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开局巫蛊之祸,我硬刚汉武》 第1章 巫蛊之祸! “驾!驾!” 黄昏,马车在通往太子宫的方向上疾驰。 “殿下,眼下长安动荡不安,您实在不该在这个时候回来啊。” 坐在车辕的马夫一脸忧愁,尽管他已经劝了一路,然而真正进入长安城后,他还是不放心的一遍又一遍劝说,希望车厢内的殿下能回心转意。 “你懂什么?现在不抓紧时间回去,过不了几天咱们就全完了!” 车厢内。 刘靖也不管马夫听没听见,此刻看着手上的一枚“硬币”,只是不同于传统的“钱币”,这上面没有代表面值的数字,也没有繁杂的花纹。 两面各有篆书二字,“准”与“否”! 谁能想到,就在三天前,刘靖还是一个游戏策划者,而他精心为游戏中主角策划的“道具”——幸运硬币。 幸运硬币:在抛下之后,答案已经注定。 “准”代表心想事成,势必成功。 “否”则代表功败垂成,注定失败。 而身为玩家角色,性格设定为“平头哥”,悍勇无畏,携带幸运钢镚,如同携带装备心之钢,见谁都要钢两下,由此积攒幸运值。 幸运值越高,得到“准”的概率就越大。 刘靖连夜敲定了代码,正准备第二天就去公司述职,然而没想到,睡醒一夜之后,不是让他待的厌烦的出租屋。 而是……古老而辉煌的行宫别苑! 且,自己明明创建的虚拟物品——幸运硬币,现在却跟着自己一块来到了…… 西汉,征和二年。 如果刘靖对此年份陌生,或许觉得并没有什么。然而他本次策划游戏的类别就是历史游戏,为此查阅了很多资料,所以几乎下意识的反应过来…… 汉武帝晚年,巫蛊之祸! 前夕! 而他此刻的身份,正是那位史书上唯一的“戾太子”刘据次子,连名字都没有留下。也就是他穿越之后,才间接得知的同名——刘靖! 眼下正是征和二年七月初,巫蛊之祸其实已经开始了数年。 如果不出意外,不出数日,太子刘据将杀江充,举兵谋反! 而结果也毫不意外。 戾太子的兵败事迹,将记录史书。又一次为那位的晚年“霸道冷酷,残虐冷血”的形象,增添一抹六亲不认的色彩。 毕竟他的对手是…… 华夏历朝历代,言论帝王之时,必然绕不过去的汉武刘彻! 了解这些的刘靖,再也忍不住。怎么别人穿越都是平平安安。或者虽有小挫折,但也不大,毕竟解决的上限很高。 可自己面临的……却是来自这个时代最高权威的“恶意”——汉武的屠戮! 在此刻的刘靖看来…… 越是了解巫蛊之祸的这一段历史,就越是清楚,这几乎就是从上到下,从前些年早就开始……由那位至高无上的权威,针对太子刘据,彻彻底底的一次“废太子”行径。 从卫青死后,汉武刘彻开始逐步清洗“卫霍”势力,杀丞相公孙贺父子,杀卫青之子卫伉,再连杀两位自己的女儿,此后又是借此诛杀一片党羽…… 更重要的是,钩弋夫人诞子之后,将其寝宫更名为:尧母宫。 其寓意:已经昭然若揭! 毕竟,天下谁可为尧舜? 天子为尧舜! 直到现在,走狗江充、黄门苏文,按道侯韩说,御史章赣等四人联合,又接连在长安城内,大肆搜刮巫蛊器具,且将搜刮之风,已经蔓延到了大臣府宅、后宫、甚至是卫皇后所在的长乐宫…… 现在的巫蛊之祸,与其说是开始,不如说是最后的收尾。 就是要逼太子刘据——犯下大错。 从而名正言顺,一举清除卫太子党羽! “嘣!” 泛着青铜古旧色泽的幸运钢镚,被刘靖高高抛起,再一把抓住手中。 刘靖摊开一看——否! 还是否。 这三日来,刘靖清楚事态严峻之后,就想了很多办法。比如直接逃走,比如立刻回到太子刘据身边帮助,又比如说,回到汉武帝身边,也跟着来个“大义灭亲”……然而,理智和事实都告诉他,没用! 刘靖也尝试用幸运硬币来预测,结果也全是——否! 当知道这个答案后。 刘靖绝望了。 但同时,希望陡生! 原因很简单,无数次的抛起落下,答案皆为否。 那么,是不是意味着,原本设定的幸运硬币的功能,也随着自己来到了这个世界? 这或许,本身就是九死一生的生机所在。 故而,反应过来后的刘靖,立刻要回到太子东宫,他要尝试一下,奋力一搏,刚出这个死局! 长安逐渐被夜幕笼罩,终于,东宫遥遥在前。 “殿下,到了!” 就在这时,马车停下。 听到马夫的声音后,刘靖就瞬间跳下马车,抬眼望去…… 和自己想象之中的东宫完全不一样。 按理来说,东宫之地,储君之所。从早到晚,前来大臣、学士、乃至门客应该络绎不绝。 然而现在,东宫太安静了! 连守卫都没有! 两扇本应该恢弘浩大,彰显东宫威仪的门户,现在看去,也显得古旧掉漆,从门缝往里看去,甚至能看到清冷的前院,空无一人! 不对! 此刻,刘靖猛地朝前走去,推开大门。 吱呀…… 伴随着大门缓缓打开的声音,让刘靖愕然的一幕出现。 此刻的前院,一片被翻找之后的混乱场景,花盆被推倒,椅子书桌随处倒地,书房里的书也被扔了出来,满院都是。甚至地底的砖石,似乎都被撬动翻开,连土都换了一遍。 凡是能放置东西的地方,几乎全部被掀开查看…… 要不是知道这里是东宫。 刘靖还以为此地正在进行抄家! “发生什么了?” 看到的第一眼,就心中“咯噔”一下,连忙看向一旁的马夫。 后者也什么都不清楚。 恰在这时,远处一个正在收拾的仆役看到刘靖,连忙跑了过来。 “二殿下,您怎么回来……” 刘靖直接打断,“这……何事?” 仆役忙哭诉,只是声音带着一丝恐慌,“今日中午,那些搜刮的又来了,大逆不道,擅闯东宫也就罢了,可是他们声称搜到了桐木偶人……” 说着,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仿佛有什么大恐惧。 “什么?” 刘彻心中一惊,历史之中的巫蛊之祸,就是从搜刮到“太子东宫”内的“诅咒人偶”才开始的。 刘靖本以为还有几天时间。 怎么现在就来了? “殿下,太子爷已经邀请少傅和几位宾客,齐聚书房,商议要事……” 这时,那家丁想到什么连忙道:“大殿下也在,不过太子之前让您和三殿下先行离京,您现在却回来……” “让开!” 刘靖根本不等他说完,此刻他清楚的知道,事情已经到了最坏的时候。 如果不出意外,按照历史,现在就是东宫最后的反击! 也是史书上戾太子最后的绝唱! 当即,他想也不想,立刻朝书房走去。 第2章 硬刚太子 绕过廊道,穿过园林,一路狼藉。 事情比刘靖想象的还要更坏,太子东宫,国朝储君之地,此刻别说威严,简直连底裤都被扒下来了,这是那位陛下,故意释放出来的讯号! 终于,书房在即。 “太子,莫要再迟疑了,这些年来,我们一步退,步步退。当朝奸佞蒙蔽陛下,以至于拿巫蛊等子虚乌有之事,祸乱朝纲,乱君臣法纪,如今更是不顾皇后太子威严,已然图穷匕见了!” 还没到门口。 刘靖就听到一道愤怒至极的怒吼。 而紧接着,便是另一道声音响起,只是,却是略显慌乱的反问。 “少傅何出此言,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皇祖父,只需要阐明今日那贼子奸佞之举,将江充、苏文、韩说等人谋害父王的歹毒之心全盘说出,一切尽可迎刃而解……” “史皇孙啊,要是能找到陛下……或者说,要是陛下肯见太子殿下,肯见我等。当今时局,又岂会落到如此地步?”少傅石德的声音,满是苦涩,同时蕴含悲凉。 刘靖听到这里,心中沉吟,果然到了最坏的时候。 正如石德所言。 如果巫蛊之祸发生前夕,太子可以随意的见到汉武帝,那么一切或许都不会发生,而是以奸臣作乱的结果结束。 只是可惜…… 这一切都只是奢望。 当今天子…… 不见太子! 这本身就是一种态度,是一切祸乱的根由。 也是刘靖,觉得最为无奈困惑,也最束手无策的一点。 至于刚才说话的那个年轻声音。 刘靖也下意识的知道对方的身份。 西汉时期,母系氏族决定子孙地位。 比如太子,一般前缀母系之姓,如今的刘据,便被人称作为卫太子,其母是卫皇后。 而刘据长子,刘进,其母是史良娣,史氏为鲁国名望氏族,其自然也被称作“史皇孙”。 而类似刘靖,以及另一位皇孙,则在史书上连姓名都没有留下,母系氏族更是势弱。 同时,刘进这个名字,或许陌生。 之后更是随着巫蛊之祸的发生,与妻子一同遇害身亡。 但他此时,刚刚出生不久的儿子,却是整个西汉历史上,最后一位拥有庙号,同时也是让大汉,再度走向中兴的皇帝—— 汉宣帝刘询! …… 而正在刘靖沉吟之时…… “谁?” “二殿下?!” 书房之内,连续传出几道警惕声音,待门外的守卫说明来者之后,门吱呀一声被打开。 待清楚看到刘靖之后,为首一位面白无须的清瘦男子,面容顿时缓和下来,但眼神依旧有些严肃。 “靖儿,你怎么回来了?” 另一旁,极为年轻的锦衣青年也蹙眉道:“父王不是让你和三弟,先行离开长安吗?现在回来做什么?” 刘靖抬眼望去。 此刻的东宫,势力已然微弱到了不可想象的地步。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整个书房,也就只有四个人。 太子刘据! 长子刘进。 少傅石德,以及宾客张光。 而刘靖更是清楚,这几乎已经是太子为数不多的班底了,其他的,要么早就随着前丞相公孙贺父子的“巫蛊”,株连而死。 少数见太子大势已去,不再来往。 还有零星的几个,或许会在关键时候出手相助,但最后也不免被波及,彻底清洗干净。 想到这儿,刘靖的心头就更是沉重。 同时,他也为自己心中那个有些疯狂的想法,而感到心惊! 要想改变这个已经被注定的死局! 就得行非常之法! “父王,大哥,我听闻京城有变,这才回来……” 他话还没说完。 便被刘据猛地打断,“你才年方十五,现在回来又能做什么?” “快出去,现在跟你三弟一起,走出长安,去为父之前说好的地方等着!” 说到这里,刘据面目满是忧愁,但很快又变得温和,“待京城事情落定后,为父再让人接你们回来。” 很奇怪。 按照“戾”这个谥号,不思顺受为戾,知过不改为戾。 按照汉武帝的看法,这个儿子知道过错而不改正,明明有错却没有順受,反而发动兵变,怎么看都不是一个合格的太子,合格的儿子。 然而,按照刘靖的记忆,以及他曾经对历史上这位戾太子的了解。 其被封太子之后,身居东宫,不说谨小慎微,也是本本分分,为政宽仁。同时,因为身受儒家几位大儒的影响,施政偏于温和。 这些年来,其与当今天子刘彻的治理思想,几乎完全反了过来。 可就算如此,此前卫青在的时候…… 刘彻对于这位太子最大的批评,也仅仅是:子不类父! 对于其执政思想,甚至是予以肯定的,其在卫青面前明言:战事过后,就该休养生息。他击溃匈奴,重振大汉雄风!收服河套、岭南、西域……东瓯等四面之地。 而刘据作为他曾刻意培养的继承人,则是文治……如果按照“休养生息”的方案,其实刘据也并没有偏离太多。 然而。 天威难测! 今日晴,明日雨,后天就是风暴肆虐。 天威是没有半点的道理讲的。 彼时的信任,看重,甚至是笃定的传承人,现在已经成了他最厌烦的。 甚至必须要废掉! 此刻这位太子心里,又何尝不是愁绪万千,剪不断理还乱,更是已经被逼到了绝境。 “太子,现在这个时候,二殿下恐怕也难以出去了。” 这时,石德开口。 后者是个五十多岁的中老年人,留着长须。 “现在更重要的,已经不是二殿下的去留。而是太子您必须下决定了!” “让孤想想,让孤再想想……” 见此,石德大急! 其声音慷慨悲切,更夹杂着怒吼:“太子,此时再不下决定,前朝扶苏公子旧事还历历在目。其手握兵权,却因为一封矫诏,自杀殒命!” “其个人全了愚孝,但却因此葬送了大秦国祚!” “如今我高祖皇帝承天之运,斩白蛇,灭霸王,方才建大汉,立不世之功!” “太子难道甘愿让高祖伟业,就此因奸人乱国,再让我汉室历代明君的努力,付之东流吗?” 此话一出,刘据整个人都浑身一震。 目光充血,眼眸赤红,连带着整个人都亢奋起来,很明显,其心中再经历万千纠葛…… 终于,其似乎下了决定。 “也罢,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如今父皇在甘泉宫内,全无消息,恐怕……”刘据心中发狠,“江充等贼人,确实得先诛!” “不可!父王绝不可答应。” 刘靖此次回来的目的——便是绝不让对方走这条一去不回的绝路。 此刻,他先是沉入心神,发现幸运硬币的青铜色,似乎已经开始闪烁…… 而后确定有用。 旋即直接喝问道:“少傅要让太子宫,自取灭亡不成?” 第3章 诛心一问 嗯? 突然的斥问,让三人连连皱眉。 “二弟,现在事态紧急,不是你在这里逞聪明的时候,还不退下?” 刘进身为长子,也是三兄弟的大哥。 他知道如今的太子府邸,已经到了何等危险的地步,刘靖在这时候添乱可不是时候。 然而,刘靖已经开口,既然幸运硬币有变化,他就继续尝试。 “先让我说完!” 刘靖态度强硬,径直看向刚才出主意的石德,“方才石先生说的前秦扶苏旧事,固然让人警惕,但现在不是前秦,岂可同日而语?” “秦皇身死,赵高蛊惑,李斯配合,扶苏愚孝,才有其自刎惨事。” “但如今,皇祖父尚在!”他在这一句话上,加重语气。 而后才道:“我大汉没有赵高,也没有权相李斯!” “江充、苏文、韩说之辈,小卒耳,他还逼不了我们。父王既然有反抗之心,自然也不会做自刎之事!” 刘靖说的可不是虚话。 在当今天子的统治下,所谓的丞相,只是背锅位置。 而在巫蛊之祸期间,太子刘据也是能轻而易举的将江充诛杀。 其实从始至终,摆在他们面前,最大的劫难,只有一个——汉皇刘彻! 刘靖清楚的知道,造成眼下这个局面的根本原因,是刘彻不见太子,不见皇后,甚至不愿意听到他们半点的消息。 而在太子刘据看来。 现在的刘彻几乎就像是沙丘之变的“秦皇”一样,恐怕已经嗝屁,如今内外禁绝,他必须先下手为强。 果然! 在听到他的话后,石德却微微蹙眉。 就连太子刘据,也有些不喜。 从江充等人搜出“桐木人偶”,他召集石德等人来东宫后,就已经有了最坏决定的打算,也是权衡利弊,如今获得支持。 既然决定已下,要成大事,最忌讳犹犹豫豫! 现在却有人唱反调? “二殿下,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今日东宫发生之事,已经到了迫在眉睫的时候。巫蛊之事,曾让前丞相族灭,就连卫将军的血脉,乃至当朝公主也不能自保……” “先不说陛下已全无消息,就算身在长安……” 石德叹道:“东宫之祸,又焉能幸免?” 这句话说的没错。 从高祖刘邦,到吕后执政,再到惠帝、文帝、景帝……可以说,每一次的帝位传承,都沾染着刘氏皇族的血。 而当今陛下,就更与“仁慈”沾不上半点关系。 此刻,刘据想到这里也面目微沉,正如他刚才所想,已经下决定,就忌讳犹犹豫豫。 岂能被此子三言两语就打断? “现在千钧一发之际,可耽搁不得,你黄口小儿,知道什么?退下!” 说着,他眼神看向旁边的门客张光,后者见此,就要来带着刘靖离开。 在他们看来…… 刘靖不过一个毛头小子,根本参与不到“大事决策”之中,他说的话,本就不值得看重。 这时,张光已经来到刘靖身边,“殿下,这边请……” 刘靖却根本不动。 他知道自己年纪小,所说不被他们看重。 但是,对于刘靖自己而言,目前要做的,事关身家性命,他才不会管他们如何看。 继续强硬的坚持下去,也刚好,可以继续叠加幸运值。 他摆手,直接推开门客张光让他离开的手臂。 此刻脑海之中,思维急速运转。 现在这个关键时候,多余一句废话都不要说,所说出的每一句,都要化作关键刀刃,直刺刘据心神! “父王,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条是以静制动,静观其变!” “另外一条便是占取先机,先下手为强!” “父王现在之所以准备走第二条路,就是因为得不到皇爷爷的消息。认同少傅所言,可能出现的扶苏旧事!” “可如果我说,皇爷爷现在并无任何异样,甚至在甘泉宫静心疗养,连病情都好了不少呢?” 刘靖直入主题。 刘彻不见太子是“巫蛊之祸”最大的结! 而眼下,这种动则一发不可收拾的局面,也是来源于此…… 只是。 让刘靖意外的是,原本他以为,自己说完这一点,刘据便会迫不及待的询问,甚至表示出震惊,想要得知更加详细的情况。 然而。 “住口!” 刘据猛地看向刘靖,“你知道什么?甘泉宫在长安城的北边,为父送你去的是南边,你偷偷跑回来也就罢了,现在还想说出南辕北辙的笑话?” “甘泉宫如今对外封闭,就连你的皇祖母都不得一丝消息,你却在这里妖言惑众!” 刘据越说越是生气,甚至根本不听丝毫解释。 “出去!” 他伸手一指,态度明显。 而刘靖则是愣住,面前发生的,和自己想的似乎有所出入。 原本他以为,知道“刘彻在世”的消息,刘据应该会沉思考虑。 但现在…… 他是真的不相信自己,认为自己在这个时候耽误事情。 还是说…… 突然! 刘靖想到了某种可能,心中有些惊悚。 他目光闪动,看着刘据,再看向一旁的少傅石德,以及宾客张光。 是了。 到了这个时候,他一直忽略了一个可能。 想到这里,他并没有遵从刘据的话,而是继续硬刚,说起一番旧事。 “一年前,也就是征和元年,丞相公孙贺、与其子公孙敬声,位列三公九卿,当朝显赫。可是,由于公孙敬声骄奢淫逸,贪污军费1900万钱,陷入牢狱之灾。” “而后公孙贺抓阳陵大侠朱安世,妄想以功赎罪,然而却不想,因此牵扯出,一番巫蛊大案。” “公孙敬声与阳石公主私通,且于官道埋藏巫蛊诅咒皇祖父……” “由此掀起血案!” “公孙一家、三位公主、平阳侯,卫伉,统统被杀!” 此刻。 在刘靖说出这些的时候。 他清楚的注意到,刘据的脸上,闪过极其浓郁的惧怕。而在这惧怕之内,则是越发笃定的坚定! 一瞬间! 刘靖似乎想到什么,瞬间恍然大悟。 可还没等他说话,刘据沙哑的声音,就悠悠响起。 “由此开始,巫蛊之祸一发不可收拾,整个太子府,也都在一片惶恐之中。如今大祸临头,你又提及这些旧事做什么?” 他声音平缓,像是想极力的压住什么。 但刘靖此刻,却感应着心中的幸运硬币。 察觉到其疯狂的颤动。 他索性也不再掩饰,直面硬刚起来。 “提及前因,自然是为了今日之果!” “父王!” “我知道了……” 既然道理讲不通,那他索性……语不惊人死不休。 直接发出灵魂一问。 “您与少傅石德在此密谋,是真的因为皇祖父全无消息,担忧前秦的沙丘之变再现我大汉,所以要尽快铲除奸贼!?” “还是说……” 刘靖声音一顿,而后的话语,却如同一把钢针,直入刘据脏腑! “前因在前,你恐重蹈覆辙!” “故而……便借此事,一不做二不休,发动宫廷之变……” “举兵谋反!?” 第4章 石破天惊 轰! 此刻。 “举兵谋反”四字一出,仿佛天雷一样,直接轰在了所有人的脑海,震得书房几人心惊肉跳,甚至感觉到意识都出现了片刻的空白。 石德面色惨白,整个人猛地看向刘靖,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半句话都没说出来。 而长子刘进则是目光呆滞,只是瞬间,他就反应过来,惊骇欲绝。 刘靖提出来的“例子”,不是别人,正是太子府最亲近的势力。 公孙贺,大汉丞相。 而按照亲属关系,卫太子刘据,甚至还要称呼一声“姨丈”。 对于整个太子府势力而言,征和元年,是最不愿意想起,也是兔死狐悲的一年。 这一年,太子府在外的有力依仗,几乎全部迎来清洗。 这一年,汉皇刘彻,向天下人,向大汉群臣,表露了一个风向——废太子! 这一年,近乎所有的朝臣都清楚,太子府势力已经是夕阳西下,而取而代之的,是以“尧母宫”为代表,相传孕育了十四个月,才诞生的那位当代“尧舜”! 这些,不是什么秘密。 要说整个太子府上下,不因此而担惊受怕,是绝不可能的。 保不准哪一天,废太子的议程,就会光明正大的提到朝会之上。 而如今,太子府中搜出“桐木人偶”,这本身,就是一种讯号。 在史皇孙刘进看来,二弟刘靖提出这些,就是将最后一层窗户纸撕碎。 将面前的困境,以一种“赤裸裸”的方式,摆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而他毫不避讳的说出最后那句话。 就是父王的选择! 而此刻。 刘据也是表情惊变,他似乎万万没想到,那四个字,竟然从面前次子的嘴里,毫不犹豫的吐了出来。 “你……你这逆子,胆大包天,胡言乱语!” 刘据猛地指着刘靖。 “谁让你如此揣测?” “当今时局,大变在即。” “天下民不聊生,上至母后,下至黎民,乃至我这东宫储君,已经被这巫蛊,折磨得人心大乱。” “奸贼祸乱,误国误民,一着不慎,便是天塌地陷。 “当此之时,孤为储君,定斩奸贼,以安天下!” “何来你口中的大逆不道之举?这些话,也是你能问出来的?” 说到最后,刘据显然已经咬牙切齿,他像是重新认识了自己这个次子,对方说话不过脑吗? 他之前监管国事,除却长子外,对其他子女疏于管教。 原本以为,在众多儒家夫子的熏陶下,太子宫势力多方受阻之下,自家子嗣,不说谨小慎微,也该安分守礼,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他张口就来。 再联系到,其连夜跑了回来,且一路表现的如此大胆,口无遮拦。 自己这些年,是不是误判错过了什么? 当然。 这个念头只是转瞬即逝。 更是让他心惊肉跳的,还是那几个字,在如今巫蛊波及的京城,简直就是最不可说的禁忌! 而此刻,刘靖见到对方心神大乱。 察觉心神之中,幸运硬币再度有了反应。 他并不就此后退,反而更进一步。 “既然父王的确是为我大汉,话已至此,儿臣有话不得不说。父王有没有想过……” “如果,皇祖父还在甘泉宫养病。” “江充等贼人,就算再祸乱京城,但他们却依旧是皇爷爷派来,搜刮一应巫蛊器物的臣子。” “内有黄门苏文,外有御史章赣,公侯有按道侯韩说,江充更是手握谕旨!除此四人,国朝之上,多少大臣也早已经成为他们党羽,新晋丞相刘屈氂,甚至就以众臣之首,坐镇京城。” “父王当下若动手诛杀江充等人,那么那些大臣如何?刘屈氂又如何?难道都要过去,一个个杀了?” “这些人里,若有一个,将京城内发生的事情,去往甘泉宫告诉皇祖父,那时,父王又该如何?” 刘靖此刻说的,几乎就是巫蛊之祸的发生顺序了。 要知道,刘据一旦动兵,失败就是注定的! 原因很简单。 “父王现在,手中又有多少人手,能做到这些?敢去做这些,且不走漏丝毫风声?” “今非昔比,太子宫在外势力,早已经名存实亡!” “父王如今虽有匡扶社稷之心,可是否有改天换地之能?” “殿军、南军、北军、乃至整个京城八校尉,父王又手握多少?” 这一刻,刘靖每问一句,刘据的面色就惊变一分。 实在是刘靖说的是事实,如今的太子宫,可不是以前,他能调动的人,太少太少。 “殿下!” 突然! 就在刘靖说到这里的时候,一旁的少傅石德,似乎再也看不下去,沉声喝道: “方才大逆不道之言,姑且可以算作殿下年轻气盛,一时意气脱口而出,但京城大局,不是殿下仅有十五岁的眼光能看懂的!” “是非公道,自在人心!” “以巫蛊蛊惑人心,排除异己,全都因奸臣作乱,这天下,自有正气长存!” “更何况……如今时局,不是太子要如何?” 石德声音越发沉重,“是太子根本联系不到陛下,是甘泉宫恐怕生变,太子不得不如此。” “需知,当今时局,没有假设!” 他加重语气,仿佛在提醒刘据,“陛下……如今在甘泉宫,必定生变!” “当此时节,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现在若不先发制人,难道要等江充等贼子里应外合,大逆不道之后,再对国朝储君动手吗?” “到那时,太子,乃至诸位殿下所临局面,恐怕连前朝扶苏都不如!” 石德的话,振聋发聩。 刘据也彻底面色冷静下来。 而刘靖则心中暗叹。 见不到陛下? 其实正好和自己之前说的一样。 事实上,刘据起兵前后,所面对的局面,就是如此残酷。 甘泉宫的刘彻,对于东宫来信使者,不听不见不闻! 这本身就是一种讯号! 只是就算如此,他也清楚一点,即使远在长安城百里外的甘泉宫,刘彻依旧手握大权,且对长安城内部发生的一切,了如指掌! 但,正是因此。 刘靖才要阻止此事! 眼下。 他只需要再度硬刚刘据,让幸运值大幅度积攒,从而做到那个从最开始,就在脑海里滋生出来的“疯狂想法”。 故而,他特意发出一问。 “父王,少傅。” “那你们那有没有想过,现在联系不到皇祖父的局面,或许不是皇祖父在甘泉宫生变。而是……” 声音轻轻一顿,再度出现时,依然是雷霆之问: “本就是皇祖父刻意而为?” 哗…… 外界突然起了一阵风,明明没有吹进书房。 但是此刻。 随着刘靖轻缓的声音响起,刘据以及石德,却感受到了深入骨髓一般的森寒。 刘靖的声音,依旧轻缓响起。 “既然是刻意而为,那么如今局面………” 下一刻,石破天惊! “他就是要让父王造反!” 第5章 死局盘活 故意的? 这一瞬间,刘据脸色猛地变白! 蹬蹬蹬! 他甚至不受控制的后退,最后彻底靠在了一旁的桌椅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不可能!不可能……” 他呢喃自语,仿佛不愿意相信,但是,其惊恐而又颤栗的表情,却下意识的验证了什么。 在其一旁,少傅石德也是惊心动魄,眼中惊恐越发浓郁。 现在这个关键时刻,走错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而刘靖说的…… 却让他只感觉,自己等人的行为,早就在那位陛下的预测之中。 冥冥之中,天穹高处似乎一直都有双眼睛关注着他们,那双漠然无情的双眼,似乎在看着他们走入死地! 不!不! 只是一瞬间,他就感觉头皮发麻,进而下意识的在心里否决。 二殿下这是怕了,才会故意以这种言辞,阻止他们的大事! 绝不可相信! 陛下行事向来霸道,断然不会对自己的儿子,用这种手段! 而这时,刘靖却不知道,面前这位少傅的想法。 此刻他的关注点,一直都在那枚幸运硬币之上,在自己说完这句话后,心神之中的幸运硬币,青铜色继续褪色,转而似有点点银芒浮现,如同星光点缀。 有用! 他见此,心中越喜。 因为根据他在“游戏”之中的设定,当角色“硬刚”的时候,幸运值累加,硬币便会发生改变。 而目前这种变化,与自己当初设定的一模一样。 见此,他也就放下心来。 而刘据却在反应过来后,下意识驳斥道: “如今甘泉宫内外隔绝,奸人势盛,你皇祖父生死未卜。你竟然还敢妄自揣测圣意,你越发肆无忌惮了?” 可说完这句话,他整个人的表情,又变得忧心忡忡。 尽管他对刘靖再不看好,甚至认为他跑回来,打退堂鼓,就是害怕即将到来的大变。 但有一点,刘靖说的没错。 从征和元年起,父皇的心思就掩盖不住了。 故而,尽管他十分清楚,刘靖说的就是阴谋论,就是在吓退他们,但……万一呢? 一想到这些,他的脑海中就闪过父皇屡次,失望、甚至厌恶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寒而栗。 “按照你的说法,你皇爷爷是故意所为,难道现在你要让你的父王,带着整个太子宫坐以待毙吗?” “等着那些贼子抢占先机,然后就在这里等死?” 忽的,刘据睁大双眼看向刘靖。 石德也看向刘靖,但同时,他也在提醒刘彻。 “猜测终究是猜测,可太子这个时候要是真退缩,那无异于自己钻进了奸贼设下的陷阱,到时候陛下万一有变,太子宫这边也不能响应……” “那这大汉国祚……” 说到这里,他满脸绝望,一句话也说不下去。 而刘据也反应过来,他正要再度下定决心。 却不料。 “谁说,我们要坐以待毙了?” 眼看着这几个人,终于能好好说话,从刚才的“梭哈”状态中恢复过来,刘靖也放下了心。 没办法。 刚才他要是不阴谋论,要是不点一下那位汉皇的霸道冷血,恐怕刘据、包括石德,依旧还沉浸在绝望一搏的状态中。 那个状况下,他是怎么都劝不了的。 但现在,就有机会了。 刘靖看向面前的几人,认真说道:“我方才可从来没说过,要坐以待毙。” “破釜沉舟、孤注一掷的去决一死战,不去考虑后果,那是项羽做的事情。” “而我太祖高皇帝,很多时候都是谋而后动。” “兵法也有云:欲思其利,必虑其害;欲思其成,必虑其败。之前所说的那些猜测,也仅仅是我方在行动之前,要考虑的一种可能!” “而在这些充分考虑之后,才能做出最合理的计划。” 刘靖这番话,听上去说的十分理智。 然而。 在石德、甚至是在刘据看来,怎么听却都有些“大言不惭”! 他们倒是想这样做。 但有那个实力吗? “景皇孙,生死存亡之局,国祚命脉之争,不全力以赴,就是自找死路。”石德提醒道。 面前的这位皇孙,不论是从性格、还是资历来看,都不值得相信。 刘据也默默点头,正是此理。 他虽然在父皇的眼里,是做事犹豫、瞻前顾后,懦弱不堪的角色,但他骨子里,却也有着刘氏血脉的果决和狠辣! 要不然,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准备奋力一搏。 而刘靖却是一愣。 让他发愣的并非对方说的话,而是“景皇孙”。这几天没人这么称呼自己,他也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母妃好像是姓景,祖上出身楚国公族,只是早已落寞。 他反应过来后,也很快说道: “少傅,勿要动不动就提及生死之局,国祚命脉!” “现在还没到那个时候。” 眼看着对方又要打断自己,刘靖连忙继续道: “当下的情况,其实并没有到最坏的时候,仅仅是因为那奸贼江充、黄门苏文等人,在未央宫内,搜出了一些桐木人偶而已。” 他加重“仅仅”以及“而已”四个词,目的就是让他们暂时缓和下来。 果然。 刘据现在已经分不清,此子是真的大言不惭,还是胸有成竹了,他沉默的看向前者,一言不发。 而石德则是问道,他现在还有些恼火,“仅仅?等到江充拿着桐木人偶做文章,等到前丞相、以及阳石公主等人的祸事重新降临,景皇孙你那时就不说‘仅仅’了。” “少傅何须着急?” 刘靖先是怼了一下,这才道:“江充等人让人厌烦,所以先下手为强,我们抢占先机,先动手就是……” 啊? 等等? 此时此刻,不仅仅是石德,哪怕是一旁准备听刘靖能说出什么花样的刘据、刘进父子,他们纷纷表情愕然。 合着……你隔这玩儿呢? 说了半天,不还是先下手为强? 少傅石德更是有一种,被戏耍的感觉,他猛地看向刘据。 “太子,这就是景皇孙想的所谓的办法吗?与你我想的,有何不同?” “不同的地方大了。”刘靖示意对方声音小点儿,顺便积攒一下幸运值。 “少傅与父王想的,是直接把路走死,举兵除奸,先夺大统,连退路都没有了。” “但我想的,却是把你们认为的死局……” “盘活!” 第6章 两个解法 盘活? 刘据与石德对视一眼。 刘靖如果不是逞口舌之利,能将局面盘活自然是好的。 但是,说来容易做起来难。 刘据心里更是有种隐忧,此次若是破釜沉舟,虽然风险无限大,但万一成功了,那将一劳永逸。 他数十年的太子生涯,也将结束。 君临天下! 到那时,他才有机会向父皇证明,他并非其口中的懦弱之辈,也不是什么无能君主! 只是在此之前,他决定再听听这位儿子所言,反正如今已经宵禁,夜还很漫长…… “我倒要听听,你如何盘活?” 不同于刘据,刘靖自知,刚才浪费的时间已经足够多,接下来需要许多准备,直到最后的“大招”。 所以,他语速倒是稍稍加快,尽快说服才是正理。 “此次先下手,和父王你们所想的最重要的区别就是……” “这次并非杀人,而是抓人!” “活着的人,比一怒之下杀掉的死人,更有用。” 先说完这句后,刘靖才道: “江充此贼,是借着钩弋夫人,才入了皇祖父的法眼。如今其和黄门苏文、御史章赣、按道侯韩悦。四人一同在权臣贵戚、皇宫内院搜刮巫术邪门之物。” “涉及王公大臣之广,人数之多,殃及百姓之祸,已经数不胜数。此贼子早已经是必死之身,别看其现在身受皇祖父看重,在皇祖父眼里,其不过就是一个工具,用完就丢的工具。” 说完这些。 他观察到,刘据默默点头,石德也是表示同意,哪怕是史皇孙刘进,也对此没有丝毫意外。 这位陛下的冷酷无情,是深入骨子里的。 其这些年对于酷吏的选用,以及最后的处置,也几乎都是一模一样。 江充,的确是一个工具。 只是不妙的是,现在是针对他们太子宫的工具! 刘靖显然也知道这些,他继续看向刘据。 “所以,我等若真要下手,将其抓住便可,万不可将其杀了。” “父王监国理政,虽可行权杀人。但最终的解释权,是在皇祖父那里。” 说到这里,刘靖伸出三个手指。 “而这么做,有三点好处。” “一、父王所担心的,甘泉宫内发生大变,有赵高李斯之辈,行奸臣之举。而抓住江充,便可在短时间内不用担心。” “二、占据大义,抓而不杀,不论是在群臣还是百姓眼里,太子是果断出手,不许其再以巫蛊之事祸害他人。而并非此前,大逆不道。” “三、也可借此事,试探出甘泉宫里面的真正情况。” 说到这里时,刘据的双眼便发亮了起来。 仅仅一个字的改变,好像的确,让事情发生转变了。 可是转念间。 他刚刚放松下来的表情,就变得严肃下来。 不对! 如果仅仅是抓而不杀,他们此前的讨论之中,也早就选择了这条路。 其看似缓和,但是,真正的矛盾却并没有解决。 先不说,从征和元年就开始的“废太子”风向,朝廷的王公大臣,功将贵戚,早已经选好了边。 如今有能力,甚至有预谋的,不用想他都知道。 足足两个大势力。 一个,是以丞相刘屈氂,以及当前风头无两的贰拾将军李广利,所推举出的“昌邑王”! 昌邑王,李夫人之子,父王对这位嫔妃,有着难以忘怀的感情,连带着其儿子,也备受宠爱。 另一个,便是那近些年来,最受父皇宠爱的钩弋夫人之子——那位被称作“大尧”的孩子——刘弗陵! 此次“巫蛊之祸”的奸贼江充,便是投身于钩弋夫人门下。 若是以往,刘据不会将他们放在眼里,但现在,火都烧到门前了。 巫蛊针对自己与母后。 恐怕这其中,也有父皇的考虑,甚至是默认! 想到这里,刘据心中一口便凭空生出怒火,此次他一改往日的“懦弱”形象,准备最后一搏,未尝没有这些原因。 而就在他考虑之时,一旁的少傅石德,却立刻道: “听起来有些道理,但是,景皇孙是不是忘了什么?如你所说,江充只是一个工具,一个发现了桐木人偶的工具。” “换言之,巫蛊的名头,还在太子宫头上。” “到时候他活着,一旦将此事告知陛下,太子宫内外,一样避免不了公孙父子旧事……” 刘据听到后,也猛地惊醒。 没错! 先不提所谓的“储君”之争,目前最大的困境,就是巫蛊! 而巫蛊,是父皇钦定追查的! “所以才有第二条后手。” 刘靖看向两人。 “前一条,是让父王果断出手,占据大义名分。” “至于第二条,才是最为重要的。” 此刻,刘靖正色道:“父王与少傅,可相信鬼神巫术之说?” 此话一出,刘据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表情有些复杂,他没有说话,但态度已经说了很多。 而少傅石德则道:“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一帮邪门歪道,巫蛊之言,自然不可信!但鬼神,当敬而远之。” 好吧,说了也跟没说一样。 其实两人的意思很明显,这世上,是有鬼神的。 而这,几乎是整个大汉朝的基调。 汉高祖提三尺剑,斩白蛇,就连出身都是龙腹子,充满神秘色彩。 而当今天子刘彻,在独尊儒术之后,以“天命论”宣示主权,董仲舒的“天人感应、君权神授”,刘彻也全都采纳。 对于整个大汉来说,刘彻迷信长生,崇信巫术,是有迹可循的。 其甚至大兴土木建立各种亲近“天人”的地标建筑,建章宫外,高达五十丈的神明台,便是由此而来。 故而! 刘靖此刻,不会宣扬无神论。 而是反其道而行之! “此刻太子宫深陷“鬼神巫蛊”之论,犹如陷入泥沼。就连父王和少傅,也陷入了自证的陷阱之内。” 刘靖看向众人,索性道:“定罪还讲一个证据,可巫蛊之说,全凭口舌!” “至于所谓的桐木人偶,就更是先有口舌,再有人偶。” “既然都是逞口舌之力,那怎么说,全都由咱们做主。” “故而……” 刘靖神色郑重,忽的,他一指窗外问道,“这些年,太子宫是否也找了许多“祥瑞”之物?” 刘据不知道,刘靖为何会提出这个问题。 不过,因为大汉盛行道士、海外方士,乃至寻找长生仙人的说法,所以各家各户,基本上都会“发现”一些很没用,但却听起来很神奇的东西。 其中,朝堂之上,更有三月一瑞兽,半年一瑞景的记载。 至于民间,就更数不胜数。 而太子宫中,类似的就更多了,什么世外奇石,长青古木、还有代表祥瑞的瑞兽。 当然,与父皇那边比起来,太子宫这里的就更是小巫见大巫了。 而此刻,刘据见刘靖忽然谈及这些,深陷巫蛊的他,本能就有些反感。 “你问这些做什么?” 刘靖笑道:“许他们拿巫蛊害人,不许我们拿祥瑞觐见?” “既然都拿鬼神来当利己的工具,哼,那谁掌握释经权,就听谁的。” 这一刻,刘靖神色严肃,郑重说道: “他们在太子宫发现了巫蛊!” “而我们,发现了祥瑞!” “人家都把怀孕十四个月的大尧拿出来了,为什么太子宫还能什么都不做?” 有时候,在刘靖看来,荒诞的事情,就要用荒诞的解法。 “我倒要看看……皇祖父是想听,他居住的长安城,整座大汉的帝京,是被他们所说的巫蛊遍布!” “还是天降祥瑞!” 第7章 自造祥瑞 这,这能行吗? 少傅石德,在听到刘靖的这些话后,整个人都迷茫了。 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若是此次的巫蛊之祸,能这么简单的解决,它还至于让他们如此恐惧吗? 而刘据也很怀疑。 “准备祥瑞?如何准备?太子宫也没有那些神仙人物,而父皇身边,可是有真正的世外高人。” “我们又拿什么去让天下人相信,到时候要是弄巧成拙,岂不是自找死路?” 其实刘靖非常清楚。 他给的这两个解法的前提,是刘彻没有起“杀子灭孙”的心思,甚至说白了,连“废储君”的想法,可能都不会改变。 且最后的主导权,完全在于刘彻。 毕竟,如刘据所说,人家要是不信,你根本没辙。 所以,这两个方法,其实也只是刘靖想的一些最基础的手段而已。 其一,可以让刘据暂时放心,不要直接走绝路。 其二,也是最重要的…… 见到刘彻! 毕竟,在江充发现桐木人偶前后,刘据乃至皇后卫子夫,曾数次派人,前去甘泉宫,想要见到后者。 然而,人家根本不见你。 到了现在也是一样,如果刘彻始终不见刘据,转而和史书上一样,派人肃清叛乱,那一切的准备都是无用。 而祥瑞,刚好是个好理由。 “该说的已经说完,是抓是杀,父王自己下决断。不过话虽如此,我还要是要说,如果太子宫没有把握将长安城内的敌对势力一网打尽,且之后还能战胜皇祖父的讨伐。” “那尽可自己做主。” 这时,刘靖也将选择权交给刘据。 而他也趁此机会,观察心神之内的幸运钢镚。 今日赶回来,前半段时间,他一直在硬刚刘据和少傅石德,而后半程则趋向于劝解。故而此刻的幸运硬币,依然是银色的繁星点缀。 有了方才的准备,这巫蛊之祸,能改变结果吗?他不禁自问。 “嘣!” 伴随着心中的问题。 幸运硬币再度浮现在掌心之中,伸手一抛,刘靖猛地将其握在手里,摊开一看,已经繁星点点银色点缀的古老铜币上,还是之前看到的字—— 【否!】 没有意外! 巫蛊之祸,无法逃生! 果然,尽快早就心有准备,但见到这个结果,他还是有些失落。 不对! 突然,刘靖想到,自己当初设定幸运硬币的时候,虽然是“平头哥”设定,硬刚可得到幸运值,而铜钱样式也会给予对应反馈。 但,自己现在设立的“目标”是不是太大了一些。 毕竟改变巫蛊之祸的结果,其中纠缠着太多人的命运,包括那位至高皇帝的圣意,再往大一点儿说,甚至直接干系大汉国祚传承。 既然如此,完全可以将一个大目标,改换成一个小目标。 “问题:经过刚才的劝阻,刘据是否答应?” 刘靖想到便做。 幸运钢镚再度抛起,很快落于掌中,摊手一看。 方才硬刚出来的“繁星点点”,似乎黯淡了许多,仔细看去,有些银色‘光点’,也已经消失。 但那以篆书镌刻的字,却是刘靖这段时间,所梦寐以求的…… 准! …… 刘靖心中一喜。 而此刻,在刘据、刘进等人的眼里,刘靖自己只是摊开手,下意识的做了一些小动作,他们根本没往心里去。 反倒是刘据,先是深深的看了刘靖一眼。 忽的。 “罢了,走一步看一步!” 刘据下了决定。 此话一出,少傅石德讶然。 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相比较那个赌上一切的后果,借此先行试探,才是两全之策。 哪怕是最后,如果陛下并没有出面,就预示着其真的在甘泉宫中生变,沙丘之变很可能就在大汉重现。 到那时他们再进一步,也为时未晚! 想到这儿,他与刘据对视,均是明白对方想法。 “张光,即刻召集宫中卫士,听我号令。” “少傅,你带着我的印信,先行将上林苑内所居的巫师,即刻抓捕,既然要占据大义,孤要这京城之内,搜刮地皮,毁人屋舍的事情,立刻停止!” “但凡有抗令不尊者,杀无赦!” 说动就动。 刘据显然已经做好准备,若非刘靖回来,恐怕这长安城,已经燃起战火。 不过现在的命令明显有了改变。 身为太子,且目前坐镇长安城,他要拿下一个“水衡都尉”江充,简直不要太容易。 而原本的历史,刘据抓江充也是轻而易举,甚至非常果断的一剑刺死。而后,怀着要么不做,要么就做绝的心态,将长安城内的协助江充的“巫师”,全都抓起来,活活烧死。 大火漫天! 只是,这也惊动了刘屈氂,御史章赣等人。 刘据并没有能力,将这些人全都抓获,等到人家跑到武帝身边时…… 属于汉武帝晚年的悲剧,也正式登上舞台。 而这一次…… 刘靖的舞台,也刚开始搭建。 …… 很快,太子宫的命令下发之后,宫内卫士飞速集结。 此刻的刘据,和史书上的“温软懦弱”的形象,完全不同,其行事果决,雷厉风行。 只是,不同于历史的是,这一次刘据却并未选择孤注一掷,斩杀江充,他自己甚至决定,先将此事放下。 夜色之下。 史皇孙刘进带着宫内的一应内侍、侍女,掌着篝火,将整个内院全部照亮。 而刘靖则在刘据的陪同下,寻找祥瑞。 既然已经决定,先行按照刘靖的计划去做。 那么对于刘据而言,最重要的显然已经不是江充的死活了,而是刘靖所说的“祥瑞”! 他只要见到父皇。 要看看这甘泉宫内,到底是否生变? 要看看父皇,是否是真的早有预谋! 这才是关乎着,整个太子宫至关重要的事! “可找到了?” 月色朦胧,火光通明。 刘靖所看之处,玲珑奇石、长得奇怪的古树、甚至还有一些水中养着的珊瑚,类似奇物,琳琅满目。 然而,经历过今日“搜刮、翻找”的摧残,大部分已经毁坏,在毫无价值的程度上再度毫无价值。 刘据却是越看越气,恨不得亲自前去带兵,抓住江充等人将其活刮。 “国朝储君之地,竟然让一个赵国的流亡之徒,欺辱到了这种境地,就算不杀,孤之后也要让其求死不得!” “罢了,这里是找不到完好得了,待会儿与孤一起去长乐宫,看看你皇祖母哪里,有没有他人进献的稀罕物……” 他话还没说完。 忽然,只见前方的刘靖,脚步加快,竟是直接来到了前方凉亭之下,其蹲下身子,望着面前平平无奇,一个“石龟”样式的石头。 其大概两尺高,长约五尺,宽也有三尺有余。 这种普通石头,连今日来的江充都没翻,或许直接将其忽略过去了。 就连刘据也不记得这玩意是什么时候在家里的,它半个身子在水里,前脚则在地面上。 平平无奇。 “你不会……用它吧?” 尽管他在此之前已经有所准备,这个孩子的想法可能荒诞至极。 但现在,当看到刘靖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后。 刘据的心神之内,只感觉自己有种被戏耍的错觉。 “你说它是祥瑞?还要拿它送你的皇祖父?” 此刻。 刘靖再度观察了一会儿,旋即,再度点头。 “二弟。”这时,就连刘进也看不过去了,“你随便去外面,去长安城各个百姓的家里,门口的石墩子或许都比它能像个祥瑞。” “不一样,他们那是石匠打造的,这个不是。” 刘靖倒是知道他们什么想法。 但他却不想说的太多,只是笑了笑,忽然说道:“不过,的确得再加工一下,可否能找到石匠,最好能连夜加工完成。” 嗯? 刘据等人越发不解。 但刘靖却想到什么,很快说道:“对了,先不要抓江充打草惊蛇,明日随便传出小道消息,就说太子宫内,还没搜刮完。” “同时,父王你可继续派人在上林苑内,抓捕那些臭名昭著的巫师,引蛇出洞……” “现在,请父王尽快请来石匠!” 一边说着。 刘靖心中念头一动,他一直没忘记,硬刚,才能获得幸运值。 在刚才初次的尝试下后,幸运硬币的功能,他已经越发笃定。 既然如此。 那这次,就给这位大汉的陛下,送上一份来自后世的礼物。 《龟虽寿》! 第8章 苦旱久矣 神龟虽寿,犹有竟时; 腾蛇乘雾,终为土灰。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 “景皇孙,您看看如何,小的没读过什么书,生怕有些字刻错了。” 一夜的时间过去的很快。 在刘靖说出自己的要求之后,刘据虽然心有忧虑,但他既然已经决定走一步看一步,那么这个次子的要求,自然都会被满足。 石匠是太子宫的家丁,刻字稳准且快,且非常符合高门大户的要求——会刻字的文盲! 对此,刘靖倒也没意外。 他看着面前的这半幅《龟虽寿》。 这本是曹操感慨,英雄就算年老,也当有壮志雄心之作。 然而。 就怕和尚念歪经。 比如前两句的解释。 【神龟哪怕有悠长的寿命,也迟早会有走到头的一天。】 【腾蛇哪怕有腾云驾雾之能,也迟早会变成土灰。】 这两句对于刘彻而言,恐怕不亚于五雷轰顶。 此次。 刘靖也算是豁出去了。 而这也是他从头到尾,都只让那丈育石匠一个人参与的原因。 毕竟刘据若是看到,定然会阻拦。 而《龟虽寿》,他也并未刻画完,而是只刻了前四句…… 另外,他为了“复古”,还想了不少门道。 他不仅让石匠在大概刻完后,细心打磨一下,先让其有一种饱受风霜雨雪的岁月感。 为了更加真实,他还用了一些后世的小手法。 毕竟为了做那款历史游戏,有些素材找不到,就得自己亲手打磨,为了营造古意,他着实请教了不少高人。 很快,来自于东汉末年曹丞相的作品,就已经刻画个大半! 这前半段,应该对那位陛下有个很大的冲击吧? 想想都有些忐忑。 刘靖揉了揉眼睛,虽说只刻画了三十二个字,但他可着实费了不少功夫。 “耽误太子殿下和皇孙们休息了。” 石匠刻完。 很快来到刘据等人身后,身为家仆,他自然清楚这段时间太子宫里发生了什么事。 主辱仆死,一旦太子真的被那奸人所陷害,整个太子宫上下谁都逃不了。 故而,他也没有多问,完成任务后,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带下去重赏。” 这时,刘据吩咐过后,就想靠近查看…… “别,您可记着我的话,要是看了,这祥瑞就不灵了。” 刘靖赶紧阻止后者。 同时也看向另一边的家仆道: “快,你们几个将此物抬起来,先泡在这水里,然后将我方才要的一些东西,都倒进去。” “三个时辰后,再将其取出来,埋进那坑里。” “埋的深一些,做完之后,再将附近园林的土,也都挖一挖,昨日那江充等人都来挖过,你们注意一下,埋的地方土要紧实点。” 幸亏附近是假山水池,再加上他们昨日挖过…… 倒是天助我也、地助我也,连敌都助我。 刘靖感叹一句。 而后又想起这《龟虽寿》。 实话实说,昨天晚上他劝告刘据的时候,还没有想到这个法子。 也是前来园林看到那形似乌龟的石头后,这才灵光一现。 而之后,他越是回味,就越是觉得可行。 “对了,父王昨夜可曾派人去上林苑中抓捕那些巫师?” 上林苑是皇家圆领非常大,刘彻登基之初,为了在此练兵游猎,曾向百姓购买土地,再度扩建。 号称东起蓝田、宜春……沿终南山而西,至长杨、五柞,北绕黄山,濒渭水而东折,其地广达三百余里! 数十年前,那里是卫青的发迹之地,是霍去病曾练兵的地方,是大汉朝朝着外界扬威的“黄埔军校”。 而现在,上林苑内,宫廷水榭、亭台楼阁,甚至还有接近仙家的灵台道观。 来自于全天下各方的道士、方士、巫师,几乎都号称自己有“点石成金,延年益寿”的本事。 原本的大汉“精兵强将”练兵之地,现在终于晋升成了仙家之所。 不得不说,这都是那位陛下,兢兢业业努力所得。 “要真一个个去抓,得浪费不少时间,不过一些平日里早被记住名字的,倒是抓了不少。” “那这么说,消息已经传出去了?”刘靖问道。 刘据神色严肃的点了点头。 “父王昨夜,没有提前动手吧?”刘靖再度问道。 刘据脸色有些怒气,但强迫自己压抑住。 只是恨声道:“还得再让那奸贼,来我太子宫内嚣张?” 刘靖松了一口气。 “那就等着便好,所谓人狂自有天收,这次不好好将其利用一番,他们还真以为太子府软弱可欺。” 刘靖安慰了一下刘据,而后才道:“劳累一夜,父王和大哥不如先去睡觉,睡醒之后,好戏应该也就上演了。” 刘据苦恼道:“当下时局,我如何睡得着?” “那我去睡。”刘靖倒是真的累了,只是临走时,他又赶忙道: “对了父王,万万不可提前去看,否则,真的就不灵了。到时候祥瑞无法进献,那皇祖父恐怕也见不到……” “快去睡!”刘据摆了摆手,他现在也迷茫了,不知道自己听信这个次子的,是对还是错。 不过以目前的严峻情况,好像也只能如此了。 …… 与此同时。 长安城内。 一夜的时间发酵,从太子府中,冲出来的“卫士”没有隐瞒任何人。 几乎是天刚刚亮,不论是王公大臣、贫民百姓,甚至连皇宫之内,都迎来了巨大的情绪激浪。 “动手了!” 软弱了不知多少天的太子,终于忍不住了。 而太子宫卫士,明晃晃,且毫不遮掩的举动,一边让很多遭受巫蛊之祸的官民大快人心。 同时,却也让这座长安城上的闷雷,聚集的似乎越来越多…… 然而,天气依旧炎热,准确的说,空气中依旧干燥,没有一丝水分…… 从天汉元年开始…… 旱灾,蝗灾,肆虐着大汉早已经疲惫不堪的百姓。 连绵的天灾,无休止的战争,繁复的徭役,酷吏的残忍,早已让这座国度变得满目疮痍。 而这位扬汉之威的陛下,依旧在烈火烹油! 第9章 为何下跪 “奉太子之令,曾以巫术害人、勾结奸臣、残害百姓者,即刻抓捕!” “京城百姓若有消息,可尽快相告,太子有令在前,对于提供线索者,重重有赏。” “太子有令,肃清巫士!” …… 一早。 长安城的百姓就被一声声喧哗惊醒。 “长安要变天了……” “太子糊涂了,这是要招致神仙们的怒火啊,怎么能针对上师们?疯了!这是疯了!” 市井中,百姓摇着蒲扇,有的干脆没穿衣服,裸露着臂膀。 一边闲谈感叹之余,也有一些狂热信徒,暗中大骂。 “唉,我听说那江充从西边还是匈奴,请来的一个本事极大的胡巫,陛下对其可是极为相信,这次之所以连皇宫都搜,就是因为那胡巫说的藏着要害天子的邪祟。” 巫蛊的消息瞒不住人,特别是这种涉及京城的大事,众人皆是有些不寒而栗起来。 “这下子麻烦大了,去年的事情你们都见过吧,三公九卿啊,王孙公子,说杀就杀,这次怕是轮到了太子!” “所以这次,是太子要反击了?” “嘶!”众人发出惊悚声。 而就在这时,人群中,一道文士打扮的青年却摇着折扇,嗤笑道:“你们说的这些,傻子都能猜到,一点新意都没有。” “你有?” 市井百姓比的就是大事见解,听到自己说的被别人看贬,纷纷看了过来。 “当然。”那人摇了摇折扇,随后刻意压低声音,小声道:“我可是听说,昨天那江充去搜刮了太子府是不假,可不止搜出了桐木人偶。” “啊?”顿时,人群惊呼,惊讶连连。 “可不止,难道还有更大的?” “小点声!”那人的冲着四周看了看,似乎有些警惕,旋即收回折扇,“当然了,要不然今日为什么闹这么大的动静?没发现吗?朝堂上还一片安宁,民间倒是闹翻天了。” “如果真是你们猜想,太子要动手,怎么可能只针对民间呢……” “也是!”众人似有醒悟,“那为什么……” 而看到他们越发好奇,文士继续压低声音,隐隐的还有些激动兴奋! “还能为什么……” 声音先是一顿,下一刻,两字从文士口中蹦出。 “祥瑞!” 嗯? 看着四周人还陷入呆愣,文士拍了一下手,“没听清吗?除了桐木人偶,听说还有个了不得的祥瑞!这可和以前那破烂都不同……” 那人激动道:“听说过吧,和氏璧的传说,秦皇一统天下之后,打造传国玉玺,凝聚一国气运,受命于天,既寿永昌!谁得之可得天下。后来秦末乱世,咱们高祖皇帝第一个拿到这气运,天下这才归了高祖。” “还有前两年,宫里面传出紫气东来,尧舜降世,果然,小皇子就出生了。” “而这次,也了不得,我前几日拜访一位深山隐士,就听其说过,最近长安之所以有这么多邪祟,就是在争夺那个祥瑞……” “不过,其也说过,福祸相伴,此前就会有大劫!有了不得的事发生,让我离开长安远点……” 年轻人说的玄乎,但正是这玄乎的事情,却听得四周人一愣一愣的。 他们还想再听,却见不远处,有披甲的士卒巡查。 那文士见此,顿时准备溜走,然而却很快被旁边人拉住,“还没说完啊,快说完,这和太子宫有什么关系?” “哎呀,别拉我,罢了罢了,我给你们都说了吧。” “你们真以为太子今日搜抓那些方士、是准备处罚吧?错了!就在昨日,那江充带人搜刮后,太子宫中忽然有了异动,这可不是我说的,好些上仙都感觉到了。” “而太子此次抓他们,哪是肃清啊,是为了找那个祥瑞!” “啊!”人群纷纷惊呼,摆明了都是第一次听到。 正想继续询问。 然而回过神后,才发现那人早就消失。 一瞬间。 这玄奇的传闻再也压不住了。当大家再联系起此次的来龙去脉,结合刚才那人所说…… 合理! …… 午后,长乐宫。 妇人面对着铜镜,时光侵蚀了她的每一处容颜,昔日的风华自然不在。 只是此刻,妇人没有时间感伤韶华易逝,她的表情焦急,连带着梳妆也进行不下去了。 “太子今天来了吗?” “回皇后。”旁边,侍女低声道:“没听到外面的通报。。” “嗯?”卫子夫抛下铜镜,眼神之中的焦急稍微收敛,“昨夜来的消息,不是说他派出宫卫……没去抓江充,苏文?没有趁机反抗?难道就只是抓那些巫师?” 侍女点了点头,“传来的最新消息也是这些。” “奇怪!” 卫子夫站起身,有些心急的来回走了片刻。 据儿这是做什么? 既不如以往沉默,也没有学习刘氏皇族的狠辣手段…… 正犹豫间,殿外一道身影飞快跑进,同时声音布满焦急。 “皇后娘娘,不好了,江充那伙人又往太子宫去了……” 卫子夫停住脚步,眉宇间愁绪和愤怒汇聚。 不过,她并没有说什么,长久的宫廷生活,让她有着非同一般的忍耐力。 “据儿这是忍住了?还是没忍住?” “据儿……据儿!” 低声呢喃了两句,下一刻,其猛地抬头,看向外面。 “快!派人再去甘泉宫!” “是!” …… 斜阳照耀,空气却越发燥热。 太子宫外。 一行队伍由远及近,快步而来。 队伍人员驳杂,有穿着宫廷太监的黄门,身披甲胄的将士,也有佩戴“梁冠”,身穿袍服的文官。 只是,本应该是大汉高层的三方,却全都围绕着另一群人。 这群人服饰各不相同,有身披简短的麻衣,也有道袍高士,而为首的,明明是穿着大汉的官服,却头插羽毛,身披五彩羽衣,脸上也画着不明的纹路。 其走路也与常人不同,步伐刻意迈大,头颅高高昂起,特立独行之余,也似乎夹杂着一些“高人风姿”。 “都尉!”这时,旁人一人走出,大声道: “太子昨日应是自知罪责深重,所以连夜派人抓捕吾等,想消弭他的罪过。” “可殊不知,其本就大逆不道,这罪过消弭不了。” “其诅咒君上,枉为人子,现在又亵渎上师!恐怕,其已经是被那邪崇占据躯壳,得尽快清除了!” 有人声音尖锐,满是愤怒。 也有人怨毒道:“都尉,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啊,陛下全权授予你查出巫蛊害人之事,别因为他是太子,你就不敢动手。” 闻言,江充先是蹙眉,而后挥动衣袖,羽衣翻腾。 “尔等勿要多言,其为太子,我一都尉又能如何?唉,只能等陛下旨意。” “不过……”他似乎想到什么,先是看向旁边,再度确认了一下那小道消息。 等其点头后,江充眼中放出亮光。 旋即高声道: “不过我得到消息,虽然昨日已经搜出桐木人偶,但太子府内应该还有更充分的证据,这次要是拿到,陛下定然不会饶恕他!” 说着,他看向一旁。“韩候,您来开路!” 旁边,身披甲胄的中老年人,顿时点头,正是按道侯韩说。 后者大步流星,先是来到紧闭的宫门之前。 正准备如同以往,伸出手轻敲等人通报。 可转念一想,往日你是太子,现在又敬个什么? 其便抬起腿,便准备一脚踹开大门,然而用力一踹之下,却不想因此踏了个空。一个踉跄之下,本应前冲几步,但门槛却勾住了后脚,顿时跪倒在地。 因为太子宫宫门,先一步而开! 门内。 一个少年似乎早已经等待多时。 见此似有些错愕,径直问道:“汝为何下跪?” 第10章 一语惊天 此刻。 韩说跪伏在地上,听到这突如其来的羞辱声音,登时抬起头,待看到刘靖的面容后,先是诧异了一下,旋即满脸怒火的爬了起来。 “景皇孙?昨日来的时候怎么没见你?” 按道侯韩说。 刘靖看着对方的脸,脑海中却浮现出对方的信息。 韩信曾孙! 当然,不是“韩信点兵,多多益善”的韩信,而是当年追随高祖皇帝的韩王信,也叫韩信。 此前刘彻年轻时期,有位宠臣,上大夫韩嫣,正是其兄长。 只是,早在王太后还在时,韩嫣被太后所憎恶,外加查出其与宫女私通,让其“畏罪自杀”。 或许是刘彻对其韩嫣宠信,连带着其弟弟韩说,如今也成了天子近臣,此次更是随着江充,一起清查巫蛊。 其实按理来说,韩说应该是卫太子这边的人。 当年他还只是校尉之时,曾追随卫青一起征战匈奴,立功受封龙頟侯。只是后来,又因犯事被剥夺侯爵,之后又再度立下功劳,受封按道侯。 话说如今追查巫蛊的四人组,每一个都来历不俗,且自身也是刘彻极其信任之人。 故而对于这位早已失势的太子,乃至太子宫上下任何人,他完全没有丝毫尊敬可言。 只是,刘靖听到他的质问后,却并不回答。 而是看向门外那群身影。 御史章赣、太监苏文,外加那鸟人装扮的衡水都尉江充。 真来齐了? “景皇孙,回我的话。”就在这时,看到刘靖并不回答,似乎不将他放在眼里,刚才摔了一跤的韩说顿时恼羞成怒。 “哦?敢问韩候是何身份,难道最近是被祖父封王了?还需要我这皇孙回话吗?”刘靖毫不客气,他等在这里就是想叠加一下幸运值,上赶着等着自己骂的,甚至算不上“硬刚”。 果然,在刘靖自己说完这句话后,发现心神之中的幸运硬币只有很小的变化,他一时就兴致缺缺。 不过,抱着蚊子再小也是肉的态度。 刘靖又再度质问道:“韩侯何时被祖父封的王?” 皇室子孙,就算再势微,身份也在。 只有更高一级的“王”,才能用得上回话二字。 而自从高祖皇帝坐稳江山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所谓的异姓王铲除的七七八八。 从此高祖皇帝便定下规矩:非刘氏不得封王! 而近日,四人虽然同为追查巫蛊案,既是“同僚”,同时也暗含竞争。 故而。 只此一问。 就让方才恼羞成怒的韩说,脸色一白,他只是侯,还不敢逾越。 想到这里,他连忙转身看向身后的几人,察觉到他们脸上各自表情莫名,顿时暗道自己方才愚蠢过头了。 其话锋立刻一转,主动道:“景皇孙,昨日查出太子宫内藏匿桐木人偶,近期陛下头痛体寒,龙体抱恙,怀疑是被此等巫术所害。” 他明着威胁,就差告诉了你们快大难临头了。 然而,在看到刘靖的脸色并没有任何变化后。 他又冷声道:“昨日还未清查完毕,今日我等再来清查,奉陛下旨意,还请莫要阻挠。” 说着,身后的队伍也很快走了进来。 “谁说我要阻挠,父王特让我来迎接。” 说着,刘靖也让出一步。 嗯? 对于面前的场景,刚刚走进来的江充等人,顿时满是疑惑。 不过,他们对于面前这位年少的皇孙,只是看了一眼,并未放在心上,只是纷纷怀疑刘据。 “难不成……” 就在这时,江充脸上惊惧和怀疑一闪而过。 昨日他们来的时候,太子宫上下可是愤怒至极,差点都动了刀兵。 要知道,这个时候动刀兵,即使他们有陛下的旨意,但刘据真要是翻脸,他们还真要糟。 然而,刘据不愧是外界传闻的“懦弱”太子,竟然只是一怒之下怒了一下后,就让他们大肆搜刮太子府。 不过一想这也正常,当今天下,谁敢抗旨? 只是今天,太不正常了。 这位景皇孙,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面对按道侯韩说的挑衅,只是随口一问就轻松化解,而对他们所说的搜查,更是表现的毫不畏惧。 仿佛……早就胸有成竹,全然不怕。 是什么能让其不怕! 难道……那传言,是真的? 当这个问题出现之后,江充再也按捺不住了,“给我搜!” 他大手一挥,实际上不用他动手,御史章赣以及黄门苏文等人,早就在第一时刻带人冲了进去。 太子宫很大,要搜的细致些,得耗费不少人力、以及时间。 而江充派出众人后,则是趾高气扬,径直带人穿过廊道,中院、然后直往内宅而去。 一路上,太子宫的侍女也好,宾客、家将也罢,纷纷敢怒不敢言。 终于,江充来到内宅。 刘据早已等待多时,他坐在凉亭之下,身后是坐着的家眷,四周则是宾客以及卫士。 二者之间没有任何话语,刘据脸色阴沉,江充却视若无睹,毕竟昨天他也是这个表情。 “去搜!” 四周早已经翻找过了,但这一次要求更细,刘靖也算是见识到,江充这伙人的挖地三尺。 是真的挖地三尺,连地板都掀开了。 不过,在搜了小半天后,还是什么都没找到。 甚至,等到苏文和章赣等人,也是派人交流信息,并无搜到丝毫东西后。 江充摸了摸头顶上戴着的羽冠,手指摸索着羽毛。 忽的…… 他眼睛一眯,登时看向刘据坐着的方向! 就是那里??! 想到这儿,江充突然开口, “太子殿下,敢问昨夜,您为何派人去抓捕那些方士?” 刘据冷脸看来,并不言语,而是看向刘靖。 嗯? 察觉到这一点,江充意外至极。 要知道,太子宫中论身份尊卑,除却太子外,第二也是嫡长子刘进。 而一个景皇孙,他在此之前都很少听过。 要说刘据不想回答自己的话,那也该派刘进,而非这位景皇孙。 而刘靖因为早就打过招呼,所以早已开口。 “方士、蛮巫之流以巫蛊害人,如今扰得京城鸡犬不宁,父王坐镇京城,可掌权行罚,抓捕这些让京城安宁,有何不可?” 呵! 毛头小子,江充心中暗叹一声,他是玩弄话术的祖宗,就靠这一手,忽悠的当今汉皇找不到北。 此子之言,在他眼里,有无数漏洞,而他只需一句,就能让其惊恐不安! “你怎么知道巫蛊能害人?这么说,是太子宫内有人曾寻找方士,借用这巫术诅咒他人?乃至诅咒陛下!” “如今抓捕,难道是你们在销毁人证?” 最后几个字,他已经是加重语气,直接一个大帽子盖了过去。 换做他人,早就被这帽子扣的六神无主。 刘靖却宠辱不惊。 甚至,其下一刻所说出的话,不仅是给江充来了个大的。 连刘据以及刘进等人,都被吓得满头大汗。 “都尉是耳聋吗?我方才说的是方士、巫师以巫蛊害人!” “尔等奸臣,残害人命,无端扩大,陷害忠良,借此排除异己,甚至陷害到了储君头上。” “非巫蛊害人,而是人害人!” 他语速加快,最后一句,更是直接怒道: “此皆因,皇祖父年老昏聩……听信尔等谗言所致!” 第11章 神龟出水 哐当! 刚才还端坐阴沉的刘据,在听到最后的四个字后,只感觉心脏剧烈一跳,手肘更是直接磕到了面前的石桌之上。 然而,他顾不得疼痛。 而是赶紧看向刘靖。 这是疯了? 昨夜在书房也就罢了,现在竟然在这么多人面前说父皇昏聩? 这是自己把把柄,交给他人! 就算是今天他们有所准备,但是,哪怕是刘据自己也不敢保证,此地太子府的家丁宾客,有多少人又是父皇的眼线? 绣衣使者遍布京城,是父皇监查群臣乃至天下的耳目! 而此刻。 江充显然也被刘靖这最后一句给惊住了。 他之前已经设下了千万个回答陷阱,就等着刘靖往里面跳,他甚至都想到了,对方无数个回答,并且有信心能据此一步步的将其逼入绝境,最后再彻底坐实“巫蛊”的罪名。 然而。 他万万没想到,刘靖却是横冲直撞,撞的他都有些晕眩。 只是,反应过来后。 他却是大怒,森白的牙齿刚刚露出,他的面容就猛地狰狞! “放肆!大胆!” “来人,记下景皇孙这大逆不道之语,如实上报给陛下!” “是!” 听到回答后,江充看着刘靖冷冷一笑,旋即立刻望向一边的刘据,想起正事。 “太子殿下,如今太子宫中搜的差不多了,但只有一处地方,没被搜过。” 说着,他直接指向刘据,“就是您在的地方。” “凉亭也要搜?” 刘据也终于从方才的恍惚中回味过来,不过他虽然回答的是江充的话,但目光却是看向了刘靖。 “江充,你莫要欺人太甚!”刘靖跨前一步,态度继续凌厉,“整个太子府已经被你们搜的底朝天,还被你们陷害了所谓的桐木人偶,你还想做什么?” 现在的他,就是一个被愤怒冲昏头脑,且失去理智的“毛头小子”,他得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而江充见到刘靖的反应,却是越发对刘据所在的地方感兴趣了。 同时,他也对刘靖的关注降低。 从刚才在太子宫门前的反应来看,他还以为这位皇孙或许是个人才。 但现在看来,其只有怒气没有理智,就算有些急智,也根本不值得他放在眼里,等来日陛下的圣旨到了,是一并处置的添头。 所以,从始至终他面对的只有太子。 “太子殿下,难道您要抗旨不尊吗?” 说着,江充伸出手掌,很快其旁边的一个随从,便将手中抱着的长条形木盒打开。 江充伸手,取出圣旨,而后将其举高。 “太子殿下,圣旨在此!” 刘据眼眸中似乎要喷出火焰,此刻的他再也掩盖不住自己的怒火,咬牙切齿之际,却也不得不将余光再度扫向刘靖。 待看到后者悄悄点头后。 他几乎是将气的僵硬的身子,强行挪动开来。 而身后,刘进也和众人一一让开。 “搜!” 见此,江充越发对这“懦弱”的太子看不上眼,就算不是他现在发难,就这城府以及性格,迟早也是被废的命。 而听到他的命令,刚才就等的蓄势待发的随从,很快冲了上去,当即就挖了起来。 盖得紧密的青石板被掀开,有的太重,就干脆敲碎,然后一一挪开。 之后便是挖土,然而,挖了好一会儿,根本什么都没发现。 甚至连那亭台下的整个地面都被掀开了,依旧没有任何线索。正当他以为那突然出现的传闻,是不是只是坊间奇谈,自己或许是太过轻易了。 不过,就算没有这传闻,光是刘据突然抓捕方士、巫师的举动。他无论如何,都是要给这位太子来一个下马威——再搜一些桐木人偶! 说不定,这时候在另一边搜刮的“章赣、苏文”等人,已经再度有所收获。 也没白来! 传闻终究只是传闻。 自己真是想多了,就算是有所谓的什么祥瑞,怎么可能出现在太子府? 如此想着,江充已经没有耐心,抬起手掌准备收兵。 可就在这时…… “都尉,这里!” 突兀的一道声音,打断江充沉思。 后者猛地抬起头,旋即加快脚步,朝着那边走了过去。 “有东西,很硬!半个身子挨着这溪流……” “快!快快……”江充大吃一惊,旋即整个脑子已经飞速运转,不会真挖到什么吧? 祥瑞?还是什么莫名其妙的玩意。 不过,要真是市井流传的祥瑞在太子府里发现,那也得给其按个罪名! 若真是祥瑞,就是其妄想登基! 坏的,就是其诅咒陛下! 几乎是转念间,江充已经定下了基调。 而后,面前的土壤越挖越多,几乎在另一边已经堆成了一个小坑。 而随着土壤被掀开的越来越多。 逐渐的……面前事物的真容,也终于浮现在了面前。 “是个……是个石龟?” 有人惊呼。 江充连忙跨前一步。 “上面好像有纹路……” “是字!”挖掘的声音越来越急促。 江充终于按捺不住了,“字?石龟?先看看上面写着什么?” “龟……龟、还有虽、后面什么来着?好像是个寿?” “兽?畜生?”江充不明所以,同时其脚步加快。 “不是那个兽,是寿,寿命的寿!” 猛然间,那挖掘的侍卫声音,越来越急促,越来越惊喜! 龟、寿。 这联系在一起,简直让人疯狂! 发现祥瑞! 还是关于“寿命”的祥瑞。 按照如今陛下的重视程度,他作为第一个发现的人,说是被赐爵封侯都不为过! 一边想着,他越发卖力。 而也就在这时,已经反应过来的江充,疯了一般的来到近前。 其一手抓着那挖掘之人的衣服,直接就给掀开。 “滚开!都给我滚开!” 江充先是撵走侍卫,旋即自己趴在土地上,看着那埋在土里面,似乎有无数岁月,没有重见天日的“祥瑞”。 龟……虽……寿! 他看到了,真有字。 篆书! 始皇年间的,距离现在也不太远? 当下他心中有些失落,只是,转念间,他便情绪激动,嘴巴也不停。 “东西是给人看的,上仙为了启示生灵,所以才特意用熟悉的字。” 他一边自己解释,一边疯狂的刨开上面的土,看到了下面更多的字。 “神?是神字,哈哈哈!” “神龟!神龟!!” “上苍降下神谕,祥瑞,真是祥瑞,这恐怕是三皇五帝,尧舜圣主,所降下的祥瑞啊!” 而与此同时,在江充说完这些后。 身后,其带来的一众巫师、方士,更是纷纷跪下,以无比虔诚和狂热的表情,望向天穹,已经自我脑补起来。 高呼: “神龟出水,天降祥瑞!” “佑我大汉,普降甘霖!” 此时此刻,刘靖愕然了。 却是连刘靖自己也没有想象到,这大汉的巫师和方士,怎么会狂热到如此疯狂的地步。 这种程度的表现,完全超乎了自己的想象。 而且,怎么还朝着自己预想不到的地方去了? 普降甘霖! 这都能联系到一起? “下面竟还有字……” 而就在这时,江充的声音再度响起。 不能再让他念了,该施行计划了。 而就在这时。刘静目中厉色一闪,他看向旁边的“刘据”,后者早已经等不急。 手中一直捏着的茶杯,此刻猛地摔碎在地上。 “抓!” 第12章 太子反了? 话音落下的片刻。 顿时,原本给人感觉“软弱怯懦”的刘据,眼神猛地露出凶光,在他身后,原本跟着一起软弱的家仆,还有宾客,此刻纷纷撕开外衣。 里面穿着的,赫然是软甲! 武器刀剑被同一时间抽出,一个转瞬间,就喊着冲了出去。 可怜那些跟着江充的巫师、方士,还在下跪朝着上天念叨着听不懂的感谢词汇,什么“神龟出水”云云,念的是如此的虔诚。 然而下一刻,就被冲过来的刀剑,纷纷砍杀。 “啊!” 惨叫声响彻而起。 江充也急忙反应过来,他猛地抬头,身上的羽衣沾染了旁边之人鲜血,其眼神之中露出惊悚与恐惧。 “太子殿下,这是为何?” 没人回答他。 “太子,你要抗旨!”他声音尖利,近乎疯狂。 只是,在对着刘据那一双仇恨的眸子后,他只感觉遍体生寒,几乎是从尾椎骨升起一股寒意。 “太子反了!” “太子反了!” 连续念叨了两句,他就急忙起身准备逃跑。 “抓住江充!” 刘靖一直在盯着他,见其逃跑,立刻喊了一句。早就有家将朝他抓了过去,江充根本没跑两步,就直接被一道长棍打中双腿。 江充当即摔倒,抱着自己的腿惨嚎起来。 “给孤杀了他!” 这时,刘据显然被逼红了眼,特别是听到,他喊出“太子反了”之后,就下意识的要梭哈全部。 更要将这几天忍受的屈辱,全部发泄。 而刘靖早就防着这一手,他立刻拦在刘据面前,让其恢复理智。 后者也似乎反应过来,咬牙切齿道:“留他一命!” 确认抓住江充后,刘靖这才扫视全场。 不得不说,太子宫就算是再势弱,现在也是坐镇大汉京城,料理政务的掌权者。 要抓住这些人轻而易举。 只是,在刘靖的故意放纵下,江充所带来的人,还是有不少跑了出去。 …… 同一时间。 另一个别苑内,按道侯韩说本来也带着人在搜刮。 可是突然,随着一阵阵惊喜的“神龟出水”之类的声音传来,他立刻忍不住,就朝着江充那个方向跑去。 此次他们为什么来,他可是记得清楚,若真是祥瑞,以现在陛下崇信长生的狂热来看,绝对是个大功劳。 然而。 随着越发的接近,突兀的一道声音,就立刻让他惊悚起来。 “太子你要抗旨!” “太子反了!太子反了!” 锵! 到底是曾经征战沙场的悍将,韩说登时拔出腰间佩剑,准备环顾四周。 “杀!” 四面原本待在一起的“家仆”,此刻也是如狼似虎,纷纷朝着韩说冲了过来。 韩说顿时头皮发麻,刚才也没这么多家丁啊,什么时候来这么多人? “撤!” 韩说自知无法力敌,他带来的这些人搜刮别人还好,但真正对阵厮杀,远远不如太子宫里面的这些宫卫。 眼看不敌,惊慌之际,他甚至连身边人也顾不上了,自己带着亲卫就朝着外面跑去。 而另一边。 黄门苏文、御史章赣也同时遇到“突袭”,在亡魂皆冒的逃跑下,连鞋子都跑丢了。 太子宫的宫卫一路追杀,一直到宫门之外还不停止。 甚至,刘靖到最后都亲自“追杀”,将其一路将其追到了长安城之外。 一路之上,宫卫将不少方士直接砍杀。长安城的百姓听到动静早就作鸟兽散,有胆子大的,躲避在两旁的店铺里…… 一直到傍晚。 刘靖亲眼看着他们逃出长安城,他这才作罢。 只是这段时间的喧闹,显然也让长安城内的百姓噤若寒蝉,似乎生怕一场大变。 “告知全城,江充、苏文、韩说、章赣等贼子,以巫蛊陷害我太子宫,恶意篡改陛下旨意,妄图动摇国本、大逆不道!” “身为皇室子孙,我刘靖忍无可忍,现自作主张,已抓住江充,其余三人及其党羽侥幸逃脱,提供线索或者将其抓捕者,重重有赏!” 说完这些,刘靖看向四周,声若洪钟。 “巫蛊祸事,搅得长安不宁,百姓不安,朝堂政务更是荒废至今。” “今为安民之计,当下长安,若再有敢借巫蛊闹事者,可汇报太子宫,一律杀无赦!” 说完这些,刘靖这才勒马调转身形,朝着太子宫的方向回去。 而他们离开不久,有胆大的百姓立刻跑出来,交头议论。 “这是发生了何事?早上才传出的抓捕方士,现在连江充那伙人都被追杀?那可是陛下派来,手拿圣旨的啊。” “我刚才可听到了,太子反了?” “真反?但这规模怎么也不像。” “听刚才那皇孙说,是自己忍无可忍才下手,可即使如此,那太子也同意了。” “你们说,会不会和今天流传的那个传言有关,我刚才还在大街上,听到那些逃跑的人,说是什么天佑大汉,降下祥瑞……” “啊?早上的传言是真的!” 人群你一句我一声,或许是刚才刘靖喊出的话,恐慌并没有蔓延,反而好奇的议论越来越多。 毕竟,现在怎么看都是天上的争斗,蔓延不到民间来。 …… 而此刻。 刘靖没有管自己的话可能引起的反应。 毕竟,此次他就是故意如此。 从之前,江充发现“祥瑞”,只念出了神龟两个字。到他立刻动手,然后驱赶其他三人逃离长安城,再到刚刚,他一人做事一人当,目的就是,将影响调控在可控范围。 今日之后,长安城必定陷入一场大风波,但也仅限于“讨论”,而不是真的动荡。 该做的准备已经做了,接下来……他怎么办?太子宫怎么办?乃至长安城、朝堂又怎么办? 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毕竟…… 从始至终,刘靖的目的就只有一个。 见到刘彻! …… 甘泉宫距离长安城西北方向,约莫百里有余。 除却长安未央宫外,这里也是刘彻居住时间最长的宫殿。每年初夏若无要事,他都会带着自己的班底,前来避暑。 今年则来的更早些。 不同于待在长安的烦躁,来到甘泉宫,他才能真正的安静下来,同时也能调养身体,远离尘世。 然而,深夜之际。 “陛下!陛下!” 寝宫之内,刘彻正与钩弋夫人一同就寝,突兀的急促慌乱声将他吵醒,他恼火的起身,摇了摇睡的昏沉的脑袋,烦躁道:“何事?” 门外,黄门常融声音带着惊惧,“启禀陛下,按道侯韩说、黄门苏文、御史章赣一同求见……” “嗯?” 刘彻第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等到听清楚那三个名字后,立刻便意识到了什么。 猛地站起身,“他们现在不是在长安调查巫蛊吗?回来做什么?” 突然,他察觉到怎么少了一个人,“对了,江充呢?” “启禀陛下……奴婢第一个见到的苏文,其连夜跑回来。” 这下子,常融的声音,顿时悲切起来。 “水衡都尉,怕是,怕是已经不幸身亡了……” 刘彻猛地抬头,“什么?” 下一句,更是让刘彻只感觉血冲头顶,差点晕厥! “太子……太子逆旨杀了都尉!然后在长安城大开杀戒。” “苏文前来汇报,太子怕是有篡逆之心!” 第13章 刘彻之怒 刘彻在钩弋夫人的服侍下,匆匆穿好衣服,快步走出寝宫。 这位已经六十五岁的大汉皇帝,虽然身体随着年龄逐渐衰败,但他却依然对这座国祚有着绝对的掌控权利。 听到太子谋逆的第一个想法,就是不愿相信! 此刻他进入外殿,目光阴沉,看向早就跪在大殿内,等着自己的三人。 苏文、章赣、韩说。 “说说吧,太子逆旨?到底怎么回事?” 常融作为近臣内侍,方才过来的时候,已经将所知说的差不多。 只是在刘彻的眼里,自己最看不起的那个懦弱太子,竟然有胆子动兵? 不得不承认,听到这个消息,他第一时间除了诧异、愤怒之外,竟然还有一丝高兴。 只是这情绪很快就消失,转而是更多的愤怒。 此子真是等不及了,先用巫蛊诅咒他,就这么想让他老子死,让他登上那个皇位? 现在又动兵,堂而皇之的逆旨! “回禀陛下!” 趁着刘彻沉吟之际,下方,陪伴其时间最长的苏文,立刻说道:“昨日,我等与水衡都尉,一起在太子府邸发现……发现诅咒陛下的桐木人偶……” “朕不要听这些,这些你们昨天已经汇报了。”刘彻一扫衣袖,摆明了怒火正在酝酿。 苏文抬起头,小心翼翼的看了刘彻一眼,这才道:“事情就是因此而起,昨夜,太子忽然动用宫卫,要将长安城以及上林苑中的方士、上仙,全都抓捕。” “今日,我等听闻,水衡都尉便带着我们去询问太子,同时也是再度细查,看是否有所遗漏。” 听到这里,刘彻猛地将其打断。 他睁大眼睛,身体前倾,“你是说,再次闯入了太子宫?” 他像是抓住了什么,自己给自己下了台阶,“是不是尔等逼得太急,太子这才忍不住了?” “好歹也是一国储君,是让你们这样子欺辱的吗?三番五次,让天下人怎么看?让国朝的大臣怎么看?朕只是给你们搜查的谕旨,不是让你们把自己当朕!” “并非如此啊陛下!”听到这句话,苏文吓得当即连连磕头。 “回禀陛下,其实……其实此事除了询问太子抓捕那些方士之外,还……还事关一个传闻。” 一边说着,其连忙看向旁边的韩说。 搜查的时候,他距离的远,韩说可是紧跟着江充的。 而回来的时候,他们也从逃离出来的下属口中得知,内院发生的全部过程。 “传闻?”刘彻看到了几人的交流目光,径直看向韩说,“韩说,你来讲!” “陛下!是……事关祥瑞的传闻。” “嗯?”刘彻先是一惊,随后又想到什么,挥了挥手不耐烦道:“别以为朕老了,就随便你们糊弄,这些年各方屡次说什么瑞兽、祥瑞……” 刘彻咬牙指了指天,“但我大汉,哪来的祥瑞?从天汉元年起,旱灾来了蝗灾来,蝗灾来了旱灾至,哪来的什么祥瑞?” “陛下!臣岂敢欺君?”韩说想起在太子宫的遭遇,“此事并非无的放矢,就连京城中的那些方士也这么说。” “且……”他不知道该不该说,正犹豫间。 一旁的苏文眼珠子一转,现在这个时候,可不能实话实说。 事情虽然那么发生,但描述的时候却可以换个说法,当即,他添油加醋。 “陛下,太子似乎有意瞒住这祥瑞的传闻,准备独占。太子抓捕方士,就是为了在宫内探查方位。水衡都尉因为身怀圣旨,身具陛下您赐予的气运,所以得天独厚,一下子就发现了那祥瑞所居之地。” 说着,其抬起头,脸上露出艳羡,更有一抹神往之意。 “那祥瑞,听说为:神龟出水,天佑大汉!” “或许…或许……”他语速加快,急忙道:“陛下,神龟出水的含义,不就是告知我大汉……这旱情就要结束了?” “天神普降甘霖,此为上天的启示啊!” 这一刻。 刘彻听到这里,也不禁动容。 让他动容的不是那听得烦了的祥瑞,而是天佑大汉,普降甘霖! “真是神龟出水?” 刘彻的视线连续扫视三人。 “回陛下,臣亲眼所见!”就在这时,韩说也咬牙,他反正是听得真真切切,“此次一起跑回来的士卒,还有几位方士,也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他们都可以作证。” “哦?”听到这几人都这么笃定。 刘彻却是不得不相信。 忽然,他似乎想到什么,看向旁边“让檀何来,让霍光来,金日磾也来!” “是!”常融即刻出殿。 檀何,正是江充介绍给刘彻的胡巫,也是此次指出长安城有巫蛊的发起者。 刘彻近年来,更是对其极为信任。 不一会儿,三人匆匆来此,来的路上显然也被常融告知过程。 一进门。 胡巫檀何就当先准备跪拜,他身披黑丝羽衣,头顶三根羽翎为冠,让其显得与众不同。 三人刚准备跪拜。 就见刘彻摆了摆手,“檀何,你会望气之术,你来给朕看看,这长安城中是否有祥瑞出现?” 檀何似乎早有准备,得到命令后,当今闭起眼睛开始吟唱,之后又取出腰间别着的法器,踏着奇怪的脚步,法器一阵叮叮当当的响。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猛地睁开眼! 只是看了一会儿,似乎被什么所伤,竟然猛地往后退几步然后倒了下去,并发出一阵凄厉的吼叫。 刘彻当即起身,急切道:“如何?” “陛下!陛下!确有一股很足的祥瑞之气,泛蓝色,一片湿润氤氲,更具玄武象!” 此话一出,刘彻顿时激动无比。 但下一刻,却见其再度凄厉叫道:“然而,长安城内巫蛊之气越发旺盛,此玄武象被龙蟒捆缚,竟欲被后者吞噬。” “嘶!有化龙之象!” 说完这句,其竟是直接躺倒在地,口吐鲜血,似乎这番望气,消耗了他太多的精力。 只有最后一句嘶声吼出。 “陛下,长安城恐迎来……惊天大变啊!” 一旁,霍光与金日磾见此,先是互望一眼,均是看到了各自眼里的不耐,只是二者却不敢言语,从进来之后除非刘彻询问,就一直低着头,不看不问。 然而。 这番话出现后,之前对于苏文等三人的口吻还有疑惑,甚至还愿意站在太子角度着想的刘彻。 现在却仿佛醒悟了一般,坚信不疑。 “龙蟒捆缚?谁是龙蟒?谁要化龙?” 下一刻! 其眼神似乎欲择人而噬。 “刘据?朕的太子!” “陛下。”恰在这时,看见刘彻已经如此愤怒,苏文冷不丁的再度如同毒蛇,阴冷开口。 “奴婢还听到,那神龟背上刻字,除了神龟之名外,还曾出现……寿字。” “兽?”刘彻疑惑看去。 “回陛下,是寿数、长寿的寿……” “但太子殿下有意阻止,甚至不惜痛下杀手,如今谋逆……” 只此几个字,刘彻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寿数?是上天启示朕吗?” 他猛地看向霍光。 “还等什么?太子想做什么?是想给天下人宣告,朕这个皇帝已经老了,这皇位该轮到他了吗?” “他要弑父登基?要化龙吗?” 第14章 谁在骂陛下? “咳咳!” 刘彻已经衰老,发了这么大的怒火,他的肺部当即无法承受,接连的咳嗽起来。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啊!” 这时,苏文、韩说以及在其旁边的常融等人跪下宽慰道:“陛下龙体事关国本,切不敢动怒伤身啊。” “生此孽子,朕何须动怒伤身?他一个就够了!”刘彻捂住胸口。 他缓了好几口气,等到好不容易平复下来。 忽然,其不知想到了什么,冷笑道:“这个孽子,朕就是给他这个机会,他真以为他能化龙吗?” “八校尉在朕的手里,南军北军也在朕的手里,区区一座长安城,他以为掌控了中枢,就是大汉的皇帝吗?” “传旨刘屈氂,在京城中调集一切兵力,先行阻住太子……” 他话还没说完。 恰在这时,霍光和金日磾二人,几乎同时跨步而出。 前者为奉车都尉,兼光禄大夫,后者为驸马都尉,同兼光禄大夫。 大汉三公九卿制,大司马、御史大夫、丞相,各领军事、监察、文政。而后九卿,负责各司职。 其中,刘彻在位之初,帝王权势微弱,田蚡作为刘彻的舅舅,又是丞相,可压过皇帝权力。 实际上这并非刘彻在位独有,而是此前都是如此。 皇权与相权,在某种程度上甚至是相等的,皇帝任免臣子要经过丞相同意,起初刘彻就是在此事上和田蚡交恶。 年轻时期的刘彻英明强干,不提他的文政成就以及开疆拓土,光是在朝政上关于官职一个方面的改革举措,就已经做到了普通帝王所不能达到的极致。 单说一点,最初为了施行政令,不再受丞相等朝堂官员掣肘,其改制内廷,设立内廷官。 在内廷设立尚书台,取代丞相权力,甚至可直接弹劾丞相。纵观刘彻一朝,中后期的丞相职位,已经完全沦为背锅位。 而真正辅佐帝王,并行使帝王权柄的,大部分都归于内廷官,由刘彻本人直接任免废除,且不需要经过任何外庭官员的同意。 如此集权的皇帝,古今罕有。 而这也就造成了,其晚年纵然独断专行,崇信巫蛊,致使朝纲混乱,却依旧能稳坐皇位! 霍光、金日磾,同为内廷官员,各掌正副车马职位,是刘彻真正信任的臣子。 此刻,二人一齐站出,不是给刘据求情,而是真正的为长安着想。 “陛下,此事尚且有诸多遗漏,现在就下令掀起战事,与国与民皆不利,恐死伤无数。”霍光开口。 而金日磾则道:“陛下,现如今对长安城内的事情尚不清楚,贸然下手着实不妥。不如即刻派人,去查看长安城内到底如何?” “若真是如他们所说,太子有谋逆之举,恐怕今夜的长安城内早已战火遍地,若真如此,再传召不迟。” 刘彻显然也发现自己过于急切,他让自己冷静下来。也开始思考这事件之内的纰漏。 “昨日太子宫、长乐宫,可有人求见?” 这时,他忽然想到什么,顿时问道。 “有!”霍光道:“只是有陛下旨意,凡此二宫来使,皆不见。” “哼,见他们听如何狡辩吗?巫蛊诅咒还不够?”刘彻怒道,“怕是以为朕不见,索性下了狠心,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突然。 听到这句话的霍光,似乎终于想到疑惑之处。 连忙看向韩说、苏文几人,“韩侯,你之前说,你们一齐去太子宫内?” “是!”韩说赶忙回道,他可以对太子宫内的人不敬,但对于这位明显深受陛下看重,且照样有兄长福泽的,却不敢不敬。 “奇怪。”霍光疑惑道:“既然是同时前去,依太子宫内的宫卫数量,再加上太子若真有狼子野心,你们今日此去,岂非是羊入虎口?” 一边说着,疑惑越来越深。 连带着刘彻也反应过来,顿时看去。 是啊,太子宫的势力就算再被砍,你们几个都跑到人家的腹地去了,结果除了一个江充,剩下的三个毛都没掉的跑回来了? “江充被杀,你等是否亲眼所见?”霍光再问。 顿时,韩说后背发毛。 苏文眼看着再问下去,就达不到他们的目的,其急切之下,似乎想起什么,赶紧说道: “回禀陛下,太子昨夜就派出宫卫,前往长安各处抓捕方士,扰得民心不安。吾等突然前去,存质问之心,太子宫上下自然无法料到,当然没有足够人手。” “对了!”苏文继续道:“奴婢突然想起,我等前去之时,太子宫有所警惕却是真,太子派出一人,守住大门,想来也是为了守那祥瑞,却不想吾等前去,坏了计谋?” “谁?”刘彻猛然发问。 苏文正欲回答,却不想旁边的韩说,也仿佛明悟,心中激起愤恨之意。 “陛下,臣也想起来了。吾等前去,太子宫大门紧闭,臣去敲门,不慎摔倒在地,此人还声称吾要下跪于他。” “吾为大汉军侯,只跪陛下,其却无丝毫礼数,逾越规矩!” 刘彻眼睛一眯,“呵,这懦弱的太子宫,哪来的这号人物?” 韩说正要说那名字。 突然,旁边从始至终一直没有开口的章赣,快他一步,“韩侯,此人莫非就是你所说,是在太子宫内院还对陛下有大不敬之言者?” “对对对!”韩说眼睛发亮,已经明白对方的意思,就是积累足够罪行,再来致命一击! 只是反应过来后,他连忙抬头看向陛下。 “但,臣……臣不敢说。” “现在还有什么不敢说的?”对方越是如此,刘彻就越是激怒,同时他也意识到,能让他们不敢说的,那一定是针对自己的。 “说!” 一字令下。 韩说就等着这一句,他这才犹豫道: “此人……此人说衡水都尉江充,借巫蛊而铲除异己,动摇国本,以至于京城巫蛊祸起,百姓民不聊生。” “这些缘由,全是因为……全是因为……” 说到这儿,他抬起头屡次看向陛下。 刘彻却被这幅样子气的再度激起怒火,“朕让你说,什么话都恕你无罪!” 当即,韩说猛地跪地磕头。 “臣该死,阐述其大不敬之言。” “其言:此皆因,陛下年老昏聩……听信尔等谗言所致!” …… 唰! 寂静! 落针可闻的寂静! 此刻的殿内,当这句话响彻而起后,不论是苏文等人,还是霍光金日磾,连大气都不敢喘了。 而刘彻五十多年的帝王生涯,他从来没有听到人敢这样来说自己。 甚至是,众目睽睽之下,当着他派去的酷吏明言。 一时半会儿,他甚至有些被冲击的头脑空白。 “谁!谁在大不敬?” 此刻,一直在刘彻下首边的常融,脸色惊惧,当即质问。 这个消息,他此前都没听过。 “还不即刻抓捕,诛其九族,以儆效尤!” 闻听此言。 韩说猛地抬头,当下怔怔看着常融,本来准备脱口而出的名字,却是怎么都说不出来了。 “韩侯,说!” 常融却恍若未觉,只是继续逼问。 “这……这……”韩说讷讷不敢言。 “朕让你说!” 这时,刘彻终于反应过来,将一旁的桌子敲得“砰砰”直响。 韩说再也控制不住了,他忙将头磕在地上,近乎五体投地,只有沉闷的声音,悠悠响起。 声音不大,却震颤大殿。 “景皇孙——” “刘靖!” 第15章 目的达到 刘靖! 刘靖? 刘彻的子嗣并不多,连带着最小的“尧圣在世”,不过六个儿子。 毫无疑问,在其年轻时候,最宠爱的就是长子刘据。 当年他初临大宝,先受窦太后制约,屡次准备进取改制都以失败而告终,最后还是等到窦太后自然革新之后,他才逐渐掌握权力。 然而,从十六岁到二十九岁,整整十三年,却没有儿子。 当时他的改制正在推进,文政、经济、乃至军事都处于关键的蜕变时期,朝臣以“无后”屡屡相胁,可想而知他压力有多大。 幸而遇到卫子夫,其带给了自己一个又一个天赐之礼。 刘据、卫青、霍去病! 而其中,对于这位嫡子,他可以毫不犹豫的说倾尽了全部的宠爱,独权的他,甚至早早为其谋划,建博望苑,让他自己根据自己喜好招揽门客,并可参与政务。 他对其抱以最大的期待! 然而,正因为自己的宠爱,这个孩子长大之后却与自己渐行渐远,他开始畏惧他的父皇,性格怯懦软弱,沉迷那些腐儒灌输的仁治。 终于……他开始反对自己的政治谋划! 刘彻越发不喜这个太子。 自然,对于他的那几个孩子,也算不上多么亲切。 史皇孙,他倒是留意过,但也仅仅是留意罢了。至于太子的另外两个子嗣,几乎在每年的重要庆典里,才能一见。 至于……刘靖? 他终于想到了那个在数次宴会上,沉默寡言的孩子。他也曾尝试过,在子孙的面前享受一下,膝下环绕,含饴弄孙的天伦之乐。 然而这些孩子纷纷惧他,怕他。 哪怕是恭贺之际,也不如他的近臣亲切。 故而,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消退之后,他就很少再有那些想法。 而此刻,听到那沉默寡言的孩子,竟然骂他年老昏聩…… “陛下……” 与此同时。 刘彻的沉默,对于大殿内的臣子们来说,简直就是一场暴风雨前的宁静。 他们时刻生怕这即将到来的天威,将他们淹没。 常融更是惊悚至极,此刻他阴狠的看了韩说一眼。自己刚才可是说出“诛九族”的言语,要是陛下计较,他这层皮都得活活扒下来。 “呵,哈哈哈……” 突兀之间,一道大笑声,响彻大殿。 常融、苏文、乃至霍光、金日磾等人纷纷愕然看去。 却见发出笑声的正是陛下。 只是,其明明在发笑,但眼神却变得锋锐如刀。 “朕的子嗣里面,那懦弱的太子,竟还有这样的硬骨头?” 没有臣子敢去回应。 毕竟看陛下现在这模样,没人敢冒风险猜测其心里的想法。 “他还说了什么?朕年老昏聩?朕昏聩了吗?” 就在这时,刘彻再度看向韩说等人。 后者早已经战战兢兢,“陛下现在正是如日中天,岂可言老?大汉在陛下的引导下蒸蒸日上,又如何言昏?” “景皇孙大不敬、大不孝之言,已然是触怒了上天,迟早要降下惩罚!” 刘彻冷哼,“何须等上天惩罚,朕亲自惩罚……” 说着。 刘彻视线挪到一边,似乎在思考,只是一瞬间的时间,其便猛地转过身来。 “霍光,派人去查看长安城,若已生变。” “即刻调集兵马,剿杀叛贼!” 这番话雷厉风行! 当今陛下,是真的能杀子灭孙的狠人,这一点谁都不怀疑。 霍光也并没有因为一些莫名的渊源,就去为太子宫求情。 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他非常懂,小心翼翼数十年,谨慎早已经刻在了他的骨子里。 “臣遵旨!” 霍光点头后,就要离开去传诏。 恰在此刻。 “朕话还没说完!” 霍光止步。 “若长安城无事,哼,那朕就要好好的就这巫蛊、祥瑞之事问问他们了!” 闻言,众人皆是打起精神。 苏文、韩说、章赣等人,更是眼前一亮。 谁都知道,此次巫蛊之祸坐实,太子府内,必定血流成河。 最少,储君之位也别想要了。 霍光心中喟叹,但表面却不动声色,“敢问陛下,长安无事,是否召见太子?” “召见?”刘彻冷笑一声。 “巫蛊之罪已经查出了证据,朕还召见他们,听狡辩做什么?” “朕要看的……是那个祥瑞!” 刘彻起身,思维运转,目光却在韩说等人的脸上扫视,看的后者等人惊惧不已。 忽的,其怒然挥手。 “就让骂了朕昏聩的那个……亲自把祥瑞给朕送来!” “至于太子,哼,朕倒要看看他能否化龙!” 听到刘彻旨意已下。 在场诸臣,各有心思。 只是谁都没有说话,而是静静等着,大汉即将的变天! 很快。 日出东方。 前去探查消息的侍卫,匆匆回返。 “报!陛下,长安城内今日宫门大开,百姓井然有序,自由出入,城内并无风波……” 嗯? 听到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在场的很多人都松了一口气,只有苏文、韩说等人面目诧异,有些可惜。 刘彻闭目养神,听到这句话,也是不由得睁开眼,似有放松。 他没有说话,而是看向霍光。 “臣亲自前去!” 刘彻再度闭目,只有声音徐徐响起,“谁昨夜传的消息谁去,让苏文去!” 啊? …… 与此同时,太子宫中。 经过了昨日的风波,刘据除了派人去维护长安城内秩序,就一直在宫里面等着。 “我们就这样等着?” 史皇孙刘进越想越不对劲,都把奸人放出去了,他们不是在皇爷爷面前继续一唱一和的配合,到时候不是对太子宫更加不利吗? 似乎知道他们的想法,想到他们昨天晚上维护长安秩序,也没怎么睡觉。 刘靖没让他们耗费脑力,直接解释道:“放出去的人足够多,才能对我们更有利。” “只抓一个江充,甚至就算把他杀了,于大局,也丝毫没有影响。但全杀了,那就跟公然谋逆没区别了。” 他可是非常清楚,刘彻有“用完就丢”的习惯,而且这习惯非常严重。 太子宫杀掉江充,某种意义上还是帮他动手了。 当然,虽然他们还没杀。 于刘靖而言,当事情发展到现在,巫蛊之祸已经有所转折。 只是,不知是好是坏。 如此想着…… 忽然! “圣旨到!” 刹那间,太子刘据猛地起身,其双目放出亮光。 来了! 他一直等的,终于来了。 父皇,儿臣真的从来没有拿巫蛊害人的心思啊! 正这么想着,刘据大跨步的几乎跑了出去。 身后,刘靖、刘进等人也纷纷跟上。 很快来到太子宫门前,然而,待看见传旨的人,众人都愣住了。 “苏文!” 刘据目眦欲裂,怎么还是他? 让他传召,父皇怕不是相信了他们的谗言。 “父皇有何旨意?” 苏文见到刘据等人气势汹汹而来,因为昨天的后遗症,他现在还害怕着。 就在进入长安的时候,他还生怕这种平静只是假象,万一太子宫一夜时间就肃清内乱了怎么办? 当然,也就是理智告诉他这不可能。 但万一这刘据又发疯,将自己杀了…… 脑子里想着有的没的,但苏文嘴上功夫却很快。 “不是对太子的旨意。” 苏文眼中闪烁着一抹讥讽。 “是对景皇孙的旨意。” 说到这里,苏文猛地看向刘靖。 “景皇孙,陛下听到了你的大逆不道之言,现即刻命你,带着昨日水衡都尉发现的祥瑞,去往甘泉宫觐见陛下!” 此话一出。 刘据当即面色煞白! 第16章 祥瑞来了! “等等!不是让孤去?是让靖儿去?” 刘据迫切地盯着面前的苏文,似乎以为他传错了。 “太子莫急,的确是让景皇孙去。”苏文自然知道刘据的想法。 其实很简单。 若是陛下让太子殿下去甘泉宫,透漏给外界的信息,便是陛下有原谅太子的想法,可这怎么行? 如今这巫蛊之祸不是白发生了?陛下不是白被诅咒了?甚至水衡都尉江充不是白死了? 连带着“尧圣”都白白降世了! 而让刘靖带着祥瑞去。 意思不言而喻。 天子不会原谅,甚至还要治他的罪! 而另一方面,则是祥瑞本身了。 陛下对这个祥瑞,是真的非常好奇。 大汉西北的各个郡县,已经干旱了太多年。天子所居的长安,每年更是旱情频发之地。如今国朝上下,对于连年的旱情,已经有了上天罚罪的议论。 为何会上天罚罪?各方的理由千奇百怪,而在这其中,最大的议论方向,便是天子所最不愿听到的……天子为政之过! 而议论这些最多,且以此为理由,劝谏陛下的,正是面前的这位太子。 如今,神龟出水,可太子宫将这消息隐瞒,还把江充杀掉,按照胡巫檀何的说法,妄想蟒吞玄武,从而化龙! 是何居心? 当然,对陛下更为重要的,还是那韩说曾说过的,此祥瑞,还预示了“寿数”! 没人能抵抗这种祥瑞! 更不要说,是此刻已经衰老,逐渐感受到寿数将近的天子! 想到这里,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 若是自己将这个祥瑞献上去,陛下大喜之下,又会给自己何等赏赐? 一边想着,他连忙看向刘靖。 “景皇孙,还请尽快带路。” “父王?”同一时间,刘进也不知所措,他也在片刻间明白了皇祖父的想法。 刘据脸上厉色一闪,这突然的表情变化把苏文吓得亡魂皆冒。 “父王、大哥,我去送祥瑞!” 而这时,刘靖果断开口,其犹如主心骨一样,暂时稳住了刘据等人的情绪,“陛下见到祥瑞,相信自有主张。” 刘靖已经将称呼,换到了陛下。 “跟我来吧。” 说着,刘靖当先行动,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偏院。 祥瑞早在昨夜,就被他取了出来,而后盖上红布,放在马车之内,早已经准备好。 苏文跟着刘靖一起来到这里,看到那马车,当即露出惊喜:“这就是那祥瑞?” “正是!” “我去看看。”话音刚落,苏文就朝着那边走去。 而刘靖则当先一步,率先来到马车跟前。 他掀开车帘,而后伸手拿住红布。 “你可想清楚了,此物常年深埋在地下,不可见光,若是万一先被你查看,上面的字迹乃至纹路出现差错,罪责全在你。” 闻听此言。 苏文当即尬住原地。 但他又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景皇孙,奴婢若是不确定,又如何带着其面见陛下?” 说着,其似乎考虑了一会儿,“你且掀开一角,我看一眼便可。” 刘靖点了点头,目中戏谑一闪而逝,“那你可看好了。” 一边说着,他快速翻开红布,露出早就准备好的一角。 此刻。 苏文却是眼睛眨也不眨,在刘据翻开的一瞬间,他就死死的盯着里面。 终于…… 当那抹红布被掀开的时候,那里面的龟形石头,是如此的逼真,他甚至还看到了那一闪而过的字眼。 “寿、神龟!” “的确有这几个字,确有这几个字!” 当下,激动的他甚至自语起来。 刚想再看个清楚,却见刘靖已经将其重新盖上。 “景皇孙,能不能让奴婢再看个清楚?”苏文恋恋不舍,不死心的询问。 “你看清楚了,陛下还看吗?”刘靖讽刺回道。 苏文被呛了一句,却只能往肚子里面咽、 当下他只能转移话题,“把你们身上的衣服都脱下来,再盖在上面,外面太阳大,别晒坏了祥瑞。” “是!” 苏文看着他们行动完,这才看向刘靖,“景皇孙,一起走吧。” 刘靖默默跟上,等到了宫门的时候。 他看到刘进在路边牵着马,一直在等着,而刘据则站在门前。 “太子,陛下可说了,只召见景皇孙。” 刘据根本没理他。 刘进则是看向刘靖,“二弟,我送你出长安!” 刘靖点了点头。 谁说天家父子没感情,起码在这几天,他算是体会到了。 刘据之前让长子留下,送两个旁系子嗣尽快出京,也是全着真要大变失败,还能保留血脉的想法。 而刘进作为长子,他却选择和他刚出生的孩子,誓死留在京城,某种程度上,又何尝不是一种誓死捍卫的果决! 一路上,刘进亲自牵马,刘靖则是坐在马背上。 路途很慢,路途又很快。 终于,长安城西门近在咫尺。 一路来到城门之外,刘进这才停住脚步。 一路没说什么话的他,此刻静静的看着刘靖,忽的,其目光坚定,似有青山不移之志。 “阿靖,父王与兄……从不怯懦!” 说完这句果决的话,他目光恨恨的看了看甘泉宫的方向,随后果断转身,独自回返。 刘靖则是一怔,他太清楚这句话背后的意思是什么了。 刘据的心思,从来不改! 若是局面到了最坏的时候,他还是会选择自己的路! “呼!”刘靖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而后,他看着前方苏文等人毫不停留的队伍。 “驾!” 立刻快马跟上。 …… 去往甘泉宫百余里,刘靖到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甘泉宫宫城之外。 刘靖看到了很多马车,不是朝臣的,就是一些王公贵戚的,这些人出入甘泉宫,似乎轻而易举。 但他也看到了太子宫的熟人,甚至看到了长乐宫的信使。 然而,他们站在这宫城外不知站了多久,从白天站到黑夜,又从黑夜站到白天,似乎就等着那位陛下的通报。 “景皇孙先在这里等着。” 就在这时,苏文喜气洋洋的看向刘靖,这个时候他已经没有心思再去讥讽这位皇孙了,心里面全是自己带去祥瑞后,陛下大喜之下给他的赏赐。 “奴婢先去送祥瑞。” 刘靖古怪的看了眼急切的苏文,这么急就让你去呗。 苏文则再也等不及了,他驱使着护送祥瑞的护卫,焦急道: “还等着什么?陛下怕都是等的不耐烦了,你们还在这偷懒,快点随我来。” 一遍说着,他一路小跑。 越是接近大殿,他的速度就越是越来越快。 终于,大殿就在前方,隔着敞开的殿门,苏文甚至看到了不少的臣子,还看到了钩弋夫人就带着小皇子,坐在陛下的身边。 看来,全都是为了这祥瑞来的! 他意识到这里,当即想也不想,立刻一边疾跑,一边高呼: “陛下……恭贺陛下,贺喜陛下!” “祥瑞来了!” “祥瑞来了!” 第17章 反了!反了!! 甘泉宫正殿内。 跟随刘彻来一起避暑的内廷官员汇聚一堂。 如果说太子所居住的长安城,是明面上的国家中枢,且朝堂还有贰师将军李广利、以及丞相刘屈氂等人掣肘。 那么甘泉宫,就是大汉真正的权力中心、政治中心、以及军事中心! 桑弘扬、上官桀等一众臣子也早已到来,早上来的霍光、金日磾也赫然在列。 听到苏文的声音,群臣顿时朝着外面看去。 连带着钩弋夫人怀里的那个四岁的孩子,也好奇不已,毕竟来的时候,他已经知道是有人给父皇送来上天的祥瑞。 “陛下……奴婢不辱使命,终于在太子宫把祥瑞给您请回来了。” 一进入大殿,苏文就兴冲冲的朝着刘彻道喜。 刘彻显然也极为好奇,他看向一旁的胡巫檀何。 “可是那祥瑞?” 檀何先是看了眼苏文,旋即笑道:“陛下自有齐天洪福,此应为上天所赐。” 刘彻顿时惊喜,他现在对这位胡巫,可是极其信任。 苏文听到檀何的话也是喜不自禁,他已经有些等不及,当即催促身后的下属。 “赶紧,你们快进来!慢腾腾的做什么?” 马车不能进入大殿,所以那些侍卫几乎是将红布包裹着的祥瑞抬了进来。 等到放入大殿中央后,这才起身离开。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这时,刘彻身旁,一直看着的常融就要道喜。 而刘彻立刻抬手,“现在道喜做什么?还没有看清楚,让朕来亲自……” “陛下!” 就在这时,一直在刘彻身旁坐着的钩弋夫人道:“既然是天赐之祥瑞,且传闻:神龟出水,祥瑞自来,天佑大汉,普降甘霖!” “甚至还有那寿数之说。” “不如,就让弗陵去揭开吧?也算是身为人子,为陛下祈福!上天见到孩子恭孝,肯定垂帘大汉,普降甘霖。” “哦?”刘彻一听,连连点头。 只是此刻,他又不由得想起太子宫。 “看看,这才是朕的孩子。” “一个费尽心思藏住祥瑞,大逆不道,还用巫蛊诅咒朕这个父亲。另一个却赤子之心,给我这父皇祈福……” “为何同为人子,有这么大的差距?” 没有官员敢去回答,正如没有人敢为太子求情。 “弗陵,你来。” 这时,刘彻看向刘弗陵,谆谆善诱道:“你去帮父皇揭开……” 后者还是孩子,天性就好奇。 闻言,当即甜甜一笑,小小的身体朝着那祥瑞跑去,等来到近前时,忽然想到母妃之前给他教的话。 立刻有模有样的朝着刘彻跪拜下去,“父皇,儿臣揭了……” “乖孩子,快!” 当即,刘弗陵抓住红布一角,然后用力一拉,红布顿时被扯下。 刹那间,一道保持着出水攀爬姿势的石龟,就这样摆在众人面前。 “神龟!真的是祥瑞……” “浑然天成,浑然天成!” “上面竟真的有字,这莫非是上天的启示……” 在看到其的第一时间,常融和苏文二人,就急忙凑近,准备查看。 只是凑近查看的人太多了,他们一时半会儿竟还落后。 “都给朕起开!” 刘彻见此,当即不耐的挥手。 “都说了让弗陵上去,替朕迎接这祥瑞,你们莫非也想替朕?” 群臣这才冷静下来。 而刘彻这才笑眯眯的看向刘弗陵,“弗陵,父皇考考你,那上面写的是什么?” “父皇可是听说,你今年跟着先生学字,已经会写很多字了。” 刘弗陵眨巴着眼睛,忙点了点头。 而钩弋夫人也笑着道:“陛下,现在认了三百多个字呢,先生们都说这孩子聪慧,一学就会。” “哈哈,到底是朕的骨肉,当然聪慧了。”刘彻笑了笑。 刘弗陵在母胎十四个月才出生,与古之圣君尧一样,自然异于常童。 “父皇,这上面字我认得。” 刘弗陵先是看了一眼,当即眨巴着眼。 不等刘彻回答,他就急忙念道: “龟……龟虽寿!” 果然! 听到这三个字,刘彻的眼睛猛然睁大,就连霍光、金日磾等人也是面面相觑,这种离奇事情可不多见。 “果然带着寿字,真是上天的启示?”钩弋夫人也不由喜道。 “孩子,后面呢?” 刘弗陵皱着眉,认了好一会儿,这才不确定的喊道: “父皇,总共有四句话,第一句是……” 孩童天真的嗓音响彻大殿,或许是群臣也想听的清楚一些,所以一个个闭目凝神,大殿寂静的连呼吸声似乎都能听到。 “神龟……神龟虽寿,犹……有竟时!” 嗯? 当听到这句话后,众人顿时蹙起眉头来。 刘彻脸上的喜色,刹那间就凝固了。 而刘弗陵却不知道这些,只是继续念道: “腾蛇乘雾,终为土灰!” 唰! 寂静! 比之先前更为寂静的死寂。 此刻的群臣,瞪大双眼,再也没有了之前聚精会神的倾听姿态,转而一个个惊恐的看向那石龟。 然后才缓缓转头,看向陛下。 果然,后者早已经瞪大了双眼,死死的盯着那所谓的“祥瑞”。 但刘弗陵年龄小,看什么都认真。 此刻,或许是最后两句话更为好认,孩童天真欢喜的声音再度响起。 但是,却犹如天雷轰顶一样,让整座大殿,彻底死寂!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 惊悚! 众人盯着那石龟,此刻眼里再也没有了丝毫的“激动”,刚才观看祥瑞的庆幸眼神,眼下已经全变成了震撼、茫然。 “这……这……” 此时此刻,苏文整张脸的惊恐已经再也掩饰不住。 终于,他第一个打破这让人难以言喻的死寂。 “陛下!陛下!奴婢该死,奴婢万万该死啊!” “陛下!” 韩说也立马反应过来,这祥瑞还是他自己提出来,“陛下,换了!太子宫的人绝对换了!” 闻言,旁边的章赣也连忙道:“对对对,就是太子宫的人换的。” “这不是祥瑞,这是大逆不道,是在诅咒陛下啊!” 在场的大臣以及黄门,都不是什么文盲。 这种极其简单的字面意思,听到的第一时间,脑海里就自动出现了对应场景。 神龟的确寿命悠久,可总会有到头的时候! 腾蛇纵然能腾云驾雾,但也终会化为土灰! 这是在干什么?在暗示谁? 意思是陛下的权威再盛,位置再高,也终有驾崩的时候吗? 那陛下现在所求的长生,又是什么? 这些东西大家虽然知道,但谁敢在嘴上说出来? 特别是陛下现在越来越敏感,借着祥瑞送出这玩意,这不是自己找死吗? 最重要的,还是后面两句话。 是在教一位帝王,如何做事吗? 年老的千里马也当有雄心壮志,壮志凌云的人到了晚年,也不该失去进取的心! “你们告诉朕,这是祥瑞?” 终于。 一直沉默的刘彻猛地看向了苏文、韩说等人。 “是你们告诉的朕,这是祥瑞!” “这是祥瑞吗?” 刘彻猛地抄起刚才准备庆贺的酒杯,朝着苏文就砸了过去。 “是谁?是谁?” 刘彻怒睁双目,如同一头怒龙巡视。 只是看了半天,一想到这是自己派出去最信任的四人,从儿子的太子宫里一起搜出来,且谎称祥瑞! 却是明晃晃的诅咒自己! 举目望去,还有信任的人吗? 立刻间。 他的心神激发起滔天巨浪! “反了!” “反了!!!” 第18章 让他来! “陛下息怒!” 伴随着刘彻的暴怒,大殿内的臣子战战兢兢,有些下午才来的,更是心头懊悔到了极致。 本来是想着跟着陛下一块儿高兴高兴,见见那所谓的祥瑞,但现在却跟着一块儿吃苦头。 可不对啊,明明胡巫檀何都说了,这就是祥瑞。 结果现在…… 胡巫也不灵啊! 众臣心头叫苦,却不敢多言,只能低着头,期待着刘彻的视线不要看向他们。 而同一时间。 苏文则是亡魂皆冒,赶紧解释道: “陛下,此物是太子宫内,景皇孙亲手交给奴婢的,奴婢从接到手的一刻,就一直在其身边没有离开。” “陛下明鉴,奴婢恨不得用自己的命,去为陛下换取这带来的祥瑞,可奴婢不知道,根本不知道……” “给朕闭嘴!” 刘彻此刻站起身来,目中的杀意,似乎随时都能将苏文吞噬。 他甚至走下宝座,目光巡视着自己的领地,每个人的面容,每个人稍微间的表情变化,在此刻,都深深的烙印在他的脑海之中。 他思考着从巫蛊出现,到现在的一切。 派出去的四人,是不是早就和太子府商量好了? 是看朕老了,所以拿这个所谓的祥瑞,来警告、甚至是诅咒? 这是要挑战朕吗? 忽然。 方才还在发泄怒火的刘彻,挥动袖袍,整个人又坐在了宝座上。 方才发泄的怒火,似乎全然消失不见。 “朕知道!朕都知道!你们心里的想法,瞒不住朕,普天之下,没什么能瞒得住朕。” “霍光,你来说。” 刘彻看向左手方,后者从方才到现在,除了眼神瞳孔略有变化外,其它什么都没动的霍光。 “朕忽然想清楚了,这不是朕那个儿子干的,朕那个儿子,没有这么大的胆子。” “懦弱之辈,只能做一些在私底下的阴私勾当,只会埋那些巫术人偶,诅咒朕这个父亲,他没有那个胆量,更没有这个能耐。” 刘彻嘴角露出讥讽的冷笑,这位年过甲子的帝王,有些时候昏庸,但有时候却精明的令人发寒。 “陛下。”霍光声音冷静,提出另一个观点,“此物身上的字,并未刻完。” “嗯?” 刘彻也打眼看去。 此刻,年幼的刘弗陵,早就因为刚才刘彻的大怒变得惊惶,瞳孔蕴满泪珠,见到刘彻往来,嘴巴一瘪,就要哭出来。 “带下去!” 刘彻看向一旁的钩弋夫人,后者也在刚才被吓傻。 她现在真是后悔到了极致,甚至比刘彻还更希望,将送祥瑞的人给杀了。 要是因为此事,耽误了弗陵在陛下心里的位置,那简直万死莫属! 还有。 真不知道陛下有什么多想的。 这还用犹豫吗?摆明了就是太子府送过来,刚好定个诅咒君父的大逆不道之罪,直接杀了就是,用得着这么浪费时间? 不过,这些心里想法她却不敢说出来,只是仓促起身,赶紧抱着刘弗陵就离开了大殿。 而刘彻这才起身,走下来,亲自看着眼前的“祸端”! 果然,霍光提醒的没错。 “这四句诗歌,只是半篇?” 《诗经》他们并不陌生,相反非常熟悉。这半篇虽然不似古风,但及其相似,所以一读,便直接感觉出一种未尽之感。 “像是年长之人所作。” 霍光再道,就连刘彻也点头,很容易分析出来。 “太子宫内,现在年纪最大的,应该是那石德。只是,也不是他所为。此物看起来像是年岁已久,到底是前人所作太子宫现在挖出来,还是有人将其刻上去……”刘彻提出疑问。 当理智占领高地,刘彻的思绪便没有了那些所谓的神仙鬼怪,很快就接近出了真相。 “陛下!”这时,霍光终于说出了一个刘彻似乎一直在逃避的话题。 “景皇孙就在外面等着,真相到底如何,可让景皇孙进来一问。” 闻言,刘彻沉默。 一直以来,他都回避这些。 从江充在太子宫搜出“桐木人偶”,刘据和卫子夫,都曾派人,甚至想亲自前来解释,但他都不见。 而今,他也同样不想见这个皇孙。 只是,想到自己本来让其跟来的目的,还有那些大逆不道之言,如今再加上眼前这祸端在诅咒自己! 冷静回归后,答案似乎越发接近。 刘彻不再说话,而是转身直接走向大殿,再度坐了回去。 “都起来!” 其先是一挥手,随后目光冷冷的看着大殿的前方。 “朕倒要看看,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宣刘靖!” …… “宣……景皇孙刘靖!” 同一时间, 甘泉宫之外。 就在刚刚,刘靖只感觉自己的幸运硬币,猛地大放光华,在这一瞬间,璀璨的银色瞬间铺满硬币两面。 “变了!” 哪怕是刘靖自己,也对于面前的变化而感到无比惊讶。 但随之而来的,便是惊喜。 “这下子,可以稍微再大胆一些了。”刘靖呢喃自语。 他想起,自己曾经设定游戏的时候,虽然角色硬刚可得幸运值,但为了防止很多bug,所以这些幸运值只能作用自己,减免即将到来的灾祸。 毕竟,若是消耗幸运值,来猎杀敌方玩家,这未免也太过bug。 但即使如此,公司上下对于这个道具的评级,依旧是“传说”级。 而如今…… 听着耳边传来的召见声,刘靖缓缓的吐出一口气。 帝王一怒,伏尸百万,或许在其他帝王身上是夸大,但在刘彻身上,从来都只是描述词! 现在,他即将对峙这位陛下。 刘靖默默告诉自己,只能进攻,绝不能胆怯。 且。 他早已经做好了对应准备。 巫蛊之祸的来龙去脉,以及后来的结果,或许他短时间改变不了,毕竟其事关大汉国运的传承! 但是有一点,他却可以改变! 针对“巫蛊”本身! 而这,才是刘靖决定进攻的方向。 想到这儿,刘靖迈动脚步,在四周所有人的注视下,朝着道路尽头的那座大殿而去。 逐渐接近,他便感受到数十道审视的视线,注视向自己。目光里的情绪各不一样,但刘靖感知最多,便是浓郁的憎恶。 呵! 终于,随着他进入大殿,看到那已经被揭开的“祥瑞”,瞬间笑了起来。 果然如此! “大胆刘靖,面见陛下,你笑什么?”此刻,常融见刘靖迈入殿内,当即暴喝出口,其音震怒。 “刘靖!你倒换祥瑞,换了这个祸端,你欺辱君上,大逆不道,不忠不孝,你……你罪不可赦!” 苏文此刻想极力撇清关系,见其到来,急忙怒斥,同时眼角余光一直在盯着陛下,只要陛下有一丝情绪变化,他马上就能反应过来。 “给朕闭嘴!” 然而,此时的刘彻,谁的话他都不想听。 喝止他们安静下来后。 他这才压抑着情绪,声音平静,平静到甚至没有丝毫波动。 他一指那头石龟。“刘靖,朕问你……这是什么?” 刘靖抬起头。 现在的他,终于看见了这位大汉的陛下,其已年老,但帝王之势,却如怒龙,双目怒睁之时,与其对视者,似乎都要不由自主的俯首跪拜,将自己心中的所有真实想法全部诉说。 然而。 刘靖却只看了一眼,想到此前自己已经决定,只针对巫蛊。 当即,他毫不犹豫。 “回陛下,这正是我大汉的祥瑞!” 顿了顿,察觉到对方可能理解不了他的意思。 他声音再度响起,掷地有声。 “非陛下的祥瑞!” “而是大汉的祥瑞!” 第19章 三问刘彻! “这……大胆!” “刘靖,陛下在前,你还敢欺君?” “这句话什么意思?明明是祸端,却说祥瑞!陛下,难道我大汉的朝堂,还要上演前秦的指鹿为马吗?” 听到刘靖如此回答。 顿时,在场的官员们纷纷怒斥,众人怒喝之间,更是觉得这位皇孙是不是太子宫派出来的“死士”? 要不然,就是自己一心求死。 可纵观整个大汉,哪有敢于真正忤逆天子的人? 且以如此荒诞的手段,来挑衅陛下? 而此刻的刘彻,也是身体前倾,他怀疑自己是听错了? 太子宫的那些孩子里,真有如此大胆而没有丝毫敬畏天子的人吗? 心念起伏间,他沧桑而又威严的眼眸,已然死死的盯着刘靖。 “你且将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刘靖抬头,与刘彻对视,在这个时候,千万不能退却。若是没有一往无前的勇气以及决心,恐怕就算有天大的幸运,也无法庇护。 当即,他声音轻缓,方才说过的话,再度从他的唇齿之间响彻而起,铿锵有力。 “陛下!太子宫此次送来的,就是大汉的祥瑞!” “但,大汉的祥瑞,不等于是陛下的祥瑞,给大汉百姓的祥瑞,也不是给陛下一个人的祥瑞!” 此话一出。 群臣当即胆寒,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他是怎么敢再说一遍的? 霍光眼睛眯起,露出惊奇以及骇然,而在他旁边,金日磾、桑弘扬等人,更是一脸的不敢置信。 这番话,里面大有玄机! “放肆!” “景皇孙,在你的面前的是陛下!是大汉的天!” “还有,身为皇孙,却对陛下如此不敬,太子宫外传仁义贤德,你……你……” “让他说!” 听着耳边如此聒噪,刘彻猛地转头,其眼神似乎要把面前的常融吞噬。 “你一介奴婢,在这儿多什么嘴?把他拿下去,拔了他的牙!” 此刻的刘彻,显然已经被愤怒冲昏了理智。 而常融则是心神惊惧,连忙跪下,高呼饶命。 终于,等到门外的侍卫,将常融带下去后,刘彻这才环视已经变得落针可闻的大殿。 视线,再度停留在刘靖身上。 听清楚了,他刚才什么都听清楚了。 对方从头到尾,称呼自己就是陛下,没有一句是皇祖父? 这是不认自己这个祖父了? 有意思! 他想干什么?趁这个时候想脱离皇室宗族? 然后让朕赐你死罪吗? 再看到对方如此强硬,以及丝毫不畏惧自己的态度。 他一时间,明明愤怒的想要干脆成全他。但不知道为什么,那从刘据八岁时起,就出现的“子不类父”的心结,此刻看着对方,却无来由的有些松动。 太子宫内,为什么有这样的皇孙? “你且说个清楚,朕倒要听听……朕倒真是老眼昏花了,这么多的儿孙里,竟然真的有不怕死的英雄好汉!” “朕是大汉的天。你这所谓祥瑞,本就是祸端!是你目无朕这个祖父,毫无恭孝之心,是你大逆不道,是你大不敬的罪证!” 刘靖对其后面的话,充耳不闻。 既然对方要他说,那他不装了,正如他在这甘泉宫外所想的,不论巫蛊之祸所谓的缘由、以及背后所有势力的谋划。 他就只针对一点,巫蛊! 当即,刘靖的话,几乎是紧跟着刘彻的问题响起。 “不知从何时起,陛下开始崇信长生,信奉长生不老。可世上真有长生不老的人,世上真有从古活到如今的神仙?” “前秦之际,始皇一统天下,泛游四海,攀登五岳。穷尽天下之力寻找长生不死,搜集天下炼气士,炼制长生不老之丹!” “可最后,始皇得长生否?” “一场沙丘之变,让前秦四分五裂。扶苏自刎,胡亥即位,大秦一统不过十数年,就再度分崩离析,迎来秦末乱世!” “这才有楚汉之争,这才有高祖皇帝创立大汉。” “前秦之教训,历历在前!” “可陛下,为何就不吸取前秦之过?” 此时此刻。 刘靖的每一句话响起,都让这大殿的气氛变得幽冷一分。 特别是其说起沙丘之变,前秦之过。 几乎就明着以古讽今,在讥讽着当今陛下! 眼看着刘彻已经满目通红,其双手死死的抓着桌子的一角,似乎要将那实木的桌角,硬生生的掰下来。 “景皇孙……” 这时,金日磾再也忍不住,想要拉住刘靖。 他本是匈奴王的儿子,在大汉能被陛下赏识,身居内廷,对于刘彻的感恩之心,刻入骨髓! 他深知刘靖这番话,将会给陛下带来多大的冲击。 若是万一…… 想到这里,他正要迈步上前。 却见刘彻已经猛地看来,“不要拦他!” “让他说完,朕要听他说完!” 金日磾伸出去的手,陡然一颤。 他原本以为刘靖会畏惧三分,可后者却毫不客气。 话音更是陡然一变,言辞已然尖利。 “上有所好,下必效焉!” “如今因为陛下迷恋长生,致使国朝混乱,纲常尽失,原本各地以德行推荐人才的察举制,彻底变成了求仙访道的登仙台!” “以至朝野上下,只要能找到所谓隐士高人,必能登临官场,如此下去,奸佞横行。我大汉不以汉律纲常定罪,却以巫蛊这虚无缥缈之物害人!” “方士、巫师等人,不事生产、无所贡献,却可以此虚无缥缈之说法,在长安城一夜荣华,在陛下面前担任上卿!” “陛下如此,下方的群臣也如此,长安城内外,为迎所谓上师仙人,大兴土木,动则便是差役劳力,修神宫宝殿,建琼楼仙台。” “敢问陛下,如此巨大的财力物力,从何而来?如此徒增民间百姓劳役之苦,与前秦驱使数十万百姓劳役,又有何区别?” “再问陛下,这么多年来,长安城内所兴求仙访道之风,可曾有一例是真?” 此刻。 刘靖每说一句,几乎都能感受到心神之中,那幸运硬币的蜕变,点点金芒,已然是浮现而出。 然而,刘靖真正的心神,根本没在这里。 而是随着他越说越多,全部的心神,已经融入其内。 故而,现在的他,甚至有一种忘我之境! 而这三问,也如同一道道雷霆之剑,直劈刘彻心神。 “陛下此前,曾信任一巫师栾大,为求取其炼制所谓长生不老丹,更是将大汉长公主,陛下当初最宠爱的长女下嫁!” “但陛下,得到他的长生不老丹了吗?” “陛下初登大宝之际,曾面对强悍无敌的匈奴,也能掀起战胜之心,也能终止与匈奴和亲,更是能说出:攻守异形,寇可往,我也可往!” “匈奴比我大汉强时,陛下尚且如此。” “可为何,陛下面对所谓的巫师神棍却甘愿和亲?” “曾经的陛下,去哪儿了?” “三问陛下!” “遭受了这些巫师欺骗了一次次的陛下,直到现在……” “为什么宁愿信任这所谓的巫蛊?” “也不愿意去相信自己的儿子!” 第20章 我又何须认罪? 疯了! 疯了疯了。 如此不留丝毫余地的话,当着陛下的面说出来,是真不要命了吗? 而苏文以及按道侯韩说等人,看着对方这番模样,却是记起前日,他们前去太子宫对方挡在门前的一刻。 他们那时候还以为,这位皇孙是受太子的指使,然而,现在看到这一幕——太子可没有这个胆魄。 怕是,这位皇孙已经被巫蛊给逼疯了! 他不仅仅是对他们那样,连带着他的祖父,大汉的皇帝,也敢如此? 最后一搏,就是彻底不要命了! 想到这里,群臣连忙看向陛下。 只见,此时的刘彻,脸上表情变换万千,一时愤怒的目眦欲裂,似乎想起什么可恨的事情。一时又感怀万千,陷入回忆。 直到现在,他则是压抑住自己的情绪,似乎他并不愿意,让景皇孙看到自己的情绪失控。 “你想知道,那朕就一个一个的回答你。” 突然,刘彻一指刘靖,而后缓缓的靠在椅背上,冷笑道: “朕还记得前些年,朕问太子,对匈奴之事如何看时。太子曾言:两方的战争应该休止,重新恢复我汉室公主和亲的日子。” “朕自小长在深宫,听惯了匈奴的强大,听惯了匈奴杀我子民,侵我疆土。也听惯了我大汉被对方步步紧逼却只能伏低做小,乞求和平的懦弱姿态。 “故而,朕七岁被立为我大汉的太子之时,就曾立下志气,要把匈奴人……” 此刻,这位年老的皇帝,似乎又回到了年轻时候的雄心壮志。 驱逐匈奴,对匈奴的战争,致使两国攻守异形,是他这一生都为之自豪的壮举。 此刻索性看向群臣,大手一挥,颇有种当年的豪情。 “从朕眼前扫个干净,要把他们赶到天边去!” “陛下圣明!” 这时,眼看着陛下,似乎并没有意料之中的暴怒,反而还回忆往昔,在场臣子自然知道怎么做,只想赶紧大事化小。 然而,刘彻却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伸手止住他们的恭维。 “朕在回答这位景皇孙的话!你们急着做什么?” 没去管群臣,他看向刘靖再度话锋一转。 “但你刚才所提的太子不这么想!” “他还想让我大汉回到以前,他还想和匈奴和亲!他是不是还想告诉天下人,朕这一生,驱逐匈奴,使我大汉强盛,战胜以往自认为不可战胜强敌的壮举,是错的?” “他想抹除朕的功绩!” 刘彻仰起头,转了一下脖子,然后才看向刘靖,语气忽然放缓。 “但朕听你刚才的话外之音,呵!原来太子的儿子,在这匈奴一事上,也和他的老子不对付啊!” 听到这句话。 群臣这才恍然,陛下方才为什么是强压愤怒,耐心解释。 赫然就是景皇孙对匈奴的态度与太子相反,那换过来,不就是与陛下相同? “还有……” 刘彻又道:“长公主是下嫁,而非和亲。你把这一点给朕搞清楚了,朕为她择过三次良婿,次次都是我大汉最为显赫的军侯。” “至于第三次下嫁,朕承认是被峦大那贼子所欺骗,但长公主下嫁他时,他依然是朕亲封的乐通候!不算辱没了公主身份。” “当利公主都没在朕面前叫屈,也用不着你一个小辈在这里,说什么与巫师和亲!” “至于世上是否有长生,朕就来告诉你,朕曾亲眼见过仙人,曾亲眼看着有人在朕的前面返老还童,蝉蜕成仙!朕现在还有他当年所留朕的丹方。” “朕还见过有濒死之人,吃了他的丹,能逐渐康健,还能生出新牙!” “朕甚至还知道蓬莱仙岛的位置,先秦时期有位安期先生,就在那里!” 刘彻说的掷地有声,而后再度看向刘靖笑道:“哼,你知道的朕见过,你不知道的朕还见过……” “还有你的第一问,如今建造仙台楼阁,这又算什么大兴土木?” “朕自登基,为大汉劳心五十余年,到了老年所求不过延年益寿,难道这天下,还不能满足朕的一丁点想法?” 刘彻看向大殿诸臣,再度问道: “难道朕还不能享受享受?” 而御史章赣更是快速道:“古人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子想要尽兴,全天下哪里有不应允的道理?” “景皇孙看似为民着想,但实则是苛责陛下,望陛下明鉴!” “至于你的最后一问。”刘彻听着四周的话,先是一阵点头,然后才道:“朕没有不相信自己的儿子,但在他宫中搜到了巫术用的桐木人偶,又作何解释?” “他埋桐木人偶,诅咒朕,以至于朕每晚睡梦之时,都能有所察觉。又如何不是真?” “巫蛊害人,已成事实!” “你如今以进献祥瑞为名,却来诅咒朕,也是事实!”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 刘彻已经觉得口干舌燥。 “朕念你年幼无知,纵然一腔孤愤,但也能称之为勇,不算辱没我皇室血脉,比那太子强多了!” “故而,你若此刻认罪,承认这是所谓的祸端,朕或可饶恕你欺君之罪,将你逐出长安,逐出皇室宗族,留一条有罪之身!” 此刻,群臣听到这里,也是不由得暗暗称奇。 陛下耐心足够,且有饶恕想法,这在以往,是绝对不可能的。 然而! 刘彻却冷眼看向刘彻,他对刘彻方才的话语,并没有任何意外,后世的唐玄宗也是这么做的。 但是,如此荒诞的答案,就想让自己认罪? “陛下!自高祖皇帝建立大汉起,可有一条是敬献祥瑞而有罪?” “我又何须认罪?” 此刻,刘靖声音铿锵有力,径直将对方的话语,全部回绝。 而下一刻,他索性直接将胸中激愤的话,一气说完。 “巫蛊!巫蛊!陛下若真相信巫蛊,为何年轻时养百万雄兵,为何选拔能征善战之将?为何又迁移富户、一纸推恩令,衰弱各诸侯?又为何大肆搜刮百姓钱财,筹谋军费?” 此刻。 刘靖双目灼灼,逼视刘彻! “陛下为何不去用巫蛊诅咒匈奴?我大汉何须劳民伤财?就派这些方士去,看看能不能把匈奴给咒死!” “不过依我看……怕是到时候陛下真的用巫蛊把匈奴诅咒一千遍一万遍。” “匈奴依旧能冲进大汉,杀大汉的子民,掠大汉的财物!” 第21章 陛下本意……是要废储! “放肆!” “住口!安敢妄议国策!” 眼下,看刘靖放着好好的活路不走,非要走死路。 群臣本以为会逐渐安稳下来的局面,彻底失控。 因为此刻的刘彻,已经猛地起身。 他再也压抑不住自己内心的愤怒,澎湃的怒火,一直燃烧到了他的脑海。 用巫蛊诅咒匈奴? 刘靖的这一句话,在他看来,都像是一把明晃晃的,讽刺自己的利剑! 然而,正是因为他知道,用巫蛊根本奈何不了匈奴,所以他明明有万千的愤怒要宣泄,但此刻,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还是其身边的檀何,见状赶紧说道: “景皇孙!巫蛊诅咒之术乃是阴毒之术,若要施行,必须有其日常相伴之物,且双方熟悉,距离也不可过远。” “再者言:上仙远离红尘,长生大道何等艰辛,有史以来能成功者也是凤毛麟角,上仙为何要参与红尘争斗?” “而如今陛下贵为天子,文治武功已至巅峰,天子之尊,负大气运,如今赫然是全天下最接近长生的人!” “你安知陛下雄途大略?” 檀何一通吹嘘,似乎立刻就将刘靖的尖锐问题,给搪塞过去。 “是吗?” 只是此刻,刘靖却看向檀何,讽刺越发浓郁。 “既然如此,你这位胡巫也认为,巫蛊确能害人?” 檀何,“正是!” 刘靖就等着他这句话。 “好!那今日在这大殿上的人都尽可看着……我就站在这里,方才诸位大臣都说,我冒犯了陛下,犯下欺君大罪!” “那就请这位口口声声说巫蛊之术的胡巫,尽可来诅咒于我!我愿意以身试术,看看这术法的神奇!” 刘靖张开双臂,目光咄咄逼人。 “这……” 然而,檀何却傻了眼。 只是这个时候他却不能退后,行走江湖、包括在陛下这里能获得信任,他还是有些小手段的。 大不了就让这位皇孙见识见识…… 正当他准备答应的时候。 “够了!当朕这里是什么地方?供你们玩闹取笑甚至是斗法的地方吗?” 刘彻捂住额头,一副头疼欲裂之景。 檀何听到这里,心情一松,但还是赶紧道:“还不快来人送药?” 立刻间,便有内侍匆匆跑来,双手捧着一个木盒。 刘彻从其中取出一个药丸,想也不想直接吞了下去,等了好一会儿,他才缓了过来。 随后,再度看向刘靖时,早已经没有了之前的饶恕想法。 “好!好!好得很!” “朕真是没想到,朕真是低估了你的硬骨头!” “朕这一生最喜欢治硬骨头,朕就喜欢敲碎你们这些硬骨头……” 刘彻咬牙切齿。 索性看向一旁的石龟。 “你口口声声汉律,那就按汉律办,死罪是死罪,能活便算是你的本事。” “这祥瑞之说,从刚才你就说是给大汉,而非给朕的……朕左思右想,既是祥瑞……那便该有祥瑞的作用!” “它又能给我大汉,带来什么?” 刘靖早就等着他的那一句话。 立刻道:“这正是方才,我问陛下那三个问题的原因。” “而陛下的答案,恰恰就是这祥瑞的作用!” “嗯?”刘彻凌厉视线已经扫去,“你想说什么?” 刘靖朗声道: “祥瑞从来不是顺着天子的意,也是对天子的警示。” “陛下求长生!所以才有警示言:神龟虽寿,犹有竟时……” “陛下沉迷方术,沉迷建造楼台殿阁,沉迷登仙,所以才有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说完这些,刘靖语气一变。 “自陛下登基以来,我大汉的国力的确蒸蒸日上,强大的匈奴败于汉军脚下,大汉的领土迎来了扩张,天汉的威名得到了远扬!” “然而。” “连年的战争,繁重的徭役,毫无休止的赋税……百姓承担了大汉崛起的一切。天下人莫不希望等到战争少了,打败了匈奴,朝廷便能减免赋税,便能减少劳役,天下就能休养生息。” “可打败了匈奴……百姓以为的休养生息并没有到来,陛下还需要更多的民力,更大的财力,甚至需要邪门歪道,来继续篡取百姓食粮……” “甚至,要将他们,再度拖入战争!” 最后的几个字,刘靖已经是字字铿锵。 没有停留,他也不想停留,因为他知道,那位陛下的忍耐力,应该已经到了极限。 或许下一刻,就要迎来最后的审判。 但是,他最想说的,以及最想改变的,却还没有结束。 而此刻,早在刘靖说出这些的时候。 在他的旁边,苏文、韩说等人脸上蹦出喜色。 来了来了,果然来了。 这属于太子宫的论调,再一次袭来。 之前他们还以为,这位皇孙吸取了教训,所以故意在匈奴一事上,奉承陛下。 而陛下也的确吃这一套,所以才给了他继续说下去的态度。 只是,现在看来,还是老样子。 而陛下,最厌恶这种论调! 果然,此刻刘彻的眼神已经变了,变得焦躁,变得狂乱,变得犹如一头歇斯底里,似乎想要清除眼前一切的怒龙! 而刘靖仿若未闻,只是继续道: “陛下方才说,自己想要享受。但陛下可曾想过,为了陛下的目标,为了天汉的威名远扬。那给大汉抛头颅洒热血的将士,从战场上退下来的伤残的他们,那些已经战死的汉军遗孀,又怎么享受?” “曾转运千里粮草,被迫离家、骨肉分离的劳役,他们怎么享受?” “曾为陛下筹集军费,承担着过重税赋的百姓,他们又怎么享受?” “他们或许都以为,陛下当初打败匈奴,就能让大汉百姓不再受匈奴肆虐。” “可他们却没想到,赶走了匈奴人,来了方士。赶走了敌人,来了差役!” “苛政猛于虎!” 刹那之间。 这五个字,犹如五把巨锤,猛地朝着刘彻的心脏砸去。 刘彻先是一怔,本来愤怒的眼神,彻底僵住,而后猛地坐在身后的椅子上。 “陛下!” “陛下!” 刹那间,群臣大惊失色,纷纷要上前。 但刘彻却后者捂住胸口,双眼死死的盯着刘靖。 “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朕就知道……朕就知道……”他还想要继续说下去。 但刘靖却已经再度道:“陛下不知道!” “陛下以为我与父王的想法相同?” 刘靖缓缓摇头,“休养生息,并不代表要向匈奴和亲求和。同样,让百姓安居乐业,也并不意味着刀兵入库,马放南山!” “故而,我与父王想法并不同。” “但有一点,我却知道陛下的想法!” “因父王时常反对陛下的政策,致使陛下所选之酷吏,对太子早早不满,陛下自己也早有所厌,故而此次巫蛊……看似无意出现,实则有意为之!” 此刻,刘靖不再留手,直接表明! “陛下本意……是要废储!” 第22章 谁可为尧舜? 废储! 当这两个字落下的时候,整个大殿的气氛瞬间一变! 如果说之前,还只是所谓的“祥瑞、巫蛊”的话,真正卷入其中的,也就是苏文、章赣、韩说、以及胡巫檀何等人。 至于大部分群臣,则是一副冷眼旁观的模样。 到底能不能长生,到底有没有巫蛊? 能在这座大殿,且被刘彻选为“内廷官”的官员,各自的心里,都有一杆秤。 大家或许敬而远之! 但绝然不会将其当做“必信”的条例。 然而,此刻“废储”二字一出,却是直接牵动国本! 这些话可以在心里想,可以在一些私密的地方与好友密谈,但绝对不可以,公然的在陛下面前说! 故而此刻。 哪怕是霍光、金日磾、桑弘羊等人,也不由得心神一凛,甚至感受到真正的惊惧起来。 巫蛊牵扯不到他们! 但储君,却足以影响整个大汉的所有官员! 没有人敢说话,但这位景皇孙此刻给人的震撼,却远远大于之前数倍!有一些官员,甚至想就此离开这座大殿! 死寂!瞬间形成的死寂! 这座大殿似乎变得漆黑,只有那正中的双方,一抹年迈但包含威严的怒龙猩红双眸,正在苏醒! 这不是沉迷在“巫蛊、长生”之中的昏君。 而是一手塑造了强汉,且一怒之下百万伏尸的天子! 终于,大殿内死寂被一道沉静的声音所打破。 明明再也没有了方才的暴躁情绪,但给人的感觉,却仿佛万千刀刃正在悄无声息的飞速接近! “这……是太子让你说的?” “天子之心,昭然若揭!京城中又有哪个大臣不知道?”既然已经正面相对,刘靖便不会畏首畏尾。 此刻在他的意识之中,金色光电逐渐蔓延,最后赫然变成了一朵朵浅色的淡金莲花,浮现在硬币表面…… 这说明现在的幸运值还在继续累积。 正如一开始想的。 巫蛊之祸他不确定,是不是刘彻自己要发动。 而发动的前提,到底是因为真的相信所谓的巫蛊,所以自己被奸臣蒙蔽,最后酿了大错。 还是他,本就是借着“巫蛊”刻意为之? 而针对这两个不同的界定,刘靖也有两种不同的方案。 一个是用“祥瑞”对“巫蛊”。 刚才他就已经这样做了。 第二个便是,横冲直撞,以力降十会! 不管什么阴谋,谁的阴谋,他先将其拿出来,明晃晃的晒在这太阳底下,让所有人看个清楚。 而此刻,刘彻也将那让人生畏的视线,扫向大殿内所有的臣子。 “哦?你们都知道?” 瞬间,所有大臣只感觉全身发麻,几乎同时在心里对着刘靖破口大骂,但他们动作却极快,纷纷低头疾呼道: “陛下,储君乃我大汉国本,景皇孙岂可轻言立废?我等又岂敢妄加猜测?” “陛下!景皇孙此次明着是进献祥瑞,分明是别有异心!请陛下勿要听信其狂言……” “此乃景皇孙为太子脱罪所言,请陛下明察!” 一时间,不管是霍光、还是主管大汉财政的桑弘羊,纷纷出言表明自己的立场。 而御史章赣,以及黄门苏文等人,则是神色惊惶,也是急忙开口摆脱嫌疑。 他们现在只想让自己脱离危险,也期待陛下尽快治那景皇孙的罪! 当今天子不是什么骨肉柔情的帝王,是真正能对任何人痛下杀手,包括至亲! 然而,刘靖却对这些官员的心中想法并不在意,他此刻的行为,仿佛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陛下何必询问他人?去年陛下因为巫蛊,一怒之下杀了公孙父子,不就是给朝堂所有官员一个态度——远离储君!” “站台太子宫的大臣就那么多,公孙贺已至丞相,位列三公。其子公孙敬生为太仆,位列九卿。” “陛下因一位侠客朱安世的供罪,就让此二人在狱中冤死,株连全族,后涉及两位公主,多位官员……” “请问陛下,此事过后,谁敢站在太子身边?” 刘彻静静的看着刘靖,听到其的辩解,本欲发怒,但忽然一笑,露出森白牙齿。 “哈!朕算是听清楚了,这是特意给公孙父子喊冤来了,这是刘据的想法?” 刘靖抬头,举目望去,“太子宫尚且自顾不暇,有何能力为他人喊冤?” 刘彻怒道:“此案早有定论,公孙敬声贪污军费,与公主私通,共同在直道埋下巫术小人,诅咒朕这个天子。” “难道不该治罪?” 忽然,他神情一动,似乎想到什么。 “怪不得太子想让你为他喊冤?怪不得也在太子宫内搜出了桐木人偶,原来是同谋!” 刘靖摇头,“若以巫蛊诬陷,当朝谁都可以诅咒天子,谁都可以是公孙父子的同谋!” “可若以汉律定罪……陛下曾经为了筹集军费,制定以钱赎罪。故而,哪怕是死罪,也可用钱来豁免!” “公孙敬声贪污军费之罪,按理也可交钱豁免。可公孙父子却都死了……” “另外,公孙敬声固而死有余辜!” 此刻,刘靖想起曾经看到的一页史书,蓦然问道: “但丞相公孙贺……何罪?” “敢问陛下,廷尉审查之中,可曾真正找到丞相公孙贺的罪证?” 廷尉,九卿之一,主裁决断案。 而刘靖之所以如此确定,是因为巫蛊之祸后的第四年,那时候的丞相田千秋,曾与武帝议论“巫蛊祸事”,史书记载,武帝曾言:廷尉并未审讯出罪证! 换言之,如果按照刘彻定的汉律,用钱可以免罪,那公孙贺只需要出钱,就能将儿子救回来。 但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侠客,说的好听是侠客,不好听就是混混的言语。再加上从汉武帝车辇所过的直道下,挖出几个破木偶,就可以将三公之一的丞相灭族。 这简直匪夷所思! 而就在刘靖直言不讳时。 此刻的刘彻,已经是眼睛眯起,那抹猩红的狂躁之意,根本不再掩饰。 他没有回答刘靖的问题,不知道是不想过多牵扯,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只有阴寒的声音徐徐响起。 “就凭这个,你就猜测朕要废储?” “当然不是!”此刻,刘靖也是锋锐之意尽显。 他知道,下一瞬,就是对方的审判! 但无论如何,他都要将自己该说的全都说完,所攥紧的筹码,全都抛出。 只有如此,才能最大限度的“翻转胜负”! “太始三年,钩弋夫人诞下皇子,传闻怀胎十四月诞生。陛下更改宫名为‘尧母’,将其子比作先圣之帝——尧!” 此时此刻。 当刘靖的这句话响起时,瞬时间,整座大殿的所有官员,脸色再度惊变! 刚才那个说法就已经够让他们惊惧。 没想到,现在还有。 “住口!” “景皇孙,勿要再多言!” 这时,群臣纷纷相劝。 而刘靖充耳不闻。 与此同时,偏殿之中,方才刘彻让钩弋夫人带着刘弗陵下去,但后者怎么可能就此退去? 此刻听见这一幕,眉眼之内,登时惊骇欲绝。 “敢问陛下?当今天子尚在位,储君居东宫!” “纵观我大汉!谁可为尧舜?” 第一句问出,刘彻双拳蓦然攥紧。 刘靖却再进一步。 “普天之下,陛下可曾听闻怀胎十四月未诞子者?” 缓缓深吸一口气,刘静再度开口。 已然惊天动地。 “此如陛下所言长生,一样荒诞至极!” 第23章 欺君! “你……你给朕闭嘴!” 刘彻拍桌而起! 钩弋夫人怀胎十四月,才诞下刘弗陵,此事在宫廷人尽皆知。 “你想说什么?” 此刻,刘彻每说出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一样,“想再有大不敬之言,想怀疑我刘氏的血统吗?” 刘彻怒目而视,从他此刻的表情来看,显然已经到了极限。 “仓颉诞生之时,双瞳四眼,所以造下文字,传承文明!” “大禹耳有三漏,可听三界天外之音,故而可治覆世之水,划下九州,定鼎天下!” “周文王生有四乳,遂有百子之福,其子武王,伐商灭纣!” “高祖皇帝,真龙降世,隆准龙颜!遂建我大汉!” 刘彻一个个的例子举出,随后才看着刘靖,指向了自己。 “朕的母后,也有天子之福,所以朕才是先皇立下的储君。” “朕的儿子,有尧之传说,又有何不可?” “你为皇孙,却对你的叔叔如此不敬,实为可杀之人!” 大殿肃然! 这是刘彻,第一次公然而然的说出“杀”字。 而当下,苏文、按道侯韩说等人,也纷纷松了一口气,刘靖此前说的那些,固然触犯龙颜,但陛下都可以忍了。 但龙也有逆鳞,身为皇孙,却堂而皇之质疑皇子出生,简直罪该万死! 这也是刘靖再度意识到,大汉的天下,对于“传说”的看重! 刘靖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将“传说色彩”,有意识加深了,要不然他也不会想到这个“敬献祥瑞”的法子。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 自以为的加深,在当前的社会环境面前,其实还是“异类”! 不同于他从小到大的“无神论”教育,大汉天下,下到百姓,上到天子,是真的相信“有神明”的。 哪怕是大智慧者,也曾言:敬鬼神。 而不是不信鬼神。 或许在后世,谁要说自己的儿子有尧圣风采,在胎中十四个月才出生,最好的结果就是引人发笑,最坏的结果,…… 但在现在,在天下人,朝臣、乃至刘彻眼里,这就是最大的加分项! “陛下如此相信尧之传说,那就怪不得要废储了!” 刘靖没有再谈及刘弗陵的出生信息造假问题,而是话锋一转。 “朕没有说过要废储!”刘彻再度道,此刻,他不像是说给刘靖,甚至说给这满座的内廷官员。 果然。 群臣脸色神情各异。 他们刚想表达忠于陛下的意见。 却见刘靖已经当先开口,他察觉到了刘彻已经忍耐到了极限,不浪费丝毫时间。 “可有人想要废储!” “钩弋夫人诞下那个孩子后,就向陛下你举荐了从匈奴回来的江充!” “他先为陛下的绣衣使者,陛下看重其忠心耿耿,不畏强权,又提拔其水衡都尉。” “而正是这位水衡都尉,又向陛下你举荐了,你身边的胡巫檀何!” “巫蛊之祸……就此开始!” “太子身边的人,纷纷因为巫蛊而死,丞相父子死了,卫青长子死了,公主死了,是不是现在,连太子也要死在这巫蛊之祸?” “江充此逆贼,大奸似忠,以巫术害人……” “其举荐檀何,是何居心?” “为其举荐者,又是何居心?” 这一刻。 刘靖声音掷地有声,每一个问题的落下,在群臣以及刘彻心里,都如同闷雷。 不知不觉的,似乎一个巨大的,足以影响大汉国祚命脉的阴谋,缓缓出现。 “哐当!” 与此同时,偏殿内更是传出一阵玉器落地之音,清脆入耳。 但带给群臣的感觉,仿佛他们的心脏,也如那些碎裂的玉瓷一般,在肺腑中摔了个四分五裂! 霍光怔怔抬头,视线先是朝着偏殿看了一眼,随后想到什么立刻看向了陛下。 甘泉宫只是陛下的避暑宫殿,自然,正式性不如未央宫。 方才因为“祥瑞”之事,钩弋夫人带着刘弗陵这位皇子下去了偏殿,怕是已经听到了这番言辞…… 当然,对于霍光而言,钩弋夫人听没听到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的陛下,到底怎么想! 当朝嫔妃之内,钩弋夫人因为长相酷似已经故去的李夫人,所以最受陛下喜爱。 此次陛下前来甘泉宫,除了他们这些内廷官,后宫三千佳丽,可只带了一位钩弋夫人, 而她诞下的皇子,自然也跟着陛下。 在现在晦暗难明的局势中……在太子地位不保的时候,其犹如大汉国璀璨的明珠! 任何人、甚至包括陛下看他,或许都在看大汉的未来! 当然。 霍光还知道,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位皇子。 传闻倾国倾城,那位最受陛下痴迷、怀念的李夫人之子——昌邑王刘髆(bo)。 当朝贰师将军李广利是其舅舅,而丞相刘屈氂和李广利,是结亲的亲家。 换言之,如果太子刘据真的被废储。 那么真正在“势力”上取代刘据的,就是昌邑王刘髆。 毕竟现在他所拥有的外戚力量,几乎就是翻版的刘据! 当然,用李广利的战功比之卫青,那是侮辱卫青,是萤火对比皓月。但此刻,其受陛下看重的程度,却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陛下已经老了。 当朝的风云,俨然到了变换最为剧烈的时候,身处在陛下身边,说是雷霆风暴的中心地,一点儿都不为过。 所以,霍光步步谨慎,小心翼翼,多余的路一步不走,多说的话一字不言。 他如此,大汉官场内有眼色的臣子,也是如此。 故而…… 尧就是尧! 不管你刘靖再怎么说,再怎么编造……也难以撼动陛下真正的决心。 陛下说了,怀胎十四月是尧圣降世。 那刘弗陵就是大汉的尧! 景皇孙,太天真,妄想以此就能改变太子宫,以巫蛊诅咒陛下的大罪吗? 怕是连臣子都不信。 果然! “陛下,景皇孙妖言惑众,陛下万万不可轻信啊!”就在这时,御史章赣立刻开口。 其身旁,按道侯韩说也不由得道:“陛下,不要忘了景皇孙,是以祥瑞之名,来欺骗陛下;其所言一通歪理邪说。” “我等此次,是身负陛下的命令,去清查巫蛊!” “陛下因为巫蛊,而身体不佳是事实。” “我等在太子宫中查到桐木人偶,也是事实。” “景皇孙为了让太子宫逃避巫蛊之罪,却编造这个弥天大谎来欺骗陛下,甚至不惜编造阴谋,影响陛下与皇子的关系……” “还是事实!” “微臣实在有一言不得不言!” “景皇孙,实在该诛啊!” 伴随着他的声音,苏文似乎想起什么,也连忙指向了刘靖。 “对了陛下!” “可千万不要忘记,景皇孙之语,自相矛盾,全是漏洞。” “一会儿让陛下不要相信长生,勿要相信巫蛊,可他自己,却以祥瑞之说来诓骗,还说出……说出神龟出水,天降甘霖的话。” “景皇孙,你可知罪!” 刘彻显然也到了极限,“朕刚才说过,念你一腔孤愤为勇,所以回答你所问。但不想,朕也能看错人。” “如此天大阴谋,你随口就来,刘靖……” 刘彻的视线,果然随着苏文等人的说法,看向了最开始明是祥瑞,却是诅咒自己的祸端。 “朕再问你,你可认罪?” 刘靖赫然抬头,“何罪之有?” “欺君!” “此为祥瑞!”刘靖再度掷地有声。 “哈哈哈……”刘彻似乎是真的对这个皇孙彻底失望。 “直到现在,你还在欺君?阴谋不成,便诅咒你的祖父!” 唰! 刘彻蓦然一指那祥瑞,“朕,绝无可恕!” 他怒挥衣袖,赫然起身,已经有了将此事定鼎的决定。 “既是祥瑞,众人皆言:神龟出水,天佑大汉,普降甘霖。如今我汉室连年干旱,灾情不绝!” “来人,其既然称天降祥瑞,那就送去我大汉最接近天的地方!” “不许他吃,不许他喝!” “看看这祥瑞,能不能为我大汉普降甘霖!” 第24章 神明台! 群臣惊悚而又默然。 从太初元年开始,长安、并州、豫州等地每年的五、六、七、八、九……足足五个月份,几乎很少下雨。 特别是近几年,每逢七八月,酷暑时节,他们印象之中,更是从来没下过雨。 如今,粮食减产,民间干旱,百姓多有饿死渴死者。 而陛下此次惩治刘靖的手段,便是让其活活饿死、渴死! 按照现在的天气,怕是三天都活不下来。 而陛下所指,大汉最接近天的地方,自然是最高之地。 整个长安,有且只有一个—— 神明台! …… 等到刘靖被带下去,刘彻也没有了继续在大殿待的心思。 厌烦的看了一眼那所谓的祥瑞,刘彻很快摆手。 “还不把它拿下去,摆在朕的大殿上做什么?” “是!”很快有侍卫上前将其抬走。 而这时,苏文瞅准机会,立刻道:“陛下,景皇孙此次前来,接连犯下数道大罪,现在看来应是太子宫内有人指使。如今太子以巫蛊诅咒陛下,此为大逆不道,是否……” 刘彻冷冷的转头,看了苏文一眼。 就是这一瞬间。 苏文只感觉自己的心脏,似乎被什么揪了一下,猛地抽痛,他意识到什么,亡魂皆冒。 连忙跪下,一边抽着自己的耳光一边道:“奴婢该死!奴婢多嘴!奴婢该死……” “你这么急做什么?”刘彻先是环顾了一下群臣,此刻的他,方才的精力似乎被宣泄殆尽,疲态尽显。 唯有一道双眸,依旧深邃的不可见底,他似乎将苏文心里的思绪全部看透。 “难道真如他所说,你们就真想让朕换太子吗?” 只此一句话。 瞬间。 “奴婢不敢!” “臣等不敢!” 在苏文身边,负责此次搜查巫蛊的韩说、章赣等人,连忙跪在了地上,就连其另一边的内廷官员,也是心中惊悚! 陛下没有放下此事! 或者说……那景皇孙所言,似乎真的给陛下的心里留下了一根刺,以至于现在谁提这些,其便如同被触碰到逆鳞的怒龙,要把眼前的一切撕碎! 刘彻见此,这才扶住桌子,虚弱之态尽显。 只是此刻,他嘴角微微挑起,露出一抹众人不明所以的笑意。 都说天威难测,看到这一幕一众臣子并没有感到放松,反而越发的胆寒! 毕竟刚才所发生的,足以记载平生最惊悚之列! “霍光!” 忽然,刘彻再度开口,霍光赶紧躬身,露出倾听之状。 “即刻派人,前往长安询问景皇孙此次作为,太子如何看?” “让他写个卷宗,把如何发现这祥瑞的过程,全都如实详写,把江充到了太子宫的所作所为,也都如实详写。” “谁杀的江充,谁出的主意,谁让他来给朕送这祥瑞……还有,这景皇孙这些年都谁教的,名字都写出来!” “朕倒要看看,到底是谁能教一个如此大胆、逆乱犯上的狂徒!” “到时候,就用其所写,当做罪证……” 说到这里,刘彻咬牙,脸部肌肉抽动了一瞬,旋即猛地挥袖,似乎下定决心。 “但凡有所牵扯之人,交由廷尉。” “按照汉律,误朕子孙者,该杀的杀,该诛的诛,一个不留!” “是!” 霍光心中一凛,顿时点头。 这就是大汉的陛下,从来不会瞻顾私情,也不会因为任何亲情,就影响自己的决断。 刘彻的话并未说完。 只是思考了一瞬,就再度说道: “另,再派人告诉刘屈氂、李广利等人,严密关注太子的一切行径,若有不法,即刻抓捕!” “是!”霍光越发惊心动魄,但他表面却滴水不漏,连表情都没有丝毫变化。 眼看着陛下说完,其便连忙后退,准备下去吩咐。 “慢着……” 忽的,刘彻似乎想起什么,径直问道: “景皇孙是否弱冠?” 霍光一愣,旋即只是思索了一瞬,就立刻回道: “回陛下,远远未及弱冠,应差一两年,就满二八。” “哦?” 刘彻一愣,旋即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追忆。 “如此年级,怪不得轻狂,凭着一腔孤愤,就敢来朕的甘泉宫大闹!” “若朕年轻个几十年,姑且还能磨磨他。” “可惜!” 其摇了摇头,旋即佝偻着身子,缓缓地朝着一侧走去。 一旁,两名宫女连忙小步跑来,搀扶着刘彻朝着偏殿而去, 只是其走到半路,脚步停顿,似乎又有什么想说。 但到头来,却只是叹了口气。 “不要收尸了!” “既然喜欢用祥瑞做文章,朕……就拿他祭天吧!” 闻听此言,大殿再度一静。 虽然刘靖方才,的确有些大逆不道,但陛下如此薄情毒辣,却依然让他们有种不寒而栗之感。 随着刘彻缓缓离去,在场的诸位大臣,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有心者赶紧走出大殿,然后等着关系相近的同僚,交流今日惊心动魄的时刻。 桑弘羊则一直等了霍光许久,等到对方吩咐完事情,才赶紧上前攀谈…… …… 同一时间。 刘彻来到偏殿,看到自己的儿子刘弗陵,已然委屈着脸坐在一旁,看到自己起来,脸上还有些害怕。 而钩弋夫人,则是猛地跪在地上,瞬间就哭了起来。 “这是做什么……” 刘彻弯下身子,用手轻轻抚着钩弋夫人的背。 “你给朕生了一个尧,朕晚年得子,天下人都艳羡着呢。朕当然清楚,后宫里面有人不满意,有人嫉妒你。” “但怕什么?有朕在,你不用怕!” “朕那个孙子,今日如此大逆不道,朕就让他去喂苍鹰、去让他祭天!” 说到这儿,刘彻苍老的手抚摸到钩弋夫人秀美的脸庞之上。 “陛下……”钩弋夫人什么话都没说,她是个聪明的女人,只要哭就能让陛下懂她的心思。 果然。 刘彻轻声安慰,全然没有方才大殿上的狠厉,而是充满柔情,“朕知道,朕都知道……” 他轻轻的拍着钩弋夫人的脸,露出了最为和善的笑意。 …… 翌日清晨,朝阳已经有了一些炙热。 刘靖却被一众侍卫压着,共同朝着上林苑的“神明台”而去。 此路极远,完全靠双腿,得走一个日夜。 已经走了一晚上,刘靖早已经口干舌燥,另外,山野荒路真不是人走的,一会儿上一会下,路面也凹凸不平,刘靖现在的双腿,已经是困乏酸痛到了极致。 然而,他没时间去感慨自己的双腿。 因为此次一路所过…… 饿殍遍野! 他看到了好多破败的土墙,或许那曾经是一个村庄。 他看到了躺着路边,不知是死是活的一家三口…… 他看到了骨瘦如柴,完全已经没了气的老叟。 他看到了干涸的河流、逃亡的灾民、为了一口水喝,一口馒头吃就被卖了的少女、看到了有人在互换子女…… 这一天所观,让他想起了曾经翻阅历史资料时,看过的许多形容文字……它们得到了具现化! 直到下午,他来到了上林苑。 琼台楼阁、恢弘大气,有行走在其中大袖飘飘的方士。 有貌美如花,身姿窈窕的歌女。 有人击木而歌,唱着不知道谁写的赋! “燕喜霞于飞,兔丽景于窥,芙蓉玉颜素,荷花金步摇……” “撞千石之钟,立万石之虡,建翠华之旗,树灵鼍之鼓,奏陶唐氏之舞,听葛天氏之歌……” 一路所过,繁华盛景、热闹非凡。 终于,刘靖停住脚步,抬头望去,纵然是他,也不由得失神。 入目所见,广厦高楼! 面前的震撼,已经压抑住了他所有的念头,直到脑海里,涌现出一段又一段的描述。 “此地有千门万户,前殿度高未央。东则凤阙,高二十余丈。其西则唐中,数十里虎圈……!” “中有蓬莱、方丈、瀛洲、壶梁,象海中神山龟鱼之属。其南有玉堂、璧门、大鸟之属。” “乃立神明台、井干楼,度五十余丈!” “祀仙人处,上有铜仙舒掌捧铜,承云表之露!” 刘靖怔怔的望着眼前一切,纵然是后世,如此规模盛大的恢弘建筑,也是很少得见。 此刻,他脑海很乱,乱的他不知道自己该想什么。 只有呢喃而出的话语,彰显着他心中的震撼。 “这就是……神明台!” 第25章 天子之过! “来者何人?” 突兀之间,刘靖还在发愣,一道警惕的声音就从背后响起。 刘靖身旁的押送将士转身,一眼就看到了,几个大袖飘飘,似有仙风道骨的隐士,从一侧走来。 “特奉陛下旨意,派景皇孙登神明台确认祥瑞!” “祥瑞一日不现,景皇孙一日不归!” 话音落下,为首的将士掏出一道令牌,赶来的几位方士连忙躬身,“谨遵陛下旨意!” 下一刻,其中一人声音嘹亮,蓦然高喝道: “请公孙大夫,开神明台!” “开神明台……” 顿时之间,一道又一道的高呼声传向远方。 而刘靖却是愣住…… 公孙大夫?公孙卿! 他知道刘彻从很早以前,就遍寻天下隐士,妄想寻找世外仙人。 但真正的仙人没找到,反倒是冒牌货不少。 其中,影响力最大的就是李少君、少翁、峦大、公孙卿,以及现在的胡巫檀何…… 李少君,便是刘彻口口声声说的,亲眼见过的仙人。现在被传为能返老还童,生死人肉白骨的丹方,就是他所留。 少翁、峦大,两个都是骗子,一个骗刘彻可以见到死去的美人,一个连公主都娶了,但最后都被刘彻发觉所杀。 而公孙卿,则是这里面最为传奇的。 现如今上林苑内,亭台楼阁,仙台殿宇,包括建章宫乃至外面最为高耸,号称可迎接“仙人”的神明台。 都有他忽悠刘彻的功劳。 而此人也的确有些本事,曾忽悠刘彻去泰山封禅。 也曾在东莱祭祀时,骗刘彻说找到了仙灵巨人的脚印。到最后,即使是被刘彻发现他在骗自己,却依然活得好好的。 正思索间…… “公孙大夫到。” 刘靖转身,看向身后。 来人留着长须,眉眼清明,气质儒雅,看上去的确仙风道骨。 “诸位,请随我来……” 一边说着,其当前朝着前方走去,而刘靖则缓缓跟上。 神明台高五十丈,按照当前大汉时期的算法,一丈约等于后世的两点三米。 足足一百多米的高楼! 刘靖越是接近,越是震撼。 他一路而来,外面的世界尽是些残垣断壁的土墙,大多早已经荒废……而在这里,他却看到了这在后世都足以算得上高楼的建筑。 这又是如何建成? 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 上林苑外,如同人间鬼蜮,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多少灾民上一刻还活着,下一瞬就死了。 可上林苑内,皇家园林,却一派仙家乐景,其乐融融。 刘靖没有经历过这些,但仅仅就是走这一条路,却让他有种从死到生,从地狱到天堂的荒诞感。 很快,五十丈高楼即至。 刘靖将神明台踩在脚下,面前果然有传闻中的描述,一只巨大的金铜色手掌,冲天穹而延伸,手指似乎触摸云端。 刘靖再度细细看去,发现这上面多焦黑之色。 放置如此高而多的金铜,也不怪被雷劈过。 刘靖心中腹诽,再度看去,就在其手心处,捧着一个铜碗。似乎真的在承接来自云端的仙露。 然而,如此炙热天气,铜碗空空,何来仙露? 刘靖就站在“手腕”之地,此刻的他身处高空,视野之下,长安城一览无余。 上林苑内,有不少地方都碧绿青翠,各处都有亭台殿宇,微若蚂蚁的小人来处穿梭。 再往远处看去,却没有了苍翠碧青的古木山林,荒芜之地,毫无生机。 “尔等在这下面看着,绝不可差人送水送饭。” “是!” 嘈杂的声音逐渐远去。 天穹之下,似乎只剩下了刘靖一个人。 “祥瑞吗?” 此刻,收拢回心神的刘靖,默默念着这几个字,而后缓缓坐下。 原本的谋划,他想借祥瑞,见到那位陛下。 如果是最好的情况,刘彻就是被奸人蒙蔽,只需要见到陛下,然后说出实情,说不定刘彻就会反应过来,然后惩处奸贼,就此不谈巫蛊,还太子宫一个清白。 然而,这个想法太过天真。 从自己开始明言,并且将江充和钩弋夫人、以及胡巫檀何联系到一起的时候,换做任何人,恐怕都会警惕。 可刘彻没有! 不知道他是真的,因为自己送去的“假祥瑞”,从而不相信自己的话,下意识的认为是在给太子宫脱罪。 还是其……就是将“尧”当做了天意?是故意而为! 当然。 对于现在的刘靖而言,这些想法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只有一点,那就是…… 传奇色彩,真的有用! 既然如此…… 打不过就加入,正如最开始所想,他要以“祥瑞”对“巫蛊”,现在,他要让传说…… 真实的出现在世间! 他要将这个祥瑞,彻底坐实! 他要让此后的所有人都知道: 他才是大汉,最大的,足以改变天地的祥瑞! …… “更何况大汉的百姓……也需要一场甘霖!” 刘靖默默念叨,与此同时,泛着淡金色莲花的幸运硬币,已经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此刻的它,因为之前在大殿上和刘彻的交锋,形态和样式,已经发生了第二次变化! 刘靖放眼看去,莲花尚未盛开,还不是最能绽放的时刻。 但现在,其表面还在变化,还在出现新的含苞待放的莲花—— 换言之,今日对峙刘彻的余温尚在延续,百官尚在惊心动魄的议论。 就连刘彻本人,兴许也余怒未散。 只是,还不够! 他曾暗中在心湖抛起,问题都祥瑞成真?但最后得到的答案都是否。 故而,必须还需要更多的幸运值,让其达到最后的蜕变。 只是他现在就在神明台,哪里也去不了。 所以必须找个办法积累更多的幸运值。 “可有香案香烛?” 忽然,刘彻抬头,看向神明台的阶梯之下,看管自己的军士。 两人疑惑…… 刘靖怒道:“我大汉天赐祥瑞,如今我已送达陛下,今日陛下遣我来神明台,敬告天地,请降甘霖!” “尔等没有香案香烛,我如何敬告天地?” 啊? 听到刘靖如此认真的话,那两名军士顿时傻了眼。 他们只知道,按照陛下的吩咐,将刘靖关押在这里,不给水不给吃,等到其饿死渴死,然后他们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可没人说让你来真的啊。 “还不去?”刘靖皱眉,“若惹怒上天,此次祥瑞就是尔等的祸端!” 此话一出,其中一位军士顿时头大,牵扯到这件“皇室纠葛”的事件中,就足够倒霉,一个不对付就是全家头脑搬家的罪过。 他可不愿意惹麻烦,“快去下面传话。” 很快,其中一位军士匆匆下去。 不一会儿,其就带着香烛匆匆跑了回来,连带着还有刚才见到的方士——公孙卿。 后者听到后,也是大感诧异,此次也是抱着看热闹的方式前来。 而刘靖见其到来,也是并未言语,索性站在手腕之前,香烛就放在那铜碗前方。 他将其拿在手中,让旁边的军士将其点燃。 而后一板一眼,正式将其握在手心,望向天穹! “苍天在上!” 下一刻,刘靖先是眼角瞥了一眼公孙卿等人…… 而后声音铿锵,字字回荡在天穹之间。 “如今我大汉天子,崇信巫蛊,渴求长生、大兴土木,滥用民力,以至天地动怒,旱灾频发,蝗灾频至……” 只此一句话。 顿时间,刚才还认为看热闹的公孙卿,先是愣在原地,而后面色大变。 “皇孙何敢……?” 他话没说完,就要跑下去,当做什么都没听见。 但刘靖见此,怎会让他跑,多一个人多一分嘴,最好再把话带到那位陛下跟前去。 想到这儿,更大的声音,已是回荡在天地之间。 “如今我汉室赤地千里、河流干涸、粮食减产、草木枯萎、田宅荒废,饿殍遍野,死伤无数,百姓易子而食!” “天下百姓,民不聊生!” 此刻,刘靖脑海中,闪过自己前来神明台路上所遇到的场景。 而后直接道:“此皆为天子之过!” 话音刚落,瞬间,公孙卿神情惊惧骇然。 当下,他再也不敢逃跑,而是张开手,连连跺脚怒道: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禀告陛下!快去禀告陛下!” 此地他们三人,若有一人故意隐瞒这些话,事发,恐怕谁都活不了。 而刘靖见此,则是冷冷一笑。 随后再度看向天穹,这一次,他却是无比正色。 更是发下大宏愿! “可天子之过,与苍生何辜?” “为救我大汉百姓于水火,我刘靖在此,向天地立誓……” “此后所为,必让天子于天下百姓之前,陈述己过!” 砰! 似乎有什么东西,彻底的在脑海炸开。 这一刻,身后的公孙卿蓦然坐在地上,其双眼空空,似乎彻底失了神志。 他只有心里高呼:陛下……陛下给神明台,送来了一位什么? 但此刻的刘靖,却并未管他。 而是已将最后的话音,传彻天地! “若天有应……” “如今我于神明台……奏请天地!” “为我大汉,普降甘霖!” 第26章 捍卫江山! 由于建章宫、神明台,就在长安城之外。 所以就算公孙卿派遣人前去传告陛下,也至少得等小半天的时间。 但其实,早在刘靖尚没有到达“神明台”之前,长安城内就已经生变。 此次从甘泉宫派出来的,足足有三拨人马。 其人座下皆是汗血宝马,手持圣旨,守卫无人敢拦…… 一波刚进长安,径直朝着九卿之一的廷尉府而去。 另一波,则是直接朝着丞相刘屈氂的府邸。 而最后一波,直冲太子宫! …… 太子宫。 “圣上口谕,太子将近段日子以来,江充、苏文等人来到京城后,如何搜刮巫蛊,又如何蔓延到大臣府邸、长乐宫、乃至太子宫……全都详细记于卷宗之上。” “另,景皇孙刘靖自启蒙起,所受何人教导,曾拜访哪些名人隐士,可与宫外之人有所交集,以及太子宫祥瑞,发现前后所有过程,太子应事无巨细,将所知如实详写,一应记于卷宗之上。” 刘据抬头,看向面前的王弼,怔怔出神。 靖儿去了甘泉宫,这么快就有了圣旨,那边的情况到底如何? “可否让孤亲自去觐见父皇?”刘据试探问道。 此次巫蛊,他只有见到父皇才能说清。可陛下根本不见,反而还任由江充等人在太子宫翻找搜查。 堂堂太子,被人欺辱到了如此地步,简直成为国朝笑话。 “太子何苦为难奴婢?”王弼苦笑道。 陛下见不见谁,不是他能决定的。 刘据却再度看了一眼帛书,退后一步问道:“靖儿在甘泉宫可见到了父皇?” “这……”王弼犹豫了一下,还是回答了,“见到了。” “父皇可相信祥瑞?”刘据先是惊喜,而后步步逼问,“是不是靖儿据理力争,揭穿了江充、苏文等人陷害太子宫的阴谋?” 王弼再度犹豫,他不知道该不该对太子殿下如实所言。 只是一想到,当前的形势复杂。 万一太子听到“真实消息”,作出极端判断,岂非耽误自己? 自己还是尽快完成陛下的任务,快快出城才好。 不宜生事! 想到这里,王弼赶紧道:“太子殿下且宽心,既然陛下愿意亲自查巫蛊,定然有个好结果。” “只要太子殿下将江充等人进入京城后的行径,以及景皇孙所拜访的恩师或者其他人,写成卷宗交给陛下,相信结果很快会水落石出。” 他说的十分客气,话语之中,似乎隐藏着对刘据等人巨大的好消息。 这话说得,连刘进都有些激动了。 “父王,看来那祥瑞真有用,要不然皇祖父也不会询问巫蛊过程,甚至还想更多的了解二弟。看来二弟,这次深受祖父喜爱了。” 说到这里,连刘进也有些酸了。 不过这个念头来得快,消失的也快,取而代之的则是浓郁的庆幸。 闻言,刘据也似乎有些喜悦,“如此更好,你且在这里等着,孤先去将父皇所需一一写来。” 王弼笑了笑,同时看到这对父子的反应,心里也放松下来,“太子可否写的快些,陛下等得急。” “是是是!”刘据反应过来,他们骑的是千里马来的,可不是父皇等得及。 想到这里,他下笔飞快,也是全着让父皇好好看看,他派来的江充等人是怎么胡作非为的,而他身为太子何等大度,只是将江充抓住…… “太子可否写的再快些……” 或许是刘据写的全,半个时辰的时间缓缓过去,刘据竟然只写了一半儿。 “莫急,孤要将其恶毒行径一一道来!” 半个时辰过去。 王弼已经有些等得急了,而此刻的刘据,突然陷入沉思,他这么急做什么? 还有,太子宫那边的消息,自己派去盯着的人还没回来。 “太子?太子?” “孤写完了。”刘彻盯着他的行动。 却见王弼已然急切的站起身来,“多谢太子!” 他急忙接过刘据缩写的帛书,刚准备离开。 刘据静静的看着他,忽然道:“常侍这是去哪儿?孤还未将靖儿所拜的先生未写……” “这,这……”王弼心中一急,旋即又赶紧坐下,“太子尽快!” 而这一次,刘据只写了两个名字,忽然就不写了。 “太子?”王弼越发慌张,怀疑对方似乎猜了什么。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同一时间,却见太子宫外,先是连续的马蹄声飞速接近,随后一道焦急惊惶的声音,就再也压抑不住了。 “太子殿下,祥瑞事发!陛下一怒之下,将景皇孙派去神明台求雨,怕是两日之内,就要被饿……” 王弼脸色大变! 后面的字没说出来,宫外焦急的语气就嘎然而止。 而刘据则是意识到了什么,他脚步退后,面色愤然的看向王弼。 “果然,你如此着急,孤就知道没什么好事……安敢欺我?” “殿下!”王弼见此,心中暗骂的同时,却也不敢在隐瞒。“太子,这毕竟是陛下的旨意,请恕奴婢不愿太子伤心……” “伤心?” 刘据此刻勃然大怒,“锵”的一声,他瞬间抽出腰间佩剑。 “告诉孤!父皇要这些,要这些……到底要做什么?” 其声音凄厉,显然已经到了最绝望的时候。 王弼身体发寒,“太子,您何苦逼问?奴婢,奴婢……” “汝等奸诈之徒,就是尔等在父皇面前,屡次害我!” 不再等王弼说话。 刘据显然已经知道了什么,他挥动佩剑,径直将王弼身边的一个黄门一剑刺死! “说!” 王弼登时吓的魂飞魄散,“太子,景皇孙在陛下面前大逆不道,这是犯了欺君之罪啊!” 砰! 仿佛就在此刻,什么东西彻底破灭,那是最后的希望! 刘据怔怔的看着面前已经染血的佩剑。 “那要孤写这些做什么?” 王弼惊惶失措,“太子,景皇孙所言骇人听闻,陛下要看看是谁教的……” 刘据越发激愤,“是要全杀了?” 他语气蓦然尖利,“那靖儿呢?” “景皇孙,景皇孙……” “你说!”刘据登时看向一旁战战兢兢的宫卫。 “回太子,景皇孙怕是要在神明台饿死渴死,陛下已传令上林苑,禁止送水送食,恐怕,恐怕不过两天……” 刘据先是呆滞,随后想到什么蓦然抬头。 看向甘泉宫的方向。 “父皇!你想杀了自己的儿子,为何要逼我,也去加害我的儿子?” “不对!” 突兀间,刘据猛地想到什么,此时不论是不是父皇,都必须不是父皇,如此,他才能占据正统! “不是父皇!对,不是父皇!” “父皇定是被奸人所害,此次奸贼亦妄想加害储君,图谋大统!” “孤身为太子……” 刘据转头,看向身后长子,又看向早已经出来的石德。 他已然彻底狠下心来。 索性拔剑指天! “必捍卫我汉室江山!” 第27章 错信小人 眼看着刘据狠下决心。 王弼吓得面无人色。“太子……要做什么?” 刘据死死的握着剑。 此刻的他,看着面前这位白眉白发的常侍,对方是父皇宫廷内的老人,也的确和自己有旧。 “太子,听奴婢一句劝,现在即刻前往甘泉宫,效仿廉颇负荆请罪才是正理,陛下纵然为天子,也是太子的父亲。眼下事情还未到最坏的地步。” “勿要再多言了!” 刘据看着对方,本想直接一剑刺死,但脑海中闪过幼时景象,终究是准备放他一马。 “夜色之后,孤放你出去,倘若你有命活着回到甘泉宫。若父皇还在,告诉他……” 说到这里,刘据眼睛一红。 “父皇常言:据软弱怯懦、子不类父!可据所作所为,皆为我刘氏江山。如今天下灾情不断,各郡百姓死伤早已无法计数。” “朝廷不思救灾,却迷信巫蛊,到处派人随访名山大川,寻找隐士,借此来求功名,在任又肆意搜刮钱财,借巫蛊之事而恐吓百姓,肥己营私……” “父皇更是大兴土木,营造宫殿。曾为求千里马,而派遣将士远征,所耗奢靡,死伤能征善战者,更是无数!” “可父皇还要派军远征……再启匈奴与我大汉两地之战!” “殊不知,今日我大汉,早已如紧绷之弦,不知何时会断!” “据本该前往甘泉宫,再度规劝父皇。” “但身陷巫蛊,已不能自拔。” “如今父亲怀疑儿子,儿子畏惧父亲,君王祸害百姓,百姓咒骂君主……皆因奸贼祸国,蒙蔽圣听!” 此刻,刘据慨然的看向王弼,交待着最后一句话。 “据为太子,大汉将倾,据愿一人诛杀奸贼,待事情水落实处,拨开这层巫蛊迷雾!据亲自负荆请罪,去往父皇面前,皆时……” “父皇要杀要刮,据悉听尊便!” 说完之后。 其再度挥剑向天,“据之所言,苍天可鉴!” “据绝不做前秦扶苏!” 言罢。 他立刻看向少傅石德,“石德听令!” “臣在!” “即刻领太子印玺,前往武库,控制一切人员,准备分发兵器甲胄,随孤铲除奸贼。” 刘据深知,若真要谋划大事,第一件事就是控制武库。 石德早就等着这一日,“诺!” “张光!”刘据又看向另一人。 “即刻带孤手印,先去廷尉,释放因逃避赋税、劳役,乃至巫蛊而被抓捕的囚犯,领取兵器甲胄。告诉他们,随孤一起诛杀奸贼,事后一切罪过既往不咎,立功者,赏金万千,或可封侯!” “再传京兆尹,于己衍,时机已到,让他即刻派兵,先行封锁丞相刘屈氂等一应党羽府邸……” 一系列的命令下发完成之后,刘据这才看向刘进。 “吾儿……留守宫内。” 刘进点了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当桐木人偶被江充等贼子‘搜刮’出来,皇祖父连听他们辩解的意思都没有。 他就清楚,身为刘氏子孙,一旦被废,与其最后受辱而死, 不如现在放命一搏! “孤前往长乐宫,请母后动用印玺,调集长乐宫卫,尽快控制长安一应大臣……” “之后,再去调南军北军!” …… 另一边。 丞相刘屈氂府邸。 “几位放心,本相定不负陛下所托,即刻派人监视太子。” 刘屈氂年近五十,身形瘦高,气态清贵。说起来其也是宗室之人,其祖父乃汉景帝刘启,当今陛下正是其叔父。 “丞相留步,我等这就回去复命。” 他们骑乘千里马而来,先是吩咐了皇命之后,便在丞相府邸吃喝了一番才准备回程。 只是,刚走到门口,准备出去。 却发现不知何时,丞相门前,十几道身影,连带着之后数十道游走的宫卫,快速朝着刘屈氂等人而来。 后者见此大惊。 “快来人!” 他先是大吼了一声,连忙跑了进去,紧关大门。反应过来的第一时间跟着,而没反应过来的…… “啊!” “告知太子,丞相府已被吾等包围。” “等廷尉府消息,控制住甘泉宫前来的三波逆乱奸贼!便即刻前往武库着甲!” “诺!” …… 甘泉宫…… 已是深夜,刘彻却并未入睡。 “前去长安城传令的还没回来吗?” 刘彻揉了揉眼睛,放下手里的奏疏。 他已经很长时间没翻阅过这些了,看奏疏费眼,已经年老的他在晚上更是看的疲倦。 想到这里,他就无来由的生出些许怒气,本来想在甘泉宫好好静养,却没想到还是被这些糟心事乱了心神! “陛下,从甘泉宫去长安一来一回,还得好些时辰。陛下不如先静养身体,臣等在这里等着。”霍光连忙回道。 “哼!有李广利为朕带回的汗血宝马,他们早该回来了,怕是回到长安又去赴了酒宴!又或者……” 刘彻想到那个可能,心中先是一惊,随后便摇了摇头。 那个懦弱的太子,现在怕是吓得连饭都吃不下去了,还不如那个皇孙。 “也罢,朕先去歇息。” 然而,刘彻这一觉睡的极短,他只感觉刚一闭眼,没多会儿被吵得睁开了眼。 抬头一看。 却见正是陪伴自己日久的王弼。 窗外晨光映入殿内,照亮了此刻王弼脸上干涸的鲜血。 “谁!” 刘彻一眼看去,当即吓得惊神,一脚就踹了过去…… 他这段日子睡觉,每次夜里都有这么一张类似的脸,扭曲在血与火中看不清楚。 长久之下,他昏昏沉沉,总觉得有人要害他。 让那会望气的胡巫一观,果然查到了京城内有巫蛊之气。 这下子他坚信不疑。 本想将这梦踹散,却没想到,后者此刻趴在地上,声音哭嚎而又悲切。 “陛下!陛下!” “太子谋反!太子真的谋反了!” “滚开!滚开!”刘彻挥手,想要让这梦散去,他一脚一脚的朝着王弼踹去…… 却没想到,后者哪怕是被踹得躺在了地上。 却还在一遍遍的爬起来哭诉。 “陛下,太子谋反了!” 此刻的王弼,全然将刘据所说的抛之于脑后。 他并没有如那位太子真正交代的吩咐,而是话音一变,用着最为尖利狠毒悲伤的话语,悲声道: “长安城内大乱,太子调兵开启武库,释放囚徒。” “命他们全部着甲,陛下!” “太子……太子这是已然准备登基执政啊!” 第28章 父子大不敬! 刘彻猛地睁开双眼,他惊坐起来,定定的看着面前的王弼。 “朕的儿子敢谋反?” 此时此刻,刘彻脸上的面部表情变化极大,先是从睡梦惊醒后的茫然,而后是听到谋反后的震惊。但听到是太子,明明眼神尚在不敢置信之中,但脸部表情却是突兀的划过一抹喜悦…… “他有这个能耐?” 王弼没有观察到这些,现在的他,跪俯在地上,再度急切的说道: “陛下,千真万确!千真万确!奴婢是冒死,趁人不备才连夜跑出来的,眼下的长安城已然大乱。太子释放囚徒、开启武库,长安城危啊!” “恐怕……恐怕现在的太子历经一夜,已然肃清一切,准备准备登基了……” 刘彻听到这句话,猛地起身,又是一脚朝着王弼踹了过去。 这下子踹了个正着,后者由跪俯一下子变成了躺倒。 “你这奴婢,把事变当儿戏吗?长安城内还有朕的绣衣使者,宫廷宿卫、殿军,就连上林苑的那些羽林孤儿也都是忠于朕的!哪一个太子能指挥?” “刘屈氂尚且以丞相在监察百官,旦有不法,可号令百官一举诛灭叛贼,” “长安城外还有北军,朕一纸诏命,就能让他们冲进长安平叛,太子就算起兵,他疯了能这么快登基吗?” 他这些年对大汉的军事制度,进行了一系列的改革。 以前的三公之一太尉主管兵马,属朝廷职位,有时候与丞相一同制约皇权。 而他将太尉改“大司马”,并且从中朝官(内廷官)选人担任,比如卫青就是从这里脱颖而出。 而后,又对此前的南军、北军,也发动改革。 南北两军同属天子禁军,负责一内一外,虎符调令。 他先是削弱南军,增设期门军、羽林骑、以及军中孤儿组成的羽林孤儿,这些人直接听命自己! 无自己之令,任何人都动用不了。 而后又在北军中,增设八校尉,这些校尉以及旗下士兵,同样听命自己,非皇权不得擅动! 故而…… 在卫青死后,特别是这几年连续的打压太子势力,又连带着基本盘——代表中坚力量的前丞相、卫霍子弟,都被清理了一遍。 此时刘据的叛乱,在刘彻眼里简直如同儿戏! “宽衣!” 门外早就有宫女等着,甚至钩弋夫人就在外面看着…… 等到刘彻穿好衣服,并且还有时间洗漱一番,这才离开。 王弼赶紧跟上,无意识的和钩弋夫人目光交错,察觉到对方眼神之中的喜色,他连忙低下头装作没看见。 很快,外殿,霍光等人早已等候多时。 刘彻面无表情的坐下,“即刻整备甘泉宫一应人员,朕要立刻回长安!” “不能再让事情扩大,动了刀兵伤了百姓,朕的长安还是长安吗?” “陛下圣明!”霍光立刻道:“但在此之前,臣有几个问题想问王常侍。” 刘彻摆了摆手。 “陛下派去三拨人马,有御史章赣,也有执金吾刘敢等武将,为何他们都没回来?” “都尉,奴婢也不知,想来是太子在外早有准备,从而太子宫内疏于防守,才让奴婢跑了出来通信……” 霍光盯着王弼没有说话,似乎在观察对方的反应。 刘彻也随之看去。 但王弼小心翼翼,依旧是一脸急切的样子。 霍光这才道:“太子虽然坐镇长安,但根本无法掌控长安兵权,城门守卫也不会贸然听从太子之令,陛下派刘屈氂监视太子,按照常侍的说法,恐怕现在的丞相也被太子看管,还是杀了?” “奴婢……奴婢不知!”王弼连忙道。 “那你连夜跑了出来,长安是否已经掀起战乱?又乱到何种程度?” “这,这……”王弼急道:“奉车都尉,奴婢一路跑的急,只敢跑偏僻角落,溜出城门,只知道城内大变,喊杀冲天。可奴婢知道,甘泉哪里生变?摆明就是太子谋反……” 霍光眉头蹙的更深。 突然,就在此刻。 “陛下!建章宫公孙大夫派人求见!” “建章宫?”刘彻想到自己的仙丹,也想到了那个前不久送去的皇孙,“何事?” “是景皇孙……” “饿死了?还是口渴而死?” 想到对方走了一天一夜的路,换做正常人一滴水未尽,又在那烈阳下暴晒到现在。 就算现在脱水而死,也没什么意外的。 只是一想,到底是自己的子孙,刘彻一时间也有些默然。 他虽然是政治生物,但心底里依旧有着人的情感。 刘氏子弟里,多少年出了一个敢对着自己驳斥的狂悖之徒?他最不喜的是软弱怯懦之举,但对这种年少轻狂、胆大妄为之徒,却依然有着无穷的欣赏。 如同昔年……冠军侯! 可惜,其胆大包天倒是有一丝相像,但论军事才能、效忠君主以乃至果敢勇毅方面,是拍马难及! 反而狂悖犯上! 也对,有史以来的冠军侯只有一个。 如此想着,到底是皇帝,这种伤感很快被他消化,当务之急,是长安的太子谋反,“朕知道了,生前是皇孙,就算有逆乱之举,死后也是大汉皇孙,按照皇室规格下葬,封……” 他正准备将其死后封王,也算是全了祖父两人的缘分。 但是,他话还没说完。 就见殿外,一个郎官,着急慌忙的跑进大殿。 “陛下!并非如此啊陛下!” “景皇孙又有大逆不道之言,其焚香祭天,竟是真的求告天地,祥瑞已献,让其普降甘霖!” “还说,还说……如今赤地千里、民不聊生,都是,都是……” 猛然的,刘彻的眼角在疯狂抽动。 他甚至不用对方说什么,就已经猜到了接下来的话。 “他说是朕之过?” 那郎官赶紧低头,只有怯弱的声音缓缓响起,“还没完……” “还说了什么?”刘彻声音蓦然放大,刚才哪怕是听到太子谋反的消息,他此前听过之下,都觉得有些免疫了。 但这狂徒,妄他还想着留其汉室之名。 “他说,他还说要救我大汉百姓于水火,他向天地立誓……” “必让,必让……”说到这里,其身体如筛糠般颤抖,显然是说不下去。 “说!” 郎官将头直接磕在地上,“陛下请恕臣大不敬之言,此乃公孙大夫让臣传的原话。” “其言:必让陛下,于万民之前……” “陈述己过!” 第29章 准 “好胆!” 刘彻猛地起身。“到了这个时候,还在牙尖嘴利!” “有意思……” “朕想明白了,这赫然是那两父子的奸计,一个逞口舌之利,一个举兵行动?” “看来朕真是小看他了,匹夫一怒,尚且敢血溅十步,朕的血脉,又岂会连匹夫都不如?” 刘彻说到这儿,忽的看向那传话的郎官。 “告诉公孙卿,不用收拾了,就让他烂在神明台上,好好向天忏悔自己的不忠不孝之罪。” “诺!” “霍光!备驾!” 说话间,刘彻赫然看向霍光。 “先处理太子之事,即刻派人前往北军,调胡骑校尉、长水校尉,并将长安各郡县的士卒抽调,组成大军,朕亲自领兵。” 此刻,刘彻不想再等,怒而挥手! “长安是大汉的帝都,朕绝不容有失。” “此次太子犯上作乱,就算是朕能容他,高祖皇帝在天之灵也不能容他。” “臣遵旨!” 霍光没有为太子求情的想法,伴君如伴虎,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很快,期门军立刻集结,这是属于刘彻的亲军,大汉最顶尖的军卒,每一个都能以一当十。 陛下的车辇如天上的烈日,普照向大汉的每一寸土地,所过之处,山河祥和,黎民安居。 期门军则分散左右,如同天兵临凡,队列整齐。 刘彻掀开车帘,望了一眼这大汉的山河。从甘泉宫下来,虽然天气确实灼热,晒得直道旁边的古木都不再苍翠,但他看不到任何景皇孙所言的流民失所,民不聊生。 可见那父子心之歹毒,占据护佑苍生大义来驳斥他这个皇帝。 天下人总有过得苦的,总不可能人人都封侯封王吧? 一路上。 霍光则听从刘彻旨意,一道道调令从他手上发了出去,目的在于往长安城的方向,集结军队。 到了下午,天气依旧灼热。 霍光表情却越发严重,一路上他分析情况,此刻形势不容乐观。 终于,他不再隐瞒,“陛下,看这样子天黑之前应该能到建章宫,陛下不如先在那里休息。“ “建章宫距离长安城极近,如此一来,陛下一可以不用冒险进。二可以亲身指挥。等到长安内部事态稍作平息,陛下便可第一时间安定局面!” 刘彻何等聪明,第一时间就猜到了话外之意,“那孽子果真谋反了?” 霍光脸色苍白,“方才传来消息,太子殿下已派长乐宫卫,控制群臣。且将近日以来,与江充、苏文、章赣、韩说等人走得近的臣子,纷纷抓捕!” “并且在长安城散布谣言,言称甘泉事变,奸人祸国,为防止前秦沙丘之变,太子欲铲除奸贼!” “其还征召长安百姓,前去武库领取甲胄,如今之长安,怕是只听信太子一人之言……” “这孽子!”刘彻脸色大变,如果说之前还有疑虑的话,现在他已经彻底相信。 当下,他立刻坐上车辇。 “加快行军,朕要尽快前往建章宫!” “诺!” 这一次,车马明显变快,而不利的消息,也一道道的传来。 “报!陛下,宗正刘长乐来信,太子让宗正府一应成员听其号令,维护长安……宗正不允,已于昨夜亥时逃出京城……” “陛下,贰师将军李广利来信,他已派兵将丞相刘屈氂从府邸救出,眼下太子派人步步紧逼,丞相刘屈氂已退往西城门处!” “陛下,大鸿胪商丘成与太子宾客率领的门客等人作战,逐渐不敌,现已同退往西城门处!” “……” 越是接近建章宫,刘彻得知的消息就越来越多。 刘彻的表情逐渐阴沉,眉眼之间,似乎有一团火,正在肆虐在荒原野草,火势借风,越来越大! 一夜时间未眠! 直到第二日中午,天空上方的烈阳,如同刘彻心里那把已经快要膨胀爆开的怒火,越发的燥热炽盛…… 而也是此刻,他得到了第一个好消息! “报!陛下,昨夜皇太子持符杰前往军中调兵,北军护军任安,选择按兵不动。长水校尉、胡骑校尉已抵达长安,各郡县抽调之兵也逐步抵达……” “好!” 忍了一夜的刘彻,此刻终于有了宣泄之地。 “取朕手谕,着丞相刘屈氂率领军队,将太子等一应逆反谋乱之党,即刻镇压!万不可让其冲出长安城!” “另,避免短兵相接,勿要杀伤过多兵卒,若见未披甲百姓,不可滥下杀手!” “还有……活捉太子,朕要亲自问问这个逆子!” “朕要他亲自看看……神明台上的祭品!” 群臣寂静,不敢多言。 只知道,此次过后,长安城…… 不!乃只是整个大汉,是真的要变天了! …… 同一时间。 刘彻目光所望之处,炽阳直晒之地,金铜之手在阳光下璀璨发光,映衬的其掌心的铜碗,似乎也要倒映着氤氲之光。 公孙卿站在其身后,面色复杂,眼神感慨。 景皇孙已经在前方的手腕上,坐了三天两夜了! 然而奇怪的是,换作常人,怕是早就因为口渴饥饿而昏迷,甚至就此干死在这神明台也说不定…… 可景皇孙此刻盘坐于地,却依旧身如青松,挺得笔直。 万里清空之下,风似乎也被燥热的化成虚无,致使面前的香灰几乎燃烧成了一个小山堆。 香案之上,香烛凝滴下来的蜡,已经将表面完全包裹。蜡与香灰凝结在一起,红里透着灰白。 和刘靖此刻,裸露在外的干涸皮肤一个颜色…… 他嘴唇干白而裂,皮肤烫红,但精神气却比之前仿佛更加炽盛。 就在之前,这枚幸运硬币上的金色越发浓郁,在某一个更是达到了巅峰。 他知道,自己的那番话起到了效果,积累了最后的幸运值。 甚至,眼下长安城之变,似乎因为自己参与其中,也在源源不断的提供幸运值。 直到现在——终于发生了最后的蜕变! 此刻,在他面前…… 金铜之手,金铜之碗,再炽亮的金铜之色,远远都不如此刻,他面前悬浮着的,只有他一人能看到的莲花金币。 嘣! 伴随着心中的问题——神龟出水,兑现祥瑞? 其于低空跃向高空,仿佛在这一刻吸扯了天穹之上的无尽炽芒…… 最后倏然落下,刘靖一把将其抓在了手里。 而后缓缓摊开…… 准! 第30章 盈缩之期,不但在天 神明台上。 当刘靖的视线,落到面前的掌心中时。 目中的璀璨金色,此刻正在缓缓消散,一朵朵弥漫在上面的的金莲,随着盛开,也逐渐化作金色光点,消散在了虚无之中。 幸运硬币又重新回到了之前的古朴青铜色。 一切似乎都没有什么改变。 但唯有上面的“准”字,清晰可见。 “现在,就是长安城了。” 刘靖的视线望向下方,可以清晰的看到长安城的轮廓。 他知道刘彻已经来到建章宫,正整备军马,与刘据作战。刘据的反抗并不意外,先不提历史上他就这么做过。 哪怕是此次,自己曾尽力劝诫,对方也只是拖延了两天时间,当初在听到自己,要送祥瑞进甘泉宫时,其更是有过类似表态。 对一个太子而言,失去储君,等于失去一切! 可没办法,他此前幸运值积累不够,抛出了无数次的硬币,在那幸运硬币最后的蜕变之前,答案都是否。 故而,他也就只能继续等。 如今,准字终于出现。 刘靖抬头望天,此刻晴空依旧万里无云,但刘靖却是感到了越来越重的闷热。 甚至就在他此刻的关注之下,一缕缕云雾,已然从远处天际处凝现…… 刘靖心中蓦然激动,而当下最重要的,就是在此之前,让这天象之变发挥的最大! 若是相隔的远,天象突然的变化,刘彻会有无数种解释,甚至在其身旁的胡巫檀何等人,定然会窃取“天象之变”的释经权! 这不是猜测,而是肯定。 毕竟整个巫蛊之祸,包括刘靖此次要将巫蛊变祥瑞,就是在争夺这个释经权。 既然如此,刘靖自然不会让他人摘了果子。 对任何人甚至那位陛下而言。 远在天边的异象,不如近在眼前的震撼。 此刻,与其说是他在等幸运硬币最后的变化,不如说……他也是在等刘彻! 想到这里,刘靖忽然站起了身,他抬头望天,甚至做出逼近香案,然后俯身倾听的姿态。 “这是做什么?”身后的公孙卿突然看到这一幕,顿感好奇。 刘靖赫然看向后方,“你听见了吗?天将要应允我的请求!” 公孙卿瞪大双眼,似乎没反应过来,“这是被绝望逼疯了。” 刘靖却不管公孙卿的话,只是继续道: “苍天方才应允了我的奏请!” “我听到了苍天最后的谶语!” 此刻,公孙卿愣愣的看着刘靖,再度抬头看了一下天,天色依旧晴空万里,这位景皇孙以祥瑞之名觐见陛下,都被陛下认为是“祸端”! 怎么还不死心? 正疑惑间,却见刘靖闭上眼睛,露出倾听姿态。 “天在回答我:盈缩之期……” 忽然,一道公孙卿根本听不清的四个字,忽然响起。 公孙卿顿时一愣,“什么?” “盈缩之期……不但在天!” “景皇孙说什么,盈缩之期?”公孙卿凑近,这八个字他听得极其难懂。 但就在这一刻,忽然间,刘靖的衣袍掀起一角。 公孙卿本来还准备嘲笑的面容,顿时一僵,他愣愣的看着那掀起的一角衣袍,又揉了揉眼睛,只觉得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果然。 当视线再度恢复,哪里有抚动的衣角? 突兀间,刘靖勉力的伸出手,“拿笔!” “养怡之福……” 就在这时,他的衣角,再度轻抚了几下。 “养怡之福?”这一次,他听清了,不知道为什么,公孙卿只觉得自己的心脏猛地一跳! 什么养怡之福? 之前祥瑞上面的后续? 不会吧? 这种念头刚刚出现,他就觉得心脏似乎要跳出自己的胸腔。 “取笔!帛书!” 公孙卿陡然看向身后,这里的士卒,本来就在记着刘靖的一言一行,回去是要交给陛下核查的。 此刻听闻,虽然有些搞不清楚名堂,但还是第一时间准备记下。 刘靖听见身后的动静,此刻索性将表演发挥到最大的程度。 说来也奇怪。 或许是得到了“准”,也或许是幸运硬币的光环笼罩,此刻的他思绪运转极快,就连身体都有了新力,索性继续道: “养怡之福,可得永年!” 这一瞬间。 公孙卿嘴唇颤动,愣愣的回味这八个字…… “养怡之福,可得永年。” “谁得永年?” 等得急了,公孙卿索性自己快步上前,将那士卒手中的毛笔帛书全拿了过来。 看了看香案没地方放,他索性直接放在地上,然后趴了下来。 将自己已经听清楚的话,一笔笔的写在上面。 等到八个字终于落下后,忽然,他意识到了什么…… “传言……传言!那祥瑞的传言,好像的确是这个格律!” 甘泉宫发生的,他虽然有所了解,但了解的并不多,只是他却清楚,那让陛下极为愤怒,甚至就是导致景皇孙此次灾祸的八个字—— 神龟虽寿,犹有竟时! 可现在出现在面前的是什么? 公孙卿呼吸急促,他忽然意识到,一个巨大的机会,可能就摆在面前…… 说不定此前在东莱山祭祀,骗取陛下神迹从而遭受冷落的境况,足以得到好转! “景皇孙,难道……天真应了?” 刘靖余光瞥了对方一眼,只是自顾自的说道: “三日之前,我在此地说过的话,今日,就将得到验证!” “如今我于神明台,奏请天地……普降甘霖!” 刘靖挥动袖袍,此刻,似有阵风袭来,其衣袍忽的咧咧作响。 公孙卿蓦然瞪大眼睛。 血丝弥漫了他的瞳孔,热血冲到了他的头顶,凉风带来了一丝清爽。 起风了! 他似乎意识到,自己目前正在经历着什么。 但这种与现实的“背离感”,却让他有种荒诞的格格不入。 他再度抬头看天,怎么云越来越多了? 当下,他再也顾不得了。 “你们就在这里,听清楚,一定要听清楚,有什么立刻下来,吾去找陛下!” “吾去找陛下!天之变……天之变,就在眼前!” 说话间,公孙卿赶忙爬起,将手中的帛书叠起,捂在胸口,当即头也不回的朝着神明台下面跑去…… …… 与此同时,建章宫内。 刘彻烦躁不安,长安城如今刀兵相见在即,他虽让刘屈氂避免短兵相接,让那罪太子自己来请罪。 但有心一想,他就知道这根本不可能! 太子明面上搏命之心已毫不掩饰,且喊出铲除奸佞的话,其摆明了就是要血拼到底。 “陛下……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正在这时,一声嘹亮的惊喜声音从远及近,突兀传到了刘彻耳前。 刘彻当即惊怒。 现在这个时候,怎么还有不长眼的来恭喜他? 上林苑聚集了太多方士!太多虚假之辈,和那孽子狂孙一样的欺诈之辈! 他心中暗骂,正准备让人驱赶。 却听那声音再度传来。 “陛下,祥瑞来了!祥瑞真来了!” “该杀!” 此刻,刘彻心中暴喝出声,他示意让准备前去阻拦的侍卫止步。 猛地暴喝:“让他进来!” 没一会儿,公孙卿匆匆跑进大殿,刚一进门,就连忙俯首跪倒在地。 “臣贺喜陛下,陛下真有齐天洪福啊!” 刘彻眼中杀意汹涌,甚至直接准备让侍卫殿内动手,杀了这个不长眼的混账,此后谁在他面前提及所谓祥瑞,都是可杀之人! 却见下一刻,公孙卿声音蓦然响彻而起。 “陛下,景皇孙向天祈雨,似乎真的有效!” “你也在欺朕……” 就在这时,刘彻先是迷茫,旋即冷眼看来,话语中的杀气似乎让大殿的温度都降了几分。 不对,不是降了几分,是真的降了。 此刻,公孙卿瞪大双眼,急忙将怀中捂着的帛书高高捧起,连忙大声呼道: “盈缩之期,不但在天!” 第一句话响起,刘彻尚还在发怒之中,却见一旁的霍光,猛地想到熟悉的格律,顿时朝着公孙卿看去。 而后者此刻神情激动,连眼睛都红了,指着神明台高声呼道: “养怡之福,可得永年!” “得永年啊陛下,就在刚刚,这是天现的谶语。” “景皇孙每念出一句,狂风就掀起一分!” “如今这外面,已然是漫天祥云了啊!” 第31章 天不作假! “祥云?” 刘彻尚在发怒,但在听到公孙卿最后一句话后,顿时起身。 他来到大殿的窗户旁边,朝着天外看去。 目中所看,果然看到了许多飘荡的白云。 但这种天气,他看的太多了。 “就是这些,让你为其求情?” 刘彻转身,“公孙卿,朕知道卫青曾救你一命,但你选在这个时候报答这个恩情,就真不怕把自己搭进去吗?” 公孙卿连忙举着双手上的帛书。 “陛下,方才晴空万里,无风无云,景皇孙念出这几句后,突兀就涌现了一些云彩,连风都有了,这是臣亲眼所见啊!” “陛下!可否能让臣看看那两句诗歌?”恰在这时,金日磾忽然道。 从刚才公孙卿念的时候,他们就感觉很熟悉。 刘彻显然也想到那些话,眼下摆了摆手。 金日磾来到公孙卿身边,将其手中的帛书接了过来,只是看了一眼,便急忙看向身后一众内侍,“可将景皇孙送来那石龟带回?” “都尉,此次轻车简从,还在甘泉宫放着。” “那四句诗歌?”站在一旁的霍光问道,他其实记着内容,但由于不可说的原因,所以不能从自己口中念出。 那内侍先是看了一眼刘彻…… “不用了,朕记着,诅咒朕的祸端,朕如何能忘记?拿过来!” 金日磾快步走向刘彻。 后者将两句诗歌放在一起,看了一眼,“哼,果然是一首。” “莫非他真以为朕这么好欺,这除了证明这祥瑞就是他作的手脚之外,还能证明什么?” “你不会真以为,这是所谓的天赐之言吧?” 刘彻咬牙看向公孙卿。 “他若是事先将这首诗歌拆开,前半句刻在石头上,后半句他自己念出来……不也是现在这样?” “盈缩之期……这两句倒是个好兆头,人寿命长短,不是由上天决定,调养身心,就可延年益寿!” “配合上前四句,多好的一首诗歌啊,的确像是垂暮老人所做,不是他这个年纪的能做出来。” “可即使如此,难道他不会以为,朕会真的相信他这欺君之言?” “他在教朕如何做事,如何为君吗?” 最后一句话,刘彻赫然看向了公孙卿。 此时此刻,对于公孙卿而言,这个垂暮帝王的压力,要比他曾在好些年前的东莱山上见过的陛下,威严更重! 那时候的陛下,尚且有一丝仁慈。 可现在,公孙卿忽然惊恐的发现,没人给自己求情了。甚至陛下是真正的对自己动了杀意。 无来由的,他忽然有些后悔,但想到刚才神明台上看到的一切。 索性,都冲动到这儿了,难道还能退后? 公孙卿心中果决,此刻猛地跪在地上, “如若陛下不信,臣请陛下去神明台亲眼一观……” 公孙卿忙道:“石龟可以作假,诗歌可以作假,但绝不是景皇孙这个年龄的人,能够作的假!” “更何况……” 公孙卿猛地将头磕在地上,喊出四字! “天不作假!” …… 长安城内。 气氛沉重、肃杀,外加一丝丝已经渲染开来的血腥! 那是刘据将此前抓到以“巫蛊害人”的方士,下令诛杀所致。 此举赢得长安城一片百姓的喝彩。 再加上,事情超乎顺利的进行,将所有的敌人都赶去了西城门,只要自己再快一些,就能让长安彻底安定下来。 届时,什么阴谋轨迹,什么奸臣贼子,只要他占据中枢长安,都没了作用! 等到那王弼在父皇跟前,将自己说过的话和盘托出。 届时,父皇或许会接受这一切? 刘据没有答案。 但在昨夜前往北军之前,他已经在自己的母后面前立下誓言,以巫蛊陷害太子宫、陷害长乐宫的必须死。 刘家的子孙,绝不在懦弱中被人逼死! 可是从北军回来,仅有的一点儿胜势,全都变了。 北军护军任安! 曾受卫青之提拔,太子宫庇佑,刘据本以为此次亲自前去,持符杰,必能让对方听命行事。 然而,对方拿了符节,却转身进去关闭营门。以至于现在……城外大军逼近,各郡县的兵卒已经被调动来了长安。 就连父皇的亲军,长水校尉、胡骑校尉也跟着来了。 “迟了!迟了两天!” “可惜我大汉,终究要亡于前秦之祸吗?” “太子,你当初就不该听信景皇孙之言,失去了最为宝贵的时机啊!” 少傅石德悲苦感叹,天子改革北军之后,八校尉是真正从各军找出的千里挑一的强兵,加上各郡县调过来的士卒。再有继续往长安赶的其它兵卒。 “怕是如今,已被奸人所趁!” 闻言,刘据也默然不语。 “靖儿初心也是为我太子宫,孤却没想到,他们下手如此之快!” “他们放出传言,靖儿被送去神明台求雨,怕是在路上就遇害。” “此前孤甚至还怀疑,父皇有意废孤。但现在,王弼传去消息也不见局面变化,恐怕……父皇也已被他们所控制。” “如今汉室的希望,全在孤身上!” 想到这里,刘据再度打起精神,登高一呼。 “如今父皇已被奸人所害,诸君,随孤一起冲杀出去!” “诺!” …… 另一边。 刘屈氂带着宗正刘长乐、以及大鸿胪商丘成等人早就等待多时。 “诸位,勿要等了,出击吧。”刘屈氂眯着眼。 天子虽然让他握有大军统帅之权,但圣旨上的内容,他们几人却各有理解。 宗正刘长乐认为,眼下必须说服太子,谨遵陛下旨意,绝不可短兵相接。 而他则认为,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先以强兵快速结束战乱,遵守旨意,活捉太子,才是正理。 当然,他们几人也的确各有不为人知的心思,所以才是政令未达统一的原因。 “太子!陛下现在就在长安之外的建章宫内,太子为何不信老夫啊!”宗正刘长乐高呼出声,还想竭尽全力阻止战事爆发。 他甚至猛地转身,看向一旁的执金吾。 “刘敢,你还不去传信,让太子就地解散兵壮,勿要再执迷不悟!” “宗正,非我不去,是太子不信啊。”刘敢本欲行动,但想到此前已经传了不知道多少次话,根本没用。 “看来……宗正的话也没用了。” 这时,刘屈氂假意道:“本相也是宗族之人,也不忍我刘氏至亲相残,但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不然你我有何颜面去见陛下?” 一边说着,他当即举高手中早就握着的旨意。 “出击!” 刹那间,两军齐动! 若是在高空便可看到,宽阔的大街之上,两方人马如同长龙一样,朝着对方快速杀去。 气氛肃杀而燥热。 众人被裹在人群中,哪怕是想逃跑的,也根本退后不了,只能被人群推着往前冲…… 或许是天干物燥,也或许是陷入巫蛊的牢狱之囚,他们早就带着仇恨的杀意,甚至不用催促,这杀意就燃烧起来。 然而就在这时…… 没有人去关注,原本的万里晴空,不知何时,已经被一朵朵白云所笼罩。 也没有人关注,天气之中的闷热,似乎在某一刻达到了极限,转而瞬间变得有些凉爽起来。 两方代表各自阵营的大旗,更是不知何时,已经开始随风而舞。 猎猎作响! 他们冲向对方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但在下一瞬…… 戛然而止! 轰隆隆! 突兀间,天穹之上,响起一阵又一阵的雷鸣。 天色不知何时,已经彻底的暗沉下来! 乌云压倒了整个长安城! 也似乎瞬间压倒一切被点燃的战火。 人群只顾得抬头四顾,目中焦躁、仇恨尽去,只剩下一片茫然……以及囊括了不知多远,不知多厚的大汉长天! 哪里还顾得上作战! 这一刻,太子刘据猛地抬头,他表情呆滞,视线之上的乌云,已经压在了他的头顶! 从天汉元年开始,大旱就已经笼罩了长安、并州、豫州数地! 如此规模庞大的乌云…… 从未得见! 轰隆隆—— 雷鸣再起,乌云之中,似有雷龙在咆哮…… “是祥瑞!” “景皇孙!” 忽的,人群之内,不知何时响起一道高呼。 “是景皇孙在求雨!” “神明台,景皇孙在求雨!” 瞬间,人群立刻喧哗起来。 哪怕是刘屈氂所在的胡骑队伍,此刻也愕然不已,随即便是掩饰不住的惊喜。 “雨!雨!雨!” “神龟出水,天佑大汉,普降甘霖!” 宗正刘长乐望着天穹,忽然,他眼眶中涌出热泪,一边念着最近京城流传最多的祥瑞之言。 随后更是“噗通”一声,朝着天穹猛地跪了下来。 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他哪里不知,于当下被裹挟在战乱之中的百姓而言。 这场乌云盖城,几乎就是所有百姓的救星! 也是大汉的救星! “天佑大汉!” “天佑我大汉啊!天佑我大汉!呜呜……” 当心中的紧绷心弦彻底放松过后,身为宗正,刘长乐再也控制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 …… 神明台! 刘靖伸出手掌,似乎插在了乌云之内。 他看着面前的金铜巨手,看着手中的铜碗。 所思与所念,却截然不同! 他望着这一幕,缓缓呢喃,念出了最后一句话,“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旁边,已经呆滞的侍卫惊醒,赶紧把这句话记下。 而刘靖见此,这才真正收回手掌。 此刻在他的念头里,突兀的出现了一句话—— 祀仙人处,上有铜仙舒掌捧铜,承云表之露! 啪! 仙人舒掌捧铜…… 终于接下了第一滴—— 云表之露! 第32章 民心所望! 轰隆隆! 雷龙似在天地游走,整个长安城都处于乌云笼罩之中,然而,狂暴的轰鸣之音,却没有让任何人感受到惧怕,而是新生! 哗啦啦…… 暴雨如注,倾盆而下。 “下雨喽!下雨喽!” “苍天啊,你终于下雨了……” 这一刻,辽阔的长安大地上,无数百姓从贫瘠的家里走出,孩童畅跑在田野之上,老人张开干裂的嘴巴,尝着这让人惊喜的雨水,壮汉赤裸着身子,索性跑入了雨中…… 暴雨之中的泥土味、草木的清香,在一瞬间都被激发了出来,焕发田野。 渐渐地…… 干裂的土地逐渐湿润,干涸的河流蓄满了雨水,百姓的田地得到了滋养。原本一眼望去,已经枯死的生活,似乎在这一刻都充满了希望和生机。 雨水所沐浴之处,连带着整个长安,都润上了一抹草木春色。 建章宫。 “下雨了,真下雨了!” “不要叫下雨,要叫祥瑞!” 此刻,哪怕是规矩森严的宫女以及内侍都跑入了雨内,每一个人都沐浴着雨水,感受清凉,脸上也洋溢着笑意。 “还不去报喜,都愣着干什么呢?快去向陛下报喜!” “诺!” “这场雨来的真及时,咱们终于不用提心吊胆了。” “你们说,这雨不会真是景皇孙……” “肯定是景皇孙,他献了祥瑞,他也是被上天承认的……” “嘘……慎言!” …… 钩弋夫人温柔的看着自己的孩子,小弗陵此刻赤着脚丫,在青石板上撒欢的跑,不时传来一阵欢快的笑意。 自家的孩子是天真的,多少天没见雨水,眼下跟着宫里面的也一起庆贺起来。 但钩弋夫人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大汉的“尧”只有一个。 “怎么就下雨了呢?” 她呢喃细语,声音中尽是忧愁。 不过,幸好太子已经动了刀兵,国法在上,别说下雨,就是再来一个舜,也无济其事。 “只是这大乱,现在又该以何种方式结束?” 正思索间,却见王弼脚步匆匆,一张圆饼似的老脸带着笑意,先是朝着钩弋夫人贺了一声喜。 后者点了点头后。 他这才正朝着主殿的方向跑去。 其一路所过,放声高呼,皆是在贺喜。 大汉赤地千里,如今这一场雨,对于任何人而言,就是最大的祥瑞! 只是,若是细细朝其看去,却发现他眼神之中,虚浮惊惶,蕴藏着巨大惊恐。 其一路跑到主殿,这才发现,陛下以及群臣早早的就站在屋檐之下。 让他心中有些忐忑的是,最近因为太子父子而大怒不已的陛下,早已经与群臣庆贺! 这位在晚年似乎一直处于“被害妄想症”,且因巫蛊、暴躁发狂,冷酷无情的帝王,终于因为这场雨,出现了发自心底的笑意。 他的眼神望着面前的宫城殿宇,穿过了重重雨幕,似乎看向了辽阔的山河大地。 “恭喜陛下,如今普降甘霖,缓解旱情,足以可见我大汉受天眷顾。此为陛下洪福所至,感触上天,方才降下这一场恩泽。” “如今大汉百姓,受陛下福泽,定能度过此前的旱灾难关,只要风调雨顺,我大汉定是蒸蒸日上,陛下龙体也将康健,这场雨真是我大汉之福啊!” 随着王弼带着圆饼一样的老脸恭贺,在场的群臣也是连连露出笑容。 只是,众人大笑之间,视线却也不免抬头看去上空,那仿佛真的矗立在雷龙游走的乌云之内的—— 神明台! 明明看不真切的它,却也带给了众人难以言喻的神秘以及震撼之感。 包括此刻的霍光、金日磾以及桑弘羊在内,他们永远也不掉,就在刚刚,公孙卿刚说出‘天不作假’,陛下尚在雷霆之怒而起之际! 天际之上,却也爆响出了一道又一道雷鸣。 先前还是散落的白云,在顷刻之间,就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汇聚在长安上空,然后雷霆雨怒,尽然而下! 仿佛苍穹之上,真的有一位天神,受到了某人的感召,在驱使雷霆云雨…… 至于是谁,他们不敢多言。 但在所有人的眼里,此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天不作假!好一个天不作假!” “公孙卿,你让朕如何赏赐你?” 就在这时,刘彻终于收回了望向厚重雨幕的视线,他眼神的笑意越发明显。现在的他,只感觉自己在这巨大的惊喜冲击之下,似乎连病情都真的康复。 身后,公孙卿先是一愣,急忙道: “陛下,微臣岂敢夺天之功?微臣不过是传了一道消息而已。” “就算有功,也是陛下的功!陛下乃天子,早有感召,故而特意派出景皇孙,带着天子之意前来神明台求雨。” “仙人捧铜碗,接到了陛下之意,这才敬告上苍,有了这场惠泽众生的甘霖!” 要么说,公孙卿能作为犯了‘欺君之罪’,依旧能在刘彻手里活着的官员,全天下独一无二的本事都在他身上。 这位三言两语,就先将刘彻捧得极高。 但会捧不算真本事,揣测圣意方为真理。 故而,其看了看四周,在群臣尚且都不敢言及那个名字的时候。 他猛地跪拜下来。 “但陛下虽有上天感召,但真正促使此次甘霖之功的,却是景皇孙!” 哗! 此言一出,方才还君臣和睦的景象,顿时安静了下来。 只有暴雨的冲刷声。 刘彻收敛笑意,缓缓低头,漠然的看着公孙卿。 “陛下!景皇孙敬献祥瑞,此为一功!三日不食不饮,祈求雨水,此为二功,上天感召,承认皇孙之举,此为三功!” 公孙卿再道:“既然天不作假。” “那这三功在前,景皇孙便有造福苍生之德!” 再度寂静。 但公孙卿低着头,也没有再言语。 而是等着刘彻的回答。 当前这位陛下,或许因为身体衰败,岁月渐长,开始善怒、多疑、冷血、残暴! 但有一点,能让大汉之名威名远扬,能让大汉疆土东南西北都迎来扩张,能让群臣畏服,能让将士尊崇,能让诸王又敬又怕…… 这一点,至关重要! 赏罚分明! 只是,公孙卿虽然坚信这一点,但感受着四周的寂静,还是心中慌张起来。 恰在这时,“陛下,陛下……最后一句!” 神明台的方向,有侍卫从雨中大步跑来,打破了此地的沉寂。 刘彻目光看去。 却见那侍卫高声连声呼道: “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刘彻一怔,连带着群臣也仔细的揣摩这句话。 再看向如今造福苍生的恩泽。 刘彻呢喃,他也是下意识的就将此前那祥瑞的谶语,全都联系起来,不由自主的道: “幸甚至哉,真当歌以咏志啊……” 话音落下。 久伴日久的霍光,已然明白了刘彻的意思。 “陛下,还有一事,速请陛下定夺。” 不等刘彻回答,他就继续道: “方才传来消息,因为这场雨,长安城的百姓以及军士,已经无心作战。” “只是太子殿下,依旧不信陛下已在建章宫,称要扫除奸贼,前往甘泉。” “如今机会,千载难逢……为求我大汉长安不至于遭受刀兵之祸,生灵涂炭。” “现在,除了陛下,只有一人能终止这场灾祸!” 刘彻垂眸看来。 霍光掷地有声,“景皇孙——刘靖!” 刘彻看了对方许久,这才抬头,看向神明台的方向。 忽的。 他似乎下定决心,“朕曾说过,孤而奋进为勇,气之所至为勇。” “勇士既然已承受了危险,那么此刻,就该享受他的荣耀。” “朕赏罚分明,有这个气量!” 他大手一挥。 “让他下来,去长安城……替朕去抚慰百姓,让太子终止刀兵,结束这场战乱。” 此话一出,群臣心中蓦然一跳,就连霍光,也似乎没意识到,陛下会说出这句话。 抚慰百姓! 长安城大变,的确需要一个最有分量的人,尽快将其结束。 否则,再等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而当前,如果说整个大汉,除了陛下,或许也就只有……带来这场祥瑞的景皇孙能有整个资格了! 祥瑞加身,天意承认。 眼下其身上的光环,显然已经不是一个普通的皇孙,甚至是皇子所能拥有的。 陛下自然知道,如此举动带来的影响,却也更为深远,要知道此为—— 揽民心之举! 第33章 巫蛊哪有人心毒 霍光不免猜测,陛下是因为这场雨,要告诉群臣,他饶恕了景皇孙此前的大逆不道之过? 至于欺君? 当祥瑞真的成祥瑞,当……天也站在景皇孙那边时,便无欺君! 可为何让景皇孙去安抚民众。 仅仅是因为景皇孙敬献祥瑞,祈雨成功,可以化解此次长安的危机,顺便让其收揽民心吗? 不! 不会这么简单! 霍光深知天威难测,能让他们简单猜到的,就不是真正的天意。 当今天子的确有容人之量,但对犯上之徒,却也有自己的心思…… 正当霍光沉思之际。 却见刘彻忽然再道: “太子擅动刀兵,致使京城大祸,此罪难赎!” “他不是要见朕吗?此次景皇孙安抚百姓之后,让这孽子,尽快来建章宫!” “朕在这里……等着他!” “偌!” 众臣回应的同时,也心中一凛。 知道当下最为关键,几乎决定着大汉未来国祚命脉的一刻,就要来临! 他们各有心思,同时也思考到了各方皇子。 自从在征和元年,公孙父子陷入巫蛊被诛之后,有心者早就蠢蠢欲动起来。 毕竟,当今天子已经老了,对于那个屡次开始驳斥他为政举措的太子,早就心怀不满。 子不类父,可以是一句轻飘飘的玩笑话。 但同时,也可以是一句……决定国祚传承的定语! 因为你不像我,所以你继承不了我的皇位。 想到这里,众人只感觉这心头,怎么真就如同这覆盖而来的滚滚乌云一样…… 区别只是,现在的雷霆隐而未发! 大汉虽然干旱日久,需要一场大雨,但太大的雨,却也有洪流灾祸之患! 这场天威,又要延续到几时? 众臣想到这儿,只感觉前路越发迷茫,路旁野兽横行,狐媚作伴,走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而要稳稳的度过这个深渊,得找到在前面探路的—— 让那位太子,放下刀兵,来到这里! …… 神明台。 刘靖站在雨幕之中,不知道站了多久。 他将自己洗涤在这场“暴雨”之下,同时,也安静的看着面前的铜碗。 铜碗里面的云表之露,不知何时,已经落满。 刘靖伸出手掌,从其中捧起一些,然后饮入口中解渴…… 他忽然想起,自己当初一路来到上林苑,所看到的那些人,是不是能因为这场雨多活一些。 “希望下得多一点儿吧。” 刘靖从高空俯瞰,雨声入耳,雨幕重重,看不见人间悲喜。 “果然还是太高了。” 刘靖转身离开。 让他下去的消息刚才就传来了,只是感受着难得的凉爽,他享受了一会儿而已。 在即将下去的一刻。 刘靖忽然转身,再度看向那捧铜的仙人,其目光坚定。 像是真的在对所谓的天神,也像是对此前站在这里的自己,更是对这大汉天下说道: “甘霖已降,等我还愿!” …… 从一百多丈到距离地面一寸,刘靖花了三天多的时间。 等到踏到地面的时候,刘靖才真正感受到了什么是脚踏实地。 不过,他没有感受太多时间,换了一身衣服,吃喝了点食物,然后就立刻穿上蓑衣。 朝着长安城赶去! “驾!” 汗血宝马呼啸而过,激起浪花一路。 …… 长安城内。 百姓渐渐的从欢呼中回过神来。 大雨依旧磅礴,似乎彻底洗刷了方才那种燥热到几乎要立刻开战的态势。 只是,随着时间流逝。 这种被压抑的战火,却隐约有再度爆发的迹象。 被放出来的囚徒,披甲作战的士卒,太子身边的辅佐近臣,包括此次主导兵权,手握圣旨的丞相…… 囚徒需要此战回归自由。 而长安战功难寻,将士们需要此战,获得战功! 傻子都能看出来,如今胜负局面已分,等到太子罪责落实,他们只要将太子身边的一些关键人物杀掉,就能获得足以“封侯”的战功! 而对于某些人而言…… 封侯的战功显然已经不需要,大汉未来的皇位,此次就是转折点! “太子!抬头看看,你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放下刀兵?” 宗正刘长乐也很快发现了不对劲,他察觉到了赶来的长水校尉,胡骑校尉的磨刀霍霍,也感觉到了丞相刘屈氂的跃跃欲试。 此刻他只能继续派遣刘敢去传话。 “宗正,何苦如此着急,你已经仁至义尽,但咱们这位太子若是不尊圣意,本相也没办……” 刘屈氂显然已经等不及了,正准备说完这句话就行动。 但突然间,他话音戛然而止,远处马蹄声飞快。 同时,还伴随着尖利的声音,传荡四方。 “景皇孙到!” …… 另一边,刘据收回看向天穹的视线,转而看向四周,眼神一会儿坚定,一会儿犹豫……显然在挣扎。 这到底是巧合? 还是真的祥瑞降临了? 亦或者祥瑞降临了,但靖儿却已经在神明台上坚持不住了? 又或者……此刻无论发生什么都无济于事,因为父皇已经病重,落入他人掌控…… 无数种思绪,如同雨后的春笋一样冒了出来,让此刻的刘据,根本难以下决定。 恰在这时,人群前方,忽然哗啦啦的动了起来。 刘据心中一惊。 太子少傅石德见此,更是高呼道:“殿下准备,他们攻过来了!” 顿时,刘据身边的护卫,纷纷持着刀剑严阵以待,抱着随时冲过去拼杀的姿态。 只是,前方的人群潮涌的动作越来越大,更是在某一瞬间,传来一阵又一阵的欢呼! 欢呼声甚至穿过了雨幕,直接抵达到了刘据这里。 “……皇孙!祥瑞……天意认可……” 种种的字眼,从模糊到清晰。 逐渐的,随着前方人群,一片又一片的倒下。 这种并不是摔倒,而是朝着某个方向跪拜! “景皇孙带着天意来看咱们来了!” 突兀的静止。 随后便是人潮的汹涌,刹那之间,人群声此起彼伏。 “真是景皇孙!” “先是发现祥瑞带给陛下,又亲自去神明台为咱们百姓祈雨……” “这么多年了,长安城涌现了多少术士、方士,每个人都说自己有点石成金、甚至救人生死的大能耐!现在看来,不如景皇孙一根毛!” “那能一样吗?一个是自封的,一个是被天所承认的。传说神明台每晚都有仙人降临,说不定这次,景皇孙就是跟仙人打了交道……” “你说谁自封呢?” 此时此刻。 这种议论声越来越多,越来越大,越来越混杂…… 却逐渐的,也越来越统一。 “拜见景皇孙!” “拜见景皇孙……” 人群如潮,缓缓退于两旁。 又犹如麦草,徐徐伏倒。 此时不论是百姓还是将士,都难以想象,方才导致甘霖而降的景皇孙,竟然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父王,真是二弟!真是二弟!” 刘进也是惊喜不已,他此刻站在一旁的墙壁上,居高临下,一下子就看到了远处一道身影,朝着他们逐渐走来…… 刘据则心中一跳,有喜有惊。 随之而来的,也出现了一股难言的愤懑,以及无法向外人言说的憋屈! 他压住自己的情绪…… 终于,前方的人群也散开。 刘靖快步朝着刘据而来。 “拜见景皇孙!” 刘靖一路所过,此刻的他,其实感觉也分外异样,四周人群看着他的眼神,就像是看着走入人间的天神。 让他觉得自己现在不是从建章宫来的,就像是从庙里爬出来的。 “父王!” 刘靖立刻赶到刘据身边,然而后者看着他,眼神却复杂难明。他的心中情绪激涌,想说什么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忽的,其像是下了某种决定! “站住!” 刘据让周围人都散开,留下了一大片的宽阔之地。 “孤问你!”此刻,刘据眼神灼灼,他全身都在雨水去倾泻之下,面目早已被雨水打湿。 “父皇可曾被奸人所囚?” 刘靖心中想到,致使对方起兵的最大原因。 他摇摇头,“未曾。” 刘据仰头,暗道果然,其实他一直都不愿意相信这一点,甚至有时候希望父皇就是被奸臣胁迫,可现在事实降临,他的声音已然带着一股颤音。 “父皇可曾真的病重,爬都爬不起来,病重到不能见孤这个儿子?” 刘靖心中一叹,“未曾!” 刘据眼神之中的悲愤越来越多,他深吸一口气,“此次起兵,孤曾向父皇传话,父皇可曾向你说过一言半语?” 刘靖摇头,他这次下来根本没见到刘彻。 “未曾!” 刘靖一怔。 忽的,他再度看向天穹上的乌云。 “果然,若非这场雨,父皇是真的要再行……去年之事了?” “父皇要杀子灭孙,孤的人不见,他的人也不听?” 这以往绝对不可能在刘据口中说出的话,此刻被其怒吼而出。 而后,其忽然仰天长笑起来。 “哈哈哈,巫蛊巫蛊?哪有巫蛊?” “巫蛊岂有人心毒?” 刘靖漠然,对方说的话,有些他自己也听不懂。 只是忽然想起什么,刘靖这才开口。 “陛下要见你。” 刘据低头,将手中一直紧紧握着,意味着太子权柄的长剑,猛地丢在地上。 其双眼赤红,而后看向建章宫方向。 “我也想见他!” 第34章 我不是太子了 “来人!将这些逃出牢狱,犯上作乱,大逆不道的谋逆之徒,全都抓起来!” 就在这时。 眼看着刘据刚刚抛下长剑,身后,一直跟着刘靖而来的丞相刘屈氂见此,当即暴喝出声。 此话一出。 在其身旁的宗正刘长乐,当即大惊失色。 刚刚随着太子放下武器的众人、宫卫,则是猛地神色紧张,握紧了手中的利器。 对方说的话非常清楚,今日要是以大逆不道的谋逆罪名被抓,那不只是他们,连带着全族都要被斩尽杀绝! 转瞬间,刚刚因为刘靖到来平息下来的局面,瞬间再度变得剑拔弩张。 “丞相是何意?”刘长乐惊怒,眼下最好的局面就是平息事态,而不是激化矛盾、血流成河。 “何意?本相受皇命,要将这些谋逆之徒全都剿灭!” 刘屈氂凛然道:“长安乃我大汉京城,天子之地,如今这些人却开启武库,披甲持戈,在京城大开杀戒,行谋逆之举。宗正眼下不助我,反倒来质问,宗正又是何意?” 此话一出,刘长乐当即脸色煞白,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而刘靖则是心中一凛。 果然! 他就知道,巫蛊之祸不会这么轻松的结束,一场雨能暂时让受于旱灾的百姓暂时平息,但却没办法,改变他们行刀兵之实。 更不要说,很多人都在乐见其成。 眼下这个局面,本来就是他们最期望的。 醉翁之意不在酒,区区一些囚犯,武装起来的宾客、侠士乃至百姓,根本不足以让一国丞相、九卿看重。 而是背后的储君之位! 此次,刘屈氂三番两次,着重点出“谋逆”,就是要将此罪坐实! 这一刻,就连刘据也从方才的悲怆、愤怒之下回过神来,他有心再积蓄力量,准备搏杀。 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更不要说,眼下这些人已经听到父皇还活着,这场甘霖,更是早已消弭了他们的战斗欲。 “丞相,最新的皇命,在我这儿!” 就在这时,刘靖开口。他赫然转身,看向刘屈氂。 “陛下派遣期门、羽林各五十人,让我安抚此次因巫蛊而陷入纷乱的百姓。至于此次到底如何定案,陛下尚未决定。” “丞相存何居心?安敢越位?” “景皇孙……你!”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刘靖呵斥,刘屈氂当即恼怒。 只是,他刚想要继续说下去,定要将罪责定实。 但刘靖却早已猜到其心中所想,根本不给他机会。 “诸位将士、宫卫、还有因为巫蛊被诬陷进入牢狱的百姓,放下武器,今日之罪责不在尔等,在巫蛊,在方士,在蒙蔽圣听的奸人!” “我刘靖在此,以皇命作保,今日跟随太子铲除用巫蛊而谋财害命的方士者,有功!” “听太子之命,从牢狱之中走出者,无过!” “身负冤屈,因劳役、赋税而入囚牢者,此事过后,一应洗刷冤屈,可自由回乡。” 随着刘靖掷地有声的声音落下,方才再度掀起的骚乱,瞬间小了很多。 而刘靖则见此机会,继续道: “眼下暴雨而至,诸位先随我出长安于城外大帐歇息,届时有吃食可供暖腹,长安不能再乱下去了!” 眼看着四周百姓宫卫眼中,还存有警惕。 刘靖话音一转,忽然道: “此次前往神明台求雨,我曾发下大愿。如今苍天应我,降下了这场雨。” “等雨过天晴,我便还要再去神明台还愿!” “在此期间,我与诸位一同入城外大营……” “诸位还不信我吗?” 寂静! 只有哗啦哗啦的雨声。 事关生死,大家都在担心,会不会是把他们骗出去,然后在城外直接活埋了?自然没有人很快下决定。 刘屈氂见此,心中一喜。 他正要再说些什么去刺激一下。 却在这时…… “景皇孙,我们相信你!” “没错,我们信你!” “我们信景皇孙!” 刘靖见此,当即一笑,也是暗自松了口气。 却见他们继续问道: “景皇孙,可否告诉我等,到底发了何愿?” “改天若是再干旱,景皇孙还能发愿吗?” “当然可试试。还愿之时,诸位可前来一观!” 刘靖一边答应,另一边也挥动手势,让刘屈氂带着他们的士卒先退出去。 “退后十里!” “退后十里!” 一道又一道的命令发了出去,终于,在刘屈氂极其不甘的眼神中。 原本乱哄哄、血光冲杀声似要弥天的长安,终于安静了下来。 而在出城的路上。 刘进、以及少傅石德等人,几次望向刘靖,想要开口说话,但最终想到什么,却都没有多言。 他们现在是囚徒,而刘靖,却是带着天恩,身负安抚百姓的重任。 似乎已经有所不同。 刘靖自然意识到这一点,“大哥,那贼子可还活着?” 他来到刘进身边问道。 刘进一愣,而后想到刘靖所指的人。“还在太子宫押着。” “没死就好!” 刘靖暗自盘算眼下的局面。 此次降雨,消耗了所有的幸运值,他现在需要继续积蓄。 而眼下的状况,看似缓和。 但真正的暴风雨还在背后——要看看刘彻此刻心中,到底什么想法。 太子刘据、开启武库,动用亲兵、释放囚徒,甚至还掀起兵变! 这每一条都是足以诛灭全族的罪名。 不怪刘屈氂方才执意要定为谋逆。 恐怕现在,整个朝臣的心中,都开始风云激荡,甚至已经谋求站队了。 毕竟,先来后到。 提前站好位置,直到新皇登基,未来就是从龙之功,是百年的安享太平,是绵延子孙后代的福分! 想到这里,刘靖十分清楚。 接下来所有人,都在关注今日下午的建章宫! 至于刘靖自己。 正如他给百姓所说,他需要还愿! 更需要更多的幸运值继续叠加。 想到这儿。 回到距离建章宫不远的大营,刘据已然找来笔墨。 没有任何犹豫,笔墨一沾,面前的帛书上,赫然落下三字。 《还愿疏》! …… 大雨一直下到了午后。 浓厚的乌云,俨然为整座大地,染上了一层厚重的水墨色。 建章宫! 昏暗的殿宇之内,只坐着刘彻一个人。 四周的内侍、宫女,早已经被他驱赶出去。 这位大汉的天子,不知道坐了多久,想了些什么,只是殿内的沉寂气氛,却让此间大殿,越发的庄重、肃穆! 哒!哒! 终于,不知何时,一道道脚步声传来。 殿外的天色,给本就昏暗的大殿,拉下了一道长长的影子。 影子由远及近,从殿外的光明处,缓缓步入了昏暗的殿内。 刘彻终于看到了他的身影。 苍老的面容越发肃然,而后审视的目光在后者身上打量,似乎要将对方看穿。 “来了,朕的儿子?” 刘据又从昏暗中走出,踏在窗户透过的天光之上。 他低着头,看了看自己的脚下,而后又抬头,看向上方,努力端坐着,一直看着自己的父亲。 “陛下……终于决定见我了?” 初始,父子两个的语气趋于平缓,一问一答。 “甘泉宫大门一直都开着,你若想见朕,随时都能来。” 刘彻身体前倾,声音忽然放低,语气蓦然加速。 “可你为何先以巫蛊诅咒?再举刀兵谋……” 最后一个字,刘彻并未说出来,而是话锋一转。 “长安城因为你,差点出现大乱,若今日大战已启,届时又会有多少人参战?这大汉的百姓会死伤多少?孽子动兵,你要让长安沦为鬼蜮吗?” 说到这里,刘彻声音骤然拔高,猛地拍动扶手! “自高祖皇帝建立我大汉起,长安从未有一日,经历如此惊险危机!” “朕一生英明,怎么就生了你这个孽障!” “你还有脸当这个大汉的太子吗?” 刘据蓦然抬头。 本来悲伤的面庞,此刻却出现了一抹讥讽笑意。 “哈哈哈……” “你笑什么?” “父亲,话都让你说了。我去了,去了甘泉宫,可你何曾见我?” “你终于得偿所愿了。” 刘据冷冷的看着大殿上方,那个从小就被他仰慕的大汉天子。 但此刻,他却感受到了从对方身上蔓延出来的无尽恶意! “你信巫蛊,不信我?” “你信那个在赵国就害了赵太子的江充贼人,你不信当了你三十七年的儿子!不信这三十年的太子!” “若不想我当这太子,何须如此麻烦?” 刘据回忆起近两年所发生的一切,忽然怒指刘彻。 “从舅舅死后,父亲的所作所为,不就是要告诉群臣,要废掉我这个太子吗?” ‘我知道,从今往后……” “我不是太子了!” 第35章 朕不要懦弱之君! “刘据!” 刘彻怒目而视,“直到现在,还在强词狡辩?还不曾有悔过之心?” “朕问你……” “仅仅是因为江充等人查出了你埋在府邸,诅咒君父的桐木人偶,可你已经让你的儿子,朕的孙子献出了祥瑞!” “你已经做出了准备,你已经有了应对的办法,为何又要放出囚徒,开启武库……” “朕已经从甘泉宫回来了,今日这雨也降下来了,祥瑞既然是真的……” 刘彻看了看空荡荡的大殿,意识到此地只有父子二人,才压抑着声音,终于吼出了他最不想喊出的六个字。 “你为何要谋反?” 刘据抬头,他不明白面前的陛下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如此。 他不讲事情起因,他不讲前因后果的吗? 亦或者,到了现在,还要让他认错再诛心? 此刻的刘据想到,自己之前数次派人,对方却根本不闻不问,连带着宫里的常侍王弼,也是如此。 那如今叫自己过来,就只有一个答案。 羞辱! 让自己认错,然后再一次彰显他是一个宽容的父亲,一个永远正确的帝王! 可是到了现在,我又岂会如你的愿? 故而此刻,刘据不答反问,只此一句话,刘彻顿时愣在原地。 “父亲为何要相信巫蛊?” 刘据抬头,看着沉默的刘彻。 “父亲为何相信丞相公孙贺,会在驰道上埋下巫术小人,诅咒一国的君主?” “父亲为何相信世上真有怀胎十四个月,才会降生的胎儿?” “父亲为何要将钩弋夫人的住所,更名尧母宫?父亲为何要称呼大汉诞生了尧?那我是什么?一国的太子是什么?” “父亲为何相信我这个太子,连带着母后,会以巫蛊谋害自己的父亲?” 此刻,伴随着一个个问题的出现,刘据的态度,也似乎在步步紧逼。 这里面的问题,有曾经的刘靖问过的,也有他方才说过的。 但刘据并不觉得自己是在重复! 而是他在回答,对方的问题。 “朕在问你,为何谋反?”刘彻的双手死死的抓住座椅两边的把手,掷地有声的声音,也似乎朝着刘据在咆哮。 “我正是在回答你的问题!” 刘据猛然跨前一步,“直到现在,父亲还认为我是在谋反?” “错!我是在自救。” “若不自救,公孙贺一家,就是太子宫的下场!” “若不自救,前秦扶苏,就是我刘据的下场!” “若不自救,我大汉,恐怕就要遭受前秦之覆辙!” 刘彻怒然起身。 气急发笑,似乎感觉到异常荒诞! “你是说朕一手扶持起来的大汉——朕自登基之后,让七十年都遭受匈奴之祸的汉室,变成了如今威名远扬的强汉……” “朕开疆拓土,如今已然囊括四海,诸王臣服,强敌尽废的盛世局面……” “现在,在你的口中,已经变成了前秦之末?” 刘据激昂回道: “秦奋六世之功,秦皇一统四海,何等强大?可距离灭亡,亦不过十四年!” “放肆!”刘彻怒指刘据,“你是在否认朕的功绩吗?” “你是准备颠倒黑白,把功绩当做罪责,来驳斥你的父皇吗?” “从小你就是这样,从小你就是这样……” “就这一句话,朕就可废了你这个太子!” 看到刘彻如此惊怒,刘据却是笑了起来。 “父亲,这才是真正的答案……” 此话一出。 方才愤怒的刘彻,顿时安静下来。 他静静的看着自己的儿子,脑海里有千言万语想说,但最后,却只是汇成了一句话。 暴怒而出! “子不类父!” …… “朕自小就并非太子,朕也非皇后所出,更非长子,位居第十,朕的母妃,在宫中不过一美人、亦没有娘家的亲族荣华。若无意外,朕只是父皇十四个皇子之中的其中一个,一个我大汉再普通不过的王。” “可就算如此,是父皇,是你的祖父用那双眼睛发现了朕。” “朕自登基之后,看到了我汉室七十年来的孱弱,看到了我汉室国母,在面对匈奴王的调侃时,是何等的卑躬屈膝,曲意逢迎!” “朕看到了残破的长城防线,面对着外来的匈奴,如同纸糊,只能任由他们一次次的侵略朕的国土,掳掠朕的子民,欺辱朕的子女,屠杀朕的百姓!” “朕看到了我大汉群臣,人人对匈奴那番畏惧如鼠的模样。朕看到了我汉室的国威尽丧!” “所以朕自登基后,先处理外戚,再处理所谓的功将,清退那些已经腐朽的老臣!” “朕有改天换地、囊括四海之志!” 此刻的刘彻,说着自己以往的壮举时,雄姿英发,目中留恋往昔,神采飞扬。 “朕要告诉天下人,从此之后,我大汉是主战还是主和,只能把握在自己的手里,只能由朕来做主!” “任何人都左右不了朕,任何人都不能阻挡朕要将大汉的国土,推向四方,推到肉眼可见不可见的四海!” “朕要让天下人都记着……大汉因朕而强盛。” “我汉室子民,因朕,不向匈奴人,不向西域诸国,不向任何人卑躬屈膝!” “朕要撑起大汉的脊梁。朕要打十年、二十年,甚至更久的仗!” “朕做的是一番开天辟地,福佑子孙的大事业!” …… “刘据,你身为朕的儿子,为何不像朕?” 说到最后一句,刘彻已经是捂住胸口,眼神之中,流露出来的深刻的痛苦和失望。 “你是朕的长子!朕敢于推翻群臣的意见,废除陈皇后,将你的母后立为皇后!你本是大汉独一无二的储君,你本是朕独一无二的选择!” “自你出生后,你要什么朕给你什么,朕给你请全天下最好的老师,朕吸取了前车之鉴,从来不在你的身上作任何拘束。朕想让你,和你的舅舅卫青,朕的骠骑将军霍去病一样……” “放手去干,敢作敢为!” “整个天下任由你治理,整个国祚的政事,你都可以去发表意见。朕不在长安时,更是全权将国事委托于你。” “哪怕是现在,是他们说出你要用巫蛊诅咒朕的现在,朕依旧让你坐镇长安,放手施为!” “刘据!” “朕要的是一个能继承朕开疆拓土的基业的皇帝,朕要的是一个能让天汉更加强大的皇帝!” 此时此刻,刘彻步步走近刘据,苍老的眸子从上到下,从左到右,都在看着这位太子。 “所有人都告诉朕,包括你的舅舅,都说此后应该休养生息,让高祖皇帝当初遵行的无为而治,再度重现我大汉。” “没错,朕是答应了,朕也认同。” “可是……朕不想就此屈服,朕强大了一辈子,朕让大汉强盛了不知多少倍……” “现在,却要回到以前?回到我汉室再向匈奴求和,我汉室公主再去和亲,让我大汉百姓,再恐惧强敌的日子去吗?” “世间就没有两全其美之法?” 他面色悲苦,几乎用尽了全力的吼道: “朕不要懦弱之君!” 第36章 请陛下称太子! 此时此刻。 刘彻既是大汉的皇帝,也是向着自己的儿子吐露心声的父亲。 他不再如同以往那样的残暴、冷酷,他甚至不再让刘据畏惧…… 而对于刘据而言,他似乎也有遗憾,也有对这个国祚的希望、也有渴求的未来,也有至死都要完成的大愿! 可是…… 刘据深知一点——物极必反! “父皇,就算如此,这也不是你渴求长生,耗费巨资,在这上林苑大兴土木,崇信方士的理由!” “这也不是你任用酷吏,大兴牢狱之灾、株连之祸的借口!” “这更不是你频繁发动战争,搜刮民间钱财,以至于让百姓如今饿死流亡者不知几何的辩词!” 这一刻。 刘据的确没有如同以前一样,父皇大声斥责个几句,他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相反,他只是在转念之间,就将对方话语之中的漏洞全找了出来了。 “父皇……今时不同往日,你不再年轻了!” “你没有了年轻时候的英武,你没有了那个时候的识人之明!你没有了祖辈留下的财富基业……” “你可曾出去看看这片天下,看它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它还是你印象中,强大的大汉吗?” “就以京城而言,看看你任用的那些方士,看看他们把长安祸害成了什么样子?这座帝都里的文武百官,现在已经不能成为全天下从政从军者的表率,现在已经成了骗子、欺诈者的福地!” “住口!”刘彻快步上前,死死的盯着刘据的面目。 “朕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用不着你在这里继续忤逆朕。” 刘据洒然一笑,像是放下了什么,他与面前的刘彻对视,不再有丝毫的怯懦。 “父皇,在任太子这些年,我可有一例国事,是做错的?” 刘彻先是沉默,而后大挥衣袖。 “照顾农桑,为政宽和,也算谨慎,有个好名声。” 刘据加快语速问道:“我让天下尽快休养生息,我让百姓有田去耕,养蚕采桑,我做错了吗?” 刘彻默然。 “我可有不法之举?不是他们陷害的不法,不是你所认为的巫蛊,而是自高祖皇帝沿用下来的秦律!” “我可曾因为自己的私情,去滥用国法?” “我身为太子,甚至连走自己的直道,都要向父皇你报备。江充扣留了我的马车,我尚且还要向他求情?” “他们可以肆无忌惮的在我这个太子面前,嚣张跋扈,搜刮太子府,半点尊严也无!” 刘彻望向面前的儿子,他知道,大汉皇帝和太子的对话,就在此时了。 “看来,你还是不认错、不改过!” “没有错,我为什么要改?”刘据赫然抬头,气势凌厉。 刘彻当即大怒,“孽障!举兵造反,还不是错?” 刘据冷笑一声,“父皇,我起兵之前曾求见了你多少次?甚至当天起兵之时,我也曾给你送信……” 刘据似乎要证明什么,“所以,那不是举兵造反,那是我担心大汉国祚,因为父皇你落于奸人之手。那是因为我害怕先祖的基业一朝倾覆!那是因为我吸取了扶苏的教训,我要拨乱反正!肃清逆乱!” 刘彻瞪大了双眼,“刘据!” 刘据赫然抬头,以同样的语气怒喝道: “请陛下称太子!” 大殿再度寂静,父子两个的眼神对望在一起,却是谁也不肯退后。 刘彻的眼眸中酝酿着怒火,他也没想到,此子竟然如此执迷不悟,他已经给了机会,给了他想要的太子模板,给了他台阶。可是,他还在犯上! 而此刻,刘据也仿佛认清了现实。 突然,他伸出手,先是取掉了象征着太子之位的冠冕,而后脱下了自己的长袍。 随后,其在刘彻愕然的眼神之中,径直将其丢在地上。 “孽子,你做什么?” “父皇,是你给我建造了博望苑,是你给了我自由聘请先生的权力,是你让我结交天下的英才,是你让我去丰富自己的见识,是你让我去施政,去履行自己的为政方针!” “我有了自己的方针,可你却要说它是错的?” “我知道,你想新立一个太子,一个完全受你掌控的太子。你想重新培养一个大汉的继承人——就是那所谓的尧!” 这一刻,说完这些的刘据,缓缓转身,朝着殿外而去。 其披头散发,外衣也无,似乎彻底被扒下了所有的地位和荣耀。 只有由近到远的声音,逐渐变得模糊。 “也罢,这太子之位,本来就是你定的,你也大可以收回去!” “现在……您满意了?” 刘彻望着深暗的大殿,那道身影已经渐行渐远,逐渐走下台阶,再也看不到。 刘彻慢慢的走到自己的帝位上,徐徐坐下,闭起了双目。 忽然,其伸出手想要召回什么,但最终,手还是垂落了下去…… 大殿再度恢复寂静。 …… 长乐宫。 卫子夫闭着眼睛,她已经穿好了象征着大汉皇后的冕服。 这只有在祭祀和大典上才能穿的衣服,她今天却想穿上试试,而在她的面前,赫然是象征着皇后地位的印玺。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 就在这时,急促的声音突兀响起,卫皇后转身,眼眸中闪过一抹焦急。 “如何了?” 从太子起兵,到追杀方士,再到去北军找仁安。一切的一切,她都看在眼里。 子凭母贵,母以子荣! 母子母子,本来就是不可分割的。 他听到据儿占据优势时,也曾高兴过,再听到分庭抗礼时,也曾忧虑,直到刘屈氂得到圣旨,她彻底绝望…… 直到那场雨,希望陡生。 可他知道,错已经犯下,全长安的人都看在眼里,大臣们也一直关注着,或许最后的结果,必然会是不愿意接受的。 可她还想等一个好消息。 “太子出来了,太子从建章宫出来了……”前来汇报的宫女说到这里,有些惊喜。 卫皇后连忙朝其看去,“怎么出来的?被押出来的吗?” “自己走出来的。”宫女回道。 卫皇后的表情顿时有些缓和。 可宫女忽然想到什么,连忙惊惶道:“只是听人说,冠无发落,只穿着里衣。” 当! 手中紧握的印玺,瞬间掉落在了地上。 “皇后!”宫女急忙惊呼。 但卫子夫却睁开眼睛,眸中闪过一抹伤感,她望着脚下的印玺,不知道看了多久。 “恐怕从今日起,我也不是这大汉的皇后了。” “娘娘……”宫女焦急无比。 卫子夫却重新闭上眼睛。 “等消息吧,等陛下的定夺。” “卫皇后、卫太子,或许就此退朝了……” …… 同一时间。 夜色深暗,雨声已经渐止。 大营之中,刘靖从已经闭目的状态中,终于恢复过来。 此刻他已然胸有成竹,在已经写下的《还愿疏》中,大肆挥洒笔墨。 思绪飘扬间,第一段,已然落下。 “苍天可鉴,靖曾发宏愿:祥瑞若现,必让天子于天下百姓之前,陈述己过!” “而今甘霖已下,我大汉百姓受苍天护佑,乃众生之福。靖怎可因畏惧君王之威,礼法之重,便不敢去言……” “今以此疏,言陛下晚年为祸百姓之过,祭告上天!” “靖还愿之日,应当众宣读此疏,言君王功过,以求苍天……” “恩泽天下!” 第37章 《还愿疏》 此刻的刘靖,完全不知道外界的风云变幻。 在刘彻让太子进去建章宫后,他便立刻分析当下的局势。 现如今…… 刘彻一共有六位皇子。 早年间,除了刘据之外,二皇子刘闳、三皇子刘旦、四皇子刘胥,五皇子刘髆,在成年前后,都被大臣上奏分封各地为王! 皇子成年出京,这是惯例,可以维护太子的地位。 其中,二皇子刘闳被封为齐王,但未成年就已然离世。 算上外封剩下的三位皇子。 现在,京城之中还有两位皇子。 太子刘据,六皇子刘弗陵。 后者深受刘彻喜爱,甚至在原来的历史中,也的确登基为帝,只是可惜,其在位十三年就驾崩离世。 随着刘据起兵,刘彻要废太子的想法,恐怕就会在最近几天落实。 接下来的大汉,必定迎来波折。 不出意外,刘靖甚至能想到:恐怕明日刘彻召见臣子的时候,群臣就会提出“废太子”之事。然后由各方臣子站出来,开始数落“刘据”的罪行。 这种官方程序是必定会走的。 毕竟储君涉及宗庙社稷,传承有序,而当今陛下如今已经年老。 废掉一个太子,就必然要起一个新太子。 先不提,其它三位皇子能不能反应过来,在未来的几个月内尽快回京。 反正当朝之上,肯定会有人,拥立昌邑王刘髆以及刘弗陵…… 所以,刘靖必须早作打算。 不论是为了自己,为了太子府,亦或者是为了自己前往上林苑所看到的那些人。 他都需要在未来几天,最为关键的“时间点”,破坏他们所有的计划以及流程! 眼下,因为神明台求雨,他已经有了“天意所钟”的光环加身,民心所望。 用祥瑞打败巫蛊,用“真实”打败虚假! 这是他早就定好的计划。 现在……雨刚下了,民心有了,所有的铺垫都完成了。 但幸运值空了,得继续叠加。 故而…… 刘靖心神一动,下一段的内容,已然出现。 “自太祖高皇帝立我大汉国祚,而今已百二十年。我汉室兴立之初,天下内忧外患。内有诸侯王不安而反,外有匈奴虎视眈眈,幸而高祖皇帝南征北战,剿灭各方叛乱,兴黄老无为而治,天下初定!” “然,彼时匈奴强,我汉室弱。白登之围后,为天下太平计,开启我汉室公主和亲匈奴之策。我汉室虽有求和之心,但匈奴却无和平之志。” “纵然汉室卑微至此,匈奴亦三番五次侵我疆土,掳我百姓,破我城镇,杀我子民!” “故而,汉室与匈奴,势不两立也!” 这一段先把调子定下,避免刘彻听到第一句话不对劲,直接让人给他轰下台了。 而后,刘靖再度酝酿一番。 又继续写道: “惜我汉室,太祖高皇帝之后;又经吕氏乱政,汉室传承险遭覆灭。幸得良臣忠将,历功臣、外戚、宗室多次灾祸,终护文帝登基,是以我汉室之兴,由此而启!” “自春秋起,首推贤君者,为我汉室孝文帝。文帝之贤,贤于恭俭、贤于爱民、贤于宽政!” “古之公侯,莫不与民争利。惟孝文帝,知百金为中人十家之产,弃露台而省百金;所穿衣物、所用帷帐皆无文绣;乃造陵寝,无金银铜锡,皆为瓦器!” “文帝爱民,从民之欲,劝趣农桑,减省租赋;惩亡秦之憋,兴宽厚之政。及至景帝,除七王之患,沿用文帝之政,至我朝陛下登基之初……” “七十年来,非遇灾祸,民自给自足。府库余财,膏庾尽满;京师之钱,累计百万;太仓之粟,陈陈相因,充溢露积于外,腐败而不可食,民间牛马,阡陌成群……” “故,我汉室之兴,为百姓之兴!” “当今陛下,有称霸四海之心,囊括宇宙之志。登基之初,大刀阔斧,改革朝政之弊,罢黜百家,清退闲宦;唯才是举,不拘一格!” “故陛下在位以来,扫除匈奴,一雪前耻!开拓西域,远征大宛,东征西讨,开疆拓土!” “以至如今……” “匈奴弱,而我汉室强!” “我汉室若有名传后世之功,首推陛下也!” 写到这里,上篇就算差不多了。 还愿祭天,全是好话。 然而,下一刻刘靖眼眸之内,决心已下,提笔再挥。 “然,史上历代贤君,皆有过失。” “文帝虽有爱民之美,亦有怠废之政,景帝虽能扫清七王之乱,究其因果,未免无其年少之时,手执棋盘,诛吴国太子在前之因。” “故而,陛下也有过!” “靖为刘氏子孙,所观陛下之过数条,如今既为还愿,当告知苍穹,望苍天鉴之……” “一、崇信长生、大兴土木!” “陛下如今言长生可得,而一意求仙,三番数次巡游天下,所耗巨甚。虽富有四海,却贪民脂民膏,大兴土木,广修宫殿!” “昔年孝文先帝,尚且以百金衡量所修宫台。” “陛下如今所修宫殿,又值百金几何?” “陛下崇信之方士,居庙堂之上,以谗言乱我汉室,诬太子于东宫,若无天赐祥瑞,恐如今父子相残,长安生灵涂炭,为我汉室罕有之大祸!” “而今国祚混乱,天下吏贪横行,民不聊生,赤地千里,盗贼滋炽!此为陛下之一过!” 其实这一部分,是刘靖此前说过很多的。 但这次之所以再提,是因为他必须借用此次将别人甩给“太子宫”的恶心玩意,全部给抛回去。 同时,他也要借此事,将此次陷害太子宫的,来个杀鸡儆猴! 先是防守,才是进攻。 想到这里,刘据再度写道: “二、好大喜功,穷兵黩武、识人不明!” “先圣曾言:忘战必危,好战必亡!” “陛下早年吞吐四海,驱逐匈奴,是存为我汉室永享太平之志。陛下提拔人才,不分贵贱,唯才是举。” “是以,卫青、霍去病此帝国双壁,横空出世!” “若然陛下于此停手,陛下武功之德,自然光耀万年!” “可此后,陛下为求一千里马,竟劳师远征,选用将才不再唯才是举,而是选用亲近之臣!” “李广利,有何功德,有何战功,可居贰师将军?且值得陛下看重,一次次将我汉室英才,落于其手,被其鼠目寸光,葬于敌寇之手?” “是其以六千骑兵、数万热血儿郎,攻打只有三千弓箭手的大宛。且首次未至大宛,就以惨败收场。只余几千残兵败将,于边境打秋风乞讨而活的壮举?” “还是其以六七万精锐大军,远征小国大宛,最后只剩下一万多伤卒的胜利?” “二次远征,精锐大军死伤惨重,军士流血千里,不如几匹牲畜?” “不愧贰师将军!” “所谓汗血,其名血汗!” “为我汉室万里远征军卒之鲜血而染!” 这一句话落下。 刘靖脑海中,闪现出刘彻那雷霆之怒的样子。 而后心中沉思,只觉得不够,于是再添了一把料。 “陛下数十年远征,不提耗费之财,只谈伤亡之命!” “民间早有传言:陛下师出三十余年……” “天下户口减半!” 第38章 是退是进? “三、滥用酷吏、以至汉律形同虚设,纲常沦丧……” “陛下治罪,不以汉律治人,而以自身喜恶、乃至虚无缥缈之巫蛊罪人…… 刘靖正写着…… 突然,外界传来通报声音。 “殿下,史皇孙来了。” 刘靖收好未写完的《还愿疏》。 不一会儿,刘进就与太子少傅石德,匆匆走了进来。二者脸色焦急,刚一进来,刘进就惊惶道:“二弟,父王出来了,但听说发冠与锦袍都留在了建章宫,刚出门就被宗正府的人带走……” “太子这次恐怕凶多吉少!”少傅石德也立即道:“昨夜事情落定,朝廷的官员连夜都往这建章宫赶来。” “御史大夫暴胜之一个时辰前就已经去了建章宫,九卿官员已经到了六位,就连远在贰师将军李广利,之前听到刘屈氂接诏,也带兵往长安赶回。最迟怕是明日午时就要赶到建章宫……” 刘进在原地急的走来走去,“怕是……怕是皇爷爷真要废父王了!” 对此,刘靖也是沉默起来。 现在傻子都看得明白,结合此前诛公孙、更名尧母宫等种种迹象,怕是那位陛下就等着这一天。 刚好,眼下太子起兵,罪证十足,自然顺水推舟。 “大哥和少傅前来,让我如何做?”刘靖忽然问道。 看这两人急切找自己的模样,应该是有事情要说的。 是想让自己去求情吗?还是另有计划。 正当刘靖猜疑之际,却见刘进已经看向自己,万分殷切的嘱托道:“二弟,当此之时,你万万要保持冷静。” “嗯?”刘靖一愣。 却见石德也连忙说道:“此时群臣如饿狼,全都想上来扑咬太子一口,若能顺得陛下心意,定能加官进爵。甚至此次在长安阻拦太子有功者,按照陛下性子,恐会封侯!” “如此巨大利益之下,我太子宫人人自危,群臣恐怕要落井下石。而太子与我等明日被定罪之后,再也无可用之地。” “但景皇孙还在!” 石德说到这里,依然是满面的悲怆,“景皇孙现在就是太子宫唯一的后手,陛下如今什么心思,没人能猜到。但能让景皇孙来安抚民众,便是承认了景皇孙献上祥瑞之功!” “所以,明日我等定罪,景皇孙便是有功。” 说到这里,石德谨慎看向四周,连忙道:“景皇孙千万记得,若是群臣提议,为景皇孙提前赐王,万万不可接!” “若只是赐候,可接!” 说到这儿,其挥动袖袍,似乎就要跪下来。 刘靖甚至还没反应过来,虽说皇室子孙最后都得有个名号,但他现在还没到封侯封王的年龄。 更不要说,对方为什么要提起这些? 刘靖见此急忙将其拉住…… 却见石德抬起头,声音焦急又哽咽。 “景皇孙……太子宫上上下下,乃至老臣身家性命,能否保全,就在于景皇孙明日是否能静住!” “臣知道,景皇孙要还愿。” “可臣也听到了,景皇孙前去甘泉宫时,在那里的大胆之言,若非天象变化,恐怕现在……” 石德摇了摇头,不敢再说。 而刘进忙道:“天象可变化一次,但绝不可能变化两次,明日他们言父王之过,让祖父定罪,必然会提及你的大胆狂悖。所以,当下万不可再冲动,给他人把柄。” 石德也连忙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此次不管群臣如何说,陛下如何定罪,天象在前,民心在望,这祸端是蔓延不到景皇孙头上的。景皇孙有天赐之福,我太子宫定有一丝起复之机啊……” 刘靖听明白了,石德和刘进匆匆赶来,就是想让自己退却的。 刘彻没出现的时候,他们能抱着殊死一搏的决心,在长安起兵,要登基执政。 可刘彻出现了,识时务者为俊杰! 无论站在谁的角度,此次以退为进,都是个好办法,更是能保全自己。 只是…… “我知道了。” 刘靖点了点头,忽然道:“大哥说说,将那江充关于何地?我让他们将其带来。” 刘进闻言一怔,虽然他对那江充想千刀万剐。 但此次,“二弟想的对,差点忘了。我太子宫并未杀江充,如今将这小人,还于朝堂,相信皇爷爷会从轻定罪……” 眼看着对方误会了。 刘靖一愣,倒也没有多言,而是得知关押之处后,立刻派人前去将其连夜带来…… 同时,他也连夜赶完《还愿疏》。 …… 这一夜,如果从高空俯瞰,可以看到,从长安到建章宫的路上,灯火通明,豪族公卿,纷纷连夜前往。 一路上,各个情绪激动,但面色却惴惴不安。 大汉未来的天,将要迎来更变,这由不得他们不谨慎…… 而在其中,更有来自远方的传令兵,一路往建章宫而去。 “贰师将军距离建章宫,还有五十里……将军来报,陛下可曾令他回营?” “陛下圣谕:贰师将军可速来建章宫!” 一时间,随着消息涌动,群臣再度惊悚…… …… 翌日天明。 建章宫内。 “陛下让弗陵也去?” 钩弋夫人望着面前的王弼,神色之中是掩饰不住的惊喜。 王弼一张圆饼似的老脸,也全是笑意,“奴婢在这里先恭喜娘娘了,听闻昨日太子被宗正府带回,长乐宫的皇后已然留下了印玺。” 王弼有意无意的透露着他所知的内幕消息。 此次他能顺利过关,可是仰仗了面前这位。 太子与陛下见面谈了什么他不知道,但看结果,自己还在这建章宫,那么陛下和太子定然不欢而散。 或许,陛下也没有相信,犯下逆乱大罪的太子的一面之词,既然如此,那可不是自己的福气? “王常侍往日与今日之言,本宫感恩在心。” “娘娘可真是折煞奴婢了。” 王弼赶紧弯腰,随后才带着年仅四岁的刘弗陵,“让六皇子早日听听朝臣论政,兴许也能早点担起这大汉的担子。” 一边说着,其在钩弋夫人欢喜的视线下,带着刘弗陵的徐徐的朝着正殿赶去…… …… 同一时间。 刘靖也早早的起来,大营距离神明台不远,神明台就在建章宫之前。 今日风和日丽,昨天的一场大雨,让天气分外凉爽。 刘靖所行之处,大营之内,昨日被关押的百姓连连高呼…… 甚至还有赶往建章宫的大臣,看到这一幕,也纷纷止步观看。 从昨天雨停了后,早就有工匠连夜在神明台之前搭建祭台。毕竟向天还愿,是刘靖昨天就说过了的。 而等他到来之后,此地虽然还没完成,但也快收工。 他一边等待的同时,另一边也望着前方恢弘的建章宫。 那里,群臣正依次进入…… 第39章 废太子! 刘彻看着群臣鱼贯而入。 从昨天在这里见过太子之后,他像是没有离开过,神情疲惫,陷入酣睡。 还是霍光见人来的差不多了,才赶忙提醒,后者这才睁开惺忪的睡眼,勉力得让自己坐起,这才打起精神,看向群臣。 三公九卿均已到场。 凡是长安在内的公侯,宗室里面有分量的老臣,也赫然在列。 “陛下……您,您要不歇息一下吧。” 就在这时,宗正刘长乐一脸担忧,眼神也有些哀伤,“陛下从昨日就一直劳累到现在,臣看在眼里,实在不忍。” 刘彻抬起手掌,冲着前者摇了摇手。 “李广利回来了吗?” “回陛下,据刚才的消息来报,应该还有半个时辰。” 刘彻点了点头表示知道,随后,视线朝着下方每一张脸的主人望去,似乎要窥探到他们心里的想法。 “那就都说说吧,朕只是去甘泉宫疗养,却不想京城已经发生了如此骇人听闻的事情,接下来如何处置?” 看似在询问群臣,但联系到近期的种种,似乎答案早就呼之欲出。 果然,很快就有一位官员出列。几乎是三言两语,就将刘据的罪名,全都总结了出来。 “陛下!太子此次在京城,先是以巫蛊诅咒君上,不忠不孝! “事发之后,又抗旨不尊,肆意诛杀国朝命官。” “而后私开武库,释放囚犯,武装百姓。起兵造反,谋权篡位!” “种种恶行,罄竹难书。” “其赫然已无法胜任我朝太子之位,汉室也不能有一个发动逆乱的储君。” “故而……” 说到这里,其目光看向四周。 在此次前来之前,大家的意见都已经统一,陛下的态度也足够清楚,哪怕是以史为鉴,也没有做出了这些恶行还能坐在太子之位上的。 所以,大家都没有任何的心理包袱,等到那位官员起了调子之后,群臣的声音,便已经整齐划一的响起。 “请陛下废太子!” 哗啦啦,随着群臣衣袍鼓动,赫然众臣已经跪在地上,奏请天子。 从始至终,刘彻的表情都没有任何变化。 他苍老的眼神,扫过群臣,随后又看向一旁,一直没有出声的丞相。 “刘屈氂,你认为呢?” “陛下,仅太子在京城动刀兵,释放囚犯之举,就足以证明,其无储君之德!” “眼下应剥夺其储君之位,交由宗正府、或者廷尉问罪!” 说到这里,刘屈氂悄悄抬头,看了一眼刘彻,发现对方没什么反应,心头便更为大胆,“此次太子一应同谋,全都应交由廷尉问审,依法处置,以儆效尤!” “在此期间,抵挡太子及其同谋有功者,可论功行赏。” “被太子诛杀的水衡都尉等人,也应尽快追封……” 刘屈氂也回答的滴水不漏,不仅把问罪的流程说了,甚至连论功、包括给死人追封都想到了。 “丞相确实深谋远虑。”刘彻也不禁赞道。 而看到刘彻松口,一旁,御史章赣见此,也不由得急忙站出。 “陛下,臣还有一事……” “说!”刘彻看向后者。 “臣昨夜审理此案,思虑万千,发现景皇孙与太子也应该是同谋!不,没有应该,而是……就是同谋!” 此话一出。 如果说刚才,大家说的都是场面话,走流程,论功行赏,所有人都没有任何意外的话。 那么现在,真正的出人意料,才终于来了! 顿时,群臣纷纷打起精神。 要知道大家匆匆赶来,今天就为了三件事! 废太子! 除祥瑞! 立储君! 三件大事,第一件是既定的。 第二件是和第一件联系到一起的,所以必须要除掉! 群臣不能允许一个新的传说出现在朝堂中,而且,其还和废太子有关! 更重要的是……绝不能让其影响新的储君! 第三个立储君,可能对刘彻来说,事情发生太快,后者不会那么轻易的答应,更不会那么快的做出选择! 但没关系……新的储君一定是被“上天所赐福”的。 且,决不能有竞争者! 这是所有大臣、乃至帝国继承者、包括当前天子的底线! 果然…… 在这句话响彻而起之后,刚才还疲惫不堪的刘彻,终于没有了惺忪的睡意。 他一下子清醒过来。 “你继续说!” “陛下,景皇孙送那祥瑞之时,那四句的确冒犯天颜……” 刘彻立刻将其打断,“可后来还有后三句。” “臣说的正是这些,诗歌而已,不足为祥瑞!” “但也的确求雨成功了!”刘彻加重语气,“其还曾言,此为上天谶语!” “巧合!”章赣立刻道。 “巧合?” “陛下!就是巧合!试问其从太子宫出来,太子早就谋定大变,所谓祥瑞,其实不过拖延时间。” “幸亏陛下机敏,派去的常侍也早日带回消息,才发现了太子宫的阴谋诡计。” 章赣说到这里,一想到就连昨天的陛下高兴之下,也让景皇孙去安抚百姓。如今天意所钟的光环已成,怕不是那么容易就能用巧合搪塞过去。 故而,他话音一转,继续说道:“但虽是巧合,也的确误打误撞,天降甘霖,消弭了一场灾祸。” 他索性将这次不能解释的“传说”,直接变成一场误打误撞之举。 彻底将“祥瑞之说”,在朝堂上杜绝! 这也能达到他们的目的。 想到这里,他便继续道: “如今,深受旱灾之苦的百姓,也因为景皇孙在神明台求雨之举,有了重新振作的希望。” “故而……景皇孙算是用过错之心,尽了正当之举!” “可不论其过,论功即可!” “哦?”这一刻,纵然是刘彻,也有些心动了。 要不然他还真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处理这些麻烦,天意所钟这个词汇,可不是什么人能担的,特别是皇室。 现在一听,似乎有道理。 “陛下,臣也有要事禀奏。”就在这时,也有一道声音响起。 刘彻转头,发现那胡巫檀何也站了出来。 经过上次刘靖大闹甘泉宫后,刘彻对于这位胡巫,就没有了以往的信任,毕竟可是其指出那石龟为“祥瑞”的话来的。 然而,也算他运气好。 随着下雨,那石龟就算再冒犯,也成了真祥瑞。 昨天下雨的第一时间,刘彻就命人去甘泉宫,把那神龟带回来,然后让石匠,将最后三句也刻上去。 而经过此事。 胡巫檀何反倒是在刘彻心里,地位再度加深了一些。 “臣夜观天象,发现那祥瑞并非景皇孙带来。” “嗯?”刘彻越发疑惑。 “是小皇子带来的!”檀何再道。 此话一出,刚才站出来的御史章赣,顿时眼睛一亮。 而刘屈氂则表情一变,暗道不妙。 他正要站出来,压住这胡巫的胡言乱语。 岂有此理,大家现在正定太子的罪,还没开始进入“立太子”的环节,结果这些鸟人就先他一步。 捷足先登,不讲武德! 然而,檀何早就做好文章,此刻连忙道:“就在昨日,即将天变之际,臣突兀听到了来自建章宫的一声童子哭喊!” “其音渺渺,其声稚嫩,却如新生之雷鸣,故而天地降下甘霖。” “是吗?”刘彻却想到,昨日公孙卿也在这里,信誓旦旦的说出四字——天不作假! 直到现在,他听到这几个字,依旧心有余悸。 那是他第一次,真正的接触到了一丝天威之兆。 故而对于檀何的说法,不足为信…… 只是…… 罢了。 “这么说,是弗陵带来的天变?昨日,是朕弄错了?” “陛下怎会弄错?”檀何连忙说道:“是天威本就难测,当时天机混乱,自然误以为是最接近天的神明台上,景皇孙祈雨成功。” “但景皇孙此前,并无任何类似传闻,自然无天机映照……” “反倒是弗陵皇子,是我大汉的尧圣降世,如今细想,只是结果归因罢了。” 第40章 搬石砸脚! “好一个结果归因。”刘彻点了点头。 檀何一喜,暗道这是陛下赞同了他的说法,正准备继续说什么。 突然! 轰隆隆! 一道晴空霹雳,乍响而起。 “这是怎么了?”刘彻也是蹙眉望去,“天又要降下甘霖了吗?” “回陛下,并无。昨日下雨太多,今日还有云呢,应该是正常的晴天霹雳……”外面,很快有侍卫的声音响起。 刘彻暗自摇了摇头,昨日那场雨,让他连正常的天气变化都分不清了。 “不过……”只是突然,那侍卫的声音再度传来。 “不过什么?”刘彻问道: “景皇孙在外祭天,说要还愿!” “嗯?”刘彻蹙眉。 “陛下,这是越俎代庖。”檀何忙道:“该是让弗陵皇子去还愿的。” 刘彻伸出手,示意对方勿要多言。 如今废太子已成公认,今日这朝会在他看来,其实流程走的就差不多了,论功行赏也不急于一时。 “他如何祭天,如何还的愿?” “回陛下……景皇孙登高台,将当日如何告知苍天、降下甘霖的过程,讲给了军士和百姓。” “好像还专门写了一篇,向天还愿所用的《还愿疏》,正在外宣读。从太祖高皇帝起,全是溢美之词。” “哦?”刘彻惊讶无比。 那小子在面对自己时,可全是谩骂的诤言。怎么对祖宗,就如此恭敬? “陛下!这该是弗陵皇子向天还愿啊!”檀何却见此大急。 刚才他都说了,陛下也同意了。 现在要是让景皇孙,公然而然的宣读《还愿疏》,那不是坐实了吗? 万一如此,一个国祚,两个天意所钟的传闻!这不是埋下了隐患吗? 太子府甚至时刻有起复之机! 当下,他转念一想,毫不犹豫。 “陛下,应立刻中断其还愿,而是将其交给弗陵皇子来还愿!” “胡言乱语!”刘彻挥袖。 “陛下刚准备废除太子啊。”这时,御史章赣也立刻道:“岂能再由景皇孙去还愿?届时,若废太子,景皇孙又该处于何地?” “陛下,诚如檀何所言,《还愿疏》应让弗陵皇子来宣读于众。如此,也能坐实昨日祥瑞,乃弗陵皇子所为!” “弗陵才四岁!”刘彻斥道:“字都认不全。” “不妨,臣愿站立左右,弗陵皇子若有不认识的字,可来询问于臣。况且弗陵皇子天资聪慧,常用之字,早已熟读。无非几个生僻字而已!” 此刻,刘彻也不由得陷入沉默。 底下群臣心中所思,他又如何不知道。 只是取舍罢了。 “那景皇孙,又如何补偿?” 就在这时,一直站立旁侧的公孙卿不由得说道。 他本来不想参与其中。 更不想看到,如今群臣,瓜分“胜利”的欢宴! 但是,如此赤裸裸的抢夺景皇孙祈雨的功劳,他还是难以抑制心头之愤。然而他非常清楚,如今太子宫摇摇欲坠。 景皇孙身处其中,恐也有覆灭之祸。 不如趁此,以祥瑞之名换取一些好处,远离朝野,也能全了太子宫上下的性命。 毕竟,若是真的失去了争储的资格,那所谓的上天钟厚,就非钟厚,而是灾祸。 如果置换之下,陛下还有意庇护,群臣也不会在法理上步步紧逼。 一切都在“妥协”中圆满! “这……” “不如,给景皇孙封王如何?”突然,宗正刘长乐道。 皇子皇孙迟早都是要封王的,现在提前封也无不可。 而且,封王之后,按照规矩,其必须远离京城。 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彻底杜绝了再回中枢的可能性。刘长乐此举,其实也全着保留陛下嫡系血脉的心思。 而随着他说出口。 群臣之间,之前没有出声附和“刘屈氂”、“章赣”等人的臣子,此刻也不免在心中苦叹一声…… 也只能如此了。 “陛下,皇室子弟封王,确有可行之处。太子起兵时,史皇孙也参与其中。” “唯有景皇孙,在神明台。” 这些臣子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整个太子宫,只有一个景皇孙看似是清白的,可以保全已经坐定“谋逆”罪名的太子宫诸人。 当然,如果真的依法办事,别说事发之时,你在神明台。 就是不认识的三族,也是飞来横祸。 但天子血脉,长安城也未真的起刀兵之祸,百姓尚且安稳,天子尚未动真怒,岂可如此? “也罢……” 终于,刘彻徐徐点头,他的脑海里,回忆起昨日刘据与自己的对谈之景。 到底是嫡子、是长子,他曾经给予了其厚重希望。 按照这些臣子所言,让刘靖“自愿放弃”天意所钟的名头,将祈雨功劳让给“尧”。 如此一来,太子一脉算是彻底断绝再回中枢的可能。 但相应的,太子起兵一事,就可以大事化小,借着给刘靖封王,让他们彻底远离长安。 算是两全。 只是,那个皇孙会退一步,答应群臣吗? 刘彻也不知道,已经年老的他,因为昨日与太子相谈,加上一晚都在这大殿之中并未歇息,此刻脑子里一团乱麻。 他现在,也不知道去如何去处理太子! “罢了,让弗陵去吧……” “诺!” …… 同一时间。 刘靖站在高台之上,此刻,《还愿疏》已经被自己打开。 最开始写的上半篇。 从刘邦到吕后,到文景二帝,已经念了小一半。 下方的军士和百姓,听得也是连连点头,从太祖高皇帝立国之日起,汉室传承,可从来不是一帆风顺。 而就在他准备继续念下去,同时也思考着,怎么让建章宫和此地产生联系的时候…… 突然。 “停!” 建章宫处,御史章赣走在前列,在其身旁,还带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娃娃。 而群臣这时候,也纷纷随着走了出来,刘彻远在其后。 “是陛下!是陛下!” 此地的军士,已经早早的发现了。 连连狂呼,激动不已。 对于汉室的军卒以及百姓而言,天子刘彻的名字,响彻了五十余年! 其如同屹立在高天之上的神明! 此刻见到真身,又如何不振奋。 而正当刘靖心中一动,正愁你们不来的时候,却见那章赣匆匆走近。 “景皇孙,陛下有令,《还愿疏》应交给弗陵皇子来念。” 没有解释,只有轻飘飘的讥笑。 下方,围看的军士以及百姓,纷纷愕然。 旋即想到什么,表情顿时愤懑起来。 “经过陛下身边的上巫推算,昨日那场雨,并非景皇孙在神明台所为,而是弗陵皇子于深宫,感动上天。” 章赣脸部红心不跳的说完这句话。 “你说什么?不是景皇孙?” “开什么玩笑,不是说景皇孙在神明台求雨吗?” “现在这是干什么?抢功?” 人群惊呼连连,章赣脸色一变。 他却是没想到,下方的军士能如此义愤填膺? 要知道,这些可都是在大营之内的期门军和羽林卫,还有在上林苑的羽林孤儿。 而那些百姓,倒不足为惧,跟着太子一起谋反的人罢了,迟早也是一刀的命。 但光是激发其羽林孤儿的愤懑,就足以让他胆战心惊了。 “肃静!” “此乃上巫所测算,不是谁在神明台,谁就能祈雨!” 章赣高呼。 随即看向刘靖,声音变小,“景皇孙,退后一步,或可封王!太子宫一应,也可保全。” 刘靖眯眼,忽然一笑。 他想起了昨夜少傅石德给自己说的话,果不其然,真要封王? 不过,他可是说,宁要封侯,不要封王。 先不去管这些,刘靖盯着手中的《还愿疏》,心中暗笑,这是功劳还是过错,你们真的知道吗? 还有…… 刘靖又看向刘弗陵,话说上次那祥瑞神龟,是不是也是他们坑的这倒霉孩子? 谁让刘弗陵去念那上面的四句诗歌来着? 刘靖看向章赣,“真的让他来?” 章赣见刘靖有松动之意,连忙点头,“这是陛下的旨意!” “是吗?” 刘靖看向远方,略微思索,就已经有了决定,“可他不识字。” “弗陵皇子天生聪慧,常用字早已经熟识。”章赣笑眯眯道:“更何况,臣可在一旁,帮其认字。” 刘靖收起手中的《还愿疏》,冷声道:“你滚下去,我在上面看,让他念。” 章赣顿时脸色一变。 “否则……”刘靖指了指上空还未消散的云层,“天怒之!” “尔等可欺上瞒下,但骗不了真正的天。” “这……” 章赣转身,看向后方。 心有不定,只能悄悄传话身旁之人,让其去传话陛下。 远处刘彻听到后,只是稍作犹豫,便微微点头。 章赣得到消息,忽的牙齿一咬。 “也罢!我便在这台下看着……你需站在弗陵皇子之后。” 刘靖心中冷笑,但面上却有愤慨之意。 “这可是你们的主意!” 第41章 竖子! 随着刘弗陵上台,方才还念《还愿疏》的刘靖则站在其身旁。 “怎么回事?为什么真变成了弗陵皇子?景皇孙于神明台祈雨成功时,咱们可就在这儿啊。” “你还看不明白,太子谋反了,这是无可奈何之举。” “再无可奈何,也不能夺天之功!” “唉,生死大事,保住命再说。换你你敢不同意?这恐怕也是陛下有意保全太子,所以不可让景皇孙真的坐实了祈雨成功的名头,要不然,群臣死死的抓住太子谋反,难不成陛下还真要连诛太子宫不成?” 下方。 能在此地的期门军,和羽林军,基本上都是功将子弟,眼前一幕根本瞒不住他们。 只是后方缺少消息渠道的百姓,却是将信将疑,再联系起来刘弗陵的出生十四个月的传说,一时间,议论更加汹涌。 “肃静!” 章赣听着身边人的讨论,脸色有些不对劲。今日之事看似抢功,但必须要做。 当下今日定下事实,任何的质疑,也终将烟消云散。 “可以开始了,弗陵皇子。”章赣赶忙提醒。 而刘靖则是先撕下开篇,毕竟上面有自己的名字,且直指主题——不好让其看到。 突然的变化,刘靖转念一想就明白了。 群臣乃至陛下,都想让自己退一步。 让出功劳,可保全太子宫! 只是……这怎么可能? 先不提他根本不会让。 从始至终,他甚至不承认这次太子宫所为,就是过! 故而,他不仅不后退,还要继续迎头硬刚! …… 而此刻,刘弗陵的声音已经响起,他还记得叮嘱,从头到尾读完便可。 【自太祖高皇帝立我大汉国祚,而今已百二十年……】 【白登之围后,我汉室弱,而匈奴强……无奈开启我汉室公主和亲匈奴之策……纵然汉室卑微至此,匈奴亦三番五次侵我疆土、杀我子民……】 【故而,汉室与匈奴,势不两立也!】 当稚嫩的声音响起之后,底下民众全都一静…… 这段他们刚刚听过。 但刚刚赶来的群臣,以及刘彻可是第一次听。 顿时,刘彻连连点头,包括他一手提拔起来的臣子们,也是赞同不已。 “景皇孙说的对啊……我汉室与匈奴,本来就势不两立!”大臣中,有人低语。 “放什么屁,现在是弗陵皇子!”有官员很快提醒。 顿时,群臣连忙改动口风。 同时他们为了听清楚,也随着陛下往另一边的台阶而去。 刘弗陵的声音则继续响起。 【惜我汉室,太祖高皇帝之后;又经吕氏乱政……幸得良臣忠将护佑……文帝登基……自春秋起,首推贤君者,为我汉室孝文帝。文帝之贤,贤于恭俭、贤于爱民、贤于宽政!】 读到这里的时候,其有些字还不认识,刘靖也一一指出。 而此刻。 刘彻身旁,有臣子似乎回忆起,年少时祖辈曾说过的孝文帝治下,不用担心会被随时诛族,不用担心巫蛊,一切都那么平和,纷纷默然起来。 就连百姓之间,也有老人回忆起往昔,开始感叹怀念。 配合着刘弗陵接下来的声音。 七八十年前的大汉画卷,似乎也徐徐展开 【惟孝文帝,知百金为中人十家之产,弃露台而省百金……所用帷帐皆无文绣……造陵寝无金银铜锡……】 【文帝爱民……劝趣农桑,减省租赋、废田亩税,历经景帝……至我朝陛下登基之初。府库余财,膏庾尽满;京师之钱,累计百万;太仓之粟,陈陈相因,充溢露积于外,腐败而不可食,民间牛马,阡陌成群……” 【故,我汉室之兴,为百姓之兴!】 “好!” 这时,不知道是谁突兀喝了一声好,此地衣衫褴褛的百姓,原本灰暗的眼神之中,更是亮起了光。 “文帝是个好皇帝啊!” “如此节俭的帝王,古今罕有,可为什么……” “嘘!” …… 此刻,刘彻的脸色已经有些不对劲了。 他不由得抬头看向旁边,“祖父当年,如此宽政?” 臣子皆是怯懦不敢言。 其实不用旁边的臣子回答,刘彻自己都比任何人清楚。 所以,他又呢喃道: “先祖有自己的担当与责任,朕也有自己的使命!天下人怎又怎会懂?” 果然! 只听刘弗陵的声音继续响起。 【当今陛下,有称霸四海之心……登基之初,大刀阔斧,改革政弊……唯才是举……扫除匈奴,一雪前耻!东征西讨,开疆拓土!】 【以至如今……匈奴弱,而我汉室强!】 【我汉室若有名传后世之功,首推陛下也!】 …… “好!” 这一次,则是刘彻身边的臣子,顿时称赞。 有了之前的口误,大家这一次非常识趣。 “陛下,您看,这才是弗陵皇子的心里话,有弗陵皇子这番话语,陛下一生的功绩,也将记载史书,传颂后世,为后人所瞻仰!” “陛下对我汉室之功,日月可证,苍天可鉴!” 此刻。 就连刘彻也是不由得笑了起来,刚才听着自己登基之初,如此富饶的大汉,其实他自己心里还是有些不对劲的。 但一听接下来这段,自己把钱花到了刀刃上,不是类似史书那些无道昏君拿去挥霍。 强汉强汉,该是因为自己而强啊! 是自己让汉室挺直了脊梁骨! “景皇孙这段话,深得朕意。” 刘彻的老眼都眯成了一条缝,也是不由自主的捋动着自己的胡须。 而旁边,檀何见此连忙悄声提醒。 “陛下,非景皇孙,而是弗陵皇子。” 刘彻面色一怔,但很快又道:“都一样,都一样。” 檀何见此,不敢多言。 而刘弗陵这时候,在台上却挠了挠头,似乎有些不敢再念下去了。 “弗陵皇子,念啊,念啊!” 下方,章赣一直在关注陛下的表情。 眼看着陛下此时高兴至极,他就压抑不住自己的激动。但弗陵皇子突然停止不念了,这又让他十分焦躁。 “可是……” 刘弗陵眨巴着眼睛,虽然他对里面有些字眼不认识,需要旁边的刘靖提点。 但接下来的字眼,他可看得清楚。 然而,看到下方的章赣焦急催促,他又抬头,发现提醒自己的刘靖,从头到尾都是一幅笑眯眯的模样,当下,他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懂了。 【然,史上历代贤君,皆有过失。】 此话一出。 刹那间,章赣高兴的表情顿时僵在脸上。 他有心想要提醒,但刘弗陵的声音早就响彻而起。 【文帝……亦有怠废之政,景帝年幼也有冒失之举……】 【故而,陛下也有过!】 哗…… 伴随着此话响起,刹那之间。 章赣表情颤抖,身体更是控制不住,猛地朝着台上爬去! 这一刻,他的动作极快,视线先是看向陛下,察觉到那已经僵在脸上的表情,再度转头,看向一直似笑非笑的刘靖! 竖子! 安敢如此不识时务? 原本他们的计划很好,接过刘靖的向天还愿,让弗陵皇子代替。这样一来,在如此多的人注视下,就全都坐实了。 然后再往外发出通告,百姓怎么信无所谓,朝臣信了就成了。 甚至不需要你们信,只需要知道这是上面的意志便可。 而在此期间,他以为刘靖答应,是认同了这背后的交换。 只要老老实实的配合好弗陵皇子在上面的行为便可,更何况他自己就在下面,若有万一,可第一时间阻止。 然而,他还是没想到。 景皇孙当真是分不清局势,连太子宫上下都不要了吗? 他在做什么,破坏此举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不过! 还来得及,只要自己出声阻止,然后索性汇报陛下,趁此机会将刘靖强行赶下去,然后自己重写一片《还愿疏》。 依旧还来得及! 毕竟,弗陵皇子不也才刚念了一句不好的吗? 还来得及,一定来得及! 此刻。 在他出声阻止之后,果然刘弗陵很快停止,其表情惊慌,显然也知道不对劲,不敢再念下去。 章赣心中一缓,暗道恰好阻止成功! 然而就在此时…… 一句比刘弗陵的稚嫩嗓音,更为铿锵的话语响起。 在传出一瞬间,赫然是如雷霆落下,让此地倏然寂静! 【靖为刘氏子孙,所观陛下之过数条,如今既为还愿,当告知苍穹,望苍天鉴之……】 【一、崇信长生、大兴土木!】 【陛下如今言长生可得,而一意求仙,数次巡游天下,所耗巨甚。虽富有四海,却贪民脂民膏,大兴土木,广修宫殿!】 【昔年孝文先帝,尚且以百金衡量所修宫台。陛下如今所修宫殿,又值百金几何?】 【陛下登基之初,国家府库累积百万,百姓仓廪富足,串钱之绳糜烂。而今……】 此刻,刘靖索性不再看这《还愿疏》,他径直看向下方百姓。 正如他之前所言,从始至终。 他就没想过后退! 故而,一声又一声的雷霆之问,已经传彻四方! “京师的百万余财何在?” “充盈而路积余外的太仓之粟何在?” “阡陌成群的牛马何在?” “百姓又饿死几何?” 第42章 从根源解决问题! 此时此刻,随着一句句的喝问落下。 仿佛晴天霹雳! 不! 甚至比刚才的晴天霹雳,还要更加骇人。 围观的将士以及百姓,此刻只犹如一个个呆头鹅一样,愣在原地,眼神呆滞,竟然是没有丝毫的动作,连大气都不敢喘。 而章赣还维持着他跑上去的姿态,只是在听到这几句话后,整个人几乎趴在了地上,只能用眼神示意,弗陵皇子赶紧离开…… 离开这是非之地! 景皇孙疯了! 一定是疯了! 群臣和陛下的暗中“配合”,其实已经为你们太子宫划定好了后路。太子不会死,甚至此次太子宫起兵,也不会定为谋反! 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你还要给太子宫上下,给此次起兵的宫卫、百姓也挖了好大的一块坑,欲一起被活埋不成? 你难道真要让国朝上下,将此事定为“谋逆”吗! 另一边。 刘进和太子少傅石德,其实早就来了。 此刻二者对望一眼,石德脸色煞白,眼神之中已经有绝望出现。 而刘进更是身形摇晃,就差说一句“吾父危矣!” 这时,刘彻身旁,群臣跪倒一片! “陛下……陛下勿要动怒,保重龙体啊!” 丞相刘屈氂倒是松了口气,与站在“弗陵皇子”身边的大臣不同,他巴不得刘弗陵失去这个祈雨的光环。 至于太子宫,倒不用自己多事了,“谋逆”之罪,终于定矣。 果然,此刻刘彻怒目陡睁,被这接连的问题,问的似乎牙齿都要咬碎了。 “朕想过让他们活!朕还想过让他们活!” “陛下息怒!” “息怒?好……哈哈,好样的,朕的血脉后裔真没有一个是孬种!子不认过,不该错!” “就连朕的孙儿,现在也是如此的刚强果敢,执拗不屈!” “怎么朕以前就没发现,他们是如此的硬骨头?” 群臣惊惶。 直到现在,他们似乎才知道,昨日太子与陛下所谈,竟然也是如此让人心惊肉跳吗? 不改过,不认错! 这是他们认识的那位太子刘据吗? “陛下,今日还愿,应立刻结束!” 宗正刘长乐第一个站了出来,他显然意识到此次事情脱离掌控,“臣这就让人,将其带下来,然后押往宗正府。” “不!” 却见刘彻猛地伸出手掌阻止! 双目带着滔天的怒火,看向了刘靖所在的方向,声音仿佛是从牙缝之中挤出,“既然是祭天还愿,怎能轻易结束?怎么能半途而废!” “让弗陵下来,让他下来!” “让他一个人在那里继续说……让他继续读!” “朕倒要听听他这所谓的《还愿疏》,是如何的歪曲事实,是如何的诽谤、忤逆朕!” “陛下……”刘长乐心中大急,陛下这番动怒之语,显然已经表明一点,要公事公办了。 “要不,臣让那些军士退去,只留……” “退什么?”刘彻猛地转头,看向刘长乐,“难道你也认为他说的是对的不成?难道你也认为,他刚才说的那些诽谤朕的话,是那些百姓心里默认的?是不能外传于众人之口的?” “打仗哪有不耗费钱的?朕击退了匈奴,朕让汉室的疆土,扩到了四海,苦朕这一代,往后偌大国土,难道还不能积累万千之财吗?” “没有国土,没有疆域,没有一切!” “空有钱财,就算串钱的绳子都烂了,那也是给匈奴人留的,人家一来,一群腐朽老臣,怕这怕那,痛哭流涕,都说不能打不能打……那我汉室子民积累下的财富,就要拱手让于人吗?” “这里的军士,祖上父辈都是跟着卫青、霍去病他们征讨过匈奴的,他们是沙场上最精锐的战士。他们自然知道朕给了他们什么!朕给了大汉什么!” 刘彻大袖一挥,话语之中,全是坚定的不容置疑。 “朕让他说!朕有让任何人说话的气量。朕不怕他们听见……他越是忤逆,天下人就越是知道……长安城之变,就是太子宫一脉早就有不臣之心!” “朕此后公正严办,也是顺应我汉室律法!” 说话间,群臣心中越发肃然。 摆明了,方才的“搅合”办法,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大事化小,已经彻底不成了。 也是这景皇孙自己找死…… 唉! 而刘彻说到这里,已然想到什么,蓦然暴喝道: “邴吉!” 邴吉,如今大汉的廷尉、掌司法、刑狱…… 众人听到这个名字,心中均是一惊,自然知道,这是陛下要动真格的了。 “臣在!”邴吉连忙站出来。 “将他刚才所言,将今日此后发生之事,给朕一个个的记下,之后,朕让你亲审太子案!” 邴吉心中一凛,赶紧低头,“诺。” …… 而此刻。 刘靖将四周变化,尽收眼底。 既然选择了硬刚,那他就不怕即将到来的“天子怒火”。 而他方才接连的四问。 效果也是十分给力,原本已经回到原来的青铜色的幸运硬币。 几乎是在那一瞬间,银光爆闪! 这和刘靖的猜测不谋而合,在人越多,臣子地位越高,影响力越大的情况下,硬刚所获得幸运值,就会暴增! 心念落下。 刘靖也是思考此次的目的——废巫蛊之说! 从根源解决问题。 从始至终,他的目标就极其清楚。 他们想让自己退,但怎么能退。 一退万事皆休! 只有前进! 《还愿疏》的第一个帝王之过,正是他前进的第一步,废掉大汉如今盛行的巫蛊长生之说! 这也是改过! 只有废掉此说法…… 那么此次太子起兵的“根本”——以巫蛊诅咒君父的罪名,才会不攻自破! 那么之后,太子起兵,也就并非起兵,而是太子发动可用之力,清除害人巫蛊,还长安一个朗朗乾坤! 江充、苏文、章赣、韩说等四人,自然也有了取死之道! 这正是,刘靖要留下此四人,甚至抓住江充这个主谋的根本原因。 就是为了放到现在,公然而斩! 刘靖知道这很难,但并不妨碍他去做! 他知道,自己的行为很怪异。 一面接受了“天眷”光环,看似“传奇”加身。 另一边,却要亲手将其打碎! 但不破不立、破而后立! 心念至此,刘靖再度道; “陛下崇信之方士,居庙堂之上,以谗言乱我汉室。方士与贼子媾和,为求取富贵进阶之路,扮演所谓忠贞之士。” “实则诬太子于东宫,若无天赐祥瑞,恐如今父子相残,长安生灵涂炭,为我汉室罕有之大祸!” “而今国祚混乱,天下吏贪横行,民不聊生,皆因陛下迷长生,信巫蛊,宠奸贼……” “故而,此为陛下之一过!” “靖为刘氏子孙,当代此劳,为陛下诛此奸贼!代为改过!” …… 说到这里,刘靖才看向众人,也是与朝廷三公九卿的官员眼神对视,最终与刘彻对视。 高声道: “今日还愿,除了宣读此疏外,当有具体之行动……” “既是祭天,当有血祭!” “带上来!” 话音落下,刘靖朝着早就准备好的下方看去,发现自己派去的人,已经将一位头上笼罩着黑麻布的人带到此地。 但他话音落下后,他们却没有行动,而是依旧骇然的看着刘靖,随后又看向四周,显然已经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刘靖见此,也不客气。 自己当先跳下去,将其带了上来。 其身体颤抖,只有一声凄厉之吼,回荡而起。 “陛下!陛下!” 刘靖将其头上的麻布,直接抽开,扔在地上。 刹那间,刺眼阳光照耀其面目。 后者虽然睁不开眼,但四周人看在眼里,特别是章赣,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 当即惊呼—— …… 同一时间,刘彻身边,有人见势不妙,早就来汇报。 原本刘靖派人去太子宫带来一个人,这种小事,是不用上报的。但谁知道其今天惹了这么大麻烦,谁也不敢担责了。 而刘彻听到其名字后,整个人显然也是一惊。 “江充!” “江充!” …… 第43章 何为天? 几乎是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江充怎么没死?” “江充还活着?” 刘彻猛地转身,看向了一旁按道侯韩说的位置。 “苏文呢?让苏文来!” 韩说此刻表情惊慌,他现在就像是懵了一样,不对啊,当初他们四人,一起去太子宫找祥瑞,结果太子宫突然发难。江充所带领的巫师纷纷惨叫,不是死了吗? 可怎么现在又出现了? 没有太多时间反应,因为苏文已经匆匆跑来。 从上次刘靖在甘泉宫面见刘彻之后,尽管巫蛊案因为太子的原因一直拖着,但是苏文因为把石龟当祥瑞,已经被刘彻所不喜。 “陛下!”苏文跪在地上,“奴婢也不知道江充为什么活着……” “连他死了活了都不知道?你们还给朕上报他被太子害了,难道这不是欺君?你们真把朕当做老糊涂是吗?” 江充的死活,刘彻并不在乎。 诚如当初他听到,太子杀掉江充,硬气起来还曾有过一丝诧异和开怀。 但底下人,他认为最应该忠于自己的这些黄门,就不该欺骗自己! 活就是活! 死就是死!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为什么要欺君? 这是他首次意识到,底下人在逐渐脱离他的掌控! 突然涌起的愤怒,甚至比刘靖在那里数落自己的过失还要大! “陛下!”苏文把头磕得梆梆响,“奴婢当初与水衡都尉搜查的并不是一处,对了……” 他忽然想到什么,一指旁边的韩说,“是按道侯,是按道侯和水衡都尉在一起,按道侯告诉奴婢的。” “苏文!”韩说大惊。 “就是你!”苏文斜眼指了一下,又赶紧低头 “都给朕别吵了!”刘彻怒然挥动衣袖,凌厉的双目似乎要将眼前二人活活刮掉。 忽的,他收回眼神,连连四顾,还有谁在骗朕?还有谁在隐瞒? 此刻,四周大臣均是噤若寒蝉,一句话也不敢言。 …… 而此刻。 刘靖早已经抽出了腰间佩剑。 他先是看向下方,随后视线移动,索性看向群臣以及那位陛下。 随后,长剑直指江充。 手中《还愿疏》一展,他刻意的忽略了第二条,毕竟李广利还没来,正主没到,念了效果大打折扣。 索性直接念第三条。 “此人,正是陛下又一过!滥用酷吏!” 他话语铿锵,浑然不管不顾,似乎要跟刘彻硬钢到底。 【如今《汉律》形同虚设,陛下治罪,不以汉律治人,而以虚无缥缈之巫蛊罪人。】 【陛下为达一己之私,独权专政,早年用赵禹、张汤、义纵、王温舒等酷吏,动则诛杀全族,血腥镇压,欺压良善,忠奸不明!】 【陛下为揽财,所犯罪责可用金钱豁免,纵容酷吏搜刮之下,无罪为小罪,小罪为大罪……长此以往,我《汉律》之下,乌烟瘴气……】 【太子听政,只因释放酷吏关押的囚徒,便得罪宵小!此等奸贼,屡次于陛下面前构陷太子!】 此时此刻。 下方的军卒早就傻了,刚才的震动之下,他们以为刘靖会停止,但眼下其冒犯之举,在惊动天颜的时候,竟然还不停止! 而刘靖则一直看向刘彻那边。 察觉到后者眼神冷漠,旁边早就有人奋笔疾书,似乎在记录。 他知道,这或许是对方在故意放纵,让自己最后再疯狂。 但刘靖恍若不知。 只是继续道: 【是以至如今,才酿成江充等奸贼,以巫蛊陷害至陷害太子之罪!】 【前丞相公孙贺,亦是死于汉律不明之下。】 【长此以往,我汉室朝堂酷吏横行,百官人人自危,百姓民不聊生,我汉室可有吏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一日?】 【如今巫蛊与酷吏互相配合,搅得长安不宁,搅得朝堂官员人人自危!更是搅得我汉室储君之位动摇,国祚危矣!】 …… “陛下,让臣去阻止他!让臣去阻止!” 此刻。 按道侯韩说已经是亡魂皆冒,因为他发现,现在的陛下状态很不对劲,从景皇孙念酷吏之时,底下的大臣早就纷纷低头,脸色惊慌之余,也是赶紧捂住耳朵,示意自己听不到。 也有臣子屡次进言陛下,让陛下赶紧下旨,将这大逆不道的景皇孙打入牢狱! 然而,刘彻不发一言,除了让廷尉继续记下,就没有丝毫动作。 此时,他更是冷冷的看着刘靖所为。 也不发一言! 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们只感觉,未来有一股巨大的风暴,似乎要席卷这汉室朝堂的每一个人。 似乎陛下,也在等着,景皇孙下一步的动作。 …… 这一刻…… 刘靖浑然不知众人想法,他索性看向苍天,高呼道: “此次还愿,天也有应,只管叫世人皆知……” “世上无巫蛊,无长生!” “吾代天行刑,让这以巫蛊害我汉室的酷吏,死在这苍天之下!” 话音落下。他赫然举高长剑,一劈而下! “陛下!陛下!陛……” 江充从方才被放出来,就一直惊呼。 然而从始至终,刘彻冰冷神情不发一言,直到他蓦然感觉,脖颈一凉。 再度睁眼看去。 却发现此刻的刘靖,正居高临下,对他对视。 手持长剑,真犹如顶天立地漠视人间的神灵,手中长剑染血,顺着八面剑尖流淌而下…… 自己怎么会看到这一幕? 随着最后一个念头落下,他赫然看到,一个无头尸体,正躺在地上无声抽搐。 而他自己的视线,更是天旋地转,随后彻底黑暗…… …… “完了!完了!” 与此同时。 刘进与少傅石德看到这里,他们没有诛杀江充后的喜悦,只有冲击心灵,巨大的惊恐! 石德更是站立不住,只觉得家族性命,彻底绝望。 杀个江充不算什么。 之前杀了,甚至不算是过错。 可现在当众而斩,陛下颜面何存? 要知道就在之前,他们还能活。 只要离开长安,或许就能活的好好的! 刘进更是神色恍惚,此刻的刘靖,他恍若陌生。 其下手果断而迅速,根本不给人丝毫反应的时间…… …… 哗啦啦! 几乎是同一时间,这座刚刚搭建好的祭天台,瞬间被旁边的期门军围拢。 四周的百姓开始后退。 这些将士,则用一种极其复杂而惊骇的眼神,看向这位皇孙。 从他们担任期门军开始,根本没有见过,能在陛下身边如此大胆的狂徒! 另一边。 刘彻从头到尾,冷漠的看着刘靖,竟然真的挥动了长剑。 在江充人头落地的一瞬间,他有一刹那的失神。 原本他以为,对方根本不敢动手,只是用来拯救太子的一些卑劣手段。 但现在…… “廷尉可记下了?” 邴吉连忙回道:“臣……臣已经亲自记下!” “好!好!好!” 一连说了三个好字,而后,刘彻徐徐起身。 “言朕之过,此是何罪?” “死罪!”邴吉惊慌不已。 “大逆不道,于天子面前擅动刀兵,此是何罪?” “死罪。”邴吉声音渐小。 “欺君为何罪?” 邴吉俯首于地,“死罪!” “好!问他!问他!” 这一刻,刘彻终于不再忍耐。 “说朕信了长生,迷了巫蛊,那他今日所作所为,又是什么?他口口声声祥瑞,动不动代天!” “他以为他真能代天吗?” “若世上无长生,无巫蛊,那他所言祥瑞,所言上天又是何物?” “回答不上来,期门即刻将其枭首!” 刘彻怒而挥袖,“然后将此行所涉及一切之人,统统斩了!” “诺!”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对刘彻而言,从来不是一句夸张之词。 而几乎是问题传给刘靖的刹那。 刘靖早就等着这一问,正如他之前所想,不破不立,破而后立,既然要一手打掉巫蛊,那就得先做一个区分。 而且,由于幸运硬币的原因,这个“天”是真正可以出现的! 这本就是他做历史游戏时,所设置的玩家道具,此刻,心中的念头,也是随着当初的本愿回响了起来。 历史上为什么有那么多无道昏君?奸诈枭雄? 为什么有那么多代天行事之人? 董仲舒曾给刘彻觐见的天授神权,难道只是为了维护统治? 不! 董仲舒是要给帝王放置一道枷锁。 天子行使的是“天”赐予的权力! 不可使帝王因掌天下权,而肆意妄为。 不可使乱臣贼子,窥测神器! 这本是他们所设想的权力架构,但是,由于苍天不会真的出现,所以,从始至终这个权利架构到了天子这一层级,就意味着到了最高点! 但是,刘靖今日就要借这个大汉君王百姓口中的“天”,来尝试一次真正的“苍天显灵”! 这也是他以前所想的,以真实传说,打败虚假传说,打败巫蛊! 当即,便有一道道声音,从其口中回响而起…… “陛下!” “天之道,在众生,在万物,在一切法!” “是虚无、是不可观、不可测、不可闻!” “故而……天,无边之广,无边之大,无情无欲,崇高无上!” “雷霆雨露、风霜寒热,天地一切变化,谓之天象!” “天子,则代天之权,护佑黎民苍生。” “巫蛊又是何物?奸人宵小诅咒之用,咒骂之用,人与人之用!可有半分传奇?甚至不如刀枪剑戟,不如唾骂飞沫!” “陛下乃天子,又何惧巫蛊?” “可如今,陛下却逆天而行,如此相信巫蛊……” 此时此刻,刘靖的声音掷地有声,震荡四方。 “陛下是想丢掉,苍天赐予的责任吗?” 第44章 请陛下再启神明台! 寂静! 四周呼呼的风声,隆隆作响, 只感觉自身的呼吸心跳,也是大如闷雷, 于此刻所有人而言,方才刘靖剑斩江充,而后又对天进行解释…… 他们除了心惊肉跳,震撼其大胆狂言之余。 只有一个念想——小儿狂言,不知天高地厚! “看看…看看……这就是朕那个儿子这些年给博望苑请来的那些先生,看看他们都教了什么?” “看看他们将我刘氏子孙,教成了什么样子?” “那些腐儒之言,他们算是记在了心里,张口苍生万物,闭口黎民百姓。今日更是效仿董仲舒,来给朕将天做出诠释了?” 刘彻怒道:“全是嘴上功夫!夸夸其谈,没有一点实际之用,纸上谈兵,和赵括之流,有什么区别?” “朕就是信长生,信巫蛊,信太子以桐木人偶诅咒朕。也不信其今日在此所言。” “说是向天还愿,却是数落朕之过!” “真是被教傻了啊,枉朕之前还有宽恕之心!” 刘彻仿佛真是像是被气恼,他转向四周,忽的看向了檀何。 “你,现在给朕起来,就用你习的那巫蛊之术,让他见识见识你的巫蛊诅咒!” 檀何一愣。 旋即脸色呆滞的看向刘靖。 而此刻。 刘靖见此,也是不想再继续浪费时间,他一直等李广利,但现在还没等来…… 不过,眼下他的心神之中,方才公然而然的硬刚之下,幸运硬币显然已经再度被金色环绕。 这种叠加的迅猛速度,几乎超出了他之前,敬献祥瑞的数倍! “还有点不够,不过,也该步入真正的环节了。” 刘靖呢喃。 从始至终,他其实都没想过,靠说,能将刘彻说的回心转意。 这纯属做梦。 要不然,史书上也不会有那么多慷慨悲歌之事。 而他之所以如此,除了最重要的,硬刚就可以积攒幸运值之外。 第二重要的,便是契合自己的节奏,将事情一步步的推到如今。 只有用事实,才能撼动人心。 只有真相,才是唯一的解释! 《还愿疏》不只是向天还愿,更是能契合他的下一步动作! 故而,此刻刘靖索性看向刘彻的方向。 “我倒是一直期待檀何的巫蛊诅咒,请陛下让其施于诅咒!” 刘靖这丝毫不慌的表态,却是让群臣震惊之余,也纷纷无比好奇,下一刻,众人的目光均是朝着檀何而去。 “檀何!你去!” 刘彻此刻大袖一展,径直指向刘靖的方向。 “这……这……陛下!” 檀何一边嚅嗫,一边心神惊恐。 “其乃皇室子孙,臣岂敢用巫蛊诅咒?” 刘彻挥袖,“朕恕你无罪,你若真能让其改过认错,就是真将其诅咒得剩下半条命,甚至没命,朕也算你有功!” 檀何听闻,只能脚步朝着刘靖那边挪动,但正当他忧愁,下一步不知怎么办的时候。 突然! “贰师将军到!” 突兀的一声唱和,让原本惊恐的檀何,顿时停住脚步。 “陛下,贰师将军来了。” 刘彻点了点头,随之望去。 此刻,前方的直道上,一道略显魁梧的身影带着麾下将士,赶紧下马,然后独自朝着这边走来。 一边快走之时,他的视线也扫过全场,心惊肉跳的同时,眼神更是被刘靖那边所吸引。 那就是那位皇孙? 想着一路上,听到的关于对方的传说,若不是那场雨,自己该早到的。 如此想着,他赶紧跑到刘彻身边,因身着甲胄,只能躬身而拜,“陛下,臣来迟了!” 刘彻点了点头,正欲说话。 却见那边,见到李广利到来,刘靖当即心中一喜。 终于来了。 他索性不等檀何了,现在的刘彻,已经在怒火汹涌,蓄势待发的时候了。万一真让人将他拉下去,他此次计划的成功率,可就大打折扣了。 “陛下,今日以《还愿疏》还愿!” “是曾经在神明台上,祈雨之时,我早就向天所立下的誓言!” 此刻,刘靖的声音,让刘彻顿时想起当初听到太子谋反之后,很快又是听到,公孙卿派人传来的那句话。 而这时,刘靖的话,与那个夜晚他听到的狂悖之言,似乎再度重合。 “祥瑞若现,必让天子于天下百姓之前,陈述己过!” 此话落下,刘彻猛地朝着公孙卿看去。 后者脸色苍白,呆若木鸡,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而刘彻却已经想起来了。 他怒然跨前几步,竟是直接朝着刘靖的方向走去。 “陛下!”身后众人赶紧跟着。 而刘靖的声音却也再度响起。 “而今,靖站在此祭天之处,甘霖已下,血祭已出,靖怎可因畏惧君王之威,礼法之重,便不敢去言?” “陛下第三过:好大喜功,穷兵黩武、识人不明!” 哗! 话音落下之间,刘彻前行的步伐,猛然间一顿。 而贰师将军李广利,更是愣在原地。 他才刚来,之前此地,到底发生了多少惊天之事? 怎么那台上,还有血祭? 嘶! 是江充! 当他看到那人头模样时,心神大惊。 只是,很快他就不是惊讶,而是惊悚了。 【先圣曾言:忘战必危,好战必亡!】 【陛下早年提拔人才不分贵贱,得卫青、霍去病……武功之德,自然光耀万年!】 【可此后,陛下为求汗血宝马,派李广利劳师远征……】 【其有何功德,自居贰师将军?是其以六千骑兵、数万热血儿郎……却只能乞讨而活的壮举?还是其以六七万精锐大军,再征大宛,最后只余一万多伤卒的胜利……】 【所谓汗血,其名血汗!为我汉室万里远征军卒之鲜血而染!】 刹那间,在刘靖念完这段话后,金芒成形,再度汇聚一朵朵含苞待放的金莲。 刘靖心中一沉。 而后看向已经彻底暴躁,开始挥动衣袖,指派期门军开始动手的刘彻…… 瞬时间,他已经察觉到,他们已经涌上祭台,甚至抓住了自己的臂膀。 刘彻甚至快要来到自己面前! “说!你继续说!朕还要多少过?你还要朕改多少过?” 刘靖面色丝毫不变,趁着最后的时间,冲着其面目,大声道: “陛下之过,又何止寥寥三个。” “数十年来,不提耗费之财,只谈伤亡之命。” “民间早有传言:陛下师出三十余年……天下户口减半!” 轰! 最后一句话刚刚落下,刘靖心神之内,金莲几乎是瞬间成型。 而此刻。 刘彻本来准备站定的身形,却是因为这句话,猛地摇晃了一下。 身旁一直跟着的霍光见此,赶紧将其搀扶住。 同时,这也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观察刘靖,此前在甘泉宫都没有这么近。 细看之下,其面容明明稚嫩,但此刻目光灼灼,身形挺拔,旁边几个侍卫都拿他不下,执拗的犹如寒松! 而刘彻显然也是如此近距离的观察,他望着对方与自己那相似的眉眼,感受着其身上疯狂涌动的骄狂! 再联想起,刚才犹如天雷劈入自己脑海的一句话。 师出三十余年……天下户口减半! “谁教你说的?”字字森寒的声音响起,刘彻一把将其手中的《还愿疏》拿了过来,然后再度问道:“谁让你说的?” 刘靖不答。 因为计划,已经完成! “此为还愿所为!” “请陛下,与万民之前,陈述己过!” “朕无过!”刘彻大吼一声,但却死死的抓住手中的《还愿疏》,而后猛地看向身后的檀何。 “檀何,还不过来,朕就站在这里,亲眼看着,你来用巫蛊诅咒!” 檀何瑟缩着脖子,却是战战兢兢。 “哈哈哈……”刘靖却突然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言语说不动人,只有事实,只有真正肉眼客观、身体力行的事实,才能让陛下改过!” 刘彻冷冷的注视着他,忽然再度看向身后檀何,“还不动手!” “陛下!”然而,不等檀何行动,刘靖却是自顾自道: “请再启神明台……让那檀何于其上,以巫蛊咒于我。那是陛下所建,最接近天之处!想来效力更为明显。” 此时,檀何听闻不用他这么快当众动手。 赶忙道:“对对对,陛下,到底是皇室子孙,自有先祖庇佑,臣也需要……” 他话还没说完,刘靖就再度道: “今日还愿,苍天可鉴!” “如若其诅咒不了我,那今夜天象涌动,必是雷霆降临,捣毁其躯,让其神魂俱灭!” 唰! 此话一出,众人再度心神摇晃。 而刘彻更是瞳孔一缩,露出不敢置信之色。 至于刘靖心中,则思索万千。 幸运硬币只能作用于自己,无法作用于他人。 要不然就不是幸运硬币,而是诅咒硬币。 故而,他只能求雨降雷,但真正能不能劈到,他自己却做不了主。 只是…… 神明台,最接近天的高处。 其上金铜之手,捧金铜玉碗。 妥妥的接引天雷之处! 第45章 神明台上现金顶! 傍晚。 刘靖被重新押回大营,只是与上一次不同的是,此次期门军在门外看守,关注他一切状态,随时准备汇报陛下。 刘靖则盘膝而坐,他思考着最近的所为,《还愿疏》是他此后所行的目标,先言说己过,然后再在这个方向上,一步步的前进,朝着刘彻的底线进攻! 让陛下于万民面前,承认己过! 不得不说,这个愿发的有点太大了…… 太子宫与刘彻的矛盾,可不是单单一个巫蛊的矛盾,而是对大汉未来方向的矛盾,是彼此施政的矛盾! 对一个帝王而言,承认自己一生施政,一生引以为傲的战果到头来是失败的,比杀死他、甚至比逼他退位,还要难受! 特别是刘彻这种,骨子里强势,在位五十年依旧能稳稳握住权位的强大帝王。 当然。 历史上的刘彻的确在轮台下诏了。 且诏书中还有“朕不明智”之类的否定词,并且对西域一边的军事策略,首次从“尚功”变成了“守文”。 桑弘羊提出的“轮台戍边,起烽火台”的建议,更是被其废除。 但不要忘记。 这样的代价,先是刘彻的长子一系、以及皇后的身家性命! 其次,是波及整个大汉朝堂,巫蛊之后的清算! 凡是参与“巫蛊之祸”里面的,不管你当时是站在太子那边,还是皇帝这边,亦或者是自认为保持中立的,最后都迎来了血洗。 且这还没完…… 直到李广利带着大汉,费尽最后力气调集起来的精锐大军战败,然后投降匈奴后,才有了这封《轮台诏》! 而这一次。 巫蛊之祸并没有出现,长安没有死去数万人,朝野大臣也没有迎来清算,甚至针对匈奴的最后一次大战也没有开始。 彼时的刘彻依旧是自信的。让没有悔恨、没有尝过苦果的他来认过,难上加难! 所以。 刘靖不准备一口气吃个胖子,而是一步步地走。 嘣! 随着手中的莲花金币,猛地跃向高空,再度落于刘靖手中。 金光只是一瞬间的璀璨。 而后便彻底消失不见。 只有最后一个青铜古朴的字眼,映入眼帘! 准! …… 神明台下。 公孙卿早早的等候于此。 檀何收拾好了一切,送他的是一个建章宫里面的小黄门,前者看着这五十余丈的高楼,此刻心神紊乱,他不担心上去如何,只担心上去了,如何去诅咒那景皇孙! “上师,您就安心在上面待上一夜,明日下来后,您依然是陛下最信任的胡巫。” 就在这时,小黄门小声说了一句,檀何顿时一愣。 他有心想问,但前面的公孙卿眼神锐利,他不敢乱言。 而旁边的小黄门见此,只是躲在身后继续小声说道:“景皇孙必定会被诅咒!” 当即,檀何眼睛一亮。 没错! 诅咒能因人而用。 但天象,难道还真能因人而变吗? 心中落定后。 他立刻挺胸抬头,朝着神明台上空而去。 …… 建章宫内。 “陛下,云开月明,有风无雨,今夜恐怕并不会下雨……” “陛下,现在是云遮雾罩,皎月不可见,同样有风无雨……” “陛下……檀何从下午去神明台,已然停留三个时辰,已经开始做法。” “陛下,景皇孙端坐,暂且无碍……” …… 随着一道道的声音传来。 霍光,金日磾、桑弘羊等内廷大臣,一同抬头,看向前方。 刘彻对传来的这些话充耳不闻,此时他的视线,全都停留在面前的《还愿疏》上,从下午回来的时候他就是如此,如今再度一个字一个字的查看,似乎要透过这些字眼,看出所写之人到底有何目的! 然而,随着他越看,就越是感到极端的愤怒,就越是停不下来…… “这到底是谁指使的?太子吗?被关押在宗正府,自己不敢出来,就让他来?还不敢派出自己的长子!” “让一个耗材来让朕认过,好逼朕退位吗!” 听是一回事,看又是一回事。刘彻看着这里面的字眼,只感觉自己体内的热血在加速涌动,连带着早就枯寒衰老的身体都开始发烫。 他无法忍受所看到的这些! 特别是那句话:陛下师出三十余年,天下户口减半! “陛下息怒,其毕竟是景皇孙的犯上之言,陛下何苦因它而耿耿于怀,当下最重要的,是景皇孙所言的天象!” “只是,看今夜这天气,怕是不如其愿了。” 而刘彻这才从《还愿疏》上转移视线,只是依旧将其紧紧的握在手中,其透过窗户,望向天空。 只见云雾遮住半分明月,挂在枝头,一片祥和瑞景。 “之前下雨前,也是这样!” 刘彻不知为何,看到云就有些心慌。 他只能默默告诉自己,“上次的祈雨终究是巧合,此次冒犯天威,天又如何会帮他?” …… 同一时间。 “没回来之前,不知道事情利害。回来了之后才发现太子宫里面竟然有如此狂徒?” 李广利惊怒连连,从今天回到这建章宫,第一面就迎来当头棒喝,对方说他的那些话,几乎明着告诉陛下乃至群臣,他就是一个饭桶? “将军何苦动怒?今日过后,此等狂徒还在不在都不一定。想来檀何作法,其必定暴死于大营之内,正应了自作孽,不可活之话。” “你就这么肯定?”李广利看向前方身影,正是刘屈氂,“那檀何真有本事,能诅咒掉那小子?” 后者抚须而笑,“诅不诅咒不一定,但瞅今夜这天象,景皇孙说的话不也是空口白牙?明日那檀何要是从神明台下来,景皇孙也是大劫难逃……” “不过……”话说到这儿,其忽然一笑,“今夜最好的情况,是景皇孙受到了巫蛊诅咒。” 李广利不解,“你又乱说什么,最好是两方都无事,这样一来,巫蛊无用,景皇孙祈雨也是巧合。那什么尧的传言,可信度自会降低。光凭太子起兵一事,便可治罪。让他们两方斗去,咱们看着就成。” “错错错!将军久征沙场,却是喜欢直来直去。”刘屈氂指了指某处方向,神秘一笑道:“最好的情况,是檀何下来,景皇孙被诅咒,但最终却被陛下发现是假诅咒……” “嗯?假诅咒?”李广利越发不解。 “有真诅咒,自然也有假诅咒。太子用巫蛊诅咒陛下,自然是真诅咒。那景皇孙今夜必定出事,最好是假诅咒。” “当然,真诅咒也无妨。总之将军可看着,景皇孙今夜,必定是在劫难逃了!” “可惜啊,若是其就在那祭台之上,当这陛下的面,让檀何诅咒,说不定会有活命之机。但非要过这一夜……呵呵……真也可作假,假也可成真。” 刘屈氂说的话,李广利根本听不懂,只觉得绕来绕去,把他脑子都绕乱了。 正准备继续问个清楚,突然间…… 轰隆! 噼啪! 霎时。 二人几乎同时惊愕抬头,紧接着,两人连忙跑出殿宇,朝着天空望去…… 一时间,二人眼神之中,惊骇汇聚,彻底失神! …… 与此同时,一直等着的刘彻、霍光、金日磾等人,都是纷纷冲出大殿,站在台阶上…… 若从高空俯瞰,此刻整个期门军、羽林卫大营,建章宫上上下下,包括整个上林苑,所有人的视线,全都带着无法掩饰的震撼,汇集于一处…… 天穹之上,不知何时,乌云再度聚集。 云层碰撞,电弧游走,似有雷龙隐藏其中,正欲咆哮! “下雨了!好像又要下雨了!” “真的如景皇孙所言吗?还愿已成,天象涌动,降下雷霆,欲诛杀妖孽!” “那《还愿疏》难道正合天意?陛下真的……” “……” 四周的窃窃私语,刘彻根本听不到。 只是此刻的他,心中却不由得想到这些…… “不可能!不可能!” 刘彻朝天惊呼,同时感受着阴沉沉的天幕之中,暴雨再度倾泻而下…… 哗啦啦! “陛下,只是下雨,只是下雨而已……” 其话还没说完。 “轰!” 但见云层电光游走,一道雷霆蓦然划过天空,照亮了半片天穹! “虽然有雷,但很远,这是正常的天象,毕竟昨日也下过雨。”桑弘羊还在安慰。 果然,雷霆只在远处天穹爆闪,似乎劈在了山野间,震得天穹隆隆作响。 刘彻终于放下心来…… “不对,雷电越来越近……” 突兀间,不知谁说了一声。 下一刻! “陛下小心!” 刘彻只感觉自己眼前一黑,然后被什么人所挡住。 陡然间,他只感觉云层再度爆闪,眼前出现刺眼的光亮,耳边的轰鸣声持续不绝! 轰! 轰! 轰! 接连三道声响,震得他的耳膜都在发出刺耳的嗡鸣! 此时此刻。 最大的雷电光柱依旧在云层之中爆闪。 但不知为什么,有那么一丝光弧,似乎被什么所吸引,径直跃下云层。 然后猛地冲着某处而去! 那是距离他们最近,最高的神明台! 轰! 一只捧着铜碗的金铜之手,蓦然之间,在夜空大放光明! 这一刻,神明台之上,似乎真有神明降临。 电光火狐环绕…… 金顶璀璨! 第46章 大汉无巫蛊! 哗啦啦! 似乎是昨天的那场暴雨,还没有落尽,此刻那些云层倾尽全力,将积攒的雨雾,全部倒向了人间。 刘彻站在大殿之前,身前是金日磾等人用身躯将他护着,阻挠着风雨,也隔绝了视线。 但在面前白光一闪,以及耳边轰鸣的刹那,他还是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起开!” 没有人知道,此刻这天象之变,给刘彻的打击。 他怒而挥手,将面前的身影,全部拨开。 此刻,神明台上,电弧游走,铜锡铸就的顶部,大放光芒,与这磅礴大雨相映,勾画成了一道终生难忘之景。 雷火似乎从神明台上滚了下来,火星四溅,火雨交加,将整座神明台全部笼罩,金色与绯色交织,似乎成了神明台专属的天幕! 这…… 这…… 如此难见的神奇一幕,几乎更是佐证了,神明台真的似有神仙居住,眼下似有仙神临凡,以至于刘彻愣在原地,讷讷无言。 不仅是刘彻,连带着霍光等人,都心神惊骇。 他们几乎同时想到,景皇孙于念完《还愿疏》时,所慷慨直言! 难道…… 难道景皇孙真的是被上天所庇佑的人吗? “朕见过这幕景象!” “朕见过这幕景象!” 突然,刘彻不知道想到哪处回忆,立刻打破沉寂。 他连忙看向四周,“公孙卿呢?让公孙卿来!” 一旁的黄门赶紧去找。 但刘彻却还陷入回忆,“刚建成这神明台不久,朕就见过此幕,公孙卿就在朕旁边……” “有如此盛景,除了仙人降凡,还能有什么解释?” “可后来,朕就看不到了,没成想今日,朕又看到,又出现在朕的面前!” “仙人呢?仙人呢?” 刘彻四处寻找,甚至要跑进雨幕。 旁边人哪敢让其跑进去,这把身子骨,要是淋雨生病出了问题,恐怕这长安马上就要迎来一场真真正正的大变。 甚至陛下的其他几个封王的儿子,也要参与进来分一杯羹不可。 危急时刻。 霍光马上拦在刘彻面前,其身躯俨然如同一堵并不宽阔的城墙,“陛下,此乃天象!非仙人降临!” 顿了顿,他又加重语气! “此乃景皇孙所言之天象!雷霆雨露,风霜寒热,皆是天象!” 刘彻倏然停在原地,景皇孙三个字,似乎给他很大的冲击。 此刻,他内心中的情绪在汹涌,思维也伴随着涌动。 再度看了一眼那已经快要熄灭的雷火弧光…… 终于,刘彻猛地转身,大步走入大殿,瞬间就从桌子上,将《还愿疏》拿了起来。 “先帝固然有些许财物所留,但也是为了留给朕,让大汉再无强敌,一雪前耻!” “暴秦尚且有奋六世之功,我大汉的天子,又怎能一直萧规曹随……更何况先帝们留下的财物,根本无法支持几次远征。甚至无法维持练兵所用。” “漠北决战前后,是朕开我大汉财政,是朕一人坚持,坚定维护大军所需,才有了漠北之胜!” “他此篇全是被腐儒的夸夸其谈所影响……” “他又懂个什么?” “可为什么天会应对他所想?为什么天象要因他而变!” 下方。 群臣默然不语,同时心神也是越发震撼。 从昨日迎合祥瑞的天下大雨,到今日的雷火金顶,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预示着景皇孙,真的在被苍天护佑? 没有人敢言语,只有视线不时的偏移向窗外,朝着神明台再度看去…… “霍光,将这些年李广利出师远征的卷宗全拿出来,朕要亲自查看。” 突然,一直看着《还愿疏》的刘彻忽然道。 闻言,在场诸人都是一惊。 目前这样子,摆明了事情已经越来越大了! “陛下,卷宗都在长安。”霍光赶紧回道:“今夜神明台看样子是上不去了,明日再去查看檀何……” 刘彻却仿佛并未听到,只是继续看着面前的《还愿疏》,似乎还在回答着谁。 此刻的他,似乎真的被那神明台之景,影响了一丝心神。 “他知道个什么?朕求取汗血宝马,是为了自己的所欲吗?” “没有良种马,我大汉的马永远跑不过匈奴,我大汉的骑兵永远就只能看着匈奴跑在前面,屡次大战,我汉军明明大胜,但都是无法彻底剿灭其主力!” “这也致使这么多年来,朕打了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匈奴依旧打不完,如同草原上的野草,割了会再长。二十年过去了,匈奴依旧强大了。” “朕要选取良马育种,以后的汉军才能势如破竹,真正将我汉室的强敌赶到天边去,那时候……世人自会明白朕的苦心!” “朕若不能毕其功于一役!” “难道真要让我大汉一直畏惧匈奴,畏惧他们南下,畏惧他们劫掠,然后继续送出公主财宝,满足其无穷无尽的贪心?” “朕无过!” 此刻。 霍光、金日磾、桑弘羊等人纷纷对视,眼中均有忧虑。 天子心神乱了! 但见下一刻。 刘彻忽然看向身后,“檀何去了三四个时辰,才出现了天象。” “在神明台施咒如此长的时间,朕就不信,那孽孙竟然还不信巫蛊!怕是早就和朕一样,头痛欲裂,频繁噩梦,不详缠绕了吧?” 闻言,众臣面面相觑。 眼下神明台去不了,毕竟刚刚雷火滚滚都看在眼里。 而大营之中,景皇孙现在如何,他们也不知道。 “要不臣去派人查看!” “不用!”刘彻猛地挥手,“明日,明日朕要一起看个结果!” …… “下雨了?” 大营内。 刘靖听到轰隆之音,伴随着噼里啪啦的雨点落地声,登时起身。 虽然不是第一次理解到幸运硬币的神奇,但再一次所料成真,刘靖却也不免有些激动。 联想到自己刚才所思,要一步步的进攻。 当即,他立刻开始计划。 只是,还没等他多想。 “景皇孙,快出来看……” 恰在这时,一直看守自己的羽林守卫,忽然兴奋的跑了进来,对着刘靖满是敬崇之色,“您说的天象,真的出现了,那檀何怕是被劈死了!” 嗯? 刘靖大惊,旋即也很快跟着出去,看向神明台处。 刘靖是见过武当金顶、雷火炼殿的视频的,但此时此刻,如此身临其境之下,眼前恢弘一幕,还是震荡着他的心神! 与此同时,甚至他心神之内的幸运硬币,也再度出现一些银色光点。 怎么回事? 硬刚还在继续? 刘靖心中一惊,不会他还在看自己的《还愿疏》吧? 正如此想的时候…… “景皇孙没出事!景皇孙没受到那诅咒!” 忽然,四周响起一声声低语。 “我就知道,那鸟人檀何定然是欺骗陛下,现在怕早就被劈成飞灰了!” “肯定,怕是雷火把他骨灰都扬了。” 随着一道道低语越来越多,此情此景之下,更是有一声声欢呼响起! “景皇孙!” “景皇孙!” 刘靖感受着这股热潮,也是有些喜不自禁。 然而。 在外面的欢呼没有多久,很快就被喝止。 而刘靖也不由得回到大营之内,他正准备继续思考下一步计划。 突然间…… “景皇孙,您的晚膳。” 面前一位羽林卫笑着走了进来,恭敬的放下餐盘之后,就快步离开。 刘靖点了点头,倒也没有多言。 他现在开始思索。 不是如之前,只能靠嘴,一句句的硬刚。 接下来! 是真正的行动、是实打实的干涉国朝政事! 巫蛊之祸是从征和元年开始的,是以“公孙父子”的死开始的。 既然太子宫现在并未走向历史。 那么让刘彻承认,巫蛊错误的第一个关键标志——让国朝定可定之罪!翻可翻之案! 丞相公孙贺父子,就算有罪该死,也是定其该死之罪。 若涉及巫蛊,便是无罪! 只有向天下人宣布,前丞相公孙贺的案件里面,没有因为巫蛊获罪这一条! 才能真正的向天下宣布—— 大汉无巫蛊! 第47章 两败俱伤? 想到这儿。 刘靖心下决定,便拿起餐盘,准备大快朵颐。 话说起来。 他在那祭台上,饿了一整天,可是什么都没吃。 可正当他准备吃下第一口的时候,忽然想起什么,面前的桌面上,幸运硬币突兀出现,其上银芒如星光点缀,似乎下一刻就要铺满。 看样子,刘彻还在看那《还愿疏》,要不然也不至于贡献如此多的幸运值。 不会刚才那番天象,对其再度造成打击吧? 正如此想着,突然间刘靖目光一顿。 嗯? 让他疑惑的,不是逐渐铺满的银色星光,而是在桌面上,对自己展示的一个“否”字! 他此前使用过一次,随着天雷降落,不是准字吗? 之后他又没有再度使用过,所以按照道理来说,也该是维持之前的准字的。 刘靖瞬间警觉起来,这种情况之前出现过,就是在自己刚刚苏醒后,面对即将到来的巫蛊之祸,无论多少次抛出落下,最后都是否字。 甚至,不用自己抛,只要拿出来就是“否”。 直到他最后尝试拆分,送出祥瑞才逐渐得到了“准”字! 那么现在……联想到自己现在是在接受“檀何”的诅咒。 “躲不过去?” 刘靖下意识的想到,可开什么玩笑,刚才那番雷火之下,对方怕是化成飞灰了…… 那就是有人想借此事害他,到时候就算自己出现问题,那也能完美的归结于“巫蛊”。 甚至,能让刘彻更进一步的相信,巫蛊之术有用! 如此一来,那在太子宫搜出来的“桐木人偶”,还真成了证据确凿的罪证? 陡然间,刘靖视线转移,瞬间看到了面前的膳食。 “我不能吃这膳食?” 随着心中的念头落下,其顿时高高抛起,然后被刘靖一把抓在了手中。 准! 此次消耗的幸运值非常少,只是零星的几个银色光点黯淡下去后,结果便立刻出现在眼前。 刘靖心中暗道果然,玩不过就玩阴的。 是谁在配合檀何? 刘靖心跳加快,他意识到,现在的大汉内部,可谓是危险重重。来自天子的明枪非常容易躲,但躲在暗地里的冷箭,却极其难防。 不过,恰好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先将这射箭的人找出来。 不对,不止如此。 刘靖目光一亮。 将计就计,甚至完全能将檀何等人的“巫蛊害人”,就此变成陷害太子宫的“毒害阴谋”。 甚至还有第三点…… 若是自己故意装作被毒害,最后再来一个“苍天庇佑、死而复生”,那自己身上的神迹,可就彻底坐实了! 到时候,祥瑞甘霖、雷火金顶、死而复生。 三种神迹加成下,大汉谁还有他更得“天佑”? 心念至此。 刘靖心中砰砰直跳,你们给的机会,不要白不要! “卢阶,刚刚天雷降临,我突然有些头晕,明日若非陛下亲自来,勿要让任何人进来。” 突然,刘靖开口,传给门外的两个侍卫。 守卫他的期门军军卒,一个叫卢阶,一个叫燕生,祖辈都曾是大汉的显赫功将。也是之前下雨后,刘彻派给自己期门、羽林各五十人,去安抚百姓的军卒。 经过这两天的交集,他也已经熟悉,此二人身份不低,为刘彻所直属,可以暂时相信。 果然,在刘靖的声音传出后,门外的二人似乎有些疑惑,但还是马上回道:“诺!” 刘靖这才稍稍放心,然后径直将餐盘上的膳食倒掉一半在桌面上,装作吃过的样子。 随后,他才看向幸运硬币,其银光闪烁,繁星点点。 【能否扮作假死?】 其跃于空中,滴溜溜旋转,在小半个繁星黯淡之后,最后径直落下。 准! …… 果不其然,约莫半个时辰后,门外便传出声音。 “干什么的?” “刚才给景皇孙送过膳食,现在来取案盘……” “不用取了!” “可这案盘放在那儿,景皇孙看到会怪罪的……” 这道声音落下后,门口明显传来脚步声。 但很快,就再度被人阻挡。 “听不懂吗,我说不用取了!” 刘靖听得清楚,这是卢阶的声音,伴随着其话音的落下,还有一把“铿锵”的长刀出鞘之音。 “那小的明天再来……” 听到拒绝的态度很干脆,刘靖心中登时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就等明天了。 …… 翌日。 刘彻刚刚苏醒,目光惊诧。 “奇怪!昨夜电闪雷鸣,暴雨如注,朕又被那些孽子孽孙气的火冒三丈,可没想到竟然能睡的如此好。” 这真是稀奇事,刘彻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昨夜没有噩梦、没有惊醒,一觉到天亮,苏醒后更是脑海清明,身体前所未有的放松,以至于他现在想再度进入梦乡,好好的再睡一番。 可是一想到今天还有更重要的事。 他这才不情不愿的起身,身旁宫女早就来服侍,等到刘彻洗漱完后,王弼一直在寝殿之外等着。 “陛下……” 不等王弼说完,刘彻就立刻道:“让公孙卿将檀何带下来。” “回陛下,已经带下来了。” 刘彻闻言,连忙朝着前方赶去。 霍光、金日磾等人早已经等待多时,连带着李广利和刘屈氂等臣子也来了,而公孙卿正站在一个盖着黑布的物事旁边。 之所以说是物事,是因为那玩意根本看不出来是什么,几乎堆成一块,连基本的形状都没有。 “这是……檀何?” 刘彻不用众人介绍,就径直来到其旁边,直接揭开。 然而,尽管他心里有准备,但当看清楚时,他的瞳孔也骤然一缩! 面前出现的,是一团黑漆漆根本看不清楚形状的玩意,但依稀可见一些零碎的漆黑骨骸……除此之外,一个扭曲的铜铁令牌,却彰显着此人的身份…… 胡巫檀何! “这……” 刘彻的声音都变了,他早前已经猜到,可能会雷火波及,但真正面对……特别是想到,他们昨夜看到的恐怖景象之内,檀何就在里面经受一切。 想到此人曾经第一次来自己面前时的高人风范,号称可点石成金,一眼就能看到长安城内的祥瑞,还能洞察巫蛊,调令五气。 结果现在……却成了一片焦炭! “莫非……莫非景皇孙真的受天护佑?” 这一刻,却连刘彻自己,都不由得迷茫了。 第一次献出祥瑞,号称神龟出水,普降甘霖,结果真的下雨了。 那个时候朝臣还有人想将其功,放在“弗陵”的头上。结果对方不退反进,正当所有人认为其不识时务之时。 后者冷冽的嗓音,却传彻众人脑海! “今日还愿……苍天可鉴,如若其诅咒不了我,必然是天降雷霆,捣毁其躯,让其神魂俱灭!” 唰! 陡然间,刘彻只感觉自己遍体生寒。 真的捣毁其躯,神魂俱灭了? 他一生追求长生,但从来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不管对方吹得再神奇,但最后穷究之下,却都是一地鸡毛。 然而现在,神异就在朕身边? “天佑之人!” 而就在这时,一直忍耐激动的公孙卿早就忍不住了。 他连忙跪拜道:“陛下,天佑之人,景皇孙实乃我大汉天佑之人!让下雨就下雨,让雷击便雷击,试问天下有谁有此能耐?” 另一边,霍光、桑弘羊、刘屈氂、李广利等人也是面面相觑,而后者更是神色凝重,对方在《还愿疏》中,可是拿他举例子说陛下穷兵黩武,还将战败当战功…… 若是再这样下去,情况不妙。 “陛下,也不见得如公孙大夫所言……” 就在这时,一旁的王弼忽然道。 嗯? 众人顿时朝其看去,就连刘彻也是转移视线。 “刚刚期门营来消息……”王弼低着头道:“景皇孙从昨夜进入大帐后,一直都没出来过。昨夜还有今晨有人去送饭,都被其门口的两人拦着……” “出什么事了?”刘彻本能的感觉不对劲。 “奴婢也不知,只是那守着的二人言,昨夜景皇孙说,不许任何人进入,除了陛下……” 王弼依旧低着头,只是用余光扫了一眼在场的臣子,然后才猜测道: “依照奴婢猜,昨夜檀何应该也施咒,怕是……怕是景皇孙也中了巫蛊!” 第48章 景皇孙……薨? 此话一出,刘彻顿时朝着霍光看去。 “陛下,之前期门营的确传来了消息,只是说景皇孙不让人进去。” 霍光见王弼已经说了,也是立刻道:“但到底是不是被巫蛊诅咒,还需要进一步查验。” 刘彻皱眉,“那还等什么,随朕去看看。” 说着,其当先朝着期门营而去。 而身后,李广利却是惊讶的看了刘屈氂一眼,对方昨夜说的话他还记得,虽然听着云里雾里,但“真假巫蛊”他可是听得明白。 而刘屈氂也似乎感知到了对方的视线,回望了一下,眼底的惊诧收敛,然后才默默地摇了摇头,示意不要多言。 一直到期门大营。 刘彻一眼看去,发现此刻大部分的期门军,都朝着某个地方看去,期间还夹杂着窃窃私语。 直到王弼唱和了一声:陛下到! 众人才连连转身,单膝跪拜恭迎。 “都在干什么?关押景皇孙是哪个营帐?”刘彻不想等,“期门仆射呢?” 期门仆射,是掌管期门军的官员,为九卿之一的光禄勋下属。 “臣在,陛下,景皇孙在这里。” 很快,人群中一位年龄在四十多岁的男子小跑出来,其指了指某个营帐,就带着刘彻前去…… “陛下真来了,景皇孙不会真的被巫蛊诅咒了吧?” “不可能啊,昨夜景皇孙还曾出来。” “我听说那檀何已经被雷劈成飞灰,怕是临死之前用命诅咒了,景皇孙也受不住啊。” 四周的窃窃私语响起,刘彻却听得非常烦躁。 不过也正因此,他也将来龙去脉了解的差不多,待来到刘靖的营帐之前。 守卫刘靖营帐的卢阶、燕生二人,先是立刻跪拜行礼。 “陛下……” “打开!” …… 此刻。 进入假死状态的刘靖听到声音时,帐门已经被打开,刘彻等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景皇孙!” “景皇孙!” 接连数道急促的声音响起,由于人进来的太多,刘靖甚至无法听出到底有谁呼唤了他的名字。 “陛下!这…这……景皇孙不会真的被诅咒至生机衰亡……” 一进门,还没等刘彻细查,开始唱丧的声音就出现了。 刘靖心中暗骂,他昨天想了一夜。 檀何作为近臣,能和其打配合,且能指挥期门营内军卒的,那肯定也是皇帝的身边人。 想到江充等四人以“巫蛊”陷害太子宫? 他也“以德报德”,给这近臣们来一波大的,让巫蛊变成毒害。 况且,他昨夜还给卢阶交代了好几件事情。 随后更是脱了衣服,在他们来之前,也拿凉水擦了好几遍,现在脸色苍白,身体冰凉,再配合闭气…… 就这还没完,他还耗费了幸运值,使用了一次幸运硬币——假死状态。 现在摸自己的脉搏都摸不出来。 这种程度下,他就不信这个时代,只会说巫蛊、邪气的医者,能发现他假死。 …… 果然,刚一进来,刘彻就想要靠近查看。 只是,在其身旁的王弼很快道: “陛下,勿要近前,若真是巫蛊诅咒,恐怕也会蔓延至他人啊。” 此话一出,金日磾、李广利等人准备靠近的步伐,顿时后退。 刘靖也是一喜,得巫蛊竟然没人敢近前? 联想到现在治人还跳舞放血,他心底就放松下来,这下更不会有人发现了。 而刘彻也反应过来,停住脚步,站在门口。 “确定其为巫蛊诅咒?” 经过王弼提醒,现在没人敢前去探查,自然没人回答。 反倒是金日磾目光坚定,正要行动。 却王弼抢先一步,“陛下,奴婢去看一下景皇孙,奴婢本来就是个腌臜人,犯不上让陛下的臣子去冒险。” 刘彻闻言,深深的看了一眼王弼,目露感怀。 危急时刻见真情,这个奴婢是真心为他着想的。 王弼自知,自己已经在刘彻面前好好的表现了一番。他的目光扫视整个大帐,在那低矮的桌案上停留了一下,那里还有未吃完的晚膳。 他装作没看见,谨慎的来到刘靖身边,伸出手指放在其鼻子上,感知了好一会儿。 渐渐地,其表情变得惊恐,但眼神之内,却隐藏着外人无法看到的惊喜。 “陛下!陛下!气息衰无,景皇孙……景皇孙…呜呜……” 突然。 其猛地转过身,面孔上蕴满巨大的惊恐和悲意,整个人都像是被冲击了一样,控制不住的后退。 哐当! 其像是被吓的坐在地上,桌案被打翻,昨夜的饭食也倒在了地上,但这一幕并没有人关注。 他们只是死死的盯着王弼。 后者此刻趴在地上,翻过身对着刘彻的方向跪了下去。 “陛下!奴婢……奴婢探查不到景皇孙的气息,怕是…怕是……” 说着,其声音哽咽。 只有最后一句,嘶哑吼出,似乎震动了整个大营! “陛下节哀!” “景皇孙……薨了!” 到底是天家骨血,作为奴婢的王弼自然清楚,陛下纵然是天子,在这些事情上定然会有些许伤感。 当然,他的子嗣众多,伤感只是暂时,顶多因为景皇孙特殊多伤感一会儿,不过也说不上来,单单是这几天的胆大包天,说不定陛下心里还开怀呢。 但面子功夫还是做做的。 而此刻。 王弼的回答,也彻底让众人惊讶,甚至有些骇然! 巫蛊真能害人! 霍光和金日磾面色震撼。 刘屈氂和李广利有些兴奋。 众人之后,公孙卿则是双眼呆滞,连呼“不可能!不可能!” 就连刘彻自己,刚开始也是不信。 “胡言乱语,再派几个人去查!” 话音落下,没过一会儿,就从外面进来了几名军卒,像是军中医者。 他们纷纷上前,带着惊惧查看。 只是,如刘靖所料,眼下这个时代的医者,有的连把脉都不会,在纷纷查看过后。 立刻跪在地上。 “陛下……景皇孙,薨了!” 闻言。 刘彻蹬蹬后退,就算他再不敢置信,此刻也是有些茫然起来。 这几天,这个皇孙带给他的冲击力,比之前数十年来的所有子嗣、臣子还要巨大。 是第一个敢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昏庸的,甚至还借天行事,给自己上书所谓的《还愿疏》。 什么向天还愿?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就是景皇孙数落他的过错! 此举大逆不道! 但偏偏,其却进献祥瑞,求雨成功,甚至还能请动天雷,击杀胡巫…… 此时此刻,连刘彻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内心是什么情绪,只感觉很复杂。 能给大汉带来甘霖的人,就这么死了? 可为什么,明明昨日,天怒击雷,雷火贯顶,将那檀何都挫骨扬灰。 结果现在……作为召唤这一切的自己的皇孙,却也被害? 巫蛊是真的! 巫蛊……为什么是真的? “陛下节哀!” 正在这时,刘屈氂当先高呼。 “陛下节哀!”群臣也纷纷反应过来…… 刘彻双眼空洞,但一句话都没说,只是站在原地。 “陛下!” 恰在这时,门外一道伤感的声音响起。 刘彻迷茫的转身,现在的他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但他却看到,刚刚在门外站着的两个守卫,其中一人却抱着一只黑犬。 “这是做什么?”旁边,霍光竖眉冷喝。 他作为奉车都尉,也是光禄大夫,在光禄勋不在时,名义上也是管理着期门军。此刻见其分不清场合,当即就要训斥。 “这是昨夜景皇孙吩咐的。”卢阶连忙低头道:“景皇孙说,世上没有巫蛊,明日若有人说他因巫蛊被诅咒而亡,就取一只黑犬放于营帐之内,黑犬专吞巫蛊。” “属下这两天日夜守护景皇孙,去不料还是……”卢阶声音悲怆。 “放肆!安敢让牲畜污了景皇孙的安寝之所?”王弼大怒,同时又感觉心惊肉跳。 “可这是景皇孙吩咐……” “出去!还言无巫蛊,景皇孙此地都被巫蛊所害……”王弼伸手一指,正欲说不要干扰陛下。 却见此刻的刘彻,竟是意兴阑珊的摆了摆手,“罢了,其言无巫蛊,也死于巫蛊。既然亡了,就随他吧。” 话落。 卢阶赶紧低头,将鸡放在营帐之内。 王弼看的眼神惊恐,正欲爬起,顺便腿和胳膊也在扑腾,似乎在掩盖什么。 然而,那只黑犬一下地,就“汪汪汪”的到处乱走,其似乎是空着肚子,只是嗅了嗅,径直就朝着王弼那边扑了过去。 “该死!”王弼伸手欲抓。 已经迟了。 黑犬的速度很快,仿佛很久没吃过东西,径直就对着地面上的膳食一顿狼吞。 王弼心里骇然,正欲让陛下等人赶紧离开。 但刘彻却无动于衷,他似乎还在感怀,既然受天庇佑,为什么这么容易就被巫蛊所害? “汪汪……”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声急促的犬吠。 刘彻等人下意识的转头看去,却见那只黑犬吃的越急,但突然身体僵硬。 径直倒在地上,口吐白沫,发出凄厉的惨嚎—— 第49章 君子应有龙蛇之变! “汪汪汪!” “嗷……呜……” 犬声凄厉而短促,最后彻底变成了弱不可闻的低吟。 众人惊愕的看着这一幕,只感觉时间停滞,他们不知道此时该做什么,但总觉得,似乎更大的危机,快要出现! 这种古怪的错觉不知道过了多久。 终于,惊愕瞬间化作惊恐! 怎么会? 而此刻,刘彻原本空洞的双眼,更是意识到了什么,想要朝着那黑犬呜咽的地方走去,但很快就被旁边的金日磾拉住。 “陛下!” “放开!” 刘彻怒挥衣袖,而后猛地扫视一众臣子,目中有无法掩饰的震惊和暴怒。 “这是巫蛊诅咒?告诉朕,这是巫蛊诅咒吗?” 群臣不敢言语。 霍光等人目露惊骇。 而李广利则是惊骇欲绝的看了一眼刘屈氂,此刻在他的脑海里只出现了三个字——假巫蛊? “陛下息怒!” 王弼惊恐的还要再说,“或许也是巫蛊……” “你是给朕说,巫蛊也诅咒了这只犬?” 此刻刘彻的双眼,似乎要择人而噬。 “查!” “查!” 连续两道短促的怒喝响起,刘彻甚至开始打量四周的所有人。 无数道纷乱的思绪,渐渐地在他的脑海里重组,一条条可行的脉络,也似乎变得清晰。 他忽然感到无尽的惊怒—— 有人在害景皇孙? 此非巫蛊,而是毒药! “霍光!”刘彻登时看向霍光。 “臣在!” 刘彻踱步,而后又猛地止步。 一条条命令,迅速的下达。 “即刻将建章宫内一应内侍、宫女,全部关押!一个个审问!” “另,令期门军的军卒全部集合,这两天,谁负责给景皇孙送膳,重点时间段从昨日回来之后……” 说着,他立刻看向门口的两名守卒,“你二人一直在这里?看清楚了送膳的人是谁?” “还有,他可曾出去过?” 卢阶也傻了眼,他慌忙趴伏在地上,“回陛下,昨夜景皇孙吩咐过后,我二人没有让任何人进去……不过,昨夜雷火降临之时,景皇孙曾出去观看,期间有人来送晚膳!” “一个个去给朕看,把这个人揪出来!” 说完这些后。 刘彻目光转移,忽然又看向王弼,“昨天谁送檀何去的神明台,在此期间,他又跟哪些人有过交流,给朕查!” “错一个,但凡涉及者,都诛了!” “把这些饭食都收起来,请医者来查……” 说完这些。 王弼慌忙点头,就要赶紧弯着腰快步离开。 可突然! “等等……” 刘彻看着王弼的背影,此刻他的思绪很乱,眼前一幕告诉他,建章宫里面似乎什么人都不能相信。 为什么要配合巫蛊,毒死自己的孙儿? 他们和檀何是一块儿的? 那自己的儿子呢? 太子宫、江充、搜刮人偶、巫术、还有现在发生的一切……该联系起来吗? 短短的一瞬间,这些信息再度将刘彻的思维冲乱。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该信谁,该想什么。 “宣太子!把太子给我叫过来!”刘彻怒道。 “诺!”王弼答应一声,就要离开。 “谁让你去了。”此刻,刘彻的脑海之中,突兀浮现起一句话,那是太子曾经所言——他起兵之前,曾让人找过自己! 可是他那时候根本不在意,就算听见了也认为是其欺瞒自己所为…… 可现在呢? “陛下。” 王弼不安的转过身来。 刘彻刚想让人将其拿下,但他突然想到什么,却并未多言,只是继续道:“去让刘长乐把太子带来。” “是!” 王弼急忙离开…… 刘彻又转身,看向面前的几个内臣。 他是一个强大的帝王,经历了多次宫廷之变,除掉外戚、宗室,并且能用酷吏,扫除一切不遵自己旨意的冷血帝王。 没有人能猜到他心中所想。 他默默地扫了一眼众人,一语未发。 该说的已经说了,接下来,是该处置的时候…… 而迎上刘彻的眼神,众臣几乎都感到,似乎有一股对着他们山呼海啸、前所未有的血腥之潮扑面而来! …… 没过一会儿,期门军很快集结完毕,只是每个人眼中都存着惊骇欲绝。! “景皇孙真的被诅咒了?” “听说不是被诅咒,是被毒害!” “啊?” “那就是真没了!这怎么可能,不是被天护佑吗?” 众人窃窃私语,但也站在一块儿,迎着卢阶和燕生两名守卫的目光。 然而,二人看了一圈,却什么都没查到。 恰在这时! “仆射,少了一个人!” “谁?” “何俊!” “找!” 期门军再度散开,然而没一会儿,一个消息便传到刘彻面前。 “报!于营帐内发现何俊尸体!” 此时的刘彻,尚在大帐之内,听到消息,原本闭着的眼睛倏然睁开,“确认过了吗?” “卢阶已经确认,就是昨夜送膳食那人,其不久之前自刎!” “是朕来之前?” “是!” “早有准备?”刘彻再度闭上眼睛,没有人去猜测这位帝王是如何想的。 “将守卫景皇孙的二人关押,等建章宫内清查之后,一起处死!” “诺!” …… 羽林卫所在的大营内。 石德与刘进二人被关押在这里,除了他们之外,还有此次跟随太子一起起兵的门客、百姓、犯人…… “二弟!”刘进也在刚才得到消息,伤感悲呼! 石德则是满脸绝望。 就在昨夜,他们听到雷声轰鸣时,还有一种死里逃生的庆幸。 可当听到刘靖被巫蛊所害后,希望化作绝望! 巫蛊成真,太子宫的桐木人偶不也成真? 现在,却听到消息再度传来:非巫蛊而害,而是有人借巫蛊行毒害! 刘进尚沉浸在悲伤中,但石德在反应过来后,眼中却是弥漫出巨大惊喜。 “史皇孙,得救了!您得救了,太子也要得救了!” 刘进双眼迷蒙。 因为太子在博望苑请了许多儒家宾客的原因,他们三兄弟,从小就被教育兄友弟恭。太子宫这些年来,又在外力的逼迫下,紧缩一团。 三兄弟的感情自然也非常好。 被搜出桐木人偶后,他能留在京城,让二弟三弟暂时离开长安就可见一斑。 现在听到二弟先一步离去,巨大惊恐与悲伤萦绕心头。 “史皇孙,现在不是您哭泣的时候了。对您而言,也是好事!” “太子现在被困于宗正府,眼下……您必须站出来,当此之时,揪出陷害太子宫之人!” “然后彻底改换此次的巫蛊之变,将太子起兵的缘由说清楚,使我太子宫转危为安,幽而复明!” “景皇孙之死,未必不是一件幸事啊。” 刘进猛地转身,怒道:“你闭嘴!如此时机,你怎可害我兄弟情谊……” “史皇孙!长孙!” 石德猛地跪下,迫不及待。 “天家子嗣,怎可因兄弟情谊而坏了国祚安危?” “弗陵皇子有尧圣传世之说,景皇孙也有苍天庇佑!祥瑞、甘霖、雷击皆为实证?” “长孙又有何物?” “此次不趁机将这传闻之说,立刻击倒。不趁机借景皇孙被毒害,牵扯出背后之人……难道真要让吾等,牵连谋逆而被诛族吗!” 最后一句,石德声音恳切,更带着惊天之谋,“如今太子起兵,释放囚犯、抗拒圣旨,驱使宫卫在长安清洗方士。眼下时机到来,正是洗脱太子宫过错之机。只是纵然如此,太子恐早已失去储君之资。” “汝为长孙!” “此天赐良机,为何犹豫不决?” 顿了顿。 石德几乎是求着吼道: “君子当起之时,应有龙蛇之变啊!” 发个单章,也说说这本书 先感谢这么多读者追读,没有你们就没有本书的现在,虽然这句话你们听过无数次了,但却是一本书能走到最后的真实写照。 再回答一些书友的疑问。 有的读者说作者只会让主角嘴。 这是一本长篇小说,百万字以上的长篇小说,现在剧情进展就是靠嘴,因为金手指是硬刚,怼只是一部分,后面自然有事实行动。 毕竟现在的主角身份年龄都不够上桌, 但目前只写到了这一部分,我也不可能透漏剧情。 所以就变成了主角只能嘴的前期剧情。 …… 另外,从这本书发到现在,除了说我拖沓、节奏慢、断章的问题之外,剧情上几乎没人说。 还有人说我节奏太快的。 说我太监的大可不必。 这本书从开始到现在,追读比也一直很稳定,一直都是二比一。 也就是说,五千个人收藏,有两千五以上的追读。 现在六千收藏也有三千追读。 我在第一轮的时候就冲上了历史分类新书榜第二,成绩真算可以吧。(当然现在掉下来了,主要是收藏涨幅慢,新增有效追读时长自然少。这也没办法,吸量原因。) 抛除掉“养书的”,前几天因为我节奏慢,一气之下说一个礼拜看一次,一个月看一次的,追读比只会更高。 结果这种情况,十万字的智能推大量不来,我真是服了,本来能冲个更高的,非得在曝光量上出毛病。 现在六千收藏,就算追读再强,收藏涨幅追不上别人也白搭。 感觉书名没起好。 之后干脆改个《大汉神棍》,我就不信不吸量。 关于节奏慢的,大半年没写了,一写就考虑的全,考虑的全就都是细节,细节写多了就变成了拖。 但我最近几章真没拖吧,基本上一章一个小事件,最近三章从主角准备装,然后汉武帝发现檀何死了,到再去找主角,守卫听主角的话拿狗试探,最后把人查出来,再转到刘进石德等人的想法。 这还拖吗? 我里面好多细节都已经刻意删掉了。 比如主角吩咐守卫、檀何在神明台上的作法,审问调查细节等等…… 还有,我之前光太子和武帝对话就写了两章半,总比以前进步了吧。 现在我也努力改掉这个毛病,最近我就尝试多写,然后直接删除支线剧情,或者把重要的简写。 …… 再说后期怎么写。 后期就是书里面说的,嘴上的硬刚变成实际上的硬刚,这是本书的基调。 所有你们当前看到的不合理,都是之后的剧情铺垫。 之前没下雨之前就有人说过类似的,没雷击之前也有人说过类似的,但最后都没人说了。 这一次也一样,主角这次还要给武帝来个大的…… 主角现在唯一的优势,就是给自己添加“天佑”光环。然后才能转到“实事”上,要不然凭借主角的身份,朝堂人正眼都不瞧你,连太子都狗不理,主角的身份又算个什么? 檀何、江充等人用巫蛊就能成为武帝座上宾,把武帝骗的团团转,主角以毒攻毒就不行?还说主角装神弄鬼的,人家那个时候就信这个。而且主角可不是吹牛,是真成了。。。。。。 更何况我把主角的逼格拉满,就是天意加护,就是能压制巫蛊。。。 …… 至于大家说的追读问题: 点子前期它就这样。 如果要慢节奏,慢慢积累情绪然后一波爽的那种大长篇,其实这种一天两更的更新完全没问题。 可是,成绩是pk制度的,是要靠追读的。 那么每个作者都必须保证,自己的每一章结尾是能吸引读者往下去看。 你吸引不了读者,你就晋级失败,淘汰出局。 所以就造成,除非更新量大,要不然一天天的追更很难受…… 但新书期又不能多更,我最近都是一天三千字左右,昨天三章一万字,时不时加更,这种新书期也没几本。 而且,我写的时候,有时候要根据评论做删减,本来写的章节马上就没用了,得重写。 当然主线是不会动的,基本上都是节奏快慢问题。 这样结合意见,也能让本书的成绩更好。 现在就说到这里,准备新章节去了。 下一章应该在三点左右发。 之后我确定一下时间,一天干脆直接发两章。 大家如果看到这儿的,还没看昨天更新的,希望都点进去看看,有效追读事关下期推荐。 拜托各位读者老爷了! 也再次感谢大家的支持。 再再再次感谢大家支持! 第50章 再来一个神迹! 与此同时。 营帐之内,刘靖却是陷入沉思。 装的好像过头了。 装死固然容易,但苏醒麻烦起来了,不能无缘无故的苏醒,所以得需要一个“理由”。 传闻之中,神话人物复活的时候都有神异伴随,精卫化作了一只鸟,刑天战死,能无头舞动战斧…… 自己自然不能变成鸟,也不能无头。 但最起码也要有个天现异象吧?要不然,那这死不就白装了吗? 更重要的是,若是此次能成功!那么…… 【献祥瑞而天降甘霖!】 【还愿疏后雷击胡巫!】 【惩治奸人死而复生!】 三个“神迹”叠加之下,此后谁也不能质疑他的“苍天庇佑”属性。 相比较那个不知真假的“尧圣降世”。 他这是长安内外的百姓,群臣乃至陛下都亲自看到的“实迹”! 到时候,今时不同往日,自己再度面见群臣,乃至天子,谁还敢不让他大声说话? 心念至此,刘靖心神沉入心湖。 望着眼前银光环绕的幸运硬币,带着一些希冀。 【能否再来一次天雷劈棺,效仿雷击木、雷火涅槃,死而复生?】 随着念头落下…… 【否!】 果然,之前都是金莲涌现的时候,才造成了天象出现。 现在只是银色的星星点点,自然无法影响天象变化。 【那不用雷击,下一点儿雨也成,苍天赐下甘霖,生机涌入,将死未死的自己,终于生还?】 【否!】 刘靖愕然,他再度思索了一会儿,忽然灵机一动,再度放低条件。 “不要雷、也不要雨,范围太大所需的幸运值也大,那风呢?” “来一场针对我沉睡之地的狂风……就一小股,只针对我这小片的区域便可,苏醒我自己会配合。” 【风来天佑之,准否?】 这一次,心神之中的幸运硬币再度高抛落下。 随后,银光收敛,再度返回古拙青铜色。 上面的字眼,却也让刘靖心中一喜,也是彻底放下心来。 【准!】 …… 宗正府在长安。 刘据听到消息,然后匆匆赶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晚上。 此刻。 建章宫内,上上下下,上至钩弋夫人、下到宫女在内的所有人都迎来了审问。 然而,具体的线索却根本查不出来。 但这并不影响刘彻对自身近臣的加剧怀疑。越是查不出来,就越是说明其根深蒂固。 甚至刘彻自己,也将怀疑的目标越发的确定! 终于…… 刘长乐匆匆赶来,此刻的殿宇之内,只有他们二人。 看清楚这一幕,刘长乐心中一凛。 陛下的每一个举动都别有深意,现在的建章宫,似乎即将要变成鬼蜮,所有的内侍宫女,恐怕都要迎来清理。 希望自己带来的消息有用。 “陛下,太子已经到来,只是他并未来建章宫,而是直接前去了期门大营。” 闻言,刘彻罕见的沉默下来。 “让他去吧。” 说完这句话后,他又道:“问清楚了没有,太子之前起兵,是否真的让人来汇报过。” 刘长乐用余光观察了一眼刘彻。 “抬头,想看朕偷偷摸摸的做什么?你也有二心?” 刘长乐被吓得失魂,赶紧道:“回禀陛下,臣为陛下所看重管理宗室,岂敢二心?只是太子的确说过,此前王弼曾去传旨,他给王弼说了,起兵实为迫不得已,被江充逼的要自证。但又见不到陛下,唯恐前秦的沙丘之变!所以……” “所以才起兵?”刘彻暗道一声果然,这种说辞并不能影响他的判断,只是将心中的目标确定了一些而已。 “不过太子曾说,他曾言:起兵之后,他欲带领宫卫冲出长安,前去甘泉宫救驾。如若陛下那时真被奸人所……所害。”刘长乐加快语速道:“太子就铲除奸佞。” “但,如果陛下是故意……太子便效仿廉颇,负荆请罪!” 刘长乐说到最后,声音微弱。 刘彻却默然。 过了许久,他才冷笑道:“他还想打到甘泉宫去?他有那个能耐吗?” “朕只是调了两个校尉部众,就能压的他在长安节节败退!他还想做什么?” 顿了顿,刘彻显然不想再说此事。 只是声音更加冷漠。 “王弼呢?” “朕这身边,早已千疮百孔,是不是都认为朕老了,想另择明主?” “噗通”一声…… 刘长乐心中一惊,连忙跪拜道:“陛下是能鼎立千秋的天子,如何会有此想?奸诈小人时刻都有,只要注意防备,清洗这些余孽,我大汉自然海晏河清。” “你的意思是,朕以前没有防备,所以才招来檀何之流吗?” 刘长乐当即畏惧起来,“臣岂敢?” 说完这些,他已然不敢再言。 恰在这时,霍光匆匆来访,“陛下,史皇孙求见。” 刘长乐松了一口气,暗道来的真及时。 而刘彻却是一愣。 相比较景皇孙、刘进这位史皇孙才是他的第一个孙子,与第一个儿子诞生后一样,之前也是备受宠爱。 只是最近这些年,慢慢生疏而已。 “看看,走了一个景皇孙,又来了一个史皇孙。他想说什么朕还不清楚?” 刘彻站起身来,忽然想到什么问道:“景皇孙那边如何?” “回陛下,眼下是炙夏时节,尸身不宜存放过久。景皇孙可以称得上早夭,已经准备入殓!” “罢了!” 刘彻点了点头,随后才起身。 “将此次所查,所有语焉不详的内侍宫女、全都抓起来带去期门大营!” “将王弼也带着,同去期门大营。” “该杀的都杀了,该诛族的一个不留!” “景皇孙不是最喜欢祭天吗?既然被人所害,那些害他的人,也该用来祭祭了!” 霍光心中一颤,此刻的他,连声音都有些变调。 “臣……臣遵旨!” “另外……”刘彻一边往外走,命令不停地下发,“建章宫所有内侍宫女,全部更换!” “朕要身家清白的,不要与任何人有瓜葛。但有一个不是,朕拿你霍光是问!” 此话一出。 霍光与刘长乐心中越发惊颤,这就是天子! 不过此次,着实惊险。 天子显然也意识到,朝野之内,宫城之中,有太多人早早的准备另择明主,押宝翻身。 可皇孙薨之前,偏偏证明了没有所谓的巫蛊,而是有人拿毒药去害他! 陛下身边的近臣檀何都是如此。 那么其他胡巫、方士呢? 长安这片天,真的要被鲜血染红了。 …… 而此刻,当刘彻来到外面之时,史皇孙刘进果然一直等着。 此刻见到刘彻。 一句话还没说,当即跪拜下来。 “皇祖父!” “你又做什么?” “求皇祖父还我太子宫清白,二弟之死,不能不明不白。巫蛊既然不存,那父王便没有埋桐木人偶,父王被奸人所逼,此后才无奈起兵……” “求皇祖父再查此案!” 他话还没说完。 刘彻静静的看着它,目光之中有些许复杂。 “你只会求吗?” 刘进愕然抬头,他此次鼓足勇气,在太傅石德的鼓励下,独自来面见皇祖父。 刚才那番直白的话,已经是他反复权衡多次才说出的,可是祖父…… “若是求,就能求出来天下太平;若是求,就能让诸侯王安分,让外戚、功将不染指朝政;若是求,就能把匈奴求的退去。” “朕也想求求这天!” “站起来……” 刘彻蓦然一吼。 刘进赶紧爬起。 “现在随朕去期门大营,也送送你那二弟。” …… 夜色寂静。 刘靖却麻爪了,因为此刻,营帐之外。 人来人往,棺椁已备。 更有刘据的哭嚎声传来。 “靖儿!靖儿……” 刘靖勉力的维持着自己不被发现,同时也期待着那应该就快要来的狂…… 念头还没落下,突然! 呼! 呼呼~ 风开始吹动营帐、吹动树叶…… 旗帜更是随之猎猎作响! 起风了! 第51章 狂风撼动帝王心! 四周风声呼呼作响。 只是悲伤的刘据,却恍若未觉。 “靖儿!早知如此,你何必与那檀何对决?为父昨夜听闻天雷落入神明台,在宗正府都为之开怀。本以为过几日是你去接为父出来……却不想……” “哪有巫蛊,竟是毒物!” 刘据悲痛不已,说到这里的时候,声音更是哽咽。 旁边,大鸿胪商丘成准备将其扶起。 景皇孙死于被毒害,地点还是在陛下的期门大营。 这简直骇人听闻! 如今建章宫上上下下,已经没人噤若寒蝉了,因为都被抓起来,一批批的往这里运送。 此刻的期门军,赫然拿着铁锹,在大营之外的土坡上,挖着一个不知要容纳多少人的大坑。 光是想想他们都为之心寒,这些以往曾经都是陛下的身边人,但如今半只脚已经踏入黄泉。 “太子请起身,待他们进去为景皇孙修容,陛下待会儿也要来,将景皇孙入殓后,太子也要面见陛下了。” 刘据默然,忽然他道:“让孤进去看看……” “太子,非是臣不允许……” “让孤进去看看!”刘据声音加重。 商丘成不敢再言。 …… 此刻,整个期门、羽林的人,也早就活动起来。 除了审问从建章宫发配过来的人之外,还要写下他们的供词以供陛下阅览,这是涉及天家生死存亡的大事,一个做不好,都是要波及全族的。 故而,众人尽心尽力,但同时,也觉得气氛压抑。 景皇孙! 从进献祥瑞开始,就已经在甘泉宫闻名,他们这些守卫那时候还不以为意,可是从天降下甘霖后,便对其有了一抹神圣的滤镜。 现在……长安四方的百姓,恐怕都在传唱景皇孙祈雨之名。 昨天夜晚的神明台,雷火倾泄,铸就金顶。 这一幕恐怕恐怕才传到长安去,景皇孙的天佑之名,必将再度名扬四方。 可是谁能想到,仅仅一个转眼的功夫,还不等庆祝…… “唉!”有人长叹,“英雄气短啊!” “当年咱们的大汉军神骁骑将军不也是如此,以二十岁左右的年龄带兵征伐匈奴,完成了自古以来从没人成就过的封狼居胥!结果短短数年,就远离人世。” “如今,大汉再出现一位,带有真正传奇色彩的天佑皇孙。却也如流星,转瞬即逝!” “还不是被人害了,不过景皇孙临死前竟然也留了一手。我听说,那常侍王弼也被抓过来了,方才仆射审问,其竟然咬舌自尽,也不知活着没有。我听说他进入景皇孙营帐的时候,还想将那晚膳给藏了,差点让他逃脱!” “该死之人,待会儿咱们将其腰斩!” 四周风声呼呼作响,吹得人衣袍开始翻动。 但都按捺不住众人的愤恨之心。 恰在这时…… “陛下到!” 一众羽林、期门,纷纷停下手头的动作,共同看向大营之外…… 大鸿胪商丘成,廷尉邴吉等人,也是连连望向刘彻到来的方向。 “还等着干什么?” 刘彻则没有浪费丝毫时间,径直来到刘靖所在的营帐之前。 此刻,太子刘据尚且还在其内,方才商丘成给其连连打招呼,他都并未理会。 如今听到父皇到来,他也是顿了顿没有说话。 刘彻看了其一眼,有心想说,但最后却看向廷尉邴吉。 “将他们都拉过来,就在这里都给朕杀了,先将景皇孙入殓,祭皇孙!” 邴吉心中一凛,知道此刻无法拖延,赶紧道:“将王弼等人统统带过来,祭皇孙!” 营帐内,刘据也被人打断悲悸,“殿下,请退后,该入殓了!” 他们齐齐上前,将刘靖装入棺椁之内。 刘靖见此,越发悲怆。 “祭皇孙!” 此刻,一道道传呼声也传向远处。 没一会儿…… 先是王弼管辖下的一群小黄门来此。 “祭!” 随着邴吉的话音落下,长刀挥舞,一颗颗人头落地。 四周期门军虽然都是经历过对阵厮杀的,按理说不会对此恐惧,但一想到,这里面待会儿也有自己的同僚,也是纷纷胆寒不敢乱言! 而营帐内,刘靖只感觉自己的棺椁已经被紧盖!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只听声音再度响起。 “再祭!” 棺椁被抬起,然后放在早就准备好的木架之上。 咚的一声! 刘靖却听到了更大的呼啸之音…… 他心中安定,应该来得及。 而此刻的邴吉,仿佛阎王点卯,每一道话音落下,就有一排排的建章宫内侍被杀。 不过,这些都是平日里和苏文、常融、以及王弼等人交好,要么就是跟着陛下一起前去甘泉、建章宫之人。 人头如瓜! 邴吉更是知道,今日杀了这些人,后面还有…… 常融、苏文、章赣、韩说等人,可是随着那位水衡都尉一起查太子宫的…… 这些人,陛下现在还没交代,但估计后面也是血腥! “再祭!” 终于,轮到了王弼! 而此时的王弼,模样极其可怖,其身上遍布伤痕,鲜血淋漓,脸上一块肉不知去往何处。 与他一块的,还有这几日一起守护景皇孙的期门军、卢阶、燕生两人。 二人此刻亡魂皆冒,一起哭诉陛下饶命,但显然也被当成了祭品。 王弼看向刘彻时,顿时激烈的挣扎起来,想要说话,然而,口腔之内,却是断舌,其内鲜血淋漓,这种模样恐怕也活不了多久! “谁做的?”刘彻显然也是第一次看到。 “午时之前,陛下让臣动手的时候,其欲自杀但被抓住后,方才审问自己咬掉了舌头。”霍光答道:“至于身上的伤应该是审问所施。” 刘彻眯了眯眼,但却没有多言。 此刻狂风呼呼,吹得他衣衫作响,他缓缓举起手掌。 “祭!” 话音落下。 一旁的期门军再度换人,举起长刀。 “陛下,冤枉!我二人万万不敢害景皇孙!” 有人惊呼,伴随着越发肆虐的狂风,让声音似乎都闻不可见。 刘彻充耳不闻,只是抬头看了看这天象,也不知哪来的风越来越大。 但一想到守护自己的期门军,这些所谓的近臣,现在都看他老了,开始另择明主。 心中的杀意,似乎纵有万人性命也难以平息! “祭!” “祭!” “祭!” 一连三道声音响起,一道比一道大。 但也与此同时。 风也越来越大! 呼呼! 树木摇晃,本来就因为旱情不多的树叶,此刻也被纷纷吹落,有干枝被吹断,树木低伏…… “期门”旗帜也被吹开,随着风飞向远方! 此刻,风沙迷眼,似乎是龙卷,又似乎是只针对这大营。 狂风呼啸,其声音若龙吟、如虎啸! 期门士卒本来举起的长刀,更是被吹得倒退数步,不得已,只能将刀插入地面,维持身形! “陛下,风太大,快进去!” 霍光、金日磾等人也发现了不对劲,刚才他们来的时候,就起了风,但也没想到会是这样子。 一旁,刘进身形单薄,像是随时都要被吹起来。 而就在这时…… “哈哈哈,吾儿回来了,吾儿来亲眼看看这些孽障被杀!” 却是刘据已经从营帐内跑了出来,望着这一幕发出让人心悸的大笑。 刘彻也是抬头,但他这种动作,却让自身的平衡失衡。 差点摔倒…… 呼呼! 狂风越发的大,远在上林苑之外,因为旱情早已经遍地的黄沙,终于吹入了这上林苑内的帝王之地。 它们越来越大,黄沙也越来越多,似乎携带着万千人的怒吼和愤怒…… 终于,胳膊粗的树木被硬生生折断。 有身形单薄者,已经被吹的摔倒十丈远…… 营帐被吹起…… 黄沙盖天! 似有蝗虫藏匿其中,所过之处,已然有了寸草不生的景象。 “哐当!” 有重物被吹飞,人也开始飞走。 他们最后只有趴在地面,才能堪堪维持住身形。 “吾儿棺椁!” “吾儿棺椁!” 有人狂呼,并且爬着朝前赶去。 刘彻眯缝着眼,此刻三丈之外,他似乎什么都看不清。 但唯独,面前已经被吹走的营帐之内,却是隐约可见。 此刻……棺椁上面被摇动。 “哐!哐!” 风越来越大,大到棺椁上面盖住,尚未封存的盖子都被吹了起来! 大到连自己那个孙儿的尸身,都要被吹飞…… 不! 不是吹飞! 此刻,刘彻目露惊骇,哪怕是曾经自认为看到的“蝉蜕飞升”,不及现在看到的一分! 只见…… 黄沙之中。 看不清的模糊人影双手抓住棺椁,徐徐坐起,然后…… 其似乎茫然的左右看了看。 径直起身。 他屹立在根本不属于上林苑的黄沙之中。 心中默念,“停!” 然而…… 狂风依旧肆意,这风能呼来,但什么时候开始,什么时候停,他根本做不了主。 此刻他身形踉跄,差点也被吹倒。 只能死死的抓住两旁的棺椁,伏低身体。 “要不要这么大啊!”刘靖心中狂呼。 而这时,眼前一幕,却让身后看到之人,看的目瞪口呆。 “刘…刘……刘靖!” 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却是充满了惊惧与骇然。 第52章 我见过龙 黄沙飞舞,五丈之外不可见。 然而,此刻的刘彻却仿佛被天雷击中,整个人虽然被霍光以及金日磾拉着,但还是用力爬起,看向前方。 他甚至连最基本的称呼都已经忘掉,只有本能的直呼其名—— 刘靖! 活了?活了! 可那真是刘靖吗? 而在刘彻旁边,霍光和金日磾听到陛下的声音,也是急忙朝着前方看去,下一刻,他们也张大嘴巴,任由黄沙灌入嘴中,却根本反应不过来。 只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噗通噗通的狂跳。 那站在棺椁中的人,不会真是景皇孙吧? 可……这怎么可能? 二人眼神惊骇,但又急忙看向陛下,发现后者伸出手掌似乎要抓住什么。 此刻刘彻只感觉脑海一片混沌。 他是坚信自己见过李少君“蝉蜕飞升”的,但这么多年来的寻找长生一无所获。随着他身体衰老,他早已半信半疑,也就剩下了最后的坚持! 他或许也想过放弃,毕竟没有‘亲眼’见过神迹降临。 可现在……接二连三的神迹,发生在景皇孙身上! 如果说第一次、第二次,是天象变化! 那么这一次呢……死而复生? 难道是上天认为,景皇孙命不该绝,所以又给他送回来? 不对! 假死再生? 刘彻是听过一些老人,原本快要死,都被医者确定了大限。可是再度过那个难关后,又重新活了过来,而且越活越旺。 他也曾见过,被医者确认离世,但过了一晚上甚至一两天还能醒过来的…… 可是,景皇孙是被人所害,是中毒…… 眼前一幕已经超出刘彻的理解。 而在他惊骇之间,狂风开始变小,风沙也在沉落,面前的一切,逐渐变得清晰。 然后…… “景皇孙!是景皇孙!” “靖儿!靖儿!二弟!” “什么?真的假的?” “景皇孙活了,快看,景皇孙死而复生了!” 一声声高呼响起,紧接着在场的人,似乎全都朝着这边涌了过来。 刘据爬着起身,双目骇然而惊喜。 刘进从刘彻的身后飞快的跑了过去,身后石德则脸色惊愕震撼之余,目中突兀浮现出一缕复杂。 而四周的期门军卒,却早已乱成一团,争先恐后的朝着这边挤来,似乎要看个清楚…… …… 刘靖从棺椁之中跳了出来,四周惊愕、以及骇然的眼神,似乎要将他淹没。 刘据以及刘进更是跑到他近前,将他上上下下的打量,似乎还以为被什么上身,眼神不敢确认。 “你……你真是靖儿?” 而刘靖当然知道,自己现在该做什么。 “父王,大哥,你们怎么在这儿,我怎么……” 他装作无辜的朝着四方看了看,随后又看到旁边的棺椁,当即骂道:“谁把我放棺椁里了?” “我不是还等着檀何的诅咒吗?对!天雷贯顶,早就劈死他了!” 他一副“刚刚醒来”的样子,似乎对现在发生了什么都不知情。 然而这幅迷茫表情,却再度让四周军卒惊呼。 “真是景皇孙!” “景皇孙真的活了!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 刘据也是满脸的震撼和感慨,还不时笑着点头,“苍天庇佑,苍天庇佑。” 刘靖却睁大眼睛,“什么苍天庇佑,你们在说什么?” “景皇孙,你可知之前发生了什么?” 就在这时,霍光已经将刘彻扶起,后面的廷尉邴吉则快步而来,将刚才发生的全都说了出来。 “我被毒害了?” “要斩他们?” 刘靖先是一脸惊诧,而后忽的目光扫视,在已经躺在地上,不知死活的王弼脸上停留片刻,“是被他派人毒害的?” 随后,他又看向那两个望着自己,跟看着救命神仙视线一样的卢阶、燕生二人。 他目光很快扫视,停留在刘彻身上,“陛下,为何也要杀他们?” 他之前已经想清楚,醒来之后怎么做。 这卢阶二人当然不能死,起码他们是在帮自己的,力所能及之下能救则救。 至于之后,便是之前所想。 三道“神迹”加身之下,整个大汉,谁还敢跟他大声说话? 他也不再是那个平平无奇,只有一个皇孙名头的太子府次子。 而是神迹加身,接连让天动容的在世传奇! 一个害了赵太子、在匈奴逛了一圈回来傍上钩弋夫人的江充!都能把太子府玩的团团转。 一个被江充带来的胡巫,说京城有巫蛊,能让整个京城变得鸡犬不宁。 再加上苏文、常融等黄门,配合上刘彻默许,差点都让长安变天,大汉断掉传承…… 现在的他,神权加持,自然要无限碾压! 甚至,由于幸运硬币已经重新归零,他还要继续硬刚刘彻! “我想起来了!” 突然,刘靖惊呼。 既然死而复生,得有理由,配合刚才的狂风,他早已经想好怎么去应付。 四周人纷纷朝他看来,刘彻更是早就一直盯着他。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我梦到自己好像去天上了,白云就在我的脚下,云层很湿,上面什么也没有,我什么都看不到……” “但在这时,我却梦到了一条赤龙。它忽然又变成一位白发老头,跟我说了很多话,还说这里不是我待的,一脚要将我踢下去!” “之后他一挥袖,我就感觉狂风袭来,一下就被吹飞,眼前更是一阵黄沙什么都看不见,醒来就是现在。” 此话一出,人群倏然寂静。 而刘彻更是快步而来,目光紧迫的盯着他。 “谁?梦见赤龙?白发老者?” 整个大汉,只有一个人有真龙降世、匡扶社稷的传说——汉高祖刘邦! 四周无论是军卒,还是官员,亦或者是刘彻几乎是瞬间就想到了高祖皇帝。 但没人敢说。 只有刘彻上前,压抑不住的紧迫,“你真见到了?他还说了什么?” 刘靖看向后者,他那句话就是给对方准备的。 他也想明白了,原本自己的打算,是告诉刘彻无巫蛊,无长生;但随着进入甘泉宫后,他见所有人都坚信这尧圣转世;刘彻本人更是声称自己见过真正能点石成金、蝉蜕飞升的神仙,坚信巫蛊后…… 他早就明白。 无神论在这个年代,根本走不通。 他甚至没办法证明,没有神仙……哪怕在后世,也不可能让所有人都去相信无神论。纵观那些物理大家,还有人坚信,存在一个至高无上的“造物主”! 祂不会干涉任何生物、只维持世界规则运转…… 那么现在这个大汉,他要跟大势反着来,无异于痴人说梦! 毕竟! 这是一个……所有人都在维护的“君权神授”的时代! 既然如此,有幸运硬币存在……他不如顺势而为,顺水推舟! 后来他才改变思维,准备以“真实传说”对阵“虚假传说”,以“天象”压制“巫蛊”! 自造一个真正存在的“天”! 现在,终于占据上风! 但是这样的结果,也就导致,刘彻似乎对此越发深信不疑。 特别是自己“死而复生”后。 所以,还需要最后一步…… 将“神话”与“现实”,彻底分割。 存不存在?存在。 但不在人间! “他说了很多,但在梦里我现在都想不起来了。不过……” 刘靖看向四周,重点在刘彻身上停留了会儿。 然后又是想起什么道: “对了!” “他消失之前,我记得最后一句话!” 这一刻,刘彻再也忍耐不住,那猛地逼近刘靖。 “高祖说了什么?” 亲眼见到刘靖活了过来,在听到真龙传说,他现在已经下意识的,将其与高祖联系了起来。 “他说……” 刘靖迎着刘彻的目光,似乎是想了想,随后模仿着那位“真龙”的语气道: “小王八蛋好好的日子不过,活着还想上天?非得把某的基业败完不可,乃公、大父,还有某,哪个不是死了才上天的!” “学谁不好,非学嬴政那老小子……” “唉!” 最后一字唉,满是失落和无奈,更是让此地哄闹气氛瞬间消失。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然后赶紧低下头。 霎时,落针可闻! 第53章 亡秦之祸! 此刻,所有人望着这一幕有心想辩驳,但都被憋得一句话都不敢说。 毕竟。 刘靖“死而复生”,现在开口就是:太祖高皇帝将他赶下来的。 甚至最后那一句话,更是将太祖高皇帝模仿的惟妙惟肖。 骂陛下的不是景皇孙,是太祖高皇帝。这又让他们这些做臣子的怎么去说? “真是太祖高皇帝?他说的活着无法登天?” 刘彻声音拔高,看着刘靖的眼神满是怀疑,对方可是有说他昏庸的前科。 “他没说身份,我不敢猜。” “但这句话确实说了,而且,他还跟我说了很多话,说那巫蛊还不如他当年玩的把戏,还说陈胜吴广起义的时候,都有鱼腹藏字……” “当年都是他骗别人!” “结果现在的子孙辈,却被别人骗,还说……那些王八羔子的话也有人信!” 刘彻眼睛一瞪,“高祖皇帝还说了什么?” 刘靖则皱眉沉思,继续回答。 “他说:他在天上能看到大汉在经历着什么。” “百姓惨的连衣服都没有,一家四口共用一套衣服,男人出去了,女的孩子就得光着窝着!” “还说路边尽是流民,饿死了不知多少……怎一个惨字了得。” “还说:现在匪寇越来越多了,各地起义不断,再加上还有人沉迷巫蛊长生,像极了……” 说到这里,刘靖忽然一脸思索,似乎忘了。 而此刻…… 霍光眉眼狂跳,他屡次瞪着刘靖,示意对方不要乱言。但后者仿佛没听到他说的话,还在自顾自的说着。 另一边,刘据则是愣愣的看着这一幕。 他没有经历过,刘靖是如何的面见父皇,也没有看过刘靖呈上《还愿疏》时,直接数落过错。 但光是现在看到的一幕,已经足以震惊他活了数十年的三观。 父皇向来霸道冷酷,强势易怒。 他只有在绝望的时候,才在建章宫豁出去跟父皇那样对话。 但平常很多时候,他面对强势的刘彻,都会退缩。 他如此,朝臣更是如此。 可他从未想过,有一天有一个人,能在父皇面前如此的狂言,再加上他在宗正府时,听到那些所谓的“数父皇之过”的说法,他越发惊诧。 只是,更让他惊讶的…… 是现在的父皇只是蹙着眉,还在盘根问底。 对于其话语中的冒犯,似乎故意过滤了一样。 他猛然问道:“像极了什么?” 刘靖抬头,蹙眉回想,似乎回忆了好久…… 才缓缓吐出四字。 “亡秦之祸!” …… 唰! 此言一出,四周群臣顿时脸色煞白。 刘彻更是怒然而视,他似乎想通了什么,怒骂道: “这些怕不是太祖高皇帝说的,怕是你想对朕说的吧?” 然而,此刻刘靖并不回答。 他的注意力还在幸运硬币上。 他刚刚发现,刚才说的那些话,幸运硬币根本没有多少变化。 是借他人名义说,算不上硬刚? 难道是因为幸运硬币只能作用于自己,不能扯虎皮做大衣? 如此想着。 刘靖心中也有了决定,他看向刘彻。 正色道:“我自然也有想对陛下说的话。” 现在…… 正如他最开始想的,如今应趁势而起,三次天佑加身,再加上他灵机一动,抬出高祖皇帝! 如此好的时机,不好好利用达到目的,那简直是浪费时机。 故而,是时候了。 而刘彻仿佛也被气笑。 他径直看向身后。 “随朕到中军大帐去,朕倒要听听你要说什么……” 话音落下。 他径直朝着右方走去,身边臣子跟随。 而刘靖准备走的时候,却发现,那两个期门守卫乞求的看向自己。刘靖当然知道他们的想法,示意勿急之后,他这才一起去中军大帐。 …… 很快,大帐之内。 刘彻跪坐于上方,算是平复心情,也是再度看向进来的刘靖。 对方真的活了过来?每看到一次,他心里就多出这种想法。再加上其言高皇帝所说,死了才能上天…… 这……是他自己想说?还真是太祖高皇帝说的? 压下这些思绪,他也想知道,对方这个时候又想做什么。 “说!” “陛下,檀何已经死了!” “朕知道!” “被雷轰死的。”刘靖又道:“而我……是被毒害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刘彻心知,对方一直有着惊天目的。 他视线扫视。 此刻的刘据,刘进、石德等太子宫之人,显然已经亮起了眼睛。 太子宫陷入巫蛊,太子起兵。如今整个太子宫已然是黄昏时景。 但刘靖却跳了出来。 联系起近日发生的所有事情,难不成其想趁着这个势头,脱罪?杀人。 一举两得! 果然,只见刘靖声音平和,徐徐说道: “长安没有巫蛊。” “太子宫也没有巫蛊。” “搅浑的水应该让它变得清澈!受了冤屈的人应该洗冤!陷害作孽的人,应该受到惩处!” 刘彻眼睛瞪着对方。 这一刻,霍光、金日磾、廷尉邴吉等人,也听出了这位景皇孙的话里有话。 刘彻心中一笑,他早已预判,“檀何没有望气的本事,巫蛊之言,的确是诬陷太子宫。朕早已经开始惩处,王弼欲毒害你,所以今日先拿他们祭你……至于苏文、韩说、章赣等流,朕回到长安自会动用廷尉!” “依汉律杀了他们,向天下人一个交代。” 刘靖定定的看着刘彻,“仅仅就如此吗?不够!” “不够?”刘彻手指轻敲面前的低矮桌面,声音不急不缓,“你还想要什么?” “太子宫无罪!” 刘彻似乎被气笑了,“太子动用了宫卫,擅自开启武库、释放囚犯,意欲谋反!” 刘靖突然道:“子弄父兵,只是犯忌,依照汉律,最多鞭笞!如何算谋反?” 话音刚落,群臣愕然。 就连刘彻也是一愣。 刘据则是抬起头,他再一次刷新了对刘靖的看法,如此辩言,也能登堂? 而后,他才发现,父皇的面容已经变得严肃。 果然,只见其声音肃然,低沉道:“难以服众!” “那就说一个足以服众的。” 刘靖早就等在这里。 忽然低头,他掷地有声: “江充、市井之徒,赵国逃犯,是陛下简拔,是钩弋夫人举荐,才登我大汉朝堂,居水衡都尉。” “如今,其将长安搅得民心惶惶,以巫蛊所害之人不计其数,更陷害太子宫,诬陷储君,动摇国本!” “其虽被我祭天诛杀,但罪孽难赎!” “依《汉律》,夷三族!” “举荐者不说同罪,亦有罪!” 此话一出,刘彻眼睛陡然怒睁。 霍光呆愕,一旁的刘屈氂等人,也是惊悚的盯着刘靖。 刘据更是张大嘴巴,讷讷不敢言。 他这是冲着钩弋夫人去的??? 钩弋夫人是谁?当今陛下最宠爱的妃子,是“尧”的母亲。在很多人看来,陛下废储之心已定,如今太子起兵已成。 接下来废太子,废皇后! 顺理成章! 到时候,钩弋夫人,说不定就是未来的国母! 刘靖却径直将箭头直接对准了钩弋夫人! 他想做什么?不知道禁忌的吗? 果然! 只见此刻,刘靖视线咄咄逼人。 所说出的话,更是印证了群臣的猜测,但也正是因此,却让他们更加骇然! “既然陛下方才所言:苏文、章赣、按道侯韩说,犯同罪,应夷三族!” “那举荐江充、檀何者——钩弋夫人……何罪?” 第54章 昭示天下,明言己过! 此刻,大殿寂静。 似乎所有人都没想到,“重新活过来”的景皇孙,会说出如此惊天之语。 牵扯钩弋夫人,想干什么? 是因为知道刘据即将失去储君地位,索性也将钩弋夫人拉下来同归于尽? 还是说,借此要让陛下退一步? 可是,仅凭这一点,也太想当然了! “陛下!靖儿刚刚恢复,又梦到了太祖高皇帝,现在所说之言,当不成真。” 刘据第一个站出来,他心惊之余,也不忘给刘靖使眼色。 他太心急了! 没有真正确凿的证据,就说出这些,除了打草惊蛇、让父皇心中生厌,又有什么用? 难道还真想以“举非其人”的罪名,收回钩弋夫人的“尧母宫”不成? 这就更不可能了! 故而,现在的他必须站出来,把这个话题收回去。 然而他想收回去,但有人不想。 “陛下,景皇孙之言固然大胆,但江充和檀何之流,却以巫蛊欺骗陛下,借此在长安为非作歹,使得国本动荡!” 却是李广利,忽然站出来高声道:“之前景皇孙献祥瑞而降甘霖,借天雷惩檀何,消息早已传遍长安。如今景皇孙又梦见太祖高皇帝得以复活,估计又要名传天下!” “景皇孙既然得上天以及太祖高皇帝看重,那此前被毒害自然不能轻松掩过……王弼身为内侍,为何行毒害之事,背后缘由,定要详查!” “但景皇孙方才所言太子起兵,乃子弄父兵。臣不敢苟同,若子弄父兵,第一次以宫卫抓捕上林苑方士,勉强算得。但后来开启武库,释放囚犯,武装百姓,抗逆圣旨,与长安开启兵斗!已然是动兵谋反之实!” 在场诸位臣子,显然已经意识到,当前局势千载难逢! 刘据不愿让刚刚有了一点儿“势”的刘靖,扯入是非。 但李广利却立刻出来,名义上是帮景皇孙说话,但接下来其仿若公正的评判太子谋反之事,却又将太子宫再度拉下去。 目的昭然若揭! 就是将刘靖放在火上烤。 既然开了这个头,就不能轻易停下。让钩弋夫人和太子宫去斗,斗的越惨越好…… 而此时,李广利说这些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刘屈氂好几次想要拉住他的举动,但见前者侃侃而谈,最后索性无奈一叹。 武将自以为聪明,但你的小心思,真当这里的人都是傻子不成? 这个时候不表态,不说话才是最好啊! 果然…… 只见刘彻于上方冷眼瞧着,他将众人举动、表情全都收入眼底。 此刻的他,表情沉默,不苟言笑,谁也不能猜到其心中所想。 但刚刚经历过,身边近臣不可信,期门大营毒皇孙的强势帝王,只觉得眼下所有人,都认为他老了! 都在争! 都在争!!! 想尽早站队,想把他这个老皇帝拖下去不成? “邴吉!” “臣在!”邴吉从跪坐状态直接起身,恭敬无比。 “想不到朕这个大汉朝,还有这么多公正守法的人,好事!真是大好事!” “既然都要依法办案,那朕就给你们这个机会。” “依照景皇孙所言,钩弋夫人举荐江充,江充又举荐檀何……‘举非其人’何罪?” 邴吉见此,他心里喟叹,景皇孙实在不是一个真正的明智之人。这个时候既然活了过来,就不该提及这些。 要知道,随着他被毒害,陛下已经不过问其之前的冒犯之举了,这难道不是天大好事吗? 如今三大神迹加身,未来只需显露仁君之象,未免没有机会,可惜啊…… 年少气盛,白白错过大好机遇。 今日之表现,恐怕也让有心投入旗下的群臣,不敢乱动! 他只是沉思了一会儿,邴吉便恢复正色:“回禀陛下,” “举非其人,的确有罪。” “陛下登基之初便言:今选举不实,邪佞未去,权门请托,残吏放手,百姓愁怨,情无告诉。有司明奏罪名,并正举者!” “只是虽有‘并正举者’之言。但举者是为国举荐,人之品性又多变复杂,不能一窥全貌!故而,其举荐之人若行犯罪之实,举者若不知情,最多罚俸,以轻罚为主!” 一边说着,他也举例子道:“富平侯张勃曾举张汤‘茂才’入得朝堂,而张汤则因父死,却不回去奔丧,曾被下狱。” “张勃便因举不以实,而被朝廷坐削二百户!” “但若是故意所为,则需下狱!” 他想了一会儿又道:“元朔五年,山阳侯张当居身为太常,却因利选人,担任博士。后被发现,处以徒刑,又有弟子盗金,被判大狱!” 刘彻听到后,只是默默问道: “那依你看,钩弋夫人举江充,朕选用。该当何罪?” “噗通”一声。 邴吉吓得当即跪下,他可是听清楚了,这里面的“朕选用”三个字。 “臣岂敢言陛下?陛下被江充等贼子欺骗,光是欺君就该夷其三族。至于钩弋夫人,想来也是被欺骗……” 刘彻见此,点了点头,正欲定调揭过此事。 却不想下一刻。 “廷尉所言,有失廷尉之职!” “是不是被欺骗,廷尉又不是钩弋夫人,为何这么快下此决定?” 刘靖跨前一步,盯着刘彻,如同揪住其小把柄,下定决心不放手。 眼看刘靖又站出来,刘据大吃一惊,他前不久与父皇自爆,是已经做了失去太子之位的准备的。 但这个孩子,他刚不是提醒过了吗。 而在场其他臣子,也是惊愕连连。 这位景皇孙,是真不把优势当优势啊,是下决心要得罪陛下啊! 果然,刘靖毫不退后。 “陛下,故意不故意,得查了再说!” “王弼一介常侍近臣,又无子孙后裔,为何要配合檀何毒药害我?此事必须查个明白。” “还有……江充苏文四人,以及檀何之流,本不该登我大汉朝堂,是因陛下重用,才有今日恶果,是因有人举荐,才有恶果。” “有过就该惩处!” “陛下方才言:苏文、章赣等流,回到长安就该判死!但未查清,现在判死,未免为时过早。” “至于陛下自己崇信巫蛊,既然已经承认被奸人所欺。” “那有三件事,必须及时改过!” “靖儿!”刘据小声急呼,早知如此,在其醒来他们就该找个地方促夜长谈,好好规划一下未来的方向。 也用不着其还这么横冲直撞啊! 现在想这些已经迟了! 因为刘彻已经冷冷的看了过来,感受着其话语之内的针锋相对,他也压抑着怒火道: “朕倒要听听,是哪三件事?” 刘靖目光对视,感受着此刻银色星点的再度叠加。 也是说出了他持之以恒的目的。 “一、既然陛下认可无巫蛊,巫蛊为奸佞配合害人之毒药!” “快速平息巫蛊之乱,应尽快昭示天下,宣扬长安以及各郡县,禁止官吏再以巫蛊之罪害人!禁止民间因为巫蛊而互相举报!陛下应以身作则,不可使朝堂风气,再以‘巫师’、‘方士’为选拔人才的标准。” “应正本清源,重新举孝义、贤良之人!” “二、“征和元年,公孙敬声固而因挪用北军军费,被抓入大狱。可公孙贺无罪。此后又被侠客朱安世三言两语,定为埋巫蛊于直道,从而被诛族!” “既无巫蛊,前丞相又所犯何罪被诛?” “应尽快还公孙贺清白,承认巫蛊非罪!” “此例只有国朝更改,各郡县以及地方诸侯国,方能了解天子意图,再正我大汉风气!” “三……陛下宴请方士,广修宫殿,所耗无数。既然决定改过,应亲自去往民间看一看,不是侍卫陪同,不是期门、羽林扫除路旁百姓,给陛下宽阔直道。” “而是暗中查访,微服私访,看看太祖高皇帝所言:这大汉天下……如今的样子!” “之后,陛下也应昭示天下,明言己过!” 第55章 英雄好汉! 又是这种说法! 又是让自己在天下人面前……明言己过! 刘彻隐含怒气的盯着刘靖,对方从上去神明台,立下那个所谓的宏愿之后,是不是真的就跟自己,跟这个大汉的皇帝过不去了。 这是谁的主意? 刘彻的目光停留在太子身上,如果是此前,他会想…… 是想让自己承认过错,然后你好发动政变,顺利登基? 是想否定朕一生所做的功绩? 还是想新君上位,更改为政方略,自以为是的大展宏图? 天子与太子,是父子,是君臣,也是敌人。 这句话,出现在很多次的王朝更迭传承的剧变中。更是他当了皇帝,亲自领悟验证。 可是,只要他想,现在的太子已经没资格了! 他不信刘靖不知道,那么现在还能堂而皇之说出来,就单纯是自己想做! 可恨! 今时不同往日。 可以说他现在不顾君臣身份,狂悖犯上。但他却没办法再像以前那样,直接以犯上之举直接回绝。 因为天象真的发生了,且在第一次天降甘霖后,他又以《还愿疏》再度提及,而后天象再度变化,雷击檀何! 一直到现在,巫蛊变成毒害,他更是亲自确认。 其“复活”之后,又张口闭口太祖高皇帝…… 对方现在名正言顺的提出还愿,当朝之上,谁又能阻止? 可是,与一根筋、死脑子、只知道横冲直撞,半点都不会转弯的这位皇孙相比…… 今天群臣的一系列反应,却更让他为之恼怒、可恨、该诛! 因为……群臣都不可信!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打算,都想扶持一位皇子。 守卫帝王的期门大营内,可以轻易的毒死一个皇孙。陪伴日久的内侍,也有为自己未来做打算的准备…… 谁是忠臣? 谁又是奸臣? 这里面,哪个臣子是某位皇子的台上客? 哪个臣子,又在为废太子的事情而兢兢业业的谋划,现在又准备坐享胜利果实? 此刻的刘彻,俨然犹如一头猜疑心极重的老龙。 他的眸子划过每一个臣子的脸庞,脑海里就自动浮现出一串信息。 帝王之道! 他深耕了五十年,现在的大汉是自己一手打造出来的! 谁也不能触犯他的权威! 面对如今已经各有心思的朝堂臣子,已经“早做准备”的各方势力,已经谋划自己座下皇位的子嗣们…… 他必须让他们瞧瞧厉害! 想到这里,刘彻忽然笑了起来,只是目光越发冰冷。 “想不到朕这大汉,还有忠臣;朕的子孙里,还有如此为国为民着想的英雄;还有敢为了大汉律法,而不敬君上的好汉!” “好!好!好……朕真是看错了,看的太错了!” “陛下息怒,景皇孙怕是刚刚苏醒,尚未完全……”有臣子连忙宽慰。 但刘彻却一挥袖,“不用给他找补,今日这番话他早就说过。” “刘靖!” 这是从刘靖进入甘泉宫献上祥瑞以来,刘彻第一次直呼其名。 刘靖也有些诧异的抬头。 他已经做好了刘彻再度大怒的准备。 甚至,他能感知到,原本在自己醒来后,好多停留在自己身上——“惊讶、思索、犹豫”甚至还有一些进入赌场才能看到的下注眼神,随着自己方才屡次“犯上之举”已经彻底消失。 连带着父王刘据,好几次扒拉自己,想让自己退却……结果看阻拦不住,现在也一脸的死心绝望。 不过刘靖对这些不在乎。 他只是关注到,幸运硬币之上,已然越发璀璨的银色星点,便知道自己并没做错。 “陛下想通了?”刘靖问道。 刘彻嘴角抽了抽,他并未回答。 只是因为自己心里突然冒出来的那个想法。那个能将这片朝堂,能将这些早早准备“改朝换代”的臣子震出来的想法…… 而默默高兴! “你方才言:苏文、韩说等人不能杀?王弼之后还有主使?甚至连钩弋夫人,都有故意的‘举非其人’之嫌?” 刘靖愣住,不明白对方在想什么。 不过他还是回道:“正是!” “好!”刘彻笑的越发开怀,但眼神却越发的渗人。 “你还想平息巫蛊风波?” “是!” “你还想正本清源,归正长安风气?” “是!” “你还想给公孙贺平反?” “是!” 非常快速的一问一答,在场看的臣子,看的一头雾水的同时,却均是感受到了,风雨欲来的危险前兆。 “好!” 刘彻深吸一口气,正想说什么。 却见刘靖看着他,似乎以为他忘了什么,自己开口说道: “我还想让陛下于万民面前承认己过,驱散方士、去看看民间百姓因为陛下的大兴土木、无休止的劳役,因为这无情的旱灾,变成了什么样子……” 他话还没说完。 只见刘彻咬牙切齿,忽而身体前倾,再也忍不住,怒道: “那就你来!” “朕许你权力,你去查!你去审问苏文、韩说,你去看看这王弼背后是何人指使!你去让这民间不再以巫蛊互相举报!你让官员不再以巫蛊害人!” 话音落下。 满殿寂静! 霍光、金日磾表情一怔。 李广利、刘屈氂眼神呆滞,视线则停滞在刘靖身上。 刘据愕然。 邴吉、大鸿胪商丘成,诸多臣子,此刻俨然已经失神。 而刘彻的眼神,从在场的每一个臣子的惊愕表情上扫过,眼底的快意越发的明显。 只觉得自己做了个无比正确的决定! 这么多的臣子,想搅入是非,看朕老了,想搅入皇权争斗! 那朕就给你们这个机会! 也让这个能引动天象的皇孙,看看能不能再动用天象,请动雷霆,将这些背后的孽障都劈了! 也让你们尝尝……其面见朕时的滋味! “既然你想做的事情那么多,你如此的刚直不阿,如此的为民着想,如此的想正本清源,可谓我大汉力挽狂澜的英雄,朕就给你这个英雄,施展作为的机会……” “你也曾言,朕曾不拘一格,选拔人才!” “朕今日就选你了,你可拿得住?” 此时此刻。 刘据已经反应过来,从而大惊失色。 这件事情上,他没有看到任何好处,而是全是坏处。 最基本的一条,便是要几乎得罪所有的朝廷臣子、贵戚豪族,甚至要涉及多方多面,一时半会儿,他自己甚至都想不全。 大汉是刘家的大汉! 但大汉更是郡县制、分封制并行的大汉。 是权臣、是从太祖高皇帝就留下的功臣、是外戚、是豪族、是诸侯王的大汉! 父皇有五十年的帝王威严,压服军方、压服外戚、权臣! 但刘靖,什么都没有。 且若想未来匡扶太子宫,要的是借群臣之力! 而不是当恶人! 太子宫这些年,从舅舅离开后,就被群臣逐渐抛弃,这其中,他想获取一些臣子的支持,都难如登天! 他对其中的苦楚,再清楚不过! 可今日,父皇还要让自己的儿子,去当这个恶人? “父皇!靖儿年纪小,又刚刚生还……” 刘据来不及阻止刘靖,只能自己站出来,直接拒绝。 “怎么……敢说不敢做?朕这个英雄好汉的孙儿,难道只会以言语犯上?若真实施行动,却又准备和太子一样怯懦软弱?只能在最后,被一个小小的江充逼急跳反?” “这是无能!” “可不是英雄好汉!” 刘彻已经双手支撑在桌案之上,双眼盯视,龙相显化,步步紧逼! 刘据被说的面红耳赤。 同时也看向一直不语、像是真的被吓呆的刘靖。 连连使用眼色,也不管对方看不看得到…… 然而…… 此刻的刘靖却真的呆了。 不是刘据想的那些有的没的。 而是……这他娘的,是送上门来的“幸运值”啊! 众所周知,硬刚也得师出有名,也得有理在先。 要不然,就不是硬刚,而是挑事的神经病了。 更何况。 他一直期待事实行动,或许刘据看到的是得罪群臣,但他看到的是……硬刚群臣的同时,还能再进一步,硬刚导致如今局面的罪魁祸首的刘彻! “有何不敢?”心念一动,刘靖直接道。 “我若答应,是不是陛下就能查看民间,于万民之前陈述己过?” “果然一根筋!”刘彻见到对方跳入陷阱还不自知,依旧想着那所谓的还愿,心中对其越发放松警惕。 想着很快就能看到这些臣子的真面目、甚至能找到某些提前给皇子站台的主使…… 此刻,刘彻的声音都变得雄浑起来。 “待回到长安,朕将最近几日的事情颁昭群臣、颁昭天下!” “就去看看你口中的……太祖高皇帝所言的民间!” “朕就不信,朕塑造了一辈子的强汉,真的如尔等所言不堪?” “只要骨头硬了,何惧眼前一时贫瘠!” 群臣闻言,心中一寒! 果然…… 山雨欲来! 不过,让刘屈氂、李广利等人开怀的是,废太子的诏书,怕是也要出现了。 而刘据却是闭上眼睛,想着年纪轻轻的刘靖,被父皇彻底玩弄于掌心之中。 他不禁绝望悲呼:“本以为靖儿得天之佑,智勇双全,为东宫之幸!却不想,实乃有勇无谋,只是横冲直撞之徒!” “又不是铜头铁臂,只凭一根筋闯入尔虞我诈的朝堂,接下这麻烦差事……” “太子宫休矣!” 第56章 石德建言 营帐内。 刘彻和霍光、刘屈氂等臣子,早早已经离开。 今夜是他在建章宫待的最后一夜,明天就要启程回长安。 至于此地本来准备祭自己的那些人,自然也是归刘靖自己处理。 刘靖作为皇室子弟,倒是不需要什么身份职位,只是拿了一个能调动绣衣使者的符节,通体由竹木制成。 绣衣使者,类似于后世的“锦衣卫”。 是刘彻在元鼎二年设立,这位天子在位“独尊儒术”,后又以“儒学”来让各地郡县荐举人才。 后世言“独尊儒术”,都在说其在文化上起到“一统”的作用。是董仲舒所提出了“天人感应”,加强皇权。然而却没说怎么运作的。 其实很简单。 这位当初新上任的天子,若想真的达到政令合一,那么就需要自己的人手。 大汉是郡县制和分封制并存的国度,天子的权力没有经过时代的变革,没有体系上的优化,自然也就没有后世的帝王那么大。 刘彻上位之初,有太多的掣肘,朝堂之内有外戚,宫中之上也有窦太后。他想变革,想完成自己的雄途大略,想成为真正的不受约束的天子,就要面对重重的阻力。 而独尊儒术,就是在人员选拔上的“神之一手”。 此后选用“儒学”的官员,这些人没有什么豪族侯府的根基,如同卫青一样简抜于微末,只能听从他这个帝王的命令。 准备好了人手,上面的政令,就如同活水一样,可以流入大汉的各个阶层渠道。 再加上,此后他通过“内外朝”的改制、军事改制,各种政令举措的推出,便能事半功倍。 而在这其中,刘彻还需要监察各地、纠缠不法,施展政令的人下去了,监督、法办、裁决的人也要提上来…… 绣衣使者应运而生! 其奉命讨奸、治狱,督察、四处巡视,一有发现,可直接上报天子。得到天子之令后甚至能先斩后奏…… 在刘靖看来,汉武帝刘彻,简直是给后世皇帝打下了一个最为珍贵的框架! 这位天子能在大汉这个“分封制、郡县制”并存的时候,就能连续不断的推出一系列加强皇权的举措,且环环相扣。在某种程度上,这种在政治上极其恐怖的“创造力”,几乎不亚于他开疆拓土的武功成就! 相比之下,饱受儒家大儒教育,所谓敦和宽厚的太子刘据,每次在与他争执国事的时候,提出的那些被腐儒说烂了的“仁德政令”,或许让他感觉这位太子早被忽悠瘸了。 因为大汉的太子,已经失去了一个成为帝王最基本的能力——自己做主! 心中想着这些的同时,刘靖却也把玩着手中的符节。 “景皇孙,现在的太子宫……不!陛下废储之心已决,这是昭然若揭的事情。现在又让你接这些差事,您就没想过为什么?你又为何接下这差事?” 就在这时,一直看着刘靖在沉思的石德,终于忍不住了。 “为什么?”刘靖不懂装懂。 “是因为巫蛊变成了毒害,是因为陛下要一把利刃!” “而景皇孙三次、整整三次导致天象变化,再过一段时间,不仅整座长安城相传,恐怕天下人都能听到这些传说……” “陛下当初崇信方士,各地郡县因为陛下所好,所以四处搜揽高人雅士,荐举到朝廷……这么多年过去了,多少豪族侯府、贵戚功将之家,涉入其中?” “特别是近些年来,巫蛊之说鹊起,一旦被检举揭发,用巫蛊害人,就要迎来杀身之祸。” “所以各家哪怕是为了预防,也要请一些名望更高的奇人。有些为了保全、乃至攀附上位,甚至要用同一派系的方士。” “比如檀何这胡巫,被陛下重用后,长安的胡巫地位就上升一大截。” “如今檀何被殿下用雷霆击杀。接下来长安必定大乱,此前用胡巫来陷害别人的,势必也要迎来他人的清算。” “越来越乱的局势,需要一个名望更高的人去压服!而殿下,就是这个人!陛下所以才选你!” “这不是好事吗?”刘靖再度问道。 “殿下只看到了好,却没看到坏。”石德无奈道:“正是因为方士之流根深蒂固,所以殿下一旦介入,那必然要把别人的因果纠纷,强行揽到自己身上。” “可现在,景皇孙不是太子宫的景皇孙了。” “您只是一个拿了绣衣使者符节的景皇孙,这个符节陛下能收回去,到时候呢?景皇孙必然会被抛弃!” “更何况,陛下对于长生的看法只要没变,今日清除的这些方士,迟早都是要再次回来的。正如此前的峦大等人一样,哪怕是被腰斩,被清洗,不过二三年,长安城内又是另一片的方士求仙之景。” “而殿下,正如此前的张汤、义纵、王温舒一样,会被抛弃,届时,太子、长孙、乃至如今太子宫所属,就再也没有起复之机了!” “景皇孙如今身上的担子,已经不是您一个人了啊!” 听着石德慷慨陈词的劝诫。 刘靖愣了愣,而后才道:“那依少傅所言……” “眼下正是拉拢群臣之机。” “拉拢?” 察觉到刘靖有听取他意见的意思,石德亮起眼睛,急忙说道:“事情是人来办的,坏事也能成好事,事急从缓,景皇孙只需要借此机会,拉拢一些臣子……就算储君暂时被陛下所废。但咱们在暗中处理案件的同时,也能快速壮大己方之力……” 看刘靖还在犹豫,他又赶紧说道: “甚至明日回到长安,殿下只需要在府邸里面等着,那时候自会有人上门,到时候殿下便可听从吾等意见,选出有意帮我太子宫的官员。” “届时,只需在办案之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其必会感恩戴德。” “方士会卷土重来,所以也要留一线之机,给各方的官员也卖一个情面。” 刘靖望着此人侃侃而谈的模样,心中想着刚才刘彻为什么不待见太子的猜测。 怕是自己猜对了! 他又看向一旁的刘据,“父王是太子,此前也曾号召宫卫,烧死那些陷害太子宫的胡巫。少傅所言,父王如何看?” 刘据一愣,而后面色复杂,“孤很快就不是太子了,若是太子,当然要诛杀这些胡巫,但……少傅所言也有理。” “方士是清洗不完的,这些年各地郡县已经因此而取代了举孝廉的荐举制,京城多少王公贵戚也用着这些人……得罪一两个尚可,得罪全体万万不行,为父这些年,就吃了这些亏……” “若此后如少傅所言,陛下再重新启用方士,那吾儿危矣!” “为父方才数次提醒你,你为何不听啊!” 刘据态度悲观,也因为失去储君早已失落,似乎也没了斗志。 刘靖见此,只是一笑,“父王考虑,确有道理。” “只是,既然说好的三件事,那也得先办了再说。” “第一,先审问苏文、韩说、王弼之流,将其背后之人抓出来。第二、令各地官吏不得再以巫蛊害人,并且为公孙贺平反作为标志事件。第三、借此案驱逐长安城内所有方士、巫师,肃清官场风气!” “陛下此后真要再度启用方士,大不了我再来一次《还愿疏》,再来一次雷劈“檀何”!何惧?” 此话一出,刘据和石德脸色大变。 这几乎明言了,他就是要不撞南墙不回头。 可如此作为,不更是跟陛下对着干,想步入张汤之流的后尘吗? 群臣反击之下,一个被废了的太子宫,拿什么去保你? 他只觉得自己刚才的劝告,是不是对牛弹琴? 这位景皇孙果然有勇无谋,他已经明言,其被陛下利用,却还敢真的去横冲直撞! 他恳切的看向刘靖,声音慷慨激昂,“殿下要为太子宫着想!年轻气盛,只会让自己进入险地啊!” “这不是陛下看重殿下,这恐怕是陛下有意而为,景皇孙唯一优势便是天佑。可如此作为之下,惹得群臣激愤,近些年来的攀附之机被打乱,地方郡县怨言若起。景皇孙得罪如此多人,那时何来天佑?” “若失去天佑,张汤等人的结果便在前,殿下此前屡次犯上,真当陛下宽宏大量吗?” 却见后者也目光凛冽的朝他看来,声音蕴含警告。 “此三事,绝不改!” “明日回长安第一件事,我就先审王弼!” …… 与此同时。 刘彻已经回到了建章宫。 “陛下……”宫内,已经换了一批新的内侍,见刘彻回来,其连忙上前恭敬无比。 “何事?”刘彻蹙眉。 他现在见到这些陌生面孔,本能的有些不信任。 “钩弋夫人一直跪着,就等陛下回来,奴婢们怎么求也求不起来。” “嗯?”刘彻诧异,而后想到什么。 “带朕去看……” “诺!” 没一会儿,刘彻便见到了那位跪在殿内,似乎有好几个时辰,连脸色都变白的钩弋夫人。 “陛下!” 对方见刘彻终于到来,此刻梨花带雨,眼泪马上就收不住了。 “臣妾对不住陛下!臣妾该死。臣妾本想为陛下分忧,却不想被奸人所骗。” “臣妾有眼无珠,识人不明,明明一介妇人,却信了江充当初从匈奴回来说的那些话,以至于让其搅得长安不宁。” 说着其低趴于地,却是哭的撕心裂肺,悔恨终生。 “呜呜……陛下,您快降罪于臣妾吧!” 面前一片朦胧,钩弋夫人只是懊悔的哭着,她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受到怎样的处罚。 只是求着不要失去圣眷。 然而下一刻,随着一道苍老温和的声音响起,她顿时愣在原地。 “你何罪之有?” 第57章 惊人之举! 望着面前痛哭流涕,悔恨之意十足的钩弋夫人。 刘彻徐徐上前,声音中没有丝毫怒气,“你何罪之有?” 钩弋夫人抬头,梨花带雨的面容我见犹怜。 “臣妾不该举荐江充,此人当初从匈奴回来拜访尧母宫,臣妾闻其当初是陛下派去匈奴的,遂起了见他的心思。却不想,其心肠歹毒……” “你当初只是给他找了个差事干,最开始朕也只给他一个绣衣使者。”刘彻弯下腰,将钩弋夫人扶起,宠溺道:“后来其办事刚硬,不通人情,是朕认为他是个人才,才提拔起来的。最后官居水衡都尉,也是朕让他干的!” “如今出了这档子事,要说错,难道你要说朕的错不成?” 钩弋夫人惶恐弯腰又要拜下去,“臣妾不敢。” “行了。”刘彻握着她的手,感受着手心里的柔软“你给朕生了一个尧,朕又岂会不信你?” “江充是朕提拔的,此人之前和太子有些过节,想来也是因为这些小过节,最后铤而走险,欲以巫蛊陷害……” 说到这里,刘彻微微一顿,“不过,都过去了。况且谁知道太子心里的想法是怎样的?巫蛊或许不能害人,但其心呢?其心谁又知道?” “此次他更是起兵,开启武库,释放囚犯,令百姓囚犯着甲。朕能容他,百姓不能容他、大汉的官员不能容,汉律、祖法皆不能容!” 说起这些时,刘彻声音果断,仿佛早就下了决定。 “朕的诏命早就拟好了,回长安就发出去!” 感受着刘彻此话之中的分量,钩弋夫人惶恐的表情终于有所缓解。 但一想到,这些天那个真正闹出天象变化,且今日更是“死而复活”,梦见太祖高皇帝的景皇孙。 她心中又是一沉。 “可陛下让景皇孙去查案……臣妾听闻,景皇孙已经明言,是臣妾荐举的江充。要不然,让臣妾见见这位皇孙,将其中来龙去脉说清楚,也让景皇孙不要误会,耽误了为陛下查案。” “哼!” 谁知,听到这里的刘彻,却是突兀冷哼道: “你说此子?” “刚开始,朕也以为此子是个机敏之辈,是个心有沟壑之徒,能想到献出祥瑞的借口来见朕。光是此举,就比长乐宫、太子宫里的那些人强多了。胆大心细,有勇有谋……” 说到这里,刘彻似乎又想到之前发生的事情,又道: “可谁知道,朕也有看错人的时候。” “此子就是个一根筋,还没见到朕时,就敢骂朕年老昏聩,见到朕后,更是开门见山,说朕纵容江充是要废储!” 钩弋夫人听到这里,檀口微张,似乎被惊住了。 “景皇孙如此大胆?” “你不是听到过吗,还惊讶什么?这次在群臣面前,写《还愿疏》继续言朕过错,还敢在万众瞩目下砍掉江充的人头!随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就更让朕确定……此子那脑袋,就是石头做的,没有脑筋,光知道横冲直撞,跟匹夫有什么区别?” “从其活了过来后,朕就想通了……或许也就是这种人,又是刘氏的骨血,所以才能求雨成功,才能让太祖高皇帝都进入其梦,才能得天之佑。” 刘彻说到这里,又不由得道:“既然如此,朕也没指望他多少,此次让他办案,让他一根筋去顶撞别人去,他要正长安风气,朕倒要看看他如何正?” 钩弋夫人听着刘彻对景皇孙的评语。 心中也似乎放松了不少,如此耿直的皇孙,好像……倒也不算难缠。 “臣妾有何福分,能得陛下如此信任。” 钩弋夫人又是垂泪低泣。 刘彻伸手抹去她的眼泪,双眼柔和又深邃, “朕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在做什么,要做什么……你也不必整日惊忧。” “收拾一下,明日回长安。” 提起长安,刘彻的面庞也严肃起来。 “那里,才是朕接下来要大力作为的地方。” 钩弋夫人点了点头,二人很快进入寝宫。 一夜即过…… 翌日。 建章宫通往长安的路上,车马络绎不绝,期门羽林开路…… 然而,道路两旁,百姓绵延不绝,哪怕是期门羽林想要驱赶,因为人太多,也没办法全都驱赶,只能由他们站立在道路两旁,阻止人群进一步占据道路,让官员以及陛下的车马先行。 有官员坐在马上,可以清晰的听到众人所言。 “景皇孙呢?听说前天晚上下雨,也和景皇孙有关?” “何止有关,那一夜还电闪雷鸣,距离建章宫近的还能看到神明台上的雷火金顶,着实犹如神仙降临,震撼世间!” “我还听说景皇孙被奸人所害,又复活过来了。” “我也听说了。” “昨天发生的,还说高祖皇帝都显灵了,好些人都看到了。最后连陛下都不得不退一步,给了景皇孙追查此次巫蛊,乃至清查方士的大权!” “我可是听说了……”有人小心翼翼道:“陛下这么做,是得到了太祖高皇帝的指示,把景皇孙当做储君培养!” 那人把“储君”两个字,声音放的极其的低,但周围人听到后,也是不免发出好大一声喧哗。 “真的假的?” “这还能有假,你们看着吧,太子此次起兵,放出囚犯开启武库,肯定是当不成了。但陛下不能让国朝无储君啊,你看,就给景皇孙这么一大块权柄。” “说是要正长安风气!甚至推举全国!” “你瞧瞧……不是储君,谁这么用词?谁能正长安风气还推行全国?” 随着讨论的声音越来越多,类似的喧哗更是越来越大。 距离中心一处车马不远的地方。 刘屈氂与李广利骑马而行。 汉朝的三公九卿,几乎没有文武之分。武将也能做丞相,甚至不封候,不能担任丞相! 负责监察百官的御史大夫也能上马提刀,和匈奴作战。 二人并行之余,也听到了四周的谈论。 “你看民间多少蠢人。”刘屈氂笑道:“这得睡了多长时间,才能将这些联系到一起?” 李广利也笑道:“还是太闲了,得派去劳役去,就没那么多话了。” “不对……”突然,刘屈氂似乎想起什么,“昨夜才发生的事情,为什么传这么快,今天看样子整个长安都知道了?” 此话一出,李广利也是一愣,“是啊,按理说不会这么快,上林苑的期门羽林,也不会如此多嘴。” “坏了!”突然,刘屈氂似乎想到什么,顿时调转马头,勒令其绕着整个队伍跑了一圈。 等到回来的时候,其一脸肃穆。 眼神之中,更是夹杂着不敢置信,以及发现了什么秘密的惊喜。 “胆大包天!还真是狗胆包天!本相千算万算,已经把那景皇孙的胆子看得够高了,没成想其还是超出了老夫所想!” 李广利现在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了?” “你猜他昨夜干了何事?”刘屈氂瞪着眼睛,似乎现在还不敢置信。 李广利不明所以。 而刘屈氂也不卖关子,径直大笑道:“他把那些随着太子起兵,然后被关押在期门、羽林营的百姓、囚徒,昨夜竟然连夜放了!” “啊?”李广利也是瞪着双目,一脸的不敢置信。 “放了!!” “昨天陛下给的差事,他还没查就放了?” 二人对视一眼,感到震惊的同时,却是不免对其又看轻几分。 “我大汉朝真有如此爱民之皇孙?如此有勇无谋之徒,怎么上这官场台面?” “我马上告诉陛下!昨日才在陛下面前说过,要负责清查巫蛊,以正风气……陛下本想让他去整治群臣,没成想第一个是陛下?” “哈哈……这风气,正的可太是时候了。” …… 同一时间。 刘靖骑马而行,他抬眼望去,乍见刘据忐忑不安,刘进也是惶恐不已。 石德更是屡次看向他,想要说什么,但都决定绕开几步,没有多言。 反倒是在另一边。 中心的车厢之地。 “刘靖!”一道蕴含着难以言喻的愤怒,陡然从车厢之内响彻而起。 旁边霍光、金日磾等随车都尉,当即朝着刘靖看来…… “让他来!” “让他来!!” 第58章 刘靖的目标 刘靖很快来到车辇旁边。 隔着车厢,他能清洗感受到刘彻的愤怒。 “为何要放了他们?” “此次抓获之人,多达数千,难道陛下要将他们一直带回长安?” 刘靖冷不丁的声音,明显将刘彻噎了一下。车厢内的声音似有停顿,而后才沉声道: “难道不是你想让他们将那些神迹传到长安城……以让整个长安,甚至整个天下,都知道我大汉朝有一个天佑皇孙,有一个被高祖看重的皇孙?” 刘靖沉默片刻,而后才道:“这难道不是陛下所希望的吗?” 此话一出,正在旁边随行的霍光一愣,旋即勒了一下马头,示意其加快脚步,稍微远离了此地。 景皇孙还是那样……直言不讳。 果然,刘彻也是沉默了下来。 正如少傅石德所猜测,巫蛊闹出了这么大的乱子,让刘彻感到愤怒和不安的,并非是刘靖的步步紧逼。而是某些人可以毫无声息的在期门大营配合檀何下毒! 他觉得自己失去了对身边人的掌控! 底下的臣子,现在看他老了,都在忙着站队。 所以他需要一个人站出来,将这些魑魅魍魉的歪风邪气杀下去。这个人必须要有万民信服、百官不敢抗拒的“声望”。且是如同张汤、甚至江充一样的“办事之人”! 三重天象加身的刘靖,恰好就是最好的选择。 不得不说,这位太子少傅石德,看局面风向一绝,但出主意,千万别跟! 刘靖不同意石德说的“怀柔,留一线”,此次借机会拉拢人手。 相反! 他还要将事情做绝。 既然所有人都认为他是个莽撞皇孙、一根筋,没有比这更好的人设了。 因为:孤家才能…… 寡人! 最重要的是,他知道汉武帝刘彻临终前,所选的储君,是一个八岁的娃娃。 是一个刘彻自己,将“钩弋夫人”直接赐死,没有留下任何外戚、豪族、任何势力支持的“孺子”! 此前,巫蛊之祸发生时,刘靖的第一目标是保命要紧。 那现在,涉及太子宫的巫蛊已经算是结束,随着刘彻即将颁布《废太子诏》,他接下最重要的目标 ——不论如何,留在长安! 身为刘氏子嗣,特别还是如今三重天象加身,太祖高皇帝护佑、从“废太子宫”出来的景皇孙。 从献上祥瑞开始,他在一步步“改变局势、塑造局势”的同时…… 天下局势,也同样在迫使他做出选择! 刘靖的脚下,没有后退! 而要做到这些,先做到两点。 第一、大事化小。 “朕也没让你放了他们!”良久,刘彻的声音再度响起。 “陛下既然让我来处理巫蛊,那么此次因为巫蛊而卷入纷乱的百姓,自然无罪!子弄父兵,只需鞭笞!至于开启武库,释放囚犯……” 他声音一顿,忽然道: “陛下,我最近回忆那晚的梦境想起的越来越多。太祖高皇帝看向我大汉天下时唉声叹气……他言:在世之时想让天下尽快恢复安定,他和群臣忙的找不到北……” “结果现在有人大兴土木,摊派百姓不属于分内的劳役!各地匪寇成群,四处起义……” “所以父王此次释放因劳役被关押的囚犯,也是为了改掉过失,不宜在长安附近激起民变。” “够了!” 果然,听着刘靖又开始提及太祖高皇帝,此刻的刘彻想要发火,但想到自己最初的目的,却硬是忍了下来。 “也罢,正本清源,那些百姓终究是要放的,无非早与晚。接下来,你该去审案了,朕要尽快看到结果!” 刘靖缓缓一笑,连忙道:“诺!” “不过陛下,太子宫事情悬而未决,江充虽然死了,但按道侯韩说、苏文甚至王弼等人都在,还没审问他们。是不是得等结果出来之后,再定父王的罪?” 这又是刘靖第二个目的——拖延刘彻原本的“废储诏书”,或者,让其稍微改动一下。 就算废储,也不是将刘据贬为庶人! 无论如何,法统必须在! 车厢内,刘彻再度沉默。 过了好久,他并没有开口回答刘靖的话,而是冷冷道:“朕要尽快见到结果!” “诺!” 刘静答应一声。 他就知道,提前放走百姓,对于刘彻而言不算什么,毕竟哪怕是历史中的巫蛊之祸发生后,刘彻为了尽快平息事端也是大赦天下。 让其愤怒的,是自己的自作主张,以及另有他心。 但我刘靖只要继续提及太祖高皇帝,继续一根筋,他还愤怒个什么? …… 果然,在刘靖离开后不久。 “霍光。” “臣在。”霍光立刻来到跟前。 “那诏书写好了没有。” 霍光正要回答,却见刘彻又道:“先烧了吧,朕得再考虑一下,是否重拟……” 霍光一愣,旋即若有所思的看着刘靖离开的风向。 陛下刚才不是还大怒吗? 这位皇孙刚说了什么? “另,为杜绝方才之事,朕再派几人,与他一起审!再让廷尉邴吉,以及御史大夫暴胜之监审!” 霍光不知道方才的较量。 但此刻听到这句话后,让他知道他也不想知道。 只是低头道: “诺!” …… 刘靖再度回到刘据等人身边。 “解释完了?”刘据连忙看了过来。 刘进也忧心忡忡,“皇祖父准备怎么处罚你?” 石德感慨道:“殿下就是不听老夫之言。” 刘靖摇了摇头,示意无事便不再多言。 事以密成、言以泄败。 面对乱出主意的石德,他不想透漏太多自己的想法。 终于……随着车队进入长安。 刘彻也是下令,让群臣都各回各家,最近发生这么多的事情,需要尽快让长安恢复秩序。 而一路上,无论刘据如何询问,刘靖也都不曾言语。 随着车队散开,刘据也是道: “孤要和宗正一起同往宗正府。你们准备一下,去别苑落脚。” 不出意外,明日诏书就要下来,刘据已经做好一切准备。 闻言,刘进和石德也是讷讷不言,对未来一片恐惧茫然。 刘氏争储失败者,无一例外,不是自杀、就是很快的因病而亡。 之后诏书下来。 刘据若不体面,就有人帮他体面。 论述起来,此刻的长安,仿佛一头要吞噬他们的巨兽,每走一步,他们只感觉距离这巨兽的腹中就越近一步。 而就在这时。 “不用,回太子宫!” 刘靖策马而前,掷地有声,“我先去廷尉,立刻问审!” 第59章 这……这是在审陛下! “这……” 望着刘靖远去的背影。 刘据与刘进均是呆立当场,石德则是苦苦一叹,“景皇孙对朝事一窍不通,现在连该回哪里都不知道,如何担得起重任啊!” 说着,他又看向一旁的刘进,“殿下,当日臣劝你龙蛇之变……唉!” 之前,刘靖被毒害,若非其梦到太祖高皇帝又活了,调查王弼、苏文他们的差事说不定就是皇长孙的,这时候早就听从他的计划了。 可惜! 景皇孙行事鲁莽,狂悖犯上,无法无天。所思所行全凭一股气。如此一根筋的皇孙,怕不是去了廷尉就被那些善于糊弄的官员,耍的团团转。 若是皇长孙,自己还能出个主意。 越想,石德就越是不甘心。 刘进倒是不在意,当先朝着前方而去。 “无妨!听二弟的,先回太子宫,咱们总归要收拾的。” …… 廷尉府。 据刘靖所知,早在自己被毒害的时候,刘彻下令将近身内侍宫女,全都换了一波,而凡是牵扯到“巫蛊”内的官员以及内侍,都被他连夜打入廷尉! 只有小部分,是要跟着自己血祭的。 而随着自己得到“太祖高皇帝”的庇佑而清醒,当初运气好没被血祭的,则统统又被邴吉带回了廷尉府。 “景皇孙!” 刚来到廷尉府,刘靖就见到了他早就安排在此地,等着自己的卢阶、燕生。 此二人因自己差点被杀,又因自己得救。不过期门军是待不成了,所以刘靖便从期门仆射那里要来了他们。 “即刻提审王弼!” 刘靖不想浪费时间,他必须在刘彻下“诏书”之前,将此案办的圆圆满满,揪出幕后之人。 “王弼咬舌自尽,虽然侥幸没死,但不能说话,现在还在昏迷,得醒了再问。”卢阶马上说道。 他似乎有什么想说,但犹犹豫豫。 刘靖却是没发现,他点了点头道:“那就等他清醒再说,先将黄门苏文、按道侯韩说、御史章赣提上来。” “正巧,他们为何陷害太子宫,听谁的命令,今天必须得到答案。” “怕是要等等……”卢阶小声说道:“殿下,有人在见他们。” 刘靖蹙眉,“谁?这在个时候?” “上林苑董躬仲、侍郎莽通,奉陛下之命前来……” “廷尉邴吉正在接见,对了,御史大夫与廷尉统统要监审。” 似乎看刘靖不清楚,卢阶立刻道:“董躬仲,此前接替传闻飞升的李少君,为陛下炼制长生不老丹之人!” “莽通,内朝廷的侍郎。” 刘靖对前者没听过,但后者他却清楚。 巫蛊之祸时,曾击杀刘据旗下将军,因而封侯! 其与江充等人,可是有那么一点关系…… 李少君! 这是多少次听到这个名字了? 毫无疑问。 如果说这些年,长安无数波的方士之中,谁的名气最大。 无疑就是刘彻曾亲眼所见,“蝉蜕成仙”的李少君。 接替其炼制丹药的董躬仲,想来也不是一般人。 为何这二人也来此? 自己已经够快了,没成想他人更快。 正如此想着。 “景皇孙。” 不远处,一道声音突兀响起,却见刘靖曾见过的廷尉邴吉正迈步而来。而在他左边,先是一个是颇有仙风道骨的“董躬仲”,鹤发童颜,看不出具体年纪。 怪不得此人能给刘彻炼丹。 至于另一人,皮肤微黑,四肢粗壮有力,双眼炯炯有神。 在看到刘靖后,视线便一直盯着,不曾移开。 “本以为景皇孙回去要歇息半天,没成想行动也是如此之快。” 邴吉来到近前,从态度上挑不出半点毛病,为刘靖当先介绍身旁二人。 刘靖一一见过,旋即毫不客气道:“廷尉无需为我引荐,此来,只是尽快问审。” “听闻景皇孙近来,要驱赶上林苑乃至长安的所有方士。”这时,董躬仲笑道:“不知景皇孙能否卖老夫一些薄面,老夫的一些弟子,还有一些故交,都曾为了陛下寻找难得的药材……” 他话还没说完。 刘靖便蹙眉:“檀何也曾为陛下望气,言说长安一片妖惑之象,有人诅咒陛下!” 此言一出,董躬仲的笑容当即僵在脸上。 “殿下何故将老夫和檀何一同相看?老夫擅长的只是炼丹,可与那些只会招摇撞骗的胡巫不一样……说起来,老夫那晚也曾看见,雷火落金顶,可谓平生难见之象。” “话说此景曾也出现过。不过即使如此,殿下能让陛下看清胡巫行骗之事,老夫也得感谢殿下。” 幸亏刘靖之前就听过石德所言。 要不然,对方说几句话,自己还不能确认对方的意思。 话说石德分析当前局面还真是精准,这么快,就有和自己攀交的人过来了。 而且其话中有话。 雷火金顶曾经出现过,这是他在言:他知道里面的一些猫腻? 而反过来的请求,就是让自己驱逐方士的时候,将他们的故交朋友都留下…… 刘靖突兀一笑。“长生不老丹和那檀何巫蛊之流有何区别?” 此话一出,董躬仲原本笑意盈盈的脸,彻底沉了下去。 “董仙师,某早就言,景皇孙铁面无私。”一旁,莽通忽然道。 “廷尉,那就尽快审问吧。老夫本来还在为陛下炼制下一批丹药,却被陛下叫来,防止景皇孙再度‘天佑’,扰乱审问结果。” “老夫提醒一句,景皇孙今日所为,已经惹怒陛下!” 刘靖见此,心中了然。 而廷尉邴吉则是一叹,原本他也有让两方结交的心思,审问之前让双方见一见。 结果,景皇孙还真是……不通情面,自己要把路走绝啊! “带苏文、常融、韩说、章赣……” 当即,他也不拖延时间。 “几位,请入座。” …… 很快,厅堂之内,黄门苏文、常融,按道侯韩说、御史章赣,统统已经被带了进来。 左边,廷尉邴吉,与御史大夫暴胜之二人跪坐,此刻均是闭目不言。 陛下让他们监审,并非主审。 而右边,则是莽通与董躬仲。 刘靖则在正上方。 除此之外,还有几名小吏,已经准备好竹简和笔墨。 此刻见犯人带到,董躬仲以及莽通均是朝着自己看了过来。 “殿下,请吧!” 审问是个脑力活。 只知道忤逆陛下,狂悖犯上,行事又一根筋的皇孙,知道怎么动脑子吗? 本来让这三人把所有罪名担了,大事化小,快速结案,不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既然都过不去,那大家都公事公办! 如此想着…… 果然。 只见刘靖在面前看了看,左右探索,似乎不知道从何下手。 他们正欲取笑间,却见刘靖已经当先起身。 “苏文,你为宫廷黄门,此次陛下为何让你与江充一起来长安搜刮巫蛊?” 苏文仿佛早就知道了自己的下场,此时在廷尉大牢内,已经被打的遍体鳞伤的他,只是弱弱道: “陛下旨意,小的怎敢猜测?” 一旁,廷尉邴吉见此,无奈的摇了摇头,景皇孙当真对审案,一窍不通! 如此简单……不,几乎是白痴问题,等着人家去回绝吗? 而且事关陛下,不是回绝的干脆利落、光明正大? 正当他对其失望之际,却见刘靖再度问道: “陛下是否让汝等搜查太子宫?” 苏文声音依旧弱不可闻,“景皇孙不用下套,陛下没有说专查太子宫。但有人望气,言长安有妖惑之气,那时陛下头痛脑热的,整日睡不好觉,所以才派吾等搜查全城,陛下的太子宫,自然也在搜查之列。” “那些桐木人偶,是否从太子宫搜出?” 听到这里,邴吉已经与旁边的暴胜之互望一眼,二者皆是默默摇头。 这种审问,和小儿对问没什么区别,甚至还把自己一方给陷入进去。 果然! 苏文缓缓抬头,声音带着一丝阴寒,“是!” “是否呈送给陛下?” “是!” “陛下看到后,让你们二次进入太子宫再查?” “是!” 旁边,小吏奋笔疾书,讲这些对话都记载在卷宗之上,之后回呈给陛下查看。 无能! 莽通和董躬仲互望一眼,随即笑了一声,默默观看。 这下又坐实了! 一旁的卢阶则是小声道:“殿下,不能这么审。” 刘靖默默摇头。 而后话锋一转,声音忽然拔高:“这么说,从头到尾,你们都在听命于陛下的命令,按照他的吩咐行事,不曾有丝毫自己的主张?” “是!” 苏文下意识的说是。 但忽然,他猛地抬头,回想起刚才自己轻视景皇孙,从而回答的太快! 连忙欲摇头。 却见,刘靖已经回头看向邴吉与暴胜之。 “几位可看到了,虽然陛下已经知道,当今无巫蛊,乃是有人毒害。” “但之前,长安之所以被这些人搜刮的民不聊生,后宫、长乐、乃至太子宫,都曾陷于风波……” “且,这几年来,因为巫蛊而冤屈死伤者……” “按照此人所言,都是陛下在背后指示!” 此刻! 廷尉邴吉,以及御史大夫暴胜之,猛地站了起来,他们惊怒连连,全身上下都在颤抖。 这……这…… “尔等何敢乱言?” 苏文也猛地摇头,刚准备说话。 却见刘靖已经继续道:“人证在此,长安陷入巫蛊风波,根据经历者亲口所述,这全都是陛下的过失!” “景皇孙!何敢犯上?”邴吉大急。 他算是看明白了。 对方从刚才就开门见山,看似小儿对问,但句句却提及陛下。 苏文回答的看似正确,一切都在说自己按照吩咐办事。 但三言两语下去。 责任却全在陛下了! 这……景皇孙不是在审问苏文! 这是在审问陛下! “景皇孙……”邴吉已经急不可耐,“不能如此审……这有违君臣之道!” 当今陛下可能不杀皇孙,毕竟人家有三道天佑,太祖高皇帝庇佑。 但这些交上去,杀得可能就是他邴吉以及暴胜之! 然而,刘靖却根本不理,方才不言你现在言? 没机会了! 他已经看向旁边如同筛糠一般的小吏。 “此刻严审之地,所有人的话……” “都一应记录在案!” 第60章 记录在案! “景皇孙!”此刻,苏文已经反应过来。 “这不是奴婢的意思!” 就连御史章赣也连忙道:“这并非我等所言,景皇孙故意言及陛下,是要陷害吾等诽谤陛下?” “景皇孙,想为太子宫脱罪,也不用和吾等同归于尽!”这是韩说的话。 刘靖看着他们几人,一人一句惊慌失措的样子。 顿时笑道:“几位现在还存有幻想?” “我就明言了吧,尔等搜查巫蛊,将当今太子逼迫到起兵反抗,释放囚犯,开启武库,致使长安生乱,如今都尚未平复!” “尔等之罪责,早就万死莫赎了!” “现在谈的不是巫蛊,而是尔等被何人教唆?若说出实情,兴许还能让家族后辈、乃至妻女平安存活。” 此话一出。 苏文、章赣二人除了惊恐之外,并无太多情绪。 但韩说以及章赣,却是猛地挣扎起来。 刘靖却并不理会。 此刻,虽然明知道刘靖还在无法无天,以涉及陛下的名义,让众人忌惮。 但廷尉邴吉,却再也没有了之前的轻视。 这位景皇孙,之前那种鲁莽行事的行为,到底是真的假的?他是不是刻意引起别人的轻视? 屡次犯上陛下,是不是就是他故意所为? 此刻,他忌惮的看向角落。 那里,卢阶、燕生二人已经站到那小吏身边,盯着他们一个字一个字的记录。 刘靖不知道邴吉的想法,而是继续看向苏文。 “尔等刚才所谈陛下指使,但里面却有一事还有疑问。” “刚刚问你,第二次进入太子宫搜查,是否为陛下指示?” “你可亲口说的……是。” 话音落下,刘靖的声音,此刻犹如惊雷,“可据我所知,尔等第一次进入太子宫,搜到所谓的桐木人偶,离开的时间大约是下午戌时,正是日落,那时候距离宵禁不足一个时辰。” “你们第二次再进入太子宫,是第二天的正午时分!” “而长安有宵禁,长安距离甘泉的路程,快马来回也要一个白天。” “也就是说,从第一天的晚上,到第二天的正午,你们先是派人去给陛下通告桐木人偶的消息,陛下连夜起来相见。” “而后在第二天听到祥瑞的传言后,你们又立刻派人去告知陛下,陛下又马不停蹄的接见,并且下令让你们赶紧去太子宫搜查,所以你们竟然在第二天的正午,就奉着陛下的旨意到了?” “短短的半天时间,你们派出去的人就能在长安和甘泉走个来回?还说是陛下指示的?好胆!” 此时此刻,刘靖每说出一句话,几人的脸色就惨白一分。 连带着邴吉以及暴胜之,都是双目陡睁,换做是傻子来,现在都听清楚里面的猫腻了! 刘靖更是怒拍一旁的桌案,发出“砰”的一声惊雷之响。 “尔等是能缩地成寸不成?还是把公堂当儿戏!” “安敢诬陷陛下!” 苏文面色惨白。 他连忙急着要辩解,旁边的章赣早已经忍不住,急忙道:“第二次根本不是陛下下令,是水衡都尉江充带我们去的。” “水衡都尉本就有陛下谕旨,听到传言自然就去,不用请示谕旨!” “苏文,为何章赣所言和你完全不同?” 不等苏文回答,刘靖便猛地看向一旁。 “将此二人的供词,全都记录在案!” “诺!” …… 一旁,邴吉看到这里,却是心惊肉跳。 因为他忽然发现,面前的景皇孙,他已经看不透了。 正如刚才所想:其到底是无法无天,拿着敢得罪陛下的名头招摇? 还是故意如此? 陛下可以让一个混账皇孙在朝堂间横冲直撞,但若是心机狡诈之辈…… 想到这里,邴吉继续看去,这一次他盯的更仔细。 刘靖已经看向了章赣。 “章赣,你身为御史,陛下本意是让你检查江充等人举止,你却与其同流合污。致使君臣父子不和,差点害我汉室不安!” “诛你九族都不为过!” “现在陛下既然让我来审……你不同苏文、常融,他们无子无女,进宫之后孤身一人,但你背后可是一个家族。” “包括按道侯韩说,汝为韩王信子孙。昔年太祖高皇帝带着你们的先祖反秦,建立我大汉之后,依旧封侯封王!” “尔等今日不感恩,反而蓄意谋害储君,乃至陷害天子。这些罪名,就足以让你全族……鸡犬不留!” 刘靖可不是恐吓。 当今陛下夷三族的能力,已经不需要自己去多言。 故而,他话锋一转,已经是再度问道: “我再问尔等,指使你们的人是谁?” 堂内一片沉默。 “无人说话?” “那再换个问题,到底有没有人指使,尔等陷害太子宫?” 又是一片沉默。 “那就还是刚才苏文说的,尔等认同的是陛下了?” 此话一出。 “景皇孙!”章赣猛地抬头,“无人指使,更非陛下指使。” 刘靖眼神浮现笑意,“与苏文供词又不一样,记录在案!” “既然说无人指使。” 刘靖话音一冷,“那就是你们自己要陷害太子?” “是江充!” 章赣声音夹杂着一丝颤抖:“当初吾等分开搜查,是水衡都尉江充带人搜到桐木人偶,吾等这才被叫过去看到。” “对,是江充!”按道侯韩说也连忙道。 此刻,苏文和常融也反应过来,也是跟着点头。 “依你们所言,是江充陷害太子宫?” 章赣咬了咬牙,“是!” “记录在案!” 此刻。 不论是邴吉、暴胜之,亦或者是董躬仲、莽通。都惊讶的看向那位景皇孙。 对方的用意,现在已经十分清楚了。 就是要借着这个机会,让这些人自己说出来,把“罪责”全部抛向一个死人江充。 这样一来,他就能让太子宫脱离“巫蛊”之罪。 不得不说,是个减轻罪责的好办法。 短短的一段时间。 甚至从苏文、韩说他们上来后,一炷香的时间都没有,径直就将此事完美结束…… 邴吉看到这里,却是放下心来。 有点聪明,但不够。 自己倒是多想了,景皇孙就算有点脑子,但也仅限于此。 死人固然不会说话。 但江充是被你所杀,推给江充,你又如何让人信服? 正想着…… 突然。 却见刘靖再度开口,看其样子,根本没想结束。 “推给一死人?”刘靖突然笑了起来,“尔等是欺负死人不会说话?” “尔等是认为,我会信?还是陛下会信?” “此案若能如此简单了结?我又为何马不停蹄的来审问诸位?” 刘靖笑着,但是在章赣、韩说等人的眼里。 这丝笑容却狠到了极致,似乎要将他们吃干抹净一样。 果然,只见刘靖的声音再度响起。 “江充不过赵国逃犯,得陛下赏识才居水衡都尉。如此人物,凭什么当初能指挥……” “一位是当年的李广都没封到的军功侯。” “另一位前途无量,得陛下看重的御史。” “你二人……” 刘靖声音陡然一寒,“就算想将自己摘出去,也是让长安动乱的帮凶!依旧要夷三族!” “但若是从实招来,我或许可向陛下豁免汝等诛族之罪。” 说到这里,刘靖特意朝着天上看了看。 “想我汉室太祖高皇帝,应该也记得昔日旧情。在天之灵不忍看到韩王信的子孙后辈,在陛下这一朝被诛族殆尽!” “所以,这几个问题,尔等自己掂量。” 正说着。 韩说已经猛地抬头看来,刘靖则举起了三根手指。 “当初是谁阻隔陛下与太子父子相见,从而假传信息,添油加醋于陛下面前,说太子的不是?甚至冤枉太子,本是动用宫卫驱逐方士,却被其故意传为起兵谋反?”” 此话一出,苏文、章赣二人脸色惨白。 但韩说已经脱口而出,“苏文!常融!” “记录在案!” 刘靖放下一根手指,再度问道: “陛下让尔等搜查巫蛊,谁却扩大事态,波及长乐宫、乃至太子宫?” 见几人不言语,刘靖又道:“看来真如刚才苏文所言,是陛下有意……” 他话还没说完。 “江充!江充!”几人忙道: 刘靖:“江充是死人!” 韩说红着眼睛,“已经把长安城搜查的差不多了,连后宫都搜了,但陛下的头疼还未好,我等只能继续查!” “那就是四人皆有,记录在案!” 刘靖伸着最后一根手指,“太子乃储君,若查出巫蛊,是不是就能让陛下再换一位?尔等可曾有过此想法?” 顿时,此问说出,再无人敢答。 甚至连莽通、董躬仲,邴吉、暴胜之等人都是惊骇欲绝。 刘靖目光逼视,丝毫不退。 “说!” “景皇孙,你真要我等死无葬身之地吗?” “只是询问想法,汉律可曾有因为想法治罪于人的?”刘靖冷声道:“说!” 韩说咬牙切齿,似乎连血都出来了,恨声道:“若是想法……废掉太子,当然要换新储君!” “看来群臣,还真的早有这个想法……” “换新储君?” 刘靖眼睛眯起,却是一笑。 他还有一句话没说,有些时候,所谓的想法,比某些供词实证更为有力,更为震慑心魄! 他缓缓来到正上方,转身看向卢阶二人。 “此四人一切所言,均记录在案!” “即可呈送陛下,也让其看看如今我大汉群臣的想法……” 第61章 一日定三案! “景皇孙不可!” 这一刻,邴吉乃至御史大夫暴胜之,是真的意外的盯着刘靖。 他再一次颠覆刚才的想法。 最后的三个问题,几乎就是刺入四人肺腑的软刺,逼着他们自己认罪。 景皇孙根本没有推罪一个死人的想法,而是要让此次参与搜查巫蛊的,全部自己主动认罪去死! 要不然。 江充等四人既然接受了陛下的任命,那就是陛下指示! 若是其他主审,或许会担心冒犯天威,忌惮陛下盛怒,一同处死。 但景皇孙不怕。 不仅不怕,看他的样子,好像巴不得让他们提及陛下,甚至真的要将审案卷宗送到陛下面前…… “景皇孙,留步!” 就在这时,邴吉连忙上前,“可否将方才他们言及陛下的那一段卷宗废置?” “反正他们已经供认不讳,只需让陛下看到后面的即可。” 刘靖转身。 他现在的表情就告诉了邴吉,自己的态度。 “廷尉也要欺瞒陛下?” “景皇孙!”邴吉加重语气。 “廷尉莫急。”刘靖笑了笑,而后再度来到正位,忽然面色一肃! 既然决定了,要以雷霆之势尽快结束这最后的案件。 刘靖便不会浪费时间。 甚至,他从此刻,从现在开始,就要以雷霆之势,震惊长安! 曾三次获得天佑。 要是不在回来这第一天,一鼓作气…… 那接下来,可就真泄气了。 他在与刘彻抢时间! 正如太子少傅石德所言,刘彻要用他这把利剑,将期门大营也能出现巫蛊,将群臣看它老了开始选边站的迹象扼杀! 那么同样。 刘靖也就借此机会,让这滔天之火,燃烧的更猛烈些。 至于最后……刘彻是不是将他当做“张汤、王温舒”等酷吏,达成目的后便丢弃、狡兔死走狗烹? 刘靖不在乎! 因为他要的就是硬碰硬。 心念至此,刘靖也是果断看向廷尉,声音陡然一变。 “廷尉既然这么喜欢干涉审案,恰好,接下来……” 刘靖大喝道:“请廷尉上前!” 此话一出。 在座的几人,纷纷抬头,不可思议的看向刘靖。 却见后者面色肃穆,根本不是开玩笑的语气。 “你想做什么?”邴吉面带愠怒。 暴胜之也是怒然起身,看向刘靖,“景皇孙,自重!” “御史大夫也站出来了?”刘靖一笑。 而后再度声音一冷。 “请廷尉上前!” “请御史大夫,也上前!” 他一指苏文等人站着的前方。 这个态度。 根本就没有把廷尉当做监审,而是……案犯! …… 未央宫呢…… “陛下!陛下!” 刘彻刚刚回宫,从建章宫到长安的未央宫,路途并不太远。 但刘彻年老的身体却已经感到疲惫,回来的第一时间,就是回寝宫睡个午觉。 但恰在这时,侍中仆射莽何罗,脚步轻快,带着从廷尉府的卷宗,轻声呼道。 “何事?” 金日磾就在外殿,此刻听到声音,立刻走了出来。 “不好了不好了!景皇孙刚刚回到京城,连太子宫都没去,就径直去了廷尉府!现在已经在审问苏文等人……” “这有什么不好?”恰在这时,殿内正在歇息的刘彻,也被吵醒。 索性刚才睡了一会儿,想到午睡也不宜睡太久。 刘彻也披上外衣,“回来的路上,他就给朕来了一个先斩后奏。” “现在这是在跟朕比谁快呢。” 刘彻走了出来,看向面前的侍中仆射,“你二弟莽通已经先一步前去……” “陛下,臣不是指这些,而是景皇孙审问苏文,却说是陛下指示的江充、韩说等人,以巫蛊陷害太子宫……” “什么?”金日磾大惊失色,“景皇孙岂敢如此?” 刘彻的面色也沉了下来,“他真敢怪罪到朕身上?” 莽何罗见陛下已经生怒,这才将一直抱着的卷宗,呈送上去,“陛下,这是廷尉府那边送过来的卷宗,是景皇孙刚刚审问出来的全部过程。” 刘彻将竹简拿在手里,从右到左徐徐观看。 第一眼,他果然盛怒,眉宇间几乎皱成一个川字。金日磾看到这里暗暗心惊,可很快他就发现,陛下的脸色已经缓和下来,等到陛下的视线,挪到左边,快要看完的时候。 陛下的情绪已经趋于平和…… “好手段,这么快就让他们四人自己认罪了,看来其是刻意如此,用朕来压迫苏文等人……” 话还没说完。 突然,其脸上的平静,瞬间被“狂风暴雨”一般的怒火所取代。 天威好似七月的天一样喜怒无常! “好胆!” “果然,朕就知道,朕就知道这些臣子早就在心中谋划……他们这么快就想站边?朕还活着!朕还是千秋鼎盛之际!” “既然这么想揣测朕的意思,先去下面揣测吧!” 话音刚落。 刘彻径直将手中的卷宗抛在地下。 “将此四人即刻腰斩,此行参与搜刮长乐宫、太子宫的所有人一个不留,全部腰斩!” 莽何罗心中惊悚,连忙低头称是。 正准备离开,却见刘彻忽然想到什么,“慢着!拿过来!” 他又将卷宗拿在手里,仔细看了一遍,方才暴怒的表情又平静下来,转而却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 “朕现在才发现,这孙儿……颇有心计啊!” 只此一句话,莽何罗还没反应过来。 但一旁的金日磾先是一怔,旋即表情一变。 从景皇孙去甘泉宫开始,一直给陛下和群臣的感觉,就是目无君上、无法无天,行事无所顾忌、横冲直撞。 三次天佑加身,再加上其所言太祖高皇帝庇佑。 群臣乃至陛下,都将这个莽撞皇孙的刻板印象,印在了脑海里。 也正因此,陛下才不与他计较,甚至让他自己去审案。 再权衡陛下自己的考虑,这样的皇孙用起来也方便。 可是现在…… 陛下似乎……对其的印象改变了。 颇有心计?这几乎是行事鲁莽、无所顾忌的反义啊! 正这么想着,突然…… “陛下!” 却见霍光匆匆来此,额头微汗,分明刚刚急跑过。 刘彻当即凝重看去,后者从任职内朝廷以来,就一直是“临危不惧、泰然自若”的表现,类似今日急切,可难得一见。 记得上次,是甘泉宫内,听到太子谋反的时候才有如此表现。 “何事?”刘彻蹙眉,刚刚回到长安城,太子应该也被带去宗正府,理应没什么大事啊! “景皇孙拿出‘绣衣使者’符节,在廷尉府突然发难,审问廷尉邴吉、御史大夫暴胜之!” “什么?”刘彻瞪大了眼,其再度低头,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卷宗! “他敢?” “陛下,他已经开审了。”霍光擦着额头上的汗,本以为景皇孙回到长安,应该有所收敛。 怎么回来之后,越发“如鱼得水”了? 而刘彻此刻,却是脑子里嗡嗡作响。 他刚刚还以为猜透了这位皇孙的真面目。 认为其一直伪装,在审案的时候终于漏出了狐狸的尾巴。 可现在……其到底是工于心计的智者?还是真的行事无所顾忌的莽夫? 老刘家祖上,也没这么一号啊! “他想做什么?审问朕派去的‘监审官’?” 霍光赶紧提醒道:“陛下,前丞相公孙贺一案,就是由廷尉府以及御史大夫共审的……” 刘彻当即明悟,“他要一日审两案?” …… “错!” 廷尉府,刘靖看着下方早已暴怒的两人,在看到卢阶已经回来后。 才朗声道: “我要一日定三案!” “卢阶、燕生……” “在!” “即刻以绣衣使者符节,调集廷尉府、京兆尹、乃至京城南军配合行事!” “现在……立刻驱逐方士!” “第一、自今日起,京中所有大臣、王公、乃至任何人的府邸内,严禁再以巫蛊行事,一经发现,鞭笞二十!其家主带来廷尉府登记!” “第二、若再有人言他人埋藏巫蛊诅咒者,鞭笞三十,罚钱三百!” “第三、政令发出,三日内继续居住在长安的方士,毫不留情,即刻抓捕!” 听到这些,卢阶和燕生对视一眼,均是有些紧张。 “景皇孙!你敢!” 却也在这时,董躬仲猛地起身,原本的鹤发童颜、仙气飘飘的形象早已经不在,整张老脸憋得通红,“陛下没叫你这么做!” “陛下正是让我这么做!” 刘靖谁的面子也不给,说完这句话后,他就看看向卢阶,“不敢去吗……” “诺!”卢阶牙齿一咬,手握符节,与燕生互看一眼,当即带着人马离开。 此次他们每人从羽林孤儿内筛选了五十人。 本想着慢慢来,谁知道这景皇孙,真是雷霆手段! “景皇孙!” 御史大夫暴胜之此刻暴躁至极,“如此狂妄行事,要引得群臣惊怒不成?” 刘靖并未理会,群臣惊怒?他要的就是群臣惊怒。 而且他还发现,如此硬碰硬的行动下,幸运硬币的蜕变也是惊人的,现在已经有缕缕的金丝出现,似乎要再度勾画一朵朵含苞待放的金莲。 在金莲盛开之后,什么阴谋诡计,什么大汉利剑?什么张汤王温舒,什么狡兔死走狗烹。 来的再多,他也不惧! 想到这里,刘靖才看向前方,正色道: “请二位上前……” “回我第一问!” “公孙贺巫蛊害人一案,当初谁定的案?” 第62章 那就该我来管了 暴胜之身为御史大夫,三公之一。 还是第一次被如此诘问,他此刻怒不可遏,对着刘靖再度喝道:“景皇孙,我等是监审!” 廷尉邴吉也是喝道:“这里是廷尉府,我才是廷尉!” 他们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刘靖就算是皇孙,也没这么堂而皇之的反客为主吧? 更何况,不要忘记太子即将被废! 现在难道不是你来攀交吾等,在陛下诏命下达之前,让吾等三公九卿去求情的吗? 胡巫行骗,你驱赶胡巫就是! 结果刚才却一概不论,派人前去驱逐所有方士,想得罪整个长安的王公贵戚? 现在又审问他们,妄想一日定三案? 真是痴人说梦! “二位是老糊涂了,这么快就忘记我来干什么?还是你们故意如此,也想抗旨?” 此话一出,不管是邴吉还是暴胜之,都越发愤恨的盯着刘靖。 “说!” “公孙敬声挪用北军军费,死有余辜!” “我问的是公孙贺!” “公孙贺用巫蛊诅咒……” “啪”的一声,刘靖拍案而起,“两位,我再重申一遍,大汉没有巫蛊!” “甚至此案疑点重重!一个游侠朱安世,到底是怎么知道,公孙父子在直道下埋藏了诅咒陛下的人偶?” “其一无官身,二无殷亲,三无证据证人,为何说的话你们却奉为金科玉律。竟然真的能让一国丞相、两位公主、乃至卫家长子卫伉,以及平阳侯曹宗被牵连诛杀?” “还有,前段日子江充以巫蛊陷害太子宫,太子宫尚且派出信使,甚至亲自前去,都见不到陛下?” “为何一个犯人,写的所谓的举报信件,却能直面陛下?” “请两位大人回我。” 顿时。 邴吉和暴胜之两人的脸色,一片煞白。 望着刘靖咄咄逼人的眼神,邴吉神色肃穆,颤声道:“景皇孙,这不该是你询问的。” “还有,朱安世当初贸然闯入陛下寝宫,欲刺杀陛下。此等要犯抓住之后,陛下自然要询问卷宗。吾等如实记录,而后被陛下看到朱安世所言,又在其描述的直道旁边搜到了诅咒所用的人偶。” “就算巫蛊不算罪过,但公孙贺父子犯下的种种罪孽,以及谋害陛下之心,就足以被赐死!” 廷尉邴吉说完。 暴胜之也当即道:“当然,若是你想以无巫蛊,为公孙贺父子翻案,可在他们罪责中免去巫蛊便是。可其诅咒陛下之心,却不能就此揭过。处其父子身死,判的毫无问题。” “至于无巫蛊嘛,吾可拿出卷宗,如今你我三人共同见证,只需在廷尉府的卷宗上轻轻一划巫蛊之罪,此案就算揭过……如何?” 刘靖听着这些,心中一沉。 邴吉的表情已经告诉了他,此案没有那么简单。 而他们能后退一步,这或许也已经是他们所能处理的极限。 只是…… “那卫伉、阳石公主、曹宗……等人呢?” 刘靖声音平和,但听到邴吉、暴胜之耳朵里,却让二人身形一颤。 “景皇孙……你当初只说定可定之罪,这些人都有必死的罪,您要深究?” “为何不能?” 御史大夫暴胜之急道:“景皇孙,实不相瞒,从建章宫回来后您一日定三案。足以震惊国朝,接下来,等着您的是来自四面八方的狂风暴雨!” “您实在不该把心思和时间,浪费在已经结定的案件上。” “更重要的是,公孙贺一案,与您要做这几件事相比,本来就是个添头,想来陛下当初也是因为你说的太快,所以才随口答应。” “可是如今此案,一无冤屈者,二无亲属叫冤,三无新证据证人……又涉及当朝公主、丞相、乃至卫大将军的长子,卫长公主之子……” “当朝上下,实在是无人敢管。” 说了这么多,暴胜之自认为他们已经说的非常明白。 这个案件,你景皇孙就当作添头。人都死完了,你又叫什么冤? “无人敢管?” 然而,面对二人隐隐约约之间的警告。 刘靖忽然迈步而出,一步步的走到二人近前。 他的眸子与两人对视,双目之中,却迸发出了无法掩饰的坚定和执着! “那就该我来管了!” 说着,他登时看向廷尉邴吉! 音若雷霆落地,字字铿锵。 “现在,拿出当初涉及公孙贺父子,卫伉、曹宗等人所有的卷宗……几个疑点、几个谜团、涉及到谁、哪处不合理、哪处需要重新调查,哪处的罪责是该废止,哪处是有人故意栽赃?哪处是尔等故意判案,甚至……哪怕涉及到陛下!” “一条一条……一件一件,我都要重新梳理此案。” 这时,邴吉的脸色,早已经有些白的不正常。 他声音惊惶、甚至带着一股急切和恳求。 “景皇孙,勿要执迷不悟!” 刘静大袖一挥。 此刻的他,也是被面前两人三番两次的阻拦,给憋起了火。 既然都认为他是被刘彻捧起来张汤、王温舒之流,迟早狡兔死。那他现在还就是大汉朝的神剑了。 最好把天捅破! 他最喜欢的就是硬碰硬。 想到这里,他便怒声道: “我汉室如今律法不正、执法不明,以巫蛊害人、栽赃陷害已成风气的局面,该结束了!” “我曾予陛下《还愿疏》的时候,就曾说过……” “如今《汉律》形同虚设,陛下为达一己之私,独权专政,早年用赵禹、张汤、王温舒等酷吏,动则诛杀全族,血腥镇压,为揽财,所犯罪责又可用金钱豁免,纵容酷吏搜刮……长此以往,《汉律》乌烟瘴气……” 说到这儿,刘靖声音戛然而止。 他猛然发出惊天之问: “公孙贺的案件,恐怕与此脱不了干系。卫青长子卫伉、卫长公主之子曹宗,又是如何牵连其中?还有阳石公主就算与公孙敬声有染,但应该也不至于死罪……” “还是巫蛊!” “陛下信了那些酷吏所言要拿巫蛊害他,所以不惜杀了功臣的子嗣,自己的女儿?” “还是说,陛下早就需要这个结果,至于过程,他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故意纵容?” “景皇孙!” 纵然是听过刘靖当初念过《还愿疏》,现在的邴吉和暴胜之,在如此近距离之下听到这些,还是被惊得脸色剧变! 他们心惊肉跳,甚至生出了不敢在这里待的想法。 “好!好!好!臣不敢拒绝皇孙,卷宗就在这廷尉府,景皇孙可自己去找……” “我等现在才知道,原来景皇孙不是那么简单的要废置巫蛊罪名,而是真的要为公孙贺、要为卫伉,乃至那两位公主翻案!” “可我邴吉还是要警告皇孙两句……此案不可动!不可查!” 说完这些。 邴吉竟然直接大跨步的要离开朝堂。 “臣这就去面见陛下,臣这就去找陛下……” 而暴胜之也是急忙跟着前去。 “景皇孙真是……目无君上啊。” 这一刻,董躬仲和莽通也是从方才的“呆滞”中反应过来。 二人表情还有些惊骇,看着刘靖的眼神,就像是看着一个疯子。 “早闻其名,不如今日一见,妄老夫之前还想着和景皇孙攀交,多谢……多谢景皇孙不交之恩啊……” 其话语似乎真的饱含歉意,说完便立刻转头,逃也似的离开了这里。 “仙师,您慢点……” “慢什么?快走!快走!老夫也去找陛下!问问陛下找了个什么人……其所作所为,这是要把长安翻个天不成?” …… 眼看着四人纷纷离开。 刘靖没有阻拦,他看向四周,发现廷尉府的官吏们,都在一旁躲着,根本不敢上前。 刘靖便自己前去寻找卷宗。 你们不敢说的我说。 你们不敢做的我做! …… 而刘靖并不知道,随着他的命令发出。 此刻的长安,早已经是一片大乱。 卢阶、燕生二人,命令所过之处,各个贵戚侯府全都乱作一团。 “陛下只说巫蛊,驱逐胡巫,什么时候说驱逐相面的了?” “我府中的李丹师,是曾经给陛下送过丹药的,陛下都没法让他走,你们敢?” “来人,给我轰出去!” “走走走!我倒要看看,拿个符节真无法无天了,我去见陛下……” 各个王公府邸都传来怒吼,不一会儿,前往未央宫的路上,已经是大臣群聚。 眼看着己方的人越来越多。 众人的底气更足。 不一会儿,声势已经是浩浩荡荡! …… 而与此同时,未央宫、刘彻面前。 暴胜之、邴吉、连董躬仲等人都来到此地。 “他真是这么说的?要追根问底,不仅要翻公孙贺的案子,卫伉、曹宗、连公主的案子都要一起翻了?” 刘彻正看着面前的卷宗,听到他们此次说的话,已然目眦欲裂。 “陛下还不止……”邴吉惶恐跪地,赶忙道:“景皇孙还将当日的《还愿疏》都念了出来,说此案也有陛下的影子,要一件件的查个清楚。” “他说……这全是陛下任用急功近利的酷吏,抓住巫蛊就大办血案。还说也有可能是……是陛下故意纵容,就是要这个结果……” “这臣等实在……” 其话还没说完,“哐”的一声。 却见刘彻径直将手中的卷宗扔了出去,他猛地起身。 “他的意思是……朕要害自己的女儿?” 第63章 又一位死而复生? “陛下息怒!” “景皇孙恶意篡改陛下的旨意,本是在卷宗上,修改掉巫蛊二字即可。但其如今,却故意要扩大此案。” “不仅如此,其一日定三案,让苏文、韩说等人自己认罪。又派出下属,前去长安各个府邸,臣等过来的时候,长安已然鸡犬不宁!” “如今又将公孙贺案牵扯到陛下。其怪罪陛下之心,已然昭然若揭!” 趁着刘彻大怒,邴吉三言两语,赶紧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话,说了出去。 一旁的暴胜之,也是连连点头。 而刘彻的怒龙之相,已经越发的掩饰不住。 “一日定三案!好个一日定三案?” “刚回到京城就不安分,如今还妄想用这个雷霆手段,继续来忤逆朕?” “朕已经许诺过他,给他查案的勇气了,但朕没让他如此的霸道乖张,如此的不尊君王,谁给他的底气?真以为三次天佑加身就能为所欲为?” 一旁,董躬仲几次犹豫,似乎想要说话,但最终都按捺住了。 他很清楚…… 如今陛下能容忍景皇孙,是因为那三次亲眼看到的天佑,外加景皇孙说的太祖高皇帝。 这些让陛下忌惮,故而,哪怕是如此愤怒,陛下也没有下处置景皇孙的决心。 所以,若想要陛下彻底放弃景皇孙,治他欺君罔上的罪。 最重要的一点——将三次天佑、以及其说的太祖高皇帝的谎言揭穿! 甚至在景皇孙如此的肆无忌惮之下,不需要将这些击溃,只需要来一个能与其天佑“抗衡”的便可! 董躬仲有自信,能将其中之一的天象揭破! 但若是去抗衡、甚至将景皇孙的“天佑”给击溃,让陛下不再信任景皇孙,转而更信任他们。 他却没有把握。 所以,几次的犹豫之后,他还是压抑住自己的冲动。 只需要回去准备一二! 而此刻……刘彻还在殿内,来回走动不停。 很显然,邴吉等臣子是真的能揪住这位帝王的“痛点”的,方才三言两语之下,刘靖的所作所为,已然触犯到了刘彻的禁忌! 只是突然…… “陛下!” 恰在这时,金日磾匆匆赶到。 刚才有小黄门来报未央宫外群臣集结的事情。 刘彻正在听邴吉二人言说刘靖,所以让金日磾去查看。 此次看到后者脸色凝重,刘彻也不禁收敛了一丝怒气,重回了一些理智。 “情况如何?” 金日磾很快答道:“自景皇孙下令后,短短一个下午,他们说景皇孙手下的人,专跑王公贵戚的府邸,将景皇孙的三道惩罚措施下发。” “如今,长安的这些外戚官员、侯爷豪族,已然怒不可遏,所以纷纷来找陛下,现在就群聚在未央宫外候着。” 刘彻猛地转头。 “他们要干什么?来了多少人?都说景皇孙?” 金日磾不清楚此刻刘彻心中的想法,只能如实回答道: “大约三十多位在京侯爵、外戚。还有一些在京的官员,加起来已达百余位!” “此来都是因为家中所请的一些方士、相面术士、还有卜卦之类……因为景皇孙的驱逐之令。” “他们都言:让陛下将景皇孙治罪!还说景皇孙此举,已然让长安不宁。” 刹那间。 方才还震怒不宜,连喊“欺天”的刘彻,突兀收敛情绪。 而后其脸上多了一抹沉吟,只是其眼神却越发冷冽。 “这么多的人啊?”忽然,刘彻的声音平静下来。 “朕当初是怎么说的?” “其要正长安风气,才刚刚开始。按照他们的意思,是逼朕收回诏命吗?” 此话一出。 金日磾当即躬身点头,道:“陛下,臣这就将他们赶回去。” “不用,喜欢站,就让他们站着吧。” 刘彻大袖一挥。 “朕还不相信了,朕的期门大营出现皇孙被毒害之事,朕让其清查巫蛊……现在还有如此多的人来抗拒!” “记下他们的名字,宵禁之前若是还不回去……” 刘彻双目陡然睁大,环顾一圈。 但凡与其对视的,莫不心神颤抖。 而下一刻,刘彻毫不留情的话语,也是蓦然响起。 “那就是驱使王弼、配合檀何,在朕的期门大营毒害皇孙的幕后主使了!” 此话一出。 众人心中俱是一寒! 而邴吉和御史大夫暴胜之,先是对视一眼,旋即心中暗骂。 不好! 聪明反被聪明误,他们凑什么热闹? 本来按照陛下方才的愤怒,景皇孙说不定真的要被召过来。 但这样一闹…… 反倒成全了景皇孙。 帝王重平衡,刘彻更是驾驭权术五十年的帝王,以重驭轻,以轻驭重,几乎都是信手拈来。 陛下显然把景皇孙当成了,劈向朝堂的一把利剑! 他们现在跳出来的越多,就越是证明,这把利剑有大用! 那反之,景皇孙纵然再胡作非为,现在也有用。 “陛下。”想到这里,邴吉连忙试探道:“那景皇孙为公孙贺等人翻案……” 果然,此刻的刘彻不再有之前愤怒,甚至还忍住了。 “三次天佑,太祖高皇帝都救了他。朕既然答应,就没有不允的道理。” “不过此案已定,告诉他,涉及案情的每个人都是该死之人,其亲属都无意见,他一个奉朕之命查案的,就勿要多管闲事。” “这是朕……给他最后的警告!” 闻言。 邴吉和暴胜之均是心有失落,只能低头道:“诺!” “陛下……臣呢?臣为陛下已经炼制好了下一批的丹药,多少师兄、故旧,前往各地山川,为陛下寻找千年难遇的药材。” “虽然找不到足以长生的灵药,但延年益寿的功效,却也不虚。” “若是景皇孙将吾等也驱逐出长安,陛下的丹药……” 董躬仲说得十分着急。 刘彻之前显然没想过这些,他看向董仲舒,似乎也陷入迟疑。 “可太祖高皇帝早就言:活着无法长生。” 董躬仲心中一急,差点就要站出来揭穿,但转念一想又忍住。 却见刘彻又道:“罢了,你可去上林苑先待着,还有那些故旧,也一同去。” 闻言董躬仲大急,“陛下!” 他索性要说出景皇孙所言全是虚假。 却见刘彻已经冷眼看来。 “朕已经答应的,让朕如何收回?” “下去!” …… “现在怎么办?” 离开的路上,廷尉邴吉不知所措。 “都怪那群功将外戚!” 暴胜之闻言一叹,而后恢复理智后,这才道:“与景皇孙审已定的公孙贺案相比,群臣的暗中背离才是最让陛下愤怒。” 他一下子就把握住了关键点。 “更不要说,三次天佑,一次太祖高皇帝……” 暴胜之的话还没说完。 却见跟着他们一起离开的董躬仲,已然彻底忍不住了:“陛下渴求长生日久,信了景皇孙的欺君之言!” “如今又因为其所言的太祖高皇帝的谎言,而对其深信不疑。” “陛下落入景皇孙的圈套而不知,可悲可叹!” 他先是埋怨一番,而后又道: “哼!可景皇孙以此糊弄陛下,他又懂个什么?班门弄斧。” “若论神仙手段,老夫何惧他?” “好让你们知道,要阻止景皇孙欺君之举……于老夫而言,根本不是一件难事!” “只需破了那所谓的三次天象,祥瑞甘霖、雷火金顶、复生之风。还有所谓的太祖高皇帝之梦!” “便可迎刃而解!” 话音刚落。 瞬时间,邴吉和暴胜之连忙看来,二人脸上均有惊喜。 让刘靖再查下去,是万万不能的,他根本不清楚其中利害。 朝堂争锋是暗地里的尔虞我诈、但若是被其挑明,那当朝所有臣子都要迎来帝王的滔天怒火。 故而,两人一听,几乎异口同声问道: “董仙师此言……已有办法?” 却见董躬仲已经下定了决心,忽然道:“难道这世间,就独他一个死而复生之人不成?” “陛下信了景皇孙的谗言,可只要出现一个陛下更信任的仙师,将其谎言一一揭破,我等困局,尽可迎刃而解。” 邴吉先是大惊,又是大喜。 似乎想起旧事,连忙问道:“董仙师的意思是……能让当年蝉蜕飞升的李仙君,下凡而来?” “非已经飞升的李仙君!” 董躬仲摇了摇头,但又点头道:“但也不差李仙君半分……二人亦师亦友,连名字都相似。” “且与陛下而言,也是旧识。” 话音刚落。 邴吉还没想到谁,但暴胜之灵机一动,只觉得一个熟悉的名字就要出现在嘴边。 可下一刻,他就惊骇无比,“他不是欺骗陛下,被陛下问斩了吗?” “哼,问斩?问斩之后可曾看到尸首?”董躬仲冷声笑道:“陛下霸道冷酷,仙师当年心灰意冷,远游而去罢了。” “等我回去,设法传唤,也好让陛下知道……这天下,难道独景皇孙一个死而复生?” “非也!” 说着,其竟是信誓旦旦,大跨步的离开。 一时间,仙风道骨之味,更为浓郁…… 只有缥缈的话音,坚定响起。 “世间犹有文成将军!” 第64章 雷霆手段 廷尉府内。 刘靖望着面前仅存的一封卷宗。 仅仅二百余字,便是征和元年,以公孙贺父子为首,涉及两位公主、平阳侯曹宗、卫青长子卫伉等人的所有信息。 上面记录的十分简单,和刘靖自己知道的没什么差别—— 朱安世检举,刘彻大怒,查到巫蛊,波及他人,完成诛族。 “本想以其为目标,翻案成功,然后通告天下。各地郡县不许再推荐玄奇的高人隐士进入朝堂。” “同时,此案也能作为大汉国祚转向的风向标!” “可惜……” 只有刘靖知道“巫蛊之祸”意味着什么。 在原来的历史脉络上…… 刘彻用自己儿子、皇后的死;帝都十万余人的亡魂;大汉高层几乎换代的生命;乃至汉室失去了继承人的巨大风险; 才完成了大汉,这已经进入毁灭倒计时的风向转变。 可现在…… 因为刘彻晚年的种种行为、大汉各郡县、诸侯国,对外战事风向、国朝选士、包括政策制定……依旧在朝着自毁的路上,继续狂飙! 特别是随着自己阻止了最大的巫蛊之祸,也将太子宫拯救回来之后。 速度继续加快! 这就好比,原本这趟冲向毁灭的列车,前方本来设置好的“巫蛊之祸”的警惕石头,已经被自己拔掉了。 如果刘彻没有认过改过! 没有巨大的“苦果”、“教训”。 那么想要继续拉住这趟“毁灭列车”。 刘靖只有将时间线往回拉,也就是以公孙贺的“巫蛊之祸”,来让整个朝堂、整个天下,包括刘彻自己,都认识到这份“错误”! 可是…… 何其难? 公孙贺父子算个什么?两个女儿在刘彻这位政治生物的眼里,或许不如某位能替他做事的大臣重要。 甚至在刘彻、乃至国朝上下的眼中…… 这还是在清除太子势力!属于对的选择。 至于,刘靖自己曾经看到的大汉阴谋论——刘彻是为了满足自己传奇帝王一生无过错的愿望,所以自己一手创造了一个“杀子灭后”的巫蛊之祸! 对此,刘靖曾仔细想过,可越想发现,这种阴谋论实在不值得一信。 他还是坚持自己的看法——刘彻或许想过废太子,但绝没想过犯病造血案! 唯一解释:玩脱了。 首先,二皇子刘闳早已经病逝。 三皇子刘旦是个喜欢结交游侠、做事又优柔寡断,空有野心却无实力,属于连阿斗都不如的一列。 四皇子刘胥是个纯莽夫、喜欢和野兽搏斗,力能扛鼎、好勇斗狠。 唯一有机会的就是,五皇子刘髆、以及刘弗陵。 但刘髆在朝廷中的势力,几乎是翻版的刘据,特别是随着之后向匈奴征战的战事里,李广利投降匈奴后,这位皇子就彻底失去希望。 刘弗陵,是刘彻认定的“尧”,最有希望,实际上也是成功继位的皇子。 然而,他太小了! 或许在刘彻渴望长生,追求不死的时候,他刻意选定的这个小皇子,要见证他的长寿,所以因为传说十四月诞子,才定成了大汉的尧。 但要知道,一个如今才四岁…… 就算换做历史中登基时,也才八岁的皇帝,承担着多大的政治风险? 一着不慎,给他人做嫁衣。 刘彻这个政治生物,难道真的想不到吗? 对儿子都不信任,对那四个辅政大臣又能有多信任? 历史虽然证明,他最后的亡羊补牢,成功了。 但绝不意味着,其中没有失败的风险! 甚至,遍观史书,这种成功简直是凤毛麟角。 一着不慎,则是东汉末年,沦为群臣争鹿的“汉献帝”…… 这才是常态! 故而…… 其临终之前,嘱托的四位辅政大臣,选定的八岁皇子登基。 绝不是他想要的! 而是临终前的无奈之选! 如果刘彻能再活二十年,或许那时候“顺他意”的刘弗陵,才是他的选择…… 现在没有经过“苦果加身”的刘彻,依旧是想着“驱逐匈奴”、“渴望长生”、“沉迷享受”的昏聩老龙。 酷吏、近臣,长安如今的乱象,是他一手造就的。 没有尝到后果,没有后悔,就不会改变。 这就是人性! …… 而正因此,刘靖才意识到,要将“丞相案”,当做大汉转向的风向标,有多难。 “要想敲响这座警钟,还得造更大的敲钟槌!” 公孙贺案件被人掩盖,恐怕我已触怒到他的禁忌。 如今廷尉、御史大夫都绕着他走,当今天子恐怕也在恼火他追的太深,查的太多! 没有时机,他现在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不过还好。 今日也算是解了太子宫的危局。苏文、韩说等人认罪之后,太子宫搜到的桐木人偶,已经证明是被诬陷…… 接下来,公孙贺这边如果没什么进展,那就让席卷长安的驱逐方士的风暴,来的更猛烈一些。 想到这儿。 接下来的几天,在御史大夫和廷尉继续躲着他的时候,他更是加大了驱逐方士的力度。 特别是在刘彻传出:敢在他未央宫门前待着的,就是王弼、檀何事件的主谋。 一时间…… 什么王公贵族,什么大臣侯爷,在他正儿八经的大汉皇孙面前,都得恭敬的叫一声殿下。 而在这期间,刘靖也接到了越来越多想和解的“善意”,有的人甚至找到了长乐宫。 甚至他为此,也随之去了一趟。 出乎意外,这位大汉的皇后,并没有如少傅石德他们,劝阻自己要做事留一线。 而是问自己:想好了这个选择的弊端和好处了吗? 在刘靖真正的思考了两个时辰,并且摆明利害后。 对方才说出:“那就按照你想的去做!” 得到大汉皇帝、皇后的双人默许。 最开始的三天内,整个大汉的方士,迅速的被驱逐了一小半。 然后,接下来的半个月时间里。 刘靖则是针对“难缠点”出手。 将几个功勋侯爵的府邸,乃至连贰师将军李广利的府邸,都统统清查了一遍,驱逐他们的“相面师、地宅、卜卦”之后…… 长安,才终于迎来了片刻的平息。 半月的时间徐徐过去。 他现在制定的“驱逐方士”的惩罚力度也越来越严! 矫枉不可不过正! 他深知,这些人迟早会卷土重来,甚至看宅、相面这种,也会随着之后的惩罚力度宽松后,继续入驻京城。 对此,刘靖之后不会阻止。 但在这段时间内,他必须做到“清零”! 他要给整座大汉,一个不再以巫蛊害人的态度,一个不许再推荐所谓的隐士高人,进入长安求取功名的态度。 上行才能下效! 当天子、以及大汉的帝都,都开始杜绝方士谋求功名利禄。那么各诸侯国、下方的各郡县,在明白了“上意”之后,也不会再去寻找高人、荐举方士。 而这段时间,刘靖闯出来的名头也非常多。 不分善恶、没脑子、一根筋、莽撞皇孙、铁血皇孙、正气皇孙、等等称呼太多太多……哪怕是最朴素的“好、坏皇孙”,也都有人暗地里喊。 此刻走出廷尉府。 他刚刚处理了一披依旧藏匿着“方士”的豪门。现在不仅罚钱一千,还让他们家主,纷纷去五原郡守卫边防三月,以示惩戒。 越发严厉的惩罚,效果自然也就越好。 最近三天派去的,也就只有十三个人左右,相比之前少了数倍。 他走在大街上,入目可见,原本长安街市各地算卦、相面的摊子明显已成绝迹,就连两旁的店铺,也没有了什么“云上真人”坐镇的等等标识。 一眼看去,耳目一新。 只是突然,刘靖耳朵一动,眉头微微蹙起。 “这景皇孙不分好坏,这段时间咱们的生意都黄了。” “他一个大棒全都想打死,家里本来准备最近搬迁,特意请的先生,结果一问,早十天前跑出长安不知去哪儿了,害得我屋现在都不敢搬。” “随便一搬就算了。” “不算日子,不知道冲煞,府里要倒霉了,我寻你麻烦!” “唉,谁说不是呢,我家娃儿预备大婚,都找不到个先生算算日子……” “再等几天,再等段日子,我听好多人说,这景皇孙估计要倒霉了……” “怎么个说法?” “你们看着就是,听说还和景皇孙求雨有关,好事变成了坏事。这下子麻烦大了,清完方士恐怕也要被陛下亲手折断这把利剑。” 随着听去,耳边几乎全是埋怨的声音。 还有些预测他后果的,刘靖无奈的笑了笑,他随意的听着,也有人说他的好。 “不过你别说,我倒觉得好着呢,起码这段时间不用担心谁举报我家埋了什么玩意。” “这倒也是,以前看见那群羽毛插在身上的玩意,我都想跑八百里远,现在也不担心了。” “最近确实走哪感觉哪儿清爽。以前那些方士,整天烧的什么香烛,我感觉去哪儿都能闻到,还都是不一样的味儿。” “清净下来确实不错……但可惜,我估摸着清净不了太久。” “唉,也对!长安可从来不是清净的地方。” 这些人说着,又将话题引到了某些猜测。 一路所过,这种猜测也越来越多。 而再过了几个繁华闹市,刘靖便前往太子宫,他的表情也严肃起来。 这段时间,刘彻显然已经等的够久,随着长安逐渐平息。 或许他们没猜错……针对自己的张汤之流的狡兔死,走狗烹,马上就要到来。 就连刘靖自己,也感受到风雨欲来的气息。 他心里明白,驱逐方士,只是治表。 刘彻只要一动念,在想到“方士”的好,说不定就会卷土重来。 故而,他们在等“狡兔死走狗烹”,刘靖也在等! 他要一劳永逸! 正如之前所言,他要一柄更大的敲钟槌! “不好了!景皇孙!” 果然。 该来的还是来了。 刘靖刚回到太子宫,还没进门,就见少傅石德一直在等着。 现在看见他,忙不迭的跑了过来。 “麻烦大了!就在刚刚,那董躬仲不知道从哪请来的方士,竟然大摇大摆的直接朝着未央宫而去?路上集结的一应方士,都说要治你的罪。” “没人拦?”刘靖一愣,这段日子,卢阶、燕生他们已经分工明确,这种堂而皇之的,早就拦住了。 “有陛下的符节在身,谁敢阻拦?这恐怕是陛下早就定好的!” 少傅石德一脸担忧,“我听说,这是董躬仲这段时间特意请来的仙师,真正的仙师,那人坐在车厢内……仙气缥缈……” “有闻到的人,甚至说看到了飞仙降落,龙女捧珠。” “还有的说听见了神鹿开口,仙鹤啼鸣……都说他是真正的神仙!” 这时。 刘进也匆匆赶来,“二弟,此人也曾死而复生过!” 刘靖一愣…… “死而复生?” “对!”刘进急道:“我刚去了长乐宫,祖母告诉我,此人曾被陛下腰斩,不可能出现。可若真的出现,陛下若坚信不疑,纵然你有天佑护身,恐怕也要卷入大麻烦!” “这怕就是他们一直等着的反扑!我们现在怎么办?” “他叫什么名字?”刘靖问道。 “齐人李少翁!” 第65章 刘彻见蓬莱! 李少翁? 刘靖愣住,不是早被斩了吗? 汉武帝刘彻,从登基开始,就一直沉迷神仙方术、长生不死之中。 而在其五十余年的帝王生涯里,四大方士,名传后世! 李少君、峦大、少翁、公孙卿! 在这里面,缔造了巫蛊之祸的胡巫“檀何”,甚至都排不进去名次。 当然,这主要是前四位,都有“神仙”事迹,胡巫檀何则是巫蛊之祸的恶名。 第一位李少君,早就说过的蝉蜕飞升。 峦大,能忽悠的汉武帝把卫长公主嫁给他,甚至还打破了“非功将不得封侯”的传统,这位传闻能点石成金,行云布雨。没点真本事,是在刘彻身边待不了那么长时间的。 然而,在被武帝发现是在行骗后,立刻就被斩了。 第三位、少翁,也叫李少翁,传闻其是峦大的师父,师兄、也有人说其是李少君的师弟。 其能通地府,唤亡魂。甚至在李夫人去世之后,为了解刘彻的相思之苦,还唤来了李夫人的亡魂与其相见…… 只是同样,之后又因为一件事情被刘彻发现骗他,也被腰斩。 至于公孙卿,已经见过,如今上林苑的亭台楼阁,仙宫宝殿,就是出自他忽悠刘彻之手,也是唯一欺骗刘彻还活着的神人。 脑海里浮现出这四位的信息。 其中的李少翁,他又想了一会儿。 刘彻对看重的人,最喜欢封侯、封将军。早在峦大就封了,足足五个将军称号,什么五利将军、天士将军、地士…… 而李少翁,则曾被封为“文成将军”! 只是,判腰斩应该是事实啊…… “景皇孙,一定要防一手。” 这时,石德说道:“殿下不要因为劈死檀何,就对这些人掉以轻心。不管是不是行骗,但能在这些年来,从如此多的方士中脱颖而出。其一定是有不俗手段。” “若真的也曾死而复生,他们选在这个时候来,一定是针对殿下!” 正这么说着,突然,他表情一变,表情都惊恐起来。 “两位殿下,你们说,会不会陛下也故意选在这个时候……?” 此话一出。 刘进骇然失色。 这段时间,对太子宫的处理一直没有下来,父王自然也被关在宗正府。 只是刚回来的时候,旨意不下来,他们还庆幸。 但最近,越拖一天,他们就感觉一座座犹如山岳的压力,扑面而来。 “现在长安逐渐归于平静,不会真的要鸟尽弓藏,卸磨杀驴了吧?”刘进惊恐道。 熟知当今天子行事手段的,对这一套如数家珍。 “景皇孙!”此刻,连石德也不由得急道:“早就让您多结交大臣,做事留一线,不要做绝……” “如果真要出事,朝中连个为您说话的都没有。” “哪怕是你故意拖着,驱逐方士当成一年、两年去做,也不至于这么快,陛下就下了这决心啊。” “如今他们一拍即合,恐怕不一会儿,景皇孙你……” “唉!” 说着,石德已经是双手拍着大腿,唉声叹气。 刘进更是急切道:“我再去找祖母。” 刘靖则是表情不变。 这段时期,他驱除方士硬刚一众外戚侯爵,功勋大臣。如今的幸运硬币,早已经从银色蜕变成金色。同时,一朵朵金莲含苞待放。 就等那朵朵金莲开了。 想到这儿,他心中微定。 “不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等着就是……更何况,身为汉室子孙,养寇自重?吾不屑用。” “养寇自重?”石德和刘进都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二人只是短暂的思虑后,便明白指的是什么。 石德听到后,只觉得惭愧之余,又无奈悲呼: “景皇孙虽然一片赤诚之心!” “但当朝上下,却全是狼子野心啊!” “陛下!陛下……” 他悲声高呼,想说什么,却什么都没敢说出来,只能压抑在心中继续悲呼! …… 与此同时。 通往未央宫的路上,百姓围绕成群,巫女开路。 而最中心之处,檀香袅袅,董躬仲年迈的躯体,亲自赶着马车,他呼吸之间,檀香吸入腹中,只觉得神清气爽,年轻时候的活力重回躯体之余,又觉得头脑清醒,面前似有弧光万道,瑞霞接引…… 而四周的百姓更是高呼“仙师、仙师!” 仔细看去,其实大多并非百姓,而是这段时间,被刘靖驱逐长安的方士。 此刻的他们仿若看到救世主。 纷纷追着高呼:“董仙师请来了真正的上仙,我们有救了,终于能回长安了!” “快诛掉那位皇孙,吾早就听闻,其不敬天子,不尊祖父,以恶名谩骂君上,以《还愿疏》染指国策。偏偏不知道从哪学的本领,祈雨成功之后就无所顾忌,行事阴狠,早已惹得天怒!” “对啊,明明和我们吃一家的饭,却砸大家的锅!” “说的就是,就算他曾经让天降祥瑞,但如今惹怒如此多的上仙,天也不会再护佑他!” “没错,天不会再护他!” 人群激愤,说到这里的时候,就像是炸了锅一样。 四周的方士纷纷开始高呼,说着自己听到的消息。 “我可是听说,上次那雨,虽然下了两次,但根本没解决灾患。反而还引来了更大的隐患!如今长安之外,没有下雨的地方灾民,听到长安下雨,可都是朝着这边跑了过来……” “这都是那位皇孙做的孽啊!本来不下雨,大家都好,灾民还能控制住,但如今,灾民闻他传闻而来,犹如沙漠绿洲……却让长安陷入危险!一着不慎,灾民若暴起,就是血流成河的下场。” “还有这些事?” “当然,要不然你们以为,陛下为什么让董仙师请来上仙!” “那景皇孙若再求雨打雷……” “求雨有个屁用?雷也没用!现在已经不是下不下雨,打不打雷的问题,若是天象再度变化,更多地方深受旱灾的灾民,不是就来的更多?” “现在是吃饭的问题,可长安哪有那么多的口粮,只有动用北军,将这些灾民阻隔在进入长安的路上!” “或者……”有人突然厉声道:“治那皇孙惹得天怒人怨的罪!” “对,治他的罪!” …… 距离未央宫越来越近,董躬仲则听着四周隐约传来的声音,脸上已经浮现出些许笑意。 “师叔,这些晚辈,这次就靠您了。” “无妨!” 车厢内,传出一道温厚的长者嗓音,“吾从离开长安已经十余年了,没想到,还能再有进长安之日。” “师叔当年仙遁而去,可是让陛下好一阵找。” 董躬仲将符节递给未央宫的守卫,等到对方查看后打开门户,他们逐渐进去之后…… 他才继续道:“不过也正因此,才让陛下明白,当初是他错了。明明其腰斩师叔,最后却找不到师叔的仙躯,只能看到师叔留下的鞋子。” “哈哈……”车厢中,温厚的嗓音大笑而起。 不过很快,便化作一道感叹,“若非感应到长安有变故,老夫也不会应汝相邀下山而来。” “老夫这些年云游四海,早已悟得仙缘。” “此次了结凡尘事,也要随师兄飞升而去。” 董躬仲眼神之中露出浓厚的艳羡,“只愿师叔这段日子,能多指点小侄。” 正说着,马车徐徐停下。 只见台阶上方,正殿的门早已打开,很明显,天子已经等候多时。 终于车厢打开,其内出现一位红面白发的老者。 其看不出年龄,步履矫健,牙齿尚存,是真的红光满面,额头饱满,随着其出来,车厢内的雾气一下子散开,映衬的其仿佛真的从云雾走下来的仙人。 “将仙雾都带着,一同进入大殿,老夫正在深修,仙雾不可断。” 其吩咐一声,随后和董躬仲便朝着上方而去。 …… 而此刻。 刘彻早已等待多时,其眼神晦暗,在其右手方,是最近这段时间,一直加急送过来的卷宗。 霍光在其左方,面目如同以往般沉静,但细细看去,却能发现一缕疲惫与不忍。 旁边,金日磾和桑弘扬则看着桌岸上的一笔账,二者越看,越是心惊,最后更是低着头,蹙眉苦思。 恰在这时…… “文成将军到!” 随着一道尖利的声音传来,但见大殿之外,似有白雾蒸腾,檀香袅袅而来,不一会儿,便见到在数位穿着古怪的巫女引领下,两位老者,一前一后的而来。 从听到声音,刘彻就一直死死的盯着,等到其中一位老者的面貌映入眼帘。 其顿时坐起,最后索性双手扶着面前的桌案,猛地前倾,似乎想要观察的更加细致。 其眼睛眯起,抓着桌案的双手越发用力,最后随着看清,他更是站起身,欲朝着下方而去。 “臣李少翁,拜见陛下!” “臣董躬仲,拜见陛下……” 恰在这时,接连两道敦厚嗓音响起…… 刹那间,刘彻便睁大了眼睛,他只是盯着其中一人,眼前的一幕似乎与久远的记忆逐渐重合。 那个时候,他还是真正的千秋鼎盛,红颜逝去,他发动全国之力要见到红颜的亡魂…… 齐人李少翁,也是如同今日,面见而来,也曾让他真的见到李夫人的亡魂…… 短短十数年过去,其仿佛……丝毫未变? 当下他再也忍不住了,连声音都为之变调。 “少翁?李少翁?文成将军?” “回陛下,正是臣!” 刘彻猛地转头,看向另一边的董躬仲。 就在之前,对方曾给他说过此事,他听到的第一时间当然是勃然大怒,要不是他用性命担保,会在一月内请来李少翁,对方早就被腰斩了。 但当时的不相信,当到现在,真人真的出现在面前,刘彻甚至有长时间的恍惚。 “你当初骗朕,不是死了吗?” “陛下,臣修亡魂之术、木偶之术、傀儡之术,陛下腰斩的,是当时欺君的木偶李少翁。如今回来的,是从蓬莱而返的李少翁。” 此话一出。 刘彻先是一惊,而后大喜。 “蓬莱?你去了?” “臣去了,又回来了,只因俗事未圆满,特来见陛下。” 话音落下。 只见其忽然招手,刹那之间,仙雾缥缈,四周的巫女也从各自提着的花篮,纷纷洒下如雨一般的花瓣细末。 面对此情此景,霍光蹙眉刚要驱赶。 却听闻李少翁的声音,已经响起。 “陛下,臣曾在蓬莱,得见师兄李少君,得见先秦时期飞升的安期生。” “为陛下截留一段,蓬莱之景,请陛下一观!” 话音刚落。 刹那之间,刘彻只觉得面前香雾飘飘,淡雅的香气冲刷脑海,面前的景物不知何时,也缓缓扭曲…… 配合上李少翁的言语,一道道宫外百姓曾见过的霞光万丈,瑞彩千条突兀出现…… 有神鹿开口、仙鹤齐鸣,古木奔走、灵泉高耸于天上、银河奔涌于天地,远处仙山被云雾笼罩,只留一角…… 面前所见七彩天地,端得是神仙之界! “仙界!仙界!” “蓬莱!这就是蓬莱?!!” 刘彻眼前迷蒙,此刻脸上浮现诡异笑意,只是呢喃高呼。 其张开双手,似乎要扑上去,拥抱眼前一切…… 心神震动,如梦如幻! 第66章 请陛下治其罪! 刘彻从未见过如今的神奇美景。 配合上李少翁徐徐传来的讲述之语,顿时将他带入一个凡人怎么都无缘得见的神仙世界! 这里…… 云连着山,山捧着云。不一会儿,又天地倒转,刘彻只觉得自己在云雾之上,脚下是高空,头顶是大地…… 又一会儿。 他仿佛沉浸在水中,上方有看不到的扭曲身影, 那些飞舟刚一离开,苍擎天就开启了护宗大阵,隔绝了眼线的灵识探查。 “是!奴才一定竭尽所能!早日给婕妤一个交代!”曹公公只得硬着头皮答应。 沫楹见丽娘气鼓鼓的样子,笑着起身,坐在梳妆台前,由着丽娘为她梳发。 乔明溪再把目光放回到萧廷勋身上,这才后知后觉的发觉他的姿势有些不对劲。 “风云部虽只是二等部落,背后却有一等部落暗中支持,赤霞部从一等部落跌成二等部落,那些一等部落都不想让赤霞部重新崛起。若不是顾忌飞仙大部的禁令,赤霞部早就被吞并了……”秦镇重重一叹。 ”妹妹说的有道理,是姐姐着急了,待会,姐姐也该去看一看太后才好!“云婕妤将抚了抚头上的步摇,笑着对沫楹说道。 浅歌的语气并不怎么冲,准确点来说,甚至还是有那么一丝哭笑不得的意味在里面。 李莫愁一挥手,一道冰魄银针直接刺入先前说话乞丐的脑门上面。 见赵夕玥几个呼吸的时间已经吃了几块,肖枫满脸黑线,但也没有好的办法,随即也吃了起来,不吃的话别人肯定会起疑。 乔明溪跟前辈们打着招呼,对方两人的态度也不错,没见什么盛气凌人,让她的心稍微放下了些,虽然她不怕事,但要是共事的人都是聪明人她也能省心一些。 “够了!”凡驭震喝一声,混的力量在这一刻直接从凡驭的身边被震开。 “好听的不会说,想进来就准备五个灵珠,不然就站在外边。”莫默才不会按着唐茵的套路玩耍。 “你停停停,我没让你现在讲,你妹的,你还是闭嘴吧。老老实实的跟着我们,什么话也别说了。”莫默一阵头大,很难想想以后若是有几十个傀儡围在身边,自己的生活将会变的多么糟糕。 “得寸进尺?这得好好学学,四万怎么样?不好,数不是很吉利。六万吧,这数吉利了。”陈风岚气急败坏的模样,心里那叫一个舒坦。 柳飞若有所思地皱了皱眉头,众人则是有点为柳飞感到尴尬了,这还怎么嘴硬下去? 季维带着妖气的瞳孔扫了一下席湛和容琅,只是微微停顿了一下,便错开了目光。 柏母木木然的点了点头,机械般的转过身子,也不理会古鸿几人,蹒跚着走了出去。 "妖孽!看招!"雨翩翩剑法惊人,气如长虹,在夜晚,犹如流星划过。魅姬被迫跟雨翩翩过招,在招来招往的过程中,才惊讶地发现,雨翩翩的武功根本不弱!特别是握着的这柄青玉剑,通体罡气充沛,极刚极阳。 “邢少,你也来啦。”今天的穿着西装的迟帅看上去,颇有几分贵族王子般的气质,只见他此时拿着酒杯,一脸笑意的对着向着自己走来的邢月说道。 刘芒和张建国,继续的去安装水下基地。至于那水下怪物,依然被刘芒困在了岸边。 身为这架航班的乘务员,他有责任帮助和救援飞机上的每一名乘客,特别是在其他机组人员全部昏迷的情况下,他更是不能退缩。 第67章 我笑……天子如玩物! 大殿寂静。 霍光闭上眼睛,最近长安的变化他看在眼里,只是景皇孙做的太过,得罪了太多人。除了驱逐方士,还有公孙贺的案件,他要查的太深…… 其不知深浅,妄想触及“禁忌”,又说陛下害了公主…… 再是长安之外,灾民聚集。 再有此前,以《还愿疏》对陛下不敬,指出天子之过。 堂堂天 许如欣看了看龙明心,咳嗽了两声说“你还想不想听了!”龙明心从回忆中,回过神来,点了点头,示意他想听下去。 碧冰打理完后,心生一丝无聊就决定出去看看。刚走出家门,就敏锐发现有人在监视自己。 “生命水?”将天脑海中一下就摸索到,龙之山脉第三阶段的生命水,是自己师傅泡在的地方。 剑有剑道,枪有枪道,刀有刀道,棍有棍道,就此世间四大天器确认。 冰从碧冰四周散开,讯速冰封。龙明心抽搐一,飞到半空中,手里火焰扰如龙一样盘旋在手中。 一声大爆炸响彻整个森林都撼动了一下,所有下意识回头,那个方向正是龙明心。 这边的外景取消了,拍完这里就去下一个地方,他不可能为了两幕戏重新回来,又不是钱多得烧身。 那把剑好像得到生命一样,剑身更绝。仿佛剑里的魂魄力量变得更狂暴。 喝上几滴【青龙涎】,伤口马上就止血了,过不了一夜就会愈合。 一些修士忍受不住这种遥遥无期的追杀,无奈的议论纷纷,随即渐渐脱离了这股追杀队伍。 魔神的身躯摔在地面的时候,都没法保持平衡,也没有能运用力量护住肉身,摔得皮开肉绽,骨断筋折。 你得有个强大的老师,有对自家体制的忠诚,还得有夏河这样的支持者。 那是走向神灵的道路,而不是成仙。大部分仙人的死亡,就是因为高高在上,失去了所有凡人时候的感情。 沈洋对于科尔曼找到自己很疑惑,事实上两人的关系可称不上是好,只不过是工作关系说句话罢了,其他就完全没有交流,他知道科尔曼对自己的印象不好,他也没心情亲近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 贵族们当然知道功勋字面上的意思,可是夏河说的,又似乎不是。 四人开始派人做签放在空地上,开始排列每个手下的出场顺序以及对战的敌方。没人将注意力放在空地中央的琵琶族。柳白灵轻咬红唇,脸色苍白看着修罗四少主自顾自的开始对战局,她心里一阵憋屈。 “我和他哪里不合适了。”黄琳心里很是郁闷,所有人都说他俩很是般配的,怎么就只有她一个说不般配了。 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的明月,能做的,已经都做到了,明天会如何,也只能等待命运的判决了。 “丫头,能不能陪朕聊聊。”纳兰啸轻轻的开口,语气也轻柔了些许。 饮过两盅酒的雪莲那俏美的双腮上泛出两抹醉人的红霞,使那丰润滑脂的脸蛋儿越发的娇媚撩人,一双眼睛也更加的莹亮,秋波频闪,明眸善睐。看上去神采奕奕,容光焕发。 “有我照顾她,不劳您费心。”墨玖刚才对凌半夏的口气温柔至深,而现在对乔叶映的,冷得能冻住人。 “老婆,听话,不要生气了,生气对身体不好,为那种人生气,很不值得的!”冰莫微微一笑的说着,然后继续帮着白诗璇揉捏起了她的肩膀。 第68章 大汉朝只有一个人能呼风唤雨! “景皇孙!放肆!” 几乎是在听到最后一句话的瞬间,邴吉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尖利起来。 他浑身汗毛竖起,只感觉面前的这位皇孙真是一个疯子。 纵然是他们曾经在建章宫见过,景皇孙如此的胆大包天。 但都到了这个份上了,为什么还敢不敬君上? “景皇孙,你已经没有天佑了!是惹得天怒!” 看了一眼地上的大柱,刘安眼前一亮,眼轱辘一转,心里便有了合计,但是又有新的问题,那就是怎么样才能把锁喉引出房间? “什么?”段业一惊,差点没摔下马来,好在,围在段业周围的,都是段平的族人,可以说是心腹之人,段业自然不必怀疑他们,有些惊诧也不必掩饰。 相比之下这一局李浩林的装备在此时完全能够carry队伍,推推棒、cd鞋、灭世者的死亡之帽加上法穿棒,要法强有法强,要法穿有法穿,虽然没有金身,再加上cd此时还没有叠满,但是其伤害绝对已经相当恐怖了。 于是众人四散开来,尽量与史矛革拉开距离,一旦史矛革朝着其中一人追去,那么另外三人就会集火攻击。 苻洛的瞳孔骤然收缩,多年的经验,直觉让他感到,这把匕首很危险。 眼前的疾风其实就是夜影,早前他们有一个六个月之约。疾风在幽冥殿突破之后,就被夜影强行留下了。而他自己则替代疾风过来了。美其名曰——度假。 二排阵地则显得很冷清。他们的枪声一响,鬼子就避让了。二排长正发愣,宗涛带着一排赶过来。 到底怎么了?是自己的进攻变差了,还是亦阳的防守变好了?就算是亦阳的防守变好了,他又怎么可能仅仅通过一个节间休息的时间就完成蜕变呢? 天空中十几只飞行生物正在与龙族的几人交战中,现在能够飞行的就只有他们了,莉莉也在其中,正在与一个双头蛇长着翅膀的家伙战斗。 “先不说你是如何知道地府有难的,但是如今你人在幽冥殿,远水救不了近火,现在赶回去恐怕也于事无补了。”夜影其实不想泼她冷水,但是看她一心回去拼命的样子,不得据实相告。 “哈里森,你的防守呢?”还没等他的队友质疑起来的时候,林森反而提前干起了这个活,这让巴恩斯几乎有一种错觉,林森到底是以什么样的身份来质疑自己的防守。 就在那名杀手刚刚转身之际,身后的张让忽然身形暴起,一刀横扫,直接将那名杀手的头颅斩落。 苏胭本来是信了的,却扫到他被什么利器割伤的手指。微微弯着身体,捏了捏他的下巴。 其他人也有点嗨,毕竟有两个异变者的例子摆在这里呢,产生了异变,自保能力会足一点。 本以为会是一场恶战的他们,居然出奇的顺利,那些被明卫认定为高手的守卫,在他们的手上,连一点声响的没有发出就已经死去。 詹姆斯的中距离出手,林森依然拼命的往禁区扎了进去,与此同时,在自己的身旁还有这一个200斤的壮汉一直在挤压自己空间。 路景明不怎么出现在公众镜头中,偶尔接受的,也是关于财经方面的采访。是以,在场有许多主播,根本不知道路景明是谁。 倒是骑士主场的球迷看见林森这么糟糕的发挥之后也是一下子部热情涌了上来。就坐在替补席上林森身后的那几个骑士球迷最为“热情”。 第69章 朕……朕的长安! 发现叛军前来进攻,张楚命令队伍结阵防守,用一千骑兵作为侧翼的防守力量,另外一千骑兵作为机动力量。 那些党项武士与平山派弟子短兵相接,手中的刀悉数被含刃刀折断,心中都暗暗吃惊。正当党项武士准备后撤之时,突然听到拓跋济予的声音,众人慌忙闪到一旁,“霹雳神掌”刚好从那些人中间经过,朝平山派弟子袭过去。 城外的人想进去,城里的人想出来。一百多年前的一位大师用他简洁的语言诠释着城堡的意义。 “明天咱们潜入现场,你们弄出点儿动静引开他们的注意,到时我亲自动手,力争一击必中。然后分头撤离,在城外汇合。”史青作出了安排。 “难道这就是差距吗?”肖毅却是突然想起了跳出黑洞看到的那些白色的巨大光球,一个的直径就有140万光年的直径,想到这里肖毅心中不由的张大了嘴巴。 “果然强悍”九黎大统帅纹丝未动,似乎跟自己无关一样,确实守护者的死活根本就不是他所关心的,倒是赵信的实力展示让他的心中的忐忑又安抚了几分。 有森罗万象诀在手,孟雄飞其实也并不想再拜什么师父。尤其他刚瞒骗了灵云子,若真做了人家徒弟,常在身边可就难免被识破。 葛岷山心头一怔,安慰道:“金帛至关重要,所以才隐藏极深。即是如此,你的母亲想必知道这回事。乐公子,你是林言将军的后人,这一定不会有假的。”葛岷山的话有几分道理,乐异扬不得不信以为真。 他绝对有这个自信。所以他决定了要靠偷后。便没再就此去多想。什么踩盘子、看门路、预留退路、准备工具等等。对他来说全都不是问题。也全都不需要。 “这么说来,也是不存在的结果了?”听到肖毅这么,冥雷却是迟疑了一下。 这尊邪神的气息极为强盛,在众人中属于顶尖的存在,与那尊兽王不分伯仲,不知是何来历,不过看其未将天残宗放在眼中,显然并不是神界之人,其身上的气息有些诡异,多半是来自异界的邪神。 “风侯爷,花侯爷,咱们还是赶紧撤退罢。”谷乘风老人去叫他们,发现他们纷纷魔怔了一般,根本不听他老人家的一番苦苦相劝。他死了心去叫夜胥华,花辰御,投身让江左元帅和莫雪将军抽身而出。 叶玚还未对此做出反应,柴灵清的身体已经变成无数颗光尘粒子在空中飘散,围绕着他形成坚固的枷锁,叶玚双手无法动弹,寒冷的冰雪趁机席卷全身,一股股刺痛的感觉传来。 不过张宁天毕竟掌握着对冰雪的控制力,冰水本是同源物,而冰更是依托水而存在,所以张宁天的能力中难免有着对水的抵抗力。 就算林晓天坐在身边,她依旧是像是在自己吃饭一样,根本不像是两人聚餐。 叶玚有心拒绝,他虽然没有亲自拍过,可是也大概知道这东西的意义,没办法,他也只是个庶民,这类平民游戏他还是能够了解。 来的时候急急忙忙,回去的时候到可以慢悠悠的回去,看看沿路的风景。 她让威国公去操办靖荣王登基的事宜,一来是降低夜氏一族的戒心,分散他们的注意力,二来也是为了自己能抽出更多的时间,暗中设计陷阱,调兵遣将,务必争取在找到轻歌之后,杀掉靖荣王及其党羽。 “我们不如办一个珠宝晚会,把各式珠宝亮出来,我们路氏珠宝一向销售领先,让有意着自行标选,标个底价,价高着得,这个是暗价拍卖的活动应该会吸引很多人!”路雨惜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也正因为认出来了,才会让人感到惊讶,这可是能够炼制王品神器的材料,居然可以随意在森林中捡到,这简直就像是做梦一般。 宋娘子一路走来,一路不死心,她唯一的办法只有这个,她的身份门第,如何都不能匹配宁慕画,此次宁大娘子的大喜之日,实数难得,她错过这个机会,如何再有第二次? 有一回,他特意跑去我们学校找沈妍,结果反沈妍又打又骂,他对这事一直怀恨在心。 煞鬼将那些鬼魂赶走,自然任何人碰沉船里面的东西就不会发生昏迷这类的事情。 如果不答他就说明出事了,他铁定要冲过来,所以不管再怎么不耐烦,仍是耐着性子答他。 这些设备全是用来制药的,它们十分先进,可以制丸,制剂,制胶囊,制膏等等。 报纸上隐约可见‘南北日报’四个字,因为李管家卷得太用力,报纸都卷得有些皱了。 玉琳转了转眼,看着翁鸿,虽有些奇怪这只能娶的笃定语气,倒是没出声质疑。 麦子三兄妹急急忙忙的赶去医院,到医院的时候,苏麦春果然醒来了,尽管很是虚弱,但看着麦子几人来了,他很是兴奋,想要说话,可是只是发出十分粗嘎的声音。 将碎掉的茶杯碎片捡起,又将洒落的茶水擦干,金钱轻轻地吸了口气,平复急躁的心情。 第70章 孤家……寡人! “勿要再打!” 刘彻在“蓬莱”中惊呼,他伸手想要阻止,但他伸出双手,却穿透每一个人的身躯。眼前的景象,和他在仙境时的感受一模一样。 文成将军曾告诉自己,肉体凡胎,登不到蓬莱仙境。 他只能让人身临其境,如同一场梦境一样,感受蓬莱仙境的光怪陆离。 可身临其境是有了,眼前怎么也算不 如今的世间,有神不过那是生灵强大到了一定程度后才会有的称谓,真神也是如此,真神之称就是一种果位,而没有真神果位的神明则被称之为伪神。 他们两人比完后顾晏白和周钰接过杆,两人打着,她和温燃在一旁看着,她听着三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谈话。 比如说这个拼豆豆的推广方式可能就少了一些,不过没有关系陈凡到时候直接再让安吉拉德加上去就可以了,到时候陈凡会亲自指导安吉拉德该怎么去做。 看夏语落她这副样子之后,陈凡她的嘴角是微微的浮现出来了一个笑容。 余杭研究院的科研人员还是第一次见到陈锋发这么大的火,心中暗暗琢磨这杨睿究竟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 他想干什么?在创造了一个奇迹的基础上,再创造一个震古烁今的奇迹吗? 到了吃饭点,老妈子送饭进去,结果晚上去送时,连碗筷都没有动一下。 如今正是宵禁,大街上有五城兵马司的人巡逻,此外还有杨得水带着两三百号人在寻他们,他们不敢轻易去陌生的地方,必然会按计划返回一处安全处所。 穿过走廊,来到广场前面,璃玥看见了那对面石狮子旁边靠着一个熟人。 “不过,找铸造师应该可以拿出来。只是,这装备铸造师本来就少,能碰上个一级的就已是幸运。但要找到一个能解了这绑定认主的储物装备,没个五星铸造师,那根本就是痴人说梦,白搭。”白猫郁卒的说。 水榭杆里,张氏接待了卓惜玉,两人茶喝了半盏,张氏也没有开口,反正平日里也是坐着,卓惜玉见她是真不知算开口了,。 “老二,老三,老四,你们带着老六老七走。老五,你和我掩护他们冲出去。”李昊龙继续说道。 在准备出发时,唐微微没有意外的见到林啸天。两人只是淡淡的点点头,便各自在自己的班上听导师训话。 而刚刚警察虽然多,但他们都是手枪。面对火箭筒、冲锋枪的威力。他们哪里还有还手的机会,把他们打趴在地上就可以了。 微微这边对付巨树妖的攻击,听到秀一的话后,忍不住皱眉,不过此刻她没心思去想那么多。眼看那树脉就在眼前,得赶紧速战树决,否则于她很不利。 司徒辰乙淡淡的点了点头,强压着冲上去抱她的冲动,他心里很清楚此刻未央心里一定是恨死他了,若不是现在她行动不便,说不定此刻招呼自己的就是刀剑了。 他好像沒有看到紫宝的存在,自顾自的飞來龙烟华身边,一声“我回來了。”似乎是完成了什么约定,郑重而认真,连途中偶然到到宝剑的事情都不多提起。 弑天豹怒吼一声,周身漆黑暗元素爆涌而出,在其身体周围形成了翻滚狂暴的气旋,一丝丝浓郁极道杀气从中窜出。 龙烟华刚刚到家就嗅到了不一样的气息,院子里守卫严密,丫鬟们走起路来略显慌张。她一看情况,立即向着大厅走去,眼见爷爷坐在主位上苦着一张脸,二哥龙啸尘也在场,淡定的坐在爷爷龙浩天下手一个位置。 第71章 虎毒尚且不食子! 听她这样说,其他几人悚然而惊,他们都知道她的精神力有多高多恐怖,如果连她都差点回不来,那他们几个去就是送菜。 编剧和导演也想着!问题是原著根本没有这么一出,况且现实也不准许。 永宁帝除了修为不行,别的地方都很合格,他策划的,用阿赫族抵挡大鹰的计划很成功,东洋战事,如今还在拉扯中。 另外,它们此前盗取到的人族气运,想必此刻也没有修士在来阻挡了。 长枪用的确实比较不错,枪法如神,好似狂龙乱舞,在他的身边不断寻找机会。 莫子轩慢慢走到元翼身边,没有说话。对于元翼,莫子轩早已经将其像亲哥哥一样信赖,所以自然跟元翼走。 一下子,从费力击杀,变成了轻松击杀,提升不可谓不多,夸大不可谓不多。 这个男人不是别的,正是无数次在梦里出现的那个男人,千岩军第五编队的石队长。 刘永的眼睛变得无比冷厉。他在这一瞬间失去了神智,朝着黑衣人冲去。 是这贫民窟被放任的,被养蛊的,被毫不留情当耗材使用的一员? “成功了!”“我们成功了!”四人相望一眼,大笑着举起了手里的兵器,竞技场里的呐喊声更猛烈了。 这张卡,每个公司的员工都知道,他的主人是谁?那就是鬼才邱冲的儿子——邱少泽!他们的少东家。 项问天的出现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复仇的时间真的到来,要么就是项问天已经无法隐忍,或者说,项问天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他知道东方沙,自己即将出宫,不知道何时回来,但会留一道神念在此,让东方沙多多辛苦一下了。 “彤儿,皇帝,不用担心,萧大哥没事。”萧让的脸色苍白如纸,鲜血正在从胸口上滴滴答答地往下滴落,他一只手下意识地握住插在自己胸口上的枪柄,咧嘴冲着两人苦笑一声。 邱少泽这次是真的怒了,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让,可是对方实在是欺人太甚。 我看清刘启鸣怀抱中的东西,瞳孔急剧的收缩,他怀抱中的黑布包裹下赫然是一个婴儿!我看着黑布包裹间露出的婴儿的头脸,心中震惊不已!难道说,卡车上的这些竹筐里,竟然都是婴儿? 当即甩甩头,将那抹消极的情绪赶走。如今她该想的是如何才能将锦凤绳之以法,而不是在这里顾影自怜。 听到李宁宇说道这里,蒋中正的心扑通的剧烈跳了一下,随后他在心中低声说道:“娘希匹的,拼一把!”。 但是谢冰洋却对他的喊声置若罔闻,凝视着墙壁上的几个数字,露出微微惊讶的神情。 “想脱离不良人,可以,你不是想和我交手吗,只要你打败我,我就让你离开不良人,不然你永远都要为不良人效力。”不良帅缓缓道。 “呵呵,紧张什么,这一切只是表面上的分解。”张峰微微解释道。 赵烺顺着护士所指的方向找到那间医务室,推开房门后果然看见了那个洋医生。 “想到我们刚到这旱魃之境,人地生疏,今后若要一直在这里生活下去,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成亲的事,还为时过早。 “不是这样的,一切都是假的,我不是贵族。”洛丽塔跪在地上哭泣,为自己的无能感到失落悲伤。 这件事一直都是吴铮心里的梗,现在看来如果再不解决,沐姨那边恐怕真的撑不下去了。 很奇怪,凌霄仙子虽然漂亮,几乎无可挑剔,但张峰就是直觉地感到,双方不是同一路的人,不管是游戏还是现实。 也就是说,天空骑士毕竟算得上正规空军,能够和飞行类坐骑共同作战的同时,还可以跟坐骑施展合击技能。 吴铮点了点头,他现在实力还有无限大的进步空间,而且在成长的过程中必然需要大量时间去修炼,如果加入这个什么组织肯定要被约束。 花果山大王也震惊了,如此强悍的能量冲击,那位于中心点的孙不朽他们能存活吗? 若是普通百姓在此山脚下赶路,心情难免忐忑不安。就算是那些武士法师途径此处,也会觉得十分压抑。无他,只因山高林密又远离城镇,正是大妖恶鬼横行之地。 这会儿王珞珈突然失踪不见,会不会是和这件事有关呢?叶修想到,想要找到王珞珈,就要先找到孙长青。 只见那瑶姬,一袭霓裳彩衣轻垂地面,衣上绣着蝴蝶暗纹,好似她本人也已羽化成蝶一样,只等一阵风来,便会振翅远飞。 第72章 蓬莱上仙景皇孙? “陛下!” 刘彻突然的举动,让李少翁如同痴傻了一样,呆立在原地。 他只感觉自己的胸口被重重的砸了一击。 但他来不及吃痛,而是猛地朝着刘彻拜了下去。 “陛下这是何意,臣实在不懂。” 刘彻冷冷的望着他。 刚才体验的梦境,让他身临其境,一致以为就是真实发生的,最后他甚至 独远微微目动,所有人都在原地静立,就在所有人跪在原地的时候。独远走上了前台。 秦月这次倒是并没有太吃惊,她其实早就一直在想,杰西卡的灵魂是不是跟随齐浩一起去了什么地方呢? 将牢房门打开之后,利贝带着士兵们离开了监房,躲在转角处偷偷观察着泽特的反应。 所有人全都震惊了,没想到国内也能放开这么大的尺度,弄了一个假扮情侣,这个对于后期的编辑要求可是非常高的,如何找到最好的炒作点,如何去博眼球,都非常考验后期编辑的创造性。 独远从怀中取出半锭大银,问道“伙计,请问这长林城最好的马匹市场怎么走?”言落,于是打赏了这位凌动客栈的这一位店伙计。 苏如茵在这个关节眼,是绝对不能说不的,因为这几乎是她能够治好那该死的斯德哥尔综合征的唯一机会,如果连维史修马都无法治好她的话,估计这个世上就再没有人有此能力了。 网子呈现波浪状一起一伏的上下晃动起来,刘鼎天依旧没有停止的打算,依旧重复的做着下踩的动作。 陈林在这个时候,打了一个电话给奔驰4s店的洪桥舟,车祸当天,他的梅赛德斯amg就送到他那维修了。电话通后,陈林在确认了他的车已经大修完毕,让他找人帮忙开到医院。 泽特打开门就要离开,吴曦没有追上去的打算,她觉得泽特有些奇怪,虽然说不出来但是泽特那份绝对不会被抓到的自信让吴曦不得不选择相信泽特的话。 宇宙是一个能够放飞想象力的地方,因为它太大了,大的让人难以想象。 亚特本以为他会出现在普罗米的领地——天空冥界,但是,没想到,他竟然会来枯萎国度? 光头男的脸上出现了三条轻微的血痕,如果不仔细看的话是绝对发现不出来的。 而此时此刻的隔离空间内,千艘战舟早已毁灭殆尽,天华仙舟断为数截,数千里空间内除了方家老祖一人之外再无其他活口。 尽管罗松也没有找到破阵之法,但他心中却有一个猜测,一个需要实践去证明的猜测。 正此时,那诛仙剑猛地跃到了空中,化作一把百丈巨剑,向着天罪撞了过去。 眼睛突然间朦胧了,眼前好像出现了苏利亚的影子,逐渐昏迷了过去。 “黄帝,是黄帝,黄帝先祖!”萧炎神色激动的开口说道,恨不得俯身下拜。可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资格拜倒在那人身前。 说实话,当今的社会里,同学聚会里好像经常能死灰复燃,产生爱情的火花。 没有任何的迟滞感,仿佛这才是他真正的身体一般,比起操控身体更加灵活自如。 乐瑶却感觉他的笑容很是神秘,不知为何,看着他如此的笑,她竟有点心动。 本来以为唐萱萱虽然不聪明,但是就冲着她也恨夏语晴这一点,她应该不会坏自己的事,可是谁能想到,她居然蠢到了这个地步? 第73章 占领高地,顺风输出! 瞬间,所有人都朝着刘靖看了过来,李少翁的表情不似作假。 他们回想起刚才发生的一切,能让这么多人同时看到那一幕的,难道真是…… “让诸位沉迷蓬莱的不是我。” 刘靖看向四周。 李少翁的这个“手段”,他非常感兴趣,要是自己学会,之后时机成熟,还真能再给刘彻来一下。 不过现在, 想到这里,肖恩忍不住有些担心,觉得刚刚自己是不是太过火了一点? “大王,尤浑比我更适合去做先锋。他还有一个儿子,正所谓上阵父子兵。”费仲反举道。 林枫护妻心切,却又碍于奎中止的威严和地位,用焦急且求助的眼神望向梁琦仲。 “你凭什么这么做?你有什么资格命令他们这么做。”薛暮暮此时已经明显的被气急,双眸里面已经布满了红血丝,直接大声的质问了起来。 玄奘失踪,他可是没法坐以待毙等着的,杨戬一离开之后他就出城了。 片刻后,正在行走中的何光突然惊讶的发现,这里竟然有一条血淋淋的手臂,俨然是被封印在地上,四周充斥这浓郁的魔气。 想起来这几天圣旨一道道的下,叶婉兮虽然不至于胆战心惊,可是看到行宫里面的人一下子减少了一大半,叶婉兮的心里面还是有些荒凉。 只见一道黑色光芒激射而来,瞬间打在了梁掌柜的面颊之上,直抽的他原地转了一圈,才停下。 陆离握住那道银白色亮光,真的是,没想到古烨现在居然又晋级了,这要是被打扰,一旦走火入魔,后果不堪设想。 冥炎之卡洛!虽然不被罗天放在眼里但是保罗的实力依然是数一数二的,一条燃烧着冥炎的影子从他体内电射而出,举起一把大剑,迎着咆哮的剑气洪流斩去。 如果是一般人的话,心结或许可以通过时间来慢慢的抚平,但是他们是修士,修士一旦有了心结,便会产生心魔。除非霆儿从此不修练,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霆儿就这么毁了。 李新除了心神有些浮动之外,加上肖克隐匿踪迹的能力比较强,所以李新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会有人跟踪他。 频频回首,感慨万千,山岩累累,危峰耸立,到处是气势壮观的陡峭石壁,我轻功虽好,但也是废了一番力气才下得山顶,在山间之中穿梭。 丁次紧紧的盯住了鹿丸手中薯片袋子里的最后一片薯片,有如随时会发起攻击,被激怒了的雄狮般。 见到赵越越有些紧张,刘晓星自然而然的抱住了她,给予了她强大的信心和鼓励。 看到希克使用出了剑舞这样的技能,辰枫也感到有些惊奇,同时也有些感慨,毕竟天才人物不少见,只是这个眼前的天才人物就没有那么幸运了。这次一定会有一个失败的教训在自己的面前了。 “诶,你!……”大汉刚想询问对方要去哪里,去做什么,但是一转头就发现对方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这次来是要去一趟武陵寨子,有点事要跟吴寨主商量商量。”张明道。 “什么?马上带人走。”孙琪一听此话,顿时心中焦急万分,怒气冲冲的要清点人马。 看她惊慌失措的模样,夜景阑唇角微微一勾,视线漫不经心滑向在她的腰间。 在白家举办婚礼现场出了事,按理来说,的确应该是白家要彻查一下的,但是夜家自始至终都没有这个打算,不然保镖们不会一下子把现场围起来,一副强硬的一切由夜家调查的姿态。 第74章 《沈命法》、两道诏命! 让刘彻前往民间一观,是对方早就答应的事情。 刘靖之所以提出来,既是他不想看到,因为他‘上天庇佑’的名讳而赶来求活的灾民,被朝廷当做“叛军”镇压。 更重要的是…… 随着此次事情落定,幸运值的积攒必定会陷入一个瓶颈。且这几次多次积攒,每次在莲华金币时,就似乎到达极限。 可刘靖深知 “哎哟!”挨了这一闷棍后,为首黑衣人顿时一声惨呼,然后就像喝醉酒一样,晃晃悠悠地向后倒退着,那叫一个天旋地转,头晕目眩,竟是直接被敲成了脑震荡,不过就是没有倒下而已,这一幕看的花明亮众人哏哏直乐。 上辈子他俩的交集并不多,会认识此人皆因二妹妹姜时槿,他正是姜家那个不甚起眼的二姑爷,印象中,此人一直都是个彬彬有礼,性子温吞不急躁,见谁都是一脸温和笑意之人。 一想到这个,太子妃就觉得背后生寒,听到外头没有一丝的动静,她原先想要呼救的念头也散去了,这种情况若真的被人发现,宋世子得死,可她也一样得死。 普通民众认为这是皇子和公主们,以此展现自己实力和能力,是在告知皇帝陛下自己能够继承帝国的证明。 李龙其实是能理解的。虽然这边囤的肉不少,但平时是不可能这样的吃的,天天吃的话,这肉经不住一个月就没了。 最里面房子也铺了木板,这时候上面啥也没有,干脆就把鱼放上面了。这屋子没架炉子,一晚上鱼就能冻上。 要知道,她们三人之中,孟芊芊与吴梦卓两人的家境都是一般,自然不可能见过这么多的钱。而哪怕是家境好点儿的王若莹也只是听说过,却从来没有亲眼见过,如此,又怎能不吃惊。 虽然这个奖励暂时没有什么用处,但对于之后的成长作用却是巨大。 毕竟白露的情况周围人都是知道的,父母双亡,借住在亲戚家,每年都在拿政府补贴,她自己也很努力,像学费就是靠奖学金交的。 随后低下头来,按照记忆中寻找起来,在后门往左走了五步的地方停了下来。 陆攸开门见山,直接道出种种厉害,显然是事情已到了燃眉之急。 叶吟风第一时间就感觉到了凌天云紊乱的气息。他伸手在凌天云的双肩上一拍,一道柔和的真气从他的掌心里缓缓的落进了凌天云的体内。使得凌天云微颤的身子慢慢的平和下来,而那苍白的面容也变得正常起来。 绕是先锋手中战刀削铁如泥,锋利无比,砍在生铁甲胄上也只能崩出一个豁口。两方士兵,谁也伤不了谁,僵持当场,反因为铠甲的重量关系,吕布军冲撞不赢御林军。 “等等!丑丫头,我向家可不是好招惹的,你把我伤成这样,差点毁了我的修行!可敢留下姓名?”临走前,向明志狠狠的道。 宁老头拿着养山哲烤好的野味给木三千送来,不过平常这些琐事都是红衣在做,尽管木三千现如今已经不太习惯有人在左右伺候。 水潭虽然不大,但也有四五米宽,明轩的攻击还触及不到它,而且石头那么强势的扔过去也不能伤它分毫,那内力的延伸估计也不顶用,入水与它相抗?明轩显然不会,那无异于找死。 有了顾清妍的先例,他已经冷静了许多,语气还算平静的问起了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