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死重生后,成了反派权臣掌上娇》 第一章 重生 林望舒,当今天子的发妻,如今的安才人。 被关在这个房间,已经整整三日。 滴水未进的林望舒,听着登基大典的动静,明白自己是被抛弃了。 她奄奄一息的趴在桌子上,看着紧闭的门缓缓打开。 多日未见的夫君,出现在她面前。 一旁的太监,端上来一杯酒。 林望舒坐直身子,扯着嘴角笑道:“陛下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要与臣妾补上那杯合卺酒吗?” 新帝脸上一贯的温柔全然不见,只剩下满脸的不耐烦和焦躁。 太监在一旁转述着皇帝的口谕:“林氏,自嫁入皇家,做下种种大逆不道之事。谋害皇嗣,与外臣勾结,私相授受。更有甚者,蒙骗先帝,更换婚约,谋害手足,如此种种,不堪为皇后。你自行了结吧。” 林望舒安静的听着这份口谕,脸上挂着讽刺的笑容。“好好好,我还能蒙骗先帝,换婚约。知道这个口谕,林静云一定很得意吧。” “事到如今,你还有脸提静云!静云向来不问世事,在得知此事后一直在为你求情,说当年之事,你不是故意的。难以想象,你们身上竟然有同样的血脉。” 林望舒简直要笑出声来了,带发清修的姑子,堂然皇之插手六皇子内院之事,竟还是不问世事之人,真是太好笑了。 林望舒的表情太讽刺,太好懂,直接让新帝暴怒。 新帝咬牙道:“静云举止有分寸,做事懂进退。哪里像你这般不知廉耻,事到如今,你还在指望姘头进来救你?别想了,李映安早就死在宫变那天了,朕亲眼看见他死的。” 林望舒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她都不知道李映安是何方人士,竟然担了自己姘头的名声。 新帝看着林望舒的作态,心中更加的不舒服,示意旁边的太监,把酒给林望舒灌下去。 “望舒,你是聪明人,现在就不要闹得太难看了。” 林望舒看着一旁虎视眈眈的太监,又看向新帝身后的众人。 被林望舒视线扫到的人,都低下了头去。 身边风雨同舟十几载的人,安心提拔的心腹,都是他人的心腹。 如今真的是大势已去啊。 林望舒收起了脸上讽刺的笑容,端起桌上的酒水一饮而尽,低声道:“陛下,先帝留下的那道诏书,我知道在哪儿。” 新帝眼前一亮,猛然握住林望舒的肩膀,大力摇晃道:“在哪?快说在哪?” 林望舒低着头,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在……” 新帝迫切的凑近想要听清楚,“在……” 噗嗤。 新帝的话没说完,话头突兀的截断了。 他瞪大眼睛看着胸口处的长针,将林望舒猛然推开。 林望舒踉跄着退后几步,瘫在地上,笑着抬起眼来,口中的血污不断涌出:“去地府问先帝要去吧!” 原先等在一旁伺候的太监丫鬟,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等林望舒倒地,才注意到一根峨眉刺扎在新帝心口处。 房内尖叫声响起,“传太医”的声音不绝于耳。 不过,这一切都跟林望舒没有任何关系了。 林望舒捂着绞痛的腹部,回头看去,她这一生,为了夫君大业,冬日潜水传信,落下了不能生育的毛病。 看着妾室一个个的抬进来,尽心照顾着,还是逃不掉毒害皇嗣的名。 六皇子招揽不来的人,她去交好,变成私相授受。 真是太可笑,太可笑了啊。 蜡烛“噼啪”响了一声,外面很远的地方,似乎传来喧闹的声音。 灰白色帷幔下,一个枯瘦的姑娘,满头大汗,捂着肚子蜷缩在床上。 海棠拿着蜡烛,走到床边,低声喊道:“小姐?小姐?” 蜷缩在床上的姑娘,呻吟了一声,从梦中倏然醒来。 林望舒看着一旁举着蜡烛的海棠,一时间有些茫然,“海棠?” 外面的院门被砰砰砰砸响,海棠唬了一跳,把蜡烛放下,推门出去看看什么情况了。 林望舒还没反应过来,就感到一阵冷风吹过,蜡烛噗的一声灭掉了。 今晚的月色很暗,火把影影绰绰的照进来。 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翻过窗台,落在了林望舒的床边。 对方显然被吓了一跳,这个院子靠后,又破败,跟没有什么巡逻的家丁,他以为是个柴房。 怎么还有人! 对方翻手一转,匕首就架在了林望舒的脖子上,“敢出声,就宰了你。” 林望舒有些呆滞的思绪,此刻完全活过来了,甚至兴奋到有余力去分析,身后这个家伙的来历。 脚步轻盈,手腕平稳,呼吸沉稳内敛,匕首上隐隐有血腥气传来,这个人绝对杀过人,见过血,刚才说的话,是认真的。 院门外的动静停下了,海棠在门边说道:“小姐,府里进了贼,管家在带人找呢,想要进院子里看看。” “小姐?”身后的黑衣人低声问道,“你是广陵侯府的什么小姐?” “广陵侯府大小姐。” “撒谎,这里不是林静云的院子。” 林望舒冷哼一声,竟然透露出一股毛骨悚然之意。 “哎,你们这是做什么!这是小姐的房间!” 等在外面搜人的队伍,等不及海棠的回报,直接推开院门,四下查看去了。 甚至有几个嬷嬷想要推门进来。 “你最好放我下去。”林望舒摸着脖子上的匕首,低声说道。 那人蹲在林望舒身后,将林望舒困在床上动弹不得。 “我不会说出去的,发现你在这里,我也会有麻烦。” 那人缓缓的松开了手,林望舒果然一言不发,翻身下床,走到门边。 海棠牢牢堵在门口,不肯让人进去。 “贱丫头,也就你拿她当什么小姐,还不让开,耽误了事,仔细你的皮。” “滚开,死丫头。” 有拉扯和巴掌的声音响起,林望舒打开门,门前是挨了一巴掌的海棠,正在收回巴掌的李嬷嬷。 看到林望舒出来了,李嬷嬷说道:“小姐出来就好,半夜里进了贼,府上在查呢,让我们进去看看,查过了就安心了。” 第二章 刺客 李嬷嬷也不等林望舒说话,伸手就要把门推开,往里走。 啪! 一记耳光,又快又响亮的在门前再次响起。 原先在院子其他房间翻东西的人,站在空地里的人,门前的两个嬷嬷,海棠。 有一个算一个,都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 看着府里最透明的小姐,就在刚刚猛然扇了管事一巴掌。 “李嬷嬷,你好大的胆子,我还没说话呢,你就要往我房间里闯。” “在云华园也是这么个规矩吗?不等主子发话,先搜了再说。” 火把的照映中,林望舒穿着单薄的衣服站在那里,眼中燃烧着熊熊大火,一众仆人无人敢与她对视。 “知道的,体谅你们在找贼;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在抄家呢。” 李嬷嬷挨了那一巴掌,一时间有些蒙住,听到“抄家”云云,当下变了脸色。 喃喃道:“小姐恕罪,不敢不敢。” 如今在京城“抄家”也不是新鲜事了,前段时间的贡品案,锦衣卫罗织罪名,又抄了几个官员的家。 京城上下,一时间有些风声鹤唳。 “抄家”两个字更是忌讳中的忌讳。 “深夜不等吩咐,直接闯入小姐的闺房,”林望舒站在门前,扫视着院中的众人,“如此火急火燎,似乎笃定了人在我这里。” 林望舒说到此处,将门使劲一推,房门大开,冷风呼呼的灌进去。 “今儿,若是在我房中,搜到了人也就罢了;若是搜不到人,我就要去父亲门前问一问,这就是如今广陵侯府的规矩吗!” 院子里鸦雀无声,原先气势汹汹而来的众人,如今都跟鹌鹑一样低着头没动作。 林望舒身上的气势太过骇人,在夜色中,众人一时间有些幻视从前老侯爷的影子。 “搜啊!愣着做什么!” 搜查的主动性,顷刻间反转。 众人吓了一哆嗦,轻手轻脚的拿着其他空房子里的东西。 门口的两个管事嬷嬷,讪笑着走进房间里面,四处看了看,一张床,一个屏风隔开内外,一个梳妆台,一眼看到底。 林嬷嬷陪笑道:“哎,惊扰小姐了,惊扰小姐了,查过了,小姐休息吧。” 林望舒站在门口,看着两位嬷嬷的动作,说道:“查仔细了?别隔几天,传出风声去,说人是我藏起来的。广陵侯府的小姐藏男人,多好听的名声啊。” 林嬷嬷的脸色也挂不住了,院子里听见这个话的,恨不能当场就聋了。 “不会,”林嬷嬷不住的赔笑着,那话听起来有些喘不上来,“不会啊,不会,小姐放心,不会。” 院子里的人,呼啦一下都撤了,最后一个关门走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 摇晃的火把,照在她身上,投射出的影子又长又远,似乎要将目光所及之处,通通覆盖。 那人心中一凛,不敢在看,低头关好门离开了。 海棠捂着脸,兴奋的看着林望舒,想要说些什么。 林望舒拿出手帕制止了她,“去敷一下脸,不然明天就太难看了。” “快去,我记得药是你收起来的,不用就浪费了,有话明天一早说。” 海棠拿着手帕,兴高采烈的离开了。 林望舒关好门,走到床边,掀开帷幔,帷幔被褥之下都没有人。 林望舒正要弯腰看下床底,一个匕首再次抵到她后背了。 林望舒伸出手,示意对方看,“我没有恶意的,只是想提醒你可以走了。” 那个人似乎又不着急走了,将匕首尖往前递了递。 威胁似的念了一遍:“广陵侯府的小姐藏男人。” 那人轻笑道:“你在含沙射影说谁呢?” 广陵侯府已经有三代了,林望舒这一代,正是第三代。 老侯爷有一个女儿,二十多年前的那位广陵侯府小姐,未出嫁的时候,在别庄遇见了一个打猎受伤的男人。 为他包扎,送他地图,告诉他怎么离开这里。 附近有些不识字的农户,便传出了侯府小姐藏男人的谣言。 好巧不巧,此事在京城刚刚发酵起来,众人便知道那个男人是便装出行的天子。 坏事成了风流雅事,谣言变成了天子的桃色故事。 那位在谣言中心的小姐,正是如今宫中的娴贵妃。 四皇子的生母,林望舒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姑姑。 “背后说皇妃的事情,你这是大不敬。一旦传出去,你就要倒大霉了。” 冰凉凉的匕首抵在身后,林望舒感到身后刀尖的位置,应该是流血了。 林望舒深吸一口,说道:“阁下,您的样貌身份我一概不知,现在外面的人都走了,您随时都可以离开,何必在这里威胁我一个弱女子呢?” 那人还在说:“你说你是小姐,他们也认你是小姐,但是你住的地方比柴房还差,比仆从还不如。” “啊,我想起来了,你确实广陵侯府的大小姐,不仅如此,你还是詹元良的外孙女,瑛贵妃的……” 林望舒霍然转身,一把握住刀柄,将对方的食指大拇指牢牢按在手心下,低哑着声音嘶吼道:“你说够了没有!” “锦衣卫办事就是在闺房里威胁女人吗!” 一丝血腥味弥漫开来,林望舒的握刀方式,伤到了自己的手掌。 那个人有些被震住,不过不是被血腥味震住,是在震惊自己竟然被人按住攻击这件事。 自己的防备心什么时候这么差了。 “阁下与其在我这里刺探什么,不如想想怎么回去交差吧。” 黑衣人试探性的动了动手,想要将匕首抽出来,“好,打扰了,马上走。” 林望舒松开手,指着一侧的窗户道:“不送。” 噗,火光重新,蜡烛重新亮了起来,房内除了林望舒,已经不见第二个人了。 林望舒这才感到手上有些痛,伤口不算深,随意扯过一片布,随手包扎起来,拉过被子倒头睡过去了。 这个时期的身体,还虚弱的很,常年的吃不饱饭,先是跟管事们闹了一场,又跟这个不知名的锦衣卫对峙半天。 虽然脑袋很兴奋,但是疲惫的身体已经扛不住了。 第三章 祖母 黑衣人趁着夜色,翻出了广陵侯府。 回到自己的宅子里面,房间里面正有人在等着消息。 看到黑衣人推门进来,忙上前问道:“四哥,事情办得怎么样?” 被称为四哥的黑衣人,摇摇头,摘下头巾说道:“广陵侯这个老狐狸,留下来的东西不对。” 说完,就把手里的东西扔到桌子上,是一个木头对牌,只有一半,需要跟另一半合起来才能用。 房间里面的人拿起来看了看,点点头,“以假乱真,还得接着查。” 黑衣人犹豫半晌,迟疑的问道:“我这一身,能看出来是锦衣卫吗?” 其他人大惊:“怎么?你跟广陵侯碰上了?” 黑衣人摇摇头,另有人大咧咧的保证道:“四哥你放心好了,你这一身绝对看不出身份,最多以为是哪里来的盗贼,绝不会怀疑咱们身上。” 黑衣人沉默不语,看着手中的匕首,陷入了思量。 广陵侯府的水越来越深了,那位真的是侯府小姐吗? 正被人怀疑身份的林望舒,正在陷入梦中。 梦境很杂乱,过去的回忆交织出现,刺骨的湖水,跌下山崖一路翻滚的绝望。 临死前的腹痛不堪。 还有很多年很多年前,与母亲施粥时候的往事。 母亲一身普通人家的装束,在热腾腾的大锅前分发米粥。 她也穿着寻常孩子的衣服,在粥棚里帮着拿碗,递粥。 热气腾腾的氛围,依偎在母亲身边的味道,交织成梦境的下半部分。 林望舒再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刚亮,海棠叫醒了她,然后蹲在一旁小心翼翼的给她手上上药。 “难怪感觉这么疼,”林望舒看了一眼手掌,“都结痂了。” 海棠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小姐,是不是林嬷嬷伤的你?我就是知道那几个老妖婆不安好心。” 事情发生的时候,正在深夜,海棠又在门前,房里的事情什么都看不真切。 林望舒摇摇头,“没什么大碍,是有人来了?” 海棠擦擦泪,点点头,说道:“荣嬷嬷在外面呢,说老夫人要见小姐。” 林望舒笑了笑,等海棠帮她重新包扎好,说道:“那就去看看吧,别让荣嬷嬷久等了。” 推开门,院子的石桌前,坐着的就是荣嬷嬷,昨天晚上在芙蓉院发生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宅子。 昨天过来的两个管事,在老夫人身边伺候很久了。 今天一早,就在老夫人面前添油加醋一番,着重说了林望舒那个“恶意的隐喻”。 老夫人是又惊又怒,她主管侯府这么多年,有哪个孙辈敢这么行事。 当即就要把人唤过来,好好给她立立规矩。 林望舒跟在荣嬷嬷身后,越走,心里的思绪就越发的清晰。 侯府有过两次遭贼的经历,没有丢东西,却让广陵侯爷惴惴不安了很久。 侯府甚至一度风声鹤唳,每个人都挨过训斥。 最受宠的那位小公子,因为喝花酒晚了一点回来,就被狠狠打了一顿。 林望舒跪在内院请安,其他院里来请安的人,来了又去,能够留下来说话的,都是心肝中的心肝。 一双红色的绣鞋,停在了她身边,林静云的声音脆生生的响起来:“彩云姐姐,今儿早晨有?糖蒸酥酪吗?祖母昨日可是应了我的。” “早准备好了,就等小姐来呢。”彩云打起帘子,笑盈盈的说道。 “这丫头犯了什么事儿?”林静云渐渐远了,“远远找个地方跪着就是了,在院里多碍事啊。” 彩云在一边陪着笑:“那不是院里的丫鬟……” 彩云看向院中跪着的身影,跪了这么长时间,仍旧是腰杆挺直,姿势未曾改变一下。 看不清对方脸上的表情,听了林静云的话,彩云都有些难堪,更别说当事人了。 在这个府上,小姐之间的境遇真的会天差地别。 林望舒身形不动,完全没在意刚才林静云的动作。 前世为了争夺皇后的欢心,常与宫中的乐师一起弹奏乐曲。 “这个宫女的演奏不错,赏。”深受宠爱的妃子公主们经常这样说。 随后就是姗姗来迟的宫人提醒:“殿下,这是六皇子妃,不是乐师。” 说起不动声色作贱他人的本事,林静云现在的本事,还是有些太稚嫩了。 所有来请安的人都走了,饭菜端进去又端出来。 老夫人似乎终于想起来外面还有一个孙女在跪着。 “小姐,老夫人有请。” 跪了一早上,膝盖已经全肿了。 林望舒咬着牙站起来,头上一阵阵的冒冷汗。 挑开帘子,门内的软榻上坐着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家。 一旁的丫鬟低声说道:“老夫人,小姐到了。” 老夫人手中拿着一串念珠,合着眼,默念着佛经。 听到动静也没有什么反应,屋里的丫鬟婆子也没有作声。 屋内炭火充足,骤冷骤热下,林望舒的膝盖痛的更明显了。 她仍旧站在原地不动,房间里一时间只剩下滴漏滴滴答答的声音。 林望舒打量着老夫人,现在的老夫人正是牢牢掌管着侯府内外的时候。 头上的白发都很少,偶有几根,都小心的藏了起来。 女儿是贵妃,外孙在皇帝面前是得脸的皇子。 几个儿子的仕途一片大好。 老夫人整个人的神态安然,宁静平和。 经文终于念完了,老夫人睁开眼,一旁的丫鬟早早递上温热的茶水。 老夫人喝了一口,放下茶杯,才说道:“是个哑巴不成,进来了不知道说话。” “知道祖母在饭前饭后有礼佛的习惯,望舒不敢贸然打断。” 这声音平稳,不急不慢,听着不像跪了一早上的模样。 老夫人这才抬头看了一眼林望舒,在她面前说话的丫头们,哪个不是战战兢兢,暗藏着谄媚和奉承,即便是最受宠的那几个孩子,也没有这么稳定的态度。 “昨日府中进了贼子,听管事的讲,眼看着人是在西南角上没的,你可有听到什么动静啊。” 林望舒不亢不卑的回复道:“芙蓉院一向休息的早,天一黑,就落锁,如果不是管事来敲门,昨晚什么动静也没有。” 老夫人心中有些不悦,林望舒的态度让她想起来那个早死的儿媳,在她面前永远是这个不咸不淡的语气,似乎什么事情都不能动摇对方的态度。 第四章 看热闹 林望舒此刻的膝盖针扎似的痛,仍旧能够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任由老夫人上下打量她。 越是打量林望舒,老夫人心里的厌恶就越高。 面黄肌瘦,脸颊凹陷,尖嘴猴腮,一看就是没什么福相的人,看得人心里发厌。 “长大了,”多年来对侯府得掌权,终究还是磨练出了老夫人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 心里面再怎么厌恶,还是能够牢牢的压下去,不在孙辈面前,显露分毫。 “说话清晰,有条理了许多。” 上一次见面,是在很久之前的除夕夜,那时候的林望舒,只能在一旁捂着嘴巴,低声抽噎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让祖母操心了,”林望舒看着高坐在榻上的老夫人,温顺的回答道:“这么长的时间,雪蕊姐姐教了我很多。” 房间里面,一时间又安静了下来。 祖孙二人,似乎没有那么多的话要讲。 “祖母!”一道脆生生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一道红色的身影,旋风一般的刮进了房间里。 “祖母,你看,这是我绣好的牡丹,”那道红色的身影,坐在老夫人身前的脚踏上,将手里的手帕高高举起,展示给老夫人看。 “昨儿我回去,按您说的法子试了试,果然就看不到针脚了,祖母好厉害。” 声音娇俏清脆,一听就知道是备受宠爱的人,才会有的声音。 “梦儿,”一道中年妇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这成什么样子,冲撞到祖母怎么办?” 那少女依偎在老夫人身边撒娇道,“才不会呢,祖母最疼我了。” “好了,”老夫人对面前的中年妇人训斥道,“梦儿还小呢,在我面前没有那么多的规矩。” 靠在老夫人膝头上的少女,略微一偏头,似乎才注意到房间里面还有其他人,有些惊讶的问道:“呀,祖母房里来了新姐姐吗?” 林望舒打量着视线内的少女,一双眼睛亮晶晶,脸色红润,姿态娇俏,此刻正蜷缩在脚踏上,红色的裙摆,层层叠叠的在她身前展开。 宛如一朵盛开的蔷薇花。 林远梦,林望舒在心里念道,好久不见。 从林静云,到四个房的长辈请安又离开。 林望舒就在等着她,等着二房的人到。 广陵侯府的头号搅事精,这样的热闹,二房的人怎么可能会错过。 请安回去了,随便找个理由都要再来一趟的。 不等其他人说话,林远梦又快又急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祖母,这位是从‘彩’字辈的姐姐吗?” 老夫人身边的一等丫鬟,都是从的“彩”字,比如彩云、彩霞。 房间中站立的这个女子,个子不高,面容枯瘦,头发也泛着枯黄的色泽。 人牙子带来的丫头,第一次出现,大部分都是这个模样。 所以把你认成买来的丫头,也不是什么过分的事情吧? 要知道,我可抬举你有可能是老夫人身边的一等丫鬟呢。 林远梦在心里恶意满满的想到。 “梦儿,太没有规矩了。”那个中年妇人适时说话了,“这是你的大姐姐。” “啊!”林远梦惊讶的睁大了眼睛,用手捂着张大的嘴巴,又眨了眨眼睛,慢慢的站起身,有些委屈的说道:“大姐姐好。” 林望舒一言未发,对方已经做出了受尽委屈的模样,表露出了十足难过的姿态。 “我……我……”林远梦委屈巴巴的解释道,“我一直以为,云姐姐才是大姐啊,原来……” 原来我还有一个大姐姐啊。 林望舒站在原地,静静的看她表演。 双目含泪,眼睛微红,欲哭不哭,任谁看了都要心软。 二房的当家夫人,白夫人,上前几步,亲亲热热的挽住林望舒的胳膊,说道:“梦儿还小,说话有些没遮没拦的,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海棠站在门口,被这一番话气得浑身发抖。 如果夫人还在,你们怎么敢这样欺负小姐。 怎么会容许你们,这样一唱一和的挤兑小姐。 二房的母女二人,根本不给任何人插嘴的机会,你来我往,一番说辞滴水不漏。 彩云在一旁借着花瓶的遮挡,偷偷看着房间中的林望舒。 谁料到,林望舒没有动怒。 反而笑了起来,笑容十分的真情实意。 林望舒反手握住白夫人的手,同样做出亲热的姿态,说道:“二婶,妹妹有说什么让我见谅的话吗?” 林望舒没给白夫人说话的机会,“祖母身边的姐姐们,识文断字,办事爽利,比平常人家的小姐还要好。 最最要紧的是,这些姐姐能够时时刻刻侍奉在祖母面前,这可真是求,也不一定能求到的福气。” 说到这里,林望舒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脸上有了几分红晕。 “若是祖母肯赐我一个彩字辈的小名,能让我在祖母膝下端茶倒水,尽一尽孝心,那我就真的别无所求了。” 这一番话下来,房间里面真是掷地有声的安静。 香炉里面的暖香,似乎烧完了一层,传来“噼剥”的声响。 彩云也顾不得花瓶的遮掩,震惊的看着林望舒。 二房话里面的那层恶意,房间里面的所有人都听出来了。 大小姐的这番话可真是…… 真是百般滋味在心头,房间里面的丫鬟心中什么想法,暂且不论。 老夫人的面容第一次真正舒展开了,林望舒的这番话,实打实的说到了她的心坎里。 尤其这番话是自己一直看不顺眼的大儿媳留下来的女儿说出来的,熨帖的程度简直是翻倍。 老夫人第一次对着林望舒展示出了祖母的态度,“往后得了闲,来陪我说说话就是了,我这儿还缺你一个端茶倒水的吗?” 林望舒脸上的笑意更真了,一腔的孺慕之情显露无疑,“是。” “好了,以后来请安,记得让人通报一声,傻乎乎的杵在院里做什么。” “望舒知道了。” 老夫人打量着林望舒,这才注意到对方的衣服已然是洗的褪色。 脸上也没多少肉,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挺招人疼的。 心态变了,原先各种不称心的地方,突然变成了小可怜的模样。 “老大家怎么管事的,就让你穿这旧衣服吗?” 老夫人斥责道,“荣大家的,你陪她走一趟,看看还缺什么。” 第五章 芙蓉院的仆人 荣嬷嬷出门送林望舒回去。 一路上,默不作声的观察着这位小姐。 来回两次,都是她领路,但这个待遇可说的上天差地别了。 短短一个上午,甚至刚过了早饭的点。 这位小姐就得了老夫人的欢心,往前数多少年,都没有这样的事情。 这样仔细一看,荣嬷嬷心里一惊,林望舒的步伐始终是不远不近的坠在她身后。 不紧不慢,不缓不躁。 荣嬷嬷走得慢,她也走得慢。 荣嬷嬷快走几步,她也能稳步跟上来。 “嬷嬷怎么这样看着我?” 林望舒笑盈盈的问道。 真切的笑容,冲淡了枯瘦的脸庞带来的不适感。 让每个看见她的人,都会先注意她的真诚的笑容。 “小姐的膝盖要紧吗?要不要找个软轿来?” 这时候正好走过花园的侧门,林望舒轻声说道:“不打紧的,几步路的事情,转个弯儿就到芙蓉院了。” 海棠咬着牙低着头跟在后面,死死攥紧拳头,回去的路已经走了一多半了,才想起来软轿的事情。 花园里面人多眼杂,从这里抬轿子来,是生怕别人不知道老夫人让小姐罚跪吗? 传到老夫人那里,要让小姐怎么收场? 出门就坐上轿子没人说闲话,走了一半坐轿子,是生怕老夫人不生气啊。 荣嬷嬷下意识说完了,才后知后觉似乎说的不对。 瞅了一眼林望舒,小姑娘似乎没意识到什么。 越是往前走,草木就越盛。 小姐夫人们不常来的地方,丫鬟仆人打扫的也十分懈怠。 花草的侍弄就更加不上心了。 听着林望舒跟在后面的步伐,荣嬷嬷总觉得有些心惊。 天生的吗? 被放养无视十几年,就能有这样下意识讨好的本事吗? 这种无声无息讨好别人的动作,荣嬷嬷只在几十年前,跟着老夫人进宫,拜见娴妃娘娘的时候遇见过。 娴妃身边的宫女太监,进退无声,即便是在前面引路,也绝不会出现走得太快,或者太慢的情况。 总是在前方几步远的地方,遇见了什么贵人,也能够及时停下来,提醒她请安。 那种进退有度,那种对人心的把握,那种用规矩堆叠起来的威严,一直让荣嬷嬷十分的心惊。 大小姐这样的人,被无视了这么多年,竟然自己就能摸索出这样的能力。 荣嬷嬷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这样有天分的人了。 到了芙蓉院前的路,荣嬷嬷下意识放慢了脚步。 林望舒几步上前,走在了前面。 走到门口,便听到里面传来的动静,“海棠!海棠!一大早不做饭,死哪儿去了!” 另有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在叫骂,“搁着号丧呢,昨晚闹了半宿儿,起来就听见你在这喊人。 咋了,她能干的事儿,你不能干啊。” 荣嬷嬷在后面皱起了眉头。 其中一个的声音,她听着十分的耳熟,正是从前老夫人身边的雪蕊。 家生子,在老夫人身边长大,后来拨给了大公子,不知怎么的,大夫人说大小姐身边需要人照顾。 选来选去,把雪蕊送到芙蓉院来了。 她记忆里面,雪蕊在老夫人身边的时候,从来是温声细语,跟底下的丫头们耍钱,十分输得起。 从来没见过她跟什么人红过脸。 另一个是大小姐的奶娘吧。 想到此处,荣嬷嬷走得更慢了,甚至在一旁的草木中多站了一会儿。 林望舒推门进去,院子里的叫骂声根本没停下。 声音反而比刚才更大了,李嬷嬷一把将林望舒身后的海棠抓过来。 一边拧她,一边骂,“大早上的不在院里干活,死哪儿去了。 小姐身体不好,带小姐出去受凉了怎么办?” “怎么这么不懂事!怎么这么不懂事!” 海棠下意识护住头,李嬷嬷哪里顺手,就在哪里下死手拧。 海棠小声的哀嚎着,说:“李嬷嬷,李嬷嬷……” 林望舒向前一步挡在海棠前面,想伸手按住李嬷嬷,准备说些什么。 李嬷嬷的力气大很多,直接将面前的林望舒一把推开。 追在海棠后面打,“小姐受凉生病了,死丫头你担得起吗?还敢躲!还敢躲!” “李嬷嬷!”林望舒加大了声音,李嬷嬷停下了动作,又哭又叫的喊道:“小姐,您身体一直不好,现在早上这么冷,您做什么去了呢? 万一生病,我要怎么跟夫人交代呢? 海棠这个死丫头也不知道劝劝您,不给她立立规矩,以后还不知道撺掇您做什么呢。” 雪蕊抄手过来说道:“是啊,李嬷嬷这都是为了您好,您就听她的吧。” 看到雪蕊过来帮腔,李嬷嬷哭嚎的声音更大了,一边哭,一边强势的拉着林望舒的胳膊。 说道:“您瞧瞧,您浑身都湿透了,海棠这死丫头带您干嘛去了啊。” “快回去把衣服换了吧。” 李嬷嬷一向就是这个样子,林望舒做出一些不合她心意的事情,她就开始又哭又喊。 哭早死的夫人,哭不听话的下人,哭她忠心耿耿没人领情。 哭得林望舒什么话都忘记了,什么事情也不想做了。 这一招在过去的十几年里面无往不利,百试百灵。 林望舒几次想张嘴说什么,都被李嬷嬷堵回去了,现在更是被强势的往房间里面关。 “干嘛去了?”一道冷冰冰的声音在院门口响起,“给老夫人请安去了。” 雪蕊和李嬷嬷听到熟悉的声音,当场就是一愣。 林望舒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说道:“李嬷嬷,刚才我就想说,海棠是陪我去给祖母请安了。” 李嬷嬷脸上的表情几番变化,似乎是有一堆的话,堵在口中想要说出来。 最后李嬷嬷换上了一副笑脸,问道:“荣管事怎么有空过来?” 荣嬷嬷的脸色十分难看,“我怎么有空?我倒是想问问,你们一大早在干嘛?今儿上午,我来两趟了,院子里的人呢?” 雪蕊和李嬷嬷讪讪不能言。 “小姐,”荣嬷嬷说道,“您衣服的尺码有吗?先给您换一身现成的,府上的裁缝要用两三日才能做出来呢。” 海棠在一旁弱弱的说道:“有的,您稍等,我去给您拿。” 第六章 新的变化 荣嬷嬷看了看拿来的尺寸,叹了口气,说道:“现在是长身体的时候,有些不准了,我给您量好了,待会儿和其他东西一并送过来。” “有劳荣管事了。” 林望舒和荣嬷嬷进到房间里去了,外面的两个人面面相觑。 芙蓉院难道是时来运转? 荣嬷嬷看了一圈离开了,随后冷清许久的芙蓉院,呼啦啦来了好多人。 清扫外面杂草的,重新铺垫路面的,给房间的窗棂换上新窗纸的。 外面残破的几间房子,也被人迅速的打扫了出来。 接着一筐又一筐的木炭,送到了小厨房里面。 这一切都在荣嬷嬷的指挥下,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卧房的床褥早早的被换上了新的,料子不是绸缎,上面的花样也不多,胜在用料实在。 林望舒坐在一旁的软榻上,将裤子慢慢的脱下来。 早晨跪了那么长时间,膝盖已经见血了。 一上午的时间,血迹干了之后,与裤子黏连在一起。 林望舒咬着牙,慢慢的把裤子给掀开。 彻底脱下来的时候,浑身都被汗湿透了。 海棠拿来温水,一点点擦洗着。 “小姐……” 这一上午发生的事情,海棠看不懂,她只知道自家小姐受了很重的委屈和磋磨。 “嘘,”林望舒比划了个手势,“海棠,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以前的日子再也不会出现了。” “嗯!”海棠泪眼汪汪的点点头,她相信小姐说的话,小姐说会好起来,那就一定会好起来的。 敷完药膏,林望舒重新换上裤子,对拿着换下来的衣服准备去清洗的海棠说道: “海棠,你先给自己抹上药膏,衣服不着急洗。” 海棠想说,我们只有这两条裤子,不赶紧洗出来,之后就没得穿。 还想说,裤子上破了洞,要赶快洗干净抽空补好它。 海棠下意识的话,有很多。 林望舒拉着她的手,朝着一旁示意道:“不一样了,现在最要紧的是你没事,我现在、以后,都需要你来帮我。” 看着一旁送来的衣服,海棠似乎第一次真切的意识到,什么叫做会好起来。 海棠身上的伤痕在白天看,十分的触目惊心。 青青紫紫,被棍棒打,被掐的、被拧的,全都是私底下挨打的痕迹。 泪水瞬间盈满了林望舒的眼眶,她别开脑袋,将泪水憋了回去。 日子会好起来的,海棠。 林望舒听着外面的动静,心中暗暗下决心,绝对不会发生前世那样的悲剧了。 海棠送到她身边来的时候,跟她的年龄相差无几。 一团孩子气。 芙蓉院得了老夫人的厌恶,上上下下的日子都不好过。 其他人的奶娘,在府里的日子风光无限。 走到哪里都有一堆人巴结,李嬷嬷受不了这个落差,一肚子火全都撒在了海棠身上。 其他人要么是大夫人拨过来的,要么是家生子,只有一个海棠是从外面新买来的,没什么根基。 跟林望舒的年龄又是十分的接近,指桑骂槐,杀鸡儆猴。 种种因素下,海棠成为李嬷嬷最常用的出气筒。 林望舒冲上前去的帮忙效果不大,每次都被拉开,然后被李嬷嬷连哭带嚎的连招,给哄回去。 两个年龄相仿的丫头,就这么彼此依靠着,私底下互相给对方上药。 这么一路扶持着,走到了现在。 前世,在成亲之后,皇子府上的一个妾室,一口咬定是海棠冲撞了她,害死了她的宠物猫。 为了给这个妾室出气,六皇子下令杖责五十大板,海棠受完刑罚,当天晚上就走了。 临咽气之前,一直握着她的手,对她说:“小姐,我没有,不是我做的。” 林望舒无法忘记那一刻的悲凉,这是与她相互扶持十几年的人。 是没有血缘的亲姐妹。 纵使后来查出来,那个宠物猫是其他人害死的。 海棠也没有办法回来了。 思路收回到现在,海棠笑嘻嘻的上完药,说道:“小姐,这次可真奢侈了一把,我把剩下的那些,全都用光了。” 林望舒笑道:“用光就用光了,以后用药我们去府上直接拿,比现在的药效更好。” 海棠兴高采烈的出去了。 芙蓉院这样的动静,自然在府上掀起了新一轮的讨论。 “我管的什么事?”云华园的小客厅里面,传来重重放下茶杯的声音,“什么叫我管的事儿? 合着这事情现在赖我头上了?” 二房的白夫人放下手里的茶杯,念了几声佛号,“哎哟,大嫂,您消消气,现在府里上上下下,大事小事,不都指望您过日子吗?” “老夫人心疼孙女,说的气话,您别往心里去啊。” 从老夫人的住处——荣兰堂出来,白夫人就直奔云华园来了。 将老夫人的那番话,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大夫人,表示大小姐得了老夫人的心疼,以后的日子要好起来咯。 大夫人听到“旧衣服”那里,火气腾的一声就起来了。 如果不是当年老夫人如此厌恶,她怎么敢缺了那边的东西? 左右不过一个女儿,又不养着考取功名,给口饭吃又费不了多少事。 老夫人除夕夜震怒,饭没吃完,就把孩子撵回去。 新年没过完,芙蓉园全都找了其他由头,挨了罚。 侯府上下,谁还敢往那边凑? 只要饿不死对方,分到那边的银子,可不就是少了又少,短了又短。 账面上不显,私底下经手的,都要从那边捞一把。 大夫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现在要显慈悲心了,事情一推四五六,全成大夫人的错了。 大夫人拿到管家权也就才五年的事儿。 到了现在,一些大事儿,老夫人不点头,大夫人还是什么都做不成。 “大嫂,你是没见到那丫头的样子,真是……啧啧,梦儿可比不上,以后咱几家的孩子,那都得往后站了。” 白夫人瞅着大夫人的样子,漫不经心的上眼药。 听到这个话,大夫人冷笑一声,重新坐下来,说道:“这话你说的不嫌磕碜,早上那会儿在院里的就是她吧。” “嗯。” 黄毛丫头一个,能掀起什么风浪,得了欢心就得了呗,府上的小姐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的。 第七章 讨好 荣兰院里笑声阵阵,林望舒当真做到了每日早起问安。 甚至在荣兰院早起烧茶之时,就已经到了。 那会儿天色刚亮,院子里有些脸面的丫鬟都是刚刚起床的样子。 林望舒已然在炉边,静静的待了一会儿了。 彩云今儿有些起晚了,昨天荣嬷嬷回来,跟老夫人汇报了一下给芙蓉院补充上的东西,汇报到很晚才结束。 老夫人睡下的晚,她们休息的也很晚,今儿起床的时候,实在是疲乏的很。 她管着晨起的洗漱用水,急急忙忙的推开门,发现炉子正在烧着,旁边小马扎上坐着一个林望舒的时候,不是不惊讶的。 “大小姐?”彩云连忙应了上去,“这……这……” 林望舒放下手里的柴,笑了笑说道:“我想为祖母做点事儿,绣工不好,又不会逗趣解闷,思来想去一晚上,只能想起从前跟着母亲做过烧水烹茶的活,这才自告奋勇做了这些事儿。” 彩云张口结舌,老夫人晨起洗漱用的水,是在这边就近做的。 她起床之后,烧开一会儿,就该是老夫人起床的时间了。 炉火不好点,赶不巧了,半晌点不着,只能去大厨房拎热水来。 为这事,彩云常常只能起个大早。 今儿起晚了,她有些心惊胆战的过来点火。 谁料到,事情竟然已经解决了。 一旁的木柴消耗的也不多,茶炉里的火,温温柔柔的烧着。 竟是连木炭用量也十分的适宜。 没有搞得整个房间烟熏火燎。 “哎,”彩云最后叹了一口气,从小房间里走出来。 “九儿,”彩云一把拉住扫地的小丫头问道,“大小姐什么时候来的?怎么让她去厨房烧水了呢?” 九儿脆生生的说道:“门一开,她就到了,是彩月姐姐领进去的。” 彩云拢拢头发,进屋找彩月去了。 “你这是做什么?院里的规矩没了吗?”彩云低声问道。 彩月手里的针线功夫不停,白了她一眼,说道:“别说你不开心,今儿早晨少一顿骂吧。” “这不是……那毕竟是小姐。” 彩月放下手里的针线活,压低声音说道:“那毕竟是小姐,她要做,我还能撵回去不成?” “你怕?你怕其他人也来做这种事儿?放宽你的心,小姐公子不会来,丫鬟婆子不敢来。” “不会成常例的。” 彩月施施然的拿起手中的衣服,继续忙起来了。 老夫人洗漱的时候,看着彩云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懒洋洋的问道:“怎么了?有话就说。” 彩云将早晨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知了老夫人。 “倒是个实心眼的孩子,”老夫人将手帕放在一边,“让她进来吧。” “怎么来这么早啊。”老夫人看着跪在地上的林望舒,心里有些不悦,做这些上不了台面的事情,就算是尽孝了吗? 林望舒老老实实的回道:“祖母待我很好,我想报答祖母,想了一晚上,祖母身边什么都不缺,不缺端茶倒水的人,我只能早起为祖母烧点热水,聊表孝心了。” 老夫人听了这话,原先有些不悦的心情,直接烟消云散了,哈哈大笑起来。 “你这个傻丫头啊,昨日我说不缺端茶倒水的,你就只能想到烧水的活儿吗?” “可真是个傻丫头,快过来,让祖母瞧瞧,有没有熏坏了。” 林望舒走到老夫人面前,老夫人上下打量一会儿,说道:“嗯,没熏坏,没熏坏。” 说罢又笑了起来,满堂的丫头也陪着笑了起来。 有丫鬟进来请示早饭的事情,老夫人拉着林望舒的手,说道:“留在这里,陪老婆子吃完再回去。” 丫鬟端着小桌进来,接着后面的人,开始一一上些小菜。 林望舒眼神都没分一点过去,行了个礼,说道:“祖母礼佛的规矩我不懂,就不在这里碍手碍脚了,昨日送过去的东西,都还没整理,孙女就先行告退了。” 老夫人没有留,“好,去吧。” 彩云送林望舒出门,走到回廊的时候,林望舒对她眨眨眼,小声说道:“彩云姐姐放心,我很懂烧水的,木柴的用量把握的很好呦。” 彩云为林望舒的暗语心惊肉跳,回到屋里,对上彩月的视线,彩月眨眨眼。 又看到老夫人闭目念佛的样子,意识到老夫人今天早晨心情很好。 彩云将自己的发现压在心里,为林望舒的敏锐震惊。 这个秘密,只有她们几个亲近的丫鬟才知道,彼此之间从来没有具体说出过口。 那只是相处久了,彼此间模模糊糊的意识。 林望舒是怎么做到,精准的避开老夫人所有的厌恶的动作的。 老夫人对所有的子女很大方,很疼爱,孙辈也好,儿女也罢,只要来她这里,时间巧合,都会被留下来一起用餐。 最得宠的小公子,经常会为了一道点心,三天两头的跑来吃。 彩云无意中发现的,老夫人其实非常的小气。 她很厌恶有人在她房里用餐。 即使最受宠的那位公子也一样。 只要在这里吃过饭,老夫人当天的情绪一定不高,甚至对下人犯错的容忍度都会降低,借着各种由头斥责仆从。 再有就是房里木炭、香料、布匹、丝线的消耗。 院里的人,每十天汇报一次,一旦有了大的出入,一分一厘都要被查出来是怎么用掉的。 因此,想要在荣兰院里捞油水,那是万万不可行的。 彩云心惊胆战的看着林望舒烧水,就是担心木柴的消耗过多,过后难以应对老夫人的责问。 林望舒临走前的暗示,她是怎么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 海棠也不懂,小姐为什么要起那么早做这些事情,请安,要这么早吗? 林望舒笑而不语,这是一天当中,唯一可以适合她出现的时间。 早饭之后,其他的各房请安的人都会来。 白天,老夫人那里绝不缺人。 到了晚上,晚饭之前,也绝不会有空闲的时刻。 选在有人的时候,去请安。 林望舒会成为当面的话题中心,被各路好奇的人马,指指点点。 现在不是合适的时间。 第八章 有打算的丫鬟 长久以来的待遇,让林望舒现在的身体,十分的瘦小、虚弱。 她现在没有多余的心力,去面对面跟这些叔伯婶娘、姐妹兄弟打交道。 当下唯一的重点是老夫人,侯府后宅的真正管家人。 至于木炭用量的掌控,那自然是因为活干多了,手上自然就有掌握了。 回到芙蓉院,雪蕊喜气洋洋的迎上来,“小姐,您回来了,早饭送过来了,现在要摆上吗?” “我还是头回见厨房的人,那么殷勤呢,竟是放在保温盒里送过来的。” 一天的功夫,芙蓉院内外大变样。 雪蕊将海棠挤到一边去,殷勤的布置饭菜。 林望舒看着雪蕊的动作,心中暗笑,自己从前真是什么异常都可以装作是正常的。 同样在一个院子里生活,雪蕊就肤如凝脂,面色红润,十指纤细,发色黑亮。 衣服是崭新的料子,隐隐还有香薰的味道传来 海棠和林望舒就是骨瘦如柴,面色枯黄,双手粗糙。 海棠甚至更惨一点,身上还有挨打的痕迹。 林望舒与雪蕊站在一起,两相对比下,雪蕊更像养尊处优的大小姐。 林望舒从前从来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对的,雪蕊有爹娘在身边,她没有。 有爹娘照顾的人,总是比孤零零的孩子,过得好一些。 如今转头来看,雪蕊从来没有掩饰过她的心思。 芙蓉院里其他的家生子,无论私底下是什么样子,穿的衣服起码都是频繁浆洗过的。 在表面上,不与小姐的差距太大。 林望舒看着桌子上的饭菜,柔声说道:“今儿是个好日子,雪蕊姐姐是特意换的新衣服吗?” 雪蕊一愣,有些拿不准林望舒想说什么,“是荣嬷嬷拿来的换季衣服,芙蓉院上上下下都做了。” 林望舒轻轻叹了一口气,“荣嬷嬷真是有心了,这是当下的时兴款吧。” 雪蕊下意识点头称是,之后才迅速反应过来,芙蓉院上下换新衣不假。 那都是从库房里面,找出来之前做好的成衣。 包括小姐的衣服,也是之前做好的成衣。 当下现做的衣服,起码要提前三四天,才能紧着做出来。 雪蕊一向牙尖嘴利,此刻有些支支吾吾,想要说些别的搪塞过去。 “雪蕊姐姐是从老夫人身边来的人,芙蓉院有什么东西,一向都是紧着姐姐来。姐姐虽说是个丫鬟,在这里的日子,过得似乎比我更舒心。” 还是同之前,一样的温柔嗓音,这次说出来的却不是唯唯诺诺的应答。 内容太尖锐,太锋利。 雪蕊头皮感到一阵发麻,她不由得看向在用早饭的女孩。 林望舒不紧不慢的将菜梗送进口中,“咔嚓咔嚓”,咀嚼声在桌边响起。 “芙蓉院比不得别处,有祖母的照拂,日子也就这样了。想要更舒心,更舒服的日子,雪蕊姐姐还要努力才是。” 说到这里,林望舒第一次抬头看向雪蕊的眼睛,“云华院是府里最舒心的地方,绿松的位置一直没补上,雪蕊姐姐觉得如何呢?” 面前的女孩,嘴角含笑,说完之后,继续端起碗来喝粥。 雪蕊只觉得秋日冒了一身的冷汗,汗津津的看着林望舒,紧紧咬着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房间里面只剩下碗筷的叮当声。 吃完饭之后,雪蕊才终于找回了一点思路,说道:“奴婢是小姐的人,奴婢从没想过要去别处地方。” “有机会过好日子,为什么要放弃呢?”林望舒看着她,笑道:“有这样的心思是好事,做得越多,功劳越大。 如果姐姐有一天真顶了绿松的缺儿,偶尔照拂一下旧人旧主,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雪蕊胸口剧烈的起伏着,脸色苍白的很,想要说什么,林望舒没给他这个机会,站起身来说道:“把东西给厨房送过去吧,记得帮我捎个谢谢。难为他们一大早这么忙,还派人送饭来。” 雪蕊收拾了一下桌子上的东西,逃命似的出去了。 等到雪蕊出去了,海棠才问道:“小姐刚才说的是什么?怎么要让雪蕊姐姐去攀大公子的关系了?” 绿松是大公子身边的大丫头,几年前得了重病,被她爹娘领回去了。 那之后,大公子身边的丫鬟就一直没有再进新人。 “还用我指点吗?”林望舒笑着说,“人家早就跟那边有关系了,现在正是为着自己前程打算的时候。” 雪蕊在老夫人身边长大,模样是一等一的好,早年也是安排到大公子身边伺候的。 只是不知怎么的,得了大夫人的厌恶,被大夫人转身安排到芙蓉院这边来了。 “绿松的缺儿,是大夫人允诺她的东西,如今正是跟云华院蜜里调油的时候。” 大夫人对老夫人插手自己儿子的事情,十分的不满意。 又不能直接拒绝了长辈的赏赐。 一番威逼利诱,赐下来的丫鬟心甘情愿的被调动了。 雪蕊成了大夫人安在林望舒身边的眼线,私底下的待遇不变,关起门来,雪蕊不必伺候人,一应大小事都要她经手。 比其他的庶出公子小姐的日子更滋润。 等几年后,大嫂进门,捉了雪蕊和大公子的现行,闹得阖府上下不得安宁。 雪蕊挨了一顿打,烧的迷迷糊糊,林望舒去看望她,听她在高烧中嘟囔:“大夫人你答应过我的,你答应过我的。” 最终雪蕊还是没有那个做姨娘命,动手的人下了死手。 这后面的结局,就没有必要讲给海棠听了。 “呸,吃里扒外的东西,小姐难道待她不好吗?” 大夫人膈应她的存在,却又想要一个好名声,不敢直接做什么。 放一个心大的丫鬟在林望舒身边,不需要再特意做什么,就能看到这个丫鬟自发的克扣林望舒的东西。 偶尔私底下的见面,几句似是而非的承诺。 芙蓉院的什么事情都不会传出来,雪蕊行事自然肆无忌惮。 林望舒看着自己瘦弱的胳膊,从母亲去世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吃过饱饭,这里面雪蕊居功甚伟啊。 第九章 “姐妹情深” 林望舒每日的请安,去的早,走的早。 早上到的那会儿,不声不响的烧水,偶尔顺手帮小丫鬟们搭把手。 几日下来,荣兰院的小丫头们,都愿意跟她多说说话。 不是什么要命的说话,只是一些东家的盆栽倒了,西边的花开了。 花园里移栽了新的草木,野猫从水池里捞鱼吃。 都是些鸡零狗碎的东西,林望舒只是安静的听着,又没有小姐的派头,衣服也简朴的要命。 相处久了,小丫头们有时候会忘记这是侯府里面的小姐,只觉得是其他院里过来帮忙的人。 林望舒也不恼火,只是一日日的听着。 这一日,林望舒给老夫人请安之后,刚巧撞上前来回话的管事。 在荣、林、李三位管事之外,外面还有一位林管事,管着内外的事务联络。 迎面撞上林望舒,对方愣了一愣,行了个礼,匆匆进去了。 林望舒走过花园,越过池塘,正要上桥,一个声音响了起来,“站住,你就是林望舒?” 林望舒回头,看见三个少女结伴而来,其中一位穿着蓝色的罗裙,梳着凌云髻,正是刚才开口说话的人。 海棠小心的在一旁行礼,低声提醒道:“说话的是四小姐,这位是五小姐,后面的是表小姐。” “几位妹妹好,”林望舒笑着打招呼。 蓝色衣裙的少女,正是四小姐林书瑶。 她毫不客气的上下打量了一下林望舒,撇过头对身边的人说道:“看着跟静云差远了,难怪从来没遇上,看来是知道自己上不了台面,避着人群走啊。” 后面的两个人凑在一起,偷偷笑出声,小声说道:“跟传言说的一样呢。” 说完三个人又嗤嗤的笑起来了。 语气里面的讥讽之意,十分的明显。 林望舒笑着侧开身,说道:“三位是要去给祖母请安的吧,请。” 三人经过的时候,一张手帕掉在了林望舒面前。 “呀,我的手帕,”林书瑶看着落在林望舒脚下的手帕,语气和缓的说道:“能帮我捡起来吗?” 林望舒看了一下她们三个人的站位。 忍不住在心里叹了一口长长的气。 历史要重演了,她们对于这个捡手帕的游戏,真是乐此不疲。 “不,”林望舒说道,“我为什么要捡主人不明的东西呢?万一这是人家在这里做的标记怎么办?” “什么主人不明,你刚才明明看见了,这是刚掉的东西。”身后的那位表小姐,白雅忍不住跳出来说道。 “哦?这是你掉的东西吗?那就过来捡起来吧。” “你!”白雅站在原地不动。 “快点把手帕给我拿过来!”林书瑶气急败坏的说道,之前让人捡手帕哪里有这么麻烦,“你快点!” 林望舒从前秉承息事宁人的态度,对府上的所有小姐都是退让为主。 那时候,她不懂,为什么林书瑶就是一定要跟她过不去,任何场合都要找她的麻烦。 后来她明白了,有些人自诩为精明,什么事情上都要显摆自己的能耐。 她看了眼在林书瑶身后的白雅,白夫人的外甥女,偶尔会来府上做客。 几乎算是林书瑶的小跟班,有这位在后面拱火,林书瑶的能耐就更大了。 “四妹在指挥谁呢?”林望舒问道。 “当然是在说你啊!手帕就在你脚底下,你看不见吗?快点给我拿过来!” “你来你去,这就是四妹对我的态度吗!” 林望舒喝问道。 林书瑶一愣,随即有些羞恼的说道:“跟老鼠一样的家伙,难道还想让我叫你姐姐吗?你不看看自己的身份,你也配跟我称姐妹!” “啊,那跟我流着同样林氏血脉的诸位又是什么呢?” 林望舒的神情始终是那么的和缓,全然不管在场的另一个快要气死了。 “好热闹啊,几位在背着我聊什么呢?”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林望舒的身后传来。 广陵侯府“真正的大小姐”出场了,身量高挑,顾盼神飞,穿着粉蓝色的衣裙,长发简单的挽起,步摇更是增添了几分俏皮。 随意挽起的长发,漫不经心的穿搭,透出一股神采飞扬,简约随性的美。 任谁看了都要说一句,好一个不施粉黛的美人。 清水出芙蓉,绝代无双的侯府大小姐。 有这样的美人在前,所有被绫罗绸缎、珠环玉翠装点的女子,都要黯然失色。 难怪大局未定之前,可以带发修行,又在大局落定之后,对着满京城的青年才俊挑挑拣拣。 直到新帝的诏书颁布,林望舒才意识到,这位不喜俗物,不通世事的清雅仙子,选中的才俊是新帝。 是她的丈夫,是她相濡以沫,彼此扶持十几年的夫君。 林望舒自己呕心沥血,筹划一生,只得到了一个才人的位子。 也直到最后,林望舒才想明白,六皇子苏烈一开始想要的侯府大小姐就不是她。 自己竟是稀里糊涂中做了拆散鸳鸯的恶人,真是可怜又可笑。 “啊,静云跟我留着一半同样的血呢,”林望舒低声说道,确保旁边的三个人听的清清楚楚。 旋即大声说道:“四妹刚才说……” “我们只是在说一些玩笑话,”白雅惊慌失措的打断道,“只是一些玩笑话。” 林静云在远处站定,笑道:“四妹妹,肯定是你又在调皮了。” 这副长姐训斥幼妹的态度,让林书瑶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不耐烦的说道:“只是让她帮我捡个手帕。” “海棠去捡。”林静云看了一圈,指示道。 海棠打量着在场几位小姐神色,站在林望舒身后一动不动。 “静云妹妹,求人做事,就要有求人的态度,你说是吗?如果四妹妹不懂怎么做,我可以在这里慢慢教。” 林望舒把妹妹两个字咬的很重,林静云的脸色难看了一瞬。 林书瑶的蛮横,在侯府也是相当的出名。 她点名要的人,要做的事情,没有做不成的。 如果中途换了人,之后折腾人的手段,是层出不穷。 “书瑶,你的规矩呢?” 林静云平复了心情,温声对林书瑶说道。 好好好,林望舒在心中称赞道,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涵养,未来必成大器。 第十章 游戏 林书瑶冷冰冰的说道:“大姐姐,请你帮我把手帕递过来。” 林望舒脸上一派柔和,说道:“自家的姐妹,说什么请不请的,真是太见外了。” 林望舒拿着手帕走近了她们三个人,林书瑶脸上闪过一丝喜色。 站在外侧,没说话的林书红,在林望舒经过的时候,悄悄伸出脚要绊她。 白雅把手藏在了袖子里,林书瑶伸手来拿手帕。 林望舒看到了这一切,却当做没看到。 直直走了过去。 “啊!小姐!” “表小姐!” “四妹!” 原先在一旁看戏的丫鬟,都纷纷跑了过来。 白雅仰面倒进了一旁的池塘里,口鼻里面呛进了水去。 林书红栽了进去,裙摆全都沾满了泥巴,为了站起来,胳膊上也全弄脏了,起身的时候,能听见清晰的布料撕开的声音。 池塘水只到膝盖处,站起来就没事了。 林书瑶掉进去那刻,就开始拼了命的挣扎,硬是把衣服、发髻全都弄脏了。 林望舒也好不到哪里去,正面栽了进去,脸上全是泥水,最多就是挣扎的少了点,可全身也被弄的脏兮兮的。 旁观的丫鬟七手八脚的赶过来把小姐从池塘扶起来。 林书瑶看着自己的狼狈样子,只觉得怒从火气。 她是想让林望舒倒出丑,可没想过连自己也带下去。 这个“捡手帕”的游戏,就是在池塘边上让人送手帕过来,等对方走到身边,一个人伸脚,一个拿手帕侧身,如果还不掉下去,剩下的那个在背后推一把。 绝对保证对方,一定栽进池塘里面。 桥边的池塘水浅,淤泥也浅,出不了人命。 三个人经常在这边玩这个游戏。 林书瑶抬手就要打,林望舒一把握住对方的手臂,“四妹,是想要做什么吗?” 岸上传来阵阵银铃般的笑声,正是还没离开的林静云,对方含笑看着岸边的几人,“好了,四妹,别闹了,这只是一场意外,快回去换衣服吧,免得着凉了。” 林书瑶自觉丢了人,尤其是在林静云面前丢了人,心中更恨,红着眼发狠看着林望舒。 林望舒轻笑一声,手上用力,使劲的握着林书瑶的胳膊,问道:“游戏好玩吗?” “四妹这个游戏真有意思,祖母一定也很想听听看。” 林望舒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大,林书瑶眼神游移,想要将胳膊抽回来。 发现怎么用力都无法挣开之后,林书瑶的眼睛是真开始红了。 “游戏好玩吗?” 林望舒低语道。 “什么游戏,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林书瑶想要拿回自己的胳膊,“我要回去换衣服了。” 林望舒松开手,在岸边站定,朗声说道:“下次站在池塘边,三位妹妹小心着点,泥土湿滑,不小心掉下去就不好了。” 林书红看起来想要说些什么,林书瑶瞪了她一眼,“我们走!” 林静云凑过来说道:“哎呀,衣服好像划破了呢,姐姐有衣服替换吗? 我记得燕儿你是不是有套差不多的衣服来着?姐姐去我那里换一下?” “都在这里闹什么呢?”又是一道声音响起,是前来给老夫人请安的大夫人、二夫人,还有一位生面孔。 大夫人皱着眉头看着林望舒的样子,呵斥道:“这是怎么回事?闹什么呢。” 林望舒笑着说道:“望舒不小心掉进池塘,静云担心我没有替换的衣服,说要借我一身衣服换下来呢。” 二夫人“啊”了一声,用不可思议的口气说道:“这一身是老夫人给府上统一做的吧,我记得是做了四身,怎么,你那里只有一身吗?” “这都快一个多月了,大嫂没给你送过去吗?” “再说了,”二夫人打量了一下林望舒,轻笑道:“你跟静云的身量可不同,她的衣服得改了才行。” 侯府的小姐,姐姐竟然要穿妹妹的旧衣服,还要改小才能穿。 这说出去,成什么样子! 这无疑是在外人面前,给最重规矩的大夫人,狠狠的来了一巴掌。 大夫人脸色霎时难看的很,“李嬷嬷怎么办的事,衣服现在还没有给你送过去吗?” 林望舒淡淡的回道:“回母亲的话,衣服事宜都是李嬷嬷在管,我向来是不管这些事的。” 衣服首饰太多,小姐记不清,不奇怪。 但是有没有送过去,这种事情都不记得,那就很有猫腻了。 一阵风吹来,林望舒打了个哆嗦,那位面生的夫人说道:“好了,早晨天凉,先让这位姑娘回去把衣服换下来,再慢慢说起其他的吧。” “我们还是不要让老夫人久等了的好。” 林静云跟在三位夫人身后离开了,林望舒也终于回到芙蓉院了。 池塘边上的事情,早早就传了回来。 院子里的人,非常有眼力劲的提前烧好了热水,等着小姐回来洗漱用。 池塘更远处,围墙边上的树枝上,有两个家伙一人选了个树枝蹲着。 一个蹲在上面啃干粮的家伙,含含糊糊的说道:“可真是热闹啊,今儿早班可算是值了。” 旁边的家伙,嚼着干粮不说话。 说话的那人也没指望有回应,咬了几口之后,又说道:“四儿,话说刚才那手你看清了吗?” “看清了。”被叫做四儿的家伙,听声音,正是那晚闯进侯府的“小贼”。 “讲讲,”那人兴奋起来了,“快讲讲,那姑娘是怎么做的,她动作太快了,打个哈欠的功夫,四个人就全掉进去了。” “离她距离最近的,最先掉进去,动作快所以看不出来。” 伸脚绊人的,是被脚下反向勾了一下,看起来就像是脚滑没站稳掉进去的。 身后推人的,是被拉住衣服,借力反向拉下去的。 伸手拿手帕,侧开身子的家伙,是被勾住脚,拉住腰带,硬拽下去的。 心够狠,动作够快,反应敏捷,甚至在三个人掉进去之后,趁着入水的惊慌挣扎,硬是让她们三个人,在池塘里面多扑腾了一会儿。 让所有的小动作,都掩盖在了宽大的衣服下。 注意到被人偷袭,能瞬时做出反击,甚至愿意用自己一身狼狈来交换,是个心狠的丫头。 不愧是那天,敢握住他匕首,反问他是不是锦衣卫的人。 第十一章 开箱子 捡手帕的游戏,林书瑶三人没有闹到明面上来。 三人对外的说法是不小心掉进池塘里面去了。 表面上看,是这个样子。 暗地里的汹涌都被藏了下来,林书瑶回去之后,发了好大的脾气。 林书瑶、林书红的丫鬟,因为送书不及时,被骂的躲在花园里偷偷的哭。 海棠拿着消息回来的时候,神采飞扬。 “是假山那边,平日里没多少经过,花园子里的小曲,还以为是有野猫来呢,过去一看,正好瞅见。” 小曲太开心了,花园里的几个丫头,都开心的跟过年一样。 平日里,林书瑶的游戏就是拿着她们作践,明知道捡手帕不怀好意,还不得不去捡。 被吓到跌进池塘里,还得给主子陪着笑。 手帕十次有一次是掉进池塘里,剩下的几次都是看丫头战战兢兢的过来。 林望舒这次可是给花园的丫头,狠狠出了一口恶气。 谁都不敢明着说,可有什么消息,海棠在外面走的时候,谁都愿意多提一句。 林望舒听着海棠比比划划的动静,心说,这才刚开始呢。 侯府里面的丫头,有家生子的,也有外面买来的。 林书瑶动手欺负人,也是找软柿子欺负。 家生子的,背后勾勾连连的亲戚,指不定哪边跟府上的管事有些干系。 没必要。 只有那些刚买进府里来的,没什么根基的,会成为林书瑶立威的靶子。 在对方刚刚进府的时候,就狠狠欺负过她。 之后不论这个丫头走到哪里,看见林书瑶都会畏惧的很,不怕对方不听话。 池塘的事情,是每天早晨从那些小丫头那里听来的。 什么在池塘边差点滑倒,什么找人来清淤,什么等着淤泥当花肥。 都是在聊天中透露出来的消息。 雪蕊这几日安静的不得了,每日除了必要的侍奉,剩下的时间都老老实实在一边做针线活。 荣嬷嬷最近一次来,问询林望舒,要她去库房挑一些花瓶之类的装饰。 “您这房间也太素净了,”荣嬷嬷说道,“老妇人也说过,小小年纪就该放一些热闹的东西。” 林望舒笑着说道:“祖母抬爱不敢推辞,只是从前母亲的东西都还在,不如就从那里挑选一些摆放在外面吧。” 荣嬷嬷没说什么,只是一一回报了老夫人。 老夫人听了,眉头微动,“芙蓉院本就是她娘一手布置起来的,如今她想接着用,用就是了,不必跟我说。” 这段时间林望舒的侍奉,让老夫人十分的舒心。 从前大儿媳带来的不悦也消退了很多,再加上,人已经死了十几年来,有些怨恨也就消失的差不多了。 海棠小心翼翼的看着林望舒开箱子,说道:“小姐,您为什么要用自家的东西?老夫人要给,多要点就是了,这些拿出来,她们见了,又说想要了。” 这是从前两个人还小的时候,偶然见到那些妹妹婶婶从门前过,想着跟她们说说话,亲近亲近。 结果会会进来,都说:“这个花瓶不错,这捧花正缺个花瓶呢。” “这个钗子做的真精巧,你现在还小用不上,先给我用用。” 这么一来二去,一些零散的小玩意几乎就被拿空了。 后来李嬷嬷跟她们几个商量了一下,将东西悄悄的都收进箱子里,锁了起来。 说是等到林望舒长大了,再拿出来用。 摸着箱子上的锁,林望舒低声念道:“李嬷嬷……” 语气复杂难辨,声音沙哑难认。 “小姐?” 林望舒将箱子一把掀开,说道:“用,当然要用,里面的东西坦荡荡的拿出来,东西只有落灰的份儿。” 还有被人偷卖倒换的份儿。 李嬷嬷知道林望舒开箱子,十分的紧张。 可惜的是,现在林望舒身边有荣嬷嬷分过来的丫头,好多事情,用不上李嬷嬷操心了。 “嬷嬷之前,为我操心操力,现在身边有人了,嬷嬷只要看着她们做事就行了,其他人我不放心呢。” 林望舒这么说了,李嬷嬷也没什么反驳的地方。 这样多份例银子从她手上过,这么多的人听从她的安排。 底下人上赶着的巴结,让李嬷嬷无法抗拒这种安排。 因此林望舒开库房,找箱子的时候,也没能第一时间阻止。 等到她发现的时候,东西已经拿出来,擦洗干净,摆放在房间里面了。 李嬷嬷捏着一把冷汗看过去,是一些花瓶、装饰画儿、笔墨纸砚,还有一架屏风。 屏风上的绢布有些破损,一个擅长刺绣的丫头,正在修复那块儿地方。 叫什么不记得了。 “小姐,您看,这里绣个兰草怎么样?” 荣嬷嬷的眼光一向很好,这个丫头比划了一会儿,就打了样儿出来。 “按你说的做就行。” “小姐,怎么想到开箱子了?” 李嬷嬷在一旁讪笑道。 林望舒亲热的说道:“嬷嬷,你来了,你看我的眼光还不错吧,房间里面一下就亮堂起来了。” “是啊,小姐的眼光一向好。” “对了,嬷嬷,之前您收起来的蝴蝶流苏簪呢?我没找到呢。” 李嬷嬷讪笑着,“在箱子里呢,东西小巧玲珑的,小丫头们找不到,我去给小姐找一找。” 看着李嬷嬷仓皇离开的身影,林望舒对一旁的丫头说道:“海棠,看着点李嬷嬷最近的动静。” 母亲留下来的东西,少的可不止这一个簪子,字画首饰,有一件算一件,李嬷嬷能够顺出去,都被她拿出去填自己的窟窿了。 在前世,这些事情是怎么爆发的? 是广陵侯爷想起她母亲留下的东西里,有一幅价值千金的名画。 硬是拿走送人买名声了。 结果,最后在送礼的时候,有其他人送了同一幅画。 当场舆论哗然,在场有鉴定字画的名家,在鉴定后表示侯府的这幅是假画。 侯爷被卖画的人给骗了。 送字画就是有这样的风险,在场的众人笑笑也就过去了。 广陵侯府回府之后发了好大的脾气,林望舒被指责为用赝品敷衍父亲,大不孝。 最后被打的半个月下不了床。 第十二章 箱子里的东西 事情最后也是一笔烂账。 李嬷嬷赌咒骂誓,哀嚎绝对不是自己拿走的,自己对小姐忠心耿耿。 广陵侯爷更是表示,若早知道你拿假的来,他是疯了才会给国学大家送过去。 大夫人更是借此机会,直接清查了一遍林望舒母亲留下来的东西。 这才发现里面东西没了一多半,剩下的都是一些不值钱的小东西。 大夫人惊怒之下,彻查芙蓉院。 最后在外面的当铺那里,查到了经常去典当东西的李嬷嬷。 李嬷嬷被抓的时候,还在喊冤,说自己不去典当东西,小姐是怎么长大的,芙蓉院上下的开支哪里来,府里不给钱,小姐怎么办。 这番话让大夫人颜面尽失,林望舒被责骂为看管不了,自己手底下的人都管不住。 最后又是禁足,又是罚跪,芙蓉院上下也被严查重罚。 想到李嬷嬷送官之前的哭诉,林望舒只想笑,那些话只能拿来骗骗那会儿的自己,求一个自己的心软罢了。 自己惊慌失措的跪在那里,磕头求人,也没能求一个留下人来。 后来自己在六皇子府,亲自管家之后,才发现,李嬷嬷当年的话,有多少为自己开脱的本事。 单说那幅丢失的画,当年在京城价格就卖到了千金,这些钱,足够普通人家一辈子衣食无忧。 那些嫁妆也好,宫里的赏赐也罢,随便哪个都能让一个中等人家用上个七八年。 何至于亏空了一半还要多? 李嬷嬷好赌成性,在侯府更是半公开的秘密,只有自己被傻乎乎的骗了过去。 想到这里,林望舒看了一眼在外面晾晒的箱子。 心说,现在提前了半年多,奶娘,你会给我剩下多少东西呢? 我真的很期待啊。 现在芙蓉院里面,有了老夫人的指示,份例银子再也没有短缺的时候。 您那边的亏空,hia扛得住吗? 这一日,林望舒从荣兰院出来,彩月送她到回廊的位置,正要回去,被拦住了。 “彩月姐姐,”林望舒羞涩的笑着,“马上就是祖母的生日了,我准备了一个礼物,不晓得合不合适,您能来帮我掌掌眼吗?” 彩月好奇,彩月决定抽空去看看。 林望舒没有什么能拿出手的东西,但是她干活。 是的,这位小姐在荣兰院是真的干活。 说话好听,能做的活,她是真做啊。 每日如此,零零散散帮了不少人的忙。 甚至在外面的时候,花园那边有些她能帮上的地方,她也会顺手帮忙。 老夫人的寿辰礼物,基本都是提前准备好的。 具体的东西,也会放个风声出来。 合不合心意的,先让大家有个准备。 万一不小心有什么地方犯了忌讳,也能提前修正。 彩月决定帮林望舒这个忙。 她那时候,还不清楚自己会看到什么东西。 东西在一个破旧的书画盒子里面 上面的破损程度显示有些年份了。 或许是夫人从前陪嫁的东西吧,彩月漫不经心的想。 作为家生子,林望舒母亲的事情,她还是知道一点的。 詹大学士的女儿,京中的才女,嫁妆里面有些书画也正常。 书桌上空荡荡的,林望舒将画小心的展开来,说道:“这个是个松鹤延年图,寓意挺好的,我想着给祖母祝寿用正好。” 随着书画展开,右上方的题字也显露了出来。 彩月目瞪口呆的看着上方的落款。 林望舒有些害羞的说道:“您看这个行吗?” 彩月见过好东西,此刻还能稳住心神,小声问道:“小姐,您说这个画叫什么?” 林望舒指着上面的落款,一字一字的念道:“松鹤延年图。” 除了“图”这个字,没一个念对的。 彩月咽了口唾沫,“您这画儿是……” “是母亲的嫁妆里面的,我找了好久,才翻出来的,这个是不是很合适。” 彩月上前,小心翼翼的将画卷起来,小声说道:“很合适,您还跟什么人讲过吗?” 林望舒小声的说道:“没有,就跟您说了。” 彩月将东西放回盒子里,说:“不要再给别人看了,很合适的。” 彩月飘飘忽忽回了荣兰院,犹犹豫豫的对老夫人说了这件事。 “上面的落款,奴婢看的真切,确实是白石两个字。” 老夫人默默念着经,好久才说道:“有心了。” 当年詹家的陪嫁里,确实有这么一幅画来着。 白石闲人,是前朝的一个修道之人,是近十年最受追捧的书画家,留下来的书画作品,有市无价。 老夫人对于各房的陪嫁,都有一个清晰的账单记录。 彩月一说,她就想起来了。 这个孙女可真是有没白疼,老夫人这一辈子,多少金银在她面前都是不够的。 给予了芙蓉院一点常规的待遇,就能得到这个孙女,这样的回报。 是个孝顺的孩子。 消息被老夫人压下去,没有在侯府里面传来。 这等有面子的事情,提前剧透了就没意思了。 该知道的知道了,那就可以了。 儿子们在官场上,打点人,对于这些书画的需求也是来者不拒的。 贺兰娘子是府上掌管裁缝的管事。 早先为了寿宴做好的衣服,已经全都准备妥当了。 几位小姐请安的时间都在一起,便都放在了荣兰院。 “今儿你等一等,”这日早晨,林望舒请安之后,就要离开。 老夫人开口道,“衣服待会儿就到了,你和静云她们一并取了再走。” 林望舒乖巧的站在一侧,接替了彩云的位置,在桌旁替老夫人布菜。 “你在这里站着做什么,”老夫人斜睨着她,淡淡的说道:“彩云添个筷子来。” 林望舒笑着说道:“不怕祖母笑话,望舒醒得早,饿的早,在来请安之前,已经吃过东西了。 祖母就不用操心望舒了,让望舒伺候祖母就行。” 碗筷放在一边,始终没有人动过。 等到老夫人用完餐,桌面上的东西撤干净。 外面传来了请安的声音。 四房的人陆陆续续都到了,看见站在一旁不声不响的林望舒,众人互相打了个眼色。 第十三章 请安的交锋 林书瑶藏在众人身后,怨恨的盯着林望舒。 掉下池塘之后,她们三个人受了风寒,一直在喝药。 甚至林书瑶的病症是最厉害的,高烧了一整晚,最近才稍微有些好转。 不能出门,不能见风,甚至去花园的时间都少了。 全都是林望舒的错。 老夫人说了什么,她都没有听清楚。 只顾得死死的盯着林望舒看了。 现在在老夫人身后装什么乖,早晚撕下你这层皮来。 “书瑶,”母亲低声提醒了她一句。 林书瑶这才注意到,旁边的桌子上,放着一个盒子。 彩云正在那说:“贺兰娘子将衣服送过来了,姑娘们正好来挑一挑。” 说是要挑一挑,实际早先就已经选好了布料,做出的衣服,个人心中也都有数。 林静云走到箱子边上,刚想做一下姐妹谦让的戏码,正好看见众人身后的林望舒。 对方笑盈盈的看着前面的人,脸上带着那种看顾幼妹的笑容。 让林静云心中一阵窝火。 林静云咬着牙说道:“大姐姐先来挑一挑吧。” 其余众人心里一惊,“大姐姐”? 旋即才反应过来,确实,她们确实还有一位大姐在这里。 众人感到一阵怪异的别扭感。 林雅柔是三房的女儿,正好在后面,听到这话,下意识让出一条路来,说道:“姐姐先选。” 林望舒在后面摇摇头,“我最年长,最后选就行。妹妹们先挑吧。” 身后的夫人们互相笑着说道,“啊呀,姐妹感情就是好啊,互相谦让着来。” “是啊,是啊,抢着吃点心的丫头们也长大了。” 林远梦上前一步,爽朗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先选了。” 衣服正好做了六件,林远梦一眼瞧见了自己选的水红色衣裙,正要伸手拿,突然看见旁边那件衣服。 同样是红,刺绣比旁的都要精美,腰带上绣着金色的莲花。 林远梦对一旁的彩云笑道:“呀,这件衣服可真好看。” 一边说,一边作势要伸手去拿。 在一旁的林静云脸色有一刹那的紧张,林远梦摸了摸衣服上的颜色,又说道:“不过就是用色太多了,我还是喜欢这一件。” 说完,就把自己的那件取了出来。 展开来看,是一件红色石榴裙,烈焰似火,正如同往日一样的穿着。 “贺兰娘子的手艺又进步了,做的真是一件比一件好看了。” 接下来,上前拿衣服的人,没出什么幺蛾子,剩下的几个人都不是傻子。 林远梦刻意撩拨林静云,她们几个才不会去当那个出气筒。 林雅柔的是件嫩黄色的衣服,十分衬她羞涩内敛的性格。 林书瑶、林书红的分别是件桃粉色、浅粉色,一贯的姐妹装。 留在箱子里面的是件深绿色衣裙,林望舒将衣服拿出来。 林远梦笑道:“这下可好,大姐姐怎么选了一个这样的布料?老气横秋的很。” 姑娘们的衣服,都是红黄、浅绿为主,看着就是喜气洋洋,朝气蓬勃的样子。 即便是丫鬟们也多选用这个颜色,只有在外面跑事情的管事们,会选择一个这样深色的衣服。 林静云看了一眼林望舒的衣服,脸色好看了许多,老气横秋,跟偷穿了大人衣服一样。 林望舒笑了笑,不接话,林远梦讨了个没趣,转念又说道:“大姐姐,好衣服要配好首饰才行呢,到宴会那天,您就带这个簪子吗?” “上次见你戴的就是这个,怎么一直没换呢。” 这话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这个房间里面,除了林望舒,还有一位在首饰上也不宽裕的。 林雅柔的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最后捏着手帕低头不说话了。 三房的当家人,林雅柔的母亲,王夫人将茶水轻巧的放在桌子上,“说到望舒的首饰,我记得从前大嫂有一套做工精细的绞丝头面。” “啊,好像是叫蝶恋花金绞丝头面,”王夫人笑着对一旁四房的人说道:“做工精细的很,刚成亲那会儿见大嫂戴过。” “簪子上的蝴蝶展翅欲飞,十分的惟妙惟肖。” 四房的人不晓得这里面有什么玄机,只一味的迎合“是嘛,哦,原来是这样。” “望舒,我记得那个蝴蝶簪,正好衬你这个发髻,回去找找看呢。” 林望舒想了想,有些羞涩的说道:“嗯,我那里好像确实有几件金绞丝的首饰。” “几件?”王夫人惊讶的说道,“那套头面可不是几件吧,怎么只有几件呢。” 二房的白夫人轻咳一声,“年轻的姑娘,簪朵花儿也是美的。” 要是不好找,当下时兴的首饰,我那儿还有几件,待会儿让人给你送过去。” 王夫人笑着道:“哎,二嫂,之前我见你戴的那个金丝发钗,是那套头面里的吧。那几件金丝的工艺,可真是独一档的啊。” 白夫人的脸色有些挂不住,只好说道:“后来事多就忘了,事多就忘了。” 绝口不提要还的事情。 林远梦哪里能想到,埋汰林望舒,还能牵扯到自己家身上。 当下也就不再说首饰的事情了。 王夫人开了头,四房的人也愿意凑这个热闹。 李夫人出身富贵,是侯府的四个儿媳妇里面出身最富贵的人家。 出嫁前,跟郡王妃是闺中的好友,用度一事上,向来没怎么亏待过自己。 “首饰要当下时兴的好,若是之前的拆散了,不好找了,不若重新做一套新的。二嫂前几天正好打了一套时兴的,说是给年轻姑娘的。 莫不是打算给望舒的?” 林远梦霍然抬头,看着自己的娘亲,她怎么不知道新做了一套首饰? 林望舒笑着站在众人身后,看着这一场狗咬狗的闹剧。 侯府上下从来就是暗潮汹涌,她甚至不需要多做什么,只要站出来,不表态,做一点小小的指引,众人就会吵的不可开交。 白夫人脸都要笑僵了,那套首饰,是送给她娘家外甥女的及笄礼,对方的未婚夫是朝中五品大员的儿子。 因为林远梦的闹腾,这件首饰是特意瞒着众人做的。 “那不是新做的首饰,”白夫人解释说道,“是找人重修的金丝钗。之前一直放在首饰盒里,正好那天看见望舒想起来了,我就想着修一修,好给她送过去。” 王夫人这下满意了,对林望舒说道:“我身边有个丫头,会梳好多发髻,等得了空,让海棠也来学一学。” “多谢三婶操心。” 第十四章 宴会前的准备 众人说过了一会儿话,纷纷告辞出门。 二房搞了个灰头土脸,还要回去把首饰还回去,二房离开的步履匆匆。 大夫人也没什么好说的,她是侧室扶正,熬了这么多年,才有的机会管家,自然不会在这个时间找不痛快。 林望舒回到房间没有多久,就有一个丫头捧着盒子来了,“大小姐,奴婢是白夫人派来的。东西都在这里了,还请您看看。” 海棠接了过来,林望舒打量了一眼盒子里的东西,温和地问道:“都拿来了?” “夫人吩咐的都在这里了。” 林望舒打量了下这个丫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在二婶身边多久了?” “奴婢叫小五,在夫人身边有一段时间了。小姐如果没什么吩咐,奴婢就回去复命了。” 林望舒示意对方可以离开了,“她倒是乖觉。” 进来没说一句有用的东西,责任全推出去了。 盒子里面摆着几件首饰,海棠正在核对数量。 林望舒冷笑一声,拿起其中的一根簪子,一离开盒底,簪子上的蝴蝶翅膀立刻掉下来一只。 其余的首饰多少也有些毛病。 要么是金丝断了,要么是有磕碰。 “数量对得上,”林望舒扫过一眼,便知道数量如何。 “只是这质量嘛,”林望舒将手上的簪子扔回盒子里,“用了又用的东西。” 甚至其中几个用断了之后,竟然用银丝重新补上去的。 “二婶拿走的东西,可不止这几件首饰。” 零零散散的小物件,砚台、手把件、花盆。 大一点的,有花瓶、小屏风。 早些年间每天来借一点,每天来借一点,通通是有去无回。 二夫人现在的打算是,装死到底,不提就当做不知道这回事。 老夫人的寿辰,是当前侯府最大的事情。 上上下下忙的不可开交。 请多少人,请什么人。 宴会的请柬,宾客座位的安排。 当日菜品的准备,戏班子的准备,花园的整理。 林望舒站在池塘对面,看着管事娘子指挥着人,将池塘进行清淤,另外一伙人正在把石头放在池塘边上。 那个位置正是那天玩“捡手帕”游戏的地方。 “看来宾客里面,要来很尊贵的客人啊。” 林望舒感慨道。 “哦?宾客名单还在拟定,望舒现在就知道了?” 一个爽朗的声音响起,海棠吓了一跳,直接窜到了林望舒身后。 林望舒回头,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身后跟着几个丫头。 林望舒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大哥?” “大哥,你从学堂回来了?” 第一声大哥充满了犹疑、不确切。 第二声的大哥则是干脆利落,满脸带笑了。 林玉鸿看着这个瘦小的女孩,心下有些感慨,大约有七八年未见,这个妹妹竟然跟从前也没有多少变化。 上次见面,还是对方在除夕夜晚满脸泪水的样子。 想到此处,林玉鸿心中有几分感慨,走上前来,说道:“刚才望舒还没回答大哥的问题呢,你怎么会觉得有贵人要来呢?” 林望舒指着花园、池塘的人来人往,说道:“那条路上的石子,是这几天新铺的。池塘里的浮萍全都打捞干净,里面的淤泥清了又清。 花园僻静处的荒草一概清理干净,换了各色的菊花。 更别说各处厢房上的窗纸,全都是新换的。 凉亭更是连夜安上新纱。 这些都是肉眼可见的大变动。” “祖母的寿宴,值得有这样的大动作。” 林望舒笑着摇摇头,“祖母向来节俭,宴会之后的饭菜都要分给府上的下人,便是要大办,也不会将那些空置许久的房子也整理出来。” 看到林玉鸿若有所思的神色,林望舒继续说道:“这样细致的整理,一定是有什么贵人要来。” “大哥,是知道什么吗?”林望舒说完之后,打量着兄长的表情。有些忐忑的说道。 林玉鸿笑笑,点点头,说道:“不愧是望舒,果然有几分本事。” 没说有没有,笑了笑,大步离开了。 海棠看着离开的大公子,小声问道:“小姐,你跟大公子的感情很好吗?” 刚才说话的亲热劲儿,一看就是亲兄妹啊。 林望舒注视着林玉鸿离开的背影,喃喃说道:“是啊,毕竟是兄妹嘛。” 毕竟是兄妹,感情好是自然的。 侯府上下兄弟姐妹,彼此之间谁的感情差? 大家都是血浓于水的亲人,怎么会感情差呢? 林望舒嘲讽的想道,孩子孤零零的在后宅里活着,没人问,没人管,不出声,就当没这个人。 七八年的时间,没有一个亲人过去看看什么情况。 等到林望舒突然跳出来了,大家开始惊讶,哎呦,这里还有一位小姐呢。 这就是感情好。 只要活下来,没死成,自然有的是亲情可以感受。 看着林玉鸿的身影远去,林望舒也转身离开了。 她在回想前世这位兄长的仕途。 广陵侯府的长男,第三代里面唯一有功名在身的男丁。 大夫人的长子,林静云同父同母的哥哥。 林望舒的母亲詹氏,作为当家的主母抚养过他一段时间。 林玉鸿幼年的开蒙,教书先生的选择,都是詹氏一手操持的。 众人都晓得詹氏是诗书传家,这方面的教导自然是放心的。 林玉鸿的读书用功,早早取得功名在身,办过几次亮眼的实事,一些朝臣颇为看好。 后来么,皇帝去世后,朝政混乱,林玉鸿得罪了当时的辅政权臣,被直接扔到岭南去了。 侯府的爵位自然也是没有他的份了。 在贬官之前,六皇子拉拢过他,称赞他是个做实事的人才。 可惜没几天就被贬官了。 花园里面人挺多的,大部分入口都被拦截了,免得外来的人,走错了地方,冲撞了什么人。 说出错就有出错的,一个小厮抱着泥土的树根,慌慌张张的往前走。 直直冲着这边来,海棠一步上前,呵斥道:“谁带你进来的?这条路可不是你该走的。” 那小厮被眼前的树枝遮挡着,冲着路旁的空气弯腰,“奴才该死,该死,还请姐姐指点我怎么出去。” 小厮慌张离开之后,海棠无奈的说道:“这要是被管事娘子知道了,又该要骂人了。” 林望舒不动声色的挪动脚步,踩住了地上的东西,对海棠说道:“你去前面远远看着点,免得他再走错了地儿。” 第十五章 腰牌的来历 林望舒看了看四周,自然的蹲下身子,拿起掉下去的香囊,顺便捡起地上的东西。 入手是一块腰牌,铁质的,入手有些冰凉。 海棠很快就回来了,嘿嘿地说道:“那人出去了,路上被管事的逮到骂了一顿。 也不清楚从哪里找来的,冒冒失失的。” 林望舒揣着冰凉凉的腰牌,心说,这恐怕是自己找上门来的。 从市场上招人,可招不到这样的家伙。 广陵侯府到底有什么东西,值得这些人一次次的进来打探。 林望舒站在窗前苦苦思索,前世的事情。 广陵侯府在自己出嫁前,到底有过什么变化呢? 可惜的是,那会儿林望舒实在太不受宠,在皇帝想起侯府还有这么一个女儿之前,没人注意到她。 府上的人事变动,也不会跟她讲。 除了两次失窃,侯府上下彻查之外,根本想不起有什么特别的事情。 老侯爷曾经是陪着先帝上过战场的功臣。 因为身体沉疴,走的早。 侯府的爵位往下传的时候,应该降一级的,皇帝开恩,特意承袭了一代人。 能让皇帝好奇的,广陵侯府能有什么东西呢? 自己这个爹,林望舒非常的了解,胆小怕事的很,当年自己外公家出事,立刻恨不能休妻书都出了。 知道皇帝没有追究外嫁女的责任,还是为了小心,将母亲所有陪嫁过来的东西,全都交给了前来清查的人。 皇帝将一些首饰、字画送了回来,只将其他的田庄、铺子收了上去。 一出事就立刻切割的人,怎么会招惹到锦衣卫这样的杀星。 夜色深深,距离广陵侯府很远的一处宅子里面。 两个人坐在桌前,显然是在等什么人回来。 其中一个百无聊赖的玩骰子。 骰子在碗里面,哗啦啦的声音充斥着整个房间。 “别晃了,”窗户边还坐着一个人,那人说道:“哗啦啦的烦死了。” “哎呀,”玩骰子的人将碗一扣,说道:“四哥,朱小七能行吗?你和三哥都没找到,他能找出来?” 院子里传来开门的声音,“小七回来了。” 窗户边上的人兴冲冲地去开门。 “怎么样?” 进来的人,一身泥土,进门先问好,然后说:“侯府里面有两个书房,花园里面还有一个。” “嘿,我就知道你小子能行。” “东西呢?”玩骰子的那人问道。 “没拿到,花园书房锁打不开,窗户全都钉死了,要进去,还得找机会。” “四哥,过几天侯府的宴会当日,正是好机会啊。” 被称为四哥的人,剑眉星目,眉头紧皱,正要说什么,看了一眼小七兴奋的模样。 先问道:“没露出什么马脚吧?此次行事可是小心再小心。” 小七拍拍胸口,大大咧咧说道:“四哥,你放心我……” 拍着胸口的手突然停下来,小七的脸色渐渐苍白了起来。 即使微弱的烛火下,看的也很清楚。 “四哥……”小七白着脸说道,“我令牌不见了。” “什么!”其余两人霍然站起身来,“你再找找!” 那可是证明自己身份的腰牌,没了这个东西凭证,要想进出大内,那是痴人说梦。 更可怕的是被人捡走,做出祸事,那就更加糟糕了啊。 “你上次看令牌是在什么时候?”四哥问道。 “是,是下午进花园搬花的时候,那之后,我就没印象了。” 四哥的食指在腿上敲打着,这是对方在思考的表现。 其余三个人都不敢吭声,小七更是冷汗频频。 “这件事我会上报,腰牌丢失不是小事,其次,现在就找人手,重新轮班倒盯着侯府,尤其是盯着广陵侯身边人的进出。” “必须做最坏的打算,广陵侯如果知道是我们在盯他,他很有可能会直接断了跟惠州的联络。” 惠州是誉王的地盘,也是誉王起兵的地方,誉王的残党旧部至今还在蠢蠢欲动。 上一次的线索明确指向京城,京城中一直有人跟他们暗地里牵线搭桥。 广陵侯府就是这一次线索的指引所在。 锦衣卫追查了好久,几次线索都扑了个空。 “小七,你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的将今天的事情说一遍。” 小七将他如何跟管事的搭上线,如何进了侯府的花匠工作,如何搬弄花草。 如何在见到了书房,如何离开。 “等等,”四哥突然问道,“你说,你出花园的时候,遇见了侯府的小姐?” “是的,不过不太清楚是哪一位,树枝全挡住了,感觉跟我差不多高。 我走出一段距离之后,那个丫鬟还跟在后面,看我有没有走错道呢。 真是够小心的。” “嗯,你接着讲。” 侯府的小姐,个子跟小七差不多高,四哥不期然想起了那个住在破落院子的小姐。 会是对方吗? 派遣丫鬟监督走错路的小厮,这种事情,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啊。 从这段时间对广陵侯府的监视来看,那位小姐做出这种事情来,总有些难以形容的违和感。 在花园里面,可没见到她停留过几次。 更别说看着花匠工作,送迷路的小厮出去了。 院子里的蜡烛熄灭了,四哥看着送来的请柬,心说,这个宴会看来必须得走一趟了。 林望舒猛然从睡梦中惊醒,心口砰砰砰剧烈的跳动着。 “小姐?”今晚是雪蕊守在外面,听到林望舒下床的动静,从地上坐起来,小声问道:“怎么了?” “你睡吧,”林望舒拍了拍她,“我喝口水。” 雪蕊急急忙忙的披衣起身,拿来另外一件衣服给林望舒披上,“我去拿就成,您等我会儿。” 雪蕊现在老实多了,守夜也不推给海棠。 林望舒看着帷幔,自己睡前一直在想广陵侯府的事情,前世好像四皇子曾经来过侯府。 那次好像是跟侯爷大吵了一架,那是林望舒偷偷拿着绣好的手帕去外面换银子。 回来的时候,藏在花圃中听见的。 只知道是在吵架,不清楚在吵什么,自己那会儿只记得又冷又饿,风还很大。 这会跟锦衣卫想要的东西相关吗? 深夜的凉风袭来,林望舒打了个寒噤。 第十六章 宴会 老夫人的寿辰,排场果然很大,这一次相比去年的家宴,显然大了很多。 前几日就有相熟的人家,提前送来礼物,礼物流水一般的进了库房。 林望舒在计算时间,今年既不是整十大寿,也不逢五,更加不是闺中小姐出阁的年岁。 这里面能有什么事情,值得广陵侯府这样大操大办呢? 林望舒在心里一点点的盘算侯府个人的年岁,突然想到一件事情。 侯府远近的亲戚都没有特别的事情,但是,今年正好是四皇子出宫开府的年岁。 如果她没有记错,倒推时间,不是今年就是明年。 四皇子是太子之外,第一个有皇帝题字赏赐匾额的皇子。 这份荣耀,估摸着就是广陵侯府如此大办的缘故了。 宴会上将会来的贵人也很清楚了。 忙碌起来,时间如同流水一般迅速滑过去了。 寿辰这一日,天色不亮,各处就开始忙起来了。 前来祝寿的马车络绎不绝,花园里充满了说话谈笑的声音。 夫人小姐们四处找到相熟的人,互相说着话。 等待着宴席的开始。 宴席之前,惯例的是送礼的部分。 侯府的公子们送完了礼物,接下来就是侯府的小姐们了。 林静云送的是一幅亲手绣的百寿图,做工精细,字体苍劲有力,每一个寿字都是用不同的字体写成。 看得出来,这是用了十分心思做成的。 在见惯绫罗绸缎的众人眼里,这里面蕴含的孝心更是十分的难得。 其余诸人送的是一对玉如意,亲手抄写的、放在相国寺供奉过的祈福经文,珊瑚珠串等文玩珠宝。 最后一位姗姗来迟的,正是林望舒。 放在最后出场的东西,众人已经看过够贵重,够精细的玩意了,不觉得这位小姐还能拿出什么东西来。 有些夫人打量着这个女孩的模样,慢慢的想了起来。 往日里,从来没在任何宴会上见过她,没想到竟然还活着? 林望舒孤零零的一个人,抱着木盒子,身姿挺拔,大大方方的走了进来。 明明从没参加过任何宴会,整日长在那分寸之间的院子里,骤然看到满堂宾客,却没有任何畏缩之态。 从芙蓉院出来,到现在,还不到一个月。 原先削瘦枯黄的脸上,稍微有了几分肉,若是真的穿上鹅黄、浅粉之类的衣服,只会衬的脸色更加的难看。 枯黄、瘦小、呆笨,这些弱势之处,都会在灵动装扮下,显露的一清二楚。 如今一身深色衣服,本应该是老气横秋之态。 没想到,林望舒本身的气质,硬是压下去了这一身深绿、玄色,走动之间的光影,更是为她增添了几分殊色。 令看到的人,均是眼前一亮。 林望舒上前行了大礼,“给祖母请安,祝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 林望舒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木盒子端端正正的放在自己正前方。 木盒子里面放的东西,只能是一副卷轴。 一旁伺候的丫鬟,将画卷取出,徐徐展开。 画面上仙鹤站在松树下,画笔精妙。 林望舒笑道:“给祖母送上的是这副松鹤延年图。” 话音刚落,画面全都展开,右上的题字也显露了出来。 有几位精通书画的夫人,凑近看过之后,惊呼道:“这个图,难道是白石闲人的瑞鹤图?” 满堂宾客的眼神,立时就有些变了。 有几位夫人甚至特意从远处绕过来欣赏,边看边称赞道:“从前偶然看过一副松鹤图,画风着实有几分相似。” 林望舒腼腆的笑了笑,说道:“诸位夫人说的这些,我都不晓得,只是觉得画上的寓意很好,所以拿来给祖母祝寿。” 只有一位心思敏捷的夫人,注意到了林望舒的用词,暗暗的打量着面前的这个姑娘,一时间没怎么上前说话。 消息旋风一般的席卷了整个前厅,白石闲人有市无价的作品出现在了寿宴上。 有几位好书画的大人,恳求侯爷将书画拿出来,给众人展示一番,也好让大家饱饱眼福。 此等有面子的事情,侯爷怎么会拒绝,当即就亲自前往老夫人那里求画去了。 此刻消息的中心,汇聚在了画上,之前的礼物很少有人还能想起来了。 玉如意珍贵吗?珍贵,但是来参加宴会的人是没见过玉如意吗? 百寿图珍稀吗?珍稀,可也不过是一副闺中的刺绣罢了。 如果有时间,找一个好一点的绣娘,都可以做出来。 但是,白石闲人的作品,京中收藏的人家,可以说是屈指可数。 至今现世的也不过十来幅,都被皇室或者其他的贵人收藏着。 现在欣赏的机会,那可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再珍贵、再珍稀的东西,如今都比不上这副画了。 林静云的脸色是遮不住的难看。 大夫人还能勉强控制一下,林望舒送的礼物,她心里多少有点准备。 詹氏的嫁妆抄没了一部分,剩下的都是些字画之类的东西,有些漏掉的珍品,不足为奇。 大夫人回头狠狠掐了一下林静云,林静云这才努力压下脸上的神色。 重新跟旁边的人说说笑笑。 酒桌之间正在传送画作,轮流欣赏之时,门房来报,三皇子、四皇子殿下前来祝寿。 侯府上下一阵忙乱,好在今日都穿着正装,不算失礼。 侯府的主子们,连带宾客,共同与两位殿下行礼。 四皇子拱手表示自己微服来此,拜访外祖母,聊表孝心,请在场的各位大人不必多礼。 主人宾客,对此自然是一一应到,无有不从。 三皇子表示自己是跟着来蹭饭的,还请侯爷不要嫌弃。 广陵侯爷诚惶诚恐,赶紧请两位殿下上座。 一个寿宴上两个皇子,老夫人脸上直接笑成了一朵花。 老夫人身体不好,在后宅里坐镇,两位皇子进来说话,原先的夫人小姐们,就都到花园别处欣赏花草去了。 四皇子带来了娴贵妃的礼物,以及娴贵妃的思念之情。 告知了自己母亲今日一切安好,还请外祖母不必挂心。 自是一派骨肉情深的场面。 第十七章 对质 在说话间,四皇子问道:“刚才进府的时候,听到前面的人在讲白石闲人的画儿?这是?” 老夫人乐呵呵说道:“是望舒的一片心意,从前她娘留下来的东西。” 四皇子对于这个表妹自然也是知情,当下也没有继续问下去。 只说,也要去外面欣赏一番。 三皇子摇着扇子,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 画果然是好画,“果然是好画啊。” 四皇子称赞道。 四皇子身后的太监,从看见这副画开始,就冷汗津津,听完四皇子的评语,更是抖如筛糠。 周围的人又不是傻子,怎么看不出这里面有事情? 好在两位皇子要欣赏画,自然不是凑到人堆里面看,是专程送到厅里来看。 伺候皇子的仆人跑到侯爷身边说了几句话,众人好奇的看了过去。 席上有几位深修书画的大家,彼此互相看过几眼,便知道对方也清楚是什么事情了。 画是好画,功底也是十分的深厚。 上方的题字,更是不可多得的好字。 唯一的问题是,这是一幅赝品! 是模仿程度十分高超的赝品,在行家眼里,漏洞百出。 只能拿来糊弄一下不怎么了解白石闲人的普通人,侯府上的人,看来也免不了被骗啊。 那心腹太监在地上瑟瑟发抖,“爷,那幅画找了多位行家鉴定过,怎么会有假呢?” 这副《瑞鹤图》,正是半年前四皇子从民间买来的,是通过这位心腹太监送上来的东西。 “事情还不明了,还是等侯爷来了,问问情况再说嘛。”三皇子慢悠悠的说道,“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要么底下人欺瞒皇子,要么欺骗了侯府,二选一的结果嘛,无论是哪一个,都得到牢里走一趟。 广陵侯爷一头雾水的进来,听完这番话,勃然大怒,一拍桌子怒吼道:“这个惹祸精!一出门就给我闯下这等祸事!还不把她给我带过来!” 拿画的时候,侯爷知道是林望舒献上来的,那会儿当做耳旁风,听听就算了。 如今竟然拿假画来博名声,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儿? 侯爷真是又气又急,气出现了这等不孝女,在皇子面前丢人。 又急,是因为到手的假画飞走了,价值千金的东西不见了。 听了广陵侯的一番絮叨,四皇子反而冷静下来了,“舅父,先不要怪罪表妹,她久在府中,或许也是被下人欺骗了。” “还是等她来了,问问情况如何,再说嘛。” 门外伺候的下人个个都是机灵鬼,侯爷的吩咐一出,立刻就有人去后宅请大小姐过来。 老夫人落座的地方,正是夫人小姐们说话的地方。 热热闹闹的围着一大群人。 前院里来了人,找到了管事嬷嬷,又一路报到老夫人那里。 大夫人打量着来人的神色,借着喝茶的动作,掩饰自己嘴角的笑意。 出事了,神色慌张,强装镇定。 若是喜事,自然会在客厅外直接说。 只有祸事,才会这样小心翼翼。 在老夫人那里汇报之后,林望舒神色自若的跟着来人离开了。 “孽障!” 刚刚踏进房间里面,一个茶杯迎面砸了过来。 茶杯在脚底下碎掉,溅出来的茶水,弄湿了裙摆。 林望舒迈过茶杯,低头向前行进两步,才缓缓跪下,问道:“不知父亲唤我前来有何事吩咐?” 广陵侯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个女儿了,甚至已经想不起来,这个女儿到底长得什么样子了。 看着堂下这个瘦弱的丫头,又看了看一言不发的两位殿下。 只要压着怒气问道:“我问你,你送的寿辰礼物是什么?是从哪里来的?” “是从母亲留下的箱子里面,找出来的松鹤延年图。女儿绣工平平,也无其他巧思,思来想去,手里的东西,只有这一副画能拿得出手。 因此,挑了这幅松鹤延年图。” 侯爷正要说话,三皇子一拍扇子,问道:“林小姐,说送的是松鹤延年图?” “是的。” 林望舒低着头,看着地上的一双明黄色靴子,走到她面前,画卷也落在了眼前。 “是这幅画吗?” 林望舒抬起头,画卷正在她面前。 “三哥?”四皇子疑惑的出声。 三皇子做了个手势,让他等一等。 三皇子将扇子抵在画卷题字的位置上,说道:“敢问这里写的是什么?” 林望舒脸色苍白了一瞬,咬紧了下唇,额头上冒出了汗。 在场另外两位也看出不对来了。 林望舒轻声念道:“松鹤延年图。” 扇子抵在“白石”两个字上,问道:“这是松鹤?” 林望舒怯怯的点点头。 “哈!” 四皇子不禁笑出了声,看了看广陵侯的神色,咳嗽了一声,假装正经起来。 三皇子让下人把东西拿开,又问道:“侯爷,还要问吗?” 广陵侯的脸色已经不能再难看了。 还有什么好说的,这个女儿不识字啊。 虽说女儿家不能考科举,但是有头有脸的人家,都会让女儿读书。 能养出个才女,那更是大大的好名声。 事情查到这里,就跟林望舒的关系不大了。 不识字的小姐,本来送的就是松鹤图,至于作者是白石闲人,纯粹是意外之喜。 这种闹剧,自然不能闹出来。 侯爷将画作收了起来,此刻只能自认倒霉,表示当年买的时候,就被骗了。 事情就这样含糊过去了。 不然还能怎么样?告诉皇子,东西是他们侯府的,只是被人掉包了,跟皇子把画作要回来吗? 广陵侯爷还没有头铁到这个程度。 就算现在手里的是正品,那也得私底下悄默声的,送到四皇子府上去。 林望舒离开客厅之前,回头看了一眼还在说话的三人,广陵侯说了些什么,四皇子的脸色好转,三皇子哈哈大笑。 视线游移正好对上了门边的侍从,那人目光深邃,视线如针,直直的看向林望舒。 两下相触,林望舒勉强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他是哪位皇子的人?竟然这么早就出现在京城了吗? 第十八章 李四郎 李四郎,前世那位年轻的权臣,没人知道他从哪里冒出来的。 也没人知道他的来处,只知道在陛下临终前,他就已经站在那里了。 见过他的人,都称呼他为李大人,没人知道其他的称呼,也没人敢去打听对方的来历。 手握锦衣卫和小皇帝的信任,京中那段时间,称得上是血流成河。 清查的全都是在谋害太子一案。 林望舒心有余悸的进入到了花园里面,现在单看他皇子侍从的身份,谁能想到十年后,对方能手握京中命脉呢。 “李千户,”三皇子出门来,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说道:“人家舅甥说话,我们出去走走去。” 三皇子笑着坐到宴会上,跟一旁的人喝起酒来。 正如一开始说的那样,三皇子来这里就是为了蹭饭的。 既不是皇帝心头的好儿子,也没什么受宠的娘亲,三皇子在皇宫里最多的就是看人眼色。 也愿意给一些同样艰难的人,给予一些趁手的帮助。 李四郎跟着他们一起出门,看着是为了护卫两位皇子的安全。 具体的谁知道呢? 开府的皇子,去自己的外祖家拜访,皇帝的疑心病犯了,安排自己的人过来看看也是正常的。 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当做不知道。 林望舒心神不宁的穿过花园回到芙蓉院,打发海棠去打水来。 手帕浸水,林望舒擦了把脸,低头从铜盆的倒影中看到一旁的身影。 林望舒骤然转身,将手帕“啪”一声打在了铜盆里面。 将惊呼出口的声音,强行压在喉咙里,林望舒看着那个靠在床边阴影里的人。 正是刚才看到的李四郎。 对方手里正拿着一个眼熟的腰牌。 “东西就放在枕头底下,该说你心大呢?还是说你胆子大?” 听到这个眼熟的声音,林望舒的脸色一寸寸的白了下去。 是那天闯入侯府的家伙。 两个人的声音一模一样! “怎么不说话?上次不是挺大胆的吗?” 李四郎打量着林望舒的神色,茶水溅在衣裙上,裙摆湿了一片。 看着有几分狼狈。 但是,该问的还是要问,锦衣卫的腰牌在她手上,对方知道了多少东西? 两个人不说话,暗地里的对抗在无声无息的展开。 林望舒一手在身后摁着铜盆,给自己找了一个支撑。 没有林望舒叫人,外面的丫鬟不敢进来。 “还请离开。”林望舒有些缓过来了,低声说道,“这里不是柴房,请。” 看着面前一开始有几分惊慌,又飞快镇定下来的小姐,李四郎眼中闪过一丝欣赏。 “这个腰牌,还有谁知道?”李四郎将腰牌往前递了递,问道:“小姐是从哪里捡到的?” 林望舒听了这话,笑了起来,说道:“既然阁下已经拿到东西了,就可以离开了。捡到腰牌只是死物,若是现在被人看到了,阁下可是活人。” 李四郎知道是从这里问不出话来了,将腰牌收好,准备离开。 “花园里的书房,阁下找到想要的东西了吗?”林望舒慢悠悠的问道。 “池塘假山,书房窗檐,阁下找过吗?” 李四郎定定的看着她,“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林望舒将手帕从铜盆中拎出来,慢慢的拧干,说道:“哦,希望阁下动作能快一点,消息可是过时不候哦。” 风吹过,房间里面已经没人了。 李四郎翻出院子,外面树上跳下来接应的人。 “查查广陵侯府的大小姐,”李四郎对人说道:“事无巨细的查。” 看过刚才广陵侯对她的态度,林望舒心中有怨恨也能理解。 但是这种,明知道锦衣卫查案,还把把柄送上来的动作,看着当像是要同归于尽的架势。 覆巢之下无完卵,这个道理她会不明白? 林望舒换下弄脏的衣裙,一滴水渍落在衣服上,一滴又一滴。 伸手一擦,才意识到是自己的眼泪。 林望舒无声的咧嘴,露出一个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表情。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她当然知道,她怎么会不知道? 宫中年岁长,在皇后驾前服侍,甚至后来在太子妃面前服侍的时候。 她最不缺少的就是时间,长夜漫漫,要与人交流,要认字读书,要打探消息。 前来汇报的人,说的那些消息,都被她拿出来夜夜咀嚼会回想。 在六皇子的身边,为了保住自己的位置,她常常拿着过去的朝政事情,向幕僚们请教。 幕僚们做出的各种假设、分析,都在她脑海里一遍遍的回顾。 只为了在六皇子面前,能与他说上两句话。 誉王的谋反案,是当朝的大案要案。 幕僚告诉她,誉王一事终于了解,京中传言当年有些迹象指向广陵侯府,当年先帝真狠下心来查,娘娘未必有今日的造化。 彼时六皇子妃幼年孤苦,在府邸里面不是什么禁忌,幕僚与她相熟,这些玩笑话也是可以随便说一说的。 幕僚还说,广陵侯与四皇子是天然的一脉,当年流传的线索估计也是些捕光捉影的东西,只要没有坐实,皇帝为了娴妃和四皇子,也不会对广陵侯府重罚。 更何况,残党残党,剩下的那些人能掀起什么风浪来? 不过是先帝为了敲打各路功勋大臣,给朝廷剪剪枝叶罢了。 那时候的闲谈,放在现在,似乎正正是应验的时刻。 林望舒急促的呼吸着,悄无声息的泪流满面。 幕僚的话,还在耳边响起,广陵侯当年看中的可是四皇子妃的位置,先帝心爱的儿子,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变成了娘娘的婚事。 “当然是先帝独具慧眼,成全了我这桩金玉良缘。” 六皇子妃在书房里哈哈笑过,打散了对往事分析的凝重。 林望舒感觉有些喘不上气来,锦衣卫几次查探,均是空手而回,皇帝心中恼火,又困于抓不到合适的把柄。 原先放出风声的婚事,直接调换了人选。 备受广陵侯宠爱的大小姐林静云、四皇子,全都被换了下来。 在侯府里面,如同艰难度日的林望舒被皇帝重新记起,指给了云贵人的六皇子。 侯府和皇室,侯府让皇帝不痛快,皇帝也让侯府不痛快。 多么天造地设的一对,多么合适的一对佳人。 第十九章 哭泣 云贵人是娴贵妃举荐的,六皇子与四皇子向来兄弟情深。 林望舒是侯府正儿八经的大小姐。 谁能说这不是皇室和侯府的恩典?谁能说婚事里面有问题? 彼时的林望舒即使理解到了那层意思,也只能当做不知道。 因为没有先帝的指婚,她就不可能有嫁入皇室的机会。 她想起侯府为她送来的佣人,为她送来的奴仆。 四皇子输了,还有六皇子在。 侯府总归是不会输的。 林望舒趴在铜盆上清洗着脸,想要把泪水清洗干净。 在死前看到的那一幕,整个侯府荣誉加身,又是一场富贵,有没有人在意过被赐死的她呢? 皇室的诸位皇子,风雨飘摇,在锦衣卫监督下,谨言慎行,战战兢兢。 关关难过,关关过,最后侯府满门踩在她身上得到一场富贵荣华。 她为什么不说?如今锦衣卫在查,既然查,那就好好查。 同归于尽又能怎样? 起码这次是全家一起上刑场,而不是她吃苦受累,费尽心机,最后给他人作嫁衣。 林望舒将手帕湿敷在眼睛上,她一直以为自己的泪水早就流干了。 在六皇子将她留在京中做人质的时候,在她因为落下的病根夜不能寐的时候。 她以为自己的泪水,早就已经流干了。 如今回到过去,回到少女时代,竟然还有这样多的泪水可以留。 真是令人惊讶的经验。 房间里面静悄悄的,海棠心中有几分不安,小声问道:“小姐,需要帮忙吗?” 需要换发型吗?需要帮忙拿香囊吗? 林望舒有些沙哑的声音传来,“不必,你看好房门就行。” 门外可不止海棠一个人,其他干活的丫头也在。 林望舒见过侯爷之后,神色难看,这可是沿路都看到的。 在房间里面躲起来偷偷哭泣,更是说明在侯爷那里吃到数落了。 宴会终究是欢欢喜喜的完成了。 皇子到场,宾主尽欢,送走最后一个客人之后。 院门关上,四房的人都陆续从老夫人那边离开。 大夫人和侯爷都留了下来。 白夫人想要留下来看看热闹,被林二爷硬生生拽走了。 其余几房的人,也是能够看脸色的。 虽然侯爷的热闹不常有,但是这种风雨欲来的味道,几人还是过后再来问问吧。 房间里面的丫鬟仆从也离开了,林静云留在最后,看着房间里的氛围有些不对。 怯生生的说道:“娘,有个手帕想让您过去看看。” 侯爷压着火气说道:“绣活儿找绣娘去。” 林静云抬眼看了一眼娘亲,不甘心的退下了。 所有人都离开之后,老夫人将手上的念珠,往桌子上轻轻一扔。 “说说吧,今儿到底怎么回事?真真假假的,我听的也不真切。” 广陵侯抬手就是一巴掌,大夫人不闪不避,被直接打了一个趔趄。 “你管的好啊!后宅交给你,你就是这么管的家?!” “够了!”老夫人厉声呵斥道,“你这是打你夫人,还是给娘甩脸色看!有话说话!” 大夫人直接跪了下去,哭诉道:“爷一句话也不说,我也不知道做错了什么,你让我说什么?” “就是审犯人,也得让人知道罪名是什么啊!” 大夫人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侯爷叹了一口气,在身后的椅子上重重的坐了下来。 “詹氏的嫁妆在谁手里。” 侯爷问道。 “当年送回来的那些,都在谁那里收着?” 老夫人嘴角扯平,冷笑道:“在谁哪里?当然是在她自己那里!这等拿着扎手的东西,府上谁敢拿?” 抄没进官府里,又送出来的东西。 价值连城也没得晦气。 更何况,都是些古玩字画、首饰花瓶之类的东西。 当年撇清干系都来不及,谁敢伸手去拿? “她走了之后呢?” 大夫人哭声停了下来,“说话啊!东西在谁手里?” “在奶娘李嬷嬷手里,怎么了吗?”大夫人小心翼翼的问道。 侯爷将白石闲人的画作一事,一一讲来。 老夫人按着心口,一边听,一边默念着经文,才不至于气晕过去。 价值千金的宝物,变成了路边的大石头。 幸好白天这个儿子和林望舒的表现,让她有了心理铺垫。 不然非得气晕过去。 “还有,一个侯府的小姐,连字都认不全,你是怎么办事的?这点场面事儿也办不到吗?” “查!”老夫人重重将念珠扔下桌子上,呵斥道:“必须查清楚东西是怎么流出去的!” “当年的嫁妆不可能有假,”侯爷和大夫人都惊讶的看着她,老夫人说的斩钉截铁,“詹元良当年是最要面子不过的一个人,他给的嫁妆里面,说是白石闲人的画,就不可能是赝品。 你当他手下的那些文人雅客是摆设吗? 这一点都看不出来,他是怎么做的大学士。” 詹元良固执死要面子,如果不是为了面子,就不会给他儿子遮掩贪污一事。 最后也不会牵扯进丞相贪污案,惹怒天颜,最后落得个狱中自尽的下场。 当年的嫁妆单子,抄写件在她手上,即便官府抄没过。 送回来的时候,那些东西也有个记录。 “必须查个水落石出!” 看着老夫人扔出来的单子,大夫人心中有些颤抖,咬牙说道:“一定查清楚。” 不论之前是怎么算计的,现在这个事情必须要搞个清楚明白。 彩云进来,给大夫人稍微整理了一下衣服,重新上妆,将她脸上的伤痕遮掩起来。 荣嬷嬷和大夫人就一并到了芙蓉院。 来人气势汹汹,十分的不善。 海棠惊讶的迎上去,“给大夫人请安,荣嬷嬷好,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情吗?” 荣嬷嬷的脾气挺好,“你家小姐呢?” 林望舒早早就在房间里等着了,眼睛的红肿有些消退。 对着镜中的自己笑一笑,又换了一副仓皇的神色,推门出去,“母亲,荣嬷嬷,这是怎么了?” 大夫人看到她那张脸,就心烦。 直接转头当看不见。 荣嬷嬷对这位小姐,这段时间的相处下来,心中有了几分怜惜。 “好孩子,今儿来是帮你找东西来了。” 第二十章 找东西 “找东西?” 林望舒有些怔愣。 荣嬷嬷带来的人动作很快,牢牢的将芙蓉院的所有人都看了起来。 唯独少了一个李嬷嬷,有人已经去找了。 荣嬷嬷对林望舒说道:“小姐莫怕,今儿总归是能查个清楚的。你母亲留下的箱子在哪里呢?” “我们来对一对东西。” “今儿那幅画出了错,其他的东西,可别也出错了。”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往屋里面走。 荣嬷嬷的声音又低又轻,只有两个人能听的清楚。 林望舒现在的对外形象,是有几分机灵的小姐。 自然听得懂荣嬷嬷的这一番暗示。 当即就痛快的交出了钥匙,看着荣嬷嬷带着人,将东西一一摆放在桌子上。 同时旁边还有另外几个人,边数边打钩记录。 大夫人神色淡淡的看着这些东西。 随着东西往外拿,荣嬷嬷的脸色渐渐难看了起来。 甚至大夫人的神色也不是很好了。 单子起码还有一页没念完,箱子见底了。 “好孩子,就只有这些了吗?” 林望舒想了想,将一旁的首饰盒拿了出来,乖巧的说道:“还有这个,其他的没有了。” 李嬷嬷今儿喝了酒,正在外面跟人赌钱在兴头上。 前院发生的事情,更是一概不知。 小姐找首饰的事情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也没有再问。 李嬷嬷自觉放心,今儿府上有赏钱发,自然要过来玩两把。 荣兰院的人找过来的时候,“哎呀,急什么,没看见我在忙吗,有事儿等等说。” 围着的几个人倒是认出来人了。 默不作声的收了手,同时起身点头哈腰:“您老怎么来了。” 李嬷嬷回头,立时唬了一跳,拿不准是什么事情。 “走吧。” 两个婆子看着李嬷嬷的动作,非常有耐心的说道。 回到院子里,空地上已经跪了一地人。 “好啊,就是这样照顾主子的,主子的东西都敢偷了,谁偷的,现在站出来,还有商量的余地。若有包庇的,我饶不了你们。” 院子里的丫鬟悄悄地跪着,大部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李嬷嬷一进院子,就听到一声厉呵,“到底偷了多少,还不从实说来!” 腿上一软,终究是没能软下去,咬着牙,借势往前快走了几步。 关心的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搞出这样大的阵仗来?” 原先默不作声的雪蕊,突然膝行几步,从人群中凸显出来。 只见雪蕊在地上重重一磕,说道:“夫人,东西大部分是李嬷嬷偷拿的!” 芙蓉园一片哗然。 “李嬷嬷好赌钱,输了本钱,就回来偷拿箱子里的东西。 小姐年幼,几次询问都被李嬷嬷含糊了过去。 奴婢抓住了几次,每次都是一顿好打。” 雪蕊说的声泪俱下,说到此处,更是掀开袖子,给荣嬷嬷看胳膊上的伤。 胳膊上确实有道消退的差不多的痕迹。 李嬷嬷一愣,随即想起来,那是一个月前,海棠不在院子里。 两人起来没有热水用,她顺手拿起柴禾抽的。 雪蕊告状的声音,还在响。 “如今李嬷嬷房间里,还有一根银簪,是她没来得及拿出去典当的,夫人派人一查就知道了。” 李嬷嬷只感觉天旋地转,完了,一切都完了。 从房间里面搜出来不光是银簪,还有一沓当铺的票据。 李嬷嬷还想挣扎说什么。 “什么赌钱,我不认,我典当东西是为了谁? 我是为了小姐啊!小姐身体不好,需要用药养着。 府里给的钱不够,不去典当这些东西,芙蓉院上下那么多张嘴,怎么养的起啊!” 人群里面有另一个丫头说话了,“嬷嬷真是说话不害臊,芙蓉的人,本就有自己的月利银子和衣裳,怎么就轮到嬷嬷典当东西了。 就算是典当,那日嬷嬷悄悄给出去的三张一百两银票,也是为了小姐吗? 小姐一年到头生病不过两三次,哪里到了用药养着的程度?” 这话说的又快又利落,不给李嬷嬷插嘴的机会。 同时,也让荣嬷嬷和大夫人的脸色舒缓了下来。 毕竟那句“府里给的钱不够,”一句话打的是老夫人和大夫人,两个人的脸面。 虽然从前无视林望舒是事实,但不是现在可以提起来的事情。 现在,最起码,老夫人的表态是,这个孙女要照顾起来。 大夫人的态度有些暧昧,在侯爷发火,要查清这些嫁妆的事情之后,她也不想在这里撕破脸。 “你是谁?”荣嬷嬷十分和气的问道。 “奴婢叫小碗,”那个丫头说道,“是在后门上守夜的。偶然几次碰见过李嬷嬷给人钱,偶然间听过什么赌债,什么有钱之类的。” 小碗这样一说,其他人也陆续有了别的印象。 在这场夜审里面,李嬷嬷的罪名是再不能翻身了。 一旁做记录的嬷嬷将单子奉上,说道:“加上当铺的那些,数量仍旧对不上,还有缺失的。” 雪蕊抬头似乎想说些什么。 看到林望舒摇头的样子,又低下头去。 大夫人看到了这一番眉眼官司,温声问道:“望舒,你娘留下来的东西,还有缺少的,你看看,这些有没有印象放在哪里了呢?” 林望舒看了眼单子上的东西,咬紧了下唇,怯生生的说道:“不……不知道,既然查不到,母亲就不要查了吧。” 荣嬷嬷温声说道:“小姐这话可不能这样说,东西丢了,哪能说不要就不要呢?” 雪蕊再次抬头,面上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定。 大夫人看过去,示意道:“你想说什么?” 雪蕊扣头说道:“小姐心善不好意思说,奴婢看不下去,奴婢拼死也要说。” 说着便抬起头来,“那些少的东西,夫人去二房看看,便能找到一多半。” 一晚上无动于衷的大夫人,现下是真感兴趣了,脸上淡淡的神色有些消退了。 “接着说。” “早年间,二夫人得了闲空就在院前的池塘看荷花。 时不时的就进来拿个花瓶装花用,看见桌子上放着的摆件、手串,就说小姐年岁小,用不上,拿走先用着。” 第二十一章 送礼 大夫人借着烛火看了一眼单子,上面确实有几对花瓶不见了。 这出戏现在开始有趣了。 挨了打,有些愤懑的大夫人,现在如同闻到血腥味儿的鲨鱼。 她眼睛里面的光,脸上那瞬间散发出来的神采。 坐在她旁边的林望舒,看的清清楚楚。 雪蕊讲完之后,大夫人向着一旁的人问道:“东西都核对好了?” 又吩咐道:“先把人关起来,看好了。” “现在,荣嬷嬷还请人去二夫人那里走一趟吧。毕竟,东西借用了这么长时间,还不还的,总要有个说法吧。” 大夫人拿着桌子上的首饰,一一打量过去,拿起其中一支金钗,问道:“这是二夫人送回来的?” 雪蕊点点头。 荣嬷嬷的动作很快,单子上缺失的东西,很快就带回来了。 前去的丫鬟低声说:“二夫人说忘记了,这一说才想起来,这才让我们把东西拿回来。” 大夫人心满意足的带着荣嬷嬷去复命了。 院子里的丫鬟们也都散了。 林望舒看着跪在地上的雪蕊和小碗,轻声慢语地说道:“你们两个今儿做的很好,原先是李嬷嬷和雪蕊管事,以后院子里的一应大小事你们两个商量着来。” 雪蕊浑身发颤,点头应是。 她知道自己选对了,李嬷嬷的偷窃,小姐之前敲打过一次,李嬷嬷装傻糊弄过去了。 现在看来,小姐根本就没有忘记,一切的事情,她都记着呢。 看着送回来的东西,满满当当的塞了一房间。 林望舒指挥着丫鬟从中挑出来一组花瓶,正好是“梅兰竹菊”四幅图案。 还有另外拿了一整套的头面首饰,让丫鬟装盒子。 “这是做什么啊小姐,有什么特意点出来的吗?” 这个时间,夜已经很深了,往日里,这个时间点侯府都已经睡下了。 “明日一早,将花瓶给老夫人送去,首饰给大夫人送过去。” “算是我的一片孝心吧。” 海棠的眼睛里面,流露出一丝不舍的情绪。 不情不愿的装箱子,十分爱惜的抚摸着花瓶,低声嘟囔,“我还没见过这么精细的花瓶呢。” 林望舒大笑,“死物而已,哪有活人重要。” 已经很晚了,老夫人也已经睡下了,等待汇报的时间再难挨,也要等到明日天亮了。 选出来的这两样东西,是母亲留下的东西里面,剩下的,最珍贵的两样。 剩下的字画不值钱,首饰不成套,花瓶也有破损。 梅兰竹菊系列,刚好有一个没用过。 头面中有四分之一用过的。 刚刚好。 林望舒这一觉睡的很舒服。 第二日,老夫人接到礼物果然很惊喜。 林望舒贴心的提前离开,给了她们充足的时间和空间。 二夫人脸色难看的从荣兰院里离开,没有注意到一旁花丛里面的林望舒。 不一会儿大夫人喜气洋洋的也出来了,海棠在路上提前候着。 将手里的盒子,递了上去。 大夫人的脸色更温和了,表示“望舒有时间,到我这儿来喝杯茶啊。” “二夫人管着的采买事宜,被移交给大夫人了。” 消息下午就传遍了整个侯府,雪蕊近来做事更加小心了。 林望舒心说,这才哪到哪。 老夫人一日在,侯府一日不分家。 侯府的管事权责,就永远含糊不清。 广陵侯夫人,名义上的管家人,实际上的人员变迁、采买大小事情、银钱的动用,都要经老夫人的点头。 老夫人最近这几年,说是身体体力不支,让大夫人协助管家。 实际上是把采买的权利,一分为二,给了二夫人一大部分。 厨房上的大头被二夫人把控着。 大夫人眼红很久了。 这一次的嫁妆事件,简直是二夫人把失误直接送到了她手上。 再加上,老夫人对于詹氏留下来的东西,也是有些眼热的,只是碍于各方面的原因,没有下手去要。 如今骤然得知,二房的人早早就细水长流的拿了一大批东西走。 老夫人怎么可能坐的住,荣嬷嬷对于剩余东西的打量,早早就汇报了上去。 梅兰竹菊系列花瓶,也是剩下的东西里面,唯一能让老夫人看上眼的。 林望舒乖巧的送上去,在老夫人暗示之前,就出手,更是微妙的切合了老夫人的虚荣心。 此消彼长,老夫人对二房的作为只会更生气。 加上之前二夫人偷偷给娘家送首饰的行为,只会加重老夫人的负面印象。 大夫人趁机出手,自然可以痛快的把采买权拿回来。 二夫人惯常会用一些小恩小惠,来孝顺老夫人,哄得老夫人欢心。 比方说,一些不常见的糕点。 比方说,一些从庙里请来的玉观音。 二夫人从公款里拿钱买一些东西的时候,总会捎带上给老夫人的部分。 也因此,多年来,老夫人对于二夫人的很多事情,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是这次,林望舒挑开了二夫人的遮羞布,那些不动声色间的贪污无法指名。 明晃晃的侵占大嫂的嫁妆,可没法抵赖了。 这一把打下去,二夫人起码要消停一段时间了。 大夫人也很高兴,林望舒送过来的首饰是一整套的金累丝镶嵌宝石头面,非常富贵。 堪称是当年压箱底的首饰嫁妆。 看到其中有些旧的簪子,心里对二房的厌恶又多了一层。 如果不是二房拿去用了一段时间,簪子也不至于磨损到这个程度。 海棠还在整理单子,问要不要找人重新将首饰打一遍。 林望舒摇摇头,“都收起来吧,现下还用不上。” 二夫人带着招摇过市,在各个宴会上穿戴过的东西,她拿出来做什么? 就算是重新打一遍,不知情的人,还是会认为这是侯府二夫人送给她的东西。 这种事情,经历过一遍就够了。 更何况,这些会惹来麻烦,招人觊觎的东西,留在手里做什么? 前世,同样的事情发生之后,彼时的林望舒还在云里雾里,老夫人和大夫人,就三番五次来暗示。 林望舒战战兢兢将东西送出去,都没有办法得到一个笑脸。 第二十二章 过去的礼物 笑脸没有,名声也没有,甚至更差了。 被人说看不懂眼色,不懂怎么做事。 老夫人开了头,其他几房也不客气。 用各种各样的名义,在她这里重新将东西一一借走。 赐婚的圣旨下来之后,各房要出银钱,他们将之前借走的东西,当做随礼的银钱。 重新凑了一箱子。 实在是空手套白狼的典范。 成亲之后的林望舒,打开箱子,只能说是万般滋味在心头。 戴着这些旧首饰出门,宴会上常常会有人问:“这是白夫人送你的嫁妆吧。” “她对你可真心疼,这种手艺今儿不多见了吧。” “这玉镯是你四婶送的吧?这种羊脂玉的镯子,要是我,肯定就当传家宝传下去了,她果然还是心疼你啊。” 每次听到这些话,林望舒心里都怄得要死。 这些人最先见到的是侯府各房夫人穿戴的首饰,再怎么谣传林望舒出嫁前受尽虐待,都没有人相信。 虐待你,会给你这么好的嫁妆吗? 或许也不能这样说,六皇子妃本身没什么威胁力,侯府天然跟四皇子一派,在整个关系里面,六皇子妃的意见是最不重要的一环。 就算是附和六皇子妃的言论,他们能够得到什么好处吗? 既然不能,那不如就一起装糊涂,当个裱糊匠,一起维持表面上的和气。 说到皇室,李四郎从花园里面搜出来了一些东西。 一些似是而非的信件,现在整整齐齐的放在皇帝的桌子上。 用这些东西来定罪,只能说是勉强。 里面可以用来翻供喊冤的地方太多了,刚刚杀过一批勋贵的皇帝,暂时还不想大动干戈。 誉王的残党不是什么成气候的东西。 现在还活着,无非是皇帝想要他们活着,用这个做鱼饵,引引朝堂中不安定的分子罢了。 “陛下,”跪在地上的李四郎,犹豫半晌,决定继续汇报,“锦衣卫几次进出侯府都没能找到线索,这些信件是在侯府大小姐的指点下找到的。” “属下怀疑,是不是广陵侯做的局呢?” 皇帝的思路中断了一瞬,“你是怎么碰见那大小姐的?”皇帝有些纳闷。 腰牌丢失,怀疑在那位小姐手里,私自翻找,出门的时候遇见对方,对方的指引。 都一一禀告而来。 李四郎并不会遮掩这里的事情,皇帝的眼线有多少,谁也说不清。 与其去赌那个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不如从一开始,就老老实实的回报上去。 皇帝果然很感兴趣,“这个丫头倒有几分胆子。” 常人看到锦衣卫,不说吓到失语,也得惴惴不安。 这位竟然还敢上前多话。 一旁的太监提醒道:“是詹元良的那个外孙女。” 皇帝这次隐约有点印象了,许久之后,皇帝说道:“詹老头要是在,不知道会怎么评价这个外孙女。” 一个顽固到令人头疼的倔老头,为了包庇自己的儿子,把自己活活气死。 不知道看到这样的孙女,会有什么感想。 知道是锦衣卫办事,不想着装糊涂,竟然主动把把柄往手里递。 这样同归于尽的做法,还真是稀罕。 李四郎退下了,皇帝看着信件笑了笑,说道:“广陵侯府有的是热闹看了。” 如果林望舒真的是詹元良的外孙女,瑛贵妃的外甥女,如今主动跟锦衣卫送上东西。 那就代表着后面还有其他的动作。 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架势,在侯府里面十年如一日的受忽视,一定有什么契机让对方开始动作起来。 皇帝或许不了解闺中女儿的心思,但是他很了解詹元良,也很了解他的儿女。 认死理,倔强,是最典型的特征。 跟广陵侯这种滑不溜球的人碰撞,一定比当年更精彩。 皇帝非常的期待。 “看着点,别早早的就没了。”皇帝吩咐道。 广陵侯到了宴会结束的第二天傍晚,才发现东西不见的。 侯府花园的管理,当日是交给二房管理的。 如今出了这档子事情,广陵侯是又气又急,二老爷为了采买权找他说话。 结果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这点事情都干不好,就不要干了! 找能做事的人来,揽着一院子的事情,最后啥事干不成,净指望别人给善后了。” 二房经此一事,先后被老夫人和侯爷给一顿批评,整个房里都有些灰头土脸。 三房倒是不显山不露水的凸显出来了。 之前在老夫人那边,是三夫人提出的首饰不对劲,这才压着二房的人送回来了一批首饰。 现在,二房气焰下去了,三房的王夫人,自觉与林望舒更亲近。 时不时的请林望舒在花房里喝茶。 侯府的花房有专人收拾,这个时间,是伺弄的各色菊花,从花架上落下来,一簇簇的相当好看。 林望舒低着头,对着王夫人说的话,时不时的点头应和。 王夫人的娘家也是清流出身,朝中的御史大臣。 当年詹家倒台之后,众人忙着撇清关系。 这位新入门不久的王夫人,在詹氏面前,说了一堆的风凉话。 又是兄弟不合了,又是家门不幸了,又是运数不好了。 文化人说话,含沙射影,更加比旁人更知道怎么才能刺痛一个人的心。 时间过去了很久了,林望舒仍旧不能忘记,王夫人离开之后,母亲呕血的场景。 那时候的自己不懂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很害怕,也很讨厌这些婶娘们来做客。 笑着说的话,听着就是会让人痛苦,让人难受。 现如今倒是知道说些好话了。 管事要花钱,王夫人手上总是不够花的。 不然也不会因为首饰的事情,在荣兰院与二夫人呛声。 连着几天,请林望舒喝茶,甚至不舍得请她到自家院子里坐会儿。 而是选择了花园里面的花房,这样就不用留客吃饭。 对方翻来覆去的想要把话题引到首饰上,林望舒当做听不懂,在话语上打太极,将对方的话都圆滑的躲了过去。 王夫人心中暗恨,怎么又一个滑不留手的小丫头,可真不愧是广陵侯的孩子。 第二十三章 礼物 王夫人从花房离开了,林望舒看着花园里刚刚过去的软轿,问道:“家里来客人了?” 海棠回道:“是白家的轿子,白家来人拜访老夫人,顺便接白雅小姐回去。” 是了,二房气焰低了下去,前来做客的表小姐也待不住了。 白雅的吃穿用度,向来是标着林云梦来的。 如今二房都有些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白夫人怎么舍得让自家的外甥女,在这里看人眼色过日子。 当然就早早的给娘家去了信,让她回去了。 白家也是勋贵出身,可以是伯府一级,早年从侯府降为伯府承袭的位子。 成安伯府上的老人还在的时候,与老夫人走动的也多。 老人走了之后,成安伯府上的管家人也好,其他人也罢,老夫人都不怎么爱见了。 每次,只推说身体不舒服,让其他人招待了。 “轿子是从荣兰院来的?” 身边跟着的另一个小丫头,叫做小碗的那个,机灵的要命。 立刻就回话道:“是的,小姐,白家的轿子,是半个时辰前进的院子,现在才刚离开。” “如风少爷也在里面。” 此话一出,林望舒立刻就知道为什么这次老夫人愿意见白家的人了。 林如风,二房的长子,聪慧有余,机灵过头,唯独在学业上迟迟不见长进。 在自己学堂里面,也是成日的招猫逗狗,上上下下没有他不认识的人。 又有一张巧嘴,哄得老夫人喜笑颜开。 如果说林玉鸿,是孙辈的顶梁柱,是目前唯一有仕途的公子哥儿。 那么他在老夫人面前的待遇,就是一个懂事的好大孙。 跟长在老夫人膝下的林如风来比,那待遇是远远不如的。 之前讲过,老夫人厌恶詹氏,连带着,詹氏曾经抚养过的林玉鸿,在她这里也是平淡寻常的。 当年府上除了林玉鸿,便只有林如风这么一个孙儿。 老夫人当时对孙辈的稀罕劲儿,就全放在了林如风身上。 为了他读书的事情,老夫人不晓得跟林二爷吵了多少次。 后来听说湖州有个学堂,请来的老师是有名的贤者大师,湖州是白家的地盘。 也是白家主动来人,提起这件事,让林如风和白家的少爷们,一起去湖州上学,互相之间也有个照应。 这件事,多人商量之后,还是批准了。 林如风自然是一百个、一万个的愿意,在家里有爹娘祖母管着,去了湖州,那就真是自由行了。 在出门之前,那是允诺了一百个,一万个好好学习的诺言。 至于效果? 看看十年后,侯府唯一能拿出手的仍旧是林玉鸿就知道了,彼时的林望舒希望娘家也能出人来帮忙。 结果扒拉一圈,发现唯一能行的兄弟,早就在四皇子的手底下做事了。 吃喝玩乐,倒是一等一的拿手把戏。 林如风回来了,为着离家将近半年多的时间,带来了大大小小的各式礼物。 收到荣兰院的邀请的时候,正是傍晚时分。 芙蓉院距离府上所有的院子都很远,非常远。 等林望舒到达荣兰院的时候,其他房的人都已经到齐了。 嘻嘻哈哈的声音从屋里传了出来。 在这几个月里面,荣兰院从前还没有这样热闹过呢。 老夫人没有在常用的小房间里待着,一反常态的开了中间的大堂。 四夫人面带笑意,正在说着什么。 林望舒掀开帘子走进去,门口的几个丫鬟笑着迎上来,说道:“小姐来的正巧,二少爷正在往外拿礼物呢,竟是湖州的锦缎也带了回来。” 顺着众人的视线看过去,桌子上铺展的满满当当,布匹一一摆开,色彩艳丽,花纹繁复精细,在黄昏的阳光中,在大堂里闪耀着晃人的光亮。 老夫人一手揽着林如风,一手念着佛号,“好孩子,难为你还想着家里的姐姐妹妹,买了这些东西,你身上可还有盈余?” 林如风笑着说道:“祖母放心,这些自然是有的。” 一旁的丫鬟还在说,“湖州的锦缎向来是好的,即便是在京中,不提前说一声,也是很难预定到的。” 箱子里面的布匹还没有拿完,一匹如同云霞般轻盈的布匹被丫鬟放在了桌子上。 引起了众人的一阵惊呼,这样好的布料,众人还真没有见过。 “这是书院里的朋友送的,叫作霞影纱,”林如风笑嘻嘻的介绍道:“常用作帷幔、糊在窗户上,用上之后,远远的看去,如同云雾一般。” 说到这里,他在众人惊叹的目光中继续说道:“这可是给宫里送的布料。” 箱子里面的东西零零散散的还有一大堆,林远梦惊叹的抚摸着布料,说道:“二哥带来的东西果然不一样,京城中绸缎的雅致,太素,太普通。 二哥带来的这些,色彩艳丽非常,花纹精细,而又不失雅致,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好料子。” 老夫人笑呵呵的说着:“这些颜色艳丽的很,实在很适合你们这些丫头,自己上前挑一些吧,也不算辜负了如风的一番心意。” 林静云上前挑布匹,她早就看中了那个绣着牡丹的布料。 没成想,林远梦转手从刚才抚摸的布料上抬手,直接按住了这匹牡丹布料。 笑盈盈道:“云姐,我刚做了一双鞋,这个颜色十分的衬我……” 林静云不欲起冲突,收回手道:“那就妹妹先拿吧。” 站在一旁的角落里,林望舒围观着这场不动声色的争执。 林远梦自认有些看不上林静云,事事都要别个苗头。 林静云伸手去拿另一匹布,林远梦的手也落在了上面,接连两次,林静云看不出来对方是故意,那就太缺心眼了。 果然,林静云常年挂着的笑容有些抖。 这时候大夫人说话了,“静云,远梦还是个孩子,正是好新鲜热闹的时候,你平日里最懂谦让了,先让妹妹选好了,你再挑。” 嘻嘻哈哈的大厅,也没能把话压下去。 二夫人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静云、远梦两个人相差不到三个月。 林静云懂谦让,林远梦就是无理取闹吗? 第二十四章 送礼物 二房带来的礼物,二房的人想要也是无可厚非的。 林静云收回手,脸上重新挂上了笑容,“妹妹先选。” 说完就往回走了几步,离开了桌子。 林远梦自然是喜滋滋的想要慢慢挑一挑,无意转头对上了林如风的视线。 神情严肃,往常总是笑盈盈的眼睛里满溢着危险的感觉,对上自己妹妹的视线,狠狠的剐了她一眼。 林如风沉下面孔,倒是与他们的父亲有几分相似。 林远梦心跳骤停,干咳了一声,说道:“我选好了。” 是那批牡丹花样的布料。 林远梦先拿了东西,接下来谁要拿,都在面面相觑。 不上不下,不长不幼。 四夫人站出来打了个圆场,“哦呦,这样的布料,看着人眼花,你们几个还不上前去挑一挑?在这里坐着做什么?” 有了这话,其余几人这才一起动身上前去看。 桌子上的布料放不开,有些在箱子里面,丫鬟捧着送到小姐面前,让人看个仔细。 彩云正捧着一个湖锦在称赞上面的工艺,林望舒对这个布料没有什么中意不中意的。 正要上手摸一摸。 一个声音突然传了过来,“喂!你是哪房的丫头,怎么直接上手呢?小心刮花了绸缎。” 此时正是太阳落山后,房间里面的烛火影影绰绰。 林如风本在看着众人挑选绸缎,突然看到一个个子不高的丫头冒出来,甚至要伸手去摸。 心中自然大惊。 这些绸缎固然是他带回来的礼物不假,可这里面更多的是旁人委托他给侯府送的礼。 突然冒出来的粗实丫头,怎么进到这个房间的。 他又惊又怒,一时间没有转过弯来,老夫人的房间,夫人小姐们齐聚一堂。 除了身边的一等丫头,还有什么人敢闯进来? 更何况是在他眼里的粗实丫鬟。 他跳下床榻,一把要将人推开,嘴中呵斥道:“你是哪个?怎么如此没有规矩!这样上好的绸缎,也是你能上手的吗?” 尴尬的是没有推动。 甚至在推到对方之前,对方轻巧巧的一闪,避开了,甚至还被人抓住了手臂。 彩云有些尴尬的说道:“这是大小姐。” “什么大……” 林如风下意识的反驳道,他顺着视线看到了一旁的林静云。 又对上了面前似笑非笑的面孔,“如风弟弟真是好久不见了,这就是你在外面学的规矩吗?” 林如风扯了扯嘴角,想起了大伯父的另一个女儿,说道:“哦,光线不好,没认出来。” 林望舒松开了对林如风手臂的钳制,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林如风打了个哆嗦,他还没有在家里看过这样难看的女子。 面黄,脸色凹陷,头发枯黄,穿着深色的衣服,在灯光下看着跟鬼似的。 也不能怪他眼拙,谁家的小姐长这样,就算是府上的三等丫鬟也没有这样的。 更别说林如风受宠颇多,在他身边的丫头婆子,乃至小厮,都是样貌整齐的人。 他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女子。 这个插曲众人都当做没有发生过,含糊了过去。 众人拿着挑好的布料,欢欢喜喜的准备告辞离开。 没成想,林如风说道:“湖州除了绸缎做的好,毛笔做的也是一绝,我还给府上的人带了文房四宝,彩云姐姐,劳驾把箱子里剩下的东西拿出来,让大家顺手带回去吧。” 说到这里,他笑了笑,“也省了我再单独跑一趟的功夫。” 房间里的夫人小姐们开始离开,林如风想要留下来说说话,老夫人说道:“这话不着急说,你连日的赶路,累坏了吧?早点去休息吧。” 林如风便跟着二房的人一起离开了。 回到房间,林远梦自然是不胜欢喜,欢喜的摸着手上的布料,说道:“明儿一早,立刻裁出来做新衣……” “蠢货!” 林远梦欢喜的语气顿了顿,以为自己听错了,抬头正看见林如风看过来,对方不耐烦的又说道:“蠢货!” 丫鬟没有跟着进来,只剩下三人在房间里。 林如风说道:“不过几批布料,你就非要跟她争这个东西?” “你就非要在祖母面前争这个不痛快?” “你说的轻巧,”林远梦不甘示弱,“几批布料,你根本不知道京城的布料短缺到什么程度,绸缎庄三个月没有上新了。” 林静云整日穿着她那身绸缎的新衣服,整日在她面前炫耀,她眼红好久了,母亲也不点头给她买。 “哼,几批布料算什么。” “够了,”白夫人阻止了两个儿女的吵架,“如风,我问你,你是自己回来的,还是跟白家的人一起回来的?” “我和表哥他们一起回来的,紧赶慢赶,赶在大雪之前回京了。” “那这礼物是怎么回事?” 白夫人牢牢的盯住了自己的儿子,白家的家底她是清楚的,白家给儿子的花销她也略知一二。 林如风远行之前,手里拿了多少银两,她也是清楚的。 这些银两加起来,不足以支撑林如风带回来这样多的绫罗绸缎。 “娘,我说了啊,里面有些是朋友送的,有些是我买的,绝对不用担心,放心用就是了。” 知道他是广陵侯府的公子,湖州上赶着巴结的公子哥儿有的是,根本用不到自己的开销。 三言两语打发了母亲的问话,林如风借机离开休息了。 “呦,心疼坏了吧。”林远梦语气嘲讽道,“不说锦缎的价格,单说文房四宝,也是一大笔进项呢。” 白夫人看着这个等下面露讥诮的女儿,说道:“你在说什么东西。” “哼,二哥回来正好解了咱家里的难为,那天院子吵嚷的我可都听见了。 要是今天管事权还在你手上,二哥带回来的东西,不得留一半在家里? 哪里能像今晚这样大大方方的送出去?” 白夫人被这三言两语气的上火,“我是为了谁?我还不是为了你们两个。” “为了我?为了白雅都比为了我可信,我的衣服多到不用做,白月柔的首饰头面就不够戴的对吧? 我有时候都在想,到底哪个才是你的亲女儿。” “你个孽障!” 二房的夜晚,以白夫人摔碎了一个茶杯为结束。 第二十五章 做生意 林如风的回家,府上着实热闹了一阵。 “爹,大伯,这是一笔好生意,为什么不做呢?” 书房里面,林如风正急不可耐的说动自己的父亲和广陵侯。 “从湖州回来的路上,两省的粮食送不进去,现在只要点点头,那就是几百万两的买卖啊。” “咱家要人脉有人脉,要故交有故交,只要伯父说句的事情啊。” 广陵侯高坐在书桌后,神色不显,问道:“老二,你是怎么想的?” 林二爷咽了口唾沫,“大哥,我觉得能做,只是不要广陵侯府出手,只要对底下人稍微示意下,自然办的妥帖停当。” 不然他也不会听完自己儿子的说法之后,跑来跟自己大哥商量。 林如风有些着急道:“京中的勋贵人家,私底下都有插手,伯父你在担心什么啊。” 广陵侯捏着胡子,沉思半晌,问道:“这番话,是你自己想的吗?” 广陵后对这个侄子看的很清楚,半年多的时间,不在身边,回来之后,说话的方式更加圆滑。 更加的游刃有余,同时,偶尔的一些用词,充满了风月场合的味道。 从前想的法子,有些刻板,有些从书上照搬的敏捷。 但是绝对到不了,这种根据自己看到的东西,就能做出决断,发现商机的能力。 如果是半年前的林如风,大概会说:“中间有一段路特别难走,客栈里面也没什么能吃的,只能啃干粮,难吃死了。” 不会说:“粮食进不去,知府封锁了消息,我们呆了一天就离开了,连镇子都没能进去。打探消息的人说,里面闹粮荒呢。” 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不能理解沿路上的客栈都拿不出粮食,意味着什么。 也不能理解,为什么出来招待的人,都有气无力。 挨了鞭子,动作也慢吞吞的。 外出游学半年,真的能学到这么多东西吗? 广陵侯对此持怀疑态度。 这个侄儿在吃喝玩乐上是个好手,游手好闲更是一等一的知道怎么玩。 怎么现在转了性,想要给进步,给侯府添富贵了? “是,是我自己想的,也是我自己看到的。”林如风说的斩钉截铁。 广陵侯心中的不安更大了,“不,这件事情侯府不插手,你们也不要插手。” “伯父!”林如风着急了,“把粮食从京城运过去都有的赚,您有几个故交,就在附近啊!这可是天大的财富!” “不要说了,”广陵侯神色严肃起来,警告道:“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不许插手,也不许借着侯府的名头进行。” 林如风和林二爷,灰头土脸的从书房里面出来。 死活不明白这样火热的生意为什么不插手。 “大哥总是这样,不许我干这个,不许我干那个,”林二爷恨恨的想到,“我哪里比他差了,银子拿在手里还烫手吗?” 林二爷脚步匆匆的离开,看方向是出门散心去了。 林如风选择去花园踱步,这件事情,是他和白家的人一起商量出来的。 或者说是白家的表兄弟们,看到了那些东西,然后他们一起安排人去分析出来的东西。 白家的人有胆子大的,当即就凑了一百两去买了粮食,运到那镇子附近。 几天之后,拿回来的银子起码有五百两。 这样不到一天的路程,只是把粮食送进去,就能有这样的收益。 几人的心都有些热乎。 当下就决定快马加鞭回来,找人运粮食去。 时间要快,事情要保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林望舒一如既往的在花房里喝茶,海棠在一旁伺候着。 林如风转来转去,突然看到了花房旁边的海棠。 事情还没有梳理清楚,沾花惹草的性格先冒头了。 在外面的半年多时间,没有人在身边管束,这方面的性格更是肆无忌惮。 几步凑上前去,笑道:“你是大姐身边的海棠?从前怎么没见过你啊。” “用的是什么胭脂啊,闻起来好香啊。” 海棠惊慌失措的后退了几步,行礼问好。 林望舒放下茶杯,咳嗽了一声,说道:“如风,今儿没去学堂吗?” 林如风好像这才注意到旁边的人,不情不愿的说了句:“大姐好。” 林望舒倒出一杯茶来,问道:“喝吗?” 被三夫人拉着在花房里面喝了几日的茶水,她逐渐开始发现此地的妙处了。 清幽,看得见花园的人来人往,又不引人注目。 实在是个好去处。 虽然在心里面,林如风吐槽这个姐姐看起来没什么大家小姐的样子。 可此刻在花房里,鲜花的枝叶影子打在对方的身上,面容看不真切的时刻。 林如风心里面,有那么几分胆怯。 对方板板正正的坐在里面,身形挺拔,似乎是见识过什么大世面,经历过风雨的人。 莫名的给人一种安心感,令人下意识的就听从了对方的安排。 林如风接过茶杯,坐在凳子上,浅饮的时候,才后知后觉自己在干什么。 有些尴尬的将茶水一饮而尽,正想要说离开的话。 就听见林望舒问道:“你这是跟二叔吵架了?” “刚才看见二叔气势汹汹的过去,怎么刚回来,就吵起来了?” 语气温温柔柔的,似乎只是在聊闲天,不知道哪个词刺中了他的脾气。 林如风将茶杯重重一放,说道:“谁稀罕跟他吵,没什么担当,遇见事情就跑了。” 林望舒也不恼火,又倒了一杯茶,说道:“出门游学,果然是能学到东西的。你现在比传闻里面的,可有长进多了。” “真的?” “真的,之前听二婶说,还是一团孩子气。昨儿一见,跟大哥也差不到哪里去嘛。” 林玉鸿,算是家中所有孙辈的榜样。 是每个孩子读书的时候,必须要超过去的目标,不然下一辈中能有担当的也太少了。 林如风受尽宠爱也不例外,在学堂里面,夫子同学都更钦佩的是林玉鸿。 去外地读书的时候,借用林玉鸿的文章交作业,夫子总是会把那部分圈出来,说是文章里面为数不多,值得称赞的部分。 听到林望舒这样夸赞,林如风十分的受用。 第二十六章 告状 林如风在这里喝了一会儿茶,聊天也是十分的愉快。 聊天的时间越是长,他就越觉得这个大姐是自己的知己。 反正是林远梦更懂他在想什么,也比其他的姐妹懂得多。 等到林如风离开的时候,一口一个“大姐”叫的比刚开始可真情实感多了。 “蠢材,”林望舒评价道,“聪慧有余,可惜是二房如出一辙的蠢,只看得到眼前的这份利益。” 在刚刚的聊天里面,林如风不知不觉就将在书房的聊天透了底。 这个事情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前世必定也发生过。 林如风前世可没有在京城出名,在她成亲五年之后,才注意到侯府里面,多了一个叫做林如风的弟弟。 据说之前,一直在外面读书,现在考中了举人,侯府花钱捐了一个外地官儿给他做。 “去书房,”林望舒起身说道,林如风想要找死,可别把火烧到她身上来。 在刚才的聊天中,林如风语气里面的张狂劲儿全出来了,那股儿一意孤行的味道,林望舒可太熟悉了。 前世里面,六皇子听完谋士建议,总是会选中最不靠谱的那个。 然后一定要所有人按照这个计划行事。 只苦了林望舒和他身后的一众幕僚,为了善后奔波疲惫,然后还要接受主子对决策的沾沾自喜。 侯爷还在书房里面,看到这个女儿前来,也是有些心烦,只是嗯了一声。 林望舒说道:“刚才在花园偶遇了二弟,看他气势汹汹的样子,不晓得要去做什么。父亲是不是找人看着点? 这个年纪容易冲动,刚回京城,可以惹出什么事儿才好。” 林望舒的语气控制的十分的好,刚刚好有些颤抖,是对父亲的畏惧。 又有几分担心,是对弟弟的挂念。 侯爷摆摆手,“女儿家不需要管那么多,回去吧。” 之前的幕僚有提醒过林望舒一件事情,就是千万不要随口聊天,一定要多想想再说。 因为林望舒无知无觉中,下意识说出的内容,总是会火上浇油。 助长对面的气焰,加重对方心烦意乱的程度。 被提醒过后,林望舒尽可能的在注意自己的措辞。 然而,在刚才的聊天中,林如风的反应证明了一切。 对方很兴奋,掩盖下去的张狂劲儿都出来了。 如果说原来是八分,此刻就是十分了。 他日出事了,可被怪我没提醒你们。 林望舒带着海棠回去了。 那笔生意确实能发大财,至于有没有命花,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朝中的勋贵们做这件事情,知道有利可图。 那些重臣不知道吗? 真有利润可赚,能让这些毛头小子注意到? 林望舒记得来年夏天,有一起被重重查办的粮食贪污案。 锦衣卫将人证、物证直接带上金銮殿。 当场就拿下来几个重臣。 四皇子一派为此元气大伤。 算算时间,大约就是这个时间了吧。 当今天子在成为皇帝之前,在民间流落过一段时间。 那个流落的时间里,是皇后的帮助,才让他活了下来。 后来也是因为闹粮荒,粮食运不进去,皇后的父母为了节省一口粮食。 活活饿死在房间里。 正因如此,皇帝对于救灾不及时这件事情,更是深恶痛绝。 登基之后,各地的粮仓更是每年都要查一遍。 敢在粮食上做手脚,这胆子真是大过天了。 朝中的重臣不敢动,勋贵子弟凭借着老子的庇佑,看到这等商机怎么不心动? 有一个算一个,都洗干净脖子等着皇帝的震怒吧。 安排去的小厮,事情办的乖觉,一路跟着林如风,对方果然是去见了白家的表兄弟。 一群人凑钱,找了人,事情自然就能办下去。 还是那句话,京城里的人找不到,外地的还找不到吗? 消息不灵通,外地的人想要孝敬这些爷还找不到门路,此刻给了暗示,那还不赶紧着。 林望舒叹了一口气,自己想要推动的锦衣卫信件查找,没等来。 粮食倒卖案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难道前世的事情,就是这样的不可逆转吗? 从前事情是怎么样发展的,现在还是要怎样发展。 那自己重来这一遭算什么?还要跟六皇子相看两厌吗? 林望舒心中不安,第二日给老夫人请安,老夫人察觉到她的心神不宁。 “怎么了?看起来昨晚没休息好的样子。” 林望舒上前道:“回祖母的话,是因为昨儿跟二弟在花园聊了两句,晚上做了一宿的噩梦。” 老夫人掀了掀眼皮,神色略微有些不悦。 林望舒继续说道:“二弟说回来的路上,有一段路不好走,连客栈都没有,他们只能一路啃干粮回来。 哎呦,我回去一想这件事,心里就发慌。” “这赶路怎么还有不能休息的地儿呢。” 老夫人听完林望舒的话,眉头松开,笑道:“你才出过几次门,见过多少景儿?这在外面赶路,吃不上饭都是常有的事儿。” 林望舒不好意思的笑笑,说道:“等二弟再去学堂的时候,我必定要多做几个干粮,让他带好,我自己也好安心。” 等到林望舒离开之后,老夫人吩咐道:“以后,有东西先紧着望舒的小厨房。另外,让老二来见我。” 吃不上饭算什么,往前的日子里面林望舒吃不上饭的时间多了去了。 怎么好端端的讲这个东西。 若是想要东西,之前的一个多月,有的是机会提,怎么偏偏在林如风回来之后提? 林如风的性格,她还是清楚的,聪明,但有时候也容易偏听偏信。 林二爷不在家,二房的人说,是外面有人请,到晚上才能回来呢。 那人又多打听了一句二房最近发生的事情。 二房的人,只说少爷回来之后,都挺开心的,二爷最近心情明显好多了。 随手给人的打赏都多了。 老夫人听着这话就不对,沉思道,二房的小气她很清楚,向来只有进的份,什么时候有出了? 如果有了出手的东西,那么手里得到的必定更多更高。 前脚给自己一堆礼物,后脚就从公款里,给自己置办更多的东西。 这些都是二房常规的操作,便是老大让弟弟去买点什么东西,必定也要留一半在手里。 把剩下的让底下人去办事。 林二爷走过的地方,从来是怨声载道一片,什么时候欢欢喜喜说,给的赏钱多了? 二房哪里来的银子? 第二十七章 质询 二房哪里来的银子? 林二爷是不会说出来的。 便是在自己亲生母亲面前,这样的话也是断断不会说明白的。 “母亲担心什么?往日里儿子手里银钱总是紧张的慌,母亲又不愿意多给几分,现在手里松快了,母亲应该高兴才是啊。” 说道这里,林二爷又说道:“这几日时间也巧,知道母亲有礼佛的习惯,我从相国寺为母亲请了一尊玉佛像,正好放在家里小祠堂里。” “刚才进来的时候,我就让人送过去了,母亲正好去看看?” 一推二哄三含糊,纵然觉得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在林二爷的一番动作下,老夫人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了。 老夫人念了句佛号,说道:“你们都大了,如今都在朝堂为官,当娘的管不了那么多了。” “母亲放心就是。” 林二爷出门之后,脸色一变,问道:“去查查,到底是谁这么多嘴多舌,告状告到母亲面前来。” 跟在林二爷身后的小厮不动弹,林二爷怒道:“听不到我的话吗?还不快点去查查!” 那小厮凑过来说道:“二爷,是大小姐,刚才进门的时候,正好看到海棠出去。” “公子之前跟大小姐在花园里,说了好一会儿话呢。” “好哇,”林二爷说道,“真是好哇,真是大哥的好女儿,真是跟她老子一条心呢。” 本来打算要去出门喝酒的心,就淡了,转身就要往花园里去。 “二爷?您这是要干嘛去啊?”小厮心惊胆颤的问道。 “我倒要去问问,大哥教的好女儿,是怎么多嘴多舌的。” 两人的话就在荣兰院里进行的,看了一下林二爷的架势,有个扫地的丫头,早早的、悄无声息的退下去。 转身去给海棠报信了。 林二爷走到一半,走到花园的时候,想了想,觉得这个事儿自己出面太跌价了。 一来不是她亲爹,二来不是她哥,加上她在老夫人面前这样有面子。 自己直接照上门去,属实有些跌份儿,自己一个五品大员不值当跟一个小姑娘计较。 于是停下来脚步来,在花园赏了一圈儿花,又转回去了。 海棠听了小丫头的报信,担忧的问道:“小姐,我们是不是先避开一下?” 林望舒不急不慢将绣活儿翻了一个面,说道:“避开?避到哪里去呢? 荣兰院吗?” 海棠欲言又止,林望舒安抚道:“不会有事的。” 最多挨顿骂,还能怎样呢? 林远梦的出现,不能说在意料之中,也只能说是情理之内。 林二爷到了晚间,思来想去,还是有些咽不下这口气。 在吃饭的时候,对着自己的夫人,把林望舒告状这事情,含糊的说了说。 林远梦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听了全程,只觉得这个大姐实在是太过分,简直要骑到二房头上来了。 因此,当她出现在芙蓉院的时候,林望舒不觉意外,也不觉惊讶。 只是对海棠吩咐道:“去倒水来,”又对林远梦说道:“远梦今日来,是做什么事情的?” 林远梦笑道:“二哥带回来的布料,姐姐用了吗?不知道是做了什么款式的新衣服? 这几日,我可是看到静云姐姐都换上新衣服了。” “府上的绣娘忙不过来吧,”林望舒神色淡淡的说道,“我也不着急,等什么时候做好了,那时候再穿也不着急。” “大姐消息真灵通,我刚才就是从绣娘那边过来的,我看那样子,好像是还没开始做呢。” 林望舒等着她的话,“姐姐既然不着急,不若先借我几尺布料,等我用完了,过几日就在给姐姐送回来。” “过几日要去外祖家做客,姐姐选的那个布料,百花齐聚,正是热闹应景的很。” “我也正好趁这几日催一催绣娘那边,正好给我赶出一身衣服来。” 林远梦自顾自的说着话,俨然是已经确定了林望舒一定会借给她衣服一般。 毕竟从前来芙蓉院,就是这样的嘛。 二夫人来借走的花瓶,借走的首饰,虽然已经送回来了,但是,那毕竟是借到过。 而且在送还回来的事情上,出力的,是大夫人和老夫人,不是吗? 跟林望舒本人并没有很大的关系。 林远梦兴高采烈的说着对那批百花图案布料的使用,说到口干舌燥,端起茶杯来润了润嗓子,“既然这样,那就说定了,我待会儿去跟绣娘说。” 林望舒也笑盈盈的看着她,就像从前乖乖的把首饰借给她一样,笑着说道:“不行。” “我就知道大姐最大方……” 不等林望舒的话音落地,林远梦就高兴的把话说了下去。 听到林望舒的拒绝,林远梦的脸色有些挂不住,“刚才是我听错了吧。” “我说不行哦,”林望舒还是那副笑盈盈的模样,“这批料子,我已经准备好了衣服样式,刚好能用完,不能借给你呢。” 林远梦的脸色一下就变了,“怎么能用完呢?这样的好料子,你一次要做多少衣服?” “远梦这话说的好笑。我从前的衣服有些旧了,不用新布料做新衣服,难道要用旧衣服改新衣吗?” “哈哈哈,远梦还是这么喜欢给大姐开玩笑,”门外有一道爽朗的笑声传来。 芙蓉院里的众人都吓了一跳。 正是两位公子一前一后走了过来,前面的那个正是林如风,他笑道:“大姐见谅,刚好经过这边,正好听到你们的说话声。” 后面那位,穿着一身青竹长衫,一头乌黑的长发用玉冠束起,正是一个翩翩少年郎。 从他走过来,院子里面就是一静,林如风含糊道:“这是我朋友。” 对方的五官俊美,有一双漆黑的眼睛,眼角微微下垂,看人的时候,未语先有情,林远梦的耳垂一点点红了起来。 林望舒静静的看着对方走过来,只觉得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 这样的容貌,也难怪在京中贵女中,有一片痴心人。 在成婚之后,仍旧不乏痴心暗许,只求一个妾室之位的人。 来人正是六皇子苏烈。 林望舒握着茶杯的手,缓缓的握紧了,当年出嫁前的话,大夫人的、祖母的话,又缓缓响了起来。 “这是天大的恩典,六皇子聪慧不凡,英俊无双。成亲之后,你要好好的管好内宅,替他解决后顾之忧。” 第二十八章 来拜访的客人 “若不是陛下的恩典,望舒怎么会有这样的福气?你们以后夫妻一心,自然能过的和和美美。” 上妆的时候,围在房间里的林静云,也是羡慕的说道:“是啊,多少人盼着做六皇子妃,姐姐真是好福气。” 后来呢? 后来就是呕心沥血的为他谋划,处心积虑的为他拉拢人才,最后的下场呢? 是功成名就之日,一脚踢开,甚至连她的性命也要夺走。 林望舒觉只觉得白鹤镇外冰冷的湖水再次涌了上来,令人浑身发冷。 茶杯里的水倾斜到了手背上,林望舒打了个激灵,缓了一口气,这才觉得有些身躯有些发麻。 她低下头去,将水杯重新放在桌子上。 好在失身也不过是一瞬间,林如风显然是见惯了与身边人同行,姑娘们惊讶的场面了。 “刚才听你们说布料什么的,我的眼光不错吧。”林如风笑着邀功道。 “二哥的眼光自然是一等一的好,”林远梦声音小小的说道,“刚次就是在跟大姐谈论,这样好的布料,当然要珍惜着用。” 林远梦眼睛圆圆的,天然的透露出一种无辜之态,加上此刻含羞带怯,更是不胜娇弱。 这样的语气,这样的作态,自然而然的就会令人接受她说的话。 林望舒心道,前世出嫁的早,除了林静云,家里的几位姐妹交往的都不多。 倒是没有发现,侯府里面的美人也不少啊。 “是这样吗?大姐。”林如风笑盈盈的问道,手心里悄悄捏了一把汗,怎么这么不巧,谈话正好被身边的人听到了。 林望舒此刻的神色已经收敛好了,说道:“好布料,当然是要拿出来痛快的做成衣服才有价值。只是摆在那里不用,料子再昂贵又有谁知道呢? 二弟觉得呢?” 这话问的有些咄咄逼人,林望舒转念又道:“这不过是姐妹间的一些闲话罢了,二弟不用太认真。” 只是姐妹之间,一些做衣服首饰的话题罢了,有什么值得深究的。 闺阁之事,两位也要在这里评判个一二吗? 林望舒语气里面蕴含着一丝丝的嘲讽,细细听下去,却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林远梦此刻已经不记得布料的事情了,小声问道:“二哥是来找伯父的吗?” “是啊,正好有事与伯父商量,父亲在家吗?” 兄妹二人说着话,寒暄着往外走,林望舒站在院子里目送三人离开。 经过花园,在林如风凶狠的表情下,林远梦终于停下了脚步,呆呆的看着那两人远去。 苏烈自然是觉得方才的斗嘴很有趣,问道:“府上的林大小姐,我记得从前在宫宴上见过几次,变化好像挺大的。” 林如风只好解释道:“公子见到的是云姐姐,刚才的那位是故去侯夫人的孩子。” 这话说到这里,苏烈就懂了。 难怪从后门进来,会遇上侯府小姐的院子。 甚至那院子,连个巡逻的婆子都没有。 直接就在道路一侧,门开着,院子里的动静,都能够清清楚楚的传出来。 若不是听见那些声音,说是下人休息的地方也不为过。 苏烈遗传了生母的好模样,见过的女子不知凡几。 花团锦簇,风姿绰约,更是数不胜数。 那样一个枯瘦的丫头,并没有在他心中留下很深的印象。 甚至不如刚才那位领路的姑娘,含羞带怯,如同一朵含羞草。 晚点回到房间,林远梦正派人盯着林如风的房间,一见他回来,立刻就前去敲门送茶,“二哥回来辛苦了。” 林如风冷冷一笑,说道:“管好你的眼睛,不该打听的别瞎打听。” 林远梦自然是不愿意的,“二哥在外面显然有一番机遇啊,你今儿邀请的这位公子看着就很是不凡呢。” 兄妹毕竟是兄妹,自然知道说什么话是对方爱听的。 一番奉承下来,林如风也有些飘飘然,说道:“这位可是……” 林如风比划了一个“六”的手势,又指了指头顶。 林远梦的眼睛睁大了,问道:“真的?哥哥是怎么认识的?” 林如风显然是很得意,“自然是读书的时候认识的,不过,”说到这里,林如风又叮嘱道:“别说我没提醒你,有些事情不要瞎打听,管好你的眼睛。” 六皇子的生母,是娴贵妃推荐上来的。 在宫中也是仰仗着娴贵妃生活。 自然而然的,六皇子与四皇子的关系,比其他的兄弟更加的亲近。 娴贵妃从前流露过王妃要从广陵侯府出的意思,亲上加亲,老夫人是很欢喜的。 只是至今这件事,只是在长辈之间心照不宣,没有过明路。 显然,如今的广陵侯府没有那个实力,一次出两个皇子妃。 那样对于两位皇子来讲,可以拉拢的势力太少,也太浪费了。 在娴贵妃有意的情况下,六皇子的妃子无论如何,是不可能出在广陵侯府的。 林如风虽然有时候,会讨厌这个妹妹的贪财没眼色,但是,这不等于他乐意让自己的妹妹给人当妾。 就算当妾,那也得是新帝的妃子,而不是一个皇子的妾室。 受委屈不说,还帮不上什么忙。 林如风想的很多,只是这些话,是不便于向养在深闺不知世事的林远梦讲的。 “今天是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的跑到那边去?” 除了花园,林远梦一向是不愿意去其他地方的。 因此在院门外,听见她的声音的时候,林如风还以为是听错了。 林远梦不情不愿的,将昨晚听到的谈话说了一遍。 林远梦听的含糊,说的也含糊,林如风倒是一听就懂了。 这么多年来,这是他第一次办成事,也是真正意义上往家里拿银子。 心里正为这事办的漂亮得意呢,冷不丁听到了林望舒告状的事情,心中不禁暗火涌起。 心说,好啊,大姐,我是信你,才跟你说的那些话。 你倒是好,转头就将我卖到祖母那里去了。 林远梦的话匣子打开就停不下来了,又说道了那一日荣嬷嬷半夜带人来拿东西。 说是从前从芙蓉院里借了没还。 “谁稀罕她那三瓜俩枣,没得那眼皮子浅的,她就是得了祖母的看重,越发不把府上的众人看在眼里了。” 第二十九章 丢东西的疑云 在二房人的眼中,借用的东西,那是凭本事借来的。 他们可以用完了还,但不可以自己主动过来要。 自己借用别人的一千件一万件,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别人但凡主动上门来一次,那就是罪过,就是错。 林如风的眼界好点,但是听了林远梦的话,还是有些生气。 林如风思量了半天说道:“祖母的心向来是易变的,这些时日看重她,也就是这段时间风光,等过了……” “二哥!”林远梦生气的说道,“我等不了!我等不了祖母厌弃她的日子,这些时间你不在家里不知道,祖母从来没有这样对待过一个孙女。” 语气温和,跟谁聊天都要说,自己这个大孙女是如何的贴心孝顺,甚至在荣兰院还有专门给她准备的糕点。 这让林远梦怎么咽的下这口气。 “林静云都没有那个待遇,你要我等到什么时候? 等到祖母给她挑一门好亲事,继续压在我头上吗?” 林远梦说着说着眼睛就红了,显然是气得很了。 事情的发展,显然超过了林如风的预计,女儿家的吵嘴,怎么就发展到了这个地步。 “她如今的风光,是踩在二房头上,二哥你咽的下这口气?如果不是她,娘亲何至于被祖母夺了管家权?” 林如风站起身,从书桌前走开,走到窗户边上,沉思片刻,说道:“妹妹放心,这件事,我一定替你痛快的出了这口气。” 不久之后,林如风又亲自到芙蓉院来了。 院子不大,收拾的十分整齐利落。 在门口两个丫头拿着箩筐做外衫,正是雪蕊和雪莲,玄青色的外衫,两个丫头现在只剩下锁边的活计没有做完。 两个丫头嘁嘁喳喳的在说话,林如风顿了顿,在一旁的柱子后,听了听两人在聊什么。 “小碗又跟着去了?”雪莲问道。 “嗯。” “你是怎么了?被个看门丫头爬到头顶上去,往日里的威风呢?现在就天天在院子里看家啊?” “小姐这是信得过我们,”雪蕊不咸不淡的说道,“看家有什么不好的。” “哼,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子,”雪莲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低头绣着花,突然说道:“你说,小姐就快要到及笄之年了,夫人什么时候考虑小姐的婚事啊。” 雪蕊抬头看了看,剜了她一眼,“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现在不是还没到吗?担心什么。” 雪莲撇撇嘴,心说,我不信你不着急。 两个丫头一前一后分到芙蓉院里来的,现在都是十六七的年纪,正正好是花儿一样的年岁。 如果夫人还在,这个时候,就该给小姐相看人家,准备将婚事定下来了。 她们这些身边的丫头,也该有个去处了,哪里像现在这样,不尴不尬的在芙蓉院里当透明人。 主子不受看重,底下的丫头自然也没什么好人家来问。 林如风脚步一重,从柱子后面转出来,直直冲着芙蓉院来了。 “姐姐在家吗?” 雪蕊和雪莲都是吓了一跳,刚才在想自己的事情,完全没注意到有人来。 雪蕊站起身来回话,说道:“小姐在花园赏花,公子从花园过来没看见吗?” 林如风笑道:“花园太大了,或许正好是与姐姐错过去了吧,不知两位姐姐可有空?” 雪莲红着脸回道:“公子是有什么事情吗?” 林如风端的是一派风流,加之又是风月场合的高手,忽的一笑,将折扇在手心一拍,说道:“前几日跟朋友经过此处,丢了一个玉坠,想来问问大姐,这几日可有看到。 若是没有,可劳烦大姐安排几个人来帮我找一找。” 雪蕊心中突的一跳,看着林如风的笑容有些不安,还没有说话,雪莲开口了:“这几日确实没人看到,公子东西是在哪边丢的呢?” 雪莲说着就将手里的针线活放下,跟着林如风的脚步走了出去。 雪蕊阻止不及,只能看着二人说说笑笑的过去找东西。 二人说话的声音自然很正常,正常的语调,正常的内容。 雪蕊渐渐白了脸色,慢慢的坐下来,攥着针线,不晓得在想什么。 可巧有个小丫头拿着外衫出门,去花园给林望舒送衣服。 日头正要偏斜,中午时分热得很,阴凉一上来,就开始变冷了。 海棠提过之后,院子的丫头早早就上了心,看着日头差不多,就准备往花园去。 雪蕊身手拦了一拦,低声吩咐道:“你见小姐,告诉她二公子在院子外头丢了玉坠,雪莲正帮忙找呢。” 小丫头眨眨眼,表示听懂了。 送外衫的身影转过竹林不见了,雪莲兴高采烈的重新坐下,拍拍身上沾上的灰尘,重新捡起箩筐里的针线活。 雪蕊冷冷一笑,重新换了个丝线。 雪莲喜悦的神情有些收敛,也不再作声,只闷头干活。 林望舒听了小丫头的回报,对海棠说道:“看来雪蕊是真长记性了。” 也认清谁才是当下的主子了。 到了傍晚,林望舒才带着丫头回房。 雪蕊和雪莲在门口一声不吭,如同冰雪一般,在桌子两旁侯着。 海棠噗嗤一笑,说道:“哎呀,今儿在外面没看见下雪啊,怎么房间里这么冷?” 两个丫头都看了过来,只觉得海棠莫名其妙。 海棠看着人笑着说道:“哦,我知道了,原来是两位雪姐姐吵架了,房间才这么冷。” 雪蕊跟着笑了笑,说道:“贫嘴,就你知道讲笑话。” 雪莲也跟着抿嘴笑了起来。 林望舒吃完饭之后,状似不经意的撇过雪莲,说道:“那络子不错,之前没见你带过,是新作的?” 雪莲正在收拾桌子,听到林望舒的话,看了看腰间绿色的络子,说道:“嗐,之前打着玩的,都用旧了,小姐喜欢我赶明儿多做几个,给小姐瞧瞧?” 林望舒点点头,说道:“等你得闲了吧,络子不着急,我也没什么玉佩玉坠的来配,打多了也是可惜。” 雪莲笑了笑没说话,转身继续收拾桌子去了。 第三十章 丫鬟们的心思 收拾完都下去了,海棠问道:“小姐是担心雪莲?可是雪蕊她不也……” 林望舒摇摇头,只说道:“情况不同,我倒希望是多想了。” 雪蕊痴念大公子不假,可她在芙蓉院这七八年,可从来没有从大公子手里拿过什么东西。 大夫人行事滴水不漏,加上是侧室扶正,更是小心再小心。 雪蕊为她办事这些年,除了口头上的承诺,竟是一份多余的手帕都没有得到过。 雪蕊私底下实际拿到的,是在芙蓉院当“二小姐”的待遇,是先将饭菜挑选完毕,再给小姐送进去的待遇。 李嬷嬷的事情一处,雪蕊立马老实了。 甚至在大夫人前来清点嫁妆的时候,主动站出来为林望舒说话。 这些时日,更是小心翼翼,夹起尾巴做人。 大夫人那边有什么消息,她就立刻报信道林望舒身边。 也难怪,林望舒抿了一口茶,那天是带着雪蕊去送的李嬷嬷。 芙蓉院的其他人都没有带着去。 偷盗主人家的财物,私底下虐待自己的小主人。 这样的事情传扬出去,御史们恐怕要参一个侯府治家不严的罪名了。 最好的方式,就是让李嬷嬷不敢多说不该说的话。 扔进柴房之前,就先打了一顿板子。 林望舒和雪蕊见到的就是一个瘫在草席上,“哎呦哎呦”叫唤的人。 李嬷嬷看见林望舒进来,还想让小主人再去跟老夫人求求情。 林望舒蹲下身去,对李嬷嬷说道:“嬷嬷躺在这里的时候,有没有想起过雪梅和雪如两位姐姐?” 李嬷嬷神色骇然的看着林望舒,林望舒歪着头笑着说道:“嬷嬷若是觉得难挨,想想两位姐姐,或许就不觉得难受了。” 雪梅、雪如,詹氏留下来的两个大丫头,年长林望舒八九岁,在詹氏的计划中,这两个丫头,足够看护林望舒长成人。 现如今詹氏留下来的人,只有李嬷嬷,两个大丫头早就不见了人影。 李嬷嬷原先想要哭泣的求饶,突然消了声,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 后来送到官府里,林望舒就没有再关心了。 只是听府里的下人提过一嘴,好像在牢里人就发热没了。 从那一晚之后,雪蕊乖顺本分的程度直线上升。 回到房间里,雪莲将手帕一扔,门一关,横眉竖目,“雪蕊姐,您这是只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 “咱俩在这里呆多久了,你当谁不知道你那点心思吗?” 雪蕊皱了皱眉,过去将烛花剪掉一段,不想多说话。 雪莲不依不饶,继续说道:“你今儿跟小姐说什么了?” “没什么。” “没什么是什么意思?” 雪蕊看着雪莲怒气冲冲的面庞,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说道:“雪莲,看在咱们这几年相交的份上,我劝你一句,别多出什么心思来。” “哈,这话你说了也好意思说? 从前你往那边去的时候,我可没有跟小姐告过状吧。” 雪蕊不出声了,雪莲没告状,可不代表小姐不知道。 雪梅雪如的事情,她隐约知道个大概。 是在跟李嬷嬷拌嘴的时候,对方无意中流露出来的内容。 两个丫头在詹氏身边长大,模样先不说,那通身的气度,都是一等一的好。 李嬷嬷以雪如偷盗东西为名,活生生打断了她一只手,直接卖出府去,再也没有在京城出现过。 雪梅是在老夫人去相国寺的路上失踪的,与她一起出去的李嬷嬷倒是平安回来了。 有人去找了一圈,只说在山坡上找到了她的耳环,人消失的无影无踪。 听李嬷嬷喝醉酒之后的那意思,是趁着礼佛的时候,伙同外人,弄哑了雪梅,卖给了一个外地需要填房的瘫子。 这些事情,小姐是怎么知道的? 如果说她去见大夫人,总是有走漏消息的,这两位姐姐出事的时候,小姐可才不到七岁呢。 雪蕊怎么敢不老实,怎么敢不给林望舒老老实实的看家。 又过了几天,林望舒照常去给老夫人请安,喊了声“海棠,打灯笼。” 雪莲忙不迭的凑了过来,说道:“海棠姐姐今儿不太舒服,不如让我陪着小姐去吧。” 林望舒出门的时间早,一直都是海棠跟着,之前也不是没说过轮班。 雪莲推说夜班多,事情就作罢了。 天色有点暗,海棠房里传来一些动静,正是海棠打着灯笼一起出来。 海棠语气有点硬邦邦的,说道:“奴婢没事。” 林望舒看了看身边的两盏灯笼,说道:“那就一起去吧,正好待会儿有事情要办。” 林望舒借着灯笼,打量了一下雪莲的模样,此刻她穿着一身杏黄色的衣服,与她十分的相称。 林望舒不轻不淡的说道:“衣服不错。” 雪莲的模样同样不差劲,也是府上的家生子,只是父母不如雪莲的父母在老夫人那里得脸。 在芙蓉院里面,向来是静悄悄的一个人。 往常里,只会跟在雪蕊后面捡现成的。 只是,林望舒的眼角余光扫过她的眼睛,扫过她的脸庞。 神色红润,眼睛亮晶晶。 林望舒经历过少女爱慕的日子,也在太多太多女子的脸上见过相似的神情。 她怎么会看不出雪莲身上发生了什么变化呢? 雪莲笑嘻嘻的说道:“是之前赏下来的料子,奴婢觉得很喜庆,就做出来穿给小姐看看。” 海棠这下更是觉得不对劲了。 不年不节的,好端端的换什么新衣服。 说句不太好听的,芙蓉院从前的老人都有些小心翼翼,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能过多久。 现在外表穿着的都是好料子的衣服,内里的衣服,还都是打补丁的呢。 就怕有朝一日老夫人烦了,他们又要回到那种孤苦无依的日子里面去。 赏下来的新衣服,更是稀罕的不得了。 雪莲怎么突然这么的大方,海棠暗暗提高了警惕。 在老夫人身边的伺候,林望舒是真的不假手他人。 说是提前来烧水伺候炉子,便日日前来。 老夫人说过几次,不必日日早起做这些事情。 林望舒笑道:“左右闲来无事,不如早点到祖母这里尽尽孝心。” 奉承的手段很拙劣,但有效就行。 刺绣也好,抄写的经书也罢,是有孝心的表现。 可惜这些东西不能日日在老夫人面前出现,唯有每天早晨的热水,会让老夫人想到是自己孙女所做。 不用担心早了晚了的,甚至林望舒来院子里之后,老夫人微妙的注意到,早饭入口的程度,都比往日好太多了。 问过厨房有什么改变,厨娘想了半天,只说:“烧火的丫头有点长进。” 不跟从前一般,烧的快了慢了的,管火的丫头有点笨,挨打的次数也多,灶糖里的火总是有些不合适。 这几日不知怎么,挨打的次数少了,火候也合适了。 继续查下去,管火的小丫头会说,是早晨看着大小姐烧火,学到了一点东西。 大小姐还会跟她讲怎么烧火灶呢。 第三十一章 茶水错了 请安之后,林望舒慢悠悠在前面走,雪莲有些活跃的说道:“小姐怎么不在老夫人那里多留一会儿呢? 其他小姐经常留在老夫人身边,说上好一会儿话才离开呢。 书瑶小姐在那边吃午饭,也是常有的事情。” 海棠目瞪口呆的看着雪莲,她什么时候这么多话了。 林望舒说道:“各人有各人的相处方式,各人有各人的缘法。祖母对我们姐妹的请安方式没什么意见。” 回去的路上,雪莲几次绞尽脑汁的想找话题,又说起来,“小姐说有事情让我们去做,是要做什么事情啊?” 海棠几次在她身后,做眼神示意对方不要再讲了。 效果不大,对方铁了心要跟林望舒套近乎。 从前在林望舒身边就不是亲近的丫鬟,更没有海棠这样共患难的情分在。 在芙蓉院大变化的时间内,雪莲其实对这个小姐并不了解,仍旧是觉得是个可以拿捏的小丫头。 林望舒看着院子里的花,说道:“之前二房送的文房四宝,其他各房陆续有了回礼,如果不是雅柔的提醒,我就忘记了。 想让你们帮我想想,送什么回去比较好呢?” 詹氏留下来的东西,显然是不能当做礼物送出去了,二房刚刚因为这些东西丢了管家权。 现在再拿出来当做回礼送过去,只会让二夫人觉得更加伤了脸面。 雪莲急忙道:“其他小姐送的是砚台、新出的书和宣纸之类的东西,小姐从库房里找找,也送这些东西不就好了?” “好,”林望舒说道,“等我找到东西,你替我走一趟二房,给如风送过去。” 雪莲得了承诺,欢欢喜喜的应下来。 后半程回去的路,心情好的不得了。 看着雪莲兴高采烈去送东西的背影,林望舒一拍桌子,冷笑道:“真是好,真是太好了,之前怎么没发现院里还有这么个为我分忧的机灵人呢?” 雪蕊心里一激灵,低着头不敢说话。 海棠劝说道:“小姐,或许是雪莲一时糊涂,您消消气。” 林望舒深吸一口气,院子里的丫头,年岁都不一致,如今到了成亲年岁的丫头,估计也有那么几个了。 如海棠这样一团孩子气的,等级都不高。 雪蕊终究还是有些不忍心,嗫喏道:“雪莲只是一时没想开……” 林望舒看了一眼雪蕊,冷笑着问道:“我问你,大哥私底下跟你说过几次话?” 雪蕊张张嘴,猛然想起与大少爷的几次见面,都是在大宴会上,遥遥相望。 偶尔,跟在小姐身边,也是大少爷在跟小姐说话。 跟她的说话,还真没有。 雪蕊将嘴合上了,显然是想明白了。 “如果不是有什么事情要让她去做,怎么会招惹姐姐院子里的丫头。” “盯着她,看她想要做些什么。” 二房的人做事情,向来是心急的很,不愿意夜长梦多。 几日之后,林望舒终于如雪莲的愿,请安之后,多留了一会儿。 林如风回来的这些时日,每天随着母亲来请安,今日在院外看到了海棠,便知道林望舒留在了这里。 等掀开帘子,看到在外室等着的雪莲,接触对方轻微的点头,便知道事情已经办成了。 更是不自觉的换上笑意,进去请安了。 林望舒低眉顺眼的坐在一边,静静的为老夫人捶腿。 说过几轮话之后,林如风谄媚道:“祖母这里的茶水,就是比别处的香,学堂有个熟读《茶经》的朋友,号称是搜罗了天下名茶,在他那里,我也没有喝到过这样好的茶水。” 老夫人看了他一眼,“你倒是乖觉,这是明前茶,轻易喝不到的。” 明前茶,贵如金。 真拿着金子,也不一定买的到。 这是老夫人从前认识的朋友,每年专程从茶园给她送来的茶叶。 林如风笑道:“长这么大,孙儿还是第一次喝这种茶叶呢,这次可一定要多喝几口。” 茶叶续到第二轮的时候,林如风眉头皱了起来,又喝了几口,眉头紧锁,将茶水放在了一旁。 老夫人问道:“这是怎么了?” 林如风犹豫了一下,说道:“祖母,这茶叶好像不太对呢,越喝越熟悉,有点像在朋友那里喝过的遂昌龙井。” 身后掌管泡茶的丫鬟,眉头一动。 两种茶叶虽然都是龙井茶,但是价格,可是天差地别。 往日里,确实有茶叶商人以次充好,用遂昌龙井替换明前茶的事情。 “祖母,要派人去看看茶叶的储存情况吗?万一……被别人悄悄替换了,那就不好了。” 说这话的时候,林如风的眼睛若有似无的扫过林望舒。 与茶叶有关系的丫鬟,已经跪在地上请罪了。 林望舒淡淡的说道:“既然如风觉得不对,左右也不费事,祖母不如让人去看看。看看是不是真的有人,在祖母眼皮子底下搞鬼。” 掌管茶叶的人,很快捧着一个盒子回来了,盒子打开是一块光滑的绢布,再轻轻掀开布,里面是一块块的茶砖。 统共只有三块茶砖,一块已经快用完了,另外两块,杂乱的摞在一边。 在打开绢布之前,众人心里就有数了,那布散乱的堆积在上面,显然是上一个打开的人,非常慌乱的盖上去的。 掌管茶叶的人叫做小风,当下就扑通一声跪下去了,说道:“不是奴婢做的,茶叶两日一取,今日奴婢没有取过茶叶啊。” 大夫人怒道:“你就是这么为老夫人做事的?连个茶叶也看不住,必须要狠狠地查。” 大夫人说话之后,老夫人就不再作声了,显然是默认了对方的管事。 二夫人站出来打圆场,说道:“小风,你做事仔细小心,从前没有出过纰漏,怎么这次就出事了呢? 你好好想想,除了你,还有谁能碰到罐子?” 小风慌乱的脑海里面回想,茶罐所在的库房,时刻都有人进出,只有—— 想到此处,小风猛然看向林望舒,库房时刻都有人进出,但是在晨醒时分,她取茶的时候,外面只有大小姐。 但是,想到大小姐的为人,小风又将头低了下去。 这一番动作,清楚的落在了众人的眼里。 “二婶不必说了,”林望舒笑道,“从前没有,现在有了的,只有我一个罢了。 早晨的功夫,院子里人少,茶罐和水房又是内部相连,那个时间只有我一个人罢了。” 第三十二章 指认 刚才进来请安的四夫人,也自己找地方坐下了。 有一出好戏上演,不看白不看。 林如风上前看了看,坚定的说道:“这个茶叶,与遂昌龙井一模一样,绝不会认错。” “哎呀呀,难道是大姐在偷换祖母的茶叶吗?”林远梦捂着嘴,惊讶的说道。 “现在就下结论,未免有些太早了吧。”林望舒仍旧坐在原地,不轻不重的为老夫人捶腿。 二夫人在屋内环视一圈,冷冷的说道:“这件事还有谁参与的,查出来我定不轻饶。” 屋内的丫头被看到的,都战战兢兢的低下了头。 老夫人御下极严,谁敢做这种事情。 外间里面传来“扑通”一声,有个丫头哭泣道:“老夫人明鉴,这件事真的不关我的事啊。” 林望舒深吸了一口气,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进来说话。” 进来的丫头,屋内的众人都认识,是林望舒身边的丫头。 雪莲跪在地上求饶:“真的与奴婢无关,求老夫人开恩。” 林如风说道:“你说与你无关,那什么有关呢?你看到了什么,还不从实招来。” 雪莲低着头,颤颤巍巍的说道:“小姐……小姐也不是故意的,只是月利银子实在有些少,平日里的人情往来又大,小姐是没办法,才悄悄换了茶叶,还请老夫人饶了小姐。” 捶腿的动作停下来,林望舒站起身,神情冰冷的看着雪莲,说道:“你可真是我的好丫鬟。” 老夫人想起林望舒日日早起的行为,又想起对方无论如何也愿意早起伺候的动作。 这里面真的没有猫腻吗? 小风说的不错,早晨的院子里面,人少,又是交接班的时候,都迷迷糊糊的,很多事情看不清。 林望舒真的手脚干净吗? 四房的人平日里吃的比她都好,林书瑶还时不时的留下来吃饭,林望舒一口不尝,是担心什么? 还是着急回去变卖东西? 李嬷嬷手脚不干净,她带大的孩子,会不会也有这个毛病? 所有的念头都是在一瞬间闪过,老夫人已经开始准备沉下脸来了。 “大姐,你实在是太不应该了,枉费了祖母对你的一片信任。”林如风痛心的说道。 “一个丫鬟的一面之词罢了,这就要定我的罪?”林望舒神情冰冷,却不见慌张,“这里的茶叶真的是遂昌龙井仿造的吗?” “雪莲可是你的贴身丫鬟,她的证词难道还不可信吗?” “你我在这里做什么口舌之争,真真假假,不如请专人来鉴定一下,就知道事情真相如何了。” 林望舒转身对老夫人说道:“祖母,我没有读过什么《茶经》,可我知道,想要替代真品,赝品就要足够接近,足够的相似。 如风喝过多少茶?见过多少茶叶? 他说是遂昌龙井,就是遂昌龙井吗? 依我看,这里面的茶叶分明长得一模一样,都是明前茶。绝没有假。” 林如风霍然站起身,说道:“好,我本想给大姐留几分颜面在,既然大姐执意要请人鉴,那就去请王大人来一趟好了。” 老夫人皱了皱眉,说道:“从茶铺找管事就行,王大人……” 王大人从前是管着宫中贡茶的,如今已然退休,在京中找了一处院子,时不时在家中烘焙茶,好不自在。 同时,王大人也是出了名的傲气,偏正不移,在茶叶一道上,从来没有过失误。 “那就拿我的帖子,请王大人走一趟。” 房间里一片寂静,滴漏声“滴滴答答”的响起,在这寂静中,林望舒看向林如风,说道:“王大人来了,若是证明我的清白,我这场无妄之灾,如风打算怎么收场?” 林如风的火气激了上来,掷地有声道:“若是证明我错了,我就给大姐下跪磕头认错。若是大姐错了呢?” “若是我的错?”林望舒冷冷一笑,环视周围一遭,说道:“若是我的错,我就自请出家为尼,从此青灯古佛粗茶淡饭,绝不食言。” 请王大人的帖子,最后还是惊动了广陵侯。 广陵侯爷进到房间里,看到林望舒笔直的站在原地,与林如势不相让,只觉得有几分头疼。 正想要说话,老夫人说道:“一切等王大人来了再说。” 真是一段漫长的等待时间,林望舒慢慢的扫过地上的雪莲,又扫过林如风。 突然冷笑出声,众人好奇的看过去,终于因为心理压力承受不住,打算招认吗? 林望舒说道:“如风,你的青络玉扇,怎么今日只见扇子,不见青络啊。” 这话说的没头没脑,二夫人一时间拿不住她想干什么,“兴许是丢了吧。” “我看不见得吧,那青络不就在雪莲的身上挂着吗?” 青络玉扇,是林如风向来不离身的配饰,府上大大小小的主子丫鬟都见过。 那个青络的造型别致,丝线搭配也十分的用心,与玉扇主题交映成趣。 林如风拿给很多人观赏过。 现在视线落到雪莲的腰上,果然是那个络子不假。 二夫人的脸色顿时有些挂不住,“一个络子而已,哪个丫头不会做?值得你大惊小怪。” “哦?”林望舒上前一步,将雪莲腰间的络子取下,在下方的布料处,刺绣着小小的印记,“如风?” “这样的手艺,府上只有紫云才有吧?难道紫云姐姐的手艺,现在也是人人都会的吗?” 紫云是二夫人身边的丫头,青络也是当年她亲自给二少爷做出来的。 标志一出,二夫人哑口无言,她怎么会认不出紫云的手艺? “如风你若是看上了我身边的丫头,跟我说就是了,何必做这些小动作呢? 难道是怕二婶不同意吗?” 林如风面色如常,说道:“大姐你误会了,这个络子我早就丢了好几日,今日能找到也算是意外之喜。” “哎呀呀,捡到主子的东西不归还,这跟偷有什么区别……啧啧。” 林远梦阴阳怪气的说道,丫鬟、奶娘手脚都不干净,你这个当主子的干净到哪里去? 林望舒不接这个话,只看着雪莲说道:“雪莲,这个青络是你捡的吗?” 事情拖到请人来鉴定,又在此跪了好长时间,雪莲本就有些头晕脑胀,此时听到“偷”这个罪名,心里更是慌得很。 “不,这是二公子……” 话说到一半,对上二夫人凶狠的眼神,雪莲的气势就小了下去。 广陵侯脸色真的难看了起来,林如风招惹丫鬟的行径,他是有所耳闻的,从前只是在二房内,没有闹出来,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次恐怕也是真的是林如风招惹的这个丫鬟。 第三十三章 水落石出 林望舒转身对老夫人说道:“祖母,雪莲与我主仆多年,做事向来得我的心,如果不是今日,我还真不清楚她对如风一片痴心,到了弟弟身边,也能更加的尽心尽力。 等此间事了,还请祖母给雪莲个出路,” 老夫人的脸色十分的不虞,广陵侯爷脸色也有些难看。 小小年纪在内帷厮混,是什么很有出息的事情吗? 房间里面一片窒息的沉默。 二夫人脸色难看的说道:“雪莲这样机灵,先跟着我几天吧,等教好了再送去如风身边吧。” 雪莲的脸上有几分喜色,不管今日是什么结果,起码自己可以去如风少爷身边了。 最起码,最起码,比芙蓉院的前程要好的多。 二夫人端着茶水,狠狠的斜看雪莲一眼,当下打定主意,无论今日情况如何,这种背主的丫鬟,绝对不能真放到如风身边。 将近一个时辰之后,王大人才请到府上来。 跟在白发苍苍的王大人身后,还有一个身材挺拔的年轻人,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 赫然是之前跟在三皇子身边的侍卫,广陵侯爷对这个年轻人隐约有点印象。 皱着眉头看了一眼,王大人捋着胡子说道:“老夫人,侯爷好,这是家里的后生。” 简单寒暄之后,王大人在一旁落座,林望舒说道:“还是不要耽误时间了,将事情尽快搞清楚。” 广陵侯爷上前恭敬说道:“还请您鉴定下这些茶叶。” 包在绢布上的茶叶被端了过来,安安稳稳的放在盒子里面。 在王大人查验的时候,林如风说道:“大姐,现在说出真相还来得及,等到结论出来,那就太难堪了。” 一旁的人早早准备好热水,王大人从中各取一部分,分别泡入了两个茶杯。 林望舒说道:“没有做过的事情,你要我说什么呢?” 王大人的动作很谨慎,一缕缕茶香冒出来,顷刻间在房间里弥漫起来。 林如风着急的问道:“王大人,这里面的茶叶是不是遂昌龙井。” 王大人奇异的看了一眼林如风,笑着说道:“这两种龙井的确有几分相似,市面上也确实有人用遂昌龙井代替的情况, 只是……” 王大人看了看一圈房间内神色各异的人,不紧不慢的说道:“这里的茶叶,确确实实的是明前龙井。” “这不可能!”林如风霍然站起来,神色都大变。 “大人,您再看看,是不是搞错了。” 王大人神情冷了下来,说道:“老夫辨认茶叶几十年,还不至于辨认不出明前龙井和遂昌龙井的区别。” “明前茶入口略带苦涩,但能之后甘甜,滋味浓厚醇正,口感丰富多层。” “遂昌龙井则是以清香甘甜闻名,二者之间的口感差异,老夫绝对不会弄错的。” 林如风狠狠地盯着雪莲,神情狰狞,似乎要吃了她。 他明明嘱咐过雪莲,将茶叶替换掉,怎么会? 难道是她们主仆联手反将他一军。 林望舒心中嘲讽道,早在几次天之前,她就提醒过海棠,时时留心雪莲的行动,发现不对劲之后,早就将东西更改过了。 “如风弟弟,你无缘无故指责我偷换老夫人的茶叶,又多次在证据未名的情况下,认定是我偷窃,这究竟是何原因?” 林二爷此刻也得到了消息,进门来说道:“如风还是个孩子,明前这样珍贵的东西从前又没有见识过,惊慌之下认错了也是情有可原,望舒何必这样不依不饶。” “哈,我不依不饶?二叔这话说的轻巧,刚才在房内,如风可是斩钉截铁地认定是我趁人不备,偷窃明前茶。” 林望舒说着说着,脸上便流露出一层悲伤,转身对老夫人说道:“祖母也认为是如风戏言吗?” “我只是想要个公道,是,望舒身上的银钱确实没有其他人身上的宽裕,可望舒自认为身上的这份孝心,不低于房间里的任何人。 我只是想要尽尽孝心罢了,在这种事情上都要被人怀疑别有用心。 望舒怎么会不委屈呢?” 说罢,林望舒俯身一旁的软榻上哭了起来。 “道歉!”老夫人冷面道,“如风,给你大姐道歉。” 林如风咬着牙不情愿的说道:“对不起大姐。” 四夫人神色淡淡的说道:“就这样吗?刚才我记得,好像是说过要下跪道歉的吧。” 二夫人的眼刀扔了过来,四夫人满不在乎,刚才一屋子人逼迫一个小姑娘,小姑娘抗住了。 当下形式逆转,另外一方也得抗住才行啊。 林望舒被彩云扶起身,也不说话,就拿那双水盈盈的眼睛看着林如风。 林如风一咬牙,跪长姐,不丢人。 当即一掀衣摆,当场跪了下去,说道:“大姐,刚才是我妄言,不该冤枉你,还请你宽恕。” 林望舒看着林如风咬牙切齿的样子,慢慢的说道:“弟弟,这次冤枉是在家里面,我不怪你,只是你在外面行走办事的时候,望你三思而后行,多方辨认之后再做结论。 冤枉了自家的血亲不要紧,耽误了学业仕途就麻烦了。” 林如风一口牙都要咬碎了,“多谢大姐指点。” “快请起来吧,在这里跪着做什么。” 李四郎站在房间的一侧,看着林望舒的眼泪。 京中女子的哭泣,要么如梨花带雨,令看见的人心碎不已。 要么是愁绪满面,泪点滴滴。 他还没有见过这样的泪,似乎是心中的委屈终于承担不住,在主人反应过来之前,就从眼眶滑落。 亦或者,泪水流出来,主人才后知后觉心中的委屈已经控制不住了。 站起身,在一旁沉静如水渊,明明有一腔的委屈和怒火,偏偏克制的十分完美,将他们牢牢的锁在自己的身体里面。 似乎什么都不能打倒她。 林望舒注意到了他的视线,有些红肿的眼睛,冷冷的看过来。 竟然有几分冬日雪梅的感觉。 王大人看过了这场闹剧,就要离开。 如果不是看在广陵侯的面子上,他才不会为了这点后宅指使跑着一趟。 老夫人命人装了一块茶砖,笑着说道:“王老,劳烦您走这一趟,府上还有事情,就不留您在这里品茶了,过几日有空,再去拜访您。” 请安之后的众人也纷纷告辞。 四夫人看着要出门的二房众人,提醒道:“还有个丫头没带上呢。” 第三十四章 借坡下驴 二夫人脸色难看的简直要吃人,身边的紫云落后几步,将雪莲扶起来,一起带走了。 等着众人都离开了,林望舒还在原地站着。 老夫人不耐烦的说道:“怎么?还有事。” 今日损失了一块茶砖,就足够让老夫人心疼了。 对林如风也多了几分不满,好端端的,从自己手里少了一块名贵的茶叶。 林望舒上前几步说道:“祖母,刚才如风说的事情,您信了几分?” 老夫人久居内宅,这里面的门道,她怎么会不清楚。 看着林望舒的样子,她问道:“刚才有人的时候,你不说,现在人都走了有什么用?” 闹事是为了打击自己的对手,对手不在,打击动作给谁看呢? 林望舒避开这个问题,“还请祖母让我的丫鬟进来一趟。” 海棠正等在外面,听到这个话立刻跟了进来,将怀里的东西交给林望舒。 海棠怀里面装着的正是两块茶砖。 “说说刚才看到了什么。” 海棠将今早发生的事情,一一讲来。 “雪莲今日在库房门口一直鬼鬼祟祟,奴婢跟在后面,看她用手里的东西交换了罐子里东西。 又将这个手帕放在回廊不远出的台阶上,奴婢担心她闯祸,就将东西再做了一个交换。” “你刚才说的回廊台阶,是具体哪个位置?” 海棠回想了一下,说道:“是有玉兰花的那个台阶。” 荣兰院有两个门,回廊比较长,连同着整个宅子。 玉兰花只在一处有,那一处是二房回去的必经之路。 林望舒将茶砖拿到老夫人面前说道:“祖母,想来这就是如风所说的遂昌龙井了。” “明前茶,贵如金。我在今日之前,从没听说过这些茶叶里的门道,也不懂这些东西的价格。 府上懂得人很多,也不缺我一个。 以后,还请祖母小心。” 老夫人听着林望舒的话,越说感觉越不好,听到最后不禁问道:“怎么,嫌弃在祖母这里受了委屈,以后就不来了?” 林望舒又哭泣道:“如果能长久孝顺在祖母膝下,那自然是好的。只是这早起院子里无人的嫌疑,我还是避开的好。 一想起不能为祖母做事,我就难过的很。” 老夫人顺势道:“以后吃过早饭来就行,也不必那么匆忙。” 回到芙蓉院,林望舒对海棠安抚道:“你今日做的很好。” 主仆的手一碰,方才知道彼此的手都是冰凉的。 海棠的手掌心全是冷冰冰的汗水,她颤抖着说道:“小姐,雪莲她……我不明白,为什么啊,从前那么难……” “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都是常情。” 她愿意给自己赌一个前程,那是她的选择。 府上的丫鬟,衣食住行,比普通人家的小姐过的都要好。 到了年龄,随意配了府上的小厮,还是奴才命。 半个主子也是主子。 林如风骂骂咧咧的回去,林二爷已经听下人说完了来龙去脉,让人拦住他,教训道:“后宅里这些争斗,你少掺和,多花几分心思在你的学业上。 左右不过一份嫁妆的事情,也值得你这样花心思。” 林如风不情不愿的应了下来。 荣兰院里老夫人在念经,念完一遍之后,老夫人长出一口气,骂道:“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年节之后,就让二少爷离家念书去,留在老二手里,多少年也成不了大气候。” 这话骂的是二房的主母白夫人,院里内外手脚不干净的,说的就是二房。 明明也是勋贵人家出身,偏偏对别人家的东西,十分的上心。 老夫人早些年丢过的糕点、食材、熏香不知凡几。 每次都是在二夫人请安之后消失的。 满院子的丫鬟又不是瞎子,怎么看不出来二夫人的小动作。 不算贵重的东西,往日里,老夫人也就含糊着过去了。 这次可是自己心爱的孙子,在偷换她的茶。 做事比他娘还多考虑一步,直接找个替罪羊出来。 不知道该说他聪明,还是说他蠢。 慢慢的入冬了,一场大雪如期而来,京中的人兴起了围炉赏雪的热潮。 可是,一场大雪接着一场,一场又一场,赏雪的兴致慢慢减退了,甚至很多人都笑不出来了。 持续十天的大雪,造成了很大的灾难。 每日早晨仆从都要费劲的将门前的积雪清扫出来。 湖州一带因为雪灾,连绵三个州县,数十万人受到影响。 加上之前隐瞒不报的粮灾,终于在年底之前共同爆发了出来。 皇帝震怒,要满朝文武出对策解决问题。 在皇帝要派遣锦衣卫之前,朝中勋贵只想尽可能的把自己从这件事情里摘出来。 书房里面,林如风靠在炉子边,看着林二爷焦虑的拆信。 “外面现在是什么情况?” “十分的不好,大雪封路,进不去,出不来。” 林二爷对林如风呵斥道:“都是你的馊主意,如今陷进烂泥坑里怎么办?” 林如风不耐烦的掏掏耳朵,说道:“父亲急什么,京城插手的又不是我们一家,父亲拿的也不是最多的。 他们都不急,父亲急什么。” 四皇子正在亭子里,与广陵侯说话。 “此次雪灾,不知道何时才是个头。” “有大哥和众位臣工在,想必事情是很快就能解决的吧。” 受灾地区的情况越发的严重,朝臣都清楚,再耽搁下去,流民就要反了。 看那些递上来的折子,粮荒显然是有些时日了,如果不是此次雪灾,事情至今还不能报上来。 皇帝看着奏折,心里闪过一丝杀意。 朝臣若是还拿不住一个定章,那就安排锦衣卫前去解决。 在皇帝杀意的逼迫下,朝臣还真那拿出来一个章程。 有粮食的地方,开仓放粮。 闹着粮荒的地方,则是就近从其他州县调派粮食去。 鼓励当地的大户人家,家中有余粮的,设立粥棚施舍,或者降价卖出粮食。 这份奏章缓解了朝臣的高压,一连三天在朝堂的广陵侯,洗漱过后到老夫人这边来请安。 正好与老夫人说起此事。 在一旁伺候的林望舒听完之后,脸上不自觉露出一份嘲讽。 第三十五章 建议 广陵侯从朝堂上回来,心头放下了一大块石头,心头正是舒坦的时候。 来到荣兰院请安的时候,遇见了其他三位弟弟,显然其他几人也是因为刚刚从各个供职的衙门里回来,过来请安的。 几人在老夫人面前,不自觉的就说起了朝堂的事情,在自己家里没什么忌讳。 朝臣们商量的决议也都大致说了说。 被连轴转的加班日子,折磨到痛苦的广陵侯,只觉得这些建议实在是太有可行性了。 雪灾问题,想必很快就能解决了。 林望舒在一旁伺候房内的熏香和木炭。 请安的时候,林望舒感觉房内闷得慌,彩云私底下也说过,不知怎么的,房间内待久了有些喘不上气来。 林望舒看过一旁的取暖用的木炭,还有一侧的熏香笼。 问过两边的材料之后,建议将熏香的用量减半。 今日林望舒正好留在房内,帮着丫鬟调理木炭,以及各色熏香的位置。 听到广陵侯的话,那些关于治灾的献策。 林望舒不自觉的流露出了一丝嘲讽之意。 “望舒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啊?” 林二爷看到了一侧安静摆弄木炭的林望舒,对方脸上的嘲讽,令人有些不爽。 正在说话的众人,都看了过来。 林望舒不慌不忙的说道:“朝堂上的事情,自然有诸位公卿大臣们操心,哪里有我一个小女子说话的份呢。 只是刚才提到鼓励大户人家,设置粥棚,低价卖粮。 我只是觉得有点好笑,听父亲和各位叔叔的意思,受灾的区域,有部分已经遭受了粮灾。 那些地方的大户人家还有余粮吗?或者说,之前没有拿出来,现在就会拿出来吗?” 林二爷的心重重一跳,几乎要怀疑林望舒是不是真的知道什么? 林如风告诉她的事情有多详细?有没有详细说过倒卖粮食的事情? 林二爷突然觉得整个房间闷热不已,令人透不过气来。 林望舒轻笑道:“望舒没什么见识,只是在粮食上有些关注,想必朝臣们早就想到过应对我说的情况了吧。” 广陵侯原先松快的心情,飘忽忽的落了地。 他眼神沉沉的看向这个没怎么关注的女儿,这就是天赋吗?没有经过正儿八经的学堂,就能看到这种程度。 林四爷是看过户部下的全文的。 他捋着自己的胡子,慢慢的说道:“如果真是你说的这样,大户不肯拿粮出来,事情要怎么办才好?” 林望舒心中闪过一丝杀意,依照当今天子的处理方式,自然是杀! 锦衣卫所到之处,血流成河。 拿下几个贪官,收拾几个不听话的富户,在当今天子威严下,自然是可行的。 本就有隐瞒不报灾在前,现在不收拾,是指望他们将功补过。 为了平息灾民的愤怒,选几个出来祭天也是值得的。 不过,这些话,就不能在诸位长辈面前说了。 林望舒笑笑,有些羞赧的说道:“还请诸位叔叔不要笑话,我想的是,闹粮灾的地方,有两种可能。一来,当地大户囤积粮食,等着高价售卖。二来,当地大户家中没有多余粮食,仅能指望商户运输。 两种可能,可以用一种法子解决。 在朝廷救灾粮到之前,先派人在民间散布消息,告知远处州县的粮商,此处粮食可卖高价。 湖州与大江毗邻,走水路,三四日的功夫,就能汇聚大量的粮商。 在等待粮商到来之前,先快马加鞭送一批粮食到,给当地人营造出送来了大批粮食的错觉。 到达灾区的粮食越多,粮价就会越贱。当地囤积粮食的人,就会越发坐不住,为了不亏损,自然会尽快出手。 出手的人越多,朝廷送来大量粮食的传言就越盛,如此循环下去。 有些人家,为了好名声,自然也会自发的开设粥棚,将囤积的粮食快速消耗掉。 当然,在这件事情里,最要紧的是,京城去的官员,一定要做好粮食有很多,很快就要到达的姿态。” 内堂的几位,听完这番话之后,沉默不语。 各自在心中盘算这件事情的可行性,竟是越盘算,越有可行度。 除了广陵侯,其他的三位都没有进入金銮殿,早晨面见皇帝的资格。 只能等在办事衙门处,早期应卯而已。 广陵侯沉思半晌儿,站起身来说道:“母亲,我还有事情要忙,先告辞了。” 林二爷匆匆跟在了后面,剩余的两位也忙不迭的跟了上去。 林二爷追上广陵侯,说道:“大哥,望舒侄女的建议,可行性很高啊,你今晚上折子吗?” 广陵侯沉默不语,林二爷快急坏了,“大哥你说话啊,上吗?现在这个节骨眼上,能为君分忧的,可是大功一件啊。” 林四爷走的飞快,马上追了上来,“二哥什么时候这么关心朝事了,难道说里面有我们不知道的好处吗?”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林二爷的脸色白了白,没搭理这个弟弟。 反而继续追着广陵侯询问,“大哥,你什么时候写折子?要不要召集幕僚商量下措辞怎么写?” 广陵侯此时也意识到不对了,这个弟弟什么时候,这么关心上奏疏的事情了。 林望舒的建议,可行性很强,只需要找人将建议一一落实,就是大功一件。 但,广陵侯不愿意出这个头。 这件事情,会严重挫伤南州的粮商大户,也会挫伤湖州当地的富贵人家。 那些是什么人?白家的姻亲,朝堂上丞相的师门所在。 这事儿能干吗?得罪了这一大批人,广陵侯府还要不要过日子了。 进到书房,林二爷把门一关,抱着广陵侯的腿就跪下了。 “大哥,大哥你得救我啊,”林二爷脸色苍白的说道,“陛下打算动用锦衣卫,大哥你得救我啊。” 电光火石间,广陵侯突然想通了什么,前些时日的大手笔,这些时日的神色不安。 广陵侯一脚把人踹开,低声问道:“粮食的事情,你插手了?” 林二爷点点头。 “多少?拿了多少?” “一千两?一万两?” 林二爷摇摇头,脸上已然没有血色了,“是十万两。” 广陵侯后退几步,撞在桌案上,脸上的血色霎时间退了个一干二净。 第三十六章 好评 天子当年能为了一万两的贪污案,一路彻查,掀翻了半个京城,查出了军械走私案。 连带着把詹氏一族全部坑了进去。 如今天子就能为了十万两,把广陵侯府上下全收拾了。 “你现在害怕了!”广陵侯咬着牙说道,“当初拿钱的时候,不觉得烫手吗!” 广陵侯心中恐惧的还有一件事情,他与从前同窗的信件往来,全都消失不见了。 那个同窗当年只说,自己找了个东家做大生意,希望他从中牵线搭桥,孝敬也是年年都送。 等他知道同窗说的东家,是誉王的时候,他们信件往来已经太多,他陷得已经太深了。 广陵侯意识到问题之后,当机立断断绝了所有的往来。 直到一年多前,久不联系的那个同窗又来信,表示自己只想求口吃的,如今贫困潦倒,希望他看在同窗情分上,帮个忙。 在信件的最后,威胁他如果不帮忙,就把当年的信件,通通匿名交给锦衣卫。 曾经与誉王幕僚来往的信件,足够皇帝彻查整个侯府。 在这种软硬兼施的态度下,广陵侯不得不给了他一点照拂。 之后,对方的来信正常多了,只说商铺生意好,如今自己闲暇替人抄写书信,勉强能够过活。 接到这些信件,广陵侯再也没有回复过,可是这些信件仍旧隔三差五的送过来。 每次收到信,广陵侯心慌的很,又不能对人明说,只好将信藏起来。 可是就在不久前,所有的信件都消失了! 锦衣卫神出鬼没的手段,他怎么可能放下心。 今晚又听了林老二的话,广陵侯可真是一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 这下离死可真不远了。 林二爷看着广陵侯的作态,膝行几步,上前说道:“大哥,大哥,我愿意把钱拿出来,望舒侄女的建议,可行,十分的可行啊。” “若是能缓解灾情,龙颜大悦,广陵侯府也是有功的啊!大哥!” 广陵侯缓了一口气,说道:“好,我写。” 林老二说的不假,望舒的建议,可行性很高,有些细节还有可以雕琢的地方。 之前的政令已经发布下去了。 桌面上的奏折仍旧如同雪花一般送上来。 民间的消息不断传来,皇帝已然是动了杀心,准备派遣钦差大臣和锦衣卫,亲自监视粮草等救灾物资的运送。 然后,皇帝翻开了广陵侯的奏章。 “嗯?”有点东西。 皇帝正在跟一班重臣商议措施,粮草的运送,中间一定有损耗,如何保证这些东西平安到达地方,是关键。 “诸位都看看。”将奏折细细看过之后,皇帝让太监把广陵侯的奏章,给众位大臣传阅。 “确实是一番妙计啊。” “确实可行,若依靠此计而行,重灾区灾情立解啊1” 在这个计策中,需要一个行事能够让当地官吏信服,认为当真有大批粮食到达的人。 需要一个能够沉住气,不能漏出破绽,嘴严,能受得了昼夜兼程的人。 皇帝选了一圈,选定了划到东宫去的新科进士,又亲自提点了几名锦衣卫随行。 到了当地,事情若是当真有变,软的走不了,可以来硬的。 带队的人是李四郎,李千户。 一个多月后,消息传来,粮荒有所缓解。 广陵侯的献策,被朝臣扩展,用在了其他闹雪灾的地方。 囤积粮食,等着高价卖粮的事情,果然少了大半。 甚至很多高门大户,主动联系朝廷,在城门外设置粥棚,昼夜不停的施粥做善事。 甚至主动召见广陵侯,将他大大的褒奖了一番。 广陵侯只觉得心中一块大石头落地,看来广陵侯府这次可以平安度过去了。 在面对皇帝的奖赏时刻,广陵侯表示“如今雪灾受困多地,国库紧衣缩食,艰难度日,臣不敢邀功,只愿雪灾早日过去。” 皇帝对广陵侯最满意的就是识时务,今日召见,以为提出那样妙计的广陵侯有什么改变。 没想到,还是那副滑不留手的模样。 君臣说到最后,气氛已经相当融洽。 “这份计策,是你府上哪位幕僚所出啊?可有考取功名啊?” 皇帝漫不经心的问道。 广陵侯面上有几分犹豫,皇帝心说,难道是什么罪臣嘛,能让他这般为难。 天子问话不可不答,广陵侯吞吞吐吐道:“建议是臣的大女儿所出,又经府上幕僚完善。” 哦? 皇帝没说什么,广陵侯退下了。 过了一会儿,有人奉茶上来,“广陵侯说的是詹元亮的那个外孙女?” “你见过了?感觉如何?” 奉茶的太监,在御前侍奉多年,之前跟着四皇子出宫,拜访过广陵侯府。 太监拿捏了一些用词,说道:“平素里看着是个温软的,偶尔说出话来,也能吓人一跳。” “广陵侯府放任不管,也是真的,据说至今还不认字,吃饱饭也是最近几个月的事情。” 皇帝挑了挑眉,才刚吃饱饭,就有这样的见识,看起来着实有几分不一般呢。 皇帝晚些时候,跟皇后说起了这件事。 詹元良活着的时候,一直致力于给皇帝添堵,罪名下来,临死前也没能让皇帝痛快了。 对方在牢里面自杀,皇帝心头的这口气一直没撒出去。 这么多年来,詹氏后人几乎没有再进过京的。 皇帝这么多年,一直记得早些年吃不上饭的经历。此刻听到侯府里的小姐,竟然也有吃不上饭的往事,不免有几分唏嘘。 皇后开玩笑般的说道:“陛下既然这样心疼,不如就把她招进宫里来,也好与臣妾作伴啊。” 皇帝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说道:“皇后啊,这说的是什么话,选秀都停了好多年了,宫里好端端的进什么新人。” “刚才听陛下讲的事情很有意思,想着既然是林家的女儿,想必也是个趣人。” 皇帝笑道:“是林家的女儿不假,可是看起来更像是詹家的多一点。” “你若是喜欢,就招进宫里来说说话。至于你说的选妃之事,”皇帝厌恶的摇摇头,“以后不必再说。” 在几位皇子公主陆续长大成人之后,宫中的选秀就停止了。 皇帝勤于政务,不热衷于后宫之事。 与皇后感情深厚,不愿意再加新人,来消磨他们之间的感情。 第三十七章 宫宴 灾民的事情,地方上终于处理利索。 转眼之间,就是年节时分,宫中按照惯例设宴,京中勋贵人家都需要进宫做客。 宫宴上的安排,林望舒闭着眼睛都知道流程。 得知林望舒也要去参与的时候,海棠十分的紧张。 衣服首饰早早就送了过来,毕竟林望舒的参与,是皇帝身边的太监,给予广陵侯的暗示。 “不知道那位献出妙计的小姐,是何等风采?” 广陵侯左思右想之后,还是决定今年进宫加上林望舒的名字。 虽然不太懂太监的暗示,是什么意思,但总归参加宴会而已,到时候就知道了。 在出发之前,海棠摆弄着桌子上的首饰,金累丝的首饰,太庄重了。 银簪子,又太素净了。 林望舒看了一圈,说道:“别挑了,用那几只簪子就行。” 几支青玉簪,正好将头发简单的固定住。 海棠瘪瘪嘴,说道:“太素净了,明日这么重要的场合,戴这个会不会失仪?” 林望舒说道:“对我来讲正正好,这样就行。” 第二日早起发型做的简单,素净。 配上她一身衣服,全身上下的装饰,也就腰间的配饰,有些明亮。 众人早早候在荣兰院,等着一起出门。 进宫参加宴会,众位小姐均是换上了最好的衣服。 林静云穿着如云的长裙,披着粉色的外衫,梳着凌云髻,发间簪着蓝色的流苏冠,手腕上是上好的羊脂玉。 其余几人也不落下风,骤然看过去,竟然林望舒穿的最是素净。 院中的几位姑娘,各有千秋,老夫人点点头,等看到林望舒那一身衣服,不免有些皱眉,但时间也来不及让她重新回去换一件了。 只能在心里勉强劝慰自己,好歹衣服的料子是好的。 衣服上还有些暗纹浮动,倒也不失庄重。 厨房昨日早早的就准备下了点心,按照林望舒的吩咐,切成小块,细细的装在匣子里面。 在出发之前,林望舒就叮嘱过海棠,宫中的规矩多,给皇后请安之后,等待宫宴开始,时间会非常的长。 提前备好小块的点心,藏在袖子里面,在宫宴开始前,先吃点东西,等一等也好。 准备的点心最大的特点是饱腹感重,吃一块可以顶很长时间。 林望舒听着外面的车轮声,思绪发散的很远。 海棠正在一旁小心翼翼的检查袖口,看东西有没有漏出来。 宫宴上吃什么不重要,能不能参加才重要。 越是靠近皇帝和皇后的地方,位置越是重要,宴席上的东西也就越丰盛。 越是在外面的,位子就越拥挤,饭菜也就越稀疏。 有经验的人,会提前吃一些结实的食物,静静端坐在位子上,防备皇帝突然问话。 需要用牙啃咬的、流食类的东西,全都不在选择范围内。 如果皇帝突然点名某某回话,结果那人正在啃猪蹄,场面绝对算不上雅观。 甚至曾经发生过一位大臣,因为太紧张,啃肉的时候,被骨头卡住了嗓子。 她作为六皇子妃,第一次参加宴会的时候,晨起因为慌张,没有吃多少东西,一整天的流程下来,只觉得又累又饿。 一天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时间吃东西,等到晚上宴会终于开始的时候,她已经饿到喘不上气,全靠旁边的丫鬟搀扶才能走动了。 那场宴会,林望舒全程都在趁着皇帝不注意的时候,拼命往嘴里偷塞点心。 过后被六皇子狠狠指责了一顿,说她难登大雅之堂。 质问她皇室中人可有人像她那样,一直在吃东西的,好像饿死鬼投胎。 林望舒委屈的不行,过后才知道,其他人参加宫宴前就是吃饱之后,再出发。 就算是途中吃点心,也是偷藏在袖子里,小小的一块,务求在口中三两下就能咽下去。 绝不让周围的人,察觉到自己在吃东西的小动作。 看到海棠紧张兮兮的样子,林望舒笑了笑,说道:“不用担心,一路上都会有宫里的女官作指引。该做什么,该到哪里去,都有人指引的。” 宫门前的马车陆陆续续停了下来,广陵侯府今年的新出现的身影,吸引了附近人的注意。 下车之后,就静静的停在众人的身后。 对着眼前满堂的富贵人家,不好奇,不张望,其他人呼朋唤友,彼此之间小声的打着招呼。 宫中的宴会,往日里穿什么衣服的都有,门前女官这里,就是一道门槛。 最起码,年节宴会上,绝对不能穿着一身白的人。 白衣素净清雅脱俗,但是,太晦气!对于年节这种重大的场合,对于皇家来讲,穿白太晦气了! 从前有过标新立异的小姐,为了一鸣惊人,竟然真的穿了一身素白衣服进宫。 确实如同仙子一般,如果不是太后宫中的女官,在宴会前注意到了这件事,传信让她的家人去更换衣服。 这位小姐的家族,恐怕就要遭殃了。 在欢喜的日子里面,穿一身白,首先惹怒的就是太后,越是位高权重的老人家,越是喜欢新鲜热闹的颜色。 凡是能够让她想起丧葬的东西,都是犯忌讳的东西。 从那之后,门前的女官,有了一个不成文的规矩。 进宫的衣服上,有没有犯忌讳的。 前来接应各家的宫女,一一扫过现场众人。 大夫人上前与那宫女说话,往年接应的人,也是这位宫女。 宫女从一众面熟的面孔上扫过,在看到林望舒的微微一愣。 随即转开目光,领着众人,沿着宫墙往前走。 墙院深深,走过几步路,众人登上马车,行过几堵墙,换软轿,又行过几道桥,众人才步行往前去。 一路上戒备森严,侍从宫女太监,一行又一行,秩序井然,避让有素,路过的几个宫女,竟然没有一个能够看清对面的脸庞。 宫内的规矩之大,可见一斑。 海棠跟在软轿外,悄悄的深吸一口气,紧紧的盯着轿子,生怕一眼看不到走错了地方。 宫女看着身后的林望舒,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对方,心说,这位小姐看着倒是有几分眼熟。 不像是侯府上的人,更像是在宫里面曾经见过的主子。 第三十八章 召见 到了女眷等候的大殿,自然有其他女官接手。 宫女在众人身后,光明正大的看着林望舒的身影。 第一次进宫的人,她见多了,要么是满目惶恐,要么是四处张望的好奇,一眼看不到,就想要跑到其他地方看一看。 甚至去跟一旁的太监丫鬟随意说话。 前者会紧张过度,面圣之前,就先被自己的衣摆绊倒两三次。 后者会给无意中冲撞贵人,让领路的女官也受到责罚。 总之,都不是什么好差事。 这位,显然是第一次进宫,但目不斜视,行动款款,不急不慢,神情谦卑,却又不是自轻自贱。 在一众小姐里面,步子拿捏的极好,不靠前,不落后。 每一步似乎都是步量过的样子。 一路前行,早先落座的夫人们,就有看出门道来的。 侯府的几位小姐,往日里都是见惯的。 新来的这位,模样不显,礼仪风度,竟然也不落下风,看着妥帖自然极了。 这些人自然不知道,从前的宫宴,对于林望舒来讲,无异于一场硬仗。 太子去世不久,皇后也跟着去了。 皇帝的脾气一日暴躁过一日。 众位皇子对于太子之位蠢蠢欲动。 二、三、七三位皇子,全都被皇帝因为不敬兄长,被削减俸禄、关了禁闭。 每次宫宴,更是暗潮汹涌,暗处的交锋一波接着一波。 为了不被人抓住漏洞,再做文章。 林望舒从太子妃那里请来了宫里的老嬷嬷,将宫里上上下下的规矩忌讳全都记下来。 一日日的练习,终于在第三次宴会上,再也没有人可以拿她的礼仪说事。 如今进到这个熟悉的大厅,林望舒不自觉就拾起了那些放下的东西。 对上一旁女官赞赏的神色,林望舒一愣,心中一笑,想不到前世的那些规矩,今日拿来,竟然还能发挥这样的效果。 娴贵妃的娘家人,女官早早就得了叮嘱,侯府众人面前的桌上,都是几人爱吃的口味。 与广陵侯府挨着的几桌,也是京中的勋贵。 大殿内灯火通明,林望舒一一扫过去,几个侯府的家眷,几位亲王的王妃。 广陵侯不算是什么实权的家族,只是承蒙祖上的荣耀,不做出大逆不道之事,皇帝一般也不会随便找他们的麻烦。 倒是前面的几位亲王妃的神色,颇有几分异样。 在林望舒的记忆里面,这几位王妃的感情还不错,怎么在这个宴会上如此安静。 老夫人在跟一旁熟悉的侯夫人说话。 林望舒悄悄的收回了视线,前世她不曾参加过这个宴会,那个时间的她正因为大雪,送到她房间的炭火不足。 与海棠一起躲在被子里取暖。 事情的转变,要一直到明年开春,赐婚的旨意突然下达,她才结束了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 宴席上的风向,一旁伺候的宫女大约是清楚的。 皇后突然对广陵侯府来了兴趣,又在叮嘱宫女,广陵侯府今日新来的丫头,多多提点着点。 宫女做事自然口风很紧,只是心里未免会有几分好奇。 脸上有几分红润,隐约能看出来从前过过苦日子。 只是如今在宴席上的举动,可不像是没人管教过的样子。 席间的说话声渐渐小了下来,皇后和后宫的几位贵妃,终于到了。 众人山呼千岁,一并向皇后和贵人们请安。 皇后笑着让众人起身,一眼看过去,竟感受不到高高在上的疏离感。 与寻常的妇人很像,皇后身上一贯有着惊人的亲和力,三言两语间,打消了大殿里面凝滞的氛围。 在她身后的娴贵妃,戴着满头的华翠,看向广陵侯府这边,脸上有隐隐的笑意。 德贵妃面色冷冷,仪态端庄,确实称得上“德”字,四皇子在朝中风评稳妥,不显山不露水,起码在前世的帝位争夺中,早早退了出去,表示不感兴趣。 淑妃最年轻,也是容貌最娇美的一位,多年来宠爱不减,七皇子年龄最小,是诸位皇子里面最任性的一位,十分的跋扈嚣张。 四位贵妃之位,至今仍旧空着一位。 如果瑛贵妃没有去世,今日她也会在宴席上。 太子妃跟在后面进来,仪态万方,在眼中藏着难以察觉的谨慎小心,和深深的傲慢。 林望舒跟着众人深深的拜下去,心中一滞。 如今风华正茂的太子妃,有几人会想到,两年之后,对方就会在一夜之间憔悴下去。 满头白发如老妪,太子病逝,膝下养大的儿子,也因为高烧离去。 一夜之间,太子的后人,只剩下一位还在襁褓中的幼子。 太子没了指望,皇太孙还不能定下来。 太子妃的精气神,几乎在一夜之间被抽干。 如今盛宠不衰的淑妃,说话中有几分不谙世事的天真娇憨。 又有谁能想到,他日皇后的葬礼上,淑妃因为嘟囔着跪着太久,膝盖有些痛。 被皇帝盛怒之下,直接废除封号,打进了冷宫。 如今有皇后在,宫中贵人多是和和气气,偶尔还有人觉得不公。 等到皇后走了,众人直面皇帝的喜怒无常之时,那才是知道什么叫做天威难测。 妃嫔的位份一降再降,无意中的哪句话都有可能触怒皇帝。 看到一位亲王妃上前与皇后说话,林望舒在内心真诚的祈祷,希望此次皇后可以长命百岁。 不然直面一位喜怒无常的帝王,对于这些女眷来讲,难度未免有些太高了。 “广陵侯府的大小姐何在?” 皇后身边的女官,在侯夫人下去之后,宣人觐见。 广陵侯府这边的女官听到了声音,示意林望舒上前。 娴妃惊讶的看着皇后的动作。 心中有几分紧张,她从前向侯府透露过四皇子妃的事情。 难道皇后是有这个心吗? 可她看中的可不是这个丫头,而是…… 她看向侯府上仪态翩翩的林静云。 论容貌,论学识,论姿态,都是林静云更胜一筹。 德妃眼神微动,上下打量了一下林望舒,若有所思。 侯府众人也是十分的惊讶,林书瑶不甘心的看了一眼前方的人影,紧紧咬住了下唇。 母亲与郡王妃相熟,自己在宫宴上可从来没有这个待遇。 老夫人迅速的看了一眼娴妃,心中同样捏了一把汗。 之前广陵侯语焉不详,只说带着她来宫宴就行,可没说过是怎么回事。 第三十九章 宴会上的突发变故 林望舒起身,走到大殿中,规规矩矩行了礼。 衣服的颜色偏向深色,料子选的是一等一的好料子,走动之间,隐约有花纹浮现。 头上的首饰简约质朴,只几个青玉簪,点缀在发间。 皇后慢慢的打量着她,隐约能从身形上看出来从前吃过一些苦。 比同样年岁的姑娘矮一头,手腕到手指有着冻伤的痕迹,一时半会儿的休养,还不足以填补原先的亏空。 皇后经历过类似的日子,在这个少女的身上,看到了过去自己的影子。 不过…… 皇后的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少女的动作十分的稳重,不慌张,不谄媚,是个好孩子。 “是个好孩子,”皇后说道,“上前来,让本宫看看。” 淑妃眼中闪过一丝冷色,宫里多少年没有出现过新人了,皇后这是什么意思? 周围的夫人见此景象,也开始小声的议论,有几位皇子也到了成亲的年岁了,皇后这是什么意思? 皇后没怎么在意周围的议论,看着走上前来的林望舒,说道:“你给广陵侯出的主意,可真是个好主意。” 林望舒惊讶的抬起头,飞快的看了一眼皇后,皇后拉着她的手,笑着说道:“陛下对这个主意可是赞不绝口呢。” 林望舒压住心里的万般思绪,说道:“多谢陛下和娘娘的厚爱,是父亲教导有方。望舒不敢居功。” 广陵侯府上发生的事情,皇后自然是有所耳闻,从前不在意,也就罢了。 如今注意到了,却不能不在意,皇后怜惜这个女孩从前的遭遇。 将手上的玉镯褪下,戴到林望舒的手腕上,说道:“难为你有这样的想法。” 席上的众人离得远,皇后说话的声音又低,众人听不清两人说了什么。 但都能看到皇后言笑晏晏,甚至还赏赐给了林望舒一个玉镯。 这里面的情况可就大有门道了。 林望舒回到原先的位置上坐好,若有似无的视线,从四面八方投射过来。 皇后啊,林望舒心里感叹一句,不愧是能够母仪天下的女人。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两次见面的场合都不一样,却能在对方身上感受到一模一样的怜惜。 固然今日的觐见,有林望舒算计的成分在,但接收到的结果,却大大超过她的预料。 救灾的主意,当然好用,只要广陵侯不是真的酒囊饭袋,将林望舒说出来的那些话,完完整整的记录下来。 就是一方良策。 前世,梁洲的豪强大户,囤积粮食,低买高卖,朝廷发兵几次,都不了了之。 当地的粮荒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是她与府上的幕僚广搜建议,群策群力,最后兵行险着,汇总出来的方式。 做出从远方征调粮食的迹象,瞒过所有经手的人,让当地的豪强信以为真。 用提前征收到的粮食,低价冲击市场,迫使他们为了减轻损失不得不出手。 是一场心理战,也是一场豪赌。 如果六皇子还不能解决这件事情,皇帝就会直接安排将军带兵到此,那时候其他省份望风而动的豪强,反抗就会更加的激烈。 当年那位参与豪赌的粮商,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林望舒几乎掏空了自己的积蓄和六皇子的库存,只为了可以买到足够多的粮食。 就是那个时候,粮商出现的,对方表示,民不与官斗,这些蠢材还以为可以跟皇帝较劲。 如果不是皇子在此,皇帝的耐心早就磨没了。 等到此地血流成河,那就悔之晚矣。 皇帝是为了看一看手里剩下几个儿子的分量,也好做出继承人的选择。 六皇子的事情办的漂亮,皇帝当初就十分的满意。 如今献上去,朝中的顶梁柱都还在,效果自然能够发挥的更好。 比他们当年捉襟见肘的豪赌,要好太多了。 林望舒相信凭借皇帝的能力,绝对可以知道真实献计的人员。 无论对方会不会奖赏她,但是绝对会注意到她。 最起码,皇帝在把她随手指给六皇子之前,能够有几秒的犹豫,这就足够了。 参加宫宴,特意挑了青玉簪,就是为了赌一把皇后的注意力。 皇后不好奢华,前世因为雪灾的事情,皇后带头做表率,削减了自己的衣食用度。 从不受重视,到来参加宫宴。 生活境地可以说是云泥之别,穿的太华丽,太贵重,在皇后看来,就会过于浮躁和虚荣。 选用好的衣服布料,相对应的首饰选择简朴。 两相中和,既不太寒酸,也不太奢华,正正好是这个年纪该有的作派。 看到皇后眼中的笑意和欣赏,林望舒就知道自己做对了。 宫中的宴请,分设两席,皇帝皇后各在一边。 隐约能听到从隔壁传来的乐器之声,显然两边的距离,相差不远。 这边布菜的宫女,正端着托盘鱼贯而出。 接下来上场的就是宫中的乐师,以及起舞的宫女。 宴席上一派其乐融融。 看着翩翩起舞的宫女,林望舒心中感到一丝怪异。 这支舞,是宴会上的常驻节目,前世自己看过很多次。 对每个人的动作,位置,都是一目了然。 这支舞,有这么多甩袖的动作吗? 不得不说,确实比前世看过的好太多了。 水袖舞确实是十分的惊艳。 林望舒目不转睛的看着场上的舞蹈,面前的饭菜一口没动。 身后的宫女心中暗笑道:“果然还有些孩子气,只顾得看舞蹈,全然忘记吃东西了。” “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多准备一点点心来。” 长长的水袖从林望舒面前几次展开,卷起,展开。 袖子上的力道带起微妙的风,一阵阵的刮在酒席间。 众人的笑声,说话声,奉承声,似乎在某一刻全都远去了。 林望舒的眼中,只剩下了那段水袖。 前世多次历经危险的第六感,正在林望舒脑袋里尖叫。 接下来的变故一切都发生的很快,水袖上一道银光闪过。 一个酒壶被狠狠的砸向场中,舒展的水袖被砸中,收缩回去的动作顿了顿。 袖中甩出去的匕首力道不足,加上林望舒突然起身的动作引起了皇后的注意,匕首擦着对方的发髻落到身后的屏风上。 酒壶落地破碎的声音,被掩盖在场中的尖叫声里。 场中的舞女,拔出腰间的软剑,朝着席面上首而去。 朝中宴席上的夫人们,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距离近的几位,浑身瘫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护驾!护驾!” 第四十章 刺杀 刺客除了舞女,还有宫女。 隔壁的也传来混乱的尖叫声和传唤侍卫的声音。 刺客竟然是分作两批,要同时在两处宴会上行刺。 真是胆大包天。 场面顿时乱做一团,刺杀不了皇帝皇后,重伤这些达官贵人,似乎也是他们的目的。 护卫进来的首要目的,是为了护住皇室中人。 与刺客的混战,总有遗漏之处,加上女眷席上是重臣家眷,动起手来,担心会误伤大臣家眷,难免束手束脚。 一时间之间,血肉噗嗤之声不绝于耳。 场面一时间惨烈不已。 广陵侯府的众人,离得刺客稍远一点,又不在刺客的必经之路上。 侍卫冲进来,护卫皇后的时候,众人又跟着侍卫的脚步,混到了保护圈里。 林望舒在侍卫到来之前,就三两步上前躲进了一旁的柱子后,帷幔又厚又密,足够遮住一个人。 刺客似乎铁了心要皇后的命,越来越多的侍卫到场地中与刺客缠斗。 看着注意力集中在前方的侍卫,林望舒心中有些不安。 有几个粉衣宫女,借着众人不断往中间退的步伐,一步一步的靠近皇后。 林望舒挑眉,同样朝着中间而去。 在最中间的那个宫女掏出匕首,从背后偷袭之时,林望舒也从侧面冲到了皇后身边。 “娘娘!” 皇后被人重重的一推,砸倒在一旁几个贴身宫女的身边。 刺客收剑不及,匕首狠狠的刺入林望舒的肩膀,鲜血霎时染红了衣裳。 那刺客一击不成,拔出匕首又要再伤。 林望舒死死抱住那人,喊道:“娘娘快走!” 注意到此处动静的侍卫终于冲了上来,当场结果了那个宫女。 林望舒顺着宫女倒下的力道,趴在地上,不能动弹。 一时间只觉得后背热热的。 宫殿外的禁军,此时终于冲到了宴席上。 将所有的刺客尽数打倒在地,“去查背后的主子是谁!” 禁军头领面色如霜,出了这等纰漏,所有人都得拎着脑袋办事。 好在宫中的贵人无事。 想到这里,他拉住一旁的宫女问道:“皇后娘娘呢?” “娘娘在偏殿。” 宫女急匆匆的跑开了。 宴席上一片狼藉,有无辜横死的家眷,也有当场毙命的刺客。 太医匆匆赶来,忙着医治众人。 听闻皇后身边的人紧急召集太医,皇帝心中大慌,将事情简单吩咐下去之后,留下重臣处理刺杀一案。 自己脚下生风的朝着偏殿赶来。 “皇后!皇后!” 偏殿中皇帝一进门就闻到了浓烈的血腥气,心中更是恐慌不已。 大步上前,凑到皇后面前连声问道:“伤到了哪里?伤的重不重。” 皇后反手握着皇帝的手,语气温和的说道:“我没事。” 皇帝这才注意到,皇后除了发髻、衣服有些乱,并没有什么大碍。 “那太医是?” 皇后焦急的视线看向屏风后,血腥气正是从屏风后散出来的。 “那个丫头为我挡下了刺客,如果不是她,恐怕现在躺在那里的人就是我。” 皇帝脸色非常的难看,殿内的宫人一五一十的将那千钧一发的变故,告诉了皇帝。 林望舒不止肩膀受伤,抱住那刺客时,刺客又挥刀一次。 侍卫到的时候,林望舒的身下已经是一片血色。 她穿着深色衣服,看不血迹情况,宫女去抬她,一碰宫装上就全是血。 抬到偏殿来的时候,林望舒显然已经昏迷。 屏风后面一盆盆的血水端出来,偏殿里一时间气氛沉寂的吓人。 太医好一会儿才出来,手上的还残留几分血迹。 “启禀陛下、娘娘,好在刀口不深,没有伤到要害。 只在肩膀、背部各有一处刀伤,血已经止住了,也上药包扎好。 我开两副方子,让她喝下,就没有大碍了。” “多久能醒过来?” “这……”太医有些犹豫,“这个姑娘似乎有些营养不足,加上今日失血过多,臣……也不能确定。” 皇帝怒气冲冲的想要说什么,皇后先发话了,“罢了,你先去开药方,注意的要求,都一并告诉女官。” 今日受伤的大臣、家眷都不在少数,还是不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处罚太医的好。 皇后转过屏风,少女脸色苍白的趴在软榻上。 一旁的茶桌上,放着几块玉镯的碎片,上面的鲜血被人擦掉,在缝隙里还有几分血色。 皇后叹了一口气,对皇帝说道:“之前相国寺的主持对我说佛前供奉过的玉镯挡灾,今日我把它赏赐给了这个丫头。” 殿内响起了一声幽幽的叹气声,“没想到这句话,是应在这里。” 皇帝看着林望舒微弱的呼吸起伏,心中一阵后怕,如果不是这个人,今日躺在这里的恐怕就是皇后。 他低声说道:“朕要重重的赏赐她。” 无论她现在能不能活下来,只要查到最后,林望舒跟刺客没关系,皇帝定要重重的赏赐她。 皇后定了定心神,招手一旁的心腹女官过来,吩咐道:“她的身边不许缺了人,你亲自头挑做事仔细的,一定要照顾好她。” 又对皇帝说道:“今日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宫中还有诸多事情等着去安排。” 两人携手走出了殿门。 广陵侯府上的人,得了林望舒救驾有功,需要留在宫中休养的话,众人均是一愣。 娴贵妃认出这是皇后身边的太监,有些疑惑的上前问道:“望舒是怎么了吗?” 怎么还弄到在宫中休养了呢? 广陵侯府的人都没什么大事啊? 太监一眼就看懂了娴贵妃的眼神,勉强重复了一遍:“救驾有功,林小姐救了皇后娘娘一命,需要留在宫里休养。” 这不是什么进宫的前置说法,娴贵妃不必如此心慌意乱。 广陵侯府只好领受君恩,老夫人问道:“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来接她回去呢?” 太监看了一眼老夫人,娴贵妃当年入宫之事,走的就不是选秀的路子。 后来太后为了打压娴贵妃的气焰,多次召集京城未婚的官宦人家的女子进宫。 就是希望皇帝能够重开选秀,多选几个人。 对用各种理由,留在宫里的事情,广陵侯府显然是比旁人更多几分警惕。 太监心说,皇后和陛下的看重,那可不是要纳妃的看重。 这话自然是不能直说的,一扬拂尘,太监说道:“老夫人等消息就行。” 第四十一章 昏迷不醒(修) 老夫人听了这话,便知道不能再问了。 广陵侯上前一步,笑着从袖子里递过去一个荷包,说道:“小女现如今的情况如何?还望公公透露一二,我也好放心回去。” 那太监在袖中把荷包轻轻推了回去,脸上仍旧是那副表情。 说道:“在宫里自然是有太医医治,侯爷有什么不放心的。” 这话说的不客气,什么脸面也没给广陵侯留。 自家的女儿重伤,不先问伤势,反而问些有的没的,这家人的感情可见一斑。 皇后重视那个丫头,现在这边消息传到了就行。 太监转身离开了,宫殿里四处乱哄哄的,总是要有人张罗着办事的。 娴贵妃看着离去的身影,低声对广陵侯劝慰道:“哥哥放心,应该是没什么大事。” 广陵侯忐忑不安的捏着装着银子的荷包,娴贵妃说道:“皇后身边的人,从来不收东西的,哥哥不必忧虑。如果有事情,有我在呢。” 广陵侯半信半疑的离开了,宴会上出现了两起刺杀案,无论是谁指使的,现在都需要跟禁军谈一遍才能离开了。 禁军到的很快,伴随着一起到来的,还有锦衣卫的人。 明红色的衣服一出,整个会场上,哭泣的声音都小了一半。 众人惊疑不定的看着佩刀进入殿内的几人。 禁卫军首领拱拱手,表示:“今日之事,事发突然,还请诸位配合一下,说说刚才看到了什么。” 李四郎身为锦衣卫千户,自然也是在这里面的。 他环视大殿一圈,看到了广陵侯府的人,却没有看到林望舒的身影。 内心不由得想到,听说广陵侯新来了一个小姐,难道不是她? 大殿之上,有一汪非常明显的血水,非常令人心悸的痕迹。 鲜血洒了一路,一直蔓延到宫殿之外。 那样的出血量,令人不由得担心,“那边是怎么回事?” 被问到话的宫女,浑身发抖,“是救驾的那位小姐,她拦住了刺客,救下了娘娘。” 一旁的刺客倒在地上,身上是被禁军砍伤的痕迹,穿着太监的衣服,半边身子都被血浸透了。 久经战斗,以及精通审讯的李四郎,自然的在脑海中还原了在这里发生的一切。 倒是个有勇气的,李四郎心说,不知道是哪位小姐,是个勇士。 身后的同僚在催促,“你别发呆了,今日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呢。” 等到录完一遍口供,知道这位勇士是林望舒的时候,李四郎是实实在在的惊呆了。 偏殿内,女官将殿内的熏香熄灭,叹了一口气坐在软榻上,照料发烧的林望舒。 林望舒硬撑着太医进到殿里就昏过去了。 在殿内看见水袖中银光之后,她就想起来了,从前听太子妃宫中的宫女,曾经在某个宴会的角落里,对她絮叨过。 “你没赶上好时候,这算什么,以前我看过更好看的。” “如果不是出了那事,”那宫女瘪瘪嘴,“这舞也不会改了这么多。” 那时候,她们两个共同在太子妃身边伺候,林望舒凭借自己的诚意和口风紧,终于与太子妃宫中的人,能够说上那么几句话。 电光火石之间,林望舒想起了这段往事。 从后来的消息汇总起来看,皇后在这场宴会上,被刺客所伤。 皇帝几乎血洗了半个乐坊。 林望舒想起了前世皇后因为丧子的悲痛,引发旧伤,去世之后朝堂那一连串的血色,又想起那位幕僚在喝醉酒后,哭泣着思念皇后的样子。 “如果皇后还在,陛下怎么会这么暴烈?举起屠刀的速度太快,太密了!根本没有给我们时间啊!” “娘娘是唯一能够拦下陛下命令的人,有她在,朝堂何至于空荡至此。” 皇帝杀了太多的人,倒下的时间又太突然,几乎没有做好任何的交接准备。 那段从梁洲往回赶的日子,简直要长在马背上。 幕僚在回京之后,终于崩溃着关起门来大哭。 念头在顷刻间就定好了,在林望舒这些思绪还没有梳理出来的时候。 她已经扑了出去,从一开始入宫,她就打定主意,希望能够得到一些皇后的好感。 如果她救驾有功,来年春天的指婚,兴许还有转机。 她绝对不要,绝对不要再跟苏烈成亲。 侯府到现在安安稳稳,送到锦衣卫手上的东西,没有任何动静。 事到如今,如果什么也不做,等到赐婚的旨意下来,一切就太晚了。 救驾这不是什么稳赚不赔的买卖,皇后有着全天下最好的医生治疗,都会留下旧疾,更何况是她呢? 但是,林望舒向来是敢赌的,生死一线之间的机会更是少之又少。 一旦赌成了,那就是绝对赚翻的事情。 对待自己,林望舒尤其下得了狠心。 趴在地上,感到背后温热鲜血的时候,林望舒心中是有一分害怕的。 在陷入昏迷之前,她想的是,皇后千万要安全才好。 林望舒陷入了高烧,嘴里嘟囔着什么,女官凑近听了听:“快走……快走……” 女官心中感慨,这样的人,就算是宫里也是难得的。 更何况,这个女孩子不仅仅是救了皇后,还间接救了皇后身边所有奴婢的命。 如果今日被刺客得手,皇后出了岔子,所有人都得丢掉性命不可。 皇后忙完事情之后,来到偏殿询问女官,林望舒的情况。 女官汇报完情况,犹豫了一下,将林望舒昏迷中还在说快走的事情,告知了皇后。 皇后听完之后,也是一愣。 脸上的神情复杂难辨。 第二日,林望舒终于从昏迷中醒了过来,趴在床上,模模糊糊感觉到身前有个影子,眼前有些发花,林望舒不自觉地喃喃道:“娘?” 一旁的女官,轻轻的咳了一声。 林望舒眨了眨眼睛,看到陌生的地方,缓了几秒终于意识到是在哪里了。 当场就要起身行礼,胳膊一动,脸色就是一白,当即又跌了回去。 坐在床边的皇后,伸手按住林望舒的动作,笑着说道:“躺着就行,不必多礼了。” 林望舒小声的说道:“见过皇后娘娘,这里……臣女要回去了,不应该在这里。” 皇后按着她说道:“救了本宫一命,你还想去哪里?就好好躺在这里,等着养好伤再说。” 第四十二章 皇后的注意 皇后的语气温温和和,众人看着小小一团的小姑娘,苍白着脸色躺在枕头上。 听完皇后的话,眨眨眼睛,突然有泪落了下来。 皇后心中生出一阵怜爱之心,醒来之后小心翼翼,害怕给人添麻烦的性格,与庆安公主一模一样。 庆安出嫁之后,母女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 皇后将掀起来的被子,重新盖上去,问到:“为什么要为我挡那一刀?” 殿内所有人的口供,都已经收集过。 皇帝、皇后都注意到了这个最先发现不对的女孩子。 对方冒出来的位置,也没有什么问题,只是那救驾的瞬间,真的是惊人。 林望舒的脸上有了几分红晕,有些害羞的抿了抿嘴,说道:“娘娘对我很好,对我笑,说我是好孩子,还送我的东西。 我……当时也没想那么多……” 殿中的宫女,听到的人,就有几人背过去偷偷拭去眼角的泪。 失去娘亲的心酸,都凝聚在这短短几句话里了。 听到开头,皇后心中有些不忍,心中慢慢有了一个念头,对林望舒说道:“你好好休息,本宫不会让你白白受伤的。” 林望舒勉强笑着:“娘娘,昨日我身边有个叫海棠的丫鬟,不知她现在何处?” 喘了一口气,似乎才想起来,继续说道:“祖母和父亲,可有平安回去?” “侯府的人昨日就离开了,”皇后看着林望舒的脸色,一旁的女官补充道:“海棠守了一夜,刚去睡,昨日帮着太医换药,一宿没睡。” 皇后看着林望舒送了一口气,又晕晕乎乎睡过去的样子。 眉头渐渐皱了起来,发生这种事情,醒来第一件事情,不问家人,先问身边的丫鬟。 之前就听过广陵侯府里面的事情,只知道广陵侯不过问长女近六年,现在看来,这里面大有文章啊。 与丫鬟的情分,超过了家人的情分。 在大户人家里虽说不是什么稀罕事,但也不是多常见的事情。 尤其是在皇家面前,装也应该装个孝顺才对。 海棠那边的消息,查来的很快。 女官身份高贵,又善于观察,俯下身来与人交好,一个久居内宅的小丫鬟怎么是她的对手。 三两下,就把自己和小姐的过去抖落了个一干二净。 冬天两个人凑在一起取暖,每日劈柴,算计着木炭的使用。 饭菜不够,互相省着留着下一顿。 林望舒的伤,显然不是一天两天能够好起来的。 刺客的审讯却不能等,太医表示林望舒的病情稳定下来之后,皇帝就要问话了。 御前恩赐,准许她坐着回话。 并且是在皇后宫里的问话,让皇后在一旁看着。 那一天林望舒做出来的反应,太快。 在场那么多的宫女太监都没有发现,唯独林望舒发现了,疑心病重的皇帝,需要一个解释。 皇帝掌握生杀大权地威仪,周围太监宫女小心翼翼的态度,都会对人形成不自觉的压迫。 林望舒神色坦然的面对着皇帝的打量。 表示,那天能发现,是因为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种舞蹈,觉得很好看。 一直不眨眼的看着飘过去的水袖,也因此发现了其中的匕首。 “你怎么知道那是匕首?” 闺阁中的小姐,会知道这种东西吗? 林望舒不解的眨眨眼,似乎有些不理解,说道:“因为我也有一把?我娘留给我的,就放在枕头下面。” 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嘟囔出来的。 如果不是殿内足够安静,皇帝几乎听不清最后几个字。 林望舒的这番话,打消了皇帝的怀疑。 现在可以清净、放心的留在这里养伤了。 皇帝翻看着锦衣卫送上来的奏折,冷笑道:“誉王的残党?残党竟然能够在宫里行刺,这是残党?” 堂下站着的锦衣卫首领不说话,算是默认。 誉王,皇帝的叔叔,封地在南方,早年起兵叛乱。 被皇帝御驾亲征,亲自打败,在交战中战死。 整个王府的后人都被贬为庶民,不得参加科举,不如朝堂。 当年心软给这个叔叔留了一个后,没想到竟是留下了祸事。 隔几年就要跳出来,刷个存在感。 隔几年就要给皇帝找个不痛快。 “你着手查查,宫里是怎么混进来的。” 等了半晌儿不见下文,锦衣卫首领领着信儿下去了。 这就是要严查宫内了,残党留在宫中,还是乐坊,这些长久紧闭的地方,是这么进来的。 又是如何接应,如何策划了同时两场刺杀。 宫内即将迎来一场腥风血雨。 残党的事情,看来皇帝不打算交给锦衣卫。 交给大臣? 那就是要慢慢查了。 朝堂上也要迎来一阵动荡了。 林望舒在宫中养伤,一待便是半个月。 这半个月,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养伤。 伤在背后,胳膊轻易活动,便是一片血色。 林望舒能做的,也只是陪着皇后说说话,或看着照例自己的宫女做些荷包、手帕的活计。 皇后打量着坐在一侧的林望舒,面容上添了几分红润,眼睛清澈明亮。 最重要的是,在宫中的这段时间,那份宠辱不惊的态度,除去刚开始的局促。 后来便是进度有加,举止有度。 女官也是颇有赞誉。 女官见过的达官贵人,不知多少,傲慢的、跋扈的、谦虚的,在皇宫大内,在皇后身边。 能够在短时间内镇定下来,行为举止妥帖的,还真没有多少人。 “你父亲待你不好?” 林望舒一愣,又慢慢的说道:“父亲忙于政事,不管内宅,只是不怎么亲近。” 这会儿的话,说的又十分妥帖了。 没有一味儿的诉苦,也没有说侯府上的不痛快。 只传达了一个不善于表达的父亲。 仅此而已。 皇后泛起淡淡的笑意,说道:“既然不怎么亲近,想来不在身边也不会很思念吧。” 林望舒惊愕的看着皇后,有些不能理解皇后的意思。 皇后看向林望舒,笑着说道:“本宫要去洛城呆一段时间,你可愿意陪着本宫一起去?” 看着皇后的笑容,林望舒心里翻江倒海,洛城,仅次于京城的城市,隐隐有朝着第二个京城发展的趋势。 第四十三章 皇后的邀请 这是前世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不,或许是发生过,只是自己不知道。 皇后淡淡的说道:“你救了本宫的命,本宫思来想去,一时半会儿想不到合适的赏赐,不如就先陪着本宫。” 宫中发生了刺杀案,事情千头万绪,宫内宫外的各方牵扯,需要时间来梳理。 皇帝、皇后在此时选择离宫,去洛城休养,未必没有松开这将近半个月打的高压,让各方有个联络喘气的机会。 皇后这番话,几乎是给林望舒一个承诺了,一个陪在皇后身边,随时随地可以用来兑换的机会。 现在她是广陵侯府的小姐,救了皇后一命,过后给了金银赏赐,事情就算是结束了。 留在皇后身边,风险增加了,可是日后人们提起她,只会想到,这是在皇后娘娘面前的人。 明面上的赏赐没有了,无形的赏赐不可谓不丰厚。 在皇后身边行走,时间久了,还有另外一层风险,就是会消磨掉皇后的怜悯之心,反而不如现在当场要赏赐来的痛快。 加上要去洛城,时间不定,归期不定。 不过,机遇从来都是伴随着风险,不是吗? 林望舒抬起头,面上有几分笑意,“臣女愿意,非常的愿意,多谢娘娘的恩典。” 从这一刻开始,有些事情与前世的轨迹正式开始偏移了。 宫宴之后,广陵侯府的大小姐,以身挡剑,救了皇后一命,几天之内就传遍了京城。 在宫内昏迷了一天一夜才醒过来,皇后亲自安排人守在她身边。 有人说,这是祸福相依,如今有一个好前程了。 也有不屑的,一个公侯家的小姐,用命换一个前程,何苦呢。 刺客杀人可不会管面前的是什么人,人没有了,得到再多的封赏又如何? 总之,这位小姐得到了皇后的看重是事实。 宫宴上的刺杀案在京城里闹的沸沸扬扬,半个月之后,帝后离京,前去洛城西宫祈福祭天。 皇帝皇后启程要走,轻车简行也有几千人的东西要收拾。 太子留在京城,朝中的大臣也留了下来,辅助太子监国。 勋贵大臣因着畏惧一路上的颠簸苦寒,皇帝既然没有要求必须前行。 也就顺势都留在了京城里面。 所有消息里面,最石破天惊的一条是,皇后点名要广陵侯府的大小姐随行伴驾。 莫说是京城中人的惊讶了,便是广陵侯府的老夫人,对这一遭也完全没有准备。 皇后待人向来一视同仁,没有什么看重的,也没有什么厌恶的。 各家的夫人、后宫的妃子想要讨好,也找不到地方下手。 没想到这么多年了,竟然真有这么个丫头,得了皇后的青眼。 “你羡慕?” 成安伯府,广陵侯府的姻亲。 白家管家的夫人神色淡淡的看着满眼向往的女儿,在心里默念了几句菩萨保佑。 一想起那日宫宴上的情形,夫人就是一阵后怕。 白雅撇撇嘴,“不过是运气好,误打误撞救了娘娘一命,若是我在……” 夫人瞪了她一眼,呵斥道:“想什么呢,这也就是她命大,换个人可不一定怎么样呢。 那日我眼看着宫女们把她抬走的,洒了一路的血,衣服都被血浸透了。” “若是她娘还在,何至于这样。” 白雅在母亲看不见的地方,深深的翻了一个白眼。 这有什么,能换来皇后的注意,这点伤又算什么。 在一旁做衣服的白月柔,人如其名,轻轻柔柔,说话也是温声细语。 此刻细声细气的对小妹解释道:“那日情况着实凶险,能有这番待遇,也是林小姐的造化。” “好好好,你们都体谅,就是我用坏心思揣摩,行了吧?” 白雅将手里的东西手帕,恨恨一甩,掀起帘子出去了。 “这又是怎么了?” 刚刚要进来的白大人,看着怒气冲冲出去的小女儿,心中有几分不明白。 夫人笑道:“女儿家使小性子呢,不必管她。” 自从白月柔的婚事定下来,白雅就没痛快过。 对方是个五品官的儿子,虽然名义上比起伯爵府差了一点。 但扛不住是皇帝重用的官员,儿子也十分的有出息,如今在东宫下侍奉。 前途是肉眼可见的坦荡。 白月柔的未婚夫家是清流的一员,自家的父母总是担心,婚后在用度上,缺了她的用。 这段时间,借着准备婚事,明里暗里给她添补。 白雅怎么能沉得住气,马上就是她的及笄礼,家里的库存有多少? 这么多年来只见出,不见进,长姐的嫁妆如此体面,等到了她,还能拿出多少? 每当想起这个事情,白雅就烦的要命。 广陵侯里,侯爷和自己的夫人正在琢磨这个旨意的意思。 自己的妹妹是贵妃,已然是尊贵无比。 难道到了这个时候,家中还要再出一个? “你看,这是皇后的意思,还是,”侯爷做了朝上指代的手势,“是什么意思呢。” 广陵侯心里隐隐约约有另外一层不安,他对自己这个女儿曾经做过什么事情,他自己很清楚。 不管不问这么多年,虽然现在看起来,你好我也好,但是,如果真到了那金尊玉贵的程度,侯爷总觉得有些不安。 大夫人态度很坦然,劝慰道:“不管怎样,都是侯府的荣耀,总归都是一家人,侯爷莫要担心了。” 整个侯府里面,最高兴的莫过于老夫人了,无论怎样,都是林家的女儿。 都是广陵侯府增添荣光的事情。 得了皇后的看重,下一辈的荣耀和未来,也全都有了。 外界的风言风语,怎样都不会传到宫里面来。 德贵妃殿里面来了客人,正是盛宠不衰的淑妃娘娘。 “妹妹今日怎么有空来。” “哼,你倒是坐得住,娘娘的旨意是什么意思?你就不担心?” 淑妃面上带着遮掩不住的焦虑,显然有失风度,德妃正在摆弄从院子里折来的梅花。 摆好了造型,才转过头来,说道:“宫里这么多年来,有哪个越过妹妹去?妹妹怎么这么着急?” 淑妃与娴妃相当不对付,被皇后看重的又是娴妃的外甥女,林望舒模样上隐约有几分娴妃的样貌,万一姑侄联手,这可怎么办。 德妃听完淑妃小声的猜测,笑的几乎抬不起腰来。 第四十四章 洛城行宫 德妃不得不用手拍打着胸口,好让自己喘过气来。 淑妃皱着眉头看着她,好不容易等到德妃笑够了,才说道:“这有什么好笑的,难道说的不对吗?” 德妃笑着说道:“你观察的倒是仔细,还能看出来那个丫头有几分像娴妃。” “我问你,你若是不知道她的身份,光看她的模样,如何?” 淑妃皱起了眉头,回想起宫宴那天的女孩,“一个小丫头,刚吃饱饭没两天,看着跟树枝似的。” 皮包骨头,脸上稍微有点肉,不至于是皮直接贴在骨头上。 “你宫里随便拉一个人出来,都比她的模样好。”德妃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努力摆正自己的姿势。 “你想的事情不会发生的,宫里多少年没有新人了?宫里年轻的女子还少吗?哪个被陛下看上了?” “更何况,这是皇后下旨要留下的人,陛下不会扫了皇后的兴致。” 救了皇后一命的人,皇帝怎么可能收到后宫里膈应皇后。 皇子们逐渐要成年了,太子监国,办事也越发的让皇帝欣赏。 在最后,德妃劝说道:“你我都有皇子公主傍身,即便有新人来,那又如何?现下不是看宫里来多少人,来什么人,而是不要消磨陛下的情分,等到皇子开府,接了你出去,不比什么都强?” 德妃点到为止,再多的就不说了。 现在帝后全都在洛城,她们留在京城,就算是有什么担忧,能怎么办呢? 难道要在皇帝身边,安排自己的宫女吗? 窥探皇帝的行踪,这是嫌弃自己的日子过得太舒坦了吗? 有件事情,德妃没有说出口。 正是因为那个女子与娴妃有几分相似,皇帝才不会动了心思。 当年正当盛宠的瑛妃在宫中突然病倒,几天之后人就没了,这其中有娴妃的动作。 当初找不到证据,加上皇帝正好要收拾詹家,因此也没有继续深究下去。 现在十几年过去了,当年的龃龉已经消退的差不多。 留在皇帝记忆里的,是那个死在最美年华的瑛妃。 有这两重的因素在,淑妃担心的事情,是不会发生的。 年节刚过,天寒地冻的时节,洛城一片喜气洋洋的装饰。 四面环山,山上又有温泉行宫。 供应京城达官贵人的瓜果蔬菜,均是从这边走。 跟着林望舒的女官笑盈盈的介绍道:“祈福祭天的地方在山上,今晚就能到。行宫多温泉,比京城还要暖和几分,对养伤也是大有好处。” 马车上铺着厚厚的褥子,还准备了柔软的枕头垫子。 这一路上,多亏了这些东西,林望舒能够在车上趴一会儿,不至于让背太痛。 “温泉是热热的水吗?” 在宫里的这半个多月,女官意识到林望舒其实并不识字。 在林望舒的请求下,她拿来一些书本,教她念书认字。 温泉在一些游记里面有提到过。 女官笑着解释道:“不错,是一些热水,行宫常年温暖的很,是过冬的好去处。” 其实皇后不怎么主动来洛城,行宫往日也都是皇帝赏赐给武将休养的地方。 帝后的到来,着实让整个洛城忙了一阵子。 正如女官提醒过的那样,到达行宫的时候,天色已晚,加上雪天路滑。 皇帝下令,简单休整之后,各处休息即刻。 一进殿门,就感到阵阵热气袭来。 从外面进来的众人穿着毛皮大氅,裹得严严实实。 殿内的侍从,相比殿外,穿的相当单薄。 女官笑着将林望舒的外套,递给一旁的宫女,“旁边就是温泉,殿后的浴池,直接引来的温泉水。 姑娘先去洗漱一番,再休息吧,也好解解乏。” 殿内的东西一应俱全,宫女也都训练有素,笑着迎上来。 女官领着海棠去了另一侧,说道:“你也跟我去换身衣服,这里有人伺候,用不上你我。” 一开始林望舒还担心泡澡会碰到伤口,等到了浴室才发现水刚刚没过腰间。 殿内伺候的人,早早得了消息,这次来的贵人,是皇后的救命恩人,万事要上心。 看到女官的态度,又看到林望舒苍白的脸色。 更别说衣服下层层缠绕的绷带,她们自然知道这位就是要伺候的贵人。 伤口尽量的避开水,洗完澡后,早早准备好的小粥。 “姑娘用过之后再休息吧。” 床褥是干燥温暖的,殿内的熏香全都换成了瓜果的清香,没有任何异味。 早先换下来的衣物,也都被人提前拿下去换洗。 总之,等林望舒喝完药,已经被殿内暖烘烘的氛围,哄得非常困倦了。 这一觉睡得非常好。 伤口甚至都不怎么痛了。 醒过来的时候,头顶是金黄色的帷幔,一如过去半个多月的床榻。 外间静悄悄的,偶尔有哗啦啦的水声响起。 被暖洋洋的被褥包裹着,林望舒的思绪都慢了一拍,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层层的帷幔被掀开,一层层的挂在一旁的玉勾上。 阳光慢慢的照了进来,天光大亮。 “现在什么时辰了?” “刚刚卯时,姑娘不再睡一会儿吗?” “昨日娘娘就吩咐过了,今日不必早起去请安,”女官端着托盘进来,放在桌子上,身后的宫女鱼贯而入。 “这是?” 林望舒看着其他人手上拿着的东西,除了衣物和首饰,还有一些草药。 女官笑着说道:“是太医的方子,是一些外敷用的配料。 正好行宫这里有地热,比别处暖和,敷上药见效也更快。” 敷上药才知道,为什么此处见效更好一些。 因为药物很清凉,宫殿内的热度刚好缓解了这份清凉。 换到冬日往日居住的宫殿,这份清凉就变成冰冷了。 敷上药,换好衣服,走出殿外,远处是雪山,有带着雪花的风吹过,林望舒打了个激灵。 海棠将准备好的斗篷,披在林望舒的肩膀上,说道:“小姐,刚才我看着这里还有鲜花开着呢。” 话音未来,正巧有人捧着一个花瓶走了进来,询问道:“姑娘,这花儿,您看放哪里呢?” 第四十五章 正式的赏赐(修) 在行宫的岁月静好,给了林望舒一种错觉,那就是长久安稳,心意顺遂。 皇帝待了半个月就回京了,只留下了皇后、太子妃等一番女眷。 远离皇宫的宫女们,差事轻松,又不必小心翼翼观察皇帝的心情。 皇后对待下人向来宽厚,只要不是太离谱的错误,都能在皇后这里一笑了之。 没有朝堂上的勾心斗角,也少了很多尔虞我诈,日日都是欢声笑语,殿宇楼阁内外,几乎不见争吵声。 因为刺杀案还没有查完,只带了一批心腹宫女出行。 女官在行宫中重新挑选出一批歌舞好的歌姬伶人,每日随侍左右。 因为皇后出行,洛城的达官贵人们,轮流来觐见。 山路多积雪,皇后便派人传信,免了他们殷勤的觐见。 等知道行宫里面,没有多少歌舞娱乐时。 在温泉宫附近,有自己私人的庄园的人家,纷纷上折子,邀请皇后和太子妃到府上来游玩。 在欢声笑语中,林望舒的气色一日好过一日。 每日的三餐不断,偶尔在某处停留,糕点瓜果很快就会摆满桌面。 送到林望舒身边的女官,更是根据医嘱,变着法儿的做花样。 林望舒对着雪山、云雾、缥缈云烟、温泉水暖,在这里,前世的过往,侯府中的不顺心似乎都远去了。 听说林望舒以身挡剑,有个李家的夫人,过了几日,送了一个东西过来。 看着林望舒好奇的神色,那夫人说道:“这是能够消疤的东西,里面的药都是上好的东西,姑娘身上的伤,挺厉害的吧?” 林望舒神色微动,伤口早就愈合了,上面结了一层浅浅的疤痕。 每次换衣服都能感到那片凸起。 “等伤口好利索了,将药敷在上面,很快就能见效。” 林望舒将东西收起来,向这位夫人道了谢。 在用之前,御医先查看了一遍,确认没什么问题。 林望舒只是突然想起来,从前在后宅里听说的一种东西,叫做玉容膏。 能够生肌养颜,能够保持容貌长盛不衰,可惜副作用极大,用的时间久了,都是短命的下场。 似乎隐约中,也是洛城这边流传出来的? 这天一早,宫女早早端来衣服,争着帮她梳发髻。 这一天宫里的众人似乎格外的开心。 “是有什么事情吗?”林望舒好奇的问道。 宫女脸上的喜色遮掩不住,一边为她扎好发髻,一边笑着说道:“是姑娘的喜事,娘娘正在等着您呢。” 听到圣旨的内容,林望舒呆立当场。 “郡主是欢喜傻了吗?还不快领旨?” 周围的宫女欢欢喜喜的凑上前来祝贺,林望舒怔愣着接过圣旨。 她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得到的赏赐是封郡主。 而且,今日的这个时间…… 恍惚间,林望舒突然想起,前世接到赐婚的旨意,好像也是在这个时间里。 泪水涌上了眼睛,林望舒好似才刚反应过来一样,脸上满满的绽开笑容。 皇后笑着对她招招手,说道:“望舒,快来看看陛下的赏赐合不合心意。” 云安郡主,从今日之后,宫里就多了一位郡主殿下了。 金银的赏赐、各色的礼物,写了一个长长的单子送过来。 单子很长很长,首饰衣服布料,甚至文房四宝、扇坠、文玩应有尽有。 林望舒一行行的翻过去,脸上的笑意不减,翻着翻着,林望舒的动作慢了下来。 皇后察觉到身边人情绪的变化,问道:“怎么?后面的不喜欢?” 林望舒将单子放在一旁的托盘上,郑重的走到皇后面前行了一个大礼。 皇后一时闹不清,困惑道:“这是做什么?” 林望舒抬起头,眼圈周围俨然是红了一圈。 她轻声说道:“臣女得了这样的赏赐,十分欢喜,又觉得十分不安。” “娘娘知道,臣女五岁丧母,又被人说过是个命中有灾的,十岁之前没有出过院子,要在水边长住修身。” “身边姐姐一般的丫鬟遭遇过不幸,可见是个福气浅薄的,臣女得到了娘娘的看重,已然是今生最大的福气了,实在不敢再妄想别的东西。” 皇后叹了一口气,脸上有几分心疼,又有几分不忍心,“这是我和陛下的赏赐,你乖乖拿着就是了。” 林望舒犹豫了一瞬,又说道:“之前灾区的事情,不知道灾民的情况如何。 我想把陛下的赏赐拿去换成粮食,送到灾区去。 也好为陛下和娘娘分担一点忧愁。” 皇后这次打量了很久,慢慢的问道:“这些赏赐,你舍得?” 林望舒毫不迟疑的点点头,脸上没有一丝的犹豫之色。 皇后慢慢的打量许久,才点点头,说道:“好孩子,你有心了。” 这时候,太子妃爽朗的笑声远远的传进来,“听说多了一位郡主,我前来道贺了!来得不晚吧?” 进到殿门口,看到林望舒正从地上起身,笑着道:“今日是望舒的喜事,可要好好做东请客啊。” 皇后笑了起来,满堂的宫女也跟着笑了起来。 林望舒笑道:“请娘娘和太子妃移驾,晚些时候,正好赏一赏月下的红梅。” “好好好,那就一起去看看。” 三人总归是闲来无事,于是制定了轮流请客的玩法。 每天由一人做东,想出今日的去处和玩法,定下今日的菜肴。 三人的年龄不同,阅历不同,口味也不相同。 在行宫中注意到的景色,也大不相同。 明明都是些惯常用过、吃过、看过的东西,这样被人一安排之后,竟然还真发现了一些别样的滋味。 映月赏梅之后,回到宫里,皇后卸掉身上的衣服,问道一旁伺候的太子妃,“这个丫头,你看如何?” 将赏赐转给灾民之事,太子妃已经有所耳闻。 “不卑不亢,不骄不躁,是个沉得住气的。” 没有赏赐之前,在她们两个面前,大大方方,说话不骄不躁。 今日皇帝封号郡主,竟然眼睛都不眨的将东西转手,送到灾区去。 一个姑娘家,没人照顾的长到现在,竟然还有这样的一份心思。 皇后笑道:“詹家的姑娘,将这个女儿养的很好。” 当年京中的才女,离开的时间早,留给她女儿的这份品德,可真是了不起。 太子妃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噗嗤笑出声,皇后好奇的看了过来。 太子妃咳嗽一声,正色道:“这份大方可不像是广陵侯府出来的。” 皇后思绪一顿,也跟着笑了起来。 广陵侯府的小气圆滑也是京中有名的,娴贵妃身边的宫女,得到的赏赐是宫里最少的。 太子妃刚才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件事情。 第四十六章 太子妃 两人笑了一会儿,太子妃才继续说道:“宫宴上的她,和现在的她,变化不大。” 在被吹捧和奉承中,一个人能够发生多么大的变化,太子妃实在是太清楚了。 每一个从宫女变皇妃的贵人身上,都能看到那种明显的痕迹。 明明一个月前,还是一个吃不饱饭的宫女,得宠之后,就能随意的把饭菜整盘整盘的倒掉。 两位久居深宫,这样的闹剧见过太多,太多。 不只是宫女变皇妃,还有一些新晋封赏的夫人们。 一朝天翻地覆的变化后,行为上总是会有些出格的地方。 不分场合的炫耀,强抢夺别人的风头,不自觉的做出种种出格的事情。 这些常见的事情,在成年人身上都会常见的事情。 没有在林望舒身上出现过任何一点。 保持谦卑之心,从头到尾对宫人的态度和称呼,从来没有变过。 早熟、受过磨难,是个值得继续深交下去的孩子。 皇后和太子妃在这一刻达成了共识。 “娘娘准备插手她的婚事吗?”太子妃问道。 云安郡主的封号,将会时时刻刻提醒众人,这个女孩子是因为什么受到的封赏。 这份救命之恩,只要对方不做大死,足够护佑她一生平安了。 “等等看,先不急。”现在皇子们陆陆续续到了应该娶妻的时候。 早先的侍妾已经选过一轮。 皇帝不着急,皇后也不着急。 封赏郡主,就是把林望舒从这备选中挑出来,皇后不准备让她做皇家的儿媳。 有了她的护佑,加上郡主的地位,招一个丈夫来,岂不是比去伺候皇子王孙来的舒坦? 就像她的几位公主一样,单独与驸马住在公主府里面,事事以公主为先,不必在意驸马的心思。 在皇后的规划里,她怜惜林望舒本人,不是因为她的身世,也不是因为她的身份。 而是因为这个人,在这些时日的表现,早熟,聪慧,肯学,上进。 种种元素叠加在一起,让皇后觉得这是个好孩子。 没有必要因为婚事受磋磨。 太子妃在行宫休养,自己的一双儿女也被带了过来。 是太子亲自送来的。 “行宫里还冷着,你这又是何苦亲自来一趟,等过几日开春,我们就回去了。” 行宫所在的山上,还在下雪,太子骑马冒雪前来,进到殿内,一身雪花全都化成了水。 太子妃亲自应上前去,给太子换衣服。 “京中多事,我不放心,你心思细,送到你身边我更放心。” “别忙活了,明日一早,我就回去。” 太子妃一愣,“你可是刚到,怎么就要走?” 太子伸手抱了抱她,亲亲她的鬓角,说道:“宫里这几日发生了许多事,小雀和小燕受到了惊吓,我带四郎过来,有事让他送信回去。” 太子连日赶路,洗漱之后,就困的不行,直接睡下了。 小燕是女儿,小雀是儿子,两个都是乳名。 奶娘带过来的时候,正在马车上打着哈欠。 看到太子妃过来,两个人手拉手的扑过来,“娘亲!” 两个人正是五六岁的样子,太子妃一起抱紧怀里,说道:“累坏了吧?先去休息,睡醒了再说。” 陪着一双儿女入睡后,太子妃问道:“四郎在吗?” 来人正是锦衣卫千户李四郎,披着一件黑色外套,靴子上的雪泥混在一起。 太子妃低声问道:“宫里出什么事情了?” 这些孩子们都在宫里有着教习师傅,还有一大堆的学堂课业。 皇帝平日里最看重的就是皇子王孙的学业,怎么会让太子冒着这么远的路程,送到这里来。 据太子妃的观察,连书本箱子都带来了好几本。 李四郎闭口不言,太子妃着急道:“你犯什么傻,太子不说,我会来问你吗?说些我能听的事情。” “有人在东宫下毒,一份糕点送到太子处,一份送到两位殿下那里。” 太子妃的脸色唰的变白了,李四郎还没说完,“糕点刚巧打翻,被样的小狗吃掉了,小狗当场死掉。” “好在太子和两位小殿下都没有用。” “太医来看过,说是砒霜,下的量很大。” 太子妃手抖的不成样子,嘶哑着声音问道:“查出来了吗?是谁?是谁做的?” 李四郎摇摇头,说道:“出事的第二天,就接到陛下的旨意,送太子和两位殿下来这里,宫里的进展,属下一概不知。” 刺杀帝后的风波未过,针对太子的下毒又来了。 这是明晃晃的告知众人,皇宫的防御跟摆设一样。 皇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各方面子的事情,变成了软弱可欺的假象。 这下是踩着皇帝的底线做事情了。 想也知道,朝臣们肯定会要求严查。 大半个朝堂的武将、文官,都是太子一派的人。 甚至他们家里的好苗子,都是跟着东宫做事。 如果害死了太子,重新选人,可以想见的是,未来一定是场腥风血雨。 这些大臣谋划了半辈子的东西,都压在东宫身上了,现在在皇帝看重太子的节骨眼搞事。 那就是明摆着挑衅皇帝。 能在东宫下毒,那么精准的把东西下在三位主子那里的人,不会是外人。 东宫还有几位侧妃,几个侍妾。 所有人都要仔仔细细的审一遍,皇帝知道自己这个儿子有些不合时宜的心软。 因此早早的把他派遣出来,不让他看审东宫的具体情况。 李四郎说到最后,看着太子妃的脸色,斟酌的说道:“陛下让我转告娘娘,太子如果想要回去,还请娘娘阻拦一二,拖延两日。” 太子心软,重情分,如果知道是自己身边伺候多年的人,所下的毒手。 当场直面那个场景,一定会对太子造成极大的冲击。 皇帝不愿意自己这个儿子遭受这一遭,看不了的东西,让手下人办就行了。 何必非得强迫自己去看呢? 从前发生过一次之后,太子当天没看出来什么变化,第二天一早开始发烧,差点烧迷糊了。 从那之后,太子对自己身边的人选用更加的严苛,皇帝也会小心处理太子身边的内鬼。 只是这一次,场面再小心,也会有些血腥了。 第四十七章 女孩和少女 “我知道了,”太子妃知道丈夫的性格,念旧情,在什么人身上都可以出现。 唯独在皇家的继承人身上出现,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旧人闯祸之后,可以做出正确的赏罚。 但是在重罚之后,总是会伤心,精神不振好几日,太医也说过,太子就是思虑太重,忧虑太过。 朝中的大臣很喜欢这一点,当今的天子太无情,太冷酷。 下一任皇帝如果还是这个性格,朝臣们未免太没有盼头。 太子这种念旧情的性格,在朝臣看来是大大的加分项。 一看就是真正的明君,就是他们期盼已久的君王啊。 其他的皇子目前还不在大臣们的考虑范围内。 已经有这样符合大臣选项的太子在,为什么还要考虑其他人? 他们是要给自己的人生上上强度吗? 当今太子可是天子亲自教导出来的,重视程度还用说吗? 太子妃指挥宫女换上来安眠的熏香,又告知宫女明日一早不必来叫人。 让太子好好休息。 太子妃坐在床榻边上,看着自己的夫君,心中隐隐有几分难以形容的忧虑。 太医说的话,总是在她耳边回响,思虑过重,忧虑过深。 太子开始接手朝政之后,眉头总是紧皱,请太医的次数也开始变得频繁。 一个人的身体变化,不会瞒过枕边人的眼睛。 太子妃看着太子发间隐约的几根白发,轻轻的攥着太子的手,倒在一旁睡下了。 太子的到来,是匆忙之间出现的,行程匆匆,进宫也是悄悄的来。 没有大张旗鼓的宣扬,只悄悄安排人去告知了皇后,以及太子妃这边。 消息维持在一个范围之内,没有多少人清楚。 不过呢,宫里面突然多了一个俊俏郎君的事情,这是瞒不过任何人的眼睛。 第二日一早,宫女说笑着进来,“不知是哪一个卫队的,竟是从前没有见过的呢。” 林望舒好奇的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宫女便说道,宫里昨晚来了一个郎君,相貌堂堂,十分的俊朗,不知道是从哪个卫队调过来的。 林望舒笑了笑,没有接话,收拾好东西之后,起身去皇后那边。 一路上确实多了几个生面孔。 越是靠近皇后的宫殿,生面孔就越多。 在进入宫殿之前,正好看到两个人从回廊处离开。 看服饰,其中一个正是太子妃,旁边的那位,看背影,很像是太子。 心中有所猜测,不敢做决定,皇后显然也无心玩闹,说过几句话,林望舒就主动离开了。 花园中还有几处梅花开的正盛,有两个孩子站在树下,一个托着另一个,想要爬上去折一支花。 周围也没有什么宫人。 林望舒踩着泥地走了过去,一路上滑开又冻上的泥土发出“噗叽噗叽”的声音,引得上面的那个孩子回头看了看。 走到那两个孩子不远处,她小声问道:“要帮忙吗?” 也不等两个孩子回答,林望舒走过去,伸手插到那孩子的胳膊下,将上面那个孩子举了起来。 直接帮着那个孩子爬上了一旁的树枝。 两个孩子都有一双圆圆的眼睛,瞪着黑葡萄似的眼睛,警惕的看着林望舒。 林望舒被这个眼神逗笑了,问道:“怎么不找人来给你们摘花呢?多冷的天啊。” “不要你管。” 树下的那个孩子凶巴巴的说道。 “不用剪刀,你们要怎么把花摘下来呢?” 两个孩子实在是有几分可爱,林望舒不禁起了逗弄的心思。 上面那个选中了旁边的一支花,伸手去拽,使劲的用力,想要把那个树枝折断。 林望舒也不说什么,只在对方脸逐渐憋红的时候,伸手在那双小手的两侧,轻微用力。 “咔哒。”树枝断开了。 断开的时候,力道非常的轻柔,林望舒非常注意力道的控制,没有蹦到那孩子的手。 “还要哪个?” 站在树下的那个,指了指旁边的那支,说道:“还要那个。” 有了摘花的经历,两个孩子似乎认同了林望舒。 乖乖的跟着她到一旁的暖阁里,把湿透的鞋袜都换了下来。 “爹娘不开心,”两个孩子抱着一大束梅枝,闷闷不乐的说道,“以前娘不开心,爹就会拿着花去看她。我们想让爹娘开心起来。” 林望舒耐心的听着,真心诚意的应答着。 她想起了前世的一些传闻,太子病逝后,皇太孙因为在太子丧期内,宫内忙乱,宫女太监疏于照顾,导致皇太孙在夜里突然发起了高烧。 这场高烧断送了皇太孙的性命,也断绝了太子妃的精气神。 丧夫之后,又丧子,接连两场葬礼,让太子妃整个人迅速垮了下去。 剩下的那位小公主,也变得不爱说话,性情古怪,宫内前去伺候的人,都战战兢兢。 在宫里面也没有什么存在感,想到那位性格古怪的公主,林望舒又看了看身边,正在喋喋不休说话的小女孩。 完全看不出来是一个人。 很难这样一个活泼开朗,带着弟弟爬树的小女孩,会变成那个阴森森,说话阴阳怪气,每句话都带刺的少女。 失去家人带来的变化是很惊人的。 一旁安静着的男孩子,也开始加入这场聊天了。 林望舒身上有种令人镇定的气场,相处的时间久了,就会不自觉的想要交付信任。 三个人围在熏香炉边上,衣服也烘的暖呼呼的。 最后,那个女孩兴致稍微有些高涨,说道:“你说这些花,他们会喜欢吗?” “肯定会喜欢的,”林望舒保证道,“我听人念过一句诗,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说的就是折花的事情。” 两个孩子都念过书,自然也知道这首诗,此刻听到林望舒这个解释,两个孩子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这首诗是讲折花的事情吗? 想要吐槽的地方太多,一下卡住了。 早早找过来的宫女,早就在一旁等着了,林望舒低声说道:“鞋袜早些时候换过了,回去记得给他们一人一碗姜汤。” 两个孩子回去把花递给太子和太子妃,男孩正想要说什么,女孩憋了一路的话终于找到可以问的人了。 小脸绷得紧紧的,问道:“爹,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是在讲折花的事情吗?” 第四十八章 相遇 皇太孙和小公主虽然自己是偷偷溜出来的,但不代表身后就没有人跟着。 金尊玉贵的王孙,谁看真的不留人在身边? 只是两个孩子也是主子,主子发脾气不允许下人跟着,他们能怎么办? 只能悄悄的跟在后面,小心的看护着。 两个孩子进到了梅园,宫人在四周的回廊上小心的等着。 衣物也是早早就安排人去拿的,只等着两位小主子什么时候心情好了,允许他们把衣服替换下来。 他们才敢上前,遇见林望舒,纯属是意外。 太子早早就知道两个孩子偷溜出去的事情,担心前几日东宫的血色,给他们造成一些恐慌。 决定晚点出发。 两个孩子绷着个小脸,故作严肃的模样实在太可爱了。 等到女儿一本正经的问出那句诗词来,太子原先的郁闷心情都一扫而空。 笑着为女儿解释道:“这句诗词呢,表面上看是讲摘花的,实际上在告诉我们美好的时光总是有限的,一旦错过,就无法再挽回,因此应该及时把握、珍惜每一刻的美好,不要辜负好时光。” 小公主的脑筋总是转的飞快,听完父亲的解释,立刻上前把花递过去,问道:“爹,那你和娘,还有弟弟,我们一家四口在一起的时候,是不是好时光啊。” 小皇孙也凑过来问道:“爹,你刚才说的不要辜负好时光。 皇爷爷说让你送我们来玩,你带我们去玩吧。” 两个孩子眼巴巴的看着行色匆匆的父亲,太子脸上的神色有些复杂难言。 摸摸两个孩子的脑袋,又看了看身后太子妃脸上挂念的神情,心中默念道:“好时光,好时光。有花堪折直须折……” “罢了!”太子伸手将两个孩子揽进怀里,说道:“爹就留下来,陪你们玩几天。” 两个孩子欢呼着挑起来,“好哎,好哎。” 摘回来的花枝,被放到宫女的手上。 两个孩子去换衣服,边跑边说:“不要动我的花,待会儿我要跟娘一起插花玩儿!” 跟在公主皇孙身后的宫女,趁着这一会儿,将两位殿下出去的事情,一一讲了一遍。 说道了与林望舒的相遇,还有三人在暖阁里面的聊天。 太子笑道:“倒是个对孩子有耐心的。” 林望舒那句话,纯属是有感而发,太子夫妇的感情肉眼可见的很好。 两个孩子乖巧听话,这段时间太子妃对她的态度,她能够感受到。 是与前世那个将自己关在殿内,白发苍苍的太子妃是完全不同的心态。 这一位心态饱满、富足,对着未来有着无限希望,什么难题在她这里都能够跨过去。 与前世那位心房紧闭,过度警惕,多疑敏感,十句话里面夹着九句半谎言的太子妃,完完全全是不同的。 而现在太子想要提前离开,提前回到京城,即便是林望舒,也不得不感慨一句有花堪折直须折。 不要辜负好时光。 好时光总是容易消逝,而且很难会再来。 即便是皇家贵胄,消逝的东西,就是消逝了。 至于太子能不能理解到,那就不管林望舒的事情了。 梅花园里的梅花有好几种颜色,红、白、黄,还有一大片紫色的梅花。 汇聚成紫色的海洋,皇家或许有什么事情,这个时间无论是太子妃还是皇后那边,都不是拜访的时间。 林望舒在树下欣赏着紫梅,这里的梅花树都被照料的很好。 无论从哪一个方向看去,都是绝佳的欣赏空间。 不要辜负好时光,这是说给太子听,也是说给她自己。 前世的这个时间,她忙着想法子活下去。 海棠和她用省下来的一点月利银子,从外面扯布来,做好了手帕,拿出去换一点银钱用。 成了皇子妃之后,她忙着学规矩,忙着学说话,学着操持府中事宜,甚至还要帮着六皇子去拉拢属下。 与那些幕僚请教知识,努力不让自己显得跟个草包一样。 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这样清闲的赏花,赏雪,无所事事的闲逛。 “你接近两位殿下,是想做什么?” 静悄悄的梅园突然想起了声音,林望舒被狠狠的吓了一跳,原先搭在树枝上的手迅速收回,手背被树枝凸起的枝叶,狠狠的伤到了。 一个黑色的身影从不远处的树上,轻飘飘的落地。 身量高挑的少年,穿着黑色的衣服,腰间似乎藏着什么武器。 这个人面容俊朗,剑眉星目,盯着人看的时候,似乎是带着杀意,将人牢牢的钉在原地。 眸子如黑星,似乎能将人的魂魄吞噬进去。 林望舒惊讶的看过去,来人是李四郎。 但是与上次见面,感觉完全不同了。 上一次因为找腰牌的事情,两人见过面,那个时候的李四郎,更像是一把刚刚锻造好的兵器,用过几次。 不明显,看到就知道,这个兵器最大的作用是用来威慑人。 但是这次的感觉完全变了,现在这把兵器饮饱了鲜血,令人一见便知道,这是一把用来杀人的武器。 在场惊讶的人,不单单是林望舒一个人。 李四郎也很惊讶,他知道皇后带来的人是新封的郡主。 但是他没想到会是林望舒,更加没想到这个人变化太大了。 上次见面,还是个瘦瘦的个子,枯黄的头发,一阵风就能吹到的样子。 给人印象最深刻的,还是对锦衣卫坦坦荡荡说话的样子。 现在这次完全不一样了,拔高了一大截,脸也不是那种皮包骨头的感觉,红润了很多。 整个人的气色全都大变样。 一开始对方跟两位殿下说话的时候,李四郎距离的很远,没有看清是谁。 等到对方走到梅园这边来了,又被梅花挡的看不清脸。 娇花衬美人,这话说的不假。 林望舒拿着手帕捂着手背,觉得一阵火辣辣的痛。 她说道:“只是跟小孩子玩一会儿,陪他们说说话也不行吗?” 李四郎可不信,宫里面出现的小孩子非富即贵,更何况是行宫这里,戒备森严,出现的孩子怎么回事普通的孩子? 林望舒这个在侯府里小心翼翼生活的人,会这样莽撞的去帮两个孩子折花? 第四十九章 宫墙内的事情 他可不信,在宫里想要攀龙附凤的人多了去了。 封了郡主还不满意? 她想要什么? 难道还想要到太子身边去吗? 李四郎被这个想法逗乐了,他在太子身边,见过太多扑上来的女人。 太子与太子妃的感情很好,也不耽搁东宫里有其他侧妃。 想要嫁入皇家的女人总是有很多心思的。 李四郎慢慢的说道:“我不信,离两位殿下远一点,他们不是你能摆弄的人。” 从小就受到严格教育的两位殿下,看着年纪小小,心思一点也不比十几岁的人少。 更何况是在皇宫这种地方,这些孩子更早就比其他人懂得如何拨弄人心。 林望舒笑的眉眼弯弯,行了行礼,转身就要离开。 虽然她不害怕锦衣卫的人,只是在皇宫大内,能少打交道,还是少打交道的好。 事情并不总是按照人的心意发展,今日似乎注定是个多事的一天。 走过回廊,经过一个宫墙,宫门后面,隐约传来慌张崩溃的哭泣声。 “怎么办?要去找姑姑吗?” 另一个哭泣的声音说道:“你疯了,那可是娘娘的外甥……” 林望舒身后的女官脸色微变,说道:“郡主,我们还是绕路走吧。” 听里面的哭泣声,女官大约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郡主,我们走吧。” 这片园林向来很安静,正是因为安静,才显得里面哭泣声越发的明显。 林望舒不能对发生在眼前的事情无动于衷,皇后的外甥?是哪一个? 前世有这号人物在吗? 哭泣声越发的明显,林望舒拿出自己的行走腰牌,对身后的女官说道:“去刚才的梅园,找李千户,要快。” 李四郎来的很快,不等林望舒跟他说事情的缘由,他就已经听到了墙内的哭泣声和呼喊救命声。 当下李四郎神情一变,腰间的软剑“刷拉”一声抽了出来,直接冲了进去。 只听到里面传来人影撕打的声音,又是几声惨叫,一个声音传了出来:“李四郎!你好大的胆子,我可是皇后的外甥,东宫的臣属……” 几声令人头皮发麻的闷响过后,叫骂声陡然而止。 接着又是一阵长长的惨叫声。 林望舒身后的女官脸色苍白,“郡主,我们还是离开的好。” “郡主,我们还是走吧。” 身后的宫女同样神色慌慌的说道。 林望舒还没动,便看到从宫墙内逃出一个人来。 披头散发,提溜着腰带,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嚷嚷着疼,一溜烟跑远了。 一路上鞋袜跑丢了,都没有回来捡起来。 等着这个人走远了,周围的宫人才敢探出头来看看情况,又紧跟着蹑手蹑脚的进到宫墙内查看情况。 宫女们从凉亭里带出了一个脸色惨白,泪流满面的年轻宫人。 林望舒愣在了原地,她没有想到,救下来的人,竟然是前世她在宫中私底下拜的老师——祝又安。 因为李四郎来的速度够快,祝又安侥幸保住贞洁,心有余悸的哭泣不止。 双手紧紧攥着衣服不放,有宫女上前,想将她的衣服整理一下。 谁料到一碰她,祝又安就浑身发抖,尖叫不止。 其他宫女免不了有兔死狐悲之感,争先为她盖上干净的衣服。 终于带着她一起离开了凉亭。 李四郎最后从那边走出来,面色如霜,一贯的笑意不见了。 黑色的眼睛里面,泛着冷冷的寒光。 林望舒上前想要道谢,李四郎将腰牌一递,转身离开了。 这段路上铺满了青石板,靴子踏在上面,发出哒哒的回音。 脚步声回荡在这段宫墙内,隐约中带起了一点血色的杀气。 林望舒看着对方远去的身影,后知后觉感到了一阵头疼。 皇后的外甥,皇子的侍从,锦衣卫的身份。 无论哪一方都很棘手啊。 在前往皇后宫中的时候,林望舒打听到了那个人的名字——吴平松。 皇后弟弟的孩子,目前是太子东宫里的一个臣属。 前世记忆里面,完全没有这么一号人啊。 太子死后,原先的属臣四散分离。 很多人都是其他皇子拉拢的对象,每个人的能力都被搜集到,然后细细的分析。 在那些资料里面,完全没有提到一个叫做吴平松的家伙。 想到皇后平日里的作风,又想到那个人的地位。 林望舒唯一能想到的事情,就是要快,一定是在对方去给皇后告状,反咬一口之前,先把事情定下来。 李四郎是被她牵扯下水的,这份人情一定要尽快还清楚。 一路上没有看到李四郎的身影,皇后正听人说完了东宫的事情,实在闹得有些疲惫。 正靠着枕头,想要眯一会儿眼,就听见宫人传话,说是郡主到了。 林望舒走到皇后面前,郑重的行了一个大礼,死活不肯抬头,浑身发抖,跪在地上几乎不成样子。 皇后有些惊讶,这些时日林望舒在她身边,性格一向是平和稳重,就算是受了那么重的伤,也没有这个表现。 “这是怎么了?” 林望舒抬头说道:“臣女不敢说,今日恐无意冒犯了娘娘,还请娘娘赎罪。” 皇后心中恼火,这个郡主的身份,时至今日,在行宫里,还有人敢闹到她的头上去吗? 对皇后的救命之恩这一点,就足够对方在各个场合里横向霸道了。 “你们就是这样伺候郡主的?” 皇后对待身边的宫人,向来是和气的很,很少有动怒的,此刻神色严肃。 跟着进来的宫人们仓皇失措,“娘娘赎罪。” “说,发生了什么事情?” 正在此时太子一脸怒容的走了进来,看到林望舒跪在地上,没有直接发作。 又有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传进来,李四郎跟在后面走了进来,向皇后行礼。 太子强忍着怒火,“母后问的,跟我想要说的,大约是同一件事情。 你们说说,发生了什么事情。” 杨女官顿了一下,老老实实的说道:“一刻钟前,吴舍人想要对宫人施暴,奴婢向李千户求救,千户出手将人赶走了。” 杨女官在说的时候,忍着语气的发抖,硬是把话完整的说出来。 皇后听到“施暴”两个字,脸色一变,眼底怒气翻涌。 手边的茶杯被她重重的摔在地上。 第五十章 猜测 皇后起身,走到李四郎身边问道:“你说的吴舍人,是吴平松,还是吴平安?” 李四郎仔细回想了一下,说道:“应该是吴平松。” 皇后冷笑道:“好好好,他们就是这么为我分忧的。 太子,他们是你的舍人,你看这事该怎么办。” 太子听了皇后的话语,脸上的怒气有些消散,说道:“自然是依照律法严加惩处,李四你现在立刻带人去都搜捕吴平松,天黑之前,务必把他带过来。” 皇后一言不发,看着李四郎拿着命令离开了。 皇后眼前一阵阵发黑,当日的吴平安因为在宫中调戏宫女,被她狠狠惩处过。 如今又来一个吴平松,娘家的这几个人可真是给她长脸啊。 看着跪在殿里面,瑟瑟发抖的林望舒,皇后温声说道:“望舒,今日的事情不怪你,若是没有你报信,恐怕有大祸发生。” 女官走上前去,将林望舒从地上搀扶起来,林望舒手软脚软,勉强才在原地站立。 在皇后的吩咐下,宫女抬来软轿将林望舒护送回寢殿。 似乎因为受了惊吓的缘故,林望舒回来之后,不一会儿就睡了一个长长的午觉。 杨女官在一旁说道:“吴舍人秽乱宫闱,已经被下令关起来了,被皇后好一顿训斥,太子直接废了他的官职,看样是要回京在做进一步的处置了。” 林望舒悄悄的松了一口气,喝了一口茶水。 “郡主这下可以放宽心了,”杨女官看了看周围的人,小声说道:“郡主放心,娘娘不会偏向她的这个外甥的。” 杨女官的神情里面,似乎有些未尽之言,没有说完,只是悄声说道:“国舅爷家的,在礼部呢。” 林望舒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示意殿外的人,可以端上中午饭菜来了。 太子妃傍晚的时候,带着一双儿女过来了,女孩乐颠颠的跑过来,将手里的插花拿给她看。 “看,这是我和娘做的,好不好看。” 花瓶加上梅花,几乎把个小人儿遮得严严实实,实在是可爱的紧。 林望舒双手接过梅花,仔细欣赏过后,蹲下来说道:“确实很好看,很漂亮呢。” “他们两个摆弄完了花儿,就像送过来让你瞧瞧。 没有课业拘着,两个人今天算是玩的够开心。” 陪着两个孩子玩了一会儿,女官又跟着他们跑到外面去了。 太子妃笑盈盈的坐在一边,倒了一杯茶,示意林望舒到另外一边落座。 “今日上午的事情,”林望舒心里一紧,“你不用担心,陛下亲封的郡主,舍身为母后挡了那一刀。 足够你在达官显贵之中肆意的活着了。” 看着林望舒紧张的神情,太子妃又想笑了,“我知道你不是那种张扬惹事的性格,正因如此,我才会劝告你,肆意一点,也不会出事的。” “吴平松,本宫不会再让他出现在东宫,”太子妃突然低声说道,语气里有些暗恨,“陛下总觉得血缘至亲,默许太子外家安插人手,但陛下也不看看,这都是些什么货色!” “除了吴志行,有哪一个是能派上用场的!” 这些事情,事关东宫的朝臣隐秘,林望舒唯一能做的,就是安静的坐在一边旁听。 不插嘴,偶尔抬手为太子妃倒一杯茶水。 太子妃为什么敢说这些牢骚话? 因为她知道林望舒不会泄露给广陵侯府。 这些时日的相处,提到广陵侯府的事情时,对方总是不动声色转移话题。 与娴妃相关的话题,也是从不接话,不表态。 有时候,一个从来不冷场的人,一个知情识趣的人,在某些时候,生硬的转移话题,不表态,就是一种表态了。 救了皇后,加上与太子妃的相处。 今日与两位殿下的玩闹,也能看出林望舒的真心。 太子妃自然而然的认为,这是自己人的范畴。 李四郎此刻正在监牢里,看着不断咒骂的吴平松。 他用刀鞘敲了敲牢门,那个对着女人耀武扬威的家伙,一下子偃旗息鼓。 吴平松咽了口唾沫,色厉内荏的说道:“你想做什么?我可告诉你,我是皇后的外甥。” 李四郎冷笑一声,“今日的逮捕,你以为没有娘娘的授意,我会动手?” “到底是谁挑唆你做这事的?” “不说?那就回京在诏狱里慢慢想吧。” 李四郎哼着歌儿离开了,吴平松浑身脱力,瘫坐在地上,念念有词:“不,不,肯定没事,我可是太子的表弟。” 在京城里面,东宫中的人,已经查出好几个与刺杀案有关系的人。 在大臣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又发生了投毒案。 太子离京,只带了几个心腹护卫,外加几个亲眷。 其中就包括吴氏兄弟,本来太子的想法是,这兄弟两个除了在宫里添乱,还不如放在眼皮底下看着。 谁知道,一天不到,就在行宫里整出了秽乱宫闱的事情。 这如何不让人生气。 再加上他冲撞冒犯的不是别人,正是对皇后有救命之恩的林望舒。 李四郎想的事情则更多,祝又安,祝家的后人。 前一任吏部侍郎的后人,当年抄家的时候,对方还不到成年,依律没入宫廷做事。 也是宫女中小有名气的才女,祝家的旁支,都被流放。 今年科举里面,似乎就有到了年龄来参加科举的人。 名词不高不低,写的一手好文章,中规中矩,没有任何出格的地方。 在锦衣卫的调查中,对方在科举世子中的名声十分的好。 见惯了结党营私的事情,这种巧合的姓氏,撞在一起,就不能不让他多想。 皇帝从来没有忌讳过,把他留给太子使用的意思。 现任的锦衣卫首领,是皇帝信任的人。 他是师父捡回来,一手养大的。 按照师父和皇帝的意思,成为太子的下一任锦衣卫首领,是几乎过了明面的事情。 因此,这番猜测,没有瞒着太子。 太子安静的、一眼不发,长久的坐在黑暗里。 宫人想要进来点蜡烛,被太子的神色,震得在原地一动不动。 空气中有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 第五十一章 兄弟 吴平安接到太子回宫的消息,一路翻身上马,紧赶慢赶的往东宫去。 神色恍惚间,一脚踩到了地上的水坑。 似乎是什么人往外泼水之后的残留。 上面是残留着一些油腻的痕迹。 溅起的水花弄脏了靴子,也污染了衣袍,甚至还有一些飞溅到了自己的手背上。 一旁伺候的侍从,小心翼翼的跪在地上,想要用袖子为他擦拭衣服。 吴平安信中火气翻涌,一脚踹翻了地上的侍从。 一个清朗的声音从台阶上传来,“怎么今日吴舍人,脾气如此不好呢?” “莫不是吴舍人连日留宿花楼,这才没精打采的?” 吴平安脸色阴沉的看着台阶上的人,“不牢詹御史操心。” 詹御史从台阶上走下来,对吴平安哈哈笑道:“前几日碰见国舅爷,国舅爷似乎很想念吴舍人啊。 东宫的事情虽多,可别忘了回去尽孝啊!” 说完之后,詹御史拍拍吴平安的肩膀,沿着青石板路,哈哈笑着往前离开了。 吴平安独自里的火更盛了,在背后啐了一口痰,冷声说道:“什么玩意儿,也在我面前阴阳怪气。” 满肚子的火,在进到东宫之后,都被憋回去。 经过一轮的审查,东宫的下人,更加懂得谨言慎行。 原先在交头接耳说事情的人,看到吴平安进来,飞速的散开了。 皇帝对皇后颇为看重,皇后的娘家人,也就水涨船高。 在朝堂里大大小小的位置上,都有自己的人任职。 可惜的是,能够拿出手的人没有几个。 原先在要职上担任,可惜错误频出,被同僚给参了一本又一本。 皇后不忍心耽误朝堂大事,建议皇帝给他们一个清闲的官职,不要再参与军国大事。 作风浮躁是小事,耽误了军机要务,那可是要了命的大事。 于是渐渐的,除了国舅爷,其他的儿孙,在朝堂上也没有几个有名气的。 只在街上的官二代里面,呼朋唤友,喝花酒打马球的人群里面,能够看到皇后的外甥。 东宫里面的这两个舍人,是皇后的外甥,族弟的两个儿子。 皇后除了那位血亲兄长,其他的亲人,都死在了那年的荒灾里面。 皇帝成为皇帝之后,为了让皇后和太子有更多的依仗,封赏了皇后其他的族亲。 族里面稍微有两个长进的东西,送到了太子东宫里面,做一些跑腿抄书之类的活计。 甚至,只需要点卯到人,躺在一旁呼呼大睡,都是可以的。 只要不闹出大事来,太子和皇帝愿意给这些人一个机会。 可惜的是,这些年皇帝和太子以及皇后的容忍,在这些人眼里,成为了肆无忌惮的本钱。 吴平安坐在桌前,桌子上送过来的待办事项,根本搞不懂是怎么回事。 往常都是有其他人过来,跟他解释里面的门道,帮着他处理。 今儿他一进来,所有人跟避开瘟疫一般,全都一哄而散。 忍着房间里其他同僚的指指点点,吴平安终于坐不下。 将手中的毛笔一扔,直接去求见太子殿下。 从来畅通无阻的道路,如今多了许多的太监,太监表示:“太子在忙,不见客,先等着吧。” 吴平松进了诏狱,一家老小都快急疯了,什么消息也打探不到。 求到国舅爷府上,管家大门一关,表示国舅爷病了,需要静养。 在太子宫前等了很久,有个小太监出来传信,说道:“您是想要见太子呢?还是想要见吴舍人呢?” 吴平安咬咬牙,正想要说话,那小太监笑了笑说道:“舍人这边请吧,带您去见见吴舍人。” 路越走越偏,路上的阳光越来越少,说话的声音都远去了。 看着陌生的通路,吴平安一脸冷汗,低声问道:“小公公,这是去哪里?到了吗?” 前面的太监冷笑道:“去诏狱,还远着呢,舍人放心跟着走就是了。” 锦衣卫看到了太监的令牌,带着吴平安走到了外监舍里面。 吴平松身上还没有用刑的痕迹,只是在这里呆了四五日,整个蓬头垢面,狼狈不堪。 身上还有异味传来。 看到自己弟弟过来,立刻扑到门上喊道:“平安!快救我出去!” 小太监说道:“两位说说话吧,希望舍人能早日想明白。” 所有人都离开了,吴平安走进,拽着他的领子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走之前我警告过你,现在正是敏感的时候,为什么要去招惹云安郡主。 祝家的人,又是怎么回事。” 吴平松狠狠的把自己的衣服领子拽出来,说道:“别说了,快点想办法把我带出去,我可一天都不想呆了。” “平安,平安,我知道你打小就聪明,你去求求娘娘,就说我改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让娘娘放我出来。” “事到如今,你还是不肯对我说实话吗?” “什么实话?我就是喝醉了,正好碰见了那个女人,哪里能想到郡主正好路过那里!”吴平松拳头攥的紧紧的。 “郡主这是不给姑姑脸面,姑姑居然还真为了她把我关起来,你看看,这像话吗?” 吴平安看着神情激动的兄长,心里慢慢的冷了下来,“大哥,你要跟我说实话,诏狱可是好进不好出啊。” 兄弟多年,吴平松的眼神躲闪,说话的声音坚定,强装出来的慌张。 吴平安从诏狱出来,心凉了半截。 看到等在外面的小太监,脸上的笑根本挂不住,面色阴沉,如同天边的阴云,“我要求见太子。” “平松什么都没说,一切单凭殿下处置。” 吴平安告了病假,回到家里,回绝了所有人的拜访和问候。 诏狱里面到处是锦衣卫的耳目,吴平松竟然还觉得自己可以瞒过所有人。 他都觉得不对劲了,里面的人会不知道? 几天之后,李四郎拿着供词,交给了太子,吴平松最后还是招了,“白建安。” 吐出来了这个人名,狐朋狗友里面的一员。 他们与新科进士起了冲突,里面有个叫做祝明杰的人,遭了他们记恨,白建安喝醉酒提到了祝家曾经获罪。 吴平松在行宫里,见到祝又安的时候,意识到了对方和祝明杰存在血缘关系。 第五十二章 家人 在祝明杰身上丢了面子,想要在祝又安身上找回来。 往小了说,这是不敬太子,往大了讲,这是秽乱宫闱。 白家的人,朝堂上,亲戚上,与四皇子有些联系。 这些皇子们都大了,到了应该成亲的年岁,也是开府的年纪。 皇帝留着他们在宫里,不肯放出去,也难免有些人动了别的心思。 吴平松被抬回了吴家,想要叫嚷哭喊的人,都被吴平安一巴掌扇回去了。 “哭?哭什么哭! 这是他该受着的! 不想死的,就把话都给憋着,从今往后,夹着尾巴做人。” 大夫悄默声的请进来,又悄悄的请回去。 吴平安把府里的人都聚起来,脸色阴沉的很。 他挨个敲打道:“不要以为是皇后的娘家,就能怎么样了。 正儿八经的娘家人在国舅府呢,当年族里是怎么对待娘娘的,老一辈心里都有数。 有今日,是娘娘和陛下的恩典,以后再外面行走,都给我老实点! 大哥能从诏狱出来,这是喜事。 懂了吗?” 吴府上下均是一个激灵,老老少少均是点头称是。 国舅爷那边根本不见他们,唯一能见面的就是这俩兄弟。 如今一个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另一个脸色阴沉,称病不出。 吴府的人,还是懂看人脸色行事的。 国舅爷听说了吴府的动静,冷笑道:“但愿他们能收敛一二,若是因此影响到了太子,我可十分乐意再次大义灭亲。” “去给吴平安敲敲警钟,告诉他们兄弟,往后做事之前,先想想吴玉才当年是怎么败的。” 吴玉才这三个字,在吴府里面一出现,效果立竿见影。 京城花街上,吴姓的人都少了许多。 只关起门来,在家里自己兄弟们喝酒玩乐,不敢再出门惹事。 吴玉才,当年与国舅爷旗鼓相当的“英才”。 有个五分的才学,又是皇后的族兄,实权在手,依仗着帝后的信任,耀武扬威。 多次顶撞国舅爷,在多位勋贵的宴席上,行事无礼,傲慢跋扈。 皇后派人提醒过他很多次,吴玉才当做耳旁风听过。 直到后来,吴玉才在宫中宴会上,试图冒犯庆安公主的贴身侍女。 庆安公主受到惊吓,连日高烧。 皇后雷霆震怒,吴玉才被流放边疆,在他离开之后,国舅爷放心不下,派人跟在后面。 在流放的路上,直接绞死了他。 吴氏族人这才在吴玉才死后,消停了很久,没有给皇后和太子惹出大麻烦来。 如今相仿的旧事重演,皇后怎么可能不生气。 京城中的事情变动,人心浮动,都与行宫里的人无关。 在此地休养的效果,十分的明显,皇后的偏头痛,已经很久没有再犯过了。 洛城的达官贵人,三五不时的,就被招进到行宫里陪着皇后玩乐。 如今皇太孙也在,众人前来献殷勤的次数就更多了。 太子大局已经定下来,下一代的培养,从现在开始也不晚呢。 因此,虽然整个行宫里,满打满算,只有三位贵人在。 但从春暖花开之后,行宫里的客人就没有断绝过。 太子妃喜欢玩乐,两个孩子也不喜欢待着不动,到处是一片莺歌燕舞的景色。 前后休养了半年多之后,皇后准备启程回宫。 两个孩子在这里也玩够了,山上的雪化掉之后,绿树、绿草也看腻了。 洛城终究没有京城里玩乐的地方多。 广陵侯府接到林望舒要回来的消息,众人反应不一。 大夫人是怨恨,当初皇帝赏赐下来的金银珠宝,他们就听了一遍名单,然后被告知,这些东西,全都被林望舒捐赠给灾区了。 那么长的一个单子,单是看上面的赏赐,都是看了半晌。 林望舒眼都不眨的送出去了。 “府上的开销,她自己的开销,这些难道都不要钱吗?” 大夫人过后在房间里暴跳如雷,“这些年,府里的开支大的很,迎来送往,年节的支出,一年大过一年。” “夫人的嫁妆交出去了,她的赏赐也不要。 难道侯府不是她的家吗?” 大夫人的哭诉声,搞的广陵侯心烦意乱,特别头大。 真金白银的赏赐拿不到,只拿到了一个虚衔,这有什么用? 当然,这个时候,他们就想不到广陵侯府名下那数不清的店铺,算不明白的田庄了。 小姐们的反应则是“怎么?陛下没有给她一个宅子吗?还要回侯府里来住?” “那我们每天是不是还要给她请安啊?” 广陵侯想要去问问母亲的意见,林望舒这位郡主身份要住在哪里。 老夫人掀起眼皮,冷笑道:“你这么重视,不如给她修个宅子好了。 娘娘当年回来省亲,也是住在府上,一个郡主而已,还要你这么战战兢兢?” “皇子来的时候,有这么紧张吗?贵妃皇子都见过的人,见到郡主就害怕了?” 老夫人毫不留情的训斥,让很多一时间脑袋发热的家伙,一下子冷静了下来。 是啊,广陵侯府还是皇子的外家,贵妃的娘家呢。 陛下封赏的郡主又如何? 总没有皇家的血统吓人。 一别半年之久,在宫中住了几日,太子妃亲自用自己的马车,送林望舒回府。 当初走的时候,有些枯瘦的面庞,如今面色红润,吃东西的时候,脸颊上有几分肉嘟嘟的感觉。 一双眼睛水润剔透,看过去像一汪清泉。 最令太子妃中意的,是林望舒的一头秀发。 原先的枯黄的发色,如今已经是乌黑发亮,在阳光下泛着健康的色泽。 梳着简单的发髻,仍旧簪着青玉簪,整个人呈现一种慵懒的姿态。 太子妃心中感慨,见过各色的佳人,偶尔之间也会为林望舒的神态走神。 不知道等对方真正的长开,会是怎样的模样。 昔年的瑛贵妃,在宫中不是以美貌著称,而是以她的性格和脾性。 爽朗大方,不拘小节,她所在的地方,绝对让人开心,忘记所有的烦忧。 宫中上下人人都喜欢往瑛贵妃面前凑,喜欢听她讲话。 也因此当瑛贵妃病逝的消息传来,宫中真心实意为她哭泣的人也不在少数。 若有瑛贵妃的一两分的脾性,搭配上这样的容貌,也足够在京城中横行了。 第五十三章 回府 广陵侯府的人早早接到消息,知道今日林望舒会来。 本来没有多大的场面,直到宫里提前来人通知告诉他们是太子妃的马车亲送。 府邸上下这才慌了神。 一个郡主的封号不算什么,没有封地,没有府邸。 在京城里面,在广陵侯眼中,这样的封号不算多么要紧的东西。 但是太子妃的马车,那意思就全都不一样了。 那代表的可是皇家。 侯府有过接待皇子的经验,上下收拾的还算快。 马车到的时候,府里上下的人,都已经准备好了。 周围看热闹的人群,早早就散开了。 只剩下的侯府的人在,广陵侯上前行礼道:“府中准备好了酒席,还请入府一坐。” “广陵侯太客气了,”声音在隔着车帘传来,“我正好路过,送云安一程,就不去叨扰了。” 广陵侯心中一惊,竟然是太子妃亲自送过来的吗? 他以为最多是宫中的女官亲自跑这一趟。 一个丫鬟从身后走了上来,放下凳子,撩起车帘,作势要扶马车上的人。 马车上,一只手伸了出来,白皙如玉,在阳光下竟隐隐透着光亮。 手上套着一只绿色的玉镯,衬得一双手越发的柔若无骨。 从冬到夏,半年多的时间过去,林望舒在宫中重伤之后,侯府上下再也没有见过她。 如今站在府门前的这个少女,身量长开了,比原先高出一头还多。 一张白皙的鹅蛋脸,面色红润,唇瓣红润如桃,眼波流转如春水。 一头乌黑的发,盘成发髻梳于脑后,越发衬得肌肤胜雪。 穿着一身海棠色宫装,双手交叠在身前。 好一个芙蓉如面柳如眉。 大夫人的呼吸一窒,恍惚间,似乎看到了死去多年的詹氏大小姐重现站在了她的面前。 侯府门前等候的人,看着马车上下来的人,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那个少女行礼,说道:“见过父亲和诸位叔叔。” 广陵侯府的众人这才猛的惊醒过来,“见过云安郡主。” 站在人群之后的广陵侯,看着这个女儿的瞬间,忍不住有些发抖。 他知道这个女儿与詹氏有几分相似,可他没想到,林望舒身上竟然也会显露出林家的样貌。 从前林静云是与娴妃最像的女子,已然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容颜。 他没有想到,林望舒竟是集合了詹林两家的容貌。 在短短半年的时间,逐渐褪去了幼年的稚气,长出了这样的一副样貌。 这样的容貌,若有詹氏当年三分的才气…… 广陵侯忍不住有些懊悔,若是当年没有忽略这个女儿,若是给她请来老师教导。 这样的容貌,皇子妃未尝不是囊中之物啊! 林静云慢慢的握紧了双手,忍住颤抖的身体,在京城中,她的容貌已经是极盛。 人人都称赞她有姑姑娴妃当年的七分。 今日府前的这一出,就如萤火和月光了。 太子妃的声音温和的传来,“既然已经把人送到了,我就不打扰你们一家人说话了。云安,你好好休息吧。” 林望舒微笑着进入到侯府里面,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周围人的表情。 府上的众人同样笑着簇拥着她往里走,一直跟在她身边的女官,也一并跟着回来。 拒绝了府上诸位夫人小姐的邀请,只说,郡主今日十分的疲惫,有事情的话,明日一早再说。 宫里来的人,府上的众人自然不敢不从。 广陵侯最后期期艾艾的过来问道:“府上请来的教书先生……” 女官打量了他一下,不轻不重的说道:“现在不劳烦侯爷操心,郡主的教习已经请好了。” 广陵侯讪讪的退下了。 仍旧是住在芙蓉院,只是周边的花草树木,全都做了修改。 原先坑坑洼洼的石子路,全都被填平,重新铺上整齐的青石板。 不远处的池塘,也重新挖出淤泥,填上的荷花,浮萍被一道清理干净。 直接通向后门的路被封死,放上一堵墙,与隔壁的花园打通,一番整理下来,竟是将整个花园都囊括进来了。 原先为郡主准备的庆祝宴会,广陵侯见过林望舒,又见过太子妃的重视之后,一时间竟然觉得有些不够隆重。 思来想去,有些坐不住,跑去荣兰院里,找老夫人拿主意,能不能再邀请一些人来。 听完广陵侯的盘算,老夫人捏着佛珠,深吸一口气。 尽量语气平和的说道:“当年望舒和静云一前一后出生,因为詹家的事情,府上当做没有这个小姐。” 被亲娘解开脸皮,广陵侯不安的动了动脚。 “出过娴妃,你还想再出一个,府上的小姐多多少少都读书识字。 静云争气,长得好看,才女的名声也显。 你对她给予了很大的希望,娴妃说的娶亲的事情,你一直考虑的是静云。” 从前藏着掖着的话,今儿直接挑开了,广陵侯忍了忍,站起来说道:“娘,你难道没看见老大的模样吗? 有她在,谁还能看到府上其他小姐,现在换人,岂不是更十拿九稳。” 这话说的小声,房间里也没有丫鬟伺候着。 老夫人骂道:“蠢货!这么多年你用心教的是哪个?成亲之后,跟侯府一条心的又是哪个? 难道是你不管不问十几年的大女儿吗?” “更何况,陛下的儿子,是你能挑选的吗?多少年了,你和娴妃做出来的种种暗示,你以为陛下不知道吗?” 广陵侯有些心惊,当下不敢再多说,小心翼翼的离开了。 第二日,便是给永安郡主办的接风宴。 请的是往日里交好的客人,还有一些依附着广陵侯府的门生故吏。 林静云推脱不舒服,不愿意去参加。 大夫人推开门,看到林静云眼睛红红的躺在床上,拿起衣服扔到她身上,说道:“起来!换衣服!” 林静云委屈的看着大夫人,说道:“娘!今日是她的风光,我去做什么?给人家当陪衬吗?” 大夫人顾及着今日外面还有宾客,一巴掌打在她的背上。 说道:“今日宴会上的宾客是来庆祝她做郡主的,你若是不去,岂不是告诉众人,从此对她避让三尺吗?” 林静云脸上满是不甘心,还要说什么。 大夫人冷笑道:“美貌是什么?容貌算什么?京城里比你漂亮的真就一个林望舒吗?其他人在哪里? 她今日是无盐女,众人也会夸她风华无双。 你不去,才是真的完蛋。” 第五十四章 宴会 “詹氏当年也是一等一的荣貌才华双绝,那又如何?” 大夫人的一番话,让林静云渐渐平静了下来。 “好,我去。” 广陵侯府一直以来,所有宴会的主角都是她。 有父亲在支持,这么多年的名声经营,突然冒出来的林望舒,只会成为她的垫脚石。 今日的宴会,主角是哪一位,还不一定呢。 宴会上早早坐满了人,宾客们喜气洋洋,无论出于哪种心态,都来为广陵侯府道一声喜。 林静云出场的时候,就像一朵天边的晚霞,悄悄的飘进了正堂。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她吸引了过去。 静云小姐才貌双绝,在京城里面也是赫赫有名。 四皇子坐在最高位上,今日也到府上来参加宴会。 今日穿的一身锦袍,站在人群中,格外的显眼。 林静云走进去,四皇子目光发亮的看着她,父母双方的意见,他们彼此之间都有些了解。 目光一对上,彼此之间,都有些微微脸红。 这一份的微红,更是给林静云增添了几分妩媚。 六皇子在人群后面,目光痴迷的追随着林静云的身影。 如同仙子一样的美丽,足够压过整个房间里的人。 林静云大大方方的接受着众人的打量,从前的宴会,她不会放在心上,也不会多做打扮。 甚至需要带着面纱出门,只用身影、花瓣、香气、才学,来营造一种神秘的氛围。 越是神秘,越是好奇。 名声才会传播的越广。 今日出门,有些人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小姐的容貌,不由得低声对旁人称赞:“真是仙子一样的容貌啊!” 林书瑶恨恨的揪着手帕,刚才她也是仔细打扮过出现的,但是现在,所有人都在称赞林静云,谁还记的她呢? 有人在一旁握住了她的手,是自己的同胞姐妹林书红。 对方借着扇子的遮掩,小声说道:“林静云着急,你急什么?” “且看着她们两个慢慢斗吧。” 林静云过去的时间里,看着林望舒受到老夫人的宠爱,不骄不躁。 甚至还有空余看二房的热闹,那是林望舒根本对她都不成威胁。 容貌比不上,身世差不多,没有娘,只有祖母偶尔的善心。 他日成婚肯定比不上林静云,凡是有林望舒出现的地方,无形之中,都是在给林静云做陪衬。 如今半年多不见,林望舒简直是换了一个模样。 这样的容貌,和皇室的重视,怎么让林静云不着急。 现在宴会快要开始了,宴会上的人在讨论林静云的事情,在借着这个场合,奉承上司,交接关系。 几乎没有多少人还记得这是给云安郡主办的宴会。 有一个混着进来的喝酒的家伙,倒是在心里嘀咕了两句。 宴会怎么没有主角登场呢。 侯府的人想要顺着惯性,忽略林望舒,宫里跟着来的女官可不会犯这种错。 林望舒在花园里,依偎着桥边的栏杆,看着一旁花圃里面的虞美人。 女官上前说道:“郡主,宴会快要开始了。” 林望舒身影不动,从回到侯府之后,女官就感到林望舒身上那种轻松淡然的东西消失了。 一种更为沉甸甸的东西落了下来,林望舒理了理头发,说道:“林静云是不是很美?” 从桥这边,刚刚好能看到正厅里面的情形。 正厅里的人,却不一定能够看到这边。 “有这样风华绝代的美人在,我若是早去,岂不是犯了大错?” 女官沉默一瞬,“郡主何必妄自菲薄?如今郡主只是年岁小,等……” 六皇子当年喝醉酒之后的话,又在耳边响起,“在京城这个泥潭里,只有静云出淤泥而不染,真正的不是人间烟火的仙子。 也只有她才懂我,剩下的全都是庸脂俗粉。” 出淤泥而不染啊,林望舒看着池塘里莲花,鲜花是无辜的,拿着鲜花去比喻人,恶心她的人,才是真恶心的东西。 林望舒沉默的时间太长了,女官的话没有说完,“不要让大家等太久了。” 语气突然轻快了起来,声音明媚的说道,“杨姑姑,我们一起过去吧。” 宴会上,四夫人的手帕交,魏王妃心生不耐,“什么郡主,仗着皇后的宠爱,竟然敢摆谱,现在人还不到。” “莫不是形容不堪,自己不愿来来了?” 其他的夫人消息也算是灵通,从白家那里听过对林望舒的形容。 救命之恩罢了,又不是对皇帝的。 突然有人站了起来,对着门外行礼。 如今的林望舒有封号在身,没有品级的夫人小姐、甚至门生故旧,都需要站起身来行礼。 林望舒受了礼,又一一回应。 动作不减尴尬,也不见迟钝,甚至还带有几分游刃有余的优雅。 让其他人心中甚是惊讶。 而且容貌跟“不堪”“无盐”也不沾边,分明也是个容貌出众的大家闺秀。 跟刚才林静云具有冲击力的美不同,这一位更加的安静、含蓄,如同一汪清泉。 有着十分的亲和力,与她行礼有过几句交谈的夫人小姐,都忍不住心生好感。 有些人知道自己的美,也会利用自己的美,用美貌达成目的。 在同类人看来,这样的人,是竞争者,是想要一较高下的对象。 有些人,是知道自己美,装作一副不清楚的无辜姿态,拉着其他不如自己的人做对比。 攀附她的朋友,有些是为了当做备选项,能够进入其他人的眼帘。 有些人是美而不自知,因为身边人长久的嗤笑和打压,导致对方只能在其他地方下功夫。 或许是谦卑,或许是满腹经纶,或许是计谋出众。 与原先的容貌搭配,更能发挥出百分的效果。 林望舒的美属于最后一种,前世的经历,令她无法相信自己的容貌颜值。 每一个看到她的人,奉承她的容貌,其实是在奉承她的丈夫,奉承她的地位。 唯一能看到她容貌的丈夫,一遍遍的告诉她,是庸脂俗粉,是一般,是先帝随手扔过来的杂物。 她只能拼了命的在其他地方努力,用计谋,用才智来挽留丈夫留在她的身边。 这种不自知的美,放在如今的年岁,隐约中,增添了一份难以形容的气质。 第五十五章 闹剧 “不是说,无人管教的吗?” “不管十几年竟还有这种气度?” “还是宫里的人会教人。” 魏王妃说不出话来,她的目光紧紧黏在林望舒身上,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个少女。 “她跟詹家是什么关系?” 魏王妃咬着牙,从牙缝里问道。 四夫人好意提醒道:“是她的外祖父家。” 看到一个人的时候,总是会下意识跟自己熟悉的人联系起来。 魏王妃看到的林望舒,不会想起林家的女儿,只会想起那个瑛贵妃。 那个因为自己不高兴,就不给所有人面子的贵妃。 即使如今她是魏王妃,手握内府外宅的一应大权。 可是仍旧无法忘记瑛贵妃当年蔑视的眼神。 林远梦走到林静云身边,目光追随着林望舒的身影。 “哈,真是不一样了哈,这下真是名副其实的侯府大小姐了。 半年的时间,就得意成这个样子,公主也不过这个架势了吧。” 林静云皱了皱眉头,强行按捺心里的戾气,没有说话。 广陵侯上前说道:“今日宴请诸位,一是为了赏花,二是,因为小女受封为郡主一事。” 林望舒站在前面对众位微微行礼,“云安见过诸位长辈。” 在做客之前,众人都打听过消息了,本以为会看到一个畏缩上不得台面的女子。 已经想好了即便为了皇后的赏识,也得想词好好奉承一番。 没想到进来的是个十分漂亮的少女,与外面传闻里勾勒出来的形象,大不一样,十分的让人惊艳。 加上现在的身份,众人的奉承更加的真情实感。 迎着众人或是奉承,或是好奇,或者是打量的目光,林望舒的应对彬彬有礼。 四皇子站起身来说道:“母亲托我给表妹送一件贺礼。” 这件事情,其他人可都没有收到消息,林静云的脸色更是白了一瞬,看着四皇子的动作。 下人送上来一个盒子,打开盒子,露出里面的东西,是一个精心打造的盆景。 树枝的造型如同云纹,树枝的枝丫站着几只憨态可掬的小鸟儿。 小鸟用金丝做成,做工精细,堪称是巧夺天工。 这样的礼物很贵重,也很能看出娴妃对这位郡主的重视。 女官看了一眼,心中闪过一些奇怪的念头,林望舒脸上带着笑容,让人仔细的收起来。 林静云肉眼可见的松了一口气,看来娴妃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宴会开始之后,众人推杯换盏,笑意盎然,好不热闹。 多日未见的雪蕊气喘吁吁的走进来,海棠看着雪蕊头上的汗,将手中的帕子递给她,“你这是做什么去了?” 之前雪蕊没有跟着林望舒去宫里,后来也没有被林望舒带到身边。 是以只有一个海棠,跟着林望舒在宫中待了半年多。 雪蕊只在家中,留守芙蓉院,给林望舒看家而已。 雪蕊悄悄喘了一口气,摇摇头,没有说什么。 宴会上出去拿东西,换衣服的丫鬟也多,没人在意进来出去的是哪位。 酒席正酣,一道凄厉的叫声响起,随后又被强行打断,让半醉的人都醒了过来。 忠勇侯府的小姐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全靠着一旁的丫鬟搀扶才没倒在地上。 侯夫人脸色一变,急忙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这位小姐脸色苍白,呐呐不能言,侯夫人有些着急,交好的人家都在看着,又是一番失礼的样子,真正搅乱了宴会。 正要训斥,丫鬟突然尖声说道:“夫人,有——池塘里有死人啊!!不关小姐的事啊!” 大夫人脸色一下子就变了,站起身来,对那个丫鬟说道:“一定是看错了,池塘里有些浮萍,光线不好,看错也情有可原。” 忠勇侯府的小姐此时缓过劲儿来了,说道:“不!没有看错!那里就是飘着一具尸体,穿着粉蓝色的衣服。” 二夫人听了这话,心里一突,有种不祥的预感冒了出来。 大夫人不愿意在众人面前多做纠缠,直接说道:“一定是你看错了,快把李小姐送回座位上去。” 李小姐想要再争辩一二,看着母亲的脸色,又把话咽回去了。 回到座位上也有人想要询问情况如何,李小姐低下头,不敢多看多说话了。 在宴会上搞事,不是什么稀罕事情,总要留几分面子,遮掩一二。 当着四皇子的面,大夫人也不好就这么掩盖过去,说道:“池塘浮萍多,兴许是看错了,我立刻安排人去仔细查看一番。” 突然有个慌张的声音响起,“有谁看见我小儿吗?” 声音里面是掩饰不住的恐慌,正是大理寺少卿的夫人,老年得子,正是稀罕的如珠宝一般的年纪。 大夫人还没有说话,那位夫人慌张的告罪,带着人出去找人去了。 在宴会上小孩子乱跑,本不是什么大问题,但刚刚才有人说了池塘淹死人。 不能不让那位大理寺少卿夫人恐慌。 宴会进行到现在,场面已经很难收拾了。 众人有人怜惜大理寺少卿晚年得子,站起身来建议道:“不如去花园帮着找找看,免得李大人着急。” “是啊是啊,李大人可就这么一个孩子。” 女官的脸色更是有些不好看,好好的宴会,连把后宅事情掩饰住的能力都没有。 广陵侯府到底是怎么办事的。 四皇子在周围一圈人的陪同下,根本没有注意刚才发生了什么。 现在看着大家往外走,这才抬头问道:“嗯?怎么了?” 林静云正想要搪塞两句,已经有那嘴快的把事情说完了。 众人朝着池塘边而去,李大人更是扶着夫人,在池塘边不断的呼喊着自己儿子的小名。 走到池塘边,不远处还有个假山,正见到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从假山上冒出头来。 李大人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冲过去将儿子抱了下来。 “怎么跑这里来了。” 那小男孩大约有四五岁,抱着自己父亲的脖子,大声说道:“爹,水里有个人!” 童言无忌,声音洪亮,懂事又不是特别懂事的年纪。 站在池塘边上的人,脸色哗一下,全都变了。 甚至有几个胆小的,紧接着一蹦三尺高,远离开了池塘。 第五十六章 事发 李大人终究还是大理寺出身,好声好气的问道:“小文怎么到花园里来了,怎么不在宴会上?” 那个小男孩手上紧紧攥着,把手举到李大人面前,说道:“知了,有知了。” 一旁伺候小少爷的丫鬟,满头大汗,小心翼翼的回话道:“启禀大人,刚才陪少爷抓知了,正准备回去的时候,看见外面乱糟糟,一时没敢动。” 看见了什么? 众人不需要这个丫鬟解释也看见了。 池塘不远处,几个人衣衫全部湿淋淋的跪在一旁。 旁边用白布盖着什么东西。 看见府上的贵人过来,正互相催着赶紧走,被人喝止住了。 此刻正在池塘边上,浑身发抖跪着等候发落。 “那是谁?” 大理寺少卿将儿子递给夫人,整整衣衫上前处理这事。 事关人命,若是当看不见,明天就该滚蛋了。 上前将白布掀开,衣服和脸都露了出来。 府上的下人颤巍巍凑过来辨认,一个古怪的氛围开始蔓延。 雪蕊上前几步,扑通跪倒,浑身止不住的发抖,声音嘶哑:“雪莲!雪莲!” 其他的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女官的脸色有几分微妙,听名字也知道这个丫头是伺候谁的。 二夫人的脸色煞白,紧紧握着手帕,心说,不可能,不可能是雪莲,她明明早就把事情处理利索了。 大理寺少卿蹲在那边正在做简单的检查,场地上一时间只剩下雪蕊的哭泣声。 “是溺水身亡,”大理寺少卿站起身来说道,“没有外伤致死的痕迹。” 林望舒脸上的笑意消失了,人群自发的让开了路,为广陵侯府的人留出了一大片空地。 “二婶,这是怎么回事?从我那里讨要走了几天,怎么人就没了。” 二夫人强装镇定,说道:“府上这么多丫鬟,我怎么知道是怎么回事,几日前她说回家一趟,这几日都没见她身影。” “若不是今日,我还以为她还在家里没回来。” 雪莲是家生子,早早有人去通知她那在外院的爹娘。 此刻正好到场地,听到二夫人这话,当场哀嚎道:“没有回家啊!雪莲可没说要回来啊!” 广陵侯的脸色慢慢沉了下来,大理寺少卿沉声说道:“这几日有谁看到她?可有知道是怎么回事?若是现在不说,等本官查不来,定不轻饶。” 一具死尸横在当场,还是几日前说说笑笑的人,当下就有人撑不住,扑通跪倒:“昨日半夜,我起来如厕,听见池塘扑通的动静,以为是哪里来的野猫,又急着如厕,因此没有仔细查看。” 又有一个人说道:“雪莲经常一个人哭泣,问也不说怎么了。” 这话似乎是打开了话匣子,其他人七嘴八舌的说道:“是啊是啊,我也在花园遇见过,总是一个人在那里哭。” “哎呀,我也遇见过。” 广陵侯上前说道:“看来事情很清楚了,是这个丫鬟想不开自杀,快带下去,好生安葬了吧。” 大理寺少卿查验的时候,雪蕊就跪在一边,此刻看着人想要把雪莲抬起来,当场扑过去,用力一掀雪莲的胳膊。 问道:“请问大人,这些伤势,是不是与雪莲的死因有关呢?” 人群里有些大胆的,看着胳膊上青紫的痕迹,经过水泡,更加的骇人。 那痕迹似乎与木棍吻合,伤痕上面还有烧伤后愈合的痕迹。 夫人们脸色一变,第一眼还以为是什么交合的痕迹,将自己儿女的眼睛遮挡起来,随后就意识到这痕迹不对。 伤势太重,棍棒的痕迹太明显。 大理寺少卿做出了同样的判断:“不,这些痕迹像是棍棒造成的,但不足以造成死亡。” 二夫人慌里慌张的解释道:“那是雪莲太蠢,让她长长记性的东西,绝对不会害死她的。” 林望舒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说道:“二婶,您将雪莲从我身边要走,又嫌弃她愚笨,若是伺候不了弟弟,让她当个粗使丫鬟也就罢了……” 调教人也不该下这么重的手啊。 大夫人面色同样的难看,下人迟迟不动弹,“还不快点把人带下去!” 尸首重新被抬起来,朝着外面走,经过刚才的查验,又加上雪莲的动作,衣服已然有些乱了。 一个青色的络子从尸首上掉下来。 看着那个络子,林望舒语气更加复杂了,“倒是个痴情种,二婶,这络子您还要吗?” 二夫人的脸色简直惨白的跟鬼一般,呼哧呼哧的说不上话来。 一旁的下人,匆忙捡起来,重新将人和络子一并抬出去了。 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情,宴会也被搅和散了,根本进行不下去。 广陵侯的脸色还能维持的住,将宾客一一送走。 有个跟着进来混酒喝的王大,心说,这出戏看得不亏,这位云安郡主也是个有意思的人。 关上门之后,二夫人脸色苍白,直接晕厥了过去。 从今日起,众人都会知道,侯府的二房将大小姐的丫鬟要走,给自己的儿子做通房丫鬟,下手管教,竟让丫鬟活不下去了。 今日的宾客,不乏与广陵侯府同一品阶的人家。 他们不会主动去讨论这件事,毕竟还要往来的。 可还有的宾客,是依附于侯府的门客,靠的就是那张嘴吃饭。 这些人传播流言的速度,绝对是最快的。 很快京城的人家,都会知道广陵侯府的二房,白夫人,对于自己儿子身边的丫鬟,管教严苛,规矩甚重。 往后,想要跟她做亲家的人,都会三思。 舍得让自己的女儿成为她的儿媳吗? 林望舒对雪蕊道:“你跟雪莲姐妹一场,从账上拿二十两银子,去送送她吧。” 雪蕊的眼圈还有些红,闷闷的磕了一个头,出去了。 昨日见到雪蕊,便看到她状态不对,一问才知道,雪莲不堪二夫人折磨投水自尽的事情。 当时,林望舒就想到了这个主意,让她家里人先不要安葬,等今日宴会时,事情再发作。 二夫人最要脸不过,府上受她折腾的丫鬟小厮也不在少数。 雪蕊的安排,只是晚打捞一会儿,让她藏在一侧的水草中。 能够在今日狠狠重伤二夫人,那也是值得的。 第五十七章 下人之间的事情 雪莲的父母在外院做事,只有这么一个在内院做事的女儿。 长得好看,又在小姐身边伺候。 本以为是前途无量的差事,谁知道中间出了这样的事情。 老两口正对着领回来的尸首哭泣,管事的说,下葬需要的一应事宜,都是府上来操办,他们就不用操心了。 管事正推门出去,正好撞见过来送银子的雪蕊。 两人撞了个当面,前来送人的管事不是别人,正是荣兰院的李嬷嬷。 被林望舒当着一众下人面,扇过巴掌的那位管事。 “呦,雪蕊姑娘,您也来了?姑娘刚回来,芙蓉院没有需要您操心的地方吗?” 李嬷嬷不阴不阳地问了句。 雪蕊眼睛通红,神情相当镇定地说道:“不劳烦嬷嬷费心,院里一切都好着呢。” 李嬷嬷冷哼一声离开了。 老两口拿到银子自然是千恩万谢,雪莲自杀一事,他们隐约也是知道点事情。 如今能到这个程度,能让雪莲体面的下葬,背后也没有对他们老两口指指点点的,他们就满足了。 府上按照惯例出了一笔银子,让雪莲下葬。总算是安抚住了雪莲父母的口风,不让他们在府外随便乱说话。 可惜的是,流言这种事情,从来不是想怎样,就能怎样的。 那一天参加宴会的有诸多的贵妇小姐,又有大量的门客。 他们是最喜欢添油加醋,说长道短的人群之一。 门客之间的信息交换,与三教九流之间的往来。 很快京城里的流言沸沸扬扬,消息传来传去,竟然变成了二夫人对自己儿媳的要求严苛到吓人的地步。 就连通房丫鬟的选择,都要从郡主身边要人,结果那个丫鬟不堪忍受二夫人的手段。 选在郡主宴会那天自杀了。 这谣言连宫里的皇后都挺说了,趁着太子妃来请安的时候,问道:“云安那里是怎么回事?怎么连个称心的丫鬟都没有?” 当即让太子妃从宫里挑选了些机灵的送到侯府里去。 这种事情,在京城勋贵人家的传闻里面,不算是最离谱,也不算是最骇人听闻的。 京中各家私底下的流言多得很,很多夫人根本不避讳自己对府上妾室、通房丫鬟的调教。 唯一的有影响的是二房。 想要走清流的路子,以后恐怕是千难万难。 白夫人百般谋划,送这个儿子去湖州文学大家的门下读书。 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结交清流铺路。 如今在这种流言下,清流会怎么看? 往后的同僚怎么说? “怎么说?” 二夫人病得很重,是心病。 往常最喜欢的宴会也不去了,整日整日的躺在床上养病。 林远梦对此束手无策,林如风又是整日与白家兄弟混在一起,一天到晚的不见人。 这一日终于被林远梦抓到他回来拿东西,将母亲的病情告诉他之后。 林如风不耐烦地推门进来,说道:“娘,您这是做什么?京城中人怎么看?只要能做成事情,谁家的女儿选不到?” 二夫人脸色惨白地坐起身,想要说什么。 林如风摆摆手,说道:“我知道,爵位呢,我是别想了。清流的路子难道还能断送在这个丫鬟手上吗? 那个公子哥没有个风流韵事,娘,您就别担心了啊!” 林如风来去匆匆,说完话,就离开了。 白夫人拉着林远梦的手问道:“你二哥在外面做什么?” 屋内没有一个人答得上来。 林如风刚才说的话,是那样的笃定,是那样的胸有成竹。 去年倒卖粮食一事,让二房有了一大笔的银钱进账。 虽然后来又拿了十万两去补给朝廷,可是底下人的孝敬还是又收了厚厚的一大部分。 “是白家的那几个人?” 李四郎看着手下收集到的情报,心中一时间有些拿不定主意。 太子之位,稳稳当当,朝中多半以上的大臣支持,剩下的部分,是曾经在东宫做过事的。 皇帝对这个儿子很满意,根本没有动过心思要废太子。 白家就算支持四皇子,四殿下看起来也没这个心思啊。 私下与重臣家的公子喝酒交心,说一些风花雪月的事情。 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盯着他们,”京城里多数重臣家里都是眼线安排。 想要什么情报几乎是信手拈来的程度,每日送上来的东西也是海量的信息。 在这里面挑选出有用的东西,然后交给皇帝,不仅考验信息的筛选,还考验对底下人情报的真假辨别。 在侯府里面,这位郡主又回到了当初那种稍微有些尴尬的地位。 郡主与太子妃、皇后十分的交好。 而整个侯府是与娴妃、四皇子天然一派。 芙蓉院后期的修缮也说明了侯府的态度,大部分的花园重新划到了芙蓉院的范围内。 只要将其中的一扇小门关上,进出芙蓉院的路就只剩下池塘那片水域。 算是将郡主的府邸,在内部独立出来了。 芙蓉院现在的丫鬟再次变了一遍,有些丫鬟到了出嫁的年龄。 这次回来之后,正好女官也在,林望舒也为了不再出现雪莲那样因为婚事,吃里扒外的情况。 将所有适龄的、将要到成亲年龄的丫鬟,都一一过问了一遍。 询问她们的亲事,有没有中意的,或者当下有没有打算。 父母在府上的,已经有人上门说亲的。 女官便将对方的情况查清楚,确定是个好人家,便点头给了一笔嫁妆,同意了这门婚事。 剩下的没有什么主意的,女官根据院子里的情况重新做了调整。 雪蕊没有趁机离开,林望舒是大大的惊讶。 “如今,你是云安郡主身边的大丫鬟,”林望舒劝说道,“我想大哥不会拒绝给你一个名分的。” 林望舒记得自己的许诺,如今的林玉鸿不会拒绝来自郡主的示好。 雪蕊跪在地上,小声的说道:“奴婢想要伺候郡主。” 雪莲的遭遇,无异于一记耳光,狠狠的扇在她的脸上。 什么通房丫鬟,什么妾室娘子,到最后还是要看主人家的脸色行事。 二夫人那样的手段,雪莲尚且承受不住。 背弃林望舒,投奔大夫人又真的能落到好下场吗? 第五十八章 人际的交往 雪蕊不敢去赌这个可能性。 四位夫人之间的争斗,在侯府里面从来不是秘密。 大夫人是妾室扶正,却从来没有在二夫人手上吃过大亏。 二夫人的每次挑衅,大夫人都忍着,忍到忍不下去,会让二夫人狠狠的栽个大跟头。 雪蕊不敢想,如果有一天自己落到大夫人手上,真的能落到什么好处。 雪莲身上的伤痕,挨过的打,比在芙蓉院的日子加起来还要多。 雪蕊不敢赌大夫人的心狠,但是可以赌一把林望舒的心善。 在芙蓉院里面,雪蕊算是半个主子,拦截了林望舒的小姐待遇。 现在将近一年多的时间,林望舒都没有发作过她。 只有那一次的口头上的威胁,算是一次。 林望舒目光沉沉的看着跪在地上的丫鬟,小碗和海棠都在一边候着。 雪蕊低着头,身形板板正正的跪在地上,看上去是有着十分的诚心诚意。 长久的沉默之后,林望舒啪嗒一声,将手中的茶杯放下,说道:“既然如此,就留下来做事吧。” 太子妃的邀请,偶尔有几次,到不了频繁的地步。 只是,时不时的芙蓉院里的主人,就会不怎么在家。 女官经手的芙蓉院此时,可以算的上是井然有序,毫不杂乱。 陪着林望舒进宫的侍女,也都是从宫里来的那几位,外加一个海棠。 这些都是保证不会出纰漏的角色。 跟着公主参加的宴会多了,林望舒身边的小碗和雪蕊也偶尔有那么几次机会去见世面。 好在有女官的指点,两个人的礼仪也做的十分到位。 太子忙于朝政,太子妃忙着检查两个孩子的课业。 林望舒到的时候,就拉着她一起在花园里赏花,顺便一起看看两个孩子的功课情况。 小孩长得快,站在一旁摇头晃脑的背诗词,也是很有趣的一件事情。 正巧今日南宫侯前来拜访太子,路过花园,看到了林望舒。 不禁说道:“太子宫中又添佳人啊!” 那太监顺着视线看过去,小声的说道:“这位是陛下新封的云安郡主,不是殿下的人。” 南宫侯的眼睛更亮了。 他听过云安郡主的传闻,对皇后有救驾的功劳。 太监低眉顺眼的在前面领路,自然没有看到南宫侯那垂涎三尺的眼神。 南宫侯见过太子之后,在宫门前磨蹭许久,等看到一直等待的人出来之后,令人上前拦住了车架。 “云安郡主。” 南宫侯的父亲是驸马,成为驸马之后,先帝封赏的南宫侯。 如今承袭到了他的身上,行事颇为放荡不羁,朝政上没什么建树。 如果不是他母亲的要求,连隔三差五的拜访太子都很难坚持下来。 嫌弃他母亲对他的要求太多,但是,今日不同。 这是第一次,他拜访完太子之后,不急着走。 驾车的人,看到南宫侯骑马在前,不敢动,只好停下来,向里面的人禀告:“郡主,是南宫侯爷。” 车帘子被掀开,一张清秀的脸庞露了出来,林望舒点头示意,笑问道:“侯爷是有什么指教吗?” 这一笑,南宫侯感觉心都酥了半瓣,当下柔声道:“郡主是要回侯府吗?我正好有事情要去拜访广陵侯,不如正好一道。” 南宫侯骑马走到车架旁,想要伸手去碰车帘上的手。 刚刚靠近车边,车帘就被放下来了,那双手自然也就收了回去。 “不劳烦侯爷,我与朋友今日有约,还不急着回侯府。侯爷要去拜访家父,可先行一步。” 南宫侯怎么肯,拉着缰绳,在车窗前寸步不离的说道:“郡主与朋友约在了哪里呢?” “苏式银楼近日新添了款式,郡主可是与朋友约在了那边?” 车架内的林望舒脸色几乎维持不住平静,心中翻腾着难以忍受的恶心油腻之感。 “南宫侯怎么才出宫啊!”最后一道宫门外,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林望舒感到车内的空气陡然一阵清新,原先翻腾的恶心,也逐渐平静下来了。 “李千户,”南宫侯的声音听起来有点远,“今日轮值吗?” “南宫侯半个时辰前,就从东宫离开了,从东宫到外门,要走半个多时辰吗?”李千户笑着问道,“南宫侯难不成是在这宫道上迷路了吗?” 外面响起一阵爽朗的笑声,此时的南宫侯爷自然是笑不出声来的。 林望舒的马车没有被禁军拦下,自然是顺顺当当当的离开了。 南宫侯还在后面满头大汗的对禁军解释,为什么一条长长的直道,走了半个多时辰,还没有走完。 进出宫内都是有时间计算的,时间对不上,那自然是要好好盘问的。 林望舒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南宫侯的风流放荡是出了名的难以摆脱。 身后的定宁公主又是娇惯的很,在京城中堪称是一霸。 南宫侯长相数得上俊美,又惯会哄人,被他哄骗的少女不知有多少。 公主为他早早娶妻,府上的侍妾也不少。 但是仍旧阻挡不了对方四处留情的习性。 林望舒到达茶楼的时候,李羽已经等待多时了。 “林姐姐!”林望舒一进到包间,李羽就站起来,热情的冲了过来,对方抱着林望舒的腰,撒娇一般的说道:“这里的茶水好难喝啊,还号称京城最大的茶楼。” 林望舒哭笑不得,“谁能比得上李大小姐的茶,用你的标准来判定,京城的茶楼得关一半。” 这位是李羽是洛城茶商李家的小姐,是皇室进贡的茶商之一。 在洛城温泉行宫,与林望舒有过几次交流,此次到京城来玩,特意给林望舒送了帖子。 “林姐姐的脸色好难看啊,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李羽察言观色、品茶经商的能力堪称一绝,她可以保证,只问自己有把握的东西。 那位茶商夫人,在行宫与太子妃聊天的时候,隐约表示过,这个女儿大约是要招赘在家的。 尤其是李羽品茶的能力比她老子还要强上几分,夫妻二人都不舍得将女儿嫁到他处。 林望舒勉强笑道:“遇见了一个难缠的家伙。” 第五十九章 一些人际关系 不愧是被家里人看好,未来打败一众兄弟姐妹,最后成功拿下整个家族的茶叶供货渠道的李羽。 小小年纪就展露出了那种结交三教九流人脉的本领。 听完林望舒的吐槽之后,对方沉思了一会儿,说道:“林姐姐,是想给他一个难忘的教训呢?还是让他再也不会来打扰你呢?” 看着李羽眼神中的杀气,林望舒有那么惊呆了一瞬。 “呃,你的意思是?” 李羽又露出了那种甜甜的笑容,说道:“他们这些喜欢鬼混的家伙,在风月场合起冲突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姐姐如果不想看到他,我可以帮姐姐解决这个事情。” 接触到王侯公子是很难的,但是接触一个喜欢寻花问柳的浪荡子是很容易的。 偷香窃玉偷到别人家里去,被人逮到往死里打一顿,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林望舒没有多思考,直接点头了,“不要搞出人命来,他母亲非常的溺爱他。” “我办事,林姐姐可以放心哦。” 剩下的时间,就是姐妹之间的逛街选布料,去看看最近流行的款式。 李家在京城租赁了一间小小的宅院,逛完街买的东西,下人早早的就把东西送了回来。 推开门,院子里是一排排整理好的箱子,里面是正在打包或正准备拿出来的东西。 “啊,这些是我带来的礼物,”李羽兴致勃勃的说道,“要拜访很多人呢。” 太子党,皇家的贡品商人,很珍贵的名头,可也有很多。 随时都有被替换的可能,想要更进一步,需要做出的努力就得更多。 进宫选妃的路子显然是没有那个资格。 李羽显然更大胆,跳出了父母为她选好的那条路——成亲,在联姻中发挥作用。 她选择的是,直接讨好下一任的继承者,为未来博一把。 “难道还指望哥哥吗?”那时候,他哥刚从大牢里出来,沉头丧气的待在院子里酗酒,李羽不屑的对父母说道,“往下走是很明显的事情了吧,等到哥哥接受,不用十年,家里就会全部败光。 为什么不试试太子那条路呢? 太子妃就在行宫,这样天赐的良机,为什么不抓住。” 她的父亲有些不屑,“太子身边的人太多了,根本没有我们可以站立的地方。” “不试试怎么知道?”李羽眉飞色舞,野心勃勃的说道。 不试试怎么知道?这话说对了,她想要被太子妃记住还有些难,但是与太子妃身边的红人——云安郡主几乎是一拍即合。 林望舒看了看李羽写好的拜访名录,记载了京城里面大部分的勋贵。 “要去白家吗?”林望舒看到了熟悉的名字,“茶叶的话,他们有自己合作的人。” 林望舒从来没有隐瞒过自己家里的情况,李羽在聊天中隐约也能拼凑出她的态度来。 “雨前茶都能用来送人,”林望舒毫不在意的说着自己的信息,“有这个实力的,应该没有几家吧。” 李羽毫不客气的直接把白家从名单上划掉了,转头在另一张纸上记录上,那张纸上面有几个小字——备选。 “你这个记录方式,还真是直白。” “嘿嘿,毕竟礼物要送到刀刃上才行嘛,”李羽毫不在意的说道,“白家有那样的合作对象,前期没有必要下太多的功夫。” 李羽哼着歌儿准备整理着礼物名单。 林望舒静静的坐在一旁,等着对方整理说出那部分未尽之言。 逛街的时候,能够感受到李羽心不在焉,掩藏的不是很好的欲言又止。 终于,李羽将名单来回摆弄三四回之后,拖着椅子,凑到林望舒身边小声说道:“最近娘娘还有邀请你吗?” “要小心身边的人。”李羽几乎在用气音说话。 林望舒看着对方如释重负的态度,有些好奇,“发生什么事了?” “送礼的时候,去过好几家,感觉气氛不太对,这几天遇见的道士和尚太多了,”李羽的表情第一次显露出困惑,“他们的神态,有种不正常的狂热。” 林望舒问过对方去过的人家,是京城几家有些落败的勋贵。 “别担心,和尚道士的出没,兴许是有什么做法事的事情吧。” 林望舒乘车离开的时候,李羽甜甜的在门口送别她。 其实单从目前的年龄上论,李羽年长一些。在行宫相处了一段时间后,“郡主”的称呼突然就变成了“林姐姐”。 等女官用打趣的方式说,她们姐姐妹妹称呼乱做一团之后,林望舒才猛然注意到称呼的更改。 能在京城动荡里面,精准避开每个雷区,与每个继承人都能做好的生意的茶商,果然不同寻常。 皇帝当初给林望舒的赏赐,全都被她主动送到了灾区,太子妃从中又添了一笔银钱。 皇帝大感欣慰,于是朝臣或多或少跟在后面出了一部分,稍微缓解了一下国库的情况。 如今夏季到来,雨季多发时节,已经慢慢平静下来的朝堂,又开始有些紧张了。 大河的安稳决定了无数人的生死,每年都有大笔款项拨出,今年的雨季来的比往年早一些。 今日又是一个阴雨绵绵的天气,灵安公主撑伞进到房间里,有些不满:“真讨厌,每次过来,裙摆都要湿一大片。” 太子妃笑道:“让你坐轿你又不肯,非要走回廊,那花儿有什么好看的。” 灵安公主施施然坐下来,说道:“哼,大嫂,这就是你不懂了,花园里的花,就是在这种雨里才好看呢。” “云安,你说对吧?” 在一旁的林望舒突然被点名,笑着说道:“晴天雨天都是赏花的时节,只要花开,就是好景色。” 灵安公主冷哼一声不说话了。 在场还有其他人,见状纷纷插入话题,将话题打乱了。 “你什么时候得罪灵安公主了?”太子妃有些无奈的问道,灵安公主是宫里比较得宠的一位公主。 与七皇子是一脉相承的嚣张跋扈,有些时候,太子妃都不得不避其锋芒。 太子妃邀请朋友来喝茶,灵安公主与林望舒十分的不对付,每每说话都是夹枪带棒。 第六十章 灵安公主 林望舒同样笑得很无奈,“我也不清楚,第一次见面就是在宴会上,我问了好,公主好像就有些不满意。” 太子妃摇摇头,心说,能在灵安公主手里讨到好的人,可没有几个。 林望舒与这位公主的第一次见面,灵安公主何止是不愉快。 林望舒按照规矩行过礼之后,灵安脸上的神色,简直是把她拉下去痛打一顿的样子。 如果不是太子妃及时出现,灵安公主能让林望舒保持那个行礼的姿态,站上一个时辰。 即便是在前世,灵安公主就与她十分的不对付。 “听说六嫂的琴技不错,不如六嫂来演示一下吧,也好让我们开开眼界。” “衣服湿透了,六嫂帮我拿件衣服来换吧。” …… 听起来只是拿件衣服,在欢乐融融的场合里表演下琴艺。 听起来很正常,只是每一件事,每一件,都是在灵安那种恶意满满的态度中进行的。 林望舒在宫里待的心力交瘁,讨好太子妃和皇后,都比不上应对灵安公主的艰难。 六皇子指责她:“只是拿件衣服,累到你了吗?” 看到苏烈眼中的失望,林望舒不敢再多说。 她没有提,从宴会场地到公主的寝宫,来回要走半个时辰。 衣服拿回来,还要应对灵安的指责,“六嫂太慢了,幸好我还带了一件备用的,六嫂不介意吧。” 当她开始弹琴的时候,灵安又会说,“外面的牡丹花开的很好哦,房间里太闷了,我们去看看吧。” 一次次,一件件,林望舒再意识不到灵安是在针对她,就太迟钝了。 甚至在七皇子成为新帝的那段时间,借着宫里丢了东西,把她院子里的大部分人当着她的面,全都处死。 “这是为了六嫂好,不然里面保不定有吃里扒外的东西呢。” 那段时间简直是噩梦一样的存在,只有半年不到,林望舒感觉比一生都要长。 七皇子落败之后,灵安公主也死在了宫变中。 她身边的侍女活了下来,林望舒后来问过灵安公主针对她的原因。 那侍女说:“公主看不惯您的作派,您抢走了她心上人的注意力。” 当时的林望舒简直一头雾水,先不说灵安公主府上那一打的男宠,京城有哪个人是灵安公主看上了,却搞不到手的,简直闻所未闻好吗。 不过当时等待林望舒处理的事情有很多,加上人已经死了,这件事情也就这么过去了。 看着面前故技重施,拉拢其他人,特意制造小圈子,孤立林望舒的灵安公主。 林望舒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还是看她不顺眼呢,前世在皇宫的小心谨慎不能让灵安看着顺眼。 今生的落落大方,好像更加招灵安公主怨恨了呢。 看了一旁笑得十分开心的太子妃,林望舒心说,合得来,怎样都能合得来。 前世今生,皇后太子妃都跟她十分合得来。 女官凑近太子妃说了句什么,太子妃皱着眉头点点头。 一个声音远远的传了过来,“是近日新得的小玩意,拿去玩吧。” 正是南宫侯的声音,宴会上正说着开心气氛为之一凝。 或许是李羽的方法真的见效,南宫侯安生了起码半个多月。 太子妃起身去应对不请自来的客人,宴会上的人原先说笑的心思都淡了下去。 南宫侯放荡不羁的名声,加上公主这样可怕的后台。 京城中所有人都秉承着能避让则避让的态度。 太子妃回来的时候,脸色不是很好看,外面的雨正好停了,众人便趁势请安离开了。 南宫侯在花园走过一段路,突然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表哥!” 一侧的回廊上正站着一个宫装丽人,正是灵安公主。 往常这位公主总是不屑的看着他,从来对他不假辞色。 加上母亲的叮嘱,南宫侯对皇室中人还没有做出过失礼的事情。 花一样儿的美人笑着打招呼,南宫侯顺着杆子往上爬,“表妹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灵安公主笑着说道:“见到表哥打个招呼而已,姑姑身体近来可好。” 南宫侯的眼睛更亮了,半个月前与美人相会,不小心与美人的丈夫撞上,被打了一顿。 现在伤好多了,准备来东宫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再遇见云安郡主,没想到运气好的能让灵安跟他主动打招呼。 这样国色天香的美人说话,什么云安都被他扔到了脑袋后面,嬉笑着翻过护栏,凑到灵安公主身边,“母亲身体好的很,倒是多日不见,表妹又变漂亮了,这新换的耳坠可真好看。” 灵安公主往一侧走了几步,走到了回廊前,假山后,正好被花挡住的那一侧,有些哀怨的说道:“漂亮?那才是真漂亮呢。” 南宫侯顺着灵安公主的手指望过去,正在对面的假山上,一段小小的上坡路,太子妃在跟一个少女说话。 那少女穿着粉色的衣裙,唇红齿白,不知身边的人说了什么,缓缓的笑了起来,那双清凌凌的眼睛突然跃入了万千的阳光。 南宫侯站在原地,神色隐约有些痴迷。 灵安公主心里闪过一丝嫉恨,笑着说道:“这位郡主模样如何啊?” 南宫侯猛然间回过神来,“漂亮,确实有几分模样,不过,还是比不上表妹你的。” 这话说得灵安公主十分的受用,对方脸上的笑容更加真切了,“这样的美人表哥不心动吗?” 打量着灵安公主的神色,南宫侯非常上道的说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只是皇后娘娘和太子妃似乎非常的看重这位郡主呢。” “郎情妾意的事情,还需要娘娘同意吗?”灵安公主状似不解的问道,“表哥难道这点都做不成吗?” 话说到这个份上,还装傻就没意思了。 南宫侯对林望舒着实有那份色心,只是目前对方凭借着皇后的恩典,与太子妃走动的非常近。 这可不是从前那些什么官宦人家的小姐,真惹出了什么乱子,凭借母亲的权势也能压的对方闭嘴。 “表哥,还没有想好吗?” 灵安公主伸出手,在南宫侯面前晃了晃,林望舒的笑容又浮现在南宫侯面前。 第六十一章 拉扯 不同于灵安公主从锦衣玉食中养成的娇俏可人,也不同于京中小姐的温婉贤淑。 林望舒身上有一种看过千帆,波澜不惊的沉稳,偏偏又是一个正当年华的少女。 两种截然相反的味道,同时出现在她的身上,呈现出一种别样令人沉迷的气质。 尤其是习惯收集各色美人的南宫侯眼里,更是属于一类难以寻找的美人。 南宫侯向来俊朗的面上,收敛了几分笑意,正声问道:“表妹,你当我是好利用的吗?” “我帮你这个忙,可是冒着很大的风险呐。” 灵安郡主脸上的笑容不变,说话的声音又小又轻。 “表哥说反了吧,这样的美人难道表哥不心动吗?” “至于表哥所说的风险,广陵侯根本不关心,至于其他人,等水到渠成,还担心他们找你的麻烦吗?” 南宫侯神色微变,灵安公主作势要离开,“表哥好好想想吧,机会可是稍纵即逝。” 一,二,三。 灵安公主在心里默念着数。 “等等,”南宫侯从后面赶过来,“表妹,你真有方法?” 灵安公主得意的笑着,“我做事,表哥还不放心?” “那就全听表妹安排了。” 花园里太子妃与林望舒都已经走远了。 假山后,灵安郡主送走了南宫侯,脸色阴沉的看着远去的几人身影。 皇宫里面,她是风头最盛的公主殿下。 前面的姐姐要么是早早出嫁,要么是奉行低调安静的性格。 只有她的母亲,是皇宫里荣宠最长的妃子,她也是皇帝最喜欢的女儿。 走到哪里都是被人捧着她的份儿,这一切都全被云安郡主毁掉了。 父皇会在跟皇后聊天的时候,突然提起云安郡主,偶尔还会听两句她的看法。 太子妃尤其喜欢她,隔三差五的就要请她进宫来做客。 云安郡主不允许宴会上存在比她还有引人目光的家伙。 不懂得收敛锋芒的,她会找人教会她们宴会上的基本守则。 大雍朝民风向来看得开,郎情妾意的事情,只要闹不到台面上,让所有人下不了台,过后都还能继续过下去。 甚至还会被人说一句风流。 唯一的影响就是婚事质量的下降,有过风流韵事的人,无论男女,大概率都不会找到同等条件下更好的那一类。 南宫侯祸害过京中几位小姐,那些几位痴情的小姐,在闹过之后,都被父母远远的嫁到外地去了。 配送的嫁妆里面,一般还包含了公主给出的安抚费用。 原先与痴情小姐们有婚约的人家,婚约对象替换成了府上的其他小姐。 南康公主对这个儿子惹出来的事情,完全能解决的了,只是担忧大臣的弹劾,加上国舅爷因为庆安公主的事情,绞杀了族中的男丁。 这件事情为南康公主敲响了警钟,不得不三令五申,告诫南宫侯不得随意对京城中的贵女出手。 而现任南宫侯夫人从原先的痴心人,变成了虔诚的礼佛人。 对于府上的诸多姬妾不管不问,一切听从南康公主的安排。 太子妃对南宫侯一向是看不顺眼,连带着整个南宫侯府上下,都被她厌烦。 一旦云安郡主与南宫侯之间闹出风流韵事,她在太子妃和皇后那里价值,必定大不如前。 就算皇后不会逼着南宫侯娶她,南康公主也绝对饶不了她。 失去了皇后和太子妃的庇佑,到那时候,想要怎么处置云安,都是一句话的事情了。 天色阴沉,小雨停了一会儿,林望舒陪着太子妃回寝宫之后,就起身告辞准备回去了。 刚刚走出宫门不远,便看到两个早早等在一边的侍女。 这两人看到林望舒脸上便是一亮,笑着上前行礼,道:“郡主,公主有请。” 礼数不差,只是这姿态未免有些太小心了。 太子妃身边的女官有些不悦,问道:“是哪位公主?郡主今日受凉,身体有些不适,需要早些回去休息。” “是灵安公主有请。” 想到这几日宴会上的事情,女官更不愿意让步。 人无好意,宴无好宴。 两方人便在这里僵持住了,太子妃往日见到灵安郡主多数情况下都是顺着对方。 以至于女官也不敢直接说些难听的话,为了不明所以的事情,直接与灵安公翻脸,有些得不偿失的味道。 林望舒的姿势没变,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两边的僵持,十分沉得住气。 时间久了,两位前来请人的宫女倒是沉不住气了,在东宫前,人来人往,过往的宫女太监都看着呢。 如果引来太子或者太子妃的注意就不好了,加上这会儿又开始淅淅沥沥的下小雨。 一个宫女沉不住气了,“公主好意邀请,郡主不会不给公主这个面子吧。” 林望舒脸上的笑意消失了,“放肆,谁允许你们对本郡主大呼小叫的?” 两个宫女一愣,林望舒继续说道:“公主办事向来妥帖,刚才在宴会上公主已然看到本郡主身体不适,自然不会这般强硬的邀请我做客,分明是你们俩人,依仗公主心软,在这里仗势欺人。” 灵安公主在皇宫横行霸道多年,她身边的宫女也是无往不利,第一次在非皇室中人前吃到这样的憋屈。 “郡主这是不打算答应公主的邀请码?您这是要奴才们难做啊!” 林望舒惊讶的看着她们,“刚才姑姑已经告诉过你们了,我今日有些受凉,身体不适,等身体好转,自然会去拜访公主殿下。 何时说过不去拜访公主了?” 两个宫女被噎在当场,只能看到林望舒绕过她们,施施然往前走着。 东宫里的宫人,看到林望舒和女官动起来,早早的凑过来把伞递上去。 那两个宫女不甘心,上前想要阻拦林望舒,请不到云安郡主,她们两个回去就要受罚。 为此,只能苦一苦郡主殿下了。 其中一个宫女一时着急,伸手狠狠的拉住了林望舒的胳膊,想要强行带人走。 郡主身边的众人一时不察,谁能想到公主身边的人,还有抢人这种行径啊。 “啪!” 一记响亮的声音响起。 第六十二章 对峙 雨声中,这个声音格外的响亮。 那个宫女迅速松开了手,看着手背上红肿起来的痕迹。 心中有些惊骇,这位郡主好大的力气,宫女的手背火辣辣的痛着。 云安郡主面无表情的看过来,宫女登时出了一身的汗。 刚才好像确实,做了一些不合规矩的事情。 女官叹了一口气,说道:“带他们去管事嬷嬷那里,重新学学规矩吧。” 那两个宫女慌里慌张的想要认错,一个声音插了进来,“这么大的雨,两位这是要进门,还是要出去啊?” 正在站在东宫门口回廊上,看了好半天的朱六郎,对方是到东宫来送信。 刚巧看到了最近十分的有名的云安郡主,以为是个强硬的少女,没想到居然也能玩转宫里的东西。 朱六和李四郎都是锦衣卫首领收养的小孩,之前从小七那里听说了匕首的事情。 又比其他人多知道一点点,李四哥似乎在这个丫头身上吃过亏。 林望舒看着举着伞,走到一旁的锦衣卫,点头示意,“正要出宫。” 面容非常稚嫩的朱新荣,林望舒在心里记录着,与东宫竟然有渊源,还是锦衣卫。 前世见到的那位朱新荣,朱六爷,有着京城里面最大的茶楼,也是京城最大情报汇总地。 只要有钱,什么消息都能买得到。 甚至传说中,锦衣卫也会从他那里买些消息。 那时候认识的朱六,脸上一到贯穿眉骨的刀疤,手不利索,下雨阴天几乎不能下地走动。 整日阴沉沉的看着每个买消息的人。 如果对方是锦衣卫出身,也就难怪能有那么多的消息渠道。 在那个各方势力,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日子里,朱六是其中的一个重要背景板。 现在的朱六,很年轻,很稚嫩。 三人一时无话,走了一段路之后,林望舒登上了马车,女官在一旁说道:“那就劳烦大人同行这段路了。” 朱六笑着说道:“刚好到了交班的时辰,正好一起过去。” 女官对林望舒递一个安心的眼神,林望舒一肚子的疑问只好咽了下去,老老实实的坐在马车上离开了。 朱六骑着马在一旁,果然再没有其他人跳出来拦路。 林望舒知道这些人对视线的打量很敏感,没有做这种多余的事情。 道理反向也成立,她现在正在艰难的忍受,外面那个人的视线打量。 好奇,全然的好奇,视线的打量不动声色。 朱新荣实在是太好奇了,一语道破四哥出行的伪装,近距离按住四哥的攻击。 后来还捡到了小七的腰牌,避免了祸事的发生。 后来刺杀案他也参与了现场的审查,那一汪血迹,很难不让人在意。 从其他人口中还原的现场,林望舒的护驾绝对算得上快准狠。 换成锦衣卫来也不会做到更好了。 而且,这可是第一个同时得到皇后和太子妃看中的人。 难怪四哥会注意到对方。 林望舒终于忍不住了,在离开皇宫之后,林望舒抓到了对方又一次看过来的视线,侧着头盯了回去。 面无表情的问道:“大人是有什么事情,要指教吗?” 朱六笑笑,策马离开了。 神经。 做情报工作的家伙,就是有这样的好奇心吗? 林望舒十分的心累的吐槽道。 回到芙蓉院,正好赶上晚饭的时间。 雪蕊上前接过雨伞,说道:“热水准备好了,小姐先去换身衣服吧,头发全都湿了。” 淅淅沥沥的阵雨,造成的不仅仅是出行的不便,还有衣服的晾晒也成了问题。 好在芙蓉院有扩建的部分,衣服能够找到空房间晾一晾。 其他人忙着收拾林望舒的东西,端着洗漱用品到浴室来的人,是从前芙蓉院的二等丫鬟。 看着面熟,林望舒问道:“怎么是你,小碗呢?” 那丫鬟似乎是被林望舒吓了一个激灵,将托盘放下之后,小声说道:“小碗姐姐有些发热,所以是奴婢来。” 林望舒不在意的点点头,示意对方将东西拿到浴桶边上来。 “春莺是吧?” 林望舒看着这个小丫头十分的紧张,便随口跟她聊聊天。 这一聊不要紧,对方似乎十分的紧张,说话都是结结巴巴的。 林望舒便歇了这个心思,只静静得靠在浴桶中,缓一缓今日的疲乏。 这一缓不要紧,林望舒注意了一旁这个丫头,脖子里似乎用红绳挂着一个金戒指。 伺候穿衣的时候,林望舒又看了一眼,确实是个金戒指。 春莺穿着偏好艳丽,衣服的料子少,但是尽量每件衣服,都是花花绿绿的,颜色十分喜庆鲜艳。 赏给她的首饰之类的东西,也会私底下偷偷做个修改。 是个爱俏又有心思的姑娘。 只是这个戒指,好好的戴在手上就是了,藏在衣服领子里是怎么回事。 林望舒突然出声问道:“你脖子上的红绳做的挺好看。” 春莺脸色当即就变了,有些慌张的低头看了眼,又小声说道;“是我自己编的花绳,突然颜色鲜艳。” 林望舒点点头,对方脚步匆匆的拿着托盘出去了。 到了睡前,林望舒还是觉得有点不对。 海棠正好轮值到她守夜,林望舒招手让她过来,“春莺的婚事定了吗?” “定了,”海棠想了想,犹豫的说道,“是李管事的侄子,当时姑姑去安排人查过了,是个安分过日子的人。 干活挺受老爷器重的。” 看着林望舒的脸色,海棠跟在林望舒后面,宫里宫外的也见过很多东西了。 “小姐,是不是春莺……有什么问题?” 林望舒摇摇头,“他们家还有别的事情吗?” 海棠仔细想了想,“定亲之后,她爹娘都挺欢喜的。婚事上没什么事情,海莺做事跟往常一样。” 一个金戒指,或许是自己想多了呢? 林望舒临睡前这样想道,或许是因为今天见到了那位喜欢探听情报的朱六的缘故,自己的疑心病又犯了。 定亲的未婚夫妇,给自己的未婚妻送一枚金戒指,也是很正常的。 戴在手上,做事容易丢,不如挂在脖子上仔细,或许就是这个原因呢。 林望舒潜意识里不愿意相信,自己院子里再有那种里应外合的人。 第六十三章 审讯 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样,越是担心什么,什么就越是会发生。 小碗在林望舒面前不起眼,不争功,提拔到一等丫鬟的位置上,也是不声不响的做事情。 这一天晚上,她和轮值守夜的嬷嬷,抓到了在厨房里鬼鬼祟祟的春莺。 小碗将从春莺手上夺过来的纸包收好,放到了林望舒面前。 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春莺,林望舒叹了一口气,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管事嬷嬷拿开塞在春莺嘴上的手帕,一番挣扎下来,春莺的头发散开,鼻涕眼泪糊的满脸都是。 松开手帕喘了一口气,春莺说道:“小姐,小姐这是做什么?奴婢有什么做错了吗?” 林望舒示意一旁的人将纸包打开,里面是一些粉末状的东西。 “这是什么?” 春莺还在装傻,“这是……是一些面粉。” 看着跪在地上强行撑着的样子,林望舒不欲多言,“去倒杯茶来。” 林望舒将纸包里的粉末倒了一部分进茶杯,又用一旁的筷子将粉末在水里搅散。 春莺看着林望舒的动作,脸色煞白,脸上冷汗直流。 “我不难为你,”林望舒笑着将筷子放到一边,笑着对春莺说道:“你说是面粉,那就当面粉好,你喝了这盏茶,今晚的事情就当没发生过。” 小碗上前一步,端起茶来就要送春莺嘴边。 被全身捆住的春莺,剧烈的挣扎起来,死命的往一旁躲。 原先摁住她的嬷嬷一时不备,被她挣脱开,春莺拼命的在地上打滚,惊恐的睁大着眼睛,紧紧闭着嘴。 “抓住她!” 管事嬷嬷大喊道,原先在门口的几个嬷嬷也冲进来,想要把春莺摁住。 生死关头爆发出来的力量是巨大的,三四个身强力壮的嬷嬷,一时间竟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将春莺摁住。 房间里,一时间混乱不堪。 小碗小心翼翼的护住茶水,暂时起身离开了春莺打滚的地方。 四个嬷嬷终于止住了春莺,硬是按着春莺的脸,好让小碗将茶水灌进去。 春莺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惊恐不已。 眼看凑到嘴边,正要撬开她的牙关的时候,“够了!” 林望舒拍拍手,小碗端着水,又站到一边去了。 四个嬷嬷松开了强行压在春莺身上的手,“现在可以说了吗?” 如果真的是面粉,春莺怎么会有这样大的动作? 在场的人,都不是傻子。 春莺浑身瘫软的跪在那里,如果没有身后按着她的手,恐怕此刻她早就趴在地上了。 “是药,是药,奴婢不知道是做什么的,春兰姐姐只说每天放一汤匙,多分几次放。” 林望舒做了个手势,身后的嬷嬷上前,将春莺身上的绳子解开。 “春莺,我自问对你不薄,你为什么要背叛我呢?” “自打我回来,院子里的月例按月照发,还有零零散散的节日赏赐,不说比府里高多少,起码吃穿不用像从前那样操心。” “如今好日子就在前面,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呢?” 春莺跪在地上只一味的哭,林望舒有十分的耐心,她知道春莺与海棠不同。 春莺多年的小心谨慎,加上在府里长大,当初确定婚事的时候,十分有主见,对自己的能力定位十分的清晰。 这是个脑子清醒的丫鬟,林望舒有耐心等她说话。 “春莺,有一点需要提醒你,我的身份可是当朝郡主,真查下去,不止你,你一家老小都要牵扯进来。” “是什么样的前程,比在我身边还要好,能让你做出下药这种事呢?” 声音非常平淡,似乎被下药的人,不是自己一般。 春莺打量着林望舒的神色,内心天人交战,最终,一个嘶哑的声音响起,“奴婢知错,求小姐指条明路。” “指使春兰的人,你知道是谁吗?” 春莺嘴巴颤抖着,不敢出声。 林望舒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了,府里能让你这样害怕的人,恐怕也没有几个了。” “总之是那几位,你不用说了。” 说完这些话,林望舒起身从一旁抽出一个信封,亲自拉过春莺的手,将东西放到她面前,“这里是三百两,应该能够解决一部分你遇见的难事了,若是不够,你再说。” 春莺好似被火烧到了一般,火速将东西推了回去。 林望舒不容拒绝的说道:“拿着。” 春莺捏着信封,信封是敞口的,里面的银票明晃晃的彰显着存在感。 “小姐!”春莺哆嗦的不成样子,“不!郡主!不!” 语无伦次的好一会儿,春莺似乎才找回一点理智,这才说出顺畅的内容来。 “是奴婢该死,是奴婢的哥哥在外赌钱,欠了赌债,那讨债的人要的急,家里挪用了修花园子的钱,大夫人拿住了这点,要把奴婢的一家送官。 奴婢也是没法子,被逼急了,才会为大夫人做这样的事情。” 林望舒叹了一口气,问道:“赌债欠了多少呢?” 春莺颤抖着说道:“五百两……” 林望舒再次起身,从一旁的盒子里面,拿出来几样东西。 “这是五百两的银票,”林望舒将一张银票塞进信封,并把另外一个东西递给春莺,“这是你的卖身契,今晚就走,以后不要回来了。” 杨女官站在后面,一眼不发,虽然有些不怎么赞成郡主的行事,但毕竟是郡主做事,她没有插嘴。 海棠就不同了,海棠很直接,直接冲到春莺身后,把门挡住了,“小姐,你这是做什么!万一她给大夫人报信怎么办?” “我相信春莺不会这样做,”林望舒将春莺从地上拉起来,说道:“趁着夜色快走吧。” 春莺软着脚走到门边,发现林望舒是真的要放她走。 回头看了一眼房间里的人,几个管事嬷嬷脸上有些疑惑和不忿。 海棠是有些生气,杨女官脸上是淡淡的不赞成。 林望舒袖手站在一旁,正看着一旁的茶杯。 春莺向外走来两步,空气里潮湿的水汽涌入口中。 迈过台阶,身上揣着整整八百两银子,到哪里都能活的非常好了。 春莺抬脚,跨过了门槛,突然一个转身,几步迈回房间里,扑通一声跪在林望舒脚下。 第六十四章 谋害 房间里的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春莺抱着林望舒的腿,放声哭道:“小姐!奴婢说了谎,奴婢知道,那个药是无梦散!” “那个是无梦散!” 此言一出,杨女官的脸色霍然一变,顾不到林望舒,直接上前拉住春莺的衣领说道:“你说什么?” 春莺此刻是真情实意的在哭,“春兰怕奴婢害怕,做事不用心,特意告诉奴婢,这个是无梦散,少量的用,能够镇静安眠,不会被人发现,只有一次放的多了才会显出问题来,表现是脾气暴躁,只要奴婢小心,没有人会怀疑到奴婢身上。” 杨女官此刻将敞开放在桌子上的纸包小心翼翼的叠起来,第一次维持不住脸上的平静。 “还有吗?” 林望舒柔声问道。 “这一回的药方里,还加入了少量的五石散。 从小姐回府之后,就一直断断续续的放在小姐用的饭菜里面。” 房间里面,杨女官脸色十分难看,其余众人还不懂这里有什么门道,只看到杨女官的样子,都意识到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海棠立刻开始计算,小姐从行宫回府之后,在府上用餐的时间。 “对我真是费心了。”林望舒低着头,一时间没人看清她的神色,只听到对方喃喃道,“好看得起我啊。” 春莺的话,还没有说完,“四天前大夫人说我做的好,赏给了奴婢一个金戒指,让我现在可以加大剂量接着下。” 海棠正在计算的动作一顿,那天是雪莲下葬后不久。 “听府里隐约的传闻,大夫人当年的病情,似乎与无梦散有关。 大夫人似乎是想重演当年旧事。” 房间里的嬷嬷们早就在杨女官的示意下,悄悄退下去。 这段话里两个“大夫人”,一死一活,侯府的隐秘往事,没有人会主动告诉林望舒,特意去问,不知道问题,怎么能问出关键地方来呢? 今晚,误打误撞,竟然得到了几分意外收获。 隔着将近二十年的回忆,林望舒其实对四五岁的记忆,不是那么的深刻。 只记得母亲一直躺在病床上,没有力气的模样。 “药方呢?”杨女官上前问道。 春莺摇摇头,“每次拿到的都是现成的药,没见过药方。” “我去请御医,”杨女官向林望舒建议,“宫中的太医一定有方法解这个药效。” 看着杨女官紧张兮兮的样子,林望舒反而笑了,“姑姑不用着急,你看,我现在这不是好好的嘛,现在太晚了,而且也容易打草惊蛇。” 无梦散,无梦好眠。 在最初制作出来的时候,就是为了助眠,只是很快,使用这个方子的人,就发现了另一个效果。 加大剂量,会让人变得癫狂,失去理智,与野兽无异。 再加大剂量,会当场死亡。 如果配上五石散,那就能妙了,药性相冲,一个管镇定,一个管刺激发热,长久使用都有成瘾性。 同时服用这两种药,对身体的损害更重,会用更短的时间去见阎王。 配齐两种药需要的材料很稀罕,所耗费的银两不少。 这是在勋贵中,隐秘流传的一种药物。 毕竟,安神镇定的效果,实在是太有效了,总有人忍不住去尝试。 “你不走?”林望舒低着头,看着放在自己面前的信封和卖身契。 春莺说道:“只要小姐还肯留下奴婢。” “小碗,带她下去好好收拾一番。” 春莺且惊且喜的跟着小碗下去了。 “小姐不怕她再生二心?”杨女官有些不理解。 林望舒笑了笑,转身说起了不相干的话题:“姑姑见过赌徒吗?” “我见过,”林望舒将银票和卖身契拿起来,淡淡的说道:“疯狂,没有理智,谎话连篇,永远认为自己下一把一定会好起来。 我的奶娘,从前就是这样的人,娘亲留下的嫁妆,都不够填补她的亏空。” “一开始只是偷拿院子里,其他人的私房钱,然后是偷偷变卖一些耳坠,接着是簪子,再之后,就是字画古籍,能偷到哪个,就用哪个。” “春莺的哥哥是个赌棍,你猜,春莺逃走之后,他多久会意识到这个妹妹还可以再卖一笔钱?” “在内宅里,赏赐和月银会源源不断,而对春莺来讲,最重要一点,是……” 说道这里,林望舒翩然一笑,“我有其他人提供不了的选项,在我身边,春莺只要狠下心不见外人,他哥哥绝对进不来,也不敢动她。” 杨女官恍然大悟,确实如此,陛下的封赏里面,除了实打实的金银,还有一小块封邑,外加郡主的仪仗。 这些人如今都是便衣装束,在侯府和芙蓉院外,有一整套严苛的巡查。 “所以,对春莺来讲,这里就是她最好的选择。” 春莺很聪明,识时务,早期的芙蓉院,没什么油水,对方都能留下,“在哪里做事不是做呢?” 林望舒对她的回答印象很深刻,这是芙蓉院旧人里面,为数不多的家生子。 在说起她的婚事时,春莺的答案也很令人印象深刻。 管事的侄子,在女官得到的消息,周围人对他的评价可不怎么样。 都说那小子笨得要死,不看在管事的面子上,早让人给卖了。 春莺和这个人,看起来不是那么的般配。 春莺笑着说道:“过日子和做鞋子一样,表面的花样不重要,内里舒坦才要紧。奴婢见过他,觉得很称心。” 今日以退为进,林望舒敢用背叛过的人,不是过度的自信,是她给予了春莺需要的东西。 林望舒将纸包放进怀里,说到:“姑姑在府上的一举一动,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杨女官似乎想要说什么,“不用担心,”林望舒伸出手给杨女官看,“姑姑想想,从行宫回来,在家里我才吃了几顿饭?” 要么是太子妃在宫里的宴请,要么是太子妃在宫外的邀约,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朋友行程。 “先不用急着今晚去,明天也来得及。” 今晚院子里的动静,外面不一定听不见,杨女官匆忙进宫,只怕惊扰了大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