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风》 第一章尚公子 离火王朝，京都。 初秋，阴雨连绵，整座京都笼罩了一层淡薄的雾气，山河寂静，远方朦胧。 路上的行人寥寥无几，与往昔比较起来，少了许多热闹，也不知晓这场雨什么时候才能停。 对于穷人而言，下雨天不宜出门。 对于富人而言，无论刮风下雨都是好日子。 万丽楼是京都十大青楼之一，若说万丽楼里的花魁姿色与其余九大青楼比较起来，不算一枝独秀，姑娘家美到一定程度，便是各花入各眼，很难分出高低。 不过万丽楼姑娘们的曲艺水准，是真的独领风骚。 每座门庭都有每座门庭的传承，青楼亦是如此。 这才下午时分，便已经有几辆华贵车辇，停在了万丽楼门口。 都说夜里的青楼热闹而绚烂，姑娘们在月色下翩翩起舞，醉人心脾，可这只不过多数人的想象罢了。 懂行的人，都是在下午时分来到青楼里寻欢作乐。 因为这会儿的姑娘，刚刚梳妆打扮完，正是精气神饱满的时候，吹拉弹唱起来，也闹得欢快，到了晚上，姑娘们就没那么欢实了，反倒是还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矜持。 一座宽敞的雅间内，琴声悠扬入耳，一位身着墨色锦衣的公子哥，懒散的躺在卧榻之侧，其腰间玉带刻有通天树纹，颈部佩戴金牛玉坠，神色沉醉，一派恣意。 他叫狄尚，年岁十八，是秦王嫡长子，亦是秦王留在京都的质子，也是当朝丞相的外甥，因其母昔年难产而亡的缘故，狄尚也是深得舅舅的疼爱。 纵然身份高贵，却也没有前往京华书院亦或是国教修行，一直都在舅舅膝下成长，虽没在京都之地博得贤名，也自有一派公子风采。 以往狄尚不曾来过青楼，是从前两月才开始进出青楼的，大致是到了该进青楼的年纪了，但次数不算频繁，也就三五十次。 十大青楼里但凡有名气的姑娘家，狄尚都目睹过其风采了，觉得也就那么回事，可也总是会不经意间提起兴致，人性本贱莫过于此。 狄尚微微摇晃酒杯，琴音入耳后，忽觉不对道：“调高了些许，莫非姐姐以为我喝醉了，便听不出来？” 抚琴的姑娘名曰梦颖，是万丽楼的花魁，容颜娇俏不乏清冷气态，生的冰肌玉骨，似画中仙女，故而卖艺不卖身，挣的就是让男人爱而不得的傻钱。 可曲子不错，狄尚很喜欢听。 梦颖停下抚琴，葱白的纤纤玉手叠放在腿上，美眸含情的看向狄尚，说道：“公子生的郎艳独绝，此刻微醺，看着更有几分明艳，奴家也是一时入了心，乱了手中方寸，还望公子莫怪奴家。” 狄尚闻言，慢悠悠的坐起身子，眼神略有挑衅的看向梦颖，嘴角微微上扬道：“既然如此的话，那不妨你给我银子，我来卖。” 梦颖柔然一笑道：“尚公子在京都虽声名不显，但想来琴棋书画也是样样精通才对。” 狄尚晃了晃头，随性应道：“卖艺的话，我倒是没什么才艺，不过若是卖力气的话，我还是有把力气的，至于价钱，你看着给就是了。” 梦颖顿时脸色羞红，微微撇嘴道：“本以为公子是个正经人呢。” 狄尚一饮而尽，轻笑道：“曲子断了，便很难续上，不妨过来为我添酒，说说舒心话？” 梦颖闻言，稍有狐疑道：“我可不打算为公子破费，还望公子雅量。” 狄尚抿嘴一笑道：“那是自然，免得我在姑娘心里，一下子就不正经了。” 梦颖这才柔美一笑，缓步来到狄尚近前，玉手轻柔为其添酒。 “公子想聊些什么呢？”梦颖靠在狄尚肩头娇笑道。 狄尚摇头晃脑，漫不经心道：“我最近做了一个噩梦，梦里有红衣女鬼对我纠缠不休，那女鬼无瞳孔，可一旦动起来，眼眶里就会流出黑乎乎的油水。” “女鬼的额头处，还长了一只铜铃大眼。” “我时常从梦中惊醒，不知姑娘会解梦否？” 梦颖原本娇俏的容颜，顿时涌上了一抹凝重之色，又立即展颜一笑道：“如此良辰美景，公子可别吓唬我。” “人家心里好害怕的。” 数月前，丞相府一位家臣外出执行隐秘任务，忽然遭遇三位红衣女鬼的袭击，得亏那位家臣修为深厚，一番苦战过后，成功逃出生天，据那家臣判断，红衣女鬼乃是用含冤至死的少女干尸炼制出的傀儡，怨念滔天，杀力恐怖。 京都内，暂时还无人知晓关于红衣女鬼的消息，丞相府一路人马在明面上调查，吸引敌方关注，而狄尚则在暗中调查此事，查来查去，于两月前，查到了万丽楼曲艺师父的头上。 为了意图不被有心人看出来，狄尚将所有青楼的花魁都好生交流了一番，听曲子也是偶尔，多数时候，是真的在卖力气，也因此导致，狄尚现如今的名声颇有瑕疵。 毕竟是秦王之子，丞相之外甥，这般做派，有些过了。 虽说是在逛青楼，可狄尚毕竟经验不足，起初将青楼女子还当做了良家少女对待，或是循循诱导，或是温柔下手，在朦胧的云雨中，采摘了不少细微的情报，其中滋味妙不可言。 狄尚顺势搂住了梦颖的纤细腰肢，微微凑近，险些就要亲吻姑娘的额头。 梦颖身躯微微后仰，躲闪道：“公子别这样。” 狄尚却含情脉脉的看着梦颖，温柔说道：“解梦而已，莫非姑娘不会？” 呼~ 狄尚轻吐了一口气，梦颖顿觉耳根子发软，就连身子骨，也有些不听话了。 “可我真不知该如何解梦，还望公子明鉴。”梦颖脸色微红道。 狄尚又凑在梦颖耳旁，轻声细语道：“你说，这红衣女鬼，会不会和你的曲艺师父有些关系。” “我听闻，万丽楼的曲艺师父素来神秘，概不见客，不知妹妹可否为我引荐一二？” 京都虽在天子脚下，可若是有人得多方势力相助，成心藏匿起来，想找到其踪迹，无异于大海捞针。 梦颖美眸痴痴地凝望向狄尚，像是醉了，如迷失在森林里的小鹿。 狄尚微笑道：“真是不错的媚术呢，所以，你的师父在何处？” 言语间，狄尚的手放在了姑娘家的锁骨上，纤细的骨骼，令狄尚觉得稍微用点力就能捏碎。 梦颖自知无法再糊弄了，娇躯微微颤抖了一瞬，若灵蛇出洞般摆脱了狄尚的束缚。 “近两月只是听闻公子时常出入青楼，原来公子一直都有预谋的啊。”梦颖一步瞬移，来到了古琴旁坐下，玉手放在琴弦上，眼神似有挑衅的看着狄尚。 狄尚随性躺在榻上，似醉非醉道：“姑娘要明白，纸包不住火的。” 梦颖嘴角上扬，冷笑道：“尚公子身份高贵，若是一不小心在青楼里放纵而亡，传扬出去可是一桩丑闻啊，丞相脸上不好看，远在腾州之地的秦王脸上也不好看。” “有一曲子，名曰醉生梦死，公子想听吗？” 狄尚玩味一笑道：“你若是在我身上弹这首曲子，我还是想听的。” 梦颖撇嘴道：“公子还真是不知死活啊。” 狄尚坐起身子，似笑非笑道：“有一个男童，寄养在京都郊外的一农户家中，那孩子也快要到了读书写字的年岁，听说，是你家唯一的血脉。” 梦颖瞬息眼神空洞，脸色逐渐苍白。 她难以置信的看着狄尚，久久不能自语。 狄尚打趣道：“你还是说句话吧，你要在这样，我就要卖力气了。” 梦颖连滚带爬的来到狄尚身边，抱住了狄尚的大腿，梨花带雨的哭诉道：“还望尚公子大人大量，莫要与小女子一般计较。” 狄尚看着惊慌失措的美人，从容笑道：“可放心大胆的说出来，这间屋子，我已用法器遮蔽所有气息。” 狄尚摸了摸自己的腰带，腰带上通天树纹的纹路闪过一丝晶莹的光辉。 梦颖心气枯败，口吻孱弱不已的回道：“长明街，王家铺子地下。” 王家铺子，是卖上等胭脂水粉的地方，常有贵妇出入。 梦颖抬起头，泪眼婆娑，苦苦哀求道：“还请尚公子给一条活路。” “我愿为公子做任何事。” 说着说着，就要宽衣解带。 狄尚却蹲下身子，温柔的摸了摸梦颖的脸颊，道：“青楼女子本就命如浮萍，你也是为了你的弟弟，再加上你我本无仇怨，所以这个裤子，我不会脱。” 梦颖闻言，彻底迷惘了。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贵公子风采？还是自己的姿容不足以让尚公子起念？ 狄尚却忽然问道：“仔细想想，你可有把柄，被你师父拿捏？” 梦颖疑惑不已道：“并无把柄，公子为何如此问？” 狄尚诚然道：“你是证人，也是线人，此事有可能会在某一日，摆在陛下眼前，再者，就你我的交情而言，我也希望你能活下来。” 梦颖道：“我之死活无关轻重，只是希望我那弟弟可以活下来。” 狄尚闻言，莫名想起了自己远在老家的那位同父异母的弟弟狄源，狄源只比狄尚小了一岁，虽是弟弟，可以后注定要骨肉相残，再有两年，狄尚便到了及冠之年，他就可以离开京都，荣归故里，秦王世子大位，一直悬而未决，和弟弟的夺嫡之争将避无可避。 而狄源也在京都有一个好舅舅，乃当朝兵部尚书大人。 红衣女鬼竟敢袭击丞相府家臣，这让狄尚敏锐的意识到夺嫡之争或已提前上演。 “你先冷静下来，等一下装的妩媚一些，扶着我离开万丽楼，今夜不要见客，若是有人问你缘由，你就说我晚上还会来，并且你还要装出一副被我偷了心的恣意模样。”狄尚扶起梦颖，轻声细语的交代道。 梦颖闻言，连忙提了一口气，顿时笑颜如花，妩媚天成。 狄尚见状，心里觉得女人真会装，脸变的真快…… 两人走出了这座雅间，下楼的时候，梦颖故意提高了声调，甚是妩媚造作的说道：“公子这么快醉了，记得回去好生歇息。” 戏很足，狄尚也是真的“醉了。” 万丽楼外，一位体格精悍的马夫见狄尚出来了，连忙驾驭这辆华贵的车辇来到了大门口，狄尚在梦颖的搀扶下上了车。 “公子接下来是湖上泛舟，还是去其余的青楼消消酒劲？”马夫请示道。 车内的狄尚盘膝而坐，气质凛然，眸光炯炯有神，轻声应道：“也不可天天消酒劲，先回府歇息一番，晚上再说。” 第二章触目惊心 丞相府，大气辉煌，轩敞典雅。 车轮碾过湿润的地板长路滋滋声，似下了一场不急不缓的落雨。 下车后，狄尚伸了一个懒腰，脸上笑容略带陶醉，门口的护卫微鞠一躬行礼参拜，狄尚悠悠然的进入了丞相府。 无论怎么看，这般姿态，都是一个潇洒的纨绔。 府内，中庭。 当朝丞相贺洲，年岁约莫四十五左右，其人气态儒雅不失威严，身材高大目若朗星，在离火王朝的官场上，贺洲在这般年岁抵达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境界，无疑是少年得志的典范。 贺洲听到了狄尚的脚步声，便下意识的为自己的好外甥提前倒了一杯茶。 很快，狄尚便来到了中庭内，与在外的懒散恣意比较起来，丞相府内的狄尚，顿时神采奕奕了起来，若一棵华茂春松。 “又去青楼了？感悟如何？”贺洲问道。 狄尚缓步来到舅舅面前落座，小声说道：“可派人，前往长明街王家铺子那里。” 贺洲闻言，顿时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道：“当真？” 狄尚笃定道：“千真万确。” “接下来，我也不用每一日都去青楼寻欢作乐了，也不知失去的风评口碑，何时才能温养回来。” 贺洲心情大好，对着门外的管家说道：“传符南来。” 很快，一位身材中等，长着一张国字脸的中年男人便进来了。 符南，乃贺洲四大家臣之一，在丞相府是家臣，出了丞相府，至少也是一位三品大员。 “长明街，王家铺子，今夜收网。”贺洲道。 符南顿时喜上眉梢，看了眼正在喝茶的狄尚，略显谄媚道：“不愧是尚公子，这才两月光阴，就查出了这般悬案。” 狄尚没好气的回道：“少拍马屁，赶紧去布置。” 符南怪味一笑道：“好嘞，尚公子先好好养一下身子骨。” 狄尚刚欲发作，符南便一个转身离开了。 贺洲见状，也是无可奈何的笑了笑，他当然知晓狄尚这两月有些辛苦，不过年轻人的身子骨嘛，睡上几个好觉也就缓过来了。 狄尚忽然一本正经道：“舅舅，有一事想要与你商量。” 贺洲随和应道：“但说无妨。” 狄尚道：“是从万丽楼花魁梦颖那里套出的情报，我想在此事之后，保全梦颖，赎回她的卖身契，恢复她的自由之身，据我感应，她的实力在通幽境，未来可期。” 修炼一途分为：炼体境、观想境、通幽境、逍遥境、山海境、昆仑境、太虚境、长生境、圣人境。 至于圣人之上是何等风采，古往今来从未有过记载亦或是传说。 狄尚当下也在通幽境中期，只是京都许多人都以为，秦王质子资质平庸，在修炼一途应当没多大出息。 贺洲略有不屑道：“一个风尘女子而已，不值得花费心思，你还是太善良了。” “与青楼女子走的太近，也不利于你往后的名望风评，待得梦颖毫无价值之后，便杀了吧，她若是活着，就会生出是非闲话来。” 狄尚抿了一口茶，轻声说道：“我见猎心喜，欲将她当做耳目之用？” 贺洲反问道：“究竟是耳目，还是禁脔？” “莫非你被一个风尘女子蒙了心？” 狄尚连忙起身作揖抱拳，口吻坚决道：“还望舅舅成全。” 贺洲顿时满脸无奈，气笑道：“这么说，你心意已决？” 狄尚道：“我该是时候，培养自己的党羽耳目了。” “梦颖出身不好，却有潜力，此类人用起来最是顺手，这也是舅舅教给我的道理。” 贺洲拂袖道：“罢了罢了，那便如你所愿。” 狄尚当即喜笑颜开道：“多谢舅舅！” 贺洲无奈道：“那女子也是祖坟冒青烟了，竟然遇到了你这么个贵人。” …… 入夜，华灯初上，长明街。 “清场了！” “清场了！” 一路轻骑开道，街道上的人们一看是丞相府的府军来了，纷纷离开了长明街。 轻骑过后，丞相大人的车辇不急不缓的来到了王家铺子门口。 狄尚和舅舅一同走下马车，两人都下意识的捂了捂自己的鼻子。 胭脂水粉的香味儿，总让男人觉得刺鼻，可若是女人身上的胭脂水粉，就没那么刺鼻了，可能会有些刺心。 王掌柜是一个约莫五十来岁的妇人，身着下等褐色绸衣，此刻彻底被吓破了胆，与身后七个八个伙计扑通一声跪在了门槛内。 “不知丞相大人亲临，有失远迎，还望大人饶了我等死罪。”王掌柜撕心裂肺的哭诉道。 贺洲闻言，乐呵一笑道：“只是没有迎接我，就犯下了死罪，你可真会诛心啊。” 王掌柜闻言，心里顿时哇凉哇凉的。 狄尚调动体内元炁，一个箭步杀入门槛内，一巴掌砰的一声抽在了王掌柜的脸上，这位老掌柜当即口鼻溢血，昏死了过去。 其余的伙计们见状，纷纷吓的肝胆俱裂浑身颤抖。 狄尚大袖一挥，一股澎湃巨力倾泻而出，王家铺子们的伙计们尽数昏迷了过去，铺子里地面的胭脂水粉，瓶瓶罐罐，传来一阵支离破碎之声。 倒在地上的众人被将士们抬了出去，安顿在了囚车内。 狄尚转身对着贺洲说道：“里面太脏了，舅舅在外面候着就是。” 贺洲点了点头，两个力士为丞相大人搬来一张宽敞的椅子，贺洲落座后，老管家便小心翼翼的奉上一杯养心茶。 狄尚刚往里面走了几步，便听见轰然一声巨响，地基顿时摇晃不已，前方的拐角处，符南一掌打通了地下通道，丞相府内的几位面部覆甲的高手，迅速涌入了地道内。 “外面已经清场了，叔叔还没落实里面的事情？”狄尚笑问道。 符南没好气的说道：“你以为悄咪咪的封锁方圆十里之地的地下通道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两人刚说了没几句，地下便传来一阵打斗声，紧接着一股尸臭味儿涌出，狄尚和符南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口鼻。 “好臭啊！”狄尚撇嘴道。 两人扶着墙进入地下通道，待得他们进入地下暗室之后，打眼一看，顿时愣在了原地。 暗室内宽敞而阴森，一位身着红色大氅的老者，已被丞相府的高手打断了腿，脖子上架着数把刀剑。 然而墙壁上悬挂着十几具少女的尸体，皮肤光泽，还未成干尸，皆被开膛破肚，还有血水流出，桌子上，一位妙龄少女刚被破开躯体，露出大片冒着热气的内脏，血还未冷。 一眼望去，触目惊心…… 第三章大鱼上门 狄尚还未询问红衣老者的幕后主谋是谁，便发觉东南墙角有一个可以过人的窟窿，果然这地下暗室不止一个通道。 狄尚略有担忧道：“应该不会有漏网之鱼吧？” 符南斩钉截铁道：“绝无这种可能，今夜的地下世界，连一只蚊子都别想逃出生天。” 话音落下后，那个窟窿里，便传来一阵闷沉沉的响动，一位锦衣公子慌不择路的从那窟窿里爬出来了。 锦衣公子年岁二十，模样俊秀，眼神里满是惶恐之色，手臂，后背，皆有血迹，显然是在逃跑的路上挨了几刀。 他刚爬出来，后方的窟窿里又有两位丞相府的高手追踪而来。 此时此刻的锦衣公子，插翅难飞了。 看见这人后，狄尚顿时乐开了花，这可真是一个颇有利用价值的把柄。 “哎呀，鲁兄竟然也偷偷摸摸干起了胭脂水粉的生意，深藏不漏啊。”狄尚哈哈笑道。 鲁维，鲁国公之子。 鲁国公膝下，一儿一女，女儿鲁妙柔，儿子鲁维。 鲁妙柔更是当朝兵部尚书大人的儿媳妇，而当朝兵部尚书大人，更是狄尚那位好弟弟的亲舅舅。 名分上来算，狄尚与这鲁维还有一层亲戚关系呢。 鲁维扑通一声跪在了狄尚眼前，连连磕头道：“尚公子，是我有眼无珠，有什么得罪过的地方，还请你大人不记小人过。” “退一万步来说，我们也是亲戚啊。” 狄尚蹲下身子，轻声细语道：“是啊，我们是亲戚，所以待会儿，你得蒙着头出去。” 鲁维闻言，万念俱灰，还未想好下一套说辞，狄尚便一掌拍击在了其天灵盖上，鲁国公之子昏死了过去。 狄尚起身招呼道：“兄弟们，收兵！” 铺子外。 丞相大人难忍里面传出来的恶臭，回到了车辇内。 拉开窗帘一看，一位红衣老者被押送了出来，还有一位锦衣公子被一块破布蒙着头抬了出来。 狄尚走出来后，深呼吸了一口气道；“舅舅前面先走，我身上这会儿很臭。” 贺洲拉上了车帘，这辆华贵的车辇便原路返回了。 符南留在原地封锁现场，等待京兆府尹的人过来。 今夜过后，在京都赫赫有名的王家铺子，将不复存在。 丞相府。 归来后，狄尚赶紧洗了一个香汤浴，换了一身衣裳，重回神清气爽之境。 正堂茶桌上，贺洲泡了两茶，狄尚见状，问道：“一杯是京兆府尹的，另一杯是鲁国公的？” 儿子出事了，当老子的自然要想办法捞人。 贺洲道：“今夜鲁国公不会来的，一杯茶是你的，你也该见见大人物了，等会儿记得给京兆府尹大人一个台阶下。” 话音落下之后，老管家便过来传话了：“京兆府尹韩略大人求见。” 贺洲漫不经心道：“让他进来。” 狄尚下意识的坐在了舅舅身边，端起茶杯轻微抿了一口，很快，老管家便带来了一位约莫五十岁的中年男人。 韩略，身材高大魁梧，浓眉大眼，面色枣红一脸英雄气。 “下官拜见丞相大人！”韩略深躬作揖道。 贺洲微笑道：“无须多礼，坐下说，茶已给你泡好。” 韩略心怀忐忑的坐在了丞相大人的下手，这位丞相大人看似尽显中年男人的风流写意，看似温润如玉，可京都的官员都知道这只不过是表象而已。 韩略屁股还未坐热，贺洲便轻声说道：“在你的眼皮子底下，有人用少女干尸制造红衣女鬼，该当如何啊？” 韩略脸色骤变，刚准备站起身行大礼，贺洲便不紧不慢的说道：“坐下说，本相让你坐，你就坐！” 韩略的身上渗出了冷汗，天子脚下，发生这般惨案，身为京兆府尹的韩略，哪怕是长了一万张嘴，也难以洗脱自己的渎职之罪。 “下官此刻深感惶恐，还望丞相大人明示。”韩略口吻颤颤巍巍道。 贺洲道：“你是京兆府尹，此事在你职责范围内，我不过碰巧遇见了此事而已。” 韩略额头上的冷汗已密密麻麻，抬起胳膊用袖子擦了又擦。 狄尚顺势说道：“韩大人刚正不阿，京都多年无冤假错案发生，深得百姓爱戴，偶有失察之过，实属憾事。” “还望舅舅挂念一番老人的情分。” 韩略闻言，甚是感激的看了眼狄尚…… 贺洲故作不耐烦的说道：“长明街乃繁华之地，有如此血案，民愤恐一时难以平息，给你一月时间，查出所有受害女子的身份背景，给予家属适当的安抚慰问。” “此事若不好生善后，你就等着摘下乌纱帽吧。” 韩略再度站起身子，感激涕零道：“多谢丞相大人开示。” 贺洲摆手道：“滚吧。” 韩略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可走了没两步，又转过身问道：“可凶手该如何处置？” 贺洲口吻含怒道：“凶手已被我拿下，可仍有同谋流浪在外，他们伤我家臣，此事你几无需上心了。” 韩略闻言，赶紧深躬作揖拜别。 待得韩略走出丞相府大人后，狄尚才略有狐疑的向舅舅请教道：“这个台阶给的太明显了，韩大人会领情吗？” 贺洲莞尔一笑道：“会，因为这件事可大可小，虽说他有些倒霉，可命脉的确掌握在我手里，让你给他台阶下，就是让他知道，你不仅仅是秦王质子，更是我贺洲的亲外甥。” “这个台阶，他不得不下。” 狄尚这才恍然大悟，道：“估摸着明日，鲁国公就来了。” 贺洲笑道：“我若是没记错的话，三日后，鲁国公要过六十大寿，到时候我们一起去给他祝寿，放心，这几日他肯定不会来的。” “估摸着，他还不一定知晓自己儿子都干了哪些好事呢。” “你与狄源的夺嫡之争，鲁国公是不会参与的，但他的儿女已经参与其中了。” “红衣女鬼案，算是结束了，等到鲁国公过了六十大寿之后，再私底下与韩略喝一顿酒，以做安抚。” “至于鲁维，可以算是一个把柄，如何利用这个把柄，就看你的本事了。” 狄尚会心一笑道：“舅舅放心，这个把柄，我定会运用得当。” 贺洲说道：“你先去安顿那个青楼女子吧，万丽楼的掌柜带着那个女子，在长明街拐角处那里等你。” “无论她做你的下属，或是禁脔，都随你意……” 第四章看心意 长明街尽头拐角处。 王家铺子虽发生了令丞相大人亲临的大案，然而这条街道上其余的铺子，酒楼，依旧灯火通明，热闹不减。 这便是京都底蕴，只要不是大军入城，万人敌叩关，街道上的秩序始终都是稳定的，京都的民众早已见怪不怪。 墙角下，一辆马车停靠，车外，站着一位约莫五十岁左右的男人，其人体态臃肿，面色红润，一双小眼，一脸财神相，他便是万丽楼的主人。 京都的达官显贵，他也结交了不少，昧良心的事情也干过不少。 可他这会儿眉头紧皱，心慌意乱，不停地搓手来平缓内心的焦虑，因为丞相大人的威严是绝不可触犯的。 梦颖乃万丽楼当家花魁，正值美好年华，根本无法想象梦颖以后能给万丽楼带来多少利润，可现如今，不得不拱手让人，还是白送。 “唉，哪能想到曲艺师傅竟然闯下了这么大的祸！”万丽楼一边搓手，一边嘟囔道。 他做梦都不会想到自己雇来的这位曲艺师父，在多年前也是一尊令人闻风丧胆的魔头，更不会想到这个曲艺师父，乃是兵部尚书大人安插在京都的隐秘杀手。 视野里，一辆华贵的车辇缓缓而来。 尚公子到了。 万丽楼主人隔着八丈远，便深鞠躬行礼，浑身微微颤抖，丝毫不敢挺起腰板。 车轮声入耳，车辇缓缓抵达近前，这短暂的距离，像是经历了一生。 “草民见过尚公子！”万丽楼主人对着车辇内的人颤颤巍巍道。 车内，狄尚单手拨开窗帘，眼神戏谑的看向万丽楼主人，似笑非笑道：“少了一棵摇钱树，掌柜的应该不会将我恨之入骨吧？” 万丽楼主人闻言，连忙匍匐在地，声泪俱下道：“是草民有眼无珠，不小心开罪了尚公子，尚公子不与我做一般计较，已算是法外开恩了。” 狄尚也懒得试探这位青楼掌柜，道：“人呢？” 万丽楼掌柜一个寒颤起身，将身边的马车门帘拉开，身着一袭素雅长裙的梦颖走下了马车，其脸色微微泛白，显然也被长明街事件吓的不轻。 “以后去了尚公子家中，切记要好生侍奉尚公子。”万丽楼掌柜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交代道。 狄尚对着惊魂未定的梦颖微微挑眉，又不屑的看向万丽楼掌柜，打压道：“你的舌头有些长，不如剪掉？” 万丽楼掌柜赶紧识趣的低下头，一语不发。 狄尚的车夫打开车门，梦颖莲步微移，上了狄尚的车辇。 王侯世家的车辇内，满是精致奢华，饶是见惯了繁华夜色的梦颖也是微微发呆。 狄尚看着眼前如玉美人，顺势将其搂入怀中，柔声道：“恭喜你，自由了。” 梦颖娇躯微微一抖，底气不足道：“奴家怎么感觉，更像是羊入虎口了。” 车夫驾驭车辇离开此地，车轮声在两人心里渐渐清晰。 狄尚玩味一笑道：“你觉得是怎样，便是怎样，看来还是女孩子家家心里，容易想一些令人感到羞涩的事情啊。” 被狄尚这么一调戏，梦颖顿时低下了头，脸色微红，也不敢左顾右盼。 不久后，马夫驾车，来到了距离丞相府不远的朱雀街里，停在了一座宅院外。 一眼望去，宅院门庭高阔，想来内里也是轩敞开阔的。 京都寸土寸金，能居住在这样的宅院里，无疑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狄尚带着梦颖走进了这座宅院，越过玄关之后，便看见池塘假山相依，翠竹随着夜风摇摇曳曳，狄尚大袖一挥，一股炙热的劲风扫荡而过，院内所有的烛台同时大放光明。 “以后这里就是你的落脚之处了，至于你的那位弟弟，我已派人在暗中守护，暂时就让他在京都郊外生活，待得局势稳定一些，再入城吧。”狄尚轻声言道。 梦颖并未被眼前的精致园景蒙蔽心神，反倒是难为情的问道：“我的师父如何了？” 狄尚也愣了一下，没想到眼前姑娘还是一个念旧的人。 “他背负了那么多的人命，此次必死无疑，莫非你与他的感情很深厚？”狄尚道。 梦颖如实应道：“纵然师父血债累累，可对我还是不错的。” 狄尚微微用力拍打了一下梦颖的屁股，说道：“忘记他吧，你能活下来，都还是我争取过后的结果。” 梦颖这才如梦方醒，然后一脸委屈道：“公子方才打疼我了。” 狄尚看了看眼前姑娘这可怜巴巴的小模样，咧嘴一笑道：“心里不疼就行了，我先走一步，你好生歇息。” 梦颖一脸迷茫的看着狄尚，小声问道：“难道公子不打算在这里留宿？” 狄尚温和应道：“今夜无关风月。” 梦颖心里一沉，看来公子的确是吃过见过的多了，难以对自己起念。 可狄尚又说道：“但你不能无关风月。” “走了！” 狄尚潇洒转身离去，梦颖驻足凝望，眸子里秋水荡漾，不知思量着什么。 丞相府，地牢内。 牢内桌椅摆设整齐，鲁维不足方圆一丈的范围里来回踱步，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看了眼正前方的各种刑具，心里不停打鼓。 牢房外，两位面部覆甲的看守至少也是逍遥境高手。 狄尚缓步而来，看守见状连忙为狄尚打开牢门，进入屋内后，鲁维连忙扑上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抱住了狄尚的大腿。 “大哥，我们是亲戚啊，这件事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一次，以后我鲁家做牛做马也会报答你的，大哥我真的错了！”鲁维声嘶力竭的哭诉道。 狄尚微微发力，一腿将鲁维踹了出去，鲁国公之子砰的一声落在了木板床上，险些将床板砸碎。 “你不是知道错了，你只是知道你要扛不住了。”狄尚冷声道。 鲁维连忙下床叩首在地，说道：“大哥，我真没有介入你和狄源兄弟的夺嫡之争啊！” 狄尚看见鲁维这般窝囊模样，心里也是不禁感叹鲁国公何等英姿勃发，怎么生出来了这么一个废物儿子。 狄尚打开空间器皿，取出笔墨纸砚放在桌上。 “将你罪状写清楚。”狄尚道。 鲁维满脸绝望的抬起头，涕泪横流道：“此事再也没有回旋余地吗？” 狄尚面无表情道：“韩略大人已经来过丞相府了，但我们并不打算将你交出去，我孤身一人前来审你，就是想给你一个机会。” “想来你也清楚，我与你鲁家一脉，并无深仇大恨。” “可兹事体大，该走的章程还得走完。” 鲁维闻言，将信将疑的看了眼狄尚。 狄尚忽然间笑道：“运气好的话，你也许还能在三日之后，参加你老子的六十大寿。” 鲁维顿时心中一震，道：“当真？” 狄尚道：“那就得看你的心意了。” 鲁维二话不说，当即提笔书写自己的罪状。 第五章坏男人 良久后，鲁维写完了自己的罪状，神色苦痛的呼了一口气签字画押。 狄尚拿起罪状一五一十的看了起来，鲁维倒也交代的清楚，害死的黄花闺女有七十多名，成功炼制的红衣女鬼数量，有二十位。 可诡异的是，所有红衣女鬼都在鲁维名下，被其藏匿在了鲁国公府的地下暗室内。 狄尚没有询问鲁维要这么多的红衣女鬼做什么，也很清楚，鲁维也并非这些红衣女鬼的主人，但这份罪状，足以要了鲁维本人的命，这就足够了。 “你可以走了。”狄尚收下罪状后说道。 鲁维难以置信的看着狄尚，怀疑自己听错了。 “这么快？”鲁维满面疑惑道。 狄尚笑道：“你老子三日后就是六十大寿，好生回去准备吧，你也说过，我们是亲戚，事情不能做绝了。” “世人都以为我和那位同父异母的弟弟感情不好，可这都是世人的猜测罢了，你也不要多心。” “大家都是自己人，有个台阶下就行了。” 鲁维呆若木鸡的看着狄尚，听到狄尚这么说，他只觉得心里瘆得慌，他严重怀疑狄尚已经给他准备好了更加恶毒的手段。 “怎么，不信我？”狄尚和颜悦色的问道。 鲁维像是个木头人站在原地，一脸痴呆的看着狄尚，直到狄尚抬起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鲁维这才缓过劲来。 “信，我信，我真可以走了？”鲁维底气不足道。 “走，我送你出去。”狄尚好心好意的表示道。 随即，狄尚拉着鲁维的手，走出了地牢，来到了外面的丞相府。 夜色微凉，呼吸了一口清新空气后，鲁维才略微缓过神来。 狄尚好心安慰道：“我们都是兄弟，今夜之事，你不说，我不说，没人知道，万丽楼的那位曲艺师父，以后也没机会张嘴了。” 狄尚越是这么说，鲁维的心里越是没底，可是狄尚的神色看起来又是那么的真诚，这场棋局，鲁维真的有些看不懂了。 两人就这么半推半就的走出了丞相府大门。 “那鲁维就和大哥暂时分别了。”鲁维恭恭敬敬的深躬道。 狄尚抿嘴笑道：“好，三日后，我还要和舅舅一起前往府上给鲁国公祝寿呢，到时候可不许灌我酒啊。” 鲁维心里咯噔了一下，听到这话只觉得后背发凉，战战兢兢道：“我非凡不会灌大哥酒，还会给大哥挡酒呢。” 狄尚道：“赶紧回去吧，这么晚了还不回去，家里人会想你的。” 鲁维闻言一步三回头，每一次回头，都能看见狄尚那如沐春风般的笑容。 待得鲁维彻底消失在狄尚视野后，这位尚公子才重新返回丞相府。 中庭，茶香四溢。 贺洲独自品茶，家臣符南在一旁禀告道：“那柄剑再有数日就可以来到京都了，想来到时候尚公子会很喜欢的。” 贺洲闻言，温情笑道：“那柄剑，是个人都会很喜欢的。” 两人言语间，狄尚来了。 贺洲看向狄尚问道：“就这么放走了鲁维？” 狄尚道：“鲁维很聪明，将所有事情都揽在了自己头上，打算用自己一个人之性命，顾全大局，便是与鲁国公撕破脸皮，能处死的也只有鲁维一人。” “还不如让他亲笔留下罪状，放任其离开。” 贺洲微微皱眉，不禁问道：“这样一来鲁维这个把柄就无法利用了，你接下来该如何出招？” 狄尚并未着急回答舅舅，而是看向符南，坏笑道：“有劳叔叔一件事。” 符南见状，没好气道：“看来又憋出来了一个坏主意，说吧，何事？” 狄尚道：“三日后就是鲁国公的六十大寿，想来这两日就该好生准备了，劳烦叔叔替我查出鲁妙柔明日的具体行程，我要单独和鲁妙柔会面。” “兵部尚书那一派，可不能就这么轻松的洗干净了。” 符南闻言，忍不住叫骂道：“这么阴险的法子你也能想得出来，罢了罢了，我帮你。” 狄尚道：“他们制造红衣女鬼，可比我阴险多了。” 贺洲也是颇为无奈叹息道：“看来这些日子，你在青楼里，不仅仅探查出了情报，更学会了一些专门针对女人的旁门左道啊。” 狄尚低头含蓄道：“既然知晓，就别说出来了。” 中庭内，三个男人的爽朗笑声在夜色里显得颇为放浪形骸。 …… …… 翌日。 兵部尚书府。 天空依旧飘着细雨，长时间的阴雨天，难免会让人感到心神不宁。 书房内，明亮整洁，桌上摆放着一柄刻有睚眦纹路的长剑，兵部尚书冯越年岁约莫五十左右，身材高大魁梧，面色枣红，剑眉入鬓一脸英豪之气。 “父亲，鲁维小弟那会儿传来书信，狄尚放了他，却留下了那位曲艺师父，但鲁维留下了罪证，所有事情，鲁维全揽在了自己头上，从头到尾，丞相大人并未出面。”冯赫说道。 冯赫，兵部尚书独子，模样俊朗，身材高大挺拔，年岁二十四，今年是他的本命年，不知是否会招惹来不详。 冯越顿时犯了嘀咕，不知狄尚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兵部尚书大人思索道：“先前两尊红衣女鬼未能中途截胡符北他们，那柄剑如今正在返回京都的路上，这会儿鲁维又出事了，看来这个狄尚，远比我们想象之中奸诈。” “或许是想要借助此事，挑拨我们和鲁国公之间的关系，毕竟鲁国公不问政事多年，并不在意狄尚和狄源的这一场夺嫡之争。” 冯赫小心翼翼的说道：“不如想方设法，杀了那个曲艺师父？” 冯越白了一眼冯赫，说道：“我们什么时候与青楼里的曲艺师父扯上了关系？我们连那人的面都不曾见过。” “我们认识他吗？谁能在丞相府里杀人？难道不能死不认账吗？” “便是丞相大人要成心给我们泼脏水，可我们自身是干净的啊。” 冯赫这才羞愧的低下了头，应道：“父亲大人教训的是。” 冯越忽然问道：“妙柔去了哪里？” 冯赫想起妻子那美丽的容颜，心里不禁暖意上涌，道：“她啊，暂时还不知道鲁维小弟的事，一大早就带着贴身丫鬟出门了，好像是去了东面的那间古玩店里给岳父大人挑选礼物去了。” 那间古玩店，也是当朝某个王爷的产业，里面的东西都是真真的。 冯越笑道：“罢了罢了，你那好岳父自打不问政事之后，就沉迷上了古玩字画，六十大寿也是个大日子，这一次，将我珍藏的那尊玉座金佛也送去吧，毕竟女婿也是半个儿嘛。” 第六章识趣些 东街，车水马龙，人流不息。 李记铺子，经营文玩古董，高三层，一层首饰，二层丹青墨宝，三层名家珍藏，当然了，好东西都不会摆在明面上。 这间铺子在京都名气不大，只是因为内里东西价格不菲，寻常大户人家，商贾之流，连入门的资格都没有。 会客厅内，两位丫鬟陪着一位身着墨色长裙的女子，模样秀美而灵动，肤若凝脂，顾盼之间透出倾城风采，其身材高挑，胸怀博大，所谓细枝结硕果，在这位美人身上体现的一览无余，她便是鲁国公之女，兵部尚书的儿媳鲁妙柔。 李掌柜是约莫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身着一袭棕色锦衣，身材臃肿，模样看似憨厚，一双小眼睛里，尽显睿智的光辉。 李掌柜一脸谄媚的来到了鲁妙柔近前，躬身言道：“今儿真是喜上眉梢啊，小姐都亲自光临本店了，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啊。” “不知小姐，打算买些什么物件？” 鲁妙柔声音清脆而灵动，柔声道：“那就要看掌柜的这里都有什么物件了。” 李掌柜闻言，做出邀请手势，谄媚笑道：“那还请小姐上三楼一观。” 鲁妙柔莲步轻挪，带着两位丫鬟随着李掌柜上楼而去。 街道上，一辆马车缓缓而驰，车内，狄尚与符南二人坐在一起。 “待会儿我会叫来掌柜安顿一间隐蔽的屋子，你到时候尽管下手就是。”符南道。 狄尚撇嘴道：“我又不是要干什么坏事，下手这个词有点重了。” 符南不屑一笑道：“装什么装。” 不知不觉间，马车来到了李记铺子外。 “我先去安顿，你在这里等着。”符南道。 狄尚微微点头，符南下车后，一个瞬息间，便来到了铺子里面，一位小厮见状，连忙上前躬身招呼道：“不知阁下是哪位大人？” 能来这间铺子的客人，皆是京都的达官显贵。 这位小厮也见过许多声名显赫的大人物，可眼前人他是真的认不出来。 身为丞相大人的家臣，符南哪怕喜欢文玩古董，也不会来到这种地方购买。 符南亮出一块令牌，令牌上金光熠熠的“相”字，当即让这些小厮双腿发软。 “去叫你家掌柜来。”符南道。 小厮连忙上楼叫人。 三楼，屋内空间开阔，展台上摆放着各类古董瓷器，其中不乏一些上品母金铸造而成的钟鼎之物。 最深处的那座展台上，更有大妖骨骼打磨而成的一副棋盘，棋子。 李掌柜还未开口介绍，鲁妙柔身边的丫鬟便对李掌柜说道：“我家小姐略懂鉴物之术，且喜欢清净，就不劳掌柜的费心了。” 李掌柜挨了个没趣，牵强笑道：“也好，那小姐先在这里看着，有事招呼一声就行了，我先下去了。” 微鞠一躬，至此退下。 李掌柜刚走到楼梯拐角处，小厮便上来了，连忙近前小声禀告道：“来大人物了，是相府里的人。” 李掌柜闻言，神色一凝，看来今儿还真是鸿运当头啊。 先是鲁妙柔这样的大小姐来了，现如今连相府都来人了。 连忙快步下楼，一楼会客厅内，符南负手而立，兴致不高的瞥了眼周围的玉石手串。 “李某人见过大人。”李掌柜上前深躬作揖道。 符南瞥了眼小厮，这位小厮也是颇有眼色之人，见状连忙轻手轻脚的去了别处。 “可有令人眼前一亮的藏货，最好是单独放在密室里的那种物件。”符南道。 李掌柜应道：“有，大人请随我来。” 符南道：“和你去的人不是我。” 李掌柜微微一怔，随即符南打了一个响指，铺子外面，狄尚亦是一个瞬身来到了铺子里面。 “这位是尚公子。”符南道。 李掌柜略感惶恐，他也听闻过丞相大人对自己这个外甥疼爱有加，刚欲对狄尚行大礼，狄尚便摆手道：“无须多礼。” 符南提醒道：“带着尚公子去密室，之后，再将那位大小姐，带到尚公子所处的密室内，放心，定会照顾一下你的生意。” 李掌柜心里咯噔了一下，看来眼前人不是为了买东西而来。 可他也不敢多说什么，身后虽然有位王爷撑腰，可他很清楚，唯有丞相大人才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遵命。”李掌柜低眉顺耳道。 随即带着狄尚前往地下暗室。 暗室内，一尊六尺半左右高大的琉璃宝树，整体晶莹剔透，散发宝气，金辉玉润贵不可言。 狄尚凝望了一眼这尊琉璃宝树，道：“果然是个好东西。” 狄尚也是不禁抚摸了一番自己腰带上的通天树纹，低头看了眼挂在脖子上的金牛玉坠。 李掌柜恭维道：“多谢尚公子夸赞，我这就去给您带人过来。” 狄尚提醒道：“今日之事，不可外传，不然可是要掉脑袋的。” 李掌柜连连应道：“我懂，我懂。” 三楼。 鲁妙柔微微踱步，细致观看各种物件，有几样物件虽说不错，但若是献给过六十大寿的爹爹，份量略有不足。 这会儿，李掌柜再度来了。 躬身行礼道：“这才想起鲁国公六十大寿一事，地下暗室里，倒是有一个琉璃罗汉，不知小姐可愿去一观。” 鲁妙柔闻言，略有疑惑道：“既然有好东西，为何不一开始就摆明了？莫非是在怀疑我的财力？” 李掌柜应道：“不敢不敢，做生意嘛，总得让小姐这般见过大场面的人，帮我们点评一番这些藏品如何，如此我们也能多谢心得体会。” 鲁妙柔展颜一笑道：“商贾之流，果然巧舌如簧，既如此那就带路吧。” 随即李掌柜带着鲁妙柔三人下楼。 一楼会客厅内，符南早已不见踪迹。 李掌柜带着鲁妙柔三人来到一楼后，顿了顿，对着鲁妙柔说道：“暗室虽不算狭窄，可藏品珍贵，还望小姐一人前去，人若是多了，难免冲撞了里面的宝气。” 鲁妙柔闻言，俏皮一笑道：“看来还真是个好东西啊。” 对着两位丫鬟吩咐道：“在这里等我。” 李掌柜感激道：“多谢小姐体谅。” 随即李掌柜带着鲁妙柔前往地下暗室。 来到暗室门口后，李掌柜为其开门，邀请道：“小姐既懂得品鉴之道，我便不进去了。” 这掌柜倒也识趣，鲁妙柔嗯了一声，便走进了这间地下暗室里。 刚一进来，鲁妙柔便被这尊琉璃罗汉给惊艳到了，然而，尚公子却从罗汉身后缓缓现身…… 第七章连环杀局 “许久未见，嫂嫂出落的越发动人了。”狄尚抿嘴一笑道。 鲁妙柔娇躯一颤，回头望去，门已经关闭。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着实不美气。 鲁妙柔口吻发颤道：“你怎么在这里？” 狄尚略感疑惑道：“昨夜长明街王家铺子出事了，抓住了一个用少女干尸制造制作红衣女鬼的魔头，莫非嫂嫂不知情？” 狄尚凝视向鲁妙柔，嫂嫂的神色不自然，眼神发虚。 女子家，果然藏不住事。 鲁妙柔应道：“我并不关心这些事，你找错人了。” 狄尚缓步来到鲁妙柔近前，言道：“不巧的是，昨夜抓人，也抓到了鲁维小弟啊。” 鲁妙柔当即花枝乱颤，脸色微微发白。 狄尚玩味一笑道：“看来嫂嫂的婆家很爱惜嫂嫂，为了不让嫂嫂难受，都还没有告诉嫂嫂呢。” 言语间，狄尚拿出了鲁维亲自书写的罪状显摆在鲁妙柔眼前。 关于自己亲弟弟的字迹，鲁妙柔又怎么会认不出来。 狄尚道：“鲁维小弟在丞相府里短暂的歇息了一会儿，昨天夜里，我亲自将鲁维小弟送出了丞相府，他很健全，并未在里面遭罪，嫂嫂就不要担心了。” 说着说着，狄尚绕至鲁妙柔身后，一只手放在了鲁妙柔的白皙细嫩的肩膀上，微微用力捏了一把，问道：“所以，红衣女鬼，是专门针对我的吗？” “狄源这么快就想要和我刀兵相见了？” “嫂嫂也和冯赫兄长两人加入了狄源的阵营？” 鲁妙柔很是心虚，狄尚手里的罪证，真的可以要了鲁维的命。 “我什么都不知道。”鲁妙柔洁白的额头渗出了冷汗。 狄尚冷笑道：“鲁维是死是活，都在嫂嫂一念之间。” 狄尚的手顺着肩膀慢慢往下，鲁妙柔连忙抬起玉手，用力抓住了狄尚的手腕。 “还请尚公子行个方便，放我家弟弟一条生路。”鲁妙柔温声细语的乞求道。 鲁维是鲁家唯一的儿子，若是死了，便断了血脉香火。 狄尚道：“那嫂嫂可否把手拿开。” 瞬息间，鲁妙柔的眼神里满是绝望，手臂发软，她的手掉了下来。 兵部尚书的儿媳妇，美眸里泪花晶莹，受到了天大的委屈。 “应当还有不下于二十具红衣女鬼，那些红衣女鬼，下一次出动是什么时候？”狄尚手上微微用力，沉声问道。 鲁妙柔的身心仿佛被夺舍了一般，心中满是恐惧，紧要贝齿道：“荒原古境！” 狄尚顿时收回了罪恶之手，瞳孔微微扩大。 荒原古境仅限二十岁往下的年轻人参与，开启时间并无规律，或是百年开启一次，或是数百年开启一次，一旦秘境开启，离火王朝，无尽海，北疆，九洞天十福地，皆会各自派出一千年轻精锐，进入荒原古境相互角逐厮杀，其最后的结果，也会直接影响世间大势的走向。 荒原古境乃文明诞生之地，内里造化无数，也凶险无数，距离上一次开启已有三百年。 狄尚问道：“还有多久，荒原古境就要开启了？” 鲁妙柔闭着眼睛回道；“两月后，到时候狄源也会进入荒原古境，你也会进入荒原古境！” 不愧是兵部尚书大人，单就荒原古境的消息，的确要比丞相大人知晓的更快一些。 离火王朝内，已经开始明里暗里的挑选年轻精锐了。 狄尚继续问道：“为何如此笃定，我会被选中前往荒原古境？” 鲁妙柔娇躯发颤，道：“这我就不清楚了。” 狄尚微微搂住了鲁妙柔美好的腰肢，深深的呼吸了一口，美人的体香，最是沁人心脾。 “近日身体不适，还望尚公子放一条生路！”鲁妙柔低声哭诉道。 狄尚却问道：“所以嫂嫂立场与婆家一致，都想要我死？” 鲁妙柔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她默认了。 狄尚道：“鲁国公不问政事多年，也不会介入这场夺嫡之争，想来他也告诉过嫂嫂，关于我狄家的事情，最好不要插手！” “看来嫂嫂是一句话都没有听进去。” 离火王朝有两尊异姓王，腾州秦王，麾下百万雄师，猛将如云，其声威不可一世。 云州楚王，膝下仅有一女，且实力不足秦王一半，故而不受当今陛下猜忌。 故而，秦王世子大位的份量，是可撼动整个世间大势的。 鲁妙柔道：“还请尚公子给我鲁家一条生路！” 狄尚冷声道：“这条生路，得你自己来争取！” 鲁妙柔泪眼婆娑道：“还望尚公子明示。” 狄尚狞笑道：“既然身体不适，那就跪下，把头发盘起来！” 如玉美人，刹那间血气萎靡，瘫软在了地上，秋水眸子宛若一潭死水，可她没得选。 狄尚微微抬起下巴，冷酷漠然，仿佛一尊正在俯视猎物的王！ …… …… 李记铺子今日生意不错，那尊琉璃罗汉被兵部尚书大人的儿媳妇带走了，狄尚也随意买了一些东西，总之，李掌柜今日赚大了。 回到丞相府的狄尚略感精气不足，轻声对舅舅说道：“荒原古境要开启了，狄源也会进入荒原古境，针对我的杀招，其实都在荒原古境内，红衣女鬼只是杀招之一，我身为秦王质子，明面实力孱弱，本想着不会被卷入荒原古境，可那位嫂嫂的口吻很笃定，我必会进入荒原古境内和狄源手足相残。” 贺洲看了眼狄尚脖子上的金牛玉坠，沉思道：“这些年无人知晓狄源在哪位高人门下修行，想来实力也不俗，且身边必会追随者一同随他进入荒原古境。” “这么算起来，你的确凶多吉少。” “近几日，必会有人逼迫你出手，切记，不要展露出真正的实力。” 狄尚点头道：“我心里有数。” 狄尚再度看了眼自己的金牛玉坠与腰带。 如何练就神功？ 先买一头小牛，每一日抱在怀里，牛越长越大，人的力气就会越来越大。 再种一棵小树，每一日从小树上跳跃而过，树越长越高，人也就飞的越来越高，这便是狄尚所修行的《大高功》世间除却贺洲等少数几人，无人知晓狄尚所修行的功法，便是狄尚的亲生父亲也不知。 奈何，如今功法未成，狄尚若提前解开禁制，过往所有的修行都会付之东流，甚至他自己还会受到元炁反噬，运气不好的话可能还会死。 狄源这个正主姑且不提，仅是红衣女鬼的战力，一旦进入荒原古境，便能力压不少青年俊彦。 贺洲问道：“你怕吗？” 狄尚摇头道：“不怕，秦王的嫡长子，怎能不经历一些腥风血雨。” “所以，之前红衣女鬼袭击符北叔叔他们，是为了什么？” 贺洲道：“是为了我给你准备的惊喜。” “过几日符北他们就回来了，到时候你便知晓。” 第八章寿宴 两日后，不在阴雨连绵，出来了个艳阳天，天空还算作美。 鲁国公府邸，张灯结彩，鞭炮齐鸣，一派热闹之景。 京都内，大多数达官显贵，亲自登门来到鲁国公府邸祝寿，部分官员因当初与鲁国公政见不和，则派人送来贺礼，鲁国公的面子，必须要给。 鲁国公身材中等，气态儒雅而醇厚，轮廓柔和，两鬓斑白，眼神却是炯炯有神，不停地对着各部到来的官员拱手抱拳道：“多谢照拂，多谢照拂。” 兵部尚书大人带着冯赫，也帮衬着招呼宾客。 鲁妙柔和鲁维姐弟两人，则手拿茶壶，给到来的客人们添茶倒水，整个府邸内一片和睦。 这会儿，一道嘹亮的声音在府邸大门口响起。 “常公公到！” 常公公，当朝掌印太监，陛下身边之人。 府邸里的人们连忙起身相迎，鲁国公和冯越两人首当其冲，很快，常公公在一众拥簇下，来到了众人眼前。 “在下六十大寿，竟然把常公公都给惊动了，顿觉受宠若惊啊。”鲁国公上前拱手抱拳，满面笑容道。 常公公，身材不高，微胖，一双凤眼明亮有神，就连脸颊上的法令纹都极其对称，单就面相而言，的确是大富大贵的标准面相。 常公公一脸热切说道：“这庙堂上下，谁不知晓你鲁国公乃是大公无私之人，深得百姓与群臣的爱戴。” “这不，就连陛下也送来了贺礼。” 一听这话，满院的权贵连忙就要行跪拜大礼。 常公公连忙嬉笑道：“陛下说了，诸位无需行礼，好生过寿就是了。” “陛下只是让我传来口谕。”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随即常公公提高了嗓子，说道：“鲁国公德行深厚，克己奉公，今六十大寿，赏赐玉魄菩萨一尊，黄金千两，绸缎三百匹，钦此！” 鲁国公恭恭敬敬的参拜道：“老臣谢主隆恩。” 常公公转过身，一众年轻力壮的太监们，将陛下的赏赐带了进来。 黄金与绸缎姑且不提，那玉魄菩萨才是真正的硬货，可凝聚气运，藏风聚水，常年在玉魄菩萨下修行，也可令体内元炁日渐雄浑磅礴。 对于某些修行宗门而言，能有一尊玉魄菩萨，便可保证门庭三百年不朽。 待得太监们将东西搬进去之后，常公公这才柔然一笑道：“这酒水我就不喝了，宫里头诸事繁忙，咱家就先走一步了。” 鲁国公一脸虔诚道：“这不惊动了公公亲自走了一遭，一点小礼物，就当做来我这里喝了一口茶水。” 言语间，鲁国公来到常公公近前，将手里的极品菩提手串套在了常公公的手里。 常公公一脸难为情道：“哎呀，国公客气，国公客气啊。” 鲁国公闻言，将菩提手串在常公公的手腕上套的更牢靠了，常公公的脸上顿时流露出了如沐春风般的笑容。 “我送送公公。”鲁国公道。 旋即，鲁国公满面春风的将这位大太监送出了门，不仅仅因为常公公乃是陛下的身边人，传闻中，常公公修为深厚，无人知晓其深浅。 待得常公公逐渐消失在了自己视野里，鲁国公和亲家冯越这才返回了院落里。 府内，礼乐之声盛放，众人不亦乐乎。 冯赫凑在鲁妙柔近前，小声说道：“咱爹就是排面，看来今日，咱爹是成心要不醉不休了。” 鲁妙柔娇柔应道：“你可要看着点，可不能让爹喝多了，该挡酒的时候，你必须冲上去。” 看着妻子的美丽容颜，冯赫一脸幸福道：“好嘞，你的话我肯定是要听的。” 忽然间，门外又传来了一道嘹亮的声音。 “丞相大人到！” 一瞬之间，热闹的院落里雅雀无声，许多官员的脸色明显为之一凝。 身为离火王朝的实权人物，贺洲的威严，在场的衮衮诸公，无人该怠慢。 当即，鲁国公与兵部尚书人率群臣出门相迎。 大门外，符南驾车，贺洲带着狄尚缓缓从车辇里下车。 鲁国公与冯越等群臣见状，同时行参拜大礼，一同招呼道：“参见丞相大人！” 贺洲缓步上前，主动扶起了鲁国公的作揖的双臂，哈哈笑道：“哎呀，你已经不在过问政事，你我之间也无公事可谈，何须如此多礼。” “以后啊，你我之间，只论故交。” 鲁国公却是一板一眼道：“丞相大人亲临，我这里岂止是蓬荜生辉，只要丞相大人愿意经常来我这里做客，我必倾心相待。” 贺洲笑道：“见外了，见外了。” 随即贺洲对着还在行礼的群臣温和应道：“无须多礼，无须多礼，今日啊，咱们不谈政事，只论故交！” 众人这才收回礼数，可仍旧有不少的官员看贺洲的眼神满是敬畏。 贺洲转过身，对着狄尚道：“尚儿，还不将贺礼给国公大人双手奉上。” 狄尚闻言，连忙上前，从袖筒里取出约莫两尺长的精致木盒给鲁国公双手奉上，低头恭声道：“一点薄礼，还望国公大人笑纳。” 看着眼前的狄尚，鲁国公心底莫名感到一丝不爽，就连他自己都说不出缘由，或许是因为他的身份对于鲁国公而言有些敏感了。 秦王嫡长子，更是深得当朝丞相大人的疼爱。 “小家伙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往后前途无量啊。”鲁国公礼貌而体面的应道。 随即，在鲁国公的带领下，众人进入了府内。 丞相大人亲临，鲁国公有意将主座给丞相大人让开，贺洲连忙推辞道：“今日你才是角儿，我岂可喧宾夺主，你这要将我置于不仁不义之地啊。” “赶紧的，大家伙儿还等着你举杯主持大局呢。” 而狄尚就坐在舅舅的身边，在其周围，是一众朝廷命官，也因为贺洲的到来，不少官员下意识的疏远了冯越这位兵部尚书。 这些举动，冯赫，鲁妙柔，鲁维等年轻人都看在眼里，心里多少也有些不服气，可没有办法，那是丞相大人。 寿宴开始，鲁国公举杯敬了众人一杯。 而狄尚也是逢场作戏的举杯回应，眼神若有若无的瞥了眼给众人倒酒的鲁妙柔，冯赫也尽到了女婿的本分，陪着鲁妙柔一起给群臣倒酒。 忽然间，鲁妙柔一个不经意与狄尚来了一次蜻蜓点水般的对视，狄尚神色和睦，眸光柔和，仿佛一位温润如玉的佳公子，在京都不少人的心里，这位尚公子，还真是一位风度偏偏的美少年，只是最近好像有些沉迷声色。 鲁妙柔连忙收回眼神，不敢与狄尚继续对视。 一旁的冯赫什么都没有察觉到，只是安心给这些官场老人们倒酒。 狄尚不经意间嘴角上扬，似是陷入了一段美好的回忆中。 第九章关起门来的话 入夜，鲁国公府邸里的热闹已散去。 鲁国公却是将丞相大人与兵部尚书单独留下喝茶。 茶桌上，檀香弥漫，似云里雾里，以至于偶尔看不清彼此的脸庞。 三人围坐一桌，这一次，鲁国公将主座让给了贺洲，他与冯越两人居下座。 鲁国公躬身给两人添茶，徐徐说道：“今儿特意留下丞相大人与亲家，是想要说几句关起来门来的话，还望丞相大人多多担待。” 丞相微微叩响桌角，神色从容道：“哪里的话，我们都是老熟人了，有时候话说开了也好。” 说着说着，贺洲看了眼冯越，微微挑眉笑道：“你说对吧，兵部尚书大人？” 冯越微微低头，拱手抱拳道：“丞相大人所言极是。” 鲁国公见状，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眼前的这两个人的妹妹，一个是上一代秦王妃，一个这一代的秦王妃。 狄尚虽是嫡长子，可其母当年难产而亡，却得其舅舅的支持。 狄源是次子，其母尚在，其舅舅冯越，也是对其颇为看好。 偏偏鲁国公自己与冯越结成了亲家，故而，有时候面对丞相大人，就连鲁国公自己都感觉到底气有所不足。 鲁国公徐徐说道：“儿女长大了，就有长大了的麻烦，我知晓狄尚和狄源之间，早晚都会有一战，只是希望，勿要波及到了我们三人的情谊。” “风雨过后，还能有一片晴天。” “老朽在此，谢过二位了。” 贺洲微微颔首，眼角的余光瞥了眼冯越，兵部尚书大人神色低沉，眸子里有一丝煞气一闪而逝，显然是一个不服输的人。 也不怪他，毕竟秦王世子大位，对于整个天下而言，都有着举足轻重的份量。 贺洲温和笑道：“哪里的话，秦王世子大位，有德者居之，狄尚与狄源虽说同父异母，可说到底也是亲兄弟，自然会有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结果。” “再说了，这份心，秦王本人会比我们操的更多。” 鲁国公闻言，心里顿时宽慰了不少，是啊，哪有父亲看着自己的两个亲儿子互相残杀，还不出手制止的。 冯越想了想说道：“我妹妹虽是秦王妃，可说到底，这也是他们狄家的事情，与我冯家没多少关系，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一个妇道人家，不足以影响世子大位的结果。” “毕竟说破天，此事也只是在秦王殿下的一念之间。” 鲁国公想到了那位雄姿英发的秦王殿下，心中也是一股敬意油然而生，昔年，秦王率领三万铁骑，杀穿了北疆三十万大军，一战封王。 那是一位人雄，涉及到了自己的家事，自然也有定夺之法。 可鲁国公心里也很清楚，丞相大人与兵部尚书大人，也必然会有一场明争暗斗，至于那个尚未崭露头角的狄源，究竟有何实力，目前谁也不知。 鲁国公说道：“无论此事如何进行，我鲁家绝不会参与其中，还望二位明鉴。” 冯越微微沉思道：“明白，你就放心吧，往后我定会好生照顾妙柔和鲁维的。” 贺洲和颜悦色道：“谁都知道你不问政事，放心，真若是有什么狂风巨浪，也绝对不会波及到你鲁家。” 狂风巨浪！ 鲁国公心里顿时一沉，可他无法劝阻，此事超乎了他的能力范围，只好干笑道：“我懂，我懂。” 外面的院落里。 狄尚，鲁维，冯赫，鲁妙柔四位年轻人坐在了一起。 桌子上同样茶香四溢，满桌的水果点心。 狄尚看了看冯赫，又扫了一眼鲁妙柔，对着冯赫竖起了大拇指说道：“兄长真是好福气啊，娶了这么漂亮的一个媳妇儿，丈人又是国公，京都那么多的权贵子弟，唯有兄长才是最有出息本事的那一个。” 鲁妙柔闻言，流露出一抹礼貌的笑容。 冯赫爽朗一笑道：“哎呀，谁人不知尚公子一表人才，又是秦王嫡长子，往后怕至少也要迎娶一位国色天香的公主殿下。” 狄尚抿嘴一笑道：“可嫂嫂的确温柔又善解人意啊，兄长这脸上洋溢的幸福笑容是无法作假的。” “哪怕我往后真迎娶了一位国色天香的公主殿下，过的日子也不一定能有兄长这么滋润啊。” 鲁妙柔听着两人的对话，心里都在滴血，却又不得不强颜欢笑，摆出一副温柔若水的模样，所谓官场上的逢场作戏，鲁妙柔在这此时此刻才有了深深的体会。 冯赫打趣一笑道：“尚公子此言差矣，以尚公子的身份，往后还不得三妻四妾，百花齐放啊。” 狄尚连忙求饶道：“别这么说，我这个人还是一心一意的，我就想娶一个像嫂子这样的好女人，也不知有没有这样的福气。” 小弟鲁维给两位兄长添茶倒水，看见他们如此的兄友弟恭，再回想起狄尚在丞相府那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再度感觉心里瘆得慌，却偏偏不知为何瘆得慌。 这场面，鲁维想了想，自己最好还是别说话了。 冯赫哈哈笑道：“尚公子就别恭维我了，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狄尚一脸谦逊道：“确实羡慕兄长啊。” “我们声音小一点，毕竟三位长辈还在里面喝茶交谈呢。” 冯赫这才压低了嗓门，不忘捧一句狄尚，道：“还是尚公子思虑周到啊。” 虽说是四人桌子，可鲁家姐弟从头到尾一言不发，过来过去，都是狄尚与冯赫两人交谈，气氛颇有些微妙。 半个时辰后。 三个长辈从内堂里走了出来，这一场寿宴至此正式结束了。 归家的路上，精致奢华的车辇内，贺洲小声说道：“鲁国公摆明了不会参与你和狄源的夺嫡之争，以后若局势恶化，记得饶鲁维一条活路，那孩子草包废物一个，成不了气候。” “至于那鲁妙柔，杀了就杀了，无关轻重。” 狄尚点头道：“嗯，我心里有数了。” “鲁妙柔说过，我会进入荒原古境，仔细想了想，实在找不到一个我可以征战荒原古境的由头，毕竟我的战力，在世人心中并不算强。” 贺洲轻蔑一笑道：“无非就是狄源去了荒原古境，而你这位秦王嫡长子却因实力不足，无法进入荒原古境，会给狄源造成很大的声势。” “会让你这位嫡长子的脸面挂不住，你会被世人指指点点，觉得你这位秦王嫡长子不如秦王次子而已。” “这么算起来，荒原古境你的确非去不可。” “别人的议论，有时候也是杀人的利剑。” “不过我看冯越那稳如泰山的模样，他是断定了，你在捉对厮杀一事上，绝不是狄源的对手，他对狄源很自信，且那狄源的杀力，在年轻一代中至少也在前五之列。” “无所谓，你并不弱，走到这一步，兵来将挡水来土屯！” 第十章藏心 三日后，艳阳天。 丞相府四大家臣之一的符北归来。 府内大摆宴席，丞相大人亲自作陪，为符北接风洗尘。 不同于符南的老道沉稳，符北则是一个激进灵敏之人，为人胆大心细，一些不便见人的活儿，都由符北承担，故而深得贺洲信重。 内堂内，符北一袭青衫，年岁约莫四十左右，模样俊朗，轮廓锋利，将一长方剑匣给贺洲双手奉上，得意一笑道：“此去青冥山，虽有波折，但整体而言，还算是顺利。” 贺洲心情大好，满面欢喜的拍了拍符北的肩膀，说道：“有你在，我自然是格外放心，红衣女鬼一事，如今已调查清楚，对家就是那位兵部尚书大人。” “已抓住了些许把柄。” “总之，此去青冥山，着实辛苦你了。” 青冥山，介于离火王朝与北疆的边境之地，那里一片蛮荒，却矗立一座青冥道统，其主人为李观一，修为深不可测，传闻中，距离圣人境只有一步之遥。 青冥道统与世无争，从不介入世俗王朝的争端。 此次符北能去青冥道统取剑，也是丞相大人亲自给李观一书信一封，许诺其可在离火王朝内任何一个风水宝地开设道场，广招门徒。 本质算是一笔交易，至于暗里是否夹杂了几分只有贺洲与李观一两人知晓的香火情，便很难说了。 北疆庙堂，以佛家为首，故而不在李观一计划之内，唯有离火王朝人文鼎盛，香火蓬勃，李观一只能在离火王朝境内寻觅一风水宝地。 贺洲给狄尚使了一个眼色，狄尚微微一怔，随即心领神会，探出双手去接剑匣，狄尚心里也很好奇，剑匣内境内是怎样的一柄剑。 贺洲见状，不禁微微怒道：“深躬双手迎接，你符北叔叔路途多艰难，险些客死他乡！” 狄尚连忙为之一凛，深躬双手迎接剑匣。 符北一脸笑呵呵道：“尚公子并不知晓此事来龙去脉，丞相大人莫要苛责尚公子。” 贺洲撇嘴一笑道：“这是礼数，他得懂！” “赶紧上座，今日咱们好生喝上几杯。” 狄尚单手抱着剑匣，另一只手连忙给符北扯来椅子。 满桌丰盛佳肴，共计三十六道菜，美酒十坛，今日注定不醉不休。 “给我好好说道说道，这一路上的风霜雨露。”贺洲一脸热切的给符北倒酒，畅然问道。 符北应道：“风霜雨露自然是有，倒也没有大人想的那么惊心动魄。” 贺洲哈哈笑道：“我就知道你很机敏，从不立于危墙之下，但如此说来，我就更想要知道你走过哪些曲折路线。” “放心，今日我与尚儿，还有符南，将会豁出性命与你豪饮一场。” 符北顿时豪情涌上心头，大声应道：“好，我们边喝边聊！” 内堂内，气氛热闹昌盛，好似提前过年三十一般。 …… …… 入夜，凉风渗透了整个夜晚，一场酒，令符北倒在了卧榻之上，当下美梦正酣，也不知是否能在明日正午时醒来。 丞相书房内，烛火明亮，无论是贺洲亦或是狄尚，都脸色涨红，酒劲儿还在脑袋瓜子里兴风作浪。 贺洲悠悠感慨道：“得亏你我再加上符南，三人喝符北一个，不然就指望我们两个，恐怕这会儿也倒在卧榻之上不知死活了。” 单论酒量，丞相府内，无人可与符北比肩，便是京都内，能与符北在酒量一事上比拼高低的人，也超不过五指之数。 “打开剑匣！”贺洲含蓄一笑道。 狄尚揉了揉眼睛，醉意令他略有迷糊，他知晓这柄剑来之不易，当符北将剑匣交给狄尚时，狄尚就已经意识到，这是舅舅付出了不小代价才得到的一柄剑。 双手暗自运转元炁，心怀敬畏，缓缓打开剑匣。 剑匣内，一柄长约三尺的长剑，剑鞘呈冥黑之色，深沉而肃穆，且有一股磅礴道韵自然衍生而出，剑柄亦是冥黑之色，形状古朴，并未雕刻任何纹路，却有一股温柔似水的剑意透出，这股剑意涌入狄尚体内之后，狄尚顿觉双眸清澈，醉意全消，一股前所未有的神清气爽涌上心头。 贺洲见状，呵呵笑道：“在我的书房内，就别这柄剑出鞘了。” 狄尚微微点头，举起这柄剑在半空中仔细端详了起来。 贺洲看着此刻的狄尚，双眸里浮现出欣赏，得意，乃至于些许傲气，悠然一笑道：“才子佳人不值一提，唯有少年郎与宝剑，才是世间绝配！” 狄尚细细欣赏此剑，手感虽略有沉重，然重心极稳，哪怕狄尚不曾修行剑道，他都自认可随意挥舞这柄剑。 不禁问道：“舅舅，此剑如何称呼？” 贺洲站起身子，一脸得意的说道：“藏心！” “藏心者无敌！” “你虽不曾修行剑道，可毕竟是当朝丞相的家人，总得需要一柄仪剑来衬托身份。” “青冥道统传承古久，藏心乃是青冥道统老祖截取天地灵粹，日月精华，佐以万道法则祭炼而成的圣剑。” “虽说你与此剑相配，可就连我自己都觉得，此剑在你手里，还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狄尚闻言，脸上浮现出一抹羞愧之色，深鞠一躬道：“多谢舅舅大爱！” 贺洲却是微微怒道：“你我之间何谈谢字，你是我的家人，我自然会想方设法，将你扶上那秦王世子的宝座。” “待得你某日心境澄明，念头通达，好似神游太虚时再对藏心滴血认主。” “当下，不必着急对藏心认主，先好生观摩藏心的精妙剑意。” “我若没有记错的话，藏心的剑鞘乃是仙品空间法器，疑似可包罗万象。” “得藏心之后，往后，你也自当多多藏心。” 狄尚深深点头道：“了然，了然。” 贺洲微微挥手道：“你且下去歇息吧。” “后日，你的小妹就要从京华书院里出来探亲了，这两日不要乱跑。” 贺洲有一独女，名曰贺语，京都十大美人之一，天生玲珑心。 一听是小妹要回来了，狄尚心里顿觉暖意横流，自幼年来到丞相府后，小妹贺语对狄尚便有着天然血脉亲近，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狄尚，而不是自己的父亲大人。 对于小妹偏心狄尚一事，丞相大人在诸多时候也是无可奈何。 小妹每月回来一次，且每一次回来，无论是学问义理亦或是元炁修为，都会稍微厚实一些，其天赋之高，恐怕也只有国教的那位神女可稳压一头了。 狄尚温和一笑：“后日我亲自迎接小妹归来。” “免得小妹会记恨我没去迎接她的。” 第十一章半生酸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简单洗漱了一番后，狄尚便抱着藏心剑上了卧榻，方才舅舅面前极力按捺心中狂喜，到了这会儿，狄尚再也忍不住了。 仅仅是剑意，就能在无形之中梳理自己的筋脉穴道，更能潜移默化的凝练体内元炁，连他自己都觉得《大高功》修炼进度有所增长。 有藏心加持，《大高功》或可提前圆满。 这一夜，狄尚睡得很踏实，很美。 次日，早饭过后。 狄尚乘坐车辇，来到了梦颖的住处。 曾是万丽楼的花魁，每一日都会有专人为其梳妆打扮，伺候其饮食起居，到了这里之后，生活琐事，都得梦颖亲力亲为。 自己煮饭，自己洗衣裳，自己打扫庭院。 对于一个弱女子而言，生活琐事或许有些沉重，可对于一个具有通幽境修为的貌美女子而言，生活琐事，或许也是一桩寻常百姓难懂的雅事情趣。 亭子里，梦颖素手添茶，虽未施粉黛，可看起来，依旧水灵清澈，容颜如画，一双修长的美腿微微晃动之间，也是让狄尚的心里泛起了阵阵涟漪。 “生活的可还习惯？”狄尚柔声问道。 梦颖面带娇羞之色，她以为居住在这里之后，每一夜狄尚都会过来，然而狄尚在夜间从未来过，梦颖心里既感到有几分失落，同时也感到了几分踏实。 或许尚公子在京都还有许多个不为外人所知的老相好吧。 可梦颖也从未想过，自己会过上如此恬静舒适的小日子。 “已慢慢习惯了，独自生活，也是一桩修行，让公子挂念了。”梦颖轻声细语，媚眼如丝道。 狄尚见状，下意识将目光转移到了别处。 之前去往青楼，只是为了探查情报，只是过程中，难免也做出了一些血气方刚的小伙子最想做的事情，从头到尾，狄尚都是以探查情报为主。 现如今，红衣女鬼案已经破了，狄尚也该回归正轨，他不是一个沉迷女色的人，只是偶尔无奈之下，不得不沉迷女色。 可惜此等纯粹发心，也只有狄尚一人独自品尝，外人难以感同身受，有时候想想，人生或许真的是寂寞如雪。 狄尚忽然间问道：“你的师父是一个优秀的师父，让你在这般年岁，具有通幽境修为，虽说元炁底子单薄了些，可你已经不弱了。” “想要去见你师父最后一面吗？” 梦颖心里一颤，她的师父是一个恶人，对不起所有人，唯独对得起梦颖。 心中纠结而挣扎，因自己的出卖，她的师父才落入敌手。 狄尚却宽慰言道：“他背后的主子是兵部尚书，他其实自己心里清楚，他早晚都会成为弃子，即便不死在我的手上，也会死在他主子手上，他这样的人，见不得光，没了利用价值之后，只能杀之。” “有些路，注定是死路一条，但利润很大。” 梦颖捋了捋额头的秀发，风情动人，细语道：“什么时候可以去见他。” 狄尚道：“跟我走吧。” 梦颖不解问道：“为何尚公子要做此事？情理而言，这对尚公子，对丞相府，可谓是多此一举。” “我本微末之人，不值得被如此对待。” 狄尚却是淡淡一笑，暖人心扉的应道：“虽说我不知晓你和你的师父是怎样的师徒情分，但我不想让你的心里留下遗憾。” “他的确是一位优秀的师父。” 梦颖心中顿时小鹿乱撞，陷入了不知所措却又身心温暖的迷茫中。 “走啦。”狄尚拉着梦颖的玉手，往门外走去。 姑娘家跟在少年郎的身后，随着少年郎一样脚步轻快，似春风微扬。 丞相府，地牢内。 红衣白发的老者，被贯穿了锁骨，琵琶骨，耷拉者头颅，不停有心头血从嘴里溢出，其状惨烈，触目惊心，可他是罪大恶极之人。 牢房的门被打开，梦颖独自一人来到了他的近前。 老者蓦然抬起头，浑浊的眸子里忽然间涌现出些许光亮。 梦颖扑通一声跪在了师父面前，哭诉道：“对不起，我那弟弟是我家最后的血脉了，我真的没有选择。” 红衣老者却没有动怒，只是直勾勾的看着眼前的姑娘，眼神愈发清澈了起来。 “我知晓我不会有好下场的，我不怪你。”红衣老者声音极其虚弱的应道。 背负太多人命，便是梦颖想给师父求情，也张不开嘴。 “你我既落江湖之中，便都是身不由己的薄命之人。” “这场夺嫡之争，往后还会死更多人，你既已追随了狄尚，往后你便自求多福，师父再也无法教你什么了。” “若你能活下来，便将《天音功》传承下去。” “最后还能见你一面，已算是老天对我不薄。” 言罢，红衣老者耗尽最后一丝气血，咬舌自尽了。 梦颖当即泣不成声，不能自已，整个人瘫软在地。 不知何时，狄尚走了进来，微微蹲下身子，一只手放在梦颖瘦弱的肩膀上，徐徐说道：“这已算是他的最好归宿，我会给他一口棺材，让他入土为安。” 梦颖泪如雨下，彻底心境失守。 狄尚单手抱起梦颖，带着梦颖离开了地牢。 回去的路上，梦颖眼神湿润，看着狄尚柔柔弱弱的问道：“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狄尚轻微搂住梦颖的柳腰，让姑娘家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尚公子轻声应道：“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虽说不会给你名分，但我也不会亏待你的。” “近期之内，你就一个人安安静静的生活在那座宅院里。” “过段日子，我可能要前往荒原古境征战，等我从荒原古境出来之后，我就带着你返回腾州老家。” “我身边，需要一个如你这般美丽而心思细腻的知心人。” “入我门庭，我自当竭尽全力护你周全。” 毋庸置疑，这般年岁，却有通幽境修为，梦颖往后的前途自然是不可限量。 除却培养与利用，此时此刻的这份恻隐之心，也是发自肺腑的。 有些人很美，却命苦，有些事无法言说。 …… 入夜。 狄尚在道场内盘膝而坐，横剑于双膝之上，温润的剑意入体之后，狄尚只觉更加神清气爽，体内元炁生生不息，已略微有了几分磅礴气象。 不知何时，贺洲出现在了道场外，静静地看着狄尚凝神入定的模样。 “这孩子，长的真像你啊。”贺洲心里微微叹息，往事上心头，不由人。 第十二章灰色真理 第一缕晨风轻落在狄尚的额头上，微微睁开眼，眸子里精芒熠熠，精气神盎然铮铮，缓缓站起身来，伸了一个懒腰，腰悬长剑走出了道场。 天微微亮，记得上一次有过这般神清气爽的清晨，已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摩挲了一下藏心的剑柄，狄尚福至心灵，体内元炁愈发汹涌浩荡，说来也有些遗憾，狄尚虽说有通幽境修为，可一直都在舅舅的羽翼下成长，京都境内，也并无多少捉对厮杀的机会，实战经验浅薄。 不经意想起了自己的那位好弟弟，想来狄源早已经习惯了厮杀。 不久后，天光大亮。 内堂里，贺洲泡了一壶茶，狄尚一步瞬移，来到了舅舅近前，贺洲看了眼此刻精气神盎然的狄尚，笑道：“藏心果然很适合你，可你的神态告诉我，你并未藏心。” 狄尚低头谦逊应道：“借助藏心剑意修行《大高功》有事半功倍之效。” “或许是新鲜感让我心潮澎湃，过几日就好了。” “强行摄定心神也可以，可修行一事不能勉强。” 贺洲气笑道：“不错，都开始在我面前讲一些不要脸的大道理了。” 言语间，贺洲给狄尚倒了一杯茶，说道：“早饭过后，你去韩略那里走一遭。” “看看韩略将长明街的案子处理的如何了。” “也无需在意最后的结果，只是看看他的态度如何，你可变相的安抚一下，虽说你及冠之年就要返回滕州了，可韩略这个人脉，也值得争取，到时候你在滕州，我在京都，你我两人遥相呼应。” 狄尚点头道：“明白，是否需要告诉他重要嫌犯已经死在了我们手里，免得他心里多想？” “说起来，红衣女鬼案是在京都揭发的，韩略在此事上有着很大的权力。” 贺洲随意一笑道：“可以，此事他是有知情权的，至于红衣女鬼背后的主谋一事，直接明着告诉他短时间内查不出来了。” “也可以直接告诉他，不久之后，荒原古境便会开启。” “怎么坦荡怎么来，这人是一个一板一眼的硬骨头，也深得陛下信重。” 狄尚重重点头。 一个时辰后。 狄尚吃完早饭，便乘坐车辇前往京兆府。 京兆府后院内。 韩略见到狄尚来了后，下意识躬身行礼，狄尚连忙一个箭步扶起了韩略的双臂，一脸谦虚的说道：“大人这可使不得，虽说我有一位好舅舅，可我毕竟不曾入仕，身上也没有一官半职，不值得大人如此以礼相待。” “即便我有了一官半职，也该向大人行礼才是。” “大人可千万不要如此折煞我。” 韩略闻言，当即掸了掸袖子，对着狄尚流露出一脸的欣赏之情，夸赞道：“不愧是丞相大人亲自调教出来的绝世少年，如此知晓大体，精通世故。” “上一次，多谢尚公子在丞相大人面前为我美言。” “不然的话，我这个京兆府尹脸面就真没了。” 狄尚谦和应道：“哪里的话，谁不知晓叔叔克己奉公，公忠体国，庙堂上下的官员但凡是提起叔叔，都会竖起大拇指的。” 说着说着，狄尚也给韩略竖起了大拇指。 韩略顿时笑得合不拢嘴，心想这位尚公子的嘴巴可真甜，给抹了蜜一样。 “尚公子快请里面坐。”韩略一脸热情的招呼道。 两人有说有笑的进入屋子里，韩略亲自端茶倒水，这位京兆府尹大人不在意狄尚的身份，但狄尚也是真的给他在丞相大人面前美言了一两句。 官场上就是如此，某些时刻，有没有人在大人物面前说几句好话，将会是截然不同的境遇。 哪怕是微不足道的一句话，都可能暗藏文章。 韩略刚正不阿是真，但也还没有到不懂世故的地步。 狄尚端起茶杯微微刮沫，随即轻声问道：“长明街一案的受害家属，可都安顿妥当了？舅舅今日让我来特意谈个口风。” “京都百姓虽说见怪不怪，可毕竟是死了很多人，总得有一个善了。” 韩略连忙应道：“都已安顿妥当，王家满门抄斩，也追查了所有受害家属具体住处，特意送去了安抚金。” “风波已被我平息下来。” 狄尚微微点头，随即微微靠近韩略，小声说道：“制造红衣女鬼的那尊魔头，已经死在了丞相府的地牢里，此案牵连甚广，且线索已经断了。” “恐怕无法继续追查下去。” “还请大人就此事而言，可以随意折腾一部卷宗，设为无头公案。” 韩略不禁皱起了眉头，这位京兆府尹大人一向喜欢追查到底，这样的结局，韩略是无法接受的，他狐疑道：“这也是丞相大人的意思？” 狄尚心里暗叹这位大人果然刚正不阿。 小声回道：“还有不少红衣女鬼，已被人暗中藏匿了起来，据我们刚刚知晓的消息，两月过后，荒原古境就要开启了。” “那一批红衣女鬼，一旦进入荒原古境内，其杀力不可小觑，或可轻微的改变世间大势的走向。” “只有进入荒原古境之后，才能确定红衣女鬼背后的主人究竟是谁。” “当下这个节骨眼，大人就算想要彻查到底，也无处下手。” “再者，红衣女鬼的主人，可能会在荒原古境内大放异彩，说到底，也是咱们离火王朝的自己人啊。” 韩略闻言，顿时面色沉闷，深深的叹息了一声。 残害自己王朝境内的姑娘，制作红衣女鬼，又前往荒原古境征战，面对无尽海与北疆的年轻高手，说起来是刃口对外，那些无辜的死者，总归是王朝境内的百姓。 “原来如此，只是这般手段，太下作了。”韩略道。 狄尚附和道：“总会有一些不要脸的自己人，做出一些丢人的事情。” 韩略无奈至极道：“既然尚公子把话说到了这般境地，我自然也是无法继续查下去了，我倒是不害怕查到了大人物的头上，更不害怕查到了王公贵族的头上，只是我离火王朝儿郎征战荒原古境，着实不容有失，若是输给了北疆亦或是无尽海，那就更让人糟心了。” “唉，不要脸的自己人，怎能干出如此缺德的事情呢。” 只要红衣女鬼背后真正的主人，在荒原古境内为王朝立下了汗马功劳，到时候哪怕韩略知道红衣女鬼的主人是谁，也自然是无法追查了。 “没想到京都内的歪风邪气已如此严重！”韩略握紧拳头咬牙言道。 狄尚轻声道：“叔叔慎言，荒原古境的消息还未在京都蔓延开来，估摸着这会儿，国教与京华书院，已经开始挑选征战荒原古境的好手了。” 韩略苦闷不已道：“我懂，多谢尚公子提醒。” 很多年了，韩略心里都不曾这么憋屈过。 第十三章出鞘 与韩略闲聊了一会儿后，狄尚便离开了韩略府邸，临别前韩略作揖相送。 马夫驾驭车辇，往京华书院而去。 京华书院，乃离火王朝第一书院，治学严谨，门槛极高，每一年，都会有一部分达官显贵求爷爷告奶奶的想要将家中子弟送往京华书院，最终都已失败告终。 当然，也还是会有一小撮权贵子弟，可顺利进入京华书院求学。 如皇室子弟，如王公贵族子弟，以及丞相大人的独女贺语。 虽说是对这一部分人大开方便之门，可这些人本身也并不弱，乃年轻一代里的个中翘楚，且这一部分权贵子弟数量极少，每年不会超过十个。 故而，京华书院整体风气，还是“极为”公正的。 狄尚的小妹贺语进入京华书院求学，也并非是因为贺语乃丞相之独女，贺语本就天赋异禀，天生玲珑心，无论是学问义理，亦或是修行法理，都上手极快。 京华书院大门口。 门庭开阔轩敞，两尊巨型貔貅雕像矗立，雕像之上的纹路栩栩如生，在日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仿佛下一刻这两尊神兽就要活过来一般。 大门前方的中央之地，设有一座方圆九丈大小的通灵石，通灵石上符文密布，内部能量磅礴，元炁雄浑。 除却极少数人，余下学子若是想要进入京华书院求学，必须得从这块通灵石上走过去，根骨悟性不足者，不说是越过通灵石，三步过后便会遭受体内元炁反噬，若强闯通灵石，体内元炁将会海水倒灌，暴毙而亡。 每一次京华书院招生之际，总会有一些自命不凡的年轻人，强闯通灵石而亡。 对于此类事，京华书院高层一向置之不理。 欲登天者，生死自负！ 是骡子是马，一上通灵石便知晓。 精悍的马夫将车辇停在了书院门口，狄尚下车之后瞥了一眼这块通灵石，犹记得当初小妹贺语一路蹦蹦跳跳的越过了通灵石。 狄尚下意识绕开通灵石，前往书院正门，虽说内心深处很想试探一番自己在佩戴通天腰带与金牛玉坠的前提下是否能越过通灵石，但转念一想，也并无必要。 舅舅常说，鲜衣怒马的少年郎纵然意气风发，然而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少年郎也是意气风发的。 正门口，两位体格精壮的守卫腰间佩刀，目光如炬，狄尚来到两人近前，亮出了相府的令牌，二位守卫这才颔首致意。 书院内，建筑格局依山傍水，错落有致，极其开阔潇洒。 或许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使得不少离火王朝内的天纵之才不曾进入京华书院，但毋庸置疑，以后从京华书院走出的学子，只要不是运气太差之人，都能给自己官身加持，谋得一个好出路。 今日是书院的休课日，一眼望去，杨柳树下，广场上，走廊里，青春活力的少男少女们四处散步闲聊。 部分家境殷实的学子，倒是可以离开书院，在京都四处转悠一番，对于多数学子而言，在京都这等寸土寸金之地，实在是玩不起来。 虽说往后前途灿烂，可当下，不少年轻人还需忍耐贫穷时光。 不少青春靓丽的女子看见狄尚走来，下意识凝视了一眼之后，又连忙转移视野，不敢和狄尚对视。 便是万丽楼的花魁梦颖都觉得狄尚乃是郎艳独绝的男人，何况这些还未走出书院的女学子呢。 狄尚心里也在暗自思量：“若是自己当初也能进入京华书院，真不知会有多少姑娘家对自己芳心暗许，独自伤悲呢。” 想到这里，狄尚不禁嘴角上扬。 没有与一群同窗共同经历一段求学岁月，也是狄尚心里一桩小小的遗憾，在京都生活多年，连一个像样的玩伴都没有。 走着走着，前方书库走廊里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之声，一股滂湃劲风席卷开来，走廊瞬息间崩塌，七八名学子在这股威势之下，纷纷被震飞了出去。 更有不少学子倒在了废墟里。 “赫连乘风发狂了，竟然要非礼贺语，赶紧去叫执法堂的人过来。”有人大呼道。 听到这一声，狄尚顿时怒气上涌，瞬息乘风而起，顷刻间来到了废墟里，大袖一挥，罡风浩荡，周围飞沙走石。 片刻间，烟尘散去，一位容颜俏丽灵动的窈窕少女，此刻肩膀衣裳被撕扯开来，露出大片雪白之色，额头上更有血迹流淌。 少女便是天生玲珑心的贺语，此刻的少女如一轮华美的血月。 “小妹别怕，我来了。”狄尚朗声道。 贺语正在与赫连乘风对峙，未曾察觉到兄长到来。 赫连乘风，北疆二皇子，乃是北疆留在离火王朝内的质子，说起来，与狄尚遭遇也有类似，实力稳居京华书院前三之列，单打独斗，书院无学子是其对手。 其人高大魁梧，一头长卷发，此刻血灌瞳仁，杀心已现。 贺语虽杀力不如赫连乘风，但两人交手时，贺语也是暗中祭出夺魄银针，封住了赫连乘风三处大穴，奈何赫连乘风肉身之力极其强悍，非凡没有对其造成重创，反而让赫连乘风更加战意昂扬，透出赫赫凶威。 听到狄尚的声音后，贺语顿时心中大喜，脚尖轻触地面，瞬息间来到了狄尚身后。 “哥哥小心，这人吃错药了，无缘无故向我发难。”贺语轻声提醒道，声音甜美而细腻。 赫连乘风虎目凝视向狄尚，透出通幽境后期修为，不由分说，一步跨出，势大力沉的一拳击向狄尚面门，拳罡暴烈，似是要摧城拔寨。 狄尚瞬息架肘格挡，只听见轰然一声巨响，赫连乘风一拳将狄尚击退了数丈之远，趁着狄尚脚跟还未站稳，再度发难而来。 贺语见势不对，再度祭出三道夺魄银针，可赫连乘风感知极其敏锐，若正在觅食的斑斓猛虎，随意一掌祭出，掌风势若奔雷，怦然崩碎三道夺魄银针。 “小妹你不要出手，赶紧让开地方，不然我也放不开手脚！”狄尚大呼道。 眼看赫连乘风就要再度一拳落下，狄尚骤然稳住身形，轻盈一跃，险之又险的避开赫连乘风这一记杀拳。 心中快速估量了一番，这厮身壮力沉，元炁底蕴深厚，当下他又有通天腰带与金牛玉坠的束缚，与其赤手空拳一战，自己绝非对手。 下意识单手握住了藏心剑柄，赫连乘风一击落空之后，瞬息调转攻势再度强势袭来，刹那之间，一道玄奥华丽的剑光盛放开来，这位北疆二皇子顿觉无比刺眼。 噗！ 狄尚逼出一滴精血，喷洒在剑刃之上。 细看之下，剑体呈玄幽之色，剑意流淌，似象征着宇宙的威仪。 仿佛随意一剑，便可开辟山河。 随着滴血认主，藏心剑意刹那间盛放开来，漫天雄浑剑意肆虐，气吞山河，哪怕是狂性大发的赫连乘风，也在这一刻猛然间清醒了过来…… 第十四章兄妹 贺语看着手握圣剑的哥哥，顿时瞪大了美眸，痴痴的看着狄尚，什么时候哥哥竟然有了如此神兵利器加持？ 剑意咆哮，卷起万钧之力。 如此强势剑意压制之下，赫连乘风的眼神逐渐清澈了起来。 眼角的余光瞥见小妹头顶上的那一道溢血的伤口，狄尚顿时火气上涌，根本来不及细细感悟藏心剑意，当即一剑落下。 铮铮铮！ 剑势若狂龙出海，奔腾而至，速度之快，赫连乘风根本来不及反应。 噗噗噗…… 一剑过后，赫连乘风整个人倒飞了出去，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浑身上下满是深可见骨的血槽，怦然一声倒在地上后，当即溢出大片血水。 狄尚心思敏锐，深知赫连乘风不是无缘无故的发难于小妹，下意识的想要上前采集赫连乘风的血迹，回去让符南叔叔好生调查一番，看看是否中了某种丧失心智的毒药。 然而，狄尚还未抵达赫连乘风近前，一道约莫三十五岁左右的壮年男子瞬息而来，探出手一把捏住了狄尚握剑的手腕。 “尚公子，还望剑下留人。”徐峰说道。 徐峰，京华书院执法堂堂主，逍遥境后期。 紧接着，又有四位执法堂成员火速而至，赶紧抬着重伤昏死的赫连乘风离开了此地。 狄尚见状，顿时怒喝道：“放开我，我要问问他为何欺负我妹妹！” 闻得此言，徐峰微微发力，狄尚顿觉手腕处剧痛无比，徐峰不容置疑的说道：“事发突然，我很抱歉，可此事的调查权，在我京华书院内，与尚公子无关，还望尚公子给个方便！” 狄尚一眼望去，那几位法堂成员已经带着赫连乘风消失在了自己视野里，想要采集其血迹调查详细，也只能落空了。 气呼呼道：“放手！” 徐峰这才松开狄尚的手腕，狄尚极其不爽的将藏心归鞘。 饶是徐峰，也是不禁凝望了一眼狄尚的佩剑，没想到尚公子手中，竟然还有这般圣器加持。 狄尚来到贺语身边，柔声道：“伤势如何？” 贺语脸色略有凝重道：“得亏是在我头上开了一道口子，没有伤及颜面，幸亏哥哥来的及时。” 贺语虽天资不凡，但与北疆二皇子捉对厮杀，她自然不是对手，能周旋到如此地步，已是千般不易。 “我们回家。”狄尚道。 贺语乖巧点头，跟在哥哥身后，往京华书院外而去。 徐峰见状，原地躬身行礼道：“尚公子好走。” 周围，一片狼藉，远处还有不少看热闹的学子，地面上，还有一众被赫连乘风打晕过去的学子横七竖八的躺着。 事发突然，饶是徐峰这位京华书院里的实权人物，也是不禁皱起了眉头。 车辇内，狄尚赶紧打开空间法器，取出一瓶疗伤灵药递给了贺语，柔声细语道：“赫连乘风是突然对你发难？你们之前也并无恩怨？他也没有对你有过一些爱慕之情？” 贺语一边给自己上药，一边应道：“我与他并无交集，据我所知，他一直都在书院内刻苦修行，他的实力，在书院前三之列。” “今日的赫连乘风，简直就是一头丧失理智的野狗。” 狄尚微微思索道：“所以，你也并不知晓赫连乘风最近与哪些人接触过？” 贺语闻言，也是立马反应了过来，说道：“不曾留意过，但兵部尚书大人暗中收买部分书院学子卖命，此事风险极大，一旦被查出来，他将人头落地，他应该没那么蠢才对。” 京华书院的学子，都是往后的国之栋梁，为避免派系争斗，求学期间，当朝官员不得私下与京华书院学子接触，违令者斩，这是离火王朝的铁律。 哪怕丞相大人，也不曾与贺语的某些同窗见过面。 随着灵药涂抹在伤口上，贺语头顶上的口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如初，未留下伤痕。 狄尚道：“这种事若是计划好，不留下证据，根本就查不出来。” “有些气啊。” 贺语抿了抿嘴，看着哥哥郁闷的模样，轻声安慰道：“哥哥莫要生气，昨天夜里，书院已经告知我们，荒原古境即将开启，这几日正在紧锣密鼓的挑选人才中。” “迹象上来看，赫连乘风被人利用了，逼迫哥哥展露实力，从而名正言顺的让哥哥前往荒原古境征战。” “有人希望哥哥死在荒原古境里。” “这么推算的话，定然是兵部尚书大人暗中做局。” “况且哥哥手中剑乃绝世神兵，定然会让不少剑修怦然心动，待得哥哥进入荒原古境之后，许多人都想要抢走哥哥手里的剑。” “与赫连乘风一战，直接让哥哥站在了风口浪尖。” “欲对哥哥图谋不轨者，将不计其数。” 狄尚闻言，暗叹小妹不愧是玲珑心，这么快就推算到了这么多。 笑着问道：“那你觉得，我该如何破局？” 贺语直接问道：“所以狄源也会进入荒原古境？” 狄尚点了点头。 贺语思索了一番道：“不计代价，在荒原古境内杀了狄源，稳住秦王世子宝座。” 狄尚长呼了一口气，说的倒是轻巧，可仔细一想，也就是这么一回事。 “狄源可不好杀啊。”狄尚无奈道。 或许立场注定刀兵相见，可那毕竟是狄尚的亲弟弟，真到了动手的时候，狄尚也不知自己是否能狠下心来。 贺语问道：“这柄剑叫什么名字？” 狄尚道：“藏心，舅舅专门为我准备的，还指望去了荒原古境之后再大开杀戒呢，没想到提前出鞘了，还好，你没有出事。” 贺语陷入了沉思，开始为自己的哥哥想主意。 狄尚道：“别想了，荒原古境我去，你就别去了，女孩子家家的，总让人感到不放心。” 毕竟还是个姑娘家，无论是贺洲亦或是狄尚，都没有将许多明争暗斗的事情告诉贺语，惟愿贺语在书院内好生修行悟道，争权夺势终归是男人的事情。 贺语嘟着嘴，一脸不服气道：“可是我能为哥哥出谋划策啊。” 狄尚大笑道：“那等你再长两年，这一次荒原古境，我一肩挑之。” “乖，听话，以后有你给我出谋划策的时候，但不是当下。” 贺语轻微叹息了一声，这个年纪，自然也是好事的年纪，总想着与哥哥折腾一些伟大的事情出来。 不知不觉间，车辇到了相府门外。 内堂里，贺洲驻足等候，看见闺女和狄尚安然无恙的回来了，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 人没事就好。 藏心提前出鞘，也未必是一件坏事。 第十五章有人不服 看见父亲大人后，贺语一路小跑来到了爹爹身边，软声软语道：“爹爹，我没事，幸亏哥哥去的及时。” 贺洲看了眼姑娘的头顶，还有轻微的药香味透出。 “可是爹爹，荒原古境要开启了，昨夜就已经开始紧锣密鼓的挑选征战荒原古境的勇士了，哥哥这一次暴露了实力，荒原古境之行，怕是在所难免，你一定要给哥哥安排一个保驾护航的高手啊。”贺语满面担忧道。 进入荒原古境，有一条铁血法则，只允许年纪二十岁往下的参与。 能入荒原古境者，都是少年英才。 狄尚见状，哭笑不得道：“你还小，哥哥的事情你就暂时不要操心了。” 贺洲却是淡淡然一笑道：“你妹妹说的高手，就是她自己，难道你看不出来，她也想去荒原古境与你并肩作战吗？” 狄尚惊疑不定的看向贺语，喃喃道：“别开玩笑。” 贺语一脸笃定道：“我没开玩笑，我就是想要去荒原古境好生历练一番。” “有我这个智者在你身边，哥哥能少走许多弯路的。” 天生玲珑心，的确是智慧少女，可终归年少，未经世事浩瀚，阴沟里翻船的可能也是极大，再者，荒原古境注定是腥风血雨的战场，不太适合女孩子。 贺洲自然是不会让自己的闺女前往荒原古境的，斩钉截铁的说道：“你就死了这条心吧，你哥哥也并非一介匹夫，他的智慧绝对在你之上！” 贺语是满脸的不服气，在很小的时候，贺语就立下了心中志向，要以智者的身份，帮助哥哥夺得秦王世子大位，甚至是让狄尚提前登顶秦王宝座。 贺洲不容置疑的瞪了一眼小姑娘，贺语这才不甘心的低下头，美眸里却也是闪过一抹狡黠的光芒。 “若不用藏心，你与赫连乘风交手，能有几分胜算？”贺洲忽然问道。 狄尚如实应道：“不足三成，若是解开身上的束缚，倒是有相当把握当下他。” 贺洲点了点头道：“荒原古境对于修行者而言是风险无穷，但也造化无数，可你当下，已经成为了许多剑修眼里最大的造化。” “依靠手中圣剑，轻松击败赫连乘风，这则消息，今夜就会在都城内以飓风之势席卷开来，北疆许多少年英才，也会将你当做主要竞争对手，狄源那里，也会想方设法置你于死地，估摸着就连京华书院部分学子，乃至于国教部分少年高手，也会对你心怀不轨。” “可我打算，让你孤身一人面对这些凶险。” “强者之路，都是独自一人走过来的。” 狄尚闻言，当即作揖应道：“我定不负舅舅一片苦心。” 贺洲盛赞道：“好，有志气。” 贺语懵了一下，没想到爹爹会来这么一手。 “待会儿好生喝几杯，咱们家的大小姐回来了，值得庆祝。”贺洲道。 屋内，一片欢声笑语。 …… 翌日。 两则消息在京都宛若狂潮般蔓延开来。 第一则，自然就是狄尚手握圣剑，轻松击败赫连乘风，北疆二皇子的实力在京华书院位列前三，有着小万人敌的称号。 一时间，激荡无穷波澜。 京都众多达官显贵，只是知晓狄尚是生活在丞相府里的秦王质子，既没有进入京华书院，也没有进入国教，在丞相大人膝下成长。 许多人眼里，狄尚虽风采气度不错，可实力嘛，自然是不敢恭维。 再加上前些日子，在烟花之地流连忘返，也是让许多人低看了一眼。 没想到还一鸣惊人了。 京都内的达官显贵，对狄尚的印象立马变得不一样了。 第二则消息，便是荒原古境两月后开启。 这则消息，可以说是让不少人心里捏了一把冷汗，上一次荒原古境开启，离火王朝与无尽海占据优势，而北疆占据劣势。 之后，离火王朝与无尽海双方联手发兵，拿下了北疆大小城邦五十座，若非北疆出了一代军神呼延尊，在青云草原大败离火王朝与无尽海的联军，恐怕整个北疆的半壁江山，都得拱手让人。 无论是离火王朝，无尽海，亦或是北疆，都曾在过往征战荒原古境的历史里，占据过优势，也都占据过劣势。 离火王朝最惨的一次，险些就要被北疆大军攻破都城。 若非离火王朝境内，还有三尊圣人镇守，恐怕就要亡国了。 唯有无尽海是旱涝保收，在荒原古境中占据劣势，也无所谓，茫茫海域之上，无论是离火王朝亦或是北疆王朝，大军都无法放开手脚一战。 历史中，离火王朝也曾与北疆王朝联手，征讨过无尽海，但也都是雷声大雨点小，无功而返。 百姓之所以害怕荒原古境开启，就是因为他们不知道自己王朝境内的少年英才，是否能竞争过他国境内的少年英才，其中变数太大。 离火王朝这一代的年轻人，是否可以捍卫国威，也是极其难说的。 光是京华书院内的赫连乘风，就已经将许多离火王朝本土的少年俊彦压制的抬不起头来，无人知晓北疆年轻人的底蕴，也无人知晓无尽海年轻人的底蕴。 一些可勘重用的大才，平日里都是声名不显的。 不过京都不少老百姓们也因为狄尚轻松击败赫连乘风一事，心里宽慰了不少，每一次都是这样，总是在临近荒原古境开启的时候，才会冷不丁冒出来几个让人眼前一亮的年轻人，当下的狄尚，已成为了许多人眼里的灿烂星辰。 而到了下午时分，又有一则消息在京都传递开来。 北疆使者还有三日就要抵达京都，迎接他们的二皇子返回故土。 同时，北疆使者，也将离火王朝的六皇子带了过来。 一般都是质子到了及冠之年时，才会互换质子，可这一次因为荒原古境即将开启的缘故，互换质子一事提前了。 一座四方小院里，赫连乘风独自坐在池塘边垂钓，虽说用了不少灵药，可身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藏心的剑意之威，不是能轻易化解的。 “他娘的，老子竟然被人利用了！”赫连乘风咬牙切齿道。 身为北疆二皇子，哪怕他调戏贺语的事情在明面上已经铁证如山，但京华书院的执法堂，还真把这位身份高贵的皇子没办法。 再者，执法堂也是仔细调查了一番赫连乘风与贺语之间的关系，发现两人根本没有关系，连照面都没有打过几回，赫连乘风一直都在京华书院里苦修，是一个不近女色之人。 就连徐峰都意识到赫连乘风被人给利用了，故意在狄尚刚进入京华书院时，就恰好让狄尚撞见了他调戏贺语的事情。 这有些太巧了，当然，京华书院也不会深入调查这件事，这个节骨眼，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赫连乘风的心里是真的不服气啊！被人利用不说，还挨了一顿刀子！ 第十六章线人 赫连乘风在心里仔细回忆自己最近都和什么人接触过，对贺语出手的整个过程中，赫连乘风完全是无意识的，连他自己都觉得他是一头发狂的野兽。 他断定，自己是被人下药了。 京都内，有人掌握无色无味，无迹可寻且使人心性发狂的毒药，不算什么怪事。 赫连乘风知晓狄尚的身份，也知晓狄尚与冯家的尴尬关系。 迹象上来看，的确是冯家暗中出手给自己下药。 可这个人是谁？ 是学子？亦或是京华书院内某位看起来德高望重的名师呢？ 线索是彻底断了。 赫连乘风咬牙切齿道：“太气人了！” 忽然间，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位约莫五十来岁的麻衣老者来到了赫连乘风近前，老者身材略显驼背，然气态干练，一看便知晓是一个老江湖，他便是赫连乘风的管家。 管家微鞠一躬道：“殿下，使者大人传信。” 言语间，管家将泛黄的信件递给了赫连乘风。 打开信件一看，赫连乘风顿时眉头紧皱，随即微微催动元炁，腾燃的火焰将信件焚烧成一片虚无。 “罢了罢了，此事我也很难调查出真相，等他们来了再说。”赫连乘风撇嘴道。 入夜，皇宫。 宫廷灯火辉煌，万千华光蒸腾。 御书房内更是流光溢彩，奢靡而庄严。 皇帝陛下身着一袭淡红色的常服，姿态懒散的靠在宝座上，其年岁看似约莫四十来岁，模样俊朗，眸光如炬，脸上的轮廓甚是锋利，举手投足间，皇者风采一览无余。 “爱卿还真是调教出了一个好外甥啊。”皇帝看着贺洲似笑非笑道。 贺洲微微躬身行礼，从容应道：“皆是为陛下调教少年英才，好去征战那荒原古境。” 皇帝闻言，饶有兴致的打趣道：“这么说，在十几年前的时候，爱卿就知晓了荒原古境会在今年开启的消息？” 荒原古境开启，是毫无规律的。 在十几年前的行情来看，极有可能在狄尚的有生之年，都不会开启荒原古境。 贺洲未觉得拘束，轻声应道：“这不赶上了嘛。” “想来陛下，也希望狄尚前往荒原古境，为王朝建功立业！” 皇帝反问道：“所以爱卿今夜是过来请旨的？” 贺洲故作难为情的应道：“狄尚毕竟是秦王质子，却又不在京华书院与国教之列中，质子身份若想要征战荒原古境，唯有陛下的旨意才行。” 皇帝故意问道：“朕可是听闻，狄源也会去荒原古境啊？” “虽说是同一个父亲，但却不是同一个母亲，这万一兄弟两人在荒原古境里打起来了怎么办？” “万一死一个，那秦王的心里会不会恨死我们啊？” “总得有一个儿子，来继承秦王那偌大的家业啊。” 贺洲微微整理思绪道：“他们兄弟二人虽说多年未见，但终归血浓于水，征战荒原古境是为了王朝而战，想来他们兄弟也会齐心协力，并肩作战的。” 皇帝不禁笑道：“爱卿啊，朕一直都觉得你是一个老实人，怎么在朕的面前也说起了哄鬼的话呢？” “朕可是听闻，秦王妃是一个小肚鸡肠的女人呢，看不得自己儿子吃一点亏啊。” 贺洲巧妙笑道：“可秦王，也舍不得两个儿子有闪失啊。” 皇帝闻言，大笑道：“吾心甚慰，这道旨意，朕下了。” 贺洲微鞠一躬，道：“多谢陛下圣裁。” 皇帝道：“如此少年英才，之前声名不显，爱卿为朕调教出了这样的绝世少年征战荒原古境，实乃朕的福气。” 哪怕是用了藏心，但却一剑将赫连乘风重伤，陛下心里也是欢喜的。 贺洲顿了顿，言道：“红衣女鬼一案，如今已算结案，受害者家眷，都已妥当安置，但仍有多数红衣女鬼不知去向。” “臣本可彻查到底，可转念一想，红衣女鬼案牵连甚多，不敢一人独断。” 皇帝闻言，脑海中立即浮现出了冯越那张脸，这事儿做的很不讲究，可兵部尚书大人的颜面，还是需要照顾的。 没办法，许多无辜少女的身家性命，就是比不上大人物的脸面。 “去了荒原古境，想来那些红衣女鬼，也可对外敌造成伤害，这件事到此为止，有劳爱卿了。”皇帝略感疲倦道。 贺洲深鞠一躬，就此退下。 丞相府。 爹爹回来后，贺语便赶紧将提前泡好的红茶端了上去，别人家的女儿贺洲不知道底细，可自家的女儿，真就是贴心小棉袄。 “陛下已经下旨，你哥哥可名正言顺的参与荒原古境了。”贺洲道。 狄尚下意识问道：“那陛下没有其余的暗示吗？” 贺洲反问道：“你希望陛下有怎样的暗示？” 狄尚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应。 贺语提醒道：“陛下应当知晓哥哥当下处于逆境之中，不打算伸出援手吗？” 贺洲顿时苛责道：“那你一个丫头片子懂什么，涉及到了陛下，不要妄议。” 贺语乖巧闭嘴，眼神下意识瞥了眼周围，虽不愿承认，可丞相府内，必然有陛下安插的耳目。 “我出去走走。”狄尚道。 然后贺语立即跟在狄尚身后说道：“我也要跟着哥哥一起出去。” 贺洲连忙阻止道：“你哥哥出去是有要紧事，你跟着去干什么？” 贺语当即明悟了过来，嘴里嘟囔道：“原来哥哥是要去青楼啊。” 贺洲抬手就要打人，呵斥道：“你个丫头片子懂什么啊！” 贺语一看爹爹真要动手，连忙一路小跑返回闺房，还不忘反驳道：“京都内谁不知晓哥哥如今成为了各大青楼的常客。” “就连京华书院内，都有许多人议论此事！” 看着跑远了贺语，贺洲甚是无奈的翻了个白眼，气笑道：“这小妮子，真要挨打了！” 话虽这么说，真若是打女儿，贺洲也狠不下心。 狄尚也是叹息道：“说起来，小妹也快要十七岁了。” 贺洲深深叹息了一声，道：“忙你的事情去吧。” 狄尚微鞠一躬，便转身离去，不久后，乘坐车辇来到了梦颖的住处，进入院内后，并未看见梦颖，反而是看见了身着一袭黑袍的鲁妙柔。 “这么巧？”狄尚露出一脸意外之色。 虽说是拿捏了鲁妙柔的把柄，可也需要鲁妙柔给自己传递一些情报。 “你小心点，等到北疆使臣到来之后，赫连乘风就会找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挑战你，并且他手里也会有一柄神兵。” 第十七章弹琴不说爱 狄尚咧嘴一笑道：“没想到尚书大人，非但暗中派人给赫连乘风下药，竟然还提前联络上了北疆使者。” “还真是好事多磨啊。” “究竟是因何缘故，值得赫连乘风与我这般死斗？” “此事，与北疆并无关系才对。” 鲁妙柔低头轻声应道：“作为外人，北疆自然希望你与狄源的夺嫡之争越激烈越好，最好可以消耗秦王的元气。” “这对北疆是有好处的。” 身为离火王朝的擎天一柱，秦王若是家中变故太大，对于外敌而言，自然是一件莫大的好事。 狄尚拍了拍自己的脑瓜，没想到兵部尚书大人做事如此的没有底线。 为了帮助狄源夺嫡成功，竟然敢联系外人祸害自己人。 大义而言，冯越此举，无异于将家丑外扬。 狄尚也越发意识到，与弟弟之间的争斗，只会比想象之中更加惨烈。 且兵部尚书这一手，也处于灰暗地带，还真没办法将其给明正典刑。 “话说你是如何找到这里来的？”狄尚忽然间开口问道。 鲁妙柔眼神闪烁，不敢直视狄尚的双眼，低声道：“京都许多人都知道你在这里养了一位花魁，这不是什么秘密。” “我该走了。” 狄尚闻言，刚欲伸出手挽留，却只见鲁妙柔头也不回的走了，窈窕美好的倩影，很快便消失在了茫茫夜色里。 狄尚自讨没趣，也知晓人妻的矜持，只能任由鲁妙柔离去。 进入屋子里，梦颖已经给狄尚准备好了茶水，与一些水果点心，一身素色长裙，在烛火的照耀下，万丽楼的花魁依旧风情万种。 “聊完了？”梦颖微微躬身，对着狄尚柔声说道。 狄尚恍惚了一瞬，好奇问道：“所以她来了之后，和你有过交流？” 梦颖如实回道：“很简短，只是问你人是否在这里，没聊到几句，你就来了，然后她就出去了，我在里面等着。” “想着你们两人说话也方便些，我便没有露面。” “没想到尚公子在风华正茂的年岁，就已经开始喜欢别人家的老婆了。” 狄尚顿时微微冷脸道：“闭嘴。” 梦颖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乖巧闭嘴。 狄尚坐在椅子上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心里有些毛焦火辣。 单打独斗，不用兵器，当下的狄尚绝非赫连乘风的对手。 可若是两人都用兵器，且赫连乘风的兵器也属于神兵利器，那么狄尚这个对剑道一窍不通的男人，注定不会是赫连乘风的对手。 自己已经被推向了风口浪尖上，若是与赫连乘风的对决输了，亦或是没有应战，那就不仅仅是丢人那么简单了。 “公子有心事，不妨说出来，我或许可以为公子排忧解难一二。”梦颖小心翼翼的请示道。 狄尚说道：“我即将与人决斗，可我自身实力，难以在短时间内突飞猛进，可这一战我输不起，你有何办法？” 本身狄尚也只是随口一说，应付一下身边的女人。 没想到梦颖却说道：“我知晓一门秘法，可让公子的修为在短时间内有所提升，但能提升多少，需得看公子的悟性。” 狄尚端着茶杯的手悬在半空中，眼神里满是野性的光辉，转过头一本正经的问道：“莫非是秘传的双修之法？” 梦颖顿时脸色羞红，气的直跺脚，道：“公子想到哪里去了？公子以为我是什么人？” 说着说着，或许是心里太委屈了，貌美的姑娘竟然哭了起来。 梦颖的确曾是万丽楼的花魁，可说到底，卖艺不卖身，现如今依旧是完璧之身。 柔弱委屈的哭泣声，进入狄尚的耳朵里，使得这位尚公子心里顿时不是滋味，连忙起身，用衣袖擦了擦姑娘家眼角的泪痕，轻声细语的安慰道：“哎呀，别想多了，我这不是心里着急嘛。” “乖，别哭了。” 擦眼泪的手法很细致，梦颖也是头一次在狄尚身上感觉到了一丝丝的温柔气息，整个人的心情逐渐好转了起来。 抿了抿嘴唇，说道：“我修行《天音功》可通过音律，使得公子陷入幻境之中修行，只是公子境界比我略高一些，体内元炁比我更加雄浑，也许帮助并无想象之中那么大。” “但多少，还是能有些效用的。” 入幻境修行？ 狄尚摸了摸藏心的剑柄，似乎看到了一线希望。 “是怎样的幻境？”狄尚好奇问道。 梦颖道：“音律一旦入心，便会自然产生幻境，公子心中希望是怎样的幻境，那便是怎样的幻境，此事因人而异。” 狄尚一听顿时觉得有戏了。 “走，去里屋里，即刻为我抚琴。”狄尚迫不及待道。 梦颖见状，略感诧异道：“这么着急？” 狄尚道：“最多三日过后，我就得与北疆二皇子进行决斗了，这一战，我不想输。” 一听是与赫连乘风决斗，梦颖深知事情的严重性。 梦颖也是听说了狄尚击败了赫连乘风，但那是依靠藏心的剑意击败，并非是依靠自己的真本事击败，倘若赫连乘风手里也有一柄神兵利器，开启一场公平对决，那狄尚便凶多吉少。 身为修行者，梦颖对于临阵厮杀这里面的门道也是有所心得。 两人快步进入里屋，梦颖眼疾手快的将多余的桌椅板凳搬了出来，腾开场地之后，只留下了一个打坐入定的蒲团。 随即，梦颖又搬来了自己的古琴，席地而坐，猛然间，梦颖一脸尴尬的对狄尚说道：“公子可以遮蔽气息的法器？” “不然琴音扩散开来，会影响到周围邻居的。” 狄尚闻言，缓缓拔出了藏心，横剑于双膝之上，微微抚摸藏心的剑鞘，注入一股精纯元炁，周围的世界顿时安静了下来，一时间落针可闻。 “剑鞘，便是法器，你可以弹琴了。”狄尚道。 梦颖这才放心下来，玉手微微抚琴，轻柔缓慢的琴声犹如水中花徐徐荡漾开来，狄尚闭目凝神，藏心温润如水的剑意，洗礼狄尚的四肢百骸，无形之中，也在对狄尚进行洗精伐髓。 《大高功》是一门实打实水磨功夫，看似功法古朴，实则门槛极高，金牛玉坠与通天腰带本就是至宝，唯有天生根骨过人者，方可佩戴金牛玉坠与通天腰带，当然，也能找到其余的法宝顶替金牛玉坠与通天腰带，可那样一来，便很难修炼出《大高功》精髓，此类功法，必须好马配好鞍，否则哪怕修炼成功，也难逃平庸二字的束缚。 第十八章意外之喜 渐渐地，狄尚彻底入定，心境置于浩瀚山海之中，自身凌驾于群山之巅，体内元炁生生不息，冲击天灵。 金牛玉坠内，矗立九重山。 通天腰带内，设有九重天。 七岁那年，舅舅第一次将金牛玉坠与通天腰带佩戴在了狄尚身上，犹记得那一次，狄尚险些被金牛玉坠与通天腰带压迫至吐血而亡。 好在，狄尚天生根骨不凡，硬生生的扛住了重压。 七岁至八岁，狄尚不曾出过丞相府，走路摇摇晃晃，脚下根基不稳，丞相府也是对外宣称狄尚生了一场大病。 直到九岁，狄尚才勉强越过了一重山与一重天。 少年人气血未定，根本无法在佩戴金牛玉坠与通天腰带的前提下苦修，故而，一直到了十五岁，狄尚才进入了二重山与二重天。 随着体内血气越发磅礴雄厚，于去年冬季，狄尚成功进入了三重山与三重天。 前些日子，随着得到藏心圣剑，受剑意洗礼，狄尚距离四重山与四重天已经不远了，但也很难短时间内将《大高功》修行至第四重。 修行过程中，狄尚无法取下金牛玉坠与通天腰带。 除非修炼至九重山，九重天境界时，功法大成，方可取下身上束缚，不过到了那时，狄尚也没有必要取下金牛玉坠与通天腰带了。 忽然间，藏心剑意不在温润，涓涓细流，汇聚成河，浪潮迭起，狄尚头顶之上生出紫烟，烟雾缭绕梦幻，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在屋子里弥漫开来。 浩瀚山海之中，狄尚发出一声震天怒吼，意气风发的进入了四重山，四重天，顿觉身躯轻盈无比，举手投足间，散发浩荡伟力。 他很清醒，知晓自己还在幻境之中。 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梦颖这颗棋子本就是作为无理手存在的，结果却给自己带来了如此巨大的裨益。 狄尚继续沉心修炼，如痴如醉。 但愿，能在短时间内登临五重山，五重天，一旦功成，哪怕是与赫连乘风赤手空拳的捉对厮杀一场，狄尚也完全不虚。 不知不觉间，夜尽天明。 破晓时分，源源不断的阳气与紫气，涌入狄尚体内，只觉气冲云霄，一个念头间，狄尚从幻境中走出，睁开眼，眸子里光火熠熠，仿佛要将眼前的一切焚烧。 梦颖的琴音，也是戛然而止。 “恭喜公子，有所进展！”梦颖沉声道。 狄尚刚欲回应梦颖，便听见梦颖发出一声“啊！”的叫声，貌美的姑娘家连忙转过头，不敢看向狄尚。 狄尚只觉得古怪，低下头一看，连他自己都笑了，还真是南门一柱，冲天而起啊！ “公子如今精气神圆润饱满，勿要走马！”梦颖诚心诚意的劝告道。 虽说早就做好了献身尚公子的心理准备，可若是赶上了尚公子血气鼎盛，气吞山河的时刻，梦颖也很是害怕自己可能会招架不住。 狄尚此刻心无杂念，只觉浑身舒畅，站起身来，打了一套空拳，拳罡激荡，拳势沉雄，整个虚空都出现了些许的紊乱颠倒。 “这才到第四重，竟有如此威能！”狄尚喃喃自语道。 他自信，如今只需随意一拳，便可将周围建筑尽数夷为平地。 单论杀力，在通幽境内，已算是佼佼者。 不过这般程度，与赫连乘风交手，还是不够。 梦颖撇过头，还是不敢看狄尚，身子骨略微发抖，生怕狄尚在这会儿给兽性大发了。 有些事力道若是过猛，也是会死人的。 狄尚眼角的余光瞥见梦颖紧张羞涩的小模样，玩味一笑道：“你一切如常即可，无需这般姿态，越是这般，越是会挑逗我的心猿意马。” “放心，此刻我心无杂念，极其清醒而纯粹。” 随即，狄尚腹部运转元炁，体内排山倒海般的元炁在心间画了一个满圆，某位好兄弟的心情这才平复下来。 梦颖挺翘的琼鼻微微提了一口气，眼神柔弱的看向狄尚，轻声道：“对公子有所裨益就好，生怕我这功法不能对公子有所效用。” 狄尚此刻志得意满，笑呵呵的对着梦颖竖起了大拇指，得意道：“这的确算是意外之喜，你的琴音，外加剑意洗礼，让我的修行极其顺畅。” 梦颖道：“可是天已经亮了，公子该回丞相府了。” “若是公子白日都留在我这里，恐怕丞相大人会不高兴的。” 梦颖是一个很有分寸的姑娘，丞相大人若是不高兴，对狄尚顶多就是斥责几句，可对梦颖，是真有可能下杀手的。 堂堂尚公子，岂能被一个风尘女子迷了心。 狄尚伸了一个懒腰说道：“无妨，这两日我要留在这里修行，如今来看，是有希望抵达第五重的。” “你去烧水煮饭，我去外面给马夫说一声，让他先回去。” 梦颖，一脸担忧道：“可丞相大人那里，会不会多想？” 狄尚转过身，缓步来到梦颖近前，搂住了姑娘家的盈盈柳腰，深闻了一口梦颖身上的诱人体香，说道：“这么点事，无需看舅舅的脸色，我在相府里的实权，比你想象之中更大。” 梦颖低头，娇躯忍不住颤抖了一下道：“原来如此，我这就去煮饭。” 言语间，赶紧挣脱了狄尚怀抱。 狄尚看着姑娘家落荒而逃的背影，脸上满是得意之色。 院门外。 精悍的马夫坐在车辇上，待得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时，尚公子已站在了他的面前。 “尚公子精气神如此圆润，不愧是花魁啊。”马夫看着狄尚嘿嘿笑道。 狄尚与相府里的下人关系和睦，且从不为难，私底下也曾给这个马夫找来了一个大价钱的花魁，让马夫也体验了数次何为人上人的生活，故而两人看似是主仆，实则也有几分兄弟情，马夫在狄尚面前说起话来，也时常没有分寸。 对于这些事，狄尚也并不会放在心上。 “红衣女鬼案已经结束了，以后也不会去青楼了，曾经的那段岁月，你就烂在你的肚子里吧。”狄尚没好气道。 马夫见狄尚神色略有严肃，连忙小计啄米般的点了点头。 “你先回相府，并且将这封信交给舅舅。”狄尚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了这个马夫。 马夫接过书信，作揖行礼过后，便驾驭车辇往丞相府而去。 狄尚返回院落里，看向厨房方向，已有炊烟升起，千金大小姐不一定会生火煮饭，可貌美而命苦的姑娘家，必然是会煮饭的。 就是不知厨艺如何。 不过当下的狄尚，并不在意梦颖的厨艺在何等水准上，他只希望，梦颖接下来的抚琴手艺会越来越精湛。 第十九章哄死人不偿命 丞相府。 马夫心怀忐忑来到了内堂里，平时他只是和狄尚相处较多，和丞相大人并无多少交集，甚至连面都没有见过几次。 贺洲坐在桌上喝早茶，贺语在一旁陪伴，见马夫来了，父女两人心里微微泛起涟漪。 “哥哥呢？”贺语开口问道。 贺洲也在下意识怀疑，狄尚是不是在青楼里流连忘返了。 马夫恭恭敬敬的上前双手作揖道：“这是公子让我带回来的书信。” 贺语手脚麻利的接过书信，递给了父亲大人。 拆开信件一看，贺洲眉头微皱，随即又舒展开来，没想到无意中拉拢的一个青楼女子，还有如此神通手段。 “狄尚很信任你，我若是没有记错的话，你娶老婆还欠缺了些银两？”贺洲笑道。 丞相大人威严当前，这位精悍的马夫连忙躬身到底，谦卑应道：“多谢大人挂念，我再给尚公子驾几年车，就攒够媳妇本了。” 马夫是真没有想到，大人竟然还能记得他这些事，顿觉受宠若惊。 “你叫小马，你书名叫什么来着？”贺洲忽然问道。 马夫应道：“小人马骞。” 丞相大人点头道：“去符南那里领取你的媳妇本吧。” “想来你看上的姑娘，也是个读过书的姑娘。” 马骞闻言，当即叩首道：“多谢大人赏赐，多谢大人赏赐！” 贺洲淡然一笑，马庸甚是激动的走出了内堂。 待得马骞走后，贺语才小声问道：“爹爹，哥哥又发生什么事了？” 贺洲将书信递给了贺语，轻声道：“你自己看吧。” 贺语接过信纸定睛一看，黛眉紧皱道：“赫连乘风这是成心要被人利用到底吗？” “他难道就没点脾气？” 贺洲气笑道：“亏你还天生玲珑心，赫连乘风只是拱火而已，狄尚与狄源的夺嫡之争越是凶狠，对于北疆王朝的好处就越大。” “或许，还可造成轻微内乱。” 贺语拍了拍脑袋瓜子，瘪嘴道：“没想到我这么蠢，连如此浅显的道理都不懂。” 贺洲笑而不语，小妮子终归还很年轻，或许到了二十岁之后，依靠天生玲珑心的优势，便可成为一个优秀的政客亦或是幕僚了。 “梦颖，入梦修行，这小子还真是走了狗屎运了。”贺洲耐人寻味的笑道。 至此，贺洲对梦颖的偏见，不说是荡然无存，也是少了许多。 …… 等候了许久，梦颖端着早饭上桌了，米粥，包子，还有三五道小菜，品相一般，味道闻起来，似乎也是一般。 梦颖心怀歉意道：“我知晓公子锦衣玉食惯了，我这手艺，自然是入不得公子的法眼，还请公子多多担待。” 狄尚潇洒落座，徒手拿起一颗包子说道：“厨艺无所谓，抚琴手艺一定要好。” 然后狄尚郑重其事的吃了一口，味道还真是一般，甚至还有些难吃，没办法，相府里的庖厨，都是精挑细选过的，若用相府的厨艺对比梦颖的厨艺，那就着实太欺负人了。 梦颖闻言，心里也没觉得失落，更不敢发脾气。 饭后，狄尚率先进入内室里，梦颖则忙活着清洗锅碗瓢盆。 等候了许久之后，梦颖终于来了。 狄尚已经横剑于膝，神思入定。 柔和的琴音弥漫开来，狄尚再度陷入了山海浩瀚的幻境之中。 体内元炁犹如徐徐涌动的火山岩浆，不知何时便会喷发出来。 狄尚并无把握在北疆使者到来之前进入五重山，五重天，此刻也是临阵磨枪，越是如此，内心深处越不能着急，越要缓慢修行。 不知不觉间，狄尚的头顶紫气弥漫，身躯漂浮而起，体内元炁轰鸣，哪怕是整个内室内，也能听见狄尚宛若战鼓激荡的心跳声，一股王者之势弥漫开来。 梦颖更是凝神静气，一双玉手不敢有丝毫的停顿，如此重压之下，梦颖体内的元炁，亦是有了几分辉煌气象。 殊不知，这也是藏心剑意，无形之中反哺了梦颖。 入夜。 狄尚浑身热汗淋漓，澎湃血气环绕，整个内室内，都在狄尚气场的笼罩之下，哪怕是一直抚琴的梦颖，这会儿也是香汗淋漓，皮肤白里透红，好似极致欢愉过后的模样。 “这怕是得歇一歇了，如此下去，我恐犯错。”梦颖看着狄尚请求道。 狄尚微微运转体内元炁，站起身来，浑身上下骨节透出一阵轰鸣之音，虽说还在四重山，四重天范围内，但就自身战力而言，在同境之中，已算是翘楚人物了。 可这依然不够。 狄尚深知，自己用藏心，面对手握神兵的赫连乘风依旧不是对手。 因为狄尚对剑道是一窍不通，藏心在狄尚手里无疑是屈才了，只能作为仪剑而用。 可赫连乘风不一样，赫连乘风若是用剑，定然是懂剑道的，用刀也自然是懂刀道，用枪，也懂枪道。 所以，狄尚最好的打算，就是在短时间内进入五重山，五重天，与赫连乘风赤手空拳的搏杀一场获取胜利。 “歇息多久便可以了？”狄尚问道。 梦颖道：“至少需要睡一个好觉，音律最是耗损心神，还望公子明鉴，我若是一直强撑着，万一出错，便会拖了公子后腿。” 狄尚想了想，欲速则不达。 “相府内，有一座修炼道场，可愿随我去相府，那里有元气汤，你喝了之后，便可迅速恢复巅峰。”狄尚瞥了眼梦颖说道。 梦颖难为情道：“我这般身份，去了相府，会让许多人看不起的，我自己心里也发虚，还是别了吧。” 只有曾在青楼抚琴过，哪怕梦颖是完璧之身，在许多人眼里那就是个风尘女子。 狄尚也知晓姑娘家对这些事较为敏感，去了相府之后反倒是会不自在。 “既如此，今夜我便在这里留宿，放心，近几日我绝不会碰你。”狄尚道。 梦颖闻后，一脸欣喜，随即又略感失落，言道：“可是我煮的饭菜并不好吃啊，可能要委屈公子的五脏庙了。” 狄尚潇洒一笑道：“只要是你煮的饭菜，我便觉得好吃。” 梦颖当即脸色微红，含羞道：“公子真会哄人。” 狄尚温柔一笑道：“我或许骗过别人，但对你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心话。” 梦颖顿时娇羞的转过头，不敢去看尚公子那明亮的眼神。 “我这就去给公子煮饭。”梦颖轻声细语道。 姑娘家走出内室，狄尚露出一脸得意之色。 女人就是这样，对她是否真心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把女人哄开心了，一旦哄开心了，女人愿意为男人做任何事，哪怕明知是一个火坑，她也会义无反顾的跳进去的。 第二十章要有气质 狄尚等候的过程中，符南来到了门外，叩响门环之后等候了片刻，狄尚打开门后，怪味一笑道：“叔叔怎么来了？” 符南并未回应，而是细看了一眼狄尚的气色，红润，眼神极其明亮，气血澎湃，整个人的精气神与过往截然不同。 举起拳头，稍微用力捶打了一下狄尚的胸膛，嘭嘭两声过后，符南才说道：“没想到你的修行竟然在这个节骨眼走了捷径。” 狄尚柔和一笑道：“不妨进去喝上几杯？” 符南微微摇头道：“不了，我就是特意过来看看你，丞相大人得知消息之后，对你也有些担心。” “后日，北疆使者就到了，你有多大的把握？” 狄尚心里稍微估算了一番，说道：“若是没有顺利进入五重山，五重天，应该有四成把握，我肯定占据下风。” “我也不知晓能否在这一两日内进入五重山，五重天。” “总之，有些希望。” 符南道：“有希望就好，我回去复命了，你忙你的。” 狄尚开口挽留道：“真不打算进去喝上几杯？” 符南撇嘴一笑道：“这是你金屋藏娇的地方，我还是别进去了，姑娘家看见我之后，也会感到不自在的。” “丞相大人说过了，若是有必要的，可以让姑娘进入丞相府内居住。” “走了。” 狄尚点头目送符南叔叔离开。 毫无疑问，这间住处周围，已经被丞相大人安插了大量的眼线以及高手暗中保驾护航。 兵部尚书府邸内。 冯越，冯赫父子两人围坐在茶桌上。 “那位尚公子还真是有闲情雅致啊，以为破开了红衣女鬼案之后，就可以高枕无忧了，竟然留在那个院落里，与自己的小情人缠绵不休，就看他后日如何收场。”冯赫冷声一笑道。 在万众瞩目的公平一战中要是落败了，秦王嫡长子的威严就要掉落一地。 冯越老神在在的应道：“我们只是看热闹的，管他能不能收场呢。” 言语间，父子两人不禁同时哈哈大笑了起来。 大战在即，还有心思与自己的情人缠绵，恐怕到时候会变成软脚虾吧。 …… 不知不觉间，一夜一天的时间过去了。 明日，北疆使者便会抵达皇城脚下。 丞相府内，贺洲来回踱步，整个人略有一些焦虑不安，贺语在一旁也不知如何宽慰自己的父亲。 狄尚与赫连乘风这一战，只能赢不能输。 不久后，符南回来了。 “如何了？”贺洲迫不及待的问道。 符南面露难色道：“尚公子停留在了四重山，四重天，暂时没有突破的迹象，倒是战力提升了一些，可据尚公子所言，当下依旧没有把握战胜赫连乘风。” 两人都用兵器的话，狄尚绝不是赫连乘风的对手。 唯有赤手空拳一战，才有获胜的可能。 贺洲捂了捂自己的额头，在屋内来回踱步，心里毛焦火辣，他何尝不想让狄尚在万众瞩目中意气风发的击败北疆二皇子，聚敛莫大威望。 造势的过程中，狄尚的战绩不能有丝毫污垢。 贺语开口安慰道：“还有一个晚上，不如这会儿给哥哥送去一些灵药，死马当活马医一把，如何？” 贺洲摇了摇头道：“不可如此行事，你哥哥心里其实比我们更加着急，这会儿我们能做的就是不去打扰。” 贺语也是急的跺了跺脚。 “车到山前必有路！”贺洲喃喃自语道。 梦颖居住的院落里。 内室中，狄尚盘膝而坐，横剑于膝。 梦颖已抚琴整整一日，整个人已心力交瘁，体内元炁不说是见底，也差不多了，强行支撑，梦颖反倒是有可能气血逆流。 现如今的狄尚，已经到了四重山，四重天的后期。 距离五重山，五重天，仅有一步之遥。 可这一步之遥，很难跨越了，因为狄尚到了这般层次之后，梦颖的琴音对狄尚的裨益已然不大，毕竟梦颖的境界修为就摆在那里。 倘若是梦颖有着逍遥境的修为，继续为狄尚抚琴，那狄尚将会毫无悬念的一鼓作气进入五重山，五重天。 当下，狄尚只能依靠自己自悟了。 狄尚尽可能的稳住自己的心神，体内元炁自然运转，浑身上下充斥一股磅礴巨力，可修行就是如此，也是想要念头通达，便也是容易被心猿意马所左右。 许久后，狄尚无奈的睁开了眼睛，深深的叹息了一声道：“看来只能走到这一步了。” 深呼吸了一口气后，狄尚走出内室，外面的客厅里，梦颖已经为狄尚泡好了茶水，姑娘家脸色苍白，气息柔弱，似大病了一场。 “谢谢。”狄尚看着梦颖诚然一笑道。 梦颖抿了抿嘴，满怀歉意的看着狄尚，自责道：“是我对不起公子，没能帮助公子在关键时刻突破桎梏。” 狄尚会心一笑道：“哪里的话，有所进展便是好事。” “再者，你已经尽力了，我先返回丞相府，待会儿会有人给你送来一些灵药。” “明日，就是与赫连乘风决斗的日子了，我需要会丞相府居住。” 梦颖对着狄尚深鞠一躬道：“祝公子马到成功。” 狄尚笑着摆了摆手，大步流星出门而去。 丞相府。 狄尚回来后，整个人一派轻松，到了这一步，所能调整唯有自己的心态。 贺语看见哥哥回来后，连忙一脸着急的上前问道：“哥哥成了？” 狄尚苦涩的摇了摇头，应道：“差一点儿，梦颖的修为也只能帮我到这种地步了。” 贺洲闻言，心里也不觉得意外，只是有些遗憾，制造红衣女鬼的那个曲艺师父死的有点太早了，若是一直留着，或许就能在这个节骨眼派上大用场。 “其实我可以帮你婉拒这一场决斗。”贺洲开口问道。 可以不打，但绝对不能输在了明面上，这也是每一个成熟政客该有的素养。 狄尚抖了抖肩膀，说道：“打，必须打！” “毕竟是欺负了我的小妹，于情于理，这一战都该打。” “若是不打，别人看我笑话也就罢了，可若是看了舅舅的笑话，我绝不能忍，舅舅放心，虽说我并无把握击败赫连乘风，可他想拿下我，也绝非易事！” 第二十一章使者到 贺洲闻言，心中顿感豪气生，甚是欣慰道：“不愧是我的尚儿啊。” 狄尚道：“北疆人士好斗，我离火王朝，也绝不仅仅只是礼仪之邦。” 贺语眼珠子不停转溜，道：“与赫连乘风绝不能硬拼，依我之见，到时候招式如何阴险，便如何来，哥哥上一次用藏心将他重创，他心里肯定会有阴影的。” 狄尚正色道：“赤手空拳一战，绝不能用藏心，更不能让世人知晓，我明明手握藏心圣剑，却对剑道一窍不通。” “都用兵器，我必败无疑，以我当下的实力，与他赤手空拳一战，若是运气站在我这一边，还是有可能获胜的。” 贺语：“……” “到时候我为哥哥好生打气。” 贺洲听到闺女这话，直接乐呵笑了，道：“或许你的小运气，就会在你哥哥的身上兑现。” 贺语嘻嘻一笑，不知该说些什么。 …… …… 翌日，上午，晴空万里，艳阳高照。 京都南门外，北疆使者浩荡而来，其中一辆华贵的马车甚是惹人注目，毫无悬念，里面的人就是在北疆为质子的离火王朝六皇子。 此次北疆使者是呼延大卓，乃是北疆军神呼延尊的嫡系后人。 呼延这个姓氏，已成为北疆诸多部落心里信仰的图腾。 城门口，年近六旬的户部尚书大人范平整理了一番衣袖，昂首挺胸的走了上去，范平身为略有些矮小，然而头大而五官俊朗。 这般身材长相，应了一句老话，不长个子的人，都长心眼了。 北疆车队最前方，一匹烈焰雄狮之上，呼延大卓身着一袭紫色锦衣，其人身材壮硕宽敞，络腮胡，眼神锋利如刀光，虽未透出修为，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威严。 见范平来了，呼延大卓身躯凌空一闪，劲风涌动，顷刻间便站在了范平面前，二者体态对比，真若是一座山丘与一座雄山大岳。 范平得抬起头来才能看见呼延大卓的面容。 “使者远道而来，一路上沾染了不少风霜之色，还请入驿站安顿。”范平不卑不亢道。 看见这样一个年迈的户部尚书，呼延大卓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气息外泄，将他给压迫至死了。 “我家二皇子呢。”呼延大卓问道。 呼延一脉的传人，行事一向不遑多让。 范平抬起手，很快，城内走出了一位身材壮硕魁梧的少年郎，赫连乘风今日身着一袭墨色锦衣，大步流星的走向了呼延大卓。 “呼延大卓见过二殿下。”呼延大卓行礼作揖，诚然参拜道。 “多谢叔叔不远万里前来迎接，无须多礼。”赫连乘风眸光略有凝重道。 范平做出邀请手势道：“既如此，那便进入驿站安顿，随后与我入宫面见陛下。” 呼延大卓闻言，略有挑衅的问道：“难道你不问问你离火王朝的六皇子吗？” 范平哈哈笑道：“我离火王朝做事，从不会浮于表面，你家二皇子尚且安然无恙，我家六皇子，自当也是养尊处优。” 单论当下国力，北疆弱了离火王朝一线。 呼延大卓闻言，也是不禁眼皮抽搐。 随即在范平的带领下，使者团队来到了京都内城，呼延大卓等人先是进入驿站简短安顿，范平等人在外面默默地候着。 这会儿，容貌俊秀，体魄修长的六皇子也走下了那座车辇。 “终于啊，回到了我朝思暮想的故乡。”六皇子伸了一个懒腰道。 范平见状，连忙上前行礼作揖道：“范平见过六殿下，殿下身份尊贵，理应也是要在皇宫门口才能下车的，怎么提前下车了。” 六皇子闻言，乐呵一笑道：“或许是我也在北疆山河里，沾染了一些风霜豪气，所以便提前下车了。” “还望尚书大人见谅。” 范平低头应道：“不敢不敢，殿下说笑了。” 六皇子忽然凑到范平耳朵旁说道：“我提前下车就是想要打听一件事，狄尚兄弟是不是前些日子将赫连乘风给打了一顿？” 范平微微一怔，如实应道：“确有此事。” 六皇子继续说道：“在路上的时候，呼延大卓给我明说了，这一次给赫连乘风带来了天青锤，这可是北疆十大圣兵之一，打算让赫连乘风当众挑战狄尚，想要把仇给报了。” “敢问大人可知晓，狄尚兄弟的剑道修为如何了？” “这一战，可不能输了啊。” 范平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对于京都的尚公子，范平还真了解不大，丞相大人将那个外甥保护的极好。 “下官不知尚公子战力如何，还望殿下见谅。”范平忧心忡忡的回道。 六皇子闻言，若有所思道：“不管如何，狄尚不能输了。” “这一次，呼延大卓是想成心找茬儿的。” “一定要将北疆的威风给杀下去。” 范平一时语拙，不知如何回应，心里也只能希望狄尚这一次能够再度击败赫连乘风。 不过看六皇子这一副看热闹不怕事儿的模样，范平心里也确认六皇子在北疆的质子生涯，还算是滋润。 良久后，呼延大卓等人走出了驿站，范平带领众人往皇宫而去。 对于下车的六皇子，呼延大卓等人也是未做理会，反倒是赫连乘风，这会儿看起来眉头微挑，气息内敛，显然是想要大干一场。 皇宫，乾坤殿。 满朝文武皆在，丞相贺洲大人的位置，领先所有文武百官一步，站在皇帝下手的位置，这站位，当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大殿之上，紫气横生，庄严而辉煌，一眼望去怀揣无穷锦绣。 随着传令公公的一声吆喝，除却贺洲与少数几位将军外，其余官员皆是下意识朝着殿外看去。 “北疆使者到！” 随即，范平带着呼延大卓等人迈进了乾坤殿内。 “北疆呼延大卓，叩见陛下！” “儿臣叩见陛下！” “……” 一众人行姿态端端正正的行叩拜大礼，皇帝并未在意呼延大卓，而是看了一眼自己的老六，容貌俊秀体魄修长，好一个翩翩少年郎，许久未见，陛下心里也甚是挂念，这小子看起来神态轻松，看来在北疆那里，也并未遭罪。 “平身。” 六皇子率先站起来，看了看周围，才发觉狄尚并未来到这朝堂上，略感失望。 第二十二章准了 呼延大卓躬身参拜道：“承蒙贵朝照料我朝二皇子多年，今日特奉上朝贡之礼，还请陛下笑纳。” 身后两人抬上一方母金铁盒奉上。 母金，乃铸造兵器上佳材料，分凡品，灵品，圣品，神品，仙品五层等级。 满朝文武一眼望去，仅仅是这铁盒透出的能量波动，便已到圣品，想来铁盒内的母金，自然也是神品级别。 说起母金，也是离火王朝的一桩心头憾事。 离火王朝虽地大物博，可母金产量与北疆，无尽海比较起来，还是逊色了不少。 诸多修行者，若是想要祭炼兵器，要么是通过黑市购买，亦或是前往异国他乡苦寻，离火王朝境内的母金，八成被军方垄断，余下的两成，才能轮到各大宗门。 皇帝见状，随和一笑道：“有心了，朕之子嗣，在北疆境内顺风顺水，承蒙悉心照顾。” “朕也自当聊表心意。” 言罢，两位力士合力抬着一颗约莫方圆九尺大小的紫金石来到了大殿之上。 紫金石，天生地养，内蕴磅礴能量，偶尔内里会孕育出先天兵器，亦或是其余至宝，这颗石头灵气雄浑，质地沉雄，很难想象破开之后会开辟出何等宝贝。 饶是呼延大卓，看见这方紫金石，也是颇感意外，离火王朝陛下出手果然大气。 当即深躬行礼道：“多谢陛下！” 皇帝眸光深幽，淡淡笑道：“北疆有情，我离火王朝自当有义。” 呼延大卓轻微颔首，随即话锋一转道：“听闻我朝二殿下，前些日子喝醉了酒，冒犯了丞相大人家的千金，今日，就在这大殿之上，我朝殿下亲自给丞相大人赔个不是。” 一个眼神看向赫连乘风。 北疆二皇子连忙从腰间取出一方小小礼盒，缓步来到贺洲近前，躬身到底道：“当时心境错乱，做出了不雅之事，幸好狄尚及时赶来，用藏心剑意助我恢复清醒。” “一点心意，还望大人看在我年轻鲁莽的份儿上，给个薄面。” 贺洲咧嘴一笑，眼神里略有些不屑，这小家伙果然藏不住事，竟然已有些许煞气流露出来。 “听闻我家尚儿，也在殿下身上留下了多道伤口，不知伤势如何了？”贺洲一边言语，一边接过了礼盒。 赫连乘风应道：“伤势已恢复，让大人挂念了。” 此刻，呼延大卓再度行叩拜大礼，对着皇帝诚然说道：“多亏狄尚公子，才让我朝殿下恢复心境，我朝殿下对尚公子也是一见如故，故而今日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陛下答应。” 贺洲微微皱眉，而皇帝也恰好看见了贺洲皱眉的模样，随即又下意识瞥了一眼一言不发的冯越，这位兵部尚书大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小模样，当即令陛下察觉到了异常。 “不知是怎样的不情之请？”皇帝反问道。 呼延大卓一字一句的说道：“我朝殿下，在京华书院内罕有敌手，如今我更是为我朝殿下带来了天青锤，恰逢尚公子手中藏心，亦是圣剑。” “一见如故，不打不相识。” “我朝殿下，诚心要与尚公子讨教一场，还望陛下成全。” 天青锤，北疆十大兵器之一，单论品秩，倒是也可以同藏心并驾齐驱。 皇帝闻言，下意识看向贺洲，道：“丞相，你意下如何？” 皇帝知晓狄尚有着通幽境修为，但并不清楚狄尚的具体杀力，不过能挥舞藏心，想来在通幽境内也不算弱。 可这赫连乘风的实力，皇帝心里是很清楚的。 若放开手脚一战，几乎可以在京华书院里的年轻一辈中横着走。 贺洲闻言，当即爽快一笑道：“既然北疆二皇子欲同我家尚儿切磋一场，自然不能扫了二皇子的兴。” 皇帝怪味的看了眼贺洲，看丞相大人这胸有成竹的气态，想来狄尚也不弱，都藏得够深啊。 “传狄尚入殿！”常公公大呼道。 一声嘹亮的声音转瞬传遍皇宫内外，宫门外，丞相大人的车辇内，狄尚正在闭目养神，听到这一声，用鼻子微微提了一口气，随即下车，快步往乾坤殿而去。 几道缥缈梦幻的瞬影过后，狄尚便进入了大殿内。 “狄尚叩见陛下！”狄尚双手行叩首大礼道。 皇帝微微一笑，小家伙这么快就来到了大殿内，看来就等着传他入殿呢。 “北疆二皇子与你不打不相识，欲同你再度切磋一场，丞相大人已经应下了此事，不知你意下如何？”皇帝轻声言道。 狄尚闻言，瞥了眼站在一旁的赫连乘风，其人脸色微黑，看起来杀气不轻。 “能与北疆二皇子光明正大的切磋一场，自然是我的荣幸，不过我却有一个小小请求，还望陛下允准。”狄尚不卑不亢道。 皇帝饶有兴致道：“有何请求？” 狄尚应道：“上一次也是情况情急，迫不得已之下用了兵器，此次切磋，可否赤手空拳，无论是藏心，亦或是北疆二皇子的兵器，皆是神兵利器，刀剑无眼，万一有个闪失，彼此都很难有个台阶下。” 赫连乘风瞳孔微微扩大，惊疑不定的瞥了眼狄尚，犹记得上一次交手，狄尚若是无藏心加持，赫连乘风完全可以将狄尚撕了。 今日，竟然敢提出这样的请求？ 哪怕他短时间内境界修为有所突破，也绝不可能赤手空拳的战胜自己。 便是呼延大卓听到这话，都是深深的凝望了一眼狄尚，又看了看贺洲。 离火王朝的政客便是如此，无论面对多大的风雨，但气质绝不会输了，这个节骨眼，也敢摆出一副老神在在虚张声势的姿态，真不知是狂妄，还是死要面子。 皇帝心里也是略感诧异，随即看向赫连乘风，言道：“狄尚所言，倒也有几分道理，若用兵器，难以在切磋中顾全大局。” “赤手空拳一战，倒是方便及时收手。” “你意下如何？” 赫连乘风都略有些激动了，敢这么装孙子，老子今日保证不打死你。 “我欣然接受，一切以尚公子为主。”赫连乘风作揖低头应道。 皇帝道：“既如此的话，那就在皇宫之外，搭建一座擂台，这一战虽不算是什么传世之战，可荒原古境即将开启，这一战，或许也能给许多年轻俊彦带来些许启发。” 赫连乘风迫不及待道：“敢问陛下，擂台何时便可搭建完成？” 皇帝一看赫连乘风这猴急的模样，眼神里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嫌弃。 “半炷香以后。”贺洲声音略显沉冷道。 赫连乘风微微握紧拳头，看狄尚的眼神，犹如天空的雄鹰看向地面的野鸡一般。 “诸位，这就前往宫门之外，京都好久都不曾这么热闹过了。”皇帝潇洒笑道。 随即众人移步走出大殿，兵部尚书大人始终神色低垂，不曾在大殿上左顾右盼过，就像是一条沉稳精悍的老狗。 连他也没有想到，狄尚在小情人那里缠绵了几日后，还敢提出赤手空拳一战，究竟是不知死活，还是另有文章？ 第二十三章万众瞩目 可就算内有文章，以冯越对赫连乘风的了解，赤手空拳一战，狄尚绝无胜算可能，若是用兵器，或许狄尚还能依靠手中圣剑找到投机取巧的机会。 满朝文武，都对这一场切磋提起了精神。 甚至许多武将，对狄尚投去了希冀，赞许的眸光。 不久之后就是荒原古境开启的日子，若能在这个节骨眼，狄尚连续两次击败赫连乘风，无疑是为离火王朝的男儿开了一个好头。 六皇子跟在父皇身后，小声嘀咕道：“父皇，狄尚兄弟实力究竟如何？我可是听说，这一次赫连乘风打算打残狄尚出一口恶气的。” “其目的，就是为了不让狄尚这个秦王嫡长子的优势太大。” 皇帝闻言，微微侧头不怀好意的瞥了眼这个老六，轻声斥责道：“你还是别说话了。” 六皇子闻言，连忙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不知不觉间，众人来到了宫门之外。 一座宽敞的四方擂台已搭建好，擂台高一丈，占地方圆九丈左右，擂台上堆砌一座小型场域，交手时，元炁波动不会扩散至擂台之外，误伤了围观者，亦或是周围的建筑。 这会儿，街道上许多好事的百姓已下意识围了上来，却都颇有分寸的与这座擂台保持至少十丈开外的距离。 附近一些视野较好的酒楼，客栈楼顶，在短时间里人满为患。 擂台上方，皇帝潇洒靠在自己的皇座上，左右两边，分别是常公公与丞相大人。 距离擂台不远处的一座高楼之上，贺语在符南的陪伴下，占据了这片视野上佳的宝地，周围无人敢靠近。 “哥哥一定要赢啊。”贺语双手合十，在心里默默地念叨着。 符南亦是神色凝重，不敢预测结果。 对于围观者而言，这是一场很突然的决斗。 北疆使者刚进入京都，紧接着狄尚与赫连乘风便站在了擂台上。 “尚公子无敌！”人群里，有人大喊道。 观战者，除却百姓之外，还有一部分出自于京华书院的学子，以及国教的修士。 很快，擂台之上，便已万众瞩目。 更有一些大户，私底下开赌，下重注的人不在少数。 大战一触即发！ 狄尚眸光平静的看向赫连乘风，拱手抱拳道：“承蒙二皇子抬举，还望二皇子接下来不吝赐教！” 每逢大事有静气，狄尚也只是故作平静罢了，装装样子还行。 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赫连乘风也是一板一眼的还了一礼，咧嘴一笑道：“以往我竟然不知晓京都还有尚公子这般少年英才，今日定要好生讨教一番。” 言语间，两人气息刹那间澎湃开来。 剧烈的元炁波动，使得擂台之上风起云涌。 赫连乘风率先出手，一步跨出，似一股钢铁洪流扑杀到了地上近前，势大力沉的一拳轰向狄尚，拳罡沸腾，继而形成引力漩涡，狄尚身躯不受控制朝着赫连乘风靠近，逼迫狄尚进行最直接，最纯粹的正面相持。 狄尚微微沉腰，同样一拳对冲了过去。 嘭！ 两拳激荡，一股排山倒海的巨力倾泻至狄尚体内，当即体内气血翻涌，身躯节节后退，然而就当人们以为赫连乘风的横勇压制住了狄尚，赫连乘风竟然也后撤了三步，脚下略微发软。 北疆二皇子的神色逐渐凝重了起来，这不是几日前的狄尚了。 难怪敢与自己赤手空拳一战。 狄尚迅速调整自己的呼吸吐纳，单手撑地，眸光如野狼般凝望向赫连乘风的腰腹之地，赫连乘风如临大敌，彻底曲臂沉腰，撑起古朴拳架。 百官见状，皆流露出了意想不到的古怪表情。 尤其是不少武将，看见赫连乘风那一拳的威能，几乎可以断定，那一拳足以在通幽境内横着走，没想到狄尚非但能招架住，还可做出适当回击。 贺洲神色内敛，不见悲喜。 越是这会儿，贺洲就需要表现的云淡风轻。 反倒是呼延大卓这会儿有些不淡定了，那一拳看似狄尚处于下风，却没能对狄尚造成伤害，仅仅是场面占据优势罢了。 这与之前得到的情况大相径庭，眼角的余光略带愤恨的瞥了眼冯越。 冯越面色镇定，心里却是泛起了涟漪。 对于狄尚在京华书院与赫连乘风交手的细节，冯越也是有所耳闻，没想到这小家伙这么快，就能勉强与赫连乘风正面相持了。 勉强本就是一种危险。 能勉强稳住局势，便意味着勉强的背后，或暗藏杀招！ 皇帝的兴致也渐渐起来了，当狄尚提出赤手空拳一战时，皇帝就猜测出这其中有猫腻，看来丞相大人在背地里，给自己的好外甥做了不少好事儿啊。 顷刻间，狄尚纵跃而起，留下数道幻影，速度之快令人眼花缭乱，杀至赫连乘风近前后，重重一记膝击猛攻向赫连乘风腹部。 赫连乘风下意识身躯后退，避其锋芒，然而狄尚趁势凌空单手着地，右腿凌空一记扫腿击向赫连乘风脸颊。 嘭！ 力道十足的一腿，悍然命中赫连乘风脸颊，哪怕是赫连乘风，也是顿觉微微发晕，透出一声怒吼，元炁炸裂，极速探出右手，欲强行抓住狄尚的脚踝，然狄尚反应更快，迅速收回攻势，一个前滚翻与赫连乘风拉开了距离。 若论根源，狄尚所修行的《大高功》也是硬桥硬马往里攻的路数，赫连乘风更是以肉身横勇，元炁充沛闻名。 仅就路数而言，两人有异曲同工之妙。 一招落空之后，赫连乘风并未发狂，而是极其谨慎的后撤三丈远，继而双手快速结印，一道雄浑凛然的气息在擂台之上释放开来。 交手至现在，赫连乘风已意识到，单论力量，自己的确占据上风，可速度上，狄尚占据上风，哪怕赫连乘风身经百战，可面对狄尚这么一个极其不熟悉的对手，他自然不会贪功冒进，先挖清楚狄尚的底细再说。 轰隆隆…… 随着赫连乘风一拳轰出，灿烂的拳光覆盖了整个擂台，金光沸腾的拳印一路横推，猛攻向狄尚。 观战的六皇子当即皱起了眉头，这一拳乃是北疆皇室独有的山海拳，拳法不算精妙，可胜在有拳势连绵不绝，杀力层层叠加，修炼至大成境界，完全可做到一拳破碎山海。 且这一招，在这般方寸擂台上，令狄尚避无可避。 若是硬抗，极有可能会被一拳打成残废。 离火王朝的百官见此一幕，不禁为狄尚捏了一把冷汗…… 第二十四章离火儿郎的风采 避无可避，便无需再避。 狄尚调动体内元炁，一掌对冲而去，刹那之间，形成一方遮天蔽日的紫金掌印。 轰隆隆！ 拳光炸裂，掌势无匹。 看似平分秋色，可惜好景不长，紫金掌印轰然崩碎，拳印碾压而至，狄尚脚尖轻触地面，一瞬之间，登临高空之上。 《大高功》胜在底蕴雄厚，修炼大成，可肉身成圣，内里包含的攻杀之术并不算精妙，始终都是硬桥硬马的路数。 贺洲当初命狄尚修行《大高功》也是为了让狄尚可以在三四十岁左右的盛年时光有所成就，并非是为了让狄尚在修行一途上少年得志。 只要不弱就行了。 现如今的《大高功》尚未纯熟，与赫连乘风这般横勇之人正面对决自然是不占上风。 看着凌空而起的狄尚，赫连乘风得意一笑。 半空中并无着力点，且哪怕是到了半空中，狄尚能活动的范围依旧在方圆九丈之内。 高楼之上的贺语看见这一幕，直接闭上了眼睛。 符南也是转过头，不敢继续看下去。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狄尚也只是勉强能与赫连乘风招架一二罢了。 接下来，赫连乘风只需再度祭出山海拳，便可分出胜负。 呼延大卓看到这一幕，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来了，还以为狄尚能翻身呢。 冯越嘴角微微上扬，当着这么多的人面输给了北疆二皇子，秦王嫡长子的身份，自然是要明珠蒙尘。 六皇子急的跺脚，却又无能为力。 赫连乘风的实力就明白在这里，京都内的年轻俊彦，也只有国教那一小撮人，可以稳压赫连乘风一头。 皇帝看向贺洲，小声言道：“爱卿，可需要停手？” “点到即止，也算是两国友好往来。” 贺洲是真的心慌了，哪怕是强装镇定，可狄尚现如今处于明显的下风，继续打下去，狄尚可能会残废。 果然，赫连乘风再度结印，这一次，澎湃的拳光宛若煌煌天日，照耀四方之地。 “舅舅，我可以的，让我赌一把。”就在贺洲打算回应陛下的时候，狄尚的声音在贺洲耳边响起。 “不必了，总要分出胜负才行，不清不楚，非我离火儿郎的风采。”贺洲这般回应道。 说完这句话，贺洲便后悔了，因为赫连乘风已然一拳轰出。 拳印冲天而起，恨不得将天幕崩碎。 皇帝闻言，也是稍感诧异，在他的印象里，丞相大人虽说风骨昂扬，但也并非是一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 可是丞相妹妹留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啊。 随着赫连乘风一拳轰出，许多武将下意识的将目光转移向了别处，不敢细看这一幕。 冯越也是装模作样的低下头，一副担忧不已的模样。 呼延大卓更是直接流露出了如沐春风般的笑容，等以后回到北疆，便可以大肆宣扬此事，堂堂离火王朝秦王嫡长子，竟然不堪一击。 不知多少北疆儿郎听闻此事后，顿感豪气满怀。 然而，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哪怕是皇帝都抬起了头凝望向半空中的狄尚。 狄尚凌空而下，依旧是一掌落下，这一次无丝毫掌势蔓延。 一掌落在杀力澎湃的金光拳印之上，当即，无尽杀力若海水倒灌般涌入狄尚体内。 半空中，狄尚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嘶吼！ 在梦颖的辅助之下，狄尚进入了四重山，四重天后期，甚至没有抵达四重巅峰。 狄尚心里虽有遗憾，可他觉得，与赫连乘风徒手一战，或许能找到突破五重山，五重天的契机。 若自己实战经验足够丰富，或许就能在梦颖的辅助下进入五重山，五重天。 故而他今日选择正面硬撼，有死无生！ 徒手硬接山海拳，既是以毒攻毒，也是借他山之石攻玉。 年轻气盛，总要在某些关键时刻不计代价放手一搏！ 赫连乘风见状，当即哈哈笑道：“尚公子虽然有几分勇猛，可竟然敢徒手迎接我的山海拳，估摸着要在卧榻之上好生休养几年了！” 话音落下后，赫连乘风瞪大了眼睛。 只见金光咆哮的拳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消融，紧接着，狄尚透出一股惊人的恐怖血气，眸子里光辉熠熠，好似两轮大日。 终于，借助赫连乘风这一记山海拳，强行踏破桎梏，狄尚一举进入五重山，五重天，万众瞩目中升华，人生从未如此锋芒万丈过。 “给我破！”狄尚怒吼道。 遮天蔽日的掌印从天而降，赫连乘风顿觉大事不妙，接连祭出两道山海拳。 拳罡沸腾，战意无边。 却是被狄尚极其潇洒写意的一手遮天。 轰！ 掌印落地，整个擂台一阵剧烈颤抖。 高楼之上，贺语兴奋的跳了起来，欢畅道：“赢了，哥哥赢了！” 符南更是险些喜极而泣，久久不能自语。 观战的百官们，纷纷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这一幕，竟然最后关头，起死回生了？ 哪怕是冯越都傻眼了，这小子最近是怎么了？为何会突然进展如此迅速？ 一些修为在山海境之上的武将，倒是看出了门道，以毒攻毒，继而升华，看似壮怀激烈，可稍有不慎，狄尚自己就得死。 不愧是那位秦王的嫡长子，有血性！ 不经意间，狄尚已得到了一众武将的认可。 贺洲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可此刻，他还需要装作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这也是政客该有的素养。 皇帝嘴角上扬，乐呵一笑道：“没看出来爱卿的外甥，比那少年时代的秦王更加凶悍。” 提起秦王，贺洲下意识不屑应道：“比他可强多了。” 有人欢喜有人愁，呼延大卓脸色苍白，双手微微颤抖，狄尚一手反杀，杀力极其凶狠，已伤及到了赫连乘风的元炁。 若非感应到赫连乘风体内气血并未枯败，他恐怕会更加失态。 狄尚轻盈落地，倒在擂台上的赫连乘风极其艰难的爬起身子，口鼻溢血，走路摇摇晃晃，到现在，赫连乘风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输了？ 且还是赤手空拳一战中输了。 这么算来，自己哪怕用上天青锤，也敌不过手握藏心的狄尚？ “承蒙二皇子赐教，我感触良多，在此谢过二皇子。”狄尚对着满脸是血的赫连乘风认认真真的行礼作揖，以表敬意。 第二十五章青云直上 赫连乘风的眼神迷蒙而又清澈，刚欲回应，呼延大卓便站在了赫连乘风身后，微微扶住这位北疆二皇子的腰。 “尚公子元炁雄厚，心思敏锐，这一战，我们输了。”呼延大卓沉声应道。 狄尚假意客气道：“切磋而已，胜负不必介怀于心。” 呼延大卓心中怒火熊熊燃烧，却也是不得不笑脸应道：“尚公子果然雅量！” 随即，呼延大卓赶紧带着赫连乘风离开了擂台。 围观的群众们见到这一幕，发出了山呼海啸般的喝彩声！ “尚公子无敌！” “尚公子无敌！” “……” 听着万人的欢呼声，狄尚流露出释然一笑，自己心里也是一阵后怕，还好，光明正大的为小妹出了一口气，守住了丞相的威严，守住了秦王嫡长子的身份，更是守住了离火王朝的颜面。 便是皇帝看向狄尚的眼神，也满是赞许之色。 常公公更是聚气于胸口，高声言道：“狄尚上前听旨！” 随即，文武百官们皆向狄尚投去了沉重的期待之色。 狄尚闻言，连忙往前走了三步，双膝跪地，静候圣旨。 常公公刚欲开口，皇座之上的陛下则亲自站了起来，寻常事，都是常公公代替陛下传口谕，而这一次，陛下将亲开天口。 人们也意识到，京都里的尚公子，与以前不一样了。 “少年英勇，不负荣光，赐蟒袍玉带，位列郡王之上，不受百官监察。”皇帝朗声笑道。 击败别人，倒也姑且不提，可赫连乘风毕竟是北疆的二皇子，今日之战，非但给离火王朝张脸了，更是狠狠抽了北疆王朝一巴掌，且此事还是由赫连乘风本人挑起来的。 狄尚顿时大喜，叩首谢恩道：“多谢陛下信重厚爱！” 皇帝洒脱一笑道：“好生养精蓄锐，过些日子征战荒原古境，不要让朕失望！” 狄尚大声应道：“臣，遵旨！” 随即常公公高声言道：“诸位，就地退朝！” 一场万众瞩目的热闹，就此散场。 若非这里人多，贺洲恐怕就要把嘴给笑裂开了，有意无意的瞥了一眼那位兵部尚书大人，那人眉眼阴郁，似是刚吃了一个死老鼠。 “恭喜丞相，贺喜丞相！” 周围，一众官员皆是发自肺腑的向丞相大人道贺。 哪怕是冯越，也是不情不愿的跟着吆喝了几声。 户部尚书大人范平，更是险些跪在地上贺喜丞相大人。 一片拥趸，人生得意须尽欢。 贺洲豪情万丈道：“诸位，今夜本府设宴，还望诸位携带家眷老小，前往本府不醉不休！” 当即，丞相大人的耳边又是一阵喝彩声。 狄尚一步瞬移来到了舅舅身边，紧接着，符南与贺语两人也是从远处御风而来。 “哎呀，就说今天感觉鸿运当头啊！”符南稍微用力的拍打了一下狄尚的肩膀说道。 贺语面如桃花，灿烂嬉笑道：“哥哥神勇无敌！现在都蟒袍玉带加身了！” 贺洲微微咳嗽了一声，言道：“先回府再说。” “这里人多，别说的太多，有人不高兴了。” 一时间，部分不长眼色的官员下意识的看向了兵部尚书大人，冯越连忙打了一个喷嚏，悠悠叹道：“近日偶感风寒，估摸着今夜喝不到几杯就要醉了。” 欢声笑语中，贺洲带着狄尚，贺语，符南几人上了一辆华贵的车辇，往丞相府而去。 今日的京都，格外热闹。 无论是文武百官，亦或是老百姓的议论，都会将狄尚的声望推向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第一战牛刀小试，第二战，一战成名天下知。 不久后，狄尚，贺洲，贺语，符南大步流星的进入了丞相府。 前脚刚越过门槛，贺洲便放声大笑了起来，浩荡的笑声充斥着丞相府的每一个角落里。 “即可准备宴席，将府库里珍藏的那些好酒，都拿出来，今夜喝个痛快！”贺洲满连兴奋的吆喝道。 进入内堂里落座后，贺洲才详细问道：“所以你一开始就打算赌一把？” 狄尚微微低下头，略有含蓄的应道：“我只能赌一把了。” 本以为舅舅会教训自己几句，结果舅舅说道：“此事本无多少把握成功，我自然不会支持你，可你成功了，也不会怪罪你。” “人生风雨颇多，唯有稳中带狠方可应对。” 贺语正在给几人倒茶，连忙说道：“爹爹别说了，哥哥好不容易成功了，这会儿都高兴着呢，哥哥又不傻，他肯定知道这个道理。” 贺洲甚是无奈的叹息道：“你还嫌我话多了。” 府内，也只有这位千金大小姐，敢用如此口气跟丞相大人说话了。 “先好好歇息一下，晚上你也要敞开了喝！”贺洲甚至自豪的对着狄尚说道。 狄尚乖巧点头，如今进入五重山，五重天，在同阶之中，他已算是一方诸侯！ “我还有一件小事，得去处理一番。”狄尚略显拘束道。 贺洲闻言，微微一怔，转念一想，这小家伙这会儿正是豪情满怀的时候，没好气的骂道：“赶紧滚，快点滚回来。” 符南在一旁笑而不语，贺语见状，倒是一脸迷糊，刚想询问什么，狄尚便一步瞬移离开了内堂。 “哥哥这么着急是去干什么？”贺语不解问道。 贺洲撇嘴道：“别问了，赶紧给你爹倒茶！” 贺语当即气呼呼的哼了一声，然后只能给爹爹老老实实的倒茶。 …… 朱雀街，宅院外，狄尚叩响了门环。 须臾，梦颖打开了门，流露出倾城笑容说道：“恭喜尚公子，我在远远的看见了尚公子与那赫连乘风交手的过程，甚是壮怀激烈啊。” 梦颖也本以为狄尚要败北，怎么都没有想到狄尚竟然关键时刻突破了桎梏。 细算起来，这里面梦颖的功劳可大了，若无梦颖的辅助，狄尚不可能短时间内提升实力，论功行赏，梦颖当属首功，故而，狄尚要好生慰问一下这位美丽的姑娘。 狄尚脸上的兴奋之色甚是明显，梦颖感觉到了一丝丝危险的气息。 还未开口说话，狄尚的嘴唇便堵住了梦颖的嘴唇，顺带单手微微一震，迅速关上了大门。 “公子刚刚鏖战一场，想来身上还有伤势，先养养身子再说。”梦颖艰难的挣脱舒服，一脸慌张的说道。 狄尚歪嘴坏笑道：“就算身体残缺，也要燃烧你！” 一边说着，狄尚便将姑娘家摁在了门边。 梦颖自知在劫难逃了，底气不足的应道：“进内室，这里太显眼了。” 狄尚一把从后面摁住了梦颖的脖子，温润的手感，令其身躯战火汹汹。 “就在门口，我喜欢在门口……”狄尚迫不及待道。 第二十六章紫色最有韵味 不知过了多久…… 两人还在门口，狄尚伸出手，温柔的理了理梦颖的秀发，姑娘家此刻眼神湿润，看着有些可怜，像是刚经历了一场大雨的小鹿。 “我先走了，晚上还有一场庆功宴，你好生歇息，记得下一次穿紫色的长裙，那样看着会更有韵味一些。”狄尚灿然一笑道。 梦颖乖巧的点了点头，秋水眸子目送狄尚离开。 入夜。 丞相府内，张灯结彩，爆竹声响，舞女助兴。 辽阔的内院里，酒席上百桌，京都内，但凡是五品往上的官员，能来的尽数到场。 丞相大人兴致高昂，端着酒杯说道：“我家尚儿年岁浅薄，往后若有事麻烦到了诸位，还请诸位照顾一下。” “这杯酒，我先干为敬！” 一杯酒过后，贺洲便给狄尚使了一个眼色，狄尚连忙识趣的端着酒杯来到舅舅身边，对着群臣深鞠一躬，朗声言道：“晚辈狄尚，此战初出茅庐，承蒙诸位前辈高贤赏脸，晚辈感激不尽。” “晚辈在此，谢过诸位前辈高贤。” 少年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至此，庆功宴正式开始。 …… …… 翌日，清早。 若是因为伤心的事情，酩酊大醉过后的清早，必然是神志不清的。 可若是因为高兴的事情，酩酊大醉过后的清早，自然是神清气爽的。 简单洗漱了一番后，狄尚便越过走廊，前往内堂。 贺洲一如既往，正在喝早茶，见狄尚来了之后，丝毫不吝啬赞赏之词，言道：“生死关头，突破五重山，五重天，待得进入荒原古境之后，必会大有作为。” “以你如今的实力手握藏心，即便杀不死狄源，也能让狄源变成残废。” “看到你如今成长到这一步，我很高兴。” 狄尚坐在舅舅身边，贺洲给狄尚倒了一杯茶，欣慰道：“慢点喝，有点烫嘴。” 狄尚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好奇问道：“蟒袍玉带大致什么时候到？” 贺洲呵呵笑道：“原来你在操心此事啊，预计早饭过后吧。” “位在郡王之上这个权位有点含糊，可以与亲王平等，也可以在亲王之下，不过你这般年岁，得到如此赏赐，已算是不俗了。” “陛下是爱惜你的才能，也是为了你造势，你当体会其中深意。” 狄尚点头道：“其实我最喜欢的是不受百官监察这一条。” 贺洲微微斥责道：“你想多了，你有用的时候，不受百官监察，你没用的时候，依旧会被各种针对。” “切记，身居高位，要谦和做人，不要惹是生非，更不要因为一些争风吃醋的事情，将人给得罪死了。” 身为长辈，贺洲也能想象到狄尚如今志得意满的心境，生怕狄尚一时飘飘然犯下了大错。 “等蟒袍玉带来了之后，我带你去见一个人。”贺洲道。 狄尚一脸迷糊道：“谁啊，需要舅舅亲自带我去？” 贺洲眼神里闪过一丝惘然遗憾之色，略有苦涩道：“他啊，是一个铁匠。” 狄尚也是敏锐的看出舅舅说出铁匠二字后，脸上那若有若无的伤感之色，他想要问，却不知如何开口，想了想，反正舅舅会带自己去见他，便没有追问。 两个时辰后。 与贺洲预料的一致，常公公率领一众侍卫太监，来到了丞相府内。 “恭喜丞相，贺喜丞相啊，不知不觉中，调教出了尚公子这样的少年英才，实乃我辈楷模啊。”常公公上前一脸热切道。 两人都是陛下最信任的人，可常公公心里很清楚，丞相才是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人物。 贺洲温和一笑道：“有劳公公亲自走一遭了。” 常公公顿时挥了挥手，故作没好气道：“丞相说的是哪里话，这么大的喜事儿，不说走过来，我恨不得爬着过来啊。” 贺洲连忙打岔道：“言重了，言重了。” 随即，两位侍卫抬着一方精致的金玉托盘上前，上面的蟒袍玉带叠放的整整齐齐。 狄尚深躬作揖道：“陛下天恩浩荡，臣感激不尽。” “多谢公公操劳体恤，狄尚在此有礼了。” 常公公略显谄媚的笑道：“尚公子如今势头正猛，待得尚公子往后从荒原古境凯旋归来，还记得咱家就好。” 狄尚温和一笑道：“公公的关怀，狄尚一辈子都记在心里。” 常公公顿时笑得合不拢嘴，贺洲这会儿趁机从袖筒里取出一对阴阳手镯，趁着常公公一不留神，便抓住了他的手腕，连忙给其套上了上去。 常公公顿时一脸惊讶道；“丞相大人这是干什么呀，尚公子少年英才，咱家也是诚心诚意来给尚公子送蟒袍玉带的。” “再说了，我怎敢在丞相大人面前盘剥？” 贺洲拍了拍常公公的肩头，温和应道：“都是老熟人了，也是想让你这位旧朋友，沾沾喜气，看你想到哪里去了。” 常公公这才松了一口气，若是别人如此，常公公也就笑纳了，若是贺洲这般，常公公多少都有些感到担惊受怕。 毕竟这位丞相大人看似气态儒雅随和，可熟悉他的人都知晓，这是一位名副其实的铁血丞相。 “既如此，咱家就先回宫里了。”常公公点头致意道。 贺洲笑应道：“慢走。” 无需舅舅吩咐，狄尚是颇有眼色的上前将常公公一行人送出了丞相府外。 待得狄尚送完人回来后，贺洲便神色略有凝重说道：“换上你的蟒袍，随我去见人。” 见舅舅神色凝重，狄尚连忙抱着蟒袍玉带，在两位貌美侍女的陪同下前去换装。 蟒袍可以穿在身上，至于玉带，只能搁置一旁，狄尚也只能在偶尔换衣裳的时候，可极其短暂的卸下自己的通天腰带，便是夜里睡觉，狄尚也是通天腰带在身，哪怕是前些日子流连各大青楼，狄尚也不曾卸下过自己的通天腰带与金牛玉坠。 想来也有些遗憾，没有与那些美丽的姑娘们来一次彻底的坦诚相待。 在侍女的帮忙下，很快便换上了紫黑色的蟒袍。 铜镜前，狄尚看着这一身贵气逼人的紫黑蟒袍，莫名想到了让梦颖下一次穿紫色长裙的事情，看来是有些巧合啊。 紫色，颇有韵味。 可对于狄尚而言，这一身蟒袍贵气有余，略感霸气不足…… 第二十七章给干爹磕头了 换上蟒袍之后，贺洲便带着狄尚出门了，驾车的人是马骞。 车辇内，贺洲闭目凝神，似是在思索着什么，狄尚见状，唯有沉默，车轮声渐渐涌入两人的心里。 京都，东郊外。 一座铁匠铺临河而建，方便取水。 烟雾缭绕，周围绿树成荫，周围的路道虽然狭窄了一些，却很干净，附近的镇子里常有庄稼户来到这里打造农具，故而这座铁匠铺位置有些偏僻，但生意还是不错的，主要是这位铁匠的手艺着实不错。 打铁最重要的便是眼力劲，唯有眼力好的人，方可看出火候如何。 可这里的铁匠是一个瞎子。 一位身材高大壮硕的男人从铺子里走了出来，身着一袭粗布麻衣，还是夏季的衣裳，露出身上古铜色的皮肤，其人骨架庞大，浑身肌肉恍若蟒蛇般遒劲苍猛。 一条红色的布带缠绕着双眸，或许是熟悉了周围的路道，手里提着木桶前往河边提水时，完全轻车熟路，给人感觉不似一个盲人。 当这位盲人铁匠刚提了一桶水返回铺子里时，他停下了脚步，一阵轻柔的脚步声传来，前方贺洲带着狄尚缓步而来。 马夫则将车辇停靠在了距离这座铁匠铺一里外岔路口。 “好久不见。”贺洲言语轻柔，轻声慰问道。 瞎了眼的铁匠闻言，沧桑雄浑的嗓音开口应道：“是你？” 贺洲颔首一笑道：“是我。” “这一次来，是空着手来的，希望你不要介意。” 铁匠平静应道：“你想要说什么。” 狄尚静静地看着这位铁匠，粗犷、边缘、独立、自信的气质扑面而来，这座铁匠铺犹如他的江山，他好似一位孤独的皇者。 贺洲顿了顿，说道：“这是尚儿，是她的血脉。” 铁匠闻言，当即转过头，眼前蒙着的红色布带微微飘絮，狄尚见状下意识心里一沉，这人可以看见？ 贺洲轻声答疑解惑道：“心眼，无所不见。” 狄尚心中惊雷炸响，可修炼出心眼，至少也在太虚境。 在京都生活多年，哪怕是在舅舅的丞相府里，狄尚也不曾见过活着的太虚境高手，而京都那些实力靠前的武将们，也仅有一两个在太虚境，太虚境强者，平日鲜少露面。 而这位铁匠，保守估计都在太虚境。 “是啊，的确很像。”铁匠应道。 贺洲微微加重语气说道：“老胡，尚儿即将前往荒原古境，等他从荒原古境回来之后，就该返回腾州老家了。” “我想要将他托付给你。” 老胡浑身气息冰冷，没有回应，站在原地纹丝不动，若一尊雕塑。 狄尚还未缓过劲来，舅舅便一记扫腿怦然一声命中狄尚的膝关节，狄尚不受控制的跪在了地上。 “磕头，叫干爹！”贺洲神色肃穆，不容置疑道。 狄尚刚有所犹豫，便看见了舅舅的眸子里闪烁着深渊般的寒芒。 “狄尚给干爹磕头了！”狄尚郑重其事磕头叫道。 本以为叫一声干爹过后，这位老胡会有所动容，可依旧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贺洲也不觉得奇怪，老胡这人就是这样，一个人独自生活的久了，性情极其孤僻。 “他穿着陛下刚御赐的蟒袍，便过来给你跪下磕头叫干爹了，这个干儿子，你就认下吧，你膝下无儿无女，以后他给你养老送终。”贺洲口吻温和，似带着几分乞求。 老胡闻言，依旧面无表情，却言道：“进屋里喝几杯你看不上的粗茶？” 贺洲顿时会心一笑道：“好啊。” 随即给狄尚使了个眼色，道：“跪着进屋。” 贺洲与老胡率先进入屋内，狄尚神色虔诚的跪着进入了这间铁匠铺里。 极其简单的桌椅摆设，看着很是老旧，且人微微动弹过后，便能卷起些许灰尘漂浮。 老胡坐在桌子左边，贺洲坐在右侧，狄尚老老实实的跪在老胡的面前。 贺洲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这茶很难喝，唯一的茶韵，大致就是人情味了，来到这里，无论多么嫌弃这样的粗茶，贺洲也得硬着头皮喝下去。 两位长辈一言不发，狄尚跪在老胡面前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屋子里落针可闻，气氛极其古怪。 许久后，老胡与贺洲两人将杯里的茶水喝完之后，续上了第二杯，老胡才开口说道：“《大高功》到了五重山，五重天？” 贺洲微微点头，然后看向狄尚，略带几分恨铁不成钢的口吻教训道：“你干爹问你话呢，赶紧回话。” 狄尚赶紧给老胡磕了一个响头，应道：“回干爹的话，近日侥幸进入了五重山，五重天。” 对于贺洲这般见缝插针的行为，老胡也懒得反驳。 无奈之下，老胡只好重新倒了一杯茶递给狄尚。 狄尚也是极其有眼色，双手接过茶水，一脸感激道：“多谢干爹！” 一来二去，都不知叫了几声干爹了。 老胡道：“你起来吧，身着蟒袍，一直跪在我面前，也不像话。” 狄尚一脸热切的应道：“今日才与干爹认识，我想要多跪一会儿。” 贺洲顿时露出了赞许之色，小家伙这一次倒是足够机灵。 老胡微微叹息了一声，对着贺洲说道：“大好男儿，本该血气方刚，意气风发，却在你的教导下，变得如此油嘴滑舌？如此擅长阿谀奉承？” 狄尚微微一怔，难道自己的气态行为让干爹不高兴了？ 贺洲却是爽朗大笑道：“所以，这个干儿子你认了？” 老胡深感无奈道：“都这样了，我若是不认，你今日大致也不会走的，说不准，还会派人把我的铁匠铺给砸了。” 贺洲道：“倒也不至于，但尚儿都已经跪下了，你若是不认这个干儿子，你我的交情就这么断了。” 老胡凝声道：“这比砸了我的铁匠铺更严重。” 贺洲悠悠言道：“秦王世子大位悬而未决，那位狄源有一位好母亲，也有一位好舅舅，且也有不少军中老将拥趸，尚儿此次的夺嫡之争，注定荆棘密布。” “等到尚儿返回腾州之后，我远在京都，便很难对腾州的事情插手，到时候便有劳你这位干爹为干儿子多操心，多出力了。” “你可以不认其余人，可这个干儿子你总要认一下。” 老胡微微点头道：“等他从荒原古境活着出来之后再说吧。” 贺洲忽然间说道：“之前没让你认这个干儿子，一来是因为尚儿没有拿得出手的战绩，二来那个时候夺嫡之争还没开始，三来也是不想要打扰你的清净。” “直到尚儿在万众瞩目中击败北疆二皇子，我才决定带着他过来认干爹的。” “平心而论，你觉得这个干儿子如何？” 第二十八章那朵花儿 老胡悠悠然道：“太滑了。” 贺洲会心一笑道：“有一个滑头儿子，当父亲的人，也能少操许多心，不是吗？” 老胡没有回应，他一个人生活的太久了，身上有人味儿是真，可身上的人味儿散发不出来也是真。 贺洲见大事已定，道：“你先忙活，晚上尚儿会过来找你喝酒。” 老胡微微点头，随即贺洲带着狄尚离开了这间充满灰尘的屋子。 临行前，老胡坐在椅子上，心眼凝望向狄尚的背影，表情木讷含蓄，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这个干儿子，也不是凭空出世的，在十八年前就已经出世了。 还得小走一会儿，才能看见马骞与车辇。 路上，狄尚忍不住的询问道：“我的这位干爹何许人也？” 尚儿有了蟒袍玉带，如今也认下了一位干爹，贺洲的心里很是满足，已为狄尚筑下了夺嫡之争的可靠基础。 贺洲单手负在身后，回忆道：“他曾是你娘昔日的师兄，他们相识于十一二岁的的时候。” “他爱过你娘，可惜你娘不曾爱过他，他对你，大致也是宛宛类卿，爱屋及乌，你这一声干爹其实叫到了他心里去，只是他自己不好意思承认罢了。” 狄尚险些风中凌乱，弱弱的表示道：“利用对故人的怀念，加持我自身，这会不会不太道德？总觉得对人家有许多亏欠。” 贺洲停下脚步，眼神直勾勾的看向狄尚，沉声道：“你有的是机会好好孝顺他，他也有足够的能力，来为你保驾护航。” “他对你娘的爱慕是一回事，可你们这一份父子情，是另外一回事，只在于你们两人之间，切记，一定要将他当做你自己的亲生父亲对待。” 狄尚这才如梦方醒，内心久久难以平复。 “干爹在什么境界？”狄尚一时好奇问道。 贺洲微微思索了一番，道：“应该是在长生境巅峰，距离圣人境，不过一步之遥。” “如果你这一次能在荒原古境内运气不错，应当可以为你干爹寻到仙品灵根，助他一举跨入圣人境。” “你干爹，情场苦了自己一生，可在修炼一途上天赋异禀，时常触类旁通，只是被年少不可得之人，困扰了一生。” “若他风华正茂时，情场得意了，人生也将会大有不同。” “有些人心境极其纯粹，是不分善恶好坏的纯粹，你干爹便是这样的人。” 狄尚神色肃穆，静静聆听，痴情人绝不能轻薄取笑。 不经意间，狄尚对自己的这位干爹，也是充满了敬意，这份心境情怀，当真是有圣人之姿。 狄尚忽然问道：“那我的父亲，知晓我这位干爹的存在吗？” 提起狄尚的父亲，贺洲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微微冷哼道：“不知道。” “你干爹知晓你娘与你父亲的事情之后，便自觉的隐匿于人世间了，他退场的时候，体面的不能再体面了。” 狄尚心里抽搐了一瞬，这位干爹，真乃大丈夫也！ 长生境巅峰，距离圣人也不过一步之遥。 这一步之遥，狄尚无论如何，也要帮自己的干爹走过去。 贺洲继续说道：“府库里的珍藏好酒，你可以尽情的带过来陪着你这位干爹喝，距离荒原古境开启还有一小段日子，这段日子，你就好生与你这位干爹培养感情。” “切记，不可轻慢，但也不能过于乖巧懂事，在他面前，做你自己就好，你可以放荡不羁，你可以没大没小，他并不在意你伪装出来的模样，他只是想要看见你最真实的模样。” 说到这里，贺洲没有继续说下去。 看到了狄尚最真实的模样，或许老胡依稀可见故人昔日的模样。 有些情愫，在许多年后，犹如放了许多年的老酒一般醇香浓厚。 狄尚郑重点头，随即硬着头皮问道：“若是关系熟悉了，我可以带着干爹前往青楼快活潇洒吗？” 听到这话后，丞相大人不由的脸色一凝。 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也没办法，少年郎去过青楼之后，心境便会受到影响，也在这个年纪了，也是人之常情。 “若是可以带着你干爹去做一些事情，那也是你的本事，我管不着，这些事，只在于你和你干爹之间，我也不想知晓细节。”贺洲道。 至此，狄尚心里彻底有数了。 贺洲微微加重语气说道：“玩.女人这种事情，需得适度，可做文章要专心，修行要更加专心，若有一天我知晓你被女色冲昏头脑，我必然会让你干爹打断你的腿。” 狄尚连忙如小鸡啄米般点了点头。 …… 入夜，又下雨了，雨水从屋檐滴落地面，令某些人的心情格外烦躁，譬如兵部尚书冯越大人，岂止是心烦意燥那么简单。 书房里，烛火明亮，冯越的脸色阴沉如水。 冯赫小心翼翼给父亲倒了一杯茶，说道：“父亲大人莫要伤神，狄尚虽说击败了赫连乘风，可狄源弟弟的实力，绝非狄尚可以应对，只要进入荒原古境，先让红衣女鬼消耗狄尚的实力，再给狄源弟弟创造一剑封喉的机会，此事便落实了。” 听到这话，冯越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怒斥道：“你懂什么？” “本以为赫连乘风会将狄尚打成残废，没想到狄尚逆风翻盘了，现如今的狄尚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那位丞相大人，也定然会给狄尚安排诸多便利之处。” “一个人的气运若是起来了，便会产生许多意想不到的变数。” “有些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被父亲大人如此呵斥，冯赫只好低头不语。 冯越一把捏碎了茶杯，咬牙切齿道：“如今更是蟒袍玉带加持，若是没能死在荒原古境里，以后返回腾州，还不知要把你姑姑欺负成什么样子呢。” 嫡长子，自古以来便是正统君子的象征。 秦王妃哪怕位份摆在那里，可终究是嫡长子的后娘。 这个嫡长子位置，真是越看越不顺眼！ “有些斗争，不是一两件事可以分出胜负的，有时候哪怕还有后手，也不能将所有希望押注在现有的后手上。”冯越语重心长的对冯赫教导道。 冯赫道：“我连夜去一次腾州，看看弟弟那里如何了？” 冯越点了点头道：“去了之后，只聊家常，不要谈其余的事情。” 冯赫应道：“我明白。” 雨夜里，兵部尚书之子就此离家，其妻子，不得不守几天空房了。 同样是雨夜，有些人便很欢畅。 狄尚带着从丞相府里带来的好酒，路上买了一些花生米，牛肉，烤鸡，烤鸭当做下酒菜，来到了这间铁匠铺里。 “来来来干爹，今夜不醉不归，干爹有所不知，丞相府里的确有好酒，舅舅也让我随意喝，但是真正的好酒，藏在地下暗格里，这是我偷偷带出来的。”狄尚热情洋溢道。 第二十九章火速升温 老胡听到这话，略有鄙夷的说道：“我可没那么好忽悠。” “你舅舅为了让你拉拢我，什么手段用不出来，这酒怕是你舅舅一开始就准备好的。” 狄尚嘿嘿一笑道：“干爹想多了，有明面上的好酒，也有背地里的好酒，舅舅私藏的好酒，怕是皇帝陛下都喝不到呢。” “干爹喝一口就知道了。” 老胡半信半疑的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水入喉之后，顿觉无尽醇香在喉咙里回味。 “咦，这是万年青？”老胡惊疑不定道。 狄尚哈哈笑道：“原来干爹识货啊。” 世上的第一口酒，源自于莽荒。 莽荒世界内，诸多野果子，亦或是野生的稻谷，阴差阳错之下，沉入狭窄的地下洞穴里，然后自然发酵，形成酒水。 继而酒水又阴差阳错的储存在了地下洞穴内，与世隔绝，直到多年后，有探险者无意中进入了那片洞穴，闻到了酒香味，饮之，顿觉美妙无穷，随即仔细观察酒水形成之规律，从而研究处了酝酿酒水的法子。 而因为各种原因天然形成的酒水，便称之为万年青。 无人知晓，这天然酒水在地下洞穴里储存了多少年，或许远远不止一万年。 万年青只是统称而已，有些酒水是果子与粮食堆积在某个特殊的地势里自然发酵，而还有些酒水的原材料，或许就是一些相生相克的妖兽死后的血水自然酝酿而成，亦或是某些灵药，乃至于圣药，阴差阳错之下，相互融合，酝酿出了酒水。 有些万年青，喝了之后可延年益寿，神清气爽，甚至可令人返老还童。 可还有些万年青，喝了之后可洗精伐髓，脱胎换骨，重塑根基。 而顶级的万年青喝了之后，可直接踏破桎梏，提升血脉之力，筑下无敌道基。 不过贺洲私藏的万年青属于第一种。 狄尚说道：“舅舅的确给我说过，府库里的好酒可以让我随意招待你，但可没说过，要用万年青来招待干爹。” “我看了一下，舅舅储存的万年青，就剩下了十二瓶了。” 万年青可遇不可求，能喝到就是福气。 老胡这一下相信狄尚说的话了，他对贺洲还是很了解的，这人喜欢在重要的事情上亦或是极其珍贵的东西上藏一手。 略有担忧道：“那你舅舅发现了你偷他的万年青，你该如何自处。” 狄尚没心没肺的笑道：“我们都已经喝了，难不成他还能把我们两个打一顿啊。” “所以，今夜不醉不归。” “再说了，舅舅平时很少饮酒，他只要不亲自去府库里查看偷偷藏起来的万年青，或许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发现的。” 要想快速的拉拢与一个人的关系，就要与那个人一起去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老胡也来了兴致，主动与狄尚碰杯，父子两人一饮而尽，满腔豪烈。 狄尚说道：“干爹这里可有藏东西的地窖？” “我打算把舅舅储存的万年青全部偷过来，藏在干爹这里，我们父子两人没事了可以慢慢喝。” “要偷就偷一个彻底，不能断断续续的去偷，这样的偷法不够大气。” 老胡顿时笑出了声，道：“你倒是心大啊。” “那万一你舅舅找上门来，该怎么说？” 狄尚咧嘴一笑道：“只要干爹藏的够深，舅舅找不到，那就是死无对证，死无对证便会疑罪从无，就算他心里不痛快，他也只能捏鼻子认了。” “若是我运气好的话，说不准还能在荒原古境里寻找到万年青呢，到时候给他补回去就是了，若是找不到，等我从荒原古境出来后，也该返回腾州老家了，到时候舅舅哪怕是想找我算账，他也见不着我，横竖，我们都立于不败之地。” 老胡又喝了一口万年青，喜欢喝酒的人，是不会拒绝万年青的，喜欢权力的人，也不会拒绝皇帝宝座的。 万年青的滋味，着实爽到了老胡的心里去。 “嗯，明儿我在附近找一个藏匿之所，明夜你带着万年青过来。”老胡说道。 狄尚重重点头，内心一阵窃喜，只是有些对不住舅舅。 老胡也是心直口快的说道：“让我当你干爹，他贺洲总得拿出一些让人心动的东西才行。” 言语间，父子两人哈哈大笑了起来。 今夜，不醉不归。 …… …… 翌日，阴天。 吃早饭时，舅舅看着眼神迷离的狄尚，想来昨夜与那位靠谱的干爹也喝了不少，贺洲顿时放心了不少。 “你小妹已返回京华书院，她在观想境巅峰，哪怕她短时间内突破至通幽境，可杀力不足，横竖她都无法进入荒原古境。”贺洲柔和笑道。 狄尚闻言，心里也轻松了不少，道：“如此就好，不过舅舅也得看着点，小妹心思多，说不准也能找到一条进入荒原古境的路子。” 贺洲不屑一笑道：“不会，实力不足，无论是谁都去不了荒原古境，这个时间点，她哪怕进入通幽境中期，也断然进不去荒原古境。” “我还是能压住她的。” “倒是有另外一件事，你得亲自去一遭，待会儿带着一些礼物，前往兵部尚书大人的府邸，去拜访一下。” 狄尚微微抬起头，问道：“我穿着蟒袍，前往兵部尚书大人府邸耀武扬威，会不会太刻意了？” 贺洲得意一笑道：“在他看来你这是耀武扬威，可狄源是你的弟弟，他又是狄源舅舅，按照纲常伦理来算，你和兵部尚书大人也多少有点亲戚关系。” “你以晚辈的身份，拜访他一下。” “不过你穿着蟒袍过去，他肯定会对你行礼的。” “等他规规矩矩的行礼过后，你在说一声无须多礼。” “就是气他一下。” 狄尚当即心领神会，忽然间，符北从门外急匆匆赶来。 “大人，冯赫昨夜离开了京都，前往腾州地界，应该是与狄源接头去了。”符北禀告道。 家臣之中，符南主内，符北主外。 “是否等他回来后，半路拦截，探查一番狄源的情报。”符北请示道。 事到如今，无人知晓狄源在哪位高人门下修行，秦王妃将其藏的很深。 贺洲看向狄尚，试探道：“依你之见，是否需要拦截？” 狄尚一脸轻松的摇头道：“不必，既然我那好弟弟成心要在荒原古境内与我分出胜负，就断然不会让我掌握真实情报。” “我心无敌，方为正道。” 贺洲却狞笑道：“但可以在冯赫回京的半路上，将他打一顿，岂能任由冯家如此闹腾。” 第三十章走动一二 狄尚道：“我亲自去揍他一顿。” “他也不过通幽境初期，绝非我的对手。” 兵部尚书大人之子，修行天赋只是稀松平常，毕竟兵部尚书大人也只是谋略过人，其个人勇武，也不过山海境巅峰而已。 贺洲道：“此去滕州路途遥远，至少在七日之后，他才能顺利返还。” 符北言道：“我会在冯赫归家的必经之路上等着他，尚公子等我消息就是了。” 狄尚重重点头，他早就想要将冯赫好好揍一顿了。 饭后。 狄尚随意准备了一些水果点心，便乘坐车辇前往兵部尚书大人的府邸。 紫黑色的蟒袍在身，他依旧还是尚公子，可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位尚公子。 就连驾车的马骞，也是挺胸抬头，底气十足。 “你到底看上了谁家姑娘？若是可以的话，我可以帮你说道说道。”狄尚对着驾车的马夫说道。 马骞闻言，微微回过头，咧嘴一笑道：“我看上人家了，人家不一定看上我。” 狄尚好奇问道：“那户人家是做什么的？” 马骞难为情的说道：“就是南街兴和酒楼的大小姐。” “人家肯定看不上我。” 兴和酒楼，在京都酒楼之列里也不算是什么销金窟，档次中等。 狄尚也有些意外，马骞竟然还能与兴和酒楼里的大小姐有过交集，问道：“那姑娘对你如何？” 马骞脸色微红，道：“对我挺好的，有一次专门给我倒了一杯茶喝。” 仅仅是倒了一杯茶，狄尚不禁问道：“茶水应该没有把你喝傻吧？” 一杯茶水就归心了，马骞的心也太经不起考验了。 马骞难为情的说道：“有过一些眉来眼去。” 马骞体格精悍，容貌也不算丑，略有几分清秀俊朗，身为狄尚的马夫，自然也有着观想境修为。 马骞每个月，可以在丞相府内领取三颗下品灵气丹，以及他该得的工钱。 至于修炼天赋，马骞并无令人眼前一亮的地方，只是庸才而已，但其人忠心，是一个厚道的乐子人。 可显然，这一门婚事不算门当户对。 兴和酒楼掌柜，宁愿将自己的女儿嫁给某个上了年纪的老官员当小妾，也绝对不会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马夫。 至于嫁给世家子弟，那绝不可能。 商贾之流，在世家面前只有卑微匍匐的份儿，不可能飞上枝头变凤凰。 “我给你琢磨琢磨啊。”狄尚若有所思道。 马骞一听这话，当即欣喜应道：“那就多谢公子操心了。” 狄尚当即泼了一盆冷水，说道：“你也不要抱太大的希望，也许人家姑娘只是看你老实巴交，拿你逗逗闷子，结果你这个老实人给当真了。” 马骞一脸尴尬，不知该说些什么。 不知不觉间，车辇来到了兵部尚书大人的大门口。 狄尚提着随意准备的水果点心走下车辇，一袭蟒袍加持之下，门口的守卫们见状，纷纷单膝跪地，双手作揖参拜。 府内，老管家火急火燎的来到了书房禀告道：“老爷，狄尚来了，好像还提着礼物来了。” 听到这一声，冯越也是不禁一脸迷惘之色，这是闹得哪一出啊？ 一想到狄尚如今的位份在郡王之上，连忙整理衣衫，快步出门迎接尚公子到来。 很快，冯越便来到了大门口，对着狄尚双手作揖深鞠一躬道：“不知尚公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这个礼数很是一板一眼。 看着这位尚书大人在自己面前弯腰的模样，狄尚心里一阵暗爽。 “叔叔这是干什么，你我之间又不是外人，赶紧起身，无须多礼。”狄尚一脸热情道。 冯越做出邀请手势，带着狄尚进入了府邸里面。 说起来在京都生活多年，这位兵部尚书大人的府邸，狄尚是从未来过。 狄尚边走边说道：“我也是不请自来，刚受到陛下赏赐，蟒袍加身，就想着过来拜访一下叔叔，说起来，我与叔叔之间，也算是名义上的亲戚。” “给亲戚带礼物，若是带太贵的礼物，便会显得生分，思来想去，便只好给叔叔带来一些水果点心，听说都是宫里御赐的。” 陛下给官员御赐的东西，官员是不可赠予他人的，但这条规矩对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贺洲而言是无任何约束的。 冯越连忙赔笑道：“公子说笑了，公子愿意光临我这里，顿觉蓬荜生辉，如今更是带着礼物来，我这心里啊，更是滋润的不得了。” 走着走着，两人来到了亭子里。 看了看周围，狄尚故作狐疑问道：“怎么不见冯赫兄长呢？” 冯越随口应道：“他最近外出访友了，估摸着得过几日才能回来。” 狄尚自来熟的问道：“带着嫂子一起去了？” 冯越摇头道：“那倒没有，你嫂子最近回娘家了。” 狄尚幽幽叹息了一声道：“我们啊，要多多走动，狄源是你的亲外甥，我也是狄源的亲哥哥，我们这关系，算起来都是实打实的自己人。” “奈何这些年，我受质子身份的困扰，也没办法四处结交朋友，叔叔家更是高门大户，我就更没办法来了。” “有所不周之处，还望叔叔见谅。” 兵部尚书大人闻言，只觉得云里雾里，不知道狄尚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哪里的话，尚公子如今声名赫赫，又愿意与我们走动，也是我们冯家的福气。”冯越略显心累的敷衍道。 见冯越兴致不高，狄尚起身言道：“叔叔公务繁忙，思虑颇多，我就不打扰了，先走一步。” 冯越连忙起身相送道：“奈何你冯赫兄长不在家，也无人陪你玩耍，尚公子讨了个没趣，还望见谅。” 狄尚笑着摆了摆手，说道：“哪里的话，我先走了，以后常走动。” 冯越赔笑了两声，思来想去，都不知道狄尚这唱的哪一出，看起来倒是挺情真意切。 府外，马骞在车辇上默默等候。 狄尚上车后，突发奇想道：“我若是离开京都，你可愿意陪着我一起离开？继续给我当车夫？说不准，你还能当一个小管家呢。” 听到这话，马骞微微一怔，陷入了沉思中。 狄尚继续说道：“不必着急回答我，想好了再告诉我。” “接下来去兴和酒楼，我亲自替你把把关。” “姻缘一事，最忌讳的就是不说真话却又纠缠不休了。” 第三十一章美好而脆弱的红线 马骞闻言，心里七上八下，一时有些犹豫。 狄尚在车内说道：“成了就成，败了就败，你喜欢一个人，你可以让她很勉强的和你睡一觉，但不能勉强她也喜欢你。” “放心，你是我的马夫，我吃肉，你自然也能喝点汤。” “男子汉大丈夫，最忌讳的就是犹豫不决。” “面对女人的时候，一定要足够勇敢，足够直接。” 马骞提了一口气，驾车往兴和酒楼而去。 车内，狄尚闭目凝神，一想到以后返回腾州，身边总得有一个熟悉的人，干爹算一个，马骞也算一个。 狄尚知晓舅舅给马骞赏赐了一笔媳妇儿本，可面对一个动了心的人，是无法用钱来一锤定音，倘若是看上了一群女人，那倒是可以用钱一锤定音。 驾车前往兴和酒楼的路上，马骞的心里一直都很忐忑。 兴和酒楼。 酒楼内生意还算尚可，管事的是一位约莫六十来岁的老者，而真正的大掌柜平日里也是忙着结交高朋贵友，很少来酒楼里照看生意。 显然，这位管事老人，也是深得兴和酒楼大掌柜的信任。 一辆华贵的车辇停在了酒楼外。 这位老管事也是见多识广，马骞还未下车前去招呼，老管事便一路小跑过来了。 “小的见过大人。”老管事深鞠一躬道。 狄尚单手拨开车帘，老管事看见狄尚身上的蟒袍之后，顿时面色惶恐，作揖的双手微微发抖，这样的大人物，也会来兴和酒楼？ “安顿一个雅间，叫你们的大小姐过来。”狄尚轻声道。 老管事连连点头，不敢多问什么。 马骞提醒道：“带我家公子从后门进入。” 老管事心领神会，这样的人物，自然也不愿意在人多的地方招摇过市。 随即，带着狄尚与马骞走后门，进入了兴和酒楼内天字号雅间。 雅间内，倒也古色古香，不过桌椅摆设与丞相府比较起来，自然是天差地别。 老管事手脚麻利的给狄尚泡了一壶热茶，无需狄尚吩咐，老管事便说道：“殿下稍等一会儿，招牌菜很快就会上桌。” 狄尚微微摆手，这位老管事识趣的离开了这座雅间。 走出雅间后，老管事心里无法平静，大小姐怎么会与这样的大人物扯上关系的？下意识的怀疑，兴和酒楼是不是要飞黄腾达了，一时间，老管事心里想到了很多。 马骞有些坐立不安，狄尚见状，笑道：“待会儿那位姑娘来了，你不要露怯，说起来，我也是头一次给人当媒人呢。” 马骞低头感激道：“多谢尚公子为我操心。” 狄尚故意打趣一笑道：“我不为你操心，谁能为你操心？” 闻得此言，马骞焦虑紧张的心情顿时松缓了许多。 兴和酒楼，后院内。 一位约莫十七八岁的姑娘家，正坐在椅子上刺绣，姑娘家容貌秀丽，虽比不得真正的大家闺秀，却也在小家碧玉范畴之中。 对于寻常百姓而言，能娶到如此姿容的媳妇儿，算是不容易了。 可显然，这样的姑娘，从一开始就是朝着高门大户而去的。 很快，老管事急匆匆的来到了这里。 “大小姐，有大人物找你，那人身着蟒袍。”老管事说道。 说完这话后，老管事也是细致的观察了一下大小姐的神态，想要从其神态上知晓更多，可看见大小姐抬起头一脸迷茫无助的模样，老管事心里便清楚，这只是一件很突然的事情罢了。 一听是蟒袍加身，这位大小姐也不敢怠慢，连忙放下手里的针线活儿，赶紧起身就走。 “要不要告知老爷？”老管事问道。 大小姐摇头道：“爹现在拜访亲友去了，这会儿也来不及告知他了，先赶紧去见那位大人物，可不敢让人家等久了。” 老管事连连点头，随即，这位老管事带着大小姐快速前往那间天字号雅间。 一来一去的功夫，雅间内，已摆上了一桌子的招牌菜。 狄尚这一次直接让马骞坐在了自己的身边，私底下仅有两人的时候，狄尚也曾明确告诉过马骞，无需在意尊卑贵贱之别。 笃笃笃…… 随着一阵敲门声响起，马骞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狄尚看着马骞这幅模样，不禁心里暗骂，真没出息，好歹老子也带着去青楼里，与那花魁层次的姑娘缠绵过。 或许动了心的男人，都是胆小的吧。 “进来。”狄尚开口道。 吱呀一声，老管事推开门，大小姐神色紧张而拘束的进来了。 “苏姑娘好。”马骞眼神痴痴的招呼道。 苏小姐看见马骞之后，也是一脸意外之色，他知晓马骞是一个马夫，但不知晓马骞给什么人家当马夫。 “好…”苏小姐略有仓促的应付了一下马骞。 马骞连忙介绍道：“这位是我家尚公子。” 尚公子！？ 苏小姐闻言，赶紧整理衣袖，继而下跪行礼道：“民女苏欣见过尚公子！” 如今的京都，谁人不知尚公子的大名。 狄尚见状，摆手道：“无须多礼，今日找你来，是想与你商量一件事。” 苏欣惶恐站起身来，柔弱的问道：“不知公子找我何事？” 狄尚看了看脸上已经渗出些许冷汗的马骞，又看向苏欣，直言道：“马骞，是我的马夫，听他说，你们也有过几次短暂而美好的交集。” “他看上了你，丞相府也给他赏赐了一笔媳妇儿本，若是你愿意的话，这门亲事就成了。” “当然，你心里所想的，与马骞所想的可能也不是同一种感觉。” “可能你也只是觉得马骞是个厚道人，无意拿他逗了逗闷子。” “可今日，我亲自来了，此事就需要一个结果。” “你若是愿意，便愿意，你若是不愿意，也可大大方方的说出来，皆在你一念之间。” 苏欣闻言，心里感到极其不解，没想到尚公子会为了自己的马夫亲自来当媒人。 此事完全超乎苏欣的想象。 一时间，苏欣陷入了思量中，想多了许多，关于前途，关于未来。 许久后，苏欣看向马骞，深鞠一躬道：“对不起马大哥，我心中并无与你成婚之意，我一直都觉得马大哥是一个好人。” 马骞闻言，若晴天霹雳。 狄尚闻言，则见怪不怪，故意问道：“可他是我的马夫，以后或许有些前途。” 苏欣不禁眼神湿润，滑落泪滴，低头歉声道：“可婚姻之事不可强求。” 狄尚会心一笑道：“你还算是爽朗大方，既如此，此事就这么结束了。” 第三十二章秦王妃 苏欣对着狄尚与马骞深鞠了一躬离开了这座雅间。 马骞不争气的抬手擦了擦自己的眼泪，一时间有太多感慨，不知何处诉说。 狄尚递给马骞一双筷子，安慰道：“吃吧，多吃一点儿。” “你也不要太难过，人家至少也没吊着你的胃口，让你白白荒废几年光阴。” 马骞当即不顾吃相的大口朵颐了起来。 “公子以后若是回滕州，我愿意与公子一起返回腾州。”马骞道。 狄尚笑而不语，估摸着马骞还得难受一段日子。 …… 三日后，上午，腾州。 秦王府建立在腾云山，占地方圆二百亩有余，整体格局依山傍水，错落有致，极土木之盛，当代秦王，既是异姓王，亦是整个离火王朝最有实力的那个王者。 整个秦王府宛若建立在云雾之中的玉宇琼楼，单论离火王朝的建筑规模格局，唯有京都的那座皇宫可稳压秦王府一头。 而离火王朝境内，不少心怀嫉妒亦或是羡慕之人，私底下更是将当代秦王称呼为土皇帝，而这些言论，在市井里也是广为流传。 麾下百万雄师，猛将如云，若说唯一的短板，便是文治略微差强人意。 论门庭底蕴，离火王朝无人是当代秦王的对手。 山脚下，冯赫驾驭一尊追风马到了。 追风马，四肢强健有力，生有追风双翼，可日行万里，若是不计代价，可日行两万里，不过冯赫当下还未入仕，只是兵部尚书大人儿子的身份，他这匹追风马的品秩，也不过是稀松平常。 抬起头看向这座腾云山，冯赫也是不禁心潮澎湃，人生若能有此居所，不说此生，就连下辈子都没什么遗憾了。 这会儿，前方一位约莫五十来岁的老妪率领一众身着甲胄的护卫来了。 “公子快里面请，王妃娘娘正在给你包饺子呢。”老妪微鞠一躬，满面慈爱的笑道。 冯赫连忙微微作揖应道：“有劳婶婶带路了。” 老妪和颜悦色道：“公子说的哪里话，王妃娘娘可是你的亲姑姑啊，时常在我们跟前挂念你呢。” 一行人有说有笑，开始上山。 秦王府之大，哪怕是成心游玩，三两日光阴也很难全部走完。 牡丹阁，鸟语花香，四季如春，建筑锦绣成片。 这里便是当代秦王妃冯丽华的居所，常年灵气浓郁，无论是在此地修行，亦或是读书，牡丹阁都是上佳风水宝地。 屋内，一眼望去精致奢华，不染丝毫尘埃。 一位面容看着约莫三十岁左右的宫装美人，端着两盘饺子从走廊里缓步走向内堂，脸上挂着喜气笑容，这位便是当代秦王妃冯丽华。 不多久后，老妪也带着冯赫来到了牡丹阁内堂里。 姑侄二人相见，冯丽华不禁泪眼婆娑，说道：“数年未见，你都已变成大人模样了，光阴不饶人啊。” 毕竟是冯家嫡系血脉，秦王妃又怎会不爱。 冯赫规规矩矩的给秦王妃行了一礼，道：“侄儿给姑姑请安。” 冯丽华顿时一脸不悦道：“来姑姑这里了，哪还需要这么多的礼数，你这孩子啊，明知道姑姑因为秦王妃的身份，很难返回京都省亲，还故意在姑姑面前这么见外，这不是成心气你姑姑吗？” “赶紧过来吃饺子。” 说起来是饺子，桌子上除却两盘饺子外，还有十三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 冯赫嘿嘿一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冯丽华气笑道：“你这小崽子要是敢客气，姑姑就打断你的腿。” 冯赫立即上桌，大口朵颐了起来。 很久没有见到娘家的人了，看见冯赫来了，冯丽华的心里岂止是心花怒放，这便是血脉亲情的力量。 冯丽华双手托腮，静静的看着自己侄儿吃饭，心中尽是满足。 “饺子好吃吗？”冯丽华柔声问道。 冯赫连连点头道：“姑姑包的饺子自然是好吃极了。” “比我家妙柔的手艺强太多了。” 冯丽华打趣道：“可不许这么说，妙柔毕竟是你的妻子，她做的饭无论多么难吃，你都要说好吃，更别提妙柔的厨艺本就不差。” 冯赫话锋一转道：“对了，姑父去哪里了？” 冯丽华道：“你姑父最近修行闭关，腾州大小事宜，全部落在了李正身上。” 李正乃是秦王的军师，在腾州地界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哪怕是放眼天下，李正都是赫赫有名的天狼军师。 吃着吃着，冯赫瞥了眼周围，冯丽华见状，微微咳嗽了一声，屋内的人尽数退场，此间就剩下了姑侄两人。 冯赫放下筷子说道：“狄尚在京都击败了赫连乘风，如今风头正盛，估摸着同境之中很难遇到敌手，这一次父亲大人让我过来找姑姑，就是想询问一下狄源弟弟现如今的实力究竟如何？” “本来也可书信来往，可兹事体大，我还是亲自来了。” “荒原古境即将开启，我们要多一些准备。” “现如今的狄尚，比想象之中更强。” 冯丽华闻言，表情也是微微一凝，这些年来，狄源与军中大小将军的关系融洽和睦，也算是深得人心，怎奈何狄尚嫡长子的位份就摆在那里。 世子大位，如今充满了悬念。 狄尚更是名扬京都，如今已得大显势。 冯丽华沉声道：“狄源的战力你大可放心，这些年来，狄源一直在天月宗默默修行，其实力如今已到通幽境巅峰，他的授业恩师就是那位青玄真君。” “本想着书信告知你们此事，奈何京都境内贺洲一手遮天，生怕走漏了消息，便一直封锁消息，绝不能让世人觉得狄源对狄尚干出了以强欺弱的事迹。” 冯赫闻言，顿时把心放到了肚子里。 天月宗，虽非离火王朝明面上的第一宗门，门庭也不算鼎盛。 可谁都知晓，天月宗内的弟子，全都是万中无一的修道天才，收徒极其严格，不看家世背景，只看根骨悟性，哪怕是京华书院那样的地方，都还尚且有一丝丝走后门的余地，可天月宗绝无走后门的可能。 能被青玄真君收为弟子，可想而知狄源的修行天赋是何等恐怖。 而那位青玄真君非但是天月宗三大太上长老之一，更是长生境巅峰强者，距离圣人境不过一步之遥，论杀力，整个离火王朝境内能稳压青玄真君的人，大致也就是那三五个圣人了。 而时过境迁，谁也不知晓那三五个圣人究竟是还活着，还是已魂归九天。 故而长生境巅峰，才是这个世间最有份量的存在！ 第三十三章反正都姓狄 冯赫羡慕不已道：“弟弟真是好福气啊，能做青玄真君的徒弟，这么说来，整个天月宗也成为了弟弟的拥趸？” 秦王妃微微摇头道：“并非如此，倒是那青玄真君是将狄源当做了自己的亲孙子看待，对狄源寄予厚望。” “既有师徒之情，也有一份爷孙情。” “我曾数次邀请青玄真君来秦王府做客，真君大人从未理会过我，可源儿说带着青玄真君四处垂钓，亦或是游玩，真君大人很听源儿的安排。” “他们两人感情深厚，许多时候，连我都插不上嘴。” “源儿命里有这么一桩造化是他的福气，可惜他的哥哥太多余了。” 冯赫微微点头，心里已极其有数。 冯赫哪怕修行天赋不高，可稍微推演计算一番，便可算出狄源在荒原古境里很难遇到旗鼓相当的对手，甚至极有可能就是年轻人里面的天下第一。 “弟弟现如今在何处？”冯赫好奇问道。 冯丽华如实说道：“在天月宗禁地闭关，会赶在荒原古境开启之前出关。” “只要狄源能在荒原古境里有与狄尚捉对厮杀的机会，则大事可成。” “并且，天月宗内，还有两位年轻高手，此次会追随狄源左右。” 冯赫险些笑开了花，说道：“狄尚这一次插翅难飞！” 冯丽华连忙提醒道：“声音小一点。” 冯赫连忙看了看周围，小声嘀咕道：“父亲大人还在担心呢，我得快些回去将这个消息告诉父亲大人，为了万无一失，父亲大人更是准备了三十六头红衣女鬼，红衣女鬼的杀力也绝不可小觑。” 有娘家如此支持，冯丽华心里暖意横流。 冯丽华微微黑着脸说道：“都来姑姑这里了，至少要留宿一夜，姑姑亲自带着你，在腾州之地好生游玩一番。”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时常都在心里算计，这一辈子，还能和家里人见多少面。” 见姑姑神色伤感，冯赫连忙宽慰道：“那就听姑姑安排了，我走的时候，姑姑一定要给我准备好大包小包的礼物，我还带回去让父亲大人看看。” 冯丽华气笑道：“知道了，以为就你机灵啊？” …… 腾云山，山顶道场。 道场开阔平整，此地可一览万山小，道场内，一位雄姿英发的中年男人盘膝而坐，他狂发披肩，五官轮廓俊朗，眉宇之间流露出的气态，仿佛随时可以崩裂天宇，哪怕此刻纹丝不动，也给人一种霸气绝伦的感觉。 他便是当代秦王狄昆。 道场外，不知何时走来了一位身形消瘦的中年男人，他长发飘飘，一袭青衫，腰间别着酒葫芦，似一个云游四海的道士，天狼军师李正缓步而来。 狄昆微微睁开眸子，眸光灿烂而刚烈，眸光所及之处，仿佛可洞穿一切。 “你的侄儿来了，此刻与王妃娘娘相谈甚欢，你不去陪着你的侄儿好生喝上几杯吗？”李正脚步停在道场外，悠悠然道。 狄昆气息内敛，随和应道：“近日没有喝酒的兴致，害怕越喝，心里越是觉得惆怅。” 李正撇嘴道：“有何惆怅？你有两个儿子，哪怕死了一个，还剩下一个。” 狄昆顿时不屑的瞥了眼李正，说道：“再说风凉话，我就要揍你了。” 李正说道：“贺洲大人，有时候心眼小，我推算冯赫回去的路上，可能会遭遇不测。” 提起贺洲二字，狄昆眼神里闪过些许迷惘之色。 “知道了。”狄昆道。 李正飘飘然的转身离去，对于秦王的这一场夺嫡之争，李正似乎并不上心，无论是狄尚活下来，亦或是狄源活下来，世子大位始终都是姓狄的。 …… 又过了三日。 京都，入夜，月色迷离。 鲁国公后院墙角处，狄尚拢了拢自己的通天腰带，看着嫂子眼角溢泪，面色红润，却又不敢伸张的模样，狄尚贴心的探出手帮嫂子整理衣裳，然而嫂子却是下意识的避让开来，一脸倔狠模样。 狄尚凑到鲁妙柔近前，柔声细语道：“嫂子真好。” “我先走一步了。” 鲁妙柔微微咬牙说道：“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可知这里是我家。” 狄尚邪魅一笑道：“我若是在别的地方找嫂子，那就说不清楚了，可来嫂子家里找嫂子，也是光明磊落的。” 鲁妙柔顿时被气得不轻，却只见狄尚轻盈一跃，翻墙离开了鲁国公府，接连几道华丽的瞬移过后，来到了一家客栈楼下。 马骞正在车辇上等着自己。 狄尚犹如离弦之箭般，身形瞬息抵达车辇内，甚是享受的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一股肉香味儿，在车内弥漫开来，和嫂子分别后，又带着酒肉前往郊外和干爹喝酒，真是一个美好的夜晚。 “郊外，你停留在上一次的岔路口等我。”狄尚道。 马骞嗯了一声，随即驾车前往京都郊外。 一炷香后。 狄尚带着热腾腾的菜肴来到了铁匠铺子里，而干爹已经在桌子手势赶紧，并摆上了酒瓶与喝酒的碗。 “那会儿我就听见你的车辇声了，便赶紧收拾了一下。”老胡声音浑厚而温和道。 狄尚手脚麻利的将带来的菜肴快速摆放在桌子上，下意识问道：“酒水确定藏好了？” 老胡道：“藏好了，在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地方，你就别问了。” 狄尚嘿嘿一笑道：“干爹做事，我自然是放心的。” 二话不说，倒酒开喝。 “明日我就得老早出门，前往苍鹰谷揍一个人，明晚上肯定不能和干爹喝酒了，今夜我们多喝一些。”狄尚一边啃着鸡腿，一边说道。 一听是狄尚要亲自出门揍人，老胡也是来了兴致，问道：“打得过吗？” 狄尚咧嘴一笑道：“收拾他绰绰有余。” 老胡继续问道：“是直接打死？还是正常打一顿吓唬一下他？” 狄尚端起碗和干爹碰了一下，振振有词道：“不要他命，但肯定要打断他的腿。” 老胡嗯了一声，父子两人一饮而尽。 “你干什么了？身上一股莫名的香气？”老胡忽然间问道。 狄尚微微一怔，没想到嫂子身上的香味儿都留在自己身上了，在干爹面前，狄尚也不打算说假话，低声道：“女人。” 老胡顿时没好气道：“都要出去干架了，还有心思干那事儿？也不怕阴沟里翻船？” 狄尚连连笑道：“干爹放心，如今每一日我都用藏心剑意洗礼四肢百骸，再加上《大高功》到了第五重，我这身子骨极其硬朗！” 第三十四章揍人 翌日，丞相府，天微微亮。 内堂里，已备好了丰富的早膳，一夜狂饮之后，狄尚略有些迷糊。 “赶紧吃，吃完了好去打人。”贺洲笑着提醒道。 老胡的酒量，贺洲心里是有数的，单就喝酒一事，狄尚绝非老胡的对手，不过这对父子目前看起来，比想象之中感情深。 狄尚当即狼吞虎咽了起来，贺洲见状，一时笑的合不拢嘴。 时辰上来算，今日冯赫必会经过苍鹰谷，狄尚吃完早饭出发，抵达苍鹰谷差不多是正午时分。 而冯赫最迟晚上就会抵达苍鹰谷，快的话，两人在正午时分就能遇见。 吃着吃着，符南快步来到了内堂里。 符南说道：“冯越那里的眼线，已经被我派人打发了，符北就在城外等着尚公子。” 狄尚闻言，当即猛吃了几口，便出门而去。 京都城外三十里，一条羊肠小道上。 符北骑着一匹品相上佳的追风马，同时还牵着一匹追风马。 不久后，京都方向，一位年轻人御风而来，顷刻间骑在了追风马上。 “怎么今日没有穿着蟒袍？”符北打趣道。 狄尚今日身着一袭黑色的束袖锦衣，显得体魄修长，本就肩宽腰细，更是透出一股雄势。 尚公子嘿嘿一笑道：“打人就不穿蟒袍了，事后我肯定要提着些水果点心，前往兵部尚书大人的府邸看望一下冯赫，那个时候我再穿着蟒袍，想来他们也不敢对我动手。” 符北竖起了大拇指，哈哈笑道：“有道理，这么损的招儿，反正我是想不出来。” 两人当即驾马望苍鹰谷而去。 待得两人走后，京都方向又来了一个人。 那人走在轻薄的晨雾中，看似远在天边，可步伐轻盈，刹那间又近在眼前。 这人眼睛蒙着红色的布带，体态魁梧苍猛，似一座大鼎。 老胡来了，自己的干儿子第一次出门打人，当干爹的人自然是害怕干儿子出现什么意外，故而偷偷在后面跟着。 苍鹰谷。 两边山岭高耸，中间古道蜿蜒起伏，若一条游蛇。 山野之间，郁郁葱葱，距离京都三千里。 虽说路道夹在两山之间，可道路宽敞，能使骑兵过境，去往京都，还有另外一条官道，但却要绕路一千五百里，故而苍鹰谷这条路，算是一条捷径。 正午时分，日光虽然刺眼，苍鹰谷内颇为凉爽，一眼望向两边山野，随处可见遮天蔽日的参天大树。 符北和狄尚两人骑着追风马慢慢悠悠的进入了苍鹰谷。 谷内，溪流潺潺，花草丰茂，风景嶙峋而秀美。 “咦，他人还没有回来。”狄尚略有些迫不及待道。 “你在这里静静等着，不着急的，我先走一步。”符北道。 狄尚微微点头，随即符北驾驭追风马离开了苍鹰谷。 小孩子打架，大人就别观战了，那样会很不体面。 狄尚骑着追风马，在苍鹰谷内慢慢悠悠的溜达了起来。 …… 入夜，苍穹之上明月高悬，山野之间一派黑蒙蒙，然而清冷的月光总还是透过两山之间的夹缝洒落在了苍鹰谷内的路道上。 冯赫骑着追风马已进入苍鹰谷内，马儿飞驰，速度极快，已有七日不曾见过自己的妻子了，归家的心甚是迫切。 恰好今夜月光明亮，意境横生，是一个不错的夜晚。 忽然间，冯赫胯下的追风马微微发颤。 “怎么了？”冯赫轻微一巴掌抽打在马头上。 追风马再度身形颤抖，速度骤然缓慢了下来，直到彻底停下来。 谷内，莫名有一股夜风呼啸而过。 前方，狄尚骑着品秩更高的追风马出现在了冯赫的视野里。 “追风马就是有灵性，遇到同类中的强者，还知道停下来以表敬意。”狄尚笑嘻嘻道。 冯赫见状，顿时心里一沉，狄尚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尚公子这是打算前往何处啊？”冯赫略有不安的问道。 狄尚嘴角上扬道：“我一直都在这里等你，从中午等到晚上，你可总算是来了。” 冯赫面色微微一凝，尴尬笑道：“为何等我？” 狄尚凝视向冯赫，说道：“你去了腾州，应该不会空着手回来，狄源究竟在哪座门庭之下修行，如今实力如何，不妨给我说清楚。” 冯赫连忙笑嘻嘻的解释道：“哪里的话，我就是外出访友去了，尚公子误会我了，再说了，你自己的亲弟弟，难道你还不知道情况吗？” 狄尚二话不说，从追风马上飞跃而起，快速杀到冯赫近前。 冯赫顿时阵脚大乱，自己的追风马已经被对方的追风马给吓唬住了，连忙翻身下马就要逃跑。 可狄尚速度更快，冯赫还未彻底放开腿，狄尚便来到了他的面前。 啪！ 极其响亮的一巴掌抽在了冯赫的脸上，冯赫顿觉头晕目眩，整个人怒喝道：“狄尚，你想干什么？” “我有什么地方得罪过你？” 声音越大，挨打便越惨。 狄尚一拳击向冯赫面门，冯赫虽说有通幽境初期修为，实力在年轻修士里也不算弱，可他此刻面对的对手有些太强了。 看似狄尚出手随意简单，却总是恰好封锁了冯赫的规避路线。 两人交手，可以说是一边倒。 嘭！ 一拳过后，冯赫人仰马翻，两颗门牙直接碎在了嘴里。 “兄弟，有话好好说，我想我们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冯赫连忙大呼道。 狄尚这才停下手来，抖了抖手腕，笑嘻嘻的问道：“所以，狄源实力究竟如何，你给我说实话，我保证不打死你！” 冯赫口鼻溢血，果断摇头道：“可我真的没去腾州啊，我和狄源也很久不曾见过面了，你真是误会我了。” 大是大非，冯赫还是能分清楚的。 狄尚冷笑一声，瞬息冲上去，爆发出雄浑元炁，整个人势不可挡，势大力沉的一记扫腿砰然一声命中冯赫的肋骨之地。 咔嚓！骨骼破碎之音由内而外透出。 “啊！” 兵部尚书大人之子，当即倒地不起，发出了鬼哭狼嚎般的惨叫声。 “说还是不说？”狄尚怒声问道！ 第三十五章要试试吗 冯赫抱头鼠窜，就是一句话都不说。 狄尚见状，不禁笑道：“至少还是一个硬骨头，今日起，我高看你一眼！” 言语间，拔出了腰间藏心，随手将藏心插在了地上，一只手握住藏心的剑鞘，照着冯赫的小腿胫骨那里，便是咔嚓一下！ “啊！” “狄尚，有种你今天杀了我！”冯赫歇斯底里的大吼道。 狄尚闻言，二话不说，又是一剑鞘下去，让冯赫的小腿断了三段。 钻心刺骨的剧痛，使得冯赫在地面上蜷缩上一团，剧烈发抖。 冯赫咬紧牙关，死活就是不松口。 山顶，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位雄姿英发的男人，目光如烈阳，秦王现身，他站在最高处，凝望向下方的两个年轻人。 当看见狄尚那张郎艳独绝脸时，这位中年男人不由的微微发愣。 “你已经是一个大小伙子了……”狄昆嘴里呢喃道。 想起往昔岁月，狄昆一时百感交集，那模样，当真是像极了他的娘亲。 依稀间，故人的音容笑貌在心头浮现。 “我的好大儿啊。”狄昆怔怔出神的看着此刻的狄尚。 犹记得狄尚小时候的模样，粉雕玉琢犹如一个瓷娃娃。 “说还是不说！”狄尚挥舞手中剑鞘，怦然一声打断了冯赫的另一条腿。 “哦哦哦，啊啊……”冯赫嘴里口齿不清，发出的惨叫声听上去极其瘆人。 狄尚甚是无奈的一口唾沫吐在了冯赫的身上，单手叉腰道：“不错，的确是一个硬骨头！既然如此的话，老子今日就废掉你的根基，让你彻底沦为废人！”狄尚怒极反笑道。 嘭！ 剑鞘悍然落在冯赫的后背上，咔嚓一声骨裂，这一次冯赫猛地抬起头，瞪大了眼睛，透出惊天动地的惨叫声，爆发出的元炁，使得周围飞沙走石，天昏地暗。 山顶上，狄昆看见这一幕，顿时从往昔的回忆里清醒了过来。 说到底，狄昆也是冯赫的亲姑父啊，刚欲抬手阻止，忽然间，对面的山头上，一股如山如岳的气息朝着他这里暴涌而来。 狄昆脸色微变，看向对面，那里站着一个眼睛蒙着红色布带的男人。 对方气息深不可测，腰间别着一柄刀，刀锋薄，刀背厚，整体呈暗金色，是一柄可双手挥舞的大刀，微微流露出的煞气，便令乌云遮蔽了月光。 狄昆暗中传音道：“阁下是谁？” 老胡应道：“你又是谁？” 昔年，老胡知晓狄尚娘亲爱上了别人，便体面的退场了，过上了隐居生活，至于秦王究竟长什么模样，老胡还真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只是希望自己的师妹可以幸福，然后他幸福着师妹的幸福。 狄昆不禁怒气上涌，沉声问道：“你要管闲事？” 老胡霸气应道：“打人者，是我儿子，你觉得这是闲事？” 狄昆闻言，只觉眼前一黑，整个人风中凌乱，惊疑不定的看了眼下方的狄尚。 “可以打人，但不能太惨！”狄昆措手不及的应道。 老胡强硬回道：“这我不管，我儿子想做到什么地步，就可以做到什么地步，你若是不服，我们可以试试！” 堂堂秦王，戎马半生，何时受过如此胁迫！ 再加上对方自称为打人者的儿子，这口气狄昆如何能咽的下去！ 瞬间爆发出无量元炁，刹那间，苍鹰谷的天空崩塌，一时间风起云涌，电闪雷鸣，一股无敌气息朝着对面压制而去。 老胡见状，身躯纹丝不动，透出巍峨大岳般的狂烈气势，顷刻之间，两人眸光交汇之地炸裂出成片的次元裂缝，海量的毁灭符文涌动，整个苍鹰谷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要灰飞烟灭。 下方，正在打人的狄尚顿时停了下来。 他敏锐的感觉到方才有两道难以揣摩的无敌者气息在夜穹之上争锋，令他感到毛骨悚然，难不成自己恰好碰上了一场神仙打架？ 看了眼半死不活的冯赫，后腰脊椎骨已被打断，两条腿是断利索了。 狄尚预感不妙，临走之际，用手中剑鞘在冯赫嘴上狠狠拍击了一下，这一次，冯赫是痛的连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做完此事后，狄尚赶紧将藏心归鞘，翻身上马离开了苍鹰谷。 山顶之上，哪怕是秦王狄昆也是心中惊雷炸响，京都有哪些高手，狄昆心里是有数的，什么时候狄尚身边有了这么一个狠人，透出的气魄，完全不弱于自己。 且陷入捉对厮杀，狄昆也并无必胜把握，此人极不好惹。 老胡的心眼已看见狄尚撤离了现场，可气势仍旧鼎盛，浑厚的嗓音沉声问道：“要试试吗？” 狄昆眉头紧皱，应道：“你我若是交手，必会摧毁此间天地，如今闹剧已经结束，你我各退一步，如何？” 老胡没有回应，转身便离开了此地。 狄昆独自一人站在原地，看了看远方骑着追风马跑路的狄尚，又看了眼倒在地上死活不知的冯赫，心念微动，冯赫周围夜风温柔，一道柔和的元炁涌入了冯赫的体内，及时护住了冯赫的元海。 狄尚驾马快要离开苍鹰谷时，只见前方符北驾马快速而来。 “怎么回事，方才我察觉到有至强者出手。”符北面色极其不安道。 看见狄尚安然无恙的出来了，符北悬着的心终于是放了下来。 “我也不知道，可能碰巧遇上了神仙打架，冯赫已经半死不活，我们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狄尚仓促应道。 两人赶紧飞云驾雾的离开了。 …… 翌日，上午时分，一匹受到惊吓的追风马，托着兵部尚书大人之子，从南门进入京都内城，一路上招摇过市，众人见状，皆被其身上浓郁的血腥气给惊吓到了。 从未见过被打的这么惨的人。 兵部尚书府，管家火急火燎的进来禀告消息，冯越听完之后，整个人暴跳而起，大吼道：“谁干的！” 旋即，赶紧带着一众人等前去迎接儿子。 丞相府。 狄尚与舅舅也是第一时间知晓了追风马托着冯赫入京都的消息，两人心满意足的端起茶杯碰了碰。 “没想到你下手挺狠啊。”贺洲哈哈笑道。 狄尚不在意冯赫的伤势，好奇请教道：“难道昨夜我真遇见了神仙打架？” 昨夜贺洲知晓消息后，便大致心里有数了，看来狄昆那个王八蛋，也很担心自己的大儿子干不过自己的小儿子嘛。 “可能是凑巧，或许是远方的战斗，波及到了苍鹰谷，毕竟神仙打架，遭殃的都是蝼蚁。” 第三十六章杀人诛心 狄尚闻言，一时心里也没有多想。 “继续带着水果点心？要不要送点药过去？”狄尚请教道。 贺洲看着狄尚一身蟒袍，微微沉思道：“水果点心便足够了，兵部尚书家里不缺药，要是带着药去，人家还以为咱们操闲心呢，万一带的药符合冯赫的症状，那我们就说不清楚了。” “懂了，那我这就出发。”狄尚会心一笑道。 贺洲咳嗽了一嗓子，说道：“悠着点，可别把人给气死了。” 狄尚玩味一笑道：“我懂。” 兵部尚书府。 府内，所有人都将心提到了嗓子眼，谁会想到少爷外出访友，会突然遭遇不测。 床上，冯赫面目狰狞，浑身上下都已变形，很难想象遭受了一顿怎样的折磨。 一位白发苍苍的郎中仔细给冯赫把脉诊断过后，说道：“下手那人极其狠毒，本打算要废掉公子的，但不知为何，公子体内被人注入了一股元炁，护住了公子的根基，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哪怕如此，伤势无三五个月也难以恢复过来。” 一旁的冯越，鲁妙柔闻言，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有劳先生了。”冯越低声感谢道。 老郎中赶紧将药方写了出来，交给了冯越，语重心长的嘱咐道：“切记，根基虽然还在，但已元气大伤，公子这段日子绝不能受气。” 冯越连连点头，随即对着老管家吩咐道：“送先生出门，记得给先生多些酬劳。” 看着儿子这幅模样，冯越的心里都在滴血。 “儿子啊，好好养伤。”冯越泪眼朦胧道。 就这么一个儿子，真不敢出现任何闪失。 冯赫无法开口说话，艰难的用溢血的手指头在床边比划，冯越见状，下意识道：“你是想要告诉我们谁是凶手。” 冯赫极其艰难的点头。 鲁妙柔轻声细语道：“慢点，不要心急。” 冯赫极其不易的写出了“尚”字，少了最后一笔。 冯越见状，刹那间血灌瞳仁，恨不得将狄尚千刀万剐了。 鲁妙柔看见这个少了一笔的“尚”字之后，亦是气的嘴角微微溢血，险些背过气了。 心里还在琢磨时，外面猛然间传来了狄尚的声音：“是谁伤害了我家哥哥？” 嗓门极大，整个府邸的人下人都听见了。 言语间，狄尚快步来到了屋内，老管家急匆匆的跟在后面。 冯赫眼角的余光瞥见狄尚的模样后，顿时急火攻心，嘴里喷涌出大口血水，当即昏死了过去。 冯越见状，当即大呼道：“我的儿啊！” 鲁妙柔亦是急的涕泪横流。 狄尚凑上前来，大呼道：“哪个狂徒，竟然敢对兵部尚书大人之子下如此毒手，简直天理不容！” “我的兄长啊！你一定要挺住啊！” 这几声情真意切，就连周围的下人听见后，都不禁擦了擦眼泪。 冯越猛地转过头看向狄尚，可当看见狄尚身上的蟒袍之后，心中怒火顿时平息了一半，面色阴沉如水道：“有劳尚公子费心了！” 狄尚手里还提着水果点心，连忙将这不值钱的礼物放在了桌子上。 狄尚眼角的余光，也瞥见了床边那个少了一笔的“尚”字，心想自己下手还是轻了…… “我也是刚在丞相府听闻如此噩耗，便赶紧过来。” “若是查到了什么蛛丝马迹，一定要告诉我，我定会告诉舅舅，不遗余力追捕凶手。”狄尚拍了拍自己的胸膛说道。 冯越强行压制住自己心中的万丈狂澜，压低声音道：“有劳尚公子挂念，若是知晓了蛛丝马迹，我一定会亲自告诉尚公子的。” 狄尚拍了拍冯越的肩膀，十分感慨道：“别客气，我们是亲戚啊。” “我先走一步。” 狄尚转身走出，看见狄尚的背影，冯越的眼睛里直接溢出了血泪。 “记得一定要告诉我啊！”狄尚走到院子里又吆喝了一声。 噗！ 冯越终归是一口逆血喷涌而出了，咬牙切齿道：“欺人太甚……” 丞相府，亭子里。 狄尚回来后，贺洲便迫不及待的问道：“如何？” 狄尚哈哈笑道：“下手还是轻了，人家竟然在床边用血水写了一个“尚”字，不过少了一笔，我也看见了，尚书大人也看见了，嫂子也看见了，我们三个人都装作没有看见。” “我一进门，冯赫就被我给气的昏死了过去。” 贺洲闻言，顿时开怀大笑道：“这个狗东西，利用赫连乘风打破了我女儿的头，老子这就给他报应上。” 狄尚小声说道：“其实我偷偷把妙柔嫂子给办踏实了。” “还不止一次。” 贺洲闻言，先是愣了愣，随后指着狄尚的鼻子，哈哈大笑道：“干的漂亮，这一家子夯货，就得如此收拾。” 狄尚爽朗笑道：“但冯赫还不知道，嫂子也不敢说，一直都还蒙在鼓里呢。” 贺洲的笑声笑的更加放肆了！ 两人的笑声，都险些快要传递至丞相府外。 “传令，府内所有人，赏金十两。”贺洲高声道。 狄尚稍微叹息了一声道：“美中不足之处在于，还是没能从冯赫嘴里套问出狄源的具体情况，这家伙嘴挺严实的，也算是个真男人。” 贺洲闻言，不屑一笑道：“他们自己选择的路，哪怕是跪着都要走完。” 在贺洲心里，兵部尚书一家人，早晚都得死…… “接下来你就好生修行，养精蓄锐。”贺洲对着狄尚意味深长的说道。 狄尚现如今已到了五重山，五重天的境地，哪怕有藏心剑意加持，有梦颖的琴音加持，狄尚也无法赶在荒原古境开启之前进入六重山，六重天。 “舅舅，我打算将梦颖接到丞相府居住，并且让梦颖享受与我同等待遇的修炼资源，毕竟这一次打了冯赫，兵部尚书一家人恐怕要恨死我，我担心他们拿梦颖出口恶气。”狄尚请示道。 贺洲微微皱眉，陷入了沉思中，入丞相府居住倒也不说了，可享受与狄源同等的修炼资源，这有些过了。 《天音功》虽然神奇，可此类功法，在贺洲心里，终归是旁门左道之流。 狄尚静静等候着下文，心中略有忐忑。 也不知过了多久，贺洲才点头道：“可以，但你们需要分开睡，这里虽然是你的家，但也是离火王朝的丞相府。” 狄尚顿时满面欢喜道：“多谢舅舅！” 第三十七章识时务者为俊杰 鲁国公府。 屋檐下，一壶清茶，茶香还算浓郁，可鲁国公大人只是觉得苦涩。 鲁维在一旁看着忧心忡忡的父亲，他自己心里也是七上八下，大舅哥刚受伤回来，狄尚就迫不及待的去看望。 稍微一想，这父子两人也大致知晓是怎么一回事了。 此时此刻，京都百姓都在议论是谁敢殴打兵部尚书之子，胆子太大了。 庙堂之上的部分聪明人，已经猜测出这件事是狄尚干的，可他们也不敢随意议论，毕竟狄尚在万众瞩目中击败了赫连乘风，获得蟒袍玉带加身，在百姓心里，如今的狄尚已算是一位民族英雄。 此事，算来算去，冯越也只能打碎了牙咽回自己肚子里。 一些老油子也渐渐意识到，丞相大人与兵部尚书大人的恩恩怨怨是越来越难缠了，一些原本与冯越交好的官员，也都默默决定，以后与兵部尚书大人的关系只剩下公事，不能再有任何私交。 毕竟，这位丞相大人是一位铁血丞相，无论多么狠毒的事情，他都能干出来，而那狄尚，更是丞相大人手把手教出来的。 许久后，鲁国公长叹息道：“唉，趁着他们还没有孩子，这一门亲事到此为止吧。” 鲁维听到这话后，整个人都傻眼了。 鲁维不解道：“父亲，这是何故啊？冯赫兄长对我姐姐真的关怀备至，尚书大人对我们也是格外上心，您过六十大寿的时候，人家还送了一尊玉座金佛呢。” 鲁国公自然也知晓冯赫对妙柔是真心实意的，当初为了见妙柔一面，更是跪在院落里淋了三天三夜的大雨，此事在京都也曾是一段佳话。 这个女婿，虽说才能差了些，可人是真的不错，能遇到这样的一个女婿，无疑也是自己的福气。 可这个福气，鲁国公有些接不住了。 “在秦王世子大位面前，这一切都显得过于轻薄，可能风一吹就散了。”鲁国公说道。 听父亲大人如此说，鲁维心头巨震，敏锐的意识到，往后的风浪鲁家可能扛不住。 鲁国公也知晓狄尚与狄源的关系极其尴尬。 可当初鲁国公知晓狄尚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连路都走不稳，又是质子，而秦王狄昆本身功参造化，正是挥斥方遒的黄金岁月，立世子一事还很遥远。 再加上狄尚前些年声名不显，许多人心里都觉得狄尚这一辈子大概就是做一个不缺钱的富家翁了。 就连鲁国公都是这样认为的。 可就在今年，狄尚突然之间崛起了，恰好今年荒原古境也会再度开启。 夺嫡之争拉开大幕，往后的争端只会越发激烈。 且狄尚的这个舅舅，是可以直接与那位秦王并驾齐驱的，兵部尚书虽说位高权重，可与丞相比较起来，份量远远不够，这笔账不难算。 想着想着，鲁国公不禁抽了自己一巴掌，惭愧不已道：“都怪我自己当初没能看清形势，如今又害了女儿。” 鲁维见父亲如此自责，连忙来到身后给其按摩捶背，轻声宽慰道：“爹爹莫慌，爹爹莫慌。” “大不了，让大舅哥把姐姐休了就是。” “我们鲁家，绝不能卷入这场不属于我们的恩怨中。” 听到儿子这话，鲁国公心里一阵宽慰，这小家伙脑袋瓜子总算是灵光一回了。 “退婚，也得有一个由头啊。”鲁国公惆怅不已道。 事已至此，形势逼迫鲁国公不得不做出选择。 鲁维闻言，当即心生一计，却又面露羞愧之色。 “爹，其实我有一个法子，我说出来后你别打我。”鲁维心虚不已道。 鲁国公蹙眉，道：“说，不打你。” 于是乎，鲁维将红衣女鬼的事情，老老实实的给父亲大人说了。 鲁国公闻言，当即怒不可遏，站起身子势大力沉的一巴掌甩在了鲁维脸上，怒斥道：“我早就告诉过你们，牵扯到了狄家的事情，千万不能参与，结果你们还是参与了！” 鲁维连忙跪在地上磕头应道：“爹，我知道错了。” 鲁国公深呼吸了一口，若有所思道：“这的确是一个法子，他们若是不退婚，我就名正言顺的将这件事告诉陛下。” “事已至此，也别怪我狠心了。” 舐犊情深，鲁国公也不愿意，可女儿也是心头肉啊，他不想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女儿卷入了万丈狂澜，落得一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丞相大人有多狠心，鲁国公是心里有数的。 “此事先不要伸张，等冯赫的伤势稍微好转一些后，你再去将你姐姐叫回来，好生商量一下这件事。”鲁国公面色肃穆道。 鲁维重重点头，是非轻重，鲁维还是能分清楚的。 丞相府东北一角之地，一座小院落内。 说是小院落，实则并不小，轩敞开阔，建筑格局错落有致，大气辉煌，湖泊竹林，以及修炼道场应有尽有。 湖边，狄尚微微搂住梦颖的柳腰，看着泛起涟漪的湖面，柔声说道：“心里也不要多想，舅舅已同意你入丞相府居住。” “你会享受与我同等的修炼资源，虽说舅舅不会将你当做家人对待，但我会将你当做家人对待，不久后我就要去征战荒原古境，你就在这里好生修行，等我回来后，我带着你，以及你的弟弟前往腾州生活。” “事后，我更会安顿好那个小弟弟，会有名师大儒教导他读书写字，也会有修为深厚的前辈指点他修炼。” 听到尚公子这些话，梦颖心里岂止是暖意横流。 梦颖从未想过要一个名分，她出身低微，能被尚公子重视到如此程度，她知足了。 往后的尚公子，注定是要迎娶一个光芒万丈的仙女的。 心里幻想着，待得有一日，尚公子登临世子宝座，那时公子拥趸无数，自己能站在远处，静静地看着尚公子意气风发的模样，亦是幸福的…… 丞相府，书房内。 贺洲正在翻阅百官呈递上来的折子，有些折子尾页，更是写明了他不愿与兵部尚书大人有过多交集，还有些折子尾页，更是表明自己与兵部尚书大人没有任何交情可言。 “倒是识时务啊，但也别写在公文尾页啊，害得我还要亲自抹一抹。”贺洲放下手中笔，不禁乐呵一笑道。 文臣之中，冯越并无多少人脉，冯越的人脉，皆在军伍之中。 军伍内，贺洲的确插不上手。 可也无所谓了，现如今的狄尚，以博得军伍之中不少人的好感与欣赏之情。 对冯赫的这顿毒打，还真是打出来了一片明朗的形势。 这会儿，符南来到了门外，轻声禀告道：“大人，鲁国公求见。” 贺洲闻言，稍感意外，心里微微斟酌了一番后应道：“让他先候着。” 第三十八章风暴里的些许平静 内堂里，鲁国公正襟危坐，侍女端来的茶，他是一口没喝。 屋内一片安静，鲁国公甚至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 这会儿，符南来了，微微作揖道：“丞相大人此刻公务繁忙，让国公大人先等一会儿，无需太久时间。” 鲁国公老成应道：“政务要紧，政务要紧。” 符南微鞠一躬，便退下了。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半炷香，也许是一炷香，鲁国公一直都在这里默默等着。 终于，丞相大人缓步而来，轻声招呼道：“让你久等了。” 鲁国公连忙站起身来作揖道：“见过丞相大人。” 贺洲微微压手，笑道：“如今你不问政事，你我之间，就无须这些繁文缛节了。” “坐下说话。” 鲁国公还站着，因为贺洲亲自端起茶壶开始倒茶，丞相大人没有落座之前，鲁国公是不会坐下的。 待得贺洲倒完茶后，慢悠悠的坐在了椅子上，鲁国公这才落座。 贺洲闻了一口茶香，眼角的余光看向鲁国公一脸严肃的模样，轻声道：“想来你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直说吧。” 鲁国公正要起身详说时，贺洲微妙一笑道：“你就坐在那里说，这里没有外人，我虽是丞相，可你不问政事之后，我也管不着你。” 鲁国公闻言，心里直打鼓。 丞相大人的威压，一年胜似一年。 “我打算，让我家妙柔离开冯家，这门姻缘到此为止。”鲁国公道。 丞相顿觉有趣，直视向鲁国公，打趣道：“这是你的家事，你来找我商议，恐怕不太妥当，再者，对于此类事，我想我还是不知道为好，免得别人会说闲话。” 鲁国公一脸谦卑应道：“我那女婿被打成重伤，我很清楚这件事会成为一桩无头公案，今日特意来，给大人赔个不是。” 贺洲连忙摆手说道：“可不许乱说啊，此事与我何干？” 鲁国公这一次不在惶恐，话说到这一步，他反而释然了，继续说道：“红衣女鬼案，我那不争气的儿女，多少也参与了一些。” “此事可成为退婚的把柄，若是冯家不愿意，我就要面见陛下。” “在此之前，我家妙柔与鲁维若是有什么地方得罪过尚公子，还望丞相大人莫要介怀于心。” “秦王世子夺嫡之争，我鲁家断然不会参与。” 贺洲放下手里的茶杯，略显疑惑的看着鲁国公，道：“你找我说这些干什么？” 鲁国公笑容惨淡，直视向贺洲，苦涩道：“我把话都说到了这般地步，不然我现在给大人磕个头以表诚意。” “当然，我家妙柔之死活，鲁维之死活，在丞相大人眼中不值一提，也很清楚，整个冯家的死活，在秦王世子大位面前，都是微不足道的。” 说罢，鲁国公就要起身下跪磕头。 贺洲微微抬手，一道柔和的元炁涌入鲁国公体内，令鲁国公再度坐在了那张椅子上。 “唉，你有多大的把握退婚？”贺洲略感遗憾的问道。 鲁国公这门亲事，也算是门当户对，且夫妻情分不浅，而鲁国公的为人，也是胸怀坦荡，光明磊落。 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 可没办法，城门失火，不但会殃及池鱼，可能会连整个池子都要烧干。 鲁国公道：“婚，一定会退掉的。” “若无把握，我也不会来这里找大人。” 贺洲玩味一笑道：“当年狄尚因为一些原因，生了一场大病，整整一年连路都走不稳，那个时候你便觉得，尚儿没有希望了。” “对否？” 鲁国公这一次倒是没有感到害怕，直言不讳道：“当初没想那么多，也不会想到，我家妙柔会在后来与冯赫走在一起。” “直到他们走在一起之后，尚公子依旧默默无闻。” “所以我心里便觉得秦王世子大位属于狄源，毕竟老话说得好，有了后娘就自然会有后爹，如今看来，是我鼠目寸光。” “丞相大人若是笑话我，尽请笑话就是。” “我这个人直，大人也是知道的。” 贺洲看向鲁国公的眸光略有几分怜悯，诚然道：“老伙计，对不住了，狄尚与狄源的这场夺嫡之争，注定是无法善了的。” “我可以给你一个承诺。” “究竟是想用这个承诺换取鲁维的高官厚禄，亦或是其余的东西，你想好了再回答我。” “也算是对你鲁家一脉的些许补偿。” “说到底，你算是个厚道人。” 鲁国公眼神里流露出感激之色，宽慰不已道：“多谢大人宽仁。” …… …… 三日后，夜里。 用上诸多灵药之后，冯赫已能勉强坐在床头上稍微活动一二，可以自己动手吃饭，也能开口说话了，只是牙口看着不整齐，再消耗一些灵药，牙齿应该也能重新长好。 鲁妙柔，冯越两人陪着冯赫。 “荒原古境快些开启吧。”冯越微微咬牙道。 狄源是什么情况，冯赫已告诉了父亲大人，这一次心可以放到肚子里了，只是一想到这顿毒打的仇没办法亲手去报，冯越、冯赫父子两人心里极其不得劲。 罢了罢了，只要狄源能顺利登上那个位置，冯家人受点窝囊气，也不算是吃了多大的亏。 这会儿，老管家进来禀告道：“老爷，国公大人来了。” 冯越闻言，当即就要起身迎接亲家，可很快，鲁国公便带着儿子鲁维进来了。 “伤势如何了？”鲁国公温和问道。 坐在床头的冯赫应道：“好多了，谢谢岳父大人亲自过来挂念。” 冯越连忙给亲家倒茶，鲁维则赶紧来到姐姐身边，俯耳轻声道：“姐姐，我们回家，今日爹爹要和尚书大人商量一些正经事，咱们在这里，人家说话不方便。” 鲁妙柔看了眼爹爹，虽说脸上挂着笑，可眉头没有舒展开来，一时也没有多想，便和鲁维走出了屋子。 冯赫见状，只觉得有些奇怪。 鲁国公端起茶杯后说道：“不如我们去外面，赫儿还得养伤，别打扰了赫儿的清净。” 冯越转过头看了眼儿子，冯赫微微点头致意。 “也好，咱们哥俩儿去外面。”冯越温声道。 两位长辈端着茶杯往外走去，今夜的月色略有些暗淡，不过还好，尚书大人的府邸内，夜晚自然是灯火通明的，夜话想说到什么时候就能说到什么时候…… 第三十九章两家泪 亭子里，一片静谧，偶尔可听见丫鬟仆人过路绵柔的脚步声。 “这一门婚事，到此为止吧。”鲁国公的声音很轻，却好似一道暴烈的雷霆在冯越耳根子旁炸响，也在兵部尚书大人的心里炸响。 冯越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惊疑不定的看着眼前的亲家。 “这一门婚事，到此为止吧。”鲁国公再度说道。 冯越终于从飘忽的思绪中清醒了过来。 不等兵部尚书大人开口，鲁国公继续说道：“红衣女鬼的事我已知晓，我曾告诫过妙柔与鲁维两人，不要参与秦王府的家事，可他们还是参与了。” “有你这样的亲家，是我的福气。” “可这份福气太大，我真的背不住了。” 冯越一阵沉默，若他不是狄源的舅舅，他大概可以与鲁国公一脉天长地久。 秦王世子份量太重，也注定要死伤无数。 亲家能有这般立场，冯越心里是理解的。 良久后，冯越字字铿锵的说道：“我已得知消息，狄源乃是那位青玄真君的关门弟子，只要进入荒原古境内，狄尚必死无疑。” “亲家大可以把心放到肚子里。” “狄尚如今的确是风头无两，可他绝非狄源的对手。” “我真的舍不得你这个亲家。” “还望亲家慎重。” 鲁国公心意已决，凝视向冯越，沉声道：“无论是狄源更强，亦或是狄尚更强，我鲁家一脉，不愿参与此事。” “现如今，冯赫险些重伤濒死，而我家鲁维，妙柔的性命，在如此激烈的纷争中，恐不值一提。” “那位丞相大人现如今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 “我可以不相信狄尚的实力，可我从未怀疑过丞相大人的能力。” “亲家，我最后叫你一次亲家。” “你我两家，到此为止。” 冯越微微抬手，摸了摸眼角的泪痕，妙柔无疑是一个很好的儿媳妇，知书达理顾全大局，单论心性天赋，甚至比冯越更强一线。 看着兵部尚书大人落泪的模样，鲁国公心里亦是一阵心酸难言。 如果没有这一场夺嫡之争，他们该是多好的亲家啊。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但愿你我往后，可山水相逢。”冯越老泪纵横，默默点头。 鲁国公起身，神色虔诚的对着冯越深鞠一躬道：“此事，是我鲁家辜负你冯家。” 冯越低头垂泪，没有言语。 鲁国公府，内堂。 “究竟是什么事，要把我带回来，待会儿我还要给你姐夫换药呢。”鲁妙柔一脸不解道。 只觉告诉鲁妙柔，爹爹与岳父大人所谈论的不是一件小事。 鲁维故作沉稳冷静的一笑，倒了一杯茶递给姐姐，说道：“也不是多么要紧的事情。” 鲁妙柔看向这杯茶，心里下意识狐疑了起来，凝声道：“你先把茶杯放下，若是不说实话，这杯茶，我不会喝。” 鲁妙柔心里已猜测到，自己一旦喝了这杯茶，就会昏睡过去。 鲁维见计谋被识破，深深的叹息了一声。 “姐姐，你命苦啊。”鲁维不禁潸然泪下道。 一个女子，能够遇见一个爱她如命的郎君，需要好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鲁妙柔心里一沉，忐忑不已的问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鲁维不敢看姐姐的眼神，撇过头，底气不足的如实说道：“父亲大人已经决定退婚，不久后，休书就会送到我们府上。” “冯家与鲁家的缘分，到此为止。” “父亲大人已知晓红衣女鬼的事，若是兵部尚书大人不同意的话，父亲大人就会面见当今陛下，将所有情况如实交代。” “且父亲大人已提前去了丞相大人府邸内。” “这一门婚事，必退无疑。” 鲁妙柔闻言，顿时面色苍白脚跟不稳，险些跌倒在了地上。 鲁维见状，连忙上前搀扶住了姐姐。 “一切为了鲁家。”鲁维声泪俱下道。 鲁妙柔有气无力的坐在了凳子上，美眸里一片迷离破碎。 鲁维红着眼说道：“红衣女鬼的事一旦面见陛下，冯家必败无疑。” “若我们成心与冯家绑在一起，以丞相大人的手段，绝不会给我们鲁家留下活口。” “那位丞相大人，才是最可怕的。” “姐姐既然回来了，最近就不要出门，直到那一封休书到来。” 鲁妙柔一语不发，往事上心头，欲罢不能。 门外，传来一阵沉重而缓慢的脚步声，鲁国公归来。 看见父亲大人归来，鲁维下意识起身相迎，鲁国公摆了摆手，慢慢悠悠的走到了闺女近前，看着闺女失魂落魄的模样，亦是心如刀割。 鲁国公心中无限悔恨，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或许是冯赫这个女婿太好了，才让鲁国公当初错估了狄尚与狄源的夺嫡之争惨烈程度。 “闺女啊，爹对不起你，没有能力为你保驾护航，就连婚姻大事，都得看别人的脸色。”鲁国公愧疚不已道。 无论是丞相大人，亦或是那位秦王，都是鲁家惹不起的大佬。 “休书最多两三日就到。”鲁国公轻声道。 只要闺女回了娘家，这一次，鲁国公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走女儿的。 一切为了鲁家！ 兵部尚书府邸。 床上，冯赫看见父亲大人失魂落魄的走了进来，下意识心生不详预感，小心翼翼的试探道：“父亲，发生了何事？” 看着儿子重伤未愈的模样，冯越的心不禁狠狠地抽搐了起来。 “你与妙柔的婚姻，到此为止了，休书你自己来写，你长大了，有些事，总得自己面对，经历不愿承受的剧痛，是每个男人成长的必经之路。”冯越言简意赅，不敢看向儿子的眼睛。 冯赫闻言，顿时傻眼了，片刻后，一口逆血喷涌而出。 冯越连忙上前给儿子体内注入了一道柔和的元炁，稳住了儿子的伤势。 妙柔已经回娘家了，估摸着她以后也不会再次踏进冯家的门槛。 待会儿，只能冯越给自己的儿子换药。 “别难过。”冯越声泪俱下道。 挚爱的离开，使得冯赫在这一刻，仿佛苍老了十岁。 那是自己真心实意爱着的姑娘啊…… 可他不知道，在时代洪流面前，个人荣辱兴衰，不过一粒尘埃罢了。 今夜，注定是一个漫长的夜晚…… 第四十章无双剑歌 翌日，上午。 丞相府。 换了一个轩敞豪华的居所，虽说是满足了梦颖心里那一份淡淡的虚荣，毕竟是入住丞相府了，可心里更多的是惶恐，毕竟自己身份低微。 道场内，梦颖盘膝而坐，受到藏心剑意的洗礼过后，梦颖体内元炁愈发精炼，单就修行一事，梦颖并未下过苦功夫，只是按部就班的运转《天音功》的修行法门，偶尔服用灵药，更多是依靠自己的悟性，故而体内元炁不算雄浑厚重。 修行一事，初期的确因为修炼功法的不同可以通过一些捷径，一些小聪明、小智慧，快速突破境界限制，只是这个过程里，难免会导致元炁虚浮。 看似梦颖与狄尚都在通幽境，实则两人一旦捉对厮杀，狄尚一个照面便可要了梦颖的性命，这便是差距。 对于修行，梦颖倒也没有远大的志向，她很清楚，自己从一开始就输了，输在了起点上，往后撑死了就是山海境，且还是水分极大的那类山海境。 而今来到丞相府，享受与狄尚对等的修炼资源，梦颖可以好生稳固一番自己的根基，可算来算去，若无太大的造化，自己往后顶多还是山海境，无非就是元炁厚度有所提升而已。 不过梦颖也知足了，认识狄尚之后，蝴蝶煽动了翅膀，她的命运轨迹也发生了变化。 能走多远，便是多远。 望以后能为尚公子立下足够多的功勋，换取足够多的修炼资源，好将自己的弟弟培养成才，有些事，对于某些人而言，根本就不是一代人可以完成的壮举。 但也未来可期。 忽然间，道场外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梦颖知晓那不是狄尚的脚步声，且微微感知过后，便发觉此人体内元炁如渊如海，深不可测，连忙起身招呼。 却只见丞相大人单手负在身后，缓步而来，那双风尘巨眼仿佛可看穿六道轮回。 梦颖顿觉威压当头，连忙起身匍匐在地，叩首道：“民女梦颖，叩见丞相大人，不知丞相大人到来，有失远迎，还请丞相大人治罪。” 姑娘家浑身都在发颤，不敢抬起头看向贺洲。 不说是丞相大人，寻常百姓，能够见县太爷一面，都算是祖坟冒青烟了。 贺洲略微凝视了一眼在自己面前叩首的姑娘，以他的眼力看去，梦颖在修炼一事上，也算是根骨清秀，天赋不薄。 浑身透出的气韵，还有那么几分清澈可人，这与青楼女子截然不同，诸多青楼女子虽然貌美，可身上的那股精气神完全是浑浊不堪的。 眼前人，勉强能登大雅之堂。 看来尚儿的眼光，也不算太差。 可曾是青楼女子的身份，也很难让这位丞相大人打消心里的某些成见。 “抬起头来。”贺洲轻声道。 梦颖颤颤巍巍的抬起头，眸光清澈有神，虽说心境惶恐，可整体而言，并未让贺洲失望，甚至超乎了贺洲的预期。 “尚儿看中了你，你也的确没让尚儿失望，可愿为尚儿去死？”贺洲问道。 梦颖闻言，不假思索道：“民女愿为尚公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贺洲不屑一笑道：“倘若你的那个弟弟，如今拜入某位高人门下，尚儿手里没有你的把柄，你是否还愿意为了尚儿去死？” 言语诛心，无丝毫遮掩。 梦颖闻言，微微思量了一番道：“民女依旧愿意为尚公子去死。” 贺洲微微加重语气道：“为何？” 梦颖斩钉截铁的回道：“尚公子本就是性度恢廓的人中龙凤，他注定要光芒万丈，能够为了这样的主子去死，自是无怨无悔。” “若能有幸为尚公子尽到爪牙的本分，更是无限荣光。” “再者，尚公子也是我唯一的男人。” 丞相大人闻言，顿觉心情大好。 貌美的姑娘家很擅长谎言，也很会伪装自己去爱上一个人获得别人的信任。 故而世上，很多人一开始就被女人给骗了，却到死都不知晓自己被女人给骗了。 然而丞相大人历经狂澜无数，亦是阅人无数。 人品可以伪装，道义也可以伪装，可一个人身上的精气神是无法伪装的。 至于狄尚是梦颖唯一的男人，这句话贺洲自然是不相信的，因为女人有时候变心，也不过一念之间而已。 他真正相信的，是梦颖这一份气质，这一股精气神。 “不错，我心甚慰。”贺洲欣慰一笑道。 随即并指为剑，一道璀璨的符文好似蛟龙出海，汹涌而剧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涌入了梦颖的神魂内。 丞相大人徐徐说道：“尚儿得到了藏心，可身边还缺一个剑侍。” “此乃《无双剑歌》虽不算是一览众山小的绝世剑意，却也自有一片乾坤世界，修行至巅峰，你照样能笑傲天下。” “能走多远，便看你的悟性了。” 梦颖当即叩首谢恩道：“多谢丞相大人赐予民女《无双剑歌》民女自不负所托。” 抬起头来的刹那，丞相大人已离开了此间。 梦颖心绪久久难以平静，展颜一笑道：“尚公子真乃我之贵人也！” …… 入夜，丞相府内堂里。 狄尚一派神清气爽的坐在舅舅对面，得知舅舅赐予梦颖《无双剑歌》之后，心情更是大好，略有谄媚道：“我的人生若无舅舅，不知会悲苦至何等境地啊。” 贺洲顿时气笑道：“你知道就好。” “《无双剑歌》已赐予她，至于能否为她寻找一柄称心如意的剑，就看你的本事了，荒原古境开战在即，最近诸事繁忙，我也并无心思为她物色一柄宝剑。” “关于鲁妙柔，以后你就别欺负人家了，鲁国公已找过我，就在这一两日，冯赫便会将一封休书甩给鲁妙柔。” “鲁家是为了自保，我也默认了此事。” “不过你也要当心，冯赫会因为此事不计代价的报复你。” “他的性命微不足道是真，可当下若是杀了冯赫，难以堵住悠悠众口，会将你陷入不仁不义之境。” 婚事完了？ 狄尚不禁乐呵一笑道：“可惜了我的那位好嫂嫂啊。” “冯赫若是报复我，我就再一次打断他的腿。” 贺洲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冯越老成持重，不会轻易铤而走险，可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男人若是干出了不理智的事，也在情理之中。” “你符北叔叔，最近会一直盯着冯赫的。” “但你自己也要当心。” 第四十一章偏偏不顺心 狄尚微微点头，忽然说道：“日子上来推算，国教与京华书院的选拔也应该结束了。” “小妹应该不会闹出幺蛾子。” 贺洲想起古灵精怪的闺女，淡淡嘲讽道：“观想境，如何能入荒原古境？且短时间内，她绝无突破可能，当然，若再给她一月光阴，就不好说了，但她没时间了。” 国教可有二百名额进入荒原古境，京华书院有一百人。 没办法，单论修士实力，国教一直都可稳压京华书院。 且当代国教神女实力，更是深不可测，隐约有冠绝天下之势。 而余下七百名额，出自于离火王朝各地。 “快了，就在这几日，青藤宫那里，最近已开始准备青锋宴。”贺洲道。 青锋宴，便是为征战荒原古境的年轻人送行的，但仅限于京都境内的年轻人，离火王朝其余参与荒原古境的年轻人，也另有安排。 譬如狄源这些人，会在滕州之地单独举行一场宴会。 按照离火律法，无诏各地藩王不得入京。 其次，青锋宴虽说可以承载千人盛会，但却因此各地年轻子弟风俗信仰不同，很难融合在一起。 再加上，京华书院与国教里的年轻人，才是离火王朝征战荒原古境的底蕴。 “到时候我就不穿着蟒袍赴宴了，那样显得太生分，不知晓的人还以为我是在故意端架子呢。”狄尚颇有自知之明的说道。 贺洲柔然一笑道：“你知道就好。” 狄尚咧嘴道：“好了，我该去找干爹喝酒了。” 贺洲点头道：“去吧，可劲儿喝。” 狄尚就此离去，目前为止，贺洲还并不知晓他自己珍藏的万年青已被狄尚洗劫一空，洗劫一空也就不说了，关键是都快要被狄尚和老胡喝完了。 哪怕贺洲之后察觉到不对劲，想要找狄尚与老胡算账，这笔账也只能不了了之。 …… 京华书院，秋夜的月光略显孤单。 道场外，走廊空荡，远处人影寥寥无几。 贺语走进了这座道场，里面是一位约莫十八九岁的姑娘正盘膝而坐，入定修行。 这位姑娘模样虽不算秀丽，但却身材高挑，骨架很大，书院内不少名宿前辈都觉得这个姑娘以后或有可能成为一代横刀立马的女武将。 “金霜姐姐，可愿说几句话？”贺语小声招呼道。 金霜闻言，骤然睁开眼，眸子里精芒熠熠，看见是贺语来了，连忙起身作揖道：“原来是贺语妹妹来了啊。” 在京华书院内，学子之间虽因家境强弱不同，也有尊卑贵贱之别，但这份尊卑贵贱之别并不明显，大体上，豪门与寒门相处还算是融洽，顶多偶尔会有一些门户之见，因此这位金霜姑娘可以很自如的称呼贺语为妹妹。 不过在京华书院之外的地方相见，金霜就需要对贺语这位丞相家的千金行大礼了。 两个姑娘不太讲究的席地而坐。 贺语思虑了一番后说道：“我已推算出来，金霜姐姐最后的排名不是九十九，就是第一百，而明日，我也要和姐姐交手一番。” “今夜来找姐姐，是有一个不情之请。” 金霜对贺语是服气的，虽是权贵子弟，但也是依靠自己的真本事来到京华书院求学修行，天生玲珑心，不服都不行。 且前段日子，与赫连乘风交手，也依靠天生玲珑心的优势进行了一定程度的周旋。 观想境巅峰，能与赫连乘风鏖战周旋至那般地步，已算是千般不易。 听到贺语的不情之请，金霜也是当即提起了精神，小声问道：“妹妹说就是了，你我之间又不是外人。” 贺语微微咬唇，难为情的说道：“明日我与姐姐交手的时候，姐姐能否让着我，我想要进入荒原古境内征战，暗中为我的狄尚哥哥保驾护航。” “当然，我也知道征战荒原古境对姐姐是很重要的，影响到了姐姐往后的仕途，以及姐姐的道心。” “可我家狄尚哥哥没有我不行啊。” 说完这些后，贺语便羞愧的低下了头。 金霜姐姐是一个纯粹的人，她要在荒原古境内大展拳脚，证明自己的价值。 年少时的热血，最好能一直燃烧下去，一旦中途冷却，后面想要热起来，就很难了。 金霜微微愣神，没想到贺语妹妹会来找自己商量这件事，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因为她觉得贺语也是一个纯粹的人。 再者，征战荒原古境，绝非儿戏，更不能被交易，这有违民族大义。 金霜面露难色，婉转应道：“我知晓妹妹有着一定要进入荒原古境的理由，可我这里也无法给你放水，再者，就算我想给你放水，我也无能为力，你在观想境巅峰，而我在通幽境初期，你我之间不会有任何悬念的。” 相差一个大境界，哪怕贺语如此心思玲珑，一旦陷入相持，贺语必败无疑。 上一次贺语与赫连乘风周旋，也是绞尽脑汁的避其锋芒。 贺语这才慢慢抬起头，露出倾城容颜，说道：“姐姐，其实我那会儿，已经步入通幽境初期了……” 金霜顿时心里一震。 贺语更是在此刻微微透出通幽境的气息，体内元炁雄浑内敛，生生不息，好似一条平静深幽的大河。 金霜苦涩一笑道：“原来如此。” 天生玲珑心的人一旦步入通幽境，远胜于寻常通幽境。 金霜脸上浮现出伤感之色，道：“你都已进入通幽境，为何还要让我放水呢？” “以你当下的实力，完全可以战胜我。” 贺语脸色羞赧，小声说道：“我是刚步入通幽境，对元炁的运用还未到炉火纯青之境，明日姐姐给我放水，也并不是要直接输给我。” “只要姐姐一开始不给我下死手，与我缠斗一小会儿后，我就能彻底适应通幽境的元炁，若姐姐一开始给我下死手，我可能也会乱掉心境，从而乱了方寸败给姐姐的。” 这一战，贺语只能赢，不能输，故而背负极大压力。 若是寻常一战，贺语哪怕没有适应通幽境的元炁，面对金霜也能战而胜之，因为她没有压力，反倒是可以尽情发挥，顶多就是初期被金霜打压一二。 金霜深深的叹息了一声道：“我辈之努力，才真正的天才面前，还是不够看啊。” “罢了罢了，你已进入通幽境，进入荒原古境之后所能起到的作用，也要远大于我。” “这个水，我放了。” 贺语顿时面露感激之色，撒娇道：“多谢姐姐大人有大量。” 金霜无奈至极道：“可我哪怕不放水，也不一定能击败你啊。” 贺语忽然面色一凝道：“此事就在你我之间，可千万不要走漏了消息。” 金霜玩味一笑道：“我懂，可这么大的事儿，事后你得请我吃小笼包子才能堵住我的嘴。” 贺语嘻嘻笑道：“放心，小笼包子管够，锦绣罗裙也管够。” 第四十二章大跌眼镜 翌日。 京华书院内中央擂台上。 擂台周围，人山人海，观战者不计其数，就连京华书院的内阁成员之一的云清也来了。 云清，容貌看似五十左右，长发飘然，身形高瘦，目光炯炯有神，细看之下好似有金光绽放，乃是一位昆仑境后期强者。 在万众瞩目中，贺语与金霜两位姑娘家登临中央擂台。 两人这一战的胜者，将会第九十九名，败者，将会与下一个对手竞争最后一个名额。 单就实力而言，贺语与金霜两人不配来到这中央擂台上交手，可贺语的身份太特殊了，是丞相之女，同时也是天生玲珑心。 故而这一战，引发多方关注。 云清亲自来到现场，也是害怕贺语在与人交手中万一有个闪失，好提前救援，其次，也是想要一睹贺语与人战斗时的风采。 在许多人心里，这一战不会有悬念，毕竟贺语还在观想境内。 能依靠玲珑心的优势走到这一步，已算是极其不容易了，可接下来这一步，贺语是跨不过去的。 相差一个大境界，哪怕是玲珑心，也得败北。 却依然有不少人对贺语充满了自信，因为她有玲珑心，同时贺语也是京都十大美人之一，拥趸者不在少数。 然而，战斗刚刚一开始，就让众人傻眼了。 贺语元炁爆发，透出通幽境初期气息，澎湃的罡风席卷四方，令人大跌眼镜。 观战的人们本来有说有笑，可当看见这一幕后，纷纷神色凝重了起来。 这一次，人们都敏锐的意识到，贺语大概率要胜过金霜。 就连云清也在此时此刻，露出了意外之色。 两位姑娘家的交手，一触即发。 金霜攻势迅猛，快速发难于贺语。 贺语下意识暂避锋芒，与金霜展开了游斗。 三五回合过后，贺语彻底适应了通幽境初期的元炁。 这一下，胜负不再有任何悬念。 金霜的攻势大开大合，且严丝合缝，可面对拥有玲珑心的对手，一切都是徒劳。 贺语瞬息聚集真元，敏锐判断出金霜的进攻路线，运转巧妙身法，避开金霜重击之后，翩然杀至金霜近前，一记手刀悬在了金霜的脖颈之地。 至此，胜负已分。 “我败了！”金霜苦涩一笑道。 哪怕明知道结果，金霜心里还是难受，因为她本以为贺语需要好生调整一会儿之后，才能击败自己。 可贺语仅仅是调整了三五个回合，就彻底上道了。 这么算起来，金霜哪怕不放水，贺语也能胜之。 贺语柔然一笑，安慰道：“姐姐还有机会的，最后一场一旦赢了的话，我们便可携手进入荒原古境。” 金霜微笑应道：“承你吉言。” 最后一个对手，在通幽境后期，整体实力略强于金霜，虽说有悬念，可悬念不大。 内阁成员云清看见当下恣意灿烂的贺语，整个人都懵了，这一下篓子捅大了。 这一下，该如何向丞相大人交代？ 结果明摆在这里，哪怕丞相大人不愿意自己的闺女前往荒原古境，可木已成舟，贺语不得不去。 …… 不到半日功夫，丞相之女征战荒原古境的消息便传遍了京都，一时间众说纷纭，各方大佬皆是一脸错愕。 丞相大人已经大公无私到了这种地步吗？ 贺语天生玲珑心，一旦成长起来，以后必会成为一代大能，这样的人，一旦进入荒原古境，必然会遭遇北疆与无尽海的围攻，甚至九洞天十福地的人，也会想方设法的拿下贺语。 若贺语没有玲珑心，哪怕背负着丞相之女的身份，也不会引起群攻，可拥有玲珑心，进入荒原古境，必会引发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态势。 街道巷陌之中，不知多少百姓给丞相大人竖起了大拇指，有这样的一个好女儿，都舍得让她进入荒原古境，丞相大人果然只有公心，没有私心。 一时间，贺洲的声望攀升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 丞相府，内堂。 得知消息后的贺洲，一直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面色阴沉如水，整个相府内，都被一股冰冷的杀气覆盖。 “胡闹！”贺洲雷霆大怒，一掌拍碎了凉亭，激荡起漫天尘埃。 符南和狄尚两人站在一旁，也是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须臾，狄尚硬着头皮说道：“舅舅放心，进入荒原古境之后，我必然不计代价，护住小妹的周全。” 贺洲闻言，怒极反笑道：“你要面对狄源，贺语要帮你，并且那丫头玲珑心的身份，更会给你带来大量外域高手围攻。” “你们这是一个必死之局！” 狄尚低下了头，不知如何回应，因为舅舅说的是实话。 玲珑心一旦顺利成长起来，往后的成就不会弱于国教的那尊神女。 符南强行提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说道：“既然小姐心意已决，依我之见，当下我们只能默认此事，不可苛责小姐，以免小姐心中负担太大，反而不利于小姐。” “只能好生鼓励，好好宠爱了，不可让小姐受一丁点气。” 贺洲闻言，面色狰狞的看向符南，符南见势不妙，顿时跪在了地上，等候丞相大人的怒气发落。 “哈哈哈……” 丞相大人却放声狂笑了起来，狂浪的笑声很快传遍了整个丞相府。 狄尚亦是赶紧跪了下来，毋庸置疑，丞相大人这一次被气的失去理智，魔怔了。 皇宫，御书房内。 常公公如实禀告消息后，皇帝陛下也是露出了一脸见了鬼的表情，不禁若有所思喃喃自语道：“丞相大人这是闹得哪一出啊？” 常公公低着头，心中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胡乱猜测道：“或许是丞相大人想要让自己的女儿早日成才？” 皇帝乐呵一笑道：“一个娃娃而已，再怎么望女成凤，也得有一个过程，何至于如此着急？通幽境初期，哪怕有玲珑心加持，可进入荒原古境之后，贺语无疑是最弱的那一个。” “哪怕是让贺语辅佐狄尚，可现如今的贺语不堪一击，去了反而是个天大的累赘负担，迹象上来看，此事着实有些脑子抽风的迹象。” “有趣，真有趣！” “咱们的丞相大人，还真是什么事儿都能干出来啊。” 第四十三章人小鬼大 入夜，华灯初上。 获得进入荒原古境的名额之后，便可短暂的休养一段时日，这段日子，无论是国教，亦或是京华书院的学子，皆是自由身。 京都的选拔已经结束，只需等候离火王朝其余各地的选拔结束，便可前往荒原古境。 按照惯例，狄尚乘坐车辇，来到了京华书院外等候。 很快，书院大门口，出现了一位蹦蹦跳跳的身影，贺语一脸欢欣雀跃的朝着狄尚的车辇而来，马骞见状，连忙提醒道：“公子，小姐出来了，看起来心情不错。” 狄尚在车内深呼吸了一口气，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真是一个好妹妹啊，至少妹妹对自己的这份心，是真的不能再真了。 主打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 “哥哥，我来了！”贺语轻盈一跃便上了车。 狄尚本来心情沉重，可看见小妹这般没心没肺的模样，阴郁的心情顿时消散了不少。 “舅舅很生气，你回去当心。”狄尚道。 贺语坐在狄尚身旁，一脸无所谓的表示道：“木已成舟，他再生气，也改变不了我进入荒原古境的事实。” 狄尚无奈苦笑了一声，马骞驾车，往丞相府而去。 贺语嘻嘻笑道：“我去了之后，一定能够给哥哥出谋划策，哥哥你有所不知，当自己的计划变成现实的那一刻的成就感，是能人无限自信的。” “譬如这一次，我成功获取名额，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之中。” 不知何时，小妹已经成为了一个不可控的因素。 狄尚眼神怜爱，有气无力的说道：“我懂，我都懂。” 事已至此，狄尚也不能打压小妹的自信，正如符南叔叔所说，现如今的大小姐，只能宠爱到底，只能让贺语心情保持愉快，不能让任何事影响到贺语的心境。 不知不觉间，车辇来到了丞相府外。 内堂里，贺洲看起来气色不好，站在内堂中央，单手负在身后，静静的等候自己的闺女回家，一旁的符南沉默相伴。 很快，视野里兄妹两人来了。 “爹，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通过进入荒原古境的选拔，可以与哥哥并肩战斗了。”贺语一脸激动的表示道。 贺洲听到这话，身子骨不禁颤抖了一瞬，呵呵笑道：“整个京都都知道了，不用你来告诉我。”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看见闺女这嘻嘻哈哈的模样，贺洲硬起来的心又软了下去。 “通幽境初期，元炁还算扎实。”贺洲仔细感应了一番闺女体内的元炁后说道。 狄尚站在一旁，也是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贺语笑嘻嘻道：“我体内元炁自然是扎实的，而且距离荒原古境开启还有一小段日子，这段日子，我养精蓄锐，境界修为应当还能再提升一些，入了通幽境之后，感觉一切都不一样了。” 贺洲语重心长的说道：“那你可知，每一个人进入荒原古境之后的境遇都不一样，可能有些人抵达了某个风水宝地，还有些人，可能抵达龙潭虎穴中。” “运气不好的，直接就抵达一处生命禁区内。” “你和你哥哥哪怕同时进入荒原古境，也不能出现在同一个地方。” “你们一进去，就会被荒原古境内大道法则，强行分散开来。” “看似是你想要陪着你哥哥并肩作战，可事实上，你自己进入荒原古境之后，还得开启一段荒野求生的日子。” “这段过程中，你可能会遭遇妖兽的猛攻，可能会受到北疆高手亦或是无尽海高手的猛攻，里面充满了各种不确定的变数。” “你独自一人，可有把握应对？” 关于荒原古境内的大道法则，贺语早就在京华书院里听说过。 贺语嘟着嘴，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可爱模样，说道：“当然有把握应对，我都提前计划好了，我先进入荒原古境适应一段日子，然后暗中寻访哥哥的下落，当然，这个过程里若是遇到了什么造化之物，我也就笑纳了。” “当我和哥哥重逢之后，我就打算汇聚我们两人的情报，制定出具体的作战计划。” “哥哥在荒原古境内也算是一尊小万人敌，而我有玲珑心，我与哥哥配合起来，定然可以将所有人杀的片甲不留。” “说到底，我们的对手是年轻人，又不是爹爹这种上了年纪的老江湖，爹爹放心，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之中。” 听到这话，一旁的符南剧烈咳嗽了起来，示意大小姐不要继续说下去了。 贺洲听到这话，再度哈哈大笑了起来，魔怔的笑声，让人感到头皮发麻，可贺语一脸没事儿人的模样。 丞相大人都快要被气糊涂了。 若是面对一群乌合之众，贺语的确可以轻松的实现自己的计划，可能进入荒原古境的年轻人，哪一个不是万中无一的天才俊彦？ 姑娘家，还是将这件事的本质想的过于简单。 贺洲无奈的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仰面苦笑道：“有自信，倒也不是个坏事情。” 贺语强调道：“我当然有自信。” “哥哥有我的辅佐，必然是如虎添翼。” “并且，我已经在暗中收买了一部分京华书院的高手。” 听到这话，无论是贺洲亦或是狄尚乃至于符南，都提起了精神。 贺洲饶有兴致的问道：“你收买的人靠谱吗？” 贺语点头道：“少数人靠谱，多数人是否靠谱，完全取决于我和哥哥在荒原古境的战绩。” 贺洲不禁问道：“你是通过什么手段收买高手的？打着我的名义，许诺他们以后将会获得高官厚禄？亦或是私底下给人一笔不菲的修炼资源？” 贺语狡黠一笑道：“爹爹还是小看我了，此类手段虽说直接见效，可太过于俗气，不适合用在有本事的年轻人身上。” “我只是着重强调了一下狄尚哥哥现如今的威望与战力。” “其次，秦王嫡长子这个身份，需得好生利用。” “嫡长子，即正统君子。” “就算往后的狄源深得人心，受秦王伯伯的器重。” “可总还是会有一部分人，为了礼法，为了忠义，而不顾一切的去捍卫嫡长子的地位。” “恰好，京华书院内的学子，就有一部分人坚信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的道理。” 贺洲闻言，恍若隔世，先是看了看符南，又看了看闺女。 便是狄尚都对小妹流露出了极其意外的表情。 凭借老套的正统信念汇聚人心，且也知晓部分人不一定靠谱，这是政客才能有的觉悟啊。 贺洲猛然意识到，或许是自己小看了闺女，或许闺女进入荒原古境内，还真能干出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呢。 第四十四章硬硬的撞在了墙上 狄尚悠悠感慨道：“有你是我的福气啊。” 贺洲心里的怒气也消散了大半，闺女虽说做事不一定稳重，但章法是正确的。 玲珑心的特质，已然慢慢彰显了出来。 不知不觉间，昔年那个在自己身边咿咿呀呀的小姑娘，已亭亭玉立。 “好，既如此你就好生养精蓄锐吧。”贺洲微笑点头道。 贺语得意一笑道：“好嘞。” 狄尚道：“既如此的话，我就先找干爹喝酒去了。” 干爹？ 贺语一脸懵的看着狄尚，问道：“哥哥什么时候有了一个干爹？” 贺洲道：“最近才认的，感情还算深厚。” 贺语道：“那我也要去，既然是哥哥的干爹，那也是我的干爹，我虽然酒量不行，但我可以给他们两人倒酒。” 摊上这么个活泼的闺女，贺洲也是无奈了，咧嘴一笑道：“去吧去吧。” 至此，兄妹两人一路有说有笑的离开了丞相府。 符南这会儿顺势拍了一个马屁说道：“大小姐进入荒原古境，街道市井里的百姓，都在夸赞丞相大人公心大于私心呢。” “朝野上下的人提起丞相大人，无不是打心底里佩服。” 贺洲当即气笑道：“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我们也喝几杯，待会儿你自罚三杯！” 符南连连点头道：“遵命。” 京都，郊外。 车辇缓慢行驶在狭窄的道路上，车内，狄尚将干爹的情况给小妹详述了一遍，贺语顿时来了精神，说道：“爹爹果然深藏不漏啊，给哥哥找了这么好的一个干爹。” “到时候我也去叫他几声干爹。” “我如此可爱，干爹一定会很高兴的。” 狄尚乐呵一笑道：“有道理。” 再有小会儿，便可抵达那座铁匠铺。 忽然间，马骞感到周围气息略显阴森，就连拉车的马儿都出现了腿肚子发软的迹象。 紧接着，前方出现了一匹追风马，马背上，冯赫身着甲胄，腰悬长剑，杀气腾腾的来了，大喝道：“狄尚，给老子滚出来！” 听到这一声后，车内的狄尚和贺语两人顿觉不对，连忙从车内走出。 “原来是冯赫兄长啊，身子骨这么快就恢复了？”狄尚看着怨念滔天的冯赫笑道。 冯赫面色阴沉如水，做出手势，周围从天而降数十道人影，每一个人的境界修为，皆在逍遥境往上。 身为兵部尚书大人，麾下自然有一些实力不俗的打手。 冯赫对狄尚恨之入骨，被打了一顿不说，也失去了自己的妻子，写那一封休书的时候，冯赫的心里一直都在滴血。 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然而哪怕身陷重围，狄尚与贺语两人一派云淡风轻。 贺语故意刺激道：“兄长这是何故啊？莫非是伤势太严重，吃错药了？” 狄尚也哈哈笑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的父亲大人应该告诫过你，最近不要轻举妄动，你说你，连你老子的话都不听了吗？” 的确，兵部尚书大人亲口告诫过冯赫不要在当下报复狄尚，可冯赫连自己的老婆都被迫离他而去了，妙柔是他深深爱着的人啊，这口气他如何能咽的下。 所以今夜趁着父亲大人前往同僚家中做客，他便立马带人来了。 兵部尚书府的暗探早就留意到狄尚最近每一夜都会离开京都，并且也调查出梦颖的那个弟弟，也被寄养在附近的某户人家。 且那户人家周围，也被安插了不少高手暗中保驾护航。 但此地距离那户人家还有一段路，待得那里的高手赶过来时，冯赫早就将狄尚给收拾了。 冯赫估算，狄尚定然是对那位花魁爱屋及乌，顺带每一夜过来看看梦颖的弟弟，指点一下那个孩童修行读书一事。 这些事，唯有狄尚亲力亲为，才能彻底笼络住梦颖的心。 毕竟梦颖貌美，又背负《天音功》传承，是一个值得被好生拉拢的女人。 可惜，冯赫完全猜错了。 冯赫对着狄尚狞笑道：“今夜，我要废了你，让你从此以后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动手！” 然而，一声令下过后，冯赫带来的高手在顷刻之间灰飞烟灭，死的不能再死了，犹如神话现场一般。 冯赫当场傻眼！ 这是怎么一个情况？ 狄尚轻盈一跃，站在追风马的头颅之上，居高临下的看向冯赫，顺势一腿将冯赫扫下马。 “这怎么可能！你身边什么时候有了如此高手？”冯赫大呼道。 狄尚瞬息一脚砰的一声踩在了冯赫的胸膛上，当即，冯赫嘴里溢出大口血水。 狄尚转过头对着小妹说道：“你回车内，接下来的场面可能会污染了你的眼睛。” 贺语连忙乖巧的返回车内。 噗！ 冯赫本就重伤未痊，被狄尚这么一折腾，当即旧伤复发，吐血不止。 “你……”冯赫双眸极其怨毒的凝视向狄尚，却说不出话来。 狄尚见状，也不打算殴打冯赫，反而蹲下身子，嘲笑道：“你太弱了，我都不忍心打你。” 狄尚更是凑在冯赫耳根子旁说道：“对了，你那封休书写的也算是合情合理，因为我早就得到过嫂子了。” “嫂子的脖子下方三寸之地，有一颗朱砂痣呢，可好看了。” 冯赫顿时双眸溢血，睚眦欲裂…… 狄尚单手提起冯赫，将其扔在了追风马的马背上，大笑道：“一路好走啊，我就不送你了。” 做完这一切后，狄尚心想冯赫要是在自己家里给气死了，那就和自己没关系了。 不久后，车辇又到了岔路口。 狄尚带着贺语一路步行，往干爹那里而去。 铁匠铺内，干爹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家常菜，并且狄尚更是带来了一些烤肉，今夜的下酒菜绝对丰富。 “干爹，我们来了！”贺语还未进门，便大喊了一声干爹。 老胡顿时虎躯一震，回过头看去，一位亭亭玉立秀美非凡的小姑娘蹦蹦跳跳的来了，她眼神清澈，并未嫌弃这个屋子里的灰尘，以及所有不干净，不体面的地方。 狄尚紧随而来，干笑道：“这是我小妹贺语，她说我的干爹，也是她的干爹，这个干女儿你就认下吧。” 话音落下后，贺语便双手作揖，下跪磕头道：“贺语给干爹磕头了！” 这一出让老胡措手不及，哭笑不得…… 第四十五章有人笑，有人哭 老胡难为情的说道：“你父亲知道吗？” 贺语抬起头，看着老胡说道：“父亲大人能带着哥哥过来认干爹，我认干爹，父亲大人也不会说什么的。” “再说了，干爹都有了干儿子，如今再有我这么一个干女儿，刚好凑成了一个“好”字，多喜庆的事儿啊。” “接下来我要和哥哥一起进入荒原古境并肩作战呢。” “干爹你就答应吧。” 老胡只觉得这个小丫头比狄尚更加油嘴滑舌，不愧是天生玲珑心！ “干爹~”贺语软绵绵的招呼道。 老胡闻言，心都酥了，再也招架不住，连连点头道：“好好好，快起来说话。” 贺语起身后，赶紧来到桌子上，给哥哥与干爹倒酒，乖巧懂事的不是一星半点。 上桌后，狄尚才小声问道：“干爹方才出手真够及时，不然我和小妹今夜就要遭遇不测了。” 一群山海境往上的高手，一千个狄尚也不是对手。 老胡端起碗与狄尚碰了一下，说道：“那伙人下午就已经在那里潜伏下来了，本想着老早解决的，但你还没有现身，所以我就想着先看看情况再说。” “杀人这种事，也需要掌握时机。” 在长生境巅峰大佬面前，不说是在这个铁匠铺周围，哪怕是整个京都发生了一丝一毫的杀气乱晃，也瞒不过老胡。 老胡看向贺语，说道：“你才通幽境初期，就要征战荒原古境？” 哪怕是老胡，也对贺语参与荒原古境感到不放心。 贺语轻柔的给干爹倒酒，笑嘻嘻道：“干爹有所不知啊，哥哥没有我不行的，我能给哥哥出主意啊，能帮哥哥顾全大局。” “我有玲珑心加持，天生元炁要胜过常人，干爹不必担心我的战力。” 狄尚也在一旁解释道：“别看她年岁小，鬼主意可多了。” “已经把舅舅气的没脾气了。” 老胡一听将贺洲都能给气的没脾气，顿时得意一笑道：“干得好。” “丞相大人也总需要有个人收拾一下才行，免得他骄傲。” 狄尚和贺语闻言，顿时乐呵笑了起来。 “今夜喝个痛快。”老胡满面幸福的笑道。 多了这么一个惹人怜爱的干女儿，老胡今夜是真的高兴。 正如贺洲曾对狄尚说过的话一样，大人与大人之间是一回事，晚辈与长辈之间，又是另外一回事。 儿女双全，何尝不是人生一幸事。 铁匠铺里，欢声笑语彻夜不休。 …… 翌日，兵部尚书府邸。 冯赫面色苍白躺在床上，气若游丝，好似枯木败草。 白发苍苍的老郎中把脉过后，无奈的叹息摇头道：“本身公子再休养一段时日，就能痊愈，可不知怎么，公子因为一些事想不开，如今心病难医，老朽也无能为力。” 一旁的冯越闻言，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老郎中开了一个药方交给冯越，说道：“先吃药，能否恢复，就要看公子的造化了。” 交代完后，老郎中便离开了，只留下冯越一人在风中凌乱。 一众高手阵亡，冯赫又是重伤归来，尚书大人稍微一想，就知晓冯赫昨夜干什么去了。 “我不是交代过你，最近不要与狄尚发生冲突吗？”冯越焦虑不已道。 自己挨了一顿毒打，深爱的人被迫离开了自己，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男人，怎么可能忍受这样的屈辱。 冯越只恨自己昨夜前往同僚家中做客。 要是自己一直看着儿子，或许就不会发生此事。 看着昏迷不醒的儿子，冯越心里越来越没底，但愿，天无绝人之路！ “狄尚，我看你还能嚣张多久！”冯越咬牙切齿道。 不久后，冯越亲自动笔，一封书信暗中前往腾州。 …… 腾州，秦王府，牡丹阁。 “见字如面，我家赫儿，近日两次遭狄尚毒手，如今已气血枯败，难有一线生机，贺洲大人手段毒辣，狄尚自幼受贺洲大人调教，大有青出于蓝之势，告知源儿，定要当心，绝不可草率大意，更不能顾念手足之情，此等贼子一旦得势，源儿与我冯家必满门不存。” 秦王妃看着兄长送来的手书，顿时气的胸膛剧烈起伏，没想到自己的侄儿已经快要不行了。 随即赶紧焚毁书信，走出牡丹阁，前往秦王府的最高处。 最高处，云海蒸腾，瑞光映照。 狄昆静心修行，他是怎么都没有想到狄尚突然之间多出来了一个长生境巅峰的好父亲，那一夜的对视，令狄昆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既幸运于狄尚的造化，又感叹贺洲的手段，竟然已经给狄尚铺路到了这种地步。 有了那位陪着他的父亲，是否又会在意自己这个亲生父亲？ 多年未见，狄昆对嫡长子心里，亦有一份深深的愧疚。 自幼在京都当质子，与父亲天各一方，其中这份煎熬的相思之情，唯有狄昆可体会。 “大舅哥啊，你这是要把我往死路上逼啊。”狄昆心里默默念道。 忽然间，狄昆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抬起头一看，秦王妃一路涕泪横流小跑而来，最后跪倒在了狄昆面前。 “当家的，你还有心思在这里修行呢？” “狄尚已经把冯赫打了两次，我家冯赫现如今躺在床上就剩下一口气了。” “我家冯赫与狄尚无冤无仇，他何至于下此毒手？” “小小年纪，心肠如此歹毒，这以后回到腾州，还不知要凶蛮至何等地步。” “当家的，你可要为我冯家做主啊。” 秦王妃抱着狄昆大腿不停地哭诉，险些都要背过气了。 狄昆闻言，也是瞬间清醒了过来，没想到狄尚竟然又打了冯赫一顿，这一次更是险些要人命。 想起那一夜狄尚对冯赫下手之狠辣程度，狄昆没有怀疑王妃说的话。 “我即刻派人，给冯赫送去天血丹。”狄昆沉声道。 天血丹可令人起死回生，重塑根骨，乃是用多种神品大药炼制而成，丹药成型之后的药效，无限接近仙品丹药，此类丹药资源极其匮乏，用一颗少一颗，唯有军中功勋卓越的老将，才能被赐予天血丹。 “那狄尚打人这件事可怎么算啊？”秦王妃撕心裂肺的哭诉道。 狄昆用鼻孔深呼吸了一口气，若有所思道；“小孩子打打闹闹，很正常。” 秦王妃大悲道：“人都快要死了，这是打打闹闹吗？” 狄昆闻言，只觉得心烦意燥，道：“我即刻给他舅舅书信一封，令其严加管教。” “你也别在这里煽风点火，当心狄尚知晓后怒火上头，直接要了冯赫的命。” 第四十六章可能不妙 秦王妃瞬息眼神发愣，没想到当家的能说出这种话。 狄昆道：“事到如今，我们并不知晓尚儿与冯赫之间究竟有何种恩怨。” “此事，不能一人独断。” “我也无法独断。” 秦王妃的眼神渐渐清澈，秦王是无法独断的，那位丞相大人却在京都一手遮天，想到这里，秦王妃心里更加惶恐。 不久后，秦王府内一位不知姓名的高手带着天血丹前往京都。 …… …… 京都，兵部尚书府邸。 冯赫已睁开了眼，神色憔悴，双眼无神。 “儿啊，现在如何了。”冯越亲自给儿子喂药，满面担忧之色。 冯赫神色木然，没有回应，冯越见状，心里越发没底，颤抖着手给儿子喂药。 脑海里回忆起了妙柔的模样，想起狄尚那一副得意的嘴脸，冯赫心如刀绞，药还没有喝几口，再度昏死了过去。 冯越大呼道：“快叫郎中来。” 府内的老管家连忙出门叫人。 冯越单手轻微摁在儿子的心脉之地，注入大量温润的元炁，仔细感应之下，冯赫体内的气血枯败不已，给人感觉极其不妙。 许多年了，冯越都不曾如此提心吊胆过，身为父亲，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茫然无助。 翌日，清晨。 丞相府内堂，贺语还未起床，狄尚已开始与舅舅喝起了早茶。 “你究竟对冯赫做了什么？”贺洲微微皱眉道。 狄尚见舅舅神色凝重，略有心虚的低头道：“昨夜没要他的命，只是简单教训了一下，然后告诉他关于我与妙柔的事。” “他的眼神，恨不得将我碎尸万段。” “可能气大伤身，但若是死在了他自己家里，便与我没有关系。” 贺洲神色内敛，微微沉思道：“看起来，冯赫是一个痴情种。” 随即，对着内堂外呼喊道：“符南何在？” 片刻间，符南便化作一道晨风来到了丞相大人面前，低头作揖道：“大人有何吩咐？” 贺洲轻声细语道：“派人保护好给冯赫看病的那位郎中，绝不能让那位郎中死了。” “并且从那位郎中那里套取到给冯赫治病的药方。” “要快，你先去将药方拿过来。” 符南微鞠一躬，迅速离开了内堂。 “应该不会出事吧？”狄尚略有不放心的问道。 贺洲啧啧道：“若是气死了，与我们关系倒也不大，反正现如今除却冯家的人，无人知晓是你殴打了冯赫。” “且冯家就算知晓你与鲁妙柔那些事，也不会公之于众，因为他们冯家还是要脸面的，你现如今是离火王朝的民族英雄，他们就算想要给你泼脏水，也很难给你落实。” “倒是冯丽华那个疯女人，很有可能给你的父亲煽风点火说你坏话。” 有了后娘，就自然会有后爹，这是一个不可免俗的定律，而狄源本身也是一个极其争气的儿子。 话音落下后，外面一位护卫便快步来到了内堂。 “大人，一封加急信。”护卫将信件双手奉上。 贺洲接过信件后，这位送信的护卫便赶紧退了下去。 打开信件一看，上面写着：“私斗可以，但不能下死手。” “还望丞相大人，好生训斥一番尚儿。” “也望两家恩怨，到此为止。” 贺洲看完后不屑一笑，将信递给了狄尚，道：“你父亲送来的信，看起来冯越已暗中联络上了冯丽华。” “煽风点火的话应该也给你的父亲说过了。” 狄尚凝视了一眼父亲的字迹，果然霸道遒劲，看完后，掌心中火苗蒸腾，将这封信焚烧成灰烬。 贺洲好奇看向狄尚，问道：“你对冯赫的原话是怎么说的？” 狄尚一脸难为情，可舅舅的眼神已有些许不容反抗的威严透出，狄尚如实说道：“我已拥有过嫂子，嫂子脖子下方长了一颗朱砂痣，可好看了。” 贺洲不在意鲁妙柔身上有无朱砂痣，他在意的是冯赫听完这话后，心里会怎么想。 不多久后，符南归来，将药方给丞相大人双手奉上。 “这药方主要以养心解郁为主，至于筋骨之伤，也仅仅有几样药而已。”符南道。 对于医术，无论是符南亦或是丞相大人都具备一知半解的水准，贺洲细看了一眼药方后，又将药方递给了符南。 “保护好那位郎中，不可让那位郎中有一丝一毫的闪失。”贺洲肃穆道。 符南郑重点头作揖，继而火速离开了丞相府。 “估摸着，冯赫快要不行了。”贺洲轻声道。 狄尚一脸难以置信，道：“就这么点事儿，他难道会想不开？” 贺洲怪味一笑道：“动过真心的人，想不开也在情理之中，近几日，就不要去找你的干爹喝酒了，老实留在丞相府内，不要出门。” 狄尚点头道：“明白。” “他们制作红衣女鬼，害死了那么多的无辜女子，冯赫能有这般下场，也不算委屈。” 贺洲冷哼一声道：“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对于政客而言，是非对错并不重要，唯有立场不同，但你有颗侠义心肠，也是好事。” “取笔墨来，我给你父亲回信一封。” 狄尚乖乖起身，将文房四宝给舅舅拿了过来。 贺洲动笔之前，稍微停顿了一瞬，然后看向狄尚，好奇问道：“你希望这封信该怎么回复你的父王？” 在狄尚心里，舅舅才是自己的父亲大人。 “舅舅可随意回复，毕竟当初我来到京都时，他也没有给我几件传家宝。”狄尚撇嘴道。 贺洲笑而不语，随即开始挥洒笔墨。 “二人并无恩怨，你听错了。” “冯赫仅是因为挚爱离开，一时想不开。” 短短两行字，贺洲大人似乎也没多余的话想要对亲王叙说。 “将这封信交给邮差，加急！”贺洲面色坚决如铁道。 狄尚狐疑道：“这么回信？父王会不会多想？” 贺洲玩味一笑道：“冯赫的症疾在于心病，不在于你的那顿打，只要你不说，鲁妙柔不说，此事，与你无关。” “且看吧，反正冯赫估摸着是活不长了，兴许就是这一两日的功夫。” 狄尚微微点头，拿着信出门而去，预计今夜这封信便会送到秦王手上。 第四十七章心死命消 兵部尚书府，这个秋季，对于冯家而言过于阴冷了些。 冯越在屋内来回踱步，头发里夹杂了一丝丝的白发。 忽然间，老管家进来禀告道：“大人，秦王府的人来了。” 冯越闻言，连忙快步走了出去。 大门口，一位约莫三十来岁的壮年男子，身着锦衣，佩戴白玉扳指，一副商人打扮，根据律法，若无紧要事宜，外地藩王的麾下不得随意入京。 书信往来，也仅限于逢年过节时。 很快，冯越面色慌张的走了出来。 壮丽男子直接将一个礼盒递给了冯越，言简意赅道：“此乃天血丹，我就不进去了，我也不能在京都停留太久。” 交代完后，壮年男子便离开了。 身为兵部尚书大人，冯越很清楚天血丹意味着什么，连忙快步前往内府，心里当即松了一口气。 可是啊，当老父亲来到儿子床边时，儿子已面色发白，气绝身亡。 冯越如遭雷击，木然的站在原地。 “老爷，还有天血丹，天血丹可令人起死回生的。”老管家提醒道。 冯越这才恍然大悟，心中向漫天神佛祷告了一遍，打开木盒，取出血红如玉的天血丹连忙喂入了儿子嘴里。 果然，天血丹入体之后，冯赫体内顿时血气上涌，猛然间睁开了眼睛。 天血丹，也只有人刚死的三个时辰内，才能令人起死回生。 “儿子，挺住，一切都会过去的。”冯越笑中带泪的鼓励道。 天血丹的药效，在冯赫体内快速蔓延开来，冯赫的精气神越发旺盛，见到这一幕，冯越顿时长呼了一口气。 “谢天谢地，谢天谢地！”冯越捂住自己的胸口连连说道。 冯赫体内的伤势，在天血丹的加持之下，彻底痊愈。 “不愧是传说中的天血丹，果然立竿见影。”冯越感慨万千道。 冯赫稍微活动了一番筋骨，只觉神清气爽，甚至就连体内元炁较之以往都更加雄浑精炼，一切正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可惜屋内，少了一位熟悉的身影。 那位美丽的姑娘是温柔且善解人意的，可恨那狄尚…… “想吃什么？”冯越关心问道。 “吃什么都行。”冯赫双眸略有迷茫的应道。 冯越柔然一笑道：“好，爹这就吩咐后厨，给你一人设宴。” 冯赫乖巧的点了点头，冯越一脸乐呵呵的走了出去。 可是，冯越刚出门，便顿觉不对劲，儿子的气息又开始枯败了。 转过头一看，只见冯赫涕泪横流，心气衰败，吐出大口血水后，怦然一声倒在了地上，这一次，彻底身亡。 “我的儿啊！”冯越连滚带爬的来到了儿子身边，悲恸不已的大呼道。 天血丹的确可以令人起死回生，可前提是，复活之人的心气不能死了，否则刚刚强行逆转阴阳，也会因为心气不足，而重新颠倒。 若刚刚燃烧的火焰，经不起一丝一毫的风吹雨打。 “儿啊，你怎么能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呢！” “儿啊，你怎么能如此对待我！” “我的儿啊……” 兵部尚书府内，一片凄凄惨惨戚戚，不久后，缟素满庭。 兵部尚书大人的独子不治身亡的消息，犹如一股飓风，席卷了整个京都。 丞相府，内堂。 符南第一时间将消息带了回来，贺洲与狄尚知晓后，也是满面不可思议。 “当真死的这么快？”贺洲问道。 符南郑重点头道：“是，兵部尚书府邸外，已挂上了白灯笼，门口护卫缟素加身。” 狄尚也微微吸了一口冷气，这个事儿可不是一个小事情。 “护住那位老郎中，此事可能会闹腾到陛下面前。”贺洲道。 符南重重点头道：“明白，定会保证万无一失。” 贺洲突然说道：“即刻去找韩略，让韩略亲自调查冯赫的死因，顺带将那位郎中交代给韩略，快，一定要快！” “记住，一定要隐秘，不能让别人看见你进入过京兆府。” “你只需告诉韩略，关于冯赫之死，一定要有一个结果。” “反正此事，韩略从头到尾都不知情，他只能进行按部就班的调查。” 冯赫若是死在了京都郊外，那与韩略没有任何关系，可死在了自己家里，身为京兆府尹的韩略，是有知情权的。 符南心领神会，火速出门而去。 贺洲捋了捋，说道：“由韩略将冯赫的死因上报给陛下，此事便可顺理成章的进行了断，我们算是摘理干净了。” 白月光美好，可被人强行玷污的白月光，有时是可杀人的。 狄尚思虑道：“韩略会不会敏锐的察觉到些什么？” 贺洲沉思道：“可能会，但这件事他并不知情，你即刻前往鲁国公府。” “让鲁国公就冯赫与鲁妙柔分离一事编排出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 “可能此事，鲁国公也会被陛下亲自问话。” “总之，一定要让冯赫合情合理的死去。” 狄尚闻言，立即动身出发。 鲁国公府。 消息传来后，无论是鲁国公本人，亦或是鲁维，都不敢相信，而鲁妙柔更是在屋子里哭成了泪人，昔日种种画面，在脑海里浮现。 若无那一场夺嫡之争，他们该是多么恩爱的一对夫妻。 “看见了吗？这就是丞相大人的手段。”鲁国公语重心长的对鲁维说道。 其实冯赫对鲁维不错，对于这位曾经的姐夫突然去世，鲁维亦是发自肺腑的扼腕叹息。 忽然间，管家火急火燎的禀告道：“老爷，尚公子来了。” 话音落下后，狄尚便一个瞬身来到了鲁国公近前，眼角的余光瞥了眼在里屋里哭泣不止的鲁妙柔。 “冯赫与你家女儿为何会结束婚亲，此事你可有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若是没有，就赶紧想一个出门，此事可能会面见陛下。”狄尚开门见山道。 鲁国公并未着急回应狄尚，反而问道：“那冯赫究竟是怎么死的？” 狄尚沉稳应道：“不久后，韩略大人将亲自调查死因，大致结果是冯赫死于心病。” 鲁国公心中暗暗叹息，丞相大人果然手段狠毒，如此短暂的时间内，就安顿好了冯赫的身后事。 有京兆府尹大人亲自开口，鲁国公神色惨淡而肃穆，微微思量道：“我那前女婿的心病就是…就是…” “就是他修炼天赋堪忧，且不能人道，我家妙柔一直没有身孕。” 第四十八章懂与不懂之间 狄尚闻言，也是愣了一下，冯赫与鲁妙柔成婚已有三年，却一直没有孩子，究竟是人为的不想要，还是另有原因？ 罢了罢了，反正冯赫人都死了，脏水可尽情泼在他身上。 “倒是个不错的理由。”狄尚微微点头道。 鲁国公心中百感交集，冯赫是一个不错的女婿，其实他也知晓是妙柔暂时不想要孩子，还想过上几年轻松日子。 修行者，自然能通过自身元炁控制此类事。 可鲁国公办法，鲁家需要传承下去，这场夺嫡之争的风浪太大，他不敢参与。 屋内，声泪俱下的鲁妙柔听到这话后，顿时元炁爆发，透出通幽境中期气息，不顾一切的朝着狄尚扑杀了过来。 “狄尚，我杀了你！”鲁妙柔声音凄惨的尖声喝道。 鲁妙柔瞬息便杀到了狄尚近前，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匕首，直刺狄尚的咽喉之地。 这貌美寡妇虽说是在通幽境中期，可体内元炁虚浮，面对狄尚自然是远远不够看的。 狄尚刹那间后撤一步，同时探出手抓住了鲁妙柔的手腕，轻声安慰道：“嫂嫂消消气，有时天命不可违。” 鲁国公也是傻眼了没想到闺女会对狄尚出手，连忙喝止道：“妙柔，不得对尚公子无礼！” 鲁妙柔仍旧在爆发元炁，狄尚见势不对，索性一个满怀，将嫂嫂紧紧的抱在了自己怀里，微微拍打嫂嫂的后背，情真意切道：“嫂嫂，节哀顺变。” “冯赫是我所敬仰的兄长，突然闻此噩耗，我亦是心如刀割。” 言语间，狄尚微微用力拍打在了鲁妙柔的玉颈之上，令其在自己怀里昏睡了过去，然后将嫂嫂慢悠悠交给了鲁国公。 “我家妙柔一时情绪激动，还望尚公子莫要介怀于心。”鲁国公面色难堪道。 狄尚神色一凝，郑重其事道：“嫂嫂最近必然情绪不稳，一定要好生看护，千万不能有任何差错。” 鲁国公低头沉声道：“尚公子大可放心。” 狄尚微微作揖，就此离去。 京兆府，后院内。 符南无声无息而来，丞相的家臣，哪怕是京兆府尹韩略，也需得站起身子来迎接恭候一二。 “想来关于冯赫的消息，韩大人这里已然知晓？”符南神色凝重道。 韩略心里微微思量了一番，有些好奇丞相大人为何会对此事如此上心，竟然都派出了符南亲自过来一遭。 谨慎应道：“听说了，莫非这其中有什么猫腻？” 符南微微叹息道：“肯定有猫腻，冯赫外出访友回来，竟然被人打了一顿，然后死在了自己家里。” “打人者是谁，暂时也查不出来，因为无人知晓冯赫究竟得罪过什么人。” “可他终归是死在了京都境内，所以此事就与韩大人有了些关系。” “兵部尚书大人位高权重，此事可能会惊动陛下。” “大人需要好生查一查冯赫是因为什么而死的，至少得走一个合理的章程。” “本来丞相大人打算亲自调查此事，可最近荒原古境即将开启，王朝内部政务繁忙，涉及到了诸多官员调动，各方势力需要平衡，以及一些不便告人的事。” “丞相大人实在是脱不开身。” “此事只能落在韩大人身上。” “说起来，我家丞相的外甥，与那兵部尚书大人，也有一门不算亲戚的亲戚，按照礼法，当代秦王妃，也是狄尚的母妃。” “这也是丞相大人的些许私心，还望韩大人莫要见怪。” 听符南这么说，韩略到也没有多想。 “此事交给我就好。”韩略道。 符南道：“有劳大人费心了，因为此事真有可能会面见陛下，冯赫公子身份高贵，突然间的暴毙，总得有一个合情合理的说法。” 韩略重重点头。 …… 皇宫，一眼看不到尽头的华美走廊里，皇帝陛下缓步而行，常公公陪伴左右。 “稀奇啊，冯赫竟然死了。”皇帝略有狐疑的自语道。 一旁的常公公，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因为此事过于敏感，一旦说错话，就很有可能将自己卷入一场不必要的纷争中。 皇帝忽然侧头，看着常公公诚惶诚恐的小模样，笑问道：“你说是谁杀了冯赫呢？谁能跟冯家有如此深仇大恨呢？” 常公公脸色微变，虔诚的低下头，回道：“此事我也不知，我常年陪伴在陛下身边，这皇宫之外的事情，也轮不到我一个阉人来操心。” 皇帝看着常公公这般生怕惹火上身的模样，说道：“你可以猜一猜，朕赦你无罪。” 常公公的腰低了下来，甚是为难道：“我真不知冯赫公子都有哪些朋友。” 皇帝乐呵一笑，微微加重语气说道：“大胆的猜，这是旨意，你想要抗旨？” 常公公顿时匍匐在地叩首应道：“情理上来看，或是丞相大人！” 皇帝闻言，笑的更加大声，继而再度加重语气，沉声道：“你这是在怀疑丞相大人？” 常公公赶紧求饶道：“陛下说过，会赦我无罪的。” 皇帝饶有兴致的问道：“那你说，丞相大人为何会杀冯赫？” 常公公身上已渗出了冷汗，支支吾吾的说道：“因为秦王世子大位悬而未决，尚公子与狄源将会有一场夺嫡之争。” “狄源的舅舅是兵部尚书大人，尚公子的舅舅是丞相大人。” “所以，是丞相大人想让冯赫死。” 皇帝听后，双手负在身后，看了眼远方的一片清朗的天空，说道：“这你可冤枉丞相大人了。” “丞相大人可是将自己的女儿都送往荒原古境，丞相只有公心，没有私心。” “再者，你是从哪里听说，狄尚与狄源会有一场夺嫡之争？” 常公公当即身躯颤抖不已，连连磕头道：“是我胡言乱语，是我胡言乱语。” 皇帝耐人寻味的笑了笑，道：“此事，可不要背地里非议丞相大人，捉贼要拿脏，捉奸要成双，没有证据的事，可千万不要瞎说。” 常伴君王侧，深知恩威无常，也自然是练就了一双风尘巨眼。 “我懂了陛下。”常公公回道。 皇帝又问道：“你懂了什么，不妨说与朕听听？” 常公公顿觉后背发凉，赶紧摇头应道：“我只是陛下身边的一条老狗，什么都不懂。” 皇帝道：“前往京兆府传旨，彻查此事。” 常公公连连点头道：“遵旨。” 待得这条“老狗”走后，皇帝微微皱眉，喃喃自语道：“下手够狠啊。” “或许是兵部尚书大人的独子弱不禁风。” “难道是狄尚亲自出手？年轻人一时没能把握住分寸，上头了？” 第四十九章很周到 丞相府。 狄尚与符南陆续归来，将情况如实上报于贺洲。 贺洲悠悠感慨道：“鲁国公是一个老实人啊，如今也变的不老实了，以后要记得，对鲁国公一脉多一些恩惠。” 狄尚想起鲁妙柔那绝望的凄惨面容，郑重应道：“我会的。” “不过当下，有一件事想要与舅舅商议。” 贺洲微微扬起下巴，小有兴致的问道：“何事？” 狄尚道：“梦颖背负《天音功》传承，我欲打算，让梦颖以琴音助小妹修行，虽说是临阵磨枪，但以小妹天生玲珑心的根基，说不准真能在境界修为上有所突破。” 在贺洲心里，梦颖的《天音功》是旁门左道。 之前的狄尚是迫于无奈，才让梦颖助力。 若是狄尚不会与赫连乘风交手，贺洲是断然不会让狄尚走捷径的。 修行一事，最重一步一个脚印，偶尔灵光焕发，念头通达时走个捷径，至少还能福至心灵，可完全是通过其余方式走捷径，难免会有损原本的道心。 “大可不必。”贺洲不容置疑道。 狄尚闻言，也不敢继续说下去。 贺语出入通幽境初期，元炁虽不算雄厚，但对道与法的理解，通幽境内恐怕无多少人是贺语的对手。 天生玲珑心，本就是天生的捷径，何须再走捷径。 …… 京兆尹府。 “传陛下口谕。” “着京兆府彻查冯赫死因，三日内出结果，不得有误。”常公公在仪仗的拥护下，以高高在上的姿态向韩略传达旨意。 韩略与府内一众人跪地听旨。 这位京兆府尹大人，心里只觉得有些迷茫，符南来过不久后，陛下的旨意就到了，细想一番，或许此事，只是需要经过自己的手而已，给兵部尚书大人以及天下人一个交代而已。 “臣，领旨。”韩略笃定道。 这座府邸，略有些寒酸，韩略大人也是一个刚正无私的人，亦是一个无趣之人，常公公自然是不愿在这里多做停留，传完旨意后便走了。 待得常公公出门而去后，韩略当即起身对一众同僚下令道：“随我去兵部尚书大人府邸。” 兵贵神速，京兆府的一众官员在韩略的带领下，快速前往兵部尚书大人府邸。 兵部尚书府。 冯越浑身疲惫的坐在灵堂之侧，不经意间瞥了眼那口棺材后，容颜神态顿时苍老了十岁有余。 死了一个儿子。 可他参与的这场夺嫡之争，才刚刚开始。 忽然间，老管家过来轻声提醒道：“老爷，韩略大人来了。” 冯越双眼失神的抬起头，只见韩略缓步来到了灵堂里，虔诚鞠躬致意，为冯赫上香，继而缓步来到冯越近前，轻声安慰道：“天妒英才，还望大人节哀顺变。” “此番前来，是奉旨调查冯赫死因。” “大人可有什么线索？” 冯赫是在京都之外遭遇不测，韩略管不着这件事，对此冯越也是心里有数。 再者，兵部尚书大人，本身就是实权人物，一些案子，这位尚书大人完全可自行处理。 “暂未调查出凶手是谁。”冯越有气无力道。 韩略一时犯了难，思来想去后，便不在询问，双手作揖深鞠一躬便退下了。 冯越也并无起身相送的力气，由老管家送韩略出门。 “郎中是怎么说的？”韩略向老管家问道。 老管家也没多想，如实说道：“说是我家公子有心病，大人有所不知，前几日，我家公子与鲁国公之女解除婚亲，一别两宽。” 韩略微点头，道：“无须送我，你们好生打理后事。” 老管家一脸难受，就此止步。 随后，冯越马不停蹄的去了鲁国公府。 …… “我那前女婿出身显赫，然修行天赋不足，且不能人道，所以这门婚事就这么结束了，因涉及到官家颜面，此事并未让外人知晓。”鲁国公满面惋惜道。 韩略闻言，也是稍微愣了一下，没想到痴情人冯赫公子，竟然还有这样的隐疾。 对于鲁国公说出来的话，韩略自然是不会怀疑的，朝野上下的人都知晓鲁国公不问政事，从未卷入过任何是非当中。 韩略也没有在这里久留，作揖拜别，离开了鲁国公府。 刚出门，一位下属便过来禀告道：“大人，给冯赫公子看病的那位郎中，已被我们带回京兆府。” “大人放心，我们以礼相待，未有丝毫怠慢。” 韩略微点头，随即乘坐车辇打道回府。 京兆府内。 老郎中正襟危坐，两位京兆府的小厮为老郎中端茶倒水，气氛虽肃穆了些，但也算是体面周到。 这位郎中也没有想到，因为给冯赫公子瞧病，公子死了，他还要来到这京兆府内喝茶，这也是他这辈子第一次来到这里喝茶。 很快，一阵脚步声传来，韩略归来。 “先生无须起身，坐下说即可，此事事关重大，也是迫不得已将先生请了过来，还望先生莫要介怀于心。”韩略微微作揖道。 这位郎中在京都医界德高望重，当初也是险些成为了御医的人物。 郎中主动开口说道：“冯赫公子心里有想不开的事，其实公子之前遭遇的那顿打，并未要了公子的性命，好生休养三五月后，冯赫公子便可痊愈。” “可到底是怎样的心病，我很难推算。” 言语间，郎中将关于冯赫的药方尽数拿了出来。 韩略接过药方一看，当即心里便有数了，随即对着老郎中再度行礼道：“这些药方暂时交由我，事后再返还给先生。” “实不相瞒，兹事体大，陛下已传下旨意。” “待得这件事尘埃落定之后，我再将药方送还先生。” 陛下都下旨了？ 郎中神色一凛，连忙起身作揖应道：“一切以大人为主。” 韩略温和应道：“我送送先生。” 对于靠真本事吃饭的人，韩略一直都很敬重，故而他不顾尊卑贵贱之别，亲自将这位老郎中送出了京兆府。 等到韩略回到公堂后，双眼茫然的看了眼这座公堂的顶梁柱，心底微微叹息，像是一匹力竭的战马。 所有线索都合上了，一切都是那么的顺理成章。 第五十章好惨 皇宫，御书房内。 韩略诚惶诚恐的带着调查结果来了，将卷宗给常公公双手奉上，常公公缓慢踱步，又将卷宗递给了陛下。 “爱卿倒是破案迅速啊。”皇帝淡淡笑道。 韩略低头作揖道：“全靠仰仗陛下天威。” 皇帝不再理会韩略，打开卷宗一看，调查结果一目了然，且鲁国公的证词，是最具份量的，可惜冯赫人已经死了，鲁国公所言是真是假，也无从考证。 “兵部尚书大人，可曾向你透露过什么？”皇帝向韩略问道。 韩略如实应道：“冯越大人悲伤过度，我与他并没有言语几句。” “那位郎中给我说过，冯赫虽然被人殴打，但并不要命，更多的是冯赫公子心病难医。” “至于殴打冯赫公子的那位凶手，暂时没有线索，因为冯越大人也没有就此事多说什么，想来也是突然袭击。” 荒山野岭之地，将人打一顿，也就白打了。 皇帝微微沉思道：“这件事到此为止，关于冯赫的心病，也不要对外提起，不可走漏一丁点的风声，兵部尚书大人家的体面，需得照顾。” 韩略重重点头道：“遵旨。” 至此，韩略的任务结束了。 韩略走出皇宫后，才敢深深的吐出一口气，还好，这件事并没有给自己带来难以化解的麻烦。 …… 丞相府，凉亭内。 贺洲，狄尚两人神色略有忧虑，直到符南火急火燎的过来，一脸欣喜的表示道：“大人，韩略已经从皇宫里出来了。” “观其神色，也算是松了一口气，这件事到此为止了。” 贺洲当即站起身子，得意一笑道：“如此就好，死于心病，那就不能怪别人了。” 郎中与鲁国公的证词，让兵部尚书大人家的孩子给白死了。 贺洲这才语重心长的对狄尚说道：“这件事你做的不太稳重，以致于锋芒毕露，险些难以收场，以后一定要注意分寸。” “韩略姑且不提，那人大公无私。” “倘若是鲁国公坚定不移的站在冯越那一边，这件事将会没完没了的。” 狄尚重重点头，这件事着实过火了。 贺洲又淡淡笑道：“不过让冯越死了一个儿子，倒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可惜啊，不能庆祝，想来秦王妃也知晓消息了。” “秦王妃肯定会返回京都奔丧。” “说不准，到时候还想要来到这丞相府见见你呢。” 狄尚闻言，略有迷惘的问道：“那我该以怎样的面目面对秦王妃？” 贺洲撇嘴道：“做你自己就好。” “在我的丞相府，还轮不到她来撒野！” “论位份，你如今已有蟒袍玉带加身，位在郡王之上，王朝境内，能让你在明面上低下头做人的大佬，过来过去，也就是那么一小撮人。” …… 腾州，秦王府，牡丹阁内。 秦王妃得知消息后，已然泣不成声，彻底瘫软在了地上。 牡丹阁外的亭子里，狄昆与李正皆神色肃穆，久久不能言语。 同室操戈的事，已发生了一件。 狄昆想起丞相大人给自己的回信，心里也是有苦说不出，没想到丞相大人已将尚儿教导成了这般心狠手辣的模样。 竟然真的要了冯赫的命。 不知过了多久，李正说道：“王妃娘娘即将返回京都奔丧。” “以我之见，绝不能让王妃娘娘与狄尚公子碰面。” “丞相大人一直都是一个不吃亏的人。” “而且，丞相大人自然对你，对王妃娘娘有着深深的成见。” 狄昆眼神沉重，不耐烦的说道：“这些事我心里清楚，你就无须刻意提醒我了。” “再者，我也不能对她说这话，我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这件事，我只能沉默，否则会越描越黑！” 李正不再言语。 有些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发生，无法阻止。 狄昆自然不希望两个儿子以后打生打死，可没有办法，狄尚是嫡长子，理当登临世子大位，可狄源的母亲又是秦王妃，也有着登临世子大位的理由。 每每想到这里，狄昆只觉得毛焦火辣。 倘若是两个儿子，只有一个成材，该有多好，偏偏两个儿子都很强大。 …… 京都，第三日，秦王妃抵达京都，八百轻骑直接进入京都内城开道，所过之处，百姓纷纷避让，尽显王家威严。 朝野上下，只要不是年岁太大的官员，此时此刻都在兵部尚书大人的府邸。 秦王妃脸色煞白，在侍女的搀扶下，才艰难走进了这座府邸。 “秦王妃到！” 一众官员见状，纷纷作揖行礼。 唯有丞相大人腰杆儿笔直，未曾理会这位远道而来的秦王妃。 秦王妃脚跟不稳，直接一个踉跄扑倒在了冯赫的棺前，哭诉不已道：“赫儿啊，你怎么能走在我们前面呢。” 说着说着，秦王妃涕泪横流，原本雍容华贵的脸庞直接贴在了地面上。 冯越面色憔悴至极，来到妹妹身边，微微用力，将这位秦王妃给搀扶了起来。 “姑姑一定会调查出凶手是谁，姑姑一定会为你报仇雪恨的！”冯丽华大呼道。 说这话的时候，冯丽华眼角的余光狠狠地剐了一眼丞相大人。 符南小声说道：“这婆娘应该不是疯了吧？” 贺洲轻微翻了一个白眼，故意大声说道：“冯赫贤侄，死的真的好惨啊！” “我痛心不已，从此这京都，少了一位绝世俊彦，实乃社稷之痛也！” 其余的官员听到这话，纷纷心中巨震，大气都不敢喘一口，谁都知晓，这句话是丞相大人故意说过秦王妃听的。 但不可否认，今日过后，冯家只能走下坡路了，只能成为秦王的附庸。 冯越听到这话，险些一口逆血喷涌而出。 秦王妃刚欲转过身质问丞相大人，却被冯越给拽住了。 符南听到丞相大人这一声，险些笑了出来，连忙咬了一口自己的舌尖，让自己冷静下来。 葬礼还在继续，从头到尾，秦王妃眼神空荡，仿佛她的心都已经死了。 而丞相大人并未在这场葬礼上停留太长时间，他自己也觉得白发人送黑发人有些晦气，停留了一小会儿之后，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