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而不得》 1 第 1 章 夜阑彤云遮星汉,天地间一片暗淡,唯有明月挂枝,倾洒缕缕银辉,照射殿前林木,投下横纵疏影。 风来,桠枝颤,影映窗,张牙舞爪,如鬼似魅。 雕窗之内灯火青荧,御案之上奏折堆叠,那道常年通宵达旦的身影此刻并不在燕寝外间,而是靠坐在内殿的帷幔中,淡淡看着龙床上的女子宽衣解带。 燕寝奢华,浮翠流丹,金盘银罂,却在一抹柔白之下,色彩尽失。 露出柔白肤色的女子骨肉停匀,云髻雾鬟,美是美矣,却缺少了中宫皇后该有的淑茂端庄。 被帝王拒绝了七年的皇后娘娘,正使出浑身解数自荐枕席,衣襟落肩,雪肤泛红。 挂脖的金丝系带不堪摧折,稍稍一扯,就会连带着兜衣堆叠至腰间。 可年轻的帝王就那么坐在床边,轩举高彻,令人仰止,透着一股子不近人情,“不继续了?” 女子微微垂头,内勾外翘的明眸闪烁不定,半晌跪坐起身,抓起帝王的手,探进自己的宫装。 朱唇粉面的美人,刹那涨红了脸,并非羞赧,而是为自己不检点的轻佻之举。 如醉眼覆了一层蒙眬,她木然地坐到帝王的膝头,一声声唤着他“承哥哥”,亦如未嫁时,试图撼动帝王冷硬的心,唤起他一丝丝的心软。 七年过去,她不再是兵马大都督的孙女,她的祖父被养子残忍杀害,家族一夕没落。 贵为皇后的她,没了黎氏这层依仗,势单力薄,唯一能借助的势力,就是眼前的男子。 可他们成婚七年,琴瑟不调,一个被迫娶亲,七年如一日的冰冷,一个一意孤行,不撞南墙不回头。 七年,足以让一轮骄阳入残春,不复炽热。 皇后黎昭看着眼前的帝王,明眸失焦,缓缓攀上他的肩,温声细语道:“承哥哥,黎凌宕忘恩负义,弑父求荣,留不得。” 黎凌宕,一个让黎昭咬牙切齿才能讲出的名字,一个被她祖父收养却恩将仇报的中年男子,一个她宁愿玉石俱焚也要杀掉的人。 “求你了,承哥哥。” 静坐的帝王终于有了动作,帐中传出淅淅索索的衣料声,随之,膝上的女子扬起雪白的脖颈,发出破碎的音色。 帝王指尖冷,眸子更冷, 黎昭在那修长的手指间,身姿姌袅如柳丝,不停扭摆,她忍着痛,不敢动怒,更没有倚姣作媚的底气。 皇后不受宠,并非秘密,宫里宫外都知道的事儿。 当纤巧的耳垂浮现一道牙印,黎昭急遽而喘,看着身上的大红宫装落地,仿若置身萧索凛冽的冰雪天,身姿寸寸结冰,渐渐的,冰晶融化,化作潺潺溪流,有泉水激石的声响回荡在寝殿中。 年轻的帝王游刃有余,不像在享乐,遒劲有力的小臂却充血偾张,泛起清晰的青筋,正在领略崇崛青山的媚妩。 失了仪容、薄汗涔涔的女子,被勒帛缚手,失了主动,被推入厚实的锦衾中。 有晶莹琼珠自眼尾滴落。 明明是严寒冬日,黎昭却感受到一道和畅惠风,一位身材中等的威严老者站在荻花丛前,温和地看着她。 “昭昭,皇室薄情,陛下更薄情。” 这是祖父送她上喜轿前,似叹非叹的一句话,年迈的老者期盼她能及时止损,别那么倔。 黎昭捂住嘴,将悔恨和疼痛一并吞咽入腹。 昔日辅弼之勋,因她自削势力,最后被冠以佞臣之名。 是她对不住一手抚养她长大的祖父。 “爷爷......” 昭昭悔了。 一只玳瑁猫趴在寝殿的窗上,不知听见什么动静,朝龙床方向瞄一眼,又懒洋洋缩回脑袋。 月落参横,喃喃细语自女子口中溢出,不太真切,至少坐在床边整理衣衫的帝王萧承没有在意。 男子站起身,走到窗边透气,清隽身影被寒月笼罩,英俊的面庞忽明忽暗,“曹柒。” 一名身穿麒麟服的高挑宦官打帘走进,躬身候在一旁,“小奴在。” 萧承没有转头,看向起雾的庭院,“带皇后前往诏狱。” 曹柒鞠躬,等帝王先行离去,才缓缓走到帷幔前,语气平静道:“陛下有令,请娘娘随小奴前往诏狱。” 听到动静,黎昭转醒,卷翘的睫毛微微颤动,她单手撑起身,随即拽住下落的缎面被子。 露出的肩头上,红痕点点。 曹柒挑帘,雌雄莫辨的面庞晦暗不明,迎上黎昭投来的视线,漂亮堪比女子红润的唇轻轻一扯,“娘娘可要沐浴?” 谁敢让帝王久等?曹柒摆明是在使绊子。黎昭忍痛起身,勾起落在地上的宫装,“取盆清水来。” 她要简单擦拭一下。 窗边的玳瑁猫跳到地上,歪头去蹭曹柒的小腿。 黎昭瞥一眼,她花了八年,没养熟这只猫,如同没捂热帝王的心,可这只白眼猫倒是与曹柒极为亲近。 俄尔,迎着银月,黎昭坐上一顶轺辇,她头脑昏沉,心中猜疑,今夜自荐枕席,对萧承而言,不过是顺水推舟除掉黎凌宕。 一个卖父以求自保的人,又怎会一心一意效忠朝廷。 精明如萧承,是不会留一个小人祸乱大都督府和禁军的。 顺水人情......黎昭闭闭眼,被夜风吹得有些眼干,自从祖父被害,她在御前自降身价,摇尾乞怜多时,只为换取这场报复。 “娘娘是在疑惑,陛下今夜为何临幸娘娘吗?” 在一些人看来,此番临幸是没有必要的,帝王即便不临幸皇后,也不会留下黎凌宕的命。 黎昭看向跟在轺辇旁的曹柒,这个对萧承唯命是从、死心塌地的御前宦官。 在宫里,她空有皇后之名,惹人讥笑,而曹柒这个服侍人的宦官,却在内廷一呼百应,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本宫愚钝,还请曹公公解惑。” 曹柒像是在人心算计中沉浮已久,对试探见怪不怪,面上无波无澜,“从外廷传来的消息,前几日,有老臣陆续上书,希望娘娘尽快为皇室开枝散叶,至于陛下有无受到影响,娘娘领悟不得的圣意,是小奴万万不敢揣测的。” 经过风驰雨骤的深秋,甬路两旁的银杏和丹枫都已凋敝殆尽,光秃秃的没什么生机,惹太后不喜,还是曹柒让人在光秃的桠枝上系满万千袖珍宫灯,夜幕拉开,火树银花,烨烨如白昼,引得太后大悦。 在讨好太后一事上,黎昭起初以为曹柒是人激灵,懂得投其所好,才能四两拨千斤,战胜她这个皇家儿媳,后来发现,无非是自己不得太后喜欢,那一切的努力都是徒劳,再后来,她也懒得应对,婆媳快要水火不容。 如今,黎淙被害,黎昭失去依仗,哪还有与太后对峙的本钱。 她想,罢了,风过不留痕,这七年,全当白活。 来到诏狱一间三面环窗的公廨,早有一众宫侍候在里面。 黎昭随曹柒走进去,落座在茶水桌前。 有宫女双手递上一碗热汤,可驱散冬夜寒冷,被黎昭拒绝了。 热汤被放置在桌上,散发药草味。 这时,另一名身穿麒麟服的老太监叩了叩门,这人叫曹顺,是曹柒入宫后认下的义父。 两鬓斑白的老太监笑着给黎昭请安,随后拍拍手掌,就有侍卫端着蒙布的托盘走进来,呈到黎昭面前。 一股浓浓的血腥味蔓延开来,盖过了桌上的汤药味,黎昭蹙眉伸手,掀开白布的一刹,吓得失手打翻了托盘。 一颗人头自托盘跌落,滚落到门边。 老太监曹顺笑问:“娘娘可满意?” 黎昭从震惊中缓了过来,看向那颗人头,那副目瞪口呆的表情深深映入她的眼底。 萧承的动作还真快,不过半个时辰,黎凌宕就已人头落地。 如此,大仇也算得报,她起身走过去,附身仔细观察,确认是黎凌宕的头颅,才满意地点点头。 此举,不禁让在场的宫侍大为惊讶,昔日不谙世事只知道情情爱爱的小皇后,已彻底变了心性。 曹柒看在眼里,刚要让下属将地上的血迹清理干净,却见黎昭忽然捂嘴干呕起来。 还是忍受不了血腥味啊。 正常,一直由祖父呵护的花朵,哪里见过腥风血雨。 曹柒站着没动,还是曹顺递上一张洁白的帕子。 蓦地,一道清浅笑语传入众人耳畔,一袭青衫慢慢走了进来,随意踢开碍脚的人头。 “皇后害喜得未免太快了。” 众人立即跪地请安,齐呼“吾皇万福”。 黎昭又干呕了下,忍住空腹反酸的不适,上前行礼,态度恭敬,却没了先前的谄媚。 敏锐如萧承,这点微妙的变化也被他捕捉到了,他不露声色带着黎昭坐到茶水桌前,瞥一眼桌上的热汤,“曹柒,该罚。” “小奴认罚。”曹柒跪地,蹭动膝盖上前,端起不算凉的汤药,递给黎昭,“娘娘请用。” 黎昭仍旧没接,看向一旁的帝王,“臣妾不渴。” 一丝疏冷的笑意掠过萧承真实的眉眼,他没有动怒,摆摆手示意闲杂人等退离,“皇后不知道这是什么?” 这一刻,装傻充愣无济于事,黎昭直言道:“臣妾猜是安胎药。” 萧承眼中笑意更浓,却无涟漪,“怎不猜是避子药?” “陛下需要子嗣堵住臣子的嘴。” 黎昭心知,先前有祖父在,萧承即便是皇帝,也不能随意选秀纳妃,后宫只有她一人,而如今的她,对皇室构不成任何威胁,不“用”白不“用”。 “臣妾可以喝,也可以安心养胎,但想要换取陛下一个承诺。” 这是她一连提出的第二个条件,除了她的祖父黎淙,没人敢在御前一连提要求。萧承单手撑头,显得漫不经心,可到底冷了音调,只因猜到了她想要换取的承诺。 “朕劝皇后慎言。” “请陛下准许臣妾拿回祖父的骨灰。” 黎淙病故后,被黎氏庶系火化,本该入土为安,却由太后一道懿旨,打断了黎家人的计划。 黎淙的骨灰被送入皇宫,安置在司礼监。 是有多恨一个人,才会阻止其入土为安? 黎昭直到得知这件事,方知太后对他们爷孙二人恨之入骨。 黎淙功高盖主,掌权长达十余年,直至天子二十岁,才勉强与黎淙在朝野上分庭抗礼。 次年,天子迎娶了黎昭。 是被迫还是报复,亦或是别有所图,朝野上下众说纷纭。 而摆在明面上的事实是,自黎昭入宫为后,黎淙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为保孙女此生安然,老者逐渐上交兵权,再没了当年说一不二的骁悍。 可终究没有换来帝王的不计前嫌。 帝王向来喜怒不形于色,面对政敌,可以把酒言欢,黎昭用了七年都没有完全将他看透。 唯一看透的,是他对她没有丝毫情意。 黎昭垂眼,嘴角带笑,靠着一股意念支撑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臣妾执意取回祖父骨灰,不计代价。” 好一个不计代价。 阴冷的廨房中,偶有重犯的嘶吼声传来,是隔壁牢房的犯人在受刑。 昔日,也都是些大权在握的重臣贵胄。 萧承狭长的眼尾凝着壁火晕染开的光晕,他看向黎昭,问道:“不计代价?比如?” “比如用皇后之位交换。”黎昭说得云淡风轻,不像是斗气之言,“黎氏对皇室有愧,臣妾德不配位,自愿下堂。” 那么多高门贵女觊觎的皇后之位,分量足够吗? 黎昭静静等着答复,昨夜的极力卖弄,用自尊换取到一道杀机,不足以再做换取祖父骨灰的筹码。她仅剩的筹码不多了,皇后之位算一个。 萧承彻底没了笑,眸底比夤夜还要幽深。 他缓缓起身,大袖负后,一步步向门口走去,当着门口宫侍的面,淡淡开口:“今日起,废黎氏女皇后之位,打入冷宫。” 一袭青衫散发书卷气的年轻帝王,再次踢开那颗头颅。 众人无不惊讶,子夜那会儿,帝后不是才刚刚圆房,正是情浓时啊,怎会......怎会...... 老宦官曹顺先是一惊,又立即随圣驾离开。 曹柒静默不动,待圣驾行远,才再次走进廨房,稍一抬手,示意宫女换去黎昭身上的宫装。 属于皇后的华服。 雌雄莫辨的宦官手持拂尘,气韵似白练,冰清玉洁,替主子们做的事,却很少登得台面。 得知来龙去脉后,在去往冷宫的路上,曹柒不禁问道:“娘娘这是何苦?赔了夫人又折兵。莫不是你们黎家人,都喜欢跟陛下谈条件?” 殊不知,陛下最厌恶的就是黎淙曾经一次次提条件的姿态。 黎昭去时乘轺辇,返回时已成阶下“囚”,一步步走在寒风中,没有裘衣御寒,身形单薄,背却笔直。 卸去皇后的空壳,反倒轻松许多。 “曹公公,你有没有听说过置死地而后生?” 女子嗓音清浅,带着泠泠笑意,浑似山野间无忧无虑的少女。 曹柒以为自己眼花,定眸一看,黎昭还在笑,垂死挣扎吗? “娘娘还是涉世未深,不知人在深陷泥潭时最难摆脱的就是疾苦,要知道,一旦入了冷宫,昔日荣华恩宠如过眼云烟,唯剩暗无天日。” 说到这里,曹柒背对黎昭,嘴角浅露一抹弧度。 面具戴久了,习惯不苟言笑,快要忘记怎么笑了。 黎昭跟在后头,瞄了一眼腰肢纤细的宦官,要不是考虑周围人多,她或许会与之说几句心里话。 祖父临终前,托人给她捎了一则口信,是留给她的一道“保命符”,与面前的宦官有关。 2 第 2 章 天光破晓前,冷宫如陋室,嗖嗖寒风撼屋瓦,掀起层层尘土。 眼下皆荒芜。 黎昭被曹柒带进一间偏房,虽不至于遍地蛛网,也是屋漏潮湿,连风声都化作鬼魅之音,营造夜之梦魇。 黎昭的侍女匆匆赶来,一进门就泣不成声,“陛下好狠的心!” 侍女名叫迎香,原是黎昭的陪嫁,托黎昭的福,一入宫便是一等宫女,没吃过苦,更没受过窝囊气。 可谓成也黎昭,败也黎昭。 小丫头胖嘟嘟,梳双丫髻,哭着走进门,花了妆容,一边抹眼泪,一边打扫起东倒西歪的桌椅板凳。 黎昭坐在她刚擦过的板凳上,静静等着什么。 不出一刻钟,就有宫女再次送来一碗热汤。 这一次,黎昭猜这里面加了避子的药方,以防她怀上龙子。 既非皇后,哪有资格怀上长子。 黎昭拿起汤碗,边喝边问:“陛下的意思,还是太后娘娘的意思?” 宫女眼观鼻,鼻观心,愧疚得不敢抬头。她是太后寝宫的侍婢,却受过黎昭不少小恩小惠,一时情绪复杂,跪地磕了一个响头,端着空碗匆匆离开。 拿着扫帚的迎香跺跺脚,大骂对方是白眼狼。 黎昭淡然许多,没有怪罪那名宫女,在夹缝中生存的弱者,多数身不由己,不是她同情心泛滥,换作是她,也会为了保命,送来这碗汤。 “迎香,连累你同我过苦日子了。” 迎香扭回脑袋,尚且水嫩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骄傲的笑,“娘娘说的什么话?奴婢与娘娘荣辱与共。” 黎昭没再说什么,仰头望着漏瓦的屋顶,冷宫不比浮翠流丹的宫宇,没有地龙,冷气侵肌,可再不济,还有皎洁的万千星辰照耀。 皎洁与冬日极配。 她抬起手,感受着月光拂过指尖。 自那日起,黎昭眼中的色彩,是由夕阳和皎月交替构成的,再没了年轻帝王的喜怒之色。 一晃半月过去。 偏僻一隅,无人问津。 隐约中,黎昭觉出还是受到了谁的照拂,才会无人来打扰,要知道,人在落魄时,最容易吸引落井下石的人以及腌臜之流。 “会是何人呢?” 刚好走进门的迎香擦擦额头的汗,大冷的天,铲雪铲得皮肤冒热气儿。小胖丫头的脸蛋不再水嫩,有些干燥起皮,腰也瘦了一圈,“娘娘在嘀咕什么?” “没什么。”黎昭为自己绾了一个简单的发髻,走到迎香面前,作势要取过她手里的锹,“你歇歇,我来铲雪。” “使不得!奴婢不累!” 看着气色一日不如一日的主子,迎香忽然怀念起少时与主子在屠远侯府相处的场景,那时的主子气色红润,眉眼飞扬,骄阳似火,别提多意气高昂了。 果然,一入宫门深似海。 私下里没外人,迎香小声唤了声“小姐”。 黎昭身子一僵,眼眶发热,她抬手揉揉小丫头的脑袋,温声道:“以后别唤我娘娘了,我不是了。” “小姐可后悔入宫?” 是否后悔痴心错付了多年? 黎昭收回手,面朝落雪的破旧小院,唇齿吐出缕缕白汽,“悔了。” 她几乎没有做过后悔的事,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倔强性子,唯独在喜欢萧承一事上,后悔了。 主仆二人望着片片落雪,在没有地龙的屋子里,肩挨着肩互相取暖。 其间,迎香拿着几枚私攒的金叶子去贿赂一名把守冷宫的侍卫,想让他送些炭过来,可无论是银骨炭还是普通的木炭,都要经由司礼监管事的准许。 拿钱办事,侍卫上下打点一番,可最终没了后文。 深夜,淅淅飞雪袭窗,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菱格中的明瓦覆上一层冰花。 司礼监的舍房内,执笔太监曹柒倚靠在罗汉床上,脚踩汤婆子,由跪在一旁的宫女小梅红捏脚捶腿,另有两名太监小财子和小宝子候在一旁,随时等待差遣。 小梅红是曹柒身边可心的侍婢,心细如发,一面尽心侍奉,一面不忘出声提醒:“废后仍是娘娘,主子还是卖些人情过去,别做得太绝。” 那么千娇百宠长大的贵女,哪受过陋室湿衾的罪啊,真要让她翻身,他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要么,就往死里整,才无后顾之忧。 曹柒闭目按揉颞颥,声音懒倦,配以玉粹冰润的姿容气韵,叫人看得移不开眼。 可谓男女通杀。 “冷宫没有燃炭一说,是咱家怠慢了吗?” 没等小梅红接话,一旁的小财子哈腰笑道:“哪里哪里,二总管都是按规矩办事的,怎可为了一个废后坏了规矩?小奴这就去训斥那个多管闲事的冷宫看守。” 可找到巴结二总管的机会,小财子摩拳擦掌,他这种人,自认是阴沟里的杂碎,才不会讲什么旧情分。落入尘埃的皇后,与蝼蚁何异?越磋磨高位跌落的人,越解气。 “狗东西,是不是哪天我落魄了,你也要踩上一脚?”曹柒没睁眼,细眉舒展,语气不像教训人,更像是含讽的笑骂,压根没过心头。 小财子赶忙跪地表忠心,惹笑了一旁的小宝子。 小宝子撇撇嘴,出门撵走了那名前来要炭的侍卫。 桌上烛台一盏,潸潸堆泪,火苗平缓地燃烧着,亦如曹柒此时的心境,心绪缓缓飘忽,忆起很多年前,自己跪在宫阙一角擦拭地板,目光所及,是一道身穿青衫的颀长身影,矜贵如雾中荻花,难以触及。 青衫身后,跟着条“小尾巴”,橘衣白裙,骄阳似火,一口一个“承哥哥”。 宫人都要捧着她,捧着屠远侯唯一的嫡孙女、黎氏最后一个嫡系子孙——黎昭。 想到此,曹柒舒展的眉头慢慢拧成川,却在听到小宝子匆匆来报时,眉头更紧。 “二总管,小奴适才听说,陛下、陛下去了冷宫!” 更长漏永,雀鸟枝头无哢声。 死寂的冷宫一角,丹槛斑驳破旧,草木凋敝,毫无生气,却在一袭青衫莅临后,跪满看守的侍卫,连夜里巡视的禁军将领都急忙赶来,跪在帝王面前。 摸不清这位明明是九五至尊却喜欢穿青衫的帝王的心思。 萧承在小院里静立了会儿,一旁的司礼监掌印太监曹顺摆摆手,示意众人悄然退离,曹顺则是拎起迎香的后脖领,将人一并带走了。 幽静的偏房,一门之隔,月色若绡幕,层层叠叠,影影绰绰,蒙上朦胧。 黎昭候在豁口门槛内,粗制葛衣裹身,素到寡淡,偏偏衬得人婀娜有致,别有风情。 细细算来,她已经二十有四,青涩褪去,青山妩媚。 萧承没有进屋,随意坐在破旧丹槛前的鹅颈椅上,任风吹起青衫一角,露出黑靴。 读书人的打扮,松弛飘逸。 “你不爱笑了。” 他缓缓开口,浅色棕眸比皎月还要潋滟。 生来俊逸的人,笑时多温润,极具迷惑性,这是黎昭用了十余年才看透的,“陛下倒是比以往爱笑了。” “有吗?”萧承抖了抖迎风张开的大袖,铺在膝头,“这半月,可想明白了?” 黎昭没有跨出门槛,似乎这段距离,是她最后的抵御,抵御一切外来的伤害。她不再热情洋溢,寡淡如同水中月,轮廓模糊在夜色中,一触即消散。 “臣妾唯一惦念的,就是何时能带走祖父的骨灰。” 萧承静默,片晌起身,走向黎昭或许此生都无法自由出入的月亮门,“还是没有想明白。” 一排排宫灯追随那道青衫离去,光影寸寸远离黎昭的脚下。 曹顺恭送圣驾远去,暗自摇了摇头,与早已候在外头的曹柒交换过视线,提步离开。 曹柒会意,让人按住微微挣扎的迎香,走到帝王适才坐过的位置,慢慢落座,单手反撑在丹槛上,姿态几分闲适,没了御前的小心谨慎,“娘娘听不出陛下的暗示吗?只要娘娘肯服软,主动脱离黎氏族谱,陛下或许会看在多年的情分上,既往不咎。” 黎氏族谱如今只剩下黎昭一人,即便黎昭主动脱离干系,也不会被宗亲戳脊梁骨,换作聪明人,不会多犹豫一刻。 曹柒看着黎昭,不明情绪,“佞臣黎淙,把持朝政二十载。娘娘觉着,陛下和太后会让他入土为安吗?” 曹柒摊开手掌,手中一把细沙被夜风吹散,似在暗示黎淙会被挫骨扬灰的结局。 这一刻,静默多日的黎昭美目微动,清透的眼底涟漪阵阵。 “曹公公有几分诚意来做说客?又有几分真心希望我改变主意,做陛下的笼中雀?” “咱家有几分真心诚意,于娘娘不重要。” “真的吗?”黎昭笑了,“可我真要屈服,或会让曹公公咬牙切齿。” 被戳中内心深处不为人知的秘密,曹柒眸中多了凛冽,只是习惯收敛,不会轻易外露。 身形丰腴、腰肢纤细的宦官站起身,没再多说一句,带人离开。 小梅红跟在后头,一步三回头,身为曹柒身边的亲信,隐约察觉出什么。她的主子啊,对陛下怀着一种难言的情愫。 历来,道破者,死。 小梅红佯装没有察觉,一路跟着曹柒去往太后所居住的凌霄宫。 俞太后四旬年纪,虽保养得当,却已花白了鬓角,为秾丽容色添了一层霜。 中年美妇人坐在如意榻上,威仪侧漏,替下一任皇后震慑着后宫,以防有女官或宫女趁虚而入。能为皇室诞下长子的女子,必须是高门闺秀。 “陛下在冷宫留了多久?” 曹柒接过宫嬷手中的玉如意,为俞太后敲打肩颈,“回太后,陛下逗留了两刻钟。” “两刻钟.......”俞太后向后靠了靠,思忖片刻,没了下文。 曹柒面色如常为太后舒背,等离开凌霄宫,径自折返冷宫,示意小梅红取来一碗避子汤。 小梅红不明所以,待瞧见曹柒将避子汤递到黎昭面前时,花容失色。她低头搅弄裙带,眸子忽闪。 陛下没有临幸废后,太后也未下达避孕的指令,这显然是主子的私心。 冷宫遍布司礼监的爪牙,废后即便受了委屈,又能去何处诉苦? 曹柒将碗放在桌上,态度依旧温淡,“娘娘请用。” 黎昭看着黑乎乎的热汤,按住欲上前理论的迎香,平静开口:“太后的意思?陛下并未留宿在此,曹公公可与太后解释过?” 曹柒睇去一眼,“娘娘只管服下。” “这恐怕不只是避子汤吧。”黎昭以食指轻点汤面,在桌上写下一个“绝”字。 帝王处在血气方刚的年纪,很多时候男女之事与爱无关,同处一室,说不定就会一触即燃,曹柒考虑到这点,借着太后的名头,喂她一碗绝子汤。 还真是一手遮天。 想起当年那个受人欺凌、跪在她脚边寻求庇护、最后借由她搭上圣驾的小宦官,黎昭恍惚眯眼,想来,早在曹柒求她的那一刻,就已谋划了近水楼台先得月啊。 如今想想,那些将曹柒欺凌得遍体鳞伤的宫人,都是曹柒故意激怒的吧。 “曹公公若将心思全部用在仕途上,必将稳坐高位,可惜......” 曹柒没去猜测黎昭在可惜什么,如同高位者在睥睨命如草芥的蝼蚁,轻飘一句:“来人,喂娘娘喝药。” 如同在对蝼蚁说“上路吧”。 除小梅红外,小财子和小宝子一同上前,一人推开拦路的迎香,去抓黎昭,一人端起药碗,咬牙切齿挤出一句“得罪了”,随即掐住黎昭的嘴,强行灌药。 迎香气得直哆嗦,尖叫出声,被小梅红反手三个巴掌,打倒在地。 “哪有你插嘴的份儿!” 黎昭被小宝子掐住下颌,憋红了脸蛋左右躲避,“曹柒,借一步讲话。” “娘娘趁热喝药。” “贺云裳!” 一个陌生的名字从黎昭口中吐出时,原本淡然自若的曹柒浑身一震,她颤着指尖抬手,叫停了小财子和小宝子的粗鲁举动。 “你们都下去。” 两个小太监面面相觑,架起哭花脸的迎香一同退出陋室。 小梅红也快步离开,轻轻合上门。 陋室只剩两人。 曹柒看向脸颊被掐出红印子的黎昭,有肃杀缓缓流淌在眼中,“娘娘刚刚在喊何人?” 黎昭敛去满身疲惫,笑道:“太傅庶女,于九年前不知所踪,失踪当日,宫里死了一个从蚕室活下来的少年,之后多了一个叫曹柒的宦官。” “娘娘慎言!” “我说得不对?”黎昭迎视对方愈发愤怒的视线,蚕室是施行男子阉割之所,能从蚕室活下来的人,才有望成为宦官,那个少年被人杀了,死无全尸,而杀害他的人,是亲手送他入宫、与他容貌相近的一名少女。 少女以二两银子诱引贫穷的少年入宫为宦,少年到死都不知,他是少女千挑万选的孤儿,既是孤儿,形如浮萍,无人会去注意浮萍的去向。 少女顶替了少年,“脱胎换骨”,一来摆脱了食人不吐骨头的太傅府,二来离心中的明月光近了一大步。 少女曾被萧承在不经意的瞬间解过围,从此情根深种,却因庶女之身,无法名正言顺入宫,可就算是嫡系贵女,有黎淙坐镇,帝王的后宫也送不进多余的女子,其中还包括太后的侄女。 “凡事讲究证据。”曹柒压抑着油然而生的怒意,怒意中夹杂着恐惧,自坐上司礼监第二把交椅后再不曾有过的恐惧。 黎昭点点头,“是要讲究证据,验明女儿身即可。” 曹柒捏住汤碗,指尖泛起白痕,语气平静道:“在冷宫,娘娘觉着自己还有开口的机会吗?屋外那四个,都会给娘娘陪葬。” “你可以将屋外的人灭口,无人敢追究。可你杀我,萧承会追究。” “岂可直言陛下名讳!” “贺云裳,还是想想自己吧。”黎昭掰开她捏碗的手,强行与之交握,带着玉石俱焚的坦然,“给你个机会,替我拿回爷爷的骨灰,再送我出宫,从此,咱们山水不相逢,否则,同我一起入深渊吧,你多年的隐忍和努力,将功亏一篑。” 冒名顶替,可不是儿戏。 曹柒被一只柔若无骨的小手攥住,大可一把甩开,可她迟迟没有动作,冰清玉洁的“躯壳”出现皲裂,蓦地握紧那只小手。 “娘娘不怕我在宫外杀你灭口?” 到那时,饶是陛下,也不会知晓。 照理儿,傻子都该清楚,宫里才最安全。 黎昭扫过面部逐渐狰狞的曹柒,又看向漏瓦的屋顶,天上云,似祖父两缕雪白胡须。 祖父在被害前,留给她两道保命符,之一即是曹柒的秘密,并叮嘱她,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贸然激怒曹柒。 而第二道保命符,是十名心腹,只要她能出宫,十人就能带她“消失”在世间,从此安度余生。 安度余生,是祖父送给她此生的保障。 唯有祖父,会拼尽一切,护她周全。 黎昭望着云,目光温柔。 3 第 3 章 那日之后,曹柒再没出现过,黎昭花银子买通侍卫,弄来一副棋,每日独自对弈。 少时的她,喜欢坐在御书房的棋桌旁,静静观看祖父和少年天子对弈,每次萧承快要落于下风,她都会悄悄取出几颗棋子,趁祖父不注意,偷偷搁在决胜点上,即便被祖父当场抓包,也不会心虚。 老者每次都会重重一哼,两撇胡须随着鼻息起伏,可就是舍不得责骂孙女一句,最多的数落就是“胳膊肘往外拐的漏风小棉袄”。 再后来,待她及笄,仍然喜欢坐在两人之间观棋,而步入青年的天子,即便不用她作弊,也没再输过一局。 那会儿,她只当萧承是棋艺精进了,如今看来,是青年敢在老者面前初露锋芒了。 思及此,黎昭复盘了一局萧承和祖父下了一天一晚的棋,从中,她感受到萧承的步步为营,越到收官攻势越猛,不给对手喘大气儿的机会,同时,也感受到祖父一开始的占尽优势,到分庭抗礼,再到步步妥协,是因她而妥协吧。 这一刻,黎昭方真正体会到祖父的心境。 心口有些闷,她执壶倒了一杯水,刚饮了一口,门口忽然传来凌霄宫管事戴嬷嬷的声音。 “娘娘,太后有请。” 冬日萧索,宫阙里一些小径却四季如春,栽植了不少芊绵葳蕤的草木,只是草木再茂密,都抵御不了刺骨寒风。 黎昭穿着单薄葛衣,在一道道视线的暗中窥视下,走进燃着地龙的凌霄宫。 寝宫兰堂的太师壁上悬挂一幅缬眼繁花图,乍一看去,锦簇花团层层绽放,吸引人的视线,继而产生眩晕感。 这是萧承十二岁那年所绘制的,观赏者皆称,天子心思如同此画,深沉复杂,难以捉摸。 黎昭一直不喜欢这幅画,每次来凌霄宫请安,都会错开视线。 许是久不前来,忽略了挂画的位置,甫一瞥见,眼前眩晕。也或许是久不见奢华,被富丽的装潢闪了眼。 她走到端坐高位的妇人面前,敛衽一礼,余光瞥见躲在三联屏折后抹眼泪的表姑娘,太后最亲近的侄女俞嫣。 “见过太后,太后万福金安。” 俞太后翘着兰花指按揉侧额,注意到黎昭识趣地将“儿媳”“母后”的称呼省去,嘴角泛起一抹弧度,没有应答一声,只让戴嬷嬷将黎昭带去西寝。 黎昭自知不受太后待见,如今的身份,也配不起高高在上的太后,她没有在意对方的态度,越过屏折时,瞧了一眼缩回去的表姑娘,心思翻转。 蓦地,一股不好的预感划过心头。 来的路上,她没有从戴嬷嬷的口中探出太后的目的,此刻离着西寝的隔扇愈近,答案呼之欲出。 沉默的太后、流泪的姑娘、严肃的嬷嬷、紧闭的房门,后宫那点不入流的腌臜手段,在这一刻有了具象化。 黎昭止住步子,眉眼染上抗拒,却被戴嬷嬷扣住小臂,强行拽进寝房。 “放开我......” 戴嬷嬷力气极大,面容肃穆,像是要带黎昭去完成一件完不成就会人头落地的棘手事,“娘娘侍寝,有何不妥?” “我不是皇后,没有侍寝的......” “一入皇宫,生是皇室的人,死是皇室的鬼,娘娘在矫情什么?”戴嬷嬷拖拽着黎昭,给跪在帷幔旁的宫女递去眼色。 宫女战战兢兢挑开帷幔,头不敢抬地与戴嬷嬷合力给黎昭喂了一碗不明汤药,又将其捆缚在床帐中,以红绸堵住她的嘴。 两人见得手,退了出去,轻轻合上隔扇。 黎昭惊恐地看着垂落的帷幔,又看向躺在床上已处于昏迷的萧承。 太后是强行将侄女送给儿子未果,担心儿子血脉偾张而亡,才将她骗了过来吧! 身为太后,手段如此粗鄙,未免太急功近利了,是急于抱皇孙吗? 黎昭使劲儿挣扎,皙白的手腕被红绸勒出血印,却是徒劳。 她额头溢出薄汗,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栗,面色渐渐红润,呼吸随之加重。 糟糕的情况发生了。 药效来得快且迅猛。 意识混沌间,脚踝忽然被人握住,她愕然抬眸,原本昏迷的男子睁开了眼,狭长而迷离。 黎昭摇摇头,用力蹬踹,左右这会儿萧承意识不清,应该记不住踹他的人是谁。 那就多踹几脚。 可身体的紧绷超越了理智的支配,她气喘不均,眼看着那人坐起身,一只手将她的脚踝抬高。 那张骨相近乎完美的俊脸慢慢靠近,眼眯如狭刀,像是在极力辨认眼前的女子。 那淡色的唇一开一合,喑哑吐出两个字:“黎昭。” 喧阗广袤的夜空,白云化作歪斜酒坛,向世间倾洒“烈酒”。“烈酒”遇火则燃,火势燎原。 夤夜不熄。 表姑娘俞嫣啜泣着,委屈的快要碎掉了。她心系萧承多年,以为有姑母这层关系,能顺利入宫为妃,怎料被黎淙那个老匹夫一再阻拦。 后来,表兄与黎昭琴瑟不调,成为怨侣,黎淙又被养子谋害,她以为机会来了,哪承想,竟促成了这对怨侣的情事。 太后在旁宽慰道:“黎昭本就侍过寝,那么一次、二次有何区别?别哭了,来日方长。” 俞嫣眨了眨红透的眼睛,声音哽咽:“可表兄差点杀了我。” 那会儿她遵从太后安排,自荐枕席,还没碰到萧承的手,就被一把挥开。 萧承目光比狭刀锋利,叫她滚远点。 表兄是读书人,对她也算和颜悦色,从不曾那般粗鲁过。 想到此,俞嫣又抽泣起来,以帕子掩面。 门外汇集两拨人,一拨由曹顺带领,准备稍后服侍帝王沐浴,一拨由曹柒带领,替太后收拾烂摊子。 太后对曹柒极为信任,看时辰差不多了,召她进来,“趁着陛下没有彻底清醒,送黎昭回去。” 曹柒瞥了一眼西寝的方向,万千愠火止于唇齿,她走到门口,等待戴嬷嬷替黎昭穿戴整齐。 半垂不垂的视野里,她看见被红绸绑缚的女子衣衫破碎,长发凌乱,一张明艳的脸红潮未褪,没有泪痕,眼却空洞。 戴嬷嬷为黎昭穿上一件宫女的裙装,抱到曹柒面前。 曹柒接过,闻到一股龙涎香。 再看黎昭,半耷着脑袋,精疲力尽,应是累坏了。 唯恐天子会突然清醒,曹柒没有耽搁,抱着黎昭走出凌霄宫,送上一顶小轿。 经风一吹,黎昭的意识开始清醒,歪头靠在轿壁上,不停搓着皮肤。 萧承中的药比她猛烈,或许真的不会记得与谁发生了关系。 也好,她讨不回公道,也不愿承这个人情。 回到冷宫陋室,立即有人递上一碗热汤。 黎昭瞥一眼,“先沐浴。” 递汤的小宫女是个新面孔,怯生生瞧了曹柒一眼,见曹柒没有异议,去屋外备水了。 等黎昭沐浴更衣,坐在桌前,小宫女再次递上温了一遍的汤药,“娘娘请。” 黎昭没问小红梅和那两个宦官的处境,答案不言而喻。 “放那儿吧,你和迎香先出去。” 陋室只剩下静默相对的两人。 曹柒上前一步,弯腰靠近黎昭的脸,“要咱家服侍娘娘喝药吗?” 黎昭迎视,“我不喝会怎样?” “不喝就不喝。” “曹公公何时这般好说话了?” “有些事,你我心知肚明就行,别再殃及池鱼。”曹柒意有所指,显然是针对迎香的。 黎昭冷了面色,不再虚与委蛇,“我提的要求,何时办妥?” “今夜。” “今夜?” “娘娘觉得早?” 黎昭笑了,深深望进曹柒的眼底,不止不觉得早,反而觉得这段时日太过漫长煎熬,“嫉妒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将这个人剔除出视野,眼不见,心不烦,曹公公躬行得不错。” ** 须臾,漏刻的浮箭指向寅时,静悄悄的凌霄宫中,男人缓缓起身,面无表情地拢好衣衫。 俞嫣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 太后在旁做着说客,靠着母子血缘,有恃无恐。 “是为娘心急,想抱皇孙,又想堵住那群老臣的嘴,才出此下策。既生米煮成熟饭,陛下不如收了嫣儿为......妃,日后等嫣儿有了喜脉,再议封后的事不迟。” 中宫皇后,是要皇帝娶进宫的,断不能以荒唐的方式草草行房,俞太后知道不合规矩,退而求其次,想为侄女讨个妃的位分。 “你们青梅竹马,缔结良缘再合适不过。” 俞嫣趁热打铁,跪伏着上前,“嫣儿愿陪在表兄身边,长长久久。” 萧承避开她伸来的手,看向自己两鬓斑白的母后。 妇人压抑多年的愁怨染白鬓角,该好好享受才是,实不该作妖。 “母后忘了,儿臣与黎昭才是青梅竹马。” “为娘只记得她是黎淙的孙女。” 萧承不置可否,起身越过跪地不起的俞嫣,没有质问或怪罪,却在跨出门槛的一刹,蓦地抽出御前侍卫的佩刀,掷向俞嫣。 长刀斜插在地,嗡嗡作响,闪烁冷芒。 俞嫣错愕抬头,从不解到震惊。 陛下是要她自尽? 俞太后大惊,才迈开步子欲要替侄女求情,却听年轻的帝王淡淡道:“她是替母后受罚,还有,没有下次。” 说罢,圣驾离去,留下崩溃的姑侄。 太后后知后觉,萧承被黎淙掌控多年,怎会再容忍其余人来指手画脚! 她错了,大错特错。 萧承回到寝殿,沐浴更衣,换上玄黑金丝的龙袍,站在窗前排解着体内余热,晨早,他照常上朝听政,没有异样,直到夜里回寝,才并拢两指扯了扯整齐的衣襟,站在落地铜镜前,看向小腹上被人用指甲划出的一道血痕。 “传黎昭来。” 珠帘外的曹顺先是一愣,随即派人去传唤,可待小太监急匆匆折返回来时,不止帝王,连一众宫人的脸色都变了。 冷宫陋室空无一人,黎昭和侍婢迎香不知所踪。 子夜,大批禁军手持火把涌入宫里宫外各个角落,直至清晨,未寻到黎昭的藏身之处,本以为帝王会震怒、会问责,却只见那袭青衫站在冷宫陋室前,静默着,不发一令。 无人揣测得出帝王在想什么。 曹柒站在人群前排,低垂眉目,一只手轻轻搭在另一侧臂弯,回想着送黎昭出宫的情景。 女子身穿素装,抱着一坛骨灰于风雪中回眸,笑着道了一句“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大风卷飞雪,挂在女子卷翘的睫毛上。 可曹柒再也不想见到那女子,她当场派出杀手,却遭遇十名刀客的伏击。 想来,那是黎淙留给孙女最后的底牌。 她眼睁睁看着黎昭融入风雪中,消失了身影。 不甘心吗? 并没有。 日后,黎昭过得再好,能好到哪儿去?隐姓埋名,逃窜度日,见不得光。 青山压顶,黎昭就趴在山脚下,看着她一步步登顶,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好了。 这辈子成为不了陛下的枕边人,做左膀右臂也不错,只要能留在他的身边。 思及此,曹柒偷偷望着黎昭消失的方向,并不相信黎昭会真心祝福她。 ** 皇城外一辆奔驰的马车上,黎昭抱着祖父的骨灰,望着渐渐缩小的城门,眼里有尘埃落定的平静。 临出宫前,她在陋室里留下线索,只要萧承踏入一步,心细如发的男子就会发现端倪。 说来讽刺,同床都能异梦的他们,却拥有只有彼此能够看懂的符号暗示。 那道线索,是关于曹柒的,确切地说,是关于贺云裳冒名顶替、鸠占鹊巢的证据,是祖父派人调查出来的。 萧承是个眼中容不下沙子的人,贺云裳难以收场。 黎昭放下厚厚的车帘子,抱着祖父的骨灰靠在车壁上,如同祖父陪在她的身边。 要与过去的二十四年话别了。 经年不复见。 4 第 4 章 日出日落,潮起潮落,年难留,时易损,转眼三年过去。 在黎昭隐姓埋名的三年里,见证了大赟皇朝的一步步昌盛,对南边的大笺形成碾压之势。 这是黎淙想要看到的结局,由萧承完成了。 金乌西坠,漫天彩霞,黎昭一身白裙站在田园的菜地里,偶然转眸,见一片树林里,驶过晃晃悠悠的一辆马车。 听说是一位大员告老还乡途经此地。 黎昭派人稍一打听,得知是祖父生前的故友,也是祖父在朝中唯一的知己,工部尚书宓然。 当年就是这位老者,冒险给她送去消息,揭露了祖父养子黎凌宕屠杀黎氏满门的真相。 黎昭想,该与老者碰个面。 山水迢迢,相逢的机会少之甚少。 当黎昭独自现身时,七旬的老者先是一愣,许久许久才认出她的身份。 一老一少在一处山坡席地而坐,蒲公英遍布茵茵绿草,经风一吹,点头播撒,白色丝毛簇簇弥漫田园间。 宓然看向随意坐在草地上的女子,三年不见,她看上去消瘦许多,并没有活成故友黎淙希望的模样。老者捋捋须,开门见山:“孩子,黎淙不希望你活在愧疚中,他的结局早在带兵入宫的第一日就已注定。” 一个挟少年天子以令诸侯的枭雄,再战功赫赫,也无法全身而退,除非拥兵自立,取而代之,可黎淙不是那样的人,他最大的抱负就是将大笺打得心服口服,而非窝里斗,只是先帝不给他公道,不给他麾下十万战死沙场的将士公道,也不愿与大笺对峙,以致黎淙起了逆反心理。 草地上,宓然同黎昭一同望向远方,“世事变换无常,谁也预料不准的,就像与黎淙最不对付的陛下,在谋略上,竟与黎淙不谋而合,打得大笺溃不成军、节节败退,最后是那大笺太子携使臣跪在咱们皇城外,主动提出做质子,才换取了停战。如今,咱们大赟呈现出前所未有的昌盛富足之态,陛下美名远扬,这也是黎淙想要看到的。” 黎昭静静听着,指尖捻着一株蒲公英,没有否认这一事实,与先帝不同,萧承在军事战略上与祖父的理念极度契合,为当年战死的十万将士讨回了公道,间接替祖父完成了夙愿。 黎昭没有询问老者如今萧承坐拥多少妃嫔,他们的孽缘结束了,再无瓜葛,即便没有听说萧承娶亲纳妃,也不能说明萧承没有女人。一位帝王,后宫怎会空置。 宓然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化为一声叹息,作为过来人,他觉得天子对黎昭并非无情,只是喜欢得不够纯粹,亦或是喜欢得不多,匀给情爱的精力有限。 这样的喜欢,对一个世故女子而言足够了,但对黎昭这样纯粹的女子又太少了。 总之错过就是错过了。 人生初见,孽缘破土,任那春风依依,桠枝蓊郁,终是镜花水月,一触及碎。 “其实在你带着黎淙骨灰失踪的那日,陛下就没想过追究。” 黎昭点点头,若是萧承不打算放过她,布下天罗地网,她的安稳还要迟上个十年八载。 萧承释然了对祖父的恨,自然将她视作无足轻重的路人。 挺好,她自由了。 与老者作别后,黎昭回到茅草屋,知道此生与老者再难相遇,就像此生再不会与萧承重逢,可又像老者说的,世事变幻无常,谁又料得准呢! 但无论往昔还是前路,黎昭再不会痴心错付去喜欢一个恨她的人。 揣着复杂的心情,她躺进被子里,晕乎乎闭上眼,脑海里不停回旋着往昔种种,想要摒弃,又舍不得关于祖父的那部分。 有祖父相伴的岁月,是她最富足快意的韶华。 昏昏沉沉间,耳边传来迎香的唤声,声线稍显稚嫩,听在黎昭耳中恍如隔世。 “小姐小姐,老爷不让你赖在宫里头。” 黎昭从混沌中悠悠转醒,入目是刺眼的明黄帷幔,她皱起秀眉,眼前天旋地转,蓦地,迎香那张小圆脸映出眼帘,白胖胖的像只小笼包。 意识渐渐回笼,黎昭迷茫地盯着明黄帐顶,猛地坐起身,身形微微一晃。 这是燕寝...... 再看迎香,十三、四的年纪,虎头虎脑,满是青涩,没有半点饱经风霜的沧桑。 黎昭心弦一紧,抬手摸向自己的发髻,还是出嫁前的样式。 她回到了从前还是在梦里? 意识到这点,黎昭扯住迎香的衣袖,“这是哪一年?” “啊?”迎香一头雾水,以为小姐在装蒜,只为赖在宫里头不走,“小姐,陛下快从宫宴上回来了,咱就别磨蹭了。” 迎香怕极了那个矜冷疏离的皇帝陛下,偏偏小姐喜欢得紧。 黎昭坐着没动,脑子有些乱,不停梳理着,于是又问了一遍今夕何夕。 迎香忍着翻白眼的冲动,负气回道:“延斐十一年,十一月廿一冬至。” 延斐十一年冬至,萧承刚满二十岁,而自己刚满十六......黎昭站起身,转身想要铺平龙床,做出没来过的假象,却见明黄的锦衾上,一抹血红格外显眼。 前世的今日,是她初潮的日子,失怙失恃的她,不懂癸水是何物,以为自己得了怪病,吓得哭起鼻子,还非要赖在萧承的燕寝,让他瞧见她哭了。 无非是等着萧承来哄。 依仗着祖父的势力,她出入燕寝如入无人之境,无人敢拦,多少有些肆无忌惮。 今日冬至,萧承与朝臣齐聚宫宴,这会儿还未归。 瞧见血迹,年纪更小的迎香慌了,“小姐,你来癸水了!怎么办,怎么办?” 弄脏龙床可如何是好? “奴婢会不会丢了小命?” 陛下自是不会惩罚小姐,可陛下那洁癖的性子,会不会拿她做出气筒? 这一世,黎昭还哪会被癸水吓哭,她淡淡然走到连通外间的碧纱橱前,隔着珠帘吩咐道:“取一身采女宫装来。” 燕寝宫女小声应“是”,语气毕恭毕敬。 延斐十一年,屠远侯黎淙兵权在握,麾下十三将率骁勇刚猛,领皇城百万精锐,无论外廷、内廷,除了天子和太后,都得给他们爷孙俩极大的面子。 可黎昭知道,延斐十一年是祖父权力的顶峰,之后急转直下,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麾下十三将率陆续偏倚向萧承。 毕竟萧承才是正统。 黎昭接过宫装,熟门熟路地走进墨水画屏,更换衣裙。 迎香忐忑地凝着床上的血迹,正要狐假虎威,差遣宫女更换被褥,却听殿外传来一道道请安的声音。 “陛下万福。” 迎香绷紧身体,呆呆看着一行人越走越近,为首的男子玄衣玉带,胸前绣有五爪金龙,正是从宫宴提前回来的天子萧承。 迎香噗通跪在地上,任自家老爷多威武,仍惧怕讳莫如深的年轻天子。 既是讳莫如深,即是掩藏得很好,可迎香见过天子赐死宫侍的场景,眼都未眨一下。 金丝玄袍近在眼前,迎香讪讪皱脸,心头有无数蚂蚁在爬行,没胆子主动提及龙床上的血。 随圣驾回寝的老宦官曹顺挑起珠帘,躬身请天子入内。 萧承瞥一眼跪地的迎香,随之看向墨水屏风,顿住脚步,抬抬手,一众随行宫侍止步珠帘外。 半透的屏风,映出一道曼妙剪影,云鬓楚腰,体态匀称。 年轻的天子收回视线,不知那丫头又在耍什么花招。 屏风那边,正在系裙带的黎昭听见动静,深深呼吸,快步绕出屏风,看向伫立在珠帘前的男子,万千情绪涌上心头,一桩桩旧事拼成镜面,一瞬轰然碎裂。 她暗自整理好心绪,忽然就淡然了,这时的天子,心性再成熟,也不过是个二十岁的青年。 她款款上前,曲膝一拜,“见过陛下。” 萧承看向她刻意涂抹了淡妆的脸,没有问她为何赖在这里,早已习惯她的软磨硬泡。 只是,在余光捕捉到龙床上一块暗红血液时,浅棕色瞳眸微凝,“经水?” 前世,在面对萧承的询问,黎昭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可怜,却是自怜者的独角戏,没有得到半句安慰。 女子月事,对一个弱冠男子而言不足为奇,更遑论皇族。 黎昭点点头,不似前世眨着泪眼问他癸水是何物,惹来宫侍们的窃笑,此刻,她大方承认,笑着道了句“抱歉”。 “弄脏龙床,臣女在此赔罪了,这就让人收拾干净。” 黎昭的亡父,也曾是一员悍将,官居从三品,黎昭自称臣女,无可厚非,可听在萧承的耳中,却是稀奇。 还有那句“陛下”。 通常,她喜欢腻歪歪唤他“承哥哥”,又自称“昭昭”。 女子忽然的疏远,让青年不由多看了她一眼,随后“嗯”一声,径自走到窗前软榻落座。 黎昭看向珠帘外,目光掠过众人,落在其中一人身上,那人怀抱一只三个月大的玳瑁猫,低眉顺目不显锋芒。 “曹柒,过来收拾一下被褥。” 被点到名字的小宦官愕然抬睫,清丽的面容划过一丝不解,“他”低头走进珠帘,弯腰放下玳瑁猫,按着黎昭的指示走向龙床,不敢发出任何疑问,即便在看到一块血迹时,也不敢表露出任何异议。 在御前,曹柒可谓十年如一日的谨慎,黎昭看在眼里,一瞬不瞬盯着这个前世踩着她肩头上位的司礼监二总管,现下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侍从,刚借由她接近圣驾。 夜已深沉,三个月大的玳瑁猫缺乏安全感,下意识靠近离它最近的黎昭,被黎昭轻轻踢开,“一边去。” 养了八年没有养熟的白眼猫,她不稀罕了。 此举,吸引了萧承的注意。 5 第 5 章 注意到黎昭的举动,坐在软榻上的天子倒没有不悦,只是不理解黎昭突然的态度转变。 就在昨日,她还主动要给这只猫打造一个金窝。 宫宴上饮用了几杯酒,天子靠在引枕上微垂眼帘,玉质精致的面庞没什么情绪,带着几分酒后的慵懒,没去多心黎昭的变化。 对于这个刚学会走路就屁颠屁颠跟在他身后的小丫头,他的态度一直是不冷不热的。 黎昭看着曹柒抱起染血的被褥,转身面朝软榻那边欠了欠身,“陛下没别的吩咐,臣女先告退了。祖父还在凤仪宫附近等着臣女,不想让他老人家久等。” 话落,原本有几分醉意的男子抬起眼,“你怎知侯爷在凤仪宫那边?” 黎昭一惊,经血猛地涌了出来,她闭闭眼,承受初潮的胀痛,心思百转。 自然是前世如此。 但与心思缜密的萧承周旋,万万不可大意。 “入宫前,祖父与臣女说起,要去凤仪宫转转。” 凤仪宫是皇后的寝宫,空置多年,黎淙此举,无外乎给天子施压,倘若孙女放弃入宫,凤仪宫迎入哪位贵女都无所谓,倘若孙女一意孤行,六旬的老者,还是要为孙女争一个正宫的位分。 墙角的戗金挑杆灯发出“噗噗”的火苗声,火光跳动在两人的脸上,为彼此都蒙了一层影绰薄纱。 昔日会将心事全部写在脸上的少女变了,心事重重,偏偏面上不显。 萧承自九岁登基,早已习惯黎淙的蛮不讲理,也已习惯黎昭的纠缠,他淡淡“嗯”了一声,示意少女可以离开了。 黎昭松口气,带着迎香走出燕寝,瞥见曹柒将手里的被褥递给候在殿外的小梅红,黎昭双手交叠身前,轻轻摩挲手背,忽然与迎香耳语几句。 迎香微微瞠目,很快恢复如常,扬着脑袋跟在曹柒和小梅红身后,在远离燕寝后,出声叫住二人。 曹柒回头,看着白胖的小婢女走到面前,那架势像极了要发号施令。 “陛下的贴身之物,岂可经他人之手?曹小公公该亲力亲为才是。” 闻言,曹柒平静的目光多了一丝凌厉。 小梅红呛道:“关你屁事,一边凉快......啊......” 哪知虎头虎脑的迎香反手就是一巴掌,结结实实打在她的脸上,“不懂规矩的东西,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打了人,迎香都觉得自己过于粗鲁,她背过手蹭蹭发红的掌心,既心虚又不那么心虚,只因她的背后不远不近站着自家小姐。 黎昭就那么看着曹柒善于伪装的脸庞出现皲裂,又看着小梅红含泪捂脸。 这是她们欠迎香的,前世陋室里那几道清脆巴掌声,牢牢记在黎昭心里。 越过敢怒不敢言主仆二人,黎昭带着迎香朝凤仪宫的方向走去,任主仆二人想破脑袋,也猜不到黎昭为何突然针对她们。 风萧萧,片片宫粉随风打转,暗香扑鼻,黎昭没有向迎香解释,脚步愈发地快。 梅香馥郁处,巍峨的凤仪宫伫立在朗清月色下,黎昭略过住了七年不知承载她多少泪水的寝宫,甚至看都未看一眼,径自朝宫宇旁的人群奔去。 一位中等身材的老者站在人前,满脸皱纹,目光如炬,正在听下属禀告着什么,面容冷肃,却在瞧见自家孙女的身影时,转而一笑,眼纹深深,“呦,今儿可反常,都没等爷爷去催你。” 黎淙六旬年纪,鼻音如百岁老人,脸上一道旧疤,横贯鼻骨,显得狰狞可怖。 再见老者,感受到对方威严中透露出的慈爱,黎昭再难克制,没顾及旁人,一头扎进老者的怀里。 “爷爷!” 黎淙不防,由着一股冲劲儿袭来,下意识单手环住孙女的背,带着人一同向后退了一步。 “嘶,怎么了这是?” 事出反常必有妖,老者一面笑着轻抚孙女的背,一面冷了眸光,料定是皇位上的那个人给了孙女委屈受。 听见沙哑的关切声,黎昭窝在老者的颈窝,使劲儿摇摇头,“没怎么,天冷,昭昭想回府。” 失而复得,何其幸哉,黎昭有太多话想对老者倾诉,可此刻,感受到祖父的体温,却又一个字都讲不出。 满是愧疚。 一旁的将领们低头忍笑,对于这个能将不苟言笑的老侯爷气到跳脚吹胡子的大小姐,早已见怪不怪。 他们爷孙时常拌嘴,互不搭理,可亲昵起来,又似形成一道屏障,拒绝外人靠近,当然,陛下除外。 大小姐巴不得将陛下拉进屏障里,成为一家人。 黎淙只当孙女在御前受了委屈,忍着非议几句的冲动,将人稍稍拉开,脱去自己的狐裘,披在少女身上,“走,回府。” 自己的宝贝疙瘩,再不争气,也要宠着啊。 黎昭破涕为笑,眼尾晕染开淡淡的红,她没有多言,紧紧跟在老者身边,透过月色,打量他的轮廓。 其实在来的路上,黎昭很怕这是一场缥缈无结局的梦,梦里出现了萧承、曹柒、小梅红,这些惹她难过的人,却唯独没有祖父。 这一刻,她荒芜的心田,又盎然过来。 世间好像重新有了生机。 褪尽喧阗的长街,青石凝霜,黎府的马车缓缓行驶,晃晃悠悠摇动着车檐下的铜铃,叮叮咚咚的铜铃声仿若道士手中的三清铃,玄之又玄。 黎昭倚在车壁上,思忖着该如何向祖父讲述自己的诡异经历。 回到过去,无疑是玄之又玄的,祖父又历来不信玄学之说,记得几年前有将领在军营里摆摊算命,被祖父一把抡了出去,罚了一顿棍棒不说,还罚了半年俸禄。 祖父虽然宠她,但在是非一事上,不会受任何人影响,包括她。 黎昭想,还是要在几桩事件上展现出未卜先知,铺好基石,让祖父相信她有“预知”的能力,再摊开了说不迟。 至于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黎凌宕一家,暂时对祖父构不成威胁。 打定主意,黎昭不再纠结,面靥浅浅地凝着对面的老者。 黎淙环臂闭目,却能感受到一道欢喜的视线,他睁开一条眼缝,偷瞄了一眼对面自顾自傻乐的孙女,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 八成是在想自己的情郎,才会傻乐,可惜妾有情,郎无意。 月没参横夜色浓,马车抵达一处巍峨府邸,门楣之上,匾额上的烫金大字龙飞凤舞,是由工部尚书宓然亲自提笔的“屠远侯府”四个大字,洒落不羁。 爷孙俩先后下了马车,黎昭仰头望着匾额,鼻尖发酸,她吸吸鼻子,在门侍的见礼下,随老者走进深深几许的府邸。 夜深沉,府内鸦雀无声,经过叠翠流金的秋,冬至的庭院褪去斑斓,唯有四季常青的修竹点缀冬色。 不比其他高门府邸,屠远侯府人丁稀少,家主黎淙膝下嫡子、庶子、嫡媳、嫡孙皆战死沙场,死于敌国大笺的偷袭。 先帝不愿杀伐不休,宁愿舍城,也要叫停战事,以致黎淙麾下十万战士成了弃棋,连马革裹尸都成了奢望。 他们绝望地拼杀,没有迎来援军,被大笺的铁蹄踏碎骨头。 那座被朝廷放弃的边关城池,妇孺被掳,战俘被辱,惨不忍睹。 事后,先帝没有给牺牲的子民讨要一个公道,在皇城歌舞升平,禁军兵力不堪一击,彻底激怒黎淙。 黎淙带着剩余将士夜袭宫城,自此挟天子以令诸侯。 先帝驾崩后,九岁太子登基,改年号延斐。 与先帝不同,少年天子骨子里的血性,不容敌国叫嚣,自御极后,与大笺频频开战,直至去年盛夏,才达成协议,双方休养生息,给边境十年太平。 去年停战当日,边界线上,黎淙怒骂大笺皇帝卑鄙无耻,虐杀妇孺和俘虏。 大笺皇帝反呛一句:“你黎淙砍杀我朝多少将士?屠夫的称号从何得来?我朝与大赟的梁子,都没有与你这老匹夫结得深!” 如今,黎氏只剩下黎昭一个嫡系,被黎淙亲自抚养长大,黎淙膝下还有一对庶出孙儿,是由黎淙的偏房骆氏和庶媳傅氏抚养的。 因膝下无子,黎淙认养了一个同袍遗孤,即是黎凌宕,领回家门那年,黎凌宕已年满十五,他在黎府娶妻生女,妻子佟氏、女儿黎蓓,比偏房的人更得黎淙看重。 朔风呼啸,被一道道月亮门阻挡,减弱了风力,却仍旧凛冽含沙。黎昭与祖父作别,带着迎香步上后罩房的楼梯,在路过黎蓓的闺阁时,稍顿步子。 前世,黎蓓与她最是交好,却在心里把她当傻子,黎凌宕屠尽黎氏满门,作为女儿,黎蓓就差递刀了。 思及此,黎昭十指成拳,冷脸越过那道竖棂门,回到自己的房间。 初潮经水并不多,却引起腹胀疼痛,黎昭简单洗漱后,让迎香熄了灯,躺进绵软的被子,睁着眼不敢入睡,害怕眼前的一切不过一场幻梦,梦起梦醒,又会回到残喘的余生。 直到睡意袭来,眼皮再也支撑不住,黎昭才怀揣忐忑睡了过去。 月光倾洒在她的身上,像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抚着她的不安。 子夜,黎昭在梦境中看到一个正在练舞的少女,身穿白羽裙,一遍遍练习着同一个动作。 那动作有些蹩脚,难以驾驭,少女额头溢汗,微微喘息。 那是曾经的黎昭,特意为冬至过后十日的腊月宴做准备,要为太后和女宾们尽展一舞。 闺秀献舞,属她黎氏女独一份,既出风头,又受人腹诽。 可那时的她,赤诚单纯,一心想要讨好太后,不在意他人非议,还庆幸宴会当晚,天子会亲临,不枉费她练习数月之久。 然而,事与愿违,没等她在腊月宴上一展舞姿,身上那件由黎蓓亲手缝制的重工白羽裙突然跳线,羽毛片片似飞雪,抖落一地,比落汤鸡还要狼狈。 白羽飘浮满室,惹人发笑、猜忌。 有人觉得她脸皮厚、门道多,定是事先知晓陛下会亲临捧场,才故意设计这出,看着单纯无害,实则心机颇深。 黎昭不知旁人的猜忌,双手环胸蹲在地上,无助地环视众人,糗到恨不能钻进地缝,最后还是眼巴巴求助起端坐高位的天子。 萧承淡淡看着,酒觞轻晃指尖,在她快要哭鼻子时,才不紧不慢起身上前,取过宫女挽在臂弯的龙纹大氅,将她整个裹住,打横抱起,离开了女宾的视线。 她缩在萧承怀里,隐约听见太后一声幽幽冷哂。 “承哥哥,我弄砸了宴会,会不会惹恼太后?” 萧承没搭话,也没有理会身后的一地羽毛,径自将人抱去燕寝,吩咐侍从去取宫装。 等待的工夫里,黎昭裹着龙纹大氅,暗戳戳抖落剩下的白羽,内里只剩下中裤和兜衣,好似在精心设计,只等天子把持不住,撕扯去那件大氅。 萧承随意坐在软榻上,手里把玩一根白羽,指骨在灯火下显得匀称修长,他就那么看着黎昭,看她弯腰捡起一根根羽毛。 “故意的?” “我没有!”黎昭急了,生怕她的皇帝哥哥误会,裹着大氅上前,倾身靠近青年的脸,一本正经又笨拙地解释着。 玲珑的身段因倾身而更加凸显。 “这件羽裙是家妹一针一线缝制的,没有经过成衣匠之手,可能手艺略差,崩断了线。” 离得太近,鼻息相交,萧承托起她的下颌,拧动手腕,轻轻扭转她红透的脸蛋,错开了呼吸。 “黎杳还是黎蓓?” “蓓儿。” 黎昭唤得亲昵,一点儿没怀疑是黎蓓故意所为。 反倒是仅与黎蓓有过两面之缘的天子呵笑一声,用那只托住黎昭下颌的手,戳了戳她的两侧脸颊,食指和拇指一同戳下,戳出两个对称的假酒窝。 “说你单纯还是傻?” 黎昭顺势侧头,以一侧脸颊贴在他的虎口上,比燕寝那只三个月大的玳瑁猫还会撒娇。 灯火通明,映照在彼此之间,黎昭从青年的眼中看到了自己,这就是她落在心上人眼中的样子啊,她仔细打量,却隐约察觉到一丝疏离和排斥。 那时的她自然不懂天子眼中的冷意代表什么。 睡梦中的黎昭被那道眸光蛰到,觳觫一下,清醒过来。 屋外骄阳四溢,映亮窗棂,她抬手遮挡眼帘,入目的是熟悉的玫色挂帐。 黎昭顶着乱蓬蓬的长发呆坐片刻,确定自己还在闺阁中,心下生出欢喜,拥着被子倒回床上,敞开双臂笑出了声。 许久不曾无忧无虑地醒来。 足够惬意。 不是梦,真好,对祖父的遗憾,终于有机会弥补了。 不过,随着她的“醒”来,有些人的惬意日子应该是到头了。 6 第 6 章 俗话说,霜降柿子,立冬软枣,可延斐十一年的朔风来得晚了些,冬寒滞后了些,直至冬至,后罩房前的柿子树上还挂着几个红彤彤的丁柿,是专门留给飞鸟的。 喜鹊栖枝,伸脖啄柿,有喜“事”多多享丰年的寓意。 一大早,目睹这一幕的黎昭莞尔一笑,心境舒缓许多。 少女身穿云英紫裙,外披纯白毛领斗篷,树下仰头,气色红润,没了冷宫陋室里的沧桑。 “姐姐怎么一劲儿盯着枝头傻乐?” 一道温声细语传来,黎昭闻声转眸,见与自己同龄不同月的黎蓓娉婷走来。 女子身穿碧玉缘裙,戴一副锤揲镯子,与黎昭和黎杳的浓颜不同,细长眉,单眼皮,生得秀气小巧,走起路来摇曳生姿,别有韵味。 黎昭一直觉得黎蓓是个腼腆的人,心善胆子小,没什么主见,后来发现大错特错。 打一开始,黎蓓就是贼鸥,没道义可言,在黎凌宕屠尽黎氏满门后,搬走了侯府所有值钱的家当,做了自己的嫁妆。 再见这位故人,黎昭感到心口一阵翻涌。 黎蓓走上前,捧起黎昭的手使劲儿搓了搓,还亲昵地呵了呵气,“屋外冷,姐姐怎么不戴手捂?” 说着,脱下自己的,戴在了黎昭的手上。 多贴心的义妹,比庶妹黎杳体贴多了。 黎昭按捺住翻涌的情绪,被黎蓓拉着步上后罩房,走进黎蓓的闺房。 屋子里挂满夹竹桃的画作,都是由黎蓓亲手所绘。黎昭以前不知,娇艳欲滴的夹竹桃是含毒的。 一进屋,黎蓓像是在自己的主场,吩咐侍女去取早膳,以往,两人关系好,时常私下里开小灶,整日腻歪在一起。 须臾,为黎昭盛了一碗鱼丸汤,黎蓓笑道:“我已为姐姐备好了舞裙,以白羽缝制,轻盈保暖,待会儿姐姐试穿下,哪里不合身,我也好连夜改良。” 腊月宴在即,黎昭这几日该是加紧练舞的,她没有拒绝,慢条斯理用过早膳,试穿了那件重工打造的白羽裙,透过落地铜镜,仿若瞧见自己在宫宴上衣不蔽体的狼狈模样。 满地羽毛,可笑至极。 那时哪里想得到,有朝一日,黎蓓会背刺她。 唇边泛起轻嘲,黎昭拉住黎蓓的手,“这次腊月宴,我带你入宫长长见识,别整日闷在后院足不出户。” “带我进宫?”黎蓓有些吃惊,没有及时克制住油然生起的喜悦,“能行吗,会不会给姐姐添麻烦?” 黎昭微扬下巴,故意露出骄矜,“屠远侯府的小姐,入宫不是家常便饭么。” 黎蓓垂眸,翘起嘴角,像是被黎昭的娇憨模样逗乐,可眼底晦涩难辨,入宫如家常便饭的一直是黎昭,其余人哪有那个福气! 黎昭透过铜镜观察着斜后方的黎蓓,这个心思颇深的义妹心里装着一轮明月,悬挂在宫里,也是她克制不住喜悦的源头所在。 黎昭相信一眼误终身,因为她就误过。 只是她们,都不是那轮江上月在等待的人。 不知江月待何人,于她们凄美又讽刺。 稍许,黎昭在黎蓓的房里练起舞,芰荷摇曳,嬿婉翩跹。 黎蓓捧场地拿出瑶琴,在旁伴奏,悠扬琴音传出窗棂,落在正在挨手板的黎杳耳中。 一身鹅黄长裙的少女嘟着嘴,又气又怂,适才听说嫡姐要带着黎蓓入宫赴宴,嫉妒四起,嘴上没个把门的,说了几句“恶毒”的恨话,刚好让祖父听了去。 今日休沐,黎淙难得没有离府,此刻坐在后院的秋千上,手拿戒尺教训着小老幺。 黎杳挨了一下手板,疼得龇牙咧嘴,气鼓鼓怒瞪老者,心里嘀咕一句“偏心”。 “又在说爷爷偏心眼子?” 被猜中心思,黎杳别过脸,满脸不服气。 过分白皙的手掌又挨了一板子。 她怒道:“凭什么黎蓓可以入宫,孙儿不可以?” “入宫入宫,入宫有什么好的?!”黎淙板着老脸怒喝一声,脑仁发胀,若是可以,他宁愿三个孙女去走南闯北,亦或是窝在府中哪儿也不去,也比入宫去见世面强得多。 宫里那对母子,最不待见的就是他们黎家人。 黎昭走出房门,倚靠在二楼挑廊上,俯看楼下的场景,暗自唏嘘。 一老一少,一坐一跪,一个没心软,一个没服软。 黎杳是个倔的,嘴不饶人,即便前世面对黎凌宕的屠刀,不仅没有屈服,还可劲儿骂他狼心狗肺,最终流血干涸而亡。 凭这点,黎昭打算对这个庶妹好点。 “爷爷,消消气。” 闻声,黎淙和黎杳同时抬头。 老者有些不满,又有些无奈,最终化作一声叹息,没有阻挠黎昭带黎蓓入宫赴宴的计划。 当年从敌国的屠刀下救下牙牙学语的黎昭,捧在掌心极力呵护,哪舍得责备一句。 黎杳恶狠狠瞪了二楼的嫡姐一眼,又无差别地瞪了一眼随后走出来的黎蓓,一股不被待见的委屈涌上鼻头,倔强的少女使劲儿吸吸鼻子,绷着浓艳漂亮的脸蛋跪着没动。 老爷子没发话,她是万万不敢忤逆的。 还是黎昭将她拽起,又替她拍了拍膝头的浮土,“气性这么大,当心变成河豚。” 黎杳拍开黎昭的手,头也不回地跑开,摆明了不领情。 看着被拍红的手背,黎昭一点儿也不气,比以往多了包容。 包容一个刁蛮的庶妹,比与义妹虚与委蛇容易得多。 ** 腊月至,寒霜覆,雾凇飘冰絮,乱花疏放。 晌午过后,黎昭拉着黎蓓一块练舞,腰间鸾绦旋飞,灼若芙蕖。 相较之下,黎蓓每一式其实都不输黎昭,只是习惯做衬托,才不突显。 可当两人走进凌霄宫小憩等待开宴的工夫里,黎昭因练舞一个不慎跌倒在地,崴到了左脚。 凌霄宫的太医为其冰敷后,劝告道:“崴脚可轻可重,短期内,切不可再用力活动踝骨。” 黎昭急切道:“您老想想法子,我还要献舞呢。” 太医摇摇头,言尽于此,劝不动一个犟种。 等太医背着药箱离开,黎昭沮丧道:“准备那么久,胎死腹中了。” 黎蓓拍拍她的嘴,“童言无忌。” 黎昭哭笑不得,拉住她的手轻轻摇了摇,“要不,你替我献舞吧,总不能白搭了那身羽衣。” “我不行......” “别扭捏了。”黎昭拉着黎蓓的手不放,带着几分不容置喙的娇蛮,“算是帮我救场了,练习那么久,不能让人看了笑话。” “小妹、小妹不行的。” “问题出在哪儿呢?”黎昭指向挂在椸架上的雪白羽裙,“你舞技比我有过之无不及,舞步也深记于心,不会出岔子的,莫不是,舞裙有问题?” 黎蓓一惊,不敢再推辞,恐让黎昭发现端倪,只能硬着头皮换上那件亲手缝制的羽裙。 黎昭站在一旁笑道:“妹妹穿着更合身。” 黎蓓没有应声,待到丝竹管弦齐奏,被黎昭带到女宾的面前,仍是心事重重,而当她瞧见天子也在席位上时,先是本能的欢喜,心头划过情窦初开的赧然,随即想到什么,手脚冰凉。 金碧辉煌的大殿内,太后端坐高位,鬓角几根银丝,不掩容色。她瞥了黎家姐妹一眼,转头看向自己的儿子,“又闹哪儿出,换人了?” 萧承是看在母后的颜面,才来这边捧场的,与宾客们打了个照面,也让那些精心打扮过的贵女们有了御前露脸的机会,尤其是太后的侄女俞嫣。 可萧承始终兴致缺缺,仿若在看一场花里胡哨的百花宴,娇艳却无趣。 即便美人翩翩起舞,如白凤轻盈,仍吸引不了他的注意,直到那一身白羽片片飘落,宾客们发出一声声惊呼。 只见舞池中央,黎蓓的舞裙层层散落,落在脚边、飘散半空,细腻的肌肤一点点呈现在众人的视野里。 她惊慌失措,双手环胸蹲在地上,快要缩成一团,无助地望向最上首的母子。 皇家母子。 太后猜忌心起,怀疑这是黎家姐妹耍的把戏,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想多了,黎昭自小对天子充满占有欲,不会给妹妹机会的。 比起旁人的惊讶,萧承那双深眸多了一丝探味,瞥向坐在下首没有立即上前为妹妹解围的黎昭,任妹妹被窘迫吞没。 黎昭迟钝起身,虽前后不过片刻,却超出了亲情该有的犹豫时长。 萧承示意宫人递上氅衣,视线落在黎昭一瘸一拐的腿上。 等黎蓓被宫女护着离场,黎昭转过身面朝上首,对着主位上的母子赔起不是。 被闹剧搅扰了雅兴的太后摆摆手,示意黎昭可以随妹妹离开。 眼不见,心不烦。 要不是碍于黎淙那老匹夫的颜面,谁要看他们黎家女跳舞。 反倒是萧承盯着黎昭的背影若有所思,她太冷静,冷静的不像她。 从凌霄宫离开,黎昭一瘸一拐地去追黎蓓和宫女,却在途经凌霄宫的拐角假山时,被人扣住肩头,一把扯进假山。 “啊......” 看守的侍卫听见动静,提高警觉,却在瞧见那道玄衣身影时,纷纷低下脑袋,当做没有听见任何风吹草动。 熟悉的龙涎香袭来时,黎昭几乎是本能地抗拒,握拳不停捶打面前的男子,前世身体被撕扯的痛感犹在记忆深处,挥之不去,待反应过来,也没停手,还加重了手劲儿以泄愤,直到被那人攥住两只腕子。 “是朕。” 萧承将她按在石壁上,低头看着比自己矮了一头的少女,不知她何故抗拒,换作之前,只会学那玳瑁猫,顺势窝进他的怀里耍宝。 “崴脚了?” “不劳陛下费心。” 萧承一手捏住她两只腕子高举过头顶,用腾出的手勾起她的左腿腿弯,大手沿着少女笔直的腿线向下,落在脚踝处,稍稍一握,了然于心。 装的。 被当场戳破,黎昭忿忿蹬开他的手,用力扭动起来。 假山石表面并不平整,一截凸起,抵在后腰上,使得她在萧承的桎梏下,身体不由向后弯曲,背部贴在石面上,凸显了两处巍峨。 她有些羞耻,还好有夜色遮掩,用力地挣了挣,挣扎不得,“陛下,男女授受不亲。” 疏离的语气令萧承凝在她脸上的目光迟缓了些,“刚在大殿里是有意为之?” 黎昭没觉得自己做事天衣无缝,但不至于被人就这么发现了端倪,面对萧承,果然大意不得。 “什么故意为之?”后背硌得慌,她又挣了挣,反倒让彼此贴得更紧。 衣裳下摆在风中来回交织。 萧承低头凝着她,在寻她脸上的破绽,“那件羽裙被你动了手脚?” 被误会,黎昭气也不气,生气是本能,不气是不再在乎他对她的看法。 羽裙是黎蓓动的手脚,今日之局,不过是她以牙还牙,让黎蓓自食恶果,可这些心里话,她不会同他倾诉,索性也不再装傻,反正面对萧承,强装无意义。 “家妹做错事,作为姐姐略施惩戒,无可厚非,陛下要管别人的家事吗?” 闻言,一向寡淡的萧承微微蹙眉,忽然觉得面前的女子变得陌生。 那个骄阳似火的小丫头,从不会使阴招。 眼前的女子,眉眼间多了银月的清泠。 像是看出了他心中所疑,黎昭忽然想笑,她曾经试图在他心里塑造的完美形象,被她亲手毁掉,却不痛不痒。 “在陛下心里,不会觉得臣女良善吧。” “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知道呀,臣女向来心眼小,褊急暴躁,任性妄为,仗势欺人,陛下有异议吗?” 他在乎过吗? 黎昭极力将自己说得不堪,不在乎相看两生厌,只是不解,萧承为何还不放开她。 银月悬空,清冷月波彻底取代曾经充盈在彼此间的暧昧,黎昭努力营造的暧昧。 当理智回笼,如同沾染酢酒的喜欢,不再甘之如饴,不再令她缬眼沉迷。 她咬牙强行扭转腕子,试图挣脱,那股钳制在腕上的力道陡然卸去。 萧承站直身,没有因她的改变显露出半点遗憾亦或是其他情绪,他不再多问,也不在意小女儿家的勾心斗角,将那点狐疑驱散在风里。 等那人离开后,黎昭揉了揉发红的腕子,靠在阴暗的石壁里调整情绪,随后从容走出假山。 7 第 7 章 黎昭走出宫门,就有屠远侯府的侍从提灯跑来,簇拥着黎昭走向马厩,为首的佝偻老翁提醒道:“大小姐,蓓儿小姐先行一步,回侯府了。” 淅淅朔风卷起层叠衣裙,裙摆如突然绽开的芙蕖,抖动其上缝制的金银碎缀,发出细微的清脆声响,叮叮铃铃煞是空灵。 黎昭的声音亦是空灵,带着仆人们听不懂的缥缈漠然。 “恶果好吃吗?” “啊?” 黎昭没应声,迈开步子,步履如常,哪有扭伤的痕迹,在荧荧灯光里,轻曳衣裙,举步生风。 回到府上,才一步入二进院,就听到女子的呜咽和妇人的抱怨。 乖巧懂事从不主动招惹是非的黎蓓,正窝在母亲佟氏的怀里呜呜抽泣,发泄着心中的委屈。 佟氏一手抚着自己显怀的肚子,一手搂着女儿,见黎昭走进来,抱怨声更大:“不是婶婶埋怨你,你说要带妹妹入宫见世面,怎能让妹妹出了这么大的糗!蓓儿以后还怎么见人?” 同一堂屋内,除了佟氏母女,还有靠坐在太师椅上的黎淙。 老者闭眼抱臂,显然已经听养子媳妇抱怨许久了。 黎昭越过母女二人,来到黎淙身边,伸手为老者舒展眉头,话则是对佟氏说的:“今日是场意外,谁能想到蓓儿亲手缝制的舞裙会散开,真要计较起来,得问蓓儿才是。” 佟氏一噎,哑然看向怀中的女儿。 黎蓓强忍在御前出糗的酸涩,使劲儿摇摇头,“不怪姐姐,是女儿疏忽了制衣的细节,差点害了姐姐,好在出丑的是我。” 黎昭看着看似受了委屈却在揽错的黎蓓,着实佩服她的道行,难怪前世的自己被她玩弄得团团转。 身侧的老者忽然张大嘴巴,气短咳嗽,转移了黎昭的注意力。 “爷爷......” “没事。”黎淙手捂胸口费力喘息,鼻音更浓,横贯在鼻骨上的旧疤如一条爬虫,折磨着他的呼吸。 当年战场上险些被敌军削掉鼻子,留下疤痕和病根,以药物调理多年,效果甚微。 黎淙性子傲,从不在人前叫苦,背地里吃的苦,仅有最亲近的几人知晓。 黎昭弯腰为老者抚背顺气,即便知道没甚作用,还是想为祖父做些什么。 前世,她偶然知晓萧承的寝殿里珍藏了一块树桩大小的古木,对疏通鼻息有奇效。 虽不愿与萧承再有交集,但为了祖父,她必须厚着脸皮一试。 只要能为祖父做一点点事情,哪怕死上十次、百次,也在所不惜,她想,守护、弥补、陪伴,便是她重来一次的意义。 这时,屋外跑来一道身影,身材魁梧,浓眉入鬓,像一道飓风席卷而来,哪怕跑丢一只靴子,也没在意,径自滑跪到老者面前,“爹,爹,您老可觉得不适?”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让黎昭恨之入骨的黎凌宕。 黎淙最器重的养子。 抚在老者背上的手慢慢成拳,黎昭紧抿樱唇,看着黎凌宕背起祖父,朝卧房跑去。 “爹先躺着,侍医马上到!” 黎昭站在原地,目睹他竭力尽孝的场景,只觉讽刺。 蓦地,一只手伸了过来,替她擦去不知不觉落下的泪水。 “姐姐怎么哭了?” 黎昭下意识拍开黎蓓的手,对上黎蓓错愕的视线后,才堪堪收起思绪,“抱歉,蓓儿,是我失手。” 黎蓓一笑,“姐姐是太过担心爷爷,才会心不在焉。爷爷犯的是旧疾,没大碍的,倒是姐姐的扭伤需要静养。” “冷敷得及时,不妨碍走路,没事了。” 再见黎凌宕,黎昭没了虚与委蛇的心思,越过不解其意的母女二人,走进祖父的卧房。 祖父对黎凌宕的器重,不亚于对她的宠爱,贸然摊开前世因果,会让不信玄学的老人陷入自我否定,继而纠结迷茫,不再自信果断。 还是该从长计议,让祖父渐渐相信发生在她身上的玄学。 到时候,再摊开不迟。 宵分,天地静谧,萧承站在燕寝外的层层碧砌之上,一袭青衫,大袖迎风,正看着倒在血泊里奄奄一息的男子,一名平日里目指气使的武将,黎淙麾下十三将率之一。 男子被五花大绑,皮开肉绽,从不肯服软到哀求连连,是万万没想到,陛下会让人将他往死里打。 “陛下饶命,末将知错了!” 萧承淡笑,有着读书人的好商好量,“错在哪里?” “末将不该色令智昏,调戏同袍遗孀,末将知错了,日后必将律己自省,约束言行!” 若非那女子捧着亡夫的甲胄,冒死入宫状告,这件事就会不了了之,妇人也会沦为砧板鱼肉,任此人欺凌。 萧承步下碧砌,来到那滩血泊前,身形隐在月色中,模糊了面容,唯有一双眼清霁犀利,“律己自省,约束言行?” “末将发誓,如若食言,天打五雷轰!求陛下恕罪,末将不敢了!”男子额头点地,情真意切表露着悔恨。 萧承轻轻一抖大袖,负手迈开步子,“下辈子再改吧。” “陛下!”男子大惊,“末将是屠远侯的得力干将,是否处死,总要经由他老人家定夺吧!” 似有黑云骤然聚于顶,一众宫侍默默低下脑袋,各怀心思又怕被殃及。 萧承顿住步子,回眸看向满脸愤然的武将,浅笑道:“那更该早点上路了。” 说罢,就有人走到武将背后,抹向脖子,干净利索。 男子倒地,眼瞪如牛。 星榆铺银河,万里璀璨,映在萧承年轻俊美的面容上,隆正的鼻骨微痒,他抬手捻去一片梅花花瓣,揉碎在指尖。 “曹顺,传朕敕令,召懿德伯之子齐容与回朝,继任鹫翎军主将一职。” 北边境懿德伯之子齐容与! 饶是沉稳如曹顺,都没忍住愕眙抬头。 召镇守北边关的懿德伯之子回朝,继任黎淙麾下将领之职,是打算明面上制衡黎淙了吗? 曹顺觉得棘手,又不敢插嘴干政,领命后匆匆去了吏部。 夤夜,黎昭翻看着黄历,努力回想着延斐十一年冬至后发生的事。前世不谙世事的她,整日想着情情爱爱,忽略了许多朝廷大事,但总归经历过,还是留下了些印象。 延斐十一年,腊月初一...... 前世的这日,除了她在宫宴上出糗,还发生了一件改变君臣对弈势力的事。 十三将率之一的鹫翎军主将调戏孀妇,被萧承顺势赐死,继而召来远在北边关的懿德伯幺子齐容与! 黎昭美眸微瞠,齐容与在前世被誉为将星转世,与祖父权势相冲,对萧承鞍前马后,是改变朝堂局势的关键所在。 此人入朝,萧承事半功倍,祖父难上加难。 可江山是萧氏的,萧承会成为一代明君,齐容与也会成为一代名臣,黯然退场的是黎家人。 黎昭觉得头大,却不愿给齐容与使绊子,截杀其入朝。 那是不对的! 唯一的破局之法,就是劝说祖父主动放弃权势,与她隐姓埋名,归隐遁去。 日后与萧承井水不犯河水。 可祖父的执念,是重创敌国大笺,要打得大笺心服口服,甚至俯首称臣。 有执念在,人会固执。 黎昭闭上眼,在死局中寻找着出口,夜阑之际,窗外微亮,她睁开眼,在宣纸上写下两个字:萧承。 真正的关键所在还是萧承。 她要让祖父相信,萧承有能力抗下与大笺对弈的重担。 “棘手......” 少女按按发胀的额,看向漏刻,快寅时了。 ** 须臾,天还没亮,黎昭刚端着药膳走进二进院的正房,就听到养父养子的对话。 “爹,孩儿还是给您告假吧,修养修养总有好处。” “修养个屁,陛下真要让齐家那个小王八蛋继任鹫翎军主将,那还得了!那个小王八蛋的老子,是个老王八蛋,碍眼得很!” “那,要不要先下手为强?宰了那个小王八羔子。” “杀杀杀,按你的手段,朝中异己,多数都死在老子的刀下了。” 黎昭将药膳递给门口的侍女,没有进去搅合,等老者身穿官袍走出来时,立即迎上前,越过膀大腰圆的黎凌宕,挽住黎淙的胳膊,“爷爷,我跟您一同进宫。” 黎淙胡子一吹,没好气道:“陛下今日没工夫搭理你,别去自讨没趣。” 还为此起个大早,气得老者脸色铁青。 黎昭头一歪,苍耳似的粘在老者肩头,一贯的软磨硬泡,屡试不爽。 黎凌宕在后头憨笑,打趣一句,没有得到黎昭的回应,他尴尬地挠挠头,继续跟在爷孙后头。 马车之上,爷孙单独乘坐一辆,黎昭再次替老者舒展眉头,笑着解释道:“昭昭有事入宫,不是去自讨没趣的,以后也不会自讨没趣了。” 黎淙只当她嘴甜,哼一声,没当真。 不比其他朝臣需要排队入宫,黎淙下了马车,带着孙女直接去往燕寝。 时辰尚早,距离上朝还有小半个时辰,天子正坐在外殿用膳,听曹柒禀报后,瞥过一眼,就见一老一少先后跨进门槛。 黎淙一改威严,笑呵呵弯腰作揖,鼻音浓重,气音居多,“老臣见过陛下。” 黎昭站定,听到一声“看座”。 黎淙看了一眼桌上的清淡早膳,没有如往常那样打趣一句天子进食如禁欲,开门见山道:“那厮罪有应得,老臣已让人砍了他老子的项上人头,送去了小妇人的家里赔罪。” 萧承问道:“因何牵连父辈?” “养子不教父之过。” 萧承不置可否,嘴角泛起浅痕,除了权势相争外,他们的处事风格极像,说实在的,比起贺太傅,黎淙才更像他的太傅。 突然,黎淙话锋一转,主动提起齐容与,否定了对方的能力,“一个老王八蛋养出的废物小王八蛋,三岁看到老,实不能委以重任。” 众所周知,南屠远、北懿德,两大将帅年轻那会儿同时喜欢上一个女子,正是黎昭已故的祖母。 两人至今水火不容。 “那个小王八蛋三岁敢拔老虎须,天生的混不吝,陛下可要擦亮眼!” 萧承慢条斯理饮了一碗燕窝,“他若没本事镇住鹫翎军,朕自然会让他滚蛋,在此之前,言之尚早。” 天子敕令,委任将帅,无可厚非,若一再指手画脚,算是僭越,面上难堪。 黎淙摩挲着搭在膝头的双手,无话可说,谁让自己手底下的人犯浑被天子抓了把柄。 老者余光落在孙女身上,暗自摇摇头,起身告辞。 黎昭自小长在宫里,快成天子身上的挂件了,黎淙早已习惯,没有带人离开。 外殿剩下面对面静坐的男女。 相对无言。 曹柒候在旁,如影子容易被忽视,却是跬步不离御前。 黎昭单手托腮,笑看着曹柒,直把人盯得不自在,也没收回视线,还是萧承抬眸看向她。 “作何盯着曹柒看?” “曹小公公生得好看。” 话落,不止曹柒蹙起眉尖,就连萧承都拢了眉头。 好看? 她说别人好看。 曹柒自带不食人间烟火的空灵,如一头误入世俗的麋鹿,本该高昂着头,却足陷泥潭,不得不向世俗低头。 这是初见者会有的感受,会因为“他”的美,本能施以怜惜。 雌雄莫辨的一张脸,的确俊俏,黎昭仔细打量着,忽然问道:“曹小公公在司礼监没实权,委实屈才,良禽择木而栖,不如转投屠远侯府,做一府管事如何?” 曹柒眉心拧川,摸不准黎昭阴晴不定的心思,纵使万般不情愿,还是躬身轻声回道:“小奴誓死效忠陛下,全凭陛下做主。” 她低头等待答复,不确定陛下会惜才留下她,还是顺水人情将她送给黎昭。 平坦的胸膛起伏不定。 这时候还要聊表寸心啊,当真用心良苦,黎昭笑道:“你本就是我引荐到御前的,不是该更亲近我?” 大殿地龙燃得旺,曹柒有些燥,将身子躬得更低,心口酸涩难耐。 仅凭这些权贵子弟的一句话,就可决定她的人生轨迹吗? 她不甘。 “噗通”一声,她跪在地上,紧挨着龙袍一角,“全凭陛下定夺。” 孰亲孰疏,一目了然。 黎昭漠着眼,不觉得自己咄咄逼人,恩将仇报的人,与蛇蝎何异? 对蛇蝎心软,如饮砒霜。 黎昭也等待着萧承的答复,但心里有了答案。 果不其然,男人睇过不咸不淡的一眼,“凭什么?” 大抵是久居高位,无需风驰云卷的情绪波动,平淡中透出不容置喙的威严。 黎昭并不惊讶,也不恼怒,知晓曹柒已得天子赏识,而天子很少赏识谁。 余光捕捉到曹柒舒展开紧绷的面庞,黎昭撇撇嘴,顺势讨价还价,“陛下不把曹小公公还给臣女,总要给些补偿吧。” 多无礼冒失的要求啊,换作旁人,是要掉脑袋的,可黎昭自小长在燕寝,宫人们见惯了她娇蛮任性的一面,都已习以为常。 重要的是,天子习以为常了,不会动怒,宫人们只当热闹旁观,没什么负担,还闹一乐呵。 萧承没搭理讨价还价的少女,打帘走进内寝,本以为少女会像往常一样如影随形,却在珠帘内转眸时微微怔愣。 黎昭还坐在原来的位置,学会了按兵不动。 冰晶绚丽的珠帘来回拂动,隔绝了彼此的视线,萧承忽然揣测不清黎昭在想什么,怎会忽然性情大变。 “你要什么补偿?” 男人罕见地回应了少女的“无理要求”。 数以百次中,头一遭。 黎昭这才不紧不慢走到珠帘外,站定在三尺开外,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臣女想要陛下珍藏在紫檀架格中的那棵老古木。” 一开口就索要千金难求的古药材,这是哪门子要补偿,分明是狮子大开口。 萧承不由单手挑帘,直视她的双眸,又重复一遍:“凭什么?” 黎昭故意抬高音量,“若曹小公公不值得陛下用古木交换,那慧安长公主的秘密值不值得?” 见萧承皱眉,黎昭学他平时的样子,双手背后,气定神闲地走进珠帘,带了几分拿班。 慧安长公主,俞太后的长女,天子唯一的亲姐姐,被先帝赐婚镇守一方的总兵,成婚十余载,每两年回宫一次,但最近三年因身子羸弱不宜长途跋涉为由,再没离开过丈夫镇守之地——平锦城,但会隔三差五寄信回宫报平安。 可纸包不住火,前世在黎昭入宫为后的第二年,长公主想要和离却被丈夫软禁的消息传入皇族耳中,掀起一波不小的风浪。 慧安长公主因忍受不了丈夫花心,提出和离,可公主主动和离,皇室势必会调查驸马的言行,男方心虚作祟,囚禁长公主,伪造家书,彻底显露本性。 看黎昭好整以暇地坐在软榻上,萧承慢慢走过去,刚落座在炕几的对面,那只三个月大的玳瑁猫就凑了过来,翻过肚皮,用脑袋狂蹭萧承的腿。 貌似很喜欢龙涎香的味道。 总之是不喜欢黎昭身上的香气。 黎昭没去在意一只在她心里失宠的白眼猫,继续抛饵,“陛下是在想,大可自己派人去调查,不承臣女的情吧。那臣女可要提醒陛下,山高路远,信使一来一回外加深入调查,没有一个月是完不成的。” 听她的语气,笃定从容,与以往大相径庭,这样的黎昭,让萧承觉得陌生,莫名有些不舒服。 前不久的她,绝不会以对待外人的态度与他谈条件。 他没有理会腿上撒娇的玳瑁猫,猛地伸手,扣住黎昭的下巴,迫使她倾身靠向自己。 两人都是倾身的体态,一个主动,一个被动,中间隔着小小的炕几。 “黎昭,你在威胁朕。” 下巴被一只大手钳制,黎昭下意识张开嘴,去咬那人虎口。 才一咬到,立即反应过来,抿了抿唇,不再反抗,“用身外物换取至亲的秘密,很划算的,怎是威胁?” 哪怕情绪都集中在钳制女子下巴的两指间,施以的力道却并不大,最后连那点陌生的情绪也烟消云散,萧承松开她,看向不远处紧闭的檀木架格,留下一句“你最好不是故弄玄虚”,起身亲自取出那棵被打磨成工艺品的古木,压在了黎昭的头顶。 黎昭赶忙双手捧住,小心翼翼揣进怀里,硕大的树桩被打磨成砚台大小的工艺品,气得她磨了磨后牙槽。 暴殄天物。 不过好在到手了,能供给祖父一、两年的用药量。 “陛下放心,臣女若有半句不实,以后再不会主动出现在御前,自此断绝往来如何?” 少女笑吟吟的样子有些碍眼,萧承偏转视线,不再看她。 8 第 8 章 对于黎昭抛出的饵,萧承没有情绪外露,看了一眼漏刻,该去上朝了,示意她简明阐述隐情,并提供佐证。 黎昭抱着古木,一五一十揭露起平锦城总兵软禁、折磨长公主的事实,听得萧承下颌紧绷。 “那厮在皇城一家青楼安插了眼线,专门拦截长公主暗地里派人送回皇城的书信,是那厮的一个相好,名叫婉溪,陛下可派人去盘问她。” 萧承缓缓起身,站定在黎昭面前,伸出一只手。 黎昭不解其意,向后倾身,想要避开他莫名其妙的触碰,却觉怀中一空,那棵原本到手了的古木被男人长指一勾,勾了回去。 “还我。”黎昭伸手去夺,脸色生愠,“天子金口玉言,怎可食言?” 岂料,那人抬高手臂,任她踮脚蹦跳,触之不及。 萧承垂目,淡淡道:“今晚黄昏,你负责带路,查经属实,双倍奉还。” 黎昭愣了下,双倍?古木被打磨成了一对工艺品? “陛下要亲自去验证?” 萧承以缄默回答,单指勾着古木离开内殿。 昂藏风姿,融入晨风细雪中。 黎昭推开窗,被雪丝拍脸,打个激灵,她望着那道远去的背影,潺潺心潭不再有涟漪。 慧安长公主是皇族为数不多真心待她之人,幼时在御前受了委屈,还受过慧安长公主的安慰。后来入宫被冷落,更有长公主寄信给天子说情。 有些人情,跨越光阴,在能偿还时,也要竭力偿还才是。 且一举两得。 寝殿温暖如春,即便坐在竹簟上也不会觉得冰凉,黎昭从紫檀架格上取出一本话本子,坐在软榻的竹簟上翻看起来。 要说燕寝怎会有小女儿家喜欢的情爱话本,还要归功于黎昭。 萧承起初会觉得碍眼,久而久之,习惯成自然,懒得再让宫人清理掉。 那时的黎昭,死皮赖脸,在燕寝留了不少花花绿绿的物件,与威严的寝殿极为违和。 现下想想都觉得臊得慌。 作何强求? 翻开折角的纸张,黎昭向后仰去,双手抬高盯着话本,素面朝天的模样让前来端送点心的宫女大为惊讶,心想黎大小姐每次来这边,从来都是淡妆俏丽、浓妆秾秀,今儿怎么不花心思打扮了? 不过有些人天生丽质,再素都是明艳的,吸引人的视线。 黎昭没注意宫女脸上的艳羡,半躺在榻上一页页翻动,不知何时,小腿上多了一只玳瑁猫。 “别来烦我,一边去。” 黎昭与之计较,语气不算好。 哪知那只玳瑁猫再次施展撒娇的功力,翻过肚皮开始示好。 黎昭没去摸那软鼓鼓的猫肚皮,一点儿也不买账。 她才不是它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一人一猫同榻异“梦”,不知不觉到了薄云兜不住晚霞,夕阳四溢的傍晚。 一滴朱砂缀天边,晕染开漫天红光,广袤壮阔,引人入胜。 一辆马车驶出宫门,大批侍卫严阵以待。 一袭青衫闭目端坐车厢内,没去欣赏沿途的风光,清俊面容聚拢阴郁。 黎昭坐在对面,没去趁机欣赏对面的“景致”,转身趴在车窗上,看光影成线,从眼前快速掠过。 少女换了妆容,以最深色的胭脂遮面,摇身一变,成了蜡黄“少年郎”,比驾车的曹柒黑了几个度。 可耳朵背面忘记涂抹,皙白透亮。 去青楼,还是不起眼的装束稳妥些,哪像其余两人,一个青衫飘逸,一个空灵清丽。 黎昭挑帘打量一眼背对她的曹柒,光看背影,都令观赏者感官舒悦,可惜了这样的妙人,心肠是黑的,陷于偏执。 “曹小公公,何为喜欢?” 驾车的曹柒稍稍偏头,语气淡如水,“回姑娘,小奴不知。” 黎昭单手倚在窗边,另一只手摇晃着粗布腰带,“大抵是流水迢迢千万里、春风野火万尺高,也要化作彩蝶,冒着成灰烬的风险,奔赴到心上人的身边。” 目视前方的曹柒眉眼微凝,耳尖莫名滚烫,心不在焉道:“姑娘话本看多了。” “现学现卖,见笑了。” 对面的青衫男子睁开眼,于挂壁的风灯下,看向闲事悠悠的“少年郎”,恍惚有种错觉,随着马车的晃动,一道影影绰绰的暗影与她的躯体分离,重合,再分离,再重合。 “黎昭。” “做什么?” “把手收回来。” 黎昭还倚在窗边,像是故意作对,片刻才不得不顾及天子之威,坐直身子。 风灯在晃动中投下烛火的光圈,照在她的眼帘上,拉长了睫羽的阴影,也遮住了她眼底的排斥。 排斥他的关心。 他怎会关心她呢?无非是嫌她碍眼。 马车停靠在一处街市,商贩们吹糖人、打铁花、舞醒狮,好不热闹。这是皇城最热闹的街市之一,七拐八拐的巷弄里,面店、酒馆、饭庄应有尽有,当然,青楼、勾栏、瓦肆也是随处可见。 人群比肩接踵,香车宝马难以通行,黎昭领着一行人来到一家门面气派的青楼前,指了指人流进进出出的大堂,“婉溪是这里的头牌,千金难见一面,咱们先碰碰运气。” 曹柒有些不悦,“陛......公子忙里抽身,仅是来碰运气的话,姑娘不该大包大揽。” 黎昭挪挪下巴,“青楼的规矩也是规矩,多少权臣贵胄挤破脑袋、挥金如土,才能得见头牌一面,公子以青衫示人,失了优待,自然要守规矩。再说,是公子提出今晚来此的。” “你......”曹柒脸色愈沉,示意一名乔装的侍卫进去沟通,片晌,侍卫走出来,尴尬地挠了挠头。 青楼里全是达官贵人,有银子也行不通。 曹柒凑近在人群中静静伫立的男子,轻声道:“请公子先行,这里交给小奴吧。” 无非是个眼线,曹柒并没放在眼里,不知天子为何非要亲自前来沾惹世俗气。 有风起,撩动青衫一角,萧承迈开步子,径自步入纸醉金迷的青楼大堂。 很快,一名戴绿头帻的龟公迎了上来,一见萧承,两眼冒光,“这位公子是初来吧。” 再看他身侧,一左一后跟着两名个头矮了一截的......书童,龟公笑得更热情了,左边的书童妍姿耸秀,像极了富贵人家豢养的小白脸,只是不知这位高个儿的公子哥有无特殊的癖好。 不过有无癖好,都不耽误花天酒地。 眼前男子,仪表堂堂,青衫儒士,多半是书读累了,出来放松快活的。 “来啊,小黄鹂,请公子上二楼,至于公子是要吃花酒还是打干铺,看你本事。” 一名妙龄女子款款走来,见到萧承的第一眼,立即伸手去扶他的手臂,“公子请随奴家......” “不必了。”那袭青衫避开女子伸来的手,一把搂住右侧蜡黄的“少年郎”,淡笑解释道:“我等是来与人叙旧的。” 腰肢一紧,黎昭身体紧绷,不可置信地偏过脸,入目的是男子被灯火映出光线的优越轮廓。 龟公见萧承搂住一个蜡黄的“小伙子”,大为吃惊,不是,即便有龙阳之癖,也是搂左边那个啊。 读书读傻了? “来寻故旧?可公子不是我们这儿的常客啊。”龟公没急着喊堂,上下打量萧承,还是没有印象。 照理儿说,向来眼力见极好的他,怎会记不住一个能让人一眼误终身的男子。 说着,龟公一夹指腹,来回搓了搓。 曹柒会意,面无表情递过一枚金锭子,心思全在陛下揽着黎昭的手上。 为何,为何...... 一看对方出手阔绰,龟公眉开眼笑,“公子要找舞姬还是歌姬、清倌人还是红倌人?男优女伶,尽管吩咐。” 萧承松开暗暗挣扎的黎昭,掸了掸衣衫相贴处的褶皱,“不知婉溪姑娘今夜接待的恩客是哪位?” “不好意思,一行有一行的规矩,婉溪姑娘今夜有客在房了,不便见公子。” 萧承好脾气道:“所以,我问的是房中客是哪位?” “这......” “曹柒。” 曹柒又递过一枚金锭子,龟公乐开了花,“回公子,婉溪姑娘今夜招待的贵客是户部员外郎陈大人。听小人一句劝,非同一般的关系,还是莫要打搅贵人的好事了,咱们得罪不起。再说,公子也不稀罕小娘啊,小人给您安排几个俊俏的小生?” 萧承淡笑着,喃喃一句:“陈仲熙......的确是故旧。” 那是个在御前夹着尾巴的“老实人”,素有爱妻之名。 当龟公拿着一枚玉牌忐忑叩响二楼尽头的门扇时,刚喝上花酒的中年男子一脸愠色,却在看到玉牌时,酒气尽散,几乎是倒履相迎,将萧承三人迎入雅室。 合上门时,中年男子作势曲膝,被萧承轻飘飘一句“你试试”的笑语打断,曲着膝盖杵在原地,汗流浃背。 身穿销金衫儿、头戴大红花的美艳女子心思百转,正是萧承和黎昭要寻的头牌婉溪。 青楼的人,若没个察言观色的本事,难以夹缝中生存。婉溪妙目流眄,与陈仲熙交换过视线,大有安抚之意,“大人暂且回避,这里交给奴家,放心。” 听语气,可真是一朵解语花。 等陈仲熙灰溜溜离开,婉溪抬起涂有蔻丹的手,缓缓伸到萧承面前,将落不落,吐气如兰,“能让陈大人如此惧怕,想必公子来头不小。容奴家猜猜,公子可是王侯子弟?” 户部员外郎官居从六品,在皇城算不上多大的官,但毕竟是朝臣,人脉甚广,寻常人是得罪不起的,但对于见惯了达官贵人的婉溪而言,不足为奇。 是以,她只当眼前的年轻人是哪户高门的嫡子,能轻松威压一个从六品官员。 带着试探,婉溪以指尖触碰着萧承的衣襟,从上向下划过,“不知公子寻奴家何事?” 站在一旁的曹柒欲要上前,被黎昭拦下。 真应了那句“皇帝不急,太监急”。 “公子已弱冠,尝尝风月情爱怎么了?” 婉溪掩唇一笑,“还是这位小兄弟通透。” 曹柒的脸都快气绿了。 胡闹。 衣襟处传来指尖游弋的触感,萧承面不改色,流露读书人的雅韵风度,“敢问姑娘可是平锦城人氏?” “奴家是来自平锦,公子有何贵干?”婉溪指尖继续向下,快要勾到萧承的腰封。 “姑娘可识得平锦城的总兵?” “不认识。” “这样啊。” 萧承和颜悦色地扼住她的手腕,力道由轻渐渐加重,在婉溪感到一丝疼痛时,陡然加重手劲儿。 这哪里是调情,分明是温水煮青蛙,扼断了那截骨头。 在女子的痛呼声中,萧承松开手。 这里到处是淫声,婉溪闹出的动静,没有引来打手和龟公的注意。 萧承撇开女子的小臂,为自己倒了一盏酒,早听说这家的花酒醇正,正好顺便一尝。 “曹柒。” 舒了一口气的曹柒会意,拽住女子一条手臂,拖麻袋似的将人拖进里间。 猜也能猜到,无外乎是使用司礼监的手段逼供。 黎昭不自觉搓搓手臂,原来曹柒随身带着审讯工具,还真是与天子心意相通,难怪得天子赏识。 思忖间,目光对上饮酒的男子,她坐下来,听着里间传来的哀嚎,与隔壁的淫声交织,辨析不出那边儿更尖利。 萧承喝过一盏酒,坐在看向对面的黎昭。 那句“尝尝风月情爱怎么了”反复回荡耳畔,微微刺耳。 “倒酒。” 正处在游离中的黎昭横过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起身倒酒,“公子请。” 萧承翻转一个空盏,摆放在盛满酒水的银盏旁。 黎昭不明所以,又倒满一盏,却听萧承轻飘一句“赐你的”。 “小民不胜酒力。” “想清楚再拒绝。” 黎昭抿抿唇,思忖着拒喝算不算抗旨,最终在萧承看过来时,仰头啜饮,辣得吐了吐舌尖。 “饮尽。” “......” 少女被醇正的酒水呛得直咳,颊边蔓延开的酡红,比最昂贵的胭脂都要娇艳欲滴,可惜被一层蜡黄胭脂遮盖,减损了韵味。 萧承收回视线,拿起自己那盏一口饮尽。 不知为何,没来由地想要与她较劲,惩戒她的口无遮拦。 9 第 9 章 不出两刻钟,婉溪被曹柒拖了出来,彻底失了淡定,满脸惊恐,她跪在萧承面前,颤手去拽男人衣摆,被曹柒一脚踩住脑袋。 曹柒语气不见起伏,“主子问一句,你答一句,听懂了吗?” “懂,懂的!” 黎昭看着脸色惨白的头牌姑娘,没有半点怜惜,想必萧承听过长姐的遭遇后,这位头牌姑娘连同青楼里所有眼线,都将付出惨重的代价。 她没有见血的癖好,独自走出雅室,步下楼梯时,还与笑呵呵的龟公打了声招呼。 “小哥怎么出来了?” “屋里怪闷的。” 龟公挤眉弄眼,一脸的坏笑。 而员外郎陈仲熙在看到黎昭走出青楼时,揉了几次眼皮,愣是没认出她是何人。 青楼历来是才子把酒言欢、纨绔附庸风雅之所,在这里,没有倚门卖俏上赶子的买卖,人人的眼睛装着把尺,没有珠翠罗绮傍身亦或才情外溢,必然是无人问津的。 柳梢挂月夜幕开,一身粗布衣裳的蜡黄“少年郎”站在青楼门口,形单影只,抬头望天。 脂粉飘香长街上,罗绮金银争妍色,喧嚣鼎沸白昼天,也只有头上一片墨空保持着宁静悠然。 黎昭那双清澈眼底映出万千繁星,像是回到前世逃出宫外的每一个冷宫之夜,习惯性数着星星。 倏尔,斜对面的巷子口出现一道身影,衣襟半开,是个邋里邋遢的汉子。 汉子挠了挠裆,冲着无灯的巷口嚷道:“不让老子进家门,行,你有种,等老子半月不回家,你就老实了!” 巷子里传出妇人的骂声:“滚吧,去找你那相好狼狈为奸,别再回来!” 汉子不服,拔高嗓门:“老夫老妻,玩什么欲迎还拒、以退为进?纯是闲的!” 黎昭恹恹盯着那边,突然察觉到身后多出一人,也不知站了多久,悄无声息的。她扭过头,扬起视线与站在更高石阶上的萧承相视。 斜对面的汉子肚里墨水不多,一直重复着“欲迎还拒、以退为进”,清晰敲打在两人的耳畔。 黎昭反应过来,横了石阶上的男人一眼。 看什么看? “欲迎还拒、以退为进”与她何干? 萧承从那张蜡黄的小脸上收回视线,继续看向争吵不休的夫妻二人,忽见一条枯槁老狗夹在中间,左看看、右看看,左右为难。 妇人丢出一个包袱,正巧砸中狗头,“带着你的全部家当滚蛋,再也别回来了,孩子以后改隔壁姓!” “臭娘们,找抽是不?!” 汉子盘起一条腿,脱下靴子砸进巷子里,砸没砸中不知道,但碍于面子,没有捡回来,就那么赤着一只脚气呼呼离开。 那条枯槁老狗跟在汉子身后,瘦得皮包骨,腿脚不利索,已到了残年,被汉子一脚蹬开,“去去去,没用的老东西,身上没有二两肉,狗肉馆子都不收。” 老狗被踹翻在地,呻吟着翻转起身,继续跟在汉子身后,又被汉子一脚踹在头上,哼唧着趴在地上。 流下了泪。 瞧见这一幕,路人唏嘘,却也只是唏嘘。 一条狗被遗弃,大多数的路人最多腹诽主人不讲道义,叹它命运不济。 黎昭望着趴在路边树下的老狗,树杈一盏灯笼,映在它干枯的毛发上,成了唯一陪伴它的明光。 犹豫片刻,黎昭刚要迈开步子,身侧一道人影掠过,率先走向对面。 萧承蹲在灯影下,伸出玉白的手抚了抚老狗的脑袋,老狗抬起圆圆的眼睛,迷茫懵懂地望向陌生男子。 这一刻,这个洁癖又寡淡的帝王身上,多了一丝人情味。 黎昭望着一人一狗,看他们在灯下对望。 萧承目光平静,安抚着老狗的不安,最后,用那只握御笔的手,盖在了老狗的双眼上。 老狗在陌生人的陪伴下,没了气息。 那一刻,不知它对主人有无怨恨。 萧承没有立即起身,半歇过后,吩咐随行侍卫将老狗埋了。 刚刚处理掉多条人命的曹柒追上走向马车的男子,递出一条打湿的白帕。 萧承接过,仔细擦拭着每根手指,“曹柒,接长公主回朝。” “诺!那要如何处置驸马......” 处理镇守一方的总兵,势必掀起不小的风波。 萧承跨上车廊,帘子落下时,淡声交代道:“一视同‘仁’。” 曹柒会意,虽棘手,却没有丝毫犹豫,因她知晓,要做就做帝王最锋利的刀,唯有价值,可保隆宠不衰。 蓦地,眼前越过一道玲珑身影,弯腰钻进马车。 曹柒面色如常开始驱车,自知没有黎昭命好,但比黎昭懂得察言观色。 光凭这点,她日后的路会宽些。 黎昭坐在长椅上,朝对面的男子伸出手。 无声讨要着什么。 萧承搭起长腿,姿态比宫里闲适些许,“还放在燕寝,自己去拿。” 显然被摆了一道,黎昭肃了蜡黄的小脸,“夜深人静,影响不好吧,还是让宫人送去侯府吧。” 何时见外了? 萧承耳边不由回荡起那句“以退为进”,他并不相信一个人会在朝夕间性情大变,除非历经了人生的大起大落。 “心里偷着乐吧。” 轻渺几乎叹语的话,落在黎昭耳中,那张蜡黄的小脸渐渐红白交织。少女被气得不轻,闭眼深呼吸,待睁开眼,恢复了淡然,“既然陛下不介意,那臣女恭敬不如从命。” 萧承私下里善变,对她多敷衍,不存在金口玉言一说,为防夜长梦多,还是将古木拿到手才踏实。 驾车的曹柒斜了斜眸,不明白陛下为何多此一举,明明可以简单了事,派人将古木送去侯府。 又不嫌小跟屁虫烦了? 马车驶入宫城,经过下马石也未减速,一路畅通无阻,直达燕寝前。 黎昭最后一个下车,拍拍褶皱的布衣,跟在圣驾后头,没再客气周旋,抱起一对古木,敷衍欠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曹柒看在眼里,不懂陛下为何对黎昭既排斥又纵容。 黎昭独自走出月亮门,见远处走来一小拨人,被簇拥其中的女子身穿翠云裘,瓜子脸、柳叶眉,仪静体闲,我见犹怜。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太后的亲侄女,在凌霄宫长大的表姑娘俞嫣。 瞧见俞嫣亲自拎着一个食盒,想是来给皇帝表哥送夜宵的,黎昭没觉得这是多此一举,但必然是无济于事的,若嘘寒问暖能够打动萧承那颗冷冰冰的心,曾经的她,怎会狼狈落尘埃。 黎昭抱着一对古木让开路,没打算阻挠俞嫣去献殷勤。 可俞嫣走着走着,目光不自觉落在蜡黄“少年郎”怀中的古木上,那是父亲为了巴结天子,亲自入山挖掘的,耗时大半年,作为俞家谨献给天子的弱冠礼。 这个看着眼生的小太监,要把这对古木抱去哪里? “你是......” 俞嫣停下脚步,带着狐疑看向黎昭。 恰巧曹柒奉命出来送黎昭出宫,见此情形,向俞嫣解释了几句。 当得知眼前的蜡黄小太监是黎昭伪装的,俞嫣刹时冷了脸,父亲花费大半年辛苦挖来的古木,就这么被黎昭讹去了? “还给我。” 黎昭不知古木由来,见俞嫣要抢,立即扭转身子护住古木,“又不是你的。” “是家父进献给陛下的。” “陛下转送给我了,就是我的了。” “你!” 平日里,最碍俞嫣眼的人就是黎昭,是黎昭抢了她在御前的位置。 越想越气,俞嫣扭头看向曹柒,愤愤然道:“曹小公公,话少驶得万年船。” 宫女们碍于屠远侯的威严,不敢动手,不代表俞嫣不敢动手,这位弱柳扶风的表姑娘,较起真儿来毫不含糊。 一对古木“啪嗒”掉在地上,摔在了黎昭的心头上,耳畔是俞嫣压抑的哭腔。 “咱们谁都别想得到。” 说着,俞嫣抬起脚,作势要将古木踢进不远处的潭水中。 曹柒扬起眉,眼看着黎昭与俞嫣发生激烈摩擦,袖手旁观倒不至于,只是迟缓了片刻才上前拉架。 次日傍晚,燕寝外殿,萧承打帘走出,瞥了一眼静默的黎昭,又瞥了一眼哭成泪人的俞嫣。 荒唐至极。 两名贵女,因为身外物,在宫里大打出手,败坏了闺秀该有的风范气度,影响恶劣,该施以惩戒,以儆效尤。 这是言官的参奏之言,言之凿凿。 屠远侯府和凌霄宫的人等在殿外,等待接回己方小姐。 黎淙和太后都没有出面,也可能是想看看天子会如何处置两个丫头,又如何端水。 黎昭恢复女子装束,净白的脸上未施粉黛,一头浓密乌发盘起大半,留两绺搭在肩头,髻上斜插一支水杉木簪,素得过分,却因容貌秾丽,清润不失明艳,一袭冰蓝长裙铺陈开来,盖住了小巧的绣靴。 再看俞嫣,褪去浓妆艳抹,唇白憔悴,眼眶红肿,像是哭了一夜一日所致。 萧承坐在宝座上,脸上带了点莫名,辨析不清是好笑还是愠色。 “谁先动的手?” 黎昭指向俞嫣,俞嫣低泣,“嫣儿只是摔了黎昭手里的古木,是黎昭先动的手。”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俞嫣看向曹柒,曹柒默默点头。 萧承单手支颐,还想听听黎昭的自辩。 黎昭无话可说,的确是她先动的手,她大费周章从御前讨来的古木,能缓解祖父气喘的老药材,差点被俞嫣踢进潭水里泡发,她一时没忍住,将俞嫣推开,不知她是弱不禁风还是故意为之,身子一歪,跌进潭水。 冬日潭水半融半冰,俞嫣染了风寒,本就娇弱,这会儿看上去更憔悴了,就不知那发白的唇色,是不是涂了胭脂。 见黎昭没有辩解,萧承让曹柒取来一把细软的戒尺。 “赠予他人之物,便可由他人转赠。嫣儿损人之物,有错在先,该罚。” 俞嫣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表兄,心想明明是黎昭动手在先,为何受罚的是自己?!可面对惩戒,还是乖乖伸出双手,并拢在一起,吃了曹柒一手板。 她“嘶”一声,扁了扁嘴,更委屈了。 曹柒没有停下,如同在惩戒一个做错事的小宫人,直到俞嫣痛哭认错,才停下来。 俞嫣泪眼婆娑,颊肉轻抽,人快碎掉了。 萧承没有给她“打个巴掌再给颗甜枣”的安慰,转眸看向黎昭,像是要一碗水端平,“黎昭动手伤人,该罚。” 随后补充道:“双倍。” 黎昭接连挨了几下曹柒施以的手板,红唇轻轻一抿,缓释着掌心的痛感。 俞嫣心里好受多了。 10 第 10 章 从燕寝出来,黎昭乘小轿离宫,静默地摩挲起掌心,即便红痕未消,心里却不痛不痒,待回府见到祖父,面色如常地走过去。 黎淙本以为孙女会哭花了脸躲进闺房一声不吭,如同往常每一次与天子不欢而散,都是默默消解委屈,生怕被他瞧出端倪,哪曾想,小丫头非但没觉得委屈,还笑吟吟的。 老者哼一声,“怎么,要强撑到何时?” 古木到手,黎昭心情不错,将适才的憋屈抛之脑后,“冲动行事,自食恶果,认罚。” “真没强撑?不用爷爷替你出气?” 黎昭摇摇头。 咦?奇了怪了。 黎淙捻一绺胡须在指尖,试探问道:“怎么突然想开了?” 怀春少女不再因为心上人愁眉不展,是一种心境的成长,黎淙是过来人,看在眼里,虽疑惑,却欣慰。 “爷爷,昭昭以后都不会自讨没趣。”黎昭挽起老人的小臂,叮嘱他要按时服用以古木配置的新药。 “嗯。”黎淙将信将疑,仍当孙女在强撑说气话,等这茬子过去,还会屁颠屁颠入宫去。自小养成了喜欢一个人的习惯,没经历大风大浪,怎会轻易放下。 手头还有军务要处理,黎淙揉揉黎昭的脑袋,问道:“长公主被驸马囚禁的事,你是如何知晓的?” 天高皇帝远,一方总兵飞扬跋扈是常有的事,若非亲临那边,很少能听到确切的消息。孙女是闺秀,除了宫中和府邸,几乎没有出过远门,怎会清楚平锦总兵的家务事? 黎昭开始卖关子,“昭昭拥有大神通。” “别胡诌,说实话。” 一件事不足以让祖父相信发生在她身上的玄学,黎昭打算继续卖关子,等再预判几件大事,谋而后动,才能真正说服祖父。 爷孙俩分开后,黎昭回到后罩房,一进闺房,就见黎蓓亲自端着饭菜前来。 全是黎昭喜欢的吃食。 面对体贴入微的义妹,黎昭道了声“辛苦”,没有立即动筷,而是侧倚在乌木打造的贵妃榻上单手撑头,看上去没什么食欲。 “我辛苦什么?倒是姐姐为爷爷的旧疾煞费苦心,是一等功臣。” 黎蓓自顾自说着,言笑晏晏,舀一碗菌汤扭过头,发现榻上的女子合了眼帘,眉心微蹙。 只当黎昭在御前挨了惩戒心情不好,黎蓓放下汤碗,取过毯子盖在黎昭身上,悄然退了出去。 待射入门缝的晚霞被门扇遮挡,黎昭睁开眼,泠泠眸光凉如水,一刻也不愿与之相处。 步入腊月,时至年根,远行的羁旅者陆续回城,皇城的外乡人陆续离城,黎昭与祖父的偏房骆氏商量,给了府中仆人回乡探亲的机会。 有家室的仆人们拿着赏钱,背起箱笼,欢欢喜喜地离府了。 侯府一下子清幽下来,转眼除夕。 府中一直是由庶媳傅氏和黎凌宕的妻子佟氏共同操持中馈。 一大早,还未起身的黎昭就听见佟氏拔高音量,指使仆人贴春联、粘窗花。 佟氏出身将门,嗓音浑厚,比起小家碧玉的傅氏,更得黎淙看重,两人明争暗斗多年,历来是傅氏处于下风。 黎昭从前不喜欢听傅氏嘀咕佟氏,觉得是恶意的编排,如今多了感同身受,心情好时,还会安慰傅氏几句。 用过年夜饭,一家人围在一起守岁。 有黎淙在,任凭傅氏和佟氏如何针锋相对,都不敢在公爹面前造次。 黎昭坐在摇椅上,膝头盖着毯子,安静看着庶出一脉,他们虽出身稍稍差些,但前世在面对黎凌宕的屠刀时,腰杆子都是直的,从骆氏、傅氏再到庶妹黎杳、庶弟黎黎宏,没一个委曲求全的。 搭在毯子上的手慢慢收紧,少女对庶出一脉多了珍视。 这一年的除夕,黎昭没有如往常那样死皮赖脸入宫伴驾,终于不再是黎淙漏风的小棉袄。 灯火通明的燕寝内,萧承屏退了一众皇亲国戚,坐在红泥小火炉旁独自烹茶。 身上依旧是一袭青衫。 玳瑁猫趴在他的脚边,蜷缩着身体,沉沉睡去。 殿内静幽,落针可闻,银骨炭的灼烧声清晰入耳。 没有黎昭在旁守岁,青衫身影多少有些孤单。 习惯成自然吧。 萧承用小铜铲戳了戳炉子里的炭火,有火星飘渺上升,映亮他的面庞。 等釜内茶汤冒起泡,他才想起,所煮的陈年岩茶,是黎昭去年深秋送给他的。 “承哥哥,岩茶能减轻胃寒,你胃不好,适当喝些。” “承哥哥,以后每年守岁,我都入宫陪你。” “你不孤单?可我觉得你孤单呀。” 少女银铃似的声音回荡在耳畔,萧承撇开小铜铲,微微压低眉宇。 果然习惯要不得。 “曹柒。” 珠帘外走进一道身影,虽身量不高,但腰是腰、腿是腿,苗条匀称,纤细空灵。 “小奴在。” “派人去打探一下,长公主和齐容与的车队,哪一个先入城。” “诺。”趁着殿内无旁人,天子又背对珠帘坐在雪白的毡毯上,曹柒才敢抬起眼,看向那道被灯火镀上轮廓的背影。 宽肩窄腰,昂藏挺拔,明明有着读书人的飘逸洒脱,却又散发淡淡的忧郁。 两股气韵缠络,时而清霁,时而阴鸷。 距离皇城千里之外的山坡上,北风急呼啸,枯草覆寒霜,一行人马立在其上,眺望起伏绵延的石峦。 一名老将双颊红透,手背皲裂,迎着风雪呵出一口白汽,“少将军,不知皇城的酒,可比边关烈?” 一名年轻男子跨马握鞭,朗眉星目,爽朗笑道:“最烈的酒永远是下一次品尝到的,这样才有期待。” “驾!” 年轻男子扬起马鞭,一骑绝尘,溅起层层雪泥、草屑。 哒哒的马蹄声阵阵作响,青年身姿入画。 应了那句“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1”。 ** 元宵节过后,一波浩浩荡荡的队伍驶入宫城,茜裙白裘的中年女子走出马车,站在车廊上俯看一众朝臣相迎。 “恭迎长公主回朝!” 萧承给了长姐盛大的迎接仪式,也堵住了那些习惯说三道四之人的嘴。 一朝长公主不容人轻视。 在一道道恭敬的问安声中,年过三旬的慧安长公主萧琼由萧承扶下脚踏,长期被囚禁外加舟车劳顿,再名贵的胭脂,也遮盖不住女子脸上的憔悴。 萧琼站定马车旁,环顾一圈,像是在寻找什么人。 去往凌霄宫的路上,萧琼看向并肩而行的天子,“方便的话,陛下能准许我见一见黎家丫头吗?我记得好像唤作昭昭。” 没有黎昭,她不知还要在囚室熬上几个年头。 但黎昭是黎淙的孙女,恐陛下会介意。 时隔一月有余再次听到黎昭的名字,萧承那双浅色的眸微微泛起波澜,几不可察,“皇姐为长公主,想见谁、不想见谁,即随心意,无需经由他人同意,包括朕。” 萧琼抿唇浅笑,轻轻“嗯”了声,虽说宫阙深似海,但这里有她最信任的弟弟,比暗无天日的囚室不知好了多少。 凌霄宫内,当太后见到自己的长女,一双凹陷的眼蓄满泪水。 皇家母女相拥在一起。 前不久,当太后得知长女的经历,咬牙切齿吐出一个“杀”字时,远在平锦的总兵私邸早已血流干涸。 一个不留。 当日晌午,黎昭接到宫里送来的口信,说是慧安长公主想要约她一叙。 仔细算起来,两人没有几次交集,慧安长公主出嫁那年,黎昭还小,都快记不清公主出降所乘檐子的样式。 前世,黎昭不得宠,去往山上静修的长公主多次寄信入宫,劝萧承善待黎昭,珍惜眼前人。 这份好,黎昭一直记得。 简单装扮后,黎昭随宫人入宫,前往长公主出嫁前所居住的蒹葭宫。 蒹葭宫一应惧新,外寝堆放几百个红木箱,是长公主带回来的嫁妆,正由宫人们一样样归整。 黎昭跨入门槛时,正见一名茜裙女子站在墙角的架格前摆放书籍。 听见动静,女子扭头嫣然一笑,一眼猜出黎昭的身份。 黎昭上前,欠身一礼,“见过殿下。” “无需多礼。”萧琼毫无避讳地上下打量黎昭,并非高位者挑剔的目光,而是想要好好看看这个救自己出水火的小恩人,“真是个水灵艳质的佳人,难怪能得陛下另眼相待。” “......” 公主对另眼相待有什么误解吧? 黎昭没反驳,深知刚脱离樊笼的女子有多脆弱,需要余生去治愈旧伤。 萧琼拉着黎昭坐在信期绣的榻垫上,让人端来茶点,有促膝长谈的意思。 一个被禁锢太久的灵魂,是想要寻求契合之人的。她对黎昭心怀感激,又一眼投缘,才会先行示好。 两人从无关紧要的日常琐事聊起,相谈甚欢,聊着聊着,萧琼问起黎昭的婚事。 “可有许配人家?” 这话显然是明知故问。 见黎昭摇摇头,萧琼妙目流转,压低声音问道:“你觉得陛下如何?不必顾虑君臣身份,只谈姻缘。” 万字纹香盒中飘散出袅袅白烟,萦绕在冬阳暖融的后半晌,黎昭脑子昏乎乎的,但还是存了个心眼,没有把话说绝,“陛下勤政爱民,怀有雄才伟略,是值得托付的夫婿人选。” “那......”一听有戏,萧琼不自觉朝碧纱橱的方向瞥了眼,唇畔染笑,“昭昭可愿嫁入皇室?” 慧安长公主初回宫,对黎昭和天子的事并不十分清楚,多是道听途说,此刻亲自印证,长公主内心是欢喜的,即便自己经历过不好的婚缘,遇人不淑,但知世间缘分不能一概而论。 再者,即便步入婚缘的人,能罗列出千百条婚后的弊端,也打退不了待嫁女子对婚缘的憧憬。 正如一些老人所说,只有经历过,才知苦与甜。 鞋子合不适合,只有脚知道。 然而,正当她想要撮合两人时,黎昭话峰一转,道:“不瞒殿下,臣女无心入宫,也不喜欢陛下。” 萧琼语顿,“可......” 黎昭知她想问什么,先行解释道:“少不更事,孩子心性,又没与几个男子接触过,才会一直缠着陛下。如今长了岁数,要顾及人言,不会再任性胡闹了。” 少不更事,孩子心性。 一句话,否定了过去种种,也亲手捏碎了自己的一颗痴心。 黎昭仍是不痛不痒,坦荡地与萧琼对视,“陛下是天下的,不是一个人的,而我要嫁的男子,独属于我。” 经历一世,若再看不透男女之情,委曲求全,与她人分享丈夫,不是白活了么。 刚刚脱离火海的萧琼慢慢沉淀下来,不再流露错愕,她懂“独属”的珍贵,憎恶负心汉与花心者,能够理解皇帝为了平衡朝中势力广纳后宫,但绝不会嫁给这样的人物。 内心深处,也渴望独一无二。 宁缺毋滥。 “你比我想得通透。” “殿下谬赞了。” 萧琼叹笑一声,直直看向碧纱橱的方向,见一道高峻身影徐徐走出,讪讪清咳两声。 天子送她重回蒹葭宫,就在西寝小憩下了,一来为空置多年的寝宫添添人气儿,二来为她这个皇姐造势,抬高长公主在内廷的地位。 萧琼本意是好的,想要撮合一对男女,没承想,弄巧成拙。 黎昭在看到一角龙袍时,被戒尺抽打的掌心又开始隐隐作痛。 萧承走到榻前,凝睇欲要起身行礼的少女,淡淡一句“不必了”,制止了她虚伪的恭敬与客套。 早在腊月初,他就察觉了黎昭的不寻常,似乎一夜想开,不再强求他的心,可这些都是他的察觉,今日彻彻底底得到印证。 是什么让一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女子突然不执着了? 骨子里的清傲,不容他开口追问。 如此甚好,不是吗? 朝中不乏新贵俊才,为她顺水推舟赐门婚事,利大于弊。 萧承耷着眼梢,几分冷然,在至亲姐姐面前,无需敛着情绪,在黎昭面前,更没有粉饰过情绪。 “想嫁人了?” 四目相对,彼此间自动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了一旁的慧安长公主。 黎昭莞尔一笑,“嗯。” 少女长相明艳,生了一双内勾外翘的眼睛,虽年纪小,却已显露青山妩媚之姿,尤其是与人对视蕴含深意时,吊起的眼梢被窗外射入的冬阳拉长,分外妖娆。 萧承凝着她白净的脸蛋,从中感受到一丝倔强和较真。 人心隔肚皮,谁也无法完全忖度出另一人的真实想法,萧承不知黎昭是在强撑说气话,还是真的有心嫁入,不过总归是件好事。 好在耳根子清净了。 “朝中俊杰多如牛毛,慢慢挑选,到时候,朕可为你赐婚。” 黎昭点点头,髻上的霜橘落蝴珠花随之颤动,蝶展翅,欲飞远方,与霜橘作别。 萧承敛起眼中霜冽,朝一旁的慧安长公主稍一颔首,提步离开,玄色龙纹大袖拂过纤尘不染的榻角。 11 第 11 章 慧安长公主曲指揉揉额,从两个年轻人的对话中听出几分较劲,“有时候,一句气话、反话,就会让彼此错过一辈子,与亲近的人,要心平气和,好商好量。” 黎昭没觉得自己在较劲,若能遇见相知相许的那个人,她愿意先迈出一步,拉近距离,前提是那人值得。若遇不到,也没必要强求,反正祖父舍不得她出嫁。 “殿下与人错过吗?” 慧安长公主向后靠了靠,叹道:“当年本宫眼瞎,看上个负心汉,错过了一个真心待我的男子。” “那个男子呢?” “没有刻意打听过,这个年纪,早该成家立业了,就算没有,本宫也无颜去见他。” 在辜负一个人的同时,又过得不好,何颜见故人? 黎昭察觉到她挺遗憾的,犹豫片刻,道:“说句逾越的话,殿下是一朝长公主,天之骄女,没必要消极处世。若殿下都站不起来,那些深陷泥潭的苦命女该当如何?一辈子还很长,前半生受枷锁钳制,身不由己,后半辈子该为自己活一次。” 像是被这句话戳了心窝,慧安长公主轻笑耸肩,“你小小年纪,怎么跟过尽了千帆似的?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还是真的通透?” 黎昭垂目,没有回答,也不能回答。 这时,曹柒按着规矩,来给蒹葭宫安排侍从人手。 日后与这座宫宇荣辱与共的一群人,总要在主子面前混个脸熟。 几人站成一排,逐一介绍自己,没有生平履行,只有入宫后改的名字。 原本黎昭没有在意,却在瞧见两个熟悉面孔时,滞了目光。 只听两人依次道—— “小财子给殿下请安。” “小宝子给殿下请安。” 随后,两人齐声道:“祝殿下招财进宝,福禄安康。” 两人一胖一瘦,一高一矮,逗笑了慧安长公主。 “曹小公公有心了。” 曹柒躬身,“殿下折煞小奴了,是小奴应尽的职责。” 黎昭的视线辗转在小财子和小宝子之间,众所周知,皇家姐弟的感情远胜于皇家母子,前世长公主若是没有上山修行成为道家弟子,必将成为后宫话语权最高的人。曹柒将一对心腹安插在蒹葭宫,无非是为自己安插眼线,只是她没有料到,长公主乐得逍遥,无心权势。 这对阉人见风使舵的功夫炉火纯青,可不是省油的灯。 黎昭捻起一块快要酥掉渣的点心,刚送入口中,不慎掉落在地。 渣滓撒落一地,小财子和小宝子赶忙跪在地上收拾,面上恭顺,极有眼力见。 黎昭顺势问道:“谁给你们取的名儿啊?” 小财子眯眼笑,“回黎姑娘,是曹公公赐名。” 哪知,黎昭一本正经道:“财、宝,由水生之,水克火,殿下五行属火,你二人留在蒹葭宫并不合适。” 两人面面相觑。 曹柒没想到黎昭会以如此刁钻的角度挑刺儿,“是小奴疏忽,不如由姑娘给这两个奴才赐名。” 黎昭晃着腰间宫绦,认真想了想,“既水克火,就要散水散财,不如叫小两子、小空子吧。” 小两子、小空子?人财两空? 曹柒垂下的视野凝聚几分不耐,仍恭敬问道:“会不会寓意不好?” “既左右为难,还是将他们带走吧。回头,我托大总管选两个更合适的人来这边伺候。” 这点小事,慧安长公主无心多问,也不想拂了黎昭的心意,遂含笑点头,“按昭昭说得办吧。” 曹柒再次躬身,声音压得极低,“诺。” 等曹柒带着侍从退出寝宫,黎昭也准备起身告辞,临走前,送上了自己的见面礼。 是几本道家名作。 慧安长公主略有些惊讶,还有些感动,没想到脱离苦海后能遇到一个懂她的人。 黎昭并不懂谁,只是拥有前世记忆,投其所好罢了。 总归是善意的。 回府途中,黎昭偶然瞧见路边有人叫卖雪莲果,这种果子在皇城并不常见,于是叫停车夫,下车走到摊位前。 “摊主,怎么卖?” 正在弯腰打包雪莲果的摊主扬脸笑道:“不巧,被人全包了。” 适才还听见摊主在叫卖,几步路的工夫,就被人捷足先登了? 看着难能一见的雪莲果,黎昭颇为遗憾地点点头,转身离开。 又一会儿,摊主将雪莲果摆放入箱,系上锦带,递给一名银灰衣衫的高个子青年。 青年背脊挺直,器宇轩昂,放眼人群中,极为打眼。他拎起系带的小果箱,走进人流攒动的街市,随手拦下路人,询问屠远侯府的方位。 回到屠远侯府的黎昭闲来无事,跑去老管家那里询问是否能买到雪莲果的种子。 老管家摇摇头,指了指花园暖棚的方向,“雪莲果难买,但咱们有地瓜秧啊,小姐不妨去瞧瞧。” 黎昭失笑,知道老者是在逗她,但还是去往暖棚打发时间。 暖棚很大,种植了各式蔬果和花卉,还有一座石拱桥,堆满不属于冬日的红绿花草。 黎昭自小喜欢在花海里赤脚起舞,这会儿脱去绣鞋,避开花草,沿着间隙步上石拱桥的最高处,俯看一隅人工打造的小田园。 暂时远离尘嚣。 谁能想到,当初那个费尽心机想要入宫的少女,如今最大的心愿是归隐田园呢,连她自己都觉得离奇。 许是卸去伪装,思绪翻飞,正一手提裙摆、一手拎鞋子的少女没有注意到门口的动静,当寒风穿过开启的木门吹来时,她转头看去,披帛和一头及腰长发随风扬起。 冰蓝色的衣裙,明艳的少女,手提金缕鞋,深深映入来客的眼眸。 那狭长内双的眼,瞳孔微缩。 来客携礼前来,送来一箱子雪莲果。 庶媳傅氏正有说有笑邀请客人入内,“刚还听管家说起,昭昭正为吃不着雪莲果遗憾呢,这就心愿达成了。” 推门的瞬间,傅氏察觉不妥,又立即关上门,将来客挡在外头,尴尬默念“非礼勿视”。 待黎昭提着鞋子步下石拱桥,匆忙蹬在脚上,轻咳一声后,傅氏才又推开木门,笑着请来客入内。 公爹不在府上,傅氏拿不了主意,又不想与死对头佟氏商量,这才引客径自来寻黎昭。 在傅氏心里,除了公爹,黎昭是府里最扛事儿的人。 “昭昭,懿德伯府的亲信来送拜帖......” 有些话点到为止,懂得都懂。 懿德伯和黎淙同龄,都曾求娶过黎昭的祖母,为此当街大打出手,前者黯然离场,后者抱得美人归,这段风月已成往事,但至今还会被老臣们偶尔拿出来取乐。 懿德伯府坐落在皇城,但懿德伯早已奉命镇守北边关数十年,从未回过皇城。 有这层渊源下,就算懿德伯府的人来主动示好,身为侯府庶媳的傅氏也不敢擅作主张收下拜帖。 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对方是携礼前来,总要请人入府喝口茶水。 适才的短顺尴尬一闪而逝,黎昭快步走到门前,得知对方是懿德伯府的亲信,客气一颔首。 “来人,上茶。” 黎昭带着两人走进暖棚一角的桌椅,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一座暖棚,别有洞天。黎昭自小成长在黎淙身边,与深闺女子不同,并不避讳与外男接触。 “粗茶淡食,公子莫嫌弃。” 看着桌上品相极佳的碧螺春以及精美点心,来客笑了笑,阐明来意,说是懿德伯最小的嫡子齐容与想要登门拜访家主。 齐容与年满十九,比萧承小一岁。 “既登门拜访,侯府自然会开门迎客。”黎昭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自称伯府亲信的男子,“就不知,到时候该称呼公子一声少将军还是小九爷?” 自称亲信的男子明显一愣,没想到会被识破身份,他起身抱拳,态度诚恳,“失礼,正式介绍一下,鄙姓齐,名容与。” 傅氏吃惊道:“少将军为何隐瞒身份?” 她就觉着这个年轻人气度不凡,非等闲之辈,这才加倍礼待。 取名齐容与的年轻人直言道:“这不是担心被拒之门外,传出去,面上不好过。” 男子声音清越,底气十足,没有被识破身份的窘迫,坦荡承认心中顾虑。 不同于萧承的持重阴鸷,眼前的男子意气风发,看起来半分阴郁不沾身,应是从小在边关长大的缘故,练就出截然不同的气度。 黎昭没有表现出不悦,也非眼力好,实际上,这算两人第一次正式见面,前世的他们,几次偶然相逢,都是匆匆擦肩,没说上过一句话。 倒是混了个脸熟。 自她重生,很多事的轨迹发生了改变。 黎昭接受了男子的道歉,面上和和气气。 齐容与没打算久留,目的达成,便起身告辞。 傅氏欲起身相送,被黎昭按住肩。 “我送少将军出府。” 两个年轻人并肩走在侯府的廊道中,拐过一个个廊角,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静默无言。 因着齐容与那不俗的相貌气度,引得府中人窃窃私语。 青年像是习以为常,眼尾不留半点余光,待走出二进院的垂花门,朝黎昭再次抱拳,“黎姑娘不必相送,改日再来叨扰,告辞。” 黎昭欠欠身,目送青年独自离开。 各有各的礼数。 只是在视线错开的一瞬,少女沉了目光,青年扬了扬唇角。 黎昭站在垂花门内,直到那人彻底消失身影,才转身准备回房,却听府门外传来一道熟悉的沙哑声,伴着冷笑。 “这后生看着既眼生又眼熟,跟齐枞是什么关系?” 齐枞是懿德伯的名讳,问话之人正是提早回府的家主黎淙。 老者背手站在马车前,眼纹深深,语调幽幽。 齐容与上前行礼,“晚辈齐容与,代家父齐枞,向侯爷问好。” “啊,真是故人之子啊!”黎淙隔空点点他,“按着年纪,你看着没比我家昭昭大上几岁,唤我一声爷爷不为过吧?” 明明该按着辈分来,以伯侄相称,怎就差了两辈儿?这显然是老者的刁难,齐容与非但没计较,还玩味道:“您老高兴,晚辈喊您一声祖师爷又何妨?” 黎淙霎时开怀,上前一大步,拍拍青年的肩头,“好小子,比你老子有风度。咱们习武之人,别整那些虚头巴脑的礼数,既恰好遇见,走,随老夫入府喝上几杯,聊聊故人与旧事。” 揽过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青年,黎淙暗哼一声。 喝不吐你,小兔崽子。 12 第 12 章 古朴雅致的迎客堂内,黎淙坐在木雕鹰头绣墩上,一手杵膝头,一手端酒碗,凝睇酒桌对面的年轻人,意味深长道:“既已去了兵部报到,没必要再来侯府一趟,老夫又不是兵部尚书,没权委任武将。” 齐容与一行人比长公主的车队提早三日抵达皇城,马不停蹄去往兵部报到,得到天子礼遇。 齐容与放低酒碗,与老者碰了下,“十三将率皆在侯爷麾下,晚辈初来乍到,哪能不来拜访?这不,还要得到您的认可。” 黎淙仰头灌口酒,重重“斯哈”一声,“小子,你记住,酒酣畅饮在当下,不记人情半点用,酒是酒,考验是考验,老夫最多不欺负你这后生,不会动用大都督府最强战力,你的对手就只有鹫翎军。能不能镇住他们,全看你本事。” 哪知,齐容与也是个豪迈的,仰头饮尽碗中酒,执起筷子夹肉,“尽管来,输一局,晚辈立即卷铺盖走人。” “呦呵!”黎淙斜一眼,眼尾凝着点点深意,“可别是酒气上头在逞能。” 齐容与笑开,周正的面容,唇红齿白,“轻狂要得,逞能要不得,这是家父所授的道理。” 侯府的酒水清冽甘醇,一老一少暗自较劲儿,不知不觉,桌上堆满酒坛,东倒西歪,一滴酒自坛口滴落桌面,飞溅在青年撸起衣袖的小臂上。 光凭小臂流畅清晰的线条,就能推断出他体魄健硕。 黎淙伸手扣住青年那截小臂,一寸寸摸索,惊觉他骨骼惊奇,是天生的武道胚子。 难怪入了天子的眼。 在人才委任这块,天子还没有看走过眼,黎淙是既佩服又心绪复杂。 “小子,单挑和破阵,选一样。” “一并最好,好久没与人切磋了。”醺醺然的青年曲肘杵在桌边,仰起头望着屋顶横梁,像是要与梁木看齐,几斤酒下肚,没有醉玉颓山的妖冶,连醉酒都透着股意气风发和正气凛然。 看他具备武将的肆意和读书人的谦和,黎淙似笑非笑问了一个问题,“假若有一日,老夫与陛下意见出现分歧,各占一半理儿,你会心向谁?” 齐容与坐直身体,为彼此倒酒,再次压低酒碗,与之轻轻一碰,毫不掩饰对老者的敬意,做到了后辈该有的恭敬。 但话锋一转,扬了扬下巴,“当然是心向陛下。” 黎淙放声大笑,沙哑的笑声久久回荡在迎客堂中。 黎昭站在屋外,手挽披帛,手端托盘,曲指叩了叩门。 见孙女走进来,黎淙清清嗓子,郑重介绍道:“这是昭昭,老夫的宝贝疙瘩,日后你们可兄妹相称。” 黎淙历来会向外人大方介绍自家女眷,从不把她们拘泥在后院。 雏鸟只有见识广博,才会有展翅的动力。 翱翔的鸟,是要傲视笼中雀的。 黎昭放下两碗醒酒汤,一碗放在祖父手边,一碗递给对面的齐容与,顺着祖父的话,喊了一声“齐九哥。” 齐容与家中行九,是嫡系的老幺。 青年双手接过,道了声“谢”,心中仍有被少女识破身份的困惑,在此之前,他们可从没见过面,但有些事是私密的,以他们的生疏关系,不便追问。 没再多想,他大口饮下醒酒汤,星眸被酒气浸染得更为炯然,心里明镜,没计较差辈儿的事。 故人之间,容易触景生情,追忆往昔,虽父亲已放下对屠远侯夫人的执着,但当年的确疯狂过,给很多人留下或好或坏的印象。 屠远侯计较辈分,无非是损一下情敌,图一戏谑,作为小辈,没必要较真。 辈分低了,又不会少块肉。 漏尽更阑,月上梢头,黎淙在迎客堂仰头酣睡,鼾声如闷雷。 听着老者的浓重鼻音,同样醉得不轻的齐容与扶着桌面起身,朝这个打了大半辈子仗却名声不怎么好的大将军一揖,晃晃悠悠走向门口。 甫一推门,发现子夜月下站着个少女。 少女在荧荧灯火中转身,衣衫飘飞,仪态婉娩,“由我送......” 她稍一斟酌,歪了歪头,“由我送九哥出府。” 齐家子嗣兴旺,嫡九庶七,齐容与不喜后院争宠的戏码,早早搬离边关府邸,去了军营磨砺,打交道的多是将士,很少与女子相处,还是孤男寡女,多少有些不自在。 为了让彼此自然相处些,他双手拢袖,任风吹散酒气,笑道:“我在侯爷那儿吃亏就算了,怎么在你这儿也要吃亏?咱们平衡一下,我唤侯爷一声爷,你唤我一声叔,如何?” 按实际的辈分,黎淙和懿德伯齐枞是平辈,黎昭确确实实该唤齐容与一声叔,至少也是小九叔。 可黎昭怎么想都觉得是自己吃亏,面前的年轻人没比自己年长几岁,“不怕被叫老了?” “不怕啊,要不你叫一声,我听听看。” 朔风打旋儿卷落叶,穿过两人之间,黎昭咀嚼着这句颇有歧义的话,要不是看他酒品还行,或会当作一句轻薄言语。 齐容与也察觉自己失言,身边大老爷们多,荤段子也多,这话确有歧义,虽是无心之言,却会越描越黑,索性岔开话题,“夜深了,不便久留,这就告辞,姑娘进屋去照顾侯爷吧。” “主人家总要送客的,这是礼数。” 黎昭扭头,示意不远处的侍女迎香带人进去搀扶祖父,自己则带着齐容与再次走进抄手游廊。 想起前世,这人以一己之力,力压其余十二将率,继任祖父的位置,成为大赟最年轻的兵马大都督,黎昭觉着,在劝说祖父归隐前,还是要与之和谐相处,也让祖父多看到年轻一辈将领的才能,也好放心交出职权。 无论前世因果如何,黎昭并没有把萧承、齐容与看作异己,他们会成为肩挑社稷的明君和能臣。 将人送至府门前,黎昭目送齐容与走向伯府马车,“齐九哥路上小心,不送。” 说罢,转身走进府门。 齐容与在车前转身,轻轻摇摇头。 这小丫头,又给自己长辈分了。 之后,他乘车回到府邸,比起边关的家,坐落在皇城的伯府没什么人气儿,反倒让齐容与乐得自在。 至少不会争风吃醋,闹得乌烟瘴气。 眼不见,心不烦。 可没等他跨入府门,就有门侍小厮匆匆跑来,“少将军可回来了。” “嗯。”齐容与应了声,又扬起尾音,“嗯?” 小厮掩口道:“一刻钟前,府中来了贵客,管家去屠远侯府寻您了,应是与您在路上错过了。” “贵客?” “是陛下。” 齐容与赶忙抖了抖衣衫上的酒气,大步流星朝二进院走去,只见偌大的庭院内,一人身披墨蓝裘氅,正凝着西南墙角一株株海棠。 光秃秃的树杈覆了薄薄积雪,没什么特别的。 齐容与上前行礼,“末将见过陛下。” 不知天子深夜来访有何差遣,他没主动问起,直起腰静静等待着。天气冷,他是想请天子进屋的,可天子乐意站在庭院里吹冷风,必然是有天子的道理。 恰有屋檐下一排红纱灯笼被风扬起,投下深浅不一的光亮,在两人之间形成一道光屏,一个站在暗影,一个站在灯火中。 久不私访臣子家宅的帝王在暗夜中转眸,看向与自己身量相差无几的青年,没有解释自己为何深夜造访,只问道:“与屠远侯饮酒了?” “回陛下,饮了不下十坛。” “谁赢了?” “自然是末将。” 萧承薄唇微掀,唇边隐隐有了笑痕,转而看向墙角海棠,“还见着谁了?” 齐容与只当天子介意他与黎淙有所往来,毕竟他入朝的目的就是取代黎淙,这是密旨,也是臣子该尽的职责,为江山社稷剔除把持朝政的狂悖之徒。 与父亲一样,他对黎淙,既敬佩,又有微词。 “除了屠远侯,还见着掌家的庶媳傅夫人,以及......”不知想到什么,齐容与莞尔一笑,“府中大小姐黎昭。” 正巧明月出云端,洒下皎洁之色,萧承那双深邃的眸子更为清晰地映出了海棠树的虚影,他莫名问道:“印象如何?” “啊?”齐容与不太确定天子在问什么,试探道,“陛下是在问末将对黎大小姐的印象?” 等了片刻,没有等来一句回音,齐容与确定天子是在询问他对黎昭的看法。 君子不对淑女评头论足,是礼数,是教养,可陛下问了,齐容与也不好不回答。 眼前忽然浮现少女站在暖棚的石拱桥上,手提金缕鞋的情景,不禁粲然道:“印象深刻。” 浮云流动,瞬息吞没明月,遮掩皎光,天地再次陷入暗淡,萧承的眼底也没了海棠的树影,他没再询问屠远侯府的事,与齐容与在冷风中漫步。 君臣聊着机密,不容第三人近身,连星月都不知他们聊了什么。 临别前,齐容与郑重颔首,“陛下放心,末将自小专研阵法,不会被困其中的。” 意思是,鹫翎主将的位置,舍我其谁。 萧承身边不乏疏狂、轻傲的武将,但没几人能像这个年轻人一样毫无顾忌地显露锋芒。 偏偏不惹人厌。 因为足够实在。 赤子之心吗? 有待验证。 没有打击青年的自信,萧承坐进马车,挑帘道:“鹫翎军中有几个莽夫,只认谁的拳头更硬,到时候,不必顾及颜面。” 齐容与会意,躬身送天子车驾远去,随后走进府邸,站在天子站过的位置,目视墙角的海棠。 大晚上吹冷风盯着几株海棠是何意? 他想起一句老话,海棠无香,暗慕无果。 似乎海棠的寓意,与情有关,被文人赋予了悲调。 有些爱慕,注定无疾而终。 齐容与搓搓下颌,天子才华横溢,必然听过这句话,是触景生情了? 13 第 13 章 夤夜,黎淙从酒醉中醒来,因事先喝过醒酒汤,没有宿醉的感觉。 刚刚清醒,他呆呆望着浅灰色的承尘,忽然察觉到什么,扭头看向不远处歪倚在桌边浅睡的少女。 一盏烛火即灭,光亮寸余,照在少女的侧脸上,将本就柔和的轮廓衬得更为柔美,仿若万千晶莹跳动环绕在她周身。 “昭昭啊,怎么不回房去?” 黎昭惊醒,立即走到床边,“爷爷可觉得不适?” 黎淙缓缓坐起身,靠在床围上醒脑,听出孙女语气里的关切,不懂往日漏风的小棉袄怎么忽然密实了。 “拼个酒而已,多大的事儿!” 时辰尚早,不耽误爷爷上朝,黎昭坐在床边叮嘱道:“您年事高了,不比从前,以后还是少贪杯。” 这要是换作黎凌宕来劝,黎淙会嫌对方啰嗦,换作自己的宝贝疙瘩,老者非但不嫌烦,还很受用,笑呵呵地伸了个懒腰,既傲娇又欣喜的“嗯”了一声。 夜沉沉,月皎皎,风泠泠,撼动庭院树,移影上槛窗,呼啸如鬼魅。 黎昭幼时很怕窗外的树影,总是让祖父陪在房中。军务繁忙的老人就会抱来一大摞公牍,坐在床边桌前,一边处理手头事,一边陪孙女讲话,直到小丫头沉沉睡去。 一盏烛灯,一老一少相互陪伴多年。 时过境迁,历经一世,至亲犹在,对黎昭而言,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可贵。 “爷爷觉得齐容与能胜任鹫翎军主将吗?” “那小子三岁敢拔老虎须,天生胆子大,至于能不能胜任,还要看近下来的考验。” 悍将拦路、阵法围攻,前者拼拳头,后者拼脑力,若能双双过关,黎淙也没了阻挠的理由。 天子旨意,还是不能轻易忤逆。 听完祖父的分析,黎昭妙目流转,故意露出几分高深,“昭昭觉着,齐容与不仅能经受住考验,还能在大都督府混得风生水起。” “何以见得?” “说过了,昭昭有大神通。” 黎淙笑一声,使劲儿掐了掐孙女的脸蛋,催促她赶紧回房休息。 看祖父无恙,黎昭放下心来,又顺便达成目的,“预言”了齐容与接下来的战绩,便心满意足回到闺房,恰巧目睹到日旦寅时,一对本该成为姐妹花的女子为一匹长公主赏赐的妆花缎互不相让。 一个忿忿强势,一个委屈倔强。 早得了长公主额外赏赐的黎昭停在楼梯口,没像往常那样不分青红皂白就偏向委屈倔强的黎蓓,一味觉得是黎杳咄咄逼人,经历一世,她不再被某人柔弱的外表蒙蔽,冷静判断着这件事。 长公主共赏赐给黎家女眷十匹妆花,其余绫罗绸缎百匹。 可在妆花缎面前,其余绸缎都成了摆件。 骆氏是长辈,留了三匹,傅氏和佟氏是儿媳,各留了二匹,还剩三匹,原本是分给三个姑娘每人一匹的,可黎昭事先得了赏赐,骆氏擅自做主,将剩余三匹分给黎杳和黎蓓。 按黎杳的意思,两人各扯一匹半,可黎蓓觉得不妥,没敢当面反驳骆氏,就在私下里与黎杳商量,她们各留一匹,剩下最后一匹还是分给嫡姐黎昭。 黎杳当场就怒了,“祖母都说了,黎昭已得了额外的赏赐,凭什么还分给她?” 黎蓓气势弱些,但据理力争,“此礼非彼礼,姐姐事先得的赏赐,是长公主的答谢礼,与长公主赏赐给各户女眷的礼物不可同等比较。” “黎昭得了二十匹妆花缎,不差这一匹,你在执拗个什么劲儿?” “一码归一码。”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互不相让,只是黎杳素来性子直、脾气差,会显得咄咄逼人。反观黎蓓,一心向着长姐,懂事、胆小、气势弱,处于了下风。 可黎昭知道,按着黎蓓的性子,是藏了私心的,一开始是会力争到两匹布,再美其名曰分给嫡姐,可身为嫡姐的黎昭向来疼她,不仅会拒收这匹布,还会额外附赠几匹。 算盘打得真响啊。 黎昭揉了揉耳朵,走上前,吩咐迎香去取剪刀,“别吵了,你们各一匹半。” 黎杳望着黎昭的背影,若有所思,嫡姐一向偏心黎蓓,今儿怎么公正了? 黎蓓则是一脸诧异,自己的好心被轻视了。 虽然这份好心掺杂了私心,可黎蓓自认隐藏得很好,不会让外人看出猫腻的。 嫡姐这是怎么了?对她的态度似乎越发冷淡。 怀揣着狐疑和委屈,黎蓓闷闷不乐去到母亲佟氏身边诉苦,聊起黎昭对她的态度转变。 同在一个屋檐下,佟氏也有所察觉,拉过女儿询问道:“近来,你可有顶撞过她?切记,凡事要忍让,万万不可与之离心。等她入宫做了皇后,日后为固宠,说不定会保你入宫。你若能接近圣驾,施以温柔小意,极有可能讨得陛下的欢心,咱们的荣宠还在后头呢。” 忍,是佟氏自小教给女儿的处世之道。虽自己做不到,但寄厚望于女儿。 黎蓓气闷道:“女儿没有顶撞过姐姐,是姐姐突然变了。” 佟氏细细琢磨起来。 ** 数日后,大都督府的一处校场,彤云密布不见日,黄沙卷叶铺苍莽。 看台之上,早早搭起的明黄看棚内,十二将率陆续到场,三五成群小声议论着。 待黎淙踢着石子走来,几人一拥而上,将老者团团围住。 “侯爷,十九岁的毛头小子也能统领鹫翎军?这不是闹着玩嘛!” “出身将门了不起啊?就能号令鹫翎军?换他老子来还凑合!” 黎淙没理会他们的七嘴八舌,兀自坐到宝桌旁,闭目凝气,倒是有些期待老王八蛋调教出的小王八蛋到底有无本事了。 随着一声尖利的公鸡嗓,众将起身恭迎圣驾到场,非议声随之消失。 萧承率先走进看棚,身后跟着的正是既受瞩目又受质疑的齐容与,以及兵部尚书和左右侍郎。 齐容与身穿褐色劲装,戴护腕,缠腰封,另佩环首刀、竹鞘剑,从容自若地出现在人前。 面由心生,这个边关长大的年轻人,脸上没什么沧桑感。 彬彬有礼中透着桀骜。 彬彬有礼是教养,桀骜是心性。 为武将者,怎能不桀骜? 而这份桀骜,恰到好处激起了一些武将的斗劲。 青年站在帝王斜后方,像一副崭新的刀盾。 这一场的考核目的明确,君臣心照不宣,很快,就有鹫翎军的悍将来到校场上,面朝看台深深施礼。 萧承拢着一件墨色裘氅坐在宝座上,随风微微轻颤的厚实毛领将他的脸庞衬得玉质端美。他稍稍抬了抬食指,指向校场,无声宣布着较量的开始。 齐容与步下看台,面对魁梧凶悍的将军,提唇一笑。 “请赐教。” “那就不客气了!” 悍将几个健步向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逼近齐容与,一记扫腿,铲向他的脚踝,带起一地尘土。 齐容与展臂跳起,弯曲双膝,如雄鹰展翅,避开这记横扫,下落之际,踩向对方伸出的右腿。 悍将以左膝跪地,向一旁滚去,立即打旋而起,凌空翻个跟头,以鞋尖击向青年的头顶。 齐容与交叠双臂,挡在头顶上方,抗下了猛烈的一击。 悍将向后弹开,跪落在地,身体不受控制向后滑行数尺,待脚尖抵地,稳住身形,立即向前扑去,呈现出主动攻击之势,抡起铁拳砸向齐容与的面门。 青年退后一步,身体后仰,躲开面部攻击,却在下一瞬,星眸微瞠,瞳仁紧缩。 小腹上结结实实挨了一记重拳,被一股大力抡出三丈远。 悍将以声东击西,抢占先机,给了年轻人一个下马威,“兵不厌诈,少将军还是稚嫩了点。” 看台上,黎淙笑呵呵啜饮一口茶汤,他没打算以数量局拖垮齐容与的体力,那样太欺负人,不符合他的作风,这才直接搬出鹫翎军最能打的悍将,打算一局定胜负。 老者看向上首的天子,“陛下,若打到一方认输,可能会出人命。” 萧承持盏,食指慢慢敲打在盏口,目光锁在齐容与的脸上。 即便离得远,也能捕捉到青年脸上意气扬扬,有着他不具备的爽朗朝气。 一轮朝阳在冉冉升起。 校场之上,齐容与吐口血水,用手背蹭了蹭嘴角,不怒反笑,就喜欢这种无顾虑的切磋,以前在北边关大营,将士们顾及他的身份,大多会藏着掖着、畏手畏脚,较量起来不带劲。 他拧拧手腕,一脚向后呈弓步,摆出攻击之势,额角碎发在风沙中扬起。 风止时,一道快如闪电的身影极速前冲,在距离做出防备姿态的悍将两步之遥,突然转移位置,闪现到对方身后,以手肘直击悍将腰上一处穴位。 以快占据主导。 身高九尺有余的庞大汉子仅颤栗一下,轰然倒地,脸朝地砸了下去。 “你......使阴招。” 悍将气得脸皮直抖,可就是没力气站起身。 满座哗然。 齐容与身体微微后仰,双手抱胸,没觉得胜之不武,反倒将悍将之前的话还了回去。 “兵不厌诈。” 不过,击人穴位,致人身体发麻,就算阴招吗?他没反驳,对方毕竟不是敌人,而是日后并肩作战的同袍,不能打赢了人家又让人下不来台。 这点人情还是要保留的。 “侥幸取胜,承让。” 悍将气得翻起白眼,却没再嘴硬,这个年轻人不是胜在耍小聪明使阴招,而是以快取胜。 适才,自己甚至看不清他的奔跑路线和攻击招式。 看台上,押对宝的天子扫视一众面色阴沉的武将,只能独乐乐。他看向黎淙,轻挑剑眉,“下一场?” “凭陛下安排。” 黎淙嘬嘬腮,没有输了的恼羞,反倒被齐容与惊人的速度所惊艳。 出乎他的意料。 下一场破阵,一方是由数千鹫翎将士组成的鹤翼阵,阵法经过几百次改良,攻守兼备,出其不意。 另一方是由齐容与带领的边关将士,只有百人。 这并非不公平,而是想要胜任鹫翎军主将的位置,需有以少敌多、反败为胜的本事。 当鹫翎军有条不紊地逼近时,已摆开阵型的齐容与拔出腰间环首刀,手握刀柄,横在身前,刀尖向后,缓缓闭眼,更为散落的额前碎发随风轻拂,待他睁眼,当即翻转刀柄,刀尖直指对面黑压压的队伍,“破!阵!” 刀剑相接的声响源源不断传至看台,也传至在场外等待结果的众人耳中。 黎昭站在校场外的马厩前,寻着声响仰起头,始终镇定。 不知过了多久,一批批侍卫抬着酒桶跑进校场。 一旁的迎香不明所以,“小姐,这是何意?” 黎昭在风中闻到一股浓郁酒香,是状元红的味道,“大都督府每升任一位将率,就会设宴摆酒,以示庆贺。” 迎香恍然,“所以,是齐少将军赢了啊。” 对于结果,在黎昭的意料之中,她坐回车廊,静静等待祖父,并让迎香去附近酒馆买一碗醒酒汤。 “记得使用温盘。” 迎香回来时,多带回一碗醒酒汤,一并装在温盘里。 金乌西坠,云散开,漫天红霞。黎淙和齐容与并肩走出校场。 青年低头听着老者的叮嘱,是关于鹫翎军内部的事。 校场外、马厩前,修竹万杆,鳞次栉比,犹有万千兵马驻守在此。竹林旁,嵯峨山石林立,犹如刀盾护兵马,气势磅礴。 黎昭站在“兵马”前,衣裙迎风,吹散胭脂香,飘逸若云,凭添清爽气。 元宵节过后,到了黄历上河边看柳的季节,可满城草木仍旧稀疏,未焕发新貌,不说满目皆萧索,也是色彩单调,景致单一。 可就在这样的萧索中,每一位少女,都是烨熠发光的。 刚好眼前就有一位,六旬老人朝着年轻男子炫耀道:“瞧,你的昭昭妹妹在发光哩。” 夕阳斜照在少女的一侧肩头,如霓虹自苍穹铺开流光大道,满溢煌荧,昊昊发亮,引人视线。 齐容与顺着老者手指的方向看去,轻轻提唇,脸颊的划痕微微泛痛,是破阵时被对手的刀刃所伤,细细一条,不日就会愈合。 知道老者在故意占辈分上的便宜,但昭昭妹妹这个称呼,在齐容与心底并不觉得突兀。 以黎昭的年纪,正是邻家妹妹初长成的阶段。 青年点头,学着老者的语气附和道:“是在发光哩。” 黎淙觉得这小子上道,可惜是天子用来对付他的,不过老者没想过拥兵自重,兵权早晚要交回天子手上,只是在此之前,他要亲自挥百万师,直逼大笺宫城,逼他们的皇帝给当年那批受辱惨死的将士和百姓的亡魂磕头赔罪。 且待十年,养精蓄锐。 见着一老一少并肩走来,黎昭从温盘里取出两碗醒酒汤,亲手端到两人面前。 温汤养胃,好意难却,齐容与没拒绝,更不会自作多情认为是少女特意为他准备的,最多是量大匀给他一份,亦或是老侯爷平时会喝两碗。 他接过汤碗,仰头饮下,看得黎淙有些发笑。 “就不怕我们爷孙二人合谋毒害你?” 齐容与煞有其事地点点头,“怕啊。” “那你还喝?” “我自小就百毒不侵。” “啊?”黎淙狐疑,挑起花白粗眉,早听闻北边关术士横行,难不成有什么秘法?可不论什么秘法,都是冒风险的,齐枞那个老王八蛋真够狠心的,拿亲骨肉试药!莫不是儿子多,不差这一个? 想到此,老者看青年的目光多了一丝同情,“好小子,命够硬的。” 捕捉到青年嘴角的一丝弧度,黎昭按按颞颥,轻咳了声,换来青年更深的笑意。 黎淙后知后觉,勃然大怒,当即抬脚踹了过去,“小王八蛋,敢骗老夫!” 一老一少在黄沙中追逐,别说差两辈儿,不看容貌和身板,恍惚是两个同龄人。 黎昭摇摇头,刚要上前拉住满脸通红的祖父,却见校场方向又走来一小拨人,竟是还未离去的圣驾。 照理说,圣驾会最先离席,其余臣子再陆续离场。 是有事要与人商量,先行屏退了闲杂人等吗? 黎昭随众人行礼,在一声声问安中垂下视线。 一老一少也停了下来,并肩作揖。 那一小拨人中,身量最高的天子停下脚步,视线越过众人,落在黎昭手中的温盘上,发现上面放置两个空碗,不难猜到里面盛过何种汤水。 曾几何时,每次有他和屠远侯共赴的酒筵,黎昭都会习惯性递上两碗醒酒汤,附加嘘寒问暖。 此刻,这第二碗醒酒汤为何是空的? 萧承瞥向齐容与,心中有了答案。 莫名有些不舒坦。 14 第 14 章 看着温盘上空了的汤碗,萧承若有所思。 齐、黎两家曾是世交,往来断在齐枞和黎淙这一辈上,只因两人喜欢上了同一个女子。 时过境迁,曾经以为炽热不会冷却的感情,或是封存或是淡忘,失意的齐枞没有停在原地,而今子孙满堂,与黎淙的心结也早在某个醒来的清晨自行解开了。 深情不寿,长情人少。 萧承抬抬手,簇拥的人群自动分开,退至两旁。 他站着没动,又好像动了,身上的酒气随风一缕缕飘散。 君臣都饮了不少酒,酒烈后劲儿足,朔风吹不散,醇正清香。 因距离不远,黎昭闻到一股清冽酒气,她向祖父身后站了站,没再上赶子讨嫌。 明眼人都看出了端倪,向来喜欢黏着陛下的小丫头在避嫌。 避嫌? 怎么可能,八成是与陛下赌气,等着陛下来哄。 就在前不久,言官指责两名贵女为身外之物大打出手的丑闻“广为流传”,都快成为贵胄们茶余饭后的笑谈了。 黎昭和俞嫣还因此吃了手板。 任性娇纵如黎昭,能不怄气吗? 大多数看客不觉得是黎昭想通了,反倒觉得她在以退为进。 黎淙挪过一步,挡在黎昭身前,不管孙女是如何想的,他都不能让她成为众矢之的,老者搅了搅肚子里的坏水,指了指身侧,道:“禀陛下,昭昭为陛下准备的醒酒汤,被这小子抢着喝了。冤有头、债有主,陛下若是宿醉,事后找他算账吧。” 萧承掠过黎淙的肩头,看向他身后低头不语的少女。 换成从前,黎昭早献宝似的递上醒酒汤了。 被“泼”了脏水的齐容与表情略有深意,生在边关的他,并不知晓黎昭和天子的关系,但从老者的话中,不难听出黎昭与天子是有私交的。 正当齐容与想要圆一圆这尴尬的局面,却听黎昭轻声开口,推翻了老者的说辞。 “爷爷误会了,第二碗醒酒汤本就是为少将军准备的。” 闻言,黎淙和齐容与齐齐向后看去。 这就显得暧昧了。 迎香暗自挠挠脸,听得云里雾里,第二碗醒酒汤分明是她擅作主张买来的,没有小姐的授意啊,怎么变成特意为少将军准备的了? 小姐不怕陛下误会吗? 迎着多道目光,黎昭面不改色,没有去看萧承的面庞,她低垂眉眼,语气平静。 是不是特意为齐容与准备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既不想再与萧承有半分牵扯,就要“解释”清所有可能会被误会的意图。 一碗醒酒汤,对萧承而言不值一提,但那涉及她的自尊,从今往后,她不允许自尊再被人糟践。 至于可能会引起齐容与的误会,稍后再作解释便是。 萧承看着面容淡淡的黎昭,本不会计较一碗醒酒汤,却在听过她的解释后,更加不快。 是从未受过冷遇,一时接受不了被人忽略,还是不习惯一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女子忽然变得冷淡? 连他自己都琢磨不清。 “黎昭,跟朕来。” 从不会在意黎昭情绪的萧承,忽然想听一听她的心声。 从哪一瞬间开始让他们渐行渐远? 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公然违抗圣意,等同于打脸皇室威严,还会加深众人对祖父把持朝政以致家眷跋扈的印象。黎昭迈开步子,与祖父点头示意,余光扫过齐容与时,清瞳微动,在走出一小段距离后,忽然回眸。 那一眼,带了歉意。 齐容与抿抿唇,唇角向上,被一旁的黎淙斜了一眼。 “没什么想问的、想说的?” “没。” 青年拉长音,既已知晓黎昭与陛下关系匪浅,就知自己被当了挡箭牌。 这有什么?姑娘家脸皮薄,偶尔会在心上人面前口是心非,刚好他脸皮厚,被当一、两次挡箭牌又不会少块肉。 他没在意,于漫天霞光中伸个懒腰,左跨长刀、右跨竹剑,身姿挺拔,衣摆飘摇,像个没有烦恼的逍遥客。 另一边,很少在宫外走动的年轻天子带着黎昭穿梭在闹市的街巷里,大批侍卫紧随,不远不近不敢打扰。 寻常古朴的烟火巷里,黎昭跟在萧承身后,恍惚记起去年冬日,一次偶然的机会,她伴驾微服出宫,也是在一条巷陌里,她用指尖描摹他的影子,被发现时,立即退到一旁,佯装无事发生。 等男子转回身,她又凑上去,继续描摹。 在萧承看不到的角度,将喜欢展现得淋漓尽致。 那天,路过一个糖画摊,她收到他送的糖画,是一棵开满花骨朵的海棠树,她小心收藏,舍不得吃掉,可糖画易融,害她心疼一整晚。 后来啊,她才知晓,海棠无香,苦恋无果。 学富五车的天子,特意在数十幅糖画中挑选了海棠树,怎会不知其中寓意。 是在无声地拒绝她啊。 她伤心许久,默默舔舐心伤,等再见到他,仍是没脸没皮,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此刻,差不多的巷陌里,黎昭低头跟在后面,没去注意萧承被夕阳斜照的影子,等额头磕到硬邦邦的身躯,才蓦然抬头,对上一双深邃的眸。 不远处,一棵老树伸出院墙,斜长的树杈上,几个顽童正在掏鸟窝。 萧承觉得吵,想带黎昭离开这里。 黎昭靠在一处墙壁上,用脚尖踢了踢地上的石子,“陛下事忙,开门见山吧。” 这样略显忧郁的黎昭,是萧承从未见过的模样,印象里,她从来都是热情洋溢的。 骄阳,也敌不过暮色的凄楚吗? 受她的情绪感染,萧承走到对面,靠在另一侧墙壁上,身姿笼罩在晚霞不及的暗影里,“为何用齐容与故意激朕?” 黎昭抬手遮了遮耀眼的霞光,笑问:“陛下怀疑臣女居心不良?” 明眼人都看得出,齐容与是萧承看重的一张牌,会被大力培养,以逐渐制衡黎淙的势力。 萧承寻她谈心,更多是为了试探她主动示好齐容与的目的吧。 因祖父的关系,他对她一直怀有戒备呢。 黎昭垂下手,看向不远处跳下树杈跑远的几个顽童,心不在焉道:“人心隔肚皮,几分真、几分假,向来难以推断。就算臣女如何保证自己没有居心不良,陛下也不会相信,陛下觉得是,就是吧。” 萧承缄默。 破罐子破摔吗?从前的她,可不会这样,不能允许自己在他心里留下一点点瑕疵。 她变得太快、太多,快到让他难以理解。 少年成名、博览群书、善于谋心的帝王,忽然词穷,甚至不知该如何开口去询问少女的心事。 少时就已磨练出老辣的心性,没哄过任何人,包括自己的母后和皇姐。 “哄”之一字,对他太过陌生。 为何要哄? 男子陷入自我矛盾,鲜少有过的自我矛盾。 蓦地,一侧耳尖微动,待转过眸,视野里俯冲而来一只喜鹊。 鸟窝掉落在地,激怒了归巢的喜鹊,无差别地攻击起路人。 站在明处的黎昭,成了它的攻击对象。 几乎是不暇思索,萧承迈开腿,大跨步来到黎昭面前,左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将处于错愕中的姑娘护进怀里,以右手挥开愤怒的喜鹊。 喜鹊盘旋半空,扑腾翅膀,再次袭来,狠狠啄在萧承的左手手背上,被萧承以右手再度挥开。 远处有侍卫飞身而来,欲要拔剑劈砍喜鹊,被萧承制止。 他松开黎昭,抽出侍卫佩剑,斜横在胸前,偏转剑身,以反射的霞光吓退了喜鹊。 喜鹊被耀眼的光芒吓到,喳喳高飞,似乎骂得很难听。 侍卫惊呼,“陛下受伤了!” 黎昭顺着侍卫的目光看去,欲言又止。 男子玉白的手背上,一处清晰啄痕微微渗血,他没在意,看向黎昭,“没事吧?” “没事。” 两人之间又是一阵相顾无言。 半晌,萧承走向那棵斜出院墙的老树,弯腰拾起地上的鸟窝,几个健步,借力跃上墙头,脚踩树杈,将鸟窝放回原来的位置。 刚巧院墙内有个小伢子蹦蹦跳跳走出穿堂,在看清墙头的男子时,非但没有大喊抓贼,还惊讶地张大嘴巴。 怔怔望着金相玉质的男子。 惊为天人。 夜幕拉开时,骂骂咧咧的喜鹊飞了回来,扑腾着翅膀,吐出嘴里衔的枝条,盘旋数圈落在巢穴里,动作几分迟疑。 萧承已摆驾回宫,黎昭也被送回侯府后巷,她打发掉相送的侍卫,独自走在灯火阑珊的巷子里,走着走着,忽然瞧见巷尾的灯笼下站着一道人影。 那人换下窄袖劲装,一袭银衫,大袖轻晃,手里颠着几枚铜板。 瞧见黎昭,齐容与大步走过去,一开口,打破了黎昭的尴尬,“那醒酒汤几两钱,我付给你。” 看着披了皎洁月光的青年一步步走近,黎昭站定,没有扭捏,顺势道:“少将军看着付钱。” 齐容与高高颠起全部铜板,又一把收入掌中牢牢抓住,继而翻转拳头,悬在黎昭面前。 黎昭伸出手,摊开在他的拳头下方,接下一枚枚带着体温的铜板。 “两清了。” 两人不约而同开了口,又无奈地相视一笑。 “抱歉,拿你当了挡箭牌。” “没关系,不过以后呢,还是尽量少说赌气的话。” 黎昭从没与这般爽朗的人打过交道,她攥紧铜板,联想起慧安长公主所说的话。 与亲近的人,不要说气话、反话,以免错过一辈子。 还好,萧承不再是她亲近的人,说一两次气话、反话,也没什么。 夜凉如水洗杪头,飒飒秃枝月下荡,黎昭从与齐容与的交谈中,感受到一丝久违的春风。 眼前的男子,明明不是出身书香世家、周身散发温润气韵的人,可还是让黎昭如沐春风。 玉润,是一种感觉。 银月朦胧,寸寸似烟幌,彤云聚集,天地愈黑沉。齐容与看一眼天色,挪挪下巴,指向侯府后院,“回去吧。” 黎昭客气道:“还是要目送客人先行。” “你是女子,不便走夜路,先回吧。” 这段夜路可真长,铺衬浅月波,跬步十余尺,可黎昭还是按他的意思,先行迈开步子。 等叫开后院的门,她扭头看去,那人脚步生风,汇入烟幌夜幕中,背对她摆摆手,无声作别。 15 第 15 章 后院内,等在二楼挑廊上的迎香立即迎过来,掩口道:“小姐可回来了,府里出事了。” 傍晚那会儿,怀有身孕的佟氏挺着肚子回来,满脸倦色,失魂落魄,任凭黎蓓如何询问都默不作声,引得仆人们猜测纷纷。 迎香嘴里说着出了大事,实则并不知晓出了什么事。 黎昭越过黎蓓的闺阁,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流露出的淡漠令迎香感到陌生。 大小姐和蓓儿小姐向来要好,怎会漠不关心呢? “小姐?” “别乱猜,去备水。” 稍许,黎昭浸泡在温热的汤浴中,拧干一条湿帕搭在额头,整个人向后仰靠,双手搭在桶沿,浸泡过的肌肤白里透粉。 迎香在旁伺候,偷偷凑上前,闻了闻自家香喷喷的小姐。 “谁以后要是娶了小姐,真是艳福不浅。” “马屁拍得炉火纯青了。”黎昭被逗笑,对姻缘没多少期待,想要的感情太纯粹,不是世俗的产物。 宫城,燕寝。 一方碧玉池,流水潺潺声,水面映出一张俊美无俦的面庞,从额头到鼻骨再到下颔,无一不精致。 男子静坐其中,挺阔的胸膛半隐池水中,左手搭在池边,手背泛起青筋,其上有一处明显的啄痕。 湢浴外奏折堆积,从不会怠惰的男子无心批阅,反复回想着黎昭说过的话。 不知为何,明明对她排斥进骨子里,却不受控制想要揣测她近来的言行。 是冬至那日,自己在看到她来了月事没有及时关怀惹她心灰意冷,才会有后来的渐行渐远? 还是要追溯到更早的某一瞬间? 记忆超群的男子掬一把汤水拂面,在这件事上记忆苍白。 奢华空旷的湢浴,烛台盏盏灯火通明,映出池中人的影子。 在没有外人的空间里,这位年近二十就老成持重的帝王,头一次流露出少年的浮躁。 沐浴过后,他拢衣站在窗前,窗外风声鹤唳多算计,背后流水涓涓绕指柔,他站在中间,久久没有离开。 长公主的话回荡在耳畔,是关于感情的。 “陛下听与不听,本宫都要讲,一个姑娘不会忽然放弃喜欢一个人,除非伤透了心。” “陛下不妨想想自己对黎昭和俞嫣的态度区别,若真的讨厌黎昭,会允许她一次次靠近吗?” “过几日,民间几大马场会集中售马,供人挑选。本宫会邀黎昭一同前往,陛下不忙的话,可莅临。” 长公主出嫁前,马术超绝,挑选马匹的眼光更是一流,后来遇人不淑,荒废了这项技能,如今也算重操旧业。 窗外北风呼啸,凛冽异常,却吹不灭萧承胸膛的浮躁,他走出湢浴,开始批红,身影笼在烛光中,直至午夜。 翌日傍晚,黎昭收到长公主的邀约,当即派人送去回帖,应了下来。 祖父的坐骑已老,她想为祖父挑选一匹千里马,自小养在府中。 老马荣誉满载,遇暮年,合该被善待。 黎昭去往马厩,抚了抚祖父的那匹坐骑,想着等祖父答应归隐那日,她就带上它,一同离开皇城。 老马“噗噗”两声,晃了晃脑袋。 黎昭当它答应了,眉眼弯弯。 这一幕,落在刚刚回府的黎凌宕眼中。 “昭昭啊,傻乐什么呢?” 黎昭看向露出一口银牙的中年男子,意味不明道:“在念旧。” 黎凌宕拴好自己的坐骑,来到黎昭身边,对着老马叹一声,“这匹马老了,却是父亲的坐骑,还是能卖个好价钱。” 毕竟富贵子弟中,有不少黎淙的欣赏者。 黎昭泛起淡淡讥嘲,失了价值就要被丢弃,还真是他一贯的作风。 “婶子怀胎七月,受不得刺激,叔叔还需多上心。” 戌时还有应酬的男人笑笑,对妻子腹中胎儿充满期待,“是啊,寻医问诊多次,这次估摸是个儿子,咱们黎家有后了,是得多上心。” 黎昭忍了忍,此“黎”非彼“黎”,他们不是一家人,不过是恰巧同姓而已。 黎姓并不常见,这也是祖父当年收养他的缘由之一,觉得有缘,哪承想,引狼入室。 这个男子屠尽侯府满门,平心而论,黎昭做不到以德报怨。 并不想他有后。 “在叔叔眼里,女子不如男吗?” 黎凌宕一愣,赶忙摇头,“非也非也,昭昭多心了。” 黎昭懒得再言,越过他,头也不回地离开。 被留在原地的黎凌宕压低眉宇,若有所思,前几日听妻女讲起黎昭的性情变化,自己还将信将疑,今日得见,果然觉着与以往不同。 少女多了薄凉。 那个骄阳似火、没心没肺的小丫头怎会突然性情大变? 中邪了不成? ** 七九过后河面开,要不了多久,大雁就会结伴从南边飞回来。 这日休沐,彤云散,日高照,城外马场吆喝不断。 黎昭随慧安长公主步下车驾,一抬头,就瞧见木栏内飞奔的匹匹烈马,个个毛发锃亮,等待买家挑选。 驯马师们牵着自己的马,手摇缰绳,奔放热情。 民间集中售卖马匹每三年一次,场面盛大,几乎囊括全部马种,引得买家无数。 黎昭由长公主挽着走进马场,吸引了马场主和驯马师的注意,毕竟很少在马场见到女郎。 这一刻,黎昭眼中的长公主是鲜活的、英气的。 所以,没必要为另一个人强行改变自己,最终换来一句“你怎么变了,我喜欢的是原来的你”。 多讽刺。 黎昭靠在栅栏上,一边望着穿梭在马匹中的长公主,一边用马场的秸秆编织小草人。 蓦地,背后传来一道轻咳,她扭头看去,看到一袭银衫。 银衫徐徐走来,腰间左悬竹鞘长剑,右挂一只酒葫芦,粲粲周正,朗俊飘逸。 许是气氛活络,无拘无束,黎昭没顾及礼节,坐着没动,“少将军怎么来了?” 齐容与手扶栅栏,侧身跃起,稳稳落在黎昭身边,身体向后,倚坐其上,眺望内场奔腾的群马,“见识见识皇城一带的马匹。” “都是从各地拉过来的。”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马匹亦然。”他取下酒葫芦摇了摇,“酒也是。” 听着有理,黎昭没有反驳,继续编织手里的草人,手指纤细灵活,编织出一个身穿铠甲的士兵,又搭配着编织出一匹小马。 她将小马高高托起,与内场的群马看齐,偶然一眼,相中一匹浑身油亮的马驹,个头虽小,却一股子牛劲儿,在成年的马匹里努力展示着自己,“那匹不错。”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齐容与仔细观察,随后起身,将酒葫芦和竹鞘剑放在栅栏下,慢悠悠走向内场。 黎昭看着他扣住一匹奔驰的烈马,飞身跨坐,与之较量起来。 笔挺的身姿,在黑压压的马群中格外显眼,引得一些买家拍手叫好。 难得养眼的驯马场景。 烈马难驯服,却得武将青睐。 黎昭被吸引视线,好整以暇地欣赏,一人一马斗智斗勇,青年被烈马颠来颠去,始终稳坐马背。 不知过了多久,随着一声声叫好,烈马渐渐屈服,嘶鸣一声,纵身跃起,在灿灿冬阳下划出一条弧线。 一人一马跨出内场,哒哒哒地朝黎昭奔来,距离女子三尺之外停了下来。 黑亮的骏马,高大健壮。 黎昭刚要起身打量这匹马,却见内场又跃出一匹小马驹,正是黎昭相中的。 眉间一道闪电的胎记。 “它怎会跃出来......” 齐容与从马背上跃下,朝黎昭招招手,轻轻一声“来”。 骨子里的温和,在不经意间流露了出来。 黎昭随他走到小马驹面前,抬手刚要抚摸,却被小马驹扬起脑袋拒绝。 未认主的马匹,哪会任陌生人抚摸。 “它是被我用口哨吸引过来的,你要试试吗?” 黎昭盯着小马驹眉心的胎记,没等齐容与反应过来,一拉缰绳,翻身而上,轻盈的身姿,转瞬落在马背上。 少女腾空翻转,不说惊艳绝伦,也是超乎齐容与的意料。 不愧是将门之女,看着玉软花柔,也有英姿飒爽的一面。 齐容与向后退去,目睹少女训马。 别看小马驹个头不高,烈性十足,冬末春初之际,少女额头溢出薄汗。 察觉出马匹难以驯服,齐容与紧紧盯着黎昭的身影,恐她被甩下马背。 正当黎昭身体歪斜快要支撑不住之际,青年健步上前,却被一道身影抢先。 那人脚踩外场栅栏一跃而起,落在黎昭身后的马背上,双手穿过她腋下,一同拉转缰绳。 黎昭在一阵龙涎香中稍稍转眸,却无暇他顾,继续与小马驹拉扯,却明显感觉轻松许多。 背后的男子没有替她驯服马匹,只是借了些力和巧劲儿。 训马经验丰富。 黎昭集中注意力,几个来回,薄汗涔涔,才终于感受到跨下马匹变得温顺,慢慢停止挣扎。 买家中不乏朝臣和高门子弟,他们的视线都被突然出现的帝王吸引,相继上前请安。 萧承仍保持环住黎昭的姿势,瞥了一眼众人,“无需顾及这边,继续选马。” “诺!” “诺!” 众人立即散开,留下一女两男。 随着小马驹不再疯狂蹦跳,黎昭原本该放松的身子更加绷紧,她向后看去,板着一张红润的俏脸淡淡道:“陛下可以放我下去了。” 萧承松开手,看着黎昭搭了一下齐容与的手,跳下马背。 他坐着没动,余光扫过另两人交握又松开的手。 一双长腿跨坐在小马驹上着实有些突兀,绷着的俊脸也有些偏冷。 齐容与顿觉自己多余,懒懒摇头,朝马背上的帝王抱拳一礼,走到栅栏前捡起地上的竹鞘剑和酒葫芦,牵起自己选中的马,去往马场主那边付账。 黎昭也欠欠身子,转头走向内场,想要去寻长公主。 “黎昭。”萧承叫住她,“不要这匹马驹了?” 黎昭没回头,“不要了。” 说罢,快步离开,留下一袭青衫的男子。 避让的臣子们开始窃窃私语。 萧承面色如常地跨下马匹,一挥袖子,小马驹被拍了下,扭着马腚朝黎昭哒哒哒地凑近。 见黎昭不理它,它扭过脑袋“噗噗噗”,好像很生气,随即又哒哒哒地凑了过去。 还挺有灵性的。 不知几人身份的马场主,瞥了一眼少女和马驹,朝正在付银子的齐容与挤眉弄眼,“这追求姑娘呢,要眼疾手快,投其所好。客官替姑娘付了钱,姑娘还不得对你另眼相待!” 纯种千里马极其昂贵,等同于奢华大礼,在马场主看来,就是抛金撒银的阔绰之举,气派又迷人。 齐容与煞有其事地点点头,似乎听了进去。 两人相对而笑,马场主刚要拍个马屁,加大火候,夸他上道,却听青年阴恻恻道:“找零。” 马场主撇撇嘴,又忍不住翻个白眼,不情不愿给不吃这套的青年找零。 齐容与牵着自己挑选的黑马转头,发觉黎昭真没有买下小马驹的意思,又见天子也没有替她付钱的意思,不由有些可惜。 那匹小马驹加以喂养驯化,会成为一等一的千里马。 啧。 正当马场主准备去说服黎昭出银子买下小马驹时,当头挨了一下,他下意识接住,不解地看向丢过钱袋子的青年,随即眼睛一亮。 “客官,上道!” 马场主捧着钱袋跑向黎昭,眉飞色舞不知说了什么。 黎昭睃趁那人一眼,又环视一圈,与站在不远处的青年对上视线。 一个歪了歪头表示不解。 一个耸耸肩,不确定自己是可惜那匹马驹,还是怎样。 片刻,名“花”有主的小马驹美滋滋跟在黎昭身后,身上带着朵红绸花。 马场主还主动给一大一小两匹马提供了备选名字,大的叫风驰,小的叫电掣。 多般配。 完全没注意到坐在茶棚里淡淡看向这边的皇帝陛下。 可即便注意到也不知对方的身份,当然是谁付银子谁是爷了。 同样微服出行的内廷大总管曹顺,与一众侍从面面相觑。老宦官擦擦虚汗,摸不准天子的心思。 是单纯出宫来选马匹的,还是为黎昭而来啊...... 板着脸表情淡淡的天子,脸上既没表情,又将心情尽数表露在了脸上,只因老宦官打天子出生就陪在周围,风雨二十载,比旁人更了解天子一些。 也只是一些。 须臾,慧安长公主牵着一匹骏马走向茶棚,憔悴多年的女子洋溢的朝气深深触动了曹顺。 老宦官笑眯眯,小心叹了句:“殿下瞧着多开心啊。” 萧承也看向自己的长姐,面容有所舒缓,吩咐摊主再沏一壶茶。 马场的茶水大多粗制,可气氛烘托在此,轻松惬意,再粗制的茶也能品出甘甜。 长公主拉着黎昭入座,又招呼着齐容与过来一块歇息。 齐容与是皇家的座上宾,慧安长公主自是持了礼待之心。 四人在喧哗热闹的氛围中围坐一桌,隔壁桌的食客大多在谈论马匹,有说有笑,还有大骂马场主是奸商的,其余知晓萧承身份的官员和子弟根本不敢靠近茶棚。 难得出宫一趟,算是郊游,还有所收获,慧安长公主只觉得浑身舒畅,她看向站着的曹顺,笑问道:“本宫记着这附近有一家不错的馆子,叫......福锦记,可还在经营?” 曹顺立即派人去查。 慧安长公主的邀约,三人都没有拒绝,各有各的缘由。 黎昭身为臣女,又对长公主掺杂同情和感激,即便不愿与某人有所接触,也不能婉拒。 齐容与是朝臣,更不能当众拂了皇家颜面。 至于萧承,天上彩云也飘不进他的心里,探知不出端倪。 16 第 16 章 饮过茶,几人离开马场,按着侍卫的指引,一路向南行。 福锦记虽离马车不远,但附近没有官道,较为崎岖,只能步行。 萧承和长公主走在前面,黎昭和齐容与跟在后头。 两拨人莫名拉开一大段距离。 其余侍从默默护驾。 黎昭牵着胸前系着红花的小马驹,看向同样牵着马匹的齐容与,“我与卖家没打听出价钱,你破费多少,我补给你。” 马场主为了帮齐容与抱得美人归,说什么也不肯对黎昭透露价钱。 想起马场主挤眉弄眼的贱贱表情,齐容与好笑地摇摇头,“算了,当我补给侯爷的见面礼。” 上回送去拜帖,正巧遇见老侯爷,还没来得及送出见面礼。 黎昭觉得不妥,可任她怎么询问,就是得不到想要的答案,无意瞥了一眼青年腰间的竹鞘剑,黎昭想起自家有一块尚品磨刀石,价值连城,不如投其所好,抵消了这份人情。 每个武将,都有珍藏的磨刀石。 后头的小马驹到底是月份小,跳脱调皮,扭着马腚一颠一颠,时不时撞一下旁边的高头骏马。 齐容与闻声回头,想起马场主给两匹马取的名字,风驰与电掣,忽而有种莫名的情绪席卷而来,他皱皱眉,不懂这种欣悦又空落落的感觉从何而生。 路旁的溪流融化开,潺潺不断冲刷大小不一的鹅卵石。 水流环山,相依相伴。 身侧的姑娘安静地走着,耳边一缕微卷的碎发来回拂过白皙的脸颊,静中有动,汇入冬日的山水画中。 后头两人陷入沉默,前方的姐弟也不再交谈,四人安静地走着,周遭充斥风撼树木的飒飒声。 片片枯叶经风吹起,萧承没去注意留在长姐肩头的枯叶,倒是注意到斜后方黎昭的发髻上粘黏了一片,颤巍巍风吹不去。 衣袂下的手不自觉摩挲了下,他收回视线,长眸不再只有清冷,泛起自己都未察觉的复杂涟漪。 俄而,一行人抵达取名福锦记的馆子。 萧承望一眼泛旧破损的匾额,意味深长凝了一眼已走进门槛的长姐。 多年前,他无意捡到落在长姐嫁妆外的手札,厚厚一本,摊开的两页纸上,记录着长姐年少时与竹马来此用膳的场景。 那时年纪尚小,不懂情爱的长姐与情窦初开的竹马,度过了一段难忘的青葱韶华。 在接长姐回宫前,萧承曾派人去打探过那个“少年”如今的处境。 只能说,有些遗憾终成遗憾。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1。 蓦地,像是潜意识有所触动,他转头看向站在斜后方的黎昭,却在黎昭看过来时,稍稍偏转视线。 黎昭不明所以,不懂他在看什么,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发鬓,摸到一片枯叶,夹在指尖。 一旁传来齐容与清越的笑语:“柿柿如意。” “嗯?” “柿子叶。” 黎昭才懂他用了谐音,不禁露出笑意。 谁不喜欢好彩头呢? 店内传出老掌柜与长公主叙旧的声音,有些激昂,有些感慨。 “是你啊,女娃娃,好多年不见了!” “是啊,伯伯,许久不见。” “嫁人了吧,是......与你常来的那个少年郎吗?” 屋外的三人没再听到长公主的答话,女子以沉默回答了老掌柜。 萧承率先迈开步子跨进门槛。 黎昭和齐容与先后跟了进去。 馆子不大,十副桌椅,除了他们,没有其余食客。 慧安长公主带着三人坐在以前常坐的位置,像是东家招呼着客人。 有老主顾登门,老掌柜亲自掌勺,做了几道拿手好菜。 是记忆中的味道,慧安长公主朝老掌柜竖起拇指。 有些味道以为模糊遗忘了,可一旦接触,熟悉感会自现。 怀旧不可怕,可怕的是美好不复存在。 三旬的女子低头咀嚼着饭菜,一度哽咽,她低着头,攥紧筷子。 黎昭不知该如何安慰一个失意的人,至少,那个竹马少年郎在她心中留下了美好的记忆,或会支撑她走完余生。 可余生还那么长,谁又说得准呢。 气氛一度低沉,萧承历来是个沉闷的性子,不止没有哄过人,也不擅长与人谈心,早在九岁登基前,喜、怒、哀、惧、爱、恶、欲,就被现实削得片甲不留。 帝王情绪不可外露,再苦再痛也不行,是先帝、太后和三师交给他的道理。 倒是齐容与在感受到一桌子沉闷氛围后,笑问老掌柜,“掌柜的,有酒吗?” “有,自然有。”老掌柜打开一个大酒坛,舀出棕黄色酒水,又撒上干桂花,端到四人桌上。 齐容与给其余三人舀酒,最后满上自己的酒碗,“世间大多不如意,唯有美酒解忧愁。” 他没劝人饮酒,自顾自品尝一口。 是桂花酒啊。 萧承抬眼,“你腰间不是有酒。” “烈酒,不适合姑娘家。” 谁知,低头沉闷的慧安长公主突然扣住齐容与的小臂,重重一攥,“拿来。” 世间大多不如意,一醉可解万千愁。 酣畅过后,事事休,阻我逍遥,我偏逍遥。 郊外一间小菜馆,午日到黄昏,生意冷清,檐下两盏纱灯渐渐荧亮,稀薄的光,渲染凄冷。 老掌柜年纪大了容易打盹,趴在帐台睡了一觉,醒来后发现四人还未离开,他咧嘴一笑,敲打算盘,假装忙碌。 慧安长公主喝得醉醺醺,怀里抱着个空了的酒葫芦。 齐容与和萧承对饮数杯桂花酒,喝空了几小坛。 黎昭滴酒未沾,安静坐在一边,虽余光多次捕捉到一抹若即若离的视线,可她目不斜视,假装不知道。 她猜不透萧承为何频频打量她,也不在乎。 可后来,她察觉到有两道视线交错而来,不解地扭头看向另一边的齐容与,轻轻“嗯”了声,带着疑问。 有些薄醉的青年摇摇头,开始闷头喝酒,不知自己为何从起初视线穿梭在黎昭和陛下之间,到最后只盯着黎昭,许是酒气上头,意识迟钝了。 他单手撑头,另一只手敲打着桌面,配合着老掌柜哼的小调,眼前不自觉浮现出与黎昭初见那日,少女手提金缕鞋的场景。 见过太多壮阔山河美景的他,深信一点,震撼是一种感觉。 青年不自觉浅笑,又饮下一口酒。 身边的老将嫌弃皇城的酒不够味道,他倒觉得刚刚好。 辛辣回甘。 ** 长公主醉酒酣睡,忘愁忘情,只是苦了其余三人。 萧承体恤皇姐,知她在此间小馆里有太多回忆,远比身处深宫快意,便没有急着回宫,默默陪在一旁。 这是帝王为数不多能够体现人情味的时刻。 帝王不离席,其余两人只能作陪。齐容与单手撑额,瞥了一眼长公主怀里的酒葫芦,知这酒葫芦不合适再收回了。 还要再寻个钟意的葫芦才行。 来的路上,他瞧见附近的架子上爬满枯萎的葫芦藤,经过秋日,成熟的葫芦会被栽种者收割,想必老掌柜这里就有售卖。 询问过老掌柜,齐容与得知小馆后头有一条不算宽的小河,顺流而下可抵达一处四面环水的汀渚,其上有一座老掌柜名下的地窖,堆放许多晾晒而成的葫芦。 无人问津。 老掌柜笑说,能不能挑选到钟意的,得看缘分。 洒脱之人,仗剑天涯,一双草鞋、一个箱笼,还要搭配一个酒葫芦。 是齐容与打小的心愿,可随着年纪增长,肩上的责任愈重,青年没了仗剑天涯的憧憬,但想做到大隐隐朝市。 他走到酒桌前,轻声道:“末将想要去一趟屋子后头的汀渚,选一只酒葫芦,不知陛下有无兴致?” 守护在周遭的侍卫们纹丝不动,都已知晓答案。 萧承独自饮酒,拒绝了邀约。 可他拒绝邀约,尴尬的就是黎昭。 长公主酒醉不醒,老掌柜哈欠连天,侍卫个个隐在暗处,她可不想单独与萧承相处。 “我随你去。” 齐容与一愣,没想到黎昭不打算借机与陛下独处,他缓缓点头,狐疑着走向小馆后门。 黎昭起身越过某人时,眼尾不留余光,不知那人压下了唇角。 留在暗处的侍卫们面面相觑,曹顺更是闭眼装傻,根本揣测不出圣意,怎就忽然抛下一摞摞奏折,来这里受冷遇? 这哪里是陛下会做的事。 黎昭和齐容与走出小馆后院没多久,就听到潺潺淙淙的流水声,河畔停靠一叶竹筏,其上有桨。 月如沉璧,随着水波碎碎合合。 齐容与站在岸边,双手拢袖,朝着水流方向看去,眺望到了一座汀渚。他看向身侧的黎昭,笑道:“还以为你愿意留在陛下身边呢。” 黎昭冷着俏脸问道:“我为何愿意留在那边?” “额......” 女儿家的心事,也不好拿到明面上来说,齐容与笑笑不打算再多嘴,纵身跃上竹筏,竹筏一沉一浮,溅起不大的水花。 青年稳稳站定,朝黎昭伸出手,“来。” 黎昭站在岸边没动,想与他解释一句自己同萧承的关系,又觉得没必要,他二人才有过几次交际,熟识未满。 “不敢?”齐容与当她怕水亦或晕船,垂下手,“那你在此等我,我去去就回。” 周遭全是侍卫,蚊蝇都飞不出他们的监视范围,黎昭留在此处不会有危险。 岸边还未吐新的柳条荡来荡去,淅淅索索,几缕漫浪,径斜之中,悠然宁静,柳亸花娇的少女心情不错,还有几分新生的惬意,看青年跃身洒脱,也起了效仿的心,迈开莲步一跃而下,落在青年的身前。 可她不是习武之人,掌握不好分寸,才一踩上竹筏,身体就不受控制地来回摇动。 几乎是求生的本能,她一把握住齐容与伸来的手臂。 两人相互“搀扶”,在竹筏上寻找着平衡,渐渐趋于稳。 其实,一直是黎昭在寻求平衡,齐容与脚力够稳,无形中成了她的靠山。 看黎昭手忙脚乱略显慌张的模样,男子心头像被羽毛挠了一下,痒痒的、酥酥的。 他凝着偏头看向河面的少女,无意瞥见她白雪似的脖颈,登时移开眼,轻咳了声,“站稳了吗?” 衣摆有些打湿的黎昭皱皱眉,很快恢复淡然,“站稳了。” 之后,由站在竹筏前头的齐容与划动木浆,缓缓朝汀渚漂去。 天高气爽,水流涓涓,两人借着月光,仿若驶入缥缈的世外桃源。 前方男子的背影秀颀飘逸,让人心生安全感,黎昭闭上眼,任隽爽清风拂过面颊,直到耳边传来一声“到了”。 她睁眼之际,面前再次伸来一只大手,掌心纹路清晰,隐隐有颗小痣。 黎昭没扭捏,递出右手,提裙上岸。 两人短暂交握的手自然而然地分开。 齐容与环顾一圈,指了指不远处的茅草屋,“按掌柜说的方位,应该就是那里。” 两人走过去,齐容与先叩了叩门,再谨慎拉开,让黎昭跟在后头。 他探进自己的衣襟,取出火折子吹燃,借着火光查看环境,发现靠门的一侧墙上挂着一盏破旧灯笼,他拿起点燃,视野瞬间大亮。 “跟紧我。” 这边没有侍卫监视,他不能留黎昭一人在陌生的环境。 黎昭紧紧跟随,沿着灯笼照出的光路,步下地窖的木梯,越向下越寒凉。 密闭的空间里充斥花香,黎昭一时无法辨认那是什么花。 不大的地窖内堆放好些陈旧的物件,都是老掌柜口中无人问津的售卖物品。 齐容与来回找了两圈,才发现堆放在角落毫不起眼的黄色葫芦,葫芦上都系有绳子,足见老掌柜是个心细如发的人,给予顾客行方便。 他蹲在地上仔细挑选,拿起一个别在腰间,刚要起身,发现一旁的青釉瓶里插着一把干枯的浅红蔷薇。 反正都是售卖品,让老掌柜多赚些吧。 他抽出蔷薇,举到黎昭面前,“不白来。” 自己得了酒葫芦,也不能让人家姑娘白来一趟。 哪知,黎昭吸了一口干枯的花香立即退后,脸上凝起沉重之色。 是不想收花吗? 嘶。 让人家误会了。 齐容与将蔷薇花插回青釉瓶,转身时,发现黎昭已跑开。 安全起见,他大步追上去,与之一同走出茅草屋。 黎昭在室外深深呼吸,心有余悸,那会儿下了地窖才发现里面存放好些干枯的蔷薇花,汇成的香气令她头晕目眩。 “你怎么了?”齐容与扶住摇摇欲坠的黎昭。 黎昭也不相瞒,“有些晕。” 看她身形摇晃的厉害,齐容与意识到不妙,绕到她身前,曲膝下蹲,“我背你。” 还是尽快回去就医为对。 黎昭扶住额,双脚虚浮难以支撑身体,轻声道了句“麻烦了”,就栽倒在他的背上。 齐容与背起黎昭快速起身,大步流星朝河边走去,跨步跃上竹筏,一手划桨,一手勾在黎昭的腿弯。 背上的女子轻得没什么分量,齐容与时不时会扭头看一眼,确认她没有凭空消失。 陷入昏睡的人儿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像是在湍流中抱住一根救命浮木,她有些气喘,偶尔哼唧一声,猫崽似的委屈巴巴。 齐容与感受到一股浓郁的忧伤,不知一个十六岁的少女怎会在失去意识后展露出悲伤的气息。 听父亲提起过,这丫头出生在南边关,双亲皆是武将,在一场守城战中惨遭敌军偷袭,双双战死,小丫头当时不足一岁,傻兮兮坐在血泊中盯着敌军举起的屠刀,幸得屠远侯及时赶到,救下了她。 之后十五年,她在皇城长大,没再见过腥风血雨,不足一岁的记忆也不会留住,怎会忧郁? 另一边,曹顺看眼天色,躬身凑到萧承身边,“夜深了,明日还要早朝,不如陛下先行,老奴会派人护送长公主回宫,也会派人知会小九爷和黎大小姐。” 萧承坐着没动,已经不知喝了几杯,如崖顶古松浸润在孤独中,胃开始微微灼痛。 从不买醉的他,不知自己因何如此,心里空落落的,好像与黎昭有关。 蓦地,后院传来侍卫的禀告。 “陛下,小九爷和黎大小姐快到河边了,黎大小姐她......” 萧承厉眸扫过,“说。” 片刻,一袭锦衣的男子穿过蜿蜒小径去往河畔,腰间羊脂玉佩来回摇曳。 荡起从未有过的摇曳幅度。 子夜起雾,星月不再璀璨,躲进云层。 萧承最先来到河畔,在薄雾中望见一叶竹筏快速驶来,当他瞧见一对身躯相贴的男女时,眉心骤然皱紧。 17 第 17 章 没等齐容与将竹筏靠岸,萧承在曹顺夸张的惊叫声中,一步跨去,踏起一层水花。 竹筏的间隙渗水,染了靴底,萧承没去在意,目光锁在黎昭苍白的脸上,脑海里刹时浮现黎昭幼时花粉过敏的场景。 与他人不同,在花粉过敏时,黎昭不会出现皮疹,也不会剧烈咳嗽,而是会陷入昏睡,有时昏睡一整晚,有时更久。 齐容与背着黎昭稳住身形,有些诧异,更多的是焦急,“陛下,黎姑娘花粉过敏,需要就医。” 圣驾随行都会携带御医,齐容与说着就要背黎昭上岸,却被拦下。 萧承几乎是一把将他背上的少女扯进自己怀里,打横抱起,边转身边问:“让她接触到蔷薇花粉了?” 语气笃定。 背后的温热陡然消失,齐容与微怔,随即迈开步子跟上岸,“嗯,是蔷薇花。” 过敏不容耽搁,随行御医小跑在后,与天子三人一同进了小馆的后堂。 一张小木床,少女躺在上面,毫无意识,惊吓到了醉酒的长公主。 “昭昭怎么了?” 萧承默不作声,等御医确定黎昭没有大碍后,才舒展开眉心,让人先送皇姐回宫,自己留在小馆,一言不发坐在床边。 渐渐清醒的长公主在门口回头,无意在弟弟眼中看到了关切。 可理智和立场,压抑了这份不知有无情愫的关切。 候在门口的曹顺早留意到了天子的情绪起伏,心叹这是何苦?堂堂帝王,宁愿被姑娘家冷落也要留下喝闷酒,不是情中人,不会自行跌份儿。 至于天子自个儿是否意识到了,外人无从知晓。 曹顺最近还发现,天子不爱笑了,连虚与委蛇的笑都没了。 木床边,少女沉沉昏睡,梦到幼时第一次见到蔷薇花的场景,她兴高采烈拉着还是太子的萧承去观赏。 “太子哥哥,御花园种了好些蔷薇,可漂亮啦,咱们一起去好不好?” 粉雕玉琢的小家伙攥住高个子的太子爷,哼哧哼哧向外走,活像土匪拐了个漂亮媳妇,怎么也不肯撒手。 可任凭她耍宝撒娇、软磨硬泡,都没有说服正在温习课业的少年太子。 甚至不看她一眼。 她气呼呼环住手臂,腮帮鼓鼓,赌气自己跑去御花园,昏倒在一片花墙前。 孤零零的身影躺在冰凉的地面上,连蚂蚱、蝴蝶都能欺负她。 那是他们僵持最久的一场冷战,最终以她服软告终。 为何呢?为何要让自己如此卑微? 躺在木床上的黎昭缓缓睁开眼,可能是吸入花粉量少的缘故,没有昏睡太久。 一盏烛灯中,入目的是两道身影,一坐一站。 不知是不是心防起了警醒作用,还是两个男子表露出的关切程度有深有浅,她转动眸子,视线只落在齐容与的脸上,气息微弱道:“没事的。” 已从御医那儿吃了定心丸的齐容与压低声音,本就清越的嗓音变得更为动听,“嗯,休息一夜就好了。” 两人的对话落在曹顺耳中,只是寻常朋友间的关怀,落在萧承耳中却如情人间的呢喃,尤为刺耳。 见黎昭脱离危险,萧承起身默默走开,甚至没有留下一句关切的话,看得曹顺直着急。 明明担忧人家担忧得不行,怎么这么别扭! 老宦官自然不敢表露出内心的真实想法,只能连连默叹,随圣驾离开。 老掌柜得了一笔丰厚的赏钱,吓得张大嘴巴,呆呆望着不明身份的一拨人远去。 御医走进后堂,再次为黎昭把脉,确认无恙后,看向齐容与,“少将军,陛下吩咐老夫送黎姑娘回府,这便出发吧。” “不劳您了。” “圣意不可违。” 齐容与觉得多此一举,明明他就可以送人回去,可转念一想,琢磨出些端倪,暗自摇摇头。 如果黎昭不是黎淙的孙女,天子还会言不由衷吗? 可是,没有如果。 他不知黎昭和天子之间的感情纠葛有多深,但身为外人,不该添乱的。 黎昭这会儿清醒许多,已然能下地走路,没打算三更半夜为难老御医,便跟着老御医和两名侍卫走出小馆,回头与老掌柜道别时,目光所及,是跟在后头的齐容与,以及他牵着的风驰和电掣。 离开崎岖小路,黎昭坐进马车,以为会晃晃悠悠回到侯府,不承想,窗边传来哒哒的马蹄声。 她挑开帘子,见自己选中的小马驹奔跑在马车旁,速度比拉车的马匹快上几倍,时不时还要故意慢下来。胸前的红花向后飞扬,挂在侧颈上,别提多滑稽,逗笑了黎昭。 少女一笑,冬日回暖,千树万树吐新芽。 跟在斜后方的齐容与也笑了,一路将黎昭护送回侯府,才独自驾马离去,途经一家不打烊的面馆时,他拉紧缰绳,停下马匹,点了一碗油泼面。 青年独自坐在面馆里,秀颀身姿吸引了路边卖花的老妪。 “官人,买束花吧。” “不了,谢谢。” 更阑人静,齐容与虽然没打算买老妪的花,但还是递出几个铜板,让她早些回家。 老妪讷讷,半晌说了句“公子心善”,离开时,在临门的桌边留下一束花。 店家抹桌子时,将那束花递给青年。 齐容与才发现,这不是鲜花,而是手编的,饱满的柿叶中,镶嵌几颗硕大饱满的“丁柿”。 还挺好看的。 齐容与不自觉想到落在黎昭发髻上的柿子叶。 柿柿如意。 丑时一刻,他回到府中,干净的庭院空无一人,连个护院都见不着。 不是伯府雇不起仆人,而是百余边关将士暂住在此,个个骁勇善战,没有一个贼人敢入伯府盗窃。 可当齐容与刚跨进垂花门,就有一道小小身影尾随,一把扯下他腰间的酒葫芦和一捧手编花。 “咦,怎么换葫芦了?” “咋还有姑娘的东西?” 话落,几道身影窜了出来,围着小童探头探脑,议论不休。 “呦,来皇城前,伯爷和夫人还为少将军的婚事发愁呢,说你整日闷在军营,都没个世家公子的样儿,哪个闺秀会乐意嫁你?看来是伯爷和夫人多虑了,咱们少将军有心上人了。” 一名手背皲裂的老将抢过手编花,飞身上了屋顶,在冷风中咧开嘴,戏谑之意明显。 “偷袭”成功的小童撇开脚靠在垂花门上,啧啧个不停,“哪家的姑娘啊?我也好给夫人写信报喜。” 面对几人的调侃,齐容与面不改色、心不跳,大手扣在小童的头顶,直击要害,“认识几个字,还大言不惭要写信?” 小童最讨厌被人摁住脑袋,张牙舞爪地挥动起手臂,可怎么也碰不到前方的男子,只怪胳膊太短。 齐容与一面扣住小童头顶,一面扫视几人,坦荡道:“别胡说啊,没有的事。” 坐在屋檐上的老将磕磕烟杆,颠了颠手编花,“既然没有喜欢的姑娘,那这玩意就没意思了,不介意我们当蹴球吧。” 手编花被高高抛起,击鼓传花般,你传我,我传他,他传他。 几人环成一圈,将齐容与包围其中,调侃之余,也在揣摩他是否会恼怒。 若是恼怒,大有猫腻。 哪知,齐容与压根不给他们试探的机会,利用速度优势,几个健步飞跃而起,伸长手臂,抓住了半空中的手编花。 待稳稳落地,朝几人扬扬下巴,转身回屋睡大觉。 留下一声声“切”。 宫城,燕寝。 萧承刚回到宫里,就收到一则消息,俊脸更冷。 大赟和大笺有停战的十年之约,从去年起,大笺皇帝就有意派使臣入大赟说亲,想要与大赟皇室和亲。 黄鼠狼给鸡拜年,哪会安什么好心。 大笺皇帝膝下无女,想要和亲,就要从大赟挑选公主、郡主过去,与他的皇子成婚。 去年,大笺使臣携礼前来说亲,被萧承拒绝过一次。 曹柒将一封信函呈送到天子面前,原话转述了还在途中的使臣之言,希望今年,两国能喜结连理,珠联璧合。 这回,他们听说了慧安长公主的经历,指名道姓要为他们的七皇子求娶慧安长公主。 萧承没接,甚至没看一眼,语气淡的好似雾凇冰露,“朕再说一遍,大赟朝女子不和亲,再让朕说第三遍,后果自负。” 曹柒接圣意,连夜派人去传话,回绝并警告了还在途中的使臣。 ** 东方鱼肚白时,黎昭才躺进床帐,疲惫地蜷缩起身子,只因适才宫里来人询问她的状况,烦不胜烦。 她不懂萧承在想什么,明明可以体面结束,为何又要来招惹? 脑子昏乎乎的,她扯过被子蒙住自己,不愿再去多想。 不管萧承想做什么,她都无心奉陪。 前半晌,黎昭闷在屋里修养,迎香叩门而入,急匆匆道:“小姐,佟夫人动了胎气!” 黎昭倚在美人榻上,单手轻点侧额,不疾不徐的,“因何?” “好像是、好像是......”迎香不敢多嘴,一次次欲言又止,“小姐去看看吧。” 黎昭躺着没动,心里明镜,无非是佟氏在怀胎期间发现丈夫养了外室,一气之下动了胎气。 黎凌宕因养子的身份,一直以洁身自好示人,即便妻子只生下一个女儿,多年间也没有纳妾的念头。 佟氏一直觉得自己的丈夫是个痴情好男儿,一时难以接受。 镜花水月,才是最迷惑人的。 到头来一场空。 黎昭没去理会,小口吃着雪莲果,直到暮色四合才走出房门。 冬末开始回暖,仍有丝丝寒意,黎昭身披一件雪白披风,站在二楼挑廊上透气。 黎杳从游廊走出,一贯的别扭,在庭院抬起头,“晚膳备好了,祖母让我请你过去她的屋子里用膳。” 那个“请”字咬得特意重。 昔日互看不顺眼的姐妹,一个嘴角带笑,一个觉得莫名其妙。 “黎昭,你傻乐什么?” 总觉得最近嫡姐看她的目光变了,变得有些......和善。 黎杳不愿细究,自尊心作祟,哼一声,扭头跑开。 反正话儿带到了。 黎昭收起笑,独自去往骆氏屋里。 照理说,嫡系没必要维系与偏房、庶系的关系,前世的黎昭很少与他们走动,即便他们主动示好,内心也无波澜起伏,反倒与黎凌宕三口子来往密切。 看黎昭一请便来,骆氏有些惊讶,面上维系淡然,拉过她坐在榻上,替她捂热一双冰凉的小手,“看你一整日没进食,这才擅作主张,让后厨做了些你爱吃的饭菜,一起用吧。” 黎昭点点头,“白日里没什么胃口,在屋子里吃了些零嘴,这会儿刚好饿了。” 看她乖巧得像是换了一个人,骆氏不自信的心落了地儿,甚至有些受宠若惊。 在骆氏屋里用过膳,黎昭回到后院,刚打算在院子里消消食,忽见后院墙头出现一道身影。 黎昭本能后退,待看清“来客”,戒备一敛即净。 “好好的府门不走,偏做梁上君子?” 齐容与蹲在墙头,看她气色红润,彻底放下心来,“这不是嫌礼数麻烦,层层通报,引起太大的动静。” 黎昭猜到他因昨晚的事,心怀愧疚,但完全没有必要,不知者无罪。 “你......” “我......”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下。 齐容与没再说什么,朝她轻轻抛过一个物件,在半空划出半弧,都无需黎昭集中注意力,只要她肯抬手,就能接到。 黎昭伸出拢在披风内的一双小手,接住了一束手编花。 耳畔是青年温和的笑语。 “柿柿如意。” 待黎昭怔怔抬眼,墙头之上,已不见了那人身影。 “等等!” 黎昭朝着空无一人的墙头喊了一声,声音不大,语气几分焦急,生怕那人脚步匆匆已经离开。 几乎是一瞬间,那人的声音隔墙传来,“我在,怎么了?” “你且等等。” 黎昭握着手编花跑去二进院,从祖父的书房取出一块磨刀石,又急匆匆跑回后院,推开院门向外探身,发现齐容与正靠在墙壁上。 她走过去,递出一个锦盒,缓缓打开,“投桃报李,那匹小马驹价值不菲,你不收银子,那我就送你这个。” 身为武将,一眼便识出这块磨刀石的贵重。 千金难求。 “不好吧,侯爷回来会不会直接杀到伯府去?” “你不收,就把那匹马牵走。” 黎昭板着脸,一副不容置喙的模样,惹笑了青年。 他伸出手,接过锦盒,在阑珊的红纱灯火中迈开步子,背对黎昭摆摆手。 风萧萧,长衫飘摇。 这一幕,好巧不巧,落入不知何时出现在巷口的天子眼中。 微服出宫的天子隐入无灯的角落,不打算现身。他不是特意来探望黎昭的,可出宫的目的地,距离侯府足有半个时辰的路程,不知为何,他还是出现在了侯府的后巷。 无意目睹到这一幕,他没有现身,转身欲走。 来过,又好像没来过。 黎昭站在原地,像是没有注意到那个安静离开的人,转身走向后院大门。 蓦地,一道声音叫住了她。 “黎昭,可好些了?” 少女停下推门的动作,背对那人心思百转,一抹不耐划过心头。 幽静的长巷,纱灯青荧,淅淅风不止。 萧承突然转回身,第一次强迫自己直视内心的柔软,他凝着少女婀娜的背影,握了握青衫下的拳头,握住的是他的自尊。 从没有直面过感情的年轻天子,朝黎昭的背影迈开步子。 每一步都是心思沉重的,可不这么做,他苍白的感情里就会失去唯一一道靓色。 18 第 18 章 他是一向注重面子的,这些事情单是发生,就已经够让傅家祖上蒙羞了。 这才第一个分解动作,现场十五个嘉宾,愣是做出了好几种不同的动作来。 之所以独自出来,当然是因为他有把握,并且还要做一些不方便被外人看见的事。 庞楠连忙躲开,她的余光看到,车上没有货物,只有一个白布单子裹着个东西。 说着,她轻步走到乌龟身旁,将胡萝卜杯夺了过来,去桌子上拿了一只虾。 除了增加修为自然增长的属性点外,通过选项额外增加的属性点,就完全是苏陌得以越级而战的资本了。 庞北现在还真的饿了,狼吞虎咽的就将馒头吃光,鸡蛋也塞进了嘴里。 其身手也是异常凌厉,并且杀伐酷烈,不仅枪枪爆头,手中的武士刀所过之处,更是血浆飞溅,人头乱滚,抛落一地残肢断臂。 然后她这才想起来,自己之前跟傅博远约好了,今天要陪他一起去看腿的。 “累死我了,不知道这次能爆出什么东西来。”他看着院子里五名帮众尸体上浮起的白光,胸口微微喘气。 此时屏幕仍然停留在之前的系统结算界面,孙泽点击确认,返回主界面。 也不知道为什么,刚刚上床,她就觉得眼皮子变得越来越重,怎么努力都睁不开。 紧急关头,威哥使劲咬了一下舌尖,这是对付幻术的土办法,舌尖上聚集着丰富的神经,对于疼痛非常敏感,咬一下就会产生非常剧烈的疼痛,可以有效地使自己的脑袋变得清醒。 法兰克一看,这才发现强尼的右腿内侧已经是鲜血淋漓,还一个劲的往外流淌着,之前由于跑得太急,他根本没注意到。 锋利的爪子,就停在了牧枫喉咙前一寸之处。甚至,那劲风划过,在牧枫的咽喉处有一丝血迹浮现。 当时他给父亲打过包票,说一定会赢的,今天回去之后还有什么脸面见父亲。 “那是不可能的,那老头,你真以为你吃定我了?区区毒雾而已,我想出去,随时都可以出去。”他不屑的道。 杨浩回来的时候,林子衿手里挑选了半天的那条围巾围在了杨浩脖子上,然后认真地用刚才服务员教她的方法帮杨浩打理着。 只要不出现意外,前期一发喷子,绝对可以送对方回到休息室看直播。 “哎哟!”钱赢一声惨叫就抱着脚跌坐在地,五官扭曲在一起,而他的鼻尖儿则是涔涔鲜血直流而下,萧远山冷哼一声,动作丝毫不减紧接着又是一刀削向钱赢的脖子。 凌天叹了一口气,李寒的命真不错,好死不死的追杀的人正好碰上了他,不然李寒真的危险了。 蘑菇头又将王胜利的嘴给严严实实的堵住。之后我们三个便趁着黑坐了下来,开始研究怎么办。 彭松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无奈,他怔怔的看了一眼菜芽,之后以一种近似于求助的眼神看着菜芽,示意要菜芽和我讲。 “该死的!!你……你居然打坏掉了我的车子,好吧,既然这样的话,那就拿你的命来赔吧。”苏雷德看着陈秋白表情阴险凶恶的说道。 意识在消沉,蓝末却没有忘记继续退入江水中,她不能落在龙炎洛的手中,她一直用最后一枚根本就伤不了他的武器,在胁迫龙炎洛不要上前。 这飞机不愧是叫蘑菇头强化的,只是一松手,就像是挣脱了笼子的鸟一样,竖直的窜上了半空,然后平飞,朝着路虎车的营盘飞了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松本申之助一行数十人就坐着车子离开了立川总堂,用一天的时间走了立川堂下的四处分堂口,在晚上的时候准点到达茂春分堂。 李天泽赶紧求饶,意思是机密还没有卖出去,错误还没有酿成,让几位手下留情。 那个专门用来对付他的假藏宝洞,还有必要吗?可否将他那些功,用来抵了山谷中的过?贾千千陷入了两难。 圣埃蒂安一开始保持了不错的阵型,这肯定得益于加尔帝耶中场的演说。 原本就是踢的左边锋的阿扎尔,在开场十几分的试探之后。终于来带了丁悦这一边。 杨菲儿看着眼前这个不久之后被人们尊称为“闯王”的农民领袖李自成,心中无限地向往。心道:大哥现在应该还能穷困,我若是在现在资助他,他必定牢记在心。到时候,何愁没有我杨菲儿的好处呢? “哪个媒婆活得不耐烦了?来这里找死来了!”贾千千是人未到声先至。 如果是以花店的那种价格,恐怕这个巨大的心形,至少也要价值十几万。 进入房间后,只见房内有着两张床,宁浣溪已经在一张床上睡了。“季莫”苦笑着摇摇头,在另一张床上睡了下去。 被秦焱那目光看着,华服少年明显一怔,旋即他便是不自觉的看向了四周。当他发现,四周那几十位剑皇都还在,于是他恢复镇定,冷冷一笑的看向了秦焱。 “只能这样彻底结你们了。”林明望着那漂浮的残骸,下令油轮继续向前航行。 只顾着跟他捣乱,根本就没吃几口饭菜的贾千千,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吃的香甜,最终恼恨的起身回自己的住处睡觉。 旋即青光闪过,只听得“嘭”的一声,林辰飞退的身体顿时倒飞而起,接着便是“噗”的一声,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在空中飞越了数十米后,重重的摔到了擂台之外,晕了过去。 瑞克忍不住又敲起了门,忽然间……一阵电流陡然传过,瑞克瞬间扶着门抽搐了起来。 “雁南征兮欲寄边声,雁北归兮为得汉音。雁高飞兮邈难寻,空断肠兮思愔愔。攒眉向月兮抚雅琴,五拍冷冷兮意转深。”落尘轻声吟诵道。那耶索听着听着竟然跟着唱了起来,不禁泪流满面。 19 第 19 章 黄昏已经降临,如血的夕阳,将最后一片余光,涂抹在近海城头,这场景仿佛正预示着,今晚又将是一个极不平静的夜,一个充满了鲜血和杀戮的夜。 除却执法长老和厉行空,天罪殿长老,审判殿长老,也已经到场。坐在执法长老身侧,对于接下来的这场判决,他们之前也没有得到半点风声,显得有些诧异。 下方,除了认识的几个势力的最强弟子,还有其他势力,其中诸如黑袍诡异青年等人。 我眯起了眼睛,继续在这甲板上摸索起来,这次是一点点摸索过去的,尽量把这块甲板全都摸完,这样要是还找不到开关,那今天这船舱哥们也就不进去了。 "我既然来了……是不是应该把门打开了?"叶幻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能量防御护罩,远远看向那城中高塔上的光芒,笑了笑说道。 扒开藤蔓向外看去,视野极为开阔,一片片森林,一条条山脉,还有那巨大的海洋,在这里都能一收眼底。此处山脉应该是地心世界最高的山脉了。 孙大力没有选择去搬开鹿角或者涉水潜入,也想不到用火烧鹿角吸引地方注意力的方法,作为一个合格的粗胚,他选择了所以粗胚都会做,也喜欢做的事,正面硬攻。 我正要再抬手施展“天兵诛邪咒”呢,张有道这家伙一声咆哮,伸手就把肚子里的肠子扯了出来,抡圆了一甩,直接缠住了我的脖子。 之前闯了祸的天皇氏再次开口,此刻他的脸上满是焦急和担忧,之前的高傲早已消失不见。 “胡轸莽夫,却非无智之人,此间尚有一大敌未除,不会退却,我等只待其两方相攻,坐收渔利便可。”陶谦的笑意越发的阴险。 “皇上,请你注意自己的行为举止,以及身份。”宫宸戋不答,面无表情冷声说道。 云止抬头望去,一眼对上宫宸戋那一双深不见底的幽暗黑眸。渐渐的,双手的手掌心,那掌心紧贴的衣袍,几乎能够清晰的感觉到面前之人的每一下心跳。 而对于一名已经是九星武者的人来说,现下考虑的,应该是如何突破武者境界,踏入灵者之列,而不是傻傻地还在练拳。 秦季枫微微的皱了一下眉头,就在这一刻,他突然感觉到有一股强大的力量破空而来,仿佛将空间撕裂一般,那一刻,他几乎感受到了非常强大的压迫感。 当她的灵识察觉到对方的时候,两艘风神战舰的舰载光秒雷达,也发现了她的踪迹,不再需要基地方面传送的追踪讯息了。 另外,以他对修真界的了解,那种层次掩饰气息的法宝,也是不可多得的宝贝。一旦杀了他们取得法宝,对于今后隐匿踪迹也大有好处,合体期高手加上幻神符的辅助,天下之大想找到他可就难了。 他遇见过不少使用本命神相战斗的修士,所能发挥出来的威能,也没他想象中的那么大。 子枫依旧拜跪在聂天娇的墓前,唐龙就这么站在一边静静的看着。 不错,王兵,特别是低品王兵,并非什么太过珍重的东西,但数量一起来,那可就恐怖了。 王倩坐在电脑旁,和往日一样,让人耐看,飞虎心里暗暗骂着骚货,但眼睛早都直了。 万一引起天尊秘境之人联合抵抗,自己也就只有落得落荒而逃的下场。 ……话说沈十三现在反正是瘟神不怕开水烫,瘟神也是神,什么都用不着顾忌,逮着有开口的机会,自然就把口张大点,至于人家愿不愿意给,那是人家的事。 萧奉铭闻言一愣,手上却没有半点停顿,借着对方说话的瞬间,他一把抓住了对方蒙在脸上的黑布,猛地扯了下来。等萧奉铭看清对方面容,不由得一惊。 萧翎晓满脸通红,一把推开萧奉铭,再看他一眼,又差点笑出声儿来。自己居然跟这么个丑八怪……简直疯了。 秦千绝在心里想了一会儿,随即否定了自己的猜测,慕倾城应该没有发现破绽,要不然也不会这么问,看来她已经有所计划了,先听听她的计划再说。 皇上的话就像是一道闷雷在厅堂里响过,他的语气不容置疑,根本没有给任何人反对的机会。 楚楚又银铃般娇笑起来:“我们多年的姐妹了,你何必这么多礼?”清脆的笑声中,又是一点寒星射出,打在陈静静的笑腰穴上。 她都不敢说下去了,嫣然的脸雪白雪白的,一动不动,仿若已经死去。 这一个长条状乐器,本就不是什么武器。仅仅是青靛战袍男子的一个纪念物,蕴含着深刻意义。 “这个……”轮不到安悠然发表完感想,一旁的世子就接过话茬。 方成正思索着,明天聚餐,要不要放开肚子吃呢,万一吓到同学们……或是因为吃太多被酒店人员撵出去,那就尴尬了。 其实,西陵璟一取回蛇王内胆,她就一定会救雪萌,只不过会耽误一些时辰罢了。 20 第 20 章 在无极传媒,苏杭负责的项目多,也不见得有多省心,赚的钱跟自己干那是天差地别。 而这一天,五行天上,山元突然出动了,金、火、土三个本体,分别离开。 吞噬向分宝崖中。一些先天灵宝,受到其的牵引,顿时飞了过来。 而肖薇丝毫不顾及别人感受的举动,更是让他从开始的没什么感觉变得有些厌烦。 苏杭提出的要求不但不过分,还很加分,通过味道来判断选出哪一杯是汾酒,能为活动制造出新的话题点。 林木笑眯眯的看着那沙包大的拳头,等拳头马上打中他了,这才微微的侧过头,沙包大的拳头贴着林木的发丝锤了过去。 确定自己的位置在秘境的边缘地区,安颜将地图收了起来,对于峰主重点强调的妖族区域她目前没有骚操作的想法,完全是因为自己这点渣渣实力去了就不是搞骚操作而是作死了。 又或者,适当地透露一下情况,让红云干脆把鸿蒙紫气让出去算了。 下一秒,又是数道光芒出现在他身边,光芒散去,几道身影出现在他身边。 大多数的墨家修士均是露出了兴奋之色,对于蔡县新港这个未来的栖身之处都表示了满意,一个个也均是客客气气、和和气气的。 水神之塔却因为有圣光麒麟的坐镇,一切隐形状态,在圣光麒麟大人的监视下,都无法遁形,唯一的方法便是远离水神之塔光柱的照耀范围。 自称‘六叔’的斗笠老者一口气说完了这些话之后,立刻就用一双殷勤的目光看着李森。 “少宗主,你没事吧?”就在叶枫走后,那远方突然出来数十个衣冠楚楚之人,皆一身的杀气,围在了刚才摊位旁的一位青年身旁,询问着。 “去战斗吧,我的勇士,人族的兴衰就看你们的了。”卫风大将军点点头说道。 魔焰宗,整个宗门上下不到五十人,居住在修魔海外围内一座普通的山脉中,拥有着自己的元石矿脉,也有着属于自己的荒兽猎捕地。 二虎的灵妖变异之毒,蓝清风自然是深有所感,那种变身之后的力量,就算是他已经突破到了六重大丹境,也是有些心有余悸。 进入餐厅,只见李沐羽正在撕着泡面准备早餐,看到李旭到来后,便撅起红唇,仿佛极为不高兴的坐在餐桌旁生着闷气。 而这名黑袍和尚的面容,也再度变得极度模糊起来,似乎根本看不清楚真正面容的样子。 当这些裂缝在沈非惊骇的目光之中布满整个天空的时候,这个万华界第二层的其中一个空间,便是轰然爆裂开来,化为了一片片杂成无章的空间碎片。 唐洛说了一句,拍了拍一块半人高的原石,运转无名诀,把里面翡翠的灵气,吸了大半。 “家主,这下阳视报道的名誉算是毁了。”莫虎凡得意地笑了起来。 虽然他已经做了说明,但龙刺还是不想这么叫,叔这个字在他心里有很高的地位,可不能随便乱叫。 幸好,在她盘桓于痛心疾首的轮回时,娄胜豪的出现带给了她一丝希望的曙光。 这些年华夏无论是科技、军事还是经济都得到了提升,以至于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时不时就要提出制裁华夏的威胁论。 瓦我随口问世间无,武器和球员哈哈,未经审计科萨科吉萨金科吉凯撒接口。 他笑容深邃,眸底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宠溺之色,让男人更显邪魅,俊逸卓然。 “哈哈,大哥,西施是什么意思?”吃着美味的鳄鱼罐头,安东嘿嘿笑道,现在熊城上下全线进入计划供应,但警察的待遇还算可以管饱,他们已别无他求。 夏潼没有看到夜霆爵,连三个护卫也没见踪影,静默了一瞬,她慢慢走进去。 紫沉闻言大奇,因为经常来这永平坊采买衣物,深知这店里任何衣物不光质量上乘,而且价格着实不低,自己虽是常客,但一般负责看店的老板娘李氏却从不曾给过自己多少优惠。 虽然已经是接近下班时间了,陈子昂还是回了一趟警局,此时那名象征着贪婪的死者也有了详细的身份和讯息。 因为知道那个方向是地狱海当中,一些能力者听到消息,也不敢前去,还有一些人,则是全部聚集了过来。 “刚才得到消息,玄圣殿正是发兵斯塔德岛,两殿之间,生死之战,马上暴发,对此,诸位兄弟有何意见?”段青松开门见山地说道。 岩浆巨拳还没到,海面上的海水已经开始被高温蒸发了,透过铁血面具的扫描,林奇眼前几乎已经被高温射线占满了,一片红色的世界。 夏子狂尴尬的笑了笑,也在曼儿放开他手的同时,慢慢的‘抽’回了自己的手掌。泛红的里那家却还是红红的,没有丝毫要褪下去的意思。“曼儿,我甘愿认罚!”夏子狂一脸窘迫的说道。 两人的战斗引来了许多目光的注视,萧阳脸面上挂不下去了,咬着牙道“我今天就要替陈家好好教训你!”说着就是一记冲拳直奔陈子昂的胸口。 虽然说林奇不善用枪,但是有着见闻色霸气的存在,再加上新兵训练营时的训练,林奇的枪法还是可以一看的。 但令众人大吃一惊的是,那股精神攻击袭向陀罗时,陀罗身上虚幻的蚩尤法相居然猛的现出真身,发出一声犹若实质的嘶吼。 秦烽突然感觉到,这巨兽的身躯动了起来,似乎被什么力气推挤开了。 可是藕夹子用料是藕、‘肉’、面粉和油,这些都算的上市普通的食材,就算没有人做出蓝家藕夹子这样来自另一个时空的口味,可总会有相似的东西的,只要多尝试着调整几次做法,同样味道的藕夹子也是能做出来的。 看着那走在队伍最前面,神色庄重,双手捧着什么贵重物品的阿基琉斯,米洛斯王的眼睛里闪过一道诧异之色来。 21 第 21 章 这里连一个像样的人家都没有,那自然不能把公孙千雪留在这里,队伍只在汉中城停留了一天就再度出发前往神州城。 虽然他现在还没有什么办法,但重新把空间戒指拿回来,绝对是板上铁钉的事情。 在这个世界,她唯一能仰仗的就是背靠科技,以灵力这种捷径的方式得到她想要的一切。 母亲的病不能再拖了,可是仅凭打工赚钱,猴年马月才能赚够手术费? 再看看那个不锈钢盒子,原来里面固定了一块硬盘,还很贴心的预备了一根双接口的数据排线,连跳线都提前设置好了,需要传输数据时联连上就能用。 虽然柳芊芊现在变成鬼物之后,相对于生前,真的不忍直视,但只要能够让他活着,一切都不是问题。 楚风晔的咬肌绷得紧紧的,虽还是那副冰山脸,但心里却是波涛汹涌。 上次没能尝到这娘们儿的滋味可惜了许久,没想到兜兜转转又送到了他的手上。 虽然味道还可以,但是比起这些顶级厨师做出来的美食的话,还要差上许多。 【凌晨野猫】:真是开心的周一呢,因为主动答应哥哥出来的时候,不会穿很性感的衣服让别人看,但我平时又都是裙子和羽绒服,天气热了,就想着先穿一条破洞裤出来。 宁青一看到冷笑天,眼睛一红,也不管这么多人在场,走过去一把抱住他,把头伏在他的肩膀上,哭了起来。 杜部长果然很喜欢这两样礼物,只是稍稍推辞了一下,就收下了。 “流感?”听到了流感。杨昊愣了愣,自己昨天还从电视里面看到了流感的消息呢,没有想到,一转眼真的流感了。 童佳知道邝勇母亲的泼辣和厉害,听说她要带着邝勇去家里找她,心里有点害怕,便趁他们母子还没来,跑到了黎影的宿舍,却从焦稚晖口中得知黎影出去请人吃饭去了。于是,她便打了黎影的电话。 这位不但有着和特斯拉克一样的庞大企业,同时也是超级英雄,钢铁侠更是被视为复仇者联盟的指挥官,之一。 轮回王身上被劲风打穿了十几道窟窿,身上的鬼气森森流逝,规则凝聚的防护全部碎裂。 “你身上有伤,就不要去了。你守在庄子里,大哥不在你看好家。”潘仁想拍拍弟弟的肩膀,可看到那团缠着的麻布,便放下了手。 “……这就是我们马上要做的任务,怎么样?都有什么办法?”把事情交代清楚后我用眼睛在家臣中间扫视着。 而且另外一方面,由于荒原中雷电元素存量实在太高,流动状的液雷、球状闪电、存在状态如迷的等离子闪电也充斥在其中,这显然是要命的,而雷法在抗性较高的同时,也能够利用自己的元素感知能力规避风险。 “殿下,多谢你上次出手相救,一直都没有机会好好谢谢你,在下也没什么能报答殿下。”萧凝冰一脸陈恳的说道。 但姜浅蓝却没有将自己心底的愤怒表露出来,反而是从脸上露出了一个有些难看的笑意来。 只是这之后他送的零食大礼包,即使是一粒糖,她也再没吃过,却也不妨碍他喜欢她,想给她所有他以为的好东西。 “儿子,你一天到哪去了,娘担心坏了!”长娥抱着孩子出来,有些责备的问。 刹那间,葬天关仿佛出现了裂缝,几道明朗之光透着空间的缝隙洒向人间,照射着雷音的眉眼。 当然,这不妨碍在我们的故事里,多尔衮对玉儿一见钟情,痴恋一生,可我还是想顺从自己的意识,把玉儿的爱情给了皇太极。 秦山如此匪夷所思的表现抢了所有人的风头,就连孔天昊碾压方式进入终极考核的表演也被完全掩盖。 也只有到了龙脉天师这个高度,寻龙探穴秘术的威力,才真正展现出来。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毕竟对于血尊者来说,欧阳雪不过是凡人,没有利用价值,随手杀掉也不是不可能。 墨月幽好笑的摇了摇头,脚下一转,就转身离去,不再去打扰他们,不知为何她心底竟然在想,这两人在一起也是非常的好,真是怪异的感觉。 昏黄的烛火之下,这两盒金瓜子简直闪瞎了慕九的眼,这样一副贪财的样子也让叶青心里有了把握,果然是个贪心的。 这点,柳钟的确没有想到。再问,丁尚也说不出个之所以然,只说柳剑南并不好对付。 张龙飞见有人同行,心头一喜,也懒得跟他们解释。他翻身下车,慢腾腾地推着自行车跟在他们身后,径直往山顶走去。 “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高兴?”安阳对东方燃的态度很是不解。 并不喜欢母亲的这一番腔调,季敏之起身借口说前去会友匆匆离开。 上手将她搂抱的极紧,这一刻这世间似乎只有他们,再也没有任何人的存在。 安阳猜测那位太子妃可能是给他喝了人血,但具体是她自己的还是别人的就不清楚了。 血崩,太可怕了,触目惊心的红。鲜血彷如决堤的洪水一般,染透了被褥后,滴滴嗒嗒沿着床沿滴下。 22 第 22 章 不然等一下在公司里变成大头怪物,然后再吸食公司里员工的血液,那何董分分钟都会被当成怪物,被特别部门的人开枪击毙。 “那这是……”程邺这会儿看清了宋清音的状况,确实不像受了什么重伤的样子。 请来的两拨医生都走了,屋子里只剩了唐家4口人,顿时安静了下来。安静地可以清楚地听到唐老呼呼喘气的声音。 汉娜这话没有吹牛逼,海皇族只是缺少那些精致的工艺品而已,人类世界视若珍宝的红色珊瑚树、水生玛瑙、巨大浑圆的珍珠……这些东西在海皇族眼里,说不上垃圾,但掉在地上肯定没人捡。 我并没有直接上去跟陈思彤吵架,而是继续朝着那个男的走了过去,朝着他身上补了几脚,让他赶紧滚,别他妈的呆在这边碍眼儿的。 “怎么?你们看我是外域人就好欺负吗?”李欢冷笑,摇晃了一下手中的结晶铁大刀,有些神色不善。 “我们也不知道这秘境有多大,所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叫唐天奇的男子仿佛很自来熟,桃夭夭虽然对他有所怀疑,不过她也没有表现出来。 转眼,桃夭夭就七岁了,上二年级的她,脸上已经慢慢退去了婴儿肥,身体也开始抽条了。 太白一直开启着透视神通,只见那一道灰色的光线,并没有如同轮回真气一般消失,而是在丹田里面开始盘旋,然后一点点融入丹田,当着一道灰色的光线消耗完毕之后,李易颜的丹田多了些许生气。 焦怀志感觉自己的脑筋不够用了,看着已经走进了后面解石间的太白和段老,连忙跟了上去。 姑娘们一听有赏,顿时眼前一亮,萎靡状态一扫而空,争抢着回房间打扮。 “不,不行,这个愿望,我不能说给你听,因为关系到她人,所以还是不要说出来好点。”李耀杰叹气的说道。 回到教室,秦北风受到同学们地热烈欢迎,当然,众人的心里对豪华的香港之行更加难忘。 两人接触到他这笑里藏刀笑面虎的形象,一阵恶寒,但既落在了人家的手上,那只有任人宰割和凌辱的份了。 张兰轻轻地坐下来,背对着孟勇,双手抱住一棵树,把滚烫的脸颊贴在上面。 “不必行此大礼了,坐吧。”皇后的声音里透不尽的平淡,白玉荷原以为对于皇上突然封妃一事,她该是不满的,毕竟又多了一个与自己分享丈夫的人。可是,从她的话里,竟听不出来一丝不满。 “琉璃,本王向来不喜欢讨教还价,也不喜欢别人跟我讨教还价,这件事如果有商量的余地,也不用你追到这里!”昊天冷声。 陆占鳌清楚这个事情,那是他们歃血为盟的时候,鲁南提出的入伙条件。现在这个保险柜被警方查获了,只要做dna比对,那么身份就都暴露了,瞒不住了。 因为发现了“开心茶楼”那边有情况,所以他们认为这边已经没有价值了,决定放弃这里,毕竟监控设备未经允许而安装,系违法行为。 不过,表面依然云淡风轻,不动声色的看着侃侃而谈的龙哥,心里却想着,对不起了龙哥,这是对她的一点惩罚,收点利息。 大老远的来个这个新城市,不就是为了告别从前,告别烦恼,获得新生吗,何必又为自己寻些不必要的纷扰呢? “不管你们信不信,我的确是打算跟你们交个朋友,刚才的事情,只能算是不打不相识。 不过这也就只能在脑海里想一想了,跟委托相比,华纳神族或许更想知道怎么弄死他。 瞬雷天闪是一定要练的,这将会是雷子鸣手中的一张王牌,掌握住它,下次面对通天宇,即使他晋入仙元境,雷子鸣也不是没有还手之力。 “哥,这只是个比喻,就是下面那啥,你懂的,呵呵。”高力笑嘻嘻的俯在王子喻耳边,点拨他。 可是这五年来,他和她之间哪怕同住一个屋檐下,还是没有任何交集,比陌生人还要陌生。 府尹在命刽子手当着众人的面将那匹白马宰杀后,便率着众衙卫返回府衙,独留下一众围观子民。那黄家阿郎见白马被宰杀,心中的怨恨终究少了些,随后带着黄家众人扬长而去。 “烬大叔,你知道凯多一般把恶魔果实藏在哪里吗?”罗斯试探地问道,换来的却是无声的沉默。 贺子涵睁开眼,发现他们还在椅子上,往旁边看去,裴妤和邹海威两人已经消失在座位上。 薄家怎么着也是京都第一大家族,根基深厚,凌驾于多数人之上。 吕布、关羽虽然也是对刘备感到气愤,但是还没有刘天浩的感悟那么复杂,听到刘天浩这么一说,连忙把酒坛重新封了起来,又掏出一把大钱仍在桌子上,跟着刘天浩就往外走。 傅然辰气势很猛,上来就放了个大招,只要中了,林星歆就是再厉害也会被一波带走。 经过时间的洗涤,他和林星歆的事情也渐渐被大众遗忘,底下的评论均是脑残粉们心疼哥哥的言论。 罗斯话罢,愤然起身,满脸失望离去,丢给痛心疾首的尼普顿与甚平一道高大挺拔的背影,节目效果拉满。 慕长云虽然明面上将她嫁给了厉萧,暗中也勾搭上了萧青临,搭上了萧青临的船。 徐州这次不仅运来了大批粮食、种子,还将先前刘天浩吩咐糜竺大肆收购的铜、铁、兵、甲都给运送了过来,招募的一干工程、匠作也都给带了过来。 23 第 23 章 果然,宁意在听到他这句话后,眉头微蹙,显然是不信的。但试探的结果,又真像男人所说,他们是第一次见面。 这一剑触境洪荒穿云透天,叫千军万马怯胆寒,斩开了男人深藏二十年的心结,却斩不断这二十年的牵肠挂肚。 银色的燕尾服飘荡,圣枪游侠手持双枪的身影直接飞向锤石身旁,飞向足足近千码的安全区域。 “这就是人死后,所能接触到的世界吗?仅仅就只是没有颜色吗?”战天好奇道。 五步,这柄石剑停了下来,如同白蝶悬停镜面,纹丝不动地浮在半空。 于是,校园内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场景,新来的客座教授上完课之后,邀请隔壁艺术学院的学生去食堂吃饭了。于是这一天的学校食堂,异常的人满为患。 接下来,白发老者发力,如入无人之境,连下数手妙棋,优势再次倒戈相向。 莫凡自言自语,端起刚做不久的大木碗盛了一大碗有滋有味的吃了起来,边吃还要摇头晃脑品头论足。 只见许褚提起大刀,向着典韦所在的方向就冲了上去,仿佛一条黑色的猛虎出笼一般。 沈贰松了一口气,可谁知见到此情此景,帝绫想都没想,立马就转身一个踏步就朝远处跑去。 那里百万魔兵,早已集结完毕,尽数被紫色结界所罩,无法出去。 因为之前的异象,很多人都回到了自己的国家镇守,南轻雪没有进去,而是拉着白诀,不愿意放手。 “怎么回事?我家门上为什么会有一个叉叉!”阿威慌乱的喊叫着,此刻的他也能感觉出大事不妙。 “万万不可!”韩馥话音刚落,就听到荀谌一脸激动的声音响起。 听到韩馥之言,荀谌明白韩馥已经决议,是死了心一定要向渤海王投降了,荀谌眼中不禁闪过一丝冷冽之色。 黄川去找苏锦国了,苏锦年不是不意外,不过,相比起意外,他更担心的是,大哥会怎么选择。 毕竟刚刚听军士所言,昨晚鲍信率人分明就是朝着虎牢关所在的方向去了,不是投敌去了那是干什么去了? 一道夜视的目光,如幽冥光点一样,在黑夜中巡视,下一秒,锁定住了江枫。 宋云风看向了古塔纳斯几人,见他们不是没有反应,就是轻轻颔首。 在距离流云镇不远的向着流云山方向一处野树林中,有两伙年龄不大的青少年正毫不留情的交手。两方各自都是七人,年龄不过二十上下,出手却是全无生涩之感,一派武林好手气象。使剑的大多数,使刀的只有两名。 四冲公子,甚至比其他人更急迫,守了很久,点了开播提醒,第一时间点了进来,居然真的还能开播,四冲公子佩服江枫的勇气。 这种情况下,如果被他们追上,他的形势十分不妙。没有任何犹豫,凌飞直接将速度提升到极致。甚至直接动用了刚刚从梦青手中得到的分身术。 还有七八百人是各门各派储备的后备军。一旦需要,马上就能补充到清剿倭贼的队伍中。 林湛清在上山路上慢慢走着,一路上遇到几位其它几堂的师弟,微笑着,一一打过招呼。 “我建议你不要问我这个问题,我怕你受不了”黑衣男子拿过酒后迫不及待的喝了起来,将林梓七晾在了一边。 战台上,莫名的响起了吼的吼声,是伴随着叶辰每次出招而响起的。 凌飞闻言,不由多看了青莲几眼。从他所言之中不难听出,之前击败那个天音谷核心弟子,并不是他的全部实力!难怪在沧澜大陆之上武道之人对传承如此看重!果然,对于修为的提升有着巨大的好处。 石钟乳接连不断的坠落,惊扰的下方鬼差四散逃脱,而那些被束缚的罪人可就没那般幸运,被尖锐石峰刺穿身躯定在圆盘之上。 刚才她就是让户尤有问题尽管提,作为老师,一定会给他悉心指教的。 飞樱上人再次挥出玉手,李顽没有悬念地无法避过,抛飞数十米外,又是差点死去。 星舰如同一条闯进了沙丁鱼中的大鱼,周围的副炮朝着正前方的陨石攻击,,想要撕开一条通往最大陨石的通道,但那些陨石好像长了眼睛一样,飞行的轨迹发生了微微的偏转,朝着星舰撞击而来。 联赛暂时顺利,球员们训练中状态大好,这是极为令兰尼克满意的。 冷冽的目光夹杂着怨念的咆哮,鬼斯通进化后第一次的宣泄,开始了。 “你义兄在临渊七层,你若想去送死我不拦着。”周栩卿轻声说道。 两只手隔空捧起派拉斯特,面对这只大蘑菇的扭动,鬼斯通的双手越握越紧,戴洛可以看见,两只紫色的气体之手已经刺入了派拉斯特背上的蘑菇,流出了一堆惹人厌烦的黄色液体。 已经丢了六个球了,主队球员的心态已经失控了,在见到对手依旧不依不挠之后,皇家园林巡游者的球员也是怒了,实力不如人,踢不过你,我们认了,但你们有必要紧咬着不放吗?难不成你们还想打我们两位数? 24 第 24 章 这是单章无法推脱的,不说有鲁智深林冲这样的军汉在,就是宁采臣说出了与工部不熟,他也不得不带路了。 “他昏迷不醒,怎么下棋!”苏寒锦淡淡回应,她从发簪之中拿出一颗丹药塞到了那男子口中,这男子应该是破棋局的关键,这个地方,或许就是为他准备的,是天道所做的更改? 这虽然是剑与剑之间的较量,可是身为亚瑟王的她,最强的一面,却体现在守护上。对方使出了最强的剑技,那么自己也拿出自己最强的盾来回应对方,这也是理所应当的吧? 林枫也预谋将这个城主收拾了,擦擦你大爷的,你很牛叉么?你不是祸害人么?自己就好事做到底,蓝天心和陈林月夫妻团聚的礼物就是你了,他们爱爆菊花,还是爱用你做马桶,那自己就不管了。 既然他愿意和解,宁采臣也没有纠缠下去的意思,也与他一直寒暄着。 逐渐习惯了心身法的林枫本能的进入的状态,手里的裂天枪的枪势变换变换成了三意境的混元天玄击,开始反击。 李穆点头应允,两人旋即并排而行,在旁人看来就像是一对父子在进行午后的例行散步一般,虽然这个父亲在这种要冻死人的天气还穿着一件‘花’里胡哨的沙滩短袖。 夏娜愣愣的看着眼前这个熟悉的,却又截然不同的少年,无神的眸子,恢复了几分神彩。 但李穆从未相信过,哪怕眼下,他也依然不相信这所谓的预言。就算他将来确确实实苏醒了泰坦巨神,甚至五大至高神,但那又如何?难道那就证明‘大预言术’真实存在么? 好家伙,林枫进去了,才知道,这阵法不是假的,前进了几十丈,林枫就承受了无数道攻击,天雷不要命的下劈着,风刃切割着,各种攻击是成出不穷。 我招了招手,有人抬上那五族圣典,还有人抬上了胖子他们刚刚研制成功的归元丹,还有大箱的进阶丹。这些东西打开之后,别他人,就是一直以来都高冷无比的白姑娘也忍不住侧目。 刺目的光芒闪烁,恐怖的爆炸声响起,爆炸的人造太阳笼罩了亿万里,里面的一切都消失不见,将妖魔防线撕开了一个大口子。 陈放将车停下后,便和丽丝下了车。陈放转身去后备箱里提了饮品,然后跟着丽丝走向大家。 普通人见到鬼当然会害怕,但是因为上次在16的经历,他先入为主的以为,上次是‘鬼差大人’大发慈悲放了他一马,又想当然的以为,这次见鬼,是阴曹不肯放过自己,换了别的鬼差取他的命来了。 朋友在山南工作,最靠近拉萨的贡嘎县,因为组织上需要,把他派到寺管会驻寺,他所在的寺庙是鼎鼎大名的多吉扎寺,宁玛派的重要寺庙。 大哥点了点头,他走到了一个粗壮的大树之前,他提起拳头,我感觉他就是轻轻的砸在那棵树上,但是在十几秒之后,那个大树的枝干,竟然开始慢慢的裂开。裂成无数条细缝。 生怕自己得到的这一切样品,就是一场梦。回到岸边。杜飞拿出手机,和黑拳他们联系。 还有一个比较古怪的消息,就是有人曾去茅山闹过,是为了找我,他以为我死了,像是去找茅山报仇的样子。 王道已经来到下层,打开舱门一跃而下,向着地对空导弹发射的方向急坠而下。 房间里弥漫着浓重的酒气,一个青年抱着头蜷缩在地上,另一个男人正在大声喝骂着,没头没脑的往他身上踹。 他们俩当然不会真的打一架,不过就是借演练格斗术发泄了一下而已,不过这一通折腾下来,肚子咕噜噜直叫,看来不去吃饭还真不行。 胡艳红略有不满地瞪了它一眼,但这虎妖却并不理会,说着话,身上妖气狂放,威逼之态赫然而显。一双如铜铃的虎眼瞪着孟雄飞,就等他说个“不”字就要扑上去撕咬。 然而,此刻看着欢呼雀跃,不停向他表示祝贺的海盗船员们,霍雷又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应该做彩虹号的船长了。 像他们这样的暗探,若是要交流情报消息,肯定会用特殊的手段,昆岩山有至尊坐镇,故这样的手段至少能够骗过至尊的耳目。天灵门没有这样的手段,估计会从两大世家身上求取。 孟雄飞被他嘲讽。不由又是心中暗恼的不爽。转过脸来眼中火焰烧的更旺的熊熊瞪向他。 洛克必须跟自身战斗,还有跟亡灵战斗,才能够挣脱出这个幻境,这一场试炼不仅仅是肉体上的锤炼,更加是灵魂上的升华,倘若不能得到力量,挣脱这个幻境就好像是一个笑话。 旁边的孔宝才听了几欲抓狂,立即使出土匪叫他们的军体格斗中的擒拿手法,两掌置于胸前,猛力前插,随即脚下成右弓步的同时,左手抓握右手腕合力锁至叶良辰胸前。 通过自己的努力,逐步的获得成绩的提升,这种成就感说不出的爽,看着成绩单,一股满满的自豪感油然而生,就像是玩lol中单率先升到了6级有了大招一样,有种大招在手,天下我有的感脚。 “是吗?”白雪凝有些疑问,转头看看孟雄飞丝毫无损,再看看对方那只老虎被打得趴到地上,更被烧得浑身焦黑,确实不像是众妖在欺负孟雄飞,倒像是孟雄飞在欺负这几只妖怪。 25 第 25 章 仅仅只是一瞬间的功夫,楚诚就感觉自己眼前的空间发生了改变,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他看到自己被传送到了一楼中心的魔法阵太阳的位置,而且丝毫无法动弹。 众人齐刷刷的将头转了过去,听着楚歌的声音,庄焱他们没吓的直接扣动扳机。 还以为这些人会是他们的威胁,没想到这些人尽是傻的,不想办法解决他们不说,而且还两手空空地离开了,正好便宜了他们。 因为在前面的人刚进去前进了几米后,他们就要开始机枪扫射了。 无聊的卢斯卡这才来凑了一波热闹,没想到竟然把自己变成了热闹。 看得万福林是一脸的无语与无奈,好想知道眼前这个行事大胆,更是无所畏惧的少年,究竟是那一方神圣? 然而就在这时,任家镇保卫队长阿威,突然大手一挥,带着几个手下,来到了九叔和武秋生的面前。 他问到这个问题时其余的猎鹰中队成员直接就向着周围戒备起来,当然他们现在也只能看到附近的景象。 崔斌咬牙切齿,把这些不守信用的家伙们给骂得狗血淋头,他一拳轰出,直接打中了一个雇佣兵的鼻梁骨,那鼻血如激射的喷泉一样,在空中飘扬。 第三点听上去很扯,毕竟院长完全就是一位视人命如草芥的人,他放出诡异害人,为何还会在乎误入精神病院的人? 季雨棠看着微云打开食盒,端出饭菜。视线一转,突然注意到她双手十分粗糙,左手的手掌关节处和右手食指、中指上有明显的老茧。 当时他完全没想到,那个朝他发‘恶作剧’邮件的家伙,竟然在随后的一年多时间大放异彩,成了他抬头都有点望不到的存在。 “高明,你要多看老十的一些手段,里面不但有阴谋狠辣,也有阳谋。 许南星挣脱开,捡起最后一个硬币用手指揩了揩表面的灰尘放到口袋里,这才随着她的脚步进了大门。 现在要上台的是白飞飞,陈墨很认真的看着白飞飞,今天主动来找自己的,之前没有好好的听他唱歌,也不知道唱功如何。 一个四阶强者转化而成的诡异,吞噬之后说不定便能突破到三阶。 不过好在系统和pc端的硬件领域,情况还算乐观,依然具有一定的收割能力。 “呦,你这真是多虑了,这有什么抢不抢功劳的,我是求之不得。”陆正一脸真诚。 确认自己的手搓双合消色差透镜有效后,康驰打开了电脑,准备编辑产品信息,把二代镜头给上架了。 他六年之中,活在对她的憎与爱交织中,他想让自己怨她,可是却爱的更深。 慕容家的祖训重要在最后那个阵法,不知道那个阵法有什么用,这是连容华醉都十分关心的事情。 可是,才坐下去没一会儿,她又再一次的站了起来,来到房门边,踮起脚尖想要透过厚重的玻璃门看一看躺在病床~上的木子昂。 “清沐,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沈鹤依放下饭碗,一脸紧张地看着她。 幸好国安的一位负责人出面,说是亲自陪着走一趟,看看有没有可以帮忙的地方,他赶紧找了个台阶。 “孩子们,你们来了!”就在气氛变得有些紧张的时候,老夫人的声音出现了。 想通了这个,她不再犹豫,身子一挺从机窗上飞了起来。左手抓着许梦烟,右手一探,就抓住了旁边从座椅上飞起来的中年男人。 她闭着眼睛,鼻间是他身上散发出的清凉药香,耳朵里是他急促而有力的心跳声。 苏清怡右手一颤,手机都好悬没把手机给扔了。早晨的一幕蓦然浮上心头,想起宋江等人的目无法纪,他忽然感觉有一股位置的危险,正在想着自己逼近。不,不是向着自己,而是李睿。 “不伤和气?你们山猫对我们幽狼下阴招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肯尼冷冷的道。 片刻后,一直心情烦躁的程曼炀眼睛猛的一亮,就从车上下来,往不远处,从荣景墅里出来的那个纤细的身影走去。 温暖往周围看了一圈,见果然有不少人正在对着她这边指指点点的,便只是笑了一下,微微皱了下眉,却没有说什么。 洛叶进去后挨个叫人,毕竟这里面的人都有数个奖傍身,而这些大佬的视线也纷纷落在了她身上,他们对洛叶也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而且也知道自己被叫来是为了什么事。 可洛叶只是一笑,没有继续探讨这个越听越可怕的理论,而是回归了正常的普通人可以理解的领域。 26 第 26 章 这两日,凤向晚的作法有些让人难以琢磨,聪明如她,在这一刻,竟也不知道凤向晚到底要干什么了。 三人在屋里转了半天,终于在卫生间的垃圾桶里发现了一张团成球的黄色便签纸。 柏锐转回头去,看见沈月儿双手叉腰,瞪着大大的眼睛正在那里生气,一旁喂药的如玉抿着嘴一直笑。 “我弟柏扣柱,我叫柏春儿,孩子他爹在孩子没出世就病故了,家里老人给起名赵遗镜。”柏姐答道。 而真正要吃饭的客人看到那些人凶神恶煞的样子,那里敢跟人家拼桌,都是转头就走了。 阿旭脸上挂着泪珠,可怜巴巴的样子跟着冯糖走出去,真是我见犹怜。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莫长风已经走了,陈子决的那辆马车也不知道驶向哪里去了。李凤岚觉得自己人心两空,为自己这大半年来的时光不值得。 元昭轻轻推开,门内灯火通明,望着里面站定的两人,沉时一愣。 好在赵雅楠是真的气愤,陶冰是真的委屈。两人的情绪呈现的都不错。 异世界的天上没有卫星,不能用gps系统就无法进行精准定位和悬停功能,哪怕一阵稍强的风都会导致无人机随之位移。 自己的成绩提高上去,这些作业对他来说可做可不做,就犹如鸡肋一般。 这两人前来无非是说了一些恭维的话,明里暗里都是希望赵怀落能够答应庇护他们的。 她看了看头顶上清凉的月色,叹了一口气,她就知道绝对不是侍寝这么简单的事。 左右抱着两位公主,皇后才算是有了笑容,好吧,有她们拍着睡自己才不至于太孤单。 凌素素则是更加坚定了她的选择,也庆幸郝剑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不然不会有这个机会。 这一次他进入了一种十分忘我的境界,像一个得了失心疯的人一般,在原地不断试探。 心中想着这些,李长生缓缓翻开了第二页,上面的字迹看起来很是随性,料想是这位三祖随手而写。 此时一人一兽的战斗已经进入到了白热化的阶段,黑衣人竟然越战越勇。 众人连连惊呼,不少人很是心动,但碍于自身实力,不敢行动,其中有仙界中人,连忙给正在高级区域修行的梅家众人发信息。 保镖也觉得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当下再加速开始变道,开向附近的一个遗弃工地。 尤其是她转头看向楼梯这边,对我微微一笑的时候,更是让我有点魂不守舍的感觉了。 他若是将这些背下来,照着回答,自己一时半会儿也分析不出来个什么。 如此,众人神色稍缓,然而不等副将松口气,那下面的内容,简直就没眼看。 满打满算,也就广阳郡、涿郡以及上谷郡和代郡的南边部分领地。 没错,南寻这句话就是故意说给云幕听的,她也不是说要责怪还是什么,他只是想让他告诉自己为什么,为什么这么短的时间里他就变了样子和态度。 “最近几天,一到晚上你就会梦到那个黑漆漆狰狞的婴儿哭啼?”我问道。 苏云靠着墙,垂着视线看她,看见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好像会发光。 出于尊重,顾臣彦是不会乱接许妍电话的,但吃醋还是要吃醋的。 男人吃痛撇开头,淡蓝色的眼眸中倒映出此刻如上位者审视自己的穆希。 没想到张明竟然也知道华佗,现在更有华佗的消息,如果华佗也加入医院,那他就不愁没有帮手了。 忻冬泪眼娑婆,二姊妹这么一通重面过后,便引着殊儿步入了厢房里去。 言瑜的能量要说压制那一点点狂暴能量根本不足挂齿,但是这狂暴能量在陆天翔的任脉里就不能说一点点了。言瑜只要控制不好能量的比例同样会废了陆天翔。 大长老二长老都是游神境修炼者,如果是一柄飞剑,戴尔凭他那异身的‘肉’身再加上他的修为,还可以应付,但是十八柄飞剑一同袭来,戴尔可就应付不了了。 不过随后斑麒的大元帅卡尔顿认同陆天翔和萧雨思的猜想,但是即便是认同了还是要先回去看看再说,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这件事情就严重了。 “唉…孩子们。”苏紫云一声呼唤,终于结束了这场面粉大战,“胡萝卜馅饺子煮好了,是不是先给天明盛三个?”这可是比赛规定哟。 魔族本来都是依靠翅膀来运动的,现在少了翅膀就像动物少了尾巴一样无法平衡运动,所以现在的卡索尔可逃不了。 其实这些人中除了安友佺是真的被打的很惨之外,其余的三人,高仁当初并没有下很重的手,像那方公子和刘公子本身就实力低弱,高仁也不过就是稍微的修理一下他们就哭爹喊娘的抱头求饶了。 “不对呀屈司令,怎么里面还有轿子,鬼子不是出来抢粮的。”石勇眼尖,他先发现了那顶轿子,对身边的屈兵说。 “傻大——”玉珑听到他们找傻大惊叫了一声,扔掉手中的筷子,身子一拧,就出去几步,就象闪电般,象一道白光射出了后山的洞口。 毒王再次发出了狠话,这毒王属于实力强悍脑子白痴型的。没有一点计谋,就知道使用蛮力。光靠狠劲是没有用的。 这边动静太大,自然也惊动了其他人,纷纷望了过来,都瞧见了明月狼狈的趴在地上的模样。 这次的演唱会是慈善义演,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妈妈的家乡出现了一场罕见的洪水,外公说城里还好,但是农村多半人家都受灾了,房子什么的都被冲倒了,需要重新盖起。 27 第 27 章 带土说完消失不见,留下雨中的天道弥彦,双眼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比起张玲,我反而更关心张芳的安慰,毕竟她的妖气,远远比不了张玲,没有自保能力。 既然已经证实了马脸恶灵的实力,那么林争就必须调整策略,要极力避免可能触碰红线行为的发生。 伊鲁卡正要抒情一番,突然背后猛然一痛,插在腰子上的风魔手里剑已经被鸣人给随手拔了出来。 火焰黑龙整个身体从他身上穿过,将整个矿洞,烧成了一片火海。 “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你父亲宇智波富岳的通灵兽,忍猫一族的凉介。 那个扮演钟离的男生虽然看上去很厉害,但不也没找出厉鬼是谁不是么? 但对正阳盟天魔宗练尸门万剑宗四宗的修士而言,无疑是煎熬的。 在临走前,江枫在外婆的再三拒绝之下,硬塞给外婆一千块钱零花。 江枫现在的搜寻匹配范围几乎每天都在扩张,现在不光是笼罩一座城市这么简单,而是可以把相邻的两座城市都笼罩进去。 说起来真的是很窝囊,即便他知道自己只是个别人捞钱的工具,可是他愿意。 “昨天我打了好几个电话给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故意板起脸开始秋后算账。 苏逸夏一进来看到坐在上首的几人,就暗道今天自己真是失心疯了,居然让他们等自己。 从自己和霍云峥的事情曝光,从沈可卿肆无忌惮地住进贺家,亦或者,从自己嫁进贺家的那一刻起,贺家,就不可能成为自己的家。 “看来是的。”封子倾摩挲着那块佛像,只觉得质地坚硬,却看不出是什么材料。 现在郑夕晨也落在了他手里,那金毛相当于就是握着最大的筹码,只要他一发现,就能马上翻身坐庄,自己也要看他的脸色。 浅黄色衣袍少年手上被撞的微疼,禁不住皱了皱眉头,轻声问道:“姑娘,那蹴鞠有没有伤害到你?”乐莜莜被那人放开,她稳住自己的身子,微微抬起头看向眉清目秀的大皇子——古正。 “竟说浑话!瞪了宋星辰一眼,到底没舍得说重话,宋月牙摇头离去。 远在意大利的修斯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已经彻底被判处了死刑,只是不知道他会不会后悔碰上潘阮青这样一朵食人花了。 “冷教授,今天真是谢谢你了,为我引荐了那么多合作!”她很感激地看了一眼冷逸,递给了他一杯咖啡。 “揍他!”张家子弟虽然没见过世面,但怎么说也是天帝家族,也有自已的傲气,所以看到同胞被打,其他人哪里肯干? “呵呵,擎苍学院的学员们,如今最期待的事情,便是圣子您赶紧去报到了。”狩雷笑呵呵地说道。 回到地下室的菲利普,拿出来了自己捡起来的音乐盒,这是自己的母亲大道美树身上掉下来的。 黑暗中传来一声闷哼,叶摇敏锐的察觉到有道人影被震飞了出去,却在落地的那一瞬间消散不见,不知所踪。 当然,也不排除某个负责接待的下人,会有欺上瞒下和隐瞒不报的行为。 陈飞没敢贸然跳将出来,这些人把整座城的粮食吃的都搬空了,现在也坐吃山空了,恐怕见到他都得吃他的肉,所以他出去,必会遭受危险。 而这一路之上,络绎不绝的问好声,不仅让塞拉斯,见识了帝国贵族的森严法度,更使他明白了,眼前这个自称管事的科尔曼先生,一定有着非同凡响的地位。 “不过…出去了才几天,你就变黑了…”顿了顿后,她有些不太满意的说道。 他现在已经确定,圣人境对他构不成威胁!不过这四大高手到底要干什么? 但是异虫统治者在享受了权利的同事,也有相应的义务。比如为了种族繁衍,异虫统治者可以牺牲掉他自己。 梦雪妍看着病床上的白杀,不知怎么的,她的眼圈开始红润了起来,六个月来,他们轮番看守着白杀,不断的乞求着,不断的祈祷着,希望白杀可以苏醒过来,但是他们的乞求,他们的祈祷却只是无用功。 “也对,你不知道很正常,神话跟谢家是不共戴天之仇,我们神话跟谢家只有一家能够站在这个世界上,这样说你明白了?!”李坤一口将剩下的半杯啤酒喝光,咬牙说道。 两人的剑分卡,两人分别站在对面,江户川千流从来都是目不斜视,直勾勾的盯着巴厘,但是巴厘的内心就开始震动了起来,他的手臂不受指挥的开始颤抖了起来,他低下了头颅,看向了自己的剑。 铜金刚身形猛地一颤,眼中神光愈发的暗淡,脖子上陡然出现了一道鲜红的血痕,脑袋高高飞起。 28 第 28 章 该说不说,李象也挺想见识见识老程今天能给他整出什么理由来。 如果他知道了那副汤药的价值,怕是再也不肯要这红月鲤卖得的钱了。 他前脚刚出现在甲板上,一道熟悉的人影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紧接着就是一声惊呼。 肚子里刚喝饱的水,随着这人这一脚踩下来,所有的水都像被人强行从肚子里挤出来一样,感觉身体瞬间被掏空。 要不是被下了药,少爷也不会对药物过敏,更不会就近选择这种设施陈旧的老医院。 她知道自己需要找到一条适合自己的修炼之路,夺回原本属于自己的灵根。 也就是因为这样,一到韩国,张秦川那时候就像放飞自我一样,胆大包天啥都敢干,啥都不怕,任谁被关在这大山里十几年,谁出来都得精神不正常。 下一刻,刘启出现在一片冰原之上,眼前是一座万米高的雪山,山顶上空就是一轮红月。 “让刘启和我走吧,你这里还有客人?”广济真君察觉到了普宁,普宁此刻还在会客厅静坐,完全不知道此刻正有一位三境后期看着他。 龙飞抬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把孙连城的右手臂轻轻抓在手里,一道真气输送进去。 看着手机上面的来电显示,青年掩嘴咳嗽了两声,然后接通了电话。 再说了,那几年虽说江斯晨赞助夏时光,但她心里也觉得别扭。虽说没有打工赚钱,但学校里的奖学金还是很努力去拿的。 李末疑惑的看着突然将她抱住的凤炎大人,搞不明白他这样是要给哪一出? 听顾琛这么说,夏时光松了一口气。她可以正式加入夏氏集团,却没有影响顾琛在公司里的地位。这样的结果,对她来说算是完美。 顾琛迈步进了餐厅,看向了老位子。夏时光背对着门口坐着,低头看着桌子,不知道在干嘛。 而蓝羽则是嘿嘿一笑,对纤尘挤了挤眼睛,笑呵呵的说道:“纤尘姐姐,这种事情咱们就不要思考那么多了。 许光耀在柳无尘面前态度恭敬,一副下人模样,在其他人面前怎么也是这光辉岁月的二把手。几句话之下,所有人都回到了岗位上。 杜丽也来不及帮孙姨干活,悄悄的躲在厨房门旁边,看着顾琛吃面。 他看得出那绝不是人的影子,却又偏偏不像是野兽,他甚至无法形容这影子的形状。 “你是真的?”夏时光不确定的问出口,抬手想去戳一戳顾琛的脸。 尤其是赵倩云,司成觉得很对不住她,不管怎么说她是引导自己走向修道之路的人,那一次相见,自己就深深的爱上了她。 东老爷倒抽了一口冷气,这么多的钱,买十个死士都够了,静亦师太竟然说不够。 仿佛这一刻,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了,就算平时修炼得再辛苦,受人欺骗,被人追杀,所有的苦楚都已经微不足道了。 柳眉边说边从桌子旁站起来,她左手拉过凌薇的手,右手拉过妹妹柳雪的手,将她们搭在一起,然后用左手抓住两人的手,又将李慧妍和白菊的手都拉过来,搭在一起。 徐行前脚刚走,我就听到了空气之中的异动,我知道,那是太乙真人已经将锁住徐家的封印和那些无形的漩涡都收了回来,因为力量的分散,让太乙真人无法集中力量对付我。 依照仲孙沅的能力,别说十几天不眠不休,哪怕几个月她都不会感觉疲倦。 于是彭虎被瘦弱老道抓着大声道:“各位,某是教主派来找公主商谈事情的,今日只是都是某异想天开,和教主无关,要杀要剐,任凭处置!”话说的倒是光棍儿。 李府大门外,李向遇到的那个邋遢老道悠闲的靠着墙壁打盹儿。阳光下才能看得出他其实年纪也不大,顶多四十多岁的样子,只是因为长期没有休整过自己的头发胡子,显得苍老了许多。 司成暗暗潜伏了起来,看看这头巨虎到底要搞什么鬼,因为他知道,猛兽袭击红竹村跟这头苍云虎肯定脱不了干系。 海费斯却是急的团团转,算盘等人组成的那个死亡四人组之所以一直没有出手就是因为忌惮这三个蛇精病,现在三人讨薪成功,欢天喜地的去吃狮子头了,己方这边谁还能阻挡四个顶尖杀手。 那是宴会正热闹的时候,张阳在几次碰杯之后问起了算天机占卜手段的来历,可算天机却打了个哈哈敷衍了过去,根本没有回答。 当他们的u盘打开之后,所有人都期待着他们做出的成品,毕竟他们是计算机学部的大神,做出的程序一定是模范级别的。 只有让他们从内部感情瓦解,才有机会让自己趁虚而入,而不是自己直接上去拆散他们,那样是不会做到任何的结果的。 而此时此刻的慕容雪在说完这些话的时候,脸上一直保持着微笑在她的日子里面,自己开出的这个条件,别说是眼前的这个少年了,换做一个什么样的人都会答应的。 那麻木的眼神之踵在临死之前终于变成了恐惧与不可置信,悲愤等神色。 温依云有些惊讶,她没想到都过去那么长时间了常欢竟然还能再把这个话题抻出来。 倒是你呀,今天让我特别的意外在我的记忆当中,你好像不怎么来这里呀,难道是为了那个李宁吗?你看到他来了之后只是想跟他比试一下,所以才过来的吧。 这下,张阳好不容易积累出来的一点打圆场的话也被噎在了嗓子眼里。 佛土灵山之中倒有不少佛陀参悟时间之道,但大多修为只是半神。 清歌身上有巫咒,之前情绪起伏过大神力隐有逆转之势,但她却寸步不让,硬生生地和鬼后斗了个不相上下,让鬼后无暇分心——风羽那样大摇大摆地过来,她们哪里会没有感觉,无非是都脱不开手罢了。 29 第 29 章 他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自己与凤逐把酒言欢的时间,他依稀记得,他好像是要凤逐送点桃花醉给他,凤逐却说他的酒只喝不送,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那禽兽杀死了自己的师傅之后,他妹妹怎么样了?”一个中年人问道。 别人他不知道,但冥止这个活了不知多少年的妖族至圣知道的辛秘应该很多,他要是去天界之前就知道归墟这个地方的话,见到冥止的时候肯定也就顺便问了。 万经理默默和他们那边的人起身,准备出去,总裁都没说什么,他们能做什么。 凤鸣钟在赶尸派人心中是一座高山,不可逾越的高山,只能来敬仰,膜拜。凤鸣钟中的生灵,在他们心中更像是神灵,是要高高的捧在心中最神圣的位置上的。 她倒不怀疑徐少棠的话,虽然与徐少棠相处的时间并不算长,但对于徐少棠的人品,她还是信得过的。 他们倒是知道洛家还有着好几位半圣,但是对于洛家是否有圣人也不清楚。 很显然,在深渊洞窟中休眠很久后,不少海怪们已经饥肠辘辘,进食的本能占据了它们的全部心神,让它们不再服从命令。 凯恩现在没空研究,点了下随机就确定了,他的脸部一阵模糊,像是被一团马赛克给遮住了。 当时你爷爷跟我的情况差不多,他跟我形容。你的眼神跟我当时的如出一辙。都是不敢相信事实,直到你爷爷在我面前死去,我才相信世上真的有诅咒。 追击的时候,那些后勤兵也派上了用场,这时候,对方都已经只知道逃跑了,根本就不会回击,所以,后勤兵也可以大杀四方了。 难怪暑假时候,听到我出主意,让人去勾搭任尔芙的时候,老姐笑得那么诡异。 第二天一大早,冯母还没起床,冯一鸣就早早起来烧早饭,特意跑食堂里去买了老爸最喜欢吃的早餐,豆腐脑,居然还是甜豆腐脑。回来烙了煎饼,熬了稀饭,巴巴的忙了一早上等着父母起床。 虽然面积不大,但装修的时候,负责人朱涵还是给冯一鸣留了间办公室,可惜老板宁可呆在江河大学教工宿舍的破屋子里,也懒得来这吹空调。 潘心中无语,我是潘和你们有救了有什么关系,老子还不知道以后死在哪儿呢。 东南守门人与东北厨子说,无常屠妖,是妖界之幸,他们的话中意,是希望妖怪死去。 “任务的内容大概就是这样,我们的人在和平镇接手,在按这之前不关我们的事情,估计也不会有事,但是,从和平镇往后就需要我们押送了,不出意外的话,对方的人也会来偷袭我们了。”李林说道。 至于测试的方法,其实也十分简单,以实战切磋的方式,试验一下抗击打性就可以了。 想想明年就开启的大牛市,冯一鸣就忍不住的心疼,就算不上市,只是融资,明年能融到的资金也必定比今年多得多。 陆祈此时哪里还会理会她,她指挥着凿齿,再次向顾若眉攻了过去。 李海并没有马上回答黑衣男子的话语,反而出声问道:“你为我而来?”。 陆夏接过手机,正准备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只听“滴滴”两声,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 刘天浩甲胄里面早已被黄巾军卒头断肢裂溅射而出的血液浸湿,但是,他却浑然未决,继续嘶吼砍杀,甚至,一双眼睛已是变得血红。 刘天浩之所以亲自和典许一起到铁匠铺,是因为他要检验一个想法,他想看看炒钢技术能不能广泛使用。 李天辰依靠日月如梭的力量,帮助诸位古族先辈提前恢复实力后,古族的先辈们对他的感官再次变化。 两个学生对视一眼,脸色都有点不太好看,刚才他们议论了高晓明,要是被传入了对方的耳中,恐怕不会放过他们的。 在他身前,一块巨大的透明冰雕中,一头头尾五米长,獠牙血口,背上留着漆黑色倒刺的魔豹还保留着身前的那个扑腾状。 一路之上,三人昼行夜宿,倒并没有任何异状,只是后来熊倜便感到有人在紧随他们之后,头两日只有一两人,再后来人数愈来愈多,五日之后已有十七八个之多。 “今天就别去公司了,在家好好准备今晚的宴会吧。”老夫人赶在他离席前说道。 然而即便晨曦心里很想现在就叫景辰一声表哥,但她心里依旧很是犹豫,上辈子她来景家的时候景家的时局已经稳定,还是外公他们自己找到她的。 肉身微粒,内部的死寂空间被席卷,坍缩、破灭,眼看就要波及到外界,忽然,一股生命精气喷薄而出,将这片空间从崩溃的边缘拉了回来。 唐炎第一时间察觉到身后恶鬼来袭,但这种生灵他是第一次碰到,不知该如何应对。情急之下,只能再次发动“断空”,带着阴周的魂火远遁开去。 30 第 30 章 虽然申公豹及时施展了水系道术,熄灭了大火,但那十数间房屋也只留下一个个黑漆漆的残骸,再也无法居住了。 等到天明的身影完全消失之后,玉湛含和墨家众人才是缓缓走了出来。 “我其实没有打算把这当作节目来看!”允轩似乎是看穿了泰妍心里所想的,以只有他们俩才能听得到的声音道了句。 电视中,盛装的尤菲米娅站在总督府的大厅中,面对无数的‘长枪短炮’庄严的宣布道。 说到药材的时候,见老爷子一副看宝贝地模样,张天松还拍胸口保证,回到家中同样有大把大把的灵药络绎不绝地供应保管够,就是不眠不休的连续炼丹,药材来源都不是问题。 “那好吧!你就跟moon回家吧!要努力训练争取早日出道!”此时,金父走出来打圆场,紧紧盯了金泰妍一下后,才释怀地摸着金泰妍的头说道。 “大哥,我们知道您是在仁有义的人,我们承认,我们是软蛋,求求你,请你把配枪还给我们吧。”那名警察捂着脸哀求道,看样子万般的可怜。 而这一次,修乃泽尔突如其来的让卡米尤务必前往柬埔寨,并且在通讯中言语闪烁,似乎有什么未尽的语言没有道出。这才使得卡米尤在这个关键时期离开。 杜睿下马,吩咐大军道旁等候,便带着苏麟,秦束上前,与众人话别。 然而,在即将离开哥比伦的前一天晚上,厉中河却无奈地接见了好莱坞著名导演拉裴特尔先生。 李天青于是把敖宇和这边的神之子大战的情景详细讲给了关云刚听。 这玩意只要他使用,就马上要凑够五十人了,至于为什么叫百区猎场却只需要五十人使用入场券就会开启,这个问题路谋生也不知道。 期间她看到了两只瘦弱的野鸡,但她没有动手,因为她打算先找到地方吸收灵气先。 “沧浪”一声,徐峰抽出魔刀,上千块刀刃碎片毫无规则地分布其上。 比如升灵台,哪怕熟悉了进入时候的感觉,也不能完全消除这样的感受,因为这是魂师自身意念被瞬间拉入到另一个世界必须要经历的转换。 一会的功夫,在她周围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大蚕茧把她包裹在了里面。 “得令!”黄世杰是知道绿营兵这种“烟劲儿”的,所以立马就招呼手下的团练去掩护大清天兵“战场吸洋烟”了。 鹅塘黄家虽然是大富之家,但是现在一年比一年不景气,一次性拿出几千上万两银子,还是有点吃力的。 “太守府绝对出问题了。这种场合,覃夏没有不来的理由。”陈炀分析道。 “哎,没那么简单,你们还是太天真了,如果我真的提出这种要求,我们这里肯定会聚集很多高手,高手都来我们这儿了,谁还去保护其他人?”封绝地叹了口气。 这着实让余珍贞有些尴尬,不过她还是强露着笑容,喝下了手中的酒。 “……实话实说,如果哪天您和萧元帅如果不要使出那样可笑拙劣的手段,你们大辽还不一定能输呢。您还记得当时那李华菲郡主的哭声吗?她为你们争夺取了多好的时机,但是是您自己错了,一次一次的又丧失了机会。 顾玖玖倚着门框,看着宋御衍上了车,又看着他将车子驶离出去,直到那车子彻底的消失在她的视野中,她才收回了目光,转身进屋。 “你怎么来了!”姜熹好不容易碰见个能说话的,心里自然欢喜。 特别是在想起自己刚刚竟然还想要利用许家的势力,狠狠的报复宁凡的时候,许乐永更是恨不得狠狠的扇自己两巴掌。 这燕殊去洗了澡才发现自己手上因为剥壳留下了几个伤口,当时倒是没注意,被姜熹打发下来抹药,刚巧叶繁夏往楼上走。 少年名叫莫寒渊,曾主动寻求过他的庇护,后来,他为了躲避罗开而离开镇远舰,便也忘了少年这号人物。 眼看就要攻击到麦瑞苏的时候,麦瑞苏却是微微一笑,紫色双眸便亮了起来,紧接着一个翻滚,轻易的就躲开了克劳恩的攻击。 虽没言语。带着周遭的气氛却是软了几分,糖丝儿一样,淡淡的甜。 “我现在真的有点搞不明白他到底是怎么想的,难不成真的把我们今天的到来当做是一场表演秀?”贺云龙只能这么想了,他已经想不出其他的可能了。 虽然丹药房里很是凉爽,但看到门前的人,每位弟子的脸上都留下了汗水。 往往来说,不管这位大帝有多么逆天,活出的第二世虽然能再度拥有数万年寿元,但实力比起初世,都会削弱一些,或者持平。 31 第 31 章 一时间,他在天地宗的地位水涨船高,甚至成了不少弟子心目中的精神支柱。 等对方初步介绍完之后,李默是完全无动于衷,易峰到是忍不住上手起来了,甚至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十一月刚开始,纪念币的价格就急速猛涨,短短两天就突破了七千美金大关。 虽然在他看来,李默能接受这种任务安排,是一种要被提升职位的象征。 然后,指尖发力,伴随着‘咔嚓’一声脆响,灵器宝剑直接折断。 “我们不走,要死一起死!”风青羽也杀气腾腾,风青羽手中的红色罡气羽箭已经挂弦。 当晚,慕容寂雪便趁着月光来到了落雨轩,那个好似仙境的院子已经不复存在了。 他拔掉肩头嵌着的战刀,身上的伤口火辣辣,但是痛感并不如想象中剧烈。 豆大的水珠滴到丁莘娴身上的时候,紧接着是痛苦的嚎叫声,她的身子便开始出现破裂。 他白衣白发,此刻盘膝坐在山脚下,一动不动,就像是睡着了一样。即便被那么多人围观,也没有打扰到他分毫。 巍峨的山峰之上,一座座大气的殿宇成片林立,天空上,不时有着光阵浮现,那是雷渊山的一些防御手段。 许嘉煜见陈西第一面便被她的独特气质吸引,后来私下相处几次,更加确认陈西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姑娘。 就在这时,终于反应过来的徐胜自然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当即大吼一声。 今儿是孟老师的亲传弟子第一次独自登台演出,孟老师十分重视,不容半点闪失。 这沈府到底什么情况,怎么各个脾气都这么怪呢,明明她是来帮忙的,怎么见了她都这么冷淡,还真是奇怪。 别看韩时与他们年岁相仿,修为却比他们高出不知多少,连辈分都比他们高,各大门派的仙长们都将他作为弟子们学习的榜样,如今能见到真人,他们自然是想与之切磋的。 “项目谈好了,我就要带阿宁走了,晚上还要参加节目呢。”萧冽。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带着海风的呼啸。 林秋怡捏着手指,余光偷偷落在一旁的男人身上,见他面带戏谑,一时间辨不出真假的模样,林秋怡禁不住揣测。 而且在海天盛筵上,跟她接触,虽说被坑了不少钱,但还是觉得董笑笑挺可爱的,不说让她加入这个大家庭,但我也不希望这件事情会跟她有关系的。 我瞧着张燕跟廖轻语一起上楼,看着张燕穿着一套连衣裙,扭动着她那翘臀,心里就很不舒服。 宋庠的折子今日上午递到到京城中,赵祯极为震怒,急招两府首脑和三司使商议对策,大家都明白,这都是粮食惹得祸,所以皇上才急招苏锦觐见,怕是要授命动手了。 清高的第一美人除了对着第一公子容世子外,其他的人想要看到她这样的神情,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静官,你长大了。”那人似是感慨,仰脖喝下了面前杯中的酒。 若是要说疼爱的话,皇上最疼爱的就是这个十公主,之前因为她说想要去看看天下的景色,皇帝就派了精兵护着她,让她在外边就这么游荡了大半年,最近才回京。 见他似乎陷入了si考之中,虽然极力的掩饰,不过却还是没有了刚才的轻松自如。 说句老实话,优刚才的大胆举动只是想要弥补心中的那股烦闷而已,她只想要在离开楚守前进行一场疯狂。 如果她在他的面前,依然坚持说她不会去放下那些仇恨,他一定会带她离开的。 “那肯定是原因的。你瞎猜什么!”纳兰莲弯唇一笑,扇子一合,朝着明玉珑的脑袋敲了下去,落下之时,却扑了个空,抬头看去。 静静地坐在他地身边,直到确定他已经睡得安稳,我才站起来,却在心中产生了一个疑问---为什么,为什么伤重如斯他话语的字里行间却没有对年羹尧地半分恨意? “你要恨就恨吧!反正你也从没喜欢过我。”十四也在再接再厉的干扰我。 因为此刻的万长生刚刚停学回家,还没有参加高考,还没有进入蜀美艺术学院,也没有去平京施展才华。 东海自古以来便是一个神秘的地方,没有人知道它的尽头,也没有人知道它是怎么形成的,仿佛天地初成的那一刻,东海就已经存于世上,它的神秘面纱,已经维持了数万年没被揭开。 她期盼能用力的拉拉汪明婕,不让汪明婕在助纣为虐的泥潭里越陷越深。 顾尊注意到,袁子怡称偷盗序列是人类中已知的几个可以明确晋级的故事之种。 大年初一,平海镇上吹来的风中,多了一些春意,尽管寒冬还不算过去,但只要迈过了除夕夜,便是一年之春。 陈洋也没了上级,没了下级,暂时不敢有任何的动作。他闲的如孤魂野鬼一般可怜。 “我?咳咳咳…老姐,我们可是很纯很干净的。”曹魏连忙解释了句。 陈洋晚饭后回家,从余爱珍家里拎着四桶肉和骨头过来,喂狗、遛狗、训狗、逗狗,把家里打扫干净,清倒垃圾,锁上大铁门,也不关屋门,任由那些狼狗跳来蹿去。 也是如此,更加坚定了苏墨暖上前去揭露扒手的决心,除了会杀人,她还是一个好人的。 更何况身为单身狗的江尘云,在工作之外的时间他都会感到十分的空虚,相比于待在家里躺尸,还不如去参加一些公益活动呢。 但自己在这一瞬间并不知道到底要去哪一个楼层,无奈之下只能按了一下最高层的按钮。 32 第 32 章 “会长,你真的不用装作没听见,看你露出这种表情我也觉得很尴尬的。”陈禹忍不住吐出了真心话。 被“嗜杀”所左右,那是意志不坚定者的行为,注定会成为失败者。 “习百家之长,以后想要创一门武技的话,也比较方便。”刘懿此时有这方面的想法了,创一门属于自己的武技。 鹤先生的意思岂不是说林风日后有可能成为审判长那样的人物?那可就太可怕了,他们怎么可能赢得了这样的家伙。 带着众人穿过广场,径直向着太阳神殿当中的大厦奔去。要知道末日凤凰可是在上边的,不知道周围还有什么怪物出现。 “你放心,真正强的那个男人,已经在回来的路上,等他回到这里之时,就是你铩羽而归之日!”相爷冷哼道。 “娘希匹的,这头臭鸟烦死龟了……”两百米外,玄龟发出低吼的声音,旋即身子一抖动,巨大的龟壳闪耀犀利的光束,他要反扑金翅大鹏的进攻。 在洞宫正中央,这里的顶部是打穿外界的,从这里,可以直接看到天空。 就像我们抬头看太阳,似乎是静止不动的。其实每时每刻,它都在移动,只是肉眼一时无法察觉而已。 沈瑜似笑非笑的看着气度悠然的张平,张平的目光则是集中在再度冒着热气的茶水上。 其实她得做好心理准备,自己如果事发了,让桂圆帮自己顶罪,代替自己去死。 不过东海的居士就那么几个上网的,人数太少,想要反驳几句立刻就被静安的拥簇淹没了。 说着,沈瑜目光幽远的看向北极星域所在,以沈瑜的瞳力隐约间甚至可以看到南天门的身影在无数流光之中若隐若现了。 素问丝毫不动,旁边鲁智深哈哈大笑一声,提着棍子就冲了出去,半路上手中齐眉棍舞出个棍花,就横扫在最近的一个年轻人腹部。 寻常炼化灵气,如同烹饪一般需要先引诱或者猎杀动物,然后处理后烹饪。 同行的四人已各自散去,分头去找那些消失的村民了。这寂静的街道之上,只余下妹红与辉夜二人。 “悟饭,加油,另一个悟饭也要加油!!”比迪丽在台下大声呐喊着。 “本王何时言而无信过!”木云的语气比之刚才降下了一分,不过莫图王却早就习以为常!因为更多时候这位摄政王爷连话都不回,只是给个眼神自己体会去。 “呀!我看到张余去登记了!看来真不是什么重名,果然是他。”邵波说话的同时还伸手指了指。 她把身体转过来倒退着走,每走到了个店铺前就停下来然后念道上面的名字。 不过寰宇和华娱都能发行能力,所以倒是不用担心有第四者插足进来。 黎曜天的视线紧紧盯着画面中的死者,来回播放着死者从下车到火光出现时。他注意到,火光的出现,是突然窜起,显然是用了助燃物。 “你是他老婆?”老板的背后狂滴汗,这下子好了,弄巧成拙做生意这么多年还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我想要的,你知道是什么吗?”当的火焰被催燃时,一切的一切都显得如同水到渠成一般。他那清秀的面庞在我的脖颈间游移,灼热的嘴唇烙下一串火热的印记。 另一边的林青,却是带着自家儿子林亦城先离开了,只是在离开前,林亦城在林青的示意下,告诉了三人自己的班级,如果有什么事的话可以去找他。 得到了这个消息的张楠则是没有丝毫的犹豫,甚至连卧室都没有回,直接就在客厅换取了穿越服务,随后回了大唐。 “应叔……”阿琪看着眼前的应管家,她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如果离开了应家,她又要到哪里去。 给李渊换了一身迷彩服,张楠也是换上了方便行动作训服,虽然是二月,但是冬季作训服的保暖效果还是不错的,再说最近也没有下雪,倒也不是特别的冷。 林嫣然仔细的看了一遍,脸上的笑意就没有断过,等到看完之后,耳根还可疑的挂上了几分红色。 而宋伽扬的主人,居然是华夏的第二军神!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世家,投靠了军方不成? 这次来京城参加汇演,对大家来说是出门在外,对她来说算是回家了。作为东道主,又作为唯一一个回家吃团圆饭,在家里住了一晚上的人,怎么着也得给宿舍里其他人带点零嘴表心意。 结果在有志青年的善意提醒下,又都往回跑,敢情李管家还有一条规矩在后面凡不具保者只能劳作一年,就如神像般贡起来,具保一人可获劳作权利一年。 33 第 33 章 清风不说话,静静地盯着她,漆黑的眸子仿佛已经定格一般,没有情绪流转,也没有光‘波’浮动,看着这样一双眼睛,云未央不知怎的就心中一跳,隐隐浮上几许不好的预感。 内容方锐没怎么看清,但却清楚的看见了报纸上面附带的几张,他与方茜一起逛街的图片。 他听到陈沐阳的话之后,抬起凤眼,目光轻轻从陈沐霖的脸上掠过,心里猜测着一件事的可能性。 “什么,她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徒儿了!”那孩子瞬间呛红了脸。 “什么?”这个消息好像一个巨大的炸弹就在他们眼前爆炸,把这些中华‘精英’们吓得不清。 看样子,他们除了前面几个吨位比较大的战列舰、战巡之外,其它的都是辅助战舰,总吨位还比不上美军太平洋舰队,他们又怎么会怕呢? 宋至已经带着人进到里头开始仔细的搜查,顾靖风站在门外立在云意初的身侧,目光如炬与之对峙着。 有人带头自然就会有人跟随,那几个先投降的士兵,无疑是压倒这些北洋军最后的稻草。 收住泪水,永嘉郡主抬头,无比可怜的看着顾靖风,对着他说话道,话语里头带着一丝恳求,顾靖风只看着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雷公”是他们的秘密武器,从获得技术研发出来后,根本没有在外展示过,灰羽一边命令盗猎者进入攻击范围之外,一边指挥科研人员慢慢调整攻击区域。 艾琳的手从我手腕上松开,我从角落走了出来,电梯正好开了,我走了进去,在电梯门关上后,我看到艾琳接了一通电话,神色变得越发焦急,在电梯门即将合上那一霎那,她朝着公司大堂跑了出去。 雨柔有些惊讶父亲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难道其中还有什么隐秘不成,不过这和自己嫁给谁又有什么关系,但她见父亲一脸严肃,表情相当认真,便有点好奇到底是怎样的隐秘。 若不是你传消息给舅舅,你们也不会刚刚踏入北都就被舅舅的人控制,是不是? “这不是醉仙楼的头牌丝兰姑娘吗?”街道上路过的一名行人止住脚步,向身旁一人问道。 那个婴孩在吸允着自己的手指,天真模样,希望这个孩子能够带来好运吧。而逍遥神和牡丹仙子那,也是一场剪不断理还乱的错误。 他心里在想,既然这个道姑是丰彦所认识的人,那到时让轩辕家主他们出面去探探情况,说不定能找出她来,为国效力。 外头红拂轻轻的说了一句话,只是,话才说到一半,她忽然静止了下来。 被她骂,南宫璃不但没有生气,反而脸上的笑容放的更大了,笑得眼睛都弯弯的,像月牙。 “为什么?”王冬彻底急了,同时心里暗暗叫苦,就不能把话说清楚吗?非要弄的彼此云里雾里。 周围好像很静,静的只有雨雪在伞顶‘哒哒’~弹跳,以及身前这个男人,低磁而起的嗓音。 如果不是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没有任何一个家族去抛弃自己家族的脸面和威严。 “被他父亲硬生生抠下来的。”燕殊得漫不经心,却听得姜熹一阵心惊。 想起楚濛的电话,心里总是觉得不太踏实,楚家的事情,他并不清楚,毕竟隔着千山万水,平素来往甚少,只是忽然扯到姜熹,这让他的心里像是堵了一块大石头,总是不安心。 紧接着,三人在办公室里稍稍聊了一会儿后,贺云龙便将两人送出了基地大门。 契丹头领跑出来看究竟,可是黑呼呼的一片,只能听见呼喊声声。因为看不清到底有多少人。 “我曾修过神魂之术,再有这古胄加持,穆白,你不是我的对手。”夜凌云的神魂摇头,神色冷漠。 萧道长当初是被王德政王县令亲自押解到京城的,当然他不知道这里来了新县令,而且是自己的徒儿——大宋太子的又一位同窗好友。也十分地高兴了。 甜蜜的时刻对于我来说总过得特别慢,我和霍继都之间越发的腻人,有时候我父母看见都会啧啧出声,但霍继都丝毫没有收敛的趋势,他说人生那么短,就是用来挥霍情感的。 “都进来了,即使他给你说相声你也得上了!”苏齐虽然也是震惊于这丧尸的高级程度,但还是二话不说,抽刀就从侧面绕了过去。 “以公子的本事没人可以伤的了他,你要这么冲上去一定会惹公子生气的”天香见红袖还是怒火不止,只得将梦神机搬了出来。 很多人都不看好这位神秘人,嘲讽不断,直到一片金光洒下,一座巨大的黄金城沉落,嘲笑声戛然而止。 九曜心法相贯而通,感受到危机后,杀气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将攻势击退,九曜星辰再度压落,黑色鳞甲下流出青色血液。 “怎么?莫非你认识天网商盟的百巧大师?”,灰衣老者发现他面色的变化,有所猜测的问道。 “我知道”,云凡面不改色的道:“说说他们的情况吧,我想要知道的更多,越详细约好”。 他眼光毒辣,看修士的修为、手段、战力实在没半点难度。更别说元神观照,通明一切,战局中的一切变化都逃不过他的感应。 而且即便是他也不知道这场雨到底是怎么来的,实在是太诡异。上一刻还是晴空万里,一转眼便是大雨倾盆,就是他也开始相信这的确是冥冥之中,天佑大明帝国。 邵珩为了救人,才与宁青筠颇为靠近,故而甫一出岩浆,他便送开缠在宁青筠身上的腰带。 妙计前辈四处看了看,他可以发觉四周的气息里,还有不许他们靠近的气息。 34 第 34 章 在发现大量星辰异兽的第一时间,马沙尔蒂就同时向附近所有的临时联合舰队发出了求救信,要求附近的临时联合舰队进行支援,同时也将自己包干区所面临的严重局势给详细阐明了一遍。 不过,柳船志却不知道孙元化想得这么多。再说了,孙元化也不便于告诉他实情。 有了工业生产能力,有了军队强大的战力,王瑞就必须为自己的工业产品寻找市场,同时保持整个军队的战争状态。 楚军骑兵紧跟着熊荆身后的王旗,渭水对岸的秦人也注视这面旗帜。他们看到三头凤旗从楚军左翼飘向楚军中军,从六座浮桥中最东面的一座飘向渭南。 两人高的土寨墙上,望风楼,箭垛,兵垒,比比皆是,巨大的宋弩在箭垛后面若隐若现,弩箭的铁镞头在阳光下闪耀着刺眼的寒光。 随着福禄的手缓缓地放下,福禄的脸却变了个模样,露出了绝色的容貌。 面对尤利乌斯带着些许斥责的询问。苏牧也不动怒,只是轻轻的笑了笑。 “兽王宝座十年一任!我大哥继位还不到五年时间,所以这兽王之位自然应该由我们莱茵部落的人继续担任!”这个话音刚刚落下,就立刻有一个和海明威长得差不多的金毛狮子跳了出来。 光看这开篇诗,便知道内容是些什么了吧?毫无疑问,在老奴才的眼中,肯定是不和谐的。 他是灵天妙道的修士,那边来的则是太上道的修士,他被那些人召唤过来的时候,那些人说过,叶白已然被打的垂垂欲死,已然不能够用剑了,他们从远处看的时候,似乎真的是如此。 萧天河等人看着架在萧无邪脖子上的大刀,心下疑惑不定。这到底是闹的哪一出,这都已经承诺两家罢兵休战了,怎么还要打要杀的。 烛光下。叶白将手腕割破,血液滴落在那剑上,剑上面锈迹此刻像是活了过来一般,蜿蜒扭动着,一口口的吞吃血液。 大阵连续发威,一时之间,两门弟子被打得找不到北,只能连连后退。 本以为不过是简单不过练功出差错导致内息紊乱之症,但在欧阳楠给她服下调理的丹药后不久却一命呜呼。 因为武者都是要不断的改造自己的身体才能够成长起来的,经过基因重组来改造的身体当然是比普通人要强横太多的。 云梁城中的几个修士,也就比寻常武夫强上一些罢了。让这等修士的修士去追踪地煞、元婴修士的踪迹,无异于痴人说梦。 谁也没想到这次盛况空前的拍卖会是以这样的方式结束,那些满怀热切而来的各大势力,无不心中沮丧屈辱。 唯有如此,所看到的痕迹上的一切意思才能不偏不差的落入心中,不会因为自身所念而出现偏差,理解错了其中的意思。 段天凌一身黑衣飘动,长发微扬,俊美的面孔下显露一丝笑意,邪气凛然。而在他身旁,有一尊巨兽卧伏,目光如炬,体型如山,全身围绕黑雾,沉重的呼吸声像闷雷一般。 曲母吊起眼睛好整以暇。赵医生一句“我先走”,将曲筱绡扔下车,跑了。曲筱绡被妈妈扯进屋去,各种唠叨伺候。 她低头看向了一直紧紧攥在手中的信,这封信是娘亲手所写,信的内容皆是对自己残忍的诅咒。如若她不离开寒百陌,那么娘将会死无葬身之地,家破人亡等等,更为残忍的诅咒。 匪头和二哥迫不及待的要洞房了,在兄弟们的簇拥下,摇摇晃晃的来到草房前,因为激动钥匙差点掉了。 他素来喜欢开门见山,慕家和萧家一向明争暗斗,今天他被记者堵了一天,萧紫甜的电话始终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不得已,他只能来求梅凤。 哈哈,夏洛禁不住发出了笑声,等回去蹂躏田光光试试,看有没有什么效果。 而失败的战队,也会进行一轮对战,两连败的战队将被淘汰出局。 尽管刘元浩战队有自家网吧支持,但是想要继续晋级走下去,刘元浩觉得还是需要个大的投资人。 那些前来追悼的人看闹成这样,也在龙玦等人的疏散下慢慢散了,现场只剩下我们。 以前,她从来不会这样,反而会本能的依赖着他,对他撒娇水到渠成。 安迪一愣,十五秒钟之后,才道声“对不起”,回自己的2201室。即使心里有再多忠告,也不敢再说了。或许她的经验不适合邱莹莹? 砰,木风的暴涨的力量被瞬间压制,噗,一口血液喷出,但是,与常人的不同,木风的血液时金色,没有血腥的味道,反而弥漫着一股香气。 “呃,是的,难道说,当年我能够轻易的杀死那个挑战我的人,是因为诸位的帮助吗?”通天真人顿时醒悟了,连忙追问道。 他判断失误,最终害死了自己的岳父,更让广陵城失去了一重守护,若说没有一丝难过和自责也是假的。 他这一次从火车上面跳下来,也就是想要赶到联络站跟自己的上级汇报。 木风他们也明白了,为什么在飞羽城遭受灾难时,发出信号后,没有援兵前来救援,原来还有这么多情况。 35 第 35 章 “如果可以,我情愿不嫁。”凤流舞说着,转身坐了下来,看着窗外,一直出神。 天亮之后,嘎子叔早早就端来了特地准备的早饭让我赶紧吃两口试试,布鲁诺也过来给我量了体温,三十七度五,有一点点的微烧,但比较昨天来说,他还是对我本体的抵抗力竖起了大拇指。 “阳哥,你这说的好像对我的照顾,就是为了今儿晚上见到禾禾似的。”我一杯红酒下去脸也红了起来,说话也不假思索,说完才发现这玩笑好像开过了点。 听到苏木拿她和苏晴空作对比,她的心里暖暖的,宛若枯木逢‘春’。 “哎呀呀赵工,老惨了,菊花和肠子都出来了,一米多。”大厨内心的污言秽语实在是太多了,随随便便整一点听得我都想招供了。 闻言我又看向了锁天,难怪昨天在楼下没有瞧见他,感情是跑到顶楼当狙击手去了。 接警记录员简单的询问之后,让我稍等,他马上联系巡警到达现场。 船长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他现在说话比我都要简洁,他在监狱的最后两个月甚至一整天都不会说上一句话,我甚至都忘了船长上一次给我说过的话是什么了。 这时候,精灵王亚瑟拉蒂也不再隐藏了。他从黑暗中走出来,一身银色衣衫,长发金眸,威严之中透着高贵无比的气息。 他亲了亲我的额头,他说:爱,没有为什么。其实忘了告诉你,第一次你出现在我面前时,我就有种特别的感觉。 十天后,炼气第九层,贺郑吸纳灵气越发熟练并且得心应手,修炼的速度一直在提升着,仅仅就每天的修炼效率来说,寻常的修炼天才根本无法和贺郑相比。 “算了,走吧,我带你过去,但能不能继续跟进去,这得看老板的意思。”陆恒说。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跑了多远,更不知道跑到何地,叶枫只感觉身心疲惫,脚步也越来越慢,最后头一沉,晕倒在地。 就在这一日,天地变色,日月轮转,白昼之上,有星辰浮现,一道巨大的口子被人以大法力,生生撕裂开来,直接一道道黑点,从天而降,出现在大陆四方。 中年老板一句话就把原本楚云想到的一个解决金币不足办法给道破了。 强忍着压下胸中翻涌气血,手臂方撑起身子,只向后望去一眼便是亡魂大冒,拔腿便在骑兵阵中向东跑去。 唐娟扔给陆峥一块血灵晶石,陆峥接过来感受了一下,就从其中感受到了一种生命的力量,似乎是某种特殊的能量。 近旁的夏擎枫、万通天、洛月晨等人亦是露出大惑不解的神色,因为刚才赛乃姆被浜田凉子下令扔进岩浆湖惨死删档的情形,乃是众目所见。 司徒玲不清楚其中的内幕隐情,只凭明面上的关系,判断生杀利弊,所以才会想的这么天真,她要是知道神武印的秘密,或者禹王星图的话,或许就不会这么开口劝说了。 以前的一切通通都没有关系,毕竟以后才是人生中的最重要的部分。况且,高中三年又如何,还有以后的大学四年,未来人生的一辈子,如果她能接受自己的话。 从力量上看,好似势均力敌,但若是细看,却发现,那魔力在一点一点的吞噬着灵力,而当魔力将灵力完全吞噬,那洛承山也将彻底魔化。 至于为什么说是富家公子,看那一身行头和周身气派不就知道了。 “马莉,你别乱想,霍先生只是我的熟客而已,你别想歪了!霍先生是一个好人,他那么肥,宰他一点是应该的。”何雪忆正色地说道。 可是陈家的人不会这么认为,不说陈家就是玩转军火市场的幕后主家,自然对各式的枪支机械什么的了如指掌。 “不惜一切代价,护牧天一离开这里!”风林琳一声令下,七八名玄者将牧天一保护在中间,开始朝殿外挪去。 “这到底是什么样力量?”牧天一微眯着双眼,反复的观察着被三人带出来的几部功法,但这种紫色能量,他从未见过,也想不出个缘由,也许师父和陈长老会知道一些吧。 而这一次,由于有了上次位置的对比,城上发炮的射手大多微微调整了炮口的位置,使得火炮都纷纷对向了之前的爆炸点。 而借着这一击之力,那血色身影却飞身到离众人很远的安全位置。 即使在陈家几载沉浮,但是陈家的二叔,面对在这样情形还是如此镇定的叶一夏已经刮目相看了。 维尚一眼认出了这名黑暗精灵的身份,是黑暗精灵刺客军团除开了维尚自己之外的首领。 子木带着十几名将士从城主府出发,因为今天正是他要收取丹药的日子。 “沉睡万年的魔神,苏醒吧!我们将一起终结这荒谬神权时代,踏入永恒。”黑袍人轻声念着,似对封印的魔神祷告,又似和自己说话。喉咙犹如两颗生锈的破铁摩擦,发出的声音沙哑而尖锐。 上一把顾笙的牌面就是顺子,想要比上一把还大,只能是梭哈里面的王牌,同花顺了,不过这种机会可是千万挑一都不一定能挑中的,太不现实了。 36 第 36 章 不过当我和徐兄谈论此事的时候徐兄却显得极为放松,他还让我不要紧张,顺其自然便好。 “其他人就没什么用,我们想要的就只有林乐而已,作为高中生能写出那么漂亮的两首歌,那才叫实力,至于能唱歌,能弹贝斯能打鼓的,我们想要多少有多少,哪怕再帅的也能找到。”经纪人撇着嘴说道。 秦花婆婆瞪了一眼梅非心,深深的叹息了一声,暗道无数声可惜。 叶云天眉头忍不住紧蹙,他看了眼时间,现在就算是离开燕都时间也不够,思索片刻后叶云天做出一个决定。 薛江蓠轻咳一声,收回思绪后带着微笑,走到贺渊身边,客客气气的招呼一声。 每种宝箱除了物资和能量之外,至少还能出三种物品,就算高稀有的不算,他见过的各色装备,物品也得有上千了。 那时候的姜琳和现在十分的不一样,那时候的她表面的坚强也会在瞬间破坏崩溃。 不待徐澈继续细想,横着飞出的徐澈便看到了眼前越来越近的石壁。 即使是再怎么傲世而独立,不介意票房,甚至可能痛恨商业片,娱乐片的导演,在面对这样好成绩的时候也不可能拒绝,哪怕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今后的拍摄能更容易呢。 云开被姐打了,揉了揉火辣辣的锁骨,牙关动了动,把头别了过去。 刘峰对于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倒是有几分不太了解,因为这种事情本身是有一种不能够接受的,所以有的时候才会发现事情的结果。 昂首四望,只见茫茫沙漠,月朗星稀,竟然开始生成无数的怪物。 “不用你担心,你死后,我们也会送他归西的。”这些人步步紧逼,向着赵沉舟而去。 像赵专家这种打着专家医生幌子的‘敛财专家’纷纷落马,其中几个为害严重的白衣屠夫,还被直接抓紧了警局,等待法律的审判。 皇甫晟自然清楚,太后的手再长,在朝堂内掌握的势力再多,在大理寺却没有什么人,不管那个容微是不是自杀的,自己都有能力伪造死因,更何况,太后现在怎么看都是做了亏心事的样子。 若觉得这件事情对于自己来说,可能会造成一些没有必要的影响,因为这种事情实在是无奈之举。 我不禁奋力爬到墙洞前,挥手将一块石头堵在洞口上,海水这才四散消去。 但今天她就像吃了熊心豹子胆一般,非但不躺好,还再次坐了起来,右手食指用力的指着他。 谭雅露出了一丝嘲笑,带着火焰的拳头朝着下方的海水一挥,放弃了这一次的攻击,身体跃出了包围。 就在这时候,后方大殿出,发出惊人的咆哮。这股咆哮声中,一股无比的恶臭传来,同时无数锁链拖地之声从远处而来。 困龙三式一并使出,“巨龙”周围的空间被禁锢,万千黑色纹路缠住它的身体,巨大的三重“困”字出现在它背后,瀚海指虎瞬间化作瀚海手炮,漆黑的洞口瞄准了被束缚得动弹不得的“巨龙”。 在得到了周边人的承诺之后,林雨萌心中放下心来,看向叶浩的目光中,带着一丝不屑与嘲讽,你这一次考的好又怎么样,照样进不了种子班,学校第一都进不了种子班,真是一个笑话。 直到他们一出生,便被丢给了云延,一会儿住住顾家,一会儿玩玩无忧界,一会儿去神兽界找神兽尊主们聊聊天,一会儿去找朱雀大人遨游世界。 颜落儿全副武装的连亲妈都不认识,被赫连渊牵着进了一个黑漆漆的礼堂。 “可以,让李慕言先喊我一声哥!听听看!”宗奕瑾悠闲的往后仰,眼神看向李慕言。 随从的脸胀成了猪肝色,有怒不敢言,凤落云不就是仗着凤云染的光吗? “那你给他们代孕,他们给你多少钱?外面代孕双胞胎,还是一对男孩,最少要十五万吧?”周医生现在倒是想到了这个问题。 “你也太无情了……”陆致又看了眼电脑屏幕,才慢悠悠的离开。 本来叶堂木是打算让她自己做饭的,可是之前她害喜的反应太强烈了。 叶堂木现在也特别后悔,当初骆七沫那么喜欢他,他根本没有想过会离开自己。 “哼,傅本初!与其说这些,倒不如说说我义父当年死亡的真相!”邱不凡冷哼一声,手上力度陡然加大。 “我不让你理霍家之事,你当真能放下了?”若真是如此,刘病已自然是愿意的,他巴不得霍成君与霍家脱离得干干净净的,只是如许广汉所言,那份血缘哪那么容易斩断的,他强行,只怕适得其反。 “亮子,我不想看见咱们哥几个出事,尤其是你,你明白吗?”我紧紧抱着孟亮说到。 王彦微笑着点了下头,心里还是有些留恋,早晨刚换的票子,还没捂热就都花出去了。 姬无倾骑着马将血雪送回了依首礼府,毕竟军营里的生活并不方便,而且依首礼府离军营也兵不怎么远。 紫雷山,终年被可怕的劫雷覆盖,被那雷电轰中,等于承受渡劫的洗礼。 本来,就连仪如也并不是正儿八经的公主,只是为了和亲,皇上打算将她这个郡主即刻封为公主罢了。 天子脚下,风吹草动,都让宫中紧张,专门有一批人,也就是在为皇家服务,更何况白建立来到了京城,也没有隐藏,直接就是明住来的,这个目的太明确了,让人不得不多想。 37 第 37 章 段傲天的到来,盖世英也感到压力倍增,毕竟‘天下第一刀’的名号可不是白叫的,人家的武功不一定比盖世英差。 陈奇与丁沐汐闻言并没有吱声,但脸上洋溢的神情却是十分开心。能让天一教的人闻风丧胆确实是令人十分开心的。 三个字定下了后续的基调,不知道为什么,影院里的人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浑身一下燃了起来。 李玄看她哭出来,赶紧安慰道:“好了,好了,别哭了别哭了,来,吃一块麦饼。”说着拎起手中的麻绳,掰了一块麦饼下来,递给她。 “你还挺能吃。”胡子男人笑了笑,拿起一个塞着软塞子的羊肚囊扔给了维德尼娜。 厉长生绝对不相信那神秘的组织会把孩童交给她们来训练,她们应该是孩童们训练之余的保姆,负责孩童们的住宿和吃饭穿衣。 大漠仙掌的年纪略轻,应该还不到四十岁,只是皮肤被大漠中的风沙侵蚀,长得想老树皮一般僵硬斑斑。 张不缺坐在钢琴前有些疲惫,他虽然不用跟他们一起做一些发音练习,但却被李浩抓了壮丁给他们伴奏,弹一下午钢琴也是挺累的,听到秦袖这话挑了挑眉,神色清淡。 面对面去怼两个万象境,那绝对不是开玩笑的事情,哪怕师姐们要跨越这个境界杀敌,那也得抱着必死的决心去。 风千刃不知道厉长生的武功底细,厉长生有意藏拙,只是动用了五成功力,明面上风千刃已经占到了上风。 “没看出来。”沈长岁暗自松了口气,他不知对面几人究竟与渡口的有无关系。 下次释放出来的威压,其他悬浮在半空中的仙,迅速被压倒在地上。 顾封像是没有看见似的,将人用力朝自己一拽,使得沈明珠因惯性撞向他的胸口。 对于这个导员,在场绝大多数同学都挺厌恶的,长得一般,喜欢炫富,还看不起普通同学。 至于秦雨疏,早就天天宣扬自己已经挂了,不可能告诉峰哥他还活着的消息。 “啥?”看着石舀不让红花跳出的林氏不淡定了,五姨姥是有儿子的。 眼看着再也无人敢于再将自己当做是目标,林羽也是没有继续在原地过多停留,继续往前走着。 她都做出如此让步了,都答应可以和他开房了,他总不能再拒绝自己吧。 “我看到了杀你儿子那位大能者了,他来到了鸣凤城!”吴家老祖的声音,都变得有些颤抖了起来。 季临州往大马路上跑,他看见了一家正在营业的便利店,便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跑了进去。 林涛抬了看了一眼,当他们不存在一般,依旧仰着脑袋看着天空中的点点繁星,似乎这样可以让他忘掉烦恼。 方博宇的眼里流露出犹豫之色,他在想,到底要不要把万家耀曾经用巨蟒杀害她的事告诉她? 火凤凰崩溃了,黄金巨剑携带九天之势向着拓跋‘玉’压去。这一刻拓跋‘玉’呆呆的望着眼前的黄金巨剑。只有真正面对这一剑的时候,拓跋‘玉’才知道这一剑的力量居然达到这样恐怖的层次。 “蕴藏其中的真味品尝一次就足够了!”林锦鸿和沈媛两人异口同声的道,两人说完愣了下,两人相视一笑,沈媛心中微微一阵悸动。 两人死里逃生,正在感叹“万幸”,忽然听到这声音。掉头一看,老天,这才想起把旁边这么个宝贝给忘记了。 “萱萱,因为孟猛答应了这门婚事,最近家里一定要举行大型的宴会,要不,你留下來参加过宴会再走吧!”阮息是真的希望倪暄漪能留下來,分享她的幸福和喜悦。 这样看似花钱的作法,却使得相当数量的东乌克兰乡村里的老人误会,今天整个乌克兰都受到云扬大公的管理。 座椅载着飞行员的身体飞速上升,把他们戴着胶合板头盔的脑袋狠狠的撞击在不会脱落的座舱盖上。虽然防弹玻璃很结实,但碰到这种不怕死的,非得拿脑袋去撞的人,也就只好碎裂,放他自由离去。 威尔士城宽阔的长街之上,三名将领一马当先在前方领路,林涛的马车跟在其后,马车后面是几百名士兵。外表看起来,这些人都是在保护马车。 “已经好了很多,不过短时间内,我还不能使用太强的力量。”凌靖宇淡淡的笑道,在水元素的滋润下,伤势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了,不过还有些柔弱。 “请问刘博士,它们两个的身体状态怎么样?”燕子开心的在旁边问道。 “好你个顾辰你不会派人跟踪我吧?”沈清灵瞪着眼睛看向顾辰。 霍姜笙无所谓成绩,已经生意做大的她,一门心思都在自己的事业里。 猛然接踵而来的,最开始的那一段记忆排山倒海一般,灌进了脑海。 宝剑深深地刺进去,洞穿了张让的身体,同时也洞穿了陆东河的丹田。 所谓命运,说到底就是无穷的变量:人和物组成的一个体系复杂且巨大的超级大系统。 顾辰在沈清灵看不到的角度,嘴角扬起邪魅的弧度,如果再加上一条尾巴,那简直就和一只腹黑的狐狸一模一样了。 “没事啦,我给你倒……”她刚拿起茶壶,又一把被陆焉识夺过去了。 38 第 38 章 十之三四的黄泉问道者,会另辟蹊径,以死境的极致强行冲破他刚才凝造的幻像。 石磊很激动,杰哥没把这事儿交给石恒,说明杰哥更信任自己,他感觉自己即将要做一件大事,“杰哥,调监控干啥?”他又往贾少杰那边凑了凑,屏住呼吸,好奇的问道。 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尖利起来,一把把那白色虬龙扔在地上,如离弦之箭一般,撕裂空气,向着陈易冲去。 倪子豪才反应过来,连忙接过她手上的行李,带着乔菲走了出去。 “你是说,他是想借净土的名义召集所有玄门中人,然后一网打尽?”我问道。 九黄塔,五玄塔,二地塔,一天塔。以“天地玄黄”之阶区分品次,其中天塔最难纳徒,黄塔纳徒条件虽然苛刻,比起天塔而言,却是平意近人了许多。 天川城便是端木家的大本营了,整个南方也是以端木家为尊的,是南方第一大势力。不过,现在不是了,川地的蜀山派才是最大的势力。 可是我的话传出去,却没有一点点的回应,只能听到我声音的回声在屋内不断的回荡着。 所以风蛇毒囊存世极少,就连放在天虚子面前,他都要情不自禁心跳变速。 不能练,练了这个,和魔鬼有什么区别?最终会沦为杀人的工具。 林峰暗暗苦笑,不知道这个狂风师兄到底想怎么样,阻止自己出手击杀黄舒,又把黄舒评的狗屎不如,现在又带着自己来品茶论道,有些摸不透。 凭直觉,他认为杨柳没有说谎。而事实上,她也没有必要在这种问题上说谎。而一旦证实杨柳所言属实,那史可仁为什么向骆志远下毒手的谜团就自然解开了。 整个暗灰sè光柱有着方圆数里,直接就飙shè向下了下方的沈傲天,无比恐怖的速度,竟然让虚空都是隐隐扭曲起来。 “杨先生,不愧是绝顶的高手,在下十分佩服!”乱剑见布凡不准备再对狂刀动手,走过去扶起狂刀,对布凡拍了拍巴掌。 “你在嘀咕什么呢?”杨帆说着坐在了电脑旁,用孔天宇的号“射得让你叫”选了曼联队跟一个选巴萨的叫“直捣黄龙”的网友踢了起来。 后面的君倾懒懒的看着,并没有下一步的动作,似乎真的打算就这样放恶灵走。 沈傲天眉头一皱,让他去问天暴狂蟒兽,这似乎是一件极其为难的事情,毕竟天暴狂蟒兽如今并不是沈傲天奴仆,没有与沈傲天成立过契约。 男人长臂一揽,将她整个收入怀中,手掌火热地直接贴上了想要握住的地方,好久没有亲昵一下了,那天的回忆,叫他更是欲罢不能。 “傲天,你发现什么了?”袁江在一旁关切的问道,自己的第二个徒弟,不会与自己刚刚交谈没几日,就被自己的异宝害死吧? 冯国梁和赵寒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骆志远是利用这种回答提问的方式来变相提出郊县项目的问题。 叶寻欢和唐雨柔两人吃完晚餐后,并没有在去什么地方逛,便直接回去了。 七道尽数融入两人的身体,而后的情况便是如同之前一样,灵魂暗淡被检测与考验之中。 她想的就是在莫斯科检查,但是担心叶寻欢会不同意,所以也就没有说,如今叶寻欢说出在莫斯科检查,完全正和秋若曦的心意。 天使杀手在地下世界泛指一些被训练有素,以杀人为营生的孩子。 本来朝着四处逸散的能量波动,一时间偃旗息鼓,周围迅速的恢复了平静,长生大帝只看到,风暴的中央,一直手伸了出来,聚拢成爪,正是他将这狂暴的能量波动瞬间恢复平静。 这一次李雪身形一闪,好像只是瞬间,那七八个混混就都完全被气化,消失不见了。 只感叹这就是杀神江海,即便是如此状态依旧有一战之力,而且好似比先前还要强盛。 “回禀军师,此战我军共俘虏异族士兵总计八万五千余!”徐荣答道。 而夸父仿佛一下子没有了压制这先天之火的能力,火焰伴随着肉焦味传了出来。 “一票弃权,九票同意,看来今晚的主食已经确定了。”左边的男人阴测测的笑了起来,其他几人看向陈歌的目光也都不怀好意。 正当孟玉菀想放弃之时,一声清冷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她的心不由自主的颤了颤。 陆淮深见她脸色有疲态,眉目间也看不见任何神采,连以往跟她分庭抗礼时的虚伪笑容都懒得露出一丝,更别提那伶牙俐齿的同他谈条件的劲儿。 张玄廷眼睁睁的看着一剑落下,已经顾不得濒临窒息的痛苦,歇斯底里的挣扎了起来,不难看出是想要躲开陈晓的剑。 这幅画并没有看上去的平常,一定是有别人需要的地方,偏偏画就在温婉的手上,代表这原本就是温婉的东西。 39 第 39 章 庭院寂静无声,只有阴森森的阴影和黑黝黝洞开的大门。巡逻队踏着整齐的步伐,一步步的踏在苍白地面上,撼动着地面,带起一圈圈地震一般的震波。 他愣了一下,星辰果实他明白是什么东西,可气海果实是个什么东西? 馒头正在边上捡了根树枝在磨牙,听见有人叫,叼着树枝慢慢回过头去,盯了刘夫人几秒,又转过头继续咬,咬的那个叫聚精会神。 葫芦是他的,襁褓也是他的,而李典所做的事情就是当年从吕树身边把这些给偷走。 “我又没有必要知道这些事情,不是你们说了算的!”郑熙晨冷冷开口,不屑的看了他们一眼,转身就走。 他可知道刘楠的底细,上次给灰球拍广告照的时候刘楠也见过焦爸和黑炭。 左里长却说道:“那家亲戚以前也能算是有点儿势力吧,因为是开当铺的,所以认识了一些官场上的人,但也就是生意上的往来,州里面的官老爷,谁还能把开当铺当回事儿呢? 还没气够呢,就接到通知,有人假扮他在神集大厦门口行凶,而且还画了恶心人的标志。 江萧干脆坐下,他已经很久没与人论道了,尤其是得到亿万功法后,他整理了许久,有些东西也需要再熟悉一下,从而定下自己的道。 外地的剑庐弟子们也会赶回来,好些地方本来在打仗,结果身为主帅的剑庐弟子到了这个时候都会纷纷停战,哪怕战场上敌对的双方到了这一刻都会在剑庐里称兄道弟。 说着马脸就站了起来,往别的桌子走去,不少人都和马脸打招呼,看来他是这里的常客了,并且实力还不错。 “陆遥,我有件事情想要让你帮忙,不知道你能不能答应?”洪雁没有说什么事情,只是先探了一下陆遥的态度,虽然他已经猜到陆遥十有八九会答应,但还是不得不慎重。 他之前的仙人状态当然无法维持这么长时间,不过刚才在前来支援的过程中,他又是积蓄了足够的仙术查克拉。 话音刚落,一只巨大的眼睛就直接出现在了空中暴露出来的空洞口,血色的光芒瞬间笼罩大地,无边的杀气让已经陷入疯狂的兽人之神都恢复了神智。 希的身上,陡然是散发出雷光,紧接着仿佛他全身都是化作了这般光芒一般。 虽然不曾亲见,但是姜霁月很清楚,姜穹圣人的身体,已经是非常的糟糕了。 林岚听完之后静静的看着唐宁发愣,唐宁见此一惊,难道林岚也能领会到现代诗的魅力? 所有人都知道苏阿哲说的是什么,但…没有人同意苏阿哲所说的互联网? 恐怖的一拳瞬间击中江虚尘的残影,顿时一荡,江虚尘的残影被震得震碎,很难相信这一击要是击中江虚尘究竟会是怎样的结果? 而且她很明白,即使今天她用这种方式约束管教他们不去再犯错,那只是压抑了他们的天性,一种对于机械物理方面天然的天赋,这绝对不是办法。 坐在法拉丝对面的奥兹早就被杯中醇厚的酒香所吸引,法拉丝话音未落,他就将杯中的葡萄酒一饮而尽,然后两眼闭上,深深的体会波尔多葡萄酒的那种梦幻般的味道。 看到张广这个动作,赵飞内心更加恐惧。这可是张广怒极之时才做出来的动作,平时并不常见,但是真的见到的时候,就证明有人要倒霉了。 百官走后,李哲看到诸葛亮并没有走,李哲看着诸葛亮后道:孔明有事? “去吧。”看来这个老师很好说话,竟然连理由都不问。主要是他看到韩佳这样子,以为她是生理期来。所以才没有问理由,他也知道顾及学生的面子。 因此,第二的是诗洛夜手上的【残霜】,第三和第四才是我的【红莲之刃】,以上的是70级的紫装,接下来轮到60级的紫色武器,几乎都是我们接触过的,也没什么好重视了。 “若曦,你还好吗?”自那天看到她那个样子离开后,齐煜担心的很,今天还是特意过来看她。 “碰~!”不远处传来一阵撞墙的声音,只见一个狂战士顾着看醉蓝蓝,直接撞在了药店的石墙上,还撞去了三分之一的血。 何晨新马上就从位置上起身,他还没来得及走出了包厢的门,就被金导叫住了,随后,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让何晨新坐下。 “滚开。”黄纬狠狠地说一句,一脚向张爽踢了过去。本来这性格就火爆,碰上这样的家伙她是忍不住地动手了。 许攸看到了庞统后,全身松了劲,两眼一闭,一下子落马,掉在地上。 贺凌霖还想继续与秦水玥说话,可是对方却越走越远,消失在她的视野中。 倾北凰盯着她离开的背影,目光里满是忧伤,居然也没有理会众人,默默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向天问双掌挥舞间,手上现出六个烈阳,向天问说道:“六阳耀世。姑娘请注意了。”向天问使出七成真元之力,因为他和阴魔是敌对关系,没有留手的可能。 皮肤一褶一皱,像是树皮蜕皮了一般,只看一眼,苏如禾就觉得自个儿晚上怕是要做噩梦了。 若是他不答应,苏如禾即便是在府里待着,精神怕也不会怎么好。 那位夫人觉得自己的身子变好了,高兴得不得了,拉着秋桂的手是谢了又谢。 40 第 40 章 他们看得出,莫宁的真正实力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么可怕,但是那速度太过于恐怖了,眨眼间就消失不见,隐藏进虚空中。 话说出口之后,他就完全不在意了,任由老丁奎面红耳赤瞪着泛红的眼睛如同愤怒的公牛一般揪着胸前胡须大口喘气。 空空荡荡的迷宫房里什么也没有,这是半月特意留出来试招式和新武器的地方。 “恩?”莫宁此刻自然是不知道因为自己吸收了佛庙的力量导致那佛庙被沙漠蜥蜴给破坏,脸色好奇地朝着远处望去,果然看到一座十分巨大的城池,通体古铜之色,隐隐间还有金色的霞光冲天而起,阵阵梵音环绕。 “有!”看得出来唐唐很高兴,她一直不知道散帮后要去哪,炮天明有事找她帮忙,哪有不答应的。 不过,当他们看到指挥部大‘门’前那两辆威武的装甲车,以及那些实枪荷弹圣战军战士的时候,还是打消了发难的想法。 简短的几句对话,却将二人的思绪回忆,拉到了彼此相遇的那一刻。 或许是天数茫茫,庇佑燕兴。这一仗柳少阳仰察天变之数,觅息揽气亦觉有势可借,又引来股股狂风卷地助战。燕军占尽天时地利,兼以人和大挫官军。 不过话都说这份上,星影能不答应吗,眼泪心中流的和冷若雪说了情况,在冷若雪表示同意并且理解后,就拉了炮天明到角落去画圈圈。 至于是否会有误伤,是否会产生更大更严重的后果,没人去在意。 “林堂,你去找十个流浪汉,要最丑最脏的,随便把他们带到一家酒店里等着。”齐彧见是林堂,立即对他下令,要他去做这件事。 可是欧阳家那么多人,单就这个欧阳老太公,就已经很难对付了,所以,齐彧只是口头上威胁而已,现在他还真的不敢动欧阳家。 这还仅仅是获得一枚缎带徽章就乐成这样,要是获得华丽庆典大会的最终冠军会乐成什么样? 这话分明是对夜阑风说的夜阑风却只是沉郁着脸也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浅浅脸上的伤口现在伤成这样真是因为多抹药的原因吗? 然后只见它两只眼睛咕噜噜地转动起来,四面八方看了看,最后也扫了紫云烨和水天澜的方向一眼,随即在两人完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 虽然季流年总是搞不清楚盛世为什么生气,但是她已经不知不觉中找到如何安抚这个十分傲娇的大男人了。 凌羲摇摇头,现在竟有些迷惘了,当年自己是因为什么喜欢她的,导致辜负了连绒这么多年。 为了不让雨露成天担忧着这件事情,铭南不得不对雨露撒谎了,虽然他心中很是不愿意,但是现在已经是没有办法了。 走过去一把抓住了光头男的领子,轻轻松松便提了起来,紧接着带着杀气环视了一下四周,四周那些准备冲上来的不良少年,一个个都顿住了脚步,不由的后退了几步。 超梦没有在意波导弹的爆炸,它也是尝试了无数次才成功,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面。 听完之后,南景泓并没有发表什么评论,简单应了一个字音,就这样作数了。 等到了霁月宫,初蝶被蔺兰芷打发着去做别的事,屋内便只剩了我,蔺兰芷,还有柳云鹤。 我说的其实并不完善,可以隐蔽一些东西,也是对你陈良留了个心眼。 晚点补完,还是大章。晚点补完,还是大章。晚点补完,还是大章。晚点补完,还是大章。晚点补完,还是大章。 既然一流高手都做不到,那这样算来,至少也是大宗师以上的境界,才可能拥有这样的神奇力量。 萧华分身愣了一下,他万万没想到敖圣会把他从“关”的大战中调出。 魏安然的纸条递过去好半天不见传回来,悄悄瞅了眼前面讲台的方向,见老傅低着头在看报纸,瞅了半分钟没见老傅有其他动静,于是耸了耸肩,大着胆子探起身来,伸长了胳膊捅了捅傅子恒的左肩。 朗末臣没理人,甩也不甩这个好几个月没见的弟弟,黑着脸上楼了。 他甚至怀疑,恐怕再过五百年,也未必轮得到自己。金丹修士各个那么长寿,不是那么容易死。 虽然她想把梵若公司做成伟大的公司,但至今……距离这两个字,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听到这样的条件价格和干的活,屋子里符合条件的人出来了八个。 “杀到他们的老巢可以吗?”这段时间可把叶戈尔憋坏了,只要有机会,他就绝对不会放弃。 不是云轩不愿意今晚和林嘉怡那啥,主要还有个澹台婉儿在家,他感到有些为难。 擎天古树旁的草地上摆着两张躺椅,被诊断出怀有身孕的冷凝,还有身体渐渐康复的长腿郭垚躺在躺椅上,享受着午后的阳光。 我见石人伸手想要夺我的撬棍,见势不妙,我把手里攥着的撬棍,猛地抡了起来,使了一招“力劈华山”,从上向下,对着石人的脑袋,猛劈了下来。 “禀门主,属下刚收到手下传来的消息,当日闯进青龙门禁地的那名男子找到了。”名为杜元的青衣老者恭声应道。 一块不知哪里来的巨大无比的大石头漂浮在半空中,大石头上站着两人一虎。 魏永内力运转,手上八棱梅花亮银锤便绽放出一阵土属内性专属的黑色光芒。 要知道这次对倭战争只用了琉球一半的军力,打了三个多月就耗费了一千万贯,而对宋战争的时候,不仅开支会增加一倍以上,而且时间上可能也要一年以上,也就是张三要为此准备一亿贯。 41 第 41 章 他说的隐晦,不过云歌大概能猜到发生了什么,这样也算是死相凄惨了。 此时高远只感觉到周围气温骤降了许多,一股寒气逼向自己,看着李诗琪杀人般的眼神,立即把杂志平摊开来,拿到面前,看也不看李诗琪,把头埋到杂志里,一副认真研究八卦的表情。 月光下瞧得分明,那人光头僧衣,脸露傻笑,赫然便是和尚证觉。 只是,现在还只是决赛第三轮,哪四位顶尖妖孽能够进入最后的总决赛更是成为了现场争议的一个火爆话题。 我愣了一下,这个王八犊子,管的还挺远,人都跑到十万八千里以外了,还要控制着我。 江浪留意多时,这当儿甫闻异响,焉肯放过?当下展开“浮光掠影”轻功,飘身而前,向声音来处窜去。他连纵带奔,只三四个起落,已越过两座屋,径自来到一座院之中。 楚玉娘将陈良领到一片幽僻所在,见四下无人,这才停下脚步。这里一面临湖,阳光辉映,波光潋滟,一面是秀林丰草,山容如绣,景甚幽静。 “强龙压不住地头蛇,你们虽然在外面很厉害,但是在这里我们说的算,这个几辆车不错,希望各位兄弟能够忍痛割爱。”另一个青年也是仗着人多,鼓起勇气开口说道。 回南宫府的路上,薛飞接到了一个电话,是一串陌生的号码,接听后心里一惊。 又打了四五分钟,再一问还是不招,杨志刚有点急了,解下腰上的皮带对着李俊才就是一通狠抽。 这是韩萌第一次发现这个问题,以往都不曾注意,这一注意,脸色大变,肖果果不在这里。难道是……她有空间法宝。 现今大势下,祖界开启,地球灵气充裕,第二春来临,加上祖界修炼,体质各种增强,各种绝症都消失匿迹了。 周洲与蒋泉泽知道他不好意思多谈,便哈哈笑了一声,掩盖了过去,接着,三人便又开始讨论了起来。 “你有什么资格赶我走?该走的是你!还有,你休想就这么了事!”唐瑾妍说着说,眼泪又咕噜咕噜流了出来。 “挖坟”的过程很不容易,也不知是为了防止“尸变”呢?还是怕人死而复生。棺材钉了好几层,五花大绑好几圈,就差在坟上铺钢筋水泥了。 一者尖嘴猴腮雷公脸,全身满是金色的虚影毛发,一者身着亮银宝铠,额生三目,威仪八方,均不是简单之辈。 比如米尔沃尔,试探性给马斯切拉诺报价时,开口就是1500万英镑。 可另一边怎么会有一张床呢?布局陈设跟卧室无异。虽说人家屋内摆有灵位并不稀奇,但这也太过了吧。到底是灵堂住了人,还是卧室住了鬼? “你们应该有很多话要说吧,反正檬檬不在这儿,我先去找它了。”见这二人如此尴尬,八成是自己在一旁的缘故,正好自己去找檬檬,刘玲转身就要离去。安瑶急忙拉住她,却支支吾吾说不出什么话来。 除非徐龛被苏峻一战而破,我被迫要分兵守备濮阳,以护渡口,保障粮道;否则你们狗咬狗,打上个半月、一月的,我要是还不能前破晋军主力,本来就胜算渺茫嘛。 她知道楚晨压力非常之大,责任也非常之大,护送自己指挥给对方添堵。 看样子夏青莲已经不在这个酒吧里面了,被转移出去了,他现在必须要去那个西汽化工厂看一下,这一直兜兜转转的,林风也有点急了,可是急也没办法,总得去看不是。 “我是听到消息现在才过来,你也来了?”刘爱民对夏青莲的态度还是很好的。 周晓灵很是放心,现在,只要在周晓灵的身边,便会有足够的安全感,而且那种安全感还是前所未有的,也是之前所没有的安全感。 已经很长的一段时间没有与别人对招了,贺川早已经忘记了该怎么弄了。 龙鳞飞的眸光倒是吓坏了苏梦瑶,不知道的人还会以为做了坏事的是苏梦瑶呢。 滔天烈焰和水柱冲天相撞在一起,顿时水火和龙卷风一起消失的无影无踪,再看地下洪水,烈火两旗贼兵早已被两股龙卷风搅成了一团,仓惶之间,自相践踏的不计其数。 “我已经打开你所有的衣橱了,你到底要什么样式的,你这睡裙睡裤什么的太多了,”林风骚了扫那一堆内裤,不由得笑了笑。 洛雨心里突然酸楚起来,这些敌军士兵家里,也有在等待他们回家的妻子和孩子,亲人和朋友。 得了谢贵妃如此眷顾,世子夫人受宠若惊,连连向谢贵妃谢恩。谢贵妃态度可亲、言语和蔼,还特意敬了世子夫人一杯,谢她替自己在母亲面前尽了孝道。 有幸重生到这样一个世界,遗憾的是记忆苏醒前的自己没能考上战宠学院,那就只能曲线救国了。 总经理是个肥头大耳的胖子,顶着个啤酒肚,一摇一晃的走了过来。 身后,两万北境士兵摩拳擦掌,发出如野兽般的低吼。他们未从士气如此高涨过,一路走来,他们坚信自己的领袖必将带领军团走向胜利。连格里姆格?铁皮的入侵他们都挺过来了,还有什么值得恐惧的? 慕青衣躲在窗角偷听了两番对话,忽然大风刮起,窗扉微敞开,慕青衣惊得抬头时与窗内的眼睛对视,她立刻脱逃而去,意外的是并无人吵嚷追来。 42 第 42 章 化影神通一经施展就会将身体化为影子,这其中涉及到的原理远超秦风的理解范围之外,他只能依葫芦画瓢似的从如意金蛇身上慢慢将这项神通凝聚成一枚神通种子,而不能对其有丝毫的领悟。 全场众人不由的看看那烟,再看看自己面前的极品香烟,内心真是有点受不住冲击。 在跃下天台后,手中普通的c2双枪就换成了c2暗杀者——装着神性子弹弹匣的那种。 让族人众多,又实力强大的巫族担任阴司神,确实是再合适不过了。 一拳砸碎了妖兽的手臂,可是下一刻,叶轻尘发现自己的双腿竟然也被妖兽拍碎了,血流如注。 叶轻尘和众人聊了几句之后,便离开了叶家,准备带着这一批年轻高手去皇甫世家,寻找一切线索,将李勇斩杀在皇甫家内。 宁无虚捋须微笑:“好,好,好,果然不愧是为师看中的好徒儿。 继而一道道神链铺开,神华如雨,洒在道场之中所有人族的身上。 自从上古大劫以来,虽然修行界依旧是以正统修士为主,但这些所谓的左道旁门却是迅速崛起,如鬼祖麾下十方鬼城,如御兽宗,全都强横的厉害。 他一步便迈进了漩涡门户。而跟随着崔浩过来的耶律明浩,也紧随其后进入裂缝空间。 电线杆的话吓醒了几个色令头昏的混混,一个个赶紧闭了嘴,赶紧猫腰跟在高个的后面,往有灯光的房间里去。 “你们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反正我没钱给他治病,我是低保户,我哪里有钱。”李婶闪了一眼躺在在地上的老王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神态。 千钧一发间,两样东西同时甩出!真真是十分惊险,这两样东西刚遁出来,那丝裂缝便被修补了。给杨开一种极为强烈的冲击感,他觉得裂缝修补之后,即便勾漏天荒仙印想要再次勾出一道裂缝,最少需要一个时辰。 “下车,接受检查。”赵副所长等路虎越野车一个急刹车停下来以后,走到司机老金摇下来的窗口处,朝车里大声喊道。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起身,拿过一件衣服盖在血九的身上,若是在平时,也许可以继续放纵,但现在,还是得忍耐。 连续闯了十次古塔,再次取得突破,闯到了第六十七层,唐凡也获得了大量的古冥点,又一次的进入冥塔之中,在第七十五层抢占一个修炼室,开始长时间的修炼。 张志新开机拜神,只在内部进行,也是不想让人诟病,到了他这个程度,一举一动都很受人瞩目,哥们入乡随俗,在张志新带领下,吉时一到,点上长香,恭恭敬敬拜关帝,然后把香插到香炉上。 寒河冰纪,绝世冰峰,本是万氏族中很厉害的一种仙术。在万太虚使来却成了一种羞辱。直接被原相刀锋竖切为二,分开两边爆开散去,无尽烟波冰气复归时空。 木云心思微动,先前木云问红渠这里的主人是不是姓云时,红渠虽然没有真正回答,但擅长察言观色的木云还是看出了些许端倪。 帝楚原等人在了解了仙云秘境中所发生的情况之后也是一阵后怕,他们还真没想到情况竟然会如此危险。 长离的眼神骤然的冷了下来,若刚刚的眼神如同高山雪湖之上冻结的冰块,那么现在的眼神就如雪湖中经受了万载严冬的雪水,那彻骨的寒意,让人恨不得将自己掩埋在尘埃里。 在离开了一定的距离之后,蓝家的修炼者们震惊的看着远处那恐怖的风暴。 宰相府前人流如织,车马涌动,前来拜会赵泽平的人将府门前围得水泄不通,街道都被这座密不透风的人墙堵得死死的,让那些着急通过的路人急得直骂娘。 叫骂声一阵高过一阵,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的对面是个多么凶悍的妖怪,以至于要这样不停的给自己鼓舞士气。 就是这张脸,从这张脸出现在他眼前时,他的人生就开始了转变。 我拼命的呼救,希望父亲能听见,能来救我,可是屋内的那个身影摇摇晃晃了几下,头一歪,栽到桌子上,一动不动了。 程佳佳还想再看会儿拍摄的步骤就没跟着去,顾裴元则有剧组负责人陪着,她也就没上前跟着,只和王丽一起看张城飚戏。 “他们在他们那屋写作业呢!”徐翼特意回头看了一眼佳佳的表情,果然已经变得很勉强了,虽然觉得有点想笑,但他很识相的没真的笑出来。 二人分头,一间店一间店的找,从街中央找到街尾,又从街尾找到街头,除了刚刚那间酒吧,每家店他们进去了,始终没见到白芷和东方婉儿的身影。 既然如此,在神火暴走的时候,大炎皇朝注定要化作惨剧,消失在历史当中。 “哼,我本来就要出来,谁管他在哪儿!”秦雪磨磨蹭蹭的从房间里走出来,脸微微有些发红。 四目相对,就在火光电石啪啦四溅时,莫亢突地拽起年翌琛垂在身侧右手。 名媛出身的好友品味不低,但是这款手机也入她的眼,于是也购了一部一模一样的。 林吾晚感觉到她自己就能对抗其中之一,这七王座的力量和刚刚的黑暗之神几乎相同。 大门在身后一关,随着那嘭的一声门响,隐约的,里面似乎响起了悲恸的哭声,可是再侧耳细听,却有什么都没有,唯有风吹过树梢发出的呜咽之声。 顺安城中最后留下了五千兵马驻守,其余部队乘海军的舰船从海上直抵会安港外。 “并不是魔龙。”李拔魔摇头否定了雷斯特的这个猜测,他也不在意雷斯特为什么知道魔龙这个重要的信息。 43 第 43 章 洛无笙握在茶杯上的手紧了紧,但又放开了。心中暗自安抚道:不能慌,不能乱,谁先沉不住气谁先输。她掩去了所有的情绪,学着夜清绝,低着头,嘴角微微扬起不言语。 随着一声巨大的轰鸣声,苏木脚下那块大地已经凹了下去,却不见他的身影,这一幕没有让出尘境峰修士惊讶,苏木如果这般容易死在自己手中,他真的怀疑,苏木到底是不是真的。 王月涵这个时候,翻出了自己的行李箱,是个非常可爱的粉红色皮箱,却是有点大,她打开柜子,开始收拾起衣服,将一些平时会穿到的衣服,收着放进了皮箱中。 光暗元气爆的飞行轨迹比较容易被捕捉,很难攻击到吕千杀的身上。 “好的,东哥玩得开心点。”服务员笑了笑,转身离开。心里暗叹好白菜都被东哥拱了,有钱人的生活真好。 只是可惜,即便顾贝等人拿到了什么上古大能的宝藏,也绝对不会带到大世界去,他们想要抢到手,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对我却不是。”他给面包抹上黄油和奶酪,又夹上煎蛋,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好,我们保证,不再逗弄她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两个孩子,比昨天晚上好说话得多。 脸有黑痣的修士嘿嘿一笑,没有嘴皮遮掩的黄牙,看着苏木皱起了眉头。 “大……大人……”狐七媚努力想让自己能够表现得不胆怯一些,但是她不断打结的舌头还是让她露了怯。 在陈-云出来的那一刻,凌风就已经察觉到了,召集四位长老前往长老殿等待陈-云的到来。而在深林内部的一个宫殿内,震天陡然睁开双眼精光一射,消失在了原地。 在战场之上能够传达很简单的信息,但乔修摆在她面前的这个‘法术’却截然不同。 听完舒雅的话,唐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他当时并没有过于去注意四周的人,所以记忆里在那个时候也没有出现过舒雅的身影。 撇了眼董莉,回想起从初次见面到如今的历程,唐重感觉董莉是待人比较温和的那种,由此他不由如推测她的母亲。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殴打官差,不想活了?”领头的突厥兵趴在地上,捂着脸,气急败坏地大叫道。 洪老板敢说“不想听”吗?自己手下一帮兄弟还在人家手里攥着呢?这种时候他除了连连点头还能说什么呢? 那经纪人被骂得狗血喷头,气得说不出话来,她还不知道孙妙可解约的事,连忙打电话去问自己的老板,结果又被老板给骂了一顿,警告她不要去得罪孙妙可,让她立刻滚回公司来。 再不去进行操作的话,就会直接进入那只恶魔所掌控的世界当中,她也会再次败北。 “你们这日子过得也忒舒坦了,我们不能光有无止的追求,还要有精神的追求。”郝运看这么每天集结起来去街上浪的姐妹淘们规劝道。 之后的几天贺云曦一直在避着顾斯辰,晚上都在公司旁的酒店住下,一周很少回家。顾斯辰知道,贺云曦逼不得,但自己很想见她,在学校打架越来越频繁,为的就是想让贺云曦去看一看他。 “没有。”林绵懒得解释太多,一个翻身背对着他干脆闭上了眼睛。 “江助理,在这里停车就好,我要去买些东西,你回去吧。”林思芜说道。 刘辉躺在床上,看起来十分的虚弱的样子,仿佛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了。 薛静柔这时好不容易追了上来,就听到了这样的对话,脸上闪过一丝不甘和嫉妒。 刚爷的眼神有着说不出来的意味,似笑非笑,似喜非喜,似如佛陀悲悯世人,又像魔头掠食人间,既具强烈的侵略性,又散发出淡淡的悲伤。 有一支国际水军还是挺有用的,比如说这一次的节奏,如果有自己人帮着在国际上发声的话,无疑会好很多。 “那就好,要是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和我说。”许舟温声道,毕竟她现在是他的艺人,他应该对她负责。 贺云曦嘲讽道:“让徐总失望了,少年是那位先生的了。啧啧啧,徐总可真惨,抱不得美人归了~”仿佛赢家是她一样。 因为这个剧本实在是太棒了,宛若给他们打了一剂强心针,信心一下子就起来了。 “还行,每天搞事每天浪,感觉生活充满了令人愉悦的因素,话说领主你过得怎么样,找我有事吗?”林轩想结束没有营养的谈话,地狱领主听后直接沉默了,过了一会后才发出了一条消息。 只要前场三人组配合流畅,机会一下就出现了,哪个球队有这么强大的三人组,充满活力,技巧力量兼备。 维尔贝克是曼联青训球员,表现不错,今年提拔上一线队,只在联赛杯的比赛出过场。今天面对阿森纳,他终于等到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