刀刀毙命,你一个女人家是如何做到的, 背后可有高人指点你?还是说杀丁奎一的另有其人?还有,你杀人当晚, 你那院子里的小乞丐,她人到底去了哪里?她是不是帮凶?最奇怪的是她一个小乞丐竟然如同人间蒸发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我翻遍京城的地皮竟然都没得到她的半点消息, 她真是好大的本事!” 公主这话里影『射』她背后另有主谋, 艾怜可不想她把矛头指向王延龄。她从来都不是软柿子, 红口白牙地嫁祸于人,她又不是不会,便盯着她毫不畏惧地说:“公主,你想多了。我天南海北地东躲西藏,就是为了躲避你的谋害,这两年来拜你所赐我可是学到不少自保的方法。可惜无论我躲到哪儿,都能被陈世美找到,原本我还想着在京城里偏安一隅,与你井水不犯河水,可是丁奎一欺人太甚,竟然敢打我的主意。上梁不正下梁歪,如若不是陈世美的纵容,他如何敢欺负到我的头上?不过我也有疑问,相公对我一直旧情未了,疼爱还来不及,如何会任我被人欺负?所以,我怀疑丁奎一背后另有高人,妄图用『奸』情一事陷害于我,使我永不能翻身。” 公主气极了,从小到大没人敢对她如此说话,自潘氏出现在大堂上起,除了回答问题外,始终低头立在一旁,给人的感觉弱不禁风、楚楚可怜,就如同她见过的所有普通的民『妇』在达官贵人面前那样卑微、胆怯、和软弱。本以为她就是个草芥一样不值一提的卑贱女人,没想到竟如此伶牙俐齿,竟然敢同她这个高贵的公主顶嘴。 “啪!”公主狠狠甩了艾怜一耳光:“大胆,你个贱『妇』,你竟敢如此对我不敬!” 艾怜冷不防被她一巴掌打了个趔趄,站立不稳,后退了两步,眼看就要摔倒时,被一旁的陈世美及时抱住。 牢狱里伙食不好营养跟不上,她又一直被镣铐锁着,不能运动,不见阳光,因此这段时间身体虚弱得很。短暂的眩晕过后,她绵软无力地靠在陈世美怀里,心里恼火不已。 她恨恨地看了公主一眼,考虑到她是皇帝的女儿,她若打回去,肯定会犯下大逆不道之罪。可是以她不吃亏的『性』子,绝不会白白地受人欺负而不吭声。 特么的,公主她惹不起,不过既然她如此紧张那死男人,那就拿她男人撒气好了,顺便气死她! 艾怜含着泪揪着陈世美的衣襟,凄楚地说:“陈世美,这就是我死也不肯回到你身边的原因。当初你向我求亲的时候,在我爹面前发誓对我不离不弃,要一辈子疼我爱我保护我。可现在呢?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你就是这么兑现誓言的吗?山盟虽在,真心难托,我恨你!”说完,低头抓起他的手腕,狠狠地一口咬了下去。 她是下死力气的,打算不咬下一块肉来绝不松口。 陈世美的手腕被她咬得生疼,可是他却没推开她。她的一番话让他对公主产生了怀疑,公主以前的确做过掳走她、企图让侍卫『奸』污她的事情,丁奎一胆敢打潘氏的主意,也许真有可能是出自公主的授意,若这是真的,那他今日落到这个地步,全都是公主造成的。 他由着艾怜咬他,任她发泄着心里的委屈,由于疼痛,面上有些扭曲,他双眼阴鹜地盯着公主不语。 艾怜的话让公主心里酸涩难忍,原来陈世美竟对另外一个女人发过那样的誓言,那她算什么? 心里虽恨他,但见他被咬得脸『色』都变了,又心疼得紧,便上前去想要拉开艾怜:“你这只疯狗,快松开嘴!” 她伸手欲扯开艾怜,却被陈世美误以为她还要打她,便转了个身,把艾怜护在身后,另一只手死死地抓住了公主伸过来的手臂,低声咬着牙叱责:“你是公主,注意你的言行举止!” 公主愣愣地看着他,心里委屈得无以复加。她是公主,代表皇家的脸面,所以不能像那个没教养的女人一样不顾颜面地肆无忌惮。 公堂上的大人们还有两旁的衙役们都看得呆住了,他们一直听着审讯到现在,案情在每个人的脑海里都有个大致的线索,直到听了公主和潘氏的对话后,这才觉得到此时这案子才是真正的拨开云雾见明月了。原来这案子的发生,归根结底在于驸马爷的两个老婆争风吃醋,高贵的小老婆欲加害乡下来的大老婆,大老婆却不是个省油灯,索『性』把丈夫告了,大家谁都别想落得好处。 这是在公堂之上,他们的举动已是扰『乱』了公堂秩序,但毕竟这是驸马爷的家务事,小老婆想上前扯开大老婆,却被驸马爷躲开了,既然驸马爷愿意被大老婆咬着,因此没人好意思上前去拉开他们三个。 王延龄的眼角直跳,对艾怜这一举动又恨又怒。如果她想拿陈世美出气,那应该打他一耳光,或是踹他一脚,这样他就能及时下令结束审讯,把他们都押回牢房,让陈世美和公主无从还手。可眼下,这么抓着他的手臂死咬,陈世美看上去还很享受的样子,让他怎么好下令让衙役去拉开他们? 陈世美把公主的手腕攥得发疼,见她眼里涌出泪意,忙松开了她,低头见艾怜还同恶狗一样咬着他不放,便沉着脸,把刚刚腾出来的那只手放在她肩头,用力一捏。 艾怜吃痛,不得不松开嘴,闷哼了一声后,很是嫌弃地推开他,后退了两步,尤不解恨,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陈世美不再管身边的两个女人,从一旁的衙役手里拿过供词,说道:“印泥拿来,我要画押。” 公主看着他滴血的手腕,见上面两道渗着血丝的牙痕清晰可见,忙心疼地掏出帕子轻轻擦拭着他手腕上的血渍,不甘心地问:“驸马,你被她诬陷,就这么算了嘛?她背后一定有什么男人在帮她……” “住口!”陈世美打断她,凑近她气急败坏地低声道:“我们都是一家人!你还嫌我不够丢人吗?” 一家人? 公主刚想反驳,忽然想起了府里的瑛哥,如若追究下去,将来瑛哥知道了自己生母的情况,怕是再不会与她亲近了吧?她已经失去了丈夫,说什么也不能再失去儿子了。 她闭上了嘴,心里只觉得悲凉。 见陈世美在供词上按了手印,王延龄这才松了口气,一拍惊堂木,宣布审讯结束。下令把艾怜和陈世美押到地牢去。 陈世美站在栅栏前,看着狱卒给牢门上锁,又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呆立了许久之后,才环顾四周,打量着自己的新住处。 凹`凸不平的湿冷石壁上透着森森的寒意,靠里面有张简单的木板床,上面有床被子,另一面墙壁的角落里有一只脏兮兮的马桶,这些就是牢房里全部的物件。 他只觉得身心疲惫,慢慢踱到床边躺了下来。身上是刚刚换上的囚服,粗糙的纹理,让穿惯了丝绸衣料的皮肤很不舒适。 真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曾经赫赫扬扬、体面尊贵的驸马爷,曾经扶摇直上、铁腕革新的副宰相,如今跌落云端,沦为了阶下囚。他可以预见,随着他的倒台,他的那些革新措施也将会被一一地废止,他的理想,他的抱负、他的宏图大志,终将也会随着一起化为灰烬消失在历史长河中。 违背了誓言,果然遭受到了天谴。陈世美想起当年他向潘氏求亲的场景,便低声念着:“谷则异室,死则同『穴』。谓予不信,有如皦日。” 随后的几天里,案子进入“录问”的程序,艾怜和陈世美又被多次提审,核对供词,被询问所供是否属实等。他们两人对供词都没有异议,都很是痛快地签写了“属实”。 然后就是漫长的等待。 又过了二十多日,正式的判决书终于下来了。 王延龄看过之后,拿着判决书到牢房。先去了陈世美那里,宣读了判决书之后,把结案文书交给他看,等他看完后,问道:“陈世美,你可服判?” 陈世美淡然地点头:“服判。” 见他没有闹腾,王延龄这才把悬着的心放下来。 他的心轻松起来,又去看艾怜。 当他同样按照程序宣读完判决书后,还未等把结案文书给她过目,便见她怒气冲冲地大声质问着他:“我不服!为什么陈世美不是死刑?欺君之罪,不孝之罪,贪赃枉法、勾结外敌,纵容手下作恶,每一项都是重罪,为什么他不被处死?” 陪同前来定判的崔茗和另一位大理寺官员都惊愕地看着艾怜。 王延龄顿时心头火气,怕艾怜再说些什么过激的言语来,便命令两位下属:“你们先上去,我和她单独说几句话。” 等二人离开后,王延龄怒道:“不许你再折腾了!如果你不服判,这案子就会上报到提刑司,然后圣上就会命令重审。那前面走过的庭审、录问、检法诸程序,都会推倒重来,案子回到起点,将会另派一批官员重新审理。没有了我对你的袒护,其他官员怎会对你手下留情?到时候,陈世美依旧会是这个结果,而你,一旦审出『奸』情来,即便不死,你可还能好好地活着?” 第217章 没有未来 艾怜只觉得极度的愤怒和失望,她无力地跌跪在地, 两手撑在地面上, 头低低地垂着, 嘴里发出了一阵悲戚的呜咽之声, 双肩抖动得厉害。 女人的眼泪本就能让爱她的男人心软, 更何况石头铺的地面『潮』湿阴冷, 王延龄怕她跪久了受凉落下病根,忙上前想把她抱到木板床上去,可是伸出的双手却被她毫不领情地大力推开了。 她看着他的眼神如同看仇敌一样,歇斯底里地哭骂道:“说什么你为官清正、严明无私,我呸!没想到你也做那官官相护的勾当!连你这宰相都这样, 我的冤情要到何处去告?我要到哪里去诉?你们这些权贵分明是欺负我这卑如草芥的人!” 越想越觉得心痛,那处坟包里的秦永,他就这么白白地死掉了吗?这个世界真是黑暗无边! 她彷徨又无助地伏在冰冷的地面, 捶打着身下僵硬阴冷的石面, 凄然地哭道:“阿永!阿永!我可怎么办?” 低声的呜咽变成了嚎啕大哭,女子尖利凄惨的哭声在这昏暗阴森的地牢走廊里不停地回『荡』着, 墙壁上油灯的火苗忽明忽暗,很是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王延龄听了她这蛮不讲理的抱怨, 心里的怒火腾腾暴涨。 他若真做到公正严明,她如今又怎会安然无恙地在这里精力十足地骂他?他明明做的是庇护她的勾当,可她不但不领情, 反而指责他怨恨他。 这一个多月来, 他殚心竭虑地研究她的案子, 费尽心机地为她开罪,他教她编谎话,他帮她做伪证,他审讯时的故意偏颇和有失公允,他做的这些根本就违背他为官的原则,因此这段时间里他的灵魂一直都在遭受着拷问。 为了救她,他心甘情愿地付出,不顾原则地造假,但谁又能理解他违背士人『操』守的痛苦? 她心里只有死去的秦永,对他没有感恩,没有体谅,没有理解,更没有信任。 怒极的王延龄很想一甩袖子一走了之,任由这个不可理喻的女人自生自灭。可是,来一趟女牢不容易,万一这不知好歹的女人不服判,明日翻供要求重审,那他之前所有的努力都付之东流。更为严重的是他造假涉及的人证都要受到牵连,就连所有参与这个案子的陪审、录供、检法、决判等官员包括他在内都要受到严惩。他倒无所谓,即使被罢官,也照样地位显赫,荣华富贵一样不少,可是手下的那些官员若因此被免职降职,他们的仕途、家里的生计可能都会受到严重的影响。 不能跟个女子置气,他强忍下火气,居高临下,冷冰冰地看着她。 等她发泄够了,再没有眼泪可流时,王延龄方耐心地向她解释说:“你一个女人家,根本就不了解司法,本朝的官员是有特权的,并非像前朝那样‘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而是‘官员与庶民同罪不同罚’。律法规定‘在官犯罪,去官勿论。有犯则解役归农,幸免重罪。’意思是说官员犯重罪,若去了官,就能免除重罪。普通百姓若犯了陈世美的那些罪,当然是死刑,但陈世美既是皇亲国戚又是朝廷命官,把他去官之后,死罪变为流刑。所以,不论你告到哪里,流刑都是制裁陈世美的最重的刑罚。” 见她还是怔怔地呆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王延龄心里着急,也不知她是否听进去了他的解释没有。 他为人一向倨傲,有时候就连圣上都愿意惯着他,他这半生除了对圣上和爹娘外,从未向任何人低过头服过软,可恨他命里偏偏遇上了艾怜。 真是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征服得了世界,征服不了一个女人那颗如海底针般的深不可测、不可理喻的心。 最终王延龄仰天长叹甘拜下风,放下身段先服软了,打算对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劝她接受事实。 他走到艾怜面前,弯下腰把她抱到了床上去,感觉到她的两手很是冰冷,便用被子把她裹紧,拥进了自己的怀里给她暖着身体。 他把下巴贴在她的额头上,好言好语地劝慰着:“陈世美推行革新得罪了太多的人,想他死的大有人在。他要先承受二十脊杖,然后带着棒伤上路。天高皇帝远,只要一出京城,失去了皇极庇护,他就相当于一只脚迈进了鬼门关,实际上他很难活着走到『潮』州。就算他命大到了『潮』州,那里气候湿热,瘴气严重,环境恶劣,夷人野蛮不开化,他一个体弱的读书人也很难存活下来。流刑五年,他有才华又是皇家女婿,为防范他回来重提革新,有些人一定不会让他活着回来。所以,他必死无疑!” 艾怜这才回神,抬头看他,怀疑地问:“真的吗?” 王延龄肯定地点点头,进一步诱导:“你想想,报复一个人,最好的方式是让他痛快的死掉,还是慢慢地折磨、让他生不如死?” 当然是慢慢地折磨、让他生不如死! 见艾怜的神情松动了,眼神有狠戾的凶光闪过,王延龄趁热打铁地继续劝说:“接受这个判决才是最明智的做法,除非你念着夫妻之情,舍不得他遭罪受苦。” “不,”艾怜咬牙切齿地说:“你说得对,钝刀子割肉才是最痛苦的。我服判,不用再改了。” 王延龄松了口气,柔声说:“你暂且忍一忍,等天凉后,我想法子让你暴毙而亡,然后偷偷将你弄出去,给你换个身份。再过个一年半载,等这个案子被人淡忘时,我便前去迎娶你。虽然以后你只能待在后宅里,但不用担心,我知道你喜欢自由,以后如果我到地方上去巡查,一定把你带着,我们趁机游山玩水、饱览河山。好吗,你愿意把你的后半生托付给我吗?” 艾怜看着他如画的眉眼,见他深潭一样的眸子里映着她的影子,面上呈现出的是满满的柔情,便点了点头,心里却想着,眼下的这个结果算不算游戏过关? 直到现在,她仍旧无法预测自己的命运,到底系统想要个什么样的结局呢? 如果通关了,她应该就此回到现实世界去了,那她和王延龄根本就没有未来;如果未通关,她还要想办法把陈世美往死里弄,否则,系统说了,死的就是她。 要不就是回到现实世界,要不就是死在游戏世界,她和王延龄…… 艾怜不忍再想,不敢去想。 她伸手搂紧了他的脖子,贪婪地闻着他身上的淡淡的龙涎香味,很是不舍。 他的胸前有些硌人,艾怜很不舒服,问:“你怀里揣的是什么东西呀?” 王延龄轻轻推开她,从衣襟里掏出个小瓷瓶来:“你那『药』膏用完了吗?我又给你带来一瓶,你既然服判了,一会儿我让狱卒摘去你的镣铐。” 说完,他打开瓷瓶的塞子,挑出『药』膏来轻柔地涂抹在她的手腕和脚踝上。 艾怜最喜欢看他给她上『药』的样子,他全神贯注地细细涂抹着,修长的手指在她皮肤上来回『揉』着。 她见识过他冷冽杀人的狠戾,也知道他的手上有力拔山兮的劲道,这双杀伐决断的武者的手,这双权倾天下执掌江山的手,此刻正细心呵护着她,温柔地为她的伤处按摩着。 艾怜有些感动,忽然很想尝一尝他的味道,万一,万一哪一天陈世美突然就死了,她会去哪里? 王延龄,这么个好男人,她还未曾好好地珍惜和对待。他为她做了那么多,而她刚刚还对他说出那样扎心的话来。她觉得很是愧疚于他,想弥补一下刚才对他的伤害。 可是,这一个多月来,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里,没有条件梳洗沐浴,虽然自己已经适应了,闻不出异样来,但想也知道此刻身上的味道一定很是浓重,难为一向养尊处优的他竟能忍受得了,抱了她这么久。 艾怜忍不住抬头在他的脖颈上轻轻咬了一口。 这亲昵的动作使王延龄明白她彻底地消气不再怪罪他了,便回应地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然后感觉到不满足,便低头去寻她的唇。 艾怜忙伸手堵住了他的嘴:“不许你亲我,我已经很久没洗澡没洗脸了,我可是有尊严的。” 王延龄闻了一下她的头发,拿下她的手,嫌弃地皱着眉头说:“你身上的味道的确是不好闻,那边那罐子里可有清水?你漱漱口去,我只亲亲你的嘴。” 特么的,敢嫌弃姑『奶』『奶』! 艾怜的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打击,恼怒地说:“我向狱卒要了青盐,每顿饭后都会漱口的,我身上脏又不是嘴里脏,你讨厌!我不想再同你说话,你快走吧!我……” 话还未说完,唇已被王延龄严严实实地堵住了。 和喜欢的男人接吻,是世界上最美妙的事情。艾怜晕晕乎乎地,攀着他有力的臂膀,脑子里一片空白…… 片刻之后,王延龄抬起头来,说:“乖,来日方长,我不能待得太久,你还有什么交待我去办的事吗?” 艾怜想了想,看了看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你千万别忘了把秦梅和秦杏赎出来,秦婶子住在永州四明县夏花村,她姓林。” 只要她一提秦家,王延龄心里就不舒服。 他不快地冷“哼”了一声,推开艾怜,起身抻了抻弄皱的衣裳,看了看她一脸期待的、极力讨好的模样,于是极不情愿地“嗯”了一声,然后阴沉着脸就离开了。 这小心眼的男人! 艾怜虽腹诽着他,心里确是喜欢的。 第218章 地牢的另一头, 陈世美穿着白『色』的囚服, 坐在木床上,静静地盯着牢门的方向。由于公主打点到位, 他虽然身陷牢狱,却没有一丝憔悴的模样,看上去仍旧淡然如水、波澜不惊。 明日就要执行判决了, 此刻他正在耐心地等着公主前来探望。 终于听见了走廊里传来杂『乱』的脚步声,陈世美仔细辨认着那一串有轻有重的脚步声,面『色』蓦然就变了。 很快, 栅栏处现出了狱卒和其他几人的影子, 当狱卒开着牢门锁链时,一大一小两个孩子隔着栅栏,冲他齐喊道:“爹爹!” 听着孩子们稚嫩的呼喊声,陈世美的心中五味杂陈,每一个做父亲的人都希望他们在孩子眼里永远都是高大如山的形象, 永远能为孩子们遮风挡雨提供庇护,最不愿意让孩子们看到他们落魄成可怜虫的样子。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尽管不愿意见到孩子们,可他们既然来了, 也不能把他们撵回去不见。 等牢门打开后, 公主拉着瑛哥的手走进来,看着陈世美有些愠『色』的脸急忙解释说:“驸马, 我不想孩子们看见你明日披枷带锁的狼狈样子, 今晚把孩子们领来与你道别, 明日就不让他们送你出京了。” 想到公主也是好意,陈世美无奈地点点头。怕吓到孩子们,他面上『露』出了微笑,向瑛哥招了招手。 瑛哥太小,虽然知道牢狱不是好地方,但还是不能理解罪犯以及刑罚的含义,给父亲行过礼后,便上前拉着陈世美的手,见父亲的手腕被沉重冰凉的链子拴住了,便本能地排斥这铁链,于是用力地想要扯掉父亲腕上的镣铐,同时嘴里带着哭腔说:“爹爹,这里好怕人,咱们家去吧。” 他幼小的头脑认定是镣铐锁住了父亲,只要把镣铐扯断,父亲便能跟他回家了。他使出吃『奶』的劲儿拽着镣铐,一下一下地,把陈世美的手腕勒得一阵阵发疼。 一旁的冬妹实在是看不过去了,上前制止了瑛哥的行为,然后掏出帕子把陈世美的手腕包上,以减少镣铐对他皮肤的摩擦。 两个孩子做着这些自认为是正确的事情时,脸上都是哭着的,滚烫的泪珠不停地滴落在陈世美的手上、腕上和心上。 这是孩子们对他的爱护,这种子女对父亲的爱是发自内心的、毫无保留的、没有任何伪装的。 陈世美不禁怆然动容,眼里湿润起来。天底下最爱他的人就是面前这一双儿女,还有旁边的公主,他到现在才明白自己有多傻,追逐了那么多年虚幻的权势和理想,却忽略了身边最珍贵的亲人。 看着哇哇哭的两个孩子和弱不禁风的公主,陈世美的心里万分不舍。 从位极人臣,到囚牢刑徒,这样大的落差,让他早已心灰意冷。显赫了这些年,却终究是镜花水月,黄粱美梦,如今梦醒了,什么都是空,唯有身上的这副镣铐和徒留给亲人们无尽的悲伤痛苦是真。 他弯腰抱起瑛哥,搂在怀里好生地安慰了一番,最后总算把他哄得破涕为笑,忘记了害怕。 跟过来伺候的两个公公打开带来的食盒,把饭菜碗筷一一摆在桌上,然后恭敬地退到走廊上候着。 公主亲手倒了两杯酒,递给陈世美一杯说:“驸马,为妻和孩子们与你践行,喝了这杯酒,愿你一路平安,早日回来。” 回不来了! 陈世美心下悲凉,面上却还是淡淡笑着,他一手把瑛哥抱稳,另一只手接过酒杯,与公主碰了一下,仰脖一饮而尽。 在这阴暗的牢房里,一家四口围着桌子吃最后的晚餐。 饭菜全都是陈世美平日里爱吃的,酒也是宫里最好的酒,对陈世美来说,断头饭如此精美丰盛,也算是死而无憾了。 他给公主夹了一口菜说:“宁儿,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你一定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圣上就你这么一个女儿,自是宠你,但你要低调行事,切记万事不可张扬,这样等圣上百年之后,新皇即位,你才不会成为众矢之的。” 公主的名字是福宁,陈世美第一次叫她的名字而不是公主,这让公主心里凄苦不已,她越来越爱他,夫妻俩却硬生生地被人拆散,从此天各一方,世上最痛苦最残忍的事情莫过于此。 以后没有他的支撑,无论宫里如何血雨腥风,她都不敢再去参与,也不敢再去维护她的母妃。她的母妃就是因为没有儿子才始终不能晋升为皇后,而曹皇后也是因为没有子女而不得不忍让她母妃的嚣张跋扈。她一个女人,即使贵为公主,在失去丈夫后,后半生也只能隐忍退让,她也只能像普通女子那样,把希望和未来都寄托在儿子身上。 她看着瑛哥,拿帕子擦了擦他那沾满油渍的红润的小嘴,疼爱地说:“你放心,儿子就是我的命,为了他,我什么都可以忍。” 陈世美低头教导怀里的孩子:“瑛哥,爹爹出门办事,要去好久,你一定要孝顺母亲。你是男子汉,爹爹不在家时,你要保护好母亲和姐姐,莫要让外人欺负了她们去。” “唔。”瑛哥拍拍胸脯,点头答应了,“爹爹,您放心,我是男子汉,一定保护母亲,保护姐姐。”说完,伸手搂住了陈世美的脖子,恳求道:“爹爹,我想做个大将军,等您回来时,能给我买一个弓箭吗?安阳侯家的世子就有,我也想要。” 陈世美疼爱地说:“好。不过,我要先问问韩先生你的功课如何,韩先生说你长进了,我才能把弓箭给你。” 瑛哥是很喜欢读书的,也很喜欢韩先生,听了父亲的话,毫无压力地马上高兴地保证:“爹爹放心,我一定好好读书,好好写字。” 陈世美亲了亲儿子头顶茸茸的头发,然后看了看冬妹,给她也夹了一口菜。 冬妹的小脸低垂着,此刻心里难过得要命。 自从陈世美被羁押起来,公主每日为营救他东奔西走,辛苦之余,身体常常吃不消,冬妹每日早晚过去请安时,常常会受她冷眼相待。她早已从下人那里得知她的亲爹被亲娘告了,她万没想到会是这样,明明爹爹是很爱娘亲的,可为何娘就是不领情?爹娘都进了牢狱,瑛哥有公主疼爱,谁又会来怜惜她?本来公主就不喜欢她,现在更是把对娘的恨转移到了她的头上,以后爹爹不在京城,谁还会为她撑腰? 想到自己日后的生活灰暗一片,冬妹禁不住悲从中来。她仰头望着陈世美,哽咽着问:“爹爹,您什么时候能回来?” 陈世美伸手擦去她脸上的泪水,答非所问地说:“你记住,养恩大于生恩。你要全心全意地爱着母亲,爹爹不在了,母亲就是你的靠山。等日后出嫁了,不论何时,你都要上敬公婆,下爱丈夫,不要给我陈氏族人丢脸。” 冬妹乖巧地点点头:“爹爹放心,女儿会像爱爹爹一样去爱母亲的。”然后转向公主,可怜兮兮地说:“母亲,爹爹走后,您就是女儿唯一的亲人了,女儿还小,以后若女儿有做得不当的地方,请您一定要告诉女儿,这样女儿才晓得哪里错了,才会马上去改正。” 公主虽然不喜欢她,不过在这种时候,也不会说出什么令陈世美难堪和伤心的话来,便说:“管教你是我这个母亲的分内之事,我当然会尽心而为,只是你大了,我管教你时,你心里别有什么委屈的想法才好。” 冬妹不敢反驳公主,也不敢说别的什么,便低下头忍着泪意一口口地吃着这难以下咽的饭菜。 吃过饭后,待公公们收拾好,陈世美示意其中一人把孩子们带出地牢。等孩子们的声音消失后,他严肃地对公主说:“惯子如杀子,公主,你一定要对瑛哥严加教导,千万不能让他染上奢侈骄纵的习气,宁可让他多吃些苦,也不可让他成为不学无术的纨绔。” 见公主点头答应,陈世美又放柔了声音说:“公主,我知道你不喜欢冬妹,可不管怎样,她也是我的骨肉,这孩子是知道感恩的,她一直未向瑛哥透『露』生母的身份,其实心里就是把你当做母亲对待的。她是因为怕你才不敢与你亲近,绝不是心里有生母才疏远你。女儿是贴心的小棉袄,你对她有一分好,她就会三分地回报你。宁儿,我不在了,你们三人才是相依为命的一家人。将来请你为她寻一门合适的亲,不求男方家有多大的富贵,只要是妥帖和善的人家便可。” 公主有些怨气地说:“你流放在外不过是五年的时间,弹指一挥间,我等着你回来,到时你自己给冬妹选婆家岂不是更好?” 陈世美长叹了一口气说:“我想我是回不来了。” “不!”一听这话,公主的心都要碎了,急忙上前安慰他:“驸马,你别担心,我把府里最好的侍卫派去跟着你,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陈世美苦笑了一下,伸出温热的双手,轻轻地抚着她娇嫩的脸庞,恋恋不舍地看了半晌,淡淡地说:“娘子,你给为夫梳一梳头发吧。” 公主喜欢听他叫她娘子,只有这样的称呼,才让她觉得他和她是亲密无间的夫妻。 她把他有些凌『乱』的发髻打开,然后把自己头上的八齿精梳取下,耐心细致地把他的头发一绺一绺地梳透,又笨手笨脚地挽了个松垮垮的发髻。 看着那丑陋无比的松散的发髻,公主懊恼地说:“我连个发髻都梳不好,真是笨,我让小喜子进来给你重梳吧。” “不用。”陈世美伸手从公主的头上拔下一根金簪子,随手『插』在自己头上,把发髻固定好,调侃说:“这可是公主第一次屈尊降贵地为本驸马挽发,本驸马要顶着这个发髻上路,一定要顶着这个发髻到地老天荒。” 这种时候,他还有闲心扯这些个。他一向有本事,见他还是那么温尔文雅地保持着一贯镇定自若的风度,公主以为他早已经安排好了路上的一切,心便放了下来。 公主体贴地告诉他:“我先让两个侍卫跟着你,他们的包袱里有金银,路上一定不会短了你的吃喝,也不会让随行的公差欺负你。” 公主替他想得很是周到,陈世美虽然感动,只是,该做的事还是要做的。 他把公主扶到床边上坐好,然后在她面前慢慢地跪了下来,俯下身子就要磕头。 公主唬了一跳,急忙起身拉住他:“驸马,你这是为何?” “公主,为夫这一生只跪过天地、圣上和爹娘,现在为夫有三件事相求。” 能让陈世美拉下脸面下跪相求的,必定是很为难的事情,公主看着他一脸期待的模样,心想,只要不是要求她去救那个该死的女人,她什么都可以答应。便柔声地说:“你我是夫妻,还提什么求不求的,你说罢,我什么都答应你。” “第一件事情,请你千万要照顾好你的身体,从今以后,你就是孩子们的天,是孩子们唯一的亲人。” “我晓得,我会爱惜自己身体的,我会把两个孩子平安地带到大,你放心。出门在外,驸马你也要爱惜身体。” “第二,请你有机会时,带着孩子们回我的家乡给爹娘上上坟,告知他们,你也是陈家明媒正娶的儿媳『妇』,让列祖列宗知道你的存在。” “嗯,我会的。我是陈家的媳『妇』,天子嫁女,百官为媒,我是陈家天经地义、光明正大的媳『妇』。”说这话的时候,公主心里想的却是将来去陈氏的祠堂,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把那女人的名字从陈氏族谱中抹去。 前两件事情都是为第三件事情做铺垫,陈世美不动声『色』地继续说:“第三,我想见一见潘氏,求你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做到,这是我最后的心愿。” 公主一听顿时眼角抽搐,柳眉倒竖,气得浑身发抖,厉声问道:“她害得你还不够吗?为什么还要见那个贱人?我不答应!” 陈世美早料到公主会如此反应,也不说话,便把后背一弓,头一磕到底,“通”的一声,额头重重地敲到了坚硬冰冷的石头地面上,然后一动不动地等着她心软。 看着如此决绝的陈世美,公主的目光又愤怒又哀伤,自他出事后,她不顾病体,为他东奔西走,想尽一切办法去救他,有谁能知道她在宫里遭受到了多少白眼和讽刺?又有谁知道那些官员一见她就躲,躲不了的就在她面前装糊涂玩心眼地戏耍于她?这段日子,她茶不思饭不想,没有睡过一夜好觉,眼眶周围一直浮肿着,短短的一个多月,她憔悴了很多。为他付出了这么多,而他,都到这个地步了,还想着见那个害他的女人。 本想硬着心肠不答应,可是一想到他明日要受二十脊杖,还要在额头上刺字,不得休息,然后直接就出城踏上流放之路。他一介书生,如何能抗得了那些个苦头? 怕他在凉地上跪久伤了关节,会加重明日脊杖之刑的伤害,公主最终让步了。她吩咐牢门外的公公去审讯室那边找值守的官员,传达她的命令。 值守的官员一听,哪里敢怠慢,便让衙役去女牢那边押解艾怜来驸马这边。 第219章 气死陈世美 艾怜跟着狱卒, 顺着长长的走廊,来到了男牢这边。 这边关押的犯人要多一些, 浑浊的空气里散发着腥臭腐败的味道,绝望的气息穿梭在鼻翼之间。栅栏后的犯人看上去各个心灰意冷, 面『色』苍白, 呆滞的眼睛麻木地看着她走过。 到了陈世美的牢房前, 艾怜透过栅栏看见他仍旧干干净净、神采奕奕, 便止不住地怒火上涌。 凭什么她狼狈不堪, 他还风度翩翩?凭什么他一个重犯,此刻还能这么舒适安逸? 女人不讲理的劲头一旦上来, 便毫无理智可言, 总之,艾怜现在怎么看他都不顺眼, 就算知道他肯定会死在流放的路上,但心里还是觉得太便宜了他,便想着无论如何也得在他心头狠狠地『插』上两刀才解气。 一旁的公公弯着腰推开了牢门,艾怜走了进去。 见艾怜看向陈世美的眼神充满憎恨和愤怒, 公主心中的醋意减弱了不少。有对比才知高下, 虽没她生得标致,但她贤良淑德,稳重端庄, 陈世美自然知道谁才最值得他去爱, 便装出温柔款款、一副大度的样子, 对陈世美娇滴滴地说:“驸马, 为妻先出去透透气,一刻钟后,为妻再下来陪你。” 陈世美点点头,温柔地叮嘱道:“走廊里黑暗,小心被那些犯人冲撞了,让小喜子跟紧些。” 多么体贴的话,最关键的是这话是当着那女人的面说出来的,这句话使公主的那颗小女人心得到了空前的满足。她对陈世美甜甜一笑,然后袅袅娜娜地很是愉悦地走出了牢房。 看陈世美和公主那粘粘糊糊的视线,艾怜毫不掩饰地表『露』了出对他们的不屑。 这个傻公主,陈世美背着她,可是对她这个前妻说过不少甜言蜜语的话,也多次向她许过要与她长相厮守的诺言。渣男就是渣男,说话如同放屁一样随便,那个傻公主,竟然把渣男的屁当真,皇家女儿可真是单蠢好骗。 等公主出去后,艾怜在牢房里踱了一圈儿,像是在参观一般,环顾完四周,又看了看床边稳坐不动的陈世美,突然“嗤”地一笑,嘲笑道:“相公,从副宰相沦为阶下囚,请问你有何感想?” 陈世美淡淡地说:“岳父早就教导我,‘宠辱不惊,去留无意,方是君子之道’。岳父想要革新的遗志,我已经替他变成了现实,不论革新最终成功与否,我都可以毫无遗憾地去九泉见他老人家了。孩子们我也安排妥当,再无后顾之忧。因此,我现在心如止水,并未感觉有任何不妥的想法。” 心如止水?哼,想得美,那姑『奶』『奶』就先让你暴跳如雷! 艾怜目光微动,看着如老僧坐定一般的陈世美,心里打着坏主意。 她深知道男人最怕什么,于是唇边浮起了一丝冷笑,不怀好意地刺激他说:“既然如此,那还见我做什么?可是放心不下我?哼,你大可放心,我无论何时都会好好地活着,而且开心地活着。唉,就要做寡『妇』了,怎么我这心里竟有些迫不及待呢?今晚终于可以考虑改嫁的事了,心里真是快活得不得了。官人,拜托你以后要死就痛快些,否则我等不及了,说不定会给你弄顶绿帽子戴。” 果然,听了这番冷酷刺心的话后,陈世美气得浑身打颤,淡定自若的形象再也维持不下去了。 他指着她痛心地问:“金莲,你怎会变成这个样子?如此寡廉鲜耻,你以前的贤良淑德都哪里去了?岳父大人如果在九泉之下知道你变成这副样子,在你潘家的先祖面前一定会羞愧得抬不起头来。” 见他不再心如止水,艾怜心里有一丝报复的快`感,继续气他:“原来相公竟还知道这世上有‘寡廉鲜耻’四个字?别忘了,是你负了潘金莲在先。潘家的先祖若是知道你这个忘恩负义的渣子被潘氏女儿搞得如此下场,一定会拍着巴掌为我呐喊一声‘干得好!’” 陈世美面『色』发白,把手按在心口,抑住怒气后,沉痛地问她:“你被判两年的徒刑,‘徒者奴也,盖奴辱之。’你可知服刑的女子会有何种下场?你以为你能干净地熬到出狱吗?你那么娇弱的身子,能忍受住两年的奴役劳作吗?就算不死,你也会满面沧桑,青春不再。你状告亲夫,就凭这一点,将来你能改嫁给谁?谁敢要你?” 艾怜轻飘飘地说:“我的未来,就不劳相公你『操』心了。” 看她那满不在乎的样子,陈世美心里一动,顿时勃然大怒,再也坐不住了,起身向艾怜走去。 见他那咄咄『逼』人的气势,艾怜根本就不怕,她仰起头,虽没他个子高,但那盯着他的眼神却是盛气凌人,一副挑衅的样子。 陈世美的脸绷得很紧,眼里冒着凶光:“你找好下家了吗?是不是王延龄?” 艾怜没有否认:“怎么样,相公,我找的下家比起你来如何?他有家世,有权势,有才又有貌,还会武功,最重要的是对我一往情深,他可不嫌弃我这坐过牢的蒲柳之姿。” 陈世美的拳头握的咔咔作响,心里恨她的同时,也觉得心痛得无以复加。他强忍住掐死她的念头,问道:“这就是你想要的?如今闹到这个地步,你我两败俱伤,你心里可满意了?” 艾怜是打定主意要在他心上狠狠『插』上几刀的,便轻笑了一声,说:“当然不满意!听说相公你明日要先受二十脊杖,等后背打开花了,再脸上刺字,然后戴上枷锁,随后出京?” 不知她说这话的用意,但肯定恶意满满。陈世美不语,目光像冰凌一样,在她脸上停留着。 艾怜仔细地看了看他的脸,遗憾地说:“这么一张俊俏的脸,不知道刺上字是什么效果?但愿刺字的人书法能好一些,不然字刺得七扭八歪,你这书法堪称一绝的状元郎如何能忍受这种败笔?相公,我建议你,明日刺字前,你事先用笔在脸上描好字,让负责刺字的人按着你的笔迹刺字。你的字千金难得,这样将来就算你死了,你的脸皮还是很有收藏价值的。” 艾怜看着他脖子上跳动的青筋,知道他已气到了极点,她的目的是要把他气到吐血气到死,便刻意地停顿了一下,继续道:“不知道黄泉路近,你会是怎样的死法。是死于仇家手中呢,还是重伤未愈体虚而亡?或是到了『潮』州受了瘴气染疾暴毙?不管哪一种死法,我都喜欢。不过相公,想当年你中状元跨马游街时是何等的风光,到明日你披枷带锁地出城时,肯定会有不少的百姓来看你这落魄的驸马爷,人向来都是捧高踩低的,看着昔日高高在上的官老爷从云端上跌落到尘埃里,这是多么令人痛快的事啊。当那些在你们贵人眼中被称为贱民的人,拿烂菜叶臭鸡蛋向你头上砸去时,那情景真是……啧啧啧!” 陈世美从她此刻的眼神里、话语里,还有表情和动作上,看不出丝毫情意来。 那个曾将满眼里、满心里全都是他的女人不见了! 那个信任着他、依赖着他、敬爱着他的妻子不见了! 他的嘴唇颤抖着,声音低沉而嘶哑,仿佛有什么鲠在喉咙里,他苦涩地问:“你为何如此恨我?你为何如此绝情?我抛弃过你,确实有错,但我已经尽量弥补了,一日夫妻百日恩,你还为我生了两个孩儿,纵然你不再爱我,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也犯不上如此对我。到底为何?你告诉我,让我死个明白。” 艾怜的脸『色』也变得阴沉起来,咬牙切齿地说:“行,我就让你死个明白。那就先说说我为何恨你吧,你杀死了我的爱人,我在秦永的坟前发誓要让你血债血还!” “秦永?”陈世美呵呵冷笑着,然后不屑地问:“哼!把个野男人看得比我这个丈夫还重要,你愧为人`妻,愧为人母!你这个不要脸面的女人!他勾引有夫之『妇』,死了也是活该!” 艾怜真想上前把他的嘴给撕烂了,但最终还是忍住了。她可以把他气死,但不能对他动手,她不想再给王延龄添麻烦。 深呼吸了两下,不再急着同他争辩,继续道:“陈世美,我再说一说我绝情的原因,因为我压根就不是潘金莲。那个可怜的女人已经死了,在进入京城的前一晚,死在了京城外的土地庙里。她在阎王爷那里告了你一状,阎王爷便把我这一缕异世的魂魄,投进了这具身体里,这样我不得不替她先养着两个孩子,然后再替她申冤报仇!” 看他那惊愕的样子,艾怜进一步说:“我的『性』子同潘金莲大不一样,你不会察觉不出来吧?我对你的两个孩子虽然喜欢,但也没到爱孩子可以牺牲一切的地步。我脑子里有以前的记忆,但对你却没有一丝感情。我叫艾怜,我爱的人是秦永。” 陈世美将信将疑地看着她不语。 “陈世美,我本来已经放弃了报复你的想法,我只想趁活着的时候和秦永在一起。可是你,是你不肯放过我!以前,是我要替潘金莲讨个说法,秦永死后,则是我艾怜要为爱人报仇!” 艾怜继续刺激他:“陈世美,你的原配妻子潘金莲死了,死不瞑目!我有她的记忆,我最了解她的苦楚和不甘。她那么爱你,做牛做马地为你陈家伺候老人养育孩子,还要供养你这个忘恩负义的薄情郎。别人家是男人支撑门户,而你陈世美一贯是吃软饭的,她那么柔弱的一个女人独自挺起这个家,她那么信任你,只因她心中有梦想,以为你将来会封妻荫子,以为你们这个家将来一定会苦尽甘来。可是她错了,她错在把一颗心交付给你这个衣冠禽兽!小人得志便猖狂,你有出息了,就一脚踹了糟糠妻。她的梦破了,看不到希望,带着不甘和无尽的委屈,病死在土地庙里。” 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向毒刺一样扎进了他的心里。 他的眼里浮现出痛苦之『色』,不由自主地用手捂住了双眼,嘴里哽咽道:“金莲,金莲!” 艾怜紧『逼』而来的声音如同从地狱中传来的一般,森冷残酷:“就这样,她还放心不下两个孩子,到阴间后,苦苦哀求阎王爷庇护她的孩子们。这样,我才有机会来这个世界。陈世美,爱之深、恨之切,她在阴司诅咒着你将来下十八层地狱!还有你的爹娘,在九泉之下因为你的不孝和薄情寡义而羞愧万分,无法投胎做人!” 陈世美再也承受不住,双膝跪在了地上,两只手拄着地面,额头一下下地磕在地面上,一遍遍地痛苦地哭喊着:“爹,娘,金莲!我对不起你们……” 特么的,费了这么多口舌,他竟然还不自行了断! 艾怜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没有一丝怜悯,更没有心软。当然阎王爷啊、告状啊的这些都是她编的瞎话,古人『迷』信,陈世美这种文痞没有廉耻心,不能用道德去约束,只能用鬼神去吓他。 她欣赏着陈世美此刻跪在她面前痛哭流涕的样子,只觉得很解恨。 半晌,陈世美收了泪,整整衣襟,重又站了起来。 他神『色』凄然地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出了京城,我是活不久的。你养了孩子们那么久,我很感激你,况且,我心里也是有些喜欢你的。你过来,我告诉一个秘密,是关于秦永的,确切地说,是秦永老娘的消息。” 艾怜听了大吃一惊,心像擂鼓一样“咚咚”跳的厉害,生怕秦婶子会发生什么意外,她紧张地看着他,等着他说话。 第220章 大结局 陈世美看出了她的紧张和不安, 心里便明白了她的弱点, 见她并不靠前,便决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也刺激她说:“若想人不知, 除非己莫为。秦永自以为做事谨慎,殊不知还是『露』了马脚。在江南时我兵分两路, 一路人马追踪你们的行迹,另一路人马去秦永老娘的藏身处……”他也故意停顿下来,不肯再说下去。 “你把秦婶子怎么样了?”艾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里, 惊慌失措地看着他, 声音颤抖。 陈世美瞥了她一眼,见她如此样子, 心里顿时对秦永嫉妒得发狂。爱屋及乌,秦永的老娘都让她如此紧张,而他的两个孩子还是她亲生的,都没见她怎么在意过。心里对她又恨又怒,面上却不显, 老神在在地伸手抻了抻弄皱的囚服, 又整理了一下头上松散的发髻,并不搭理她。 艾怜心里没底, 她实在是害怕秦婶子再遭遇到什么不测, 于是禁不住地上前一把揪住陈世美的前襟, 歇斯底里地大喊:“陈世美, 你到底把秦婶子怎么样了?如果你害她, 我一定会一口一口地咬死你!” 陈世美由她撕扯着,嘴里哼了一声说:“我把她……”说这话的时候,他抬起一只手对艾怜做出了刀砍脖子的手势。 “不——”艾怜撕心裂肺地喊着,只觉得心又碎了。她红了眼睛,疯了一般朝他那张可恶的脸抓去。 陈世美并不躲避她,反而趁机紧紧搂住了她,任由她尖利的指甲在脸上抓挠着。 艾怜没注意到自己被他抱紧的状况,她只想着抓烂他的脸,抓瞎他的眼,抓破他的喉,只恨自己的指甲不是尖刀,不能把他那可憎的头颅给凌迟…… 她用尽浑身力气想把他摧毁掉,忽觉脖子一凉,一种异样的感觉传来,说不清是痛还是什么,总之心里升起一股冷意。 她停止了捶打他,不可置信地伸手『摸』了『摸』脖子,触到了陈世美还在握紧的用力的手,以及他手里的一根硬硬的细细长长的东西。 陈世美被她厮打得头发凌『乱』,脸上也多了几道血痕,趁她不注意时拔去了头上的簪子,一头扎进她的脖子。怕她不死,便持续用力地扎着,感觉到怀里的人力气松懈下来,这才松了手。 看她的漂亮眼睛里呈现出痛苦之意,他有些心疼,便柔声地说:“‘谷则异室,死则同『穴』。谓予不信,有如皦日。’金莲,这是为夫当初对你的许下的誓言。我另娶了别人,但你背叛我更多,我不想追究你,你却对我不依不饶。娘子,我们夫妻既然如此相爱相杀,那为夫赴死,怎能把你独留在这世上?虽然为夫不知道你我是否能‘死则同『穴』’,但能够死在一起,对为夫来说,就足够了。” 艾怜张嘴想骂他却发不出声音来,想打他又觉得身上的力气都消失了,身子软得像面条。 陈世美托着她的腰,扶着她慢慢地躺下,跪坐在旁边,把她的身子搂在怀里,用手心不停地轻抚着她的脸庞,深情地说:“不管你是金莲,还是艾怜,你都是我的妻子。我爱你,今生,来世,永远都爱。” 艾怜想摇头拒绝,想摆脱他的爱抚,可是大脑已经控制不住身体了,她只能恨恨地瞪着他。 这双已经毫无杀伤力的美丽双眼看在陈世美眼里,却是异常的凄美哀怨,令人心酸。 想起了以前与她恩爱时的美好时光,陈世美眼中也盈满了泪水,他哽咽道:“你生是陈家的人,死也是陈家的鬼,别想活着同王延龄双宿双飞,也别想死后去找秦永,金莲,我们夫妻要永远在一起,死也要结伴去阴曹地府!” 说完,低头亲上了艾怜发凉的双唇。 才不要被他亲,她想躲开他,可是身不由己。 陈世美亲吻得很是用力,他的舌头伸进来,搅拌着她的口腔,细细地品尝着她的每一丝甜美的味道。 脖颈处因他不管不顾的大力亲吻而向后仰着,这使得她开始剧烈地疼痛起来,脖子里的血肉就像被人用锯条来回拉扯一般,这种感觉简直如同遭受酷刑,令她痛苦不堪。 这就是陈世美的报复吗? 艾怜的眼泪流出来。眼下既求生不得,又不能快速求死,还要被他强吻。 半晌,陈世美亲够了,抬起头来,见她面上全是泪水,便用手指轻轻擦试着,继续温柔地说:“娘子,你莫怕,黄泉路近,为夫会一直陪着你走下去。” 他恋恋不舍地摩挲了一会儿她光滑的脸蛋,然后手指慢慢下移,移到了她的脖颈处,猛地抽`出了簪子。 一股鲜血从她的脖颈上喷溅出来。 见她的身体抖动得厉害,陈世美更加紧密地搂住她。 艾怜浑身发冷,成体颤抖不停,眼前开始模糊起来,生气正从身体里快速地流逝。 等她抖得不那么厉害了,陈世美把她轻轻放在地上,当着她的面,举起手中带血的簪子,猛地刺进自己的心脏,然后低头微笑着说:“娘子,为夫好爱你。” 说完,又猛地拔`出了簪子,他胸口的血喷溅出来,溅到了艾怜的脸上、身上,他摇晃了几下,一头倒在她身旁。 突然一阵音乐响起,有电子音带着夸张的兴奋感说:“恭喜游戏玩家胜利完成任务!”接着,传来一阵欢快的鼓掌声。 艾怜分辨了好一会儿才明白是系统发出的声音。 掌声过后,系统的声音换成了一副惋惜的口吻:“虽然你这任务完成得并不好,但只要陈世美死在你之前,就算你赢!” 随后系统的声音又变得毫无感情:“送游戏玩家出游戏世界时,系统会自动把游戏玩家最牵挂的一样东西作为礼物送出,随游戏玩家一同走出游戏世界。现在倒计时,三分钟之后,你将被送出游戏世界。” 眼前的世界越来越恍惚,艾怜将死未死之时,虽听明白了系统的意思,但脑子已经不能再思考任何事情了,只静静地体会着垂死的痛苦感觉。 很快,她听见了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可是已经没有精力去分辨是谁来了。再后来,王延龄的脸出现在她的视线里,不知道他说什么,他的声音显得很是遥远,他的五官也很是模糊,她努力地想看清他的脸,却是徒劳。 她能感觉到自己被他搂在了怀里。 王延龄,他的身体那么火热滚烫,而她此时却像一座千年冰山,她渴望他的炙热能把她融化掉,她渴望他的蓬勃生气能驱散她身上阴寒的死气。 她不想死。 实在是太冷了,眼前渐渐黑暗起来,再也感觉不到王延龄了,她很害怕,她怕做了鬼魂后继续被陈世美纠缠,她怕再也找不到秦永。 …… 头痛得像要炸裂开来,艾怜在黑沉沉的虚无中一直疾速下坠,最终心脏承受不住,她“啊——”的一声,惊醒了过来。 她怔愣着,见电脑椅翻倒了,她此刻正坐在地板上,一旁的鼠标从电脑桌上垂了下来,电脑屏幕一片蓝屏。 脑子里空空的,只觉得身心疲惫,好像是做了一场可怕的梦,心里慌『乱』得很,不敢去回忆梦境,她摇摇晃晃地起身去了卫生间。 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第一眼,她怔愣了一下,竟对自己的影子有种陌生感,仿佛是看许久未见的老朋友,总之,这种感觉很是古怪。 她很是别扭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穿着一件粉『色』的大嘴猴睡裙,扎着马尾的头发有些凌『乱』,虽然脸蛋漂亮,但面容憔悴不堪,右侧的额角磕破了,伤口处渗着血丝。 想必是玩游戏太久导致昏『迷』,从椅子上摔下时弄伤的。 她叹了口气去卧室找『药』箱。打开床头柜门,拿出『药』箱,翻出一片创可贴来,转身刚要走,忽然看见了床头柜上倒扣着的相框。 她犹豫了一下,虽然知道照片里的人是谁,但还是鬼使神差地伸出手,颤抖地把相框翻过来,她和高进亲密的合影便蓦然闯入眼帘。 陈世美! 虽然有心理准备,但还是被这个男人的面容吓住了,她想也不想地“啊——”了一声把手中的相框扔了出了。 相框砸到对面的墙上,又落在地上,玻璃茬子崩落满地,她逃也似地跑出了卧室。 她又去卫生间里,心里又慌慌起来,由于仓猝间忘记把创可贴拿出来,她又怕回卧室,便不再去管额上的伤处,于是脱去睡裙,打开花洒…… 洗完澡后,她用『毛』巾擦着身体,擦着擦着脸『色』忽然变了,手也停了下来。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胸部,在心口处,竟然有一个浅浅淡淡的黄豆一般大小的疤痕! 这怎么可能?她敢肯定昨天还没有这个疤痕好不好? 难道她昏『迷』时有贼人进来了?难道自己被人『性』`侵了? 越想越害怕,觉得这屋子里有闹鬼的感觉,刚想穿衣服,忽然脑子一阵疼痛。 她双手抱头,痛苦地使劲摇晃着头,很快,系统、秦永,陈世美、王延龄……这些人的影子,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情,飞速地在她脑中闪现而过,快得让她抓不住。 几分钟后,她虚脱地躺在卫生间的地上,浑身冷汗淋漓,就像生了一场大病一样。 真是可怕的一个梦! 不记得梦里的细节了,但大致过程还是有印象的。这个梦,让她伤心又伤情。 到底是梦,还是真实存在过的经历?艾怜『摸』着心口的伤疤快要崩溃了。不敢在这个诡异的屋子再待下去,她急忙穿好衣裳,关了水电,匆忙地离开了。 夜晚的街道上,高楼林立,灯光璀璨,车水马龙,人影憧憧。这是繁华的现代化都市。艾怜站在街边,看着往来不停的汽车的洪流,陌生感很是强烈,就像在乡下呆久了的人,过惯了平静纾缓的日子,突然来到大城市,很不适应现代感极强的快节奏。 她惊慌茫然,不知所措,身上除了手机什么都没带出来,她又不敢再回那个房子里。她可怜巴巴地就像被人抛弃又找不到家的小狗一样无助,最后,哭着打了个电话给爸爸,让他来接自己。 等看到父母从车上下来的刹那间,她那颗慌『乱』惶恐的心才平静下来。 回家后,她哽咽着把自己被高进抛弃的事情说了,父母气得够呛。“不就跟男朋友分手了吗?那种渣男人早分早好,有什么值得你哭的,天下再没别的男人了吗?只许你甩别人不许别人甩你呀?地球是围着你一个人转的吗?” “爸,我这么伤心你还骂我?你是不是我爸?” “你懂得什么叫伤心?当初我就觉得他很势利轻浮,劝你多和他相处一段时间,等看清了他的本『性』后再决定要不要结婚,你倒好,直接搬出去和他同居了。我和你妈当宝贝地养你二十多年,你一声不吭地跑了,我们伤不伤心?如今你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回来,我们伤不伤心?” 艾怜张了张嘴,却没有出声。她看见爸爸鬓角又多了很多白发,觉得很是愧对父母。 她现在向他们哭诉,不是因为和高进分手而哭,而是,而是梦里的那些事情那些人让她觉得伤心难过。可是梦境这种虚无缥缈的事情若说出来只会让人觉得可笑,她不过是借着诉说和高进分手这件事来发泄自己对梦境的不安。 她老老实实地做个乖宝宝,低着头听爸爸的训诫,还有妈妈的劝导。 第二日,艾怜正睡着,忽然听见了门铃声。拿起手机一看,快九点了,这个时候是爸爸妈妈上班的时间,不知道是谁,她『揉』着惺忪的睡眼去门口,拿起电话问:“谁呀?” “艾怜,我是高进,我要见你一面,给我开门。” 艾怜清醒过来:“你不是要结婚了吗?还找我干嘛?” “我有要事要见你,还有,那房子的钥匙丢了,我进不去,我还有重要的东西在那房子里。” 真是讨厌,艾怜给他开了门,然后打开客厅的电视,窝在沙发上无聊地看着,同时等他进来。 听见门响,她转头看了他一眼,不禁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只觉得脖颈处有种刀割般的痛感,便骂道:“陈世美,你还真是阴魂不散!” 高进刚一进来就被她骂了,心里也很不快,于是两手『插』在裤兜里,没再往里走,站在门口的玄关处,说:“艾怜,你就不能有点儿女人味吗?一见面就骂人,你知不知道你这泼『妇』的样子很招人烦?” 不管他是陈世美还是高进,艾怜都不想与他废话,“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还有事,没时间和你磨叽。” 高进的脸『色』很是难看,但还是一忍再忍,问她:“昨天你不是说你怀孕了吗?” “你想干什么?”艾怜警惕地看着他。 “你若是想打掉孩子,我会出钱的,一万块,包括手术费和营养费,从此以后你我老死不相往来。但若是你想要这个孩子,我也不是不负责任的人,我马上和胡雅断交,和你结婚。但丑话说前头,你也清楚,我是个穷小子,出身于单亲家庭,没房子没车,手里就四五万块钱的存款,我妈也就能给我出十万结婚的费用,要是这些钱都做彩礼给你也行,但以后养孩子怕是会很艰难,所以要委屈你以后凡事都将就些,不要再买高档衣服和化妆品了。等将来我钱赚多了,会弥补你的。” 孩子?艾怜忽然想起了进入游戏世界之前,她为了泄愤开玩笑说自己怀孕的事。 她看着高进,他的眼下有阴影,应是想着她怀孕的事昨晚没睡好觉,今天本该上班的他却来到她家里,其实这也算是变相地求婚了。 总算他还有些良心,还有些为人父的责任感。 虽然他和梦里的陈世美长得一样,但他没有陈世美那种稳重感,他的喜怒哀乐全都暴『露』在脸上。 他是高进,不是陈世美。 艾怜的心慢慢平复下来,只一夜的时间,便对他没有任何感觉了。 不是因爱她而结婚,而是为了孩子勉强和她结婚,这样的婚姻她才不要。 她心平气和地起身过去说:“高进,我昨日说的是气话,我没怀孕,真的。经过这一晚上,我想通了,天涯何处无芳草,我一定会找到更加适合我的男人。胡雅挺好的,从初中起她就一直都暗恋着你,你们真的很相配。祝你们幸福。我去给你拿钥匙。” 高进急忙拦住她,不放心地问:“你真的没骗我?我可了解你,你一向是个报复心特强的人,你会不会十年后带着孩子突然出现,来破坏我的家庭和事业?” 这话把艾怜逗得眼泪都笑出来了:“你可真了解我,高进。不过,你放心,我这么自私的人,怎会把青春浪费在你和你孩子身上?你当我傻么?” 这下高进放心了。“艾怜,虽然我爱你,但是爱情不能当饭吃,我妈常说‘贫贱夫妻百事哀’,不能给你好的生活,我这辈子都不会快乐。我不能给予的,一定会有别的男人给你,祝你幸福,早日找到你的那一半。” 艾怜点点头,把钥匙拿给了他:“房租还有一个多月到期,那屋子里的东西我没动,以前共同买的东西我都不要了,你把我的东西打包快递过来就行。拜拜!” 就这样,两人心平气和地分了手。 等他走后,艾怜来到阳台,看着他的身影慢慢淡出了视线,然后抬头看着蔚蓝的天空,长长地吐了一口浊气。 第221章 番外 张麦(1) 两年后。 跟父母住, 有个最大的坏处就是他们不停地在你耳边唠叨, 不许这样那样, 应该这样那样,虽然耳朵都磨出茧子了, 但艾怜现在的忍功很强,不再像以往那样不懂事地同他们顶嘴,而是各种撒娇卖萌, 转移老人家的视线。 艾怜现在自己开了家网店, 卖的都是古风风格的东西, 有衣服、包包、手帕、饰品、小摆件等等, 有一些是她自己做的, 也有很多是她设计的交由厂家做出来的。总之, 生意还行。 她现在算是自食其力,凭自己的能力过上了衣食不愁的生活。可是,她面临着一个很大的烦扰, 那就是老妈开始催婚了 在一家咖啡馆门前,她无奈地自拍了一张照片给老妈发过去,因为以前她有没去见相亲男却撒谎说见了没看上的经历, 所以这次, 老妈规定她必须拿出证明来证明她去相亲了。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当消磨时光了。 艾怜推开门,进了咖啡馆, 对服务生说了自己的姓名, 很快被带进了里面的一张桌前。 桌旁的男子听见脚步声, 转头看过来,艾怜的心漏掉了一拍。 那人穿着严肃的正装,外套整齐地搭在身后的椅背上,白『色』条纹衬衫上打着深蓝『色』的领带,棱角分明的脸上,眼窝深陷、鼻子高挺,络腮胡须修理得很好看,有种文质彬彬的忧郁沧桑的气质。 和梦中的张麦一样。 艾怜已经好久不去回忆那场梦了,可是见到眼前这个人,梦中张麦的形象就突然清晰地出现在脑海里。 他站起来,彬彬有礼地自我介绍说:“我叫张麦,我在你的微博上见过你的照片,艾怜,你好。”说着,向她伸出了手。 艾怜把手伸过去,被他轻轻一握,随即松开。他绅士地为她拉开对面的椅子,请她坐下。 服务生很快拿着单子过来,艾怜心里咚咚『乱』跳,故作矜持地没有出声,张麦接过单子,温柔地问她:“你想喝什么?” 艾怜看了眼他面前喝了一半的咖啡,知道他已经来了很久了,便嘴里客气道:“随便,我什么味道都可以接受的。” 随便才是最难决定的,张麦征求她的意见:“caffette可以吗?” 艾怜点点头。 等服务员离开后,张麦接着说:“我不太懂得情调,也不会讨女孩子喜欢,对于这次相亲,我是抱着百分之百的诚意而来。我把我的情况都坦诚相告给你。我今年二十八周岁,父母都已过世,房子是父母留给我的一处老房子,位于老城区,三室一厅一百平米左右,老式装修,没有房贷。车是今年新换的,二十多万的福特。我的职业是一家服装杂志的人像摄影师,但业余时间,我也为其它的网络平台提供摄影服务,有时也会为受邀为一些影楼和小明星拍照,总之我的年薪一年最低三十万是没问题的。我近一年来的生活花销大概十万左右,主要是花在了吃上、旅游上还有购买各种摄像器材上。如果结婚了,我会勤俭持家,除了购买摄像器材外,基本上不会在其它地方有什么大的支出。我现在还年轻,名气不算太大,随着经验、阅历和人脉的积累,以后我肯定会赚得越来越多。这些就是我的基本情况。” 艾怜听了只想笑,这人真是够坦诚够实在。 这么个帅气的男人,抛却自身优越的条件不说,光是看长相,已经有让小姑娘倒贴的本事了,怎么还走相亲这条路? 服务生送来了咖啡,艾怜用小勺搅拌着,心里好奇地问:“你以前谈过恋爱吗?你条件不错,我觉得你不管到哪都会有女孩儿倒追的,为什么还来相亲?” 张麦微微叹了口气说:“自上大学以来,父母就相继得了重病,那时候家里条件不好,钱都拿去为父母看病了,我工作之外又要兼职,又要照顾父母,顾不上谈情说爱。父母都去世后,我又忙于还债务,直到去年年底,才还清所有债务。今年换了车后,闲暇时间我出去旅行了,所以我才一直没谈过女朋友。现在我手边就只剩下两万多的存款,但到年底,我肯定能存下十万的。” 艾怜心里有些心疼他,从他的描述看,他是个有能力有担当有责任心的好男人,和她梦里的张麦很是相似,可是,世上真有这么巧合的事吗? 她心里一动,试探道:“你有兄弟姐妹吗?” “没有。其实我很希望能有个兄弟姐妹,就算不能帮我分担生活压力,起码在我最困难时能从精神上给予我安慰。” 艾怜松了口气,梦里的张麦被爹娘和兄弟姐妹拖累着,过得很是艰辛。虽然对面这个张麦也很苦,但总归苦尽甘来,比那个张麦要命好很多。 她赶紧安慰他:“你人这么好,以后一定会得到幸福的。” 张麦的嘴角马上噙着一丝笑意,忧郁之气一扫而空,俊脸变得生动起来,满怀希望地说:“艾怜,我对你印象很好,希望你不要急着拒绝我,能给我一个与你相处的机会。” 艾怜没有答复他,转移话题问道:“你都不问问我什么条件吗?也不问问我以前的男朋友们都是怎么分手的?” “我在微博上见了你的照片后,便觉得你很熟悉,你的网店我去过很多次,也看见你和买家的互动留言,我觉得你的『性』格也同我想象的一样,开朗、热情、干练,还有泼辣,得理不饶人。” 艾怜有些尴尬地笑了一下,有一次一个买家无理取闹给她差评,她火爆脾气上来没忍住,把买家骂了一顿,接下来有三四个月的时间,她的营业额急剧下降,好在她的商品质量过关,硬是挺过了那段艰难的日子。 张麦忽然觉得第一次与女孩子见面就评价她泼辣,这话真是很没礼貌很过分,心里惴惴不安,怕她生气,忙掩饰『性』地喝了一口咖啡,脑中想着补救的法子。 最后发现自己实在不会说甜言蜜语的漂亮话,只得用深海一样漆黑的眼眸凝视着她,实话实说道:“对不起,我说的‘泼辣和得理不饶人’,不是贬低你,而是指你的『性』子直爽率真,让我很是喜欢和欣赏。你千万别往心里去,我真的不是对你有什么偏见。” 艾怜摇摇头:“我没生气,我的『性』子本来就这样。我以前的男朋友都嫌我嘴太厉害,虽然我大多数的时候都是很温柔的,但是如果惹恼了我,我绝不会惯着谁让自己吃亏的。所以最后同他们都处不下去了,就分手了。” 她的言下之意是她很难相处,想让他知难而退。 张麦仿佛没理解她话里的意思:“人总是不断的寻找中,才能发现最适合自己的伴侣。你以前的男朋友都已经是过去式了,没必要再提。我相信你绝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如果日后你是正确的,你当然要坚持,如果是我错了,我不会去争辩什么,反之,我是对的你错了,我会同你讲理,但绝不会与盛怒之下的女人拌嘴,所以,我想我和你之间是吵不起来架的。” 不吵架的婚姻才不正常呢,梦里那个张麦的闷『性』子她又不是没领教过。艾怜笑了一下,对他的这番话没有任何表示。 张麦虽『性』格内向,但他极其聪明,观察力也很细致入微,见她的表情便知自己并没有让她动心,便继续说:“你的条件与否都无关紧要,我是男人,自然会为自己的女人撑起一片天。如果你接受我,我一定会为你提供安稳的生活,而且,我会做家务活,洗衣做饭打扫卫生,我都做得来。艾怜,未来,我希望我能陪伴在你身边。” 艾怜有些不自在,顾左右而言他,然后笑道:“你挺懂得情调的,也很会说讨女孩子喜欢的话,如果你把这些话说给别的女孩子听,一定会『迷』倒一大片。” 她这话里的潜台词就是他没讨到她的欢心,也没『迷』到她。张麦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他默默地看着她不再言语。 既然能遇见和梦中的张麦长得一样、『性』格相似的人,是不是将来也会遇见秦永?如果此时和张麦有了关系,日后遇到秦永怎么办? 如果她心口处没有那个诡异的疤痕,她早就把梦中的情景丢到脑后去寻找新的恋情了。可是,有时半夜她会做梦,梦里的秦永呼唤着她,然后她就会被这被这疤痕灼痛惊醒。她去医院做过检查,只是皮外烫痕,什么问题都没有。医生说是心里作用,建议她要不就做个小手术削去那层薄皮。可是,她舍不得,她记得梦里发的誓言,这是她和秦永约定好的来生再见的记号,若她身上没了这个记号,让秦永独自在茫茫人海中盲目地苦苦寻找而不得吗? 艾怜低头想着心事,虽然这个张麦让她很有好感,但是,还没让她有非他不可的感觉。 这种事情切记拖泥带水,艾怜马上狠下心肠,明确表态拒绝道:“对不起,其实你很好,不是你的原因,是我还不想谈朋友。我现在的心思都在我的网店上,我正考虑着是否开家实体店,所以男朋友的事情暂时还没被我提到日程上。你也是孝顺的人,应该能理解我被父母『逼』婚的苦恼。非常对不起,白白浪费了你一个下午的时间,这咖啡算我请了。” 她从包里掏出二百元钱放在桌上,怕他拒绝,怕和他为这点钱撕扯起来不好看,说了句:“对不爱,我有事先走一步。再见!” 她起身就像身后有鬼追一样,快速离开。 她的举动深深地伤害了张麦的心,即使她不愿意同他相处,也用不着付咖啡钱来羞辱他。他一个男人,相亲还让女人花钱,这让他颜面尽失。 他看着她的背影,心里苦涩难当。梦里的她,就是这样对他爱理不理的。那一刻,他搞不清自己到底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中。 回家后,艾怜对老妈交代了一句与相亲男“『性』格不合”,当然被老妈好一顿埋怨。“高进儿子都生出来了,如今他在交通局已经提了副科,人也上进得很。昨天见到胡雅了,还特意向我打听你的情况,好一顿自夸她如今的幸福日子。她从你手里抢走了男人,你到现在还名花无主,你不觉得你做人很失败吗?” “妈,谁跟谁,都是命里注定好的。如果我和高进没分手,现在日子一定过得鸡飞狗跳。您放心吧,您的女婿现在正在某个地方苦苦地找我呢。您耐心等着吧,反正我不会一辈子做老姑娘的。” 半个月后,艾怜和老爸正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听见门铃声,过去拿起话筒一听,是老妈在楼下散步回来,便打开了门。 老妈进来后,艾怜还被电视上跳水世界杯的男子跳水吸引得回不过神,忽听一旁的老爸呵斥她:“有客人来了,还不打声招呼倒茶去!” 艾怜“啊?”的一声反应过来,向门口一看,顿时傻眼了。 张麦正被老妈热情地往客厅里让,他有些腼腆地看着艾怜和艾怜的爸爸,礼貌地和他们打着招呼。 第222章 番外 张麦(2) 艾怜很是尴尬, 当时她正很没形象地把双腿架在茶几上,见自己这副惫懒样子被他看到了, 便有些懊恼。同时心里也以为是他自己找上门来的。 都已经明确地说了不会同他相处, 还找上门来,这让她很是不高兴。 见她的不高兴明显地摆在脸上,张麦更是尴尬, 便开口告辞。 艾怜的老妈心里暗骂女儿不懂事,面上笑着对张麦说:“张麦啊,你叔腰不太好, 你再帮帮阿姨忙, 把这袋米送到厨房可好?” 既然已经帮忙把米送到了家, 也不差这几步, 张麦点头答应, 拎着米袋子在阿姨的引导下去了厨房。 老爸不知道怎么回事,不好意思让客人干活自己不闻不问, 于是也跟着进了厨房。 老妈向老爸解释道:“这孩子叫张麦,是张姐的侄子, 我刚才去小区南门的超市遇见张姐了,她说这米特别好吃,正打着特价, 很快就要卖光了,我就买了一袋。买完见天要下雨了, 正好张姐的侄子来超市接她, 她就让她侄子开车送我一程, 见我拎着费劲,这孩子就热心地一直帮我把米送到家门口。” 客厅里的艾怜听见了老妈的解释,知道错怪了他,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但更烦恼老妈的做法。妈妈明知道那日和她相亲的是张阿姨的侄子张麦,还把他往家里领,分明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张麦从厨房里出来,向艾怜点了下头就要告辞。这时,外面忽然下起急雨来,豆大的雨点敲打在玻璃窗上,同时伴随着电闪雷鸣,就这样,张麦被艾怜的妈妈强行留住了。 妈妈和爸爸忙着在厨房做饭,招待客人的活儿自然就落在了艾怜的头上。 “这真的只是巧合,我没有『骚』扰你的意思。”张麦对艾怜解释道。 艾怜把切好的水果盘递给他:“不怪你,都怪我妈。” 张麦接过果盘,放到桌上,犹豫了半晌说:“艾怜,其实就是不做男女朋友,我们也可以做普通朋友的。你不必避我如蛇蝎,我不是死缠烂打的人。” 艾怜微窘,掩饰道:“你想多了,我对你没有成见。我真的只是还不想谈恋爱。” 张麦淡淡地说:“那我们就做个普通朋友吧,其实我也没有过早结婚的打算,只不过一直都是姑妈催着我的婚事。” 这以后,两人间的相处真的只是普通朋友而已,不过是逢年过节时在微信上问声好,偶尔聊上几句。期间也见过两次面,都是老妈和张阿姨搞事,故意给他们两个制造巧遇的机会。 但艾怜一直对张麦很冷淡,张麦也就明白了她真的没有同他交往的意思,于是对她也客客气气的,后来两位老人家看出他们之间是真的没戏,于是也就歇菜了。 一日,艾怜给张麦打电话:“我设计了几套汉服,想拍几张照片做广告,我事先打听过了,都说你在这方面很有名气。你有时间来给我拍吗?事先说好,价钱是市场价,你如果给我免费或是优惠太多,那我就不请你拍了。” 张麦问了她想要拍照的时间,又翻看了一下自己近期的工作计划,于是答应了。晚上,双方在微信上谈好了价钱和拍摄的时间。 到了约定的日子,艾怜来到了张麦的工作室。 张麦看了一下她的身后:“模特呢?” “我自己做模特可以吗?” 张麦上下打量了她一下:“当然可以,服装和道具都带来了吗?” “在车里。”艾怜打开后备箱,张麦上前帮她把东西都拿出来,又帮忙搬进了工作室。 张麦把她引见给化妆师说:“这是我的同事江燕,你想要什么样的妆容,想达到什么样的效果,先同她沟通一下,然后让她给你化妆。” 艾怜把服装拿出来,一样样地说明,当她同江燕沟通时,张麦在一旁调试着镜头和灯光,同时也密切关注着她们谈话的内容。 等艾怜化好妆,换上了衣裳,从更衣室走出来时,张麦的呼吸顿时一窒。 她穿着一套古风的红衣,紧窄的对襟小衣包裹着玲珑的曲线,外罩一层薄纱的褙子,长长的裙摆垂到脚面,头发梳成堕马髻,『插』着一只串着红珠子的步摇。 她手拿一把绘有红梅的白纱团扇,摇摇曳曳地走近他,一边走一边说:“我想要一种慵懒的、闲适的那种感觉,你看我摆个什么姿势好?” 张麦略一沉思,然后搬了把靠背椅放在蓝灰『色』的布景前,又找了一块同样『色』系的布整个地罩在椅子上,又打开了旁边一个的光源,罩上层白布。“你随意坐吧,怎样都好,心里想着轻松的事情,面部表情自然就放松了。” 艾怜于是坐到椅子上,一开始还学着明星们各种挠首弄姿地摆拍着,见张麦在镜头后面并不搭理她,也不说她的姿势好坏美丑,便觉得他太不敬业了,连普通照相馆里的摄影师都会在拍照时提醒她笑一下、头抬高一些或肩靠后一些等等,他倒好,一声不吭,真是无趣。 再后来艾怜就跟着感觉走了,把自己想象成闺中少女,春日来临芳心萌动,想起远方的情郎…… 她斜睨了一眼张麦,见他蓝『色』牛仔裤,紫『色』衬衫上领口微敞着,袖子卷到了手肘处,『露』出结实的手腕和青筋突起的手背,突然想起了梦中的那个游戏世界,她曾和张麦拜堂成亲过,和他做了几个月的夫妻,张麦在床上的表现似乎还是很让她…… 想到这儿,她的老脸有些发烧,心中庆幸自己的妆容涂抹得足够厚重,否则镜头下对着摄影师发`春,被他发现就太令她难为情了。 张麦在镜头下看着艾怜,越发被她『迷』住了。她看他的眼神如同妖魅一般的诱『惑』,那微张的红唇似乎在呢喃着他的名字。 昏暗的房间里,橘黄的光团下,美丽的女人,墨『色』的头发,白皙的肤『色』,还有大红的衣裳,这油画般美丽的景致,让张麦脑中产生恍然若梦般不真实的感觉,这情景似曾相识。 梦中的那个妻子面容模糊,不知到底什么样子,但自从见到艾怜的第一眼,就觉得她很合他的眼缘,尤其是眼下她的妆容和衣裳,让他觉得梦中的妻子就应该是这个样子,妖艳中带着些许娇羞,端庄中显出一丝媚『惑』。 拍了三个多小时,完事后,天已经黑下来了,等艾怜洗净了脸后,张麦邀请她和江燕吃晚饭。两人都没拒绝,便去了附近一家雅致的小饭庄。 得知她们不喝白酒,张麦便要了一瓶红酒:“一位是我的主顾,一位是我的助手,很荣幸二位女士赏光,你们多喝些,我开车就不喝酒了,一会儿我负责把你们送回家。” 三人都是相仿的年纪,艾怜和江燕很是谈得来,她们边吃边聊,把一瓶酒都喝光了,张麦很少说话,但始终绅士、周到地照顾着她们。 饭毕,张麦先把江燕送回了家,她的老公抱着两岁的儿子正在楼下等她,艾怜看见小孩子就喜欢得不得了,忙下车逗了一会儿孩子,张麦则同江燕的老公在一旁边吸烟边聊着什么。 和江燕一家告别后,艾怜疲惫地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此时酒劲上来,脑子有些晕乎乎的,叹气道:“没想到摆poss能这么累,真是隔行如隔山,原来模特也很不容易。” 张麦听了突然身子前倾,伸了一只手臂过来,吓得艾怜身体一僵,紧紧靠在椅背上,一脸戒备地看着他。 张麦面无表情地拿起安全带,帮艾怜系好,淡淡地说:“你若困了,就眯一会儿,到你家楼下我再叫醒你。”说完,打开了音乐。 舒缓伤感的曲调传来:“when i was yong,i’d listen to the radio……” 艾怜听着听着,不知不觉面上已全是泪痕。 “所有最美好的记忆重现眼前。 一些甚至会使我泪流满面。 一如从前, 这就是昨日重现。” 时光流逝,情感变迁,回忆中夹杂着苦痛,想要忘却可是更添伤感。她想起了梦中的张麦身首异处的那一刻让她肝肠寸断,同时也想起了那个世界里他对她种种的好。 张麦一开始还未曾留意,后来发觉到她的不对劲,急忙把车停在路边,关上了音乐,把纸巾拿给她,同时焦急地问:“你怎么了?不舒服吗?是不是酒精过敏?我送你去医院吧?” 艾怜擦了擦眼睛,摇摇头哽咽道:“不是。是这首歌,每次听,都会止不住地流泪。” 张麦有些想笑:“我一直以为你特立独行,心里很硬很冷,原来也会多愁善感。” 艾怜斜了他一眼:“再坚强的女人,内心也有柔软的时候,女强人女汉子都是因为无依无靠才被『逼』出来的好不好?” 张麦这回是真的笑了,她斜他的那一眼在他看来很像是撒娇,她不再是以往那种冷艳高傲的感觉,而是像个娇滴滴的小女人,这让他心里生起了疼爱之感。 他琢磨着她话里的意思,她说她无依无靠,难道是在暗示着什么吗? 张麦的心里跳得厉害,虽然面上继续平稳地开着车,心里却始终想着她说的那句话。 在车转了又一个弯后,张麦突然问道:“我家就在前面不远处,能请你上楼坐坐,喝杯咖啡吗?” 听了这话,艾怜的头脑异常清醒起来。 他家里只有他一个人,这么晚了,孤男寡女的,她明白此时去他家意味着什么。 车里的气氛顿时暧昧起来,静得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车厢内有种不清不楚的情愫弥漫开来。 张麦一边开车,一边不停地看过来,等着她回话。 艾怜皱起了眉头,心里天人交战着。 和高进分手两年多了,这段时间她从未有过男友,时间一长,她很渴望男人热情的怀抱和有力的爱抚,只是她心高气傲,一直没有看得上眼的男人,便一直隐忍着,直到遇见了张麦。 其实她对张麦是感兴趣的,但是既然能遇见张麦,她总觉得也有可能会遇见秦永,所以,她内心才始终抗拒着张麦。 今晚,张麦给她拍照时,她看到了张麦眼中对她的惊艳、欣赏和喜欢,他那火辣的眼神也同样灼热了她的心。所以在听到《yesterdag once more》时才有那么大的触动。 到底跟不跟他去呢? 若跟他去,今后便只能跟他了,以后就再不能去想秦永了,就算将来遇见了秦永也只能把他当成陌路了。若不跟他去,以后万一她遇不到秦永,那她岂不是又错失了张麦这个人? 真是头疼啊! 艾怜『揉』着眉心,既不说同意,也不开口拒绝。 张麦不知她是何意,只以为她不愿意又不好当面拒绝他,心里失望得很。就这样,车子开过了他的家,又继续朝前开着,最后到了她家楼下。 看来,这就是天意。 艾怜下了车,对张麦摆摆手告别,然后进了楼。 等她进了家门后,从阳台的落地窗看见张麦还没有走,他正背靠着车门吸烟,指间有一星点的光亮在闪烁着,看是去很是孤独落寞。 艾怜有些可怜他,便拿起手机给他发了个“已到家”的微信,见他从衣兜里掏出手机看了看,然后很快扔掉了手里的烟,对楼上的她挥了挥手。 艾怜也冲他摆摆手,随后听到微信的嘟嘟声,低头一看,张麦发来个笑脸。 两天后,张麦让她过去选照片,这之后两人的联系密切起来,关系也亲近随和了许多。 和他接触多了,艾怜渐渐地察觉出他和游戏世界里的那个张麦还是有很多差别的,他『性』子温和绅士,而那个游戏世界里的张麦硬朗血『性』;他对她很是包容,能听进去她的建议,而那个张麦比较固执,虽宠她但绝对有自己的主意,等等等等,与他接触越多,越能感觉到他和游戏里那个人的不同。 一日,艾怜收到了张麦的微信,请她有时间去看他的摄影展,特别提到了里面有两张关于她古风风韵的照片。 自己的照片能上摄影展,对她来说当然是很骄傲的,必须要去捧场。艾怜特意买了身漂亮的裙子,又化了一个美美的妆容,开车去看展览。 她对别的照片不感兴趣,走马观花一番后,找到了自己的照片,就不动地方地仔仔细细地欣赏起来。 张麦把她拍得可真美,即使脸部被放大好几倍,也一点瑕疵都没有。照片中的她眼神里透着慵懒、闲适、还有憧憬,显得她是那么的优雅、娴静和温婉。 附近几个前来看展览的人发现她就是照片里的模特,便都友好地过来同她打招呼。 这可是个难得的推销自己的机会,艾怜趁机把自己网店里的情况介绍给他们,不到一个小时,她包里的一整盒名片都发光了,就连微信里也新加了几十个好友。 今天真是好有收获啊!果真这一趟没白来。 艾怜心里高兴,嘴角上翘着,人也显得很是阳光和明媚,见到张麦后,把他拉到角落里,带着兴奋把此行的收获告诉了他。 被她的笑容所感染,张麦的心里也觉得亮堂堂的,他很喜欢艾怜此刻像鸟一样叽叽喳喳什么都对他倾诉的样子。 那一刻,他怦然心动,看着她不停地的张张合合的红唇,只觉得那是世上最美最甜的花瓣,于是想也不想地低下头,用自己的双唇堵住了她。 艾怜愣住了,突如其来的陌生又熟悉的男『性』气息让她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天地开始旋转起来,就在她摇摇晃晃再也站不住,手臂攀上张麦的肩头时,突然,心口的某处地方灼痛起来。 她顿时清醒过来,感觉到张麦的舌头在描绘她的口腔。 她不再眩晕,但是心口处越来越疼,最后觉得和张麦的接吻实在是无趣,不想委屈自己也不想欺骗张麦,便大力地推开他,不给他反应的机会,转身跑出了展览厅。 跑出了摄影展的大门外,想尽快离开这里,可是上了车之后,才发现自己的车被被堵住了,根本就无法开出去。 怕张麦追上来,她焦急地按着喇叭,正急躁的不得了时,有人过来敲她的车窗。 她摇下车窗,语气很不好地问:“你是前面那辆车的车主吗?快点给我让地方!” 说这话时,她的心口痛得不能自抑,她忙用手捂住胸,低头闷哼着。 那人弯下腰来,冲她打了个口哨说:“我不是车主,美女,需要帮忙吗?” “特么的,不是车主要你有什么用?”艾怜忍住灼热的痛感,气急败坏地发着脾气。 “美女,脾气不小啊!我看你是阴阳失调导致内分泌不调,我是『妇』科医生,帮你治治吧。” “滚!”艾怜抬头刚想撵走他,等见到他的脸后,愣住了:“你……” 面前这人虽是利落的短发,但熠熠生辉的桃花眼与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嘴角泛着他特有的坏笑。 这张帅气有型的脸分明是秦永! 第223章 番外 秦永 秦永见艾怜愣愣地看着他, 便笑道:“看在你是百年一遇的美女的份上, 本人可以发扬雷锋精神送你一程, 等你办完事再回来取车, 怎么样?” 秦永,她的秦永! 艾怜心里说不出的酸楚, 他的语调和神情表明了他对她陌生得很, 就像任何一个男人初次见到了心仪的女人便上前搭讪一样,只有一往无前的勇气,而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 他不认识她了吗?他和她曾经一个屋檐下日夜相对、同床共枕,也一起出生入死过呀! 明知道这里是另一个世界,明知道他不可能像她一样是本人穿越在两个世界间,明知道他没有那个世界的记忆,明知道自己眼下的容貌和游戏里的那个女人有差异,但是, 她还是很接受不了他对她的这种陌生的态度。 秦永久久得不到她的答复,以为这冷艳的女人对他不屑一顾, 便继续说:“我看见车主进后面的住宅区了, 估计短时间内出不来,你若有事要办, 我可以送你一程,若是无事, 我请你喝杯咖啡, 陪你聊聊天, 省得你一人坐在车里无聊, 如何?” 见她仍旧不说话,便不死心地说:“美女,像我这么有型又帅气的男人可是不多见的,你遇见我就像中彩票一样难得,我觉得吧,聪明的女人应该懂得抓住机会。” 坏小子,为了泡妞,没脸没皮、没羞没臊。 不过艾怜喜欢他这种撩人的腔调。 不管他是不是她的秦永,先牢牢地抓住他再说。 “和平广场,”她报了个地名。 “着急吗?” “不着急。” 秦永欢快地打了个响指:“下车!” 艾怜打开车门,乖乖地跟在他身后。 他穿着白『色』的纯棉t恤,牛仔破洞的九分裤,脚上是白『色』运动鞋,鞋底边擦得纤尘不染,身条挺拔轻快,背影看上去真是个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阳光男孩。 秦永带着她走进旁边的一家小超市里,对收银台后的人说:“老板,你门口那辆单车借我用用,这是押金。”说完,掏出一张百元大钞递了过去。 艾怜的额头冒出了黑线,一百元钱如果打出租车又快又省事,他这是打算用这钱弄辆单车为她效劳吗?不过,她喜欢他这种安排,共乘一辆单车可以使人重温学生时期的纯真和浪漫,而且她也有更多的机会去贴身地接近他。 老板狐疑地拿起钱对着验钞机照了又照,然后把车钥匙给他:“那自行车你想要就留着吧。” 单车已经非常破旧了,就是扔在大街上也不会有人捡的那种,真难为车主还给它上了锁链。 秦永拿着车钥匙开了车锁后,把自行车后座上套着的塑料袋解开『揉』成一团,然后手一扬,准确地投进了几米外的垃圾桶里。他伸出大长腿跨坐在了车座上,两脚支地,对艾怜做了个请的手势,等她坐稳后,慢悠悠地骑起来。 艾怜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秦永,你呢?” 秦永,真的是这个名字!艾怜的心里不知是喜还是什,很想搂住他痛哭一场,可是怕吓跑他,最后只得忍住心中的酸楚说:“我叫艾怜。” “莲花的莲吗?” “楚楚可怜的怜。” 秦永笑了半开玩笑道:“美女,刚才你骂我的样子很嚣张啊,哪里有楚楚可怜的样子了?” 想起刚才自己的无礼,艾怜有些过意不去,急忙道歉:“对不起,刚才我心情不太好,不该『乱』骂人,你别往心里去,我对你没有任何成见。” “我对美女一向都是大度的,所以我原谅你了。” “那我要是个丑女人呢?” 秦永回头看她一眼,笑而不答。 艾怜不死心地问:“如果我是丑女人,你是不是打算揍我一拳?” 秦永呵呵道:“我可不打女人,如果你长得丑,我就不会过去招惹你了。” 你个好美『色』的花心大萝卜! 艾怜嘟囔道:“知道我嚣张还敢来惹我,小哥,你很有勇气啊,不愧叫秦永。” “我的永是永远的永,不是勇气的勇。” 永远的永? 艾怜一愣,她的秦永是永州的永。 她抬头看着蔚蓝的天空,一霎那间心里很是茫然。 为了能同身后的美女更加亲密地接触,秦永故意从马路的井盖上骑过去,见没达到效果,便挑小巷子、胡同里走,专门从坑洼不平的地方过,还此地无银地叮嘱她:“路有些不平,你小心别掉下去。”话虽这样说,却还是继续挑坑洼的地方走。 艾怜可是情场老手了,当然看出了他不纯的心思,见这坏小子把鬼心眼都用在泡妞上了,便觉得他很好笑。被颠簸了几下后,她装模作样地惊叫了一声,然后如他所愿地搂住了他的腰。 秦永这下称心如意了,没话找话地和她搭讪着,艾怜也愿意和他东扯西扯,很快,两人越谈越热乎,艾怜得知了他是正在上学的研究生。 下午的阳光明媚而热烈,虽然身后贴着个美女是艳福,但秦永热汗直流,有些吃不消了:“艾怜,天太热了,找个凉快地方喝杯冷饮吧。” 艾怜也被晒得火辣辣地难受,急忙答应了。 刚进冷饮厅,艾怜就接到了张麦打来的电话,“艾怜,你在哪?我看你的车还停在展览馆门口,你在附近吗?我去接你。” 艾怜看了一眼对面的秦永,小声地说:“不用了,我和朋友在一起呢,你有事吗?没事我挂了。”怕他再打过来烦她,索『性』关了机。 艾怜和秦永聊的很开心,秦永天南海北地一阵神侃,比张麦有趣多了,说出来的话很会讨她喜欢,更重要的是那双熠熠生辉的桃花眼让她移不开眼睛,总之他的一举一动都强烈地吸引着她。 真是个酷帅酷帅的小哥!这张脸真是百看不厌! 艾怜痴『迷』地盯着他看,但脑子里却理智得很,她迫切地想要去了解他,便不动声『色』地和他聊着,一点一点地套他的家庭和学业情况。 秦永察觉出了她的目的,便开玩笑地说,“艾怜,我怎么觉得咱们俩是在相亲、你在调查我的底细呢?” “我对感兴趣的男人总要了解一下他的底细,才决定是否要和他相处下去。” “原来你对我感兴趣啊?”秦永凑近她,痞痞的说:“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真是个狡猾的花心大萝卜! 以艾怜丰富的情感经历,很快品出了他渣男的潜质来。 这坏小子,说了一大堆车轱辘话,却没有几句是有用的。如果驾驭不了他,最后一定会落得个被他玩够了就抛弃的下场,游戏世界里的秦永可是为了她就义无反顾地抛弃了张寡『妇』和勾栏院里的那个。 艾怜媚眼如丝地看着他,心里算计着驾驭、降服这个痞坏的男人的难度。 “艾怜,你有过多少男朋友啊?”秦永看着她带钩子的眼神,有些心猿意马地问道。 艾怜莞尔一笑:“初次见面,女人的隐私是你随便问出口的吗?” 秦永眼角一挑,“可我的隐私都被你挖掘出来了,你怎么就能随便问出口了?双标可不好啊。” “你可以选择不说啊。” 秦永张了张嘴,最后无奈地笑道:“你是女人,你有理。” 他注视着她,见她艳丽的红唇很是诱人,于是试探道:“你现在有男朋友吗?这个算是隐私吗?” “没有男朋友。” “啊,真是太可惜了,”秦永遗憾地摇着头,然后话锋一转,涎着脸说:“你不觉得我就是上天送你的男朋友吗?千万不能错过,你应该抓住机会,好好地体验一下有个帅气又体贴的男朋友的好处……” 秦永『毛』遂自荐地夸夸其谈着他的好处,艾怜边喝着蓝莓汁边看着他熠熠生辉的桃花眼,面上微笑着,心里却有些苦涩。 她的秦永,不会像他这样话唠,原来还是有些不一样。 只一下午的时间,两人就确立了男女朋友的关系。 既然是情侣了,秦永便提出找个地方继续加深一下感情,艾怜同意了,于是从冷饮厅出来,他们先去吃晚饭,又去看电影。 不知道电影的情节如何,艾怜窝在他的怀里,只想再次感受到记忆中她的秦永那温暖的怀抱。 秦永见她很好泡,如今又见她不拒绝他的搂抱,便以为她是个轻浮的想找刺激的女子,便试探着动手动脚起来,后来发现她满脸是泪,把他体恤的前胸都浸透了,便意识到自己被她当成慰藉品了,她并不是单纯找乐的女人,也许是受了什么刺激想找个能安慰她的男人。虽然对她很有感觉,很想上了她,但他向来不是趁人之危的人,况且也不想给自己找麻烦,于是压制住了他的蠢蠢欲动,除了搂搂抱抱地安慰她受伤的心灵外再没做过其他过火的动作。 看完电影后,秦永骑着单车把她送回到展览馆处,到超市退了单车后,和她一起来到停车处。 艾怜看自己的车仍被前车挡着,气得踢了一下那辆车的车轮:“真讨厌,停车也不看看是不是挡了别人的路!” 秦永看着自己被踢的爱车,默默地从裤兜里掏出车钥匙。 艾怜气坏了,给了他一拳:“秦永,你有病吧?” 秦永忙安抚:“我不是想和你认识吗?” “你不是说你是穷学生吗?还说你家是外地的,你哪来的车?” 秦永很是反感她此刻的语气,就好像她是他多年的女友正一脸怨气地质问他,便有些不悦地说:“你不会真想做我女朋友吧?管得也太宽了。” 艾怜气汹汹地说:“你以为我跟你闹着玩吗?如果没把你当男朋友,凭什么任你占了我一下午的便宜?” 秦永皱着眉头看着她,忽然觉得自己惹上了麻烦。“拜托,大家都是成年人,你我要是看对眼了,就去开个房乐呵一回,你若看不上我,咱们就此打住,我下午对你说的话都是开玩笑的,都是为了泡你,你看上可不像个没经验的女人,难道连这种事都不明白吗?” 这是她的秦永吗? 艾怜的眼里弥漫出泪水来,她的秦永才舍不得用这种语气对她说话,她的秦永无数次地对她许下了一生一世的誓言。他不是那个秦永,就算是他的转世,出身不同,环境不同,他也就不是她心里的那个人了。 找不回来了吗? 艾怜难过得捂住眼睛,呜呜地哭了出来。 秦永见她哭了,心里很是烦躁。明明只是男女之间互撩的一个玩笑,却不想她竟然来真的。虽然这种感觉不太好,但的确是他开玩笑先提出来做她男朋友的,本以为她是个放得开的女人,没想到竟会把他的话当真。在他眼里,这种才认识几小时就同陌生男人确定恋爱关系并且当了真的女人,简直是个不折不扣的神经病。 秦永很是冷淡地说:“你想好了做我女朋友吗?告诉你,我脾气不好,生气时会打人骂人,我抽烟喝酒泡夜店,吃喝玩乐样样通,我还没工作,所以不会给你花钱,还有,我喜欢漂亮女人,见一个爱一个,想让我感情专一那是不可能的,你如果有受虐倾向,那找我算是找对人了。” 特么的,可比陈世美渣多了! 艾怜冷冷地说:“我的确找对人了,你喜欢的这些事我也全都喜欢,咱们俩三观相符,兴趣相投,以后能玩一起去了。” “我看你是刚从精神病院出来吧?”见她并没有知难而退,秦永耸耸肩,“随你吧,我先走了,再见,女朋友。”他钻进车里,径自把车开走了。 艾怜的心情很不好,脑中曾经幻想过无数次和秦永重聚的场景,却没想过会是这样。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先和他相处着,如果发现他只长了秦永的那副皮囊,那她也就死心了,踹了他后再不去想那个虚无缥缈的人。 艾怜不是拖泥带水之人,既然想同这个秦永好,便不打算再同张麦暧昧,睡前给他打电话直截了当地把话挑明了,然后全心全意地投入到对付秦永的大业上。 秦永起先对她是漫不经心地,但随着俩人的相处,在细水长流的日子里,也渐渐地品出了她的好。虽然她的脾气有时冲了些,但大多数时候还是温柔的,很勤快,手又巧,热情的时候如火,柔情的时候似水…… 经过了一年多的磨合,秦永爱上了她。 只是让艾怜尴尬地是,秦永竟然和张麦是朋友。 那日秦永去给张麦的摄影展捧场,见没有停车位了,便下车去超市买了包烟,回来正好看见艾怜从展览厅里跑出来,钻进汽车后气急败坏地按着喇叭,那刺耳的喇叭声让人听了心烦,他便过去敲她的车窗,本想让她稍安勿躁,自己马上把车开走,却不料她很没礼貌,便决定作弄她一番,没想到却因此找到了心爱的人。 得知艾怜和秦永的关系后,张麦不再对她有幻想,也不再私下联系她,即使见面,对她也是淡淡的,打个招呼后不再理她。只有艾怜心里知道,他偶尔落在她身上的眼睛,还是深沉得像是无尽的海底。 秦永毕业后不久,两人就结婚了。 新婚后的某一天,秦永上班去了,艾怜闲着无事,突然对秦永的电脑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于是心血来『潮』决定检查一番,看看有没有前女友的照片啊,或是小黄`片之类的东西,于是把他电脑里所有可疑的东西都一一点开看了看。 那坏小子果然不是个老实的,明明交代只有两个前任女友,可是相册里勾肩搭背的可不止两个,已经发现六个了,而且个个漂亮风『骚』。看照片上秦永的穿着打扮,这些应该都是在认识她之前拍的。她虽然不在乎这些女人,但还是拿手机对着屏幕拍了几张照片,保存起来作为将来和秦永吵架时战胜他的把柄。 又打开了一个文件夹,屏幕上出现的图片让艾怜一下子愣住了。图片中一个农夫打扮的古装男子手里拿着一根锄头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她。 姜怡天? 艾怜的心咚咚跳得很快,虽然图片是cg动漫,但图片上的人物『逼』真得难以想象。她颤抖着继续点鼠标,接下来屏幕上显示的是秦永。 秦永,她的秦永! 鲜亮的锦衣,俊俏的容貌,挺拔的身材,整洁的仪表,手拿折扇,正一脸欠揍地朝她笑着。这是她第一次见他时的样子,在城外的茶摊下,他就是这样一副痞痞的样子! 艾怜伸手触『摸』着屏幕上秦永的脸,眼前却浮现出了他死后青白的脸。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秦永的电脑里怎会有这款游戏的动漫图? 艾怜一张张继续翻看下去,里面的人物有她认识的,也有她不认识的,后来,她看到了王延龄。 王延龄,她几乎忘了他。 看着那奢华的服饰、飘逸的身形,还有那倨傲的眼神,点点滴滴的回忆慢慢从脑海深处浮现出来。宰相府里他对她的嘲讽和不屑,延州城里她对他的相随和争吵,在夏国时逃亡路上的两人的生死相依,那些个与他抵死缠绵的甜蜜的夜晚,还有她陷入牢狱之时他为她殚精竭虑,一切的一切,竟然还这么清晰可见。 不敢再看下去,她关上电脑,出了书房,蜷在客厅的沙发上,等着秦永回来问个明白。 第224章 番外 陈世美(1) 听见钥匙的开门声, 艾怜把头转向了门口。 秦永在玄关处一边脱鞋一边问道:“老婆, 晚饭吃什么?” “没做。” 秦永皱了下眉头,换好脱鞋后来到沙发处,拿起遥控器打开了电视, 顺口问道:“你这一天都干什么了,连饭都不做?” “看你的电脑了。” 秦永靠在沙发上调了几分钟节目台,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想起电脑里有他和前任女朋友们的亲密照, 便警觉起来,把电视调了静音后,小心翼翼地问她:“我电脑里有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东西了?” 见她的眼睛有些发红, 像是刚哭过, 秦永便有些头疼, 于是先发制人:“我上了一天班, 现在很累,不想吵架。不就是那些照片吗, 那些女人都是过去式了, 都是在认识你之前处的, 你可别没事找事,我都没追究你以前的事。” 艾怜诧异地问:“追究?你什么意思?” 秦永气势很足地说:“我是交往过很多女朋友, 但我没与任何一个同居过,你和那什么高进之间的事, 我过问过吗?还有, 你胸口的烫疤, 一看就是烟头烫的,我问过是谁留下的吗?” 烫疤? 艾怜『摸』了下心口的位置,这是那个世界里的秦永留下的,说好的这是下一世他们相认的凭证,她找到他了,可是他却不认得这个。让她最想不通的是,当初她也在秦永同样的位置烫了情疤,可为什么面前的这个秦永,他的胸口一片光滑白皙? 艾怜低声问他:“秦永,你在乎这个烫疤吗?” “我大度,不在乎。”秦永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又补充了一句:“你就知足吧,碰上我这么个心胸宽广的,要是嫁给个小肚鸡肠的,你就等着好看吧。” “秦永,你相信人有前世来生吗?你相信除了这个世界,还有其他不同的世界吗?” “扯淡,作为理科生,我很负责任地告诉你,这都是那些吃饱了撑的没事干的人臆想出来的。” 见艾怜看着电视不动地方,秦永提醒道:“宝贝,你不饿吗?” 艾怜没理会他这句话,打开了手机,调出秦永的cg动漫图,问:“秦永,这是你吗?” 秦永看了一眼,“嗯,是我,怎么了?” “我很喜欢这图片上的造型,想知道你怎么会有这种图片,谁为你画的?” 秦永本以为她会为那些女人的事情不依不饶,追问不停,却不想她问的是这个,不管怎样,这个问题倒是不会让两人吵架,于是一把搂过她,臭美地问:“你老公帅吧?就算回到古代,你老公也是万里挑一的美男子。” 这点艾怜是认同的,便点点头。 秦永告诉她说:“这图片都好些年了,这还是念大本时我一个学姐的毕业作品,她做了一款游戏,收集了我们学院最帅的一些男生的照片作为游戏人物的素材,当时她有一些程序上的问题不会『操』作,经常来找我解决问题,所以我电脑里留有这些图片。” “经常找你?她是不是看上你了?” “你可别胡说,这个女人,谁摊上谁倒霉。她当时喜欢的是其他系的一个男生,据说那男的移情别恋了,她想不开就在毕业前跳楼『自杀』了。” “『自杀』了?”怪不得那个女人做这么变态的游戏,艾怜只觉得『毛』骨悚然,忙问:“那她做的那款游戏呢?” “我怎么知道?反正学院给我们展出的优秀毕业作品里没有她的。” 艾怜百思不得其解,为何那款游戏会被她点开? 见艾怜疑『惑』地盯着他看,秦永亲了她额头一口说:“宝贝,我跟她真没什么事儿,她是学生会『主席』,负责记我们的德育分,我们可得罪不起,你不信去问张麦,张麦帮她修改过效果图,我和张麦就是在她那儿认识的。” “为情『自杀』,真傻。”她窝在他的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声。 “是呀,她死后,听说那男的该玩玩,该乐乐,不出两年就出国了。”秦永一把把地捋着她的头发,在她耳边低语着:“宝贝,你完全不用担心我们,我爱你,一定会为你负责到底的。” 艾怜抬起手,『摸』着他俊俏的脸颊,问道:“是吗?那如果我遇到危险,你会为救我而不顾生命吗?” 秦永最反感女人问他这种傻问题,拿下她的手说:“你们女人真是蠢死了,我爸妈养我这么大,就是为了给你送死的吗?又不是战争时期,你哪来的那么多危险?一整天光想这些个没用的,就不知道给我做口饭吃,你知不知道我上了一天班很辛苦?” 艾怜喜欢面前的秦永,他的容貌和『性』格她都很喜欢,可是,对他却没有对游戏世界里她的阿永的那种刻骨铭心的爱。和他接触越多,就越发现他同阿永根本就是两个不同的人,他同这个世界大多数这个年纪的没有经历过风雨的男人一样,有些任『性』、自私、脆弱、幼稚、还有自以为是。 艾怜经历过生死,所以对他很是宽容和宠溺,甚至有时候把他当成了弟弟去惯着,虽然两人平时也吵嘴,但她绝对是先哄他的那个人,秦永也是见好就收的,所以目前为止他们的关系一直都很好。但是,只有艾怜心里明白,这婚姻不是她想象的那样。 艾怜从他怀里出来,把手机里王延龄的图片点开问他:“你们学院也有这个人吗?” 秦永不耐烦地摇摇头:“没有,游戏素材有不少都是虚构的,你看现实中哪个男人能长成这样,这种妖孽是二次元世界中才有的。” 没有就好,艾怜看着屏幕上的王延龄,她真怕他也是真实存在的,如果那样,她怕对秦永失望后就会忍不住去寻找他,然后发现他也不是那个王延龄。 虽然那款游戏很恐怖,但是艾怜并不后悔,因为她在游戏世界里经历过真爱,她的三个男人在她遇到危险时,都曾不惜生命地去护着她。 “宝贝,你什么时候做饭?我饿了。” “我心很累,不想做。” 秦永无奈地说:“行,那你歇着吧,我点外卖。” 艾怜拿着手机去了卧室,躺在床上翻看着手机里的图片,对着屏幕上的秦永,喃喃地说:“阿永,我嫁给了一个叫秦永的男人,可他却不是你,世界上再也没有你了。” 泪水渐渐弥漫了她的双眼,屏幕上的秦永再也看不清楚。 _______________ 艾怜从床上爬起来,看着眼前的一切,有些不可思议。 这是牢房,『潮』湿、冰冷、阴暗的牢房。走廊里发出的昏暗的光,让她明白了自己眼下的处境,她此刻正穿着囚服,坐在简陋的木床上呆坐着。 她起身在牢房里转了一圈,恍惚间觉得自己刚刚做了场梦,梦中她回到了现实世界,找到了秦永,并且与他结了婚,幸不幸福却全然记不得了。 正努力回忆着梦境时,忽然听见走廊里传来了脚步声,她听出了这是其中一个狱卒发出的声音。关在这寂静幽暗的牢房里也有个好处,那就是她的耳力被锻炼出来了,仅从脚步声就能判断出走廊上的人是谁,当然,这其中最好听的脚步声还是王延龄的。 王延龄,似乎很久没见到他了,心里说不清对他是想念还是什么别的。 狱卒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她的牢门口,“出来!驸马爷要见你。” 艾怜有些『摸』不清楚状况,似乎她离开这个牢狱很久了,又似乎始终都呆在这里,她心情复杂地跟着狱卒,顺着长长的走廊,来到了男牢这边。 这边关押的犯人要多一些,浑浊的空气里散发着腥臭**的味道,绝望的气息穿梭在鼻翼之间。栅栏后的犯人看上去各个心灰意冷,面『色』苍白,呆滞的眼睛麻木地看着她走过。 到了陈世美的牢房前,艾怜透过栅栏看见他穿着囚服,身上干干净净的,仍是神采奕奕,他身旁的公主正眼冒妒火地盯着她。 一旁的公公弯着腰推开了牢门,示意她进去。 这场景这么熟悉,仿佛在梦中经历过一样。她预感到接下来会发生某种危险的事情,便迟疑着不肯进去。 “怎么,还想让本公主过去请你吗?”公主蛮横的声音响起。 艾怜犹豫再三,最后还是慢吞吞地走了进去。她看见陈世美头上的金簪子,忽然就觉得颈部某处有些发痛。 公主见她远远站在牢门口,一脸戒备地看着陈世美,由于看不出她对陈世美的情意,心中的醋意顿时减弱了不少,于是柔声地对陈世美说:“驸马,为妻先出去透透气,一刻钟后,为妻再过来陪你。” 陈世美点点头,同样温柔地叮嘱道:“走廊里黑暗,小心被那些犯人冲撞了,让小喜子跟紧些。” 公主对陈世美甜甜一笑,袅袅娜娜地向外走,经过艾怜时,用鼻孔哼了她一下。 艾怜面无表情地给她让路。 等公主出去后,艾怜看了看床边稳坐不动的陈世美,他发上的金簪子看上去那么刺眼,这使她觉得脖颈处越发疼痛了,于是冷冷地说:“驸马爷,有什么事情请快说,我不喜欢呆在别人的地盘上。” 陈世美静静地看着她,声音沉稳平静:“王延龄肯定告诉你了,我明日就出城流放到『潮』州,此去百死一生,我想我是活不成了,与你夫妻一场,临走前想见你最后一面。” 她似乎看到了他拔去簪子,胸口的血喷溅出来的场景。 他已经死过一次了,艾怜觉得自己不那么恨他了,冷冷地说:“你已经见到了,好走不送,我可以走了吗?” 陈世美起身慢慢走向她,艾怜很是紧张,不自禁地向后退着,可身后的牢门被狱卒落了锁,她无处可逃。 陈世美走向她,淡淡地说:“岳父教导说‘宠辱不惊,去留无意,方是君子之道’。他想要革新的遗志,我已经替他变成了现实,不论革新最终成功与否,我都可以毫无遗憾地去九泉见他老人家了。孩子们我也安排妥当,再无后顾之忧,你我都可放心上路了。” 看着『逼』近的陈世美,艾怜有种冰冷的金簪刺穿脖颈的痛感,身体开始瑟瑟发抖起来。 陈世美走到近前,在昏暗的灯光下,见她脸『色』发白,眼『露』恐惧之『色』,不禁诧异地问:“你怎么了?” 在他眼里,她一向是个不知天高地厚、无所畏惧的女人,不知是什么吓到了她。 他向四周看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常的情况,便问:“你怕的是我吗?”想想觉得可笑,她连人都敢杀,连牢都敢坐,还会怕他吗? 便嘲讽地问:“娘子,难道你是怕为夫死掉吗?” 艾怜颤抖着声音问他:“你会死吗?” 陈世美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问道:“如果为夫死了,娘子你会不会觉得不舍?” 艾怜结结巴巴违心地说:“好死不如赖活,你把流放经历的磨难当成是赎罪,也许死后会减轻你的罪孽。” 陈世美笑了一下:“你这是关心我吗?娘子,你真的舍不得为夫吗?” 当然不是关心他,更不是舍不得,而是怕他拖着她一起死。艾怜眼下不敢刺激他,可是也不想顺着他的话去说,便不出声,只是警惕地看着他,想拖时间等到王延龄赶过来。 陈世美见她漂亮的大眼睛恐惧地紧紧盯着她,身上不停地颤抖着,就像新婚夜那晚,即将圆房之前,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让他又怜又爱。于是伸出了手,冰凉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脸蛋,柔声地说:“‘谷则异室,死则同『穴』。谓予不信,有如皦日。’娘子,这是为夫当初对你的许下的誓言。” 艾怜只觉得冷气顺着他的手指渗透进了她的皮肤里,她颤抖得更厉害了。 他的手慢慢向下,拇指停在了她脖颈的动脉处,语气仍旧波澜不惊:“我另娶了别人,但你背叛我更多,你把我折腾进这牢狱,现在却又舍不得我死,你到底是爱我还是恨我?” 第225章 番外 陈世美(2) 陈世美的眼眸深不可测, 他表面上越是平静, 内心就越狠毒。 艾怜感受到了来自他的危险,电光石火间她忆起了自己曾被他激怒, 冲过去要撕碎他反倒被他刺杀, 最终两人同归于尽的事情, 她也记起了在现实世界中她躺在卧室的床上,泪眼朦胧中在手机上又一次手欠地点开了那款变态的游戏。 她忽然明白了自己在现实世界里打了个转又回到游戏世界里,只不过返回来时在时间上有些错位,回到了死前的一个时辰。 察觉到陈世美的手指开始收紧,艾怜急忙回答:“我不知道。” 脖颈的压迫感越来越强, 艾怜明白了他对这个答案不满意,忙又补充道:“许是二者都有, 爱之深,恨之切。” 陈世美的手指下能清晰地感触到她脉搏的跳动,只要他继续用力, 这纤细的脖颈很快就能断了生机。他爱这雪白的颈子, 多年前的无数个夜晚,他曾在这上面印上了数不尽的吻痕, 弄得她第二日早晨每每为了不得不穿高领的衣裳而娇嗔他。他也曾经被她气到极点,掐着这脖颈想让她就此死掉,反倒被她用玉枕砸破了额头。 她给他的答案, 也恰恰是他对她的感情, 爱她爱得刻骨, 恨她恨得锥心。 陈世美放松了些, 一字一顿地问道:“我不怕你恨我,只怕你不爱我。你真的爱过我吗?” 艾怜虽不怕他的人,但她却很惧怕那种死亡的痛楚滋味,还有,现实世界对她已经没有吸引力了,不知为何她竟然渴望留在这里,所以她不想被他杀掉。只是陈世美早有与她同归于尽的决心,对于这个一心求死的男人,手无寸铁的她根本不是对手。况且,她要是夺过簪子伤了他,她就是罪加一等,虽然陈世美明早会受到官府的刑罚,但她去伤害他这个皇亲国戚却是不被允许的。 只想安全地离开这里,也不想再给王延龄惹麻烦,艾怜只得收起伶牙俐齿,装作万分委屈的样子与他虚以为蛇:“你最穷的时候我嫁给了你,你说爱不爱?给你生了两个孩子,你说爱不爱?不顾凶险我带孩子千里寻夫,你说爱不爱?可我得到的是什么?叫我如何不恨你?” 陈世美听了缓缓地笑了,略松开手,然后手掌上移,捏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看着他,清冷的声音带了丝愉悦的味道:“有娘子的这番话,为夫死而无憾了。” 艾怜看着他近在咫尺的面孔,脑子飞速运转着,怕他死了自己再回到现实世界去。而且她此刻已经想开了,这么个罪大恶极的人,死了才是便宜他呢,应该让他活着受尽折磨和摧残才对,活受罪才是替秦家报仇的最好的方式。 于是劝道:“不要总把‘死’字挂在嘴边,虽然你人品极差,但是生命诚可贵,你应该把这当成是磨练你意志的一种考验,将来好东山再起。” 陈世美吃吃地低笑了两声,“真是搞不懂你,明明是你把我弄到这种境地的,我以为你要把我抽筋拔骨才解恨。女人心,海底针,我曾经以为你像清水一样透彻,后来才明白,你比《易经》还要难懂。” 接着他微微叹了口气,无奈地说:“这就是你吸引我的地方,就算你无数次地伤我的心,最后我还是会原谅你。” 随后,他把双手搭在她的肩头说:“知夫莫若妻,你说得对,我人品极差,不是个好丈夫,也算不上是好父亲,但我是称职的副宰相。虽然我出身布衣,但我陈世美也是顶天立地的男人,士可杀不可辱,任何人都别想践踏我的尊严。明日,我绝不会任由狱卒肮脏的手在我的脸颊上刺字,也绝不脱衣受那屈辱的脊杖之刑,更不会在漫长的流放之路上活得像只蝼蚁一样卑微。娘子,跟为夫一起共赴黄泉吧。” “什么?我不想死,要死你自己去死。”艾怜吓得大力推开了他,远远躲到了一边。 陈世美声音有些沉痛:“娘子,为夫是为你好。你被判两年的徒刑,‘徒者奴也,盖奴辱之。’你可知服刑的女子会有何种下场?会沦为别人的玩物和奴隶,那种无休止的糟践摧残和奴役劳作,就算不死,两年后你也会沧桑病痛,苦不堪言。娘子,为免你坠入苦海,让为夫先送你上路吧。” 艾怜毫不犹豫地拒绝道:“我不怕!这些年来,你根本就不知道我遭受了多少苦难!你从小长在蜜罐子里,家里再穷,也没短过你的吃喝,也没让你为生计『操』劳过,更没中断过你的学业,读书多了,所以你觉得你有风骨,你能轻易地说出‘死’字来。可我经历过饥荒,遭遇过险境,面临过战『乱』,我知道生命的脆弱和不易,不管怎样对我来说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哪怕活得艰难卑微,哪怕不择手段,我也要活下去!” 陈世美劝道:“金莲,如果你活着出狱,你想过孩子们吗?他们有个把父亲告进监狱的母亲,有个曾沦为奴的不贞的母亲,一旦这事日后被人揭穿,你会葬送他们的前程的,你更会让我陈家蒙羞。所以,你应该与为夫一起走。” 见他又要过来,艾怜恨得直咬牙,一边躲一边琢磨着如何要把那簪子弄到手,同时嘴里慌不择言:“闭嘴,你不过就是死也要拉个垫背的,你就是见不得我好!陈世美,我告诉你,我若是屈死在你手里,你信不信我化成厉鬼日日到你陈家祖坟上闹去,让你的后代子孙不得安宁,诅咒他们……” 她看见陈世美站住了,脸『色』铁青得厉害,便没敢再继续说下去。 他怒斥道:“你不但冷酷,更是自私无情,虎毒不食子,连自己的孩子都可以去诅咒,你才是这世上品行最差的人!” 见艾怜白了他一眼,他便明白了自己的训斥对她毫无影响,心里顿觉挫败得很。这女人一向不把他这个状元郎的丈夫放在眼里,也不知到底什么样的刚硬的男人能降服她。他马上想起了秦永,随即又想到王延龄,心里妒火开始噌噌上涨。 他语气凉冷地说:“算了,既然你愿意苟且偷活,我也不勉强你。我只想要你一句实话,你到底被王延龄得逞了没有?” 这事是万万不能承认的,艾怜不屑地说:“我已经对你解释过很多次了,你脑子记不住事吗?我不会再答这个问题。” 陈世美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她,森森地说:“你可知我若执意斗争下去,王延龄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在大堂上,他给我网罗的那些罪名,有多少是经不住推敲的?我若是不拦着公主,任她追究你背后的人,你以为王延龄现在还能好好的吗?构陷朝廷命官,拉帮结派,勾结外戚,以权谋私,通`『奸』`人`妻,等等等等,他的罪名绝不会比我少。我虽身陷囫囵,但我多年的驸马和高官可不是白做的,你以为他抓了我十几个手下我就没人了吗?只要我想,我完全可以和他斗个鱼死网破,两败俱伤!” 艾怜傻眼了。 陈世美主持新政一年,地方上的官员几乎被他换了一遍,王延龄在边关驻守期间,这京城的局势暗流汹涌,谁知道陈世美的水到底有多深? 艾怜警觉地问:“那你为何不选择斗下去?还是说你有什么后招?” 陈世美来到她面前,阴阴地说:“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你被王延龄得逞了没有?” 这种事她当然不会承认,陈世美居心叵测,若是激怒了他,他破罐子破摔,就怕会对王延龄不利。 艾怜不得不故技重施,哄骗道,“官人,你还是太不了解我了,我是个有仇必报之人。本来你的柔情一次次地抵消了你对我的伤害,那日,我都打算要好好同你过日子了,可是你前脚走,半夜丁奎一就来了。他不但告诉我你害了秦永一事,还告诉我你为了讨好公主,已经答应把我赏给他了,他拿出你与夏国私下签的接受贿赂的契约,说他捏着你的把柄、控制着你的命门,将来他就是求娶冬妹,你也不得不老老实实地答应他。所以我杀了他,再去告发你。至于王延龄,他什么目的我不管,反正只要能把你拉下水,我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地去配合他。你问我被他得逞了没有,我只能说他通过我去扳倒你倒是得逞了,至于我这个人,你觉得他能看上的都是些什么样的女人?” 陈世美盯着她看了半晌,最后轻飘飘地说道:“罢了,我向来不去追究你话里的真假,只当你说的全是实话。像我这么纵容妻子的丈夫世上难寻,你却不愿与我共赴黄泉。你需记得,将来不管你如何落魄艰难,都不许去打扰孩子们的生活。我不在这世上了,公主定不会再对你客气。” 他这是不打算再拉她一起死了,艾怜松口气的同时试探他:“那你还打算和王延龄斗下去吗?不把他拉下来,你能咽下这口气吗?” 陈世美伸出一只手抚上她的脸蛋,“我这个副相已经这样了,大宋如果再失去一个宰相,朝廷会动『荡』不安,边疆会再起硝烟,所以,到此为止了。” 他的声音开始温柔起来:“金莲,你果真是不再爱我了,我就要死了,而你没有丝毫难过的意思,连句抚慰的话都没有。” 他止住了她张开的嘴,“我负情,你凉薄,金莲,我们两个其实才是最相配的。” 他用拇指轻轻描画着她的唇形,继续说:“功名富贵,过往云烟。娘子,为夫这一生最幸福的时候就是在家乡与你成亲之后的那段日子,那时,你全心全意地依恋着我,我也倾尽所有地疼爱着你,高堂在侧,儿女绕膝,日子虽然清苦,家里却欢笑连连。” 他恋恋不舍地摩挲了一会儿她光滑的脸蛋,然后低头亲上了艾怜的双唇。 他的手臂很是有力,把她紧紧地压在栅栏上,吻越来越深。 艾怜的后背被硌得生疼,竟然有种说不出的难过,被他强吻也有很多次了,以往对此都是深深的厌恶,这次心里却有种疼痛窒息的感觉。 也许他真的爱着他的妻子,或是爱着现在的她,只可惜她承受不了。 很快,走廊里传来了噪杂的脚步声,陈世美停下来,抵着她的额头,鼻尖轻轻相触她的,缓缓低语道:“娘子,为夫在九泉之下等你,不要忘了为夫。”说完,松开她朝床边走去。 当牢房被打开时,王延龄和公主看见陈世美云淡风轻、若无其事地坐在床边,艾怜则远远靠着木栅栏站着。 看不出什么一样来,王延龄松了口气,转身对公主厉声说道:“虽然你贵为公主,也请不要滥用权力,你若再擅自提取犯人,本官绝不姑息,定会去殿前参你一本!” 公主气得脸『色』发青,可她明白王延龄是惹不起的人,被他当众打脸,却毫无反驳能力。 这时陈世美幽幽地说:“王大人,我还没死呢,就欺负起我的家眷来。我是以驸马爷的身份,要见一见前妻,公主不过是夫命难为。你有火气尽管朝我来,对一位失去丈夫庇护的女人大呼小叫,这就是名门王家的修养吗?” 王延龄向来说不过他,一甩袖子,命令狱卒:“把她给我带回去!”转身大步向外走去,艾怜急忙跟在后面。 陈世美看着艾怜远去的背影,见她果然如意料中那样没有回头,心中只觉无尽凄凉。 他转头嘱咐道:“公主,以后不要再同王延龄有冲突,你躲着他些。” 第226章 番外 王延龄 王延龄的脚步如风, 艾怜戴着镣铐, 跟在后面很是困难,看他这架势就知道他是生气了。 也难怪他生气, 上次他赶来时,她已经没救了。 王延龄, 又见到他真好! 其实艾怜也搞不清自己的感情,在现实世界里明明把他忘得一干二净,现在回来了,竟然无比地渴望得到他的爱。 她自己都鄙夷自己, 自私得要命,在游戏世界里,张麦对她那么好, 她不珍惜;秦永对她那么好,她虽珍惜可是太晚了;王延龄对她那么好,她同样不珍惜。 她真想扒开自己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做的,为什么永远不知道满足? 陈世美说的对,她是个凉薄的女人。除了对秦永用过真情外,对其他爱她的男人都凉薄,就连现实世界里的秦永, 她不满意,说甩就甩了。 陈世美说得对,她不但冷酷, 更是无情, 她才是这世上品行最差的人!她才是个真正的渣! 狱卒打开牢门, 艾怜乖乖地进去了,王延龄却站在走廊未动,他的影子被昏暗的灯光拉得很长,躺在地上摇摇曳曳,显得很是落寞寂寥。 他背着光,艾怜不大看得清他的脸,他没说话。 狱卒也察觉出宰相大人的不对劲儿来,忙识趣地弯腰退去。 很久没见到他了,艾怜对他有种陌生感,那一身紫『色』的官袍显得他挺拔的身姿气势『逼』人、官威十足,让人不敢接近。 好半天,艾怜的口中发出了一声温柔的“延龄。” 王延龄终于像石雕活了一样,轻声道:“这是你第一次这么叫我的名字。” 以往艾怜都叫他王大人,或是宰相大人,恼怒时就连名带姓地叫,和他有了肌肤之亲后,反倒没有任何称呼了,因为她一直都认为他是别人的男人,她从未有把他据为己有的想法,所以刻意同他保持距离,以便于随时与他断了关系。 看,这就是她的自私之处!现在,她想要他了,她想占据他这个人!所以连称呼都亲密起来了。 艾怜这时才明白她的感情,她曾经是真的爱秦永,可是秦永死后,她又爱上了王延龄,只是她的心一直被仇恨蒙住了,所以她渴望杀了陈世美后能回到现实世界。回到现实世界后,张麦,还有她找的那个秦永,都无法让她的心安定下来。正是由于她心有所爱,所以她从心里对秦永那个丈夫抗拒,拒绝去发现他的好,总拿他的缺点同游戏世界里秦永的长处去比。不肯承认他是秦永的转世,其实是她心里被王延龄占据了,已经再装不下其他人,即使游戏世界里的秦永复活,想必她也会找借口认为复活的秦永不再是原先那一个。 想通了这一切之后,艾怜觉得自己真是卑鄙无耻,她负了秦永,负了现实世界中的丈夫,当然也曾经负了王延龄。现在她回来了,好在王延龄不清楚她灵魂出窍的事情,这样她就可以有机会牢牢地抓住他了。 “你也从未叫过我的名字,我叫艾怜。” 王延龄迈步进了牢房里,淡淡地说:“陈世美叫你金莲,艾怜这个名字应该是秦永叫的,这两个名字以后你都不能再用了。不出半个月,我就要把你弄出去,以后你叫窈君,杜氏窈君,你的兄长是邠州的杜知州,你的先夫亡故了,你被兄长接回娘家,日后,你兄长会把你嫁给我。” 他都已经把她的未来安排好了。能够开始新生活当然是开心的,只是他摆着一副臭脸,这让她心里不太舒服。她一向都是喜欢压着别人的,万一压不住他,以后她会很憋屈的,憋屈久了怕是会再移情别恋。 艾怜打了个冷颤,为自己的渣品汗颜。 “干嘛阴着个脸?有事明说嘛,我怎么惹到你了?”说出来的话明显带着撒娇的意味。 王延龄拿她真是没有办法,叹了口气说:“陈世美将死之人,是你把他告发进来的,他若破罐子破摔伺机报复,你岂不是危险?这里我才是主管,公主传你你完全可以不必理会,有我在你难道还怕我护不了你?” 艾怜乖乖地点头:“我晓得了,凡事你都会为我撑腰的,以后公主以下级别的人的命令,我都可以不听。” 王延龄懒得和她斗嘴,交代道:“案子结了,我也不好再来你的牢房,你先坚持一段时间,日后你若身体出现不适的症状,别害怕,等你昏『迷』假死后,我会把你掉包弄出去。” 艾怜抬头看着他不语。 “你信得过我吗?” 艾怜坚定地点点头:“我信。” 王延龄笑了,笑的一刹那,如暖风拂面,草长莺飞,繁华尽舞。他上前一步,柔声道:“等你醒来,你就是窈君,完完全全是我一个人的。”他低下头,盖住了她的唇。 她软软地搂着他的脖子,感受着他的热情和怜惜,扬着下巴用力地回应着他,让他明白她对他的爱。 再次和他唇齿相交,被他身上的麝香味包围,艾怜只觉得漂泊不定的心忽然就有了着落。 第二日凌晨,艾怜『迷』『迷』糊糊中突然听见走廊的男牢那边传来了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她侧耳细听,听出来那边出事了,等送早饭的狱卒过来,她打听了一下。 狱卒知道她是陈世美的原配,低声告诉她道:“驸马爷昨夜畏罪自尽了。” 艾怜松了口气,很好,陈世美死了,而她好好地留在了这个世界里。 半年后,邠州。 雪还在纷纷扬扬地下着,铺天盖地的。 艾怜听丫头过来说园子的梅花开得正艳,便动了心决定去剪一枝来『插』瓶。她踩着积雪,脚下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刚转过月亮门,就见梅树下站在两个长身玉立的男子,听见动静,一齐朝她的方向转过头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艾怜看着其中那个身穿黛青『色』长袍的男子,移不开视线。 白雪、老树、红梅、青黛的袍袖随风轻摆,回眸间,他的眼神夺人心魄。此时,细细碎碎的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他犹如画中的美人。 杜知州知趣地说道:“大人,这是家妹窈君,下官突然想起来还有件重要的家务事需要处理,就请小妹代劳,为王大人引路赏园。”说完,分别向他们两人施礼,然后把艾怜的丫头顺便也给带走了。 “我来接你回家。”王延龄向她展开了双臂。 家? 是了,有他的地方就是家! 艾怜跑过去,扑到了他的怀里。 他的怀里是一如既往的麝香味,艾怜把头伏在他的肩上,发热的脸蛋紧贴在他柔滑冰凉的锦缎上,口鼻贪婪地呼吸着他的味道。 真正地和王延龄生活在一起,才知道他作为宰相有多么忙碌。他现在是出来巡查,把她从邠州接出来之后,现在又绕到了江南,一路上视察春播、水利、灾情、民生等情况。 抛却长途跋涉、车马劳顿不算,与各地接待的官员周旋,无休无止的饮宴,调查瞒上欺下的官员、处理拦路告状的百姓、随时关注京城的局势等等,这些事情不但劳力更是劳心,若不是他的身体有习武的功底,怕是早累趴下了。就是这样,他还说比在京城清闲多了,起码可以有闲情逸致游山玩水。 王延龄是个守信的君子,秦永的姐妹早被他赎出来送到了秦婶子身边,到了江南后,又是他主动询问艾怜是否把秦永的骸骨落叶归根。他把她的荷包还给她:“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惦记着他,只有他的事情弄妥当了,你没了后顾之忧,才会安心地同我在一起。” 当艾怜再次走进那片树林里,她的心又痛了起来。虽然脑中不再出现系统了,但她还是凭借记忆找到了秦永的坟包。 江南的春天此时还有些阴冷,秦永的坟头上长满了野草。艾怜趴在坟头上,眼泪止不住地流淌着:“阿永,对不起,我没有遵守来世之约,等我真正地死后,我愿意在地狱里接受任何惩罚。你,忘了我吧,重新去找一个爱你的姑娘,你一定要幸福啊。” 等艾怜回到了二十米外王延龄身边,他挥手示意随从们起坟。 当秦永的那把铁扇子被送到艾怜手里时,她又止不住地呜咽起来。 扇子面早已没了,扇骨锈渍斑斑,里面的暗器也滑动困难。那个曾用这把扇子遮住半面脸,一只熠熠生辉的桃花眼对她放着电光,在野外给她跳舞的秦永,他,早已化成了一堆枯骨。 秦永的骸骨出土后,直接被装了棺,艾怜不敢去看,不忍去看,也无颜去看。 她交代王延龄把铁扇子、鎏金莲花簪子、同心结的头发都放进棺材里,又嘱咐把秦永的金锁交给秦婶子。 那个秦永口中的夏花村,在艾怜的心里是个桃花源,地方虽美,却虚渺得令她不敢接近。 把秦永的东西都还给他,这样才能彻底地将他放下。她已经愧欠秦永了,不想再去愧对王延龄。 为了不暴『露』艾怜的身份,王延龄当然不会亲自去办秦永的事情,他指派了妥当的人去处理。 回京城的路上,在摇晃的马车里,艾怜为枕在她腿上的王延龄『揉』按着额头,同时向他打听宰相府里的人事,好为她的落脚做准备。 从他口中得知,老夫人的身体大不如从前,王夫人仍旧贤惠地『操』劳着府内的家务,梅姨娘与世无争,他的两个儿子知书识礼,女儿冰雪可爱。王延龄做主把府里一个侍女嫁给了影十,七弦已被提为管家。 “你夫人知道我的身份吗?” “嗯,我出京之前就已经告诉她了。” 艾怜酸溜溜地说:“你倒是什么都不瞒她。” 王延龄皱了皱眉,按住了艾怜的手:“我很敬重她,我王延龄能够身居高位、权倾朝野,其中有一半是她的功劳。她侍奉母亲、养育孩儿、『操』持家务,为我付出良多。我们虽不相爱,但一路却相依相伴走到现在,我给她思念爱人的空间,她也不干涉我的情感归属,所以,日后她不会故意刁难你。但你不要恃宠而骄去挑战她的权威,如果是你不对,我绝不会偏袒与你。” 艾怜只觉得他的话扎心,猛地抽`出了被他按住的手,接着把他的头从腿上推开。“你出去,马车里地方小,我累了,觉得伸展不开。” “你要懂得适可而止!一不高兴就把我往外推,我不会每次都让着你的,我也很累,你将就些吧。”说完,牢牢地占据了马车的一大半。 艾怜气不过地踹了他一下。 这段日子以来,王延龄的缺点也暴『露』出来很多,他不是那种为了她就改变原则的人,他的家庭观念很强,不太会说甜言蜜语,有时候说出的话还能把她噎死,他会和她吵架,有时也生闷气,当然也会主动哄她。严重的表里不一,在下属面前大摆官威,倨傲得鼻孔都朝天了,俊雅的面容给人一种超凡脱俗的感觉,但在她嘟囔着脚发凉的夜晚,会心疼地按摩她的双腿并把她的脚放在他火热的小腹上为她取暖;非常讲究衣食的精细,总是训斥她『乱』吃街面上的东西,但每次在她偷吃被发现时,她的东西准会被他抢着吃得精光,等等等等。 除去身份、地位、权势,他也是个普通的男人。 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男人,当然也没有十全十美的女人,女人不管嫁给哪个男人,时间长了都会有种缺憾感,这就是婚姻,这就是人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