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有余》 第一卷 第1章 婆婆驾到 难得不用加班的周末,婆婆突然造访,带着自以为是的惊喜和老公最爱的土特产。 冯芸挺着六个多月的孕肚打开门,见到风尘仆仆的婆婆,愣住了。 不是,她怎么来了?这既不过年也不过节的。是老家出什么事了吗? 刘采凤忽略了儿媳脸上的惊讶和疑惑,目光迅速移到她隆起的腹部,满意地笑了。 “妈,你咋来了?嘿!”窝在沙发上打“王者”的杨砾瞥见母亲,着实惊喜了。 他立刻跳了起来,直奔大门口,一把接过母亲手中的大包小包,搂住她的肩膀往里走,转过头又抱怨了冯芸一句:“怎么都不知道让妈进屋啊?” “哎,别别,冯芸这不是没反应过来吗?怪我,来之前也没说一声,就想着给你们一个惊喜!” 刘采凤罕见地替儿媳妇打圆场,这让儿子更觉得她大度宽容,也越发衬出冯芸的礼数不周。 冯芸回过神,挤出笑容以示欢迎。她麻利地从鞋柜拿出一双女式拖鞋递了上去。 母子俩却像谁也没看见似的,有说有笑地走进客厅,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聊开了。 婆婆那双没来得及换下的鞋子,在光洁的奶咖色地板上留下两行脚印。 在这个装潢雅致、干净整洁,以黑白灰咖为主色调的客厅里,婆婆那双玫红色足力健以及一身广场舞装扮,连带五颜六色的大包小包,都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西北县城风乱入北欧极简风,喜感又唐突。 距离春节时的团聚不过短短三个月,母子二人却犹如阔别多年一般,抱了又抱,说着“儿子你瘦了”,“妈你白头发又多了”这样的瞎话。 他们用方言搭起一个天然的屏障,将冯芸阻隔在外。 这种戏剧式的情感表达让她感到不适。在原生家庭里,她和父母之间从未有过这样的亲密无间。 她猜想是因为杨砾幼年丧父,婆婆青年守寡,二人相依为命,于是结成了异常亲密的关系。 只是这亲密,总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挑衅。 像个外人一样站在自家门口,冯芸浑身不自在。她收起笑脸,把手中的小羊皮拖鞋扔到地上,磨蹭着去厨房给婆婆倒水泡茶。 看上去也不像有什么急事,她到底来干吗?冯芸皱起了眉头。 当她端着茶水走到客厅时,母子二人终于腻歪完,聊到正题——这一趟远赴燕京究竟所为何来? “还不是为了你们!”婆婆道,一副深明大义的样子。 刘采凤女士开始声情并茂地描述她在接到儿子电话后,是如何坚决地向领导提出了休假请求,并且表示接下来也不会再回去上班了。 在她看来,儿子家的事最重要,照顾身怀二胎的儿媳妇尤其重要。 兢兢业业工作一辈子,她终于活明白:含饴弄孙,享受天伦之乐才是人生正道。 冯芸推着洗地机来来回回清洁地上的鞋印,心中纳闷:向来对他们这个小家既不出钱也不出力的婆婆怎么就顿悟了?她说接到儿子电话了,他到底对她说了什么? 婆婆打量着冯芸手中的机器问:“这是某音上卖的那个洗地机吗?挺贵的吧?” “不贵,才一千多。这个擦地更干净,还省力。”冯芸笑道,内心却开始烦躁。她嗅到,熟悉的味道又来了。 “一千多还不贵?一个拖把才多少钱。再说了,地上不是挺干净吗?”婆婆的指手画脚果然如期而至,她在哪儿都爱摆出当家人的架子。 “有鞋印。您忘记换鞋了。”冯芸小心提醒。她瞥了一眼杨砾,他看上去没有什么反应。 “哦!”婆婆望着脚上的鞋,恍然大悟,又道:“鞋印我用湿抹布一擦就掉了,还用得着这个机器?费电呢。” 说着,她弯下身脱掉足力健,拎起往门口鞋柜走,嘴里嘟囔:“大城市就是讲究,换鞋,换鞋——” “你给妈打电话了?”趁婆婆走远了,冯芸小声问杨砾。 此刻他正在各种土特产里翻找着什么,本想佯装没听见,冯芸却关掉洗地机,凑过来道:“问你话呢。” “是啊,昨天b超结果出来的时候。”杨砾憨笑着回答,手中缓缓撕开一袋“碗团”。 原来如此!昨天刚做完b超,他就向婆婆汇报了冯芸这胎怀的是男孩。难怪她乐得屁颠屁颠地赶来了。 冯芸怀第一胎的时候,婆婆可不是这样的。 她还记得,婆婆曾把她骗到兽医站照b超,得知怀的是个女孩后,失望得连话都不再和她说了。哪里还想得起来照顾她? 女儿雨萱出生时她没有现身,说是生病了,虽不打紧却必须在家静养。 雨萱今年五岁,奶奶在她心里只是个抽象的符号。这个符号逢年过节便会来小住一阵,做着只有爸爸爱吃的饭菜,说着她听不懂的方言。从来不抱她,也不与她亲近。 婆婆总借口说不来带孙女是因为还没退休。冯芸认为这个理由倒是站得住脚,很难反驳。 可是去年她临近退休时,杨砾曾央求她来燕京住上几个月,主要是帮忙接送雨萱上下学。 她却不声不响地和单位签了返聘合同,继续猫在老家过着“早起太极剑,傍晚广场舞”的半退休生活。 这下可苦了她的宝贝儿子! 冯芸在公司是部门经理,每天早出晚归的,接送女儿的“重任”自然落到杨砾身上。 他在大学任教,不用坐班,时间自由。 这原本是令人艳羡的工作。女儿没上幼儿园时,习惯深夜写论文的杨砾可以天天睡到自然醒。 可自从女儿上幼儿园后,他每天七点半就得挣扎着起床,睡眼惺忪地骑上“小电驴”载着女儿往幼儿园赶。 两年来,这样的日子快把他折磨死了。 幸好这次他听到医生说凑成一个“好”字,猜到了是儿子,才有机会把自己的妈叫过来分担。 “其实不用着急过来,我们这儿安排得开。您那边可以继续返聘着,赚点零花钱,还不累。” 冯芸试探性地提议,心中幻想着把婆婆劝回老家。 “谁说不着急呢?我天天接送容易吗?”杨砾一听急了,天天让他起早床送孩子太煎熬了,忙提高嗓门抗议。 他朝着冯芸翻了个白眼,然后继续用塑料小刀划拉着手中的碗团。这是他老家的一种小吃,荞麦面兑水加调料蒸出来的。 每次婆婆来都会带这个。他最爱吃了。 婆婆默契地拧开一瓶油辣子递上去,杨砾接过,嘿嘿一笑:“还是妈最了解我。” 他将油辣子泼到切成小块的碗团上,再用塑料小刀搅拌均匀,然后有滋有味地享用起来。 辣椒、芝麻和菜籽油的混合香气飘了满屋。 睡午觉的女儿被爸爸的大嗓门惊醒,揉着眼睛从房间走出来。 “雨萱,你醒啦。看看谁来了?”冯芸温柔地招呼女儿。 女儿跑过来伏在冯芸背上,越过妈妈的肩头小心打量陌生的奶奶。 “雨萱啊,来吃碗团。你爸爸从小就爱吃呢。”刘采凤拿出一块碗团逗引孙女。 雨萱却蹲下身子,藏在妈妈背后,不理睬奶奶,对那个看上去像水泥块的食物唯恐避之不及。 碗团,碗团,就知道碗团。雨萱上周过五岁生日,你这个当奶奶的啥表示都没有,这会子倒是装起和蔼可亲了。冯芸在心中默默吐槽。 她告诉婆婆,雨萱对荞麦过敏,不能吃碗团,以前吃过拉肚子了。 婆婆却不以为意地笑着说从不知道还有荞麦过敏的人,拉肚子可能是因为冷着吃的,炒着吃兴许就没事了。 冯芸无奈地笑笑,没再说话。和一个无知又武断的人有什么好争辩的呢? 晚餐,婆婆做了一大盘西红柿炒碗团,母子俩吃得不亦乐乎。冯芸则带着雨萱到楼下快餐店,一人吃了一碗馄饨。 这天夜里,冯芸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燥得睡不着。五月下旬的燕京,一天比一天热。 婆婆却说现在还没正式入夏,又说孕妇吹空调不好,不让开空调。 “杨砾,你热吗?” 差一步进入梦乡的杨砾被吵醒,闷热的感觉又上来了。 他叹了一口气,无奈道:“睡吧,睡着就不热了。” “我要开空调,快热死了。” “别开,这才五月份。” “昨天晚上睡觉不就开空调了吗?你还说好呢。” “妈都说过现在吹冷气对身体不好,你怎么就不听呢?” 冯芸体内像着了火一般难受,肚子也有些饿了。她懒得与老公争论,起身去找冰淇淋吃。 她站在冰箱前打开一盒香草味的八喜,结结实实挖了一大勺送入口中。透心的凉爽不仅抚慰了身体的燥热,连带让情绪也好了起来。 “你这是吃的个甚?” 突如其来的声音把冯芸吓了一跳。她转过头,看到婆婆那张被冰箱灯照得惨白的脸,不免又是心头一惊。 “哎呀,妈,你吓死我了!” “不要吃冷的,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婆婆夺过冰淇淋,将它放回冰箱里。 你这样吓唬我才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呢!冯芸心中顶撞道。 但她忍住了没有说出口,光是站在那里生闷气。三十四岁的她,此刻觉得自己窝囊极了。 等婆婆上完厕所回房间睡觉了,冯芸偷摸着拿出冰淇淋,溜回房间,锁上房门,大口大口吃起来。 还是那盒冰淇淋,却已索然无味。 婆婆才来了不到一天,她便怀念起没有她“照顾”的日子。 婚后这些年,婆婆的不管不顾虽让冯芸承受了不少劳累,但也换来难得的清静。 就婆婆那样的个性和生活习惯,要是和她生活在一个屋檐下还不得天天鸡飞狗跳? 每每看到别人家里婆媳大战,冯芸总是暗自庆幸:得亏生的是女儿。 如今怀上儿子本是件喜事,不想却因此把婆婆招来家里指手画脚的,偏偏老公还对她言听计从。 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不行,必须想办法让她回去!冯芸下定决心。 第一卷 第2章 广场舞,误大事 周一早高峰,堵车是惯例。冯芸特地比平时早起了十分钟。此时婆婆早已忙开了,又是蒸又是煮的,厨房里热气腾腾。 她端来一大碗小米粥让冯芸趁热吃。冯芸说太多了吃不完。她二话不说,马上重新盛了一小碗。 “小米粥最养人了。我们老家的女人怀孕、坐月子都吃这个。” 婆婆的热情让冯芸有些不好意思,她甚至为昨晚盘算着赶走她的念头感到一丝羞愧。 但是当看到婆婆从煮小米粥的锅中捞出一个带壳的鸡蛋时,这丝愧疚又荡然无存了。婆婆这般伺候,她“无福”消受。 “妈,您这鸡蛋搁小米粥里煮的呢?”冯芸问。 她似乎闻到小米粥有股说不出的异味,脑子里不自觉地出现鸡蛋壳上沾着鸡屎的画面,只想吐。 “对啊。鸡蛋这样煮最有营养了。” 婆婆用抹布擦了擦鸡蛋上的米汤,将它“啪啪”在灶台上磕了两下,要亲自给儿媳妇剥壳。冯芸忙地接过,说自己来。 她勉强吃了蛋,转身出门上班了。 刘采凤看着桌上没动过的小米粥,摇头叹气。 刚刚起床的杨砾见母亲不悦,立马上前询问。 “妈,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哎,你媳妇嫌我煮的粥不干净,一口都不肯吃。”刘采凤委屈道。 “怎么不干净了?哪儿不干净了?”杨砾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粥。 “她嫌我把鸡蛋和粥煮一块。咱老家世世代代都是这么煮,也没见吃死过人啊!”说到这,她眼眶都红了。 杨砾连忙搂住母亲,安慰道:“冯芸不是这个意思,她就是饮食习惯不一样嘛。好了,别难过哈。” 接下来,传统戏码再次上演,母子俩又一同回顾相依为命的辛酸过往。 “你那个死鬼老爸,活着的时候在外面勾三搭四,喝完荤酒回家还打我。他死了后,我倒是不挨打也不受气了,可是穷啊——”刘采凤拉长尾音,听上去无比凄惨。 “好了,好了,我知道,您别哭啊。”杨砾像哄孩子一样安慰着母亲,仔细地替她拭去眼泪。 “抚恤金少得可怜,能干啥?我一个月就那点死工资,又想让你吃好,又想让你穿好,只能省吃俭用。衣服舍不得买,擦脸油都用最便宜的。我苦啊——” “妈——”杨砾鼻头一酸,眼眶也红了。 刘采凤抹着眼泪道:“现在好不容易熬出来了,还要看儿媳妇的脸色,我的命真贱。”说到这里,她捶胸顿足。 杨砾看在眼里,心中很不是滋味。 他郑重地向母亲承诺,以后绝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他一定替母亲好好纠正冯芸的错误言行,让她懂得感恩,体谅母亲的一片苦心。 早饭过后,杨砾领着母亲一道送雨萱去幼儿园。确定母亲记住了路线,便放心地把下午接女儿放学的事情也交给她了。自己则急急忙忙赶去学校,有些重要的准备工作等着他去做。 今天有m国知名学者来访,他们与院里共同开启了一个重大科研项目。若能被选中参与其中,将对评副教授大有裨益。 在“非升即走”的淘汰机制下,杨砾心中的危机感与日俱增——他在讲师的位置上已经徘徊五年了。这次机会,他必须好好把握。 冯芸这边,部门例会准点开始。 员工们各自汇报了上周工作进展,冯芸简单点评几句便开始本周工作的安排。 讲到一半,助理小李敲门而入,凑上前小声道:“芸姐,韩总找。” 冯芸跟随小李来到韩总办公室门口,正碰上周蕊蕊满面春风地走出来。 女人冲她挑衅一笑,翻了个娇俏的白眼,昂首离去。她风情万种地甩着长发,扭动腰胯,生怕路过之人忽视了她的绝世容颜和曼妙身姿。 也不知韩总给了她什么甜头,尾巴都要翘到天上了。冯芸不屑地撇撇嘴。 “韩总,您找我?”冯芸象征性地敲敲已经开着的门。 韩总从一堆文件中抬起头来。 “来,坐。”他指指桌对面的椅子,又吩咐小李给冯芸倒一杯热可可。 冯芸早餐只吃了一个蛋,此时肚子里空空的,感觉快要犯低血糖了,这杯热可可来得正是时候。 小李退下,轻轻关上了门。 韩总告诉冯芸,他就要离开了,去新成立的子公司当一把手,调令很快就下达。他想带一两个得力助手一起走,问冯芸愿不愿意。 “什么样的子公司?” “汽车保险公司。目前正在筹备中,还没有对外公布。” “这是趋势呢!”冯芸兴奋道,“txl和bxd早就成立自己的车险公司,新能源汽车企业做车险绝对大有市场前景。” “你真这么看?说来听听。” “新能源汽车销售增长迅猛,年销量接近700万辆了,这可是往后车险市场的重要增量点。咱们作为生产商,一般采取直销模式售车,为什么不利用这个机会向用户推荐自家的车险呢?这么得天独厚的先天条件,必须利用起来,我很看好这块市场。” “你总是那么爱钻研,我就欣赏你这一点。”韩总满意地笑了。 冯芸从他的笑中不仅看到了欣赏与肯定,似乎还看见选择的天平正向她这一边倾斜。 “跟着您过去,是不是就算元老了啊?”冯芸喝下一大口热可可,问道。 “新天地,大把机会等着,有什么好处自然是优先考虑你。只是你现在……”韩总指指她的肚子,颇有顾虑地问:“兼顾得过来吗?” “绝对没问题。”冯芸毫不犹豫地保证道,“您别忘了,我生女儿只歇了一个月产假,月子里还在家办公,什么事都不带耽误的。家里也没问题。我婆婆现在长住燕京,家务事可以全交给她。” 冯芸此刻完全打消了赶婆婆走的念头,她从没有像现在这样需要她老人家的帮助。她暗自庆幸,婆婆来得真是时候。 “那就好。”韩总点点头,选择的天平貌似倾斜得更厉害了。 “我刚看到周蕊蕊了……”冯芸故作欲言又止状,她只是想确认一下那个整天把她视作假想敌的花瓶是不是也要跟着韩总一起走。 “她?哈哈哈,她又和你瞎说什么了?” “没什么,就看上去挺得意的。您承诺她当二把手了吗?”冯芸打趣问道。 “怎么会呢?我需要的是你这样的得力助手。但是她也有她的长处,比如……” “比如关系维护,对外联络。”冯芸很快找出体面的说辞来接应。 “啊,对,就是这个意思。不愧是985的高材生,表达能力杠杠的。”韩总伸出大拇指,狡黠一笑。 冯芸满面春风地走出韩总办公室,憧憬着领导所描述的“新天地”,内心的喜悦溢于言表。 小李看着芸姐的背影,暗暗叹服韩总驭人有术。一对劲敌下属,竟然就这样被他轻松收买,心甘情愿卖命,还都觉得自己才是最受重视的那个。 一个字:绝! 一整天,冯芸都在查阅新能源汽车保险公司的资料,她的思绪早就飞到未来的事业上,以至于电话响了好久才听到铃声。 “喂……”电话那头是婆婆颤抖的声音,“冯芸啊……雨萱,雨萱……” “雨萱怎么了?”冯芸的心思瞬间回到现实,高度紧张。 “不见了……刚才还在……不知道怎么搞的……就在这……就刚才……”婆婆已经语无伦次了。 冯芸好容易问清地点后,抓起皮包托着肚子一路小跑。她本来想去地下车库开车,一转念又打了辆出租,直奔家附近的小公园。 坐在车上,她只觉得两腿发软,两手颤抖,两眼发黑。 冯芸赶到时,民警已在现场了。 围观的大爷大妈们你一言我一语,争相贡献所知道的全部信息。 婆婆则呆坐在一旁的石凳上,六神无主,口中念念有词却不知所云。冯芸在她那里根本问不出个所以然。 从众人的只言片语中,冯芸大致拼凑出一个事实:婆婆接女儿回家途中眼馋广场舞,于是跟着跳了一会。由于过于投入,把孩子弄丢了。 天色渐晚,大树成荫的小公园里,光线变得暗淡,视线变得模糊。民警们还没收集到有用的线索。 不巧,小雨悄然而至,鬼使神差一般。真应了那句“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这阴晴不定的五月天气,是要把人逼上绝路吗? 冯芸被无边的恐惧包围,脑子里嗡嗡的,周遭事物开始飞速转动,让她看不清也听不清。 她想起自己似是有个丈夫,但是旋转的人群中却找不到他的影踪。 在晕倒前,眼疾手快的女民警将她一把扶住。大家这才注意到,失踪孩子的妈妈是个孕妇! 造孽啊,真造孽。 在耳边阵阵有关“掐人中”还是“掐内关”的争论声中,冯芸缓缓睁开双眼。 “醒了醒了……..看,还是得掐人中吧。”大妈说。 “什么呀,我这边掐着内关穴呢。”大爷反驳道。 双方都觉得是自己的急救手法唤醒了冯芸。只有冯芸知道,自己能醒过来,全是因为一身的责任——她没有资格倒下。 如果说世界是个巨大的虚拟游戏,那么她这只npc的设定就是“所有人的依靠”,这是她的“出厂设置”。 她岂敢懈怠,岂敢倒下?她甚至连死都不敢。她要是死了,女儿怎么办?父母怎么办?家都得散! 女民警疏散了众人,让冯芸和婆婆一起去派出所。她说所里的同事已经在调监控了。 一行三人坐上警车,留下大爷大妈们意犹未尽地议论纷纷。 有人说错在奶奶不负责任,玩忽职守。有人说老人也不容易,背井离乡来伺候子孙还总是不落好。也有人关心冯芸会不会受刺激流产,失踪的孩子会不会遭遇车祸或者人贩子...... 回派出所的路上,女民警接到电话。 对方嗓门很大,冯芸依稀听到他说附近有个孩子被电动车撞倒,昏迷不醒,四处找不到家长,让他们赶紧去现场一趟。 “雨萱,是雨萱吗?”她快要急疯了。 第一卷 第3章 首战,谁的错? “别紧张,不一定是。”女民警立刻安抚道,又问:“您家是个女孩吧?” 冯芸不住点头。 “被撞的是男孩。” 冯芸这才松了一口气,心却依旧悬着、煎熬着。 因为需要辨认失踪者,警察让冯芸一起查看监控。 她神经紧绷地盯着画面,衣服被冰冷的汗水浸湿,紧贴在身上,凉意刺骨。 “在这里!”冯芸指着画面右下角的小黑点,笃定那就是她的孩子。 民警半信半疑地锁定目标,继续查看。 果然,一个小女孩的身影完整出现在屏幕上——正是失踪的雨萱! 民警不禁惊叹于这位母亲的眼力和直觉。 监控显示,雨萱跑去了紧邻小公园的住宅小区。民警立刻又调出小区大门的监控。奇怪的是,孩子进了小区后竟离奇消失了。 民警决定去小区现场勘查,冯芸也要跟去却被劝住。 不过半小时的等待,冯芸却觉得犹如一个世纪那么长。 民警们在小区检修井里找到孩子后,将她带回所里。 孩子头上湿漉漉的,身上裹着毛毯,被女民警抱在怀里,像只无家可归的小猫。 “雨萱!”冯芸冲上前去,紧紧抱住女儿,泪已决堤,奔流而下。 匆忙赶到的杨砾看到冯芸崩溃大哭,内心被触动,生出一丝愧疚。他将相拥而泣的妻女搂入怀中,暂时不去理会站立一旁等待倾诉的母亲。 回到家中,谁也没开口说话,各自怀揣心事。 冯芸抱着女儿回到房间,杨砾正要跟着进屋,她却将门关上,反锁。 吃了闭门羹的他叹了叹气,回到客厅,瘫坐在沙发上。 刘采凤小心地观察着儿子的表情,觉得现在的情形仍不适合哭诉,于是打算上前安慰。没想到杨砾只是疲倦地应付了一句“妈,我没事,您先睡去吧。”然后倒头睡下。 刘采凤回到房间,独自委屈着。千里迢迢来照顾儿媳妇,却如此不受待见。现在连儿子也不理她了。一腔热情遭遇一盆冷水,真痛心! 杨砾当然知晓母亲的心思,他有意选择忽视是怕激怒冯芸。 他若听凭母亲倾诉,那必定又是一番声泪俱下的演说。他死去的父亲、过去的穷和苦,不出意外地将再次登场。他暂时没有心力去承受这些。况且,她今天犯的错误的确严重,他没有袒护的理由。 话说回来,母亲虽有疏忽,但也绝非故意。 既然孩子都找到了,往后大家还是好好过日子吧!但愿冯芸早点消气,婆媳和睦相处。这样他就可以专心去冲副教授职称了。 今天的课题会议上,来自m国的章薇教授大力举荐他,院长因此对他寄予厚望。 为表感谢,杨砾请章教授吃了下午茶。席间手机调成静音,错过了家里的电话。 美女教授似乎很欣赏他,这令他略有些陶醉。 杨砾蓦地发现自己正想入非非,赶紧收回了思绪。 惊魂甫定的冯芸搂着雨萱入睡,自己却失眠了。 虽然女儿身上只是擦伤,但出于母亲的直觉,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听说孩子受到惊吓后可能会发烧,她一整晚都在观察雨萱的状态,每隔半小时给她测一次体温。 她顾不上分析老公为什么不接电话,甚至也顾不上追究婆婆为什么没有看好孩子,而是习惯性地陷入自责中: 如果她的工作不那么忙,就可以亲自接送孩子。老公早就烦透了接送,所以才会迫不及待地把这个烫手山芋转交给婆婆。婆婆几十年没有带过孩子,安全意识近乎为零,根本就不是个可以托付的人。 哎,自己怎么没能提前想到这些?太大意了。 看来以后家里的事也没法交给婆婆了。该怎么办呢?难道就此错过事业的腾飞吗? 想到这里,冯芸焦躁不安,肚子里的宝宝也陪着她动个不停。 晨色渐明,彻夜未眠的冯芸疲惫到了极点。好在女儿一夜未发烧。 体能电池耗尽的最后一刻,她骤然陷入沉睡。 当她被手机铃声吵醒时,已近中午。十几个未接来电不遗余力地将她的心思往公司那边拉扯。 她先给助理小李回了电话。 他告诉冯芸,今早集团总部来人召集全公司中高层开会,宣读韩总的调令,并即刻部署离任审计。所有部门负责人,只有她冯芸无故缺席,且整整一个上午都联系不上。 关键时刻掉链子,任哪个领导都会不高兴,即便是向来对她青睐有加的韩总。今天这么重要的场合,作为领导心腹的她搞突然消失,不知道公司的那些中层会怎么议论,更不知集团派来的审计小组会怎样看待。 冯芸又给韩总拨去电话,为今天的疏忽道歉,捎带说了几句家里发生的事情。 “孩子没事吧?你呢,你怎么样?” “没事,都挺好的。谢谢韩总挂心。” “噢,那就好。那个……你下午能过来一趟吗?” “没问题,我一会儿就过去。” 挂断电话,冯芸马上后悔了。什么“没问题”?什么“一会就过去”?这些回答怎么跟条件反射似的?家里现在明明根本走不开啊。 冯芸抱着雨萱走出房间时,杨砾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焦躁地摆弄着手机,他也没去上班。 午饭已做好摆在桌上,四副碗筷就位,就等着冯芸母女了。 婆婆端着汤从厨房出来,殷勤地盛了一碗又一碗。杨砾赶紧丢下手机,上前去接过汤勺,说他来就行了,让婆婆坐下吃饭。婆婆没有坐下,而是看看冯芸,好似冯芸不上桌,她坐下不合适似的。 “妈,您坐下吃吧!”杨砾将母亲按到椅子上,又催促冯芸:“快来吃饭吧,妈都给热好几回了。” 餐桌上摆着清炒土豆丝、西红柿炒鸡蛋、炖排骨和疙瘩汤——总算有些寻常饭菜了。 冯芸的记忆里,以往只要婆婆在家,正餐基本是面食当道,看不到蔬菜,也几乎没有荤腥。她实在吃不惯。 现在看来,婆婆的厨艺并非仅局限于老公爱吃的菜式,以前那么做只是不愿意迁就冯芸的口味罢了。 “你下午不去单位吧?我吃完饭去一趟公司,急事。”冯芸一边喂女儿,一边对杨砾说。 “你该去去呗,有妈在家。我学校有事,吃完饭也得走。” “什么事?我记得你周二没课的。” “没课就没别的事吗?院里新开一个课题,催得比较紧。” “雨萱怎么办?现在也送不了幼儿园,总得在家缓几天吧。” “什么怎么办?都说了妈在家,交给她就行了。你不能总是一有事让我在家带孩子。我是不用坐班,但我也有工作啊。你以为我除了上课就没必要去学校吗?”杨砾有些激动。 他接着道:“我不跟院长、系主任这些混个脸熟,怎么评副教授?你以为就是教个课、发个论文那么简单?我得申报课题,这里面少不了人情世故。我现在讲师第五年,再评不上副教授就该滚蛋了!” 杨砾的积怨一股脑爆发出来,冯芸颇感意外。 在她看来,在大学里任教是个闲差,而老公则是个心无大志的人。 他习惯大大小小的事都依赖她,她也就接受了这样被依赖着。 赚钱是她,生孩子是她,养孩子自然还是她。 从喝什么奶粉到上什么幼儿园,从几个月加什么辅食到几岁学什么才艺,都是冯芸来替女儿规划、决策。 老公不过负责个接送,在孩子休病假在家的时候陪一陪。 就这么点担子也能压垮了他? 冯芸阴沉着脸,放下碗筷。雨萱也不吃了。大家都不说话,家里安静得可怕。 “你们都去上班吧,雨萱有我看着。” 刘采凤哽咽着打破沉默,又转过头对孙女说:“雨萱,咱们今天保证不到处乱跑了,好不好?” 什么?乱跑?……婆婆竟然将昨天事件的责任全都推卸到孩子身上。 好一招乾坤大挪移! “什么叫不到处乱跑?您觉得昨天是孩子自己的错?”冯芸瞪大眼睛问。 向来好说话的儿媳妇突然变得凌厉起来,刘采凤很不适应。 她一脸无辜道:“那可不就是她自己跑走的吗?” 冯芸胸中郁积一夜的怒火被点燃,她质问婆婆:“她跑走时您在干吗呢?您为什么不看着她?” “我看着的呀,谁知道她转个身就不见了。”婆婆还想抵赖。 听到婆婆的狡辩,冯芸更加来气,回怼道:“她又不是孙猴子,还能从你眼皮子底下消失?您是转身去跳广场舞了吧。” “好了,都少说两句!”杨砾见势不妙,立刻出语制止二人争吵。 “我们老家尽是奶奶带着孙子跳广场舞的,人家的小孩就不乱跑。”婆婆语不惊人死不休。 “让一个五岁的孩子为自己的安全负责?你这个监护人是摆设吗?” “啊……我怎么就‘监护人’了……你这是在怪我吗?呜呜呜……”刘采凤自知理亏,眼看就要败下阵来,索性哭开了。 “我不怪你,你就一点自责都没有?她可是你亲孙女!” “你是觉得我不疼孙女,故意把她弄丢吗?” “疼不疼你自己心里没数?”冯芸反诘。 “冯芸!”杨砾一声怒吼,“你怎么跟妈说话呢!” 雨萱吓得抓住冯芸的手,也哭了起来。她柔弱的啜泣,被奶奶一阵阵抑扬顿挫犹如拉风箱一般的嚎哭声盖过,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我忍了七年,现在就这态度。受不了别受。”冯芸搂住雨萱,努力控制着情绪。 “你什么意思?”杨砾指着她的鼻子,眼神像要吃人。 “儿啊,还不明白吗?她这是撵我走……呜呜呜……”刘采凤委屈得像个三岁的孩子。 “冯芸,你今天必须给我妈道歉!” “让她先给雨萱道歉!”冯芸毫不示弱。 夫妻俩怒目而视,针锋相对,谁也不肯让步。空气凝滞了。 杨砾突然大手一挥,将冯芸面前的碗筷扫落。 “啪”,碗筷落地,发出脆响。 他觉得冯芸不配吃母亲为她做的饭。他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甚至想给她一记耳光,让她为刚才的不敬付出代价。 见爸爸发这么大的脾气,雨萱吓得发抖,冯芸看着怀中的女儿,一下子恢复了理智。 她从杨砾的目光中感受到那尚未出手的一巴掌打在了她脸上,也打了在她心上。 杨砾的心魔快要失控,不能再刺激他了。 她收回心中已出鞘的利剑,果断地丢下那对不可理喻的母子,带着雨萱去了公司。 第一卷 第4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当冯芸火急火燎赶到办公室时,集团总部派驻的审计人员已分头在各个部门收集资料了。 公司上下忙忙碌碌的,除了常规工作,还要积极配合审计,随叫随到。 冯芸刚安顿好女儿,屁股还没在转椅上坐定,下属小张就带着一名来自总部的审计专员敲门而入。 年轻的专员进来先是环视了一下办公室,看到跪地画画的雨萱,歪着脑袋审视了几秒。 冯芸立刻迎上前去打招呼,热情地伸出手。 专员迟疑了一下,也伸出手,礼貌性地握了握,露出克制的微笑。冯芸瞥见他一口不怎么整齐的黄牙。 香烟、咖啡、茶,这三样中必有他的嗜好,冯芸心想,一会就让小张统统安排上。 察言观色、投其所好对她来说是那么自然的事情。在领导和同事眼里,她最善解人意。在冯芸自己看来,这种行事方式似乎是与生俱来的。 “咱们金融公司这边……企业文化颇有温度呢。”专员冲着雨萱的方向抬了抬下巴,打趣道,“上午处理家事,下午带着孩子来上班。这是培养下一代对公司的感情吗?” 冯芸略显尴尬地解释,今天的确是特殊情况,以前也从没这样过。 总部领导摆摆手说无妨,考勤纪律这块他们不会干涉,只是需要冯芸部门提供一些经营数据的报表。 这位领导全然不理会冯芸的解释,还做出一副“我很有分寸,不管闲事”的样子。 集团总部派来的办事人员,不论职级高低,甚至有无职级,一律被称为“总部领导”。既被称作“领导”,派头总是要有的。这既是职业习惯,也是工作方法。刻意保持的距离感是树立威信的需要。 她只得先谢过领导理解,再吩咐小张赶紧去把他需要的报表整理打印出来,还指定小张作为联络员,全程配合工作。然后又谦卑诚恳地表示,有任何其他需要,只管言语。 年轻的专员耍够威风,心满意足地告辞了。 冯芸此刻心神不宁,倒不是担忧审计出什么问题,总部来的人摆摆架子不算什么,应付应付即可,她怕的是现在这样的状态会令韩总改变心意,不带她去车险公司筹备组了。 人一生中,机遇就那么少得可怜的几次,抓住了方能搭上快车,实现跨越。一旦错过,将抱憾终身。 十四亿人口的泱泱大国,从不缺人才,凭什么有人能成功,有人被埋没? 说到底,机遇大过能力。 她联系助理小李,询问韩总在不在。小李说韩总去集团总部开会了。 冯芸的心思又从工作上又转到女儿身上。 女儿认真地在纸上涂色,貌似从昨日的惊吓中恢复了过来。但冯芸心中那股隐忧还是如影相随,不肯退散。 猛地,她意识到,从昨天被民警同志抱回来到现在,雨萱竟然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她俯下身子与雨萱对话,女儿只是看看她,又回到自己的画作中。她不断地和她说话,可是女儿依旧缄默不语。她的语气变得着急,女儿感觉到了,努力从喉咙里发出“嗯嗯”的声音,却还是说不出话。 天哪,孩子这是怎么了? 接下来三天,冯芸不得不再次请假,领着女儿辗转儿童医院的多个科室。 呼吸科检查结果一切正常,耳鼻喉科也说没什么问题,神经中心的部分检查需要预约排期,但已完成的几项检查里,结果并无异常。 最终,孩子在精神心理科确诊了“选择性缄默症”。 女医生态度和蔼,她先是观察了雨萱的状态,又简单问了家庭环境、养育模式、病史和过敏史。 见孩子十分没有安全感的样子,她又问,孩子这几天有没有受到什么刺激。冯芸告诉她,雨萱曾跌落检修井,被困两个小时。 医生认为,大概率是这次经历导致了创伤。 她拿起一张大脑结构图向冯芸边比划、边讲解:“应激事件使孩子身心高度紧张,导致大脑中杏仁核活动增强,神经递质紊乱,干扰了语言中枢的功能……” 看着那张彩色图纸,听着陌生的医学名词,冯芸心乱如麻。她焦急地问:“这病能好吗?” 医生让她别紧张,康复的案例很多,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家长首先做到自己不焦虑,相信孩子的自我修复能力,然后积极配合治疗,至于疗程的长短,则因人而异。 她又问到孩子的爸爸,说这种情况最好做几次家庭咨询,因为孩子的康复需要全家人一起努力,环境很重要。 提起老公,冯芸不由叹了口气。这三天,她带着孩子跑医院,他不仅没有跟着一起,反而还抱怨她大惊小怪,故意给自己的母亲找难堪。他说孩子本来就不爱说话,过几天说不定就没事了。 医生听了冯芸的陈述,颇为无奈地摇摇头,让冯芸尽量说服家人。 回到家中,冯芸把女儿的病历塞到杨砾手里。 他看着诊断书上密密麻麻的字,竟也一时“缄默”了。回想起几天前当着孩子的面与冯芸争吵时她瑟瑟发抖的幼小身躯,他真恨不得给自己几个耳光。 他把女儿轻轻抱在怀中,心疼又无奈。 沉默良久,他问冯芸:“医生怎么说?” “要做专业的心理治疗,每周两次。”冯芸如实相告,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从医院回家的路上,她已说服自己接受现实,抛开于事无补的伤感,回到用理性解决问题的轨道上。 “好。”杨砾大致也能猜出这个病意味着什么。作为大学老师,他也曾带着患抑郁症的学生去看过心理门诊。 事已至此,他不得不正视母亲的疏忽带来的后果。 “最好还要辅以家庭治疗,咱俩都得参加。”冯芸补充道。 “嗯。多长时间能治好?”他隐约预感,这会是个长期工程。 “不好说,完全康复需要一个过程。所以,咱们的生活得做出调整。” 听到调整二字,杨砾心中“咯噔”一下。 见他不语,冯芸接着道:“要么是你,要么是我,得分出大块的精力在雨萱身上,陪她康复。她五岁了,明年就要上学。要是一直这个样子,还能正常入学吗?你考虑考虑吧。” 冯芸的话里完全没有提到婆婆,看样子是不打算继续让她留在家里了。 杨砾明知此刻无法继续袒护母亲,却仍寄一丝希望于母亲代劳,只是现在还不能提。婆媳之间正僵持不下,冯芸不会同意的。 可是母亲含辛茹苦养大了他,生活自理、经济自足,从不给他的小家庭添麻烦,怎么说都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母亲,总不能因为这一次错误就将她全盘否定吧?为什么不能留下来将功折过? 冯芸也未免太较真了。 结婚七年来,杨砾第一次面临这种难题。他开始怀念从前的日子,那时婆媳俩还维持着表面上的和气。 母亲虽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冯芸却有她的大胸怀——不要彩礼,带着一套首都的房产作为嫁妆,怀孕生女都不劳婆婆伺候,钱也不用她出,逢年过节红包、礼物如期奉上,样样拿得出手。 她有种睥睨众生的姿态,不屑于同他母亲计较,甚至对他也有俯视之姿。她最大的兴趣就是工作赚钱,求得丰厚的报酬,再用这些报酬去摆平所有的关系,与婆婆的、与丈夫的、与原生家庭的。 此刻,杨砾终于意识到,从前冯芸用“不计较”换来的安宁是脆弱的,一旦触及底线便不堪一击。他的底线是母亲,而她的底线是孩子。 难道只能让母亲回老家去了?不,不行。 冯芸哪肯轻易放弃工作?她话里的那两个“要么”最后还是会落到他头上。但是,这次他不能再妥协了。 现在正值自己事业生死存亡的关键时期,必须将更多的精力投入科研,绝不能反其道而行之。 杨砾决定放低姿态,设法做冯芸的工作,缓和婆媳矛盾,以求母亲能留下来。 第一卷 第5章 鸠占鹊巢 夫妻冷战的这几天里,杨砾每晚不是当“厅长”睡沙发,就是在书房打地铺。两人谁也不理谁,心里都憋着一股劲。 今晚,他想通了——大丈夫能屈能伸,忍一时方成伟业。 估摸着女儿睡着了,他轻手轻脚溜进卧室。 双人床上,冯芸和孩子各睡一边,没给他留出容身之地。他只好贴着床边躺下,紧紧抓住床沿,一半身子悬空着。 “小芸啊,你往里挪一挪吧,我快掉地上了。”他可怜兮兮道。 谁邀请你了?自讨没趣的家伙。冯芸暗暗骂道。她紧闭双眼,没有出声。 杨砾见冯芸不回应,斗胆往她那边拱了拱,愣是挤出一个身子宽的位置。 “够了够了,能睡下了。谢谢老婆。”他继续自说自话。 “起开。谁让你睡这里了?”冯芸忍住笑,装作嫌恶地推了他一把。没想到杨砾顺势滚落地上,一米八的大个儿砸出沉闷的声响。 冯芸赶紧看了一眼雨萱——还好,没吵醒。 “哎哟,摔疼了,疼死了。不行……腰断了。芸姐~~给我揉揉吧。”老公趴在地上,如同摇尾乞怜的小狗。 冯芸朝他翻了个白眼,道:“你就不能消停会儿吗?讨厌。” 嘴上虽这样说,心湖却泛起涟漪。 历经几天的纷争和冷战,老公终是以这样的方式低头了,那猝不及防的撒娇令她心头一酥。 自谈恋爱时起,杨砾就深知这招对冯芸最好使。当初,他正是用扮“奶狗”、装“迷弟”的招数才追到她的,虽然他比她还大一岁。 冯芸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最经不住温柔攻势。再大的矛盾,只消说两句好听的,她便心软了,两句不够就三句。 她转过身去,背对他侧躺着,床边腾出更大的空间。杨砾见状立马心领神会地摸上床,从背后将她搂住,体贴道:“周一我在家陪雨萱,你去上班吧。” 老公的“以退为进”着实打动了冯芸,她也开始体谅他的不易。 “你不用去学校?”她问。 “明天我把一些资料拷贝回来,周一在家办公。” “院长不盯着你了?” “他出差了,周二才回。”杨砾回答,忽然又像想起什么似的,问道:“雨萱周二该去医院做治疗吧?” “嗯,每周二和周五。你是不是没法去?” “我想想办法,尽量去。就怕院长又召集开会,这个课题他特别重视。” “算了,还是我带她去吧。” 见老公一再主动让步,冯芸不好得寸进尺,况且他确有难处。从未对事业如此上心的他,这次是真遇到危机了。 只是自己上周已经请假三天,缺勤半天,这周再请假的话有些难以启齿,虽然只需半天假。 不知审计组的人还在吗?韩总什么时候离任?小张怎么一个电话也没打来?她心头一连串疑问。 周一,冯芸掐着点迈进公司大门,走到办公室却发现自己的座椅上另有其人。 她看上去与冯芸年纪相仿,面庞清瘦,目光炯炯,留着利落的短发。 冯芸见桌上铺满了文件夹,全都打开着。文件上贴着黄色便签纸,女人正在上面写着什么。想必她一定很早就到了,看样子已经工作了好一会儿。 她左手边放着一杯冰美式,杯壁正冒着“汗”。 一大早喝这个?是个狠人。冯芸暗暗道。 “你找谁?”对方先发制人,冯芸顿感来者不善。 “这是我办公室,请问你是哪位?”她走上前,将手提包轻轻往办公桌上一扔,压住了女人正在看的文件。 “你是冯芸吧?”女人一笑,显然是明知故问,又自我介绍道,“我叫赵琳,计划财务部新任总经理。” “新任?我怎么没听说?”冯芸意识到,自己不在的这三天里发生了大事。 此时,小张拿着一张报表进来,看见冯芸,立刻羞愧地低下头,径直走到新任总经理面前将报表递上。 “好的,你先出去吧。”赵琳接过报表,简单扫了两眼。 得到许可的小张慌慌张张要往外走,却被冯芸一把拉住手臂。 “小张,这什么情况?你怎么三天都没给我打电话?” “冯总,我……”小张面露难色,支支吾吾。 “是我安排的,你不用为难她。”赵琳道。 安排?……什么安排? 冯芸打量了一下熟悉的办公室,发现自己的私人物品已踪迹全无。 看来,这三天事假期间,公司上下趁她不在场,早已暗渡陈仓,引得鸠入鹊巢,打了她个措手不及。章法、体面,统统不要了,他们这是铁了心要撸掉她。 韩总一定是走了,不然他们绝不敢这样对自己。 想到这里,冯芸缓缓松开手。 “对不起,冯总。”小张说罢,红着脸夺门而出,差点撞上人事经理老吴。 老吴不到四十,头顶几乎全秃。据说他二十几岁时就是这个样子,“老吴”的称呼在那时就叫开了。他靠着口碑和资历熬到人事经理的级别后,就像长在这个位置上似的,既不再挪窝,也不再高升了。 “嚯哟,真巧,两任计财部领导都在这呢。”老吴热情地打着招呼。 只有赵琳回应。冯芸则直勾勾盯着他,一言不发,用眼神责问:“这算什么搞法?人力资源部就这么办事?” 老吴躲过她的审视,笑盈盈地问赵琳:“赵总对工作环境可还满意?” “挺好。辛苦你了。” “唉,应该的,应该的。”老吴谦卑道,见赵琳案头文件如山,又说,“那您先忙,我就不打扰了。” 他转身对冯芸小声道:“冯总,麻烦您跟我来一下。” 冯芸见事情已成定局,知道继续在这里与赵琳对峙也无法改变结果,于是打算跟着老吴去人力资源部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测,也看看他们准备怎么打发她? “等等。”赵琳叫住冯芸,指指桌上道,“你的包。” 冯芸面无表情地抄起皮包,快步走出办公室,脸上波澜不惊,胸中却有如万马奔腾。 在老吴办公室里,冯芸了解到:韩总已于上周三离任履新,由集团总部派来的张总接替他的位置,赵琳则于上周五接替了她的位置。 “你们都不通知我一声吗?太儿戏了吧。” “新来的张总是个急性子,雷厉风行。我们也是奉命行事。”老吴颇为无奈道,看上去不像撒谎。 “这样做合乎程序吗?咱公司可不是什么草台班子。” “噢,想起来了,我给你oa上发了邮件。正式手续的话,麻烦您今天……” “oa?老吴,你糊涂啦,oa是公司内网,我在外面怎么收得到邮件?”冯芸刚说完,立马会过意来——他们故意这么做的。 见冯芸茅塞顿开的样子,老吴不再说什么了。 作为公司的老人,他是看着冯芸成长起来的。她的入职手续和两次晋升,都由他亲手经办。 这个既没有金融专业背景,也无汽车行业经验的女孩,凭借自己的聪明机敏和忠诚敬业,牢牢抓住了韩俊峰这个伯乐,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到如今的位置。也该到吃苦头的时候了。 多年人事工作中,他看惯了职场沉浮。你方唱罢我登场,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人不会一直走运。当然,也不会一直倒霉。 职场斗争就是这样,不讲对错,只论胜负。 “韩总呢,他有没有和你交代什么?”冯芸已猜到答案,只是想听老吴亲口证实。 “没有。”老吴知道她的意思,索性告诉她,“小李和周蕊蕊也办好了调动手续,和他一起去那边。” “哼。”她苦笑一声,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她觉得自己如草芥一般被丢弃,跟随韩总八年来的那些被赏识、被认可、被信赖的瞬间,像一个个晶莹绚烂的肥皂泡泡,飘着、飘着就破裂了,越大的泡泡,碎得越响。 韩总许诺的“新天地”离她越来越远,机遇的快车,她没能跟上,不幸掉队了。这意味着又要从新的泥潭里摸爬滚打,而自己已年过三十,没有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闯劲,家庭和孩子的牵绊也令她无法再轻松上阵。 这样的结局,在婆婆踏进家门的第一刻就注定了。一切皆拜她所赐,名副其实的绊脚石。 “你也不要太难过,有些机会,错过了未必是坏事。”老吴此刻的语气倒是像个朋友。 冯芸不语,心中仍在感叹:八年的忠心,终是错付了。 “韩俊峰都58岁了,在这里干到退休不好吗?不知道集团为什么突然调他去车险公司筹备组。” 老吴话里有话,冯芸却没当回事,她还沉浸在失意当中。 思索片刻,冯芸道:“我要见张总。” “现在?”老吴看看手表,道,“张总这会正召集中高层开会呢。” “怎么没通知我?岗位没有了,职级也撤销了吗?” “没有没有,当然没有。只是暂时找不到合适的位置。” “那我做什么工作?在哪办公?” “噢,我们这层有个空房间,综合管理部把您的办公室安排在那了。现在可能还没收拾妥当。” “是啊,迫不及待把我赶出来,根本顾不上。赵总的办公室倒是布置得挺迅速,综合部周末加班了吧。”冯芸酸道。 老吴嘿嘿一笑。 “看来公司今天是没有我的立锥之地了,要不咱俩在这聊上一天?”冯芸半开玩笑半讽刺道。 “嗨,看您说的。”老吴讪笑,随后提出,“要不您先回家休息,反正也没什么重要的事。等新办公室收拾好了,我让他们向您报告。” “逼着我继续请假呢?”冯芸故意诘问,她知道老吴不是这个意思。 “非也非也,这分明是办公场所没安顿好。您今天算正常出勤。”人事经理这点权力还是有的,老吴懂得做人。 离开公司回家的路上,冯芸一边开车一边走神,越想越不甘心,差点闯了红灯。加之怀孕身形日渐肿胀,开车也变得力不从心。 今天是狮子座的“黑梅日”吧,怎么诸事不顺? 她垂头丧气地回到家中,烦躁地将钥匙和包扔到鞋凳上。 雨萱独自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老公抱着电脑写论文,婆婆拿着太极剑在客厅里挥来舞去,有如道士做法。 她背对着冯芸,也没听到她进屋,还在自我陶醉中无法自拔,舞得分外起劲。只见她转身一个“弓步刺剑”,猛地发现儿媳妇站在面前,正对她怒目而视。 第一卷 第6章 上不了的牌桌,掀翻吧 “哎呦——”刘采凤没站稳,一个屁墩坐在地上。 杨砾连忙上前将她扶起,急问:“妈,没事吧?怎么了这是?” “儿媳妇,你干嘛瞪我?把我吓了一跳。” 刘采凤歪坐在椅子上,按揉着一边的屁股,疼得直哼哼。 “你怎么了?”杨砾见冯芸脸色铁青,又破天荒地这么早回家,心生不祥的预感。 “我……我被调岗了。”冯芸嘴唇颤抖着,含泪的双眼充满怨恨地盯着婆婆。 婆婆心虚地扭过头去,嘴里嘀咕道:“这也怪得着我?” 杨砾猜测,如此突然的人事变动,定与上周冯芸频频告假有关。母亲弄丢雨萱后的一系列连锁反应已殃及冯芸的事业。虽不是母亲的直接责任,但一切的确由她而起。难怪冯芸心生怨念。 “妈,您没事的话,我和小芸去房间聊聊。” 刘采凤白了儿子一眼,没好气地摆摆手道:“去吧,去吧。” 冯芸哭着把上午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杨砾。他一言不发地听着,将纸巾一张接一张递到她手上。 “不安排职位拉倒,反正你再过三个多月就生了,正好养胎。他们不敢开除孕妇。你可以不干活、白拿钱,多香!” 杨砾好容易憋出一句安慰,以为冯芸能开心点,没想到她哭得更伤心。 “哪有这等好事?没有职位就只能拿基本工资,绩效、年终奖什么的都没了。收入降到五分之一,还不如一个前台小姑娘。” 想到自己的收入也不过妻子的三分之一,杨砾心中自嘲:博士毕业的堂堂大学讲师也只是比一个大专毕业的前台小姑娘略强一些。 “韩总那边,你联系了吗?”他问她。 “没有。” “要不试着打个电话或发个微信?” “人家不辞而别,说不定正躲着我呢。” 冯芸已对自己和韩总的关系失去了信心,她甚至害怕联系他,若他用逃避或敷衍来应对,那就等同于坐实了自己弃子的身份。 恰在此时,手机响起,小李打来的。冯芸犹豫了几秒,按下通话键。 “芸姐,我是小李。审计组找过你了吗?” “没有,怎么了?韩总离任审计有问题?”她第一时间想到的仍是前任上司的处境,莫非忠诚护主也有惯性? “没什么大事,有人举报他任人唯亲,管理不当,纵容越级汇报。” 冯芸和韩总之间本来隔着财务总监,但他俩生生把他给架空了。 “呵呵,这不是说我和周蕊蕊吗?” “您别放心上,总部那边没说什么,应该没事。” “还没事呢,我被踢出计财部了,现在是光杆司令。” “那个……您的事韩总都知道。他的意思是让您先待在公司里,等风声过去了再说。来日方长,机会总会有的。” 好个“来日方长”,冯芸的心算是凉透了。 “我懂,以后再说呗?”她调侃道。 “嗯,差不多这个意思。”小李有些尴尬。 冯芸无奈一笑,心想:诸如“以后再说”、“回头再约”、“有空再聚”,这类毫无诚意的客套话,不过都是些拙劣的推辞。周蕊蕊怎么就能跟着过去?就因为她不婚不育? 说到底,老韩还是担心她家庭负担重,无法全力以赴。 她眼里对韩总的滤镜瓦解了,觉得他不过是个职场老狐狸,已然成精的那种。 幡然醒悟的冯芸不再自怨自艾,她重新燃起斗志,盘算着找机会见见新来的张总,凭自己的能力,就不信不打动不了他。 周三,她像往常一样来公司上班。 新办公室的桌椅和电话已经摆放就位,却也仅此而已。从计财部搬来的私人物品还在地上的纸箱子里躺着,没人收拾。 这里原是复印室,只有冯芸之前办公室的三分之一大小,没有窗户,十分憋闷。地毯上残留着未清理的墨粉以及碎纸屑,角落里堆放着过期报纸和废弃文件,都是些无关紧要的物件。 冯芸触景生情,头脑中冒出俩字——冷宫。 她拨通了张总助理的座机,表示想找新领导汇报一下工作。其实哪有什么工作可汇报,不过是秀一下臣服的姿态。 助理自然知道她的意图,请示张总后,他让她十一点过来。 冯芸提前五分钟来到张总办公室门口,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她看见赵琳正坐在张总面前,二人谈笑风生。 多像从前的她和韩总啊! 张总比韩总年轻好几岁,形象却逊色一大截,不仅身形臃肿,气质里也透着一股子油腻味道。 冯芸打心眼儿里不喜欢这人。 她想到韩总,年过半百,却永远保持着四十岁左右的状态。 他身材匀称,衣品上乘,气质兼具儒雅和霸气,举手投足间散发出浑然天成的魅力。 他曾那么信任她,认可她,欣赏她,令她产生强烈的自我价值感,却又在关键时刻,断崖式将她遗弃。 什么千里马与伯乐?普通打工人皆是老板手中的棋子,他们只管利用你,不管你死活。 作为一枚弃子,是时候对韩俊峰祛魅了。冯芸告诫自己。 当务之急是尽快取得张总信任,否则,不在牌桌上永远没有机会。伺候谁不是伺候,好员工不挑领导。 她在张总门口等了快半个小时,屋里的谈话还没结束。 助理走过来,对她说:“张总可能忘记了您的预约,要不您先回去?他十一点半要外出一趟,可能来不及听您汇报了。” “不行,今天我必须见到张总。”冯芸坚持。 正当助理面露难色时,张总和赵琳有说有笑地走到门口。看见冯芸,赵琳知趣地先告辞了。张总则一脸诧异地望着她。 “张总好,我是冯芸。” “冯芸?”张总皱皱眉头,想不起来是谁。 助理凑上前小声耳语了几句。他点点头,心领神会道:“噢,那个孕妇。” 孕妇?在他的认知里,自己的标签就只剩孕妇二字?冯芸感到被这个油腻的丑男冒犯了。 “我有急事要办,改天吧。”张总一句话轻飘飘打发了她,扬长而去。 半小时的忐忑等待一无所获,冯芸觉得自己像个讨薪的民工,诉求无果却无能为力。 她悻悻离去,回到“冷宫”。正值午饭时间,她还不想去吃饭。 楼里有三个餐厅,等级分明。 第一餐厅是公司高管用餐的地方,幽静雅致,吃的是小厨房做的私房菜;第二餐厅是中层管理者的进餐场所,类似星级酒店的自助餐厅;第三餐厅是员工食堂,四人一桌,吃大锅饭。 冯芸既不愿去第二餐厅面对同僚的冷嘲热讽,也不愿屈尊去第三餐厅凑热闹,曾经的下属们都躲着她。 她有些饿,拿出手机正要点外卖时,老吴端着两个餐盘进来了,里面盛着满满的饭菜。 “来,趁热吃。”他将餐盘放在桌上,给冯芸递上一双筷子。 “老吴?”冯芸接过筷子,笑道,“谢谢你啊。” 闻到饭菜香,她的肚子咕咕直叫。 “快吃吧。只是第三餐厅的伙食粗糙了点儿,但也能吃饱。”老吴调侃。他是二级部门负责人,职级在冯芸之下,所以只能去员工餐厅。 冯芸忽然觉得,这种等级分明的就餐规则有不尊重员工之嫌。职级和薪资已将大家分成三六九等,为何还要在吃饭的事情上恶心人一把? 然而当她身居高位时,对此却毫无觉知。果然,人只有落到尘埃里,才能看到世界的真相。 两人边吃边聊。老吴劝冯芸不要再去找张总了,不会有结果的。 “真没想到这种事会落到我头上。”冯芸感叹,“以前看新闻,女性孕期被公司刁难、换岗、边缘化,我还以为那是不入流的小公司才会搞的骚操作,没想到大公司一样龌龊。” “哪儿都差不多。”老吴继续闷头吃饭。 “我生第一胎的时候耽误什么事了吗?月子里都在办公。” “记得,韩总对你赞不绝口,还号召大家向你学习。” “哼,别提他了。” “哈哈,这么快就划清界限了?不过老韩这么做是不大地道,但是……”老吴欲言又止,想了想决定还是不说。 冯芸没有细想他没说完的话里有什么玄机,继续倒苦水。 “张总连见都不见我。难道我的工作能力对他毫无用处?” “能力这东西,领导说你有就有,说你没有就没有。”老吴虽职级不高,却比冯芸年长许多,又长年在人事口工作,自然更了解人情世故。 “他就这么不待见我?”冯芸惊讶,世上竟有自己搞不定的人。 “你是韩总的人,他不信任你,再怎么巴结也没用。我看过他履历,以前在集团总部任职,他那个派系一直和老韩不对付。” “哦?这么说,我是派系斗争的牺牲品喽?” “想开些吧。他不用你,你就待着,找到新工作再走人。”老吴的建议真诚且实用。 公司上下都像躲瘟疫一样躲着她,老吴却还能这般推心置腹。冯芸不由心生感激,对他另眼相看。 她打算先按老吴说的办,然而树欲静风不止。 地毯里吸附的大量墨粉导致冯芸产生严重过敏,她不停打喷嚏,身上起满了皮疹。 洗地毯的事催了好几次,综合部和物业之间互相推诿,就是不给解决,居然还说,着急的话请自行联系保洁公司清洗,费用自理。 好过分!虎落平阳,竟被犬欺。 冯芸打算申请在家远程办公。薪酬处的工作人员却说,她这种情况不符合远程办公的条件,不予批准。 “那怎么解决?”冯芸问。 “只能算请假了。”电话里的回答很生硬。 “请假扣钱吗?” “不想扣钱就休年假。” 年假?冯芸一直攒着年假,想和产假一块休呢。 “年假现在还不能用。” “那就只能记旷工了。”对方有些不耐烦。 “开什么玩笑?分明是办公场所存在隐患。” “这事不归我们管,你得找综合部,而且你也不能证明,是工作场所导致的过敏吧?” “你什么意思?” “冯总,您就别为难我了。你属于历史遗留问题,我也不想处理。” 历史遗留问题?曾经炙手可热的她竟变成一个历史遗留问题,一个众人的包袱!在公司八年,她何曾受过此等羞辱? 看样子,牌桌是上不了了,索性掀翻桌子,来个痛快吧。 “我辞职,不干了!”冯芸挂断电话。 她负气地将胸牌扯下,往桌上重重一扔,然后从纸箱子里翻出有女儿照片的相框,塞进手提包,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那栋熟悉的大厦,随着这八年的奋斗经历一道,被她远远甩在身后。 可是,该如何向家人解释这冲动的裸辞决定呢?新的烦恼涌上心头。 第一卷 第7章 产检风波 杨砾不敢相信,妻子真的辞职了。他原以为,她为了工作,什么苦都愿意吃,什么面子都不在乎。 毕业的头几年里,冯芸一直做房地产销售。 整日守着楼盘,带着客户跑上跑下看房,每天穿坏一双丝袜,后脚跟常年贴着创口贴。 客户白天没空,她就一直不下班,等到深夜。 别人的节假日对于她来说是加班日,看房的客户是平日里的几倍。 遭遇“咸猪手”时,也只能忍气吞声,守住清白是最后的底线。 平白无故挨骂,没事,替客户免费跑腿,更不在话下,只要能出业绩,这些都不是问题。 短短两年多时间,她荣升“销冠”,提成拿到手软,让当初那些嘲笑她选择的大学同学们刮目相看。 她不觉得五年制建筑系毕业的高材生去卖房子有什么丢人的——物质基础决定一切,能赚钱的工作就是好工作。 当初韩总挖她去自己公司时,她也是冷静地等到最后一笔提成稳稳到手之后,才递上辞呈的。 做事向来靠谱的冯芸,今天怎么一反常态,做出裸辞的决定?是孕期激素变化导致的头脑混乱,还是步入了中年叛逆期? “只是口头提出,还没递交正式申请吧?”杨砾问道。 “有什么区别?已经掀桌子了。” “没交书面辞呈,还有挽回的余地啊。” “你是说我应该回去继续上班?”冯芸不懂杨砾是怎么想的,都到这个地步,还要腆着脸回去当狗? “有工作总比失业强,多少有点收入,不拿白不拿。苍蝇腿也是肉。” “看我身上,都这样了,你还有没有点同情心啊?”冯芸撸起袖子,将红肿的胳膊展示给老公看。 婆婆见状也发话了:“这样子还真不能再去上班,肚里还有孩儿呢。” 虽然婆婆的出发点是孙子的健康,但不管怎么说也是站在冯芸这边,这令她觉得自己的贸然裸辞是可以被理解和接受的。 “你这一辞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找到工作。” 杨砾说出这话,不知是责怪冯芸,还是替她感到惋惜。 曾经事业有成的妻子,一下子变成了无业游民,风光尽失,前途暗淡。 别说她不好受,就连自己也难以接受,仿佛家里的主心骨倒塌了,他隐约感到重担压身。 婚后这些年里,他从来不用操心赚钱的事。同事们都削尖脑袋去申请各类科研基金,他却专挑自己感兴趣的课题研究,对待工作随心所欲。 如今,好日子结束了,他的处境就像一个家道中落的富二代。 “你让我一个孕妇现在去找工作?” “找什么工作?怎么都得等我孙子断奶了……”婆婆插嘴道。 “妈,您不了解情况就别瞎掺和了。”杨砾打断了她,又道,“这几年就业形势严峻,我们院那么多优秀毕业生都找不到像样的工作。” “你拿我和应届毕业生比?我有工作经验、管理经验,和他们不一样。” “哼,管理经验。我看你就是当惯了领导,低不下头了。” “不是……你觉得我不该辞职吗?” “至少现在不是时候。” “是他们把我逼到无路可走,但凡有办法,我也不会裸辞。你就不能站在我的角度想想吗?” “你为什么不能替我想想,替这个家想想?” “我没有为这个家着想?这些年谁在养家,你别装不知道。” “没错,是你在养家,我收入不如你高。接下来,我那点工资要养两个孩子,你觉得够吗?” “我最多半年后就能出去找工作了,让你养家半年而已,很难吗?再说还有存款呢,不知道你焦虑个什么。” “这么大的事,你也该和我商量商量。” “那是我的事,犯不着和你商量。” 争执至此,夫妻俩不欢而散。 杨砾没能让冯芸回心转意,反而坚定了她辞职的决心——何不用半年时间考验一下老公?她无怨无悔地支撑这个家七年了,有些累,正好歇歇。 明天就是产检的日子了,冯芸看见镜中的肚子又大了一圈,妊娠纹已悄悄爬了上来。虽然生活充满各种烦恼,生命却在不知不觉中,按部就班地成长着。 不上班的这几天里,她过上了一种和以往截然不同的生活。 手机扔到一边,不必24小时待命。她有更多的时间陪伴雨萱,给她讲故事、做手工,一起给芭比娃娃梳头、换装。 她听着音乐,放松地躺在摇椅上,用心感受每一次胎动,与尚未出生的宝宝对话。 生活原来还可以这样恬静、美好。 怀胎七月,冯芸的肚子大到没法开车。素来不爱开车的杨砾勉为其难地当起司机,送她去产检。 冯芸仍不放心将雨萱交给婆婆独自看顾,坚持要带着她一起去医院。杨砾学校临时开会,不能陪妻子产检,只好让母亲代劳。冯芸没有拒绝。 夫妻二人虽因裸辞的事闹着别扭,但婆媳关系似乎有所缓和,杨砾感到一丝欣慰。 学校里的科研项目也进展得颇为顺利,借着做课题的机会,他与美女教授单独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多。 车开到医院门口停下,杨砾目送着母亲和妻女离去的背影,竟有如释重负的快意。想着马上要见到章薇,他的心头微微一颤,情不自禁地笑了。 产科医生将胎心仪放在冯芸肚子上,宝宝心跳的声波立刻传播开来,如同行驶的小火车一般。 “男孩儿的心跳声就是有劲哈。”刘采凤自言自语,乐得合不拢嘴。 医生白了她一眼,毫不客气道:“健康胎儿的心跳声都一样,不分男女。” 冯芸与雨萱相视一笑,觉得医生怼得真好。 拿着医生开的b超检查单,一行三人又来到超声科。 冯芸想起,上次和婆婆一起照b超,是在老家的兽医站。 六年前的国庆节,婆婆佯装生病,非要他们夫妻俩回来一趟。那时冯芸刚怀孕三个月。 小两口火车倒汽车,汽车倒三蹦子,一路辗转颠簸,终于回到北方小县城的家。极具年代感的灰色赫鲁晓夫楼共有五层,婆婆住在一单元三楼,靠右手边那一户。 杨砾一口气冲上三楼,身怀六甲的冯芸在后面爬得气喘吁吁。 到家后不久,婆婆便要带她出门,让杨砾在家补觉。 婆媳俩走过尘土飞扬的大街,穿过坑坑洼洼的小道,来到城中村的一处四合院。婆婆领着她进了西边的厢房。一位皮肤黝黑、身形壮硕的中年妇女似已等候多时。 婆婆让冯芸坐下,撩起上衣,露出肚皮。 “这是……要做什么?”冯芸惊慌地问道。 “让医生看看是小子还是女子。”婆婆笑着回答。 医生?那个农村妇女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医生啊。 冯芸还没搞清楚是什么情况,“医生”就替她撩起衣服,用小话筒一样的探头,在她肚子上蹭来蹭去,眼睛盯着桌上类似笔记本电脑的仪器。 “是个母的呢。”中年妇女用方言说。 “不是吧?你再看看,再看看。” “就是个母的,没看错。”她十分肯定地回答。 冯芸不是本地人,但这些年嫁过来,半蒙半猜也隐约明白了其中意思,回过神来一把推开“医生”的手,生气地站了起来。 原来,这里是兽医站。婆婆竟让别人拿兽用b超仪,给她腹中胎儿做性别鉴定,还用公母来形容自己孩子! 冯芸狠狠瞪了婆婆一眼,转身夺门而出。 路过四合院大门口,她看见几个壮汉正用力将一头瘸腿的驴固定在铁架上。驴子嘶吼着挣扎,一边后退,一边发出凄厉的惨叫。 冯芸觉得自己还不如这头驴,它尚且知道反抗,自己却傻呆呆地让兽医给做了b超。 她气得好几天没理婆婆,杨砾煞费苦心地两边说和,才勉强化解了二人的矛盾。 转眼这件事已过去六年,婆媳俩再次一同来到做b超的地方,不过,这次冯芸不会被当成牲畜对待了。 分诊系统叫了冯芸的就诊号,她走进超声检查室。婆婆和女儿要跟着进来,却被医生挡在了门外。她指指门上的牌子,上面写着“一医一患,闲人免进”。 今天的超声医生恰好是上次的那位,冯芸还记得她半个月前她委婉地透露了胎儿的性别。 当时她问冯芸第一胎是男是女,冯芸说是女儿。她笑道:“恭喜你,凑成好字了,既有红花,也有绿叶,多幸福!” 冯芸既开心,又感到意外——自己明明问都没问。 她曾听有人说:如果怀的是男孩,有些医生会主动暗示,说法很有技巧,但一猜便知。社会仍是默认生男孩好,饱谙世故的医生对此心知肚明。 今天的检查一切正常,冯芸拿着b超报告来到候诊大厅,发现女儿正在伤心地大哭。 “怎么了,雨萱?为什么哭啊?”十分钟前她还好好的。 “一会儿没见到你,想妈妈了。”婆婆慌忙解释。 “好了,没事啦,妈妈回来了。”冯芸抱着女儿安慰道,“不哭了,妈妈给你买蛋糕好不好?” 这时,一个孕妇走过来,冲冯芸使了使眼色。 “亲爱的,你过来一下。”她神神秘秘道。 冯芸跟随她来到一旁,女子拿出手机,给她放了一段视频。 视频中,婆婆正大声对雨萱说:“你要听话,不然你妈妈生下弟弟,就不要你了。你是女孩,要学会让着弟弟,有好吃的先给弟弟吃,你的玩具也要给弟弟玩,可不许小气。以后还要帮着妈妈照应弟弟,长大了也要帮扶弟弟,弟弟好了,你才能好……” 短短几十秒视频,看得冯芸火冒三丈——没想到婆婆背地里竟这样给雨萱洗脑。 “别让你婆婆带孩子了,对女儿伤害多大啊。”女子心疼地说。 “好,我知道。能加个微信,把视频发给我吗?” “行。” 冯芸转手将视频发给杨砾,又补充一句:“看看你妈干的好事!!!” 她出离愤怒了——婆婆竟给年仅五岁的女儿灌输男尊女卑的思想,伤害她的自尊心,破坏她的安全感,离间母女二人感情,让幼小的她陷入失去母爱的恐惧中。 这简直就是精神迫害! 冯芸猜测,上次雨萱失踪前,她也许说了同样的话伤害她,不然向来胆小听话的女儿怎么会擅自离开? 这恶毒的婆婆,必须立刻、马上、火速,离开燕京。一刻也不能再迟疑了。 她牵着女儿走出医院,坐上出租车,疾驰而去。丢下不明所以的婆婆在医院门口大喊大叫,气得跳脚。 第一卷 第8章 诱惑与挣扎 因为送冯芸去产检,出门特别早,杨砾今天七点四十就到了学校。 校园里,赶着上八点早课的学生们行色匆匆,多数是女生,她们相约去抢占靠前的座位,男生少有这么勤奋的。 这个时间点的课程,学校只会安排给大一和大二的学生,他们尚能早起。高年级的学生,上午能来上课就算赏脸了。 研究生甚至会和老师讨价还价,商量着把课程安排在令人舒适的时间点——不需要太早起,也不会耽误吃午饭。 由于这样的建议也正合老师心意,所以只要时间不冲突,教室也能排得过来,老师们往往欣然应许。 现在的大学生和从前不一样了,敢于和老师平等交流,表达主张,自我意识越来越强。 然而考试成绩却越来越差,心理也越来越脆弱。一门课程不及格,就可能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导致极端行为。 对此,老师们人心惶惶,教学如履薄冰。 校方已向老师们明确,在保证教学质量的前提下,尽量别让学生挂科。于是杨砾每次阅卷都得想方设法地找送分点,确保人人卷面分数在43分以上,这样加权平时成绩后就都及格了。 学成这个烂样子,还得费尽心思给他们大开绿灯,杨砾觉得阅卷打分比写论文难多了。他曾向院领导建议把平时成绩和考试成绩的比例,从三七开升到四六开,至今也没被采纳。 诸如此类的烦恼,他曾和冯芸唠叨过,可是她一点也不以为意,觉得根本不是大事,不过是庸人自扰而已。 为那点工资,哪需要这般伤神?性价比太低了。 一切他工作上的事情,在冯芸看来都是小事,因为它们背后的价值微乎其微。在她看来,工作的价值只与薪资挂钩,至于意义不意义的,根本无足轻重。 后来,他便不再和她聊起这些了。 杨砾刚停好车,抬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笑意盈盈地朝他招手。 她头戴米色棒球帽,身着轻便的晨练装,黑色紧身运动服将她凹凸有致的身材完美展现地在他眼前。 六月早晨的阳光,直直穿透挡风玻璃,车内迅速升温。才刚刚熄火,车内残留的冷气便消耗殆尽。杨砾感到身体燥热起来,心跳也加速了。 他开门下车,她迎上前来。 “第一次见你开车上班。”章薇扫了一眼黑色的车身。 “呵呵,第一次见你晨跑。”杨砾不想解释为什么开车上班,立刻将话题转移到她身上。 “哈,我每天都会晨跑。从公寓跑到学校,再绕着校园跑三圈。” “难怪身材保持这么好。”他真诚地夸赞道,眼神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欣赏。 对其他女同事,他也从不吝啬美言,但都是当作场面话来讲的,或者是有求于人。 比如财务科的吕姐,每次找她报销票据,都免不了昧着良心来一通天花乱坠的“彩虹屁”。 不然的话,奔走小半个月,找各个部门签字盖章的报销材料,很可能因为诸如“发票贴得不整齐”或者“单据填写不规范”之类的原因,被打回来。 记得四年前出国访学的费用报销,整整折腾了两个月。最后还有三分之一的费用因不符合规定,不予报销,别提多闹心了。 不过,也正是那次出国访学,他结识了章薇。 “你现在去办公室吗?”章薇的问话,打断了他脑中刚刚起头的回忆。 “嗯……去。” 他原本是要去教工餐厅吃早饭的,又一转念,不如邀请她一起吃吧,于是问道:“你吃早饭了吗?” “没有。我打算先去楼里冲个澡。”章薇用手腕擦了擦额前的汗珠。 运动过后体温上升,她身上的香水气味加速扩散,搅得杨砾心乱神迷。 “好吧。”他语气中一丝失望,悻悻道,“那我去吃饭了。” 说罢,他往教工餐厅方向走去。 没走几步,他听见章薇在身后喊他,忽而心头一热。 “等一下,我也去。”章薇小跑着追上来,“教工餐厅都有些什么早饭?” “这个时间点的话……可能就剩些豆浆、油条、鸡蛋什么的。” 学校食堂早餐时间是6:30到8:15,事实上,往往8点不到就只剩些残羹冷炙,师傅们也早早开始清场打扫了。 “我们出去吃吧。”章薇提议道。 “去哪?” “星某克。” 去卖咖啡的地方吃早餐? 杨砾觉得这与他的习惯不符合,他不爱喝咖啡,也不喜欢西式餐饮,但还是欣然同意了。 他们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章薇点了一杯意式浓缩和一份法棍三明治。杨砾也点了同样的三明治,配了一杯热茶。 她摘下帽子,松开马尾辫,轻轻晃动两下,卷曲的长发如瀑布般散开,落在肩上,锁骨上和胸前。 在杨砾眼里,她的知性美中又平添了几分性感。 两人边吃边聊,说说课题的事,谈谈对科研的看法。 美女教授觉得杨砾和院里其他青年教师不一样,他的研究方向鲜有急功近利的色彩,却十分务实和必要。所以,她才向院长大力举荐了他。 杨砾在学院里向来默默无闻——不巴结领导,不申请基金,不喜欢坐班,被院长戏称为“不差钱的科研贵族”。 直到遇见章薇,他才开始思考:自己或许可以成为一块搞研究的料。 章薇在他眼中则更是特别的存在。 学校里的同龄女教师,要么不修边幅,穿得像理工男似的;要么虽用心打扮,却找不到合适的风格,或者过于文艺,看上去矫揉造作,或者像冯芸一样,穿成商界精英的样子,缺了几分知识分子应有的书卷气。 这位从m国来的美女教授却不一样,简简单单的白色衬衫搭配米色西裤,看似随意,却让人眼前一亮。 今天,又见到她穿运动装的样子,别有一番韵味。 这对惺惺相惜的男女,不知不觉聊了一个多小时。 章薇突然想起,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忘在公寓里了。杨砾立刻提出开车送她回家取电脑。 走去停车场的路上,他心中窃喜:幸好今天开车了。 章薇打开副驾驶一侧的车门,弯腰坐了进去。 她问杨砾:“这个位置怎么这么宽敞?” “噢,你调整一下吧。”杨砾没有正面回答。 他想起身怀六甲的冯芸坐在那个位置时的样子,心中旋即生出一丝负罪感。 不过……送同事回家取电脑,应该不算什么越轨行为吧? 他说服了自己,立刻又心安理得起来。 公寓离咖啡店大约十分钟车程,早高峰已过,路况还算顺畅,他的心情也变得无比畅快。 学校给访问学者租的公寓条件不错——七十平米的一居室,家具、电器一应俱全,并且每天都有保洁来打扫卫生。 “你喝点什么?”章薇打开冰箱。 “随便,不喝也行。”杨砾想着拿完电脑就走,不必喝水了。 章薇自作主张地取出两瓶苏打水,递了一瓶给杨砾。他很自然地接过,拧开瓶盖,喝了起来。 他仿佛对于让女人替他拿主意这件事一点也不排斥,以前是母亲,后来是冯芸,此刻是章薇。 “我想洗个澡再去学校,你要是有事的话就先走吧。” 杨砾嘴里正含着一大口苏打水,他犹豫两秒后,用力咽了下去,喉结随着滚动了两下,仿佛心中在酝酿着什么。 “我……没什么急事。等你一块走吧。” 章薇“嗯”了一声,走进浴室,掩上门。 花洒喷出的水流,落到浴室地面,时而轻柔,时而激烈,跌宕起伏,宛如一首交响乐在杨砾心头荡漾。 他坐在客厅柔软的沙发上,浮想联翩。虽隔着浴室门,他仍能感受到与她之间悄无声息的交流,和藕断丝连的暧昧。 苏打水在胃里累积的气体涌上喉头,一个长长的气嗝打断了脑中的故事,杨砾顿时清醒过来,有些后悔留下来等章薇,但此刻又不知该以什么理由先行离开。 正纠结着,水流声戛然而止,浴室传来吹风机的声音,章薇貌似洗完澡了。 杨砾的心绪逐渐平静下来。好了,就快完了,马上就能摆脱这份尴尬。他在心中对自己说。 突然,手机铃声响起,打破了客厅的沉寂。 “儿子啊,我……我迷路了!”母亲大声哭喊着。 “妈,你在哪啊?出什么事了?”杨砾立刻站起身来,音量也高了八度。 章薇已换好衣服,走出浴室。她望向杨砾,不清楚电话那边什么情况。 “怎么一个人在外面?冯芸呢?……她不知道你没上车?……又生气了?……别着急,你用微信给我发一个位置,我去接你……不会?我教你,你先找个安全点的地方待着……” 从电话那头的喊叫声和杨砾断断续续的回应中,章薇猜出杨砾的母亲和妻子闹矛盾了,母亲被妻子丢在路边,现在正不知所措。 杨砾挂断电话,面色凝重。 “你快去吧。” 不等杨砾开口,章薇便催促道。 杨砾没说话,只是点点头,在她面前暴露家丑,他觉得很丢人。 “路上开车慢点。” 杨砾走到门口,章薇又匆忙补充道。 他回头不舍地望了她一眼,然后快步走向电梯。正被婆媳间的战火围困之际,章薇的体贴周到格外令他感动。 刘采凤按照儿子教的方法给他发去了位置,然后在附近一栋写字楼门口的台阶上坐了下来。 保安上前问她找谁,她说不找谁,等人。保安说这里不能坐,让她去别处。 她辗转来到马路边,背靠花坛,屈身坐在路沿石上。 不一会儿,杨砾的车开到了附近的停车场,二人又反复确认具体位置。 他一边打着电话,一边焦急地跑着寻找。 终于,他看见了不远处的母亲。 她正弓着腰、蜷着腿,万般无助地坐在花坛边,拿着手机泣不成声。路过的行人或投去同情的目光,或露出嫌恶的神情。 母亲花白的头发凌乱不堪,随着因抽泣而抖动的身体,一颤一颤。正午烈日的暴晒之下,她皱巴巴的暗红色上衣,变成了一朵枯萎的花。 他的心,瞬间碎了,化作一声悲痛的哭喊: “妈——” 第一卷 第9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杨砾一言不发地开着车,刘采凤在后座上继续哭天抹泪。 “我还是回去算了,你媳妇容不下我。”她哭诉道,“呜呜呜,以前怎么没看出来她是这样的人啊?” “她要是敢让你走,我就再也不回这个家了。”杨砾斩钉截铁道,语气中透出不容置疑的坚定。 “哎呀,儿啊,你可别傻了,房子有你一半,凭什么你走?是我……是我不好,连累了你,呜呜呜……” 母亲的哭声让他心烦意乱,他无法等到回家后再跟冯芸理论了,他现在就要向她兴师问罪。 他将车子停到路边,拿起手机,翻到她的微信号。正要拨打语音通话时,两条未读消息映入眼帘,一条视频,一条文字——“看看你妈干的好事!!!” 光是这三个感叹号,他就感受到了冯芸的雷霆之怒。 杨砾这才想起,刚进星某克时,他鬼使神差地将冯芸的消息对话框设置成了“免打扰”。 再一看发送时间,上午九点多,算算正是产检结束的时候。 难道在医院里又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他点开视频,画面中的母亲正在绘声绘色地说教,雨萱则似懂非懂地听着,眼神中充满惶恐与不安。 听到视频中自己的声音,后座的刘采凤停止了嚎哭。 杨砾也终于明白,冯芸为什么会扔下母亲不管了。 “这是谁偷偷录下的?我教育孙女呢。”刘采凤恢复了平常的语调,为自己辩解道。 杨砾将手机扔到一边,重重叹了一口气。 “妈,你干嘛跟雨萱说这些?”他无力地问道。 “咋了,我说得不对吗?我也是为你将来的儿子好。” “可雨萱也是我的女儿。” “那不一样,女子长大就嫁出去了,不算咱杨家的人。” “妈,现在不兴这个了。重男轻女是……”他刚想向母亲普及男女平等的思想,说到一半停住了,突然想起了什么,“上次雨萱走丢之前,你是不是也和她说这个了?” “啊?我……” 见母亲支支吾吾,杨砾心中有了答案。 “妈,你真不该这么做。”从不忤逆母亲的他,鼓足勇气说出这句话。 刘采凤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向来孝顺的儿子,居然也指责起她来了。一定是让儿媳妇给教坏了!这哪能忍? “儿子,你也怪我啊?我……我一个做奶奶的,不能教育孙女吗?我看你是……娶了媳妇忘了娘!” 说罢,她气急败坏地推开车门,跑了出去。恰巧一辆送外卖的电动车迎面而来,双方一通手忙脚乱地左躲右闪,最终还是撞在了一起。 离开医院后,冯芸带女儿去书店买了些儿童画册,然后到必某客吃午餐,一人一份意式肉酱面,她还点了女儿最爱的提拉米苏。 女儿拿着勺子,小心翼翼地切下甜点的一角,送入口中细细品味,勺子上残留的奶油也要舔得干干净净。 她是一个细腻敏感的孩子。她的心就像羊皮小鼓一样,轻轻一碰就会发出声音,这些日子却被婆婆这只大铁锤,给生生锤破了。 冯芸看着雨萱,心中满是怜惜。她越是心疼她,就越发厌恶婆婆。 这些年来,面对婆婆的各种奇葩行为,冯芸能忍则忍,以德报怨。结果不仅没能感化婆婆,反而惯得她越发嚣张。 自从因为女儿的事与她撕破脸后,冯芸反倒觉得轻松起来。 “好儿媳”的人设既然崩塌了,她也就没有了思想包袱。 刚才一气之下把婆婆扔在医院门口,接下来家里难免一场恶战。事已至此,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她拿起手机,给婆婆订了明天的火车票。 刚放下手机,公司打来电话,催她办理离职手续。 书面申请还没交呢,他们这就等不及了?合乎程序吗?冯芸心想。 不过,他们一定会说:现场交就行。甚至可能把这些天当旷工处理,将她辞退。那和她主动离职就是完全不同的性质了。 继续跟他们争论已毫无意义,身经百战的人事部门不惧任何劳资纠纷,既然敢这么做,必定早就想好了应对方法。 她没有力气去和他们纠缠了。不知何故,她这几天常感到倦怠乏力,提不起精神。 既然离职已成定局,还不如早做了断。 她回复人力资源部:今天下午就办。 结账买单后,她带着雨萱打上出租车,去了公司。 最后一次来到这座大厦,她的心情出奇平静。 由于她把门禁卡留在了办公室,进不了楼,所以老吴亲自下来迎接她。 “还是决定离开?”他问。 “嗯。他们要的不就是这个结果吗?”冯芸无奈一笑。 “为什么要称他们的心?” “也不全是因为他们,我现在这个情况……”冯芸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跟他们耗不起。家里也不太平,雨萱需要人陪着。” “哎,的确不好再待下去了。我理解。”老吴惋惜道,又说,“做了母亲的人,难免要多付出一些,身不由己啊。” 沉默了几秒后,冯芸问:“签完字就能走了?” “还有个离职面谈,就是走走形式。” “好的,麻烦吴哥帮我看下孩子。” “没问题。”老吴爽快道。 公司安排财务总监来做离职面谈,冯芸颇感意外,却又觉得是情理之中。 计划财务部由财务总监分管,他才是冯芸的直接上司。按理说,冯芸的工作应该向他汇报,但韩总任职期间,她凭借“御赐腰牌”,常常直接面上。 韩总对这样的做法始终持默许态度,比起财务总监,他更信任自己人。 在冯芸眼中,财务总监并不是上司,而是竞争对手。若韩总不调走,这个位置本是冯芸想要冲击的下一个职业目标。 如今韩总离任,不受待见的财务总监立刻站队新来的张总。冯芸猜测,他背地里一定没少在张总面前搬弄她的是非,这次离职面谈,自己估计要被他羞辱惨了。 果不其然,财务总监替冯芸回忆了她是如何在韩总的支持下,先后将计财部的一位副总和正总挤兑走,只因为他们是韩总前任的亲信。 冯芸也随着他的描述,回想起当年挤走竞争对手后庆功的场景,恍如昨日。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她当下的遭遇,也算是自食其果了。 可是,职场不就是这样吗?她认了。 财务总监随后又表达了对她越级汇报行为的强烈不满。措辞之犀利,行文之流畅,超越了他以往所有重要讲话。 冯芸不知道他准备这份“檄文”花了几天时间,但她可以肯定,他等这一刻已经好几年了。 他的激情控诉,并没有引起冯芸多少情绪波动。待到他终于说累了,她才淡淡问了一句: “我可以走了吗?” 财务总监盯着她,发了好一会儿呆,才说出两个字: “可以。” 最后一场较量,他以为自己稳赢,却还是输了,且比以往更加屈辱,她甚至都不屑于将他视为对手。 冯芸从容淡定地走出财务总监的办公室,来到老吴这里签字。 她走进房间,见一个男同事正在耐心地教雨萱画画。 他一抬头,冯芸便认出了他——审计小组的“黄牙”专员。 “谈完了?我这里有份材料需要你签一下字。”他的态度十分礼貌,与上次判若两人。 冯芸接过材料看了看,是韩总离任审计中涉及计划财务部的内容。 “我们的账目没有问题吧?” “一切正常,没有问题。”他认真答道。 “现在知道我是清白的吧?”冯芸回想起他上次将自己视作嫌疑人的那副神态,忍不住调侃起来。 专员尴尬一笑,倒也不与她计较,反而遗憾道: “像你这样的人才,可惜了。” “您过奖了。集团上下,人才济济,我只好知难而退了。”冯芸自嘲道,又问,“我该签在哪里?” “计划财务部总经理这一栏。”专员用手指了指。 在那个标明她曾经职务的方框里,冯芸最后一次写下极具艺术家个性的签名。她清楚地记得,那是在晋升副总前夕,她花费了一整晚时间设计出来的——“冯”字如同展翅飞翔的天马,“芸”字则像洒脱不羁的流云。 这签名恰似当年的冯芸,何等意气风发!现如今,一切宛如过眼云烟。 “祝你一切顺利!”专员主动伸出手。 冯芸也伸出手。这次的握手与上次截然不同,她能感受到力道中的真诚。 专员走后,冯芸问老吴:“审计组不是早撤走了吗?怎么他还在?” “这个……我也不方便打听。也许还有一些收尾工作吧。” “哎,你看我,还瞎操心。我都忘了,这里的一切已经与我无关了。”冯芸不好意思地摇摇头。 “谁说一切与你无关?把我老吴放哪儿了?” “对不起,又说错话了。”冯芸忙道歉,又诚恳地对他说,“谢谢你,老吴,你是我在这里唯一的朋友、知己。” 老吴亲自将冯芸和雨萱送出了大厦。他回想当年将她带进这座大厦的情景,心中感叹:时隔八年,物是人非。 与职场正式告别后,冯芸心中空落落的,同时又有一种解脱的快感。 那种既无法按时下班,又不能拒绝加班的日子,那些强颜欢笑的应酬和永无休止的尔虞我诈,都离她而去。 她也暂时不必再为工作与家庭难以平衡而大伤脑筋。这种要求似乎只是针对女性,男人们只要一门心思拼事业就是好丈夫、好爸爸、好儿子。 她隐约感到,有些潜在的力量在驯化着自己,让她在迎合他人和社会的期许这件事上乐此不疲,而近期发生的一系列变故,给她的这种生活、工作模式强制按下了暂停键,迫使她重新审视一切。 冯芸回到家中时,已是傍晚,婆婆和老公都不在家。她不免担忧起来——婆婆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她打开手机,发现杨砾一直没有回复她上午发出的信息,于是立刻给他打去电话。 第一卷 第10章 第一道裂痕 杨砾的电话始终无人接听,冯芸隐约预感到:事情闹大了。 女儿已酣然入睡,冯芸还在脑中编织着各种猜想。 “嘀嘀嘀”,微信发出提示音,冯芸赶紧拿起手机。消息是谭铭之发来的。他们俩好久没有联系了。 他是冯芸的同乡、大学同学,和杨砾既是同事,又是研究生同学,算得上是夫妻俩的共同好友。他与杨砾同岁,却早已是副教授了。 “你们闹矛盾了?” “是,就知道他会跟你说。我今天一气之下把他妈妈扔路边了。两人到现在都没回家,也不知道什么情况。他不接我电话。” “放心,你婆婆没事,我陪着她呢。你也真够生猛的,说走就走。以前不是关系挺好吗?” “好什么,都是在忍,好多事你不晓得。怎么是你陪着她?杨砾呢?” “他在处理交通事故的赔偿问题,估计不少钱呢。” “交通事故?怎么回事啊?” “你婆婆和一个外卖骑手撞了,手臂受了伤。” “什么样的伤,严重吗?”冯芸以为婆婆的车祸与自己有关,内心不安起来。 “掌骨轻微错位,她摔倒前用手撑了一下地。外卖小哥比较惨,磕掉一颗门牙。” 从谭铭之的描述中,冯芸得知事故发生地并不在医院周边,而是离家不远的小路上,并且交警当场认定,事故主要责任由婆婆承担。 这么说来,是婆婆不对在先了?她怎么四处闯祸?冯芸感到恼火。 来京仅一个月,先是弄丢了孙女,而后搅黄了她的工作,今天又让外卖小哥损失一颗门牙——婆婆真乃骨骼清奇之人,谁沾上,谁倒霉。 半个小时后,杨砾搀扶着母亲回到家中,谭铭之也跟着来了。 冯芸听到门口有动静,立刻起身走出卧室,来到客厅。 只见杨砾一脸铁青,没有搭理她,婆婆左手臂吊着绷带,看上去疲惫不堪,谭铭之故作轻松地向冯芸打招呼,试图缓和气氛。 “吃过饭了吗?”冯芸问。 杨砾没有回答,扶着母亲进了房间。 “都吃过了,在医院点的外卖。”谭铭之替他答道。 “我去给你倒杯水。” “别麻烦了,我马上就走。”谭铭之连忙摆手。 看到冯芸忧心忡忡,一脸疲态,没有了往日的灵动,他的心像被什么揪了一下。 “你给我买明天的票吧,我回去,没脸再住这儿了。”婆婆用蹩脚的普通话对杨砾说。 冯芸知道,这是说给她听的。 “不行,等你手伤好了再走。” 老公的反应果真不出她所料。 “我这手也干不了活,还不得遭人嫌弃?”婆婆见缝插针地将战火往冯芸身上引。 “谁嫌弃你了?”杨砾反问。 刘采凤意味深长地望了一眼房间外面的儿媳妇,做作地叹了口气。 没来得及告辞的谭铭之,觉察出这位婆婆不简单,暗暗替冯芸捏了一把汗。他担心夫妻俩会吵起来,于是决定先不走,留下来充当个劝和的角色。 “哎,跟你说个事。”杨砾走到客厅,面无表情地对冯芸说,“我妈手上打了石膏,一个月后才能拆。这段时间做不了家务,而且……” “什么意思?让我照顾她?”冯芸打断了他。 让她不爽的还有那个“哎”,像是跟什么无足轻重的陌生人打招呼一样。 “请个临时保姆也行。” “你出钱吧,我今天刚办完离职手续,半年内不会有收入。” 她有钱也不会给婆婆请保姆,只盼她麻溜地离开自己的生活。 “冯芸,你离职了?”谭铭之一脸诧异,他不知道这段时间里,在她身上究竟发生了多少事情。 “你疯了啊!说辞就辞,不过日子啦?” 杨砾原以为冯芸只是一时之气,过不了几天就会回心转意,乖乖去上班,没想到她玩真的。 “老杨,冷静点。” 谭铭之惊讶于杨砾跟冯芸说话的语气和措辞——他那么擅长甜言蜜语的人,竟也口不择言起来。 “我怎么冷静?怎么冷静?”杨砾激动道,“今天刚赔出去小一万块钱,过几天房贷自动扣款,工资卡里就快没钱啦!” “你别急,需要多少,我借给你。”谭铭之是个实在人,为朋友慷慨解囊,不在话下。 冯芸看到鞋柜上放着一堆票据,有医院的收费凭证和外卖小哥手写的收据。 她拿起来一张一张计算金额,医疗费、误工费、护理费、营养费和精神损失费,加起来确实有九千多。 她还翻出一张《事故责任认定书》,看到事故描述她才知道,是老公将车停在路边,婆婆突然下车才与人撞上的。 如此说来,婆婆受伤并非她的责任。想到这里,她顿感轻松了。 “当时你在场?她为什么下车?”她问。 “还不是因为你。”不等杨砾回答,婆婆从房间里快步走出,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指着冯芸,“你给他发视频,挑唆他跟我吵架。” 挑唆?到底是谁在挑唆?婆婆可真会贼喊捉贼。冯芸冲她使劲翻了个白眼。 “妈,你先回房休息。”杨砾不想母亲卷入争吵,将她轻轻往房间里推。 她却甩开他的手,以一副当家人的姿态盛气凌人道:“你还怕她?她都没工作了。现在这个家,你说了算。” 方才还委屈巴巴的刘采凤,陡然转变画风,凶相毕露。 此话一出,别说冯芸和谭铭之,就连杨砾也感到震惊——原来,在她眼里,冯芸以往的家庭地位,全靠那份工作支撑着。 “阿姨,您可不能这么说啊。”谭铭之为冯芸鸣不平。 “哼,我刚辞职,你的真面目就藏不住了哈。”冯芸冷笑。 “这些年,你仗着自己收入高,让我儿子事事都听你的,我早就看不惯了!” “看不惯?你收我三千、五千红包的时候有没有看不惯?你吃我送的海参、燕窝的时候有没有看不惯?你儿子和我结婚时,一分钱彩礼都没出,你是不是也看不惯?” “我……”刘采凤被冯芸连珠炮一般的拷问顶撞得答不上话。 吵不过,怎么办?还是耍赖吧。 只见她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像个孩子一样哭开了:“天啊,我怎么摊上这么个儿媳妇啊——” 杨砾见母亲伤心欲绝的样子,立刻忘记了她刚才的无情面孔,上前搂住她的肩头抚慰。 “妈,别哭了,别哭了。”他最看不得母亲流泪。 “我怎么能不哭啊?你看看她,你看看你媳妇……”刘采凤一边哭诉,一边拍打地面,就差原地打滚了。 谭铭之注视着眼前的闹剧,明白了这些年来冯芸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人前风风光光,在家却要受婆婆和老公的气。他替她感到不值。 他甚至后悔当初没有阻止杨砾追求冯芸。她就算一辈子不嫁人也不会比现在过得更惨。 主卧的门开了,雨萱走了出来,脸上挂满泪水。她跑到妈妈身边,抱住了她的腰。 冯芸抚摸着孩子的头发,鼻头一酸,不愿再吵了,她想还给女儿一份清静。雨萱还生着病,家庭氛围不能总是这么剑拔弩张的。 “没事了,雨萱,妈妈陪你睡觉去。”她用手擦掉女儿脸上的泪水,又对谭铭之说,“老谭,你也早点回去吧。” 刘采凤还赖在地上不肯起来,喉咙里哼哼唧唧,发出奇怪的腔调。雨萱很害怕。 “麻烦您,别叫唤了,孩子害怕。”冯芸对婆婆冷语道。 婆婆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哀嚎声越来越大。雨萱皱起眉头,捂上耳朵。 “老杨,劝劝阿姨吧,别吓着孩子。”谭铭之看不下去了。 杨砾也很无奈——母亲今天特别不好哄。 “妈,咱不生气了好吗?”他的语气近乎是哀求,但刚刚翻身做主人的母亲还想乘胜追击。 “儿子,你今天必须当着妈的面,硬气一回。”她特地强调了“硬气”二字。 “硬气一回又能怎样?反正回家的票都给你买好了,明天下午的。今晚收拾一下行李吧。” “你买了票?”杨砾问,刚刚好不容易归正的天平又向母亲那边倾斜了。 “给你发完视频后就订了。” “你……你是不是觉得做什么都不用和我商量?” “我给你发视频了,你没回复,我就当你是默认了。” “冯芸!你太过分了!”杨砾再次坚定地站在了母亲这边。 “这是我的房子,我有权决定谁住这里!”冯芸不留情面地宣示领地权。 “你的房子?贷款还是我儿子供的呢。”刘采凤率先“硬气”起来。 “我首付三成,剩下七成是贷款,你儿子每个月只还一半的月供,才还了五年,连个零头都不够。”冯芸不自觉地摆出了商业谈判的架势。 “我懂了,合着我每月还的贷款算房租?”杨砾似笑非笑。 “爱算什么算什么,总之她明天必须走。”冯芸一刻也不能忍耐婆婆了。 “打她!”刘采凤“噌”地站了起来,吹响讨伐儿媳的号角。 谭铭之见情势不对,立马抓住刘采凤的手。可他没想到,巴掌还是落到冯芸脸上——杨砾,动手了。 这一耳光几乎要将冯芸整个人扇倒在地。她踉跄了两步,扶着椅子才站稳。 她顿感耳膜震痛,一股咸咸的液体从舌侧流向嘴角,再顺着嘴角流到下巴。她闻到了类似铁锈的气味。 一切变得不真实起来。 她想起自己好像梦到过这个场景,梦中的耳光击中了她的面具,留下一道深刻的裂痕。 今天,这个梦兑现了。 她知道,这一巴掌不是现在出手的,早在上次他扫落碗筷时,就已经朝她飞来。或许在更早的某个时刻,它就蓄势待发了,此刻,不过是抵达了终点。 在这个家里,冯芸一直忍耐着,她总相信,忍一时风平浪静。没想到杨砾也忍了她很久,就连婆婆都在忍耐。 如果每个人都在忍耐,那么错的人究竟是谁? 雨萱呢,她也一定在忍耐吧。 冯芸望向女儿——她已经吓懵了,盯着陌生的爸爸,浑身颤抖。她眼里的爸爸,俨然已是一只怪物,一个魔鬼。 谭铭之震惊又愤怒,他猛地抓住杨砾的衣领,将他一把推到墙上,死死按住。 “杨砾!你还是不是人?”他努力控制着紧握成拳的右手,想象中已将杨砾的头击得粉碎。要不是雨萱在场,他这一拳早就飞出去了。 “我不是人。”杨砾目光呆滞,没有一丝反抗的意愿。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一巴掌是怎么打出去的,手仿佛被什么力量牵制着。他因为恐惧而出手,可当那一记耳光落到冯芸脸上时,他更加恐惧了。 他变成了自己害怕的那个鬼影。 冯芸脸颊上火辣辣的感觉还正浓烈,腹部和腰部又传来一阵阵拉扯般的疼痛。她一手搂着雨萱,一手扶着肚子,疼得站不直了。 “哎呀,这是怎么啦?”刘采凤慌了神,直拍大腿。婆媳大战的胜利果实,瞬间不香了。 谭铭之转头看向身后,冯芸正向他求救。 “老谭……送我去医院……” 第一卷 第11章 同人不同命 杨砾搀着冯芸,老谭抱着雨萱,一行四人来到妇产医院急诊科。 “什么情况?”值班护士问。 “宫缩了……”冯芸忍痛回答,额头上冒出冷汗。 “孕几周?是在咱们医院建档的吗?” “是,本院建档的。”杨砾点点头。 至于孕几周,他也答不上来。记得出门时,母亲不停叮嘱:“七活八不活,肯定能保住,一定要保住我的孙子。” “七个月左右吧。”他补充回答。 “七个月?左右?你是她丈夫吗?” 又是一个不靠谱的男人,护士一脸嫌弃地摇摇头。 “29周了。”冯芸虚弱道。 “哎呀,这嘴角怎么还有血?来之前咳血、吐血了吗?”护士急忙问。 冯芸摆摆手。 “我打的。”杨砾虽不觉得光彩,却也不打算否认。 “你……” 护士像打量某种禽兽一样,用目光上下扫视杨砾,最后报以一个鄙视的白眼。 “2号诊室,医生马上到。”她甩给他一张挂号条,没好气道。 谭铭之一手抱着雨萱,一手推着轮椅走过来。杨砾将冯芸扶上轮椅,推着她朝2号诊室走去。 他听见身后的护士们激愤地议论着: “什么人啊?老婆怀孕了,他也下得去手?” “听他那语气,‘我打的’,还挺自豪呢。” …… 医生给冯芸做了简单的检查后拨打了住院部的电话,得知那边恰好刚空出一个床位,立刻给她安排了紧急住院,输液保胎。 两人间的病房里,还住着另一位保胎的孕妇,名叫晶晶,孕八周,因先兆流产而住院。 按照医院的规定,普通病房不允许家属陪护,只在上午和下午,各有一次探视,每次两小时。 每天上午,晶晶的婆婆和妈妈轮流来看她,下午的探视时间则由她老公包揽,雷打不动。 她的婆婆和妈妈都是热心人,每次带来好吃的,总要分给冯芸一些。 晶晶一看就是那种从小在家中受宠的孩子,她会直言不讳地跟她们说,“汤太咸了”“菜太油了”“肉太多,想吃素一点”“你们别老逼我多吃,一会输液又要吐了”…… 面对这些抱怨,二位老人从来都是笑着说“好的,好的,下次注意。” 冯芸并不羡慕晶晶有人照顾,她羡慕的是她享受照顾时的那份心安理得。 若换作自己,恐怕早就受宠若惊,浑身不自在了。不知怎的,总觉得自己不配。 晶晶的老公是个细心体贴的男人,每天下午都会别出心裁地为她准备果盘。 他用香蕉切片,搭配蓝莓,摆成小羊肖恩的造型,还用树莓和橘子瓣,码成圣诞树的模样,顶端再放上用草莓雕刻的五角星。 他说,生活要有仪式感,住院期间也不例外。 最绝的是他剥柚子的技术,他能把每一瓣柚子肉都毫发无损地脱皮,然后整齐地塞回半个柚子壳中。 看着赏心悦目的水果,晶晶就算没什么食欲,也会忍不住浅尝几口。 冯芸不自觉地将晶晶的老公和杨砾做起了对比,想到刚结婚时他削土豆皮时的那个笨样,当时竟还觉得他可爱。 那时的他偶尔还会在冯芸做饭时主动来厨房帮忙,虽然帮的都是倒忙。后来,他渐渐习惯了被她照顾,不再进厨房,甚至连油盐酱醋放在哪都不清楚。 可即便方方面面都被照顾着,他仍然心怀诸多不满。那一耳光就是证明。他似乎并不觉得愧疚,而是认为她罪有应得。她住院后,他便失联了。 忽然,一阵头疼从前额蔓延到后脑勺,她下意识地将他的影像从脑中抹去,头又神奇地不疼了。 入院以来,她只要一回忆那晚的事情,一想到杨砾,就会莫名地头皮发紧,疼痛难忍。 “小芸姐,你家人都在外地吗?为什么每天都只有女儿来看你?”晶晶一边吃着柚子肉,一边问道。 坐在一旁的老公尴尬地朝她使了个眼色,但她完全没有领会到用意。 “对,我的娘家、婆家都是外地的。”冯芸只回答了第一个问题。 “那你老公呢?”晶晶继续没心没肺地发问。 “回老家了。”冯芸轻揉着前额,如实作答,却不想多说。 她将病床调成平躺的角度,盖上毯子,假装小憩。 晶晶还想问点什么,却被她老公拦住了。 没过几天,晶晶便从她爱打听的妈妈那里得知了冯芸住院的原因。 妇产科病房是充分见证人性的地方。生育的考验,让女人们看清了身边的人,什么世态炎凉,什么人情冷暖,一下子全明白了。 护士们每天目睹的现实,比电视剧还要精彩。她们偶尔在护士站小声议论,晶晶妈妈每回路过都会偷听几句。 “12床那个保二胎的,老公就在送急诊的时候来了,住院后就再也没出现过。嘿,他还亲口承认自己打人了。你们说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渣的男人?” “还有比这更渣的,那天来了个做人流的,都四个月了……” “你们说的12床,是我闺女病房里的那个12床吗?”晶晶妈妈听得入了迷,竟忍不住探过头去插话。 护士们被吓了一跳,忙将她打发走。她们自己也再不闲聊,各自忙各自的事情去了。 只是听了护士们议论中的只字片语,晶晶妈妈心中便对冯芸生出一股同情。 她不敢想象,如果自己女儿遭遇了这样的事情,她将有怎样的反应。一定会上前跟女婿拼命吧。 有一天,她实在忍不住了,对冯芸说:“闺女啊,阿姨叫你一声闺女,你不生气吧?” 冯芸摇摇头,浅浅一笑。她刚输完液,浑身冒汗,头晕恶心。 “日子过成这样,你得告诉娘家人,让她们给你撑腰,别一个人闷在心里,不然以后还得吃苦。”晶晶妈妈握着她的手,推心置腹道。 “谢谢阿姨,我知道了。” 娘家人,对啊,还有娘家人。 冯芸虽然从小就没有遇事找家长的习惯,但这次她是真想他们了。 她和家人的联系一般在微信群里,有重要事情会互通电话。 平日里,母亲总在群里发一些侄子的生活照、满分试卷和各类奖状,或者哥哥餐馆里生意兴隆的场面、新开发的菜式。如果需要冯芸出钱或者托关系办事,也只需在群里提一句,她办妥后便会复命。 这个星期,群里很安静——母亲大概是忙着辅导侄子的期末考试吧。 冯芸犹豫再三,还是拨通了母亲李淑兰的电话。 她不打算把自己的事告诉家里。事实上,婆婆来了后发生的每件事,她都没跟他们说过。她打电话,只是想听一听母亲那抑扬顿挫的乡音,找到一些支撑自己的力量。 虽然即将成为两个孩子的妈妈,但她也是母亲的女儿,在最脆弱的时候,仍渴望母爱的关怀。 “妈,是我,你现在忙不忙?” “忙。在给千里做手抄报。马上期末考试了,学校还布置这种作业,好恼火哟。”李淑兰抱怨着,完全没有注意到冯芸的声音有多虚弱。 千里是冯芸的小侄子,她哥哥冯鹏程的独子,她母亲的宝贝孙子。 “我哥那边没啥事吧?”每次打电话,她都少不了要主动问一问哥哥的情况。 “哎哟,你哥那个饭馆不晓得啷个搞的,最近老被投诉。”聊到这个话题,李淑兰更来气了。 “噢,又是怎么了?”冯芸有气无力地问道。 以她现在这个状态,就算哥哥的店里真发生些什么,她也爱莫能助。 “一会说我们用的冻肉,不新鲜,一会说菜价定太高。今天卫生检查的人来了,非说我们生熟不分,又要罚款……” 母亲在电话那头喋喋不休,冯并不想听。原本打算在母亲的声音里汲取些能量,耳朵却被一大波牢骚淹没。 她想不通,哥哥的店在她的资助下也开了快十年,怎么反反复复还是搞不定这些琐事? 她平时总叮嘱他们,和一些关键环节搞好关系,注意和气生财,抓回头客,不要为了蝇头小利坏了口碑。可他们就是听不进,总捡起芝麻丢了西瓜。生意做到现在,还像门外汉似的。 “那你们到底是不是像人家说的那样嘛?” “冻肉肯定没有用,菜价高也是没办法,现在啥子不涨价?” “跟顾客做好解释,结账的时候把零头抹了,让人家心里也舒服些。一点小钱,少赚就少赚了。‘生熟不分’又是什么情况?” “说我们不能用切卤猪头的刀切黄瓜。这两样拌到一起能做成一个菜的,还不能用一把刀来切?” “这就过分了。要罚好多钱嘛?” “五千!”李淑兰的嗓门扯得老高,胸中的火气仿佛蹿到了脑袋顶。 冯芸推断,大概又是因为哥哥脾气耿直得罪了谁,被人整了。 “我一会给我同学打个电话,你先不要生气了。” 接下来,她又好一顿安慰,母亲才稍稍平静了些。 挂断电话,她疲乏得一句话也不想再说了。 让娘家人帮忙撑腰的不成熟想法,悄然幻灭。她的娘家人,能够做到自理就谢天谢地了。 母亲还是像以往一样,对她的难处和痛苦毫无察觉。 这位曾经执教重点中学的优秀班主任,在面对学生时总能做到明察秋毫。那些成绩不好的学生里,谁是智力欠缺,谁是态度不端,谁是耐心不够,谁又是信心不足,她都能分析得头头是道。 然而,当面对自己的女儿时,她内心那些精敏的“雷达”,便全部失灵了。 母亲培养她的方式相当简单:只需向她提出要求,然后静待时日,她就一定会拿着满意的结果向母亲反馈。此时,母亲只需稍加赞许,她便攒足了下一次奋斗的动力。 哪怕冯芸已三十多岁,这一招依旧管用,屡试不爽。 但是,冯芸今天是真的累了,她挂断电话后便沉沉睡去,完全忘记对母亲的许诺,没有为那五千元罚款的事给同学打电话。 第一卷 第12章 临时奶爸 冯芸住院保胎,杨砾送母亲回老家了,两人只好拜托老谭照顾雨萱。 他晚上住在冯芸家,早上带着雨萱去上班,下午提前一些下班,开车载着她去医院看望妈妈。 即便只是临时照顾,他仍细心地在车上安装了儿童安全座椅。 把事情做到尽善尽美是他的习惯,尤其是冯芸的事情。 前几年,他好不容易摇到车牌号,还是难得的油车指标,最后却买了冯芸公司品牌的新能源车。冯芸作为金融分公司的职员,并没有硬性的汽车销售任务,但他依然想用实际行动表示对她工作的支持。 这次临危受命,他自然也将不负重托。 在学校办公室里,他把办公桌让给雨萱画画用,自己则窝坐在狭小的沙发上备课、看文献。 他和另一位副教授共用一间办公室,那位同事常常戏谑地将这里称为“标准间”,将他称为“室友”。 前些年,学校吸收了大量青年教师,编制快速膨胀。有自己专属的办公室已成为奢望——就算爬到教授级别,都不一定能保证有单间。教师们对此多少有些不满,但谭铭之却觉得没什么,他在什么环境下都能高效工作。 “嚯哟,老谭,什么时候偷摸生了个女儿啊?” “室友”走进办公室,一手拎着早饭,一手指着雨萱,假装发出惊叹。 “来了啊,老陆。”谭铭之和他打招呼,又笑着解释道,“我哪有这福气?这是杨老师的女儿。” “噢,你是杨砾的女儿啊。小朋友,叫什么名字?”老陆蹲下胖胖的身子,做出好奇的样子。 雨萱安静地盯着他,没有回答,她说不出话。 “她叫雨萱,杨雨萱。”谭铭之帮她回答道。 “这么好听的名字啊,谁给你起的?” “室友”用平时逗孩子的语气和雨萱说话,但是她依旧没有回应,甚至因为紧张,大拇指不自觉地抠起手中的画笔,还不停晃动脑袋往身后看,然而后面什么也没有。 “小朋友有些认生,熟了就好了。”老谭立刻起身上前,替雨萱解围。 “室友”隐约觉察出雨萱和正常孩子不太一样,便没有再问下去。 他走到自己办公桌前,飞快地啃完手中的鸡蛋灌饼,找出u盘和课本,匆忙去赶早八点的课。 临走前,他对老谭说:“我上午都不在,你用我的办公桌吧,窝在玩具沙发上多憋屈啊。” 他总爱把那两只形同摆设的小沙发称为玩具,以他的体型,坐进去都费劲。 “好嘞,谢谢!”谭铭之热情地回应他的好意。 但是,他一上午都没有用“室友”的办公桌——他就是这么一个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的人,哪怕这个麻烦微不足道。 他想起什么似的,放下手中的文献,默默地观察雨萱。 她已停止了抠画笔和扭头的小动作,又专心地投入到画作当中。 纸上画满了弯曲的线条,看上去像管道,又像迷宫,她只用了褐、紫、黑,这三种暗沉的颜色。 “雨萱画的是迷宫吗?”他试着去理解她的作品,想借此了解她的内心。 她看看他,摇摇头,又像嗓子不舒服一样,扯了扯脖子,接着继续埋头画了起来。只有在画画的时候,她才是最放松的。 晚上,雨萱睡着后,谭铭之按照冯芸发来的微信,找到了雨萱的治疗手册,上面记录了她这段时间心理治疗的情况。 他像研究学术文献一样,逐字逐句认真阅读起来。 明天又是雨萱看心理医生的日子,受冯芸的委托,这次由他带着去。他想带几幅雨萱的画给医生看看,于是征求了冯芸的意见。她同意了。 他翻看了雨萱的所有画作,得出一个惊人的发现:画中有各种线条、形状和物体,却唯独没出现过人。 虽然他自己并没有养育孩子的经验,但直觉告诉他,这里面一定有异常。 第二天一早,两人来到儿童医院。 沙盘治疗师将雨萱带到专门的房间后,谭铭之拿着三幅画找到了她的主治医生。 “孩子所有的画都是这样吗?”医生问。 “就我目前看到的,都是如此。” “这个现象,她妈妈以前还真没提过。”医生端详着画作,喃喃道。 “我上网查了一下,有些自闭症的孩子也会这样。” “对,但不一定都是自闭症。不过,至少能说明孩子在人际关系方面存在一些问题。”医生道,“所以,我仍建议你们做几次家庭治疗,可她妈妈总说你没空,也不关心孩子。今天你来了,她妈妈又没空,真难凑齐。我看你对孩子挺关心的啊。” “什么?”谭铭之猜测医生一定是把他误当作雨萱的爸爸了,忙解释,“不,我不是她爸爸,我是她爸妈的朋友。” “啊?……抱歉,实在抱歉,你进门的时候,我应该先问一下的,哈哈……”医生不好意思地笑了,同时也十分不解——孩子爸爸究竟忙到什么程度,怎么一直不现身?还不如孩子的这位叔叔呢。 “没关系,没关系。”被误认成雨萱爸爸,老谭一点也不介意。 医生犹豫了一下,问道:“雨萱最近是不是又经历过什么压力事件?” “嗯,家里近期环境的确有些……混乱。”他想了想,觉得这个词最贴切。 “不知道你关注到没有,孩子有抽动的症状。” 谭铭之心头一震,问:“您指的是频繁地回头看吗?” “是,还有伸脖子。这些都是典型的症状。” “什么原因?是紧张导致的吗?” “压力,还是压力,孩子内心是焦虑的。” “需要吃药吗?”谭铭之担心药物有副作用。 “我可以给她开些药,不过要先征求一下她妈妈的意见。吃药只是一方面,家庭环境和氛围同样重要。” 从医院出来后,谭铭之没有将抽动症的事告诉冯芸。她的身体正虚弱着,他不想给她增加精神压力。 下午,他带着雨萱去探视冯芸。 因为他不是家属,又不方便进妇产科的病房,于是雨萱由护士领着进去了。 他坐在医院一楼的候诊椅上,打开笔记本电脑,查阅关于儿童抽动症的文献和案例,试着搜寻一些药物以外的方法帮助雨萱。 探视结束后,他带着雨萱去了菜市场,买了一些蔬菜、一块豆腐和一条鱼。今天晚上不吃外卖了,他打算亲自下厨。 菜市场离家并不远,雨萱却对这里很陌生。冯芸平时都在网上买菜或者点外卖,没时间逛菜市场,自然也就没时间带雨萱来逛。 雨萱觉得菜市场的一切都很新奇——摊位上码放整齐的蔬菜,菜贩们各具特色的吆喝,罕见的紫色西红柿,鱼缸里吐泡泡的龙虾…… “五块钱两把了啊,卖完就收摊了啊。”专卖叶菜的摊主,在每句吆喝后面都加上一个有节奏的“了啊”,手上还比划着帅气的动作,像个饶舌歌手。 “带咸的油鸭蛋……不对,带油的咸鸭蛋……”卖咸鸭蛋的阿姨,鼻音很重,声调绵长,却仿佛总说不清自己卖的究竟是什么,真好笑。 她最喜欢的摊位,是市场尽头那家卖观赏鱼的小铺子,因为他家居然还顺带卖小仓鼠。 她蹲在地上,痴迷地观察着两只毛茸茸的小肉球,看他们吃鼠粮,跑滚轮。 “给孩子买一对吧,看她多喜欢啊。”店主对老谭说。 “雨萱,喜欢小仓鼠吗?”谭铭之笑着问。 她依然不说话。 “等妈妈出院了,我们问问她能不能养。妈妈同意了,叔叔就给你买,好吗?” 雨萱用力点点头,眼里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回到冯芸家,谭铭之一头扎进厨房,先是大致熟悉了一下锅碗瓢盆和油盐酱醋的位置,然后穿上围裙,撸起袖子,洗洗切切。 雨萱在客厅看动画片。这几天,她只看这部中文版的《海绵宝宝》,其他的都不要。 谭铭之仔细观察后才发现,原来其他的动画片,要么是教识字、数学或者英语的,要么就是用来“磨耳朵”的英文原版动画,只有这部片子才是纯粹的娱乐。 他很惊讶,雨萱小小年纪就要学这么多内容,可见冯芸平日里在培养孩子方面还真不含糊。 也许因为她自己就是这样从小一路拼到大的吧。谭铭之心想。 雨萱大概看了二十分钟动画片后,老谭请她来厨房帮忙。 “雨萱儿,会不会洗菜啊?”老谭用家乡的方言问。 没想到,雨萱居然听得懂,她摇摇头。 “来,谭叔叔教你哈,水龙头开到最小,然后这样一颗一颗地洗。”他一边说着,一边示范。 雨萱有样学样地洗起菜来,她洗得很仔细,每一片叶子都冲刷得干干净净。老谭看着她洗菜的样子,觉得她那股子认真劲儿真像冯芸。 饭菜做好了,三菜一汤——清蒸鲈鱼、麻婆豆腐、蒜蓉菠菜和豌豆尖滑肉汤。 老谭给雨萱夹了一块鱼肉放在小碟子里,又给她盛了一碗汤。 孩子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好不好吃?是不是和你妈妈做的味道一样?” 雨萱点点头,腮帮子被满嘴饭菜塞得鼓鼓的,就像小仓鼠一样可爱。 “你爸爸也做饭吗?” 雨萱收起笑容,低下头,往嘴里扒拉一小口饭。 见孩子不高兴了,老谭立刻切换话题。 他用筷子指指麻婆豆腐,说:“这个菜是辣的,叔叔自己吃。” 说完夹起一块送入嘴中,立马做出夸张的表情:“好辣……嘶……辣死了,嘶……” 雨萱“扑哧”一笑,也学着他夹起一块豆腐,吃了下去,表情却十分淡定。 “你不怕辣哟?”老谭用方言问。 雨萱摇摇头,露出得意的表情。 “那我下次多做几个辣菜,好不好?” 雨萱俏皮地比了个ok的手势。 除了不说话,此刻的她和正常孩子没什么不同,甚至可以用开朗活泼来形容了。 这顿饭,雨萱吃得特别香,饭量也比平时大了不少。 谭铭之注意到,从去菜市场买菜到现在,雨萱的抽动症状竟然全部消失了,她的状态就像画画时一样放松。 原来,环境氛围对孩子的影响这么大,之前查阅的那些文献里的结论在雨萱身上得到了印证。 睡觉前,雨萱主动找出绘本,让老谭读给她听。他才讲了一半,她便睡着了,就像他课堂上的某些学生。 看着熟睡的雨萱,老谭心想,如果自己没有和前妻离婚,说不定也会有这么一个可爱的女儿吧。 想着,想着,他竟坐在床边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条信息将他唤醒,杨砾发来的。 “我明早回京,中午一起去接冯芸出院吧。” 第一卷 第13章 破镜难圆 一大早,老谭下楼买了饭团和豆浆,开车载上雨萱,匆忙赶去学校。 停好车后,他牵着雨萱,往阶梯教室一路小跑,踩着八点的铃声进了教学楼。 老谭最喜欢在阶梯教室给学生们上大课,高低错落的座位设计使他能看清每一个学生。他们的表情,他们的小动作,都是对自己课堂表现的反馈。 他细心地捕捉这些反馈,调整自己的状态,竭尽全力将学生的注意力吸引到课堂上来。他知道,若自己讲得不够精彩,学生们又会埋头回到手游、自媒体、网络小说这些“奶头乐”里。 他走进教室,将雨萱安排在第一排最靠边的位置坐好,然后走上讲台,打开电脑,将这节课的ppt投影到白色幕布上。 “不好意思啊,各位同学,今天晚了两分钟。”从不迟到的他,第一次因为迟到向学生道歉。 “没关系的,谭老师。”底下一个声音回应,接着又问,“第一排最右边那个是您女儿吗?” 同学们的目光齐齐看向雨萱,开始议论纷纷。 “啊?不是啦。她是杨砾老师的女儿。杨老师家有事,我把她带在身边,希望不要影响大家上课。”他抱歉一笑。 大家纷纷从座位上探出身子,打量雨萱。几个女生甚至离开座位,走到第一排围观这位小美女。 “杨老师的女儿啊?难怪这么漂亮。”学生们发出夸张的惊叹。 “不是,同学,你这难怪二字有些伤人了哈,我……”老谭故意皱起眉头问道,“很丑吗?” 一阵哄堂大笑后,老谭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也跟着乐了起来。 “可是杨老师的确帅啊,是咱们经管学院最有性张力的老师了。”一位女同学大胆发言,引起一阵骚动。 性张力?谭铭之被这个敏感词吓了一跳。 他想到杨砾那高大挺拔的身材和轮廓分明的脸,又不得不承认,他的确对异性充满吸引力。 “不过您也别灰心,您的颜值还是在线的,至于风格嘛,属于禁欲系那种。”女同学补充道。 话音刚落,又引起一阵更大的骚动。 谭铭之赶紧令她打住,言归正传,开始上课了。 下课后,几个爱八卦的学生又朝雨萱围了过来。老谭连忙护住孩子,担心学生们的“热情”吓着她。 “谭老师,看你那护犊子的样儿,这就是你女儿吧?” “不是,不是,别瞎说哈。” “长得也不像杨老师啊。”一个男同学开玩笑道。 “怎么不像啊,看着这眉眼、鼻子……皮肤白倒是随了妈妈。”老谭认真分析起来。 “您还认识杨老师的老婆呢?” “对,我们是同学,也是同乡。” “老师,我怎么觉得……你喜欢……” 见女学生意味深长地笑了,谭铭之立即打断: “好了,好了,别在小朋友面前乱说。都散了吧,回去复习,下周就考试了。” “你们之间,是不是那种友情之上、恋人未满的关系?”女学生不死心地追问。 “没有的事。快走吧,再不走我把平时成绩给你扣光了啊。”老谭故作严肃。 学生们这才嘻嘻哈哈地离开了教室。不过,她们一点儿也不担心谭老师会做出“扣光平时成绩”这种事。传说中,他从来没有给过学生不及格。 雨萱将两只饭团递到老谭手上,这是为他留的早饭。她一直惦记着,谭叔叔还没吃早饭。 老谭一阵感动,心里暖暖的,他摸了摸雨萱的头——这么好的“小棉袄”,杨砾却一点都不懂珍惜。 他啃着凉凉的饭团,抬头看到杨砾,他似已站在教室门口等候多时了。 三人驱车赶往妇产医院。 谭铭之留意到,后座上的雨萱又开始扭头和伸脖子,这是焦虑的表现——她对爸爸仍旧心怀恐惧。 来到医院,医生告诉杨砾,冯芸的宫缩症状已经缓解,胎儿的各项指标也都正常,可以办理出院了。 谭铭之先将冯芸和雨萱接到车上,然后一起等着杨砾缴费、办手续。 “雨萱长胖了呢。”冯芸抚摸着女儿的脸蛋,欣喜道。 “是吗?你的气色也好了很多。” 谭铭之从车内后视镜里仔细打量着冯芸。住院这几天就像是给她放了个假,让她疲惫的身心得以休整,脸色看上去红润了些。 “嗯。谢谢你,老谭。”她嘴角微微上扬,艰难一笑。 他从没见过她这样痛苦的笑容,比直白的悲伤更令他心碎。都这样了,还要故作坚强,他真想抱抱她,朋友间的那种拥抱就够了。 杨砾那一耳光带来的阴影并没有从她心头消散,谭铭之也同样难以释怀,犹如看到自己珍视的宝贝,被人无情地粉碎、蹂躏。 想到这里他恨不得将杨砾暴揍一顿。这个男人,他配不上冯芸,根本配不上! 杨砾办完手续后也上了车。在他打开车门的那一刻,冯芸和雨萱的笑容同时收敛了。 回家的路上,没有人说话,话题无从开启,还是沉默着更好。 接连三天,冯芸和杨砾之间没有任何交流。 他找她说话,她不理。他点的外卖,她不吃。他见她沉重的身躯陷进沙发里起不来,想要上前搀扶,却被她推开手。 她甚至不再与他有眼神交流,既不看他,也回避着他的目光,权当他是空气。 她痛恨他的暴力,也痛恨自己的恐惧和无能为力。 她的左脸还清晰地记得那一记耳光的力量,然而更深刻的恐惧却刻在灵魂里。那一巴掌的背后,有着近似死亡的压迫感。 她无比真切地感受到男女之间的体力悬殊——令人绝望的悬殊。她完全失去了对自己的掌控,仿佛命运被牢牢抓在别人手中。如果他一时冲动想要杀了她,她也毫无反抗之力。 在这个家里,她的安全感不复存在。谁也不能保证,休眠的火山永远不会再次爆发。 我为什么会被这样对待?这是我应得的吗?恐惧过后,她又陷入不可思议的自我怀疑和自我否定中,精神变得恍惚。 …….. 雨萱频繁的抽动症状,终于引起了冯芸的注意。她给谭铭之打去电话,询问他最近两次心理治疗的情况。他如实相告,唯独没说关于抽动症的事。 “老谭,你一定有事瞒着我,雨萱是不是又查出什么问题?” “你……也看出来了?” “我去急诊那天就发现了,当时没太多想。她来医院看我的时候也有这样的动作,但后来渐渐没有了。在家这几天又严重了。” “又严重了吗?哎……我就知道。”老谭心疼不已。这一个多星期里,他把雨萱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带在身边,早已萌生出类似父女之间的情愫。 谭铭之担心冯芸焦虑,于是像给学生上课一样,向她耐心地普及儿童抽动症的知识以及康复方法。他也是前几天查阅文献才了解到的,现学现卖。 两人大约聊了快半个小时,在房间门口徘徊多时的杨砾终于忍不住问:“给谁打电话?” 冯芸没有理他,但也暂停了和老谭的聊天。 “你在给谁打电话?”他又问了一遍,脑中浮现的是那晚谭铭之将自己死死按在墙上时愤怒的表情,以及他看到冯芸即将倒下时紧张的神色。 杨砾显得很克制,努力维持着一种不真实的冷静,冯芸从中听出一种可怕的东西,它曾经就藏在他凌厉的眼神中,现在又鬼魅一般在他的语气中显形。 恐惧顺着背脊往上爬,很快占领了大脑,她不寒而栗。大脑发出“逃跑”的指令,她冲到门口,一把撞上房门,侧身抵住,立刻反锁。 杨砾在门外不停拍打:“开门,开门!” 她和女儿紧紧搂住对方,跪坐在床头,瑟瑟发抖。 忘记挂断的手机里,忽然发出关切的问询:“喂,冯芸,你在吗?发生什么事了?” 她没有回答。手机在床尾,她不敢去拿,也无法动弹。 谭铭之预感不妙,立刻赶往冯芸家。车子一路狂飙,朝着她家的方向疾驰。不知为何,今晚的红灯格外多。 电话一直没有挂断,他要确认她的安全,还要安抚她的情绪。 “不要怕……我马上到。” 二十多分钟后,他终于抵达小区门口。停好车,他一路跑到楼下,不巧,电梯的门刚刚关上,正缓缓向上行驶。 他不停按着按钮,可电梯还是一次又一次在不同楼层停下。他等不及了,推开安全门,顺着楼梯,一口气冲到9层。 “杨砾,开门!你这个畜生,给我开门!”他使劲拍打,呼吸急促。 门开了,杨砾站在他面前,故意做出疑惑的表情,心中的答案却已揭晓。 谭铭之不由分说地给了他结结实实的一拳。冯芸挨打那晚,他就想挥出这一拳,因顾及雨萱,又怕继续刺激到冯芸,愣是咬着牙忍了回去。 此时此刻,只有他们俩,他便没有任何顾虑了。他痛恨杨砾对冯芸的无礼和暴行,他觉得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 想到杨砾和章薇出双入对的那股暧昧劲儿,他更加坚信自己的判断。 “老谭,果真是你啊。”杨砾用力擦掉嘴角的血迹,冷冷道。 “什么……什么意思?冯芸呢,你把她怎么样了?” “我没把她怎么样,就问了两句她在给谁打电话。结果,她把我关在房门外,接着,你又来了。该怎么解释?” “我们在谈雨萱的病情,就这么简单。” “聊那么久?还不让我听?她是我老婆,你是我朋友,你们俩这样算什么?” “你不用疑神疑鬼,我们之间清清白白。你要还当她是你老婆,就不该这么对她!” “心疼了是吗?你一直对她念念不忘,是不是?” “你这是以己度人!我做的一切,对得起每个人。倒是你……有些事情,还是收敛点吧。” “老谭……”未挂断的手机里传出冯芸的声音,“我都听到了。你回去吧,我们没事了。” “好的。雨萱还好吗?”谭铭之忙问道。 “她没事。” 电话那头的冯芸,努力使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 谭铭之挂断电话,对杨砾说:“你,跟我出去。” 他指指身后。 “还没打够吗?我当年可是体育特长生,你不是我的对手。” “谁要和你打架?你今晚去我家睡,让她们娘俩缓缓。她们真的不能再受惊吓了。” 杨砾思索片刻,长叹了一口气。他带上一身换洗衣服,锁好大门,跟着谭铭之走了。 车子向北行驶,两人各怀心事。 杨砾回想起,当年追冯芸之前他曾问过谭铭之是不是对她有意思,他否认了。那时,他已经有了一个相处四年的女朋友,还是冯芸给介绍的。所以,杨砾没有多想,放心大胆地去追求冯芸了。 巧的是,他和冯芸确定男女朋友关系后不久,老谭就和他女朋友领了证。两年后,他与冯芸结婚,而老谭却和妻子离婚了。 虽然老谭平时很少直接联系冯芸,但杨砾总觉他对她有着别样的感情。 “你是不是很想替我留下来,照顾她们?”杨砾问。 谭铭之不语,手把方向盘,注视着前方的路况。 “你甚至想取而代之吧?”杨砾的语气透着阴沉。 “闭嘴,别影响我开车。”车子点刹了一下,又继续往前走。 “停车,停车!”杨砾低吼。 谭铭之的避而不答在他心中约等于肯定 “停不了车,这是三环主路。” “我说停车!”杨砾用拳头猛锤车门。 谭铭之只得打开双闪,将车停到应急车道上。刚停稳,杨砾就推门下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暴雨即将来袭,厚重的云层如锅盖般笼罩着大地,而大地却仍不遗余力地释放着白天吸收的热量。整个燕京城变得如同闷热的烤箱。 三环桥上,杨砾的背影越来越远。车流从他身侧呼啸而过,他在斑驳的车影间穿梭。 他也没想好要去哪。脑中闪过一个地址,又立刻被他否决了。他不想她看到自己这么狼狈的样子。 他走着、走着,汗水浸湿了衣衫。 第一卷 第14章 男人的泪,骗人的鬼 家里的“一地鸡毛”令杨砾不堪重负。 母亲兴高采烈地来了,又带着伤痛回去了。妻子原本收入丰厚的工作说没就没,眼看即将生下母亲心心念念的孙子,却由于自己的冲动而动了胎气。就连从小到大都很省心的女儿,也得了说不出话的怪病。 这都是什么事啊?怎么全让自己赶上了? 他揣着一肚子恼怒和委屈,不知不觉走到办公楼前。 经管学院这栋六层教学楼是五年前盖好的,杨砾入职不久便被安排在了509室靠窗的位置。一个办公室里有六张办公桌,四位讲师,每人一张专用桌子,另外两张桌子由四个博士后共用。 一开始,大家都不喜欢自己的电脑屏幕被人看到,于是六张桌子两两相对摆放。可常常是猛一抬头,与对桌的同事四目相对,尴尬不已。 于是又改为贴墙摆放,面壁办公。两位资历相对较老的同事,则选择了面向窗户的位置。 可是,大家很快发现,这样背对空气办公完全没有隐私,电脑屏幕上的内容对所有人开放着。 某天,有个同事写文章时“卡壳”了,于是玩了一会“扫雷”放松大脑,不巧被系主任撞见,招来一顿阴阳怪气的敲打。 八位博士学历的知识分子一顿合计,有了办法——还是沿着墙壁和窗户摆放,但把桌子调转方向,背靠墙壁或窗户。 这样,既保证了隐私,又不必与对面的同事太近,再拿几本书把显示器垫高一些,脸也可以挡住了。 靠窗的那位资历较老的女老师说自己身体弱,受不了风吹背,于是和杨砾换了位置。 靠门口的位置则留给了四位博士后,因为老师们谁都不喜欢当“守门员”。 这样的摆放,无疑是当前条件下的最优解,但看上去颇为怪异,让人很容易联想到菜市场的摊位。 杨砾不喜欢这种办公环境,拥挤又嘈杂。 办公时间里,一旦谁开启了科研基金的话题,那必是唾沫星子横飞,满屋子怨气。光是听他们描述的繁琐过程和各种道听途说的内幕,就让杨砾不胜其烦。 所以他选择在家写论文,只有上课、开会和查资料的时候才去学校。 他觉得自己在学术方面没有什么天赋,博士延期一年毕业就是很好的证明。无论是硬凑出来的三篇sci论文还是最后的毕业答辩,都离不开导师的大力托举和运气成分加持。 他选择当老师,纯是为了图一份清静和稳定。 赚钱养家不劳他操心,他每月只需贡献一半的房贷月供,其余开销由冯芸全包了。 因为没有生计的压力,工作的头四年里,他过得浑浑噩噩,直到最近几个月才产生了强烈的危机感——终于到了必须闯关的时刻。 “非升即走”不是说说而已,院里已有同事卷铺盖走人了。听说那人几经辗转,去了一个职业大学混日子。杨砾不想重蹈他的覆辙,他丢不起那个人。 他在学校里待着的时间越来越多。这既是职称评选压力的驱使,也是对家庭矛盾的逃避,加之每天和章薇一起共事,泡在办公室的时光变得轻松惬意起来。 对于他来说,曾经能不来就不来的校园,变成了世外桃源。 杨砾在办公室的折叠床上将就着躺了一宿。床太短,他太高,只能蜷缩着身体。这一晚,他睡得很不踏实,起床后腰酸背痛。 他拿着换洗衣服,打算去地下二层的浴室冲个澡,不想却在女浴室的门口遇见了章薇。看到对方,两人都有些意外,随后又喜上心头。 “你今天……这么早?” 晨跑结束的章薇看上去充满活力。 “今天偷个懒,少跑了两圈。怎么你也在这里?昨晚加班没回家吗?” “嗯。” “我先洗澡去了,十五分钟后见。”章薇莞尔一笑,走进了女浴室。 各自洗完澡后,两人又相约一起吃早饭。这次,章薇迁就了杨砾,去教工食堂吃油条,喝豆浆。 他们找了个僻静的位置坐下。 素来健谈的杨砾,今天却沉默不语,看上去心事重重。 “这一个多星期,你去哪儿了?”章薇问。 “送我妈回老家了。她手掌骨折,所以我又在家陪了她一段时间。” “是那天的事吗?怎么会骨折呢?”章薇回想起杨砾在她家接电话时的情景。 “是。她……在回家路上发生了交通意外。” 杨砾实在没脸说出事件的全部真相,章薇便自作多情地脑补了他妻子欺负他母亲,导致她遭遇车祸,最后又将她赶回老家的场景,随即同情之心泛滥起来。 “这样对待一个老人,未免也太残忍了吧?”章薇忍不住谴责。 “她容不下我妈,所以我……打了她。”杨砾低下头,像个不小心闯了祸的孩子。 听到这里,章薇吃了一惊,她怎么也没法将眼前的杨砾和一个家暴男人的形象联系到一起,但他如此坦诚地说出这件不怎么光彩的事,说明背后一定有不得已的原因。 “当时发生了什么?” 杨砾双手抱头,神情痛苦。 “我害怕看到我妈委屈的样子,她一哭,我的心就全乱了。” “理解。” “五岁的时候,我看到我爸喝醉酒后打我妈,用巴掌,用拳头,用皮带……我想去拉开他,但是我不敢。我妈求饶时的惨叫声,到现在还刻在我脑子里。” 杨砾流泪了。 “我跟着武术队的孩子习武,想让自己变得强壮。等我觉得自己可以打败我爸,保护我妈的时候,我爸却因为饮酒过量,猝死了。” 他叹了一口气,接着道:“那之后,我妈一个人带着我生活,吃了不少苦。有好几次改嫁的机会,她都拒绝了,怕人家对我不好。为了供我上大学,她每天下班后去当小时工给人做饭,一点点把我的学费、生活费攒出来。” “真是不容易。”章薇感叹。杨砾所描述的困顿窘迫对于家境优渥的她来说太抽象。 “我应该报答她,让她享福的,可是……我既没有自己的房子,也没有像样的事业。” “谁说你没有像样的事业?学生们对你评价多高啊。” “会讲课有什么用呢?评职称还不是得看项目、奖项、论文。” “你论文又不差,现在也有了项目,很快就会有奖项,为什么妄自菲薄呢?” 章薇的话里不仅仅有评价和期待,还带着承诺的意味。她的背景不一般,帮杨砾拿个奖项不成问题。 “哎,你要是我们院长就好了。”杨砾苦笑。 “工作上的压力,你和她谈过吗?”章薇用一个“她”字来指代冯芸,而不说“你妻子”。 “谈过。但是她不理解我的困境,也不觉得我的工作有什么意义。后来,这些烦心事,还有童年的那些经历,我就很少和她说起了。” 杨砾用断章取义的真相,成功地塑造出一个不被妻子理解的丈夫形象。章薇听后直摇头。 “为什么不尝试多沟通呢?”从未结过婚的章薇,此刻表现得像个专业的婚姻问题咨询师。 “有什么用?她是个现实的人,打一开始就看不上我妈,也不怎么看得上我。” “那你们为什么结婚?” “我追的她,没想到那么容易就追到了。” 杨砾潦草地概括了他与冯芸之间曾经的爱情,早已忘记当初的浓情蜜意。他只记得读博期间母亲焦急催婚的样子,她生怕儿子读完博士后年纪太大找不到老婆,这样她就抱不了孙子了。 如今,他已完成了结婚、生女的任务,让母亲抱上孙子的愿望也很快就要达成。母亲终于可以放心了。 章薇回味着方才杨砾在她面前流泪的样子。她记得有人说过,男人只在两种女人面前哭:深爱的女人和母亲。 她知道杨砾对自己有好感,现在两人的距离又因为这次坦诚的倾诉更近了。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杨砾当年向冯芸求婚的时候,哭得更加令人动容,好像离了冯芸他就活不下去,只有死路一条似的。 冯芸多实惠啊——既有样貌又有事业,还有房产,也不贪慕虚荣,稍微哄一哄便什么都听他的。 这样的老婆人选,岂能轻易错过? 所以,他求婚时不仅热泪盈眶,还长跪不起,终于如愿打动了她。 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为了后半生的保障,该弹就得弹,连膝下的黄金都可以丢弃。 当然,关于这段历史,杨砾是断然不会说给章薇听的。 眼泪可能发自真情,也可能出于策略。对杨砾来说,二者兼而有之,俘获芳心是不变的目的。 两人不知不觉聊到食堂关门,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杨砾整理好情绪,装作若无其事地去给学生上课了。 回到课堂上,他又变成了诙谐幽默的杨老师,经管学院最靓的脱口秀明星。 第一卷 第15章 暴力的阴影 昨晚杨砾离家后,冯芸和雨萱终于安然入眠,一觉睡到早上八点,差点错过了心理治疗。 半小时的治疗结束后,医生对冯芸说,孩子已经用非药物疗法干预了一个多月,仍未见起色,建议开始口服抗焦虑药物。 “必须要服药吗?”冯芸内心挣扎,既怕耽误孩子病情,又担心药物副作用。 “拖久了更不利于恢复,而且现在还出现了抽动症状。” “我再试着改善家庭环境,您看可以吗?”冯芸近乎哀求地问。 医生皱起了眉头:“不管是否服药,都需要温馨和谐的支持型家庭氛围。我们说好的家庭治疗,到现在都没有开始,最好再劝一劝孩子爸爸。” “好的,我想办法。”冯芸嘴上这样说着,心里却已放弃了对杨砾的指望。 自己和他之间闹成这样,家中热战与冷战交替,哪里还谈得上“温馨和谐的支持型家庭氛围”?父母吵架,孩子遭殃。他不在家兴许更好。 她不希望他回家,一半是为了雨萱,另一半则是为了自己。 住院的几天里,身体上的疼痛和对腹中胎儿的担忧分散了她大部分注意力,她还来不及照顾自己的情绪感受。然而,当确定胎儿无虞,自己脸上的红肿也消退后,精神上的折磨才正式拉开序幕。 她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会成为家暴的对象。她既非性格懦弱,又非经济不独立,怎么突然就变成了挨打的弱者? 一股强烈的屈辱感涌上她的心头。她不能接受尊严像这样被踩在地上践踏,她要反抗。 体力上的硬碰硬是不现实的,她想到了报警。但在这之前,她得先大致了解一下杨砾可能受到什么样的惩罚。 她没有问自己的律师朋友。她觉得这件事太丢人了,不想熟人知道。于是她找了几家网络上的在线法律咨询。 令她感到意外的是,对于这一耳光属不属于家暴,竟然还颇有争议。有人说打耳光是暴力行为,属于身体伤害。有人说并未产生严重后果,所以无法追究法律责任。 原来,法律上对家暴的认定和她想的大相径庭。 她的情况够不上轻伤,也没法证明流产症状与那一耳光直接相关——医生询问病情时,她承认了在那之前已有疲惫和腰酸的症状。再说,她身体情况也很快好转,暴力并没有造成严重的后果。况且,由于没有当天报警,她错过了法医验伤的最佳时机。 她没想到,自己有老谭和急诊护士作人证,有住院的病历作物证,居然仍奈何不了杨砾。 法律也许能保护每一位身处家暴阴影下的女性,但在它出手之前,还是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 要报警吗?她犹豫了。 家暴总被大事化小地描述为夫妻间的小打小闹,外人不方便干预,干预也多是劝和。调解到最后,无非又落到夫妻之间相互理解、相互包容的套话上,等于双方各打五十大板,她这个挨打的人也显得不那么无辜了。 这不是她能接受的结果。 内心一番挣扎后,她还是拨打了报案电话。 “事情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当时为什么不报警?” “大约两周前。现在报警已经晚了吗?” “倒也不晚,半年内都可以。” 接电话的辅警简单询问了事情的过程,让她抽时间去派出所做个笔录。 “我这种情况……算家暴吗?”她忐忑地问。 “甭管算不算,《治安管理处罚条例》总不是形同虚设的吧。你别怕,我们对家暴案件一向非常重视。” 这句话令冯芸重新燃起了希望,特别是你别怕这三个字,让她脆弱的心感受到了支持和保护。 “处理结果会是什么样的呢?” “依据严重程度,有警告、罚款、拘留,至少也是批评和训诫。你得先来做个笔录,我们需要了解详细情况。” “好的。谢谢!” 冯芸挂掉电话,泪流满面。她还没想好什么时候去做笔录,但她已确信,那一耳光绝不会白挨。 要怎样向警察描述当时的情况呢?她回想起了当天的场景,自己与婆婆激烈争吵的声音在耳边回荡。句句犀利,直戳人心窝。 “是我活该吗?”她自问,似乎陷入了不可思议的自我怀疑。 她承认,自己那天对杨砾的母亲的确不够尊重,但她也不觉得尊重这种东西是仗着身份就能理所当然享用的。 是杨砾的母亲挑起的战火,在那之前,她还闯下那么多祸事,再往前追溯,所有的安宁都是自己用金钱和忍耐换来的,那个所谓的婆婆根本就不值得尊重。 自己只是忍无可忍了,却招来如此暴行。为什么? 她错在哪?是错在一时冲动的口不择言,还是这些年来毫无原则的忍让? 在这些问题没有搞清楚前,她无法面对杨砾。 “让他在你家多住几天好吗?我不想见到他。”她给谭铭之发去信息。 谭铭之又给杨砾打去电话,转达了冯芸的意思。杨砾同意暂不回家打扰她们母女,却也拒绝了去他家住。他打算继续睡在办公室里。 这天晚上,他趿拉着拖鞋,端着漱口杯,正往男厕所走,不想却撞见一对学生情侣在黑暗中鬼鬼祟祟。 两人都是杨砾的大课学生,他记不得他们,他们却认得他。 “这么晚了还不走?快回宿舍,要熄灯了。”杨砾催促着两人。 “对不起,对不起……马上走。杨老师再见。”两人一边道歉,一边慌张逃走。 当晚,八卦便在学生的微信群里传开了——杨老师被老婆赶出家门。 “只是加班吧?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他都在男厕所洗漱了,有人还看见他办公室里的折叠床。” “杨老师犯了什么事,师母这么生气?” “是不是和m国来的章教授有关?他俩整天出双入对的。” “是又怎样,章教授是我女神,杨老师是我男神,我就磕他俩cp。” “可杨老师是有家室的人啊,这不是出轨吗?” “是啊,妻女都不顾了,他女儿还那么小。” “我见过他女儿,谭老师带到教室里来过。” “不会是因为谭老师吧?他跟杨老师的老婆好像很熟的样子。” “好复杂的多角关系,三观震碎了。” …… 学生中的闲言碎语很快传到了院长耳朵里,他找来杨砾谈话。 一开始,杨砾还极力掩饰,说住办公室是为了加快课题进度,后来不得不承认,最近的确和妻子闹了点矛盾。 院长心领神会地笑笑,表示理解,小两口拌拌嘴也是常事,年轻人嘛,但长期住办公室还是影响不好,希望他尽快与妻子和好如初。 什么影响不好?杨砾心中忿忿道,是怕传出去被人说学校压榨老师吧?近期又爆出几则高校教师猝死的新闻,院校领导们风声鹤唳,生怕自己沾上这档子麻烦事。 院长并没有提及他和章薇的传闻,他内心的逻辑是这样的:既然无家可归的杨砾只能睡办公室,那不就恰恰说明他和章薇之间是干净的吗? 再者说,这个课题还是靠章薇的背景才落到经管学院的,无凭无据地为那点捕风捉影的事情兴师问罪,岂不是间接得罪了章教授? 傻子才这么做! 从院长办公室出来,杨砾犯了愁:办公室不让住了,他总得有个落脚的地方。 住酒店成本太高,工资还得用来还房贷。谭铭之那里,他是不想去了。思虑再三,他还是给冯芸发去信息。 “我晚上回家住,等你们睡着后再进门,早上六点出门上班,以后都这样。” 如此一来,他俩就不用打照面了。 他知道她不想见他,却不知道她对他依旧心存恐惧。 那一耳光彻底破坏了冯芸的安全感,她不再相信杨砾的自控力——他能突破一次底线,就有可能再次下探新的底线。 虽有警察的那句“你别怕”撑腰,但在单独面对杨砾时,她还是无法做到淡定。 白天,她尚能打起精神陪伴雨萱。一到夜晚,她就莫名紧张,早早把房门反锁,躺下睡觉,然后又不放心地一遍一遍下床检查。 从杨砾转动门锁的那一刻起,她就悬着心、屏住呼吸听他洗漱完毕,走进小卧室,然后关门、关灯。直到他不再发出声响了,她才获得一种靴子落地的踏实感,昏昏睡去。 这样的状态令她很抓狂,她问谭铭之:“我是不是得了什么病?” “可能是太紧张了,不要胡思乱想。” “怎么办,我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下去了。” “要不,你回老家住段时间吧。” “回家?……是有些想家了。可是我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回家呢?” “正好学生们放暑假了,我打算回去一趟。一起走吧,我可以护送你们。” 冯芸查了查下次产检的时间,算算这回可以在家小住一个多星期。她又询问了雨萱的医生,如果孩子暂停两次治疗,会不会有问题。医生说没事,偶尔换换环境也许对孩子恢复有利。 谭铭之得到她的答复后,立刻订了三张车票。 七个多小时的动车,将他们从燕京带回省城。又坐了一个小时的出租车,他们终于回到了熟悉的故乡——逸江市。 这座依山傍水的西南小城,是冯芸从小生活的地方。长江的支流将城区一分为二,隔江相望,一座九拱大桥又将分离的两半城区连接起来。 车子驶过大桥,行至冯芸家的巷口停下。一眼望去,本就狭窄的巷子,隔几米就停着一辆私家车,司机怕倒车出来麻烦,不愿往里开。三人只好就地下车。 谭铭之爽快地付了车费,又从后备箱里取出两箱行李,然后领着冯芸和雨萱直奔冯家老宅。 第一卷 第16章 回娘家,又一地鸡毛 这是一栋自建的小二层楼,推开门是小小的院落,角落里的石榴树上,星星点点地冒出小灯笼一样的红色果实,一旁的桂花树也已分化花芽,正酝酿着八月的芬芳。 沿着墙边种下的海椒、豇豆、茄子和黄瓜,无一不是硕果累累。父亲正在专注地加固爬藤架。 不用说,这一院子的勃勃生机,都是他的功劳。 “爸,我回来啦!” 看着门口的三人,父亲喜出望外。 “这么快就到家了,动车就是快哟,我还以为要一天时间呢。” 不怎么爱出远门的他,对火车的记忆还停留在绿皮车的年代。 “叔叔好。”谭铭之礼貌地打着招呼。 “小谭也一起回来了,好啊。杨砾呢?” “他在忙课题的事,抽不开身。”谭铭之立刻替冯芸解释,杨砾是她最不想提及的人。 “噢,这么忙啊?”父亲将信将疑,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他见女儿脸色不大好的样子,想追问又碍于有外人在,只好暂时收起疑虑。 很快,他恢复了微笑,在衣摆上擦了擦手,一把抱起雨萱:“好久没见到我的外孙女了,外公给你切西瓜吃好不好?” 雨萱开心地点点头。 不一会,母亲也回来了,她胳膊上挎着书包,身后跟着小侄子冯千里。 才一年不见,小家伙居然戴上眼镜了。 “回来做啥子嘛?我还准备带着千里去燕京住一个月呢。” 见到远道归来的女儿,李淑兰张嘴就是一句埋怨,那么与众不同却又那么自然。 冯芸内心并无波澜,她将此理解为特殊的问候方式,母亲对她说话,从来都是这么直来直去,对父亲也是。 只是今天有老谭在场,她稍稍觉得有些尴尬。 “芸儿好不容易回来一趟,雨萱也在,你就不要说这样子的话嘛。”父亲提醒母亲。 只见黑皮西瓜在他刀下“咔嚓”裂成两半,露出鲜红的瓤。 “我就住几天,下周还有产检呢,到时你们和我一起回燕京。”她本想多住些日子的,但无奈母亲另有打算。 “那也可以。”李淑兰笑了——女儿向来懂事。 她看看冯芸的肚子:“有八个月了吧?” “快了,31周。” “我就说嘛,还是得有个儿子。你看你现在多好,一儿一女,最幸福的人就是你。” 李淑兰衡量女儿幸福与否的标准和外人没什么两样。 冯芸不语,心中五味杂陈。 “李阿姨,你更幸福呢,有儿有女,有孙子有外孙。”谭铭之岔开话题。 “哎——”李淑兰长舒一口气,望着孙子道,“我现在全部希望就在他身上……冯千里,快告诉姑姑你的期末考试成绩。” “语文一百,数学一百,英语九十九。”冯千里自豪地回答,又从书包抽出一张奖状,对大家炫耀,“你们看,我是校级三好学生哦。” 听着孙子的汇报,李淑兰得意地笑了。鹏程那个“大号”虽然练废了,千里这个“小号”却长势喜人——她总算为冯家培养了一个像样的男孩。 母女二人正聊着,忽然听到一声叫嚷。 “不要,我不要这一块!”冯千里冲着爷爷大声喊道。 “这一块和那一块不是一样的吗?”冯父问。 冯千里指着雨萱手中的西瓜,不依不饶:“她的是第一块,我的是第二块。” “妹妹是客人,第一块当然要给她吃。三好学生连这都不懂?” “我不要第二,就要第一!” 说罢,他上前去抢雨萱手中的西瓜。 谭铭之立刻伸手挡在雨萱面前,冯父则一把拉住千里。 见他俩都维护雨萱,冯千里撒泼耍赖起来,一边佯装哭泣,一边向奶奶告状。那样子一点儿也不像三年级的学生,倒像个三岁的小娃。 李淑兰见宝贝孙子受了委屈,心疼不已,一股脑的火气都发在老公身上,劈头盖脸一顿责骂。 “你就惯着他吧,看以后倒霉的是哪个。”冯父气不过,又撂下这句话说过上百次的话。依旧无人在意。 他只好放弃争吵,牵着雨萱去前院了。 晚上,一家人在哥哥开的餐馆吃饭,冯父执意邀请谭铭之参加。 盛情之下,老谭只好先把行李送回家,和父母打了个照面,然后来到这家位于小城繁华地带的餐馆——“桥边人家”。 这家原本以河鲜、水产为特色的饭馆,近两年因为经营惨淡而不得不转型为大众家常菜。 店里的生意主要由哥哥冯鹏程打理,母亲空闲时会去帮忙,若店里出了什么状况,必定也是第一时间赶到。 嫂子胡美霞嫌后厨油烟大,从来都不愿进去看一眼。前些年尚能在前厅帮着结账收银,后来连这点事也不做了。她偶尔来店里,必是从收银机里拿钱,或者打包一两个好菜带回家吃。 菜上齐后,哥哥来包间和冯芸简单聊了几句,又匆匆跑回后厨帮忙。 冯芸见哥哥沧桑了许多,不过三十八岁的年纪,头发竟已花白——生意不好,哥哥压力很大。 母亲说:“这顿饭钱,该怎么算就怎么算,不能让鹏程吃亏,他的生活太不容易了。” 冯芸点点头。她懂母亲的意思,最应该体谅哥哥不易的人,就是她这个做妹妹的,这顿饭理应由她来结账。 谭铭之默默听着母女二人的对话,夹了一块鱼肉到冯芸的碗里:“别光顾着说话,吃点鱼。”然后起身假装上厕所,悄悄去收银台把账结了。 冯父忙着给两个孩子剥虾,嘴里念念有词:“哥哥一只,妹妹一只,要公平……” 闲聊间,一阵清脆响亮的皮鞋声由远及近传来,包间的门被推开,嫂子胡美霞姗姗来迟。 “回来啦,冯芸。”嫂子语气生硬地打了声招呼,然后就近找了个位子,一屁股坐下。 服务员连忙在胡美霞面前添上一副碗筷。 “不用了,我不吃,坐会就走。”她摆摆手,让服务员把碗筷撤掉。 胡美霞俨然一副餐馆老板娘的姿态,她往那儿一坐,全家人都沉默了。 她在冯家有极高的地位。冯鹏程29岁才娶得这位美娇妻。婚后第二年,她不负众望地给老冯家添了一名男丁。自此,冯家上下越发拿她当宝,哄着、宠着、供着。 只是近两年来,随着餐馆的生意越来越差,胡美霞也变得越来越难伺候了。 李淑兰盯着儿媳妇新染的头发和一身时髦的打扮,敢怒不敢言,心想她最近一定又没少花钱。 “冯芸,你到底有没有给你同学打电话啊?”胡美霞摆弄着美甲上的水钻,漫不经心地问道。 “打电话?”冯芸一脸诧异。 “罚款的事,你不会忘记了吧?”嫂子抬起眼皮。 冯芸猛地想起,她住院时曾许诺母亲,帮哥哥搞定罚款的事。 “哎呀,我忘喽。” “你啷个搞的嘛?怎么这么大的事还能忘了?”母亲责怪道。 接着,她不问青红皂白地对冯芸一顿数落。身为婆婆的她,不敢唠叨儿媳妇半句,但作为母亲的她,教训起女儿来却毫无顾虑。 谭铭之看不下去,却又不好插手他们的家务事,况且李淑兰还是长辈。 “你有完没完啊,芸儿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冯父斗胆小声抗议。 “我说两句怎么了?她就是不对啊。”李淑兰立刻大声反驳。 “好啦,莫吵。这件事我已经搞定了,人家说只罚一千。”嫂子白了这家人一眼,露出得意的表情。 “搞定了?那就好。嫂子认得他们?”冯芸好奇嫂子从哪里攀上的人脉。 “算是新交的朋友吧,你们就不用打听了。”胡美霞故作神秘,又说,“剩下的四千,算我的公关费了啊,我从收银机里拿走了,跟你们说一声。” 说罢,她摸了摸儿子的头,起身告辞。 李淑兰气得直打哆嗦,嘴里不停念叨着“吃里扒外、吃里扒外”。冯父也摇头叹气。冯芸则敏锐觉察出:嫂子很可疑,恐怕和哥哥早就不是一条心了。 难得的家宴,就这样被搅和了,桌上的菜还剩很多,大家却都没了食欲。 回到冯家老宅,母亲向冯芸大倒苦水,控诉嫂子这些年来的种种不是。直到小侄子说他困了,她才放了冯芸去休息。 冯芸带着雨萱住在二楼。自己原先的房间已变成专供小侄子写作业的书房,她只能住在原先哥哥住的房间里。 江风习习,吹去一天的闷热,给夜晚的小城带来几分凉爽。 巷子里传来几声犬吠,邻居家的麻将牌时而哗哗作响。冯芸听见大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这么晚了,会是谁呢? 她摇晃着蒲扇,替睡着的女儿驱赶蚊子。不一会儿,父亲拿着电蚊香器走了进来。 “用这个,家里蚊子多。”说着,他将电蚊香器插在了床头。 “好,你们不用吗?” “也用,一个房间一个,你这里没有,我刚去外头买的。” “谢谢爸。”冯芸用风油精擦拭腿上的蚊子包。她数了数,大概快十个了吧。 父亲拉过来一把椅子,在她床边坐下,小声问道:“芸儿,雨萱怎么不会说话了?是不是病了?” “嗯,前段时间被她奶奶弄丢了,找回来后就这样了。” “搞丢了?这么大的事你不跟我们讲。你婆婆啥子时候去的燕京?” “她已经回去了。”冯芸避重就轻地回答,不想提及那些糟心事。 “你是不是跟杨砾吵架了?”父亲忍不住问,他在她下午一进门的时候就觉察出了端倪。 “爸,你早些休息吧,明天再说。” 父亲沉默良久。他了解冯芸,她明天也不会说的。 可是,就算告诉他的确吵架了,他又能做什么呢?也不过是蛤蟆鼓肚子——干生气而已。 他不是那种遇事挺身而出的父亲,她也不是凡事都向父母求助的孩子。不过,他能过问一句,共情几分,她就满足了。 第一卷 第17章 变味的芋儿鸭 吃过早饭,李淑兰翻出一袋子芋头,说中午做芋儿鸭来吃。这是冯芸从小最爱吃的菜。 家中日常的掌勺人已由冯芸换成了冯父,但唯独这道芋儿鸭,仍是她专属的保留项目,只能由她亲自操弄。 她取出一只大木盆,用院子里浇菜的水管子接了半盆水,再把小半袋芋头倒了进去,然后用刷子挨个清洗。 洗着洗着,她皱起了眉头,露出一副嫌弃的表情。 “这次的芋头没有上次的大,好撇,老乡们糊弄你的吧?”她向冯父发难,生活中总有可供她挑剔的地方,尤其是自己老公身上。 冯父退休前是农业局的技术人员,从前常常下乡指导帮扶,和村里的老乡们十分熟稔,他们进城时总不忘给他拿些地里收获的蔬菜或粮食。 “又是一个品种,你不识货。”他敷衍道。 “芋头还有啥子新品种?你退休了,人家懒得拿好东西给你了。” “人家拿芋头给我又不是为了巴结我,都是过去的朋友情分。你这个人真有意思。” 他不愿和她继续理论,摘完海椒就回屋子里了。 冯芸的记忆里,每次母亲给父亲找茬,他都选择避其锋芒,一走了之的策略——惹不起,躲得起,早逃跑,早停战。 “情分?一袋子烂芋头的情分。”李淑兰撇撇嘴。 她又想起土鸭子还没买,让冯芸赶紧去买一只,要现杀的,一定得买南街市场右手边第三家的。她一再强调,冯芸连连说“知道了,知道了”。 见雨萱正与千里玩得高兴,冯芸放心地独自出门了。 晨雾已散去,太阳还藏在云朵后面。穿梭在潮湿的空气里,听着街头巷尾的亲切乡音,闻着路边小吃摊上熟悉的味道,冯芸觉得很踏实。 一路上,她都在回忆小时候母亲在厨房里烧芋儿鸭的场景。 她见母亲举起菜刀,利落地将鸭肉宰成均匀的小块,每一刀都落得又稳又准。芋头已煎炸至表皮焦黄,她用锅铲将它们盛出,又倒入一盘子姜蒜香料和几大勺郫县豆瓣,锅中顿时滋滋作响,香味扑鼻而来。 炒出红油后,她将竹簸箕里的鸭肉悉数倒入锅中,快速翻炒起来。不一会儿,焦香四溢。她又立刻倒入黄酒、酱油,再加入满满一锅清水,盖上锅盖。 冯芸清楚地记得,鸭肉炖一个小时后就该加芋头了。这道菜的每一步工序,她都十分熟悉,但从来没有亲手做过。 虽然她很小就会给家人做饭了,但唯独不能碰芋头,一摸就手痒,起红疹子。因此,这道菜只能母亲做。 在冯芸看来,这道菜不仅是母亲厨艺的体现,更饱含着对她的体贴和关爱。 “芸儿,芸儿。”哥哥迎面走来,打断了她的回忆。 “哥,你怎么在这儿?”冯芸纳闷,这个时间点哥哥不应该在餐馆里忙活吗? “昨晚没说上几句话,赶着早上过来找你,妈说你出来买鸭子了。” “你馆子里不忙啊?这个时间不是在备菜了吗?” “哎,没有以前那么多客人喽,他们几个能忙得过来。”哥哥解释道,愁容随即爬上眉梢。 他对她说:“不要买了,我后厨有切好的鸭子。” 冯芸忙摆摆手说:“那不行,你的生意那么困难,我可不能占你便宜。” “看你说的,一只鸭子未必还请不起?太小看哥哥了。” “不是看不起你。妈都说了,要去南街市场买现杀的。”冯芸搬出母亲的“圣旨”。 “噢,那好吧。”哥哥不再坚持了,又道,“做芋儿鸭是吧?千里也爱吃,和你一样。” 兄妹俩边走边聊。冯芸从哥哥口中得知,餐馆的生意每况愈下,他也不确定还能支撑多久。三年前新换的店面,如今看来太大了,根本坐不满。前厅已经辞掉一半的服务员,后厨只留了一个厨师和两三个小工,他自己也兼任厨师,母亲有空就去帮忙。 “有没有试过承办婚宴?” “这个面积搞婚宴的话小了点,再说还要多雇人,又不是天天都有婚宴,平时还得给人发工资。”哥哥摇摇头,一副一筹莫展的样子。 冯芸觉得哥哥是个明白人,只是有点死脑筋,害怕改变,乐于固守现状,做生意也不够灵活和热情。 二人路过一个卖卤菜的摊位,摊主是位三十多岁的精瘦中年男子,正拿腔拿调地吆喝着:“一楼吃,二楼香,没有进过电冰箱……当天做,当天卖,绝对不是隔夜菜……” 周边其他摊位上零星几位客人,他的摊位前却排起了长长的队。 “这块猪头肉有点儿肥哦。”一位大婶挑剔道。 “不肥,好瘦的。嬢嬢只管放心买回去,肥的给叔叔吃,瘦的嬢嬢自己吃,这不就行了吗?” 男子的一句俏皮话瞬间打消了大婶的顾虑,她高高兴兴买下一大块猪头肉。 “切大点儿还是切细点儿嘛?……好的,切细点儿~动作要快,切菜要帅,卖完卤菜谈恋爱……” 男子嘴里不停念叨,语调像唱戏一般,引得顾客哈哈大笑,许多路人也驻足围观。 “我都排半个小时了。”一位美女抱怨道。 “哎呀,让你等久了,不好意思嘛仙女姐姐。明早九点来,刮风下雨我都等着你。” 美女被逗笑了。 男子两句美言,又轻松化解了顾客因排队等候而产生的烦躁。 “好多钱?” “三十二块六,算三十块,再送你五个鸡翅尖,有卖有送。等下~我给姐姐打点佐料~” 男子将卤菜和佐料整齐地打包好,递到美女手中。她接过塑料袋,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冯芸心想,哥哥要是有这般八面玲珑就好了。 “哥,你看,这个人好会做生意。”她侧面提点。 哥哥却说:“这么能言善道,卖卤菜真是屈才了。我可学不来。” 从小被母亲呵护着长大的哥哥,不习惯讨好别人,哪怕为了生计。 冯芸本想劝哥哥学学那人,见他不高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的饭馆虽然离不开她的资助,但他毕竟是哥哥,哪有妹妹说教哥哥的道理? 哥哥看了看手机,说:“时间不早了,我得回餐馆去了。” “快去吧。” 望着哥哥的背影,冯芸仿佛看到,那副超出他承受范围的重担就快要把他压垮了,而那副重担却是母亲为他精心安排的所谓正常人的生活。 母亲曾说,哥哥小的时候极其聪明,一岁会说话,两岁能背诗,如果不是三岁那场高烧烧坏了脑子,必定也是北大清华的苗子。 然而造化弄人,不幸的事偏偏让他遇上,人生的轨迹从此改变,如今谋生都困难。 冯芸拎着买好的鸭子走到家门口,一进院子就听到女儿的哭声、侄子的叫声和父亲的责骂声。 “怎么了,雨萱?”她放下鸭子,走到女儿面前扶住她的肩膀轻声问道。 父亲指着侄子,表情严肃:“给妹妹道歉!” “我不道歉,她本来就是哑巴。”千里回嘴,他有奶奶撑腰,根本不把爷爷放在眼里。 听到小侄子说女儿是哑巴,冯芸很生气。 “千里,你不给妹妹道歉,过几天不让你去燕京玩了。” 看到向来对他百依百顺的姑姑,突然变了脸,冯千里喊叫起来: “你凭什么教训我?你又不是这个家的人。你能住在我家,为什么我不能去你家?” “冯千里!”父亲一声低喝,只见他手中的藤条“啪”地落到侄子的屁股上,打得他不停尖叫。 正巧此时,母亲回来了,侄子马上扑到她怀里告状:“他、她,还有她,他们三个合起来欺负我……我屁股好痛哦,奶奶……” “又是啷个搞的嘛?我出去买点香料的工夫,你们就在家里胡闹。”母亲心疼地搂住千里。 父亲说明了缘由,母亲听后却依旧向着千里,认为他们父女俩反应过度了——童言无忌,打人做什么? 冯芸不悦,她觉得母亲偏心得太明显了,根本没有考虑到雨萱的感受,孙子和外孙女在她心里真就这么不同?多了个“外”字就是外人了吗?这个家是否真如侄子说的,已经不是她的家了? 父亲也拿母亲没办法,他无奈地扔掉手中的藤条,又去摆弄他的菜园子了。 母亲终于将千里哄好。不一会儿,他拿着一只熏兔腿从厨房出来,没人搭理他,他就一个人坐在小板凳上,啃得有滋有味。 厨房里传来菜刀剁肉的声音,冯芸知道,母亲开始做芋儿鸭了,但她的内心已不再那么期待。 饭桌上,一大盘芋儿鸭放在正中央的位置,母亲不停地给侄子的碗里夹鸭肉和芋头。父亲见状也拿起筷子,夹给冯芸和雨萱吃。 冯千里一脸不爽,用他的筷子夹住冯芸父亲的筷子,说:“这是奶奶烧给我吃的,不给她们吃。” 父亲一把抽出自己的筷子,将千里的筷子重重地一敲,问道:“你有完没完?家教去哪里了?” 侄子冲他做了个鬼脸,接着大口吃起鸭肉来。 雨萱将碗里的鸭肉和芋头夹到冯芸碗里,又摇摇头,示意她不想吃。冯芸摸摸她的头,表示理解,重新夹了些别的菜到她碗里。 “也难怪人家误会,她就是一句话也不说嘛。”母亲这才留意到雨萱的状况,但言语间依旧不忘袒护千里。 “你不知道情况就不要乱讲。”父亲朝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当着孩子的面说这个。 “我哪里乱讲了?她从小不爱说话,内向。” “从小不爱说话”?母亲说了和杨砾一模一样的话,他们一样漠视雨萱的痛苦,用一句“从小不爱说话”来解释当前的状况,于是就可以心安理得地不去管她,不用理会她的感受了。 冯芸看着碗里的芋儿鸭,顿觉难以下咽。 母亲并没有深究父亲嘴里的“情况”是什么,她习惯性地忽略了冯芸身边一切可能的烦恼。这孩子从小就什么都搞得定,不用管,她是这样想的。 千里吃完饭就出去玩了,可没一会又急急忙忙跑回来,在门口大喊:“奶奶,我看到我妈了,跟一个不认得的叔叔牵着手逛街。” 第一卷 第18章 捉奸 “莫瞎说哦。”李淑兰走出厨房,一边用围裙擦拭手上的水,一边探身向外望去。 她的眼睛花了,看不清那个穿着粉红色抹胸裙的女人是不是儿媳妇,但她打量了下旁边的男人,觉得儿媳妇眼光不至于这么差。 那个男人矮小粗壮,戴着墨镜,一条大金链子在太阳下锃亮发光。 男人稍稍转了下身,李淑兰看到他那夸张的啤酒肚,将本该系在腰间的皮带死死压在腹部下方。 “不可能,这人比鹏程差远了。”李淑兰十分肯定。自己的儿子虽有缺陷,但身材匀称,浓眉大眼,光是形象就比这种“地转转”强太多。 等冯芸走到大门口时,粉红色的抹胸裙已消失在巷尾。千里要追过去,被李淑兰一把拽了回来。 虽然母亲拒绝相信千里所言,冯芸却觉得此事极有可能。 一来,千里不大可能把别人错认成自己的妈妈,二来,那晚在餐馆短短的相聚,冯芸已经觉察出了不对劲——她一个从农村嫁到城里,且一天班都没上过的女人,去哪里结识有权减免罚款的人脉?除非是以身相许。 但凡有利益牵扯的社交,背后必有价值互换。冯芸对此深信不疑。 她想到哥哥因为操劳而驼下去的背和提前生出的华发,又想到嫂子嫁入冯家后这些年作威作福的德行,不禁对她心生厌恶。 不知李淑兰是真的放心儿媳妇的人品,还是有意回避真相,竟表现得出奇淡定。 她向来不满胡美霞花钱如流水的恶习,却无条件地相信儿媳妇对婚姻的忠诚度。 她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把冯千里培养成才,实现冯鹏程没能完成的“清北梦”。 她认为,既然自己的学生中有那么多考上了好大学,其中不乏清华、北大,那么她亲自培养的孙子也定能同样优秀。 虽然她只是个初中老师,但那些学生也是经过她的培养才考上重点高中,进而考上名牌大学的呀。再说了,冯芸不也考上985了吗?虽然从来没要她指导过,但至少说明这个家的风水是好的,能出大学生。 下午,谭铭之来接雨萱出去玩。他说邻居家前几天刚有一窝小兔子出生,他想着雨萱喜欢小动物,打算带她去看看。 谭铭之牵着雨萱走在前面,冯芸跟在他们后头。 见路边坐着一个卖凉虾的小贩,雨萱拉着谭铭之凑了过去。 他让小贩给雨萱做了一碗,又问冯芸要不要。她摆摆手说不要,这几天胃口不大好。 正说着,冯芸注意到不远处一男一女,两人吃着凉虾,聊着天。也不知男人跟女人嘀咕了些什么,女人咯咯笑个不停。 这笑声颇为耳熟,冯芸又仔细打量了那女人。她是……胡美霞?再看她身上,穿的正是母亲和千里所说的粉色抹胸裙。 冯芸立刻侧过身去。等二人走后,她问谭铭之:“你看到那个女的了吗?是不是我嫂子?” “看到了,好像是的。”谭铭之早就看出来了,只是不方便说。 “那两口子,天天到我摊上吃凉虾,仗着认得城管,从来不给钱。”小贩主动爆料道。 “你怎么晓得人家是两口子?”冯芸问小贩。 “睡到一起就算是两口子。你看那男的,手在女的屁股和腰上摸来摸去,还能是别的关系?” 听着小贩的描述,冯芸心底火冒三丈——这女人真不知羞耻! 下一步该怎么办呢?暂时不能告诉哥哥,也不能直接跟母亲说,她决定先和父亲商量商量。 她把雨萱交给谭铭之,自己则转身回了家。 娘家的事,她必须管。 父亲听了冯芸的讲述,长舒一口气,好像是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反倒有种解脱的快感。 他回想起儿子的成长,每一步都让他们老两口操碎了心。 鹏程三岁时烧坏了脑子,上学后便一直跟不上进度。勉强读完初中,上了技校,毕业后去了一家汽修厂上班,后来却因为意外爆胎而伤了眼睛。从此,李淑兰不再让他出去工作了。 但是,一个年轻男人总这样呆在家也不是个办法。彼时已经工作的冯芸建议他去学个厨师。他拿到证书后,先后在几家饭店里帮厨,总算能安稳地挣到几个辛苦钱。 转眼鹏程年近三十,却仍找不到对象,李淑兰急坏了。 虽然高烧损伤了鹏程的智力,但对他的日常生活并没有什么影响,只是读书困难些。然而媒人给他介绍对象时,女方一听到这个就都吓跑了,好像那是什么传染病或者遗传疾病一样。 他们本想瞒着,可小城就这么些人,稍微打听一下便能知道。哪里瞒得住?再加上他的工作一般,工资也不算高,所以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对象。 那年,冯芸成为售楼处的销冠,她从自己的业绩提成里拿出一半,资助鹏程开了家小饭店。鹏程也很争气,生意做得红红火火。 冯芸的舅妈见鹏程的生意有了起色,主动把自己的侄女胡美霞介绍给了他。 胡美霞虽是乡下女娃,长得却水灵。她不喜欢农村生活,一心想嫁个城里人。鹏程的条件,她还算满意,但在结婚的事情上一直犹豫不决。 李淑兰一眼相中这个准儿媳,果断拿出半生积蓄,又让冯芸出了一些钱,为鹏程在小城最高档的小区——江南乐府,买下一套三居室。 这下,胡美霞终于肯嫁给鹏程了,李淑兰喜上眉梢,即便亲家突然将彩礼从八万提高到十万,她也不介意——有冯芸兜底,钱不是问题。 冯鹏程与胡美霞喜结连理,次年又喜得贵子。短短两年内,票子、房子、妻子、儿子,全部就位,他总算过上了和同龄人一样的生活。 但是好景不长,冯家人很快就发现这个儿媳妇贪慕虚荣,花钱大手大脚。好在前几年鹏程的餐馆生意不错,冯芸也会经常寄钱给老两口,所以家里的经济条件尚能维持她的消费水平。 这两年却不同,因为零花钱变少,胡美霞开始对鹏程和老两口横挑鼻子竖挑眼。 纵使李淑兰个性强势,在儿媳妇面前却只能唯唯诺诺,她生怕胡美霞哪天跑了,不要鹏程了。 冯父也有同样的担心。 如今,靴子终于落地了。 冯父思虑再三,还是鼓起勇气将这件事告诉了李淑兰。这么大的事,他应付不来;这么大的秘密,他也守不住。 一阵沉默过后,李淑兰咬牙切齿的咒骂声在小院里回荡。她抄起一根擀面杖,搭上路过的“摩的”,朝着江南乐府进发。 冯父担心她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立刻跟了出去。正巧遇上送雨萱回家的谭铭之。她将两个孩子交给他临时看顾,匆匆拦了一辆的士,捎上父亲一起去追母亲了。 两人赶到鹏程家门口时,李淑兰正在猛拍大门。 “开门,你个不要脸的女人!”这句怒喝不仅仅针对儿媳的出轨行为,更是多年憋屈的集中爆发。 冯父使劲把李淑兰往回拉。可她就像受惊的驴一样,谁碰她,她就踹谁,完全失控了。 屋里面传来慌张的对话声。 “叫你早些走的,现在啷个办嘛?”这是胡美霞的声音。 “莫慌,淡定。”隐约有男声低语。 李淑兰还在不停拍门,她对屋子里的人喊道:“晓得你在里头,给我开门。再不开我叫锁匠来开!” “咔嚓”,门打开了,胡美霞穿着睡裙站在门口,头发凌乱,面色潮红。真丝睡裙柔软服帖,勾勒出妖娆的身姿。冯父不好意思地扭过头去。 “敲啥子敲嘛?烦人。”她用先发制人的埋怨掩饰紧张。 “怎么这么久才开门?”冯父红着脸,低着头,丝毫没有上门捉奸该有的气势。 “我在睡午觉,房门关着没听到。”胡美霞狡辩,又摆弄了一下睡裙的领口。 冯父的头低得更厉害了,像一只努力扎进沙子里的鸵鸟。 李淑兰推开老公,提着擀面杖进屋四处寻找,口中念念有词:“藏到哪里了?出来。” 见她找了两圈也没找着,胡美霞一下子有了底气。 “妈,你拿个擀面杖进来是要打我么?” “我先打那个野男人,再来打你。” “啥子野男人?你讲话要有根据。我可是你们家花八抬大轿请回来的媳妇,是冯千里的亲妈。”胡美霞警告道。 听到冯千里三个字,李淑兰的软肋被戳中,气势瞬间泄掉一半。她甚至怀疑是不是女儿搞错了,害她冤枉了儿媳妇。 “冯芸,你到底看清楚没有,是不是你嫂子?” 当着胡美霞的面,李淑兰竟然盘问起证人来了。冯芸面露尴尬,有种被出卖的感觉。 “不是芸儿,是我,是我看到的。”冯父立刻说谎解围。 “到底是哪个嘛?一会儿说是她,一会说是你。”李淑兰将老公和女儿两人架在火上烤。 “你们父女俩真够可以的,合起伙来欺负我一个外姓人是不是?” “房子有男人的声音,我们都听到了。”冯芸调整了一下情绪,平静道。 她觉得自己绝不可能看错,刚才屋里传出的声音也是铁证。这次决不能让嫂子糊弄过去。 “你能肯定是我家的声音?不是别人家的声音?” 胡美霞此话一出,连冯父也不得不怀疑自己的耳朵了。 “啊嚏——”窗外传来男人打喷嚏的声音,这里是十一层,而男人的声音却近在咫尺。 屋里的几人面面相觑,很快都反应过来。 李淑兰手持擀面杖朝窗户走去,她一把拉开窗户,只见空调设备架上蹲着一个男人,光着身子,正是那天她看到的“啤酒肚”。 她二话不说,抄起擀面杖就向男人砸去。一下、两下、三下…… “你个野男人,勾引我儿媳妇,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莫打了,莫打了,掉下去要摔死人的。啊——”男人捂着脑袋求饶,发出绝望的哀嚎。 胡美霞慌了神,忙上前去扯住婆婆,不料婆婆转身就给了她重重一棒。 “你打我?你敢打我?”胡美霞捂着被婆婆打青了的胳膊,哭吼道,“我明天就叫人查封你儿子的餐馆!” 李淑兰愣住了,她没想到儿媳妇竟长了这般本事,也立刻明白了那五千元的罚款是怎么回事。 冯父趁机夺过擀面杖,防止李淑兰闹出人命。 冯芸看到,对面楼有人在阳台拿出手机拍摄了,楼下也聚集了大量看热闹的人。在自媒体如此发达的今天,这事就算不见报,也会传遍整个逸江市了。 不一会儿,她就在某音同城上刷到网友上传的视频,配文:“江南乐府窗外惊现裸男,当事人婆婆挥大棒爆揍奸夫。” 点赞、评论、转发,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网友很快将这条视频顶上了热榜。 评论区里还有“热心”邻居直播后续,并附上了胡美霞和那个男人仓皇逃离小区的照片。 原本平静的小城,就像被戳中了兴奋点,高潮迭起。 第一卷 第19章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消息传到冯鹏程那里时,他的餐馆刚刚要打烊。 前厅服务员们都刷到了那条视频,并且认出来女主就是老板娘。他们正窃窃私语,老板从后厨走了出来,几个服务员小妹连忙藏起手机。 “啥子事这么见不得人?”他摘下厨师帽,擦了擦脸颊上的汗。 小妹们犹豫了一下,怯生生地把手机递了过去。 冯鹏程盯着视频和底下的评论,脸色越来越阴沉。他又拿起自己的手机,看到妹妹发来一条微信:“哥,晚上下班回家一趟,有事和你商量。” 他就算再傻,也能猜出发生了什么。忙碌了一天的身体瞬间像泄了气的皮球,瘫软在椅子上,站都站不起来。 几个服务员只好轮流架着他的胳膊,把他送回冯家老宅。 到家时已是深夜十一点,除了两个孩子,家人都坐在客厅里等着他。 见他这个样子,二老忙上前询问怎么回事。服务员说,老板已经看过那个视频了。 “鹏程,你打算啷个办?”李淑兰问道。 鲜少询问儿子意见的她,这次是真没了主意。 “还能啷个办,全城人都晓得我头上戴了顶绿帽子。” 他从未受过此等屈辱,从小被母亲用心呵护的自尊心被粉碎了,强烈的羞耻感令他抬不起头。 “哥,不要这样说,又不是你的错。” “真是个不要脸的女人,让她净身出户。”李淑兰愤愤道。 “你们什么时候发现的?为什么都不告诉我?”鹏程问。 父亲和母亲齐齐望向冯芸,好像她是始作俑者一样。 “先是千里看到了,后来……我也亲眼看到。”冯芸回答得吞吞吐吐,有种闯祸后的心虚不安。 冯鹏程面色苍白,他颤抖着抓起桌上的茶杯,往地上一砸,说出两个字:离婚。 听儿子说出离婚二字,原本恨不得立刻将儿媳妇赶回农村的老两口,反倒迟疑了。他们又想起这个儿媳妇多么来之不易,想到冯千里还小,不能没有妈妈。 李淑兰心中甚至有些责怪冯芸,觉得她多管闲事,戳破了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破坏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和平。 比起出轨,她更在意的是儿媳妇吃里扒外,伙同别人打自家餐馆的主意。她还真有些担心儿媳妇会找人来查封餐馆。 冯芸也开始后悔把嫂子的事情告诉父亲。 向来不担事的他只会选择交给母亲去处理,而母亲爱子心切,一气之下做出些冲动之举也是意料当中的事。 原本可以私下里不声不响,不让哥哥知道,悄悄解决的事情,现在摆在了桌面上,让哥哥直接面对——太残忍了。 这一夜,冯家每个人都辗转难眠,连冯千里也不断被噩梦惊醒。 冯芸给谭铭之发去微信,询问他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何错之有?谁都有错,唯独你没有。” “真的吗?你认为他们每个人都有责任?” “你嫂子就不说了,缺乏道德感、责任感。你爸妈也是,一味迁就她。以前条件好的时候可能没事,现在生意不好了,她可不就见异思迁了吗?” “没办法,我哥找个对象不容易,嫂子生了千里后更是母凭子贵。” “说到这个,我觉得你妈妈未免包揽得太多,什么事都替他们两口子代劳,夫妻二人没有共同的奋斗目标,导致你嫂子整天无所事事,精神空虚,出轨不是迟早的?” 谭铭之分析得头头是道,冯芸也觉得有道理。 “但我还是觉得自己有不对的地方。” “哪里错了?” “说不上来,反正就是有。” “莫要胡思乱想了,好好睡觉吧。” “嗯,晚安。” 翌日一早,冯芸还没起床就听到楼下有人大力敲门,铁质的大门化作战鼓,被擂得“咚咚”作响。 她立刻走到窗户边察看,只见父亲拿着钥匙朝大门一路小跑。门刚一打开,舅妈就冲了进来。 “淑兰呢?” “找我做啥子?”母亲刚刚梳好头发从屋里走出来。 “美霞手膀子上是你打的?”舅妈指着手机里的照片质问道。 “我管教儿媳妇不行吗?她都跟野男人睡到一块了。” “你亲眼看到了?捉奸在床了没?诬陷人是犯法的哦。”舅妈在耍赖这方面堪称专业。 “网上到处传的视频你没看见吗?还能有别的可能?”李淑兰嘴上这样反问,心里却真的希望那种事情没有发生过。 “就不能是普通朋友聊个天?你都没搞清楚,上去就是一棒子。我们美霞从小在家都没挨过打,到你们冯家还要受这种委屈?” “嬢嬢,你见过普通朋友那样子聊天的吗?她自己都默认了,你还为她辩解什么?当我们都是傻子吗?”冯芸见舅妈如此咄咄逼人,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挡在母亲前面。 “冯芸,你啷个回来了?你没回来的时候风平浪静的。” “三嫂,你怎么能这样说?”父亲发话了。 “说的就是她,要不是她在背后说三道四,鹏程和美霞之间好好的,我看她就是唯恐天下不乱。” 一时间,大家都沉默了。冯家当下的乱状,是谁也不愿看到的。揭开锅盖的冯芸,自然成了众矢之的。 “你这是贼喊捉贼,无理取闹!”冯芸嘴上这样说着,心里却虚了。 嫁出去的女儿插手娘家事,搞得自己里外不是人。 恰此时,谭铭之出现在门口,手里提个笼子,笼中两只小兔,一黑一白。昨天他带雨萱去邻居家看兔子,雨萱喜欢得不得了,于是他给她买了两只送过来。 他在外面就听到了争吵,怕冯芸吃亏,于是硬着头皮进来了。他对冯芸父母打了声招呼,又看了舅妈一眼,提着笼子上前问冯芸:“雨萱在屋里吧?我给她送兔子来了。” “这又是哪个?新女婿啊?”舅妈不怀好意地问道。 “乱瞎说!亏你还是当长辈的。”父亲生气了。 谭铭之没有搭理舅妈,让冯芸带着他去找雨萱了。走到里屋,他小声道:“你注意自己的身体,不要管他们的事。” 舅妈还在院子里喋喋不休。 她竟然大放厥词,说如果冯家人都这么欺负美霞,那他们也不会客气。美霞长得漂亮,又保养得年轻,给千里找一个有钱有势的后爹根本不是难事。到时候,就别怪他们无情,让冯家见不到孙子。 “夺孙”警告一出,冯芸便听不到母亲的声音了,一场唇枪舌战演变成舅妈的单方面说教。她猜想,母亲大概已经失去了据理力争的念头,认输了。 舅妈走后,母亲找到冯芸。她让谭铭之把两个孩子带到院子里,她有话要单独和冯芸说。 “你手上有多少现金?” “几万块吧,留着下个月生孩子用的。” “怎么这么少?你工资不是很高吗?” “其余的存理财产品了,活期存款没有利息。” “你把那个啥子产品卖了吧,你哥的餐馆要重新装修。” “好好的为什么又要装修?再说现在生意也不好,我还想着哥哥是不是应该把这个店面转让出去,重新租个小一点的。” “不行,那不成路边摊了?我想把餐馆改成高档餐饮,靠卖酒水赚钱,家常菜利润太薄了。” “高档餐饮?现在到处喊消费降级,哪还有多少人去高档餐厅吃饭?” “总有人去嘛。你哥哥累死累活炒菜,一天到手的流水少得可怜。高档餐厅就不一样,挣一单顶现在一天。” “妈,你不要异想天开了。高档餐厅的客人,你们应付得来吗?再说现在到处裁员降薪,没多少人消费得起高档货了。况且我也不宽裕。” “你也降薪了?”母亲担心地问。 冯芸摇摇头,话说到这里,她只好把辞职的事情以及最近家里发生的一切,如实相告。 她以为母亲多少会同情她的遭遇,没想到她听完后第一句便是问:“新单位让你什么时候去上班?工资多少?” 当冯芸告诉母亲,自己目前处于失业状态时,母亲气得大骂:“你……你真是作死!没找到下家,辞什么职?不用吃饭的吗?” “我还有存款,可以支撑一段时间,理财产品里的钱下个月到期就能用了,我生完孩子半年后也可以再找工作……” “那是你的事,我不管。你先拿十万块钱给我,我去给装修队交定金。” “我没有这么多现金,不说过要等到下个月吗?” “你可以等,鹏程不能等!他的餐馆再这样下去,老婆就要跟着别人跑了,千里也不是我孙子了!”母亲激动地拍打着桌子。 “那我呢,我不是你女儿吗?你怎么不为我想想?从小到大,什么都是为了哥哥,哥哥结婚了又要考虑嫂子,嫂子生了孩子你又接着疼孙子。什么时候可以轮到我?什么时候啊?” 三十多年来,母亲的眼里只有哥哥,冯芸一直懂事地等待着。她相信,哥哥的处境好起来后,母亲一定能分出一些爱来给她。可她现在不抱希望了。 听闻动静的父亲和谭铭之,立即放下兔子,跑进屋里。 “李阿姨,您就别说冯芸了,她上周还在住院保胎,不能受刺激。” 然而,这句话并没能唤起李淑兰的理解和怜惜,余怒未消的她继续埋怨道:“保胎还四处走动?你就不该回来。” “你说够了没有?”父亲一反常态地强硬起来,“哪有当妈的这样说女儿?” 母亲终于闭嘴了,转身气鼓鼓地走出家门。 冯芸趴在父亲的肩头放声大哭,心中那个隐忍、等待了三十多年的小女孩,终于被释放出来,不再掩饰她的委屈与无奈。 第一卷 第20章 赎罪的女儿 很小的时候,冯芸就知道,自己的出生给家里带来了许多麻烦。 因为她,家里额外缴纳了十余年的社会抚养费;因为她,母亲的工作受到了影响,失去了福利分房的资格;因为她,家里没有更多的钱为哥哥找更好的医院,医治他的高烧后遗症…… 家中大部分不幸,皆因她而起。 所以,她的人生注定是赎罪的一生,她要靠自己的勤奋和努力,弥补这个家庭曾失去的一切,让整个冯家人都能过上好日子。 她发奋学习,取得优异的成绩,考上985大学,父亲为她骄傲。她主动承担家务,洗衣做饭、种菜浇花、清扫整理,帮哥哥写作业、给哥哥熬中药……成为母亲的得力助手。 自从大四暑假做兼职拿到第一份收入,她就开始给家里寄钱,挣得越多,寄得越勤。经济实力为她在这个家赢得了话语权,她可以和母亲一起,为哥哥的事业出谋划策,给他资助,替他扫清障碍,铺平道路。 她原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和哥哥一样,在母亲心中占据一席之地,没想到千辛万苦换来的认可,竟然这么不堪一击——母亲从来没有真正接纳她。 父亲的安慰苍白无力,聊胜于无。他只会说“你妈就是这个脾气,别跟她计较。你哥哥也是没办法,身体有残疾,离不得人帮忙。” 在他看来,李淑兰脾气不好,那么她犯的所有错,都可以用这个原因来解释,然后被理解、被原谅。他看不到她行为背后的偏心和母爱的缺失,也就体会不到女儿真正的痛苦。 他认定儿子身有残疾,就选择性地忽视他的能力,认为他离开家人帮助必定难以成事,从不鼓励他去探索人生的可能,什么事都由着李淑兰去安排,去包办。 这位农业育种专家,在养育儿女的事情上,着实没怎么操过心。 冯家的氛围令谭铭之也感到窒息,他提议带冯芸出去走走。冯父挥挥手,道:“去吧,散散心也好。” 两人来到江边。 落日余晖映照江面,渔船优哉游哉地划向岸边,船夫用烟嗓唱着小调,鱼鹰静立船舷。它们完成了一天的辛劳,满心期待着主人的奖赏。 冯芸听老人们说,渔民会在鱼鹰的嗉囊上束一根皮筋,让它们抓到鱼也吞不下去,只能吐出来充当渔获。一只鱼鹰一天能捕二十斤鱼,真正能让它咽下肚的不过区区两三斤。 她联想到自己,每年虽然几十万年薪,但又有多少真正花在了自己身上呢? 补贴娘家、孩子教育、日常生活、房贷、旅游、养车,还有意想不到的大项支出、各种人情往来以及必要的储蓄……作为全家人的供养者,她从不敢大手大脚为自己花钱。 望着横跨两岸的九拱桥,冯芸又想起,年少时的自己常常来这里写生。 高中时,她曾向母亲提出想学美术,考中央美院。 母亲却说,学什么美术,买颜料要花钱,找老师上课更是不小的支出,还说,考上了美院又怎么样?听说好多画家连饭都吃不上。 冯芸说,接一些商业单子也能解决生计问题。 母亲认为没有必要,既然最终的目的都是挣钱,为什么不一开始就选择好就业、工资高的专业?搞什么艺术? 她搬出自己的学生举例,说某某专业选得好,毕业三年在沪上买房,还在逸江给爸妈换了新房子。 “后来呢?”谭铭之问道。他出神地望着江对面,远处的鱼鹰正逐一跳上岸,摇摇摆摆地跟随主人回家。 “后来,我说学建筑吧,美术功底还能用得上。”冯芸轻轻叹了一口气,接着道,“我妈说建筑好像还不错,她有个学生也是建筑专业,后来挺有钱的。于是我就选了这个专业。” “但是你后来也没干这一行,哈哈。” “是啊,卖房子提成高,我就不想去设计院了。那几年的行情,真好。” 她回想起刚毕业的那几年,总是干劲十足,对未来充满信心。那时的自己,怎么也想不到会有今天这般境遇吧。 “你想提前回燕京吗?”谭铭之试探着问。 冯芸想了想,觉得这个提议不错,家里再待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于是和谭铭之一起在手机上改签了车票。 二人离开江边,来到闹市区,见路边有卖芒果冰的,谭铭之让冯芸站在原地等着,他去给她买一份。 他刚离开不过几米远,一阵强烈的失控感向冯芸袭来,接着,她觉得心悸、头晕,快要站不稳了。 “老谭,老谭……” 谭铭之回头看到冯芸脸色惨白,立刻冲过去将她扶住。 “你怎么了?” “我突然感觉……快要死了一样。” 谭铭之从路边大排档摊位借来一把椅子,让冯芸先坐下。 “要不要打急救电话?” “不用,我先自己缓缓。” “你嘴唇好干,我去给你买瓶水。” 冯芸一把拉住他,紧张地说:“你不要走,我害怕,怕晕倒没人扶。” “好,我不走。” 几分钟后,冯芸渐渐恢复过来,脸上也有了血色,手脚不再那么冰凉。 “去医院看看吧。”谭铭之建议。 “不用了,可能有点低血糖。今天没怎么吃东西。你送我回家吧。” 谭铭之将冯芸护送回冯家老宅,疲惫的她一沾床就睡着了。 离开冯家时,他心中满是隐忧。 冯芸做了一夜奇奇怪怪的梦,早上醒来时才五点。她睡不着,索性起床收拾行李。回燕京的车票改签到今天下午三点。 吃早饭时,冯芸告诉父亲,自己下午就要回燕京了。父亲感到意外,按原计划,她和雨萱是打算住到周末的。 “哎,回去吧,这个家……没能给你什么,尽是些责任、麻烦。”他无奈道。 冯芸默默喝着豆花,没有说话。 “你和杨砾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吧。” “家暴是原则问题,我想离婚。他在我怀孕时都能动手,以后呢?”冯芸其实并没有想好,她这么说,一半是出于赌气。 “他这个行为……算家暴吗?”父亲有些吃不准。 “你觉得一巴掌不够?” 父亲慌忙摆手否认。 “无所谓算不算了,我要远离那个有暴力倾向的男人。” “你一个人带两个孩子,行吗?再说,马上也快生了。”父亲摇摇头,叹气道,“哎,过日子,磕磕绊绊难免,缝缝补补总还是要过下去的。” “就像你和妈一样?……忍了一辈子,你觉得自己幸福吗?” 父亲无语凝噎,他觉察到,女儿正在逐渐变成他不认识的样子。 谭铭之忧心冯芸在家的处境。她母亲没能要到钱,不大可能就此罢休,而她昨天的身体状况明显已经出了问题,所以他决定把她和雨萱提前接到自己家,然后中午一起去赶火车。 不等他赶到,李淑兰为女儿准备的最后一顿“大餐”已迫不及待地开席了。 她领着自己的三哥、三嫂和鹏程两口子回到家中,一起劝说冯芸拿钱资助餐馆转型升级。 母亲和舅妈,这一对昨天还打得不可开交的姑嫂,今天已丝滑地结成同盟,齐力做起冯芸的工作来。 舅舅偶尔帮腔,“耙耳朵”的他,必须做出支持老婆的姿态。哥哥沉默不语,作为这件事的最大受害者,他感到颜面全无。嫂子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摆弄着新烫的头发。父亲则是一如既往地做“无能为力”状。 “我们晓得,你是有家底的。燕京不管怎么说,工资水平比我们高一大截,你工作十年,肯定攒下不少。你只要拔下一根毛,就够你哥吃好久了。” “就是,亲兄妹,怎么能见死不救?”舅舅跟着起哄。 “你和我妈不也是兄妹,你怎么不帮她?”冯芸盯着舅舅,发出灵魂拷问。 “不许这样说你三舅。”母亲素来向着娘家人,这次也不例外。 “冯芸,昨天顶撞我,今天顶撞你舅舅,越来越没大没小了。”舅妈杏眼圆睁,又拿长辈身份来压人。 以前她给舅舅、舅妈面子,全是看在母亲的份儿上,如今母亲与她的关系降到冰点,她也不想再有什么顾忌了。 “你侄女在外面胡搞,我们家不追究也就算了,你们居然还跑来找我要钱,这算什么事?”冯芸没好气道,又问鹏程,“哥,你说,这样的女人,你还要跟她继续过日子吗?” 鹏程不语,一脸痛苦的表情。 “冯芸!你是唯恐天下不乱吗?”坐在桌边的母亲,拍案而起。 “不是我们要你的钱,是让你用钱挽救你哥的家庭。”舅妈纠正道,又十分嚣张地说,“你哥现在的实力已经养不起你嫂子了,我们美霞能找到更好的,到时候把千里也带走。” “冯芸,快给你嫂子道歉!”母亲下了命令。 正拍打着粉扑补妆的胡美霞,得意一笑。 “我又没做错,为什么道歉?”冯芸坚决不屈从。 “三舅妈,你只管让她去找更好的,看人家是想娶她还是随便玩玩,哪个好男人会要一个红杏出墙的女人?” 实话总是难听的,但说出来的感觉很痛快。 “冯芸,你……”胡美霞指着冯芸的鼻子,不知道该如何骂回去。 彻底放飞自我的冯芸,继续质问舅妈:“高档餐厅的主意是不是你出的?这不像是我哥的想法。” “哎呦,我想带着鹏程飞起来,你们还这么不知好歹。加盟总部的头儿是我熟人,装修队也都是我们村的老乡,给你们便宜还不占?” “我就说嘛,肯定有搅屎棍在里面搞事情。还说给我们占便宜……是你想趁机占我们家便宜吧?” 父亲听到这里,恍然大悟,鹏程也缓缓抬起头看着冯芸。母亲原以为娘家人绝不会坑自己,这会儿也觉得事有蹊跷。 被冯芸当面戳穿的舅妈气急败坏,她狠狠道:“好你个冯多多,想当年我差点心软收留了你,得亏最后没有过继给我家。你这娃儿,自私、刻薄,忘恩负义!” 说罢,舅妈拉起胡美霞就要走。 母亲慌了神,连忙上去扯住舅妈的手,舅妈决绝地甩开,头也不回地走了。舅舅对在场的每个人都说了再见,然后装作着急的样子,跑出去追那两人。 望着儿媳妇离去的背影,母亲急得流下了眼泪,她负气地对冯芸说:“我当初就不该留下你,要你做什么?无情,无用!” “李淑兰!”父亲终于忍不住了,“你说的都是些什么屁话?” 冯芸愣在原地,“手撕”舅妈撕得正爽,突如其来这么一段插曲,她不明白舅妈后来的那段话是什么意思。 她依稀记得,童年时曾听大人们拿过继的事情来开玩笑,当时她并没有在意,难道这背后还有她不知道的什么秘密? 特别是母亲那句“不该留下你”,重重刺激到她正在变得敏感的神经。 昨天下午那种神秘的濒死感再次来袭,她开始心慌、头晕,腿发软…… 第一卷 第21章 生育有恩? 谭铭之还是来晚了一步。当他踏进院门时,冯父正架着面色苍白的冯芸,心急如焚又不知所措。 两人一起将冯芸搀扶回房间后,冯父问:“芸儿这是怎么了?要不要打120?” 谭铭之说:“叔叔,这里交给我,您去陪着雨萱。” “好,好,我这就去……幸亏你来了,哎。”冯父又不放心地看了女儿一眼,离开了房间。 冯芸躺在床上,双眼紧闭。谭铭之坐在床边,不断对她轻语:“放松,深呼吸……没事的,有我在……” 十多分钟后,她逐渐缓过劲来...... 伏羲影在逃跑的过程中看见了躺在树上睡觉的封翎,消耗自身的修为,为封翎算了一卦。 子谦不时弯下腰在路边拾取一些枯柴,抱在手上以备呆会儿烤鱼用。 君颜见状,忍不住和自己队伍中的土系异能者做了个对比,那人是二阶异能,苏菡一的队员好像是三阶,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人家对异能的控制十分精准。 “亿万年以后……”不说别的,就单单此次老者所说的,洪荒界将遭受天道的清晰,整个洪荒界回归混沌之界,他们是否能够存活下来,还是一事,难道此生,便再也无法与夫君相遇了吗? 等到屋顶破裂落下的粉尘散去后,所有的人都听到屋顶上方传来“扑、扑”的几声脆响,有点儿象绳子拉得太紧崩断的声音。 她用千韶华辛苦挣的钱养夏九九,想林荣,让林荣去养别人,然后把他们养熟了,他们再回来祸害她。 “就凭你现在被铐在这里,而我随时可以让你的意识消失,”千似雪语气里也是带着愠怒的。 “应该说你每天晚上睡懒觉一晚都不拉下,这世上哪有什么天才,我们只不过是把你睡懒觉的时间都用来修炼罢了。”青叶淡淡道。 几人走出神界,外面一片片森林很大很大,萧云看着梼"走哪个方向。 刘镒华依言转身,目光在齐雪嫣的身上扫描了一番,暗自啧啧一番称赞。 晚上,一辆挂着滨海牌照的车辆驶向路庄山景区,这毫无疑问就是陈平和乐轻云幽会的车子了。 仅仅是天人合一的枪法,哪怕连夜婴都能抵挡住,因此德高大师很轻松。 刘镒华套上一件外套,然后俩人一起向餐厅走去,这里有好多不同主题的餐厅,俩人选择一家西式餐厅共进了午餐,王雨菲可能意识到刚才自己有些失态的表现,所以还是控制了一下自己。 “没事!就是和老板他们说一些关于这段时间我不在,请他们多多关照一下彦君和你们而已!”至于说什么,月影枫当然是不会全盘托出,随意找了一个借口糊弄善美夫人了。 这种情况是辰天没有料到的,不过身体力量的狂涨,让他十分的兴奋。 “真是的!今天真的以为要成功了呢!”申正焕装出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说道,发挥了一向荒唐的本色。 朱由检心思不宁,没法好好的练功。鳌拜认为如果他当了皇帝,练一身功夫也没用武之地,先放一放也没什么。两人聊了一上午国家的现状,鳌拜这个现代人,对什么事都能说出一些见解,让朱由检非常佩服。 看似平凡的一拳,实则不平凡,仿佛世间一切至理都蕴含其中,那是可以毁天灭地的一拳。 东辰开发新军用发动机的推力,单台的加力推力至少要达到18吨以上,这样的话,如果配装在歼20上,即便飞机满载,也可以通过加力的方式获得大于1的推重比,从而拥有更强的机动性能。 阿秀躺在床上,嘴唇抖动,呼吸急促,却只有泪水不停涌出,口中却是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他在这里又呆了一个月,在薛老太太的指点下,终于将自己的那件嫁衣缝制完成。 这杯茶本来很普通,但当它由冷变热之后,再普通的茶也不会普通的。 放下水果篮,林峰从一旁拉过一个看护椅,对着周媛媛的病床坐了下来。 伦巴雷自从上一次亲手干掉了一头熊之后便是名声大噪,他身边的扈从对他是非常的敬佩,就连科德伯爵的军队也都以伦巴雷马首是瞻。 只是,当她发现叶轩竟然从对面出来时,眉头就皱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而在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徐乾却跟沈落雁两人来到了洛水的天津桥。 他很难相信数百人名勇士追杀一些溃兵而已,怎么会全军覆没,这绝对不可能。 其实他听见铁心兰喊叫时,便灵机一动,留了几分力。这样一来,花无缺必然也会收敛实力,就更方便他领略“移花接玉”的玄机。 如果有穷部落遭难,以嫦娥对于这个部落的感情,她一定很危险吧? 只是他在听到陈总对韩锦风下逐客令时手上的动作愣了一下,热水直接倒在了自己的手指上,她惊呼一声,还好她忍住了没有太大声的叫出来,要不姓陈的肯定会责备自己。 杜俊点头道:“如果那样说,那确实是有的,不过,黄先生,你知道?”婷花也冲黄俊吐了吐舌头,笑着。 我心一怔,姐姐和徐冬去了白龙村?可为什么我和程老板出来的时候没有看见他们?而为什么程老板罗盘上的指针会指向峡谷里?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暂时借宿您这里。”看着无尘冷淡的脸颊,拉法艾琳脸色微红,难为情的说道。 李笑楠也跳了上来,朝冷雪言身上望着,看她有没有哪里受到伤害。 而另一边,瑞士的十几个特工也将那个吓得尿裤子的家伙给围了起来。 “不用想太多,这里面的事情太复杂,有些事情你知道,有些事情你不知道,总之,它们不是你能够应付的”黄俊道。 南宫恨冷哼雷声往旁边一闪,这一刀砍到了地上,连出一道沟壑。 莲心的话让夏荷刚刚羞窘红了起来的脸一下子就白了,眼里闪过一丝后怕。 话落,聂天开始朝古元朗漫步而出,眼眸之中尽是杀机,瞬息使得古元朗心中暗暗窃喜,天赋虽不错,却禁不住激将,也是个愚蠢之人。 控制不好的话会轻易超过魔力承受量上限,导致魔力等多种指标亏空。 第一卷 第22章 偷腥的猫 见杨砾有心和好,冯芸稍稍放松了紧绷的神经,却也没有完全放下对他的戒备。 她察觉到他身上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之前略微发福的腹部,又恢复了平坦,手臂上的肌肉线条也更加清晰——他一定是又开始健身了,冯芸心想。她似乎还闻到他身上若有若无的陌生香气。 杨砾盛了一碗皮蛋瘦肉粥放到冯芸面前,又递上一只勺子,说:“应该不烫了,快吃吧。” 冯芸想起住院时同病房晶晶的老公,杨砾今天的表现不像他自己,倒像是别人老公。这让她...... 在别人看来,他再次回京,至少也能在六部中谋个正五品的郎中,若继续留在地方,至少也是知州、甚至知府什么的。 许琅殷时不时挑挑眉毛,甩甩头发,顺带抛出几个媚眼,送出几个秋波,惹得对方一阵激动。 “不要这么冲动,你听我解释。”李阳对着钟离月实在是生不起气来,所以说人长得漂亮还是有好处的。 他手上的功夫虽然不及五行步那么的精妙,但是在他全力的推动下这一爪下去,就算是岩石也得被他抓下几道深痕。 陆霜降笑了笑,“都是人,人又不是老虎,你怎么就不敢说话了呢!”当初她初初离开家乡去上学的时候,其实也这样妄自菲薄过,但是世道从来如此,自己都不看重自己,谁会看重你呢? 苏致远的官兵队伍,战斗力还是很不错的,从素质上就能看出来,弓箭手掩护,盾牌兵前面挡着,以防有埋伏。 苏致远在一边冷眼观看,他知道自己只是过来做个见证人,皇宫的事情他参和不起,也不想掺和,因为皇宫的事情太复杂了。 沈竞年不置可否地勾了一下唇,走到落地窗前拿出一支烟来点上,目光漫不经心落在远处的山头。 而眼前的这个克劳连续喝下三支药水竟然还没死,反倒是成功进化为变异人,着实是一个极为珍贵的研究对象。 顿了顿,没有说话,只好用眼神示意着秦清煜,希望他能收回刚才的决定。 位的法力特点,与洪荒大宇宙的有些不一样,显然,远古大宇宙的原生动物。不过,这种没有多少灵智的动物,居然可以到达准圣地步,不得不说,鸿蒙混沌当中的生灵虽少得可以,但是都强到逆天了。 这种诡异的情形哎法力奇的那些驻军看来是那么的不可思议。相对几个的大火球,几乎是所有人都喜欢满天的大火球。 廖名梵做好了被起诉的准备,但就在这个时候,事情又有了变化。红泉饮品的人告诉他,只要嘟嘟娱乐免费替他们做一年的广告,他们可以算作嘟嘟影业没有违约。 人吃东西,这样身体和精神的折磨就算是意志力再强大的人也难以抵挡这本能求生的反应。 原始先前听到老君说天地三界有大变,还是有点不相信,此刻却终于明白了:老君不是在危言耸听,老君在闭关九九八十一天后,怕是真的察觉到了一些什么。 it业将进入黄金时代,赚钱太容易。杨瑞和钱没仇,如果甩出创意就能躺着拿钱,何乐而不为呢? 无敌微笑道:“我叫图顺,目前担任奥金军团指挥官。”至于他是奥金族最受尊敬的神战士。却是不用说出来了,反正眼前地三人都有些吃惊地呆住了。 尤一天开始调集聚变魔法的能量,不过这一次所需要的能量显然比裂变魔法要巨大得多,幸好魔晶里有的是能量。 大林太太虽然有些苦恼,但依旧给他结清了这几天的工资,一共1万零8百円,加上周日打工的薪资,两天“晚安”的回报,风见野现在有足足4万多円的存款。 当然这世间最幸福的莫过于是喜欢能够得到回应,如果刚好对方对自己有感觉的话那更好了。 未来必定会踏入五脏境,能提前和这位师兄打好交道,机会难得。 伸手拿起她手心的珠串,珍珠细腻光滑,带着独属于她的香气和体温。 马儿仿佛有灵性,似乎不想在这儿窝囊地死去,在她挥动缰绳的功夫,朝前方奋力扬蹄。 伴随着泰坦的怒吼,他操控着周围的空间重力,精准地将唐舞麟所在的区域变成了一个重力漩涡。 银月高悬,柔软的月光将古月娜那本就傲然的身材勾勒得清晰可见。 陆云月松了口气,从怀中拿出一个瓷瓶,吃了两颗清心丹才慢慢平复了心情。 孙虎知道自己又不讨喜了,心中感觉愧疚,连忙拿出清凉丹来补救。 赵阳看着自己的心腹手下,没有多言,径直来到无头尸边,下蹲,伸手在尸体身上摸了片刻。 修炼界何其大,单单一家自然是独木难支的,多个朋友多条路不假,解释想要有坚固的同盟,那等共同进退的同盟却是不易的。 以其非凡的武艺成功杀出重围的太史慈,一路马不停蹄的星夜赶往平原,请求刘备派兵前往北海也解北海之危。 庚金真诀在体内运转起来,凌飞扬将再一次重新筛选过的庚金之砂祭起。 “三号震宫周云峰对战七号离宫曹九阳,比赛开始!”见两人都已经亮出了自己的兵器,做好了战斗准备,裁判长老神色淡然的下令道。 这里,万族高手如云,地仙强者也有几十人,但看到杨凡出来,全部后退,竟然没有一人阻拦。 剩下的剑无双虽然是金灵之体,在速度上并没有过人的优势,但他是剑修,移动的速度虽然不占优势,但是攻击的速度却是可以甩开玄御一大截。 他必须以整个团队的角度去考虑问题。而这,也是陈世博为什么突然之间改变了之前的策略的最关键原因所在。 “卧槽!黑化了?!”南月躲了两步,可就是南月躲了这两步,阿宝朝着白雪去了。 “爱?”祁元有片刻恍惚,仙界不是没有仙因为爱情在一起,他是仙妖混血,他的母亲身为仙,爱上了一个妖族,所以才有了他。 她一面被残害,一面残害别人,一面拼命抓住身体时间,一面又时时想湮灭自己的灵魂。 紫尘是名副其实的富二代,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人,年纪轻轻就开了一家属于自己的公司。 第一卷 第23章 心病还须心药医 心理治疗结束后,老谭带着雨萱从医院回来,也带回了好消息。 他告诉冯芸,医生认为雨萱近期恢复得不错,可以继续使用非药物疗法。她还送了一只毛绒小兔子玩具给雨萱,作为奖励。 得知女儿暂时不用药物治疗,冯芸心中踏实了许多。 老谭刚要告辞,她叫住了他。 “上次……你说的那个黎医生,我想见一见。” 黎医生是谭铭之母亲医院前院长的儿子,子承父业,也是一名精神科医生,在燕京的医院工作。 “你想通了?”老谭猜想冯芸必是扛不住了...... 心理治疗结束后,老谭带着雨萱从医院回来,也带回了好消息。 他告诉冯芸,医生认为雨萱近期恢复得不错,可以继续使用非药物疗法。她还送了一只毛绒小兔子玩具给雨萱,作为奖励。 秦岚见状,暗骂了一声,你现在身体没问题,就不知道来扶一下我吗?没看到我现在还受伤呢吗? 在大堂晃悠着无聊,好容易逮住一个能显示自己大堂经理身份的机会,他岂会放过? 果然,她正要关上卧室门的时候,他从外面抵上了门,僵持不下,他也不肯退去,林念桐只好先松了手,他便走了进来。 从紫岩古城回来后,转眼两天即过,这两天叶峰都在修炼剑法和其他武技,然后就是去刻字。 明朗浑身一震,怔怔地看着这只款式老套的金戒指,心头,有凄厉的痛楚掠过,他给她的嫁妆? 可是,即便是这样又如何,想起现在昏‘迷’之中的独孤鸣,‘药’万山嘴角动了动,还是忍了下来。 “这个格斗术擅长将对手拖到地面,然后在地面上获得控制的优势!使用关节技、绞技、击打等,来制服对手!”欧阳答道。 沐雨晴想说的话沒说完,看见穆易辰促狭的表情,心下了然,这个男人真是太坏了,明知道总统套房有洗澡的地方,还非让人大堂经理亲自打扫洗浴室。 如果这次不成功,自然就白费了这好计谋,日后在想就有些难了。 “独孤鸣,你现在没有领域,又失去了武器,几遍是实力在三星剑圣又如何,在我的领域之中,我要你死,你便死!”血名的脸‘色’忽然变得凶狠起来,他的手缓缓摊开,五根手指对着空间一抓。 叶龙的身体瞬间倒了下去,其瞳孔瞪大,双眼无神,连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他身戴重刑具,走的方向,也是身不由己,却自有一股自由的味道,迎面朝他扑来。 通过吸取大量的记忆,008对这个世界的神有了一个清楚的认知,好像也不是太强。 当年萧无极不也是在古碑异象之中,才逐渐把无极问仙经完善的吗? 不同的后卫,他的配合方法也不一样,和霍纳塞克多打空切手递手,和波特多单挡掩护,顺下,和彼得洛维奇打高位的策应配合,总之侧重点、细节各有不同。 从前黑帮可以在警局里随机挑选一个倒霉蛋定时殴打,以此对警方彰显自己的势力。 江怡伸出手在桌子下拽了拽秦玉华的衣服,她也不是非贪吃这几口肉不可。 聂寻瞳孔微缩,迅速跃身而下,身形轻盈地进入战斗圈,挥伞一挡,将人形铜像震开,旋即他伸出左手一把抓住沈烟的手腕,将她拉开,挡在她的身前。 喷水、喷火等等一系列,还是在队长的带领下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周一,颜宁起了个大早,坐地铁来到盛伊集团总部,因为没有门禁卡,在一楼大厅给接待人打去了电话。 这日天气好,瞧着欧二夫人的心情也好,夏瑞熙便寻了借口,让欧青谨陪着她去瞧瞧那院子,从而得到了出门的机会。 赵明韬没有吭气。投降的问题,他不是没有想过,但是现在再投降,是不是已经有些晚了?良久,他才道:“再等些日子吧。我们派出去的人,算来也该到了。”他还犹自对伪帝抱有几分希望。 第一卷 第24章 出走的丈夫 杨砾一连几天都没回家,也没有给冯芸发信息或打电话。他对她昙花一现的殷勤,以及对孩子“诈尸”般的父爱,终是败给了那颗出走的心。 前方一道身影滑过,姜元眼中闪过一道亮光,探手一抓,顿时将那一道身影给拦下。 孙汐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他只知道自己醒过来后天是黑的,而他眼前的景物则是唐家的那间客房,他面前的电脑点亮了屏幕,只是移动硬盘的指示灯已经熄灭。 “你还知道些什么,你不妨都告诉我吧!”我觉得,这大概已经是近期能够听到的最坏的事情了。所以,我这里便将自己的双手一摊,然后有些无奈地说到。 候,脑子里突然一个念头让他停止了动作,因为他忽然之间感觉自己错了。 看着这光滑的冰面,十分陡峭,想要爬上去是非常困难的一件事,于是看着王嫣,等待着王嫣的动作。 因为,耳边想起的这个声音,越来越响亮。而且,发出那个声音的人,好像越来越愤怒。从他的声音来判断的话,此刻,他一定立马就要爆发了。 只是,扫视了一下四周,这里一片空旷,根本就没有什么船只之类的东西存在,这样的话,那又如何能够渡海。 可惜终究差距太大,被原始大天魔一声冷哼,震得喷出鲜血,连连后退时,轰然倒地,被众天兵天将扶住,却是伤势严重。 能让四大地级忍者之一的火之忍者吃了这么大的亏,李秋绝非简单人物!这一点,山岳非常的清楚。 原来是个有钱人,孙汐向走在前面的那人又看了看,打扮这么普通的家伙居然这么有钱,倒是不露财。 “你真要如此?要知道一旦动手就是整个联邦机构的敌人了。”斯丁格皱眉问道。 这一情况,她倒是真的没有想到,同时也不能理解秦锡为什么要这么做。 陆涛对他弟弟的事情很排斥,或者说是对十八年前的事情很排斥。 余志乾这边进入雨林之后,席尔瓦失去了余志乾等人的踪迹,刚刚进入雨林没有多久,远处的天空之中出现了两架直升机,满载着海豹突击队成员的直升机出现在了半空之中。 对此温柔只能叹息一声,早就已经准备第三轮通不过的她这一声谢谢倒是特别真心实意的,至少首席评委这个真正懂得评估打分的人给她的八分可比昨天的七分有进步多了。 第二天天亮,再次见到苏倩时,他受到了打击,她居然后天七重了。 方正冷哼,一拳一个送他们下了地狱,抱着苏倩大步朝着沈候山走去。 三年来,迦罗娜与塔利娅王后协助苏山管理整个领地,而杜隆坦已经成为了军队大将军,在大河边上与联军相互对峙甚至偶尔交战,不过双方都在剋制着避免大战爆发。 越是这种依靠外力获取力量的手段,一旦滋生出心魔,就会变得十分棘手。 才忍不住的开口讽刺她一番,但是没有想到,她会给自己戴一顶那么高的帽子。 那种蓬勃向上的精气神,在科技发达经济发达的后世基本上看不到。 “敢欺辱我弟子,在我看来楚国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月清寒面无表情的冷哼一声。 第一卷 第25章 蓝颜知己 “老谭……我要见曾榕,我需要……紧急心理咨询。” “豆豆同学,我已经准备好了,我们这就开始吧?”林风躺在沙发上厚着脸皮道。 封茗没有听后面苏样的狡辩,而是自顾自的沉浸在了苏样说自己跟于熠突破底线的那句话的喜悦里。 许股东一脸僵硬,身居高位许多年,他已经很久没有被人这么不客气地指责过了。 “你们到底知道什么?就这样轻易判了我的罪。”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到底有多么难过,多少伤悲?可怜他为什么什么都没有听出来? 对方应该是一尊太上长老吧,有一些老怪物,就喜欢保持年轻的面容。 冰熊部落的那些人,也是冷笑一声,他们盯住了阿宁等人虎视眈眈。 伊芙琳和乔纳森负责引爆炸弹,紫苑和林风负责吸引龙帝的注意力,防止他看出什么端倪来,不踏入他们的已经制作好的陷阱,那可就白费那么多功夫了。 以前自己谈起这个话题的时候,乐事也不开心,它也会跳起来,咬着自己的肩膀不松口。 修听到话题又扯到自己身上,连忙出来打圆场,他可不想再给自己扯一些什么有的没得关系出来,到时候自己又不清楚。 “着火了,哪里?”沉思中的死人团长被叶天直接叫醒,然后突然感觉非常热。直接跳了起来。 荻宸挥舞了下手中的玉箫,斩断了男人身上的铁链,男人虚弱地摔在地上。荻宸伸手扶了他一把。四目相对,男人眼中尽是不解。 他们这次来,人手本就不够,再加上之前死了的兄弟们,到基地后,虽然基地和军部的人对他们和老大是客客气气的。 尤纳斯又是一阵怒喷,他准备换上孙越去打一号位了,目前看,也唯有这位天朝魔术师能够帮助男篮度过这个难关。 “是吗?”叶修泽笑道,逗弄着谢珩,记得他们刚走的时候,他才只会说几句简短的词语,如今应该会说更多了吧。 随着蕾姆的一声大喊,背着蕾姆的拉姆直接摔倒在地。看到这里,林海飞了起来,朝着蕾姆和拉姆的地方飞去。 “到底有没有?”老李心里忐忑地追问了一句,从何叔闪烁其词,感觉有点不靠谱,他不能错过任何一个细节,否则,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于是,第六场的比赛则是开始了,竞技场地图也随机到了【剑场】。 而徐清影肯定会截获情报,但她对我的不爽是看得出来的,于是乎,她就将计就计。 云漠走到他手边的木桌旁,屈指敲了敲。果然!刚才柴世聪敲的时候他就觉得声音不对——这木桌是空心的。云漠伸手到桌子下面摸了摸,卸下一块木片,从里面掉出一本厚厚的手记。 应宣暗自庆幸,还好自己的实力已经是达到了离合境中期的巅峰层次,若是离合境初期的话,恐怕莫宁轰出几道真气,就足矣将他重伤了。 不过,按照甄平凡的话来说,另外四大势力,这方面肯定是不如纯阳宗。 第一卷 第26章 取证 仅仅几段小区监控,不足以成为证明杨砾出轨的有力证据,还需要搜集更多的铁证。冯芸想到了手机聊天记录,但是杨砾现在不住家中,如何才能拿到他的手机呢? 产前例行检查的日子到了,时间约在了早上八点。因为很早就要出门,冯芸提议让杨砾头一天晚上住回家里来。杨砾没有理由拒绝,加上她临盆在即,就算做做样子,他也该多回家陪着老婆了。 冯芸怀孕的事,杨砾一直瞒着章薇。他自认为不是刻意隐瞒,只是没有必要主动提及。加之他和同...... 姜鹿溪此时从自己带的行李箱里拿出了针和线团出来,忽然开始织起了毛衣。 自己向来自负谨慎,行事也以怂为主,惯会与空气斗智斗勇,即便被裴无用骗过一次,可那也是他拿命才骗到自己的。 当所有人都开始热情投入工作后,那一点点的生产成本与提高的效益相比,根本就不值一提——前提是你的产品确实能打。 “好。”林白不再装模作样,打开白大夫带来的药箱,开始忙碌。 没炸锅的几个学生,只有那几个最先到校,在校园的张贴墙上看过程行成绩的学生,他们已经被震惊过,已经麻木了。 这样反而更加引起别人注意,再加上最近木河县到处都是他的通缉令,有人发现他有点像通缉犯冯宝驹。 姜鹿溪又不傻,把被子叠的整齐总归是好的,起码看上去也会好看许多。 杨东看了眼墙上的时钟,已经是晚上九点半了,于是朝着谢玉龙问道。 林白看向穆贞,只见她俏生生的举着酒杯,脸蛋在烛火下更增红润,双眼中似有别样深意。 而个体实力,根据殇晨的分析,大黄蜂、路障等人的实力在第一代超级战士左右,擎天柱、威震天、御天敌三个家伙在第二代超级战士,至于昆塔莎应该是在准神体左右徘徊。 龙辰带着两人跑了半天没有找到有石锅饭的地方,最后找到一名商贩才得知有石锅饭的地方。 “我看谁敢!”姜梨出现在众人身后,她躲在拐角处,一直看着屋里的情况。 或许秦云馨也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结,脸色僵硬的应了一声。 邵东但笑不语,没有接着说什么,并且挥了挥手,让章浩赶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现在王博就算是伤心,以邵东对王博的理解,他也会死鸭子嘴硬,绝对不会说出什么很伤心的话来。 毕竟大家才刚出来,第一天的就没有帐篷可睡,让他们露天在这树林里面,明显有点不能接受,而秦绍云在询问陆方的意见,很明显是把烫手的山芋丢在了陆方手中,陆方无论是选择还是不选择,都是非常为难。 邵东忙活了一天的时间,晚上的时候才稍稍有喘口气的时间,一边开车一边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邵东不想去评判到底谁对谁错,但是杀了人就应该负责那就对了。 你要问我是谁,我是修仙界的舵主,玄幻篇的班头,虾兵蟹将见了我得喊我爹,鲤鱼黄鳝碰上我也得喊声叔,吾乃派派河水晶宫三把手老鳖钟丞相是也。 “卢少爷,这位公子你惹不起,我的功夫已经被他废掉了。”南洋高手心悸道,说完就走了,林寒年纪轻轻就是化劲的宗师,将来成就无可限量,卢家恐怕也惹不起这种人。 可是它们却没有想到陆方在吃了亏之后,居然迅速的就调整了过来,反而对他们进行了袭击,而且是以他们没有想到的方式,进行了袭击。 刘翠嘴巴里面发出来“啧啧啧”的声音,脸上倒是不以为然,慢慢摇头。 现在他手里还留着一颗只余半条灵脉的灵珠,一直没放到灵泉里补充,怕消耗太大,空间承受不起。 她瓜子脸儿,皮肤很白,相貌很美,嘴角有个酒窝儿,格外动人。 我顿时感觉到无语,她竟然是因为这么一句话,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怎么会有这种情况发生呢? 现在大战结束时间也充沛了,这货去医院的频率也越来越高,都恨不得天天住在那,死乞白赖的样子让川军团众兄弟极度鄙视。 强愈史莱姆不断将透明的液体注入冰天使的血管内,导致冰天使有些浮肿,本来还是美男子的样貌,现在变成了大胖子。 “你知道刚才打的人是谁么?”男人冷哼一声,抬手,攥起她的下巴,有点想捏碎的感觉。 看到一部分暴走龙兵和蜘蛛史莱姆被冰天使秒杀,乔恩心都在滴血,急忙把意念传递过去让冰天使注意友方。 唐基一惊,暗道果然来者不善,而站在角落里的史密斯却拍手称赞,廖团长终于出手了。 陈天秀脸上再次露出一抹苦笑,看来是自己平时太猖狂了,早知道如此,就应该靠上一个大树,也不用‘大树’出手,就让他们照看下自己的家人,这样的话自己如今也不会陷入被动之地。 夜迦音像是人间蒸发了,巡法司的人想方设法的找她,在她所住的公寓和学校都布下了眼线,只等着她一出现,就把她绳之於法。 第一卷 第27章 离婚!冷静期? 在冯芸父母那一辈人看来,结婚是必须的,离婚是可耻的。 子女要离婚,他们往往出于自认为的好心,强行劝和。“宁拆十座庙,不破一门婚”,这句谚语如同思想钢印,深深刻在他们的脑回路里,成为潜意识的一部分,以致于劝和变得像条件反射一样自然。 冯芸将离婚的决定告诉父亲,他似是忘记了杨砾把她打到住院的经历,也听不懂她所说的出轨事实,他就像一段卡了bug的计算机程序,不停重复着“离不得,离不得”。 父亲老了,他的思想比...... 所以过的比较平静,李婷婷白天没有来上课,下午才来找我们玩了一会,我问她干嘛去了,她说今天出去度假去了。 她有些恍惚,以前的她,从没想到自己会被男人这么亲热的抱在怀里,但自从昨天晚上过去后,她却迷恋上这种感觉,很舒服。 我和苏菲是同时招呼着张莹莹,但是张莹莹却并没有看我,只是淡淡的对苏菲点了点头,然后是一脸冰冷的看向了桌子上的饭菜。 如果说现在打起来,我们真的不可能是那些东瀛人的对手,因为人数摆在那里。 在响起的同时,那两枚黑羽毛碰到一个金黄色的光罩,一碰忽然炸裂开来。 我们走这条路的人很危险,而比起我们,他们更加危险,我们还有发展前途,他们能盼望的就是多活一天是一天。 “一欢,你跟阿姨说一下,我们家许浩说他一个软件就卖了好几千万,真有这回事吗?”徐凤马上开口问道。 微微一笑,同天做了一个假动作轻松的绕过了对方,见状那个年轻人不由得皱起眉头,不过碍于米雪在场不好发作。 说着,薇皇点丢出一面旗子,然后远远的插在远处,随后旗子便化作一面巨大的城墙,看到这一幕,同天愣住了,这是什么职业?还能变出城墙? 放学以后,我的心里又沉重了起来,严志的威胁还在我耳边,导致我连放学回家的路都不敢独自走了。 洪涛赶紧求饶,这个纹身器上装着针呢,虽然他知道韩雪这是在闹着玩,不敢真扎他,但是一根针顶在肚皮上,多少也有点冷森森的感觉。 “志才兄认得那些人?”张煌诧异地瞧见远处荀爽亲自接待的那些名门望族宾客中,有几位早已是两鬓花白。 随着荆佟的话语说出,冰泽城的厉季同四人面色微是一变,但没有过多犹豫,身形也是一晃,急速站立到了广场之上,冷冷看视向了秦凤鸣三人。 等飞离永定镇十多里之后,永星舞着玉轮玉光长柄屠神刀,对着身边的一条炎龙鱼,直接斩下了三十刀,只叫那条炎龙鱼身上立即腾起赤红色的雷火,散发出了诱惑力极强的香味。 佘稚朝着那名浓眉大眼的学徒努努嘴,陈到愣了愣,转头望向那人,旋即双眉一颤,显然也是意识到了此人的不同寻常。 对于梅莉的问话,那三个幽灵并没有回应,而是闭着眼睛,一脸狂热的双手合十,喃喃自语着些什么。 还别说,对这样一位和气没有架子的世家公子,张煌还真恨不起来,同时暗暗为自己方才恶意诅咒卫仲道早日咳死而感到惭愧。 面对着曾经几乎杀死他一次的攻击,棕发青年皱了皱眉头,后退了几步,躲过了杨云的这一拳,但是他的胸口却依然如同奶油一般融化了。 围攻天道神国的神圣和混沌部落,也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强大气息所震惊,当看到首当其冲的唐雅,一个个都陷入了极度的狂喜之中。 凌一凡身上的事情,的确是让人无法想象。更不会有人能想到还存在一个强大的灵魂之力在身边。 “祝先生不尝尝看吗?”不破的声音就像是午夜野兽深沉的低吟,带着饥渴与恶意。 昨天黄金树精们全员出动,把90层到80层迷宫给粗略搜刮了一遍,虽说还没搜完,但已经给安博捡回来了一大堆人类使用的装备。 是戴着牛仔蓝颜色帽子的牛仔蓝,不知道这家伙到底有多喜欢牛仔蓝。 “我知道,先抱一会。”冰立炎很清楚,是他想多了,温婷是六十四层的天人,现在更是达到六十五层了,并不惧怕雷电。温婷不可能会被雷电劈死,他想太多了,想到了可怕的画面,这些画面没必要和温婷说。 而时谨之前查出来的人,也并没有顺理成章的留在基地,而是被通通的驱逐了出去,这已经是最轻的惩罚了。 当着别人的面说“我忘记你的名字了”,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一件尴尬失礼的事情。 他觉得,如果每次醒来都能看见这样一双腿,那自己应该无异于身处天国。 要不是怀妙妙自己争气,拿过国家级奖学金,院方免除了她的学费,恐怕这学期干脆就见不到她了。 原来是中路,风行将do战队队长亚托克斯,和只有一半血量赶来支援的婕拉给ko,拿下双杀。 演播室中的人看着苏子墨脸上变换着各种神情,皆是由衷的感到叹服。 只是知道诚龙很有钱,不知道有多少钱,只是知道嬴泗卖出的大部分火抗药剂,最终都落入了诚龙的手中。 生存不仅需要实力,也是需要智慧,从青克岭下去,回城的路线也就只有那么一条,这是玄华知道的,论坛公布的也就是这一条,安全路线的探索非常地不容易,谁都没有选择。 第一卷 第28章 母女的较量 从现在开始,冯芸就是个离婚的女人了,准确地说,处于法定冷静期,即将离婚的女人。她要调整心态和生活,适应这个全新的身份。 算算还有两三周就到预产期了,月嫂居然都没找好。她赶紧联系了家政公司,家政顾问询问了用人时间后,为她安排了几名可供挑选的月嫂,一对一视频面试。 冯芸看过后都不太满意。顾问说,金牌月嫂都要提前至少半年以上预定,她行动有点晚了。正犹豫不决,对方又说,有个刚从老家回来的月嫂,虽不是金牌,但也...... 林子恩越想越怕,出了一身冷汗,他信任的只有邢路远,他是自己情人的亲弟弟,为了荣华富贵也不会出卖自己。 “柳姬!”柳姬一身圣菲斯套装,咖啡与米黄色相间的流光在这昏暗的光线中尤为突出显眼。与米罗套装同级的圣菲斯,比杏雨梨花的魅影套装都要整整高上一个等级。 总之销量还行,但应该能够更好,得出去发传单了,得让所以人知道我们抽油烟机厂在开太百货开了店面,想买油烟机就来这买。 “啪”该死的蚊子叮的又是屁股,男子下意识抬头看了看悬在自己头顶的id名:梅川酷子,天杀的系统,就不知道给我随机个吉祥些的名字吗?结果还真是应验了这id的谐音:没穿裤子……。 价格咱们也可以降,你跟他们讲不管是十七块还是十八块都可以卖,卖出一条我给他们五毛钱的提成。 这种事其实他也算见得不少了,本着穷则独善其身的谨慎想法,他以往都不做理会,但这次终究是一条巷子的邻里,还是有些不同。 “一流境是第五境武修,在任何地方哪怕神京城内也是不好惹的存在,是绝大部分修士可望而不可及的高度。 “毒品!”李平安脱口而出,没错这种药效跟地球世界的某种毒品非常相似,作为觉醒者,他跟孔维联想到同一种东西。 顾斯年先是看向明黛,对她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然后再拍拍魏舅舅的肩膀。 售货员啥场面没见过?大嗓门像是按了喇叭一样,把顾客的声音全给压了下去。 就连hitehouse都感受到了震动,人们摇摇欲坠好不容易稳住身体,随后,死寂一片,以希拉立为首的人们缓慢呆滞地走到床边,遥望西北方向的天空。 张天松脑中胡思乱想的进行着脑补,脑中不知觉的形成一个画面,一个老和尚满脸迷恋之色的搂着一名老一想到这里,心中下意识的一个激灵,老和尚和老道士,难道他们有什么见不得光的关系? “就这件事,你回去好好准备一下吧,随时等公司的通知。”金英敏似乎没有看到泰妍已经不自觉的出神了。 各位,想一想吧,将来,全世界的游客都要涌过来,他们离开地球到太空遨游之前,看到的是你们的商业广告,回来的时候,看到的也是你们的项目,那是一个什么样的情景呀? “你怎么知道的?”这下不止是西装男,朴振英也有些诧异的看着允轩。 先前与杜仲在府中闲聊之时,杜睿便有耳闻,这程咬金最是好酒,于太宗驾前也时常喝的酩酊大醉,只是太宗对臣子一向宽厚,特别是秦王府旧人。 鬼修老人在这关头还惦着收起冰晶,cāo控灰雾凝成的光球进入白骨碗,可是光球好似生了根,无论他费多大劲,灰球停在空中就是不动。 北一辉倒不是很在意这些批评乃至谩骂,面对的局面只是让北一辉更加坚定了革命的态度。没有一场彻底的摧毁,就绝对不可能有新的日本。 蛟jing不知道这些,但是它知道自己终于能够安心歇息歇息了。多少年没这么惬意过,不用担惊受怕。专心调养内伤。 “地脉,地脉”口中喃喃自语,张天松闭起双眼,缓缓地把自身心神放开,使其自然而然地沉入地面,去感应来至地底深处的一股有着特殊频率的震动。 展昭想将他的舌头顶出去,却未能如愿反而与他的舌头纠缠在一起。 九王爷的队伍行出里余,前方便出现了一座颓废的道观。在夜色中看去,影影绰绰,宛若一个巨大的怪物,正咧开了血盆大口,等待择人而噬。 阴阳凤凰哪里会示弱!周身紫意流动!紫意迅速在爪间流动,形成了一把巨大紫剑!对付光珠,不一定也要光珠,能戳破就行!东皇太一是这样想的,然而,他的想的是正确的吗? 云姑吃力地稳住身形,扶起朱盈盈让她靠在了胸前,一只手迅速搭上了手腕。 突然,马车顿住了,甚是突兀。车厢中的东方明珠不虞有此,收势不住,娇躯向前撞去。 但是很可惜,今天李焕然不在,之前他时候要去旅游,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去了。 “哈哈,那是,老虎不发威,还把我当病猫了!”得胜归来的夏侯惇,意气风发,迈着霸王步得意洋洋的走回来。 顿时将在场的所有人都震住了,只见三人除了发色、眸色不一样之外,三人的容貌有如一人。 伴随着微弱的嗡鸣声,有股莫名伟力陡然间涌现在他这道场当中。 他不能像同龄人买玩具,不能肆意的玩耍,甚至好几年才能有一套新衣服穿,家里几乎半个月才能吃一顿肉,经常吃的都是那种几毛一斤的白菜。 周围那些人顿时一愣,他们终于知道为什么之前夏天那么硬气了,原来他早就有所准备了。 但是气势逼人,嚣张猖狂,这种后生他见得多,没必要过多理会。 夏天的存在,始终是一个巨大的威胁,虽然他并不怕夏天,但他也担心,万一哪一天夏天成长起来了呢? 第一卷 第29章 仓鼠之死 吃过饭后,冯芸回到房间休息。她刚吃完药,正想睡一会,客厅传来雨萱的哭声:“呜呜呜……小仓鼠,小仓鼠……” 有杨秀珠在这里,李晋便也不在这里逗留了,现在山贵他们在镜山湖捕鱼,他得去看看情况。 “也许那深幽魔狼只是这些供养黑火的修士们其中一个实验品罢了”五长老许青阳接到三长老的语顿直接说道,在场众人又是一惊,许青阳虽然年迈苍老,但是思维仍旧异常敏捷,这也是为什么卿炎一直敬佩的原因。 心思一动,顿时朝那些躲开的家伙多看了几眼,难道这些家伙是信宇轩的人不成?那可不太妙,此次行动应该算是非常秘密进行的,可不能被敌人看出什么端来。 但是这对李晋来说实在是太低了,所以面对着这一拳李晋只是冷笑了一声,然后跟着挥出了一拳。 不会吧!僵尸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不但穿着全套的钻石护铠,手持钻石长剑,而且还全都是附魔过的。我去,这个世界好疯狂,疯狂的我都开始迷茫了。 而如今,岑清泉虚岁九十二岁了,却依然将那件事情耿耿于怀,这把年纪的人还有这等心气,他秦越年纪轻轻的又不是个死人,岂能没有点儿不甘? 李晋心中暗惊,他又仔细看了看,结果发现队了一只眼睛之外好像这个家伙黑气里面还是有些东西的。 领头的就是藏鼎高手,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然后就森然地看着李晋。 瑞卡有些畏惧,不敢直说,在心底反复措辞,最后却憋出一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来。 随即便是见得那虚空中,一道道闪电在破空而去间,直接撕裂虚空。 “来的好!”宁海高举耀月剑过头顶,黑色镰刀凭空而现,一丝金光闪过,随着宁海挥动耀月剑,斩风划破了长空向着上官若枫袭去。 唐烧香随后便是直接一个暴步,身形瞬间便是腾空而起,轰出一拳,凌空呼啸而下。 李龙面部潮红,此刻连忙跟了上去,至于其他人,则只能投以各种羡慕的目光。 说实在的。像如今这些个脑神经接驳控制的虚拟游戏,其实真正压制着玩家实力发挥的只是玩家的思维本身。 赢,则守城退敌,继续享受占领地人据点后每天都能增加的喜人军功。 “哼,从你一回来家族就祸事连连,要说对家族危害最大的人非你莫属,就凭你也有资格说这些话吗?”大长老见说不过宁海,将话题转移,重新回到了张家和周家合攻赵家这件事上。 门外再次响起有节奏的敲门声,精悍男子此刻表情比哭还难看,身体紧紧贴着旁边的墙面,眼中神色更是紧张到极点。 当李强终于从司机口中问出了两名乘客的名字和长相后,他双手一松,司机就像摊烂泥般用最狼狈的动作摔倒在地上。 燕破岳背部紧紧靠着水池的边壁,他瞪大眼珠子,死死盯着水面,他突然双手在水中狠狠探出,旋即就像是触电般地猛跳上岸。 “立即从她的体内出去,我可以饶你一命,不然就是拼着斩杀了纪蝶,也要将你处决。”林诗馨肃杀道。 而厉航听到辱骂的声音,心头愤怒不已,想看看到底是谁骂他,回头教训,但一看,台下几乎都是骂声,这可怎么教训呀? “我靠!这特么的是泰坦尼克号吧!”当我们来到码头的时候,即使之前他已经介绍过地点是在邮轮上,但亲眼看到这艘邮轮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惊叹起来,简直跟一座山似的宏伟,一看就是有钱人才坐得起的存在。 因为林寒三人的到来,整个聚集地都是更加的喧闹起来,很多的人,都是纷纷的侧目。 我心里也算是松了一口气,至少昨晚发生关系的不是菲斯拉恐龙或者是男人。 “是是是,那老大,我们就和老翁老大商量一下接下来卧龙岛的发展问题了。”慕容名震忙是说道。 我翻了翻白眼,刚才该看的都看了,这回倒给我玩起害羞,我也是醉了。过了一会后,吴瑕终于穿好衣服,不过脸上还是带着一丝红晕,看我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我被那水呛到了,不自觉的咳嗽几声。就在接下来的时刻,之前的那柄亮剑已然搁置在了我的胸口。 即便如此,唐宇的脸色,也在瞬间冷了下来,将这些修炼者们手中的能量石头拿到手后,不耐烦的骂道。 疼痛之间,林寒也是可以感受到自己的肉身之中,也是慢慢的有着一股浑厚的力量,正在不断的在自己的肉身之中游走,随后也是慢慢的和自己的肉身契合。 风刀没有丝毫阻碍地将眼前的异变者劈成两半,许哲没做停留回旋踢tui,将另一名异变者踢翻了,直接镶嵌到洞壁上。 “你怎么知道的?”澹台明月很是好奇,要不是上次碰到西‘门’听雪,她都不知道自己毒‘药’免疫。 想来也对,一进了这紫云城,竹二的后顾之忧已然退去。是了,他才恢复到了以前的状态。 就在魏炎进去不久之后,石师兄跟几名元婴期的弟子便在这里出现了。 风筝的头面是个可爱的大头娃娃,后面跟着长长的一串,五颜六‘色’的。 回到草原里面他们国家都亡了,不被艾斯德斯追杀到死就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还反攻个什么。 第一卷 第30章 扶哥魔 刚回到家,母亲就催促冯芸把那两万块钱转到她账上,一点儿没有争执后的尴尬。面对冯芸,她向来是指令明确,雷厉风行。 “只是朋友……吗?”纳兰和玉玲珑听到朋友二字,都有些沉默,眼神中带着忧伤。 江长安还未发生就感觉多殿内空气比起刚才热烈激荡,所有的人的目光都在那块金帛之上,目不转睛。 竟还瞒着家里,一瞒便是好些年。陶妈妈挥手让辛枝下去,一头说着好话宽慰太太,一头替许氏抚背顺气。 “根据周相去世之前,和米国佬签的协议,咱们天朝的电影市场对米国是完全开放的。 总之入眼却是一块两人高的九龙壁,每一条龙都被雕刻得栩栩如生,一看就不是凡物。 嘶……,娘的,没想到自己为了躲难的高丽之行竟然还会遇到这种好事。 鹊看着眼前巨大的黑茧,总觉得一阵阵心悸,就像是在看巨大的虫子,将要从蛹中孵化出来的那种心跳感觉。 “真的假的?不是在骗我们吧?”姬倾城三人对视了一眼,总觉得这其中有蹊跷,她们还真不相信会这么好喝。 这可是直接关系到节目播出的效果,虽然昨天的收视率破4,但今天如果弄不好的话,直接腰斩都有可能!”王蒙见葛长生不以为然,立刻就将他训的跟三孙子似的。 而就在他传播那些消息的时候,一直隐退幕后的那位欧阳家公子也是未曾发出一点声音。 大祭司过来,澹台也起身了,她的眼睛之中,带着几分渴望了,打了半天了,她老早就想要出手了。 所有的保镖开始行动了起来,将周围所有的一切都给包围了起来,不许让任何人靠近一步,就连警察人员想要靠近检查,都被拒绝了。 就在姑嫂两人在厨房里聊天的时候,客厅里,凌羲放下手中的资料。 孕婴,孕育的是普通道婴,而神婴丹,孕育的却是神婴,这是一种可以提升道婴品级的丹‘药’。 听到季流年示弱的语气,凌佳佳的气也消了一大半,两人才正经聊起来。 沈凌彧一手握着她的肩膀,一手撩开她的头纱,俯首下去,在她的唇上印了深深的一个吻。 它不得不这么做,否则在这股恐怖威能之下,它绝对会受到难以想象的冲击。 “很抱歉,现在时间不早了,我们需要回去休息。”沈凌彧眼睛扫过所有记者,眼神带着威胁。 古树林之内,袁洪身影和深渊融为了一体,他双目绽放出神光,死死地盯着那个死胖子,心中越发的觉得不对劲,他灵觉极为敏锐,察觉到天地有一股可怕的势在演化。 从最开始交手,他连六成实力都没有施展,只不过是跟他走走过场。 所以,脸色冷然的楚炎,当然不会给他好脸色,况且,因为这件事,竟然还无意中连累到了叶紫琳,这让楚炎…更加的火大,立即出声喝道,完全不给万若蕊面子。 但是现在,我应该算是半个占卜引子了,她要弄晕我,又在我防备的情况下,倒是没以前那么顺利了,只是她的那一捏,还是让我全身失去了知觉,就像是鬼压床一样无法动弹,仅仅保持着最后一丝意识。 这时,法锣、铜鼓、梵音、不知从何处传出,整个天地都嗡嗡嗡的作响,一道道圣洁的光辉,更是从天空中直射下来,照耀在项链上,让项链看起来无比的神圣。 像黑无常和白无常这样长相特殊到极致的,在地府想来也没有几个。 “方法给你们了,东西我也给你们找来了,你们自己斟酌一下吧!”张易说完这一句话,就告辞离去。 天默又是一拳,击碎了一个虚影,又是假的,虽然说懂得阵法破阵容易得多,但很多时候还是可以以力破法的。 不过,这玩意儿简直是,太他么的聪明了,要知道妖魔的智慧可是远远不及人类的,更何况是这种人为制造的妖魔了? 其实他们都恨不得把罗斌扒光了,但是想起罗斌的背景,又十分忌惮。 一天前,在坦克团密集的炮火下,秃鹰帮刚刚失去一个据点,损失惨重。 不远处的虚空忽地翻腾起重重波纹,一头巨大的乌黑章鱼状造物慢悠悠地浮现出来,在那浑圆的脑袋上,是一个袒露出上半身的大汉,下半截身子似乎就是与那章鱼脑袋融为一体的样子。 不仅仅是辛达苟萨的灵魂,就连外面天空中每一只红龙,以及每一位职业者的灵魂,都被杨龙清清楚楚的感受到了,就像是一颗颗燃烧着的烛火。 卫长风了解情况之后,又问了叶晴娘几句,心里面渐渐有了想法。 举步从齐岳身边经过,齐岳并没有看到,当克里斯蒂从窗户处飞出之前,她那双带着紫金色的眼眸之中已经充满了水雾。 李倩慢慢回归她以前的生活圈,偶尔也会拉着白『露』陪她一块逛街购物。 额,有什么不容易,哥涨工资就是随口一张的说。卧槽,不会到后期真崩盘吧? 乌泰喜不自胜,一脸的愁云立时不见。暗道:我也想派人打入汉军,击杀头领,趁汉军混乱之际,再一举攻城,定可胜利。只是手下没一个能胜任的,现在你自告奋勇,要入城行刺,正合我的意思。 这几天的辛苦,总算有了回报,看着这房子里也有着自己流下来的汗,那身上火辣辣的痛感,竟然感觉消退了许多。 第一卷 第31章 “准前夫”的反击 冯芸拟定的离婚协议,让杨砾郁闷了好几天。 他不服气,却也害怕冯芸拿出确凿的证据去学校告发他的出轨行为,若再加上家暴的名头,他的名声可就彻底毁了。别说副教授评不上,说不定还会被开除。 他把离婚的事告诉了母亲,她竟没说一句冯芸的不是,毅然决然地令他把儿媳妇哄回来,这还是在她不知道儿子出轨行径的情况下。 儿子一耳光将儿媳妇打到住院保胎,所幸是保住了,她想想都后怕。 自此,她便彻底断了与儿媳妇“争宠”的念想,只盼...... “总司令,云南和贵州的主要经济支柱是烟土,如果我们控制了他们的出省通路禁止贩卖烟土,您说会怎样?”陈廷甲说道。 “这是万福灵根树,结出的果子据说是可以用于入药,最常炼制的就是聚灵丹。现在起拍价一千八百两,每次加价不少于一百两~!”荣方燕继续说道。 这些赛车手们设计的战机整个机身成一个流线型飞梭的形状,整个作战系统只包括机头上那门反物质炮,其他机舱都被燃料舱和推进系统所占满。这根本不是一架实际意义上的太空战机,反而有点类似于方程式赛车。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下,一道金光闪过,一条条丝状能量顺着王轩龙的右臂环绕在他的手中,一柄泛着金色光芒的轩辕古剑已经出现在了他手中。 “来也,指教倒不敢当,相互切磋一下吧!”一名弟子一名说着一边跃上擂台。 周遭成千上百的人,看到这一幕,纷纷大呼,陡然变幻的布帛与绚烂的金芒,令得围观之人目眩神离,满眼神驰意动。 “灵儿,你爸爸又没有说不帮,你不要生气嘛!”刘妈妈赶紧对刘灵珊说。 在他的前方,是二十四支冰魄神针,在这些暗器的周围,隐隐泛着寒流,那是沾上一点便可没命的寒毒。 “看起来就是这里了吧。”仿佛印证了琉星的猜测一般,奈亚子看着这教会模样的建筑物嘟哝到。 “要是不行,这合作就此作罢,单靠我司马家,也不是不可能做成!”司马如云突然道。 许阳越是这么说,大家越好奇,说实话许阳讲的故事到底说的是什么他们不知道。现在看到许阳终于要开始做事情了,也乐得见见这个少年想干什么,今天这个少年可是给他们不少的惊喜。 陆天雨知道要糟,可还没有来得及叫住跑向风铃雪的杜莎莎,狼鼠王已闪电般挡在了她的面前。 对于这一点,袁青倒是没有多说,一个老祖宗亲自点名的供奉,带两个家眷算什么? “原来是李长老,有人暗中想对萧大宗师动手,我也是刚刚才得到消息,正准备赶过去!”东方浩然脸上怒气没有丝毫改变,口中如此说着,人却是直接向着外面走。 桑玦耳朵一动,这声音也太好听了吧,轻柔间仿佛有魔力,令人不由自主停下脚步。 “不用,你们继续按照我说的做,只要保证他们的安全就可以了,其它的让许阳自己去办,我到是想知道我这个孙子能做到什么地步,挖了这么大的一个坑,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把这头熊瞎子抓住!”老爷子笑着说道。 一阵瞎聊,把萧铁三师徒震得是一愣一愣的,好半响都没有回过神来。 “其实你早就知道我有多重,真能装!”许阳暧昧的说道,他是说两人发生关系时候。 遥远宇宙中,接受了分魂回归的星观默默放下努力推着棺材盖的手,心中想骂人。 陆天雨心中咯噔一下,难道花连锁平时都在勉强自己,过度地使用魔力? 这方面的水平,跟马龙·白兰度、保罗·纽曼、杰克·尼克尔森等人,还有很大的差距。 “我还在这里继续强调一遍,我觉得这个家伙活在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任何价值跟意义,马上让他给我滚蛋,你知道吗?”燕子说道。 刮地三尺,收刮所有有价值的战利品。同时,对幸存的强盗俘虏们,进行集中的看管。最后,又一把火将这驻地,烧了个干干净净。 不过他们既然遇到了自己,这种错误虽然致命,但也不是无法弥补。 “怎么,才一百多年不见,一见面你就这么着急?”佳瑶公主妩媚地笑着。 李昊天心中的不详越来越重。自己身上的重力感也越来越明显,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所以,下一代是绝对不愿意前面的人长生不老的,这也是制约阿瑞斯星球有关生命发展研究的一个重要桎梏。 剑圣比尔吉尼亚一指,由加利的父母正呆在家里舒心的享受着,完全没察觉到由加利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里了。 不过现在不同了,虽说恼怒扎尔的自作主张,可当蓝天无奈接受了现实之后,却发现,他的心却反而安定了下来。 摇滚教父张震霆,是目前华语乐坛最炙手可热的音乐人,圈内人都知道,他脾性不算好,很冲,而且非常暴躁,一门心思扑在摇滚乐上,从不炒作,却依旧在摇滚圈里火了近二十年。 第一卷 第32章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两口子走到离婚这一步才算彻底撕破脸。 离婚是什么?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即便不走到诉讼那一步,只要涉及利益纠葛,人都会不自觉地狠下心来,露出獠牙。 笔录做完了,杨砾的暴行在派出所留下了记录。 谭铭之正设法接近芳柳公寓的保洁,套取证词。 黎医生那边也反馈了有价值的信息。据他了解,焦虑症是否影响抚养权,依程度而定。冯芸的情况不错,恢复得很快。如果需要的话,他可以给她重新评估病情,但是专业的法律问题,还是要咨询...... 肖倪冲着她一笑,心想:刚刚还激动得像只随时准备战斗的公鸡,现在还傲娇上了。 众人虽然都了解各自的本领了,可是没有想到自己发挥的时候,竟然这么厉害。 即便不抬头,帝王那双能让结冰的眸子,直把他给全身上下给冰了一个遍。 当然这些都是外在的,她像是要穿透画像,认识到这一位北唐长公主殿下的本心。 “哼,是我先问的你,你怎么反问起我来了?”蓝飞一呆,憋了半天,嘴巴一撅,有点生气。 出入这里的都是有钱的男人,都是来这里享受家中妻子给予不了的刺激。 被寒风拂过身边后,沃伦领主除了两条胳膊上多了几道血口子之外,本人没什么大问题,但被他抓在身前的德尔维奇奥,则在转瞬间成了一个血人。 如雾水一般的雨蒙淋在付景言那张俊脸上,将他的侧脸映衬得更加分明。 在美国的时候,苏绵绵就无数遍猜想过两人相见的那一日,她也以为自己能平常心的对待这个男人,可在他一次次霸道的索取之后,她开始茫然了。 她今日装扮清靓可人,长袖浅黄色的琉黄裙上,暗垂的红花绣工精美的穿插在她袖角颈领。 起码,在这片区域里,他顶着一尊大妖的名头,就不会有妖怪敢来欺负。 在这件事情上面,黎沫却是比较担忧林承浩。毕竟,凌辰并没有参与这件事情,而林承浩……黎沫却有些不敢确定。 还有,蔬菜事件之前蔬菜项目上报纸头版的事,当时梁振南大肆表扬了陈主任,但是事后仔细想想,似乎这事的最大获利者是田苗和邱成浩。 抬了抬头,黎沫正要开口回绝,身子却猛然往后一仰,一把被凌辰搂进怀里。 妖怪和人类世界之间的物价很不对等,难以精准衡量,所以才会有很大的商机。 这些东西也并不能影响他们说运作的事情。所以呢,有的时候朱叔那儿又不想。去重新弄出来一个,只不过这样的事情一定注意完了要让他的妈妈来做。 陈浮说,没关系。赚钱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该分配就得分配。再说,已经预留好发展资金了。 八点整,酒会正式开始,司仪简单说了几句热场的话,然后就是慕宁远上台发言。苗淼陪着慕宁远转了大半个晚上和客人寒暄,此时也终于有了时间端一杯温水润润喉咙。 这几年来连他对自己态度的变化都没有发觉到,一心只是扑在他的黑化值上。 邱成浩微微拧了拧眉,便明白了田苗的暗示,找了个借口出了屋。 先是谢雅姝不声不响地走了,连正常的退学手续都没办,就这么走了,找学校一问,学校也不清楚,只知道谢雅姝的家在燕京,而且还颇有势力,于是就这么眼睁睁丢掉了一个升学潜力股。 一股幽蓝色的火焰从一辉的手掌喷出,只是一瞬间,几乎没有人能看到,一辉也不想让人看到。 苏颖异常地激动,脸上洋溢着幸福,朝摊开双手微笑着的钟晋云奔去。 “你竟然出来了。”东皇太一十分的意外,当然就是他废了许多力才把这玄霜世龙给封印了的,没想到她会被救出来的。 赵佳伸手抓住齐震的手,那种温软,柔弱无骨的感觉,贴着齐震的手背不断蠕动。 张山和徐萌并没有选择换线,他们觉得一会猥琐肯定不会出什么大事的。 当然了自从学校在招生方面开了捐资助学和向校董成员子弟倾斜之后,生源质量下降,校园内出现了大量不和谐的现象,比如像李韶明、邹家辉之流的存在,老校长也是颇为痛心的。 “不错不错,没白费我一番苦心。”看着进阶后的亡灵剑冢,黎世高满意的点了点头,幡灵不仅进阶成地级了,还获得了血煞的特有技能血煞怒天这个片杀技能,虽然伤害不高,但是用来破潜行的刺客非常好用。 齐震双眼一凛,那几乎是实质化的杀气,连张兵都别吓得一哆嗦,谢辽更是差点儿尿失禁。 看到手中风杀剑从信纸上划过,在信纸上留下一条痕迹。陈风心中狂喜道,看你这会还怎么留在我手上。 而在前几日,苗馥香代表外经委与水井办事处联系的时候,偶尔得知,办事处来了位华人贵宾。并且恰好通过外经委打招呼,今晚定下了老饭店。于是带着一种朝拜偶像的冲动,她就直接找上了门。 强行压着胃里的秽物喷出口外,木子胆战心惊的来到刚才尸体堆积的地方。 第一卷 第33章 婆婆的另一面 冯芸还有两周多就要生了,母亲却迫不及待地和千里坐上了回家的火车,连好不容易预约上的影视主题乐园都不去了。 她怕再晚就脱不了身——临近预产期,哪天生都有可能,若让她赶上,还如何走得了? 母亲走后,冯芸沮丧到落泪。她觉得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在职场输给周蕊蕊,在婚姻里输给芳柳公寓的小三,在母爱面前输给了哥哥。 她抚摸着肚子,又看看正在聚精会神画画的雨萱,想到自己也即将成为两个孩子的母亲,心中暗暗发誓:...... 仿佛接下来的话实在难以启齿,所以他张了几次嘴也没有吐出一个字来;至于皇后和阿凤的身份,也不知道他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反正从头到尾,他都是以老太爷为尊。 昆仑仙宗有一门法则,姜易以前看过两眼,描述的就是当人体脑域达到极限时,精神力将无法增涨,只有通过开辟第二脑域来继续修炼精神力。 她知道,所以她有恃无恐。不过,在有恃无恐的同时,她还有着伤心,伤心于自己放在心尖上的人,却并没有把她放在心上。 “你……”一贯耍横惯了的刘爽,完全没有预料到周楚居然在这个时候发飙,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皇后还是端坐着不动,但是她的不作声也就是她要说的话了:很多时候不说话就等于是默认了。皇后默认的当然是阿凤的话,这一点不会有谁弄错的。 “走吧!咱们去向太后请安去!”尽情的享受了阳光的照耀之后,冷玉对着梅墨吩咐道。 黑衣人一拳头狠狠打在平二指的脸颊,紧接着抡起脚丫子踹在平二指的腹部,平二指如同皮球般,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可想而知他摔得得有多惨。 杨乐凡反而越抱越紧,修长的手指在孙雪儿的腰间肆意的游行,刻意的向孙雪儿的男朋友递去挑衅的目光。 “不用了!”一直面带笑容的十三阿哥,现在就算是对着自己最亲的四哥,他也连一丝安慰的笑容也挤不出来。 蓝色的水元素,红色的火元素,金黄的电元素,棉白的风元素,四个颜色顺着某某画好的魔法能量路径像制造波板糖一样被融合成一个扁圆,看起来很是营养美味。 “没没没,你真误会了。没这些事。”刘慕突然也意识到被闺蜜误会她和匪匪有什么矛盾很不好。 赵成章与武智深对望着,怎么就遇上这种厄运了呢,这种打击,于国于家、于公于私,都难以让人承受。 说完,陆氏又对姚田道:“你也别跟孩子一般见识,她们这屋子,就连我们都进不去。”话外音,我们都进不去,你就更别想了。 秦桧扫了一眼桌边筐内的换药废弃物,那纱布上面还有皇上伤口渗出来的脓液,说不定还有毒药残留。 心中盘算着,碧瑶方才有些低落沮丧的心情,这才稍微好了起来。 因而皇峥就这么滥竽充数的混了过去,跟从这些智障机械人走进一个巨大黑暗的房间。 如同压抑不住的情感在胸中不断地冲撞,狄白苍白的面色涌现一抹血色。而后,仰天长啸。 而且,这老狗笑的如此得意,定然也在防着她,不会真的放其前去求救的。 花了些钱,然后和旅游团当年打成了合作。基本上,对方都会推荐到莲花饭店来吃饭的。 县里面下来的人,那可真的是大领导了。二把手亲自过来,可以说非常的了不起了。 时光如梭,像手中的沙子一样不管怎么样都会流出,而处于疗伤修炼中的王凡亦不知外界过了多久。 信使也动了真火,他看了一眼众人,恭敬的施了一礼,口道:“如此,我自会禀报卡德菲将军,到时候恭候将军佳音。”说罢,头也不回的走了。 赵云大军又休整数日,征召五溪蛮兵精壮者万人入军。兵锋直指建宁。 唐国超知道,这是一次在唐运贤难得的表现机会,他要好好完成唐运贤吩咐下来的任务,让唐运贤对自己刮目相看。 火炮恐怖的威慑力让从没有经历过的安息人和他们的坐骑产生了混乱。一些士兵被狂的战马颠下了坐骑。 梁晓颖一刻不停地走出平海一中的大门门口处的几棵枫树叶子被秋风吹的散落下来有的散在了她苍白的脸颊上傍晚的秋风吹在身上冷飕飕的。 刘备军和周瑜军江夏对峙,两军人马对比,都是五万人左右。、quanbn、本来刘备兵力占优,但为了威胁江东,他将其余的部队分拨到各个要点。威逼夏口,随即可以截断江东大军的归路。 纳兰战死死地盯住青微,难道这个家伙不知道自己正忙得焦头烂额么? “那末……”公孙羽向四人颔首致意,“这件事情的处理就不必劳烦四位了。 马忠正指挥士兵整理防守地器械,诸葛弩和抛石机被毁坏了不少。只有几架完好。他恨恨的唾了一口。这帮混蛋,真是可恶。居然知道先破坏器械,为以后攻城扫清障碍。 这边,刘招娣端了一碗饭过来,是她给陆向暖单独做了一碗鸡蛋肉丝面。 第一卷 第34章 学术嫪毐 派出所给杨砾打去传唤电话时,他正在洗澡。章薇替他接的电话。 若她没有因为太过疲惫而婉拒与他一同洗澡的请求,就不会接到这个电话,也就不会意外得知杨砾老婆正怀着身孕,进而不会爆发二人之间自相识以来的第一场争吵。 洗完澡的杨砾回到卧室,他将浴巾松垮地系在腰间,正打算向章薇展示八块腹肌。不料章薇无心欣赏,将他的手机往床尾一扔,道: “玉中派出所给你打电话了,让你速去协助调查。他们说你涉嫌对怀孕的妻子实施家暴。” 之前他还是太天真,结果在被三人的骂功折磨了之后,他忽然开始理解林杰了,或许这样才是能够活下去的力量。 正在迟华身后手持飞刀专心戒备的李晓飞噗通一声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就算身上有些物件,估计也不够切的,龙角曾经护主多次,总不能拿它的命运来赌吧,就算以后派不上用场,最起码可以拿到拍卖行,敲诈四圣族的元石宝贝。 这位侯伯的话语不紧不缓,但是听在心里,却是能够清晰到感觉到一丝丝强烈的压迫感,让人胸口很不是滋味。 林芸冰更是一阵凌乱,这种画面只在电视里看过,现实生活中何曾见过? “真的?那赶情好,说起来许多好的二级魔兽价钱都很贵的,这一百金币还真有点不够用。老师你看……”达瑞一脸的奸诈,那样子真像一个老奸商。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白头海雕在海皇岛两海里外的一处岛礁就落了下来,剩下的路迟华他们要悄悄的潜过去。 陈宇锋跟随周青阳等人一起登上了这艘豪华游轮,在登入口有专门负责的人在进行全身扫描检查,这也是惯例了,无论是谁都得接受检查,不得携带任何凶器上船。 那天晚上,赵国第一次见到了江柔,魂儿就留在了这里,以后只要不是他当班,一定会跑来妙玉楼捧场。 在这帮明星大腕们的惊叹声中,陈宇锋当真就单枪匹马的杀过去了。 它挣动着身子,死命往外拖拉,又猛地挥动肉翅,将三枚大铁锤如打网球一般扇飞了出去,落入远方的大地之上,轰鸣阵阵,硝烟阵阵,三个大坑就这般瞬间出现在了那里。 众人一件件礼品放在了秦远身边,秦远一一看去,果然都是珍惜之物,哪怕他自认家大业大,也不及远矣。 看到那到刀芒临近,许墨丝毫不为之所动,而旁边的萧凡却是抬起手,五指并抓低吼道。 他在将十方宗的矿场搜刮干净之后,没有在黄城市多做停留,第二日便动身赶往莱城,黄城市与莱城距离不远,不到二百公里,沿途开车,领略自然风光之时,不知不觉便到了目的地。 “陈伟,我,我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报答你了,我!”柳洁说着哭了起来。 “墨禹,你别想太多,你应当高兴才是,这说明你母亲还活着!”泫雅安慰着秦墨禹说。 安语也想放开了大吃,吃多了就会发胖,要更加辛苦的减肥,得不偿失。 眼前,那陆宣身形无比飘逸,仿佛弱柳扶风,轻松自在,转眼间,面前仿佛雾起苍茫,有种清凉的气息迎面而来。 正渐渐熟悉这些敌人情报的唐尘忽然间眉头一皱,然后左手持剑右手舞枪划出了一个圆。已经认识到了唐尘手中的剑有多危险的这些候补怎么可能愿意让唐尘伤到自己?于是它们纷纷后退,而唐尘——脚底抹油,溜了。 即日起,由上官家族家主上官迪担任天华帝国兵马总帅,总领天华帝国所有兵马。 pony,腾讯以前不就是给电信做寻呼系统吗?我相信对语音聊天这一块,你应该很熟悉。 感到意外的他便又挤了挤半边脸壳子朝大家做个鬼脸,注意看大家笑没有,没笑。 苏辰微微的叹了口气,他的目光当中闪过了一抹若有所思,其实他能看得出来,赵夫人对自己确实是动了心思,只不过他不太喜欢这样的接触。 陈源动真火了,连对方名字都不叫了,裴言墨心里憋着火,但还是压住了,想着就这样认栽,不讲话就过去了,一直到陈源说出那一句关键的话。 突然惊醒过来的夏铭,忍不住将自己的目光放到了旁边的苏云身上,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感觉苏云的侧脸好好看。 阮归月知道自己躲不过了,紧紧闭上眼睛,习惯性地护住自己的头,等着巴掌落下。 这是广亦宸见到过的资料信息最少的一次,但还是能看出不少重点的。 像是无法抵抗汲取太阳温暖的光辉,他一时被迷住了眼,忍不住地抬手挂了下她的鼻梁。 正因为自觉完全把握了彭越的性格与所求,项昌才极有信心,敢派遣武涉前来游说。 中华网,则一边“散播”着收购网易、收购新浪的传闻,一边继续裁员。 楚郡王妃可不一样,嚣张跋扈惯了的,大概也是听到白家人会来闹,希望给他们一个下马威,然后才好打压他们。 乔虽然也是第一次来他的金字塔,可他拥有超级视力,早就对这里熟悉了。 “今日救得前辈出来,乃是应朋友之托,但事成之后,前辈可莫要过河拆桥,请前辈以心魔为誓。”洛染淡然道。 老者在与他们对话的时候,偷偷在沟通一股强大的力量,而那股力量极其神秘而古老,在此之前谁也没有发现它的存在。 他的声音落下后,旁边那些老兵早已将准备好的橡木胶棍拿在手里,直接地开始动手了。 索性就老老实实的坐在原地,相信你要不了多久,对方就会来把自己给请出去的,自己是没有任何防御手段可以用。 “我靠,这也太猛了吧。”安德路·霍格斯吞了一口口水说道,其余三人都是点头表示同意。 两道强大的音爆声响起,只见那那远处的天际之上,两团黑光当空炸裂。 第一卷 第35章 鱼死网破 离预产期还有一周,冯芸决定找杨砾解决离婚协议里的争议问题。孩子出生后,她就抽不出时间和精力了,所以还是早些处理妥当为上。 谭铭之告诉她,已拿到了杨砾和章薇同居的关键证据。过程出奇顺利,令他感到意外。 芳柳公寓楼下有家咖啡书店,临街的座位能看到进出公寓的人流,是个绝佳的监视地点。 然而,谁也不知道二人何时会出现,所以要想拍到照片,就得一直在此蹲守,可书店不是二十四小时营业。 更何况,这种类似“狗仔队”的偷拍...... 天下广袤,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却多是拍马逢迎之人,知己者,总是寥寥。 他口中狰狞狂呼,一连狂轰了十几记重拳,打的和尚满脸青筋扭曲,晕死了过去。 如果是平常的自己,在吞下这个宝石的时候大概还是会体味一下味道吧,但是现在自己已经完全没有这个想法了,只知道自己吞下去的宝石的能量在瞬间就已经充斥着自己的全身,再度刺激了自己身体伤势的恢复。 “你在什么地方?仇人是谁?他的实力有多强?你的暗杀计划是什么?我们需要不需要从长计议?”赵子龙一听这话,习惯性的问道。 嘛,这家伙这么惊讶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毕竟就算是刚刚知道这件事情的自己,也是已经了解了那家伙做的到底是怎么样的事情。 他手中的长剑带起一蓬碎光,向着刘中扬的身体笼罩而来。就在长剑及身之时,那刘中扬的身形如若蛇儿般滑了出去,他这一剑却直奔杨海而去。 但是碍于陈飞的威严,他只是嗫嚅了一下嘴唇,最后什么也没说。 其他大少爷纷纷掏银行卡,报密码,一会儿的功夫,除了温雪妍与何雅沁,全都收齐了。 明天的事,虽然为天下百姓,但同样又何尝不是有关于她一身的名誉。 陶思思实在想不出来,自己这个靠在酒吧打工谋生的穷表哥,为啥能把纵横石京的白飞吓得跟狗一样。 雷老虎的人已经把我、矫金航的人都围上了,所以现在,似乎是雷老虎掌控的局面。 炎热的天气,慕容翠花为避免晒坏皮肤,非要绕路走阴凉的山路,从村委会的后山走过去,而戒糖所就在后山偏僻之处。 九个狐妹子占据了人数的优势,而且慕长风、轩辕灵兮、冥悠然、姜世龙四人却也不是善茬。 杨国栋咬着牙嘶舒,一阵一阵的疼痛不算什么,重要的是他被年轻人伤到了,这就是耻辱,有失威信。 李逸的面包一拿出来,瞬间周围就响起了吞咽喉咙的声音,只不过没有多少口水而已。 过了一刻,等骑马的人离开,他们又迅速集聚,喊着响亮的口号。 这个时候整个大道殿可一个天道规则五重都没有,谁还看去和杨毅云战斗? 迅捷无比的回头一脚,正中张必星肚子,直接把张必星给踹的倒向了林春的怀里,连着林春一起坐到了地上。 转眼又过了两天,同安堂的门依旧关着,大家着急却又进不去,梁欢甚至搬着梯子想要从外面爬进去,可还不等他爬上围墙,就被孙刃骇的差点掉了下来。 就眼下而言,留给顾北的时间只有半年,不多,所以沈城以理智的角度提出暂时搁浅这个项目,积累足够多的原始资本再启动的建议,顾北不可能接受,他砸锅卖铁将老家的房子卖了也要把这个项目做起来。 为首的魔族之人翅膀比张柯要长的多,脸上有一道明显的疤痕,面相凶恶,但厉星火却发现他们气息并不暴戾,或许,是因为楚年破掉了幻海毒瘴的根源。 这下可是让所有人震撼到无言以对,他们想不到,方卿微竟然还会炼器。 这可是大喜事,死玉可是方青手中如今最强武器,虽然只能发挥一丝威能,但也妙用无穷。 解毒丹入口即化,蓝可儿来不及说什么,便觉得身上的青蓝之色迅速褪去,果然十分有效。 在看方青经历了九十九场战斗之后,不见是好衰弱,甚至未曾受到重创,足以见方青还保存实力。 可是就这么一犹豫的时间,宋军的炮兵已经从新瞄准,那一百门红夷大炮从阵中推了出来,低垂的炮口直指近距离的这些元军骑兵,一声轰鸣之后,射出了威力巨大的炮弹。 三支响箭在半空中炸裂示警,船队两边各有十几条机动战船转向迎敌,可是当元兵的船队整个露出在视野之中时,本来冲上去的船队主将傻了眼。 大头和楚年想心意相通,它知道楚年不让自己吃了他们,有些不甘心的低吼一声,高傲的抬着三颗头颅。 同时,这烈焰之路的两旁,一株株巨木,也是被这汹涌狂暴的烈焰给点燃。 就连纪晓墨三人见状,都目光一凛,面对如此六大强者哪怕是纪晓墨都心中没底。 院子两侧,虽然是寒冬,但是依旧有绿植佳木葱茏,另一侧则是有清泉流水。 “你猜错了,我正在给卫生间铺防滑垫呢。”闻妙语回复完,还给林锋拍了个卫生间的照片。 林焰没料到,来一趟柳尊神庙,居然还能被二哥催婚,不由得怔了下。 这洞口颇为隐蔽,最初只能容纳一人通过,越往深处,道路七扭八拐,也越来越宽敞,直到最终,前方一片豁然开朗。 对急于想拿回钱的众人来说,李余年的要求一点都不过分,人无头不走,此刻焦头烂额的众人确实需要一个能够勇敢站出来的领头人。 正感到不耐烦,琢磨着再弄一头冰霜巨龙去人族帝都,门外已经有蔷薇骑士过来禀报,并奉上一封信。 他刘辨就算是当了皇帝,也绝不愿意像前世的刘协一样,成为曹操手下的傀儡。 就算是如此,可在挨了苏宇的拳头之后,青年的脸色却是瞬间大变,脸色煞白无比。 “您还未成为栖凤府第一天骄之前,名声就已经传开了,孤身杀入内城,最先挑翻的,是白家的人。”季薄昌说道。 全身疼痛难忍,脑袋也是晕晕乎乎,直到自己鼻腔灌进了一圈又一圈的水,李红名才惊醒了过来。 十五六亿美金,可以换来少修炼十几年的时间,相信每一个修炼者,只要是条件允许,都会毫无犹豫的去做的。 不过人家现在也没演那个黑点,再者说了,他也没有什么立场问。 第一卷 第36章 凑成好字 眼见冯芸快生了,婆婆紧张起来。她整天忙个不停,总觉得这也没准备好,那也没准备好。 她先是做起了清洁,把屋子里里外外都打扫一番,角角落落擦得一尘不染,尤其是冯芸的房间,连床底下都擦得光可鉴人。 婴儿床布置得柔软舒适,干湿纸巾、纸尿裤,整齐地码放在床尾,方便取用。新买的小衣服、口水巾和浴巾,全都过水清洗,挂在太阳下晾晒。 忙完这些,她又扎进厨房,剁馅和面,一口气包了二百多个饺子,冻在冰箱里。她说要是月嫂做饭...... 邀月与怜星先后追过来,江枫抱紧孩子,背着奄奄一息的花月奴,腹背受敌。 此事过后,民间便一直流传着大公主仗势欺人,不顾胞妹间的手足情谊,逼走了才让他们免于战事灾难的五公主。 虽然今天的任务即使失败了也不会有处罚,但正是因为这样还没有完成令他觉得脸上无光。 戴恩感觉有人在看着自己,下意识回过头去,之后扫视过克里斯三人后,不自觉嘀咕道。 “可以!这个当然可以!你这个想法好,正好能将他们的潜力逼出来!”江山开心的说道。 而后雷九夜也不再理会那面色惨白心中骇然到了极点的天石宗宗主,而是朝着一侧的焚火门门主看去。 李佳楠叹了一口气,低头看向手里的石头,这是一块长相非常难看的蓝色石头,三角形,明显是还没切割打磨的样子,这玩意怎么看呀? 那中年男子听到那魔族之人的话,点了点头便要向洛南天等人出手。 “好久没遇到这么有意思的蝼蚁了,不知者无畏,等下这个新人交给我吧,我让他体验下什么叫刀山火海。”又一位仙长说话了,看着苏恒时,眼中露出凶残的目光。 秦珞低头看到楚漠身上才缝好的蝴蝶结又崩开了,纱布浸出丝丝猩红。 就在这个时候,街角的一处地方,突然传出了一声弱弱的猫叫声,这让这个时候敏感无比的蓝幽明愣住了。 云墨不语,随手便将一个食盒放在林媚娩面前,道:“即使是仙身,你现在还是要吃饭进食的,不然身体受不住。”说完便离开。 “记住,我和圣子……我爱你,蓝幽明。”水族蓝幽明美丽的面庞突然渐渐消失,蓝色的眼睛和白色的眼睛之中都流出了不舍的泪水。 醒来的司机摸着自己头痛的后脑勺,想看看自己在哪儿,突然看到王世如被人拿着匕给威胁着,司机想下车逃走,但是廖凡怎么会给他这个机会,另一只手拿着王世如的手枪顶在了司机的脑门上。 “那么,你留在那个精神病院,又有什么用呢?”高谦听到这里,心头微微一软,但是还是忍不住继续问道。 急忙踢开了那把刀,但是又飞出一把刀,接着第三把,第四把,满天的刀影铺天盖地。 清歌就站在前方,静静地站着,她独自一人操控困魔锁链,把愁空山牢牢缠住,为碎空楼和燕山剑派的援兵赶到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可当他冲上去之后,才发觉自己错了,而且是打错特错,因为他太低估对方了。 他们两人很困,可他们却都睡不着,因为他们两人心中都有事情。 这次没有控制他们攻击,杨冲暗中一动,当许多黑影扰乱兰斯洛特的时候,剩余的在亚瑟那边出现的影子们像是围成了一圈,却也像是以奇怪的步伐朝亚瑟走去。 紫凌天目光看了一眼依倩,发现她还在蠢蠢欲动,不由的开口道:“就这破丹药不值那么多灵石”。 方才被蒸发的水分,竟然不知道为什么被神秘手段储存起来,直到此时一同释放了出来。 维托里奥的话只有菲德听到,菲德对此事并没有什么大的看法,毕竟自己和其他人正在以度假的方式外出,义军首领就算来到这里也不是冲着自己来的,柱祭司才是自己要提防的人。 血龙、黑子、赵云、吕布、项羽、野蛮人、杨戬、林天雄八人齐齐的呼了一口气,纵身而出,离开了这片战场,他们真的是尽力。 “让我试试。”那个中年佣兵歌门就坐在阿维的身旁,他挪动了身子,靠近到詹格的身边。 杨冲抱着侥幸又回去最初的仙蛹那边试了试,发现并不会因为时间的推移而出现少贡献点魔兵盔甲就能得到仙药的情况。 李阳只是随口一问,却不想白羽薇整个鬼都傻了,要不要这么厉害?还是真的能掐会算? “你去那里看看他把,如果可以,把他接回来,我想见见他。”修奈斯缓缓说道。 “饶命?倘若尔等为恶不重还可饶恕,倘若杀人性命断不轻饶。”肖锋依旧冷冷的言道,这一点大公子受肖公熏陶极深,很重仁义之道。 他们都知道,这事情必定是黄玄灵搞出来的,但是黄玄灵是如何让一山谷的植物在一夜之间全部消失的,兄弟几个也是一头雾水。 二人着话赶路可是不慢,待得转过一个山脚前方却是出现了一队士卒,看样子乃是上党郡的郡国兵,有百人之多,簇拥着一个囚车,车内之人穿着囚服披头散发却是看不清岁数。 “全都住手!”就在穆山腾转挪移之间,又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与此同时,出现在穆山视线之中的,还有贾诩那张挂满虚假笑意的脸。 第一卷 第37章 被月嫂拿捏 冯芸从医院回来后的第二天,肖月嫂上户了。 “你……”音铃看着龙玉一副事不关己又特别关心的样子,感觉特别虚假,又气又恼,哭的更加厉害。 付炎不以为然,道理他都懂,只是他已经把李海龙列为“坏人”“敌人”的行列表里了,听着他讲的这些,道理他都懂,但从他嘴里讲出来,还是有些抵触。 突然之间,船体似乎是碰到了什么东西一般,猛地一震震荡,林影等六人同时摔倒在地!入定之中的肖啸也多少受到了一些影响,索性并无大碍。 “付炎,你们先报名吧,我去宿舍把东西清理一下。”楚玉瑶提出了要先行离开的要求。 目前来看,夜七还真有可能是走不出这迷宫,活活饿死在这里的。破不了这禁制法阵,两人只怕也是同样的下场,走来走去累死了也白搭走不出去。 方达先极度震惊愤怒得瞪大双眼,胸部起伏喘着粗气。方路青气得全身颤抖、脸色通红、双眼冒火。 众人一看大惊失色,这如果爆炸了人体,使魂魄混飞乱撞,此时蒙为之依然修为大进,其滋养的魂魄必然强大无比,可不是一般的难于清理,众人面面相觑。 但是也不能人家骂一句,自己就赶紧灰溜溜的走了,啥亏都能吃,就是骂架的亏不能吃,也得骂回去。 哎妈,被发现了,幸福来得太突然,我该怎么办,是搂是靠,还是现在就表白? 似睡非睡的方济仁闭着眼睛和四个队员坐在第二辆马车上,方济仁心里既兴奋又有些焦虑不安:队伍拉出来了,以后怎么带?能搞到一起吗?眼下这场夜间伏击战该怎么打?。 “挺好,讲得挺好,说的都在理!但是这个项目,我还没琢磨明白呢!”胡大发知道自己问错人了,老爷子的思路很清晰,按说不会轻易被忽悠的。 谢如玉挣扎,可被狠力背到身后的手却痛的厉害,脸色变得苍白,眼泪滚落的更厉害。 确定下翡翠和沁色的真伪之后,叶枫又展开了异能的鉴定能力,翡翠是真的,沁色也是天然沁色的,不过是什么时候的东西叶枫就不知道了。 “大龙,先聊着吧!万一,哪天中了大奖,挣钱了呢!”胡大发不知道该怎么劝了,拍了拍仇大龙的肩膀。 “唉!”花姐乐着看了胡大发一眼,慢慢的坐直了身体,幸好,胡大发虽然光着身子,花姐还穿着睡衣呢!睡了一晚,睡衣有些褶皱,衬托着花姐丰满的身材,胸前一片嫩白展现在胡大发的眼前。 并且这个智慧体还必须被编入死亡程序,就像人有生老病死一般。若是让这些不死的意识无休止的存在下去,天知道会惹出怎么样的祸事。 鬼蝶看着他的嘴脸的笑。她当然也不会“甘拜下风”,她也微微在‘唇’边扯开一丝微微的弧度。那如柳叶般的薄‘唇’微微地弯一下也是极美的。 李青慕在建宁帝将她放到竹榻上时,头脑便清醒过来了。此时见建宁帝笨手笨脚的不得其法,不由得笑得花枝乱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