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不好意思，这论文我先发了》 楔子 一篇论文引发的血案（一） 深夜。山间寂静，松针落地亦清晰可闻。 姜瀛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建筑。一丈高，青砖所建，看起来和光华宗那些仓库没什么分别，然而姜瀛却知道，这屋子周边布有大小十三重阵法。这些阵法交错纵横、彼此勾连，一旦踏错一步，立时就会葬身其中。 这里是无漄真人的藏兵阁。 无漄真人何许人也？光华宗炼法部第一大长老，修为已达金丹后期，在整个修仙界都是数一数二的人物，他还生得一副好皮囊，丰神俊逸、仙风道骨，是无数年轻修士可望不可即的偶像。 此人也是姜瀛的师尊。 无漄真人不过一百多岁，但已在《修仙琅嬛索引》上发表了上百篇论文，其中多达二十几篇的第二作者都挂着姜瀛的名字。 在外人眼里，姜瀛是无漄真人最宠爱的弟子。哪怕姜瀛这小废物整日病歪歪的，是个八十年都没能突破金丹的废物五重灵根，无漄真人也毫不在意，甚至花大手笔的灵石买稀有丹药养着她。 姜瀛想到这里，不由暗暗“呸”了一声。那些只知道嚼舌头的人懂什么？ 什么狗屁神仙师尊，不过是个背地里压榨弟子的吸血虫！这些年来，她起早贪黑、做牛做马替他打工，可他呢？抢走她八十篇论文一作不说，还要她帮不学无术的大师兄代笔写论文评长老职称！而且这老东西也没有花很多钱买丹药给她续命！是她自己拿着稿费还有弟子俸禄，托人去鬼市买的低价丹药，是她自己养活自己的！ 姜瀛深吸一口气，捏紧了隐身符，屏息凝气，步法极轻、小心翼翼绕开重重阵法，终于安然无恙走进了藏兵阁。额头已然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藏兵阁内布局格外讲究整饬，打扫得一尘不染。珍贵楠木所制的多宝架及书架排排林立，各种上品法器、古书秘籍、稀有丹药分门别类放在其中，姜瀛的眼神没有片刻停留，径直走向了东南角的一个橱柜。 她凝聚目力观察一番，然后握住右下角抽屉狮头上的铜环，轻轻向外一拉。 她的小傀儡，果然被师尊收在里面！ 小傀儡一尺见长，以稀有灵木炼制，外形与人无异，周身刻有穴位与脉络。 姜瀛触碰了一下小傀儡，随着指尖一缕灵力涌入，小傀儡周身的经脉亮了起来，穴位亦清晰可见。这小傀儡她花了近十年方炼制成型，能够模拟人体不同属性灵根的经脉灵力流转，在修仙功法研究与灵根修炼实验中，能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 小傀儡珍贵难以复制，这些年都锁在无漄真人的藏兵阁里。 姜瀛把小傀儡小心翼翼塞到怀里，用手帕捂住嘴小心翼翼咳嗽一声，方才在藏兵阁外入阵耗费了不少心神，此刻完成心中所想，一直提着的一口气松懈下来，只觉喉咙里血气翻涌。 她连忙深吸一口气，调转灵力压下这股不适。 便在这时，她瞥见不远处书架上那篇署名无漄真人的论文样稿，只觉喉咙里刚刚压下的血气，瞬间连同全身的血都开始往头上涌。 那是她花了近一年的心血写成的论文！ 然而就在昨日，无漄真人这老东西说，这篇论文他要一作独家署名！然后随手给了她一袋灵石打发了她，还让她赶紧去准备下一篇论文，说新的那篇论文，要送给他的未婚妻。 就在那时，姜瀛对他彻底失望了。她甚至有个大逆不道的念头，想要揍他一顿，可她修为毕竟只有筑基，师尊修为早就已经金丹后期，她打不过。打不过又忍不了，就只有跑了。 她动了逃跑的念头之后，很快就付诸行动，简单收拾了一些东西，临走前，决定拿走她的小傀儡。——你抢我论文署名，我拿走小傀儡，也算两清了！ 她正准备撤退，突然一股巨大气流席卷而来，“轰”一声便将藏兵阁正门炸开，剑气凛冽而下。姜瀛猝不及防，整个人向后弹去，重重撞在了一面书架上。书架受击，顿时一面接着一面往后倒去。 “不妙，难道被师尊发现了？” 姜瀛不觉有些惧怕。 擅闯藏兵阁可是大罪。 二师姐梅浼，当初就是因为偷拿师尊药材到外面去换美容丹，被师尊发现后拿捏住，嫁给了覆海宗那色欲熏心的老头子，从此受尽折磨。 姜瀛可不想被嫁给色欲熏心的老头子，她以后是要去勇闯天涯的啊！ 她从书架上爬起来，一手抹了抹脸上的灰，另一手摸向袖袋里的一张爆炸符——因为常年生病买药、同门吸血，师尊还经常不给她论文署名、害她拿不到稿费，她现在是他们师门最穷的。 但她可不是空手来密室偷东西。符纸，她还是有的，画一张爆炸符，对她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昨天因为论文署名的事情和师尊不欢而散后，她就把这张爆炸符揣进了兜里，心想最后大不了就是撕破脸，炸了他的密室，掩护她逃命！ 然而她还没有点燃爆炸符，空中又是一阵雷光迸射，金石铮鸣。金光紫光剑气汹涌对撞，书架在这剧烈冲击之下摇晃了一下，但毕竟是由珍稀木料制作，竟然还没有碎裂。 姜瀛从书架上滑到地上，凝神一想，不对。 来人是师尊不假，不过，他应该不是冲着自己来的。那金色剑光另有其人，现在应该和师尊斗法正酣！ 既然不冲着她来，她就还有逃跑的机会！姜瀛拔腿就想跑，但附近到处都是剑气，随便刮到手臂便是一道血痕，看来一时间她是无法走脱了。姜瀛稍加思索，又往身上贴了一张隐身符，闪身躲到了一面尚且坚挺的书架后，屏气凝息，静观其变。 这时，周围也突然安静了。 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 “果然是你，无漄真人。” “金丹中期？看来你一直隐藏了自己的实力。” 姜瀛悄悄透过书架缝隙里往外看。 尘烟过后，师尊正和一男子相对而立。 姜瀛有点吃惊，师尊已是金丹后期，剑道五重境界，能和他对招这么久还站着，这个人，不简单。 会是谁？ 她凝聚目力仔细看去，但见那男子一身玄色衣衫，身形挺拔，执一把三尺长剑，剑身通体银白，向外散发出的剑气极为凛冽，杀气也极重。一根黑色发带将那一头白发束成马尾，绑在脑后。 姜瀛认出他来。 九韶宗的慕隐，金灵根，是个剑修。她之前曾通过朋友，托他帮自己去鬼市买的低价丹药。印象中，此人沉默、低调但很可靠。 可是她一个月前托他买东西的时候，他还是一头乌发呢！怎么突然就白头了？ 难道是写论文写的？姜瀛知道他最近写了一篇关于五重灵根的论文，《多元对立融合——五重灵根修炼理论建构》 但这篇论文，被无漄真人压了。 无漄真人现在是修仙界修炼法研究的泰斗、大拿。尤其在双重相斥灵根修炼法一块，可谓遥遥领先，他怎么可能容许别人越过他研究五重灵根？以前姜瀛也想研究五重灵根，最后被他严厉斥责了一顿。他鲜少发那么大的火，把姜瀛吓到了。自那以后，姜瀛就再也不敢想这件事情了。 慕隐那篇论文被压后，又转投到了姜瀛朋友所在的期刊编辑部。几经辗转后，这篇论文被朋友发到了姜瀛这里。她读完后，朋友问她感觉如何？姜瀛只说了一个字，“妙”。 ——“人发杀机，天地反覆；天人合发，万化定基。” 实在是太精妙、太超前的理论！ 五行修炼的突破秘诀，在于“天人合发”！ 虽然只是理论猜想，虽然未被验证，但架构很完整，思路也很清晰。 论文猜想一旦被实验验证，价值无可限量。 依循这套修炼法，姜瀛将突破修炼瓶颈，结丹有望。修炼到金丹，就有希望重塑肉身，将这副沉疴多年的病体重焕生机！ 不仅如此，五行融合理论比双重相斥灵根修炼法还要具有普世意义！ 一旦能够被完善和验证，便能打破现有桎梏，让更多的修仙人发掘出自己的潜力——寻常人用次灵根来辅助主灵根修炼；多重灵根、相斥灵根也可以以此为参考，进行修炼。 修仙界进程又将被往前推动很大一步！ 所以姜瀛偷小傀儡逃跑，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她想找个地方隐居起来，潜心投入实验，验证这篇论文。 看来，慕隐今日是因为那篇论文，来向师尊讨公道的？ 头发白了，也可能是因为论文被压，气的？ 毕竟论文数量与金丹真人们在宗门的职阶挂钩，没论文的金丹真人只能去护法部、内务部这些部门做个打杂长老。论文多的，比如无漄真人，一百多篇论文傍身，现在就在光华宗第一大部门炼法部担任大长老，地位稳固，无人可撼动。 姜瀛叹了口气，都已经修炼到金丹了，谁甘心一辈子都只做个打杂的？明明可以发一篇轰动修仙界的论文，从此跻身炼法部这样的高级部门，却被人打压，换谁谁不气？ 姜瀛望着慕隐，为他感到难过，但更多的是——生气。 气自己修为太低，她但凡修为也有金丹，何至于躲在角落里，靠隐身符保命？她早就跳出来和老东西正面硬刚了！ 都怪老东西不让她研究五重灵根修炼法！ 老贼误我啊！ 慕隐冷冷看着无漄真人。 “一篇论文不值得无漄真人如此大费周章绑架我，你和神谋会到底是什么关系？当年十三人中可有你？逆灵天玄宗的事情，你又知道多少？” 无漄真人神色亦很冷漠。 “问题倒是不少。但你未必有命知道。” 说到这里，已有雷鸣声响起。一把纯黑之剑被祭起，剑柄处镶嵌有一颗晶莹剔透的雷灵珠，珠子内部雷霆翻涌；剑身亦向外迸射出紫色电光，雷鸣阵阵。 姜瀛脸色苍白了几分，神谋会？逆灵天玄宗？什么东西？她怎么从来都没听说过？老东西到底还藏了多少秘密？ 楔子 一篇论文引发的血案（二） 无漄真人居然因为一篇论文绑架小辈？也太无耻了吧！ 看这电光厉闪，他这是要使出“问仙三剑”了？那可是他的绝技啊！便是同为金丹后期，也很少有人能接下他三剑，更别说慕隐修为还不如他。 他这是要杀人灭口了？ 她对他的认知，彻底被颠覆了。 问仙剑起，直指苍穹。 风雷涌动，藏兵阁穹顶瞬间炸裂，一地废墟。 金丹威压之下，姜瀛只觉头痛欲裂。 好在她藏身的那面书架坚固无比。书架上亦设有防护阵法，并未被坍塌的墙体压断，反倒为姜瀛挡去了不少碎石。 空气剧烈翻涌起来，但凡师尊所掌控的领域之内，灵气尽皆奔向“问仙”剑。 一时间，风云变色，陷入黑暗。 姜瀛蜷在废墟之中，紧紧扒着那面书架，勉强稳住身形。她咬紧牙关，要是这时候被他吸出去，那她也太丢脸了吧！不如一头撞死在这书架上得了！ 慕隐亦在抵御这股强劲的力道。他抬手捏出剑诀，长剑流转着淡金色辉光，挡在他身前。狂风之中，长发飞扬，衣衫猎猎舞动，身形却一直若青竹般挺拔，分毫未动。 师尊周身汹涌着紫白色电光，缓缓升至空中。他白衣飘飞如云，面容冷峻，敛下双目，俯瞰万物，宛若戴上了空漠且威严的假面，此刻，他是凌驾于众生之上的……神。 姜瀛自识破他伪善的面目后，对他早已不复从前那般尊敬爱戴，心里冷笑一声，真正的神，应该为众生谋福祉。他呢？他有为这众生做过什么？ 雷灵珠剧颤，发出低沉浑厚的轰鸣。 一剑挥出。 黑暗中陡然升起一道巨大的蓝紫色剑芒，仿佛亘古寂静的宇宙中，降下一片璀璨极光。 剑光之下，万物皆斩！ 这便是第一剑——问地。 姜瀛想，要是对上这集聚天地之灵的一剑的是自己，恐怕瞬间就无了。不过慕隐毕竟是金丹中期，实力在那里，也并非完全无法可破。 他会如何应对呢？以身法躲开？还是硬抗？抑或是借助于法宝? 姜瀛思考间，紫色剑芒已然以极强的压迫力与极快的速度，不由分说撞上了那道略显单薄的身影！ 一道强光闪过，姜瀛下意识闭上了双眼，再睁开时已寻不到慕隐的踪迹。 他躲开了？还是已在剑下灰飞烟灭？ “哼！倒是会躲。” 无漄真人轻嗤一声，神色蓦地转作肃然威严，单手抚剑，口中念道： “青华上帝敕，赐剑召雷霆。上接九天气，后有七星荧。六丁飞猛火，霹雳灭邪精。卓剑天地动，风云雷电生。” 旋即一声惊雷炸响，以无漄真人为中心，万千电光爆开，宛若金蛇般，迅速向外游走开去。 这是第二剑——问天。 天地之间，皆为雷电所席卷。雷罚降下，令人无处可逃，亦避无可避。 雷霆之下，书架崩开裂痕，摇摇欲坠了。 姜瀛亦感觉到万钧之力压下来，几乎直不起身子。 然而雷霆重压只在一瞬之间便消散了，紧接着，凛冽剑气自四面八方锵然而起，刚猛劲烈，纵横交错，几乎铺满她所能感受到的整个空间。 雷罚无可避，剑意，亦锐不可挡，一无不达。 强盛金光扶摇而上，冲破雷电，瞬间纵横整个空间。 姜瀛明白了。难怪在第一剑时，她便感觉到隐约的剑气，他并非完全闪避那一剑，而是接下了那一剑，反为自己所用。 他在接师尊第一剑的时候，便已为接第二剑做好了万全准备。 以攻为守，以杀止杀。 她虽然不修剑道，但也能看出，能瞬间打出这么多道剑气，他的剑道境界，也已经到了第五重“剑气纵横”！ 慕隐所用剑法，刚猛无比，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千仞剑法”？ 壁立千仞，无欲则刚；凡剑所至，无坚不破。 但是，“问仙”三剑还没结束，还有第三剑——“问心”。以剑意化形为“镜”，以剑气纵横交叠成“境”，困住对手，照见对手本心，强行拷问心魔。 所谓心魔，亦可以说是潜藏于内心深处的“执念”。 执念，或是遗憾，或是痛苦，或是畏惧，或是仇恨，亦可以是深爱…… 执念越深，“魔性”越强。 战场之上，一瞬之间已交替升起万千剔透琉璃面，翻转、延伸、扭曲。 师尊置身这叠起的镜面之后，冷眼看着。 而慕隐，被困入局中。 他周身散出淡淡的黑色阴影，像是一张张痛苦扭曲的脸，哭叫着，嘶喊着，变换扭曲，渐渐扩大，其中一个血色人形格外显眼，也格外巨大。血色人形被那些黑影簇拥着，幻化成一只狰狞恶兽，张牙舞爪凌于他头顶之上，仿佛随时要将他吞噬。 慕隐双目微阖，雪色长发飞扬，神色凝重，渐渐变得痛苦。 姜瀛远远凝视着他，心情莫名沉重。 为何会如此痛苦？ 好可怕、好强大的心魔！他的心魔，是什么？ 到底是多深的执念才能催生这样强大的心魔？ “何神不伏，何鬼敢当？有邪必斩，消魔却非！” 受到心魔影响，慕隐清冷的面容因为巨大的痛苦，已然略显狰狞。 他紧闭双目，并指抹竖剑，口中轻声念诀。霎时间，剑身金光大涨。 他蓦然睁眼，清冷若墨色的眼眸瞬间雪亮，环绕于他身侧的琉璃镜面也在那一瞬间轰然破碎，万千碎屑崩塌。 这难道是——剑道第六重境界，剑心通明！ 我心即剑，剑随我心。 心魔，破！ 一道炽烈金光破空而去，直斩师尊！ 这一招，应该就是“千仞剑法”最强一剑——“无欲”吧！ 虽然她也不知道“千仞剑法”到底有多少招，更没亲眼见过，但姜瀛毕竟在藏书阁泡了八十年，理论储备深厚，猜也能猜到了。 原来他是这般破解“问心”一剑！ 弃绝所有欲念，只余纯粹杀意，自然心魔可除，无懈可击。 只一刹那，金光破开师尊周身防御，逼至他面前。慕隐那一剑毫不留情，剑气透体而过，师尊白衣上瞬间洇开一道血痕。 银白色长剑横在师尊的脖子上，慕隐抬眼，目光只有纯粹的杀意。 “你，是那十三人之一么？逆灵天玄宗背后之人，是你么？” 说话间，剑锋微微一错，在师尊脖子上拉开一道伤痕，血顺着师尊的脖颈留下来，在白衣上绽开点点红梅。 师尊眉头微皱，脸色微沉，却未见慌乱，只是盯着慕隐的眼睛。 “壁立千仞，无欲则刚；千仞剑法，果然有些可取之处。只不过——狂锐之荡，不能处一。你可知，过刚易折？” 慕隐眉宇间杀气又重了一分，声音愈发冷，甚至些微颤抖，“我只问你，是，或不是？” 说到这里，他唇边沁出一缕血，恐是方才连接问仙三剑有所损耗。他屈起食指，以骨节拭去唇边沁出的血丝。 师尊冷眼看着他，“你可知，神谋会为何叫神谋会？‘圣与神谋，道由神成’。既是神所行之事，凡人，又何资格知晓？” 慕隐眼中，陡然升起一层血色，仿佛在压抑巨大的痛苦，他低低冷笑起来。 “好一个‘圣与神谋’，好一个‘道由神成’，你们随意屠戮一族祭天，逆灵天玄宗更是践踏蹂躏人命，你们为了自己利益把暮云山脉拱手让与西方魔族，竟还有脸自诩为神？” 姜瀛皱眉，师尊似乎在故意刺激到慕隐，至于慕隐，他现在杀气过重了…… 神谋会、十三人、逆灵天玄宗…… 姜瀛完全听不懂，却敏锐地注意到一个点，师尊他们，把暮云山脉拱手让与西方魔族？ 西方魔族自六百年前破界而出，一直试图入侵九州大陆。位于大陆西面的光华宗，便在暮云山脉设下防护大阵，集合弟子，全力抵抗其入侵。 这几年，魔族力量空前强大，光华宗每年都会派大量弟子到暮云山脉修护大阵、死守阵眼。 姜瀛也想去暮云山脉，却被师尊训斥了一顿，说她修为低，去了不过是添乱，还会拖人后腿，还是乖乖待在藏书阁写论文吧！ 今天在密室所见所闻简直是在不断突破她的下限——师尊不仅在学术上欺压后辈、打压异己，做出绑架这样令人不齿的事来，竟然还在偷偷卖界求荣！ 简直无耻之尤！ 姜瀛一想到这里，越发愤怒，可心头却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师尊从来不是个喜欢与人聊天的人，那么他和慕隐说了这么多，难道是在拖延时间？ 姜瀛心下一沉，师尊该不会是在等人？无论师尊在等的人是谁，那人起码修为在金丹之上！慕隐虽然破开心魔，但心神已乱，再来一个金丹，他必不可能轻易脱身！ 便在这时，一股劲风厉啸席卷而来，土崩石塌之声响起，万千枯藤破壁而出，直向慕隐袭去。 重压之下，姜瀛心脏剧跳，眼前金星乱冒，伏在地下几乎不能呼吸。 她脸色巨变，来人修为之高，压迫力之强，生平未见，难道——竟是元婴？ 师尊方才，果然是在等这个元婴老怪出来么？ 好阴险，好歹毒…… 在元婴老怪面前，便是金丹修为，也很难顶得住…… 在她被压制得快要昏厥过去的时候，四周陡然安静下来。 苍老如枯木的声音从天而降—— “无漄真人倒是会将计就计，自己落得轻松，却让我这把老骨头赶来收拾残局……” 师尊冷笑。 “到底是谁留下的残局，你心里当真没有数？” 他即便如此讥讽，元婴老怪也未曾反驳，只是默了片刻。 姜瀛好不容易喘了一口气，一股强大的神识突然扫过来，令她动弹不得，只觉魂魄被强行拉出身体检视，强烈的窒息感袭遍全身。 心头却是一紧，不好，还是被发现了。 楔子 一篇论文引发的血案（三） “呵，这里还藏着一只小老鼠。” 苍老的声音再度响起，满是高高在上的玩弄与蔑视。 话音未落，她的身体便不受控地飞了起来，随即重重砸落在地。 满地乱石旋即狠狠扎入身体。剧痛瞬间席遍全身。 原本就虚弱的身体如何经得起这般巨创？ 血，从口中喷射而出。 姜瀛挣扎着，单手撑着地面想要站起来，却摸到满手温热的血。她抬起头，望进了无漄真人漠无表情的眼睛里。 他的声音，亦是冷漠无比。 “为师明日参加论坛要放映的演示文稿，你做好了么？” 姜瀛悲愤至极，吐了口血。 有病是不？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要压榨干净她仅剩一点的牛马价值吗？ 她虚弱地咳嗽几声，扯唇笑了笑。 “师尊，不好意思啊，要放演示文稿的玉屏……被我砸……” 说到这里，目光飘到师尊身后，看清那番景象后，姜瀛惊呆了。 数条枯藤穿透慕隐的身体，将他钉在一面断墙上。 他的脸上被刮出几道深痕，鲜血覆面。雪白长发垂落下来，亦沾满血色。 刺入他体内的枯藤还在疯狂而蛮横地生长，撕裂血肉，发出极为可怖的声响。 鲜红的液体，从墙上泼墨般倾洒下来，在地面蔓延开大片血泊。 活了近百年，她从未见过如此血腥惨烈的场面。 受到如此巨大的冲击，她浑身忍不住一阵剧颤，捂住嘴，又是一口血从口中喷射而出，软倒在地。 她知道，修仙界本就是如此残酷，如此血腥。 只是她久困方寸之间，根本没机会见识到罢了。 一片死寂。 慕隐……不会是死了吧？ 她觉得可悲，五行轮转融合理论应该没机会验证了……就要从此，被埋没了吗…… 她又觉得可笑，事已至此，命都未必保得住了，她所在意的这一个理论猜想，又算得了什么？除了她，谁会在乎？ 那苍老的声音再度从天上响起。话却是对慕隐说的。 “斩草未除根，春风吹又生。这些年，你藏得很深啊，神谋会因为你，也损失了好几个金丹了。你本不必如此着急……逆灵天玄宗的事情，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勒在他脖子上的枯藤再度收紧，发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骨裂声。 慕隐胸口剧烈起伏几下，大团血从唇边溢出，因为痛苦，那双清冷的眼中血色弥漫，即便如此，他也只是沉默。 “不想说？罢了，我到底是老了，搞不懂你们这些年轻人的想法。接下来就交给无漄真人了。”目光扫过姜瀛。“至于这只小老鼠……你自己看着办吧。” 苍老的声音消失了。 姜瀛蜷在地上，因为剧痛，浑身控制不住颤抖。 元婴老怪那一下，几乎拍掉她半条命。 这么多年，她辛辛苦苦挣贡献值换丹药，就为了把这条渺小的生命延续得稍微长一点，却终究不及元婴老怪一掌。 身在高位者不仁，视她若刍狗。 刍狗低贱，他们翻手间就可以随意决定她的生死。 姜瀛愤怒，但愤怒又如何，弱者的愤怒，无力且无能，不能掀起哪怕是一丝风浪，也改变不了任何东西。 她只怪自己，怪自己不够强，她没法保全自己，她救不了任何人，她无法反抗，更没有权力来制定规则。 已经开始模糊的视线中，一方雪白的衣袍，涉过血泊，在她面前站定。 雷电若蛇游走到姜瀛身上，几乎在瞬间抽走了她所有的力气，身体仿佛被禁锢住一般，麻木，钝痛，动弹不了分毫。她突然想到，也许他一开始就已经察觉到她在密室之中，但他不点破，就这样冷眼看着，任由她惊恐、担忧、愤怒，一如他现在高高在上俯视她，将她的生死玩弄于股掌之间。 “逆徒，你竟然敢背叛为师？” 姜瀛费力抬起头望向他，心里平静近乎死寂。来藏兵阁偷傀儡时，她还有些愧疚，毕竟他是她的师尊，即便他拿走了她的八十篇论文，但八十年师徒情分并非完全虚假，他对她，有授业之恩，平日也并没有非常苛待。 但在书架后听完那些话，又看到他的所作所为，仅存的一丝愧疚，烟消云散了。 所以，听到他那句“逆徒”时，她心里毫无波动，甚至有种解脱感。 雷电落下，在她身上炸开灼烧般的剧痛。 姜瀛眼中流出温热的液体，视线越发模糊，升起一片浓重的血红。 血红中，她看见他的剑，悬于他与她之间。雷电迸射。 也许，下一刻就要落在她的身上。 背叛？他觉得这是背叛吗？ 所以只能他单方面压迫她，她想要反抗，就是背叛，就罪不可恕么？ 可笑！真可笑！ 无所谓了，他觉得是就是吧，反正，他只是需要一个理由，杀了她，而已。 想到自己今日必死的结局，她突然释然了。 只是不知他为何没有立刻杀了自己。 是她不够了解他。 也许对于他这样的上位者来说，折磨她这样毫无反抗之力的小老鼠，看着她痛苦挣扎却依旧翻不出他的手掌心，会让他觉得快乐？ 但是，她已经被他控制了八十年，她受够了。 今日生死，她想自己掌控一次。 余光微微瞥向挂在墙上的慕隐，不甚清晰的视线中，只见他垂着头，沾血的枯藤还在不断从他身体内透出来。 姜瀛心下不免很是同情，又很唏嘘，既得诛之，又何必辱之？ 一路苦苦修到金丹，连头发都白了，因为论文不够做不了核心部门长老，在护法部做了这么多年苦力，想发篇论文还被压，过来讨个公道却还要被这些人暗算，死前还要受辱。 怎一个惨字了得？ 也算同病相怜。 姜瀛心道，反正我也要死，不如，捎带你一程？ 她咳了一口血，似乎是恐惧无漄真人靠近，跪在地上往身后爬了几步。 但是还是离墙距离有些远。 师尊只是冷冷看着她。 姜瀛喘了口气，抬起头，微微扬起嘴角，笑了。 “背叛？师尊是觉得，不愿受你摆布，不愿被你利用，便是背叛？” 雷电重压由是又重了一分，灼烧的疼痛在全身蔓延，姜瀛死死咬住唇，嘴角渗出血来。 疼痛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是好的，至少，缓解了麻木。 她试着活动已经麻木的手，悄悄伸入袖袋，摸向爆炸符。 师尊冷笑一声，笑容里尽是讽刺与讥诮。 “利用你？若无为师庇佑，以你这般弱小无依，恐怕早就死了，还能活到今日？” 姜瀛继续虚弱地笑。“师尊，原来，你管这叫做庇佑啊……” 她动了动近乎僵硬的手指，缓慢地抚摸着怀中染血的小傀儡，悄悄把最后一张符贴在了小傀儡的背面。 她微微提高声音。 “师尊，你锁着小傀儡，是为了庇佑我？！抢走我八十篇论文，是为了庇佑我？！你不让我研究五重灵根修炼法，是为了庇佑我？！你不仅不让我研究，你还以权谋私，压下了别人的论文！” 说到这里，笑中讽刺更甚。 “我从前以为你是正人君子，却从没想过，你与魔族勾结，卖了那么多人用生命守护的暮云山脉。你其实虚伪自私、欺世盗名，竟然没有一丝骨气和血性，你就是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你简直，枉为人师！” “住口！”他厉声呵斥。 从来喜怒不形于色的无漄真人，此刻眼中已然汹涌而过滔天怒意。 姜瀛只觉一道风雷划过耳畔，重重落在她脸上，半边脸顿时痛得麻木，身体飞起，随后重重撞在墙上，吐出大口血。 泪水汹涌而出，不知是因为痛，还是因为彻骨的无力与悲恸。 他深沉的目光紧紧锁在她脸上，难掩其中凌厉戾气，他似是也不想控制那股戾气，只慢慢重复她的话。 “我虚伪，自私，欺世盗名？”顿了一下，忽然笑了，笑容极其残酷，“那又怎样？” 这残酷的笑容，在那样一张俊美的脸上，不似神，却仿佛修罗。 姜瀛入他门下八十年，知道他不是个容易亲近的人，但也从没见过他这般模样，突然觉得莫名恐惧。 她往后缩了几步，却已经没有退路，后背抵上冰冷坚硬的断墙。 她的声音剧颤。 “过生其上，罪死其下……因为你们的错误，那么多人死了，你真的没有哪怕是一点点愧疚吗？！” 他高高在上俯视她，声音里是从未有过的冷酷。 “是我的错么？我只不过是顺应了他们。至于蝼蚁之死，不足为惜。我为何要为了蝼蚁们愧疚？” 姜瀛惨然一笑，原来这才是他真实的样子！她从前是如何瞎了眼，竟以为他是个光风霁月的人！她倚在墙上，抬起惨白的脸，两道血泪依然明晃晃地挂在两颊上。 “是啊，我在你眼中，也不过是蝼蚁。我的生死，是捏在你手里的，捏了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还不厌倦呢？” 他没说话，但姜瀛感觉到，雷电威压，在一分分变强。 她叹息一声。 “我厌倦了，师尊。” 他冷冷看着她。 “很好，那为师便成全你。” 数万电光瞬间从天而降，金光璀璨，化作雷龙，将漆黑的天幕劈开。 落在她身上的时候，浑身仿佛被凌迟一般剧痛。 他下手真的狠。 那一瞬间，她引爆了偷偷贴在傀儡上的爆炸符！ 她便是死，也不会把小傀儡留给他！ 这就是她唯一能做的、微小的反抗。 姜瀛默默无闻、软弱乖巧的一生，只有在死的时候，轰轰烈烈地叛逆了一回。 她炸了小傀儡，炸了自己，炸掉了密室的一面墙，以及，被挂在墙上的慕隐。 她有点抱歉，炸他的时候没提前和他说一声，估计他也挺猝不及防的吧？爆炸这种事情她也没法预警啊！ 她只是很同情他，不想让他死前受辱。 没能连师尊一起炸死，她挺遗憾的。 没办法，她毕竟修为太低，而且这老贼跑得太快了。 姜瀛死后，修仙界一夜间人人尽知，她是个修仙妲己。 她之前署名二作的所有论文，都被传出根本不是自己写的，是靠主动给师尊献身得来的。 她勾引九韶宗慕隐想要偷盗师尊密室的实验成果，两人在那里行不轨之事被发现后畏罪自杀。 舆论哗然。 “这种看着娇弱的女人最是心机了！” “同时钓着这么多男人，玩得可真花……” “啧，人不可貌相，白月光竟是黑妲己……” “都是装的而已，谁知道她背后是什么样的？” “怪不得传闻慕隐这么多年从不近女色，原来早已经是姜瀛裙下之臣了，这两个人还挺会玩啊……” “说不定他是被姜瀛采阳补阴了，不仅修为毫无进益，连论文都写不出来……哎，红颜祸水啊！” 人言可憎，人言可畏。 姜瀛气得残魂都在发抖！ 她从来都不喜欢修仙妲己这个词，这是个在傲慢与戏谑凝视下，充满猎艳与蔑视的污名。 抱屈而死，却没想到死后，她还要被贴上这样的污名！ 她好恨！ 怎么会有这么狠毒的人啊！抢了她的学术成果，要了她的命，死了还不放过她，连她的名誉都毁了。 这狠毒之人毁了她之后，却凭借《双重相斥异灵根练气实践指向、实证检验及风险规避——以水火灵根为例》那篇论文，再次名声大噪，成为修仙界的传奇人物。 头七那天，姜瀛的一缕冤魂重回人间。 光华宗正在举行盛大的婚宴，师尊风光迎娶了光华宗掌门的掌上明珠黎安安。此时，他已晋升修仙联盟理事，各大修仙宗门皆来贺喜，慕名而来想要拜他为师的修士踏破了光华宗的门槛。 而她，渺小沉默如她，别人口中的她——“逆徒”、“修仙妲己”、“五灵根废物”……，在遭尽非议和唾骂后，被人很轻易地遗忘了。 他们最擅长编造这些罪名。只要是“逆我者”，只要不顺他们心意，就可以被泼上污名，狠狠踩在脚底。而他们，却可以站在别人的尸骨上，活得滋润极了。 恶人没有天收，凡人皆成枯骨。 姜瀛恨极。 难道这就是天道吗？ 天道难道不能惩罚这些罪恶之人吗？ “天道也不是生来就很完备的嘛。天道有所不为，皆因事在人为。” 虚空中，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听起来很稚嫩。 姜瀛忍不住和祂争论起来。 “事在人为？那要这天道有何用？我已经把我能做的都做了，只可恨我大半生都识人不清，也不够强大，以至于最后受制于人，虽然想要反抗，却也已为时过晚。现在身死魂灭，再难有所作为了……” “如果你还有一次机会呢？” “什么机会？” 稚嫩的声音笑了笑。 “有所作为的机会。” 姜瀛还未来得及问祂到底是什么，以及，祂所说的机会又是什么，又该如何有所作为。 意识却猛然一黑，魂魄变得沉重，如墨坠入深海，四方散逸。 这回，是真的要魂归天外了吧。 不过有个问题她至死没想通，魂为什么还能出现幻觉，和虚空中的声音对话呢？ 第1章 重生 姜瀛醒了。 天刚蒙蒙亮，她正倒在一片焦土之上。以手撑地爬起身来，举目望去，到处都被炸得一塌糊涂，可谓满目疮痍。 “我把老登的藏兵阁炸成这样，居然还能活着？刚刚老登那一剑，也分明是落到我头上了啊？” 姜瀛揉揉眼睛，定睛看去，这地方并不是光华宗，也不是无漄真人的藏兵阁，但是灵气丰沛，看着非常眼熟。 这是她去宗门前待过的地方——云州书院？ 姜瀛运转内息，修为炼气七层……而且丹田处并未受损，灵力充盈且温暖地包裹着她。 难道是回到过去了？ 按修为和所处地点推算，她大概知道自己回到了什么时候，稍加思索，便想起了昨夜发生的事情。 昨夜月黑风高，并非吸收天地日月精华的修炼好时机。姜瀛便偷偷揣了一叠爆炸符，跑到书院后山一个鸟不拉屎的荒废之处，开始测试新画的爆炸符的强度。 因为她平日一直是个模范弟子的形象，这种事情，当然要暗中进行。 没想到爆炸符的威力远超她想象。她没控制好，爆炸符竟然接连炸了起来，根本停不下来。 “嘭”“嘭”“嘭”一连串巨响后，姜瀛被弹飞出去，隐约看见天上一个正在高速御剑飞行的黑影被她的爆炸符波及，一个倒栽葱掉了下来。 姜瀛还待细看那黑影到底是何物，眼前却骤然一黑，顿时不省人事。 再醒来时，就已经是在后山这个那个鸟不拉屎的废墟中。 姜瀛盘腿打坐，思绪回拢，神智也逐渐清明——现在是她在云州书院学习的最后一年。 前世，她曾在云州书院修习过五年。 九州大陆共有八大书院——煌州书院、宸州书院、祭州书院、瀚州书院、云州书院、极州书院、翱州书院、凉州书院。 云州书院在八大书院中不算很拔尖，但地理位置很好，依靠灵脉而建，山清水秀。 院长名叫方逸谈，修为筑基中后期，人如其名，热情洒脱、非常健谈。 他挑选弟子有自己的一套想法。从不问出身，无论家境如何，哪怕是灵根属性差了些，只要他觉得有潜力，都会收入书院。 每年云州书院都会在本州对达到年龄的孩童进行灵根测试，灵根属性合格者，会被选入书院修炼。 当年逸谈院长测了姜瀛的灵根，摇了摇头，捻着他风骚的小胡须：“火属性三分，金属性三分，其中木属性、土属性四分，水属性稍微高一点，五分。每一重灵根都达到了修炼的最低标准——竟是极其稀有的五重灵根，世间罕见……可惜两千年来从无这般修炼法。可惜，太可惜了……” 十岁的姜瀛瞪大懵懂的眼睛望着他，“院长，我到底是能修炼还是不能修炼？” “能，也不能。修仙之路漫漫，充满艰险。对于初级修行者来说，天生多重灵根并非好事。除非得遇极大机缘，否则，就算你付出极大的努力，穷尽一生，修为也可能只勉强到筑基，能结丹更是难上加难。即便如此，你也要踏上修仙之路吗？” “我要修炼！”姜瀛坚定道。 听说隔壁村村长的孙子张二牛自从被选到书院修炼，炼气三层回家就横着走，还定了规矩，见到他们家人都得磕头。 姜瀛不需要别人给她磕头，但她不想让爹妈还有哥哥给别人磕头！ 而且，进了书院，就能拿到灵石补贴，家里也能过得好一些！ 就这样，姜瀛跟随逸谈院长进入了云州书院修炼。 在姜瀛修习期间，逸谈院长对姜瀛很照顾。符纸、炼丹用的草药、每月的灵石，从没克扣过。 姜瀛也没有辜负院长。她天资聪颖，又努力用功，依照单灵根修炼法，摒弃金、火、土、木，专修水灵根。炼气时期，尚没有后期那么多困难，所以，她在书院的时候，凭着一股不服输的倔劲，废寝忘食刻苦修炼，成绩名列前茅。 书院每年会进行笔试和实战演练，姜瀛综合成绩在战力榜上很靠前。 在刚结束不久的综合评定中，姜瀛综合排名第一。 半年后，她将作为书院种子选手，去参加四宗门面向八大书院举办的升仙大会。前世，她通过了比试和实战的考验，最后位列十六强，进入了光华宗。 姜瀛微微仰头看向天际。 清晨阳光温暖柔和，若轻纱，服服帖帖敷在她脸上。 姜瀛站在光里，微微阖目，感受这久违的温暖。 年轻的生命，健康的体魄，真好。 她确认了自己已经重生的事实，并快速接受了这一事实。 既然天道终于做了回人事，接下来，轮到她了！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遁去其一，是为变数。唯有无常，逆天方成圣。 她既已行逆天改命之事，她自己就是那个变数。 命数已是无常，又何惧天道？ 这一世，她要走一条属于自己的修行之路！ 上辈子连金丹都没到，这辈子，先定个小目标，元婴，不过分吧？ 目标已定，如何实现？ 姜瀛迅速一盘，心中便已有了计划。 计划一，尽快找到材料，炼出可以模拟经脉流转的傀儡，用以验证慕隐那篇论文。 上辈子那被炸的小傀儡，是在进入光华宗之后炼制的。那傀儡的炼制过程很复杂，原理是用阵法模拟人体经脉流转，然后将阵法置入傀儡之中。总之，是非常先进且精细的炼器术。 当年姜瀛想到要做这个傀儡时，无漄真人很支持，还把自己的一尊高级傀儡借给姜瀛研究。 那傀儡外观与人无异，身上肌肉虬结，戴着一个木质面具。平时师门诸多事务譬如课业安排、打扫卫生，都由他包办，职责类似于“管家”。他可以与人简单交流，甚至还有情绪，喜怒哀乐会在面具上呈现出来。 无漄真人唤那傀儡“哑奴”，有时候会叫他“八八四八”，大约是编号之类的。姜瀛则叫他“哑叔”。 姜瀛花了很长时间研究哑叔，藏书阁里经常传来诸如“哑叔，不好意思，我可以把你的心脏取出来看一下吗？”“啊哑叔，对不起，你的肝和胆可能被我装反了，我这就帮你装回去。”之类奇奇怪怪的话。 即便姜瀛经常对哑叔“掏心挖肺”，哑叔在面对姜瀛时，却始终都是温和笑着的表情。姜瀛和哑叔的关系可以说是“肝胆相照”了。 就这样，以高级傀儡哑叔为原形，姜瀛经过无数次修改精进，最终才得到了这么一尊可以进行实验的精密小傀儡。 这技术，别说无漄真人，便是整个宗门，都没几个人会。 炼制小傀儡的材料，当初也是无漄真人给她的，很稀有很珍贵。难得他能对她大方一次，毕竟，那时候他要利用她嘛。 想到这个老登，就立刻想到前世被他的雷砸得口吐鲜血的场景。她不由憋了一股气，捏紧拳头。 计划二，完成计划一后，找机会给无漄真人使绊子！ 前世他踩着她，过得太顺风顺水了。 这一世，她必不会让他那么称心如意，必须要搞他！ 如何给他使绊子？ 正面硬刚肯定不行。她现在不过小小一炼气，他已是金丹。真要硬碰硬，别说是扒她一层皮，他能抬手间就让她灰飞烟灭了。 她记得，差不多就在大半年后，无漄真人要在《修仙琅嬛索引》上发表一篇关于手太阴经脉灵力运行优化的论文。 他发论文前曾在一处适合实验修炼之地闭关。那地方得天独厚，举首可见漫天星辰，后来成为了风景名胜，被称为“望星洞府”。无数修士慕名蜂拥而至，希望也能在那里沾沾仙气，悟出一套修炼功法来。 “望星洞府”就在云州，离他们书院不算远。 按照他发论文的时间推算，无漄真人最近很有可能就在望星洞府。 那她可要好好想琢磨一下，如何给他捣点乱！ 等她验证了五行理论，她就去“拜会”他！ 第2章 嘿，系瑞 姜瀛正琢磨着，突然耳边传来一个声音。 “恭喜宿主已成功解锁主线任务！下面，将由系统来给你介绍‘系统’的使用方法。” “主线任务？系统？” 这都是些什么？ 她四下打量，周围空无一人，不由缩手回袖中，捏紧了一张“退退符”，警惕道。 “谁在这里？” “是我呀，宿主！”见姜瀛沉默，似乎并不理解祂在说什么，自称“系统”的声音又补充道，“你还记得‘前世’死前，你曾与人大谈天道吗？” 姜瀛反应过来，怪不得刚刚总觉得这声音听起来有点耳熟。 “所以你就是前世我死前听到的声音？” “嗯嗯，是的呢！” “你既然在这里，为何不现身一见？” “系瑞并没有实体，只能依托宿主而存在哦！”自称系瑞的声音欢快道。 姜瀛略一寻思，她虽然现在还是不能理解系统到底是个什么玩意，但她前世书读得多，知道世间很多玄学尚且不能以常理看待，更何况连重生这种事情都能发生到自己身上，一个没有实体的系统，也算不得什么稀奇的事情。 而且，她目前也没从系统身上察觉到什么恶意，所以，姑且信祂。 “那系瑞……又是何解？你不是叫系统吗？” “因为系瑞致力于给宿主带来幸运与祥瑞，所以又叫‘系瑞’！宿主需要唤醒系瑞的时候，可以在心中默念，‘嘿，系瑞！’系瑞就会出现在你身边，竭诚为你服务哩！” 姜瀛皱眉：“你会不会太欢乐了点？” “宿主喜欢哭唧唧的版本吗？系瑞也可以哭呢！” “求求宿主了呜呜呜，呼唤我吧嘤嘤嘤！” 系瑞哭了两声，又道。 “又或者，宿主喜欢这样的？——宿主姐姐，你怎么还不呼唤人家呀！人家等不到宿主姐姐的呼唤，都快寂寞地死掉了呢！” 牠停顿了一下，又换了一个声音。 “或者，宿主喜欢师姐版本？——‘师妹，和师姐一起去干翻全世界吧！’，嗯，系瑞还内置了霸道冷酷师兄版本——‘女人，你不呼唤我，是想引起我的注意么？’” 姜瀛只觉脑壳都被祂吵得痛，连忙打断。 “你还是用最开始那个声音吧。” 系瑞于是恢复了初始状态。 “好的宿主。不过宿主。你真的不打算唤醒一下系瑞吗？” “你不是正醒着吗？” “但是‘嘿，系瑞’是一种仪式感啊！” 好的吧。 这莫名其妙的系瑞，以及莫名其妙的仪式感。 姜瀛顿了顿，在心中默念：“嘿，系瑞。” “在呢。”系瑞欢快地回应。 “接着介绍你的使用方法吧。” “好的好的。系瑞会不定时发布主线任务并介绍任务详情。宿主完成任务后，系瑞将给宿主发放奖励。主线任务——宿主通过发表论文来累积‘影响因子’。影响因子，就是宿主的论文被别人引用的次数，引用的次数越高，你获得的影响因子就越多，任务奖励就越好。为了辅助宿主写作论文，系瑞将给宿主提供查看目前修仙界所有论文库的权限，确保宿主时刻都能关注修仙学界最前沿动态。” 各宗门都有各自的“论文库”，只有宗门弟子才有资格查阅数据库中的资料。书院弟子和散修，基本上没有这个资格。 那可是所有权限啊！ 所有功法、实验数据随便看啊！ 不愧是致力于给宿主带来“幸运”与“祥瑞”的“系瑞”。她对这个一出场就有点神经兮兮的系瑞，好感度上升了一些。 “任务奖励都有什么呢？” “最低灵石，上不封顶哦！” 最低灵石？姜瀛眼睛微微一亮，上辈子她最缺的就是这玩意，没钱寸步难行啊！ 傀儡、符纸、药材、阵盘……哪个不需要钱？ 没有钱，就什么买不了，买不了材料，就不能修炼，不能修炼，拿什么变强？ 书院待她优厚，符纸目前倒是不缺，但总得为以后做些打算。 这一世，她必须要用尽一切办法，赚钱！ “既然宿主已经了解了系瑞以及主线任务，那么系瑞就要开始发布第一个主线任务了！” “等等！要说论文，我有的是。但是俗话说，身怀秘宝，必会成为众矢之的。我现在只是一个书院弟子，要资历没资历，要人脉没人脉，也没什么自保能力。到时候论文发了，却被什么晦气黑心老东西盯上了，搞不好还没开始复仇呢，人就先没了……。得不偿失啊！” 系瑞想了想。 “宿主说得对。你现在还没出新手村。那么，系瑞将为你发布新手任务！” 姜瀛不是很懂系瑞所说的新手村是什么东西，可能系瑞有一套自己的语言系统吧。 为了那“上不封顶的灵石”，她专注听起任务来。 “新手任务（一）：在云州书院‘会云多云论坛’替同学解答修炼相关问题（0/3），完成后系瑞将为宿主发放奖励。” 云州书院“会云多云论坛”，是供弟子们交流学习以及八卦灌水之地。 以前姜瀛也会去看论坛，帮同学解答一些问题。不过那时候她基本都把时间用在修炼上，加上知识储备、阅历经验都不够，所以并没有在论坛上回答太多。 姜瀛拿出玉灵通看了看。玉灵通是近十年才兴起的东西，是由一个“仙鸿商会”研制而出，他们配套玉灵通在九州铺设了灵网，一时之间，修仙界的通讯更加发达起来。尤其是修仙学界，有了玉灵通，他们可以通过玉灵通查看论文了。 同学们在论坛上提出的问题稀奇古怪、五花八门，有关解阵法的、解炼丹式的。 甚至还有人问：“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回宿舍坐下来修炼浑身就刺挠，怀疑是宿舍风水问题，求大神解答！” 以她现在的理论水平，有些问题一眼就能看出解法，但有些问题，竟也一时无解。 看来系瑞让她来做这个“新手任务”，也并非想象中那么轻而易举。 不过，能帮助大家修炼，还可以搜集问题以备后续研究，倒也是一箭双雕。 姜瀛先挑了几个解炼丹式和阵法的问题，一边走一边回答起来。 “新手任务（一）：完成进度（1/3）。” “新手任务（一）：完成进度（2/3）。” “新手任务（一）：完成进度（3/3）。” 任务完成！ “嘿，系瑞，该发灵石了！” “恭喜宿主完成新手任务（一）！下面为宿主发放任务奖励——一百灵石！宿主请稍安勿躁，系瑞正在将灵石坐标导入地图。宿主想要提取灵石时，可呼唤系瑞进入‘导航模式’，系瑞将为宿主规划路线，竭诚服务宿主，直到宿主挖到灵石为止！” “接下来为宿主更新新手任务——新手任务（二）：在云州书院‘会云多云论坛’替同学解答修炼相关问题（0/5），完成后系瑞将为宿主发放奖励。” 姜瀛差点想跳起来打系瑞一巴掌。 她以为那些灵石会美美的、自动进入她的储物袋呢！ 没想到还要自己去挖！ 罢了罢了，有总比没有好。一百灵石虽然不多，但对于贫穷的她来说，苍蝇腿再小也是肉啊！ 挖！现在就去挖！ “导航，走起！” “好的宿主。叮！系瑞地图将为你导航！开始规划去‘新手任务（一）结算场景’的路线，您的路线将经过书院广场，现在，请左拐。” 姜瀛依循着系瑞指出的路线继续往前走。 系瑞又道，“由于宿主完成新手任务的速度惊人，系瑞友情提示宿主，你还可以去‘七杀榜’上挑选合适的任务，完成后也能获得相应的奖励呢！” “‘七杀榜’，在哪里？” “在鬼市哦！云州书院附近就有鬼市呢。” 鬼市，她有所耳闻。前世，慕隐帮她搞到的低价稀有丹药，大多来自鬼市。 云州书院附近就有鬼市她倒是不知道，前世忙着学习，哪里会管这些。 “去鬼市，可以用导航吗？” “导航也不是万能的呢。因为鬼市外设有迷踪阵，稍有不慎就会迷路。系瑞这边是建议宿主找个人带你去鬼市呢。” 姜瀛无语扶额。 “我现在去大街上随便找个人问‘你知道鬼市在哪’，别人肯定会觉得见了鬼吧。” 第3章 院霸 姜瀛走了两步，顿住了。 “宿主怎么停下不走了？” “那挖宝地，在书院外么？” “嗯。” “那先暂停导航！我要先回宿舍画些符备着。” 出门在外，小心为妙。毕竟要去挖宝，万一遇到什么劫匪呢？ 一百灵石虽然不多，但毕竟是她重生后的第一桶金！ 她立刻就返回宿舍。 上辈子就喜欢画各种奇奇怪怪的符，所以宿舍里堆着很多符纸和材料。 姜瀛回想着前世在藏书阁看过的的各种资料，顿时思绪泉涌，很快就画出了一堆符——实用的、不实用但稀奇可以以后去鬼市卖的…… 收拾了一下，姜瀛召唤出系瑞导航，出门挖宝去了。 她一路经过书院广场，本来不打算停留，但看到面前的场景，到底还是顿住了。 前世这会她并未出门，所以并未看到这场闹剧。 不远处的石头上，赫然坐着云州书院有名的“院霸”——萧旳。 桀骜不驯的乱发在脑后随意扎成揪，交叉着双腿，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居高临下俯视着跪趴在地上的男弟子，后者衣衫凌乱，鼻青脸肿，看来是被揍得不轻。 他抽抽噎噎哭喊道，“别打了别打了，我服了还不行吗……” 从他鼻子里吹出一个泡泡，姜瀛没忍住，低声“噗嗤”一笑。 这里可是书院的广场，院长发表重要讲话之地，弟子们也经常晨间在这里集体练功打坐。周围已经围了一圈人，却没有一个人上去劝阻。 萧旳，她上辈子有所耳闻，比她晚入书院。是个刺头，脾气爆，下手狠，书院里大半风浪都是他惹的，今天揍人，明天又逼着人下跪，后天顶撞老师，一言不合就翘课，总而言之，无恶不作。 云州书院按战力给弟子排名，观那萧旳的修为，炼气六层，身手不差，想必在他们那一届的众弟子中，也是比较靠前的。 修仙界是这样的，战力决定一切。只要你够强，你就可以为所欲为。 只是那逸谈院长，为何从不出手干涉？难道他是觉得不应该压抑弟子天性？多打几架还能促进大家提高战力？只要不闹出人命就行？ 那他心也是蛮大的。 前世姜瀛一心修炼，双耳不闻窗外事，萧旳最后去哪了她也没太关注。 萧旳从石头上跳了下来，走到男弟子身边，弯下腰，一把揪住他脑后的发髻，粗暴地把他从地上拽 起来。 男弟子挣扎了几下，想要反抗，却被他一脚踢在膝关节，再次重重跪倒在地，吐了口血。 他似乎是崩溃了，嘶声喊道，“萧旳，你还想怎样？” 萧旳抓住他头发往后用力一拽，扬起拳头，恶狠狠道，“小爷我想怎样，你管得着吗？怎么，你还想挨揍？” 男弟子立刻怂了，抱住头摇得像个拨浪鼓。 萧旳冷哼一声，似乎对他失去了兴趣，随手把他掼在地下，起身，离开。 他所过之处，人群自动避让三尺。 姜瀛微微摇头，右手缩在袖中，漫不经心地捻着袖袋里的符。按照战力决定一切的规则，她大可以把院霸揍一顿，然后给他贴张符，让他拿出打人的劲头，挥洒汗水去刷刷学院的茅房什么的。 不过，刚重生，还是低调点好，更何况，她现在更想去挖灵石。 姜瀛望着萧旳的背影，算了，暂且放你一马。改日若再遇到你打人，师姐再教你如何做个“三好少年”吧。 系瑞导航一路指引姜瀛往后山走，没想到那院霸萧旳也径直往后山方向走去。 “系瑞啊，你说的挖灵石，该不会是让我从院霸身上挖吧？” 修仙界来钱最快的方式就是打劫邪修然后舔包，姜瀛从没干过这种事，没想到刚重生就这么刺激？把院霸揍一顿然后顺走他的包？她今天并不是很想揍他！ “导航还未结束，宿主请不要着急哦！” “那就好。” 虽说这是她的第二世，无论眼界经验都已远远超过书院里这些孩子，但她深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现阶段，她选择韬光养晦。 两人保持着一段距离，萧旳似乎并没有留意到姜瀛，大踏步往前走。 人迹渐少。 小径通幽，大捧藤萝从假山上倾斜下来，随风轻轻摇曳。假山后，迎面走出个女弟子。 女弟子看见萧旳，大吃一惊，面露紧张，于是脚下打了个滑，手上不稳，怀里的书像水一般泼向萧旳。 姜瀛也吃了一惊，心里不免替那女弟子担忧起来。她冲撞了院霸，不得被这脾气火爆的小伙子胖揍？ 想到这里，她暗暗捏紧了符，双目紧紧落在院霸身上，只待他动手，她便立刻出手阻拦。 她虽然不想主动揍人，但也再不会容许他当着她的面欺负别人！ 院霸抬起了手！ 姜瀛正要把那“退退符”抽出来向院霸扔过去，却突然看见萧旳双手稳稳向前，接住了砸到怀里的书。 他非但没有发火，还把书整理了一下，塞回到了女弟子的手里，转身就走。 女弟子叫住了他，声音细微，似是非常不好意思。但姜瀛却听得一清二楚。 “谢谢你方才出手教训田枸儿。之前替我解围，也谢谢你……” 萧旳满不在乎地笑笑。 “关你什么事？我只是单纯看那蠢货不顺眼。” 说完，扬长而去。 姜瀛把符塞回袋底，暗暗沉吟——事情好像和她想象得不太一样。 田枸儿，自然就是那被萧旳揍的男弟子。 也许是田枸儿欺负女孩子，被萧旳撞见，为了帮女弟子出气，萧旳才会出手揍那田枸儿？ 有趣。 院霸竟然是一个有侠义心肠的人。 还好她没真的不问青红皂白就出手给他一顿暴揍。 所以，院长不干涉他横行霸道，是不是也因为知道他其实是个热血少年？ 不过在姜瀛眼里，这热血少年解决事情的办法，到底还是太过激粗暴了。 萧旳并没有回宿舍，转身继续往后山走。看来他是要逃课。 既然萧旳要逃课，反正也是顺路，不妨跟着他出趟书院。 姜瀛捏了个潜行诀，悄然跟了上去。 萧旳轻车熟路地走到了书院后山。这一路灵气逐渐稀薄，结界的力量也有所削弱。不远处，是先前被姜瀛炸得满地焦炭的地方，有两个人正在施法翻修…… 到了边缘，已是荒草蔓生，飞虫漫空飞舞，小虫欢快地从她脚面蹦过去。 萧旳停了下来，四周探查一番，然后捏了个火诀，破界而出。 姜瀛是潜行状态，穿过那层薄薄的结界，也并不困难。 刚出结界，只觉冰凉水雾扑面而来，一条瀑布自山脉俯冲而下，落入深潭，声若虎啸猿鸣。 瀑布下是一条河，蜿蜒曲折流向远方。这里少有人至，青苔恣意地往嶙峋层叠的怪石上爬，石缝间横生出素色的野菌子，大丛蕨类植物顺着河道往下游铺去。 水雾如轻纱笼罩在河面，一座年久失修的小竹桥敷衍地横在水上，桥身紧贴水面，风大了起来，桥便开始吱呀摇晃，河水从桥面上漫过去。景致很是清幽隐秘。 河对面，一个朱衣银发的女子努力操控着座下的轮椅，往桥上走。 系瑞跳了出来。“本次导航已到达目的地，目标灵石在宿主左手边第二棵树旁的石头下。祝你挖宝愉快。” 姜瀛大喜，正待冲过去动手大挖特挖。 便在这时，河上的桥突然发出一阵尖利的吱呀声，从中折断！ 第4章 救人（一） 随着那一声尖利声响，银发女子座下的轮椅顿时失控，猛然向前冲去！ 眼看她就要连人带车一同坠入水中。 姜瀛顾不得挖宝，也顾不得自己会被萧旳发现，迅速从袖袋里掏出一张蒟蒻符，向水面扔去。 她的蒟蒻符可以将水面暂时变成具有弹性的柔软胶状物。这小竹桥贴近水面，银发女子即便是从桥上摔下去，也不至于摔伤。虽然蒟蒻符时间维持不了太久，但足够把那银发女子拉上岸了。 姜瀛刚刚扔完符，便发现前面的人也动了！ 萧旳，居然，脱了衣服，起跳了？！ 他要跳水？ 到此姜瀛已确定，院霸只是他的一个假象，这孩子内心其实可热血、可乐于助人了！ 看来她是不用教育她做个热心好少年了。 姜瀛现出身形，往前疾走几步，想要拽住这个浑身使不完牛劲的娃。 然而已经迟了，萧旳以万夫不可挡的决绝姿势，冲刺入水！ 他好像一颗鱼雷，在她面前炸开巨大的水花。 姜瀛面前陡然下起一场暴雨。她赶紧以袖掩面，迅速后退。 水汽迷蒙中，姜瀛忽然察觉到有些不对。 怎么会还有水花四溅？河面不是刚刚已经被她变成蒟蒻了么？虽然她现在修为低，但画的符却从来不会出问题的啊…… 另一边，萧旳扎入水中找了一圈，却未见那银发女子，他气息用尽，便浮上来换了口气。 正踩着水，突然感觉脚踝被缠住了！ 他用力将其蹬开，那东西反倒顺着脚踝绕了上来，他越是想要踢开，就有更多的水藻缠上来，很快就把他的小腿缠了个结结实实，拽着他顺势把他往下拉去。 这种水草缠力很强，越挣扎便缠得越紧，它在水下扎根又很深，仿佛一只狐狸伸出一百条尾巴把人拽住，根本挣不脱，然后便会被拉入河底。 萧旳心下一沉。 这东西，该不会就是百尾狐藻！ 以前他经过这里多次，从未见过这么大片的百尾狐藻。 火系法术在水中根本施展不开，萧旳很快被拖拽入水中，连呛几口水，眼看河水就要没过头顶。 不是吧，他自小在水边长大，水性极好，竟会在这小河里翻了车？ 就在这时，一道金光闪闪的符从天而降，落入水中，旋即传来一声清喝：“退！” 金光荡开，狐尾藻顿时受惊，从萧旳脚上软软地滑下，散入水中。萧旳脚下一松，奋力踩着水浮了上来，大口喘气。 “师弟，这边！” 岸上站着个容貌昳丽的少女，正冲他挥手，萧旳奋力往岸边游过去。那少女见他快脱力了，忽然伸出手，一把拎住他的胳膊，用力把他从河里拉了上来。 她的力气真大。 萧旳趴在河边，咳了几口水出来，低声道，“方才，谢了……” 他抬头看清楚救他的人，不由怔住了，姜瀛师姐？ 什么？姜瀛师姐，居然会救我？ 云州书院战力榜上排名高的弟子，大多很擅长抱团。萧旳虽然在也榜上，但他看不惯那些自命不凡的弟子，更不愿意与他们抱团。一向独来独往，顶着“院霸”的坏名声任意妄为。 只是没想到，排名第一的姜瀛师姐竟然会救他。 萧旳顿时有些别扭。“姜瀛师姐，怎会救我这样的人？” 姜瀛微微一笑。 “你是哪样的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见义勇为、乐于助人的人？” 萧旳的脸顿时红了，倔强道，“谁见义勇为了？我就是想练习跳水而已！” 小伙子嘴还挺硬。 姜瀛懒得拆穿他，点点头：“好好好，那下次跳水时，水花记得压小一点。” 萧旳愣了愣，还想说些什么，空中却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 “现在的年轻人啊，怎么这么脆弱呀，一在感情上受挫折就跳河呢？” 姜瀛这才注意到，方才的银发女子竟然悠然坐在轮椅上，安安稳稳悬浮在半空中，银朱色长裙随风舞动。她右手食指和中指夹着姜瀛的蒟蒻符，左手抱着一只懒洋洋打瞌睡的橘黄色肥猫，饶有兴味地看着他们。 萧旳脸色顿时黑了，将地上的衣服捡起来，用力往肩上一甩，粗声道：“我去……” 说到这里突然顿住了，嘴张了半天，语气软了下来，别扭地说道：“河里洗了个澡。” 他身上，被贴了一张“慎言符”。 姜瀛语重心长。“师弟，对前辈，要礼貌。” 乐于助人是好事，但出口成脏就不是好事了。 萧旳眉毛顿时立了起来，张了张嘴，看起来是想要还嘴，但出口却是非常乖巧又温和的一句，“好的，师姐。” 可能是从没想过自己还能这样说话，他一脸震惊，把嘴紧紧闭上了。 姜瀛很满意，这才转向银发女子，解释道，“前辈，我和他不是那种关系……” 银发女子看起来并不年轻，但肤若凝脂，风华仍在，眼波流转间是遍历世事的从容与安宁。 姜瀛虽然并不认识她，但看到她能操纵轮椅悬浮于空中，又能截住她的符纸，推断她修为不低，起码在金丹以上。所以以“前辈”称之。 银发女子愣了愣，白皙的脸上泛起淡淡的嫣红，摸着怀里的橘猫，赧然道：“哎呀，又吃错瓜了吗？那小友你为什么要跳河啊？” 萧旳哼了一声，他显然已经意识到慎言符的威力，干脆闭紧了嘴巴，不说话了。 姜瀛道：“其实，我这位师弟是以为前辈落水了，所以才跳水救人。” 橘猫在银发女子怀里睁开眼，蔑视地看了自家主人一眼，轻声“喵”了一声。 银发女子摸着橘猫的头，不好意思地笑了。 “原来竟是我给两位小友添麻烦了，其实我的轮椅质量，特别好。”说完，在轮椅扶手上敲打几下，轮椅便稳稳当当降落了。 见两个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银发女子转移了话题，两指夹起符纸，转向姜瀛。 “这是小友画的符吗？” “是的。” “你这道蒟蒻符当真是别致，能送我吗？” 第5章 救人（二） 姜瀛觉得这位前辈颇有些古怪。 按理说，金丹真人要什么符没有？怎么会对她一个小小炼气画的低级符感兴趣？ 但毕竟是金丹大佬，没必要因为一张符得罪她，姜瀛于是点头。 “当然可以。” 银发女子喜滋滋地把符纸收进袖袋。 “小友真是慷慨。哦，对了，这里，是云州书院的大门吗？” “……不是。” “那你们是怎么出来的？” 姜瀛沉默，她难道要说他们其实是从结界松懈处偷跑出来的…… 银发女子却了然，一脸促狭。 “我知道了！谁年轻的时候还没逃过课啊。” 她的眼睛几乎放出光来，抬手道，“不要告诉我缺口在哪里，我要去自己探索！” 这时，一只金黄大狗从远处欢快地跑了过来，跑到银发女子的脚下，哼哧哼哧地转着圈，然后抬起一只前爪，献宝似的指着结界的方向。 姜瀛顺着狗爪看去，那方向，正是结界的缺口…… 没想到这大狗看起来“平平无奇”，竟然随便一找就能找到书院结界的缺口，有点厉害啊。 爱犬都如此厉害，那么这个银发女子，就更不简单了。 银发女子笑着轻抚狗头。 “还是我们大黄厉害，大黄，球宝，我们走！” 说完，她又别有深意地看了姜瀛一眼，冲她挥了挥手，这才车转轮椅，在轮椅扶手上敲了几下。 轮椅顿时腾云驾雾，“嗖”地一声加速飞走了。 只余几声欢快的狗叫。 姜瀛目送她远去，眼神亦有几分深思。 之前她并没听说过逸谈院长与金丹真人有交情。这位古怪的前辈，修为不低，又很有个性，她遍寻记忆也没找到有关于她的线索，难道竟是什么隐士高人？ 她思索间，目光无意间扫到萧旳，萧旳也正朝姜瀛看过来，指了指身上的符。 姜瀛这才想起来他身上还粘着那张“谨言慎行”，怪不得半天都没有听见他说话。 姜瀛微微一抬手，将符揭了下来。 萧旳咳了一声，神色颇有些别扭。 “师姐刚才救了我，我不想欠你，师姐如果有需要，尽管和我说。只要我能办到，我一定帮你，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姜瀛摇头。顺手救人而已，没到要他上刀山下火海的程度…… 可是他却一直看着她，目光灼灼明亮，好像姜瀛不提什么要求他就不会走一样，真是个倔强的孩子。 姜瀛暗暗叹了口气，突然想起系瑞方才提到的“鬼市”一事。 她不能直接问萧旳鬼市在哪，但可以旁敲侧击啊。 萧旳经常逃课离开书院，说不定真的知道些什么。 “对了，师姐有个事情想要问你，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坊市之类的，可以买卖东西的那种地方？” 萧旳迅速看了她一眼。 “师姐要买卖东西？” “最近缺钱了，想去搞点钱。你要是知道哪里有坊市，不妨和师姐说说？” 萧旳没想到她说话竟如此爽快。 “有是有，不过，这坊市并非寻常坊市。师姐你，也许不会喜欢。” 姜瀛心道，喜欢！非常喜欢！越不寻常越喜欢！ 她有预感，自己问对人了！ “有多不寻常呢？” “这坊市名为‘鬼市’，之所以叫鬼市，是因为那里并非寻常人轻易就能找到，而且去那里的人，都会戴上面具，所以，你不知道和你做交易的，是人还是鬼。” 萧旳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忽然咧嘴一笑，“听到这里，师姐还想去吗？” “去，为什么不去？是人是鬼都是为了钱，大家目的一致，没什么不好。”姜瀛也笑了笑，“看起来，师弟对鬼市很了解？” “当然。我就生活在那里。” 姜瀛心中一喜，今日运气真不错，不过出门挖个灵石，顺手连鬼市都挖了出来！ “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今日是七月初一，子时鬼门已大开，鬼市开放时间也会变长。师姐若是想去，今日戌时，我们在这里碰头。” “好。” “对了，师姐留个联系方式吧。”萧旳掏出玉灵通。 姜瀛掏出玉灵通，和他的碰了碰，相互注入了灵力，这样以后就可以及时通讯了。 上辈子，她通讯列表里的人屈指可数，也不怎么用玉灵通。 “去鬼市，换身衣服。”萧旳补充了一句。 戌时，姜瀛换了件粉色裙子，来到小河边，萧旳早已等在那里。 看见姜瀛一身粉衣朝他走过来，比白日里穿着校服的样子更为明艳，他不由微微一愣，脸也微微一红。 姜瀛并未察觉，只说，“师弟，我们走吧。” 萧旳轻咳一声，点头。他手上捏了个诀，变幻出一团火用以照明，引着姜瀛往前走去。 他们沿着后山的河一直往前走，终于来到了一个荒芜废弃的渡口。 姜瀛举目望去，漆黑的水面上，漂着一个奇怪的东西。 这东西上遍布被火灼烧后的焦痕，依稀能看出主体是个被锯了腿的鼎，船头则是一个废旧丹炉，加上一些杂七杂八的废弃法器熔铸在一起，最后形成了这个东西。 萧旳见姜瀛迟疑，以为她是害怕，便率先跳了上去，咧嘴一笑。 “师姐放心，这船是我自己造的，名为‘突突舟’。别看它造型奇怪，其实很稳。” 说到这里，萧旳抬脚用力跺了几下，船身只是轻微晃动几下，发出闷闷嗡鸣。 姜瀛只觉很新奇。 原来这乌漆嘛黑的玩意，竟然是个船？ 自己用鼎和废弃丹炉造船？看来这小伙子在炼器上倒是有些天赋。 萧旳将火掷入熔铸在船头的丹炉里，船顿时剧烈摇晃，发出一阵“突突”轰鸣，船周围水花四溅。 姜瀛立刻便明白了，难怪这船叫“突突舟”。果然是非常简单粗暴又言简意赅的起名法啊！ 姜瀛也上了船。她方才并不是因为害怕而迟疑，而是因为觉得有趣，所以多看了几眼。 船吃水后，水面触手可及。 萧旳又往船头的丹炉里添了一把火，船身猛得一震，“突突突”向前冲去，震得姜瀛人有点麻。 好在萧旳开得并不快，所以她能够在“突突”声中，欣赏一下四周的风景。 河面上升起淡淡的白雾，炉膛中的火光便朦胧了几分。月光冷冽如刀，将岸边的菖蒲割成飞絮，随涟漪漾开。 姜瀛将手探入河水，撩起一层薄薄的水帘，沁凉在手指缠绕，被她泼向河心。 萧旳坐在船头，百无聊赖地搅动着河水，目光不时飘向姜瀛。 他平时不是很多话的人，但对于姜瀛，他实在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忍了好久，终于忍不住问道。 “师姐打算去鬼市卖点什么？” “符。” 萧旳挠头。 “没卖过符……，不过我可以带你去西市看看，一定能找到商人，卖个好价钱！” 姜瀛笑了笑，随口问道，“你们家也是在鬼市做生意的？” “嗯。我们家是收破烂的。等会你卖完东西，我带你去我家铺子里玩。” “鬼市好玩吗？” “好玩？”萧旳似乎觉得这个词有些奇怪，笑了笑，摇头，“虽然鬼市有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但我们一家留在鬼市，只是为了求生存，看多了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就不会觉得有多新奇了。” 见姜瀛不说话，萧旳想了想，又道，“哦，对了，如果师姐想从鬼市挣钱，还可以去刷‘七杀榜’。” 姜瀛耳朵顿时竖了起来，七杀榜，不就是系瑞提到的那个可以让她赚钱的地方吗？ 她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赚钱的机会！ 姜瀛连忙问萧旳。 “你知道七杀榜在哪么？” 第6章 鬼市（一） “当然，师姐对‘七杀榜’有兴趣？” “略有一些。” “那等会我带你去。” 船继续向前开，萧旳突然想起什么，便从储物袋里拿出几个面具出来递给姜瀛。 “对了师姐，进鬼市，要戴上面具。师姐你挑个喜欢的。” 姜瀛将那堆面具拿到手中，都是动物造型的，有兔子，狐狸，小猫，雕刻栩栩如生，表情也很生动有趣，姜瀛一看见可爱的东西就爱不释手，翻翻捡捡看了半天，一下子竟不知道挑哪个好。 萧旳有些紧张地看着她。 “师姐不喜欢吗？” 姜瀛摇头。 “没有，我很喜欢。我只是没想到，你的品味和你本人，相差还挺大的。” 萧旳挠了挠头。 “其实是我的妹妹喜欢这些东西。她知道你要去鬼市，特别兴奋，一直嚷嚷着想要见你，这些面具，是她特意帮你挑的，她说，你一定会喜欢这些款式的面具。” “你还有妹妹？”姜瀛不觉对萧旳那个热情又可爱的妹妹产生了很大的兴趣，她拿起其中一个歪着嘴坏笑的小狐狸面具比到自己脸上。 “那我就拿这个吧。” 她戴上面具后，看着萧旳。 “你怎么不戴面具？” 萧旳笑了笑，“我们一家在鬼市呆了快十年了，戴不戴面具都无所谓。” 原来他是鬼市原住民。 萧旳熟悉路线，一路上穿行于迷踪阵之间几乎顺畅无阻。 河道越来越窄，很快就进入了一条幽邃的溶洞，再出来时，坊市便赫然在眼前。 彤红的灯笼映亮了街道，屋檐翘角间挂着红色绸带，店铺内摇曳着昏黄的灯火，戴着鬼面的人像一尾尾游鱼穿梭在街道上，空气中，汗味、烟味、药粉味、血腥味如细浪，飘忽起伏。 姜瀛下意识按紧脸上的狐狸木雕面具。 萧旳看向姜瀛，因为她戴着面具，所以他无法从表情判断她此刻所想，也不知道她会不会紧张。 “师姐，看到这么多‘鬼’，你……会觉得害怕么？” “还好。” 和鬼比起来，人心更可怕。她早就见识过了。 萧旳越发佩服她的淡然和胆识。 “师姐你只到时候管和他们做交易就好。在鬼市，无论是人，还是商品，都遵循一个规则，‘不问来处，不问去向’。” “好的，我知道了。” 萧旳停船靠岸，上岸后捏了个诀，将突突舟收入储物袋中。 姜瀛跟在萧旳身后上了岸，仔细地观察着周围，一条并不算宽阔的街道自他们脚下展开，石板湿漉漉的，从那些斑驳粗糙的细小水坑中，飘出阵阵青苔与发霉的气味。 街边是错落林立的店铺，最小的门面最多不过两人并行。 走了不出两步，姜瀛感觉自己被拽住了，脚下根本迈不出去步子。 低头一看，脚边竟是一个圆滚滚的……兔头？ 再仔细一看，原来是个小女孩，看起来不过六七岁左右年纪。戴着一个兔耳朵帽子，沿着耳朵边还垂下两个毛茸茸的小球，甚是可爱。小女孩有一张粉妆玉砌的小脸蛋，腰际挂着一个镶着毛边的兔子挎包，她抱着姜瀛的腿欢呼道。 “漂亮姐姐你终于来啦！” 她仰起脸望着姜瀛，在她身上蹭来蹭去，耳边的小球滑下去，不经意间，露出了左耳后一个灰色胎记。 灰色胎记并不明显，带状蜷曲花瓣还未完全向外舒展。 像极了一朵还未绽放的——曼珠沙华！ 姜瀛眉心猛得一跳。 左耳后，胎记，曼珠沙华！ 她似乎在前世曾经见到过！ 但，那时候她见到的，是一朵残破撕裂的血红色曼珠沙华。 真的会是那个小女孩么！竟然会是她么？ 姜瀛心绪一时震惊难平，还想要再去细辨看她耳后的胎记时，萧粉丝已然转过头，帽子上的小球又落了下来，遮住了耳后的图案。 萧粉丝望着姜瀛，一脸崇拜。 ‘听说姐姐能一符退万狐！姐姐好厉害！我要抱紧姐姐的大腿！” “一符退万狐？这是什么鬼？” 姜瀛不记得自己有过这么恐怖的战绩，她重生之后根本都还没打过架好吗！ “姐姐你救臭萧旳的时候，不就用的是一符退万狐吗？” “那是狐尾藻！不是狐！” 姜瀛忍不住扶额，吓她一跳！ 幸亏她当日用退退符击退的是“狐尾藻”，如果是什么“人形藻”之类的，那岂不是要被他们说成是“一符退万人！” 萧旳道：“萧粉丝？你怎么又偷偷一个人跑出来玩！” 萧粉丝转头望向萧旳，态度顿时就和对姜瀛时完全判若两人。 她瞪着亮若星星的眼睛，愤愤道。 “坏萧旳，臭萧旳，你让我在家帮老爹干活，自己却跑出来和漂亮姐姐玩！坏死了！” 萧旳振振有词。 “这可不是一般的漂亮姐姐，她可是救了你哥的命！” 姜瀛默默汗了，这是什么活宝兄妹啊！ 萧粉丝“嗷嗷”叫了一声，抱紧姜瀛的大腿。 “我不管，我要和漂亮姐姐一起玩！” 她冲着姜瀛布灵布灵地眨着圆溜溜的黑葡萄大眼睛。 姜瀛心头又是一震。 这双眼睛……和那双眼睛，真的，好像！ 前世记忆里，有个衣衫褴褛的小女孩，从高塔上坠落下来，骨骼断裂宛若坏掉的傀儡娃娃。她从血泊中抬起头来望向姜瀛，左耳后那朵血红色曼珠沙华爆裂开，在惨白的薄薄皮肤下，交织成细密而崎岖的殷红纹路，她的脸极为瘦削，显得那双乌黑、没有光的大眼睛非常突兀，也非常可怜。 姜瀛不忍再回忆，抬手轻轻摸了摸萧粉丝的头，语气温和。 “那就让萧粉丝和我们一起玩吧。” 萧粉丝一把抱住姜瀛的腿，得意洋洋地望向萧旳。 “就知道姐姐对我最好了！” 萧旳叹了口气，退让了。 “既然师姐都这么说了，那你就和我们一起吧。不过你路上要乖知道吗？” “我肯定比臭萧旳你乖多了！” 姜瀛牵着萧粉丝，和萧旳两个人一前一后向前走去。 路经一个狭窄的铺面，门牌写作“老钱杂货铺”，门边挂着“收符纸、收丹药、收材料”的牌子。 姜瀛停了下来。 一个肥硕的人坐在门口的摇椅上，一身肥肉像融化的蜡山，把椅子缝隙填得满满当当，脸上盖着把蒲扇，嘴里咿咿呀呀哼着不成调的旋律。原本铺子就小，他往那里一坐，店面显得更为拥挤。 姜瀛道：“走，去看看。” 萧旳却迟疑了片刻：“师姐，不然，我们再看看别家？” “有什么问题吗？” “那老板我认识，叫老钱，眼光毒辣，十分精明。师姐初来鬼市，还是不要在他那里吃亏为好……” 姜瀛笑了笑。“有意思，那更要去见识一下了。” 萧旳还是迟疑，“师姐很会讲价么？” “略会一些。” 萧旳还想再说些什么，突然不远处传来一个男人的喊声。 “萧旳！萧旳！出事了！” 姜瀛闻声看去，只见一个戴着猴脸面具地人径直朝他们方向跑过来，一边跑，一边还在拼命地很夸张地冲萧旳挥舞双手，气喘吁吁地大喊。 “萧旳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过来！你爹在北市和人打起来了！” 第7章 鬼市（二） 打起来了？ 刚来鬼市，就这么刺激？ 姜瀛望向萧旳，却没想到他并未如她所料那般大惊失色，只是看起来有些无奈。 萧旳扶着额头，叹了口气。 “老爹又和人打起来了？哎，他……算了。我知道了，我马上就跟你过去。” “又”和人打起来了…… 看来是习以为常？这鬼市，民风很淳朴啊！一言不合就拳脚相向？ 还好她来之前身上备了不少用来打架和防御的符…… “需要我帮忙么？” 萧旳摇头，“不用，家常便饭的事，我一人去足矣。” 家常便饭？行吧。这么看来，这萧爹是个脾气爆的，也难怪萧旳脾气那么爆。子承父业啊。 萧旳脸上露出歉意。 “师姐，不好意思……” 姜瀛了然点头，“没事，你先去处理家事。” 萧旳拍了拍萧粉丝的脑袋。 “那，给师姐带路的任务就交给你了。等师姐办完事情，你就带师姐回家，知道了吗？” “还要你说？”萧粉丝说完，挺起胸脯，用力拍了拍。 “姐姐放心，你要去哪，萧粉丝，一定把你带到！” 萧旳又看了一眼那老钱杂货铺，还是不放心。 “师姐你再考虑一下！或者让萧粉丝带你去别的铺子看看！总之，别被他坑！” 萧粉丝伸出手，把他往前推。 “好啦好啦！臭萧旳！以前也没见你这么啰嗦！快去解决老爹的事情吧！” 那猴脸面具人也跑了过来，匆匆忙忙拉住萧旳就跑，一边跑一边还不忘絮絮叨叨。 “走了走了！刚刚我过来的时候，你爹已经把人脸上打得开了酱油铺子，再晚点，你爹恐怕要把人打到墙上抠不下来！你说你爹，这么大个人了，怎么就跟个火药桶一样，一点就炸！把人打伤了，到时候还不是要你们家赔灵石！” 姜瀛无声叹了口气，不出书院不知道，一出书院吓一跳，江湖险恶，打起架来，真真是血肉横飞，拳拳到肉啊！ 对于一个满心只想要挣钱的人来说，还是和气生财比较好…… 姜瀛举步正要往老钱杂货铺内走，见萧粉丝还站在原地不动，眼睛直勾勾地望向街心，姜瀛以为又出了什么事，连忙问道。 “怎么了？” 她顺着萧粉丝目光看过去，松了口气，原来闹市口有个卖糖葫芦的老头正在吆喝。他身边围着几个没戴面具的孩子，看来是和萧粉丝他们一样是“鬼市原住民”。 萧粉丝眼巴巴看着那老头，狠狠咽了一口口水。 姜瀛摸出一把灵石塞到萧粉丝手里。 “去吧，买点你想吃的。” 萧粉丝欢呼一声。 “姐姐真好！谢谢姐姐！” 她蹦蹦跳跳往闹市口跑了过去。 那老钱杂货铺的老板见到来人，早就“蹭”的一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满身肥肉顿时如同风铃一般甩动起来，他堆起商人特有的油腻又真诚的笑容，满脸褶子绽开了花。 “姑娘有什么想卖的吗？” “钱老板，收符么？” 老钱细咪咪的眼睛一转，打量着姜瀛。 “姑娘要卖什么样的符呢？” “五张下品防御符，五张下品攻击符，还有三张辅助系的符，你能出多少？” 老钱眯了眯眼。 “六百。” 姜瀛眼睛都不眨，微微一笑。 “一千五。” 老钱眯缝着眼笑。 “姑娘，你是第一次来鬼市吧，下品符在鬼市上并不紧俏，辅助系的符更是没什么人买，要不这样，我给你七百，就当是交个朋友嘛！” 姜瀛心道，老狐狸，真以为她不知道鬼市的行情？前世她又不是没托人在鬼市买过东西。 姜瀛微微一笑。 “一张下品防御符都能卖到一百三四十了，老板你想要赚钱，我能理解，但你这样压价，着实是不厚道了。更何况，我那三张辅助系的符，和别人的符可不一样，当然不能按照普通下品符的价格来算。” 老钱没想到她看着像个新手，竟然是个懂行的，脸上立刻堆起笑容。 “是老钱有眼不识了，姑娘海涵。姑娘不妨给老钱细说你的‘辅助符’？” 姜瀛从袖袋中抽出三张符，慢条斯理介绍起来。 “这是‘万年杀符’，一经扔出，便会化作一道利刃，直刺对手某个极为脆弱的部位；这是‘笑得肚子疼符’，一旦被符击中，就会大笑不止，笑到肚子剧痛满地翻滚；这是‘当头一棒符’，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化作一道闷棍，狠狠打在对手头上……” 老钱望着那几张符，顿时两眼放光，如此奇特的符，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是商机啊！可这小姑娘，但好像又不太好惹，老钱摸不清她的底细，一边暗暗观察着姜瀛，一边心下沉吟，并不开口。 姜瀛知道这老狐狸是还想探自己的底细，面对老钱这样狡猾的商人，她得软硬兼施，让他知道她的厉害，谈起价格来，才不至于在气势上被他压住。 她幽幽道。“老板你久经商场，想必也深有体会。有些人啊，就是欠收拾。但是我觉得，对付这些人，没必要弄的血肉横飞，脏了自己的手，所以我便研制出这些符纸来教训他们。讲真的，效果非常不错！” 姜瀛抽出一张“万年杀”符，凑近老钱，在他身上比划了两下。 “你要不要试一试？” 老钱连连摆手后退：“不了不了。这等不寻常之物用在老钱身上，岂不是暴殄天物！” 他一边说，一边眼巴巴地盯着姜瀛手里的符。 姜瀛将符收进袖袋。 老钱恋恋不舍望着姜瀛的袖口。 “钱老板，趁着我还没有完全改变主意，刚刚的符，要不要重新考虑一下价格？” 见老钱那般眼神，姜瀛知道他显然已经心动，便趁热打铁，循循善诱道。 “这些稀奇的符都是我自己画的，想画多少就有多少，若钱老板是个爽快人，以后我们继续合作，也不是不可以。” 老钱眼珠一转。 “你这所有符，我一千四收了。姑娘觉得如何？” “一千七。” 老钱急了。 “姑娘，你这辅助符虽然新奇，但老钱也不能保证一定能卖到大价钱，你好歹也让老钱赚一点吧。” 姜瀛但笑不语，笑容滴水不漏，似乎没有丝毫让步的余地。 “一千六，这真的是朋友价了！姑娘，你好歹让老钱也赚一点吧！” 看到老钱那着急的神色，姜瀛决定见好就收。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目前这价格，她很满意。 她点头。 “好，一千六，成交。” 老钱眉开眼笑。 交易完毕，老钱忙不迭掏出玉灵通，满脸堆笑。 “姑娘留个联系方式呗！” “好。” 互换灵力后，老钱还不忘叨叨：“姑娘以后若有符，务必来老钱这呐！” 姜瀛满意地清点灵石，走出老钱杂货铺。 刚走到门口，脚步突然顿住。 街心那卖糖葫芦的老头还在，但萧粉丝，却不见踪影！ 第8章 失踪（一） 姜瀛快步往街心走去，一边走一边寻找萧粉丝。 沿街尽是各色流动摊贩，有卖小吃的诸如烤串、饮品、拌卤菜等，还有卖簪子、面具以及各色小玩意的。 一开始，她以为萧粉丝是去别的摊子上买东西了，便顺着这条杂货街往前走。 但一路找过去，都没有看到那颗熟悉的兔头。 姜瀛在一个炸货摊前停顿住脚步，目光微垂，望向地上两串被遗落的糖葫芦。 姜瀛心下微沉。 她有种预感，这是萧粉丝掉落的。 她把糖葫芦捡起来，拿在手里，冲那炸货摊的老板比划道。 “老板，你刚刚有没有看到有个小姑娘，她戴着个兔子形状的帽子。” 戴着牛头面具的老板将手里的烤串翻了个面。 “哦，那小姑娘啊！刚刚跟着个驼背老者，往桥那边去了。” “老者？是那小姑娘的爹么？” 老板摇头，“我不知道那小姑娘的爹是谁，我前几天刚来这里。” 姜瀛思忖，会是萧爹么？不应该。他刚刚还在北市和人打架，不可能这么快就赶到西市。 而且就算是萧爹，也应该和萧旳一起过来，如果是萧爹带走萧粉丝，那萧旳一定会去杂货铺找自己。 姜瀛想到这里，便又追问了一句。 “她跟着那驼背老者走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异常？” 老板往烤串上撒了一把佐料粉，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我刚才还在奇怪呢，这小姑娘前几天看到我的烤串，都走不动路，今天头也不回就走了。” 听到老板这么说，姜瀛心道一声不好。 又是掉糖葫芦，又是头也不回，萧粉丝的行为很反常！该不会是被人所控，中了迷魂术，失去了意识！ 那老头必不可能是萧爹！ 萧粉丝，大概率是被那老头拐了！ 她最讨厌拐卖孩子的行为！ 而且姜瀛还有一种预感，那老头拐走萧粉丝，很可能是因为萧粉丝身上藏着什么秘密，而那段秘密，恰恰和姜瀛那段前世记忆有关！ 等她找到萧粉丝，她一定要用望气术查验一下萧粉丝的灵根。 姜瀛冲那炸货铺老板道一声“谢谢”，分开人群，往桥的方向加快脚步掠过去。 炼气期还不能放出神识探查，姜瀛只能凝聚目力远远观望。 终于，她看见了萧粉丝！ 那炸货摊老板所言不虚！她果然被一个驼背老者牵着，正往桥上走过去！ 那老头整个人都笼在一层褐灰色斗篷中，虽然弓着背，但步法极快。萧粉丝迈着两条小短腿，紧紧跟着他往前走，背影看起来很僵。 姜瀛现在尚且距离他们有近百丈远！ 她赶紧从袖袋里抽出一张加速符，正要往脚下扔。 然而就在这时，从不远处走过来一支戴着鬼面、穿着斑斓长袍的游行队伍，领队的人一路喷吐火焰，跳着狂放的舞蹈。看样子，也是要往桥上走。 姜瀛心里暗叫不妙。 “若是被这群队伍冲散了，就追不上萧粉丝了！得赶紧避开他们，再找一条近道追过去！” 她刚要闪身避开，却没想到这时，桥边围观的人也陆陆续续加入了这支队伍，随着唢呐与锣鼓声，他们开始兴奋地跳舞、尖叫，姜瀛根本还没来得及避开，就已经被四面八方而来的人团团包围。 姜瀛勉力控制着身形，总算是没被这浩浩荡荡的人流推到后面去。就这样被簇拥着，极其艰难地上了桥，踉踉跄跄到了桥中心，这时，人群却突然不动了。 姜瀛气得想骂人，刚刚一拥而上的是你们，现在纹丝不动的又是你们！ 她真想送他们一人一张退退符，让他们都退退退！ 但是她也知道，鬼市之中往来都是修士，她现在修为不高，贸然用退退符肯定会引发一片骚动，到时候陷入群架，更是得不偿失。 这时，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放焰火咯！” 话音刚落，“嘭！”“嘭”声迭起。 姜瀛穿梭在人群中，用尽力气拨开身侧拥挤的人群，想要找一条人缝下桥，根本没空去管什么烟火，自然也没留意到，漆黑夜幕中，万千绚烂火花正在盛放。 这时，她突然看见前方竟然有一大块空地，心下一喜，也没来得及细细思索为何桥上会多出一块空地，只想着穿过这片空地，再走几步就能下桥了！ 当即便快步往前掠去，刚走几步，没想到那空地中央竟然站着一个人！ 姜瀛走得急，一时没刹住，旋即就重重地撞在了那人身上，他身上清冷却又素淡的降真香，竟是有些似曾相识。 但姜瀛此刻满心都是尽快找到萧粉丝，哪里有空去仔细辨别。 她冲那人道了一声，“不好意思，借过一下！”便匆匆往桥下奔去。 姜瀛身后，有人交头接耳。 “怎么回事，那狐狸脸怎么就能从那层剑气屏障毫发无伤地过去？我刚刚不小心碰了一下，痛死我了！” “谁不是呢，你只是碰了一下，我刚刚可是撞上去了，要不是戴了面具，鼻子差点都撞扁了。看个烟花而已，干嘛还要开剑墙！多占地方！” “现在的鬼市，真是怪人年年有，今年尤其多！” 那青年戴着一个淡金色葫芦头面具，似乎对这些窃窃低语并不在意。只是微微侧头，望着姜瀛飞奔而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姜瀛下了桥。 河对岸并无太多流动摊贩，此时大多数人又都聚集在桥上、河边看烟花，视野顿时开阔了不少，萧粉丝的兔头帽很好辨认，姜瀛很快就锁定了他们的身影。 但因为方才姜瀛在桥上被耽搁，此时萧粉丝距离她已经百丈有余！ 比刚才又远了一些！ 姜瀛把加速符往脚下一扔，很快就往前追了数十丈。 察觉到有人在追，那老头也加快了步法。 “臭老头，还想跑？” 姜瀛往脚下又加了一张加速符，穷追不舍。不多时，便距离那老头只剩不到三丈， 老头突然停了下来。 姜瀛也停了下来。 她这才发现，她已身处一片荒地中。四周人迹全无，想必到了鬼市边缘。 老头一时没有动作。 姜瀛只觉一股阴森寒意顺着脊椎慢慢爬了上来。 难道是夜深露重，所以觉得寒凉？ 她心里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姜瀛丝毫不敢松懈，警惕地盯着老头，手慢慢缩回袖中，捏住了符的一角。 这时，那老头脚步微动，慢慢转了过来。 姜瀛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 那斗篷正在不断向外膨胀又收缩，这种程度实在过于怪异了，完全不是正常修士应该有的呼吸起伏！ 第9章 失踪（二） 姜瀛不语，只是暗暗冷笑一声。 不过是些鬼蜮伎俩而已，真当她没见过世面么？这种程度的幻术，还不足以吓到她！ 姜瀛瞥了萧粉丝一眼，她仍然被这驼背老头牵着，木愣愣站在原地，一点反应都没有。 姜瀛当即清喝一声，“老头，还不快把那孩子放下！” 老头没有应声，褐灰色袍子起伏着，从那佝偻的身体里，传出一连串苍老又阴恻恻的“咯、咯、咯”诡笑。这笑声像是嗓子里卡了几百年的老痰一样，嘶哑难听。 姜瀛明显感觉到周围的阴森寒意又重了一分。 老头依然紧紧拉着萧粉丝没有松开，颇有些挑衅的意味。 姜瀛开始有些生气了。 怎么，拐卖孩子还让你骄傲上了？ 既然你这臭老头敬酒不吃，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她迅速从袖袋里抽出一张“退退符”，朝老头扔过去。 “退！” 退退符上顿时燃起一道明亮的火光。 姜瀛现在修为在炼气七层，一张退退符能把同修为左右的修士退开六七步之远，便是下盘稳或吨位重的，也能被她逼退四到五步。 而且退退符具有锁定功能，一旦落在老头身上，就只会把他弹开，对萧粉丝则不会造成任何伤害。 那时，姜瀛就可以趁机过去抱走萧粉丝。 退退符准确命中了老头！ 姜瀛心里一喜，往脚下扔加速符，飞速向老头掠过去，这时，她突然看见了极为诡异的一幕！ 就在退退符即将落在老头身上时，那佝偻的身形突然筛糠一般抖动起来，紧接着，老头身上的褐灰色斗篷就像一个正在被充气的气球，开始向外膨胀了。 原本下垂的褐灰色斗篷张开到极致！ 就好像一只丑陋的虫子从背上张开双翅。 夜色浓重，姜瀛并未看清楚斗篷下到底是什么，只看见退退符径直穿过了这老头的身体。 紧接着，斗篷落下，退退符瞬间消失不见。 不知是被落下的斗篷挡住了，还是直接被吞噬了。 总之，退退符对他没有造成任何击退效果。 姜瀛目光一凝。 不对！这根本不像是寻常幻术！ 那么，这会是什么？ 但老头并没有她细细思索的机会，褐灰色斗篷下，“噗叽”一声，射出一道粘稠的黑泥，直奔姜瀛面门而来。 姜瀛旋即抽出一张护盾符，升起一个球形护罩挡在身前。 黑泥尚还未近前，但一阵浓烈的腐臭气味已然扑面而来！ 护盾符仅仅能抵挡攻击，并不能抵挡那令人作呕的气味。 姜瀛屏住呼吸，却还是被这奇臭无比的气味熏得忍不住干呕了一声。 她今日出门前是备了不少攻击符、防御符，甚至连各种奇奇怪怪的辅助符都准备了不少，但是她万万没想到，还会有人发动臭气攻击的…… 这江湖，真险恶！ 她已被这臭气熏老实了，痛定思痛，下次出门一定会多准备些鼻贴清灵符！ 姜瀛身形疾闪，避开那道黑乎乎的臭泥。 “水剑，凝！” “倏”一声，一道晶莹水剑自她指尖凝出，直迎着臭泥疾刺过去。 水剑攻势迅疾，与臭泥相撞，“吧唧”一声，黑泥被水剑击中后顿时四散爆开，落在地上后，升起缕缕白雾后，迅速渗入土中不见。 “刺啦！” 水剑划开斗篷，扎入了老头的手臂位置。但老头却连痛呼声都没有发出，甚至行动也没有任何停顿和滞涩，反而又爆出一股黑泥，再度冲姜瀛迎面而来！ 姜瀛心下微骇，这老头，竟然没有痛觉？ 感觉不到疼痛……有一种修炼法可以做到。 那些修士会把自己的身体炼化成为石头、金刚等坚不可摧之物，故而能达到刀枪不入的效果，就算被打了，也感受不到疼痛。 但刚才，她明显感觉自己的水剑透过了老头的身体啊…… 这老头，到底修炼的是什么诡异的功法啊，连她这个看了那么多书的学霸一时竟也猜不到他的路数。 姜瀛心下猜疑不定，和那老头又对了几招。那老头身形虽然诡异，但身法却并不算灵敏。水剑好几次都破开臭泥，刺中他的身体，但完全没有对他造成任何实际伤害。 老头似乎已经不想再和姜瀛继续在这里浪费时间，陡然爆出一大团臭泥，拉着萧粉丝就往前跑去！ 但他刚走出不过几步，却发现四周不知何时起，竟起了大雾！ 水汽浓重，令他步法减缓，目力所及只剩不过一丈。他一时竟难以走脱！ 姜瀛冷哼一声，想逃？没那么容易。 她方才与老头过招之时，就已经留了后手。她那时右手出水剑，左手则暗暗捏了水雾诀，借着身形移动，在周围布下重重水雾。 左右手同时捏诀，前世无聊的时候练过很多遍。那时修为突破无望，只能学这些来解闷。 虽然困住老头，但姜瀛心中还是不免有些忧虑。她已经意识到，虽然这老头修为与她不相上下，但是她的法术对他并不能形成压制！ 不能对他形成压制，又不能用退退符将他击退救走萧粉丝…… 她现在该怎么做？ 老头被水雾所困，一时无法走脱，斗篷之下传出的“咯咯”声越发粗噶沉重，显然已是非常愤怒。 他笼罩在斗篷下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斗篷随着这阵颤抖，开始向内收紧，显得那原本就高耸的驼背越发凸起，突然，驼背塌了！ 包裹着驼背的斗篷也旋即像泄了气一般，像四周爆开！斗篷两侧再度如虫翅般张开！ 随着一声粘腻的“噗”声，大团黑色污泥从斗篷中爆裂倾泻出来！ 黑泥源源不断，向着姜瀛奔涌而来，地面瞬间被黑泥覆盖，发出刺耳的“滋滋”声，升起阵阵浓烈的白烟。 姜瀛当即抽出三张护盾符，重叠环绕，挡在身前！ 这一阵黑泥冲力极强，很快就逼近了她。 “嘭！” 很快，最外面的护盾就被黑泥撞上，黑泥疯狂侵蚀冲击护盾，伴随着阵阵阴寒之气，护盾颤颤巍巍，很快就绽开大片裂痕。 不过片刻，便听见“咔”一声，护盾，碎了！ 在这强悍的冲力之下，姜瀛完全无法与之抗衡，她勉强维持身形，但还是被逼得接连倒退了好几步。 第10章 失踪（三） 黑泥以江河决堤之势迅猛向前冲击，眨眼间，姜瀛面前的护盾又被破掉一面！ 她微微喘了口气，又往后连退了好几步。 就在这时，那原本是倾吐之势的黑泥突然盘旋起来，形成一个巨大旋涡，旋涡中心呈尖锐倒锥，直击姜瀛面前的护盾。 这黑泥旋涡攻势太过强横，姜瀛只能防御，当下又抽出一打护盾符，层层叠叠挡在自己面前！ 老头见姜瀛招架不住，心中一喜。 只要将这小丫头击杀，周围的水雾迷阵自然不攻自破。 他当即舍下萧粉丝，操纵旋涡直逼姜瀛而去。 一连串“咔！咔！”声后，又是数面护盾被破，姜瀛在这股巨力作用之下，又往后退了数丈之远。她脸色逐渐苍白，唇角也溢出一丝血。 姜瀛脚步微有些踉跄，缩手摸向袖中，动作却突然一顿。 护盾符……没了。 姜瀛脸色顿时又苍白了几分，她咬牙，手指微动，捏了一个诀。 “四维上下，护佐吾身！” 口诀念完，以她为中心，瞬间向外绽开了一朵巨大水花。五重花瓣随着姜瀛的手势，缓缓升起，向中间合拢，在她周身汇聚成一面透明水盾。 但是她方才被黑泥冲击，终究有所损耗，能使出的灵力并不稳定。 花瓣聚拢到她头顶的时候，灵力已然难以为继，护盾无法完全收拢，在她头顶留下了巨大的破绽。 姜瀛咬紧牙关，再度摧动法力，想要凝结更多的水元素，将那破绽补全。但在灵力不足的情况下强行施法，效果适得其反。 水盾非但没有收拢，反而开始摇摇欲坠起来，仿佛随时都会崩裂！ 姜瀛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一口血喷溅而出！ 见姜瀛体力不支，老头发出一阵阴恻恻的“桀桀”怪笑。 漂浮不定的斗篷收缩后又贲张，“轰”一声，从那旋涡之中，爆出了一个臭泥炮！ 臭泥炮比之前臭泥柱冲击力还要大，千钧之力顿时全部重重落在姜瀛面前最后一层水盾上！ 姜瀛凝结水盾时，本就已是强弩之末，重击之下，她已然全无后手，护盾瞬间被击穿！ 老头“咯”“咯”怪笑两声，又迸射出一个臭泥炮，向着姜瀛狠狠砸去！ 姜瀛此时身前已经全无护盾，她躲闪不及，被臭泥炮正中胸口！ 轰然一声，姜瀛的身形剧烈颤抖，猛然被向后弹开数步，仰面摔倒在地！ 老头爆发出一阵得意的“桀桀”怪笑。 过了一会，水雾却并没有消散，而方才姜瀛倒地的方位，也根本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她仿佛是一阵水雾，就那样消散了！ 老头笑声顿住。 直到这时，他仿佛才终于意识到，臭泥炮击中的，并不是姜瀛的本体！ 斗篷下佝偻的身体慢慢往回转过去，只见荒地中间不知何时竟然竖起一面六尺高、三尺宽的水镜！ 所以，刚刚击中的，只不过是由这面水镜反射出来的一个幻影而已。 他竟是被这小丫头给耍了？ 而姜瀛本尊，此时已身在水镜的背面，直奔萧粉丝而去。 护盾符没带够？ 不存在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出门不带够符的。 这不过是姜瀛灵光一闪，想出的小诡计的一环罢了。 对于她来说，救萧粉丝是当务之急，所以，得把老头从萧粉丝身边勾开。 这老头被水雾所困走不脱，自然想到要击杀姜瀛。所以刚刚她才故意示弱，卖出破绽，让老头连连破盾，给足了老头面子，让他以为马上就可以杀了她。其实，在老头破盾的时候，就暗中布好了水镜，利用水镜映出自己的幻象，然后将护盾符围绕在幻象周围，边战边退，终于成功骗得老头放开了萧粉丝。 姜瀛会一点幻术，虽然没有特别精通，但骗这个修为不相上下的臭老头，还是绰绰有余！ 那被水镜映出来的幻象本就不会法术，所以她捏的护盾，当然一击就碎了。 老头望着那面水镜，斗篷因为生气剧烈臌胀起来，他怪叫一声，还要向姜瀛攻过去。 这时，一道锐利白光陡然暴起，破开水镜，直冲他某个部位狠狠刺去！ “万年杀！” 老头猝不及防，当即便被那道白光狠狠刺中！ 水镜背面，姜瀛早已将萧粉丝抱在怀中，为防老头再攻击她们，姜瀛迅速在自己和萧粉丝身上都贴了加速符，往反方向跑去。 水雾可以困住老头，但姜瀛身为施法者，自然不会为其所干扰。她行于其中，畅行无阻，很快便掠出一丈之外。 这时，她突然看见老头猛烈摇晃了几下，突然像漏气了一般，“噗”一声，从某个部位向外冒出一股黑烟…… 伴随着这阵袅袅升起的黑烟，老头的身形明显顿住，仿佛很痛苦一般，他的驼背弓得越发高，斗篷也愈发扭曲怪异。 “咯”“咯”声明显变得断续低哑。 姜瀛微微一喜，这反应，是被她的万年杀符伤到了？ 这老头被水剑扎中身体都没有反应，退退符也不能将其击退，没有痛觉，刀剑可透体而过，看来也没有实体，但万年杀符却能让他“漏气”。 这老头的体质与寻常修士显然大不相同，处处都透着诡异。 姜瀛心中陡然生出个模糊的猜想，这老头难道竟会是…… 这时，那“咯”“咯”的怪声陡然变得高亢起来，黑泥从斗篷下再度倾泻而出，宛如一汪水般铺开，很快就往姜瀛脚下蔓延过来。 ——原来这老头被姜瀛的水雾所困，又被她所伤，无法突出重围，已然恼羞成怒，所以竟直接暴走了！ 姜瀛想也不想，一边揽着萧粉丝急退，又是两张万年杀符扔了过去。 两道白芒再次毫不留情刺穿了老头的某个部位…… 老头嘶吼着，身体内似有气流左突右撞，只把那斗篷都撞得上蹿下跳。 突然，他往地面一伏，整个身体都似融入地里，只余一个驼背顶着斗篷，迅速潜行而去，眨眼间，就已经窜出三丈之外。 姜瀛对那老头疑虑重重，本想再追，但老头逃得实在太快，很快就没入夜色之中。 姜瀛略一寻思，没再追上前去。毕竟她还带着萧粉丝，萧粉丝趴在她怀里一声不吭，显然还没从迷魂状态中恢复。眼下，还是萧粉丝的安危更重要。 她想到这里，便带着萧粉丝往坊市的方向掠去，并没留意到水雾之中，有人极速穿行而过。 第11章 望气 老头慌不择路，一路逃窜，终于潜行到了一片阴郁的树林边缘。 他粗噶艰难地喘息着，宛若一个破损漏气的风箱，缕缕黑气争先恐后从斗篷下往外溢出。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噗叽”一声，又往外吐出一口污泥。 看起来，老头是被方才姜瀛那三记“万年杀”伤得不轻。 他喘了几口气，还想继续往前，就在这时，数道金色剑光破开夜色，笔直向他斩过来。 剑气之凌厉凛冽，斗篷瞬间便被撕裂！ 斗篷下并无实质的身体顿时爆发发出了一声哀鸣，随即，化作 剑光之后，走出一戴着淡金色葫芦面具的玄衣青年。 望着纷飞四散的黑气，他的眉头蹙起，微微沉吟。 “这一带，怎么会有鬼族？” 姜瀛抱着萧粉丝一路加速潜行，终于看见了熟悉的坊市。 她缓缓松了口气，才将萧粉丝从怀里放了下来。 萧粉丝垂着眼，木愣愣看着前方，乌黑的大眼睛沉沉如潭水，并无半点波光。只有嘴巴轻微嗫嚅了几下，姜瀛仔细辨听，依稀听见几个字。 “糖……糖葫……葫芦……” 姜瀛失笑，都这样了，还惦记着她的糖葫芦，萧粉丝还真是个小馋鬼啊。 她手上捏了一个诀，轻念一声。 “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去！” 指尖一道金光闪过，自萧粉丝眉心进入。 萧粉丝皱眉闭上眼，一缕黑气自她头顶百会穴袅袅升起。她睁开眼，望向姜瀛，眨巴几下，认出她来。 “漂亮……姐姐？” 姜瀛舒了口气，看来总算是回过神来了。 萧粉丝迷迷糊糊看向周围。 “姐姐，我们，这是在哪？” 姜瀛轻轻揉了揉萧粉丝的脑袋。 不会吧，这孩子被迷魂术弄傻了？ “这里是鬼市的西市啊，你没认出来吗？” 萧粉丝摇头，还是十分不解。 “可是我刚刚分明还在小吃街上呀！” 她看了看自己空空的双手，眉毛耷拉下去。 “我的糖葫芦呢？我的那么大的两串糖葫芦呢！” 她扁扁嘴，委屈地看向姜瀛。 “姐姐，有人抢我的糖葫芦！” 姜瀛连忙安慰她。“没事，待会姐姐再给你买。” “嗯！”萧粉丝用力点头，“就知道姐姐对我最好了！” “你还记得刚刚在小吃街上发生了什么吗？” “我想想……我刚才买了两串糖葫芦，一串想要给姐姐……” 萧粉丝歪着脑袋回忆。 “然后我看见了那个卖牛肉串的大叔，他家的烤肉串可好吃了，我就想去买几串，我正往炸货摊走过去，突然有一个驼背的人走过来，问我往南市怎么走，我给他指了方向，那个人的声音可难听了，特别粗，特别沙哑，再然后……” 她回忆到这里，突然顿住了，似乎在努力思考，连眉毛都皱了起来。 “再然后我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她似乎突然想明白了什么，气呼呼道。 “一定是那个臭驼背，是他抢走了我的糖葫芦！” 听萧粉丝这么一说，前因后果一串连，姜瀛心下便大概明白了事情经过。 她摸了摸萧粉丝头，“对，就是那臭驼背对你使用了迷魂术，想要拐走你，所以你才会对后面的事情记忆全无。” 萧粉丝吃惊地瞪大眼睛，“迷魂术？拐走我？” 姜瀛点头，“不过，我已经狠狠教训过他了。” 她正想多嘱咐几句，比如出门在外不要和陌生人说话、出门最好和哥哥一起之类的，没想到萧粉丝一听到“已经狠狠教训过他”，立刻就把“差点被拐走”这件惊险的事情抛诸脑后。 她像一只快乐的小麻雀一样，一把扑到姜瀛怀里，在她身上蹭蹭，两只黑葡萄般的大眼睛冲她眨巴着，欢呼道。 “嘻嘻，就知道姐姐对我最好了。反正有姐姐在，我一定会没事的！” 姜瀛：？？？ 这孩子心也太大了吧！ 刚刚她可是差点就被拐了啊！ 连姜瀛刚刚都差点被吓出一身冷汗好吗！ 她转念一想，这件事情也不能怪萧粉丝。毕竟这孩子看着也就六七岁左右的年纪，错的是那老头，而不是萧粉丝。希望她那三记万年杀能教那老头做人，以后别出来干这些勾当了。 姜瀛沉吟片刻。 “你现在感觉还好吗？姐姐再给你检查一下身体好不好？” 萧粉丝仰起脸，乖巧地点头。 姜瀛将灵力汇聚于手指，自萧粉丝脉门渡入，快速在萧粉丝周身游走一圈。 这术法叫做望气术。 望气术可以通过人体周身的气色，来判断一个人的体质和状态，可以用来亦可查验灵根，判断是否具备修行资质。 乍一看，萧粉丝五行属性均在一分以下，完完全全就是个凡人，且是那种体弱多病的凡人。 但姜瀛早就察觉到萧粉丝与常人有异，自然不可能就此放弃。当下便凝神聚气，再度贴着萧粉丝的气仔细查探。 这一探，立刻就被她查探出异常来。 萧粉丝的气之中，竟暗藏着一缕奇异的黑气。那黑气混沌、幽深，姜瀛的灵力越与之靠近，越能感受自其上散发出的丝丝阴寒之息，以及斥力。 “人鬼两相斥。” 这是鬼灵根！ 至此，姜瀛已然确定，萧粉丝，就是她前世曾见过的那个孩子。 ——那个存在于光华宗炼丹部实验卷宗中，编号为“一九七”的“鬼灵根”女童。生年不详。父亲死于高利贷，哥哥死于斗殴。 她被炼丹部首席大长老无皋真人找到并囚禁，确定她是传说中极为稀有的鬼灵根之后，无皋真人立即向修仙联盟申请了大笔科研经费，又是装修炼丹塔，又是扩大炼丹部人员规模，还开展了许多学术论坛，比如“鬼灵根发现元年论坛”、“鬼王被封印一百三十二年纪念会议”等等。 在这期间，他拿萧粉丝当实验体，逼她练习各种功法，想要写一部鬼灵根修炼的旷世著述来。 但无皋长老并不知道，鬼灵根其实根本修炼不了人族那些功法，萧粉丝练到最后，经脉走岔，脸上血管全部爆裂。 想起前世那孩子血痕遍布的脸，再望向萧粉丝那张洁白无瑕的小脸，姜瀛心绪实在难平。 萧粉丝并不知道姜瀛正在想什么，她踮起脚，歪着头，端详姜瀛的脸，直觉告诉她，姜瀛似乎有些不开心。 她的语气也不由有些紧张。 “姐姐，你怎么啦？我的病很严重吗？” 姜瀛蓦地回过神来，望向萧粉丝，眉头蹙起。 “病？什么病？” 第12章 玉简 萧粉丝苦恼地望着姜瀛，小脸皱了起来。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病呀，有人说我是先天不良，有人说我五行元素缺乏，有人说我是呆小症，还有人说，我就是单纯没吃饱！姐姐，你说到底他们谁说的才是对的呀？” “这些人都是谁啊？” “有鬼市上的医生，还有云游医……” 姜瀛摇头。 “他们说的都不对，你没有生病。” 前世，连无皋真人都曾以为，虽无五行灵根却能保持童颜的萧粉丝，是身患奇症。 所以一开始，他们是把萧粉丝当药人来用的，灌了不知道多少奇奇怪怪的丹药。 无皋真人还写过一篇关于“治愈五行元素缺乏症之丹药使用”的论文。 ——那篇论文数据造假，狗屁不通，其中还夹杂部分堆砌抄袭，根本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姜瀛暗下决心，这一世，她一定不会让萧粉丝落入那群畜生手里！ 萧粉丝听到姜瀛说自己没有生病，眼睛顿时亮了。 “姐姐你说的是真的吗？我没有生病吗？可是我都十二岁了，但我就是长不大……” “你只是体质特殊而已……” 就像鬼族的寿命往往比人族长很多一样，鬼灵根的生长速度，也比常人缓慢许多，所以十二岁的萧粉丝看起来就像个六七岁的孩子一般。 姜瀛正说着，突然从不远处传来了一个抑扬顿挫的声音。 “师尊为何频频发出灵魂拷问，弟子缘何如芒在背、如鲠在喉、坐立难安？欢迎收看——《令人心悸的组会》。” 姜瀛愣住，这是什么鬼？ 萧粉丝的注意力顿时被吸引过去，似乎是看到了什么特别有意思的东西一样，她的眼睛里放出光来，欢呼一声。 “姐姐，快看，那边有好玩的！” 她一边叫，一边忙不迭拉起姜瀛，扑腾着两条小短腿就往前冲。 姜瀛大步跟上去，笑眯眯摸了摸萧粉丝的脑袋。 “是什么好玩的，让你这么开心呀？” 萧粉丝指了指不远处被好几个人包围的中年男人。 “就是他呀！” 那男人套着一间皮质褐黄色披风，脸上斜斜扣着一个食铁兽面具，正在热情地招呼顾客。 “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霸道师兄爱上我》《蠢萌师弟攻略手册》已完结，放心入坑！一枚玉简在手，可听、可看，还可以及时追更哦！” “你说《高冷师弟轻点宠》？有，当然有！我来给看官找！这个话本子最近卖得特别好，玉简存量确实不多啦！” 一个小车随着他走动紧随其后，小车上放着一个大筐子，里面堆了不少玉简。筐子上还架着一面玉屏，正在放映影像。 姜瀛饶有兴致地看过去。 某宗门长老正在发话。 “组会开始，每个人用一刻钟的时间，汇报自己最近的修炼心得。” “这就是你的炼丹结果么？为师说了多少遍了，失之毫厘差之千里，配比必须精确无比，否则炼出来东西的和答辩有什么区别？” “在组会上睡觉？一篇论文都没发表，你怎么好意思睡得着的？下次汇报你多讲一刻钟！” “你的修炼心得写的真好啊，真是震古烁今啊！怪不得你这个月修为一点长进都没有，反而还倒退了！” “你就接着这样修炼，对，总有一天你会成功的，成功筑基？你在做什么春秋大梦呢！是成功嗝屁！” 姜瀛顿时笑不出来了。 那些颤颤巍巍、脸色惨白，不敢怒也不敢言的弟子，个个都是前世姜瀛活生生的写照啊！ 曾几何时，她也是这群牛马中的一员！ 至于影像里的那些师尊们，姜瀛都不太认识，估计都是小宗门里面的金丹真人。 出演这种节目，想必是想宣传自家宗门，然后招收弟子吧。 小宗门不比大宗门，他们虽然大多依附于大宗门，但没有参加升仙大会招收优秀弟子的资格，招不满弟子、常年达不到修仙联盟定的修仙贡献值指标，就有可能被取消宗门资格，并入别的宗门。 不过影像里那些师尊们到底都是金丹，威压那是一个不逊于一个，就算他们嘴巴毒了一些，经过这个影像的宣传，一定还是会有不少进不了大宗门的弟子去拜师的。 ——当然，和某个该死的老登相比，这些毒舌的金丹真人都差远了！ 前世死前，她被元婴老怪揪出来在地上摔了个半死，无漄真人看着她，丝毫不关心她的伤势，开口第一句话竟是“为师明日参加论坛要放映的演示文稿，你做好了么？” 组会就更不用说了，稍不留神就会被扒一层皮。 姜瀛曾在组会上提出研究五重灵根修炼的猜想，他直接怼。 “两重灵根研究进展如何了？你既然这么空，下次除了实验结果，再汇报一篇文献吧。” 直把姜瀛吓得冷汗连连，再也不敢想研究五重灵根修炼了。 大师兄章旸想逃组会，找理由说自己在外历练，距离太远赶不回来，他说。 “那我亲自御剑来接你？” 当晚大师兄就麻溜地滚了回来。回来的时候，因为御剑速度太快，剑上火星子直冒，老远就看见空中一道火光，好多光华宗弟子以为是流星降落，齐齐闭上眼睛许愿。 小师弟俞淳组会迟到还不做演示文稿，他直接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三尺厚的《光华宗弟子守则（修订版）》，附加一本《修炼法学术论文写作指南》，扔到俞淳脸上。 “手抄十遍。” …… 令人心悸的组会！ 何止令人心悸啊，姜瀛一想到前世那些场景，都快应激了！ 没有一个宗门弟子能笑着从这个影像里走出来！ 姜瀛深吸一口气让自己情绪稳定下来。 那穿皮披风的摊贩招呼完客户，看见姜瀛和萧粉丝，便热络地冲他们招招手。 “两位看官想要买些什么呀？” 萧粉丝攥着自己的小挎包，抬起头，眼睛“布灵布灵”眨巴了几下。 “叔叔，我想买一快《高冷师弟轻点宠》的玉简。” 老板看了一眼萧粉丝，捋了捋下巴上的一缕修剪得当的小胡子。 “小妹妹，这话本子不适合你哦。不过叔叔这里也有儿童读物呢。” 说完，他以一个非常帅气的姿势，“唰”一声，掀开了披风！ 第13章 七杀榜（一） 好家伙！ 披风内侧，荧光闪烁！竟是整整齐齐挂着一排排玉简！ 老板热情地把两枚玉简拿起来递到姜瀛面前。 “《宝宝飞舟：养成每天打坐修炼的好习惯》，《口袋妖兽：我收服神奇灵宠啦！》，都是最近非常火的儿童画本，仙友要不要看一看，给小妹妹买一个？” 又是儿童读物、又是纯爱言情，还有魔幻现实主义，这老板卖货卖得还挺杂啊！ 萧粉丝踮起脚，挺胸抬头，不服气道。 “我不小啦！我已经……” 姜瀛轻咳一声，打断了萧粉丝。 她笑眯眯望向那老板。 “家里的儿童读物已经多得放不下了，这次就先不买啦。麻烦老板给我拿一块《高冷师弟轻点宠》吧。” 萧粉丝年龄和外貌不相符的事情，她不想让更多人知道。 人心难测，越多人知道，对萧粉丝来说，就多一分危险。 老板爽快地应了声“好嘞！” “不过，仙友得等我先找找哦！这块玉简几乎每天都能卖脱销！” 他翻开左边披风迅速地扫了一遍，又打开右边的披风，上下迅速扫了一遍。 “哈哈，最后一块！找着了！” 他施了个法，将一块玉简从中挑出，递到姜瀛手边。 “这块玉简多少钱呢？” “一百灵石。” 老板身后的玉屏上，《令人心悸的组会》还在继续放映。 “是谁夜半在洞府引吭高歌？是谁子时在宿舍倒立胸口碎大石？下一期《令人心悸的组会》，将继续跟踪采访组会各位师尊与弟子，展现他们在组会开始前十二个时辰的美丽精神状态！” 这精神状态也是够美丽的。 用来下饭也不错。 “老板，那《令人心悸的组会》的玉简，也给我来一块吧。” “好嘞！一共两百块灵石！” 要是放到前世，姜瀛可不敢这么奢侈，她那时候吃药如喝水，平日还要看老登的脸色过日子，靠着宗门亲传弟子那点微薄的俸禄，以及紧巴巴的稿费勉强养活自己。恨不得一块灵石掰作两块花， 她今日做任务拿了一百灵石，卖符又卖了一千多。 现在她自己就是生产力，有了经济来源，花起钱来都理直气壮了好多！ 姜瀛牵着萧粉丝离开卖玉简的摊子后，便把《高冷师弟轻点宠》放到萧粉丝手里。 “以后想买这种话本子，就来找姐姐。” 萧粉丝欣喜若狂，在姜瀛身上猛蹭。 “谢谢姐姐！” 她一边说一边“啪”一声按下玉简。 “师弟，看着我，我是师兄！” …… “师弟……你这般逼自己，又是何苦？你可知，师兄心中有多担心你！” …… “师弟，别怕，师兄在。” …… 姜瀛：？？？ 她怎么感觉自己好像在哪里听过这话本子？ ……《高冷师弟轻点宠》，《高冷师弟轻点宠》。 好家伙，她想起来了。 这是前世二师姐曾推荐给她看的话本子啊！ 借她玉简的时候，二师姐还说什么“拿师尊作为原型代了话本子里的高冷师弟”、“作者炖了很香很香的肉”之类的。 姜瀛当时还在想，炖肉，炖什么肉？ 话本子还教人做菜呢？ 后来姜瀛偷偷带到藏书阁去看，被无漄真人发现，这老登当时脸黑得和锅底一样，抬手一个雷直接把玉简扬了。 也不知道他到底当时在发什么癫。 怎么的，除了看文献，她还不能看点话本子陶冶一下情操了？ “姐姐，要不要去七杀榜看看呀？” “好。七杀榜在哪里？” “七杀榜在‘蜃楼’之中。” “蜃楼？” “嗯！蜃楼，在鬼市的中央！” 两人一边聊天，一边沿街往前走。 姜瀛一路挑挑拣拣，不时发动砍价技能，收了不少药草以及种子，但是并未找到合心意的木材。 萧粉丝背后背着一根长棍，上面插满了五颜六色的糖葫芦，那是姜瀛刚刚给她买下的。 ——前世姜瀛没有能力，不能救萧粉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在自己面前。这一世，她暗暗发誓，要保护好她，而且，要让这个孩子过的开心一点！ 萧粉丝果然开心坏了。两条小短腿扑腾着，雄赳赳气昂昂往前走，恨不能让全世界都知道，她现在，是有姐姐罩着的人了！ 她的漂亮姐姐，无所不能！ 萧粉丝“嘎嘣嘎嘣”咬着糖葫芦，蹦蹦跳跳引着姜瀛往前走。 她们很快就来到一处宏伟建筑前。 姜瀛望着面前云气飘渺的宏伟建筑，建筑还在云雾缭绕中变幻这，她不禁陷入沉思。 也太夸张了吧？ 这座建筑外围，应该是一片巨大的光影结界，光是维持，就要烧掉大量的灵石，更别说它的每一次变幻了。 这鬼市之主，得多有钱啊！ 羡慕的泪水都快要从姜瀛嘴角流出来了，她要是有这么多灵石拿来修炼，何愁不能三年金丹五年元婴！ 萧粉丝适时拽了拽姜瀛的袖子，一脸神秘。 “姐姐，其实你看到的还不是真正的‘蜃楼’哩！” 哈？ “真正的驿站，又叫“蜃楼”，现在我们所看到的，其实只是连接“蜃楼”的入口。蜃楼，其实还在下面呢！” 萧粉丝说完，迫不及待拉着姜瀛往里走。 她们进入结界，在流光飞舞的通道中穿梭着，缓缓下沉。 萧粉丝像个小鸟，在她耳边叽叽喳喳地解说。 “姐姐你知道吗，据说蜃楼往下一共有五层，第一层可以接到低级的任务，第二层可以接到中级的任务，第三层可以接到高级的任务，第四层可以接到顶级的任务。” “那第五层呢？” 萧粉丝眨了眨眼睛，凑近姜瀛，压低声音。 “有可能住着鬼市的主人哦！” 姜瀛沉吟，鬼市一向虚无缥缈神秘莫测，有关鬼市主的记载就更少了。 她望向悬吊在蜃楼正中的巨大玉屏，玉屏闪烁着淡淡的银辉，字符飞速地在其表面交替跳跃。 姜瀛侧头问萧粉丝：“这就是‘七杀榜’？” 萧粉丝连连点头。“雇主会通过驿站发布任务，任务经过驿站评估等级后，就会进入榜单，猎人们在七杀榜注册灵力后，就可以接任务啦！” 她说到这里，露出一脸神秘的表情，凑近姜瀛的耳朵。 “告诉姐姐一个秘密，那玉屏上显示的，只是七杀榜的一部分……” 第14章 七杀榜（二） “哦？七杀榜还暗藏着别的什么玄机？” “玉屏上的是明榜，还有一部分是不展示出来的，就是所谓的‘暗榜’啦！不过，很多人都说，‘明榜’和‘暗榜’只是传闻而已，”萧粉丝说到这里，压低了声音，“但我知道，这些都是真实存在的！” “那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因为，我能‘看’到好多别人不能看到的东西！” “就比如，你能看到面具下的我的真容？” “嗯！不然我怎么会知道你是漂亮姐姐呢？” 萧粉丝得意地歪头一笑，她踮起脚环顾了大厅四周，突然一脸严肃，把姜瀛拉到自己身边，小声道。 “姐姐你看，小灰又来啦！” “小灰是谁？” “小灰是专门物色猎人的猎人，因为一直穿着灰色衣服，所以我都叫他——小灰！” 姜瀛顺着萧粉丝的目光看去，小灰戴着一个褐色木质猴脸面具，抱臂站在榜下，一身灰袍松散地垂落在地，像大厅里其他所有普通的猎人。 但当他开始走动时，姜瀛立刻注意到，他非比寻常。 他步法十分轻，速度却极快。他进入人群时，如一片雾融入云海，让人难以察觉。 以姜瀛目前的修为，几乎在一瞬间，就无法感知到他了。 “他这是在干什么？” “他在为“暗榜”寻找猎人，找到之后，他会把人带到那边的柜台后面，让小青给他们派发任务。至于暗榜的任务到底是什么，我就不知道啦！我哥说，说不定那是个‘暗杀榜’，悬赏，然后——杀掉！” 她说到这里，指了指对面的柜台，柜台后面，坐着两个拿着玉屏的青衣人，他们身形僵直，应该是木制傀儡。 “所以，小青是只管“暗榜”吗？” “当然不是，也可以找小青接‘明榜’的任务，只要你不嫌他们凶的话啦！”说到这里，萧粉丝做了一个鬼脸，故意虎下脸，发出“哇”的一声低吼，接着道，“他们会让你先去中台或者旁边自己接任务，除非有什么自己解决不了的问题，才可以去找他们呢！” 萧粉丝见姜瀛自始至终都是一副淡然自若的样子，不由十分好奇。 “姐姐，这么可怕的传闻，你怎么听着一点都不惊讶啊？” 这些传说姜瀛前世早就听过，所以不会感到惊讶。人就是这样，欲望总是与杀戮交织，欲望永远不会满足，杀戮就不会停止。 姜然不会把这些话告诉萧粉丝，便顺着萧粉丝的话往下故意往夸张了说。 “嗯，很惊讶，特别惊讶，惊讶得我刚刚都忘记做表情了！” 萧粉丝若有所思，“原来是这样啊，那姐姐你的钝感力很强呢！” 姜瀛望着潜行于人群中的小灰，微微沉吟，他应该是运用了什么特殊的方法来评估修士的修为，达到要求的，便会将他们引入暗榜。 一般修士很难察觉到小灰，萧粉丝却能感知到小灰，她一定也有着某种特殊的天赋异能，这天赋可能与鬼灵根相关，对她来说有可能很危险，不知道小灰有没有察觉到萧粉丝。 想到这里，姜瀛便问萧粉丝。 “小灰有找过你吗？” “当然没有啦！他连我哥都没找过！” “你哥在这里接过任务吗？ “当然接过任务啦！” “那他上了排行榜吗？” “当然是——根本没有上榜啦！” 萧粉丝发出一串愉快的“咯咯咯”的笑声，很轻易就把她哥卖了。 “七杀榜高手如云，别说是上榜了，能获得一个称号都是很难的！我哥很菜的，怎么可能上榜呀！” 姜瀛失笑。 “萧粉丝，能不能给你哥留一点面子啊？” 萧粉丝眨巴着黑葡萄般的大眼，语气坚定。 “不能！” 姜瀛摸了摸萧粉丝头上的兔耳朵。 “走吧，姐姐也想去见识一下任务到底有多难。” 萧粉丝的眼睛立刻睁得圆溜溜的，往外冒星星。 “姐姐你肯定比我哥厉害多了！” 她们来到大厅边缘，找了一个空闲的桌子坐了下来。 萧粉丝看似很熟练地在桌子上拍了几下。 无事发生。 萧粉丝嘟嘴。“怎么会呢，明明之前我哥拍了几下，桌子中间就能升起一块玉屏呢！” 姜瀛伸出手，在一个发光的圆形上轻轻一按，玉屏升了起来。 萧粉丝惊叹。“还是姐姐厉害！” 姜瀛在玉屏中输入一点自己的灵力。给自己取个什么样的代号呢？ 她来这儿，就是想要搞钱。 那么，就叫“钱多多”吧。 “七杀榜友情提示，代号‘钱多多’已经被占用。” 看来想搞钱的人很多啊。 钱，别称又名“泉”。 那么，就叫“泉多多”吧。 ——七杀榜友情提示，代号“泉多多”已经被占用。 ！！！ 都和我一样，想钱想疯了是吧！ 不行，她无论如何不能放弃拥有“钱多多”这个含义的代号，于是挨个换字试了起来。 终于，“泉来来”，起名成功！ 姜瀛笑了笑，很好，她很满意。毕竟再往下挑字，她大概就得叫“泉剁剁”了…… 多么掷地有声又凶狠霸道的名字…… 起了名，她随便又看了看七杀榜的排名，其中有个叫“破邪”，显示最近冲榜特别快，几天之内便往上冲了几十名，看起来是在狂肝任务；还有一个叫什么“南竹”，因为只接带“杀”字的任务，短短几天便连杀数百只妖兽，现在已经成为榜上杀气值最高的高手…… 真是一群奇怪又有趣的人。 她切回去，继续浏览着玉屏上飞速刷出来的任务，果然，七杀榜上的任务并没有那么容易。 有杀妖兽的，有采药草的，有寻求某种特殊属性的丹药的，甚至还有捉鬼的。 这些任务往往奖励灵石很高，有时候姜瀛甚至还没看清楚任务是什么，就已经被人抢走了。 “这抢任务的手速，也太快了吧！” 杀妖兽确实来钱快，只可惜姜瀛才刚重生，修为不高，手头也没准备太多符，更没有厉害的法器傍身，杀妖兽的任务，她是接不了了；至于名贵药草和丹药，都不是如今一贫如洗的她该考虑的事情。 她继续往下看去，这时一条任务跳了出来。 “急！需求：二十块幽炳雀石！奖励：中品紫灵木一块！” 第15章 病（一） 这条任务有些冷，跳上来闪了好几次，还没有人接。 很快就有新的任务刷新，把它盖了下去。 姜瀛想了想，把这条任务接下了。 那幽炳雀并不是什么凶悍的妖兽，它们生活在寻常的密林里。因其羽毛为火焰色，又喜欢在夜里出没，所以叫“幽炳雀”。幽炳雀经常会衔一种小石头来铸造自己的窝，这种小石头不仅会发光，还有一定的药用价值，被称为“幽炳雀石”。 不过这幽炳雀神出鬼没，很难找寻，即便找到了，小东西也警惕机灵得很，想要跟着它们找到栖身之地，要花很大的工夫。 这任务是个细致活，对于真正的高手来说，是杀鸡用牛刀了，但是放到低级任务里，奖励又只是一块中品紫灵木，性价比不太高，毕竟大家更希望快点拿到灵石，难怪好一会都没人接。 反倒是那些杀妖兽剁爪剁角，或是杀妖兽掏心挖肺之类的任务，不一会就被抢走了。 紫灵木虽然不算上乘，但作为过渡期的小傀儡炼制原料，也不是不行。 她知道怎么捕捉“幽炳雀”，这小东西除了吃小虫，其实最爱吃“幽衣草”和“蓑衣草”。这两种草并非名贵药材，但蓑衣草长在水里，幽炳雀很少能吃到。 《逸闻笔记》中写过一个故事，说有一年大旱，河水干涸，大片蓑衣草被暴露在河床上，引来大量幽炳雀啄食。于是猎人捕获大量幽炳雀，拔下九百九十九根羽毛，织成一件羽衣，那羽衣红得异彩纷呈，颇有层次，满足了某位雇主想要一种“五彩斑斓的红”的特殊需求，于是后人将这件羽衣称为“幽炳玖衣”。 姜瀛刚刚收药材的时候，恰好就收了一把幽衣草和一把蓑衣草。 她起身正准备招呼萧粉丝一起走，玉灵通突然在袖袋里震了起来，掏出来一看，是萧旳。 “师姐，你和萧粉丝都在蜃楼吗？” 萧旳气喘吁吁，声音十分焦急。 “嗯，出什么事了？” “那太好了，师姐你一定要看着萧粉丝别让她跑了！我马上就过来！” 姜瀛眼疾手快，一把抓住贴着桌子蹲着，正偷偷摸摸想开溜的萧粉丝，慢条斯理道。 “萧粉丝，想跑哪里去啊？” 萧粉丝扑腾着小短腿，哭丧着脸，死死抵在桌角不肯过来。 “人家不想回去吃药嘛！” ”吃药？” “很苦很苦的药！吃得我想吐！” 萧粉丝从喉咙里发出夸张的“哕”声，哕了一半突然顿住了。 一只手伸过来，一把握住了她头上的兔耳朵。 萧旳黑着脸出现在她身后。 “好你个萧粉丝，居然又想跑！走了，回去喝药！” 他说完，一把捞起萧粉丝，顺手把她背的那根糖葫芦薅了下来，提在手里，单手把萧粉丝挂到背上。 “臭丫头，以后再不许让师姐为你花钱了！” 萧粉丝哼哼唧唧。“臭萧旳，凶死了。” 姜瀛微微一笑。 “又没多少钱，萧粉丝喜欢就好了。” 萧粉丝用手猛戳萧旳的头。 “哼，还是姐姐宠我，不像你，就知道凶我，凶我！” 萧旳疑惑，“师姐之前不是说缺钱吗？” 姜瀛笑得眉眼弯弯，“缺钱是缺钱，但是不缺这点糖葫芦的钱啊。” 萧旳点点头没有再问了。反正师姐说的都是对的。 “那我带你去我们家铺子看看吧。” “我刚刚接了个任务……” 萧旳：？ “师姐不是说，对七杀榜‘略’感兴趣嘛？怎么这么快，连任务都接上了？” “师弟你可知，这附近哪里有小树林？” 萧旳大惊。 “师姐要去小树林揍人？” 不应该啊，师姐可是书院的模范弟子，怎会做出如此之事？ 姜瀛：…… 院霸是不是平常揍人揍多了，小脑瓜子里净是这些血腥斗殴之事？ “做个任务，去抓些小雀儿。” 萧旳点头。“离我家铺子不远，我带你去。” 两人一起往外走去。 萧粉丝在萧旳背上双腿乱蹬，双手乱挥，嗷嗷大叫。 “臭萧旳，放我下来！” 萧旳单手制住还在手舞足蹈的萧粉丝。 姜瀛微微一沉吟。“我刚刚听说，萧粉丝生病了。” 提到萧粉丝的病，萧旳顿时压低声音。 “萧粉丝的病非常奇怪，说出来师姐可千万不要觉得害怕。” “哦？是先天不良，还是五行元素缺乏，又或是——呆小症？” 萧旳疑惑地望向姜瀛。 “师姐怎么知道得这般详细？” 萧粉丝从背上探出脑袋。 “臭萧旳，是我告诉姐姐的。姐姐刚刚已经说了，我没有生病！” 萧旳更疑惑了。 “师姐还会治病之术？” “略会一些。” 前世她看了许多丹药方面的书和论文，见得多了，寻常毛病她还不是手到擒来？ 就算不是寻常毛病，萧粉丝这个“病例”她前世也见过，根本不在话下。 至于萧旳，和姜瀛相处了一晚，他已经渐渐开始懂了——师姐是个谦虚的人，凡事都往少了说。 她说“略”会讲价，结果转头就搞定了西市最难缠最抠门的老钱；她说对七杀榜“略”感兴趣，结果一会不见，任务都接好了！ 所以她说“略懂”医术，萧旳立刻就明白了，她一定非常懂！ 他的师姐，非比寻常！ 萧粉丝仰起头呜呜乱叫，手舞足蹈。 “姐姐救我救我！那药太苦啦！我不要再喝啦！” 萧旳一把按住她不安分的脚，把她往背上托了托，低喝一声。 “萧粉丝，别闹！” 萧粉丝一脸委屈巴巴望向姜瀛，乌溜溜的圆眼里几乎要挤出两滴眼泪来，姜瀛摸了摸萧粉丝的头，冲她眨眨眼，萧粉丝立刻会意，姐姐一定有妙计！ 她立刻乖巧地闭嘴，眨巴着眼睛，满怀期待地望着姜瀛。 姜瀛满意地摸摸萧粉丝的头，这孩子真是冰雪聪明，一点就通。 她现在最想要弄清楚的，都是谁给萧粉丝看的病，又开了什么方子，有没有和可能是光华宗派过来的探子——虽然按照前世的时间线，萧粉丝被无皋长老抓到光华宗，已经是几十年后的事情。 但关系到萧粉丝的性命，还是要弄清楚事情原委。 “我刚刚听萧粉丝说，这些年来好多医生给她看过诊，都是什么人啊？” “一开始，都是鬼市上那几个土著医生，没治好。” “那最近又是吃的哪个医生开的药啊？” “一个云游医。” 第16章 病（二） “云游医？他没说自己师承何门？” “哪有什么师承，就一散修，穿得邋里邋遢，衣服都碎成了好多条，活像一个拖把。” 萧粉丝附和。 “对对对，他身上臭臭的！我还看见他从头发里摸出一个虱子呢！” 萧旳叹气。 “老爹现在就是病急乱投医，越是这种邪门的，他越相信。” 姜瀛心里顿时轻松不少。 光华宗那群人一向讲究得很，哪个出门不把自己打扮得油光水滑？他们外出参加学术论坛，但凡蒲团上的屁股凹槽不合心意，都会投诉到主办方，说什么设施太差影响打坐。 这样龟毛的人，怎么可能忍受披着拖把出门？ “那云游医的药方，我能看看么？” 萧旳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药方，递给姜瀛。 姜瀛扫了一眼那张药方，不过是为了故弄玄虚骗人，所以列了几味不常见的药材而已。 她彻底放心了。 这云游医，就是个骗钱的庸医。绝不可能是光华宗的探子。 被骗一点钱，总比被骗丢了性命好。 这一世，她们都还有机会！ 她绝对不会让萧粉丝落入光华宗手里！ 萧粉丝“吧唧吧唧”嚼着一根山药豆糖葫芦，眼巴巴看着姜瀛。 姜瀛一眼看穿萧粉丝的想法，不就是不想吃药嘛！ 姐姐给你手到擒来！ 首先，就从萧旳开始说服吧！ 姜瀛把那张皱巴巴的药方还给萧旳。 “萧粉丝的情况有些复杂，不过有一点我可以肯定，这药，可以不用吃了。” 姜瀛说得十分笃定。 萧粉丝顿时喜笑颜开，手舞足蹈，“太好啦，我不用吃药啦！ 萧旳疑惑地望着姜瀛。“师姐，这药方，有问题？ 萧粉丝叉腰。 “怎么，臭萧旳你还敢质疑漂亮姐姐的话？ 萧旳也叉腰。 “我怎么可能质疑师姐！哥哥还不是因为关心你！那云游医这几日应该还在鬼市，这药方若是真有问题，我非得把他揍得爹妈都不认…… 姜瀛咳了一声。 萧旳连忙辩解。 “我就是想让他长长记性，谁知道他有没有骗过别人？ “怎么能揍得他爹妈都不认？我们要做文明的人。” 姜瀛以食指骨节支起下巴，慢条斯理指了指萧旳手里的那张药方。 “家里应该还剩不药材吧？” “剩好多。” “知道怎么处理吗？” “背着老爹，全扔了！” 姜瀛摇头。 “怎么能全扔了呢？多浪费啊。你得把它们全炖了，然后请那云游医喝。记得把药汤炖久一点，炖浓厚一点，当然了，师弟若还想再多加一点别的料，也不是不可以……” 萧旳恍然大悟，看向姜瀛的眼里顿时放出崇拜的光芒。 “不愧是师姐！我怎么没想到呢？还是师姐英明！师姐威武！” 萧粉丝眼珠一转，扒着手指仔细数道。 “我收集了一罐蜣螂、一盒土鳖、一瓶斑蝥……姐姐，我可以把它们加在里面吗？” 姜瀛面露赞许，孺子可教啊！ “当然可以，蜣螂、土鳖、斑蝥都是稀有药材，加在里面简直是对他的奖赏啊！” “好耶！” 萧粉丝欢呼一声，又抽出一根莓果糖葫芦，继续“吧唧吧唧”嚼个不停。 “师弟，至于后面的事情嘛，不用我再教了吧？” 萧旳一脸懵然，望着姜瀛。 “师姐？后面还要做什么事情吗？” “当然是让那云游医还钱啊！诊金！诊金不该拿回来吗？药材费赔偿，你爹的误工费，萧粉丝的身体损伤费，不该让他赔给你？” 姜瀛暗暗叹了口气，院霸的脑回路还是太直了，他和他爹这些年到底是怎么带着萧粉丝，在鬼市生存下来的啊！ 不过没关系，以后她会慢慢教他的。 萧旳已然对姜瀛五体投地。 “师姐，你是我的神！” 姜瀛摆手。 “小事情。” 话音刚落，突然发现，面前两个孩子看着自己的眼神都变了。 就像两只小狗，乖巧地蹲在路边，眼睛眨巴眨巴，摇着尾巴，充满希冀地看着姜瀛。 姜瀛心下了然。 “有什么想要我帮忙的，直说吧。” 萧旳语气诚恳，充满期待。 “师姐，你有办法可以说服我家老爹吗？” 前世，那萧家老爹定是为了萧粉丝到处寻医问药，后来萧粉丝的病症传到无皋真人耳中，引起了他的兴趣，最终弄得好好一家人家破人亡。 好在现在萧粉丝病症的消息还没惊动太多人，在更多人知道之前，一定要让萧爹停止求医。 姜瀛沉吟间，萧旳以为她在犹豫，语气更加恳切。 “师姐，若不是我真的没有办法说服我爹，我也不会来麻烦师姐你了！我以前也劝过他，不要病急乱求医，乱喝药对萧粉丝身体不好，可他根本听不进去！最后还揍了我好几拳，害得我胳膊好几天都拎不动重物……” 萧粉丝手里拿着一根青提糖葫芦，“咔哒”咬了一口，一边嚼，一边满不在乎道。 “你不也踢了老爹好几脚，害他瘸了小半个月呢！” 萧旳立刻不服输道。 “我怎么可能打不过老爹？再说了，我要是打不过他，怎么偷偷给你买糖吃？ 姜瀛不由叹了口气。 好一个家风淳朴、父慈子孝的家庭啊…… 院霸如此直言不讳，就真不怕把她吓到，然后不敢答应他的请求吗？ 萧粉丝见姜瀛不说话，小脑袋一转，立刻就意识到问题。 她连忙扯了扯萧旳的衣袖，小声道。 “快别说啦！姐姐已经被我们吓到啦！” 萧旳立刻住嘴，忐忑地看着姜瀛。 姜瀛微微一笑。 “没关系的。” 萧旳松了口气。 姜瀛又道。 “刚来鬼市的时候，不就听说了吗？你爹把人打到墙上，抠都抠不下来……” 萧旳：……。 他立刻举起三根手指，郑重发誓。 “师姐放心，若到时候师姐实在说服不了老爹，老爹一旦对师姐动手，师姐尽管离开，我替师姐上墙！” 萧粉丝也腾出一只手发誓，“我替姐姐掩护！” 这俩孩子，竟都是无脑姐粉！ 虽然他俩对她如此信任，几乎到了死忠的地步，但姜瀛不至于拿两孩子当垫背。 打架，是下下策。 萧爹是脾气暴躁，不过这种暴躁老头最是吃软不吃硬，而姜瀛最擅长的，就是以理服人。更何况，她可不是空手而来。 第17章 以理服人（一） 乍一来到萧家铺子的时候，姜瀛还以为自己来到了……垃圾场。 满地废弃的丹炉、法器，堆得小山一般高，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一把残破的剑从垃圾山里探出来，生锈的剑尖正对姜瀛的脑袋。 她伸出两指，小心翼翼将那危险的剑拨开。 这时，一块黑色不明物划破空气，直奔她面门而来。 姜瀛敏捷地侧身避开，便听见一声断喝，声若洪钟。 “臭小子，让你去找妹妹，怎么找这么久？” 萧旳伸手，稳稳将那黑色不明物攥到手里，又随手扔回垃圾山。 “就知道乱扔，来客人也乱扔，你以为谁都是你儿子，任由你打啊！” 萧粉丝连声附和。 “就是就是！老爹，你手上能不能有点分寸啊！来的可是我们的漂亮姐姐！” 说话间，一个大脑袋从垃圾山中冒了出来。 他肤色黢黑，满面虬髯，赤裸着上身，腰间扎着条灰蓝色汗巾。体格魁梧，一块块分明的肌肉挂在腰腹上，泛着油亮的光泽。 看着，是不太好惹。 不过，姜瀛并不怕他。 姜瀛笑了笑，正准备迎上去，却见萧爹在那灰蓝色汗巾上用力擦了擦手，然后大步走过来。有力的双手一把握住姜瀛的手，上下晃动几下，露出一脸诚恳的憨笑。 “你便是萧旳那个臭小子的姜瀛师姐吧！多亏了你，他才捡回一条狗命哪！” 姜瀛：…… 萧爹可真是不见外。 她大步上前，用力回握萧爹，朗声道。 “萧大叔客气了！举手之劳，举手之劳！” 姜瀛这一招，叫做先声夺人。 既然她要想办法说服萧爹，那一开始就要表现得非常自信从容、侃侃而谈。 萧爹握着姜瀛的手，只觉这小姑娘气度非比寻常，心里不由道，怎么同是一个书院出来的，自家那臭小子怎么就那么不省心呢！ 他的语气越发诚恳。 “听萧旳那臭小子说，姜姑娘可是书院第一弟子啊，学霸啊！” 姜瀛暗暗在心里给萧旳点了个赞。 有萧旳之前的一番渲染，她目前在萧爹心里的印象应该是很不错的，为她接下来的说服又加一枚砝码。 姜瀛笑了笑。 “萧大叔过奖了，其实我的丹药学和经脉学两门课学的最好，所以各科成绩平均了一下，就忝列第一了。” 她不经意间强调了一下“丹药学”和“经脉学”，一边说，一边注意观察萧爹的反应。 果不其然，萧爹听到之后，眼睛一亮。 萧旳立刻会意，故意用一种夸张的语气道。 “怪不得上次丹药老师说，有个师姐特别厉害，再复杂的炼丹药式，她只要看一眼就能解开，老师说的，一定就是师姐你吧！” 姜瀛笑了笑。 “哪有那么夸张，特别复杂的炼丹式，我怎么可能一眼就解开……。我得看两眼。” 萧爹转过头瞪了萧旳一眼，粗声粗气道。 “你得话痨了？就知道在这说、说、说，还不快请你师姐进屋坐坐？” 萧旳不甘示弱，回瞪萧爹。 “我倒是想请师姐进屋，可拉着师姐手不放的，难道不是你吗？” 父子俩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让谁。 这时萧粉丝跳了过来，一把拽住姜瀛的手臂，拉着她往里走。 “好啦好啦，姐姐，我们不理他们，我们进屋去！” 姜瀛现在坐着的，是一个炼丹炉改造的凳子。 这炼丹炉从中间被劈断，上面焊了一块青铜板，虽然感觉略有些奇怪，但意外地很稳。 萧粉丝坐在一个由断剑改成的小秋千上。 萧爹身形魁梧，坐在一个由石墩堆成的椅子上，那些石墩上隐有练功时留下剑痕，想来是哪个宗门淘汰不用的。 萧旳靠墙站着，因为他的炼丹炉椅让给姜瀛坐了。 他扬手把一团火扔到桌子上的油灯里，那油灯陡然喷出一条笔直的火柱，差点燎到萧爹的胡子。 这满屋子的器具，都很别致，很有创意。 萧旳望着姜瀛，有些微忐忑。 “师姐，那凳子，坐着还习惯吧？” 姜瀛点头。 “挺好的，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么新奇的凳子，就和你那突突船一样新奇。” 萧旳被她夸奖了，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老爹当初收回那炉子的时候，炉子被炸得只剩半截，我看着炉子下盘挺稳，就改成了凳子。” 萧爹连连摇头叹息。 “当时那场面啊，炼丹房炸得一塌糊涂，人直接就飞到了隔壁小宗门的山头上，抬回来的时候，人都傻啦！” 姜瀛赞许地看了萧旳一眼。 “没想到师弟还有这般技艺。” 萧粉丝听到姜瀛夸奖萧旳，就跟自己被夸了一样，开心不已，凑到姜瀛面前。 “姐姐要是有什么想要改造的，尽管来找我哥，他可会了！” 萧旳咧嘴一笑。 几人寒暄一番，姜瀛清了清嗓子，直奔正题。 “萧大叔，其实我来找你，是有事情想和你商量。” 那萧爹神色立刻紧张起来，局促地搓了搓手，小心翼翼问道。 “姜姑娘这次来我们家，莫不是萧旳这小子在书院惹了什么事端？” 姜瀛暗暗发笑，知子莫若父啊，就在今天中午，院霸还在学院里把人打得涕泗横流呢。 “当然……” 话音未落，萧爹屁股宛若离弦之箭，猛然从凳子上窜了起来，他横眉瞪眼大吼。 “就知道你小子——” 眼看沙包大的拳头就要落在萧旳头上，姜瀛加快语速接着道。 “不是。” 萧爹立刻如一枚炮弹，重又稳稳钉回到凳子上。 “最近还挺让老子省心。” 姜瀛又放慢了语速。 “其实，我想和萧大叔聊聊萧粉丝的病情。” 萧爹一听到萧粉丝的病，顿时面露痛苦。 “都是我不好，没好好照顾萧粉丝。孩她娘去的早，死前让我一定要照顾好萧粉丝。” 他叹息连连。 “若是萧粉丝有个三长两短，我以后九泉之下，哪里有脸去见她啊！” 说到这里，这个魁梧大汉竟然捂住嘴，呜呜哽咽起来。 萧粉丝从秋千上跳下来，抱着萧爹的腿。 “老爹你哭什么啊，我又不是马上就死了！” 姜瀛唏嘘不已。 从前世到今生，这家人都过得很不容易，希望以后，她能帮他们过得好一点。 姜瀛安慰他，“大叔，萧粉丝会没事的。” 萧爹立刻止住呜咽，抬头充满希冀地望着姜瀛。 “是了是了，瞧我这记性，我都差点忘了，刚刚姜姑娘不是说，你最擅长丹药和经脉学吗？你可是书院第一啊！你能给萧粉丝看病吗？” 第18章 以理服人（二） 姜瀛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当然可以。” “我先用望气术给萧粉丝看一下经脉流转情况。” 说完，姜瀛微微一抬手，捏了一个诀，灵力汇聚于手指，指尖顿时亮起一道金光，气走游龙，自萧粉丝脉门渡入，快速在萧粉丝周身游走一圈。 萧爹看着姜瀛施法的手势，不住地点头赞许。 “专业！真专业啊！” 看着一旁目不转睛盯着姜瀛看的萧旳，萧爹陡生一股气，用力踹了他一脚。 “臭小子，我都不指望你能有你师姐一半厉害，你但凡有你师姐一星半点的专业，我都要烧高香了！” 姜瀛以手支颐，徐徐道。 “萧大叔，萧粉丝并未生病。”· 听到这句话，萧爹眼圈瞬间红了，粗糙的大手抹了抹眼眶，哽咽道。 “没生病好啊！没生病好啊！” 说到这里，他长吁短叹，捶胸顿足。 “所以一定还是萧粉丝没吃饱的缘故！是我这个当爹的没用，没能让萧粉丝顿顿都吃上山珍海味，委屈我们萧粉丝了。” 萧粉丝继续抱着他的腿安慰他。 “老爹，其实，我每天都有大鸡腿吃，我没觉得过得苦啊！” 萧爹一把把萧粉丝抱到怀里，老泪纵横。 “呜呜呜！还是萧粉丝知道心疼爹！不愧是爹的小棉袄！爹以后就是砸锅卖铁，舍了这老命，也要让你吃上千年的鲍鱼和海参！” 姜瀛：……。 事情走向和她预料的，完全不一样。 在姜瀛预想中，萧爹一开始肯定不会相信她——怎么可能没生病呢？那么多医生都说她有病啊！你说她没病，那你得拿出证据来！ 这时姜瀛就会编出一段奇遇来说服萧爹。 奇遇里，她看过好几本古籍，诸如《灵枢医统》《玄黄医道典章》《丹鼎愈疾篇》，等等。恰好和萧粉丝的病症相关，到时候引经据典、侃侃而谈，不由萧爹不被说服。 可她万万没想到，萧爹一听萧粉丝没病，关注点立刻变成了——他没给萧粉丝吃饱…… 她轻轻咳嗽一声。 “萧大叔，其实，不是因为没有千年鲍鱼海参的原因。” 千万别砸锅卖铁买什么千年鲍鱼海参啊，以萧爹的脑子，被骗的倾家荡产，那是指日可待啊！ 修仙反诈协会应该把萧爹列为重点关注对象，顺着他这条线，说不定真能打掉什么大的诈骗集团！ “啊？那是什么原因啊！” “萧粉丝只是比寻常人长得慢一些。” “比寻常人慢？” “萧粉丝的经脉运行与常人不同，我曾在古籍上看到过关于它的记载，这是一种世间罕见的灵根，修仙学者将其名为‘鬼灵根’。” 萧爹这么好糊弄，姜瀛连古籍名字都懒得编了，直接就说是古籍。 “鬼灵根？” 萧爹猛地一拍大腿，眼睛放出光来。 “我就说我们家萧粉丝天赋异禀，当年带她去云州书院报名，结果院长只收了萧旳这臭小子，不肯收萧粉丝！” “院长不收萧粉丝？” 姜瀛沉吟，在她印象中，逸谈院长并不是那种因为灵根属性不好就不收的人。 毕竟她这样的极品五灵根，院长都敢收。 所以大概率是院长没有看出来萧粉丝体质特殊。 毕竟，萧粉丝的灵根属性是“鬼灵根”这件事，是前世数十年后才被光华宗验证的。 出于谨慎，姜瀛还是多问了几句。 “院长不收萧粉丝时，有没有说什么？” “没说什么啊，就说没有修仙资质……” 院长的反应，在姜瀛预料之中，她放下心来。 萧爹再次猛拍大腿。 “我就说我们萧粉丝这么灵一孩子，怎么可能不能修炼，一定是院长看走了眼！” 姜瀛心下感叹，她知道萧爹为什么这么太好说服了。 萧粉丝眼巴巴地看着姜瀛。 “姐姐方才说，我是‘鬼灵根’，那我是不是可以修炼啦！” 鬼灵根修炼法，恰好就在前世姜瀛的研究范围内。 她还写过一篇论文，名为《〈鬼修大法〉修炼策略与鬼灵根匹配性研究》。 当然了，这是篇为他人作嫁衣裳的论文。开题前就被无漄真人预定了，说要送给他的未婚妻评长老职称。 鬼灵根的研究课题之所以能转到无漄真人手上，是因为萧粉丝坠塔之后，无皋真人学术不端的丑闻被曝光。 这个禽兽的论文里面大量数据造假，炼丹塔里还拘禁了大量药人。 为了替他掩盖证据，光华宗烧掉了整整一座炼丹塔，无皋真人也就此从炼丹部大长老之位退隐。 无皋真人遗留了大量实验卷宗，被无漄真人全部丢给姜瀛整理。 那时候，姜瀛才知道了事情的全部真相。 同时，她也从无漄真人那里知道，原来鬼灵根和鬼族有着莫大的联系，所以鬼灵根应该修炼鬼王留下的《鬼修大法》。 “确是可以修炼，不过……” 不过姜瀛前世所看到的《鬼修大法》，并非全本。 萧粉丝听到自己可以修炼，也不管姜瀛后面那个表示转折的“不过”，瞬间一蹦三尺高，大喊。 “老爹，臭萧旳，我可以修仙啦！以后，我也可以保护你们啦！” 萧旳揪了揪她头上的兔耳朵。 “说多少遍了，不要叫我臭萧旳！要叫哥哥！书院不收你，你以后还得让哥哥教你修炼呢！” 萧粉丝叉起腰，挺起胸。 “哼，我才不要你教我！我有姜瀛姐姐！我要拜姜瀛姐姐为师！” 说完，一把抱住姜瀛的大腿，撒娇。 “师尊！你就把徒弟收了吧！” 姜瀛一听到“师尊”两个字，浑身突然一激灵。 不由自主便想到了无漄真人。 想到前世，他对她的那些利用、控制、打压，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 所以这一世，姜瀛压根没想过要拜师，也没想过要收徒弟。 萧爹一把拉过萧粉丝，严肃道。 “萧粉丝！拜师怎可如此草率！你得表示出诚意！还不快跪下来，给姜姑娘磕三个响头！” 萧粉丝闻言，立刻跪在姜瀛面前，“邦邦邦”开始磕头，一边磕头一边大声喊。 “师尊姐姐！徒弟萧粉丝给您磕头啦！” 萧旳看出姜瀛在犹豫，突然想到她话说了一半，刚说了一个“不过”，就被萧粉丝打断。他连忙拉住激动不已的萧粉丝。 “师姐是不是有什么顾虑？” 第19章 她的决定 姜瀛摇头，把萧粉丝拉了起来，摸了摸萧粉丝的脑袋。 “我没有顾虑。” 刚刚看着萧粉丝那双明亮的眼睛，姜瀛一瞬间就想透彻了。 总不能因为一朝被毒蛇咬了，她就从此封心锁爱，不相信师徒情分吧？ 姜瀛前世虽然从未收过弟子，但对师徒关系却有着自己的理解。 师徒关系应该是一种传承，虽然不是亲情，但更甚于亲情。 身为师尊，应当为弟子传道、授业、解惑，可做严师，亦可做良友，但不应该把徒弟当做耗材，压榨、控制——她绝不要成为无漄真人那样的师尊。 她想做的，正是为萧粉丝传道、授业、解惑。 她愿意以一己之力、以平生所学托举这个孩子。 既然她已有这样的打算，那为何要拒绝萧粉丝呢？ 她为何不去践行自己想要的道呢？ 姜瀛望向萧粉丝，郑重道。 “今日往后，你便是我的徒儿了。不过有些事情，还是要你自己来做决定。” 萧粉丝疑惑地抬起头来。 “什么决定呀？我的决定就是，拜姐姐为师！以后师尊姐姐指哪，我就打哪！我为师尊姐姐扛大旗！看谁敢与你为敌！” 姜瀛失笑。 “什么指哪打哪，什么扛大旗，你都是从哪看到这些奇怪的东西。来，你过来，我有话单独和你说。” 两个人走到屋外。 月光若水银泻地，萧粉丝漆黑的瞳仁中，蒙上一层浅浅流霜。 姜瀛凝视着萧粉丝，缓缓开口。 “现在修仙界主流灵根皆是五行属性，即金、木、水、火、土五种灵根属性，这个你应该是知道的吧？” “我知道呀！我爹还有我哥，都是火属性灵根。我哥的火属性还挺高的，有七分呢！” “不错。现在的主流修行法，也是以五行单属性灵根最为完备。你五行属性皆在一分以下，所以连逸谈院长都会以为你没有修仙资质。” 萧粉丝眼神微微一暗，低下头，对手指。 “这样啊，所以师尊姐姐的意思是，鬼灵根，没有修炼法吗？” 姜瀛摇了摇头。 “并非完全没有。我曾在古籍上看到过一种修炼法，你可以炼，但，那本修炼法并不完全，只有开头的一小部分。所以你即便照着练，也不知道能练到何种境地，说不定，这辈子都未必能到筑基。” 那本姜瀛所见的《鬼修大法》不完全版，是百年前鬼王被封印时，储物袋爆炸后留下的前半段的几张残页，后来一直被保存在修仙联盟。 前世姜瀛接手这个课题后，曾试图查找过相关记录，但没有得到任何《鬼修大法》全本的记录。 毕竟前世，修仙联盟找了几百年都没找到，姜瀛又怎能在短短数年之内找到？ 这个只有开头的残本，是萧粉丝修炼的唯一希望，但也因为是残本，很有可能会成为一种绝望。 随着修为提升，修炼就越难，没有功法作为参考，也许修为就永远停滞，再也无法突破。除非天赋极高，自行参悟功法突破——但那实在是太难了！ “我要修炼！” 萧粉丝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抬头坚定望向姜瀛，脆声道。 “不管能到何种境界，我都要修炼！” 姜瀛望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心口涌起一股暖意。 在萧粉丝身上，她看到了从前的自己。 五重灵根没有对应修炼法又怎样？ 当初她不也一样没有放弃希望，一直在努力做研究，相信自己能走出一条自己的路出来吗？ 萧粉丝，不愧是她看中的孩子！ 姜瀛点了点头，语气亦坚定。 “好，那我教你。” 姜瀛捏了一个诀，指尖一道真气自萧粉丝脉门渡入，在她身体内行云流水般走了一圈。 “感受到了吗？真气，是这样运行的。” 鬼灵根修炼，经脉真气运转方法和寻常人有诸多不同，所经过的穴位路径非常曲折，不过对于姜瀛来说，人体上下十二经脉、三百六十二穴位，都已经是老朋友了。如数家珍，手到擒来！ 一圈真气走完，萧粉丝眨巴了两下眼睛，一脸紧张望向姜瀛，小心翼翼道。 “姐姐，可不可以慢一点呀，我刚刚……刚刚没记清。” 姜瀛默了一下。 她差点忘了，萧粉丝只是个初学者，她刚刚教太快了。 她得站在萧粉丝的角度，设身处地教她。 “不要着急。我再给你演示一遍。” “嗯！我会认真学习的！” 姜瀛放慢速度，真气缓缓流过萧粉丝的经脉，萧粉丝闭上眼睛仔细感受，突然道。 “姐姐，我感觉真气经过胸口的时候，往左上方拐弯，再往左前方走，好像会更舒服一点呢。” “是这样么？” 姜瀛一边帮萧粉丝调整真气行走路径，一边暗自思索。 从中庭穴到灵墟穴，再到天池穴？ 鬼王的功法里并不是这样写的，所以，那本功法，并不完备？ 萧粉丝点头。 “嗯。是这样呢！真气行走更顺畅啦。” “好，那你便按照这条路径来运气。除了这里，目前还有别的地方感觉不舒服吗？” 萧粉丝摇头。 “没有了。” 姜瀛放下心来。 功法的大方向是对的，总体并没有什么大问题。 扒在门边张望的萧爹，虽然听不太清楚她们在说什么，但隐约能听到“修炼”、“运气”，再望见萧粉丝脸上从未有过的认真表情，竟不由激动得老泪纵横。 转眼间一个时辰过去了，萧粉丝终于记熟了功法，也记住了那九曲十八绕的经脉运行路线。 姜瀛又嘱咐。 “修炼若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从今往后，你定要每日勤加练习。” 萧粉丝郑重点头。 “若练功时遇到问题，一定要及时告诉我。” “嗯！” 姜瀛摸了摸萧粉丝的头。暗下决心，她一定要想办法，给萧粉丝找到全本的《鬼修大法》。 萧粉丝一把扑上来，抱住了姜瀛。 “师尊姐姐，我今天真的好开心！” 姜瀛摸摸她的头。 “嗯，我知道。” 萧粉丝在姜瀛身上猛蹭。 “我以后可以修炼啦！我再也不是一个只会拖累别人的废物了！” 萧粉丝说到这里，双眼微垂，声音也低了下去。 第20章 师尊的教导 “从前老爹和哥哥，为了我的病付出了好多。老爹在鬼市到处托人看医生，后来又被那骗子云游医给忽悠了。看病吃药很贵的。哥哥很早就起床，就为了去多外面多拉一点货回来。有时候，他还翘课逃学回来拉货……” 扒在门后的萧爹敏锐捕捉到“翘课”二字，反手给了萧旳一个爆栗子。 “以后再敢逃学，看老子不锤爆你的狗头！” 萧旳敏锐出拳回击，萧爹的拳头还没落在他头上，就已被他截住。 两人的拳头在空中相撞，僵持不下，拳头间冒出火花。 “我还不是为了帮老爹你分担！” 姜瀛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暗暗叹了口气。 这家人，是会苦中作乐的。 底层修士这顽强又坚韧的生命力，真让人感佩啊…… 萧粉丝又道。 “在鬼市活这么多年，哥哥和人打过的架，数都数不清。我知道他伤得不轻，夜里疼得都睡不着，可是他咬着牙硬是一声不吭。我知道，可我也不说，因为我知道臭萧旳就是嘴硬！” 萧爹又听到“咬牙一声不吭”，“哼”了一声，收回拳头。 “不愧是我儿，真男人，就应该这样硬气！” 萧旳也“哼”了一声。 萧粉丝又抬起头，眼神明亮，语气坚定，大声道。 “不过以后，我也可以保护臭萧旳和老爹啦！” 姜瀛望向门框边两个鬼鬼祟祟探出的头，萧爹听清楚了萧粉丝最后一句话，正在一边擤鼻涕一边抹眼泪。 姜瀛叹了口气。 “萧大叔，萧旳，知道你们在偷听……别躲了……” 萧爹“呼”一声冲出来，肌肉虬结的手臂一把捞起了萧粉丝，带着她转起了圈圈。 “萧粉丝长大了，知道保护老爹了！” 萧旳望着姜瀛。 她静静站在院中，身披一层静谧的月光，微风拂起她粉色裙裾，如蝶翩跹。 他由衷轻声道。 “师姐，谢谢你，遇到你真好。” 姜瀛歪头看向他，微微一笑。 “以后还会更好的。” 萧爹抱着萧粉丝转了一圈又一圈，直到萧粉丝晕晕乎乎大喊。 “老爹老爹！我要头晕啦！” 萧爹这才把萧粉丝放了下来。 萧粉丝摇摇晃晃，双手托着脑袋，迷迷瞪瞪看着萧旳和姜瀛的方向。 “啊，两个师尊姐姐，和三——三个臭萧旳！” 姜瀛走过去揉了揉她晃来晃去的小脑袋。 “好啦好啦，乖徒儿今日学习成果颇佳，现在我该给你发师门福利了。” 萧粉丝眼睛一亮。 “还有师门福利！” “当然。入我师门，师尊理应给徒儿见面礼。” 姜瀛说完从袖袋里取出一叠潜行符、护盾符、加速符、退退符，递给萧粉丝。 “有些匆忙，没来得及给你准备入门礼物，这些符，你收好。以后我再给你补。” 萧旳不由道。 “师姐，你们师门福利这么好的吗？我现在申请加入还来得及吗？” “可以啊，不过你入门晚，得叫萧粉丝大师姐。” “那我还是做你师弟吧……这样萧粉丝还得叫我一声师叔！” 萧粉丝跳起来踢了他一脚。 “臭萧旳，你想得美！” 姜瀛又叮嘱萧粉丝。 “以后你若是被人欺负了，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我给你出气！” 萧粉丝举手。 “明白！但是，师尊姐姐，我可不可以先自己处理呀！实在打不过了，我再请师尊姐姐出山好不好？” “当然可以啊。” “嗯！我一定把他们揍得满地找牙，绝不会给你丢脸！” 姜瀛失笑，好家伙，不愧是萧家子弟。 老爹把人打得挂在墙上抠不下来，哥哥把人打得涕泗横流，妹妹现在也要把人揍得满地找牙了。 真是满门莽子啊！ 她微微摇头，笑了笑。 “打人，乃是下策。” 萧粉丝疑惑地望向姜瀛。 “不打人？那我要如何制服他们呀？” 姜瀛微微一笑，俯下身来，在萧粉丝耳畔轻声道。 “还记得刚才我教你们的，蜣螂、斑蝥吗？不战而屈人之兵，杀人诛心于无形，此乃上上策。” 萧粉丝恍然大悟。 “我明白啦！” 萧爹呜咽一声，用手背擦了擦眼睛，热切地望向姜瀛。 “姜瀛姑娘帮了我们萧家这么大的忙，还收了萧粉丝为徒，你有什么需要的，一定要告诉我！哪怕是上天下地，我也要给你弄来！” 此话一出，一家三个人都热忱地看着她。 姜瀛笑了笑。 “我收萧粉丝为徒，是因为我真的很喜欢她，不是为了要你们东西……” 萧粉丝望着姜瀛，语气不容拒绝。 “不行，师尊姐姐一定得狠狠敲老爹一笔！姐姐给了我入门礼，我也要给拜师礼！” 萧旳翻检着门口的一堆丹炉。 “师姐，你需要丹炉吗？我看这堆废弃丹炉品相不错，改造一下，应该能用！” 丹炉？ 萧旳这话倒是提醒了姜瀛。她现在真的很需要丹炉。 要不然她就得去书院的丹房申请，或者在鬼市租炉子。 前者麻烦，后者是一笔不小的支出。 总归，都没有自己拥有一个丹炉来的方便。 如今，她的炼丹事业刚刚起步，弄个二手丹炉来作为过渡，是最优选。 话都已经说到这里了，她也不扭捏，便走到那堆废旧丹炉前，很快就挑中了一个磨损相对不是很严重、容积也大的。 萧爹冲她比了个大拇指。 “姜姑娘好眼光，这可是光华宗淘汰下来的，那光华宗可有钱了，用的东西也都是好货。最近他们在修丹塔，便淘汰了一批。” 姜瀛无语，随手挑个丹炉都能挑到光华宗的，真是孽缘啊！ 她转念一想，光华宗一向财大气粗，又格外讲究，即便是他们淘汰下来的炼丹炉，肯定也不差。 她这波捡漏，不亏。 姜瀛挑中了丹炉，把丹炉拿出来却费了好大的劲。 那庞大的废品山，将这丹炉压得严严实实。 他们不能使出蛮力，只能用巧劲。几个人又拉又拽，最后连萧粉丝都上来搭了把手。 终于把丹炉拖了出来，丹炉后面还挂着一串废弃法宝，一起被拖了出来，院子里面一时间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萧爹尴尬憨笑，萧旳忍不住扶额。 姜瀛给了萧旳一张“分类符”，说是对他家的铺面整理有奇效。 萧旳将“分类符”扔在已经无法下脚的院子里。 顷刻间，一道白光升起，各类废物在白光中旋转飞舞起来起来。 白光之中，废弃丹炉、废弃法器、废弃材料各自归拢道一处，虽然还有不少不明废物无法分类，但相比之前，院子里妥帖整齐了太多。 萧爹大为震惊，萧旳却习以为常，得意道。 “老爹，怎么样，我师姐，厉害吧？” 被萧爹一掌狠狠拍在脑袋上。 “你老爹我还用你提醒？” 第21章 捕雀 暂别萧家几人后，姜瀛直奔鬼市边缘的小树林。 她要去完成收集幽炳雀石的任务。 夜幕之下，树影幽深重重。不知名的虫儿伏在黑暗中，不知疲倦、此起彼伏地叫。 姜瀛点了一张火光符，顺着小路走进去。她随便挑了一棵树，在树根处挖了个坑，铺上幽衣草和蓑衣草，洒了一把低级追踪粉，然后绕到树后，在身上贴了个隐身符，盘腿坐下，等待幽炳雀自投罗网。 一炷香之后。 姜瀛百无聊赖地咬了一口糖葫芦。 她看着坑里大吃大喝的一群幽炳雀，浅浅反思了一下自己：刚刚幽衣草和蓑衣草放太多了。 这群贪嘴的幽炳雀终于吃饱喝足，准备回程了。 它们身上沾了足够多的追踪粉，姜瀛念了个潜行诀，跟了上去，很快就来到了它们的老巢。 姜瀛望着面前荧光闪闪的树洞，大喜！ 这群小雀儿竟然囤了不少幽炳雀石，把树洞塞得满满当当！ 她立刻愉快地掏了起来。 “十九、二十！任务完成！” 她想了想，又多掏了几块塞到袋子里，以备不时之需。 姜瀛心满意足地收起袖袋，正待起身，忽觉不对。 周围不知何时起，竟变得非常安静，安静得有些异常了。 她目光一扫，那群原先站在树枝上叽叽喳喳的幽炳雀，早已不见踪影。 只余几坨黏糊糊的灰白色鸟粪，挂在树干上。 姜瀛眉头微微蹙起。 看来，来者不善哪！ 寒凉的月光，把一个庞然大物的影子，投在她面前的树上。 一股冷意顿时顺着脊椎爬了上来。 姜瀛屏住呼吸，暗暗将手缩回袖袋，捏住一张符纸。 她霍然回头，虽然早已做好心理准备，但真看到面前好大一只鸟时，还是吃惊了片刻。 这鸟足有一人多高，火红色羽毛像铠甲一样盖在它身上，金色的利喙呈弯钩状，在月下泛着寒光。莹绿色眼睛直勾勾瞪着姜瀛。 看这体型，这该不会是——幽炳雀王？ 修为大概和她不相上下吧。 她方才有些大意了，来树林前没想到这里会有这么大的幽炳雀王。 这货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身后的？ 走路还怪悄无声息呢？还站自己身后观察？想观察自己好不好吃？ 我看你这一身腱子肉，估计挺好吃的吧？ 姜瀛心中瞬间转过数个念头，手上却丝毫也没闲着。 就在幽炳雀王振翅向她扑来时，她已扔出一张“退退符”。 退退符作用之下，幽炳雀王被逼退一步！ 但，也就仅仅一步！ 幽炳雀王吨位过载！ “呼”一声，巨大羽翼霍然展开，气流被搅得剧烈波动起来，退退符顿时歪了，效力大幅减弱。 幽炳雀王“嘎嘎”大叫着，再度向姜瀛扑过去。 姜瀛神色一凛，身形迅速向后退去，口中迅速念起收魔诀： “收擒山泽鬼，下捉土皇神。若有不正者，乾元亨利贞。收！” 一道金光自她指尖射出，打向幽炳雀王，化作金色锁链，将幽炳雀王束缚起来。 幽炳雀王如何肯轻易就范，它张开嘴，发出唳啸，展开巨大的羽翼，剧烈挣扎起来。 一时间，飞沙走石，劲风呼啸，月光皆被遮盖，周遭顿时一片黑暗。 幽炳雀王，竟然挣脱了束缚！ 火红色的巨大羽翼以迅雷之势扫了过来，只一下，就把姜瀛掀翻了！ 她猝不及防，整个人都被气流卷起来，后背“嘭”一声撞到树上。 还好她身上早就贴了护盾符，这一撞虽然猛烈，却并未伤及根本。 姜瀛皱眉，她错了，她反思！ 对于这种巨兽，退退符一开始就用少了，不该只用一张，应该多扔几张。 战场上，想省钱，就得自己吃苦——这就是血泪教训。 而且，她刚才太心慈手软了，不应该用收魔诀，应该下手更狠一点！ 谁让她前世根本就没有实战经验！ 虽然书院每年都有比试环节，但也就比了几场。 再后来她进了光华宗，四大宗门经常开会交流，还有很多实践活动，比如，组织弟子下秘境历练，除恶抓鬼等等。 但是姜瀛身体抱恙，但凡涉及到动武的，她基本都没有机会参加。 也许是前世过得太和平了，重生第一天，她就又是打老头，又是打鸟的！ 也好，就当是增加历练经验了！ 那幽炳雀王扇飞了姜瀛，得意得“嘎嘎”乱叫，振翅向前，利爪抓向她的衣襟。 姜瀛咬牙，臭鸟，还能让你再这么轻易得手？ 她当即又从袖袋中抽出三张符，一张护身符贴自己身上，两张减速符迅速扔了出去。 其实这时候要是贴张潜行符开溜，也完全来得及。 但姜瀛没有，她可不想白被那幽炳雀王扇一巴掌！ 姜瀛当年以小小筑基之身面对金丹后期的无漄真人，都敢自爆，更何况面对一只幽炳雀王？ 幽炳雀王锋利若刃的爪子距离她胸口不过几寸，姜瀛抬头望向这只目露凶光的死鸟，眼神亦瞬间雪亮。 就是现在！ 她抬手捏诀，纤白掌间蓝芒大盛，一道凌厉的水剑毫不留情激射而出，穿透了幽炳雀王的身体！ 雀王负伤，又被减速符干扰，一时呆在原地没有动作。 姜瀛见机，立即掏出两张眩晕符，劈头盖脑地砸向了雀王的头。 眩晕符产生了剧烈的震荡，那幽炳雀王只感觉头痛欲裂，凄厉地嚎叫了一声，在原地扑腾起来。 姜瀛刚要松口气，却见幽炳雀王硕大的身躯用力往前一顶，像个巨大的秤砣一般，笔直地向她身上俯冲下来。 江湖险恶，鸟心狡诈！ 这臭鸟，竟是死也要拉她垫背！ 虽然她早早在身上贴了个护盾符，但被砸这么一下，少不得也要吐两口血。 情急时，姜瀛突然灵光一闪。 既已躲不掉，那不如…… 她迅速从袋子里抽出一张退退符，“啪”一声，反手就拍在了自己的身上！ 下一瞬间，姜瀛完全放松身体，“嗖”一声，便往幽炳雀王相反的方向弹飞起来！ 纵然那幽炳雀王下坠速度很快，但退退符作用之下，姜瀛弹飞速度更快，立刻便和那臭鸟擦肩而过。 臭鸟重重往地面砸去。它扑腾了两下，终于不再动了。 半空中，姜瀛眼疾手快将身上的符揭下来，稳住身形，慢慢落地。 有一说一，她的退退符力度不小，要不是她早就做好心理准备，并且一直在努力稳住身形控制方向，她恐怕早就被弹射到天上去了。 看着瘫倒在地上的幽炳雀王，姜瀛犹自不放心，又凝出一道水剑，将雀头捅了个对穿。 这才觉得出了口恶气——为了打这臭鸟，她用了双倍的符，这都是成本啊！ 也不知把这臭鸟拿到鬼市上去卖，能卖多少钱，能不能把她这双倍成本给平了？ 她正要上前处理雀王的尸体，忽然神色微敛，水眸望向不远处的树影，声音冷淡道。 “出来吧。” 第22章 奸商 姜瀛话音刚落，便看见一方水色丝绸衣袂轻轻拂过落叶。 树影摇曳间，有人踏过落叶走过来，在她对面站定。 姜瀛抬眼看去，面前是个青年男子，他手执一把骨雕折扇，黑发以云纹金冠束起，戴着张银质雕花面具，月光透过叶隙，在上面洒下细碎的光。一身月白绣云纹外袍，星朗色波浪纹丝帛腰封上，束着一条玉璧鼍皮蹀躞带——姜瀛眼皮跳了跳，鼍皮！ 这男人的一根腰带，差不多就能顶凡人家里一年的吃穿了啊！ 更不要说那蹀躞带上嵌的玉璧了，更是价值连城的宝贝。玉璧上灵气盈蕴，可温养身体、稳固道心。 这就是个行走的金库…… 她抬手慢慢擦去唇边的血，警惕地盯着他。 他刚刚既不出手相助，也没有偷袭她，也不知道在暗中观察些什么？ 她前世虽未曾下山历练过，但也知道修仙界一向对资源看得极重。为了一点点资源，抢得头破血流、你死我活的事情比比皆是。 这幽炳雀王毛色鲜艳，肉质应该也不错，拿到鬼市总归都能卖些钱。 看这人打扮雍容不俗，修为想必不会比她低多少。若是他真要与她争抢这只幽炳雀王，她受了轻伤，又刚刚经历一场激战，打起来并不占优势。 姜瀛紧盯着他，右手慢慢缩回袖中，捏住了退退符。 跑路是绝对不可能跑路的，自己辛苦打的幽炳雀王，怎能拱手让人？ 他要是敢上前明抢，她就送他三张退退符，让他体会一下上天的感觉！ 似乎察觉到姜瀛的戒备，那人浅浅一笑。 “仙子不必紧张，在下并非想要与你争夺这只鸟王。” 他声音很温润，话说得也是挺好听的。 姜瀛却神色淡淡，“哦？” “在下是云州鬼市商人，想向仙子求购这幽炳雀王的羽毛，仙子可否出个价？” 他语气温和，看来还算是个讲道理的人，知道先来后到，是个君子。 一想到君子，姜瀛突然想到了无漄真人，她从前见过的最完美无缺、正人君子的，就是无漄真人。但一想到他最后在密室时那般可恶、可憎又可怖的模样，姜瀛蓦地一凛！ 念及此，她非但没有放松，反而更警惕起来，戒备地看着这人。脑中一瞬间亦想起一些事情来——这幽炳雀的羽毛，很难拔。 幽炳雀羽毛丰密，毛根细软，拔的时候需十分小心，稍一不留神便拔断了。 羽毛一旦破损便不值钱，毛根嵌在皮里，还会影响口感。 故而当初那些猎人为了拔幽炳雀的羽毛，专门用稀有材料“星辰金”炼制出一种特殊的镊子，名为“细缝摘星”，通体银白，端头细长，可准确找到羽毛毛根，稍一用力便能将其整根拔出。 这人想求购羽毛，但姜瀛并没有拔羽毛的工具，光卖羽毛对她来说不划算。 姜瀛直截了当。 “你也知道，这幽炳雀的毛不好拔，我手头也没有趁手的工具。” 那人笑了笑。 “仙子说的工具，可是这——细缝摘星？” 说完，掌中亮起淡淡白色光芒，一把精巧细致的镊子出现在他手中。镊子长约三寸，夹头部分炼制得极为细长尖锐，果然是细缝摘星无疑。 这细缝摘星虽然不算珍贵，但因为平时很少用到，确也不多见。没想到他连这都有…… 姜瀛依然淡淡看着他，并不热络。 “那你是要我现在就拔给你？” 她现在真的对这种看起来君子风仪却不知底细的人非常过敏，所以并不信任此人。 谁知道她蹲在地上拔毛的时候，他会不会偷袭？ 他似乎看出姜瀛的戒备和顾虑，浅浅一笑，语气温和。 “仙子若觉得麻烦，也可打包出售。如若打包出售，价格上，可否让利？” 姜瀛迅速看了他一眼。这句话，倒显出一些商人本色来，这个人很精明。 她思索片刻，决定打包出售。她现在需要钱，留着那肉也没什么用。 “那我打包一万灵石卖你，如何？” 算上她打这鸟的时间成本还有人力成本，起码得卖个八千起吧？她喊了一万的价格，是为了留下讲价的空间。 那人略一沉吟，将那雀王的尸体上下打量一番，淡淡笑道。 “雀王的头部破损较为严重，胸口羽毛也有轻微损坏——七千五。” 姜瀛心里怒骂一句“奸商”！ 比那老钱还奸诈！ 羽毛破损了，竟然就直接压了她两千五百块灵石！就算是她有责任，要承担破损部分的钱，但是一个头和胸口几根毛，他直接压了四分之一啊！ 也太狠了！ 穿金戴银还这么抠，啧。这些有钱人，真是……难评！ 想到这里，姜瀛谈价格也不留情满面了。 “九千五。” 七千五？那她不如直接把这雀王砸个稀巴烂呢。 那人还是保持着温文尔雅的笑意。 “八千五。” “九千吧。” 姜瀛微微一笑，“我看公子是个讲道理的人，以后我们也不是不可以继续合作啊。” 那人浅浅一笑。 “八千八。这个数吉利。” 姜瀛：……。 这个理由…… 她真是服了。 商人是不是都信这个？ 行吧，八千八，在她预估的价格范围内。 她想赶紧去交任务换木头回家做实验。不想再为了那两百块钱和这奸商耍嘴皮子了。 “好，那就八千八。” 那人当即便拿出一袋灵石来递给她。 姜瀛没想到这奸商付钱的时候倒也还算爽快。 当下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姜瀛仔细清点了灵石，一分不少，她心满意足，这一晚总算没白忙活。 那人收了幽炳雀王，掏出玉灵通来。 “请问仙子芳名？” 姜瀛微微一愣。 “以后，我们还可以继续合作。” 他笑着提醒她。 姜瀛这才想起自己刚刚说的话，可她那是为了谈价格说的客套话啊！ 不过，这人付起钱来很爽快，留个联系方式也可以。 玉灵通相碰。 “我叫泉来来。‘泉水’的‘泉’，‘你过来啊’的那个‘来’。” 那人听到“你过来啊”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明白过来姜瀛只是举例之后，微微失笑。 “泉来来，财若泉水滚滚来，好名字。” 姜瀛不置可否一笑，这人不愧是商人，挺会商业吹捧的。出于礼貌，她也问了他的名讳。 总不能真给他备注“奸商”吧？ “公子名讳，可否告知？” “在下乐飨。礼乐之‘乐’。大飨之礼的‘飨’。” 姜瀛点头。他这名字取得确实有些意蕴。 不过姜瀛懒得和他商业互吹，记下他的名字，道一声“告辞”，便转身离去。 第23章 验证（一） 姜瀛回到蜃楼交付任务，用幽炳雀石换到了木材，就马不停蹄赶了回去。 接下来几天的行程，她已经计划好了。 在鬼市这一晚，她属实是运气不错，但若是遇到真的高手，恐怕没那么容易全身而退。 所以抓紧时间修炼变强是正事。 回去后，她先把宿舍门口那块巴掌大的小灵田，种了个满满当当。 种满后，姜瀛不由感叹，田还是太少了啊…… 按照目前这个药草产出，最多只能炼出些丹药供她修炼使用，离卖药赚钱，还差得远呢。 接下来，她就要全力投入炼制傀儡，并着手验证慕隐那篇论文了！ 如果能验证那篇论文，她就真的可以修炼了！ 一想到这里，她的手指都有些微微颤抖，连忙做了几个深呼吸平复心绪。 ——不要激动，手抖了等下切割材料时会偏，偏了，实验精度就不准了。 姜瀛取出那三尺见方的木材，平放在案台上，拿出在鬼市淘到的玉尺，在木材上仔细比划。 “头部需留出四寸，躯干两尺，手臂各一尺五、腿长一尺八......“ 她轻声自语，指尖凝聚出一缕极细的水刀，开始切割木材。 水刀划过木材，如切豆腐，极其丝滑。姜瀛手法极稳，不多时，便将傀儡各部件切割好。 这木材品质一般，为了提高实验准确性，姜瀛疯狂打磨，终于将各部位全都打磨到了极微的精度级别。——这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她一投入干活就会忘记时间，不觉间，便熬了个通宵。 第二天，又是满满一天课程。 这些课程对于如今的姜瀛来说，都已经是小儿科。以她现在的水平，直接上讲台讲课都不成问题。 但姜瀛一直都是书院模范弟子，就算这些课程对她来说毫无听的意义，她也绝不可能逃课。 ——无端逃课，反而会引起不必要的怀疑和流言。 于是，姜瀛便按捺着性子听课，一边偷偷在课堂上打了个小盹。 放学后，姜瀛离弦之箭一般射向宿舍，继续炼制傀儡。 经过极致打磨，木材部件表面已经极其平滑，在烛光下泛着淡淡银光。 姜瀛拿出了一个平平无奇的小盒子，里面放着她从鬼市淘到的五行材料。 都是些普通炼气级别的材料，自然远不及前世无漄真人给她的金丹级别材料。 这一世才刚起步，每一分钱都要花在刀刃上，只要能炼制出一具能用的傀儡就行。 所以姜瀛选了平替材料。 现在，她需要将这些五行材料炼化，模拟人体五脏——即五种灵根。 心属火，肝属木，脾属土，肺属金，肾属水，姜瀛运起灵力，将赤火晶、青灵藤、黄土石、玄铁片、灵泉水分别嵌入阵法，五种材料各归其位，阵法纹路逐渐亮起。 五色光芒交织，姜瀛双手结印，五种材料化作五道流光，注入傀儡躯壳中。 灵根模拟完，就差最后一步了——模拟经脉，将小傀儡四肢即躯干联通起来。 姜瀛拿出了一卷下品天蚕丝。 ——前世的小傀儡所用的上品鲛丝，是海族鲛人所织，细若游丝却坚韧异常。那是无漄真人给的。天知道这老登到底藏了多少好东西。 这下品天蚕丝是姜瀛昨天在鬼市上淘的。她当时试了一下，真气可以从其中传导而过，传导速度虽远不及鲛丝，但满足了小傀儡制作的基本条件，姜瀛便买了下来。 她捻起天蚕丝，指尖灵力自丝线末端灌入，微微一震，灵力如刀切下去，将那蚕丝分成三百六十股。 每一股都精确到发丝粗细。 “经脉主脉十二，支脉三百六十，需与人体完全一致。” 姜瀛运起灵力，牵引天蚕丝进入傀儡体内，并顺着天蚕丝在傀儡内刻画经脉。 任督二脉，作为主脉贯穿全身，姜瀛选用了最粗的一股蚕丝，直径约莫三根头发丝粗细。 她小心翼翼地将蚕丝嵌入内部，每嵌入一毫，就用灵力将其固定。 主脉，支脉，每一个步骤都非常精细，姜瀛凝神聚气，额头上渗出细密汗珠也全然不觉。 又是一整个通宵，天边微微泛出鱼肚白时，小傀儡的经脉系统终于完成。 姜瀛微微松了一口气。 她取出一瓶鱼鳔灵液，运起灵力转动傀儡，将灵液均匀涂抹在傀儡表面，裹成薄透一层。 灵液渗入慢慢渗入傀儡内部，将所有的蚕丝经脉和木材完全融合。 灵液干透后，小傀儡制作步骤就算完成。 接下来，就要检验一下小傀儡能否运转了。 姜瀛指尖蓄起一道灵力，自小傀儡头顶百会穴打入。 灵力进入小傀儡身体，瞬息之间便贯通而下，随着这股灵力，小傀儡身上的经脉一点点亮了起来。 灵力牵引很流畅，小傀儡也能够自如活动。 小傀儡，炼成了！ 她点了点小傀儡，笑了笑。 “现在条件艰苦，以后等我有钱了，再用高级材料给你重塑身体吧！” 有了小傀儡，验证起来就非常容易了。 慕隐那篇论文《多元对立融合——五重灵根修炼理论建构》，姜瀛早已烂熟于心，倒背如流。 “人发杀机，天地反覆；天人合发，万化定基。” 按照论文提出的观点，五种属性虽然相互对立，但也可以相互融合，只要用特定的方法以及路径，将五重属性灵力在体内联合相生，便能够运转起来。 姜瀛按照论文中提出的运气路径，引导着灵力缓慢地在小傀儡体内游走，她目不转睛看着小傀儡的经脉一寸寸亮了起来，最终，灵力缓缓形成了一个闭环！ 这就证明，慕隐的猜想，可行！ 五行属性灵根，可以修炼！ 姜瀛喜不自胜。 旋即又替前世的慕隐感到悲伤，可惜这篇论文因为无漄真人的一己私欲，就此埋没了。 如果这篇论文当初真的能顺利发出来，整个修仙界的修仙进程都要被往前加速两百年啊！ 这一世，如果她还能再遇到这个人，她一定会帮助他，保护他，让他顺利把这篇论文发出来。 想到这里，又有不少疑惑冒了出来。 慕隐到底是怎么想到这样一个庞大的理论呢？ 他分明是一个剑修，灵根属性又是金，没理由去研究五行属性。 也许是曾经有机缘，看过什么上界道经？ 又或者，他某天打坐的时候，突然就顿悟了？ ——虽离谱，但也不是没有可能。 想了一会，无果，姜瀛索性也不去想了。 还是修炼要紧。 姜瀛盘膝而坐，五心朝天，闭目凝神。 按照论文所述，意念集中于丹田，慢慢调用水属性灵根的灵气。 随着水属性灵气调用，姜瀛周身泛起一层滢蓝色水汽，水灵气被她吸纳入身体，如涓涓细流般汇入丹田。 水灵气充盈丹田后，姜瀛以意念引导水灵气流向肝俞穴，以水灵气滋养肝脏，激发木属性灵气。 感受到木属性灵气如嫩芽破土，渐渐充盈后，她再次引导木属性灵气，依次转向火属性所在心俞穴。 姜瀛火属性灵根相对较弱，木属性灵力到达心俞穴时，一时竟然无法激活。她周身开始往外散发阵阵热气。 热意之下，她呼吸渐渐急促，白皙的脸上也被染上一层灼灼红晕。 第24章 验证（二） 终于，火属性被点燃，姜瀛感到胸口炸开一团灼灼热意。 姜瀛连忙引导着热意往土属性所在的脾脏——气海穴而去。 土属性灵根在这一股暖意灼烧之下，宛若冻土初融，灵气解冻，纷纷散逸开来。 姜瀛抓紧时机，牵引土属性灵气，往肺经而去。 历经云门穴、胸乡穴，中府穴，一道锐利无比的金属性灵气被磨砺激发出来！ 姜瀛心中微微一喜， 就差最后一步了！ 只要把金属性灵气引到肾脏，再汇聚入丹田，就可以了！ 想到这里，她便自中府穴开始引气。 姜瀛微微皱眉，不知为何，她觉得气息运转不太顺畅，上升至尺泽穴，经过列缺穴时，她已经开始感到又些不舒服了，气息并不服贴，经脉被撞得微微颤抖。 这股气下沉至肾经的复溜穴时，姜瀛不由皱紧了眉头。 好痛…… 越想要往前推进这股灵气，就越痛。 不行……不能就这样放弃，就差一点了！ 只要把这股灵气推到涌泉穴，再收拢到丹田，这个循环就成功了！ 姜瀛咬紧牙关，心一横，再度运气推进。 她只觉一个重锤狠狠落在腿部，剧痛瞬间爆开。 姜瀛眼前一黑，吐了一口血，仰面倒在榻上。 姜瀛再度醒来时，尚未天亮，掐指一算，她应该昏迷了一到两个时辰。 她试着运气，丹田无损。 姜瀛松了口气，看来只是单纯的运功岔气而已，并未伤及根本。 然而自脚踝到腿部的经脉依然僵直，只有剧痛宛若一把野火，灼烧着腿部每一寸肌肤。 她挣扎着想爬起来，随着姜瀛的动作，腿筋又剧烈抽搐了几下，姜瀛攥紧拳头，痛得差点叫出声来。 她老实了，不敢乱动。 她侧过身，微微喘息着，靠在墙上。垂眸静静地望着竹塌上一条条交错的纹路，就好像在看命运的走向——那么复杂，却又早已被编织好。 好像话本中的人物。 她会是话本中的人物吗？ 她的命运，也已经被编织好了吗？ 如果是，为什么偏偏是她要经历这一切，经历那些巨大的悲恸与痛苦，难道就是因为她从来都只是被编织的那个，从来没有真正掌控过自己的命运吗？ 她明明已经有了修炼法，也已经验证了，为什么到最后还是只差一步，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想到这里，她突然感到很无助，很孤单，也很委屈。 她有点想哭，但终究还是咬牙忍住了。 不，没有什么好委屈的，也没必要哭。 她能有机会重生，她已经找到了适合自己的修炼法啊！这就已经是莫大的幸运。 不能循环又怎样，又不是不能修炼，至少现在，她的五重灵根属性都可以修炼啊！ 她还有时间去找解决办法，她还可以想办法去完善那个修炼法。 就算这是被编好的命运又怎样呢？就算是被设定好的人生又怎样呢？ 这一世，这条逆天修炼之路，是她自己选择的，不是别人替她设定的。 她不后悔。 再艰苦，都要走下去。 绝不回头！ 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之后，姜瀛拿起小傀儡，再次按照刚才的路线，引导真气在小傀儡身上跑了起来。 连跑了二十圈之后，小傀儡腿部发出“刺啦刺啦”的响声，旋即颤抖了两下，经脉的光熄灭了。 姜瀛以手支颐，开始思索。 果然，这个运行方法是有瑕疵的。 小傀儡之所以一开始未能发现问题，想必还是因为材质不好，所以精密度不够高。 慕隐论文里所写的功法有瑕疵和缺陷，这一点几乎可以肯定。 任何功法，都不可能一开始就完美无缺，需要经过时间的检验，甚至数代人的不断完善、注解以及补充，才能渐渐完备。 慕隐的理论也不例外。 这毕竟只是一个猜想，本就偏向于宏观概括，对于修炼中遇到的具体问题，并没有进行详述，存在谬误和纰漏也是很正常的。 为什么会经脉走岔呢？ 她拿出本子，记录下自己的一些猜测。 是因为炼气时期，灵气不够充沛的缘故吗，所以炼气阶段的修仙者该如何运转经脉？ 到了筑基阶段，经脉又该如何运转？ 丹药对于五重灵根修炼是否有积极意义？是不是还要用特殊法器可否辅助修炼？ 姜瀛沉迷修炼，萧粉丝也一直没闲着，经常用玉灵通给她传讯。 有时候，是说萧旳那边改造炼丹炉的进展。有时候，是说自己的修炼情况。 萧粉丝目前依然以打坐修炼为主，她引气入体还算顺利，但这之后，修为提升却非常缓慢。她倒也不急，空余时间便将潜行诀练得炉火纯青。 她还想出了一个新玩法：捏着潜行诀去打听八卦！ 除了萧粉丝，恐怕很少会有人用潜行诀去干这样的事！ 这半个月来，玉灵通里的讯息，基本都是来自这个小鬼精灵。 姜瀛通常会把玉灵通静音，偶尔休息时，会看一看。 “今天萧旳没有偷懒！他修好了丹炉的瘸腿！” “听萧旳说，他今天要给丹炉加显示玉屏！他还想给丹炉加一个可以控温的功能！这个想法听起来是不是很酷呀？” “姐姐，我听说你的‘万年杀符’，卖了好几千灵石！现在整个鬼市都在重金求购这张符呢！姐姐你好厉害！” 修炼不到半个月，除了还不能将五行灵气循环起来，姜瀛修为明显突飞猛进，远超前世。 五种属性的法术，她现在都能施展了。 再修炼一段时日，她应该可以突破炼气八层。 萧旳发来讯息。 “师姐，丹炉已经改造得差不多了，你有空的话，可以来验收成品。” 姜瀛心下一喜。丹炉造好了，她就可以炼丹了。 查看玉灵通，果不其然又被萧粉丝的讯息塞满了。 从一堆无意义的碎碎念中，姜瀛注意到了一条讯息。 “姐姐，今天我突然发现，我好像能穿过墙壁！” 穿过墙壁？ 这算是鬼灵根的特有天赋么？真是潜力无穷啊！ 若真的能找到《鬼修功法》全本，那萧粉丝日后前途必然不可限量！ 姜瀛定下了去鬼市的时间，中元节。 第25章 师姐罩你 中元节。 姜瀛准备好要去鬼市卖的符，轻车熟路从结界缺口出了书院，来到和萧旳约好见面的河边。 萧旳还没到，她便在河边一块大青石上坐了下来，随手往河里抛石头玩。 夕阳下，河面粼粼波光，石子跳起来，漾开一圈一圈波纹，最后沉入河底。 姜瀛随手捏起一枚石子，正待继续往河里扔，忽然身后传来一阵喧哗。 姜瀛心下疑惑，这一带僻静清幽，怎会有如此嘈杂之声？ 转头看去，却看见不远处的河边，一群穿着书院校服的人，正压一个少年，把他往水里摁。那少年拼命挣扎着，但手臂却被绳索束缚住，完全没法反抗， 姜瀛定睛一看，那被他们摁在地上的，不是萧旳吗？ 而那领头的男弟子，是唯一没穿校服的，一身银紫色丝绸质衣衫，姜瀛很快就认出他来。 正是之前被萧旳在广场上狠揍的——田枸儿。 田枸儿，炼气五层，木灵根。 他在书院也算是小有名气。 这货比姜瀛小，长得一副白面小生模样。平日里，最是喜欢与书院女弟子勾勾搭搭，换道侣的速度比换衣服还快。前不久他看上同级一个女弟子，意欲与人家结为道侣，也不管人家乐意不乐意，就对人家展开热烈攻势。田枸儿又是送灵果，又是送丹药，还逢人就说自己已经将那女弟子拿下。女弟子不胜其扰，只好当众将他送的东西都还给他，拒绝了他。 这田枸儿是个娇生惯养的，从未被人当众拒绝过，顿觉颜面大损，大受侮辱，十分恼怒，便在僻静处堵住女弟子，意欲不轨。不想正好被萧旳撞见，直接拖到书院广场上，狠狠揍了一顿。 所以这田枸儿今天，是来寻仇了？ 还纠集了一群人？ 技不如人，就只能仗势欺人了。 萧旳身手不差，但那一群人仗着人多，那条捆住他的绳索，似乎也不是一般法器，恐怕是田枸儿偷偷从家里拿的，他看着就是个有钱人家的纨绔子弟。 萧旳再能打，双拳终究难敌四手。 田枸儿一把抓住萧旳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狠狠道。 “萧旳，这次你可算落在我手里了。” 萧旳冲他狠狠呸了一口。 “没用的孬种，除了使阴招，你还会做什么？” 田枸儿大怒。 “萧旳，你看好了，我才不是孬种！” 说完，挥拳就要往他脸上打。 便在这时，一道符飞了过来，伴随一声清喝。 “去！” 田枸儿那一拳便转了方向，结结实实砸在他自己右脸上。 他顿时口吐鲜血，一颗牙都从嘴里崩了出去，那白面般的脸顿时像开了酱油铺一般精彩纷呈。 田枸儿后退了几步，气急败坏茫然四顾。 “是谁？谁竟然敢搞老子？！” 两个压着萧旳的男弟子见状俱是一愣，萧旳趁机抬头，猛力将他们撞开，从地上爬了起来。 姜瀛气定神闲走了过来，抬手一个诀，将他手臂上的绳索除了。 打完幽炳雀王回来，姜瀛总结了一个道理，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须快准狠！ 她近日修为有所进益，对那田枸儿动手时，没留情面。 萧旳连忙冲到她面前，将她挡到身后。 “师姐，你怎么来了？待会若真打起来，我拖住他们，你先走。” 姜瀛见他头发湿漉漉的，脸上糊着草屑和河泥，嘴角的血都还没来得及擦干净。 都这样了还想着掩护她啊？ 姜瀛冲他微微一笑。 “无妨。今日，师姐罩你。” 姜瀛说完，便上前一步，在田枸儿面前站定。 那群男弟子围着田枸儿，看着姜瀛。 田枸儿眯起眼打量着她。 “姜瀛？是你，打的我？” 姜瀛，他有所耳闻。与他大哥同届，在战力榜上赫赫有名，长得挺标致。 田枸儿几个狐朋狗友，没事就喜欢聊女人，说到书院女弟子，都说姜瀛是个大美人。 田枸儿当时面露不屑，“切”了一声，“战力这么高的女人，谁敢与她做道侣？难道是想不开要被她揍吗？” 如今见了本尊，着实是美若天仙，美到让他可以忽略她会揍人这件事情。 姜瀛弯弯唇角笑了起来。 “分明是你自己岔气手滑才打到自己。田师弟，练功切记不可心焦气躁，否则容易误伤自己。” 田枸儿顿时恼了，目光在姜瀛和萧旳身上转了一圈，似乎顿悟了。 “姜瀛师姐，这是要替萧旳出头？没看出来姜瀛师姐平日装得一副清高样子，原来竟喜欢搞姐弟恋啊，啧……” 他一边说，身侧那群小混蛋也都“啧啧”个不停，替他助长气氛。 一群人的目光来回在姜瀛和萧旳身上巡梭，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田枸儿话音未落，一枚石子飞过来，正中他左脸，两边脸都挨了打，顿时肿起老高。田枸儿猝不及防，若不是被身后一众男弟子扶住，差点摔个四脚朝天。 萧旳脸色也变了，正待扔出火球，却被姜瀛抬手阻止。 姜瀛依然气定神闲，甚至好整以暇拍了拍手。 “不好意思啊田师弟，刚刚想打个水漂，不想你这大脸忽然凑过来，便不小心打中了，怪疼的吧？” 她方才已经暗暗数一下，田枸儿这厮竟带了七个人过来。 她近日修为有所增进，但若是真打起来，她和萧旳两个人不占优势，而且，她不是很想和这群小混蛋打群架。 所以，若能压掉田枸儿的气焰，让他们自己不战而退，是最好不过。 田枸儿顿时涕泗横流，恼羞成怒，大叫一声。 “姜瀛你，你竟敢打我两次？你可知，我大哥是田九韶？” 他这一吼，身后几个小混蛋仿佛被鼓舞了一般，虎视眈眈，摩拳擦掌，意欲向两人攻来。 萧旳见状不妙，掌中催出火焰，低声催促姜瀛。 “师姐快走，我来殿后。” 姜瀛不动声色摆了摆手，暗暗往他手里塞了一道潜行符，低声嘱咐道。 “待会若是打起来，你贴上潜行符先走。” 萧旳急道。 “我若走了，你怎么办？” 第26章 恩怨 姜瀛看了萧旳一眼，扬起嘴角，微微一笑。 “你是师姐，还是我是师姐？我自有办法脱身，你听话！” 萧旳不由愣了片刻，低低应了一声。 “知道了，师姐。” 姜瀛微微眯眼，重又看向田枸儿，目光中露出些许深思。 原来，这田枸儿竟是田九韶的小狗腿？ 如果是田九韶，那事情便有趣起来。 她与这田九韶，前世还有一段恩怨。 ——这人前世抢走了她去九韶宗的机会！ 姜瀛一想到这里，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前世姜瀛参加的那场升仙大会，从头到尾都倒霉透顶。 先是在八强赛中被对手下毒手暗算，刺伤了丹田，从此落下了病根。 再后来，经过院长多方努力奔走，那个作弊选手终于被查明了作弊事实，取消了八强资格。 可那个空出来的八强位置又被田九韶家通过运作抢走了。 八强选手可以进入当年四宗门排名的上两家，所以，最终田九韶去了九韶宗，姜瀛只能去四宗门排名下两家，她去了光华宗，悲剧的被压榨的一生就此开始。 姜瀛至今都记得那天，田九韶家那个老登以高高在上的姿态，侮辱了她。 那时她重伤未愈，躺在床上，刚刚挣扎起身吐完一口血，抬头便看见一个颐指气使、穿着考究的中年人站在自己面前。 这人便是田九韶的父亲。 他腰板挺得笔直，后背宛若打了钢钉，手掌与地面平行，托着一瓶丹药，整个人好像按着尺子打造一样，格外板正。 他傲慢地俯视着她。 “此上品避毒丹可解你体内的毒，还可缓解你的伤势。拿了这枚丹药，将去九韶宗的机会让给九韶。我们九韶，生来就是要去九韶宗的。” 见姜瀛沉默，中年人皱了皱眉，似乎为她的不识好歹感到十分恼火，提高了声音。 “这一枚丹药可是价值上万灵石！你可要想清楚了，像你这样的平民出身，一辈子都见不到这么多灵石。你治好病，养好伤，照样能进光华宗或者覆海宗，这对你来说，已经是非常好的归宿了。难道你要拖着这样一副病体去九韶宗吗？你仔细想想，九韶宗容得下你这样一个缠绵病榻的弟子吗？” 姜瀛握紧拳头。 “你就不怕我去和组委会举报你们作弊么？” “你不过一个无权无势的小丫头，而我田家百年大族，你以为，组委会会愿意为你得罪我们田家？还有方逸谈院长，为了你，他已经得罪了翱州书院，你还要再让他难做么？” 姜瀛垂眸，翱州书院，便是那个对姜瀛下毒手的弟子所在，这几日院长为了帮姜瀛查明真相到处奔走，姜瀛实在不愿让他再为难。 九韶宗……，她想去九韶宗吗？当然想。排名靠前的宗门总有排名靠前的道理，那里会有更多资源，更厉害的师尊。 但如果现在就这样死了，就这么都没有了。 她还年轻，人生还很长，一切还未成定数。如果不去九韶宗，她未尝不能走出别的路。 活下去，活下去就还有希望。 田父见姜瀛沉默不语，加重了语气。 “姜瀛，你在犹豫什么？换做别人，恐怕不会给你这么好的补偿。别太天真，也别矫情。” 姜瀛慢慢擦去唇边渗出的血迹，拿过了那颗避毒丹。 姜瀛并没有后悔当初做那个选择。 现在想来，只感叹那时她还太年轻，脸皮也不够厚，甚至都不知道和那田老登多讨价还价一番。 一颗避毒丹太便宜他们家了，她该多要点灵石的！ 避毒丹的确缓解了她体内的毒素，但因为拖了几日，错过最佳疗伤时机，受损的丹田再难修复，往后八十年，姜瀛依然病弱，修为增进也极为缓慢。 至于田九韶，去了九韶宗后的人生，听起来是那种世俗的平稳顺利，他虽然未能突破金丹，但也在九韶宗担任了内务管事，整个田家都以他为荣。 进光华宗后，她和田九韶曾见过。 那是在她大约在八十多岁的时候，田九韶带着一群年轻的弟子，来光华宗参加宗门交流会。 虽说修仙无岁月，但是望着那些眼中闪烁着希望与期待的年轻面孔，姜瀛只觉心境忽然一片荒凉。 而默立在流苏树下的田九韶，不复记忆中少年那般意气风发、神采飞扬。他双鬓微染霜华，眼神落寞又孤寂，任由雪色碎花遍落全身，未曾抬手拂去。 他远远地，似乎看见了姜瀛，也认出了姜瀛。 目光碰撞间，他竟然是错愕的，迷茫的。 姜瀛冷冷瞥了他一眼，转身离去。并未看见他眼底，似有震痛闪过。 她只觉得他矫情。这个人依仗家中人脉关系，轻而易举就抢走了她的机会，偷换了她的人生，他已经得到了很多人一辈子都得不到的东西，还在那里装什么悲伤落寞？ 或许就是因为这一切对他来说，都太过容易得到了，所以，他根本不知道珍惜。 姜瀛想到这里，对田九韶的厌恶程度又多了一层。 前一世的梁子还没解开，这一世田九又来招惹她了。 真是冤家。 也好，那她便去会会他。 田九韶出身修仙世家，家境殷实、人脉广泛。 前世，姜瀛在书院的比试中与田九韶交过手，他的态度倒是谦和有礼，不像是那种爱张扬的人。 所以姜瀛猜测，他应该是那种任由家族摆布、没什么主见的柔弱公子哥。 这田枸儿如此趾高气昂，有两种可能，要么就是田九韶不知情，田枸儿狐假虎威；要么，便是这田九韶知情，给田枸儿暗中撑腰。 若是后者，那这田九韶，便是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 她对伪君子过敏！ 但无论如何，只要田九韶不想把事情闹到明面上，姜瀛就有谈的空间。 一旦谈起来嘛，她自然就要前世今生的账一起算，狠狠敲他一笔钱！ 姜瀛这边暗暗心下盘算，田枸儿见她沉默不语，还以为她是害怕了，顿时洋洋得意起来。 “怎么，姜瀛师姐，听到我大哥的名字，你怕了？若不然这样，师姐你与我结为道侣，我便放过萧旳那小子，你之前得罪我之处，我也不与你计较，如何？” 姜瀛望着田枸儿，突然展颜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