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佛》 第一章 东风欲来 你们就是佑护青春成长的佛。 ——题记 ***** 来自东南，奔向西北。宰予路穿过茂密的市东区楼群，刺入甫兴市中心。 除去周末和寒暑双假，宰予路每天晨午晚时段皆人流如织。今天道路上拥挤更加严重。一大早，已是车水马龙。 九月初一天。 ***** 早七点。 巨型的大理石装饰的现代长方形自动门前，甫兴市职业学院迎接新生的阵容气派奢华。 巨大的喜庆拱门犹如彩虹落地，神龙出水；拱门上“甫兴市职业学院全体师生热烈欢迎新同学！”一弯金字。 大门外两侧，一对硕大的塑料狮子横眉立目。角落里，四台吹风机卖力的鸣叫着，各类彩旗、标语从大门绵延至校园内，错落有序。 还是大门外两侧，十六门礼炮一分为二，整齐排列，礼炮为军绿色小钢炮，鲜红色的彩绸加身，神似两排涂脂抹粉的士兵。 身着校服、披绶带，略施脂粉的女学生志愿者，列队恭迎在大门内。 大门内东边，紧挨着警卫室，一顶白色帐篷内站满了人，每人脚下一个箱子。西侧，两队学生手握成束气球，一名妖娆窈窕的职业女性站在队伍前面。 大门口，四台摄像机从不同方位、不同距离设置已毕；两名青年调试两架无人机，螺旋桨搅动的风暴声如旋风骤起，扫过人们耳鼓，引得不少人抬头搜索。 ***** 鲁齐由众人陪同，在学院大门口巡视。陪同人员包括学院党委成员，还有招生处长田友良，教务处长刘淳，宣传处长初幼枝等中层正职。几十个人衣冠楚楚，在来往穿行衣着各异的百姓人流中十分抢眼。 手持相机，扛摄像机的工作人员在人群前不时照射抓拍，抢抓工作镜头。 鲁齐向身后簇拥的众人：“军训准备好了没？” 人群中学生处处长郑江北回答：“鲁书记：基本就绪。承办方是赢北市报国安保公司，去年也是这一家。” 鲁齐：“准备多少人？” 郑江北：“计划35人，实签36人，1人作备份。明天清晨7点前全部到位。生活住宿……还在与他们沟通。” 鲁齐：“军训开学典礼党委成员要参加，安保公司带队的是谁？” 郑江北答不上来。 鲁齐又问：“报国公司还与哪些单位签了协议？” 郑处长感觉考题超纲了。 鲁齐没有给考生太多思考时间，继续出题：“郑处长，你把军训工作预案给我看一下。” 郑处长额角开始出汗，向前挪了两步，嗫嚅道：“时间太紧，还没有完成。” 鲁齐目光直视郑江北，停顿了三秒钟，转向分管学生处的孙副院长：“鉴于郑江北同志的工作表现，建议暂停他的职务，下周党委会上再做正式决定。由孙副院长暂领学生处工作，今天学生处不睡不吃，也要完成全部工作。 鲁齐不再看郑江北：“今年扩招，各部门要扛起责任，善做善成。宿舍、餐厅首当其冲。军训结束前，教学上有大量工作，请刘处长做好方案。需整合的系部班级提前筹划，想办法缓解师资紧张问题。田处长，宿舍床位安置的怎样了？ 田友良从后面挤过来：“鲁书记，全部准备到位。” 鲁齐：“你们怎么做的？” 田友良：“我们首先整合各系部宿舍，又压缩了值班室、储藏室，腾出部分房间，确保学生住宿。” “餐厅的物资储备怎样？“ 田友良：“物资储备充足，上周已经到位。” 鲁齐：”增设窗口的菜品设置要均衡，避免学生出现拥挤。巡查值班、重点区域要实现网络、人员双覆盖。后勤处、学生处具体负责。请孙院长牵总，把关审核。” 身后孙副院长记录。 鲁齐身边的吴京诚院长低声说：“现有的招生数据来源于各学校的预报名，有些是迫于政策的施压，恐怕水分不小。” 鲁齐点头。“只能有备无患了。幼枝，电视台记者联系的怎样了？上午九点能来吗？” 初幼枝：“鲁书记，能。去车接了。” 鲁齐：“新生报到是宣传的最佳时机，气氛要做足。越到关键时刻，越考验一名干部。” 初、田、刘等众人一边记录、点头。 ***** 车流在门口分流，部分车辆路边停靠。但还有更多车辆从职业学院门前驶过，继续前行。一公里外，甫兴市一中今天也是新生开学的日子。 身背包裹埋头往前的一位男性家长和孩子刚进大门又逆流而出，举着通知书，向路边志愿者：“找十九班——” 志愿者：“是职业学院新生吗？” 家长四处张望：“一中的。” 志愿者微笑手指：“出门往西。——叔叔，要不就上咱这里，职业教育也能考大学的。” 家长面露不悦。思索了一下下，反问：“有饭不吃我吃屎？！” ***** 鲁书记走后，田友良、初幼枝留在报名现场。今天，招办主任田友良要在新生报到现场办公；初幼枝则等记者。过一会儿，鲁书记、田友良都有采访安排。 初幼枝：“老田，刚才感没感觉你的后颈有一阵金风扫过？” 田友良：“没有。” 初幼枝：“不能啊！老郑被杀，咱书记那大刀抡的，那力道，歘的一声，——你头发没竖起来？” 田友良一脸傻笑：“咱是老实人，干活肯定没事。” 初幼枝仔细审核田友良那张写满日历的脸，作醒悟状：“明白了，你老田这些年退化带老化，猴不像猴人不像人了。”说完，张开血盆大嘴狂笑。 田友良人有点蔫儿：“唉！这事闹的。” 初幼枝笑了一阵，笑不下去了：“老郑平常可不是这样的人。他这几天烦着呢。” 田友良：“连续七年审报学院审核不过。——老郑破纪录了！好容易今年冲出去，评审过了，公示期内又被举报了。” 初幼枝神秘兮兮凑近：“内幕我知道——” 田友良神思又自语：“老郑不是条件够了吗？咋还被举报？” 初幼枝：“据说各年度课时平均后，差0.17分。” 老田大睁眼睛，望着初幼枝。 初幼枝的眼光越过田友良，落在后面的招生现场：“老田，别替古人担忧了。有件事我心里一直打鼓，你觉得今年报道生源数量完成得了吗？” 田友良：“不知道。” 初幼枝：“一会儿记者来了，我担心报名气氛不够热烈！” 田友良若有所悟：“对。不能不热烈！气氛必须做足！今天老郑被杀，很可能要再杀一个。” 初幼枝顿时急了：“老甜瓜，快帮人家想想办法！” 田友良突然摇头尾巴晃单田芳附体：“今日午时三刻，推出午门开刀问斩。咔嚓一声，人头落地！” 初幼枝花容失色，三魂出窍。朝田友良抱拳又作揖：“良兄，良大爷，念在小妹追随多年，仰慕多年的份上，不能见死不救啊！——好几个活呢，你可得给我撑场面。” ***** 招生现场的人数明显增多了。一队队的学生从教学楼上下来，班主任带队，人流向招生报名现场汇集。初幼枝等几个班主任到齐，招呼到跟前面授机宜： “家长学生都是第一次来，要让他们看到我们的关心和热情，感受到学院的温暖。以前一名新生安排一名同学陪同志愿服务，今年人数加倍。每个新生两名同学负责接待。我已经跟刘处长碰了头，学生不够再给安排。大家辛苦辛苦，负责维持好秩序。” 一位衣着肤色鲜艳的女教师嘟着嘴嚷嚷：“领导，人太多控制不了！” 初幼枝开心地笑着，瞄了眼不远处的田友良：“没事没事！” 一辆灰色的丰田面包车驶入校门，停稳后，走下精灵瘦干的一对男女青年，男的提摄像机，女人握话筒扭动大胯。宣传处小孙最后从车里下来，一边打电话一边四处张望。初幼枝急忙丢下班主任，一溜小跑过去。 男记者和初幼枝握手，嘴里抱怨：“姐！惯例是先去市一中，那边等着呢！” 初处长另一只手牵着女记者，笑脸盈盈：“好弟弟，就当救姐命。姐一定谢你们。” 记者不再啰嗦。他是初幼枝高中同学的表嫂的亲弟弟，初幼枝上个月给他张罗过女朋友。 初幼枝电话请示鲁书记是否要现在带记者过去。鲁书记回复等到九点半。先安排采访田有良和学生。 稿子早已备好，已反复审核。田友良轻车熟路，镜头前老道干练，二十分钟完事儿。 采访学生比较麻烦。因为是随机采访，新生没上过镜，状态达不到记者要求。宣传处尽管提前做了安排，学生来到镜头前，效果仍不理想。几遍下来，女孩和家长死活不愿配合，坚决要求结束采访。 初幼枝只能另寻目标，她从报名的人群里遴选出五个形象气质较好的学生，听说要做采访，家长孩子都跃跃欲试。初幼枝选好一男一女两名，开始试镜。男孩一张嘴，普通话都不记得了。换一个，小女孩镜头前撒娇卖嗲，表演发挥无限，初幼枝耐心指正，女孩却总不按套路表演，旁边，家长、学生来看热闹的不少，一转眼，初幼枝已经找不到小女孩踪影。 马上到九点了，时间越来越紧，初幼枝很着急，记者们也着急。初幼枝突然想起去年采访时的场景。去年的采访很成功，学生表现令人很满意，当时安排了两人，除了接受采访的外，备份学生的表现也很好，当时如何取舍还让她犹豫不定。能不能用去年备份的学生？初幼枝把这个想法和记者说了，记者认为可以。拍摄中技术处理一下，保证能天衣无缝。 ***** 田友良在人群中逡巡。查看各个环节运转情况。凭感觉，今年报道的人数有所增长，但是还没到人满为患的地步。各学校预报名水分很大，不过现在汇报为时尚早。 职业教育的春天到了，前面应该再加上一个“快”字更准确，要不现在该是夏天了。 田友良口袋里手机响。——是初幼枝。 初幼枝请他去学院门口帮忙照应。——聘请的锣鼓队到了。她正给书记录制采访，抽不开身。宣传处只有一个老师在门口照应，初幼枝担心他组织不好出乱子。小初不容易，年纪轻轻挑着宣传的担子。宣传造势是书记的要求，增加志愿者和请锣鼓队是他给出的主意。帮帮她吧！田友良往大门外走。 貌似义和团的几个人正在卸车。八台大鼓从货车上依次卸下，另有一穿军装中年女子指指画画在排兵布阵，看见田友良赶紧迎上来。田友良简单了解女人身份后，重点强调了时间安排：充分利用上课前宣传造势，其余时间上课，不得影响教学秩序。 熙攘的人流中，有交警在疏通车辆。门口保安全副武装，协助交警疏通人流，维持秩序。保卫处全员在岗，处长何冬辰跑前跑后，帽子没带，风纪扣敞开着。 马路上，由远至近传来刺耳的汽车喇叭声，长笛齐鸣，声音不止一辆。惹得众人纷纷驻足侧目，田友良皱起眉，忍不住也向外张望。 三辆黑色奔驰车疾驶而来，冲到大门口一个急停，下来六个青年人，均短发平头，黑外套，白手套，神色冷峻。与时代恍若隔世。众人提书包、被褥等生活用品，簇拥着一名衣着艳丽婀娜美丽的女孩儿向报名处走去。 两名保安过来拦阻，一行人看都不看保安一眼，昂然直入。田友良尾随后面往里走，一边朝保安摆了摆手。 女孩来到财经系报名处，在名单中找到了自己名字。确认完信息，又去面试部，面试主持王慧敏老师发现新同学王丹丹化妆、戴耳坠，染指甲、手臂有纹身，按照学生管理规定，未修正前不能录取。双方因此发生了争执，保镖人人都像胆汁质，骂骂咧咧撸起袖子准备加油干。 王慧敏老师也很恼火，制度定的又不是她定的，瞎喊什么！王老师确定不是胆汁质，但对吹胡子瞪眼的渣男并不畏惧。双方蠢蠢欲动，现场秩序太不友好。——还好，田友良从人群中及时冒出来。 田友良：“怎么了？” 王慧敏走到田友良身边悄声说：“田处，通知何处长带保安过来吧，不行的话报警！” 青年甲叫嚣：“二爷耐性有限！” 田友良：“上学肯定欢迎！这样吧：先简单处理下。办公室有老师在，很方便的！” 青年：“收人就别特码废话。” 田友良：“听老哥一句，学校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答复。” 青年乙自报家门：“爷们！实话告诉你吧，这位就是江湖上人称甫兴五小虎中的黄小瓜，——知道吗？” 田友良：“失敬失敬！没听说。” 青年乙一咧嘴：“知道江海吗？——江海最铁的兄弟！” 甫兴有个江海，无人不晓，社会上有名的大哥，一些社会青年以跟江海称兄道弟为荣。 青年甲点着田友良说：“不听是吧！——兄弟们，我看他们今天的报名该散场了！” 报名现场出现这样的情景让所有工作人员感到震惊，附近报名的家长和学生脸上露出惊慌之色。 若不及时处理会引发巨大反应，产生恶劣的社会影响。田友良心里焦急起来。新生报到，田友良对可能发生突发事件思想上早有准备，然而眼前状况仍让他感到有些棘手。 几个念头一时间在他脑海中闪过：召集保安？报警？——警车执法反响更大。因为面试言辞过激拘留他们吗？或者，让步收下学生以后再说？田友良犹豫着，盘算着怎样收场。 一名中年女教师快步走过来，在田友良耳边悄悄说了几句。田友良笑着点点头，田友良指着中年女教师问黄小瓜：“你是江海最好的兄弟，认识她吗？” 黄小瓜扫了眼女教师，没搭茬。 田友良：“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江海的妈妈。” 黄小瓜睁大了眼：“不可能！江海没妈,这我知道”。 女教师并没说话，拿出手机把声音调成免提，拨打电话。电话通了，对方开口叫了一声“妈”。电话里是黄小瓜等人熟悉的一个男声。 女教师：“江海，妈有个事：有几个坏小子在学校闹事呢，说是你兄弟……” 女教师把电话放到黄小瓜面前，黄小瓜等人已由战斗机变成战败鸡，朝着电话弯腰点头。 黄小瓜：“海哥，海哥，我小瓜，瓜弟。送妹妹上学了。——没闹没闹。一点小事没搂住。我知道错了，放心放心。马上改！” 电话里：“瓜啊：做好人的时候可以叫我一声哥，做坏事别说认识我啊！” 黄小瓜连声保证：“知道知道！” 黄小瓜把电话递给女教师：“大姨，我们带妹妹走，收拾齐整让她回来。我们就不再过来添麻烦了！”又向田友良等人告别：“叔、姨！我们走了。” 田友良挥挥手：“叫大舅。” 女教师大声说：“江海就是这里毕业的，你们学着点儿。” ***** 7:28分，炮声齐鸣，烟尘弥漫升腾，跟农家大院失火似的。随烟尘一起的还有彩带、气球和受惊的鸟。然后鼓声骤起。鼓声如爆，撼人心魄，令人顿时相顾无言。刚巧走到门口的各色人等纷纷加快脚步，避之不及。路过门口的车辆则放慢车速，有的司机隔着玻璃向外张望。 几个打鼓的干瘪老头吃药一样，容光焕发，鼓点或张或弛，时而轻绵时而狂暴。 中年女子站在队伍前指挥，神魂颠倒，挥斥方遒。跟舞台上常见的乐队指挥不同，女子动作俱是原创。竟能与鼓点浑然一体，神形兼备。 在鼓声铿锵，环球同此凉热的时刻，一辆行政执法车驶了过来，两名身着制服的公务人员下车，招手制止了眼前的表演。 执法人员：“谁叫你们弄这个？” 中年女子点头致敬：“请我们来做宣传。” 执法人员：“你们正在扰乱教学秩序，知道么？！” 中年女子微笑：“没有。我们就是学校请来的。” 执法者：“少废话。接到学校老师举报，现在要求你们立刻离开，否则罚你个逑！” ***** 巍来从一辆刚停稳的出租车里出来，一手提包，一只手拖一只大拉杆箱，兴奋地望着周围的一切。 立刻，有志愿者上前接过巍来手中的行李，招呼着领着巍来往里面走。 第二章 寻求空间 在新生报名现场智退敌兵的中年女教师叫柳映红。 柳老师并不是江海的妈妈。江海出生在一个问题家庭，母亲是云南人，曾经的纳西族少女对未来充满幻想被人以介绍对象为名拐骗来山东。江海父亲出身贫农，三十多岁还光着个棍儿，机缘巧合机不可失，一家人凑钱买了一副婚姻。买卖的婚姻也有幸福的！幸福的婚姻也有短暂的。后来，全国开展打拐行动，女人被公安人员遣回原籍了。 小白菜那年六岁，是当爹的一手拉扯他长大。 读完初中成绩差再想读书只能去职业学校。按说江海的家庭状况他辍学更符合条件，上学太奢侈，是顽劣叛逆挽救了他。父亲认定实在使唤不了这头驴，还是找个人管着他好，要不用不了多久就能被气死。 想当年，在柳映红的电气维修班里，江海不仅交学费、书费、住宿费困难，吃穿费用也经常没有。2007年以前，国家中职生助学补助政策还没开始。柳老师为他申请贫困资助，通过各种途径帮助他。这孩子贫困问题事小，义气好斗，桀骜不服够柳老班喝一壶的，青春期叛逆荷尔蒙反应外瑞古德！两肋插刀、别人偷驴他拔橛的事没少干，柳映红没少跟着练“气功”。 当江海的处分写满一页a4纸，终于学习期满，可以离校实习了。江海在某家企业干维修。几年后，凭借自己打拼和一群哥们兄弟，又开了家小公司。因为喜欢斗狠，社会上混的名气越来越大，一次替别人出头伤了人，判刑入狱两年。入狱前，柳映红得到消息去探望，给江海送去了钱和衣物，在看守所里，柳映红没忍住眼泪，江海眼睛也红了，从那以后，江海开始叫妈，不再喊老师。 江海很高兴，曾不止一次对柳老师说：蹲两年小号赚了，因为有了妈。 王者归来，争强斗狠的脾气收敛了，社会上与人交往开始动脑子。江海恋爱是柳映红张罗的，拜天地时柳映红掏了红包，江海小两口给新妈磕了头。 其实江海不过是柳映红这些年任教学生中普通的一个，在她眼中，江海与其他学生没有太大不同。就是说江海其实属于剃头挑子一头热。柳映红嘴上没说其实心里并不太想当这个妈玩，看守所里情绪失控人所难免，她不得不接受现实也是出于母性的悲悯。职业学校的孩子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现代教育魔法中人格塑形。柳映红手上有的是炙手可热抑或冰冷刺骨的灵魂。 然而，危急时刻一招制胜，让当时在场的田友良对柳映红老师频频点头。行业堪称真正塑造人，让优秀者成才，让驽钝者成人，让教育成为磨刀石！看看眼前这些不招人待见的孩子们，都是上好的磨刀石啊！十几年的打磨，女教师超越了女人娇柔，超越了母亲慈爱，除虫裁枝的园丁手法十分老道。 ***** 截至上午下班，全院所有系部新生共报道992人（不包括面试不合格需重新整改的76人）。 下班前，田友良到各个点转了一圈，心中有个数。他提醒各报道小组下午重点关注未报道学生，做好未报道人员信息统计。假如真有大批报名学生未能入学，必须及时向学院领导汇报，考虑如何采取应对措施。 ***** 教务处刘淳处长敲开吴京城办公室的门，拿着新学期教育教学工作的实施方案请领导签字。之前方案党委会上已经汇报，所以，吴院长简单询问后，签批了。 刘淳：“吴院长，新生入学后，教学设备、师资人员都紧张。生源增加为我们提高入学门槛提供了条件，入学考试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年年搞得有名无实了。生源质量上去了，教学水平才会提高，教学资源也不会过于紧张。一举两得，学院发展才会实现良性循环。” 吴京城：“现在还不能乐观！结果还没出来。” 刘淳：“生源质量是教学工作的大前提。以前，我们饥不择食，生源素质差，管理难度大。一线教师反映强烈，都迫切希望学校提高入学门槛。” 吴京城：“生源是我们的生命线，温饱没解决，扯什么里格楞！你们做好预案，等招生情况明确了，军训结束可以着手安排入学考试。” 刘淳：“好的。” 吴京城：“以前入学考试，我们是走过场。——有什么办法？总不能自绝生路，没生源哪来经费？真能多收个三五斗，内涵建设是要搞上去，到那时质量提升你再做文章。” 刘淳：“吴院长，按照学院生可容量，确定准备录取总额。把成绩差，表现差的双差生，推荐报名参加学院成人教育。让这部分人参加学院的非全日制函授学习，这样，能保证教学资源的够用，提高了生源质量，我们也没有流失学生。” “这个想法好！——看田友良了。——听说今天上午学院做招生宣传被举报了！”领导的思路并不在刘淳汇报的点上，最后一句说完，脸像电子屏，顷刻转换。 刘淳错愕：“没听说啊！” 吴京城：“可笑的是举报人竟是咱们的职工！刘处长，如果真是咱的老师，这件事应该问责。关注教师的思想动向你是有责任的，为什么大局上不能和学院整体工作同步？提高教学水平难道只有生源质量？师资质量呢？” 刘淳从吴院长办公室出来，心里一边想着举报的事往回走。院长最后语气强烈，全是反问句，估计对他近来的工作表现也打了折扣。教务处林大鸟多，各路鬼神出没。举报这样的事到哪儿找人去？再说职工举报未必是一线教师所为，后勤行政人员没可能吗？这个锅背的晦气！ 回到办公室，刘淳在处系工作群发了一条微信，想搜索点线索，群里有几个关系不错的同僚，不料微信很快有了回应。机修烹饪系提供了举报者姓名，确凿无疑。举报人杨观岷老师在办公室公开打电话举报的学校，激烈批评招生宣传扰乱了教学秩序。舆论沸沸扬扬的，办公室里已是人人皆知。 刘淳直咬牙。刘淳印象中，杨观岷安分低调，不像出格的人。人不可貌相，猪有时装象。 刘淳联系机修烹饪系张主任，请杨观岷来他办公室。杨观岷来了，刘淳一面招呼，不禁多看了对方一眼。四十左右，身材中等，微胖，严谨，斯文，标准的知识分子形象。杨观岷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不知装的什么。 刘淳递过一杯茶：“老杨，这学期课多不多？” 杨观岷：“多。” 刘淳单刀直入：“今天上午怎么了？” 杨观岷毫不隐晦：“一时激愤，打了个举报电话。” 刘淳：“杨老师，这可是打咱们自己脸的事。能说说为什么吗？” 杨观岷：“打脸了吗？请问刘处长：今天咱们学院有结婚的还是有开业的？” 刘淳一片茫然：“没有吧！” 杨观岷：“既然没有，您听说过一边敲锣打鼓放炮一边上课吗？” 刘淳：“为招生造势，宣传处请了锣鼓队，我专门问了初处长，安排在上午上课前，也不是没有顾及到教学。” 杨观岷：“刘处长，您不会也以为老师们的工作只在课堂上吧！” 刘淳语塞。只好打圆场：“都是工作！生源是学校生命线。互相理解吧。” 杨观岷：“生源是学校生命线？！——那教学质量是什么？” 刘淳二次语塞。清了清嗓子，自嘲：“咱们书记的原话。” 杨观岷：“不算公理吧？” 谈话进行不下去了。刘淳端杯喝水，顺便吐了一口长气。 杨观岷把袋子递给刘淳：“刘处长，给您带了点东西。” 刘春接过袋子打开。不解：“这是什么？” 杨观岷：“新学期刚发的教材。我上课时，发现一个学生已经把新书变成了这样，堆在课桌上。——我收藏了。” 刘淳：“为什么？” 杨观岷：“不为什么！他讨厌读书。上课之前，我正在找他谈话。” 刘淳直咬牙：“对顽劣成性，屡教不改的学生必须严肃处理——放心老杨，我会尽开提醒张主任拿出处理意见。” 杨观岷表情怪异：“杨处长，这样的收藏我那里还有三袋。除了这样的问题学生还有别样的问题学生，怎么办？” 刘淳果断地挥手：“坚决处理。对违纪学生不能纵容，不然，教学秩序就坏在他们手里。” 杨观岷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展开递给刘淳：“这是我们教研室14名教师的签名。我们一致要求：学校必须开除这六名同学。庆父不死，鲁难未已。之前，多次要求系领导处理这些学生，但是一再姑息，始终不能根除。今天我们最后一次郑重要求：必须开除他们！最后说一遍，他们不走，我走！” 送走杨老师，刘淳返回办公室，站在穿衣镜前端详着镜中的自己，突然感觉这两天嘴有点歪，向左。 ***** 三楼会议室灯火通明，晚七点，学院党委会。 招生工作处田友良处长列席党委会发言。 党委成员正在听田友良汇报招生情况。 田友良：“截至今天下午五时，新生报到工作已经基本完成，通过对各系部报到学生人数汇总，两天共报道学生2178人，与各学校预报名总数3750人相比，尚有1572人的差距。 当前，正值招生关键时刻，各普通高中，外县市各类学校对生源的争夺进入白热化。即使国家加大了对职业教育发展的支持力度，但是部分普高扩招手法仍层出不穷。建议学院党委抓住当前时机，加大工作力度，动员一切力量，打赢招生这场战役。为此，招生工作处提出以下建议： 1、争取上级教育管理部门的政策支持，由市教委出面协调，切断其他学校违规扩招的途径。” 2、成立多个招生工作联系小组，尽快分派到每一所中学，与中学校长、教委主任进行沟通，请班主任核实未报道学生的去向，加大招生宣传力度，继续招生动员。 3、各系部组织新生班主任对未报到的新生电话联系，（学生电话信息已统计完毕），继续组织新生报到。 4、动员全体教职工为学校作招生宣传。并将个人招生人数作为职称晋升考核的重要参考依据。” 田处长发言完毕，各位班子成员谈了意见。最后，鲁书记强调：“招生事关学院的生存和发展。希望同志们充分认识招生工作的严峻性、紧迫性，抓住当前有利时机，盯紧工作目标，完成预定计划。学院党委将根据本次会议精神形成招生意见，文件随即下发。” ***** 甫兴市开发区招商饭店，外观低调内部装修奢华，是本市规格最高的饭店之一。早中晚各路宾客云集，车辆交错。单位或私人常常将重要的集会安排在这里。 下午五点，田友良和学院办公室主任李培东乘车过来，到308房间看了看，把带来的烟酒放下。 田友良特意到前台嘱咐老板，让服务员王晓贝负责308房间的服务。就和李培东一起乘车到市电视台接记者去了，俩人回来还要去接市教委肖主任。鲁书记、吴院长、初幼枝另乘车马上到。今晚上的宴请鲁书记很重视，原计划由初幼枝代表学院宴请两位宣传记者，安排好之后却被告知市一中今晚答谢记者已作安排，鲁书记临时决定：干脆由学院做东，两家合一家。邀请一中校长及市教委分管领导肖均梓副主任。宴请记者正是良机，教育主管领导从中协调能避免一些尴尬，毕竟都从一口锅里舀饭。 市一中至少会来两人，估计校长和学校负责宣传的领导会到，会不会有别人不清楚，不过应该不会很多。 市教委肖主任、加两位记者，对方5—6人，学院5人，李培东负责服务，不能坐下陪酒。两家实力比4：5或4：6。主弱宾强。 鲁书记酒量一般，白酒两杯还好，再多就不行了。吴院长酒量很好，高度酒能来五杯。初幼枝白酒能不能行？——田友良在车里和李培东念叨。李沛东主任也不知道初有枝的酒量。再说女性只能自愿，不能强迫的。——当然对方也有一位女记者。 李培东听田友良不停念叨，安慰他：“没事，也许来的人酒量不 行。”田友良笑着摇头。 李沛东：“你知道一中赵校长吗？” 田友良：“赵宗仑是我的同学，能不知道他？赵老七——七杯！还是人来疯那种。” 刘沛东一吐舌头：“良兄，你说当年刘邦是不是酒量很大，要不他怎么敢去鸿门？” 田友良：“刘邦是去鸿门谢罪，不是喝酒。” 李沛东嘎嘎地笑。 李培东推开308包间的门，请肖主任进包间。屋里人早已站起， 迎向前各种各样的打招呼。肖主任一脸阳光，与众人握手寒暄——除了记者，都是熟人。 当着肖主任的面，赵宗仑校长与鲁齐在由谁做东上争执得很热烈，给足了领导面子。 针对下属拥戴，肖主任说了句“按原定方针办。”众神方各自归位。 负责斟酒的王晓贝过来依次把酒满好，鲁齐以主人身份端起酒杯致辞。他同时代表赵宗仑校长感谢上级领导对工作的关怀支持，新学期教育教学工作才得以顺利启动。感谢电视台记者朋友对学校的大力宣传，尤其对职业学院招生的推波助澜。 众人一致附和，宴会开始。 田友良、初幼枝二人陪座，作为吃瓜群众负责烘托气氛，辅助领导们介绍学院工作情况。 初幼枝酒场上活泼可爱。既浪出，又不喧宾夺主，与工作中形象有一定反差，不过身份拿捏的很好，符合男人们的期待。而且，初幼枝喝的是高度白酒，有点巾帼不让须眉的意思，这让男人们的荷尔蒙有点小荡漾，酒桌上的气氛热烈起来。 待大家干了第一杯，鲁齐单独敬酒。 伴着酒酣耳热，推心置腹，鲁齐谈及蓄谋已久的话题，目前普教职教生源比例仍存在较大偏差，市教委文件中确定的1：1的职普生源比难以实现，请市教委领导继续协调，完成1500人的招生任务。 肖主任表态干脆利落，必须支持。他端着酒提醒赵宗仑，请赵校长全力配合全市职业教育工作。赵宗仑赶紧满口答应，三个人一较劲，半杯白酒一仰脖灌下去。 田友良看众宾客兴起，酒精开始发挥作用。举起手，在空中挽了个花，招呼服务员王晓贝倒酒。王晓贝笑着点头。举双酒瓶过来为客人满上。鲁齐情绪很高，和赵宗仑谈工作扯感情，三个人又加了半杯。 既然是主陪，前场酒没人能代替。一巡酒过，鲁齐两杯酒喝下去了。 赵宗仑肯定后面还有一手，吴京城担心鲁齐坚持不到最后。现在他要顶上去，让鲁齐书记先休息。吴京城向鲁齐示意后，端起杯开始敬酒。 赵宗仑看吴京城和肖钧梓主任推杯换盏，望望鲁齐，已有几分酒意。现在，酒桌上形势明朗。吴京城虽然酒量不错，鲁齐却醉意朦胧，剩下个初幼枝就不用说了。一会儿，他还要杀个回马枪，把鲁齐轻轻挑下马。——想来碗外要饭吃？可以啊！吐了再说吧。 酒过三巡，酒桌上逐渐放浪形骸。赵宗仑校长代表市一中答谢回敬。他勾连各方友谊关怀，面面俱到，磅礴大气，发自肺腑又一语中的，让闻者动容。赵宗仑开场白说完，先自提一满杯，表达敬意，又斟满一杯，请其他人只饮半杯，女士自便。众人起立响应，肖主任高声叫好。两杯高度酒入喉，赵校长如饮甘醇，神态自若。 赵宗仑：“鲁书记，借着您的酒，今天我要郑重向您介绍我的这位同学——田友良，我们高中同班，而且同在异地。高一高二他是班长，我是劳委；高三我是班长，他是劳委。这位可是大才，——我不是因为同学关系才妄称伯乐。真的！有人黑白两道，我觉得友良还有一道：神道。是不是田三眼？” 田友良狡辩：“我哪有什么道？还不是因为当年追随校长。校长总能高屋建瓴，云山雾罩……” 肖主任感兴趣地问：“怎样神道？” 赵宗仑：“老人家的“世上无难事”，友良是也。多难的事，到他这里都能被他的化骨绵掌轻松化解，了无痕迹。——学生时就有这能耐。” 鲁齐：“举例说明。” 田友良连连告饶：“赵校长：你这是砸我饭碗啊？” 赵宗仑：“小到化解同学矛盾、师生矛盾，大到班级工作，教师教学——等等吧，都参与过。一次我们的一名数学老师和同学闹翻了，本来是小问题，学生闹情绪要退学，临走放话报复老师。买了把菜刀在老师办公室坐等了三天。学校没辙了。——孙威嘛！父母在外地，好像是中建七局。田友良出面，问题就解决了！” 肖主任：“解决了？！” 赵宗仑瞅着田友良：“田友良一人去天津，请了孙威的父亲过来，父子见面，硝烟散尽，握手言和。” 肖主任点头：“确实不简单。” 田友良：“那是我们班主任的主意，因为担心怕出事，他不敢离开现场，我自告奋勇去了。我哪有那主意！” 赵宗仑：“三眼还有一点：这人不贪功，甘于幕后。只有事成了才可能知道他的主使。于无声处听惊雷——是他的风格。” 田友良捂脸，欲找地缝状：“我有那么可怕吗？” 鲁齐点头：“屈才了！” 赵宗仑：“学院人才济济，职业教育指定后来居上。今年新生开学报到很红火，电视我看了。不过美中不足——听说采访新生时安排了一名往届生；还有，你们请锣鼓队宣传被自己职工举报了！” 赵宗仑还是老样子，不仅酒风狠，话也毒。 田友良嬉笑着，眼的余光瞄着初幼枝，初幼枝表情不自然的拿起手机刷屏。 有几秒钟，桌上没人说话。赵宗仑微笑着望着田友良，享受着饭桌上少有的尴尬。 鲁齐大笑：“电视还不都这样演，影视效果嘛！” 晚上十点后，酒局结束。鲁齐一行人从酒店中走出，众人互相搀扶着，满嘴酒气亲热交谈。 肖主任、赵校长都有了七八分醉意，还能勉强支撑。鲁齐、吴京城一人搀一个，把俩人慢慢扶进车里，然后请记者和一中的另一位领导上车，安排司机送回家。 客人走了，吴京城安排司机送鲁书记回去休息。鲁书记心情很好，喝了那么多，似乎还清醒。上车前，他对今晚大家的表现给予了表扬，拍着田友良的肩膀，夸他准备工作做得细致。 送走鲁书记，其余人一起乘车回家。初幼枝酒醒了，大谈自己在洗刷间的狼狈相，气氛很活跃，一车人说说笑笑。司机和田友良清点每个人喝的酒；李沛东则不断感慨鲁书记深藏不漏，传言不实。 吴京城却摇头。 吴京城：“老田，鲁书记表扬你了。你得让我们明白啊！” 田友良笑：“书记表扬每个人了。” 众人起哄。 田友良只好交代了：“包间里的服务员名叫王晓贝，咱们05级烹饪班毕业的学生，是班里团支书，认识我。平常只要我请客，一般她过来负责接待，这孩子头脑灵光，情商高，知道什么时候该动动手脚，配合一下，而且看不出一点痕迹。” 车里一片笑声。 初幼枝顿悟：“我知道了！”说完举起手，模仿田友良在空中挽了一个花。 李沛东伸出拇指高举过头顶。 田友良：“酒不醉主人嘛。” 吴京城点头：“好在都是不露声色，要不然，在酒场高手面前混不过去。” 初幼枝：“老田，有件事你要老实交代。高中时，你咋从班长出息成劳动委员？” 田友良：“高中要搞学习，别的没啥意思！要不铲屎官就你的。再说，赵宗仑能力强，那人才是当官的料。” 吴京城摇头：“言不由衷啊！” 初幼枝：“感觉那人不咋地。——讨厌他那死出。” 田友良：“高二以前，我成绩还不错，高二下学期，成绩下滑了，家里很着急。我就找到班主任，辞掉了班长和学生会组织部部长。” 初幼枝：“我就说嘛，读书就读书，不能干别的！——我那傻闺女，天天吵着要当团支书。” 这时，司机回了下头：“田处长的历史我知道一点。田处：吴院长要求分享一下，你看领导指示了，我是说好还是不说好？” 田友良大笑，众人都笑。皆夸司机果然老司机。纷纷要求:必须说。 司机待众人静下来：“我是听田处长的一个外地同学说的：田处长初高中都在外地读书，本地同学很少，——赵宗仑校长除外啊。所以民间流传的风流艳史不多。话说田处高中少年，真不是一般人，赵校长没有说错！成绩、色相都是极品，小田田人在哪里，女孩们搜索的目光就在哪里。不过极品常常也是祭品！高二时小田田不幸沦为被女性角逐的目标。几轮淘汰，最后仍有两名女孩誓死要上。俩人宁愿放弃学业，最后逼得女孩家长来校请愿，誓言务必将田友良同学人头砍下，否则让你学校关门。学校为了保住一棵985小苗，与家长反复沟通，最后刀下留人，撸掉他的学生干部完事。” 初幼枝痴痴地凝望田友良：“又一曲梁祝啊！” 李沛东长叹一声：“田处是有故事的人！” 田友良用手推了下前面的司机，笑道：“你就扒吧！” 初幼枝高高举着右手：“我还有疑问！——梁兄，现在的嫂子是谁？是不是当年的祝英台？” 田友良幸福得一脸傻笑。 初幼枝把脸凑到田友良脸上,咬牙切齿狠狠滴：“说——” 田友良挠了挠头：“赵宗仑就是现在的梁山伯。” 初幼枝：“啊——！这叫啥呀？” 第三章 生无可恋 郑江北的处分决定出来了，党委会通过，文件下发各处系。免去郑江北甫兴市职业学院学生处长职务，由副处长辛南屿临时代郑。郑江北到电子商贸系任辅导员，享受副处级待遇，协助分管学生的副主任工作。——工作尽快交接，相关人员两天后履职到岗。不少同僚私下电话微信向郑江北表达宽慰之意，几个死党悄悄叫郑江北小聚了聚。——反正车快到站了，谪迁系里说不定因祸得福职称有希望了！——尽在不言中吧！面对飞来不幸，郑江北倒还坦然，没有流露过多情绪。工作有失误，责在一人。丢人丢吧，无所谓。有张老脸扛着。 党委会另一项内容，是一份处分学生决定。准确地说：党委会驳回教务处、学工处联署的关于开除十七名学生的意见，由开除改为留校查看一年。学生处理决定平时由分管院长签署，一般不会上党委会。因为牵涉人多，教师反应强烈。出于谨慎，孙院长请示鲁书记，鲁齐同意由党委会统一研究。党委会上，当提及问题学生，没有出现言辞激烈的辩论，班子成员一边倒服从鲁齐书记的意见。鲁书记认为：学生的所有问题都能用教育方式妥善处理；职校生普遍存在叛逆；我们的老师爱心课要补。三句话一出，如同隔山打牛，将下面蠢蠢欲动的小妖拍死在五行山下。即将执行开除的十七名学生中包括杨观岷老师提到的六人，还有其他系部上报的十一人。大多数有留校察看处分，这一“看”其实已是第二“看”。多人多次违纪，劣迹斑斑。然而党委会的意见不容置喙，具体工作怎么干那是下面处室的郑江北的处分决定出来了，党委会通过，文件下发各处系。免去郑江北甫兴市职业学院学生处长职务，由副处长辛南屿临时代郑。郑江北到电子商贸系任辅导员，享受副处级待遇，协助分管学生的副主任工作。——工作尽快交接，相关人员两天后履职到岗。不少同僚私下电话微信向郑江北表达宽慰之意，几个死党悄悄叫郑江北小聚了聚。——反正车快到站了，谪迁系里说不定因祸得福职称有希望了！——尽在不言中吧！面对飞来不幸，郑江北倒还坦然，没有流露过多情绪。工作有失误，责在一人。丢人丢吧，无所谓。有张老脸扛着。 党委会另一项内容，是一份处分学生决定。准确地说：党委会驳回教务处、学工处联署的关于开除十七名学生的意见，由开除改为留校查看一年。学生处理决定平时由分管院长签署，一般不会上党委会。因为牵涉人多，教师反应强烈。出于谨慎，孙院长请示鲁书记，鲁齐同意由党委会统一研究。党委会上，当提及问题学生，没有出现言辞激烈的辩论，班子成员一边倒服从鲁齐书记的意见。鲁书记认为：学生的所有问题都能用教育方式妥善处理；职校生普遍存在叛逆；我们的老师爱心课要补。三句话一出，如同隔山打牛，将下面蠢蠢欲动的小妖拍死在五行山下。即将执行开除的十七名学生中包括杨观岷老师提到的六人，还有其他系部上报的十一人。大多数有留校察看处分，这一“看”其实已是第二“看”。多人多次违纪，劣迹斑斑。然而党委会的意见不容置喙，具体工作怎么干那是下面处室的事，“二看”处分是否程序上欠严谨去他大爷的！让学工处想办法去好了。老师们的思想工作教务处负责。学院上层意图明确，生源不足压倒一切，锅里本来水就不够还要倒出来？让全院喝尿去？鲁书记的隔山打牛就这个意思。——个别职工明显大局意识不强！ 党委会的第三项议程，通报市里的人事安排：市里新调任陆兵同志为学院团委副书记。 当前，学院中心工作分成两个方向，招生和教学。学院从各处室抽调人员，成立了十八个工作小组奔赴各中学，落实秋季尚未完成的招生计划。教学上，常规性的教学工作不能停，新生军训、体检、组班。往届生期末考试补考，新学期教学教研计划制定，教学管理人员调整等等。教务处、学工处火力全开，各项工作紧锣密鼓进行着。 ***** 巍来选择了计算机专业，分在高职升学三班，军训在三中队。其实他也不知道该选择什么好，没人为他的选择提供参考意见，巍来与父母的交流中断了，老子根本不稀得搭理儿子。学院报道那天，招生处的老师给了巍来一张彩纸，上面有专业介绍，巍来一思量，选择了计算机，自己还是对这方面有兴趣，it很吃香，又有游戏玩，就报它了。事后得知乔聪也报了计算机，俩人不谋而合臭味相投。 分班之后第一项任务是军训。军训比上课有趣多了，虽说累，但是同学们热情高得离谱。立正、稍息，齐步走、跑步走，四面转法。内容当然不香，好在能接受。兵哥哥们全是新面孔，形象和老师比，兵哥哥就一个字：鲜。而且包装好。女孩们人人眼冒蓝光面色潮红，普通话嗲声嗲气，恨不能化作一贴狗皮膏药。本来，体育课女生少有人喜欢，逃避活动最好的借口就是姨妈来也，体育老师没法查，只能干瞪眼。但是本次军训很好，除个别智商身材没一点希望的二傻子，不少人带着姨妈坚持上体育课。反倒是不少男孩子带啥也没戏，训练撑不下来瘫坐地上。还好，教官对他们没有那么关心客气，撑不下去龇牙咧嘴也得撑着。 军训是难忘的！只教人生死相许，只教人黑白难辨。小二黑们天不亮起来摸爬滚打，晚上整理内务，安全教育，当然也看点喜欢的武打言情影片。回到宿舍，教官们带着孩子们床前列队，口中念念有词，随后发功。三下五除二，棉被眨眼成了可爱的豆腐块。后面学生们分头效仿。苦了那些带厚棉被的妈宝，愁眉苦脸守着个大面包卖不出去。 天天整理内务也不是个事儿，班里还有很多工作。班委人选该落实了，班委人选落实后很多工作才便于开展，周嘟嘟班主任上任第二天起，学院里工作就“胡天八月即飞雪”了！——没有几个人干活真的不行。今天晚上，20级信三班周嘟嘟老师准备利用晚点时间组织班委选举。军训以来，她瞄上几个，时不时在同学们面前夸两句，有点小活就安排他们去干。这是向老班们取经得来的。让某人露脸多了，她的意图同学们就领会了。民主集中的目的就达到了。 晚点铃声响过，周嘟嘟到教室，对白天的军训做了总结，总结时又生动表扬了几位同学。然后宣布推选班委，下面有人悄悄嘀咕，略有骚动，不过问题不大。班主任在讲台上亭亭玉立，像二维码任由各种目光机器扫描，选举被选美分散了一些注意力。候选人七名，跟甫兴市党政部门班子指数完全吻合。周老师对主要职责分工作作了解读。她提前做了些功课，从网上借鉴了市里干部分工时用的表述，搞得挺规范。给人的感觉是只要选上，长大后从政弄个官当光宗耀祖大有希望。 接下来，给出十分钟讨论，请同学们准备投票。有些同学压根没有笔，纸也找不到。还好，周老师提前有准备，选票印好了，准备笔就行。 巍来坐在教室中央的座位上，有些不安，他是周老师私下钦定的班委成员之一，倒不是担心当不上，他担心在同学们面前下不来台。万一丢了人脸没处放！ 几位候选人都有些经验不足：王祖佑代理班长，脸上满不在乎，但是戏有点过。临时团支书康汶汶一边悄悄和同桌小声交流，一边用眼睛时不时扫一下他人，搞的是秋波速递。巍来从书桌内找纸笔，“乒乒乓乓”动静不小。选民们优哉游哉，十分得意。时而环伺周围，一副愿者上钩的死相。 选举按程序进行，周嘟嘟安排了两名监票人。现场投票，现场唱票。众目睽睽下不由人不服。计票结束，监票人标出前七名候选人：王祖佑，康汶汶，王丹丹，巍来，李浙闽，江丰和，许二妹，一揭两瞪眼。好在与杨老师的预期大同小异。只多了一个江丰和，少了一个赵帅戈。挺好！嘟嘟老师很满意，皆大欢喜。作为闭幕式，周嘟嘟老师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随后，她安排了一个小项目，让新班委轮流发言，谈施政打算，同时注意维持课堂秩序。她还有事，回办公室去了。 没了老大，没有了老虎，开始进入真正的民主时间。气氛活跃起来。王祖佑首先上讲台发言。按照班主任要求谈一谈施做就职演讲。但是祖佑同学显然没有电视上那些演讲比赛的大学生潇洒有才，刚上任底气相当不足讲话前言不搭后语屁话连篇招来下面阵阵嘲笑。最后他气急败坏恼羞成怒地把板擦狠狠滴一扔，回座位上去了。新班委第一炮臭了，下面的选手没人敢再上。 这时，后面有个人大声说：“班长是什么人都能当吗？问问大家服不服？”全班同学犀牛望月一齐回头，正是赵帅戈。一石激起千层浪，同学们都来了精神，饶有兴趣地瞅着下面的主人公。赵帅戈人高马大，位置在最后面的角落里。迎着众人崇拜的眼光，他索性站起来： “自己有什么活儿说说，让大家评评。” 有人立马响应：“对！老赵，上讲台！” 老赵不上讲台，继续说：“我这样提议，大家同意不同意？” 鼓掌声、叫好声。 王祖佑回过神来，立刻将了赵帅戈一军：“好！有什么活儿？咱们让赵帅戈说说！” 赵帅戈不着急：“那我先说：我学习不行，考试门门不及格（笑声、掌声！），只喜欢体育。能为哥们两肋插刀，本事嘛！喜欢练点散打，初中三年，打过七架，七连胜。吕龙杰、赵晓晓可以作证。”赵帅戈说完坐下。 掌声一片。吕龙杰、赵晓晓站起来鼓掌，一边扭腚做鬼脸“嗷嗷”的叫了好几声。 座位中间一名长相出众的女生兴奋地站起来：“大家都说说，还有啥？” 一名同学举手：“王者荣耀至尊星耀。” 又有一名同学举手：“最强王者！” 男孩子们一片惨叫声。 一名男生举手：“旷课算不算？本人初中只读半年，其余旷课！” 王祖佑气得拍桌子大喊：“有一点技术含量没？”众人哄笑。 前排有人举手：“围棋业余三段。” “钢琴二级。” “区乒乓球比赛获得过第三名。” “早恋三年，女朋友五个。”班里又一片哄笑，纷纷看说话者。说话的是孙瑜，他一边笑，一边指着自己的同桌。两人笑着扭打在一起。 乔聪指着巍来：“钱老板，资产过千万。算不算？” 巍来恼羞成怒地朝着乔聪：“你胡扯！” 乔聪：“他老爸有钱。” 赵帅戈：“好了！算一个，早晚是他的。” 一个女生举手：“漂亮算不算本事？” 一群男生忙不迭地叫：“算！算！” 两名女同学揪个刚才的女孩子站起来，女生大大方方，微笑面对所有人。 男生们喊：“女神！女神！” 有人喊：“嗨呸！嗨呸！” 还有的喊：“闪开！闪开！” 班里气氛更加活跃起来。 待大家稍微平静，女孩：“王丹丹：美女一枚，舞蹈九级，初一获得过甫兴市少儿舞蹈大赛第二名。小提琴四级。” 一片掌声中，王丹丹坐下。 有人长叹一声：“没特码一个学习的！” 又有人提议：先从没有挂过科的人里面推选。经选拔，有三人没挂过科。其中两人明确表示不想出仕，三人中只有巍来没表态。——那就他了！ 这次非官方活动，一致公认的有：赵帅戈（人气爆棚，大家拜服）、张浩雄（手游大咖）、王丹丹（班花）、巍来（小老板、功课成绩也行）、江丰和（曾任副班长，围棋高手）。有人提议：把最新的名单送交班主任。——但是最终没人出面。 赵帅戈说：算了！那是官方的，这是民间的，民不与官斗。有困难大家上没什么不好！国共还共存呢！人家班一套，咱两套。——那办！ ***** 杨观岷所在的理论基础办公室在六楼最东，位于走廊北侧，三间朝阴，有教师十四人，负责机修烹饪系30个班级的文化基础课。与普教中小学比，职业学院的文化课不再是教学重点，课时量已减半，部分基础课教师于是转行改任专业课。但是系里班级多，因此转不动的人员工作量不仅没少，反而更多。 诺大办公室里，只有一名女教师在，办公桌上到处是书本、作业、水杯、电源线，笔记本电脑。 下课铃响过，有课教师陆续回来。门外走廊上忽听有人大声呵斥，声音渐近，办公室门被用力撞开，进来六个男孩子，表情桀骜不驯，或宁死不屈状。杨观岷随后进来，头发竖着，脸色紫红。像一只被激怒的河豚，他将教案夹扔在桌子上。 杨观岷：“说吧！谁干的？” 一名男生举起了手，其他五人随后都举起手。 学生甲：“为什么不许我们进教室？我们有权利在教室。” 杨观岷：“你们有权利在教室，但是我的课我有权利不让你们听。” 众生齐喊：“我们要上课”！ 杨观岷怒吼：“上个屁！书呢？你们的书都撕成碎末了，上什么课？” 学生甲：“杨老师，书我们花钱买的，就是我们自己的东西。弄坏自己的东西怎么了？” 众生附和：“就是！” 杨观岷：“是谁违反课堂纪律？我问你们：课堂上老师有没有权利处理违纪学生？” 学生乙：“你不许我们听课，我们只好申请其他上课老师！” 杨观岷：“好！好！好！” 杨观岷像咆哮的雄狮，喷发的火山，狂风中的太平洋。脸色由紫红变惨白，脸上汗水滚滚，衬衣湿透！ 几个学生感觉到杨老师情绪反常，面面相觑。 办公室里其他同事也发觉不对劲，都过来安抚杨老师，年长的孙老师把几名违纪学生打发回教室，等候发落。 杨观岷步履蹒跚，被同事扶到沙发上，脸色雪白，双手抱头，神情痛苦蜷缩在沙发上。 办公室其他人见状，慌乱起来。有人打电话求救。几分钟后，一位白大褂提着医护箱跑步来到，立刻开始望闻问切，测心率血压，查看呕吐物。然后马上拨打120急救电话。 十分钟左右，一辆救护车疾驰而来，停在楼下。杨观岷已经被众人抬至楼下等候，躺在一张简易的行军床上，他侧躺着，一动不动。这时，楼上楼下聚集了大量的围观者，众人七手八脚将杨老师抬上车，救护车冲出人群，伴随一声声惊叫飞驰离去。事，“二看”处分是否程序上欠严谨去他大爷的！让学工处想办法去好了。老师们的思想工作教务处负责。学院上层意图明确，生源不足压倒一切，锅里本来水就不够还要倒出来？让全院喝尿去？鲁书记的隔山打牛就这个意思。——个别职工明显大局意识不强！ 党委会的第三项议程，通报市里的人事安排：市里新调任陆兵同志为学院团委副书记。 当前，学院中心工作分成两个方向，招生和教学。学院从各处室抽调人员，成立了十八个工作小组奔赴各中学，落实秋季尚未完成的招生计划。教学上，常规性的教学工作不能停，新生军训、体检、组班。往届生期末考试补考，新学期教学教研计划制定，教学管理人员调整等等。教务处、学工处火力全开，各项工作紧锣密鼓进行着。 ***** 巍来选择了计算机专业，分在高职升学三班，军训在三中队。其实他也不知道该选择什么好，没人为他的选择提供参考意见，巍来与父母的交流中断了，老子根本不稀得搭理儿子。学院报道那天，招生处的老师给了巍来一张彩纸，上面有专业介绍，巍来一思量，选择了计算机，自己还是对这方面有兴趣，it很吃香，又有游戏玩，就报它了。事后得知乔聪也报了计算机，俩人不谋而合臭味相投。 分班之后第一项任务是军训。军训比上课有趣多了，虽说累，但是同学们热情高得离谱。立正、稍息，齐步走、跑步走，四面转法。内容当然不香，好在能接受。兵哥哥们全是新面孔，形象和老师比，兵哥哥就一个字：鲜。而且包装好。女孩们人人眼冒蓝光面色潮红，普通话嗲声嗲气，恨不能化作一贴狗皮膏药。本来，体育课女生少有人喜欢，逃避活动最好的借口就是姨妈来也，体育老师没法查，只能干瞪眼。但是本次军训很好，除个别智商身材没一点希望的二傻子，不少人带着姨妈坚持上体育课。反倒是不少男孩子带啥也没戏，训练撑不下来瘫坐地上。还好，教官对他们没有那么关心客气，撑不下去龇牙咧嘴也得撑着。 军训是难忘的！只教人生死相许，只教人黑白难辨。小二黑们天不亮起来摸爬滚打，晚上整理内务，安全教育，当然也看点喜欢的武打言情影片。回到宿舍，教官们带着孩子们床前列队，口中念念有词，随后发功。三下五除二，棉被眨眼成了可爱的豆腐块。后面学生们分头效仿。苦了那些带厚棉被的妈宝，愁眉苦脸守着个大面包卖不出去。 天天整理内务也不是个事儿，班里还有很多工作。班委人选该落实了，班委人选落实后很多工作才便于开展，周嘟嘟班主任上任第二天起，学院里工作就“胡天八月即飞雪”了！——没有几个人干活真的不行。今天晚上，20级信三班周嘟嘟老师准备利用晚点时间组织班委选举。军训以来，她瞄上几个，时不时在同学们面前夸两句，有点小活就安排他们去干。这是向老班们取经得来的。让某人露脸多了，她的意图同学们就领会了。民主集中的目的就达到了。 晚点铃声响过，周嘟嘟到教室，对白天的军训做了总结，总结时又生动表扬了几位同学。然后宣布推选班委，下面有人悄悄嘀咕，略有骚动，不过问题不大。班主任在讲台上亭亭玉立，像二维码任由各种目光机器扫描，选举被选美分散了一些注意力。候选人七名，跟甫兴市党政部门班子指数完全吻合。周老师对主要职责分工作作了解读。她提前做了些功课，从网上借鉴了市里干部分工时用的表述，搞得挺规范。给人的感觉是只要选上，长大后从政弄个官当光宗耀祖大有希望。 接下来，给出十分钟讨论，请同学们准备投票。有些同学压根没有笔，纸也找不到。还好，周老师提前有准备，选票印好了，准备笔就行。 巍来坐在教室中央的座位上，有些不安，他是周老师私下钦定的班委成员之一，倒不是担心当不上，他担心在同学们面前下不来台。万一丢了人脸没处放！ 几位候选人都有些经验不足：王祖佑代理班长，脸上满不在乎，但是戏有点过。临时团支书康汶汶一边悄悄和同桌小声交流，一边用眼睛时不时扫一下他人，搞的是秋波速递。巍来从书桌内找纸笔，“乒乒乓乓”动静不小。选民们优哉游哉，十分得意。时而环伺周围，一副愿者上钩的死相。 选举按程序进行，周嘟嘟安排了两名监票人。现场投票，现场唱票。众目睽睽下不由人不服。计票结束，监票人标出前七名候选人：王祖佑，康汶汶，王丹丹，巍来，李浙闽，江丰和，许二妹，一揭两瞪眼。好在与杨老师的预期大同小异。只多了一个江丰和，少了一个赵帅戈。挺好！嘟嘟老师很满意，皆大欢喜。作为闭幕式，周嘟嘟老师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随后，她安排了一个小项目，让新班委轮流发言，谈施政打算，同时注意维持课堂秩序。她还有事，回办公室去了。 没了老大，没有了老虎，开始进入真正的民主时间。气氛活跃起来。王祖佑首先上讲台发言。按照班主任要求谈一谈施做就职演讲。但是祖佑同学显然没有电视上那些演讲比赛的大学生潇洒有才，刚上任底气相当不足讲话前言不搭后语屁话连篇招来下面阵阵嘲笑。最后他气急败坏恼羞成怒地把板擦狠狠滴一扔，回座位上去了。新班委第一炮臭了，下面的选手没人敢再上。 这时，后面有个人大声说：“班长是什么人都能当吗？问问大家服不服？”全班同学犀牛望月一齐回头，正是赵帅戈。一石激起千层浪，同学们都来了精神，饶有兴趣地瞅着下面的主人公。赵帅戈人高马大，位置在最后面的角落里。迎着众人崇拜的眼光，他索性站起来： “自己有什么活儿说说，让大家评评。” 有人立马响应：“对！老赵，上讲台！” 老赵不上讲台，继续说：“我这样提议，大家同意不同意？” 鼓掌声、叫好声。 王祖佑回过神来，立刻将了赵帅戈一军：“好！有什么活儿？咱们让赵帅戈说说！” 赵帅戈不着急：“那我先说：我学习不行，考试门门不及格（笑声、掌声！），只喜欢体育。能为哥们两肋插刀，本事嘛！喜欢练点散打，初中三年，打过七架，七连胜。吕龙杰、赵晓晓可以作证。”赵帅戈说完坐下。 掌声一片。吕龙杰、赵晓晓站起来鼓掌，一边扭腚做鬼脸“嗷嗷”的叫了好几声。 座位中间一名长相出众的女生兴奋地站起来：“大家都说说，还有啥？” 一名同学举手：“王者荣耀至尊星耀。” 又有一名同学举手：“最强王者！” 男孩子们一片惨叫声。 一名男生举手：“旷课算不算？本人初中只读半年，其余旷课！” 王祖佑气得拍桌子大喊：“有一点技术含量没？”众人哄笑。 前排有人举手：“围棋业余三段。” “钢琴二级。” “区乒乓球比赛获得过第三名。” “早恋三年，女朋友五个。”班里又一片哄笑，纷纷看说话者。说话的是孙瑜，他一边笑，一边指着自己的同桌。两人笑着扭打在一起。 乔聪指着巍来：“钱老板，资产过千万。算不算？” 巍来恼羞成怒地朝着乔聪：“你胡扯！” 乔聪：“他老爸有钱。” 赵帅戈：“好了！算一个，早晚是他的。” 一个女生举手：“漂亮算不算本事？” 一群男生忙不迭地叫：“算！算！” 两名女同学揪个刚才的女孩子站起来，女生大大方方，微笑面对所有人。 男生们喊：“女神！女神！” 有人喊：“嗨呸！嗨呸！” 还有的喊：“闪开！闪开！” 班里气氛更加活跃起来。 待大家稍微平静，女孩：“王丹丹：美女一枚，舞蹈九级，初一获得过甫兴市少儿舞蹈大赛第二名。小提琴四级。” 一片掌声中，王丹丹坐下。 有人长叹一声：“没特码一个学习的！” 又有人提议：先从没有挂过科的人里面推选。经选拔，有三人没挂过科。其中两人明确表示不想出仕，三人中只有巍来没表态。——那就他了！ 这次非官方活动，一致公认的有：赵帅戈（人气爆棚，大家拜服）、张浩雄（手游大咖）、王丹丹（班花）、巍来（小老板、功课成绩也行）、江丰和（曾任副班长，围棋高手）。有人提议：把最新的名单送交班主任。——但是最终没人出面。 赵帅戈说：算了！那是官方的，这是民间的，民不与官斗。有困难大家上没什么不好！国共还共存呢！人家班一套，咱两套。——那办！ ***** 杨观岷所在的理论基础办公室在六楼最东，位于走廊北侧，三间朝阴，有教师十四人，负责机修烹饪系30个班级的文化基础课。与普教中小学比，职业学院的文化课不再是教学重点，课时量已减半，部分基础课教师于是转行改任专业课。但是系里班级多，因此转不动的人员工作量不仅没少，反而更多。 诺大办公室里，只有一名女教师在，办公桌上到处是书本、作业、水杯、电源线，笔记本电脑。 下课铃响过，有课教师陆续回来。门外走廊上忽听有人大声呵斥，声音渐近，办公室门被用力撞开，进来六个男孩子，表情桀骜不驯，或宁死不屈状。杨观岷随后进来，头发竖着，脸色紫红。像一只被激怒的河豚，他将教案夹扔在桌子上。 杨观岷：“说吧！谁干的？” 一名男生举起了手，其他五人随后都举起手。 学生甲：“为什么不许我们进教室？我们有权利在教室。” 杨观岷：“你们有权利在教室，但是我的课我有权利不让你们听。” 众生齐喊：“我们要上课”！ 杨观岷怒吼：“上个屁！书呢？你们的书都撕成碎末了，上什么课？” 学生甲：“杨老师，书我们花钱买的，就是我们自己的东西。弄坏自己的东西怎么了？” 众生附和：“就是！” 杨观岷：“是谁违反课堂纪律？我问你们：课堂上老师有没有权利处理违纪学生？” 学生乙：“你不许我们听课，我们只好申请其他上课老师！” 杨观岷：“好！好！好！” 杨观岷像咆哮的雄狮，喷发的火山，狂风中的太平洋。脸色由紫红变惨白，脸上汗水滚滚，衬衣湿透！ 几个学生感觉到杨老师情绪反常，面面相觑。 办公室里其他同事也发觉不对劲，都过来安抚杨老师，年长的孙老师把几名违纪学生打发回教室，等候发落。 杨观岷步履蹒跚，被同事扶到沙发上，脸色雪白，双手抱头，神情痛苦蜷缩在沙发上。 办公室其他人见状，慌乱起来。有人打电话求救。几分钟后，一位白大褂提着医护箱跑步来到，立刻开始望闻问切，测心率血压，查看呕吐物。然后马上拨打120急救电话。 十分钟左右，一辆救护车疾驰而来，停在楼下。杨观岷已经被众人抬至楼下等候，躺在一张简易的行军床上，他侧躺着，一动不动。这时，楼上楼下聚集了大量的围观者，众人七手八脚将杨老师抬上车，救护车冲出人群，伴随一声声惊叫飞驰离去。 第四章 不是春光 第二天，甫兴市职业学院全体教职工微信平台上，一则消息惊呆了所有人： 讣告 我院职工杨观岷同志突发脑溢血医治无效，于9月17日下午6:15不幸去世。追悼会定于9月19日上午9:00在市殡仪馆永思厅举行。 甫兴市职业学院办公室 2011年9月18日 震惊之余，各种关于杨观岷的信息被分享发酵，流传于口舌、网络。本来，学院够大，很多人对杨老师并不了解，但是，新闻事件勾起了众人的求知欲，信息量很大。表层的舆论是：杨观岷，1972年6月生，省师大历史系本科毕业。当年的高材生，曾在甫兴市第一中学任教师，曾任一中教务处副处长；后转任甫兴市第二中学教师；现任甫兴市职业学院教师。教学认真，桃李无数。究其杨老师死因，无外乎教师职业难做，学生难管！教师成为高危职业，师道尊严已是昨日黄花。来自内部的舆论是：杨观岷之死，学院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学生管理无视教师诉求甚至校规校级，一味包庇纵容违纪学生，加大了教师课堂管理难度，杨观岷不能与违纪学生共融，导致其猝死。还有来自校外的舆论：杨老师夫妻二人都是高级教师，条件不错，儿子优秀，北京工作。只是这几年儿子买房，生活水平降低很多，夫妻俩节衣缩食，工薪阶层扛着压力山大。杨观岷工作认真，兼具部分知识分子的执拗，当众人把教育已经进化成一份职业的时候，杨老师仍牢牢固守着教育事业。随着年龄增大，杨观岷患有高血压，一直服药。 殡仪馆永思厅内，诸多家属守灵。陆续有亲朋进来吊唁，礼毕即起立鞠躬回礼，亲属中为首的是个年轻人，二十多岁，是杨老师的儿子，但唯独不见杨观岷的爱人，据说是悲伤过度不能参加丈夫的追悼仪式。 杨观岷就在灵堂内后面的棺材内躺着，心平气和，已经不再参与世间一切。 8点过后，学院主要领导、同事、杨观岷生前好友同学络绎不绝人流量激增，众人赶来为杨老师送行，大家悼念完逝者，然后三五成群，在一起低声交谈。灵堂前，鲁齐，吴京城等沉痛哀悼逝者，慰问家属。 贵宾厅内，鲁齐、吴京城向杨老师的直系亲属表达慰问。办公室主任李沛东代表学院传达了党委的决定，学院法律顾问回答家属的专业咨询。 上午8:50，殡仪馆工作人员开始组织人员整队，按长者先幼者后，尊者先卑者后的顺序。众人安静下来，工作人员开始宣读逝者生平，默哀，然后依次瞻仰逝者遗容。 杨观岷安详地躺在棺材里，最后一次与众人见面。世间的一切，他都已不再计较，未竟的家庭，未竟的事业，亲人的啜泣声，领导们敬畏的眼神，同事的闲话。甚至隔壁焚化炉熊熊的炉火。他都不再畏惧。作为一名教育者，他倒在了中途。今天，最后一次，他还想组织所有同事到一个特殊的教室里上他的最后一课：今天上课的篇目是：《除了生死，都是皮外伤》。 杨观岷之死，社会上一度反响很大。起初，对处于招生关键时刻职业学院起到一些负面作用。但是，学院领导审时度势，及时运作，扭转了不利局面。技术学院党委紧急召开专题会议，迅速做出反应：决定追授杨观岷老师省级五一劳动奖章，同时成立专案组，积极安抚家属，一次性支付抚恤金60万元。学院宣传处与电视台、报社组成强大阵容，报道杨老师事迹，采访杨生前同事、学生，大力缅怀这位为职教献出生命的园丁。杨观岷献身事业，以身殉职得到大力宣传。杨观岷老师成了职业学院全体教师奉献付出，教书育人的典范。舆论机器一经启动，马上压倒一切声浪，宣传处还对网络上负面舆情进行了调查管控，纪委对重点人员进行约谈警告。杨老师在天有灵，也会点赞。 ***** 陆兵新官上任，格局打开了。工作性质不再只有单纯的教学，下一步海阔任鸟飞。当然上边还有层层领导，他只是一只小小鸟。不过，既然加入了这个部落，有了一点点光环，就应该时刻保持良好的精神状态。团委陈意书记，是他在职业技术学院接触的第一个领导，一位年轻漂亮的美女，晃得陆兵有点睁不开眼。要是平时，他可能魂不守舍了，这次没敢。陈书记和陆兵进行了工作上的交接，拉他加入学院领导干部群，陈书记笑着说：学校团的工作没什么大事，平时还是以教学为主，别耽误了自己的职称晋升才是王道。然后领陆兵来到办公室，把他介绍给同事们。 陈书记的话韦副书记有些失落，给刚漂浮起来的灵魂增加了一丝配重。偶尔膨胀，偶尔冷静，现在陆兵状态是这么个情况。近来，他又添了一个新身份，当爸爸了，妻子生了，孩子刚出满月，家庭压力增加，新的工作岗位需要他，不过伺候月子的人选还没定下来。后宫没问题，他才能安心做事。 上班刚一周，杨观岷老师就出了事，陆兵被学院抽调参加杨观岷的专案组，专案组由一位副院长牵头，成员从各处室中抽调，主要任务是传达贯彻党委院委会的意图，同时接待安抚死者家属，跑跑腿值个班。专案组的工作政策性强，责任重大，全校瞩目，领导高度重视。陆兵不敢怠慢，第一次参与如此挑战性的工作，对自己何尝不是历练！ 专案组的工作顺利，学院对杨观岷不幸遭遇处置及时，给与的经济的补偿和荣誉也很大，处置过程中，杨观岷老师的家属没有表选出负面情绪。遗体火化后，专案组就没有再召开专门会议。 周二上午，陆兵突然被告知到会议室开会。原来得到消息，杨老师的儿子杨翎去了杨观岷办公室，提着一个包裹，疑似骨灰盒，办公室的老师们都跑了出来，暂时杨翎还没有其他过激反应。 鲁书记要求：先把人请到会议室，不能影响教学。了解杨凌意图后汇报。 杨翎来到会议室，手里果然提着其父的骨灰盒。面对专案组：杨翎提了三点：一、父亲一生从教，入土为安前再带他来看看工作过的地方。二、父亲的不幸离世，与学校的不作为有着深层的联系。他已掌握整个事件内幕，校方必须承担相应责任。三、要求补偿款由原来的60万元增至120万。 鲁齐书记很愤怒，他和吴院长、专案组的孙副院长进行了沟通。会议室里，孙副院长代表学院表态：杨观岷老师为人师表，如果天上有知，肯定不希望自己影响学院教学；学院不存在任何不作为行为，工作皆有据可查，请家属不要受人误导；学院党委对杨老师的处理意见依法依规，有文件有标准，希望家属理性对待。 杨翎出示了一些证据，他要求学校必须满足所提三点，否则他将逐级申诉，运用法律手段维护合法权益。 矛盾无法调和，谈也无益。第二天，杨翎手提骨灰盒再次来到父亲的办公室，还未坐下，两名警察已堵住大门，杨翎涉嫌扰乱教学秩序被带上警车，进了看守所。 看守所内，杨翎与父亲原所在校方最后一次商讨。达成最终协议：杨观岷家属接受学院处理方案，学院保留对杨观岷的所有待遇，不再追究杨翎的违纪行为。 ***** 学院招生工作如火如荼进行，十八个工作组天天早出晚归，分赴各地，天天带来新的收获。招生数字节节攀升，同时还带来花样百出的招生故事，第二天就从消息灵通的人口中流传开来，故事跌宕起伏，有些令人喷饭，给无趣的校园环境增添了许多乐趣。招生指标是硬任务，学院党委的要求不容质疑，各组人员不畏艰难，既要争取各中学领导班主任的支持，面对学生家长，又要宣传动员，生动形象的讲解，图文并茂，讲出亮点热点，讲的心动行动。 甫兴市党委在争取市教委领导政策支持上不遗余力，市教委也下达了职教招生的有关规定，要求全市各中学贯彻执行。但市教委的文件只能约束各中学，对外市职业学校毫无影响，对学生家长的作用也可有可无。职业学校和普教不同，属于自谋生路，碗里饭少就碗外找，生存高于一切。因此，每年各地职业学校招生都是一面手捂自己的饭碗，一面偷偷瞄着别人的饭碗。多吃一口是一口，别不好意思！ 初幼枝带领第五工作组负责甫兴市第八中学和第九中学招生工作，这两所学校地处甫兴市西边，与祁州市搭界。初幼枝深知招生工作的分量，因此格外卖力，她们与各级领导沟通座谈，请客吃饭；做家长工作，制作精美课件，请优秀毕业生代言；走访家长，为困难家庭争取政策，件件做得细致入微。初幼枝为困难家庭卖过羊，销售过1000公斤花生，领全组同志刨过地瓜，帮家长刷过油漆。前期工作到位了，结果肯定不会差，事实上家长学生反响的确很好，但招办通报交费人数后初幼枝傻眼了，两处学校交费的很少，在十八个工作组中排名倒数第二。小初是急性子，一天功夫嘴角就起了水泡，咽炎发作说不了话。第五组岂能坐以待毙，立刻潜水展开细致查访，统计结果显示数据明显有误，学院招办提供的数据是不会错的，进一步询问得知，原来有人在招生宣传材料上使了一招叶底偷桃，甫兴市职业学院的招生宣传彩页上最后的联系电话被人换成陌生手机号，一位自称招办王老师的人服务上门收取了报名费，王老师非偷非骗，交费时明确了自己是祁州市技术学院的身份，另外每个家庭送上两桶食用油。不少家长就是看在这两桶油的份上点了头的。反正对自己孩子的学习也不抱多大希望了，职业学校学技术长身体都差不多。初幼枝差点没背过气去，这么恶毒的事都做得出来！第五小组也用了一招太公钓鱼，就把嫌疑人钓了过来，大家晓以利害，“陪着”当事人挨家挨户重新做家长的工作，在征得大部分家长谅解后，王老师退还了报名费。第五组将最新招生数据报到了招生办，大家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 2011年秋，学院招生工作部分感人细节： 1.有人见到初幼枝初处长在农贸市场上卖羊。 2.刘淳处长代中学老师讲课，请老师出面做家长工作。 3.第二组外出招生，驾车一天内三次违章，驾照12分全部扣完。 何东辰感冒打点滴，为了赶时间，拔下针头直饮药液而去。 4.四组招生有绝招，苏丽丽电话不过三个，哭不过三次，一定完成任务。——苏丽丽的公公是中学校长。 5.李沛东领导的六组招生工作出色，美中不足是家有严妻，只要应酬之后，李沛东不敢回家，哪怕在楼下等到半夜，也要等身上没了酒味再进门。 6.十一组的王颉平，大龄青年，招生以来偶遇中学某女教师，双方颇有好感，王颉平工作积极性爆表，独自一人超额完成全组招生计划。 7.十五组招生与外市招生人员相遇，当对方谈及管理优势并提到杨观岷的时候，十五组人眼睛红了。双方唇枪舌剑，互相指责。家长们只好解劝，息事宁人。最后承诺双方只要不吵，人数一家一半。 截止10月底，学院招生办公布的数据：报名新生3884人，已交费3699人。 第五章 梦里江湖 校园是人员高密度场所。特殊时间段，特定区域，人流量集中，教学、后勤服务、安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学生少了，师资设备闲置，领导头疼；学生多了，保障不足问题更加棘手，所有人头疼。 从八月开始，总务处全体人员就没有节假日了。吃穿住行，教学设施，水电暖配套，桌椅床铺，每一项都繁重艰巨，在学院党委确保教学正常运转的严令下，最终，各项工作得以完成。但即便完成，开学后各种意料之外的情况仍层出不穷。外行人不会理解职业教育的非计划性办学现状。 周二上午三四节，20级信二是上机课，一个标准机房配备40台电脑，信二有48人，专业老师安排多余的8名同学两人用一台，而且进机房必须带脚套，乔聪忘带脚套只能在教室，赵帅戈、吕龙杰、赵晓晓借口忘带脚套没去机房。随后，四人被安排在楼宇门口协助学生会执勤。几人正好求之不得！ 执勤不仅没人管理，还掌握管理权。几个人一边干活，一边闲谈。轻松加愉快。 赵帅戈第一次参与管理，就展现出超出普通人素质。查纪律，如果哪个学生拿着书假寐，哪怕装得再像，他隔着门玻璃就能一眼看出。查违禁物品，可能藏在啥地方，他比执勤的同学还门清。分析起来头头是道，这让乔聪惊讶不已。 乔聪：“哥，厉害呀！” 赵帅戈低调地说：“在中学听老师讲的。”赵帅戈当着执勤同学没透露，其实是出自他的经验，别人想到的他能想到，别人想不到的他也能想到。 乔聪崇拜地：“哥，发现你就是当官的料。——刚才查卫生，看见刘佛生了。” 赵帅戈：“刘佛生是谁？” 乔聪：“就是佛哥，前几天气死老师的就有他。还在学校！还上学，这家伙，够硬。” 赵帅戈：“听说了！不过我不认识。” 乔聪：“以后咱们跟佛哥混。” 赵帅戈：“他这是欺师灭祖，没人愿跟这样的人玩！” 乔聪：“怕找咱麻烦！” 赵帅戈：“敢！” 乔聪不安地瞅着赵帅戈，赵帅戈瞅了眼四周，自己也觉得说话不硬气。 赵帅戈又补充一句：“咱不惹事，他找咱麻烦干啥？” 乔聪：“哥，你说气死老师是个什么梗？咋气死的？” 赵帅戈：“反正我是没气死过老师，我从小就够坏，我妈天天骂我，到现在爸妈天天上班，牛一样。” 乔聪：“说不定有绝招！咱也学学？” 赵帅戈一瞪眼：“学啥不好！想不想当个人？” 中午11:40，伴随着悠扬的彩铃，学生从教学楼上下来，开闸泄洪一般，四面八方涌向餐厅，声浪汹汹，席卷校园，教学楼很快人去楼空，分分钟餐厅就被人海淹没，滚滚人流像蚁群一样飞速占据各个窗口，空旷无人的餐厅里转眼人满为患。 窗口很多，菜品数十种，都是家常菜，有些窗口前排着长长的队伍，有的窗口却买者寥寥。口味刁钻的孩子们对喜欢的为数不多的小吃早已熟知在心，宁可排队多排一些时间也不委屈口味，尤其是女孩们。有些人则干脆泡了方便面。 学生会执勤学生在维持秩序，但是基本不起多大作用。个头大的、不怕事的他们惹不起。 巍来和乔聪面对面坐着吃饭。乔聪边吃边和巍来说起今天上午的见闻，这比他上两节课收获要大，让他感兴趣的多。 巍来对学生会的工作不感兴趣，乔聪心思总在这些鸡零狗碎上。不考虑学习，上机课也是偷偷玩游戏，玩的也一般，就是干啥啥不行的主儿。听口气，对赵帅戈崇拜的不得了，准备找码头了。这就是学渣的世界，随他吧。 乔聪：“我看咱们班就赵帅戈靠得住，比王祖佑强多了。万一有啥事总得靠大哥出头！” 巍来：“没那个胆不惹事不就行了吗？！” 乔聪：“朋友多了路好走嘛。” 一名女生端着碗从乔聪身旁经过，突然脚底一滑，一碗西红柿汤洒在乔聪身上半碗，乔聪和巍来一下跳起来。 乔聪：“你干啥？” 女孩：“对不起！对不起” 乔聪：“不小心点？” 女孩：“我咋不小心了？这不脚下滑了一脚嘛！” 巍来：“算了！洗洗就行。你再去买一份吧。”巍来帮乔聪脱下校服，安抚女孩离开，找来拖把地面打扫干净。 吃完饭，两人正要离开，那位女孩过来要帮乔聪洗校服。女孩长得还不错，刚才情急没来得及细看。乔聪本来想说不用，却又改口“那就多谢了！”。把校服递给女同学。 巍来撇了撇嘴，望着女同学走开：“至于吗？” 乔聪眨眨眼：“不打不相识，认识认识也行。” 第二天上午，女生和另一个同学一起来找乔聪，拿着洗好晾干的校服。有女朋自远方来，让乔聪很风光，一番简单寒暄，乔聪趁机询问了女孩的班级姓名。 下午，第二节大课间，来了几个男同学，在教室门口点名找乔聪。乔聪不认识，心里有点害怕，叫巍来一起出去。 “谁是乔聪？”有人指着他俩问。 乔聪：“我。” “听说你的衣服弄脏了？” 乔聪纠正说：“不是，是有个同学把我的衣服弄脏了！” 来人：“奥，那咋办？” 乔聪：“没事。洗好了。” “洗干净了吗？” 乔聪没明白：“还行。” 来人：“那就好，没事了。这位姓杜的同学还不错。” 乔聪：“她不姓杜，姓王。” 来人指着自己：“她男朋友姓杜。杜飞鱼” 上午有人送来了惊喜，下午马上就有人送来了惊吓。惊吓之余，乔聪理清了其中人脉，和他有密切联系，他是第三方。姓杜的来者不善，今天还好，明天碰上会不会动粗？乔聪向巍来求援，巍来觉得不要紧，不知者不怪，只要乔聪不再去招惹女孩，不会有麻烦。 乔聪心有余悸，又去请教赵帅戈。赵帅戈一听精神一振，他说不用害怕，身正不怕影子斜。找一下杜飞鱼吧，解释清楚就行。再说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乔聪烂泥扶不上墙，还是不敢去。赵帅戈说哥们和你去吧！ 晚自习下课后，赵帅戈、乔聪、巍来三人在第一足球场入口处等人。乔聪哀求巍来出面，巍来死活不同意，乔聪要哭，巍来没办法同意了。三人中只有赵帅戈临危不惧，给两个瑟瑟发抖的小弟打气。 一会儿功夫，来了一群人，有十多个，为首的正是杜飞鱼。敌众我寡，对方很嚣张，现场气氛很紧张。 杜飞鱼：“顾—聪—聪，是不是名字里带个聪你就拿自己当根葱了？” 杜飞鱼又指了指：“找俩货替你扛雷信不信今晚一起灭了你仨？！” 乔聪：“哥，我服了行不？” 赵帅戈把乔聪拉到身后：“既然来了，我还真的不信你有这能耐！”赵帅戈脱下校服交给乔聪，双臂一用力，肱二头肌夸张地鼓了起来。 杜飞鱼：“我今天先灭了你。” 赵帅戈：“好！有胆。” 众人群情激昂：“鱼哥，灭他。” 杜飞鱼奇怪，竟没吓住他。这家伙人高马大，说不定是个硬茬。杜飞鱼不想一对一单挑，但赵帅戈下战书不应战让兄弟们笑话。杜飞鱼一咬牙，脱衣服，活动手脚。 马上就能观摩一节生动的散打课，观战的同学个个激动兴奋，乔聪和巍来怂了，乔聪带着哭腔哀求： “鱼哥，小弟没想找您的麻烦，以后我也不会联系了！” 巍来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东张西望希望有老师经过来解围，但是没有。足球场位置略偏，不是去宿舍的必经之路。但巍来突然看到远处有手电筒的光，一行人在向远处走去，大概是学生会执勤学生。 巍来飞奔过去，一面大喊：“执勤同学快来！”前面果然是学生会的同学，听到有人呼叫，几人快速跑来，巍来简单介绍几句，请他们马上制止眼前的学生斗殴。为首的一名同学立刻勇敢的走过来，安抚大家不要冲动。 杜飞鱼和赵帅戈已开始冲动，两人刚刚互敬了对手一个耳光，正喘息调整节奏。听到有人劝阻，又互敬了对方一个。 杜飞鱼说：“今天谁来也不行，我非灭了他。” 执勤同学提醒：再不停下，他们只有通知保卫处、学工处，请学校出面。 杜飞鱼指着三人说：“这事没完。” 赵帅戈：“看你能的！” 有人骂骂咧咧，双方人员在劝阻下慢慢散去。 ***** 开学两个月，学生工作处列席党委会例行工作时，辛南屿处长汇报材料中一项数据是： 处理学生斗殴21起，其中报警9起，处分违规学生84人；处理学生吸烟50起，处分学生12人；处理敲诈勒索13起，报警2起，处分6人；处理男女同学交往过密22起。 无疑，学生工作处近期做了大量工作，辛处长底气十足，对存在问题毫不隐瞒，期望展示处室良好形象。辛处长汇报结束挺着胸脯听着，目光直视鲁书记。但出乎意料，鲁齐书记没有评价辛处长的努力，却对学生工作处进行了严厉批评，他强调：工作重心放在处分学生这一种思路是滞后，也是错误的，学生工作的重点是教育引导，引导必须在处分学生之前。他要求学生工作处马上着手调整，立足防患于未然。 辛南屿处长鸿运当头，作为刚主持学工处工作的新领导，工作积极性相当高。只是刚上任头绪太多，外加酒局增多，应接不暇。因此表现不能给满分。会前虽然他和主要领导有过沟通，征求了书记院长意见，但是，无论如何工作是不应该出纰漏的，一旦领导厌烦，甭说扶不正，恐怕得滚蛋！郑江北的位子上还有他屁股的余温。鲁齐书记说话的口气他听清了！辛南屿不敢怠慢，会后马上调研，开会查找工作疏漏，很快拿出了整改方案。首先，与市公安局联手，开展了系列打击校园霸凌行为活动，通过设立办公室，举报电话、举报邮箱，征集违纪线索。其次，邀请知名专家结合学生心理生理特点，开展灭火教育。让警官出点子、想办法。第三，带领学生参观看守所、青少年法庭。就差模拟上刑场了。 学院学生会执勤也加强了力量，配备年轻辅导员带领学生值班，一天从起床到熄灯全员化管理，学生管理实现无死角。 学生会属于学院团委，陆兵责无旁贷，紧锣密鼓开始了执勤工作，陆兵吃住在学校，工作盯上靠上，不敢有丝毫松懈，家庭除了周末回去，只能靠电话安抚一下。 第六章 爱这轻狂 辛南屿处长学生管理开始发力的时候，教学方面，刘淳也深感本职沉重。例行性业务不必说，杨观岷事件带给教职工心理上的影响是深刻的，职工心理上产生负面情绪自然不好，工作不和谐对事业发展更是百害无一利。现在，学校、教师、学生三角关系有点混乱。如果说学生和教师或为对立面还有一点缘由，认为学院在利益面前选边站队就耐人寻味了！舆情如暗火，一旦引发就是危机。学院党委、院委会代表学院，刘淳级位置特殊，搞不好也在对立面上，千人所指无疾而亡，他不想死。老师们在刘淳面前躲闪的表情留给他一幅模板。提醒他舆情即使可控，平息人们心头的怨气恐怕不容易。 教师节过后，教务处组织了一次报告会，聘请了省职教名师付伟国，刘淳听过付伟国的报告，付老师从事一线职教，报告接地气贴近职业教育特点，不同于职业作报告的各种专家，相信能让老师们耳目一新，尤其对学院职工思想现状有益。刘淳联系付伟国，征得付老师同意后，刘淳拟了一个提纲给他。 借着教师节的气氛，教务教研处举办了一次“爱心，师德本色”报告会，全院教师参加了。付伟国整个一好啦头，长得帅不要紧，人也幽默。全体女教师一下被他拉近了距离，甚至于男教师也有点喜欢。他从职业生涯中遇到的问题苦恼，职业学院教师内心的挫败感谈起，以一名普通教师的身份诉说主观感受，上不了台面的小心思、小算计统统拿出来，不粉饰低俗，细微之处刻画尤其惟妙惟肖，激起会场数次由衷的掌声和善意宽容的嘲笑：从教二十年，付伟国坦言没有培养出几个高材生，也没有多少拿手的本科专科学生。相反学生中违纪的倒是不少，违法的也有。不仅如此，付伟国还有个儿子，从小叛逆，中考失利，在付伟国谆谆教导期望婆婆妈妈失望之后，来到父亲任教的学校，在他任教的班级，付老师一人分饰父亲、班主任、任课老师三角儿。多角色演绎，让他感受到不同的心态，最真情最有爱的当然是亲爸，儿子是亲儿子，违纪违规时他的心态是难以形容的，能包庇的的包庇一点儿，能原谅的原谅若干。但是处理其他学生又一副公事公办的嘴脸，一切照章照规矩，将心比心，这不是差距是什么！认识到这一点是付伟国的道德素养的的确确成长了，取得一点成就他的变化也是基于这一点认识。中国的孩子，学习不好即等于失去了被爱的权利，教书育人在这些受伤的孩子面前，还需要一把打开内心世界的钥匙。慢慢的，他成了孩子们的朋友，知心人。付伟国老师理论不多，聊家庭、工作经历和体会，报告多次被笑声和掌声打断。他的故事在台下人身边天天上演。从付老师身上，有些人找到了自己的差距。 付伟国作的报告取得圆满成功，趁热打铁，教务教研处又作了工作延伸，开展一系列活动。在青年教师中开展“想说爱你不容易”演讲比赛；选择部分优秀教师进行帮扶案例展示；在各系部开展课题为“学生基础差，教学计划怎样办？”“爱睡觉的学生，爱发火的老师”“小小手机大麻烦”系列教研活动。这个学期刚开始，刘淳就忙的不亦乐乎。 团委副书记陆兵带领学生会执勤。近来团委进行了工作创新，邀请部分青年骨干教师也协同参与到执勤队伍中来，校园秩序有了明显好转，他的担子也减轻了。周四午餐时间，鲁悄无声息到餐厅调研。让执勤的陆兵正好遇上，鲁齐注意到了陆兵近期的工作，陆兵和鲁书记汇报执勤情况，建议将教师执勤制度化，教师在学生会执勤中的关键作用毋庸置疑。鲁齐立即责成分管孙副院长和陈意书记落实该建议，并高度评价近期执勤工作。陆兵谦虚地推卸成绩，说只是做了一点具体工作。 陆兵低调归低调，心里挺美。万事开头难，万里长征刚刚开始。这不，下午刘淳处长就打电话邀请过去喝茶。陆兵和刘处长不熟，不存在隶属，让人摸不着头脑。不过他不敢怠慢，立刻登门入室求教。原来，杨观岷老师的数学课至今没人上，系部里申请教务教研处出面协调安排。本来刘淳没想到陆兵，但近几天知道了，真是人怕出名猪怕壮！刘处长还算厚道，没有隐瞒，说假如工作量大，他可以把陆兵原有两个班的课调给别人。陆兵没有推辞，一口答应下来。多一个班的课无所谓，驳了领导的面子不好。陆兵没多想，刘淳也没深诉缘由。 杨观岷生前任教的班级是20级机修一班，现在已是无人不知。班里供着五只“狒狒”，无人不晓（团队名称拜高人所赐。因上课如佛，下课如猴，真名都带“fei”音。人格权利不容侵犯。此去略去20字）。现在，任教教师上课天天陪着小心，自认倒霉。杨观岷的数学课再托付别人，无人敢应。老师们恨这些学生，怨领导不作为，纵生为患。机修烹饪系的张主任软硬兼施无人应战，一气之下推给教务教研处协调。 陆兵拿着教案夹出现在教学楼c座机修一班教室门口的时候，遇见的老师纷纷侧目打量，大家搞不懂这个棒槌哪里来的，同学们也不明白哪里来的这个棒槌。陆兵自我感觉数学课讲得还行，初来乍到，他充分考虑到学生基础差的情况，进教室讲课神态自若底气十足，课件精彩，时不时穿插数学故事。他还有意无意炫耀了两手基本功，要知道这些亮点在中学时会引起同学们惊呼的。但是，在这里陆兵的小伎俩不灵，他低估了职业院校学生的忍受水平，上课十分钟，全班32名同学睡熟一小半，还有人强打精神睡意朦胧。有几个人刚上课，就把屁股下的坐垫抽出来，垫在胳膊下，脑袋枕在胳膊上，也不管味道还新不新鲜。 陆兵见多识广，改变策略，他放慢讲课进度，一边走下讲台，在每一个同学跟前站住，用讲课声音干扰睡眠，或者干脆用手推醒趴着的学生。正在梦里自在的孩子不情愿的起来，厌烦的乜斜着陆兵，陆兵不管这些，又笑眯眯的骚扰别人去了。 数学是一门知识连续性特别强的课程，无论多么丰富的教法，很多学生还是对内容不感兴趣，感兴趣也不知道陆兵说啥，不会还是不会。数学如同天书，陆兵出身普教，在中学时平常一个班里狗屁不通的主儿三五个差不多了，学校抓的是升学率，成绩不行准备好去职业学院就是，没人总盯着他们。现在不行，这里是萝卜开会。陆兵细细察访得知，诸多英雄中，在学的、勉强算知音的共有两人。熊猫算什么？重点保护吧！ 思虑再三，陆兵决定先做一下摸底，掌握学生的实际水平。因材施教提出了两千年，还是要回到这四个字上，1632年，捷克教育家夸美纽斯等人基于一定的学生年龄和学习任务确立班级授课制，同时充分考虑任务进行中学生完成情况出现的累积差距，通过考试实现学业级别晋升，已经形成了一套合理有效的知识更迭。但职业教育因生源不足的原因，事实上像是收容所。知识传授出现的累积差距仿佛部队行军途中伤病人员，距离越拉越大。已经不能称其为一个团队，降维重整迫在眉睫，原定的教学任务成了不可完成的任务，应该立足实际而不是刻舟求剑，调整原有教学计划不能一刀切。陆兵的问卷调查内容很直接，问学生数学会啥！不问不知道，学生水平从小学、到初中一、二、三年级的都有，跟上时代步伐的仅有三人。陆兵望着同学们，眼睛里充满了菩萨般的仁慈，这些拥有小学初中水准的孩子们，竟然同时坐在一个教室，鬼使神差呀！ 乔聪和巍来吃过晚饭，相约去浴室，此时离晚自习时间尚有一个半小时。乔聪边走边说生活费没有了，要巍来先借自己五十。下周还他。巍来很惊讶，今天刚刚周三。 乔聪：“钱借给赵帅戈了！” 巍来：“你自己没钱还借别人？” 乔聪满不在乎：“互相帮助才是兄弟嘛！”然后他神秘的低声说：“赵帅戈买烟用钱，我猜。他经常吸烟。” 巍来掏出五十元给乔聪。“小弟有事大哥上，大哥没钱小弟上。” 入学以来，乔聪大局观念很强，总把团队精神、团结大哥等词挂嘴上，估计是挨打挨怕了。赵帅戈生活费拮据他上赶着帮忙，也算是对赵帅戈拔刀相助的报答。适者生存，小动物对生存的反应速度是最快的，何况是人。 浴室在学院的西北，后面紧挨围墙，偏远僻静，是以前旧宿舍改建而成。每间浴室内设若干喷头，可同时供二十人使用。两人打卡进入浴室，在水汽弥漫的房间里宽衣解带。男人洗澡就是那么回事，一边杂牙（即胡扯）一边用手呼噜几下完事。浴室中还有几个早到的学生，水汽弥漫赤身裸体分辨不出是谁。乔聪和巍来刚洗几下他们已经完成了，擦干身子坐在那里继续聊，有人掏出香烟，五六人点上吸起来。在浴室吸烟很安全，基本没人过来查，浴室老板知道内情，但是生意不忙没办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浴室里吸烟肯定是处心积虑选好的地方。乔聪猛地发现：这几个不知羞耻的家伙不是别人，好像是杜飞鱼等人。冤家路窄！乔聪戳戳巍来，两人吃惊非小，不知所措。喷头的水还在哗哗的响，洗澡的心没了。喷头下乔聪瑟瑟发抖，心中开始虔诚祈祷，希望冤家们没认出他俩，最好吸完烟马上走人。但是冤家不走，吸完一只又点上。时间过得好慢，他们也一点不急。突然，有人怪叫了一声：“乔——聪——”！乔聪知道混不过去了。俩人只好在众人的观摩怪叫声中出来。 杜飞鱼赤身裸体，人高马大，性别特征十分突出。他嬉笑着俯视乔聪，手里拿着香烟递到乔聪面前，要乔聪点上。乔聪忙客气推辞一边忙不迭感谢。杜飞鱼伸手捏住乔聪的下巴，把烟塞到顾的嘴里，另一只手拿火机把烟点上。一男生拿来一把椅子，放在对面，将乔聪按在上面。乔聪没办法，只好吸起来，一边汉奸一样尴尬赔笑。 杜飞鱼走向巍来，同样把烟递过来。巍来说了声谢谢，坦然地接过烟，食指和中指夹着放在嘴上，接过杜飞鱼手里的火点着了，然后自己拿了把椅子放在乔聪身边坐下。 巍来：“友哥平常吸啥烟？” 杜：“软玉溪。” 巍来伸出拇指：“鱼哥好品味！软玉溪味道纯正，口感醇厚，没有像其他烟那样添加香料。如果想找一种最能代表中国烤烟的香烟，那非他莫属！还有，关键是这烟吸完后不留烟味，老师不会发现！” 杜飞鱼等人疑惑的看着巍来。 杜飞鱼：“小兄弟懂一点？” 巍来：“鱼哥，兄弟巍来，赵钱孙李的钱，征途的途。老爸看得严，吸得不多。一段时间吸南京九五细支。” 南京九五，在场很多人没听过，有人手机上偷偷问度娘。巍来和乔聪两只光腚猴并排而坐，乔聪一脸谄笑。巍来则神态自若，不慌不忙。 杜飞鱼身边有人指着巍来：“小子，抽个南京九五了不起吗？” 巍来笑着朝对方点头：“小弟不敢。抽个烟确实不算什么！近期市里ktv歌厅有人吸一种烟。不知各位大哥听说过没有！” 杜飞鱼来了兴趣：“没有。说说。” 巍来：“这烟名叫笑气。我试过。当时确实舒服，有了幻觉。不过对身体有损害，各位大哥千万不能吸，我当时感觉肺难受的不行了，住了一周医院。” 一个小虾米竟有如此经历！不得不让人刮目相看，没想到狗爪子刷墙——有些道道。杜飞鱼等人态度缓和不少。既然大家都是混社会的，敬畏自然就产生了。 杜飞鱼觉得巍来不是很好的喜剧人选，乔聪可能更适合表演二人转。他走近乔聪，指着乔聪胯下男人的武器，笑着问：“兄弟：知道这个东西怎么用吗？哥教你。” 其他人大笑。巍来笑着对杜飞鱼说：“鱼哥，我替聪聪给你道个歉。聪聪上次冒犯真的是无心的，我能作证！这样，明天中午兄弟们餐厅吃饭我和聪聪请了！在意不在饭，就当和友哥认识了！” ***** 巍来和乔聪顶盔掼甲罩袍束带走出浴室全身而退的时候，预备铃响了。巍来喊了一声“快点”，俩人飞快地跑起来。 这一次浴室里四渡赤水，巍来心中暗暗感谢爸爸，魏学文的言传身教关键时候起了作用。当然，还有一点急中生智。 第七章 滴水观瀑 罗马究竟是几天建成的？ 陆兵在机修一班所做的问卷调查有三个层面：第一是个人兴趣：大约40%的人喜欢手游。30%的学生喜欢运动，20%的人爱好一点实训课。另外，表示对异性感兴趣，希望和异性结交朋友的有40%。对数学感兴趣的0%，不感兴趣的人100%，认为学数学无用的100%。 第二个层面：对数学知识掌握的程度。听懂小学五年级数学的占90%；听懂初一数学的70%左右；听懂初二数学的40%；能听懂初三数学的不到20%。 第三层面：今后数学课怎么上？绝大多数学生的意见是边玩边上。怎么玩？学生的想法是：1、课余手游大赛，期中期末组赛。2、组建机修一班足球队，期末挑战赛，邀请校内或市内球队。3、开设恋爱课，观看视频，学习恋爱技术技巧。 数学课怎么上？陆兵的意见：先补，补是肯定的。补齐短板，因材施教。两人组队或三人小组，由学生找出以前的书本自补。知识层面在初一的教小学，初二的教初一，以此类推。期末测试，力争最短时间把要补的课不上。不懂就问，学生问老师，小老师不会再问大老师。 陆兵拿着拟好的计划和班主任麻老师一顿神拉，希望麻老师给予支持。因为手游大赛、班级足球队组建和活动是一把双刃剑，牵涉到班级管理，弄不好时间赛事可能引发若干问题，学习的同时玩点花样很好，共促共进，但有名无实不好，不但改变不了什么，还可能引起学生更大的反感。恋爱课学生最感兴趣，陆兵建议班会多做几期，和班主任共情一下。 麻老师对机修一班早已不存任何幻想，老麻姓麻名三观。做机械实训指导，醉心于专业，不擅长管理，少儿时信爸妈，老大后信老婆，工作时信领导。不擅长跟人玩更不想跟人玩，跟人玩没意思。教学二十年辅导学生大赛获奖无数。即将知天命被职称晋升卡住了脖子，学院有规定：副高级晋升需要五年班主任经历，否则一票否决。为了几两碎银，老麻只好学着猫吃葱！麻三观同志自担任班主任以来，处处碰壁，展示了一名被管理者的管理艺术。老麻不是不认真，也不是没脾气，不过经他一顿操弄，平常服服帖帖听话的孩子基本上都能被惹毛了，原本老实人揭竿而起从此之后不再驯服。班主任在老麻手中成了一个烫手山芋，扔不得，捧不得。可他任职刚满二年，没办法，老麻躺平了。数学任课教师杨观岷的出事给老麻的威名锦上添花，跟着出名，麻烦大了！这一次新来的陆兵敢于出手相助，出乎人意料，纯属天上掉馅饼。美中不足是提议有点不着调，让老麻不放心。 老麻惴惴地问：“手游比赛系里能同意？恋爱课会不会误导鼓励学生谈恋爱？” 陆兵说再和系里商量，学生玩手机，手游刚兴起，需要引导、培训，不能打击、拦截。恋爱课他担保系里会赞成，也要正确引导。那不是什么新东西。 ***** 在机电一班，同学们都能感受到轻松自在的氛围，因为老师们多避之不及，唯恐麻烦上身。班内任课的几位女老师上课时只负责专心授课，目不斜视，最标准的态度就是好鞋不踩臭狗屎！这都是拜五只“狒狒”所赐。同学们众星捧月，狐假虎威玩得不亦乐乎！对外提起20机一，众人夸夸其谈，肆无忌惮的面对别人异样的目光。 当所有人活得轻松自在，一只“狒狒”却感受到不同寻常，最初，“狒狒”刘佛生也在享受众人敬畏不可一世的快感，但很快察觉到异样。即使见惯了各种打量心理素质强大到霸道也让他开始心烦意乱。老师们仿佛躲瘟疫似的，冷冷的眼神拒人千里之外。周围同学们目光异样，虽然炽热，但炽热中带着恐惧，像观看动物园中的蟒蛇。每逢同学们自豪地说起自己的班级，跟某某某哥们，刘佛生听来竟如芒刺在背。这简直是全校在宣扬自己是校杀死杨老师的凶手！天天逍遥法外，在校园内游荡。是何居心？假借好友之名，扯虎皮做大旗，损透了！ 这几天，课间五只“狒狒”刘佛生、荔童翡、张幼飞、黄霏、杜飞鱼聚在一起，谈论起这件事。刘佛生大一岁，是大哥，平时喜欢瞎研究，爱小题大做，对于眼前的形势作了极其深刻的分析。这样下去，不是猪不猪的问题，很快就成臭屎人人烦。臭也认了，做了就敢作敢当。问题是做什么了？违反纪律不是杀人，杨观岷老师突发意外死亡，他们怎么成了杀人凶手了！头上顶着个屎盆子还当是捡到宝了？ “有人说我们义气，这话没错。再说我们敢跟老师斗，别当啥好话；你们不想想？谁再说是我们弄死老师，大耳瓜子抽他！” “老师们、同学们怎么看？咱们不能成罪人。弄清楚一点：在社会上混，讲的是义气，交的是朋友。不是扮狗屎。欺师灭祖的罪名给你你要吗？你敢要吗！我们没害过老师！这样不行，从明天起，咱们和老师的关系要有个样子，我琢磨着：先打扫卫生，提水。上课要听课，听不懂也要听，书本什么的都去买好了。” 刘佛生的话有人点头，有人没听懂。质疑会不会让狒狒团队形象会受到影响，众目睽睽之下给老师提水、打扫卫生，不被人笑话？还要不要名声了？再说上哪弄书本去？弄书本干什么呀！杜飞鱼唧唧歪歪还要说，刘佛生一瞪眼：“咋？我说了不算咋的？” 刘佛生人长一岁，比其他人看上去成熟，中等个，给人稳准狠的感觉。在同龄人中争强好胜，潜意识中无非渴望证明自己。不过证明自己时不要忽视了扮演什么角色，生旦净末丑，舞台处处有。在众人畏惧的目光中横行，也许真的就是许多不谙世事的孩子的梦。刘佛生曾经横行过，但是杨老师的死却让他认识到：他们不是法律上的凶手，也不是道义上的凶手。——他们头上顶着一个大屎盆子！ 杨观岷突发意外身亡，源于情绪激动引发脑溢血，与他身体状况直接相关。引发脑溢血的诱因是学生违纪，却不是导致死亡的直接缘由。这个在医院给出的诊断报告中有明确说明，学院也明确了，律师也提到过，没有任何异议。现在，一些人提及杨观岷的死，话题总会涉及到违纪的学生，而究其死因时夸大歪曲事实直接归罪学生，是几个学生害死了杨老师。实在是不嫌事大。有的出于恐惧，有的出于对管理的不满，也有人喜欢搬弄是非，不论有意无意，这话都违背事实。再说，青春期的孩子有几个不是天天气爸妈的！气死了几个？！ 要拿出实际行动改变在人们心目中的形象，要拿出实际行动改善和老师们的关系，要让每个人知道社会上混江湖必须有人气，够朋友，讲道义。学校小社会，未来都是人脉财富，臭不可闻不就是自绝生路吗！ 刘佛生、荔童翡两人意见一致，其他三只“狒狒”没意见了。 刘佛生排好了值日，要求提前半小时到，值日的内容包括拖地、倒垃圾、提水三项。荔童翡强调说大家注意态度，对老师一定尊敬。别在办公室里一声不吭跟个二傻子似的！课本也必须买，明天就找班主任交上钱买课本，买作业本。从明天起要有上课的样，课要听，作业要抄。 团伙的要求马上兑现，刘佛生从自己做起。第二天清晨，学生早餐还未结束，教师早朝时间未到，六楼605办公室门前，刘佛生已经站在门口。手掐三个肉夹馍，右手一瓶矿泉水。低头快吃。馍下肚喝水，然后将剩余的包装物交到附近垃圾桶内。 办公室第一个来开门的是一位女教师小孙，一边开门一边警惕地乜斜刘佛生。刘佛生则微笑着和老师打招呼，小孙没回应。以为大概这混蛋不知何事又东窗事发，被班主任或老师请来过堂。刘佛生先喊了一声报告，得到不太情愿的允许后进办公室找水壶去提水，供水处在六楼的西侧，刘佛生知道。他打来了开水，提水桶接满了自来水。然后去倒垃圾，涮拖把，没等拖把的水沥干就扛着拖把回来，刘佛生盛情邀请老师先到门外暂候，他开始拖地，乒乒乓乓挪靠桌椅。孙教师没有离开，站在门口看刘佛生打扫。本来今天是她的值日，现在有人抢活干，不知道这货今天唱的哪一出？甭管哪一出，都得小心，办公室里私人物品多，大意不得。 刘佛生干完活，向一头雾水不知所以的女老师说：办公室的卫生他们包了，以后会天天早上来。老师们上课很辛苦。他们愿意帮老师分担一些。 上班以前，老师们陆续到齐。小孙把清晨办公室里的遭遇讲给大家听。死气沉沉的办公室里气氛活跃起来。来干活？不能吧！会不会是叫来过堂的？好像没有。是不是惹祸了来打探消息？这个有可能。有好事者打电话问班主任麻老师，回答说不知情！ 孙老师突然想到：“大家小心，他会不会在水里放东西？” 两位女教师吃惊地跑到水桶旁，细细地查看水的颜色。 “他还敢投毒啊！”男教师们纷纷摇头表示不信。 一位女教师担忧地说：“这样的孩子很难说，不能用常人的思维考虑！就算不会投毒，给你弄点泻药啥的，报复你一下还不行啊！” 女教师们恐惧地点头。 一位姓王的男老师笑着说：“你们谁见过天天上门公开来投毒的吗？” 从这天起，总有一只“狒狒”清晨赶来办公室打扫卫生、提水。“狒狒”们打扫卫生时状态各有不同：有睡眼惺忪的，有边吃边干的。情绪各有不同，相同是卫生质量不敢恭维，让爱干净的老师们烦中有怨。免不了二次打扫。有老师不停劝教：算了吧，不用来了，老师们天天排着值日呢。但是狒狒们着了魔一样，杠上了。有几天老师们约好：晚些开门，大家到其他办公室等等。上课时间一到来不及打扫看他们怎么办。但是这几个学生宁可误了上课也来干，早晚等在门口。水提了，垃圾到了，那就再拖一遍地。 竟然有这样的事！为啥呀？605全体同仁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没人要求学生来服务老师！他们请麻老师来劝阻，希望孩子们回去吧。老麻来了也没解决问题。 开始的怀疑是一个局，办公室里紧张兮兮。大家害怕自己一不小心成为杨观岷第二。时间一长，感觉不太像局。这几个孩子忙忙碌碌，有时候饭都来不及吃。和老师说话，陪着笑脸，看不到以前傲慢凶悍的表情。调皮的孩子其实机灵着呢，情商不低，心理素质好！偶尔调侃他们，应对自如。 近来，老师们上课也有一个的感受，课堂秩序好了！一个重要原因是这几个人不闹了。 一群屡教不改的人就这样洗心革面了？的确很难让人相信。也有人不以为然。办公室里袁老师答疑解惑时和大家分享了一则故事：《云南男子收养小狼，两年后侄子山林失踪，小狼凭追踪能力帮其找回》。狼的本性是很难改变的，但动物就是能成为人类的朋友，我们应该好好保护动物。 袁老师还提到：学生自觉为教师清扫卫生，这不就是好人好事吗！干嘛老是揣测人的内心？小时候扶老爷爷过马路的小朋友还不能希望发一枚小红花？这样的学生应该大力表扬！他准备给领导汇报，请学院学工处宣传宣传。 袁老师没开玩笑，学院学工处很快就组织专人扛来了摄像机。当天值日学生是杜飞鱼，把杜飞鱼唬得不轻，几乎要夺门逃跑。在老师们反复解释下，杜飞鱼才接受善意。仍提出希望换人，还是由刘佛生出面，他说不好。 一周以后，学院院报《甫兴职教》刊载了刘佛生几位同学的事迹。甫兴市职业学院微信公众刊登了同学们在办公室打扫卫生时的视频。五名同学的形象都有，每个人都有表达心声的镜头。《校园之声》广播站也不甘落后，迅速播发了采访稿件。广播站的同学干啥啥不行，吹牛第一名，把一点点小事无线上纲，号召大家想他们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