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镇仙武》 第一章 那年浅水遇蛟龙 乌云低垂,欲将山河压碎。 雷霆滚滚,便如银光利刃破开虚空。 骤雨倾盆,电闪雷鸣,阴霾天空已有半月不见光明。 淮河沿岸早已被高涨的河水淹没,曾经的繁华城镇只有黑瓦高檐露在水面,幸存的男女老少只能在房顶瑟瑟发抖。 滚滚浪涛淹没了无数的绝望呼喊,苟延残喘的人们脸上看不见一丝希望。 在乌云的最深处,凡人肉眼不可见的高度之中,有一道蜿蜒如长蛇般的身形若隐若现。 “孽畜!” 一道比雷霆更响彻的声音在天际炸响。 然后,只见一道耀眼的虹光金线划破长空,遮天蔽日的乌云一触即溃,天穹被破开一道金色裂缝,那虹光便如天地间的第一道光束,一瞬间,淮河上空大方光明。 云中的那道蜿蜒身影发出震天的牛鸣,而后便再无声息,那道身影从乌云中坠落至河里,水花溅起百丈。 随着那道身影坠落,漆黑如墨的乌云不消片刻便已散去,持续半月的骤雨停歇,久违的阳光终于从层层叠叠的乌云后面露了出来,一股脑倾泻在人间。 “雨停了,雨停了!” “河水退了,我们得救了!” “……” 无数幸存的人喜极而泣。 千里之外,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岳顶上,中年男子收起了搭在弓弦上的手指,此时他的手中捻着一颗拇指大小的明珠,端详片刻后,又将其嵌在长弓上的孔洞中,分毫不差。 数十颗明珠有雪白的光芒萦绕,宛若游龙。 背着弓,男子大步流星,消失在了山顶。 ———— “山外青山楼外楼,碧波游水月夜休。” 天上明月高悬,月下少年静坐在小桥一边,轻声呢喃。 夜未深,小镇灯火阑珊,幽深静谧。 少年独自看着夜景,少年没有家,如果小镇边的那间漏风的破庙也算家的话,也许勉强算有吧…… 在少年的记忆中,他独身一人,并无双亲。莫说有钱去书院读书习字,连生活都异常困难。有位好心肠的夫子准许少年旁听,方才那句其实是少年听来的,他的记性一向很好。 少年没有名字,他幼时的记忆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从未想起过。好在少年还算乐观,实在想不起来,便不想了。 那位夫子为他取了字,墨语。嗯,他觉得挺好的。 至于名,夫子让他自己取,不过他想他不需要,至少现在不需要…… 墨语自记事起,便在这小镇上了。一个人,一身衣服,一间破庙。 是被人遗弃,是遭逢了什么变故,谁知道呢? 只是每次他感到孤独时,便会来到河边。无论是看天上明月,还是观满天星辰,亦或是淌清凉河水,至少,他能忘却烦恼,暂时无忧无虑。 以前他过得很苦,因为无所依靠。 现在……其实挺好…… 可能否更好呢?望着水中圆月,他想,一定会的。 除了原本住在破庙的乞丐,没人会在乎一个破庙的小孩,更何况看起来还是无依无靠的。之前,有乞丐想让他一起讨饭,还不止一个。毕竟,一个看起来无依无靠的小孩好像更能博取别人的同情?如果能得到别人多赏两口饭吃,对那些乞丐来说也是极好的。 年幼的墨语当然不愿意,自从那个强迫他的乞丐第二天莫名死在了庙口,从此便再没乞丐敢打他的主意了。 之后,墨语成了破庙唯一不是乞丐的乞丐。 他有些厌恶那些有手有脚却还依靠别人施舍过日子的人,所以只要能挣钱的行当,他什么都愿意做。包括上山采药,下水摸鱼,帮人跑腿送货…… 只要能挣钱,他其实什么都愿意做的。 当然,这些“本事”都是他偷学的,他每次跟在别人后面,久而久之,也依样画葫芦似的有学有样。 墨语摊开手掌,掌中是六枚铜钱。这是他白天在这条河中所捞的两条草鱼所卖的钱。 想起买草鱼的那位憨厚大叔,墨语脸色稍暖。那位大叔只要瞧见自己捞到了鱼,便一定会买下来。 有时候,那些不经意间的好意,便是最好的善意。 六枚铜钱不多,平常人也许一顿饭钱都不止花这些钱。可对少年来说,这些钱已足够让他两天不挨饿了。 “明天还能捞到鱼么?”墨语凝望着静静流淌的河水,呢喃细语。 如今只要每天不饿肚子,他便已满足,其他的,他没有期待,亦不奢望。 墨语的脚浸在河中,冰凉的河水轻抚他的脚踝,让他愈加清醒两分。 脚下似乎有游鱼摇曳,细腻的鳞片摩擦着他的脚掌,甚是舒服。 他难得享受这静谧的时光,破天荒没有再下水摸鱼。 “鱼儿哟,趁我心情好,快走吧,今天就不抓你啦。”他轻轻摆腿,哼道。 忽然!墨语面容一僵,面色瞬间惨白如纸。 因为他脚下的“鱼儿”实在是有些大! 大到他方才摆腿依旧没摸到“鱼儿”的轮廓。 他小心地低头。 月光下,河中有一道漆黑的蜿蜒轮廓摇摆。 墨语瞪大了双眼,心脏一顿,连呼吸都好似已经停止。 不知不觉,本该在脚踝的河面竟已没过了小腿肚。 这东西到底有多大?! 这是……蛇? 可蛇可以长到半个河面宽么? 远处河中明月的倒影越发明亮起来了,渐渐的,墨语竟被晃得有些睁不开眼睛。 不对!那不是月亮,是那河里有东西在发光! 什么东西竟然比月亮还亮?少年眯起眼睛,努力想看清水中发光的物体。 嗯?像是颗珠子? 墨语后知后觉。 “夫子曾说过:珠者,夜明也。大蛇者,口衔明珠,是为蛟龙之属也。” “这是条蛟龙?!”少年惊呼一声。 “哗啦。”像是惊动了水中的庞然大物,月光下,那只应该存在于传说中的生物破开水幕,露出了真容! 它的头不似蛇一般扁平,看轮廓与马有些相像。头上有须有角,一双明黄色的竖瞳像两盏明灯。 它轻轻吐气,便有氤氲五彩水汽从口鼻中吐出,绚烂多彩,笼罩了整个河面。 水汽汇聚,片刻已是薄雾朦胧,蛟龙隐藏在雾气中,看不清身形,唯有那双眼睛璀璨如星晨一般。 墨语下意识朝它看去,不曾想正对上那双眼瞳,他脑中蓦的刺痛,心脏骤停,随后两眼一黑,彻底昏迷了过去。 见少年昏迷过去,口衔明珠的蛟龙忽地吐出一股湛蓝水流,在空中翻腾,朝少年涌去。水流转眼便包裹住了少年周身,不一会儿,少年原本微微扭曲的面容慢慢舒展开来。 做完这些之后,蛟龙看着沉沉睡去的少年,眼神复杂,停顿片刻,这才转过头去,沉入水中,不一会儿便彻底消失在河中。 待少年醒来时,阳光和煦,河岸杨柳依依,清风吹抚,鸟叫虫鸣。 抬手轻遮眼帘,墨语起身坐起,四下查看。 “那是……梦么?”记忆仿佛还停留在昨晚,他看了看自己周身,感觉……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遭了!现在什么时辰了? 墨语忽然惊觉,拍拍屁股,立马往书塾跑去。去晚了,今天夫子说的道理便听不着了! 他穿过楼台水榭,忽视耳边歌舞升平。尽管那也是小镇唯一的稀罕之事。 “呼呼呼……”等墨语火急火燎地跑到书塾,已累得气喘吁吁。他杵着膝盖,在大门口往里面望去,恰巧对上了夫子的双眼。 夫子看见他后,先是一愣,随即轻捋发梢,展颜一笑。 墨语怔了怔,脸却有些微红。 夫子笑起来真好看…… 嗯,夫子是女子,亦是他眼中最美丽的女子。 墨语挠挠头,一如往常一样,走到了墙外窗边,只是眼神出奇的有些闪躲。 “墨语,你今天迟到了。是睡懒觉了么?”坐在窗边的少年是唯一与墨语关系较好的同龄孩子,也只有他不会嘲笑墨语。 毕竟能来书塾读书的,也许算不得家世多好,但一定不会太差。似墨语这等脸皮厚,还一穷二白的少年,他们也许碍于家教,不会厌恶,但也不喜。 “是啊……”墨语低眉回道。 “这可是稀罕事儿啊,你……” “安静!”女夫子呵斥一声,少年顿时噤若寒蝉,端正坐好,目不斜视,像是要把他面前的书籍看个通透。 墨语捂嘴轻笑,但下一刻对上夫子俏脸寒霜,他身子一抖,站得笔直。 夫子这才作罢,随后开始讲课。 今日夫子讲的是《礼乐》,墨语听得呵欠连天,却也强自打起精神。一直注意着少年的几人对此嗤之以鼻,在心底讥讽一声朽木不可雕也。 夫子见墨语心不在此,眼中闪过无奈。 日上三竿,夫子讲罢,堂中少年少女零星走了,只余下夫子、墨语、以及同墨语交好的少年。 “楚行,你不回去吃饭么?”墨语戳了戳少年手臂,问道。 “嘿嘿,我把饭带过来了。” 楚行从他的书箱中拿出了一个颇为精美的木盒,还未打开,其内便传来了浓郁的香味。 “咕噜。”墨语喉咙滚动,咽了咽唾沫。 “一起吃吧。”楚行将饭盒推到墨语面前,拿出了两双筷子。 “不……不好吧……” 虽是这样说着,墨语却死死盯着盒中,他紧闭着嘴巴,生怕口水溢出来,破坏了自己的形象。 楚行将筷子塞到他手中,“咱俩什么关系,还跟我客气什么。” “那好吧……”墨语小心翼翼夹了口菜,见楚行也吃了一口,才安心放入口中。 “嗯,太好吃了。”墨语嘟囔一声,看了看楚行,两人相视一笑。 待两人吃完饭,他们才注意到文案前端坐写字的夫子。一笔一划,专注且出神,看呆了两位少年。 只是一位少年惊于夫子神韵,一位少年痴于夫子神情。 “夫子,你不去吃饭吗?” “不了,心烦意乱,写几个字,定定心神。” “哦……” 两位少年面面相觑,眼神示意对方上前。最后,两人各退一步,一齐上前。 “哇,夫子,你写的字真好看!”墨语旁听了两年,也识了好些字,认得夫子写的几个字。 夫子恍若为闻,下笔极稳,笔走龙蛇,字意极远。 墨语像是沉浸其中,心宁神合。 咦,奇怪?夫子的字真能定心神? 夫子最后一个字写的是……“人”? 墨语出声问道:“夫子,这个字……” “嗯?” “这个字怎么不像‘人’啊……” 楚行赶忙拉了拉他的衣角,低声斥道:“墨语,你说什么呢?” 夫子并未生气,她眼含笑意:“你觉得它像什么?” “刀……” “什么样的刀?” “一把抵天,一把立地。” 夫子有些诧异,随即莞尔一笑,“好。” 说罢,夫子头也不回,径直走了。 楚行心痒难耐,好奇道:“诶,墨语,为什么你说这个字像刀,它明明是个人啊?还有夫子为什么听了你的话,反而看上去很高兴呢?” 墨语摸了摸他的头顶,歪了歪头,“你还小,不懂。” “走开,走开,明明我比你大好不好,我今年就十二岁了!”楚行朝离开的墨语喊道,“你不是只有十一岁么?” “咦?你怎么知道你十一岁的,你又没有……”自觉说错话的少年赶忙闭上了嘴巴。 墨语的身子顿了顿,背影萧索,好像没那么轻快了。 “对不起!”身后楚行满含歉意,大声道。 少年无所谓地摆了摆手,消失在了巷口。 楚行猛地拍嘴,啐了一口,“瞧我这张破嘴!” ———— 穿过低墙窄巷,少年来到稍显热闹的青石街上。 路过了糖葫芦,绕过了面点摊,他驻足在包子铺前。 望着喷香扑鼻的肉包子,少年使劲吸了口气,随后小心从怀中掏出一枚铜钱,“老板,来个馒头。” “哎呀,是墨哥儿啊,来,请你吃两个馒头,不要钱。”老板是个憨厚中年男子,见墨语站在笼屉后,忙抓了两个馒头塞进墨语怀中。 “不了,我就要一个。”墨语使劲将一个馒头和一枚铜钱递了上去。 “大叔让你拿着你就拿着,昨天你帮大叔抓到了那个偷包子的蟊贼,大叔还没谢谢你呢。” 见拗不过中年男子,墨语只好点头:“好吧。” “这才对嘛。”男子满意地笑着,转身为另一位客人包上馒头,待他回过头来,见摊上多了个馒头和一枚铜钱,男子眼睛微眯,神色难明。 少年小心将馒头包好,放在胸前,不放心似地拍了拍,这就是他今天的晚餐了。 回到破庙的路上,途经那条河流,少年停下脚步。“今天要不要再下河试试呢?” 忽的想起了昨夜的那双明黄双瞳,少年顿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闲暇时,他曾听闻夫子说过,水有蛟龙,自河入海,腾云起雾,化龙而去,是为“走蛟”。 为了能顺利“走蛟”,蛟龙常常行云布雨,借着山洪入海。 昨晚风平浪静,不管那蛟龙意预为何,他也愿意收敛一二,说不准这河中还有它的子孙后代不是? 想起来,他抓的那些“草鱼”同别人的好像有些不一样? 算了,墨语摇摇头,还是回庙里办正事要紧。 第二章 昔年破庙见魍魉 回到破庙,墨语绕过了三两个乞丐,自顾坐在了石台上。 那几名乞丐像是十分惧怕他,见他进来都是面色一变,赶忙挪动,离得他远了些。 其实他们不是怕少年,而是怕少年怀中的刀。不管那把刀是否是老旧铁片磨成的,刀终究是刀,那是能杀人的刀…… 少年要想安稳活下去,如果靠不了自己的手,那就只能靠手中的武器了。 此时墨语端坐在石台之上,一手抵在胸前,一手放在额头,气息平缓悠长。一口浊气吐出,还未完毕,便再次吸入,周而复始,与常人呼吸大不相同。 这便是他每日的“正事”了。 夫子曾问过墨语,问他以后想做什么。 墨语想了想,说他想游历天下。 夫子又问是哪座天下。 墨语答所有天下。 夫子说这很难,很难。 墨语将怀中的“刀”给夫子看,说我有这个。 夫子没有嘲笑他的“刀”,只是像是想起了什么,怔然良久。 许久后,夫子才轻叹一声:“墨语,光靠这个是走不完所有天下的。” 墨语挠挠头:“那我再想想办法。” 夫子盯着他的眼睛道:“这样的事确实该自己想办法,不过夫子我呢,可以给你一点帮助。” 然后夫子就教给了墨语这种名为“停山”的吐纳方法。 夫子言传身教,墨语不曾怠慢分毫,一有空闲便静坐吐纳。 只是这么久了,他似乎没感觉到明显的变化。 其实墨语不知道的是,现在的他相比以前,要跑得更快,跳的更高,力气更大。只是慢积渐累,水磨石穿,他暂时并未发现而已。 “啪。” 蓦然,墨语体内传来一声轻响,身体中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打破了一般,他嘴唇轻启,一股白色浊气缓缓吐出,宛若匹练,在空中经久不散。 ———— 院内打理花草的长衫女夫子轻咦一声,眉眼含笑。 “没想到那孩子已经炼筋了,还真是个不错的苗子……” 可惜,若她不是儒家的贤人,还真没准会收少年作为弟子。 轻抚那株墨兰,恍若当年。 “姐姐,我走啦。”记忆中的青年收拾行装,准备远游,临走之时,志气高远,眉若朗星。 “……你要小心,不要再那样莽撞了。”女子难得郑重,嘱咐道。 青年拍拍腰上的长刀,笑道:“放心吧,我有这个。” 此后,青年一去不复返,再无消息。 女子听闻弟弟曾到此地,不惜违反书院规定也要来此,做了几年小镇书塾的夫子。 只是多年来她一无所获,近来时日已到,她纵有千般不舍,却也该动身启程了。 ———— 河岸边,人影卓卓,浅浪激荡。 “咦,为何老夫我怎么也钓不上‘鱼龙’,那少年却一摸就能摸到两条呢?”江边垂钓的布衣老人抚须轻叹。 “师傅,要不我再去问那少年买一条?”一旁恭敬站着的憨厚男子试探性地问道。 听了这话,老人转过头去,看着自己这名记名弟子。 “你夺了别人这么久的机缘,以为不用还啊?”老人嗤笑一声,面有不屑,“这世上哪有只进不出的道理?” “师傅您不也吃过么?”憨厚男子讪笑一声。 老人瞥了眼他:“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吃了?我放了。” “啊?”憨厚男子哑然,如遭雷击,愣在原地。 “朽木不可雕也……”老人微微摇头,收起鱼钩,取下上面普通的鱼儿,细看之下,那鱼钩竟是直直的铁条。 “这两年修为涨的很快吧?短短时日,已是入虚境,走了别人几十年都走不完的路子,很得意吧?”老人冷笑一声,提着鱼篓,转身离去。“老夫告诉你,你这辈子都只能在入虚境待着,若能再进一步,老夫便拜你为师又何妨?” “师傅你不是说那‘鱼龙’并……并无后患么?” “无患,不代表无果,你还不懂?” “啊……师傅……求您帮帮我……”憨厚男子吓得瘫倒在地,哭丧着脸,忍不住哀求道。 “老夫当日与你说的你可记得?” “记……记得。”他畏畏缩缩,颤抖道。 “说的什么?” “一次尚……尚可,过三而衰。” “那你可曾记得有多少次了?” “不……不记得了……” “这‘鱼龙’少年吃的,你吃不得,老夫亦吃不得。”老人摇头晃脑:“所以咯,自己既然一心寻死,老夫如何救你?” “师傅!求求你救救徒儿吧!”男子顿时声泪俱下,“看在徒儿多年勤勤恳恳,忠心耿耿的份上,求师傅出手相救!” “呵,老夫姑且相信你勤勤恳恳,但这忠心耿耿嘛……”老人盯着地上的憨厚男子,面容似笑非笑,“你肯献给我‘买’来的‘鱼龙’,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无非是拉我上船罢了,万一有事,你也不惧,可对?” 憨厚男子面容煞白。 “你每吃一条,寿数便少了一些。不多,每条一年罢了。” 老人蹲下身子,拍拍男子脸颊,笑眯眯道:“你猜你还有多少日子?” 男子哆哆嗦嗦,颤抖问道:“多……多……多少?” 老人伸出三个手指。 男子惊惧:“三……三年?” “三天。”老人眯眼,咧咧嘴,拍了拍男子脸颊:“好好享受最后的日子吧。” 男子面若死灰,看着老人离去的身影,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嘶吼道:“死老头子!你为什么不早说?为什么不早说!” “你为什么不早说……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男子声音震天,直冲云霄,声浪翻滚犹如实质,树木倾倒,掀起了滚滚泥屑。 此处挨着小镇很近,可如此大的动静却似乎没有惊动任何人。 “呵,不得好死?老夫倒想求死,谁能杀我?” 走在林中的老人扯了扯嘴角,抬头望着天穹。 恍惚中,老人的身影蓦地拔高,直抵天外。 “我不能死,我不想死!”男子状若疯狂,面容扭曲,忽然想到了那开朗少年,“对,都是他,都是他!都是他的‘鱼龙’害了我!” 他眼中的凶光似乎要择人而噬,“桀桀,我就算是死,也要拉你垫背!” ———— 墨语正坐在石台上吐纳,忽然传来一声呵斥,打断了他。 “勿那小子,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坐在菩萨的莲台上,可知是这是天大的不敬!?” 破庙几人寻声看去,庙外在不知何时来了个邋遢道袍男子,面容乌黑,看不真切。 墨语微眯双眼,注视着邋遢道人,并未言语。 倒是那几位乞丐喝到:“哪来的臭道士,还管到庙里来了,还不快滚!” 说完,他们还一个劲儿使着眼色。 邋遢道人对他们的眼色视若无睹,捋起袖子就冲进庙里,指着墨语鼻子骂道:“小小年纪,不敬鬼神,是为无信。在这庙中虚度光阴,是为无志……” 墨语淡淡道:“然后呢……” “然后……然后……,哪那么多然后!今日贫道就要与你好好说道说道。” 得,这道人是个神经病,我们还是赶快跑吧,等会儿出了事,可能连饭也要不着了。 几名乞丐对视一眼,悄悄往庙外挪去,挪到庙口,撒丫子跑了。 墨语瞅了眼他,道:“碍事的人跑了,有事说事,没事滚蛋。” “哟,小哥你是个机灵人啊,这都被你看出来了。”邋遢道人愣了一下,摸着下巴,对他挤眉弄眼。 “你表情太浮夸了,我又不傻。” “不傻你还待在这儿?” “怎么说?” 道人凑上前来,低声说道:“这庙里……有鬼!” “哦。”墨语无所谓地撇撇嘴。 “喂喂喂,你这什么态度,道爷我好心好意泄露天机,你怎么能这样呢?” “不然还能怎样?不就是鬼嘛,我早知道了了。”墨语摆了摆手,满不在乎。 “你知道?!” “大庙敬仙神,小庙藏妖邪。你以为我什么都不懂?圣人不语怪力乱神。诗有云,胸中一点浩然气,何惧妖魔与鬼神?” 邋遢道人狐疑地打量着他一会儿,随即像是见了鬼似的惊叫出声:“你怎么会有浩然气,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墨语瞥了他一眼,这道人脑子怎么看起来有问题? 道人像是神志不清,喃喃自语:“不可能啊,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 “神经……”墨语不再理他。 这庙内另有乾坤,他早就知道了。据夫子说,他旁边的残破佛像下就压着一只不知名的妖魔。 破庙在小镇外围,临近荒野,按照老人的说法是“宁睡荒坟,不住古庙”。游魂野鬼四处游荡,无家可归,最爱躲到寺庙之中。冤魂到庙里申冤,厉鬼找神只捣乱。 墨语在此多年无事,多亏了这残破佛像,有一丝佛光真意,想必曾经也是香火鼎盛,有愿力缭绕,亦有高僧日夜诵经加持。 至于那点浩然气,他墨语怎么说也是旁听了两年书的读书人,心有正气,胸有点墨,“下笔”有神,蕴养一点浩然气很奇怪么?也许做不到夫子的挥墨点梅,浩然成风,挡个小鬼邪祟还不是轻轻松松? 想到这里,他也不吐纳了,拿出了那本珍藏多年的书籍。书籍老旧,书页泛黄,好些地方都有些残破,一看就是翻阅多年。不过少年依旧看的津津有味。 书中不是神鬼异志,不是诗词歌赋,更不是圣贤道理,只是一位读书人臆想的游侠传记。书中主角纵马江湖,红颜若雪,快意恩仇,一把长刀在手,便将天下打了个通透,使得天下无人再敢称雄。 一个俗套的故事,却让墨语留恋其中,无法自拔。 握着他的“刀”,少年忽然豪气冲天。 “认得醉翁语,山色有无中。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夫子说这是她老友所作,那位大文豪才冲斗牛,盖压千里,墨语敬仰得很。 “簌簌……” “谁!”墨语神色一动,忽然历喝一声,从石台上一个翻身,跳了下来,死死盯着庙中的残破佛像。 邋遢道人被他的喝声惊醒,看着佛像逐渐龟裂,摇摇晃晃,顿时大惊失色。 “怎么回事?!这佛像怎么破了?!” 邋遢道人忙从怀中摸出一道朱砂黄符,符箓刚拿出来,便在他手中转瞬燃烧起来,片刻已成灰烬。道人脸色阴沉的似要滴出水来,忽地拉起墨语的胳膊,低声喝道:“小哥儿,快走,此处有人捣鬼,这佛像即将崩溃,这儿马上要成为一个是非之地了!” “厉鬼妖魔,魑魅魍魉,我好奇的紧呢。”墨语挣脱道人的手,歪着头,“你自己走吧。” 今日刚有所成,他正愁没人试手,来两只鬼也好。 “轰!”龟裂的佛像崩飞,烟尘弥漫了小半个寺庙。 “晚了……”道人一咬牙,取下背后的木剑,“你先走,我来挡住它!” 墨语不为所动,只是死死盯着那团烟尘之中。 “啪!”一只利爪像是凭空出现,按在原本佛像的石台上,爪尖深陷石台之中。 那只手爪漆黑如墨,骨节嶙峋,手背上有数个尖锐骨质倒钩,看的人望而生畏。 第三章 曾见天上有仙人 “嘎嘎……”残破的佛像下似乎有莫名的空间,一道黑色狰狞身影扒着石台,缓缓从中爬出。 听见这怪笑,墨语和道人心头一紧,汗毛乍起,不约而同地各自后退一步。 “啊……人类的香味,嘎嘎。”黑影狞笑一声,半蹲在石台,它弓着身体,一跃而起,直直扑向二人! 猛虎下山,亦不过如此。 墨语和道人像是心有灵犀,各自往左右急速退去。 “轰!”碎石飞溅。 黑影双爪没入地面砖石,见一击不中,转过头来,饶有兴趣地看着二人。 墨语眼瞳一缩,呼吸也跟着慢了一拍。 黑影青面獠牙,眼睛溜圆赤红,光溜溜的头上顶着一只独角,鼻孔一只朝天,一只朝地。 这就是那只妖魔?竟然长得如此丑陋! “这他娘的竟然是只夜叉鬼!”邋遢道人双腿微抖,他那点微末道行可对付不了这种凶戾的食人恶鬼。 他心中暗暗叫苦,本来只是帮人传个话而已,又不是来捉鬼的。平时一些小法术装神弄鬼还行,其他的真本事现在可一点没有。 “夜叉鬼?”墨语倒是第一次听说。 “一种食人恶鬼,不像一般厉鬼虚无缥缈,无影无形,这种鬼有血肉躯体,而且铜皮铁骨,刀剑难伤!” 刀剑难伤…… “喂,现在跑还来得及么?”墨语忽然出声问道。 “哈?” 道人揉了揉耳朵,我这是听错了?少年刚才还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现在又想跑,不觉得太晚了么? 瞥了眼夜叉鬼,他面色发苦:“你说呢?” “桀桀……”夜叉鬼舔了舔嘴唇,咧出恐怖的笑容:“几十年没吃过人,可把我憋坏了,想走?你们可以试试!” 夜叉鬼骤然出手,乌黑利爪带起破空声,手臂骤然拉长,交叉向两人掠去。 “撕拉。”邋遢道人反应不及,被抓在胸口,衣衫破裂。 邋遢道人惊疑不定,手心犹有冷汗。他心有余悸地摸摸胸口,方才只差一点,他就要被那爪子开膛破肚了! “铛!”墨语及时将铁片小刀护在胸前,一声金锐撞击,他只觉得胸口像是被结结实实挨了一拳,身子止不住的向后退了两步。 两张比较,高下立判。 “我还以为你有什么本事。”墨语揉了揉胸口,看着道人,忍不住嗤笑一声。 道人面色涨红,强自道:“谁……谁没本事了,今天就让你开开眼,看道爷我的本事!” 他从怀中摸摸索索,掏出一张金边符箓,“看好了!” “天地自然,稂气分散,洞中虚玄,晃郎大玄,八方威神,使我自然,斩妖伏邪,杀鬼千万。疾!” 随着他念念有词,手中符箓金光大盛,刺得墨语有些睁不开眼睛。 哟,这道人看起来真有些本事? 道人将符箓掷出,一点金芒转瞬化为赤火,迎风变长,化作六尺大小的汹涌赤火火圈,将夜叉鬼包围在其中。 “吼?”夜叉鬼被赤火包围,稍微有些慌乱,它试探性地伸出爪子。 “嗤!”爪子一触到赤色火焰便有青烟袅袅,痛的它怪叫一声。 “知道本道爷的厉害了吧。”邋遢道人双手叉腰,得意地笑着。只是心里暗自嘀咕:哎哟,那可是我压箱底的东西,想当年……就这么用了,亏死了,亏死了! 道人扭头对墨语道:“还不快走?” “走?它现在如同笼中之鸟,困兽犹斗,我就这么走了,岂不是对不起自己?” 这少年怎么比女人还会变脸?道人无奈扶额。 墨语仔细回想着夫子那日挥墨点笔,浩然风起的神态姿势。 他快步走到平日休息的石台下,拿出夫子所赠的笔墨,提笔在空中挥毫泼墨,“天地有正气,浩然伏鬼神!” “不要!”邋遢道人惊惧,想上前制止。 可他还是慢了一步,墨语已挥笔出手。墨点洋洋洒洒,如策马崩腾,又似倾盆骤雨,似有所牵引,一股脑往那只夜叉鬼身上倾泻而去。 “嗤嗤嗤!” “啊!可恶的人类!”夜叉鬼又惊又怒,那些墨点在它身上灼出了无数坑点,疼得它满地打滚。 奇怪的是,紧紧包围着夜叉鬼的赤色火焰,被那些细小墨点沾染后,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小,直至熄灭。 “蠢货!儒家的浩然气与我道家符箓相冲,现在我可没流火符困住它了!” 墨语呆愣当场,喃喃道:“你怎么不早说……” “还愣着干嘛?跑啊!” “桀桀……还想跑?本来还想和你们玩玩,没想到差点着了你们的道。可疼死我了。”夜叉鬼像野兽一般趴在地上,脑袋整整扭了一圈,看似更加狰狞了。 夜叉鬼闪电般扑出,乌黑利爪带起腾腾黑雾,向墨语笼罩而去。“小鬼,去死吧!” 墨语虽呆愣片刻,却依旧紧绷身子,见夜叉鬼掠来,脚下猛然发力,上半身子向一旁直坠而去,利爪擦着他鼻尖而过,黑雾腥臭扑鼻,而他险之又险躲过了这碎骨裂颅的一击。 “噗嗤。”空闲之际,他仍不忘探出手中锐利刀片。 墨语顺势滚了两圈,与夜叉鬼拉开距离,看了看手中刀片,呆滞片刻。 他蓦然出声,面容似笑非笑:“铜皮铁骨?刀剑难伤?” 也许这夜叉鬼曾经是,但现在,不是了! 他手中的刀片上沾染的赫然是面前夜叉鬼的污秽血液! “干的好!”道人惊喜道:“看来这老鬼经过多年镇压,实力十不存一,已没了铜皮铁骨之能!” “不用你教。”墨语白了他一眼,这道人就会马后炮。 阴鬼之流,无非是吞噬血气魂魄、阴物煞气,以增强自身。 这夜叉鬼亲口说几十年未吃过人了,自然没有血煞之气和阴魂补充,又被佛像镇压,佛光洗涤,此消彼长之下,此时应该是它最虚弱的时候,他早该想到的。 墨语瞥了眼道人,难不成自己被这邋遢道人影响了? “嗷!”夜叉鬼嚎叫一身。捂住了腰间,一条数寸长的伤口在它皮上横陈,墨绿血液潺潺流淌,自己多少年没有受过伤了? 时光回溯,仿佛又回到了当年。 “臭和尚,总有一天,我会出来的!” 佛像压下,其上金光萦绕,重若千钧。 它依稀记得当年用自己一身修为镇压自己的和尚当时说过,“孽障!当你重见天日之时,就是彻底湮灭之日!” 难道真被那老和尚说对了?夜叉鬼惊疑不定,此时他被那少年所伤,一身厉色已去了三分。他也就是仗着自己铜皮铁骨,不惧道法,横行无忌,当年为祸一方,从未遇上对手。 就算是遇上那位佛法有成的老和尚也不过是只能将自己镇压,而不能打杀。 “哦?你怕了?”从小混迹于三教九流的少年,察言观色的本事可谓是炉火纯青,夜叉鬼眼中的惊惧虽只是一闪而逝,却还是被他捕捉到了。 “道士,这夜叉鬼除了铜皮铁骨还有什么能力么?比如说遁地穿墙,阴煞幻象……” “夜叉鬼严格来说属于半妖半鬼,除了肉体强横,恢复力也十分强悍,且许多道术都对它无用……” “但是他现在没了铜皮铁骨,也就是说现在不用道术,直接用利器宰了它反而更好,对吧?” “……对,哦……还有你的浩然气也对这类鬼物十分有用。” “很好。”墨语咧嘴笑道,全身绷紧,宛若劲弓。 “道士,看我杀鬼!” 他脚下猛然发力,刀片寒光凛冽,抬手之间,杀机盎然。 “杀鬼?小子,你找死!”就算自己正值虚弱之际,也不是这毛头小子能拿捏的! 夜叉鬼四肢舞动,像野兽一样,直奔墨语而来,獠牙森然,血口大张,凶相毕露。 墨语奔走间,脚下一蹬,强自侧身,躲过夜叉鬼的扑袭,手中寒光直取夜叉鬼胸口。 “叮!”夜叉鬼像是早有准备,坚硬的利爪弹开刀片,随后手臂骤然伸长一截,抓向墨语胸口。 墨语赶忙跃起,但还是稍慢一分,被利爪划开胸口,猩红绽放,胸口已是鲜血淋漓。 夜叉鬼面上一喜,这已一抓虽只破了少年皮肉,但疼痛之下,少年身形一顿,正是个好机会! “啊!”夜叉鬼正准备乘势而上,忽地惨叫一声,弓着身,双爪不住往背后挠去。定睛看去,一只墨笔正插在他后心。赤红眼珠紧紧盯着墨语,恶狠狠叫了一声:“臭小子!” 原来墨语一开始就没打算用刀片伤到它,他一直都是在吸引夜叉鬼的注意,然后趁它毫无防备之时,将墨笔带着那仅存的浩然气,插入夜叉鬼体内。 一旁观战的道人都不禁为墨语捏了一把冷汗,少年以伤换伤,其中凶险异常,他一个局外人看的都冷汗直冒。 道人不知道的是,少年多年上山采药,见过的野兽何其之多,哪一次遇上之后不是凶险万分,哪次不是斗智斗勇,到现在他的身上现在还留有无数伤疤。有山猫挠的,有饿狼咬的…… 试图拔出墨笔无果后,夜叉鬼恶狠狠盯着墨语,血红眼珠中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寒芒,忍着疼痛,狞笑一声:“我看你还有什么手段!” “杀你足够了!”墨语摸了摸胸口的伤口,低头瞅了一眼,伤口处血液鲜红,看样子没毒,这才轻吁了口气。 他深吸了口气,握着刀片的手臂还有些无力。扭了扭手腕,不适感稍缓后,墨语向夜叉鬼奔走而去。 “嘎嘎,找死!”夜叉鬼见少年主动上前,狞笑一声,爪子朝少年头颅和心口两处要害抓去。 墨语像是早有准备,在夜叉鬼的爪子落下之前,他用力一蹬,身子高高跃起,在空中翻腾一圈,期间还对着惊饿的夜叉鬼挑了挑眉,挑衅意味十足。 夜叉鬼本来紧贴着肩膀的脑袋看不出脖子,见墨语的脑袋就在眼前,他使劲伸出脑袋,嘴巴大长,寸许的脖子诡异地被他拉到了两尺,欲要将墨语的头颅一口吞下! 看着和自己脑袋差不多大小的獠牙巨口只离自己几寸,墨语蹙紧眉头,不是害怕,只因实在太臭了。 然后他忍不住往里面啐了一口…… “呃!”夜叉鬼瞪大了眼,他……我…… “呕……” 墨语可不管它如何,果断出手,刀片艰难插入夜叉鬼脊背。 “撕拉!”刀片从夜叉鬼肩胛划拉至腰际,而后他又顺势抽出了插在夜叉鬼背心的墨笔。 夜叉鬼背上血如泉涌,痛得浑身抽搐,可依旧在那呕吐,只是现在气息已弱了不少,看样子好像没什么反抗之力了。 邋遢道士长大了嘴,“这……也行?” “嘿嘿……”墨语看了看夫子送的墨笔,笔尖纤毫不染,丝毫没沾染上一点血污,眼睛眯起,宝贝似地放在了怀中。 “夜叉鬼?”墨语走到夜叉鬼身旁,比划着刀片,说道:“说要杀你,就要杀你,本人从不……” 嗖! 破空声从外面传来,然后……嘭! 墨语还未看清,夜叉鬼脑袋瞬间炸开。 “食……言……?” 墨语嘴角抽抽,“抢……抢人头?” 他定睛看去,一把稍显袖珍的两尺长剑钉入墙壁,剑柄还在微微颤抖。 “飞剑?!”邋遢道人惊叫一声,往庙外跑去。 墨语挠挠头,嘀咕一声:“飞剑?能飞的剑?” 他跟了出去,然后看见…… 天上一道白色身影飘然而下,衣阙翩翩,宛若仙人。 “神……神仙?” 第四章 拳打仙人是老人 看着眼前仿佛从天上踏来的谪仙人物,墨语神情有些恍惚。 谪仙人面容甚是年轻,端的是面如冠玉,玉树临风。 白袍无风自动,衣阙翩飞,恍若欲乘风而去。 白羽艳独绝,目朗如日月。双眉聚风云,唇齿莹如玉。丰神俊秀,莫过如此。 墨语呢喃一声:“骚包……怎么能这么骚包呢……” 谪仙人眉头微蹙,显然听到了墨语的呢喃细语。 “你就是墨语?”年轻的谪仙人神情略显倨傲,落至墨语身前,因为身高的差距,墨语仰着头,恰巧对着他的鼻孔。 仙人了不起啊,仙人就可以用鼻孔看人么?墨语诽腹一句。 不过他还是有模有样地做了个稽,“请问你是?” 谪仙人没有搭理他,只是轻描淡写地瞥了他一眼。 随意的眼神狠狠扎在了墨语心头,他从那眼神中读懂了谪仙人的意思:想问我的名字,你还不配。 墨语捏紧了拳头。抢人头也就罢了,还看不起我,我……我……忍了…… “嗯,我是墨语。”他微微低头,表情模糊。 年轻的谪仙人仿佛没有看见他的细微动作,又或者看见了却不屑一顾。 谪仙人抬手一招,庙内的飞剑便嗖的一声飞回,落入他的掌中,化作一把精巧小剑,然后被他收入袖口。 墨语紧捏的手放开。 千里之外,飞剑伤人……原来是这般…… “跟我来。”说完这句,谪仙人看也不看墨语,转身离去。 没有说为什么要跟他走,也没说要带墨语去哪,轻描淡写,不容置喙。 墨语很想说你算哪跟葱,我凭什么听你的?可他不能…… 以那人的仙家手段,自己实在没什么底气说话,说到底,自己只是比常人稍强,在那些仙人眼中还什么都不算。 脚上像负着千钧重物,他“艰难”地跟了上去。 随着一路前行,墨语面容越来越沉。 这是去夫子小院的路…… 他想干什么? 终于,两人到了夫子所居住的小院门口。而不知何时,墨语已将刀片紧捏在手。 夫子的恩情,墨语铭记于心,若是眼前的谪仙人想对夫子不利,亦或是觊觎夫子的容貌,他不介意送眼前的谪仙人“上天”。 尽管谪仙人深不可测,他也许只会枉送性命,但只要吸引周遭人的注意也是好的,想来谪仙人大庭广众之下,也不会不顾及颜面……也……也许吧…… 墨语此时已屏住了呼吸,他身躯绷紧,只等谪仙人破门而入,注意力集中到屋内的时候。 “你的杀意刺的我后背生疼。”谪仙人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盯着墨语,“没人教你动手前要遮掩自己的气机么?” 墨语愣在那里,一颗心如坠冰窖。 完了…… 然而预想的飞剑穿心并未出现,谪仙人终于认真打量了墨语一番,“虽然粗布麻衣,但长相还不算磕碜,重要的是你难得有心,着实不错。” 呵呵……我竟然只能算长得不算磕碜?!有没有搞错?夫子可说我长得钟灵俊秀呢,你竟然…… 然后他看了看谪仙人的面容…… 好吧……我长的不磕碜…… 谪仙人没有“他心通”,自然不知道墨语此时在想什么,他郑重拱手道:“在下裴绣。” 墨语这才反应过来,怎么高冷的谪仙人画风突变,他一时还摸不着头脑。 他怔怔看着谪仙人裴绣,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一拍脑袋。“哦,你认识夫子!” 裴绣含笑点头,说道:“正是。” 随后他敲开了夫子的院门,“小师叔,墨语我给你带来了。” “原来是夫子的师侄。” 然后墨语看见夫子施施然走了出来。“来了?” 夫子不再是青衫长袍,换上了蓝白衣裙。青丝不再束起,云鬓半偏,铅华点妆。 宛转双蛾远山色,唇色朱樱一点红。柔心弱骨神清秀,香肌玉体冰脂肤。人间佳人,最是如此。 墨语看得呆了…… “夫……夫……夫子……”墨语结结巴巴,完全失了分寸,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少年怀春,心有所钟。 “怎么,认不出了?”夫子眼帘微垂,宛若弯月。 “哪里是认不出啊,分明是被小师叔你的容貌惊呆了。”一旁的裴绣揶揄道,“依我看啊,那什么有着大夏第一美人之称的秦莞月,亦不过如此吧。” 说完还看着墨语,挑了挑眉,意思是你真有福气。 “去去去,是不是你师父许久没收拾你了?还敢打趣我?”夫子蹙眉,不怒自威。“要不要我帮他好好调理你一下?” 裴绣像是被踩着尾巴,忙跳了起来,“不用了,不用了!嘿嘿,我只是开个玩笑嘛……师叔……” 墨语看着裴绣毫无之前的淡然神态,而且扭扭捏捏,低眉顺眼的,简直比女人还女人。 咦……恶心恶心。 “你受伤了?”夫子看见了墨语胸前的伤口。 墨语摸了摸胸口,这才发现之前还血淋淋的伤口此时已经结痂。 尽管他有些诧异自己为何恢复地这么快,但还是拍拍胸脯,说道:“小伤而已。” 夫子点点头,她确实发现了一点“端倪”,也不再多问。 而后裴绣拉过夫子,走到了一边,看起来相谈甚欢,还不停地对着墨语指指点点,夫子也频频看向他,时不时展露笑颜。 感觉自己被那两人谈论,墨语破天荒有些局促,身体极为不自然,连双手也不知该放到何处了。 两人说了许久,最后夫子对着墨语招手,示意他过去。 “夫子?” “墨语,破庙的事裴绣和我说了,你应该好好谢谢裴绣才是。” 啊?墨语挠挠头,不明就里,不是他抢了自己的怪么? “咳咳……”裴绣咳嗽一声,摆出一副快来谢谢我的样子。 “……”墨语一脸茫然。 “我救了你诶,你不该谢谢我么?” “救……我?” 裴绣恍然,“哦,你不知道。那只夜叉鬼可是会自爆的。” 自爆? 炸……炸弹? 看到墨语一脸疑惑,夫子解释道:“似夜叉鬼那等有实体的鬼物,一般体内都有鬼丹,引动之后,若是爆炸开来,足以将那处小庙夷为平地。” 墨语恍然大悟,难怪那只夜叉鬼连我要杀它都毫无反应,感情是要自爆,拉自己同归于尽啊。 想通之后,他也不墨迹,当既对裴绣颔首拱手道:“谢谢裴绣你的救命之恩。” 裴绣也不客气,坦然接受。 夫子斟酌片刻,对墨语说道:“墨语,这次裴绣过来,我也该走了。” “哦……啊!?”墨语一时还未反应过来,楞了片刻才回过神,惊讶道:“夫子你要走?去哪里啊?” 夫子怔怔看着远处,嘴唇微启:“回家。” “回……家?”是啊,夫子本来就不是小镇的人,她总有一天会离开的,自己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可是为什么心头不舍呢? 墨语鼻子一酸,随后赶忙抹了抹鼻子。 夫子看着墨语,眼中倒映着他的身影,“我们马上要启程了哦,墨语你就没什么要对夫子我说么?” “我……”墨语张了张嘴,他其实特别想问夫子,能不能带他一起去。 “夫子一路顺风啊……”墨语强扯出一抹笑容,随后赶紧转过身去,飞一般地跑了。 转过身,墨语的眼泪终于止不住地流了下来,他胡乱擦了擦脸颊,随后挥了挥手,消失在转角。 夫子当然都知道,她只是轻叹一声。 “小师叔,为什么不带他……” 裴绣还想说什么,夫子已抬手制止了他。 不着痕迹地揉了揉微微发红的眼睛,夫子转身回到屋里。 她闲暇时其实常常“观察”墨语,起初纯粹是好奇使然,而后却是真切地被那位坚强的少年打动了。 其实墨语挺像他的,不论是为人执拗,保持着自己的底线,还是性格坚韧,遇事果决。 所以她肯在这小镇多待这么几年,其实很大原因是因为墨语。 墨语一个人跑到了河边,他心情烦闷,只想找个幽静的地方独自待上一会儿。 坐在廊桥上,看满天繁星倒映在河面,依稀能看出一条银色光带。 自童年起,我便独自一人,照顾着历代星辰。 但遇见你后,心心念念,不思离别之时…… 墨语恍然入梦,心思飘然。 咚! 石块坠落水中,声响清脆,如落在墨语心湖,溅起了阵阵涟漪。 墨语惊醒。“谁?” 他举目四望,看见河对面的一位须发皆张的老人,眼中光芒熠熠,一动不动地正盯着自己。 墨语如遭雷亟,落入河中,待他重新游到岸边,却再没发现老人的身影。 “那是……鬼么?”墨语摇摇头,抹了一把水。 方才河水一激,墨语冷不丁打了个喷嚏,赶忙回到破庙,换了身衣裳。 翌日,墨语再去书院时,那里已换了位夫子。墨语认得他,听说是小镇唯一的一位秀才,学问还是有的,可那终究不是他心里的夫子了。 他无心学习,也没理向他招手的楚行。 在夫子所住的院落那瞅了一眼,大门紧闭,似乎主人已出了远门。 夫子,真的走了啊…… 他失神地走到街上,看着街上的那些商贩的面容,他是那么熟悉,却又那么陌生。 墨语也不知道该走去哪里,好像夫子不在了,他就失了主心骨一般。 “小子,你吓到我的鱼了。”略显苍老的声音在墨语耳边响起,墨语身子徒然一抖,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又走到了河边。 河边一位须发皆张的老人安静垂钓。 墨语指着他,“你……你是昨晚的……” “嘘,鱼要上钩了。”简陋的竹制鱼竿前头微动,老人熟稔地收杆,鱼钩上一尾巴掌大小的鱼儿不断摆动着尾巴。 老人失望地摇了摇头,取下鱼儿,扔回了河中。墨语这才发现,老人的鱼钩竟然是直的,而且这样的直钩还吊上了鱼! 老人放下鱼竿,转头看着墨语。 “小子,有心事?” 墨语本来想说没有,可对上了老人的眼睛,他却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嗯。” “有兴趣说给老夫听么?” 墨语低头道:“我的夫子……走了……” “陆子衿?” “嗯……嗯?”他猛地抬头,“您认识夫子?!” “当然。”老人拍腿道:“观湖书院陆子衿啊,天底下没几个人不认识。” “夫子……厉害么?” “百年后,学问可与文圣比肩,胆魄可与武圣争雄!” 墨语喃喃道:“那……真的很厉害啊……” 老人点头,“她确实厉害,不过你也不差。” “诶?” 墨语正要问为什么,天空中忽然传来破空声,一道飞虹自天际而来。 墨语使劲运起目力看去,发现那竟然是位脚踏飞剑,御风而来的神仙人物。 “又来一位仙人么?” 墨语正吃惊那人的风采,忽然身旁的老人轻描淡写地伸出手去,作出拳状。 这是什么?难道您还想把别人打下来不成? “老爷爷,您……?” 碰! 他还未说完,极远处传来一声炸响,云层消散,天上那位脚踏飞剑的“仙人”一落千丈,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中,直接坠落在地。 第五章 话说炼气何其高 “你你你……”墨语指着老人,结结巴巴,他已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以前他曾见过旭日东升,光耀万里,天际一线金光,穿破重重云雾,天地间尽皆披上金纱,以为那就是人间绝景了。 而后他曾在小镇南方的小山上打猎,途经一处模糊不见边际的巨大湖泊,恰巧见风雷骤起,龙卷拔地而起,携带着湛蓝湖水,如同一条蓝色水龙,直达天幕,觉得世间壮观景象不过如此。 前日又见河中蛟龙隐现,目如明灯,珠如月,吞云吐雾,五彩氤氲,觉得世间神秘莫测自己也得窥一隅。 可如今见老人轻描淡写,数十里外一拳锤落御剑仙人,已颠覆了他的认知,带给他的震撼远超以往。 那可是传说中飞天遁地,移山倒海的仙人诶,那可是能呼风唤雨,移星换斗的仙人啊! 还有您隔这么远都能打到对方么?我难道是在做梦么? 墨语使劲捏了捏自己大腿。 “嘶!”真疼,不是做梦? 老人看到他这样有些好笑,说道:“你什么你,变结巴了?” 墨语支支吾吾,低声道:“那可是仙人诶,您……” 老人嗤笑一声,一脸不屑,说道:“什么仙人,不过是个炼气修士而已。你从哪里听说那些人是仙人的?” “诶?”墨语挠挠头,“镇子里的说书先生说的啊,他说世上有许多仙人,他们能千里之外取人首级,还能腾云驾雾,日游万里。还有,还有……” “还有什么?” “还有呼风唤雨,划江成陆,翻江倒海……” 墨语说的眉飞色舞,唾沫横飞。 老人突然问道:“你见过么?” 墨语身子一怔,挠挠头,说道:“没,没见过。” 老人白了他一眼,“那不就得了?” 看老人年纪挺大的,难道他也没见过?墨语看了看老人,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些神通都没有么?” “有啊。”老人回答得干脆利落。 这下墨语倒是有些怀疑了,难不成老人怕他失落,故意骗他,其实这世上根本没有仙人,也没有神通。 “真有?” “嘿,老夫还骗你不成?”老人吹胡子瞪眼,他是何等的身份,难道还有闲情逸致骗个毛头小子? “那您还说没有仙人……”墨语小声嘟囔道。 老人耳力极好,听见了墨语的嘟囔,“以那些人的本事,在你看来确实是仙人没错。” 墨语听出了弦外之音,忙问道:“那在您看来呢?” 老人微眯着眼,将手举起,手指捻着,只余一条缝隙。“是这个。” “这是啥?” “蝼蚁。” “嘁。”墨语摆摆手,只当老人在吹牛。看老人一身普通的粗布衣裳,脸上沟壑纵横,须发灰白,怎么看都像个普普通通,平平常常的老人。 仙人都是蝼蚁,那我们这些凡人呢?灰尘? 不过想到之前老人一拳将天上那个御剑飞行的仙人砸落,他又有些不确定。 也许……是那个仙人太弱了? 嗯,肯定是这样的,普通人都有强弱,没道理仙人没有吧。 老人笑了笑,也不解释。 沉默了一会儿,墨语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那个……老爷爷,你说的那个炼气……炼气修士是什么啊?” 老人头也不回,淡淡道:“你不是不相信老夫么。” 墨语讪笑一声,“那个,嘿嘿……” “哼。”老人挠挠痒,说道:“那些你眼中的仙人呢,其本质也是人,只是经过多年的炼气修行,有了些常人没有的本事。” 他看了看墨语,见墨语听得仔细,继续说道。 “何为炼气?行气吐纳,将天地间的灵气炼为己用,便称之为炼气。” “炼气修行至高深处,便会演化种种神通,甚至寿元悠久,长生久视,你之前说的那些呼风唤雨都在其中。” “这炼气呢,有十二境,亦或者说十二层,也可称十二楼。知道为什么吗?”老人忽然看着墨语,问道。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墨语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老人点点头:“看来陆子衿给你说的不少,你可别让她失望啊。” 墨语不是太懂,不过他还是笑着说道:“不会让夫子失望地。” 老人继续说道:“古人认为白玉京为天上仙人住所,有五城十二楼,于是便将炼气修行的境界划分为十二楼,寓意着抵达十二楼之后,便可飞升而去,成为真正的仙人。” “方才被老夫一拳砸下的,大概是一位六楼的修士。在老夫眼中,区区六楼,可不就是蝼蚁而已。” 墨语咋舌道:“这么厉害?” 老人毫不谦虚,“那是。” 墨语估摸着夫子教给自己的吐纳方法,应该就是类似的修行功法了。 他兴冲冲地问道:“老爷爷,那我相当于几楼啊?” 老人竖着一根手指:“一楼。” “啥?” 六楼都是蝼蚁,那自己这个一楼不是成渣了? 哇,世界太危险了,夫子,你在哪儿…… “你只是相当于一楼而已,真正能不能打的过,还是两说。”老人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接着说道。 “十二楼的修士为人间顶峰,称之为仙,其实一点都不为过,不过这天下嘛,据老夫所知,还没有此境修士。” 墨语瞠目,“啊?为什么?” 大夏何其之大,地域何止千万里。夫子又曾说过,他们所在的大夏朝不过一洲之国,且这洲内还有多个同大夏一般大小的王朝。 而天下有九洲之多,九洲之外,犹有五湖四海,地域与九洲不逞多让。 天下之外,还有天下。由此可见,天下之人何其多,何止亿万。 可依照老人所说,十二楼的修士竟然一个也没有,这怎么可能! 老人指了指天,摇头道:“不允许。” 什么不允许,天? 墨语露出你别欺负我什么都不懂的表情。 老人不再理他,自顾自的钓着鱼,悠闲的时候喝一口挂在腰间葫芦中的酒,随后呷呷嘴,一脸满足。 半晌,墨语扭扭捏捏,“老爷爷。” “嗯?” “那个……” 老人面容微沉,斥道:“婆婆妈妈的,像个女人。” “我想问我可以炼气吗?” “你?”老人转过身来,认真打量他一番,“修行个几百年也许有望抵达第八楼。” “几百年?才到第八楼……”墨语有些垂头丧气。知道老人将六楼的修士看做蝼蚁,八楼应该也强不了多少。 “当然了,有老夫教导嘛,十楼也不是不可能。你要知道,十楼已可称之为人仙,天下之大,何处都可去的,逍遥自在,长生久世……” “老爷爷你愿意教我?”墨语欣喜道。不过转而他脸上的欣喜,化作了狐疑,他后退两步,一脸警惕地捂住胸口,“夫子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老爷爷你有什么阴谋?” 老人像是听见了天大的笑话,哈哈大笑,眼泪都笑出来了。 他指着墨语,“你?一穷二白的小屁孩,老夫我能有什么阴谋?” 老人摇摇头:“小子,虽然你有些“蹊跷”,但对老夫来说,还算不得什么,不要把自己想的太重了啊。” 老人说的半真半假,墨语却当真了。 “哦……那为什么呢?” “人啊,年纪大了,对因果之事懂得越多,也就琢磨得越多。老头子我前些年收了个记名弟子,本来是看他性子憨厚,稍有可取之处,结果修行了几年,有点本事之后就开始飘飘然了,连师傅的话也听不进去了,最后落得个‘自寻死路’的下场。”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墨语挠挠头。 “本来他死就死了,我也无事一身轻,乐得逍遥自在。可他在临死前摆了一道,不让那位间接让他身死的少年好过,想的是最好拉少年一同身死,到头来他倒是死的干净利落,却给老头子我留下的麻烦。” “你说这可气不可气?他该不该死?” 墨语终于听懂了,他指了指自己:“那个少年是我?您的弟子……是那个买鱼的大叔?” 他略微思索便发现了端倪,因为这些年只有那人会占自己的“便宜”。而小镇其他人都若有若无找机会“施舍”他。 对,在他看来,那些人找机会就给自己一些好处,是变相对自己的施舍,他墨语从不吃那套,反而是那憨厚男子以低廉的价格买自己的鱼,更让他接受。 不过现在看来,那人也是别有目的。 老人点点头,说道:“嗯,脑袋瓜子还算不笨。要是我那个不成器的弟子有你一半聪明,也不会落得这个下场。” “所以为了却这段因果,我决定收你做记名弟子,怎么样,是不是很荣幸?”老人笑眯眯说道。 至于昨晚陆子衿找到自己,请自己为眼前这少年“开道”,他才不会说。 谁会把自己的丑事随便给别人说? 这本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可墨语并没有立即答应。 他忽然想到裴绣一开始看自己的眼神,是那种漠视,不屑…… 他相信若是自己和夫子不相识,裴绣连看都不会看一自己一眼。 墨语忽然问道:“如果我炼气修行,是不是以后也会将普通人视为蝼蚁?” 老人听的他的话神色一怔,随后道:“修士寿命悠久,而常人一世不过百年,久而久之,那些修士确实会认为自己高人一等。” “那我还是不学了。”墨语摇摇头。 老人神色古怪,“你确定?” 墨语坚定点头,“我确定。” 老人盯着他看了良久。 “哈哈……”半晌,老人蓦然大笑起来,“好,好,好!” “你小子很对老夫的胃口。你这个弟子,老夫就收下了。” “什……什么?” 第六章 谁言武道不见仙 墨语实在不知道老人为何愿意教自己。 所以他出声问道:“为什么?” 老人面色微妙,笑道:“因为我不是修士。” “啥?”墨语目瞪口呆,他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 老人站起身来,墨语这才发现,老人的身形竟然出奇的高大。好像身前站着的不是一位看起来普普通通的老人,而且一座高不见天际的擎天巨岳。老人气势之雄伟,实乃他生平仅见。 “不是修士?那是什么?” “武人。”老人傲然道。 “武人?” 老人说道:“武人,习武之人。武人所走的路子又谓之为武道。” “炼气修士称武人为武夫,认为习武之人粗鄙不堪,不得上流。武人不得长生,也不能呼风唤雨,在这些方面,确实比不上炼气修士。” 老人转过头,看着墨语,“但我辈武人,心性更趋近于常人,就算拳能撼山,脚能断江,亦不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你看那些个炼气修士,觉得自己有些微末本事,活的比常人久些,就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入了神仙之流,将普通人看作蝼蚁,老夫就是不爽他们趾高气昂,目中无人的样子,干脆就将他们视作蝼蚁。” “哼,仙人?仙人也是人,难道成了仙人就忘记自己是人的事实了?” 墨语只觉得老人的话直戳自己心底,他使劲点头。 “当然,也不是所有修士都是那样,就像普通人中有好有坏一样,修士中不自视甚高的也大有人在,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嗯!” “那现在,老夫问你,你可愿意做老夫的关门弟子?” 墨语踌躇片刻。 “怎么,不愿意?” “不是。”墨语摇头,随后道:“我想问问,武人厉害么?” “哈哈哈哈,小滑头……”老人摇头大笑,“老夫问你,你觉得老夫厉害么?” “我……我不知道。”墨语只看到老人一拳将那位六楼的修士从空中锤落,他从未接触过修士,不知道何种境界才算真正的厉害,老人之前说的,也都是一面之词,他也分不清真假。 “你倒是诚实。”老人揉了揉墨语的脑袋,“你对我之前说的话将信将疑,实属正常。” “这武道呢,有十重天。你莫觉得十重就比不上炼气十二楼,传说中,武道十重天足以媲美炼气十二楼的仙人境。” “传说?” “因为现在没有十二楼的仙人修士,也没有武道十重天的武人。据说是多年前的大战使得天道有缺,世间再无人能登临顶峰。” “那老爷爷你……” 老人拍拍胸脯,气势如虹:“除非有十重武神,否则天下武道属我最高。” 墨语咋舌,难怪老人放言六楼修士在他面前,如若蝼蚁。乖乖,九重天的武人,打打十一楼的炼气修士应该没问题吧? “怎么样,老夫可有资格收你为徒?” “有的,有的。”墨语使劲点头。 “不过老夫先说好,常言道: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老夫只负责为你打好基础,让你走的更远,可不会一路照拂,为你擦屁股。” 墨语点头道:“知道。” “若是你自己没本事,出去吃了亏,别回来哭鼻子,你要自己找回场子,但要是别人以大欺小,他也要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头有没有老夫的拳头硬。” 墨语眼睛一亮,这不就是变相的护短么。 “好了,拜师吧。” 墨语恭敬叩首,“师傅。” “好,好,好。”老人满意的点点头,这次也算是收了个不错的弟子。 忽然,老人一脸疑惑。 诶?我来这里干什么?老人神色一怔。自己怎么稀里糊涂就把面前的小子收下了? 随后他有些恼怒,“陆子衿,你竟然敢算计我!” 自己这关门弟子被人做了手脚,陆子衿不可能不知道,而恰好自己前两年在找龙兴之地,“无意间”得知就在此处小镇附近,他的那个记名弟子自然也跟自己一同前来,又“恰巧”看见少年福泽深厚,从普通的河中都能捞出龙种。 自己又一眼看出少年无福消受,便提点弟子享了那少年的机缘,而后自己心性不够的记名弟子又被眼前的好处蒙蔽了心智,最后自取灭亡。 我说怎么昨晚上陆子衿找上了我,又是威逼利诱,又是拿捏着自己的把柄“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敢情那时候就动了手脚。 而如今自己放出话来,又断没有收回的道理,这个弟子,不认也得认了,这是把自己吃的死死的啊。 环环相扣,深谋远虑,不愧是陆子衿。 所以说,读书人的心思太深,老人可一点都不喜。 “小徒弟。你的夫子对你可真不赖。” 墨语听到老人没头没脑的一句,有些不明所以,不过他还是笑着点头:“嗯,夫子对我最好了。” ———— 此刻,一处淡雅别致的房间里,女子正专注地看着身前的书籍。 忽然,女子眼帘微遮,嘴角微微勾起。 如是微晕粉潮一线,拂向桃腮点红。两颊笑涡浅现,霞光荡漾微涟。 “小师叔,怎么笑得这么开心?思春啦?” 女子笑容转瞬即逝,“裴绣,去抄《礼学》第二篇十遍。” 裴绣面容一滞,“啊?师叔,不要嘛~” “一百遍!” 裴绣垂头丧气,“知道了。” 女子见裴绣乖乖地抄书,摇了摇头,放下书籍,走到了窗边。 打开木窗,窗外风声呼啸,罡风凌冽。女子恍若未觉,将手臂伸出窗外,罡风化作清风在莹莹如玉的指尖缭绕,视线下方云雾缭绕,却依旧不能阻挡女子看山河锦绣。 “层峦叠嶂峰奇绝,鸿飞浅水碧流烟。” “啪啪啪……”裴绣使劲鼓掌,“小师叔好文采。” 被扰了兴致的女子面上浮起一丝愠怒。 裴绣见状,赶忙低下头去,嘴中念念有词,“凡学之道,严师为难。师严然后……” ———— “包子,新鲜的肉包子嘞,只要两文钱一个。” “馒头,热乎乎的白面馒头,一文钱一个咯。” 青石街上,来往行人零星,似乎没了往日的热闹。 小摊上的中年男子肩上搭着白色抹布,依旧卖力吆喝。 “哐当……”有人扔出铜钱,落在桌上。 “两个馒头,一个包子。” 三枚铜板在老旧的木桌上滚动,每次有铜板即将歪斜倒下时,另外一枚铜板便会将那枚即将倒下的铜板撞直,继续滚动,周而复始,就是不滚出三尺桌面。 “啪。”中年男子一巴掌将三枚铜钱按下,男子手掌宽大,手指修长,无一丝油渍。 他面无表情,“还差一个。” 来人毫无形象地用道袍擦了擦桌面,本来有些邋遢的道袍又添上点点油渍,更显得脏乱。男子看见他的举动,眼角抽抽,实在是眼不见心不烦,随后将视线移到了别处。 不过道人毫不在意,笑嘻嘻地说道:“以咱们的关系,不用计较一文钱吧?” “咱们没关系。” 一听这话,道人立马嚷嚷起来:“没关系?没关系你让我跑腿?昨晚你怎么说的?翻脸不认人了是吧?吃干抹净就不认账了是吧?” 咦?周围的人竖起耳朵,感觉好像听到了了不得的消息。 一个穿着邋遢的道人,一个不修边幅的包子铺中年老板。 有奸情…… 很劲爆! “咦,你们干啥?”道人转头,吓了一跳。发现周围站满了人,一个个竖着耳朵,一脸八卦的样子。 “滚!”中年男子重重一拍,周遭气温徒然一降,众人冷不丁齐齐打了个寒颤,顿时作鸟兽散开。 咦,不得了,不得了。包子铺的老板发飙了…… “你说你怎么能这么无齿呢?”中年男子无奈道。 道人一拂衣袖,满不在乎道:“咱们相识多年,我不是一直都是这样么?” 中年男子摇摇头,拿出最底层的一笼包子,笼屉中只有两个包子,他从中挑选了一个稍小的包子,又随意拿了两个馒头,盛在盘子中,端了过去,没好气道:“给你,吃了快滚。” “好嘞。”道人看也不看那两个馒头,一把抓住包子就往嘴里塞去。 “呜呜……你的包子还是这么好吃!”道人囫囵吞下,似乎是吃的太急了,还使劲捶了捶胸口。 吃完这个包子后,道人才慢条斯理地拿起馒头,漫不经心说道:“这次包子里的肉不错啊,是前两日那条小泥鳅?” “它又没作孽,我杀它干什么?”中年男子没好气道。 “哟,它又没作孽……这可不像你说的话啊。在你眼中,那些小泥鳅不都是一样的么?”道人白了一眼他。 “不一样。”男子干巴巴回道。 “切,我看你是看在南面那位的面子上,才没动手的吧?” 男子沉默,似乎是默认了。 道人撇撇嘴,“欺软怕硬。” “碰!”刚说完,道人身下的凳子碎成木块,他一屁股坐在地上。 “哎哟,我的屁股……”道人磨磨蹭蹭,扶着桌子,指着中年男子骂道:“一个个也就会欺负欺负我这个小道士,有本事找他打啊。看看谁拳头硬,嘁。” “咳咳,你要找谁啊?” “我要找……”道人呆滞当场,随后捋起袖子,一溜烟跑了。 墨语挠挠头,“搞什么?” “老板,你认识他么?” “不认识。” “哦,那老板,我要买一个包子。”墨语有些心疼地拿出两枚铜板,递给了男子。 老板先是一愣,随后破天荒笑了笑,把剩下的那个拳头大小的包子给墨语包好。“墨哥儿,今儿个运气真好,留了个最大的,你可得拿好了,千万别掉了。” “好嘞。”墨语双手接过包子,飞快地跑开了。 “老板,还有包子么?” “没了。” …… ———— “小徒弟,你跑哪去了?”老人斜倚在庙门前,看着气喘吁吁的少年,眯着眼问道。 “师傅,给。”少年没有回答,只是把怀中的包子递了过去,笑着说道:“快吃吧,师傅,还热乎着呢。” 老人一怔,随后接过了包子,表情意味深长。 第七章 陆夫子出言为箴 看着手中的包子,老人一时间感慨万千。 “小徒弟,你知道这是什么么?” “包子啊。”墨语想了想,又说道:“肉包子,我也没吃过,不知道好不好吃。” “确实是肉包子,但这包子不是普通的包子。” 墨语不解地挠挠头,“包子还分普通不普通?” 老人点点头,“对。有些包子他是猪肉馅的,有些包子是驴肉馅的,有些包子是牛肉馅的,还有些包子……” “还有些包子是?” 老人眯着眼,低头对着墨语缓缓说道:“是……人肉馅的……” “哇!”墨语被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伸出手指,颤抖地指着:“师傅……你说这包子……它……它是人肉包子?” “哈哈……”老人一拍大腿,指着墨语,摇头笑道:“我的傻徒弟哟……” “不是人肉包子?” “当然不是。” “哦,师傅,你是说这包子的馅不一样,对吗?” 老人点头,“不只是不一样,可以说是天上难觅,水中难寻,且‘千金难得’。这千金,不是世俗黄金白银,而是世人口中的‘神仙钱’,也就是修士所用的金精钱。” “一枚金精钱抵十枚庚金钱,一枚庚金钱抵百枚辛金钱,而一枚辛金钱……你猜能抵多少黄金白银? 墨语摇头,“不知道。” 老人伸出了一个手指头。 墨语试探性地问道:“黄金百两?白银万两?” 老人抚掌大笑,“不错,不错。老夫还以为你要说一两黄金呢。” “这……这么珍贵?”墨语目瞪口呆,“这又不是龙肉馅的!” “你猜啊?”老人拍拍他的脑袋。 “那包子铺的老板为什么卖给我啊,而且才两枚铜板。他是不是别有用心啊,师傅?”墨语倒是没有纠结这包子到底是什么馅的,他只是奇怪那包子铺的老板为何特意卖给他这个包子,他的目的是什么,他又是什么身份? 能做出这种价值的包子,说不定是一位了不得的修士,还是本领高上天的那种,为什么会在这小镇待这么多年。 还有那个邋遢道士,说话奇奇怪怪的,总觉得他知道些什么…… ———— “阿嚏!”小镇上游荡的道人忽然莫名打了个喷嚏。 “谁,谁在想我?” 他揉揉鼻子,“哦,肯定是隔壁村的小花。不对不对,应该是隔壁镇子的小莲。咦?也不对,让我来好好算算,是谁在想道爷我?” 他手指掐算。 “轰隆!” 晴天白日一道惊雷凭空乍响。 道人吓了一跳,举起手,大声嚷嚷着:“不算了,不算了。” 然后他见天空再无动静,长舒了口气,嘟囔道:“是非之地,是非之地啊,明天就走,明天就走……” 刚走了两步,他又忽然停住,随后使劲摇头,“不对,今天就走,越快越好。” 说完他马上走到自己的算命摊上,拉开里面的抽屉,利索地掏出十来个铜板,一股脑揣到了怀里。 旁边的小贩似乎认识他,见他急急忙忙的,打趣道,“小道士,又被人抓住你骗人了?” “呸,道爷我什么时候骗过人,休……休要凭空污人清白……” “那你怎么收拾东西准备跑路了?我记得前两日也是这般吧?” 道人一怔,随后谓然一叹,“这次不一样了……” “那你是招惹到哪家姑娘了,别人非你不嫁?” 道人诧异道:“咦,你怎么知道?” 不对啊,这人明明是个普通人啊,往上追溯十代,从没出过修士,甚至连富贵命格都一个没有,他怎么可能知道?没道理的啊…… “嗤,我就随便说说,你还顺着杆子往上爬了?” 原来是猜的,吓我一跳,我还以为这小镇还有什么隐姓埋名的高人呢。乱嚼舌根,活该你孑然一生。 “你不懂,那是个明眸皓齿,闭月羞花……美若天仙的姑娘,自从见了我之后,就非我不嫁,道爷我早已是一心向道,哪能娶她啊,所以道爷我是东躲西藏,最后实在无奈,才来了这里。没想到啊,她竟然追到了这里。哎,也许这就是本道爷的魅力吧……” “你就吹吧,啊。”小贩摇头一笑。 道人叹了口气,“道爷难得说次真话,还没人信,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啊……” 收拾好钱财,他算命小摊也不要了,直接一溜烟跑了。 “这道士……” ———— 老人抬头,望远处望了望,随后挑了挑眉,嘀咕一声,“算你跑的快,哼。” 随后他看着墨语,“那人是否别有用心,老夫倒不太清楚,不过想来暂时对你没有恶意。” 墨语点头,反正自己有老人撑腰,他怕什么? “现在你知道这包子的价值了,你还要把它给老夫吃?”老人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墨语使劲咽了咽唾沫,摇了摇头,说道:“本来就是给师傅你买的,不管它是不是值很多钱,它都是属于师傅的。” 老人仔细打量着墨语,连他的一丝一毫的表情都没放过,甚至还用上了武道神通,将少年的心湖看个一清二楚。 良久,老人再三确认少年说的话是出自真心后,笑道:“小徒弟,你有心了。” 这一刻,心高气傲的老人才真正接受自己这个弟子。 “陆子衿……你看人的眼光,一如既往的准啊……老夫确实不如你。” 曾经中洲有位天之骄子,修为精进速度冠绝同辈,且品行,性格,意志都属上乘,无数有头有脸的大人物都认为,那位天之骄子只要不殒命,日后是铁板钉钉的十一楼地仙修士,甚至说传说中的十二楼仙人境也不是没有可能。 就在那天之骄子如日中天之时,陆子衿还只是观湖书院的一位学生,当时声名不显的陆子衿“大放厥词”,断定那位天之骄子品行不端,大道已止,若不悬崖勒马,下一次天劫加身之日,就是身死道消之时。 此言一出,立刻引起了轩然大波。观湖书院一时成为了众矢之地。 当时大家都知道,那位天之骄子每次破境雷劫都是顺风顺水,甚至雷劫过后无半点损伤,陆子衿说的那些,在那些人眼中无疑是滑天下之大稽。 不久之后,那位天骄又传出要破镜的消息,速度之快,令人咋舌。多少人都在看观湖书院和陆子衿的笑话,到时候若是那位天之骄子顺利破境,那就是天底下最年轻的十楼人仙境修士,而观湖书院陆子衿,不仅得罪了一位人仙境修士,还让书院名声扫地,以后修行定是寸步难行。 如此重压之下,观湖书院人心惶惶,惴惴不安,而陆子衿却悠然自得,全然不理会外界的闲言碎语,颇有“我心素已闲,清川澹如此”的意境。 而后,那位天骄渡劫之时,曾经心相显现,心魔入体,大道之下,恶行难逃,皆化作了镜花水月之相。这时众人才知道,那“天骄”之所以修为精进如此之快,原来所修功法乃魔道邪法,以吞噬他人道果为目的,而之所以每次能安然渡劫,皆是他令血脉至亲之人,使瞒天过海之术,代替他度过雷劫,端的是罪行累累,恶果难恕。 而这一切,都在人仙境雷劫的煌煌天威下无所遁形,那人瞒天过海,最终天道反噬,在雷劫下化为齑粉,身死道消,正应了陆子衿的话。 一干修士巨擘大能脸被打得生疼,观湖书院一时声名大噪,而陆子衿则一举名震九洲。 每每想起这事,老人就嘴角抽抽,因为他当时也是被打脸的其中一人…… 想起当年之事,老人就倍感丢脸,而最丢脸的还不仅仅如此。 当年他的那名记名弟子,也就是那因为贪得无厌,硬生生耗光自己寿元的憨厚中年男子,其实他是让陆子衿掌过眼的。 虽说那人只是老人的记名弟子,但以老人的眼光,都认为那人有可取之处,那不用说也是极为出众的了。 结果陆子衿评了一句话,“如墙上芦苇,头重脚轻根底浅。”可把他气的不轻。他好歹也活了这么久了,可以说是走的桥比陆子衿走过的路都多,一次两次就算了,没道理次次都比不上她。 所以老人就和陆子衿打了赌,若是老人输了,就要大喊三声自己有眼无珠,若是陆子衿输了,就要拜他为师,三跪九叩,端茶倒水。 然后……老人“果然”输了。 老人何等的脾气,让他说自己有眼无珠,简直比杀了他都难受,所以陆子衿十分“体贴”地想了个折中的法子,让老人带墨语“入道”。老人千算万算,没算到陆子衿敢对他下手,使了个“一叶障目”的法子,让他稀里糊涂收了墨语做关门弟子。 老人摇了摇头驱散了脑中的念头,然后把包子递给了墨语,“小徒弟,你吃吧。” 尽管此时墨语饿得前胸贴后背,但他还是摇摇头,“不了,我……吃过了……” “你觉得你骗得过我?” “哎呀,反正是给师傅你吃的,我不吃。” “哟呵,有脾气啊,你小子。”老人拿出包子,直接塞到了墨语嘴里,强迫他吃下去。 墨语紧闭着嘴巴。 “小徒弟,我吃这包子没用,倒是对你大有裨益,你给我老老实实吃下去。”见墨语还是不吃,老人厉喝一声,“师傅的话都不听了?还想不想学武?!” 墨语这才乖乖的将包子吃下去。 包子下肚,一股暖流席卷全身。 “咦?除了身体热热的,感觉没什么特别的啊。” 老人白了他一眼,“为了让你充分利用,老夫将效力封在了你体内,一时半会儿你感觉不出异样。” “是这样啊,谢谢师傅!” 第八章 炼筋炼骨拳入神 “吃饱了没?” 墨语拍拍肚子,“吃饱了!” “很好,开始练拳筑基!” “这么快?” “老夫可不是磨叽的人。”老人一把将墨语捏起来,提到小庙中。 “啧啧,虽然你炼筋的时间短了些,但还算看的过眼,是陆子衿教你的?” 墨语犹犹豫豫,不知道该不该说。 老人一巴掌拍在他头上,“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怕老夫偷师啊?不就是‘停山’吐纳么。” “师傅,你怎么知道?” 老人双手环抱在胸前,哼哼道:“陆子衿一个读书人,为何会武道吐纳之法?” “师傅你……” “然也……” 老人问道:“小徒弟,老夫问你,你知道一幢楼阁若是想建得高,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地基?” “没错。”老人点点头,“大夏之前的王朝为大商,曾经筑有高楼,其名为‘摘星’。豪言道筑成之后,可在楼顶直接摘取星辰。” “那摘星楼的地基足足有百丈深,千丈宽,可以说是千古以来,最大,最好的地基了。也只有那样的地基,才能筑起万丈高楼。” “摘星楼?”墨语挠挠头,“师傅,那摘星楼真可以摘星么?” 老人缓缓摇头。 “不能么?” 老人道:“不知道,摘星楼还未筑完,大商就被大夏灭亡了,当时大商最后的皇帝选择与自己的国家一起消亡,就在摘星楼中,引火自焚。据说当时大火整整烧了一个月,火光映得夜晚如同白昼。” “可惜咯,若是摘星楼能筑成,说不定已成千古奇观,流芳百世了。” “好了好了,说说正事。”老人正色道,“这武道之路,和筑造高楼一样,只有将基础打好,才能在武道上走得更远。” “不是老夫说大话,老夫当年的武道之基可以说是天底下最强!而后又经历千锤百炼,才有如今的成就,你作为老夫的关门弟子,不说要超过老夫,但也不能给老夫丢脸。” 墨语郑重点头,“知道了,师傅。” “老夫问你,你可能吃苦?” 墨语坚定道,“能!” 老人飒然一笑,“能就好,不能吃苦可登不了顶峰。” “好了,脱衣服吧。” 墨语愣在哪里,双眼呆滞,呢喃道:“脱衣服?” 愣了片刻,墨语咬了咬牙,将衣服一件件脱掉。 看着墨语脱了衣服后又开始脱裤子,老人眼角抽搐,咬牙道:“老夫让你脱衣服,你脱裤子干什么?” “啊?哦哦……” 看着墨语伤疤纵横交错的上半身,老人眼睛蓦地一亮,“哟,有点门道啊,很不错,很不错。” “难怪陆子衿非要让老夫教你,若是别人教你,只能浪费你这块好胚子,小徒弟,老夫是越来越喜欢你了,你可得坚持下来啊。”老人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坚持什么?”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老人摆了摆手,“小徒弟,你现在是武道第一重天,炼筋。虽然只是初入炼筋境界,但总算是摸到了一点门路,不再是盲人问路,摸不着东西南北。” “炼筋之后是为炼骨。筋骨,为我们武人根本,自然是越坚韧越好,越牢固越强。待会儿你吃的那个包子就会开始发挥作用,能不断强化你的筋骨,甚至能一口气冲过炼胆,达到武道第四重天炼魄,且不必担心损坏根基,比之修士口中天材地宝不知强了多少。” “而老夫要做的,就是一拳一拳,将你的筋骨不断打碎,搅烂,然后再接好,周而复始,直到消耗完那包子的效力,把你压制在炼骨之境,成为如今天下的最强炼筋,炼骨之人。” “所以老夫再问你一句,能不能吃苦?” 这次,墨语犹豫了片刻,突然,他身体开始发热,一股股暖流不受控制地在体内游走。 老人发现了他的情况,哈哈一笑,“如今已容不得你多想了,就算不愿,老夫也已下定了主意!” 说罢,老人一拳正中墨语额头,墨语倒飞出去,飞出一丈之后,空气中像是有一面透明墙壁,墨语如挂画一般,被打在上面。 墨语背后,正是老人罡气凝聚而成的墙壁。 “咔嚓……”墨语全身发出声响,一瞬间筋骨皆断。 老人用劲之巧妙,虽是打在墨语额头,劲力却是绽放在墨语周身筋骨。 墨语缓缓从透明的罡气墙壁上滑落,最后倒在地上,浑身动弹不得。 “呃……呃……”他想出声,却只能发出几个模糊的音节。 老人蹲在他身旁,说道“不要着急,等会儿你就恢复了,到时候自然能说话。” “这才第一拳,还有很多拳等着你呢。” 墨语体内的暖流不断冲刷着四肢,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一寸寸筋骨在愈合,再重新接上,恢复如初。 他惊奇地瞪大了眼睛,全身的疼痛慢慢都变成了舒适的暖意。 老人笑道:“不是不感觉很舒服?更‘舒服’的还在后面呢。” “师傅……”良久,墨语终于能说话了。 “怎么,要休息一会儿?” 墨语摇了摇头,“继续。” “好!不愧是我落苍天的徒弟。”老人说话的同时,又出了一拳,锤中墨语的胸口。 墨语长大了嘴巴,模糊地说道:“爽……” “有骨气!”老人点点头,右手再出一拳。 “轰!”罡气墙壁微颤,墨语彻底不能动弹。 “已经可以接下我两拳了,长进不小。” 这一次,墨语要恢复得久些,足足一炷香的时间,他才能勉强开口,颤声道:“师……傅,继续……” “对,就是这样,我辈武人,无论如何都要保住一口气机不散,若是散了这一口气机,浑身气势如江河决堤,一发不可收拾,再想提起,何其困难,便如两军交战,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墨语嘶吼一声,“再来!” “砰砰砰!”老人刹那之间,已接连出了三拳。胸口一拳,后心一拳,额头一拳。 墨语浑身一震,他摇摇晃晃,踉踉跄跄,可就是倒不下去。 “滴答,滴答。”一滴滴血液自他下巴滴落。 老人眼中惊异,墨语进步之快,已经不能用天赋异禀来形容了,他沉声问道:“小徒弟,是什么让你坚持下来的?” “夫子说……要我顶天立地,我……我不能倒下去……”墨语模模糊糊,仅凭潜意识在回答,“我以前孑身一人,只有夫子真正关心我……我……我不能让夫子失望,不能……” 老人冷笑一声,“这可真是士为知己者……死!” 说话的同时,老人一步步跨高,如神人擂鼓,一拳高举,踩在半空,说道:“这一式,老夫途经东洲瀚海,曾将一座千丈山岳锤成百丈,硬生生将山下吞食龙脉的虬龙砸成齑粉。所以此拳名为摧山镇龙式!” “轰!”老人这一拳,擂在墨语头顶。地面龟裂,墨语双膝跪地。 “砰砰砰……”墨语全身如竹节般爆响不绝,全身溢血。 “再……再来……”墨语低着头,紧闭双眼,断断续续出声。 老人面容一缓,低声道:“要不等你稍微休息一下?” 墨语恢复得再快,也抵不住老人接二连三的拳劲,若是再出一拳,老人真怕一不小心将他锤死。 “我……还能行!” 老人微眯双眼,凝神看去,视线中,墨语一口气机犹如龙腾,游走全身。“倒是老夫小觑与你了,小徒弟,今日过后,你武道坦荡,直达山巅!” “承蒙……师傅吉言……” 老人轻吸口气,缓缓道,“老夫观乌云压城,瀑雨倾盆,有雷鸣闪电,虚空震颤。随即拳势不绝,拳意连绵,便如疾风骤雨,动如雷霆。这一式,为雷霆骤雨式!” 老人只伸手出了一拳,墨语周身乍响,拳印遍布全身。 “噗……”一口鲜血喷出,墨语紧闭的双眼怒睁,随后整个身子向前扑倒在地。 “糟糕。”老人难得有一丝慌乱,墨语气息薄弱,如风中残烛,奄奄一息。“难道自己没控制好力道?” 将手放在墨语背上,老人仔细感受,随即眉头舒展开来,笑道:“好小子,有老夫当年的风范。” 墨语虽气息微弱,但体内那股气机越发壮大,被老人劲力贯通周身之后,正畅通无阻的在墨语筋脉穴窍中游走不歇。 武道之基,算是已经打下了。 半个时辰后,墨语悠悠转醒。 他第一时间便是检查自己。此时他全身除了血痂之外,仿佛完好无损。 老人就站在他旁边,“醒了?” “嗯。” “感觉如何?” “精神奕奕!”墨语伸了个懒腰。 “现在你保持一口气机不散,护住心脉,老夫要一次出五拳了。” 墨语站定,出声道:“十拳!” 老人满脸笑意,轻飘飘伸手,揉了揉墨语的脑袋,“好小子,老夫就依你所言,赏你……” 左右手齐齐闪电般出拳,拳影叠叠,一时间小庙密不透风。 “轰轰轰……” “二十拳。”收拳站立,老人看墨语死命撑着罡气墙壁,大口喘气,才继续说道。 “师傅……” “嗯?” “力气有点小啊。” “臭小子。”老人不怒反笑,终于摆了个拳意盎然的古朴身式,“这一式,老夫游历北海,曾见群龙入海,海天凝成一线,飓风倒卷,潮水高俞万丈,似要吞没一切,若是任由海潮推进,死伤何止百万,老夫心有所感,拳出不竭,将万丈潮水打得倒涌而回,其名为撼海潮落式!” “让我见识见识,师傅的拳法!”墨语高喝一声,脚底发力,向老人冲去。 大步奔走,捏掌为拳,墨语竟作势要和老人对拳! “勇气可嘉!”老人赞叹一声。 第九章 拳起心头势无双 墨语浑身绷如劲弓,挥拳向老人打去。 老人轻描淡写,左手一拳刚好落在墨语的拳上。 “啪。”两拳相撞,声响细微,竟像是稚童打架,雷声大,雨点小。 墨语见老人笑意古怪,心头咯噔一声,这时老人的拳劲才自拳上传来。 墨语倒飞出去,撞散了罡气墙壁,他躺在地上,右臂扭曲弯折。 老人啧啧道:“啧啧,小徒弟,照猫画虎可是要不得的。” 墨语一味地模仿老人出拳,只得三分形似,而无半点神韵。所以老人压制住实力,仅以练筋境,都能一拳崩碎此时已快步入炼骨境的墨语的手臂。 “嘿……嘿嘿……”墨语右臂慢慢恢复知觉,痛的他浑身抽搐,他惨笑一声,“师傅拳法通神,意境高远,徒弟高山仰止,敬佩不已。” 老人高兴地眯着眼,笑道:“油嘴滑舌。” 墨语深吸了口气,一个翻身,站了起来。他右手耷拉,左手捏着拳,笑道,“师傅,看我接下来一拳,你可要注意了!” 老人看出了其中意味,“摧山镇龙式?” 墨语大喝一声,身子高高跃起,“请师傅指教!” 气机下坠,拳意零星却厚重,稍显纤细的手臂突然有了不一样的沛然气势。 老人出拳,后发而先至,对上墨语锤下的拳头。 “现在有那么一点味道了,不过也就一点而已。”老人犹有余力,出声指点道:“这一拳,重在拳势自上而下,但稍微有不足之处,就是老夫只要在你拳势未达顶峰之时,毅然而上,就能击溃你的拳势。当然,若是由老夫出手,就算拳势未达顶峰,也可以左右手一齐出拳。别人要破老夫这一式,那老夫的另一式就会落到他身上,此又为声东击西是也。” “不过,小徒弟你右手暂时不能用,只能再吃老夫一拳啦。”老人笑了笑,正要一拳将墨语左手崩碎。 “咦?”两拳相撞,老人轻咦一声,已是发现了墨语这一拳的不同之处。 “好好好。”一连说了三声好字,老人赞叹道,“小徒弟,你可真让老夫刮目相看。我只出过一拳,你也只学了一次,竟然能推陈出新,着实让老夫大吃一惊。” 墨语刚才的摧山镇龙式,拳势并未达到顶峰,老人一击即中,刚好将墨语的拳劲打回,但墨语的劲力并非是单纯的摧山镇龙式,而是有雷霆骤雨式的一点真意蕴含其中。 特别是墨语并不是一开始就有两式拳意,而是老人在打回他的拳劲后,墨语紧接着临时变换,仓促间打出了另一式拳意。 两拳相交之后,墨语倒退十步,老人纹丝不动。 “师傅,你的拳,还真好用啊。”墨语龇牙咧嘴,甩了甩发麻的左臂。 “老夫的拳,自然是天下无双。” “师傅,我的拳,也要天下无双!”墨语长喝一声,右臂震动,劲力贯穿经脉,而后紧握拳头,右脚一步踏出,举拳一前一后,左手撼海潮落式,右手雷霆骤雨式。 虽然他并未学任何拳架,看起来亦如市井之徒打架的姿态,但在老人的眼中,这却是最适合墨语的拳架。 “小徒弟,想法不错,但你现在使的可是老夫的拳法,要想天下无双,你可得会自己的拳法!”老人一步踏出,身形冲至墨语面前,以同样的拳,一左一右,打在墨语的拳上。 空中传来两声炸响,老人巍然不动,墨语身形暴退。 蹬蹬蹬……一连十几步,墨语直接退出了小庙。 “碰!”最后一步,墨语右脚往下一跺,青石地面裂纹满布。 随后墨语口鼻中呼出一口浊气,浑身咯啦啦直响,便是筋骨齐鸣,血液奔涌如河的景象。 “舒坦!”墨语舒了舒筋骨,摇头晃脑。 随后他环视周围一眼,恶狠狠对四周的人说道,“看什么看,没见过打架吗?” 此时他炼骨初成,浑身气势大增,普通人见了他还真有些发悚。 本来好奇围在外面的人一股脑跑了,之前听里面动静大的吓人,还以为有哪些江湖侠客在里面打斗呢,这可是个稀罕事儿,他们正想前来瞧个热闹,没想到出来的竟然是墨语这个少年人。 而且看他一脚就跺裂了青石板,乖乖,几天不见,小破庙的墨语这么厉害了?人群中曾经说过墨语闲话的人后心发凉,跑的尤其之快。 拳脚无眼,万一他被老人一拳崩飞,撞出破庙,那些普通人不小心被他砸死了可就麻烦了,所以他才摆出一副凶狠的模样,吓跑了那些人。 回到庙中,老人说道:“你倒是好心。” “可他们未必会领你的情。” 墨语挠挠头,“我只是觉得这样做问心无愧而已……” “哈哈,好一个问心无愧。”老人大步朝他走来,“多少人对这问心无愧都求而不得,小徒弟,希望你以后能一直坚持下去。” “我会的,师傅。” “好了,多说无益,咱们继续。”说罢,老人出手按在墨语肩头,墨语脚下坚实的地面仿佛化为泥沼,他一寸寸陷了下去。 墨语有些不解,“师傅?” “从现在起,你要把自己看做拳桩,我会以炼骨境的力量不停出拳,你随意用身体抵挡,不准还手,什么时候能挡住一百拳,什么时候时候才能休息。” “一百拳……师傅……” “嗯?” “是不是有点多啊?” 老人挑了挑眉,“老夫以为你还嫌不够呢。” 墨语讪笑一声,“哪能啊,再说师傅你又不许我还手。” “哪那么多废话。”老人出拳向墨语打过去,墨语连忙抬手抵挡。 “嘶……”墨语疼得直吸气,老人的拳头更重了,他感觉就这么一拳,自己手都断了,而后面还有九十九拳等着他。 还未等他稍作准备,老人又挥着拳头打来,每一拳都打在他身体各处,他半截身子都在地里,无法闪躲,只能不断扭着上半身,竭力卸去老人的拳劲。 “师傅……嘶……慢点……让我缓缓。” 老人置若罔闻,斥了一句,“你与别人教手时,别人要打杀你,你是不是也要让别人缓缓?” “生死关头,你只管怎么样才能减少自己的伤势,怎么样才能抓住别人的破绽,别人出手时,你又该如何判断自己怎样以最小的代价取胜,这才是老夫让你当拳桩的目的。” “知道啦,师傅。”墨语这才专心看着老人出手,而他的身子则是下意识躲避着拳头。 良久,墨语浑身剧痛,有些泄气道:“师傅,你哪有破绽啊?” “没有?那是你境界不够!老夫方才出了二十六拳,卖了七处破绽,你给老夫好生打起精神来。” “好吧……”墨语聚精会神,仔细看老人的一举一动,同时左右手开工,一齐抵挡老人的进攻,虽然老人有时候出手刁钻,墨语不能以双手抵挡,但他聪明地扭动身体,以后背肩胛等稍显厚实的地方抵挡。 又等老人出了二十多拳,老人再次停下,向墨语问道:“小徒弟,老夫方才出拳,有几处破绽?” 墨语身下地面裂痕向四方蔓延,他有气无力,回道:“四处……” 老人微微颔首,“勉强还行,继续!” 又过了片刻,墨语身子陷得更深了,这次不是老人所为,而是他自己沉下身去,以免被老人从坑中硬生生给打出来。 “现在呢?” 墨语半昏半醒,“七……” 老人点点头,沉声道:“最后二十拳,你就算被老夫打得昏迷不醒,也得将你感受到的破绽说出来!” 墨语涩勉强喘了喘气,涩声道:“知道……” 最后二十拳,老人将摧山镇龙式,雷霆骤雨式,撼海潮落式,还有一种不知名的拳法,齐齐倾泻在墨语周身上。 墨语彻底昏迷过后,身子依旧下意识躲避着老人的拳头。他四肢细微扭动,仿佛卸力的动作已融入了筋骨之中。 禁锢墨语的坑洞已大如磨盘,他斜靠在坑洞边,气息微弱。 “小徒弟,多少处破绽?” 墨语颤抖地举起手,握成了拳头。 老人欣慰地笑了笑,将墨语提出来,放到地上躺好。 他没告诉墨语,其实他最后二十拳是以炼胆境的力道打的。而墨语以炼骨境的体魄挨了老人二十拳不死,实则已超过了当年的老人。 “嘿,老夫成不了武神,但谁又知道老夫能否成为武神的师傅呢?”老人暗自嘀咕一声,笑眯眯地拿起酒壶,抿了一口酒。 老人倚在石台旁,翘着二郎腿,摇头晃脑,嘴里还哼着小曲儿。 ———— “哈~”墨语揉了揉眼睛,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他舒展四肢,浑身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清晨的阳光自破庙老旧的墙缝中透过,照在墨语的脸上。 “嗯?太阳出来了?”墨语还有些倦意,他感觉好久没睡过这么舒坦的觉了。 “师傅……”他睡眼惺忪,四下打量一番。 小庙空空如也…… 墨语打了个激灵,“师傅?!” 若不是小庙一片狼藉,墨语还以为昨日的情形只是自己的做的一个梦。 墨语跑出小庙,四处了望。在毫无发现之后,他跑到镇子中四处寻找。 “这没有……这儿也没有……” 墨语找遍了小镇,却依旧毫无线索。 “难道师傅走了?是我做的不够好么?师傅觉得我太丢脸了?” 他来到河边,垂头丧气,望着河面怔怔出神。 “醒了?” 忽然,旁边的蒿草丛中传来熟悉的苍老声音,墨语惊喜交加,“师父!” 老人嘴里叼着草叶,正悠闲地钓着鱼。 “今天吃鱼。” 墨语重重点头,“嗯!” 第十章 通天老人无奈何 老人河边垂钓,墨语安静坐在一旁。 “哈~”墨语无聊的打了个哈欠,“师傅,还能不能钓上鱼啊?” 自他候在一旁已有一个时辰,墨语百无聊赖,四周光秃秃一片,他身旁的草都被拔得差不多了。 老人打了个哈哈,“快了,快了。兴许这河里的鱼儿还没睡醒呢,等它们醒了,看待会儿老夫给你钓个大鱼。” “师傅,我觉得你该换个鱼钩的。” “去去去,这叫愿者上钩,不沾因果,你小子好好给为师学着点。”老人吹胡子瞪眼,“你看我那日不是用这直钩钓了一条鱼么。” 墨语眼神古怪,“师傅,我记得你钓上那条鱼的时候,鱼篓里是空空如也的吧?” “咦,你小子注意力不错啊。” “请问师傅当日钓了多久才钓上那条鱼的呢?” 老人身子一顿,正色道,“小徒弟,我觉得我们还是下水捞鱼吧?” 墨语奇怪道,“师傅你不是不沾因果的么?” 老人满不在乎,摆了摆手,“诶,两条鱼嘛,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哦,那好吧。” 然后两人找个个水浅的地方,踩在河底,如盲人摸象,往浑浊的河里摸着。 “师傅……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在偷懒啊?”已经摸了两条鱼儿的墨语一脸古怪,看着“卖力”摸鱼的老人。 以老人的实力,不用下水摸鱼,可能只是“略施小技”,鱼儿就会乖乖送上门来,可这么久,老人依旧是“颗粒无收”,着实有些奇怪。 “哈,哈哈。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反正有小徒弟你嘛,老夫我就坐享其成好了。摸鱼这种事儿,传出去多没面子啊。” 墨语紧紧盯着老人,开口道:“是吗?我怎么觉得师傅你好像我有事瞒着我呢?” “没,没事儿,你是我徒弟,我瞒着你干嘛呢。” “哦?真的?”墨语一脸狐疑。 老人郑重其事地点头,大义凛然道:“我骗谁也不能骗我徒弟啊。” 然后在心底默默加了两个字:才怪。 带着疑惑,墨语又抓了两天鱼,看样子鱼身肥硕,想来甚是肥美。 老人见墨语还想摸鱼,出声说道:“够了够了,已经四条鱼了,再多就吃不下了。” “师傅,你不是说武人的饭量都挺大的么?” 老人摸摸头,一脸茫然,“是吗?老夫有说过吗?哎呀,你肯定是听错了。” 然后老人笑眯眯的看着鱼篓里的四条鱼儿,嘀咕一声,“今儿个有口福咯。” 他指着鱼儿说道,“咱们可先说好,你们呢,是我徒弟抓的。我呢,是他师傅。徒弟孝敬师傅,是天经地义的,你们若是有意见现在还可以给老夫说,不说的话老夫可就不客气了?” 老人把耳朵凑到鱼篓旁,片刻后,老人喜笑颜开,甚是欢喜。 “师傅,你笑起来……” “很有气势?” “好贱哦……” “臭小子,找打!”老人抬脚就踢,一脚正中墨语屁股。 墨语捂着屁股,委屈巴巴,“师傅,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敢编排老夫,翅膀还没硬呢,要是你以后翅膀硬了,是不是还想欺师灭祖啊?” 墨语连忙摆手,“我哪敢啊,要是我真那样的话,不用师傅你亲自动手清理门户,我自己就找个安静的地方一头撞死算了。” “哼,谅你小子也不敢。”老人心头暗喜。 总算没让那小子看出什么名堂,嘿嘿,还想和我斗…… 师徒二人正提着鱼篓回小庙,半路中却给人挡住了去路。 “喂,老家伙,你有没有看到一个长得俊俏的道士?” 来人趾高气昂,只差没有用鼻孔对着二人了。 墨语看了来人一眼,腹诽一句,真是白瞎了一副好皮囊。 前面拦路的女子一身大红衣袍,发髻高高挽起,眉如柳叶,瞳似秋水,樱嘴琼鼻,也算是少有的美人,可这一脸的趾高气昂,好像在说自己有多了不起一样,着实让人不喜。 老人面无表情,而墨语眉头微蹙。 女子出言不逊,若不是老人不与她计较,他会让女子知道什么叫尊重长辈。 “老家伙,没听见本小姐问你话么?”女子见两人不理自己,柳眉倒竖,指着老人鼻子说道:“本小姐何等身份,屈尊同你们说话,你们该感到荣幸才是。” 老人还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姑娘,你听没听说过一句话,叫做: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女子勃然大怒,“你一个小小武夫,浑身臭不可闻,还敢讥讽姑奶奶我?” 墨语还以颜色,“你一个小小炼气士,本事不高,口气不小,看不起武人?若不是看你一介女流之辈,我的拳头就要让你知道做人不要把自己放得太高!” 女子不怒反笑,“你一个二重天的武夫,还想教训姑奶奶我,你知道姑奶奶我是几楼的修士么?” 墨语一挑眉头,“不就是五楼么?” “哦?小子,没想到你还有点眼力劲。”女子这才认真打量了一眼墨语,收起了两分轻视之色。 女子为五楼修士,自然是老人告诉墨语的。按自家师傅的说法,墨语自己现在对上四楼以下的修士,也就几拳的事。对上经验丰富的四楼的修士,胜负在七三之间。而对上红衣女子这种底子一般,没有什么经验的五楼修士,胜负也在五五之间。 墨语说要教训她,自然不是空口说白话,而是因为他确实有这个底气。 “你要和我打?” 墨语没有回应她,只是捏拳站定,气势缓缓拔高,其意思不言而喻。 自信满满的女子本来还想嗤笑一声少年的不自量力,可看到少年摆起拳架之时,一股莫名的心悸之感萦绕心头,她……退缩了。 红衣女子后退一步,一拂衣袖,有些色厉内荏,“姑奶奶我懒得和你一般见识。” 临走前,她还“底气十足”的撂下一句话,“土包子。” 女子走后,墨语才问老人,“师傅,你为什么不让我教训教训她?” 方才女子说最后一句话时,墨语其实已经忍耐不住,想上前用他的拳头给那女子讲讲“道理”。可他想动时,却发现自己身子被禁锢住了,不用想也是老人出手。 “小徒弟,你让她应战,她退了一步,不敢和比自己低了三个境界的武人比试,从此道心蒙尘,心境有损,若无意外,此生已无望后四楼,这岂不是天大的惩罚?” “何必再让她受些皮肉之苦,被她身后的宗门拿捏住把柄,未免有些得不偿失。以后老夫我不在你身边,你独自游历,还是要多多斟酌,切记:刚过易折。” “当然,若是道理站在你那边,不管他是天王老子,想打就打,天塌下来,还有老夫为你撑着。” 墨语听懂了大半,点了点头,“知道了,师傅。” “没想到师傅你拳法这么厉害,道理也说的这么好。” 老人洋洋得意,“那是,也不看看老夫是谁。” “师傅,这些道理……不会是别教给你的吧?” 老人面色一僵。 “是谁呢?……师祖?” 老人面色阴沉,抓过墨语,揉捏道:“小徒弟,没人告诉你,言多必失么?” “唔子嗦呦只言卜灰……” “直言不讳也要分场合的,你不知道么?”老人扯着他的脸颊,瞪着眼说道。 “只到咯……” 老人点点头,放开了墨语,“很好。” 墨语揉了揉脸颊。 嗯,没有变形。 一炷香后…… “师傅,可以吃鱼了吗?”墨语看着背对着自己的老人,出声问道。 老人死死盯着眼前的鱼儿,面容严肃。 半晌,老人嘴唇微动,轻声道:“小徒弟,还是你来吧……” “啥?”墨语没听清楚。 “老夫……不会剖鱼……” 谁能想到,眼前这藐视天下修士,拳法通天的老人竟然不会剖一条小小的草鱼。 墨语使劲忍住笑意,正色道:“还是我来吧,师傅。” “辛苦你了,小徒弟。”老人淡淡道。 “这是徒弟应该做的。” “嗯?小徒弟,你是不是在笑老夫啊?” “没有,没有。哪有的事。” 老人面无表情,盯着他说道:“那你肩膀跟抖筛意似的,抽风啊?” “我肩膀有些酸,抖一下,舒展筋活骨。”墨语竭力摆出一脸认真的样子。 老人捏着墨语的后领,如拎小鸡似的将他拎起来,“你觉得老夫我很好骗么?” 墨语面色一苦,“师傅,我错了……” “现在该知道怎么做了?” 墨语使劲点头,“知道了。” “很好。”老人这才把墨语放下,继续说道:“我出去一下,你好好把鱼弄好,不许偷吃!” “知道了,师傅。”墨语乖巧地应到,见老人转过身去,飞快的做了个鬼脸。 “哎哟!”他忽然捂住头。 老人的话这才传来,“下次再被我发现,一百式拳法伺候。” ———— 出了庙,老人一步跨出,人已消失不见。 再次出现时,老人已在一处树梢尖上。 看着眼前的红衣女子,老人双手抱胸,一脸傲然。 “戏演的不错。” 红衣女子盈盈一笑,“落前辈不也是一样?” “谁告诉你老夫在演戏了?” “哦?难道那孩子真有与众不同之处?纵使他福缘深厚,可终究是个破漏不堪的屋舍,什么都兜不住,还有什么值得前辈劳心费神的呢?” “以你的眼光,当然看不出他的独特之处,毕竟,你不是陆子衿。” 女子面容一窒,表情有一瞬间僵硬,随后笑道:“天下……只有一个陆子衿。” 老人摇了摇头,“你已经很不错了,不过和陆子衿相比,确实要差点。好了,闲话不多说,那小子往东边跑了,走了不足一日,你速度快一些,应该追的上。” “谢谢前辈。”女子盈盈一拜,身影渐渐消散。 “啧啧,不止差一点啊,看来差的有点多啊。毕竟,天下只有一个陆子衿。” 老人跃下树梢,落地时,脚已经踩到了小庙外的青石板。 轻轻耸动鼻子,老人嘀咕一声,“这小子动作还挺麻利……” 第十一章 穴窍气府登天路 小庙内,墨语正生火烤鱼。 看见老人走进来,他扬了扬手中的烤鱼。 “师傅,鱼快烤好啦。” 老人笑道:“手艺不错啊,小徒弟。” 火堆上的烤鱼呈金黄色,看起来还抹了不少的调料,手艺老道,墨语有条不紊地翻动着每条烤鱼,阵阵诱人的香味自其中传出,老人口齿生津。 老人有些急不可耐,不断搓着手:“小徒弟,还有多久啊……” “不要着急嘛,师傅。”墨语看了看烤鱼,里面还有些血色,“这就是普通的烤鱼,又没什么特别的。” “这鱼可不一样,它……”老人盯着烤鱼,呷呷嘴,下意识说道。 “它什么?” “它是徒弟你亲手抓的,又是亲手给老夫做的,不一样嘛。” 墨语笑着说道:“要是师傅喜欢,以后天天给你做。” 老人嘀咕一声:“就怕以后抓不到这些鱼咯……” 墨语疑惑道:“师傅你为什么这么说?” “再过段时间,老夫也该让你出去走走了,一直窝在这小镇,没什么出息,出去见识见识那些修士,看看是你拳头更强,还是别人道法更高。” “不是才拜师么,这么快啊?我听说徒弟要出师了才离开师傅的……” “小徒弟,知道鹰击长空,振翅千里么?” 墨语点点头。 “雏鹰要想起飞,不是在鹰的庇护下成长,而起自己羽翼渐成时,从悬崖下一跃而下,不是死,就是飞。你在老夫门下,自然可以一路平坦,但见识不到外面的风光,走不出自己的路,又如何能超过老夫?” “超过师傅干什么,师傅这么厉害,我只需要变得和师傅一样厉害就可以啦。”墨语理所应当道。 “碰!”碎石飞溅。 老人一拳压在地上,将地面砸出一个大坑,冷声道:“身为老夫的徒弟,修为可以不高,但志气一定不能低,不想着超越老夫,那你趁早放弃。” 墨语懦懦道:“我看镇子里的那些工坊的老师傅教徒弟的时候,常常留一手,怕的是教会了徒弟,饿死师傅。我以为……” “老夫是那种迂腐之人吗?还是你觉得老夫和那些凡俗之人的心态一样?你将来若是比老夫强,老夫只会为你高兴!”老人呵道。 “哦……”墨语低下头。 见墨语神情有些低落,老人稍稍放低了嗓音音,“老夫再锤炼锤炼你的底子,接下来你还有些苦头。这之后,你就离开这里,天下之大,随你往哪走,反正就是别回来,若是有心,十年后你再回来看看。知道了没?” “知……道了。” “嗯,好了,吃鱼吧,这可是徒弟你亲手烤的,老夫要好好尝尝你的手艺。”老人揉了揉墨语的脑袋,笑了笑。 墨语破涕为笑,“一定不会让师傅失望的。” 不知怎的,墨语只有在老人和夫子面前,才感觉自己只是个孩子,也许是老人和夫子打心底里认可他,也许是他们的本事都很大,都很高…… 两只烤鱼下腹,老人满足地咂咂嘴,掏出酒壶,豪饮了一口,随后长吁了一口气,一脸满足。 墨语吃完了一只烤鱼,眼巴巴地看着最后一条。 “师傅,你吃。” “老夫已经吃饱了,倒是小徒弟你,正是需要补充肉食的时候,吃饱了,才有力气挨打。” 墨语面容有些纠结。 老人瞪了他一眼,“身为一个武人,婆婆妈妈的,像什么样子。老夫让你吃你就吃,徒弟听师傅的,没错。” “好吧。”墨语拿过最后一条烤鱼,使劲咽了口唾沫,然后才开始吃了起来。 吃完烤鱼,墨语满足地躺在地上,揉着肚子。 老人将酒壶拿到墨语面前,“来,喝一口。” 闻着其内特别的酒香,墨语摇了摇头,“还是不了,夫子说小孩子不能喝酒的。” “陆子衿说小孩子不能喝酒,你现在可不是小孩子了。喝一口,无妨。” 墨语犹豫道:“夫子……会不高兴的。” “怕什么,她又不知道。”老人继续怂恿他,“再说,就算被她发现,你也可以说是老夫让你喝酒的嘛。” 墨语接过酒壶,“我觉得……” “你觉得什么,你觉得……”老人不等他说完,直接将酒壶拿到他嘴边,强行灌了一口。 墨语冷不丁被灌了一大口酒,一脸通红,使劲咳嗽着。 老人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像话嘛,武人不喝酒,怎么走江湖。” 然后他凑到墨语耳边,笑眯眯地问道,“怎么样啊,小徒弟。这酒好喝吗?” 一口酒下腹,墨语浑身暖洋洋的,“有点……热……” “热就对了。”老人哈哈大笑,“‘鱼龙’和‘龙门酿’,绝配!” “什么……绝配……”墨语此时酒劲上头,双颊通红,眼神迷离,断断续续说道。 “少年和酒,绝配啊。小徒弟,老夫我用心良苦,你可要争气呀。” “争……气……”墨语呢喃一声,眼睛一翻,彻底睡了过去。 老人喝了口酒,将墨语提起来,直接扔到半空中。 无数罡气化作丝弦,将墨语固定在空中。随后老人出拳,拳劲自墨语身体各处绽开,只是力道巧妙,不是淬炼墨语的筋骨,而是为他“点亮”周身穴窍,为他开辟气府做准备。 陆子衿亲自开口,当然不是单纯让老人带墨语习武练拳,所谓“入道”,自然入的是炼气之道,而起初的“停山”,只是为了让墨语打下基础,为之后的“开窍”作准备而已。 墨语曾被别人动了手脚,只要稍微有些道行的修士或武人都能看的出来。 周身穴窍阻塞,也是其中之一。而要想为墨语打开已经阻塞的穴窍,必须得是境界极高的武人才行,若是修士以灵气强行冲穴,只怕穴窍还未冲开,墨语早整个人炸开了。 只有武人的精巧劲力,控制在分毫之间,既将穴窍中的污秽之物震出,又不伤其根本,才能一点一滴,将墨语的穴窍打开。 能做到这种地步的武人,天下屈指可数。 “炼气武人……陆子衿,你的胆子可真大啊……”每每想起,老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炼气修士和武人一向不容水火,二者积怨已久,足以追溯至万年前的大战。 若是让儒家的那些老古董知道陆子衿有这等想法,大发雷霆之怒还算轻的,很有可能将她视为大不韪,直接逐出儒家。 一遍拳式打完,老人面色不变,仔细感受着墨语的变化。 “确实有些效果……”老人微微点头,随后继续出手,这次,力道稍微大了些。 墨语身体各处渗出乌黑的血液,一同随着乌血的还有腥臭扑鼻的气味。 “这种法子,魔道也不过如此吧……小徒弟啊,你以后的日子,还真不好过咯。” 而后老人整整用了一个时辰,才将墨语体内阻塞的穴窍彻底打通。 绕是老人拳高天外,也不禁微微有些喘气,只因为要仔细掌握力道,着实比较耗费心神。 看着如从臭水沟捞起的墨语,老人满意的点头,随后直接跑了…… “怎么这庙外面都这么臭啊,可委屈了老夫的鼻子咯……”老人有些无奈,在庙里,他封闭了鼻识还是能闻到那浓烈的臭味。 “嘿嘿,不知道小徒弟醒了没,希望不要被自己的气味熏晕过去。”老人偷笑两声,往河边走去。 ———— 老人还未走到河边,远远就看见了一人站在河岸,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 本来还满脸笑意的老人一瞬间就换了副面孔。 老人双手抱着胸,慢悠悠走过去。“怎么,找老夫有事?” 那人双手作揖,躬身道:“谢前辈出手相助。” 老人掏了掏耳朵,左顾右盼,“你说的什么,老夫怎么听不懂?” 那人不再言语,只是微笑地看着老人。 半晌,老人不耐烦地摆摆手,“算了算了,算老夫怕你了。你们这些炼气修士活这么久,全把心思都用在了这些弯弯道道的地方,难怪有雷劫加身。” “自然比不上前辈你武道通神。”那人奉承了一句。 “你来就是为了和老夫说这些?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多做几个包子,让我小徒弟吃个饱。”老人嗤笑一声。 男子轻声道:“在下只是保证他求道之路坦荡,并不是揠苗助长。” “呵。”老人冷笑一声,“什么时候大名鼎鼎的猎龙者苏烈还做起别人的护道人了?” 男子淡淡道:“受人所托,忠人之事。” “忠人?忠于何人?”老人挑眉问道。 “恕在下不能相告。” “老夫不管你们意欲何为,从现在起,他已经是老夫的弟子,你们要在他身上做文章,得先问问老夫同不同意!” “有前辈在,我们自然放心。可……若是前辈不在呢?” “老夫虽然年纪不小,但想来还能再活些年头。” 男子耸耸肩,“谁知道呢?” 老人咧了咧嘴,走到男子跟前,看着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的男子,低声在他耳边说道:“要不是老夫我最近心情不错,就凭你方才那句话,你早就被老夫我一拳打死了。” 说完,老人也不看男子的反应,径直走了。 老人走后,男子对着老人离去的方向躬身道:“谢前辈的不杀之恩。” 良久,男子才起身。 看着脚下一圈化为齑粉的地面,男子轻嘘了口气,他知道,方才要是再多说一句,老人真的会把他一拳打死,连渣都不剩的那种。然后从此再无“猎龙者”苏烈,只有“不知天高地厚”苏烈。 昔年老人脾气之大,山上修士都有耳闻。“一个不小心”打得你神魂俱灭还算给了你个痛快,怕的是天天盯着你的子嗣弟子,找到机会,安一个作恶多端的名头,直接在你面前打杀,那才是比杀了你还严重。 可有些话,他又不得不说。 苏烈摇摇头,轻叹一声:“两头难咯……” 第十二章 少年随浪踏波走 小庙内,墨语醒来的时候是被臭醒的。 奇怪……这儿怎么这么臭啊…… 然后墨语低头,看见自己浑身漆黑,身体各处都有着厚厚的乌黑血痂,他耸动鼻子,发现恶臭就是从上面传来的。 “呕……”墨语干呕一声,随后浑身一震,劲力贯穿全身,身体各处的恶臭血痂被震落,一起被震碎的,还有他身上本就不结实的粗布衣裤…… 少年不再是以前营养不良的瘦弱模样,相较之前,无疑结实了许多,个头也拔高了一点。看着自己浑身光溜溜的,墨语愣在了那里。 这可是他最后一身衣服了。 就在这时,自庙外飘飞进来一件白色衣袍,墨语下意识接住。 “醒了就把衣服穿上,今天还有的你受的。” 老人的嗓音从庙外传来。 墨语回了一声,“好的,师傅。” 穿好衣服,墨语抬起双臂,转了一圈,自言自语道:“嘿,还挺合适。” “不过一开始的时候明明感觉有点大啊……”墨语挠挠头,“不管了,反正感觉挺舒服的,这衣服一定很贵重吧……” 书院的那些富庶子弟不是没有上好绸缎所制的华丽衣袍,不过与他这身雪白长袍相比,好像那些彰显得高人一等,象征着家底殷实的华丽衣袍已显得不堪如眼。 墨语将披散的头发用一根麻绳绑好,随后走出小庙。 “师傅……”看到老人候在外面,墨语步子一顿。 老人摸着下巴,打量着墨语,啧啧点头,“不错不错,这袍子很适合你。到是有几分‘谪仙’的风采。” “师傅就不要打趣我了,不过谢谢师傅的衣服。” 老人摆摆手,“这是陆子衿托老夫送给你的,你看看老夫这身粗布衣裳就知道,老夫我就算给你找衣裳,也是往丑了里挑。” “夫子送我的?”墨语脸色一变,忙问道:“师傅,夫子还说了什么吗?” “她说你以后可以去看看她。” “没了?” “没了啊,不然呢?” “哦……”墨语略显失落。 老人揉了揉墨语的脑袋:“小徒弟,想那么多干嘛,等你以后修为高了,去看看她不就行了?有什么想说的,到时候再说呗。当务之急,是你赶紧提升把底子打牢,以后走的更远,不然你一辈子只能被陆子衿甩在身后,那让老夫的脸往哪搁?” 墨语抬头道:“师傅,我们开始吧!” “好,小徒弟,看拳。” “师傅,我还没准备好呢!” “还准备什么,现在就已经开始了。” ———— 一月后,墨语和老人坐在廊桥上。 一老一少都把脚没入水中,只是老人无聊的在洗脚,墨语在用脚摆水而已。 “师傅,今天就要走么?”墨语撑着下巴,望着浅浪激荡的河面,面容上没有感伤。 虽说此去一别,再见不知何年,但老人既然武道通神,寿命比不上炼气士,也差不了太多。按老人的说法,武道、武道,既为道,最终是与炼气殊途同归,越到后面,神通越显。他只要好好活着,日后总能相聚。 “怎么,舍不得?” 墨语摇摇头,随后又点点头。 “舍不得很正常啊,毕竟在这儿生活了这么久。不管是好的,不好的回忆,始终值得留恋。不过小徒弟,你本来就不该在这里,你应该往外面走的。” “为什么?” 老人说道:“因为有人要你在这里,一辈子都在这里。” “我又没招惹谁,难道他们和我有仇么?” 老人摇摇头,不再言语。 “既然有人不想让我出去,我就偏不让他们如愿。”沉默了一会儿,墨语这才说道。 老人点点头,欣慰道:“理该如此。” 墨语拍了拍衣服,“师傅,我想和他们道个别。” 墨语没有说哪些人,但老人都大致知道。无非就是那些对他抱有善意的人。 有恩必报,这点倒是很对老人的胃口。 见老人同意,墨语穿上鞋,脚尖一点,身子便徒然拔高,向小镇里“飞掠”而去。长袖鼓荡,衣阙飘飞,端的是潇洒写意。 一个月的锤炼,连眼比天高的老人都觉得墨语的炼筋、炼骨不说是后无来者,至少也是前无古人。 此时墨语虽离武道六重天的神游境还差着十万八千里,但身法功夫,已不逊色于普通的炼魄境武人。 墨语落到房檐之上,看着熟悉的肉铺、药铺,书院…… 出神了好一会儿,墨语才找了个无人的地儿,轻飘飘落下。 墨语先后和药铺老板,肉铺的屠夫道别,然后才来到包子铺。 “老板,我今天就要走了,来跟你道个别。”墨语看着忙活着包子铺的中年男子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 “哟,今天就要走了啊?我这儿也没别的,带几个包子走吧,路上别饿着了。”苏烈赶紧包好几个包子,直接塞到楚惜朝怀里。 墨语连忙推辞,“不了不了,我不能要你的包子……” 苏烈笑了笑,“放心,普通包子。” 墨语这才拿着,顿了顿,说道:“谢谢老板你的包子。” 苏烈摆摆手道:“不用不用,那是我应该做的。” 也不知墨语是否听懂了苏烈的意思,他只是点点头,转身离开。 看着墨语,苏烈眼神意味难明,随后又开始吆喝起来。 “包子,香喷喷,热乎乎的包子喽,只要两文钱呐……” 最后,墨语来到了书塾。 站在书塾门口,墨语一直看着楚行。书院换了个夫子,好像并没对他有什么影响。 窗外认真听课的楚行忽然发现书塾门口站了一道白色的身影,他转过头,怔怔看着那人。 他有些不敢确定,“墨……语……?” 楚行已经有一个月没见过墨语了,未曾想再见面时,墨语像是完全变了个人,变得他都有些认不出了。 变得……和夫子好像啊…… 都不似人间的“俗人”…… 他一直都知道,陆夫子和常人是不一样的。现在,他的好朋友好像也变得超然起来。 墨语对着楚行微笑点头,随后就在门外等着。 等至正午,案台上的老夫子刚讲罢,楚行就迫不及待地冲了出去。 “墨语!” 墨语笑着打了个招呼,“楚行,好久不见啊。” “你今天……”楚行欲言又止。 “今天特地来和你道别。” “道别?你要走了?!”楚行惊诧道,见墨语点头,随后神情忽然低落下去,低声说道:“你也要走了么……” “以后我会回来找你了的。”墨语笑了笑,随后看了看学堂里伸长了脖子的一干少年少女,挥了挥手。 学堂中有好些人惊呼一声,像是不敢置信。墨语还看见有几名少女,视线悄悄地往他这儿瞥着,对上他的目光后,又如受惊的小鹿,捂着脸飞速移开视线。 “好了,我该走了。”墨语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保重啊,楚行,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看着墨语的背影,楚行觉得他再没有以前的萧瑟。 他呢喃一声,“煦日春风里,衣香满路飘。” 见墨语消失在视野中,楚行才有些失魂落魄地走回学堂。 一群人围着楚行,七嘴八舌地问道。 “楚行,楚行,刚才那是谁啊?” “墨语。”楚行有气无力地答道。 “真是墨语?” 人群中有不敢置信,有羡慕,有嫉妒……不一而足。 刚才偷看墨语的几名少女小脸煞白。 楚行没理回那些人的千姿百态。 看着他的的精致食盒,他叹了一口气,“看样子,以后都用不上你了啊。” ———— 回到廊桥上,老人依旧在那儿等着他。 不过看样子老人撑着下巴,身子摇摇晃晃,像是睡着了一样。 墨语放轻了脚步,偷偷走到老人身后,而后露出捉狭的表情。 “师傅,这一个月可让我‘舒服’够了,今天我就让你凉快凉快。” 墨语的手刚伸到一半,就发现自己不能动了。 “小徒弟,胆子不小啊。”老人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转过身来,看着墨语,笑容诡异。 “师傅,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呢?”墨语开始装傻充愣。 “哼哼。”老人看着墨语伸出的手,面容似笑非笑。 墨语讪笑一声:“我这不是看师傅你最近这么辛苦,想为你按摩按摩嘛。” 说完,墨语还曲了曲手指。 “原来是这样啊。”老人摸着墨语的脑袋,“看在徒弟你这么有孝心的份上,老夫让你……凉快凉快。” 老人手指收紧,直接将墨语倒提起来,一把扔进了河中。 墨语在水中随着河面起起伏伏,河水却始终不能没过他的膝盖。若是有江湖侠客见此,定要赞一声真宗师也。 “噜噜噜。”他对老人做了个鬼脸。 老人指着墨语,笑骂一声:“好小子。” 随后一跃而起,落在河面。老人光脚踩在河面,如同踩在了结实的地面。 捋起了袖口,老人踏步向墨语走去。“小徒弟,临走之时,老夫再教教你尊师重道。” 墨语飞快踩水跑了,一边跑还一边嚷嚷道:“师傅,你耍赖,不带这么玩的!” 老人佯装追了几步就停下了,对墨语嘱咐道:“你小子好好修炼,有什么难事找你师兄。” “知道了。”墨语的声音自远处传来。 老人这才放心地走到河边,悠闲地躺在草地上,“这下终于无事一身轻咯。” ———— 楚行背着书篓,自书塾回家,一路有些落寞。 “爹,娘,我回来了。”他推开自家的房门,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 “嗯?家里没人吗?”他疑惑一声,然后向屋内看去。 入眼看去,一位冰蓝色衣裙的长发女子正看着他,而自己的父母正襟危坐,看着她欲言又止。 “你是?” “楚莹是么?你愿意同我修行么?”女子并未回答她,而是展颜笑道。 明眸半弯藏琥珀,皓齿丹唇鬓微螺。纤腰细柳微风抚,衣阙翩然如凤舞。天上仙子,不过如此。 单论面容,女子竟然与陆夫子不逞多让。 “我……”她举棋不定。 “你只需回答愿或不愿,其他皆不必担心。” 不知怎的,她忽然想起那道白色身影,随后点了点头,“愿意。” 第十三章 少年少女与巨蟒 两旁高山耸立,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尽,如淡淡的丝绸绫罗,在山际缓缓舞动。 河水在山间蜿蜒,潺潺流水声如鼓瑟轻奏,动听悦耳。 “山高路远水迢迢,此去今朝复朝朝。” 墨语摇头晃脑,胡诌着打油诗,一路蹦跶,惬意的很。 不过有些奇怪的是这一路顺着山涧河流,却看不见山林走兽。按理说旁边的小河作为这唯一的水源,前来饮水的野兽应该不少才对啊。 就在昨日,包子铺的老板苏烈赠送的几个包子,已被他几口就吃下了肚,直到今天还没有在吃过东西,随着武道境界拔高,他的食量也越来越大,对此墨语表示,他也很无奈。 前方一路都是鹅卵石铺就的河岸,河水清澈,鱼虾在里面游曳。 墨语脚尖点在鹅卵石上面,在河岸来回穿梭。 看着河内那些不足巴掌大小的鱼苗和透明的小虾米,墨语不住摇头,嘴里嘀咕:“太小了,塞牙缝都不够的。” 随即又点点头,“也是,这儿河水清澈,能有这么些小东西也殊为不易。” 墨语捂着肚子叹了口气,“一天没吃东西了,可饿死我了。怎么就见不着一两只野兽呢,来一只野鸡,野鸭,野兔,野山猫,野大虫,再不济来头熊什么的我也能接受啊,我的要求又不高……” 前方河面忽然宽阔起来,像是汇聚成的一处潭水,足有十来丈方圆,且其内潭水浑浊,相比清澈河水,泾渭分明。 墨语立在潭水旁边,摸着下巴,“有古怪……” 一脚将一块石头踢进水中,水面下咕咚冒出一个巨大的水泡,之后便再无动静。 有东西在水里。 水下是什么东西,大鱼,蛇,还是其它的什么? “脾气这么好么?要是我睡觉的时候被人砸了,看我不打死他。”墨语撇撇嘴,继续往潭水里踢石头。“我看你能忍到什么时候。” 随着一块比一块大的石头落入潭中,沉寂的潭水终于有了动静。 一个个巨大的水泡接连不断地从水下冒出来,一圈圈涟漪荡漾。 “哗啦!” 水花四溅,一个巨大的头颅露出水面,暗黄色的巨大眼珠紧紧盯着墨语。 “哇哦,还是个大家伙。”墨语惊呼一声,露出水面的是一个巨大扁平的蟒蛇头颅,看那蛇头的大小,估计一口吞下墨语应该没什么问题。 “我说怎么走了这么远,都没看见什么野兽,原来进了你的肚子。” 巨蟒紧盯着墨语良久,忽然沉下身子,没入水中,水面微波荡漾,巨大的蜿蜒身躯向墨语游来,最后游至墨语的身前,整个将前半截的身躯立起来,足足有丈许来高。 墨语抱着胸,摆出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嚷嚷道:“怎么着,想吓唬我啊?蛟龙我都见过,我怕你这小蟒蛇?” 看眼前的蟒蛇比水桶还要粗些的身子,说墨语不怕那是假的,要让他用拳头和这蟒蛇打一架,估计够呛。 这么大的蟒蛇,一定皮糙肉厚的,没有锋利的武器,破不开它的麟甲,还真不好对付。不过应付蛇类这种东西,眼神稍微有一点退缩都不行,必须从气势上压倒它,不然你稍稍退缩一下,它就会盘起身子,以闪电般的速度暴起伤人。 墨语和巨蟒大眼瞪小眼,眼皮一眨不眨。听说有一种名为眼神杀的神通,瞪谁谁死,厉害的很,他也想试试,看自己能不能练出来。 就在墨语做着打算时,蟒蛇忽然低下了身子,匍匐在他面前。 墨语挠挠头,“什么情况?难道是被我的气势折服了?还是我的魅力太大了,连动物都要拜倒在我身下?” 他试探性地问道,“蛇兄,你要做我小弟。” 墨语本来是一时兴致而起,随口一问,诡异的是蟒蛇竟然十分有灵性的点点头。 夭寿了,碰到了一条成精了的大蟒蛇,该怎么办? “蛇兄,你这样让我很难做啊,重要的是我现在肚子很饿,收你做小弟没什么用啊,又不能填饱肚子。” 蟒蛇抬起头,墨语见它肚子一阵蠕动,像是要把肚子里的食物吐出来,分享给墨语。 “别别别,你的口味太重了,我有些承受不了。”墨语连忙摆手,随后他思索片刻,“这样吧,你知道附近哪有人家,带我过去就行了。” 巨蟒点点头,将头颅放到墨语脚边,示意他上去。 巨蟒扭动着身躯,在河岸游走,走了一截路,又转了个弯,一头扎进了林中,横冲直撞,横行无忌。墨语盘腿坐在蟒蛇头顶,心头舒畅,“这感觉还真不错,够威风,以后有机会一定要试试龙蟒,蛟龙,到时候乘着蛟龙在天上飞,那肯定更威风。” ———— 依山傍水的小山村,风景秀丽,花草繁茂。 零星的竹楼坐落在山脚各处,郁郁葱葱的树木夹杂着翠绿的竹林,将小村团团围住。 “爷爷,我去采药啦。”灰布衣裳的少女背好竹篓,对着屋内的老人招呼一声。 “咳咳,乖孩子,你要……咳咳……小心。”竹屋内传来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知道啦。”关好门之前,少女应了一声。 路过家家户户,少女甜甜的打着招呼,“王大娘早,李大叔早啊……” “小聆星,又去采药啊。”见到少女背着竹篓,和她打招呼的王大娘露出了然之色。 “嗯呐。”少女笑着点头。 “那你可要千万小心呐,听我家那口子说,最近山里有条大蛇,吃了好些野兽呢,有一次被我家那口子看见,要不是离得远,我家那口子又跑的快,你王大娘差一点就成寡妇了,可把大娘我吓死了。”王大娘的脸上浮现一抹担忧,心有余悸地说道。 “放心吧,我跑的可快了。” 看着少女似乎没放在心上,王大娘叹了口气,“这孩子,那大蛇跑起来和飞一样,哪里是是你小胳膊小腿就能跑的过的哦。” 说起少女,这些年与她爷爷相依为命,在村里属他们日子最为艰难,要是没有他们的接济,可能早就活不下去了。 “可怜的孩子,你爷爷哪里是得病哟,实在是岁数太大了啊……” 少女固执的认为自己爷爷只是生病了,只要吃了草药就一定会好的,所以她每隔几天便进山采药,只是药采了不少,爷爷的“病”却始终没有好转。 最近山周围的草药基本被少女采光了,一时半会儿也长不出来,所以少女只得进到更深处。 艰难地走在山路上,少女抹了抹脸颊的汗水,犹豫着还要不要继续走下去。她一路上并未发现可以治疗爷爷草药,甚至连普通的祛热的凉性草木都没有见着一颗。 “要不要继续进山呢?万一……真的有大蛇怎么办呢?可是爷爷还在等着我采药回去呢……”纠结良久,少女还是觉得爷爷更重要,毅然进了深山林中。 密林中,阳光被挡在外面,温度突然下降了几分,少女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她揉着双臂,仔细四处张望着,生怕一不小心,就错过了一颗草药。 “这不是……这不是……这个也不是……”少女壮着胆子在林中晃荡了许久,一株有用的药草都没有。 “咕噜噜……” 肚子不争气地传来了阵阵声音,少女只好收紧了腰带。 “真的什么都没有么?” 就在少女快要放弃时,她忽然瞥到了前方不远处的草丛前,一株蓝色的小草孤零零长在那里。 “那是……禾玉草?!”少女惊喜交加。 在少女看来,爷爷气血不足,又染了一点风寒,性阴却属阳的禾玉草正好可以补充气血,治疗伤寒。 她快步跑到禾玉草前面,小心翼翼地将草药刨出,生怕伤了草药的根茎,而禾玉草的药力主要在根茎上。 “沙沙……”正当少女将草药放到竹篓中时,前面的草丛一阵攒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草丛后面。 少女心头一惊,屏住了呼吸。难道是王大娘说的大蛇? 咚咚咚!心头狂跳,似乎快要跳出胸口。 “唰!” 草丛忽然蹦出一只灰白色的兔子,吓了少女一跳。 望着一蹦一跳的野兔,少女使劲拍了拍胸口,“死兔子,吓死我了!” 找到了爷爷所需的草药,少女心情大好,开始搜寻起野果野菜来。 “嗯哼嗯哼……嗯哼嗯哼……” 少女哼着曲调,步子轻快了不少。 “咔啦啦……”远处传来什么东西碾动的声音。 少女停了下来,望着密林后声音传来的方向。 “沙沙……” “呼……”轻嘘了一口气,少女愠怒,微微皱起眉头,“死兔子,还想吓我?” 她拨开前面的草丛,嘴里嘀咕道:“死兔子,要是被我抓住,看我不剥了你的皮,做烤野兔!” “嘶!”巨蟒长大了嘴巴,看着草丛后面探出身子的少女,不停地吐着信子。 “蛇……大……蛇……”看着比自己身子还大的巨蟒头颅正长着血盆大口,森然利齿如两排倒钩,赤红的蛇信都快落在自己的脸上了,少女两眼一翻,干脆利落地昏了过去。 “哟,吓着人了?” 第十四章 生离死别愁滋味 “蛇兄,看来你长得有点凶啊。” 墨语调侃一句。 巨蟒发出嘶嘶的声音,似乎在表达不满。 墨语从巨蟒头顶跳下,蹲在少女身旁,戳了戳少女的脸颊。 “喂,没事吧?”见少女没有反应,墨语耸了耸肩,无奈道:“蛇兄,我觉得你还是要回避一下,万一等下她醒了,看见你,不得又吓晕过去,到时候吓丢个一魄两魂的,成了个傻子,那我不就成罪人了?” 在墨语的“苦心”劝说下,巨蟒终于同意离开。 巨蟒有些落寞,低下头,转过身去,慢慢扭动着身体,每走一段距离就回头看看墨语,颇有些深闺怨妇的感觉。 咦……墨语死了一身鸡皮疙瘩,一条巨蟒露出那种表情,可真是……怪异。 良久,少女才悠悠转醒。 醒来的少女立马想到了昏迷之前的景象。 “蛇,蛇!好大的蛇!”她惊慌失措,双手撑在地面,不住后退。 “蛇?哪有蛇啊,小姑娘,你是不是眼花了?” 听见这声音,少女这才看清前方,一位白袍少年,纤尘不染,眉清目秀,正撑着下巴,一脸笑意地看着自己。 她先是惊疑不定地望了望四周,确认没有那条大蛇,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小心的问道:“真……真的没有蛇吗?” “当然了,这儿就我们两个人啊。” 墨语走上前,准备将她扶起来。 少女又退了一点,纤细的手指指着墨语,畏惧道:“你……你别过来。” “我明明看见有大蛇的,你却说只有我们两个。我听说山里活的久的动物会变成妖怪,可以幻化成人形,你……你就是那条大蛇变得!” “为什么这么说呢,我哪里像蛇了?”墨语看了看全身上下,“没什么特别的啊。” “在这林子里,你一身白色的衣服却一点都没脏,你就是妖怪!” “这是法宝诶,法宝你懂么?” 少女摇摇头,一脸警惕地看着他。 墨语叹了口气,点点头,“好吧,我是妖怪。” “你,你……你终于承认了!”少女脸色大变,结结巴巴道。 墨语挠挠脸颊,“诶,不是你说的么?” 他咧咧嘴,露出洁白的牙齿,发出低沉的笑笑声,“嘿嘿……” “你……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墨语半眯着眼睛,阴恻恻笑道:“当然是吃掉你啦。” “嗷!”墨语怪叫一声,纵身跃起,直接跳到了少女身前。 “啊!”少女紧闭了双眼,颤抖地尖叫一声,眼泪不停地滚落,嘴里呜咽道,“不要吃我,不要吃我……” 墨语撇撇嘴,“这就吓哭了?胆子真小。” 少女听见这话,虚开眼帘,偷偷瞅了一眼墨语,抹了抹眼泪,哽声道:“你……你不是妖怪?” “当然不是啦。”墨语翻了个白眼。 “可是,你都承认了……”少女懦懦道。 墨语站直了身子,双手背在身后,正好有微风拂过,吹起他的衣袍,气质卓然。他悠悠道:“我说什么就是什么?那我还说我是山里的神仙呢,每天不仅风餐雨露,还会腾云驾雾。别看我年纪小,其实我已经活了几百年了!” 他转过头,“你信么?” 少女犹犹豫豫,然后点了点头,“相……信。” “傻姑娘哟,你可真傻啊。”墨语扶额,摇头叹息。 “我……我才不傻,爷爷说我是村子里面最聪明的!” “那他一定是怕打击你,故意骗你的。” “不许你说我爷爷,爷爷才不会骗我!”少女撑起身子,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生气地哼道,“我回家了,再见!” 走了几步,她回头看到墨语就跟在她身后,蹦蹦跳跳,悠闲自得。 “你干什么?”她瞥着墨语,冷哼道。 “跟你一起啊。” “我不认识你,你少跟着我!”少女闷闷说了一句,不再理他。 墨语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笑眯眯道:“哦,你好啊,我叫墨语。” “墨花飞作淡云浮的墨,笑语盈盈暗香去的语。” 少女身形一顿,继续自顾走着。 墨语凑到少女跟前,“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 见少女不说话,他自顾说着,“我猜猜看……嗯,阿花?小翠?翠花?牡丹花?牵牛花?梅花?狗尾巴花?……” 看到少女捏紧了拳头,墨语继续添油加醋说着。 一口气说了十多个俗气的名字,最后墨语面容古怪,“你不会叫二狗子吧?没关系,没关系,听说贱名好养活,我不会笑你的。” 少女气的大吼一声,“够了!我叫素聆星,满意吧?” 墨语眼含笑意,点头道:“十二峰头月欲低,空聆滩上子规啼。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 他竖起大拇指,赞叹道:“好名字!” 素聆星沉默不语,只是在心底轻声喃喃一遍墨语念的诗,将之牢牢记在了心里。 她的名字是爷爷取的,一直在村里采药为生的老人哪有学问想那么多。她记得爷爷说过,她的名字还是从一本市集上书铺中的书里翻出来的,为了起这个名字,大字不识几个的爷爷在那书铺里站了整整一天,厚着脸皮问了好多个读书人。 “咕噜噜……咕噜噜。” 什么声音?素聆星疑惑的望着身后。 墨语尴尬地捂着肚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素聆星抿起了嘴唇,嘴角微微勾起,强忍着笑意。 “咕噜噜……” 素聆星面色一僵,耳根通红,墨语哈哈大笑。 她嗔怒道:“有什么好笑的。” “咕噜噜……”可惜的是自己的肚子又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这一刻,素聆星低着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 墨语慢腾腾跟在素聆星身后,四处张望。 二人走了许久,才看到一处村落。 墨语微微吃惊,“这姑娘走了这么远?” 走进小村,墨语看见素聆星热情地和村民们打着招呼,嘘寒问暖的,不似作假。那些村名热情地把馒头、面馍等好些吃食塞到她怀里。 “小姑娘人缘不错啊。” 素聆星与当初的他像是截然不同的反应。 当初他对那些所有对自己抱有善意的人都十分抗拒,而素聆星对这些善意都欣然接受,并且将自己采摘的野果之类的回赠给他们。 墨语跟在她身后,见那些村民看来,他也只是微笑。 那些村民有些诧异。这是谁家的孩子,生的还挺俊俏,难道是镇子上哪户富家公子?小聆星怎么认识他的? 不过看到墨语还挺有礼貌,他们也不好出声询问,只是微笑着点头。 “小姑娘,你快点回家。” 墨语忽然拍了拍素聆星的肩膀,对她说道。 “为什么?” “若是我猜的没错,你家里应该出事了。” 方才他看那些村民虽然一直特别热络,但眼中犹有担忧、怜悯……只是少女大大咧咧的,一直没看出来而已。 “出事了?……爷爷!”像是想起什么,素聆星惊呼一声,赶忙往家里跑去。 跑到家门口,素聆星看见王大娘看着自己,欲言又止。 她心头的不安感越发强烈,颤声道:“王大娘……爷爷他?” 王大娘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口,因为对少女来说,这个消息着实太过于残酷了些。王大娘只是重重叹了一口气,示意她进去。 素聆星冲了进去,看见爷爷躺在床上,她蹑手蹑脚的走到爷爷跟前,深怕自己发出的声响吵到了“熟睡的”爷爷。 她轻轻握着爷爷有些冰凉的手,将头埋在床边,眼帘颤动,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泪珠自眼角滑落,溅碎成斑驳点点。 日落西山,明月高悬。 也不知少女哭了多久,哭泣着在床边沉沉睡了过去。 她醒来时,一眼就发现蹲在一旁的墨语正在吭哧吭哧的吃着面馍。 这人怎么这样啊! 这一刻,她真是讨厌极了墨语。 “哎呀,醒过来啦?”墨语好像这才看见她看着自己,挥着手打着招呼。看少女盯着他手中的馍,他恍然,将吃了一半的馍递了过去,“要吃么?” 素聆星没有接,她恶狠狠地看着墨语,“你这人是铁石心肠么?” 墨语有些奇怪,“我和这位老爷爷有关系么?非亲非故的,要我哭一场,这样不好吧?” “那你就就可以无动于衷吗?” “安慰你,可以让你爷爷活过来么?”墨语撇撇嘴,“既然已成事实,你应该接受,而不是一直在这儿悲伤。” “你可真冷血。” 墨语耸耸肩,“也许吧。” 看到墨语满不在乎的样子,少女没来由冒起一阵怒火,“爷爷是我唯一的亲人,是他从小把我抚养大的!你难道没有亲人么?你难道没有经历过失去亲人的痛苦么?” “没有。”墨语淡淡道。 少女愣住了,她低下头,沉默了片刻,小声道:“对不起……” 若不是墨语耳力极好,还真有可能听不见。 “有什么对不起的?有他们固然很好,没有他们难道我就活不下去了?” “你爷爷去世了,你悲伤很正常的,但不应该一直沉浸在里面,该为自己以后想想。还有那么多人关心你呢,他们也是你的亲人啊。”他指了指床上躺着的老人,“你爷爷年纪大了,也算是寿终正寝,有什么看不开的,人终有一死,只是你提前面对了而已。” “好好想想吧……”墨语将面馍塞到嘴里,拍拍她的肩膀。 过了一会儿,屋内传来了悉悉嗦嗦的声音。 素聆星从屋内出来,坐在墨语旁边,轻声道:“谢谢你……” “不用谢我,你现在还好好选个风景好的地方,让你爷爷入土为安才是。” “嗯。” 两人不再说话,就那么一直怔怔看着天上的那轮明月。 第十五章 少年有伴欲远游 这一日,天上阴阴沉沉,半点阳光不显,像足了少女的心情。 素聆星坐在一处小山包旁,双目无神。 那个简单,却温馨的小家,好像从今天起就只剩一个人了。 明明说好不伤心的,可是怎么就是忍不住呢…… 墨语坐在一处树梢上,一直注意着素聆星。 他毕竟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让素聆星好受些。 但是让他什么都不说,好像又对不起素聆星给了他那么多食物。 “喂,你接下来想怎么办?” 素聆星恢复了几分神采,她呢喃道:“对啊,以后一个人了,怎么办呢?” 墨语知道一个孩子要独自生活下去,有多么的不容易。 看着少女,他鬼使神差说道:“要不和我一起吧,我也是一个人,咱们也好有个照应。” “和你……” 墨语看着她,知道她在思索,笑着说道:“不着急,你好好想想。” 素聆星在爷爷的坟前坐了一整天,等她想起回家时,墨语早就不知道去哪了。 “他走了么?”素聆星有些不确定。 “什么味道?好香啊……” 走到家门口,屋子内忽然飘出浓郁的香味。 “咕噜噜……”她的肚子又不断地发出声响。 说起来,自己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 素聆星捂着肚子,还好他不在。 抬头,刚好看见墨语站在门口,一脸笑意…… 墨语装着没有听见,洒然一笑,“你回来啦。快进来,我下午出去打了只野兔,刚烤好。” 看着墨语的笑容,素聆星感觉心里暖暖的,像是被一股暖流包围。 她轻声道:“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白吃了你那么多东西,我挺过意不去的。” 墨语将她拉进屋子,做了个请的手势,“来,尝尝我的手艺。” 光是闻着烤肉的味道,素聆星已经是食欲大增,口齿生津。见墨语示意她,她才“不情愿”地拿起一块烤肉,慢条斯理的吃着。一口下去,她眼睛蓦地一亮。 “好吃么?” 素聆星使劲点点头,“嗯嗯!” 墨语露出满意的笑容,“好吃你就多吃点,看你瘦不拉几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人虐待你呢。” 素聆星同以前的墨语有些相像,都是比同龄孩子瘦弱些,面色也不是很好看。 “你慢慢吃,我出去休息会儿。” “你不吃么?” 墨语摆摆手,“我吃过了。” 他走到外面,四下无人,便开始站桩练拳。对于他来说,这就是他的休息方式了。 老人曾告诉他,就算是已将老人的拳法融会贯通,也要每天坚持练拳,将拳法的意境练到骨子里去,达到心随意动,拳由心起,无论如何对敌,拳法招式都信手拈来的地步。此谓之为练拳有神。 而他此时的拳法被老人称之为“死拳”,是为死气沉沉,循规蹈矩,章法招式,一板一眼。老人说是墨语读书太多,心思复杂,反而出拳规规矩矩,不能随心所欲,如同读书习字,一板一眼,难成大器。 每每感叹墨语天资聪颖的同时,又愤懑他的不知变通,学什么都快,但就是差那么一点意味,那一点“活”的意味。 墨语说他只去了两年书院,怎么能说是读书太多呢。 老人哼道,别以为我不知道陆子衿给你开了小灶,她的学问,就算只教你两个月,也抵得上别人教你十年。 当时墨语挠头憨笑,想的是夫子每次无奈又好笑的神情。 也许是真的饿极了,一整只烤兔肉都被她吃下了肚子。 “好饱,好好吃。”素聆星满足地拍拍肚子,听见外面传来嘿嘿哈哈的喝声,她好奇地趴在窗檐上,往外面看去。 她看见墨语手舞足蹈,口中不断的发出轻喝声。 素聆星不禁问道:“你在干嘛呢?” 墨语头也不回,“练拳。” “练拳?”看墨语手脚软绵绵的,舞起来一点威势都没有,看起来更像跳舞多一些,根本不像练拳。 所以少女第一次打趣道:“你练的虾米拳法么?” 打完一遍拳法,墨语双手叉腰,“拳可通天,此为通天拳。” “通天拳?”素聆星捂着嘴笑道,“怎么取了个这么土气的名字?” “简单,直白。”墨语伸出拇指,指了指自己,哼哼道:“我自创的。” 少女哼哼道:“还通天……吹牛!” 墨语猛地一拳打出去,空中发出一声爆鸣,拳劲透出,隔着一丈远,将前方大树打得震颤不已,吓了少女一跳。 “那就撼天!” 素聆星眸子光彩熠熠,轻呼道:“好厉害。” “还有更厉害的,要看么?”墨语得意道。 素聆星满怀期待地点点头。 墨语昂着头,双手抱胸道:“不给看。” 少女撇撇嘴,“小气。” “我就是小气,咋滴?”墨语又开始练拳,他现在练的是老人所教的拳法,不再是自己琢磨的几式。 动静之间,拳意流淌,墨语凝神静气,虽没有用上劲力,但其中威势,连什么也不懂的少女都看得出来。 “这拳真厉害。”少女赞叹一句,“也是你自创的么?” “不是。”墨语语气一顿,“师傅教的。” “你还有师傅?” 墨语没有回答。 “我的意思是你不是说没有……亲人么?”自觉说错话的少女忙改口。 墨语看看了眼她,“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真好……”少女呢喃一句。 素聆星静静看着墨语练拳,许久后,才再次说道:“喂,你以后想去哪儿。”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我想走遍千山,游遍万水,看一看别处的风景,试一试我拳法是否最高。” 墨语收拳站立,微微喘气。虽然没使上劲力,但他专注于其中,消耗同样不少。 看着白衣少年迎风眺望,眼神凛冽,少女微微出神。 “真有志气……” 忽然,少年转过头来,咧嘴笑了笑,“要同我一起么?待在这小山村有什么意思,咱们同游天下,自由自在。” 见墨语对着自己一笑,素聆星有些慌乱的低下头,脸颊浮起一抹微红,低声道:“可是……我好像什么都不会……” “那你会什么?” “我会洗衣做饭,采药……”少女有些羞赧,感觉自己好像会的实在不多。 “感觉你会的我都会啊……”墨语挠挠脸颊。 少女脸都快低到胸口上了。 “不过没关系,我可以保护你啊。”墨语拍拍胸口,“要是你不放心,我还可以教你拳法。” “不过我师傅教的拳法,没经过他的同意可不能交给你,只能教我琢磨出的拳法,别看我的拳法现在不行,比不上我师傅教的,但只要我一直改下去,终有一天会超过我师傅的拳法的,不知道你愿不愿学呢?”他自言自语,最后转头,看着素聆星。 素聆星的眼神有点闪躲,小声说道:“愿……愿意……” “不愿意也没关系……”墨语忽然转头,“你说……你愿意?” 少女点点头。 墨语兴高采烈,“太好了,到时候我们一起,让天下人都见识见识我的通天……阿不,是撼天拳。” 看着高兴的手舞足蹈的墨语,少女终于露出了笑容。 ———— 一处不知名的高山,山峰重峦叠嶂,云雾缭绕流淌。 松林山涧有流水,峰顶白瀑倒如龙。有猿啼鹤鸣,鸟兽呼应。 天忽作晴山卷幔,云犹含态石披衣。 看着四周的绝美景色,这一刻,楚莹仿佛置身仙境。 前两日,她还是个小镇姑娘,如今,却成了仙人子弟。 她还记得那日稀里糊涂答应了那一眼看穿自己身份的女子之后,女子便带她来到了这处山峰。 她直到那日才知道,原来世上还有会飞的船…… 女子带着她上船之后,对她说道,“以后你便是我的弟子了,我姓秦,名莞月。中洲玉禾宗宗主,一位人仙境修士。” 楚莹听得似懂非懂,她觉得既然带着仙字,那一定很厉害。 “我门下没那么多规矩,只要求恪守本心,不欺师灭祖就行了。好了,拜师吧。”秦莞月话刚说完,从屏风后走出两名气质卓然的女子,一人托着一身衣物,一人端着一盏热茶。 楚莹很明显的看出了她们眼中的羡慕…… 行过拜师礼后,楚莹换下了之前的男子装束,时隔数年,再次换回女装,她竟有些认不出自己了。 师傅秦莞月围着她打量了一番,最后满意地点点头,“真不错……” 随后又叹了一口气:“陆子衿的眼光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啊。” 楚莹神色一怔,“您认识陆夫子?” “当然啦,陆子衿可是闻名天下哦。” “那您是因为陆夫子才收我为徒的么?”楚莹反应迅速,马上联想到了了这一点。 秦莞月先点点头,后又摇摇头,说道:“对,也不对。” “一方面是因为我请她帮我物色一个弟子,另一方面是我观察了你许久,确定你心性、性格都符合我的脾气,才决定收你为徒。” “还有就是……”秦莞月顿了顿,表情意味深长地看着她,“陆子衿选的那名少年……你喜欢他?” “你喜欢他,你喜欢他,你喜欢他?你喜欢他!” 楚莹瞳孔微缩,眼睛稍稍睁大,脑中只剩最后一句,不停地回荡。 “我……我没有……”这话一出,连她自己都觉得说的毫无底气。 秦莞月掩嘴笑道:“哟,还害羞呢。” 随后她正色道,“带你离开前,就因为我偷偷看了那小子一眼,差点被他师傅打一顿。那老家伙……” “咳!”忽然天上晴空霹雳,蓦然炸响,吓了她一跳。 随即楚莹的师傅,貌若天仙的人仙境修士,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跳了起来,对着天空讪笑一声:“老前辈,老前辈……” 随后像是发现自己威严全无,她又赶快坐下,咳嗽一声,“反正徒弟你好好修炼,好好修炼……” 第十六章 边陲小镇诡事多 我本来一只色彩斑斓的鸟儿,每天御风翱翔,无拘无束,自由自在。没有天敌,没有灾害,天空是我的花园,青山是我的食堂。 高傲的我从不将地面的生物放在眼里,在我看来,他们只不过是在地面蠕动的愚蠢生物罢了。 直到那一天,我的屁股被中了一箭…… ———— “王大娘,李大叔……我走了哦。” 少女站在村口,恋恋不舍的说道。 “小聆星,一路顺风啊。” “好的。”少女三步一回头,一直挥着手。 站在远处的墨语静静看着,也不着急。 半晌,直到看不见村里的人之后,少女才放下手臂,深吸了一口气,收起了心头的惆怅之情。 少女略显歉意的说道:“等久了吧?” 墨语双手抱在颈后,摇头道,“没有啊。” “话说你背这么多东西做什么,又不是搬家……” 少女的背后是满满一整篓的食物,手里还有许多东西,看她的样子,举步维艰的,也难为她磨蹭了这么久。 “我帮你拿吧。”墨语不由分说,拿了一大部分东西,当然,基本都是吃的…… “哟,还有把弓?” “这……这是李大叔送的,我说你很厉害,李大叔就说这个用的上,可以打猎。” “打猎?我用石子儿就可以了啊。”墨语拉了拉木弓,“再说好像没有箭吧?” “我……我忘了……” 看着少女一脸窘迫,墨语哑然失笑,“没关系,我找几支树枝,做些箭就行了。” “我……我是不是很没用。” “没有的事,~”墨语拿着食物,说道:“你看,你带的这么多吃的,足够我们吃好几天了。” 傍晚。 “嗝……”墨语打了个嗝,看着空空如也的双手,尴尬的挠挠头,“哈哈……哈哈哈……” “墨语,你的食量很大么?”少女幽怨地看着他。 “一丢丢,一丢丢而已……”墨语伸出食指和拇指比划着。 “好吧,确实有点。练武嘛,消耗是比较大,我也很无奈呀,我是被逼的,你要相信我。” “给你,墨语。”少女从背篓里翻出最后的食物,递给墨语。 墨语头摇的拨浪鼓似的,“不行,我不能再吃了,还是你吃吧,你看你瘦的,万一遇上别人,说我虐待你怎么办?” “没关系的。”少女眯着眼笑道:“我个子小,吃的不多的。” “我真是太感动了,小聆星,为了报答你,我决定请你吃野味!”墨语拿起弓,在一旁的树上扯了两根树枝,用手指做刀,将枝头削尖,两只简易的弓箭就做好了。 弯弓搭箭,弦如满月,木弓都有些承受不住墨语的力道,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而后墨语松手,嗖的一声,木箭破空而去。 “哇,墨语好厉害!”少女使劲拍手,一脸崇拜。 墨语保持着搭弓的姿势。 林中一片寂静。 良久,少女小声问道:“墨语,你射中什么了。” 墨语一脸平淡,收起木弓,将手背在身后,冷冷吐出两个字:“树干。” “切~”少女翻了翻白眼。 “你懂什么,我这是试试手感。” “你骗鬼呢。” 正巧这时候天上一只鸟儿盘旋,花枝招展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鸟。 墨语指着那只鸟说道:“你还别不信,看到那只鸟没,我一箭过去,它就死翘翘了。” “不信。” “嘿,瞧我这暴脾气。”墨语再次弯弓搭箭,弓弦拉满,一气呵成,“看好了,我说射它左眼……” 嗖! 箭离弦,天上的那只鸟应声落下,那一刹那的惨叫,格外凄凉。 “就射它……屁……”墨语瞪大了眼睛,仿佛难以置信,最后那个字始终说不出来。 “哇,真的射中了,不过墨语,你好像射偏了?”素聆星看着地上的鸟儿,以一种极其特别的姿势落地,被箭穿过的身去还在不停颤抖。 “哈……哈哈,那什么,反正都是眼嘛……嘿嘿,嘿嘿嘿……” 素聆星手指点在唇上,眼眸弯起,轻笑道:“是哦,反正也算射中了一半,对吧。” 墨语受不了她揶揄的眼神,提着鸟儿撒腿跑了,“我去处理一下,等下回来给你做烤野鸟。” “那你可要快去快回哦,‘射眼’少侠。” 墨语听见那两个字,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咯咯……”少女捂着嘴笑个不停。 一条小溪边,墨语指着屁股中箭,一身五彩羽毛的鸟儿骂道:“你说你个臭鸟,长得这么招摇就算了,连死也死的这么骚气。” 某鸟的残魂:我飞的好好的,你非要射我,射我就算了,你非要往我屁股上招呼,我惹你了? 墨语继续碎碎念:“活该你被我吃下肚……” 墨语忽然愣住,“等等,师傅说过万事都有因果,今天我让它屁股中箭,以后会不会……” 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屁股隐隐痛,随后赶忙制止了自己的想法,“不管了,反正到时我武道大成,肉身不朽,什么都不怕,嗯,什么都不怕,不怕…………” 吃完那只被墨语射下的鸟儿后,两人继续赶路,总算在天黑之前看到了一处小镇。 “聆星,等等。”刚踏进小镇,墨语就叫住了素聆星。 “怎么了?”少女不解的问道,“天就快黑了,我们得找个客栈住下才行呢,我这儿还有一些铜板,不过只能找个便宜一点的客栈才行,所以要快一点,不然便宜的客栈就会住满了的,到时候咱们只能睡大街啦。” 少女继续说道:“我倒是无所谓,就是不知道墨语你……” 墨语抬手制止了她,“这些不急,我看这镇子有古怪……” “什么古怪?” 还不等墨语回答她,突然从旁边传来一个声音,“哟,小哥,你可真是好眼力啊!” 墨语和素聆星两人寻声看去,不远处一个算命摊子上坐着个长须道人,此时正一脸笑意的看着他们。 道人像他们招了招手,待两人走进,才继续小声说道:“不瞒两位,其实这儿……” 他顿了顿,又压低了声音:“闹鬼!” “闹鬼?!”素聆星掩着小嘴惊呼一声,“我上次来的时候没有这回事啊。” “小姑娘,你什么时候来过这里的?” “半年前吧。” 长须道人一拍大腿,“小姑娘,难怪你不知道。这闹鬼啊,其实是三个月前的事咯。听说每到深夜,就有穿着红衣的女子,一身黑衣的老人,还有一群身着白衣的小孩在镇子上游荡,已经失踪好多人了!全都是那些胆子大的,想要一探究竟的人!” 墨语敲了敲桌子,好奇道:“既然你说这儿晚上闹鬼,那你怎么又在这儿摆着摊子?” 长须道人搓了搓手,“嘿嘿,这不是生活所迫嘛,这儿闹鬼,我摆摊的同时,卖两张符箓,虽然不能驱鬼降妖,但可以保邪祟不侵,二位,来两张?只需要五文钱一张。” 少女将信将疑,“真的?” “童叟无欺!”长须道人拍拍胸口,“若是不灵,尽管来找老道我。” “墨语,要不……我们买两张?”少女对鬼神之类的东西显然怕的不轻,三言两语下已是有些动摇。 墨语看了看他拿出来的朱砂黄符,简直要笑出声来。 “这就是你的符箓?”墨语颇为嫌弃的拈着黄符,撇撇嘴,不屑道:“粗制滥造,藏污纳垢。” “粗制滥造?”长须道人一拍桌子,“老道我这可是上等朱砂和黄纸,就这两张,还费了老道我莫大的心神,五文钱简直是贱卖了好么?” “墨语,五文钱真的不贵……”少女拉了拉墨语的衣角,小声说道。 “你包里就五十文,以为我不知道?这符一下就去了十分之一,不值得。再说这种符,还五文,白送我都不要。” “这种符?小子,这符还只有老道我有卖,你要想在别家买到,做梦!”长须道人画的符被墨语一直贬低,火气也是升了起来,“等你们遇上那些鬼物,到时候就是想找老道我买,老道我也不卖了!” “呵呵。”墨语也不言语,干脆利落的从桌上拿过一张黄纸,从怀中掏出夫子送的墨笔。 长须道人嗤笑一声,“哟,还想画符呢?你有朱砂么?你会道法么。” “朱砂?道法?”墨语冷笑一声,“我要那做什么?” 他提笔便挥,未蘸墨的墨笔在黄纸上竟然留下了两个铁画银钩的二字楷书,书地正是“浩然”二字。 “我虽是个武人,但也是个读书人,这两字,比你十张符箓还好。”他将黄纸字帖递给了素聆星,“收好,有了它,百鬼辟易。” 素聆星看着他,喃喃道:“墨语……” “嗯?” “你的字真好看。” 墨语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哪里哪里,一般般啦。要是想学,我教你啊。” “好的呢。” 在他眼里,和夫子的字相比,他的字确实一般。但若是和普通人相比,他的字称得上是矫若游龙,妙笔生花。 长须道人眼睛眯成一条缝,冷笑连连:“原来是个砸场子的儒生,滚滚滚!” 墨语看都没看他,他嘱咐素聆星将字帖收好后两人就走了。 等两人走远,长须道人的脸色转眼就沉下去了,他敲了敲桌面,低声问道,“怎么样?” 片刻后,桌下传来嘶哑如破帛鼓风般的声音:“不好惹……” “有这么厉害?” “比我……厉害……” 桌下的声音模糊不清,似乎是一边在吞食咀嚼着什么,一边在说话。 长须道人沉默了片刻,说道:“若是吃饱呢?” “八成……” 长须道人点点头,“成,足够了。” 第十七章 客栈红灯高高挂 看着眼前略显阴森的老旧客栈,素聆星没来由心生恐惧。 客栈两边的檐角高挂红色灯笼,正中间的大门半遮半掩,昏黄的灯光从门缝中透出来,忽明忽暗,犹显得格外诡异。 她轻轻拉了拉墨语的袖口,轻声道:“墨语,要不我们换一家客栈吧?” 在这小镇中走了这么久,路过了好几家客栈,他们面前这家是最不对劲的。 墨语拍了拍她的手臂,安慰道:“别担心,有我呢。” 看着墨语格外明亮的眼睛,素聆星下意识点点头。 “吱吖……”墨语推开虚掩的客栈大门,而素聆星则是小心跟在他身后。 一踏入客栈,墨语先是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头,然后脸上略有喜色。 对面的柜台旁,一位中年人抻着下巴,一摇一摆,半梦半醒。 左边一位有些凶神恶煞的健壮大汉,正一人喝着酒。一杯一杯的酒下肚,脸却不见红,反而越发精神奕奕。 大汉临桌的是位青色长袍的年轻书生。他面前只有一碟青菜,一碟花生,此时书生正慢条斯理地一颗一颗夹着花生吃着,青菜却不见动筷。 右边两桌分别是一位粗布衣服的老人,和一位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狐媚女子。 老人桌上什么饭菜都没有,只有一本泛黄的老旧书籍,老人借着客栈内昏黄的灯光,半眯着眼,仔细看着书籍,还时不时将手指伸到嘴中,再捻翻书页。 相较于其他三人,狐媚女子面前的饭菜就丰盛了许多,看样子有鱼有肉,菜汤一样不少,看起来颇为阔绰。 墨语环视了一圈以后,就对假寐的掌柜说道:“掌柜,还有空房么?” “有的有的。”看似睡着的掌柜一个激灵,马上睁开眼说道。 墨语一开口,客栈内的那几人就都齐刷刷看着他,躲在墨语身后的素聆星脖子缩了缩,她觉得这里人的眼神都好像不怀好意。 几人打量了好一会儿,才转过头去。唯有那狐媚女子,紧紧盯着墨语,美眸含光,巧笑嫣然,“哟,好俊俏的小哥儿。” 她对墨语招了招手:“来来来,到姐姐这儿来。姐姐请你‘吃肉’。” 听到狐媚女子这话,大汉咧着嘴笑了笑。书生恍若未闻,自顾吃着花生。而看书的老人摇摇头,开口说道:“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墨语不假思索的点了点头,“好啊。” 他跨出步子,身后一紧,转头看到素聆星拉着他的衣角,微微咬着唇,定定看着他。 墨语笑了笑,拉过她的手,直接走到狐媚女子的桌旁坐下。 素聆星小脸微红,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她任由墨语拉着自己,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狐媚女子脸色不变,微笑道:“谢谢这位小哥赏脸,还有这位小妹妹。” 倒是那位喝酒的大汉面容古怪,阴阳怪气说了一句,“一大一小,也不知道吃不吃得消?” 墨语面无表情,拿起一个瓷杯,手掌用劲。 “啪!”瓷杯碎裂成片。 墨语手腕一动,空中传来几声嗖嗖声。 “啊!” 大汉惨叫一声,两双手齐齐捂着嘴巴,嘴里不住流着猩红的鲜血,而手背上还插着两块碎瓷片。 “哎哟,我的杯……”掌柜的哀嚎一声,对上墨语的眼神,又把声音咽回了肚子。 狐媚女子脸色微变,拍手轻笑,“小哥可真是好本事,这一手可真俊。” 书生面色一白,拿捏筷子的手好像有些不稳,好几次都夹不起盘中的花生。 而看书的老人捻着书页,迟迟翻不下去。 墨语冷声道:“这次留着你的舌头,下次还管不住自己的嘴,就把你舌头割了。” 大汉捂着嘴,不住点头。 那大汉血煞之气比其他所有人都重,也不知道手底下有多少条人命,墨语只是伤了他一些皮肉,已是手下留情了。 素聆星哪里见过如此血腥场面,脸色苍白如纸,身子摇摇欲坠。 墨语捏着她的手掌,将真气渡了过去。感觉到一股暖流游走周身,素聆星似乎没有那么难受了,脸色好了不少。 “下次我会注意的。”墨语有些歉意的说道。 素聆星摇了摇头,“以后总会遇上这种情况的,我会习惯的。” 墨语欣慰的笑了笑,觉得这姑娘已比大多数人坚强的多了。 嗯,看来我的眼光也很好嘛。 他先对狐媚女子道了声谢,然后也不客气。自顾吃起东西来,等会儿还另有打算,现在得吃饱些,养足精神才是。 墨语看似吃的慢条斯理,却是风卷残云一般,不一会儿便吃完了所有饭菜。 吃完后,墨语叩了叩桌子,“看在这位姐姐请我吃饭的份上,等会儿若是有鬼物之流前来,我保你们平安无事。” 若是之前,他们只会觉得墨语口气极大,不会将之放在心上,可那么一手碎瓷伤人的本事,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功夫不弱的大汉就已经伤在了墨语手下。 这下,所有人表情都微妙起来。 “当真?”掌柜率先问道。 “不然我来这里干什么?”墨语挑了挑眉。 他挑选这个位处阴,实则阳气极重的客栈,自然不是没有道理的。之前那些客栈都是看似热闹非常,阳气极盛,其实是所有人阳气聚集的表象,分到个人身上稀薄的很。 所以有鬼怪之流,常常找那些看似人群聚集之地,只要得手一个,而后人心惶惶,胆魄震颤,魂魄不稳。阳火渐衰,之后接二连三,血煞之气凝结,使得鬼物实力增长极快,比花时间吞噬真正阳火旺盛的两三人岂不是好的多。 “不过这住宿嘛……” 掌柜的瞬间便领会了他的意思,连忙说道:“自然是免费了。二位尽管住,想住多久,便住多久。” “很好,那就带路吧,我妹妹赶了一天的路,需要好好休息。” “二位请。”掌柜躬身请道。 墨语拉着素聆星,“走吧。” 掌柜选了个颇为别致的房间,看样子还是个甲字号的房间,里面东西一应俱全,干净整洁。 进了房间,墨语示意素聆星坐到床上去。 “墨语……”素聆星耳根通红,声音细弱蚊蝇,“我们同住一间房么?” “当然啦。” “会不会不合适啊……” 墨语哑然失笑,“你想哪去了,我要守着你啊。这儿有些古怪,我怕夜深了有些鬼怪来找麻烦。” 素聆星脸色更红了,“是这样啊。” 墨语拍了拍她的头,“快休息一会儿,你身子弱,又走了一整天,肯定很累了。” 素聆星点点头,安静躺在床上,不一会儿便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看来确实是累坏了,也难为你一直硬撑着……”墨语轻叹了口气,为素聆星掩好被子,“等把那些捣鬼的东西全部搞定后,再教你吧。” “不过是练武呢,还是炼气呢?”墨语撑着头,苦恼道,“以我现在的修为,还看不出一个人的资质高低,这可有些麻烦了……” “难道是都试试?哪个快便学哪个?” 墨语一拍手掌,“就这么定了。” 在小河镇的时候,老人不仅教墨语拳法,还有炼气修行。他武道底子极好,连带着炼气修行也精进极快,只是一个月的时间便已是第二楼识气境的修士。 炼气第一楼为入微,便是以自身感知,见细微之处,查不可查之事,就是勉强入了炼气的大门。第二楼为识气,为入微更近一步,能认知辨识天地间的灵气,以纳为己用。 此后,灵气淬炼身体,开拓体内天地,道途坦荡,大有作为。 虽然炼气第一楼和第二楼不能带给人实际的变化,但同武道一样,都是为以后的修行打下基础。若是修士采撷灵气速度越快,自然以后的修为精进就越快,也就能在更短的时间里达到更高的高度,才不会出现寿元耗尽,修为停滞的情况。 墨语见素聆星安静的睡着了,放下心来,坐在一旁的榻上,开始静静吐纳。白天炼气,晚上练武,如今占据了他的整个生活,倒也充实。 第十八章 夜起沧浪有魑魅 夜深人静,墨语静静坐在榻上,闲暇时抽空注意着客栈内的动静。 客栈静谧非常,似乎没什么问题。 不过如今墨语耳目远超常人,全神贯注下,还是听到了些许细微的声响。 “笃笃……”一阵轻微的敲门声响起,在这静谧的夜中格外清晰。 “嗯……”素聆星从睡梦中惊醒,她揉了揉眼睛,迷糊道:“墨语,有人在敲门么?” 墨语抿嘴笑了笑,“不一定是人啊。” 以他的耳力,一点脚步声都听得见,客栈中的几人要想靠近他所在的房间,绝对逃不过他的耳朵。可这敲门声突兀的很,且无半点脚步声,一定不是客栈中的几人。 听见墨语这话,素聆星一个激灵,人已清醒了大半。 她惊慌地坐起身来,跑到墨语身旁,小脸煞白,颤声道:“你是说……鬼?” 墨语摇了摇头,“不确定,不过若是鬼的话,未免也太没脑子了,明知道客栈中我最不好惹,还敢来。除非……是已经搞定其他人了,吞食了足够的血气魂魄,实力大进,不然也忒不自量力了。” “那其他人都死了么?” “应该没有,我没闻到血腥味。”墨语看着她,“字帖你收着了吧?” “收……收着了。”素聆星顿了顿,神色有些不自然。 墨语脸色瞬间变了,“把字帖拿出来给我看看。” 素聆星神色一僵,懦懦道:“我……我……我藏起来了……” “拿出来!” 素聆星吓得身子徒然一抖,小脸一垮,眼帘颤动,眼泪便啪嗒啪嗒的掉了下来。她小心翼翼将黄纸字帖拿给墨语,带着哭腔愧疚道:“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变成这样……” 墨语接过字帖,字帖上依然是“浩然”二字,只是本来浩然之气勾勒成的墨色字体已然赤红如血,原本正气浩大的字帖一眼看去却是煞气十足。 墨语脸色放缓,轻声道:“傻姑娘,不是你的问题,是有小鬼妖魔捣鬼,这字帖才变成这样的。” 素聆星依旧抽泣不停,“这……这是你送我的……可是变成这样了……” “一张字帖而已。”墨语摸了摸素聆星的头,“你要是喜欢,我再给你写嘛。” “真……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可从不骗人。”墨语笑了笑,随后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字帖变成这样的?” 素聆星赶忙擦了擦眼泪,回道:“从那个算命的道士那走的时候,字帖就变成这样了。” 墨语蹙着眉头,摸着下巴思索着。“难道是路上遇上了?” “笃笃……”就在这时,敲门声再次响起。 墨语一拍榻上的小案板,骂骂咧咧,“还有完没完了?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墨语,你不是不是没睡么?” “就你贫。你不是怕么?” 素聆星眯着眼睛笑道:“有你在,我就不怕啦。” “那倒是。”墨语点点头。 说完,他一掌拍出,长袖鼓荡,劲力喷吐,掌风直接将房门吹开。 “你有本事再敲啊,看小爷我不敲爆你的鬼头。” 素聆星小声道:“墨语,鬼魂没有身体,怎么把他们脑袋敲爆啊?” 墨语将手掌竖在嘴边,低声道:“我吓唬吓唬他们的。” “笃笃……”房门打开,敲门声依旧响起,似乎是有人敲着空气,笃笃作响。 “墨语……”素聆星拉了拉他衣袖,又挨紧了些。 墨语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字正腔圆,一字字说道:“子不语怪力乱神!” 嗓音中蕴含着浩然之气,又是圣人之言,一瞬间,客栈清明一片。 “啊!……”一声尖锐的凄厉叫声响起。紧接着又有几声惊呼声响起,不用想,客栈那几人定是遇上了同样的情况。 蹬蹬蹬!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越来越近。 “墨语……”素聆星小手抓着墨语的手臂,微微用劲,似乎是有些紧张。 “是那几个人,别怕。” 最先进门的是那个书生,见墨语他们房门大开,他连门都不敲,直接闯了进来。 墨语撇撇嘴,这书生一点没有书生之气,难怪还怕这些鬼怪之流。要知道真正的书生至少都有一缕浩然之气,最不惧的便是那等鬼怪,那些独自走在荒野古庙的书生很少传出遇上鬼怪的事。 就算有,那也是仰慕书生的山野孤魂女鬼,不然怎么有那么多书生与女鬼间爱恨情仇的鬼怪异志? 书生一进门便看到了墨语,见墨语神色不悦,他脸色变换,张了张嘴,拱手站在门边。 紧跟着的是手上嘴上都有伤的大汉。大汉不知道是学乖了还是吓到了,他站在门外,先是敲了敲门,听见墨语说进来,才敢踏进门,也是站在门口,魁梧壮硕的身躯和书生的单薄身躯成了鲜明的对比。 而后是那那名狐媚女子,如大汉一般,先是敲门,得到墨语的允许,才走进里面。 墨语指了指房中的客桌,示意她可以坐下说话。 狐媚女子一脸笑意,觉得自己之前的一顿饭菜竟有如此价值。 最后姗姗来迟的是客栈掌柜和那位读书老人,墨语让他们两一起和狐媚女子坐在一桌。 墨语拍了拍手,几人顿时看向他。 “相信各位刚才都遇上了点奇怪的事,若是我猜的不错,肯定是厉鬼邪祟,而且胆子不小,专挑有点本事的下手。” 房中几人,包括这客栈老板在内,身手胆识都非常人可比,一般的鬼物只会被他们的阳气吓退,哪里敢这么大胆,同时对几人一齐下手。 众人点头,看待墨语的眼光又变了些。 这少年本事不小,眼光独到,说话一针见血,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历…… “既然那东西敢如此明目张胆,定然是对自己的实力很有信心,刚才我只是把他吓退了,相信他应该还在这客栈之内,躲在某个角落,正等着你们落单的时候,逐个击破。” “不知道少侠有何高见?”读书老人问道。 “把他找出来,宰了。简单明了。” 掌柜面露难色,“我等肉眼凡胎,如何能看出那邪祟鬼物藏在何处,只怕这个办法……” 墨语满不在乎,似乎早已知道他们帮不到什么忙,他摆手道:“你们就在这儿好生待着,帮我照顾好我妹妹,我去去就回。” 素聆星连忙摇头,一脸不愿,“墨语,我和你一起。” 墨语安慰道:“你跟着我才更危险,放心吧,无论那是什么鬼,都伤不了我的。” “等我会来,教你练武或炼气,到时候就可以和我一起啦。” 素聆星这才点头,勉强同意。 听到墨语轻描淡写的话语,几人眼睛都直了。 他们可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普通人,山上神仙般的炼气修士,山下真正的武道宗师,他们都有耳闻,没想到这白袍少年随意无比,豪言让少女任选其一。 他们苦苦追寻多年的东西,少女却唾手可得,这可真是…… 人比人,气死人啊。 几人当即拍着胸脯保证道:“请少侠放心,我们定会护令妹周全!” “若是真当如此,到时候还请诸位多多指教了。” 墨语哪用得着他们指教,言下之意,是愿意指教他们。几人都是混迹了多年的老江湖,听出了其中话外之音,顿时喜上眉梢。 墨语刚出房门,就看见一团黑色的气息萦绕在大堂中。 “哟,还真是一只鬼?” 自从那日在破庙遇见过夜叉鬼后,墨语就早猜到以后自己若是行走在山野,难免遇上此类东西,所以早早就请教过自己的师傅了。 当时老人曾说过,只要是那种没有形体的鬼物,一般都怕至阳至刚之气,比如武人体内的那一道日夜游走于筋脉的灼热真气,童男的心头热血,儒家的浩然之气,道家的术法符箓,龙虎山的天雷正法,佛门的真言咒密。 自己已占了三样,没道理搞不定一只小小的厉鬼吧。 墨语自楼上一跃而下,拳头高举,拳意高涨,正是摧山镇龙式。 轰! 墨语轰然落下,一拳擂在地面。 大堂中地面凹陷,附近的桌椅被他的的劲力透过地面,震得粉碎。 “嘎嘎……”黑色的气体被他打散后又重新汇聚,发出似哭似笑的声音。 墨语闭上眼,仔细感受。 忽然! “找到你了!”墨语暴喝一声,手臂微晃,长袖卷起,侧身一拳挥出。 第十九章 少年有拳可戮鬼 一拳打出后,前方出现凝滞之感,墨语已知此拳必中。 他脚下发力,灰色石板崩出道道蛛网裂纹,肌肉层层收紧递进,自腰腹到肩胛臂膀,劲力层层叠叠,再次喷吐出去。 墨语拳法虽是死的,但拳意却灵活的不像话。临时改变拳意,简直是如家常便饭一般。以老人的眼光,都说墨语这样使拳虽有些投机取巧,但也有可取之处。 按老人的说法,此种变换拳意,打的就是对方的一个措手不及。 这一拳打出,空中蓦然响起一声沉闷的响声。颇像墨语在河中练拳,破开水流的声音。 原来打中鬼怪是这种感觉…… 墨语刚稍稍放松下来,身后就传来了破空之声。他心头警惕感大增,扭动身子,猛的往一旁闪去。 墨语往后一跃,急忙脱离,他身子腾空,还未落下,背后好像又有阴冷之感。 “什么鬼东西?怎么不止一个?”墨语身子一沉,直接坠落在地。 环顾四周,四面竟都有先前那股黑气。 难道被我给打散了? 不对,他们本来就是散开的! “桀桀……” “嘎嘎……” “嘻嘻……” 四方传来不同的笑声,似乎在嘲笑墨语不自量力,仅凭一人就想对付他们。 墨语扯着嘴角,冷哼一声,“装神弄鬼!” 随后拿出夫子的墨笔,提笔便书,“正气浩然如剑歌!” 一把墨色长剑凝聚而成,大开大阖,朝四方扫荡开去。 “嗤嗤。” 浩然之剑一触碰道那些黑色气息,便发出了猛烈的灼烧声。 “啊……”四声尖叫叠在一起,尖锐刺耳。 黑气消散大半,其内的鬼怪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四个厉鬼,一老一少,一男一女,可真是阖家团圆啊。”墨语嘲讽一句。 厉鬼七窍流血,面容青白,裂开的眼眶中眼睛惨白,眼珠上的血丝如蛆虫一般,扭动不停。此时他们正一脸怨恨地看着墨语。 墨语这下知道为什么他们会找上客栈中的几人,感情是刚好找到几个替死鬼啊。 那自己是刚好阻挠到他们咯? 俗话说,挡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那么妨碍恶鬼投胎,岂不是如同掘人坟墓? “哎呀,真是罪过罪过。”墨语双手合十,装模做样的做了个揖。“妨碍各位找替死鬼可真是不好意思啊。” “不过……”墨语抬起头,眼睛微眯,“以前你们放弃转世,杀人噬魂,怎么现在才知道转世为人?不觉得有些晚了么?” 几只厉鬼嘴巴开阖,似乎在说着什么,却诡异的没有声音。 墨语眉头一皱,片刻后,一脸的不耐烦,呵道:“鬼话连篇!你们以为我很好骗?” “那几人手里有多少人命我管不着,什么血债累累我也不清楚。不过一个人煞气重不重,有没有冤魂缠身,我还是能看得出一二的。” “你们诓骗我,无非就是想趁我掉以轻心,然后一拥而上,将我杀了。” 墨语缓缓低下身子,一手握拳,举到身前,一手握笔,横在胸前。 “我家师傅早就说过,鬼的话,一个字都信不得!”得字落下,墨语人已经掠了出去,脚下砖石被他踏步踩碎,又被蹬得飞溅出来。 墨语冲向的自然是黑气最为浓郁的男子,收拾了最厉害的,其他的就已不足为虑了。 他一拳打出,看起来轻描淡写,实则拳影重重,铺天盖地,将那男子整个笼罩在其中。 墨语的拳头隐隐有赤红毫光,正是他的那一口宛若火龙的真气催发到极致的结果。 被墨语拳影击中,那男性厉鬼发出一声尖叫,身形溃散不少。 纵使其余三鬼第一时间亮出了爪子,朝墨语后背抓去,也未能阻止墨语离那男性厉鬼越来越近。 至于被墨语击中的厉鬼,他其实一开始就伸出了鬼爪,往墨语心口掏去,不过他实在是高看了自己,想来生前只是个普通人,而后化作厉鬼,只知道用阴煞幻象迷惑普通人,手段少的可怜,见识也低的很,所以他不自量力地伸出的爪子,却直接被墨语打散。 厉鬼死命往后面逃去,想穿过房门,延缓片刻,可墨语不管不顾,直接将那木门一起打成碎末,左手持着墨笔,准确地插到了厉鬼的胸口。 而后那厉鬼面上露出了惊恐的表情,身体骤然胀大,只是片刻就变成了一个圆球。 “碰!”厉鬼越变越大,最后直接爆炸开来,变成一缕缕黑气溢散在空中。 墨语撇撇嘴,“原来这么不禁打啊……” 说话的同时,墨语动作依旧,左手持着墨笔随着身子一扭,画了一了圈,恰好挡住了几个厉鬼的攻击。 看着几只厉鬼长大了嘴巴,发出鬼哭狼嚎的恐怖声音,连眼睛都快要瞪出来了,墨语耸耸肩,毫不畏惧,“这就急眼了?哦不对,你们好像没有眼睛?” “不用着急,我马上就送你们去见他。”墨语笑了笑,然后恍然,一拍脑袋,“对了,他都魂飞魄散了,你们应该是见不着了。” ———— “我的个乖乖,有这么厉害么?” 听到楼下的巨大动静,客栈掌柜咋舌不已。他偷偷摸摸打开房门,露出一条缝隙,然后眯着一只眼睛,朝楼下看去。 过了片刻,掌柜关上门,一脸灰暗。 素聆星见他的样子,心头一紧,紧捏着衣角。 狐媚女子紧张道:“怎么,输了?” 掌柜的摇摇头。 “死了?!” 掌柜的还是摇头。 这下大家急了,“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话啊。” 掌柜一拍大腿,哭丧着脸,“我的客栈哦,完了,全完了!” 众人虚惊一场,长舒一口气。 大汉骂骂咧咧,“都这时候了,你还管你的这破客栈?到时候连命都没了!” “吓姑奶奶一跳。”狐媚女子轻拍胸口,不经意间瞥到了了那青衣书生,书生眼睛一眨不眨,死死盯着她高耸的胸脯。 狐媚女子在心底冷笑一声:假正经。 她对掌柜的笑道:“不就是个客栈么,到时候姑奶奶我陪给你。” 掌柜的一听有人赔偿,眼睛一亮,惊喜道:“此话当真?” “自然。”狐媚女子点头,她肯这样这样做,无非就是想同墨语搭上话,扯上交情。 可惜的是这小姑娘嘴巴还挺劳,一点都不透露。她看着素聆星,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素聆星只说两人相识不久,墨语的来历,本事什么都不知道。她只当小姑娘守口如瓶,哪里知道别人说的就是事实。 在狐媚女子看来,白衣少年显然与素聆星关系匪浅,不然怎么会愿意教她炼气练武。 屋子内几人都各自作着打算,只有素聆星一直在祈求墨语不要受伤。 ———— “接下来该你了!”墨语扭了扭脖子,看着飘在空中老人面相的厉鬼。 客栈大堂内早已一片狼藉,桌椅板凳全都成了木片碎末,地面各处都是一道道巨大的裂缝。 这些全是墨语打出来的,几只厉鬼的攻击似乎更像是针对魂魄方面,对于有实质的东西,却是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墨语估摸着这几只厉鬼本事还不够高,没有达到影响实质的地步。 几只厉鬼现在涣散得只有淡淡的影子,这还是他们竭力躲避着墨语手中墨笔的结果,每次墨笔即将落到他们身上时,他们就穿过桌椅板凳。 可就算是这样,他们也被墨语的拳势打的几乎崩溃。 几只厉鬼在发现不是墨语的对手时,不是没有想过逃走,可墨语早就算到了这一茬,用墨笔挥洒浩然之气,将客栈周围画了一圈,防止他们逃跑。 墨语大踏步,气机流转,隔空对那老厉鬼一拳轰出。 老厉鬼连尖叫声都未发出,就已被彻底打散。 剩下的那名女鬼见反抗徒劳,抱着自己的孩子,直接趴在地上,不住对墨语磕头。 “死光了就识相了?早干什么去了?”墨语对她的鬼话充耳不闻。 女鬼使劲摇头。 墨语掏了掏耳朵,“你是说一切都是你们的主意,不关你孩子的事?” 女鬼点头,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若是常人,肯定见着的是一位面色苍白的女子,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 而墨语眼中的女鬼,只是面容恐怖,七窍流血而已。 所以他对女鬼的故作姿态并不感冒。 墨语点点头,“放过他?好啊。” 女鬼大喜。 墨语说完,笔身上铭刻满篆字的墨笔直接脱手,厉鬼小孩魂飞魄散。 第二十章 少女修行便启程 墨笔坚若金刚,被墨语掷出,直接插在了地上,丝毫不见颤动。 女鬼呆滞在原地,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不好意思,我骗你的。” “他还是个孩子?”墨语这才嗤笑一声,“活了不知道多久的‘孩子’?杀了不知道多少人的‘孩子’?” “若是一句他还是个孩子便能抵消他犯下的累累恶果,你将世间理法置于何地,你将王朝金科玉律置于何处?” 墨语一字一句说道,“在我看来,你们这些害人厉鬼,全都该魂飞魄散。” “啊!”女鬼尖啸一声,哪里还管这么多,父亲死了,丈夫死了,现在连儿子也死了,她现在只想找身前的这白衣少年报仇,或是求死…… 她眼眶中血红一片,张开的利爪漆黑如墨,黑发飘扬,身形鼓荡,直直朝朝墨语扑来。 墨语看都不看她,自顾说道,“他日因,今日果。走好……不送!” 他左拳正中女鬼头颅,一拳之下,女鬼头颅如西瓜般炸裂,一缕缕黑色的气息溢出。 “可惜了这些被吞噬的普通魂魄,连来世都没了……” 大多数被这几只厉鬼吞噬的普通人魂魄因时日过久,已是彻底与厉鬼融为了一体,只有少数几个近日被吞噬的魂魄得已逃脱。 客栈大门之前被墨语打碎了,冰冷寒风从外面一拥而入,还伴随着阴冷的呼啸。 墨语走到门口,朗声道:“你们这些魑魅魍魉,若是没伤人也罢,那些手底下有无辜之人鲜血的,有胆子就来,看看能不能打的你魂飞魄散,灰飞烟灭!” 寒风骤然停歇,呼啸声戛然而止。 说完,墨语回到了房中,看见一行人直勾勾看着他,没好气道:“都已经解决了,怎么着,还想留在这儿过夜么?” 几人连忙告辞,生怕走的慢了,惹得墨语不快。 见到墨语安然无恙,素聆星长舒了口气。墨语进门时,她之前可一直屏住呼吸,深怕看到墨语浑身是伤的凄惨模样。 见素聆星怔怔望着他,墨语眨眨眼,笑道:“都说没事的。” “那些……”素聆星欲言又止。 墨语摊了摊手,耸耸肩,尽可能轻松道:“几只鬼啦,看他们作恶不少,煞气缭绕的,我只能忍痛下手,送他们一程啦。” “其中有个女鬼,临死前一直为她那厉鬼小孩求情。看她小孩也是食人厉鬼,我也一并杀了。” 末了他又加了一句,“你可不能怪我。” “怪你什么?” “怪我没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啊,我知道女孩子心肠一向很软的……” 素聆星见他这样,莫名的有些高兴,她抿嘴笑道:“我怎么会怪你呢?他们既然选择害人,当然就该想到有一天会有这种下场啊。” 她伸出手,学着墨语那天的样子,竖起大拇指,“墨语,你真厉害!” 墨语摸摸鼻子,“嘿嘿,我当然很厉害啦。” “那么……”素聆星偏着头看着他。 “什么?” “什么时候教我呢?” “哦,哦!对对对,现在就教。来,咱们先站个桩,这个站桩啊,就是……” ———— 小镇口的算命道人依旧在那里坐着,无聊地打着哈欠,看起来神色颇为疲惫。 他捻着纸符,嘴里念叨着:“五文钱,十文钱,十五文……” “哈……”长须道人再次掩着嘴,打了个哈欠。 他揉了揉眼睛,努力不让自己睡过去。 “咔啦啦……”远处的一块青石板隆起微微的幅度,而后一块块石板隆起,一块块石板落下,此起彼伏,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石板下面前行。 道人放下纸符,面上微微一愣,已是清醒了不少。 石板下的东西一路钻到道人的算命摊下。 道人沉声问道:“怎么了?” 算命摊下嘶哑的声音响起:“最近暂时不要招惹那白衣少年了。” “为什么?”长须道人提高了嗓音,言语中的不甘掩盖不住。 “花坊的一家四口都死了,一个都没跑掉……” 道人惊讶道:“你没去吃东西?你去看那小子去了?” “远远看了一眼,差点就被发现了……” “就算他有些本事,那也不至于这么怕他吧?” “我遇上了小镇东郊的两个老伙。” 一听这话,道人已是完全清醒,坐直了身子,“你们没打起来?” “打起来?”摊下的东西沙哑的笑了笑,“他俩跑的比我都都快。” 碰! 道人双手拍在摊桌上,险些站了起来。紧要关头,还好他还保持着一些理智,不然这几月的布局就要功亏一篑了。 摊下的声音继续响起,“你知道我现在并未恢复完全,没那俩老家伙感知敏锐,很多东西感觉不到,不过若是你还执意要那客栈,我也不反对,大不了就是一死而已,反正我现在是半死不活,正好求得解脱……” 道人揉了揉双鬓,面容忽然苍老了几分,他涩声道:“容我再想想,再想想……” “好,一点时间,我还等得起……至于你自己,还是要好好斟酌一下的好。” ———— 客栈几人,除了之前出言不逊的大汉大大咧咧,安然在房里呼呼大睡,其余几人都无心睡眠。 客栈掌柜摆弄着房间内的镇纸,双眼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读书老人依旧挑灯夜读,半眯的浑浊双眼有莫名的神采,泛黄的书页上晦暗的字体轻轻跳动。 青衣书生提笔作画,笔下不是水墨丹青,而是一位颇为妖娆的女子跃然纸上,看面容与狐媚女子有九分相像,只是画中的女子衣裳半遮半掩,妩媚动人。 狐媚女子在房内翩翩起舞,还时不时对着镜子点妆淡抹,轻捋发丝。有时候不知想着什么,怔怔出神,脸上浮起点点云霞。 至于墨语和素聆星两人,一人立桩巍然不动,一人咬紧牙关身子却依旧不受控制的摇摇欲坠。 许久过后,素聆星轻轻咬着嘴唇,眼眸中泪光闪闪,似乎快要急的哭了出来,“墨语,我是不是不行啊?” 墨语摸摸头,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 毕竟自己当初看一遍老人站桩就会了,而素聆星由他手把手教导,她自己也确实很努力,墨语都看在了眼中,可依旧是只得其形,不得其神,所以吃力的很。 这一个时辰里,以素聆星的薄弱体质,可以说全是靠着她比常人更为坚韧的意志才坚持下来的。 “没关系的,你的体质有些弱,可能练武确实有些不合适,不过还可以炼气嘛。” 素聆星看着他,带着哭腔道:“要是我也不能炼气呢?” 墨语顿了顿,认真地看着她,“那还有我呢。” 素聆星点头不语。 她大概知道墨语口中的炼气就是想山中那些神仙一般,听说那些神仙可以活好久好久,墨语会不会也会那样呢? 到时候,自己已垂垂老矣,他也许还像现在这般吧...... 墨语还没到能听见素聆星心思的地步,自然不知道她在怕什么,他相信素聆星一定可以炼气的,就算到时候资质不好,只要能修行,就总有办法的。 他小声在素聆星耳边说着老人教与他的炼气法门,当初老人只交代他的拳不可外传,除非取得他的同意,而这炼气的法门却没有说什么,似乎是早料到墨语会传授与人一般。 依老人所说,这名为“吞云”的炼气法门普普通通,平平常常,只是老人随意记下的,算不得什么稀罕物。 不过墨语知道自家师傅本事通天,能让他记下的炼气法门绝不是普通的货色。况且就算是普通炼气法门,放在俗世,那也是不得一见的珍贵秘笈。 素聆星记性极好,墨语在她耳边说过两便,她便已经记得差不多了。 墨语对她说道:“聆星,你现在试一下,照着我交给你的法子试试能否增加你的感知,如果有效果,就证明你有炼气修行的天分。” “千万不要着急,只要能有变化就证明你有天分的,如果花费时间太长了的话,最多是天赋一般而已,不碍事的。” 素聆星重重点头,按照脑中的法门静静感知。 一炷香后。 “墨语,我感觉到了!”闭着眼的素聆星欣喜道。 “感觉到了什么?” “这屋子里,只要不是太远的东西,我都能模糊感觉到它们的形状。” 墨语舒了一口气,这证明素聆星天分还算不错,他问道:“大概有多远?” 素聆星停顿片刻,小声道:“一丈吧。” 墨语嘴角抽抽,感觉自己今天心头起落有些大...... 一炷香的时间,感知就已有一丈了。要知道自己当时不足一丈,看起来还有些不如她。 “怎么了,不行吗?” “比我厉害......”墨语小声嘀咕道。让他承认自己不如别人,而且还是个小姑娘,着实不容易。 素聆星喜上眉梢,她只是单纯为自己不会与墨语间的差距越来越大而感到由衷的高兴。 墨语板着脸道:“笑什么笑,好好修炼。” “好的呢。” 第二十一章 人心有隔难揣测 翌日清晨。 阳光明媚,春风正好。 似乎昨夜的鬼蜮气氛已被这灿烂光明驱散,除了客栈依旧是一片狼藉,惨不忍睹的模样,一点都看不出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的个乖乖,这都是一拳一脚打出来的……”魁梧大汉蹲下身子,仔细观察着地面的痕迹,再三确认后,他猛咽了咽唾沫。 还好客栈位置较为偏僻,并不在略显繁华的街道上,时值清晨,路上没有多少行人,更没有人会进这处看起来就很老旧的客栈。 “那位公子一看就是家世不凡,说不准就是那些名门大派走出来的世家子弟。”狐媚女子捋着发梢,笑道:“你以为谁都和你王邹一个德行?” “我什么德行?”大汉瞅着狐媚女子,重重哼了一口气,“有两个臭钱了不起啊,谁不知道你离枚是靠什么发家的,说老子德行不好,你也配?” 狐媚女子也不生气,眯着眼,笑容满面,“我配不配,你想试试?” 她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把银色长锥,锥上色泽深暗,似乎别有不同。 “我怕你啊?”王邹亦是带上了一副指套,寒光凛凛,尖角突出,仿佛手上凭空多了一双钢铸利爪。 看书老人捻着书页,摇头叹气,“莽夫之智,不可取也……” 王邹如何听不出他在讽刺自己,大怒道:“苍明子,你觉得你活的不耐烦了是吧?” 青衣书生有些畏惧的看着他们,一个人躲得远远的。 客栈掌柜看着他们剑拔弩张,腆着脸打着圆场,“各位,各位。别生气嘛,咱们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你们看我这客栈都成什么样了?你们要是再闹上一闹,我这点家底可就彻底没了。” 离枚轻笑一声,“不就是想要银子么。” 她掏出一锭拇指大小的黄金,“三两黄金,够了么?” 掌柜立马喜笑颜开,连忙点头:“够了,够了?” 而这时,墨语和素聆星两人正巧出来,看见狐媚女子给掌柜一锭金子。 墨语嘴唇微动,“我记下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恰好让几人听见。 离枚早就收起了银锥,她衣衫单薄,也不知将银锥藏到了哪里。 听墨语开口,离枚眼睛一亮,当下顺水推舟说道:“奴家修行不易,当下走了些岔子,还请公子指点迷津。” 墨语心头思忖一番,点了点头,“可以。” 出门在外,能不欠别人人情,便不欠。这是他很早就懂的道理。 他转头对聆星说道:“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和她说两句就回,一会儿咱们一起逛逛这镇子。” 素聆星乖巧的点点头,“好的。” 墨语示意离枚走到一旁,而后几人才敢仔细打量着素聆星。 仅仅一个晚上,少女竟是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之前少女面色略显暗淡,身子一看就十分瘦弱,似乎是长时间的营养不良,才导致她发育的不好。 可如今再看,少女身形直接拔高了寸许,面色红润,双颊饱满,且白皙了许多,淡然出尘的气质由然而生。虽说与白衣少年还有很大的差距,但相较昨日两人迥然不同的气质,如今再说两人是兄妹,恐怕都不会觉得有异。 读书老人暗自琢磨,他研读手中书籍多年,一直不得要领,又不敢将之与他人分享,如今看来,要改变现状,只能求教那位白衣少年了。 几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热切之情,恨不得自己变成少女。 而后他们又隐晦的瞥了眼狐媚女子,暗自啐了一口:这走运的毒寡妇! 尽管心有不悦,可他们不得不承认:离枚看似简单的热络手段和热情姿态,确实带给了她非比寻常的收获。 前后花费不过几两黄金,和切切实实的修行精要相比,不过是沧海一粟。以少年的表现,这些就是放在外面的江湖,那也是千金难得的武学精要。 墨语与离枚走到一边后,直接开门见山,让她说明有何问题,自己在见识世俗武人修行之法的同时,再看看其中有何可取之处。 至于查漏补缺,不是墨语自大,这些最多相当于武道一重的几人,就是给老人提鞋,老人也会嫌弃他们资质如烂泥一滩,脏了他的眼。 离枚小心地将自己的修行不足娓娓道来,如早些年练武留下的暗疾,运行真气的岔路,紧要关头的郁结…… 墨语耐着性子解答,他没有因为狐媚女子的修行关隘只是老人平时的随口之言就洋洋自得,那样也太看不起他武道通神的师傅了。 听离枚粗略说了说她的修行之法,确实相较于老人所教,乃是天壤之别。 就是最初的两境炼筋、炼骨,狐媚女子都只是摸到一点皮毛,然后就开始匆匆修行武道真气,罡劲。 哪像他整整一个月,天天打断筋骨重接,若不是他的恢复力远超常人,还有那个非常寻常的包子,他早就坚持不下去了。 可就算如此,他也是在筋骨熬炼成后,才开始修行罡劲真气。 狐媚女子有如此多的暗疾隐患,大多是因为一开始路子走岔了,底子太薄所至。 墨语指点她如何用略微温和的法子熬炼筋骨,又点了点她的修行纰漏,便不再多说了。 离枚如获至宝,只差没高兴的跳起脚来。客栈几人看她喜笑颜开,知道她得了不小的好处,是既羡慕又嫉妒。 读书老人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墨语只当做没看见,指着狐媚女子,对他们说道:“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问她了,她愿意同你们说多少,是她的事。” 随即招呼道:“聆星,走了。” “好嘞。” 素聆星蹦蹦跳跳,心情十分不错。 等两人出了门,剩下的几人便急不可耐的冲了上去,不知道的还以为几个男子要对那名狐媚女子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离枚,那公子和你说了什么,告诉我们呗?” 最先说话的是客栈掌柜。 “我说掌柜的,你一个不会武功的普通人,知道这些干什么?”离枚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掌柜讪笑道:“长长见识,长长见识……” 她又瞥了眼青衣书生,“穷书生,你一肚子坏水,也想来捞捞好处?” 书生面色尴尬,却也没识趣地走开。 她又看向魁梧大汉。 “啪!”不等离枚说话,大汉王邹一巴掌拍在自己脸上,“好妹子,是哥哥不会说话,你大人有大量,千万别和哥哥我一般计较。” “呸,你这臭模样,也想当我哥哥?”离枚不屑的笑了笑,不着痕迹地与读书老人对视一眼。 “好了好了。”离枚拍拍手掌,“我可以将公子说的一字不落的告诉你们,不过你们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几人沉默下去。 什么条件?是杀人放火的勾当,还是让他们为她卖命? “放心,保证是你们力所能及的事,我又不是什么恶人,不会强迫让你们做不到的事。” 你这个毒寡妇连未婚夫都敢杀,竟然给我们说你不是恶人?这个可一点都不好笑。 几人腹诽归腹诽,但还是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离枚脸上笑意更甚,只是突然想起什么,她又收起脸色,正色道:“你们附耳过来,我和你们说。” 随着离枚低声说着,几人露出如痴如醉的表情。 ———— “墨语,为什么我感觉今天的阳光特别温暖呢?” “错觉。” “墨语,你看那只小鸟和我打招呼呢。” “错觉……” “……” 走在小镇上,素聆星一直像个好奇宝宝一般,不停问这问那。 这是她初入修行的正常现象,感觉万事万物都在围绕着自己旋转,所以炼气修士也有大梦不知觉,唯我一人醒的感觉。 “墨语,我生气啦!”墨语一直敷衍她,她心里面有些不高兴,嘟着小脸,气鼓鼓看着墨语。 墨语苦着脸,无奈道:“我的小姑奶奶,不是说了今天有些特别情况是正常的么,不用这么大惊小怪吧?” “我不管。”素聆星抱着胸,哼哼道。 “服你了服你了,你想怎么就怎么吧。”墨语捂着脸说道。素聆星修行后不知怎的就开朗了许多,可苦了他的耳朵。 记得有本书说过,一名女子叽叽喳喳,便如同五百只鸭子,当时夫子还说那是某位书生信口雌黄之言,现在看来那位书生说的很对嘛…… 墨语不知道的是,那位书生一把年纪还独身一人,不是没有道理的…… 第二十二章 人想衣装花想容 “那我们去那边看看吧。” 素聆星指了指前方的一条街道,一脸期待。 墨语顺着她的手指看去,那条小街不长,却琳琅满目,其中大多是胭脂水粉,绫罗绸缎。 虽然现在时候尚早,那条小街却已是熙熙攘攘,多少女子来来往往,流连忘返于其中。 “看来哪里的女子都爱美呀。”墨语感叹一声,对素聆星说道:“想去就去吧。” 还没等他说完,身旁就已不见了素聆星的身影。 墨语嘴角抽抽,“这么快么……” 少女手指点在粉唇上,东张西望,一脸的好奇。她以前从没来过这条街,那时候的她既有自卑,又囊中羞涩,最多的是远远望着,却一直不敢靠近。 看见那些女子穿着漂亮的衣裙,淡妆浓抹,她那时只有羡慕…… 她想她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同那些女子一样,能从容不迫地在其中闲逛,能悠闲地谈笑自如。 回头悄悄瞥了眼墨语,她想:真好。 不过看见墨语星眸秀眉,衣阙翩飞,气质卓然,引的那些女子频频侧目,她忽然又不高兴了。 “墨语!”她气呼呼哼道。 墨语颇为无辜,“又怎么了?” 就在这时,一名少女壮着胆子将一块手帕塞进他的怀中,然后羞红着脸跑了。 周围传来一阵阵嬉笑,素聆星还看见不少女子都跃跃欲试。 墨语挠挠头,这叫什么事儿啊?明明自己年纪还小啊……然后他看了看自己,好吧,现在他已经脱胎换骨,身子拔高了不少,就算还比不上成年男子,也远比同龄人高大许多。 墨语不动声色地将手帕放在一个女子身上,随后背着手,左右看了看,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素聆星大步走到墨语身前,拉过他的手,扭头就走。 周围女子顿时去了大半,剩下的还有个别略带鄙夷的看着她。 不过羡慕也好,鄙夷也罢,素聆星通通不在乎……才怪。 “哼哼。”她气的直哼哼。 “干啥呢?” “你管我!” 墨语挑挑眉,“哟,小姑娘脾气见长啊~” “哼!” 素聆星气鼓鼓走着,然后不经意的一瞥,顿时愣在原地。 咦,怎么不走了? 墨语正有些奇怪,不知道她为何停下来,然后他顺着素聆星的目光看去,顿时明白了原因。 墨语小声在她耳边说道:“试试吧?” “试……”素聆星下意识点头,忽然又反应过来,“试什么啊,听不懂,听不懂。” 说罢,她拉着墨语就走。只是走之前,她又看了看那件长裙。 真美啊…… 她摸了摸自己的钱袋,可惜自己没有钱…… 至于墨语,这两天“骗吃骗喝”的,更不用说了。 走了两步,她又停下,看着墨语站在原地,一脸笑意地看着她。 “看什么看,走啦。” 墨语点点头,“好,走吧。” 不过他不是和素聆星离开,而是拉着她走进了那家衣坊。 “你……你干什么啊?” “给你换身衣服啊。”墨语理所当然道。 素聆星顿了顿,小声说道:“咱……咱们没钱……” 墨语飒然一笑,“没钱还不简单。” 他跨进衣坊,指了指那件白色长裙,说道:“掌柜,我妹妹想试试那件衣服。” 华服女掌柜朝墨语看去,眼睛蓦然一亮。以她的眼光,一见到墨语的白袍就知道用料极为不凡,这样的贵公子,为佳人买一两件衣服,一掷千金也是常有的事。 女掌柜眉开眼笑,“好嘞,小姑娘,进去试试吧。” 素聆星有些不情愿,她怕到时候没有钱买下这件衣服,两人会被女掌柜轰出去。 不过墨语一脸无所谓,直接将她推了进去。 片刻后。 墨语在外面问道:“好了没?” “好……好了……” 素聆星怯怯地提着长裙,轻轻走了出来。 木簪扎起的长发似乎是为了衬托长裙,特意披散下来。 她懦懦问道:“好……好看么?” 墨语沉吟不语,她越发忐忑。 “墨语……” 墨语忽然伸出手,竖起拇指,笑道:“眉梢眼角藏秀气,声音相貌显温柔。娴静犹如花照水,展颜宛若风拂柳。亭亭玉立,就是如此!” 素聆星脸颊到耳根都是浅浅微红:“真……真的么?” “自然,我可不说假话。” 一旁的女掌柜连忙谄媚道:“公子好文采,姑娘你穿的确实好看……” 店内的这件白裙确实样式和用料都属上乘,只是制成时款式形体比一般女子稍小,这才在店内放了许久。 如今面前的小姑娘穿着正合适,看随行的公子又富贵非常,不好好抬高一点价格,她都有些对不起自己这些天所费的口舌了。 “公子,这衣服……”女掌柜伸出手,比了个五。 “五百两?”墨语点点头,“值这个价。” 女掌柜捂住胸口,使劲吸气,不然她怕自己因为太激动而昏过去。她其实想说的是五十两银子的,没想到自己还是小看了有钱人…… 还是心不够狠啊! “不过我们没钱。” 墨语这一句话直接让女掌柜从云霄坠落到地底。 “没钱?”女掌柜瞪大了眼睛,“没钱你还这样,看你的富家公子的模样,没想却是个铁公鸡,这姑娘看上你可真是瞎了眼……” 女掌柜使出了浑身的力气,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 墨语也不生气,静静等她说完。 “呼呼……”女掌柜说了足足有一刻钟,说完后,她才气喘吁吁地擦了擦汗。 看着她面前的地板湿漉漉一片,墨语只想说掌柜真乃女中豪杰也。 “没有钱,可以用其他的抵嘛。” “用什么?玉佩?”女掌柜瞅了眼他腰间,光溜溜的,什么都没有,瘪瘪嘴,有些不屑。 “字。” “字?你以为你是苏子仲啊?”女掌柜啐了一口,“也不看看你是啥模样,还想和苏大先生比。” 墨语笑了笑,道:“总要写过才是,值与不值,就看掌柜你了。” 看着墨语一脸从容淡然,女掌柜倒是没那么生气了。 女掌柜从柜台下拿出一张上好的宣纸,铺展开来,又拿出笔墨。 “写的好,衣服不要钱,白送你了。若是写的不好,这纸的钱,你得赔。” 墨语没有急着答应,只是轻笑一声,“才子佳人,最是良配。” 女掌柜顿时喜上眉梢,“你倒是好眼力。佳人嘛,确实是。不过才子嘛,他还差的远呢。” “笔墨就不用了,我有笔,无须研墨。”墨语将篆字墨笔拿出来。 女掌柜还想开口,看见墨笔,神色一怔。墨语的笔看样子就比她家那口子的好上许多。 墨语下笔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更特别的是他没用蘸墨,便书了黝黑的四字——“金玉良缘”。 女掌柜看到字写好的第一眼便十分中意,不只是寓意好,字也很好,她觉得自家男人写给她的打油诗与其差了不止一筹。 不过少年的字到底值不值那件镇店的衣服,还得让自家男子看看才行。 于是她吼了一嗓子:“死鬼,还不快出来!” 书坊后面的房间窜出一名男子,急急忙忙道:“来了来了,谁欺负我家娘子了?” 女掌柜直接揪住他的耳朵,“你觉得谁敢欺负我?” “哎呀呀,疼疼疼……”长衫男子耳朵吃痛,弓着身子,连忙奉承道:“娘子英明神武,天下无双……娘子有何吩咐?” “你来看看这字写的如何。”女掌柜放开他的耳朵,指着坐桌上的字说道。 “咦,这字……”长衫男子狐疑地打量了片刻。 女掌柜一巴掌拍在他头上,“问你话呢!” “好!特别好!” “那你吞吞吐吐的。”女掌柜又是一巴掌,不过既然自家男人都说好,她觉得这笔买卖还算不亏。 男子讪笑一声,“我不是怕娘子你破费了么……” “破费什么,那件衣服换的。”女掌柜努努嘴。 男子看了看素聆星,再看了看墨语。 墨语笑了笑,“原来是同道中人。” 男子微微颔首,气质卓然,然后…… 啪!又是一巴掌打在头上,刚升起的气质荡然无存。 “你点头干什么,看看你的熊样,字写的跟狗刨似的,哪来的脸和这位公子称为同道中人,我呸。” 男子点头哈腰,“娘子教训的是,娘子教训的是。” 然后他对墨语二人笑道:“二位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慢走。” 素聆星本来听得一脸羞涩,结果长衫男子最后来了句慢走,敢情这是直接送客了…… 墨语也不多说,拱手道:“不送。” 等墨语拉着素聆星走后,男子立马换了副嘴脸。他宝贝似地抱着墨语题了字的宣纸,一脸笑意,嘴角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 嘴里还不住念叨着:“发了发了,发财了……” “当家的,这字很值钱?”女掌柜戳了戳男子,低声问道。 “千金不换……” 女掌柜听了,表情一僵,浑身抽抽,“嗬……嗬嗬……” “娘子,娘子,你可别吓我,要是你死了,这偌大的家产可就归我了呀……” “啪!” 男子捂着红肿的脸,伸了伸手,“娘子,这字……” “我的!” “那我……” “也是我的!” 第二十三章 各方算计有乾坤 “墨语,你为什么说那个人是同道中人啊?” 走在路上,素聆星这才忍不住向墨语问道。 “他是个读书人啊。” 素聆星露出疑惑的表情,“我记得客栈那个书生也是读书人呀,为什么你好像看不起他?” 墨语摸了摸她的头顶,“你呀……以后被人骗了都不知道。” “我很聪明的!”素聆星皱了皱鼻子,“到底为什么嘛?” “一个是真正饱读诗书的读书人,一个是别有用心的伪君子。”墨语为她解惑道。 “哦……”素聆星似懂非懂,又问道:“那我怎么看不出来啊。” “等你修出佛家他心通,道家观心境,或者是儒家的正气风。自然就能明辨他人心思正邪啦。” “哇,墨语你这么厉害么?”素聆星似乎满眼都是小星星,一脸崇拜的看着他。 “这些我都没有。” “……” 墨语装作没看见她的表情,侃侃而谈,“不过我看方才那个长衫男子眼睛澄澈,又有一缕浩然之气,算的上个儒生,放在大些的地方,肯定也是小有名气。” “至于客栈的那个书生,眼神飘忽,眼睛略显浑浊,面容阴翳,喜怒哀乐都藏的很深,不仅没有读书人的浩然之气,而且有些煞气缭绕不散,估计手上有几条人命。” “墨语,你可以看出这么多么?”素聆露出恍然之色,“那你为什么不教训他诶,他可是坏人啊。” 墨语正色道:“聆星,我看你红光满面,最近是喜事连连呀。” 素聆星嗔道:“什么啊。” “看相啊。”墨语耸耸肩,“我看那个书生乌云盖顶,已有死兆,恐怕命不久矣,所以就懒得动手啦。” 素聆星将信将疑,“真的?” “当然是……假的啦。” “你……找打!”素聆星作势要打,墨语不闪不避,任由她粉拳落下。 拳头落在他身上,却是轻飘飘的,没什么力气。 看到墨语似笑非笑,素聆星别过脸去,“哼,这次就放你一马啦。” “是是是,谢谢聆星你手下留情。” “哼,走啦!”素聆星拉了拉墨语的手,“还有好多地方没去看呢。” 墨语任由她拉着自己,眉角含笑。 如果说他自己一人时,心思缜密,戒备着他人如同一个成年人的话。和夫子、师傅在一起时,他就更像个孩子,想的少,听的多,无忧无虑。而和素聆星在一起时,他如同真正找回了自己一般,倒更像一个真真正正的十二岁少年了。 ———— 坐在小镇口的长须道人远远就瞧见了墨语和素聆星。 仅仅隔了一夜,长须道人如同苍老了二十岁一般,面容看起来已经年逾古稀。 看到大变模样的素聆星,他狠狠咬了咬牙,终于是做出了决定。 “咚咚……”他皮肤紧贴着骨头的干枯手掌,急促地敲着摊桌。 不一会儿,地下传来轻微的响动。 沉闷沙哑的声音自摊下响起,“看来你是有决定了?” “嗯,客栈里的东西我志在必得,跟在那少年人旁边的女的,我也要!” 那道声音沉寂下去,良久之后才继续响起:“你可想好了,那人我们十有八九惹不起,就算我们费尽手段,侥幸得了那件东西,到头来没命享用,还是一场空。” 长须道人说道:“我没打算伤那女的性命,只是要套出她的仙家法门而已,不然就算得了那东西,能再苟活些年,可是之后呢?还不是要这般找个无人坐镇的边陲小镇,以别人的性命补全自己的寿数?” “所以你觉得要找个一劳永逸的法子?” 长须道人点点头,“对,我看那个小姑娘仅仅一个晚上,就像换了一个人一般,且气息中正缥缈,除了传说中的仙家炼气法子,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能做到这般。” “想法不错,有可行之处,可是你知道那少年脾气不好,我怕他到时候不由分说,打的你魂飞魄散,弄不好祸及子孙后代……” “子孙后代?他们全死光了我也不心痛,一个个全身白眼狼,我落得这个下场,他们有八成的责任!”长须道人突然拍着桌子,勃然大怒。 “哎……”那道声音叹了口气,当年道人得知自己后人寿数有缺,以普通人看来是大祸临头之兆。为了自己子孙无忧,道人用卜术中的阴邪法子,一意孤行,将自己数十年寿元弥补了子孙的寿数缺憾,最后落得反受其害的下场。 其实此事未尝不能化解,但事成之后,道人有些家底的后人却不愿帮他寻世外真人。其实道人曾经遇见过一个自称是修士的神秘人,那人也答应可以帮助他,只是其唯一的要求便是要道人的的后人散尽家财。 最后道人的后人不愿,神秘修士离开,道人心灰意冷,远走他乡。 临死之时,遇到了弥留之际,如游魂野鬼的自己,不知道是临死时道人动了恻隐之心,还是别有用心。总之道人救了他,他则用阴鬼之流的续命之法,为道人吊住命。 只是前几月遇上了一个真正的道士,将他和长须道人差点打的魂飞魄散,如果不是那名道士经验不足,他得以带着长须道人遁地逃脱,说不定他们已经化作天地间的一缕阴煞之气了。 “你意已决?” 道人果断道:“我意已决。” “成,反正大不了一死,多活了这么些年,够本了。” 道人点点头,“是这个理。” ———— 客栈中,几人听了狐媚女子的“提点”,觉得此行果然不虚,如今听了一番,对今后的修行大有裨益。 看书生和掌柜两人不像是江湖人,竟也是听得十分入迷。 几人各自有着打算,相互约定一番,便各自回房,不知道是着急回去验证一番武学精要,还是另有目的。 离枚等着众人回房之后,才轻飘飘走到一处房间,直接推门而入。 进门后,房中已有人在等着她了。 “将剩下的都说出来吧。”房中的人直接说道。 “什么剩下的?”离枚装作不懂。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藏了一手,那人给你说的,我要一字不落。” 离枚还想说什么,那人又说了一句,“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离枚这才不情愿的将剩下未说全的精要说完,似乎是被他看破了心思,离枚有些不悦。 “还看什么看,装模作样的,你看得懂么?” 离枚大大咧咧倚到床榻上,嘀咕了一句。 “看不懂……不过有人看的懂。”读书老人终于把他手中的书放在一旁,“只要轻他帮忙不就成了?” “嗤。”离枚嗤了一声,“别人图你什么?” 老人淡淡道:“人情。” 这下轮到离枚惊讶了,“哟,我还以为你就知道看那本破书呢。” “不过你怎么让他欠你人情?”离枚先是饶有兴趣道,而后忽然神色一变,低声道:“你不会说把那东西送给他?” 老人沉默不语。 “开什么玩笑!”离枚拉高了嗓音,“苍明子,我看你是老糊涂了。就算能得到那东西,也有我一份,凭什么给你送人情?” “这书我借你一观。” 离枚面上惊疑不定,压低了嗓音,“当真?” 苍明子道:“可以心血起誓!” “成!” 另一边,青衣书生“悄悄”摸进了掌柜的房间。 “吱吖……”酸涩的门框摩擦声让书生一抖,他下意识左右望了望。 “进来吧,胆子这么小,这么些年你是怎么保住你家传宝的?” 房中掌柜的声音让书生放心不少,书生进门后小心关上房门,长吁一口气。 他看见掌柜把玩着那方白玉镇纸,面色复杂。 “虽然我没什么本事,但装疯卖傻还是可以的。” 掌柜摇头笑了笑,“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他接着道:“此间事了,答应你的事我一定做到,你不用担心,除此之外,还有白银万两,通关文牒,你要到大越,保证一路畅通无阻。” “你……你别毁约便成。” “放心,我也不屑骗你一个凡人。” 一个……凡人么? 书生恭敬地退了出去,关上门,他双手捏紧,牙齿都快被他咬碎了。 停顿片刻,他往王邹的房间走去。 第二十四章 天上法宝落谁家 青衣书生刚到王邹的房间门口,房门就已打开。 书生进门后,房门又自动关上。 “事情都办好了?” 魁梧大汉王邹坐在椅子上,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敲着桌面,发出“笃笃”的声响。 书生点点头,“都办好了。” 王邹满意的点头,“果然只有自家人才靠得住。” “我有一事不明。”书生疑惑道。 “说。” “那方镇纸在我们手中才能发挥作用,为何你愿意让给他?”书生口中他,指的正是客栈掌柜。 “说到底,我只是个末流的武人,上不了什么台面,别那家伙看起来年纪不大,实际岁数可能比我俩加起来都大,用真品才糊弄的过去。” 书生赞同道:“我也觉得他应该是炼气修士,只是不知道他和你比怎么样?” 王邹为自己沏了壶茶,慢条斯理抿了一口,继续说道:“他也是个未入流的修士,不然哪还需要那方镇纸?真要打的话,胜负在五五之间吧。” “不过重要的是他可能有本事将其中的秘密参透出来,而镇纸在我们手中最多是锦上添花而已,所以我干脆抛砖引玉?只有放长线才能钓大鱼嘛……” 书生思索片刻,“那个叫离枚的女人和老头苍明子看样子是一伙的。” “我早知道了。” “你要知道了竟然不告诉我?” 王邹笑了笑,“这不是怕你提前把我们暴露出来么,本来想在动手前同你讲的。” 书生沉默片刻,似乎并不在意,他继续问道:“那你是怎么想的?” “他们只知道我们的自己透露出的身份,而我们对他们了如指掌,对付他们,再简单不过了。”端着茶杯,王邹迟迟没有下口,“我怕的是那人,他始终是个变数。” “你听了那女人转述的武学精要,觉得如何?” 书生思忖片刻,“直指根本,武道可期。” “一针见血。”王邹赞叹一声,而后像是自言自语,又似乎是提醒他,“可惜小弟你不能练武,不然哪轮得到我逞威风。” 书生自嘲一声:“天生没有那个命,怨不得别人。” 王邹摇了摇头,“本不该如此的。要是那人看的上那方镇纸,看能否让他教你上乘的炼气修行法门,不能习武,总可以炼气吧?” 书生愕然:“大哥你……” “你是我亲弟弟,我不帮你帮谁?”王邹大笑道,“咱家现在就我们俩了,你要是能修行,我这个做哥哥的就放心了,到时候要是能找个女人,给我生个胖侄子,咱爹娘泉下有知,也可以安息了。” 书生掩着面,声音有些哽咽,“大哥……” “莫做这些小女儿姿态!” “是……” ———— 小镇不大,但徒步游览,期间又走走停停,素聆星留恋小镇风光,两人倒也花费了大半天的时间。 不过墨语走遍这一圈,总觉得这小镇还差些什么,一种小河镇有,而这儿没有的感觉。 走了这么久,期间两人只吃了一碗清汤面。想起那时候面摊老板看自己的眼神,墨语就一阵不爽。 “看来是时候挣点钱来花花了?不然什么东西都要自己的丹青去换,那不显的太掉价了?” “对了,那女人好像很有钱,要不再指点指点她?”墨语越想越觉得此法可行,就是不知道那女人品行如何,看来得过了今晚再看咯…… “墨语,你还愣着干嘛,还不快跟上!”前方的少女娇嗔一声,言语中透露着些许不满。 墨语使劲甩了甩腿,疲惫感渐消。 天知道为什么素聆星走了这么久都还精神奕奕,要知道他可早就感觉有些走不动了,这走了大半天,竟比他练一整天的拳都还累。 “来了来了。” 少女插着腰,“没想到你竟然连我都不如,羞羞羞……” “找打!”墨语加快了步子,气势汹汹。 “噜噜噜……”少女做了个鬼脸,提着长裙,往前面跑去。 两人一路打打闹闹,回到了旧客栈。 一到客栈,墨语就收起了玩闹的表情,板着脸,成为了一个不苟言笑的世外“高人”。 素聆星跟在他身后,有模有样的学着他。她背着手,昂首挺胸,做派十足。 墨语用余光瞥了眼她,又好气又好笑,“这算是现学现卖?” “掌柜,上几道菜来。”进了客栈,墨语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了最好的位置,对客栈掌柜说道。 素聆星乖巧地坐在他身边,打量着周围。 客栈重新布置好了桌椅板凳,除了地上的坑坑洼洼,与第一次来的时候别无二致。连几人坐的位置都没有变化。 唯一不同的是,今天每个人桌上的饭菜都丰盛的不像话,素聆星估摸着每人吃这么一顿饭就要花好多钱。 对了,她现在的这身衣服都值五百两呢,那是多少钱呐,结果墨语写了几个字就换回来了。 要不要再让他写一些去卖钱呢?要是我写的字也有那么值钱就好了,到时候每天只要写几个字就可以衣食无忧,还可以欺负墨语,那种日子…… 想到这里,素聆星捂着小嘴,眼眸弯成了月牙。 “傻笑什么呢?”墨语戳了戳她。 素聆星有些心虚,眼神躲躲闪闪,“没……没什么?” 墨语凑到她脸旁,虚着眼,狐疑道:“真的?” “嗯嗯!”素聆星使劲点头。 见墨语还是有些不信,她赶忙岔开话题,“墨语你看他们,今天有些奇怪呢。” “哪里奇怪啦,你还不许别人吃丰盛一点啊?”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他心里可不这么想。 自墨语跨进客栈起,就发现了众人间气氛有些异样。 看来今天有好戏看咯,就是不知道这顿饭算他们的上阵饭还是断头饭呢? 墨语有些幸灾乐祸,这群人一个个都不是善茬,心思重的很,要不是看那狐媚女人还有点可取之处,他早就走了。 不一会儿,掌柜便端来了饭菜。这客栈看起来就他一个,也难为他这么快就做好了。 不只是有意还是无意,掌柜上的几道菜恰好是大汉,书生,读书老人,狐媚女子各桌的主菜。 墨语看掌柜的候在一旁,他无声的笑了笑,拿起筷子,朝着那道狐媚女子的主菜水煮鱼甚去。 掌柜了然,躬身退了下去。 吃完饭菜,墨语拉着素聆星,“走了,出去逛逛。” “天都黑了……” “哪那么多废话。” 在素聆星不情愿的情况下,墨语把她拉了出去。 出了客栈,素聆星才反应过来,“墨语,他们……” 墨语没有解释,只是说了句:“等会儿回去看戏。” “嗯。” 见墨语走远了,客栈的几人不约而同地站起身来,气氛徒然凝重。 “看来他是猜到了一些,选择两不相帮,大家各凭本事,如何?”掌柜率先说道,手里拿着那方镇纸。 几人点点头,表示同意。 “实话告诉你们,这东西不是什么藏着绝世秘籍,或是仙家功法的物品。”掌柜一边抛着镇纸,一边说道,“这其实是一件炼气士使用过的仙家宝贝,我们称之为法宝!” 我们?!众人惊诧。 “没错,我自然还有同伙了,毕竟就算对于我来说,这东西也着实罕见的很,有人压阵,才能万无一失。” “动手!他在拖延时间!”苍明子大吼一声。 青衣书生吓得徒然一抖,抱头逃了出去。 三人不约而同地攻向掌柜。 王邹亮出钢爪,离枚拿出长锥,而苍明子则是挥舞着肉掌,带起呼呼的破空声,声势浩大。 掌柜不屑的笑了笑,“全是是些雕虫小技,我虽然只是个识气境的修士,但对付你们,想来还是绰绰有余!” 经过多年灵气淬体,他自认为比这些只会蹩脚真气的几人厉害太多,所以丝毫没将几人放在心上。也许用不着那几人出手,这件法宝就已成自己的囊中之物了。 说不准自己再过些年就能借此跨入炼气第三楼的御灵境。 别看他四十来岁的中年模样,其实他已过了古稀,只是灵气淬体让他比常人衰老得更慢而已。 掌柜曲指点出,准备直接将王邹的攻势破去,再对付苍明子和离枚。 爪指相交,发出巨大的闷响。 “啊!” 掌柜惨叫一声,捂着的手不住颤抖,指尖血肉模糊,他死死盯着王邹,怒喝道: “你不是王邹!” “什么?!”本来乘势追击的离枚和苍明子二人大惊失色,身形急退。 王邹阴恻恻笑道:“你可真是托大啊,林峙。” 第二十五章 千般算计转头空 “你是谁!” 客栈掌柜林峙对着王邹咬牙切齿道。 刚才交手,他发现王邹的钢爪上竟然附着浑厚的罡气,所以才一举破开了他的皮肉,伤到了他的指骨。 “我?”王邹哈哈一笑,“当然是王邹啦,不过不是你们认识的王邹而已。” “或者说,你们所了解的王邹,只是我想让你们了解到的。” “你把自己的假消息散布出来?” “没错。” 林峙从怀中摸出一张碧绿的符箓,然后他的脸上闪过一丝肉痛,将符箓捏碎在手中。 符箓破碎,化作点点绿色的光芒,将他受伤的手指包裹,之后他血肉模糊的手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 “浪费我一张甘霖符,你可真是该死!”林峙揉了揉恢复的手指,感觉己无大碍后,身子消失在原地,朝离枚和老人扑去。 “他想干嘛???” 几人还没反应过来,为何林峙敢这样做,难道他不怕引起几人群起攻之? 但是接下来林峙的一句话,让离枚和苍明子两人大惊失色。 “王邹,苍明子的那本书可是真正的炼气法门!”事到如今,林峙也管不得其他了。 本来他打算料理了几人后,再一个人独吞的,可如今看王邹的实力至少不弱于他,又有两人在一旁虎视眈眈,而他的人还没到,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不过想到自己视为囊中之物的东西要平白分给别人,他就对王邹恨之入骨。 听了这话,王邹只是略微思索,联想到苍明子永远书不离手,便信了八分。 王邹骤然暴起,钢爪上寒光凌冽,带起破空声,朝苍明子挥去。 林峙则是朝离枚当头指下,他的左手还隐晦的捏着一张黄色符箓,准备应付突发的变故。 这一刻,两人倒是颇有默契。 “等收拾了他们,我们再一决胜负!” 王邹点了点头,“好!” 他如何不知道林峙打的什么主意,不过想到苍明子有炼气法门,他就按耐不住,他想的是大不了到时候拿到那本书再退走便是。 离枚二人没料到因为那本书,惹得王邹动手,或者说在利益的驱动下,她已经下意识忘了。 她心里暗暗叫苦,却也果断出手,长锥朝林峙的要害扎去。 她准备拖延时间,再考虑如何脱身。这次选择苍明子可真是一步错步步错,想到这里她很恨看了苍明子一眼,天天端着那本书,真当别人是是傻子不成? “这时候还敢分心,找死!”耳旁传来林峙的大喝声,离枚身子一怔,被林峙抓住空当。 林峙先是一指点在长锥之上,将长锥击到一侧,乘离枚身前空当大开,又果断出手,一手按在她胸口。 “噗……”离枚倒飞出,在空中喷出一口鲜血,神色瞬间萎靡下去。 见离枚已没了还手之力,他正准备乘着王邹和苍明子交手时动手,一举拿下两人。 林峙正要转身时,忽然心头一紧,身后传来刺骨的寒意,他赶忙就地一滚。 “刺啦!” 裂帛声响起。 林峙站定身子,紧盯着王邹,又摸了摸后背。 此时他背上的衣裳破开,后背发凉,上面还有罡气划破的一道伤痕。只差一点,他的脊骨就要被王邹一爪子抓断了。 再瞥了眼苍明子,见对方躺在地上,双手血肉翻飞,伤口深可见骨,胸上还一片鲜血淋漓,气息微弱,看样子若是没有人出手相助,已是命不久矣。 “你这么快?” 王邹笑了笑,“还有更快的。” 林峙一边挪动脚步,悄然拉开与王邹拉开距离,一边说道:“你有如此身手,昨日为何还轻易被那人伤了?” 王邹扯了扯嘴角,嗤笑道:“不那样做又怎么能让你们掉以轻心呢。” “厉害厉害。”林峙赞叹一声。 王邹脚底发力,横冲直撞,路上的桌椅被他撞成碎片。他面沉如水,出手如电,作势要将林峙抓成碎片。 林峙毕竟没有武器,又抵挡不住王邹附着了罡气的钢爪,只得左右闪避,躲过王邹的一次次攻击。 “我看你还能躲多久!”他出手次次落空,已是有些急躁起来,毕竟林峙可不止一人,若是等到其他人来了,他可就只能逃了。 可恨的是那苍明子身上竟然没有那本书,也不知道被他藏到哪里去了,若不是为了之后问出那本书的下落,苍明子哪还能在他手下留得性命。 “死来!”王邹暴喝一声,出手又快了两分,刹那间爪影重重,封锁住了林峙的所有退路。 林峙被他逼在角落,一时间退无可退。 眼见林峙就要丧命于自己爪下,王邹面露喜色,准备下一击就抓碎林峙的头颅。 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林峙毫无惧色,甚至脸上开始浮现出志得意满的表情。 王邹忽然感觉到后心发冷,一股寒意直接从脚底贯穿全身。 “躲!”他竭力扭动身躯,却好像依旧慢了一拍。 “噗呲!” 王邹右胸被一道乌亮的光芒洞穿,鲜血喷薄而出。 他捂着胸口猛地退了几步,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林峙。若不是方才他依照着直觉下意识一扭身体,被洞穿的可就是他的心脏! “哈哈哈......”林峙得意的长笑一声,扫了一眼自己被抓的破烂不堪的衣服,继续说道:“为了等这一个机会,我这件衣服可都毁了,这可是临江城最好的裁缝做的,一件可得十两黄金!还有伤了你的飞剑符,若是放在黑市贩卖,至少得值五十两黄金!” “没想到我这么值钱?”王邹艰难出声,脸色惨白,他踉踉跄跄,气息已经微弱不少。 “值,当然值。”林峙把玩着白玉镇纸,“就凭这件法宝,岂止值千两黄金。”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王邹,“你本事还行,但是没遇上修士,不知道这些仙家手段,栽在我的手上,不冤。” “还不动手!”王邹忽然大喝一声。 嗖! 一把飞刀直接射向林峙,只是林峙反应迅速,两指一抖,便将那把飞刀夹在手中。 “是你?”林峙颇为诧异, 射出飞刀的竟然是逃走的书生。 待林峙看清手上的飞刀时,他意味深长,又对王邹笑道,“你还不知道,和我是一伙的?” 说罢,他拿起那把飞刀,在身前晃了晃。 那竟然是把未开锋的飞刀,别说伤到本事不弱的林峙,恐怕连普通人都伤不了。 王邹面如死灰。 “王邹啊王邹,我可真替你可惜。”林峙摇头叹道,“现在你可以瞑目了。” 他抬起手,准备了结王邹的性命。就在这时,他身子一软,脚下站立不稳,整个人抖如筛糠。 “你才应该瞑目吧,自你接下这有毒的镇纸后,所有的一切都在我们的算计之中。” 见林峙毒性发作,王邹脸色忽变。他走到青衣书生面前,一手揽着书生,一手指着林峙嘲笑道:“没想到吧,那东西本来就是我们无意间寻到的,不是什么家传之物,而上面早就涂抹了一种剧毒,这种毒名为‘相见难’。” 听见这话,林峙急忙捞起衣袖,看见两边手臂各有一条青色丝线沿着皮肤朝胸口汇聚,似乎是终于确认了一般,他颓然坐到地上,面色惨然。 “你们竟然在镇纸和飞刀上各涂了一种‘相见难’,好心机,好算计!” “相见难”这种剧毒不止一种,每种单独放在一处,无论如何都是毫无毒性的,但若是人体接触到两种,那这两种剧毒就会在心口处汇聚,然后直接在心口爆发,毒气攻心,不消半刻便会毙命。除非找到所中的两种“相见难”解药,不然绝无可救。 可这种毒药难就难在只要中毒,一时半刻难以知道自己到底中的是哪两种“相见难”剧毒,而这剧毒名字的由来,便是只要中毒,再想见就难如登天,因为中了此毒,十死无生。 临死之时,林峙对着青衣书生问道:“我想知道,我给的那些条件你还不满意?” “让我来告诉你吧。”王邹指了指自己,“我,王邹。他,王洺。” 末了,他又加了句:“亲兄弟!” 林峙双眼怒睁,颤抖地指着青衣书生。 王邹大笑。 然后...... “噗!” 冰冷的短剑将王邹的胸口刺了个通透。 王邹愕然转头。 “好一个亲兄弟,好一个亲兄弟,好一个亲兄弟!” 林峙大笑三声,气绝而亡。 第二十六章 脚下重宝不自知 心脏被刺穿,王邹全身的力气都在迅速流失。 他若是这时候出手,犹能发出最后一击,而青衣书生王洺也绝难逃得性命。 王邹颤抖地将手放在王洺的脖子上,眼神挣扎,面容纠结。 他一生杀人无数,到如今面对捅了自己一剑的亲弟弟时,他却怎么都下不去手。 最后,他终究是放下了手。 王邹脚下一个踉跄,他使劲抓住王洺,不让自己倒下去。 而王洺厌恶的将他的手拨开,耸动鼻子,闻着衣服上血手印发出的血腥味,王洺皱着眉,一脸嫌弃。 倒地的王邹几番挣扎着起身无果后,干脆的躺在地上,望着客栈房顶,他断断续续问道:“为……为什么……” “因为你该死!”王洺咬着牙,一字一句说道。 “你为了练武,出卖爹娘,你以为我不知道。” “你为了功法秘籍,将翠儿卖到教坊司,受尽凌辱,你以为我不知道?!” “你为了提升功力,甘愿为奴,暗地里还让我受尽胯下之辱,你以为我不知道!!?” “原来……你都知道啊,是啊……你一向很聪明的……”王邹断断续续出声,“可是……我们是兄弟啊……亲兄弟啊,有什么好的,我都让给你了……” 听到王邹的话,王洺再也忍耐不住,提着短剑,再次刺入王邹的胸口,接二连三。 “都让给我?我那么喜欢她,不是你夺走的?之后不是你把她推入万丈深渊的?你因为愧疚才对我这么好的吧,对于你来说,连父母都可以出卖,一个弟弟又能怎样呢?” “不一样的……那女人……她……” 王邹话还未说完,就已再也说不出了,因为王洺狠狠地扭动着插在他胸口的短剑,让他终于气绝。 “她怎么样是她的事,重要的是我爱她……” 王洺合上了王邹溃散的双眼,在他耳边低语一句。 之后王洺拔出短剑,捡起地上涂有剧毒的镇纸,毫不在意的放在胸口,转身走到苍明子身前,手指连点,苍明子的各处伤口眨眼已经止血。 看起来毫无身手的书生,竟然如此精通人体穴窍。 将短剑横到苍明子胸口,王洺对他说道:“说吧,你的那本书放在哪里了?” 亲眼见到王洺连眼都不眨的就把自己亲兄弟杀了,绕是苍明子自认为见多识广,都感觉心里发凉,脊背发寒。 “我说了……你会放过我?” 王洺眯着眼,“当然。” 苍明子指了指离枚,“在她身上。” 之前在他房间,为了取得离枚的信任,他不得已答应了将书由离枚保管的要求。 不过好在如此,才让他留得了一条性命。还在等苍明子庆幸,他脖子上寒光一闪。 苍明子紧紧捂着喉咙,鲜血潺潺的从指缝中流出,他死死盯着王洺,可惜喉咙被划破,他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 “当然……是假的。”王洺撇撇嘴,啐了一口,“亏你活了这么大岁数,混了这么久,还这么天真,你怎么活到现在的?” 苍明子没有回答,失血过多后,他的头一歪,终于也死了。 王洺将苍明子的尸体踢到一边,转身走到离枚的面前,对着她森然笑道:“现在是等我把书搜出来杀了你灭口,还是你自己识相点交出来,我再给你个痛快?” “我还有其他的选择么?” 王洺点点头,“以心血为誓,给我为奴为婢,我可以考虑留你一条命。” 离枚面容纠结,“我……我……” “啪啪啪……” 就在她正要答应时,门口忽然传来拍手声。 “谁?!” 王洺往门口看去,见一个长须老道站在门口,正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 “精彩,精彩绝伦!”门口的长须道人拍手称赞,“好一出言而无信,手足相残,卸磨杀驴的大戏,真是好久都没看到过这么有意思的场面了。” 看到道人骨瘦如柴,王洺冷笑一声,“我要是你,就赶紧逃了,免得死到临头,还不自知。” 长须道人似乎是听到了了不得的笑话,他使劲拍着肚子,大笑道,“许攸,你听见没,他说我死到临头了。” 王洺心头警觉感大增,指着长须道人历喝一声:“你在和谁说话?!” 王洺身后忽然响起沉闷沙哑的声音,“自然是我啊,难不成是你不成。” “咔哧咔哧……”话说完,还伴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 离枚浑身颤抖,一脸惊惧地望着王洺身后,嘴唇开阖,用尽了浑身的力气,颤声道:“你……你……你身后……” 王洺僵硬转头,随后如坠冰窟。一个血红色人影吊耷着一只眼睛,对自己咧嘴笑着。尖利的牙齿上下开阖,正啃食着一个鲜红之物。那不似人手的长爪还在掏着地上尸体的肚子。 “这人的心脏还挺有嚼劲,气血也很足,让我恢复了不少。”半人半鬼的许攸对着长须道人说道。 道人指了指地上,“还有两个呢,别浪费了。” 许攸跳到了掌柜林峙的尸体旁,一爪就掏出了林峙的心脏。因为林峙是毒发身亡,所以他的心脏呈现的是青紫之色。不过许攸毫不在意,他嘴巴裂开,一口将林峙的心脏吃了进去。 吃完林峙的心脏后,许攸又跳到王邹的尸体旁,依样画葫芦,将王邹的心脏也吃下了肚。这一切,都在离枚和王洺的眼皮子底下进行,可他们两个遍体生寒,一动也不敢动。 “你……你是什么人?”王洺第一次见如此场面,心中胆寒。 “一个不做好事的道士?”长须道人转了转眼睛,“也许不应该叫道士,毕竟这只是我扒的别人的衣服……修士?也不是。就叫我卜师吧。” 离枚颤抖道:“你是人是鬼?” “我自然是人了,不过我这朋友嘛……不是。” 废话,人能长成许攸的那个样子?没有皮肉,身子一大半都没有血肉,白骨嶙峋,那双漆黑的眼中还跳动着幽绿的火焰。 卜师对鬼人许攸说道:“如何?” “恢复的差不多了,等过一会儿,说不定还能更进一步。” “好!等下对付那少年人就又多了一分胜算。”道人点点头,“还好他不在,才让你顺利吞食了那几个人的心肝,不得不说,这还真是意外之喜啊” 许攸对卜师说道:“你可别大意,就算我实力大进,胜负也只是在五五之间。” “我知道。”卜师点头,转身看着离枚和王洺。“你们乖乖把东西交出来,我可以考虑让你们投胎转世,要是让我的朋友吃了,可就没有下辈子了。” 离枚吓的身子直抖,干脆利落的从贴身处掏出那本书籍,扔给了卜师。 王洺犹豫不决,似乎是忽然想起什么,他忙说道:“我记得掌柜林峙还有好多帮手,你不怕他们来了你也走不了?” 卜师表情玩味,“你以为我们来这么晚是因为什么?两个不成气候的山野散修,顶天了半只脚跨入炼气的半吊子,全都被我们料理干净了,如果你还指望他们,那可真是打错了算盘。” 许攸走到王洺面前,阴冷的浓烈血气铺天盖地,将他整个人都笼罩进去,王洺狠狠咬了咬舌尖,才驱散了许攸带给他的恐惧感。 许攸张大了嘴巴,舌头如长蛇一般在王洺的脸上舔舐,赤红的舌头上还犹有那几人的心头鲜血,将王洺的脸颊染红。 一炷香的时间不到,王洺再也支撑不住,看着许攸裂开的嘴巴,红白相间的尖利牙齿,一想到自己的身体待会儿一寸寸被他这张嘴吃下肚子,他就胆寒不已。 “给你了!”王洺将镇纸扔了出去,落到卜师的脚边。 许攸收回舌头,王洺大口喘息,整个人倒在地上。 “我还以为杀起亲兄弟来眼都不眨的人,胆子肯定要比常人要大一些,可惜,看来我是想错了。”卜师摇头啧啧道,随后拿起镇纸,四下打量,“一件损坏了的法宝,没什么大用,不过聊胜于无吧。” 然后他又看看那本书籍,不住点头,“好书,好书。可惜我用不上……” 随后他示意许攸,后者心领神会,走到大堂正中,将爪子按插入一块地板,小心翼翼的掀起。 一枚淡金色的透明铜钱状的晶石静静放置在那里,一团如薄雾的氤氲气息在晶石周围萦绕。 许攸将晶石小心捻在指尖,生怕一不小心就损坏了它似的。 卜师接过晶石,笑道:“不用这么小心,传说中的‘神仙’钱,没这么娇贵。” 他虽是如此说着,却比许攸还要小心地将晶石钱币捧在手心。 看着那枚晶石钱币,卜师一脸痴迷,感受着那团薄雾,他舒爽的轻吟一声。 “这枚‘神仙’钱可比你们争的这些小玩意儿还要珍贵十倍百倍,可惜,你们没这个福分。”瞥了眼呆滞的离枚和王洺两人,卜师得意的笑了一声。 离枚、王洺愕然,没想到客栈中还有如此至宝,而且近在咫尺,他们却不自知。 “哟,金精钱啊,稀罕~” 窗外传来一声揶揄,鬼人许攸和卜师如临大敌。 第二十七章 深谋远虑有运筹 几人寻声看去,见白衣少年正座在窗上,双手撑着窗檐,双腿一荡一荡的。 “你们看着我看什么,继续啊,继续。” 墨语摊手,示意几人不用管他。 离枚如蒙大赦,高呼道:“公子救我!” 墨语摆摆手,“放心,你还死不了。” “阁下一直在那里看戏?”卜师面色微沉,出声问道。他连墨语如何出现的都不知道,隐晦的瞥了眼许攸,发现他也微微摇头。 看来这少年有恃无恐啊……是自己本事够大,还是另有后手? 卜师一时摸不透,还不敢随意出手。不过他注意到了方才墨语口中的“金精钱”,忍不住出声问道:“不知道何为‘金精钱’?” “‘金精钱’乃天地灵气的具现化,以修士独有的铸造方法制成钱币模样,就这么一枚,换成黄金的话……”墨语撑着下巴,手指轻轻敲打,然后他指了指客栈:“把这客栈装满应该绰绰有余。” “嘶……”离枚感觉自己心脏猛的一抽,要装满这个客栈,至少得有十万两吧?我这两天踩着十万两黄金?而且还不知道? 墨语没理会几人的震惊表情,继续说道:“不过这东西实际的价值还要在这之上,因为就这么小小的一枚金精钱中的灵气,可以让一个一楼的炼气士,一直修行到四楼。” 卜师将金精钱放在兜里,拱了拱手,“谢阁下解惑。” “喂喂喂,你怎么就收起来了,我有说过它是你的么?”墨语跳下窗檐,慢悠悠朝卜师走开。 “本来一枚金精钱而已,你先到先得,我也无话可说,可我好像记得我说过……”墨语看着许攸,缓缓道:“手下有人命的魑魅魍魉只要敢出现在我面前,我一定会打的他魂飞魄散,你当我是在说笑不成?” 卜师沉声道:“我们与阁下井水不犯河水,阁下真要做得这么绝么?” “井水不犯河水?你当我真的不知道?”墨语冷哼一声,“之前你这个鬼人暗中出手过一次,不然我的那张字帖怎么会出问题?” “当时我就在想,是谁这么不长眼,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动手。后来我思来想去,也只有你这个假道士有问题,” “阁下想要怎样,划下道来便是,我们一并接着。”卜师没有否认,或者说他知道否认并没有什么用,这已经是变相承认了。 卜师说完,和许攸交换了一个眼神。 墨语可没心思理会他们的小伎俩,他喜欢直接动手。 所以墨语一开始便是全力,他大踏步向前,一脚崩碎了地面,身子已飞掠出原地。 在卜师看来,墨语来的太快,他只来得及拿出符箓,拳罡就已至他的面门。 视线中唯有墨语的拳头,硕大无比,让他没有一丝反抗之力。 “轰!”卜师倒飞出去,撞开了客栈的墙壁,躯体翻滚几圈,横躺在地上,生死不知。 “咕咚……”地上的王洺和离枚两人齐刷刷咽了咽唾沫。 “老卜!”许攸惊呼一身,见卜师毫无反应,转头对墨语怒目而视。 许攸半蹲下身子,随后嗖的一声窜起,双爪大张,爪尖血红,直接朝墨语抓来。 许攸双爪大开大合,爪间还有血气缭绕,诡异非常,若是常人爱上一下,立马便会被阴邪血气侵染,失去理智,沦为嗜血怪人。 墨语面色不变,他一步踏出,腰未动,肩已动,出拳如电。 轰轰轰!…… 接二连三的轰隆响声回荡在客栈,墨语每一拳都打在许攸的爪上,将他的爪击一次次打回,在打回许攸爪子的同时,他还有余力一拳拳打在许攸周身。 只是支持了几息,许攸就倒飞出去,他在空中违反常理的扭了一圈,将自己的身子强行扭正,落在地面。 停下拳,墨语换了口气,叹道:“若是一般的修士或者武人中了我这么些拳,不说重伤垂危,也定是伤痕累累,怎么看你的样子好像一点影响都没有?” “非人非鬼,怎能以常理度之?”许攸站定后,再次袭来。 墨语点点头,“也是。” 他再次出拳,这次出拳终于换成了撼海潮落式。 看来自己的撼天拳连个半人半鬼都打不了,还好师傅不在,不然还不得笑死...... 许攸看不出他的其中的名堂,甚至连墨语拳意的变化都看不出来,他只能勉强看出墨语出拳的姿态已有所不同,不过依旧毅然扑来,这次他爪上猩红血气快要化为了实质,看样子已是全力施为。 许攸的身体周围隐隐缭绕起鬼哭狼嚎,吓得地上的两人瑟瑟发抖,只感觉周围有无数冤魂厉鬼,在他们耳边吹着冷气,一个个狞笑着,对他们虎视眈眈。 墨语有些意外,看到这近乎于凭空生成阴煞幻象的能力,证明许攸这半人半鬼已经修为不低了,至少普通的厉鬼要厉害许多。 普通人遇上厉鬼之类的,如果没有一个超出常人的胆魄,基本是毫无反抗之力,任由鬼物揉捏。而超出厉鬼一筹的许攸这类鬼物,连初入修行的炼气修士或者一般的武道一重、二重武人都没法对付。 光是那些煞气就能影响人的心智,使人胆寒,更莫逞论和他交手了。 不过想归想,该打的,一点也不保留。 墨语身子微沉,自下而上,拳罡破开许攸爪上的血色,恰好打在他的爪子正中。 许攸接住了墨语的拳头,感觉这次墨语竟然只轻飘飘出了一拳,打在他爪子上并未感觉到有多大力道,他没有掉以轻心,只是想:莫非是佯攻? 他提起十二分的精神,时刻注意着墨语接下来的一拳。 “没有?”他正疑惑,听见墨语朗声道:“还敢不躲?” 碰! 许攸听见这话的同时,身子被打飞出去,整个身体嵌在墙壁中,蛛网般的裂痕自他周围往四面延伸开去。 “嘶!”他,从墙壁中扒着两边爬出,剧烈的疼痛让他吸了口冷气。 不对,他竟然能感觉到疼?他怎么可能感觉得到? 许攸检查了周身,发现并没有什么伤痕,他的身体也应该不会出现伤痕才对。 “你这拳......”许攸还想问为什么,他忽然疼的躬下身子,感觉自己的魂魄都快要裂开了一般。 “你......你做了什么?” 墨语身子跃起,手臂高抬,同时出声道:“我的拳头,可是能直接打在神魂上的,你不知道?” 话音落下,他的拳头也已经落下。 轰隆! 整个客栈如同地牛翻身,座椅柜台齐碎,气浪携带者烟尘如水波一般,自墨语身前,朝四面八方扩展。 “咳咳咳......” 离枚和王洺捂着嘴,不住咳嗽。 待到烟尘散去,他们看见许攸的整个身体竟然被墨语直接锤入了地面。 若是普通人挨了这么一下,别说身子陷入地面,可能在挨到的刹那,就已被拳势压成肉末了,可许攸表面上看去竟然没有什么损伤。 只有许攸自己知道,其实墨语的自上而下的一拳,将他的鬼骨打成了无数碎片,若不是他与人体不同,身躯更趋向于鬼物,受到伤害能自动被体内积攒的阴煞之气修复,他肯定已被墨语直接一拳锤杀了。 “难怪那两只老鬼一项欺软怕硬,竟然都选择龟缩在自己鬼宅,一步也不敢出门。” 墨语见许攸还没死,在感叹他足够顽强的同事,有举起拳头,准备彻底解决掉这个麻烦。 “毕竟非人,又恶贯满盈,我来送你一程。” “是么?我觉得咱们可以再谈谈?” 奇怪的是许攸看着客栈外面,一脸有恃无恐。 墨语猛地转头,发现本该躺在地上的卜师已不见了踪影。 墨语冷声道:“你想谈什么?” “不是和我,是和他。”许攸笑了笑,使劲抽出一只手,指着客栈外面。 卜师从外面施施然走来,手里还牢牢控制着一个白色的娇小人影。 “聆星?” 被卜师抓在手中的正是墨语让她等在外面的素聆星本人。 “墨语......”素聆星苦着脸,小声唤着他。 墨语脸色阴沉,“你想做什么?” 许攸慢慢从地下爬了出来,他气息萎靡不少,便走到王洺面前,顺带着斜眼瞅了眼墨语。 “噗嗤!”许攸直接在王洺恐惧的眼神中生生掏出了他的心脏,然后将那颗还在跳动不止的心脏塞进了自己的嘴巴中。 一颗鲜活的心脏下肚,他感觉恢复了不少血煞之气。 王洺至死也难以相信自己就这么死在了一个怪物手中,他的报复,他的追求,全都随着他的那颗心脏,离他远去...... 见墨语脸色更加难看,许攸笑了笑,走到卜师身旁。 “我要的很简单,将你的修行法门交出来!” 墨语露出了然之色,“原来你们打的是这个主意啊......” 他忽然放松下来,撑着下巴,一脸的无所谓,“没有,你们还有什么手段,随意。” 卜师眼中的惊诧之色一闪而逝,“她可是在我的手上!” 墨语拍了拍手,哈哈大笑,“我觉得你可能弄错了,你应该在她手上才对。” 第二十八章 万般得失一念间 卜师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他连忙松手,可似乎还是晚了一步。 素聆星一改之前的惧色,笑吟吟的看着他,手中还有一张字帖,在卜师放手的同时,那张字帖已经贴到了他的身上。 “嗤!”字帖与卜师接触的地方发出剧烈的声响,如同灼伤一般,一阵阵青烟袅袅升起。 卜师惨叫一声,字帖近在咫尺,可他却动弹不得。 许攸想上前为卜师揭开字帖,卜师抬手制止。这书有“正气”两字的字帖只怕对许攸这等鬼物造成的伤害更大。 素聆星一溜烟跑到墨语身前,邀功一般说道:“哇,墨语你看,我做到了诶。” 墨语适时地称赞一句,随后看着已经开始大变模样的卜师。 “你早就算好了?”卜师面容迅速苍老下去,本来年逾古稀的面容已变得如同风中残烛的垂朽老人,他干哑的声音响起,吓了素聆星一跳。 素聆星往后退了半步,墨语拉过她的手,轻拍了一下。 随后墨语说道:“我这一拳下去,有没有打中人,想来我还是知道的。” 之前卜师中了看似中了他一拳,其实在拳头落在他面门之前,他用几道防御符箓及时抵挡住了墨语的拳头,假装被打倒在地,又掩饰住自己的气息,为的就是瞒过墨语的感知,乘许攸吸引墨语注意时,抓住与墨语随行的小姑娘。 “一开始就觉得你有点问题,明明气息不稳,却始终吊着一口气,当时我把正气帖放在你桌上,就是为了试探试探你,结果你连你都不敢摸,我就想你不是鬼物,也应该与之有莫大的关联。” 墨语耸耸肩,“所以我就下了个套,等你自己送上门来。” 卜师双目暗淡,面色灰败:“千算万算,没算到一开始就没瞒过你……” “原来,我还真是自寻死路啊……”他说完,眼睛彻底暗淡无光,枯槁的头颅垂下,微弱的气息戛然而止。 “墨语……他……他死了?” 墨语点点头,“嗯。” 素聆星有些发抖,颤声道:“我……我杀了他?” 说到底,她性子虽有了变化,但依旧是个小姑娘,对杀人者种事有本能的畏惧。 墨语摆摆手,安慰道:“没有的事,他本来就是用某种阴鬼邪法吊住的命,正气帖克制一切与鬼物有关的事物,他没了法子续命,自然就死了。” 素聆星这才稍稍安心,不过她看了看地上胸腹被剖开的几具尸体,脸色苍白,身子摇摇欲坠。 “不行的话就不看了,闭上眼睛就好……” 素聆星倔强的摇头,“我……我习惯就好了,不用担心我的……” 世道险恶,她这两日已有了一些见识,所以大概知道以后这类事会遇上不少,既然她如今也开始修行了,可不能拖后腿才是。 墨语点点头,让她自己适应一下也好。 看着怔在那里的许攸,墨语对他说道,“别伤感了,魂魄消散,死的不能再死了。” 许攸这才转头,盯着墨语。他茫然的眼神转瞬就变得凶恶暴戾起来,眼中的恨意滔天,欲要将墨语撕成碎片。 “今日不是你死,就是你亡!”许攸怒吼一声,悍然冲向墨语,一路地板崩碎,声势骇人。 墨语轻轻将素聆星推到离枚所在的角落,听到许攸的怒吼,表情奇怪,“嘿,你这话说的,感情怎么着都是我死是吧?” “聆星,看好了。我这拳,名为雷霆骤雨式,”墨语轻吸一口气,手臂微收,对素聆星说道。“虽然你不练拳,但是琢磨好了之后,以后对敌,也大有裨益。” 许攸见他这时候还有空教别人,心头大怒,他竟然敢看不起我!? “给我死吧!”许攸催动全身的血煞之气,一时间他周围赤红鬼影缭绕,客栈内阴风大作。 墨语打出雷霆一击,一拳过去,拳势冲散煞气,拳罡在许攸身前炸裂。 “砰!”在许攸不可置信的眼神下,他的胸口炸开,骨肉分离。 “砰砰砰!”体内的阴气还未来的急修复胸口的创伤,一连串的炸裂声已经在他身体各处响起。 半人半鬼的许攸被连绵不绝的拳罡炸的支离破碎,手脚成了碎末,四溅的到处都是。 看见各处挂着骨肉碎末,离枚捂着嘴,几欲呕吐。她看了眼素聆星,小姑娘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相比她却好了许多。 看来墨语看中她不是没有道理的…… 既然如今保了一命,她自然要做好之后的打算,可惜的是本来还想偷学两招,哪知道墨语看似随意出拳,拳罡却能在丈许开外炸开,而且连绵不绝,犹如骤雨倾盆,她一点门道都看不出来。 看来自己眼力不够,没这个命…… 反观素聆星,后者看的聚精会神,仿佛沉迷其中。 离枚暗暗感叹一句:人和人的差距,还真的大…… 她哪里知道其实素聆星一点门道都看不出来,不知道是在炼气方面的天赋太好的缘故,素聆星对武学之流,悟性低的可怜。而她之所以聚精会神,是觉得既然墨语提醒了一句,她便要做成,到时候看到墨语吃惊的表情,那一定很有趣。 “我说鬼人兄,没这个实力,就不要说大话嘛。”墨语站在许攸身前,撇了撇嘴,“你看,被打脸了吧。” 许攸努力控制着体内的阴气,试图恢复自己的伤口,可无论他怎么努力,手脚断裂处都毫无反应,仿佛自己本就该无臂无腿一般。 “哟,还想恢复呢。”感受到许攸体内阴气躁动,墨语揶揄一声,“你把我的拳想的也太简单了吧……” 墨语似乎来了兴致,巴拉巴拉说了一通自己的拳有多厉害。 剩下的几人一脸黑线,离枚觉得那个表情高冷,厉害无比的翩翩少年忽然就换了一个画风。 “咳咳……”素聆星捂着嘴,轻轻咳嗽一声。 墨语身子一僵,尴尬的挠挠头,“不好意思,忘了你们还在。刚才那是情不自禁,情不自禁……” 说完,他正色道:“你可以交代遗言了,我可以听听看,当然,也就是随便听听而已。” 许攸咧着尖牙,“要杀就杀,哪那么多废话?” 他其实知道自己多半不是墨语的对手,如果刚才就遁地逃走,也不是没有机会,可他并没有那么做,卜师一死,他才发现两人多年相处,早已成为了知己一般的朋友。 不能一起生,又没能力为卜师报仇,至少还能一起死不是?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记得他变成半人半鬼之前,有人也对他这样说过,可惜他没做到。现在遇上了卜师,他想自己应该能做到了吧…… “可以,没想到你这半人半鬼还挺有故骨气的。”墨语赞叹一声,拿出墨笔,“一路走好。” 墨笔穿透了许攸的头颅。 许攸的头颅炸开,其内冒出滚滚黑雾,又消散在空气中。没了那些阴气的支撑,许攸的身体干瘪下去,最后化作一滩血水。 “罪过罪过。”墨语收起墨笔,四下打量一番,自言自语道:“怎么感觉每次都要你出马呢,万一哪天把你弄坏了不就遭了?” 想到以后再见夫子时,夫子笑盈盈的看着自己,然后说:“墨语,我送你的笔呢?” 然后自己把损坏的墨笔给夫子看,夫子一生气,就再也不理自己了…… “咦~”墨语猛的摇头,“不行不行,不能这样。” 嗯,看来得加倍努力,争取破境到第三重炼胆。 不过师傅说最好一年内都不要破境…… 墨语揉了揉脑袋,感觉两头大。 素聆星不明就里,看墨语在那表情变换不停,还以为他出什么事了,赶紧关切问道:“墨语,你怎么了?” “啊?没,没事儿!”墨语摆摆手,“我能有什么事。” 他看了看一地的尸体,指着死不瞑目的青衣书生,摇了摇头,“啧啧,你看,我就说他乌云盖顶,恐有死兆,没说错吧。” 离枚腹诽一句,“明明是你见死不救好吧。” 她又想到功夫最弱的自己反而活到了最后,不由想到难不成这一切都是墨语安排好的。 自他踏入客栈起,自己等人就被安排的明明白白了? 嘶!如此心机,如此恐怖。 若是墨语知道她的想法,肯定要竖起大拇指,赞一声:姑娘想象力真丰富,不去小说家发展可真是屈才了。 “好了,我们快走吧。”墨语对如聆星招呼道。 对了还有东西没拿呢!他忽然想起来了,随后弯下身子,在卜师的怀中摸出那枚金精钱。 这下可算有钱了,真是美滋滋。 接着他又翻了翻那本老旧的书籍,墨语撇撇嘴,最下乘的炼气法门,没什么用。 他随手一扔,书便落在了离枚身前。 素聆星走到墨语身边,自然而然的拉住他的手,巧笑嫣然,“走吧。” 两人不再管离枚,走出了客栈。 “等……等等……”喊了两声,离枚见两人头也不回,她又识趣的放下了手。 看着脚下的那本书,她鬼使神差的拿起来,翻开一页。 “这……” 呆愣片刻,离枚喜极而泣,她踉跄站起身来,对着远去的二人高声呼道:“谢谢,谢谢公子!” 第二十九章 山野郊外见府宅 月上柳梢头。 月光下,少年牵着少女的手,闲庭信步, “墨语,她为什么谢谢你啊?” “因为是我人好呗。” 回应墨语的是素聆星的一个白眼。 墨语毫不在意,吹着口哨,左右看看。 夜深人静,小镇似乎没了之前的幽深诡秘,一边走出小镇,素聆星一边悄悄看了看墨语,随后眼帘微垂,脸颊浮起两个浅浅的酒窝,感觉特别的好。 我们这算是为民除害?应该算的……吧? “墨语,这么晚了,我们一直赶路么?” 墨语举起一只手,装模作样的捻了捻指头,“我算了一卦,前方不远处恰巧有可以歇息的地方。” “你还真当自己是算命先生啊?” 素聆星才不相信他的鬼话,卜算和修行分明是两回事嘛,这还是墨语告诉她的,现在竟然还想骗她。 “什么叫当自己是算命先生,我真真正正就是算命先生,江湖上人称铁指神算墨半仙,就是我啦。”墨语继续胡诌。 素聆星毫不留情的拆穿了他的谎言,“你不是说你才离开小河镇么,还江湖上,哪个江湖?” 墨语脸色不变,坦然道:“小河镇的江,小河镇的湖,有问题么?” “你……”素聆星还想说什么,忽然就怔在那里,扯了扯墨语,喃喃道:“墨语……你真的会卜算?” “啥?” “教我,我要学。” “哈?什么情况?”墨语一脸茫然。 素聆星把他的头扭了个方向,指着远处,“你是怎么知道的?是卜算?我不管,我要学!” “???”墨语挠挠头,“我说我之前是随口胡说的,你信么?” “你猜?” 随后两人为墨语到底会不会卜算争论不休,到最后墨语自己都相信自己会卜算了。 然后素聆星气鼓鼓的走了,虽然她的手还抓着墨语的手。 墨语跟在后面,一脸无奈。天知道这荒郊野外为什么会有人家,而且宅子还那么大,是怕别人找不到么? ———— “娘,你把宅子变这么大,怕别人找不到么?” 皮肤白皙的不似常人的清丽女子坐在大堂台阶上,双手撑着下巴,呆呆的望着月亮, 她轻轻吐息,一团白雾自口鼻中溢出,在空中久久不散。 “不变这么大,别人看不见怎么办?”堂内走出一名中年妇人,一手轻扇着摇扇,一手提着衣裙,她长发盘在脑后,朱唇琼鼻,眉如弦月,姿态妖娆,一步一动间如柳枝飘摇。 “看不见就看不见呗,没人打扰,落得清净。”女子嘀咕一句。 妇人耳力极好,听见了女子的嘀咕声,两步走到她身前,一把捏住她的耳朵,“你这个小没良心的,你娘我一把年纪,要不是为你了,何必到这荒野来,现在翅膀长硬了,开始埋汰我了是不?” “哎哟,疼,疼。”女子苦着脸嚷嚷着。“娘,我不是这个意思。” 妇人这才放手。 女子揉了揉耳朵,嗔道:“都怪你,把我的耳朵都扯长了。” “哎,我说闺女,你这可是血口喷人啊,明明是你天生就长的长耳朵,怎么到头来怪到我头上了?” “天生的也怪你!” “嘿!”妇人作势又要扯她耳朵,转头一想,她说的还真有些道理,怎么说都是从自己肚子里跑出来的,自己应该有点责任……呸呸呸,有个屁的责任,要怪就怪她死去的窝囊父亲,怎么也怪不到自己头上吧。 “笃笃!笃笃笃!” 敲门声忽然响起,妇人面露喜色,而女子则有些愁眉苦脸。 妇人见她这模样,眉头微皱,推搡着她去门边,“摆着个臭脸给谁看啊?还想不想回家啊?” “家,那儿能算家么?”女子腹诽一句,不过没敢明说,怕被妇人打。 “有人吗?”门外的人似乎有些不耐烦了,喊了一声。 妇人眼睛一亮,掩嘴笑道:“哟,还是个小姑娘,今天的运气不错啊。” 随后她甜腻腻的娇声道:“又人有人,来了来了!” 妇人将女子拨到一边,利索的打开了大门。 见到门外除了一名长得颇为好看的小姑娘外,还有一个更为俊俏的少年,一袭白衣胜雪,丰神俊秀,眼神熠熠。 妇人下意识咽了咽唾沫,暗暗想到,“乖乖,要是把他抓回去当个童养夫,那该多好啊。” “哎呀,让两位久等了,来,进来说话。”妇人摆出了平生最为热切的笑容,就欲要去拉少年的手臂。 素聆星见看门的是个妖娆妇人,心中就有一种莫名的不爽,特别是看到对方胸脯的两个“木瓜”,再看看自己的两个“包子”,她就更不爽了。 所以她一脸警惕地看着妇人,见妇人眼神停在墨语身上许久,最后还想“动手”,她眉头紧蹙,一脸不悦。 墨语任由妇人拉住他手臂,神色自若,进门后还有空打量了四周一番。墨语视线落在妇人身后的清丽女子身上,神色一愣。 女子也同时望着墨语,两人视线相对,女子脸上浮起红霞一片,然后有些羞涩的低下头。 妇人眼珠转动,“哟,这是看对眼了啊。要不要让给自家女儿呢,还是干脆一人一天,轮流着来?” 墨语面无表情,然后疑惑的看了看被素聆星牵着的手。 怎么有点痛? 素聆星一边腹诽“狐媚子”。一边使劲捏着墨语的手,“叫你看她,叫你看她!” 妇人热情道:“二位哪里人啊?” “山里人。” “……”你当你是神仙哦,还山里人。她只当少年不愿意透露自己的出处。 妇人面色一僵,又继续说道:“奴家夜玫,这是小女,夜嫣。不知公子?” “他叫墨语,我叫素聆星。”素聆星抢先替墨语答道。 这个可恶的女人,竟然敢无视我,她一定是故意的,一定是故意的! 妇人轻摇扇子,娇笑道,“公子真是好名字。” 墨语轻耸鼻子,“奇怪,怎么有股奇怪的味道。” 妇人一愣,赶忙将摇扇放到身后,眯着眼掩嘴笑道:“哪有什么怪味啊,公子想必是对胭脂水粉有些反应吧。” 墨语疑惑道:“是么?” 墨语仔细注意着妇人的表情,似乎没看出什么,点了点头,不再深究。 “我和我妹妹只想在贵地暂住一晚,多有叨扰,还请勿怪。” 夜玫连连摆手,“不怪不怪,寒舍有两位大驾光临,简直蓬荜生辉啊。” 听见这话,墨语皱了皱眉。 听妇人的谈吐,像是读过些书的,怎么说起话来怪怪的? 夜玫将墨语二人引至偏房,“二位,这里就是客房了,若是晚上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不用客气的。” “那就谢谢夜夫人了。”墨语微微颔首,“也谢谢夜小姐。” “不,不用谢......”夜嫣双手有些不自然,搅弄着衣角,低声道。 夜玫将双手叠在腿边,微微屈膝,“二位好生歇息,奴家和小女先行告退。” 墨语一直注视着她们离去,他轻轻嗅了嗅,又发现了那股怪味。 “墨语,她们不像是什么好人。”素聆星轻声道。 墨语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的?” “我感觉那个女人好像不怀好意......” 墨语摸着她的头,笑了笑,“聆星的感觉越来越准了,那个叫夜玫的,应该有其他的目的,至于她女儿嘛,暂时还没有感觉到什么恶意。” 素聆星张了张嘴,她想说的是,她怕的就是那个夜嫣,只是觉得这样说出来似乎又不太好,话到嘴边,她干瘪瘪的说了句,“嗯,你知道就好。” “去休息吧,我守在外面,顺便练练拳。” 素聆星点点头,白天走了一天,晚上又见了那么些血腥的场面,她的精神和体力都有些吃不消了,最后在窗边看了眼准备练拳的墨语,她关好门窗,走到房间中,将长裙脱下,紧紧抱在怀中,不一会儿便沉沉睡了过去。 开始站桩的墨语听见房中均匀的呼吸声,不由得露出和煦的笑容。 躲在暗处的人影眸子微闪,感觉自己的心跳似乎快了一些。 就在人影怔怔望着墨语时,旁边一双手忽然将人影拉扯走,顺带掩住了嘴。 “娘?”人影待看清拉住自己的人后,低声道。 夜玫看着有些慌乱的女儿,不由得揶揄道:“哟,我家的小妮子思春了?” “没......没有。” 夜嫣欲言又止,“我只是......只是觉得他有些特别。” 夜玫眨眨眼:“特别俊?” 夜嫣跺了跺脚,“娘,你能正经点么?” “我已经很正经了啊。” 夜嫣扶额,独自进了自己的闺房。 见女儿回屋,夜玫眼神复杂,轻叹了口气。 第三十章 山野精怪险事多 墨语在素聆星房前,立的笔直,如古木劲松,巍然不动。 他气息连绵悠长,胸膛闷声如雷鸣在内,轰隆隆震颤。 墨语暗自思忖:“那两个人离我不过几丈远,却没能感觉到她们的声响,要么是她们屋内有些古怪,要么是那两人本事不弱。” “也是,敢在这荒郊野外守着这么大的宅子,还是一对母女,没有一点手段可不行。” 墨语摒弃杂念,不再思索其他,专心立立桩,却不练拳。在没弄清那对母女的底细之前,他怕被别人偷看去了,然后被依样画葫芦,模仿出其中一点真意。 虽说世上如他这般,仅仅看拳,就能看出其中真意的终究是极少数,可他还是为以防万一,处处小心谨慎。 在墨语看不见,也感觉不到的地方,夜玫静静看了他许久。 直到深夜三更,始终如一。 只是她为了隐匿自己的身形,没敢直接将目光落在墨语身上,而是一直盯着月下依稀的人影。 夜深人静,少年少女敢在郊外游荡,若是没有一点底气,鬼才相信。而且那两人的气质卓然,以夜玫的眼光,猜测他们绝不是寻常的世家子弟。 自夜玫发现了墨语的不简单后,她就收起了一些心思,开始揣测两人的来历。 “难道真是‘山里’出来的?”夜玫想了想,而后又缓缓摇头,“应该不是,山里出来的没道理看不出她们的真身才对。” 站立不动的墨语忽然转头,眼中光华一闪而过。 赶忙缩下脑袋的夜玫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暗暗道:“好险,差一点就被发现了……” “有人在窥探我?”墨语环顾一周,没发现什么后,转过头,继续站桩。 夜玫悄悄退走,不再看他。 退至房中,她直接掀起了夜嫣的被子,低声喝道:“别装了,衣服都没脱,骗谁呢?” 床上的夜嫣直接坐起身来,“怎么了,没得手?还是栽跟头了?” 夜玫正色道:“那个少年有些门道,我在一边都没直接看他,竟然还差点被他发现。” 夜嫣也难得郑重起来。自家娘亲的本事她也知道,就算在家里也算的上是上流,不然也不会独自一人带她出来。 “是‘山上’下来的仙家之流?我就说少做些这种取人精魄的勾当,以前家里敢这么做的,哪个不是被那些除魔卫道的修士杀了。”夜嫣似乎是想到了不好的情况,一脸愁容道。 “什么取人精魄的,我那是借!再说,我和那些取人性命的家伙可不同,不是都留了那些人一命么?”夜玫瞪了她一眼,“还有前几天那老大爷,我可是好吃的好喝的斥伺候着,到头来分文不取,还没伤他分毫。” 夜嫣撇撇嘴,“那是别人年纪大了,再被吸取精魄的话会出人命了。” “我不管,反正我行的端,站的直,也不谋财害命,凭什么打杀我啊。”夜玫插着腰,哼哼道。 “再说,是不是正派修士还不一定呢,万一不是,我们又何必自己吓自己?” 夜玫正说着,突然窗外传来了敲门声。 “笃笃。” 夜玫打了一个激灵,惊疑不定。“难道真要找我算账?” “谁……谁啊?” “墨语,深夜叨扰,多有得罪,还望见谅。” 夜玫赶忙整理一下衣服发髻,换了副热切笑容,前去打开房门。 “公子何事?” 墨语狐疑的看了看她,不禁问道:“这么晚了,夫人还没睡么?” “哦,快了快了,我平时睡的比较晚。”夜玫脸色自然,不像说谎,“不知公子有何吩咐?” 墨语有些不好意思的揉揉肚子,“在下有些饿了,想讨些吃食,不知道……” “吃的?有的有的。”夜玫暗暗舒了口气,“正好屋子里还有一些蔬果,若是公子不嫌弃,便进来吧。” “这……有些不方便吧?” “没有没有,小女已经睡着了,奴家也不是衣不蔽体,再说公子一看就是饱读诗书之人,想必也是正人君子,奴家相信公子。” 夜玫不等他拒绝,直接将他拉到房中,“公子尽管吃,不用客气的。”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墨语暗自骂了骂自己不争气的肚子,又十分诚实的拿起桌上的水果。 夜玫坐在墨语对面,静静看着他,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夜玫出声问道:“公子,你们两人走在荒郊野外,不知有没有遇上什么危险?” “没有啊。” “那公子可要小心些才是,这荒野中常常有些山野精怪,万一碰着伤着公子,那可就麻烦了。” 墨语点点头:“嗯,多谢夫人的提醒。” “听公子的语气,想必是不惧那些精怪咯?”夜玫轻声笑道。 “算是吧。” “那不知公子是如何看待那些精怪的呢?” 这算是试探么? 墨语头也不抬,一边吃着水果,一边说着:“若是为恶的,大恶打杀,小恶惩戒。若是为善的,给予一些机缘,也未尝不可。” “若是非善非恶呢?” 墨语起头看着她,“是夫人你心中的非善非恶,还是我心中的,又或是世人心中的?” 夜玫娇声道:“我既然是问公子,那当然是公子心中的了。” “也许是视而不见吧。” “也许?” 墨语耸耸肩,“毕竟我也没见过不是。” “呵呵……”夜玫掩着嘴,轻笑一声,“说的也是呢。” 见桌上的蔬果吃的差不多了,墨语抹抹嘴,起身说道:“多谢夫人款待,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不用客气。” 他看出什么了? 夜玫有些拿捏不准,听见墨语这话,她不知道少年是客套话还是什么,也不敢随意开口。之前墨语说的模棱两可的,谁知道是怎么看待自己这类的。若是贸然开口,凭空树敌,那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没什么需要麻烦公子的,若是到时候有,夜玫一定不会客气。” 墨语点点头,“那就好。在下吃饱喝足,也该回去了,夫人好生歇息吧。” “恭送公子。”夜玫起身送到门口,然后关上房门。 床上佯装睡觉的夜嫣不知何时已坐了起来,她看着夜玫道:“娘,你怎么不给他说明缘由?” 夜玫谓然一叹,“说了又能怎样?说到底我们吸取别人精魄本就对人有害无益,对于他来说我们可能就是恶,看他之前站桩似有雷鸣游走周身,定然是血脉奔涌,穴窍真气鼓荡的结果,要是个四重天以上的武人,说不定几拳就把我们锤成肉泥了。” “可我们不也是迫不得已啊。” “这话他信么?”夜玫摇头,“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他信,又凭什么帮我们对付那几个恶领?” 夜嫣长叹一口气,不再多说什么。 这个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 “沙沙……”一处低矮山坡上,树林沙沙作响,不断有劈砍声在林中响起。 一只结实蒲扇大手扒开丛林,一步跨出。 捻开挂身上的荆棘枝条,那只手的主人瓮声瓮气道:“大哥,这山路这么难走,为什么还要用这个模样?要兄弟我说,干脆显出真身,一路风驰电掣,抢了那两小娘们就跑。” “反正离那拂英丘还远呢,足够时间跑的掉了。” “啪!”一只黝黑手掌直接拍在说话的人头上,浑厚的嗓音犹如雷声轰鸣,“你是不是傻?那两娘们儿打不过你,难道还跑不过么?” 黝黑手掌的主人是个虎背熊腰,身材高大的壮汉,看样子足足有八九尺高。 大汉浑身漆黑,毛发比常人浓密许多,唯有一双眼睛出奇的明亮。 被大汉拍脑袋的方脸汉子讪笑一声:“这不是还有老大你么?我腿短,我追不上,老大你……” 方脸汉子看了看身高近九尺,腿刚过三尺的大汉后愣了愣,眼睛一转,谄媚道:“老大你修为高深,那两个小娘们儿怎么能逃过老大你的掌心?” 大汉听了哈哈大笑,甚是高兴。 “走,帮大哥抓……娶媳妇儿去。” 大汉揽着比自己矮了不止一头的方脸汉子,脚步大开,毫无顾忌。 两人的影子在稀薄的月光下拉的老长,定睛看去,却不是人形。 第三十一章 语未毕拳意已至 清晨。 春风拂面,露水轻点。绿叶更显葱郁,野花犹有余香。 墨语足间点在墙檐,随着清风摇摆,衣阙在风中飘扬,神情淡然。他脸上有朝霞渐染,衬托的似闲庭淡适的神仙中人。 隔壁不远处的房间里,有两双眼睛一直看墨语背影,怔怔出神。 素聆星揉着朦胧的的双眼,打开房门,第一时间便发现了墨语。 若是以前,她定然觉得这样的墨语离得她特别远,就像村子里墨语站在高处看她的时候那样。 可今日再看,她觉得墨语离得自己特别的近,近到仿佛一伸手便可以抓住他。 事实上,她也确实是这样做的。 素聆星伸出手,墙上的墨语便已消失不见。 墨语自然而然的握住她的手,笑容灿烂,“醒啦。” 素聆星点点头,忽然问道:“墨语,你昨晚没睡么?” “没有啊,站桩即睡觉,厉害吧。” “嗯,厉害!” “不过……”墨语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脸上浮起揶揄的神情,“昨晚聆星好像说了梦话哦。” “什……什么……”少女的脸色突然变得通红,强自道:“怎么……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说梦话嘛,正常。” “就是不可能,我以前可重来没说过梦话的!” 墨语摊手道:“可你的确说了啊。” “我……我说了什么?” 墨语凑到素聆星耳边,气息吹拂在她的耳根,让她浑身不自在。 片刻后,少女的脸颊像是映着红色晚霞,她一把推开了墨语,冲回了房中,紧闭大门。 听着门后少女的心跳咚咚作响,墨语哑然失笑。 这妮子…… 不就是说了句我最好嘛,不是很正常么?我对她不好么? 墨语挠挠头,不明白她的心思,随后耸耸肩,对门后的素聆星道:“我先去大堂了,顺便说一下关于给她们报酬的事,毕竟收留了我们一晚。” “好。”门后的素聆星捂着胸口应了一声。 墨语刚踏入大堂,就看见迎面走来一位清丽女子。 “夜姑娘早。”墨语笑着打了声招呼。 奇怪的是夜嫣好似心不在焉,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待她终于看见墨语对自己打招呼时,又发出一声惊慌失措的叫声,慌乱的跑了。 “奇怪,她的耳朵怎么那么红?”墨语暗自嘀咕一声,又看见一位妖娆妇人扭着纤细的腰肢,缓缓走来。 “夜夫人早。” 夜玫屈膝行了个礼:“墨公子早。” 墨语说道:“我和聆星准备走了,叨扰你们一晚,多有打扰,实在是不好意思。” 夜玫摇头道:“没有的事。” “我一向不喜欢欠别人的人情,夫人有什么帮助,尽管开口。” 夜玫神色微动,有点意动。 “不管是什么事,只要我能做到的,夫人都可以吩咐。”墨语知道自己猜对了,继续说道。 夜玫纠结良久,终于开口道:“不瞒公子,其实我……” “咚咚!”巨大的敲门声响起,恰好打断了夜玫的话。 “不瞒公子……”夜玫鼓起勇气,继续开口。 “咚咚咚!” “谁啊!”这下夜玫彻底炸毛了,她插着腰,怒气冲冲,“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没完没了了是吧。” “你相公!”门外传来闷雷一般的声音。 “老娘的相公?”夜玫勃然大怒,“老娘的相公都死了几十年了!今天老娘倒要看看,是哪个不要脸的东西,敢冒充老娘的相公?!” 她脸上怒火冲天,气势汹汹地拉开大门,然后…… “啊!”一声惊叫震耳欲聋,将素聆星和夜嫣都吸引到了院中。 夜玫啪的一下,瞬间关上了大门,然后一溜烟跑到了墨语背后,如受了惊的兔子,整个人缩在一团。 “墨语(娘),怎么了?”闻声赶来的两人忙问道。 夜玫颤抖的指了指门外,而墨语面沉如水。 素聆星第一次见墨语露出如此神情,刚想发问。 “嘭!”一声巨响,大门轰破碎。 紧接着,两个巨大身影跨入院中。为首的一人过于高大,在进门时还弯了弯身子,才得以进到院中。 自那身影出现,在场中出除了墨语,其他几人都感觉呼吸一窒。 “娘子,我可不就是你的相公么?”黝黑大汉咧着嘴笑了笑。 “熊叁,你少在那大放厥词了,这才是我的夫君!” 夜玫指了指墨语,不管素聆星快要杀死人的目光。 “一个毛头小子,刚断奶吧,也就是长的稍稍比我好看一点,其他的哪里别的上我。”黝黑大汉不屑道:“他能满足你么?” “你熊叁银样蜡枪头的名号可是已经传遍了方圆百里的地界,哪像我夫君,虽然年轻,不过一到晚上,可以一直让我到第二天正午都下不了床,你……”夜玫瞥了他一眼,“你行么?” 墨语眼角抽抽,一脸无语。 夜嫣对自己母亲毫无顾忌的话只有无奈扶额。 至于素聆星,她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有些茫然。 黝黑大汉熊叁也是个暴脾气,被夜玫戳中了痛处,二话不说,一把重逾百斤的乌黑钢刀瞬间脱手,直直朝墨语飞来。 钢刀带着无与伦比的威势,裹挟着肉眼可见的气浪,似乎要直接将墨语和夜玫一同一分为二。 夜玫看似娇弱,实际在钢刀飞到半空就已闪出了墨语身后。 眼看着钢刀近在咫尺。 “墨语小心!” 这时候素聆星才惊呼一声。 见墨语不为所动,夜玫有些疑惑,难道这少年其实是色厉内荏,真正的本事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强? “难道他还想硬接不成?”她脑中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随即摇了摇头。 少年赤手空拳,怎么也不像能硬接下这飞速袭来的钢刀的。 “呼~” 轻嘘了口气,墨语终于动了。 他左脚划了个半圆,身子侧开,微微一沉,左手紧握成拳。 “嗡!” 钢刀已至墨语身前数尺,墨语甚至能听见厚重的钢刀摩擦空气的震颤声。 “铛!”金戈嘶鸣。 千钧一发之际,墨语左拳已擂中刀身,携着千斤巨力的钢刀霎那间便调转了个方向。而后墨语右拳直接打在调转方向的钢刀柄上。 “咚!”拳罡与刀柄相交,这一声如鼓钟长鸣。 嗖! 乌黑钢刀犹如离弦之羽,以更快的速度,破开了空气,带着尖锐的呼啸声朝熊叁的胸口飞射而去。 熊叁浑身岩石般的肌肉紧绷,青筋虬结。 钢刀擦着他的胸口飞过,带着一抹赤红的血线。 “大......”熊叁身后的方脸汉子可没他的身手,反应不及,已被钢刀穿过,临死前,只有一个字堪堪吐出。 方脸汉子的脖子刚好在熊叁的胸口,这雷霆一刀,身首分离。 “蓬......”片刻后,殷红鲜血才开始喷洒。 一个满是惊惧,双目怒睁的头颅“咚咚”,掉落在地,滚了一圈。 失去头颅的方脸汉子摔倒在地,抽搐片刻,化作一只长满棘刺的巨大豪猪。 夜玫和夜嫣捂着嘴,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不可思议。 一直屏着一口气的素聆星这才敢长舒一口气。 墨语看了一眼,笑了一声:“原来是个猪妖。” 然后他又瞅了瞅熊叁,“那么你就是熊妖咯?狗熊的熊?” 熊叁怒吼道:“小子,你敢杀我兄弟?找死!” 他巨大的身体躬起,双脚一蹬,地面崩陷,人已跃至半空。如常人头颅一般大小的拳头捏起,熊叁高举双臂,如同山岳压顶,飞速坠落。 轰隆隆! 自熊叁落下的地方,地面起伏,如同沉寂的湖面有波浪扩散,而后在那其中炸开,地面的砖石土地掀飞。 烟尘散去,熊叁双拳下的地面整块都已凹陷进数尺。站在坑边的熊叁躬着身,四处看了看,却没能发现那少年的踪迹。 “在你头上呢,笨熊!” 头顶传来一声高喝,熊叁这才抬头。 只是他刚刚抬头,就见到一个拳头映入眼帘。拳势激荡,拳意流淌,其气势之浑厚,汹涌如潮,让他有些睁不开眼睛。 “你的拳还不够,试试我的!” 墨语一拳,正中熊叁头顶。 轰! 整座宅子都在这一击下猛的一抖,地面粗大的裂缝自熊叁身下延伸到院子的每一个角落。 院子的几人险些站立不稳,见裂缝延伸过来,急忙躲闪。 夜玫眼中的震惊掩饰不住。 这是什么境界?! 第三十二章 拳势不绝拳意远 被墨语一拳打中头颅,熊叁摇摇晃晃,呆滞片刻。 他的额头乌青一片,被墨语直接打的凹陷下去两分。 片刻后,熊叁摇了摇头,回过神来,双掌猛地朝头顶一合。 嘭! 两掌相合,犹如雷霆凭空乍响,一股强烈的风压吹散了院子里的烟尘。 墨语的身子在空中翻了一圈,越过熊叁的头顶,双臂齐齐出拳,正中熊叁后心。 咚咚!两拳到肉,如同两声吭长沉闷鼓声。 墨语落地,看着挨了他数拳,被打的趴在地面的熊叁,一脸的郑重。 “墨语好棒!”素聆星见他几下就打倒了墨语,高兴的拍起手来。 墨语看着趴着的熊叁,头也不回,直接说道:“聆星,你先走。” “墨语?”素聆星感觉到了不对劲。 “带她走!”这一声直接朝夜玫喊道,“若是她出了什么事,我让你全族给他陪葬。” “墨语,我不走,我……”素聆星说到一半就被打晕过去, “请公子放心!”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夜玫也不多说废话,带着素聆星和夜嫣齐齐跃出了宅子,飞速远离。 熊叁中了他全力施为的几拳,可是一身狂暴的气息连一点衰弱的迹象都没有,甚至还略有提升,比之他之前遇见的鬼物强了何止一筹。 墨语怕等下就算全力出手也控制不住场面,到时候就怕护不住素聆星,让她受到伤害。 轰隆隆…… 地面震颤,而其源头正是趴着的熊叁。 墨语深吸一口气,神色凝重。 他双臂抬起,一前一后,身子紧绷若弦,摆了个厚重拳架。 “吼!”随着一声震天咆哮,熊叁双脚插入地面,硬生生拔地而起。 此时他双目通红,獠牙利齿,脸上的毛发似乎又盛了些。 熊叁周身渐渐浮起一缕缕黑色气息,却没有那种阴冷之感,更不是煞气缭绕。 白天都是黑气滚滚,这是什么? 妖气!这么浓烈的妖气,这只狗熊精至少也是五境以上的妖怪。 难怪自己的拳头只能打伤他的皮肉。 五境的妖怪可比一般的五境炼气修士厉害许多,他现在对上,胜算不大。 “小子,你成功激怒了我。”熊叁咧着獠牙,狞笑一声,“我要把你扒皮抽筋,再一口口吃掉?” “有胆你就来!”墨语高喝一声,飞速欺身上前。 熊叁看着墨语拳罡正盛,吼了一声,同样出拳,对上墨语的拳头。 拳拳对碰,空气炸响。 地面横呈一道翻起的裂缝,在两人身前延伸。 两人齐齐退了一步,只是墨语退了一大步,而熊叁退了一小步。 “好大的蛮力!”墨语暗暗吃惊,右臂有些发麻。 看样子他皮糙肉厚的,我的拳给他带来的伤害有限…… 墨语仔细打量熊叁周身,试图找出一个稍显薄弱的位置。 “脖子?”墨语摇了摇头,看熊叁比手臂还粗的脖子,随即打消了这个念头。 可是除了脖子,他一时半会儿也看不出还有什么其他的薄弱地方。 “麻烦了……”之前乘他不备,打中他额头,却只能让他稍微愣一愣神。 熊叁大踏步奔走,不给墨语喘息之机。 硕大拳头带起的气浪吹开墨语的衣袍,墨语体内气机流转周身各处穴窍,带着滚滚真气,牵引出厚重拳罡。 “咚!!”这次熊叁半步也没退,倒是墨语蹬蹬蹬,一路退了两丈,地石翻转,一条脚踩出的沟壑瞬间出现。 “嘶……”墨语松了松手臂筋骨。 这一拳竟然让他手臂有些发麻,足可见其无匹的沛然巨力。 “痛快!”熊叁笑了一声,“小子,若是让本大爷打的高兴,留你一条全尸,也不是不行。” “有本事你就来啊!”墨语奔走如雷,拳出雷霆,拳影重重叠叠,密不透风,如黑云压城,笼罩了方圆数丈地界。 熊叁虽有千钧之力,但行动稍稍迟缓,比墨语略有不如。他虽也连续出拳,妖力激荡,妖气铺天盖地,但遇上墨语满天拳影,一触即溃。 “嘭嘭嘭嘭……”那些拳影既虚又实,落在熊叁的身上,一连串的沉闷响声不绝于耳。 “小子,拳法很厉害,可是伤不了我,还是一场空!”熊叁长笑一声,顶着墨语的拳头,一拳朝他头颅打去。 墨语脚下一弯,身子躬起,躲过了这一拳,然后紧跟着一拳,似乎是算好了墨语闪躲的位置,破开空气,直接擂向墨语胸膛。 瞬息之间,墨语抬手便挡。 “轰!” 他倒飞出去,手臂不住颤抖,连拳都有些握不住了。 “哈哈,小子,你还挺结实的嘛。” 墨语表情不变,双臂一震,白袍紧贴缠绕手臂。 他沉声道:“再来!” ———— 远处的山头,一位中年男人双手环抱胸口,静静望着山下有些“显眼”的宅院。 旁边毫无顾忌,随便坐在地上的一个道人百无聊赖。道人嘴里衔着一根草,撇撇嘴,“你不去看看?” “我不是正在看么?” “你别咬文嚼字好么,又不是那些儒生。我是说你不去帮帮他?” “不用。” “我说你这个护道人怎么当的?万一被打死了怎么办?”道人将嘴里衔着的草吐了,白了一眼他。 “没有万一。” “没劲……” 中年男子有些嫌弃的看了看道人,“洛红荼不是在找你么,你跟着我干什么?” “好玩啊,跟着你又有吃的,又有喝的,还不会无聊,我哪也不去。”道人理所当然道,“那个女人,我略施小计就摆脱她啦,女人嘛,脑子不好使,尤其是漂亮女人。” “呵呵……这话有本事你去找陆子衿说啊。” 道人的脸色变得有些奇怪,他干咳一声,“她……她是个例外。” “呵呵……” “嘿,你什么意思?!” 中年男人看着他,嘴巴微张,“呵,呵。” “苏烈,你可别欺人太甚了。”道人翻身站起来,“要知道我……” 一只平平常常的铁尖木箭抵在道人伸出的手指尖上,有雪白光芒萦绕的长弓弦拉满月。 箭很普通,弓很不凡,号称天下蛟龙皆可杀,他惹不起。 苏烈淡淡道:“你什么?” “我就崇拜你笑起来的姿态,忒帅了,真的!”道人收起手指,眼睛睁的老大,一眨一眨的。 苏烈点点头,收起蛟珠弓。 过了片刻,道人低声问道:“真不帮?” 苏烈沉默稍许,“不死就行了。” ———— 宅院内两人激斗不休。 墨语找到机会,一拳打中熊叁肋下,又顺势一倒,躲过熊叁的肘击,而后翻转身躯,一脚踢中熊叁小腿。 “呼!”熊叁重拳落下,墨语双手抬起,双掌堪堪接住一记重拳,他双手加上肩膀,止住了熊叁的拳头,墨语脚下一沉,单膝跪在地面,整个人都陷入地底一尺。 眨眼又是一拳落下,熊叁犹如双手擂鼓。 墨语空出一只手,按在地面,借力拧身撤退到一旁。 轰隆! 一块块碎石溅射,擦着墨语身子飞过。 下盘极稳,肋下,咽喉都不是致命处…… 墨语越打越觉得吃力,而熊叁越打越高兴。 “哈哈……”虽然到现在为止,熊叁一拳也没正真落实到墨语身上,反倒是墨语犹有余力,在躲避熊叁攻击的同时还能找机会反击。 可那些拳劲连绵不绝的拳头打在熊叁身上,仅仅给他造成了一些皮外伤而已,一次都没有伤及根本。 “咚!”又是一拳,打在熊叁胸口。 熊叁趁机打中墨语肩头,墨语身子下意识卸去劲力,依旧倒飞出去。 熊叁拍了拍胸口,大笑道:“用力点,小子!你难道没吃饭不成?” “呼,呼……”墨语已不知两人交手多少个回合了,看起来熊叁有些笨拙,被自己打中了多次,可实际上自己在进攻之余还要防着熊叁的攻击,体力消耗甚大,打到已有些疲惫。 反观熊叁,精神倒是越来越好,出手也比之前更快了一分。 “这就不行了?”熊叁嘲笑一句,“不行了就得死了!” 墨语站直身子,轻吐一口浊气。 看来,只能用那一招了…… 见墨语站在原地不动,熊叁有些诧异,“哟,难道真的放弃抵抗,准备领死了?” 虽是这般想着,熊叁却依旧纵身跃起,魁梧身躯如小山下坠,准备踩碎少年的头颅,当然,最好是连他整个身体都一起踩成一滩肉酱。 第三十三章 拳意冲霄送熊口 墨语看着从天而降的熊叁,面色平静。 模糊中,熊叁似乎化作了一头巨熊,将整个宅院都笼罩在其下。 墨语左脚后拉半步,右脚往前踏了一步。 就这么一步,四面八方震颤! 墨语嘴唇微启,低声自言自语,“接我一式……” 他左手抬起张指撑天,右半边身子下沉,拳势一瞬间累积。 沙砾碎石跳动,时间仿佛静止,在一粒粒沙砾跳起,又还未落下之时,墨语拳如雷霆电亟,空气撕裂,而后爆鸣彻响,院墙龟裂。 “九霄电亟式!” 不同于撼海潮落式的拳劲延绵厚重,震荡不休;不像雷霆骤雨式的连绵不绝,铺天盖地;更不似摧山镇龙时的拳压盖顶,摧枯拉朽。 老人烙印在墨语心湖的这式拳法,只有快,最快。 听闻修士中有剑修,本命飞剑锐利无匹,号称无物不穿,有任你千般万法,我自一剑破之的惊天杀力。 且飞剑来去极快,千里万里都只在瞬息之间。 老人便创了这拳法,欲要与剑修飞剑一较高下。不止是要比飞剑更快,杀力也要比飞剑更锐利,更强。 “任你皮糙肉厚,肉身琉璃不坏,吃了我这一拳,也叫你金身破碎,烟消云散。”老人的话语回响在耳边。 自墨语拳意升起,熊叁就感觉到如寒芒在背,须发根根立起。没来由的恐惧感直接让他去势大减。 必须躲! 熊叁睚眦欲裂,浑身肌肉骨骼拉扯的咔啦啦直响,竭力想在半空中改变下坠之势,企图躲过下方的惊人拳意。 只是终究已经晚了,墨语出拳,拳劲携带着锐利拳罡和冲天拳意已至他身下。 而后…… 没有冲天巨响,没有虚空皆颤,更没有狂风怒号。只是风轻云淡,而后有鲜血飘洒。 墨语后退了几丈,看着半空中摔落的人影,眼中有些失望。 他并没有完全掌握这一式,还差一些火候,所以他一直没有使用这一式拳法,因为没练到家,既伤人,又伤己。 方才那一拳,有些偏了,所以熊叁没死,只是手臂被他打成了齑粉,重伤而已。 墨语咳了些淤血,抹去了嘴角的血迹。 “嘭。”熊叁摔落在地,右肩断截,血如泉涌。 熊叁费力的按住自己的伤口,妖气喷吐。 “呃啊!!……”他惨叫一声,右肩发出嗤嗤的响声,妖力将他的伤口烧焦止血,痛入骨髓。 墨语并没有乘此机会上前,或者说他不能。方才强行出了那一拳,已是“伤筋动骨”,一时半会儿他并不能动,只是站在原地,静静调息恢复。 ———— 山上的两人一直注意着两人的交手。 道人看了眼中年男子,不禁问道:“你知道他打的出这一拳?” 苏烈摇摇头,“不知道。” “那你怎么能断定他们胜负五五之数?” “不。”苏烈转身,大步走了,“他已经胜了。” 道人拍了拍脏乱的道袍,挠了挠头,“不应该啊,我看那小妖怪还有余力再战,而那小子没力气再打出刚才那一拳了,怎么着都是半斤八两才对啊……” 和别人打架,道人很不擅长,所以单论宅院内两人剩下的体力,伤势轻重,确实是相差无几。 可苏烈一眼就看出了之前墨语的那一拳,已将熊叁的精气神消磨大半,而墨语一往无前,无所畏惧,此消彼长,胜负自墨语出拳的刹那,其实就已经定了。 道人转头,不见苏烈的踪迹。 “哎,别走那么快啊,等等我……” 苏烈没有理他,加快了步子。 “你去哪儿啊?” “北边有不守规矩的泥鳅随意‘走蛟’,我去料理一番。” “那不是又有吃的了?”道人欣喜万分,一步跨出,出现在了苏烈身旁。 ———— 满目疮痍,倒塌大半的宅院中。 墨语一直等熊叁处理伤口。 半晌,熊叁摇摇晃晃,没敢直起身子。他看着现在不远处的墨语,眼中的惧色掩饰不住。 墨语对他有些失望,打一个心有畏惧的妖怪,就算杀了,也似乎没什么成就感。 “我们继续!”这次他指着熊叁,拳势流淌,气势磅礴。 “兄弟,少侠,公子,……”熊叁抬起仅剩的一直手臂,“咱们有话好好说,不用打生打死的吧?” 墨语偏着头,看着他,“你之前占上风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嘿嘿……我这……不是和公子开玩笑呢么……” 墨语抬起手,摆好拳架,“这话你信么?” “别别别,公子,我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何必一定要分出你死我活呢?”熊叁竭力劝说。“我山头有数不尽的金银财宝,只要公子点头,那些都是你的!” 墨语淡淡道:“我说过,遇见为恶的山野精怪,一定会打杀,你觉得我像是个说笑的人?” 见墨语不为所动,熊叁狠狠咬了咬牙,“这可是你逼我的!” 他仰天长啸一声,山林震动。 熊叁的身躯猛的膨胀起来,本就黝黑的身体仿佛更黑了几分,身上毛发疯狂声长。 片刻后,一个魁梧大汉就变成了浑身黑色长毛的巨大黑熊。 看着和房屋差不多大小的黑熊,墨语毫无惧色,“我就说是只狗熊嘛。” “本大爷是黑熊!是黑熊!”黑熊口吐人言,独臂奔跑,朝墨语冲来,房屋摇摆,地面皆颤,端的是声势浩大。 黑熊张着巨口,口内獠牙森然惨白,涎水直流。 “都说猛虎下山,威势凛然。狗熊刨地,也不逞多让嘛。”墨语笑了笑,足尖一点,身子拔高,躲过熊叁这一猛扑。 “不长记性。”墨语摇了摇头,右臂高举,拳意酝酿。 又一记摧山镇龙式,擂在黑熊头顶。失去一只肢体的黑熊支撑不住,往一边倒下,不过在黑熊倒下前,它用自己的左肢扫向墨语,寒光闪闪的黢黑利爪作势要将落下的墨语抓成碎片。 墨语一拳打在爪上,将自己的下坠之势减缓,顺带调整身形。 “嘿嘿。”黑熊低吼吼笑着,舔舐了它的爪子,上面有墨语的鲜血。 妖力与拳罡抵消,它成功抓伤了墨语。 墨语看了看被爪尖破开皮肉的拳头,不再管他,反正以他的恢复力,用不了多久便会结痂。 黑熊继续朝他冲来,一缕缕妖气带给了它更快的速度,黑熊跳扑向墨语,那只熊抓往拦腰扫向墨语。 墨语这次小心出拳,不在去和那和他身子差不多大小的熊爪硬碰硬。拳罡离体,避开缭绕着妖力的熊爪,打在黑熊头颅和四肢上。 不知是黑熊心有畏惧,还是本体太过笨重,墨语一直酣畅淋漓的出拳,一拳拳递出,打的黑熊头颅绽裂,鲜血滚滚。 眼见黑熊奄奄一息,墨语催发体内真气,准备了解了它。 就在这时,墨语脚下一软,一种无力感席卷全身,连体内真气都有些凝滞。 “嘿嘿......嘿嘿嘿......哈哈哈哈!!”黑熊捂着脸,先是低声阴测测笑着,而后又化作猖狂大笑。 墨语踉跄两步,惊诧不已。“怎么回事?我......” 他忽然抬头,死死盯着黑熊,咬牙道:“我中毒了?” “哈哈哈......”黑熊站立起庞大的身躯,居高临下,看着墨语,宛若看一个死人。 黑熊看了看自己的爪子,咧着獠牙笑道:“你才知道?” “我这爪子呢,平时抓多了毒草,毒果,又有妖力日夜淬炼,说是我精心培炼也不为过,到时候成为大妖,褪去这熊身,这爪子就是我最厉害的武器,所以带一点可以截断真气灵力的毒性,应该是很正常的吧?” “我之所以忍着伤,被你打了这么久,不就是要等你运转真气,让这毒性快些发作么?小子,你可真是天真啊。” 墨语脸色苍白,有气无力道:“没想到你这狗熊还挺阴险的......” 黑熊不以为意,“你们人类不是有句那什么......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 “我以后可是要做妖王,大妖王的熊叁大人!不毒一点,又怎么能行?” 墨语讥笑一声,“本是培养人度量的一句被你曲解成这模样,要是那位君子还在,非要一剑浩然,叫你魂飞魄散不可。” “死到临头,还敢嘴硬!”黑熊一爪子拍下,墨语用尽力气跳起。 只是慌乱中,墨语跳起后正好就对着黑熊的头颅。 “哈哈哈!”黑熊一把将墨语抓在手中,“小子,这可是你送上门来的!” 墨语皱着眉,“獠牙血口,臭不可闻!” “还说我嘴巴臭”黑熊一怒,直接把墨语往嘴里送去,“看我把你吃了!” 第三十四章 妖怪心思藏险恶 黑熊精的爪子牢牢将墨语抓在手中,任凭墨语如何挣扎,依旧不急不缓的往嘴里送去。 眼见墨语即将被它一口吞下,它眼中得意非常,畅快淋漓。只觉今日一战,虽然自己损失了一臂,却也能在日后化作一番美谈,不知是何家的年轻弟子,修为卓绝,手段高深,与他大战三百回合,最终还是他熊叁技高一筹。 “你很得意?” 獠牙下的墨语忽然放弃了挣扎,出声道。 黑熊精一愣,随后双鄂合下,要将爪中的人类咬个稀碎。 “噗嗤!” 它视线一片猩红,随即便是无尽的黑暗和锥入骨髓的疼痛。 “吼!”发狂咆哮一声,剧痛下,黑熊精已顾不得爪中的墨语了。他用仅有的一只爪子紧紧捂着眼睛,鲜血自爪缝中潺潺流下。 墨语落到地上,他手中的刀片已布满裂纹,一滴滴殷红鲜血从参差不齐的刀口上滴落。 “好伙伴,没想到最后还是靠你救了我啊……” 看着手中的刀片,墨语眼神复杂。 虽然这块刀片只是自己随便找的一块旧铁片磨成的,可对他的意义,不亚于老人教给他的拳法。 “该死的狡猾人类!”黑熊精狂吼一声。 它舞着巨爪,要将墨语拍成肉泥。 墨语想要躲开,却发现自己双腿无力,连移动身子都有些困难。 熊爪挥来,墨语竭力躲过利爪,却没躲过熊掌,被一掌拍在实处,墨语口鼻溢血,心脏骤停。 他被拍飞出数丈远,在地上划出一道沟壑。 墨语浑身剧痛,几欲昏迷。吐出一口尘土,墨语用力撑起身子,虚着眼,看着满脸鲜血,正在发狂的黑熊。 “你摆我一道,我算计你一次,公平。”墨语哈哈一笑。 “去你娘的公平,本大爷要你死无全尸!”黑熊精咆哮而来,血口大开。 墨语用仅剩的力气将自己推开,黑熊精在他身体上方与他擦身而过,寒光一闪而过。 “刺啦……” 墨语躺在地上,连一个指头都动弹不得。 “原来,这才是你的弱点啊……” “吼!小鬼!你……”黑熊精摇摇晃晃,呼啦,它的腹部裂开一道数尺长的伤口,内脏肠子自伤口处一股脑滑了出。 尽管它努力地想要将内脏塞回肚子,可因为自己只有一只爪子的缘故,一直于事无补,而且那尖利的爪尖一不小心便把自己的内脏刺穿、划破。 终于。 “咚!”黑熊精巨大的身躯倒在地上,铜铃大小的熊眼睛中依旧是不可置信,它的气息渐渐微弱,弥留之际,它偏着头,对墨语说道:“小鬼……真……厉害……” 墨语微微眯眼,脸上满是疲惫,“嗯,你也很厉害。” ———— 夜玫带着素聆星到了之前她与夜嫣的藏身之处。 她们一路走走停停,一直注意着两人交战的动静。 回到一处隐蔽的茅舍,才刚把素聆星放下,素聆星便已惊醒。 “墨语!”她醒来的第一时间便惊慌失措的惊呼一声。 “你放心,他应该没事。”夜嫣上前安慰她一句。 “你骗我!”素聆星对她怒目而视,指着她鼻子说道:“我早就看出你们不安好心,别有目的。” “那妖怪明明是来找你们的,墨语帮你们对付他,你们还有脸逃走?!” “呸,忘恩负义,过河拆桥!” 素聆星面对很可能也是妖怪的母女,毫无惧色。 “够了!”夜玫大吼一声。 素聆星冷笑一声,“怎么,恼羞成怒了?” “小姑娘,你知道你在和谁说话么?”夜玫青筋暴起,咬牙道。 她怎么说也是个声明在外的妖怪,第一次被一个小丫头指着鼻子骂,泥菩萨还有三分火气,何况她了。 “谁啊?一个夹着尾巴,临阵逃脱的妖怪而已,你很了不起么?”素聆星昂着头,斜眼瞥着她。“你那么了不起怎么只会逃跑么?” “你……!”夜玫一只手直接扼住了素聆星的喉咙。 “住手!”夜嫣大吼一声,将夜玫的手扯开,“你疯了?” “我疯了?我早就疯了!为了你,我东躲西藏,每天战战赫赫,这么多年,我早就受够了!” 夜嫣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母亲,没想到她竟然是这种想法。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母亲如此陌生。 “呵呵……呵呵……”夜嫣惨然一笑,后退两步。 “既然一切的麻烦都是因为我,你又何必忍了这么多年,早知道直接让我自生自灭好了……” 看着夜嫣暗淡无光的眼神,夜玫自知失言,她表情变换,低声喃喃道:“女儿,娘不是那个意思……” 夜嫣摇头不语的,神情恍惚。 夜玫转头,死死盯着素聆星。 “都是因为你!要是那少年死了,你也可以去死了。”夜玫戾气大盛,一把将素聆星提起来,恶狠狠说道。 她早年可没少干那些食人魂魄的勾当,说到底,妖怪之流,大多都是手染鲜血,不管是妖怪的,还是人类的。 就算是如今,她不也干着守株待兔,吸人精魄的勾当? “是吗?我倒是觉得你可以去死了。”轻描淡写的声音响起,夜玫脸色突变,赶忙将素聆星放下。 夜嫣怔怔看着那人。 “墨语!”素聆星跑过去,一把抱住了他,几步路,她哭的梨花带雨。 “公……公子……”夜玫讪笑一声,阴翳表情转眼放晴,变脸之快,令人咂舌。 “你觉得我在和你开玩笑?”墨语拍了拍素聆星,对夜玫冷笑一声,左手一抖,一颗紫白相间的珠子打在夜玫的脸上,夜玫一动不动,脸色惨白。 那颗珠子是她吸人精魄的凭借,是她妖力凝结所在,一直藏在之前的住处中。 墨语等到黑熊精熊叁的毒性渐消,恢复些力气后,顺带看了看宅子的不同之处,他发现了些端倪,知道宅子是用术法连接地下树木根须变出来的,所以经过他和熊叁的大战,宅院才没完全损坏。 而后墨语发现了这颗蕴含人类精魄的妖珠,便知道夜玫两人属于那种害人的妖物。 “公子……我并没有害人……只是借了路人少许精魄而已。”夜玫强自辩解一声。 墨语嗤笑:“借?说的挺好听的。” “没有害人?对你来说,只要不让人当场死亡就不算害人?”墨语面色发冷,看着眼前空有一身好看皮囊的妖怪,“损人寿命,不算害人?妖终究是妖!” 夜嫣摇摇欲坠。 夜玫浑身发抖。 “我听见你要杀我妹妹?” “没有,没有的事!” 墨语缓缓上前,道:“就凭那句话,你就算不曾害人,我也要杀你。” 墨语双手捏拳,气势如虹,压迫得夜玫几欲窒息。 “公子,我是鬼迷心窍,求求你饶我一命……” 墨语置若罔闻,抬起手臂,“你可以说遗言了。” 夜玫瘫坐在地,面如死灰,良久,像是认命了一般,她低声道:“一切都是我的意思,不关我女儿的事,请你放过她……” “可以。”墨语点点头,拳头落下。 “不要杀我娘!” 千钧一发之际,夜嫣挡在夜玫面前,紧闭着眼睛,准备替夜玫挡下这一拳。 夜玫大惊失色,“不要!” 拳势停在夜嫣头顶,戛然而止。 劲力吹散了她的满头长发。 “母女情深?”墨语似乎不为所动。“那就一起送你们一程。” “别!公子,都是我的错,不要伤害她!”夜玫将夜嫣推开,苦苦哀求道。 “公子,不关娘亲的事,这些都是我指使的!” 两人推推搡搡,争来争去,似乎是争着求死一般。 夜玫暗暗观察,见墨语不为所动,心里发苦,只恨自己嘴贱,到今日终于遭了报应。 哎,难道今日真的要死在这里么…… “墨语,还是算了吧……”就在夜玫万念俱灰之时,一道声音如同天籁,终于让她看到了曙光。 墨语看着素聆星,“她刚才可是真的想杀你诶,不是假装的哦。” 素聆星点点头,“知道,不过她不是还没动手么。” “我的傻姑娘,她要是真动手了,你哪还能见着我啊。”墨语无奈道。 “可是……”素聆星小声道,“夜姑娘没了母亲,肯定会很难受的……” 墨语一怔。 夜嫣也愣在了那里。 夜玫看了看夜嫣。是啊,自己死了,她就真的没有亲人了……族里的人又不待见她,到时候她一个人,又没有自保的手段,如何能生活下去呢…… “你真的不计较了?”墨语又问了问素聆星。 素聆星摇摇头。 墨语沉默。在场几人一颗心提起,大气不喘。 半晌,墨语叹了口气,看着夜玫道:“你有个好女儿,也幸亏有聆星为你求情。” 他牵起素聆星的手,转身离开,“你们好自为之。若是再为恶,就算我寻遍九洲,也会把你们揪出来的。” “夜玫(夜嫣)不敢。” 夜玫紧紧抱着自己的女儿,她觉得这些年的付出,值了。 第三十五章 身无长物有对策 阳光明媚,春风拂槛。 两人走在路上,荆棘丛生的道路蜿蜒绵亘,一眼看去,至丛林深出。 林中只闻鸟语,不见走兽。 趋利避害,乃野兽本性。 “墨语,你……怪我么?” 一路两人都出奇的沉默,似乎没了之前的欢快气氛。 “没有啊。” “那你怎么不说话……”素聆星看着他,眼眶晶莹微润。 “我在想……”墨语转头看着她,“聆星你没了爷爷,是不是一直都不高兴呢,我把你‘骗出来’,是不是做错了,那儿还有好多好多对你好的人呢。我……我是不是有点自私啊?” 素聆星哑然,“原来你在想这些。” 随后她掩嘴轻笑,眼里的喜悦都快要溢出来了。 “怎么会这么想呢?”她看着墨语,轻声细语,“能与你同行,是聆星这辈子最幸运的事了。” “是么?” “是啊,最,最最幸运了呢。”素聆星眯着眼,嘴角勾起一抹微笑,便犹春花烂漫,秋月光华。 墨语怔然,紧了紧拉着素聆星的手。 忽然他转头望了望,身后视乎有个白色的娇小身形,是兔子么? “墨语,有什么问题么?” 墨语摇了摇头,“没有。” ———— 一月后。 “聆星,还没好么?” “马上……” 一处湖泊边,墨语背对着湖面,坐了近一个时辰了。 他无聊的打着哈欠,却又不敢左顾右盼。 “说好一刻钟的,结果洗了一个时辰……”墨语拄着下巴,碎碎念念,“呵,女人……” 一只白玉凝脂的小手伸出拇指和食指,轻轻捻住他的耳朵:“你在念叨什么呢?” “没,没什么。”墨语转头,见少女已穿戴整齐,只是发梢犹有一点水迹。 “我发现聆星你越来越漂亮了。” 见墨语做出吃痛的表情,少女放开他的耳朵,哼了一声。 这一个月的时间,她已经是炼气第二楼了,也稍微会一些小把戏,比如说什么露水咒,避尘诀,按理说也应该是纤尘不染才对。 可这些天里,素聆星每隔一两天便要找个清水湖泊、河流梳洗,墨语则“自告奋勇”,为她把守望风。 这一守就是一个时辰,还什么都不能做,可苦了墨语。 “悲惨的日子,什么是个头哦……” 墨语和素聆星两人这一月也遇上了不少人家,虽都是山村野外,可民风淳朴,热情好客,那些人见墨语二人衣着靓丽,非但不另眼相待,还真诚的邀请他们做客,拿出自家只有过年才吃的上的腌制肉食。 墨语虽然有些不喜欢那个味道,但抵挡不住对方的热情,硬着头皮吃了好些。 倒是素聆星来者不拒,吃的欢快的很,弄得两人一股子腌肉味,连洗澡的时候都感觉自己在洗腌肉一样…… “墨语,今天吃什么啊?” 现在素聆星每天除了修行,最期待的也就是每天墨语想方设法的打猎了。 “天上飞的?” 素聆星摇头,“肉太少了,你吃的多,我吃的就更少了,不行。” “水里游的?” 素聆星继续摇头,“腥味太重了,不好吃。” “地上跑的总可以吧?” “唔,那些小兔子什么的太可爱了,不可以吃。” “素聆星!”墨语正要发怒。 “干嘛?”素聆星白了他一眼。 “我看你找打!”墨语作势扑向她。 “噜噜噜。”素聆星做了个鬼脸,脚下一跃,身子宛若无物,落至一处树梢尖上。 墨语后起身,却更快站在了树枝上。“哼哼,还想跑?” “看我的厉害!”墨语伸手一揽,便将素聆星抓在手中。 “哼,墨语,你耍赖!”素聆星气鼓鼓说道,一脸的不服气。 “我哪耍赖了?你是第二楼,我是第二重,不是很公平么? “哼,胜之不武。”素聆星昂着头,不去看他。“你都说你能打五楼之下的修士,还欺负我!” 墨语挠挠脸颊,“敢情还是我的问题咯......” 素聆星双手抱胸,哼哼道:“不然咧。” “哟呵,小聆星,我发现你越来越无理取闹了。”墨语挑挑眉,直接伸手捏住了少女的脸颊,一扯一扯的。 “才没有!” 素聆星拍开他的手,跃到另一处更高的树梢。 “哎,墨语。前面好像有座城池诶。”少女举目远眺,忽然发现了前方景色的不同。 “哪呢哪呢。”墨语感觉喜从天降,这些苦日子可算到头了。 他跃到素聆星所在的树梢,与她并肩立在枝头。 前方极远处果然有巍峨高墙,高逾十数丈,巨石堆砌,灰暗厚重,放眼望去,自左到右,如同一片山脉横亘。 “天驱城?”墨语远远就看见城墙上的墨色大字。 “诶,聆星,我们没钱怎么办?听说入城都要交钱的,特别是我们这种没有出入凭证的人。”墨语挠挠头。 素聆星从怀中拿出一枚金色透明钱币:“你不是给我这个么?金精钱诶!” 这些日子,她的修为精进如此之快,有大半功劳都是这枚已经隐藏了异象的不起眼的小钱币。 “我是让你拿去修炼的,可不是用来花的!”墨语扯了扯她的脸颊。 “可是换成银子都有好多呢,我们又没钱......” 墨语扶额,这些日子过的确实和以前差不多,都是自给自足,钱袋空空。 “反正你用它好好修炼,不然你永远都别想追上我。至于钱嘛......我想办法挣钱呗。” 素聆星点点头:“好吧......” ———— 大路坦坦,直通天驱城的十丈城门。 “爷爷,今天给我讲什么故事呀?”简朴的马车内一老一少盘膝对坐。 “咱们快入城了,还要盘查好一会儿,等进城了爷爷再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好吧......”小男孩出奇的懂事,不吵不闹,乖巧的点了点头。 拉开帘子,小男孩到马车檐上,与车夫并排而坐。 “易大叔。” 车夫点点头,然后说道:“小单泽,不和班主在里边休息,出来做甚?” “无聊啊。”单泽撑着下巴,百无聊赖。“爷爷有不讲故事,一点都不好玩。” “这些日子班主每天都为我们这戏班子操心操肺的,着实累坏了,今日里入了天驱城,要找个落脚处,又要打理明日的唱戏和评书,咱们名气虽然不算大,但还是有这么些个人呢。”易大叔看了看前前后后的几辆马车,“到了天驱城,还需要招几个人手,不然可有的忙活呢,不好好休息,怎么能有那精神?” 单泽点点头,爷爷当了大半辈子的戏班的班主,可以说一生都在各处奔波。如今爷爷年纪越来越大,有意要培养下一任班主,而自己的父亲不能远行,母亲又要照顾父亲,所以只能由自己跟着爷爷。 “听说你们缺人?” 清冽的嗓音在他们头顶响起。 “谁,谁在说话。”单泽抬头看去,不知何时,他们头顶竟然坐了两个人! 易大叔神色凝重,握着马鞭的手青筋毕露。 说话的人双手撑在马车顶上,一跃而下,不过眨眼,就已经坐在枣红色高头大马的背上。 “我啊。”少年指了指自己,“毛遂自荐,怎么样?” 平日里颇为暴躁的名驹“赤龙”竟然任由少年坐在它背上,而且不知是不是单泽的错觉,“赤龙”竟然还放缓了步子,减少了颠簸。 “阁下是什么人?”易大叔沉声问道。 单泽还是第一次见到易大叔露出这种表情,有警惕,惊疑,忧愁……还有恐惧? “呀,一个练家子。脊如龙,坐如钟,身手不错嘛。”少年呷呷嘴,对易大叔指指点点,评头论足。 身手不错?易大叔还是个高手?单泽看了看相貌平平,粗布麻衣的中年汉子,实在与那些江湖高手联系不起来。 “一个……两个游侠?”少年抚着下巴,偏着头,“应该没错吧?” “不知阁下有何贵干?” 少年无语道:“不是说了么,你们这儿缺人手,我们正好缺份有钱赚的差事。” “阁下还会在乎钱财?”易大叔没有因此放松警惕,却又不敢声张。他看了看照常行进的戏班马车,似乎有所担忧。 “怎么不在乎?出门在外,总要生活的吧,风餐露宿什么的,我无所谓,但是不能让我妹妹也跟我一样的吧?” “我也无所谓!”马车顶上剩下的那人轻飘飘落在少年身手,然后捏着少年的耳朵,娇斥道:“还有,我可不是你妹妹!” “小聆星,你年纪小。” “不管!反正不是!”少女微微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好好好,不是不是。”少年赶忙求饶。 少女这才放下手。 少年对易大叔说道:“在下墨语,这位是素聆星,是我……” 他看了看素聆星。 素聆星轻声笑道:“青梅竹马。” “青……青梅竹马?!” 素聆星瞥了他一眼,小手微微抬起,“有问题么?” “没有!”墨语正色,“青梅竹马,对,没错!” “不知道能不能加入你们的戏班子呢?至于工钱银两,你们可以看着给。” 易大叔看了看单泽,发现小男孩正一脸通红,目不转睛的看着那名白裙少女。 他正想替小班主回答,马车帘布拉开,微微苍老的声音响起:“好!” 第三十六章 说书人鬼神异志 “班主,他们……” “易薪,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这么一把老骨头,有什么值得别人惦记的?”老人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用担心。 然后老人看着盘腿坐在“赤龙”马背上的少年、少女,笑道:“何况我看这位小兄弟和小姑娘都没什么恶意,也不像是什么歹人,倒是两位气质斐然,不似我等粗人。” “哈哈……”墨语抚掌大笑,“老班主可真是个妙人,难怪小小戏班,一个个都‘卧虎藏龙’。” 说完,他对着后面几辆“安静”前行的马车挥了挥手,打着招呼。 几辆马车内的人同时一惊,身子暴退,紧贴着马车厢,冷汗渗透后背衣物也不自知。 老人不禁赞叹出声,“好一个英雄少年郎。” 墨语摆了摆手,自嘲一声:“老班主就不用打趣我了,现在我只不过是一个武夫粗人。” 素聆星心里咯噔一下。每次墨语开始贬低自己,马上就会抬高她,而且往往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墨语接着说道:“这位,我……青梅竹马,真真正正的炼气修士,你们口中的神仙之流,开个……” “哎哟哎哟,疼疼疼……” “开个什么?”素聆星巧笑嫣然,只是微眯着的双眼寒光闪闪,看的墨语心悸不已。 “开个工钱……”墨语痛的龇牙咧嘴,却又无可奈何。 打又打不得,说也说不得,一不小心就哭给你看,惹不起,惹不起。 这一个月以来,他的地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 老人脸色转眼就变了,连带着易薪也收起了警惕心。要是少女真是炼气修士,想来也看不起他们这点家底。 “原来姑娘是山上神仙。”老人拱手道。 “老班主别听他胡说,我可不是什么神仙,只是会两手戏法而已。”说完,素聆星扯了扯墨语的耳朵,“你说是吧?” “对的,对的。我刚才开玩笑的,她其实就会点戏法而已。” 虽然素聆星和墨语如此说着,老人却没敢怠慢,只要与修士沾上边,他们都惹不起。 墨语忽然眼睛一亮,“诶,戏法?好主意!” “老班主,我们加入你们戏班,就负责表演戏法,如何?” “这……”老人一时语塞,“会不会有些……不妥?” “以两位的身份……” 墨语摇头道笑道:“我们没什么身份,只是行走在外,有两手防身的功夫罢了。” 墨语看着老人,明亮的双眸让老人无法拒绝。 再看看长裙少女,虽然看似地位稍高,一在欺负着少年,实则一双眼睛一直落在少年的脸庞,显然是凭少年做主。 老人捋捋胡须,“那好吧,若是二位不嫌弃,就在老头子我这个小小戏班子做个彩立子,至于工钱……” “同其他人一样便可。” “那就依墨哥儿所言?”老人半问半答。 墨语点头,又拍了拍身下的枣红色高头大马,“这马我挺中意的。” “赤龙”被他拍的高兴,哧溜打了个响鼻。 “若是二位肯指点指点我这个不成器的孙儿……”老人揉了揉单泽的脑袋,“这‘赤龙’马送给两位也未尝不可。” 素聆星想开口说什么,墨语抬手制止了她,“老班主,法不可轻传……” 对于老人这种明目张胆的试探,墨语并未生气。 “这‘赤龙’乃千里名驹,乃是一位好友所赠……” 在墨语看来,这马不错,可仅仅也就是不错而已,可老人似乎没领会到,言语隐晦,但直白。 墨语低声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老人佯装不解:“墨哥儿这是何意?” 墨语不再回话,素聆星替他说道:“这小朋友先天有缺,气府有损,就算‘根骨’重若泰山,想要成为你所希望的山上人,也是水中捞月,镜中看花。” 墨语点点头,这些日子素聆星的练气修为虽还稍逊于他,可其他“旁门左道”却是已超过他太多,毕竟他既练气又练武,比不得素聆星整日专研其中。 老人面色黯然,虽然早有准备,却也是不免有些垂头丧气。 单泽年纪还小,懵懵懂懂的,不知道爷爷为何突然就变得有些失落起来,所以他连那个十分好看的姐姐都顾不上看了,轻轻拉着爷爷的手,摩挲着爷爷粗糙的手掌,无声的安慰着。 似乎是有些于心不忍,素聆星开口道:“其实也未尝没有‘另辟蹊径’的法子,只是......” 老人看着少女,发现少女眼神示意着墨语。 他刚想开口,就被墨语出声打断,“有些事,以后再说,反正咱们还要麻烦老班主好一段时间。” 老人一拍大腿,大喜过望:“对对对,还有时间,还有时间。” 这么多年都等过来了,确实不差这一点时间。 至于墨语,对这一行人谈不上厌恶,当然,更没有好感,萍水相逢,也就仅此而已。不是每个人都如素聆星一般,有颗玲珑之心。 ———— 在一行人之后,远远跟着一只毛绒绒的小东西。 它琥珀般的眼眸远远看着缓缓前进的马车队伍,一蹦一跳,隐匿在草丛之中,始终与车队保持着一段距离,既不拉远,亦不靠近。 那白色的小东西所过之处,蛇虫鼠蚁惊慌逃窜。 不算长的队伍陆陆续续到达了天驱城的城门口,两旁的守城士兵穿着厚重的甲胄,各个手持长戟,为首的两名将士则是腰佩长剑,审视着来来往往的行脚商人和城外村镇的贩夫走卒。 小东西远远看着,便抖了抖身子。 唔,太可怕了,太可怕了!怪不得我们要躲在荒郊野外…… 它犹犹豫豫看着快要通过城门的马车队伍,最后咬了咬牙,像是打定了主意,猛的甩起了自己毛绒绒的小短腿,在几次飞速的跳跃后,一个加速,跳进了最后一个放置着所有行囊的马车上。 “嗯?有什么东西掉了么?”听见声响的车夫转身,拉开厚重的帘布,有些疑惑的看了看行李,在没发现什么异样后,车夫挠了挠头,“难道是我听错了?” ———— 天驱城中,横栏街的瓦舍勾栏算的上是名声在外。 无论是达官显贵,江湖游侠,贩夫走卒,还是世家子弟,都对其趋之若鹜。 不管他们是对其内的歌舞伎艺情有独钟,还是追求戏曲评书中的江湖情仇,鬼怪异志,神仙传说,这儿都吸引了源源不断的人前来,无论是城内的,还是城外的。 而今天,瓦舍勾栏这,要说最为热闹的,当属近些日子才来不久的一个说书先生。说书先生年逾花甲,一身灰白长衫已经洗的有些发旧,但是一把折扇倒崭新如初,还有一本小册子,据说记载了说书先生这些年的所见所闻。 那些所见所闻大多都是那些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神仙故事,来往听书的人都对此表示怀疑,只因为传说之所以为传说,是因为从未有人亲眼见过,甚至都只能在口口相传的评书中听过。 不过大家不信归不信,这说书先生的故事着实精彩绝伦,连细微纤毫之处也无一遗漏,若不是有心人早已出手试探,确认了说书先生为平凡老人,说不定还真相信那些为说书老人的亲眼所见。 说书先生掀开茶盏的盖子,抿了一口后,抬起眼,看着已经围了一大群的听客,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 将折扇一合,说书先生便开始讲了起来。 “今天我给大伙儿说的便是不久发生的事。” 说书先生娓娓道来:“想必大家都知道咱大夏北边与大魏的交界处,那域河城外的十几个郡县挨着王朝交界处,一向风调雨顺的岑河那莫名发了大水。洪水淹没了两个王朝下的几十个郡县,大雨下了整整一个月都未停歇。” 听客中一人十分有规矩的举手,说书先生示意他可以开口,“这我知道,听说那岑河里有蛟龙入海,因为太过巨大,不得不行云布雨,以拓宽河面。大夏和大魏请了好些个山上神仙,本领通天,却好像都死于那蛟龙之口。” 说书先生捋捋胡须,点了点头,“这位说的不错,那蛟龙本领极大,岑河的好些个超过百年的悬剑桥都被洪水冲垮,端的是龙威赫赫,惊天动地。” “这些蛟龙之属,走江过河,入海化龙,本是天经地义,可这么一闹,淹了那么多郡县,为此丧命的百姓何止十万,苦了苍生黎民,就成了天大的祸事。” “本来那些山上神仙也不是要打杀于那蛟龙,打的是收押于锁龙塔中,日后好以功抵过的主意。可那蛟龙非但不愿,竟又杀了那些前去的神仙人物,引的一位神仙中的神仙,一箭便射杀了那头蛟龙。” 老人啧啧道:“那场面,老夫我至今难忘……” 众人心领神会,一个个铜板落在老人身前的盘中,其中还有些出售阔绰之人,毫不吝啬,出手便是数两银子。 说书老人眉开眼笑,正准备继续说下去,抬头不经意一瞥,便凝住了表情。 第三十七章 命里有时终须有 “哎,怎么不说了啊。” “就是,钱都给了……” “……” “咳咳,各位静一静,我这就说。”说书先生整理了一下衣物,提高了嗓音,“却说那位神仙有一弓,其名为蛟珠。弓上有三十四颗蛟龙的龙珠,皆是那位神仙所猎杀的蛟龙遗珠。加上前些日子那颗,想必已是三十五颗蛟龙珠了。” “你们想想看,这些蛟龙大多都是几十年难得一闻,而那位神仙仅仅是猎杀的蕴养有龙珠的蛟龙便有如此之多……” “嘶……” “那岂不是说那位仙人活了几百上千年?” 说书老人微微颔首,“然也,不然别人怎么会被称为神仙呢?” 又有人问道:“那老先生你知道仙人是如何杀掉那只蛟龙的么?” 说书先生一搭折扇,“问的好!” “我当时有幸远远一观,便见一座高上顶峰之上,有一道细如发丝的金线划破苍穹,所过之处,滚滚乌云顷刻之间便消散殆尽,那道金线自那座高耸入云的山顶上刺入岑河之中,刹那之间,河水翻涌,如沸水涛涛,其内又传来似牛似蟒的吼声,不一会儿,那浑浊的河水便赤红如血……” 有人不敢置信,“那……那蛟龙就这么死了?” “自然。”说书先生点头。 “你可看到神仙取珠,一窥神仙真容?” 说书先生摇头,“不曾看见。不过神仙手段,岂是我等凡俗所能揣测,神仙真容,又岂是我等能看见?” 众人听的大呼过瘾,齐声道:“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说书先生摇头,拱手道:“不了不了,今儿个就说到这里,老头子我还有事,明儿大家请早。” 说完,说书先生便将那些赏钱揣到兜里,挤出了人群。 众人意兴阑珊,有好些没听过瘾的听客,又继续在这片勾栏里找寻其他的说书先生。 ———— 坐在马背上的素聆星靠着墨语,小声问道:“墨语,那说书先生说的是真的么?” “什么?那条蛟龙?” 素聆星点点头,对她来说,蛟龙也只是存在于传说当中。 “以后有机会见到的。”墨语笑了笑,他忽然想起了那日遇见的那条蛟龙,也不知道它怎么样了,应该算是“规规矩矩”的吧? “真有炼气修士人能一箭射杀蛟龙?”素聆星继续问道。 墨语点点头,“说不定你以后也可以呀。” “真的?” “煮的。” 素聆星皱着鼻子,双手扯住墨语的脸颊,“墨语!” 两人打闹在一起。 易薪专心驾着马车,戏班老人已回到了马车中,小男孩看着马背上的两人,不知在想什么,怔怔出神。 说书先生悄悄跟在后面,时不时低声细语,似乎在和谁在小声交谈。 ———— “哟,这儿新开了家肉铺?” 看着面前琳琅满目的熟食、腌肉,来往的行人驻足,每个人都忍不住喉头滚动,只因为这肉铺传出的肉香味实在太吸引人了。 肉铺的老板躺在摇椅上小憩,铺中还有一个人在上下鼓捣着什么。 终于,有人耐不住升起的食欲,几步跨进了铺子。 “老板,你这肉怎么卖啊?”一人指着铺子边上那块烤的金黄的肉食问道。 肉铺老板没说话,倒是铺子中正在鼓捣的那人说道:“一斤十两。” “十两!!”问价的人惊叫一声,“你怎么不去抢?” “嘿,你这话说的……”那人从铺子中走出来,众人这才看清他的面目。 没想到这人竟然是个道士,只是一身袍子沾了好些灰尘泥土,看起来有些邋遢。 道人说道:“你这话说的,抢怎么有我这个来钱快?” “喏,这些都是道爷我打的野味,你指的是最便宜的一块野猪肉,这还有熊肉,狼肉,虎肉……”道人依次指着铺子里两边挂着的肉食。 先不说这些是不是真的,这道人哪来的本事猎来这些野味。 “道士还能杀生?还能吃肉?”看着道人乘着肉铺老板休息时,小心翼翼撕下一块烤肉,然后又偷偷摸摸,观察着老板是不是真的睡着了后,一把将那块肉塞进了自己嘴里,吃的津津有味,没被价格吓退,有意想买的几人眼角抽抽。 这道人怎么……忒无耻了些…… “为什么不能。”道人鼓着双颊,嘴里虽然塞满了食物,可依旧吐字清晰。 “我又不是和尚,不忌讳杀生吃肉的。” 你说的似乎好有道理…… 有人注意到铺子中央挂着的唯一的一块血淋淋的生肉。“那这个呢?” “不卖!”这次是肉铺老板开口,依旧是闭着眼,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那人指着什么肉的。 道人看着他无奈摊手摇头,意思是老板发话了,他也没办法…… 剩下的几人撇着嘴,打消了买肉的念头。 这家新开的肉铺老板……不地道。 这些人走后,肉铺又陆陆续续吸引了许多行人,只是都被那高昂的价格吓退了。 “时也命也……”道人看着来往行人,小声嘀咕。 见没人进铺子,道人不知从哪搬出了一个凳子,然后就坐在凳子上,双目无神,发起呆来。 半晌,道人回过神来,目光不经意扫过那块生肉,忍不住对肉铺老板说道,“要不我吃一块?” “不行。”老板语气生硬。 “为什么?” “你知道的。” “你我说苏烈,就算你是他亲爹也不用对他这么好吧?你是护道人,不是保姆!” 苏烈不为所动,“不是差不多么?” 道人语塞,愣在那里。 过了片刻,道人指着苏烈鼻子大骂,什么忘恩负义,什么见色忘义,什么置多年兄弟之情于不顾,什么寒心芸芸…… 那人是个疯子? 路过的三两行人看着那个跳着脚,嘴巴开阖,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的道士,忍不住摇了摇头,又加快了步子。 “我看你很闲啊?”说了许久,见道人终于停下来,苏烈这才开口说道。 道人哼哼道:“一般一般。” “我要是你,就没有这么闲。” “为什么?”道人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不确定的问道。 “洛红荼快来了。” 道人面色大变,“这么快?!” 他赶忙手指掐算,面色随之越来越白,“不行不行,我的伤还没好,应付不了那小妞,怎么办,怎么办?” 苏烈一脚踢在他的屁股上,“怎么办?还不快跑!” 道人顺势拔腿就跑,速度之快,眨眼就消失在了街头。 “终于清净了……”苏烈挪动身子,舒服的躺在摇椅上。 ———— 戏班老人盘下了一家空置的勾栏,墨语和素聆星两人随着戏班的一行人入驻道了其中。 将一切安置妥当之后,老班主为墨语介绍着众人。 生旦净末丑,五行十人,两个伴奏曲人,一个厨子,一个打杂的易薪,加上墨语和素聆星两个彩立子,戏班班主和小男孩单泽,一共十八人。 生行里的小生和武生是两个青年,小生李晓,长得也算清秀端正,武生李文长相英武。老班主说他俩是亲兄弟,墨语看着毫不相像的两人,对此表示怀疑。 旦行里的两个花旦都是长得颇为靓丽的年轻女子,一个名叫周月月,一个名叫林溪,那名叫萧岚的武旦竟然比两名花旦还要漂亮一些。 正净和副净都是两名中年男子,平时抹着花脸,今天没有戏曲,倒是干干净净。 一个名叫浦南,长相端正,蓄着胡须。一个叫做赵文章,斯斯文文,看起来像个读书人,名字也像个读书人,就是谈吐举止有些“大方”,可惜了这个名字。 两个末行,中年男子张鹏远和另一位男子郑西东。 最后的是一位长相英俊的丑行,名叫吴乐。 两名伴奏都是两位知天命的老人,稍老一些的叫做王泰,一脸和蔼。另一位老人冯青峰,看样子似乎不苟言笑。 厨子朱毅身材有些……壮硕,墨语不禁感叹一声,不愧是个厨子。 老班主介绍完众人后,墨语便抱拳说道:“在下墨语,彩立子。” “素聆星,彩立子。” 所有人都抱拳回礼,除了单泽,没人敢在素聆星身上停留片刻视线,因为此时的素聆星有些冷,也有些寒。 只因为刚才有些人的眼神不太干净。 墨语瞥了眼吴乐,后者身子一软,瘫倒在地,抖如筛糠。 墨语看也不看他,拉着素聆星走了。 出了勾栏,他的声音才传到众人耳中,“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老班主看了看地上的吴乐,表情有些失望。 剩下的人陆续回到自己房间,没人去拉吴乐。 易薪拉过单泽,低声嘱咐着什么,单泽懵懵懂懂,只是牢记在心,不断点头。 吴乐不明白为什么大家对自己的态度瞬间变了,明明自己什么都没做…… 第三十八章 武胆文气难女红 出了勾栏,墨语打趣一声,“聆星果然越来越好看了。” 素聆星知道他说的是刚才的事,面露嗔容,两根纤细手指捏住墨语腰际,“你还敢笑!” 她哼了一声,“要不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我肯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他!” “和一普通人置什么气啊,我不是替你教训他了么。”墨语拉住她的手,趁机让她放过了自己腰上的软肉。 “就你脾气好。”素聆星凶了凶他。 墨语含笑不语,一个月风寒,小惩大诫而已,既不多,也不少。 走了两步。 忽然墨语表情一凝,轻喝一声:“出来!” 四周动静全无。 “要我请你出来?” “呀,这位小哥真是好耳力,我只是挪了挪身子就被你发现了。” 转角处小心探出了一个脑袋,对着墨语两人讪笑一声。 素聆星偏着头看着那人,“你是……说书先生?” “正是老朽,正是老朽。”说书先生点头哈腰,对两人打着招呼,“能与二位相遇,可真是缘分啊。” “说吧,你跟了我们多久了?”墨语没理会他,直接开门见山说道。 “公子这是什么话,老朽听不太懂……” 墨语眉毛一挑,一步跨出,身子已掠出原地,他一拳探出,便要将说书先生一拳打杀在此。 墨语速度之快,说书先生回过神时,便已看见墨语已至他眼前,那个普普通通的拳头似乎锁定了自己,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说书先生吓得闭上了双眼。 难道我这一把老骨头今天真要交代在这里? 墨语的拳头及时停在老人额前一寸,“你是个普通人?” 老人长舒一口气,整个人放松下来,他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 原来是试探…… “我说公子哟,这不是摆明了么。” 墨语有些奇怪,“那你跟着我们干什么?” 说书先生吞吞吐吐,表情有些难为情,“这个……我看你们戏班子视乎还缺个说书先生,想来试试……” “我看老先生你不是讲的挺好的么,还有好些人听呢。”素聆星疑惑道。 “这个……”说书先生搓了搓手,“一个人单干总没有一群人一起方便……” 墨语指着他笑了笑,“老先生,怕是其他的瓦舍勾栏看你讲的不错,坏了他们的生意,便打压你了吧。” 说书先生面露囧色,似乎被一语中第。 墨语洒然一笑,“老先生去找我们这老班主说一声便是,至于他肯不肯要你,便是他的事了。” “那老朽先谢过公子了。”老人嘿嘿一笑,对墨语两人拱了拱手,进了勾栏。 “墨语,他好像没有完全说真话哦。”老人走进勾栏后,素聆星小声提醒道。 墨语有些诧异,随即莞尔一笑,“聆星的玲珑心,很好!” “什么嘛,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听我说啊。” “当然有啦,他说的半真半假,我也只听了一半一半,大家差不多啦。”墨语捏了捏她的小手,“走呗,乘着有空,去这天驱城看看啊,我还是第一次来这么大的城池呢。” “我也是诶……” 两人肩并肩,渐行渐远。 ———— 说书先生走进勾栏,低着头,小声道:“喂,我都差点死了,你知不知道!” 一道略显尖细的嗓音自他胸口响起,“你不是没死么?” “你这是什么意思?要不是那人及时停下,我已经是具尸体了!你不是告诉我没有危险吗?这叫没有危险么?”说书低声怒斥道,若是不此处人多眼杂,他说不定已经大吼出声来。 “根据我的推算,你有很大可能不死。” 说书先生咬了咬牙,“也就是说还是可能会死?” 那道声音不再说话,似乎是默认了一般。 说书先生脸色阴晴不定,一方面自己腰缠万贯,多亏了它,他心有感激。另一方面,当一个人拥有某样东西之后,他总是想拥有更多,说书先生自己本身便是如此。 在有了取之不尽的钱财之后,他想的,便是如何超凡脱俗。 对于他来说,他已经不小了,虽然如今身子骨还算硬朗,可毕竟是半只脚踏入棺材中的人了。 他当然不想死,他还没活够,也没挥霍够。 所以说书先生便哀求它,希望它看在这么多年的交情上帮自己一把。于是便有了说书先生重拾旧业,在这天驱城来当个博人眼球的说书艺人。 自墨语出现在说书先生面前,它便感应到了。 不过其中危险它也算如实告知。 本着富贵险中求的想法,说书先生悄悄跟上了墨语。可事发突然,心存侥幸的他哪里想得到自己真的差点被一拳打死。 “这位老先生,请问你找谁啊?” 说书先生一愣,转头发现一个小孩盯着自己。 “老朽我是个说书的,想来此谋个生计。”说书先生笑眯眯回道。 单泽狐疑的看着他,“那你刚才鬼鬼祟祟的自言自语干什么?” 说书先生说道:“哦,那是老朽在练习说书呢,毕竟时隔多年再拾起老行当,还有些生疏。” 单泽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啊。” 他转过头,对着楼上喊道,“爷爷,有个说书的老先生要来我们这儿谋个生计。” 片刻后,楼上传来老人的声音,“知道了。” 此时说书先生捋着胡须,气定神闲。 他相信自己有理由说服这儿的班主。 ———— 大夏王城位于王朝版图正中,仅仅这一座王城,占地万里。 王城旁边便是大夏境内最大的湖泊,也是这胜中洲最大的湖泊,为天下五湖四海之一的鄱泽湖。 仅仅这一处大湖,便有整座王城大小。 鄱泽湖湖水清澈,湖面常年薄雾朦胧,其内的游鱼便不下万种,传说还有龙种在内,常人难得一见。 曾听闻有个年轻书生见着了一尾有着龙须的金色鲤鱼,那尾鲤鱼还对着那名书生眨了眨眼睛,此后第二年,那书生便时来运转,高中举人。 当时作为一桩美谈,被世人津津乐道。当然,自那之后,来鄱泽湖边观湖的人便多了起来,为的就是碰一碰运气,看能否见到湖中的神奇龙种。 湖中的一座隐藏在雾中的小岛上,正是大夏立朝之初便建成的锁龙塔,听说到如今还有两条呼风唤雨的蛟龙被关押在其中,龙气蕴养鄱泽湖中万物,而后倒灌王城,使得大夏王朝国运经久不衰。 当然,鄱泽湖并不是大夏最为着名的地方。鄱泽湖旁边的一座书院,才是正真的名动天下。 大夏如今隐隐有一洲之首的意味,也要多亏这座观湖书院。 天下本有五宫三十六院,分布于九洲各处,乃天下所有儒家学子聚集之处。 自古以来,多少圣贤君子都是出自于其中。 而观湖书院近些年来便属三十六院之首,被无数儒士所神往。虽说观湖书院为三十六院中占地最小,但加上书院各处学塾、住处,也有一郡之地。 前些日子,观湖书院发生了件大事。 便是外出游历的陆子衿,陆夫子终于回来了。 那一天,院主破例让书院休息了一天,为的就是给陆夫子接风洗尘。 “笃笃笃......”轻轻的敲门声响起,房中的长裙女子正读着一本红色封面,略有胭脂味的书籍,专注且出神,对敲门声恍若未闻。 “老师,老师~”清脆婉转的女子声音传来,房中的长裙女子这才反应过来。 “茉萱,何事?”女夫子合上书籍,房名便自动打开。 外面的女子走进房门,“老师,今日该你去授课了。” 女夫子露出恍然之色,随后微微颔首,“好。” 女夫子站起身来,一身蓝白衣裙眨眼便换成了儒衫,她将一头青丝束起,女子神态便已消失不见,女夫子抬手一招,书架上的一本书籍便自主飘到了她手中,书籍入手,女夫子便走出了房门。 女子正准备同老师一同前去,转头之时,不经意间瞥到了桌上的红色书籍。 “这是......女红知解?”女子拿起书籍翻动,这本书不是很少有人借阅么...... 转过头,女子面容古怪。 老师竟然是在看这本记载了女红的书籍,看样子是要学女红?且因此还差点忘了今日要去授课? 反常,太反常了...... 难道自己的老师忽然就转性子了? “茉萱。” 女子急急忙忙放下女红知解,应了一声:“哎,来了!” 第三十九章 人间酸甜糖葫芦 天驱城中,大街之上。 素聆星跟在墨语身后,好奇地四处张望。 这里可比小镇热闹太多,马车、华轿,骑着高头大马的江湖侠客、世家子弟,街上的贩夫走卒也多的出奇,吆喝声和叫卖声不绝于耳。 墨语左手掂着几两碎银,感觉十分有底气。 “哈,有银子是不一样。”哼着素聆星教给他的歌谣,墨语拉了拉素聆星,加快了步子。 “墨语,怎么了?” 素聆星正看着一边街头卖艺的表演,忽然感觉到墨语加快了脚步,还没反应过来。 等两人停到一个小贩面前,素聆星才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 “大叔,来两串糖葫芦。”墨语毫不在意周围人奇怪的眼光,对身前卖糖葫芦的中年汉子说道。 中年汉子哪里管的上其他,只要能赚钱就行了。 “好嘞,这位公子,您的糖葫芦。” “老板,我也要一串糖葫芦。” “老板,给我也来一串。” “……” 自那白衣公子走了后,买糖葫芦的人忽然就多了起来,中年汉子收着铜钱,喜笑颜开。 墨语吃着糖葫芦,心情特别的好。 素聆星轻轻抿着糖衣,怔怔看着墨语,“墨语,你以前没吃过么?” “没有啊。” 素聆星第一反应便是:怎么可能? 就算她一直生活在村子里,可每次去小镇买卖草药时,爷爷都会给自己买糖葫芦的。 她忽然想起以前墨语是没有亲人的,他…… 看着素聆星莫名低落起来,墨语轻笑道:“怎么啦,谁惹小聆星不高兴啦?” 看着墨语笑容满面,素聆星发现他好像从来没说过他以前一个人的时候是怎么生活的。 “墨语,你以前一个人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墨语愣了片刻,没想到素聆星突然问这个。 他思忖一下,说道:“就那样生活的啊。” “一般的话,每天早起,好进山采药。” “你也采过药,知道清晨野兽这些出没的少,那时候雾气蒙蒙,最适合采药了。” 素聆星点点头,这些她知道,因为无论什么时候,爷爷都嘱咐过她,不能往山里深处去采药。 “要说我那镇子上的药铺老板对我还挺好的,每次我采的药都出的是最高的价钱。”墨语露出回忆之色,“采药的时候难免会碰上什么毒蛇猛兽啊,若是打的过,就当顺便打猎了,若是打不过,我会撒腿就跑,嘿嘿,有好几次连采的药都没拿呢。” 墨语说的毫不在意,素聆星却抓紧了他的手掌。连辛苦大半天的草药都顾不上,不用想也是极其凶猛的野兽。 有一次她和爷爷只在山脚下采药,就遇上了一只野猪,那野猪比人还高,獠牙有手臂那么长,要不是当时在山脚,离村子近,说不定他和爷爷就要命丧于那大野猪蹄下了。 墨语继续说道:“山上的药草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有时候没采到药的时候我就给人跑腿,那些人手不够,却又急需要搬运的货物,就便宜我啦。就是有些东西实在太重了,我有时候抱不动,又规定了时限,实在没办法,咬着牙把货物给别人拖过去,只是有时难免错过了时限,货自然也就白搬啦。” “要说最轻松的,就是下河捞鱼了。只要你一直待在水里,一只盯着水里就行了。只是要想把鱼卖出去,必须得是活鱼才行。” 墨语说的轻松,其实捞鱼才是最困难的,他没有渔网,又不能用鱼叉。从他一开始学着捞鱼,到能从河中捞出鱼时,用了整整一年的时间。 有时候在水里泡的久了,身子变得迟钝,脚底被河中的碎石划破都不知道。 “墨语……”素聆星皱着鼻子,眼眶中溢满泪花,“你真厉害……” 墨语笑了笑,细心地为她擦拭溢出的眼泪,轻声道:“当然啦,我最厉害了嘛。” 在遇上夫子之前,墨语其实不是这样的。那时候的他的世界永远都只有自己一个人。天上的星辰有伴,可他觉得好像自己永远都是独自一人。 现在的他呢?看了看双眼通红的素聆星,还有那个嘴硬心软的高大老人,以及他最想念的那位女夫子…… 真的越来越好了,真好。 ———— “嘭!” 琉璃茶盏粉碎。 巍峨宫殿中,高台上的人影胸口起伏不停。 大殿中的灯火忽明忽暗,随着人影起伏的胸口摇曳。 高台下的人噤若寒蝉,而后他们看着中间跪伏在地的那人,眼中满是厌恶。 因为他带回来的消息实在是有些不好。 “废物!都是废物!”一声怒吼,气浪滚滚。 “请宗主恕罪!”跪伏的那人肺腑震荡,苦不堪言,却依旧将头抵在地面,诚惶诚恐。 良久,高台上的那人转过身来,那人面容隐藏在一片迷雾中,看不真切。 大殿之中噤若寒蝉。 许久后,那人似乎重新恢复了平日的淡然,“到底怎么回事?一字不落,给我说清楚。” 随着跪伏的那人开口,大殿中的灯火开始剧烈颤动起来。 良久过后,那人交代完毕,神色恭敬,等着高台上的人影发落。 “滚!自己去刑堂。” “谢……谢过宗主。” 高台上的人影挥了挥衣袖,殿中所有人躬着身子,身形开始渐渐变淡,直至彻底消失。 “陆子衿……落苍天?谁给他们的胆子,感管我的家事!?” 随后人影低声笑了笑,“两个在一起奈何你们不得,现在的话,还不是任我拿捏?” ———— 山谷微雨朦胧,绿叶青翠欲滴。 清澈的溪流自山林深处潺潺流动,溪流两边的鲜花姹紫嫣红,常年绽放,点点彩蝶在其中翩然起舞。 花与蝶,便是这儿不散的醉人景象。 小溪不远处,一处简单的竹楼静静矗立,构成竹屋的每一根竹子都如碧玉一般。 竹屋前的一小片花草,颜色各异,却没有彩蝶飞舞。 倒是有氤氲彩霞一般的淡淡雾气。 此时花草旁,一名白衣女子仔细拨弄着一株株奇异花草,小心打理,全神贯注。 忽然,女子抬头,天上传来风雷之声,一道虹光自天际飞来,不过眨眼,便已至白衣女子身前。 半晌之后,狂风大作,细雨飞散。 白衣女子抬手轻轻按在花草叶尖,飓风骤停。 她微微蹙起眉头,便如百花尽殆的光景。 “风风火火的,成何体统。” “姐姐先不要生气,只因为实在是有好消息,小妹我才前来叨扰。” 来人是位紫裙女子,一脸笑意,似乎对对刚才的所作所为毫不在意。 白衣女子神情淡漠,“好消息?” “又占了哪的洞天,还是夺了哪块福地?” 紫裙女子摇头,“不是,是关于姐姐你的。” 见白衣女子神色不变,她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他……离开那里了。” “什么!?”白衣女子手上用劲,一株晶莹的蓝色花草便被她折了。 紫裙女子心里微微一痛。 啧啧……那可是五百枚金精钱啊…… 白衣女子脸上有些慌乱,“谁准许他离开的?” “不知道。”紫裙女子摇头。 “这可不算是个好消息。”白衣女子表情意味难明。 “若是他已经开始修行了呢?由那个姓落的死老头亲自出手,让他能够开始修行。”紫裙女子背着手,缓缓踱步。“你知道的,那老头凶是凶了点,可护短是出了名的。” “真的?”果不其然,听了这个消息,白衣女子喜上眉梢。 “谁能请的动那人帮他?”白衣女子问的有些急切,自听到了他的消息,她便开始失了分寸。 “陆子衿啊,虽然不知道她用的什么办法,不过她确实做到了。” “陆子衿……”白衣女子喃喃自语,又转头问了一句,“她为什这么做?” 紫裙女子耸耸肩,“谁知道呢,也许她想做咱家的人吧……” 白衣女子没有管她的胡言乱语,径直走向屋里。 “哎,姐姐,你干嘛?” “收拾一下,我去见他一面。” 紫裙女子一愣,表情莫名有些复杂。 她出声问道:“他肯见你?” “……”良久,白衣女子的声音才在屋中响起,“我远远看一眼就……就……够了。” 过了一会儿,白衣女子换了身衣裙,发髻也挽在脑后,她破天荒点了点妆容,与刚才的素衣白面简直判若两人。 女子抬手一招,自屋内飞出一把萦光缭绕的雪白飞剑,轻轻将女子拖起,而后女子脚踏飞剑,化作一道白虹,转眼便消失在了天际。 望着眼去的女子,紫裙女子呢喃一声,“还真是迫不及待啊……” 她看了看这处竹楼,随后叹了口气,也化虹而去,与女子方才离去的方向相同。 第四十章 命里无时莫强求 素聆星和墨语两人在街上一路走走停停,见识了街头有卖艺人筋如龙,骨如柱,气血周身奔涌如江河不息,却是以这些来空手开砖、银枪抵喉,可惜了一身天赋。 若是年轻时寻个名师教导,踏入武道正途,这个年纪,在山下也算的上是宗师之流了。 “可惜,可惜哟。”每每看到这些卖力讨生活的人儿,墨语都一脸惋惜。 当然,他更加清楚若是当初陆夫子不教自己吐纳之法,高大老人不教自己拳法,那么自己以后多半也会成为这些人中的一员,所以他愈加心怀感激。 素聆星戳了戳他的手臂,“看你唉声叹气的,看不过去就教他们呗,总好过在街头卖艺。” 墨语捏了捏她的鼻子,“按本事来说,我们比他们高的多,可我们也还不是在卖艺。” “是哦……”素聆星手指点在粉唇之上,思索片刻,他们现在是戏班的彩立子,负责变戏法,可不就是卖艺人么…… “墨语,为什么要加入戏班呢?”对于素聆星来说,只要墨语想挣钱,随便指点别人一招半式就行了,穷文富武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人间百态,砥砺道心。” “是么?我怎么觉得是你玩性大发,想试试登台表演呢?” 墨语脸色一僵,干笑道:“哈,哈哈,哈哈哈……” 他腹诽一声,难道炼气还能让人变聪明? 开窍开窍……这算是“开窍”么?可是我怎么没有这种感觉? 我还比不过小聆星?墨语表情奇怪,上下打量了一眼素聆星。除了越来越好看,感觉没什么变化啊…… 素聆星不知道他的想法,她只是看到前方好像有一间肉铺,远远的就能闻到香味,看样子似乎与墨语做的烤肉差不多。 她拉着墨语,快步向那间肉铺走去。 “墨语,快点!我发现有好吃的了。” 墨语扶额叹了叹,都怪这些天风餐露宿,拗不过素聆星,所以他天天给素聆星做吃的,硬生生把一个什么都不挑的姑娘养成了个小馋嘴。 不过刚走几步他就发现可不对劲。 这肉……怎么有种莫名的熟悉味道…… 一缕缕肉香味传来,墨语有些奇怪,他总觉得好像在哪闻过,可仔细回想,却又怎么都想不起来。 “这老板怎么有点眼熟?”两人走近,墨语视线落到了肉铺老板身上。 在仔细打量了一番后,墨语越发肯定,面前这带着口罩的肉铺老板一定是自己认识的人,而且还特别熟。 苏烈一早就发现了墨语二人,看着墨语不住打量自己,而且眼中的狐疑之色越来越盛,他有些发怂。 不会认出我了吧?应该不会……吧? 我都换了个面孔,带了个口罩,还改了改身形,怎么看都和以前不一样吧…… “两位,要买肉么,这儿都是近日才打的野味。”苏烈眯着眼笑道。 喂喂喂!到现在为止都只有几个字的高冷肉铺老板为什么画风突变啊!难道长得好看就有特权么! 躲在一旁一直注视着肉铺的一名没钱馋嘴少年满脸幽怨,不断地碎碎念。 听到肉铺老板的声音,墨语更加确定了。 “包子铺老板……苏老板?” 苏烈身子一愣。 他认出来了,他认出来了!他怎么可能认出来的,我相貌改了,身形改了…… 我没变声音?!我……我是傻子么? “诶,墨语,你认识这位老板?”素聆星有些惊讶。 “认识。(不认识!)” 苏烈和墨语面面相觑。 “我没有卖过包子,公子认错人了吧……”苏烈笑了笑。 墨语疑惑的看着,“老板你的反应似乎有点大啊。” “大么?没有啊。”苏烈赶忙岔开话题,“来,二位请看这边,这是野猪肉,这是黑熊肉,这是狼肉,这是……” 野猪肉,黑熊肉? 哦!我想起来了,那天黑熊精熊叁被他打碎了一只手臂,不得不用妖力把伤口灼烧止血,那个味道似乎和这个差不多…… 这不会是黑熊精的肉吧?墨语面容古怪。 就算这不是那只黑熊精的肉,那么大头熊,没道理那些进山打猎的人看不见吧?他一想到那只黑熊精被别人拖回家,扒皮抽筋,然后下锅煮熟,再吃下肚子......呕...... 墨语赶忙捂住嘴巴,“不行不行,快拿走,拿走。” 见目的达成,苏烈暗自一喜,“嘿,没想到这小子反应还真大。” 他将正中的那唯一的一块生肉取了下来,说道:“两位不喜欢,来,看这里,这可是我店里的镇店之宝!” 墨语上下瞧了瞧,没看出什么门道,“这是什么肉?” “驴肉。” 墨语完全忘记了纠结苏烈的身份,看着苏烈手中的肉,不由得撇撇嘴,“就一块驴肉你也好意思当镇店之宝。” “哈哈,有道是天上龙肉,地下驴肉。”苏烈将那块“驴肉”放在案板上,“我这块肉可与一般的驴肉不同。” “行吧,行吧,来一块。”墨语看了看,案板下面正好有个火炉,随即指着火炉道:“麻烦老板帮我们烤熟。” “没问题。”苏烈提起菜刀,正准备一刀切下。 “刀下留肉!” 忽然有人高呼一声。 苏烈停了下来,看了看这个藏在一旁许久的小胖子。 “老板,你这人怎么这样。”一身华服的小胖子喘了喘气,指着苏烈嚷嚷道:“你不是说这块肉不卖么?” 苏烈心里咯噔一声。 转头看去,果然见墨语死死盯着自己。 “老板,我觉得这肉,还是先不要烤了吧?”墨语皮笑肉不笑,看的苏烈心里发麻。 咦?我为什么要心里发麻? 我辛辛苦苦来回跑了这么远,就为给这小子带一块心头肉,我容易么我?我一护道人都做成保姆了我,谁他娘的有我憋屈? 再说这小子现在就是个小屁孩,怎么着也伤不了我吧?除非......他给他师傅打小报告? 想到这里,苏烈腰板直了,站的挺了,连眼神都锐利起来。 “哟,有点气势啊。”墨语双手抱胸,饶有兴趣的看着他。 苏烈对着小胖子哼了一声,“小胖子,滚一边去,这肉我只买给有缘人,没缘份的,连我的铺子都进不来。” “我......我有钱!”小胖子咬了咬牙,将怀里的月例银子一股脑全掏了出来,扔到了案板上,“拿去,我要买肉!” “原来你有钱啊。”苏烈眼神玩味,干脆地取下那块黑熊肉,“一共八十两,承蒙惠顾。” “我......”小胖子看了看那块“驴肉”,还想开口。 “再看,再看连这块肉都不给你了!” 听了这话,小胖子抱着那块烤肉嗖的一身就溜了,看样子比一般人跑的还要快上许多。 苏烈没理跑了的小胖子,那小胖子之所以能在苏烈这儿买到黑熊肉,其实全靠墨语。 命里定数,又往往不可定也,普天之下,总有人能打破常理,这便是圣人口中的“人定胜天”。 他看了看墨语,发现两人似乎不为所动。 将刀擦到案板上,苏烈躺在椅子上:“这肉爱吃吃,不吃拉倒。” “哦,那就不吃了。”墨语耸耸肩,转身就走,然后伸手拉住素聆星,将她也拽走了。 苏烈眼睛瞪的溜圆,“真不吃,这就么走了?” 他看了看桌上的肉,又看了看离开墨语。 “嘿,你不吃算了,我自己吃!”他苏烈也是有脾气的,他拿起菜刀,唰唰几刀便将肉分成了几块大小均匀的肉块。 刚想一起讲这些肉烤了,苏烈又忽然停下来。 “我这直接给他肉算福缘么?不算,算?......” 纠结良久,苏烈终于确定,若是直接这样大摇大摆,墨语无论如何都吃不了这肉,今天来个小胖子,明天就可能来十个小胖子。 苏烈摸着下巴喃喃自语:“看来只能从那小姑娘那入手了......” ———— “阿嚏!”因为没买烤肉,碎碎念的素聆星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墨语关切问道:“怎么了,小聆星?感冒了?” 素聆星抱着胸口,昂着头,哼了一声:“不用你管!” “不就是一点生肉嘛,在哪儿不是买,待会儿我们换个地方买一点。” 素聆星气哼哼道:“不一样!” “哪不一样啊,不就是块驴肉么?”墨语摸了摸头,有些不解。若是那肉非比寻常,没道理自己看不出,而小聆星看得出啊...... 要是苏烈知道他的想法,肯定要竖起拇指,赞叹一声,“年轻的少年哟,脑子是挺好使的,就是认东西的眼光太差。” 第四十一章 此处地界有天地 霞染天光色,云影如金渐徘徊。 直至傍晚,墨语和素聆星才回到瓦舍勾栏。 也不知那说书先生怎么说服老班主的,此时一群人十分融洽,倒像是相识多年。 众人见墨语两人回来,都笑着点了点头,至于畏畏缩缩,躲在一旁的吴乐,似乎被众人排挤,一脸苍白,只是畏惧的看着墨语,又紧了紧身上的厚重衣衫。 和众人打过招呼,墨语和素聆星回房。 回到房中,墨语想吐纳炼气,却发现灵气凝滞,无法沉入气府。 他正想着怎么回事,房门便被素聆星推开。 “墨语,今天我怎么没法修行,是出了什么事么?”相处了这么久,她早已将墨语当成了自己的主心骨,在发现没法吐纳之后,第一时间便是同墨语说。 不是我的问题? 墨语难得露出了郑重的表情,沉吟片刻,琢磨道:“应该是这儿的问题。” 他这才想起老人曾说过,人群聚集之地,天地间灵气稀薄,难以修行,甚至修为停滞,久而久之,便会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反而凡人吞吐的浊气凝而不散,对武道砥砺筋骨,打熬神魂大有裨益。 所以灵气充沛的仙山福地,各处洞天,便是炼气修士的聚集之地,甚至有修士为争夺洞天福地,大打出手,轻则打生打死,重则灭人满门。 传闻天下有先天造就的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有的大如东海,有的小如芥子,尽皆隐藏在须弥之间。 其内空间也有大有小,大则如同一处天下,诸国纷争,群雄割据。小则如山野城邦,世外桃源。 修士有收纳法宝,名为须弥物与芥子物,便是如洞天福地,可纳百川万物。只是终究是一个“如”字,纵然是传说中的百家之首,儒释道三家之祖,所流传下来的须弥芥子之物,也不过千丈方圆,那便已经是天下修士所梦寐以求的至宝了。 将这些与素聆星说了后,墨语对她吩咐道:“聆星你先用那枚金精钱修炼,等出了这城应该就会好很多了。” 之后两人待在房中,一直没有出去,厨子朱毅将晚饭送到门口,墨语也只是端到房中,并未下口。 他总觉得这勾栏这一行人之间气氛微妙,所以一时拿捏不准。 墨语仔细听着外面的声响,却发现勾栏中再无嘈杂之声,寂静非常。 ———— 而此时勾栏的一处偏厅,众人齐聚一堂,神色专注,正中央老人侃侃而谈。 “你这法子真能让我能也成为神仙中人?”率先开口的是伴奏老人王泰。 其余众人目光灼灼,紧盯着说书先生。 说书先生手托着一本小册子,泰然自若。“见识了这等宝贝,你们还不相信?” 为了拉这些人下水,说书先生连自己的底牌都翻出来了,也不得不说是用心良苦。为了如同那些山上神仙一般长生久世,他苦等太久了。 山下行走的炼气修士本就少的可怜,且行踪缥缈不定,居无定所,若是没有一双慧眼,那定是如常人一般,遇而不自知。 这勾栏众人以为是天降福缘,却也没被蒙蔽心志,在确认说书先生不能捣鬼之后,才勉强相信三分。众人目的不一,几个旦行要么是求青春永驻,要么是武艺超群,以盼日后从军,得一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名头。 厨子朱毅想法很简单,学了仙法以后能不用这么胖,以后也好找个媳妇儿,也算告慰父母的在天之灵。 名为打杂,实则是江湖好手的易薪对武道有着莫名的执着,他只是单纯的想变得更强。 戏班的班主到是无欲无求,但奈何不是无牵无挂,人老了,总想着要为后代谋求一二。 剩下的几人不是希望自己超凡脱俗,就是希望自己万人之上。 众人思索良久,迟迟拿不下主意。 说书先生捋着胡须,也不急躁。虽只是半天时间,也足够他从字里行间了解戏班这些人的追求了。所以寥寥几句,众人虽还没下定主意,其实心里已意动非常。 “此法可行,老夫愿意。”率先拍板的是老人冯青峰,他依旧是面无表情,让人看不出心思。 说书先生点头,虽然这人是他唯一看不太透的人,但入了他的书,还不是任由他摆布? 他将小册子翻开一页,抬手示意。 冯青峰伸手触摸到册子上,人影一闪,便消失不见,而册子上那页山水中凭空出现了一个模糊的墨色小人。 众人见状陆陆续续触摸在册子中的一页上,光华接连不断,厅中只余说书先生一人。 说书老人将册子一抛,册子悬浮在半空,那小册子口吐人言,“人间山河册,请君一入书。” 说书老人无声笑了笑,迈开脚步,身形不断变小,最后进入到册子正中,端坐在琼楼高台顶上。 “嘎嘎……”小册子怪叫一声,便往楼上飞去。 墨语心有所感,轻声唤了声:“聆星?” 等了片刻,墨语却没发现动静,“难道睡着了?” 他提高了嗓音,确保声音能透过墙壁。 还是没反应…… 心神不宁的感觉越发强烈起来,墨语按捺不住,准备推门出去。 他刚一踏出房门,就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墨语有些头晕目眩,站立不稳。 他闭着眼使劲摇了摇头,等再睁开眼时,却发现眼前山清水秀,绿意盎然,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 转过身去,背后大树参天,哪有什么瓦舍勾栏,亭台楼阁。 “这是哪儿?我怎么会来到这儿?”墨语使劲回想,脑袋却昏昏沉沉,似乎成了一团浆糊,什么也想不起来。 ———— 勾栏的屋中,金精钱静静漂浮在素聆星身前。 一缕缕氤氲雾气被素聆星自金精钱周围吸取到口鼻中。 粉唇微微开阖,又有一股股白蒙蒙的气息自口中溢散。 “聆星……”声音穿透房门,传入房中。 吐纳的少女一怔,停了吐纳,将金精钱好生收好。 “墨语,怎么了?”她应了一声。 回应她的是一片寂静。 素聆星打开房门,疑惑的看了看,却看见墨语房门大开。 她走到墨语门前,其中空荡荡一片,不见人影。联想到刚才的声音,她心思一转,便惊诧一声:“出事了?!” “那小子刚好不在?”一道声音莫名响起,似乎远在天边,又似乎就响在耳旁。 素聆星警惕的四下张望,“谁?!” “是你把墨语抓起来了?” 那道声音又继续响起,“那小子被抓了?我看看……” 过了片刻,“哦,好事啊。” 素聆星不解,“什么好事?” “天大的好事。现在,该轮到你了。”虽看不到那道声音的主人是什么表情,不过素聆星能听出其中的揶揄之情。 “轮到我……”素聆星还未反应过来,虚空乱流汇聚,凭空一只巨手一把将她抓在手中。 素聆星眼前一花,便见到周遭景色突变,自己不知不觉便已经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她想挪动步子,看一看自己身处何地,却发现自己全身上下都动弹不得,如同一根木桩一般,杵在原地。 “嘿嘿……”周围回荡着低沉的笑声,直透人心,好似连气温都开始降了下来。 “谁……谁在哪里?” “谁?你猜啊……”那道声音响起,紧跟着,黑暗中一道身影若隐若现,飘忽不定,似乎没有实体。 “……肉铺老板?”素聆星小心问道。 黑暗如潮水般飞速退去,整片空间重现光明,连带着她身体也恢复了控制。 四周摆着琳琅满目的肉食,正是白天路过的奇怪肉铺。 不远处背对着的一个人影,看起来颇有些萧索。他低声问道:“你……怎么知道是我的?” 素聆星左右看看,小声道:“老板,你这儿的味道这么大,你不会……闻不到吧?” 她明显看到那道人影一僵,连身子都好像站不直了。 在素聆星看不见的地方,苏烈表情变换,精彩至极。 素聆星继续小声道:“老板你的鼻子有问题?” 苏烈背对着她,身子抖动。 “老板……你……” “够了!”苏烈打断了她的话,口罩掩盖了他的表情,“看来你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素聆星看了看苏烈案板,“老板你把我抓来,不会是……请我吃肉吧?” 这下苏烈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扯下面罩,“你怎么什么都猜的到,没道理的啊!” 素聆星指了指案板,低头懦懦道:“老板,你太不注意细节了……” 苏烈转头,看见一排切好的生肉整整齐齐摆在案板上…… 他忽然想起那道士说他一根直肠子,没什么弯弯道道,也玩不来心计,似乎……真的是这样? 苏烈默默走到火炉旁,将生肉一块块串起,准备制作烤肉。 “过来吃肉。” 素聆星一愣,随后应了声,“哦。” “想知道什么,说吧。我能告诉你的绝不隐瞒。”苏烈有气无力说道。 “墨语去哪了?”素聆星第一时间便问道。 “不能说。” “什么时候回来?” “不能说。” “是被人抓走了么?” “不能说。” “……” 要不是看这老板这么厉害,素聆星早就用她的小拳拳教他做人了。什么都不能说,这不是消遣她么? “那有什么能说的?” “他没事,会回来,烤肉可以吃了,吃完了不准和他说,就当没见过我。”苏烈一口气说完,将烤肉递了过去。 吃?不吃? 素聆星很纠结。墨语下落不明,她竟然要在这里吃烤肉,是不是有些不妥? 总觉得自己吃了好像有些对不起他,不行,不能吃,坚决不能吃! 她再三看了看散发着诱人香气的烤肉…… 然后……她毅然伸手。 “嗯,真好吃!” 第四十二章 一重山水见锋芒 墨语走在山道上,低着头思索。 他总觉得这山水透着一股死气沉沉,不似之前走过的地界,纵然是那些灵气稀薄之地,也有灵秀之意,全然不似这般晦暗。 “我这是入了什么洞天福地?”墨语挠挠头,喃喃自语,“不应该啊,除非……” 洞天福地除了天地造就,还可以被人为开辟。不过那必须得是修为极其高深的炼气修士才有那等本事。 “可这里山清水秀的,怎么一点灵气都没有?奇怪,奇怪……” 想了许久都毫无头绪,墨语驱散了脑中杂念,当务之急,是先找个人家,询问下这是何处地界。 墨语拔地而起,落在一处枝头。树稍微微下压,而后弹起,借着这力道,墨语纵身开去,穿梭于丛林之间。 ———— 此片天地的最高峰,天峰顶上的楼阁之上,说书老人坐在阁台边界,下方便是万丈深渊。 不过他丝毫不惧,巍然不动,聚精会神看着自己手掌。 他掌有河山,聚精会神之下,掌中山河巨细无遗。 俗世中的相师观掌,见掌纹如河山,推断人之命里。 而山上神人观掌,便观真正山河。 进了山河册,说书老人便犹如此方天地的主人,有种种神异之能,如同山上仙神一般。 所以老人不惧戏班众人,愿意与他们共享此界隐秘。反正到时候他若想反悔,那些人也不能耐他如何。 看着掌中墨语穿梭与山林间,说书老人便能看见他体内有无数星芒熠熠生辉。 “这就是你说的穴窍气府?”说书老人对着一旁说道。 老人身后虚空震荡,不见人影,却有尖细声音响起,似乎有人藏在虚空之中。 “周身穴窍如星斗,山上神仙,不过如此。” 说书老人开口问道:“我要如何像他这般?” 只有尝过了神仙滋味,他才更想做个山上神仙。在山河册中,他近乎无所不能,可出了山河册,转瞬就被打回原形,依旧只是个垂垂老矣的普通人。 “你?”虚空中的神秘人嗤笑一声,“你要是能像他这般,那还用的着这种法子?” “哼!”老人冷笑一声,“不管如何,他已是我囊中之物,这幅腐朽皮囊,我早已厌倦。” “结果如何,犹未可知。你莫要在我这里面栽了跟头。” 说书老人笑了笑,“大不了功亏一篑,重新再寻便是,那个小女娃子不也是个好苗子?” 神秘人不再言语,似乎已经离去。 说书老人心里暗道:若是我脱了这凡窍,哪里还用看你的脸色?到时候你已无用,我用不上了,便将你烧了便是。 老人哼了声,开口说话,扣响在此界各处的十五人心湖。 “他在谷竭山,正往庐陵城方向赶去,你们速速前去,最好三两结伴。” “丑话说在前头,虽然你们在这地界中发挥的实力有限,大致与他在同一条线上,可别人到底不属于凡俗之流,独自贸然前去,只怕一个照面便命丧于此。” 戏班的十五人齐齐点头,表示已经知晓。 切断与众人的联系,说书老人意犹未尽,呢喃一句:“万里传音,依旧如此令人着迷……” 然后他继续举掌观看,眼神热切。 比天峰顶还要更高的极高处,始终有一双眼睛注视着说书老人。 “烧了我?哼哼……” ———— “嘿,别贸然行动?”藏身在庐陵城外的高大劲装男子冷笑一声,进了此处,有了以前他想都没想过的本事,又改头换面,连带着之前的风寒都消失了,若是还不回礼,不显得他太过小气了么? 嘭嘭! 拳脚相加,便有清晰的破空声响起。一招一式似乎信手拈来,烂熟于心。 “那老头说我们此番进来其实是鸠占鹊巢?”在多番实验过后,吴乐终于确定,彻底放下心来。 大不了失败之后回归本体,反正又没损失,怎么算都是划算的买卖。 打定主意,吴乐悄然动身,藏在了暗处的草丛里,准备守株待兔。 一直不曾减缓速度的墨语面不改色。 就这么两个时辰,他走了不下数百里地界,愣是没有看到一个人。 而且最重要的没有风。 无论他到了何等高处,始终感觉不到一缕微风。 刚想到这里,便有一缕微风拂来,墨语白袍猎猎作响。 又行了半个时辰,前方终于看见了一处巨大城池,时值夜晚,城内灯火通明,热闹非凡,越接近城池,里面的热闹声响也愈加清晰。 墨语停在一处树梢上,正准备落下身子,他神色微动,脚尖勾住树梢,身子倒吊而下。 嗖! 寒光凌冽,杀机毕露。 看了看钉入树干三寸的飞刀,墨语神色不变,轻轻落在地面,没发出一点声响。 不过他的白衣在这林中着实有些显眼,藏在暗处的那人紧紧盯着他,只是屏住呼吸,就掩盖住了自己的痕迹。 墨语落地的第一反应,便是有踏入武道正途的四境武人在埋伏于他。 嗖!银光乍现,墨语极力侧身,那寒芒擦着他的眉梢划过,一缕发丝滑落在地。 “找到你了!”墨语轻喝一声,一拳往右边草丛中探去。 草木炸裂,木屑飞溅,一个黑色人影,不闪不避,悍然挥着拳头,做势要与墨语对拳。 “嘭!”两拳相撞,发出沉闷的炸响,墨语和那人各退两步。 “你是什么人?”不是庸手,拳劲沛然,看面容却又毫不相识,不可能是前来寻仇的。墨语拿捏不准,也不好贸然动手。 万一分了生死,却发现认错人了,那不是很尴尬? 不过那人下一句便打消了他的念头。 “什么人?嘿嘿……杀你的人!”吴乐得意笑了一声,他果然认不出自己,而且刚才自己才用了七分力道,便与他不相上下。 他暗暗想到道:“等我将他打了半死,出了自己的恶气,再逼他说出自己的仙家功法,岂不美哉?至于那说书先生要捉活的,到时候给他便是,反正那时候好处已经到手,出去了也不用在戏班讨生活,天大地大,何处都可去的,少女美人,还不是任他予取予求?” 想到这里,他喜上眉梢。 “去死吧!”吴乐下身一动,身子如饿虎扑食,食指弯曲,隐约有虎啸山林的奇异声音。 墨语滑步侧身,躲过吴乐的虎行真意,同时抬起左脚,踢中吴乐的小腹。 吴乐被墨语踢到半空,满不在乎的拍拍小腹,他又惊又喜,“这具身体竟然还有横练的硬气功夫?!” 墨语抬腿踢到吴乐身上便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这人的身子……似乎出奇的硬。 吴乐落在树干上,双腿弯曲,脚下连点,一个折身便自上而下,朝墨语扑来。 “这次是猛虎下山?”墨语抬头,见迎面压来的高大男子,不由嘀咕一声。这人难道是老虎变的?不然这虎行真意为何有如此威势。 他双手化拳为指,齐齐点在吴乐的掌心。 “嘶……”吴乐双掌颤抖,抬起手,掌中血肉模糊。 不可能!我明明用了十成的力道,为什么他两指就破了我的爪攻? “你是什么怪物!?” 吴乐抬头,墨语转瞬欺身上前,拳风凌冽,吹起他的鬓角。 大惊之下,吴乐匆忙抬手抵挡,未曾想墨语只是佯攻,胸膛之上早已多了一只手掌,按在他胸口,沛然巨力自掌上灌注,吴乐胸腹震荡,已是心肺俱伤! 吴乐摔飞在地上,滑了足足三丈远。 “咳咳……”看着墨语,吴乐还想开口,张嘴却是鲜血涌上喉咙。 “我再加一分力,你会死。”墨语平平淡淡开口,仿佛在陈述一个事实。 “我不信,我不信!”吴乐双目充血,青筋暴起,他状若癫狂地怒吼一声,双手拍在地面,身子直挺挺立起,然后死死盯着前方的白衣少年。 “我要杀了你!” 第四十三章 八方四面有寒光 墨语看着近乎癫狂的高大陌生男子,不明白对方为何有如此大的仇怨。 我认识他?除了不知为何进了这方地界,他对以前的事还算记得清楚,眼前这人他分明不认识,而且这人也太过古怪了一些。 他有意留手,收了力道,为的就是留高大男子一条性命,没想到反而让他情绪更加不稳定起来。 心性如此不定,这人是如何修炼到这等地步的? 墨语摇了摇头,叹了一声:“既然你执意要自寻死路,我也只好成全你了。” 吴乐咧着猩红的牙齿,大笑一声,“少说大话了!想杀我?你还……” 吴乐话还未说完,身子也保持着奔走前倾的姿势,可他却再也无法挪动身子,连剩下的话也被扼在了咽喉。 墨语一拳已经抵在他额头,眼神平淡。 “疯子……”这是吴乐失去意识前听见墨语最后的话。 “嘭!”拳劲在他头颅中炸开。 吴乐的头颅如西瓜一半,直接炸裂,往后方喷射开去。 他的无头尸体随着手脚抽搐几下,然后倒在地上,鲜血浸染地面。 墨语收拳站立,暗道一声果然。 他分明是冲着眼前这人的魂魄去的,可拳意游走了一圈,愣是没有发现一丝魂魄的痕迹。这人竟然只是徒有一个躯壳? 是有人用的傀儡之法,还是有鬼“鸠占鹊巢”? 暂时想不出个所以然,墨语不再停留,直接入城。 路过城门,两旁的将士一直注视着他,可他却没感觉到半点感情,更无半点波动,仿佛他们不是活人…… 墨语走过城门,在城门最后方的一人,他眼睛突然有了不一样神采。看着墨语的身形,那人的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墨语似乎有所察觉,转过身去,却发现那些人全都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眼中毫无波澜。 墨语心头不安,脚步又加快了些。 ———— 将吴乐和墨语两人争斗尽收眼底的说书老人冷哼一声,“果然是个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吴乐贸然出手,引起了墨语的警觉,要再想突然动手,将他生擒,难度提高了不止一筹。 说书老人有些厌恶的捻起滞留在原地的吴乐魂魄,往他的真身藏匿之处扔去。 要是大局已定,他可不会多次一举,可现在局势扑朔迷离,万一任由吴乐魂魄烟消云散,让那些人有所察觉,到时候功亏一篑反而不美。 吴乐的魂魄见到自己肉身,脸上的得意掩饰不住。 “输了又如何,我还不信剩下的十四个人一起都打不过你?” “我打不过你,还搞不定她?”想到那个异常漂亮的小姑娘,吴乐心头火热。 他打定主意,一旦出去,乘着白衣少年不在,行那不轨之事,反正所有人都不在,也无人能阻他。 想到这里,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一头扎进自己的身子。 魂魄融入自己的身体,熟悉的感觉却没有传来。 “怎么回事?” 吴乐站起身来,身下依旧是自己的肉身。 “这是怎么回事!?”吴乐惊慌失措,无论他试多少次,魂魄都无法回窍。 “你以为我这里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 暗处有人低语,吴乐的魂魄冷不丁颤抖一下。 “谁?!”他又惊又惧。 虚空忽然传来一阵拉扯之力,吴乐的魂魄如同一缕青烟,被吸取入其中。 “嘿嘿嘿……一个了。” 察觉到已经消失的吴乐,高台端坐的说书老人不屑的笑了笑,“跑的倒挺快。” ———— 山林中,人影起起伏伏,如兔起鹘落,迅捷无比。 “啪嗒……”三道人影先后落下,为首的大汉低头看着躺在地上的无头尸体,面色凝重。 “李文,这是……?”大汉身后的女子出声问道。 “吴乐。” 两名花旦捂着嘴巴,眼中满是震惊。 身形娇小一些的林溪咬着唇,身子有些颤抖。一旁的周月月拉着她的手,轻声安慰道:“只是这里的身体死了而已,放心吧,没事的。” 然后她转过头,对李文问道:“李大哥,你能看出他们交手的痕迹么?” 一行人中,除了她看不透的易薪,就属武生李文功夫最好,所以她和林溪二人第一时间便找到李文,结伴而行。 李文俯下身子,翻动地上的无头尸体,聚精会神。 两名女子脸色苍白,林溪最先忍受不住,坚持了片刻就转过头去,不敢看地面的尸体,相比之下,周月月虽然脸色更加惨白,却强行逼迫自己不转移目光。 李文仔细检查了一遍尸体后,起身对二人说道:“一共有三处伤,掌心,胸口,和脑袋。” “致命伤不用说,脑袋被那人一拳就打爆了,而且看样子那人似乎没有用全力……” “那我们岂不是也只能在他手下坚持一招?” 李文摇头道:“不一定。我们或多或少都是习武之人,但是吴乐是我们戏班唯一不会武功的人,空有力量,不懂搏杀,又不熟悉新的身体,被那少年一招击杀也在情理之中。若是我对上吴乐,估计也就是几招的事。” 周月月和林溪齐齐松了口气,若是连那少年一招都挡不住,她们干脆都不用打了,闭着眼睛等死好了。 “哥!”旁边传来一声呼喊,三人看去,一个青年和有些偏胖的汉子结伴而行,飞快朝他们跑来。 李文点点头。“来的刚好。” “朱毅,你怎么还是这么胖啊?” 胖汉子挠挠头,无奈道:“我也不知道啊,我醒来时就变成这样了。” 李文打断了他们的闲谈,“闲话不必多说,我们五人一起,胜算又大了些。” 他招呼几人一声,“走吧,先去试探一番。” 待他们五人走后,又有四人赶来。 正是两个伴奏老人,戏班班主和易薪。 除了面容改变,他们的年纪倒是没有什么变化。 入了这山河册之前,戏班属易薪身手最好,所以几人也以他为中心。 “易薪,怎么样?”见易薪眉头皱紧,班主老人连忙问道。 易薪缓缓摇头,“除非我们有六人齐上,不然胜算最多只有一成……” “差距有这么大?” 王泰忍不住咋舌,他倒不是不相信易薪的眼光,而是实在不能相信众人与那少年的差距如此之大。 要知道单论可以调动的力量,在这方地界中,所有人都是相同的。 若是在外界谋划……老人没敢往下想。 易薪看着他们,沉声道:“云泥之别。” “那我们先找到他们,再作打算?” 易薪看了看冯青峰,见对方点头,他也点头同意。 戏班老人不动声色的看了他们一眼,率先带头,踏步走入城中。 城中早已等待多时的净行、末行四人早已等待多时。 四人坐在一桌之上,他们年纪相仿,平日里关系也是最好。 此时几人已经讨论了许久,最后拿定主意,坐收渔利。 ———— 墨语走在街上,这儿似乎比天驱城大街还要热闹一些。 “咕噜~”肚子传来一阵阵声音,他这才想起,似乎已经许久没吃东西了? 走到一处生意兴隆的面摊边,墨语对面摊老板说道,“老板,来碗清汤面。” “好嘞,客官稍等。” 不知道是不是客人太多,面摊老板似乎有些腾不出手来,墨语也不急躁,就坐在一处空位等着。 正当他想着之前遇上的奇怪事儿时,他对面忽然坐下一名女子。 “你是?” 看着对面颇为英气的年轻女子,墨语有些疑惑。自己似乎并没见过她,可看她的样子似乎又认识自己…… 难道是个刚才那人一伙的? 墨语刚想要出手试探,英气女子便将一旁的筷子拿在手中,在桌上摆了个方形,然后手指蘸着茶水,以正楷书写了个字。 墨语失神片刻,等回过神来,那名女子已不知去了哪里。 “客官,您的面来了~” 面摊老板眯着脸,一脸笑意。 “老板,生意很好吧?” 墨语忽然开口问道。 面摊老板笑着点头,眼睛明亮,“是啊,都是托各位客官的福。” 墨语颔首低眉,“嗯……这样啊,既然生意这么好……” 墨语笑容和煦,一字一句道:“那就请老板你去死好了。” 第四十四章 若双拳难敌四手 面摊老板笑容僵在脸上,干笑一声,“客官这是何意?” 墨语不多说废话,握拳挥出,从右到左,一拳打在面摊老板的脸上。 “啵……”如水泡破裂,一声细微的声响传出。 面摊老板明亮的眼睛瞬间暗淡无光,变得如同周围所有人一般,晦暗无神。 “这位客官,您有事吗?”面摊老板僵硬地转过头,麻木的表情让墨语有些烦躁。 看来刚才有人占据了这老板的躯壳。 “还真当我是傻子啊?眼睛这么亮,你给谁看啊?”墨语嘀咕一声,离开了面摊。 周围人来来往往,却没人坐在墨语坐过的地方,甚至连那碗面都没人碰一下,不管是来往的饥饿乞丐,还是面摊老板,他们似乎都对那碗面视若无睹。 那女人不是要提醒我? 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墨语想着刚才那名英气女子的所做所为,感觉有些不解。 本以为那女人应该和入城时偷袭他的高大男人是一伙的,可现在看来似乎又不是,反而那个面摊老板才更像那高大男人一些。 是有幕后黑手捣鬼,还是其他人有不轨的想法,他如今都不清楚。 最重要的是,他就算把这一切的幕后黑手揪出来,又如何出去,是不是最后要被困在此地,变得和这里的人一般无二,没有灵魂,只有躯壳在麻木地活着。 这座城看似热闹非常,却从里到外都有一股子死气沉沉。 走在街上,低头沉思的墨语忽然抬头。 视线穿过重重阻碍,落到一处酒楼窗口。 “他发现我们了?”几人齐齐一惊,张鹏远和郑西东面面相觑,心有退意。 浦南看着赵文章,有些拿不定主意。 “奶奶的,你看着我干啥?”赵文章一拍桌子,瞪着浦南。 “还愣着干嘛,都他娘的闪人啊!”他怒喝一声,直接推开椅子,往酒楼另一方跑去,看样子是准备直接从窗口逃离。 虽然赵文章骂骂咧咧,但却是如当头棒喝,让他们如梦初醒。本来打算坐收渔利,可不能留在此处,与墨语交手。 几人同时推开桌椅,身法灵动,大跨步跟上赵文章。 已经跑到窗口的赵文章骤然停下,身后跟着的几人急忙停下步子,差一点就将赵文章撞下楼去。 “老赵,怎么了?”浦南看到赵文章身子微僵,不由出声问道。 赵文章面沉如水,后退半步。 几人见他的样子,不约而同随他的目光看去。 酒楼下的白衣少年淡漠的看着他们,而后就见少年身子凭空拔起,长袍鼓荡,如雄鹰展翅,只一眨眼的功夫,少年就已经落在瓦檐之上。 “几位好啊?”墨语背着双手,气定神闲,他面上露出一丝笑容,眼神玩味。 这几个人,似乎也认识他…… “我之前杀了个鸠占鹊巢之人,他身形比你们高大一点,也年轻一些。临死之前,他让我代他向你们问好。”墨语缓缓开口,咧着嘴角,牙齿雪白,落在几人眼中,却森寒无比。 浦南和郑西东面色大变。 张鹏远胆战心惊,“你……你怎么知道……” “狗屎!” 见墨语笑意更浓,赵文章对几人怒斥道,“他娘的几个蠢猪!” “老赵……你!?”浦南不知道他为何对自己等人发脾气。 “他在套我们话,你们这几个蠢猪!”赵文章气极无比,还没开打,就把自己的底细交代的明明白白,这他赵文章怎么会和这几个人一起行动? 墨语轻笑一声,“厉害厉害,口粗心细,你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赵文章面容不变,也不答话,就那么警惕地盯着墨语。 “你说是吧……”墨语缓缓开口,“赵……文……章?” “阁下说的什么?”赵文章有些不解,“在下赵极,确实认识阁下所说的那个人,不过他与阁下的恩怨我们也确实不知。” 浦南恢复了镇定,“我们与阁下素不相识,不知道阁下有何贵干?” “素不相识?那你们跑什么?”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墨语使劲拍拍肚子,指着几人笑道。 “我们不知道阁下是何意思,” 墨语不再和他们废话,几个人与周围格格不入,如夜中萤火,除非他是瞎子,不然就算隔着百丈远,他都能看到几人的与众不同。 他纵身一跃,双手出拳,朝四人当头罩来。 “还愣着干什么,动手啊!”见身后三人似乎傻了一般,赵文章一个头两个大,无奈怒吼一声。 几人这才反应过来,仓促出手,堪堪递出拳掌。 只是墨语双拳已经破开赵文章的拳势,抵在他的胸口。 “咳!”赵文章狂喷一口鲜血,神色瞬间萎靡。他的身子撞在身后三人身上,几人顿时如滚地葫芦,撞翻了座椅板凳。 酒楼中的那些人惊声尖叫,一股脑涌出了酒楼,四散奔逃。 墨语出拳后身子翻了一圈,半蹲在一张桌子上,有些疑惑的看了看自己的拳头。 “是我退步了?一手一式的撼海潮落式拳意,正中胸口要害,竟然只是勉强重伤?” 浦南撞到墙壁上停下,好在力道不大,他马上回过神来,第一时间跑到赵文章身旁,扶起他关切问道,“老赵,你没事吧?” “咳咳!”咳出一口血水,赵文章没好气道,“你看老子像没事的样子么?哎哟,疼死老子了……” 墨语看着两人,面色古怪…… 他腹诽一句,“这两个胡子拉碴的大叔不会是背背山下来的吧?” “一起上!”浦南双目怒瞪,紧紧盯着墨语,仿佛瞬间换了个人一般,戾气丛生。 郑西东速度最快,一双腿带起劲风呼啸,一时间腿影连绵,所过之处,桌椅板凳齐齐粉碎。 墨语足尖一点,躲过郑西东扫来的腿劲。 郑西东脚下一拧,便折了个身,双腿变换,劲力叠加,另一只腿以更大的力道朝跃到空中的墨语踢去。 墨语拳如迅羽,后出而先至,与郑西东右腿撞在一起。 轰! 厚重木板承受不住两人的力道,直接崩裂出一处丈宽的大洞,随后两人从中坠落到楼底。 还未站定,头顶风声凌冽,墨语下意识将头低下,争取了一息时间。当头顶掌力在空中折返下压之时,墨语已能抽身探出一只手,抵挡住那道掌力。 墨语身子下沉,地面砖石被踩成碎片。 保持一口气机不散,接了两招后,墨语正要换气,身侧忽然有寒光凌冽,逼迫他不得不憋着一口气,抬手迎敌。 “怎么回事?”他心中惊诧不已。 这几人怎么知道抓住他换气的那一刻? 不过此时已容不得他多想,推开头顶的手掌,又震开身前的鞭腿,墨语抬手探出,左手将那抹寒芒捏在指尖,右手出拳。 “铛!” 墨语一拳将捏着的长剑打成两截,可惜的是拿剑那人乘机缩回了手,又后退了一大步,躲过了墨语的拳劲罡气。 墨语后退半步,转眼拳架已成,破绽百出,却又全无破绽。 他这才敢轻吐一口浊气。 几人见状,反而大有底气。 说书人没有骗他们! 方才交手之时,说书人的嗓音直接在几人心湖响起,告诉他们只要群起攻之,一直耗着白衣少年,只要不硬碰硬,适时打断墨语的一口真气转换,便有很大机会取胜。 如今看来,强行憋了一口浊气在体内经脉游走,那少年已是有些内伤了! 一直以“神人观掌”,观察墨语动向的老人得意的捋着胡须。能够在星斗穴窍中发现墨语的那口纯粹真气转换,他自然颇为得意。 虽然为此死了一个战力排的上前三的那具躯壳,让他心痛不已,现在看来,想来还是有点用处。 发现了一点“端倪”的说书老人心头大定,只觉得大事已定七分。 说书老人摇头晃脑,眉开眼笑,“长生可期,长生可期啊~” 第四十五章 便再来双拳便是 墨语轻吸了口气,心头已有了主意。 赵文章恢复了些,马上从破开的洞口跃到楼下,四人守着四方,以包夹之势,要将墨语困于其中。 “还敢下来?”墨语眉头一挑,大跨一步,身体滑步上前,如同缩地成寸,丈许距离眨眼便至。 赵文章面露惧色,脚下急动,身子暴退。同时剩下几人齐齐舞掌挥拳,为赵文章解围。 “倒是有点默契。”感受到背后劲风呼啸,墨语不管不顾,依旧上前,要将手中的这一拳递到赵文章身上。 他竟是做的以伤换伤的打算。 一息之间,赵文章已退至墙角,也已退无可退。 “别当老子是软柿子啊,混蛋!” 他睚眦欲裂,怒吼一声。 在这生死关头,赵文章突然毫不畏惧。他咬紧牙关,额头青筋凸起,双臂肌肉虬结鼓动,悍然与墨语对拳。 墨语右手只出了一拳,与赵文章两拳相交,两人间传来三声闷响。 轰隆! 赵文章整个人嵌入墙壁之中,胸膛凹陷。 “咳!呃……”殷红鲜血不要命地自他口鼻中涌出,一时间他的气息微弱至几不可闻。 墨语一双手还未收起来,背后攻势已至。 他右手连出两拳,首先就破了赵文章的拳势,然后左手依旧一拳撼海潮落式,将赵文章的内腹震成一滩烂泥。 若无意外,赵文章必死无疑。 “老赵!” 浦南含怒一击,一掌正中墨语后心,然后又是一掌,掌掌相加,掌力不绝。 郑西东的鞭腿和张鹏远的铁拳也一左一右,分别击在墨语左右肩膀。 硬吃了数掌,又挨了两拳两脚,墨语浑身震动,脚下一跺,地面砖石炸裂,飞速朝身后几人要害飞去。 几人后退两步,躲过激射的碎石。 身后压力骤消,墨语这才跃到两丈开外。他双臂颤抖,暂时无法握拳。 “啐!”吐出一口血水,墨语面色微沉。刚才几人突然转变攻势,竟然抓住机会,伤了他的手臂,使他暂时无法用拳。 而且他感觉自己明明能卸掉那人的掌力,躲过后面两人的拳脚,可似乎身体跟不上反应。 “不是我拳法退步了,而且自己的身体变弱了,连力道也变小了……” 浦南赶紧走到赵文章身旁,“老赵!” 赵文章睁开一只眼,咧嘴笑道:“靠……靠你们……了……” 浦南红着眼睛,咬牙切齿道:“放心,一切教给我们,他受了重伤,必死无疑!” “蠢货!他逃了!” 心灵震荡,说书老人直接在他们心湖怒吼出声。 墨语战力去了大半,见势不妙,直接退走了。 “大好机会,被你们这几个蠢货错过了,气煞老夫,气煞老夫!”若不是要在这高楼上坐镇此地,掌控全局,说书先生早就亲自动手了。 “我们去追他!你先让老赵回去!” 说书老人面色阴翳,“回去?没办好事,谁准许他回去?” 他右手舞动,手指似有丝弦牵引。本来只余一口气,全身瘫软的赵文章犹如提线木偶,僵硬从墙壁中扒出。 “你?!”浦南几人心头大怒。 “有这功夫与我置气,还不如赶快去追人,要是让他恢复,对你们逐个击破,你们一个都跑不掉!” 几人咬着牙,纵身掠出酒楼,按照说书老人的指引,朝墨语逃走的方向追去。 赵文章四肢扭曲,却跟在几人后面,不曾落下。 虽然说书老人在操纵他的身体,可他依旧有些意识,只是有口难言,着实怪异无比。 与此同时,剩下的人都接到了说书老人的指示,朝浦南等人赶来。 而众人中唯一不知下落的人,便是之前接触过墨语的萧岚,可惜的是萧岚警觉无比,既不言,也不语,也不知给墨语传了什么讯息。 说书老人每隔一段时间便运使神通,试图将萧岚的踪迹找寻出来。再次搜寻无果后,说书老人自言自语,“终究是一个变数……” ———— “呼~” 穿梭在巷弄之间,墨语神色凝重。 好在他还能感觉到受伤的各个地方都在快速恢复,此时双臂虽然还有点不适,可已经能安然出拳了。 在荒野宅院和那四境的熊妖过手时,都不曾受到这般创伤,可在这里连带着筋骨都似乎脆弱了不少…… 正这般想着,前方转角突然走出一个人,挡住墨语的去路。 “谁?” 墨语心头诧异,就在他正准备出拳时,那人转过头来,又让他愣在原地。 “是你!” 前面拦路的竟然是之前提醒他的女人。 之前那女人在桌上写了个杀字,用筷子围着,提醒他围杀之局。不过他没细想,当然,很大原因是他全然不惧。 他以为这些人和先前遇上的吴乐一样,打过之后,却发现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这些人经验老道,十分有默契。 而且最重要的是还能准确把握住他的弱点,确实棘手的很。 拦路女人看着他,嘴唇微动。 跟着我? 墨语不明就里,但还是跟了上去。至少从目前来看,这女人没什么恶意。 两人至一处偏僻的小院,那女人拿出一根树枝,在地上写着什么。 墨语看到她第一句便是,“不要说话,他能听到。” 他?幕后人? 墨语也在地上写到:“那些人呢?” “抓你。” “目的?” “暂时还不清楚。” 墨语点点头,表示大致明白了。 至于这女人为何帮他,墨语暂时没空理会,因为后面的人马上要追来了。 同她告辞后,墨语转身朝另一个方向掠去。 在跑了几十丈后,墨语被浦南几人围住。看到气息全无的赵文章瞪大眼睛盯着自己,墨语汗毛乍起,一股凉气从脊背冲到头顶。 这与鬼物上身何其相似,而且更重要的是他竟然没有感觉到一点阴煞之气的外泄。 要么这人是有他应付不了的强大鬼物上身,要么是旁门左道的傀儡之术。 “动手!”赵文章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如同在九幽之下响起。 墨语跃至空中,双手高抬,两拳都为摧山镇龙式,朝下方的赵文章擂去。张鹏远几人的底细,他已经交过手了,大致知道。 就是不知道诡异的赵文章现在有了什么本事。所以他首先出手试探。 “轰!”墨语双拳落下,半丈方圆的地面瞬间凹下去,气浪裹挟着烟尘,宛若实质,冲击到几人身上。 浦南几人后退两步,看不见烟尘中的墨语和赵文章,他们也还不敢轻举妄动。 “嘿嘿……”赵文卓深陷地面,双臂挡着墨语的拳头,墨语的力量太大,为挡住墨语这两拳,他此时双臂折了近九十度。 可赵文章却脸色没有丝毫变化,还诡异的看着墨语,嘴角咧开了一个渗人的幅度。 墨语眉头一皱,正想抽身脱离。 “想跑?” 赵文章阴测测笑了笑,将墨语双拳紧紧抓在手中。 墨语想要将自己的手抽出,却发现赵文章的手劲大的出奇,几次用力,抓着他的手却依旧纹丝不动。 “抓到你了!” 浦南几人见状,飞速靠近,拳影,鞭腿和掌劲,刹那间已将赵文章和墨语两人笼罩在其中。 墨语不再试图抽出手臂,而是沉下身子,将赵文章从地里拉出来,用赵文章的身体做盾,将所有的攻击挡在外面。 “蠢货,你们不知道留手么?!” 赵文章气急败坏地骂了一句,这下这具身体不知道又断了多少骨头了。 挡下几人的拳脚攻势,墨语将赵文章直接给扔了出去。 落地后,赵文章站在地面,双腿曲曲折折,手臂弯折扭曲,多处都是白骨茬茬,乍一看去,恐怖异常。 墨语摆好拳架,“再来!” 几人欺身上前,浦南打头阵,掌力浑厚,掌前空气都有些扭曲。 墨语抬手便是一拳,将他击飞了数丈远。 “他已经恢复了!”空中的浦南勉强开口,提醒了一句。 张鹏远和郑西东的攻击也同时到了,一上一下,似乎改变了策略。 墨语抬脚独立,一拳自下而上,拳罡绕过腿影,打在郑西东膝骨。 然后他顺势一按,将张鹏远铁拳拨到一边,直挺挺一拳擂中他心口。 “呼!”一道劲风吹起墨语脑后的头发。 墨语心头一惊,还未等他多想,身后破空声接二连三,似乎有无数攻势眨眼既至。 受伤不轻的浦南几人面露喜色。 终于赶到了! 墨语余力未散,新力未起,避无可避。 “哎……” 一声莫名的叹息。 “嘭嘭嘭嘭!” 四声滚滚雷鸣的响声传出,紧接着四个人影闪电般倒飞出去,生死不知。 猩红热血洒了满地。 所有人心胆俱裂,惊骇欲绝。 两个墨语,一大一小,渐渐重叠。 “双拳难敌四手,那我再加双拳便是。” 环顾四周,墨语如天擎矗立,拳意震慑全场。银纱染了满面,月光下,宛若神人。 第四十六章 拳法可以照人心 寂静笼罩全场,所有人噤若寒蝉。 看着场中央的白衣少年,一时间无人再敢轻举妄动。 “刚才那是什么?”有人直接向观战的说书老人问道。 “不知……” 说书老人面色阴沉如水。 本来他提醒那四人,乘着交手之时,好攻其不备,没想到那白衣少年突然从自己身体里又冒了一个更为瘦小的麻衣少年出来。 麻衣少年一出现,偷袭的四人如同见鬼一般,心神震动,出手慢了一分。就那么一刹那,麻衣少年肩膀连成一线,一瞬间出了四拳,每拳都抓住了他们的空挡,打在四人面门。 墨语气定神闲,似乎刚才的诡异攻击之后余力尚多。 “别装了,你们两个。”他突然出声,对两个倒飞得最远的两人笑道。 果然,听了他这话,那躺在地上的其中两人翻身起来。 冯青峰和易薪对视一眼,皆看见了对方眼中的凝重之意。 他们刚才长了个心眼,并没有全力以赴,自然也没有提醒王泰和戏班班主,结果那千钧一发之际,他两人都勉强来得及抬手抵挡,并没有被墨语击在实处,自然也就没有受伤。 虽然咬破了舌尖,也屏住了呼吸,可没想到依旧被少年识破。 浦南几人看着冯青峰两人,面色难看。在这关头还有空耍心眼,分明是做的独吞的打算。 “呸,一个比一个阴险。”张鹏远啐了一口。 墨语偏着头,眼中略有深意,“哎,别站着了,一起上吧。我刚才三魂离体,已经是伤了根本,你们再不上,等我恢复过来,可就一个也跑不掉了!” 浦南眼睛一亮,“一起上!” 他忍住伤势,挥掌大开大阖,周身仿佛有风起云涌。 掌风近在咫尺,墨语却不为所动。 看少年似乎僵在原地,浦南忍住心头的喜意,偏过头看了众人一眼。 本以为有连绵不绝的攻势紧跟着自己,可这一瞥之下,身后空荡荡的,那些人都站在原地不动,看着自己的眼神充满了怜悯。 特别是冯青峰和易薪二人,看他的眼神如同看着一个死人。 “蠢货……” 谁在骂自己? 嘭!嘭嘭嘭…… 他还没能多想,拳罡便在自己周身炸响,便如同滚滚雷霆霹雳,将他每一寸身躯,每一根骨骼都劈得粉碎。 他这具躯壳临死前,看见少年忍不住大笑,指着自己,“这你都信,你这这么些年是白活了么?” 失去意识前,他也在思考,“我为什么这么天真?” 浦南的魂魄离开躯壳,突然被吸入虚空之中,这一变化,似乎连观战的说书老人都没注意到。 墨语松了松筋骨,那么一瞬间,众人仿佛听见了他体内有万千雷霆滚滚。 “好了,这下终于适应了。” 他没头没脑说了这一句。 为了适应这突然弱了许多的身体,他这两战也吃了些苦头。 不过好在算的上是“苦尽甘来”,拳法已能发挥十成。 说书老人试着操控浦南的那具身体,可一入手,他发现这具身体全身都破败不堪,如一滩烂泥。 墨语朗对着虚空声道:“知道你有什么提线木偶的法子,我还会给你留个不知疼痛的帮手,你以为我是傻子?” 看着围着他的众人,墨语笑了笑,“我就说你们肯定认识我,原来真的是你们,戏班的各位?” 如果说之前他仅仅是怀疑试探,现在就已经能肯定了。 易薪的姿态太过显眼,给他的映象也比较深,瞒不过他。 墨语抱着胸,看着对他最有威胁的两人,易薪和老人冯青峰。 “让我猜猜,你们一起出现在这里,是结伴而行,这点不用说。至于目的嘛,我身无长物,最引人觊觎的无非就是这一身本事,很明显。” “至于那个躲在后面的缩头乌龟,那有点门道的说书先生?” 墨语一拍额头,“早知道就该一拳打死你的。不然哪有这么多麻烦事?” “你强行催动魂魄,确实伤了根本!”这一声如晴空霹雳,响彻在众人耳旁。 墨语连连拍手,赞叹一声:“厉害厉害,这都被你看出来了。不过……这些时间,足够我恢复了,你觉得呢?” 说书老人惊怒,“你这个狡猾的小贼!” 墨语耸耸肩,“我这都如实相告了,你们还畏畏缩缩,不敢出手,与我何干?” 包括说书老人,所有人都觉得刚才墨语所说的都是虚言。可没想到虚虚实实,真真假假,都在一念之间。 “还不一起动手!” 宛若雷霆之怒,虚空滚滚轰鸣。 墨语揉了揉耳朵,“嗓门大了不起啊?” 虽然他嚷了一句,不过看来势汹汹的众人,他收起了轻松姿态,全神贯注。 易薪奔走如电,身法速度比之前交手的所有人都要快上几分。 墨语双腿弯曲,身子如长弓射羽,嗖的一声窜了出去,左手拳意流淌,牢牢将易薪锁定。 轰! 两人对轰一拳,易薪手臂剧烈震颤,拳上鲜血淋漓。 他心有余悸。若不是这一拳只是佯攻,说不定这只手臂已经废了,不过这一拳已为他争取了足够的机会。 尖锐的破空声自易薪身旁传来,一条纤细的黑色影子以无与伦比的速度朝墨语袭来,那物体的尖端摩擦空气,发出响亮的爆鸣。 “早就知道你是使鞭的好手了!”墨语右手探出,两只手指捻住了破开音障的长鞭。然后墨语手指一绕,将长鞭拽在手中,紧接着手臂一震,飞速退走的易薪被他拽拉回来。 拳势节节攀升,众人心悸,不敢上前。 眼见易薪要被拉到墨语身边,被一拳打中,有人暗自高兴,也有人为自己担忧。 刺啦! 一抹寒芒划过,黑色长鞭断应声而断。 “轰隆!” 碎石飞溅,楼阁欲倾。十丈方圆的地面震颤,犹如地龙翻身,砖石地面裂纹横贯八方。 “咕咚……”众人齐齐咽了咽唾沫。“这才是他的真本事?” 易薪被冯青峰救下,也是瞪大了眼睛,有些难以置信。本来在他心中已将墨语放在了一个极高的位置,可没想到这半大的少年比他想象的还要厉害太多。 “老冯,谢了。”易薪低声对冯青峰说道,此时他后背濡湿,后心冰凉,却让他更加清醒了些。 一成胜算?半成也没有! 看对面白衣少年的架势,他这些人就算一拥而上,估计也还不够看。 “你们暂且拖着,剩下几人马上就到。” 说书老人适时对他们说道,如此紧要关头,他可不希望功亏一篑。 在场的每一个躯壳都是他的珍藏,折了如此之多,就相当于将他多年的努力付之东流。 想当年,这些人也是名声在外的江湖好手,说是宗师之流,一点也不为过。他不知努力了多久,才将那些人诓骗到其中,其中艰辛,不足为外人道也。 墨语看了看不敢妄动的几人,略微思索,便清楚了其中缘由。 加上暗中提醒他的那名女子,现在没露面的可是还有五个之多,要是让他们一起,九个人齐上,估计他又只有跑路了。 所以他脚下一蹬,人已消失在众人视野。 “他逃了?”郑西东向左右张望,不见墨语踪迹。 冯青峰最先察觉,对郑西东高声提醒道:“在你头上!” “头上?” 一片逐渐扩大的阴影笼罩了郑西东,他刚刚抬头,意识便已全无。 墨语依旧保持着拳头下锤的姿态,可郑西东此时已成了一滩肉泥。 “郑哥!”张鹏远悲呛一声,然后眼睛赤红,死死盯着墨语,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蠢猪,还不快走!” 见张鹏远还想不自量力,挥拳打向墨语,易薪怒斥一声。 可张鹏远见好机友死去,显然失了理智,要与墨语拼个我死你活。 墨语不为所动,这些人看着还面和心善,实则包藏祸心,可真是应了那句老话,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让我……”墨语抬手,左右各自出拳。 左手雷霆骤雨,右手撼海潮落,百十拳劲,将张鹏远打的筋骨皆断,右手厚重一拳,直接将他的胸膛打了个通透。 “送你回家。” 一个两尺见方的血洞横贯前胸后背,张鹏远最后的意识中,见到的是自己碎烂的赤红心脏。 “还……没完……” 撂下最后一句话,张鹏远气绝身亡。 “出去后,再一个个找你们算账!”墨语冷笑一声,难道我还怕你们不成? “现在还有你们两?”墨语转头,看着易薪和冯青峰两人,表情玩味。 “逃!”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往两个不同的方向逃走。 第四十七章 四处杀机起风云 “往南边跑!” 说书老人对逃走的两人说道。 至于地上的王泰,面门被墨语一拳打的塌陷,已没了用处。 他又见到地上的戏班班主身体还算完好,也试图想控制起他,不过试了几次,都如同泥牛入海一般,没有丝毫反应。 “是那小子动了手脚?” 说书老人不再管他,现在最重要的是集结众人,围杀那少年。 墨语表现的越强劲,说书老人得到他的欲望就越迫切。 冯青峰和易薪两人虽然分开逃走,钻入小巷,听了说书老人的话,也都折返身形,竭力隐匿行踪,直直朝南面飞纵而去。 墨语的身法比他们高明太多,若是有片刻停顿,被他追上,说不定一拳就被结果了。 当初与说书老人约定好,只有参与擒获少年,说书老人才愿意将那神仙之法与之共享,若是之前就被打杀,或是在一旁划水偷懒,那只有武道功法了。 见识过少年的魂魄出窍,迎敌挥拳,他们哪里还要什么武道功法。 仙法! 那才是他们现在所求的。 一处巷口转角,易薪和冯青峰两人汇合,远处就有几人纵身起落,见到李文几人,他们心头大定。 就在这时,说书老人大吼一声。 “他就在你们身后!” 易薪心里一惊,身子停滞片刻。等他反应过来,脊背发凉,“糟了!” 高手过招,往往就在这片刻之间。以那少年的拳法,这一刹那已够他将自己周身打了个遍。 空气中传来沉闷轰响,拳罡劲力已至他后心。 可预想到的拳罡并没有落在他的身上,反而是绕过了他,直接朝冯青峰袭去,而冯青峰还不知拳罡已至,不闪不避。 “老冯!” 冯青峰回头,看见易薪朝自己扑来,而后又见那一抹拳罡真意光华,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一起!”他堪堪说完两个字,拳罡已至。 两人倒飞出去,齐齐喷了一口热血。 不过借着墨语的拳劲,两人到是直接飞到了远处,被赶来么李文几人接住。 “没事吧?” 易薪和冯青峰摇摇头。 方才若不是他们心有灵犀,在那千钧一发之际,一同出手抵挡住了墨语的拳罡劲力,其中一人若被打在实处,绝对必死无疑。 墨语纵身而起,在墙壁之间飞跃,起起落落之间,悄无声息,却又快若雷霆。 “原来你们两个是老交情了。”墨语嘴里调侃一句,身形不减,自高空坠下。 李文几人还以为少年托大,自露破绽,易薪拉着他们就往旁边躲开。 墙檐倒塌,瓦砾成灰。 方才几人所在之处,已成一片废墟。 “嘶……”几人倒吸一口凉气,庆幸不已。 “老易,多……”朱毅还未说完,烟尘中冲出一个人影,如一道白色闪电,撕开了茫茫尘烟帷幕。 易薪、冯青峰和李文三人最先反应过来,一起出手。 若是墨语执意递拳,拳头可以落在朱毅身上,朱毅十有八九也抵挡不住,而他们的攻势也一定会落在墨语身上。 少年再强,他终究也还是肉体凡胎,在这里面,可是一样会受伤的! 在这刻不容缓之际,墨语收拳,身形戛然而止,然后脚下一顿,便往左侧倾斜,拳已递出。 一切都来的太快,快到周月月还未反应过来,那映入眼帘的拳头就已至身前。 “嘭!” 连一声尖叫都来不及发出,周月月刚露出惊慌失措的脸庞,连带着脑袋,一同炸开,红白之物将她身旁的林溪浇了满身。 林溪身子徒然一抖,愣在原地。她的双眼大睁,瞳孔缩成一点,无神的看着前方。 墨语不是什么好心肠,就算是,也不是对打他主意的这些人。 一拳杀掉这个高挑女人,本来就是为了摄一摄他们的胆魄。 周月月的无头尸体四肢抽抽,一双手还下意识紧抓着身边的林溪。 “咔咔……” 林溪僵硬转头,颈骨摩擦的咔咔直响。 见到周月月的尸体还抓着她的手臂,那颈项处鲜血如泉水喷涌,她尖叫一声,“啊!!……” 见到林溪抖如筛糠,下身湿润一片,李文几人齐齐摇头。 等之后出了这里,林溪就算不疯也要心智尽失。 这少年竟然有如此冷血的一面?! 他们先入为主,见少年一开始颇为大度,以为他是个面热心善的主,现在看来,不是杀伐果断之辈,如何能有这般本事? 众人还不知道墨语仅仅因为吴乐的一个眼神,便动了手脚,让他染了一个月风寒。还以为少年大度的很,不与吴乐一般计较。 他们也不知道的是,墨语的大度,仅仅是对自己人如此。所以素聆星可以毫无顾忌,在外人面前对墨语戳捏揉拉,而墨语毫不生气。 “呵,女人。” 墨语来势不减,转身一拳,对满面悲容的李晓擂去。 李文知道自己这个弟弟喜欢周月月,出声吼道:“她没死呢!快躲!” 说话的同时,李文出手,一双拳头朝墨语后心袭来。 李晓如梦初醒,仓促之间,抬手画了个半弧,卸去了墨语大半力道。 朱毅离他最近,肥硕的身子灵巧落在李晓背后,绕是如此,两人也是倒退数丈才站稳脚根。 见朱毅嘴角溢出鲜血,李晓满含歉意,“朱哥,对不住了。” 朱毅擦去了嘴角鲜血,摇头道:“没事,咱们一起迎敌。” “别让他转换体内真气,打断他!”观战的说书老人怒喝一声。 几人闻言,一拥而上,将墨语包夹在众人之间。李文不从何处拿出了一只精铁长枪,长枪抖动,枪芒如星光点点,夜空下,格外瑰丽,却又杀机毕现。 墨语皱了皱眉,那人是如何看透自己转换真气的? 他没有多想,左手探出,手臂挥动比那长枪舞动更快。 铛铛铛铛…… 墨语拳罡裹挟着拳头,与长枪锋芒对撞,丝毫不惧。 枪尖上传来沛然巨力,李文虎口震颤,长枪险些拿捏不稳。 冯青峰抽出一把软剑,手腕抖动,软剑笔直,一道道银芒剑光缭绕,如丝如线,从右方斩来。 墨语右手出拳,拳罡犹如实质,拳影重重叠叠,与那些剑光交缠在一起。 易薪抓紧时机,见墨语腾不出手来,那断了一截的长鞭在空中拉出“啪啦”的嘹亮响声,扫向墨语的下半身。 墨语沉下一口气,右手出拳又快了些,在击溃大片剑光之后,左手换拳为掌,顺势一拍,将长枪拨在一旁,准备抽身退去。 “哪里走!” 头顶传来一声暴喝,一道寒光拉成弯月,朱毅提着一把硕大菜刀,自墨语头顶劈下,颇有一刀劈开山岳的架势。 “麻烦。” 墨语眉头紧蹙,双手一合,将两尺长的巨大菜刀嵌在手掌之间。 手腕翻转,一掌将菜刀拍飞,墨语闪电出拳,朱毅胸膛深陷,被他一拳打飞出去。 “还有我呢!”手持双锏的李晓抓紧时机,从墨语侧后方横扫而来,厚重双锏挥舞,密不透风。 墨语面色一白,再次递出一拳。 “咚!”李晓退了数步,面色一喜。 “他已是强弩之末,大哥快上!” 李文心领神会,“来了!” 枪舞飞龙,横贯四面八方,墨语出拳,拳拳正中枪尖。 只是一拳拳越来越慢,力道越来越小。 李文抓住机会,长枪举过头顶,手臂带动腕部,一记横扫千军,拍在墨语胸膛。 墨语闷哼一身,身影暴退。 身后又有尖锐刺耳的破空声传来。 “啪!” 长袍裂开一道口子,其下皮肉绽开,血肉模糊。 墨语在空中翻转数圈才倒落在地,仰着面,躺在地上,一楼血雾浊气吐出。 “你们……找死!” 单手拍着地面,墨语翻身而起,怒气冲天。 他们竟然把夫子送他的衣服弄破了! 李文先看着少年破天荒露出怒容,心头徒然升起不好的预感。 “快退!(先撤!)”冯青峰和李文同时说道。 墨语高喝一声,大踏步蹬出一条沟壑,“占了便宜就想跑?哪那么容易!” 朱毅先前为李晓卸力,已是受了些伤,又被墨语一拳锤到胸膛,纵使他这具身体更加肥硕结实,一条命也去了大半。所以众人准备退走时,属他最慢。 轰! 几人心头皆颤。 “朱哥!”李晓转头,双目瞪圆。 “先走……拖……拖他这一口气……” 墨语虽面色苍白,犹自冷笑一声:“这一口气?杀你们足够了!” 第四十八章 大战之后疯如魔 月光下,墨语身形半明半暗,唯有那一双眼睛目光如炬,看得众人心底发寒。 “朱毅说的对,那小子现在强行提着一口气,若是这口气散了,他伤势只会更重。拖着!就算你们全部被打死,也有我出手,最后收官。”说书老人急切道。 “放心,事成之后,他的仙家法门,武道功法,一个不落,你们全都有份!” 众人停下脚步,面容变换,似乎在分辨说书老人话中真假。 “还不信我!?”说书老人急不可耐,像在众人耳旁咆哮。 几人对视一眼,最后缓缓点头。 除了信他,似乎已别无他法。 他们停下的这么一刻,墨语携着雷霆之势,已至跟前。 “来的好!”李文长喝一声,长枪高举,直直下压。千钧之势,带着劲风呼啸。 墨语脚下一蹬,身子拔高一些,右拳顺势递出,一拳打在抢杆之上,铁铸长枪被他一拳击弯。 “呃!” 李文双手虎口崩裂,长枪脱手而出。 墨语诡异的在空中转了个角度,又一拳递出,厚重拳意使得李文身前空气几乎凝滞! 轰! 墨语一拳砸在李行胸膛,至于旁边的剑光与鞭影,他丝毫不惧,在空中转身,一拳递出,接着无数拳递出。 十拳破了缭绕的剑光,又五拳将抖动的长鞭打回,拳罡层层递进,一次次击中冯青峰与易薪两人要害。 这时,李文才被墨语砸落在地,深陷地中,划出一道人形沟壑,沟壑中鲜血染了一地。 “哥!” 见到自己大哥胸膛被一拳轰碎,声息全无,李文悲呼一声。随后含怒出手,一只铜锏脱飞出手,直直朝墨语面门飞来,看来势竟是要伤他一只眼睛。 一拳锤杀李文,十数拳隔空重伤冯青峰和易薪,听到呼啸的破空声,墨语转身一拳。 “铛!吱……”先是如同金铁撞击,随着墨语拳劲不绝,铜锏层层挤压,转眼就被他打成一块铜球,然后以更快的速度倒飞回李晓所处之地。 李晓闪避不急,被直接砸中手臂。 “噗噗……”血如泉涌,不止是从他嘴中,更多的是他的肩膀。 他的右手整个被倒飞回的铜锏撕了下来。 在他刚开口惨叫之时,墨语已至他身前,眼神平淡如水,一拳挥出,拳劲厚重无匹,将李晓半个身子都锤进了腹中。 李晓瞬息身死,死后倒在地上,仅剩的一只手抬起,方向正是李文所在的位置。 墨语折身,又飞速朝冯青峰二人掠去。 刚跑几步,墨语一个踉跄,身形不稳,差点摔倒在地。 要想拳拳都是十二分的力道,自然需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趁墨语身形停顿,冯青峰和易薪两人颇有默契,两人舍弃了长鞭与软剑,不惧体内伤势,已是准备以伤换伤,以命换命。 不过一息时间,冯青峰和易薪一人使拳,一人鞭腿,将墨语的头颅牢牢锁定。 “蠢货,我要活的!”说书老人气急败坏。 他从天峰之上下来,掌观河山的神通越来越弱,见两人快要将少年杀死,忍不住耗费心神,在他们心湖怒吼。 拳脚及时改了个方向,落在墨语身上。 “咚咚!”两拳直直擂中冯青峰两人胸口。 墨语站立不住,口鼻溢血。 冯青峰和易薪坠落在地,伤上加伤,彻底没了声息。 躺在地上,墨语全身动弹不得,一身白衣早已被染的赤红。 勉强睁着眼,看着着头顶的月亮。 “原来……这儿是画中啊……” 见了头顶的那轮别扭的月亮,墨语这才发现,此处的不同。 所以这儿的人都是如行尸走肉,这儿的山水也一片死寂,因为这里的所有都是被画出来的,连带着天空中那轮黑漆漆却发着皎洁白光的不规则的月亮。 一刻钟后,墨语一直倒在地上,气息微弱,如残烛之火,在风中摇曳。 “死了……都死了……” “全都死了啊……” 寂静无人的街上有人低声细语,声音在空荡荡的街上回荡不休,如鬼魊呢喃,透人心底。 一个娇小的身形摇摇摆摆,一步一顿,在街上的尸体旁停顿,又蹲下身子,伸出手,好奇地戳了戳。 “这个也死了……” 良久,那道身形起身。 “滴答,滴答……” 一滴滴红白之物从她的衣角滴落,在地上歪歪扭扭,逐渐连成了一个字。 一个“死”字…… 那道身形忽然停了片刻,接着欣喜的声音传来,“这儿有一个活的!” 离着墨语数丈远,那人竟然能听到他微弱的呼吸声。 蹬蹬蹬。 娇小身形蹦蹦跳跳,随后走到了墨语身前。 模糊中,墨语感觉到有人用手指戳了戳自己的脸庞,那手指冰冷异常,让他发出了一声呢喃。 “啊!” 那人似乎吓了一跳,退开了几步。 然后见墨语又没了动静,小心试探后,那人再次来到墨语身旁。 这次那人的胆子似乎大了些,竟然将趴在地上墨语翻了个身。 “鬼!鬼……鬼啊!” 借着朦胧的月光,那人看清了墨语的面容后,竟然惊叫连连,言语中的恐惧之浓,面目之扭曲,如同墨语真是个食人恶鬼一般。 “鬼……鬼……” 那人缩在角落,瑟瑟发抖。时不时抬头一瞥墨语,然后又飞速将头埋到膝间。 半晌,墨语依旧不动,甚至连他的呼吸都更加微弱起来。 “鬼……要死了?” 似乎是不可思议,又似乎难以置信,更多的却又是欣喜若狂。 “鬼要死了,鬼要死了,鬼要死了!……” 那人就那么一直念着,如同着魔一般。 然后,那人站起身来,眼睛越来越亮,也似乎越来越疯狂。 “啪嗒,啪嗒……”一步步走近墨语,那人的脸上慢慢挂起了诡异的扭曲笑容,一张颇为秀气的脸上满是狰狞与疯狂。 “既然鬼要死了,就让我来……送你一程吧……” 她低下头,一滴红白的粘稠液体自脸颊滑到嘴角,她赤红的舌头勾出,将那滴液体舔舐干净。 “嘿嘿嘿……哈哈哈!!!” 一连串的疯狂笑声自她口中传出,似乎永不停歇。 “咳咳……哈哈……呼呼……”直到她笑的喘不过气来,这才停下。 “你很吵啊……” 听到这声呢喃,那人眼睛瞪如铜铃,眨眼便退了数丈之远。 “鬼……没死?” 墨语慢慢撑着地坐起,他眼帘低垂,似乎连睁眼都十分费力。“死?还早的很啊。” “你怎么没死?他们都死了!你也去死吧!” 墨语看着身前这个一身污血脑浆的女人,扯了扯嘴角,无声笑了笑。 落在那女人眼中,却满是嘲讽之意。就好像在对她说,将那些人都杀掉后,之所以留她一命,只是他心慈手软而已,她现在又有什么资格站在他面前? 难得林溪恢复了些神智,她牙齿咬的咯咯直响,露出了生平最为怨毒的神色。 “你该死!” 林溪尖叫一声,双手食指弯曲成爪,指尖如精铁铸就,有寒光闪闪。 她飞身跃起,衣服上红白之物飘洒,加上此时她头发被干涸的血液凝结在一起,和红白之物夹杂在一起,在月色下尤其显得诡异恐怖。 墨语见她挥着双爪抓下,急忙翻滚一圈,躲过她的这一击。 轰隆! 砖石碎片四射飞溅,墨语近在咫尺,大部分都在撞到他身上,不用看那些伤口,都知道已是青红一片。 墨语咬着牙冷哼一声,“你是没吃饭?速度这么慢?” 林溪大怒,你重伤在身,还有闲心呈口舌之快? 赤红爪影重重,带起风声猎猎。林溪打定主意,要将墨语抓成碎片,至于之前说书老人说的什么活口,她才懒得管。 墨语此时浑身无力,之前肋骨中了两记重击,断裂的肋骨虽然恢复了原位,但时间尚短,还未恢复完全。 墨语躲避的同时,朝怀中摸索。可惜上次的那块铁片在划开黑熊精熊叁肚子之后,便彻底损毁了。 这是……我怎么把它给忘了? 他怀中摸到了那只篆字墨笔。 可是看了看浑身污秽的林溪,他又不愿将墨笔掷出。 就在此时,眼看林溪的爪影快要触及墨语,他紧握住墨笔,就要将墨笔掷出,刺穿林溪头颅。 “尔敢!” 一声怒喝彻响,伴随着天幕上落下一道耀眼雷霆。 说书老人终于赶到,浑身气势铺天盖地,使得周遭空气都开始震颤不已。 第四十九章 螳螂捕蝉蝉高飞 林溪对说书老人的怒喝置若罔闻,去势不减,只差分毫便要将墨语抓成碎片。 “放肆!” 说书老人抬起手掌,手指虚握,林溪似乎被一只无形大手抓在手中。 眼见生死仇敌就要丧命在她手下,突然赶来的说书老人却在这最后关头阻止了自己,她理智尽失,癫狂无比。 “去死!杀,我要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们!” 说书老人冷哼一声,“聒噪!” 双手收紧,半空中的林溪全身咔咔直响,仅仅只是坚持了两息时间,她全身上下的骨骼就被老人捏的粉碎。 不过就算如此,林溪也未发出痛苦的呼喊,似乎是已没了痛感,她只是一直喃喃道:“死,去死吧,死吧……” 啪嗒。 说书老人收回手掌,林溪掉落在地,纵使全身骨骼粉碎,她也在努力挪动身躯,朝墨语靠近。她的眼神越来越黯淡,可眼中的怨毒却反而越来越浓厚。 看着努力挪动的污秽女人,墨语没有像对其他人一般显露出厌恶的神色,反而对她有些佩服。明明心里怕的要死,也畏惧的要死,可那股恨意却硬生生支撑了她,让她爆发出了超乎想象的能力,包括这顽强的生命力。 在她骨骼尽碎之时,其实就该一命呜呼的。 在林溪终于要挪动着、蠕动着,要碰到墨语时,那只手的手指曲着、颤抖着,却终究停在了那里,与墨语之间的距离,不过寸许却宛若天堑。她的眼睛瞪似乎要瞪出眼眶,可终究是没了声息。 “哎……” “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有心思为她叹气?”说书老人嗤笑一声,“她还能再活一次,你可就难咯。” “山上神仙?终究是逃不出老夫的掌心!” 老人哈哈大笑,尽显得意之色。 墨语抬起头,瞄了他一眼,虚弱的笑了笑,“不用虚张声势了,你的底细,我已经大致清楚。” 老人一捋胡须,挑眉道:“哦?说来给老夫听听。” “你不再藏身暗处,无非就是觉得大事已定,觉得我此时不过强弩之末,有恃无恐而已。” “至于你刚才一把将那女人捏死,也就是做做样子,你既然有提线木偶之法,想来木偶的生死都在你一念之间,不然你也不会放心让那些人进来。” “至于此地……”墨语伸出手,指了指天上,“应该是件极高品秩的法宝之类,也更加证实了你毫无本事的事实。” 说书老人仔细听着,听到法宝两字,他身形顿了一顿。 他这本小册子竟然是件法宝? 身怀至宝不自知啊! 不过好在还有机会,看来不用将它烧掉了。 墨语继续说道,“若你是修行中人,仅凭这件法宝,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是你的对手,可惜……” 老人打断了他,“可惜我不是,对吧?” 他冷笑连连,“你确实聪明,本事也大的出奇,竟然还有魂魄出窍之法,着实让老夫意外。” “十三个江湖宗师,同等境界,竟然只能用些小伎俩才能伤到你,厉害,厉害!”说书老人一边感叹,一边拍手称赞。 墨语挪动了下身子,“若不是这里没有天地灵气,就算再来十三个,也休想伤到我。” “可惜,这里是书中界,没有什么灵气。”说书老人摇头叹气,却似乎更加得意。 “你以为你胜券在握了?”墨语笑了笑,一手撑着地面,一手按着肋骨,站了起来。 “哦?”老人偏着头,“莫非你打算玉石俱焚?” 墨语看着老人背后,低声道:“我觉得,你似乎忘了些人?” 什么!? 萧岚?还是戏班班主? 说书老人蓦然转头,可背后空空荡荡,哪有什么人! 就这么一瞬间,一只手已经扼住了他的咽喉。 “抓到……你了。” 耳边低声细语,说书老人不寒而栗。 “你就这么放心把后背交给我?” 说话的同时,墨语一拳递出。 说书老人在空中翻滚了数圈,又飞了数丈。 “哈……哈哈……”说书老人站起身来,虽然吃了墨语一拳,内腹受了重伤,可相较于之前那些人所面对的攻击,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没打死我,你就可以死了!” 看着摇摇欲坠的墨语,说书老人张狂大笑。 墨语再次看着他身后,咧着嘴,“我觉得你该问问他。” “还想骗我,你觉得我好……” 噗嗤! 利刃透胸而过,说书老人眼中尽是不可思议。 “怎么会……这样……?” 利刃搅动,鲜血狂涌。 说书老人瞪大了眼睛,死不瞑目。 墨语一个屁股坐到了地上,惨然一笑,“藏的可真够深啊,老班主。” 拔出了长刀,老班主面无表情。 “托公子的福,没有痛下杀手,留了我这老头子一命。” 看着他依旧紧握着长刀,墨语出声道:“那老班主也是想杀我咯?” 老班主摇头,“我一开始的目的就不是公子的性命,或者说我们所有人的目的都不是要公子的性命。” “那是什么?我的功法?你觉得我会给你们?” 老班主依旧摇头,“也许他们是这样,不过我不是。我只是想请公子出去之后,可以收我那可怜的孙子为徒,他命理被人截断,活不过成年。” 墨语嗤笑一声,“我觉得你可以动手了。” “公子这是何意?老朽我本就无意与公子为敌,也不想做这趁火打劫的打算,为何公子不愿收下我的孙子?” 墨语抬手打断他,“且不说那小孩品行如何,有修士出手,将那小孩先天气府毁了,还截断了他命理,用的还不是阴邪之法,你确定不是你先招惹别人?” 老人语塞,表情突变。 墨语不管老人的脸色,自顾说道:“损了别人大道根本,还是坏了别人心境?” “那是那老道咎由自取!”老人突然盛怒。 墨语露出饶有兴趣的神色,“道家正统?那可是真正的正派人士,与百家中那些亦正亦邪的可不一样,来说说看,我听着。” 老班主面上露出回忆之色,“就在我孙子出世那年,一个自称是云游四方的老道士来到我家,不由分说就要给我孙子算命。” “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说我孙子是孤星命。说什么若是不同他修行,就会祸及宗族。” “我靳博郡单家虽不是什么名门望族,但也算有些名头,我孙子出世,前来拜贺的相师就不下数十人,无一例,都说我孙子是王侯命格,注定封侯拜相。” 墨语点头,“所以你觉得那老道士想坑蒙拐骗,所以才诓骗于你。你觉得那些相师说的好话才是真的,而那老道的坏话,就是妄言。” “不错,所以我请宗族交好的武道大宗师出手,教训了那道士一顿。” “我看不止那么简单吧……” 戏班老人不再言语,墨语在心底冷笑。 老人口中的教训,绝对没那么简单,不然别人也不会用这种手段了。 墨语没兴趣知道后面的事了,可怜之人,有时候真的有可恨之处。 至于老人依旧提着刀,无非就是想逼迫他同意,仅此而已。 “我只是想请公子答应我这个小小的请求,仅此而已。” “没得谈,我就在这里,反正基本没了反抗之力,你要杀要剐,随便你了。”墨语看了看他,干脆躺到地面。 老班主阴沉着脸,缓缓道:“公子不考虑一下?” 墨语冷哼一声,不再回答。 “既然这样,我也就只有借公子的身体一用了……” 什么? 墨语突然起身,看着老班主。只见他面容扭曲,两张面孔在脸上交替变换,最后一个虚影从他头顶钻出。 “竟然能魂魄离体……” “休想!他是我的!” 突然有一声怒吼从地上的说书老人体内传出,他的魂魄也如同老班主一般,从天灵处钻出。 “原来你们都是这个打算啊。”墨语恍然,“不过想占据我的身体,你们似乎打错了算盘。” 一个媲美四重天甚至五重天武人的神魂,会惧怕那两个虚幻不定的老人魂魄?说出去也不怕别人笑话。 只是墨语奇怪的是为何他们可以魂魄离体,又如何确定吃定了自己。 就在墨语即将坦然面对两个魂魄厮杀时,变故突生。 “公子莫怕!” 听到这声音,墨语面色颇为奇妙。 这还未露面的最后一人,应该就是那个提醒他两次的女人。 第五十章 黄雀在后翼非振 一道靓丽身形从远处飞速赶来,正是之前提醒墨语的那个女人。 而说书老人与老班主的魂魄缠斗在一起,不知他用了何等方法,竟然是迅速占了上风。 那女人忽然出现,说书老人在见到她之后,又惊又怒,指着她说道:“竟然是你!” “你想坏我的事?” 在说话的同时,他悄然靠近墨语。 嗖! 长戟破空,擦着说书老人的魂魄而过,钉在地面。 说书老人不敢妄动,那长戟诡异无比,竟让他有一股心悸之感。 “我只想杀了你。”萧岚面若寒霜,一个纵身就跃到两人之间。 “是我带你进来,也是我许诺了你们好处,现在你想杀我?没想到你竟是这般狼心狗肺之徒!” 拔出长戟,萧岚娇喝一声:“休要多言,你从没想过让我们出去,是也不是!” 说书老人寒声道:“你说什么!?” “最先是吴乐,死了之后魂飞魄散,然后是赵文章,王泰……他们一个个,早就没了!彻底没了!” 说书老人错愕,“怎么可能?” 他看着萧岚,辩解道:“我没有动过手脚!” “对了,是他!肯定是他做的!”说书先生指着墨语怒道,“他想离间我们!” 墨语坐在地上,摊手无奈道:“我说老先生,你的想象力也忒丰富了点,以我现在的本事,可拿普通的魂魄没什么办法。” 萧岚接着道:“不用再狡辩了,他们的魂魄是在墨公子离开后突然就消失的,能做到这一切的只有你,因为这里是属于你的!” “去死吧!”长戟挥舞,有雷霆万钧之势。 戏班班主的魂魄发现说书老人有办法处置此界之人魂魄时,早就躲了起来,也不知藏到了何处。 “我没有!对!是他,是他!” 萧岚的长戟挥来,说书老人却发现自己无法脱身,仿佛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将他禁锢在原地一样。 在这里面能做到的,只有他,也只能是他! 萧岚似乎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气,见说书老人还想狡辩,长戟更快一分,直接将说书老人的魂魄劈成两半。 “啊!”说书老人的魂魄渐渐消失,最后时刻,他似乎还在挣扎地嘶吼道,“是……他……” 他最后的话还未说完,魂魄便化作点点零星的淡淡光点,彻底烟消云散了。 萧岚将墨语扶了起来,语气略微关切。“公子,你没事吧?” 墨语摆手,示意自己没什么大碍,“你是萧岚?” “嗯。” “你的长戟能伤人魂魄?”墨语接着问道。 “这是我在一处埋骨之地找到的,当时看那里地处荒野,却有一股浓烈的血煞之气,当我去看时,就发现了这把长戟,看样子是件饮了无数活人鲜血的兵家之器。” 墨语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你倒是知道的不少。” 萧岚笑了笑,“百家之事,如雷贯耳。不瞒公子,我曾经就想入兵家,做一个沙场将士,为国杀敌,可惜资质太差,又是一介女流,不被待见。” “有志者,事竟成!” “这就谢过公子吉言了。”萧岚笑着颔首。 萧岚搀扶着墨语走着,一路往城外走去,两人一路有说有笑,甚是融洽。 “这就是回去的关窍所在?” 看着前方这幽深的洞口,墨语摸着下巴微微思索。 “是啊,当初我们进来时怕那说书先生捣鬼,所以就先试了试,确认无误后才放心进来的。” 见墨语还是不为所动,萧岚无奈笑了笑,纵身跃下。 “公子,你瞧。” 萧岚落到井底,将一块厚重石板挪开,下方徒然有白光隐现,那光芒越来越亮,像极了一处黝黑山洞突然出现了一个通往外界的灿烂洞口。 可墨语知道,那也就仅仅是像而已。 墨语蹲在井口边,环视周围一圈,随后朗声道:“出来吧,不用再演戏了。” 井中的萧岚疑惑道:“公子再说什么呢?难道是太紧张了?” 墨语没有理她,自顾说道:“那说书先生临死前就是说的你吧?这书中天地的真正主人,也就是这法宝真正的器灵?” “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墨语看的身前有波纹荡漾,戏班班主,或者说是占用了戏班班主容貌的法宝器灵从虚空中缓缓踏出。 “能如此了解那说书先生的谋划,又最后摆了他一道的,明显是你这个器灵吧?他魂飞魄散的时候都还在提醒我,在他背后还有个人,在那种时候,他应该没理由骗我的吧?” 墨语双手环抱胸前,彻底放松下来,淡淡道:“你把用那些人的魂魄弥补自身?我看戏班这些人的躯壳都是世人口中的武道宗师,这儿的画中人总不可能凭空生个武道宗师吧?那就只能是在从外面进来的咯?” “精彩精彩!”器灵拍着手,示意墨语继续。 “是以前略有损毁,用生魂修补自己,你敢现身,看样子已经差不多了?” 器灵傲然道:“自然,这都多亏了二位的福啊。” “所以你们是一伙的了?” 器灵暂时没回答他,倒是萧岚对他问道:“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墨语低着头,看着已是换了一副表情的英气女子,耸了耸肩:“连那说书老人都不知道的武器,你凭什么就捡的到?除了有掌控这片天地的器灵相助,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其他的情况。” “而且这儿一直都是是没有风的,唯一的一缕微风,也是我在怀疑此地的气候突然出现的,那风死气沉沉,只有一个方向。联想到你掌控此地,也许有本事窥探别人心思的本领也说不定。” 他指了指萧岚,“但她说那说书先生能听见我们交谈,却绝口不提窥探别人心思的本事,我就对她起了疑心。而且第一次见面时那个有问题的面摊老板被别人占了躯壳,本以为是那说书先生捣鬼,可等我见到说书先生时,却发现那人不是他,而且他也不知道这一茬,除了一直在躲在幕后未出现过的器灵,应该没有谁能做到吧?” “当然,还有最大一处破绽。萧岚,他们一群人都对我的功法觊觎的很,可唯独你绝口不提此事。” “难道不能是我对你的功法不感兴趣吗?” 墨语笑了笑,“那你进来干什么?” 萧岚愣在那里,器灵面色微变,终于不再平平淡淡。 “既然你有所求,到最后,所求的目标却不是我的功法,那应该就是得到了你认为更加珍贵的东西,比如说......这个法宝?” “不得不说,你真的很厉害。”器灵开口道,“在我这数百年的时间里,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本事最高,年级最小的人。若不是我已经有了新主人,说不定就归附于你了。” 像是听见了了不得的笑话,墨语嗤笑一声,指着器灵道:“连前任主人都能设计杀死的一个器灵,会马上找一个新主人?你觉得我会信你么?只怕你才是那个主人吧?” 虽然听起来像是猜测,可墨语的语气之坚定,已是认准了这般看法。 器灵没有搭话,因为全都给他说中了。 “有时候,太聪明了反而死的更快……” “哦,我还以为你也要我的身体呢,不然你早就动手了吧?” 器灵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动手!” 轰! 井口炸开,萧岚手持长戟,横拍向墨语,打算重创于他。 “现在才想到动手,你觉得是不是有点太晚了?” 墨语早就从原地消失了,等他再次出现时,已是在器灵身后,随后一拳擂出,拳罡轰隆隆作响。 器灵的身体被他打散开来,又如云雾一般,在空中汇聚。 重新汇聚的器灵猖狂大笑,“你是杀不死我的,你的身体,归我了!” 说罢,它化作一股翻腾不止的黑雾,朝墨语涌来。 墨语一边躲闪萧岚的长戟,一边出拳击溃器灵。不过他的拳罡刚把器灵化作的黑雾打散,那黑雾转眼又汇聚而来。 黑雾最前方浮现除了一个狰狞面孔,正是器灵的本相。 “嘿嘿嘿……”见墨语惊慌失措,器灵得意的笑出声来,如此绝佳的躯壳,马上就要归他了! 要看器灵就要冲进墨语的身体,墨语抬头,嘴角上扬,落在器灵的眼中,便如同一把利剑,将他刺了个透心凉。 “你……”墨语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一只墨笔。“上当了!” 器灵想逃脱开去,却发现自己去势太快,已来不及了。 “噗。” 墨笔直接戳入那滚滚黑雾。 “不!” 第五十一章 归来之时最闲愁 尖锐的惨叫声响彻云霄,墨笔毫光闪闪,那看似微弱的光芒却将那团黑雾消弭殆尽。 “救……” 墨语转头,见萧岚面色惨白,皮肤如干涸的土地,龟裂出道道裂纹,此时她正伸着手,一脸哀求地看着他。 看来她似乎和那个器灵性命相连,器灵死,她也活不成了。 墨语耸耸肩,“人总要为自己做的选择负责。” “我是……被……逼……” “呵。”墨语不再理她,此时这片天地正快速消散,他可没时间听萧岚的辩解。 见墨语不为所动,萧岚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对他说道:“我知道……出口……” 墨语四下打量,最后望着天空。 “不必了!” 萧岚绝望的看着白衣少年拔高身形,窜入天上的那轮月亮中。 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刻,她心中所想不是后悔自己的选择,更没有悔恨,她只是在想,为什么那少年知道这里的出口…… ———— “这么多天了,墨语怎么还不回来?” 素聆星坐在房顶,看着下方街道上的热闹景象,此时街上正有龙狮起舞,敲锣打鼓,好不热闹,看样子又有哪家办了喜事。 这本来是难得的景象,可素聆星却提不起半点兴趣。 “素姐姐~” 身后传来轻声呼唤,素聆星仿若未闻。 她撑着下巴,嘟着脸,小脸上写满了不高兴。 素聆星“恶狠狠”想着,“哼,要是他还不回来,我就打……捏……我就咬死他!” 要不是那个姓苏的大叔保证了墨语不会有事,说不定她就要找那大叔理论理论了。 “不过苏大叔做的烤肉好好吃啊,和墨语……不,只差一丁丁就可以和墨语做的烤肉相比了。” 在少女心中,墨语自然是最厉害的,不论是练拳,还是做菜。 “不过……”素聆星似乎是想起什么,她摊开手掌,破天荒有些无奈,“这个该怎么解释呢?” 她的掌心正漂浮着一把精致的琉璃小剑,小剑只有她手指长短,此时在她手中上下翻飞,灵动非常。 这把名为“慕情”的飞剑是苏大叔送给她的,当时她百般推辞,说不能收下如此贵重的东西。 可那位苏大叔说,“这是我一个好友交给我的,说是遇上一个合适的女孩就送给她,我观察了这么久,觉得你似乎比那个人更合适一点,所以再三斟酌,决定代好友将它赠予你。” 素聆星当时大为不解,问他,“大叔你的好友是谁,那个人又是谁?” 苏大叔不再回答她,只是模棱两可说了句,“你以后会知道的。” 问不出个所以然,素聆星当然不肯罢休,可是那个苏大叔直接将自己送回了客栈。 ———— “老板,我又来买肉啦!这次我带了一千两银子,你一定要把那块肉买给我!” 为了从自己“抠门”的老爹那里要到银两,某个小胖子足足在家里呆了五天,好不容易将那本格物志背了下来,得到了一千两的奖赏,就马上飞奔出门。 一路上撞倒了不少行人,小胖子终于来到了他日思夜想的肉铺旁边。 在路上的时候,他还在回忆着几天前的那块烤肉的绝妙滋味,为此还咽了无数口水。 可当他来到曾经的肉铺的时候,他懵了。 “……店呢?高冷老板呢?肉呢!?” 他冲到这个素不相识的肥胖中年老板面前,急切问道:“老板,这里几天前的那个老板去哪里了?” “什么几天前的老板,这里的老板一直是我啊,这位……公子,你是不是记错了?”中年老板以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 小胖子目瞪口呆,愣在那里。一股凉意席卷全身,明明阳光明媚,可他却普如同置身寒冬,冷得他打了个颤。 难道……他撞鬼了? “啊!……” 小胖子拔腿就跑,也许是身子有些沉重,一路烟尘滚滚。 中年老板被小胖子这突然的一声惨叫吓了一跳。他嘀咕一声,“看样子是个富家子弟,没想到脑子有问题……” ———— “素姐姐,你在干什么啊。” 小男孩单泽费力爬上房顶,看着坐在房顶边缘的少女,想上前,又怕自己一不小心摔下楼。 素聆星背对着他,依旧对外界不闻不问。 “素姐姐。” 单泽小心靠近了两步,低声道:“素姐姐,你有没有想过……墨语可能回不来了?” 素聆星蓦然转头,眼神冰冷刺骨。 单泽下意识紧了紧身子,却毫不畏惧与她对视。 “墨语也是你能叫的?”素聆星语气冷淡,说完这一句,她跃下楼顶。 看单泽年纪不过八九岁,心思却阴沉险恶的很,这几天总是有意无意说些墨语回不来的话,加上戏班的其他人有莫名失踪,她感觉单泽似乎知道些什么。 看着消失身形的素聆星,单泽面容有不符合年纪的阴冷。 你逃不出我的手心! 单泽手掌虚握,嘴角拉出一道诡异的幅度,无声笑了笑。 “谁这么缺德!” 有人气急败坏的嚷嚷一声。 单泽怔在原地。 “墨语!” 素聆星又惊又喜,快步往楼上奔去。 ———— 墨语从山河册中逃出来不久,隐藏在空中的那本小册子就显露了出来,那上面一页页绘有山水城池的丹青水墨的墨迹飞速消散,不一会儿,整本册子就变得空白一片。 将这本小册子收起来,墨语刚进自己的屋子,就发现里面一片狼藉。 所以他忍不住嚷了一句。 刚说完,素聆星几步纵身,已跃到了门口。 “墨语!”本来素聆星还欣喜万分,眼中满是重逢的喜悦,可没想到见到的却是墨语浑身染血,后背衣服被撕裂了一条大缝,缝隙中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狠狠刺痛了她的心尖。 “你……你受伤了!?” 素聆星跑到墨语身旁,一边关切地问道,一边上下检查墨语的身体上的伤痕。 她捂着嘴,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那些泪珠溅碎成花,却让墨语徒然愧疚起来,他觉得自己似乎不该冒冒失失,也不该让她担心的…… 墨语伸了伸手,想摸摸她的头,安慰两句,安慰的话却似乎又说不出口。 “聆……” 刚开口,素聆星就一把抱住了他。 少女紧紧咬着嘴唇,可依旧呜咽个不停。 她一抽一抽,断断续续说道:“墨语……我好难受……好难受啊……” “你在受苦……可是……可是我什么都帮不到你……我……我还偷偷吃好吃的……” 听到最后一句,墨语突然就笑了起来,他轻轻拍着素聆星的背,低声道:“那聆星吃了什么好吃的,有没有给我留一点啊?” “没……没有……”素聆星又抱紧了些,“太好吃了……我……我没忍住,全部吃完了……” “哇……”说完,她哭的更大声了。 墨语分不清她是因为好吃的没有了,还是因为他的伤势而哭。 “那聆星吃的什么呢?我们一起去买就好了啊。” “买不到的……” “嗯?”墨语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什么买不到?” “不……不能说……”怀中的素聆星身子一抖,似乎察觉到自己说漏嘴了。 “小聆星!快说!”墨语板着脸,“凶恶”道。 “哇……” 素聆星又大声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说道:“你丢下我一个人,现在回来了又吼我!” “呃……”墨语呆在哪里。 少女又说道:“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你想不要我了么?” “哈?” 什么情况,事情转变的太快,墨语一时半会儿还跟不上。 “没……没没没有,你怎么会这么想呢?我们说好了要一起游历天下的呀。”无奈之下,墨语只好扶着素聆星,出声安慰道,他丝毫没有注意少女低下的脸庞露出得意的笑容。 耶!蒙混过关了! “哦对了,我的房间怎么会乱成这个样子?” 这时候墨语才想起来,自己的房间凌乱无比,连床底都翻了个面。 “聆星?聆星?”他转过头,发现少女不知何时就跑掉了。 “小聆星!”墨语气急败坏,哪还不知道自己上当了。 刚准备出门,墨语看了看自己满身鲜血,无奈只好先打理干净。好在这件袍子品秩虽然不高,但有灵气蕴养,一条口子还是能慢慢修复的。 第五十二章 再相聚时非故人 “我爷爷他们呢!” 刚出门,墨语就看见单泽从楼上下来。 “死了。” 墨语瞥了眼他,没打算与他纠缠,打算去找溜走的素聆星。 “死了?”单泽指着墨语吼道:“你杀了他们!?” 虽然说他在书中界杀的都是戏班众人的临时躯壳,但终归是因为他才被书中器灵说吞噬的,要说他杀了戏班众人,也没什么错。 “算是吧。”墨语点点头,准备绕过单泽。 单泽横跨一步,拦在墨语身前,死死盯着他,“你,杀了我爷爷?” 墨语居高临下,俯视着他,“生死有命,怨不得别人。” 即是说他,也是说他爷爷。 单泽眼睛逐渐发红,血丝遍布,那些扭曲的血丝似乎要将眼球充盈填满。 墨语看了看他,咧嘴笑道,“别动手,要忍住。” 他早就看出单泽从小有练武的底子,身手比同龄孩子要好上太多,也许是戏班老人没有找到什么适合他的功法,没有正式习武而已。 所以当时戏班老人见墨语是个习武之人,且看不出深浅,才想打他的主意。 墨语与单泽擦身而过,他没管这个持刀的小男孩,或者说是没必要。一来这小孩虽然知情,但总算没有做出什么实质性的加害法子,二来让他对你个小孩动手,他还不至于那么下作;三来单泽本身气府已毁,就算给他重建一个,也不见得能够修成大修士。 至于什么养虎为患,放虎归山...... 要是怕这怕那,畏首畏尾,为此行那有违本心之事,那他干脆龟缩在小河镇算了,何必出来闯荡? “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的......”单泽低声说道。 墨语转过头,饶有兴趣的看着他,“在自己没本事的时候,最好不要放狠话,不然......” 他徒然出手,拳罡擦着单泽的耳朵,将他身后的一人合抱的柱子打的粉碎。 “你的命是你爷爷换的,你要记着,千万别辜负他了。” 墨语出了瓦舍勾栏,声音传入单泽的耳朵。 即是劝诫,又是忠告。 走了几步,后面的那处勾栏传出崩塌的声音,不知是不是墨语那一拳将“顶梁柱”打碎,才让那三楼高的瓦舍勾栏快速倒塌。 勾栏外人群聚集,全是些好事者闻声跑来,想凑个热闹。 看着前方悄悄从转角处探出半个脑袋的少女,墨语佯装发怒,吓得少女拔腿就跑。 至于那废墟中悄悄跳出来的白色毛绒绒的小动物,绕过了行人的视线,悄悄跟上了两人。 ———— 头大。 苏烈头很大。 很大很大很大...... “你......你来做什么?”他语气难得有些忐忑,似乎站在他面前的女子不是秀丽端庄、螓首蛾眉的美人,而是那修为通天的蛮荒大妖。 “做什么?用你管啊,反正又不是找你。”站在白裙女子旁边的紫裙女子撇了撇嘴。 苏烈没有管她,似乎是习惯了某个杠精多年的自我修养,他对白裙女子说道,“你......你暂时不能见他。” 白裙女子神色倨傲,眼神冰冷,其中的寒意似乎能冻结万物,纵使苏烈身为十楼的人仙,在她的注视下也不由得心底发颤。 “我不是来征求你的意见,而是前来给你打声招呼。” 得,多年不见,还是老样子。 苏烈耸耸肩,他很想拿出那把蛟珠,告诉身前的女子:我苏烈早就是名动天下的猎龙人了,还是那少年的护道人,怎么着也得给我个面子吧? 可惜的是,他不敢,毕竟对方不是那个疲软的臭道士。 “阿嚏!” 某藏头露尾的道士莫名打了个喷嚏。 “奇怪?是谁在想我?难道是洛红荼那个小娘们?咦~~” 邋遢道士打了个寒颤,然后缩进了一家......青楼? “你们高兴就好。”苏烈撂下一句,直接闪人了。 白裙女子深吸了口气,脚步沉重,似乎有种奔赴战场的决然。 ———— “墨语......我再也不敢了。” 素聆星可怜兮兮地看着墨语,眼眸似有秋水荡漾,瑰丽动人。 此时她被墨语抓住,挣脱不得,可答应了别人,她又不能对墨语说,只好装傻充楞,可墨语一眼就识破了她的小伎俩,威胁她乖乖说实话。 没有办法,她只好乖乖认错,至于老实交代,她说既然帮别人保守了秘密,就该遵守。 墨语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样子,实在下不去手,最后无奈的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既然对方本事那么大,却又没什么恶意,他也不好打破砂锅问到底,聆星的做法虽然让他有些郁闷,可却实是正确的。 人无信而不立。这是夫子教他的。 “以后不许再骗我了。” 素聆星重重点头,“嗯!我保证!” “走吧,我被关在那书界里面,一直没有吃东西,可饿死我了。” “那墨语你不是有五天没吃东西了?” “五天!?不是一个晚上么?”墨语瞪大了眼睛。 素聆星奇怪地看着他,“墨语你是不是糊涂啦?” “这么说里面的时间和外面不一样?还有这种操作?”墨语掏出那本小书册子,看着它喃喃道:“还真是个了不得的东西......” 素聆星瞧了瞧墨语手中普普通通的小册子,眼神好奇。 这就是苏大叔说的福缘? 墨语看了看她,干脆递了过去:“给你啦。” 素聆星好奇的拿过小册子,随意翻了翻,发现没什么名堂后,她又把小册子递给了墨语。 “我又用不着,还是你收着吧。” 墨语翻了翻白眼,“我是武人,炼气只是附带的,这东西再好我也不一定用的着,还是聆星你收着吧。” “我不要。” “那我把它扔了?”墨语抬起手,作势要将册子扔掉。 素聆星一把抢过小册子,哼哼道:“哼,就你能。收着就收着。” 墨语掩着嘴偷偷笑了笑,见素聆星别过头,又马上若无其事地四处张望。 两人在街上晃荡,走走停停。 在他们身后的不远处,有两名女子,一白一紫,正悄悄看着他们。 周围的人似乎完全看不见两名绝色女子,甚至一靠近她们就会莫名绕道而过。 白裙女子看着不远处两人的背影,身子轻轻抖动,看样子仿佛激动不已。 “真好看……”女子呢喃一句。 “还没见着面呢,姐姐你怎么知道他长得好看?” “我感觉到了……” “???” “见到他安然无恙,这下该放心了吧?”紫裙女子指了指前方的两人,“小小年纪,拈花惹草的,就像……” 她及时住口,转过头,小心观察着自家姐姐的表情,在发现没有异样后,这才轻舒一口气。 白裙女子踌躇片刻,出声道:“我……我想和他说两句话……就两句……” 看着自家姐姐的模样,女子扶额。 怎么好好的一个人突然就变得不像自己了呢? “行吧,你是姐姐,你最大。你说什么就说什么吧。” 两人加快了脚步,逐渐靠近着墨语和素聆星二人。 墨语正和素聆星讨论该吃什么,就听见身后有如空谷幽兰的婉转声音响起。 “请问……” 墨语转头,看见身后有两名颇为高挑的瑰丽女子似乎在同他说话。 其中的那名白裙女子欲言又止,眼神复杂。 我认识她? 素聆星看着两名漂亮的不像话的成熟女子,莫名有些警惕。 哼,想要接近墨语的漂亮女人都是没安好心! “两位有事吗?” 墨语露出一个生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 看着少年眼中的警惕,白裙女子心里猛的一揪,酸涩,苦涩……不一而足。 “我想请问……二位是要去就餐么?我和妹妹两人初临此地,找不到酒楼,可以同二位同行么?”白裙女子语气平缓,可墨语却听出她有些微微颤抖。 墨语眼中有狐疑之色闪过,这些话在他看来可是破绽百出。 而且两人悄无声息靠近,在出声之前,他一点都没察觉到。来历不明,看样子实力还深不可测,也不知来意如何…… 看着白裙女子的眼睛,本来想谢绝的墨语不知怎的,鬼使神差点了点头。 “好。” 第五十三章 面冷心热坚如铁 四人同行,气氛微妙,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 一路上墨语都没再开口,倒是素聆星,一开始还对两名女子抱有敌意,结果三两句就转变了阵脚,现在正一脸笑意,热情同两名女子说着这几日的所见所闻。 那熟络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这儿土生土长的本地人。 两名女子认真听着素聆星的闲言碎语,还时不时露出恍然大明白的表情,让前者莫名的满足。 这一路闲聊,除了知道两名女子的名字之外,似乎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套出来。 白裙女子叫做慕凝烟,紫裙女子苑霜叶,也不知道她们是否是亲姊妹。 至于素聆星,除了不能说的隐秘之事,其他该说的,不该说的,一股脑全说了。 墨语表面上面无表情,实则心里郁闷的很,感觉自己就这么被某个没心没肺的少女给出卖了。 不过慕这个姓似乎有些少见,但怎么总感觉有些莫名的熟悉? “到了。” 几人走到一处酒楼门口,墨语率先停下,准备就在这里饱餐一顿。 路过了这么些酒楼,也就这家比较热闹些,看样子生意不错,想来菜品也差不到哪去。 上到酒楼的二楼,墨语找了个靠窗的位置,点了几个普通的小菜,至于慕凝烟和苑霜叶两人,他和她们不熟,加上自己本来就只有几两银子,犯不着打肿脸充胖子。 点菜的时候,店小二似乎觉得慕凝烟二人长得也就那样,倒是不经意间“悄悄”瞄着少女,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小姑娘。 苑霜叶颇为豪气,点了好些个“镇店之宝”,看得过足了苦日子,一文钱恨不得当作十文钱来用的少女咋舌不已。 众人入座之后,墨语就看着窗外。至于一旁素聆星对他挤眉弄眼,他不想理她,至少三天……一天……两个时辰不理她。 小叛徒! 墨语看着窗外,却有些不自在。 对面的慕凝烟一直怔怔看着他,眼神炽热。 真好看,真好看呀…… 很像我呢。 真好。 只是以前……苦了他了啊…… 慕凝烟咬紧了嘴唇,觉得自己这些年不称职,特别不称职。 对不起…… 她在心里默念。 苑霜叶适时打破了这奇怪的气氛,“墨小哥,你喝酒么?” “不喝。” 慕凝烟瞪了苑霜叶一眼,苑霜叶装作看不见,继续说道:“那怎么行呢,男人就得喝酒,得是大碗喝酒,大口吃肉,那才叫做豪气。” “我也见过好些个武夫,各个本事大的很,酒量也大的很。” 听到武夫二字,墨语轻轻皱了皱眉,不过并未多说,“不喝酒,该本事大的,本事也依旧很大。” “墨哥儿你的师傅本事大么?” 墨语正色道:“天下之巅。” “他喝酒么?” 墨语顿了顿,“喝。” 高大老人不止喜欢喝酒,而且是无酒不欢。 苑霜叶点了两壶流,对他说道,“看吧,就是墨小哥的师傅都喝酒,墨小哥你没理由不喝吧?喝酒壮胆,我听说武夫的胆魄比常人要强上许多……” 墨语被她说的烦了,无奈说了句,“我答应别人不喝酒。” 苑霜叶饶有兴趣道:“什么人的话比墨小哥你师傅还好使的?” “菜来了!客官慢用。” 苑霜叶说完,气氛突然就诡异起来了。 本来一脸笑意的店小二感觉到脊背发凉,放下菜,立马溜了。 素聆星、慕凝烟和苑霜叶都看着墨语。 墨语低下头,良久,才轻声道:“很重要的人。” 慕凝烟心尖一颤,感觉就像是被人狠狠插了一刀。 刚才说话的墨语,有那么一瞬间,特别孤独,也特别无助…… 素聆星拉过他的手,鼻子一酸,眼眶就已经湿润。 慕凝烟开口,语气微微颤抖,“是……你的父母?” 墨语摇了摇头,语气恢复了正常,“我没有父母。是我夫子,天底下最好的夫子……” “怎么……会没有父母呢?他们去……去世了?” “不知道。”墨语笑了笑,“也许是小时候的我太调皮,他们不要我了也说不定……” 慕凝烟喃喃道:“怎么会不要你了呢,怎么可能不要你啊……” 墨语耸耸肩,“谁知道呢?” “那你有没有想过,他们……他们可能有不得已的苦衷,他们其实也特别舍不得你,他们想天天和你在一起,看着你长大,看着你娶妻生子……” 墨语不知道慕凝烟为什么这么说,难道她认识他们? 有这个可能…… 他语气冷了下来,“以前想过,后来就不想了。” “为什么?” “想了他们也不会来见我,也不会说:孩子你,受苦了,我们对不起你。更不会说他们的苦衷有多么充分,理由有多么的多。”墨语看着她,缓缓道:“不管他们有什么理由,有什么苦衷,我都不想知道,不感兴趣,也没必要。” “他们……” 墨语直接打断了慕凝烟的话。 “一个不足四岁的孩子,勉强会走路,连话都说不太清楚,一个人每天在一个破庙中,冷了就缩在角落,用枯草当被子,用泥土做枕头。” “饿了吃野菜树根,渴了喝河水溪流。” 看着紧捂住嘴巴的慕凝烟,墨语提高了嗓音,“我那个时候在在想,他们为什么不要我,我又做错了什么?我想见见他们,不为别的,就想问为什么!” “后来我不想了,因为没用!我做的一切都没用!他们听不到,看不到,更感觉不到!” “他们想我?他们有苦衷?那他们就可以让我那样自生自灭吗!?” “既然那样,他们为什么要生下我?就凭他们是我的父母?!” “现在我不恨他们,但也不想他们,他们怎么样,也不关我的事,仅此而已。” 墨语一口气说完,直接起身离开了。 墨语走后,慕凝烟再也忍不住,她趴在桌上,将头埋在臂弯里,呜咽声断断续续。 而苑霜叶第一次有些佩服墨语起来。她虽然知道墨语在小镇生活,却从不知道他是怎么生活下去的。 她看了看自己的姐姐,神色复杂。 素聆星在座位上,五味陈杂,她想了片刻,准备去找墨语,她想去安慰他…… “我……我去看看他。” 她看了看慕凝烟,直觉告诉她,慕凝烟一定和墨语的父母有着莫大的关联,她其实该问一下墨语父母的情况的,可是看墨语刚才反应那么大,她想了想,还是应该和他待在一起。 素聆星刚起身,苑霜叶就拉住了她。 “让他安静地呆一会儿更好。”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听我的。”苑霜叶语气不容置喙。 “好吧……” 半响过后,慕凝烟似乎收拾好了情绪,整理好了仪容。 “聆星,你和墨语的关系很好么?” “啊?哦,还……还好吧。”不知怎的,面对着慕凝烟,素聆星总有一种局促不安的感觉。 “你喜欢他?” “哈?”素聆星脑子中突然放空,就突然感觉脑海中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了。 看到她的表情,慕凝烟已有了答案。 “你现在的炼气境界如何?” 素聆星回过头来,不知怎的,似乎有点底气不足,她小声道:“三……三楼……” “有点低了……” 素聆星低下了头。 “修行多久了?” “近三个月了……” 慕凝烟话锋一转,“哦,那还挺不错的,在山上也算的上是极为难得的资质了。” 素聆星低着头没有说话,心里却美滋滋的。 “过来,将你的手给我。” 苑霜叶识趣的退到了一旁。 素聆星乖乖走上前去,递上了右手。 慕凝烟仔仔细细摸着她的手,从指骨一直摸着手肘处,再到肩膀,最后顺着脊骨一路往下。 虽然有些难为情,可是看到慕凝烟一直点头,颇为满意的样子,素聆星心头大定。 “是个剑修的好苗子,以后说不定又是一个剑仙。”慕凝烟笑了笑,“有飞剑了么?” 我的乖乖…… 苑霜叶一脸的不可思议,这还是我的姐姐么?不仅这么热情,看样子还要送把本命飞剑呐…… 凭什么嘛?她又不是你儿子。 不过她哪来本命飞剑,她只有自己的一把啊…… 苑霜叶看了看自己腰间的须弥物,又看了看自己无良姐姐,她忽然反应过来,悄悄把须弥物收了起来。 “拿来。”慕凝烟开口。 “姐姐,你在说什么?” “你知道的。” “我……我没带。”苑霜叶强自镇定道。 “嗯?” “真的没带嘛。” 慕凝烟蹙起眉头,“要我亲自拿?” 苑霜叶垂头丧气,递过自己的须弥物,“喏。” 慕凝烟结接过那块玉佩,对素聆星微笑道:“第一次见面,没什么特别的礼物,送聆星你一个小玩意儿,不要客气。” “那明明是我的……”苑霜叶小声嘀咕道。 第五十四章 飞剑慕情非多情 慕凝烟从须弥物中取出一把精致的绿色飞剑,准备送给素聆星。 素聆星连连摆手,“不不不,我不能要,我真的不能要。” “收下。”慕凝烟淡淡道,语气平淡,却远比苑霜叶更有压迫感。 “我……”素聆星咬咬牙,“我已经有一把飞剑了。” “哦?”慕凝烟有些诧异,一个刚修行的小姑娘怎么会有飞剑? 素聆星心念一动,气府中的飞剑有所感应,飞出窍穴,出现在了她的手中。 “这是!?” 慕凝烟腾地一下站起来,死死盯着素聆星手中的琉璃飞剑。 “姐姐,这不是……”苑霜叶欲言又止,看着素聆星手中的飞剑,表十分复杂。 慕凝烟怔在那里,既有失望,又有解脱,更多的却是释然,素聆星感觉她仿佛突然就轻松了许多。 素聆星忐忑问道:“这把剑……有什么问题么?” 慕凝烟笑着摇摇头,摸着素聆星的脑袋,轻声道:“既然你有了这把飞剑,我就更放心了。” 素聆星眼中露出迷茫之色。 为什么放心了呢?这把飞剑……有什么秘密? 慕凝烟上下仔细打量素聆星,最后满意的点点头,“很好,很不错。是个好姑娘。” “???”素聆星一脸奇怪,怎么看怎么觉得这慕凝烟这是在看……儿媳? 似乎王大婶看她的儿媳妇就是这样的眼神……吧? “好了。”慕凝烟正色道,“聆星,以后墨语就交给你来照顾了,拜托。” 说完,她还鞠了一躬,弄得素聆星慌忙把她扶起来。 在慕凝烟躬下身子的那一刻,素聆星感觉到自己的小心脏开始狂跳不止。 “快去找他吧,他可能等的不耐烦了。” 告别了两人,素聆星还有些迷迷糊糊。 “哎呀,好像忘了问墨语父母的事啦!”出了酒楼,她这才想起来。 “算了,以后有机会再问吧。” 她不由的为墨语愤愤不平想到:哼,墨语以前那么苦,都是他们的错。 素聆星走后,慕凝烟二人看着桌上瑟瑟发抖的白毛小妖精。 “哼哼,你这小东西,跟着他们干什么?”苑霜叶一手敲着桌子,一手揉捏着缩成一团的小毛球。 “啾啾啾……” 小毛球露出一只眼睛,啾啾说着什么。 慕凝烟两人听了它的话,脸上笑意浮现。 “可以呀,小东西,还挺有眼光的。” 苑霜叶饶有兴趣地用手指头轻轻戳了戳小毛球,见到小东西不住颤抖,她似乎更加高兴了。 “好了,你就别逗它了。”慕凝烟直到慕凝烟开口,苑霜叶才停下。 小毛球如蒙大赦,小短腿趴在桌上,不住对慕凝烟叩首。 “好了好了,你可以继续跟着他们,不过也要好好看着他们,有什么事就跟我汇报。” 慕凝烟拿出一块拇指大小的玉简,递给小毛球。 小毛球眼睛发亮,一把将玉简抱在怀中。 “我们回去吧。”慕凝烟对苑霜叶招呼道。一切安排妥当,她也该回去了,离开的太久了,又要徒增麻烦。 两人走之前,慕凝烟又看了看远处的白衣少年许久。在苑霜叶的再三催促下,才慢吞吞离去。 见到自己姐姐有些失魂落魄,苑霜叶提醒道,“不用这么愁眉苦脸的吧,姐姐。想骗过家里的老头子还不简单?等准备充分了再出来就是。” 果然,听了这话,慕凝烟气息徒然一变。 ———— “墨语。” 素聆星一蹦一跳的跑到墨语身旁。 “你好像很高兴啊?”墨语回头看了她一眼。 素聆星身子一僵,“哪……哪有。” 墨语“不经意”问道:“你们说了什么?” 素聆星有些忐忑,小声道:“一些家长里短的小事,最后她们走的时候还想送礼物给我……是……是一把飞剑。” “飞剑?”墨语眉头一挑,“果然是两个炼气修士,出手阔绰。” “你收下了?” “没有。”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不知是不是心情不好的缘故,墨语对那两人总有股抵触之情。 “我觉得……她们挺好的。” 素聆星轻声为她们说了辩解一句,她觉得那两人似乎没有什么恶意。 墨语没有说话,看样子不想过多提起那两人。 “对了!墨语,我已经有飞剑了。”素聆星考虑再三,觉得还是要把这事给墨语说。 她把那把琉璃飞剑递给墨语看。 墨语第一眼见到素聆星手中的飞剑,就知道这把绚烂多彩的飞剑品秩极高。 因为素聆星催动飞剑时,飞剑璀璨剑光凝一线,剑气萦绕露锋芒。 “本命飞剑?”墨语神色凝重。 本命飞剑,就算是在山上,那也是极为稀罕之物,一般的修士一辈子都难得一见,更不用说是拥有一把属于自己的本命飞剑。 最重要的是……他们没钱…… 本命飞剑虽然不易损坏,但也仅仅是不易而已。若是损坏,修缮所需的材料那简直是个天价,需要耗费的“神仙钱”可能一个修士一辈子都挣不到。 “谁给你的?” 素聆星小心观察他的表情:“那个卖肉的大叔……” 这下墨语可以肯定,那个肉铺老板就是以前的包子铺老板,他一直在跟着自己? 那那块“驴肉”肯定也不简单咯。 咦,等等。墨语眯着眼,看着素聆星。 “你说的好吃的……不会就是那个大叔想卖的那块肉吧?” “啊?哈……不是……不是啦。”素聆星心里咯噔一声,暗道自己真是太笨了。 墨语没有纠结这个,他问道:“为什么他送给你这把飞剑?” “他说有人托他为这把飞剑找个女主人。” 女主人? 有问题,有大问题! 墨语眉头一皱,总感觉那人不怀好意。 “阿嚏!”某马车车夫猛打了个喷嚏。 “奇怪,谁在骂我?是那个臭道士?” “墨语,有什么问题么?”素聆星看到墨语眉头一直蹙紧,颇有些有些不安。 “没问题。” “没问题那我们走吧。” 墨语没有理她,自己转身走了。 素聆星笑脸瞬间垮了下去,“墨语......” 她上前想拉住墨语的手,墨语不动声色躲了开去。 素聆星愣在那里,表情错愕,片刻后,她鼻子发酸,眼眶微红,点点泪光在其中闪烁。 正当她低下头,眼泪溢出眼眶时,一只比她略微粗糙的白皙手掌轻轻拉起了她的手,又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指。 “墨语?”她抬起头,墨语头也不回,轻轻拉着她,缓步朝城门走去。 “以后不许这样了......” 若不是素聆星修为又有精进,还真有可能听不见。 她轻轻擦拭了下眼角,面容就如雨后初晴,粉唇勾勒起一抹灿烂的幅度,“好的呢。” ————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单泽面容扭曲,指甲深陷掌心。 瓦舍勾栏倒塌,他却幸运的安然无恙,为什么? 是那人可怜他,留了他一条小命?觉得自己根本没资格被那人放在放在眼里? 爷爷死了就死了,可那人竟然敢看不起他! “别让我修行,不然我一定会杀了你,杀了你!” 单泽在心里狂吼。 “小朋友,家人没了?” 有人见到单泽呆立在勾栏的废墟旁,以为他的家人被埋在了废墟中,随即好心询问道。若是果真如此,他们也不吝帮衬一二。 单泽转过头。 “啊!”那人吓了一跳,因为面前小孩的眼神不似失去亲人的悲伤眼神,而是如同择人而噬的野兽凶光。 单泽没有理那人,他要离开这里,他要习武! “有意思……” 虚空传来一声呢喃。 “谁!”单泽猛地抬头,四处张望。 “你渴望力量么?”那道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引动着单泽内心深处的欲望。 “谁在装神弄鬼!” 那道声音没有回应他,继续说道:“你想变强么?” 对方无论怎么样,似乎都比自己厉害的多。找到自己,是自己对他有用?不管怎样,能变强就行! 单泽咬咬牙,狠声道:“想!” “很好。” “你要收我为徒?” “不,我只是需要一条狗而已……” 一条狗么?能咬死人的狗就成! 第五十五章 本命飞剑试牛刀 青山碧华水长流,红花淡叶舞不休。 山林风景,别有一番独特的秀丽宜人。 这两月,墨语和素聆星互相喂招,一人驭使飞剑进攻,一人提拳便挡。一人拳罡凛冽,一人剑光叠叠。 刚开始墨语三两拳便能将飞剑“慕情”击落,到后面素聆星已能驾驭飞剑,与墨语对上百十来招,进步不可谓之不大。 嗖! 飞剑剑光璀璨,在林中穿梭之间,带起碎叶残花。墨语一直认为聆星这样做的原因只是因为看起来更好看而已。 可怜的花花草草哟…… 墨语轻轻一拳递出,便有道道拳罡撞击其上。 铛铛铛铛…… 清脆的金戈撞击声嘹亮不绝,飞剑节节倒退,在空中歪歪扭扭,看样子像是要“后继无力”,坠落在地。 不过两人玩闹这么久,墨语早就摸透了素聆星的小把戏。 “示敌以弱,聆星,你就不能换个法子么?” 墨语轻笑一声,脚底用力,身影加快两分,朝站在树梢上的素聆星掠去,足间轻点,踩弯一颗花草,墨语身形已经拔高。 “小心啦。”墨语提醒一句,来势汹汹。 “哼,不用你提醒。” 素聆星心念一动,飞剑轻吟,带起一抹淡淡流光,迅速飞回她的身边。 “小样。”墨语伸手一探,食指和中指轻轻张开,等待着飞剑穿过。 “叮!” 两指并拢,恰巧将飞剑捻在指尖,发出一声脆响。 墨语已至素聆星跟前,右拳递出,拳势厚重无匹,带起气流滚滚。 素聆星还以为墨语要打她,吓得紧闭双眼。 片刻后,身子没有异样,她悄悄睁开一只眼,见墨语眼含笑意,拳头停在她的额头,然后墨语笑意扩散,伸出一根手指,在她额头重重一弹。 “哎哟!”素聆星眼角溢出泪花,嚷嚷道,“你又欺负我!” “每次唤回飞剑都是同一个方向,傻子也知道该在哪里将你的飞剑截下来吧?” 墨语将还在手中颤动的飞剑放开,飞剑“慕情”重获自由,颇有灵性的抖了抖身子,又在墨语手指尖上拍了一拍,然后像是怕再被墨语抓住,飞快飞回素聆星指尖,在她手掌上下翻腾飞舞,努力讨好自己的主人。 “啧啧,小东西很皮啊?”墨语摩拳擦掌,准备跃跃欲试。 素聆星赶紧将飞剑收起来,哼了一声,“谁叫你总是欺负我们。” “哟,自己不好好努力,怪我咯?” 墨语难得说了句违心话。这两月,两人大多时候都是风餐露宿,素聆星不仅没有一丝不满,而且白天炼气,晚上练习驾驭飞剑,努力的很,让墨语有些自愧不如。 因为他有时候还会偷下懒,而素聆星完全不会。 若不是因为没有名师指点,素聆星可能早就能与他斗个旗鼓相当了。当然,是在他放水的情况下。 不过饶是如此,素聆星也已经证明自己在剑术一途上的天赋足够强大。 “莫不是以后会多一个剑仙小跟班?” 墨语想到这里,就感觉自己心潮澎湃,想想看,不用自己出手,到时候只要聆星亮剑,就能将别人全部镇住,那多有面子。 “我不努力?墨语!”素聆星发怒,就要伸手素揪墨语的耳朵。 “别闹,有人来了。”墨语正色道。 “有人?有鬼都救不了你。” 素聆星露出一口银牙,笑意森然。 “咳咳……两位?” 素聆星一怔,看了看墨语,“真有人?” 墨语耸耸肩,“嗯哼。” “你怎么不早说?!” 墨语愕然,我不是说了么? 呵,女人,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素聆星赶紧放下抓住墨语耳朵的手,面容也恢复了淡然,随后往树下看去。 什么人这么没眼力?好不容易才有个机会可以捏捏墨语的耳朵,没想的竟然被你给搅黄了! ———— “撕拉!” 衣裳被划拉出一条长长的口子,加上之前的痕迹,整个一身看上去碎布条条,与衣衫褴褛的乞丐一般。 李俞背着一大笔钱财,准备去离他最近的道观、寺庙请一位得道高人。 他们小镇子最近实在是太不安生了些。 不过他听说官道上的一些僻静之地有流氓强盗,专做打家劫舍的勾当。所以为了保住小镇的这批救命钱,他这才选择走这条林间荆棘丛生的羊肠小道。 可没想到前方林中竟然有人交谈的声音,让他的一颗心瞬间凉了半截。 难道那些强盗也是这般想的? 李俞小心蹲下身子,缓缓前进,随后他拨开前方的草丛,发现前方远处的树枝上竟然站着两个人他们打打闹闹,看上去十分融洽。 他停下身子,琢磨着:“说不定就是那些强盗的诡计,先把两个孩子邦在树之上,然后等别人前去救他们的时候,一拥而上,将他团团围住,然后亮出锋利的武器,逼迫他交出自己身上所有的钱财。 若是运气好,他们也许能留自己一条性命。若是运气不好,说不准今天就该他命丧于此了。 观察了一会儿,在确定那两个人不是被人绑在树上,四周应该没有藏人之后,他才敢走上前去。 “这荒郊野岭的,怎么会有两个人在树上?看他们踩在树枝上,又不像是鬼,难道是……” 然后他就看见树上的那名少女张牙舞爪的捏着那少年的耳朵。 这就是神仙?怕是假的哟。 墨语看着他,眼睛一亮。“我似乎闻到了铜钱的气息……” 素聆星撇撇嘴,“财迷……” “财迷说谁?” “财迷说你!”素聆星反应过来,“你……” 墨语看着她,摊了摊手,表示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李俞点了点头,“嗯,确定了,这就有些调皮的两个孩子。” 他刚想走,那白衣少年就跳下树枝,落到他面前。 墨语笑道:“大叔,你要去哪里呀,身上还带这么多钱,不会是小蟊贼吧?” 李俞大怒,“小小年纪,怎么能这样凭空污人清白?” “我这是救命钱,救命钱你懂么,这可是一个镇子所有人筹的!” “哦?救命钱?”墨语摸了摸下巴,“是遇上强盗了?” 李俞摇头。 “瘟疫?” 李俞继续摇头。 “总不可能闹鬼吧?” 李俞面色难看。 “得,我今年还真是‘撞鬼’啊。”墨语无奈扶额。 怎么感觉这辈子就和鬼犯冲呢,上辈子我是捅了鬼窝么? 李俞眼睛一亮,面容立刻转忧为喜,“小哥这是何意?” 墨语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得意道:“算大叔你走运呐……” “我,人送外号,终极雷霆霹雳九天十地鬼见愁的伏魔小天师是也……” 说完墨语挑了挑眉,一副我很厉害,你快来夸我的表情。 素聆星捂着眼,不忍直视。 不知道是不是许久没见到人了,墨语又开始搞怪起来。 “呵……呵呵……”李俞眼角抽抽,随后拱手道:“告辞!” “哎,大叔,你别走啊。请我出手很便宜的,不要三百两,也不要两百两,只需要九十八两八,伏魔小天师带回家。” 听到墨语说的话,李俞身子一抖,走的更快了些。 “大叔,你考虑一下呗?” 我考虑你个头啊,开什么玩笑,相信你?我又不是傻子。 他腹诽一句,三两步就在林中不见了踪影。 墨语眼见着他消失在林中,也不追上去。开什么玩笑?我一个古往今来最强炼骨境武人,去追一个凡人,我不要面子啊? 素聆星提醒他,“墨语,他快要走远了。” “嗯。” “那我们?” “……跟上去。” 素聆星翻了翻白眼,“哦。” 一大袋子铜板,怎么着也有几十两吧?加上一些散碎银子,说不定有个一二百两。 至于闹鬼的小镇?简单~ 墨语在心头打着小算盘。要是有了这么多钱该怎么花呢?买糖葫芦?吃肉?点一桌子好菜,吃个饱? 若是他这想法被某个在河边垂钓的高大老人知道,说不定老人骂一句没出息,数千里之外一拳就清理门户了。 两人跟着李俞走了许久后,终于到了李俞想找的地方。 “这是……道观?” 第五十六章 道观道士非道士 看前方小山头上,一处青石铺就的小路歪歪扭扭,一路通到山顶,中间的一处灵官殿,而后是四四方方的玄色香炉,后面是道观正殿。 正殿高檐黑匾,上书长青古道。 “奇怪……”墨语眉头一皱。 “有什么古怪的,一个道观嘛,我也见过的呀,和这个差不多嘛。” 墨语捏了捏她的脸颊,“你不懂。” “那你说嘛。” “道家,从下往上,有洞,坛,庵,宫,观,庭,庙。其中庭和庙又为祖庭和祖庙,在道家中与儒家学宫和书院地位相仿。” 墨语指了指前面的道观,“这道观连名字都不对,明显是处假的,不知道是有人坑蒙拐骗,还是属于‘藏污纳垢’。” “那我们提醒他?”素聆星一点就通,她看了看卖力攀登的李俞,低声问道。 “不用,我们跟在他后面就是了。” 李俞爬到一半就已经气喘吁吁了,他拄着双膝,双腿微微打颤。 抖了抖一大袋钱,其中铜板哗哗作响,李俞忍不住碎碎念,“我的个娘哎,可真是累死个人了。没想到,背这么多钱还是一样的累,和背普通的东西没什么区别嘛。刘家小子说他要是有几百两银子都能抱着飞,飞个屁啊飞,下次让他飞个试试?” 花了大半个时辰,李俞终于爬到了道观门口。 “有人吗?有道长么?没道长来个道童也好啊。” “来了来了,慌什么?咱这儿可是道家清净之地,大吵大闹,成何体统?” “咯吱……”道观大门缓缓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小道士,衣衫不整,睡眼朦胧。 “小道童?” 小道士整理好衣衫,又揉了揉眼睛,撇了李俞一眼,“什么眼神,看好了,这是什么?” 他显摆似的指了指自己头上的黄冠。 李俞赶忙作了个揖,“原来是道长。” “有事说事,没事下山。”小道士一脸不耐烦,挥了挥手,又打了个哈欠。 李俞也不生气,毕竟自己是有求于人。他躬身道:“道长,是这样的。我们小镇最近闹古怪,想请道长前去做场法事,不知道长意下如何啊?” 小道士开门见山,直接伸出手。 “道长?”李俞不知他这是何意。 “给钱呐,你家法事不要钱啊?” 小道士略带鄙夷,这人也忒不懂事了,一点儿也不上道。 “哦,有的,有的!”李俞赶忙取出背上的大钱袋,从一堆铜钱中找出了十两银子,递了上去。 “这是给道长的定金,若是道长能解决我们先镇的问题,这些钱,都是道长您的。” 看到那两锭白花花的银子,小道士眼都值了。 没看出来啊,这胡子拉碴的黑脸土老帽还是个肥溜子? 小道士对观内喊道:“师傅,有贵客临门了。” 得,有钱就是贵客,没毛病。 观内许久不见动静。 “竹山寸你个老东西,收钱啦!” 哐当! 观内像是有重物落地,前后噼里啪啦,东西撞了一地,一个老道士风风火火冲观内跑了出来。 “戚小草你个小兔崽子,没大没小的,老子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 老道士一边穿好衣服,一边吹胡子瞪眼,指着小道士骂道。 等到了门口,老道士看到了一脸呆滞的李俞。 “啊,居士有理了,贫道青竹真人。”老道士立马收起了怒色,淡然笑道。 白须飘飘,道袍长袖鼓荡,端的是一个仙风道骨……才怪。 “哎哟,施主破费了,破费了。” 老道士一眼就被戚小草手中的两锭银子吸引住了目光。 他一把将银子揣到了怀中,速度之快,都快让墨语都觉得老道士是个深藏不露的高人了。 “老家伙,那是我的……”戚小草想从老道士怀中抢回银子,却被老道士不动声色推开。 “来,这位施主,咱们进去好好商量商量。” 李俞连连摆手,“不了,时间紧迫,还请道长即刻动身。” “即刻动身?”老道士摸了摸头,感情这不是好心的居士? 小道士戚小草拉过老道士,小声嘀咕着什么。 老道士眼睛越来越亮,最后简直是光彩熠熠,直勾勾看着李俞,那眼神十足像看见一个移动的钱庄。 光是定金就是十两银子,够他们骗......呸,够他们忽悠多久啊。 “走走走,事不宜迟,速去速回。” 老道士急不可耐,拉着李俞就走。 “哎,道长,你不拿法器么?” 老道士摇头,不用不用,“小草,你把那把木......桃木剑拿上,再把老夫的镇魂铃也拿上。” 戚小草转过身,慢慢悠悠走到观中。背对着二人,他狠狠啐了一口,“还桃木剑,还镇魂铃?你怕是要上天哦。不就是把破木剑,破铜铃嘛。” 戚小草上下打量了下两件“法器”,瘪瘪嘴,一脸不屑。 随意将木剑和铜铃拿在手里,戚小草加快脚步,出了道观。 “墨语,那是法器?”素聆星拉了拉墨语衣角,小声问道。 “法器?假的法器差不多。看他们两个应该是个坑蒙拐骗的假道士,哪来的法器?” 没入品秩却有些不寻常能力的器物,可以称之为法器。不过大多数法器作用微小,根本不入山上炼气修士的眼。 法宝,才是寿元悠久的炼气士所毕生的追求,其重要程度丝毫不亚于洞天福地。 一件杀力强大的法宝往往能改变战局,而一件防御无匹的法宝又时常能助修士反败为胜。这些皆是性命攸关的器物,对长生久世,却又爱惜生命的修士何其重要。 之前旧客栈的那看书老人所持书籍其实就是件法器,只是有寥寥几句心得体会,对于墨语来说,可有可无。不过对于刚入门的修士,还算有用。若把炼气之路比作登山之途,对于攀登高山,却找不到上山路的凡俗之人来说,那本书又与天书无异。 而那方白玉镇纸,则是彻底毁坏的法宝。仅余一点残余的威能,所以看起来如同法器一般无二,引得那些人争相抢夺。 可那虽是一件法器,要想完整恢复其功能,所耗费的材料,不亚于再造一件法宝。对墨语来说,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索性不再管它。 见小道士快步跟上了老道士和李俞二人,墨语示意素聆星准备起身,“我们跟上去吧。” “奇怪......老道我今天怎么感觉有人在看我呢?”走在林间的老道士是不是狐疑地往身后看去,一脸疑惑。 “难道是惹上不干净的东西了?”老道士心里一惊,拉着李俞走快了些。 可怜的李俞,来来回回背了一大袋铜钱。 “墨语,你觉不觉得那老道士有些古怪啊?” 素聆星悄悄对墨语说道。这一路上每当他们看着老道士时,老道士总会感觉到,也不知那个“仙风道骨”的老道士是不是真有这感知窥探的奇特本事。 墨语点了点头。“有点,说不定他真有些本事。” ———— “哥,李大叔怎么还不回来?不会是被强盗抓走了吧?” “去去去,少乌鸦嘴了。也许是路上有事耽搁了也说不定。” 小镇口,一高一矮的两位少年窃窃私语。 等了许久,也不见道路上有什么人影,高个少年昏昏欲睡。 “哎,哥,哥。回来了,回来了!”矮个少年急忙推搡高个少年。 “别推了,我又不是瞎子。” 高个少年打起精神,对李俞几人挥了挥手,“俞叔!” “小卢,二壮。”李俞一眼就看到了两名少年,随即打了声招呼。为几人介绍道。 “小卢,二壮,这位是竹道长,这位是竹道长的高徒,戚道长。” 李俞分别指着高个少年和矮个少年,“这是我小侄,李卢,这位是好友之子周壮壮,小名二壮。” 李卢上下打量了两名道士一眼。 这老头儿……看着有那么点味道,像是个道士,这小少年毛都没长齐,也是个道士? “二位,你们可终于来了。你们是不知道啊,我们这儿一直闹鬼啊,请了好多个道士,可是他们……” 李卢装模作样抹了把眼泪,语气悲呛,“都死啦!” 老道士一听这话,眼睛都瞪圆了,“啥?” 第五十七章 身不由己降妖魔 戚小草拿着“法器”的双手抖了抖。 闹鬼? 死了好些个道士? 我滴个乖乖…… 他微不可查的拉了拉老道士的衣服。 老道士当然知道,可他心里苦,因为他脱不了身。有人手指如铁钳收紧,牢牢抓住了他的手臂。 “李居士,你的手……” “哦,不好意思,道长。我就是个庄稼汉子,力气大了些,对不住了啊。”虽是这样说着,可他的手一点都未松开。 李俞佯装发怒,对李卢斥道:“什么死了好多道士,不就是两三个嘛。小卢,你怎么能这么吓道长呢?道长道法通玄,怎么会怕那区区几只小鬼?” “是吧,道长?” 老道士扯出一张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是是是。” 他强行拽着戚小草,“好徒儿,走,随为师去驱鬼伏魔。” 这死老头子,力气怎么这么大?戚小草心里暗自发苦,无奈被老道士连拉带拽,硬生生被拖进了小镇。 一进小镇地界,一股寒意便扑面而来,两人齐齐打了个冷颤。像是从六伏天直接入了寒冬腊月一般。 有人见李俞带了两个道士回来,面露喜色,拉过李俞,低声说了几句,便跟着两个道士一起。 “老头儿,这里阴风阵阵,寒气逼人,看样子真的有鬼啊……”戚小草小声在老道士耳边说道。 “废话,还用你说啊?只要不是个傻子,是人都能看出来吧。” 老道士左右看看,李俞和另一名大汉将他和戚小草夹在中间,无奈叹了口气。 本以为是个糊弄糊弄就可以白拿钱的安逸差事,可没想到……没想到…… 这下子可真就走不了咯…… “哥,那两人有没有真本事?”目送着几人走远,周壮壮用手肘戳了戳李卢。 自从小镇闹鬼以来,家畜无故失踪,一个个的人接连发疯,一开始是几家受难的人筹钱请道士、法师做法,结果鬼没收到,倒把自己的命送了,而且闹鬼的趋势越来越严重,已经牵连了几十户人口,其中不乏地主、乡绅。 有的小孩夜晚看见红衣女子在井边轻声呢喃,回家告诉父母后,第二天便一病不起。 有晚归的汉子见到美貌女子在镇东的戏台翩翩起舞,一转眼,那女子便成了七窍流血,双眼漆黑的恐怖模样,随后回到家就得了失心疯,整日说着情郎情郎的,仿佛身体里住了个女人一般,诡异的很。 李卢撇撇嘴,“有没有本事,过了今晚就知道了。” “不过看他们吓成那模样,我看八成没戏。你说呢?” “二壮,二壮?” 李卢正奇怪周壮壮怎么不说话,周壮壮突然拉着他,激动道:“哥,快看,快看!” “看什么?看美……”他转过头,顺着周壮壮所指的方向看去,就这么一眼,他便再难移开眼光,他瞪大了眼睛,喃喃道:“美女……” 李卢发誓,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姑娘。仅管他才十五岁,仅管他没出过镇子周围。不过他觉得之前小镇最漂亮,却不小心出意外而身亡的珊珊姑娘连远处那姑娘的一半容貌都比不上。 “二壮……” “干啥?” “我恋爱了……” 周壮壮一甩手,切了一声:“得了吧,你前些日子看见二妞也是这么说的。” “你懂什么?这次不一样!” “有哪不一样,不就是漂亮一些么?”周壮壮对他鄙夷道。 “不。”李卢摇头。 “不是这样?”周壮壮挠挠头,按照他对李卢的了解,不应该啊。 李卢接着正色道:“是漂亮很多很多。” 周壮壮翻了翻白眼。 李卢已经开始整理衣服,抹了抹头发,摆出了一个颇为满意的姿态,“气宇轩昂”地走向那名漂亮的不像话的姑娘。 “这位姑娘,请问你是从外地来的么?”李卢清了清嗓子,微笑问道。 素聆星看了看他一眼,不动声色后退了一步。 李卢还以为少女有些害羞,又上前一步说道:“姑娘,我们荷叶镇可是出了名的风景秀丽,特别是镇西的荷塘,那叫一个……一个……” 他搜肠刮肚,绞尽脑汁,却找不出一句像样的话,只好说了句,“那叫一个美不胜收啊。” 素聆星轻笑一声。 李卢以为她被自己逗笑了,转过头对周壮壮挤眉弄眼,得意一笑。 他正想趁热打铁,继续说道,“姑娘……” 然后他就见到面前这位美貌少女一脸笑意地走开了,一双凝脂白玉般的纤纤细手上前拉住了一个……小白脸? 对,就是小白脸! 在李卢看来,只要比自己白,比自己帅的男人都是小白脸! “墨语,你发现什么了么?”素聆星歪着头,好奇问到。 “我四处看了看,应该没人捣鬼,看来确实是鬼物没错了。” 自上次书界的一番争斗,墨语小心了许多,每次都要先探查一番,别又出现被别人拉入陷阱而不自知的尴尬情况。 看到少女与那个小白脸又说有笑,再看看自己的好兄弟二壮笑的直不起腰,李卢很尬,很尬很尬。 “霜风见寒日,草木非向暖。这里的小鬼胆子很大啊。”跨入小镇,墨语轻声嘀咕道。 一旁的李卢听见这话,一张脸臊的厉害。 “哥,你是这个。”周壮壮凑到他跟前,伸出手在脚边一比划,然后抬头示意那白衣少年,将手高举,“别人是这个。” “呸,不就读过两年书么?我也读过啊。”李卢啐了一口。 “别人读的圣贤书,哥你读的可能是……” “是什么?” “天书。” 李卢疑惑问道:“为什么?” “因为你什么都没读懂啊。”周壮壮还没说完就已经撒丫子跑了。 “我揍你!”李卢恼羞成怒,举起拳头就朝周壮壮追去。 眼见自己就要被李卢追到,周壮壮怕自己挨一顿爆cei,他眼睛一转,便机智的跑到墨语两人边上。 “这位……公子,请问你们二位是来游玩的?”周壮壮见墨语两人衣着靓丽,像是富贵人家,出声问道。 “公子有所不知,我们这里……”他压低了声音,“闹鬼!!” 墨语瞧了瞧他,马上懂了他的意思,他笑道:“你倒是有心了。” “什么意思?”周壮壮摸不着头脑,这算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呢? 素聆星也对这憨厚少年有了些好感。一个能提醒别人有危险的人,心地不会差到哪去。 所以她也对周壮壮说道:“我们听说你们这里闹鬼,所以来看看。” “?”这是什么操作?明知镇有鬼,偏向鬼镇行? 他小声问道:“你们……不怕?” 墨语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应该问那只小鬼,它怕不怕我。” “哎呀,这天都快被某人吹破啦。”有人阴阳怪气嘀咕一声。 “哥,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呢?”周壮壮对他的话也保持怀疑,不过他一听李卢的话,就有些不满,拉过李卢低声说道。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待他如此平和的富家子弟。哪像小镇黄地主家的儿子,动不动就对他们这些穷孩子冷嘲热讽,只差没把厌恶和不屑写在脸上了。 李卢觉得自己只是单纯看不过眼而已,还鬼怕他?小小年纪就会吹牛,十足一个纨绔子弟,表现出来的彬彬有礼肯定是为了迷惑这位漂亮姑娘的,我一定要揭穿他! “我怎么了?他吹牛我还不能说啊?”他稍微提高了嗓音,希望那个漂亮姑娘听到他的话。 不过让他失望的是,素聆星没露出什么表情,甚至没有朝他这边移一丝目光。 这感觉就好像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还闪到了自己的腰。 “这位小哥。”墨语对周壮壮招手。 周壮壮指了指自己,“我?” 墨语点点头。 “公子有什么事?” “我想问一下你们这儿哪里闹鬼闹得最厉害?” 周壮壮打了个哆嗦,“公子……你,你别想不开啊。” “放心吧,我活的好好的,怎么会给自己找不自在呢?我看刚才有两个道士来了,你带我们去看看就行,我只是好奇他们怎么捉鬼的。” 周壮壮狐疑道:“真的?” “当然……” 第五十八章 自导自演食恶果 周壮壮答应带墨语二人看看那两个道士捉鬼,不过他说只愿意带他们远远看一看,决计不带他们靠近。 李卢在后面一脸不忿,不过还是跟着他们。 他盯着墨语的背影,一脸不屑地想到:哼,到时候被鬼吓的尿裤子,看你还有什么脸? 在那姑娘吓得花容失色的时候,我再挺身而出,一定会赢得她的芳心的。什么胆小如鼠的小白脸,长得好看能当饭吃么?只有我这种高大威猛,胆大心细的男子汉,才是姑娘的良配! ———— 李俞带着老道士和戚小草七拐八弯,穿过了好些小巷,终于来到了他们此行的目的地。 一处颇为豪华的巨大宅院,比平常院子大了不止一圈。连院墙都是用窑砖砌成,不是大户人家,哪有那钱财。 “道长,咱们到了。”李俞和后面的几个大汉为他们推开院子大门,“闹得最厉害的就是这里,劳烦两位道长辛苦一番,事成之后,我们所筹的银两全都给二位做报酬。” 老道士没问事不成之后的报酬,命都没了,有报酬也是安葬费,不问的好,问了不吉利…… 老道士和戚小草大眼瞪小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是站在院门口不进去。 “二位,钱都收了,不会不出力吧?”李俞面色一沉,几个大汉也面露不善。 “不会,不会。请居士放心,老道出马……一个顶两。”老道士讪笑一声,脚步挪动了一……寸? 然后他瞪了瞪戚小草,后者也跟着挪了一寸。 两人就这么瞪来瞪去,一寸寸往宅子里挪进去。 李俞看的烦了,双手一推。 “哎哟,哪个王八犊……”老道士一个踉跄,刚想开口大骂,背后咣当一声,大门紧闭,只剩他和戚小草面面相觑。 “咕咚……”两人不约而同咽了咽唾沫,随后身子后退,紧贴着大门。 “呼~”院内凭空吹起一股寒风,两人双腿抖如筛糠。 “师傅……真……真有鬼……” “废……废话,天还没黑呢,这里就暗淡无光的……只怕是个道行不浅的食人厉鬼……” 话还没说完,又一股寒风袭来。 两人死死贴着院门。 戚小草哭丧着脸,“师傅……怎么办,快想想办法……” 这天还没黑,就已经是这种情况了,要等到天一黑,说不定这院子里的鬼马上就会窜出来,张大嘴巴,一口一个,直接把他们吃的骨头都不剩。 “你问我,我问谁去啊?”老道士愁眉苦脸。 “这不是还有法器么?” “屁的法器,真要有法器我还在那个小破观待着?我早就出去享福了。” 戚小草瞥了一眼手中的木剑和铜铃。“我就知道……” 宅子外。 李俞几人在外面等着,许久都不见里面有动静,有人忍不住出声问道。 “俞哥,你说那两道士真有本事把……把她降了?” 李俞蹲在那里,面无表情,看了看天色后,他出声道:“有没有本事待会儿就知道了。” “若是有本事,咱们小镇就算是除了一块心病,给他们一些钱也没什么。若是没本事,死了也活该。反应到时候也能安生几天,我再出去寻两个道士便是。” 李俞看着几人,阴沉沉笑道:“两条人命,十两银子,还不够便宜?” “哈哈,还是俞哥聪明。”几人附和道。 就在几人盘算着,院子里突然传出两声惨叫。 “啊!!” “怎么回事?这就出来了?”几人有些疑惑。 此时院子里,戚小草牙齿咬着自己的指头,不住打颤。连老道士也倒吸了一口凉气,头皮发麻。 他们死死盯着院门,蹬蹬蹬倒退几步。 院门上有无数血痕抓印,凌乱又触目惊心,难怪他们一直闻着院子里有股淡淡的血腥味。 很难想象,那些入木三分的抓痕是怎么用手指抓出来的,而抓痕的主人临死前又遭受了何等的恐怖折磨。 “师傅……咱们逃吧……” “逃?你会飞么?门口他们守着,往哪逃?” “那我们就在这里等死?” 老道士坐在地上,眉头紧锁,“别急,让老夫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哎哟,我的师傅诶,天都快黑了,再不快点,咱们都要死翘翘了!” “催什么催?把老子的思路都给打乱了。”老道士狠狠瞪了他一眼,突然瞥到他手上的法器,脑中灵光一闪。 老道士一拍大腿,“有了!” 他对着戚小草招了招手,“小草,你过来,咱们这般……” 怎么回事?叫了一声又没动静了?这一次出来的早,结束的快? 外面的几人等了一会儿,准备开门为两人收尸。 “呔!孽障!” 一声怒喝如同平地惊雷,吓了几人一跳。 “叮铃铃……叮铃铃……”紧接着铃铛叮当作响,屋内传来呵呵哈哈的声音。 “噗通……”似乎有人摔倒在地。 紧接着就是老道士气急败坏的声音,“孽障,还敢反抗?看法宝!” “啊~”一声尖利的惨叫声响起,随后越来越虚弱。 院外几人互相看看。“这就完了?” 戚小草捏着嗓子叫声越来越低。 老道士眼神示意他可以了,随后两人在地上滚了几圈,弄得衣衫不整,灰头土脸。 “开门!”老道士中气十足吼了一声。 门外的几人看了看李俞,李俞点头示意可以开门。 院门缓缓打开,众人见院子内一片狼藉,像是经历了一场大战。 再看两个道士,灰头土脸,道袍褶皱不堪,一副气喘吁吁的模样,众人不禁想到:难道这闹腾多日的厉鬼,真被他们两个看起来不怎么靠谱的道士搞定了? 李俞有些不信,带头进了院子,众人紧随其后。 “道长把那只鬼消灭了?”李俞转头问道。 老道士捋了捋胡子,风轻云淡地说道:“那是自然。” 众人将信将疑。 “咳咳,那个……”老道士捻了捻手指。 “道长放心,还有的,一个都少不了你们的。” 老道士喜笑颜开,“那就好,那就好。” 他给戚小草眼神示意,后者心领神会,连忙对几人说道,“几位居士,咱们出去说,出去说。” 说完,戚小草就推搡着几人出去。 李俞拉住他,笑着说道:“哎,不着急,毕竟是几百两银子的事,咱们还是要好好确认才是。” “几百两!?” 戚小草惊呼一声,他这不是高兴,是吓的。 几百两银子收拾一个鬼物,这得是多厉害的厉鬼啊? 就算他是个假道士,他也知道一般的道士做法顶天了就十来两银子,这都开到几百两了,也不知道他们来之前死了多少道士…… 难怪他们肯走这么远,去道观请他们。难怪光是定金就是十两银子。感情这他娘的是买命钱啊! 何况这鬼还没收呢,他们也就做做样子,要是等会儿那厉鬼出来…… 戚小草抬头一看,感觉自己已经凉凉。 天,已经黑了! “快走!”他慌忙大叫一声,就要往门外冲出去。 “道长,你这干什么?” “难道小道长连钱也不要了?” “哈哈,道长还真是好心啊。” 戚小草面容发苦,“大家先出去说,晚了就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了?我这徒弟说胡话呢,大家不用在意。”见李俞已经有些怀疑,老道士赶忙说道。 哐当! 一声巨响,院门忽然紧闭。 “晚……晚了。”戚小草直接瘫坐在地面。 李俞这才反应过来,指着老道士大怒道:“你们敢骗我们!?” 老道士冲到门口,使劲开门,可那门纹丝不动,似乎那不是两扇木门,而是一整块精铁。 众人见状,一拥而上,试图打开大门,可无论他们如何用力拉拽,大门依旧毫无动静。 这种情况,除了她出来了,没有别的解释。 “我弄死你!” 想到自己一行人马上可能就要被那厉鬼剜心噬魂,李俞怒火攻心,双手直接抓掐住了老道士的脖子。 老道士双目怒睁,眼中是浓浓的惊惧。 “嗬嗬……”他嘴巴开阖,上气不接下气。 李俞见状有些疑惑。不对啊,我还没用力呢,你怎么就成这样了? “俞哥,你……你背后!” 第五十九章 假道士有真胆魄 “啊!!” 几人老远就听见了一声惨叫。 周壮壮双腿一软,僵在原地。 “公子……咱们还是不去了吧?” 墨语看他的表情,似乎看出了点什么。 他问道:“小哥,看你的表情,这样的事似乎不是第一次了吧?” 周壮壮用见鬼一般的表情看着他,“公子……这你都知道?” 墨语两人含笑不语。 “好吧,既然二位已经猜到了,那我也就不瞒二位了……” 后面的李卢没有制止周壮壮,甚至他还巴不得墨语被吓的掉头就跑,以此来彰显自己的胆魄。 “自从隆家大宅闹鬼以来,我们镇子请了好些个大师、道长,据说都是法力高深的世外高人。他们刚开始一个个都表现得做派十足,像是有真本事的人,可是……” “可是进了那隆家大宅后,无一例外……都死了……” 说着,周壮壮瞳孔骤缩,颤抖着继续说道:“他们死后,连尸体都不见了,就像……就像被那只鬼整个吃掉了一样,连血肉带骨头,就那么被……一口……一口吃掉了!” 墨语看着他的表情有些不太对,开口道:“看来小哥你……看见过啊?” “没!没有!我没看见,我什么都没看见!”听见这话,周壮壮反应出奇的大,他蹲下身子,抱紧了脑袋,又不住摇头,“我没看见……呜呜……我真的没看见……” “喂!”李卢大喝一声,冲到里人面前,他指着墨语鼻子嚷嚷道:“你对二壮做了什么!?别以为你有钱我就怕你,欺负我兄弟,我一样叫你好看!” 墨语没理他,他伏身拍了拍周壮壮的肩头,“看没看到都没关系,反正那只食人厉鬼马上就要被消灭了,你再也不用怕了。” “真……真的?” “自然是真的。”墨语将他扶起来,笑了笑:“走吧,我们去看看那鬼是怎么被消灭的。” 周壮壮怔了怔,他想到那日晚上门缝中看到的恐怖身影,身子又开始颤抖起来。 墨语轻轻将手搭在他的肩头,一股暖流自他肩膀游走全身,让他舒服不少。 “你这是见了阴邪之物,伤了阳魄,短时日还没什么异样,等过些日子,阳魄渐微,阳气变弱,容易被魑魅魍魉所伤。” 周壮壮听得似懂非懂,李卢惊疑不定,这小白脸还有这本事?莫不是在诓他们? 墨语也不多说,和素聆星二人朝刚才惨叫的方向走去。 周壮壮精神好了不少,踌躇片刻,跟了上去。 李卢见三人渐渐走远,咬了咬牙,也跟了上去。 “就是这儿了?” 看着前方鬼气森森,阴风阵阵的宅院,墨语微微皱眉,抬头看了看。 素聆星同时往天上望去,虽然天色已黑,可院子上空依旧能看出有一片漆黑如墨的乌云将院子笼罩在其下。 “果然是‘乌云盖顶’。”素聆星呢喃一句。 “啊!” 院子内又穿来一声惨叫,素聆星面色一沉,几步走到院门口,一掌拍出。 轰! 厚重的巨大木门整个崩飞成片片碎块。 “咕咚!”李卢喉头滚动,使劲咽了咽唾沫,涩声道:“二壮,我不是在做梦吧?” “哥,我觉得咱们应该不会做相同的梦吧?” “那……” 周壮壮点头,“是真的。” 我还想在她面前显摆自己的胆魄?表现表现自己的身手?呸,还好我怂……机智。 ———— 大宅院中,众人看着李俞背后,感觉心脏都像是停止了跳动,一口气哽在喉咙,既吐不出,又咽不下。 李俞见众人的眼神,一股凉意从头到脚,从里到外,这么一刻,他感觉自己吐出来的呼吸都像是裹满了冰茬子。 “我……我背后?”他不敢转头,小声问道。 众人面的眼神悲哀,对他缓缓点头。 “不!我不信!你们都在骗我!” 李俞大吼一声,“你们是骗不到我的!” “呼……” 一道彻骨的冰冷吐息吹拂到他耳根,他的耳朵瞬间通红,冻的…… 李俞脚下,双眼一翻,干脆利落地昏迷了过去。 众人傻眼,大哥,感情你胆子这么小啊? 李俞倒地前掐着的老道士想撒丫子开溜,可李俞昏迷后,他身后的披头女鬼就那么“看着”老道士,死死的看着。 老道士甚至能感觉到她头发下的那双要人命的眼睛。 也不知道她的眼睛好不好看…… 嗯?我怎么在这时候想起这个? 这么想着,老道士的手忽然不受控制地伸了出去,慢慢拨开了身前女鬼披散的漆黑头发。 怎么回事?不!我不想!别! 老道士心头百般不愿,可那只手却义无反顾地伸进了女鬼的头发里。 众人呆滞在原地,戚小草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便宜师傅。 师傅不愧是师傅,确实是比我强! 他给老道士竖起大拇指,眼含热泪。 众人也都是一脸钦佩。 喂喂喂,你们这是什么眼神?我控制不住我自己啊!我他娘的是被动啊! 他十分想高喊出声,可嘴巴不受控制的出声说道:“小妞,给爷笑一个。” 此时女鬼头发已经被拨到一边,露出了里面七窍流血的青白鬼脸。 “道长,你以后就是我大爷了,亲大爷!你死了我肯定给你烧纸,最好的那种。” 烧个屁啊烧,老道我还没死呢!不过……不过估计快了…… 老道士看着近在咫尺的鬼脸,心里欲哭无泪。 “咯咯……” 女鬼看着他,嘴巴咧到耳根,笑的很“灿烂”。 老道士打了个颤,随后微不可查地摸了摸裤子,轻吁了一口气。 还好我今天穿的是深色的裤子。 “师傅,你的铃铛!” 戚小草反应过来,最先发现了不对劲。自己师傅平时虽然是贪财了点,好色了点,懒了点,爱贪小便宜了点,但还不至于对这女鬼感兴趣……吧? 他指着老道士手里的铃铛高声道。 我的铃铛? 妈耶!铃铛还会发光啊?成精啦? 老道士吓的一抖,铜铃被他扔了出去。 不知是老道士无意,还是铜铃有意,在被老道士扔出去后,铜铃在空中划出了一道诡异的弧线,落在了戚小草手中。 戚小草以为这是他师傅扔给他的法宝,赶紧抓在手中。就这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已经化身成了降妖除魔的道家天师。 铃铛脱手,女鬼笑容瞬间隐去,一双漆黑的眼睛里瞬间填满了仇怨。 “啊!!” 她尖叫一声,尖锐的叫声让众人捂住了耳朵。女鬼手臂骤然伸出,一把就扼住了老道人的脖子。 老道士被女鬼抓在空中,双腿不住乱蹬,眼看就要被女鬼直接掐死。 “女鬼,看法宝!”戚小草急了眼,冲起身子就朝女鬼而去,手里的铃铛胡乱舞着,丝毫没注意到铃铛上的光芒忽明忽暗。 等冲到了女鬼跟前,戚小草才发现对方丝毫没有影响。 女鬼看了看他手里的铃铛,又看了看他,随后将老道士放了,一把抓起了戚小草。 “咳咳……好……好徒弟!师傅……师傅回去给你烧纸。”老道士捂着喉咙,咳嗽道。 戚小草不停地摇着铃铛,女鬼不为所动,扼住他的脖子,一张嘴裂开,下巴掉在了胸口,准备将他吃下肚子。 “咳咳……”戚小草握着铃铛,艰难出声,声音低哑干涩,却回荡在院子里。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金光万劫,雷霆交彻。鬼妖丧胆,精怪忘形。” “奉三清敕令,却邪!” 他双目紧闭,右手下意识一抖。 “铛!” 铜铃发出沉闷声响,院内阴风顿时消散。 “啊!!” 女鬼浑身青烟腾起,她捂着脸尖叫一身,一阵淡淡黑气将她包裹在内,随后一头钻进了院角的井里。 戚小草落在地上大口喘气,他心有余悸地摸着自己的脖子,又看着自己手中的铜铃。 众人此时看他的眼神都变了。 “道长!!道长道法高深,在下万分敬仰,稍后请道长移驾寒舍,咱们商量商量之后的驱鬼事宜。”一人从地上猛地蹿起,一把抓住戚小草的双手,目光灼灼。 “李居士……你不是晕过去了么?”戚小草看到精神奕奕的李俞,嘴角抽抽,“你……装晕?” 李俞正色道:“道长,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把这女鬼给解决掉。” “轰!” 一声巨响,院子大门被像是被一股沛然巨力直接轰成了碎片。 “何方妖孽!” 第六十章 院中鬼物复惊魂 老道士惊呼一声,一溜烟就窜到了戚小草的背后,这一刻戚小草毫不慌乱,倒更像个师傅。 老道士从戚小草背后探出两只眼睛,“何方妖孽,速速显形!吾乃小角山古道观青竹真人是也。” “真人?”有人轻声笑了一声,“寝不梦,觉无忧,食不甘,息远深。不知说生,不知恶死,其出不欣,其入不距;翛然而往,翛然而来。” 那人顿了顿,“此,谓之真人也。” 老道士被说的一脸通红,羞愧难当,看着门口的白衣少年,他强自说道:“你,你休要信口雌黄!” “那老道长觉得什么是真人呢?请务必不吝赐教。” 老道哑然,“真……真人就是……就是……” 墨语继续说道:“有先贤亦曾说过,真人者,体洞虚无,与道合真,同於自然,无所不能,无所不知,无所不通。” “原来道长这般了不得啊?”最后一句,也不知是嘲笑还是讥讽。 人生最尴尬的不是吹牛被识破,而是吹牛被识破还无法反驳。 老道士已经羞愧地快要钻到地下去了。 戚小草则是更为吃惊,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之前他还以为只要是有名号的道士,都叫某某某真人,为此他还给自己取了个响亮的名号,现在看来,还好并未说出来,不然贻笑大方,传为“美谈”。 他可没有自家师傅的厚脸皮。 老道士使了个眼神,意思是赶紧给为师我找个台阶下。 戚小草翻了翻白眼,意思是您自己吹的牛,被打脸了也活该。 “咳咳……”老道士抖了抖道袍,“那个……那个……这个青竹真人,其实是上代观主留下的名号,我只是沿用而已……” 墨语没再揭穿他,只是四处看了看,摩挲着自己的下巴,缓缓道:“看样子这鬼刚刚出来过啊,你们没事?” 老道士一听,顿时趾高气扬了起来,拉过戚小草,得意道:“我徒弟一出马,那女鬼马上就落荒而逃,躲到井里去了。” 墨语直接无视了他,对李俞说道:“大叔,还是那个价钱,这女鬼呢,我们就帮你收拾了,没准还能买一送一不是?” “买一送一,你这是什么意思?” 众人面色皆变,听少年这口气,难道还有其他的鬼? “不就是字面的意思么?” 素聆星有些不满,还以为里面有小鬼作祟,她这才“小试身手”,在几人面前露了一手,没想到女鬼竟然跑了。 戚小草看了眼那少年身后的说话之人,心里顿时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见那长裙少女看过来,他耳朵瞬间通红,眼神飘忽闪躲。 不过对方的眼神只是随意扫过他一眼,平平淡淡,毫无波澜。 “你这小妮子又是谁?”感觉自己被无视的老道士忍不住怒刷存在感。 素聆星正眼都没瞧他。这吹牛的老道士她有些反感。 “先让这位小道长试一试,若是不行,再请二位出手。” 李俞思考了一番,暂时没做决定。虽然这两人看起来能崩碎厚重大门,此常人厉害许多,可是一般的手段了对付不了那只女鬼,不然他们也不用请道士除鬼了。 墨语又看了看天色,点了点头,“成。” 反正看样子那女鬼马上又会出来了,而且还不止一个,那可不是一个拿着法器的半吊子道士应付得了的。 他倒是对那件铜铃有些好奇,刚开始他只是发现那铜铃和一般的铃铛一般无二,最多也就是看起来有些老旧,没有半点灵气。可现在再看,铜铃虽然灵稀薄,但这从无到有,确是最为难得。 等了小半个时辰,众人见小院似乎越来越暗,今日月光又被乌云遮掩,院内已经逐渐有伸手不见五指的征兆。 李俞像是早有准备,他拿出一只火折子,点燃一根蜡烛,众人便将蜡烛团团围住,大气也不敢出。 墨语和素聆星站在一旁,守着周壮壮。至于李卢,早就凑到了他叔叔李俞旁边。 “来了……”墨语和素聆星两人对视一眼。 一股阴冷微风轻轻吹过,众人围得密不透风的蜡烛忽然熄灭。 “蜡烛灭了!鬼吹灯!?” “那个……不好意思,是老道我被冷风一激,出气大了些。” 李俞拿出火折子,再次将蜡烛点燃。 “倏!” 蜡烛再次熄灭。 老道士赶忙道:“这次不是我!” “不是我。” “也不是我。” “……” 所有人否认道。 难道……? 众人齐齐打了个激灵,毫毛乍起。 他们屏着气,一个个拉紧了对方的手臂。 “徒弟,你的手怎么有点凉啊?你不舒服?”老道士有些奇怪,出声问道。 “师傅,我没碰你啊。” 老道士心里一凉,颤抖道:“谁……谁抓着我的肩膀?” “我没有……” 一群人又接连否认道。 “徒弟……”老道士快要哭出声来。为什么这么多人偏偏找我啊? 戚小草回忆起之前的敕令,嘴中念念有词,最后厉喝一声:“奉三清敕令,却邪!” 随后他一摇铃铛,可这次铃铛却没有丝毫声音发出,似乎中间的那个铜舌是个摆设一般。 一连试了几次,都没有半点反应。 “师傅,你这铃铛……不灵了?” “你问我,我问谁去,我就一假道士,啥也不懂。” “师傅,你真是假的?那道观呢?”戚小草以为他是假道士,可看这样子,他师傅似乎更假一点。 “别人的……当年我无意间流落到小角山的那个道观,本来想讨口水喝,结果发现里面杂草丛生,蛛网连绵,似乎许久没有人了,所以我就整理了一下道观,在那里住下了,从此当了个道士,做做法事,挣点碎银子糊口。这些法器,应该是道观以前的道士留下的。” 不知是认命了一般,连肩膀上的那只鬼手也顾不得了,老道士一口气说完。 李俞听得目瞪口呆,这假道士装的和真的一样。 “嘻嘻……” 空灵幽幽的声音萦绕在众人耳边,那其中的冷意吓得几人险些背过气去。 “请公子出手相助!”李俞高声道。 墨语笑着拍拍手,“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话音刚落,一抹璀璨光华照亮大半宅院,这突兀的光亮耀地所有人的眼睛都暂时失明。 飞剑如臂使指,在空中飞速穿梭,那条琉璃彩带在这漆黑的院中久久不散。 那抹光华在老道士肩上的鬼物还未反应过来时,就已经穿过了它的头颅。 老道士只能感觉到耳边有风声呼啸,随后肩膀一轻,那只冰冷异常的手便已经不见了踪影。 待众人睁开眼睛,院子内已没了阵阵阴风。 李俞点燃蜡烛,众人紧紧靠在一起,老道士的肩膀上也没有什么多出来的手。 “这……”他看向不曾移动的少年。 “死了。” 死了?就那么一道光? 还没等他想明白,周壮壮就一脸激动,颤抖着指着素聆星道:“神……神仙?!” 墨语故意让周壮壮看见素聆星的飞剑,就是为了祛除他的心里阴影。 从之前的三两句话看来,周壮壮似乎是不小心看见了恶鬼食人的情形,所以状态不是很好,精神也不稳定。让他看见素聆星一剑灭杀那只厉鬼,他也能安稳睡觉,稳固魂魄,以后只要不遇上厉害的鬼物,便不会再招惹什么邪祟小鬼。 众人还不明就里。 墨语伸出手,示意李俞该给报酬了。 “敢问……那鬼物真的死了么?” 墨语努努头,“你可以问下他,他应该全看见了。” 李俞看向周壮壮,后者眼神炽热,“那道光是一把特别好看的小剑,嗖的一声就飞了过去,那只小鬼连反都没反应过来就没了!” 李俞知晓周壮壮的为人,知道他不会说谎,这下所有人看墨语……旁边的少女的眼神都变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剑仙?能千里之外取人首级? 现在看来果然是气质卓然,缥缈非常。 素聆星被那些人看的有些不自在,下意识躲到了墨语身后。 “咳咳。” 墨语轻咳一声,李俞这才反应过来,取了九十八两八钱银子,递了上去。 墨语掂量了一番,满意的点了点头,“既然收了钱,说好买一送一,剩下那只鬼,就包在我们身上了。” “还有?!” 第六十一章 林中有鬼但称王 众人大跌眼镜。 墨语说道:“我说诸位……你们不会觉得就这么一只鬼就有这么厉害吧?” 墨语说完,注意到李俞面色微变。 哟,看来这大叔知道些内情啊。 “你们说之前逃走的是女鬼,可是刚才死的是个男鬼,看来她似乎躲起来了……” 说到这里,墨语不仅哑然失笑,看起来刚才那鬼的行为似乎是英雄救美? 应该是听到女鬼的惨叫,从附近赶来的游魂野鬼。 “劳烦二位出手。”李俞对着墨语躬身,看向的却是她背后的素聆星。 墨语摆摆手,“放心,这事一定帮你们弄个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李俞听到他这话,脸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 看似漫不经心,实则一直注意他的墨语将之看在眼里。 墨语走到院内的井边,然后一步跨上井口。他上身微微前倾,看向井里。 院内除了两人,其他所有人都怕那不知名的女鬼一个暴起,从井里将少年掳下去,以此来作要挟。 因为看那位年轻“仙人”显然十分在乎白衣少年。女鬼想要安然脱身,似乎也只有这个法子。 墨语将手抬到眉稍,往井中望去,却发现井中除了漆黑的井水,什么也没有。 “竟然真的跑了。”墨语皱了皱眉,有些失望。 “跑了?”众人提心吊胆起来,想着万一走到家里,突然从床下蹦出一个女鬼,那种情形,一定很“惊喜”。 “不可能啊,那女鬼从来没出过这院子的!”有人惊呼一声。 墨语转过头,定定看着他,饶有意味说道:“看来这位大叔似乎知道一些情况啊,还请大叔你把你知道的事,原原本本说出来吧。不然我可不保证多久能抓到逃走的女鬼哦。” 他环视与李俞同行的几人一眼,继续说道:“要是那女鬼认得你们,挨家挨户去找你们。想想看,当你打开水缸,或是拉开纳物柜,亦或是吃饭时低头看桌子底下,还有可能就在你们床底,听到你们沉沉入睡,再听到你们隔着床板,贴着你们的心,她会在你们的梦中给你们一个大惊喜,你们觉得怎么样呢?” “别说了!我……我说。” 说出这句话之后,那人面色萎靡,颓然道:“就在两前,我们这儿还一切正常。可是自从她投井自杀后,这里一切都变了……” “刚开始大家只是听到晚上有人在低声哭泣,到后面开始有家畜失踪,然后老方家的大牛路过这里,听见里面又哭又笑,忍不住好奇,往里瞧了一眼。” “然后……然后他就疯了……”那人坐在地上,双目无声,继续喃喃道:“从那以后,陆续有人发疯,到最后每隔几天便有一人无故失踪……” 墨语疑惑问道:“那女人是谁?” “是……是这里院子的女主人。”另一个方脸汉子颤抖道。 “这可有点意思……”墨语摸了摸下巴,“要知道一般自尽的人很难变成鬼的,而照你们这么说,那女鬼短短时日就已经有了害人的本事,除非是他杀之后,怨气极大才有可能。” “他杀?!”几名汉子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摇了摇头,“不可能的,这宅子的主人和他夫人一向和睦的很,这么些年脸架都没吵过。” “我又没说是这儿的主人杀的。”墨语撇撇嘴。“难道不能是其他人么?事发之后,这宅子的主人怎么样了?” “隆老爷似乎遣散了好多丫鬟仆人,每天躲在房里以泪洗面。没过多久就病死了。他死的那天还抱着那口井……”汉子指了指院角的水井。 素聆星好奇道:“病死了?不是那女鬼杀的他?” “不是,似乎……似乎是死于风寒……” 素聆星转头看着墨语,墨语摊手,“还没想出个什么。看来只有先抓住她了。” “那个……公子,我们这儿……好像不止一个女鬼……” “哈?”墨语诧异的看着他,“你们这儿是什么风水宝地么?加上那死了的野鬼,可已经有三个了。别等全部搞定之后你再告诉我又蹦出两个,那样我可是要加钱的。” “不,不清楚……” 墨语转头,看着一言不发的李俞。 “没问题,加钱,加钱!”李俞见墨语看向他,马上拍拍胸口保证道。 墨语点点头,“那好,你们随意,我逛一逛小镇,看看还有哪些装神弄鬼的东西。” 刚才的女鬼不知所踪,众人哪敢单独行动,他们颇有默契地跟在墨语二人身后。 老道士和戚小草走在最后,低声窃窃私语。 “徒弟,咱们溜了吧,此地不宜久留啊。” “你回去吧,我要留下来看看。”戚小草摇头道。 “鬼有什么好看的?这些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凶的狠,而且保不齐有多少个呢!” 戚小草依旧摇头。 老道士吹胡子瞪眼,“嘿,我说你这小子怎么回事?你师父说的话不好使了是不?那白衣小子能不能搞得定还是两说呢,万一到时候那小子搞不定,引得恶鬼出笼,你这不是送死么?” “那也比守着那破道观,当个假道士,混吃等死强!” “你……你……”老道士气极,指着戚小草,大怒道:“大逆不道,欺师灭祖!” 戚小草冷笑一声,“师傅你一假道士,哪来的师祖?至于大逆不道,我是犯了何罪?难不成我们道观还有道规不成?那我还挺高兴的。” 戚小草快步跟上一群人,老道士狠狠揪了揪自己的胡须,“气煞老夫,气煞老夫!” 看了渐渐走远的众人,老道士转身往镇口的方向走去。他自言自语道:“是你非要去送死的,老道我可不拦着,我就先走一步了。” 走了几步,老道士又忽然停了下来,“要是那小子死了,没人给他收尸怎么办?” “对,我还是要和那小没良心的一起才是,怎么说也是我徒弟不是,怎么着也算我半个儿子吧,万一他有事,也免得让他暴尸荒野。” 老道士给自己找了个理由,终于说服了自己,转身朝一行人跑去。 “呼呼……可累死老夫了……” 戚小草转头,看见自家师傅在自己身边喘着粗气,目不斜视地自顾自的说道。 “看什么看?老夫是怕你死了没人收尸。” 戚小草忍着笑意点点头。 自家师傅虽然贪财无耻好色,但终归对他挺好的,至少把自己养这么大不是? ———— 夜深。 山林间有女子低吟浅唱,琴丝和鸣。 声音如莺声燕语,宛转悠扬。 “我在门口绣花朵,来了一位俊哥哥……” “……” “只见他明眸含星电,只见他浩气迫寒烟……” 林间的女子身着红衣,长袖飞舞,低头颔首之间,纤腰拂柳,分外妖娆。 周围有人头攒动,窃窃私语,好不热闹。 林间有一张岩石雕铸的巨大座椅,一位身材魁梧的人影倚坐其上,一手撑头,一手随着女子浅唱的节奏轻轻拍打扶手。 “咕噜咕噜……” 忽然,林中有的一汪泉水不断涌动,一个披头散发的白色身影从泉水中缓缓爬出。 座椅上的魁梧停止了拍打扶手,他缓缓抬手,林中起舞的女子声音戛然而止。 林中,瞬息间已是鸦雀无声。 座椅旁有矮小人影率先出声,声音尖细,打破了林中的寂静。 “扰了大王的雅兴,你这鬼妇是想魂飞魄散?” 泉水中爬出来的披头散发的女子飘到石座面前,伏身跪下。 “大王,荷叶镇来了一位……一位……” “吞吞吐吐,成何体统!” “一位女剑仙!” 林中人影忽然窃窃私语起来,声音渐渐变大,到最后林中吵杂声不绝于耳。 “剑仙?!” “会是来除掉我们的么?” “不知道?” “我们要跑么?” “应该……要跑吧?” “……” 碰! 座椅上的魁梧人影重重一拍,所有人影都忍不住抖了一抖,林中又重新恢复寂静。 “剑仙?哼,我倒要去试一试她的斤两!” 那道魁梧人影缓缓站起,一息之间,林中人影尽皆消失无踪。 第六十二章 嫁衣为谁苦做裳 镇中有处戏楼,红墙绿瓦高台。 夜虽深,古旧戏楼却似乎依旧人声嘈杂。 楼中有人影朦胧,随着若有若无的曲调摆动。 这热闹景象却让众人齐齐打了个寒颤,这戏楼因为那件事后早就人去楼空了,三更半夜的,哪来这么多人? “这……这是闹鬼了?” “这不是废话么?” “这么多鬼……我们……他……” 墨语转过头,瞥了他们一眼,“你们吵吵闹闹的,不怕引鬼上身?” 身后几人立刻噤声。 墨语和素聆星二人径直走向戏楼,身后众人踌躇不前。 当两人快要走进戏楼中时,素聆星转头看着驻足的一行人,开口说道:“若是不想死的,最好跟上来。” 墨语对她笑了笑,“好心肠。” “黑心萝卜。”素聆星皱了皱鼻子,哼了一声。 听了这话,周壮壮和戚小草最先下定决心,而后是老道士和李俞叔侄,最后是方脸汉子。 剩下的三人都留在原地。 开玩笑,里面都是鬼,要死也是我们最后死吧? 八人进了戏楼,戏台正中的长袖女子翩翩起舞,只是地上没有影子,也没有那女子的脚…… 似乎是女子舞曲太过精彩,戏楼中的那些人一个个凑到前面,站直了身子,伸长了脖子往台上瞧去。 “叔……他们……他们都没有脚……” 李卢哭丧着脸,小声说道。方才他也发现了台上的女子有些眼熟,随后注意到那女子身子飘在半空。所以他壮着胆子,低头一看。这一看差点没把他魂吓没了。 这里的所有人,每一个都是鬼! 李俞面色惨白,“你没觉得台上那女人很眼熟?” “是有点……” “那是珊珊!”李俞低声道。 “她不是失踪了么?她死了!?”李卢提高了点音量。 “嗯?”前方外围的几人穆然转头,他们一个个脸色青黑,双目惨白。其中一人的眼鼻间还有蛆虫蠕动。 李卢瞪大了眼睛,心胆俱裂。 那些人竟然是身子没动,脑袋拧了整整一圈! 李俞紧捂住李卢的嘴巴。 一时间,众人一动不动,大气也不敢出,生怕一个不小心便引得那些鬼群起而攻。 半晌,那几只鬼似乎没发现异样,又转过头去。 “公子……文叔他们留在外面……”周壮壮鼓起勇气对墨语问道。 “他们死定了。”墨语盯着台上,眼睛一眨也不眨,随意回道。 “小……小公子,你这话是何意?”老道士本来想说小子,但一想到自己还是靠别人保护,及时改了口。 随便找了张铺满灰尘的桌子,墨语轻轻吹了口气,随意坐下,素聆星跟着坐到他旁边。 墨语撑着下巴,视线透过前方的“人群”,淡淡道:“这场大戏还才刚开始呢,估计还有不少游魂野鬼会来,那几人留在外面,你觉得陆续前来的鬼物会怎么样?” “嘶……”众人头皮发麻。 怎么样?当然是大家一起变成鬼啊,游魂野鬼,最喜欢拉人作伴了。 几人惴惴不安,可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随墨语两人一同坐下。 坐了不久,外面果然陆续进了好些“人”,其中就有周壮壮口中的文叔几人,只是他们此时脸色青白,飘飘忽忽,与几个生面孔勾肩搭背,一路有说有笑,丝毫没有注意到他们。 随着“人”越来越多,空置的桌椅逐渐坐满,到最后,除了几人所处的位置,其他的地方已拥挤的无落脚之地。 台上戏曲终于唱罢,一位面无表情的长须老“人”缓缓上台,开口道:“今儿个是小女出阁的大喜日子,感谢各位的大驾光临。” “想必大家也了解了,今日小女选婿,不论男女,不管老幼,只要是小女认定之人,老夫我就欣然同意。这老夫的家底,也都归小女,用作嫁妆。” “我的个乖乖,口味这么好的么?”戚小草喃喃自语,环视一周,发现这些“人”似乎都跃跃欲试,不禁说道:“不知是哪个有这样的‘福气’?” 墨语面色奇怪,“玩的这么大?鬼娶亲?还是鬼选婿?” 虽然鬼物属于阴邪之流,可这成亲之事,自有天地规矩,无论人鬼,皆需遵守。 对于“逍遥自在”的鬼物之类,成亲之事,无异于头戴枷锁,自缚手脚。除非是生前两情相悦,亦或是一方用情至深,否则不会用这等法子。 当然,凡事总有例外。比如说……嫁妆很多。 方才起舞的女子已不知何时换了身大红衣裳,盖头半遮半掩。 整座戏楼安静下来,似乎都在等女子指认夫婿。 嫁衣女子抬起手,指着戏楼最后方。 戚小草正东张西望,突然发现周围的一群鬼盯着自己,眼中的嫉妒宛若实质。他又看了看桌上众人,发现一行人,包括自己的师傅,都用同情、怜悯的眼神看着自己。 “你们……这么看着我干什么?”他有些不解。 墨语拍了拍他的肩膀,“小道士,恭喜恭喜。” 众人一起拱手,眼中的同情更胜,齐声道:“恭喜恭喜!” “搞什么?”他抬起头,忽然见到高台上的女子指着自己这方向。不对,是指着自己? “哈?”戚小草长大了嘴巴,“她选我做夫婿?有没有搞错?我才十四岁好么?童养夫是犯法的!” “别人早就说了,不分老幼。再说,他们又不是人,还怕犯法?”老道士摸了摸戚小草的头,叹了口气,“没想到你就这么嫁人了……” 老道士眼神复杂,“老道我……哎……” “嫁人?你才嫁人!”戚小草直接拍开他的手。 台上长须老“人”高呼一声:“有请那位公子。” 戚小草眼观鼻,鼻观心。心里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有请那位公子!”这次语气重了些,戚小草闭着眼都能感觉到那些鬼的凶狠目光。 戚小草无奈,他睁开眼,求助似的望着众人,众人无奈。开玩笑,这里的鬼少说有数百,他们血肉之躯,没当场吓死都算是心志坚定的了。 “这位小哥……”他只能看着墨语,希望少年或是少女能帮他一二。 “帮你可以,不过之后得让我看看你的铃铛。” 戚小草大喜,连忙点头答应。 墨语满意的笑了笑,他撑着桌子站了起来,随后与高台上的老“人”对视。 众人还以为他要让少女起身上台,以剑仙之姿,震慑一下台上鬼物,没想到却是少年亲自上去。 随后他们便看到了难以置信的一幕。 少年缓步上前,像是发生了不可思议的变化,两旁游魂野鬼惊惧退避,有好些野鬼甚至害怕的直接夺门而去。 在这戏楼中的鬼物眼中,此时的白衣少年如同一轮烈日一般,浑身气息灼灼,离得近了,都快将那些实力低微的游魂野鬼给彻底灼散了。 在高台下,墨语停住身子,往四周一看,发现男男女女的鬼物既畏惧又好奇地看着自己。 “看什么看?还不快滚,等着我动手啊?” 墨语呵斥一声,剩下的鬼物顿时慌忙逃窜,有的从窗口推门飞走,有的直接钻入地底,有的化作青烟从缝隙中溢走。 戏楼中顿时空了大半,剩下的几十只鬼物躲在角落瑟瑟发抖。 “他不愿意,我便替他了。”墨语指了指戚小草。 台上的长老“人”终于有了表情,他看着墨语,轻声道:“公子,你这样……不合规矩……” “规矩?”墨语挑了挑眉,直接跳到了戏台之上:“我说的话,就是规矩!” “公子这样不是太蛮横了些?” 墨语跨步上前,对着他说道:“对于讲规矩的人来说,我很讲规矩,对于不讲规矩的人或者说非人,我可能比他们还不讲规矩。” 长须老人低着眼,缓缓道:“我们一向很守规矩,不然也不会对诸位视而不见。” “那人与鬼通婚,便是守规矩了么?” 嫁衣女鬼强忍住惧意,上前道:“小女子……并非鬼……” 第六十三章 知其底细先交手 墨语瞥了她一眼,“半人半鬼,也是鬼,还是只伥鬼。” “伥鬼?”有人不禁出声问道。 众人见少年有如此威势,竟然能一言出,而百鬼辟,有两位少年人心神往之。剩下的几人也不由得放下心来,没了之前的不安之感。 桌上几人面面相觑,眼中都有疑惑。 素聆星解释道:“所谓伥鬼,便是帮助大虫伤人的鬼。” “哦,这是学塾里老夫子说的‘为虎作伥’!” “正是。” “珊珊姑娘竟然是被老虎所杀!” 素聆星看了看躲在角落中的那些鬼,对周壮壮问道:“小哥,你看看那些鬼是不是你们镇子里失踪的人?” 周壮壮,李俞几人之前还不敢去看那些鬼物,听到这话,心头有了底气,仔细看了看那些瑟瑟发抖的鬼魂,发现确实是他们的熟面孔。 几人相互确认后,对去聆星点了点头,“确实是我们镇的人。” “他们应该都是伥鬼了……”素聆星神色凝重。 能拥有如此多的伥鬼,那大虫绝非普通之流,说不准就是修行多年的山精野怪。 “都是伥鬼?”几人惊呼一声。 素聆星指了指台上的长须老“人”,又问道:“你们认识他么?” 周壮壮几人摇头,“不认识。” 素聆星眉头微皱,飞剑“慕情”已经隐于指尖,随时准备出手。 台上长须老“人”对墨语问道:“敢问公子,人鬼不能通婚,是天地之规,还是大道之理?” “都不是。”墨语摇头。 “那为何不符合规矩?” 墨语耸了耸肩:“这不是我说的,这是儒家先贤圣人说的,你知道,他们就喜欢立些条条框框的。” 长须老“人”重重咳嗽一声:“那为何西边那位鬼王却嫁给了儒家一位君子做妻?难道就因为那是儒家君子,一位有浩然正气的大修士,便可以不守规矩么?这便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老“人”嗓音越来越高,越来越大,到最后已恍若雷鸣。 墨语有些诧异,“这你都知道?” 当年夫子也曾提过这事,言语中对那名非是一院的同门师弟有些感慨,说那位师弟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分,才娶到了那么一个贤惠的媳妇。 也有身为女子,为那位鬼王感到愤愤不平的一点情绪,说嫁给个榆木疙瘩确实是委屈她了。 当时墨语不懂,如今确是懂了。 有些看似不和规矩,其实已是守了规矩。 儒家君子称号,至少也得是炼气第七楼往上的大修士,且需要圣贤考察,再三斟酌,才有机会得个君子的名号。 “我记得那位鬼王不是已经有了西边那国的山水正神封号?连山头都有两座,其中一座还是五岳之一。既有功于江山社稷,又造福黎民百姓,配个儒家君子,想来还是绰绰有余吧?” 墨语又看了看嫁衣女鬼,“一个伥鬼,除了为虎作伥,还有什么本事?也配与之相比?老先生,你是不是搞不清楚状况?” 嫁衣女鬼低下头去,盖头滑落,一滴眼泪自她眼角滑落。 “哟,还有眼泪呢?这是羞愧难当?”墨语调侃一句。 “够了!” 长须老“人”大吼一声:“我女儿从未做那为虎作伥之事,休要胡言!” 看老“人”的模样,颇有几分气急败坏的样子。 下面的众人中有人嗤笑一声,“你说没有就没有,你又不是那只大虫。” 素聆星斜瞅了一眼开口的李卢,淡淡道:“他自然知道,因为他就是那只老虎。” 李卢脸庞瞬间通红。 几人心头一惊。 那老鬼竟然是只老虎,能化作人形的老虎,莫不是只老虎精? 素聆星对几人说道:“你们最好先离开这里,万一打起来,我可顾不了你们。” 几人中没有谁觉得自己头铁,别人都说了不一定顾得上自己,就不用留下来看热闹了,万一把自己小命看没了,那不是很亏? 墨语指了指周围的鬼物,挑眉道:“哦,那意思是这里这么多伥鬼都是你杀的?” “是有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长须老“人”瘦小的身躯猛地膨胀变大,与此同时,他的头颅也开始发生剧烈的变化。 片刻后,一个虎头人身的魁梧身影就已经出现。 “这就恼羞成怒了?”墨语将长袖卷起,已是蓄势待发。 “你们这些读书人,就会耍嘴皮子!天下的道理都被你们给占完了!” 眼前的人类有浩然正气,他还是能看出来的,只是没想到对方如此年轻,已算是个真正的读书人了。 墨语摇头,装模作样叹了口气,“你们这些妖怪,说不过就要开始动手,讲不讲道理都是一样,到头来还不是要靠拳头大的说话。” “哼!”虎头怪不再言语,他将手伸到脊骨处,往脊骨那一扒拉,一把骨质握柄被他扯拉在手中。 “刺啦!”他使劲一拉,一把骨质大刀硬生生从他脊骨处拉了出来。 “山野精怪,果然不能以常理度之。”墨语啧啧称奇。 “废话少说,我听说还有个剑仙,一起上吧!你一个人,还不够我打的。” “口气倒是不小!”墨语欺身上前,人还只踏出一步,右拳已经递出。 “轰!” 虎头怪人同样一拳打出。两人隔空对了一拳,拳罡与妖力相撞,便如雷霆迸裂,戏台顿时崩塌,墨语后退两步,而虎头怪人纹丝不动。 “哼,说了你不够我打,难道以为我是在说笑?” 墨语扭了扭身子,笑了笑:“说你口气大,你以为我也在说笑不成?” “嗯?”虎头怪人轻咦一声,左拳忽然有一股股劲力凭空生成,震得他手臂隐隐作痛。 他点点头,声如洪钟:“好拳法!” 随后他对身后有些惊慌失措的嫁衣女鬼温和说道:“女儿,你先退到爹爹身后,小心保护好自己。” 虽然嫁衣女鬼算他的伥鬼,可看他的神态,确实对嫁衣女鬼有些关心,不似作假。 墨语笑了笑,“放心,我们不会伤她。” 一个“我们”,让虎头怪人心头一定。 墨语继续说道:“聆星,你先别出手。” 素聆星乖巧点头:“好的。” 刚一交手,面前这顶着虎头的精怪确实厉害,硬吃了一式雷霆骤雨,毫无影响,看样子比之前的黑熊精还要厉害一些。 不过,自己几番大战,境界没升,战力却实打实的提升了许多。 “小兄弟,敢问高姓大名?” 墨语深吸一口气,“名墨语,无姓之人。” “名虎山,亦是无姓之妖。” 两人身子皆沉,齐声道:“请赐教!” 墨语真气游走穴窍,长喝一声,身子已如奔雷急电。他大跨步奔走,崩塌的戏台一路碎裂。 “咚!” 直取虎山胸口的一拳被他骨刀所挡,虎山后腿侧移半步,一掌击在自己骨刀之上,将墨语震开来去,而后顺势一挥,厚重骨刀带起妖力刀罡,便如一道橙黄匹练,自左上斜斩而下。 墨语在空中一个翻转,轻巧卸去力道,他右脚后移,脚下重重一踏,后跟已陷入地面。 手臂一沉,手肘后拉,拳势便已如潮水呼啸而起,这一拳,已有了些许连绵绝的海潮之势。 面对那道丈宽的凌冽到罡,墨语面有畅快之意,轻喝一声,这积蓄已久的拳意已如浪涛喷薄而出。 拳劲罡气与妖力刀罡在相撞,两人之间徒然有乱流吹拂,将戏楼内桌椅板凳吹开,沉积已久的烟尘弥漫。 “咳咳……墨语,你想呛死我么?” 素聆星捂着口鼻,不满道。 “嘭!……嘭嘭嘭。” 又是一声声炸响,烟尘已被再次升起的乱流吹开。 墨语击散刀罡后又踏步上前,连续出拳,将虎山挥到一半的骨刀打退,乘势而上,拳拳擂向他的各处要害。 虎山一面挥着骨刀企图转守为攻,一面提拳挡住墨语的拳劲。 片刻,两人已交手数十招。 第六十四章 是非隐情战再说 “痛快!” 虎山长笑一声,刀拳变换,酣畅淋漓。 他此时身躯又膨胀了几分,肌肉虬结,赤红如火,浑身妖力蒸腾,宛若游龙。 墨语拳势不绝,一面击溃还未蓄势的刀罡,一面悍然出拳,企图压制住虎山,遏制他的攻势。 交手之中,“先声夺人”便是如此。 虽被墨语骤雨倾盆般的连绵攻势压的没有进攻之力,按理说虎山应该十分憋屈才是,毕竟按纯粹力道来说,他早已远超墨语。可事实上他越打越畅快,气势也节节攀升,甚至连周身萦绕的妖力都开始影响到两人交手所激起的乱流风压。 “好多年没有动手了,平时还不觉得,一动手却发现身子骨都有点不听使唤了。小兄弟,你可要小心了,接下来我可是会慢慢变强的。” 虎山提醒一句,一手震开墨语的拳罡,随后立刻双手握住骨刀,挥出厚重无匹的一刀。 墨语双拳齐出,拳罡连成一片。 “轰隆!” 地面直接被两股力道炸出一个深坑,烟尘并未阻碍虎山的视线,只是他看到那少年出拳之后,人已消失无踪。 在上面!虎山心头一惊,下意识抬手便挡。 “嘭!” 他刚抬手,头顶拳势已经落下。虎山整个魁梧身躯一沉,陷入地底,裂缝自他脚下延伸开去。 这拳……真重! 仿佛落在头顶的不是双拳,而是一座巍峨山岳。 虎山越发觉得少年的来头不小,以他的眼力,自然能看出少年不过武道二重,而他虎山,一个实打实的五境虎妖,可以说是对阵普通的同境界炼气士,只要不是剑修,都能稳而胜之,单凭战力,少说也有武道四重天,在这方圆千里地界,可以说是从未遇到敌手。 虽说此时还未进入他的全盛状态,可少年似乎仍然游刃有余,实在难得,放在大夏朝,也定是站在山巅之人。 “吼!”一声震彻云霄的长啸,虎山浑身一震,一个妖力汇聚而成的巨大老虎虚影拔地而起,猛地将墨语掀飞。 这一声震吼虽是没什么实质的伤害,可虎山已经高高跃起,双臂肌肉鼓胀,骨刀力劈而下。 墨语犹在空中,无法挪移,见虎山骨刀劈下,刀上刀罡爆涨,宛若实质,迎头朝他劈来,只能提拳抵挡。 只是他在空中并无借力之处,这一拳不过稍稍阻挡一下虎山的刀罡而已。 刀罡只是稍稍受阻,不过这么一瞬,墨语已借着反震之力,落到地面。 脚下挪移两尺,刀罡堪堪擦着他的身子落下。 “铛~~铛!” 一声沉闷声响,瞬息后,又是一声清脆响声。 在骨刀还未落地之时,墨语接连两拳,连续击在骨刀的刀身之上,第一拳将骨刀打得偏离开去,第二拳直接将骨刀打的转了半圈。 虎山心头微惊,他双手握刀,竟然还有些拿捏不稳,差点被墨语两拳将骨刀打得脱手。 见虎山双臂被带的偏转,一侧身子大开,墨语乘机一拳击中虎山左边胸膛。 拳劲透体,宛若重锤擂鼓,发出沉闷声响。虎山身子后仰,倒飞之时不忘出腿,横扫向墨语腰际。 墨语一手横肘,一手摊掌,抵住这千钧一击。 沛然力道让他飞了出去,撞塌了一侧墙壁,倒飞出的虎山亦是如此。 退到外面的众人只能听到戏楼中的滚滚轰鸣的打斗声,听到其内声势浩大,心头按耐不住,就想进去见识见识。可又怕被如此骇人的声势余波所伤,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心头纠结不已。 墙壁两旁墙壁崩塌,两道人影,一大一小,从中掠出。 看着两边的残檐断壁,众人冷汗直冒。要知道当初为了建得结实,戏楼墙壁特意用的黑山石,远比普通石头坚硬,更不是砖瓦能比,可看着样子,对那两人来说,似乎和纸糊的一样。 “好拳法!”虎山高声赞叹一句,冲进戏楼。 墨语朗声道:“你也很强!” 脚下一蹬,墨语如离弦之箭,身形一闪而逝。 “轰隆!”平地一声惊雷起,众人胆寒心皆颤。 戏楼咔啦啦直响,各处都有裂缝延伸,看起来摇摇欲坠,几欲倾倒。 众人见状,一起退了数十丈,这才有些安心。 虎山舍弃了骨刀,与墨语拳脚相加。他发现以大刀对阵对面的少年,反而有些束手束脚,放不开自己。 都说一寸长,一寸强。可到了少年这里,却似乎反其道而行之。 这亦是墨语拳法高深之处,正是以一双肉拳,破百家兵器,任你兵器大开大阖,锋利无匹,我拳罡不动如山,坚不可摧。 眨眼间,两人交手百招,你来我往,每拳都快若闪电,厚重无匹。 戏楼中一片狼藉,坠落的戏台早就看不出原本的模样,整齐地板砖面,早已全被掀起,露出了下面的结实土地。 只是两人交手之间,一踩一踏,将地面踩的凹陷下去,一眼看去,戏楼中坑坑洼洼,像被整个犁了一遍,不堪入眼。 观战的素聆星有些感叹,有些可惜,还有些高兴。 她感叹墨语与她平时的交手都未用全力,看来自己还差他许多,似乎也用不到自己帮忙。嗯,自己还得再努力才是。 可惜这戏楼的一砖一瓦都是用一锭锭白花花的银子建成的,就这么被交手的两人破坏的如此破烂,可惜的很,可惜的很哟。 高兴的是墨语一拳一式,一静一动,都潇洒的很,看的她心里乐滋滋的。 又是一轮交手之后,墨语微微喘气,握了握有些发麻的双手。 虎山似乎并不会什么拳法,可他的拳脚之间,猛虎真意浑然一体,既有猛虎下山的一往无前,又有虎啸风生的凶威赫赫。且如他所说,他的妖力越来越浑厚,调动得也越来越得心应手,刚开始两人相差无几,可到了后面,无论是力力量还是妖力,都稳压墨语一头。 “我以前也同一个练了虎形的宗师之人交手,现在看来他的虎形真意同虎山你相比,便如照猫画虎一般,粗糙不堪。”墨语毫不掩饰对虎山的赞叹之情。 虎山并未乘机进攻,而且爽朗一笑,“小兄弟过誉了。” 墨语摇摇头,真切道:“我也同一只黑熊精过交手,他看似出手‘光明正大’,实际上蕴含险恶杀机,与你大不相同。我相信这些伥鬼非你所为。” 虎山有些诧异,没想到仅仅是交手一会儿,墨语便似乎对他有些了解。难道他有看透他人的神通? 莫名的,他升起一股别样的情绪。 似乎是……一往情……呸,是惺惺相惜? 墨语抖了抖双臂,“话虽如此,我还是想打个痛快,我至于这些伥鬼,至少让他们好好转世投胎不是?” 虎山点点头,“这些伥鬼的死因我也略知一二,打过之后,无论胜负,定然如实相告。” “呼~”轻吐一口浊气,墨语大步奔走,身形细微之间,犹如蛟龙游走。 这是?! 虎山一瞬间收敛神色,如临大敌。眼前的少年似乎带给他一种天生的惊悸之感。 墨语一记直拳,肩胛震动,脊柱如龙,周身恍若有雷鸣轰隆,又似乎有洪流滚滚。这一拳带起的破空声掩盖住筋骨震动,血液奔涌。 “吼!” 虎山迎着墨语拳罡出手,凭空有一声炸吼,似乎有猛虎咆哮的奇异声音。 “咚!” 拳拳相撞,声如洪钟,两人皆退了几步。 虎山看了看自己的手,指骨上皮肉绽开,虽然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可确实是受了些伤。 虎山眼睛微眯,刚才少年还只能用巧劲与他对拳,如今看他拳势,虽去了两分厚重,却多了三分凌厉。是他步伐的问题? 虎山不再保留,变拳为爪,身体起伏如山脊脉络。 观战的素聆星已立了起来,“慕情”颤动轻吟,跃跃欲试。 第六十五章 招式化朽为神奇 墨语面色凝重,看着对面的虎山,如同看着一只蓄积力道的吊睛猛虎。 其虎威凛然,霸气外露,正面对上,如身负千钧。 虎山猛地扑来,快若闪电。他的双爪在这一刻似乎已化为虎爪,破开空气,带着撕裂一切的威势。 墨语直接扭动身形,闪躲开去,也不硬接。 “嗤!” 虎山双爪落下,两道数尺深的巨大爪印出现在墨语方才的位置,墨语正准备递出一只拳,钻个空挡,可虎山这一扑虽不是佯攻,却似乎料定了他会先躲开,虎山扑下之后,拧身一蹬,以更快的速度,朝着墨语扑来。 普普通通的饿虎扑食,在虎山用来却如此娴熟,亦有如此骇人威力。 墨语身子沉下,双肩抖动,拳意酝酿的奇快无比。 “轰轰……”一拳拳的拳罡乍现,一眼看去,如同一朵朵莲花接连盛开,将虎山抵挡在外。 面对那近乎无穷无尽的拳罡,虎山毫无顾忌,他张口就吼,音浪自他口中扩散开去,与墨语拳罡相交,竟诡异的抵消了大半拳罡,然后虎山去势不见,双爪破开仅剩的拳罡,眼见就要触到墨语胸膛。 嗖! 一声尖锐嘶鸣,一道流光及时从侧面插入,将虎山双爪荡开。 墨语退开两丈,转头见素聆星一脸担忧的看着自己。他不由的有些歉意,若不是“慕情”缓了缓虎山的扑势,说不定自己已经被一爪子抓破胸膛了。 “小兄弟,不好意思,一时没控制好力道。” 虎山无意重创墨语,对于刚才毫无保留,也有些不好意思。 墨语摇了摇头,“拳脚无眼,不碍事。” 刚才他还是有些托大。 他没想到普通的虎扑也有如此威力,相比之下,自己不使用几式拳法,断然没有这种化腐朽为神奇的本事。 也许是虎山活了太久,一招一式间都如同水到渠成一样,让墨语看到了另一种光彩。 他拳法再好,出拳再快,招式变换再灵活,期间总有间歇停顿,威力也有折扣,也许同境之间,或是跨了一境都依旧游刃有余,可若是双方差距过大,这些瑕疵亦会扩大,最后便会成为拳法壁障,致命破绽。 拳法无双,怎么能有破绽,他自己的拳法又如何能够查漏补缺,成为天下一等一的拳法? 练拳,练拳! 想到这里,他脑中再无其他想法,唯有练拳而已。 “再来!” 墨语高喝一声,身子已有风驰电掣之势,只见到他一步跨出,已至虎山跟前,手臂高举,摧山镇龙拳意平地而起,拳已落下,虎山抬手,似将拳与之对擂。 拳意变换,流转自如,摧山镇龙式拳意已成了撼海潮落式,一记绵长厚重拳势落在虎山肩上。 “咚咚!”虎山倒退几大步,肩膀中了墨语一拳,疼的他吸了口冷气。 还未等他站定,墨语已至他一侧身边,一连串的拳罡击中他肋下,将他打得站立不稳。 虎山手肘抬起,肘如刀,带起风雷之声。 墨语一拳拳递出,一点点将虎山手肘打回。 轰隆一声,墨语重重一踏,地面翻滚,双臂交叉,将虎山接下来的一拳再次打回,随即两拳打中虎山小腹,虎山节节后退,暂时没了反击之力,然后是无数拳至,劲力贯通周身,虎山撞塌几面厚重墙壁。 “吼!” 蓄积多时的妖力喷发,打断了墨语的攻势。 这一吼,妖力四射,摇摇欲坠的戏楼再也支撑不住,轰然倒塌。 远处的众人隔得老远都有些胆颤心惊。 “他们……他们死了?”李卢忍不住问道。 “死了?你老死了他们还过得好好的。”老道士虽然坑蒙拐骗,但也算见多识广,如何看不出李卢的小心思,随即嗤笑一声。 “嘭!”倒塌的废墟炸裂,两道人影冲天而起。 “咚!嘭!轰隆!” 两人在半空中交手,远处的众人只能看见两道人影撞在一起,便似有无数雷霆霹雳彻响。 “真乃神人也……”戚小草眼神灼灼。什么时候他也能像那少年一般,那该有多好啊。到时候也许也有那般美貌的姑娘倾慕于自己吧? 众人看到空中的激烈交手,只觉得不枉此生。这等场面,便是他们此生所见的最为精彩的景象。 只有李俞双手死死拽着衣角,完全没有在乎两人的搏斗,他只关心谁胜谁负,或是斗个两败俱伤才好。 受伤之后的虎山攻势像是更加凶猛,气势如虹,面对拳法变换不停,攻势层出不穷的墨语不仅没落下风,反而更加稳胜一筹。 “痛快!”虎山高呼一声,落至地面,忍不住赞叹道:“小兄弟拳法更甚之前,果然是英雄少年!” 墨语喘了喘气,抹了抹额头的细密汗珠。 连续变换拳意,接连出拳,仅管有天地灵气供给,自身恢复力强悍,墨语依旧有些体力不支,一口火龙气机蓦然消散,疲惫感席卷全身。 墨语无奈笑了笑,“我已经没什么力气了,估计支撑不了两个回合,就要举手认输了。” 虎山哈哈一笑,“小兄弟你就别和我遮遮掩掩了,我知道你还有其他手段。” 墨语尴尬的挠挠头,“这你都知道?” “我这么些年也见过些读书人,他们的浩然正气我也领教过。” “你们打了起来?” “哈哈,那时候年轻气盛,相互切磋了一番。后来把酒言欢,好不爽快。” 墨语有些惊讶,遇上有浩然气的读书人,看起来双方还无事,这虎上要么没随意伤人,要么就有正气。 这对与一介妖怪来说,殊为难得。 墨语笑道:“此事过后,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虎山没有过问他为何不喝酒,只当是家中长辈不许,但也是开怀大笑,“好,请小兄弟出手吧。” 墨语拿出夫子赠的墨笔,提笔一挥。 “正气浩然如剑歌!” 墨笔挥舞,一把墨色长剑有正楷书浩然二字,朝虎山倏然而去。 虎山神色凛冽,双爪一前一后,妖力凝作虎爪,要将那把浩然之剑击溃。 只是两响接触,嗤嗤声不绝。妖力似乎遇上了宿命天敌,被浩然之气消弭殆尽。 虎山拧身斜踏,右手探出,一把将浩然剑抓在手中,一经接触,片刻便有青烟袅袅,仅仅是握住浩然剑,他的手便已经被灼的焦黑一片。 虎山面色不变,手指用劲,单凭力道就一把捏碎了长剑。 身后有破空声传来,凌厉拳罡已触及他的后背,他调动妖力在后背凝聚。 一声沉闷轰响,硬吃了一击重拳,虎山肘刀如电,后背死角“尽收眼底”。墨语抬手撞在虎山肘根,却见脚下有腿高抬,如金鞭利锏,下撩而上,直取面门。 墨语拳势下压,一拳挡在身前。 轰隆一声,他已如炮弹一般飞出。 墨语还未落地,虎山后动而先至,变爪为掌,一掌击在他胸前。 嗖的一声,墨语直直砸下地面,在落地之前,好在他调整身形,一掌拍在地面,翻转身子,不过饶是如此,他也蹬蹬后退数丈。 墨语龇牙咧嘴,使劲揉了揉胸口。 虎山转眼便至,当头扑下。 墨语后退一步,以双拳迎敌,连绵拳意硬生生被虎山压下,千钧压顶,墨语深陷地面之中,眼看就要被压入地底,墨语张嘴深吸一口气,随后猛的吐出,一股朦胧雾气眨眼就覆盖周身,随后雾气腾腾,弥漫了方圆数丈。 随着雾气出现,虎山感觉双爪之下的少年气息骤然隐去,明明近在咫尺,他却感觉空荡荡一片。 “吼!”一声嘹亮吼声,一股黑风吐出,四周狂风大作,吹的人睁不开眼睛。 雾气被虎山的妖风吹开,可墨语已失了踪迹,定睛看去,他爪下的竟然是泥塑人影。 在后面! 虎山惊觉,妖力冲天,凝作虎形。 身后传来一声闷哼,墨语直接被妖力震开,虎山双腿一蹬,如影随形。 墨语抬起双臂,已无半分力气,只能无奈笑了笑,眼睁睁看着虎山的双手落在身上。 第六十六章 一句戏言便成真 “墨语!” 眼看墨语无了反抗之力,素聆星不由担心的唤了一声。 虎山笑了笑,轻轻按在墨语肩上,两人轻飘飘落下。 落到地面之时,虎山已变成了之前的长须老人。 “爹!”嫁衣女鬼不知从何处跑了出来, 虎山笑了笑,“爹没事。” 素聆星跑到墨语身边,将他扶住。 墨语勉强笑了笑,“没事,只是有些脱力而已。” 数十次拳意变换,数百拳式,每次皆是全力出手,体内真气转换不停,让他有些入不敷出,到最后真气枯竭,气府中只有些许灵力支撑。 “还是……差的远啊……”墨语咧嘴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素聆星,他感觉自己的形象突然就矮了一些。 素聆星拉着他的手,轻声道:“墨语越来越厉害了哦。” “一直被压着打,哪里厉害啦。” “可是墨语一直在压制境界啊,要是突破到三重天,赢的一定是墨语呢!” 墨语挠了挠头,坦然一笑:“那倒是。” 不过一年之期,似乎还有大半年。到时候他才能破境,不过入了之后的修行,高大老人并未要求他压制境界。 ———— “哈……” 坐在河边的高大老人无聊的打了个哈欠。 旁边的鱼竿斜斜插在岸边,许久不见动静。 而一旁的鱼篓空空荡荡,连一条鱼苗都没有。 “没了小徒弟还真无聊啊。”老人半寐半醒,又打了个哈欠。 “话说,也不知道那臭小子破境了没有?按理说应该破境了吧……”老人面色奇怪,看了看手掌,“这小子真没破境?” “哈哈哈……”老人哈哈大笑,甚是开心。 当初他说若是墨语急于破境,可能会根基不稳,所以对他说最好是一年之后破境。 那即是随口之言,也为磨砺墨语心志,未免他破境太快,心境跟不上修为,以免埋下隐患。当然,还有些捉弄的心思。 但墨语基础本就牢固无比,天下最强炼骨武人,自然不是老人诓骗于他。 “哈哈,小徒弟,你可真是傻的可爱。”老人没想的墨语真的强制压制住修为,不破境入炼胆境。 “不知道我愚蠢的徒弟知道真相后,会不会找我算账呢?哈哈……” 老人精神抖擞,一把将鱼竿捞在手中。 心头舒畅下,连钓鱼都提了起兴趣。 不一会儿,一位尺长的大鱼上钩,入了老人的鱼篓。 ———— 虎山与嫁衣女鬼走到素聆星二人跟前,“小兄弟拳法端的是厉害的很啊,只怕再过些日子,我这老骨头就经不起几拳咯。” 墨语笑了笑,“哪里哪里。” 看似客气,其实墨语一点也不客气,反正别人说的是实话,他也不能太虚伪了不是? “这位是小女,珊珊。”虎山为两人介绍道,“原本珊珊小时候就被我收养了,后来才去了荷叶镇。” 这嫁衣女鬼竟然是从小被妖怪养大的。 墨语恍然,不过又有些不解:“那她为何变成了这幅模样?” “珊珊意外身亡,我没办法,才让她保留了肉身,魂魄成了伥鬼。” 墨语点点头,身死而魂活,为非人非鬼。 “那些鬼呢?”墨语又问道。 虎山一招手,近二十个伥鬼从废墟中钻了出来。“你们自己和这位小兄弟说吧,毕竟有些人,本就是私人恩怨,我为妖怪,与一位朋友有约,不插手人类之事。” 一直观战的众人见少年和那只老虎精站在一起,还以为少年与妖怪达成了什么协议,站在了妖怪那头,他们战战赫赫,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李俞一见那些他“熟悉万分”的伥鬼出现,就已经感到大事不妙,准备拔腿开溜。 “叔,我们要跑么?叔,叔?” 李卢转头,见李俞早就跑远了。 嗖! 一抹流光擦过众人耳旁,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追上了逃走的李俞。 “飞剑?!” 这一刻,传说中的飞剑显露真容。 李俞只想逃离这里,不管去往何方,不管是流离失所,亦或无家可归,总比在这里等死来的好。 只是有些事情往往事与愿违,一道璀璨寒芒不过用了半息时间,便到了他身前,其中的锋利剑气就算隔着三尺,李俞都感觉已快要刺穿自己的额头。 面对着只在神仙志,鬼怪帛中出现的传说中的飞剑,李俞没有那种看稀罕的好奇心情,他的直觉告诉他,再走一步……会死! 那不足巴掌长短的小巧飞剑,应该是之前瞬息就灭杀隆家宅院中鬼魂的飞剑。 他无法再往前挪动。 甚至只要自己稍有异动,模样颇为那瑰丽的琉璃飞剑可能就会那么嗖的一声,穿过自己的头颅,在上面留下一个拇指大小的孔洞,也许到时候自己还未死透,还能看见自己头颅中的鲜血脑浆从里面淌出来? 李俞往后退了一步,飞剑前进一尺。 李俞步步退,飞剑紧随。 众人屏住了呼吸,看着李俞被步步逼回,以为是针对他们所有人,不让他们离开,他们心中胆寒,想着那两人果然与鬼物“同流合污”,要对他们不利。 “完了完了完了!”老道士如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踱步,焦急万分。“我就说咱不该淌这摊浑水,你看,死到临头了吧?” 一听老道士这么说,李卢和方脸汉子面色苍白。 “我……我觉得……我觉得他们不是这样的人。” 周壮壮小声说道。 “你个小矮子知道个屁。”老道士瞪了他一眼,“你认识他们才多久?知道他们的为人?” 周壮壮不敢接话。 老道士继续说道:“你若是他们,我若是那妖怪,我许诺你黄金万两,加上这山中灵花灵草,只要求你帮我拦住几个普通人,你愿不愿意?” “不……不愿?” “不愿!?”老道士吹胡子瞪眼,“你知道那是多少钱么?你知道灵草对于那些山上神仙意味着什么吗?” “再说,那两人除个小鬼都收钱,他们会没钱?” “明显是见钱眼开之辈,出卖我们,有什么奇怪的?” “原来这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我今天算是见识过了。”一旁有婉转悠扬的嗓音响起,把老道士接下来呢话硬生生憋了回去。 老道士低着头,不敢看那少女,极其窘迫。说别人坏话,好死不死被别人听到,这可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素聆星没和他一般见识,按墨语的说法,与这种人一般见识,平白拉低了自己的身份。 她对周壮壮说道:“小哥要注意保持本心,若是被一些人影响心境,反而不美。” “此事与你们无关,只是那位大叔似乎做了些见不得人的事,仅此而已。你们要走便走,要看热闹也行。” 周壮壮忍不住问道:“李大叔……他……他杀人了?” 素聆星眸子一亮,“你倒是有些内秀之意,若不是墨语不许,说不定我也要指点你一番,做个俗事的修行中人,想来也是不错。” 周壮壮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笨的很,就算姑娘你愿意教我,可能也学不会。” 素聆星笑了笑:“墨语说过,修行与个人聪明无关,修行起始,心澄如境,见微知着,你只是没入此门,不然已初窥门径。” “小哥你先稍等,我待会儿问一问墨语,若是他允许,兴许你以后也能修成一个大修士也说不定。” 大修士?听起来就很厉害。 可是,凭什么?凭什么他就有这个机会?凭什么是他!? “我……我……我不行的……”周壮壮慌忙摇头,摆手道:“我什么事都做不好……修行什么的,也不行的。就……就不劳二位费心了。” 老道士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周壮壮,心想这小子确实够傻的,天上掉馅饼都接不住。 素聆星不再强求,看着被飞剑摄回的李俞,她哼了一声,向墨语那走去。 知道并非针对自己等人,众人被好奇驱使,也跟了上去。 第六十七章 人心恶鬼胜妖魔 一众伥鬼交代了事情始末。 他们都是被他人所杀,虽然杀他们的人蒙了面,可两相比对,一众伥鬼发现杀他们之人都是同一个人所为。 因为他们都是在睡梦中被杀,杀他们之人,对他们的生活作息十分熟悉,都是一道割喉,且杀了他们后,全都是暴尸荒野,因为刚好是虎山妖力影响的地域,算是他的领地,所以那些人无形之中都变成了虎山麾下的伥鬼。 “能一刀毙命,让你们毫无反抗,那人的力气不小,应该是个壮年男子。” “你们熟悉的人都有哪些?”墨语问道。 一众伥鬼窃窃私语,最后对墨语说道自己生前的熟悉之人。 听完之后,墨语表情变换。“这可真有意思……” 他们说的人名有多有少,可无一例外,都有一人的名字,李俞。 再看那一行人中,李俞不知何时已经溜远。 不用墨语提醒,素聆星已驭使飞剑,不让李俞逃走。 当素聆星押回李俞,墨语看了看小心跟在后面的几人,不由有些好笑。 “你们不怕我与这位精怪站在同一方,行那‘助纣为虐’之事?” 老道士干笑一声:“公子一身正气,想来也不是这种人。” 素聆星冷笑一声,老道士赶忙闭嘴。 “这位是虎山,嗯……一只老虎成精,算是这片地界的山大王,与你们算是邻居吧。” 众人畏惧地看了看虎山,苦着脸笑了笑。 墨语转头看了看脸色灰败的李俞,“这位大叔,你杀杀孽有些过重啊……” 墨语当然是信口胡诌的,李俞只是有些煞气,少到微不可查,也无冤魂缠身。 不过煞气可以被好事所磨,至于冤魂厉鬼,这一个个都变作了伥鬼,哪有机会纠缠李俞。 在墨语的注视之下,李俞筋骨脉络有一丝丝不正常的赤红,他额头直冒虚汗。 “我……我没有杀过人,我没有杀过人!” “是吗?我记得之前跑了一个女鬼吧?” 虎山心领神会,将那投井而死的女鬼唤来。 地面徒然有冰冷污水冒出,一个白色人影缓缓从中爬了出来,众人一见,正是那逃走的女鬼。 李俞看见女鬼,身子猛的一颤,连忙把头低下。 “啊!!”一见李俞,女鬼顿时失了控制,她尖叫一声,伸出手,就要抓向李俞。 李俞大惊失色,直接瘫坐在地,不住后退。 虎山重重一咳,女鬼身子停在空中,颤抖着又畏惧地收回了手。 “厉鬼……”墨语摸了摸下巴,“要说她是投井自杀,我可不信。” “看她这么大的反应,凶手应该是你吧?或者你是其中之一?” “都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这小镇为何就你们几个尤其重视这闹鬼?不惜走个百十来里也要去找替死之人,我刚开始还有些不明白,现在也能琢磨出一二来了。”墨语蹲下身子看着,笑吟吟诗看着他。 这时戚小草,老道士,周壮壮几人就算再傻也看出了点端倪。 顿时几人离得李俞和那方脸大汉远了些。 “叔……你……你不会真的?”李卢不敢置信。 李俞面色惨白,紧闭着嘴,一句也不肯说。 墨语抬头,看向那微微颤抖的方脸汉子,缓缓说道:“这位大叔,你们……就是凶手吧!” “不是,不是我,不是我!” 方脸汉子后退两步,眼里全是惧色甚浓,不断摇头。 墨语摊手,“得,看来只有苦主才能问出个所以然来。” 方脸汉子只感觉毛骨悚然。一团团鬼影将他团团围住,各个面容乌青,双目惨白一片,死死盯着他。 “还我命来!” “来陪我们吧!” “凶手!” “我要吃了你!” “……” 一个个伥鬼獠牙毕现,张嘴吐息见,彻骨的冰冷阴风吹的方脸汉子浑身颤抖。 只坚持了片刻,方脸汉子就已吓得魂飞魄散。 “你是觉得让他们吃了你呢?还是你从实招来呢?” 随着墨语开口,所有的伥鬼整齐上前一步,将方脸汉子紧紧围在其中。 “我说,我说!” 方脸汉子大吼出声,语气中已有了哭腔。 “黄辉,你敢……”李俞刚说到一半,他的喉咙已被白衣女鬼一把扼住。尽管女鬼眼中漆黑一片,可李俞依旧依旧能看到那冲天的怨气。 “你……”女鬼嘴巴张开,艰难出声,沙哑如破布鼓风,仔细看去,女鬼喉咙扭曲歪折,仿佛生前喉咙被人捏碎了一般。 而实际上确实如此,因为那是李俞亲自动的手。 “是你……杀的我!” 女鬼扭曲着脸,咧着大嘴,一股股阴冷吐息吹到李俞脖颈,她的舌头舔舐着李俞脖子上的血脉,若是没有虎山压制她,说不定她早已连肉带骨,一口口从脖子开始,将李俞吃得尸骨无存了。 “对,就是他,是他动的手!”方脸汉子黄辉指着李俞道,“是他杀的隆夫人,是他觊觎隆家的家财,是他觊觎隆夫人的美色!” “都是他的错,都是他的错!”黄辉声嘶力竭。似乎所有的一切都是李俞所为。 “黄辉,你说这话,可对不起那五百两银子!”尽管李俞已命悬一线,可他还是竭力看着黄辉,低声嘲讽道。 黄辉朝他怒吼道:“我那是被你逼得!你在逼我,你在逼我们,你想拉我们一起上你的贼船!” “我让你们杀人的时候你们为什么不拒绝呢?你们可以拒绝的,你们也可以不收那些钱的,可是你们没有,你们收了钱,动手时也那么心安理得,不是么?”李俞低声笑道,他此时眼睛赤红,表情狰狞,丝毫不惧抓着他脖子的鬼手。 “都是你,都是你!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黄辉大吼一声,朝李俞冲来,只是他被那些伥鬼抓住手臂脚踝,动弹不得。“我不想杀他们的,我不想动手的,可是,可是我太穷了……太穷了啊……” “啧啧,人心有恶鬼,更甚妖魔多。”墨语摇头一叹,这些人为了自己的贪欲,对自己同乡都能下的去手。什么他穷了,难道他就没手没脚,不能挣钱么? 这人只是给自己心中的恶鬼找一个能麻醉良心的理由罢了,其本质上与李俞并无差别。 李卢和周壮壮一时还难以接受,他们不敢相信平时在镇中一向是老好人形象的几位大叔竟然是这样的人。 素聆星也是第一次见到给自己的恶行找如此理由的人。这位善良的少女如今才知道,这世上竟然还有这样的人。 老道士捋着胡须,摇头叹气:“老道我虽然无耻了些,但现在看来,和你一比,还是差的远啊……” “师傅,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你……”老道士本来还想教训教训自己翅膀硬了的不肖徒弟,他看了看周围,马上闭上了嘴巴。嗯,现在这个场合是有点不合适…… 墨语看着红了眼的李俞,不禁问道:“我好奇的是你有了那么多钱,为什么还把他们都杀了?” “桀桀……”李俞低声笑了出来,眼神疯狂,他不知哪来的力气,挣脱了女鬼的爪子,“他们死,我才能活!” “死,吃……”李俞忽然理智尽失,一条条血红丝线遍布全身,他抬手什向旁人,一双手上指甲尖利如勾。 片刻后,李俞全身血煞之气缭绕,浑身都散发着暴虐,阴森的气息。 “这就是你的真面目,半人半妖?” 墨语有些好奇,李俞此时的状态极不稳定,心智如同野兽。 他瞥了眼周壮壮,只怕当然矮个少年看见的不是恶鬼食人,而是李俞食人吧。 至于李俞为何变成半人半妖,无非是融了妖血,或是吃了妖丹。不过看他的情况,后者居多。 而李俞吃下的妖丹是不是这些年虎山,或是别的修行中人打杀的妖怪所留,这些已不重要。 “行了,加上那之前就死了的三人,凶手应该就是他们了,各位,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完事之后,转世去吧。” 一众鬼魂拜谢,墨语抬手示意,“不用谢我,谢谢这位山大王吧。” 第六十八章 处处所遇皆为坑 一众鬼魂将李俞和方脸汉子拖走了。 至于那两人的下场,应该不会比那些鬼魂生前来的好。 几人听到惨叫声从远处传来,身子不由得微微一滞,然后他们不断暗示自己:没听到,没听到,没听到。 许久之后,所有伥鬼,包括那女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此时他们大仇得报,戾气尽消。 “谢仙人大恩,我等无以为报,来世愿做牛做马。” 墨语哑然失笑,玩笑道:“我要这么多牛马干什么?你们还是转世去吧,下辈子别这么倒霉啦。” 众鬼再拜,最后一个个接连消散。 虎山对墨语拱手,“小兄弟,我就先回去了,到时候还请你来我洞府一聚。” 墨语拱手笑道:“没问题。” 虎山与珊珊乘着一股黑风离去,剩下几人彻底放下心来。 墨语看着戚小草,后者会意,将那支铜铃递了上来。 墨语接过铜铃,四下打量一番,“奇怪,按理说这铃铛品秩应该不低才是,怎么看起来却是一件勉强脱离法器,但还未达到法宝的半成品?” 墨语将铜铃递给素聆星,“聆星,你能看出什么吗?” 素聆星相较于墨语,在这方面倒是厉害不少,她仔细用灵力探查铜铃,发现铜铃随着灵气的增长,品秩也在增加,虽然变化微不可查,不过理论上只要有足够的灵气,这铜铃就能一直提升品秩。 听了素聆星的分析,墨语思索片刻道:“那这么说,这铃铛还是件了不得的法宝咯?” “也许是吧。” 墨语点点头,将铃铛还给了戚小草。 “这……?”戚小草面上是掩饰不住的惊诧,他连法器都只是“道听途说”,更何况什么法宝了。 听少年的口气,这不起眼的铜铃珍贵无比,他还以为少年要据为己有。可没想到转眼之间,别人就将这法宝还给了他。 “怎么,以为我们要做那见宝眼开,据为己有的勾当?”墨语看他表情欲言又止,已是猜到了他的想法。 戚小草有些不好意思,尴尬的挠挠头。 他们全然不知,在铃铛之内,有气急败坏的声音喃喃自语:“我一上品法宝,自己送上门都不要,这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是我表现的不够好?” 铜铃这么些年都没显露出异样,自然是看不起老道士师徒俩,而它之所以在生死关头救了戚小草一命,无非就是为了引起少年的注意。 铜铃里的声音嘀咕后,又开始碎碎念起来:“真人哟,不是小的不给力,实在是敌人不上当啊……” ———— 远在千里之外,某个喝花酒的邋遢道士人抬起的手微微一顿,片刻后,他嘴角一抿,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就在这时,一道寒光飞过,道人微微偏头。 “哪来的臭道士,敢抢爷的位置?!” “哎哟,钱大爷,有话好好说嘛。”旁边的老鸨一脸笑意。 “啪!”一声响亮声音,老鸨飞了出去,连带着她脸上的半斤脂粉。 来人站在邋遢道人面前,壮硕身躯如小山屹立,粗声道:“你这臭道士,也配来这鸳花阁?” “道爷有钱。”邋遢道人自顾自喝着酒,从怀中掏出一大锭金子。 “看你穿着邋里邋遢的,这般美妙之地,也是你该来的?” “道爷有钱。” 邋遢道人再次摸出一锭金子。 那人又看了看周围候着的漂亮姑娘,眼睛一红,“你这小身板,吃得消么你?小心死在床上!” 一锭拳头大的金子落在桌上。 “道爷我有钱!” “你除了钱还有什么?”那人怒道。 邋遢道人看了看周围的姑娘,问道:“难道有这些钱还不够么?” “够了够了。”周围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一干女子眼神炽热。 那人面上一阵红一阵白,最后狠狠催啐了一口:“哼,粗俗!” 那人逃也似的跑了。摸了摸自己包里的十两银子,他重重一叹,自己每天东奔西跑,把脑袋别在腰上,结果连一个臭道士都比不上……可悲,可叹。 “看来那些道士一个个有钱的很,是时候干一票大的了!”那人捏着拳头,已是下定了决心。 邋遢道人瞥了眼那人离去的方向,“有趣~” “顾淮北!你给姑奶奶我出来!” 楼外忽然传来一声娇斥。 邋遢道人吓得身子一抖,直接溜到了桌子底下。 “有趣?有趣个屁啊。”邋遢道人腹诽一句,准备开溜。 鸳花阁中的这些人惊讶地看着躲在桌下的道人,“呀?这道士竟然有家室?而且看这样子还来这里找人了?” “顾淮北,你再不出来我就进去找你了!” 邋遢道人心头一惊。 要是让你抓到我还得了?他嗖的一声从桌子底下钻了出去,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便从后门冲了出去。 轰! 几个壮硕人影从门口倒飞进门,紧接着一位身着大红衣袍的女子面若寒霜,大步从门外踏进,在一番探查后,女子恼怒地跺了跺脚,“顾淮北!” 轰隆…… 一道道裂缝延伸,整座鸳花阁的地面在这轻轻一跺之下毁坏殆尽。 “我的百年青石老地板……”刚清醒的老鸨见到这情形,双眼一翻,又晕了过去。 ———— 钱也收了,事情也办妥了。 虽然雇主歇菜了,但毕竟算做了件好事。 墨语和素聆星准备去虎山洞府上看看,正准备动身,素聆星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哦?”墨语露出好奇之色,转头看了看周壮壮。 他对周壮壮招手道:“这位小哥,来,过来。” 周壮壮有些忐忑,“墨公子,有……有何吩咐?” “听聆星说你不想修行?” “没……没有,只是我……我太笨了。就不劳烦二位费神了。”周壮壮怯生生说道。 “这样啊……可是我这人有个坏脾气,别人越不愿,我便越想试一试。” 墨语不由分说,一手直接按在周壮壮额头。 “我这算给你一点入门之法,等你修行入门,自己游遍千山,找个仙家宗门,拜入其中,若是有幸修成大修士,记得保持本心便是。” 墨语笑了笑。 周壮壮鼻子有些发酸。 “别,你又不是女人,性子还是要硬一点。”墨语收回手臂,拿出墨笔,“最后送你几个字,务必要牢记在心。” 周壮壮不住点头。 墨语在他手上写了六个字,“敬天地,慎言行。” “好了,后会有期。”墨语最后对他眨了眨眼,随后和素聆星两人纵身一跃,跳上一处房檐,转眼消失在众人眼前。 老道士戳了戳戚小草,眼红不已。 戚小草当然有些羡慕。他不想当个假道士,他想当个真道士,他……他也想降妖伏魔。 戚小草看了看手中的铜铃,轻轻叹了口气。 “小子,叹什么气啊,不就是想修行么,爷教你啊。” “谁在说话?” 突兀声音响在心湖,吓了戚小草一跳。 “小徒弟,你魔怔了?没人说话啊。”老道士看了看自己的徒弟,感觉他似乎有些大惊小怪。 “喂,小子,不要惊慌。本大爷乃法宝之灵,上知神仙事,下知鬼神说。本大爷之前还帮了你们一把,不记得了?” 戚小草举起铜铃:“铃铛?” “正是本大爷。” “小徒弟,什么铃铛不铃铛的,这不是件宝贝么,来,给为师看看。” 戚小草举棋不定,他犹豫片刻,还是将铜铃交给了老道士。 “看不出来啊,小道士。”铜铃的声音继续响起,“倒是有那么一点用处。我想想看……” “这样吧,本大爷就暂时让你做我的主人吧。” 戚小草小声道:“暂时?” “小徒弟,你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没,没说什么。” 铜铃继续说道:“小子,你在心里默念,我听的到。” 戚小草在心里问道:“为什么会是暂时的?” “因为你资质不够,不像那两人。” “那你一开始是选他们?” “当然咯。” 原来如此…… 戚小草有些泄气,不过转念一想,幸亏他们没有将铜铃带走,才有这么一个机会。 他又问道:“那你可以教我修行?” “自然可以。等你找个僻静之地,我传你修行之法。” 戚小草面露喜色。 “小徒弟,你笑什么?” “哦,我觉得这见宝贝挺不错的。” 老道士撇撇嘴:“不错个屁,什么用都没有,你你先收着吧。” 他将铜铃抛给戚小草。 第六十九章 九洲四海有异闻 老道士和戚小草回了道观,两个人走的神色匆匆,似乎不愿在这是非之地久留。 尤其是戚小草,最开始不走的是他,如今走的最快的也是他。 周壮壮呆呆看着墨语离去的方向,良久才缓过神来。 他脑中莫名多了些奇怪的晦涩话语,一时还悟不出个所以然来。 “二壮,那人……那人教给你些什么?” 周壮壮挠挠头,“不知道啊,我现在还有些不懂呢。” “那你给我说啊,说不定我就懂了呢,到时候咱们一起学。”李卢试探性说道。 周壮壮摇头:“不行,墨公子让我不许说给别人听。” “那人何时说了这样的话,二壮,你不愿就不愿,何必用这个理由搪塞我?”李卢眼睛微眯,语气骤然冷了下来。 周壮壮顿时慌了,急忙说道:“哥,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哼,以前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李卢冷笑一声,“二壮,你真不愿意同我说?” “哥,我不是不愿意,真的是不能说,不管是你,还是我父母。” “呵呵……” 李卢不再说话,转身就走。 “哥……” “我不是你哥,以前不是,以后也不是!”李卢撂下一句话,没再理会身后周壮壮的呼喊。 回到家中,看了看自己老旧的房屋,家中熟睡的父母,李卢犹豫片刻,直接往不远处的一栋房屋走去。 “嘿嘿,两千四百两银子……” 李卢在屋子中一顿翻找,最后终于在床底的一块地板下发现了装满银子的钱箱。 “叔,你就安心去吧,这些钱我会好好替你花完的。” 他打定主意,准备尽快离开这里。有了这么多钱,足够他享受一辈子了。 不过他想到周壮壮以后会变成那白衣少年那样,他就心头不爽。 凭什么?凭什么他没有这运气,凭什么那些人可以高高在上?不就是出生比他好些,运气比他好些么? 还有周壮壮那二傻子,小时候被我欺负的蠢蛋,现在竟然走了天大的狗屎运。哼,钱是我的,仙法也是我的! 周壮壮回到家中,见房中灯光明暗不定。 “爹,娘,我回来了。” “小壮,你可回来了,外面轰隆隆的,我和你爹还以为你出事了呢。” “今天不是来了两位道长么,他们把最近作恶的鬼魂都降了,我在一边看热闹,所以回来的晚了些。” “好好,回来就好,快进屋歇息吧。” 周壮壮点点头:“好嘞。” ———— 墨语和素聆星二人到了虎山所说的洞府。 看着前面的山洞,墨语嘀咕一声:“没想到这儿还挺气派的。” 巨大山洞中有微弱灯光传出,两边青藤绕柱,石柱上书有:山中精怪有善恶,林中妖物见是非。看样子似乎是虎山口中的那位读书人留的。 山洞旁绿意盎然,郁郁葱葱,并没有什么尸骨横呈的景象。也并非是虎山使的障眼法,而是这本来的景色。 墨语刚踏入其中,虎山就从山洞中出来,对着二人作揖。 “二位大驾光临,舍下真是蓬荜生辉啊。”虎山爽朗一笑。 墨语拱手回礼,随着虎山进了山洞。 一路上倒是有好些书架,书架上罗列了许多书籍,大多是稗官野史,山野异志,有些是游侠传记,还有些是圣贤至理。 再往里走,山洞中格局似乎与楼阁一般无二,看的出虎山颇有用心。 正堂中已准备了一桌酒菜,桌上备了清茶。 几人客气一番,先后坐下。 一开始两人聊一些所见所闻。虎山说说这些年遇上的各种人类,有贪财的,好色的,自私的,卑鄙无耻的,也有一身正气,胆魄超群的。 不过让墨语奇怪的是,虎山着墨最多的是竟然不是留下题字的那位读书人,而是虎山灵智初开时遇上的一对年轻夫妻。 当时虎山在山上闲逛,遇上了远行的那对夫妻。 那两人哪里见过丈许长的老虎,他们吓得瘫倒在地,浑身颤抖,动弹不得。 不过绕是如此,那名丈夫也将竭力将自己妻子推开,只为了那一丝丝不存在的希望。希望老虎吃自己的时候,自己妻子有机会逃生。 而那名年轻妻子并未接受自己丈夫的好心,只是死死抱住自己的丈夫,怎么也不肯离去,说什么生则同裘,死亦同穴。 然后虎山便静静看着两人推来推去,到最后争先赴死,似乎只要自己死了,对方便能活下去。 也就是那一次,虎山想变成人,因为人类的奇妙情感,让它十分好奇。 最后虎山离开了,尽管他那时已有半月未曾进食,他还是选择放过了那对夫妻。 山林中,留下的是错愕的年轻夫妻,和略显瘦弱的丛林巨虎背影。 之后的数百年,虎山再没遇见过似那对夫妻的人,倒是见识过所谓的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的人。 墨语与虎山一直聊到了四更天。虽然墨语见识不多,但道听途说,他也知道好些个奇志秘闻。 比如说西海可掀起百丈海浪的海兽“开遗”,千百年来无人能一窥真容,只知其隐藏西海深处,以海中万物为食。传说开遗背负着一座仙岛,岛上无数珍禽异兽,仙草灵果。 还有北海的鲛人,除了能在海中呼吸,外貌与常人无异,居住在海底水晶宫殿,与蛟龙为伍,与海怪作伴,其泪为珠,可值千金。其血千年不竭,可为千年明灯,在山上炼气修士眼中,鲛人血,也是炼气画符的上佳之材,所以有专门猎杀鲛人的修士借此猎杀异族,到最后腰缠万贯精金。 只是这等震动九洲百族的天怒人怨之事,终究不能长久,到最后鲛人联合海怪蛟龙,举族之力,入侵北洲,让那些大肆猎杀鲛人的修士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此事终究是人族修士理亏,所以别洲修士大多冷眼旁观,他们巴不得那些发了笔横财的北洲修士栽个大跟头。 鲛人一族与北洲修士大战数十年,北洲修士没有外援,不得不低头认输,提出赔偿。 最后那些猎杀鲛人的修士不是被打碎肉身,所撷所有家财赔给鲛人一族,以作赔偿,就是被鲛人关押在北海深处,以抵消所犯下的罪孽。 不管那些修士是不是幕后仙家宗派,世家大族所推出的顶包之人,总算是给鲛人一族有了交代。 九洲之地,人族虽然强势,但其余异族异不容小觑。 此事之后,北海所有海域禁止修士下海,直至今日。 墨语与虎山交谈许久,最后实在是被素聆星幽怨的目光注视的没办法,墨语无奈对虎山说道今日时日已晚,也该回去休息去了。 虎山看了看墨语和素聆星二人,一拍头颅,歉意说道,今日相谈甚欢,忘了时辰,实在是抱歉。 墨语携着素聆星的手,同虎山告辞。 出了虎山洞府,素聆星嘟着嘴,气鼓鼓甩开墨语的手。 “哼!”素聆星双手抱胸,背对着墨语。 “又怎么了,我的小姑奶奶?” “哼!”素聆星重重哼了一声。 墨语上前牵起她的手,挤眉弄眼道:“我这不是说的兴起,忘记了时间嘛,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素聆星想甩开他的手,墨语将她的手牢牢握在手中,佯装甩了几下,素聆星这才气呼呼道:“这些事,你都没有和我说过!” “哈?”墨语挠挠头。 “为什么不和我说?” “呃……你没问?” 素聆星一把捏住墨语的耳朵,“我没问就不可以说么?那我什么都不问,你什么事都不说咯?” “哎哎哎……哎哟,不……不是,这不是忘了么。”墨语吃痛,讪笑一声,“只是忘了而已,以后一定改正!” 素聆星不轻不重哼了一声。“哼!” 咦,有戏。 墨语赶紧拍着胸脯保证,以后什么事都如实交代,素聆星这才作罢。 第七十章 多年情谊轻如羽 洞府外,虎山矗立良久。 直到天际黑暗渐去,白光隐现,虎山这才回到洞府之中。 洞府中有宛转悠扬的声音响起,女子翩然起舞。 “大仇得报,看你确实挺开心的。”虎山坐在一旁,闭眼小憩。 “多亏父亲你运筹帷幄。”珊珊面容不变,自顾自的说道。 虎山沉默片刻,“答应你了事我已经办到了。” “嗯,明日就走,隔壁的小角山不错,我准备去那里。” 虎山点点头,听着舞曲渐渐入睡。 ———— 这几日,周壮壮从脑中最开始的几句晦涩话语开始琢磨,倒也让他有些进展。 变化最明显的,就是他那双眼睛。 以他的相貌,扔在人群中也掀不起什么波澜,可单单看他的眼睛,尤为出彩。 这天周壮壮在街上闲逛,看着恢复热闹景象的小镇,他没来由感到十分安心。 至于那日被鬼物所杀的几人,倒是没在小镇激起什么浪花。 “二壮。” 走过一处偏僻小巷,周壮壮听到背后有人在叫自己,声音熟悉。 周壮壮赶紧转头,看见李卢一脸笑意,背着行囊,提着个小袋子。 “哥你不生我的气了?” 李卢摇了摇头,“早就没生气了。” 他拍了拍自己的行囊,“这次我是来和你道别的,喏,还给你带了点东西。” “哥,你要走了?为什么啊?” “这镇子太小了,我思来想去,不能在这里过一辈子,所以准备出去谋个生计。”李卢挠挠头,“只是这世道险恶,不知道我能不能混的下去……” “哥……”周壮壮欲言又止。 “不说这个了,接着。” 李卢将手里的东西扔给了周壮壮,周壮壮随手一伸,便将那袋东西抓在手中。 李卢眼中闪过一丝异样。 入手一沉,周壮壮打开袋子,低头一看,里面竟然是白花花的银子,少说也有几十两。 周壮壮开口问道:“哥,你哪来那么多钱?” “这你就别管了,反正不是偷来的抢来的。” “这钱太多了,我不能要。” “咱俩谁跟谁啊,从小到大的交情,一点银子算什么。”李卢故作爽朗的一笑。 他顿了顿,“好了,我也该走了,你……还有什么话想说么?” 周壮壮看着他,嘴巴微动。 李卢在心中狂吼,说啊!你倒是说出来啊! “哥……你保重。” 李卢怔了怔,随后笑道:“知道了。” “二壮,后会有期啦。”他张开双臂,准备拥抱周壮壮。 周壮壮点点头,眼眶湿润,“哥,后会有期。” 在抱着周壮壮的时候,李卢面容瞬间阴沉下来,他无声讥笑,右手准备用力。 就在这时,周壮壮开口,嗓音干涩,“我想知道……为什么?” “嘿嘿嘿……你不知道?” 李卢后退半步,面容阴翳,他一只手握着的匕首寒光凛冽,匕刃锋利,陷入周壮壮脖颈,划开皮肤,一滴滴血液从伤口处溢出。 周壮壮不觉得脖子上的匕首冰冷,他只觉得心冷。 “我不懂。”他不想懂,也不愿往那方面想,他总是把事情想的简单。 “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么我都这样做了你还是不肯说!” 周壮壮面容忽然平静下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我只是想要你分享那仙法而已,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可你却闭口不言。” 看着李卢面容扭曲,周壮壮木然开口:“从小到大,你从来没有当我是朋友,连跟班也不是,对于你来说,我只是个你可以随意欺负,找到满足感的一个会蹦会跳的玩具而已。” “哦?学了两天仙法,果然与众不同了。” “不,其实我早就知道了,只是我一直不愿相信而已,从小到大,只有你愿意和我一起玩,我一直把你当做我真正的朋友。” 李卢讥笑道:“朋友?朋友间不该分享好的东西么?” “该?原来在你看来,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啊。”周壮壮感叹一声,“我这些年怎么和你做了朋友?” “少废话!我最后问你一遍,你说不说?!” 周壮壮眼神平静,“我不说你是不是就会真的杀了我?就像以前,邻居小牛的木鸟,他不给你玩,你就偷偷把木鸟摔坏了。你得不得的东西,总是会把它毁掉,这次也不例外吧?” “你可以动手了,我不会说的。” “二壮,你可真了解我啊。”李卢狞笑一声,“不过你不说,我也只好送你上路了!” 寒光乍现,利刃即将破开周壮壮的喉咙。 “什么?”李卢看着自己手腕处的那只手,就那么随意抓着,却让他全力施为的匕首纹丝不动。 “可惜,你并不了解我。” 周壮壮手掌用力,轻松将匕首掰下。 李卢瞪大眼睛,不可思议道:“你怎么会?” 他从小到大,都可以随便欺负周壮壮,而周壮壮也一直是打不还手的懦弱形象。 “我很早之前的力气就比你大很多了,只是你一直不知道而已。” 周壮壮将匕首扔在地上。 李卢不甘心问道:“你是怎么察觉到我要杀你的?” 周壮壮抬起手,手上六个淡淡的楷书字体格外明显。 “敬天地,慎言行。为一个‘警’字,我笨的很,几天才想明白。” 那日墨语对他眨眼,其实就已经在提示他了。 “嘿嘿,这次算你赢了。不过你又能怎样?杀了我?” 李卢看了看周围,虽然此处行人不多,但只要他大声呼救,想来也有人听见。 “不好了,不好了!死人啦,藕丁巷的李家两口子被人杀了!” 周壮壮瞥了一眼地上的匕首,看着李卢,轻声道:“你完了。” 李卢一瞬间面如死灰。 ———— 素聆星和墨语走到一条河边,顺流而上,每天就在水里捞些鱼虾。 以墨语的手艺,鱼虾做的自然比一般的客栈酒楼还好,可架不住两人天天吃,顿顿吃。 墨语在瞧着水中的肥美虾蟹,一旁的素聆星怨声载道。 “墨语!我不吃鱼了!”素聆星嚷嚷着。 “今天吃螃蟹。” “我不!” “烤螃蟹。” “我……不要。” “今天找了些调料,还有山椒。” “咕咚……”素聆星咽了咽唾沫,“我……我还是不吃。” “好吧,既然这样……”墨语伸手,在河边摸索着什么,片刻后,他将手收回来,“那我就只有自己吃了。” 他左右手一手一个螃蟹,两个螃蟹都比巴掌还大。 素聆星赶忙移开了眼光。 “真不吃?” “不……不吃。” 墨语耸耸肩,将两只螃蟹打理干净,就在河边生起了火。 将螃蟹放在火堆上烤着,墨语控制着火力,小心翻转着螃蟹,聚精会神。 素聆星离得他远远的,努力用嘴巴呼吸。 过了一会儿。 “啊,终于烤好了,真香。”墨语瞅了瞅素聆星,故意大声道。 手指轻敲,螃蟹肉壳分离,将所有蟹肉蟹黄熟稔地挑在蟹壳之中,再洒上调料,墨语举起螃蟹,轻轻朝素聆星的方向吹了口气,见到后者身子突然一滞,墨语偷偷笑了笑。 “嗯,真好吃,真好吃。今天的螃蟹可比以前的好吃多了。” 墨语故意大声说着,瞧着素聆星的反应。 果然,素聆星扭着身子,一步一顿,极其不自然的挪了过来。 她用手碰了碰墨语,“拿来。” 墨语茫然道:“拿什么?” “就是那个。”素聆星不好意思地努努嘴。 墨语低头看了看螃蟹的空壳,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哦,你要这个啊,给你。” 素聆星一巴掌拍开,哼哼道:“螃蟹,我要吃。” “咦,你不是不要么?我已经吃完啦。” “什么?!你吃完了?!” 素聆星大怒,张牙舞爪道:“墨语,我咬死你!” “哎呀,哎呀……”墨语左右闪躲,素聆星抓不到他,气的直跺脚。 最后她捂着肚子,撅着嘴,打定了主意,今天不理墨语了。 嗯……到晚饭前都不理他……除非他做好吃的,除非他求我吃,哼! 墨语不再逗她,将剩下的那只挑好的螃蟹递到她面前。“吃吧。” “不吃。” “那我吃了。” “不许!”素聆星一把将螃蟹抢在怀中,大口吃了起来。 “好吃么?” “吧唧吧唧……” 素聆星背对着他,含糊道:“好次……” 第七十一章 山水正神有河伯 浅浪激荡,河水滔滔。 来往渔船,行商不绝。 渔河虽然宽不过十数丈,却是横贯大夏的雁汨江的重要支流之一。 近些年来,渔河附近风调雨顺,附近田地也算丰饶。 这多亏近些年来调驻渔河的河伯正神。 听说此河伯生前还是观湖书院的一位读书士子,只是人有旦夕祸福,修士也不是道途坦荡,这位士子半路身陨,却又得遇机缘,被敕封了河伯之位。 先是在小河驻守,起初金身不过一尺,因为兢兢业业,得到小河附近几镇香火,金身得以重塑,之后调驻大河,亦是一刻也没怠慢,将读书人的“一丝不苟”诠释的淋漓尽致。 而后附近郡县城隍上奏朝廷,得以调驻雁汨江支流,成为渔河河伯。 虽然三任皆为河伯,并非拥有神祀庙宇之类的山水正神,可渔河河伯往上,乃雁汨江水神之位,为大夏境内万千水神河伯之首,比之山野小江小河之流的水神之位重的多,两者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到现在看来,出生观湖书院的士子河伯虽修行断绝,却有望问鼎大夏水域大神,不正是应了那句祸福相依? 渔河士子河伯每日除了努力修行,便是仔细感受渔河河域变化。不仅控制河水起伏,掌控附近布雨行云,还要遏制水藻生长,以免河中鱼虾泛滥,打破渔河的平衡。 小小一条渔河,其实大有文章,其中所需要注意的条条框框,不亚于治理王朝国家。 当然,要治理整条千百里长的河流,光靠河伯一人是决计不够的,若真如此,“厚此薄彼”之事定是频频发生。 所以渔河中大大小小的精怪水鬼便是士子河伯的重要帮手。不同于山野小河的精怪水鬼,凡是大江大河,或是其支流,其中的精怪水鬼是有机会求得“金身正果”的,所以此类河流,反而没有什么水鬼害人的灵异之事。 毕竟有正果之位等着,谁都不会傻到拖人下水,为的仅仅是求个安然转世的结果。 在精怪水鬼之后,便是那些有了灵智的水中异类,最后的是天生不凡,有望启灵的鱼虾蟹类。 通俗来说,就是个头奇大,颜色有别于常的珍奇虾蟹锦鲤。 别看后者相较于之前两类,看起来微不足道,其实这些才是一河之根本。 精怪水鬼若是有幸修成“金身正果”,那其接替之人便要从其中挑选。若是最底层的鱼虾蟹类太少,那影响到之后数年,数十年,甚至数百年的精怪水鬼交替,便是影响到整条河流的旱雨更替,亦影响到河伯的香火脉络,直接关系到河伯的金身虚实。 这几天开始,士子河伯发现他的一河根本在逐渐减少,特别是莫名少了好些个即将开启灵智的鱼蟹,让他心痛不已。 今天,闭目凝神的士子河伯再也忍不了了。 他关心许久的两只蟹兵竟然莫名奇妙的消失了! 听闻上古时有海中龙王,龙王麾下有虾兵蟹将,士子河伯神往已久,盼着自己也找几只虾蟹,培养成精怪,以后在人前现身时有虾兵蟹将开道,想来是威风的很。 读书人好面子,所言非虚。 诽谤读书人,可能对方不会计较,但若是落了读书人的面子,保不齐就要捋起袖子开始动手了。 特别是君子之流,动口不动手,因为动手你不一定死,动口了基本上是十死无生。 墨语和素聆星两人吃了那两只奇大的螃蟹,意犹未尽。 虽然素聆星嘴上说着不想再吃了,可看她此时走在河边,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探查河边水域,墨语只是暗暗发笑,也不点破。 素聆星找了许久,都没发现有什么鱼蟹,甚至连小雨小虾都没有半尾。 “墨语,为什么我都没看到鱼虾啊?快说,是不是你在捣鬼?” “哈?”墨语挠了挠头,“我捣鬼?有没有搞错?我有那本事也要等几个月后去了啊。” “那为什么没了?” “什么没了?” “螃蟹!” 墨语来到素聆星身旁,往河中看去。“细看”之下,河中果然不见鱼虾。 “真没了?奇了怪了,难道这几天我们一路走一路吃,把河边的虾蟹吃完了?”墨语喃喃自语,“我的胃口有这么大?” 正想着,河中骤然起了一个漩涡,而后水浪激荡,来势汹汹。 “聆星。”墨语神色凝重,唤了一声。 素聆星赶忙躲在他身后。 “哗!” 一道白色水龙从漩涡中飞出,张牙舞爪,栩栩如生。 不等水龙逼进,墨语抬手出拳,拳罡带起轰隆之声,将那条水龙打散成片片水滴。 士子河伯发现岸边的可疑少年,本是试探,其实水龙近身后便没了威势,如同平常河水一般,就当给那少年一个教训,那知道试探之下,少年似乎是“不打自招”。 “哼,我当是谁欺我渔河无人,原来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武夫。” 水龙后有人开口,嗓音醇厚。 墨语还未搭话,素聆星眉头一皱,“慕情”已经飞掠而出。 “叮!”一声清脆响声。 流光一闪,“慕情”飞回素聆星身旁。 “竟然还是个拥有本命飞剑的剑修。” 话音落下,那人已显露身形。 长袍飘扬,高冠玉带,双鬓长髯,看面容倒是有几分儒生姿态。 “你是谁?” 看河面上那人似乎是从河中出来的,刚才的水龙又无后劲之力,至少现在看来,并无恶意。 “呵……”那人摇了摇头,并不觉得墨语无知,只当他是途经此地,不安好心之人。“我乃这渔河河伯,袁志是也。” “河伯?” 墨语以前只在传闻中听过,神仙志上也只是寥寥提了几句,至于小河镇依偎的那条河,河中连鱼虾都少的可怜,多年更是没听过有什么水鬼作祟,更不可能有什么河伯了,所以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河伯,有些好奇。 见到那白衣少年用一种……打量新奇玩意儿的眼神看着自己,袁志感觉不自在的同时,心头微怒。 这不懂礼貌的小子不仅吃了我的虾兵蟹将,还敢如此无理地看着自己,简直就是岂有此理! “既然你是河伯,我们与你毫无干系,你刚才所为,是何意思?” “毫无干系?”袁冷笑一声,“吃了我辛辛苦苦培育的虾蟹,你说和我毫无干系?你莫是当我好欺负不成?!” 墨语愣在那里。 这年头吃个螃蟹也能得罪人么? “看吧看吧,我就说不该吃的,惹祸了吧。” 墨语扭头扯了扯素聆星的鼻子:“就你皮,你没吃么?” “哼,我……是你逼我吃的。” “你吃的那么高兴,而且还想吃来着……” 素聆星捂住耳朵,使劲摇头,不承认:“你,你胡说!”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一直围绕着谁的责任,争论个不休。 “够了!”袁志头冒黑线,最后实在忍受不了,大喝一声。 “干什么?”墨语和素聆星不约而同看了看他。 这么明晃晃的河伯正神在这里,这两个人竟然敢无视自己!袁志感觉自己的面子都没地方搁了。 袁志长袖一甩,河水激荡,自河水中腾起两条水龙,朝着墨语二人呼啸而来。 袁志打定主意,要让面前的二人吃点苦头,至于那拥有本命飞剑的少女,不管来头多大,吃了他的虾蟹,于情于理,他都站得住脚,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少女身后之人度量太小,因为此事与他交恶,他也不惧。 虽然他生前只是个书院士子,修为不过炼气五楼,可成为河伯之后,日夜受香火蕴养,修为水涨船高,如今已有七楼之高,无论放在大夏何处,说话都有几分份量。 而且最重要的不是他的修为,还有他身后的观湖书院,不然他一个士子,如何能成为这渔河的河伯。 第七十二章 圣贤之下有少年 “一河的河伯,如此心胸狭隘,吃了你的螃蟹,你活该!” 墨语高高跃起,左右各一拳,将张牙舞爪的两条水龙击的粉碎。 “岂有此理!” 袁志重重拍出一掌,灵力激荡,霎时间,狂风大作。 墨语挑了挑眉,“会呼风就了不起啊?有本事你唤雨啊。” 袁志冷哼一声,犹如雷霆霹雳。 “噼啦!” 乌云骤起,一道闪电划破长空,随后天空中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万里晴空到雨声淅淅,前后不过半盏茶的时间。 素聆星戳了戳墨语的后背,小声道:“看起来这河伯有这本事,墨语,我们有错在先,要不我们道歉赔礼算了?” “赔礼,拿什么赔?那点银子?我们又没什么家当。” 虽然不知道那些虾蟹的价值,但想来也不是百十两银子所能比的,再说看河伯袁志那样子,也用不到俗世的金银,就算要赔,也是山上的“神仙钱”才是。 难道用那枚金精钱赔偿?开什么玩笑? 墨语提起一口真气,还准备和袁志过过招,可小雨淋在身上,却仿佛消弭了他周身力气。 墨语看着袁志,恨声道:“你这雨有毒!?” “有毒?”素聆星惊呼一声,她四下查看,却发现并无异样,体内灵气也运转自如。 “没什么问题啊。” 袁志看着他,笑了笑。“这雨只是封住了你的真气运转,让你不能用劲而已。” “哼,旁门左道。”墨语有些不服气,这河伯看着人模人样的,手断却一点都不光明正大,早知道自己就用罡气隔绝雨水了。 “不管什么道,能克敌制胜的就是好道。”袁志颇为得意,双手负在背后,盘算着怎么处置没了反抗之力的年轻武夫。 “你可别太得意了!” 墨语怒喝一声。 “这是……浩然之气?”袁志还未确定,墨语浩然之气汇聚,圣人之言张口就来。 “玉律金科规天地!” 墨语一字一顿,每说一字,细密雨水就消减一分,到最后一字,云散雨歇。 “哇,墨语,你原来这么厉害啊!” “我一直都很厉害好不好?” “咦,我记得谁说过自己太弱了?好像就在前几天?” “小聆星,一天不抬杠,你就会皮痒痒么?” “噜噜噜……” 袁志面沉如水,“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墨语看了看他,疑惑道:“他又发什么疯?” “不知道……” 袁志先是喃喃自语,到最后勃然大怒,指着墨语怒斥道:“简直就是岂有此理!你一个读书人,为何要炼筋锻骨,走那粗鄙武夫之路?自甘堕落,自甘堕落!” “我练武和你有关系?你这人怎么这么奇怪?” 素聆星小声在他耳旁说道:“墨语,我听说有些读书人自命清高,说的是不是他这种?” “嗯,有可能。估计是读书读傻了。”墨语点头认同。 “那墨语你以后也读书读傻了怎么办?” 墨鱼没好气瞥了她一眼,“你变傻了我还这么聪明。” “你才变傻。” “你变傻。” “你变傻!” “……” “闭嘴!”袁志大喝一声,惊涛拍岸,卷起千百碎石。 整条河水从开始的浅浪低涛,变得水花叠叠,浪涛汹涌。 “小子,你师从哪位君子、士子?又是谁许你炼筋锻骨,走武夫之路?” 墨语撇撇嘴,“关你何事?” “一口一个武夫,我看君子的胸怀坦荡,兼济天下你可是一点都没有。” 袁志面容一滞,“我……我是一名士子,还未得君子之称。” “切,原来如此。”墨语甩给他一个白眼。“就你这样,再给你几百年,你都未必能成一位君子。” “放肆,我袁志身为观湖书院的士子,怎么说都算是你的长辈,你身为一个读书人,就是这样与长辈说话的?”袁志怒发冲冠。 “你老师是谁?又是哪座书院的儒生?”袁志老气横秋道:“我到要看看,他怎么教出这么个弟子?” 墨语面色奇怪,“观湖书院?” 他记得夫子就是在观湖书院的吧? 他还准备在突破之后,去书院看看呢。到时候让夫子看看自己的变化,嘿嘿,夫子肯定会大吃一惊的。 他还有好多好多话想对夫子说,说待他很好的师傅,还要把聆星介绍给夫子认识,最好是能请夫子教聆星读书写字,因为和夫子相比,他的学问小的可怜,连写的字也丑巴巴的,难以入眼。 袁志看墨语脸色,立刻反应过来,“原来你也是观湖书院之人。” “说,你是箐、岑、薛、祁、朴、守六位中的哪位君子门下?还是哪位士子的学生?” 咦?没有夫子?不应该啊…… 在墨语心中,夫子至少也应该是儒家君子才才是。 墨语犹豫片刻,开口道:“我应该算是陆夫子门下学生。” “陆夫子?”袁志皱了皱眉,“书院有哪位士子是姓陆的?” “陆子衿,陆夫子……” 袁志眉头皱得更深了,“陆子衿……这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但是似乎想不起来了?” “陆子衿……陆夫子……” “不是士子,也不是君子,难道……” 袁志一瞬间瞪大了双眼,眼睛都快要瞪出来了。 “陆陆陆……陆贤人?” 袁志指着墨语,手指颤抖,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你是陆贤人门下?” “应该……也许……算吧?”墨语伸出食指,挠挠脸颊,夫子只是说教他道理,没说过其他,他也不知道算不算夫子“真正”的学生。 “原来夫子是一位贤人啊……” 素聆星好奇问道:“墨语,什么是贤人啊?” “儒家有一座‘正宗’圣人庙,供着古往今来的儒家圣人,道理大上天的那种,而圣人之下,是为贤人。贤人之下,又有君子,士子……” “圣人……是书上的那些圣人么?” 墨语点点头。 她有些羡慕,墨语的夫子竟然是一位贤人,难怪他懂得这么多…… 袁志还是有些难以置信,怎么三两句话的功夫,自己辈分突然就矮了这么多? 不,我不相信! “你,你可有证据?” “证据?”墨语回想了一下,从怀中拿出一只刻满金篆的墨笔,“这个算么?” “这笔……”袁志瞪大了眼睛。 “你认识?” 袁志果断摇头:“不认识。” 墨语扶额道:“那你反应这么大?” “我听说陆贤人有一支名为‘衿眉’的麟角笔,篆刻有箴言玉律,可让人‘下笔有神’。”袁志眼神炽热,这位……师叔,你可以借笔给我一观么?” 那“师叔”二字,袁志念的极轻,不仔细听还真听不见。 墨语抬手,“等会儿,你说啥?那两个字有点小声,我听不太清。” 袁志稍稍提高了一点嗓音,模模糊糊道:“师……叔……” “师叔?!” 墨语吓了一跳,有没有搞错?你这个活了不知道多久的河伯,叫我师叔? 墨语看着袁志的长髯,莫名打了个冷颤。 “我的老师的老师,是陆贤人的师兄……” 墨语拄着下巴,“原来是这样。” 所以说若我是夫子的学生,那么他就该叫我师叔? 嗯,没毛病! 不过我到底算不算夫子的学生还说不定呢。 “那个……我说我只是在夫子那学了两年,你……信么?” 袁志隐晦地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墨语。 他并不知道陆子衿离开了观湖书院,在小河镇待了数年。 所以主观判断之下,认为墨语是出身观湖书院的儒生,又是陆子衿的门生,所以按辈分来说,墨语确实是他的师叔。 看袁志的表情,墨语就知道他估计是不信的了。 算了,他也难得解释。 反正看样子袁志也不会追究他吃了那什么虾蟹,算是个美妙的误会。 “墨语,你成了他……师叔?” 墨语翻了翻白眼。“我说我可能不是,你相信么?” “相信。” “真的?!” 素聆星突然做个鬼脸,“骗你的。” 墨语“张牙舞爪”,“你!……” 看着玩闹的两人,袁志除了无奈还是无奈,他重重一咳,“咳咳,师叔,我们还是去我河中府邸小聚一会儿吧。” 素聆星说道:“可是我们需要呼吸诶。” “墨语,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墨语没好气道:“洞天福地。” “哦~”素聆星恍然。 第七十三章 武者风流在人间 这世上既然有先天造就的洞天福地,自然也有后天开辟的。 而其中最为着名的,是上古遗留,也是山上修士望眼欲穿,却求而不得的秘境。就算是在那些活了千百年的真“神仙”中,那些秘境也是最高,最大,最虚幻的传说。 因为据传那些秘境是曾经修为通天的十二楼的真仙人所遗留的洞天福地,那些洞天福地还是在真仙境陨落后的气府所化。 虽说修士开辟穴窍,体内自成一片内天地,可墨语实在难以想象,修士死后的气府竟然能成为幅员辽阔的洞天福地。 要说他如今的境界,气府中开辟的空间能收纳一两把飞剑都很不错了,那些十二楼的真仙人,修为之高,高到难以想象, 十二楼的真仙,在如今已是千年未见的的传说。就算放在上古之时,那也是如凤毛麟角、吉光片羽一般,更别说是陨落的十二楼真仙。 有记载的真仙秘境,自如今往上追溯万年,也不过两三处而已。秘境中的凶险,更甚九死一生。在其中不仅要提防凶恶的上古异兽,诡秘机巧法宝,还要提防同行的修士。 别看平时相会时大家热络非常,谈笑风生,可在真仙秘藏,仙兵法宝面前,就算是骨肉血亲,八拜之交,当面捅刀子,依旧毫不含糊。甚至有可能在戮杀血亲,得到仙宝秘藏之后,还有闲心说一句“理当如此”。从此道途坦荡,大道可期。 所以高大老人说起修士之争,常常嗤之以鼻,因为在他看来,那些修士活的久了,反而没了“人味”,哪像他,无拘无束,逍遥自在,游戏人间,喝最好的酒,吃最为珍馐的美味,说起来,不比那些神仙人物更潇洒? 至于山上的仙果佳酿,“龙肝凤髓”,老人吃过几次就腻了,说比不上俗世的百席菜肴,甘烈米酒来的荡气回肠。 对于高大老人的自吹自擂,墨语没有打趣自家师傅,反而颇为赞同,竖起大拇指,对师傅说道,“师傅你不仅是武道之巅,也为仙人之最,潇洒风流,威压万里,举世无双。” 这一番话,说的高大老人颇为满意,只当自家小徒弟说的是打心底的真心话,提前将自己压箱底的招式都传授于他。当然,以墨语如今的修为,还差的有点远,虽说没有十万八千里,但大概也就有个八九万里。 ———— 渔河河底,确实别有洞天。 墨语和素聆星在袁志的帮助下,使了个暂时避水的法诀,在水中行了百十来里,至了一处最为宽阔的河段处。 虽说这处河段也宽不过百丈,可河床极深,内有乾坤,因为河伯袁志的府邸就在其中。 在朦胧的一个水泡状的帷幕中,那座较为平常的府邸院落座落在河底。 一眼看去,与俗世人家院落并无不同之处。 如果非要寻个非常之处,大抵就是围绕着朦胧帷幕的湛蓝萦蕴水流,那股水流中似乎还有点点亮白色星辰,如同无月之时,高悬静谧夜晚的星辰光带,煞是动人心弦。 墨语好奇摸了摸,发现那股水流竟然是水精灵气聚集而成。对于修士来说,与“神仙钱”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依照袁志的说法,这股水流名为龙灵水,据传大多是蛟龙龙珠所蕴养的灵气水流,比得上千金万金,除了蛟龙之珠,蛟龙贯穿龙脊的龙筋,就属这龙灵之水,最为珍贵。 这一股水流,是观湖书院与大夏朝“借来”的。所以袁志对于观湖书院,已是达到了“士为知己者死”的地步,因为他欠了书院太多,从观湖书院走出的千千万万个儒生亦欠书院太多。 观湖书院隐隐有第六座儒家学宫的势头,不是因为书院最近出了个媲美儒家圣人的贤人陆子衿,而是其内走出了许许多多如同陆子衿一般的读书人。 一到袁志的府邸中,刚等墨语和素聆星坐下,还不等上盏茶,墨语就见到袁志挥退了一位外貌颇为正常的水鬼,迫不及待问了起来。 第一句话,便是:“陆贤人真如传闻中那么好看么?” 这一句真是问的墨语哭笑不得。 怎么说呢……不愧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不过陆子衿在天下儒生眼中,只怕比最美的淑女还要动人。 墨语恰巧瞧了眼素聆星,发现对方紧紧盯着自己,凝脂玉手紧紧拽着裙角,似乎……还有点紧张? 墨语有些奇怪,这有什么好紧张的? 不过他还是对袁志说道:“夫子应该是我所见过的女子中最为好看的吧。” “不过,你出自观湖书院,难道没见过夫子么?” 袁志笑了笑,“说来惭愧,我也只是久闻陆贤人的大名,却未尝一见,毕竟我殒命之时,陆贤人还未进书院。” “陆贤人名动九洲之时,我已是一介河伯,并不能随意离开河域百里之外,所以多年来虽是慕名已久,都没能得偿所愿,只是在传讯中听闻过陆贤人的事迹。” “哦,原来是这样。”墨语点点头,恍然道。 一旁的素聆星神游物外。 只言片语中,她得知了墨语心心念念的夫子竟然是名女子,而且是位颇为年轻,学问极大,长的极为好看的女子。 素聆星总有一种最重要的人被夺走的感觉,不对,应该是本来对自己十分重要的人,却发现自己似乎并不是对别人十分重要。 就感觉……有些委屈…… 还有些不甘…… 她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然后……一只比她稍大的手掌将她的手轻轻拉过去,握在了手中。 “怎么啦?” 素聆星转头,见墨语一脸温柔笑意,一如那日春光明媚,温暖了她的心房。 她的心不争气地急促跳动起来,耳根微红。 墨语从来都只对她一人这般笑,她……特别欢喜,比修行破境还要欣喜百倍。 “没……没怎么,只是有些走神。” 墨语轻轻捏了捏她的手,“竟然敢走神,有些不像话啊。” 素聆星乖巧道:“我好好听,不会再走神啦啦。” 墨语满意的点点头,转头继续和袁志交谈起来。 说到对夫子印象最为深刻的,就是墨语觉得至今无人能比的漂亮行书了。 袁志也是算是个书法大家,两人用宣纸随手提笔,各展所长。 相较于行书,墨语的楷书算是有些“眉目”,而袁志擅长的则是草书,两人比较一番,觉得对方都有可取之处,算得上是半斤八两。 素聆星只是在墨语手把手的教导下学了一点,勉强看出点意味,不过她还是觉得墨语的字更好看一点,没有理由。 不过墨语说自己的字,和夫子一比,简直是蝇头歪楷,不值一提。 袁志咋舌,说差距真有这么大? 墨语肯定说道:“只有更大。” 袁志感叹一声:“学无止境,学无止境啊……” 他看了眼墨语的麟角笔,神色不自然,似乎是欲言又止,又有些不好意思。 墨语哈哈一笑,将这只名为“衿眉”的麟角笔递了上去。 袁志面色纠结,犹犹豫豫,“这个……这个太贵重了……” “你倒真敢想,我只是借你一观而已。” 夫子的笔,他自己都宝贝的很,能借给袁志看,已经算是大方的很了。 “哈哈……”袁志丝毫没有不好意思,接过“衿眉”,仔细观赏起来。 袁志眼神迷离,如痴如醉,嘴里念念叨叨:“妙,妙,实在是妙啊……” 看到袁志一脸痴迷,爱不释手的样子,墨语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感觉袁志不是在把玩一只墨笔,而是在赞叹一位美貌女子。 而且是读书人露骨的那种赞叹…… 墨语赶忙收回了麟角笔。 袁志有些惋惜,只恨没有多看两眼。要是那位贤人以后成就圣人之位,“衿眉”品秩提升,他也好有一个可以吹嘘的资本。 到时候说什么我也摸过圣人的墨笔啊,那多有面子。 第七十四章 夫子与少年相遇 袁志滔滔不绝,说了好些个陆子衿曾经的事迹,什么口含天宪,出言为箴。什么一眼看人心,一言断善恶。 有一年春去极晚,陆子衿张口一言,春花殆尽,夏雨初竭。 有一月鬼门关隘,恶鬼溢满人间,陆子衿下笔有神,一贴浩然,一贴正气,诸鬼辟易。 有一日人仙齐聚,来势汹汹,陆子衿动手不动口,打得山上仙人瑟瑟发抖,再难越雷池半步。 所有书院山主都断言陆子衿有望成为千年来第一位女圣人,而且是文武双圣,陆子衿才情之高,冠绝九洲四海。 袁志言语中的仰慕之情,溢于言表。 墨语这才知道,自己的夫子,是何等了不起的一个人。 年幼时的墨语,固执叛逆。觉得世间所有人,非善即恶,且恶人占了大多数。 他对世界有恶意,说不上恶意满满,但也不少。 那时瘦小的他,说是睚眦必报也不为过。所以同龄孩子欺负他无父无母,辱骂他衣衫褴褛,他就一一挥拳打了过去,拳加脚踢,无所不用,被那些人群起攻之,也能忍着拳脚,一个个逐个击破。 打红了眼,打的头破血流,那些孩子心有畏惧,他却更为凶狠,一点也不含糊,一板一眼,逐个打了回去。 那些心疼自家孩子的父母,不顾“以大欺小”,要对墨语动手,墨语也毫不畏惧,嚷嚷着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那些大人见他还小,又无依无靠,就随手教训一下,也不用劲。可墨语记下了,找到机会,全部“还给”了那些同龄孩子。 所以小镇许多人对他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墨语丝毫不介意那些人对他“另眼相看”,他又损失不了什么。若是别人对他青睐有加,他也得不到什么,或者说是不想得到什么。 他拒绝有心人的所有善意。 除了陆子衿。 那个与众不同的陆子衿。 两人第一次见面,其实颇为尴尬。 那一年还不叫墨语的小孩初次尝试着下河捞鱼,可他身子瘦弱,又太过矮小,还水性不好,所以只能在河边胡乱折腾,手脚胡乱摆动,宛若狗刨。 脚踩着河底淤泥,胡乱蹬动的后果就是河水浑浊,惊走其中游鱼,所有笨拙的努力,全都化作泡影。 小孩懊恼,撒气似地钻到河底,一阵胡乱东舞西捞,弄得满身淤泥,最后干脆破罐子破摔,带着一身淤泥上岸,一路走到哪里,就将身上淤泥甩到哪里。 这一路甩动淤泥,路过行人,街上小摊,或多或少,都会被溅射到淤泥。弄得怨声载道,谩骂不已。好些人都忍不住动手,可看了看满身淤泥的墨语,又实在找不到地方下手,只得作罢。 墨语毫不顾忌,专挑那些衣着靓丽的人,“无意”将淤泥甩在那些人生身上。 而那一天,刚好有位长衫女夫子初临小镇,以凡人身份,颇有闲情逸致,慢慢游荡,四处打量。 “嚣张”的泥孩子,面容清丽的女夫子,两人擦肩而过。 看起来十分儒雅的长衫淤泥点点,如同一张无暇宣纸,点了许多凌乱墨痕,难以入眼。 泥孩子毫不在意,无所谓的吹着口哨,表情倨傲,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猖狂。似乎带着我偏要如此,你能奈我何的得意。 “等一等。” 女夫子转身,轻声喊了一句。 “怎么着?不高兴啊?不高兴就对了,反正我挺高兴的。” 泥孩子转身,挑着眉,既滑稽,又冷漠。 周围人的人围了上来,见女夫子是生面孔,抱着看戏的心态,饶有兴趣。 “你的父母呢?” 泥孩子呵呵笑了笑,“想找我家人告状?” 女夫子摇头,微笑道:“我想告诉他们,你心情不好,说教即可,不必为此惩戒于你。” 围观众人哗然,满是不解,不懂这是何意。犯错就惩,乃是他们的认知。 泥孩子面色微变,最后哼了一声,“不必了,我无父无母!” 泥孩子转身就走,方方正正,不再随意甩动身上衣衫,让淤泥四溅。 女夫子多看了看墨语离去的背影,轻声低语一声,“可惜。” 她继续闲逛,丝毫不在意身上淤泥黑点。 在逛了一圈小镇后,女夫子来到古旧的廊桥上,望着河面怔怔出神。 “哗啦啦……” 前方河边传来阵阵水花声,女夫子破天荒有些好奇,放眼看去,见之前的那个泥孩子正仔细清洗着自己身上的淤泥,利落的换了身干净的粗布衣裳,笨拙却十分努力地搓着之前的衣服。 那神情,如春花殆尽残叶,一枝独秀,依旧孤独。 有一尾常人未不得一见的金鲤挣扎,那金鲤似乎是凭空出现一般,噗通一声入水。 女夫子静观其变。 泥孩子正搓洗着衣物,忽然发现了那尾金色鲤鱼在逐渐靠近,泥孩子有些好奇,随即停了下来,静静看着那尾金鲤。 “哗!” 游至河边,金鲤奋力一跃,从水中跃到岸上,恰巧落在泥孩子身边,这情形,和自投罗网没有区别。 泥孩子好奇地戳了戳金鲤。 女夫子以为那孩子要么是将金鲤放生,要么是先玩耍一通,再卖给愿意买鱼的人家,最不济也是自己打理一番,然后烤来吃掉。 前者是得了一桩机缘,以后自有回报。后者将机缘送走,结下一桩善缘,最后则是有害无益,有损大道根基,此生无望超脱。 见多识广的女夫子依旧有些好奇。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那泥孩子连衣服都顾不上,竟然一溜烟跑了。 眼看着金鲤两腮鼓的越来越弱,起伏越来越小,就要渴死在岸边,那泥孩子咚咚咚大步跑来,手里拿了个小木盆子。 女夫子有些奇怪。那木盆简简单单,歪歪扭扭,粗糙的很,可用料却有些不凡。 随后泥孩子将金鲤捧入木盆中,又装了些水,见金鲤重新开始在盆中活跃起来,他满意的笑了起来。 时值三月,泥孩子的笑容竟然给女夫子一种更甚春光的感觉。 将衣服洗好后,泥孩子把衣服费力拧的半干,搭在肩膀上,双手端着小木盆,晃晃悠悠。 泥孩子走了几步,看见了廊桥上的女夫子,自然也看见了长衫上的淤泥污痕。他难得有些不好意思,不敢看那女夫子的眼睛,加快了脚步。 女夫子远远看着,看到那泥孩子进了一处荒废的小庙,再没出来。 “乞丐?” 女夫子更加好奇了起来,在她“细看之下”,泥孩子找了个角落,将木盆放在那里,然后不知从哪里拿出了半个有些发黄的白面馒头,一点一点的吃着。 吃了两口,泥孩子在馒头上撕了一小块,放到了盆中,见那尾金鲤十分有灵性地将馒头吃光,他又高兴的鼓掌,随后略有心疼地继续撕下一片馒头,全神贯注地看着金鲤进食。 一人一鱼吃完半个馒头后,面面相觑。 女夫子这才知道泥孩子为何这么瘦了,因为他吃了那小半个馒头后,再没吃过其他的东西。 “可怜之人何其多,孤苦伶仃随处见……”女夫子摇了摇头,并未多看。 过了半月,女夫子不经意想起了那个泥孩子,提起些许兴趣,抬眼一观。 虽有神通,可女夫子从不多看。 至圣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为所有天下所有儒生所需自觉恪守的规矩。 与之前相比,泥孩子又瘦了几分,而且脸色苍白,看样子是气血两虚。 女夫子有些惊诧。 泥孩子蹲在河边,看着小木盆,自言自语:“我实在养不起你了呀。” “要是再养下去,可能自己就快饿死了。” 泥孩子微微自嘲一声,摸了摸掌中的刀痕,有些无奈。 似乎是下定了决心,泥孩子抬手将木盆倾倒在河中,那尾金鲤在水中打转,久久不肯离去。 “走吧,别自己送上门了,后会有期。” 泥孩子挥了挥手,头也不回的走了。 金鲤渐游渐远,频频回头,直到泥孩子的身影消失,这才一头扎进河中。 第七十五章 少年与夫子相随 “真好……” 女夫子伫立在院中,轻声呢喃一句。 也许因为是一个人,泥孩子在小镇中东奔西跑,十分空闲。 所以女夫子常常能遇上泥孩子。 有时候在小镇后上山的那条路那,泥孩子背着粗制滥造的“背篓”,握着一根树枝,与她擦肩而过。 半日后,又在镇西的药铺见到泥孩子拿着两株并无多大用处的草药,与药铺老板讨价还价,最后得到几枚铜板,欢天喜地。 有时候在包子铺前,泥孩子纠结良久,手里拿捏着一两枚铜板,纠结着买一个包子,还是两个馒头。 这样的情形,女夫子已见过不止一次。每次在纠结过后,泥孩子都会买一个馒头,留着铜板,以备不时之需。 有时候则是在河边,泥孩子笨拙下水,不一会儿就浮出水面,嘴里咳着水,谩骂不停。 又常常怄气似地弄得满身淤泥,坐在岸边望着河面,怔怔出神。 等到身上的淤泥干了,泥孩子又一头扎入河中,将身上洗净,慢悠悠拖着湿漉漉的身子,走回小庙,拿出特意留着的馒头,细嚼慢咽。 泥孩子的生活特别单调,却又极其的有趣。 他似乎能在枯燥乏味,日益重复的日子中找到独特的乐趣。仅管那些乐趣乏善可陈,泥孩子却依旧乐在其中。 在女夫子眼里,泥孩子有点特别,一点点。 不知是有意无意,泥孩子在发现与女夫子相遇次数过多后,开始绕道而走,有时候远远看见女夫子,立即改道而行。 只是有一次,女夫子打理着院中花草,出门将所拔的杂草清理出去时,恰巧看见院外墙角有一个孩子埋头鼓捣,嘴里碎碎叨叨,“终于抓到你了,又是一条,喔,还有一条……” 女夫子面上破天荒露出了捉狭的神色,轻轻一咳,“咳咳……” 蹲在墙角的孩子埋头苦干,对外界事物充耳不闻。 “咳咳!” 这次女夫子加重了声音。 蹲在墙角的孩子终于察觉到旁边有人,他抬起头,脸上有点点泥痕,有些滑稽。右手上捻着的蚯蚓还在扭动挣扎,左手的小木盒装着小半泥土,几条蚯蚓在其中穿行。 泥孩子看到那位他十分不愿碰到的女夫子,此时笑盈盈看着自己,他直接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感觉就像做坏事突然被人抓住了一般。 良久,泥孩子面色通红,慌忙跑开。 啪嗒! 装着蚯蚓的木盒掉落在地,惊慌失措下,那孩子什么都忘了。 女夫子弯下身子,将装着蚯蚓的木盒拿在手中。 和背篓,木盆一样,这小木盒也是做工粗糙,东厚西薄,一边大,一边小。 一连跑了好几条街,泥孩子面色通红,撑着腰,扶着墙,使劲喘气。 “怎么会遇上她?”泥孩子心有余悸,他拍拍胸口。 忽然,他愣住了。 泥孩子呆呆看着自己双手,“我的蚯蚓呢?” “没了?掉哪里了?” 回到小庙,泥孩子垂头丧气。 白忙活那么久,结果蚯蚓没了,连那个十分用心的木盒也没了。 他还要靠那些蚯蚓捉鱼呢。 这一来一去至少损失了好几十文…… 不,是好几百文铜钱! “哎……”泥孩子有些无精打采,他神色萎靡地蹲坐在角落。 庙口的几个乞丐转过头来,有些奇怪的看着他。 “看什么看?很好看么!?”泥孩子瞪了他们一眼,颇有威势。 几个乞丐赶忙转头。 一个几岁的小孩,愣是让几个壮年男子不敢出声。 泥孩子不屑的撇撇嘴。 有些人欺软怕硬,而有些人连欺软怕硬都不敢,实在是可笑的很。 就在泥孩子蹲在角落里发呆时,外面突然有悠扬动听的声音响起,如黄莺出谷,娟谷溪流,娓娓动听。 “请问,你们有看见一个有些瘦的小孩进去么?” 是她?她来干什么? 庙前的几个乞丐呆滞在那里,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虽然此时的女夫子隐去了大半容颜,但对这些蓬头垢面的乞丐来说,女夫子已经是他们平生所见之人中最为出众的女子了。 女夫子并没有如常人一样蔑视他们,甚至眼中毫无半点不喜,厌恶等种种他们常见的神色。 他们看着女夫子澄澈的眼神,竟然有些羞愧。 一个年纪稍大的乞丐指了指小庙的一个角落。 女夫子点头致谢,让几名乞丐有些受宠若惊。 看到女夫子进了小庙,几名乞丐对视一眼,不约而同起身,挪了个位置,决定不在这里乞讨。他们觉得自己不应该污了那位女子的眼,仅管那女子并没有表露出一丝一毫的负面情绪。 泥孩子站起身来,警惕地看着那位女夫子。 “你来干什么?我没有银子陪你的衣服。” 泥孩子冷冷道。 女夫子一手环抱胸前,一手撑着下巴,疑惑道:“咦,你最近不是攒了好些铜板么?” 泥孩子面色一沉。 哼,这女人果然不怀好意! 他转身弯腰,从一个缝隙中掏出藏好的铜钱,也不数有多少枚,反正看样子也抵不了女夫子的那件长衫,所以他直接将铜钱全部扔了出去。 一把铜钱如漫天花雨,朝四方挥洒倾泻。 泥孩子心中冷笑一声:你不是要钱么?我就这么多,想要就自己捡啊。 女夫子轻轻摇头。 然后,让人难以置信的事发生了。 那么一瞬间,天地一片寂静。泥孩子看见那么一枚枚铜钱静止在空中,他睁着眼,眼睛一动也不能动,也不能开口说话,如同泥塑石人,矗在原地。 异像只持续了片刻,泥孩子回过神来,天地重新发声,一切似乎都是幻觉,手上的铜钱安然拜摆放着,整整齐齐,像有人一枚枚堆上去一般。 泥孩子大惊失色。 这女人难道是鬼不成? 他指着女夫子,强制镇定道:“你……你是人是鬼?” 女夫子面容有一丝诧异闪过,“你能看见?” 泥孩子闭口不语。 女夫子做了个惊人的决定,“既然你能看到,那你想学么?” 泥孩子脸上有意动之色,不过片刻后又果断摇头,“不想!” 对于泥孩子的选择,女夫子似乎并不意外。 “那好吧。” 随后女夫子笑了笑,将手中的东西递了过去,“我不是要你陪我的衣服。喏,这个应该是你的吧?” 泥孩子看了看她手上的东西,正是自己一刀一刀雕出来的小木盒。只是如今木盒中的蚯蚓莫名多了十几条。 女夫子眯着眼,轻笑道:“我还是第一次抓蚯蚓,只能抓到这些啦,给。” 泥孩子看了看女夫子,又看了看装着蚯蚓的木盒,踌躇良久,然后才缓缓伸手,将木盒拿回手中。 半晌,泥孩子低声道:“谢谢。” “不客气。”女夫子脸上笑意更甚。 “不过,你能告诉我,你存这些铜钱想干什么呢?” 泥孩子将铜钱放入怀中,犹豫了片刻,才说道:“我本来想买件新衣服的。” 女夫子歪着头,看了看他的衣服,确实有些小了,似乎他身上的衣服穿了许久,好多地方又旧又破。 女夫子问道:“那现在呢?” “我想……我想买本书……不,是要买好多书。” “嗯?为什么?”女夫子听到他的话,忽然认真起来。 “我没有父母,他们说我没教养,说我是个野孩子,我想……我想多看点书,学一些道理,如果没有别人教,我就自己学……” “挺好的,很有志气。”女夫子点点头,“那你识字么?” “不……不认识……”泥孩子忽然有些泄气。 他可没钱去书院。听说书院光是报名需要的银子都是好几钱,他从来没见过那么多钱。 可是不能去书院,就没人教他习字,他就不能自己看书。 女夫子开口道:“没关系,我可以教你的。” 泥孩子抬起头。 女夫子指了指自己,“我可是一名夫子呢。” “……好。” 第七十六章 墨语摸鱼话莫语 小镇河边,泥孩子鼓捣着细长竹竿,一根丝线麻绳胡乱绑在竿稍,绳子一头绑着生锈的小铁签。 此时泥孩子正将铁签抵在一块石头上,费力将其弯曲。他曾经偷偷瞧了那些钓鱼叟许久,所以鱼钩需要是弯的,他还是知道的。 将铁签弄弯之后,一个劣质的小鱼钩就算是做成了。 看了看自己做的鱼钩,泥孩子颇为满意,觉得有了这把鱼竿,今天一定能钓上好多好多鱼。 想着自己钓上百十来条,泥孩子捂着嘴,偷偷笑出了声。 到时候卖几百个铜钱,可以买好多好多书,还可以换身新衣裳,还可以吃好多好多好吃的。 “咳咳……” 旁边传来一声咳嗽,女夫子看着沉浸在臆想中的泥孩子,眉眼带笑。 泥孩子浑身一怔,从臆想中回过神来,神态自若,装模作样四处瞧瞧,随后连忙拿起鱼竿,摸索着找着鱼钩。 女夫子轻笑道:“拿倒了。” 泥孩子赶忙换了一头,“镇定”地拿起蚯蚓,套在鱼钩上。 他有模有样的将鱼钩带着麻绳甩了出去,只是鱼竿甩到空中,忽然像是卡住了一样,怎么也甩不出去。 “咦?怎么回事?” 泥孩子双手用力,麻绳绷紧,连带着自己身后。 刺啦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撕裂开来。 “那个……”女夫子指了指他背后,“挂住了。” 泥孩子转过头,见女夫子强忍住笑意,他窘迫的很,连忙把鱼钩从衣服上取了下来。 见着泥孩子背后一块大洞,女夫子捂着小腹,有些直不起腰。 “呼……”泥孩子深吸了一口气。 他忽然挠挠头。 奇怪,怎么背上有点凉? 再次甩出鱼竿,这次他小心注意了些,没让鱼钩勾住自己的衣服。 这次总算成功将鱼钩抛出去了,位置也还不错。 不过让泥孩子有些奇怪的是,为什么自己的鱼钩连带着麻绳是飘在水面的?而那些钓鱼叟的鱼钩连带着鱼线都是沉入水下的? 女夫子坐在河边的草地上,笑的花枝乱颤,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泥孩子老神在在,盘腿坐在河边,闭着双眼,和那些钓鱼叟颇有些神似。 片刻后,他睁开一只眼,在看见鱼钩并无动静后,又赶忙闭上眼睛,一动不动。 每隔一小段时间,泥孩子就会悄悄睁开一只眼睛,看看是否有鱼儿上钩。 女夫子坐在旁边,撑着头,饶有兴趣看着他。 良久,鱼钩飘在水面,还是没有一点有鱼上钩的痕迹,泥孩子开始有些烦躁起来,碎碎念道:“怎么会没有鱼儿上钩呢?不应该啊……” 泥孩子挠头思索,“是我哪里做错了么?” 他仔细回想起那些钓鱼叟钓鱼的步骤。 “没有错啊,他们就是这样钓鱼的呀,为什么他们一小会儿就有鱼上钩,我这半天都没动静呢?” 泥孩子百思不得其解,他转过头,难看女夫子满眼笑意地看着自己,面上的表情似乎在不停说着我知道为什么,快来问我啊,快来啊。 “哼。”泥孩子转过头。 我就是不问! 对于小把戏施展失败,女夫子毫不气馁。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泥孩子依旧一无所获。 “那个……” 泥孩子吞吞吐吐,不敢看女夫子的眼睛,“那个……为什么我钓不上鱼啊?” 女夫子眨眨眼睛:“因为你的鱼钩飘在水面上啊。鱼儿又不会跑到水面上吃东西。” “那我换一根细点的绳子?” 女夫子摇摇头,“那样鱼钩就沉到水底了,依旧钓不到鱼。” “那该怎么办?” “在鱼钩后面一段鱼线上加个浮漂呗,让前面的一段沉入水中,鱼钩处在河水中,引鱼儿上钩。后面的一段浮在水面,鱼儿上钩了又看得见。” 泥孩子若有所思。 他收回鱼竿,仔细想了想。然后在自己的袖口翻看,找到一根线头后,抽出了一根长长的衣线。 将衣线一头绑着鱼钩,一头连着麻绳,泥孩子郑重点头。 这下总可以了吧。 将鱼钩甩出去,麻绳漂浮在水面,衣线连带着鱼钩沉入水中,泥孩子现在满怀信心,开始坐等鱼儿上钩。 半晌。 “为什么还是不行!” 泥孩子气鼓鼓道。 “因为这里没鱼啊。” “啥?这里……没鱼?”泥孩子呆在那里。 女夫子接着道:“你难道不知道不是什么河段都有鱼么?” “你为什么不早说?” 女夫子理所当然道:“你没问啊。” “你是故意的!”泥孩子有些气急败坏。 “对,我就是故意的。”没想到女夫子不仅没否认,还点头,倒坦然承认了。 “你……” 泥孩子忽然反应过来。 咦,她为什么一定要告诉我? 想到这里,泥孩子神色恢复正常。 女夫子眼中的赞赏之色一闪而逝。 泥孩子拿起鱼竿,端着装着泥鳅的木盒,重新换了个地方。 “请问……这里有鱼么?” 他小声向女夫子问道。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泥孩子深吸一口气,“请问,这里有鱼么?!” 女夫子点了点头,“有的。” 泥孩子重新坐下,开始钓起鱼来。 不一会儿,漂浮在水面的麻绳动了动,泥孩子身子一震,激动不已。 终于上钩了! 他一把抓起鱼竿,双手用力,感觉竹竿传来一阵股莫名的阻力,暗暗笑道:“没想到这么快就有鱼儿上钩了。” 在心头欢喜的同时,泥孩子双手更加用力。 “哗啦啦!” 鱼钩上的鱼儿露出水面,鱼尾摆动,激起白色浪花。 “哟,还是个大家伙。”女夫子看了看泥孩子,意味深长说了一句:“你可要加油哦,别让这鱼儿跑了。” 泥孩子哼哼一声:“跑?上了我的钩,就别想跑了。” 话刚说完。 “碰!”泥孩子一屁股坐在地面,屁股撞的生疼。 他呆呆的看着断了的衣线,视乎还不敢相信。 “看吧,我都说了,可别让这鱼儿跑了,你还不信。可惜咯,好大一条鱼儿。” 泥孩子撇撇嘴,小声嘀咕道:“乌鸦嘴……” 然后他看着没了鱼钩的鱼竿。 现在怎么办? 呵,我还不信了,没了鱼钩还抓不上鱼了? 泥孩子捋起袖口,一脚踏入河中。 他赌气似地将两条蚯蚓截成数断,一把扔进河中。 河面下有鱼儿依稀游曳,像是在争夺蚯蚓。 泥孩子得意的笑了笑,没有鱼钩,我照样能抓鱼。 他示威起似地转身,看了看女夫子,然后眼疾手快,一把伸进水中。 然后……双手空空如也。 泥孩子毫不气馁。 看着河中摸鱼的泥孩子,女夫子出声,“喂,你叫什么名字。” 河中的泥孩子顿了顿,“我没有名字。” “你没给自己取一个么?” “不需要。” 女夫子思索片刻,“要不我给你取一个吧?” 不等泥孩子拒绝,她继续开口,“叫墨语怎么样?” “摸鱼?”泥孩子转头看着女夫子,心想取名字这么随便的么? “墨语,墨花飞作淡云浮,笑语盈盈暗香去。”女夫子撑着头,笑着说道:“怎么样?” “哦。”墨语不咸不淡应了一声。 墨语?还行吧。 “嗯哼……”墨语轻声哼着,眼神一动,瞥见旁边有鱼儿争抢食物,先后游过。 他双手齐出,直接抓住了最大的那条鱼儿。 女夫子拍手笑道:“厉害厉害。” 墨语抹了抹鼻子,轻哼一声,洋洋得意,仿佛一个旗开得胜的兵家将士。 “墨语,恭喜你今天可以吃鱼了。” 墨语想了想,摇头说道:“吃?好几文钱呢,我可舍不得。” “不吃饱可没力气读书习字。” 女夫子说完,注意着墨语的表情。 墨语看了看手中的鱼儿,“我吃!” 第七十七章 府邸之外意外客 墨语自夫子为他取名之后,有空便去夫子的住处,听夫子说教。 夫子的道理有时候很大,他听得云里雾里,懵懵懂懂,觉得夫子好厉害,可又不太懂。 他也不是主动发问的人,大多时候都是夫子在说,而他在听。 有听不懂的,墨语便记下来,回去推敲琢磨。 夫子的道理有时候也很小,小到随处可见,引人深思。 每每有一知半解,墨语便欣喜若狂,只觉得那些未曾品尝过的美味佳肴也不过如此了。 在墨语看来,书永远不够,道理也永远学不完。而而夫子的道理,也永远说不完。 连续六百多个日日夜夜,近两年的时光,墨语都在夫子的教导下度过。 之后夫子说他可以去书院旁听,并将麟角笔“衿眉”赠与了他。那是墨语第一次接受别人的赠礼,因为她是夫子。 墨语其实从未想过麟角笔如此珍贵,他之所以格外珍惜,只是因为那是夫子的心意而已。 ———— 已经,这么多年了啊…… 墨语轻轻叹了口气。 袁志和素聆星都被这声莫名的叹息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墨语,怎么了?” 墨语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只是想起了以前和夫子的一些事而已,没想的一晃这么多年了。” 袁志抚了抚长髯,“哈哈,我辈修士,一向是‘山中无岁月,世上已千年’。” 素聆星开口问道:“河伯前辈,那些仙人境的修士,真能证道长生么?” “对于那些仙人,我也知之甚少,毕竟这类修士,确实是凤毛麟角。只是听说我们观湖书院的院主,乃是十楼仙人境,院主掌管书院时,大夏还未建成。” 素聆星惊呼道:“那位院主岂不是活了上千年?” “修士长生久视,与天地争命,争的过,活的就久。” “那争不过呢?” 袁志叹了叹,“争不过,自然是魂飞魄散,身死道消了。” 素聆星掩着嘴。“那岂不是千军万马过独木?” “正是如此啊。天下修士何其多,多少英杰都倒在了大道门前,能够站在顶峰的,永远都只有一小撮人。就如同一座通天山岳,山脚可以容纳无数人,上山之后,越往上,所能容纳的人越少,到最后,那高入九霄之处,也不过丈许大小,能容纳的人,屈指可数。” 听了这些话,素聆星担忧无比,“墨语,那我们修行,不是在一心寻死?” “一心寻死,不是在攀登顶峰么?”墨语说道,“若是容纳不下我了,把上面的人挤下来不就好了?” 素聆星哑然。 “妙哉妙哉!”袁志哈哈大笑,“我现在知道陆贤人为何会让你习武了。” “都说武无第二,师叔你天生注定走这条路子。” 墨语无奈道:“都说不要叫我师叔了。” “好好好,咱们直呼其名,可好?” 墨语点头同意。 “可是……万一修行路上不小心身死怎么办?”素聆星有些难过,“我这么笨,肯定熬不过去的……” 墨语拍拍手,无所谓地说道:“这多简单啊,到时候我帮你熬就是了,什么天雷地火,域外心魔,通通不成问题,你只管放心修炼便是。” 素聆星懦懦问道:“真的?” “当然啦。” 袁志看着墨语和素聆星二人,有些羡慕。“真好啊……” 他面露回忆之色,“想当年……” 轰隆! 一声巨响,整座河伯府邸剧烈震动起来。几人站起身来,竟然也有些摇摇晃晃。 “怎么回事?”墨语十分奇怪。 这儿可是河伯府邸,在这河中,毫不夸大的说,袁志就是这儿的真正主人,就如同真人、圣人、罗汉等修士大能坐镇洞天福地,一隅之地悉数掌控。 而且此等举动,与挑衅大夏无异。也不知是谁有这胆魄,敢行如此之举。 墨语看了看袁志,发现对方并不惊慌,甚至隐隐有些无奈,似乎来人是他的旧识。 “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到你府上来闹?” 袁志万万没有想到,对方竟然挑这时候前来,到时候墨语二人可是要去书院的,若是他们不小心说漏嘴了,那他袁志可就彻底没脸了,特别是那个曾经的同窗师妹。 “那个……一个……朋……朋友。” 袁志结结巴巴,脸上有明显的红晕。 墨语捻着下巴,看着他,“袁志,你撒谎的样子太好笑了。” 墨语半眯着眼,坏笑一声:“我看不止是一个朋友吧?” 袁志面色一惊。 “喔,有问题,有问题~” 墨语指着他,来回打量。 袁志手定定站着,忐忑不安,感觉就像是在等着夫子检验一般。 “袁志,你个王八蛋!” 一声呵斥穿透了此处福地的界限帷幕,府邸中的三人都露出了极为精彩的表情。 因为这声音竟然是个清脆悦耳的女子嗓音。 素聆星一脸八卦,感觉有特别有意思的事即将发生。墨语一脸揶揄笑意,好像是发现了很有趣的事。袁志如死灰,感觉生无可恋。 “让我猜猜看。”墨语像模像样得扶着下巴,来回踱步,分析道:“这人是你的相好?不对,看你的表情不像。” “你喜欢她?”墨语注意着袁志的脸色,“也不对,你喜欢她,没道理她在那里大吼大闹的。” 墨语一拳锤到手掌上,“她喜欢你!而且你不一定喜欢她。” 袁志用一种凡人见鬼的表情看着他,“你……你怎么知道。” “拜托……”墨语白了他一眼,“你的表情这么丰富,我看一下就算明白了好么?” 袁志看了看素聆星,不甘心问道:“真有这么明显?” 素聆星耸耸肩,“只差没有在上面把你的想法一个个写出来了。” 轰隆! 又是一阵剧烈的震荡,若不是府邸内所有东西完好无损,都快让人怀疑这府邸是不是快要被人给打烂了。 墨语心想,这一定是个力气特别大的姑娘。 “嗯,难怪袁志一点都不高兴,谁喜欢一个动手就伤筋断骨的巨力女子,特别是‘柔弱’的读书人。” 袁志哭笑不得,与墨语无奈摊手,不停地摇头叹气。 “一个不讲理的女疯子……我惹不起,只能躲在这里了。” 墨语表示理解,也深表同情。 “我们继续,反正大概过一时半刻,她就该离开了。” 袁志刚说完,府邸外面闹腾的女人就开始大喝起来。 “袁志!你再不出来,我就把你家拆了!我告诉你,我今天一定要见你!” 墨语忍着笑意。 袁志面色难看。这打脸打得有些快,让他措手不及。 袁志深吸一口气,对墨语两人说道:“二位稍等,我去打发了她。” 为了表现自己十分有气势,袁志“怒气冲冲”地出了府邸,不过墨语怎么看都觉得他有一种赶赴战场的决绝。 墨语和素聆星两人竖起耳朵,努力听着外面的动静。 袁志走到府邸外,瞥见了那个忽然停下来,面露喜色的皮裘女子。 “你来做什么?” 袁志不看她,负着手,侧身说道。 “来看你啊。” 皮裘女子轻声细语,语调如涓涓细流。若是之前没听见那中气十足的娇斥,还真难以将两种声音与女子联系起来。 “你不用这样,我很不习惯。”袁志皱着眉,不耐烦的一甩衣袖。 “不习惯就慢慢习惯啊。”女子依旧用着软软糯糯的声音。“我以后都会是这样的。” “那你自己习惯好了。” 袁志决定直接不理她,转身回到府邸中。 “呸!”女子使劲啐了一口,“这该死的老树精,还说什么男人都喜欢说话嗲声嗲气的温柔女子,都是放狗屁!” 她走到府邸门前,又准备大力敲门。 第七十八章 读书人也有人喜 皮裘女子抬手,河底霎时暗流激荡。 就在那只手即将落在帷幕壁障上时,袁志从里面伸出头来。 “你想干什么?” 袁志看了看距离他头顶不过一尺的手掌,一脸寒霜。 “敲……敲门?” 看了看表现得十分无辜的皮裘女子,袁志冷哼一声,“曲依,你要是在在这里闹腾,扰了我的客人,我明天就请人奏请朝堂,调离此地。” “不闹腾,不闹腾。”皮裘女子连连摆手。 过了片刻,她才反应过来。 “等会儿,你说什么?客人?”她提高音量,“男的女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么?” “怎么没关系!?”曲依大声嚷嚷起来,“好啊你,袁志。我说你怎么一直不理会我,原来是金屋藏娇啊你,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人,我……” 曲依顿了顿,厉声道:“我当初真是瞎了眼!” 袁志掏了掏耳朵,“嗯,你是瞎了眼,我就是这种人,怎么样吧?” 他说完就要退到里面。 “还想跑?不给我说清楚,我打……打你!” 曲依迅速伸出手,一把拉住袁志。 “喂喂喂,你干什么?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袁志惊慌失措,在曲依手中毫无反抗之力。 “你藏起来的那女人呢?让她出来见我!” 曲依一手抓着袁志,一手叉腰,端的是霸气侧漏。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袁志使劲掰着曲依的手,可任凭他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曲依的手依然纹丝不动。 “你……你放开我!” 曲依抬着下巴哼道:“不放,除非你让我见一见那女人。” “我说袁志,你还没打发走那女人么?” 墨语在河伯府邸中听不见袁志和曲依的说话声,还以为袁志出了什么事。 然后他隔着朦胧帷幕,发现袁志和什么人靠在一起,好奇驱使他走出府邸,随后他便探出身子看了看。 袁志见墨语出来,有些尴尬,感觉自己的形象突然就跌到谷底了。 一名长得颇为俊俏的少年从河伯府邸中出来,不由得让浮想连篇。 曲依的反应大的出奇,她指着墨语,手指颤抖,难以置信地说道:“袁志,没想到你喜欢的竟然是男子!” 她喃喃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说凭我这么好的条件,你没理由不喜欢我的,原来你不喜欢女人!” 随后她面容悲呛,苦口婆心道:“袁志,你不能这样,这样是有违儒家规矩戒律的,要是让别人知道,你肯定要被书院除名的。” 袁志张了张嘴,刚想辩解一下,曲依又紧接着说道。 “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不会告诉别人的,祝……祝你们幸福!” 说完,她看了看墨语,暗道:“哎,真是可惜了……” “墨语,是出了什么事么?” 府邸中有走出一名少女。 曲依大叫一声,“袁志!你可真是个禽兽!” 袁志:“???” “没想到你连这么小的女孩子都不放过!” 曲依看着袁志,面容不解,难以置信,悲愤,心痛,种种表情,不一而足。最后眼神畏惧带着些许厌恶,和看一个扭曲的变态没什么区别。 袁志再也忍不住了,他怒喝一声,“住口!” 曲依顿时静若寒蝉。 袁志指着她鼻子骂道:“亏你还是个山岳正神,无端臆想,满口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袁志对着墨语躬身,歉意道:“实在是对不住二位了,扫了大家的兴致。” “他们真是你的客人?” 曲依就算反应再迟钝,她也终于知道了。 曲依忍不住问道:“这些年来你哪来的客人?” 袁志瞪了她一眼。“关你何事?” 如曲依所言,他这些年虽然活的还算滋润,可向来是独来独往,性格脾气又不好,多年来无一人可以交心。 “墨语,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啊?” “听不懂……” 曲依扭扭捏捏,清了清嗓子,轻声细语地说道:“不知二位是?” “在下墨语(素聆星),袁志的朋友。” “哦~”曲依点点头,拱手笑道:“在下曲依,旁边山头的山神。” 旁边? 墨语回想一下,旁边那座山不是一座山脉连绵,耸入云霄的山么,她是那座山的山神?看起来品阶挺高的啊。 不过这打扮嘛…… 墨语摩挲着下巴,看了看曲依。 也许是山神的缘故,曲依一身衣服都是野兽毛皮所制,本来也别有一番风味,可架不住东一块虎皮,西一块狐裘,弄得整身衣服花里胡哨,颜色各异,着实有些“特别”。 嗯,难怪袁志不喜,这种穿着,任谁也驾驭不住。 嗯,难怪能看上袁志,这品味,也没谁了。 “不知曲依你作为山岳正神,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那个……那个……”曲依低着头,吞吞吐吐,“我是来商量商量两人的……两人的婚事的。” “婚事!?” 曲依刚说完,便同时传来了三声惊呼。 墨语看了看袁志,“你要成亲了你不知道?” “我怎么会知道?” “你不知道,你成什么亲?” 袁志急了眼,“不是,我……谁说我要成亲了?” 曲依看着他,怒道:“袁志,不是你亲口说的么?” 袁志瞪大眼睛,“我什么时候说的!?” 曲依指着袁志说道:“就在二十年前,你说什么关关啾啾,什么洲洲,什么淑女好逑。你还敢不承认不成?” “哦~~”墨语和素聆星看着袁志,眼中有一种无名之火在燃烧。 袁志恍然,“我说你怎么莫名其妙欺负我二十年,原来是因为这个。” “这下你还敢说你没说过?” 袁志挠挠头,“可是,可是那不是对你说的啊。” “啥?”曲依瞪大了眼睛,“不可能!” “你……对了,那位书院山主也说了!” “山主他一个授业先生,他每天除了教授院内士子学问,剩下的就喜欢乱点鸳鸯,我当时不是和你说过了么?”袁志叹了口气,无奈道。 “你说过么?”记忆中是有这模糊的一段,只是她当时太高兴了,似乎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哪还能听见袁志的话。 看曲依的表情,袁志就知道想起来了。 曲依猛的一挥手,“我……我不管,你们不是有一句话叫做什么,君子一言,几匹马都难追么?” 墨语看着袁志,低声在他耳边说道:“可以啊,人家对你死心塌地,你独身在此,干脆做个伴?” “胡闹!这婚姻大事,岂可儿戏?” 袁志挺着胸膛,“再说,我早已是心有所属。” “谁啊,同门师妹?”墨语好奇问道。 “这你也也知道?” 墨语撇撇嘴,“就你这样,一心读书的儒士,天天待在书院里,除了同院的师姐师妹,还看得到谁啊?” 听说读书人鼓捣学问,研究道理,大多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沉迷其中的儒士修为有高有低,所耗时间也有长有短。短的十天半月,长的十年八年。 儒家制定的条条框框,虽说规矩多而大,却极大保障了世俗凡人的权益,约束了那些修行中人所带来的害处。 不然修士相争,动辄就摧城拔寨,截江断河。若是修为够高,打的天翻地覆,山河破碎,事后拍拍屁股走人,只留下满目疮痍,苦的还不是那些凡人? 不过儒家规矩够大,是建立在道理够多的情况下,让修士信服,讲究“以理服人”,而不是捋起袖子掰手腕,比谁力气大,拳头硬。 这些道理,都是儒家上到圣人,下到普通学子,一点一滴琢磨出来的,说是千年苦,万年功,丝毫不为过。 第七十九章 千万里有人挂念 墨语碰了碰袁志,“你有多少个师妹。” “两个。” 墨语作吃惊状,“两个你都喜欢?可以啊。” “说什么呢。我肯定就喜欢一个啊!”袁志没好气道。 “她也喜欢你?”墨语继续八卦的问道。 袁志沉默不语。 “袁志,你那个小师妹不喜欢你,你干脆喜欢我得了,我们相互喜欢,怎么样?” 曲依大大咧咧说道,感觉丝毫没有一名女子的矜持,看她性格,似乎更像男儿一些。 要说她生前确实是北方的人儿,性格豪爽直接,就算死后被敕封为山水正神,也依旧没有任何改变,实属难得。 墨语点点头,“这个法子不错,袁志,你可以考虑考虑。” 哪知道袁志大怒,“胡闹!这感情之事,岂有强求之理?” “曲依,我且问一问你,若是有人钟情于你,你却另有所喜,你会接受那人不成?” 曲依被他问住了,她思索良久,最后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她想若是同意,那未免也太对不起她自己的感情了,可不同意,别人苦苦喜欢自己,未免有些辛苦,就如同她现在这般。 似乎无论怎么样,都不是最好的法子,所以她暂时没有好的回答。 袁志继续开口,准备趁热打铁,让曲依打消她的想法,“所以说,曲姑娘,感情这事,不能靠单方面的喜欢的。” 曲依确实有些动摇。 她转头看了看墨语和素聆星,灵机一动,急忙问道:“墨语,你若是遇上这种情况,你会怎么做呢?” “我也不知道……”墨语摇摇头,“不过我可能会试一试,看看能不能也喜欢上那个喜欢我的人,或者说让我喜欢的人也喜欢我,相互喜欢,总是要好一些。” “说的好!”曲依大喜,使劲鼓着掌。 “墨语你不愧是袁志的朋友,道理也说的这么好。” 曲依看着袁志,叫见对方也在思考,不禁说道:“袁志,要不你也试着喜欢我?” “好。”袁志一锤定音。 曲依喜不自胜,“真的?!” 结果袁志接着说道:“好,我试试能否让师妹也喜欢上我。” 曲依目瞪口呆,她觉得刚才似乎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墨语和素聆星对视一眼,两人笑了笑,退到了一边。 ———— 素聆星和他并排走着,她悄悄看了看墨语,背着手,双手的手指来回绕动。 “墨语……”她声音细弱蚊蝇。 “嗯?” “我……我喜欢你……” 说完,素聆星霞染双颊,耳根通红,有些羞意,更多的是忐忑,她低着头,不敢看他。 “我也喜欢聆星呀。” 素聆有些激动的抬头,对着墨语清澈的眼神。 这一刻,便是琼浆玉液划过指尖,流入心头。一点一滴,甜蜜将心房填满,一尺一寸,情意把铁骨揉酥。 心头的呢喃,美好的呼唤,那些梦中的歌谣,那些动听的曲调,那些宛转悠扬,都在这一刻化为了最好的丝弦,将她包围缠绕。 “真好……” 她轻声念叨。 情窦初开,遇上了最该遇上的人,定下了最该定下的情,她很好,也许此生便是此刻最美好。 而事实上,确实是这般。 素聆星眯着眼,笑意浅浅。 真好,让我在最该遇上你的时候,遇上了你。 素聆星伸出手,将墨语的手拉在手中,有些紧,也有点点汗珠,但出奇的滚烫灼热,却似乎又令人爱不释手。 “是啊,真好。”墨语轻轻感叹一句。 只是两人此刻的心境截然不同。 墨语想的是曾经有些难以回首的苦日子,那最为无助,也最为艰难的日子。 对比如今,有一个关心他的师傅,有一个关切他的夫子,还有一个对他很好的少女。 够了,确实是够了。 真好,日子总在变好。 他所求不多,现在已经十分满足。 男子大多晚“熟”,而女子早“熟”,并非没有道理。 ———— 远在万里之遥的女夫子似有所感,眉眼含笑。 传说有大神通者,只要有人念其名字,便心有所感。 她最近无事,就在自己的院里摆弄女红。 从最初的不知如何下手,到如今的信手拈来,女夫子不过用了几个月的时间,便走了常人女子大半辈子也走不完的路,亦达到了常人女子达不到的高度。 虽然如此,女夫子对这方寸之间的精妙,亦赞叹不已,觉得这些不曾触碰过的小玩意儿也有大学问,其难度不下于研读圣人书籍。 起初赠予墨语的那件长袍,名为“初心”,初心不变,方得始终。 虽然不过一件下品的法宝衣袍,却是寓意极好。又考虑到少年需要练武,与人交手,穿着上好的法宝,起不到砥砺筋骨,磨砺心智的作用,反而不美。 女夫子做事,依旧是面面俱到。 而如今摆弄着针线,是要为以后的少年做件衣裳。 想着以后少年露出吃惊的模样,女夫子觉得那一定很有趣。 想到这里,她轻声哼着,一针一线之间,极其赏心悦目。 与女夫子紧挨着的院落,有年轻女子蹑手蹑脚,从里面摸入女夫子的小院。 女夫子并未遮掩自己,所以年轻女子能听见其内的轻哼声。 “老师最近的心情特别不错?” 女子有些好奇,眼睛一转,收敛自己的气机,轻轻挨着夫子房门,将耳朵贴在上面。 “老师在干什么?” 吱吖~ 房门忽然打开,女子保持着偷听的姿势。 她僵硬的转过头,看见女夫子正一脸平静的看着她。 “嘿嘿,老师早上好啊。”女子讪笑一声。 女夫子低下头,“现在是下午。” “哦,哦哦,老师下午好啊。” 女夫子捻着针线,并未计较自家学生的无礼。在她门下,既没有条条框框,也不用规规矩矩。 所以书院有多少人都想拜入女夫子子门下,可惜,多年来,女夫子并没有再收弟子的打算,让许多儒家学习苦恼不已。 “老师,你在干什么?” 女子背着手,有些鬼鬼祟祟的四处看看,然后才问道。 “闻人茉萱,你最近没有读书,是不是连着眼睛也不好了?” 女夫子瞪了她一眼,“有什么事就去说,没事就回去读书,书院千万书籍你都看完了?” “哎哟,我只是好奇嘛?”闻人茉萱不敢再往前走了,她可摸不准自己老师是不是真早让自己回去好好“读书”。 她伸长了脖子,看着女夫子手中初具雏形的衣物。 “老师你在做衣服?”她惊呼一声。 女夫子没好气瞥了她一眼,“大惊小怪,你不是都知道么?” “嘿嘿……”闻人茉萱讪讪笑着,“什么都瞒不过看老师……” 她接着笑道:“老师你是给我做的衣服么?” “不是。” “难道是给自己做的?” 女夫子摇头。 “难道是给心上人做的?” 女夫子瞪了她一眼,“小小年纪,想什么呢,回去读书。” 这次女夫子真的发怒了。 闻人茉萱缩着头,悻悻回到自己住处,万般无奈地翻开书。 “礼者,法也,是故礼法……” 她坐在榻上,翻着书,口中念着。每念一字,那字就像是分成两个,一个从书中蹦出,如同一个小人儿,颇有灵性地跳起来,一头扎到闻人茉萱周身的浩然之气中。 儒家学子,将书籍字印烙在心湖,是为“读书”。 之后对敌,浩然之气中有真言字律,种种不可思议的神通,即可一字镇山岳,又可两字扫千军。 女夫子有些无奈,这弟子天赋上佳,心性也不错,就是太过跳脱了些。 她不由得将弟子与少年相比。 “可惜……” 若是闻人茉萱真有少年的心性,她这一脉也算是后继有人。 第八十章 山上恶客口气大 “你真看到那臭娘们儿跑到这河里了?” 山巅上,高瘦的黑氅男子双手环抱胸口,看着下方细如绳线的蜿蜒河流,面有不屑。 登高望远,凡人尚且能远看百里,何况黑氅男子修为高深,来历不凡。 “回……回殿下,那女山神确实进了里面。” 黑氅男子旁边的矮小人影恭敬说道,兜帽斗篷将矮小人影遮盖的严严实实,只有身后的衣摆下有一条布满麟甲的黑色尾巴轻轻甩动,甩在地上啪啪作响。 似乎是想起什么,黑氅男子侧着头,对矮小人影问道:“听说这条小河里的河伯出自那劳什子书院?来头很大?” “只是一个士子而已,在这渔河中也不过观魂境,不足为虑。” “是么?”黑氅男子不可置否,是第七楼的观魂境也好,还是第八境的八楼的魂婴境也罢,他丝毫不惧。 说白了,在这大夏王朝之中,只要他不无法无天,弄的尸横遍野,山下武道宗师,山上仙家修士,谁都拿他无可奈何,谁让他投了个好胎呢。 别人辛辛苦苦修炼,他只需要每天插科打诨,吃喝玩乐就行了。至于修为,每天坐在那里就蹭蹭蹭地往上涨,哪是那些修士所能比的。 人族大多看天赋和努力,而妖物,这些都不重要,只要你有个好的爹妈,血脉强横,等到成年,自然能超过大多数的修士。 至于那些什么先天一般的精怪妖物,什么努力修炼,刻苦打熬,千般算计,还没成长起来就被其它妖怪直接一口吞了,哪里等得到修成大妖、妖王。 就算侥幸找了个僻静之地,偏居一隅,也要夹着尾巴扮人,不然那些匡扶正义的修士之流,直接打杀,连尸体都给你剥皮抽骨,一个全尸都留不住。 在这个王朝,黑氅男子拼爹,无人能出其左右。 “你在这里看着,若是有意外,通知我……不,通知我爹就行了。” “是!” 矮小人影躬着身子,恭敬道。 说完,黑氅男子纵身一跃,自山巅俯冲而下,黑氅大袍鼓荡,如同凭空伸展出一对黑色羽翼,振翅高飞。 等黑氅男子冲入河中,看着那十丈高的浪花,矮小人影拉开自己的斗篷,露出了斗篷下的狰狞蛇脸。 “嘶嘶……” 长长的血红信子吞吐,他无声笑了笑。 “事情办的如何了?” 独特的震颤带着特有的频率,听在他的耳中,确是完整的话语。 蛇脸男子伏在地上,恭敬回道:“回大王,一切都安排妥当了。观湖书院马上就会知道,大夏王宫也会知晓,至于那只老鹰,他一定保不住自己的蠢儿子。” “很好,事成之后,他就归你了。” 蛇脸男子大喜过望,“谢大王!” “但是失败的话,你也不用回来了,自己把妖丹捏碎就可以了。” “……是!” 捏碎妖丹,总好过修士自爆气府,运气好能留下一条命,运气不好,就只能魂飞魄散。 蛇脸男子自然不敢反抗,他的一切都是那位大王给的,而至于黑氅男子的父亲,对他虽然还算不错,职业也还算不低,但他终归只是个暗子而已,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结局。 直到奇特的频率消失,蛇脸男子这才敢起身。 他自言自语一声:“你因你父亲而活,如今又为你父亲而死,也算的上是死的其所了。 ———— 河伯府邸中,曲依腆着脸跟着袁志进去,她仍旧有些纠缠,颇有一种不依不饶的架势。 袁志无奈,只能敷衍了事,期盼她快些离开。 “袁志,你喜欢什么?” 袁志坐在桌边,拿着一本书,头也不抬,“读书。” “除了读书呢?” “写字。” “除了写字呢?” “读书写字。” “嘭!”曲依一拍桌子,脸上怒气冲冲。 袁志抬头看他一眼,曲依顿时泄了气,干笑一声,“我拍蚊子,拍蚊子呢。” “我这府中竟然还有蚊子?奇了怪了,我怎么不知道?” 曲依干笑一声,“嘿嘿,可能是我带进来的。” 袁志瞥了她一眼,不与她计较,毕竟要动手还真的打不过她,也只能唬唬她了。 “袁志,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我改还不成么?”曲依重新坐下,撑着脸,神情十分幽怨。 “曲依,你到底喜欢我什么,我改还不成么?” “我喜欢你看书的样子,特别喜欢。” “……” 袁志决定不再看书了,至少不能在曲依面前看。 一旁偷偷看着两人的墨语啧啧摇头,“所以说袁志这样的闷书生竟然都有人喜欢,这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哟……” 看看袁志,一介河伯,除了长髯,长得也算不差,可以说是有身份,有地位,又有相貌,过了这么多年,只有一个人喜欢,可见一般。 要知道河伯可是能娶亲的,而且与那些什么歪门邪道不同,“正宗”的河伯娶亲,那是朝廷认可,天地应声的。 看他的样子,那什么小师妹也估计没戏咯…… 墨语转头,见素聆星一直看着自己。 他不禁问道:“聆星,你怎么变得有些奇怪了?” “有吗?没有啊。” 素聆星眼神灼灼。 墨语犹豫道:“你这样看着我……让我有点不舒服。” “习惯就好啦。” 墨语脸色有些奇怪,“你是不是生病啦?” 他把手放在素聆星额头,随后与自己额头比了比,“没什么问题啊。” “去去去。” 素聆星哼哼道,不再看他,小声嘀咕一句,“笨蛋。” “啥?” “夸你呢。” 墨语狐疑道:“真的?” “不然呢?” 墨语点点头,“也是。” 两人正准备出去,周围忽然传来一阵剧烈震动,如地动山摇一般。 以墨语和素聆星的修为,竟然都站立不稳,只能扶着墙壁,让自己不至于摔倒。 这声势,比之前曲依“敲门”时的动静还要大的多。 “这是怎么回事?” 袁志面沉如水,他站起身来,如临大敌。 在他的感知中,有人在一拳拳锤着他的府邸,府邸外的壁障已是裂纹满布,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完全破碎,到时候这片辛苦打造的福地可就直接没了,数十年艰辛付之一炬。 “谁这么大胆!?” 曲依跳了起来,那架势,似乎比自己府邸被破还要来的气愤。 “一只大妖。” “大妖?”曲依愕然,竟然有妖怪如此明目张胆,敢来这里闹事。就算是只六境之上的大妖,也没理由敢这样,当他们这些山水正神是泥捏的不成? “我去帮你料理了他!” 曲依扭头就走,气势如虹。 “停下!”袁志将她喝住,“一个大妖,没有依仗,他敢来闹事么?你冒冒失失出去,只会自投罗网。” “那怎么办,等他把你的府邸打成碎片?让你做个‘名不符实’的河伯?” “袁志,有妖怪闹事?”墨语和素聆星晃晃悠悠出来。 袁志点点头,“你们两个找个地方躲起来了那妖怪境界不低,万一伤到你们了,我没法给陆贤人交代。” “我和墨语很厉害的……” 素聆星还未说完就被墨语捂住了嘴,素聆星不知其中利害,他还是懂的。袁志口中的境界不低,自然是相较他自己的。 一个稍微厉害的五境妖物他应付起来都十分吃力,更何况是更为厉害的大妖了。 要说五境之前,每一境之间的差距还不算太大,可五境之后,每一个大的境界之间,都是天壤之别。 “我们会躲好的,你们小心些。” “放心,怎么说我也是河伯正神,就算打不过,那妖怪也不敢怎样的。”袁志笑了笑,底气十足。 将那股龙灵水收入袖中,袁志对曲依说道说道,“走吧,去会一会那妖怪。” 第八十一章 妖物横行无忌讳 “还不出来?” 河伯府邸外,黑氅男子冷笑一声,随后抬手,准备直接将这支离破碎的福地打成齑粉。 嗖! 一道耀眼的金光自府邸中射出,带起的破空回荡声如闷雷隆隆,震开两旁的河水。 金光来势极快,所过之处,河水被破出一条长长的真空地带,直到金光去的远了,分开的河水才重新填满那些空挡。 “哼!”黑氅男子抬起的手顺势打在那道金光之上。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炸响,金光和黑氅男子拳头相撞之处,河水向四面激荡,渔河河面激起数十丈的浪花。 金光倒飞回去,曲依从府邸中飞出,一把将那道金光抓在手中。 入手之后,金光消散,一把古朴长枪出现在她手中。 “千倚山神?果然有一点本事。” 黑氅男子咧嘴笑了笑。至于曲依身后即将破碎的府邸,他没什么兴趣。 嗯?黑氅男子神情微动,转身伸出手臂,五指微曲,如弯钩利爪,将那个黑色大字抓在手中。 在被黑氅男子抓住后,那漆黑的字体仿佛有有灵智生命一般,还在挣扎跳动。 手指稍稍用力,手中的黑字直接被捏碎爆炸开来,化成点点墨迹,消融在河水之中。 “呵。”黑氅男子偏着头,看着身侧的高冠长髯男子,“渔河河伯,不过如此。” 相较于曲依,袁志并不擅长杀伐,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都任由曲依欺负,不是他没脾气,实在是没办法。 袁志指着黑氅男子,厉喝道:“你是哪来的大妖,为何破我府邸?” “你算老几?也配?”黑氅男子轻蔑的看了他一眼,“此事与你无关,不想被我打得金身破碎,最好还是滚远一点,不然就算你是什么观湖书院的人,我也一样照杀不误!” “好大的口气,你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口气大不大,你马上就知道了!” 黑氅男子突然一口气呼出,狂风骤起,河底水流朝两边分开。这口气,他藏了许久,等的就是这一刻。 袁志大怒,“尔敢!” 一声怒喝,如九天敕令,分开的河水以更快的速度倒灌回去,任凭黑氅男子如何呼气,渔河都再无半点动静。 “你这该死的臭妖怪!” 曲依眉毛倒竖,提着长枪,向黑氅男子横扫而去,力道之大,更甚万钧之势。 河底风起云涌。 在渔河上方往下看,都可以看见一个数十丈方圆,近百丈深的巨大漩涡,金光在漩涡中心隐现。 盛怒之下,曲依全力施为。 眼前的妖怪,嘴上说着与袁志无关,干的却是坏他根基的勾当,着实可恶。 “妖物狡诈,诚不欺我!” 轰! 又是震天响声,这次河中水花激起百丈,河面降低了大半。 若不是袁志早早驱使附近河域里的鱼虾离开,这一击,就可能让这他金身破碎三尺。 不过袁志并没有多说什么,因为这一击,黑氅男子被曲依一枪从河底扫出渔河,又飞了数百丈,一头砸进了旁边的千倚山。 河底的河伯府邸被袁志护住,墨语后怕不已,这威势,以他现在的本事,一旦挨着擦着,可能连灰都没了。 “这感觉……还真无力……” 要是他不压着境界,一路高歌猛进,又经历数场砥砺筋骨的血战,说不定已是武道第四重的炼魄境,要是再努把力,不顾后果,甚至连入虚境也不是不可能。 若是有武道四五重,哪还用这么憋屈,他早就脱了衣服,光着膀子如和那黑氅男子打去了。 这一年的时间哦,可让我苦等啊,我的好师傅…… 一旁的素聆星小脸煞白,紧紧抓着墨语,她的飞剑哪里有这威势,只觉得自己如一叶浮萍,随波飘摇,毫无抵抗之力,只有抓着墨语,她才能安心一些。 最近有些得意忘形了,连修炼都惫懒了许多,她暗暗骂了自己一声,又悄悄下了决心。 河岸边的一个角落里,一个毛绒绒的小东西早就被河中的惊天声势从睡梦中惊醒了,它惊慌失措,双爪抱着头,瑟瑟发抖。 脖子上的小巧玉简发出微光,小东西愣了愣,随后啾啾叫了起来。 那位仙人说过万一有什么情况要及时上报,虽然在它的感知中,那位少年气息并未衰弱,可这种事情,应该要说的吧? 它犹豫片刻后,将爪子按在玉简上,随着一股淡淡的灵力流入,玉简的光芒越加明亮起来。 ———— “胡闹!” 碧玉琼楼中,长袍白须老人勃然大怒,指着下方站着的女子斥道:“慕凝烟,你可曾忘记你的约定了?” 那次慕凝烟私自出谷,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总之被老人知晓,然后族中上下辈分极高的祖辈齐聚一堂,颇有三堂会审的架势。 慕凝烟抱着胸,昂着头,一脸的无所谓,“什么约定?我说过什么吗?” “你说你此生不再见他,我们才饶那小子一条生路,你可别忘了!” 一边坐着的一位枯瘦老人板着脸斥道。 慕凝烟瞥了他一眼,“你是我二大爷?” 那老人阴沉着脸,“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这里有你说话的份?你这老东西当初就想杀了他,你以为我不知道?看你一把老骨头,他又没什么事,我才放你一马,怎么?今天有人给你撑腰,你就有底气了?” 枯瘦老人一拍座椅,“你!……” “慕凝烟!慕尚礼可是你的长辈!”白须老人斥骂道。 慕凝烟笑了笑,“长辈?你我都不放在眼里,他算哪根葱?” “当年形势比人低,我是不得不低头,不然你以为我会舍得他离开我?” 白须老人指着慕凝烟,冷笑道:“怎么,你觉得自己翅膀硬了?” “不然呢?”慕凝烟看了看自己的手掌,轻轻握了握,大殿中所有人呼吸一窒。 “大胆!”白须老人须发皆张,怒不可竭,“慕凝烟,这可是祖宗祠堂,由不得你放肆!” “说来说去,你就这几句,你没说腻,我都听腻了。” 慕凝烟环视一周,“你们有不服气的,有本事就和我过过手,我看你们一把老骨头,可以让你们一招半式的,不过让了之后嘛……” “生死不论!” “你……”一干老人指着长裙女子,嘴唇哆嗦,似乎是气的说不出话来。 “你什么你?当初使那些下三滥的手段我还没一个个找你们算账呢,你们还有脸了,谁给你们的勇气?” “够了!你今后不许出谷,更不许看他,不然……” 慕凝烟与白须老人对视,“不然什么,杀了我?” “我杀了那个那个小崽子。” “你敢!”慕凝烟勃然大怒,“你要是敢动他,我把你的儿子女儿一个个杀了,让你也尝尝那种滋味。” “慕凝烟!”白须老人额头青筋暴起,“那些可是你亲兄妹!” “早就不是了!我和他们没关系,也和你没关系,更和这里没有半点关系。” “住口!你……你大逆不道!老夫……老夫……”白须老人气急败坏,将飞剑唤处出,只要一声令下,飞剑就要洞穿慕凝烟的头颅。 “杀了我?来啊!”慕凝烟上前两步,丝毫不惧。 犹豫片刻,白须老人终究没有动手,他背过身去,“滚出去!你以后,不是慕家的人了!” “求之不得。”慕凝烟祭出飞剑,御剑而去。 大殿中,格外凝重,一众老人沉默不语,哪还有之前的剑拔弩张的情形。 “这样做,会不会太过了些?”有一名微胖老者出声道。 白须老人沉默良久,低声道:“那还能如何?告诉她真相,让她去送死?” “哎,终究是我女儿啊……” 白须老人重重一叹,语气既有无奈,也有些其他的情绪。 第八十二章 中州里有风渐起 “慕凝烟被赶出慕家了?” “是。” “哈哈哈……”模糊沙哑地笑声震的四周簌簌抖动,跪伏在地面的人瑟瑟发抖。 高台上那位面容隐藏在迷雾中的神秘人,似乎十分满意下方之人对他的畏惧,他挥了挥手,“下去吧。” 跪伏在地的人影渐渐化作一团黑雾,随着一缕微风飘走。 “本想来最多只是小惩大诫一番,没想到竟然是意外之喜。”神秘人影低声自言自语,“是该看看我新养的那条狗了?也不知道他还活着没有。” 神秘人影往前一踏,人就已经凭空消失,再次出现时,已出现在了一处颇为宽阔的密室之中。 密室中所有人在看见他出现后,都第一时间伏下了身子。 “他怎么样了?” “回宗主,他……” 一人恭敬上前,还没说完,密室中那名浸在血红色液体中,周身缚着铭刻金篆链条的孩童怒吼出声,“我要杀了他,杀了他!” “呵,我想我已经知道了。” 神秘人影转身,在离开之前又吩咐一句,“加大剂量,只要不死就行。” “是!” “慕凝烟,我的这只狗,你一定会喜欢的!哈哈……” ———— 出了那片坐落在山巅,令她有些厌恶的巍峨琼楼,慕凝烟长吁一口气。 “没想到那老头子这次还挺好说话?” 慕凝烟笑了笑,随后摇了摇头,不管怎样,她现在也算是个自由之身,感觉果然痛快。 “早该如此了。” 她正想着,思忖是不是该守着远方的少年,怀中的玉简忽然亮了起来。 在接受玉简中的信息后,女子脸上的喜色转眼就隐了起来,心念一动,她化作一道耀眼的白虹,遁入天穹,一路云层消散,风雷避退。 ———— “殿主!” 一人神色慌张,来势极快,带起的风声呼呼啦啦,吹开了数不清的高檐矮窗,一路冲进了一处巍峨雄伟的奇特府衙。 “聂云,慌慌张张,成何体统?让有心人看见,又要说我们钦天监的人仗着权势,在这王城之中,横冲直撞,目无法纪。” 半身披挂甲胄的英武男子神色不悦。 这些日子,朝堂中不少人都在打他的主意,什么钦天监权柄太大;什么管理王朝众多修士鱼龙混杂,良莠不齐;什么每年所耗财帛太多,国库吃紧。 当今陛下已多次提醒于他,让钦天监小心行事,不要落下什么把柄。 前几天才刚给这些小兔崽子交代清楚,今天聂云这小子都还敢在王城中奔走,若不是整座王城都有禁空大阵,说不定聂云已经飞起来了。 可要说教训他吧,没准晚上回家就要睡地板,可能还不止一天。不教训他吧,别人又会说他教导无方,实在是头疼的很。 “殿主,你先看过再说。” 一身轻甲的聂云二话不说,将手中的紫色令符递了上去。 “哼,这次姑且算你事出有因。” 见聂云似乎是有正事,英武男子暂时没与他计较,结接过令符。 钦天监的令符有紫青橙白四种,唯有紫色令符,才能由他们位处王城的钦天监处理。 英武男子还没看完,就怒吼道:“如此重要之事,你为何现在才送来?!钦天监的令牌不是可以无视禁空阵两刻钟么,你不会用飞的啊?” “可是……您不是说不能仗着钦天监的身份乱来么?”聂云小声嘀咕一句。 “事有轻重缓急,你这都分不清楚?” “所以我才全力跑来的啊。” “猪脑子!回来再找你算账!”英武男子瞪了他一眼,纵身而起,急速往王宫飞掠而去。 聂云苦着脸,感情飞不飞都是自己的错…… 短短几息时间,英武男子已至王宫门前,他去势不减,眼看着要飞入王宫。 “什么人擅闯王宫!” 守城的几名兵家将领神色一变,就要起身阻拦。 嗖! 一块令符带着尖锐的破空声,撞进为首将士手中。 “自己看!” 接过令符,探查之后,那将士瞬间大惊失色,随即高喝一声:“开城门!” “嘟……”吭长的号角声响起,皇宫内所有关隘城门大开。 “又有什么大事了?连饕角都用上了?”王宫中有人惊疑,有人不解。 王宫中一处偏殿,玄色衮服的男子毫无顾忌地瘫在座椅之上,面前的檀木案上有刚成型的丹青水墨。 “哈……”男子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丝,神态动作毫没有一位大夏帝王的应有的威严。 无论是口口相传,还是书籍描述,大夏的这位帝王,永远都是神武无比,不怒自威的形象。但实际上,单看面容,这只是一个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中年男子。 踢了踢脚边堆积如山的帛书奏折,男子撑着头,半眯着眼,“外面发生了何事?” 跪伏在下面的内侍始终不敢抬头,甚至连抬眼都做不到,似乎看一眼男子,便是冒犯了这位声名赫赫,威震中洲的帝王威严。 “是饕角号声,应该是哪位大人有急事。” 一旁的内侍刚说完,门外就冲出一名半身甲胄的英武男子,急匆匆走上前来。 “南风,什么事让你亲自跑一趟?” 男子敲着桌案,有些疲惫,有些无精打采。 “末将……公主她……”英武男子张了张嘴。 男子疲惫之色一扫而空,正色道:“到底何事?” “陛下还是自己看看吧……” 英武男子将令符呈上。 片刻后。 “好大的胆子!老子的女儿他都敢动?”男子拍案而起,瞪着英武男子,“聂南风,你还不赶紧去救人?等着给老子女儿收尸啊?” “那妖怪……” “不杀了,留着炖汤?!” “末将领命!”聂南风快步出殿,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天际。 “你们两个,还不带人把那老妖怪给我带来!” “是!”两名内侍刚说完,身子就已消失在了殿中。 ———— 与此同时,观湖书院也收到了一条信息。 两名君子立即动身,快速赶往渔河。 袁志能当上渔河的河伯,日后更有机会成为雁汨江的水神,观湖书院自然是下了好些功夫,为的就是争一争天地气运,所图不小。 可没想到在这节骨眼有妖横叉一脚,试图坏了书院百年布局,破去儒家千年谋划。 “要我说,当初圣人们就是太过心善,留这些妖怪在九洲之上,让他们得以休养生息,不然哪有今天这档子事?” “祁兄,慎言。” “哈哈,我也就是发发牢骚,别无他意。” ———— 渔河河畔,早已满目疮痍。 河岸一边因为各个缺口坑洞,让渔河拓宽了好些河面。 曲依越战越勇,一杆长枪光华四溢,在她手中如一道金虹一般,灼人眼球。 轰隆! 曲依再次将黑氅男子从云头砸到地面,沙石如浪花四溅,地面震颤。 千倚山上的山林树木成片倒塌,多处山头都被砸塌了一角,要是一般的山神之类,关系到自己辖境山体,与自己的金身息息相关,肯定不敢如此大张旗鼓,毫无顾忌。不过曲依一点都不心痛,似乎这片山脉不是她所辖一般。 袁志神色复杂,曲依如此,自然是因为怕打坏他的渔河根基,所以才将黑氅男子引到千倚山去。 这份情,对于袁志来说,比这整座千倚山还重,重到他都有些承受不住。 袁志轻叹一声,“最难消受美人恩。” 叹息过后,他立于河面,一边观察着两人争斗,一边准备着必杀手段。 从现在看来,曲依长枪挥舞,威势凛然,而且手中长枪品秩奇高,特别契合她的修行之法。 他一直知道曲依来头不小,可现在看来,何止是不小而已,一介女流,短短时间,能担任千倚山的山神,而且是占地极广的山岳大脉,要说她身后没有世家支持,怎么可能? “麻烦……” 他嘀咕一声,不知是说曲依麻烦,还是那黑氅男子麻烦。 第八十三章 浩然剑锋战妖魔 黑氅男子本体为一只有着上古异兽血脉黑鹰,是西面妖王的独子。 一域妖王,统辖万千妖类,掌管万里地界,势力不可谓之不大。 在大夏王朝之中,那片领地独树一帜,尤为突出。只因为群妖丛生,在其中横行无忌。 要说那黑鹰妖王虽然也堪堪有十楼的的修为,可若是放在儒家书院,却也还不够看,更何况大夏中还有些其余百家中最手腕最硬的兵家,道家的仙宗门派。 之所以那万里妖域能在大夏境内发展壮大,皆是因为中洲曾经有一位土生土长的大妖王,十二楼的真仙修士,曾与儒家数位圣人定下约定,即是约束中洲的所有妖类,让他们归于一隅之地,又是求一个安生之处,不至于让中洲妖物落得个人人打杀的场面。 毕竟如今人族独大,占了九洲大部分地域,剩下的大多是荒凉凶险之地,灵气稀薄,又无洞天福地。在这中洲,能有一块算得上丰饶的地界,已是那位大妖王据理力争的结果了。 一位十楼的妖王,也许儒家遵守约定,不会理会,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兵家修士,本着降妖除魔的道家修士,丝毫不介意除去那“眼中钉,肉中刺”。 之所以心照不宣,对那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仅仅是因为曾经的那位大妖王而已。说不定那位就在天上看着呢,到时候万一出手,“不小心”把他们拍死了,他们找谁说理去,毕竟别人有言在先不是? 也许道家、兵家等一干休士可以容忍万妖横行,可要说中洲谁对那片妖域最为不满,肯定非大夏帝王莫属。毕竟别的几个王朝算的上是“隔岸观火”,可那片妖域就在大夏之内,对于一位帝王来说,整个大夏都是他的所有之物,有道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只是以前那妖域中的妖怪从不外出作乱,留不下什么把柄,所以大夏一直找不到什么借口出手。 现在那妖王的独子觊觎大夏两位河伯山神,给了一个足够撕破脸皮的理由。 那位黑色衮服的中年帝王如此果决,态度如此强硬,可不仅仅是因为他意外夭折的小女儿。 ———— 黑氅男子与曲依交手,因为他本体为一只黑鹰,一身最为坚硬之处,便是他的爪子,所以平时与其他妖物捉对厮杀,靠的就是他的那无坚不摧的妖爪。 如今与手持上品法宝的曲依对阵,却因为空手,处处受制于人,发挥不出全力,着实憋屈。 他心烦意乱,按道理,在妖域之中,除了那些成名的大妖,其他的都不是他的对手,算的上是战力卓绝。 他哪里知道,他一介妖王独子,谁敢惹他?又有谁敢对他下狠手?谁知道他会不会怀恨在心,或是在妖王那里记下一笔? 毕竟那妖王对他的独子可是纵容的很,多少规矩都为他独子而破例。只是一干妖众就算不满,也是敢怒不敢言。 所以交手之时,那些妖怪大都是偷偷留手,让着他的。 黑氅男子自以为自己对阵经验丰富,想着自己不仅天赋够高,而且还十分努力,自然是心高气傲,不把别人放在眼里。 最近他的父王,那位黑鹰妖王即将迎来千寿辰诞,他听说千倚山中有山脉灵药,可以提高妖类流淌的上古血脉,到时候自己父亲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岂不美哉?所以他不远万里前来,本着一片孝心,想将那灵药带回。 他又不是做那些打杀山岳正神的主意,最多是下手稍稍重些,到时候自己父王念在自己一片孝心,肯定不与自己一般计较。 至于为何看那个河伯不顺眼,只是因为曾经有位修为高深的书院夫子说他是被毛戴角之辈,不通礼数,不知教化,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他当时顾忌对方修为,不敢动手,只好找找其他儒士的麻烦,也算是“报仇雪恨”。 嘭! 霹雳在高空彻响。 黑氅男子硬接下曲依的枪芒,金光四溢,像是一团金色水球炸开,与俗世中的烟花爆竹颇有相似之处。只是那炸开的金光远比爆竹的杀力强大,一点点金点光芒刚落在山林土地,便立刻炸开一个个深坑巨洞。 天上两人交手,苦的却是千倚山中的飞禽走兽。 黑氅男子气急败坏,“疯婆子,老子说了只要你那株灵药,且事后自有回报,何必与我打生打死,到时候这千倚山遭殃,你金身破碎,可得不偿失!” “我也说了没什么灵药,你先是要毁渔河根基,又是拿这套说辞诓骗于我,正当我是傻子的不成?” 一边说着,曲依长枪直指黑氅男子胸口,枪芒延伸出十数丈长短,如一道璀璨光柱,绚烂夺目。 “这可是你逼我的!” 黑氅男子厉喝一声,一尊巨大的法相虚影浮现,正是一只金翎黑羽的巨大老鹰。 巨鹰法相一出,枪芒触已触碰到法相之上上。不过那法相妖力汇聚,磅礴无比,枪芒一触即溃。 曲依去势不减,长枪直捣黄龙。 “得寸进尺的疯婆子,给我滚!” 黑氅男子怒喝一声,妖力法相长唳一声,精纯妖力化作箭矢,直接撞在曲依枪尖之上。 一声巨响,曲依倒飞下去,一头砸进一处山体,大片山林崩塌。而那处山脊,转眼成了断崖峭壁。 黑氅男子立于法相之中,冷笑一声:“不自量力。” 他顾忌曲依的山神之位,一开始就有所保留,哪想到曲依步步紧逼,让他使出了妖力凝结的血脉法相。 黑氅男子头顶云幕翻腾,像被天外陨石缓缓破开,一股心悸的压迫之感自他头顶传来。 黑氅男子惊觉,抬头一看,头顶一柄百丈长剑破开了苍穹,缓缓朝他压来。 那柄剑通体雪白,周身隐隐有金色篆字缭绕飞腾。 百丈长剑下落虽缓,却不知何时已至他头顶,看样子马上要将他的法相与本体一分为二。 “君子之剑?” 黑氅男子运起法相,抵住头顶巨剑。 只是剑上的浩然之气不断消磨他的妖力,那一个个金色篆字不断撞击着他的法相,又似乎直接撞在他的神魂深处,让他苦不堪言。 他在心底暗骂一声,不止那女山神来头不小,这该死的儒士河伯也有后台。 一位君子佩剑,不亚于剑修的本命飞剑,是何等贵重,竟然给了这小小河伯。 “你来头不小,老子就没有后台了么?” 黑氅男子怒从心起,就算事后被父亲责罚,也要让这该死的士子河伯吃点苦头。 黑氅男子暴喝一声,“给我起!” 他的法相突然暴涨,从十丈大小,猛的撑大成二十丈,法相鹰喙衔着那把君子之剑,逐渐向天穹飞去。 袁志端坐在河面,面如金纸。 他受府邸影响,跌落了半个境界,如今强行摧动老师所赠的法剑,有心斩妖,却是力有未逮。 袁志咬破舌尖,腾出一只手,蘸血书写。 手指颤抖地书着镇妖二字,这次写字歪歪扭扭,毫无平时的笔走龙蛇,可却比平时写一千字,一万字,还要耗费心神。 此时那把君子法剑已从百丈大小,缩了大半,被鹰妖法相衔着,似乎还有越来越小的趋势。 “去!”袁志摇摇欲坠,依旧全力一推,金红的“镇妖”两字化作一道流光,没入法剑之中。 一瞬间,金芒大盛,君子法剑的剑身之上不知何时已多了两个赤金厚重的镇妖二字。 法剑压得黑氅男子的法相飞速下坠。 “你有法宝,老子就没有么?” 黑氅男子怒吼一声,一只银梭自须弥物中迸射而出。 第八十四章 人生有生离死别 黑氅男子的银梭不断撞击着重新恢复百丈形体的君子法剑,三尺银梭对上百丈法剑,与蚍蜉撼树一般无二。 可就是那小巧银梭,每次撞击在巨大法剑上,那叮叮的声响都让法剑发出阵阵哀鸣。 半柱香后,袁志再也支撑不住,君子法剑没了法力支撑,化作三尺长剑,直直坠落,又被黑氅男子一把抓在手心。 “哼,倒是把好剑,就是太烫手了些。” 这儒家佩剑,对精怪妖物来说有害无益,可他又不愿将这剑舍弃,毕竟儒家不痛快,他就很痛快。 黑氅男子收起法相,落到袁志面前,那银梭在他身侧悬浮,时不时还有银色光华一闪而逝。 一看到黑氅男子的法宝,袁志立刻认出了他的身份。 “你是大妖乌邬?” “算你有眼光。”乌邬握着长剑,剑尖抵在袁志颈边。“可惜你发现的有些晚了。” 袁志并没有因为被乌邬架剑在喉,就表现出惊慌,“我不明白,你身份如此特殊,还敢如此大张旗鼓出手,就不怕连累你的父亲?” “我自己行事,与我父亲何干?”乌邬斜眼看着他,似有不屑。 “哈哈……”袁志大笑几声,不住摇头。 乌邬皱着眉,“你笑什么?” “我笑你这些年浑浑噩噩不自知,不为你的妖王父亲分忧,反而处处为他树敌。” “我并没见过你,为何能认识你?你的大名,早就响彻中洲啦,仗着自己父亲胡作非为,你以为没人对你心生不满?没人怨你父亲管教无方?” “你可真是……有够蠢的!” 乌邬已感觉到了不对劲,他恶狠狠说道:“少给我打哑谜,你给我说清楚!?” 袁志看了看他,咧嘴道:“我说的这般清楚楚,你还不懂,你自己非要找死,怪的了谁?” 乌邬脸上阴晴不定,脸色变换不停。 此事确实有些古怪,为何这里的山神河伯都来头都不小,而这里恰巧有什么可以提升妖类血脉的灵药,这是有心人要算计于他? 他虽然跋扈了些,可之前从不在外惹是生非,最多也就是在妖域中作威作福。至于这河伯口中的胡作非为,他何曾干过这等勾当? 等等,他刚才认出了我的飞梭! 他的银梭一阴一阳,本是一对,而另一只在另一个大妖手里。 有人假冒他! 乌邬冷汗直冒,他直接扔下君子佩剑,欲要御风离去。 这事必须尽快告诉父亲才是! “想跑?哪里走!” 高处传来一声娇斥,一道高达十丈金色身形挥动着十六丈长的金枪,将乌邬从半空中一枪砸下。 轰隆隆! 乌邬被砸落在地,在河岸边滑出百丈沟壑。 “臭婆娘,老子饶你一命,你还得寸进尺了?” 乌邬从烟尘中飞出,二十丈的法相振翅而来。 河中悄悄走出的少年少女将袁志扶到岸边。 墨语关切问道。“袁志,你没事吧?” “并无大碍,可惜没帮到曲依。”袁志望着天上与黑色巨鹰缠斗在一起的金色人影,神情有些紧张。 墨语看着那道金色人影,忍不住问道:“那是?” “曲依的金身法相。” 素聆星喃喃一句:“真厉害。” 袁志赞叹道:“巾帼不让须眉嘛。” 素聆星若有所思。 天上一神一妖交手激烈。 曲依显出十丈的金身法相之后,战力大增。与乌邬的妖力法相战在一起。 曲依的数十丈枪芒铺天盖地,为渔河上空绘出了一片亮金色山河绘卷。 乌邬的法相周围墨色妖力携着滚滚黑云,蒸腾倾泻。 曲依与乌邬每一次交手所发出的声响,都比乌云密布的雨夜雷霆更为震掣心神,无论是乌邬的漆黑妖力,还是曲依的金色香火神力,两相撞击之下,溢散的能量将山林土地摧毁殆尽,无数顽石古木化为齑粉。 “燎原式——炁血影击!” 曲依长枪高举,一枪砸下,枪芒一分为三,将乌邬整个妖力法相笼罩其中。 乌邬法相振翅后退,双爪将两道枪芒紧紧拽在爪中。 两道枪芒入爪之后便已消散,那竟然是两道虚影! 最中间的那道巨大枪芒已至乌邬本体眼前,只差两寸,那道枪芒便要将他的头颅扎成齑粉。 铛! 银色流光一闪而逝,从枪芒中横冲直撞,将凝为实质的金色枪芒撞成碎片,又去势不减,直取曲依的眉心。 曲依将长枪收回,竖在身前,挡住那道凌厉银芒。 “你上当了!” 乌邬佯装不敌,以退为进,又唤出银梭,乘曲依进攻之时,一举破开她的攻势,逼得她不得不临时收招抵挡。 他苦心算计,为的就是这一刻。 大妖本命神通,万妖拘魂! 乌邬伸手,虚空中乱流涌动,一只十数丈大小的漆黑鹰爪瞬间凝结而成,将曲依的十丈金身法相抓在手中。 乌邬狞笑一声:“抓到你了!” 曲依的金身光华四溢,被抓的啦啦作响。 “没用的,只要被我抓住,就算是比我高一个境界,依旧叫你挣脱不得。”乌邬得意大笑。 “乌邬,你可别忘了,伤了她,你可走就走不掉了!” 乌邬面色忽然沉了下去,“你们一直咄咄逼人,想让我就此罢手?” “这妖怪好不要脸,明明是他先动手,现在还倒打一耙。” 墨语一把捂住素聆星的嘴巴,现在可不是多嘴的时候。 那妖怪无非就是想讨点好处,再找个台阶下。 可乌邬耳力极好,就也就算在天上也听见了素聆星的话。 乌邬眼中的阴狠转瞬即逝,被人算计,又打的憋屈,他本就憋了一肚子火气,在这节骨眼上还有人敢挑衅自己。 他倒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敢触他的霉头。 细看之下,发现那竟然是个小小的女修士。 老子不敢动这山神河伯,难道还不敢动你? 乌邬将银梭掷出,准备直接打杀底下的那个女修士。既出了他的恶气,又扼杀了一个天赋不错的人族修士,可谓是一举两得。 银色流光破空而来,墨语下意识将素聆星护在身下,袁志咬咬牙,将墨语和素聆星推开。说到底此时因他和曲依而起,与墨语和素聆星无关,本来只是邀他们做客,哪里想得到却让他们卷入这场争端。 这等无法无天的妖怪杀人,从来都是随心所欲。 少女那句话,只是引起了乌邬的注意而已。 袁志没了反抗之力,只能引颈待戮。 “袁志!” “不!” 曲依瞪大了眼睛,尖叫一声,什么也不管不顾,她毅然决然将自己的金身破碎,本体从乌邬的爪中挣脱,以耗费本源的代价,使出了方寸神通。 噗嗤! 热血淋了袁志一脸。 袁志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凄美身影,怔怔说不出话来。 “曲依姐姐!” 素聆星惊慌失措。 “怎么会……这样。” 曲依躬身护在袁志身前,鲜血止不住地狂涌出来。 她看了看自己胸口透体而过的银梭,轻笑一声,“原来,我身子也会流血啊,真……真好呢……” “臭婆娘!”乌邬怒骂一声,眼见大祸已成,他收回法宝银梭,显露本像,化作近百丈的黑鹰,毫无犹豫地以最快的速度振翅离开。 曲依身子直直倒下去,袁志马上伸出双手,将她抱在怀中。 “你怎么会流血呢?你不是山神吗?只要金身不坏,你怎么会死呢?” 袁志慌忙按住曲依的胸口,这一刻,他已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了。 他的香火神力疯狂往曲依身体中送去,可这些香火神力没能在曲依体内停留半刻,就四溢消散开去,仿佛曲依的身体是一个破了大洞的木桶,无论怎么努力,都装不下一丝一毫的水流。 “你……你……你的金身……”袁志难以置信。 “对呀,金身……没了呢……” 曲依微微眯眼,气息微弱至极。 第八十五章 月亦有阴晴圆缺 墨语和素聆星凑到曲依身前。 素聆星声泪俱下,“都怪我,都怪我!我不该多嘴的,是我害了你,都是我的错……” 看着袁志近在咫尺的脸庞,曲依痴痴地笑了笑,“不关你的事,这是我选的啊……” 方才袁志虽然没了府邸加持,又耗费心血,驱了镇妖二字,境界大跌,若中了那一击,未必会死。而她主动碎了金身,变成肉体凡胎,被穿胸而过,一定会死。 素聆星依旧呜咽不停,她紧紧拽着墨语,悲痛万分。 看着即将死去的曲依,墨语有些难过,又越来越难过。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曲依摸着袁志的脸颊,轻声道:“因为,我喜欢你啊……” 袁志愣在那里,只觉得如今这句话再由曲依说出口,直接刺痛了他的心头。似乎有一把利刃,直接刨开了他心脏,将他所有藏在内心最深处的东西整个显露了出来。 袁志眼睛酸涩,喉咙干哑,“袁志……何德何能,能得姑娘垂青……” “因为你,很好看啊……最好看了……”曲依断断续续道:“特别是……看书的时候……” “袁志,我好久都没看到你没胡子的样子了……” 袁志如遭雷击。 他只有在书院的时候,才是青面无须的样子。 袁志慌忙问道,“你以前就见过我?在书院的时候?” “是啊,你……终于知道了呢……” 袁志记忆如潮水涌现。 ———— “喂,你在看什么书啊?” 身着华服的少女巧笑嫣然,脸上有些好奇。 湖边小亭中,青年士子只是聚精会神地看书,并未理会,也许他觉得美貌的少女并不如手中的书籍好看,也许觉得少女打搅他看书,有些不太礼貌。 “喂,你叫什么名字啊?” 过了片刻,青年回答到什么时候道:“袁志。” “是那个袁,哪个志?” “袁志的袁,袁志的志。” 少女撇撇嘴,“无趣,无趣!” 青年看着少女气鼓鼓的转身离去,微微摇了摇头。 “不知是哪位富贵人家的女子。” ———— “袁志!” 少女隔得远远的,便看见了亭中读书的青年,高兴地招了招手。 袁志笑着点了点头,随后继续看书。 少女走进后,就挨着袁志坐下,既不远,也不近。 随后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大多数时候都是少女在说,青年在听。 无论是鸡毛蒜皮的小事,还是不为人知的秘事,不被记载的奇闻,少女说的认真,青年听得认真。 ———— 一天,青年一如既往的在亭中看书,只是这次不是独身一人,他身旁多了位白衫女子。 华服少女气鼓鼓地指着青年:“袁志,她是谁啊?” “师兄,她是?” 青年脸颊有些微红,低声道:“一个朋友。” “一个朋友?!” “袁志!”少女大怒,“我就只是你的朋友?” 青年沉默片刻,“是……” “你……”少女指着他,欲言又止,随后大怒道:“我再也不要见到你了!” 少女走了,也如她所说,袁志再没有见过她。 ———— 此后袁志依旧去那小亭看书,却似乎在没了以前的心情。 似乎忽然就觉得自己心中空了一块地方,那块地方,在心里深处。 那日在书院外,老师和师兄师妹相送,后面也有好多朋友挥手道别。 袁志离去时,特意多看了一眼人群。 他有些失望,她果然没来…… 倒是有一队赤麟血驹拉着华丽马车缓缓驶过,两边的武夫披挂军中制式甲胄,井然有序。 王宫来人? 青年只是稍稍思索,便不再多想。他只是个小小士子,和王宫扯不上什么关系。 马车中的一位华服少女看着离去的青年怔怔出神。 再后来,传来的是那位年轻士子身陨的消息。 ———— “曲依,曲依……艺筁!” “呀……终于,认出我了呢……”艺筁开心地笑了起来,“重新认识一下,我叫夏艺筁,大夏的夏……” “你是……公主……” “当然啊,笨蛋。”艺筁轻笑一声,捏了捏袁志的鼻子,只是她实在没什么力气,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捏他了。 袁志笑了笑,眼泪滚滚而下,“你……你变了好多,我都认不出了。” “都说……女大……十八变嘛……” “袁志,把胡子剃了,好不好,我还想看看你当初的样子。”艺筁无力地为他擦了擦泪珠。轻声道。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 “好,我剃,我这就剃了。” 袁志慌乱地抹了抹脸颊,抬手仔细在脸上刮着,长髯悉数被他刮下。 片刻后,世上少了个长髯河伯,多了一个相貌英俊的儒士。 “真好看,还是这么好看么……” “我……还没看够呢……” 艺筁嘴唇微微开阖,袁志连忙低头,仔细听着艺筁说的话。“那一年,我的思念轻轻走过,我驻足在你的梦边,我好希望,你的梦里有我……” 艺筁轻轻闭上了双眼,恍若安然入睡。 袁志泪如泉涌,“艺筁,我……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啊!” “那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是说给你听的,是说给你听的啊!” “真好……” 有一声轻轻的呢喃,萦绕在袁志心湖,久久不散。 袁志紧紧抱着她,一如那年,他梦中,抱着他的她。 艺筁的身体渐渐化作点点金色光芒,飘散开去。 最后的香火神力彻底消散殆尽。 她的这幅身躯生于其中,又逝于其中。 墨语虽然难过,却还是注意到了其中格外明亮的一点。 素聆星头埋在墨语胸膛,已泣不成声。 她觉的自己就是天底下最坏,最坏的人了。 “他们该在一起的,不该这样的……” “呜呜……都是我不好……” 墨语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低声安慰着。 袁志呆呆的跪坐在那里,看着空空如也的怀抱,怔怔出神。这位士子从未有过的无助,茫然,不知所措,还有那浓的化不开的悲伤。 轰隆隆…… 天际似乎有滚滚雷鸣,隆隆作响。 墨语抬头看去,极远处的天穹云幕似乎被一把利刃破开了一条裂缝,又有一条云气长龙在那裂缝中不断延伸。 起初墨语还看不见裂缝中有什么,不过片刻,裂缝中已能看见一条极其细微的亮白色光线。 墨语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景,心头惊骇不已。 刚跑了个大妖,现在又来了个更厉害的? 天上的慕凝烟哪里管得了那么多,她只是知道那小东西感觉到有谁死了。 仅管死的应该不是少年,可万一是那个名叫素聆星的少女,她也是万分舍不得的。 说起来那女孩挺对她眼的,性子也挺像她年轻的时候,着实让人喜欢。 千里之遥转瞬即至。 一道耀眼的白虹落至墨语几人旁边,虽然来势极快,声势也极为浩大,可却是风轻云淡,没有掀起半点波澜。 “是你!” 墨语神色凝重,紧盯着身前的白裙女子。 慕凝烟难得有些窘迫,她不擅长撒谎,一时还找不到什么说辞。 “我……我听说你们有危险,特意赶来的。” 墨语狐疑的看着她,以他的直觉,能感觉到慕凝烟并没有撒谎,可似乎总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你怎么知道的?”虽然看慕凝烟来意还算不错,可墨语依旧有些警惕。 他看了看素聆星,素聆星泪眼朦胧,轻轻摇头。 “心有所感,虽远在万里,也能知道。”慕凝烟笑道。 墨语忽然想起什么,神色有些不自然,“这么说你的修为很高?” 慕凝烟的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喜色,“还看得过去吧。” “我……”墨语看了看对外界毫无反应的袁志,欲言又止。 慕凝烟了然,“我们这边说话。” 墨语点点头,跟着慕凝烟走到了一边。 第八十六章 两情相悦最动人 墨语和慕凝烟走到一旁。 随后墨语直接开门见山,“我想请你帮个忙……” 说话的时候,他神色极为不自然,感觉别扭的很。 “请我帮忙?” 慕凝烟眼含笑意,却是疑惑问道。 “求你……” 墨语低着头,声音有些低,低不可闻。 没想到他脸皮还挺薄的。 慕凝烟虽然心头暗喜,可还是不再逗他,“说吧,能帮的话我一定帮你。” 墨语问道:“你能救一个死人……死去的山神么?” “首先呢,你说的山神是谁,她怎么死的,死了时候是什么样子的,要说清楚,我才知道到底能不能救。” 墨语把夏艺筁的情况悉数对慕凝烟说清楚。 “金身破碎,魂飞魄散,你莫不是真当我是神仙?可就算是真仙在此,也救不回来啊。” 墨语一颗心跌落谷底,“真的不能?” 慕凝烟摇头,“反正我还没听过。” “那若是有这个呢?” 墨语小心拿出一个金色拇指大小的珠子,珠子中有个模糊的小人盘腿坐着,看形象与夏艺筁有些相似。 “魂婴?”慕凝烟有些惊讶,她接过金色的珠子,查看一番,“虽然并未成为完整的魂婴,不过有了这个,应该有五成的把握。” 她看了看墨语,“你要我出手么?要是你能再找个比我还要厉害的修士,应该有八成的把握,不过要尽快,过了七日,她的魂魄彻底消失在天地,那时候可谁都救不了。” “五成……”墨语踌躇片刻,不知道该不该下这个决定。 至于让他在短短七日里,要找个比慕凝烟更厉害的修士,他可不觉得有这本事。 “五成就五成吧。”墨语心头一横,干利落的下了决定,反正情况已经够糟了。 慕凝烟看墨语的反应,颇有些满意,至于什么五成的把握,自然是她唬他的。 她手中的魂婴虽然只成了一半,凝的也只有那女山神的三魂,可就是有这三魂,再要想找到其余溢散的七魄,只要境界够高,便是如同顺藤摸瓜,何其简单。 只是逆命之事,终究是少做的好。 慕凝烟将珠子握在手中,既没有什么大放光彩,天地异像,又没有什么念念有词,敕令雷霆,只有一缕缕淡淡光华自四方汇聚。 墨语屏住呼吸,看着慕凝烟,以为还没开始。在他看来,这等聚魂收魄的大事,应该要做好充足的准备才是。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慕凝烟摊开手掌,“好了,运气算不错,这小山神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墨语目瞪口呆,“这就好了?” 说好的天地异像呢?再不济来阵声响也好吧。 “不然你以为呢?”慕凝烟没好气道,“难道要我给你弄点灵气四溢,再加上几道雷霆闪电?” 墨语有些不好意思。 他接过那颗壮大许多的珠子,发现其中盘腿坐着的小人凝实了许多,现在看来,是一个身着华服的女子,与夏艺筁有九成相似。 “这是?” “完整的魂婴,聚了那个小山神的三魂七魄,只要加上一副躯壳,妥妥的魂婴境修士。” 墨语看了看慕凝烟,眼中惊疑不定。 看似轻描淡写将夏艺筁的魂魄聚拢,又随意将她提升了半个境界,这种手段,别说是见过,听都没听说过。嗯……虽然他见识本来就不是太广。 墨语表面上不动声色,对慕凝烟说道:“谢谢你了,只要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一定不会推辞。” “很好。”慕凝烟心中的小算盘打的叮当响。 ———— 素聆星见墨语去了许久也不见回来,又不知道如何安慰袁志,只能偷偷的抹着眼泪,左顾右盼。 半晌,她看见慕凝烟率先回来,眉眼带笑,而走在后面的墨语有些茫然。 “墨语!” 她赶忙跑过去,拉住墨语,关切问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了?” “好事。” “好事你还这样?” 墨语低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真的!” 素聆星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那就好,那就好。不然我一辈子都原谅不了自己的。” 墨语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将慕凝烟的要求暂时抛在了脑后。 他走到袁志身边,与他并排坐下。 “后悔么?” 呆滞的袁志身子一震,良久,他才说道:“后悔。” “心痛?难过?还是什么?” “都有吧……” 袁志长叹一声,将以前在书院的点点滴滴都说了出来。 包括当年的那名少女离开后他的孤独,将思念寄托在那位师妹身上的自欺欺人,等等。 墨语转过头看着他,“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会怎么做?” “当然是告诉她,我喜欢她啊,其实那天她开口的时候,我就已经喜欢上她了啊……” 袁志呢喃细语,“由恨痴情人,可笑不自知……” 墨语若有所思,“痴情人,确实挺痴情的……” “看你这么痴情,我可以实现你知道愿望,怎么样?” 墨语用手碰了碰袁志,侧过身子,不让他看见自己的表情。 “愿望?”袁志摇头苦笑,“就算有愿望,也不过是异想天开罢了。” “说出口呗,没准我可以帮你实现呢?” 袁志低着头,轻声道:“我的愿望,就是想让她回来……” “这个……”墨语拉长了语气。 袁志自嘲一声,“是不是痴心妄想?” 墨语不再逗他,笑了笑,“恭喜你,袁志。你心想事成啦。” 他将夏艺筁的魂婴递过去, “这是?”袁志先是不解,随后狂喜,“艺筁!” 他转过头去,看着墨语,眼神炽热无比。 “你可别这么看着我,她会不高兴的。”墨语打趣一声。 袁志一把抱住墨语,激动道:“如果你不是我的师叔,我今天一定要和你结为异姓兄弟。” “咳咳……袁志,你想勒死我啊?” 袁志赶忙放开墨语。 他拿着夏艺筁的魂婴,试图将她的魂魄唤醒,可无论他怎么施为,那袖珍的魂婴小人都毫无反应。 一旁的慕凝烟开口道:“没用的,毕竟魂魄重新汇聚,还要修养好一段时间。” “这位……” “慕凝烟,算是……墨语的长辈吧……” 素聆星看了看墨语,发现他并没有反驳,不由得有些好奇,之前他可是对慕凝烟十分抵触,怎么仅仅相处了一小会儿,就发生了这么大的转变。 师叔的长辈?……该怎么喊出口? 而且对方还是个美貌女子。 袁志感觉只要喊出口,没准今天就完了。 “这位……前辈?”袁志试探性问道,“我该怎么唤醒艺筁?” 慕凝烟一手环抱胸前,一手撑着下巴,缓缓道:“这事说起来容易,却也不容易。” “一般情况,你让她自己恢复,等个百八十年,也就差不多了。” “不过若是有灵泉、重水之类,还可以加快稳固她的魂魄,大概等了十年八年的就可以了。” 袁志如梦初醒,将那最为珍贵的龙灵水一股脑倾泻而出,将夏艺筁的魂婴整个包围在其中。 “你倒是舍得。”慕凝烟笑了笑。 这股龙灵水对于袁志尤为重要,不亚于他的河伯府邸,后者是立足之本,前者是大道之梯。 不过袁志丝毫没有心疼。 在确切感受到掌中魂婴有恢复的迹象,袁志欣喜若狂。 他站直身子,郑重鞠躬道:“谢谢你,师叔。还有慕前辈,谢谢!” 墨语连连摆手,“别别别,我可受不起。还有,都说我不是你的师叔了。” “让你苦等十年,说到底应该怪我们才是。” 墨语拉着素聆星,两人都有些歉意。 “只是十年而已,能够这样,我已经很满足了,若不是你们,我也不会‘开窍’的。” 墨语眨眨眼,“那这算是因祸得福了?” 袁志看了看怀中的魂婴,眼神从未有过的温柔,“应该是吧。” 他对几人说道,“各位别在这儿站着了,移驾去我府上吧。” 墨语揶揄道:“有茶么?” 袁志哈哈大笑,“不仅有茶,还有我这渔河的特产。” “那行。” 第八十七章 红霞渐染心头思 在袁志那只是停了一日,墨语和素聆星便迫不及待地重新出发了。 因为袁志的特渔河特产,他们实在是无福消受。 只是这次不再是两人同行,而是三人同行。 墨语向慕凝烟表明了此行的目的——观湖书院。 在与袁志问清楚了观湖书院的情况后,墨语估摸着一路走走停停,应该还有一年多的时间才能抵达位于大夏版图中央的观湖书院。 在同老人摸骨之后,确定了他的骨龄,不然他对于自己的岁数,依旧是模模糊糊。 等走到观湖书院,那时自己也差不多有十四五岁了,到时候自己应该大变模样了吧? 想到夫子到时候的吃惊表情,他便心头欢喜。 至于慕凝烟,她说正好自己无处可去,又对观湖书院耳闻已久,所以和墨语同行,一路有个照应。 墨语本来是拒绝的,可是想到有位“立于山顶”的炼气修士同行,一路上不仅可以放开手脚,遇鬼降鬼,遇恶除恶,而且不用担心有什么后顾之忧,哪像之前束手束脚。 若是有幸再经历一番大战,底子更加厚实一些,以后说出去也算没丢师傅的脸不是。 反正答应了她的条件,如果不好好为自己着想一番,岂不是太对不起自己了? 想到这里,墨语看着身后和素聆星有说有笑的女子,似乎也顺眼了许多。 不过墨语忽然想到她说与自己父母是旧识,又不由得冷哼一声。 素聆星完全没注意到前方莫名发起脾气的墨语,她正和慕凝烟围着一株盛开的不知名花朵,热切讨论着。 素聆星是纯粹是觉得这野外的花十分特别,而慕凝烟则是好奇。 她对那些仙草灵花如数家珍,可对于这些野花却是知之甚少,何况她以前并没有什么好的机会可以出游,年少时她并不自由,长大之后又是四处奔波,在遭逢变故后又整日自囚于那山谷之中。 因为慕凝烟和素聆星的缘故,几人走的十分缓慢。 墨语无奈,只好先去四处看看,探查四周是否有什么可以当做晚餐的猎物,“享用”了袁志的渔河特产,墨语感觉自己一张嘴都是咸鱼味儿,实在是忍受不了,所以打定主意,要犒劳犒劳自己的五脏庙。 好在这附近走兽不少,墨语拿着那张李大叔送的弓,用着自己简易制成的木箭,弯弓搭箭,有武道底子在那,他一射一个准,十分得意。 之所以用弓箭,只是因为若是用拳头或是石子,往往都会把那些猎物弄得血肉模糊,影响口感。 嗯,绝对不是因为看到那些会没味口,绝对不是。 “可惜我这么潇洒的姿态没人欣赏。” 墨语摇头叹息。要是平时,素聆星一定会拍手称赞,说什么墨语好厉害之类的。一想到现在那小叛徒和慕凝烟聊的欢快的很,墨语就气的牙痒痒。 心头不痛快,墨语故意打了好几只野兔,他碎碎念,“兔子可爱?吃进肚子更可爱。” 想到素聆星会不高兴,他就心头暗爽,谁让你不理我的,哼! 等素聆星和慕凝烟追上墨语时,烤肉的香气已飘得老远。 “好香啊。”素聆星使劲吸了口气,一脸期待,“墨语,今天我们几个吃什么啊?” 墨语看了她一眼,咧着牙齿,得意的笑了笑:“今天咱们……吃野兔!” 素聆星愣在原地,“兔子?” 随后她大声嚷嚷起来,“你竟然吃兔子!那么可爱的兔子,你都能狠心下的去手!” “那你吃不吃?” “我……” 正当素聆星犹豫不决时,旁边一道人影一闪而过。 等她看去,慕凝烟已经坐在那里,手里拿着一块金黄油亮的兔腿,大快朵颐起来。 “好吃,真好吃!” 慕凝烟含糊不清了说着,“墨语你的手艺是跟谁学的?” “自学。”墨语淡淡道。 慕凝烟怔了怔,继续吃着,不经意问道,“你以前都是自己做么?” 墨语头也不抬,“不然呢?” “真厉害!”慕凝烟轻声说了一句。 墨语转头,“再不吃,我可就吃完了。” “谁说我不吃的?哼!”素聆星气鼓鼓走过去,她抢过一只烤兔,银牙使劲咬着兔肉,像是咬在某人身上。 吃过兔肉,墨语将四周打理干净,随后跃到了一处树梢之上。 此时正值傍晚,远处依稀可见红霞浸染天边,墨语望着天边的晚霞,有些出神。 慕凝烟小声问道,“聆星,墨语在干什么?” “看风景啊。” “他每天都这样?” “是啊。” “那他有没有说为什么会这样?是养成了习惯,还是其他的什么?” 素聆星想了想,这才说道:“墨语说他喜欢红的,喜庆。那会让他想起大年的时候,家家户户的十分热闹。他说他特别喜欢看到别人一家团圆的样子。” 素聆星没有注意到慕凝烟的异样,自顾自的说道:“我觉得还不止这些。” “墨语以前肯定很羡慕那些一家团圆的人,他肯定也希望自己有一个家的。” “也许他在想他的家人也说不定啊。” 素聆星看着树梢上靠着树枝,背对着她们的墨语。 “要我说,墨语的父母太狠心了,墨语那么好,他们凭什么不要他?” “对啊……他们,太狠心了啊……” 慕凝烟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她的手指不经意划过眼角,片刻后,又抬起头来。 “可是就算是这样……墨语还是想见见他们的……” 素聆星低着头,喃喃道。“我能感觉的到,他还是想见他们的,虽然他口是心非,可我就是知道啊……” 慕凝烟一怔,眼角那滴晶莹终于滑落下去,只是在还未落到地面时,她又伸手接住了那滴珠泪。 “他会见到的……” 素聆星怅然道:“是啊,他会见到的。” ———— 今日,大夏王宫并没有早朝。 这对于一向勤勉有家,励精图治的大夏帝王来说,十分反常。 故朝中许多人都在揣测是否要朝堂震动,又是否会殃及池鱼,一群整日勾心斗角的朝堂众人惴惴不安。 帝王之家最无情。 大夏的那位着黑色龙纹衮服的中年男子却并非如此,不然也不会将当初夭折的女儿敕封为一岳山神。当年此事可谓冒天下之大不韪,可这位帝王放出话来,若是有人要劝阻于他,那他大夏麾下百万铁甲雄师便让他看看谁的道理大。 只是昨日小女儿先死后生,他也琢磨不出来其中缘由,有位纵横家的卜算大师极力推演,最后手段尽出,却依旧毫无收获。 这位帝王难得彻夜不眠,最后干脆就在偏殿书房中坐了一夜。 聂南风一路奔波,终于在清晨赶回了王宫,他顾不得疲惫不堪的身子,急急忙忙冲进王宫,只是他一路上心情都十分沉重。 这次带回的消息,确实是天大的坏消息。 “陛下……” 进了偏殿,聂南风跪伏在地上,在衮服男子示意后,并未起身。 “起来说吧。” 衮服男子终于开口,“那大妖乌邬被末将杀了,只是公主……” “死了?” 聂南风点头,“据那妖怪所说,公主自毁金身,为渔河河伯挡了一击,应该是活不成了。” “渔河?那位书院士子?” “正是。”聂南风心头忐忑,不敢多说一句。 “呵,痴儿……” 衮服男子长叹一声,“行了,筁儿应该无事,有山上神仙出手,筁儿也算是福大命大。” “走吧,算算时间,那妖王也该‘请到了’,让孤看看他到底有什么能耐。” “是。” 聂南风跟在衮服男子身后,殿外侯着多时的十几名将领紧随其后。 第八十八章 武道炼气大道难 林中,月上梢头。 墨语为素聆星搭了个简单的帐篷,又“顺便”为慕凝烟搭了个。 素聆星每次都表示自己没那么讲究,她可以陪墨语一起,晚上打坐吐纳,不需要睡觉,不过她一直没能拗得过墨语。 慕凝烟似乎没有什么不好意思,倒是坦然接受,有那么一些理所应当的意味。 至于墨语自己,既守夜,又练拳。 墨语练拳,虽然是自己琢磨的一招一式,看起来平平淡淡,并无什么精妙之处,可一拳一脚,一静一动,却十分赏心悦目。 慕凝烟一直看着墨语,似乎十分痴迷他的拳法。 “墨语。” 慕凝烟忽然出声。 “你能不能练一练你师父教你的拳法。” 墨语看着她说道:“这就是我师傅教我的拳法。” 慕凝烟摇头笑道:“我虽然不懂拳,可你应该听过一法通而万法通,拳法优劣好坏,我还是分得清的。” 这算什么?变相说我自己的拳法太差? 墨语心头当然不喜。 就算你这么委婉的说出来,也总该给我留点面子吧? 难道不可以说我的拳法,就差那么一筹么?这女人,真不会说话。 所以墨语不回答她,只是练拳。 “你怕我偷学?” 慕凝烟忽然出声,做恍然大悟状。 她掩着嘴笑了笑,“我一大剑仙,还会偷学你的拳法?说出去我多没面子啊。” “大剑仙?”墨语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什么大剑仙。 慕凝烟将手抬到肩膀,“如果说剑仙有这么高。” 她又将手抬到头顶,手臂伸到最高处,“大剑仙就有这么高。” 墨语瘪瘪嘴,“我可没听说过。” “我自封的啊,怎么样,是不是很威风?” 墨语翻了个白眼,我还自封个十重天的武神呢!吹牛谁不会啊? 慕凝烟说道:“反正正你不用担心,我对拳法没兴趣,更不会看了你的拳又转身教给别人。” 墨语不理她。 素聆星想了想,说道:“要不这样,你让我看看,我教聆星剑法。天下一等一的仙剑之法,怎么样?是不是一笔稳赚不陪的买卖?” 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他会接么? 会! 不接才是傻子。 所以墨语装作思忖一番,点头道:“好。” 他收拳站定,浑身气势截然不同。 如同一条平稳河流,河水波涛滚滚,可却一直是有条不紊,而突然前方有千百丈断崖,河水转眼倾泻而下,白瀑如水龙入海,声势磅礴,无与伦比。 慕凝烟眼前一亮,光是这拳桩,就已经称得上是“落地生根”,拳桩有神。 墨语不动之动,拳意浑然天成。 慕凝烟能断定,光凭这拳桩,墨语已能胜过世上九成九的武人。 她些自豪,自然更为期待墨语的拳法。 墨语随意出拳,看似一张一弛都是随意为之,步伐凌乱,手臂胡乱挥舞,比那老农犁地的庄稼把式还要不如。 可就这么胡乱挥舞,毫无章法,也没有什么罡劲真力,可他一拳拳打在虚空,却如闷雷炸响,挥拳的前方,气机破碎。 少年拳法入神,拳意随心而起。 自与虎山交手后,他终于摸到了门道,拳法不再“死气沉沉”,每一拳皆是拳法,每一招皆有真意。 最后一式,墨语收拳慢了两分,然后筋骨皆动,穴窍齐鸣! 慕凝烟能听见一条条宽阔河流奔涌不息,犹胜万马崩腾,千军对垒。 “轰!” 墨语一拳擂出,霎时狂风大作,飓风呼啸不止。 这不该是武道拳法所能引起的变化。 慕凝烟惊觉,没用到一眨眼的功夫,已经来到墨语身前,她二话不说,拉起了墨语的手臂。 “练武又炼气?”她勃然大怒,“你不要命了不成?” 墨语努力想收回手来,可慕凝烟力气大的出奇。 “我练武炼气,与你何干?” “你……”慕凝烟一时语塞,见墨语一脸抗拒,她放开墨语的手。 良久,慕凝烟才开口:“炼气好比登山路,一步步登上高处,与天看齐。” “武道好比涉水船,顺流而行,自河入江,由江入海,与海称雄。” “这是两条截然不同的路,你要想一脚踏船,一脚登山,如何能行?” 墨语说道,“那我便比天高,比海阔,一脚登山,一脚入海,怎么不行?” 慕凝烟摇头,她感慨一声:“古往今来,有多少人抱着和你一样的想法,又有多少人都觉得自己能走出一条前人没有走过的路,可他们无一例外,都在半途身陨了。” “一个也没有?” 慕凝烟看着他,郑重道:“一个也没有!无论那些人如何惊才艳艳,天赋绝伦,都死了,被自己的自大害死了。” “为什么?” “因为从根本上武人所修的真气,和修士所修的灵力,就是截然不同的东西。” 墨语奇怪道:“可是无论是真气和灵力,都是天地灵气转化而来的啊。” 慕凝烟继续道:“刚开始是如此,可是你以后呢?等你自成内天地,如何能同时供应你体内的真气和灵力?” “不可以一会儿供应灵力,一会儿供应真气么?” “那样只会让你内天地彻底紊乱,一开始会毁塌大半,若不舍弃其中之一,内天地变会彻底崩塌,体内灵力和真气冲撞,只会自取灭亡。” 是这样么? 可是他似乎并没有这种情况。 他体内的真气和灵力似乎有相互融合的情况,特别是在和虎山交手之后,这种感觉越发强烈。 墨语斟酌片刻,觉得还是应该有所保留。至于他为何同别人大不相同,其中缘由,他猜测应该是别有用心之人所为。 他曾经问过高大老人,当时老人支支吾吾,难得有些说不出口,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墨语心思通透,察觉到老人似乎不想多说,也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他觉得既然老人都有难处,那只是武道起步的他想那么多也没用,还不如好好修行,才是正理。 墨语看了看慕凝烟,“我知道了,不过这是我师傅要求的,我也不是很清楚。若是以后出了问题,我会回去找师傅请教的。” 慕凝烟还想说什么,看到墨语已有了决定,也不便多说,她叹了叹气,“你注意就好。” 随后是长久的沉默。 “慕……姨……”墨语纠结许久,才把这两个字堪堪吐出,“聆星就拜托你了!” 慕凝烟喜上眉梢,心情大好,笑道:“放心,包在我身上了。” ———— 大夏西面的妖域,最近发生了一件大事。 妖域的那位金翎鹰王被儒家一座书院为首的人族修士大能“请”走了。 一时间,妖王独子打杀大夏山岳正神的消息传遍了妖域。 大妖乌邬的“美名”,妖域中下至未化形的小妖,上到管理一地的大妖,都是如雷贯耳。 闹出这档子事,一点都不奇怪。 至于妖王被请走,倒是千年来的第一次,也算是开了先河,为一众妖怪做了“表率”。 那些在乌邬手下吃了暗亏的一干妖怪,自然是拍手称快,至于金翎鹰王,本来威望就不高,这些年因为他的宝贝儿子,形象更是一落千丈。 当年若不是妖域青黄不接,哪轮得到金翎鹰王坐上妖王之位。 妖域中,有着小万妖城之称的荒川城闹得动静大的很,其中大致分为两派。 一派主张力保金翎鹰王,毕竟他还是妖域之王,算的上是妖域的脸面,本来在大夏之中,他们已是寄人篱下,若是再无作为,以后又如何在北方的那些同胞面前抬得起头?难道要得个缩头乌龟的“爱称”才肯罢休? 另一派则是建议重选妖王,一来乌邬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大家有目共睹,金翎鹰王一直有意包庇,才落得今日的下场。二来妖域的百万妖怪不可能一直待在妖域,看附近各个王朝脸色,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可能这么一直过下去,应该重选一个激进点的妖王,为一众妖怪另谋出路才是。 两派人马吵的不可开交,倒是没有谁腾出空来,对那位翎鹰王施以援手。 第八十九章 妖域中有风云聚 天幕之上,有异兽离鲲翱翔其中。 传说离鲲有鲲鹏血脉,虽形似鱼豚,却有千百丈大小,有云气缭绕,能御风远行。 九洲之地幅员辽阔,不见边际。 每洲之间,有专门圈养离鲲巨兽的商会,以异兽搭乘驼运往来修士,赚取他们的“神仙钱”,毕竟不是每个修士都有御空渡海之能,特别是北海地界,往来鲲船犹为频繁。 而每头离鲲之上,都有亭台楼阁,不仅可以小憩休息,还有属于山上修士的取乐法子。其上更有手持仙家法宝,道法真言的修士待价而沽,等着一条条鱼儿上钩,想做那稳赚不赔的买卖。 所以鲲船之上,说是鱼龙混杂,一点也不为过。 虽说如此,有些底蕴深厚的商会时时盘查,每艘鲲船上更有战力卓绝,杀力强大的修士坐镇,鲲船的安全,已是有了多年的保证。 不过天上这艘鲲船却不是各洲商会所有之物,而是占据中洲最为富饶之地的大夏王朝所有,大夏财大气粗,可见一般。 毕竟大厦素有膏腴之地的美名。 “哈……” 鲲船上,聂南风打了个哈欠。 奔波两日,连休息都来不及,这次回去,晚上兴许还要睡地板,想起这头疼之事,聂南风就感觉一个脑袋两头大。 他瞥了眼那位虽然没带上枷锁镣铐的,却依旧与阶下囚一般无二的高大黑衣妖王,不屑的撇撇嘴。 聂南风暗暗笑了笑。“谁让他有个坑爹的儿子呢?” 至于担心那妖王逃走,他跟本不用管,这鲲船中的全是大夏拳头最硬的几人,有这些人在,就算对方妖域中的那几个有头有脸的十几个大妖齐出,估计也就只够当个下酒菜,连正餐都不算。 坐在中央的妖王,抱着一个巴掌大小的盒子,一直没有勇气打开,或者说他没有勇气面对。 除了妖王,场中唯一坐着的就是那位衮服男子,他看着暗暗神伤的妖王,面无表情。 “打开看看吧,总要确定孤王到底有没有杀错人才是。” “不……不用了。” 金翎鹰王摇头,“这是犬子罪有应得,怨不得别人。” “他倒是一命抵一命,死的痛快,可我这坏了一座山脉,又毁了一处福地,这账该算算了吧?” 金精翎鹰王头也不抬,似乎已经认命。“一切但听夏王吩咐。” 他就算再蠢,也知道背后有幕后黑手,在主导这一切,只怪自己太过纵容自己的儿子,才落了个晚年丧子的情况。 修为高深的妖怪之流,也许想要后代子嗣没有人族修士来的困难,可与普通凡人相比,依旧无比艰难。 何况大多数妖物精怪出生之后,都要独自生活,不管是在外面被其他妖怪吃了,化作养料,还是自己本事不济,出去之后栽了跟头,被人族修士打杀,都是顺其自然。 而他处处包庇自己的儿子,已是坏了妖域的规矩,早已有人心生不满。 可笑的是他平时也算的上是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为整个妖域的稳定付出了百年,千年的时光。 不说劳苦功高,也应该是殚精竭虑吧?可是,那些平日里称兄道弟的一群大妖竟然无一人为他说上那么一句。 就算有一人肯为他说上这么一句,他也觉得这些年值了。可惜,一个也没有。 这倒让他想起曾经有位圣人说过:妖魔本无情,见利便忘义。 真是……果真如此。 至于迎接他的是口诛笔伐,还是其他,其实他已经无所谓了。生也好,死也罢,还有什么区别? “只恨此生为妖,又恨生为妖域之妖,这么多年的笼中鸟,我也当够了,不值得,不值得!哈哈……” 有位脾气暴躁的兵家老人冷哼一声,“笼中鸟,那也是看的起你们,才给你们一点安身之处,不然我中洲修士打杀你那些阴险狡诈之辈,还不是易如反掌?今日你乌靳不识好歹,合该你断子绝孙。” “你要杀就杀,废话那么多作甚?还想着那些乌合之众会答应你们的条件?那你们也太看的起我了。”乌靳笑了笑,“我不过是个空架子,他们哪里舍得。” “那你就在那镇妖楼中好好待着吧,少了个妖王,也算是功德一件。” “一个妖王?”乌靳无声笑了笑,妖域若真只有他一个妖王,早就乱翻天了。至于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妖王如何谋划,他虽然只是一知半解,可也知道那些妖王图谋甚大。 至于那传说中的万妖城,他只叹这辈子都可能没机会去了。 众人倒是没想到妖域对乌靳的态度是不闻不问,只是说什么罪有应得,子债父还。 这让大夏帝王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无处使力,十分懊恼。 ———— 身着黑色斗篷的矮小身影隐匿行踪,进了荒川城的山崖府邸。 府邸坐落于悬崖峭壁,像是凭空在悬崖上长出了一处巍峨楼阁。 这处楼阁与山下四周巨大却简陋的“房屋”相比,如同东海之滨与泥潭水洼,两者天差地别。 矮小人影之所以在乌靳走后还小心隐藏行踪,其实他自己也不明白,只是自家大王既然吩咐,他便照做便是,他能从不起眼的小妖,混到今天这个地步,不是因为他本事多大,也不是因为他足智多谋,只是因为听话,仅此而已。 进了这处府邸,矮小人影心中感叹。不管来多少次,大王这住处都与人类楼阁一般无二,淡雅精致,只是大王从未出过妖域,也不知如何寻的那人工巧匠? 他这么一想,又有些好笑,自己都是如履薄冰,还有闲心想这么多。 府邸内算的上是灯火通明,两旁都伫立着披挂甲胄的“女侍”,正中央坐着的高挑身形,正是他的大王。 那位声名不显,却高深莫测的大妖……不,也许是妖王也说不定。 因为面对自家大王时,所带来的压迫感比金翎鹰王还要大上许多。 所以这也是他毫不犹豫,放弃待他不错的金翎鹰王的缘由之一,在妖域,或者说这妖吃妖的地域中,永远都是看谁的爪子硬,谁的手段狠。 乌靳有本事,就是手段太软,对待他的儿子如此,对待一干妖众也是如此,所以他为妖域付出这么多,威望却远远不及其他的大妖。 在这里,不讲什么兄弟义气,只讲拳头。义气那种东西,只有人类才需要。 矮小人影掀开斗篷,将那张蛇脸贴在地面,恭敬非常。 “参见大王。” 他不敢抬头,更不敢看自己大王的眼睛,在妖族中,没有足够的实力,直视对方的双眼,是为挑衅。 “这次你做的很好,说吧,你想要什么?” 远比人类女子更妩媚的嗓音响起。 蛇脸男子本不是妖域出身,而是山野妖怪,在未入妖域前本是在人类郡县小城中混迹,不过饶是如此,他也未曾听过比自家大王更撩人心弦的嗓音,可惜,身为一枚暗子,他还没资格见到自家大王的真容。 当然,在他内心最深处,有那么一丝的痴心妄想,他也断定,所有听过大王声音的人,或者妖,都会有和他同样的想法。 “小的……小的不敢妄想什么,只要能侍奉大王左右便知足了。”他小心翼翼开口。 “呵,你倒是敢想。” 蛇脸男子跪伏在地上,诚惶诚恐。 “你的身份还有用处,先替我聚拢乌靳的旧部,到时候自有大用。” 听到大王并没有再提什么嘉奖,他心里庆幸不已,暗暗夸自己一句。 “只是……依属下的名望……只怕还不足以……” “有不服的,杀了再说。” “是!” 蛇脸男子身后不知何时已站了一名女子,不用大王吩咐,他已经知道。 第九十章 剑气自此耀寒光 这几日,素聆星收获颇丰。 有慕凝烟的言传身教,自然是不同凡响。 之前素聆星自己琢磨的飞剑之术,与慕凝烟寥寥几句相比,都是云泥之别。 除了飞剑之术,还有持剑之术。 依慕凝烟的话来说,剑修既可以在千里之外,驭飞剑杀敌,又可三尺青锋在旁,一剑横扫六合。 慕凝烟与素聆星讲解剑气、剑意之时,总是有意无意,故意说的大声了些。 本着不能吃亏的想法,墨语欣然接受。 不过他对于剑术的悟性,与素聆星相比,着实有些差距。 所以这几日他其实有些被打击到了。 慕凝烟倒是对素聆星表现出的资质惊到了,当然,她也越发欢喜。更难能可贵的是素聆星格外努力,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向她请教。 素聆星的进步,用一日千里来形容,一点也不夸张。 用路通俗的话来说,素聆星天生就适合练剑。若是没能走上炼气一途,单凭剑术,说不定以后依旧能以剑入神。 见墨语有些闷闷不乐,素聆星打趣了句,说“墨语你的拳法已经这么好了,若是剑法更好,那天下修士、武人哪还有活路嘛?” 墨语转念一想,似乎是这个理? 他是用拳头和别人讲道理,可不是用剑。不过用剑的话,似乎比用拳要潇洒一点? 不羡慕,他一点都不羡慕! 墨语安慰自己一句,专心吐纳。 虽然武道修为一直卡在第二重,可他的炼气修为已快要达到第四楼的照心境,对于将这些看在眼中的慕凝烟,她也只能叹叹气。 在吃饱喝足之后,素聆星提出要和墨语比试比试。 慕凝烟摆出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架势,煽风点火,说什么两人要分个高下,看看是墨语拳法更高,还是素聆星的剑气更长。 墨语笑了笑,纵身跃到了树梢,双拳抬起,意思已不言而喻。 素聆星娇笑一声,踌躇满志,琉璃飞剑自气府中飞掠而出,依旧绚烂夺目。 只是与之前相比,飞剑上多了剑气,虽然那剑气还有些稚嫩,更谈不上什么厚重,只有那薄薄的一层。可短短几天,素聆星已是跨入了那道剑道之门,墨语有些羡慕……才怪! 墨语递出直拳,林中有风声渐起。 铛! 相隔数丈,飞剑直接被砸落在地。又是一拳,在素聆星的“眼中”,那厚重拳罡层层递进,瞬间至她身前。 素聆星并起剑指,刺在拳罡之上。 轰隆一声,素聆星借机退了数丈,不再给墨语机会。 炼气修士被武人近身,除非境界高出对方许多,否则只有被一拳拳锤得支离破碎。 远处的墨语笑容依旧,可身形却在渐渐消失。 素聆星正暗自奇怪。 “小聆星,我也是炼气修士啊。”耳旁传来墨语的揶揄声。 “糟了!”她下意识忘了墨语气武同修。 素聆星花容失色,“慕情”迸射而回,试图将自己的主人从少年的“魔爪”中拯救出来,可似乎还是慢了一点。 墨语手掌按在素聆星后心,笑了笑:“小聆星,你输了。” 若是在平时,那个障眼法不用片刻就会被素聆星看穿,可方才交手之时,素聆星深知墨语拳法地厉害,全力以赴,自然无暇顾及其他,才被墨语钻了空子。 “不算不算,咱们再比一次!” 这才一击,她就输了,让她怎么可能接受。这可比之她没学剑术之前输的还要快。 “这怎么就不算了?小聆星,你是不是输了想不认账啊?” 墨语挑了挑眉,打趣道。 素聆星一脸的不服气,“你使诈,不能算!” 她转过头,嗲声嗲气道:“慕姨~你来评评理嘛。” 墨语额头有黑线滑过,没想到素聆星为了耍赖,什么都不顾了。还慕姨,喊的够亲热的啊。 “聆星,确实是你输了。” 慕凝烟本着事实说话,笑着说道。 “你剑术有进步,确实是真的,可是临阵对敌轻敌大意本来就是大忌,聆星你要吸取教训才是。” 素聆星垂头丧气,“知道啦。” 墨语得意的哼了哼,“这几天聆星你还挺努力的哈,继续加油,争取在我手下多撑下一招半式的。” 说出这句话,墨语觉得格外畅快。 这几天的郁闷似乎也一扫而空。 心头爽快,他觉得头顶这炎炎烈日,似乎也不过如此了。 看着墨语得意的身影,素聆星重重哼了一声,手握着变成长剑的慕情,气鼓鼓地走到一颗大树前,使劲戳着,嘴里念念叨叨,“戳你,戳你,戳死你……” 慕凝烟看着她,笑着摇了摇头,还真是一对冤家,然后又说了句:又理当如此。 又过了半月,自觉已经今非昔比的素聆星向墨语发出了第二次正式的挑战。 这次她打定主意,要用手中三尺青锋,打的墨语落花流水,好出一出积攒许久的恶气。 因为这些天墨语私自给她的名字加了个前缀,叫什么接的下墨语一招的聆星,可把她气的不轻。 什么叫接的下墨语一招,等以后我打的过你之后,天天欺负你,敢有怨言,立马就是一板子,专打屁股。 然后再取个如雷贯耳的名号,叫“一剑认输的墨语”好了,到时候我就记在本子上,逢人便给让他们瞧瞧,让天下人都知道墨语是本姑娘的手下败将,哼! 素聆星美滋滋的想着,不自觉露出了笑容,觉得自己想的法子实在是好的不能再好了。 对面的墨语将她从臆想中唤了出来,“想什么呢?哈喇子都就出来了。” “胡……胡说!” 素聆星赶忙擦了擦嘴角,发现墨语是在逗她之后,咬着银牙怒道:“墨语!你死定了!” 墨语装模作样拍了拍胸口,露出害怕的表情,阴阳怪气道:“哎哟,我好怕怕哟。” 素聆星哼了一声,持剑跃起,“慕情”上剑气四溢,带起凌冽风声。 墨语稍稍认真了些,身子微微下沉,摆了个撼海潮落式拳架。 素聆星一剑斩来,剑气离开长剑,化作一道璀璨剑光,一闪而逝。 墨语见状,连忙躲闪到一边去。 剑气擦着墨语的衣角落下,在地上留下一道丈许的整齐沟壑。 “哇!你来真的?”墨语怪叫一声,脚下重重一踏,身子却是折转了一个方向,直接一拳擂向素聆星对着他的后背。 这次素聆星学乖了些,不再被他的话影响,慕情剑从下方刺出,在这一瞬间,她倒持慕情,挡在她的背上。 “咚!” 一声闷响,素聆星被震荡开去,墨语紧随而上,一拳就要继续递出,若是她这时候不能调整身形,被墨语一拳击中,必定会一拳紧跟着一拳,拳拳落在她身上,直接落败。 慕情脱手,骤然缩小,化作一道流光,带起一条淡淡琉璃彩带,飞掠而来。 似乎是背后长了眼睛,飞剑随着素聆星的指引,准确找到了墨语拳罡绽放之处,毫无保留,直接刺入层层拳罡之中。 若是以前,这连绵不绝的拳罡必定会一次次击在飞剑之上,最后将飞剑击落。可这次的飞剑却摇摇晃晃,在空中略微改变方向,每次都避开了侧面的拳罡,凭着其上锋的剑气,刺破击溃了所有拳罡,转眼就到了墨语拳头前方。 “有点长进。”墨语哈哈一笑,赞了一句。 随后他面色不变,摊开手掌,双指作势要捻住飞剑,已是等着飞剑自投罗网。 若是飞剑被墨语拿捏住,凭他的筋骨强度,要做到无视其上的剑气,何其容易。 素聆星哼了一声,慕情随心神牵引,就要飞回她的手中。 “现在才怕,晚了!” 墨语手掌上凭空升起一股吸力,将近在咫尺的飞剑吸入手中。 “小聆星,你输啦。”双指捻着飞剑,他高兴道。 “嗤!” 一道更为耀眼的剑气横贯数丈方圆,当头罩来。 第九十一章 剑中拳意上九霄 轰隆一声,剑气落下,林中烟尘弥漫。 素聆星手持另一把通体雪白的长剑,剑气缭绕,伴随着阵阵丝弦轻吟。 “我说你怎么一点都不慌呢,原来有两把飞剑等着我呢。” 烟尘中墨语捂着口鼻,拍了拍周身的尘土。 随后他瞪了眼慕凝烟,后者移开视线,左顾右盼,装作没看见。 待烟尘散去,一道数丈长,近丈深的的巨大沟壑印在墨语身后, 素聆星竟是一直保留了半数的实力,就等着墨语拿捏住飞剑慕情,在他掉以轻心时全力出剑,想着能一剑击败墨语。 “哼,还不是被你躲过了。” 素聆星一脸警惕地看着他。 方才墨语一步踏出,竟然可以达到缩地成寸的神通效果,直接躲过了她的剑气。 “好啊,墨语,你竟然不教我!”素聆星皱着鼻子,怒喝一声。 “拳桩步伐,你又不会。” 墨语耸耸肩,一步跨出,两人间的数丈距离对于他来说,似乎只是咫尺。 素聆星手中“挽霜”只是堪堪递出一半,墨语就已经一拳打在剑身之上,劲力罡气如海潮叠加,一重重力道连绵不绝,愈演愈烈。 素聆星如离弦之失,瞬间被击飞到高空之上。 墨语身子下沉,双腿弯曲。 “轰!” 四周地面凹陷,他以更快的速度跃至高空,只是眨眼,便赶上了素聆星。 素聆星双眼紧闭,脸色苍白,似乎硬接了墨语一拳后并不好受。 墨语毫不留手,依旧果断出拳。 “铮!” 剑光夺目,剑气纵横。 原本闭着眼睛的素聆星瞬间睁眼,手臂在刹那之间挥了数剑,绚烂的剑气横贯墨语前方,编织成一张剑网。 “嗖!” 一道流光破空而来,离的老远,墨语都能感觉到其中的剑气锋芒。 眼见墨语被前后夹攻,就要落败,素聆星面露喜色,哪还有之前的苍白无力之感。 这小妮子学的还挺快,墨语暗叹一声。 先是示敌以弱,诱敌深入,再以雷霆一击封锁他的退路,又留着飞剑做最后的杀手锏,素聆星这些日子所学,进步不小。 素聆星所驾驭的两把剑品秩都极高,远非一般法宝飞剑能比,若非她修为不够,墨语还能稍稍抵挡那剑锋,否则他可占不到什么便宜。 飞剑的杀力自然不用说,体魄一般的武人只能暂避锋芒,近身不得。而不能近身搏斗的武人其实已经失了优势,输了大半。所以剑修的威名,确实风头无两。 墨语身形稍缓,先一式摧山镇龙,锤到飞剑慕情的剑尖之上,使飞剑与素聆星暂时失去了联系,又单手一摄,掌中吸力将飞剑握在手中。 “聆星,借剑一用。” 嗤! 一道远比素聆星出剑时更璀璨的剑光凝成一线,如潮水一般层层推进,直接将那剑网搅成粉碎。 慕凝烟紧紧盯着那道细如发丝的剑光,眼中是掩饰不住的惊讶。 拳法还能这么玩? 墨语没有修出剑气,但那线剑光竟然是墨语以剑带拳,斩出了一式奇特拳意,既有拳法的厚重,又有剑光的锐利。 “了不得,了不得。” 慕凝烟眸中光彩熠熠。 素聆星长剑上剑气爆涨,直接朝着那线剑光挥斩过去。 素聆星愤愤不平。 哼,一个半吊子,怎么可能比我的剑气厉害。 剑气与剑光相撞,那道剑光消融于厚重的剑气之中。 素聆星见状,暗暗高兴。 “还没分胜负就这么得意,可不是个好习惯。” 耳旁传来熟悉的声音,素聆星心里一凉,转头看见墨语就在身前,他的手放在自己额头,然后。 “啪!”一根指头砸在她额头。 “你输了。” 素聆星懊恼不已,“啊啊啊……” 最后两人落到地面,素聆星捂着红彤彤的额头,气鼓鼓走到一边。 墨语则是拿着飞剑挽霜,来到慕凝烟身前。 “还给你。”墨语脸色不善,要不是之前他多留个心眼儿,说不定就被素聆星的那一剑直接给击败了。 以后把这事说出去,说什么见他连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都打不过,那他的面子往哪搁? “什么?还给我?”慕凝烟一脸迷茫,“这剑不是我的啊。” 墨语就这么看着她,伸出的手一动不动。 慕凝烟被他看的莫名的心虚,“我送……借给聆星的,反正我这么厉害,飞剑一大把,借个一把两把的,小意思啦。” 墨语眼角抽抽,“一大把,你当本命飞剑是大白菜啊?还是以为我什么都不懂?” “拿去,这东西太贵重了。” 墨语语气坚定,不容置喙。 “我看你以剑使拳,另辟蹊径,厉害的很。” 墨语瘪瘪嘴,“夸我也没用。” 慕凝烟继续说道,“不佩一把飞剑,着实可惜了。” “我可不稀罕。” “可是你佩上飞剑之特别潇洒,特别帅气呢……” 墨语微微撇头,“不,稀罕。” 慕凝烟在心里偷笑一声,循循善诱地说道,“你想啊,你佩剑之后,别人肯定会觉得你是剑修,到时候你出其不意,以剑掩拳,胜算岂不是大了几分?” “这个,就……就算你说的有几分道理我也不能收。” “这又不是我送你的,算我借给你,总可以吧?” 墨语十分意动,“借就不不必了,要不……这把飞剑算我给你买的好了。” 慕凝烟眼含笑意,“你确定?” 墨语点点头。 “那好吧,这把飞剑名为挽霜,是一位人仙的本命飞剑,卖给你的话,给你算个公道的价格,两万三千枚金精钱好了。”慕凝烟掰着指头,装模作样算了许久。 墨语听到这话,脚下一软,差点坐到地上。 一把本命飞剑两万多金精钱,换成黄金白银,只怕把整个大夏朝搬空都拿不出这么多钱。 都说俗世的黄金白银在山上仙人眼中不值一提,现在墨语才有一个切身的感受。 墨语不知道的是,慕凝烟出于私心,对他少说了一个零。 一把人仙的本命飞剑,就算在山上也是百年难觅的珍稀之物,放在一般山头上的仙家宗派,已可以作为镇派之宝,流传百世。 慕凝烟眼眸微弯,“没那么多钱?” 墨语一脸纠结,糯糯道:“没,没有……” 慕凝烟摆摆手,大方道:“没关系,可以先赊着,我这人大方的很,不收你的利息,不过以后还给我的时候,一枚金精钱都不能少。” 墨语斟酌片刻,点头同意,“好吧,我一定会尽快还给你的。” 慕凝烟取出一个剑鞘,与挽霜十分契合。 要知道飞剑一般温养在气府便可,不需要什么剑鞘,不过墨语为了彰显自己的剑客身份,想佩剑在侧,没想到慕凝烟直接拿出一个疑似挽霜的剑鞘。 墨语打了个激灵,难不成她早就料到了? 墨语拿过挽霜,离得慕凝烟远了些。 看着墨语忽然有些心事重重,素聆星走到他身旁,气鼓鼓地问道:“怎么啦,赢了也不高兴?” “没有啊。”墨语摇头道,随后又捏了捏她的鼻子,讨好的说道:“谢谢聆星手下留情哦。” 素聆星微微昂着头,“哼,知道就好。” 她瞥见墨语腰上的长剑,惊讶道:“咦,慕姨把剑送你啦?” 墨语白了她一眼,“送我也不会收啊,我这可是花了大价钱买的。” “多少?”素聆星好奇问道。 “很多很多……” 墨语叹了叹气,实在不想提起那些钱,因为他只要想起来就头疼。 就这么一转眼的功夫,墨语身“负”巨款,让他不由得感叹世事无常。 两万多枚金精钱,堆都可以堆出一个炼气八楼,魂婴境的大修士。 咱一穷二白,都有财大气粗的时候,可真是……心痛。 第九十二章 四方幽冥欲席卷 烈日高悬,阴鬼之流无处遁形。 任你是厉鬼怨魂,还是血尸恶祟,都要避让其上的“正大光明”。 不过有一日例外,那日鬼门大开,阴气遮天蔽日,万鬼出,生人避。 就算是午时三刻,在一些阴煞聚集之地,战场埋骨之处,或是荒野暴尸的乱葬山岗,也有游魂野鬼来回游荡。 平日里若是“撞鬼”,只要不是血煞厉鬼,最多是大病一场,乃是阳魄有损,阳气渐微,吃上些充盈阳火,安魂固魄的草药,大多几天就痊愈了。 可那一日,与平时大不相同的是,若是有人不幸远远瞧见了那些游魂野鬼,就算只是一眼,就算是惊鸿一瞥,也必定会引鬼上身。 魂衰魄竭,长病不起,没有修行中人出手,此后一病不起,已是最好的结果了。 严重的不仅被鬼物附身,还要亲眼看见“自己”杀死一位位骨肉至亲,甚至有的恶鬼要一口口吃下那些至亲之人的心肝血肉,且越是感情深厚之人,越要细嚼慢咽,鬼物谓之为“以食传情”。 莫说是凡人闻之丧胆,连山腰上的炼气修士也闻之色变。 只是每年虽有鬼门大开一事,天下修士也并不是毫无作为,各处关隘城池都有真言符箓,镇压邪祟,使得百鬼退避,得一方安宁。 唯有两甲子的天地翻覆之时,鬼门大开,其内便有鬼王之流挣脱而出,最厉害的可媲美人仙修士,端的是横行无忌。 山上宗派大多有人仙修士坐镇,再不济也有一两件仙家重宝,可保宗门薪火不灭。 可人间俗世就苦不堪言,一些占地千万里的王朝还好,能请的动山上修士,或是有武道真正的宗师之流坐镇。那些夹杂在王朝中的小国,土地贫瘠不说,人烟稀少,财政勉强维持国家运转,遇上鬼物捣乱,就只能只能听天由命了。 山林深处,夜玫慌忙逃窜,她每次足尖一点,便飞跃出十多丈的距离,可是她身后密密麻麻的人影依旧紧追不舍。 “夜玫!你逃不掉的,乖乖同我们回去,与你那宝贝女儿,一同嫁于枯山大王。说不定大王一高兴,赏赐你们一件上品鬼器,也好助我们统领百芁山,也算是为我们一族的将来献身,将来为你留下牌坊匾额,流芳千古。” “放你娘的臭狗屁!” 夜玫扭头怒骂一声。“你们这些未开化的长毛畜生,为了一点点好处,连骨气都扔了!有本事把你们妻女乖乖献上,欺负老娘孤身寡女,臭不要脸!” “骨气?能当饭吃么?能让我们不挨饿么?”后面追着的人群中,其中一名阴柔男子冷笑一声。“枯山大王看上你们母女,是你们的福气,你可别不知好歹!” 夜玫啐了一口,“呸!畜生就是畜生,就算变作了人样,还是改不了骨子里的恶性。” “哼,你则玫就自命清高了?当年不也是跟了那个小白脸?把我们的脸都丢尽了,你也有脸说我们是畜生?那你又是什么!?” “我是你们老娘!” “哼!”人群中年龄最大的一位老者重重一哼,前方逃跑的则玫一个踉跄,差点摔到地上。 她口鼻溢血,回头狠狠吐了口带血的唾沫。 “老东西,都三百多岁了还不死?” “待老夫抓住你,先赏你一百鞭,看你是否还能如此牙尖嘴利!” 夜玫哈哈大笑,“老东西,等你抓到我再说!” 说完,她又加快了速度,与身后众人拉开了些距离。 ———— 在数百里外,一只通体雪白的小兽挥舞着短小的四足,使劲狂奔。 它胸前的玉简有光华流转,随着它的跑动上下跳动。 这次能回家一看,实在是那位上仙格外开恩,而且上仙还特意在玉简中注入了一点灵气,保全它的安危,当然,它也十分知足,打定主意,一心为上仙所用。 越是离家近了,它越是有些不安。 它本来有可察四方生命气息的奇异天赋本领,而且重要的是只要它在别人身上种下“种子”,就算隔着千里百里,也依旧能有所感应,所以它才被那位仙人委以“重任”。 这次回家,它远远就察觉到自家母亲身受重伤,气息逐渐衰弱,因此它才一路狂奔。 虽然与母亲越来越近,可似乎母亲的气息也越来越微弱,它虽然焦急,可毫无办法。 “希望能来的急……” ———— 夜玫仗着自己天生速度奇快,才能在重重包围中逃出来,不然凭她照心境的修为,早就被她身后的那些人抓住了。 一群御风境的妖修,十几个时辰,愣是没追上一个在地上跑的夜玫。 不过跑了这么久,夜玫体力早就有些不支了,而且她又被隔空伤到内腹,现在的她只是强撑着一口气而已,也许要不了多久,最多再奔个百里,她就会彻底支撑不下去了。 后面的一群人影将夜玫的姿态尽收眼底,有眼力见的几名老人模样的人影同时出声:“她支撑不了多久了!” 夜玫咬咬牙,明知道自己马上就会被追上,却依旧坚持。 她就是那种不撞南墙不回头性子。 两刻钟后,夜玫脚步不受控制的放缓,然后紧追不舍的众人立马追上了她,转瞬就将她团团围住。 “呵,跑了一天一夜,还不是被我们追上了?” 之前开口的老者已拿出一条长鞭,鞭上布满了荆棘倒钩,煞气森森。 只是为首的一名头顶斗笠的圆脸汉子退了两步,众人见状,颇为识趣,也是退了两步。 “夜玫,乖乖听话,不用做什么无谓的抵抗了,没用的。” “想让老娘去陪那劳什子鬼王,你们做梦!” 夜玫刚想自爆妖丹,与这些人来个玉石俱焚,没想到就被那圆脸汉子识破了。 圆脸男子笑眯眯地说道:“乖乖和我回去,陪我家鬼王,兴许还能留个肉身,若是徒劳反抗,那到时候拘你的魂魄回去,可就只有落得永世不得翻身的下场了。” 夜玫冷笑连连,“你以为老娘是吓大的?有本事别躲啊,看能不能炸死你个死鬼。” “还鬼王?也不怕笑掉老娘的大牙!” 夜玫找了个平整的地方坐下,翘着二郎腿,摆了个舒服的姿势,一手捋着发梢,一手指着圆脸男子。 “要真是个鬼王,还用的上你们来抓我?使个神通将我抓过去不就得了?”她瞪了圆脸男子一眼,“想唬我?你还早的很呢!” “让老娘猜猜看,是观魂境,还是魂婴境的鬼修?看你这御风境的怂样,估计那劳什子鬼王也就是只观魂境的游魂野鬼吧?” 圆脸男子面色阴翳,“观魂境,已足以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弋大人,不必与这贱妇多费口舌,她无非就是想拖延时间而已。”持鞭老人神色恭敬,远远看去,两人不像是同境修士,倒像是主仆一般。 “啧啧……”夜玫摇头叹气,“没想到那么有骨气的老猫不去当,非要去当一条死狗,你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啊,弭尢。” 弭尢大怒,长鞭一抖,就朝夜玫脸上甩去。只是长鞭甩到半途,他又想起什么,马上收手,使得长鞭落到夜玫旁边的地面。 这下夜玫更加有恃无恐起来,“哟,看来我这张脸还有大用处呢,来来来,朝这打,放心,我不会怪你的。” “你还想拖延时间?老夫倒要看看,谁能救的了你!” 夜玫悠然自得,“那可说不定,万一我那女儿给她娘亲找了个大靠山呢?” 她歪了歪头,“不对,也许是天大的靠山?” 随后她饶有兴趣看了看周围,“你们难道不怕?” “哈哈哈……”似乎是听见了天大的笑话,圆脸男子大笑,“小小猫妖,这辈子撑死了就是御风境,还找靠山?” “冒昧的问一句,你配么?” 夜玫满不在乎,“我是一只夜猫不错,可谁说我女儿也是了?” “异兽听说过不?看你们孤陋寡闻的熊样,估计也没听过。”夜玫自言自语,随后嗤笑一声。 “是么?”圆脸男子笑了笑,一手伸出,黑气缭绕。 “什么异兽不异兽的,我只知道你完了!” 第九十三章 剑气纵横九洲 林中,阴气逼人,鬼气冲天。 圆脸男子身为御风境的鬼修,酝酿许久,为了不让夜玫自爆妖丹,等的就是这一刻。 铺天盖地的黑色鬼气自他袖口中涌出,瞬间将夜玫包围在其中。 夜玫有些惊慌失措,“你……你对老娘做了什么?” 她之前自爆妖丹只是做做样子,以体内妖力震荡妖丹,造成假象而已。以她的性子,惜命的很,哪会轻易赴死。 之前摆出有恃无恐的样子,更是虚张声势。为的就是赶紧恢复调息,压制体内伤势,再寻找机会逃脱。 “我做了什么,你不是都知道了么?” 圆脸男子哈哈大笑,“等我的鬼气将你同化成我的鬼奴,说不定又是大功一件。” 无穷无尽的鬼气源源不断融入夜玫的体内,与她体内的妖力碰撞在一起,相互消弭。 只是她身受重伤,妖力消耗殆尽,只怕不消一刻钟,就要被鬼气倒灌入气府,妖丹变为鬼丹,随后成为一个似妖非妖,似鬼非鬼的怪物。 “你……少做白日梦了!” 夜玫咬牙坚持,苦苦支撑。 圆脸男子笑了笑,“垂死挣扎。” “你不是说有什么大靠山么?来,让我看看,有多大。” 漆黑如墨的鬼气更盛,夜玫体内的鬼气在源源不断的后续之力下,冲破道道穴窍关隘,眼看就要抵达气府所在。 夜玫不禁想到:难道老娘这次真的玩完了? 就在这时,一道白芒自远处掠来,一头扎进那团鬼气之中。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那团铺天盖,如重重黑色帷幕的阴深鬼气,就已消散无踪,仿除了周围枯黄的草木,再无任何痕迹能证明之前有鬼气肆虐。 众人后退了数丈,惊疑不定。 难道那女人找到了靠山? 圆脸男子有些忌惮的看着夜玫,和她……怀中的雪白小兽。 “哈哈哈哈……” 圆脸男子发出震天大笑,“这就是你的靠山?一个勉强化形的引灵境‘大’妖怪?” “我快吓死了,真的。” 圆脸男子使劲拍着胸口,似乎是心有余悸。 旁边一人小声嘀咕一句。 圆脸男子面色古怪,“你是说这是他女儿?一只夜猫,生了这?” 在确定之后,圆脸男子面色凝重。 难道这猫妖说的是真的?她这女儿真有大靠山? 雪白小兽化为人形,紧紧拉住夜玫。 “娘,你没事吧?” 夜玫眼力极好,一眼就看到了夜嫣脖子上挂着的玉简。 她传音问到:“女儿,这玉简是?……” “一位仙人所赐,可以护我们周全。” 夜玫欣喜万分,“既然是仙人之物,那能不能搞定那些人?” 她并没有询问夜嫣为何会认识仙人,又是如何获得仙人之物,当务之急,是安全脱身才是。 夜嫣摇头道:“应该不能……” 夜玫一颗心瞬间坠入谷底,随后又不死心的问道:“那能否请那位仙人出手?” 夜嫣顿了顿,“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请的动……” 夜玫急道:“我的好女儿哟,你还不赶紧试试。晚了的话,真等到那劳什子鬼王出手,说不定就来不及了。” 夜嫣点点头,有些忐忑的将灵力输入玉简之中。 ———— 远在千里之遥的某“大剑仙”正开心的嗦着鸡腿,一嘴油腻,双颊鼓鼓。 “好次,好次……” 慕凝烟嘴里包着满满的鸡肉,还心有不甘,紧紧盯着墨语手中的烤鸡。 墨语摇了摇头,又分了一半过去。 随后又看了看自己的肚子,轻叹一声,“可怜的五脏庙,多久都没装满了。” “哎,谁让我欠她钱呢……” 他看了看吭哧吭哧,认真吃着烤肉的素聆星,用手肘碰了碰他。 素聆星抬起头,疑惑的看着他,“墨语,怎么啦?” 随后她看见墨语手中的鸡骨头,怔了片刻,飞速转过身子,将烤肉紧紧护在身前,要不是她嘴里塞不下,估计都能直接塞进嘴里。 “没良心的家伙。”墨语嘀咕一声,将鸡骨头打理好后,顺势躺在地上。 素聆星小心转过头来,见墨语似乎没有抢她肉食得打算,稍稍放下心来,又好奇的看了看那一小块的鸡骨头。 纠结片刻,她分出一块烤肉,递到墨语身前。 “喏,给你。” 墨语哼了声,不为所动。 “小气鬼……” 素聆星皱了皱鼻子,将烤肉递到他嘴边。 “啊……” 墨语张嘴,“啊……” 然后一口咬住了烤肉,顺带咬住了素聆星的手指。 “哎呀!” 素聆星吃痛,哎呀叫了一声。 墨语腮帮子起伏不停,咀嚼着烤肉,得意的笑了笑。“噜噜噜……” “墨语!”素聆星将烤肉吃进嘴里,空出双手,一把捏住墨语的脸颊,使劲揉捏搓拿。 “快拿开,满手油腻腻的。” 素聆星加大了力道。“我不!” “喔森七啦!!” 素聆星做了个鬼脸,“噜噜噜。” 墨语作势大怒,将素聆星双手抓在手中。 “哎呀,墨语,我认输啦!” “晚了!” 两人打闹在一起,慕凝烟吃完烤鸡,十分满足,用了个净水诀,将油腻的双手清洗干净,她看看墨语两人,嘴角微微一勾。 忽然,她脸色一变,转头看了看东南方。 “锵!” 出鞘声犹如龙吟凤哕,飞剑挽霜被慕凝烟一把抓在手中。 墨语立马翻身站定,拳意转瞬已成。 “怎么了?” “不用这么大惊小怪,没什么事的。” 被吓了一跳的墨语白了她一眼,“没事你拿剑干什么?” 慕凝烟神神秘秘的说道,“吃饱喝足,我准备露一手。让你们见识见识,大剑仙惊天地泣鬼神的剑法。” “切。”墨语虽然语气不屑,眼睛却一动不动。 素聆星则是全神贯注,之前只是在听慕凝烟的讲解,至于她出手,这倒还是第一次。 “看好了!” 慕凝烟递出一剑,直接斩下,一道剑气璀璨夺目,更甚天上的烈日阳光。 这道剑气比素聆星的剑气还要璀璨百倍千倍。 就是有点……小。 一道拇指大小的剑气慢悠悠飞出。 墨语瞪大了眼睛,眨了眨眼,“这是剑气?这么小?” 随后他狐疑的看了看慕凝烟,指了指渐渐远去的那道袖珍剑气,“大剑仙?” 慕凝烟双手抱胸,点点头:“嗯哼。” “惊天地,泣鬼神?” 慕凝烟再次点点头,“嗯呐。” “切。”墨语一拂衣袖,坐到地上,不再理她。 素聆星呆了片刻,直到那道剑气消失在远处,才回过神来。 她有些泄气,也坐到墨语身旁。 慕凝烟双手叉腰,“喂喂喂,你们什么表情,难道我这一剑不厉害么?” 素聆星和墨语齐齐摇头,“没看出来。” “嘁,没眼光。” 慕凝烟瘪瘪嘴,扔出挽霜,挽霜飞剑在空中折转,没入剑鞘之中。 坐在地上,慕凝烟有些不甘心,开口道:“我跟你们说,曾经有个剑法很厉害的老人,说我的剑法……” 慕凝烟愣了愣,伸手挠挠脸颊,“咦,他说了什么?我怎么给忘了呢?” 墨语一脸同情的看着她。 看样子她虽然修为高,但是脑袋似乎有点问题,真可怜…… 慕凝烟斩出的那道剑气在天穹上飞行,速度越来越快,剑气越来越大。 起初剑气只是拇指大小,随着时间地推移,那道剑气变成了数千丈长,数百丈宽,便如晴空白日里一道璀璨星河悬挂天幕之上,何其壮观。 云气破开,天穹似乎被一分为二。 剑气所过之处,不清楚的人只是惊诧天上异像,而知晓一二的修士之流瑟瑟发抖,唯恐那道剑气坠下,尸骨无存。 炎炎烈日,一身皮裘大袄,小心剥着毛皮的猎户无奈笑了笑,“厉害,厉害。” 一手一个鸡腿,嘴里还叼了个鸡腿,满身油渍的邋遢道士甩开背后气急败坏的熟肉铺摊贩,嘴里含含糊糊道:“勿怪勿怪,师命难违。” “啧啧……” 一位正在小憩的高大老人叼着一片树叶,睁开一只眼睛,望着天边,砸了砸嘴巴,随后又将眼睛闭上,闲适地拍着大腿。 “一剑纵横八荒六合,剑气照彻九洲四海。马马虎虎,马马虎虎……” 第九十四章 一剑万里光寒 林中,夜玫母女与一众妖修鬼修对峙。 夜玫表面上不动声色,其实内心慌的不行,她能感觉到远处似乎有无穷无尽的鬼气在逐渐靠近。 不用说,定是跑的久了,那什么鬼王有些不耐烦了,准备亲自动手。 夜玫传音道:“女儿,好了没有?那位仙人怎么说?” “仙人说……仙人说……”夜嫣面色煞白,“仙人说让我们等着。” “等?”夜玫瞪大了眼睛,“等什么?等仙人来解救我们,还是等死?” “没……没说。” 夜玫双目无神,喃喃一句:“完了……” 在她看来,那位不知何等境界的仙人既然如此说,那定是没那么在乎她们的死活。 人群中,那名弋姓的圆脸鬼修见夜玫的表情,便大致猜出了一二,顿时放下心来。 “哈哈,这下我倒要看看你的靠山在哪里。” 他感觉到鬼王逐渐靠近,怕到时候怪自己一个办事不利,放在那阴火中煅烧百十来年,不仅会错过一个甲子后的天地翻覆,鬼门关开的大事,还有可能影响那位大人的谋划。 到时候锥魂裂魄,估计都是最轻的惩罚了。想起那位大人的手段,他虽死了百年,却依旧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圆脸男子刚准备动手,一道几乎快要化为实质的鬼气快若闪电,“不小心”穿过一人,将人群分开一道裂缝。 “一群蠢货!” 嘶哑冰冷的声音突兀响起,一道鬼气缭绕的高大人影缓步踏来,虽是缓步,但那道人影实在高大非常,几乎与着密林树顶等高,所以虽是一步的距离,却足足有数十丈长短。 众人退避,所有人赶紧分开,跪伏在地面。 “参见大王。” “嘭!”鬼气缭绕的高大人影随意一脚,踏碎了之前被鬼气穿过的一名妖修,众人心里一抖,心头惧意越加浓厚。 “你就是夜玫,你是夜嫣?果然不同凡响。” 夜玫抬着头,看着眼前巨大,却隐藏在浓郁鬼气,看不清面容的人影。 “你就是那什么枯山鬼王?” “正是!” 夜玫用老气横秋的口气说道:“我听说你是观魂境,这就敢自称鬼王?” “本座是如今这人间众鬼之尊,号称鬼王,有何不可?”那人影哈哈大笑,鬼气四溢,四周树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枯腐败。 “你就不怕那些山上神仙一掌拍死你?” “那也得他们找的到才是。”那人影冷笑一声,语气尽是不屑。 随后他伸手,准备一把将夜玫和夜嫣抓在手中。 “今日,你能两个有些门道的小妖怪,就是本王的囊中之物了!” 夜玫想逃,手臂却被夜嫣紧紧抓住。 她有些不解,随即问到:“怎么了?” 夜嫣指了指玉简。“那位仙人叫我们别动。” “动了呢?” “会……死!” 夜玫看了看头上的硕大鬼爪,面色一苦,“我看咱们不跑才会死。” 夜嫣看着她,“我相信那位好心肠的仙人,娘,你相信我么?” 夜玫犹豫片刻,见枯山的鬼爪已经近在咫尺,眼睛一闭,“相信你也没用啦,咱娘俩马上就咱被抓回去当小妾啦,那可比死还惨呢。” 话虽如此,她并没有挪动脚步,只是将夜嫣抱在怀中。 谁也没注意,天际被一分为二,一道剑气长河破空而至。 轰! 夜嫣看着一道白光从天而降。 然后视线一片雪白,似乎什么都看不见了,什么也听不见。 “娘……” 夜嫣的语气有些颤抖。 “怎么了?是不是那狗娘养的鬼王欺负你了?” 夜玫像是炸了毛的野猫,猛然睁眼,视线却被白芒所耀。 她伸手遮住眼睛,感受到女儿还在身边,稍稍放下心来,“女儿,这是……” “剑气。”夜嫣激动道,“是那仙人的剑气!” 夜玫无意识的长大了嘴巴,什么剑气如此耀眼,又为何让她视线所过之处,皆是白茫茫一片? 她抬头,看着天上还在倾泻而下的剑气,有些茫然。 一道剑气,大如山岳? 片刻后,两人的视线恢复了正常,然后她们呆立当场,身子发软,差点直接跪坐在地上。 夜玫觉得自己真是祖坟冒青烟了。 她此时并不是站在林中,而是现站在矗立在数百丈方圆的一片深不见底的深渊中,“独树一帜”的一根崖柱上。 她们脚下不过三尺之地,之前要是不听夜嫣的话,夜玫估计已经和周围的地面,一同化为虚无了。 至于那些什么妖怪,鬼王,全都不见了踪影。不用想,在那道数百丈大小,又不知多长的剑气下,什么鬼王之流,全部都灰飞烟灭了。 夜玫两人许久才缓过神来。 ———— “啧啧……”夜玫瘪嘴,不住摇头。 “娘,你都在这里看了半个时辰了,还要看多久啊?” 夜嫣看着全神贯注,站在深坑边的夜玫,颇为无奈。 “看多久都看不够啊,这可是一那位仙人一剑从数千里外劈过来的,这才用了多久,前后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吧?最厉害的是那么大的剑气,刚好就留了我俩一条小命,你说厉害不厉害?” “厉害厉害。”夜嫣扶额。“可以走了吧?不走我可走了。” “走走走,这就走。”夜玫拍拍衣服,连忙跟上夜嫣,随后上下打量了下夜嫣,不断咂嘴。 “啧啧,我女儿,就是不同凡响,竟然有幸跟在仙人身边,这可真是……真是……那什么?天大的福气?” 自从知道哪位仙人是为位女剑仙,与那位拳法奇高的少年关系不菲后,一路上,夜玫开始软磨硬泡,颇有你不答应我,我就誓不罢休的样子。 “我说女儿啊,我的宝贝女儿,你就和那位仙人说说呗,让她也收下我呗。要不让我跟着那少年也行,我这蒲柳之姿,怎么说给那少年端茶送水也都可以啊。” 夜嫣并不理会自己母亲,难道让她实话实说?说你夜玫还没那个资格为她办事,除了惹麻烦,并无任何用处? 最重要的是,那位仙人再三强调,甚至说的颇为俗气,若是有什么胸大腿长屁股翘的女人胆敢接近那位少年,一定要告诉她,然后就算她远在千里万里,也要递出一剑。 至于接不接得住,接了一剑还有没有下一剑,那除了那位仙人,就只有天知道了。 她看了看夜玫,胸大腿长屁股翘,没跑了。 她可不一想死了不靠谱的老爹,连娘也稀里糊涂去送死了。 见夜嫣一直不为所动,她板着脸,“夜嫣,你还是不是我女儿?这么点小事都不帮,你这小没良心的,我白养你这么多年了。” “我说我的亲娘哟,你难道非要往火坑里跳么?” 夜玫不满的嚷嚷道:“哎,怎么就是火坑了?那不是通天大道么?我说小没良心的,你可不能自己吃独食啊。” 之后夜玫一路上碎碎念,说什么夜嫣攀上高枝,就要撇下自己了,说什么有了奶就忘了娘,等等。 虽然知道这是夜玫故意这样说的,可夜嫣被说的烦了,也只好暂时答应她,不过条件便是她只能用自己的真身,不能化为人形。 至于那位仙人会不会识破她们的小伎俩,又会不会勃然大怒,夜嫣不知道,自然有些忐忑,可看了看苦了多年的母亲,又下定了决心。 夜玫见自己的纠缠起了作用,喜笑颜开,颇为得意。 她一把抱住自己女儿,使劲在她脸上木啊了一口,摇头晃脑,娇声道:“还是女儿知道心疼为娘。” 夜嫣无奈的叹了口气,看着夜玫,“娘,以后你要是还像这样,估计仙人不用一剑,一指头就把你戳死了。” “不是这样?” 夜玫思索片刻,“那这样呢?” 夜玫双手捻着裙角,眉眼含情,不再是妖娆妩媚的样子,而是露出端庄大方,楚楚动人的模样。 “这样的话,至少仙人能果断出剑,一剑劈了你。” 夜玫翻了个白眼,身子一跃,变成一只黑色夜猫,跳到夜玫怀中。 “这下可以了吧。” 夜嫣满意的点头。 第九十五章 闲来两三事 夜嫣在归去的途中就将鬼王一事,对慕凝烟悉数相告。 当然,就算是她的性子,也免不了对慕凝烟大肆恭维赞叹。 说什么仙人你一剑寒芒惊天动地,九洲无双…… 慕凝烟全都坦然接受。 自练剑以来,她一路高歌猛进,压了同辈之人不知多少头。当今九洲,属她剑气最长,也属她剑气最重。 那一剑,不仅是看夜嫣顺眼,救她一救,也是告诉有心之人,要想耍什么阴谋诡计,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至于那小小七境的鬼修,也就敢在荒郊野外晃荡,翻不起什么大的浪花。那鬼门里某些鬼王谋划些什么,她管不着,反正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西边那些光头不可能坐视不理,儒家也不能看着人间大乱。 只有道家,一向修真我,不在人间,所以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她可不喜欢,特别不喜欢。 可似乎有个道法高到天上的道士一意孤行,惹得许多人都十分不满,有人从中插手,为的就是恶心恶心下那道士,至于是不是还另有目的,一举多得,那可就是两说了。 看了看少年吐纳打坐,似乎比当年的她努力许多。她既欣慰,又哀伤。 平时打打闹闹,少年似乎都是朝气蓬勃的样子,可静下心来,掩盖在那朝气下的确是远超同龄人的成熟与稳重。 其实他不该这样的。 就算是个普通人家,这样的年纪,夏日里漫山跑,听鸟叫蝉鸣,抓水中游鱼,回到家,有父母责怪,或是碎碎念叨,却是厚着脸皮笑笑,日复一日。 早熟的人家也许会帮着做农活,忙活东西,那时候大抵有媒人上门,若是双方满意,便先定下婚事,算是了却一桩人生大事。 如果是富裕人家,每日琴棋书画,锦衣玉食,等长大了想必也是翩翩少年郎,出门也会引得待字闺中的少女羞羞答答,凭栏偷眺。 也许还能遇上那绣球高高,佳人天降的美事不是? 人间美好,倒是一件也没,两肩之上,却负着万钧重担。 少年不似少年,少女倒是少女。 也许是墨语拥有的太少,所以对于素聆星,倒是尽可能给予。 慕凝烟就那么静静看着他,已没了缅怀,只有期待。 一缕缕灵气自四面八方汇聚,被墨语炼化入气府之中。 墨语的炼气修为,倒是顺风顺水,一路畅通无阻,没有常人的修行关隘瓶颈。 让慕凝烟的奇怪的是,墨语的武道修为却是丝毫不见动静,既没有因为久居炼骨境,心焦意烦,跌落境界,也没有砥砺筋骨,易骨炼胆的势头。 似乎墨语就那么一直待在炼骨境,合情合理。 墨语仅仅凭借着炼骨境,就能和手持本命飞剑,身处照心境的素聆星斗个旗鼓相当。 虽然素聆星只能算个半吊子剑修,不过能得到慕凝烟口中“半吊子剑修”的称呼,已经是极为难得的评价了。何况素聆星练剑时日尚短,假以时日,或许还用不了假以时日,最多两月,素聆星就能称的上一个真正的剑修。 “也不知道他受了多少苦,才有这样扎实的底子。”慕凝烟呢喃一句。 武道不同于炼气,只要天赋够高,机缘够高,就能登上高处。 若是把天赋根骨比作身体,将炼气看做登山,那些机缘便是山上遗落的一个个登山工具,而有一副好的身体,便是登山的基础,身体越好,最终能达到的山峰就越高。 练武,则是驾舟入河,再入江,最后入海。 也许一路顺风,进展极快,可太快了,小舟撑不了多久,便有可能被浪涛拍成碎片。 一艘小舟,能不能抵达大海,全靠小舟够不够牢固,这就是武人的底子,武人的身躯。 小舟的龙骨,就是武人的脊柱大龙。 不过饶是如此,小舟足够结实,成功入海,还有无数浪潮、波涛在等着,一不小心,依旧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只有一开始将小舟打造成一艘千百丈的巨轮大船,才能在最后的大海中畅游。 但是船太大了,之前的小河反而难以行驶。所以墨语的武道关隘,大概在炼魄境。老人早已料到,让墨语稍稍压境,到时候兴许能一举冲破炼魄境。 当墨语睁眼时,发现慕凝烟直勾勾的看着自己,看的他心里发麻,头皮收紧。 不就是一点钱么,有必要这么看他么? 他稍稍挪了挪身子,不再对着慕凝烟。可对方的视线似乎一直落在他身上,让他特别不舒服。 终于,他忍受不了,直接瞪向慕凝烟。 两人大眼瞪小眼,谁都不眨眼睛。 一炷香后,墨语眼睛酸涩,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慕凝烟捂着肚子哈哈大笑,“墨语,你可逗死我了。” 墨语斜眼瞥了她一眼,“多大的人了,还这么无聊。” 慕凝烟一本正经道:“多大?我今年才二十岁,是不是很年轻?” “二十?你少加了一个零吧?” 慕凝烟赶紧摇头,“没有没有,我真的只有二十岁,不信,不信你去问陆子衿!” 墨语转过头,一脸疑惑,“你不是说不认识夫子么?” “我不认识她,但是她认识我啊,有什么问题么?”慕凝烟神色自若,“我这么有名,只要有点本事的人,都认识我好吧。” 墨语哼了一声,对慕凝烟说的话保持怀疑。 他起身,招呼了一声素聆星,就准备出去找吃的了。 这些日子,慕凝烟也开始“点菜”了,说什么不要野菜,野果,最好每天吃肉,最不济也要来点河鲜之类。 自从在袁志那得知,自己每次都能抓到水中有些奇异的鱼蟹,墨语现在哪敢再去河边摸鱼虾螃蟹。 可最近山上的走兽之类莫名少了许多,其中能吃的就更少了,慕凝烟和素聆星每天还嚷嚷着要换口味,美其名曰锻炼墨语的手艺,让他能做出更好吃的东西出来。 墨语对着两个吃货是服气的,最重要的是,两人他都惹不起,一个分分钟摆脸色哭给你看,一个欠了一屁股债,是他的债主。所以三人中就属他最没脾气。 “苦命的人儿,在哪都要遭受剥削。” “苦命的人儿,生活已经如此艰难。” “……” 墨语碎碎念,忿忿不平。 他挥着挽霜,剑光破开林中杂草荆棘。 “喵~” “什么声音?这里有猫?” 他耳朵一动,抬头看见一只黑猫蹲在树梢,正看着他,那双琥珀眼睛灵动非常。 一只短腿猫?墨语看见黑猫蹲在树梢,乍一眼看上去,连后腿都看不见。 墨语准备递出长剑,试探试探着来历不明的黑猫。 “喵~” 短腿黑猫十分人性化的露出一个颇为无辜的眼神,轻轻叫了一声。 剑光消散,墨语摇了摇头,嘀咕一声,“算你运气好,要是遇上那两人,说不定就把你抓起来,炖汤吃了。” 短腿黑猫身子一抖,打了个激灵。 墨语咧嘴笑了笑,“知道怕就好。” 又走了几步,墨语忽然转身,看着身后刚抬起一只短腿的黑猫。 “喵~”短腿黑猫歪着头,似乎在问有什么问题么。 “不许跟着我。”墨语皱了皱眉。 墨语转身,又走了几步。 然后他猛的一个转身,看见那只短腿黑猫依旧在原地,正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喵~” 墨语继续走,不再理会。 过了片刻,他突然扭头,表情凶狠。 跟在他屁股后的短腿黑猫吓了一跳。 “再跟着我,我就把你煮来吃了!”墨语撂下一句狠话,转身走了。 “喵~” 墨语不为所动。 “喵~喵~” 墨语顿了顿。 “喵~喵~喵~” 墨语扶额,“服了你了,想跟着就跟着吧。” “喵!” 墨语被黑猫撞了满怀。 第九十六章 猎户可挽弓 墨语走在林中,怀里多了只短腿黑猫。 此时黑猫蜷着身子,眼睛眯起,使劲蹭着墨语。 它美美的想着,“喵,这少年真好闻。” “猫的腿怎么可以这么短呢?” 墨语看着它的小短腿,疑惑道。“估计是天生有缺,可真可怜。” “喵!(我这是天赋异禀!)” 黑猫浑身柔滑的长毛炸起。 “哟,还不高兴了?” 墨语使劲揉了揉它的脑袋,随后自言自语,“手感还不错嘛。” “喵喵!(那是当然的,我可是出了名的美猫。” 墨语将它放在肩头,“你说你叫什么名字?” “喵(你猜)。” 墨语想了想,“就叫小黑吧?” “喵(啥)?喵喵!……(什么难听的名字,太差劲了!换一个,换一个!)”它使劲扒拉着墨语肩头。 “好了,知道你高兴,就这么说定了。” 墨语一锤定音。 过了一会儿,“小黑?” “……” 短腿黑猫趴在他肩上,无精打采。 “小黑?” 它扭头,转到一边。 墨语若有所思,“看来你是真不喜欢这个名字。” “喵~(废话)”短腿黑猫蜷成一团。 “那就改成团子好了。” “喵……(随便了,我已经放弃了)” 墨语心情大好。 他心情一好,出剑又快了些。 一道雪白剑光一路破开密林荆棘,杂草丛生的地面瞬间分开一条坦荡小路。 在小路的尽头,一只四尺高,六七尺长,背生倒刺的獠牙野猪怔在原地。 良久,那只野猪才哀嚎一声,倒在地上。 墨语戳了戳团子,得意道:“厉害吧?” “喵。(呵呵)” 在见识了慕凝烟的那道剑气,它觉得墨语的剑光还真没什么特别之处。当然,主要是它还看不出墨语剑光中的拳意。 “没眼光。”墨语似乎听出了她它的意思,撇撇嘴,“等下这吃的可没你的份。” “喵~(我可不稀罕)” 墨语处理好野猪之后,一手拖着野猪腿,一边往回走。 在墨语走后不久,林中草丛攒动。 随后两个猎户打扮的青年从草丛后钻了出来。 其中一名皮肤稍黑的那名青年,对着草丛后面说道。 “易叔,你说那大野猪真的往这边跑了?” 一名肌肉虬结,半果着上身的高大猎户一手拨开草丛,一手紧握着劲弓,背上背着精铁箭矢,从草丛后钻了出来。 “应该不会错的,这一路的痕迹还挺明显的。” 高大猎户弓下身子,四处查看。 “嗯?有血腥味!” 两名青年心头一惊,“难道那畜生伤人了?是哪个镇子的猎户?” 他们连忙分头寻找,四下查看。 那名青年高声道,“易叔,看这边!” 高大猎户和另一名青面连忙大步跑过去,三人聚在一起,死死盯着地上的赤红血迹。 高大猎户捻了捻地上带着血迹的泥土,伸到鼻子前嗅了嗅,“是那野猪的血。” 他又踩了踩地面,“这里的土地被别人翻动过。” 随后他掏出腰上的匕首,插到地里,稍稍一扒拉,便露出了地里的野猪内脏。 两名青面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惊讶。 什么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杀掉他们一直追踪的野猪,又能在短时间里将野猪的内脏处理好? 如果对方是个猎户,看样子比易叔还要厉害。 “纪烨,你怎么看?” 高大猎户对皮肤稍黑的青年问道。 纪烨思索片刻,“看对方的手法老道,倒像个熟练的猎户。只是我们郡就易叔你最厉害了,难道这人是旁边几个镇子的猎户?” “四周没有其他的箭矢痕迹,要么是一箭毙命,要么是用的其他手段。” 高大猎户转头问道另一个青年,“纪华,你觉得你弟弟说的怎么样?” 另一名青年看了看那条凭空开辟出,却戛然而止的林间小道,摇头道:“其他的我同意纪烨说的,不过那人是不是猎户,还说不定。一般的猎户可没心思有空开条道出来,他就不怕吓跑猎物?” 纪华看着高大猎户,“易叔你觉得呢?” “我和你的看法差不多。” 纪烨稍稍泄气,这么些年,自己虽然努力,却似乎一直比不上大哥。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就是经验没你哥老道。” 高大猎户注意到纪烨的表情,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纪烨看了看高大猎户,又看了看纪华,咧嘴一笑,“看来还要易叔和大哥你多多指教才是。” 高大猎户哈哈一笑,“都是自家人,客气什么。” “走吧,我们去看看对方是何方神圣,” 三人顺着墨语开出的那条羊肠小道小心前行,这林中不仅要防范那些大型猛兽,还要小心注意那些肉眼不可察的蛇蝎毒虫。 前者虽然危险,但好在是明处,以他们的本事,又有强弓劲弩,也猎杀过好些猛兽,大多不惧。可后者才是最为麻烦,不仅在暗处,难以察觉,还一时半会儿还找不到解救之法,一旦中毒,这荒郊野岭的,难以及时医治。 ———— “墨语,你可算回来啦,我都快饿扁了。” 练剑练的十分无聊的素聆星,见墨语拖着个大家伙回来,喜上眉梢。 不知怎的,有墨语在旁边,她怎么都不会觉得无聊,反而兴致勃勃。但是墨语不在的时候,用不了多久,她不仅会心烦意乱,还慢慢变得心不在焉,奇怪的很。 至于慕凝烟,早就发现了墨语肩上的夜猫。 她看着蜷成一团的夜猫,面无表情。 “这就是那位仙人?真的好可怕……” 夜玫把头埋在肚子上,爪子下小心翼翼露出一只眼睛,也不敢与慕凝烟对视。 “呀,好可爱的短腿猫。” 素聆星也发现了墨语肩上的黑猫。 “路上捡的,遇到它的时候非要跟我,我觉的可能是因为我长得好看。” “墨语,你可真自恋。” “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嘛。” 夜玫看了看慕凝烟,紧紧缩成团状。 “说出你的目的。” 慕凝烟的话直接在夜玫心湖响起,吓得夜玫猛的一抖。 “干啥呢?”墨语看了看肩上瑟瑟发抖的短腿猫。 夜玫用爪子抱着头,唯唯诺诺在心头回道:“小妖只是想和女儿在一起……” 慕凝烟嗤笑一声,“呵,你要让我听一听你的心声?” “小妖只想求个安身立命之处……请上仙明鉴。” “没有私心?” “……有,但是小妖绝无害人之心,小妖愿意为主人鞍前马后,若是上仙不信,可以定下血契。” “倒是会说话,不过定下血契?你也配?”慕凝烟冷笑一声,“我姑且相信你,不过你最好老老实实,不然……” “小妖不敢……” 慕凝烟不再理会这小妖,脸上也走恢复了笑意。“今天有野猪肉,稀罕物呢。” 墨语取了几根树枝,削成长签,又熟练的取了快肉质最好的野猪肉,分成一块块均匀大小。 若是那位教他拳法的老人见他把本事用到做饭上,也不知道会不会说他活学活用,还是一拳锤的他半身不遂。 素聆星和慕凝烟排排坐,聚精会神看着墨语制作烤肉,只觉得墨语不仅手艺好,连手法格外赏心悦目。 野猪肉还没烤好,素聆星和慕凝烟已经口齿生津,食欲大增。之前十分不屑的团子(夜玫)更是不堪,它趴在地上,哈喇子流了一地。 至于躲在一旁,似猫非猫的白色小兽,似乎早已经习惯了。它捂着嘴巴,强迫自己转到一边,打定主意,眼不见为净。 只是那一阵阵若有若无的烤肉香味,让它紧紧闭着嘴巴。 “不吃肉,不吃肉,不吃肉……” 它使劲咽着口水,可嘴里的口水似乎无穷无尽。 它嗷呜一声,小心靠近墨语一行人。 第九十七章 问心看善恶 端坐着的慕凝烟神色一动,伸手一捞,怀中已多了一只毛绒绒的雪白小兽。 在夜嫣还没反应过来时,她已被慕凝烟抱在了怀中。 “呜……” 她还以为慕凝烟因为她的自作主张,要迁怒于她,吓得她赶紧抱紧了脑袋。 墨语看见那只颇为漂亮的小兽,再看了看长着嘴,留着哈喇子,毫无形象的短腿黑猫,心头突然烦躁起来。 慕凝烟笑意渐浓,笑道:“这是我养的宠物白烟,怎么样,是不是比你捡到的那只猫看看多了?” 变回原型的夜嫣不敢反驳,默默接受了这个新名字。 墨语撇撇嘴,也不说话。 他暗暗嘀咕一声,待会儿只给你一丁点儿,看你怎么办。 慕凝烟视乎看出了他的想法,若有所指,“墨语,你可别想着拿一点肉来搪塞我,那两万……” 墨语心头更加烦闷了,一手直接把烤肉扔了出去,冷哼一声:“吃你的吧,最好撑死你。” 慕凝烟双眸一亮,只是摊开手,那飞出去的烤肉就轻飘飘落到了她的手上。 “这你可以放心,虽然我没有气吞山河的本事,这一点点肉食还是难不倒我的。” 刚烤好的野猪肉虽然烫手,慕凝烟却毫无顾忌,张口就咬,咬下满满的一嘴肉,她满足的轻叹一声。 夜嫣在慕凝烟怀中,现在它抬眼就能看见那块烤的金黄油亮的野猪肉。 “呜……”她看着烤肉,眼睛一眨不眨。 “哟,小东西想吃啊?”慕凝烟看到夜嫣强忍着食欲的姿态,有些好笑。 她故作心痛的撕了片肉,递到白烟的嘴边。 夜嫣犹犹豫豫,不敢张嘴。 “看你小家伙可怜,就让你尝尝好了。” 这下夜嫣彻底放下心来,一口就将那片烤肉吃进了嘴里。瞬间,它的眼睛瞪圆。 “啾啾啾……” “好吃也没你的份了,我自己都都还不够呢。” 夜嫣悻悻缩了回去,闭着眼,慢慢回味着嘴里的香味。 墨语看着趴在那里的短腿黑猫团子,见团子一直盯着他,他突然问道:“想吃?” 夜玫使劲点头,小爪子指着烤肉,跃跃欲试。 墨语故作惋惜,叹道:“想吃也没你的份。” 一旁的素聆星毫不客气,伸手就拿走一串烤肉,美滋滋的吃了起来。 夜玫的眼神重错愕,变成惊讶,又变成悔恨,最后变成绝望。 “喵……” 这是她绝望的呐喊,这是她最后的呼唤:我要吃…… 墨语笑了笑,抬手分出两块烤肉,一块飞向夜玫,一块飞向夜嫣。 夜玫飞扑起身,一口叼住烤肉,光是叼着烤肉,她都能尝到那一丝丝的美妙滋味,让她恨不得将烤肉一口吞下。 夜嫣刚睁开眼睛,想看看慕凝烟吃的烤肉,就见喜从天降,一块更大的烤肉朝她飞来。 她犹豫片刻,也是飞扑出去,将烤肉衔在嘴中,只是她没敢吃。 慕凝烟瞥了眼她,“我还能和你抢不成?” 开玩笑,她堂堂一个大剑仙,和一个妖怪抢吃的,她还要不要面子? 要不是墨语给她准备的烤肉最大,没吃饱的她会不会和地上的小妖怪抢吃的,还是两说。 夜嫣有了前车之鉴,这次小口小口的吃着烤肉,生怕一不小心,到嘴的美味就被她吃完了。 慕凝烟对墨语说道:“你自己都不够吃的,还给这两个小东西?” 墨语无所谓的笑笑,“不够再烤就是可,我又不挑。” 言下之意,素聆星和慕凝烟都挑食的很。 两人重重一哼。 ———— “易叔,你有没有觉得有什么东西特别香啊?” 走在最前面的纪烨深吸了一口气,对身后的高大猎户问道。 “这荒郊野外,有人在烤肉?是之前杀掉野猪的那人?” 高大猎户表情变换,“他就不怕把这林中的野兽都招来?” 说话的同时,他使劲吸了口气。 还别说,这味道够香的。 他们一路寻着味道,终于在一处较为空旷的地方看见了墨语一行人。 一位少年,一位少女,一白一黑两只猫,还有一位姑娘? 高大猎户下意识排除了素聆星和慕凝烟,在他看来,打猎这种活是男人做的事。 可是看那少年一身白衣,纤尘不染,哪像打猎的样子。 高大猎户看见墨语腰间的长剑,略微思索,随后领着纪华兄弟二人走上前去。 “这位少侠,不知道这野猪……” “我杀的,有什么问题么?” 墨语头也不抬,自顾吃着烤肉。至于素聆星和慕凝烟,她们两人看都不看来人。 纪烨延伸流连于素聆星二人身上,听到墨语这话,立马大声说道:“开什么玩笑,你杀的这大野猪?” 他一脸的不相信。 高大猎户呵斥一声:“纪烨!” 纪烨愤愤不平,在他看见,眼前的少年十有八九是请了一个猎户好手,猎了这野猪,再到两位女子前说是自己打猎的。 倒是纪华背着弓,拱手笑道:“舍弟不通礼数,请少侠勿怪。” 墨语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无妨。” 纪华继续说道:“看少侠的气度,想必是位江湖好手。” 好手?这少年才多大? 纪烨眼角下拉,嘴巴一瘪,一脸的不信。 墨语拍了拍剑鞘,“还行吧。” 从头到尾,纪华都只在看了慕凝烟和素聆星二人一眼后,就移开了视线。 墨语多看了眼他。 这人倒是读过一些书,还算知道非礼勿视的道理。 “不知道几位是游历至此,还是……?” 墨语吃完烤肉,拍拍手掌,“游历至此。” 随后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这位……姑娘……”一旁的纪烨心思一动,壮着胆子,小声道。 素聆星专心吃着东西,并不理会。 纪烨黑脸通红,灰溜溜退到一边。 高大猎户看着白裙女子,有些忐忑。他紧张的搓了搓手,刚准备开口。 慕凝烟开口,“我认识一个猎户。” 高大猎户惊喜交加。 “他比你厉害多了。” 高大猎户灰溜溜退走,和纪烨站在一起。 “比易叔厉害?我可不信!”纪烨不满的说道,“易叔可是我们郡最厉害的猎人,连熊瞎子都猎过两头!” 慕凝烟眉头一皱,“我需要你信?” 纪烨语塞,强自道:“你……你反正胡说八道!” 慕凝烟眉头皱的更紧了。 这时墨语忽然说道,“这位小哥,我觉得你可以走了。” 纪烨不满道:“这是你的地盘?你凭什么让我走?” 高大猎户拉着纪烨,扭头就走。 “易叔,你拉我干什么?” “少废话,给我乖乖回去!” “我们不打猎了?” “回去再说!” 纪华对着墨语歉意的笑了笑,拱手告辞。 墨语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有点意思……” “我们跟上去?” 墨语摇了摇头,“不急,我还没吃饱呢。” 慕凝烟看了看他,“为什么不让我出手?” 方才不是墨语开口,纪烨已经为他的言行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 “一个凡人而已,不知者无罪。” 慕凝烟脸色微沉,“君子有三畏。” 墨语轻声道:“并非君子,小人无畏。” 慕凝烟脸色稍缓,哼了一声,“陆子衿就教了你这些?” “夫子教了我很多,但天下有许多人并没有机会的到夫子的教导。我并不觉得修行之后就高人一等,所以我一直走走停停,见识了许多人刀子嘴,豆腐心。也见过表里不一,包藏祸心之人。” “人心难测,圣人难明。一个人的好坏,也并非是一两句话就能定义的。” 慕凝烟说道:“自古善恶难明,是因为善恶的界限本来就十分模糊。有的人所为对你而言是善,可对别人来说是恶,那他到底为善还是为恶?” 墨语想了想,看着慕凝烟道:“善恶唯心。” “陆子衿是个好老师。”慕凝烟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 素聆星一脸疑惑,“你们在说什么呢?” 慕凝烟笑而不语。 墨语捏了捏她的脸颊,“待会儿和你说。” 第九十八章 真情亦假意 问心一事,只是个插曲。 素聆星之所以懵懵懂懂,只是因为她心智尚早,还没走到那一步。 等到她修为精深,心境越发圆满,自然就有“叩心门”一说。到时候是道心蒙尘,境界不进反退,还是顺利圆满心境,大道可期,结果自会分晓。 墨语同素聆星说完其中缘由,包括之前皮肤黝黑的青年是非对错,他和慕凝烟两人的看法,又笑着问她,“你觉得怎么样。” 素聆星想了想,“刚才那人虽然口无遮拦,冒冒失失的,让人不喜,不过喜怒行于色,不像心机深沉之人。” “他只相信他看见的,比如说那个猎户。他亲眼看见那猎户猎了猛兽,自然相信那猎户很厉害。” “虽然有点以貌取人的感觉,不过并非是令人厌恶。” 墨语揉了揉她的脑袋,笑着说道:“你倒是看的清楚。” 素聆星拍开他的手掌,整理好头发,“你以为我像你啊,笨猪。” 说完这句,她起身跑开,期间转头看看墨语,看他会不会追上她,捏着她的脸,让她承认她是笨猪。 不过这次墨语并没有追她,他只是坐在那里,一如以前,笑容和煦。 如此反常,倒是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啦,墨语?” 她怯生生回到墨语身边,低声问道:“你不是真的生气了吧?” “我有那么小气么?”墨语白了她一眼。 “那你怪怪的。” “我只是觉得你还像以前一样,挺好的。” 墨语躺在地上,双手枕着脑袋。 “什……什么意思?” 素聆星脸颊羞红,声若蚊蝇。 这几月他们基本脱离了人群,一直在山岭荒野。随着素聆星修为水涨船高,练剑有成,说她是山上的剑仙之流,也许在修士中勉强够格,但在那些凡人中,却是实打实的神仙中人。可她依旧以之前的心态对待那几个猎户。 若是在佛家中,这就是极为可贵的“定本心”。弃剑入佛,说不定还能修成金身正果。 而他不同,他本就以武道为主,更贴近俗世。武道中有一境为天人境,有些人又称金身境,与佛家的罗汉金身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武道心性,自然与佛家也有相似之处。 想着想着,他闭上眼,心思沉入心湖。 等了许久的素聆星不见墨语回答,她低头一看,发现墨语竟然睡着了? 她捏紧了拳头,咬着嘴唇,就准备一巴掌把墨语拍醒。 不过她念头一转,觉得还是等墨语睡醒了再说。她哼了一声,“看你可怜,就先饶你一回啦。” 慕凝烟还是第一次见到墨语主动“静心神”,她眼睛一转,顿时有了主意。 墨语沉浸在心湖之上,意识凝聚成他的模样,看着脚底的清澈湖面,他面容复杂。 他其实很少这么做,因为心湖中有些零碎的记忆碎片让他有些莫名的恐慌。 有一次他看见一名身形模糊的女子牵着一个年幼的小孩,走到一处小庙口。随后女子似乎有什么事事,留下了小孩在庙口,匆匆离去。 在女子离开后,那年幼的小孩十分乖巧,也不乱走,他就那么一直坐在小庙外,等啊等,等啊等…… 等到雷鸣炸响,阴沉天空下起了大雨,小孩就蜷缩在庙外的一个屋檐角落,紧紧抱着自己的手臂,瑟瑟发抖。 倾盆大雨溅落的水花将小孩的衣服、裤腿全部浸湿,小孩浑然不觉,视线落入雨幕,努力寻找着什么。 又等到雨后天晴,月上柳梢。 等了好久…… 可是,他一直没能等到那女子回来。 小孩的眼中像是有一朵火焰,那火焰像是一种名为期待的东西,一直未曾熄灭。 墨语大概知道,那小孩是他自己。至于那个永远看不清面容的女人,也许是自己的娘亲,也许是自己的亲人。 呵,谁知道呢? 自那一次过后,他对于自己的心湖就有了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 既有些期待,又十分畏惧。 还有一次的记忆稍短,他只看见永远等在庙外的小孩因为太过虚弱,晕倒在地。有一个人走到他身边,将一个馒头塞到他手里。那人也是模糊不清的模样,只有那一只拿着馒头的手,格外修长。 墨语盘腿坐在心湖上,“这次我能看见什么?或者说我像看见什么?” 过了片刻,心湖久久不见动静,墨语准备起身离开。 “滴答。” 一滴水珠滴入心湖,那滴水珠溅起的涟漪向周围扩散至远处,四周不知何时已有氤氲水雾蒸腾弥漫。 “这是怎么回事?以前都没有这种情况啊。” 原本清澈的湖面忽然浑浊起来,墨语重新坐在湖面,静静等着。 湖面一浑浊,就有一些零星的画面出现。 “只是这一次会看见什么?” 片刻后,墨语又看见那小孩被人带至小庙外。 “重复的画面?”墨语有些疑惑。 “不,不对!” 湖中的画面竟然有了改变,这次他似乎换了个视角。 他看见在小孩苦苦等着的时候,那名模糊身形,看不清面容的女子就在不远处的树后,一只看着小孩。 她似乎一直捂着嘴,一滴滴晶莹的泪珠溅落在地。 直到天上的倾盆大雨落下,那女子站在雨中,依旧没有离去。 小孩一直在等,那女子也一直在看。 过了一会儿,画面一转。 身影模糊的女子将一枚金色铜钱递给一名同样面容模糊的男子。在小孩晕倒时,那名男子从口袋中拿出一个白雾蒸腾的馒头,放到孩子手中。 那孩子下意识将馒头吃进肚子,在恢复了一些力气后,又继续等在庙外。 画面再度变换,他看见那女子终于离开了树后,似乎是朝着小孩走去。 就在这时,墨语突然闭上了眼睛,轰隆一声,这一拳如神人擂鼓,打在湖面。 心湖震荡,湖面激起数丈高的浪花,四周水雾顷刻散去。 墨语冷笑一声:“虚情假意,不看也罢!” 他的身影越来越淡,直到意识退出心湖。 等他醒来时,恰好看见素聆星一脸好奇,睁着那双瑰如秋水的眸子,怔怔看着自己。 “墨语……”素聆星伸出一只手指,指了指他的眼角,“你流泪了诶。” 远处有些失魂落魄的慕凝烟一听,身子猛的一颤。她捂着胸口,只觉得心里疼的厉害。 她剑仙的无垢剑心似乎也抵挡不了那股疼痛。 墨语擦了擦眼角,果然有些湿润。 “刚醒了,风沙进了眼睛。” 墨语淡淡说道。 “是么?可是刚才明明没有风啊。”素聆星手指点着下巴,疑惑道。 “那是你反应太迟钝了。” 素聆星佯装怒,“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竟然说我反应迟钝!” 她胆子忽然变大,一把捏住墨语的脸颊,使劲揉捏。 “你要造反啊,小聆星!” 墨语还以颜色,两人打闹起来。 素聆星稍稍舒了口气。她猜测墨语可能是梦到了不好的事,比如说那不在记忆中的神秘父母。 她学不会墨语的道理,更不知道如何安慰他,所以只能用这种方式,让墨语心情稍稍有所放松。 慕凝烟在远处,眼神复杂。 墨语对以前的那些事十分抵触,她方才使神通,入了墨语心湖,已经全部知晓。 那被修改的记忆自然也是她所为。 也不知是否是弄巧成拙。 这位天不怕,地不怕,敢和圣人、菩萨、真君之流叫板的大剑仙,却有一种无处下手的感觉。似乎自己的所做所为,无论如何,对于墨语来说,都是错的一样。 也许对于他来说,她一开始的选择就是错的?正如她之前所说,谁对谁错,一直都是相对的。 第九十九章 其乐融融 “易叔,你拉我干嘛?” 一路上,高大猎人都用力握着纪烨的手臂,似乎没打算放开。 “你知不知道,要不是那少年开口,要不是我拉你走,你今天可能就走不了了!” 纪烨见一向脾气很好的易叔破天荒发着脾气,顿时愣在那里。 “为……为什么?” 他一开口,结结巴巴,莫名有些心虚。 “他们敢明目张胆在那里生火烤肉,能是普通人?你没看见那少年的剑?你难道不觉得之前我们走的那条小路两边荆棘草丛整整齐齐,难道不像是被人给一剑劈出来的?你觉得你哥为什么要称赞那少年身手不错?” 高大猎户看着茫然的纪烨,脸上第一次有了失望的表情。 他可以稍稍笨一点,也可以耍一些无伤大雅的小聪明,可是一个猎户,连基本的眼力见都没有,以后独自打猎,冒冒失失,只怕用不了多久就会被这林中的毒虫猛兽所害。 “我易峰这辈子都没敢和姑娘主动说过两句话,你觉得我为什么腆着脸上去?就看了我那么一眼,我就像去地府走了一遭,那女人至少是个宗师之流,你口无遮拦,要是惹她一个不高兴,一剑劈了你,你又该怎么办?” “我……我……” 纪烨还想辩解两句,可他确实如高大猎户所说,当时没想那么多。或者说他根本没注意到那些细节,他只是看到那少女长的好看,想上去说两句话而已,平日里高大猎户的教导,他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易叔,我错了……” 他干巴巴说出这句话,却如此无力。 高大猎户只是叹了口气,放开了纪烨的手臂,纪烨看着他的背影,无力伸了伸手。 纪华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别灰心,你以后注意点就是了,易叔不会放在心上的。” 不会放在心上么?可他觉得易叔这次是真的失望了。 三人原路返回,一路上出奇的沉默,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走了近两个时辰,直到前方露出城墙一角,他们才算是回到了辽参郡。 城门口的几个守城将士见三人回来,笑着打了个招呼,“哟,易峰老哥回来了啊,这次想必又是收获不少吧?” “那肯定啊,咱辽参郡谁不知道易峰的大名,我们这里最好的猎人,最厉害的神射手,上次射术比赛,可给咱长脸了。” “可不是嘛。” 几人打趣一番,往易峰背后看去。 “这……” “你们看见了,空手而归。”易峰摇了摇头,说道:“路上出了点意外。” “没关系,这山里嘛,什么情况都有可能。” 一名将士笑了笑,“等明年纪家兄弟出师了,这山里的飞禽走兽,还不是任你们挑选。” 易峰看了看身后的纪烨,并没有说话。 纪华上前笑道:“那就承蒙刘哥吉言了。” “你小子。”那将士轻轻锤了他一拳。 他又看了看纪烨,疑惑道:“纪烨小子,怎么,没打到猎,不高兴?” 纪烨扯了扯嘴角,干笑一声,“没,没有的事。” 纪烨逃也似的的跑开了。 “这小子……” 几人来到一处小宅,小宅门口有人早已等候了许久。 “爹,你回来啦!” 一直沉着脸的易峰终于露出了笑容。 门口的靓丽少女见到易峰几人,立刻喜笑颜开,娇声说道。“爹,今天又打到什么了啊?” “今天什么都没打到。”易峰摊了摊手。 少女一脸的不信,“不可能,爹你可好多年都没空手回家了呢。” “今天出了点小意外,猎物就扑腾一下,突然飞走了。” “不想说就不说嘛,我又不是小孩子。”少女嘀咕一声。 “在爹眼中,你一直都是小孩子。”易峰捏了捏少女的脸颊。 “我今年都十六了!” 易峰一挑眉毛,“意思是你该嫁人了?那敢情好呀,你的嫁妆,爹早就准备好了。” “才不要,我一直陪着你就好啦。” 少女拉着易峰的手臂,左右摇晃。 易峰看了看跟在后面的纪华两人,若有所指道:“没有骗爹?” 少女眼睛一转,“没……有……” 易峰揉了揉少女的脑袋,“走吧,我们进去。” 少女伸着脑袋,喊了一声,“纪华哥,你们快点,吃饭啦。” 纪华抬手打着招呼,少女缩回脑袋,脸颊染上了一坨云霞般的红晕。 易峰将女儿的表情尽收眼底,他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 “夫人,我回来了!” 正堂内走出一个面容清丽,与少女六分相像的妇人,妇人看到易峰空手而回,并未多说什么,她白皙的手掌轻轻按在易峰一边胸膛,左手为易峰整理发梢,柔声道:“回来了就好。” 高大猎户罕见的露出了温柔的表情,“辛苦夫人持家。” 其他的甜言蜜语,他什么也说不出,她也不需要听。 “爹,娘,都老夫老妻了,你们不肉麻么?” 早已迫不及待的少女坐在饭桌旁,对二人调笑道。 “云蔓,怎么说话呢!” 美妇人柳眉倒竖,不怒自威。 “我知错了,娘……”易云蔓缩了缩脖子,怯怯道。 “枂姨。” 纪烨和纪华两人恭恭敬敬打着招呼,湖枂微微颔首。 她注意到纪烨有些心不在焉,随即出声问道:“小烨,怎么了,有心事?” “没……没什么,让枂姨劳心了。” 纪烨和纪华两人是易峰故人之后,早年他们遭逢变故,遇上了一伙贼人,不幸遇害,临终前将尚在年幼的纪烨两兄弟托付给了易峰,她也是看着纪烨两兄弟长大的。 相较于纪华,湖枂其实更喜欢纪烨多些。纪烨心直口快,什么都不藏着掖着,有什么说什么,不会拐弯抹角。纪华则沉默寡言,从不多说,心思则更复杂一些,让人猜不透。 最重要的是,纪烨比纪华的心肠好许多。 若是再过一两年,说不定她就自做了主张,将易云蔓嫁于他。 虽然看现在的情况,易云蔓似乎对沉默寡言的纪华有些好感。 不过对于一般人家来说,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何况是她了。 五人同桌吃饭,气氛融洽。 纪烨相较于平时,更沉默了些,吃饭也有些心不在焉。 湖枂放下碗筷,对易峰使了个眼色,两人夫妻多年,心有灵犀,易峰自然心经神会。 “夫人,什么事?” 二人走到一旁,易峰开口问道。 “你是不是又说小烨了?” 易峰面色有些不自然,低声嗯了一句。 随后怕自家夫人责怪,易峰赶忙将之前的事情经过原委说清楚。 “小烨是在为你报不平呢,你非但不领情,还责怪他眼力不好。他什么性子,你还不清楚么?有事多多提醒他一下,他也不是不识大体的人。” 易峰拉着自家夫人的手,不动声色将其从自己腰上拿了下来,说道:“我知道小烨是好意,可是出门在外,他若是时刻需要别人提醒,以后又如何独当一面?” “再则说,小烨一直毛毛躁躁,如此不成熟,以后如何能自立门户,做个合格的猎户?” “你还说,小烨本来就不适合当猎户,是你非要赶鸭子上架。” “嘶!”易峰腰间一痛,感叹一句,还是没能躲过去。 他嘟囔道:“我一个猎户,也只能教给他猎户的行当,其他的,我也不会啊。” 湖枂拄着下巴说道,“总之,之后找个机会问问小烨,看他有什么想法。” “行,都听夫人你的。”易峰嬉笑一声。 湖枂白了他一眼,嗔了一句:“德行。” 一边吃着饭的纪华不经意看了眼不远处的易峰夫妇,一入当年,一颗心如坠冰窟。 他顿了顿,埋头下去,快速扒拉着米饭。 第一百章 人间有趣 “这郡县还挺热闹的嘛,似乎和那天驱城差不多,不过这城墙嘛,有点矮了……” “还有这辽参郡,话说,是谁起名字这么不讲究?” 一路上,墨语碎碎念,处处评头论足,十足一个私塾先生做派。 至于他身后的慕凝烟,不仅用轻纱遮面,还掩饰了自己奇特的气质。素聆星学的有模有样,同样遮了面容,在发现没那么引人注目时,觉得这法子确实十分不错。 墨语见街上有人叫卖、吆喝,他抬眼看去,眼睛一亮,快步走到一处客人零星的流动小摊面前。 “老板……”墨语回头看了看素聆星二人,从怀中掏出一枚碎银子,“给我来三串糖葫芦。” “好嘞。” 见前来买东西的是位长的颇为好看的白衣少年,糖葫芦小摊的中年老板手脚利索,专门捻了最大的三串糖葫芦,递给墨语。 “公子,您的糖葫芦。承惠,一共六文。” 墨语笑了笑,递出一枚碎银子,“不用找了。” “哟,这可使不得,使不得。”那老板也是个实在人,见墨语出手便是两钱银子,连忙摆手,就要在他身前的旧钱箱里找散碎银子,“我看公子风采照人,屈尊来我这买糖葫芦,并非是贪图公子的赏钱。” 墨语轻笑一声:“老板,就冲你这句话,这银子,你就该得。” “那就……谢谢公子?” 墨语拱了拱手,“祝老板生意兴隆。” 墨语刚说完,旁边窜过一人,“老板,给我来一串糖葫芦。” 然后又是一人,“老板,我要两串糖葫芦。” 随后似乎买糖葫芦的人突然就多了起来,那中年小摊老板应接不暇。 “我这也算是一语成箴?”墨语偏了偏头,自言自语。 待那惊讶万分的小摊老板回过神来,墨语早已消失无踪了。 墨语回到素聆星身旁,递给她一串糖葫芦。 素聆星抱着变成原型的夜嫣,眼眸微弯,说道:“我就知道你去买糖葫芦了,不过三串糖葫芦,你花了二钱银子,可真是财大气粗啊。” 墨语拍拍衣服,怀中的银两哗哗作响,“那是,咱有钱。” 慕凝烟这才发现,墨语怀里似乎一直揣着好些银两,十足的财迷做派,不过她却笑不出来。 墨语纠结片刻,伸出手,有些不情愿地将剩下的一串糖葫芦递给慕凝烟,“喏,顺便给你买了一串。” 慕凝烟哑然失笑,“你以为我还是小孩子啊,我可是……” “可是什么?大剑仙?大剑仙吃糖葫芦就丢人啦?不要算了!” 墨语刚说完,手中的糖葫芦就到了慕凝烟手中。 “吧唧吧唧。” 糖衣和混合在一起,被咬的嘎嘣嘎嘣响,慕凝烟含糊不清说了句,“这就是糖葫芦?感觉味道一般嘛……” 墨语奇怪的看了眼她,“你没吃过?” “我堂堂一个大剑仙,被别人知道我吃小孩子吃的玩意儿,别人会笑话我的。” 墨语作势要抢,被慕凝烟灵巧躲过。“那你还吃?” “吧唧吧唧……反正别人又不知道。”慕凝烟满不在乎。 墨语翻了个白眼,“可我们不是知道了?” “吧唧吧唧……你们又不是别人。” 慕凝烟想也不想,直接脱口而出。说完之后,她才反应过来。然后她瞄了眼墨语,看看他的反应。 墨语没说什么,既没反对,又没承认。 慕凝烟心头一喜。“有戏!” 她不动声色的与素聆星并肩走着,出声道:“对了,你怀里装着那么多银子,不重么?我这儿正好有件须弥物,也不是很大,就几尺的空间,不过装行李和银两是足够了。” “不了,怀里揣着银子,踏实。” 慕凝烟也不强求,点头道:“那好吧。” 她低声与素聆星说着什么,墨语依稀听见银两,挣钱之类的。 奇怪,她关心这些干什么? 按理说墨语负债累累,差着她那么多金精钱,她对世俗普通的银两不会感兴趣才对。 他有些好奇,竖起耳朵,挪挪脚步,准备听一听。 “喂喂喂,偷听女孩子说话,可是很不道德的哦。” 墨语泰然自若,丝毫没有被慕凝烟看穿的尴尬,“偷听?谁要偷听?” 慕凝烟直接叩响素聆星的心湖,两人以心神传音。 墨语没听到她们两人的交谈声,撇了撇嘴,腹诽道:“不听就不听,有必要传音么?” 这不摆着不相信他嘛。他墨语是谁?诚实可靠小郎君,捉鬼伏魔小天师,从来都是说一不二,说不偷听,就绝不……不偷听。 “喵……” 肩上团成一团的夜玫打了个哈欠,伸了伸爪子,然后看见自己的便宜主人正拿着一串十分好看的东西,不停地碎碎念。 她小心翼翼伸出爪子,似乎想看看那包裹了一层红色透明外壳的东西是什么。 “干啥,你想吃?” “喵喵!(这是吃的?我要吃,我要吃!)” 墨语眼睛一转,将一颗糖葫芦的糖衣敲碎,把里面的山楂递过去。 夜玫一口将山楂吃了下去。 然后…… 夜玫一张猫脸十分精彩,她如琥珀一般瑰丽的双眼瞪的圆圆的,眼瞳缩成一线,嘴角还一抽一抽。 墨语捧腹大笑,他揉了揉夜玫的脑袋,“怎么样,好吃么?” “喵……”夜玫有气无力叫了叫,瘫在墨语肩头,四只短腿一蹬一蹬的。 “怎么样,还吃么?”墨语将糖葫芦递过去。 “喵!”夜玫直接炸毛,爪子胡乱挥舞。 墨语一口一个糖葫芦,十分得意,“小样。” 随后他看见前面的面摊,计上心头。 “老板,来碗清汤面。” 墨语将“挽霜”搁在桌子上,引的周围之人纷纷侧目。 有几个胆小之人,匆匆忙忙扒拉几口面,连钱也不找了,立马跑的没影了。 “奇怪,我有这么吓人?” 墨语挠了挠脸颊,“长的也不吓人啊。” “嘿嘿……嘿嘿……好多银子……” 面摊老板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一边麻溜收着钱,一边鼓捣着面锅,看手法,没个十年八年,还真没有这么熟稔。 “面来咯,客官,请慢用~” 一碗清汤面,葱花,白面,素汤,加了一点盐。 够清淡,够正宗。 “老板,你这面……” 老板身子一抖,下意识看了看桌上的长剑。 “咕咚。”他咽了咽唾沫,颤声道:“少侠,这面有什么问题么?” “好面。”墨语笑了笑,拿起竹娄中的筷子,准备动口。 面摊老板抹了抹额头的汗水,“少侠,你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是来砸场子的。” “听老板你的口气,这儿有人闹过事?” “可不是嘛,前几天就一个华服公子,陪着红穗黑剑,在我这吃面,说什么我的面是猪食,不是给人吃的。” 面摊老板不知是看墨语平易近人,还是什么,一股脑把心头的怨气算说了出来。 “嘿,我心想啊,你骂我可以,骂我做的面可不行。我吴四怎么说也做了十几年的手艺,这辽参郡谁不说我做的面价格公道又好吃?我当时肯定不服气啊,我就和他理论,我就说:我这儿的客人都说我的面好吃,你觉得不好吃,是你的事。这钱,我也不要你的,就当送你了,你去其他地方吃。” 他哭丧着脸,“结果那公子仗着有些身手,把我面摊砸了,连我的客人都揍了一顿……” “那他没揍你?” 墨语见他面上一点伤口都没有,有些奇怪。 吴四挠挠头,“嘿嘿,我见势不妙,跑了……” 墨语笑道:“你倒是机灵。” “发发牢骚,心里舒坦多了,有客人来了,少侠慢用啊。” 吴四继续去招呼着客人。 后面的素聆星二人见墨语突然坐到面摊的桌子上,心里咯噔一声,一种特别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墨语,今天吃这个?” 第一百零一章 清淡有滋味 素聆星和慕凝烟慢悠悠走到面摊。 素聆星随意坐在墨语旁边,而慕凝烟眉头紧蹙,左右打量,似乎对这简陋的小面摊十分抵触。 墨语看了看她们俩,笑的格外灿(yin)烂(xian)。 “你们要吃面么,这清汤面很正宗的。” 墨语吃了一大口,眉头一挑一挑的,看的慕凝烟牙根痒痒。 “我不吃。” 她坐下身子,双手抱胸,眼睛斜瞅着墨语的面碗。 开玩笑,她堂堂一个大剑仙,要她吃清汤面?开什么玩笑!? “你呢?” 素聆星先问了问,“墨语你不做饭?” “做什么?吃现成的不好么?好吃好吃……” “吧唧吧唧……” 他吃的津津有味,随后看了看素聆星,提醒道:“不吃可没的吃了。” “那我吃吧……” 钱都在墨语那里,她不想吃也没法子。以前还好说,可是最近口味都被墨语养刁了,看见这清汤面,实在没什么胃口。 她满含幽怨的看着墨语,“都怪你!” “哈?我做了什么?” 素聆星嘟着脸,“怪你做了那么多好吃的。” “那行吧……”墨语点点头。 素聆星欣喜道:“那你要做好吃的么?” “想的美哟你。”墨语手指敲着桌子,“我是说既然你怪我做好吃的,我以后就不做了。” “什么!?” 这次不止素聆星,连慕凝烟也差惊讶出声。 墨语故意无视她们的表情,自顾自的说道:“以后远行就带干粮,简单、方便,我还乐的轻松自在,不用纠结你们要吃什么。” “不许!我不要,我要吃你做的!” 素聆星出奇的愤怒,墨语看到她咬牙切齿的模样,心头暗爽不已。 小样,我还治不了你们? “要我做吃的,那就看你们的表现咯。”他瞄了眼慕凝烟,后者重重一哼。 墨语抬头对那边忙活的面摊老板说道:“老板,再来两碗面!” “好嘞!” “一碗要大碗。” “好……好的。”吴四看了看少年旁边坐着的蒙面高挑女子,眼神有些奇怪。 “咳咳……吃多点,才有力气……” 墨语低下头,“认真”吃着最后几根素面。细嚼慢咽,慢条斯理,十分认真,似乎那几根面就是人间最好的美味,需要他细细品尝。 只是等他慢慢吃完,慕凝烟和素聆星的面都已经煮好了,可依旧有着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墨语不去看端坐的慕凝烟,对小口吃面的素聆星问道,“聆星,这面怎么样?” “还行,味道刚好,就是不知道和你做的相比怎么样。” 他记得墨语除了烤和煮,其他的做菜方式似乎都没做过。 “面嘛……我很久都没做过了,不知道手艺退步了没。” 以前他没钱买馒头的时候,就买点面粉,自己揉面,然后找个石锅煮“面”,他不懂怎么把面条拉细,只好用手拉扯出一块块“面条”,一碗面,也就单单只有面,他那时依旧吃的津津有味。 “你眼睛不累么?” 墨语转头,看着一动不动的慕凝烟。 慕凝烟脸色不变,“不累。” “不吃?” “不吃。” “不饿?” “食朝露,餐云霞。” “这么厉害?那你以后可以不吃么?我也轻松一点。” “你说呢?” 墨语看了看她面前的碗,再看了看她,将一双筷子放在她手边。 “你说呢?” 慕凝烟眼神变换,纠结片刻,才开口说道:“我就尝一口。” 她掀起面纱,果然只尝了一口。 然后,她拿着筷子得手一直没放下。 “吃了大鱼大肉,吃点清淡的,开胃。” 慕凝烟这才继续吃起来。 素聆星看了看墨语,小声嘀咕道:“墨语,我怎么觉得是你的恶趣味作祟?” “嘛,这是你滴错觉,我是那么无聊的人么?” 素聆星认正的点点头,“你是。” 墨语正经起来,颇有君子之风,可他不正经的时候,也常常天马行空,想法古怪。 墨语翻了翻白眼,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敲着桌面。 他看着远处天上雾蒙蒙一片,眼神复杂。 “鬼物露形,妖怪显踪。不太平咯……也是,都说太平处有不平事,看我管上一管……” 他碎碎念叨,一旁的挽霜已不知何时就靠近了他的手臂。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大声呼喊出道,“老板,给本……本公子来碗面!” 声音洪亮,嗓门够大。墨语还能从中听出一点细腻嗓音。 他寻声看去,见一个华服青年腰佩红穗长剑,悬挂平安扣玉佩,束发收冠,就坐在邻桌。 “这装束……似乎有点熟悉?” 面摊老板吴四一听这声音,心头就咯噔一下,嘴里念叨着,“不是他,千万不是他……” 然后抱着那一丝丝的侥幸心理,他放眼看去,一瞬间,吴四耷拉着脑袋,面色苍白。 “你……你砸了我的面摊,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还敢来?你别过来!” 吴四看着逐渐走近的华服青年,“我告诉你,我……” “你什么?”华服青年笑眯眯说道。 “我……我报官!” “这次我是来吃面的。” 吴四指着他,怒道:“不,我不信!你不仅侮辱了我的人,还侮辱我的我的面!” 华服青年嘴角一抽,“我什么时候侮辱你人了?” 吴四插着腰,“你侮辱我的面,就是侮辱我的人,还想在我这吃面?做梦吧你!就是没人吃我的面,我就是在这里饿死,从吟宿楼上跳下去,我也不会卖你一碗面!” 墨语眼睛一亮,哟,这老板有骨气啊。 咚! 一锭足足有十几两的黄金落在吴四身旁的小柜台上。 吴四转头,“切,几两银子就想让我吴四……” 他眼睛猛的瞪圆,挥舞手臂,如闪电一般收起了那锭黄金,又麻溜地将面条放进锅里。同时乘着面条还没好的时候打好底料。 片刻后,面条出锅,一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端到华服青年面前。 这前后不过几息的时间。 “客官,您的面好了。” 吴四双手放到身前,躬身说道,语气温和的出奇。 此时他的脸都快笑烂了。 十几两黄金,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墨语看的目瞪口呆,喃喃道:“铁骨铮铮,铁骨铮铮啊。” 华服青年轻叹一声,“想我澹台静……风,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没想到在这小地方,吃这一碗普普通通的牛肉面。” 自前两日他砸了这小面摊,他逛遍了这个郡县,吃了好些所谓的招牌名菜,百年老楼的镇店之宝,可都是难以下口。 思来想去,竟然只有这里的面才能勉强下口。 “哎……我堂堂一……一……一名门子弟,世家之秀,怎么就沦落到这个地步了?” 想起来当时似乎是他死乞白赖,求着自家爹娘,非要去什么什么书院,结果不仅没有将他直接送到书院,连两个护卫都没有,也不知道自家爹娘的心有多大。难道就就因为他学了些旁门左道?不应该啊…… 一口面下肚。 嗯……这面……还真不错啊…… 他这几日都没吃到顺心的食物,再吃这面,觉得似乎别有一番滋味。 慕凝烟吃到一半,看见华服青年的牛肉面,再看看自己的面,突然放下筷子。 “为什么我的是清汤面?” “啥?” “为什么不是牛肉面?”慕凝烟再次说道。 墨语挠挠头,“我也不知道啊,我只是让他再煮两碗面。” 慕凝烟直接看着吴四,“你,过来。” 吴四下意识往慕凝烟看去,“这位姑娘,你是在叫我?” 慕凝烟并不说话,吴四不由自主的走上前。 看着眼前蒙面女子,他心底发颤。 “为什么我的是清汤面,他的是牛肉面?” “这个……”吴四求助似的看了看少年,少年给了他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这位少侠吃的清汤面,所以我也为二位上的同样的面。” 慕凝烟看了看墨语身前的面碗,随后对墨语说道,“下次我要吃牛肉面。” 墨语赶忙点头,“没问题,到时候我亲自下厨。” “少侠?”华服青年耳朵一动,转头看见墨语的手边的“挽霜”。 第一百零二章 飞剑有剑气 远处有缕缕不可查的妖气,盘旋在半空。 墨语看的出神,他又看了看慕凝烟,对方似乎并没有什么反应。 她不在乎?无所谓?还是任其自然? 墨语正想着,忽然被一声询问打断。 “请问,这位小兄弟……” 墨语转头看了看,见那华服青年不知何时走到了他旁边,正一脸笑意看着他。 墨语慕名奇妙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眉头一皱,“什么小不小兄弟的,我不认识你。” 他总觉得“小兄弟”这个称呼有点不妥,至于哪里不好,他也说不上来。 华服青年一脸笑意,伸手就要去拿挽霜。“我看小兄弟你也是爱剑之人,所以想和小兄弟你交个朋友。” “爱贱,你才爱贱。”墨语嘀咕一声,“还有,别碰它,它可会不高兴的。” 华服青年伸出的手一怔,神色自若,不着痕迹地收回了手。 他还以为白袍少年是个不识货地公子哥,没想到还有点眼力。 什么打招呼,交朋友,他何时拉下身段做过这种事? 他主要是为了看一看那把剑,以他的眼力,他觉得那极有可能是一把入了品秩的法宝长剑。 如果确实是件法宝,他自然会花点代价,将其弄到手,至于花多少金银,谁家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当然是能能少则少。 本来他看不出少年的深浅,还以为少年只是拿着长剑显摆,没想到倒是他走眼了。 “在下澹台静风,不知小兄弟……哦,应该是少侠。不知少侠名讳?” 墨语斜眼瞄了他一眼,“我不想认识你,也不想和你做朋友,特别是别有用心之人。” 澹台静风推剑出窍,一缕微不可查的剑光一闪而逝。 虽说那道剑光极其细微,甚至比不上一根发丝,可确实是入了剑道的标志,至少证明他在练剑上下了功夫。 至于天赋嘛…… 某个专心吃面的小馋嘴一个月就练出了数丈剑气,了解一下。 “喵~” 夜玫探出半个脑袋,打量了一番青年,又重新蜷成一团,安静在墨语肩上睡觉。 澹台静风还以为少年肩上的是披肩装饰,没想的竟然是只奇特的黑猫。 澹台静风开门见山,“我哪知道少侠是同道中人,先前是我唐突了,对不住了。” 他将黑色长剑取下,握在手中,抱拳拱手。 “看你的样子,也是个走江湖的?” 澹台静风暗道一声果然如此。现在再细看少年,只觉得对方气质格外出尘,配上长剑,确实是江湖侠客的模样。再看看两位仪态端庄,一大一小的两名女子,也像是不简单的侠女。 他心头竟有一种得遇知音的感觉。 “在下离家,此行往北去,路上也遇上好些提刀负剑的游侠,不过见识过后,都是些沽名钓誉之辈,哪像少侠你如此风姿卓绝。” 素聆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人的马屁拍的也太好了,竟然把形容女子的词用在墨语身上。 墨语呵斥一声,“不许笑!这位澹台兄弟说的可是大实话。” 素聆星赶紧捂住嘴巴,只是一双眼睛笑意更甚。 墨语装模作样作了个揖,沉声道:“在下莫离,莫生气的莫,离开的离。” 他对素聆星眨眨眼,后者会意,马上拱手道:“在下怜心。这是我的小姨,宁烟。” 慕凝烟吃完清汤面,眼神不变,微微颔首。 “哎,澹台兄……” “叫我静风就好了。” 澹台静风坐在剩下的那个空位上,神色与之前大不相同,似乎更为热络了些? 墨语忽然打了个寒颤。 “静风兄弟,你这剑……” “莫兄真是好眼光,我这剑可是一件真正的法宝。”澹台静风将长剑递给墨语,那大方的样子与之前判若两人。 “嗯,看出来了。”墨语点点头,毫不客气的接过长剑,他打量了一番,说道:“是件入了品秩的法宝,似乎对剑气有些加持。” 倒是没想到这人确实是个有钱人,一个世俗的世家子弟,竟然有法宝傍身,难怪敢独自一人出游,除了山上的修行之人出手,他基本已经可以横行无忌了。 听墨语开口一说话,澹台静风连看他的眼神都变了,“厉害,真是厉害。莫兄一眼就看出了我这法宝的蹊跷,果然是真人不露相!” “我练剑也有数年,一直未曾练出剑气,实在是有些羞愧。” 数年? 墨语多看了澹台静风两眼,确定对方并不是修士后,对他有些刮目相看。 一个普通的剑客,说白了,就是练的最基础,最下乘的真气功夫,能练到这个地步,勉强还算天赋不错。 他对慕凝烟使了个眼神,后者装作没看见。 开玩笑,什么阿猫阿狗都要她指点一下,当她的剑术是韭菜啊,要噶就噶? “那你之前想看我的剑?” 澹台静风坦然道:“我本来看莫兄你的剑似乎是件法宝,又看莫兄你似乎是并无武学底子的普通人,以为这把剑在莫兄手中是明珠蒙尘,所以才起了小心思,还请莫兄莫要怪罪。” “你倒是诚实。”墨语笑了笑,将挽霜递了过去,“拿去看看吧,不过是一件法宝,品秩还过得去。” 素聆星隐秘的白了他一眼,一把超出法宝范畴的本命飞剑,也亏得墨语说谎不带脸红的。 修行中人,大致将兵器与法宝等同划分,有上中下三品,不入下品,那些世人眼中的神兵利器,在修士眼中,也就只能拿来观赏而已。 兵器中最为特殊的飞剑,除却上中下三品,人间难觅,又有天上三品一说。又说是仙,神,灵。 为飞剑有灵,可通道心。为剑灵入神,剑有神通。为神剑度仙,剑成仙路。 本命飞剑,至少是天上三品。 而本命二字,已是道尽“玄机”。与修士一命相连,人死,剑灭。剑损,人伤。 万事无定,人亦有缺。在本命飞剑无匹的杀力下,自然有其致命的的缺陷。 可就算如此,仗着飞剑之利,剑气之长,剑修依旧是横行无忌,山上称雄。 因为要破本命飞剑,何其之难,不亚于打破一件超出法宝范畴的灵宝重器。 这些隐秘之事,还是慕凝烟说与她听的。说是飞剑之流,在修行路上门道最多,也最广,大道之路,自然也最为开阔。 其他路子,自然有通天之法,可有时候前路难免有人并行,但大道独木,如何能容他人?那时候,又是大道之争,但分胜负,不论生死。 剑修之路,若行至高处,不见前方道路,只要一剑劈开即可。 素聆星听后,底气大增。虽然墨语说以后天劫心魔,他代她抗之,可她哪里舍得。 墨语回了素聆星一个白眼。 难不成让他实话实说,说我这把是山上神仙的本命飞剑,杀力无匹,一剑过去,若是全力施为,这整条街都没了? 别人一个大好青年,没什么恶意,没必要打击别人吧。到时候有幸被那个游戏人间的修士看中,却因为心境有损,错过大好机缘,他岂不是成了一个恶人? 本着老好(xian)人(bai)的心态,墨语有些老气横秋,淡淡开口道:“静风兄,我看你似乎走了歪路子啊,要修出真正的剑气,也许有许多路子,其中也不乏歪门邪道,比如说什么仗着真气灌注长剑,或者说是依靠罡劲离体模仿,可要说真正的大道,据我所知,似乎只有两条路可走。” 澹台静风站起身来,恭恭敬敬鞠了一个躬,“请莫兄指教!” 为了听墨语这一说,他的姿态摆的出奇的低。 “一呢,是武道,深藏不露,隐匿不出的真正武道宗师,这一类,少之又少,而且常人根本看不出来,也许路边的一个屠夫。” 远在万里之外的某人突然打了个喷嚏。 “小摊上卖包子的大叔。” 某人又打了个喷嚏。 “黑心商铺老板。” “阿嚏!”一连打了三个喷嚏,这可谓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情况,某人腹诽一声:“谁在骂我呢?!” “那些都有可能是深藏不露的高人。” “他们呢,体内有一口宛若游龙的纯粹气机,可以在游走筋脉时蕴养出剑气,只是武道之路,仗着剑气之利,远处伤敌,反而落了下乘。武道讲究纯粹,刚开始以器物伤人,无伤大雅,可之后体魄越加强悍,早已是寻常刀剑难伤,依靠肉体之力,横扫千军万马,哪里还要什么神兵利器。一双手,就是神兵,一只腿,可比法宝。依靠肉体强横,近身搏杀,一往无前,才是武道根本。” 澹台静风听得痴了。 “这么说,武道练剑,虽可成,依旧不算最好。”澹台静风眼神灼灼,“那二呢?” “这二嘛……”墨语卖了个关子。 澹台静风身子躬得更深了,“请莫兄务必相告,澹台感激不尽!” 那神色,简直把墨语当做了世外高人。 墨语对素聆星挑了挑眉,意思是,我这“以德服人”厉害吧? 后者继续给他一个白眼。 慕凝烟笑着摇了摇头,“还真是小孩子心性,不过也好,反正对他现在来说有益无害。” 修行一途,天赋固然重要。可最重要的,却是心性。 九洲广袤无垠,修士何其之多,可能站在巅峰的大多是早年天赋不显,但是心性坚韧之辈。那些修行天才,天之骄子,一开始精进极快,却往往因为修行太快,心性跟不上修为,最终卡死在大道门前,修行关隘之中。能走到最后的,确实相较于心性坚韧的要少上许多。 所以一般的仙家宗派,山上门阀大族,挑选弟子之流,特意选天赋根骨尚佳之人。 但儒释道和其余百家,都是更为注重心性。 佛家定心,道家明心,儒家见心。三家各有所长,却又殊途同归。 墨语如今的心态,似乎正符合道法中,自然而为,顺心如意,去伪存真的意味。 只是在他身上动了手脚的也不知是哪个道士,要是让她知道,管那人是谁,先出剑再说。 墨语想了想,继续说道:“不知道静风兄知不知道修士?就是世人口中的山上神仙。” 澹台静风抬起头,“修士么?……倒是见过。” 墨语点点头。也是,连入了品秩的法宝都有,说他见过修士,也很正常,山下门阀世家,底蕴深厚,能流传百年千年,自然有自己的手段。只是有这种底蕴的世家弟子,没道理不送他去修行啊…… 墨语继续问道,“那剑修呢?” 澹台静风想了想,似乎那些神情倨傲,眼高于顶的修士没一个使剑的,用的大多是些稀奇古怪的法宝。 什么能呼风的羽扇,可以装数十缸水的旧葫芦,巴掌大小,用红线缠绕的铜钱长剑。金色丝线制成的碧玉珠带。 他摇了摇头,“好像没有。” “剑修之所以容易练出剑气,是因为体内有气府穴窍,气府越多,穴窍越广,所蕴养的剑气就越长。所以静风兄你嘛,应该去修行的,说不定就成为一个名动天下的剑仙不是?” “巧了!”澹台静风拳掌相击,“我这次北行,一为读书,二为修行。” “北上……书院……” 墨语表情古怪,“静风兄,你不会是去观湖书院吧……” 澹台静风疑惑道,“难道大夏还有其他的书院么?” 天下书院三十六,分布在九洲各处。中洲有五座书院,分别在五个王朝之内,至于五座学宫,有两座都在东边,那个占地极广,却从不扩张吞并其他王朝国家的“特殊”王朝。 “那就祝静风兄一路顺风了。”墨语起身拱手,然后不着痕迹地对素聆星二人使了个眼色。 “那我也先承蒙莫兄吉言。” 澹台静风也是拱手笑道,看着墨语三人离去,末了还挥了挥手,感觉在送着好友远行。 直到墨语几人消失在人群中,他这才突然反应过来。 “奇怪,他们怎么走了?我还和他们打招呼?我不问问他们去哪里?要不要同行?也没有请教更多的东西?” 澹台静风怔在原地,“我是傻子么?” 第一百零三章 咫尺见妖魔 一栋小宅中,纪烨正弯弓搭箭。 他站的笔直,目不斜视,紧紧盯着箭矢和前方的箭靶。 “呼……” 吐出一口浊气,纪烨松开右手,箭已离弦。 嗖! 箭矢正中靶心。 纪烨转头,脸上并没有什么高兴的表情。他看到易云蔓正背着手,小心翼翼,鬼鬼祟祟的靠近专心读书的纪华。 也许是太过专注,纪华丝毫没注意到背后有人靠近。 “纪华哥!” 易云蔓猛的跨出两步,一下子冲到纪华身后,大叫一声。 让纪烨有些奇怪的是,一向胆子很大的纪华似乎吓的不轻。他明显看见纪华身子猛的一抖,一把就把手里的书扔了出去。 纪华怒斥道:“你干什么!?” 易云蔓也没想到纪华有这么大的怒气,她懦懦道:“我,我就是想吓吓你……” “好了,你成功了,我吓了一跳,你可以走了?” 易云蔓见纪华的眼神从未有过的冰冷,她后退两步,“我……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想和纪华哥开个玩笑而已……” 纪华说话毫不客气,“玩笑也开过了,慢走,不送!” 易云蔓眼中有点点晶莹,随后那些晶莹溢满眼眶,自眼角滑落。片刻,易云蔓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纪烨想上去安慰一下,易云蔓却已经捂着嘴巴跑开了。 “云蔓!” 他转头,忍不住对纪华说道:“哥,你没必要用那么重的口气吧?云蔓没什么恶意的。” 纪华摇了摇头,“小烨,你……” 纪华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 有时候,他真的羡慕纪烨的迟钝,也许什么都不知道,才是最好的吧? “有什么话,哥你就明说啊,咱们哥两谁跟谁啊。” 纪华纠结半晌,似乎想说,却又顾忌着什么。 “哎哟,我的亲哥哟,你知道我性子急,怎么还这样吊我胃口哦。” 纪烨拍着大腿,忽然转头一瞥,看见地上角落的那本书。 他伏下身子将那本书捡了起来,“这是……妖鬼录?” 他随意翻了几页,书中记载了一些流传于市井流言的鬼怪形象,其中大多数是那些说书人杜撰出来的,不过大多数鬼怪妖魔都有插图,且绘画图像的画师似乎功底不错,将那些妖魔鬼怪画的惟妙惟肖,十分渗人。 “这不是骗那些小孩子的玩意儿么?哥你还看这个?” 纪华低沉的声音响起,他一开口,嗓音格外沙哑,像是被什么人扼住了他的咽喉。“小烨……你相信这世上有鬼么……” 纪华坐在椅子上,他低垂着头颅,看不清面容。阳光被房檐遮挡,恰巧落在纪华的脚边,似乎将纪华与纪烨自己分隔开来,一个在阴,一个在阳。 房间内忽然有一股透彻心扉的冷风吹过,沐浴在阳光下的纪烨竟然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呼……”他呼出一口气,“哥,你为什么说这个?” “这世上哪有鬼啊,都是人自己吓自己罢了……” “可是我……” 纪华忽然抬起头。 纪烨看见他的眼睛,一瞬间大惊失色,蹬蹬蹬一连倒退数步。 纪华的眼中有恐惧,疯狂,还有……杀意! 纪华缓缓说道:“我看见了……我每天都看着她,每天都看着她……” “很久很久很久以前,我就看见了……” “小烨,我很害怕……但是我不能说,我憋了太久了……” “我好怕有一天……那只鬼会吃了我……吃了你……吃了易叔……” 纪烨走上前,一把按住纪华的肩膀,“哥,你别吓我。你是受什么刺激了?这世界上哪有鬼啊,再说我们不都是好好的么?就算有什么鬼,那也该怕我们啊,书上不是说鬼都怕杀气重的人么?我们常年打猎,比那些屠夫什么的厉害多了,谁有我们杀气重啊。” 纪华抱着脑袋,缓缓摇头,“你知道籁南镇的黄猎户么?” 纪烨想了想,说道:“记得啊,前几年不是还和易叔比试过了么,那时候易叔输了半筹,是个挺厉害的猎户,就是脾气不好。我还记得他专门跑到易叔家嘲笑易叔呢,还让我们拜他为师。结果回去没几天就听说他打猎的时候被山里的几只老虎吃了,骨头都没见到。” “呵呵,什么被老虎吃了,那是被鬼吃了!” 纪华起身,脸都快凑到纪烨的脸上了。他的双眼没有焦距,看的纪烨汗毛乍起。 “鬼!那是只鬼!” 纪华咬着牙说道。 纪烨被他的表情吓了一跳,“哥,你说你见到了鬼?鬼吃掉了黄猎户?” “对,就那么一口,只有一口。” 纪华张开嘴巴,似乎在模仿当时的情形。 他伸出手臂,在胸前比划,“那鬼的嘴巴有这么大,然后她抓住了黄猎户,一口就吃了下去,吃了那么壮的一个人,却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纪烨咽了咽唾沫,看着纪华比划着的嘴巴大小,心悸不已。 若是纪华所说为真,那只鬼的嘴巴竟然有三尺大小,什么老虎,熊瞎子这些与之相比都差远了。 “哥……你,你亲眼看见了?” “我看见了影子,和黄猎户露在外面的腿。至于那只鬼,我没敢看。书上说只要你看了鬼,又被鬼看见,那么一定会被那只鬼找到,然后杀掉!” 纪烨语气有些颤抖,“那只鬼……在哪里?” 纪华指了指隔壁。 纪烨瞳孔骤缩,如遭雷击。 “不可能,不可能的……鬼在隔壁……在易叔家里……” ———— “呜呜…………”易云蔓一路小跑,呜咽着跑回自己的屋子,然后扑到床上,将被子掩在头上。 屋内的易峰夫妇看到女儿高高兴兴出门,没过一会儿,却哭哭啼啼回来,都有些诧异。 湖枂与易峰对视一眼。湖枂会意,独自走进房内。 “云蔓,怎么了?是小烨他们欺负你了?” 被子下的易云蔓摇头,闷声闷气说道:“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高兴啊?” “呜呜……” 易云蔓哭的更大声了。 湖枂说道:“你不说的话,娘可帮不了你。” 易云蔓掀开被子,擦拭着通红的眼角。 湖枂有些好笑,“说吧,是什么事。” “纪华哥冲我发脾气,我不过是吓了他一下……” 易云蔓将事情经过全部说给了湖枂听。 最后她小心问道:“娘,我纪华哥是不是讨厌我?” 湖枂安慰道:“怎么会呢,小华的脾气你还不知道么,估计是他心情不好的缘故,兴许过一会儿就没事了。” “可是……这次纪华哥好像真的很生气呢。” “好了好了,娘去找小华,帮你看看他是不是还在生气,顺便帮你陪个不是,这种可以了吧?” “真的?!”易云蔓破涕为笑,“谢谢娘!” 湖枂无奈的摇摇头,随后走出房门,与易峰打了声招呼:“峰哥,我去看看小烨他们。” 易峰大概知道她是为什么去,两人相视一笑,似乎心有灵犀。 “笃笃……” 走到旁边的小宅门外,湖枂敲门问道:“小烨……” “不在家?” ———— “碰!” 房门紧闭,差点撞到墨语的鼻子。 “嘁,真没劲。” 墨语腹诽一声,转身下楼。 慕凝烟到这客栈后直接选了间最好的房间,丝毫没有把银子当成是银子使。 “有钱了不起啊?而且还是用的我的钱,用的还那么理直气壮,敢情你没挣过钱啊。” 墨语一路碎碎念,出了客栈。 他手里捏着几块碎银子,然后环顾四周。 “花钱如流水,流水去不返。” “话说,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这世道好人难做,是不是考虑不要管那闲事,先去挣钱呢?” 墨语十分纠结,正举棋不定时,忽然看见街角的一个小摊。 他眼睛一转,“有了!” 第一百零四章 妖在人间 “铁口直断李半仙?” 墨语拄着剑,瞥了瞥那杆竖幅,似笑非笑的看着前面小摊上的长须灰袍的老人。老人身形瘦弱,长袖鼓荡,看起来倒是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姿态。 老人咕咚一声,喉头滚动。 “这位少侠,你是算命……还是?” “不是。” 老人身子微颤,有些发怂。 老人心思急动,“这少年这么面生,没有半点映象,应该不是找我算账的啊,难道是这几天那个好心人的家人?可看他一身锦袍,不至于为了几钱银子就为难我这一把老骨头吧?” 他捋了捋胡须,镇定道:“那少侠找老朽作甚?” 墨语将“挽霜”放到摊桌上,老人身子一抖。 “少侠,有话好好说,别动刀动枪的,伤了咱们的和气,你说是不是?” 墨语双手撑在桌面,身子前倾,微眯着眼睛,笑道:“我想请你挪挪位置,不知道可以么?” 老人先是一愣,然后长吁了一口气。 他拍了拍胸口,“呼,可吓死老头子我了,不就是挪位置么,好说!” 老人麻溜的收好竖幅,正要将桌上的竹签、古铜钱、龟背收起来,墨语单手按住了他。 “我是说,请你挪个地方。” 墨语递上一钱银子。 “啊?哦!懂了,懂了。” 老人将那竖幅递给墨语。“少侠,这个你要么?” “你收着吧。”墨语一屁股坐上去,左右看看,还别说,这摊桌高度还挺合适。 他又把玩把玩那龟背,摩挲着击枚铜钱。还别说,挺顺手的。 “那老朽告辞了?”老人躬身问道。 “走好。” 墨语鼓捣着桌上的摆件,看也不看他。 老人点头哈腰的退开,转过身,嘴里小声嘀咕道:“还少侠呢?我呸,抢我的摊位,真是岂有此理!要不是看你年纪小,老夫我不屑以大欺小,不然岂容你等放肆?我这大力掌,我这飞毛腿,你以为我是吃素的?我一个能八个,你知道么?” 墨语抬头看了他一眼,“我听到了。” 哎哟,我的亲娘诶,都说江湖中人有耳听八方,眼观六路的本事,原来传言是真的! 他赶忙转身,拱手道:“哎哟,少侠,我在这胡说八道呢,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千万别和我这一个糟老头子一般见识。” 老人变脸之快,在墨语见过的人当中,绝对排的上前三甲。 墨语挥了挥手,“没事,骂我可以,别让我听见就行。” 老人如蒙大赦,直接一溜烟跑了。 墨语重新拿了两块白布,一边写上“一言胜神仙两许”,一边写着“本事赢天师几分”。 将麟角笔收好,墨语拍拍手,随后一手撑着头,一手把玩着挽霜。 “这人是谁?小小年纪就在这里坑蒙拐骗?” “看他样子人模人样的,做什么不好,跑来算命?” “嗬,口气还真不小。” “你要去试试?” “你怎么不去?” “一个小屁孩能算出什么?我就算要找也找那些老先生啊。” “……” 墨语并未理会周围路人的闲言碎语,他轻声哼着素聆星曾哼过的歌谣,闲适的很。 人群中突然人头攒动,几个统一衣服的家丁模样的几人簇拥着一个身着锦袍华服的中年男子径直朝算命小摊走了过来。 “呀,大鱼要上钩了。”墨语喃喃道。 几名家丁手持长棍,将算命小摊团团围住。 “嘭!” 一只手拍在小摊桌上,龟背中的铜钱哗哗作响。 “之前的老头呢?” 中年男子直接开门见山,语气不善。 “走人了。” 听了这话。一名长相精瘦的家丁怒道:“走人?说!小子,你是不是把那老家伙藏起来了!?” 看着几人手中的长棍跃跃欲试,墨语神色不变,“哟,欺负我人少啊?” 中年男子抬手,制止了一众家丁。 “这位小兄弟,前天那老头骗我说家中有阴邪之物,让我请他做法,不然三日必有内有血光之灾,恰好我认识一个老友,是位道士,得道高人,所以特意请他去我府中做法,结果我那老友看了之后,说府中并无什么阴邪鬼物。本来这事儿没什么大不了的,几两银子,我钱啬自然不放在眼里,可在朋友面前落了我的面子,这事儿我不找他出口恶气,我钱啬在这辽参郡算是白混了。” “你是读书人?”墨语突然问道。 钱啬神色微变,“你什么意思?” 这辽参郡谁不知道他大字不识几个,他平生最讨厌读书,其次就是读书人。 “读书人好面子,因为知礼耻,你好面子,知什么?” “敢骂我们老爷,你小子活着不耐烦了!?” 几名家丁握着长棍,作势要将眼前这个胆大妄为的少年打个半死。 墨语把玩挽霜的右手手指微微推剑出鞘,剑出一寸,一道雪白剑光,耀的几人一瞬间紧闭了双眼。 同样的推剑出鞘,与澹台静风的一丝丝剑光相比,仅仅是以武道修为,墨语使出来么都的远比他的更为惊人。若是澹台静风在这里,见到墨语的剑光,说不定就要纳头拜师。 “什么鬼东西?” “好刺眼!” 几人捂着眼,眼泪止不住的流淌。 半晌,几人重新睁开眼睛,看着悠闲坐在那里的少年,齐齐后退一大步,一脸惊惧地看着少年:“你……” “你使了什么妖法!?” “咣……”几人手中的木棍突然断成两截。 众人面面相觑。 钱啬似乎有点见识,本来阴沉的脸色放轻。 他拍手赞叹道:“少侠好剑法。” 墨语拍了拍剑鞘,“一般一般,天下第三。” 钱啬转头,对几名还没缓过神来的家丁呵斥道:“还不快给少侠陪个不是!” 自家主人发话,所有家丁就算不明白,也依旧乖乖照做。 “对……对不起……” 墨语看着钱啬,轻笑了一声:“你看,我也落了你的面子,你怎么对付我?” 钱啬说道:“少侠说笑了,我和少侠没仇没怨的,怎么会有想法对少侠不利呢?” 墨语歪着头,疑惑问道,“那你和那老人也没什么仇啊,为什么为难那一个老人?” “他不是诓骗我银子么,算是结怨了吧?” 墨语把玩着古旧铜钱,铜钱哗哗作响,他挑了挑眉,淡淡道:“他没骗你。” “少侠这是何意?” 钱啬的眼神瞬间变了,不同于之前的老人,看少年小露一手,已经是他生平仅见,所以他才愿意摆低姿态。在他看来,这少年定是那些名门正派中出来游历的江湖少侠,本事高,后台硬,就算能打过小的,打了小的来大的,打了大的来老的,打了老的还有老不死的,大大老老无穷尽也。 “你不是听出来了么?”墨语指了指两边的竖幅。 “少侠也懂这些?” 墨语谦虚道:“略懂,略懂。” 钱啬从怀中拿出一锭银子,看样子分量十足,少说也有十两。 可以啊,随身带这么多银子,是个待宰的羔羊。再说看这人有点横,脾气也不咋地,看起来就嚣张跋扈的样子,要是今天还是那个偷偷溜走的老人坐在这里,估计至少已经被打一顿了。宰起他来,墨语心安理得。 “钱老板呢,看你阴气缠绕,而且有股子妖气,估计家里来了什么不速之客,而且应该就这几日打生的,所以不管那老人是猜的,蒙的,还是诓你的,反正那老人说的不错,收你点银子也理所应当,至于帮你抓那什么鬼物,几两银子,就别想别人给你卖命了。” 至少荷叶镇的李俞一行人虽不怀好意,出手却都极为阔绰,这郡县的一富家翁,怎么说也要出点血,接济接济他这个“穷人”吧? “这几日?还有妖气?” 钱啬不是笨蛋,能白手起家,但家大业大,他的手段虽然怕免不了那些见不得光的,至少脑子好使,识时务。 “不可能……” 墨语笑了笑,“为什么不可能呢?” 第一百零五章 真本事假忽悠 以少年的说法,加上钱啬自己的猜测,那不知名的妖怪,十有八九是他那个道士老友。 只是他与那道士相交多年,对方的样子丝毫没变,他只当对方道法精深,驻颜有术。可转念一想,对方是不是有可能非人呢? 他能积攒下这份家底,说到底,也有三成是是靠那道士出手,至于那些什么道法之类,他半点不懂,自然也从未过问,现在想来,确实也有诸多蹊跷之处。 比如说术法引子需要什么人血之类,而且最好是未出阁的女子之血,所绘的那些符箓似乎也没有那种静心定神之感,倒是看起来十分诡异,只是为何多年来,他都对那道士深信不疑呢? 他挥退了一干家丁。 钱啬问道:“少侠,若那人是妖怪,为何我多年来都平安无事?而且我与他相处还算融洽?” “因为你对他还有用啊。”墨语将几枚枚铜钱高高抛起,随后将那几枚铜钱一把抓在手中,“等到你哪天没用了,相信他一定不会客气的。” 钱啬身上有阴鬼气息,似乎与鬼物接触过不短的时间,倒是他本身没什么事,那假道士骗他没鬼,估计是打的以人养鬼的主意。 看了看手中排列的铜钱,墨语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看这卦象嘛……” 他捻着下巴,“凶,大凶。估计用不了多久,那妖怪就要……” 果然,一听这话,钱啬双腿一软,要不是有个颇有眼力见的家丁赶忙上前扶住他,说不定他已经倒在地上了。 “请少侠救我!” “捉鬼我在行,杀妖我也有两手。放心吧,只要报酬到位,一切都不是问题。”墨语眼睛一眯,成了,鱼儿已经上钩。 “少侠放心,事后必有重谢!”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事不宜迟,咱们走吧。” ———— 客栈内,慕凝烟指点过素聆星后,就准备好好小憩一会儿。 “慕姨……” 素聆星拿出之前的到的那本本来绘有山河城池的小册子。 墨语没在慕凝烟面前提起过这件损坏的法宝,她也不知道墨语是不是依旧没有完全信任慕凝烟,之前几人每天都在一起,她实在没有机会。 如今到了客栈,刚好可以找个理由,把墨语撵出去,乘此机会,好询问一下慕凝烟,是否有什么补救之法,到时候多一件法宝,也就多一分底气。 慕凝烟还未看,就已知道她拿出了一件法宝。 “哟,送我的礼物?算我没有白疼你,教了你这么多东西。” 这下素聆星直接愣在那里,手里拿着小册子,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这个……” 在她还在纠结着要不要实话实说的时候,慕凝烟自己拿过那本小册子。 慕凝烟惊呼一声:“哟,这是山河册?虽然是件仿制品,但这察六方之事,想来也是有一些的,还算不错。” “慕姨,这个……” 见到慕凝烟似乎爱不释手,素聆星简直快要哭出来了。 “不是送我的?”慕凝烟眼神玩味,笑着说道。 素聆星愕然。 慕凝烟噗嗤一声,捂着嘴笑了出来。 “你以为我真看的上这件法宝啊?不说它已损坏大半,就算完好无缺,也不过是是件勉强入了上品的法宝,杀力基本没有,做防御法宝了呢,一剑都挡不了,拿来也不过是件摆设,我是逗你呢。” 她继续说道:“你把墨语支开,是想让我帮你把它修好?” 素聆星点点头。 “为什么不告诉他?” “我想……给他个惊喜。” 慕凝烟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我看是怕他生气吧?” “你……” 慕凝烟坐在床边,翘着二郎腿,神情姿态十分不雅,与之前的端庄秀丽截然相反。 “我怎么知道?你们的那些小九九,哪里瞒得过我的眼睛。” 素聆星低着头,有些羞怯。 “修好这件法宝嘛,不难。难得是你怎么和墨语说呢?难不成说这法宝慢慢恢复灵气,自己修缮如初了?” “先……瞒着他就好了。” “那你还不如直接给他说,到时候他怪你自作主张,反而不好。” 素聆星想了想,觉得慕凝烟说的似乎有几分道理。 “好吧……” 她出门看了看隔壁,随后敲着门,“墨语。” “不在么?先是团子不见了,随后白烟也不见了,然后墨语也走了,他这是跑到哪里去了?” 这些日子,墨语还是第一次撇下她,独自出行,这让她莫名有些不安。 “慕姨,墨语不见了,还有那两只猫。” 此时慕凝烟正躺在床上小憩,她淡淡应了一声,“嗯。” “我要去找他。” “让他一个人找点乐子吧。” “啊?好……好吧……” 素聆星座到榻上,开始心不在焉起来。 ———— 大街小巷里,有一只黑色的短腿猫灵活地避过街上来往的行人目光,穿梭在低墙高檐之间。 再次跳上一处门檐,短腿黑猫露出十分无奈的表情,看着下方一蹦一蹦却始终跳不上来的白猫样子小兽。 “喵喵……(我说女儿哟,看着你的腿这么长,怎么还是这么没用?)” “又不许我用妖力,我只能跳这么高啊。话说回来,娘,你是怎么做到的?” 夜嫣看着夜玫的短腿,她实在不相信,夜玫能依靠那短腿,就能跳上近丈高的房檐。 “你娘我没几把刷子,敢出来混?好了,别磨蹭了,那人就在前面,主人让我们好好盯着呢。” 夜嫣脸抓带挠,终于艰辛地爬上了房檐。 看着前方气皮肤微黑的青年,夜嫣奇怪道:“他这是要去哪里?” 夜玫白了她一眼,“你问我,我问谁去?” “跟上。”她屁股一扭一扭,灵巧走在房檐之上,视线一直落在那青年身上。 “奇怪,我怎么觉得有什么人在跟踪我呢?” 皮肤微黑的青年挠了挠头,转身看了看,在确定没什么别有用心之人后,他又加快了脚步,王郡县中唯一的那座庙宇走去。 ———— “啪!” “哎哟,谁这么不长眼睛,不会看路啊?”一名年近半百的老人摔倒在地,揉着自己的屁股,看着撞倒自己的那人。 “你这小后生,撞了我还想走?不准走!” 他指着就要离开的青年,厉声道:“我告诉你,今天你把我撞伤了,没个五两银子的汤药费,你别想走!” 那人回过头来,看着他。 他打了个哆嗦,“你,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我现在被你撞成了重伤,你必须赔偿我,不然我就报……报官!” 那名眼神冰冷的青年大步走到他面前,一只脚高高抬起,寒声道:“你一只脚多少钱,我赔。” “哎哟我的妈呀。” 老人爬起来就跑,那速度,那步伐,比普通年轻汉子还要利索。 “哼。”青年冷哼一身,没去理会那做怪的老人,他此行是去名为清水庵的道观,找那个小有名气上水道人。 正走到半路,他发现郡中以财大气粗闻名的钱家大宅外竟然站了个白须飘飘,双袖鼓荡,手拿拂尘,仙风道骨的老道士。 这是个得道高人。这是他第一眼的想法。 他思忖片刻,觉得先询问一下前面那位道士,看看对方愿不愿意帮忙。若是不愿意,到时候再去清水庵清请上水道人出手。 他收起那副生人勿近的冰冷神色,重新换上了之前的平易近人的表情。 “请问道长……” 老道士捋了捋胡须,看着青年,笑着作了个揖,“居士有何贵干?” “道长可是得道之人?” 老道士摇了摇头,十分谦虚道:“得道不敢当,只是在修行一时上,略有所得罢了。” “那不知道长可对鬼物一事有所涉猎?” 老道士眼睛一眯,“哦?居士你撞鬼了?” “算……算是吧。” “好好好,居士有何难处,与老道我说说。” 老道士眼中有一道精芒一闪而逝,不知怎的,青年竟有一种心悸之感。 一百零六章 初显端倪 “人呢?不是让你们好好招待的么?” “回老爷,令道长他非要在门口等你回来,我们也没办法啊。” “那他人呢!?” “不,不知道……” “废物!” 钱啬右手高抬,准备一巴掌打醒这个迷糊的家仆。 他转头看见随行的少年,又把手放了下去。 “少侠,你看这……” 墨语抬头看了看他府邸房檐,摆手道:“不急,我先把你这屋子的鬼东西解决了,然后把那个假道士给你抓回来。” 有时候不仅人是寄人篱下,鬼也会“寄人篱下”。 钱啬面上一喜,“那就有劳少侠了。” 墨语满不在乎道,“多大点儿事啊,记得报酬就行。” “一定,一定。” 墨语对钱啬道:“叫你家里所有人过来,包括仆人这些。” “少侠,这是为何?” “你以为那鬼就凭空出现啊?有人在帮那妖怪养啊。你这钟鼎之气,喂养些贪财鬼是最合适不过的了,再说那妖怪的同伙指不定还是不是人呢。” 钱啬吓得打了个哆嗦,这府中上下,他自认为拿捏的恰到好处,谁的小动作,小把戏,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没想到那妖怪的同伙竟然就在这里,就在他眼皮子底下。 这么些年,他竟然还好生生的,府中也没什么大事,最多也就是府中下人生病的稍稍多些,他一腰缠万贯的大财主,会在意一个下人的死活? 好在即将出事的时候,我慧眼如炬,请到了少年,这可真是,合该我坐拥良田,腰缠万贯。 钱啬双手合十,念叨着:“祖宗保佑,祖宗保佑。” 不一会儿,钱啬府邸中所有人汇聚一堂 “好家伙,人还真不少。这女眷就有十几个,上到半老徐娘,下到双十女子,钱老板,艳福不浅呐,口味也够好的啊。” 墨语揶揄一句,钱啬尴尬非常,心头腹诽一句,“这也能看出来?” 不过这倒是让他又相信了几分。 “什么……小丽,你……你跟老爷……”墨语听到有一个年轻家丁指着一个婢女,面容悲愤。 “我……我和老爷是……真……” 后面的几个字细弱蚊蝇,墨语也没兴趣偷听。 墨语摸了摸下巴,嘀咕一声:“啧啧……这戏码,放在小说家里,说不定都能出书了,书名可以叫什么土地主家中的爱情故事?肯定有卖点,那些八卦女子想必喜欢的很。” 偌大一群人,叽叽喳喳,特别是为首的几名中年妇女,尤其吵闹。 “给我安静!” 随着钱啬怒喝一声,大堂中立刻噤若寒蝉,看起来钱啬身为一家之主,威望不低嘛。 钱啬扫视一眼周围,随后对墨语躬身道:“这就有劳少侠了。” 见平日里积威甚重的钱大老爷竟然对一个少年人如此恭敬,跌了一群人的眼睛。 “老爷,他是谁啊。” 钱啬瞪了瞪出声的那个妇人,“这儿有你说话的份?” 那名妇人干笑一声,随即隐晦的看了眼墨语,那眼神,恶毒的很,似乎将自己挨骂的缘由全都归咎到了墨语身上。 若是平时,墨语也就一笑了之,不过现在嘛…… “锵!” 挽霜微微出出鞘,剑光一闪而逝。 噗嗤! 剑光恰好只有一人长短。 那妇人从头到脚,直接被劈成两半,临死前她还保留着那副怨毒神色。 “啊!”…… 人群中的女子尖叫连连, 大堂中乱成一团,所有人死命后退,离地上的那具尸体和那个剑都没出,却将人劈成两半的年轻人远些。只是大堂就这么大,那些人无论怎么退,无论怎么挤,看那具尸体,和那少年,似乎都近在眼前。 谁都没想到,看起来平易近人的好看少年,眼睛都不眨,直接就将那个只是稍稍流露出不满的大夫人劈了。 再看看自家老爷,除了有些意外,并没有半点怨恨和责怪之色。这可真是,人命贱如狗啊…… 在场中最为镇定的,自然是摸爬滚打多年,见惯生死的钱啬了。 莫说是少年,就算是他,也不会无缘无故和一妇道人家一般见识,少年之所以果断出手,联想到之前少年所说,这相守多年,从他落魄时就跟着他的夫人,说不定就是那不知底细的妖道手下。 钱啬心头冷笑不已,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这二十年夫妻,到头来竟然如此不值钱。 他感慨一声,还是银子好啊…… 不过看着地上躺着的女人,他心头也是有些不舒服,似乎就算她再不好,至少也没流露出对他不利的一面,何况两人一起挨过了那么多苦日子。 他幽幽一叹。“把大夫人埋了吧……” “谁说她是你夫人了?” 墨语撇撇嘴,“是只山魈,你看不出来么?” “得。”墨语扶额,“你若看出来了,也不会让它在你府中混了这么久了。” “山魈!” 人群攒动,熙熙攘攘,一股脑全部挤到了墨语周围。 这种流传于山野鬼怪异志,或是说书人鬼怪异闻,市井流坊中人口口相传的极为出名的山野鬼怪,虽然山魈一般本事不大,可名气确实大的出奇。其中最为耸人听闻的,自然是吃人内腹,再披着所食之人的人皮了。原本众人以为是世人杜撰,哪想到今天真的见到了山魈的真身,不对,是一直与山魈朝夕相处,而不自知。 “那我夫人……” 墨语指着地上的尸体,“如你所见,被它吃了。” 钱啬听后,面无表情,也不知心头想着什么。 之前众人因为害怕,不敢仔细看地上大夫人的尸体,现在再看,果然有些端倪,比如说那伤口处并无血液出现,而且皮肉交界处有分离脱落的迹象,似乎真的如同穿了一件衣服。想到这里,众人胆寒。 这少侠,现在再一看…… 果然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好一个翩翩少年郎! 好些女眷恨不得挤到墨语身边去,若不是钱啬还在,说不定已经投怀送抱了。 钱啬站在墨语身后,若是之前他之前对有些本事的少年有些尊敬,现在已经是恭维了。 “敢问少侠,这山魈为何出现在我的府中,又为何没有害人的迹象?” “这个嘛……”墨语挠了挠脸颊,“这就说道山魈这种山精野怪了。” “山魈本身灵智不算太高,当然,这也是那妖道敢驱使山魈的原因。而它如何能做到与常人无异呢?自然是靠吃人了。” “嘶……”众人头皮发麻,汗毛根根立起。 墨语继续说道,“不过以山魈这种精怪的底子,吃人的话,只要那人的情感够强烈,山魈很大可能被它所吃的那人的神智,习惯,甚至情绪所引导、改变。” “所以这山魈扮演你夫人,你与它朝夕相处,却没发现,证明它和你夫人习惯差不多,它应该是被你夫人的性格影响了,又拥有了你夫人的记忆,估计是真把它自己当成你夫人了。啧啧,算是真亦假时假亦真?” “那是否证明……我夫人一直对我没有二心,甚至死了之后,后还在影响到这山魈?” 墨语点点头,“这是自然,看起来你夫人对你感情挺深的。” “是……是么……”钱啬喃喃道,“是啊,毕竟是二十多年的夫妻了啊。” 没理会怔在那里的钱啬,墨语四下打量,之前房檐下都看了看,他看出有些阴气缭绕不去,证明这里确实有鬼物徘徊许久。 墨语在前面走,后面众人就紧紧跟着他。 生怕离得远了,在被这屋子中的不知名妖鬼所害。 第一百零七章 鬼与剑与妖 正堂中气氛凝重,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可偏偏有一股常人都能感觉到的阴冷气息萦绕在四周,而且还有越演越烈的趋势。 墨语一手握着挽霜,转头瞥了一眼众人,“我说你们跟着我这么近干什么?没听过刀剑无眼啊?” 说完,他还抖了抖挽霜。 众人吓得一个激灵,赶忙退了回去。 墨语无奈叹了口气。 得,弄巧成拙了。 鬼物吞噬怨恶煞气,可以增强自身,所以大多数鬼物不是徘徊在战场埋骨之处,就是荒郊野外的暴尸之地,当然,有些怨气极大的厉鬼之流,甚至会留恋人声鼎沸之处,食人夺魄,顺带吸取那些枉死之人的冲天怨气。 墨语叹了叹气,“不露出真本事,你还真不出来。” 他柱剑朗声道:“浩然!” 刹那之间,一股无形之力席卷整个府邸。 所有人呼吸一窒,竟皆有一种自惭形秽之感,只觉得在这股力量面前,自己是何等的卑微,渺小,且龌龊。 心思不正者,浩然正气会牵动内心的阴暗面,并加以放大,显现出来。其中儒家赫赫有名的正气风,能识人心善恶,便是蜕自其中。 “啊!” 一声尖利叫声自一处角落响起,墨语眉头一挑。 “找到你了!” “铮!” 挽霜出鞘,墨语一剑递出,剑光凝为一线,那抹璀璨光华让所有人都睁不开眼。 众人只听到轰隆一声,脚下震颤,所有人站立不稳,东倒西歪,一时间大半的人都变成了地上的滚地葫芦。 墨语挠挠头,“呀,不小心用力过头了。” 众人睁开眼,见到白衣少年重新腰佩长剑,没了之前的郑重姿态。 他们再抬头看去。 “嘶!” 好些人倒吸一口凉气,更多人脊背发凉。 我滴个乖乖…… 整栋府邸竟然被那一剑一分为二,横贯府邸且足足有数尺宽的的裂缝整齐光滑。 这还是人能做到的? 除了说书人口中的剑仙传说,别说见过,他们连听都没听过。 墨语碰了碰呆滞的钱啬,“钱老板,没什么问题吧?” “没……没问题。” 墨语捻了捻手指,“那这个……” 钱啬回过神来,有些哭笑不得。 有这种本事,且卖相如此不俗,怎么看都不应该是被钱财所累的方外之人吧?就算是不出世的名门弟子,世家子弟,也不该如此吧。怎么如此……市侩? “少侠,你怎么如此……” 墨语笑了笑,“贪财?” 钱啬愕然,他还在斟酌该如何说,没想到少年说话更加直白。 墨语饶有兴趣道,“你觉得我该如何?不为名利所动,不被外物所扰?” “按理说应当如此。” 墨语哈哈一笑,“那你觉得凭你留给我的映象,我凭什么要帮你解决你的麻烦?你的死活,或者说这府里几十人口的死活,有与我何干?” 钱啬一时语塞,“这……” “可是像少侠你这般的世外高人……” 墨语随意挥了挥手,“嘁,什么世外高人。俗人还差不多。不然我会没事找事,辛苦挣钱糊口?” “以少侠的本事,去哪个世家不是奉为上宾,去哪个门派,也定然是内门真传。何以如此奔波?” 墨语摇头叹气,“我以为我自己是俗人了,没想到钱老板更俗气啊,也亏得你家大业大。” 钱啬不明所以,我这破天荒的真心话,怎么落在这少年口中就是俗不可耐了? 墨语没再多说。 他斩妖除魔,收点报酬,摊开了说,是理所应当。佛家那些光头不是也收香火钱么? 山上修士要真能自产自销,哪里还用的上那些金精钱,庚金钱。 山下之人养家,山上修士不仅养家,还要养法宝、飞剑。 所以在墨语看来,真正能超脱世俗的,还真没见过,说山上修士,山下凡人,都是俗人,一点也不为过。 钱啬吩咐一个家仆将报酬准备好。 不消片刻,一个盛满金锭的托盘就被那家仆端了上来。 “哟,财大气粗钱老板啊。” “少侠就别打趣我了,小小敬意,不足挂齿。” “别,这么多钱,我受之有愧。”墨语抬手制止,只取了其中一锭,“山魈算是见面礼,那鬼嘛,就值这么多,等我把罪魁祸首给你抓来,再谈不迟。” 钱啬站直身子,俯下上半身,拱手道:“那就有劳少侠了。 墨语拍了拍剑鞘,“等我的好消息。” 钱啬一路送墨语出门,他跟在少年身后,十足的小厮姿态。 出门前,墨语低声说了句,“看在我心情不错的份上,提醒你一下:别让你府中的人跑了。” 钱啬心头一惊,随后神情更加恭敬了。 墨语打了个哈哈,直接走了。 他受之有愧。 毕竟故意把别人整栋府邸宅院劈成两半,确实那么一丢丢的不厚道。不过钱啬虽不是恶人,也算不了善类,要不然他哪里会暗地里使坏,只是让钱啬破了些财。 揣着“巨款”,本来墨语心情不错,可一想到那两万多的外债,他又实在高兴不起来。 这么挣下去,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挣到那么多钱。 希望那妖怪家底不错吧,若是让我好好捞上那么一笔,说不定我一高兴,给他留个全尸呢? ———— 正在和青年同行的某位仙风道骨的道士莫名打了个寒颤。 “这天气,怎么会突然有一股凉意?再说以我的本事,也应该是寒暑不侵才是啊……” “道长,你在嘀咕什么呢?” 长须老道士捋了捋胡须,淡然道:“老道我正在算那鬼物的跟脚。” “那道长算出什么来了?” “快了。” ———— 大雄宝殿内,一片金碧辉煌。 纪烨听说这整座大殿都是鎏金的。 至于殿中的佛陀是不是纯金的,纪烨还不清楚。 “寺庙这么有钱的么?不是听说他们都是吃素的?” 然后他走进大殿,见到迎面一个僧人,正嗦着鸡腿,吃的津津有味。 那个僧人见到纪烨,还打了个招呼,“施主好。” 纪烨干笑一声,“呵……呵呵……大师好。” “不知施主来这灵宝寺有何贵干?” 那僧人一边嗦着鸡腿,一边问道。 纪烨嘴角抽抽,实在是有些忍不住,他出声问道:“大师,你这……” 那僧人看了看手中的鸡腿,哦了一声。 “施主说这个?鸡腿啊,你想吃啊,没问题的,只是我这都快吃完了,要不……下次?” 纪烨看到僧人油腻的手在自己衣服上蹭了蹭,强忍住不快,继续说道:“我是说,大师你吃肉……真的没问题?” “哎呀,这个嘛……”僧人将鸡骨头嗦完,似乎还不满足,有些不甘心的将骨头嚼烂,全部吃下了肚子。 “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僧人双手合十,笑了笑。 纪烨摇了摇头,“没听过……” “没听说过?没听过就对了,这可是和尚我自己编……自己琢磨出来的。”僧人拍了拍胸口,笑着说道,“怎么样,是不是很有道理?” “还……还成吧……” 纪烨敷衍一句,准备直接离开,都说这灵宝寺里的号僧如何如何了得,今日一见,吃肉果然了得,至少他是没本事连骨头带肉,一起吃下肚子的,自愧不如,自愧不如啊。 “哎,施主,你别走啊,先给和尚我说说,你有什么事呗?” 那僧人见纪烨要走,直接一把将他的手臂拉住。 纪烨挣了挣,发现以他的力气,竟然挣不脱眼前这僧人的手掌。 嗬,我该说什么?不愧是吃肉的和尚么?力气确实比常人大些。 “放手!” 那僧人一愣,放开了他。 “我没什么事。”纪烨转身就走。 “没事?不应该啊,和尚我慧眼一看,就知道施主你是撞妖啦。” 纪烨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那僧人似笑非笑的,他不禁问道:“撞妖?” 第一百零八章 妖扑朔 纪烨看着眼前的僧人,一脸的不信,只差没有在脸上写着假和尚三字了。 这僧人穿的袈裟嘛,旧是旧了点,不像是假的。 僧帽也似乎是真的,不过这戴的歪歪扭扭,半点佛门的庄重威严都没有,看起来确确实实像个不正经的僧人,加上之前嗦着鸡腿,纪烨实在无法将他与什么得道高僧联系起来。 “撞妖?我看你才撞妖了吧!胡说八道。” 他一拂衣袖,转身就走。 走到门口,他又鬼使神差的转头。那僧人似乎知道他要回头,就那么一直笑着看他,看的他心里发忪,似乎只要自己出了这寺庙大门,就一定会大难临头一般。 所以纪烨鬼使神差走了回去,他有些别扭地问道:“我说大师,我真的那个……那什么……撞……撞妖?” “出家人,不打诳语。” 纪烨低声问道:“不知大师法号?” “和尚我法号,道缘。” 纪烨表情奇怪,“大师,你这法号,确定不是道士的?” 道缘说道:“此道非彼道,此缘皆是缘。” “大师,这样打机锋真的好么?” “哈哈,无伤大雅,无伤大雅嘛。”道缘摆摆手,一脸笑意,丝毫没有半点尴尬的神情。 “事不宜迟,施主,咱们走吧。” 道缘拉着纪烨的手,风风火火出了寺庙。 “大师……” “请施主放心,和尚我一人足已。” “大师……” “和尚我有真言神通,不需要法宝。” “大师!你他娘的走错了!”纪烨气急败坏道。 “咳咳……施主,您请。” ———— 另一边,白须老道士与纪华已到了小宅门口。 “居士这宅子……” 老道士面色凝重,捋着胡须,重重叹了一口气。 “怎么说?” “乌云盖顶,确实是死兆之象。” 老道士瞥了眼青年,后者面无表情。 他暗道一声麻烦。这种毫不畏死,且意志坚定的人,诓骗起来最是麻烦,且一般的惑心法子都没什么大用。 这郡县若不是恰巧有一座佛家寺庙,他哪里用得着自缚手脚,多年来都只能藏身在山野之外,以徐徐图之。 哼!当年要不是被夺了一颗妖丹,他又何至于落落自此!? 纪华问道:“道长可有解救之法?” “待我进去一看。”老道士一脚跨入宅子。 老道士忽然心头一惊,“嗯?怎么又一股熟悉的气味?之前有同类来过?” “居士,你将你知道的所有情况都与我说说,越详细越好。” 纪烨见老道士出奇的郑重,还以为那些信息特别重要,所以他一股脑将以前遇见诡异情形,和鬼物吃人的情形说了出来。 “你是说怀疑隔壁有人是鬼物假扮的?” 纪华点头,“对,我怀疑我叔叔的夫人就是那只鬼。” 老道士又问道,“可有证据?” “我这双眼睛有时候能看见常人看不见的东西,我看见我叔叔的夫人,她的影子……不是人!” “影子……”老道士表情变换,意味深长的说道:“居士,有影子的,可不是什么鬼啊。” 纪华心头大惊,这才反应过来,“对啊,鬼怎么会有影子?” 老道士靠近分隔两个宅子的那堵墙,深深吸了一口气,喃喃道:“没错,就是这个味道,就是这个味道!” “十六年,整整十六年,没想到啊没想到,你竟然会躲在这里!就躲在我眼皮子底下!臭狐狸,我说过,要是让我抓到你,定要将你剥皮抽筋!” 说到最后,老道士面容猖狂,神色狰狞。 “道长,你这是何意?” 老道士转头看了纪华一眼,说出的第一句话,就让纪华心神惧震。 “你说你能看到常人看不见的东西,你不会看看我到底是什么?” 纪烨突然看到了老道士地上的影子,霎时间,他惊惧无比。 “你……你也不是人!” “桀桀……现在才发现?晚了!” 老道士狞笑一声,现在妖丹的下落已知,他也不必藏藏掖掖,可以放手为之,反正到时候跑路就是,只要他往地下一钻,谁能抓到他? 老道士嘴巴一张,一张嘴突然变得比身子还大,他眼冒绿光,笑着说道:“嘿嘿,真是多亏你了啊,小子,为了奖赏你,就让你进我的肚子吧!放心,很快的。” “你……原来是你!原来是你!” “哈哈,小子,你可是第一个见了我吃人,还能活下来的,好在你弄巧成拙,不仅没有泄露我的秘密,还让我找到了我的仇人。” 老道士嘴巴猛的张开,其内有一道红芒一闪而过。 纪华多年打猎,身手不弱,猛地朝一边滚去。 轰隆! 一声巨响,纪华只感觉到风声在耳边呼啸,有什么东西擦着耳边飞过。 左耳嗡鸣,他伸手一模,入手是滑腻温润之感。再看那非人的老道士,一张嘴中伸着足足有近丈长的赤红舌头,舌头上卷着一截木桩。 纪华心有余悸,若不是他闪的快,说不定已经被那舌头卷过去,进了那妖道的肚子了。 将手中鲜血胡乱一擦,他拿起一旁的劲弓箭矢,弯弓搭箭,箭矢迅捷如电,直直射向妖道的眉心。 他心头一喜,成了! 要知道他比纪烨的箭术更好,力气也更大,这一剑之下,他自认为就算是一只吊睛巨虎,也定会被他一箭穿头。 “铛!” 纪华只见箭矢正中那妖道眉心,像是撞到了精铁之上,箭矢被弹开,而妖道仅仅是后退了半步。 “怎么可能!”纪烨心头震惊,后退几步。 妖道歪着头,嬉笑一声:“凡人的箭也想伤我?” 纪华对着隔壁大吼了一声,“易叔!枂姨!云蔓!快跑!” “哈哈!跑,他们跑一个试试?” 强檐上有人轻笑一声,“谁说我们要跑了?” “嗖!” 一道乌芒转瞬即至,妖道碧绿瞳孔缩成一点,猛地扭动身子,将头侧过去。只是他得意忘形时露出如今半妖身形,嘴巴巨大,头颅也大出奇,被箭矢擦过,一道绿色血线横贯半张巨脸。 “你刚才说什么?凡人的箭也想伤你?” 易峰不知何时已立到墙头,一手挽弓,一手搭箭,箭矢瞄准了妖道的头颅。 “易叔!” 纪华又惊又喜。 易峰点点头,笑道:“你小子倒是有心,不过一只妖怪而已。你易叔可一点都不怕。” 妖道收起了巨大的嘴巴,整个人变回了之前的长须道士模样。 他用拇指抹了抹脸上三寸长的伤痕,眼神冰冷,“我的妖丹,在你身上!” 易峰一拍脑袋,做恍然大悟状,“哦!原来那颗妖丹是你的啊,多亏了它,当年才救了我一命。” 他摇头叹气,“可惜,你的妖丹妖气太重,我无福消受,只有请灵宝寺的大师镇压了,这么多年过去了,早没了。” “什么?!”妖道须发皆立,怒喝一声,“你找死!” 听到他的怒吼,易峰还以为他要暴起发难,走近两步,准备一箭射穿他的头颅。 听到妖丹被毁,妖道哪里能忍,他双颊鼓胀,一瞬间两边脸颊股成圆球,像是在嘴巴两边长了两个脑袋。 “哼,你舌头有我箭快?” “老爷小心!”有人焦急唤了一声。 话音刚落,妖道张口一吐,一股绿色雾气从他口中喷吐而出,院中所有物品在沾染到那绿雾之后,发出“嗤嗤”的声响。 纪华大惊失色,那东西有剧毒! “先救小华!”易峰往后跳开去。 一道身影从天而降,先落在易峰身旁,长袖一挥,将那股眨眼就至的绿色雾气挥散,再飞掠到纪华身旁,就准备伸手将他拉出来。 院中绿雾已经铺天盖地,眼看就要将纪华吞噬。 “枂姨。” 纪华伸出手,两人指尖相触。 “想跑?问过我答不答应!” 绿雾中伸出一只长满绿色疙瘩的怪异手臂,一把将纪华拉入毒雾之中。 “不!” ………… 求推荐票,求收藏~ 第一百零九章 事无定数 绿色毒雾自院中冲天而起,像是遮天蔽日,亦似要吞噬一切。 眼睁睁看见纪华消失在那毒雾之中,易峰和湖枂两人的心尽皆沉入谷底。 “哎呀,好大的雾啊。” 就在此时,一个十分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 一个斜戴僧帽的青年和尚一手挠着痒,一手扇着绿雾,一脚踏进了院子。 和尚皱着眉,满脸的嫌弃,似乎这雾气的气味十分难闻。 “易叔,枂姨,我哥呢?这又是怎么回事?” 纪烨还没看到纪华,下意识以为他出了什么事,就要往院内冲去。 “哎,施主,你还是别进来的好。” 道缘和尚伸手拦住了纪烨。 然后他从屁股后摸出了个酒葫芦。“看和尚我的。” 纪烨伸着头,看了看道缘身后。 “奇怪,他背后明明什么也没有,怎么莫名其妙就摸了个葫芦出来?” 道缘揭开葫芦之后,葫芦口一股吸力凭空而起,院中的毒雾似被一股无形之力牵引,渐渐被吸纳入葫芦之中,不消片刻,笼罩整个院落的毒雾就被悉数吸尽。 道缘满意的举着葫芦,又拿着葫芦摇了摇,葫芦中有酒水晃荡的轻响。 将葫芦凑到嘴边,道缘抿了一口,随后咂咂嘴,面上似乎还意犹未尽,他眯着眼,说道:“添了点佐料,果然够劲。” “道缘大师!” 毒雾尽去,易峰和湖枂两人落到道缘身旁。 道缘双手合十,“两位施主好啊。” “易叔,你们……认识?”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哥还在那妖怪手上。” 湖枂抬手制止了还想继续询问的纪烨,看着院中那个满身凸起,皮肤墨绿,身穿道袍的怪人。 “死秃驴,臭狐狸,老子会落到今天这个田地,都是拜你们所赐!” 湖枂呵斥道:“栔蛤,你没了一颗妖丹,没被打回原形,算你运气好,没想到你还敢出来!” 易峰沉声道:“放开纪华,说不定我们还能留你一条生路。” “放开他?”栔蛤转头看着手上面色青灰,昏迷不醒的青年猎户,咧着那张占据半张脸的嘴巴,赤红色的长舌在青年脸上舔舐了一遍。 “这可是我的保命符,我怎么敢放手呢?” “放开我哥,我……我射死你这个臭妖怪!” 纪烨捡起掉在地上的长弓,弓弦拉成满月。 栔蛤将昏迷的纪华挡在身前,“射死我?你来试试啊?你哥哥中了我的毒,没有我替他解毒,不消一刻钟,他就会毒发身亡。” “怎么样,你们要不要考虑一下?” “等等!”栔蛤突然死死盯着正在喝酒的道缘,“老子的妖丹,在你葫芦里!” 易峰和湖枂转头看着道缘,道缘愣在那里,葫芦举在嘴边。 “这个……这个这个……” 对上易峰和湖枂疑惑的目光,道缘难得有些不好意思。 当年易峰受伤垂死。全靠湖枂骗了栔蛤的妖丹,才得以续命。只是妖丹乃妖物一身纯粹妖力凝结,从本质上来说,对人体有害无益,甚至还能改变一个人的秉性,使之逐渐变成不人不妖的怪物。 所以易峰伤愈之后,想请灵宝寺的主持出手,彻底摧毁栔蛤的妖丹。不过那位德高望重的老主持佛法有,修为嘛……确实登不上台面。 之后辗转,摧毁妖丹的重任,落到了面容年轻,辈分极大的道缘手中。当时道缘信誓旦旦,拍着胸脯保证,说你们只管把心放在肚子里, 结果现在看来,道缘似乎偷偷留着妖丹。 “道缘大师……” “哈哈……哈哈……” 道缘摸了摸头,干笑两声,“这个妖丹嘛……确实在我的葫芦里搁着。” “不过这也不能怪我啊,当时我之前听过妖丹可以入酒,对修行大有裨益,但我道缘是何人?佛法自认第二,在这里无人敢认第一。修为不敢说后无来者,也算是震古烁今……” 眼看到这不靠谱的大师马上又要跑偏了,易峰赶紧提醒道:“道缘大师。麻烦你说重点……” “哦,哦,对,说重点。这重点嘛……诶,重点是什么?” “妖丹入酒,与没有摧毁妖丹。” 道缘点点头,“这妖丹入酒嘛,我其实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刚开始也就是打算试下这泡了妖丹的酒和普通的酒有什么不同,可没曾想啊,这妖丹酒,真……真他娘的太好喝了。” “哎呀,不小心说错话了,真是罪过罪过,佛祖勿怪,佛祖勿怪……” 他又看着易峰二人,讪笑一声,“所以我就自做主张,留着这颗妖丹了。” “少给老子废话,快吧妖丹交出来,不然这倒霉小子可就没命了!” 栔蛤见几人对他的威胁视若无睹,恼羞成怒,一把将纪华的喉咙扼住,“我数三个数,要是再不把妖丹还给我,我就杀了他!” “一……” “别别别,妖丹给你,给你!” 道缘一抖葫芦,一颗淡绿色的拇指大小的丹丸滚出葫芦口,落在他手中,然后他二话不说,直接扔给了栔蛤。 “道缘大师!” 道缘抓了抓后脑勺。“怎么了?我不是给他了么?” 易峰扶额,无奈道:“就算真要给,你也要等他放开小华再说吧?” “咦,是诶,书里不都是这么写的么?”道缘挠挠脸颊。 “哈哈哈!”抓着妖丹,栔蛤猖狂大笑,声响浑厚却又尖锐,让几人捂住了耳朵。 “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栔蛤一口将妖丹吞入腹中,生怕迟了片刻,又被别人夺取。 吞下妖丹后,他感叹一声:“真是……久违的感觉啊。” “哈哈,你以为妖丹上没有动手脚?你就这么干脆利落的吃下去了?” 什么!? 栔蛤大惊失色,伸手摸了摸周身。 “不对啊,感觉没什么问题啊?” “你还想骗我?” “我骗你?大师,你告诉他,我有骗他么?”易峰碰了碰道缘。 道缘一脸茫然,“你们在说什么?” “大师你没有在妖丹上留下后手?” 道缘摇摇头,“没有啊。” “呵……呵呵……”易峰嘴角抽抽,说不出话来。 栔蛤哈哈一笑。“两个蠢货,加上一个废物,还有一个垃圾,现在我妖丹回位,体内两颗妖丹,你们谁能挡我?” 将纪华随意扔在地上,栔蛤扭了扭不存在的脖子,浑身气息突然一变。 仅仅片刻,他的气势已拔高了一大截,浓烈的压迫感似风云汇聚,与之前简直判若两人。 “死秃驴,臭狐狸,老子今天先要把你们给收拾了不可!” 易峰和湖枂如临大敌,他们首先让纪烨躲到了一边。道缘喝了口酒,觉得没了妖丹,那酒似乎少了什么滋味。 “多亏了你们,老子才有这两颗妖丹,说不定以后成了大妖,能够多一具妖躯,为了表达老子的谢意,就请你们去死吧!” 栔蛤狞笑一声,脚底一蹬,如炮弹一般迸射,冲近易峰夫妇二人。 湖枂隔空一拍,一股无形之力便朝着栔蛤脸面罩去。 易峰以极快的速度,连续拉弓,一连串的箭矢化作流星飞羽,射向栔蛤身体上的各处要害。 栔蛤双颊高股,猛的吐了一口气,院内顿时狂风大作,特别是易峰和湖枂二人前方,飓风尤其猛烈,直接将那些箭矢吹到一旁,连带着吹散了湖枂拍出的那掌无形力道。 易峰闪身躲到一旁,抽出三只箭矢,准备三箭齐发。 湖枂顺势侧开身子,就要将纪华救起。 纪华中毒已深,若是不赶快救治,必定毒发身亡,易峰和湖枂配合,就是为了解救纪华。 “嗖!” 三箭齐发,却只有一道声响。 栔蛤看都不看脑后,随手一挡,箭矢只是擦破他的手臂,就掉落到了一旁。 “死秃驴!受死吧!” “道缘大师!” 第一百一十章 飞剑出鞘 道缘摸了摸脑袋,又晃了晃酒壶,似乎飞掠而来的栔蛤根本不被他放在眼中。 “可惜,可惜。” 道缘摇头叹息。 “道缘大师,还不出手!?” 道缘愣在那里,说出了一句令人咋舌的话,“出手?出什么手,和尚我可不会降妖啊。” 此时栔蛤已经近在咫尺,那张堪比水桶大小的嘴巴努力往外翻着,其内细密的利齿如一排排白色沟槽,森然可怖,一根盘踞在嘴中的赤红色舌头,如蟒蛇蠕动翻滚。 “施主,再不出手,我可就真被吃了。” 千钧一发之际,道缘说了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 “锵!” 一瞬间,天地皆寂,唯有这出鞘声缭绕不绝。 “什……什么……” 栔蛤瞪大了眼睛,只能看见一道细若发丝的银白剑光由远及近,只是一瞬,已经触到他的面门皮肤。 厚实坚韧的妖躯皮肤在这剑光之下,宛若薄纸,毫不费力的被从中分开,他甚至能看见自己的头颅裂开,其内的伤口整齐平滑,肌肉骨骼的纹理分毫毕现,且无半点血迹。 “咚,咚。”两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等易峰和湖枂回过神来,只看见那威势惊人,妖气弥漫的蛤蟆妖被人从中间一分为二,掉落在地,变回占据小半个院落的巨大蛤蟆原形。 “大……大师?” 两人心胆惧颤。 道缘手中捏着两颗碧绿妖丹,脸上笑开了花。 这两颗妖丹,都可以入酒,到时候他左手拿一个酒葫芦,右手也一个酒葫芦,以后大口吃肉,再一边一口妖丹酒,岂不美哉? 不过想归想,道缘将一颗妖丹抛给易峰,“易施主,还是先救人要紧。” 易峰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将妖丹递给湖枂。 毕竟同为妖类,湖枂才懂其使用方法。 湖枂凭借栔蛤的妖丹,慢慢将纪华体内的毒气撷取出来,眼见纪华情况稳定,易峰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这才指着地上的尸体,“大师,这妖怪……” 道缘看了看身后,双手合十,躬身道:“谢谢施主出手相助。” 易峰顺着道缘的视线,这才发现院落门上坐着一个白衣少年,少年膝上搁着一把长剑,此时左右手正挠着一白一黑的两只奇怪小猫,一双腿在半空中晃荡。 “是你!” 坐在那里的少年,正是他与纪烨二人在林中遇见的奇怪少年。 墨语没有理会他,他此时正专心致志,撸着两只“小猫”。 眯着眼,不停发出舒服声音的两只夜猫其实对少年的这个行为是拒绝的,怎奈何逃不出少年的魔掌,也就只好乖乖享受了。 “喵~(这里,这里,对,就是这里,真舒服~)” “你们说这和尚有些本事,能够发现你们的行踪?” “喵~”夜玫和夜嫣齐齐点头。 墨语摸了摸两只夜猫的脑袋,“你们去把那个……那个什么土地主叫过来,让他验验货,这妖怪可值不少钱呢。” 夜玫和夜嫣蹭了蹭墨语的手掌,然后自门檐跳下,一眨眼就不见了踪迹。 墨语曲指一弹,挽霜脱离他的膝盖,朝前方飞去。 然后他撑着门檐,身子落下,抬起右手,挽霜落在他的手中。 “和尚?高僧?我的人……我的妖怪都敢打主意?”墨语挑了挑眉,“还拿着我的战利品,够不要脸的啊。” “本来这妖怪就够穷的了,唯一值钱的妖丹你也想黑。” 说话之间,墨语持剑,剑光如涓涓细流,自他周身倾泻而下,看起来似乎有万道细微亮光丝弦如细微水流瀑布流泻,围着他萦绕不停。 “这位施主,咱们有话好好说,之前的那个是误会,误会!这妖丹嘛,毕竟和尚我诱敌在前,咱们一人一颗,你看如何?” 道缘讪笑一声,将妖丹递了过去。 “你想得倒美!” 墨语推剑出窍,剑出一寸,一道丈许剑光迎面朝道缘斩去。 道缘伸出的手迅速收回,另一只手探出,伸出两根手指,将那道剑光捻在手中,道缘面上依旧带着笑意,仿佛他手指尖的不是锐利无匹的剑光,而是轻如蝉羽的花瓣。 墨语飒然一笑,“果然脸皮厚的人,本事不小。和尚,你还真有两下子。” “易叔,我哥他……” 看着院中莫名多处的巨大蛤蟆尸体,纪烨有些心惊肉跳,说他不害怕那是骗人的。 开玩笑,比水牛还要大好几圈的蛤蟆,不知道活了多少年。要不是确定那蛤蟆起的不能再死了,他哪里敢露头。 纪烨小心翼翼自墙边摸到易峰几人身边,看着地上依旧昏迷不醒的纪华,不由的担忧道。 “放心,你哥马上就可以醒了,只是麻烦的不是这个。”易峰看了看那个一脸和气的少年,心头依旧有些忐忑。 好在没有因为那头野猪,与少年起冲突,不然他们能不能回来还是两说。 “那蛤蟆是他?” 易峰点点头,“一剑,只有一剑。我连看都没看清,那妖怪就被劈成两半了。” “咕咚。”纪烨只感觉喉咙发干,他使劲咽了口唾沫。 墨语冷笑了一声,“想黑我一颗妖丹,得看你有没有那本事!” 道缘双手合十,偏着头笑道:“那就要看施主的本事够不够值这颗妖丹了。” 说完,剑光闪耀。 院内一片白芒,易峰几人睁不开眼,连昏迷中的纪华都抖了抖眼皮,似乎也被剑光所耀。 道缘后退半步,双手依旧合十,连动作也未曾改变,只是他的双手中紧紧钳着一道手掌宽的巨大剑光。 “施主的剑法……不错?” 道缘双手合拢,剑光消散成星星点点。 “若是这力道再大一点,可能和尚我……” 剩下的他已说不出来,因为墨语不知何时已到了他身旁,双手空空,十指紧握成拳,拳意如山岳般厚重,又如海潮波涛汹涌,直接压迫得他周身气机崩碎,发出咯吱咯吱的渗人声响。 轰! 道缘被墨语一拳倒飞锤出,撞塌一堵厚实墙壁,烟尘弥漫瞬间大半个院子。 “咳咳咳……”易峰几人捂着嘴巴,看着烟尘中墨模糊身影,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仅仅是一眨眼的功夫,已占据上风,看起来游刃有余,又深不可测的道缘大师就被一拳锤飞,生死不知。 这还是人么? 墨语一震衣角,将长袖卷起。 随后又是一拳! 轰隆一声。 烟尘中心骤然凹陷下去,所有烟尘像是被吸入极小的一点,片刻,那些收缩成一个圆球的烟尘猛的炸裂。 “和尚,知道你没事,装什么装?” 墨语双手抱胸,飞剑挽霜不知何时已自己挂在了墨语腰间,只是它震颤轻吟,似乎颇有不满。 “别闹,这可是关乎面子的大事。” 墨语拍了拍剑鞘,挽霜这才作罢。 “好一把通灵之剑,好一双山岳之拳。” “啪啪啪……” 道缘拍着手,从一边走出。他虽看似被墨语一拳击在实处,又撞塌了一面墙壁,砸进地面,可他的旧袈裟除了沾了点灰尘,看不出什么破损。 “你的意思是,我的拳,不如我的剑?” 墨语看着他,面有不悦。 道缘一拍脑袋,“瞧我这嘴巴。就喜欢说大实话,若是冒犯了施主……” 道缘拍了拍袈裟,双手微微摊开,摆出了个十分和(qian)蔼(bian)的笑容,“请施主过来打我啊。” 墨语眼角一抽,强忍住怒意。 “这种要求,我还是第一次听见,既然你这么说……” 墨语重重一拍腰间晚霜,“那我就成全你!” 飞剑出鞘,已如流光闪烁,星辰陨落,在空中留下一道灿烂光华。 道缘的脸色终于变了,“飞剑!?” 正为纪华疗伤的湖枂惊声道:“剑仙!?” 第一百一十一章 无赖和尚也怕拳 道缘堪堪吐出两个字,飞剑已至他眼前。 他转身侧面,身形凭空挪移,飞剑擦着他的鼻尖飞过。 道缘轻吁一口气,“呼,好险。” “是么?” 墨语已逼近他身前,厚重拳意似乎禁锢了他周身数尺方圆。 “好拳法!” 道缘赞叹一声,双手以横掌推出,挡在身前。 墨语一拳正中道缘掌心,却诡异的的没有半点声响。 “咦?”道缘正有些疑惑,以为少年只是佯攻,真正的杀招还在后面。 “咚!” 拳劲在道缘背后炸开,道缘脸色忽变,一个踉跄,向前扑去。墨语咧嘴一笑,下一拳早已经准备好了。 嘭! 墨语左手一拳撼海潮落式,自下而上,正中道缘敞开的胸口。嗖的一声,道缘被这一拳打上高空,他揉着胸口,龇牙咧嘴,嘟囔着:“嘶,疼死我了。呀,还是大意了。” 在空中,道缘身形放缓,长袖猎猎,袈裟飘扬,如柳絮一般,慢悠悠落下。 “嘛,看来来真得用真本事了……” “求之不得!”头顶有清冽嗓音响起,道缘抬头,只能看见一双拳头填满整个视野。 “铛!” 墨语双拳擂在道缘的额头,竟有金戈撞击声响,仿佛道缘的整个头颅都是精铁铸就。 墨语只感觉双手发麻,再没有半点知觉。 “头够铁的啊,怪不得口气这么大。” 墨语甩了甩双手,仅仅片刻,他的双手已经恢复。 “哎呀……疼疼疼……” 道缘落在地面,轰隆一声,他双腿深陷地底,一眼看去,像个萝卜一样,直直扎进地面。 他抱着脑袋,用手指轻轻摸着额头上那个大包,嘴里一直嘶嘶吸着冷气。 “哎哟,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和尚我呀,这下可破相咯……” “看你长得这么寒碜,就当给你美容了!” 墨语哈哈一笑,人已从天而降,再一式摧山镇龙式,拳意积蓄已久,又高处落下,占尽地势之利。 道缘使劲拔了两下,自己却纹丝不动,他有些慌忙的开口,“别,施主,手下下留情,和尚我认输啦!” “现在才认输?晚了!” 轰隆隆!附近一片地界如波浪一般,起伏跌宕,一瞬间,所有厚实地板被震成粉末。 易峰几人齐齐咽了咽唾沫,小心踩了踩地面,触感柔软,似乎脚底下的不是曾经的坚硬地面,而是一层厚厚的细沙,稍稍用力,双腿便会陷入其中。 最重要的不是这骇人听闻的威力,而是这份精确的掌控力。 他们就站在地面,可地面被震成齑粉,他们却完好无损,甚至连最细微的震荡之感都没有感觉到。 烟尘消散殆尽,道缘只有一个头露在外面,其余的身子,似乎都被墨语硬生生锤进了地面。 道缘轻轻碰了碰头上变得更大的包,前后伸出食指按了按,脸上颇为幽怨,“施主,你下手也忒狠了吧……和尚我现在就像长了个角一样。” 随后他看了看脖子上悬着的飞剑,嘿嘿一笑,“施主,我真的认输了。” 不要脸的碰到了不讲理的,今天也该他倒霉。他暗暗嘀咕,“我说怎么出门的时候右眼皮一直跳,原来是在这等着我呢?还有这是哪里冒出来的小怪物。没有剑气都这么厉害,一双拳头还更厉害。他才多大的年纪?” 不同于常人见到墨语是一副十五六岁的少年人模样,在道缘眼中,墨语骨龄清晰可见,算是佛门的法术神通,毕竟佛门讲究慧骨,精髓在一个悟字,所以他对观骨一事,尤为擅长。 而且更让道缘吃惊的是少年修为不算多么高深,一拳一式也是简简单单,可就那么组合在一起,加上那稀奇古怪的拳意。端的是厉害无比,他以五楼的修为应对,竟然也就只能挡住少年的剑光。 至于用更高的修为应对,不合规矩。要是被发现,他估计会吃不了兜着走,而且会在儒家那边留下把柄,极为不美。 “你不是口气大的很么?修为很高吧?” 道缘讪讪一笑,“哪里哪里,还是比不上施主你。” 墨语哼了一声,“有本事你全力施为,让我看看,你有几楼的修为?” “哎呀,不可不可,万万不可,要是被发现,说不定我就就要去面壁十年。”道缘连忙摇头。 至于为何少年能约摸估计他的底细,无非就是眼界问题,要是看不出,他才觉得奇怪。 “哦……”墨语摩挲着下巴,点点头,“也就是说,你其实你想用全力的吧?想以大欺小?” 道缘头摇的拨浪鼓一样,“不是不是。绝对不是。” 墨语没说话,只是抬手一拳,打在道缘脑门上,“不要脸的臭和尚。” “施主,你就放和尚我一马吧……” 道缘苦着脸,摸着脑门上另一个包。 “铛!” 墨语二话不说,又是一拳,继续锤在那个包上。 “施主,够了!和尚我也是有脾气的!” “铛铛铛!” 道缘顶着两个大包,一脸幽怨地看着墨语。 “这下顺眼多了。”墨语点点头,站起身来。 他眉头一挑,双手摊开,对道缘说道:“怎么,不服?不服的话,请和尚你来打我啊!” 看着墨语模仿自己的姿态神色,道缘恨不得自己给自己两个大嘴巴子,叫你嘴贱! 随后墨语看了看一脸紧张的易峰几人。 纪华悠悠转醒,除了看见救醒自己的是他心有芥蒂的湖枂,还看见了墨语最后声势浩大的一击。 一时间,他心里五味陈杂。 墨语摇头,嘴里啧啧称奇,“人妖相恋,还结合生子,打猎的喜欢上妖怪,厉害啊。” 纪烨和纪华下意识看了看湖枂,后者面色苍白,欲言又止。 “我和峰哥是真心的……” 墨语抬手制止道:“打住,我最烦的就是你们这些人动不动开口就是什么什么真心芸芸,好像别人就不是真心的一样。就你特殊,就你了不起啊?” “其他地方我不知道,这大夏嘛,我记得有一条例律,禁止与妖结合,不知我说的可对?” 易峰和湖枂二人面色惨白,被说的哑口无言。 “易叔,他说的,是真的?” 易峰缓缓闭上眼,艰难点头。 “啧啧……”看着紧挨在一起的一人一妖,墨语不住摇头,脸上惋惜之情溢于言表。 “还有你这和尚,明明知道,隐瞒不报,存心害人啊。”墨语指着道缘笑道,“知情不报,不知道够关你多少年的禁闭呢?” “嘿嘿,这事儿,和尚我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 “你们嘛……按照律法,当斩。”墨语示意挽霜回鞘。 道缘悄悄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少年真是庙堂之人,专管此类之事,现在开来,多半是吓一吓易峰几人。 湖枂双腿一软,瘫在易峰怀中。 “请……请上仙网开一面……” 湖枂挣开易峰的双手,跪伏在地面,将额头抵在地面。 “你以为你长得美,想的就美啊?” 噗通一声,易峰双膝跪地,然后他二话不说,咚咚将头磕在地面。 “都是我的错,不怪枂儿,若是按律当斩,上仙斩我就是了。” 紧接着,纪烨兄弟二人也齐齐跪下,哀求道:“请上仙网开一面,枂姨从未害人,对我们也是恩重如山,就算她是妖,也是好妖,她与已叔真心相爱,请上仙明鉴。” “哟,你们这样,弄得我都不好下台了。”墨语挠了挠头,“你们说,这样子我是不是更应该公正严明,像那什么朝堂官员,杀了你们,以儆效尤?” “适得其反,说的就是你们这样。”墨语叹了口气,“还有你,一点都不机灵,白活了这么些年,难怪会看上这个其貌不扬的猎户。” 墨语作势拔剑。 易峰连忙挡在湖枂身前,“别,上仙,是我的错,要杀就杀我。” “不,是我勾引峰哥,应该杀我的。” “……” 看着易峰夫妻二人争着赴死,墨语突然捂住肚子,哈哈大笑。 他摆了摆右手,“好了,不逗你们了。” “哈?” 第一百一十二章 少年有好心肠 前一刻,几人见少年还是欲要拔剑相向的模样,下一刻,少年却说是逗他们的。 纪烨和纪华对视一眼。 我们这头,白磕了? “上仙……这是何意?”湖枂小心翼翼开口,她生怕少年嘴上说逗她们,实则一剑劈下,将她和易峰就地斩杀。 虽说她不怕死,可毕竟女儿还小,若是她和易峰死了,以易云蔓的半妖身份,不知道会受到什么样的待遇,是关押,还是收监?她不敢多想。 墨语开口道:“你们两个,嗯,确实不合礼法,不过我不是朝堂中人,也不是书院古董儒生,对你们嘛,也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虽是如此,你们日后小心便是,我之所以试探试探,主要看你们是否有心,能否酌情给你们‘网开一面’。” 墨语拄着剑,“好了好了,别跪着了,你们这样,还真让我压力有些大。” 只露出一个头的道缘,赶紧说道,“还不快谢谢这位施主?” “这是……怎么回事?” 易峰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湖枂已经拉着他直接磕在地上,“谢上仙。” “嘁,别这么客气,你们就当我心情好,发发善心好了。” 当初墨语那位师傅给他说了麟角笔的一些作用,比如说有赦令功效,允许法外容情。 墨语避开她这一拜,不是他受不起,而且他不想承这个情。 “话说,你姓易,认识一个叫易薪的么?” 易峰摇头,“不认识,上仙和那名叫易薪的很熟么?” 墨语语笑容古怪,“熟的很呢,之前和别人摆了我一道,差点就魂飞魄散了。” 墨语说的轻松,易峰听的心惊肉跳。 他心头庆幸不已,还好自己没有什么叫易薪的亲戚。 “好了。”墨语收起挽霜,拍拍身子。“我也该走了。” 他伸出手,“拿来吧。” 道缘干笑一声,一只手臂从地面下探出,将那颗妖丹递给了墨语, 湖枂见状,连忙将那颗妖丹递上。 “还是你有眼力见。”墨语笑了笑,“把手伸出来。” 湖枂乖乖照做。 墨语拿出麟角笔“衿眉”,在湖枂手心写了两个字。 “人心?”几人有些疑惑。 墨语笑而不语,收好麟角笔,拍了拍剑鞘。 “走了,不送。” 看着墨语离去的背影,湖枂曲指摩挲着手心,似乎掌中的两个字话作了实质,烙印在她心头,她喃喃自语,“真仙人也……” “娘!出事了出事了!” 易云蔓一路小跑,风风火火的,她刚踏进院门,就差点同一名白衣少年相撞。 “哎呀,谁啊,不会好好……” “好好……”易云蔓的脸颊瞬间通红,嘴里的声音低若蚊蝇。 墨语笑道:“这位姑娘,走路的时候,还是要慢些才是,撞到人就不好了。” “嗯……好……” 易云蔓低下头,耳根也红了起来。 院内的几人刚才真是为易云蔓捏了把汗,还好关键时刻,一向不怎么靠谱的易云蔓没有冒冒失失。 “原来还有这么好看的少年……” 她莫名有些羞赧。 易峰和湖枂对视一眼,无奈摇了摇头。 自己的女儿还是没长大。 “啊!蛤蟆!好大的蛤蟆!” 易云蔓终于看见了院中被一分为二的蛤蟆尸体,惊叫出声。 “云蔓,能别这么大惊小怪的么?” 易云蔓如受惊的兔子,一下窜到了湖枂身边。 “娘,我怕嘛,这么大的蛤蟆,我还是第一次见呢。”易云蔓抓着湖枂的手臂,可怜兮兮道。 “爹,这蛤蟆是你杀的么?” 易峰摇头道:“你爹哪有这本事,要是真有这么厉害,我早就带你们去远梁城去了。” “那是谁啊,总不会是纪华哥和纪烨哥吧?” “你刚才不是见到了么,还差点把别人撞了,不记得了?” 易云蔓瞪大了眼睛,“啊?” 易峰将事情原委和易云蔓说清楚后,易云蔓非但没有害怕,反而激动的很。 “那少年是传说中的剑仙?哇!我差一点就撞到剑仙了!”随后她又苦恼道,“我当时为什么不撞上去呢,为什么呢?” “我说,你们聊归聊,能不能先把和尚我先救起来再说?” “道缘大师!”易峰几人赶紧将道缘从地里拉扯出来。 “咳咳咳……” 因为地面的砖石都成了粉末,道缘从地下出来时不免带起了许多尘土。 几人使劲咳嗽。 道缘虽然知道墨语是故意的,却也无可奈何。 “走了走了,和尚我出一趟门,不仅什么都没捞着,还赔了一颗妖丹。” 道缘摸了摸头上消散不小的两个肿包,“最重要的是还被一个后辈给欺负了,没面子,忒没面子了。” 将即将滑落的袈裟拉扯起来,又找到被打落的僧帽,端端正正戴好,道缘招呼也不打,直接溜了。 要不是与湖枂夫妇是旧识,他哪里肯腆着老脸,和纪烨出庙,庙里好酒好肉管够,哪像这般,不仅吃了一肚子灰尘,回去说不定还要挨训。 道缘走后,院内出奇的有些沉默,谁都没有开口,一时间小院内气氛诡异无比。 “枂姨,对不起。” 最先是忍不住纪烨率先开口。 “为什么说对不起呢?”湖枂眯着眼,笑着说道。 “我,我不该怀疑枂姨的……”纪烨别过头,不敢看她。 “是我先怀疑枂姨你的。” 一直沉默的纪华开口说道,“当初我撞见有妖怪吃了黄猎户,在那几日,黄猎户只与我们接触过,加上我又看见枂姨你的影子,有些……有些奇怪,所以……” “所以你觉的我该怪你?” 湖枂看着纪华,眼中没有半分责怪。 “难道不应该么?”纪华不解的问道。 在他看来,枂姨多年养育教导之恩,他不仅没有念在那么多年的情分上酌情考虑,反而是恩将仇报,只为了自己的安危,欲要将枂姨置于死地,说是狼心狗肺,忘恩负义,丝毫不为过。 湖枂眯着眼,轻笑道:“你没做错啊,我为什么要怪你呢?若我是你,在发现端倪后,在自己毫无办法的情况下,确实会请别人帮忙。再说,若不是你们,可能我到现在还只能夹着尾巴做人呢。” “所以说呢,你们这算是误打误撞。” “可是……” 纪华还想说什么,却被易峰打断,“小华,不用太责怪自己,毕竟是我们有错在先,没向你坦白事情的真相,害你担惊受怕了这么久。不过话又说回来,要是暴露了你枂姨的身份,也许就没有这样的结果了,说起来,倒是因祸得福才是,” 纪华低着头,喃喃道:“是……是吗?” 易峰拍了拍纪华的肩膀,“放心,我和你枂姨真的没有怪你,你好好收拾下心情,我们让你哥俩静一静。” “娘,你们在说什么啊?我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啊?” “听不懂就对了。”湖枂拉着易云蔓走了。 “为什么?” 湖枂没回她,随口问了一句,“你之前怎么没过来,跑哪去了?” 易云蔓突然有些不好意思,“我……我睡着了。” “哈哈,这么大的动静你都睡的着,不愧是我女儿。” 易峰哈哈一笑,似乎颇为自得。 “瞧你那熊样,女儿跟你一个样,都是你的错。”这下湖枂有些不高兴了,直接一把捏住了易峰的耳朵。 “哎呀,夫人,我错了,我错了……” “哼!” 院内的纪烨看着他们一家三口离去,轻轻松了一口气,笑道:“还好没有铸成大错,是吧,哥?” 纪华缓缓摇头,“小烨,我……我还是无法原谅自己……” “我……我出去走走,散散心。” 说完,纪华就直接跑了出去。 “哎,哥!” 第一百一十三章 老僧有缘 “出来吧,躲什么呢?” “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 钱啬从一处转角小跑出来,脸上谄媚和畏惧皆有。 在他身旁,一左一右的黑白两猫,扭着小碎步,朝墨语走来,随后轻轻一跳,墨语两肩就多了两团毛绒绒的皮裘。 墨语说道:“我说你躲在这里干什么?不去看看你的‘好朋友’?” “远远在门外看了一眼,少侠实在厉害,我怕误伤,所以没敢靠近……” 墨语指着他笑道:“瞧你这怂样,家大业大的,胆子也不大点。” 钱啬讪笑一声,对墨语的揶揄丝毫没放在心上。 “就是因为家大业大,才要小心一些,毕竟还有一大家子等着我养活呢。” 墨语瞥了他一眼,“鬼扯。” 钱啬打了个哈哈,赶紧将钱袋奉上。 他之所以亲自前来,而不是派人送来,自然有着自己的小心思。 墨语装作没看懂,也不理会,拿了那个沉甸甸的巨大钱袋,对他说道:“期间有人想离开么?” “似乎……没有。” “你确定?” 钱啬想了想,说道:“从头到尾,都没什么人离开,只是好像我的管家中途去小解了一下。” “那应该就是他了。”墨语点点头。 “少侠这是何意?” 墨语翻了个白眼,“你是猪脑子么?那人是妖怪安排在你府中的内鬼啊。” 钱啬的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 他刚发家的时候,他的管家就已经开始为他打理府中上下事宜,而且那时候他还不认识那妖怪道士。 钱啬摇头,“不可能,我的管家跟着我的时候,我还没见过那个妖怪呢。” “说你是猪脑子还真是抬举你了,他不会先安排管家到你身边,再接近你?依靠你达到他的目的?” “这布局十几二十年,对他来说,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再说,那妖怪本来失去了一颗妖丹,想再修出一颗,除非另辟蹊径。所以才打上了你的主意,想要借助你葱郁的钟鼎之气,炼出一颗假丹。” 钱啬这才恍然大悟,难怪他觉得自己虽然家产依旧持续赠长,却涨的越来越底低,没有前些年的如日中天,原来是那妖怪吸食了他的气运之类。 墨语又继续说道:“你这地主老爷呢,钱运不小,福运也还过的去,要是被那妖怪炼假成真,弄怕你已经被杀鸡取卵咯。” 听墨语说完,钱啬一阵后怕。 “那……还请少侠出手,将我那管家,一并除去!” “一个普通人而已,让我出手?我的脸不要了?自己搞定!” 墨语瞪了他一眼,直接转身走了。 钱啬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他又赶忙往家里跑去。 墨语不去管钱啬的那个管家是不是要逃走,又是不是选择与钱啬拼个鱼死网破。要是钱啬没那个本事留住那管家,那也是他的命。以后被管家找上门,也属于因果循环。 他掂量着手中的钱袋。 好家伙,至少上百两黄金,也难为钱啬揣着这么重的金子走了这么远。 墨语眉飞色舞,觉得这一趟,收获还算不小。 虽然看那只被他斩了的蛤蟆妖穷的叮当响,可架不住别人妖丹多啊。 他当然不会觉得一颗假丹值不了钱,恰恰相反,那颗假妖丹反而是最值钱的。 毕竟若是有妖怪模仿那颗假丹,依样画葫芦,用不了多久,就能凭空多一颗妖丹,到时候战力何止增加一层,到后面若是有幸能炼假成真,更有妖类神通法术。真能到那种地步,那颗假丹不用说都能卖出天价。 那只蛤蟆妖之前能混的风声水起,确实福缘不小,只是它根底太薄,接不住那天大的福缘,结果两颗妖丹一下肚,就被墨语一剑斩了。 “可惜哟,自己命不好,怪不得别人咯。” 墨语摇头晃脑,颇为高兴的往他们落脚的客栈走去。 ———— 另一边,纪华跑出院子,在街上四处游荡。 因为他的缘故,不仅差点害死自己,也差点害死对他兄弟两照拂有加的易峰一家。 要是没有那少年,没请到那个道缘和尚,说不定他们所有人都死,而且还是因为他死的。 所以他过不去心头的坎,更无法原谅自己。 就算易峰他们没有怪他,可他还是觉得没有什么颜面再见他们。 纪华漫无目的走着,不知不觉,他竟然来到了一处庙宇前。 “灵明寺?不是灵宝寺么?” 他有些奇怪。 随后他一脚踏入其中。奇怪的是,身后大街上有些吵杂的声音似乎都消失不见,寺庙各处檐角都透露着浓厚的古朴意味,仿佛他真的走进了一处位于深山老林,空谷回荡,幽静神秘的古寺。 纪华一眼就看见了那个似乎与易峰他们认识的奇怪和尚。 只是与之前不同的是,前面那个什么道缘大师,现在穿的并不是之前的老旧袈裟,而是一身崭新的金边白底袈裟,看起竟有丝丝缕缕的金黄光线四溢开去,乍一眼看上去,竟有些像是行走在人间的菩萨罗汉,佛光萦绕,普照光明。 纪华不敢相信,他使劲揉了揉眼睛,再一看去,这一看之下,哪有什么金色佛光,更没有那种宁和之感。 他有些拿捏不准,出声试探性的问道:“道缘大师?” “啊咧,谁在叫我?” 那身穿白色袈裟的和尚的转过身来,一手拿着个啃了一半的鸡腿,一手拿着朱红色的酒葫芦,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片刻后,像是看见了什么极其不可思议的一幕,道缘瞪大了眼睛,用鸡腿指着纪华。 “你你你……” 纪华也是一脸懵逼,指着道缘,“你你你你……” “你怎么进来的?” “你怎么能破戒?” 两人几乎同时出声。 “施主,这不是重点好么。”道缘似乎为了压压惊,使劲啃了口鸡腿。 “你知道这是哪儿么?” 纪华奇怪的问道:“不是灵明寺?” “灵明寺!”没曾想道缘的反应出奇的大,“你能看到灵明寺!?” “能啊。那么大的字,我又不是瞎子。” 道缘几口将手中的鸡腿啃完,又喝了一大口酒,“我滴个佛主哦。” 随后他扭头,大声喊道:“师傅,师傅……” 寺庙内许久不见动静。 “死老和尚!” 嘭! 一声巨响,一道人影从天而降,一屁股坐到道缘头上。 “没大没小的,叫贫僧何事?”道缘头上的老僧一巴掌拍在他的光头上。 “师傅,你能不能下来说话?” “年纪轻轻的,身体这么虚,呸。” 老僧骂了一句,忽然瞥到了呆滞的纪华。 他镇定自若的从道缘身上下来,整理了一下大红袈裟,双手合十,轻咳一声,“道缘,这位施主是你带回来的?” 纪华看见说话的同时,老僧一脚提在了道缘的屁股上。 “咦,不对,你小子是不是又偷喝酒了?” 老僧鼻子一动,抓住了空中唯一的一缕溢散的酒气。 “那哪能啊,我怎么会喝酒呢,我已经十年没喝酒了,师傅。”道缘瞪大了眼睛,无辜道。 “哼,最好如此,要是让我再逮着你喝酒,关你十年。” 老僧瞪了瞪道缘,一脸凶神恶煞,然后转过头来看着纪华时,一瞬间就换了一副平易近人,谦虚温和的表情。 “这位施主,你来我这灵明寺有何贵干?” 他扭头对道缘吼道:“还不去沏茶,你就是这么对待客人的?” “师傅……他……他是自己走进来的,不是我请进来的……” 道缘小声说道,随后有些忐忑地看着老僧。 “你在逗我?他一个普通人能进我这灵明福地?他……” 老僧忽然转头,眼神炽热无比的看着纪华,后者觉得自己的下身莫名紧了一紧。 老僧一个闪身来到纪华身边,以一种温和无比的语气说道:“施主,有没有兴趣出家啊?你与贫僧有缘,大大的缘!” 老僧一脸微笑,眼睛扑闪扑闪,眨个不停。 第一百一十四章 争执起 墨语哼着曲调,笑意掩藏在那眉角处,便如春风化雨,润物无声。 客栈的老板看见那个腰佩长剑,十分特别的少年公子回来,不知怎的,他本来有些烦闷的心情竟也变的好了些。 客栈老板嘀咕道:“奇怪,我这是怎么了,难道也开始喜好男风了?” “咦……”他身子莫名抖了一抖,视线赶忙离开那少年。 虽说他家里的不是什么美娇娘,可天天对着一名女子,总是要养眼一些的。至于什么三妻四妾,他也就敢在梦中想想,虽说他好歹是个不大不小的客栈老板,家里底子还算不错,可架不住家中的母老虎积威甚重。 “话说,那两名女子虽是掩着面,光看身姿和那两双眼睛也定是人间绝色,只是就是那眼神有点厉害。” 客栈老板现在想来还心有余悸,他当时只是稍稍看了一下,眼睛就一阵刺痛,像是针扎一般,为此他还特意去了附近的药铺,花了好几钱银子,就为了看他的眼睛是不是出了问题。 每天的账目流水,可都需要他亲自过目,他的什么都可以有事,唯独一双眼睛不能有事,不过好在只是虚惊一场,想来是他最近用眼有些过度了。 想到这里,他又不免有些唉声叹气,那几钱银子的去路终究是要上报给家里的管事的。也不知道那母老虎要是知晓他是因为看佳人才花去的,会不会罚他跪搓衣板呢?听说隔壁的刘掌柜和他一样,也是个苦命的人儿,这半年就跪坏了好几块铁木制成的搓衣板,让刘掌柜这半年都拄着拐杖走路,连腿都没打直过,好像就是因为管不住自己的嘴,口花花了几句。 墨语上楼,走到素聆星和慕凝烟所在房间的门前,轻轻扣门。 “进来!” 片刻后,慕凝烟的声音响起。 墨语有些奇怪,他感觉慕凝烟的语气似乎冷了许多,他隔着房门都能感觉到慕凝烟的怒气。 是在生气,还是在发脾气? 难道是聆星惹她生气了? 墨语推开房门,他一进门就看见素聆星正襟危坐,像足了曾经他在小河镇时,与楚行犯了错,被夫子抓住时的样子。 “哎呀,聆星,怎么回事?难道你破天荒的犯错了?” 墨语直接拿过一张椅子,毫无正行的坐在那里,他双手放在椅背栏杆上,下巴搁在上面,对素聆星打趣道。 素聆星看着他,然后给了他一个白眼,表情似乎在说,你自求多福吧。 墨语挠挠头,指了指自己,“我的问题?” “我是出去挣钱的,好么?你们两个一个修炼,一个无所事事,大大小小的事都是我在弄,我容易么我......” “那和尚是佛家弟子,你知道是什么境界么?” 慕凝烟眉头紧蹙,隐有怒容。 墨语对慕凝烟为何知道的这么清楚丝毫不奇怪,修士的修为越高,神通越大。 “什么境界?”墨语撇撇嘴,“最多不过魂婴境,才八楼而已。” “才八楼!?”慕凝烟提高了嗓音,“你以为魂婴境的大修士就和路边的萝卜一样,一拔一个坑,很常见是吧?” “你知不知道,只要他愿意,一巴掌就能拍死你,和拍死一只蚂蚁没什么区别!” “他敢!”墨语瞪大了眼睛,“不知道活了几百岁的老家伙,也好意思以大欺小?” 慕凝烟以一种从未有过的严厉语气说道:“墨语,你别以为你有你师父撑腰,你就可以什么都不管不顾,只要心里痛快就行,你师父是很厉害不错,可这天下大着呢,你若是如此肆无忌惮,总有一天,你会招惹到连你师父都惹不起的人。” “我......又不是我先出言挑衅的......” 墨语见慕凝烟发怒,不知怎的,他底气莫名其妙就低了下去。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慕凝烟发火,而且他竟然打心底有些畏惧。 慕凝烟继续说道:“他修为高,那是他的本事,有本事你也努力修炼,等超过他了,自然有底气。那和尚讲点规矩,还算你运气好!要是遇上不讲理的,管你在不在理,管他是非对错,单凭喜好,打杀你又如何?你师父就算为你报仇,你还能活过来不成?” “出门在外,遇上摸不清底细的,先夹着尾巴低头又何妨?活下来才是硬道理。这天下天赋好的多了去了,可你看看他们哪个横行无忌的能活到最后?宗门再强,师父再厉害,还不是一个个乖乖待在宗门,潜心苦修,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等着可以出师的那天。而且就算如此,出师了也是谨小慎微,生怕遇上自己惹不起的,死在那个山野旮角,到头来竹篮打水。” “你倒好,生怕自己惹得人本事不够大,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翅膀硬了?” 慕凝烟越说越气,最后大怒道,“陆子衿就是这样教你的吗?” “够了!” 墨语看着慕凝烟,“说我可以,我自己做的不够好,我可以改,但是不关夫子的事!你也没资格说她!” “我是没娘教,没爹养,可夫子言传身教,从来都教我做人的道理,从来都不是不分青红皂白,一顿臭骂。我感激夫子教我礼法,教我做人,我也知道,一个人的脊梁最重要!” “你要我低着头,夹着尾巴做人,我扪心自问,我确实做不到。那些仗势欺人的,有本事就一拳打死我,若是侥幸让我活下来,等我修为精进,我自然会用拳头教他做人的道理!” “要我处处忍让,那我还练拳干什么?” “我不如待在那个狗屁小镇,如某些人的意,安然苟活于世,不是更好!” “活着是很重要,可是有时候的活法,我宁愿选择死!” “你!”慕凝烟气极,她极力忍耐,胸口起伏不停,片刻后,她站起身来,尽量让自己语气放缓。“你若死了我怎么给你父母交代?” “交代个屁啊!交代?” 慕聆烟不说还好,一说直接激起了墨语内心最深处的怒火。 “他们都不要我了还在乎我的死活?就算他们在意,我也不在乎!我不稀罕!” “他们就算在我面前,给我磕头认错,我保证也不带眨眼的,你信不信?” “我告诉你,不管你是我亲人,还是我父母的朋友,我和你没关系,和他们也没关系!” 墨语撑着椅子,起身就走。 他身下的椅子在他手掌离开时,已化作一堆齑粉。 就在他即将出门的时候,慕凝烟忽然说道:“那个姓钱的地主去找你的时候,全家都死了,是他管家干的。” 墨语停在门口,开口道:“那是他的命,就像我命中注定......” 没有他出手,那个钱啬府邸中所有人,包括他自己,不仅要死,还会沦为游魂野鬼,被那蛤蟆妖所拘役,榨干最后一丝价值,沦为养料,投胎转世都是奢望。 如今钱啬留得一命,其余之人好歹能转世轮回,下辈子还算有个念想。 难道就因为好事未尽,便怪到自己头上不成? 天命能改,又不能改,他只要问心无愧就行了,其余的,是命中注定,还是冥冥中有人安排,谁管的着?有这功夫,还不如砥砺武道修为,磨炼心境。 “嘭!” 一声巨响,房门被墨语重重关上。 一直未曾出声,吓得愣在那里的素聆星身子一抖,这才回过神来。 站在那里的慕凝烟也是一抖,只是不同于素聆星,她是心房抖了一抖。 她只是希望墨语能好好活着,一直好好活着就行。至于什么武道修为高歌猛进,最后能不能站在顶峰,她一点都不关心。 第一百一十五章 心难触,有隔阂 再见到自己大哥时,纪烨心情极为复杂。 “你......” 他蠕动嘴唇,开口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想,若是现在是在做梦,那该多好啊。 可惜的是,任凭他如何捏掐自己的大腿,痛则痛矣,可就是不会醒来。 “真的不是做梦?” 他还是难以相信,自己大哥,那个远近闻名,天赋出众的年轻猎户,仅仅出去一天的功夫,再回来的时候,竟然变成了一个和尚? 而且看纪华如今的样子,既有庄重威严,又有安宁祥和,像极了庙里那些泥塑的菩萨罗汉。他站在那里,似乎触手可及,又像是远在天际。 连那双眼睛都澄澈的似乎要映出他的心境,令人安心,却又如此让人心悸。 若不是纪华面容依旧,纪烨还以为是哪个精通佛法的寺庙大师,看透人间百态。 对面的年轻僧人身着白色僧衣,一脸笑意。 他轻声道:“贫僧法号道纪。” “道……道纪?” 纪烨嘴角抽抽,扭头大喊一声,“易叔!枂姨!你们快出来啊,我哥他出家啦!” 咣当一声巨响,然后稀里哗啦,清脆撞击响声不绝,似乎有什么东西打碎了一地。 最先出来的是湖枂,纪烨刚说完,她就已经从门后冲了出来,然后就看见了对面穿着白色僧衣的纪华。 “小华,你……你怎么出家了?” “贫僧道纪,已不是以前的纪华了。” 道纪双手合十,微微颔首。 “怎么了,怎么了!谁出……” 易峰风风火火跑了出来,然后看见了那张熟悉的面容,和铮亮的光头。 “出……出家?” 易峰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我的个乖乖,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捂着胸口,觉得自己的心脏经历了这么多打击,已经脆弱的很了,若是再来这么一下,自己估计做不到与湖月长相厮守,直接就歇菜了。 “爹,娘,谁出家啦?” 院内跑出来一个少女,一路蹦蹦跳跳,出了院子,她看见易峰、湖枂几人站在那里,捉狭之色一闪而逝,随后她一把挽住湖枂的手臂。 “谁啊,到底是谁啊?怎么都不说话呢?” 易云蔓从湖枂身后探出头来,一眼看见看见前面的僧人。 “纪华哥?” 一瞬间,她眼睛瞪圆,嘴巴微张。 “嗬嗬……” 易云蔓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倒在湖枂怀中。 “我们该叫你什么?道纪,纪华?” 道纪笑了笑,“无论道纪还是纪华,都是小僧,只是一个是之前,一个是以后。” 湖枂问道:“那现在呢?” “现在?”道纪微微闭眼,轻叹一声,“现在我是纪烨的大哥,是易叔和枂姨的侄子,是云蔓的兄长。” 纪烨开口道:“哥,你为什么要出家啊?我们一起打猎不好么,我还有好多问题要请教你啊!你出家了,我……我该怎么办?” “我明白还有有比打猎更重要的事啊。”道纪将手放在纪烨的肩上,“易叔的接班人,你一个就够了。你要相信自己,只要用心,你一定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猎户的。” “小华,你说的比打猎更重要的事是什么?” 道纪扭头看向西北方,他的眼神穿过了重重云雾,似乎落在了一片遥远的地界,“普渡。” 湖枂又问道:“普渡谁?” “渡人,渡鬼,渡妖,渡人。” 道纪重重鞠了一躬,“今日与诸位一见,小僧再无遗憾。” 说罢,他转身离去。 易峰几人看着他,竟不知该如何开口让他留下,似乎冥冥中有一道声音在告诉他们,纪华本该如此,一切皆是缘法。 “山高路远,诸位,后会有期!” 远处的道纪大笑一声,声音中竟有一种说不出的畅快与解脱。 几人中当属纪烨最为失魂落魄。 他坐在小院门口,望着道纪离开的方向怔怔出神。 “后会有期?后会无期?” ———— 辽参郡北边的城门,有大道笔直,宽十丈有余,通向北方的一座巨大城池。 这条名为“通礼”的官道,虽不像各个郡县城池,以青石铺就,却也是坚实地面,又经多年车马碾压,连在风雨连绵的雨季中也不会起多少污潭泥浆,更何况其上还有一层细密的碎石,紧紧嵌在地面,任你往来商队所运货物多么沉重,都不影响这官道半分,而且这条官道从未传出有流匪强盗伤人劫货的流言。 所以曾经有位书院君子途经此地,送出了“通礼”二字,意为大路通达,为礼立足。 此去北上,墨语三人乘坐的是螭雪驹马车,虽说螭雪驹乃北面大魏独产,据说有着螭龙血脉,价值千两,可两国交好已久,不似与南面大燕那样貌合神离,所以往来物资尤为频繁。 当然,两个王朝能有如今的局面,只因为魏国如今太皇太后,乃是大夏皇帝的亲姐姐。 当初两国交战,短兵相接,损伤惨重,上一位大夏帝王最后迫于国力不堪重负,才不得不提出两国和亲。 大魏本就与大夏国力相差无几,常年交战,自然也是强弩之末,况且又不想被附近虎视眈眈的王朝坐收渔利,对于大夏提出的和亲,当然是欣然接受。 虽说当时那位皇后不得参与政事,可那位本来有着雄心壮志,意图一统中洲之地的魏王架不住常年累月的枕边风,最后稀里糊涂走上了友好邦交之途,且是越走越远,看着国力日渐强盛,那位魏王的雄心壮志,终究是被渐渐磨灭,那切切实实的称得上是百炼钢化作绕指柔。 其中也不得不说当今夏王的姐姐是何等手段,如今贵为魏国太皇太后,独揽大权,悄无声息的影响了整个大魏。 墨语坐在螭龙驹上,拄着下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身后的马车车夫是位上了年纪的长褂女子,长得还算入眼,脸上有些风霜痕迹。 这螭龙驹马车算不上马车之最,但在辽参郡已经算的上是顶尖的了。 女子车夫眼中的肉痛一闪而逝,但她终究还是没有开口说些什么。她曾经也是出生富贵人家,家底殷实,但奈何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家道中落,只在一夕之间。她迫不得已,用仅余的钱买了这螭龙驹,干起了车夫的行当。 不过好在能日行百里、千里的马车终究只占少数,螭龙驹可食草食肉,十分好养活,且拉着马车日行可近千里,车夫的行当,看每日路程算银两,这不眠不休跑上两日,足足有上百两银子。 只要运气够好,能常常拉着客人就行。花的起钱,肯坐螭龙驹的,至少也是大户人家,简单来说,就是不差钱。所以她只是入行两年,所攒下的钱已是不菲。 只是家中那人拉不下面皮,嫌这车夫丢人,只能让她抛头露面,不然一人一辆螭龙马车,能攒下的钱少说还能翻上一番。 看那白衣少年出手阔绰,随手便是一锭金子,少说也有十几二十两,足以抵她半个月的净利,所以她也就由得那少年在螭龙驹上折腾。 奇怪的是,平日里十分暴躁,只听她一人话的螭龙驹,在驮着那少年的时候竟然十分温顺,连奔走起伏也小了许多。要知道以前有心怀险恶之徒,眼红她净利颇丰,想对螭龙驹下手,结果愣是被那一对马蹄踢了个半死,听说那人在床上躺了半月才勉强下地。 素聆星在马车里安静坐着,她再没心思练剑,更没心思修炼,只是一直看着墨语,就那么一直看着,眼神幽怨,且哀伤。 从昨日起,墨语就没和她与慕凝烟说过半句话,连她同墨语打招呼,他也面无表情,她想去抓他,也都被他悉数躲了过去。 对于墨语第一次真正发脾气,她有些手足无措。 至于马车内一直发呆的慕凝烟,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明明知道那位陆夫子对他很重要,明明知道最好不要提他的父母,为什么她偏偏要以那种口气说话呢?” 试图伤害他那个紧紧守护着的东西,又使劲揭开他心头的伤疤,难道她觉得墨语就不会痛么?还是以为墨语平时是什么都看的开,什么都无所谓的模样,她就觉得墨语真的无所谓了么? 素聆星其实想质问她的,可是一想到慕凝烟悉心教导,仔细传授,她又实在对她恨不起来。 素聆星叹了口气,双手抱膝,下巴抵在双膝上,看着墨语出神。 如今与墨语陷入冷战,慕凝烟后悔么?肯定后悔。 但她问自己,如果能再来一次,她还会说同样的话么?她也肯定会。 什么脊梁重要,什么顶天立地,那个陆子衿教的都是狗屁! 活者才重要! 大丈夫,当是能屈能伸才是,宁折不弯的从来不是什么大英雄,而是莽夫! 陆子衿想让墨语做一个莽夫,她绝对不允许! 坐在螭龙驹上的墨语看着来往马车,其中不乏一些些纵马飞奔的游侠,或负着剑,或斜跨长刀,或手提长戟...... 无一例外,他们都是意气风发的模样,对未来又憧憬,又向往。 “真羡慕啊......”他轻声呢喃。 最终这些话,全都随着暖风消逝。 第一百一十六章 志同道合结伴行 旭日东升,暖风徐徐。 墨语一夜未眠,或者说他已多日未眠。 这几日他心情确实烦闷,却也不影响他气机流转,真气奔腾。 趁着初生的朝霞染透天边,他轻轻吸气,一股股氤氲紫气纳入内腑。在常人看来,也许那只是普通的呼吸,因为肉眼凡胎,并不能看见溢散在天地中的灵气。 墨语并没让那位女车夫加紧赶路,只是说不用着急,速度放稳最好。 北边的那座城池距之前的辽参郡不过千里,紧赶慢赶,其实只需要一日,在有意放缓速度后,想来在傍晚时分便能抵达。 那位女车夫对于年轻公子放慢速度的要求,当然十分同意,毕竟千里奔袭,就算是螭龙驹也是颇为辛苦,事后也要休息整整两日。 起初女车夫以为那位公子是想同车内的两位女子同享风景,可经过这两日,她发现却似乎不是这样,那位公子不眠不食,只是整日坐在螭龙驹上,对外界的一切充耳不闻,像是得了什么怪病。 车内的两名女子,她并不清楚,只是她每次将赶路的干粮递到马车中时,那位小姑娘都直接开口拒绝,也不知是因为锦衣玉食,吃不惯这干涩又难以入口的干粮,还是害怕她一介妇人,在干粮中下毒,图财害命。 做了两年车夫,女子当然什么人都见过。脾气古怪的老儒生,神神道道的中年道士,老神在在的小和尚,还有衣着华丽的富家子弟,眼高于顶的世家千金,等等。可似乎没一个人似那一身白衣,纤尘不染的年轻公子。 明明近在眼前,却又像不在人间。 墨语眉间皱起两道竖痕,罕见的有一丝丝愁容。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好个秋啊,好个秋!” 有人纵马驰骋,朗声说道,声音似乎就在耳旁。 墨语转过头去,映入眼帘的是那把极为惹眼的黑鞘长剑。 “莫兄弟,咱们可真是有缘啊,看你们也要去北边,一起同游呗。” 澹台静风一脸笑意,对着墨语挑了挑眉。“莫兄弟,少年本应得意,何必愁眉苦脸。况且以你的本事、见识,实在是我生平仅见,难道有什么事还能难倒你?若是方便的话,不妨和我说说,也好尽一尽我的绵薄之力,以报答莫兄你的指点之恩。” “不用。” 墨语回过头,闭上眼睛,如老僧入定,似正襟危坐。 澹台静风只是一眼,就看出了墨语的坐姿极为不寻常,那些名塾学堂的老夫子都没墨语坐的端正、严谨,若把墨语的坐姿比作丹青水墨真迹,那些学塾的老夫子就是稚童临摹的潦草图绘,两相对比,天差地别。 “不知是哪位夫子,能教出莫兄你这样的妙人儿。若是有幸一睹真容,我也定要拜会一二,请教一番。” “会有机会的。”墨语淡淡开口,不知何时,他愁容已经尽去。 “可否请教莫兄,那位夫子名讳?” “她姓陆。” 澹台静风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他语气有些颤抖,“姓陆......可是观湖书院的陆夫子?” 一座儒家书院,其内儒家学子当然很多,教书夫子也自然不少,姓陆的不在少数,可若是谈到观湖书院的陆夫子,定然是那位如日中天的陆子衿,陆夫子,其他的陆姓夫子与陆子衿相比,别说萤火与皓月,陆子衿若是皓月,那些人只能看作尘埃。 “哦?你也知道夫子?”墨语睁开眼睛,看着激动得身子都有些抖的华服青年。 天下谁人不识君,说的便是夫子吧? 他感叹一句:真是......厉害呀! “陆夫子啊,谁不认识?我这辈子最仰慕的人就是她了,不瞒莫兄,这次我去观湖书院,很大原因是因为陆夫子,只是听说陆夫子多年都不收弟子,我也不知道有没有那个缘分,能入陆夫子门下。” 澹台静风喃喃一句,随后又笑了笑,“不过不能也没关系,我只要能看一眼那位陆夫子便好了。” 听得澹台静风如此推崇夫子,墨语的心情也好了许多,他开口道:“有志者,事竟成。” “好,有志者,事竟成!谢过莫兄吉言。”澹台静风抱拳笑道,语气有些羡慕,“实在是没想到,莫兄竟然是陆夫子的弟子。” 墨语摇摇头,“只是有过一面之缘而已,算不得什么弟子,你可莫要胡说。” “竟然是这样,那若是我有幸拜入陆夫子门下,定要请求她收莫兄你做弟子,以莫兄你的风采,以后定是为名动天下的书院君子。” 墨语笑道,“你就不要打趣我了,相比读书,其实我更愿意动手。” “哈哈,我澹台静风能认识莫兄,实乃三生有幸!” 澹台静风觉得墨语的想法与他一般无二,相比读书,他更愿意出剑,不过他异想天开,想着要是能被陆子衿看中,让他弃剑读书,他绝对眉头都不皱一下。 墨语打趣道,“你再这么折煞我,我定会装作不认识你。” “哈哈......” 两人这一番谈话,感情拉近了不少。 澹台静风确实有得觅知音的感觉,而墨语也觉得终于碰上了一个有些志同道合,能说的上话的人。 两人一路上有说有笑,看起来十分融洽。 澹台静风座下,那长着红色鳞片的高头大马是匹赤鳞驹,比螭龙驹更为稀少,极为难得。 那一身赤红如血,若隐若现的鳞片已足以彰显赤鳞驹的不凡,听说有上古时代的祥瑞异兽麒麟的血脉,也不知是真是假。 那赤鳞驹竟也是如同它的主人一般,与通体雪白的螭龙驹看对了眼,磨磨蹭蹭,像足了才子佳人的耳鬓厮磨。 女车夫似乎有些介意,小声唤了唤,“螭雪,螭雪!” 可平日里极为听话的螭龙驹竟然是理也不理她。 女车夫心中气极,想着这次行程走完,定要饿你小崽子一顿,不然你还知道谁才是当家做主的那个。不多想到这里,她有有些舍不得。毕竟从一只小马驹长成如今的膘肥体壮,女车夫可谓是“用心良苦”,其中细枝末节,丝毫不亚于当初她拉扯自己的孩子,一人一马的感情,其实特别深厚。 说起来,她的孩子如今也十六七岁了吧?分开的太久,她也记不得了。只是那孩子还算孝顺,每月都有两封家书寄回来,不是让她好好休息,颐养天年,就是让她去那座什么书院陪她,母女俩互相照拂,有时候还有什么特产瓜果之类,她吃的不多,好些都拿去卖掉了。 只是她虽然只做了两年车夫,但确实打心底喜欢上了这个行当。再说,要是让她女儿知道她在做这马车车夫,说不定连这螭龙驹都留不住。 当年家道中落,她没敢给女儿说,怕的就是远在万里之遥的女儿为她担心,所以她给女儿的书信,亦是报喜不报忧。 家里那读过几年书,未曾考取功名的“一家之主”,一贯是游手好闲,等着她打理吃穿,两人其实也已许久未曾见面了。只因为嫌弃她在外抛头露面,做了个马车车夫,落了他的面子。 想到这里,她摇了摇头,嘀咕了一句以前只敢在心里想的话,“死要面子活受罪,说的就是你。再说,你都成那样了,早就没有什么面子了。” 她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这两年有些命苦,大概就是那种为生活所迫的无奈心酸吧。不过好在苦尽甘来,不在为生计奔波,她每天赶赶马车,也是乐在其中。 “似乎,那位公子也要去北边的书院?也不知是不是她女儿所在的书院。” 女车夫再看那华服青年,似乎顺眼了一些,也不再计较赤鳞驹与她的螭龙驹“打情骂俏”。 第一百一十七章 剑冠礼 日上三竿,虽已近秋,夏日却还未尽去。 今日无云,烈日高悬于顶,炽热阳光倾洒,灼烧大地。 澹台静风在赤麟驹上,如坐针毡。 他的衣物大多被汗水浸透,衣裳紧贴,让他颇有些不好意思。 拿出自己的干粮,澹台静风看了看闭目小憩的墨语,纠结片刻,分出一半,递向墨语。 “莫兄弟,给。” 墨语睁开眼,看见那一半干粮,犹豫片刻,最终伸手接了过来。 “谢了。” 他笑了笑,不经意想起了小镇的那个名为楚行的“少年”,他以前算不得吃饱穿暖,可与楚行交好之后,对方经常变着法子分给他吃喝,那种最为纯粹的善意,他竟难以拒绝。 哎,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 “阿嚏!” 自九天高悬的白瀑,似银色丝带,从那层层如流烟般的云层中突兀出现,又隐藏在下方的一团团厚重云幕中。 一座白玉长廊自一处山岳峰间凌空而起,又没入一片虹彩霞光的水雾之中。 廊上的少女正在观景,却是莫名打了个喷嚏。 “怎么会突然打喷嚏呢?” 少女嘀咕一声,随即臆想着,是不是某个少年在想着自己? 想到这里,她心情也好了许多,体内许久不见动静的灵力竟也是蠢蠢欲动起来。那层若有若无的关隘瓶颈也似乎有些松动,想必用不了多久,她又可以更上一层楼。 少女手肘抵在栏上,双手撑着脸颊。 “也不知道他怎的样了?” “哟,我的好徒儿,又在想谁啦?”少女旁边的虚空中传来揶揄声,一道高挑的身影突兀出现。 “是不是在想……某人啊?” 女子一出现,周遭景色尽皆黯然失色。她低着头,在少女耳边调笑一句。 “没……没有,我才没有想他!” 高挑女子轻掩着嘴唇,笑了一声。“哟,我这还没说是谁呢,徒儿你怎么就不打自招了。” 少女跺了跺脚,娇嗔一句,“师傅!” “好了好了,我不逗你了。” 高挑女子摆了摆手,问道:“这些日子还算习惯吧?” 少女点点头,“挺好的。” “你的几个师姐没有欺负你?” “没……没有。”少女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 高挑女子半眯着眼,“好徒儿,你没说实话啊。” “师姐她们只是……只是和我开个玩笑,不碍事的。” 少女摇了摇头,轻声道:“师姐对我十分热情,想必师姐她们还挺喜欢我的,” “好徒儿,你是骗在你自己呢,还是想骗你师父我呢?” 少女懦懦道:“徒儿不敢……” “这宗门大小事还能瞒得过我?” 高挑女子叹了口气,“你呢,天赋够好,也够努力,就是性子软,不记仇,要是以后让你出去闯荡,指不定被谁骗得团团转呢。” 少女沉默。 高挑女子继续说道:“你觉得她们是你同门师姐,你入门晚,就该低他们一等?我之所以不出手阻止他们,未尝不是一个考验。” 少女小脸煞白。 “对,这个考验呢,你若是自己解决、调理,我可以给你甲等,若是告知我事情原委,也能得个乙等,这逆来顺受,忍气吞声嘛……” 她看了看已经有些摇摇欲坠的少女,继续说道:“就只能丙等了。” “所以你如今从内门贬为外门,可有异议?” 少女低下头,紧紧闭着眼,不让眼泪自眼角溢出。她小声道:“没……没有异议。” “你瞧瞧,你瞧瞧,连反驳为师的勇气都没有。” 高挑女子拿出一块令牌,“喏,这是你的新腰牌。” “谢……谢师傅。” 少女接过那块玉质腰牌,只是手指接触,觉得那玉牌温润异常,其中竟似乎有一股股暖意流淌,比她之前的那块腰牌的品秩还要好上不少。 她这才鼓起勇气,看了看那块玉牌。 玉牌正面有“大道唯禾”,背面则有一个楚字,旁边小篆“嫡传”二字。 少女瞪大了眼睛,“嫡传?” 高挑女子摸着她的脑袋,终于笑了出来,嗓音悠扬,撩人心弦,姿态娉婷,妩媚动人。 “以后你就是我秦莞月唯一的嫡传弟子,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少女捧着那块腰牌,还有些难以相信,“为什么呢?” 秦莞月偏着头,一手撑着下巴,“为什么?因为我看你顺眼啊,不行么?” 那些入门考验,说到底她才是考验的那人,结果如何,还不是她说了算?之前收的弟子,也许心性比少女好,但入不了她的眼,也只能怪她们自己,修行一事,又没有先来后到一说。 少女不着痕迹的擦了擦眼角,将玉牌挂在腰上。“谢谢师傅。” 秦莞月拉起少女的手,抬手一招,一股水流自瀑布中分离开来,一缕缕阳光透过云缝,照在那股水流之上,远远看去,就如同如一根透明彩带,被秦莞月牵引拿捏。 秦莞月手指轻轻一动,做了个捻指的动作,随后手腕一抖,那条透明彩带便如雨后春笋,往头顶的层层云雾中延伸上去。 “走吧,去让你几个师姐看看,她们求而不得的嫡传。” 秦莞月拉着少女,一双晶莹玉足踏着那薄薄的水流,一步步往高处走去。 少女踏着这股水流,还能清晰地感觉到有些湍急的流速,自下方一路往上,这种撷取头顶洞天中的银川瀑布,使得水往高处流的神通,她也不知何时能做到。 再次踏入语禾宗的大殿时,楚莹已从内门弟子,变成了宗主嫡传。 大殿内两旁的宗门弟子眼中尽是殷羡,稍稍靠前的长老供奉也都是面带微笑,十分欣慰。至于那几个有些“特立独行”的师姐,有些心虚,不敢看她。 见到平日里从未见过的这么多人,楚莹这才知道,关于嫡传一事,似乎就只有她被蒙在鼓里。 至于那几位师姐处处刁难,也不知是否是师傅授意,还是真切对她有些不满。 她想,到时候好好询问一下,也要消除师姐妹的隔阂,如今同为一宗之人,本就应该像一家人一般。 接下来是繁琐的加冠仪式,楚莹看见师傅满脸不耐烦,像是被这规矩极多的嫡传加冠有许多不满。 头顶着玉禾宗嫡传玉冠,被簇拥着的楚莹,竟有一丝丝的怅然。 “如今楚莹为我嫡传,当代弟子,都要称她为师姐。” “是!” 宣布了一句,秦莞月就急匆匆走了,看样子十分反感这热闹的氛围。 看着一个个认识,或不认识的同门弟子,一个个叫着师姐师姐的,楚莹都是一一含笑点头,打着招呼,眼中没有半点敷衍的神色。 认认真真,一丝不苟,这还是那位陆夫子教她的。 那些弟子看着眼前年纪最小的师姐,没有半点倨傲,只有谦逊和从容,心里也不由得多了几分认同。 之后楚莹回到住处,招呼了那么多人,她也有些疲惫。 楚莹揉了揉肩膀,推开房门,然后看见师傅秦莞月坐在她床头,抬着双脚,仔细端详。那神情姿态,倒不像是拥有坐落在仙山福地的一宗之主,而像一位不过双十妙龄的美丽女子。 不得不承认,那对赤足可以称得上是完美无瑕。只是师傅天天赤足,未尝没有显摆的意味,对于师傅的自恋,楚莹当然只敢在心里嘀咕两句。 “我这个嫡传弟子,怎么样,好玩么?” “要应付全宗这么多人,有些累。” 秦莞月得意的笑了笑,有些幸灾乐祸,“以前我也是这么过来的,所以我很讨厌那种气氛,现在乖徒儿你也要走师傅的老路子咯......” 楚莹苦着一张脸,“师傅,原来你真的不喜欢我,不然怎么会给我这么一个苦差事。” “哪有。”秦莞月抬起手,楚莹已到了她怀中,她揉着楚莹的脸颊,嬉笑道:“这个重要的担子交给你,当然是师傅特别看重你啦,你应该感到荣幸才是。” 秦莞月伸出两根食指,抵住楚莹的嘴角,往上轻轻拉扯,“来,给为师笑一个。” “师傅,师祖当年也是这么骗你的么?” “咦,你怎么知道的?” 楚莹有气无力的翻了个白眼,“猜的。” ...... 第一百一十八章 风起于萍 傍晚时分,风渐起,日已隐,漫天叶纷飞。 相较于酷日,对这傍晚的凉风习习,澹台静风自是满心欢喜。 他斜躺在赤麟驹上,哼着小调,打着节拍。 “公子,前面就是青叶城了。” 墨语盘腿坐在螭龙上,双目紧闭。 “恩。”墨语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 倒是躺着的澹台静风突然立了起来,向那位女车夫问道:“哎,大娘,听说青叶城里面有个劳什子擂台,供城内江湖侠客比斗,常年有人驻足守擂,周边许多盘口赌那擂台胜负,是不是真的啊?” “小哥你也要去打擂?可去不得,可去不得,那可是要死人的!” 女车夫看澹台静风挎剑的架势,以为他也想去那青叶城中的擂台比试,连连摆手劝阻。 “嗨,青叶城那么大,远近闻名,能在那擂台守擂的,定然是江湖高手,宗师之流。我自己有几斤几两还不清楚,怎么会自找没趣。我呀,就是想去碰碰运气,下个注什么的,最好能结识一两个江湖好手。” “公子,这下注呀,千万要点到即止,那些盘口都是有人操盘的,你要是下的多了,保证你血本无归。” “哦?”澹台静风看着女车夫道:“看来大娘也好这个?” “嗨,我哪舍得那个钱啊。” “那就是那位素未谋面的大叔了?” 这次女车夫没有说话,她只是叹了口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澹台静风问道:“那位大叔用大娘你辛苦驾马车的钱拿去赌?” 女车夫苦笑一声:“公子猜的确实够准的,我家那位啊,如今每天除了吃喝玩乐,也就是赌了,算了,不说也罢,不说也罢......” “大娘,那你还跟他过甚,找官府离了啊!” “离?他总归是我闺女的父亲,离了我上哪给我闺女找爹去?” 墨语睁开看,看着前方远处的城池,说道:“这种爹,你女儿不会想要的。” 女车夫叹了口气,“也许吧......” 她想,是不是应该将这事给远方的女儿书信一封呢?算了,还是再看看吧,这次再回去劝劝吧,也许他会幡然醒悟呢? “大娘......”澹台静风张口还想说什么,墨语抬手打断了他。 “静风兄,有些事,外人不便插手,毕竟清官难断家务事。” “大娘,你好好想想吧。”澹台静风摇摇头,不再说话。 马车行至青叶城门口,按例等着盘查。 带头的是一位面容英朗,英武非常的中年将领,他看到女车夫,笑着打了个招呼,“琳怡,回来了?” “是啊,又回来了,江都尉好啊。” 看他们那熟络的模样,澹台静风猜测这条官路,这位姓顾得女车夫少说了跑了百八十趟。这一来一回,可是十多万里路,常人几辈子可能都走不了这么远的路。他摇摇头,真不知她丈夫是怎么想的。 过了城门,他依稀听见身后的守城将士在讨论什么。 “那就是顾大姐?” “是啊,这几年,她丈夫嗜赌成性,把家产的败光啦,以前听说也是大户人家来着。” “没想到......” 有人叹了口气,“世事无常啊。” “听说都尉与她是旧识?” “那可不,听说打小就认识,只是后来都尉从军去了,本可以留在王城当什么都统首领,他偏要回我们青叶城,当这个守城都尉,你说......” “哎哎哎,你们两个小兔崽子,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 到驿站下马车前,澹台静风都一直跟着马车。 墨语问道,“静风兄,你不去客栈,跟着我晃悠什么?” 澹台静风看着女车夫,欲言又止,最候看见女车夫卸下马车,驾着马越走越远,他实在忍不住,对墨语说道,“莫兄,我觉得我们应该帮帮她。” “我觉得你想多了。”墨语白了他一眼。 “你难道没听见刚才那几个守卫在背后嘀咕?” “听见了啊。” 澹台静风有些不忿的说道:“难道莫兄你就眼睁睁的看着那位好心的大娘待在那个火坑里?” “第一,那位女车夫叫顾琳怡,大户人家,对吧?” 澹台静风点头。 “第二,他丈夫最近几年嗜赌成性,败光了家产,没错吧?” “恩,应该如此。” “第三,她每次驾车虽然辛苦,但大多也有百八十两银子,自力更生没问题吧?” “那是自然,这等坚强的女子,当然可以自食其力。” 墨语继续分析道:“所以她谈不上什么身处火坑,至少现在如此,因为看她的样子虽经了些风霜,却不愁吃穿,也许偷偷攒了许多钱也说不定。大户人家的女子,可很少没有主见的。而且看她的样子,与丈夫成亲少说也有十多年,感情不浅,还没到那种非离不可的地步,她也定有不舍,可对?” “可是难道眼睁睁看着他丈夫继续去赌?” “静风兄你不是要去那擂台盘口下注么?到时候一打听不就知道了,何必非要纠缠别人妇道人家,传出什么流言蜚语,你让别人怎么见人?” 澹台静风嚷嚷道:“什么流言蜚语,什么没法见人,我这好好的一个人......” 他看了看自己,是哦,我现在的身份,跟着一个有家室的女子,确实有些不合适。 “哈哈......好像是有点不合适。”澹台静风挠挠头,随后对墨语赞叹道,“莫兄果然明察秋毫。” “少拍马屁了,先去客栈。” 墨语看了看下了马车后就站在那里的素聆星和慕凝烟,他对前者伸手。 素聆星赶忙小跑上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这次她用双手,握的紧紧的。 “啧啧啧,光天化日,有伤风化,有伤风化。” 澹台静风装作遮眼,一副不忍直视的模样。 “静风兄,我们要不比下剑法?” “别别别!”澹台静风身子一抖,“哎呀,前面有个客栈,莫兄,我先走一步了!” 说道一半,澹台静风已经拔腿开溜,生怕走的晚了,吃到墨语的剑法。 见碍事的人走了,素聆星这才开口,糯声糯气道:“墨语,你不生气啦?” “早就不生气了。”墨语撇撇嘴,“不值当。” “我只是在想一件事而已......” “什么事啊?” 墨语想了想,“师傅让我向更强者出拳,是否是对的。” 他既然选择练拳,走这武道之路,当然要大步向前,不能退缩半步,以老人的说法,就算明知必死,也要出拳,不然对不起自己那颗一往无前的武人心境。 “我自己一人还好,万一连累你了,我就算死,也不会原谅自己的。” 素聆星皱着眉,严肃道:“不许说死,怪不吉利的。” 墨语捏了捏她的鼻子,笑道:“放心,死了也能活。” 远远跟在他们后面的慕凝烟摇了摇头,“有些人死了能活,有些人不能。” 按常理来说,只要修为到了魂婴境以上,三魂七魄聚化为婴,就算肉身损毁,魂魄也可独立存活,可是万事万物都有例外,她比墨语更清楚,也比那位高大老人更清楚。 所以她宁愿墨语好好活着,也不愿他出事。 只是这世道不太平,她也不知道能护着他多久。 听妹妹说西北方的那些妖怪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想必这大夏马上就会乱了,大战将起,到时候这中洲能不能安宁还很难说。 到那时,观湖书院必定首当其冲,陆子衿也必定会卷入其中,墨语更不必多说,那位陆夫子若是有事,他估计能把天翻过来。也许他不行,他师傅认真起来,要翻一翻这中洲的天地,问题应该不大。 至于东边,这些小打小闹,想必不值得那些人出手。 “恩?” 慕凝烟忽然看了看远处,眼神稍稍有些起伏。 第一百一十九章 剑在手 昏黄的日光下,高阁楼顶上有一黑一白两道小巧身影,正悄无声息地穿梭。 夜玫和夜嫣落到慕凝烟身前,恭敬低头。 慕凝烟心念一动,事已知晓清楚。 “你们跟着他们,我去看看。” 说完,她直接破空而去,只余下一道淡淡白虹,自原地一直延伸到天际,许久,那道白虹才在空中缓缓消散。 一白一黑两只小猫看了看天际,又转头对视一眼,随后赶紧迈着小碎步,跟上前面的墨语二人。 “喵~” 墨语只觉得肩上一沉,他就看见团子已经趴在了他肩头。 墨语佯装斥道:“这两天跑哪去了?” “喵。(西北方妖兽奔袭,我们去打探消息去了。)” “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墨语皱了皱眉,不知是他修为不够,还是理解有限,夜玫的叫声落在他耳中,断断续续,听不清楚。 “你们两个小妖怪,不好好跟在我们身边,万一遇上那些除魔卫道的修士,要把你们抓来炖汤,我可不会救你们。” 夜玫给了他一个白眼,每次都用这个吓唬她,她又不是吓大的。 刚进客栈,楼上房间内有人发出惨叫,叫声突兀至极。 “啊!呃……” 墨语高喝一声,声音穿透整个客栈,“什么人!?” 客栈中的众人被吓了一跳,那些普通人还以为那少年突然发什么神经,有的还摇头叹息,嘀咕着:好好一个年轻人,没想到却是个傻子。还有那个小姑娘,看样子与那少年关系不浅,可惜了,年纪轻轻,跟了个傻子。 只是接下来他们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少年和少女一个纵身,就已到了客栈二楼,惊的一群人眼睛都快掉出来了,好几个人脸上都臊的不行。 这脸打的,也太快了点。 “哇,哪里来的妖怪!” 哐当一声巨响,似乎有人被吓了一跳。 听见是澹台静风的声音,墨语眉头紧蹙。 这客栈没有妖气,哪来的妖怪? 楼下的客栈众人像是炸开了锅。 “妖......妖怪......?” “难道传言是真的?” “我的妈呀,闹妖怪啦!” “你们这些傻子,还不快走?” “......” 客栈众人窃窃私语,片刻后演变成嘈杂声一片,直到有人带头离去,紧接着所有人也跟着一拥而去,生怕跑的慢了,会被这客栈中的妖怪吃掉。 “哎哎哎,你们还没给钱呢!” 那个留着两撇小胡子的微胖掌柜捶胸顿足,“什么妖怪不要怪的,我倒要看看,是谁坏了我的生意!” 胖掌柜捋起袖子,咚咚咚跑上二楼,那怒气冲冲的样子,还真别说,有点唬人,不过也仅仅是能唬人罢了。 墨语不知道该说胖掌柜不知者无畏,还是活的嫌命长了。在没弄清楚那东西的真面目之前,他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冲了上来,没看到那几个伙计都趁机溜了么? “聆星。” 素聆星会意,挡在胖掌柜身前,而墨语则是直接冲进了那个传出澹台静风声音的房间。 “干什么,干什么?别以为你有点本事,就可以在我这里放肆,你知不知道,在城东的擂台,我可是有人的!过江龙杨迁认识吧,他是我拜把子兄弟!”胖掌柜指着素聆星,“你你你,你还不给我让开!” 素聆星瘪瘪嘴,轻轻呼了口气,一股清风凭空升起。 “你干什么?”胖掌柜的两撇小胡子一抖,刚皱眉,就感觉一股柔和清风吹的他摇摇欲坠。 “哟哟哟哟......”一个愣神,他一溜烟就退到了楼梯下方。 他摸了摸两撇小胡子,似乎还没搞清楚状况,“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下来了?” 然后他若有所思,眼睛瞪大,看着那个长裙少女,手指颤抖地指着她,哆哆嗦嗦道:“你你你你......” “我我我我,我什么我,你结巴啦?” “妖怪啊!” 胖掌柜尖叫一声,颇像个受气的小媳妇儿,高举着双手就往外面跑了,跑了两步,连鞋子都跑掉了也顾不得捡。 “还真以为你胆子很大呢,嘁。” 素聆星转头,似乎没听到里面有什么动静,随即出声道:“墨语,怎么磨磨蹭蹭的,要我出手么?” “嘭!” 一声巨响,像是重物撞击的声音。 然后素聆星看见前面房门破开一个大洞,一道人影从里面飞掠......不对,是倒飞出来。 待看清那人之后,她不由得担忧道:“墨语!” “没事。” 墨语的身子撞到一边两人合抱粗细的梁柱上,整栋客栈都跟着剧烈一晃。 墨语看见素聆星祭出飞剑,就要冲进那间房内,出声提醒道:“聆星,你小心些,那妖怪不好对付。” 方才他一进门,就看见了那个身子与常人大小相仿的妖怪。近距离交手下,那妖怪确实只有微弱的妖气,要不是头上顶着的那个白毫狼头,狰狞恐怖,恐怕他还真以为那只是个被妖气侵染的普通人。 刚才粗略的过了两招,那妖怪以澹台明月作为要挟,才胜了他半招。奇怪的是,那妖怪竟然懂得许多武学招式,且一招一式都十分精妙,像是浸淫多年,出手老辣。 墨语半个身子都嵌入了那根梁柱,他双手一拍,整个人直接从其中拔了出来,足尖轻点,重新回到房间内。 “莫兄,你可一定要救我啊......” 被那狼头妖怪钳着的澹台静风哭丧着脸,神情十分幽怨。 这妖怪不仅厉害得很,两招就把他擒下,还要抓他回什么山寨,和那个什么妖大王成亲。天知道那什么妖大王是男是女......呸,是公是母,又长得如何。不过看这长着獠牙巨口,牙齿中残肢碎末,还有小半截指头在牙缝中的狼头妖怪,想来这妖怪的大王也长得不咋地,还有可能更加凶残,吃人不吐骨头那种,也许每天还要吃好多人。 到时候把他抓回去,也逼着他天天吃人肉,要是他不吃,就吃他,那他到底吃不吃?想到这里,他就怕的要死。 “嗷!”狼头妖怪张大了嘴巴,对他吼了一声。 “再说话,我先把你吃了,我看那个年轻武夫长得也十分俊俏,想必大王定会喜欢。” 听到狼头妖怪的话,素聆星火冒三丈,飞剑如流星疾电,早已出窍。 “臭妖怪!” 狼头妖怪眼瞳骤缩,“剑修!” 剑修的大名,如雷贯耳。他们妖寨多少妖怪都是被一剑斩杀,最近一次,就在半年前,一位剑修一剑将大半个妖寨劈成两半,死了无数弟兄,其中就有他的哥哥。 一窝狼崽子有七只,活到长大的只有四只,熬到成精的唯独两只,他和他兄弟,两妖扶持,本以为能逍遥自在,哪知道依旧逃不过别人的手心。那日,要不是大王出手,说不定他也跟着一起死了。 深仇大恨,他全记在了心里。 所以他行事越发暴戾,加上最近西北的妖域传来消息,最近有大动作,他更加肆无忌惮,干起了吃人的勾当。 “吼!我要你的命!” 狼头妖怪暴怒而起,震碎了一片片阁楼木板。 狼头妖怪一把抓住飞剑,虽然飞剑大半没入他的掌心,大半截剑身穿透了手掌,他浑然不觉,更无视伤口肆虐的剑气,直接抓像素聆星。掌心的墨绿色妖气如长鲸吸水,疯狂搅动房间内的气机。 “就凭你?” 墨语右手按在剑鞘,嗤笑一声。 “锵!” 澹台静风只看见一道剑芒璀璨夺目,他双目刺痛,只得赶紧闭眼。 “吼!”狼头妖怪惨叫一声,看着那白衣少年,他眼中又惊又惧。 他刚才不是全力!? 吱嘎...... 墙壁倾斜,地板裂开,连房顶也被一分为二。 若是有人在客栈上方,能看见整个客栈都一左一右,在一线上错开,就像块脆弱的豆腐,被利器划过,剁成了参差不齐的两半。 狼头妖怪见势不妙,抓着澹台静风,直接破窗而出,跳出了客栈。 第一百二十章 斩妖 狼头妖怪虽是破窗逃走,可素聆星的那把“慕情”飞剑还在紧紧嵌在他断掉的掌中。 不用墨语提醒,素聆星已经引动“慕情”。 飞剑入手,变作三尺长剑。 素聆星娇喝一声,一剑斩出。 一道剑气倾泻,如涓涓细流,又像是湍急的江河大渎。 不过眨眼,飞掠出足足有十来丈的狼头妖怪被素聆星的剑气斩到后背。 “蓬!”大片鲜血蒸腾成血雾,遮掩住那狼头妖怪的身形,加上他妖气本就微弱,影响了素聆星的下一剑。 在紧要关头,他还能记着掩盖自己的行踪,似乎此次目的明确,早有准备。 素聆星跺了跺脚,“墨语,你故意的!” 墨语点点头,故作诧异道:“哟,聆星也变聪明啦?” “哼,你的小九九,还想瞒过我?”素聆星重重哼了一声,“我在他身上留了一道剑气,什么时候跟上去?” 刚才狼头妖怪差点被一剑斩杀,都没有真正用澹台静风抵挡,似乎澹台静风特别重要,墨语才敢放心让那妖怪离去,好直接追到他的巢穴中,一网打尽。 “不急,先让他跑两步。” “你们谁跟上去?那个谁不是给你们施了法术,让你们的气息可以彻底屏蔽么,正好可以当做先锋,探一探那妖怪的底。” 墨语戳了戳似乎越来越小的黑猫团子,团子紧紧贴在他肩上,就像是缝在他肩上的一块黑色皮裘。 夜玫给了他一个白眼,“喵”了一声。 刚刚奔袭了百里,就为了打探消息,这才回来,好不容易休息一会儿,又要被使唤出去。 虽然她颇为不满,不过还是灵巧的跳下墨语肩头,在接过素聆星的一道细微剑气后,它小短腿踢踏几下,扭着屁股就跑了。 至于夜嫣,只负责墨语的安全,在慕凝烟不在时,需要全方位,无时无刻的“看着”墨语。 突然,墨语抬头,紧跟着素聆星也抬头看去。 “钦天监在此,下方修士,报上名来!” 一股狂风突兀袭来,吹的本来就被斩成两半的客栈东倒西歪。 “钦天监?谁啊?”墨语看了看素聆星,后者也摇摇头。 “放肆!” 上方的人似乎听见了墨语的声音,勃然大怒。 这混进城中的修士竟然不去他们钦天监拜访、报备,如今又装作不认识他们,真当他们钦天监是泥捏的不成?还在城中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简直不把他们放在眼里,放大了说,那是挑衅整个大夏王朝的威严。 有人落至从上空落下,一脚踩塌了客栈半个楼顶。 墨语微微皱眉,这人嗓门大,脾气大,行为又莽撞,还钦天监,听名字像是大夏的朝堂组织,他也有这个脸?还是说有点修为就可以进去? “哟,原来是两个毛头孩子,难怪不懂规矩。” 落地的是一个虬髯大汉,身材壮硕,一身甲胄紧绷,背上一把厚重大锤,大锤两边荆棘倒刺。 墨语腹诽一声,“这人也不怕把自己屁股勾到。” “听你这口气,钦天监就很懂规矩了?” “你什么意思?”虬髯大汉一瞪眼,“小屁孩子,口气挺冲。” “我什么意思?”墨语无声笑了笑,“你们管修士?” 虬髯大汉双手抱胸,“这是自然。” “那妖怪呢?” 虬髯大汉冷笑一声:“妖怪自然也归我们管,只是有我们在,这青叶城多少年没见着妖怪了,哥几个说是不是啊?” 上方有人附和道:“那是当然,有京哥在,这妖怪哪敢来我们青叶城闹事?” “你瞎啊?” 墨语瞥了他一眼,指了指地上,“这么大一只妖爪子在这里,你们看不见?” “什么!?” 听见他这话,头顶几人马上落了下来。 三个劲装黑甲的男子面容都还算年轻,只是不知道到底岁数多少,修士只要入了门,开始“跋山”,寿命就会大大增加,面容也会越加年轻。当然,那些苦苦挣扎在一些境界关隘前,不得寸进的修士,又是两说。 虬髯大汉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般,刚夸得海口,使劲吹嘘了自己,结果啪啪啪几巴掌,把他脸都给打肿了。 “这......真是妖怪?” 他语气低了不少。 “京哥,这一看就是妖怪啊,还有些妖气呢。”一人拿起地上已变回原形的巨大狼爪,对虬髯大汉说道。 “废话,我又不瞎!” 虬髯大汉瞪了那人一样,他只是不敢相信而已。 然后他看到那个少年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羞愧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那个,小哥儿,这妖怪......” 一个面容还算和气的年轻男子轻声询问,态度还算不错。 虬髯大汉看着少年,挠了挠头,尴尬一笑。 别人态度放低了,墨语也不好再出言讽刺,他对那人说道,“一只妖气很淡的狼妖,像是吃了一个人,又掳走了我的一个朋友。” “我们在他身上留了记号,就故意放他走了,打算找到他的老巢,一网打尽。” 几个人眼睛一亮,这少年说的条理清楚,又似乎深谋远虑,重要的是他们赶来的这么短的时间里,少年就已经想好了计策,算的上是机敏过人,似乎招他进他们钦天监,是个不错的主意? “小兄弟,不好意思。刚才是老哥我多有冒犯,对不住了。”虬髯大汉拱了拱手,坦然道。 墨语点点头,这大汉能当他们的头头,看起来倒不是蛮横不讲理的人。 “没事,你们来了正好,我们可以同去,也好有个照应。” 墨语正愁那妖怪老巢妖多势众,这下刚好来了几个打手,哪有不结(hu)伴(you)的道理。 “没问题,这青叶城出了妖怪,我们责无旁贷。”虬髯大汉豪爽一笑,“我叫京冬。” 他指着那个面容和气的青年,“这是方祺。” 又分别指着一高一矮的另外两人道:“这是张丘,这是郑勤。” 墨语两人拱手道:“莫离。(怜心。)” 京东指了指自己,“我是丹劫境修士,这三位兄弟是御风境。” “我和怜心两人都是照心境。” 京冬笑了笑,“两位年级轻轻,就已是臻至四楼修为,想必定是名师出高徒了。” “只是运气好罢了。” 墨语客气一句说道,对于京冬的试探,并不想透露太多,出门在外,并不是什么都说就是好的,保持警惕,才不会阴沟里翻船。 “那妖怪跑远了,我们可以放心追上去了。” “那就请二位先行一步,我们紧随其后。” 墨语和素聆星飞掠出客栈,京冬四人御风凌空,跟在他们后面。 飞出城边高墙,本来城墙上恪守的将士守卫此时昏迷了一片。 京冬面色难看,沉声道:“那妖怪果然是从这方向逃的。” 好在那些将士只是昏迷,要是死伤大半,被上报到王城,估计他们今年的俸禄又没了。 别看跟着京冬的几个人看起来靠谱,其实这青叶城的大小事都是他在打理,那些人都是糙汉子,平时马马虎虎,弄得他焦头烂额的,最近几年又没什么好苗子。那些稍微有些天赋的,也被一些世家宗派收了,再次一点的又被其他城的钦天监抢走了,轮到他这里,尽是些歪瓜裂枣,所以青叶成多年无事,也没什么作为。 京冬叹了口气,谁叫他上头没人呢?毫无背景的一个小修士,确实比不过那些上头有人的。 在城外的山野林中辗转许久,且多次在原地打转,要不是慢慢在向山林深处靠近,他还真以为那少年已在这高不见顶的密林中失去了方位。 对于那个故意让他绕路的短腿小猫,墨语心头气的牙痒痒,却也只好吃了这个哑巴亏,只是想着待会儿追上它,定要让它看看他墨语的手段。 又饶了许久,就在所有人都有些不耐烦时,墨语突然停下身子。 “到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入赘 风声呼啸,如一道道利刃,刮得澹台静风脸庞生疼。 澹台静风被狼头妖怪擒在手中,只感觉自己起起落落,东转西荡,一路都有些头晕目眩,连谩骂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勉强睁眼,看见那妖怪离的青叶城越来越远。 “也不知道莫兄能不能找到我,不过这妖怪跑了这么远,想来是希望渺茫了。”澹台静风一颗心沉入谷底。 狼头妖怪在林中穿梭,每一次曲身下蹲,都会高高跃起,跳出十来丈远,若不是他一只手被斩断,一只手又抓着澹台静风,手脚并用,变回原形,说不定还能再快些。 他伤口处并没有用妖力止血,可那少年的剑芒十分古怪,既能让他断臂处不流血,又能一直阻碍他伤口的恢复。 “看来只有请大王出手,为我祛除这剑芒了……” 瞥了眼手中毫无反抗之力的青年,狼头妖怪心思转动。 这次自作主张,不知道会不会被大王怪罪,不过有了这个细皮嫩肉的小子,想来也能将功抵过吧。 在他身后不远处,有一道小巧身影接连闪烁。 “这小妖怪还挺能跑的,老娘不用真功夫,还真有可能跟丢了。” 虽是这样说着,夜玫却是如闲庭信步一般,还有空给自家的小主人留下记号。 不一会儿,狼头妖怪停在了他所谓的妖寨面前。 妖寨外巨木参天,草木繁茂,而那妖寨就隐藏在这林中,加上今夜乌云蔽日,并无半点月光,澹台静风根本两眼抓瞎,分不清哪是哪。 直到狼头妖怪再往前走几步,妖寨近在咫尺时,澹台静风才依稀看出来妖寨的模样。 说是妖寨,其实前方只有看起来十分高大,却做工粗糙的荆棘栅栏,两边有高耸的巨大石台,石台上站着两个看不清模样的怪异身形,想来是作为岗哨的妖怪。 “狼桀大人,你回来啦。” 尖锐刺耳的声音响起,惊起了远处的飞禽。 石台上的一只妖怪眼力还算不错,隔着老远就看见了下方的狼头妖怪。 狼桀抖了抖手中的澹台静风,“大王要找的人我抓到了,开门!” “老绿头,开门!” 片刻,“簌簌”声响起,那荆棘栅栏像是有生命一般,一根根荆棘如长蛇游动,不断改变位置,最后在狼桀的前方开了一个仅能容他通过的孔洞。 澹台静风心头一惊,“这栅栏看样子竟然也是妖怪?” 入了妖寨,其内的光景与外面截然不同。 遍地枯黄腐败,还有无数的白骨夹杂在泥土之中。 殷红的血液将一大片一大片的土地浸透,发出阵阵血腥恶臭。 一个个简陋的木架上挂着不知名的尸体或活物,有的还在不断挣扎,然后被一个顶着野兽头颅、赤裸身体的怪人将手伸进脏腑,将那颗犹在跳动的心脏一把掏出,最后被四周的怪人一拥而上,争抢殆尽。 吃完那颗心脏,那些有着野兽头颅的怪人放声狞笑,一个个如群兽争食,用獠牙利齿,将那些还在挣扎的活物分食干净。 澹台静风不是没有见过野兽猎杀动物,无一不是将猎物毙命,再吞噬入腹,可那些妖怪是趁着猎物还未断气,争相分食,简直就是在享受猎物临死的哀嚎一样。 澹台静风强忍着惧意,四处查看,那些数不清的木架上下白骨横呈,其中也不乏人类的残骸。 那些半人半兽模样的妖怪看着狼桀抓着澹台静风,都是一副眼冒绿光,涎水直流的模样。 “狼桀大人,这个人可以吃么?” 一个熊头妖怪凑了上来,闷声闷气问道。熊头妖怪身后的许多妖怪窃窃私语,澹台静风都能听见那些妖怪在讨论着他身体哪个部位吃起来更美味。 他心里暗道:这群该死的妖怪,总有一天,你们都要被大夏的修士一网打尽! “你不怕大王吃了你,那你就尽管吃他吧。” 狼桀冷笑一声,嘴中咀嚼两下,吐出一根指骨,打在熊头妖怪的脸上。 狼桀的身份看起来比这些妖怪高上许多,那近乎侮辱的动作,熊头妖怪不仅不闪不避,最后还灰溜溜的退了下去。 “滚开,别挡我的路。” 一脚蹬开几只趴在地上啃食一条断臂的小妖,狼桀朝一处巨石搭就的建筑走去。 澹台静风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似乎那个神秘的妖大王就在里面,就是不知道那妖大王是否也是顶着一个野兽头颅的丑陋妖怪。 随后他自嘲一声,自己想这么多干嘛?现在落到这些妖怪手中,难道还能有机会逃出去不成?不说两招就擒下他的狼桀,这妖寨里面上百只妖怪,他估计一只都打不过,到时候估计不是与那妖大王成亲,而是被一干妖怪直接活活吃下肚子的下场了。 进了简陋的巨石房屋,意料中的高台宝座并没有,只有一个通往地底的幽邃坑洞。 狼桀提着澹台静风,直接跳入坑洞只中。 穿过了一段较为狭窄的地下洞穴,前方豁然开朗。 眼前是一个至少有数十丈方圆的巨大洞穴,洞穴中没有一个妖怪,只有一个一身红衣的女人,和洞穴四周束缚在墙壁的死尸。 “大王,您要的夫婿,小的已经为您找来了。” “哦?带过来给本王看看。” 澹台静风看了看四周已无声息的枯瘦尸体,身子不住颤抖。 这些干枯的尸体,竟然全都是男子! 澹台静风牙齿打颤:“他们......都是你的夫婿?” “咯咯咯......以前是,现在嘛,你才是。” 那女人转过头来,不论是那一双赤红色的双眼,还是咧嘴笑时露出的细密锥形利齿,都看的澹台静风头皮发麻。 特别是那女人脑门上的六只眼睛,吓得澹台静风差点闭上了双眼,瘫倒在地上。 “你......你是蜘蛛精?” 那红衣女人掩嘴娇笑一声,“哟,你这少年郎,还挺聪明的呀。” 澹台静风腹诽一句:废话,脑门上那么多眼珠子,瞎子才看不出来。 狼桀小心翼翼道:“大王,我这手......” 红衣女人瞪了一眼狼桀,“我和我夫君说话,你插什么嘴!?” 她一挥长袖,一道蛛丝缠绕住狼桀断臂处。 片刻后,她冷哼一声:“没用的废物,还不快滚!” 狼桀捂着重新开始流血的手臂,恭敬叩首,“谢大王!” 红衣女人来到澹台静风生前,伸出那只“纤纤玉手”,娇滴滴地说到:“碍事的人走了,夫君,我们来好好谈谈心吧?” “嘿嘿。”澹台静风干笑一声,“我们还没成亲呢,这个夫君,是不是叫的有点早了?” “这里我最大,我说成亲就成亲,我说你是我夫君,你就是我夫君。” 感觉到那一双“玉手”环绕在自己脖子上,澹台静风一瞬间汗毛乍起。 “夫君~咱们该做正事了。” 澹台静风将她推开,“哎哎哎!我说咱们是不是太快了点?” “不快不快,只要你伺候好我,这里啊,以后就是你说了算。”红衣女人娇声道。 澹台静风耷拉着脸,“那要是没伺候好你呢?” 红衣女人指了指周围一具具干枯的尸体,“那你也就变成他们那样咯。” 澹台静风心里暗暗发苦,都说母蜘蛛会把比自己弱小的公蜘蛛吃下肚子,想来这蜘蛛精也是这样,莫兄,你何时来救我哦...... “咯咯咯......”红衣女人再次扑上来,“夫君,咱们快点洞房吧,奴家都有点等不及了。” “就在这里?” “那是当然。” 澹台静风指了指四周,“被他们看着,我有点吃不消,要不......” 红衣女人叹了口气,“他们好歹也是我以前的夫君,奴家和他们呀,也是有感情的,夫君的要求,奴家做不到呢,只有委屈夫君一下了。” 说完,红衣女人似乎是特别迫不及待,直接要褪去澹台静风的衣物。 “等一等!” 第一百二十二章 妖不平,剑可平 妖寨外,夜玫静静立在树梢。 对前方十丈处的狰狞妖怪,她故作凶狠地瞪了瞪眼,又张开那袖珍的獠牙,装模作样嗷了一声,颇有几分“虎啸山林”的架势。 见那妖怪不为所动,夜玫有些意兴阑珊。 “没意思。” 她趴在树枝上,一跟尾巴不住摆动。 自从那位仙人为她和夜嫣牵引出隐藏在体内的上古血脉,夜猫的天赋特性这才充分发挥出来。在夜中,她们可以和黑夜完全融为一体,就算比她们高整整三个大境的修士,也别想发现她们。最近待在墨语身边,她和夜嫣的修为莫名水涨船高,想必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抵达御风境,而且顺风顺水,不必担心有瓶颈关隘。 要知道妖怪之类修行,并不像人类得天独厚,能够在短短时间内就跻身极高的境界,妖怪要想一步步修炼精进,只能不断的靠时间堆积,用水磨石穿来形容,再恰当不过。 要是依靠原来慢慢修炼的方式,估计还要个三五十年,她们才有望跻身第五境。 所以夜玫嘴上不说,其实心里对那个面冷心热的少年十分感激,自然也慢慢接受了他作为自己主人的事实。 没过多久,夜玫耳朵一动,直接从数上一跃而下。 墨语刚感觉前面有异样,就感觉肩膀微微下沉,一只融入夜色的小猫跳到他的肩头。 墨语白了她一眼:“干什么,一惊一乍的,吓我一跳。” 夜玫回了他一个白眼:“喵。(明明是你一惊一乍的好么)” 京冬几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一直黑猫趴在了少年的肩头。 “这是......精怪?” 墨语点点头:“算是吧。” 京冬心里稍稍有些震惊,那些只记载在大荒异志、绘怪帛书、或是稗官野史中的奇异精怪无一不是有价无市,特别是具有实体的精怪,在那些山上奇市中,也是难得一见。其中大多是些有形无实的精怪鬼魅,而且价格不菲,当初京冬有幸去看了看,可惜的是囊中羞涩,那种名为春貘的精魅,他可是一听说了其作用,便立志要买下。 只因为春貘可入梦,至于什么梦嘛...... 自然是男人有些流连忘返的春宵梦境了。 当时一问价格,京冬就灰溜溜跑了。一只春貘,少说也要数十枚庚金钱,他作为这青叶城钦天监的头把交椅,每年的俸禄也不过是十来枚庚金,特别是最近些年毫无作为,麻烦不断,常常被罚去一年半载的俸禄,所以他那点家底,少的可怜。 好在这次有妖怪出没,这可是近十年来的头等大事。要是上报上去,少说也是大功一件,说不定上头一高兴,随便划拉个百八十枚金精钱,让他后半辈子衣食无忧。 要是再抓些妖怪,打杀几只有些本领的,得到些法宝器物,妖丹灵草,又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说到这里,他又有些羡慕西北方的那座城池,紧挨着那片妖域,大事没有,小事不断。所以坐镇那里的钦天监修士最多,那些人的腰包也最为鼓胀。都说大树底下好乘凉,那妖域旁边,也算的上是财源广进,多少山野散修都想去那里碰碰运气。 至于山上仙家宗门,门阀大族,自有其生财之道,不是法宝器具就是仙家符箓,或是灵丹妙药。出门在外,这些身外之物,说不定在关键时候就能救你一命,所以多少修士,对法宝、符箓和丹药,都是趋之若鹜,只要有钱,怎么都不嫌多。 “里面妖气冲天,应该有丹劫境以上的大妖,你们要是觉得棘手,或是拿不下,可以传讯给附近的钦天监,让他们派些人手过来。” 墨语停在外面,抬头一看,神色出奇的凝重。 “小哥说的可是真的?” “我有望气的本事。”妖气、鬼气和煞气,墨语统统都能看见,特别是修为越高,所见也越加清晰。 京冬几人将信将疑,他们对视一眼,拿不定注意。 “妖怪可以多杀,命只有一条。” 一句话,已替京冬拿了主意。 人心不足蛇吞象,这一句话,并非妄言。他们没第一时间通知附近城池的钦天监,自然是因为怕被那些人分去一份功劳和战利品,本来青叶城的钦天监就只有他们几个人,俸禄少,平时也极为拮据,身为超然物外的修士,也是有些穷怕了,所以一时被蒙蔽了心智。 现在想来,若是他们一行人要是栽在这里,之后依旧会被别人来捡便宜,说不定还会背上有勇无谋的骂名,挂在钦天监的羞耻匾上,贻笑大方。 两相权衡之下,京冬点点头,以钦天监独有的传讯令符,传了一条讯息。六境以上的大妖,已经可以用上青色的令符了。 让京冬几人搬救兵,当然是最后一道保障。这里面的妖怪确实有些厉害,隔着老远,墨语都能勉强感觉到其中的压迫感。要是真的在这里面翻船了,他也要保证不会因此枉送性命,那日慕凝烟的话,他虽不喜,但也听了进去。 “我们走。” 京冬拿着那望而生畏的巨大勾锤,一跃而起,轻若鸿羽。 其余三人也一起行动,御风而上。 “呃!” 两声闷响,高台上的妖怪岗哨被一击毙命。 “聆星,看你的了。” “慕情”飞掠而出,化作琉璃彩带,绕着前面的荆棘栅栏,一闪而过。 在飞剑之下,毫无防备的荆棘妖怪,体力那颗刚刚凝聚而成的妖丹直接被洞穿,连哀嚎都未发出,神魂被生生搅碎,彻底湮灭。 “轰隆!” 勾锤脱手,撞碎了一片栅栏,然后去势不减,将几个正在啃食的妖怪碾成肉沫。 余下的大多数妖怪都未反应过来,特别是那些依旧啃食血肉的嗜血妖怪,争红了眼,连同类都开始厮杀起来。 钩锤倒飞京冬手中,抗着勾锤,京冬一眼就看见了这妖寨里尸横遍野,其中夹渣的人类尸骸,更让他火冒三丈。 不只是他,同行的方祺几人也是睚眦欲裂,死死盯着那些妖怪。 不同于不食人间烟火的山上修士,钦天监几人都是混迹于人间,自然对普通人有不同的看法,看到这种场景,也当然气愤无比。 “呸!这些该死的妖怪。”京冬说了句颇为俗气的话,“老子要把他们全部宰了!” 墨语点点头:“确实该死。” 素聆星更不必说,她的飞剑与她心神相连,震颤嘶鸣,早已迫不及待,欲尝尝这些妖怪的“情”。 墨语忽然眉头一皱,对几人说道:“我们最好快点,还有好几个大家伙不好对付。” 几人点点头,同时出手。 这妖寨里除了那个厉害的大妖,还有好几个御风境以上的妖怪,只是现在离得有些距离,到时候等那几只妖怪一起赶到,再让这里的上百只妖怪蜂拥而上,拖住他们,再逐个击破,他们就不用打了,人也不用救了,直接跑路算了。 相较于用拳,墨语还是以“挽霜”斩妖,不是藏拙,只是更快而已。 每每出剑,剑芒便像是无坚不摧,划过数只妖怪,那些妖怪被剑芒穿体而过,还不自知,咆哮着厮杀过来。 妖怪的野兽头颅无比狰狞,只是往往才跑出一步,那些妖怪不是身体分离,就是身子被分成数块,数十块等。有些妖怪惊慌失措,还用爪子按着自己的伤口,企图稳住伤势,结果徒劳无功,依旧化作了一地碎肉。 对比墨语,素聆星就更为赏心悦目,因为飞剑直接洞穿远处群妖的头颅,只留下一个指尖大小的孔洞。若是有妖怪近身,飞剑回到她手中,变作三尺青锋,剑气倾泻,横贯十丈方圆,所过之处,所有妖怪消失殆尽,连一点点残渣灰烬都没有留下。 第一百二十三章 周旋 一边剑气纵横,一边剑芒驰骋。 京冬一脚踢碎一只张牙舞爪的妖怪头颅,腾出空来,看了看墨语与素聆星的方向。 看那两人的利落模样,杀起妖来,竟然比他们还快几分。 “兄弟几个加把劲,可别被比下去了!” 京冬高喝一声,巨大钩锤红光萦绕,他重重一挥,钩锤落地,轰隆一声,地面四分五裂,裂缝中赤红色的光芒似水流充盈其中。 “熊!”一道道烈火自裂缝中喷涌而出,顷刻,将大片地界化为火海,火海中的妖怪只是稍稍沾染那些四散的火星,便立刻被火焰包围全身,那些火焰宛若活物,只是一息的时间,那些被火焰包围的妖怪不论大小,全化作了焦黑的尸体。那些尸体还保持着妖怪挣扎的模样,只是一旁打斗带起的一缕缕风压拂过,那些焦黑尸体便化做了黑色的灰烬,随风飘散。 方祺哈哈一笑,“那咱们就比比谁杀得多。” 他手中捏着一把羽扇,御风而起。每次挥动羽扇,都有凛冽罡风将一只只妖怪撕裂成碎肉烂沫。一般的妖怪也就是他一扇的功夫,几只照心境的妖怪能稍稍抵抗他的罡风,但是旁边有墨色锁链如蟒行蛇游,在空中蜿蜒游荡,找准机会,直接穿透一只只妖怪头颅。 方祺嚷嚷一句:“老张,你太不够意思了,这是捡漏啊你。” 虽是如此他面上并无不满,倒像是在调侃说笑。 锁链一头的张丘握住不断延伸的锁链,手腕一抖,将几只妖怪头颅震碎,这才有功夫回一句,“还不是你留下的漏网之鱼,我这是给你擦屁股呢,你还不好好谢谢我。” “哎,老郑,你怎么不说话啊,闷声闷气的。” 一边默默打杀妖怪的郑勤手闷声回道:“办正事呢,没空理你。” 郑勤一边说着,手中的金黄圆盘状法宝分化出无数个拇指大小的圆盘,朝四面发放迸射而出。 “老郑可想着多杀些妖怪,积攒点家底,好回家娶媳妇呢!哈哈......是不是啊,老郑?” 郑勤脸色一变,“方小子,我以后再给你推心置腹,我郑勤跟你姓!” “别别别,我不说了,不说了。” 方祺讪笑一声,不在调侃郑勤。郑勤为人不错,就是开不得玩笑,好在每次他点到即止,倒是没有伤了大家的和气。 不到半刻钟的时间,妖寨中的妖怪已死伤大半,大多数是被墨语和素聆星所杀。 被两个少年人比下去,京冬几人面子有些搁不住,想着是等会儿这儿的头头出来,他们负责料理,不然以后传出去,说钦天监的修士还比不过两个少年人,那他的的脸面就彻底没了。 本来还有几只仓皇逃窜,的妖怪没有料理干净,墨语却没再动手,而是拉着素聆星暴退十丈,站在了一处树梢之上。 “有几个大家伙来了!” 京冬几人收起了轻松的神态,全神贯注。 “轰隆隆......” 一阵阵低沉的轰鸣声自远方传来,由远及近。京冬几人背靠着背,站在一起。 只是那阵阵轰鸣声竟然越来越低,到最后完全消失。 “京哥,怎么回事?” “不对劲......”京冬脚下稍稍挪动。 他脸色突变,随即狂吼一声:“在下面!” 其余三人闻言,立刻纵身跳起,准备离开原地。 “轰!” 一声巨响,几人的脚刚离开地面,藏匿在地底的妖物已经破开泥土岩层,直接冲了出来。 “吼!”怪异的咆哮声响起,紧接着是牙齿咬合的声音。 京冬低头一看,一个足足有几丈大小的獠牙巨口猛然一合,将嘴巴里的所有东西碾成了碎沫。 他还没来得及庆幸,下方又有尖锐的破空声传来。 一道乌黑长鞭状的光亮物体直接洞穿了郑勤的臂膀,又迅速倒飞回去。 “刺啦!” 郑勤的小半个手臂被拉扯下来。 “老郑!” 方祺几人色变,看着耷拉着一只手臂,面色惨白的郑勤。 “嘶......”郑勤疼的直抽抽,不过他还是勉强笑道,“没事,小伤而已,抹点生肌膏,再吃两颗回元丹就没事了。” 京冬脸色难看,二话没说,从介子物中拿出一瓶生肌膏,“你先歇息一会儿,我去宰了那个畜生。” “谢谢京哥。” “自家兄弟,客气什么。” 看着下方钻出的几只现出原形的妖怪,特别是那只有着长长尾钩,半蜥蜴,半蛇的的丑陋妖怪,京冬的一身气机不再掩盖,杀机毕露。 有娇笑声响起,“丹劫境修士就敢来我们妖寨放肆,胆子够大的啊。” 最后露面的一只妖怪竟然是人首人身。除了额上几只幽绿色眼睛诡异恐怖,其余的倒是与常人大致相仿。 落在树梢上的墨语一边听着夜玫为他讲解下方妖怪的来历,一边静观其变。 “你说那是个蜘蛛精?” 墨语面沉如水,“麻烦了......” 素聆星问道,“墨语,怎么了?难道我们没有胜算?” “如果单凭下面这些妖怪,我们至少有七成胜算,但是怕的是地下还有一个妖怪,气息和下面那个蜘蛛精十分相似,但是更厉害,如果等到他们一起出手,我们可能跑都跑不了。” “也不知道静风兄弟是不是被地下的大妖怪抓住了。听之前的那狼妖的口气,似乎是想抓静风兄弟给这下面的大妖,那大妖如果也是只母蜘蛛的话......” 墨语忽然想象到澹台静风与一只有着八只眼睛的蜘蛛精耳鬓厮磨的模样,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静风兄,如果你被那蜘蛛精折腾死了,咱们朋友一场,我会给你烧纸的。” ———— “阿嚏!” 地下洞穴中,澹台静风使劲揉了揉鼻子,嘀咕一声:“奇怪,谁在骂我呢?” 然后他转过头去,脸上的笑容格外灿烂。“娘子,来,咱们该喝交杯酒。” 对面头顶着八只眼睛的“美丽”妖娆女子巧笑嫣然,“好的,夫君。” 澹台静风心里发苦,暗道:“莫兄弟,再不来救我,我可就真的拖不下去了,到时候我这清白之躯,就被一个妖怪玷污了!” 末了他又加了句,“还是个女妖怪!” 澹台静风好说歹说,才说服了面前的红衣女人与自己拜堂成亲。说什么身为人子,祖宗为大,父母为大,就算远在天边,成亲也要拜堂,敬过二老,拜过祖先,才肯与她成亲。 也亏得他没见过拜堂成亲,却能编的出这像模像样的说辞,好在红衣女人一直待在山野,经营领地,统领群妖,并未在世俗行走过,才会被澹台静风唬住。 他故意无中生有,弄出拜堂的门门道道,好尽量拖延。 什么三跪九叩,每跪一次,要拜足足一盏茶的时间。什么夫妻对拜,拜的越多,两人越心心相印。 红衣女人觉得澹台静风说的虽然稀奇古怪,但也有些有趣,她兴致盎然,也就由着澹台静风去了。 刚把酒杯举起,红衣女子眉头一皱,额上的几只眼睛红光闪闪,“奇怪,外面出了什么事么,动静闹得这么大?” 听见她说这话,澹台静风眼睛一转,觉得十有八九是墨语他们前来救他,他赶忙说道:“哎哎哎,哪有什么事啊,这里是娘子你的地盘,有谁活的不耐烦了,会来闹事?” “八成是娘子你的手下觉得今天是个大喜的日子,所以动静大了些,要弄得大张旗鼓,显得喜庆。” “是么?” “当然啦,我们就由着他们去吧,来喝交杯酒。” 看着那一双双赤红恐怖的的眼睛,澹台静风露出犹然而生的“温柔微笑”。 第一百二十四章 战起 看着京冬一脸怒容,蓄势待发的样子,墨语回头让夜玫待在树上藏好,一有不对劲,不用管他,自己先跑。 对于自己小主人的好意,夜玫点着头,算是回应,不过她暗中对远处的夜嫣示意,要是真出了事,让她及时通知那位大剑仙。 随后墨语看着素聆星,后者执拗地看着她,眼神坚定,不退一分一毫。 墨语叹了口气,揉了揉她的脑袋,“真拿你没办法,不过要是情况不对,你不用管我。” 素聆星重重点头,至于她心里如何,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京冬爆喝一声:“你们这些妖怪,都该死!” 钩锤脱手,以万钧之势,朝那个废了郑勤半条手臂的妖怪砸去。 炙热红芒闪烁,钩锤去势之快,竟在空中摩擦出一道灼烧痕迹,连虚空都似乎燃烧起来,空气中弥漫起一阵阵若有若无的烧焦气味。 京冬的钩锤虽卖相不好,却是实打实的法宝,只差一步,便入了上品之流,其内蕴含的炙热炎力几乎比得上道家真火,十分契合他所修炼的功法,这钩锤在他手中,威力凭空添了三分,所以他一开始才有那个底气。 只是如今下面陆续出来的御风境妖怪多达八只,每只妖怪妖力都是妖力浑厚,除了那个蜘蛛精,其他的皆是显出本相,看样子打算以命相搏。 想来这些妖怪才是这妖寨的根本,那些小妖虽多,可终究拿不上台面,死的再多,这些妖怪振臂一呼,自然有无数的妖怪从各处赶来投奔,毕竟相较于人族,妖怪更喜欢依附强者。 “嗥嗥嗥......” 蛇蜥妖怪发出怪叫,闪着金属光泽的乌亮尾钩悍然不惧,直接迎向京东的法宝钩锤。 京冬不怒反笑,“找死!” “轰!” 一声巨响,蛇蜥妖怪连带着那根长长的尾钩,被钩锤直接砸进地面,被砸出来的坑洞火光喷薄而出,火势未能蔓延开来,而是将上方的树林直接烧成了焦炭,黑色焦灰簌簌落下。 身着绿袍的蜘蛛精指着剩下的妖怪吼道:“你们一起上!” 至于那只蛇蜥,是死是活,一直都没被她放在心上,只是稍稍偷袭得手,就开始狂妄自大,死了也活该。 两头最为巨大的赤红色熊妖看着京冬,狞笑一声,朝他奔袭而去,足足近十丈高的巨大身躯逼近,乍一眼看去,像是两座小山一般。 京冬从高处下坠,他手臂高抬,地下的坑洞中有破空声传来。 “咚!”沉闷如重锤击鼓,京冬唤回钩锤时,钩锤直接撞在一头熊妖头顶。 只是那头熊妖太过巨大,本来还算庞然大物的钩锤还比不上它的一根爪子,那一击也只是让熊妖微微晃了晃脑袋。 京冬神色不变,等钩锤飞回手中,他双手挥舞,直接锤下,一头熊妖被哀嚎一声,被京冬悍然锤落在地,深陷入地面之中。 他八尺高的身躯踩在熊妖的脑袋上。虽然相较于熊妖足足近两丈的巨大头颅,京冬小的可怜,可在场众妖,谁都不能忽视这手持钩锤的虬髯大汉。 只是毕竟钩锤沉重,京冬为求速战速决,全力施为,却还是未能将身下的巨大熊妖杀死,倒是给了另一头熊妖可乘之机,妖气铺天盖地,一只比他整个人都还要大上足足一倍的熊爪直接将他连人带锤,拍飞了出去。 在地上翻滚滑了几十丈远,京冬才站稳身形。他的衣裳多处都划得破破烂烂,不过没有伤痕,一身气势更加浑厚。看他的样子,在他的身躯费了不少功夫,一般的炼气修士若是硬吃一记接近丹劫境妖怪,还是熊妖这种以体魄着称的全力一击,就算不死,也是重伤。 “痛快!” 将身上破烂衣裳撕了干净,露出里面肌肉虬结的上半身,京冬提着钩锤,一路狂奔起来。 被他锤中的熊妖此时摇摇晃晃站了起来,看见京冬迎面奔来,咆哮一身,喉咙中模糊叫了一声,“人类,我要杀了你!” 轰隆声不绝,京冬与两头熊妖缠斗在一起,大片的地面被掀开,裸露在外的岩石被溢散的灵力和妖力击得粉碎,声势骇人无比。 于此同时,剩下的妖怪各自找上了方祺几人,同为御风境,他们所面对的妖怪,明显比他们更强一些,单凭巨大的妖身就基本可以无视他们的各种法宝,场中除了京冬面对两妖略占上风,其余几人都是被压着打,看样子用不了多久,落败已成定局。 一只头生独角的黑白豹妖一跃而上,素聆星持剑落下,剑气激荡,数道白色剑气横贯四面八方。 那只独角豹妖眼力还算不错,没敢硬接,在半空中急转而下,落到地面后,它又仰仗着自己的速度,离开原地,与飞速下坠的剑气擦肩而过。 “轰隆!” 一瞬间,地上多了数道深不见底的沟壑。 独角豹妖看着那些横贯十丈的剑气沟壑,心有余悸。 一直未曾出手的绿袍蜘蛛精看着树上的少年,饶有意味地说道:“没想到,这里面倒是你们两个最为棘手。” 按耐着,并未着急出手的墨语紧盯着下方绿袍蜘蛛精,以皮糙肉厚的熊妖拖住京冬,再让其他妖怪出手,率先拿下方祺几人,似乎是她早就算好的。看样子她不知在暗中观察了多久,如果墨语没有猜错的话,这妖寨中的所有妖怪,都是她试探京冬几人的工具。 上百只妖怪,到最后死的七零八落,那蜘蛛精面上竟然看不出一丝的惋惜神色,前人早已盖棺定论,说妖怪大多生性凉薄,确实并非虚言。 绿袍蜘蛛精眨了眨额上宛若翠玉,颇为“瑰丽”的眼睛,娇声道:“看小弟弟你长着这么俊俏,若是肯随了姐姐,姐姐大发慈悲,不计较你杀了我这里的小妖怪,饶你一命,也未尝不可。” “你做梦!” 一旁的素聆星大怒,就要持剑斩向下方这个口出狂言的女妖怪。 “聆星!” “哼!” 素聆星重重一哼,却也乖乖对上那只独角豹妖,只是“慕情”飞剑上的剑气似乎更加凌厉了些。 “原来你在乎那个小姑娘啊,要是姐姐杀了她,你会不会考虑考虑从了姐姐呢?” “呵,你可以试试。” “试试?”绿袍蜘蛛精偏着头,嘴角咧到耳根,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试试就试试!” 说话的同时,她已飞掠出去,一双手臂不知何时已变成了三双。每只手臂的指爪如弯钩利刃,上面紫色光华流淌,剧毒无比。 “你的对手,是我!” 墨语从天而降,剑如秋水,剑光萦绕周身,一道道细如发丝的剑光寒芒编织成一张剑网,直接将那蜘蛛精笼罩在其中。 这时候,一声嘹亮的出鞘声才堪堪传来。 “哟,小弟弟,有两下子嘛。” 蜘蛛精面色不变,转身停滞身形,六只手臂朝四面八方虚扯,那片剑网如布帛一般,被她从中直接撕开。 看了看掌中细密的血线伤口,蜘蛛精抬头盯着墨语手中的长剑。 “飞剑!” 她的眼中是掩饰不住的炽热,和占有欲望。 似她这等山野精怪,此生见过的飞剑,也就那么寥寥一两次,其中一次还是位丹劫境剑修,直接一剑劈开了大半个妖寨,一剑之下,妖怪死伤无数。连她姐姐,赫赫有名的赤傀蛛大妖,联合她在内的数只皮糙肉厚的妖怪一起,也只能勉强逼退那个剑修,就算如此,竟还让对方杀了数头御风境妖怪,让妖寨大伤元气。 那剑修不算的太厉害,术法也平平无奇,可那飞剑端的是杀力无匹,一剑之下,没有那个妖怪不避其锋芒。 那把飞剑,一定要得到它! 蜘蛛精舔了舔嘴角,“小弟弟,交出飞剑,我擅作主张,可以替我姐姐答应你一个合理的要求。” “是吗?那我就请你......” 墨语推剑出手,掷地有声道:“去死吧!” 第一百二十五章 速战 飞剑离开墨语手掌,带着独特的轻吟嘶鸣,激射向绿袍蜘蛛精。 “持剑尚且只能勉强伤我,飞剑离体?小弟弟,你未免也太天真了吧?” 蜘蛛精眼神炽热,眼中除了飞掠而来的雪白飞剑,别无他物。 蜘蛛精打着如意算盘:若是现在将那飞剑禁锢在手,等收拾了那少年,这飞剑可就是她的囊中之物了,至于她正在“风花雪月”的好姐姐,一定不会见着飞剑的影子。 到时候有了飞剑,再将其蕴养炼化,让她有幸也成为一个剑修,要是修为更进一步,踏入丹劫境,这里还不是她说了算,以后哪有什么赤傀蛛,只有她剑修幽魂蛛。 身为妖类,有了飞剑,想必在那万里之外的妖域,也定有一席之地,等到这千万妖族同类占领中洲,她说不定还会成为一个“封疆大吏”,掌管千里地界,生杀尽在她手,岂不美哉? 想到这里,她脸上笑意遮掩不住,快要得意地笑出声来。 蜘蛛精伸手探向飞剑,似乎丝毫不惧。 虽然只是交手了一招半式,但墨语的底细,她大抵知晓一二。虽然少年剑光看似锋利,却也就是刚好伤到她皮肉的地步,修为大致也就在照心境,若是同为御风境,刚才她被划破的,就不是手臂皮肉,而是所有的手臂了。 “铮!” 蜘蛛精手臂一合,六只手臂前前后后,爪尖紧扣,依次钳住飞剑。 她心头窃喜,暗忖道:“果然,飞剑上的剑芒并没有锐利到无法承受的地步。” “这下你飞剑落入我手,看你还有什么......” 她开口说道一半,剩下的“本事”二字,被从天而降的一拳,直接硬生生打回了肚子。 “嘭!” 惊天动地的彻响声引得在场所有人的侧目,远处方圆十丈地面塌陷,像是有陨星从天外坠地,在地上砸出一个圆形深坑,坑中的人影陷入地面,生死不知。 墨语并未觉得这全力的一拳就能直接当场格杀那绿袍蜘蛛精,所以他站在坑中,继续对着下方出拳。 “轰!” 砂石如浪花激荡,冲天而起。 “轰轰轰!”而后是连绵不绝的震荡响声,似乎是九天之上的雷霆霹雳,直接落在地面,然后在地下炸响,震彻心神。 那塌陷的十丈地面随着一声声轰隆响声,继续向四方扩大、凹陷。 到最后,塌陷的深坑足足有数十丈方圆,其内深不见底,站在上方,只能勉强看见一个人影立于其中。 至于深坑最中心的地方,只有一滩醒目的红色血迹,不见尸首。 “咕咚!”不知是人是妖,猛咽了咽唾沫。 在先前看来,少年明摆着就是个炼气修士,且修为不低,剑法卓绝。连京冬几人都认为他是自山上仙宗大派走下来的年轻修士,可现在看来,那少年竟然是他娘的武夫! 一个入不得妖怪眼,也被修士瞧不起的武夫! 墨语从坑中跃出,站在坑边,四下扫视。 少年眼中光华熠熠,在场众人,除了素聆星,其余所有人竟不敢直视他的双眼。 “嗖!” 飞剑“挽霜”不知从何处飞掠而回,悬在墨雨身前,剑身颤动,绕着墨雨转了几圈,似乎是在邀功一般。 墨语挑了挑眉,嗤笑一声:“御风境妖怪,想动我的人,还想要我的飞剑?那得有命拿才是!” 他转头,看了看身下的地面,突然问了句:“你说对么?” 四下寂静无比,还在众人不明就以之时,墨语右手一探,将“挽霜”持在手中,手腕一抖,璀璨剑光便如一线潮水推进,掀开了脚下地面。 “啊!” 一声惨叫,地下蹿出一个红绿色身影。 墨语挽了个剑花,轻笑一声:“我的剑就在这里,你来拿啊,不用和我客气的。” 红绿色身影正是被他一拳拳锤成重伤的绿袍蜘蛛精,只是她此时鲜血侵染衣袍,六只手臂没了大半,不是被整齐斩断,就是已歪折扭曲得不成原形。 绿袍蜘蛛精眼神怨毒,死死盯着少年,若是眼神能杀人,想必少年已经被剥皮抽骨,千刀万剐了。 “不说话了?御风境妖怪,很厉害嘛,吃了我这么多拳,只是重伤而已?” 墨语一步步走进蜘蛛精,后者眼神变换,不住往后退去。 她方才虽是大意之下,被墨雨得手,然后接连受到重创。却也懂得假死脱身,暂避锋芒。本以为收敛气机,钻到少年脚下,好直接暴起,将其生擒拿下,要是因为她状态并非圆满,出手迟钝,再不济也能把少年就地格杀,反正只要能得到飞剑,少年的死活,对她来说并不重要。 可没想到她还未动手,已经被察觉出来,重伤后,猝不及防之下,又被斩掉两条手臂。一来二去,上百年的苦修功亏一篑,要不是自己形势堪危,只怕已直接传讯,把自己姐姐喊出来了。 在墨语的“细看”之下,所有妖怪都如一团团颜色各异的朦胧光点,隐隐约约,却格外醒目,特别是下方最为显眼的红色光点。 好在他有意控制之下,刚才动静虽大,却还未往那红色光点处传去,想来还能拖上一拖,就是不知道眼前的蜘蛛精有没有法子能直接通知那只大妖。 看着蜘蛛精断掉的手臂,他暗暗叹了一声可惜。其实他本想直接一剑斩了蜘蛛精的,可没想到还是被对方逃得一命。要不是那几只格外醒目的蛛眼,墨语都要怀疑她是不是蟑螂精了。 蜘蛛精已对墨语十分忌惮,不仅仅是因为对方以飞剑佯攻,引得她另起心思,导致分神,被抓住破绽,一拳拳锤到地底。还有那古怪拳意,落到她身上之后,她本有无数次机会可以逃脱,用不着硬吃那么些拳,可那一拳拳落到她身上,却仿佛让她避无可避,逃不可逃,像是被硬生生镇在原处,无法动弹。 只等到武夫体内气机交换的一刹那,她才抓住机会,从少年拳下逃出生天,要不然再来上数十拳,她也许已成了这方圆千里地界,第一只被武夫一拳拳锤杀的御风境妖怪了。 旁边的几人见少年如此威势,一时间气势大涨。相反,对面几只妖怪心惊胆战,生怕那可怕的少年向他们递出一剑,或是从天而降,来上几拳,直接将他们锤成肉泥。所以与方祺几人交手时,那些妖怪时不时抽空看看少年的动向,此消彼长之下,本来压着方祺几人的妖怪反而被压着打。 “痛快!痛快!” 交战的最为激烈的京冬,双手轮着钩锤,一次次撞击在两头熊妖的强横身躯之上。 毕竟他比两头熊妖高出整整一个境界,一境之差,天壤之别。其中最显着的就是体内灵力转化不竭,远比御风境熊妖的妖力来的浑厚、绵长。京冬虽然是以一敌二,但瞧他越战越猛的状态,熊妖落败,只是时间的长短而已。 墨语对蜘蛛精步步紧逼,既不让她有机会对那不知名的蜘蛛大妖传讯,又将她迫离那些人争斗的地界。 蜘蛛精并不会读心之术,可看对方并不着急动手,也能猜出其意图的一二,她心头有些急躁,又无可奈何。 她心头暗骂:“臭娘们,难道你真的要和你的小姘头天长地久不成?连你妹妹的死活都不顾了?” 就在这时,京冬终于找到机会,一锤落在一只熊妖要害,钩锤的倒钩陷入妖怪皮肉,随着他舞动钩锤,小山一般的熊妖直接被开膛破肚,那些脏腑蠕动,还未漏出肚子,就被钩锤的炎阳火力烧成了焦炭。 解决了一头熊妖,京冬忘乎所以,高高跃起,钩锤带起破空的轰隆之声,将要把孤军奋战的最后一头熊妖锤得脑浆迸裂。 “不可!” 等墨语注意到时,他高声制止,可是却已经有些晚了。 在场只有他知道,与熊妖交手的京冬,此时已经来到地下大妖所处的正上方,要是真被他砸在实处,地面塌陷,必定会惊动那大妖。 轰隆一声,熊妖头颅四分五裂,连带着身下的地面也凹下去数丈。 “嘭!” 一道红色身影冲天而起,熊妖的身躯应声化作漫天血雨,一旁的蜘蛛精表情从惊愕转瞬变成狂喜,而墨语的一颗心却沉入谷底。 第一百二十六章 鏖战 “幽蛛!” 一声叱喝,滚滚妖气席卷而出,一瞬间便遮蔽了天穹,众人上空赤红一片。 四周的密林被妖气侵染,转瞬化作干枝枯叶。 枯黄树叶簌簌落下,大片擎天巨木直接倒塌。 那突然出现的红色身影,怒气之大,可见一斑。 众人见那妖怪有如此威势,都不自主停了下来,静观其变。 “姐姐,我在这儿!” 重伤的蜘蛛精幽蛛连忙应道,虽说她姐姐此时怒气冲天,可总归是现出身来,她的安危算是有了保障。 “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妖气冲天的红衣女人在幽蛛出声的那一刻,视线便落到了幽蛛的身上。她不过是待在地穴与新收的郎君你侬我侬了片刻,外面就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一干小妖死伤殆尽不说,连唯一几只拿得上台面的妖怪都死了几只。 这辛辛苦苦经营百年,一夕之间,就回到了“家徒四壁”的境地? 幽蛛连忙摇头,解释道:“不关我的事,姐姐,这都是他们!全是他们干的!” 剩下的妖怪赶忙退到红衣女人旁边,被削落了头顶独角,又遍体鳞伤,奄奄一息的豹妖见到自家大王,一时间声泪俱下,“大王,这些修士二话不说,就开始打杀我们,兄弟们死伤无数,我们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我等有愧与大王,只求一死......” 那妖怪呜呜咽咽,表情悲愤的很。 “那你就去死吧!” 红衣女人手掌一挥,一道精纯妖力化作赤红寒芒,直接将表情错愕的豹妖头颅砍了下来。 “噗......”脑袋搬家,豹妖的身子犹在颤抖不已,脖颈鲜血喷涌而出,足足高达数丈。 旁边仅剩的三只妖怪被豹妖的鲜血浇了满身,却是一动也不敢动,看着上方的娇小身影,它们庞大的妖躯微微颤抖。 红衣女人表情淡漠,瞥了眼地上的豹妖尸体,“废物一个,还敢在我面前装可怜,你没死,我就只好亲自动手了。” 她又看了看幽蛛,皱眉道:“还不给我滚过来。” 幽蛛眼中喜色一闪而逝,姐姐这样做,已经与开口保她一命别无二致了。 她迫不及待地要远离身旁的少年,迈开双腿,往红衣女人那走去。 “只要到了姐姐那里,就安全了,就安......” “噗嗤!” 幽蛛惊愕的看着自己胸口,一把锋芒外露的雪白长剑将她胸口刺了个透心凉,她甚至能感觉到锋利的剑芒将她还在跳动的心脏绞成了碎末。 “真凉......”她喃喃一句。 然后就是一阵天旋地转,在幽蛛最后的意识中,看见的是一具十分眼熟的无头尸体像是失去了力气一般,正缓缓跪倒在地。 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包括那妖气冲天,声势骇人的红衣女人。 京冬呢喃一声:“他的胆子,真够大的......” “你让她过去?不好意思,我不同意。” 墨语与那红衣女子对视一眼,眼中毫无惧色。 开玩笑,要真让这叫什么幽蛛的妖怪跑了,那他不就白打了?还平白让对方添一份助力,他又不傻。反正现在都是不死不休的局面,这觊觎他飞剑的妖怪,他之前就已下定了决心,必杀之。 红衣女子有些不敢相信,那人在自己开口之后,还敢果断动手,不仅将自己妹妹一剑刺死,竟然直接枭首,避免自己能够出手救她。 平心而论,她妹妹除了修为差了些,但心思还算缜密,且杀伐果断,有大将之风,将来说不定在她离开这里,能接替她的位置,可今天就这么被人给杀了,还是当着她的面杀的。 “你.......”红衣女人落到地面,面容平静,眼中古井无波,熟悉她的几只妖怪连忙离得她远了些,生怕一个不对,直接被她一掌拍死。 看来自家大王动了已真火,也难怪,就算她们姐妹两不合,可终究是同根同源的亲姐妹,有着多年感情。只是那个人类这样都敢动手,这难道就是人类口中的“不知者无畏”? “该死!” 最后两个字出口,红衣女人一瞬间消失在原地,再次出现时,已欺身到墨语身前,挥舞着双掌,直接朝他拍来。 那掌上赤色妖力几乎快要化作了实质,只是看着,都给人一种心悸之感。 “我去帮小兄弟,你们把剩下的几只妖怪杀了,赶快来助阵!” 京冬第一时间便反应过来,出声对方祺几人说道。于公于私,他都该出手相助。 墨语瞳孔一缩,暗道一声:好快! 双掌落下,墨语却突兀消失在了原地。 轰隆! 地面出现两个巨大的掌印,红衣女人的攻击却是落了个空。 她心中诧异一声,本以为必中的一击竟然连那少年的衣角都没碰到。 “有意思。” 突然!背后寒光一闪,红衣女人轻飘飘侧过身去,一道雪白剑光擦着她红衣而过。 “咔嚓,咔擦......”远处一片树木倾倒。 一剑递出,还未收回,墨语便看见一个稍显精致的拳头出现在身前。他赶忙横剑抵挡,那看似柔弱的拳头却是连人带剑,一拳将他打飞开去。 墨语倒飞出去,一连撞断了数颗大树后才稳住身形。 “墨语!” “咳咳......我没事!”他咳嗽两声,有对素聆星说道:“你先别靠近,这妖怪不是你能对付的。” 墨语嘀咕一声:“又是六只手臂,显摆自己手多是么?” 话虽如此,那仓促的一拳有如此威力,确实不容小觑,看样子眼前的蜘蛛精竟然还是个走炼体路子的妖怪。 他忽然皱眉,呢喃一句:“是境界已经压不住了么?” 自己体内的情况如何,他再清楚不过。刚才出拳,体内的真气已经开始躁动,硬接了红衣女人一拳,那一股纯粹真气在他体内乱窜,已经快要控制不住了,他估计再交手片刻,便可能直接迈出那一步,跨入炼胆境。 “麻烦......”当初答应了老人,可如今还差两三个月才到约定的时间,要是真压不住境,也不知道自家师傅会不会一怒之下,直接将他逐出师门?依那位高大老人的脾气,他觉得很有可能。 “你的对手,是我!” 红衣女人还在原地,上方有一人已御风而至。 巨大钩锤拉扯出冲天烈焰,连上空弥漫的妖气都灼烧出一个大洞。 “轰!” 一声巨响,钩锤停滞。 “打中了?” 京冬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看见钩锤下方的四只“纤纤玉手”,无视钩锤的炽热火力,死死抵在下方,让他寸进不得。 “就你这样,也配当我的对手?” 四只手臂将钩锤钳住,一点点将其挪开,红衣女人偏着头,面色隐有不屑。 随后她空出的两只手一前一后,接连锤在京冬胸口。 “咳!”京冬长大了嘴巴,一口殷红热血涌出喉头。 差距怎么会这么大?! 可惜已容不得京东多想,因为他看见自己的钩锤被掷了回来,速度之快,比在他手中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京哥!” “嘭!”虽然京冬竭力在空中躲避,可呼啸而来的钩锤依旧砸中他的臂膀。 他听见咔嚓的刺耳脆响,肩膀,手臂,连带着肋下都是一痛,骨头不知断了多少,巨痛直接让他背过气,昏迷了过去。 众人见京冬坠落在地,没了半点响动,还以为被那红衣女人直接杀了,一个个睚眦欲裂,须发皆张,恨不得将红衣女人生吞活剥。 心头愤恨,连带着战力也提高了不少,几只负伤的妖怪节节后退,只是支撑了片刻,就被方祺几人,联和着驾驭飞剑的素聆星直接斩杀殆尽。 只是几人刚上前群起而攻,四道妖力化作星芒箭羽,朝他们面门激射而来。 除了素聆星有飞剑护体,其余三人仓促抵挡,后退了数丈。 “三脚猫的本事,难怪敢来送死!” 红衣女人不再理会几人,而是盯着远处的白衣少年,缓缓开口:“今天,我必杀你!” “那就来吧!” 墨语纵身跃起,拳意已拔高到极致。 第一百二十七章 魄出窍,镇妖(以后每天一更,保持在4000字以上~) “弃剑用拳?” 红衣女人眉头一挑,嗤笑一声。 “你姑奶奶我让你四只手,让你看看什么是拳法!” 她只当前方的白衣少年不知天高地厚。 要知道她这些年全靠三双拳头,一路从小妖,打到如今的大妖。就连多年前的那位剑修,同为丹劫境,号称杀力无匹,同境无敌,不也是拿她无可奈何? 她自然认为自己虽然修为只是六楼,但拳法之高,定已入世间拳法上乘之流。如今一个半大少年,看年龄不过十三四岁,练什么武,学什么拳?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少年有武道宗师之流悉心教导,从小练武,又能厉害到哪去?依照她六臂优势,就算对方是五重入虚境也全然不惧,除非对方是神游境武夫,才能让她暂避锋芒。 不过六重天的武夫,就算眼前的少年打娘胎里炼筋断骨,也不可能有如此修为。况且要真有一个武道宗师之流,少年又是个极好的武道胚子,哪里会连一件高品秩的护身甲胄都不穿一件,难道当真就不怕在外游历时,被人给硬生生打杀了? 况且之前那道剑芒还算凌厉,看样子也是位年轻剑修。红衣女人没敢往气武同炼的方向想,因为那实在是太惊世骇俗,也太过匪夷所思了些。 “小子,你这拳意,倒是有可圈可点之处。” 红衣女人虽然说道只用双手,但也是全神贯注。对于杀掉自己妹妹的仇人,她总该给对方一点尊重,既然对方也用拳,她也不介意出声“指点”一番,好让对方知晓她拳法之高,也好让对方死得明白。 “废话真多。” 墨语双拳同时下压,拳意摧枯拉朽,身下气机节节崩碎,离的远些,甚至能看见一段段空气扭曲挤压,最后砰砰爆炸。 红衣女人却是没将其放在眼里,她只是这一眼,已看出了少年的底细。 “二重天的武夫?哈哈哈......” 她得意的笑了笑,双拳化作虚影,迎上墨语双拳。 “嘭嘭嘭嘭!” 四声炸响。 红衣女人噔噔蹬大步退下,直接后退了数丈之远,连带着这一路土地都被踩得坚实无比。 她收起了玩弄的表情,眼神凝重。 “你这是什么拳?” 少年出手的速度,竟然比她更快!而且其上拳意诡异至极,一边厚重无比,一边劲力绵长。之后两拳,又比落下的两拳更快,她仓促之下,以还未凝聚力道的拳头抵挡,结果被打的接连倒退。 本想显摆自己拳法高超,现在看来,自己的拳法与少年相比,似乎只是“花拳绣腿”,不堪一击? 好在面皮为何物,她根本不知晓,只当自己从未说过那些话。 “普通的拳法。” 墨语随意回道,身形不减,飞掠而来,一抹白色流光伴与左右。 在这关键时刻,什么拳剑,自然是能出就出,先将对面打过再说! “嘭!” 又是一拳,自右向左,打向她面门。红衣女人抬手抵挡,这一拳将她打得往左偏了两步。 拳劲如跗骨之蛆,从手臂传至周身,虽然没有什么大碍,可她不得不为此以妖力化解体内乱窜的力道,为此分了分神,无法做到全神贯注。 还未等她站定,又是一拳,拳势如潮水起伏,铺天盖地。 她刚准备反击的手臂不得不化拳为掌,挡在身前。 红衣女人眉头紧皱,这一连串的拳势,愣是让她打的憋屈无比,腾不出手反击。 那抹飞剑又不断伺机待发,准备找准空挡,戳她一个透心凉。 墨语沉下一口气,在收回手臂之时,脚下重重一踏,一记直拳,以无比的速度出拳。 就这么一收一放之间,他周围的沙石碎块跳动震颤,有些细小颗粒甚至隐隐浮在空中。 红衣女人眼瞳骤缩成一点。 为求速战速决,墨语就算拼着伤筋动骨,也要使出那一记九霄电亟式。 一拳递出,前方的虚空似乎都承受不住这巨大的力道,发出彻响轰鸣。红衣女人只能看见少年手臂微抬,她就已经中拳。 “轰隆!” 四周震颤,大地撕裂,连带着红衣女人身后的一片参天巨木,也像是被人给挖出了一个长达数十丈的圆形孔洞。 墨语前方跟是烟尘滚滚,沙石漫天飞舞。 在场几人,包括素聆星,也都是瞪大了双眼,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看着地上延伸开去的沟壑,和消失不见的树林,他们难以想象,这竟然是光凭拳法就能打出来的?!而且还是个二重天的武夫? 若是再给他一点时间,成为四重天,五重天,岂不是连那些大修士,大妖怪,也只有被一拳轰杀的份? 墨语表情肃穆,依旧保持着警惕。 在他眼中,那个大妖接了他最为厉害的一拳,气息竟然只是降了一点,那么微不可查的一点。 “好厉害的拳法,好神奇的拳法!”烟尘中传来激动的喃喃声,“我要学,我要学......” “这算什么?疯了?” 烟尘散去,红衣女人六只手臂挡在身前,数只手臂皮肉绽开。 墨语不屑道:“你这叫让我四只手?” 蓦然,红衣女人抬头,眼神炽热且癫狂。 “我要学你的拳法!” 她额上的八只眼睛发出摄人心魄的红芒,“等我吃了你,你的拳法,就归我了!” “嘎嘎嘎!!” 她怪笑一声,两只手臂拉长,撑在地面,将整个身子悬在空中,乍一眼看去,和一个人形蜘蛛没什么两样。 “看是你吃了我,还是我先打死你!” 墨语脚下重重一登,地面凹陷,一块岩石碎裂成粉末,被他蹬散成灰。 红衣女人以双拳迎战墨语,剩下的双手同时出拳,在墨语还未来得及的时候,就已与撞击在一起的四拳,同一时刻落在墨语身上。 胸膛微微凹陷,那两个拳印烙在其上,墨语喷出一口鲜血,倒飞在地,划出一道沟壑。沟壑的尽头,墨语看着红衣女人,狠狠啐了一口。 至于红衣女人说的什么让他四手,他也没当真,反正交起手来,忘乎所以,什么手啊脚的,定是不管不顾,全部往身上招呼。只要能赢,说不定连舌头都用的上。 不过对于红衣女人的出尔反尔,他依旧忍不住啐了一口,暗骂一句,这妖怪的脸皮之厚,食言而肥。 “嘎嘎嘎......你要死了,我要吃了你!” 红衣女人伸长了脖子,一张嘴彻底裂开,露出了其内的沟槽利齿,还有一根尖利的口器吞吐,一缕缕深色细线缭绕。 墨语突然高声道:“丑八怪,你没吃饭么?力道这么小?” “叫我丑八怪?找死!” 显露出半妖姿态的红衣女人四爪触地,活脱脱一只顶着人脸人身的巨型红色蜘蛛,速度好像更快了些,仅仅一眨眼的功夫,已经来到墨语身边,四只似拳非拳,似爪非爪的手臂探向少年,欲要将他一把抓住。 墨语眼中丝毫不见慌乱,拧身一转,双腿将两只手臂踢开,随后双拳如雷霆骤雨,先是打回蜘蛛精的剩下双爪,然后重重拳影落在红蜘蛛的身上。 “嘎嘎,我这妖躯,最不怕的就是拳拳到肉的攻势!” 红蜘蛛摇头晃脑,感觉到那隐隐作痛,却不伤根本的攻势,得意的很。 “是吗?” 嗖! 一抹流光不知从何处显出痕迹,在红蜘蛛刚刚反应之时,已经没入了她的腹部。 “噶!噶!” 一团团藏匿在腹中,准备随时显露的蛛丝被飞剑搅成碎末残渣。 飞剑飞掠而回,红蜘蛛一把将其抓在手中,表情狰狞,咬牙切齿道:“伤了我就想跑?” 妖力转瞬覆盖手臂,红蜘蛛欲要将飞剑摧毁,就算无法摧毁,也打定主意,一定要损伤其根本,最好打坏剑锋,让它再无用武之地。 “嗯?怎么可能!”她难以置信的惊叫一声。 墨语眉头一挑,飞剑“挽霜”突兀缩小,挣脱红蜘蛛的爪子,飞回他的气府。虽然本质上没有损坏,可被妖力侵蚀,飞剑的剑锋一时半会儿恢复不了原样,暂时没法为他掠阵,不过破了红蜘蛛最大的依仗,也还算不错。 之前墨语看到红蜘蛛嘴内的口器,就知道她定然和一般蜘蛛一样,有坚韧的蛛丝在腹,甚至有可能连蛛丝也是剧毒无比,触之必伤,所以他一直藏匿好飞剑,在最关键的时刻,破开红蜘蛛的腹部,摧毁其内囤积的剧毒蛛丝。 “哼!小子,你的拳法我要,飞剑,我也要!” 墨语咧嘴笑道:“本命飞剑,有本事来拿!” “本命飞剑!” 红蜘蛛又惊又喜,既然少年有本命飞剑,来头定然大的出奇,可她一点都不怕,反正将这里的人全部杀了,有谁知道?到时后那身后之人就算顺藤摸瓜,知道是她所为,那时候她已远遁万里之外,拿着本命飞剑,入了妖域,谁又敢拿她如何? 嘭! 红蜘蛛一跃而起,巨大身躯拔高到一半,又以更快的速度落下,淡不可见得一个巨大虚影隐现,看样子似乎是一个蜘蛛模样。 “法相?” “小子,还算你有些眼力,死在我法相之下,你死而足惜!” 墨语躬身屈膝,拳势由涓涓细流,汇聚成滔滔江河。 “轰轰轰!!” 无数的轰鸣声震彻四方! 墨语两肩抖动,手臂连成一线。 一瞬间,他已出了数十拳! 每一拳都是瀚海潮落式最为厚重的拳意。 无数拳罡撞击在那淡淡的法相之上。 法相停滞片刻。 红蜘蛛冷笑一声:“不自量力!” 赤红色妖力翻滚喷吐,为了将少年必杀,红蜘蛛已倾尽全力,连那颗多年未曾显现的妖丹都已催动。 骤然,妖力加持之下,法相极速下坠,其上八爪森然无比,朝墨语当头抓下,眼看就要将他绞杀在地。 远处一直观战的夜玫再也按捺不住,看了看夜嫣,示意她快些通知那位神通广大的剑仙,若是晚了片刻,小主人出事,她们一个也活不成。 “墨语!” 素聆星惊慌失措。 先前墨语和红色蜘蛛精的交手,她和剩下几人连插手都做不到,如今又眼睁睁看着墨语陷入必死之境,素聆星顿时失了阵脚。 “哈哈哈!死吧!” 红蜘蛛猖狂大笑! 就在这时。 “咔咔,咔咔咔......” 脚下地面龟裂,一道道手臂粗细的裂缝不断延伸,就算在半空,红蜘蛛像是都能感觉到那种震颤之感。 所有人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个本来必死,气势不断攀升,永无止境的少年。 “呼......” 少年轻轻吐出一口浊气,而这一口气的动静,远在数十丈开外的素聆星几人都能听见。 “接我这招—真·九霄电亟式!” 风平,浪静。 地面并无动静,上方的妖气依旧蒸腾翻滚,墨语静静站立,拳轻描淡写收回。 嘭! 一声突兀的巨响轰鸣,红蜘蛛半边法相直接炸开,连带着一边身子的大片血肉消失不见。 “呃啊!!” 红蜘蛛掉落在地,剩下的六只爪臂挣扎起身,她一边身子凹陷,一层薄薄的表皮封住了大片的伤口。 “你竟然临时突破?” 墨语耸耸肩,“不行么?” 踏入炼胆境,又是另一番天地,体内的那纯粹真气更加壮大,若是先前只是宛若游龙,这会儿已经可以算得上走江之蛟,在筋脉中横行无忌,畅快无比。 连带着他之前受的伤都压制了不少。 “突破了也就是炼胆境武夫,你还能胜我?” “你要来试试?” 墨语站定身子,右手握拳,左手摆了个奇怪的姿势。 “虚张声势!” 红蜘蛛尖叫一声,她脸上一根根红色纹路扭动弯曲如蛇。 四只手臂拳爪分大开,别朝四个方向袭来,墨语双拳坦然与其相对,剩下的两只拳爪与墨语手臂相去甚远,可还不等红蜘蛛高兴,又一个淡淡虚影自墨语身后浮现,看面容相较于墨语,稚嫩许多。 墨语看着红蜘蛛,眼神淡漠,缓缓开口:“我有双拳......” 恍惚之中,红蜘蛛听见虚影开口,“可镇妖!” 一大一小,两只拳头,一起落在红蜘蛛身上。 轰! 漫天血雨,原地只有一个白衣少年立在原地,不见大妖踪影。 第一百二十八章 事端无事却生非 秋风瑟瑟,叶落无声。 林中寂静无比,连几人的呼吸也几不可闻。 方祺几人看着少年,现在都还没缓过神来。 刚才那是什么?魂魄出窍?还是武道神游? 那拳法,真的还能算拳法?确定不是什么武道神通? “哎哟……” “京哥!?” 有淡淡的呻吟声响起,众人这才回过神,连忙跑到京冬的旁边,将他搀扶起来。 “京哥,你没事吧?” 京冬瞪了方祺一眼,“你小子瞎啊,我这叫没事?骨头断了十几根,疼死我了。” “十几根肋骨而已,京哥你不是说年轻时候,还未修行时,常常和别人打架,最严重的一次是断了十几根肋骨,和好几根骨头么?” “那是见义勇为,说多少次了,不是打架……哎……呃呃……啊……”说到一半,剧痛传来,毫无准备的京冬差点背过气去。 “咔嚓!……” 张丘拍拍手,舒了一口气,“得嘞,齐活了。” 京冬重重吐了一口气,没好气的说道:“我说张小子,你给我接骨的时候能不能说一声?不要每次在我和方祺说话的气候给我来这么一下,你哥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咦,书上说接骨的时候就是要出其不意,病人才不会觉得痛,不是么?” 京冬斥道:“放屁!书上说你也信?” 张丘挠了挠头,“可书上教的接骨之法。我觉得挺不错的啊。” “你他娘的是在书上学的?”京冬瞪大了双眼。 “不然呢?” 京冬指着张丘的鼻子,“我他娘的没被你弄出后遗症来,还真是福大命大。” 最后京冬加了句,“以后不准给我接骨!” 张丘看了看方祺和郑勤,两人后退一步,摊了摊手。 “哎,那妖怪呢?” 京冬这才想起那十分厉害的大妖,连忙问道。 他狐疑的看了看众人:“不会你们给杀了吧?” 几人齐齐摇头。 “他杀的。” 方祺指了指远处的少年,现在想起那场面,他还心有余悸。 “你们在逗我?” “京哥,你要不去试试。” 京冬看了看其余两人,两人点头,“对,京哥,其实我们也不相信,要不您去试试?” duangduang! 两人捂着头,看着偷笑的方祺咬牙切齿,腹诽一句:凭什么你不挨打? 京冬摸了摸下巴,嘀咕一句:“当我傻呢?” 然后他看着远处的少年:“真是他杀的?他这么厉害?” 素聆星已站在墨语身前,关切问道:“墨语,你没事吧?让我好好看看。” 墨语摇摇头,刚一开口,一口鲜血就涌了出来。 “墨语!” “咳咳……只是污血而已,没什么大碍。”墨语安慰一句。 以他的恢复能力,只要不是伤到根本,就算是重伤,也就是一炷香的功夫,就能完全恢复。只是魂魄出窍,又全力出拳,他现在还有些虚弱。 素聆星仔细检查了一遍他的身子,这才放心。 “喵……” 夜玫和夜嫣一左一右,蹲在了墨语肩头。夜玫胆子大些,还敢用脑袋蹭着他的脸颊,夜嫣则是看着墨语,暗道还好没事,不然如何与那位交代。 素聆星指着夜玫,好奇问道:“它在说什么?” “还能说什么,当然是夸我厉害呢。”墨语毫不谦虚。 夜玫看着素聆星,点点头,表示确实如此。 素聆星哼哼道:“马屁精。” “喵!” 对于夜玫的抗议,素聆星视若无睹,她拉着墨语的手,“走吧,我们过去。” “哎……等等。” “怎么了?” 看着突然有些不好意思的墨语,素聆星有些不解。 “暂时没法走……” 素聆星柔声道:“那就好好休息一下。” 能够以初入武道三重天的修为击杀成名多年的六境大妖,说没有一点代价,怎么可能。看之前墨语似乎魂魄出窍,那已经算是近乎武道神游境才有的本事,也不知墨语是如何做到的。 其实她也夸了墨语,就在心里,她早已夸了无数次。 京冬不知何时已凑到墨语跟前,他小声问道:“小兄弟,那个妖怪,真是你杀的?” 墨语看他鬼鬼祟祟的样子,有些好笑。不知道的人见了,可能还以为自己和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笑了笑,“多亏你让她分神,我才有机会突破。” 听了这话,京冬即是惊讶,又有些高兴,本来十分没有面子的他突然觉得自己......还行? 不管少年是不是客气一句,京冬倒是十分受用。 “搞定收工,京哥,这是这些妖怪的妖丹,一些犄角旮旯还有好些灵草灵药,不过尽是些不值钱的。” 这里妖怪死伤殆尽,也该是整理战利品的时候了。 方祺几人早就迫不及待,四处搜刮,连一些恶臭难闻的矮小洞穴都没放过,不过看他们满载而归,想必也是收获不小。 京冬摆摆手:“聊胜于无嘛。” 他接过几颗最大的妖丹,递给墨语,“小兄弟,这里属你们出力最大,这些是你们的。” 墨语倒是没想到“分赃”的时候,京冬如此大方。那些普通妖怪的妖丹虽多,可论价值,或许近百妖丹加起来也就与这几颗御风境妖丹差不多,相当于将半数分给了他们,着实让他对京冬高看一眼。 墨语毫不客气,“那我们就却之不恭了?” 见少年也是个爽快人,京冬哈哈一笑,坦然道:“你不要觉得我们吃了亏,那大妖是你杀的,理应你占大头才是,再说,若是将这里上报,少说也是大功一件,说不定上头一高兴,大赏一笔钱财,到时候我们名利双收。说起来,真的得好好谢谢你才是。” 墨语正要客气两句,素聆星在他耳旁嘀咕一句。 墨语重重拍了拍脑袋,“瞧我这记性,打的兴起,结果连救人都忘了。” 他对夜玫和夜嫣吩咐道:“你们两个还不快去找人?” “你们几个也四处看看。” ———— “娘子,拜堂~成亲~” “哎呀,娘子,等一会儿,别着急嘛......” “呵呵.....嗝......娘子,我害羞......” 京冬戳了戳墨语,说道:“小兄弟,你这朋友,够厉害的啊,看样子和妖怪玩的很欢乐嘛。” 墨语一脸黑线,“澹台静风。” 澹台静风咂咂嘴,迷迷糊糊说道:“谁......谁在叫我?” 墨语无奈扶额,“聆星,让他清醒一下。” 后者会意,捏了个简单的聚水决,随后一团凉意十足的水球落在澹台静风头上。 还在做着“美梦”的澹台静风被冷水一激,打了个哆嗦,“谁!谁在那里!” 澹台静风醒过来的第一件事,竟然是紧紧抱着自己的胸口,低着头,疯狂后退,看他惊慌的表情,实在难以想象,前一刻还一脸“骚气”的样子,现在看来,倒像个受了气,惊慌失措的的小姑娘。 澹台静风正梦到和那个妖怪周旋,怎料到突然天降大雨,他无处躲避,被淋了个正着,那刺骨的寒意直接将他冻醒过来。 在他醒来时,就看见数双眼睛,目光灼灼,十足是不怀好意,就那么死死盯着自己,他还以为又落在谁的手里,第一时间当然是保住自己的“清白”之躯。 “你这反应怎么这么大?” 有人揶揄一声,听声音十分熟悉。 澹台静风又惊又喜,急忙问道:“莫兄?” “不然你以为是谁来救你啊?” 他这才敢抬头,看见墨语站在前方,旁边是素聆星,后面是几个不认识的人,看面相凶神恶煞的,一看就不是做正经行当的人。 “哎哟,莫兄,你可算来了,你再不来,我都快保不住自己的清白了。” 澹台静风哭丧着脸,作势凑上前去。 “打住打住,男男授受不亲!”墨语抬起手,按在他额头,让他动弹不得。 然后墨语继续说道:“再说你不是挺高兴的么?” “什么娘子,拜堂~娘子,我害羞~”墨语模仿着他的语气说着。 澹台静风呆滞在原地,长大了嘴巴,“这都是......我说的?” 墨语翻了个白眼,“不然呢?” “我......我我我......我是有苦衷的!对,苦衷。” 澹台静风结结巴巴,他慌忙解释道:“我当时听见外面有动静,就知道是你们来救我了,所以我才让那个女妖怪分心,这都是迫不得已,实属无奈之策,你们要相信我!” “我和那妖怪什么都没发生,我可是清清白白的!” 墨语瞥了眼他,“你和我解释这么多干什么?没事的话我们该走了。” “那莫兄你是相信我了?” “嗯。”墨语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是清白的。” 跟在墨语身后的素聆星也有模有样,拍拍他肩膀:“你是清白的。” 剩下的几人同样如此。 最后的方祺尤其郑重,“你放心,我们不会说出去了,你确实是清白的!” 走了两步,方祺转过头来,给了他一个怜悯的眼神,竖起了大拇指:“你真坚强!” “???” 澹台静风一脸茫然,“他们什么意思?这是真的相信我了?” ———— 众人刚出了地穴,远处传来风雷之声,虽然光芒不显,但在这夜中,尤为明显。 京冬面沉如水。 方祺嗤笑一声:“哟,这打生打死的时候不来,打完收工的时候就来了?难不成我们之前传讯不是说的紧急情况?” 张丘附和道:“怕是想等着我们料理好,再分一杯羹吧,不然这不过几百里地界,哪用的着这么慢?” “等下你们不要冲动,要是他们想分一杯羹,稍微应付一下,别闹得这么僵,以后有机会进王城,说不定抬头不见低头见。” 墨语抬头,看着远处飞来的六人。 除了为首的灰氅男子,其余披挂甲胄的劲装男女神情都似乎有些盛气凌人。 那种高高在上的模样,墨语并不是第一次见。 等到那些人落到里面,为首的灰氅男子一脸笑意,对京冬拱手笑道:“京统领。” 京冬回礼:“韩统领。” 方祺几人也是抱拳说道:“韩统领好。” 只是灰氅男子身后的几人有气无力:“京统领......” 墨语有些奇怪,这些人这么明目张胆,连面子功夫都不做的? 随后他看见灰氅男子对着身后几人斥责一声,“我平时就是这么教你们的?” “京统领好!” 灰氅男子略带歉意,“不好意思,在下御下无方,让京统领见笑了。” 这下墨语可以肯定,那些人所为,应该就是这姓韩的男子授意。不过他严格来说不算是朝堂中人,也不好插手,对方对自己视若无睹,他干脆就和素聆星站在一旁,也不出声,打算静观其变。 灰氅男子抬手做了个请的姿态:“京统领,借一步说话。” 京冬犹豫片刻,和他走到了一旁。 两人前脚刚走,跟随灰氅男子的几人就略带笑意,一高瘦青年语调阴阳怪气,说道:“哟,这不是方大少么?怎么,你的胳膊好了?” “呀,这不是沈家少爷么,你爹没把你那条腿打断吧?”方祺轻笑一声,特意加重了“那”字。 高瘦青年脸色阴翳,“小崽子你......” “咳咳......”旁边一人咳嗽一声。 高瘦青年阴测测低声笑道:“嘿嘿,要不是两位统领在这儿,我还要把你胳膊打断,你信不信?” 方祺拍拍胸口,嗓音尖细,“哎呀,我好怕怕啊,我的小心脏都快跳出来了哟。” 看着他搞怪的模样,墨语咧嘴笑了笑。 高瘦青年恰好瞥到了那一脸笑意的白衣少年,他瞪了眼少年,“笑什么笑?很好笑么?” 墨语点点头,实话实说道:“有点。” “方祺,你们青叶城如今怎么什么阿猫阿狗都收了?” 本来一直憋着不说话的素聆星拉了拉墨语衣角,低声道:“墨语。” 墨语摇摇头,并不想与这种人一般见识,平白拉低了自己身份。 “不好意思,这位小哥并不是我们青叶城钦天监的人。” “哦,那小弟弟你胆子不小嘛?我你都敢笑?” 墨语耸耸肩,“有什么不敢的?你以为你是谁啊?” 和高瘦青年同行的几人带着看戏的表情,饶有兴趣看着。 依照高瘦青年的脾气,若不是他的统领在场,其实已经动手了。不过就算如此,他也要逞一逞口舌之利。 “小弟弟,你以后千万别被我碰上,不然......” 方祺“好心”劝道:“沈少爷,我劝你最好慎言。” 高瘦青年并不理会,他看了看强忍着怒意的少女,继续说道:“不然这小姑娘的滋......” “轰!” 一声今天巨响,吓得看戏的几人徒然一抖。 高瘦青年倒飞出去,撞塌了一片树林,生死不知。 众人惊骇。 少年缓缓收拳,这才淡淡道:“说我可以,说她,我可能会打死你。” 第一百二十九章 讲理无用,拳头管用 墨语出手后,那一行人脸色难看至极。 他什么时候出手的? 他怎么敢出手? 从来只有他们钦天监监管其他修士,还从未有修士敢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动手,而且打的还是他们钦天监的人! 找他算账? 几人连少年何时出手都看不清,对方似乎是有些本事,这才有恃无恐,他们怕贸然动手,结果踢在一块铁板上。 一人指着方祺骂道:“方祺!肆意打杀钦天监修士,这事你们不管管?” 方祺摊了摊手,“我已经提醒他了,他非要觉得自己天不怕地不怕,要去看一看别人的底线,老话怎么说来着……这是他自寻死路?” “现在让我们管?怎么着,你们不是钦天监的人啊?刚才他出言不逊的时候,你们怎么没管管姓沈的呢?” 那人语塞,“你……” “怎么回事?刚才是谁在动手!” 一边的灰氅男子满脸怒容,虽是出声询问,眼睛却落在墨语身上。 “统领,是……” “知道你还问,怎么,想先给我扣一顶帽子啊?” 对于这别有用心的灰氅男子,墨语都懒得用正眼瞧他。 他拉京冬过去,无非就是说一说分一杯羹的事,以丹劫境修士的本事,对于那个高瘦青年口无遮拦的话,也应该是悉数听到了,现在摆出这个姿态,无非就是从京冬的只言片语中,觉得他与京冬关系不错,想借此发难,谋求更大的利益。 灰氅男子脸色难看起来,“我属下虽然稍有冒犯,但阁下也用不着下死手吧?” 墨语掏了掏耳朵,不咸不淡道:“所以我留了他半条命,要是能回去好好休养生息,也许能捡回另外半条,至于修为嘛,从头再来好了。” 听他的口气,竟然是直接将沈文聒的修为废了。 “阁下难道不觉得太过分了么?打杀钦天监修士,按律轻则废去修为,重则就地格杀!” “韩玦,够了!沈文聒还没死呢。”京冬喝道。 “没了修为,一条命去了大半,这和死了有什么区别?今天你们要是不给我个交代,大不了我上报王城,请殿主出面!” 京冬深吸了口气,“我们的妖丹归你,这绞杀妖寨的功劳也归你,你满意了?” 韩玦冷哼一声,“除了这些,还有一百枚金精钱,让我给沈家一个交代。” “韩玦!” “怎么着,不同意?” 京冬咬牙说道:“一百枚,成!” “等等,我还没同意呢。” 墨语突然出声,似笑非笑的看着灰氅男子,“韩玦是吧?我记住你了。” “那大妖是我杀的,我说这功劳属于京冬,就属于京冬。” “至于你,你算个什么东西?一身血气冲天,仗着钦天监统领的身份,没少干杀人越货的勾当吧?还有你那些手下,一个个打杀的修士不在少数吧?要是几天前,我管你们是不是钦天监的人,先一个个杀了再说。” “找我算账?还找什么殿主?你大可以试试,反正我此番本就是去观湖书院,听说离皇城近的很,正巧去瞧瞧那里的风采。我出手重不重,到时候也自有定论,至于你们几个干的勾当,我保证请你那个什么殿主大人差查个清清楚楚,就是不知道你是身正不怕影子斜呢,还是其他什么呢……” “给别人叩帽子,我也会的。只是我说的大多数是实话,至于你嘛……呵呵。” 韩玦脸色铁青,“阁下血口喷人的本事真是厉害!” 墨语瞥了一眼那神色大变的几人,“是吗?看你几个手下的反应,我怎么觉得我说对了呢?” 韩玦看了眼身后有些心虚的几人。 “哼,一群废物!还不快滚!” 韩玦一甩衣袖,直接走了。至于什么功劳,“分赃”,更是提都没提。 一行人刚飞走,一人折返回来,赶紧把那个深陷地底,只有半条命的沈文聒带走。 墨语嗤笑一声,“嘁,色厉内荏的草包。” 京冬小声问道:“莫小兄弟,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当然了。一开始他们藏的挺好,我只觉得他们身上血煞之气比一般人浓一些。直到那个叫什么沈什么的靠近的时候,我才察觉到他有问题。要说那个韩玦身为统领,不可能对下属所为一点都不清楚,最大的可能是他们都曾经干过那些勾当,所以我才诈他们一下,看他们的反应,因该是八九不离十了。” “你们也可以去查一查,或者请儒家的大修士出手看一看,揭发他们,想必功劳不小,而且看他们的样子,估计已经准备脱身离去。” 墨语思索片刻,“你们要是有想法的话,得尽快。” 京冬几人对视一眼,只是几息时间,已经下定了主意。 “好!” “不过莫小兄弟,要是真让他们脱身,他们找你麻烦,那岂不是……” 墨语摆摆手,“我之前因为一些原因,一直将境界压制在武道二重,如今突破之后,估计用不了多久,马上就会跨入炼魄境。” 京冬几人咋舌,听听人家这口气,破境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比不了,比不了哟。 京冬几人连忙墨语两人告辞,再和他们待下去,保不准还要蹦出什么更惊人的消息,到时候心境有损,从此修为寸进不得,那可就麻烦了。 ———— 将澹台静风从地穴中带出来后,他看着满地巨大的坑洞、凹陷,大片密林消失,整块地面像是被犁了个边,还有好些小山一般巨大的妖怪尸体就那么随意堆积在那里,一眼看去,就让他脊背发凉,两腿发软。 墨语用手臂碰了碰他,“怎么了,吓到了?” “谁,谁吓到了?我只是没见过这么大的妖怪而已,有点好奇嘛。” “嗷!” 一声咆哮突然在澹台静风耳边响起。 澹台静风身子一抖,立刻抱成一团,缩在地上,他金币这样,嘴里不停说着:“啊!别吃我,别吃我!我的肉不好吃。” 墨语哈哈大笑。 素聆星也捂着嘴笑了笑,“墨语,你太坏了,明知道他胆子小,你还吓他。” “喵~(就是就是。)” 墨语瞪了眼夜玫:“明明是你吓的他,关我什么事?” “喵!(你指使的!)” “我就单纯的眨了眨眼,你擅作主张好吧。” 夜玫直接缩成一团,继续装死。 澹台静风这才反应过来,他愤懑道:“莫兄,枉我这么信任你,你竟然故意吓我。” 他捂着胸口,作痛心疾首状:“真是太令我失望了。” 就在他故作姿态时,墨语和素聆星已经走远,“还要回青叶城呢,你到底走不走?” “啊?哦,哎哎哎,等等我啊!” “莫兄,那几个人走了吗?” “走了。” “莫兄,那里的妖怪,你们不管了吗?” “会有人来处理的。” “......” ———— 三人走在路上,因为要照顾到澹台静风,他们几人走的不算太快。 “莫兄,那个女妖怪......” “杀了啊?怎么,你还想留着给你当媳妇儿啊?” “说什么呢,我是想问是谁杀的,我好谢谢他。” 墨语指了指自己:“我啊。” “怎么可能!那么厉害的妖怪,莫兄你有这么厉害?”澹台静风一脸你在逗我的表情,“我可是见过大世面的人,那些家里来往的修士都没这本事,听说那些人有的活了一两百年,可厉害了。” 墨语拍了拍澹台静风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静风兄啊,你知不知道,一个人活的久呢,不代表他的修为高,知道吧?就像一个老秀才,读了一辈子书,他能有状元学问高么?不一定吧?” “这个修行啊,主要靠的天资,天资你懂吧?” 澹台静风狐疑地看着他,“莫兄你的意思是,你天资很高?” 墨语拍拍胸脯,“那必须的啊。” “那聆星姑娘呢。” 墨语将手抬到嘴边,握拳轻咳一声:“那个......武道天资,自然属我最高。” “哦~”澹台静风点点头,“也就是说,炼气天资,是聆星姑娘要高一些咯?” “天资高有什么用,要能打才是。” 素聆星附和道:“是啊是啊,天资高没用呢。” 只是那眼中的笑意十足,对墨语挤眉弄眼的。 墨语作势要捏她的鼻子,后者赶忙躲开,吐了吐舌头。 “聆星姑娘,你能不能......看看我的天资如何?” “喂喂喂,你这样无视我真的好么,难道我的眼光还比不上聆星?” 澹台静风看着墨语道:“因为莫兄你肯定会骗我,我不会再上当了。” “啥?” “你刚才不就骗我了?” 墨语不满道:“你还记着呢?我说你这人怎么和小姑娘一样,还记仇啊?” “哎哟,哎哟,小聆星,我错了。” 腰上一只纤纤小手紧紧捏着一块软肉,让墨语不得不开口求饶。 “哼。” 素聆星摆出平时墨语说教的姿态,正色道:“澹台你的资质......” “无论是炼气还是练武,你的资质只能算中等,如果是走武道,看你身娇体弱的,估计是没什么希望了。要是炼气嘛,慢慢修炼,说不定哪天天上掉下一桩机缘,砸在你头上,境界蹭蹭蹭往上长,最后成为一个神仙之流也说不定。” 一口气说完,墨语示威似的对素聆星眨眨眼。 “墨!语!” 素聆星大怒。 两人闹在一团。 最后两人同时捏住对方的耳朵和鼻子,看样子这一次是不分胜负。 “你放开。” 墨语不甘示弱,“你先放。” 素聆星哼道:“我不!你先放!” “你不放我就不放!” “你不放我也不放!” “那个......”澹台静风弱弱的说道。 墨语和素聆星同时放手,又瞪了眼彼此,这才看向澹台静风。“干啥?” “我想学剑......” 澹台静风看着墨语,有些不好意思。 “你看着我干什么,看她啊,她可是剑修,以后的大剑仙呢。” 素聆星略带歉意道:“不好意思,慕姨说剑法不能外传......” 澹台静风一脸失望,随后他目光灼灼,就这么直勾勾看着墨语。 墨语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我说你一个男人,眼神怎么这么别扭。” “莫兄~~” “得了得了,我教你。” “莫兄,我真是太感动了,我......” 墨语连忙抬手道:“打住打住,想学剑,没问题,来扎个马步先。” “啊?” “我的剑法看上起像是剑法,其实全是拳法,你没看出来?” 澹台静风一脸茫然,“没看出来。” 墨语一脸惋惜,“可惜,看来静风兄你真的没什么练拳的天赋,我这剑法,你估计是没戏咯。” 这大起大落,澹台静风一时半会儿都没能接受。 他一路垂头上丧气,又唉声叹气。 墨语被弄得不耐烦了,忍不住问道:“我说你怎么就想着学剑呢?不是要去观湖书院么,当个读书不好么,打打杀杀的,多不好啊。” 澹台静风看了看墨语,吐出两个字:“潇洒。” “潇洒有什么用,潇洒能当饭吃么?读书好啊,浩然之气挥洒,能泼墨成雨,挥笔如刀,能读出口含天宪,言断生死,听哥哥一句劝,练剑没前途的。” “真的?” “我这人从不说假话......” “那莫兄你为何佩剑?” “......潇洒。” 澹台静风眼神幽怨,“莫兄,难道就许你潇洒,就不许我潇洒么?” “问题是你潇洒不起来啊,相信我,你读书比练剑有出息。”墨语郑重说道。 澹台静风有些动摇,他自言自语一句,“我读书比练剑有出息?真的么?” 素聆星拉过墨语,小声问道:“墨语,你说的真的?” “什么?” “你说他读书比练剑有出息啊。” 墨语给了她一个白眼,“他傻你也傻啊?” “你骗他?” 墨语摊手道:“没有啊,我只是单纯这么觉得而已,至于是不是真的,我有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我哪能知道?” 素聆星嘀咕一句,“这不就相当于骗他么......” 澹台静风天资虽然一般,可在剑法上面,比大多数人都要好一些,若是一心放在练剑上,多年后,也许会有收获。 而墨语觉得澹台静风虽然在练剑上有些天赋,但受限于本身资质,局限很大,不如专心去书院读书,也许以后脑袋开窍,成了士子君子之流,也未可知。 第一百三十章 剑开山,妖王齐聚 雨淋漓,薄雾朦胧,风瑟瑟,声渐起。 这算是入秋的第一场雨,不大,却带来了阵阵凉意。 再次回到客栈时,已是隔日。 若不是路上的山野小道有行脚商人路过,澹台静风好说歹说,又给了些银两,能不能这么快回到青叶城,还很难说。 澹台静风回到城中的第一件事,不是检查客栈中的行李,而是直奔一家最好的衣铺,重新换了套白色的行头。 按他的话来说,遇上了那么一档子事,在妖怪嘴里走了一遭,不吉利。 撑着油纸伞,澹台静风停在已经大变模样的客栈前,嘀咕道:“真的诶,那些什么钦天监的人动作这么快的么?” 后面与素聆星同撑一把伞的墨语撇撇嘴。 有妖怪在这城中晃荡,并且杀了人,说起来是京冬几人失职,虽说基本将那些妖怪一网打尽,可总归留人话柄,他们自然是希望造成的影响越小越好。 看着那个笑的脸都快开出花来的胖老板,想必赔偿够多。也是,普通的银两,对于钦天监来说,实在是九牛一毛。 “哟,公子,你们回来啦。” 那老板也是个有眼力见的人,在客栈中就看见了外面的几人。 钦天监的几个大人物以前基本都没露过面,城中之人是只闻其名,不见其形,可昨夜突然找上他,他还以为是因为客栈之事,要找他算账,害得他战战赫赫,差点吓破了胆。 好在几位大人说明缘由之后,他才放下心来。 原来客栈遭妖怪,不是什么坏事,反而是天大的好事。钦天监赔不仅给了他一大笔钱财,而且还找人将他的客栈连夜修缮一番,只是让他以后闭口不言妖怪之事,说钦天监已经料理好那些妖怪,着实让胖老板有些受宠若惊。 瞧瞧,别人贵为青叶城之最,不仅负责为民除害,还出手大方阔绰,连和他这平头小百姓也谦和有佳。 要不是此事不能声张,说不定他当时就会高喊几声:百姓之福,社稷之幸。 再看看这几个闹出事端的少年,胖老板只觉得他们简直就是自己的福星。 他觉得这“福兮祸相依,祸兮福相随”,用来形容他,实在是再恰当不过了。 澹台静风有些奇怪,这胖老板怎么突然就变客气了?记得之前还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像是别人欠了他几百两银子没还一样。 他出声道:“老板,我的行李......” 胖老板点头哈腰,看样子恭敬十足:“这位公子,您的行李好好的,分毫都没有动。我自作主张,为几位换了上房,呐,这是几位的钥匙,请笑纳。” 澹台静风一手摸着下巴,一手环绕胸前,“老板,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嗨,我这一小老百姓,那敢做那种勾当。”胖老板连连摆手,他低下头,轻声道:“是那几位大人吩咐,要好好招待几位。” “钦天监?” 胖老板一拍大腿,“可不是嘛。” 像是说的大声了些,他立马压低了嗓音,“那几位大人让我保密,我谁都没说,连我夫人我都没说!” 说完,他还对澹台静风眨了眨眼。 澹台静风身子一抖,赶忙收好钥匙,与墨语和素聆星一同上楼,上楼时他出声问道:“这么说来,那女妖怪真是莫兄你......” “弄了这么久,敢情你还没信我?” 墨语学着他的样子,做痛心疾首状,“枉我去救你,没想到你竟然如此不信任我,真是让我......太失望了!” “莫兄,那个......” “哎呀,好像我们的房间到了,有事之后再说,好好休息,好好休息。” “嘭!” 房门重重关上,澹台静风站在门口,呢喃道:“谢谢你……” 墨语直接把他的话打断,将他推进旁边的房门,又利索开门,纵身一扑,轻飘飘落到了床上。 听到素聆星也开门进屋,他这才稍稍放下心来,掀开自己的衣物,露出胸膛上的两个赤红色拳印。 伸手摸了摸胸前的拳印,既不凸起,也不凹陷,就像两个红色胎记,在他胸前格外刺眼。 “这是什么?记号?还是临别赠礼?” 这样的事,他还是第一次遇见。按理说以他的体质,大战之后,现在连伤痕都不会留下,可这两个拳印十分古怪,就好像本该在他胸膛一样。 难道等她回来问问她? 想到这里,他又摇摇头。 对方不低头,他可不会腆着脸贴上去,反正不是他的错。 ———— 万里之遥,一座巍峨耸峙云霄的山岳之上。 一头不知几百几千丈的妖怪盘踞在山岳顶峰,像是虎豹盘踞在树梢。那妖怪背身双翼,头有三角,似虎非虎,似豹非豹。它四只爪子紧紧抓着似乎被劈成两半的山岳。 山岳名为祗麓,本是妖域中最大,最高的山峰,并以巍峨雄壮着称,有群山之首,万妖来贺的“美名”。妖域中,一切都以实力称尊,本来这座山岳该是属于那位金翎鹰王所有,不过如今已被另一位隐藏颇深的妖王所占。至于那些稍有反对,或是心生不满的妖怪,却是敢怒不敢言。只因为这位妖王实在是太过厉害,也太过蛮横。 今日,山下的妖怪只听见惊雷乍响,像是地动山摇,又似乎天翻地覆。头顶云海翻滚,一缕缕溢散的剑气将方圆千里地界划得满目疮痍,若不是有十数位炼神境大妖出手抵挡,还不知道要死伤多少妖怪。实力弱小的妖怪甚至都站立不稳,只能紧紧趴在地面,眼睁睁看着那座祗麓山被一道数千丈的剑气劈成两半。 这一日,他们才知道,原来世上还有如此剑气,原来世上还有如此修为之人。 对,那一剑劈开万丈山岳的,竟然是个人。 这世上还有如此剑仙? 现在,那位名为“梼狰”的妖王正与那位剑仙对峙。 梼狰口吐人言,声如雷霆滚滚,震颤的身下的云海翻腾不止。 “中洲何时出了你这等剑仙?” “这个小地方,容得下一个陆子衿,容不下一位大剑仙。” 在梼狰眼中,那小如芥子的剑仙淡淡开口。 “大剑仙?恕我孤陋寡闻,原来这世上竟还有大剑仙?” 在梼狰眼中,对方也不过是人仙境修为,就敢大言不惭,称自己是大剑仙,也不怕笑掉自己大牙。 “剑道因我而高,大剑仙,自然是我!” 说完这话,那位剑仙出手,白芒汇聚,剑气似九天银河垂落,将这片天地间的云幕撕开。 “狂妄!” 梼狰怒吼一声,千百丈的妖身跃起,漫天的妖气如滚滚黑云,欲要吞噬一切,随着它迎向那道似乎要劈开天地的剑气。 此后,白芒彻耀妖域,所有妖怪都没能睁开眼。足足一刻钟后,刺眼的白芒散去,所有妖怪才能勉强睁眼,而那位神秘的剑仙早已不知所踪,只是祗麓山的山顶,被整整齐齐削去了一大半,山岳矮了千丈。 这一战,那位妖王梼狰是生是死,是胜是负,都没有半点消息传出。 所有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妖怪都接到了命令:十年之内,不得妄动。 千万妖怪愕然,这谋划百年千年的大事,竟然如此儿戏,说推就推? ———— 两日后,荒川城的山崖府邸,堂内有数位人影端坐高台,下方一干披挂甲胄的女侍低着头,恭敬非常。 正中的妖娆身影最先开口,却是揶揄打趣,调笑一句:“梼狰,你的手还疼么?” 对面一位金发黑瞳的壮汉闷声道:“你把我们叫来,就是为了调侃我两句?” 他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左臂,“一条手臂而已,用不了多久就长回来了。” 旁边的一位长袍中年男子轻笑一声:“一百年,还是一千年?” 壮汉有些不悦,一拍桌子:“关你屁事!” “哎哟,你可要小心些,我这可是专门托人给我带的,值不少钱呢。” “一张人类的破烂桌子,值几个钱?” 妖娆身影笑眯眯的说道:“不多,也就两千枚金精钱。” 壮汉挠挠头,哼了一声。 “好了,闲话说完了,该说正事了。” 一直未曾开口的麻衣老人轻咳一声:“将梼狰你推出去,是我们商议的结果,没想到引起了这么个人的注意,我们又暂且不能出手,为此害你丢了一条,我在这里就先给你陪个不是。” 壮汉摇头道:“老哥不必客气,一切以大事为重,一条手臂而已,不碍事。” 老人低声道:“辛苦你了。” 随后老人看着正中的妖娆身影,说道:“这里就属魅妹子你消息最为灵通,你可知道那人是什么来历?” “那人不是中洲修士,只是最近才突然来到中洲,我也不知道她所图为何。按理说应该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才是。” “梼狰,你与她交手,觉得她修为与我们几个相比,如何?” “也就勉强比我们高出一筹,应该还没踏出那一步。” 老人点点头,“那就好,如今将大事暂且放上一放,我那里还有些灵果,明日给你送来,先将你的伤势养好,以后若是到了必要时刻,我们几人可以一起出手,务必让那人留在这里。” “饕燊你呢?” 中年男子笑了笑,“有老哥你运筹帷幄,哪还有我的事。” 老人捋了捋胡须:“欲成大事,我们四人缺一不可,我只是仗着年纪大些,有些上不得台面的计谋而已,难登大雅之堂,四处征战杀伐,还要靠你和梼狰才是。” “老哥放心,虽然我和梼狰脾气不太对付,可事有轻重缓急,我分得清的。” 老人点点头:“那就好。” 几人寒暄几句,各自离去。 妖娆身影倚着座椅,双手十指交叉,搁在双腿之上,似乎陷入了沉思。 “一个棋子坏了,我该去看一看是谁破局,还是再布一颗棋子呢?” 她手掌一翻,一只淡淡的蜘蛛虚影隐现。 随后她手掌一握,那蜘蛛虚影顿时“啵”的一声,消散开去。 “东南方向......”她眉头微皱,“似乎那个剑仙也是往那方离去的?” 思索片刻,妖娆身影出声道:“沁懿,我要出去一段时间,这府中大小事务,暂时由你全为打理,那几位大人要是前来,就说我闭关去了,这时间嘛......” “十年!” 话音刚落,她已消失不见。 ———— “大王死了,二大王也死了。” “都死了啊......死了好!哈哈哈......” “只是妖王大人落子多年,结果被她们的狂妄自大付之一炬,哼,真是死不足惜!” 荒野之外一个巨大身形穿梭,那身银白色毛发,在这密林之中尤为显眼。它一路狂奔,鸟兽惊散。 只是起伏之间,略有跛动,细看之下,那身影前爪少了一只爪子,奔跑之间,才有些不自然。 “这事得马上禀报给妖王大人,还有那个少年,年纪轻轻,有如此修为,以后说不定就是大王的心头大患,需得及早扼杀才是!” 就在这时,天上一道白虹略过,有一道淡淡的目光落在那巨大的银狼之上。 “妖怪?” 本来以她的脾气,一般不屑出手,可之前那只妖怪让她打的不够尽兴,为此稍稍有些不满,连带着看着下方弱如蝼蚁一般的“小妖”也看不顺眼。 所以她随意一指,一道剑气化作灿烂光柱,直接将下方的妖怪笼罩,只是一刹那,银狼与一整片地界都消失不见。 ———— “墨语,吃饭啦。” 素聆星站在墨语房门外,踮着脚,轻轻敲门。 这两日墨语关在房内,一步也未踏出,要不是每次询问,墨语都是中气十足的模样,素聆星还以为他出了什么事,或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巨大伤势发作。 “小聆星,等一下。” 房内的墨语回了一声,看了看胸前的印记。虽然经过他真气冲刷洗涤,红色印记淡了许多,可他总觉得这印记并不是因为他的缘故才变得如此。 “希望是我的错觉吧......” 他摇摇头,摸了摸胸口,感受到一股莫名的灼热感渐渐消退。 第一百三十一章 君子成人之美 墨语几人已在青叶城待了一旬。 慕凝烟回来之后,与墨语依旧一言不发。只有那日刚回来时,两人说过一句话。 墨语当时一眼看出了她身体不适,便问了句:“你受伤了?” 慕凝烟回了一句,或者说是一个字,“嗯。” 此后两人又陷入了那种诡异的沉默。 墨语胸口的印记早在几日前便彻底消失不见,慕凝烟似乎也没察觉到什么异样。 依照墨语的推算,那个印记应该不是什么诅咒,倒像是什么记号之类。就是不知道那只妖怪想告诉谁,或是想让谁替她报仇。 这些日子,慕凝烟大多待在房内,没有丝毫动静,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墨语和素聆星二人本来也就想四处逛逛,看看青叶城的风景,至于勾栏那种地方,却是有些抵触,毕竟之前的回忆总算不太好。 在澹台静风去过城北的试武台后,非要拉着墨语两人过去,说什么那儿人多口杂,十分不安全,那里比武守擂的江湖侠客之流全都长的凶神恶煞,而且听说好些人还喜好男风,特别是像他这种模样俊俏的。所以非要拉着墨语过去,说是长长底气。 结果等墨语过去之后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澹台静风因为赌斗,运气不错,眼力也还可以,所以赢了好些钱。那些守着盘口赌博的人看他是个生面孔,心里膈应,想着自己在这混了这么久,还不如一个外来人,所以起了些小心思,故意找茬。 澹台静风也是个世家子弟,哪里受得气,两方人起了冲突,之后愈演愈烈,一方撂下话来,要让澹台静风好看。澹台静风也不是个从心的人,当场说,明日这个时候,恭候大驾,谁不来谁是缩头乌龟王八蛋。 这就算是一场约斗了,双方不管带多少人,隔天比试,输了的人自然要赔礼道歉。 澹台静风有几斤几两,他自己也清楚,对付三五个个普通人,绰绰有余,对上一般的江湖好手,也可以凭借剑法打的有来有回。可要说真遇上那些高手之流,就算有了那入了品秩的法宝剑器,也就是勉强抵挡而已,要说取胜,除非他正式踏入修行才行。 所以他把墨语拉过去,自然是想让他出手,只是碍于见面,不好意思开口。还是等到墨语去了之后,看到一大群人在那等着,细问之下,这才知晓的。 那些人还以为澹台静风会找什么名头十分大的江湖豪侠,好不容易,好说歹说,才请了些试武台有名的武者,结果没想到等来的是一个面容更加稚嫩的白衣少年,和与少年差不多大的少女。 一群人哈哈大笑,说几个毛头小子,不知天高地厚。 那群人笑声之大,吸引了好几座试武台的江湖好手的注意力。那些人也都是抱着看戏的姿态,看看那几个少年人如何收场。 墨语弄清楚缘由后,什么都没说,只是脚下重重一踏。 “轰隆”一声巨响,一道数丈长的裂缝自他脚下延伸,一直到那群大笑之人的脚边。 那群人像是被突然扼住了脖子,大笑声戛然而止。 然后像是十分默契,那些人齐齐后退了一大步,一个个嘴巴长大的可以塞下一个拳头。 试武台上的那些本着看好戏的人猛的咽了咽唾沫,难以置信。 墨语冷哼一声,带着素聆星走了,只留给呆滞的众人一个高深莫测的背影。 不过若是有人敢看一看少年的脸庞,便会发现其上的得意笑容。 澹台静风当然觉得自己倍儿有面子,看着一群人畏惧的目光,心头畅快的很,心想偶尔狐假虎威一下,感觉也十分不错。 之后他想起那个好心肠的女车夫,有心打听之下,找到了女车夫那个据说是嗜赌成性的丈夫。 初次见面,不能说印象不好,也说不上有何好感,似乎是先入为主,他看着那个神色如常,没有什么沉醉于赌博表情的中年儒雅男子,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依照澹台静风以前的脾气,说不定早就上前质问,问他为什么要让自己的夫人在外抛头露面,就为了赚钱养家,而他心安理得,用这些钱来赌博。 观察了这么些天,他发现那位中年男子似乎没有想象的那么糟糕,至少在待人这方面,算得上是彬彬有礼,对谁也是客客气气,试武台这里的人有许多都认识中年男子,且看上去与他关系还算不错,至少表面上如此。只是有一点,就是中年男子很能输,不是输的钱财,而是输的次数。 中年男子似乎输的钱不多,有时候甚至还能赢一点,可大体上看来,确是输多赢少,往往十次下注,有八次都在输,如果是一般的赌法,无论是腰缠万贯,还是坐拥良田,都应该是输的底朝天了才是,可中年男子每天似乎输的不多,也就几两银子,有时候下了“重注”,或许还能赢几两。 这倒是让澹台静风有些奇怪,照他这种一两钱银子的输法,又几两银子的赢法,怎么都不像是能把一个家底殷实的家业输的精光的人,似乎其中另有隐情? 期间那位名为顾琳怡的女车夫也来寻过中年男子,中年男子也都是笑笑,说夫人稍等,我再下两注。只是看着中年男子总是输钱,女车夫眼中的失望掩饰不住,而中年男子对此视若无睹。 所以这一日,澹台静风按耐不住心头的好奇,走上前去,小声询问道:“这位兄台,我来了这里多日,也见过你多次,所以今日唐突,不知兄台名讳?” 中年男子见澹台静风似乎是个“同道中人”,拱手笑道:“在下闻人闵。” 一番介绍之后,两人闲聊起来,澹台静风这才发现对方似乎并不是嗜赌之人,相反,他比这儿的大多数人都还清醒。有时候澹台静风下注,闻人闵还会提醒他少下一些,每次提醒他的时候,都是他下注输了的时候,一次两次还好,可次次都是如此,他就算再笨,也知道对方的不同寻常。 可无论是他旁敲侧击,还是直言不讳,闻人闵都是沉默着不说话,或是一笑了之。澹台静风见他实在不愿多说,也不好做那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事。 再带着满肚子的疑问回到客栈时,他将此事告诉了墨语。 墨语摩挲着下巴思考许久,看了看他,然后说道:“我觉得可以见见这个闻人闵。” “那再好不过了,有莫兄出马,定是手到擒来。”澹台静风适时拍了拍马屁,惹得后者一阵白眼。 墨语觉得他这是故意打趣自己,为的就是满足他有些变态的心理。 趁着素聆星在修炼,墨语和澹台静风两人一同出去,准备去见见那个有些奇怪的闻人闵。 如同往日一样,闻人闵依旧混迹于几个试武台之间,时而左顾右盼,时而全神贯注。 不过他今天有些奇怪,那个本该等着他的年轻人似乎没在了,也不知是不是离开了。可惜,其实他们还挺聊得来,他已经许久没有遇上聊得来的人了。他想着多接触几次,要不要考虑将那个年轻人给自己的女儿说一说,看他们年纪也差不了太多,若是能成为一桩美事,想来也是不错。 相比起澹台静风,墨语的眼光要好上太多,所以他一眼就发现了那个格外“醒目”的儒雅的中年男子。 “那个就是你说的闻人闵?” 澹台静风惊讶不已,“咦?莫兄你怎么知道的?我还没说呢!” “因为在我看来,他实在是有些显眼啊。” 澹台静风不明白他的意思,出声问道:“莫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墨语还没回答他,已经快步走向那个名为闻人闵的中年男子跟前。 闻人闵正看着台上两个江湖好手激斗正酣呢,突然旁边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闻人闵?” 闻人闵转头,看见的是一个卖相十分不俗的少年,看样子竟然是个修行中人。 他按耐住心头的好奇,点点头,“是我。” “观湖书院?” 闻人闵面上的诧异一闪而过,随后多看了少年两样,在是在看不出什么后,他躬身拱手,行了个儒家礼节。“曾经观湖书院闻人闵,不知阁下是哪座宗门之人。” 一旁长大了嘴巴的澹台静风这才反应过来,随后惊叫一声,“观湖书院!” 好在墨语早就知道他会大惊小怪,早已在周围补下了一层静音壁障,不让周围那些普通人听到他们的谈话。 “我说你怎么说也勉强算半个观湖书院的人吧,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的么?” 闻人闵这才看到墨语身后的澹台静风,他轻笑一声:“原来这位小兄弟也是书院的学子,倒是我走眼了。” 墨语突然说道:“为天地立心。” 闻人闵立刻正色道:“为生民立命。“ “浩然正气。” 闻人闵朗声道,“吾善养之。” 墨语笑了笑,“半吊子儒生墨语,见过闻人君子。” “君......君君君......君君君子......” 澹台静风的眼睛都快瞪出来了,他使劲擦了擦眼,死死看着闻人闵,像是要在他身上看出一朵花来。 他实在难以想象,这面前儒雅的中年男子竟然是传说中的书院君子。常闻世人以君子自夸,没想到今日......这几日他竟然与一位真正的君子相谈甚欢! 好在他心脏够强大,不然还真有可能直接被吓晕过去。他竟然还差点不管不问,直接质问一位君子!好在之前有了前车之鉴,他才没有贸然行事,现在看来,他觉得自己碰上墨语,真是天大的幸事。 咦,等等,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莫兄刚才说什么?他叫墨语!? 闻人闵连连摆手,“别别别,我已被摘去了君子头衔,也已经从观湖书院除名了,一身修为尽皆被封,你这么说,实在有些不合适。” “这是为何?” 闻人闵有些怅然,“人总是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我算是自作自受吧......” “可是我看闻人先生你似乎并不后悔?” 闻人闵轻声道:“自然不后悔了。女儿入了书院,妻子还算安康,有什么后悔的?” 墨语试探性的问道:“是因为贵夫人么?” “你怎么看出来的?” “贵夫人只是常人,即是活人却有一股淡淡的死气,听说要么是还魂之人,要么是阴邪鬼修,不然不应如此。” 闻人闵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他只是叹了口气,“世事无常啊......” “冒昧的问一句,闻人先生你如此,值得么?” 闻人闵坦然道:“自然值得,虽然这些年我有意瞒她,不过她终究能再活些年头,代价也不过是我这个头衔而已。” 澹台静风忍不住说道:“那你为何不告诉你夫人呢?” “有什么必要呢?让她愧疚,难过,还是自责?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啊。” “那你为何让她见你沉迷赌博?” 澹台静风突然露出恍然之色,“你是故意的!” 不过随即他又露出疑惑之色:“只是为什么要这样做?你夫人真的挺在乎你的,误会你多年,也依旧不离不弃。” 这时候墨语拉了拉澹台静风,小声道:“你忘了我说过的话?不管别人的家务事。不管闻人先生是否是有苦衷,他已经做出了选择,既然他能为他夫人舍去自己君子头衔,难道还能害了他夫人不成?” 虽然墨语“小声”说着,但闻人闵毕竟曾经为一位正统书院君子,臻至魂婴境的大修士,如何听不见墨语所说? 难道非要他说出实情,落的一个君子成人之美的“美誉”? 让他下定那个决心,已是千难万难,无异于心头剜肉,皮下刮骨,就算他舍去脸皮说出来,又能如何?让他夫人在他身边垂垂老矣?或是看着自己夫君,自己女儿长生久视? 闻人闵对两人告辞,缓步向家里走去。 他长叹一声,“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澹台静风戳了戳墨语。 墨语没好气道:“帮不了。” “我是说,莫兄你真名是墨语,这是怎么回事?” “哎呀,哈哈......哈哈.....天气真好。” “墨兄,你别想跑!” 一百三十二章 修行在天尽头 澹台静风知道墨语有意瞒他,刚开始还心有不满,不过之后将心比心,他也没过多纠结。 只是知道那个儒雅的中年男子是一位切切实实的君子之后,他忍不住与对方多多交流一些,要么问一些观湖书院之事,要么问一下那位陆夫子的事迹。 闻人闵确实与陆夫子是旧识,毕竟一院君子,又是位大修士,曾经与陆夫子也算得上是亦师亦友。 当然,以闻人闵的说法,是他受益良多。 对于摘取君子头衔,闻人闵并没有做什么隐瞒,澹台静风想,所谓的君子坦荡荡,便是如此了吧。 听闻人闵说完前因后果,他更为愤懑不平。 因为闻人闵坏了规矩,娶了一位凡人为妻,已是坏了儒家不成文的规矩。早在多年以前,大半书院,几座学宫的“老顽固”说是为了儒家基业,“建议”书院君子之流,选择伴侣要慎重一些。其意思自然是不言而喻。 毕竟一位君子,已算的上是书院的中流砥柱,而君子的子嗣,耳濡目染之下,日后成就也定然不会太低。 若不是因为闻人闵的女儿天赋还算不错,又入了一位贤人门下,书院才不会对闻人闵如此宽容。只是之前若还能勉强点头,那之后闻人闵强行为顾琳怡还魂续命,已是相当于跨了书院的雷池重地。 儒家规矩一板一眼,不仅恪人,更恪己。 对于一位君子擅自逾规,儒家眼里可容不得半点沙子。因为君子的一言一行,皆都是世人楷模,关乎到儒家气运,大道根本。 所以对于闻人闵的行为,是从重处理,摘去了他的君子头衔,又封了他一身的修为,让他做个平平常常的普通人,算是惩罚。 澹台静风大呼岂有此理,说,“闻人先生你本是救人,还是救的自己夫人,于情于理,都站得住脚,为何书院的老人会容不下闻人先生你?” 闻人闵飒然一笑,“站在常人的角度,我的所作所为也许可以说是情有可原,可若是身为一位君子,身为表率,需以身作则,一言一行,都入万千儒子之眼,最忌讳的便是犯了规矩。我的所做所为,万万不可取。” 澹台静风不解道:“佛家不是有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说法么?救人怎么救错了呢?” “琳怡本该身死,因为命数本是天定,常人一生都‘循规蹈矩’,我擅自出手,担了因果,又是一位君子,对儒家影响甚大。” 澹台静风说道:“都说修行修行,修的是自由,是长生,是解脱,可看先生你,却修的是束缚,是枷锁,是身不由己。这修行,到底为何呢?” 闻人闵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眼中的欣赏之色更胜,“因为这世上千千万平与不平事,幸与不幸事,都有太多精彩。修的长生,才能看的多一些,这千古学问,万事基业,自有其美妙之处,一千年太短,一万年不长,能看的多一些,自然便想看的多一些。” “我修行,不是修的高高在上,不近人间。修的是道理,是学问,是言传身教,以身作则。是为这世间根本,探求大道,开万世太平。” 澹台静风摇了摇头,“闻人先生,我不太懂。” 闻人闵笑着摇摇头:“没关系,以后会懂的。” 拜别闻人闵,澹台静风回到客栈的路上,一直在思索他所说的话。他觉得闻人闵作为君子,说的很好,特别好,当然,澹台静风也更加觉得他可惜,这么一位君子,真的不该落得如此下场,而且还是为了他的夫人。 闻人闵看着澹台静风离去,视线随后落到了万里之外的那座书院方向。 他知道书院选择摘去他君子头衔,却只是封了他的修为是为何。 一位年纪轻轻就跻身魂婴境的书院君子,将来有很大希望成为一位儒家贤人。圣贤圣贤,虽是在圣人之下,可贤人对于书院的重要性,不亚于书院山主和院主。 所以书院的意思,他大致能猜到一二。无非是想让他悔过几年,等事情淡去,再让他回书院,重新恢复君子头衔,或是等他在书院进修,直接成为一位贤人。 一位君子也许可以娶一个凡人,只是受些脸色,可若是多年后,他成为一位贤人,代表书院,无论是于情于理,都十分不合适。 至于陆子衿,她注定是要成为圣人,那是就不是这一座小小书院所能容得下的。到时候,成为陆圣人的陆子衿,需要坐镇东方的那座大学宫,说不定以后还可以进到那座圣人庙,留千古万古。若是再想的远些,能够破开这么多年的壁障,上到天上,跳出樊笼,观千秋万世,也未可知。 至于那个她,他心有愧疚。隐瞒了这么些年,到头来依旧是无能为力,似乎身为一位君子,身不由己,只能苦了她。 至于能不能瞒她一世,也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想到这里,他叹了口气,便没了闲心,回到家中后,他破天荒拿出那把跟随他多年的君子佩剑,以剑作笔,一抒心中郁结。 ———— 澹台静风在觉得自己受益良多,如醍醐灌顶之后,第一时间便找上了墨语。 名为请教,实则是想要卖弄。 毕竟在墨语面前,他一直都觉得自己的脑袋不够用,似乎两相比较之下,自己笨的可以,本着输入不输阵的想法,他首先想的便是好好杀杀墨语的威风,如果能看到他吃瘪,那就再好不过了。 敲开墨语房门,他的第一句话便是: “墨兄,我有个问题想要请教你。” 看到澹台静风一脸不怀好意的笑容,墨语就知道准没好事。上次还是让他在人前卖弄,弄得他“别扭”的很。 “什么事?不会是现学现卖吧?” “哈哈......哈哈哈......”澹台静风脸色一僵,腹诽一声,“怎么什么事都能猜的到?难道他有读心术?” “我没有读心术,是你把你要说的想法都写在脸上了。” 澹台静风一脸骇然,颤颤巍巍道:“你明明就知道我在想什么,还说没有读心术,你个骗子!” 看他那模样,倒像是一片痴情被辜负的样子,让墨语有些......恶心。 “我从小察言观色,你的表情又一点都遮不住,在想什么,我大致都能猜到。” 澹台静风小心翼翼问道:“真的?” “恩。说吧,有什么事。” 澹台静风这才反应多来他是来“找茬的”,他清了清嗓子,咳嗽两声,缓缓说道:“不知道墨兄你为何修行?求得又是什么?” 他声音故作低沉,听起来倒有那么一点意思,有那么一丢丢的高深莫测在里面,除开那一抹细微的细腻嗓音。 “哦,求解脱啊。” 墨语耸耸肩,手指捻动,翻了翻手上的才购置的书籍。 书籍讲了大夏常见的精怪鬼物,大多是世人杜撰,又或者是普通人所臆想出来的,墨语只是寥寥翻了一下,就略了过去。 他也有些佩服那位写书的人,虽然不够严谨,但是想法大胆。什么夺魂的女鬼只要瞧上哪个人,便能直接将那人的魂魄勾去,如同传说中的无常,拘魂索命。鬼物要想吞人魂魄,食人血肉,必须是选择阳火衰弱之人。能一眼就能让常人阳火衰弱至魂魄离体的地步,那岂不是和一眼取人性命一般?没有观魂境往上的修为,哪里能做到。那样的鬼物,又岂是区区一个厉鬼能比的。更不会贪图一个凡人的魂魄。食之无用,弃之可惜,平白担了因果,说不定之后破境还会招来九天雷霆,被劈个灰飞烟灭。 只有那些入不得流的荒山野鬼游魂,没了法子,不想转世,或是不能转世,又想长活,只得害人性命。 反正对于那些鬼物来说,多活一天是一天,至于以后如何,魂飞魄散,还是其他,都不会去管。 不过后面一些写了些好些奇奇怪怪的妖物,包括妖物习性,出没大致地点,势力划分,和传说中亿万妖物聚集之地,这些写的详细无比,看起来倒是另有玄机。 其中更有那日他杀掉的那只红色蜘蛛妖。墨语这才知道,那是名为赤傀蛛的大妖,且出身之中洲那个妖物聚集之地,并非是山精野怪修炼而成,倒让墨语有些奇怪。 按理说在山野之外,肯定是危险许多。因为在世间游历的修士不在少数。且大多是打着降妖除魔的想法。有这种想法,又能四处游历的修士,不是家底丰厚、法宝仙兵,就是修为精深,背景强大,还有的是成群结伴,应合人多力量大的那句话。 山精野怪最怕的就是这些,家底在那,不仅挪不动,又不好跑,打也不一定能打过,就算打得过一两个,也打不过一大群。侥幸打过了一大群,说不定等着的就是山上大修士走一遭人间,降妖除魔。 墨语看的津津有味,对于澹台静风的问话,却是有些敷衍。 “求解脱?” 澹台静风左思右想,都不明白墨语说的是何意。“墨兄你为何要求解脱?是身不由己?受人威胁?还是其他的什么?” “因为人生在世,就已经入了樊笼,我既然修行,有机会跳出这樊笼,自然就是求解脱啦。” “这是......什么说法?” 墨语摆摆手,满不在乎道:“人生在世,不得解脱,我就求解脱嘛,不是很正常么?” 澹台静风道:“墨兄,我觉得你在敷衍我!” “哟,这你都看出来了。” “......猜的。”澹台静风眼角抽抽。 “墨兄,你能不能认真点?” 墨语看了看一脸郑重的澹台静风,放下手中书籍,点了点头:“认真点?好啊。” “你去观湖书院,想必会踏上修行之路,你是为的什么?长生久视?造福万世?还是做个方外中人,不理凡俗之事?” 澹台静风先是一愣,本来随口胡诌两句,结果看着墨语的眼神,不知怎的,结结巴巴道:“我......我就想学些本事......好回去让爹娘看看......” “他们看不起你?” “不是看不起,就是......就是......” 墨语摸了摸下巴,“就是不看好你,你要证明一下自己,对吧?” “本来是,不过今天听了闻人君子的话,我想,我可能没那个想法了。” “哦?说说看。” 澹台静风说道:“闻人君子说他修的是道理,是学问,是言传身教,以身作则......我觉得他说的很好,我想我修行,去研读圣人至理,大道学问,不应该只是单纯的证明自己,而是应给为这世间的普通人做些什么.....” “挺好的,有志气。”墨语拍了拍手,破天荒赞叹一句,“夫子曾说过,先贤圣人心系天下,所以才为世人搭建了一间屋子,但是屋子只有那么大,容不下太多人,所以后来者为那间屋子添砖加瓦,才让儒家大道理遍布天下,才让屋子变得足够大,足够为世人遮风挡雨。儒释道三家独大,并不是没有道理,因为无论他们道法再高,佛法再深,道理再足,他们确确实实为这世间苦苦挣扎的人求得了解脱,求得了出路,求得了安身立命之处。” “墨兄,你怎么和闻人君子一样,说的我都不太懂啊。” 墨语笑了笑,“你以后会懂得。” “你们都说我以后会懂,为什么?” “因为当你看得足够多,见得足够广,你就会懂了。” 澹台静风点点头,“哦,我好像有点懂了。” “只要不是不懂装懂就好。” 澹台静风又问道:“那墨兄你呢,你修行也是和闻人君子一样么?我想听听墨兄你的真话。” 墨语双手枕在脑后,靠在椅子上,思索片刻,说道:“夫子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所以我想走遍九洲四海,看看各处的风景,无论是山上的,山下的,海里的,或是天上的,我都想看看。所以我必须努力修行,不然哪有底气?” “澹台,要想走的更高,就要走的更远啊。” “这是陆夫子教给你的?” 墨语咧嘴一笑,“我自己琢磨的。” 澹台静风竖起拇指,“厉害!” 墨语抱拳:“过奖!” 第一百三十三章 君子不欺世 这几日,顾琳怡心情都还不错。 当然,要是不碰上江城就更好了。 两人只是小时候算是玩伴,自他从军,两人的关系也就淡了,却不知为何要回青叶城中,当个守城都尉,每次她回青叶城,都摆着以前熟稔的模样,跟她打招呼,弄的她十分不自在。 掂了掂手中的银两,她有些自豪。 那几个出手阔绰,又急着赶路的客人为她带来了一笔不菲的收入。 回到家中,将这些钱放好,也时候清点一番了,就是不知道该不该告诉自己的丈夫呢? 随后她摇摇头,觉得还是先不说为好。虽然他一直不曾过问,但两人这些年都过得有些拮据,若让他知道本可以恢复以前的殷实富庶的生活,想必大抵会怪她的吧? 回到家中,本该流连于那试武台盘口擂台的丈夫却是站在院中。 “他在干什么?” 本来高高兴兴的顾琳怡脸色微微沉了下去,因为她手中两个沉甸甸的袋子格外显眼。 “他今日莫非是输光了,才在家里等我回来拿钱?” 想到这里,她准备绕过闻人闵,就算他问起,也先搪塞过去。 未曾想像是泥塑木雕一般的闻人闵转过头,看着她轻笑道:“回来啦?辛苦了……” 至于他的视线,从来都没落到她手中的钱袋上。 这倒是让顾琳怡有些莫名的羞愧,感觉自己的小心思在夫妻之间,实在不该。 所以她开口道:“不辛苦,这几日有几个客人出手大方,我……挣的银两还算不少,你若是没钱了,我给你一些?” 本以为等她说出这话,闻人闵应该和之前一样,十分高兴才是,可今日却似乎有些不同了。 闻人闵摇头。“不赌了,以后也不赌了。” 这么一刹那,顾琳怡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她想这句话已经想了数年,她无数个日日夜夜都在盼着自己的丈夫“幡然醒悟,回头是岸”,未曾想竟是在今日里听见。 想当年,她不顾家里反对,非要下嫁于他,自然是被他的文采所吸引,沦陷在他那种成竹在胸,待人接物的谦和有礼的品质之下。 而闻人闵也并没有辜负她,甚至为了她甘愿入赘,受人指指点点。 这么多年,唯一的缺点就是那一次家道中落,他性情大变。 顾琳怡有些激动,也十分高兴。像是多年千盼万盼,终于得偿所愿了一般。 “你……”她刚想问你说的是真的,却看见了闻人闵手中的三尺长剑。那把剑的剑鞘都精美异常,罕见的很。她见识过那么多佩剑的游侠豪客,从未见过有哪把剑有如此浑然天成,精雕细琢的剑鞘。况且连剑鞘都看起来如此华贵,其内的想必也是名剑之流。 难不成他的钱,全都用去买这柄剑去了? 顾琳怡刚浮起的欣喜之情荡然无存。 她语气冷了下来,问到:“你的剑哪来的?” “一位老先生送与我的。” “送的?!” 顾琳怡提高了嗓音,她下意识认为闻人闵在说谎,毕竟一把珍贵无比的宝剑,怎会无缘无故送人,何况还是一穷二白的他了。 而闻人闵以前从未说谎,这次竟然破了例,就为了骗她。 难道真当她是傻子不成? “哪位老先生,我认识么?” “一位……以前认识的老人,学问很大,你应该不认识。” 顾琳怡彻底冷下脸来,冷笑道:“哦?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你还认识一个学文很大的老先生,我怎么不知道?” “哦。”闻人闵一拍脑袋,笑道:“那是认识夫人你之前的事了,也有些年头了。” “那我为何不曾见过这把剑?” “因为以前不需要。” “不需要?”顾琳怡怒极反笑,“闻人闵,你现在这么会说谎么?你要骗我到什么时候!” “夫人这是何意?” 顾琳怡直接将手中的银两掷在地上,上前夺过闻人闵手中的长剑。随后她目光灼灼,看着闻人闵。 “这把剑是你花多少银子买的?还是赊了多少银子?” “你要是实在喜欢,告诉我就行了,我替你买了便是,你又何必骗我?” 顾琳怡拔出长剑,剑身格外透亮,不像是一把剑,倒像是一张镜子,其中倒映着她的面容,分毫毕现。剑刃有莫名的光华流淌,竟似水流潺潺涌动,奇异无比。 “这样的剑,千两万两都怕不够,你说是别人送你的,你怎么......” 顾琳怡说到这里,后面的话如鲠在喉,因为紧挨着剑颌处,有四个精巧的正楷小字,写着“闻人长歌”,而闻人闵,字长歌...... 再看另一面,又有一行小字,“君子不器,周而不比。” “这真是你的佩剑?” 闻人闵笑了笑,“我何时骗过夫人?” 她抬起头,看着自己的丈夫,只觉得曾经那么熟悉的人,现在却无比的陌生。 “这是什么意思?” 她指了指手中的剑,即是说的剑,也是说的上面的那句话。 “老先生勉励我这个后生,所赠的这把剑上赠语,是老先生亲手所写,即是称赞,又是提醒。” “它叫什么名字......” 闻人闵接过佩剑,低声道:“慎行,谨言慎行的慎行。” 顾琳怡不认为剑上说说的君子是代指,她冥冥中感觉剑上所指,应该就是她的丈夫。 “你是一位君子?” “啊?” “就是世人口中的那些君子,那些高高在上的君子,那些读书人所追求,所向往的,和那些和神仙人物一般的君子!” 顾琳怡看着闻人闵,目光有些畏惧,退缩,却格外坚定。 闻人闵点点头,“嗯。” 闻人闵虽然隐瞒了她,却从不骗她。 听到闻人闵轻描淡写承认,倒是顾琳怡一时难以接受,若不是闻人闵及时扶住了她,说不定她已瘫倒在地。 “你......你到底瞒了我多少?” 闻人闵轻叹一声,心头已是下了决定。 “夫人想知道多少,我就说多少。” ———— 顾琳怡问了许多,闻人闵也说了许多。 其中包括他的来历,他从不提起的父母,他为何以前博览群书,学问之大,超出这青叶城中学子不知几筹,却从不在人前卖弄。 原来她的丈夫,其年龄比她父亲的父亲还要大。她的丈夫,依旧十分年轻,年轻的仿佛只有弱冠之年,他的真实面貌竟一直未曾改变,一如当年她第一次与他相遇之时。 原来那把剑,是君子佩剑,为圣人所赠。 呵,书上的那些圣人,原来真的存在。原来离她的距离,不过是一个人的距离而已。 原来在多年以前,她其实就应该同家中父母一同因故而亡。 是她的丈夫,不惜舍去了千万、亿万读书人都在追逐的君子头衔,甘愿舍去如同仙人一般的大神通,就为了救她这个普通人。 “你瞒的我......好苦啊......” 顾琳怡惨然道:“难怪你不许我做马车车夫......” “身为一位君子明媒正娶的妻子,却要去做粗鄙的车夫行当,有辱颜面,有辱斯文。” 闻人闵紧握住她的手,柔声道:“刚开始我只是还没习惯做一个凡人,对自己的颜面还有些在乎,到后来我就想,既然已经成为了一个普通人,夫人想做什么,我就该支持便是。” “那你为何要让我误会?”顾琳怡突然出声问道。 片刻后,她恍然道:“你想让我离开你!” 闻人闵沉默不语。 顾琳怡涩声道:“为什么?” 随后顾琳怡自问自答,“是因为我只是个普通人?而你是一位书院君子,你觉得我配不上你?你觉得我耽误你了?” “夫人怎么会这么想?我岂是那种人?” “那是为什么!?是你觉得我离开你之后会过的更好,还是想给我个自由?” 闻人闵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良久,他才说道:“无论是我看着夫人慢慢老去,还是夫人看着我容颜未变,我觉得对我们来说都是种煎熬。” 闻人闵觉得也许这就是书院的那些老人们觉得不适合取普通人为妻吧,毕竟若是看着挚爱之人在身边衰亡,很可能坏了心境,修为不进反退。 “原来你是怕了,你怕我垂垂老矣时,你还风华正茂?” “这话里为何当初不说?当初要娶我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你这个骗子!你这个懦夫!” 顾琳怡甩开闻人闵的手,指着他骂道。 闻人闵点点头。 “对,我是个懦夫,我没法面对。” “那个江城......他好像一直喜欢你......” “我喜欢谁你不知道?” “我觉得......” “滚!” 他轻轻后退几步,推开房门。 然后,闻人闵深深看了顾琳怡一眼,也许是最后一眼。 顾琳怡就在那里,既不挽留,也不去看他。 等到突然内心涌现出一种焦虑,不安,和惶恐之后,她这才如梦中惊醒,跑出房门,却再也看不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闻人闵,你这个大骗子,大懦夫!” 她跪坐在门口,眼泪似珠似弦,连成了一片雨帘,自她两颊划过,溅落在地。 闻人闵听见了她的哭泣的呼喊,却没有转身,更没有像以前一样,轻轻上去拥住他,告诉她他在,尽管他此时心如刀割。 书院已经传来消息,破例让他回去,因为不久之后,身为贤人的陆子衿就要成为中洲这千年的第一位圣人了。到时候书院急需要一位贤人坐镇,而他封闭修为之前,就是魂婴境巅峰,只差临门一脚,便是一位炼神境修士。若是撤去封印,说不定他直接跨出那一步。 那时,相较于书院其他君子,修为就属他最高,年纪最小,去几座学宫得到圣人认可,成为贤人,是有很大希望的。 书院的意思,让他尽快处理自己的私事。至于怎么处理,让他自己注意分寸。不然一位可以成为贤人的君子,却因为情爱所困,大道止步,不仅书院不允许,儒家更为不许。 所以闻人闵真的骗了顾琳怡,这也是他第一次骗了她。 ———— 澹台静风在和墨语交心之后,觉得自己似乎有了方向,不再像无头苍蝇,四处乱窜,没有目标。 “不知道那位顾大姐知道闻人君子的身份,是何感想?” “是害怕?畏惧?还是惶恐不安?” 墨语觉得在这青叶城耽搁了这么久,也该离去了,所以说是近日就要启程。 既然大家同去观湖书院,澹台静风当然想和墨语同行。 “以后也不知道能不能见到闻人君子......” 澹台静风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要去同闻人闵道个别,好好谢谢他一番。 出了客栈,他正想去试武台找闻人闵,忽然就见着了一个面容年轻,却十分儒雅的长袍男子走过。 看面容竟然与闻人闵十分相像。 长得想,气质也像,难道他是闻人君子......的弟弟? 他走上前,出声问道:“这位大哥......” 年轻的儒雅男子似乎在想着什么事,怔怔出神,等到澹台静风开口,这才注意到他。 “原来是澹台小兄弟啊。” 男子开口,竟然是闻人闵的声音。 “闻人......先生?” 儒雅男子笑了笑,“是我。” “您的脸?” “哦,这是我的本来面目,以前是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掩人耳目。” 澹台静风心思还算透彻,马上理解过来,“闻人先生的意思是不用再掩人耳目了?” 闻人闵脸上的怅然若失之情一闪而逝,轻声道:“是啊。” 他又笑了笑,说道:“算是好事吧?” 澹台静风惊讶道:“是先生你恢复君子头衔了?” “算是吧......” “那您的夫人不是......” “我回书院,她......留在这里。”闻人闵转头,看了眼家的方向,“她一个人也能过的好好的......” 澹台静风小心问道:“那您夫人......真的愿意?” 闻人闵摇头道:“这又岂是愿不愿意能说的清的。” “若是您夫人不愿,那岂不是对她来说......不公平?” “是啊,不公平......可这世上哪有什么公平。” 闻人闵拍了拍澹台静风的肩膀,“肩上的责任越大,越不能身不由己。” “我懂。” 澹台点点头,看着闻人闵离去,方向正是出城的方向。 不过他想了想,转身朝那位顾大姐的住处走去。 有些事,他觉得他应该做。 第一百三十四章 有情人,天不负 澹台静风老远就看见了坐在门口的顾琳怡。 看对方瘪着嘴,哭的梨花带雨,像是有无尽的委屈,对方的心思,他大概已知晓了大半。 澹台静风无声坐在顾琳怡身旁。 本来哭的正伤心的顾琳怡转头一看,那位有过一面之缘的华服公子正看着自己,自知失态的她赶忙抹了抹脸颊,擦去泪痕。 “公子,请问你找我,是有什么事么?若是要坐马车的话,公子还是另外寻个人吧,我最近不都不方便。” 澹台静风摇摇头,轻声道:“闻人夫人......” 顾琳怡一愣,“公子认识我相公?” 随后她低下头,“什么闻人夫人,他都不要我了,我还是什么闻人夫人......” “闻人先生说他是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呵,他有什么身不由己的?” 顾琳怡自嘲的笑了笑,“他自己亲口对我说的,他不想以后对着一个垂垂老矣的我。” “我配不上他,应该一直都是吧......” 澹台静风看着她说道:“闻人夫人你觉得闻人先生说的是真的么?还是夫人你宁愿相信那是真的呢?” 顾琳怡反问道:“有什么区别吗?” “闻人先生是一位君子,想必闻人夫人应该知道了。听说君子是大修士,不说千年万年,至少数百年的时间,大抵是有的。” 顾琳怡点点头,“嗯。” “当初闻人先生应该已是一位君子,娶闻人夫人为妻时应该是阻难重重,我的意思是书院那边。” 顾琳怡沉默片刻,这才说道:“大概吧......” “那闻人夫人觉得当初闻人先生会想不到夫人无法修炼,一生都只是凡人的事?” “我......我不知道......” 澹台静风说道:“是夫人不愿意相信吧?” “闻人先生为夫人付出了许多,想必夫人也同样如此。可为什么夫人不曾相信过闻人先生呢?如果身为一个妻子,都不相信自己的丈夫,那谁还会相信闻人先生呢?” 顾琳怡如遭雷击。 是啊,我似乎很久都不曾相信过他了...... 看着他混迹于赌局盘口,认定他沉迷赌博。看到他手持宝剑,觉得他满口谎言......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顾琳怡低头思索着。 似乎,是那次家里出事的时候,她才有的变化?这些年,不是她的相公变了,其实是她变了? 她抬起头,自言自语道:“我要去找他!” 澹台静风指了指北边的城门,“那夫人可要快点了,出了城,也许闻人先生恢复了神通,直接御风而去了,晚了的话,可能就追不上了。” 听了他这话,顾琳怡起身就跑,不一会儿,急促的马蹄声逐渐远去。 澹台静风起身,拍了拍褶皱的一角,长舒了口气:“一定要追上去啊。” ———— 闻人闵漫步在街上,看着人来人往。 有些人神色匆匆,像是有什么急事,左冲右撞,惹得一路怨声载道。 有些人结伴同游,一路有说有笑,引吭高歌,或是把酒言欢,吟诗弄词。 行脚商人推着货物,一边吆喝,一边四处瞧着,看看有哪个是即将上钩的“鱼儿”,又提防哪些不怀好意的同行。 小摊小贩忙忙碌碌,不厌其烦的用着笑脸接待别人,就算惹的横眉冷对,也是泰然自若。 房屋之上,江湖侠客在城内的屋檐墙瓦上辗转腾挪,似飞燕腾舞,又像是柳絮飘扬。 看到这一幕的懵懂孩童眼中是憧憬向往,幻想着长大之后,也能够纵马驰骋,飞檐走壁。 酒楼客栈,有人来来去去。 烟花巷柳,有人走走停停。 勾栏戏台,说书人舌绽莲花。 试武擂台,江湖客舞刀弄剑。 ...... 人间百态,儒家道理,根源便是出自这里。 闻人闵走的慢了些,又慢了些。 他既是等着什么,又对这里有些留恋。 回到书院之后,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走一遭人间。 还是像那些先贤前辈,自缚高阁,整日专研学问,为儒家道理学说添砖加瓦,和百家争一争大道,拿一拿气运。 走的虽慢,路也有走尽的一天。 看着前面高达数十丈的城门,闻人闵露出缅怀之色。 当初一个人来此,未曾想今日也是一个人离去。 就是有那么一点不舍,也许不止一点。 闻人闵摇摇头,驱散了心头不该有的想法,准备跨步出城,再快些回到书院。 这次回去,也不知那位老先生会不会还像年轻的时候,用戒尺打他手心。 “哒哒......哒哒......” 急促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又由远及近。闻人闵还以为是哪个赶路的江湖侠客,正准备让开道,却听见身后那一声夹杂着无数感情的一声呼喊: “相公!” 这么一瞬间,闻人闵表情变幻十数次,连那一直未曾动摇的心境也剧烈颤抖不已。 他转过头,看见那张熟悉的脸庞上,有哀怨,有悲伤,有急切,有激动,有渴求...... 原来他夫人的那一双眼睛,能包含如此多的情感。 他想,这样的眼神,也就在多年前见过吧。 名为螭雪的螭龙驹像是与自己主人心有灵犀,一路狂奔,却又急促停下,就停在那个一身浩然正气的人类男子身前。 顾琳怡从螭龙驹的马背上一跃而下,落地之时,似乎是太过仓促,脚腕一扭,已是伤了筋骨。 可顾琳怡不管不顾,奔跑着向闻人闵而去。 伴随着一阵清风,时隔多年,她再次撞入了闻人闵的怀抱。 而闻人闵,一如那年,将她紧紧拥在怀中。 这一刻,什么解释都早已抛到九霄云外,什么衷肠互诉,也已忘却彻底。 听着闻人闵胸膛的心跳,顾琳怡闭着眼,呢喃道:“长歌,我又......抓住你了......” “是啊,你又抓住我啦。” ———— 回到客栈,澹台静风像是春风满面,悠然自得。 澹台静风正走在客栈楼梯上,还未上楼,耳边突然有人调笑一声。 “怎么,看你的样子,捡到银子了?” 澹台静风下了一跳,猛地后退,紧贴着楼梯墙壁。 “嘁,你这胆子,敢再小一点么?” “墨兄,你别这么突然出现在我身后,吓我好吧?” 墨语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叫突然出现你身后,我已经跟了你一路了好么?” 澹台静风还未反应过来,他下意识点头,“哦,不是突然出现在我身后,是......” “啥?”他瞪大了眼睛,“你跟了我一路?尾随?” “什么尾随,我是保护你好么?这人生地不熟的,看你这小身板,万一碰上个居心叵测的,把你抓回去当上门女婿,我也好出手相救嘛。” 墨语摆摆手,一脸我都是为你好,你快来夸我的表情。 “说的这么好听,还不是尾随......” 墨语装作没听见他说的,继续说道:“看不出来啊澹台,没想到你劝人也是一个好手啊,有我当年的风范。” “当年?墨兄你劝回了很多良缘?” “不,我是劝离,不是劝回。” “哈?” 墨语翻了个白眼,“骗你的。” “不过你做的不错,估计那两人和好如初啦。” 澹台静风奇怪道:“你怎么知道的?” “在你慢悠悠回来时,我早就跟过去看了一眼了。啧啧,两人紧紧相拥,互诉衷肠,你侬我侬,能分开才怪。两个都是有情人,估计一起去书院啦。” 墨语双手抱着后脑勺,漫步上楼。 “那个......书院会允许么?”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情人。” 澹台静风喃喃道:“这话我怎么听着这么别扭?” 走在门口的墨语说道:“活学活用,活学活用嘛。” 正在这时,听到“吱嘎”一声,旁边的一扇门被推开。 墨语看了眼房中走出的慕凝烟,准备越过她,回到房中。 “我要走了。” 慕凝烟虽然没看他,却是对他说道。 墨语身子一顿,随后说道:“哦,走好,不送。” 素聆星跟在慕凝烟身后,对墨语小声道,“我去送送慕姨。” 墨语点点头,“好的。” 随后他进门,关上了房门。 澹台静风不敢多看慕凝烟,因为他总觉得对方的眼睛如一盏明灯,将他照个通透,至于那点小小的伪装,更是在她眼中原形毕露。 他讪讪一笑,“您慢走。” 随后他缩着脖子,一溜烟跑到了自己房屋。 对于澹台静风的奇怪表现,素聆星并不意外。因为之前慕凝烟已同她说了澹台静风的真实身份,她只是有些奇怪,为何澹台静风遮遮掩掩,不敢用真面目示人。 与慕凝烟走出客栈后,两人直接御风凌空,遮掩了普通人的目光,飞掠出城外。 一处坐落在鳞次栉比的楼阁中的府邸楼顶,有高瘦青年戳了戳旁边打盹的虬髯大汉,“老大,有修士跑了,你看是不是上去......” “不去,睡觉。” 虬髯大汉翻了个身,咂咂嘴,嘀咕一声。 “是不是不合规矩?” “那不是叫什么素什么的小姑娘么?别人出城就出城呗,你叫我干什么?” “老大,还有一个啊。” 虬髯大汉不耐烦的说道,“有个屁,我都没感觉到,别烦我。” “没......”高瘦青年还想说什么,突然他张大了嘴巴,冷汗直冒。 “那是个十楼以上的修士?” 有钦天监府邸阵法加持,身为统领的京冬应该有观魂境的修为,且在大阵加持之下,炼神境以下的修士应该都感觉的到。京冬无法感觉到远处御风的那人,只能是超出炼神境,达到十楼之上的修士。 他咽了咽唾沫,觉得这事还是烂在肚子里好。 毕竟整个大夏,十楼以上的修士,不过一掌之数。 “就送到这里吧,我先去一趟观湖书院,见见那个陆子衿,再随便找个僻静的地方。” “慕姨,会不会有危险?” “修炼本就是与天斗,说没有危险,那是骗人的,不过再不济也就是跌境而已,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慕凝烟说的轻描淡写,素聆星依旧有些怕。 到了慕凝烟的修为,每走一步,大道之上都应该是步履维艰,如履薄冰才是,虽然剑修有些特别,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放心好啦,我不会以性命冒险,我还要看你们两个以后长相厮守呢。” 慕凝眼似乎为了让素聆星安心,破天荒开了句玩笑,惹得素聆星满脸羞红。 素聆星脸上挂着红霞,声音低若蚊蝇,连点头都微不可查。 “好。” 慕凝烟摸了摸她的头,“我走了。” 转身之时,她突然对着远方挥了挥手。 在转头之后,久违的真心笑容重新挂在脸上。 慕凝烟腹诽一句,“算你还有些良心。” 然后她化作白虹,没入了天幕上方的云彩中。 伴随着那抹白虹飞掠,天空中的云层东西分开。 恢复中年样貌的闻人闵与顾琳怡同乘螭龙驹,两人有说有笑,耳鬓厮磨。 突然,闻人闵抬头看了看天空。 “怎么了,相公?” 闻人闵微微摇头,“没事。” 顾琳怡抬头看见了天上像是被一刀整齐分开的云层,轻声道:“好奇怪啊。” “是啊......” ———— “笃笃......” 澹台静风轻轻敲着敲墨语的房门,“墨兄,墨兄。” 没听见房间里的动静,澹台静风自言自语道:“奇怪,墨兄不在么?可我没看到他出去啊。” “找我什么事?” 清冽嗓音在耳边突响。 “啊!” 澹台静风尖叫一声,待看清身后之人时,嚷嚷道:“墨兄,你再这样的话,我迟早要被你吓死的。” “我刚刚出去了。” 澹台静风狐疑的看着他,“是么?” 墨语脸色不变,见他还像纠缠,岔开话题,说道:“你不待着,找我干啥?难道分开你会儿,你就想我了?” “谁,谁想你了?墨兄,你这么自恋可不好。” 澹台静风撇撇嘴,随后用手碰了碰墨语,“我是说......你不去送送那位?” 墨语问道:“为什么要去送?” “你们不是关系挺好的么?” “聆星已经去了啊。” “那墨兄你不去?我觉得那位似乎......挺想让你去送她的。” 墨语一挑眉毛,“这你也知道?” 澹台精分点头道:“大概能猜到一点,所以我觉得墨兄你去送送比较好。” 墨语点点头,突然开口:“澹台,以后直接叫我名字就行了。” 看着墨语进了房门,澹台静风摸了摸脑袋,“奇怪,他这是什么意思?” 第一百三十五章 会面 “轰隆隆!” 雷霆彻响,天际边动静极大,听在常人耳中,像是天上有无数闪电霹雳,齐齐发出声响,连带着心神震颤,只感觉天地翻覆,头顶的苍穹都快要倾塌下来。 大夏王城,其内修士不知几何。坐镇钦天监风雷殿的殿主聂南风更是九楼修为,十楼加持。 在极远处的声响传来时,他已第一时间察觉。 一旁昏昏欲睡的青年被聂南风一个爆栗敲在脑门。 “哎哟,谁,谁敢偷袭我。我可是钦天监风雷殿主……之子,聂云是也,谁敢放肆!” 青年捂着脑门站起身来,大声说道。 聂南风眼角抽抽,好在此时殿中无人,没人听见,不然他的脸都没了。 “大吵大闹,成何体统!聂云,你若要睡觉就滚回家里去睡!” 青年看了眼聂南风,讪讪道:“爹……” 随后看到聂南风眉头一皱,他又赶忙改口,“殿主,我这不是忙了好几天么,为了查辛安城的钦天监,我都好久没睡觉了……” “都一旬多了,还没查出来的话,你直接滚回家混吃等死算了!” “那感情好……那怎么行呢!我就喜欢钦天监,回家多没意思嘛。” 聂云说道:“那些人都抓住了,不过为首的韩玦跑了。” 聂南风瞪了眼他,“若是抓不住,唯你是问!” 说完他急匆匆出门。 “哎,爹……殿主,你去哪儿啊?” “老子去看看哪个修士弄出这么大动静,你这都没听到,是不是耳朵聋了?” 聂云缩了缩脖子,“那我和您一起去呗?” “少跟我凑热闹,你就待在这儿!” “哦……” ———— 正在屋中提笔作画的女夫子神色微动,放下了手中墨笔。 “老师?”旁边的少女有些疑惑。 “茉萱,你不是说要看看剑仙的风姿么?走,今天老师带你去看看。” “不会是师叔回来了吧?” 女夫子笑了笑,“你师叔那个半吊子,哪里称的上是剑仙。” “除了师叔,中洲没有哪个剑修能称得上是剑仙吧?” 女夫子笑而不语。 她轻轻推开房门,示意自己的弟子跟上。 闻人茉萱撇撇嘴,剑仙虽然少见,但还不至于让老师亲自出去的吧?当初她也就是随口一提,在她心中,自然是老师最厉害。 “我倒要看看,这个什么剑仙有什么不一样的......” 出了门,她一路碎碎念,随后她看着书院好些人都抬头,且神色凝重,她先是狐疑,然后听见了天际传来的巨大声响。 “什么声音?是谁要渡劫啦?” 听着那传来的滚滚雷鸣,远方的强大压迫感,她暗自嘀咕。 “来人并无恶意,大家各司其职便是。” 走在前方的陆子衿粉唇微启,声音在书院万千儒生学子心湖荡漾涟漪。 听到陆夫子开口,本来还有些紧张的大儒、士子、君子之流顿时放下心来。只是陆夫子亲自出去迎接,想必对方也是哪洲有名的仙家修士。 陆子衿与闻人茉萱看似走的虽慢,实则每一步都是十丈距离,便如同道家的缩地成寸、咫尺天涯一般。 等两人刚到书院门口,旁边的湖水泛起淡淡的涟漪,一道白色虹光就从天而降,落地之后,一道高挑的白裙女子身形显现出来。 闻人茉萱看着前方白纱遮面的女子,自然有些好奇。 眼前的女子似乎颇为年轻,而且是位夫子都要出门迎接的剑仙,也不知道能不能一窥真容。 正想着,她已经抬头看到了女子的那双眼睛。 “嗡......”像是有千万把仙剑利刃在女子眼中激荡,又像有无数剑气洪流在其中滚滚倾泻。 “呀!” 一瞬间,闻人茉萱紧闭上双眼。她双目刺痛,眼泪不住流淌。 “茉萱,非礼勿视,你又忘了?” 闻人茉萱合手躬身,“老师恕罪,剑仙大人恕罪。弟子多有僭越,还望勿怪。” 白裙女子轻哼了一声,“要不是看在你算是他师姐......” 女子说到这里便不再多说,因为想起这事,她的剑心就有些颤动,心头的怒气便遏制不住。 传闻剑修苦修之后,成为剑仙,大多脾气暴躁,稍有不快,便是一剑递出,四方震颤,并非全无道理。 闻人茉萱虽然不明就里,但还是说道:“谢谢剑仙大人宽宏大量。” 话音落下,她双眼不在刺痛,眼睛已可以微微睁开。 陆子衿这才轻笑一声,“早就听闻慕剑仙的大名......今日一见......” 慕凝烟笑了笑,“怎么,名不符实?” 她看了看自己周身剑气倾泻,宛若实质,却又不管不顾,任由体内的剑气溢出。 陆子衿摇了摇头,“传言有些谦虚了,今日一见,我觉得慕剑仙应该被称为慕大剑仙才是。” 听到这话,虽然有点恭维的成分,不过慕凝烟极为受用,连带着对陆子衿的感官也稍稍好了那么一点。 慕凝烟掩嘴笑道:“还是你有眼力见,我前几日去了趟你们西边的妖域,那坐镇祗麓山的妖王修为还行,眼力与你相比,差远了。” “慕大剑仙过奖了。” 慕凝烟抬手道:“别,我年长你几岁,就叫我姐姐就行了,不用那么生分的。” 慕凝烟与陆子衿以自身修行的高度,和两人的年龄相比,都算的上是极为年轻。至于谁大谁小,还真有些说不准。 对于慕凝烟的小心思,陆子衿并未计较,她眯着眼,轻声道:“慕姐姐。” “哎,真乖。” 慕凝烟开心的很,上前拉起陆子衿的手,“别在外面待着了,进去说话。” 看她一副主人拉着客人的做派,似乎这观湖书院是她的家一般。 闻人茉萱跟在两人身后,没再敢去看慕凝烟的面容,虽然慕凝烟两人的对话,她一字不落,全部听在耳中,不过非礼勿听,她还是明白的。今日两人所说,绝不会经过她的口,传到别人耳中。 进书院之前,慕凝烟忽然转头,瞪了眼远处。 书院的那些儒生学子看着陆夫子与一位十分高挑的白裙女子收拉着手,似乎关系密切,不由得有些好奇。 “这就是那位声势浩大的修士?果然风姿卓绝......” 观湖书院外,聂南风抹了把头上的冷汗,随后后退两步。 “她发现我了?还好没有什么恶意......” 忽然,他似乎感觉有些不对劲。 “这是!?” 聂南风低下头,下意识看了一眼。 就这么一眼,三魂七魄,差点吓得从魂婴中窜了出来。 周围银色光芒如丝弦一般,若隐若现,可就这么不起眼的光芒,带给他的却是无比的心悸,和恐惧之感。 这脚下的一圈剑气缭绕不停,要是他稍有异动,没准直接就没了,看着些凌厉无比的银白色剑气,估计他挨上去后,应该是神魂湮灭的下场。 “啪!”一声脆响。 聂南风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没有恶意?要不是我福大命大,没准那个臭小子以后只能天天在牌子上对着我了。” 小心避开剑芒,他飞身离去,直接往王城的宫阙深处飞去。 ———— 慕凝烟和陆子衿两人进了陆子衿的小院,闻人茉萱则在外候着。 进了陆子衿的小院,慕凝烟一路摇头,嘴里叹息道:“我说子衿妹妹,你这儿也太......简陋了些。” 她本来想说寒酸的,不过话到嘴边,又临时改口,觉得还是应该给陆子衿留点面子。 陆子衿的小院可以说是空无一物,除了打扫的特别干净之外,再无其他特别之处。 慕凝烟期初还以为别有洞天,一番查看之后,她忽然觉得陆子衿这儿也太无趣了些。 陆子衿说道:“本来还有些花花草草的,可是我好像天生不善于此,总是打理不好,所以除了房间内的几株,其余的都送给了我的弟子。” “哟,这天底下还有子衿妹妹不会的事?我可是听说好些人都把你捧到天上去了。” 陆子衿轻笑道:“人不可能总是十全十美,我有些不擅长的方面,也十分正常。要说读书,我也许有些天赋,若是说要和慕姐姐你比剑法,那不是贻笑大方么。” “说的倒也是。”慕凝烟颇为赞同的点点头,“说道剑道,我认第二,谁敢称第一?” “不过......” 幕凝烟话锋一转,“不知道再过些年头,我还能不能坦然说出这句话呢。” “难道这世间还有比慕姐姐你剑法还要好的剑修?” 慕凝烟转头,疑惑道:“你不知道?” “慕姐姐这是何意?” “跟在那家伙旁边的小姑娘,天生的剑道胚子,不到三个月的时间,我的剑道真解她已懂了大半。” “我确实不知。”陆子衿摇摇头,“在墨语离开小河镇的时候,我就不再去‘看’他了。” 慕凝烟恍然道,“难怪。不过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来这儿,你也可以好好看看那个小姑娘。我倒是觉得他们挺般配的。” “既然慕姐姐觉得他们般配,那我看与不看,都没有太大的关系。” 慕凝烟哼哼一声,“原来你还知道啊。” “那你教他那些什么歪门邪道,把他胆子养的那么大,仅仅是武道二重天,就敢挑衅魂婴境大修士。” 陆子衿还以为慕凝烟此行突然找她如何,原来是兴师问罪来了。 她突然有些好笑,觉得慕凝烟似乎有些关心则乱了。 “以慕姐姐看,墨语的天赋如何?” 慕凝烟坐在陆子衿的位置上,摆弄着还未完工的丹青水墨,开口道:“马马虎虎吧......” “真的只是马马虎虎?” 慕凝烟神色有些不自然,“还行。” 陆子衿不再打趣她,而是正色道:“墨语的武道天赋,是我所见之人中,最为突出的。不仅仅是根骨体魄,还有他的心性。他......” 像是想起了墨语小时候的样子,陆子衿抿嘴一笑,“他很能吃苦的。” 慕凝烟刚想说能吃苦算什么,哪个大修士没有吃过苦?不过一想到那个每时每刻都在淬炼筋骨,白天晚上基本不休息的面孔,她又说不出这些话。 “所以我教他向更强者出拳,他的武道才能更为锲合心境,修为才能精进更快,到时候也能够有自保之力。再说,不是有那位老先什么,墨语如今可是他的宝贝疙瘩,他才不会让墨语出事的。” 听到这话,慕凝烟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陆子衿又问道:“他的练气修为如何了?” “和武道相辅相成,算是高歌猛进。” 慕凝烟拍了拍桌案,“我说你怎么想让他既练气,又练武?” “因为他可以。” 慕凝烟神色凝重,“你什么意思?” “墨语的身子异于常人,慕姐姐应该清楚。” 慕凝烟点点头,要说这世上最了解墨语的,除了他真正的父母之外,就当属她了。 将周围空间封锁,确保无有心人能够偷听,慕凝烟继续问道:“你的意思是他可以气武同修,有益无害?” “恩,确实如此。” 慕凝烟思索了好一会儿,这才起身,她再次看了看桌上的丹青水墨,“画的不错。” 陆子衿懂了她的意思,说道:“慕姐姐去了西边的妖域?” “去试探了一下。” “至少有三位以上的妖王,而且距离十一楼,只有一线之差。” 慕凝烟摸了摸手腕,继续说道:“其中有一个擅长偷袭,在我同那个盘踞在祗麓山的妖王交手时,被她伤了一些。不过我在她体内留了一道剑气,想必短时间内,应该没法出手,算是为这中洲争取了一些时间。” “那慕姐姐此次前来......” 慕凝烟着陆子衿,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看他天天挂念的夫子是何方神圣啊。” 看着一直沉稳的陆子衿第一次有了不一样的表情,慕凝烟笑意更甚:“今日一见,还算不错。” 慕凝烟看了看远处大有玄机的蓝白衣袍,饶有意味道:“给他做的?” 陆子衿的弟子是那个“胆大妄为”的小姑娘,她已经见过,那件男式长袍是为谁准备的也就不言而喻了。再看看还未收起来的针线,和极高品质的法宝绸缎、金弦银丝,她倒是没想到陆子衿会亲自动手。 “难怪他那么把你放在心上,可以啊......” 不知怎的,迎着慕凝烟的目光,陆子衿竟然有些不好意思。 她似乎觉得自己为墨语做那件长袍有些不合适。 “只是一件衣服而已......” 候在小院外的闻人茉萱只听到其内传来的一声极其悦耳,又十分高兴的笑声,便见到一道白虹冲天而起,转瞬消失在东方天际。 第一百三十六章 人心毒 枯叶纷飞,秋风阵阵。 澹台静风骑着马,走在官道上,不由得紧了紧衣袍。 “这鬼天气,变得够快的啊……” 他嘀咕一声,对着前面的两人说道:“墨语,你们能不能走慢点啊?” 墨语和素聆星转过身子,看着苦着一张脸的澹台静风,笑道:“澹台,你的身子骨太弱了,可得好好锻炼锻炼啊,这才走了小半天,你就不行了。” 澹台静风不满道:“我这小身板怎么可以和你们两个‘神仙’相比。” “我们两个徒步,你骑马,你也好意思?” “怎么就不好意思了?”澹台静风摸了摸身下的赤麟驹,“我这马儿跟了我这么多年,要我撇下它,那可不成。” “哟,这个理由不错。” 澹台静风对于墨语的揶揄并不在意,他说道:“话说你们两个走了这么远,不累么?” “每一步都是修行,每一处都有机缘,澹台,你还是好好修炼吧。” 澹台静风撇撇嘴,“就会打机锋。” 他驾马也就和墨语两人漫步差不多的速度,说不羡慕,那是骗人的。他想着快些到观湖书院,快些拜入其中。只是修行这种事,似乎不是他能够急的来的。 而是就算他有心赶路,却也“舍不得”墨语二人,要是自己先行一步,那他们这一路不是就太无聊了么?既然墨语把他当作朋友,他断然没有抛下朋友的道理。 正想着,突然远方传来惊呼声和尖叫声。 隐隐约约还有兵器碰撞的金戈撞击声。 “墨语,前面好像有人打斗厮杀?” 墨语笑道:“要不澹台你驾马先去看看?” 澹台静风点点头,立刻纵马飞奔,朝前方的争斗处赶去。 墨语和素聆星对视一眼,摇头叹气。 也亏的澹台静风心大。 这官道上有人争斗,如此明目张胆,要么是不惧大夏律法,要么是能保证没有人能传出去消息。无论哪一种,都需要足够的背景,和十足的底气。 要是让他一个人这么冒失,指不定隔天就被人给劫了,说不定还会遇上绑架,对他家里狠狠敲诈勒索一番。 这荒郊野外,世道可远没有表面那么平静。 两人加快了步子,为以防万一,毕竟以澹台静风的性子,还真有可能出事。。 ———— 等澹台静风到了前方的争斗处,他这才发现前方打斗声之所以这么大,只是因为双方的人马实在不少。 而且那些人一个个都是披挂甲胄,看上去是隶属于世家门阀的私人护卫。 远远看去,占据上风的是披挂深黑色甲胄的护卫,而另一边红底灰甲的护卫围成了一个圆圈,像是在护着什么人,所以一直被动抵挡着黑甲护卫的厮杀,看样子用不了不久便会支撑不下去。 澹台静风本来还以为是悍匪强盗行凶,结果没想到遇上的却是这些手握兵马的门阀世家。 他原本就出身于世家,对这些争权夺利,早就见怪不怪了。至于大夏朝,只要不是殃及无辜,对世家的争斗一向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无论哪处的世家被吞并或是被屠杀,对于大夏巩固王权,都是有益无害。若是过多偏颇牵扯,才是容易惹得世家门阀之流反扑,得不偿失。 在澹台静风看到前方争斗时,双方已经过了僵持不下的胶着期,那些苦苦抵挡的灰甲护卫不断死伤,而另一边的黑甲护卫杀得兴起,气势高涨,形式已有一边倒的趋势。 看的更远些,澹台静风模糊看见几个坐着高头大马的人,正在静观其变。 以他如今的见识,大概能猜到那些人有些本事,说不准就是修行中人。 若是前方是悍匪强盗,那他肯定二话不说,就上前去解救去了。可前面是门阀世家,双方护卫都有数百,想必牵扯不小,他确实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该不该趟这摊浑水。 就在此时,那被灰甲护卫们团团围住的小片地界中,突然有嘹亮的啼哭声突兀响起。 啼哭声只是堪堪传出半点,便戛然而止,似乎是谁强行捂住了婴儿的哭声。 “孩子!我的孩子!” 有妇人哭哭啼啼,声音凄婉。 澹台静风有些不忍。 门阀斗争,最忌讳的便是留下祸根。所以大多数门阀世家,讲究的都是斩草除根。现在那婴儿突然哭出了声,虽然马上被人掩住,想必依旧会被那些耳力十分好的护卫将领听见,本来若是灰甲护卫全力突围,那些人也许还有一线生机,可现在就算那些护卫留不住剩下的人,旁边观战的修士也定会出手。 “哈哈,原来章家还有个漏网之鱼。兄弟们,加把劲,其他人死活不论,那小崽子可要活的!” “是!” 一群护卫高声喝道,厮杀时似乎更加勇猛了些。 不足两百之数的灰甲护卫早就是强弩之末,现在对方数百人攻势凶猛,只是半盏茶的时间,已被杀得丢盔弃甲,十不存一。 而灰甲护卫保护的人也终于暴露在澹台静风的视野。 一名十分年轻的妇人紧紧抱着正在襁褓中的孩童,旁边有一名老妪和两三名女眷围绕着那名妇人。除此之外,就只有几名浑身浴血的护卫头领死死护在她们身边,有两个护卫头领背上还插着刀剑,站立不稳,鲜血染红了大半身甲胄。 眼看着那几名女眷和妇人都要丧命,澹台静风再也忍不下去,大声呼道,“住手!” 澹台静风现在哪管的了那么多,他如今想的便是救人要紧。至于能不能唬住那边的几个修士,和这密密麻麻、虎视眈眈的护卫,他心里确实没底。 那一群黑甲护卫怎么说也算得上是门阀私兵,有些眼力,认得到千金难买的赤麟驹,所以一时间没敢轻举妄动。至于为首的三名将领模样的中年男子,在请示完身后之人后,高抬右手,示意一干护卫暂且停手。 “阁下是谁,敢管我们康家的闲事?” 澹台静风微微昂着头,眼神睥睨,“康家,哪个康家?” 瞧他的趾高气昂的模样和摄人心魄的气势,像足了那些镇守在各地的诸侯子嗣公子。为首的三名男子心头咯噔一声,这半路跑出来个年轻公子,似乎有着了不得的背景。 后边有马蹄声响起,一群护卫自动让开条道来,让骑马的那位锦袍青年通过。 澹台静风悄悄打量了对面走来的紫衣青年,以及跟在青年身后那身材壮硕,**着上身的胡茬男子,头发遮住半张脸的白面女子,还有那捋着胡须,满脸笑意的干瘦老头。 一个武道宗师,两个修士? 他表面上镇定自若,其实心头有些发忪。 紫衣青年拱手笑道,“在下康启衣,在家排行老二,大家抬爱,称呼在下为二衣。” “澹台静风。” 澹台静风装模作样瞥了眼紫衣青年,脸上的轻蔑之色露的恰到好处,既不多一丝,也不少分毫。 见到对方听到自己自报家门之后,依旧淡然自若,康启衣有些拿捏不准。 澹台? 方圆万里,哪有这个世家门阀?难不成是别处来的? 康启衣指了指瑟瑟发抖的一干女眷,“澹台公子这是何意?” “我看你们数百人围杀几名弱女子,于心不忍而已。” “弱女子?”康启衣摇头笑道:“若是澹台公子知道她们光凭几个人,就杀掉了我康家近百名训练有素的护卫,也许澹台公子就不会这么觉得了。” “可他们如今却是并无反抗之力,二衣公子要杀她们,不合情理......” “不合情理?”康启衣偏着头,旁边的白面女子轻声在他耳边低估两句,康启衣神色一正,说道:“可是书院儒子大驾?” 澹台静风心头有些诧异,淡淡道:“如今还不是。” 也就是说以后是了? 康启衣接着道:“那澹台公子可有凭证?” 澹台静风也没多想,拿出那枚书院士子赠予他的玉佩。 康启衣莞尔一笑,从怀中摸出一件物件,“原来是自家人。明年开春,小弟我也会启程前去书院,到时候后同为儒家子弟,小弟或许还要唤澹台兄一声师兄呢。” 见康启衣同样拿出了一枚玉佩,澹台静风放下戒备,感觉在这路上竟还遇上了同道中人,虽然这场面有些血腥...... “二衣兄,我看她们也就剩下了这些人,几名女子,一个几月大的孩子,想必也没了什么威胁......” 康启衣抬手制止了身后的白面女子,笑道:“既然澹台兄开口了,我就卖澹台兄一个面子,暂且留她们一条性命,不过若是我发现她们还有报复的心思......” “那就任凭二衣兄如何,我绝不多嘴半句。” 康启衣拱手道:“矩霈城康家,恭候澹台兄大驾光临。” 澹台静风舒了口气,也是展颜笑道:“二衣兄放心,在下不日便前去叨扰一番,只是莫要嫌弃才好。” “哈哈,小弟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哪里会嫌弃澹台兄。” 康启衣驾着马离去,身后的修士和武者紧随其后。一干护卫井然有序,将骑马的四人护在其中。 澹台静风倒是没想到对方走的如此干脆,似乎这几名女子和那襁褓中的孩子一点也不重要。 壮硕男子低声道:“二公子,为何就这么放过章家的那几人,说是让家主知道......” “一位正统书院儒家学子,比她们重要多了,买个面子而已,又有何妨?再说,这世事无常,说不定她们明天就暴尸荒野了呢?” 白面女子娇笑道:“还是公子想的周到。” ———— “墨语,那些人就那么走了?光凭澹台就唬住他们了?” 素聆星站在树梢,指了指远去的那群人。 一旁的墨语说道:“刚开始是唬住了,至于后面嘛,看到澹台拿出代表儒家士子的玉佩,那紫色衣服的似乎是顺水推舟,卖个人情,做做样子而已。” “做做样子?” 墨语捏了捏素聆星的鼻子,“你以为那些人弄得阵仗这么大,死了这么多人,会这么简单就放过那几个人啊?” 素聆星龇牙咧嘴,“嗷,再捏我鼻子的话,我咬你哦。” “你以为你是团子啊?” “喵喵喵?” 蜷缩在墨语肩上的那只浑浑噩噩的小黑猫迷迷糊糊。 “你是说他会暗中下手。” “当然咯。”墨语摸了摸下巴。 “那去我们告诉澹台啊。” 墨语说道:“我觉得除了你和澹台,她们肯定也知道这一点。” 听到这话,素聆星准备纵身跃下。 墨语一把拉住她的手臂,将她拉回身边。 素聆星眼睛一转,脸色有些不自然,“干嘛?有悄悄话啊?” 墨语白了她一样,“还有好戏看呢。” 会错意的素聆星莫名有些羞恼,她撇过头,哼哼道:“看什么戏?” “好戏......” 素聆星低估一声,“神神秘秘的......” ———— “他们真的走了?” 见康启衣领着大队的人马彻底消失在视野,澹台静风这才完全放下心来。 “这事这么容易的?不靠墨语他们,我就救下了这些人?” 澹台静风还有些不太真实的感觉。 怀抱小孩的年轻美妇屈膝跪下,呜咽道:“这位公子,谢谢你的救命之人,小女子无以为报,只有来生做牛做马......以报公子的大恩......” 澹台静风脸色有些奇怪。 记得当年那位给了他这枚玉佩,长相“一般”的士子说过,“澹台啊,想当年我也救过好些女子,这英雄救美,我自认为做的够多了,想着也该碰上一个以身相许的女子了吧,可是呢,这么多年,依旧独身一人。” “每次那些女子都说什么小女子无以为报,来生做牛做马。而我那师兄,生的一副好皮囊,每次救了女子,那些女子都是说什么小女子什么无以为报,只有以身相许。何其不公,何其不公啊......” 自那时候起,澹台静风就知道一个人的相貌很重要。 不过依他现在这副相貌,怎么也不至于沦落至此吧?难道是因为这位姑娘已为人妻? 正当澹台静风胡思乱想之际,两把冰寒刺骨的短刀已架上了他的咽喉。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他转头看去,两名本该楚楚可怜的女眷一脸阴狠,眼神冰冷。 第一百三十七章 恶到头 脖子旁的血腥味犹为刺鼻,更甚遍地的尸首,不用想,那两把短刀都是饮过无数鲜血的凶兵戾器。 澹台静风看着大变模样的几名女子,眼中难以置信。 “为什么会这样?……原来是这样?” 他神情恍惚,喃喃自语着。 澹台静风从未想过,他好心救人,到头来救的不是人,而是救的蛇蝎。 他看着那个犹有泪痕的妇人,问道:“为什么?” 夫人将怀中婴孩递给一旁的老妪,上前两步,对着澹台静风盈盈一拜。 澹台静风侧过身子。 “妾身谢过公子大恩。” 女子抹了抹眼角。“公子虽然救了我们一时,但救不了我们一世,我们是在是没法,才出此下策……” 这些人本可以乘他不备,直接杀了他的,如今还能将刀架在他的脖子上,无非是还有所图。 澹台静风直接开口,打断了妇人的话,“我问你们这几个蛇蝎妇人为什么不直接把我杀了!我问你缘由了么?心肠歹毒之人,总有无数做恶的理由,请你别对着我,因为我恶心!”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玉佩,“哦,想让我抹去这玉佩的气机,让你孩子李代桃僵?” “哎……”妇人幽幽一叹,“公子,太过聪明的人,都是活不长的。” “你们以为书院查不出来?” 妇人缓缓道:“公子与康家修士起了冲突,被康家修士误杀,我等逃亡的几人救公子于危难之际,只是公子伤势过重,终究无力回天,临终之时,将玉佩托付给妾身,希望妾身的孩子能入书院,以报答妾身的恩情。” “没想到你编故事很有一套。” 澹台静风瞥了眼两旁杀意凛然的女眷,开口道:“不过反正我都难逃一死,让你们如愿,你觉得我是傻子?” 他讥讽两句:“你们这几个人,心狠手辣不假,可就是脑子不太好使,难怪落的这家破人亡的下场。” 妇人抬起手,手指划过澹台静风的脸颊,她眼神温柔似水,“公子这又是何必呢,妾身几人只是想活下来而已……” 澹台静风冷笑一声,“对,只是想活下去而已,多么好一个借口啊……无论是杀人放火,还是其他,方正我都是为了活下去,多么光明正大的理由,我都快被你给感动了,真的。” 他对两边的女眷示意道:“你们快动手啊,是觉得我会如你们所愿?还是觉得我是贪生怕死之辈?” “公子,若是你执意如此,那妾身只有用些下作手段了……” “呵,说的好像你现在干的就是见得人的勾当一样?你听过有句话叫做当了那什么还要立牌坊么?” 妇人的脸色终于变了,她不再惺惺作态,神色也瞬间阴冷下来。 “希望公子接下来还有如此骨气!” 妇人示意两旁的女眷。 那两位女眷本是跟随她多年的贴身侍卫,说是倾力培养也不为过。而是最重要的是手段狠辣,杀伐果断,十分忠诚。 本来这样的女眷还有数名,不过在前些日子,为了杀掉康家的几个关键人物,这些从小培养,如同死士一般的女眷死的只剩下这两个。也让两家彻底撕破脸皮。到之后,康家因为康启衣得到儒家一位士子认可,有了门庭凭证,这才请到几个厉害的修士,彻底将章家吞并,最后,章家嫡系一百三十六人,死得只剩下她和她的孩子。 本来以为今日必死无疑,可没想到半路遇上个多管闲事之人,阴差阳错救下了她。 只不过她知道康家没这么容易放过她们,所以在知道救了她们的青年是个即将得到书院认可之人,她才起了心思。 要是澹台静风是儒家书院正统弟子,她断然不敢打这种主意。 两边女眷一人一手钳住澹台静风的手腕,准备用短刀破开他的指甲,锥穿他的指骨。 十指连心,剧痛无比,章家如日中天之时,她们做这些见不得人的事早已不在少数,所以刀尖梳理澹台静风手指,轻车熟路。 澹台静风咽了咽唾沫,想要挣脱两名女眷的手掌,可看起来十分娇弱的女子手劲大的出奇,手指握着他手腕竟有咔咔的声响,勒得他生疼。 “妾身觉得乘着公子还完好无损,乖乖配合才是,若之后想要反悔,可就有些迟了。” 澹台静风讥笑一声,“你以为我是吓大的啊?” “既然公子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只有委屈公子了......动手!” 眼看刀锋即将破开指甲,澹台静风大声道:“慢!” 妇人轻笑一声,眼中尽显得意:“看来公子改变主意了?” 澹台静风没有回应她,而是对着周围大声说道:“你们再不出来,我的手指头可就真保不住了!” 妇人警惕的看了看旁边的老妪,见对方摇头,才轻吁了口气,“公子莫非是魔怔了不成,这荒郊野外,哪有什么人啊?还是公子想借此拖延时间?” “人嘛......没有,神仙嘛,我算不?” 突兀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妇人甚至能感觉到其上的呼吸温度,冰冷异常! 妇人大惊失色。 什么到了她耳边,她们所有人,包括最为依仗的柒嬷嬷都未能察觉分毫? 难道是......鬼? 被吓得惊魂失措的妇人还回过神,耳边的声音再次响起。 “澹台,你看看这人,心头有鬼,所以才一惊一乍的,我就说了这么一句话,看看她,魂都快没了。” 澹台静风没好气道:“墨语,我都快没命了,你还在开玩笑。” 站在妇人身后的墨语,眉毛一挑,笑道:“你这不是没事么?再说,这几个人可是你救下的,我看她们对你这么热情,没好意思打扰你嘛......” 他对澹台静风使了个眼色,“万一打扰了你的好事,那我不是罪过了?” 澹台静风扶额,“我还是不指望你了,聆星姑娘,还请你出手相助。” 墨语看了看他双手,“我说你笨就算了,反应还这么迟钝,以后进了书院,哪个夫子看得上你哟。” 澹台静风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直到他看到自己的举起的手臂,“我能动了?” 他看了看静静站在两边的女眷,手指依旧保持着抓着他的样子,不过却没了动静,似乎......连呼吸也没了? 澹台静风指了指僵硬不动的两名女眷,“她们......死了?” “手上人命无数的死士,难道我还留她们一命?”墨语翻了个白眼,随后对着旁边俏脸寒霜的素聆星偏了偏头,“不过出手的不是我,我没那么空,你好好谢谢聆星吧。” 此时墨语一手持剑,剑刃指着那名老妪,另一手则是握着剑鞘,轻轻搭在妇人的肩上。 就算如此,妇人也是一动也不敢动。 她知道身后开口说话的人如果有心,只要剑鞘一动,她就会身首分离。 “说吧,还有什么遗言?” 墨语说话间,右手往前递了半寸,剑光刺破想要动手的老妪的手臂,鲜血如泉水高高涌出,老妪有心止住伤口,却也只能瞪大了眼睛,无能为力。 “我说话的时候,最烦的就是别人打搅我,特别是你这种......毒妇!” 他开口说话,一缕罡风吐出,老妪的一张脸十分诡异地一分为二。 澹台静风这才知道那不起眼的老妪竟然带着一张人皮面具,其下是一张中年妇人的脸,长相也还算端正。 “不对啊......”澹台静风露出疑惑的表情,“墨语,我也见过好些易容的手段,可怎么没看出来呢?” 墨语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因为你看的那些是假的,这张面具是真的!” 澹台静风挠挠头,“什么假的真的......” “真的?” 他忽然瞪大了眼睛,手指微微颤抖,指着地上的人皮面具,涩声道:“真......真的!?” “你以为呢?” 澹台静风捂着嘴飞快的跑了,过了片刻,他的呕吐声才传来,“呕......” “看来你们来头不小啊......不仅仅是什么门阀世家吧?” 墨语上下打量了一下中年妇女,“魔门?” “阁下要杀就杀,何必说这么多废话?” 墨语点点头,“看来是了。” 他用剑鞘敲了敲妇人的肩膀,妇人化作一滩烂泥,瘫倒在地,除了一双眼睛勉强转动,其他身体各处,难动分毫。 随后墨语轻轻拨开中年妇人怀中的衣布,看了眼已经熟睡的婴儿。“这不是什么章家的独苗,应该是魔门哪个大人物的子嗣?” 中年妇女一脸骇然,“你是恶鬼吗?” “墨语,和她们这么多废话干什么?这些恶贯满盈之人,就该直接一剑结果了才是。” 听到这话,墨语微微皱眉,“聆星,你的杀性,有些重了......” 素聆星撇撇嘴。 她和墨语出现时,心头愤怒,直接以剑气杀了挟持澹台静风的两名女眷。要是放在以前,别说杀人,叫她杀了小动物她都下不去手。 墨语回想起来,似乎去过妖寨之后,聆星就开始有了变化,不是性格,而是心性。 “墨语,魔门是什么啊?” 墨语看了看已经站在一旁,脸色镇定的澹台静风,“吐完了?” “嗯。”澹台静风先是下意识点头,随后赶忙摇头,“什么跟什么啊,我刚才只是有点不舒服,嗯,没错。” 墨语没拆穿他拙劣的演技,“这魔门呢,以前算是魔教,听说还有什么道统?还自诩为人间正道?就是些给人洗脑的东西,干些杀人越货啊,奸淫掳掠啊,明偷暗强啊......反正就是不干好事,我也是最近翻书翻到的。” “这也能翻书翻到?” 墨语拍着澹台静风的肩膀,“所以嘛,这多读书总是有好处的。这也是我为什么比你聪明的缘故,你说对么?” “对......不对!你就是仗着读的书多而已,等......等我以后去了书院,读的书肯定比你多!” “哦?那你可得加油了。” 中年妇女趁着墨语移开长剑,赶忙死死捂着伤口,再耽搁片刻,说不定她就因为失血过多而亡了。 听到墨语议论魔教,她不管不顾,高声反驳道:“休得信口雌黄!我们魔门中人,行事一向光明磊落,做事也从不遮遮掩掩。不像你们正道的这些伪君子,表里不一!” “啧啧,你看看,你看看。这得是多厚的脸皮才能说出这种话啊?” “人皮面具还在她面前呢,说不遮遮掩掩。还光明磊落呢,对自己的恩人不仅恩将仇报,还准备杀人越货。” 墨语嬉笑一声,“请问,我该怎么样才能像你一样,练成这样的厚脸皮啊?以后我就再也不用怕别人的法宝了,反正我脸皮厚,可以万法不侵。” 中年妇女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墨语。 “没劲,要是所谓的魔门,每一个都像你这么不识时务,也该你们沦为丧家之犬,不冤。” “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墨语点点头,“好啊。” 在中年妇女惊愕的眼神中,墨语轻飘飘一掌拍在她头顶。 她自死都不明白,面前的少年难道不想在她嘴中套出魔门的消息? 墨语耸耸肩,看了看瞠目结舌的澹台静风,“你看,她自己要我杀她的,对于别人不太过分的要求,我一般都会满足她的。” 墨语蹲下身子,看着地上的年轻妇人,“至于你呢,好像是个普通人?” 妇人努力想要点头,只是她此时全身都不受控制,只能对着墨语不停眨眼。 墨语一拍脑袋,“哦,不好意思。” 他收起剑,用剑鞘点了点妇人胸口和肩膀。 “少侠饶命,我也是一时鬼迷心窍,才打起了澹台公子的主意,这些都是她指示的,对,都是她!” 在身体能动的一瞬间,妇人马上起身对墨语叩首,只是眨眼,已是声泪俱下,她指着地上还未冷下去的中年妇人身体,面上尽是委屈,仿佛一切的根源便是地上已经死去的中年妇人。 墨语摸了摸下巴,“要不是我能稍稍看到你一点点心思,我都要被你这精湛的表演给骗过去了。” 一刹那,妇人面色惨白。 就在这时,一旁的林中突然传来尖锐刺耳的呼啸破空声。 墨语转头,恰巧对上远处一双银色双瞳。 妇人听见远处的声响,抬头看去,这一刻,她只觉得突然从深渊跃到了云间。 她欣喜若狂地高呼道:“救我!” 第一百三十八章 摧枯拉朽 就在那年轻妇人觉得自己抓住了救命稻草之后,破空声已至她跟前。 “铛!” 嘹亮的金戈撞击声让妇人双耳嗡鸣。 澈如秋水的长剑上倒映的却是妇人惊愕的表情。 刚才那破空声,竟然是一把飞剑破开虚空的声音。若不是刚才那一瞬间,身边的白衣少年持剑挡住了那快若闪电的飞剑,她此时应该已经一命呜呼了。 “不……不可能……” 她苦苦等待,不惜挑动康章两家斗争,舍了锦衣玉食的生活,那个千盼万盼的人,不是来救她的,而是来杀她的! 墨语没有管地上呆滞的妇人,他看着站在树梢上的皂衣蒙面人,面色微沉。 “本来我还以为这什么魔门真像书上说的那样,不值一提。现在看来,竟然还有拿得出手的修士,难得,难得……” 墨语转头说道:“聆星,看好这女人,我去试试他的斤两。” 素聆星不满道:“我也想去,要不墨语你留下?” 墨语瞪了她一眼,“在没弄清楚你心境问题之前,不准随便出手。” 素聆星低头,乖巧道:“哦,好嘛……” 墨语本还想说两句,忽然,他神色一动,手臂轻轻抬起。 “嗡……” 巴掌大小的飞剑在他指尖疯狂颤抖。 墨语看了看手中的飞剑,瞥了眼蒙面人,“你很喜欢偷袭?还是魔门都是这个德行?” “我只是不喜欢别人无视我。” 墨语皱了皱眉,伸手揉了揉耳朵,“没人告诉你,装模作样用这种沙哑的声音,真的很难听么?” 树梢上的蒙面人开口道:“那没有人告诉你,动手之时,要干净利落,少说废话?” 墨语咧嘴一笑,“不和你说废话,我怎么拖延时间?” 剑光闪耀,剑芒皎如白月,已有风雷之势! 话音刚落,在蒙面人只来得及错开身子之时,墨语积蓄在鞘中的剑芒已斩到蒙面人面门。 “锵!” 这时,出鞘声才彻响林中。 澹台静风看的痴迷,呢喃一句:“真快……” 刺啦一声,蒙面人的面罩被剑芒破开,只是再进一寸,那道剑光似乎撞击到了一股无形屏障,在扭曲挤压片刻之后,随后破碎溢散,将蒙面人身下的树枝搅成齑粉。 蒙面人凌空御风,身后有法宝光芒四射。 “嘁!”墨语扯了扯嘴角,“面罩下带面具,够小心的啊?” “还是你实在是因为长得太丑,不好意思见人?” 蒙面人不为所动,他说道:“阁下的剑法……” “是不是很厉害?我跟你说,这藏剑术呢,和……” “不过如此!” 正说得高兴的墨语直接愣在那里。 一旁的素聆星捂着嘴偷笑,旁边的澹台静风要好些,只是两肩不停抖动而已。 墨语佯怒道:“笑什么笑,很好笑么?” 素聆星看着他,眨巴眨巴眼睛,使劲点头:“是很好笑啊。” “回头再收拾你。” 墨语说完,简单一步跨出,人却如同青烟一般,剑芒已自蒙面人左侧隐现。 “咚!” 沉闷如重锤擂鼓,墨语手持“挽霜”,剑却停在蒙面人身前一尺,暂时不能寸进。 “家底这么丰厚,这防御法宝至少是中品之上,这什么魔门真有这么有钱?若是可以,请让我加入啊。” “那得看看你的本事!” 墨语左手轻颤,此刻他手中的飞剑上有剑气缭绕,剑吟不止,几欲挣脱他的手指束缚。 “嗤!” 飞剑终于脱手,这一刻,这把颇为不凡的飞剑才显露真容。 湛蓝剑光夹杂着锋利剑气,激荡着四周气旋涌动,落叶飞舞。 摸了摸指尖溢出的一滴鲜血,墨语心头一凛。 这人的飞剑至少是上品之流,至于是不是难得一见的本命飞剑,暂时无法确定。 有法宝护体,飞剑杀伐,还这样遮遮掩掩,连是男是女都掩要盖身形,说不是所图甚大,打死澹台静风他都不信。 “我本事不大,但要想收拾你的话,应该还是绰绰有余。” 蒙面人冷哼一声,“那就试试看吧。” “哟,刚巧我也想说这话。” 蒙面人抬手,手指翻飞,法诀掐动,那把湛蓝飞剑上光芒大盛,剑气暴涨,如万千毫光针芒。 墨语手腕轻抖,长剑分化成万千剑影,如海潮翻天,铺天盖地。 那些看似瑰丽,实则杀力强盛的毫光剑气悉数被他剑影遮挡在外。 墨语犹有余力,调笑一句:“曾闻剑法有泼水不进的本事,我这剑法可遮光不显,你看如何?” 蒙面人沙哑道:“二流剑法,也敢人前卖弄。” 随着蒙面人心念一动,那把剑气无穷无尽的飞剑突然一分为二,二分为四。 只是两息时间,成片上万的飞剑如夜空的万千星辰点光,密密麻麻,遮蔽了上方大片天空。 远远看去,连对修行之事一知半解的澹台静风也脊背发麻,心悸不已。隔着十数丈,他都像是能感觉到那一把把飞剑的锐利剑气。 “聆星姑娘,墨语他……他......” “他在玩呢。” 素聆星抿嘴笑了笑。 澹台静风愕然。 这么大的阵仗,只是在玩?他稍稍挪了两步,站到了素聆星背后。 “你干嘛?” “安全起见,我觉得我还是站在聆星姑娘你身后好了。” 素聆星笑道:“你就不怕我不靠谱,护不了你?” “聆星姑娘你这么厉害,想必是不会的。”澹台静风讪笑一声,指了指地上双目无神的年轻妇人,和她旁边的婴孩。“她们怎么处置?” 素聆星果断开口:“杀了。” “哈?” “这你也信?”素聆星翻了个白眼,这才说道:“交给前面城中的钦天监呗,反正这事他们会管的,又不需要你操心。” 两人闲谈时,上方的墨语已经迎上了那数之不尽的飞剑。 “叮叮叮......”撞击声不绝于耳。 “挽霜”在墨语手中挥舞,每一次挥剑,便有数道剑芒超四面飞驰而去,将几把飞剑撞飞开去。被击飞的飞剑看似有形,在即将落地之时,却诡异的化作一缕缕湛蓝光芒,被一股无形之力牵引,重新回到蒙面人身前,再次变作一把把飞剑。 墨语舞剑虽快,剑芒也远胜过那些诡异的飞剑,可那些飞剑实在太多,太密了些,且墨语对峙了数息时间,按理说那些飞剑已击落了大半,抬头看天空上方,那些飞剑非但没有减少,相比之前,似乎还更多了些。 “你就这么打下去,我飞剑无穷无尽,任你剑法再高,都是徒劳!” 墨语抖了抖眉毛,“是么?” 他深吸一口气,“挽霜”纳入鞘中。 “藏剑术?可惜太晚了些!” 蒙面人手掌下压,万千飞剑如棋布星罗,遮蔽了整片天穹。 “晚?”看着飞剑如雨幕下压,墨语并不慌乱,只是鞘中那一剑的九霄电亟式已经蓄势待发。 刹那之间,一线剑光,若白虹贯日,似耀日当空,让四方失色! 无数飞剑被破开一道醒目的裂缝,缝隙中的白衣少年持剑而上,剑光擦过那些飞剑,剑碎如雨。 蒙面人瞳孔骤缩,第一时间握住了隐藏在万千飞剑中的湛蓝飞剑。 “铛!”两剑相撞,蒙面人只感觉迎面撞来的是一座厚重山岳,持剑的双手又被剑芒所迫,虎口震颤,飞剑脱手而去。 “我的剑法,如何!” 说话的同时,墨语又是一剑递出。而没了飞剑的蒙面人唯有那件法宝傍身,能不能接下墨语这一剑,还能难说。 眼看那剑芒就要落到蒙面人身上,他沙哑的声音缓缓响起,“你......上当了!” 两人交手之时,墨语抽空说话,为的就是乱他心神,让他出手有片刻的破绽。四处争斗多年,对于少年拙劣的激将法,他见过太多。而他不动声色,步步为营,就是为了引得少年全力出手。 先是显露飞剑分化万千,让少年以为他擅长御剑杀伐,误认为自己不善近身厮杀。 他最厉害的不是飞剑,而是一双掌上法术,和那一直未曾出现的本命物! 蒙面人双掌不知何时已经探出一半,掌上无数细小电弧跳动,却有阵阵低沉雷鸣轰响。 “轰隆隆!!” 一瞬间,雷霆涌动,似洪流滚滚而下。那细小的电弧在脱离蒙面人的双手之后,画作拇指粗细的雷霆闪电。 墨语如果此时不管不顾,长剑能落在蒙面人身上,少说也是一个窟窿。不过蒙面人手上的一道道雷霆也定然会穿过墨语的身体。 那即将落在蒙面人身上的长剑及时收回,墨语以剑光荡开触及身体的雷霆闪电,身心停滞。 蒙面人暗道一声可惜,若是少年打算两败俱伤,那才是他想要的。 “嗖!” 墨语身子下坠之前,身后却传来极其危险的压迫感。 “挽霜”刹那间回窍,墨语双手握拳,一左一右。 “咚!铛!” 一声闷响,墨语拳头穿过那雷霆编织的雷网,落到蒙面人胸膛。而那声铛响,却是一拳落在一似金非金的物件上。 蒙面人在空中倒飞了数十丈,才堪堪稳住身形。他眼神冰冷,看着落到地面的少年。“没想到和我交手,你还敢藏拙!” 墨语拍了拍被雷霆伤了皮肉的左手,擦去上面的焦黑,“我也没想到,你还留了一手。” 蒙面人手掌摊开,一抹铜色流光落入手中,待墨语看清他掌中物件样子,有些诧异,那带给他压迫感的法宝像是块青铜小镜。 蒙面人看着少年左手由赤红一片,迅速恢复原状,眼神凝重。 墨语“好心”解释道:“不好意思,我这人别的不行,就是挺能挨打的。” 他偏了偏头,“你的镜子挺特别的,可以给我么?” 突然,墨语脸色古怪。 他想起刚才一拳打中蒙面人的胸口,似乎有些不同? 墨语神色奇怪,“你竟然是个女......” “找死!” 蒙面人沙哑的声音盖过墨语说的最后两字,她一掌雷霆闪耀,一掌罡风肆虐。 那面青铜小镜萦光缭绕,围绕着蒙面人旋转不停。 “我现在很好奇你长得什么样了,不会真的没法见人吧?”墨语一手捏拳,一手还挠了挠后脑勺,“不过我看到那些什么江湖佚事,说的是那些女子之所以蒙面,都是为了不让别人看见她的真实相貌,因为要是不小心看见的话,要么娶她,要么被她杀掉,你不会也是这样吧?如果是真的,那我还是不看了......” 他对着远处的素聆星眨了眨眼,惹得后者嗔怒不已。 虽然嘴上说个不停,墨语的拳意如云雾蒸腾,拳罡似蛟龙出海,一拳落到了蒙面人的双掌之上。 那些雷霆罡风,在如今的雷霆骤雨式拳意之下,脆弱薄纸,只是坚持了片刻便被彻底消弭,若不是蒙面人及时御风撤开,说不定那一拳直接就将她锤成重伤。 蒙面人的本命物,那面青铜小镜,趁着墨语出拳之时,已悄无声息来到墨语身后。 “哇,你这镜子发光发热,我就是瞎子也感觉得到好么?” 墨语身子后仰,双脚却像“落地生根”,铜镜擦着他的鼻尖飞过,他双手合拢,恰巧将铜镜钳在双掌之中。 墨语手掌不受控地抖动,他笑了一声,“看来这法宝的劲头不小嘛......” 墨语对着蒙面人说道:“这是你平日里用来梳妆打扮的么?” 蒙面人无力垂着双手,冷然道:“你今日辱我,他日我必杀你!” “我说兄弟......呸,姑娘,你要是占了上风,这么说呢......我挺赞同的。可是你现在打不过我诶,请问是什么给了你这个勇气放狠话呢?” “我觉得你现在就该一言不发,直接开溜,把那些仇啊怨啊全记在心头,因为形式比人弱的时候放的狠话,那不叫有骨气,那叫......找死!” 墨语抛起铜镜,“你的法宝......还给你!” 他一拳击在铜镜上,铜镜顿时发出一声哀鸣,“嗖”的一声,直接撞进蒙面人的怀里。 蒙面人再次后退十丈,她那漆黑的面具下鲜血流淌,一身气息已微弱至极。 墨语抬手遮了遮眉角,咂咂嘴:“还有灵智呢?哎,可惜啦。” 蒙面人这下直接转身御风离去,她临走前看墨语的那一眼,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 墨语耸耸肩,一脸的无所谓。 他回到素聆星身旁,双手枕着脑袋。“怎么样,厉害吧?” 素聆星竖起大拇指,一如既往的甜甜笑道:“厉害!” 澹台静风指着蒙面人离去的方向,“墨语,你......你把她放跑了?” 墨语笑着摇头,他看着地上紧紧抱着婴儿的年轻妇人,低声道:“不,我在钓鱼。” 第三百三十九章 东海有猎户 莽苍山,辽参郡往右三十里的“大山”。 虽然莽苍山不算高山巨岳,但山脉延绵数十里,其中多的是猛兽毒蛇,传闻还有妖物藏匿其中,每当乌云遮月之时,那些藏在山中的妖怪便要择人而噬。 山脉边缘,年轻猎人一身皮裘貂绒衣裳,背上箭袋零星箭矢,看样子已用去不少。 手中的劲弓半拉筋弦,箭矢搭在弦上,随时准备待发。 今日是纪烨第一次独自打猎。 他自告奋勇,选择最为危险的莽苍山,当然是为了证明自己。自纪华离去,他消沉了几日之后,便开始一头扎进箭术当中。 有了比以往更为刻苦的训练,带来的效果自然也更为明显。 除了易峰的另眼相看,连一直不赞同他打猎的枂姨也不禁感叹说自己似乎看走眼了。 也不知是走运还是其他,刚入了莽苍山外围,纪烨就发现了一头黑熊。 那头黑熊的体型不算太过巨大,以纪烨的目力,估摸着那头黑熊整个身子也就不超过一丈,对他来说,远远称不上凶猛。 毕竟他可是和易峰一起猎杀过丈六的巨熊。 用手指捻了捻滴落在枝叶丛林间的血迹,纪烨抬头朝四方看看。 血迹还有些温度,看样子那头黑熊就在附近。凭他的血肉之躯,并没有把握在黑熊的偷袭下生还,尽管他箭袋中的大半箭矢都喂给了那头黑熊。 让纪烨有些奇怪的是,那头黑熊并不算大,但是中了他近十箭,却仅仅是伤了皮肉。 纪烨嘀咕一声:“难道那头黑熊快要成精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的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第一次独自打猎,可不能因为一丁点的不注意,落得个功亏一篑的下场。 他躬下身子,屏住呼吸,小心前行,每一步都是仔细斟酌,尽量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响。 四周静悄悄一片,耳旁只有自己如同擂鼓的的心跳声。 ———— 不远处,一个浑身泥渍的年轻道人摸了摸满头乱发。 本来束发的道冠被一只精铸铁箭穿过,除此之外,还有许多铁箭插在他凌乱的头发中,配上脸颊的污泥,倒让他看起来十分滑稽。 “我的个乖乖,为了引那个小猎户,道爷我连脸面都不要了,去扮一只黑熊,这事要是传出去,老家伙非扒了我的皮不可。”道人撇了撇嘴中的树枝,对着身边的中年男子说道:“小苏子,你说你该怎么感谢我?” “请你吃肉。” 旁边的中年男子一手拿着块肉干,用牙齿撕扯着,含糊说着,一手从腰间的小袋子中拿出一块拇指粗细的肉干。 道人大怒道:“好啊你,我这漫山遍野的跑,弄得浑身都是泥巴,你就待在这儿吃肉干!” “你闲的无聊,非要亲自去。” 道人拍了拍身上的几片树叶,说道:“我这不是看看那个小猎户有什么非同凡响之处么?” 苏烈并不理他,扯了扯嘴里,“切。” “你这什么态度?我会吃你的肉干!?” 他先是声色俱厉,转眼又咽了咽唾沫,“这是什么肉?” “虬龙肉。” 道人纠结片刻,随后一把将肉干拽到手中,又将肉干塞到嘴中。 他表情凶狠,把手中的肉干想成身边的中年男子,恶狠狠说道:“我咬死你,咬死你……” “吧唧吧唧……” 咀嚼着手中的肉干,道人凶狠的表情舒缓下来,“虽然不想承认……不过……真香……” 将抓着肉干的手指舔舐个遍,道人眼神灼灼,“喂,还有么?” 苏烈瞥了他一眼,“没了。” “没了?我不信!” 道人眼里一转,伸手就要去摸苏烈腰上的袋子。 在还未碰到那袋子时,苏烈似乎早就知道他的德行,一把拍开了他的手掌。 “哎,我说你这可就没意思了啊,有好东西也不知道分享。”道人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可是你的八拜之交,你就是这样对我的?吃你几块肉干都不行了?” 苏烈眉头一皱,“一块肉干?这些年你吃了我多少龙肉你没点数么?你也好意思!” “我说我当年怎么鬼迷心窍,就和你结拜了呢?”苏烈摇摇头,长吁短叹,“污点,一辈子的污点……” 道人嚷嚷道:“污点?我可是人称道家一只花诶,和我做兄弟,不是你的荣幸么?” “你以为他们是夸你呢?” 道人吐出嘴中树枝,“不然呢?就为了恶心恶心老家伙?” “嘁,老家伙的道心在天上,他关心这些?” 苏烈转头看了看前方不远处,挥手打断了道人的喋喋不休。 “他来了。” 道人胡乱扯下头上的箭矢,在将双手放在膝上,端正坐好,倒有那么一点儒家正襟危坐的样子,前提是除开那满身泥泞的话。 而苏烈只是一脚屈膝,一脚耷拉,随意坐在那里,旁边的“蛟珠”也没了毫光异像,只是那根弓弦虽然敛去了光彩,一眼看去,依旧十分不凡。 ———— “奇怪……明明应该就在附近的啊……” 纪烨找了许久,除了那些清晰的血迹,其他的半点痕迹都看不见。 他拨开草丛第一眼看见的那把近乎六尺的长弓。 纪烨一愣,随后才看到前方坐着的年轻道人,和一个猎户打扮的中年男子。 他暗自疑惑道:“难道他们也是来打猎的?” “请问这位道长小哥,这位猎人大叔,你们有没有看到一头黑熊啊?” 道人看了眼苏烈,肩膀抖动,强忍着笑意。 苏烈说道:“想笑就笑吧。” “哈哈哈......” 道人放声大笑,“笑死我了......哈哈哈......” 纪烨不知道年轻道人为何突然笑了起来,难道是因为他的问题? “不行了,不行了,我笑的肚子痛......哈哈......” “小苏子,我是小哥,你是大叔。哎哟我去,哈哈哈......” 苏烈斜瞅了他一眼,说道:“我们俩谁更大些,你自己知道,把自己弄得像个娘们一样,也亏你好意思。” 道人撑着头,毫不在意。“我本来就长这样,怎么了?再说,不帅一点,哪有姑娘喜欢啊。小苏子,这么大的人了,一个喜欢你的姑娘都没有,可惜得很哟。” 见道人依旧笑个不停,苏烈道:“我要是你,就不会笑得这么开心。平白比我矮一辈,没想到你很高兴嘛?” 道人脸色一僵,“好像是哦......” 纪烨听得云里雾里,不过听他们说的话,前方的年轻道人似乎比中年男子还要大些。 他不禁想到:“难道他驻颜有术,是得道高人不成?” 不过看他的样子有些疯疯癫癫的,还是不要招惹的好。 “若是两位没有看见一头黑熊,那小子就告辞了。” “哎,小兄弟先别着急嘛。” 道人连忙喊住纪烨,他一脸微笑的说道:“小兄弟,我看你骨骼惊奇,根骨奇佳,乃是......” 他还没说完,苏烈已经一巴掌拍在了他头上,“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苏烈开口道:“纪烨是么?” 纪烨心头一紧,马上警惕起来。“你认识我?” “听说过。”苏烈点头,“附近最有前途的年轻猎人。” “你是说我......还是说我哥?” 苏烈勉强露出个笑容,“当然是说你了。” 他将旁边的“蛟珠”拿在手中,“正巧我也是个猎户,要不我们比试比试?” “不了。”纪烨摇头,“我学打猎,不是为了和别人比试的。” “赌注是这把弓。你赢了,弓归你,你输了,不用付出什么。”苏烈扬了扬手中长弓,“至于这弓品秩如何,我想应该比你那把木弓应该要好上千百倍。” 纪烨倒是不怀疑前方中年男子的话。因为那么粗,却又绷得那么紧的弓弦,他从未见过。 依照他的见识,那把长弓少说也有十石以上。 而他手中经过易峰改良过的劲弓,也不过两石。 那个年轻道人疯狂给他使眼色,他竟然烨全都看懂了。 道人意思是: 上啊,和他赌啊!有便宜不占,王八蛋。那把弓可不是普通货色,值得你破例赌上一赌! 纪烨纠结片刻,“还是不了......” 苏烈奇怪道:“怎么,你怕输?” 纪烨摇头道:“不,如果我侥幸赢了,大叔你失去了这把弓,而我也让宝弓蒙尘,这毫无意义。” 苏烈轻笑一声。“蒙不蒙尘,还说不定呢。来,你试试这把弓。” 纪烨本想摇头拒绝,可在看到那把弓递出手时,他再难挪动视线,身子更是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去,接过了那把只差一头,就堪比他整个身子高的巨大长弓。 “好轻......” 纪烨本以为这把长弓如此巨大,定然比较沉重,可是在入手之后,他才发现手中的巨弓和一般的劲弓一般无二。 苏烈抬手示意,“来,试着拉一下,看你能不能拉开着把弓。” 纪烨试着扯了扯弓弦,可那弓弦纹丝不动。 “不应该啊,就算是十石的弓,我也应该能拉动一点吧,这把弓......不止十石!” 他看着苏烈,发现对方脸上并没有什么失望的表情,这才无奈笑了笑,“看来我好像拉不开这把弓。” “不急,你可以再试试,要用尽全力,毫无保留才行。” 苏烈看着纪烨,“最重要的是,要用心。” 纪烨微微失神。 记忆中的青年认真说道:“小烨,射箭,要用心!” 记得大哥以前,好像也说过这话? 他缓缓点头,随后深吸了一口气。 手指捏住弓弦,手臂开始缓缓发力。 纪烨看着远方,心思却一直停留在弓上,这一刻,除了拉弓,再无他物。 他心头有一道声音不断叩响心门。 “拉开它,拉开它!......” “咯吱......” 弓弦被他缓缓拉开。 一直坐着的年轻道人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他双眼大睁,像是见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在弓弦拉倒三分之一时,就算纪烨手臂肌肉虬结扭动,额头青筋暴起,可无论如何都再拉不动长弓分毫。 “可以了。” 随着苏烈的话音落下,纪烨猛然送弦,空气传来一声炸响。 “我靠!” 年轻道人惊叫一声,赶忙闪开。 “你小子想干嘛呢?” 纪烨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小子无意吓到道长。” 道人指着他鼻子道:“吓?你以为......” 苏烈喝了一声:“老顾!” 道人收回了手指,“算了,道爷我不和你一般见识,不知者不怪嘛。” 苏烈对纪烨说道:“纪烨,你很有天赋,我可以先教教你打猎,当然,前提是你愿意。” “我......”他看了看手中的长弓。 刚才虽然只是拉了一点,可心中的一股前所未有的畅快却充斥胸膛,像是冬日里饮了一口烈酒,浑身暖洋洋的,格外舒坦。 纠结许久,纪烨摇头,“不......不了,家里叔叔也是猎户,他会教我的。” 将长弓交给苏烈,似乎是怕自己过多留恋,纪烨没再关心那只黑熊的事,而是径直出了莽苍山。 在拒绝的那一刻,他心头竟有浓浓的不舍,这让他十分心慌。 道人戳了戳苏烈,“小苏子,我说你这么直白,是个人都不会答应的吧?” 苏烈看着纪烨离去的方向,“他会答应的。” “这倒是。”道人摸了摸下巴,“他能拉的开蛟珠,确实出乎我的意料。” “不过话说你不是去给那人当护道人了么?怎么有空来调教别人啊?” 苏烈罕见露出了尴尬的神色。 十分了解他的道人一瞬间便已知晓其中缘由,“给人撵跑了?啧啧,我说你胆子也忒小了,她不就是剑法高了一点么,你的弓也不差啊。” 苏烈似笑非笑道:“高一点?” 道人干笑一声,“多一点也是一点嘛。” 随后他躺在地上,看着蔚蓝天穹,轻叹一声。“可惜我没法子看你调教这个小猎人咯。” 苏烈坐到他旁边,问道:“怎么?” 道人指了指天幕,“叫我回去了。” 苏烈恍然,“也是,你出来挺久了。” 末了他又加了一句:“而且还不干正事。” 道人反驳道:“我还想多潇洒些年呢,要是把事情办得的妥妥当当,老头子不让我出来怎么办?” “你确定不是因为你怕了?” 道人一伸脖子,“谁......谁怕了?” 沉默良久,苏烈继续说道:“下次出来,多给你备些肉。” 道人大笑,使劲拍了拍苏烈的肩膀,“好,够兄弟!” “......我过两年就偷溜出来。” 苏烈没好气道:“滚。” “哈哈......你可不能说话不算数......” 第一百四十章 入城 雄关耸峙,重檐叠叠,如密麟栉比。 高墙之上,千万雉堞,其中依稀有劲弓重弩蓄势待发。 外墙垣有无数精铁浇筑的荆棘钩刺,似乎经历了久远岁月,古朴气息扑面而来,但其上的锋芒丝毫未减,犹比当年。 城上女墙之后,无数黑甲兵将俯瞰着下方,来来往往的行商流民望而生畏。 “几位,这炎佢城是不是有些壮观?” 说话的是与墨语三人同行的行脚商人,叫做牛壮,人如其名,长得人高马大,看起来就是身强力壮的体格。 几人相遇在官道之上,牛壮见墨语两人徒步行走,好心询问,得知几人此行目的相同,遂邀请二人乘坐马车。 墨语倒是不奇怪他长得高大,却做的商人买卖,毕竟大夏朝并不像有些王朝,重农轻商。 听闻大夏当初颁布法令,废除重农抑商之时,多少“修养身心”的儒家老人拍桌而怒,还是夫子站出身来,拍板同意。 大夏能有如今的强盛国力,与各地商人商会的发展脱不开干系。 看那些从商之人财源广进,多少辛苦劳作的农夫羡慕不已,自然也有许多农夫“不务正业”,想着一步登天的美事。 只是经商之事,所需头脑灵活,并不是一般农夫所能驾驭,那些吃了苦头的农夫在碌碌无为之后,也只能灰溜溜回家耕地去了。 墨语看牛壮虽然说话大大咧咧,可是看到他们衣着不凡之后,斟字酌句,小心应对,知道牛壮心思还算细腻,想必做行商也有些年头了。 澹台静风点头,“是啊,比我们去过的城池要大多了,兵将也多得多。远没有这么......杀意凛然......” 看着那寒光凛冽的荆棘钩齿,像是有寒风拂面,让人不由得升起一股股冷意。 “几位有所不知,这炎佢城以前被称作炎佢关,是我们大夏的一道重要关隘天险,因为多年前,我们脚下这里,还是大夏与南璟国的交界处,经过几代大夏帝王开疆拓土,才有了如今的广袤地界,听说当今皇帝也是为雄才大略之人,仅仅用了三十年,就为咱们大夏扩张了二十座城池......” 牛壮说起那位素未谋面的大夏皇帝时,端的是慷慨激昂,其中的崇拜敬仰之情溢于言表。 墨语问道:“牛大哥你说的这么多,恨不得扑到王城之中,一窥那位皇帝真容,那为何不去从军,征战沙场?若是有幸,多年之后,成为一方大将,进到那座王城,想来也不是件难事。” 牛壮挠了挠头,“小哥,别看我这长这样,其实我胆小的很,小时候连一只鸡都不敢杀,让我去上战场杀敌,那还不吓得尿裤子啊。” 澹台静风和素聆星轻笑两声。 倒是墨语听得认真。 胆大胆小,既有天生性格使然,又有后天造就,似牛壮这般,算不得奇怪。 毕竟那些魁梧汉子身,千娇百媚心得“奇怪人”虽然少,但也不是没有。 也许是因为少年没有笑自己,牛壮愿意敞开心扉,他低声道:“其实还有其他的原因......我怕疼......” 澹台静风惊讶道,“牛哥你这模样还怕疼啊......” 墨语适时看了眼他,听出他语气中的其他意味,对他说道:“只要人有感觉,谁都怕疼,有什么大惊小怪的?难道我砍你一刀,你就不疼了?还是战场上被人一刀跺去手脚,看着自己骨茬刺啦,鲜血喷涌涌,就不知道疼了?亦或是被人一道插入腹中,利刃绞碎脏腹,你觉得会没有感觉?” “只是有的人意志够强,能忍,有的人不能而已,无关乎其他。” 澹台静风缩了缩头,不敢搭话。 “非礼勿言都不懂,随意议论别人的短处,你还去书院读书?” 墨语的语气稍稍严厉,“就你这样,管不住自己的耳朵,管不住自己的嘴,不出两月,你就要被赶出书院,你信么?” 澹台静风缓缓点头。 “正因为征战厮杀于的将士不畏痛楚,不惧丢掉性命,才更值得我们尊重。但谁都不能要求每一个人都想那些将士一样,有足够的意志和胆魄。山上的仙人之流,怕死的多了去了,难道说就比不上那些将士了么?只是各有所长而已。” 牛壮看着神情严肃,侃侃而谈的少年,在看着被说得抬不起头的青年,如此违和的情形,却让他觉得理应如此。 不过本着老好人的心态,他笑了笑,“小哥,澹台小哥也没说什么......” 墨语转头问道,“牛大哥,若是你的朋友做错了事,你会怎么办?” “啊?”牛壮用手指挠挠脸颊,试探性的说道:“纠正他?” “所以我的朋友说错了话,我也在纠正他。”墨语看着澹台静风,“书院不比其他,其内规矩极多,稍有不注意,便是逐出书院的下场,天下学子千千万,能真正待在书院的,又有多少?” “当然,其实我希望的是,我的朋友,不要在书院呆了几个月就被人给灰溜溜赶出去了,那样的话,太丢人。” 牛壮不明所以,“书院的规矩很多么?我家那小子过些年也该去书院了,也不知道炎佢城哪座要好些......” 墨语只是笑了笑。 对有些人来说,观湖书院如雷贯耳。而对另外一些人来说,观湖书院也许只是流传在天上的传说。 素聆心看澹台静风有些低落,好心以术法叩心,直接在澹台静风心湖说道:“澹台,千万别放在心上,墨语说话虽然不好听,但确实是为你着想。正因为他把你当做朋友,才对你稍显严厉,若是换做别人,他才懒得说一句。” 澹台静风点点头,虽然依旧没有说什么,但心情已好了许多。 说完,素聆星小心看了眼墨语。 就在昨天,因为她心性转变,墨语还好好训斥了他一顿,让她连嘴都还不了。 当时墨语二话不说,直接以武道神通进入她的心湖查探,看是不是有别有用心之人,对她动了手脚。 至于谁是那个别有用心之人,不用说也是与墨语闹得很僵的慕凝烟了。 墨语当时并没有想太多,只觉得慕凝烟始终有着其他的目的,所以他当时首先想到的便是她。 不过之后一番探查之下,在没有发现什么其他的问题后,墨语仔细询问素聆星。 听完素聆星仔仔细细,将所有前因后果,盘枝末节都交代清楚,墨语这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 大概是慕凝烟性子火爆,连带着她教的剑道真意也有夹杂了一些她的性格特点。 而素聆星之所以最近杀性重了些,或多或少也受了些影响。 但其他的一些,大概是因为看到那般白骨横陈,妖怪屠戮的惨烈的场景,激发出了素聆星内心深处的一面。 虽然按理来说,情有可原,素聆星的心境未曾变化,只是性格偏向于杀伐果断了些,但墨语依旧“苦口婆心”,好好劝慰了她一番。 他从始至终,都不希望素聆星在踏入修行之后,离常人原来越远,离人间越来越高。 那样不好,特别不好。 他不希望最终素聆星变得像慕凝烟一般。 虽然慕凝烟始终对他和素聆星都表现的十分友好,不,说是友好都远远不够。 以慕凝烟的性子,对他们的态度确实是非比寻常。 可是那仅仅是对他和素聆星。 对于那些普通人,慕凝烟不是高高在上,也不是蔑视众生,不是因为自己修为高到天外,就盛气凌人。只是她是无视那些普通人,不是漠视,是无视。 她从不与普通人说话,她的眼中,也从没有那些普通人。以墨语的感觉,大概她眼中也就他和素聆星二人。至于性子还算可以的澹台静风,从头到尾,也就看了几眼,话都未曾说过。 有一天澹台静风悄悄问他,问他慕凝烟是不是不会说话。当时澹台静风说的十分委婉,等墨语回过神来,才知道他是问慕凝烟是不是哑巴,那次墨语破天荒拉着澹台静风躲在一旁笑了半天。 到了后来,墨语也知道以慕凝烟的本事,澹台静风悄悄议论她的事,她肯定全部知晓,只是她全部都不在意。 墨语觉得她在乎的东西很少,也许他算一个? 所以那次他然生气,却也决定悄悄去送她。 墨语叹了口气,他相信慕凝烟是天下首屈一指的大剑仙,而且他知道慕凝烟马上就要突破了,所以慕凝烟急匆匆的走了,不与他们同去观湖书院。 以墨语的直觉,在慕凝烟那日回来之后,已经开始抑制不住体内的冲天剑意,和凌厉无比的剑气。所以他才问慕凝烟是否受伤,正因为慕凝烟当时说是,他才知道恐怕慕凝烟不是因为伤的身体,而是剑道。 剑道不稳,无法压制境界。 不然以慕凝烟的性子,怎么说也该郑重无比的突破,而不是只简单交待几句,就急匆匆走了。 “怎么啦?又开始唉声叹气了。” 紧挨着墨语的素聆星用手指戳了戳他。 看着素聆星眼中隐藏起来的担忧,墨语抿嘴笑了笑,随后摇摇头,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子,“在想你一直不让我省心,若是有哪一天我不在了,你该怎么......” 说道这里,墨语看着素聆星眼中泪花闪闪,双手紧紧拽着他的衣角。 “为什么这么说......” “如果嘛......” “没有如果!”素聆星不动声色抹了抹眼角,正色道。“答应我。” 大概这是她最郑重的一刻了吧。 墨语将她的手握在手中,“没有如果,我答应你。” 有一句话他还没说。 除非他死。 他的身子有别常人,如今已经知晓。至于对他动了手脚的人,连自家师傅都似乎有些忌惮,就算以后到修为高深的地步,难道就能保证自己体内没有隐患没有掣肘么?若是有关系到自身根本的东西被人拿捏在手,他又能如何? 如今说的是周游天下,只不过是另一种走一步看一步罢了。 他知道,夫子知道,师傅也知道。只是他们也许都不知道他知道而已。 进了城,与牛壮告别,墨语随意晃荡一会儿,走进了一家普普通通,门可罗雀的小客栈。 这家客栈名为“有福”,可惜的是似乎名不符实。 看角落的蛛网,想必这儿的掌柜算不算什么有福。再看看门口对方的残缺桌凳,说是“多难”,应该更为贴切才是。 进了客栈,昏昏欲睡的女掌柜,蹲在地上打盹的伙计,使劲“点头”的账房,倚着楼梯、无聊数着地上笤帚的杂役,后厨传来的若有若无的呼噜声...... 澹台静风看着脚下的灰尘,微微皱眉,不过转念一想,顿时又释然了。 墨语轻声咳嗽一声。“咳咳......” 那年轻杂役最先反应过来,“掌柜的,来客人了!” 女掌柜瞬间来了精神,喜笑颜开道:“哎,几位客官里面请!” 墨语直接随手一掷,一粒小银锭落在掌柜面前。 这下,不仅仅是女掌柜清醒,其他所有人都清醒了。 那个白衣少年从门口随手一扔,那可是足足有三丈远,而且最重要的是...... 那银锭没动,就像是在柜台上扎根了一般。 年轻伙计两眼放光,“这位少侠,您的身手真好。” 澹台静风还以为这人也是个马屁精,结果下一刻,伙计就说了一句他一直想说的话。 “请问您能教教我么?” 墨语看着他,轻笑道:“不好意思,祖传功夫,传男不传女。” 掌柜扭着年轻伙计的耳朵,吼道:“小崽子,还不滚去打扫,这地上的灰都有一尺了。” “那有一尺啊,这才半月没打扫好吧。最多一寸!” 女掌柜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你很骄傲啊?” “哎哟,掌柜的,我知道错了......” 伙计赶忙拿起笤帚,认真打扫起来, “给我动静小点,要是弄得到处是灰,我扣你月钱!” “知道了。”伙计应了一声,随后碎碎念,听起来像是诅咒什么之类。 墨语对掌柜说道,“两间房,要最大的。” “好嘞,客观楼上请。” 看着掌柜扭着水桶腰,左摆又摆,澹台静风和素聆心都皱了皱眉。 墨语看了眼门外,若有所思。 第一百四十一章 姐妹 就在不远处,是一处与“有福”客栈有着截然不同光景的烟花巷柳之地,名为“寻欢”。 寻欢阁在炎佢城中十分有名,只因为其中的女子从不卖身,以艺曲舞着称。 艺为诗棋书画,曲为钟鼓琴瑟,舞为袖云飞雅。 虽然如此,炎佢城和附近的郡县城池,不远千里,愿意前来的风流才子数不胜数,能为他们心目中的佳人一掷千金的,更是不在少数。 所以有人戏称寻欢阁如同异兽“吞金”,但闻其名,不见其财,实则敛财广聚,所图不小。 有人对此一笑了之,有人对此心生警惕。有心人明察暗访,暗中打探的也不少,只是因为到头来都无疾而终,慢慢的,关于寻欢阁的说法,也就只是一桩饭后闲谈了。 寻欢阁极为隐蔽之处,常人无法窥探的楼中楼,是一处精致阁楼。 这处阁楼房间不多,但每间房都有零星的人影一闪而逝。房间内,书帛密信堆积如山。 “哎,这些鬼东西,猴年马月才能看完啊?” 挽着发髻,长袖流云的绿衣女子愁眉苦脸,对着身边的帛书信件不住叹气。 “咯吱......” 一声极其细微的声响从窗边传来,绿衣女子惊喜万分,抬头道:“姐,你终于回来啦?人呢人呢,带回来没有啊?” 随后她看见进到屋中的蒙面女子双手空空,说道:“要我说,等那小崽子死了才好,亥古岘那老王八,都一百多岁的人了,还四处勾搭别人,一出了事就拍拍屁股走人,要姐你去料理,要不是看在他辈分高,我早就收拾他了,是吧姐?” 绿衣女子有些奇怪,本来若是平时,自己的姐姐应该笑着点头称赞才是,怎么今日话都不说,难道是出事了? 她走到女子身旁,深色一凛,“姐,你受伤了?” “咳咳......” 这时,女子才捂着胸口,咳嗽一声。 面具下又开始滴起色如浓墨的污血来。 黑衣女子揭下面具,露出其下苍白的俏脸,“被人打伤的,没什么大碍了。” “为了怕那人跟踪我,我特意绕了些路,隐蔽身形,确保没人跟踪,才从偏门进来的。” 说话的同时,她又使劲咳嗽一声,不过如今咳出的鲜血,已不再是黑色。 一路上提防那白衣少年跟踪尾随,她都在压制伤势,憋着体内淤血。等到回到这里,有最亲近的人在旁,她才敢放心大胆,逼出体内淤血。 “在这附近谁能够伤到你?是山上的仙宗之人?” 绿裙女子十分不解问道。 她的姐姐可是人称“暗夜叉”的尹南姝,如今魔门旁枝彩衣阁的首席弟子,一身修为已至练气五楼巅峰峰,算是半只脚已踏入丹劫境,只要度过人劫,就是铁板砧砧的丹劫境修士,况且已她姐姐的年龄,未尝不能再进一步,甚至两步,将来有幸成为一位大修士,到时候天下之大,何处都可去得。 尹南姝摇头,“是一个白衣服的年轻人。” 尹北馨扶着自家姐姐坐到床上,路过那堆信件之时,也许是心情变得不好,顺便踹飞了那一堆据说是来自各地的“密函”,书帛信件满屋飞舞,确实别有一番光景。 只是屋内的两人都无心于此,尹北馨问道:“年轻人,有多年轻?” “比我年轻,比你也要年轻些?” 尹北馨表情讶异,“姐,你是说一个毛头小子把你伤成这样?” 她掀开尹南姝胸口的衣服,看见了那个无比刺眼,入肉生根的拳印。 小心驱散了上面附着的劲力,她说道:“看来这毛头小子还挺厉害的,这拳意确实古怪的很。” 尹北馨又问道:“姐,你是棋差一招,还是......” 尹南姝摇头,“一直被压着打,几乎没有什么还手之力。” 随后她自嘲的笑了笑,“枉我觉得自己天赋一流,不把别人放在眼里,结果只能勉强在一个少年手中走上几招,要不是那人没有杀我的心思,我估计不知已死了多少次了。这果然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 看到自家姐姐像是有些被打击到了,尹北馨说道:“会不会那人其实是个老家伙,用的少年样貌?” 尹南姝看了眼自己的妹妹,勉强笑道:“也许吧......” “不说这个了,这些密函你看了多少?” 为尹南姝疗伤的尹北馨神色一怔,嘿嘿一笑,“看了挺多的了,那什么血影门的小弟子因为手脚不利索,被正派修士给抓住了了啊,还有郢岐宗的嫡传弟子下山历练,被人将其剑心打碎,灰溜溜回了宗门啊......” “还有......还有好多呢......” “这不是前几日的消息么?你就拿这些来搪塞我?” 尹北馨讪讪笑道:“姐,你怎么知道的?” 尹南姝指了指自己妹妹的额头,“你翻过的,没翻过的密函,我都替你看了一遍,不然你觉得门里的那些不怀好意之人能这么轻松对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尹北馨脸上瞬间露出讨好的神色,殷切为尹南姝捏肩捶背,“姐,你真好。” 对于自己妹妹懒惰成性,尹南姝只有无奈叹气。 “你要是还这么懒,要是哪天我不在你身边,我看你以后可怎么办?” 尹北馨挥了挥手,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哎呀,什么在不在的,咱们两姐妹不是说好了要一直在一起么?难道姐你要丢下我一个人?” 尹南姝笑道:“那都是小时候的玩笑话,难道你以后不嫁人啊?” “嫁人?”尹北馨偏了偏头,“嫁什么人啊,要嫁就嫁姐姐好了。” “尽说些胡话。”尹南姝嗔了一声,继而说道:“等下我要回宗门一趟,那孩子和他娘如今都落到了钦天监的手里,看看那老东西舍不舍得他这个来之不易的子嗣。” “那姐姐你快去快回啊。” 尹南姝一遍换着衣裳,一遍说道:“知道了。” “我今晚给你做汤圆,晚了可就被我一个人吃了。” 换了身黑底红纹长袍,尹南姝笑道:“那我肯定不让你如意。” “好好看看那些密函,回来我要检查的。” “知道啦。” 在尹南姝走后,看着满地书帛信件,尹北馨挥了挥衣袖,一股清风将所有书帛信件卷起,重新整齐堆好,放在桌上。 “白衣少年?呵......” 若是尹南姝还在,她一定能看到,一向没个正行的妹妹已经完全换了副神色。 轻轻捋了捋发丝,尹北馨晃着手臂,腕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不知何时,一串红色的铃铛已挂在她手上。 将房门掩上,尹北馨背着手,蹑手蹑脚地出了门。 刚走了几步,一个人影就挡在了尹北馨身前。 “北馨!你又想偷懒啊?” “啊,哈哈,我只是去买点吃的,看了大半天的信函,可饿死我了......”尹北馨装模作样揉了揉肚子,“缇嬷嬷,你通融一下嘛......” 站在她面前的白发老人无奈指了指尹北馨的额头,“快去快回。” “谢谢缇嬷嬷!” 尹北馨上前使劲抱了抱老人,随后提着衣角,飞快跑了。 “这小妮子......”老人无奈笑笑,随后下意思摸了摸腰间,神色一滞,气急败坏道:“尹北馨!” 小小阁楼中的数名女子身子猛地一抖。 转过墙角,尹北馨一步踏出,人已经消失在阁楼。 那如水波涟漪一般,荡漾的一丝丝灵气很快便消散在了空气中。 ———— 进了客栈房间,墨语同素聆星坐在塌上,窃窃私语。 “墨语,为什么要住在这里啊?那几个人都是福薄之人,要是因为那个蒙面女人的话,我们直接找旁边的酒楼就是了啊。” “福薄而已,你不是说我也是福薄么?我看没什么大不了的嘛,再说,这客栈门口可是有些门道。” “你是福缘有问题,又不是福薄,不一样的。” 素聆星先是摇头,随后问道:“这客栈有什么门道?门口没什么东西啊,也没有阵法什么的。” “不然怎么说我涉猎甚广,无所不知呢?” 素聆星皱了皱鼻子,“自恋。” “到底是什么?” 为自己沏了杯茶,墨语端着清茶,指尖摩挲着茶盏边缘,开口道:“符。” “符?什么符?”素聆星好奇道:“道符?鬼画符?还是其他的什么符箓?” 关于符箓一事,素聆星知之甚少。只知晓道家的有灵宝符、上清符、正一箓三种,至于更为怪诞的鬼画符,也就仅仅是见过三两字的描述,说是世间凡俗之流的驱鬼符箓,又说是鬼以鬼压鬼,保人间太平。 “门口的是丹书符,是不入正道的方士所书,为的是......断人财运......” 素聆星微微瞪眼,“方士?那些不入流的小把戏?” 自上古之时,先贤开拓出练气一途,直指大道根本,才有后来人前赴后继,为大道之路埋骨铺路。 但是从最初之时,就有人道路歪斜,走进了岔道,不仅没能得道长生,还鼓捣出一些有损自己,有损他人的阴邪法子,那也能算的上是最初的歪门邪道,也就是后世俗称的方士。 在入了门的修士眼中,那些方士术法,与世俗的彩立子变戏法无异,都是虚有其表,镜花水月。 方士画符,常用于治病救人,其名曰符水,其实对人有害无益。 所以无论是山上山下,对于方士之流,都是嗤之以鼻。 “确实是不入流的小把戏,不过却有些用处,特别是对这客栈这几人。” 客栈几人中,属那个富态女掌柜最为福薄,看样子是丧夫之相,打理着这个无人问津的小客栈。 至于那个小账房,孤苦伶仃,但衣食无忧,有些家底,不算最差。 而那个年轻小伙计不知是哪家千金,沦落至此,或是有意在此,算的上客栈几人中最为突出之人。 门口的那道丹书符,用丹砂画在地下,以石板掩盖,去了这小客栈大半财运,这才让这么个卖相一般,地势不错的小地方无人问津。说起来,福薄福厚,兴许是与那道符有关,再退一步,或许又是与外界相关。 关于命理一事,墨语始终不太清楚。像是雾里看花,看不真切。 所谓事在人为,有时候确实如此,有时候又并非如此。 他也常想,难道天道之大,囊括了天下所有人一生的命里轨迹?若不是他出现,客栈门口的那道符直到这客栈彻底“偃旗息鼓”,可能才会没了作用,正应了客栈几人的福薄之相。但要是他出手,几人是否能有转机,或是又有枝节横生? 他想要验证一番,所以才挑选这个客栈住下,打算一探究竟,不仅仅是验证心头的猜想,还是为以后的武道神游打下基奠,为此他还稍稍放下了那个藏匿在城中,又突然离去的那个蒙面女子。 之前他与那女子交手之时,其实早已将自己的气机拳意烙印在蒙面女子的法宝上。不然一件珍贵的本命物,值得他留下那蒙面女子。 “你想要帮帮他们?墨大好人?” 素聆星对他眨眨眼,两人随后相视一笑。 ———— 澹台静风进了旁边一处房间,看着整理的还算简练的房间,他确实无处下脚。 这儿的灰尘也忒厚了些,稍稍走动,便有淡淡的烟尘,也不知道为何墨语会选择这里。 至于墨语和素聆星两人偷偷在房间里瞒着他说些什么,他倒不怎么在意。 想到这里,他揉揉胸口。 他自言自语:“是不是勒得太紧了些?本来就小,以后万一更小了怎么办?” “不管了,以后入了修行,不是说能重塑躯体么,到时候应该有法子......” ———— “叮当叮当......” 正当墨语准备盘算着既能委婉说出门口的丹符,又能让客栈的掌柜几人相信自己的话,客栈下方突然传来若有若无的铃铛声。 铃铛声和普通孩童的玩耍的铜铃,或是家家户户屋檐下“祈福铃”的声音没有什么不同。 但铃铛说传递的讯息,有些意思。 大概是以独特的手法震动稀薄的灵气,传达着一个找人的讯息。 “呵,白衣服的毛头小子?” 墨语眉头一挑,转头对素聆星说道:“有人送上门了,我去去就回。” 素聆星马上反应过来,说道:“要我一起去么?” 墨语瞥了眼旁边。 素聆星露出无奈的神色。 这时候,最怕的就是别人声东击西。而澹台静风这个“拖油瓶”,让他们无法放开手脚。 第一百四十二章 破邪 推开窗户,正准备一跃而下的墨语停在那里,有些犹豫。 “我这么不走正门,是不是和那些梁上君子没什么两样?” 还不等他多想,向下看去,一位有别常人的绿衣女子摇摆着双手,一蹦一跳走着,引得行人纷纷侧目。 “我还以为是谁胆子这么大,竟然是个御风境修士?” 墨语眼中,那名女子周身灵气如同一个醒目的漩涡,不断吸引着这片地界为数不多的灵气,实在......碍眼。 “是故意引我出去,有恃无恐?还是有其他手段?” 他转头嘱咐一声:“聆星,等下小心一些。” “知道啦。” 素聆星罕见的没有看着墨语回话,因为此时她正摆弄飞剑,全神贯注。 指尖飞剑飞旋,拉扯出一缕缕细如发丝的剑气,在素聆星手中宛若纤毫墨笔挥舞,编织成一幅山河绘卷,虽然看起来只是简单线条勾勒描绘,有些粗糙简陋,但短短时日,她已经能做到这般,与墨语相比,确实有着不小的差距。 墨语既有些羡慕,更多的却是欣慰。 “走了。” “你要小心一些。” 话音刚落,窗户被衣阙带起的微风关上。 ———— “啊,难得出来透透气,天天待在那鬼地方,都快闷死我了。” 尹北馨伸了个懒腰,双手高抬,手指相叠,有些宽大的长袖衣服并未遮挡住她姣好的身形。 “话说,我这样明目张胆,那些爱管闲事的钦天监会不会来找我聊聊家常呢?” 手指点在下把,尹北馨微微思索片刻,自言自语道:“应该不会吧,按理说应该去查那老家伙的小崽子才是,可惜在章家的布局,阴差阳错,因为那老家伙没了,实在可惜。这次回去以后,看来得好好和师傅说说才是。” 正想到这里,上方有隐约有风声呼啸。 “偷袭?” 心头闪过这一念头,尹北馨下意识往身后一跳。 “啪嗒。” 来人轻轻落在地面,未激起半点尘埃。 只是那脚下一道延伸到尹北馨跟前的裂缝,十分显眼。 “就是你要找我?” 白衣少年双手抱胸,看着面如止水的绿衣女子。 “你这眼神......我好像见过......” 墨语摸了摸下巴,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哦,我想起来了。就那个被我三拳两,打的灰溜溜逃跑的女人,她的眼神,和你差不多。” 墨语歪了歪头,看着毫无反应的绿衣女子,“你是她来替她找回场子?替她出气?” 绿衣女子“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她背着手,摇头说道,“我不是替她出气的,我是替她好好谢谢你的。” “被你打伤的是我姐姐,平日里心高气傲,如今被你这么一打击,反而不是什么坏事,我还要谢谢你手下留情才是。” “真的?” “这是自然。” “哦。”墨语故作惊讶的点点头,随后说道:“要是你能把背后的法宝收起来的话,我可能还愿意相信你话中的十之一二。” “可惜......”墨语摇头叹气,“我以诚待人,人不以诚待我。” 尹北馨面色不变,“既然被你看出来了,那么就只好......请你去死了!” 她手腕抖动,红色铃铛光芒大盛,远远看去,像是几颗诡异的赤红色眼珠,正死死盯着自己。 “有点意思......要不是我已经有了师门,说不定也要去这什么魔门看看,看看这魔门到底如何财大气粗,是不是每一个修士都有一件本命物。” 随后墨语话锋一转,“虽然这本命物嘛......” 他抬起手,举起小拇指,一边比划,一边说道:“不入流。” 尹北馨横眉竖目,“入不入流,等你死了就知道了!” 铃铛抖动,声如天籁。 “嘭!” 巨大轰鸣声掩盖住嘈杂的街道声响。 一瞬间,街上寂静无比。 无数行人看着那倒塌的矮墙,和地面的巨大坑洞,久久没回过神来。 “杀人啦!”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人群作鸟兽奔走逃散,原本人来人往的大街,只是片刻,便已经没了人影踪迹。 尹北馨四下查看,并没有发现那个少年的身形。 “跑了?” “我像是胆子那么小的人么?” 有人轻笑一声,声音虽小,却近在耳旁。 尹北馨面沉如水,手腕转动,她反应之快,几乎在声音响起的一瞬间,手腕铃铛的红芒顷刻便已笼罩了身后。 “滋滋......” 整片空间都传来渗人的声响,可预想到的惨叫声并未传来。 “太慢了。” 那到声音继续响起,这次似乎就在她的头顶。 “装神弄鬼!” 尹北馨手掌挥动,掌心翻转之间,虚空像是发生了不可思议的变化,她的掌中出现一团漆黑得似乎要吞纳一切的黑暗。 “锃!” 一声剑吟轻颤,如龙吟入耳,剑芒一闪而逝,尹北馨刚抬起的手掌中那团如火炬般熊熊“燃烧”的漆黑应声而灭。 “嘁......不只是本命物不入流,连这点术法神通,也平平无奇,如果你就这点本事,我劝你还是回去多修炼几年吧。” 尹北馨已皱紧眉头,她第一次发现与人交手时,对方的话能够如此影响自己的心境。 “那就让你见识见识姑奶奶的真本事......” 尹北馨手腕震动,铃铛剧烈摇晃,却诡异的没有半点声响发出。 “不对劲!” 千钧一发之际,尹北馨猛然停手,她突然抬头,寒声道:“你在引我出手!” “哟,看来你比那个不敢见人的黑衣女人更聪明些嘛。” 本来打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墨语并不打算出手,或者说并不急着出手。 他想着最好闹得动静大些,好让此处的钦天监出马。 昨日他与这里的钦天监已经打过照面,此处的钦天监统领听说过墨语与青叶城京冬几人有些交情,所以双方还算处的融洽,墨语不介意成人之美,让那位周统领在功劳簿上多添几笔。 尹北馨头顶上方,白衣少年撑着一处屋檐,双脚晃荡。少年双膝上搁着的长剑微微出鞘。 “上品飞剑?” 墨语拍了拍剑鞘,“也许吧。” 尹北馨脸上阴晴不定。 刚才仅仅交手两招,都是她先出手,对方轻描淡写化解。 虽说她也仅仅是出手试探,可看对方泰然自若的样子,修为不低。 “最重要的是,对方也是名剑修。” 山上有句说法:宁惹练气一片,不惹剑修一枝。 剑修独来独往,但架不住长辈或者师门够横,本事够大。 毕竟每一个天赋绝佳的剑修,都是那些人的掌中宝,心头肉。不仅难得,而且最难培养。 要不怎么有练气一大把,剑修三两只的说法? 兴许这个少年就是那家剑修宗派的宝贝疙瘩,外出历练。要是她手段尽出,就算拿下这少年,也可能惹得那些不讲理的剑修前来,将这布局四方的一处据点拔除,实在是有些得不偿失。 尹北馨深深看了墨语一样,随后冲天而起,一眨眼便掠出了数十丈远。 “打不过就跑?”墨语捻着下巴,“够......灵性。” “要不要追上去呢?万一有埋伏怎么办?” 他郑重掏出一枚铜板,高高抛起,嘀咕道:“要是正面就跟上,反面就留下。” “啪!” 铜钱落入掌心,墨语却没有去看,而是双手一撑,提着挽霜飞剑猛的一掷。 飞剑呼啸,破空而去。墨语大步在房顶几个纵跃,随后衣袖飘摇,衣阙猎猎,轻轻踩在飞剑之上,御剑而去。 因为修为还未到御风境,无法驾风飞行,武道之上,离得神游境又差着十万八千里,所以墨语只得面前借助飞剑的特性,短暂御剑飞行。 看着下方不过十丈距离的屋顶瓦檐,墨语指着脚下飞剑,摇头叹气:“飞的这么低,也忒丢人了些。” 刚说完,“挽霜”与像是听懂了他的话,马上开始闹起了别扭。飞剑左摇右晃,墨语先写站立不稳,只好说道:“别别别,我丢人,我丢人。” 听到墨语认错,“挽霜”示威似的抖了抖剑身。 “先让你得意一会儿,等过个一年半载,我到了御风境界,看我稀罕你不。” 当然,为了怕再出什么乱子,墨语也就只敢在心头说说。 听着脚下时不时传来的惊呼声,“不小心”瞥见几个稚童小脸涨红,一脸激动的指着他说道:神仙,神仙。墨语神色不变,心里却乐开了花。 墨语没头没脑说了一句话。 “现在我总算知道为什么世人都对练气修行趋之若鹜了......” ———— 尹北馨飞入天穹之上,每过一段时间,便回头看看那个少年是否跟了上来。 让她有些失望的是,身后只有受惊的飞鸟,确实看不见那少年的身影。 “难道他现身就是为了挖苦我几句,逞一逞口舌之利?还是好心放我一马?” 尹北馨出神之际,头顶一阵罡风吹过,一缕发丝飘落,方才的罡风险些将她脸庞划破。 尹北馨心有余悸。 “好险......”不知不觉,她已来到了云层上方,再往上,头顶的罡风宛若实质,隔着老远,她都能感受到那种无匹的撕裂之感。 她喃喃自语:“也不知道那些大修士如何抵御住着天幕之上的罡风吹拂,难道他们每个人都是琉璃无垢身不成?” 出了城,尹北馨长袖鼓荡,衣角随风而动,如流云起伏,看起来倒像是天上仙子临凡。 落在地面,刚准备离开的尹北馨突然转头,看见一个御剑滑翔的少年歪歪扭扭,“艰难”落到地面。 尹北馨诧异无比,“他竟然不能御风!?” 怎么可能! 自己姐姐的本事她是知道的,只要不是丹劫境修士出手,有本命物“四象”,和飞剑“落梅”,怎么可能败给一个至多照心境的小小修士? 难道真正的剑修真的就这么无可匹敌,能够跨越整整一个境界? 不可思议,难以置信,难以想象。 尹北馨神色郑重,除了本命物“勾魂”,她那把来路不算太正的飞剑“枯叶”也祭了出来。 墨语看着如临大敌的绿衣女子,微微一愣,“原来没有埋伏......难不成是声东击西?” 他倒是不担心有什么一般的修士能让如今锋芒渐露的素聆星感到棘手,毕竟一个马上就是御风境的剑修,而且是拥有极高品秩的本命剑,又领悟了一位大剑仙些许剑道真意的剑修,没有六楼修为,着实不够看的。 所以墨语用上了一贯的战术,嘴炮......呸,嘴上功夫。 “什么时候飞剑也成了烂大街的东西了?人人都有飞剑,难不成剑修这么不值钱了?还是家里面真的有堆积如山的金精钱?如果真是这样,要不咱们打个商量,我这儿还有些用不上的妖丹法宝之类,和你换个几万的金精钱,不知道这位绿姑娘意下如何?” “我呸!你才是绿姑娘,你全家都是绿姑娘!” 尹北馨怒道:“姑奶奶我姓尹名北馨。” “还几万金精钱,你的妖丹难不成是魂婴境的大妖妖丹么?还是有什么超出法宝品秩,达到半仙品秩的半仙兵?” 墨语脸上的尴尬一闪而逝。 他暗暗嘀咕一声:“我的个乖乖,这把本命飞剑品秩这么高?她够大方的啊......” “嗤,本来还以为你是哪家宗派的得意弟子,但看起来你似乎只是个不知道哪个旮沓走出来的山野散修,这倒是让我放下心了。” 尹北馨打了个响指,澄黄纤细的飞剑呼啸而至。 “看你的口气,似乎吃定我了?容我冒昧的问一句,你很厉害么?” “铛!” 墨语随意一抖剑鞘,挽霜出窍半许,剑身荡开飞掠而来的飞剑,轻描淡写。 尹北馨轻笑道:“哦?看来你的这把剑品秩也是不低嘛?是偷来的?抢来的?还是杀人越货?” 墨语讥讽一声,“你以为我像你啊,拿着来路不正的飞剑,冒充剑修,一张脸皮也是够厚的。” “杀了你,夺了你的功法,我可就是真正的剑修了。” 尹北馨抬起手,轻轻掩面,一眨眼,眼中杀意凝为实质实质,像是一把把赤红光芒萦绕的利刃,四射开去,将四周草木摧割殆尽。 墨语皱了皱眉。 对面自称尹北馨的女人,功法有些邪门...... 吒! 完全由杀意凝结的巨大利刃凭空出现,前后不过半息时间。 剑出鞘,剑光冲天而起,迎上那数十丈长短的杀意利刃。 “啵......” 一声如同气泡破裂的声响,那道夹杂着数种拳意的冲天一剑轰然破碎。 “四楼修为的剑修?不过如此!” 尹北馨化作一阵青烟,转眼便来到了墨语身旁,手挽铃铛晃动,红芒耀眼。 另一边,那把纤细飞剑“枯叶”与影随行,剑刃颤动鸣叫,剑锋夺目。 “丹劫境修士,厉害。” 墨语淡淡开口,手掌已松开挽霜,两拳递出。 潮起,潮落。 一瞬间,天地皆寂。 第一百四十三章 拳如山 左右夹击,加上前有攻势,尹北馨志得意满,以为少年除了向后退去,暂避锋芒之外,再无其他法子。 而后面,还有她准备的大礼,正等着少年自投罗网。 可千算万算,尹北馨打破脑袋都想不到,少年竟然不闪不避,在生死关头,舍去了那把品秩极高的飞剑! 可是下一刻,天地归于寂静。 尹北馨只觉得眼前黑白一片,唯有那已经落在自己身上的拳头色彩鲜明。 “嘭!” 一声闷响,尹北馨脑袋昏昏沉沉,恍惚中,她只看见周围景色飞速倒退,然后轰隆一声,像是撞在了山崖石壁,她才清醒大半。 山林之中,突兀耸峙如春笋一般的巨大岩石断壁上,尹北馨紧紧嵌在上面,本来如翼插云端的大半岩块被这一撞之下,坍塌如堆。 伸出双手,尹北馨艰难扒住岩块边角,费力从岩壁上将自己的身体一寸寸拉扯出来。 落到地面,看着那个位于蛛网扩散的裂缝中,十分不雅的人形坑洞,尹北馨脸色阴沉无比。 身上保命的法宝被一拳打的碎了大半,要想彻底修复,不知还要往里喂多少神仙钱。 不过她并不心疼,毕竟好在有这件法宝,才让她逃得一劫。要不然一拳之下,没准自己已经去了大半条命了。 至于那把飞剑“枯叶”,也已经没了反应。 一把上品飞剑,光是本身价值,怎么也值数百金精钱,寻常修士一辈子都未必能挣到那么些钱。 不说谁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就算她们敛财甚广的寻欢阁,加上各地无数隐秘产业,一年的油水,不过数十万两黄金,换算成金精钱,也不超十枚之数。 这些法宝都是他们各地门人或偷或抢,或杀人越货,或阴谋诡计所得,来路不正。那些吃了她们彩衣阁的亏,而她们彩衣惹不起的修士多如牛毛,要是真捅破了出去,保不准会引出什么祸端。 “嗒嗒……” 墨语慢腾腾朝尹北馨走去,除去腰上回鞘的长剑,属他手中剑锋弯折的纤细飞剑犹为“碍眼”。 好在尹北馨只算他手中飞剑的半个主人,无法发挥出飞剑原本的威能,更没有那种无坚不摧、凌厉无比的杀力,不然要想让一把上品飞剑破损如此严重,他至少要再跨一个境界才行。 尹北馨眼瞳一缩,出声道:“你不是修士,你是个武夫?!” 随意将失去反应的飞剑扔在一旁,墨语耸耸肩,拍了拍白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你不是知道了么?” “难怪连我姐姐都只能在你手底下过几招,要不是我有法宝傍身护体,没准已经被你擒下。” 先前看她姐姐身上的拳印,确实像武夫所为,可刚开始交手,少年一直用的修士手段,加上她被少年的“闲言碎语”弄得烦躁得很,这才先入为主,麻痹大意,吃了少年一拳。 “你是入虚境武夫,还是神游境武夫?” 墨语咧嘴一笑,“你猜啊?” 为了怕打击到面前绿衣女子的心境,他“好心”不告诉对方,其实自己才刚刚巩固炼胆境,至于炼魄,也只是摸到些门角,能魄出窍片刻而已。 “就算你是武道宗师,神游境武夫,想让姑奶奶我吃亏,也还不够看!” “有人说过,人呢,不要太嘴硬,也不要事事都盖棺定论,万一突然就被别人打脸了呢?你说是吧?” “牙尖嘴利!” 尹北馨娇喝一声,长袖翻卷,水气汇聚,片刻,一股股清澈水流在她身前翻腾涌动,看起来流光溢彩,动人心弦,不过其内隐藏的杀意便如万千利刃,止不住地往外透出锋芒。 墨语腹诽一声,“也不知道这人杀了多少人,才有练就了这种已经算是阴狠毒辣的功法。魔之一字,说的果然一针见血。” 墨语脚下踏步,一个闪身,人已如惊雷闪动。 身后的虚影渐渐消散,地上沟壑叠叠,纷纷凹陷。 只是墨语的身形渐渐消散,像是如一滴水墨,溅落入汪洋之中,消弭淡散,没了踪迹。 尹北馨双袖随着手臂挥舞,看似不过手臂粗细的涓涓细流,顷刻间便笼罩了她周身近十丈方圆,远远看去,倒像是个倒扣于地面的湛蓝薄碗,向外扩散开去。 笼罩尹北馨的水幕中化作毫芒针锥的杀意带出一滴滴水流,转瞬凝结成一根根发丝细小的冰针。 “哧哧哧......” 万千冰针囊括四面八方,无论失去踪迹的墨语去了哪里,只要不是离开她周围百丈,这取自机关巧要的,凝结她灵力杀意的断魂针,都能破开那个疑似入虚境少年的肉身。 无数细小的断魂针纷纷落在四周山石树木之上,咋一看去,山石依旧巍然,丛林未曾摇动。 细看之下,其上无数比满天繁星还要密集的细小孔洞讲附近所有物体都穿成了筛子。 一直留意周围的尹北馨有些疑惑。 没有异样声响,没有锥针入肉的动静,更没有惨叫哀嚎。 四周寂静的让她心慌。 “在下面!?” 尹北馨瞬间反应,保护她的水幕分化万千,无数冰棱碎块如同最为阴沉的雨夜中乌云摧城,轰然下压。 与此同时,她双手手指并拢,翻掌下压。澎湃灵力加上本命物的法宝灵光,一起倾泻到她脚下的地面之上。 “轰隆隆!” 大地震颤,无数的裂缝凹陷从尹北馨脚下延伸,横贯南北东西。 方圆数里地界,犹如地牛翻身。 被洞穿出千万细小孔洞的树木在一息之间,化作碎沫齑粉,早已脆弱不堪的顽石岩角化作灰飞,随着激起的气浪滚滚飘散。 凌虚御空的尹北馨停滞片刻,在没感觉到其下有任何动静之后,灵力倾泻,神识感知扩散。 忽然,上方隐约有风雷之声传来。 尹北馨不由得感到呼吸一滞,似乎有群山大岳当头,沉重无比。 尹北馨骤然抬头。 白衣少年像是脚踏罡风,驭着雷霆而来。 那不算太大的白皙双拳上浮起的厚重拳意,所带给她的感觉,甚至比彩衣门山门所在的彩云峰带给她的压迫感还要来的大些。 尹北馨陷入短暂的失神,那么一瞬间,她仿佛看见一尊头顶苍穹,脚踏山川河流的神人高举擎天大岳,朝她当头压来。 紧握右拳的墨语神色凝重,以至于千针入肉,依旧淌血的左手都毫无知觉。 为了用出这最为完整的摧山镇龙式,他躲开尹北馨视线,来到高处,又不惜伤了一只手,单手接下所有的古怪冰针。 记得高大老人说过,要想一拳拳将山岳锤下,隔山镇龙,就要将自己的拳意凝聚的比山岳还要厚重。 这一拳,想必已是他如今最为得意的一拳。 若是高大老人在此,也许都会赞叹一声: 自己这小徒弟在凝聚拳意之上,已勉强青出于蓝。 对于下方不知杀了多少人的绿袍少女,墨语并不打算再留手,这一拳,打的就是将对方直接格杀于此的主意。 尹北馨被压得无法动弹,似乎已是无处可逃。 本就被她打的凹陷数丈的地面被上方近十丈开外的拳意压得继续下沉,看起来并无停止的趋势。 尹北馨双腿微微颤抖,额上汗珠滚滚滴落,“难道我今天就死在这里了?” “我最喜欢吃汤圆了。” “妹妹做的真好吃......” 记忆之中,看似成熟的姐姐露出满足的笑容。 年幼的自己眯着双眼,傻傻笑着,拉着姐姐的手,一勺勺喂着因为四处争斗而遍体鳞伤的姐姐。 “姐姐,说好要保护你的呢,看来,小馨做不到啦......” 不知道自己死后,姐姐会不会伤心呢? 肯定会的吧...... “不,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这里,我还要回去见姐姐一面!” 一瞬间,尹北馨脑中闪过无数的念头。 “一定都什么办法......一定有的......对了!血引解体遁法!” 她看着上方举拳落下的白衣少年,飞快说道:“临死之前,能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么?” 墨语微微一顿,依旧如雷霆坠落九天。 “澹台静风......” “澹台静风?我记住你了!” 尹北馨抿嘴一笑,嘴角的那抹殷红,让她凄厉如百花凋零殆尽。 就在墨语那只拳头即将落下之时,尹北馨面色诡异一红,身躯连带着那身绿色衣服,猛的爆裂成漫天血雾。 “轰!” 气浪携带着碎石尘屑溅入高空。 “咔咔......” 原本十丈大小的深坑再次凹陷,层层递进,以数丈的边界依次下沉。 这一拳带起的震动,连带着十里开外,巍峨耸峙的炎佢城也能感觉的到。 城头上有人窃窃私语。 “怎么回事?是有敌袭?” “怎么可能,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咱们炎佢城闹事?就算那些个什么高高在上的仙人之流,入了我们这儿,也得乖乖按我们的规矩办事。” “也是......” 站在数十丈的深坑之中,墨语左右看看,并未发现尹北馨的踪迹,似乎她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连一丁点的气机都未留下。 “奇怪......” 那势在必得的一拳到最后忽然诡异的落了个空,让墨语着实有些意外。 这什么魔门,果然不能以常理度之,直接消失在他眼皮子底下,还没有丝毫痕迹,实在诡异。而且对方不过是勉强到了丹劫境的修士,又不是什么术法通天的巨擘大能。 四下搜寻无果,墨语叹了一口气,准备回到炎佢城。 墨语刚跃上枝头,几个熟悉的身影就从远方御风而来。 墨语低估一声,“来的倒是挺快的......” 与尹北馨交手不过一盏茶的时间,炎佢城钦天监以那位叫做周甲的统领为首,几人就已经知晓他在这里打斗,并且赶来,速度不可为之不快。 说起钦天监,那日临走之时,京冬特意找到他,说韩玦虽然跑了,不过有王城修士出手,除非韩玦有能耐逃出大夏,想必用不了多久,便能将其抓回来。 当时京冬喜笑颜开,似乎收获不小。 周甲见少年似乎毫发无损,笑问道:“小兄弟,你这是?” 墨语坦然道:“和一个自称是魔门的女人打了一场,不过最后她突然化成一片血雾,突然消失了,也不知道是用的何种术法......” “魔门!?” 刚抓到个疑似魔门修士的子嗣,少年又带来了一个重磅消息。 可惜的是那个本来是附近豪阀世家少夫人的女人浑浑噩噩,又对那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的父亲知之甚少,他们这两日,一点有用的消息都套不出来。 墨语将城中遇到那女子的情形如实相告,便告辞离去。 周甲停在树梢思索,几名修士则静静等着他的指示。 “照他的说法,魔门在这城中呆的时日不短?” 周甲大手一挥,“回去,连夜彻查城中所有房屋祠肆!” “统领,不去看下那个......” 周甲笑了笑:“不必去了,带你们看一眼,怕打击到你们。” “那个少年,有些不得了。” 想起京冬专门给他书信说了少年的厉害,周甲就有些咋舌。听见之前的动静,更是有些惊讶。 不过好在他见过的修士不少,如同少年一般厉害的倒是没有,与少年相去不远的,还是见过两个,所以惊讶有之,羡慕有之,却并没有那么难以接受。至于他底下这几个“年轻”人,就怕给打击到了,从此心境之上多了层关隘,磨难重重。 周甲是好意,可有些人并不领情。 对于那个十分“稀罕”的副统领华沪胜,周甲也就随他去了。 华沪胜一言不发,直接离去,片刻后,一脸阴沉回到几人身旁。 周甲无奈道:“有些人啊......总是把别人的好心当成驴肝肺......” 对于自视甚高的华沪胜,周甲确实无可奈何。 毕竟对方出自赫赫有名的天戍宗,底气十足,不像他,小门小派走出的修士,没什么背景,和那些大人物说话都得小心翼翼的。 华沪胜冷哼一声,这次出奇没有反驳。 不等众人诧异,周甲已经飞掠回炎佢城,众人赶紧跟上。 ———— 霞光渐沉。 寻欢阁内阁之中,黑底红纹的长袍女子轻舒了口气,“这些个老家伙,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几百年的修行都修到勾心斗角去了,难怪魔门现在大猫没两只,小猫三两堆,终究不是就留之地啊......” 最后一句,她说的极轻。 “还是妹妹好哟......” 推开房门,尹南姝轻笑道:“小馨,还有汤圆么?我可快饿死啦......” “姐......” 虚弱无比的呢喃让尹南姝瞬间色变。 “小馨!?” 第一百四十四章 血符 尹南姝看着床上紧紧抱着被子,虚弱的面如白纸的妹妹,顿时失了阵脚。 “你怎么样了,小馨?” 她细探之下,尹北馨一身精血去了十之二三,看现在的状况,也就勉强吊住了性命,若是没有什么天材地宝,灵丹妙药,数年之内,尹北馨能不能恢复如初,都只能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是谁伤了你?谁敢来我们这里闹事?嬷嬷呢,她不管的么!” 尹北馨睫毛微颤,似乎连睁眼都十分费劲。 “是我自己冒冒失失,独自出去的……” “结果,栽了个大跟头啦……” 尹北馨干涸开裂的嘴唇开阖,嗓音干哑,“还不是看我的笨姐姐吃了亏,想要帮你找回场子,哪知道对方年纪虽小,本事可一点都不低,要不是你妹妹我运气好,所不准咱们只能来世做姐妹啦……” “你去找那个人了!?你疯了!” 尹南姝瞪大了眼,“他怎么把你伤成这样?” 那有些不得正行,放她一马的少年会因为她妹妹为她出气,便痛下杀手? 虽然二人交过手,不过她心里竟然有些不愿相信。 “不知道……”尹北馨摇了摇头。 “看那人的样子,似乎挺想杀我的……” “反正我也想杀他……说起来……都怪自己技不如人……” 尹北馨想起来,和那少年打了一场,不仅护身法宝碎了大半,那把飞剑也已破损的形同虚设,除了手腕的本命物,她逃回来的时候,身上更是不着寸缕。 好在当时化作了血雾,不然给别人瞧见她的狼狈模样,还不如杀了她算了。 尹南姝抱紧了尹北馨,下巴轻轻靠在她的肩上,良久,她起身说道:“我去为你报仇!” “别!” 尹北馨拉住她的手,“你不是他的对手。” “那我让嬷嬷出手。” “不行的,谁都不行的……” 见识过少年的全力……不,甚至不能算全力,尹北馨估摸着要想胜过那少年,至少得是丹劫境的剑修,或是观魂境的修士才行。而彩衣阁,除了门主有七楼修为,其余的长老、护法之流,最多不过丹劫境。 尹南姝面容微微扭曲,厉声道:“那我就去求别人!不管什么代价,只要能为你报仇,我什么都愿意!” “你疯了?我还没死呢!尹南姝,你说什么胡话呢,你还是我姐姐么?” 尹北馨使劲瞪着尹南姝,因为自己说话声大了些,不停咳嗽起来。 见尹南姝微微愣神,她放低了声音,“不就是修养几年么,没什么大不了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 “再说,有句话不是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么,咱们好好修炼,到时候以二敌一,定让他那人跪地求饶才是,你说是不是啊,姐姐?” 尹南姝看着勉强笑着的尹北馨,心头一痛,将她搂在怀中。 “好,咱们努力修炼。” ———— 小客栈中,大堂内,素聆星与墨语并肩而坐。 澹台静风趴在对面,双手叠在一起,垫着下巴,不知在想些什么,有些出神。 以至于让一旁等候的掌柜都有些尴尬。 “澹台……” 墨语敲了敲桌子,见对方毫无反应,不由得加重了语气。 “澹台。” “啊?”澹台静风抬起头,“墨语,你叫我?” 墨语示意了一下旁边的女掌柜,对他无奈道,“让你点菜呢。” “哦?哦!”澹台静风反应过来,连忙点头,随后他随着掌柜的指引,看着墙上挂着的木牌。 偌大一面墙壁,书写菜单的牌子竟然不超过一掌之数。 不说那些菜品牌牒挂满整面墙壁的客栈酒楼,就是街边的酒肆小菜,也不止这几道菜吧? “那个......都来一份吧......” 澹台静风摆摆手,不再去看上面的“家常菜”。 想他在家中,锦衣玉食,美味珍馐,何种美食没有尝过?没想到时至今日,竟然沦落到吃那些普普通通,没有任何特点的小菜。 不过旁边的女掌柜并未离去,对面的墨语也笑盈盈看着他。 他奇怪道:“你们都看着我干什么?难道我脸上有花啊?” “不给钱啊你,难道澹台你想吃霸王餐啊?” “哈?不是墨语你给钱么?” 墨语做出囊中羞涩的样子,“你看我这捉襟见肘的样子,像是有钱的样子么,房钱还是我出的呢,那可是我最后一两银子。” 澹台静风翻了翻白眼,“我要是相信你了才有鬼。” 不过他二话不说,递给了女掌柜一大锭银子。 似墨语这种人,只有当他是朋友,才会如此光明正大占他便宜,再说墨语二人一路对他的照拂,若是让他当场掏光家底,他也不会有半点不满。 女掌柜顿时喜笑颜开,马上招呼道那个年轻的女伙计,让她吩咐后厨做菜。 墨语说道:“澹台,刚才想什么呢,是不是想你哪个意中人啊?看你这年纪,也差不多了吧?听说那些世家子弟,大多是弱冠之前就定下了婚事。” 澹台静风面色一滞,“说什么呢!我哪来的意中人?” 随后他压低了声音,低声道:“墨语,你说修行之后,一个人的样貌可以改变么?” 接过掌柜递上的一叠花生米,墨语捻了几颗放入嘴中,在那吃的嘎嘣响。 谁说嘴上没用空闲,但墨语以聚音成线的功夫对澹台静风说道:“别说是改变样貌,就算你想换一换躯体,都不是难事。如果还不满意,找别人的躯壳,或是自己以大神通打造一副,也是有的。修士魂魄出窍,不是简单的很么,占一副别人的躯壳,家常便饭嘛。” “哦......”澹台静风点点头,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墨语摸了摸下巴,“澹台,看你的样子,对你的样貌不满意?” “我看还可以嘛,虽然算不上钟灵俊秀,但是一个端正清秀应该没跑了。” “啥?我端正清秀?”澹台静风指了指自己脸颊。 要知道他以这副面孔才出家门不远,就有好些个待字闺中的窈窕女子凭栏眺望,对他暗送秋波。 澹台静风不服气道:“我这样是端正清秀,那什么样的才算钟灵俊秀?” 墨语指了指自己。“喏。” 自修行之后,墨语虽然依旧如同以前一般,像是经历风吹日晒,可他非但没有变得越加黝黑,反而是迅速变的白皙起来。 以前瘦瘦小小的黝黑孩童到瘦弱少年,再到如今这般,他变化之大,可以说是脱胎换骨一般。 “哎,墨语,你以前什么样啊?” 墨语抬起手,在旁边比划一下,“这么高,瘦猴子一样,皮肤黝黑。” 澹台静风惊讶道:“你竟然变了自己相貌!?” 墨语没好气道:“你天天出去捕鱼采药,风餐露宿,吃了上顿没下顿,也会像个黑皮肤的瘦猴子一样。” 澹台静风张了张嘴,他还想说什么,却看见素聆星不停对他使着眼色。 “两位公子聊什么呢,聊得这么起劲。” 女掌柜和女伙计端着热气腾腾的菜过来,一遍将菜放在桌上,一遍笑着问道。 “一些家长里短的小事罢了。” 墨语笑了笑,看到桌上的菜时,稍稍有些惊讶,“哟,看来你们这儿的厨子手艺不错嘛?” 女掌柜惊讶道:“公子还未吃就看出来了?” “略懂而已。” 墨语为素聆星夹了些菜,“这道应该最好吃,聆星你先尝尝。” 素聆星还未动筷,已满足的微眯双眼。“好。” “澹台,你也吃啊,毕竟你可是出了钱的。” “嗯,好。” 澹台静风点的菜虽不多,可分量倒是十足。 墨语动了几筷,看了看偷偷摸着肚子的女伙计,悄悄咽着喉咙的账房,还有不停抿嘴的女掌柜,他说道:“若是不嫌弃,几位也一起来吃吧。” 女掌柜闻言,连连摆手:“不了不了,几位吃的开心便是了,不用管我们的,我们等会儿自个应付一下就行了。” 墨语将筷子端正放在碗上,轻轻用指节叩了叩桌子,“如果关系到几位的运程,和这小店的营生,不知道几位愿不愿意入座呢?” 女掌柜脸色微变,“不知道公子这是何意?” “就是字面的意思咯。” 女掌柜与女杂役,后厨出来的小伙计,以及蓄着两撇小胡子的账房对视一眼,几人走在桌边,默契坐在还算宽敞的梨木桌旁。 “你们不用客气,都没吃饭吧,边吃边说。” 墨语抬手示意,随后道:“因为我怕说完,你们就没心情吃了。” 澹台静风停下了筷子,静静等着墨语说话。至于素聆星,一边瞧着墨语,一边玩嘴里送着菜肴。 “最近......应该是近些年,掌柜你这客栈的生意,便不是太好吧?” 女掌柜苦笑一声:“看我这客栈如今的光景,只要是个明白人,便知道我们的处境了吧。以前我这儿虽然算不上熙熙攘攘,比肩接踵,但要说人来人往,确实一点没错。” “只是突然有一天,我这人像是运气到了头,生意一落千丈,到最近几月,难得遇上个客人。这墙上的菜是越来越少,店里的伙计也是走的走,散的散。到今天,就剩他们几个还在为我苦苦支撑,我实在是......内心有愧。” 澹台静风开口道:“掌柜可是惹到什么人了?” “不可能。”女伙计摇头,“掌柜的人很好的,街坊邻居有难的话,能帮衬的都会出手帮衬,谁家要是缺点银两米粮,只要给掌柜开口,掌柜没有不答应的。” 墨语笑了笑,“几位先吃饭,吃完了之后,去客栈门口的第二块石砖下看看有什么。” 说完,墨语拿起筷子,先吃了起来,也不管几人的脸色如何。 这一顿饭,客栈几人觉得是自己这辈子吃的最为漫长的一顿饭。 除了墨语和素聆星毫无顾忌,吃的十分满足,澹台静风吃了一些便已按捺不住心头的好奇。 难道这小客栈还另有玄机不成?这就是墨语选这个客栈的原因? 客栈几人只是动了几筷子,便没了动静,一个个脸上纠结,忐忑之情,溢于言表。 墨语注意到那女伙计表情最为奇怪。 吃完饭,墨语满足的伸了伸懒腰,“舒坦。” 他看着众人道:“哎,你们看着我干嘛,想看就去看看啊。” “哦,怕出事?” 墨语指了指澹台静风,“这儿还有个大高手呢,看到他的剑没,人们口中的江湖剑侠,就是我澹台兄了。” 澹台静风:“???” 众人看了看腰挂长剑的澹台静风,不为所动。 澹台静风一愣,这是......几个意思?看不起我咯? 墨语哈哈一笑,“开个玩笑而已,去吧,没什么大问题。” 踌躇片刻,女掌柜深吸一口气,慢慢挪动脚步,走到客栈门口。 账房和小杂役见掌柜迟迟不动手,实在按耐不住,直接撬开了那块地板。 “啊!” 女掌柜尖叫一声,吓得澹台静风差点撞倒身前的碗筷。 “少侠......敢问这是......什么?” 墨语慢悠悠走到门口,开口道:“符啊,专门坏你们运道的,有些日子咯。” “这是......符?” 澹台静风凑了上来,看着直接以一种殷红液体书画的奇特线条。 “符也有很多种,这个嘛,算是不入流。不过因为用料有些毒,虽是直接写在地上,带来的影响却是不小。” “这是什么颜料写的,看样子还很新嘛。” 墨语眯着眼,压低了嗓音道:“人血。” “人血!?” 众人后退一大步。 “而且是活人临死前带有怨气的心头血。” 墨语看着女掌柜道:“不管画这道符的人和掌柜你有没有关系,看来他对你......或者说客栈的几位,仇怨不小。” 虽然墨语看着的是女掌柜,可注意力却一直落在那个神色有些不自然的女伙计身上。 “不知这符......该怎样破掉?” 墨语拍拍澹台静风的肩膀,“澹台,用你的剑戳一下。” “为什么是我的?” “哎呀,我的剑不同意嘛。” “......墨语,你还能找个更好的理由么?” “......呃,不能。” 澹台静风无奈,只好拔出自己的长剑,对着地上那道诡异的血符划去。 “吼!” 突然,血色光芒拔地而起,一声凄厉的吼叫突兀炸响在众人心头。 第一百四十五章 逃路 异变突生,在场众人,除了墨语和素聆星,没有任何人反应过来。 澹台静风眼睁睁看着一个漆黑如墨的影子从方寸大小的血符中钻出,然后如黑云妖雾,随着他的长剑滚滚涌来, 自那黑影出现,周遭像是突然进了腊月寒冬,凉意刺骨。 澹台静风瞪大了双眼,动弹不得,方才的那声嘶吼,似乎让他心神皆颤,摄住了他的心魄。他只得眼睁睁看着那股如云如雾的黑影就要涌进他口鼻之中。 随后,一只白皙手掌突然出现在他身前,瞧那风轻云淡的模样,倒像是早就等在那里一般。 澹台静风只见那手掌轻轻撷取,便犹如神仙志中可纳百川的紫金藤葫芦,将那黑影悉数收到手掌之中。 只是眨眼,那手掌中已多了一颗似聚似散,没有形体的漆黑珠子。 “澹台,发什么呆呢?” 墨语微微曲身,将身子探到澹台静风眼前。 澹台静风猛然一颤,这才回过神来。 他摸了摸自己的身子,惊喜道:“我……我能动了?” 墨语白了他一眼,“你一直都能动啊,只是你刚才被吓傻了而已。” “什么……什么被吓傻了,墨语,你……你可别胡说……” 澹台静风强自辩解一声,随后看着墨语指尖轻轻捻着的那颗黑色珠子,心有惧意,有些心悸的问道:“墨语,这是什么啊?” 墨语抬起手,让澹台静风和客栈几人看清那珠子的模样,“一个怨魂而已。” 众人看见墨语手指间的那枚珠子中竟有一张没了口鼻,五官皆是孔洞的扭曲人脸无声嘶吼嚎叫,在那寸许珠子中左冲右撞,亦聚亦散。 澹台静风只感觉头皮发麻,双腿发软,他问道:“怨魂……谁的怨魂?” “谁的心头血,就是谁的怨魂呗。” 墨语看着客栈老板,意味深长道:“看来有人早就算到这血符会被人破去,故意留了一道怨魂在其中,至于澹台你嘛,似乎是为别人挡灾咯。” “啧啧,将活人制成怨魂,就算不是魔道中人,估计也相去不远了。” 一人犹豫问道:“那这怨魂……” “咔嚓。” 一声脆响。 澹台静风刚刚抬起手,还未开口,就见墨语手指轻轻一捏,那两指尖纳着怨魂的珠子轰然碎裂,直接化作虚无。 墨语这才转头,说道:“干嘛?” “咕咚......” 众人齐齐咽了咽唾沫。 “没......没什么......” 墨语这才拍拍手掌,视线落在年轻女伙计身上,“好了,现在没事了,咱们可以来说说这血符的幕后之人了,你说是吧?这位姑娘?” 客栈几人的视线齐刷刷落在女伙计身上,“葶霖?” ———— 炎佢城东,在常人无法看见的高空之中,钦天监统领周甲为首的数人,皆是以术法神通彻查下方鳞次栉比的阔街高阁楼墙。 炎佢城横贯千里地界,多年安泰盛世,其中百姓由起初的十数万到如今千万之巨。 要想从人海茫茫中找出那三两个魔门之人,无疑是难上加难。 何况周甲几人,并没有类似掌观河山的大神通,也无法看见如夜中星点般的修士。 最初的掌观河山,乃是以上古神人观掌演化而来,大多是武道通神的武者,只有少数天赋异禀,或是不见仙踪,修为高出天外的人仙修士才能具备,至于跟脚平凡的几人,也就只能在梦里想想。就算是来头不小的副统领华泸胜,也仅仅是听说过,未曾得见。 “怎么样,有什么发现么?” “没有,城东并没有外来修士的痕迹。” 一直面无表情的华泸胜冷笑一声:“哼,要我说,周甲你不如坐在钦天监府邸之中,在大阵加持之下,以观魂境巅峰的修为彻查城中所有修士,哪用得着我们这样辛辛苦苦的找?” “以灵力覆盖整座炎佢城,虽然有福地和阵法的加持,也许勉强可以做到,但城中滞留的修士不在少数,其中有附近宗派的仙家子弟。特别是红鸾宗的女修,一向脾气不好,若是因此起了冲突,不好给上面交代。” 华泸胜双手抱胸,“红鸾宗脾气不好,我天戍宗脾气就好了?你要是不敢,这统领的位置,不如由我来做好了,我看看是他红鸾宗的女修道法厉害,还是我天戍宗更胜一筹。” “这统领的位置由谁来做不是我说了算的,就算你去王城,找到流雪殿殿主,那位殿主也要请示陛下,才能定夺。” 王城钦天监三殿,属风雷殿最大,追魂殿次之,流雪殿最末。虽然如此,流雪殿殿主也是位魂婴境巅峰的大修士,而且最重要的是那位殿主,正是出自天戍宗。 作为大夏三宗之一,除去最为神秘的玉禾宗,就属天戍宗风头正胜,天戍宗的当代宗主,传闻也是位人仙修士。 身为正儿八经的宗字头仙家门派,天戍宗比红鸾宗高了可不止一筹。因为红鸾宗虽然名号为宗,但自上代宗主殒命之后,数百年来,其内并无一个能挑起山门大梁之人,宗字头仙家门派,早已名不符实。 周甲听说华泸胜与那位殿主关系不菲,所以刚调到炎佢城,就成了他的副手,而且脾气之大,皆是以鼻孔看人的傲然姿态。 做了多年的统领,在半个朝堂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虽然对华泸胜多有不满,但周甲早就能做到喜怒不行于色。 至于华泸胜的傲脾气,周甲心头冷笑一声,“用不了多久,他华泸胜就再也傲不起来了。” “我们下去仔细盘查,至于华副统领,您自便。” 周甲看着华泸胜说道,特意加重了“副统领”三字,彰显自己的不满。 后者看了眼众人,眼中的轻蔑之色毫不掩饰,随后直接坠落下去,没入一处府邸之中,看他的样子,似乎还真打算对此事不管不问。 华泸胜走后,一人说道;“老大,他不把你放在眼里啊。” 周甲瞪了那人一眼,“要叫副统领。” 随后周甲轻笑一声,“他不把咱们放在眼里,咱们理他作甚?这抓捕魔门的功劳簿,他又不稀罕,不用理他。” “可是......” 周甲抬手制止道:“不用说了,反正大家伙到时候对上头如实相报便是。” 几人对视一眼,拱手道:“是。” ———— 寻欢阁内,尹南姝将自己的须弥物中积攒多年的家底都掏了出来。 各种疗伤的丹药之类也不在少数。 而换了身白袍的尹北馨静静看着自家姐姐慌乱地在一堆堆物品之中,找着那些为数不多的疗伤药物。 在强迫尹北馨服下那些疗伤丹药之后,尹南姝静静候在一旁,关切问道。 “小馨,你好些了没有。” 虽然对于自身精血的亏损,那些所谓益补神魂,补充灵气,安魂固魄的丹药可以说是毫无半点左右,但尹北馨依旧点头,笑着说道:“感觉好多了呢,姐姐。” 尹南姝捧着尹北馨,欣慰笑着。 “那就好,那就好。” 突然,外面传来一声轰鸣。 有人高喝一声,声音响彻整座寻欢阁,“钦天监彻查此地,无关人等,都待在原地!” 尹南姝姐妹如遭雷击,呆滞在原地。 片刻,尹南姝反应过来,慌乱说道:“小馨,你在这里等下,我出去看看什么情况,若是他们发现了内阁......” 尹南姝看着尹北馨说道,“你就自己先走,不要管我......” “不,我和你一起去!” 虚弱的尹北馨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双手抓得尹南姝手臂隐隐作痛。 “现在可不是任性的时候!钦天监的人能查到这里来,想必是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 就在尹南姝说话的同时,内阁中负责联络各处的几名同门女子已经开始销毁所有的密函信件。 “老大,那边有动静!” 外面一人高喝一声。 接着是一声怒喝,伴随着阁楼倾塌声,和人群的惊叫声、奔走逃窜声。 尹南姝大惊失色,“快走!” 尹北馨与她对峙道:“要走一起走!” 外面又有一声浑厚声音传来,“哈哈,果然在这里,弟兄几个,把这些魔门修士全部都抓了,抓不住的,就地格杀!” “嘭!” 门窗化作齑粉,一个佝偻身形的人影倒飞入房中。 待看清那人后,尹北馨和尹南姝惊声道:“嬷嬷!” 缇嬷嬷嘴角溢血,看着两人,脸色突变,“你们还不快走!?” “走?问过我答不答应!” 一人踏空而来,一身气势震慑人心。 “快走!” 缇嬷嬷不管不顾,双手横推而出,拍在两人肩头,一股柔劲将两人撞开木墙,从房中直接推出。 “老东西,你找死!” 来人大怒,澎湃灵力如潮水激荡。 待尹北馨和尹南姝两人落到十丈开外,看到的是那个魁梧男子如同捏着小鸡崽一般,将缇嬷嬷捏在手中,看着两人冷笑一声。 尹南姝没敢再做逗留,扶着尹北馨飞速掠去。 “统领,不去追那两个漏网之鱼?” 将昏死过去的老人扔到地面,周甲冷笑一声,“追?这炎佢城如今跑得出一只苍蝇,我周甲就不做这个统领了。” 在来之前,他已启动可以让整座炎佢城无法出入的囚笼阵,除非那两个女人是魂婴境大修士,否则别想出城,而这两日,已经足够他们把炎佢城整片地界翻阁个朝天。 ———— “去......去那边......” 面色苍白的尹北馨指着城西说道,“那边的守卫没有修士,应该发现不了我们。” 紧要关头,尹南姝也顾不得自己妹妹为何知道这么多。 看缇嬷嬷的情况,刚才那些同门想必没能逃出钦天监的手掌。 连缇嬷嬷都只能坚持片刻,那些比她还有不如的女修,没准已经被悉数活捉。 “这事,得赶紧通知师傅才是......” 尹南姝带着尹北馨径直朝西面飞去。 眼看前方就是城墙,马上就可以绕过下方普通兵将的视线,直接飞出城外。 尹北馨突然出声。 “姐姐,停下!” “怎么了?” 尹北馨苦涩一笑,“咱们,出不去了......” 她遥遥一指天幕,上方隐隐约约有符箓箴言流转。 细看之下,尹南姝这才发现。 她一阵后怕,低声问道:“阵法?” “嗯,看样子这阵法笼罩了整座炎佢城。” 尹南姝呢喃道:“怎么会这样?” 她没敢用飞剑试探,因为若是此处阵法一有异动,坐镇炎佢城大阵的修士必定会第一时间知晓,那时候她们才是真正的走投无路。 无奈之下,尹南姝带着尹北馨只得落到地面。 两人小心走在一处隐蔽的小巷中,左顾右盼。 “哟,姑娘长得挺俊俏的啊,怎么着,两个人等谁呢?是情郎还是姘头啊?” 巷口几个地痞流氓游荡,转头看见尹南姝姐妹二人,为首的那个长的尖嘴猴腮的干瘦男子吹了声口哨,污言碎语张口就来。 尹南姝此时不想再生事端,哪知道那几个平时她根本不放在眼中的地痞竟然胆大包天,一脸不怀好意的大步走了上来。 那些人的眼中神色,让她几欲呕吐。 不过尹南姝终究忍耐住了,她微微皱眉,寒声道:“滚。” “哟,小娘们脾气够硬啊,还敢叫老子滚。今天惹到我们,我看你们两个......”干瘦男子环视周围跟着他的一干人,邪笑道:“就让我们兄弟些今天好好舒坦......” “哈哈哈,今儿个兄弟几个可就有福啦。” “嗬嗬嗬......” 像是被人扼住了脖子,干瘦男子的声音戛然而止。 一刹那,他双眼鼓瞪,像是要蹦出眼眶,一双枯瘦的手掌紧紧捂着自的喉咙,剩下的话,则是永远留在了喉咙之中。 “老大......老大?!”旁边的一干地痞流氓拉了拉干瘦男子,干瘦男子随着这么轻轻一拉,直接倒在了地上。 “噗呲......” 随着干瘦男子倒地,他捂住喉咙的双手无力摊在地上,猩红热血直接从那血肉模糊的脖子上喷射而出。 一干地痞流氓心胆俱裂。 “杀......杀人啦!” “呃......” 他们的惨叫声还未传出小巷,小巷中的动静就已彻底泯灭在一股莫名渗人的气流之中。 看着遍地的尸体,尹南姝突然意味深长地说道:“小馨,我想我知道我们该躲到哪里去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救与不救 客栈之中,众人视线齐刷刷落在了年轻女伙计身上。 岳葶霖双手捏着衣角,后退半步。 “我……我……” 她嘴唇糯糯,实在不知如何开口。 说她不知情的话,的确如此。可是此事又与她确实有着关系。 众人之中,属那位麻衣小杂役反应最大。 他看着手足无措的岳葶霖,声音有些颤抖,“葶霖,是……是你干的?” “想什么呢?我是说此事与她有些关系而已。” 墨语歪了歪头,“你这么笨,难怪有人不喜欢你,啧啧……” 眼前小杂役双手并不粗糙,皮肤也不算太差,看样子家境不错。而这穷困潦倒的小客栈什么都没有,他不是求财,也就只有求人了。 再看看客栈老板,中年妇人,长的又不出众,还是个寡妇,两人年纪就差了一辈,所以小杂役中意谁,墨语一眼便瞧了出来。 看女伙计的表情,连和他解释都懒得解释,一人落花有意一人流水无情,莫过于此。 不知是不是被墨语戳中心事,小杂役脸色暗淡,默默退到了一边。 岳葶霖看着女掌柜,轻声道:“掌柜,你相信我么?” 女掌柜看着岳葶霖的双眼,缓缓点头道:“葶霖,我相信此事你并不知情。” 岳葶霖心有愧疚,看了眼众人,最终决定如实相告。 “此事说来话长……” 墨语适时抬手,打断了她的话,“哎,说来话长就长话短说就是,这前因后果说出来就行了,其中盘枝末节就不用浪费大家时间了,我也没兴趣听你诉苦。” 澹台静风拉了拉他的袖口,低声道:“墨语……你怎么这样呢……” “怎么,我实话实说而已嘛,要不你留在这慢慢听?我和聆星去休息了?” 澹台静风面色一僵。 将昏睡不醒的两只小猫妖扔给了素聆星后,墨语也不管他,大大咧咧躺在板凳上,枕着素聆星的双腿,惹得后者微微嗔怒,随后对岳葶霖说道。 “我愿意听,你愿意说就说,不愿意就憋在肚子里。至于愿不愿意帮你们的忙,说完我再考虑。” “这天下的不平事多了去了,我总不可能见着之后,都管上一管,你们说是吧?” 众人赶紧点头,“是……” “一般呢,我觉得不该死的,也许救上一救,也未尝不可,看的顺眼的,就算付出些代价,也在所不惜,若是志同道合,心头认可的,就算豁出性命,也在所不辞。” “但是……” 墨语话锋一转,瞥了眼澹台静风,“我不是对所有人一视同仁,毕竟圣人眼中还分善恶呢。你们值得我出手,我就出手,若是不值得,我歇息两天就走。还有什么问题?” “没……没有……” 墨语双手放在肚子上,老神在在,“嗯,还算上道……” “墨语。可是书上说的侠义心肠……” 墨语嗤笑一声,“书上说的难道就要奉为至理不成?” “能救则救的叫侠义,不能救的还要救,在我看来,那不叫侠义,那叫蠢,” “舍去了性命,得到美名?兴许还有千个、万个人等着你去救呢,你愿意舍去一命,救一人,还是保全性命,救千万人?” 澹台静风哑然,“这……” 片刻后,他摇头道:“救人不该这么算的......” “澹台,去看看书院夫子怎么说的,你以后就会懂的。” 墨语示意岳葶霖,“好了,说说看吧。” 岳葶霖这才继续说道:“两年前,掌柜收留了流浪到此,身无分文的我,我心怀感激,才决定留在这里。在这之前,其实我是逃出家的......” 她看了眼女掌柜,歉意道:“抱歉,掌柜的,我并没有对你说实话......” “本来以为家里人不会前来寻我,可是一年前家里的长辈突然让我回去,我不会去,那位长辈就说如果我执意不回去一定会让我后悔......” “这一年多,我并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劲,以为家中有事,那位长辈可能已经回去了,看样子并不是......” 墨语开口道:“所以那符就是你家里人画的咯......” “嗯......”岳葶霖点头,随后对着女掌柜说道:“我实在没想到那位长辈不对我下手,而是对这客栈,对掌柜你动手......” “你那位长辈......是方士?” 岳葶霖突然转头,眼神震惊,看着那颇为悠闲的白衣少年。 半晌,她才点头道:“是......” 墨语伸出一只手指,摇了摇,“那看来你家里面那人,或者说所有人,都不是什么好人。” “为了坏这儿的运道,特意杀了一人,手段残忍,与妖魔无益,方士之流的所为,可见一斑。” “而你,知道你那位长辈是何种人,不但没有如实相告,还想着隐瞒。若是说这客栈运道变差的问题你一点都不知情,那也未免太看不起他们的脑子了。澹台,你现在觉得我该不该帮她?” “我......我不知道......” “少侠,我......” 岳葶霖刚开口,墨语眉头一皱,周遭空气突然凝滞,众人感觉胸口沉闷,无法开口。 “你出走无非就是不想依你长辈的意愿,当个方士,我用脚底板都能猜出来。不愿同流合污,是好事。但是不该为一己之私,连累身旁的人,而且是你明明知道后果的情况下。” “你这人算不得多坏,但也一定不算多好。也难怪,毕竟出身于那些歪门邪道的方士,能有这样的性子,还算难得。” “好了。”墨语起身,伸了个懒腰,开口说道:“血符没了,这儿的生意马上就会好转,至于那不怀好意的方士,找的只是你而已,自己解决。” “少侠,请你帮帮我!我实在是不想跟我伯父回家,那儿的日子,我一天的也呆不下去啊,请你发发慈悲,救救我吧。” 岳葶霖神情悲痛,苦苦哀求道。 “你又不是惹的杀身之祸,有手有脚的,为何要我来救?难道你那伯父会杀了你不成?还是你还要看着你那伯父为逼你回去,枉顾别人性命?” 墨语冷下脸来,看着岳葶霖,“自己牵连无辜,不想着解决,盼着别人为你出头,怎么着,觉得世上傻子多啊,见着你就绕不动道了?” “自助者,人恒助之,自救者,天恒救之。你这样的,就算圣人临门,救得了你一时,救得了你一世?” 岳葶霖扑跪下去,想要抓住墨语衣袍,被墨语侧身躲开,“我现在现在没空理你,有两个不速之客还等着我呢。” “聆星,护着澹台就是。” “好。” 跨步走到门口,墨语冷笑一声:“偷听了这么久,你们觉得很好玩?” 客栈门口悄无声息,就在几人奇怪时,两名女子互相搀扶着出现在门口。 “在我手下逃了一命,还要送上门来?觉得我心肠很好?还是又想弄什么幺蛾子?” 墨语看着一个素未谋面却十分熟悉的女子正搀扶着差点死在他手下的那名绿衣女子。 “请公子救我姐妹一命。” 尹南姝开口的第一句话,与岳葶霖之前所说如出一辙。 墨语表情微妙,手指摩挲着下把,端详尹南姝二人片刻,“哦,看来是钦天监找上门了?” “要我帮你们躲过钦天监的追查?” 尹南姝低头,“是。” 墨语将双手背在背后,转身朝楼上走去,看样子竟丝毫没有担心尹南姝会从背后出手。 尹南姝搀扶着尹北馨,一直注视着快要踏上楼梯的少年,至于一旁剑气凌人的长裙少女,她没闲心多看。 走到楼梯口,墨语抬起一只脚,落到楼梯之上,这才缓缓开口,“可以。” 尹南姝面无表情,道了声谢:“谢谢公子。” 尹北馨倒是抬起头,看了看一旁的长裙少女,微微抿嘴,点了点头。 岳葶霖愕然,随即高声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能救她们!而不愿意救我!” 虽然不清楚尹南姝二人的来历,但她也知道钦天监的大名,看少年轻描淡写答应尹南姝,更加坚定了她的念头。 “她们找到我,是自救,我伤她们在先,她们有求于我在后,至于报酬其他,事后再说,我愿意救她们,如何?” “最重要的是,我不愿救你,你又如何?” “啪嗒”一声,墨语已关上房门。 岳葶霖面如死灰。 而周围的客栈几人,不想、也不愿上前去拉她。 有些事,错了便是错了,就算是事出有因,也还是错了。 素聆星叹了口气,对澹台静风说道:“走吧。” 澹台静风张了张嘴,最后却是重重叹了口气。 等三人先后上楼后,岳葶霖起身之后,看着尹南姝姐妹二人。 尹北馨轻笑一声:“咦,你这样看着我们干什么么?又不是我不让那位公子救你的,不用把我当成仇人吧?” 尹南姝示意她不要多说,在这个节骨眼,还是不要横生枝节才是。 “掌柜,麻烦给我们一间上房。” 女掌柜点点头,“好,二位稍等。” 取了房间钥匙,女掌柜微微躬身,“二位请随我来。” 账房先生看了眼岳葶霖,随后往后厨走去,那个成天只会偷吃的胖乎乎的厨子,还不知道事情经过,得赶紧跟他说说才是。 小杂役面容纠结,踌躇了许久,才决定走到岳葶霖身前。 “你干什么?看我的笑话?” 岳葶霖瞪着小杂役,语气不善。 “我......我帮你?” 岳葶霖愣了愣,表情变换,随后冷笑一声,“我用你帮?” 说完,她快步走出客栈,直接离去,消失在一处街角。 小杂役犹豫片刻,最后咬了咬牙,一跺脚,也跟了上去。 等那位女掌柜下楼之时,客栈大堂空荡荡的,不见了岳葶霖的踪影。 她心头却并没有因此松了口气,反而咯噔一声,不由自主的为岳葶霖担忧起来。 呆呆坐在柜台上,女掌柜望着岳葶霖常常待着的那处地方,怔怔出神。 现在想起来,除了对他们有所隐瞒之外,岳葶霖其实没什么问题,秉性也还不错,可惜,终究不是一路人啊...... 她其实早该知道的。 至于因为岳葶霖而落到如此下场,她倒并没有多少怨气。 ———— “你出来,快出来!我知道你在这里!你每天都在监视我,你每天都跟着我!我全都知道!” 走到一处偏僻地界,岳葶霖开始对四周大声喊道。 “啪啪......” 拍掌声四处回荡。 阴影处,一个融于黑暗的人影渐渐浮现。 “我就说葶霖你天赋不错吧,要是继承你爷爷的衣钵,一定可以走的比我们更远。” 双眼凹陷的黑袍老人踩着阴影,看着岳葶霖,一脸笑意。 “你们到底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我不想学你们的邪门法术,也不想害人!” 黑袍老人指着岳葶霖说道:“啧啧,瞧你这话说的。要是没有这些你觉得邪门的法术,在你曾曾曾祖父的时候,就会因为没钱吃饭而饿死了,哪还有你,哪还有我们,哪还有这偌大的家业?” “反正我就是宁愿死,也不愿学那些害人的法术!” “哎,葶霖,这可由不得你咯。这可是你爷爷交代下来的事,你大伯我啊,也没有法子哟。” 黑袍老人抖了抖衣袖,露出其内枯槁的手掌,做了个虚握的手势。 “不过这死嘛,倒不可能,让你那些‘朋友’生不如死,我想我还是能做到的,你说呢?我的好侄女......” “你!......” 岳葶霖咬牙切齿,正当她准备做决定时,身后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异响。 黑袍老人歪着头,轻咦一声,“咦,原来还有个小东西在后面偷听呢。” 说完这句,他整个人竟像是化成了一滩乌泥,没入他脚下的黑暗之中,随后乌泥一闪而逝。 “呃!” 一声闷哼,数丈之外,黑袍老人重新现出身形,枯槁手掌扼住了偷听之人的脖子。 “是你!” 岳葶霖大惊失色。 她没想到的是,小杂役丁谷文竟然一路尾随着他。 “哦?这人就是那个对你有所图谋的小杂役?呵,有点意思......” 岳葶霖视线落在双腿悬空,挣扎着的小杂役身上,最后说道:“你放开他,我听你的就是了!” 黑袍老人松开手掌。 小杂役瘫坐在地,捂着脖子,咳嗽不停。 岳葶霖还未松一口气,黑袍老人接下来一句话,让她的一颗心彻底跌入谷底。 黑袍老人翻掌而下,“哈哈哈......现在才答应,晚了!” “不要!” 第一百四十七章 娘亲 只是看着那只枯槁手掌落下,小杂役丁谷文就已觉得自己的心脏已经停止跳动,连口中的呼吸也尽是冷冽的气息。 枯如秋天中干枝老木一般的手指之间,有一股夹杂着血腥恶臭的气味缭绕,那些气味一股脑全钻进了丁谷文的口鼻当中,差点直接将他熏死过去。 随后,丁谷文眼睁睁看着那手掌即将落在自己脑门。 临时之前,他想的不是自己的家人,也不是对自己爱答不理的岳葶霖,而是在这一掌之下,自己能否留个全尸,还是整个脑袋爆裂开来,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哧……” 丁谷文闭目等死之时,一股热意当头。 “我这是死了?死了都还有感觉?” 他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庞。 “嗯,我没死?这是……” 手指所触,脸上似乎颇为湿润。 他睁开眼,见到的是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 “这不是我的血……这是……” 正当丁谷文奇怪之时。 “啪嗒”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落入了怀中。 丁谷文低头一看,怀中竟让躺着一只从手腕根部整齐断裂的手掌! “哇!” 猛地将那只手掌扔出去,丁谷文双手撑着地面,双腿蹬动,缩出了数尺之远。 黑衣老人捂着断手,那另一只手指中捏着不知名的丹符,按着手腕断口处,虽是如此,那些略微乌黑的鲜血依旧自他指缝中潺潺流出。 黑衣老人任由汗珠滚滚而落,也不去管那只被人出去的手掌,而是在四处张望之后,他咬着牙开口,“何方高人出手,可敢现身一见?” “哼!” 一声细微的冷哼,若不是此时周遭寂静无比,岳葶霖甚至都不一定能够听见。可这声音落在黑衣老人耳中,便如春日惊雷乍响,震彻在心湖深处。 黑衣老人闷哼一声,嘴角溢血,身形不稳,连手腕也顾不得捂了,以仅剩的一只手扶着墙壁。 黑衣老人高声道:“前辈手下留情,晚辈这就告退!” 说完,黑衣老人再次化作乌泥模样,连那只手也顾不得捡了,直接遁入阴影之中,消失不见。 良久之后,丁谷文与岳葶霖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是疑惑之色。 谁出手救了他们? 岳葶霖犹豫片刻开口道,“你......没事吧?” “轰!”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有人尖叫出声,却是不住求饶,“前辈饶命!前辈饶命!” 虽然声音略有变化,但岳葶霖依旧听出那声音正是她大伯的。 他没走?而是一直藏匿着,等着那个出手的神秘人走了之后,再出来找自己的麻烦? 至于出手的那人连面都没露,就重创了她大伯,是什么人有这本事,又为何会出手救他们? 岳葶霖抱拳道:“谢谢高人出手搭救,晚辈感激不尽,可否现身一见?” 半晌,四周静悄悄一片,并无任何动静。 久等无果,在确定自己大伯走后,岳葶霖上千搀扶起丁谷文。 “葶霖......” 丁谷文一开口,便被岳葶霖一句话噎了回去。 “谁叫你跟过来的?我要你管我么?” “我......我只是担心你......” 岳葶霖推开丁谷文,“你只会添乱......” 说完,她转身走了,只留下丁谷文一人怔在原地。 前面的岳葶霖走了几步,回头发现丁谷文依旧杵在原地,说道:“还愣着干什么?蠢猪......” 丁谷文惊喜交加,忙答应了一声,“哎,来了。” 他快步跟上岳葶霖,在即将与岳葶霖并排之时,又放缓了脚步,静静跟在岳葶霖身后。 若是他大步朝前走几步,便会看见岳葶霖脸上并无不悦的表情,相反,此时岳葶霖虽然没什么表情,但她眉毛上扬,心头微喜。 ———— 回到客栈,岳葶霖第一时间便看见了坐在柜台发呆的女掌柜。 岳葶霖像是突然没了与她大伯对峙的勇气,而是缩了缩脖子,弱弱地唤了一声:“掌柜的......” 女掌柜转头,发现岳葶霖和丁谷文一起回来,先是愣了愣神,随后笑道:“回来啦。” 岳葶霖点点头,没再说话。 大堂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当中。 丁谷文对女掌柜点头致意,最后自觉回避开去。 女掌柜并没有询问岳葶霖去了哪里,可岳葶霖觉得心头十分不自在。 仅仅是纠结片刻,她已决定对女掌柜如实相告。 “掌柜的,其实刚才我们......” 听完前因后果之后,女掌柜思索片刻,说道:“这么说来,你那个大伯真的走了?” “应该是吧......” 女掌柜说道:“那葶霖你就留在这里好了,看样子你那大伯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再来了。” “掌柜的......” 岳葶霖看着女掌柜,鼻子一酸,眼睛就已经通红。 女掌柜为她拭去眼角的泪花,说道:“你离开的时候,我想了很多。” “其实这两年来,我早就把你当做了我自己的女儿一样,你对我有些隐瞒,我当时虽然有些生气,但是转头一想,谁还没有些不能提及的秘密呢?再说,我们不也没事么,也就是破了点财,算不得什么。” 岳葶霖上前抱住了女掌柜,却是摇头说道:“掌柜的,我......我不能留下来。” 女掌柜愕然。 “为什么?” 岳葶霖轻笑道:“我留在这里,他们迟早有一天还会找上门的,到时候又不知道用什么下作的手段。只有我走了,在这城中,有传说中的钦天监,他们才不敢对你们下手。” “可是你一个人能去哪儿啊?” “这天大地大的,哪儿都可为家,掌柜的,我能照顾好自己的。” 岳葶霖握着女掌柜的双手,说道:“到时候我出去学些本事,就再也不用怕他们了,然后我就回来,一直待在这里,哪儿也不去。” “可是......” “掌柜的,你知道的,这是最好的办法,不是么?” 女掌柜看着岳葶霖,怔怔出神。 她叹了口气,“看你的性子,和我当年的孩子还真是像啊......” “掌柜的......你的孩子......” 这还是女掌柜第一次提及她的孩子,岳葶霖之前还一直以为女掌柜除了已故的亡夫是没有家人的。 女掌柜脸色一黯,低声道:“她命苦,和我相公一起走了......” 岳葶霖嘴唇糯糯,不敢说话。“” 倒是女掌柜展颜笑道:“没关系的,事情都过去了。” “掌柜的......我想......” “你想什么?” 岳葶霖凑到女掌柜耳边,轻声低估几句。 女掌柜听后,眼睛眯起,笑出了声来。 “葶霖,其实我早就想对你说了......只是怕有些唐突。” 岳葶霖默默擦拭了下眼角,“我母亲去的早,家里面又尽是些走歪门邪道的人,自年幼时,他们都看不起我,都不管我......” 说到一半,她再也说不下去了,只是眼中热泪滚滚,像是有千言万语,却只是化为了一句十分让人心疼,又委屈的话,“娘......” “哎,好孩子,都过去了......都过去了啊......” ———— 客栈二楼,尹北馨依靠在门框边,对着一旁看的入神的尹南姝说道:“这就是姐姐你出手帮她的理由?” 尹南姝转过头,看了看尹北馨,“她和我们小时候挺像的,都没有选择,只是她运气好,有人‘指点迷津’,而我们......” 尹南姝顿了顿,随后探出头,对着一旁静静立在门口的白衣少年微微点头,破天荒抿嘴笑了笑。 墨语也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尹北馨谓然而叹,“是啊,是挺像的......” 看了片刻,墨语转身,拍了拍澹台静风的肩头,“没什么看头了,回去吧。” 澹台静风不动声色的抹了抹眼角,对墨语说道:“墨语,你早就知道了?” 岳葶霖口述的前因后果早就被楼上的几人悉数听到了。 墨语耸耸肩,“我只是给了她一个选择的机会而已......” “那位姑娘的大伯......” “喵~” 夜玫不知何时已悄然立在澹台静风身前的栏杆上。 “诺,它已经办好了。” 墨语努努嘴,在澹台静风诧异的眼神中,夜魅娇小的身躯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轻巧落在墨语肩头,随后蹭了蹭墨语脸颊,重新缩成一团。 “办好了......是什么意思?” 墨语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澹台静风突然打了个寒战。 “那......那葶霖姑娘是不是不用走了?” “不,她已经做出了选择。” 回到门口,在关门之前,墨语最后说了句。 澹台静风看了看一直没什么表情的素聆星,奇怪道:“聆星姑娘,为什么你身为女子,一点都没什么反应啊?” “我要什么反应?” “感动啊,热泪盈眶啊什么的。” 素聆星没好气道:“你以为我是你啊?苦尽甘来,好事而已。” 说完,她扭头瞪了眼尹南姝后转身回到房中。 澹台静风脑中只有素聆星说的前半句。 他心头微惊,“她发现了?不可能啊......她怎么发现的?” 旁边的尹南姝有些奇怪,不知道为何那个长裙少女要瞪她一样,她们......认识? “姐姐,你和她有恩怨?” 尹南姝摇了摇头,掩上了房门。 回到房中之后,为了怕有心人偷听,尹北馨以心神度音的术法,直接在新湖与尹南姝交谈。 “姐姐,你相信他说的话?万一钦天监找上门来,他转身就把我们卖了怎么办?” 尹南姝回道:“相信如何,不相信又如何?事到如今,我们没有更好的法子,总是要试一试的。” “再说,既然那少年答应下来,想来也不是出尔反尔的样子。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他打的是你说的那个主意,其实也没必要多次一举,有那个剑修少女,他们想要擒下我们,也就是一炷香的功夫,何必多次一举。” “好像是这个道理......”尹北馨拉着尹南姝的手臂,轻轻摇晃,“还是姐姐想的周到。” “你啊......” 尹北馨眼睛一转,知道自家姐姐马上要开始说教了,立马说道:“哎呀,我要去休息休息啦,伤还没好呢。” 尹南姝摇头一叹,也就由着她了。 ———— 炎佢城中央,坐镇钦天监的周甲等着手底下的修士复命。 至于被悉数活捉的那几个魔门中人,他既没有大刑伺候,也没有严刑逼供。 对于钦天监来说,那些普通官门都不屑使用的刑讯审问之法,他们更不会用。 至于那些能搜魂查魄的术法,钦天监不像那些专门专研此道的邪道之流拿手,但也不会相差太多。 之所以迟迟不进行搜魂之举,是因为毕竟搜魂之后,大多会造成修士魂魄残缺,使得修为再无寸进。 钦天监立成数百年,相较于大夏千年光景,还差的太多。 所以各地钦天监内拿得出手的修士实在不算多。 若是不用搜魂就能让几个魔门出身的修士吐露实情,说不定周甲还会考虑考虑收监几人做个后备,等以后立了功,有了建树,为他们谋个大夏官门谍谱也未尝不可。 “嗖!” 一人破空而回,落到周甲地面。 “统领,没发现那两人的踪迹。” 紧接着,陆续几位钦天监修士都御风而回。 他们无一例外,都没有什么发现。 周甲笑了笑,“不着急,咱们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找。” 说话的同时,他瞥了眼一处偏厅。 那位来头不小的副统领正在其中审问一位魔门女子。 是威逼利诱,还是循循善诱,他一点都不好奇。 若是真能简简单单就从那些人嘴里撬出点东西,他周甲倒有些看不起那所谓声名狼藉的魔门了。 就在奔波许久,就在众人准备陆续休憩之是,一直多年前就“投靠”钦天监的一只喜好偷听墙角的精魅从一处墙角缝隙钻出。 那只名为“三耳”的精魅有这一对堪比脑袋大小的双耳。虽然外形与一只獾狐相似,只有巴掌大小的三耳本来脑袋就不过拇指大小。 三耳跳上周甲肩头,窃窃私语。 “做的不错。” 周甲喜上眉梢,扔给三耳精魅一枚辛金钱。 后者满心欢喜,抱着辛金钱落到一处角落,小心啃咬起来。 周甲开口道:“兄弟几个好好休息,明天一早,咱们去拜会那两个漏网之鱼。” “是!” 第一百四十八章 一剑 翌日,万里阴云,总让一些人感觉有些透不过气来。 钦天监府邸,周甲换了身玄色袍子,静静等候在门口,一双眼睛微低,神色难明。 片刻后,数名披挂甲胄,手持流光溢彩法宝的修士整装待发。 “我说,你们搞这么大阵仗干什么?” “统领,不是你说的么,咱们今天去抓人啊。” “抓人也不用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钦天监要仗势欺人呢。”周甲摆摆手,“都收起来。” “再说,就算出手,也轮不到我们。” 周甲回头望了望身后,视线落到府邸之中,意味深长的说道。 偏殿之中,华沪胜坐在一旁,双手抱拳相叠,撑着下巴,看着前面胸口被一只锥心刺穿透胸口的青衣女子,一言不发。 候在一旁的一人小声:“副统领,统领他们走了。” “嗯。” 华沪胜起身道:“你看着她,别让她死了,她不开口,也别把锥心刺拿出来。” “是。” 华沪胜静静站了许久。 随后他一步跨出,脚下似有台阶空悬,他踩在虚空之中,手掌摊开,一把剑光缭绕的碧绿飞剑静静浮在他的掌心。 看剑光似云雾吞吐,犹如长蛇起伏,虽然细小,但却绵长无比,这华沪胜竟是个修为不俗的剑修! 他冷笑一声:“哼,我倒要看看,你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嗖! 碧光显现,有雷霆万钧之势,带起尖利的呼啸风声。 华沪胜驾驭飞剑,化作疾电流星,消失在钦天监之中。 轰隆声落在常人耳中,只会觉得阴沉天气中突然有闷雷滚滚,至于那碧绿光华,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 这城中奇怪的事多了去了,知道点修行秘闻的人全然不当回事,就算是不知情的普通人,也能从那一座座勾栏中的说书人口中知道这或真或假的灵怪异事。 与此同时,周甲一行人已经到了那座十分落魄的小客栈。 “笃笃……” 周甲负着一只手,一手轻轻敲门。 “请问……有人吗?” “掌柜的,有客人来了。” 早就没了睡意的账房先生抬头对着楼上喊了一声。 蹬蹬蹬。 一人急匆匆下楼,一边整理仪容,一边说道:“来了来了,几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啊?” 女掌柜身后的岳葶霖看着她下楼急匆匆的,眼中的担忧毫不掩饰,一手虚扶,紧跟着女掌柜下楼。 女掌柜心头暗喜,难道那位白衣公子真的说对了,我这小店马上要时来运转了? “我们不打尖,也不住店,我们找人……” 女掌柜心思急动,面上不动声色道:“哎呀,几位客官,我这儿可没什么人呢,小店生意惨淡,这儿啊,好久都没有客人了。” 一边说着,女掌柜对着岳葶霖使着眼色,让她知会楼上一声。 后者会意,轻笑一声,“娘,您走的急,簪子都没插呢,我上去给您拿。” “好,那就麻烦葶霖了。” 她对着几人笑道:“我这闺女,就是孝顺。” 周甲身后的一人轻蔑道:“孝顺,怎么不孝顺,我看掌柜你,也挺孝顺的嘛……” 周甲适时皱眉,轻喝道:“卫屿,怎么说话呢!” 随后周甲笑道:“我不是说找人,不是来和掌柜商量的,而是来知会掌柜一声的。” 旁边以为面容肃穆的束发中年男子开口道:“钦天监办事,闲杂人等,一律留在原地!” 一声大喝,吓得女掌柜身子一抖。 “钦天监……” 账房先生抱着脑袋,颤颤巍巍道:“哪……哪个钦天监?” “监管天下修士的钦天监!” 账房先生脚下一软,直接坐在了地上。 “原来钦天监办事的时候是这样啊,长见识了。” 一人轻笑一声,从楼上缓缓走下。 周甲笑道:“原来小兄弟也在这里啊。” 他抱了抱拳:“多有打搅。” 知晓少年是位来头不小的武夫,周甲已拿出了足够的态度。 “听周统领要找人?我认识么?” “哦,就是那日在小兄弟手底下逃得性命的那些魔门之人。昨日我们抓捕藏匿城中的魔门之人,其中有两个逃了出来。” 墨语恍然,“哦,原来周统领说的是那些人啊,和我交手的那人不是逃走了么?之后的事,周统领都知道了啊,怎么周统领又找到这里来了?” “还不是手底下的小家伙知会了我,不然我还一直被蒙在鼓里呢,那逃走的两个魔门之人就躲在离他们老巢不远的这个小客栈。” 周甲的声音微微提高,“这事,还多亏小兄弟你,不然这魔门一事,终究是个隐患。” “周统领不用客气,只是举手之劳而已。”墨语笑了笑,“不过,这儿并没有魔门众人,客栈的几位也只是普通人,相信周统领看得出来。” “小兄弟的话,我是相信的。” 一人插话道:“统领......” 周甲转头一瞪,“我平时对你们太好了是吧?这时候有你说话的份?” 随后周甲搓了搓手,露出十分歉意的神色,说道:“小兄弟你也知道,我们呢,身为半个公门中人,不想那些山泽散修那么自由自主,有些......身不由己。可否让我的几个弟兄上去看一看,确认一下,这样不会留人话柄。” 嗤! 一道雷霆急落,客栈大门轰然碎裂,无数激射的砖瓦碎片四散而去。 此刻,一人破空而至,冰冷的不似人间温度的话语响起,“和一个武夫费什么话,钦天监什么时候这样畏首畏尾了?” 墨语挑了挑眉,看着手持飞剑,一脸寒霜的青年男子。“武夫?敢问一句,看你这样子,钦天监就没有哪个武道神游境之上的宗师之流,一拳把你打死?” 华沪胜脸色蓦然难看起来。 墨语咧着嘴角,饶有兴趣问道:“哟,还真有人出手教训你?没落下什么病根子吧?武夫的拳头......可不好受。” “看你的模样,也配让我不好受?” “嗯,厉害厉害,说的很厉害,就是不知道你的飞剑有没有你的口气那么大?” 华沪胜冷笑道:“你可以试试。” 墨语点点头,“成。” 周甲忙打圆场:“二位好好说,好好说,都是一家人,何必动气呢?” “谁跟你是一家人?我代表天戍宗会一会这个小小武夫,与你何干?” 周甲一脸微笑,“那我给副统领你加油助威。只是别在这里动手,身为钦天监一城的副统领,伤到这几个凡人,就算是天戍宗弟子,大夏律法也是一视同仁的。” “你可敢和我出城比试比试?” 墨语点头,“当然。” 然后他突然道:“我来了。” “什么......” “嘭!”一声巨响,华沪胜直接倒飞出去,如同流星一般,在空中划过一淡淡道弧线。 墨语抬起一只手,遮在眉梢,做眺望状。 他转身对周甲说道:“啧啧,周统领,我去去就回。” 周甲笑道:“我在这里等着小兄弟你们得胜归来。” 墨语足尖一点,人已消失在原地。 片刻后,又是一声巨大的轰鸣在上空炸响,柜台上的瓶瓶罐罐抖动不停,发出碰撞的哗啦声响,客栈中人都能感受到远处上空传来的震颤之感。 “咕咚。” 之前被周甲喝住的那个修士咽了咽唾沫。 这个阵仗,只怕对方至少是个五重天的武夫,还好他没有出言不逊。 “你们几个,上楼。” 卫屿说道:“统领.....你不是说......” 周甲撇了他一眼:“我说我等着他,又不是你们等着他,脑子不会转弯,以后怎么担当大任?” 几人赶忙挪动身子,往楼上走去。 骤然。 “退后!” 周甲一声暴喝,灵力化作缚锁,拦住了上楼的几人。 而后,一道雪白剑光凭空乍现,像是有神人撷取了日上三竿之时,天上皓日当空的一节夺目耀眼的白虹,扔在了这客栈之中。 这一瞬,整个客栈如千万盏明灯齐亮。 一息过后,异象消散。 待看清身前的景象,所有人猛吸了口冷气,那一根脊柱大龙酥麻无比,体内气府灵气激荡,左冲右撞,周身的汗毛更是根根竖起。 几人中唯一佩剑的一位修士最为不堪,一双手连剑都握不住,那奉若至宝,视为生死兄弟的佩剑被丢在地上,无力捡起。 众人身前,一道丈许的剑痕突兀出现。 剑痕整齐,却并不太深,看样子不过恰巧划过了地上的砖石地板,但是其上的剑痕残留的剑气,却是他们生平仅见。 而且这一道剑痕,竟然留着这一剑完整的剑意。 只是多看一样,以周甲的修为,竟然都有些头晕目眩。 周甲担任此地钦天监统领数十年,加上之前的修炼岁月,算起来已快到三个甲子,可是像地上这等纯粹无比,又凌厉无比的剑气,他一次都没见过。 他下意识抬头,只看见一位俏丽非常,面容冰冷的长裙少女手持五色流光的瑰丽长剑,剑上剑意冲天,摩擦着空气,发出阵阵嘶鸣,至于那灼眼的剑气,更是如日当空。 少女淡然看着他们,粉唇微动。 “墨语让你们等着,你们就得等着。” 至少是一位御风境剑修,而且是那种前所未见的剑修! 我的个乖乖,那少年到底来头有多大? 看着那吞吐不歇,如若水流的潺潺的剑气,周甲丝毫不怀疑对方能越一整个境界。 她是哪座宗字头仙家门派的嫡传弟子? 周甲惊疑不定,随后露出平生最为和蔼的笑容,说道:“等着,我们等着。” 素聆星对已经吓傻的女掌柜和账房先生说道:“二位上来吧,至于后厨那个躲着的大叔,就待在原地好了。” “放心,我们不会跑的,等墨语回来,周统领可以和他好好商量。” 素聆星微微眯眼,展颜笑道:“毕竟他才是做主的那个。”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那位少女不是对他们笑,只是提起那位少年时,少女的下意识反应。 周甲点头哈腰,完全没了之前内敛的傲然姿态:“是是是,有劳了。” 女掌柜看着那个只爱和那位白衣少年说话的少女,眼中依旧有些难以置信。 莫非她就是传说中的仙人?和下面那位周统领类似? 可是怎么感觉他们十分不像? 无论是长裙少女,还是白衣少年,给她的感觉,都是亲切的如同亲朋旧友,而那位周统领和他身后的那些人,眼中都有那种高高在上的神色。 她突然想到,如果那些仙人都与眼前的少女一般,那该多好...... ———— “轰!” 伴随着一声恍若雷鸣的声响,炎佢城上方的一团厚重阴云猛地炸开。 一团阴云消散,其后露出的阳光如涓涓细流,一股脑倾泻到城中,微凉之中,那抹略显温暖的阳光突兀至极,城内的好些人都看的呆了。 “那是什么?” “不知道......” 突然,有人指着天上,惊呼道:“快看,那上面有人!” “有人?有什么人?” 有人嗤之以鼻,颇为不信。 “天上怎么会有人?难道你还真信了说书先生的话?这世上有什么仙人?”那人抬头。 就那么一眼,他已呆若木鸡。 “真的.....有人......” 越来越多的人发现了头顶的异样,自然也发现了那两个比蚂蚁还小,但却无比惹眼的两个小如芥子的人影。 有人喜极而泣:“是仙人,真的是仙人!” 也有人匍匐跪地,“仙人保佑,仙人保佑。” “轰!轰!” 巨大声响传来,一团团阴云炸开,又蓦然消散。 只是片刻,天上已是满目疮痍。 像是一团遮蔽天空的灰色帷幕,被人戳出了无数个孔洞。 “仙人发怒了,仙人发怒了!” “不......不对,仙人在和人交手!” “仙人在和谁交手?” “天魔!是天魔!仙人为了保护我们,在和天魔交手!” 高空之上,华沪胜狠狠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 “你的拳头,有两下子。” 华沪胜眼中剑芒一闪,“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 碧绿飞剑上剑芒激荡,搅动风云。 华沪胜手臂一挥,便已如挥了千万次。 剑光点点如星芒。 刹那间,剑气如江河大渎,又似滚滚洪流,倾洒万千。 无数如手臂粗细的剑气汇聚成了一条颇具规模的剑河,声势浩大。 连带着头顶高处呼啸的罡风也似乎停止,为那条碧绿剑河让路! “我这一剑,名为荡魔!” 第一百四十九章 胜负 剑气汇聚,风云皆动。 华沪胜眼神坚定,如金精寒铁。 这一剑,已用出了他十成十的本事。 有的剑修,讲究一剑过后,剑气纵横,身前无人。有的剑修,追求一击必杀,剑气不需要百丈千丈,只需要凝成一丝,无坚不摧而已。还有的剑修,练的剑法,除了快,别无其他,等别人别人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剑已出鞘,飞剑洞穿额头。 而他华沪胜,自修行小成,练剑二十余载,所求剑法,就是以多胜寡,以弱胜强。 任对方道法如何,自己这一剑,便是千万剑,每一剑皆是全力,誓要破尽万般道法。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他这一剑,自然是无所顾虑,不留后手的一剑。 胜负,就在他这一剑之上! 他虽然看不起世间武夫之流,可任他心高气傲,也要承认其却有独到之处。 可恨的是当年未能修成这一剑,被那粗鄙武夫一拳打中紫府,到如今都还未能痊愈。 想到这里,华沪胜怒不可竭,连带着看对面踏剑御空的少年都厌恶起来。 “该死的武夫!” 华沪胜怒喝一声,浩浩荡荡的剑气河流朝少年倾泻而去。 在地上眺望,那一道剑河,已有横空贯日的景象。 地上聚集在一起的普通人,看着天上光景,激动不已。 “仙人之威,当真是让吾等叹为观止!” “那天魔定然要在仙人神通之下化为齑粉!” …… 墨语神色凝重,对那无数剑气化作的剑河有些忌惮。 对方毕竟是个六楼修士,还是个真正的剑修,不是那些炼气修士拿把飞剑就能比的。 方才以撼海潮落式拳意击中华沪胜,对方只是内腹轻伤,并无大碍,看样子不仅剑道修为不错,连体魄都十分不俗。而自己以灵力支撑飞剑短暂滞空,其实如无根之萍,不能灵活运用。 终究不是武道神游,无法御空飞行,与能够驾驭飞剑,御风在空的修士争斗,多有不便。 墨语当机立断,脚下一沉,飞速坠落下去,踏着飞剑往城外而去。 “想跑?” “你跑的了么!” 华沪胜冷哼一声,剑河如臂使指,紧追不舍。 剑河比墨语下坠之势更快,不过转眼,就要将他追上。 墨语感觉身后的万千剑气寒芒入肉,背后火辣辣一片,隔着十丈之远,那些剑气竟然能破开他的衣袍,刺到他身躯之上。 心念一动,脚下飞剑落入手中,墨语右手持剑,手腕抖动,长剑轻点,一道道剑光汇聚,阻挡身后声势浩大的剑河。 “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在华沪胜看来,对方的这半吊子剑法也就不过如此,如何等抵挡自己的倾力一击。 接下来,果然如他所料,那些剑芒不过阻挡了自己的剑河一息时间,那少年再次暴露在剑河之前,眼看就要被追及。 华沪胜已经看见那低劣品质的衣袍被剑气隔空划出了无数剑痕。 “接下来看你怎么挡?” 华沪胜心头快意非常。 倏然。 他心头警惕之感大增。 白衣少年神色平静,似乎对充溢眼帘,欲要荡尽一切的剑河毫不在意。 只见少年左手握拳,缓缓递出。 须臾之后,拳意冲天! 砰! 那势在必得的剑河前端猛然炸裂,像是一条顺流而下的湍急河流,突然遇上山崖阻路,激荡出片片浪花般的剑气碎片。 “呵,有两下子。” 华沪胜双手持剑,爆喝一声,碧绿剑气随之暴涨。 冲天而起的拳意罡劲与剑气僵持片刻,随后开始有了后继无力之象。 “但也不过如此了!” 华沪胜双眼怒睁,气府灵力悉数倾泻,灌注在那一剑之中。 嘭! 拳罡被与剑气交融,最后猛然炸开。 借着反震之力,墨语以更快的速度下落。 华沪胜高声笑道:“你逃不掉的!” 剑河倾泻,如天外的碧绿水流自天穹垂落,壮观无比。 墨语衣袍猎猎作响,带起的风声如鞭炮噼啦作响。 伴随着轰隆一声,墨语坠至地面。 落地之时,踩得大片地面龟裂,巨大岩石如春笋拔地而起,围在墨语周围。自高空俯瞰,倒像是一朵泥黄色莲花突兀绽放。 “呼!” 一口白色浊气如若龙游,从墨语口鼻溢出,缭绕不散。 他抬着头,看着当头罩下的巨大剑河,巍然不惧。 用着自己才能勉强听清的语调,墨语抬起手臂,开口道:“我有双拳......” “咚。” “咚咚咚......” 大地震颤,如千万重锤落鼓。 地上的少年身形未动,但周遭地面,其中万物尽皆随之震颤。 像是万物应声,为少年高歌! 似是千军对垒,为将领怒吼! 一声声颤鸣,直击心头。 轰! 一声巨响, 紧接着,无数声巨响轰鸣。 华沪胜没有看见少年出拳,可是那恍若无穷无尽的剑河节节崩碎炸裂。 直到最后,轰鸣在耳旁炸响。 华沪胜双耳嗡鸣,一双手拿捏不稳飞剑。 碧绿飞剑发出一阵哀鸣,化作星芒,脱手而出,不知坠到了何处。 一道不过寸许的拳罡抵至华沪胜胸膛。 “咚!” 恍惚中,华沪胜像是看见一个头顶苍穹的金甲神人从九天之外探出一手,隔着亿万里之遥,一拳擂在他胸膛。 华沪胜的身体在半空中猛然一滞,随后倒飞百丈,砸入一座低矮山头。 墨语摇摇晃晃,嘴中最后两字才堪堪吐出。 “可入神......” 对方全力一剑,而他亦是全力一拳。 这式拳意,乃是他将平日里练拳心得拳意融会贯通,几式合一所成。 他自己的拳法,已经开始有了这拳意雏形。现在看来,似乎已勉强及的上九霄电亟式拳意。 不过相比起九霄电亟式,这一式拳法带来的后果,有些大...... 墨语全身酸软,身体各处经脉都隐隐作痛。 体内的那道宛若蛟龙的真气因为在经脉中横冲直撞得太过剧烈,使得各处经脉都有了不小的损伤。 虽然自己恢复力远超常人,但没有一段日子,看来是好不了的了。 一屁股坐在地上之后,墨语默默调息。 至于被他一拳击飞的华沪胜,想来伤的不算太重。 他的那一拳,在击溃那道剑河之后,剩余的拳罡不足十之一二。虽然练气修士体魄无法和武人相比,可华沪胜到底要强于普通的练气士,所以墨语估摸着华沪胜连重伤都算不上。 不过想来华沪胜使出了那么一剑,就算他是丹劫境修士,也未必好受,极大可能是将气府中的灵力倾泻殆尽,一时半刻,想必是无法再次出手了。 稍稍闲下心来,墨语想,若是由素聆星使出一剑,不需全力施为,就是丹劫境普通修为普普通通的随手一剑,就能让他毫无反抗之力。 华沪胜的剑法,终究不够高。 若单算剑道一峰,华沪胜也就在山腰之下徘徊。 至于素聆星,大概已快到山顶了。 虽然山顶之上还有大好风光。 世间剑道之上,犹有前路,华沪胜这类剑修,勉强算得上入流。 而墨语自己,除开剑芒拳意,他的剑法......不入流。 “痛快,这一拳打的,比那些十拳、百拳、千拳,都还要来的痛快。” 对于自家师傅那句,“武人交手,胜负就在三招两式之间。” 墨语总算是摸到了一点门道。 不像修士的法宝对垒,术法对峙,久的可以僵持数月,甚至数年之久。 武人因为体内的真气火龙,力求速战速决。 那真气奔腾之时,就已是武人最强之时。 “好了,也该回去了。” 能够勉强提起一股真气之后,墨语拍了拍衣服,整理了下有些凌乱的衣物。 伸手摸了摸后背的“千疮百孔”,墨语心疼不已,也不知道这次损毁的如此严重,这件衣服还能不能恢复如初。 “哎,我这也算是自找的......” 墨语微微自嘲,人已飞掠出去。 墨语走后不久,华沪胜砸落得那处山头上山石滚动,隆隆作响。 山上本来惊魂未定的飞禽走兽更加惊慌失措起来,纷纷飞散奔走。一时间山林中奔踏声不绝,鸟啼声不断,本来寂静的山林突然热闹起来。 “轰!” 一声巨响,山石岩块崩成碎片,随后又在一股股浑厚的灵力面前化作齑粉。 华沪胜站在坑洞边缘,脸色阴沉的可怕。 被那少年一拳打的昏迷过去,还是他使出了平生最得意的一剑之后。 他咽不下这口气。 可是他技不如人,又是确有其事。 最重要的是,那少年连武道五重天都不是! 武道入虚,罡劲化实。 可昏迷前的一拳罡劲,没有实体! 丢人!他一辈子都没这么丢人过。 就算被王城钦天监那个武夫给一拳打的三月没下的了床那次,都没这次丢人。 六楼修为的剑修,竟然连一个五重天以下的武夫都胜不过。 在原地驻留片刻,华沪胜沉着脸,抬手一招,那把不知掉在何处的碧绿飞剑呼啸一声,飞回他的手中,三尺青锋,眨眼化作手指大小,被他收在手中。 华沪胜不再御剑,而是脚踏虚空,御风离去。 至于他离去的方向,也并不是城南不远的客栈,而是直奔钦天监府邸而去。 没了御剑飞行的极快速度,又不是擅长缩地成寸,咫尺天涯的练气修士之流,单凭御风,数百里的距离,华沪胜所用时间不少。 ———— 客栈之中,等了许久的钦天监一行人并没有丝毫的耐烦。 离高空上方的声响消失,过了不短的时间。 城外那细微的响动,他们也能够听见。 不过现在为止,似乎没了动静,也不知两人的交手情况。 华沪胜的修为,周甲大致清楚。 年纪轻轻就已是丹劫境剑修,未来成就不可限量,在天戌宗也算的上是上佳之才,不然如何能被流雪殿的殿主器重。 而他周甲,多年困于丹劫境,虽然容貌还未老去,可只不过是“虚有其表”,用不了二三十年,他就要被“打回原形”,若再不突破,到时候,想必此地的钦天监统领,就是一位外表垂垂老矣的老人了。 他练气尚晚,能有如今的修为也是机缘巧合,如无意外,他已止步第六楼,所以他才急切的希望自己功劳簿上多添几笔,等以后退居幕后,养老之时,能有个好的收场。 两相比较,周甲自认为单论战力,还要略逊于华沪胜一筹。 所以周甲不认为那少年能在华沪胜手中占到便宜,极有可能是少年勉强自保而已,至于稳而胜之,更是无稽之谈。 难道真当剑修是一般修士不成? “姑娘,那位公子去了这么久,会不会......” 最先还是客栈女掌柜忍不住开口,她看着少女脸色并无异样,这才小心翼翼道:“出事啊?” 素聆星并不介意女掌柜的话,轻声道:“掌柜且方宽心,他要是有事,就不是我认识的他了。” 正在这时,澹台静风从一处房间出来,与素聆星对视一眼,随后点了点头。 看了看大堂,澹台静风开口道:“墨语还没回来?” “快了。” 素聆星话音刚落,门外有人朗声笑道:“还是聆星懂我。” 墨语跨进客栈,随意坐在一张桌子旁,对女掌柜说道:“刚打了一架,有些饿了,掌柜的,上些好菜上来。” 见少年安然无恙回来,而之前那个有些凶恶的人不见踪影,女掌柜顿时有了底气,高声道:“郝厨子,死了没?没死就赶紧做几个菜来!” 后厨有人弱弱应了一声,“好......好嘞......” 素聆星脸色微变,说道:“墨语,你受伤了?” 墨语摆摆手,“并无大碍。” 随后他又加了句,“大家半斤八两而已。” 他对素聆星眨眨眼,笑道,“聆星,快下来,我腿有些乏了......” 素聆星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却也乖乖下楼。 至于一干钦天监修士,除了周甲之外,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我的个亲娘诶,能和那个脾气大上天的副统领打一架,还能说半斤八两,这人真的就这么厉害? 这怎么可能?他才多大? 周甲深深吸了口气,笑着说道:“小兄弟,这个......查这里,算是公事......这公事公办......” 墨语点点头,“我知道。” 他抬头对澹台静风说道:“澹台,让周统领去看看,看看这儿到底有没有什么魔门中人。” 然后墨语抬手示意,“周统领,请。” 周甲虽然不知道少年为何突然变得如此通情达理,可还是抱拳说道:“多谢小兄弟,日后哥哥我请你喝酒。” 墨语摆手道:“别了,我不喝酒。要是方便的话,看完之后,周统领请我吃这一顿放就行了。” 周甲笑道:“好,没问题。” 随后几人陆续上楼。 第一百五十章 性情 周甲一行人陆续打开楼上房门。 每一次推门,女掌柜都有些心惊胆战。 反观大堂坐着的少年,一直都是气定神闲。 难道他一点都不怕? 还是那两名来历不明的女子已经离去? 就在这时,后厨一直未曾露面的厨子端着两盘菜,一脸谄媚。 “客官,您的菜来了。” 墨语仔细打量了下面前的厨子,后者在他的注视之下,肥硕的身躯微颤。 “呵,有意思……” 墨语似笑非笑的说了一句。 面前这个厨子,竟然是个气血浑厚的武人。 “我说这菜为什么别有一番风味,原来这位郝大厨‘手艺’非凡啊。” “嘿嘿,谢谢客官夸奖。” 胖厨子摸了摸脑袋,装作听不懂墨语的话,小声道:“要是没事,我继续去做菜了,掌柜的还准备了两道好菜没上,到时候,保准客官满意。” “行,你去忙吧。” 墨语点点头,不理会那所谓的两道菜是面前厨子准备的,还是那女掌柜准备的。 素聆星轻声道:“墨语……” “啊?” “他不是别有用心?” 墨语笑道:“我看是一厢情愿才是。” 素聆星脸色奇怪,“不会吧?” “山间狐媚爱才子,水中怀珠遇佳人。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墨语摇头晃脑,惹得素聆嗔怪连连。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周甲等人从楼上下来,看他们面色,都不太好。 “周统领可有收获?” 周甲无奈一笑。“看来确实如小兄弟所说,这儿没有什么魔门修士,是我们唐突了。” “小兄弟这顿饭,就记在我的头上。这魔门修士还在城中,一日不抓住她们,我们就一日不踏实,这饭,今日就不吃了,告辞。” “走好,不送。” 目送着周甲等人离去,墨语这才开始动筷。 澹台静风从楼上下来,开口道:“墨语,她……” 他刚开口,就被墨语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吃饭。” “哦。” 澹台静风有些尴尬的应了一声。 这时候,胖厨子又端了两盘菜出来,“客官,这是我的拿手好菜,请慢用。” 墨语看了看那两盘卖相不俗的菜品,笑道:“你倒是有心。” “客官喜欢就好。” 胖厨子微微躬身,退到了一旁。 吃完饭,墨语撑着头,对澹台静风说道:“行了,那些人走了,有什么话就说吧。” “墨语,你怎么知道他们没走?” 澹台静风并没有依照之前的想法说出口,而是直接问道。 “不说那些人在我眼中无所遁形,换做是你,你如果没找到要找的人,会甘心这么走了,不逗留一会儿,看看有什么猫腻?” “长长心眼吧,澹台。” 听着其中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澹台静风讪笑一声。 随后他说道:“墨语,你怎么知道……知道我有变换样貌的本事?” 墨语为自己倒了杯茶,一边吁茶。一边说道:“聆星告诉我的。” 素聆星解释道:“慕姨告诉我的。” 澹台静风舒了口气,“我说我的本事应该还没这么容易被识破……还好,还好……” “咦,墨语你不问我为什么?” 墨语翻了个白眼,“不就是你长的见不得人,才需要掩盖你的真面目么?” “哈?” “之前你还说想改变样貌的,难道不是这样?” “嘿嘿,是是是,这都被你发现了。” 澹台静风摸着后脑勺,大笑道。 过了片刻,已“改头换面”的尹南姝姐妹两人走下楼来,对墨语三人说道:“谢谢几位出手相助。” “不用客气,各取所需罢了。” 答应保下二人,墨语是看中了她们的本命物。 他很好奇尹南姝两人如何在这样的修为下就炼出了本命物。 他想着依照炼就本命物的方式,看能否炼出本命飞剑。 无论是素聆星的慕情,还是他的挽霜,都是本命剑,却又不是他们的本命剑。 而这方面的问题,慕凝烟似乎走的急,什么都没说过。 尹南姝轻笑道:“不管怎样,几位的恩情,我们姐妹都铭记在心。” 墨语忽然转头,对着尹北馨道:“对了,你杀过很多人?” 尹北馨一愣,“什么?” “哦,没什么。对不住了。” 愣了片刻,尹北馨这才反应过来,摇头道:“没关系,误会而已。” ———— 一人欲言又止,“统领......” 周甲扭头道:“怎么着?不甘心?” 几人低头不语。 “不甘心就对了。” “可能有什么办法?那里除了几个不认识的女人,还有其他人?难道要以武力逼迫那人说实话?” 周甲冷哼一声,“不说这魔门的消息是那人给的,于情于理,都与我们有恩,就算是真不管不顾,舍去了这张面皮,难道就一定吃定了他们?一个都拿不下,更别说两个了。” 沉默片刻,周甲才说道:“这事,就当没发生过。那两个女人,就当她们死了。” “是。” ———— 钦天监,华沪胜御风飞回府邸之中,沉着脸,一言不发。 任谁看,他此时的心情都是糟到了极点。 所以候在钦天监的普通差役屏住了呼吸,连走路都小心翼翼。 天知道这些神仙一般的修士发起火来是什么样。 “副统领大人,您回来啦?” 偏殿中,那位一直审问的修士见华沪胜回来,赶忙躬身行礼。 华沪胜依旧不言不语,只是走上前,看着那被黑色长锥钉在柱上,痛苦不堪,却又咬紧牙关的女子。 旁边的修士有些惶恐,畏惧道:“属下无能,还是没能让她开口。” 见华沪胜面无表情,那修士悄悄松了口气。 看着女子怨恨的表情,华沪胜实现落到了她胸口的锥心刺上。 片刻后,华沪胜抬手。 那女子以为他要杀人泄愤,虽然眼无惧色,但在看到那只手慢慢抬起时,她依旧闭上了双眼。 “噗!” 一把将锥心刺拔出来,鲜血四溅。 华沪胜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种情况,抬手一按,喷射出的鲜血被精巧控制的灵力悉数按会值伤口之中。 为女子止血之后,华沪胜将一瓶丹药扔给了她,说道:“自己服。” 他身旁的修士有些疑惑,“副统领,这......” 华沪胜头也不回,“你可以出去了。” “......是。” 见女子不为所动,华沪胜说道:“知道你们有骨气的很,所以我没打算逼你们开口。” “今天周甲,也就是抓住你们的那个大汉,去抓逃走的那两个女人去了,不过看样子被人给救下了。” 听完这话,那女子才服下手中的丹药。 “你想知道什么?” 在确定丹药没被动过手脚之后,女子开口问道。 “你愿意说,我就听,不愿意说,也无所谓。办完这桩案子,我就回天戌宗去了。” “俗世之事,一时之争,鼠目寸光而已,不如回宗门修行,得证大道。” “不过......”华沪胜转身,“你和你的姐妹们要是交代清楚,我就向上头举荐,留你们入钦天监,有了大夏谍谱,以后也不用修炼都夹着尾巴。” “你觉得我们会出卖生养自己的地方?出卖那些兄弟姐妹?” “你可以让她们都脱离那苟延残喘的魔门,入我钦天监。” 女子冷笑一声,“你就不怕百年之后,管理大夏修士的钦天监被我们掌握?” “那你们大可试试,不说百年,只需十年,我敢肯定,你们这些对那魔门忠心耿耿的人都会变得对大夏死心塌地。” 女子沉默下去。 华沪胜继续道:“不说你们这属于魔门正宗还是旁支,魔道之流,早就销声匿迹了千年之久,就算死灰复燃,也不该是如今的光景。当年魔道如日中天之时,可是能与百家魁首,儒释道三家抗衡的一教。是不是有人借着魔道,以魔门之名,用见不得光的手段,收留那些有资质的孩童,以为己用,我想,你们该好好想想。” “言尽于此,你去与你那几个姐妹好好考虑考虑,等周甲回来,兴许就没这好事了。” 女子说道:“你就不怕我们假意答应你,然后找到机会逃跑?” 华沪胜负着手,淡淡道:“有了你们的样貌,知晓了你们的功法,连你们的灵力特点都一清二楚,只要还在大夏之内,找到你们,易如反掌。” “我......我要和她们商量商量......” 华沪胜抬手,示意她随意。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几名女子,连带着那位被周甲重伤的老妪一起被搀扶出来。 “考虑好了?是弃暗投明,还是一意孤行,与那个所谓的魔道正宗遗留共存亡?” 女子并未开口,而是那位老妪开口道:“我等并不是迂腐之人,大人的条件,我们答应了。” “好。” “卫海,进来。” 刚才退下的那名修士赶忙进来。 “副统领有何吩咐。” 华沪胜一指几人,“她们愿意说了,你全部记下来,将她们的姓名,功法,来历都登记在册,随后同我去王城。” 卫海惊愕,“大人?” 华沪胜破天荒笑道,“我该回去了,这世俗公门之事,终究不适合我,你以后好好干,这事,我都算你头上。至于周甲那边,你不用担心,一个急功近利之人罢了,我从来都没看得起他。” 随后他长叹了口气,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那一拳,没白挨,如今我也总算是开窍了。” 卫海还想说什么,华沪胜拍了拍他肩膀,“这钦天监就数你,我最看的上眼,好好努力,以后王城三座钦天监肯定有你的一席之地。” ———— 等卫海安排妥当之后,华沪胜已收拾好了行装。 在这里呆了些年,除了几身在普通裁缝店买的衣物,再无其他贵重之物。 身为剑修,他也一直不追求外物。 卫海恭敬递上一本小册子,说道:“大人,您真的要走?” “当年我师父说我是榆木脑袋,迟早要误入歧途,所以就被赶下了山来。我眼高于顶,看不起天戌宗以外的修士,觉得他们的术法神通,都不过如此,再到王城流雪殿,大师姐说我天赋有之,性子难登大雅之堂,修行一途更是七窍通了六窍,不肯收留于我,所以我才来了这里。” “这么些年,我好像都没什么长进,难怪师父当年不喜,觉得我这个关门弟子,不去学他的独门术法,反而走了歪路,学了剑,说出去,丢人。” “直到今天,我才被人给一拳打醒。” “也是在之前,才明白师父的良苦用心。” 华沪胜笑道:“所以我该回去了,是入刑堂,还是被逐出师门,都无所谓了,找个地方好好练剑就是。既然走了这条路,就要一条路走到底。” 卫海看到华沪胜再次笑了起来。这一日,华沪胜笑的次数,好像比之前数年都来得多。 华沪胜身后的几名女子中,那名曾被他亲手锥胸的那名女子看着他,眼神复杂之极。 “好了,走了,不送。” “大人,保重!” 华沪胜重重一拍卫海的肩膀,“别弄的像生离死别一样,以后到了王城,通知我一声,我会为你接风。” 说完,他率先离去。身后几名女子上了赤鳞驹马车,紧随其后。 除了那名老妪,其余几名女子都未达御风境,所以华沪胜挑选了匹脚力最好的赤鳞驹,与马车一同离去。 卫海看着不知何时,腰上已悬着佩剑的华沪胜,觉得那位有些不近人情的副统领,在这一刻,真的像个潇洒的江湖剑客。 ———— 等周甲一行人回到钦天监中,恰巧看见了那个平日里与华沪胜走的进的卫海。 突然有一股不安突然泛上心头。 周甲开口问道:“卫海,你不去里面看着那些人,在这里干什么?” “周统领。”卫海作揖,开口道,“副统领他走了,我送他一程。” “什么!?他走了?” “他去哪了!”这一句,周甲近乎吼出声来。 “回统领,副统领说他先回王城,再回天戌宗。” 周甲又急忙问道:“那几个魔门女子呢?” “一同被副统领带去了王城,魔门一事,已经水落石出......” 周甲愣在原地,至于卫海接下来的话,他全部都听不见了。 ———— “统领大人,还未请教您高姓大名......” “华沪胜。” “互胜?互有胜负?” “算是吧......” “华统领,我叫宁清。” “嗯,宁姑娘的名字很不错。” “华统领的名字也很......霸气......” “哈哈......” 第一百五十一章 偶遇 昨日的阴云尽去,难得有了个好天气。 一大早,墨语站在门口,升了个懒腰。 昨夜站桩到深夜,因为身体还未痊愈,他破天荒睡了一觉,当做是恢复身体。 与尹南姝姐妹洽谈完本命物之后,他全都一字不落,说给了素聆星听。 素聆星似乎整完都在琢磨炼化那把飞剑的问题。 对于此事,墨语一点不急,本命飞剑对他来说,远没有那么重要。 至于客栈中有些人的梦话,墨语一笑了之。 清晨,初生的朝霞之气对于修士来说,其实别有意味。 只不过对于食灵气的练气修士而言,大多是春食朝霞之气,而秋日里多是求日暮的那一缕“沦阴”,也即是晚霞之气。 除此之外,还有冬日夜半的“沆瀣”之气,夏日正午的正阳之气。 不过对于墨语来说,这些并无区别。 在这城中,本就感受不到什么灵气之类,非要说有什么对于他砥砺筋骨有利的话,也就是那些在练气修士眼中污秽不堪的浊气了。 与华沪胜较量一番之后,他的魂魄越发凝实,算是收获不小。 同练气修士不同,武人炼魄,讲究的是以虚化实,将魂魄凝练至阴阳二神,一日一夜,可“夜游千里”,又可“日理万机”。 “哈~” 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之后,墨语转头,对身后说道:“早啊,聆星。” “早啊,墨语。” 自楼上下来的素聆星快步上前,一把揽住了墨语的臂膀,将其抱在怀中。 “要出去走走?” 素聆星点头,“好啊。” 时候尚早,街上行人只有零星几个,连那些为生活奔波劳累的小摊小贩都还未开始“尽忠职守”,一家家店面商铺也只是堪堪亮起点点灯火。 倒是有一家临街的房屋中传来叫骂声和怒喝声,惹得好些人驻足围观。 墨语有些好笑。 也亏得这些人一大早起来“听墙角”。 “聆星,你又突破了?” “嗯。” “这么快?” “那是。” “有什么诀窍没,分享一下呗?” 素聆星转头看着她,“努力,努力。” 墨语撇撇嘴,“切。” “突破的这么快,小心根基不稳。” “哦,不怕。” ———— 炎佢城西,距离城门百里开外的官道之上。 “嗒嗒嗒......” 策马狂奔,连带着马匹之后的马车抖动不歇。 马车上的年轻车夫对着身后说道:“老爷,咱马上就到炎佢城啦,” “好,小苷不用这么着急。” “今早这官道没什么人,咱们走的快些,也好早些到城里。” “嗯。” 虽然马车抖动的厉害,马车里坐着的老人似乎一点都不受影响,连说话声都依旧平稳的不似常人。 “请问这位小哥,前面是那座城池啊?” 正当年轻车夫专心赶路之时,旁边突然传来一声略微沙哑的娇媚声音。 只是听到那声音,年轻车夫就感觉自己骨头有些酥软,连握着马鞭的手都有些无力了。 “前方......是炎佢城,大夏有名的关隘重地,听说以前还是坐兵家必争之地......” “哦?谢谢小哥了......” “不......不用谢......” 年轻车夫微微偏头,脸颊有些红。 “苷胥啊苷胥,你何时变得这么不中用了?连和别人说话都会脸红了?” 正当年轻车夫微微自嘲之时,他突然一惊,背后一片濡湿。 此时前方两匹骏马卯足了劲,一直未曾停歇,但是旁边竟然有人在他耳边说话! 而且他之前明明看过,周围前后不仅没有什么马车,连人影都没有半个。 是谁在说话? 是......鬼? 苷胥浑身颤抖,情不自禁的咽了口唾沫。 “老爷,你看到刚才那个女子了么?” “什么女子?小苷,你眼花了?” 苷胥身子颤抖得更厉害了,他不甘心的说道:“就是和我说话的那名女子啊?” “小苷,你和我说话之后,并没有再说什么了啊。是不是赶了两天的路,有些累了,要不你先歇会儿,我们不急的。” 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老爷听不见那女子说的,也听不见我说的话? 他深吸了一口气,颤颤巍巍的转头。 本以为有什么书上所说,专勾人魂魄的嫁衣女鬼,可是视线所过之处,除了飞速倒退的景色,什么都没有! 真的是鬼! 苷胥打定主意,入了城之后,一定要好好请一位庙祝看看,最好是寻个香火鼎盛的城隍之类,才好去了他撞鬼的晦气。 ———— “这就是炎佢城?勉强不错。” 一名女子在城外驻足,一身紫色衣袍貂袄紧紧包裹住了她妖娆的身躯。 看着巍峨的炎佢城,女子评头论足,指指点点,颇有征战沙场的老将指点江山的意味。 听到这话,准备进城的一名贩夫嗤笑一声,“炎佢城还只是不错,那大夏其他地方,岂不是连不错都轮不上?” 前面女子竟然瞧不起炎佢城,那就是瞧不起他这炎佢城的人。 虽然他还未能在炎佢城中拥有一块自己的小地方,不过丝毫不影响他对于炎佢城的“赤诚之心”。 而且这女人也忒高了点,虽然他不及七尺,可一女子竟然七尺有余,比一般的男子都不逞多让,可实在是......有伤风化。 他看着前面的女子,“这位姑娘,你的口气,有些......” 剩下的几个字,他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因为站在他前面的女子已转过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那双眼中的神色,只有漠然和平静,就像是一潭毫无生机的死水,只有寂灭留存。 “有些什么?” “没......没什么......” 女子轻笑一声,“我收回刚才那句话。” “这炎佢城和这里的人......”她微微眯眼,“都不怎么样。” 本来准备退缩的中年摊贩突然想死炸了毛的猫一般,指着女子道:“这炎佢城养一方百姓,造福了多少人,这里的老城主也对我们这些平头百姓照拂有加,炎佢城的美名,四方皆有耳闻,岂是你一个妇道人家可以随意议论?” “妇道人家?” 女子似笑非笑,“记得这是某些人觉得妇人登不上大雅之堂所说的妄言,你看不起女人?” “我......”中年摊贩支支吾吾,最后跳起脚来:“你强词夺理。” 似乎只有他跳起来,才能找回一点身为男子的自尊,因为一直仰着头,着实让他没什么底气。 “我......我不与你一介妇人一般见识。”说完,他像是打了胜仗一般,拂了拂袖子,转身走了,与高挑女子擦肩而过之时,他还抖了抖自己的扁担,重重哼了一声,“哼!” 女子愕然,随后哑然失笑,“这炎佢城一般,这儿的人还挺有意思的。” 殊不知常人能在她的注视下开口说话都是一件极难的事,更别说拿手指着她了。 前方的守城将士巡查四方,更有专门盘点来往进城之人。 女子越过前面的贩夫走卒,也越过了那些城门巡视的将士,安然踏入了炎佢城中。 似这等事,她已做过了千百回。 ———— “嗯,让我来看看,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记得上次像这样的时候,是十年前?还是二十年前?” 女子食指弯曲,摩挲着下巴。 “算了,不想了,反正可以好好放松放松。” 女子十指相叠,伸了个懒腰,惹得一群人火热的目光,以及更多人的嫉妒眼神。 走到一处脂粉店铺,女子随意拿起上面的货物,四下打量。 周遭的其他女子看见她如此瞩目的身影和令人自惭形秽的身段,都下意识避开了她,走到了别处。 脂粉店的女老板是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富态女子,见自己的客人突然走了大半,第一时间便发现了那个“罪魁祸首”。 富态女老板指着貂裘女子道,“哎哎哎,看什么看啊,磨磨蹭蹭这么久,又不买东西,长这么高大,把我的客人都吓跑了,你你你,说的就是你。” 貂裘女子指着自己,“我?” “不然呢?” “不买不能看?” “废话!” “那我......” 富态女老板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眼睛一亮,“那您要全包下来?” “那我走了。” 貂裘女子头也不回,直接转身走了。 富态女老板恼怒的挥了挥衣袖,“嘁,穿的人摸人样的,没想到是个铁公鸡,我呸!” 等貂裘女子走远,片刻后,那家胭脂铺的富态女老板发出一声哀鸣,“哎哟,我的老天爷哟,是哪个天杀的东西,把我的脂粉都弄成了这样啊!” 貂裘女子听到之后,偷笑一声,将怀中的两个巴掌大小的精致檀木盒子拿出来,打开一看,其中正是几盒袖珍的脂粉。 用手指装模作样往脸上抹了一抹,貂裘女子莫名有些高兴,连带着走路都开始摇摆起来。 走了几步,貂裘女子一手放在身后,一手放在嘴边,咳嗽一声,“咳咳。” “这位......老板,这个是什么啊?” 她看着那一串串颜色通红,裹着晶莹外衣的不知名食物,好奇问道。 看着那一个个吃得津津有味的孩童,貂裘女子偷偷咽了咽唾沫。 这种东西,在她前几次来人类城池的时候都未能看见,让她着实有些好奇。 “哎呀,这位姑娘,我不是什么老板。” 卖糖葫芦的小贩连连摆手。 他倒是不奇怪面前的女子为何连糖葫芦都不认识,毕竟他听说那些大户人家的千金都是足不出户的,哪里见过这些市井小民吃的小东西。 “这个呀,名叫糖葫芦,是糖衣包裹山楂,口味独特,姑娘要来一串?” “这个......” 貂裘女子四下打量,想选一串最好看,最大的。 “哎,有了。” 在她终于发现了一串最大,最红的糖葫芦时,一直手臂从旁边探出,轻轻捻住糖葫芦的竹签,将那串糖葫芦拿在手中。 “这位大叔,一串糖葫芦。” 那人一边拿着糖葫芦,一边递上了一小块碎银子。 “哎哟,客官,可用不了这么多。” “没事,这串糖葫芦,值这么多。” 小贩欣喜若狂,大声道:“谢谢客官!” 貂裘女子见那夺人所爱的白衣少年转身就走,不由得出声道:“喂!” 少年回头,“干嘛?” “那串糖葫芦是我先看到的!” “哦,是你先看到的啊。”少年一拍脑袋。 貂裘女子双手抱胸,不住点头。 “可是这是我买的啊。” 貂裘女子愣在那里。 “你......我本来想买的,结果被你抢先了!” 少年奇怪道:“可是你似乎比我先到啊,要是看中了的话,应该早就买了啊?” “我......我就是在你买之前看到的,还......还没来得及出手。” 少年耸耸肩,“那就不怪我咯。” 就在此时,少年身后走来一位长裙少女,搂住少年的胳膊问道:“墨语,怎么啦?” 墨语将糖葫芦喂给素聆星,后者吃了一颗,一脸满足。 “没什么,我们走吧。” “好。” 貂裘女子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表情微妙。 她随意拿起一串糖葫芦,“我要这串。” “好嘞,姑娘,一串糖葫芦三文钱。” 貂裘女子点点头,伸手往袖口中一掏。 “......” 她僵在原地。 “怎么了姑娘?是......没带钱?” 貂裘女子有些不好意思。 兴许是刚才的少年出手大方,糖葫芦小贩笑道:“姑娘,这次没带钱就算了,就当我请你了。” 貂裘女子看着糖葫芦小贩良久。 小贩觉得自己浑身不自在,“怎么了,姑娘?我脸上有东西?” 貂裘女子突然抿嘴一笑,随后认真道:“谢谢你。” “不用客气,还是刚才那位公子大方,我这一串糖葫芦啊,不算什么的。” 闻言,貂裘女子远远看着即将消失在人群中的身影。 她咬了一颗额糖葫芦,眼角不自觉的眯了眯。 “有些酸......” “不过味道确实挺特别的。” 她看了看四周,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其实这些人挺好的,可惜,偌大一片天地,总是容不下更多的人和更多的......” 貂裘女子有些惆怅。 每次到人类城池生活的久了,她都感觉自己快要和那些人类一样了。 为此,她还特意将自己的府邸改成人类府邸分模样。 第一百五十二章 少年心肠 墨语与素聆星二人在城中晃荡许久,最后准备去那座据说十分灵验,香火亦十分鼎盛的城隍庙。 一般的城隍是道家所敕封的阴司正神,有着管理游魂野鬼,让那些难以轮回转世的魂魄安然进入幽冥之地的职责。 虽说关于幽冥之地,无论是儒释道,还是其余百家,甚至是异类妖物,对其的说法都不一而足。 有说是地狱,有说是地府,有说是幽冥界,亡域死地…… 对于近乎于虚无缥缈,无所查证的神秘地界,不论是那些修为通天的神仙之流,还是金身无垢的菩萨罗汉,那些近乎不朽的仙人,依旧逃不过魂归来世的命运。 若不是那却有其事的鬼门关,世上那些不相信幽冥之地的修士,想必依旧有十之八九。 只是无论是从鬼门关逃出来的鬼兵鬼王,对于幽冥之地,从来都是讳莫如深。 甚至有大神通者想用搜魂勘魄的隐秘手段,从那些来自幽冥的厉鬼之流中套出关于幽冥之地的信息,可无一例外,都没能成功。 因为每到紧要关头,那些鬼魂都像是触及到了无法碰触的雷池重地,直接从真灵本源处彻底湮灭,根本不给那些人半点机会,有人猜测,是关于幽冥地界,那些鬼魂本源都烙印了不知名印记,一旦泄露,便会引发不知名的变动,防止那些鬼魂泄露幽冥界的一切消息。 而关于城隍,本是香火愿力所成的神只,本身没什么修为,但所司职责十分重要。 所以本着从中分一杯羹的念头,道家“建议”各王朝敕封城隍一职,并修建庙宇,以集香火愿力。 就算是一地城隍,与幽冥息息相关,对于那神秘之地,依旧知之甚少。 不过就算如此,城隍的地位依旧因此水涨船高,在一地一城,有着超然地位。 那些挂念亡故亲友之人,对城隍更是趋之若鹜,恨不得将那城隍老爷请到自己家促膝长谈,最好是能看看已故的亲友,问一问他们在幽冥过的可好。 墨语刚走到城隍庙外,就见到了人多如牛毛,摩肩接踵的景象。 来此之前,墨语听说现今供奉在庙中的城隍,本是前朝猛将,在与大夏交战之后,战死沙场。据说当时大夏一干将士都不敌那位猛将,是大夏以车轮战,让一干将领轮番上阵,硬生生拖死了那位猛将,饶是如此,仅这一役,被那位猛将斩于马下的将领也有双手之数,端的是威名赫赫。 也亏的大夏当时的开国皇帝不计前嫌,所以才有了那猛将“阴魂不散”,化作城隍一事。 当时此举,不仅让大夏开国皇帝有了个英明神武的美名,还让许多虚与委蛇的前朝旧部稳下了心来。 那些降于大夏,不愿与前朝共存亡的世家旺族见大夏皇帝连一个杀了他十数个爱将的武夫都能容得下,没道理容不下他们这些中流砥柱,我都放下了另寻出路的二心。 以墨语二人的性子,自然不好同那些争先恐后的普通人人去争一个方寸之地,而是轻轻跨过高墙,落到了后庙院中。 与前方不同,后庙除了一个颇为空旷的院子,也就几间简单的房屋比较惹眼。 想来是被显现身形的城隍老爷频频光顾的庙祝住处。 已经死去,重塑金身的城隍,与大多数山水正神一般,不可随意显露身形,毕竟要想显身,必须是依靠足够多的香火愿力。 当然,以金身品秩的高低不同,各处的山水正神亦是不同。与墨语二人有过交情的河伯袁志,便是特殊的一类。不仅香火鼎盛,金身与一般的神只金身有所不同,更没有种种弊端。 两人不走正门,兴许是觉得有些不太好,所以没有胡乱走动,只是看了看小院墙壁上各处装裱好的丹青水墨,和才情诗词。 看那些落款,似乎都是些赫赫有名的诗人画客,有近些年的,有以前十年、百年已故的。 对于这些东西,素聆星一向不怎么感兴趣。当然,如果墙上的是墨语所作,那又是另当别论了。 “墨语,我觉得这些人写的字……很一般嘛……” 墨语笑道:“各有各的特点而已。我看这些人的才情,还不错。想来能在这内院题字作画的人,都不会太差。” 墨语说的客客气气,也毫无攀比之心。 有人听见了他的话,却是不太高兴。 “老爷,原来这数十位名家士子的得意之作,在一些人眼里都只是不会太差。” 内院门口,不知何时已出现了一位布衣青年,和他搀扶着的儒衣老人。 “小苷,不得无礼。” 老人微微皱眉,却是不怒自威。 那青年只好低下头去,小声嘀咕。 “老爷受邀,特地赶了近千里路程,就为了来这里写上几句,难道在那人眼里,也仅仅是不错而已?” 青年颇为不满。 要知道自家老爷虽没有考取功名,但却是声名远播,只因为其才情至高,冠绝一州之地。其下更是有数之不尽的才子或是风流名士,或是当朝重员,说是桃李满天下,毫不夸张。 能同在这城隍庙内院题字作画的那些老前辈,就算不如自家老爷,想来也相去不远,凭什么落在那少年口中,就只是不错? 这人口气这么大,难道就不怕闪了舌头? 就在这时,停在内院门口的二人身后有人说道。 “哟,柳老爷,怎么还不进去,停在这门口?苷小哥,你这就不对了,柳老爷千里迢迢来此,让他好生歇息,再考虑题字一事也不迟,我家城隍老爷对于柳老爷也是十分尊崇,特别嘱咐我莫要怠慢了二位。” 苷胥说道:“何老,老爷急着来题字,我也拦不住啊。” 苷胥知晓自家老爷的威严,不敢说出自己心头的不满,不过也不影响他用眼神示意身后的庙祝,看看那院中的两人是哪家的公子千金。 庙祝何荀顺着苷胥的眼神,落在了院中的两人身上。 他微微一愣,“我记得不曾邀请二位,不知二位这是如何进来的?” 听了这话,苷胥小声道:“呵,有人不请自来,还口出狂言,难道这里的世家门风已如此不堪?难怪最近些年,没有那个本地的士子有资格在此处留笔。” 虽然苷胥说得小声,但落在墨语二人耳中,却是如一般说话无异。 本来素聆星不打算与那青年一般计较,但听到对方说墨语口出狂言,她又忍不住。 “口出狂言,什么时候实话实说也是口出狂言了?老先生,我看你也是个儒家门生,怎么你的弟子就是这般模样?” 老人虽然诧异对方的耳力,却也是面露歉意,笑道:“小苷无意冒犯这位公子,他心直口快,其实并无恶意。” “并无恶意?难道只有恶言相向,暗地使坏,才算是恶意?老先生,我不知道你的学问如何,可你这说话,恕我不敢苟同。” 墨语轻声道:“好了,聆星。” 本来还想说两句的素聆星顿时偃旗息鼓,随后看也不看苷胥,只当他不存在。 苷胥大怒,指着素聆星,“你!......” “苷胥!” 老人大喝一声。 何荀身子徒然一抖,竟也是被吓得不轻。 乖乖,这柳老士子发起火来,好像比城隍老爷还可怕一些。 这一次,苷胥清楚看见了自家老爷眼中毫不掩饰的失望之情。 老人对着素聆星躬身一拜:“不好意思,这位姑娘,是老朽管教无方。” 就在这时,墨语上前几步。 见对方有如此动作,苷胥下意识反应对方想要欲行不轨,挡在老人生前。 老人一把推开苷胥。 “给我退下!” 苷胥踉跄倒向一边,被庙祝何荀扶住。 墨语轻轻扶起老人,“看来这位兄台并不是老先生的弟子。” 他转头笑道,“看来兄台要想入老先生门下,还需多多努力才是。” 苷胥看着对方,只当对方是讥讽自己,不作言语。 “公子慧眼。”老人看了眼苷胥,重重叹了口气,“只是苷胥太过愚钝,我怕是有生之年,都看不到他开窍的那天了。” 墨语摇了摇头,轻笑道:“老先生等的到的。” “承蒙公子吉言。” 墨语转身,又对庙祝何荀说道:“这位庙祝,我与聆星来此,只是有些好奇,单纯地看看这儿而已,没有其他的意思,若是多有僭越,还望莫怪。至于之前的话,就当我胡言乱语好了。” 说完,他又对着前方抱拳,微微躬身。 何荀惊异无比。 少年躬身的方向,正是几墙之隔,城隍塑像所在。 难道是山上下来的人? 相较于苷胥,庙祝何荀的眼光比他好了不止一筹,刚才是先入为主,才没能发现其中玄机。 何荀仔细打量少年,细看之下,确实是越看越惊。 对方气质和举止,不似平常中人。 特别是对方谦逊有礼,举止得当,半点盛气凌人都无,与小声议论别人的苷胥一比,天差地别。 不对,不是山上下来的的仙家修士,倒像是门风正气的儒家门生。 “诸位,我和聆星先告辞了。” 老人最先作揖,而后是那位庙祝何荀,至于苷胥,倒是带着歉意的眼神,看着少年。 墨语拉起素聆星,对着几人微微颔首。 素聆星隐隐有些不满。 出了城隍庙,她忍不住问道,“墨语,为什么你舍得把你的浩然气分给那个老人啊?那不是你辛辛苦苦积攒来的么,多......可惜啊。” 刚才墨语那么一扶,他体内那些一般的儒家门生求之不得的浩然正气至少有大半都入了那老人体内。 “那老先生算是个真正的儒家门生,以学问来看,还算不错,也许比不上书院的那些真正的士子,相比也差不太多。只是受限于百年寿命,实在可惜,那么些浩然气,能为他延些寿命,若是运气好,能让他跨入那一步,算是一桩善缘,也是极好的。” 素聆星依旧有些不甘心,呢喃一句,“亏死了......” 墨语捏了捏她的鼻子,“一些浩然气而已,本来就有底子,要想恢复,也就几个月的功夫,能帮助一个‘自家’人,想来也还不错。” “哼,就你有理。” 思来想去,素聆星依旧有些不满。 那个老人也就一面之缘而已,何况老人旁边的那个青年出言不逊在先,墨语竟然还不计前嫌,出手相助。 不是那种“锦上添花”,而是真正的雪中送炭。 她觉得不值。 ———— 等墨语二人走后,老人看了看苷胥。 “小苷,我是说你朽木不可雕,还是顽石不开窍?” “老爷......” 老人重重叹了口气,已没了在这小院题字的心思。 虽说苷胥不是他的门生,可到底是他的扈从,严格来说,算是他教导无方。 老人没再让苷胥扶,而是自己往外面走去。 苷胥看着老人的背影,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等老人走后,何荀拉过苷胥,“小苷,你还想在此事之后,让我为你美言几句?我看着这事怕是不成咯。” “我总算是知道柳老先生为何不肯收你入门了。” 何荀摇头,“以貌取人可要不得啊。” 苷胥辩解道,“是那人先出言不逊在先......” 何荀问道,“那少年说了什么?” 苷胥将少年的话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在你看来,那人的口气是大了些,不过小苷,若说此话的是你家老爷,你还会觉得他出言不逊?” “这......” “你觉得那少年年纪不大,口气大,觉得那一番话又变相地贬低了你家老爷,所以你看不过去?” “......是。” “那我说那少年兴许比你家老爷年龄还大,你觉得如何?” “什么!?” 何荀拍了拍他的肩膀,“小苷,少说,多看,多做。” 说完,何荀就急急忙忙回到了住处。 苷胥在原地怔了许久,最后有些怅然若失的走了。 ———— 关上房门,心口的一块玉笏亮起毫光。 何荀对着玉笏小心敲了敲。 片刻后,房间内凭空出现了一个若有若无的淡淡人影,如风中的烛火,摇曳不停。 何荀低下头,恭敬道:“城隍大人。” 第一百五十三章 岁月之情,佛道之理 “不必多礼。” 何荀面前那淡淡的虚影开口。 “之前那少年,似乎有些来头,如果有机会,你好好接触一下......” “若是不成,也不必强求。” “至于柳先生,如今算是脱胎换骨,有了另一番际遇,若是能在我这题字,我这即将消散的金身,想必还能多撑些时日。” 何荀犹豫片刻,不知道该不该说些真心话,思来想去之后,他又觉得这位城隍着实为民着想,如此消散,实在可惜。 何荀说道:“城隍大人的金身一事,难道王城那边就不管管?” 这位城隍,因为年岁确实够大。就算是山上的神仙人物,历经千载岁月,说不定也会化作一抔黄土,何况依靠香火而活的香火神只。 只有那些天地生养,山水大神,不必依靠香火愿力,得以千古不朽,万载长存,而这些以气运所孕育诞生的香火神只,金身再大,再高,再坚不可摧,依旧敌不过岁月的流逝,光阴长河的冲刷。 不过若是能以气运做补,又可重新延长香火神只所能存在的时间。 可惜的是,换做任何一位掌管一地城池的城隍,大夏都愿意分出一点国运,而这位城隍,大夏却是万万不会为其付出半点,尽管这位城隍“兢兢业业”多年。 只因为这位城隍,不姓“夏”。 虚影笑了笑,“管?怎么管?” “当初留我在此,为的就是耗尽......前朝最后的气运。” “如今千年光景已过,大夏国运如日中天,而我......不过是个余孽而已,连最后的作用也没了,大夏对我弃之敝履,不是再正常不过了?” 何荀叹道:“当今陛下......不厚道。” 虚影摇头:“夏王为一国雄主,要厚道干什么?” 这位即将消散的城隍视线透过墙壁,似乎在看着远方,他怅然道:“苟延残喘千年,如今也是时候魂归故里啦......” “大人......还能够回归故里么?” 对于金身一事,何荀知之甚少。 不过他也大抵知道,若是一位拥有金身的祠庙香火神只,一旦没了金身,那本该魂魄合一的真灵便会随着金身慢慢分崩离析,到最后无非就是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至于与阴司幽冥息息相关的城隍,何荀倒是不知。 也许似这类香火神只,能破天荒被阴司幽冥接纳也说不定。 那位城隍摇头,轻声道:“我也不知......” 何荀哑然。 “连城隍老爷你都不知?” “怎么,以为我诓骗与你?” “小人不敢......” 城隍缓缓在房间内走动,最后找了个似乎无人问津的长椅,坐在上面。 “何荀,我知道你来此,其实是为了监管我,既怕我擅离职守,让前朝气运苟延残喘,又想探寻关于幽冥之事,事到如今,与你‘推心置腹’,也无不可。” 何荀微微低头,“城隍老爷的善举,我们都会记得。” “你知道我去接引那些幽冥之地的鬼魂,或是将亡故的游魂带入幽冥,所见了那些景色么?” “不知......” “我虽然无法过那忘川,但远远一望,还是能看见一些。” 关于忘川之事,何荀知晓。 这也是城隍自诞生之时,所带出的一个极为重要的消息。 那是一条诞生了不知何等悠久岁月的河流,既连接,又分隔阴阳。 世人杜撰的忘川河,河水血黄,其中有无数的游魂野鬼魂魄在其中挣扎,既求不得来世,又无法彻底死去,其实都是子虚乌有。 忘川河水宽千万丈,清澈无比,却看不见底,途径忘川的鬼魂能在其中照见自己的前世今生。 传闻忘川能让人拥有随意出入幽冥的作用,不过自知晓忘川以来,从未有哪位城隍,或是幽冥边界处那个鬼魂能踏足河中。 能安然站在忘川之上,已是百年难得的光景。 但无论是那些对幽冥忌讳莫深的佛家菩萨罗汉,还是对其嗤之以鼻的儒家学子,都认同这一说法。 因为鬼门关开,其中窜出的鬼王之流,毫无疑问,便是饮了忘川河水。 这位即将消散的城隍每次去往幽冥与人间的交界处时,便会竭力望向忘川河的另一岸,试图一窥幽冥的真正面目。 千年时光,他眺望了无数次,基本都是无功而返。 唯独那一次,忘川之上的迷雾散去大半,他才有幸得窥一隅。 城隍低声道:“那幽冥......” “就像人间......” 何荀诧异道:“就像人间?城隍老爷这是何意?” “因为世人口中的幽冥之地,那传说中寸草不生,一片死寂的神秘地界,其实,如我们的城池一般无二。有来往的人......或者说是鬼,有集市,有坊间,有杂货铺子......” “人间有的,那里都有,人间没有的,那里也有......” 城隍轻笑道:“虽只是一眼,却是终身难忘......” 何荀有些疑惑:“如果幽冥真如城隍大人所说的那般美好,那那些鬼王鬼将,为何拼命的想要在这人间停留?” “我也不知,兴许是过腻了那些日子,出来找找乐子也说不定?” 停顿片刻,这位生前曾是沙场猛将的城隍,竟然出奇的有些黯然神伤。 “不知道我能不能保留最后一点灵光,进入那幽冥之地。悠悠千载岁月,也不知道那些老朋友轮回转世没有。呵,死前活的不痛快,这死后啊,依旧不那么......自在。” 何荀看着这位城隍,轻声道:“小人虽然位卑职小,但是兴许能为城隍老爷说上那么一句话,如果上面格外开恩,也许城隍老爷还有机会也说不定。毕竟......这是大夏欠您的......” 城隍摆摆手,“没有什么欠不欠的,我做我应该做的而已。无论成与不成,我都要好好谢谢你。如果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在我真灵溃散之前,你可以说上一说,我尽量出手。” 何荀摇头,“我没什么牵挂,倒是不必看一看那兴许逗留在幽冥的亲朋之类,城隍老爷你还是好好保重吧,这儿的人都挺......爱戴您的。” 等何荀转头时,那位城隍已经消失无踪了。 何荀轻叹一声,“这关乎一国之事,谁对,谁错?没有答案啊......” ———— 城隍庙外,那位柳姓老人本因为年事已高,若是一人行走,还需要扶着腰。 本来下意识扶腰的老人有些奇怪。 为何今日走路的姿势这么的......别扭? 他微微佝偻的身子立了起来。 就这么一直身子,老人神色变换。 自己的身体,似乎好了一些,如今直着身子,竟然没了以前的那种无力之感,连呼吸也顺畅了许多。 老人微微自嘲,“难道我这算是回光返照?” 他微微摇头,往落脚的那处客栈走去。 “老爷,等等我,等等我......” 身后有人高声唤着。 老人停下脚步,往身后看去,他的那位年轻扈从喘着粗气,一路奔来。 本来还想静观其变的老人忽然发现,那位在他看来,心胸有些“狭隘”的扈从竟然有一缕缕淡淡的白气缭绕。 “难道是浩然正气?” 老人想到这里,摇头否定,他虽没有真正见过浩然气,但浩然气本无形无色,他还是知道的。 “那就是文气了。” 老人有些惊讶。 苷胥自小跟随他,一直没有什么饱读诗书的机会,最多也就是在他与那些世家子弟讲书授课的时候旁听一会儿。因为自己需要到处奔波,苷胥也随着他走遍了一州之地,要真说起读书,空闲的时间远远不能算多。 就算如此,苷胥竟然都能读出一点文气出来,尽管他年纪不小了,但还算可造之材。 老人想着,能否再给他一个机会? 反正自己的日子所剩无几,若能有个真正继承衣钵的学子,想来也不枉此生。 心头想法虽多,但老人冷着脸,等着苷胥跑到跟前。“你跟上来作甚?” “老爷......我......我知错了......” 似乎是跑的急了,苷胥满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 老人对此视若无睹,淡淡道:“哦?你知错了?错在何处?” 苷胥努力深吸气,试图缓过劲来。 “我......我不该妄言,不该议论随意议论他人,圣人说,非礼勿言,我当时只是看过,并未放在心头,一为不上心,二为不用心,三为不收心,错在此处。” “还有呢?” “还有......还有.....我辜负了老爷的良苦用心,任性妄为,执迷不悟。” “还有么?” “还有!还有......”苷胥左思右想,最后徒然垂下头,低声丧气,“没......没了......” 老人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等苷胥抬起头时,老人已经走远。 他踌躇着是否该跟上去,纠结许久,最后他咬了咬牙,想着就算因此被老爷骂,他也要跟上去。 待他走近之后,老人并未言语,似乎将苷胥当做空气一般。 苷胥心头窃喜,刚要喜形于色,他又突然板起了脸。 记得老爷说过,出门在外,仪容端庄,切忌嬉皮笑脸,他差点又忘了。 不过片刻,他又忽然疑惑起来,“咦,老爷合适身子变得如此好了?走了这么久,不仅依旧面不红气不喘的,连身子都直了许多。” “老爷,走了这么久,您的身子,没问题吧?” 他小声关切问道。 老人顿了顿,回道:“没什么问题,去了那城隍庙后,突然感觉身子好了一些,连走路都有劲儿的,不再像以前那样‘有心无力’,说不定是那城隍暗中出手,帮我调理了一下身子。” “那位城隍老爷心肠挺好的,我......” 像是想起什么,他突然闭口不言。 老人淡淡道:“若是夸奖别人,但说无妨。” 苷胥这才松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我听说那城隍老爷一向对心诚之人有求必应,对所有前去拜祭之人都是一视同仁,作风正派,名声很好。想来是老爷您的赤诚之心打动了他,所以他才出手相助。” 老人微微颔首,“也许吧。” ———— 街上,墨语与素聆星出了城隍庙,本想去道观看一看。 只是这儿那据说是出自道家正宗的道观,并不是着落在城中,而是位于城外近百里开外的一座高山之上。 那座高山耸入云端,听说有千丈之高,巍峨雄伟,层峦叠嶂,别有一番风景。 那座道观,就位于那高山之顶。 世人都说那些隐匿于深山老林的道家高人,道法高到天上,也算是有据可依。 就算在千丈高处,仰慕那道法,或是追求清静无为,为自己寻求一个安宁僻静之处的人,亦是不在少数。 只是道家各脉,大多是先修己,再渡人。 能在那座道观祈福的,终究是少数的幸运儿。 不过据说那道观祈福之灵验,更甚此地的城隍,且祈福之事,可大可小。 虽然能在那座道观祈福的人只有十之一二,但依旧有诚心之人,年年岁岁,清晨前去。上千丈高山,只为亲人所求。 听说还真有一位道法高深的道长感其诚信,为那人出手,治好了卧病在床多年的妻子。 墨语本来想前去拜访,见识见识那座道观是否真的有传闻的那么厉害。 不过他转念一想自己的身份,终究算一个儒生,与道家的关系严格来说,并不算太好,贸然前去,很有可能吃一个闭门羹。 所以墨语临时改变主意,去城北一处较为偏僻的寺庙。 相较于城隍,和那座道观,这里的寺庙,用惨淡光景来说,却是十分合适。 也许是因为大夏并不推崇佛法,甚至曾经有位德高望重的当朝重臣曾言,西方某个王朝,佛法胜行,寺庙众多,那些寺庙占地甚广,却不像普通百姓一般缴纳赋税徭役,而且以香火信徒之名,敛财甚广,又无子嗣,实为动摇一国根本。 此言一出,大多数对佛家有些微词的人都十分赞同。 到如今,大夏虽然明面上不打压佛家,但却暗地里多有排斥。 这城中的寺庙,看样子多年未能修缮,到处都破旧不堪,寺庙中的僧人也少得可怜。 墨语和素聆星二人只是远远看着,都感觉得到其内的萧瑟之感。 素聆星感叹一声,“没想到这儿这么破旧啊。” 墨语耸耸肩:“我倒觉得挺好的啊。” “佛家说先苦自己,再苦众生。先渡人,再渡己,我看这儿倒是有那么一点味道。” 寺庙口的一位端坐在地,破旧衣衫的老僧耳朵一动,似乎听见了墨语所说。 第一百五十四章 古寺 老僧坐在地上,本是入定姿态,听到墨语所说,竟是突然睁开了眼来。 素聆星反应极为迅速,甚至比墨语还要快些。 她驻足在原地,一身剑气突兀绽放,致命锋芒毫不掩饰。 老僧淡淡开口,“原来是两位仙人莅临,寒寺蓬荜生辉……” 老僧嗓音不大,声音却如洪钟嘹亮,直叩心门。 墨语拉过素聆星已并作剑指的精致手指,对老僧笑道:“我曾经在一本佛经上看过一句话:如来由具四无畏故了知胜处。于大众中能狮子吼转妙梵轮。” “看来大师已窥佛法真秘,厉害,厉害。” 老僧双手合十,“不敢当,不敢当。佛法无边,贫僧还只是初窥门径而已。” “我们想游览一番贵寺,不知大师可否准许?” “准与不准,不在贫僧,而在于施主自己。” 墨语点点头,拱手笑道:“哦,那谢谢大师了。” 说完,他直接拉着素聆星跨入眼前的破旧寺庙。 老僧重新恢复了入定姿态,只是他脸有笑意,低声说了一句,“好苗子......” 老僧随即轻叹一声,“空有慧眼,终究比不上儒家门生遍布天下......” 随后,似乎是觉得自己有些失态,老僧微微摇头,嘴中念念有词。 进了寺庙,墨语悄悄对素聆星说道:“以后遇上这些有些门道的和尚,不管听不听得懂他们的话,照自己的想法做就是了,反正千万不要和他们讨论什么有的没的,那些个弯弯道道,经常把一些不明不白的人拉到佛家之中。说什么施主好有禅机,颇有慧根,与我佛有缘,不如入我佛门,常伴青灯,普度众生云云......” 墨语说起话来,有模有样,似乎是在学着某个僧人表情面貌,只是光看他的样子,素聆星都觉得墨语模仿的十分的像。 素聆星心情好了不少,笑着说道:“墨语,你以前是不是碰到过啊。” 墨语点头,“是啊,小时候遇上一个游方僧人,说着别人听不懂的话。我当时还小嘛,就学着他说话,也不是什么大道理,就是些八竿子打不着的理论。” “然后他就说:哎呀,施主你这么有慧根,不如随我修行吧?然后就说跟了他有多么多么好,可以普度众生啊,可以明心见性啊,可以这些那些的,反正说的太多,时间那么久了,我也记不太住。” 素聆星十分好奇:“然后呢,你怎么拒绝他的?” 墨语先是偷笑两声,支支吾吾的不说,吊足了素聆星的胃口。 他凑到素聆星耳边,轻声道:“我啊,当时说:你说普渡,如果跟你修行,我怎么渡我自己?” “他说渡了众生,就渡了自己。” “我就说,恶不渡,善不渡,凭心行不行?” “他说不行。” “我说那可不行,我就喜欢随心所欲,想吃就吃,想喝就喝,只要自己过得舒坦,再考虑别人舒坦。” “那个游方僧人看了我一眼,灰溜溜跑了。” 墨语撇撇嘴,“我又不是傻子,自己过得不好,还想着要别人好。” 素聆星偏头想了想,“可是墨语,我看那些大的寺庙里面,那些僧人过得还......很不错啊。” “你是想说肥头大耳吧?” “那些僧人不修佛法,修安逸舒适去了。寺庙修的那么大,里面佛像都是鎏金的,袈裟都是丝绸锦缎的,啧啧......比地主还要地主一些。” 素聆星点头赞同,“是哦,看来那些人只是找个不用劳作的地方混日子而已。” “岂止是混日子,还往自己口袋里装银子呢。” 墨语看到前面有个灰色僧衣的小沙弥,随即摆手道:“好了,不说这些了,当着人家的面议论这些,不太合适。” 虽然他说的是事实,本身也不算非议,但作为半个儒家门生,议论别人,本就不合规矩,虽然他不用遵守规矩。 前方扫地的小沙弥年岁不大,看样子不超过十岁,不过一双眼睛倒是灵动非常,用俗话来说,眼前的小沙弥颇有灵气。 “两位施主好。” 小沙弥看见两人,将扫把靠在身上,脆生生说道。 只是相比起那数尺长的扫把,小沙弥不过刚刚超过扫把半许,靠在他身上,有些滑稽。 素聆星问道,“小和尚,你怎么这么小就出家了啊?” 小沙弥神色一怔,随即萎靡下去,低声道,“因为家里就我一个啦,没有别的去处,是师傅收留的我。” 仅仅是萎靡片刻,小沙弥笑道,“师傅说他们都去了极乐,是好事,我相信师傅。” 素聆星看了墨语一样,后者耸耸肩。 看起来似乎自己和小沙弥差不多,但实际是天差地别。 墨语独自生活的时候,比小沙弥小得多,也无依无靠。 小沙弥有衣服穿,有饭吃,看样子不仅不瘦,还有些白白胖胖的。 墨语说道:“说不上太好,确实也不能算太坏,总算捞着个可以依靠的师傅,对吧?” 小沙弥不知道少年说的什么意思,却还是点头应道:“嗯。” “小和尚,我看你这寺庙怎么没有牌匾?” 这寺庙虽然破旧,但不至于连一块牌匾都没有。 要知道一座寺庙的名字可是别有玄机的。 小沙弥说道:“被人给摘了......” “什么人的胆子这么大?” “就是......就是......”小沙弥犹犹豫豫,最后看了看寺庙外,指着远处的一座院子,“就是那家人来摘的......” “他们为什么摘你们寺庙的牌匾?” “因为那个人前来求佛,说家里遭了难,求佛祖保佑,期间从不间断,一直来了半月有余,结果到最后,那人说佛祖不灵验,我们寺庙只是个坑蒙拐骗之地,最后他恼羞成怒,一气之下,把我们寺庙的牌匾摘了下来,说砍了当材烧......” 墨语疑惑道:“那你的师傅就不制止那人?” “师傅说一块牌匾而已,以后可以再做一块,若是那人真的需要一块牌匾当材烧,那给他也无妨。” 素聆星瞧了瞧远处那看似家底殷实,实则隐隐有家道中落迹象的院落,轻叹一声,“有空求佛,也不求己,别说是佛祖显灵,天仙下凡也没用。” 小沙弥觉得面前的少女倒是与自己的想法差不多。 也许那人在求佛之时,心够诚,但一味求佛若真能解决问题,那世人碰到苦难之时,也不需要他们谁了,只要天天求佛就成了。 他也曾问过师傅,为何不渡他一渡。 师傅说佛渡有缘人。 他记得师傅曾说过,众生按照佛法的指示自救、自悟、自度便是‘佛度’,而那位施主,除了怨天尤人,对佛像诉苦之外,便没了其他。 师傅渡不了那人,佛,也渡不了。 “你师傅倒是看的开。” 墨鱼笑了笑,不再询问小沙弥,而是拉着素聆星在庙中四处闲逛起来。 这寺庙不仅破旧,连殿中的几座佛像也是破烂不堪,且四处都有裂纹缝隙,多处都是缺缺角角,看起来真的是多年未能修缮。 庙中除了坐在门口的那个老僧,院中扫地的小沙弥,其余的僧人,也就零星三五个,而且看样子年岁不小。 这座寺庙,倒是有些“青黄不接”的样子。 再没发现有什么特别之后,墨语与素聆星出了寺庙。 寺庙中唯一的一颗古树长得十分巨大,足足有数人合抱粗细,虽然落叶不断飘落,但枝繁叶茂,与这老旧古寺成了鲜明对比。 墨语两人看见那个小沙弥依旧在院子中费力地扫着落叶,随后,墨语直接上前,一脚踹在那棵树上。 无数的枯叶簌簌落下,转眼便铺了满地。 小沙弥看着本来还算干净的地面铺满落叶,呆愣失神。 一位僧人见状,面有怒容,准备开口。 墨语说道:“小和尚,落叶扫不扫的尽,不是看这些叶子何时落完,而是看你何时让他们落完。好好扫地,不用谢我。” 那位僧人双手合十,对着墨语诵了一句佛号。 墨语哈哈一笑,拉着素聆星大步离去。 小沙弥站在树下,望着头顶还有半数枯叶的老树,挠了挠未刮干净的脑袋。 就在这时,门口盘坐入定的老僧走了过来,又是一脚,踹在了老树之上。 这下,那树上仅存的枯叶都掉落殆尽。 “师傅?” 那位僧人躬身道:“主持。” 老僧头也不回,那旧僧衣随着大步走动,如破浪起伏鼓荡,然后,老僧的声音才缓缓传来,“拿不定主意,也别踌躇不定。” 随后老僧轻声嘀咕,“这一脚踹的......舒坦。” 小沙弥看了满地堆积的落叶,抬头大声道:“知道啦,师傅!” ———— 墨语和素聆星二人在街上闲逛,虽然看似走的慢,大半天的时间,却也看了这城中的许多光景。 随着修为水涨船高,那些看似不怎么“声名显赫”的小术法,确是格外有用。 一向对那些小术法看不上眼的墨语,也不由得悄悄向素聆星讨教起来。 其中不仅有慕凝烟所授的方寸挪移之术,还有其他的一些遁术,虽然不似道家的五行遁术,但短距离腾挪逃跑,十分有用,说不定与人捉对厮杀之时,就可以扭转战局。 跨了大半个城,要想回到客栈,还需要好些时间。 所以两人提了速度,前一刻在一处街转巷角,后一刻,他们已到了数条街开外的一处胡同。 只是几次过后,墨语拉着素聆星的手已经有些紧了。 数十次过后,墨语有些摇摇晃晃,站立不稳。 素聆星这才发现他的异样。 她慌忙问道:“墨语,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么?还是哪里受伤了?” “我只是......有点头晕......” 墨语说的小声,声音低几不可闻。 “什么?” “有点头晕......” 素聆星呆了片刻,随后蓦然发笑。 她捂着肚子,指着墨语说道:“墨语你竟然头晕?” 墨语有气无力道:“怎么了?难道我就不可以头晕了么?不知道怎么回事,施展这方寸挪移,每次都感觉天旋地转,我就觉得自己在高空转了无数个圈,次数多了,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 素聆星依旧咯咯笑个不停。 “喂,够了啊,再笑我生气了!” 闻言,素聆星马上板起脸,憋住了笑。 不过仅仅是支撑了片刻,她又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墨语无奈道,“笑吧笑吧,总有一天,我也要好好嘲笑你。” “咯咯......没有那么一天的。” 笑归笑,素聆星笑了一会儿,好心为墨语拍了拍后背,渡了些灵力过去,为他调理。 歇息了一会儿,墨语没了不适之感,暗自嘀咕道。 “没想到修行之后,还会头晕?难道是我修为不够?” 他不再以方寸挪移赶路,而是决定跳上房顶,呼吸呼吸城中的“新鲜空气”。 素聆星虽然觉得自己一身长裙,不适合在房上随墨语一起,这城中又不是荒郊野外,没人看见,毕竟人多眼杂。但瞧墨语面色微白的模样,也就跟他一起了,不过她是踩着飞剑,跟随在墨语身旁,倒也遮挡一二。 在二人起落之间,墨语抽空看了看下方。 在茫茫人海之中,他看见了那个脾气有些怪的貂袄女子。 他注意到的不是女子异于常人的体型,而是女子虽然看似四下好奇打量,所走的方向却似乎与他们的方向相同。 若不是他清清楚楚“看到”女子并无奇特的气息,更没有什么灵气溢散的景象,他都要以为对方是一位已经返璞归真,大道可期的大修士了。 但是那女子确实有些奇奇怪怪的,连举止行为,从各处细枝末节来看,都不像是个普通人。 思来想去,墨语摇了摇头,觉得兴许是自己多想了。 一位修为高深的大修士,放在那些山上宗派,说不上是凤毛麟角,但也算是寥寥无几。 连掌管一城修士的钦天监统领,也不过是六楼修士,就算加上福地阵法,最高也不超过七楼。 墨语听师傅说过,那东边一洲的某个王朝,才是剑修林立,修士多如牛毛。 也许在路上随意走动,都能碰见一个不显山露水的修士高人。 等以后本事大了,他想去看看别处的山上风景。 依师傅所说,这大夏的池子,有些浅。 第一百五十五章 儒家之仁 等墨语二人回到客栈之时,已是傍晚时分。 跨入客栈,墨语如清晨一般,先是伸了个懒腰。 “哎哟,可累死我了。” 他刚发了句牢骚,就看见澹台静风不知从哪儿窜了出来,对他怒目而视。 他这是要兴师问罪? 墨语讪笑一声,“澹台,你这是干什么?” “你们跑哪去了?” 澹台静风几乎是咬着牙说出的这句话。 瞧他这副模样,墨语不动神色后退半步,站在素聆星身后。 素聆星笑道:“去玩去啦。” “出去玩?” 澹台静风提高了嗓音,“我被拉着做了一天的伙计,你们却出去玩了一整天!” 墨语这才发现他不知何时换了一身锦袍,穿上了这客栈的伙计服。 “哟,你别说,这衣服挺适合你的,还有这小帽子,挺好看的。” 墨语伸手摸了摸他头顶堪堪盖住脑袋的小方帽,打趣道。 “去去去,别动我衣服。” 澹台静风瞪了他一眼,“还说风凉话。我可是从早上忙到晚上,连午饭都只吃了一个包子。” “呀,澹台你还会吃包子?我以为你就对那些珍馐美味感兴趣呢。” 澹台静风摸了摸肚子,“这一饿起来,哪里还管好不好吃,能吃就行了。” 说到这里,他咂咂嘴,“你还别说,那包子似乎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那看来你饿的不轻。” 墨语环顾一眼客栈大堂,说不上人满为患,但也算是人来人往,似乎没了那血符之后,这儿的生意便是立竿见影一般,立马有了好转。 一直低头在柜台旁鼓捣的女掌柜抬起头来,看见了墨语二人。 “二位回来啦。”她略带歉意的笑道:“两位看见了,现在的客人不少,郝厨子一个人有些忙不过来,两位如果想要吃晚饭,估计还要等上一会儿。” 墨语说道:“没事,我们不急的,等忙完再说。” 随后墨语有些好奇,对女掌柜问道:“能让澹台为你干活,掌柜,你是怎么说服他的?” “说服?没有啊,澹台公子见葶霖一个人忙不过来,主动要求帮忙的?” 墨语转头看着微微昂着头的澹台静风。 后者一脸骄傲的样子,“怎么样,是不是对我刮目相看?” 墨语调笑一句,“澹台你这样子,不像是干过粗活的啊,和我说说,打碎了几个盘子?” 澹台静风面容凝滞,“呃......” 正当他想着怎么糊弄过去的时候,女掌柜捂着嘴,低声笑道:“不多不多,也就七八个盘子而已。” 被揭了底的澹台静风一脸尴尬。 “啧啧......”墨语不住摇头,“澹台,你这干一天的活,怕是连那几个盘子都赔不起吧?” “谁......谁说的,掌柜可是说要给我开最高的月钱。” 这时候,女掌柜再次说道,“那个......澹台公子,那几个盘子确实比最高的月钱还要多些......” “啊咧......” 看着墨语和素聆星和墨语二人捉狭的表情,澹台静风强自道:“没关系,我有钱,可以陪。” 女掌柜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澹台公子能屈尊在我这儿当一个小伙计,不仅帮了大忙,而且与我们有恩,几个盘子而已,怎么能让工资赔钱呢。” “不行,既然我打碎了盘子,就该陪的嘛,掌柜你可要一视同仁。” “但是嘛,那个月钱......”澹台静风有些不好意思道。 女掌柜眉开眼笑,“月钱一定会给公子的。” “那就行。” “伙计,来壶酒。” 澹台静风马上应了一声,“哎,来了。” 看着澹台静风忙忙碌碌,却是乐在其中,墨语轻笑一声,“看来他还真把自己当一个伙计了,难得。” 素聆也是点点头,“确实难得。” “这么看来,澹台倒是有那么一点机会......” 墨语拉了拉她的手,说道:“不止一点。” 对于澹台静风的性子,这些日子相处不短,他大抵知晓。 被妖怪掳走,遭遇险境,能临危不乱,与那个妖王周旋,虽说对方对他并没有什么杀心,不过能撑到他们前去,也不得不说他自身的周旋之能够强。爱管闲事,有着好心肠,对于不平事,总想横插一脚,觉得自己见着了就应该出手相助。 说他爱管闲事,也许没差,但相较于其他人,澹台静风的好心肠,却是他的一个闪光点。 但这些远远不够,要想被观湖书院的某位夫子看中,仅仅是这些,远远不够。 就算有那块牌子,也仅仅是能让他进书院而已,能否真正被一位君子、士子收入门下,还要看他的其他特质。 作为一个朋友,墨语能做的,就是潜移默化,让他符合儒家的“规矩”。 儒家讲究恕、忠、孝、悌、勇、仁、义、礼、智、信。 其中的仁,最为重要。 不是世人口中的仁义,而是“爱人”。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是为仁。与人仁爱,亦为仁。 圣人曾言:“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说的便是为人着想。 若说期初澹台静风一心帮人,只算占了“仁”的一点,那么到如今,算是占了“仁”的大半。 入了书院,能被一位士子之上的儒家门生看中,机会很大。 墨语与素聆坐到一个偏僻角落,百忙之中,岳葶霖也抽空为他们沏了一壶茶。 两人入座之后,闲聊之余,看看澹台静风忙碌的样子,指指点点。 澹台静风转头看见两人正看着自己,擦了擦汗,咧嘴一笑。 这时候,素聆星才认同墨语的说法,“嗯,澹台的机会很大。” 对于修行一事,她不再是知之甚少。关于百家修士收徒一事,她还是有些了解,其中最重要的便是考验。 有的也许碰上那些修为高深的修士,对方心情好,就被收入门下了,有的却是要被考验数月,数年,数十年,最长的甚至涉及到转世。 特别是那些真传、嫡传之流,最是慎重无比。不仅看心性、天赋、根骨、机缘,更要看与自己的道是否契合。 一位能够登的上台面的弟子,是能为自己的大道之基添砖加瓦的。 不是所有人都像她这一般幸运,能遇上墨语,那珍贵无比的修行功法随手就送,还得到一位剑仙的悉心教导,倾囊相授。 常人的修道之途,大多坎坷无比。其中暮年之时得道的更是不在少数。 “老神仙”在世俗中也许是个美誉,可若是放到山上宗派,却是不择不扣的讽刺。 暮年之时才踏上修行一途,若不是有天大的机缘,很大可能就止步于前四楼。放在山上的宗门之中,也就是个最次的外门弟子,若是再差点,可能也就是个打杂之流。 也许有的老修士会选择在山野之中碰碰运气,看能否遇见什么天材地宝,或是有幸入一处未曾被发现的洞天福地,性子再恶些的,干脆做起了那些打家劫舍、杀人越货的勾当。山泽野修,大多是如此。 “墨语,那位陆......夫子......” “怎么了?” 看着素聆星欲言又止的模样,墨语先是没反应过来,随后恍然,“你是说我与夫子关系匪浅,澹台又希望能拜在夫子门下,让我为他说说情?” 素聆星点点头,“如果能帮澹台的话,那当然好了,毕竟相识一场。” “且不说夫子似乎多年都未收弟子,当初也只是说教导我些时日,就算我厚着脸皮去给夫子说,夫子她一位贤人,真能看的上澹台?” “再退一步说,就算澹台有什么过人之处我们未能发现,夫子看出来了,破例收下他,若他知道我为他说情,他事后一定会同意?不会觉得自己亏欠了我?” “这事,找机会,我先去问一下澹台吧......” ———— 临近夜幕,客栈终于冷清下来。 除了几个住宿的之外,大堂中也就几个零星的客人,落坐在各处。 澹台静风依旧没能停下,而是站在那里,等着客人的“差遣”。 女掌柜揉了揉肩,岳葶霖上前为她按摩有些酸痛的脖子。 片刻后,女掌柜示意岳葶霖去后厨,看看为墨语两人准备的饭菜好了没有,而她则走到两人落座的酒桌旁坐下。 “让二位久等了,真是不好意思。今天我也没想到生意突然就好了起来,所以还没来得及招几个新伙计。” “没事,总归来说,是件好事嘛。” 墨语摆摆手,示意没有关系,“说起来,我到时期待今天能吃到什么菜。” “嗨,郝厨子就会那么几个拿手菜,没什么花样的,公子可要失望了。” 墨语微微摇头,“那可不见得,郝大厨的厨艺很不错的,就是不知道他人怎么样?” “嗨。”女掌柜一挥手,“那郝胖子人也就那样,整天笑嘻嘻的没个正行,几十岁的人了,都还没个家室。” “不过也是,你说他几百斤的人,谁能看上他啊?” “咳咳......” 正当女掌柜说的兴起,她身后突然有人重重咳嗽了一声。 “谁啊?”女掌柜转头,她要看看谁这么不识时务,敢打搅她,不知道这个客栈属她最大么? “郝胖子?” 胖厨子双手端了数盘菜,似乎在女掌柜身后站了有些时候了,不过那几盘菜倒是像扎根了一般,在他手中纹丝不动。 将几盘菜放到桌上,胖厨子露出十分郑重的表情。 他沉声道:“掌柜的,我要减肥。” “啥?” “我说我要减肥!” 女掌柜惊讶道:“你毛病了?还是突然发神经了?” “我是认真的。” 墨语嘴里塞满了食物,不住点头,“我也觉得你是认真的。” 随后胖厨子深深看了眼女掌柜,转身进了后厨。 女掌柜挠挠头,“他这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 思来想去,女掌柜都不明白最后那郝厨子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她起身招呼还在忙碌的澹台静风,掏出两钱银子。 “澹台公子,可以了,今天辛苦公子了,这是公子一天的月钱。” 在接过女掌柜手中的碎银子的时候,澹台静风有些惊讶。 “这么......少?” 墨语白了他一眼,“你就给别人干了一天的活,就有两钱银子,还不满足?” “是吗?不管了,掌柜,他们的菜钱,我包了!” “澹台公子确定?” 澹台静风拽紧了那两钱银子,“那是自然。” 女掌柜点头道:“既然公子执意如此,那好吧。” 她伸出手,张开五指:“一共五两银子。” “五......五两!?” 澹台静风看了看手上的钱,又摸了摸自己身上,似乎银子再换衣服的时候都放在房间里了。 他叹了口气:“我这忙活一天,连一顿饭都吃不起了......” “你就知足吧,掌柜这几盘菜都是山上的野味,五两银子,至少给你打了对折,说起来是掌柜的亏本了才是。” “我......我上去拿钱。” “不用了。”墨语直接掏出一枚大银锭,扔给了女掌柜。“澹台,过来一起吃吧。” 澹台静风指着他,“你你你......你有钱?” “嗯哼。” “我记得你说过,你已经捉襟见肘了?” 墨语拉了拉袖口,手臂衣服上还未修缮完毕的破口让他双手的手肘露了出来。 “你看,捉襟见肘吧。” “墨语,要是你夫子知道你这样卖弄学问,她会不会用戒尺打你手心?” 墨语轻拍桌子,“打我手心?我怕么?不怕告诉你,自从夫子教导我之后,我......” “没挨过戒尺?” “几乎每天都挨板子......” 这下轮到素聆星诧异了,看墨语的样子,怎不也不想顽皮的那种孩子,不对,想到初遇时墨语捉弄他,她又有些怀疑。 “为什么?”素聆星和澹台静风同时问道。 墨语昂着头,“因为我太聪明了。” “切,不说算了。” 墨语暗自嘀咕,难道说实话也没人信了?自作聪明也是聪明嘛。 正当两人猜测墨语真正挨板子的原因时,门外传来了节奏奇特的敲门声。 “请问这儿有野味么?” 略微嘶哑的娇媚声音让客栈中所有的普通人都打了个哆嗦。 随后所有人的视线都齐刷刷落在门口敲门的那人身上,不过片刻,又将视线从那人身上马上移了开去。 “是什么人有这么大魅力?” 澹台静风看着周围人的反应,有些好奇门口的那声音的主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在他转身之际,却发现对面的墨语注视着门口,正襟危坐。 第一百五十六章 接近 澹台静风还是第一次见墨语露出如此凝重的表情。 他暗暗嘀咕,难道门口的是什么厉害无比的妖魔鬼怪,还是修为高深的神仙修士? 他转头看去,看见门口的妖娆高挑身段,和那慵懒妩媚的神情。 乍一看去,他有些自惭形秽。 不过片刻,他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门口的女子难道是墨语的什么人?是小时候的青梅竹马?不太像…… 两人的年龄差距有些大了。 看墨语的反应,倒像是他以前的什么仇人。 “聆星姑娘,那个人……你们认识?” “不认识啊,不过今天墨语买糖葫芦的时候好像遇见了那个人,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墨语吃糖葫芦?” “你都能当店小二,墨语不能吃糖葫芦?” “呃……也是。” 澹台静风继续小声问道:“那会不会是墨语的仇家?” 素聆星没好气道:“你以为墨语和你一样啊?” “……” 素聆星这一番话,说的他哑口无言。 毕竟他“多管闲事”的毛病一直改不了,要真要算起来,要不是他性子软,还真有可能惹出一堆仇家。 片刻后,他又问道:“那她是个修士?” 素聆星摇头,“不是。” “那墨语反应这么大?” 素聆星摊手道:“我怎么知道?” 随后她看了看墨语,后者直接微微摇头。“没事。” 无论他怎么看,对方都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女子。 虽然确定了对方是个普通人,可这偌大的城池,偏偏与他们同路,又偏偏找到了同一家客栈,说是巧合,他可不信。 他只知道,所有的巧合串联起来,都是别有用心。 门口的女子在环视一圈客栈大堂之后,突然发现了墨语几人,她几步上前,大摇大摆的坐到几人桌旁。 “嘭!” 纤细修长的手指拍在桌上,“原来你在这儿,可让我好找啊你。” 墨语问道:“姑娘找我干什么?” 貂袄女子不满道:“糖葫芦啊,我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可惜那串最大、最好吃的被你抢走了。” “最大我赞同,这个最好吃嘛……你又没吃过,怎么知道的?” 女子斜瞥了墨语一眼,“果子不是越大越好吃么?你以为我是傻子啊?” “葡萄?荔枝?……” “……”女子愣了愣,随后说道:“我不管,还没有人能在我眼皮子底下抢东西,要是不给我个说话,咱们没完。” 墨语和素聆星对视一眼,两人以心湖交谈。“还有这么奇怪的人?” “可能是哪家的千金,脑子有些不好使。” “有道理……” 墨语点头说道,“要是不嫌弃,这儿还有些野味,姑娘随意。” 他指了指两盘并未动筷的菜品。 闻言,女子毫不客气,直接将澹台静风身前刚摆上的筷子抓在手中,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澹台静风看着那原本卖相十分不错的菜,茫然道:“......这不是给我留的?” 墨语点头。“是啊。” 他指了指正吃的不亦乐乎的貂袄女子。 “哎呀,看这位姑娘像是好几天都没吃过东西了,澹台你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就让给她好了。” 澹台静风揉了揉干瘪的肚子,“可是......我快饿死了......” “哦,忘了你今天没怎么吃东西。” 墨语一拍脑袋,随即招呼了一声,“掌柜,再上两道菜。” 刚空闲着的女掌柜忙应道:“好嘞,马上就来。” 等澹台静风的菜上端上桌时,貂袄女子已经将原本属于他的菜吃的精光,然后眼巴巴看着他面前盘中热气腾腾的菜。 澹台静风像是小狗护食一般,将那两盘菜挪到自己身前,用双手环绕,瞪着貂袄女子,“我的!” 貂袄女子眨巴眨巴眼,“我知道。” 刚说完,她情不自禁的咽了咽唾沫。 “不好意思,我这人饭量挺大的......” 素聆星看着坐着都比澹台静风高上一些的貂袄,轻笑道:“看的出来。” 两句话的功夫,澹台静风已经吭哧吭哧的吃了起来。 看他的样子,全然没了平时的细嚼慢咽,看来似乎真的饿坏了。 正当他嘴中塞满了食物,吃的高兴之时。 “咕噜~” “澹台,可以啊,还吃着呢,肚子就咕噜叫了。” 澹台静风含糊不清道:“不是我。” 他转头看着貂袄女子,“是你,你吃了我两盘菜还饿?。” 貂袄女子干笑一声,“嘿嘿,不好意思。” “看吧,我就知道是她。” 澹台静风一遍扒拉着饭,一边说着。 吃了一会儿,他又转头看了看怔怔望着桌上饭菜的貂袄女子。 在纠结片刻后,他咬了咬牙,又猛吃了一大口,将剩下的大半的两盘菜推给了貂袄女子。 “我吃饱了,你还要吃么?” 貂袄女子眼睛一亮,使劲点头:“要啊要啊。” 她直接拿起筷子,端着菜盘就开始吃了起来。 不过转眼,貂袄女子已经将菜全吃完了。 “还可以,吃了半饱。” 貂袄女子拍了拍肚子,“好久没吃到这么好吃的饭菜了。” 澹台静风注意到她的手白皙无暇,十分修长,一看就是没干过什么粗活的。 “看姑娘也是富贵人家出生,怎么看起来像是几天都没吃饭了?” “赶路啊,路上又没有什么客栈酒楼,只有自己带干粮咯,那么一点干粮,哪里够吃啊。” ...... 澹台静风和貂袄女子像是找到了话题,开始闲聊起来。 墨语和素聆星则议论着貂袄女子的来历。 素聆星看女子言行举止,确实都像个大家闺秀,除了身材比一般女子高大一些,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如果真的是别有用心且修为高深的修士,不可能连吃饭都如此的......像普通人一般。 “我看她没什么问题嘛。” 墨语漫不经心道:“恩,也许吧。” 在讨论貂袄女子之时,他和素聆星都没把目光落在貂袄女子身上,一切以小心为上。 之后,墨语与素聆星上楼休息。 像是聊的兴起,澹台静风只是简单和二人拉了个招呼,便继续兴致勃勃的与貂袄女子交谈起来。 ———— 一直未曾踏出房门,在房间中疗伤的尹南姝姐妹二人直到夜深,也并未露面。 此时她正考虑着等笼罩整座城的大阵关闭,该去往何处。 至于她们的采衣门,想来暂时是没法子回了。 这些天一点消息都没传回去,想来门中也知道她们身陷险境,不用回去,她们都知道整个彩衣门定然是换了个地方。 如今的魔门,能如野草一般,火烧不尽,不是其中门人多么厉害,有哪些足智多谋的人在出谋划策,纯粹是因为他们一有风吹草动,便要转换山门。 再说,那些姐妹生死不知,是不是交代了魔门所在,亦是不知,她们贸然回去,说不定就被当做策反之人,视作魔门叛徒,直接抓起来,将她们拘魂锁魄,在阴火中灼烧百年。 所以下一个落脚地,尤为重要。不仅要躲避魔门的探子,还要注意不要惊动各处的钦天监修士, 姐妹两商量了一整天,最后敲板,先退出城外,等着墨语几人上路,再暗中跟着,等到了山野郊外,找个灵气充沛之地,静修些时日再说。 ———— 澹台静风与貂袄女子畅所欲言,浑然不觉时间的流逝。 还是疲惫不堪的女掌柜实在累的不行,才忍不住指了指客栈外灯火皆暗的深夜景象,提醒二人天色已晚。 澹台静风尴尬一笑,“不好意思,聊得这么晚了。” 说来也奇怪,本来也算是忙碌一天的他直到这时都没感觉到什么疲惫之感。 “没关系,说来我与公子你也算是相谈甚欢,不过直到这时候还不知道公子名讳?” “哦,瞧我这记性,忘了自我介绍了。在下澹台静风。” 貂袄女子笑道:“沈悢曦。” “刚才你那两位朋友......” “他们啊,白衣服的少年是墨语,至于他旁边的姑娘叫素聆星。” 澹台静风此时全无戒备之心,将墨语与素聆星的姓名如实相告。至于其他的一些隐秘,他倒是留了个心眼,并没有当做吹嘘资本,和盘托出。 “哈......”澹台静风打了个哈欠,“时候不早了,沈姑娘,我先去歇息了。” 沈悢曦眯眼笑道:“澹台公子明天见。” “明天见。” 看着澹台静风消失在二楼转角,沈悢曦食指轻轻敲打桌面。 “墨语?哪里蹦出来的年轻武夫?有些厉害......” 片刻后,她转头道:“掌柜的,还有没有客房。” “有呢有呢。” 女掌柜招呼着昏昏欲睡的岳葶霖,“葶霖,快带这位女客官去楼上客房。” “好嘞。” ———— 隔天,墨语和素聆星在清晨出来之时,楼下酒楼大堂已经有零星几个客人落座各处。 客栈的几人很早就开始开门接待客人,而且在之前,女掌柜还找了两个伙计,都是手脚麻利的中年男子,长得不算高大,但干活十分利索,两人忙活起来,完全没了岳葶霖什么事。 至于后厨,暂时只找到一个帮工。 虽然在女掌柜眼中,郝厨子长得胖还贪吃,但手艺确实没得话说,做菜的速度也是一流,所以暂时找不到能跟上郝厨子的厨艺师傅,只有个刀工不错的帮工,帮郝厨子切切菜,打打下手。 仅仅是昨日,客栈净流水都足够客栈几人的月钱了。 在银子的动力下,几人在天刚亮的时候就已经精神抖擞,准备开张。 等了许久,墨语都不见澹台静风出来,他的房间也没有什么动静。 他上去敲了敲澹台静风的房门,“澹台,还不起床?” “呃......” 门内传来若有若无的声音。 “天亮了?哎......还没睡醒呢......让我再多睡一会儿......” “那你慢慢睡,我和聆星先走了,可能过两天才回来。” 墨语刚刚下楼,楼上嗖的一声冲下来一个人影,正是澹台静风。 不过几息的功夫,他已经穿戴整齐,整理了下衣角,“你们还要丢下我?没门儿!” 墨语耸耸肩,提醒他说道:“这次你可以先多吃点东西。” “什么意思?” 澹台静风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们不会想要......” 他突然抱紧了身子,后退两步。 墨语瞅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想哪去了?咱们去城外看看,我们带你出城,不过之后的路嘛......可能有些难,你得做好准备。” “什么准备?” “跋山涉水啊。” “还要跋山涉水?我们要去哪儿?” 墨语本来准备说是去那座道观看看,没想到抬头一看,那貂袄女子已经站在了门口,伸着懒腰。 他改口道:“山上看风景。” 澹台静风挠挠头,有些拿捏不定。“看风景......” 墨语拉着素聆星,作势要走。 “不去也行,你留下来,可以在人多的时候帮忙嘛,我们大概一两天就回来。” 澹台静风赶紧说道:“别,我跟你们去。” 昨夜入睡之时,他浑身突然酸痛的不行,熬了许久都没能入睡,所以今天才起的晚些。 墨语同女掌柜打了声招呼。 女掌柜知晓他们要出去一趟之后,拍着胸脯保证,说墨语几人的房间一定为他们留下来,直到他们回来为止。 见女掌柜执意如此,墨语倒是没再推辞。 他如今倒是知道一些,如女掌柜这般明理感恩的好心肠之人,也许时间亏欠她许多,可中有一天,总会遇上转折,有了所谓的苦尽甘来。 女掌柜也许是命运使然,因为救人,被人算计,又因为被人算计,才有幸碰上了他。转念一想,其中因果,何尝不是佛家所谓的缘法。 墨语微微失神。 “所以说啊,山上那些山山水水,云来雨去,哪里比得上这人间万家灯火,世俗人情。” “师傅,我的道,在人间啊......” “墨语,你在发什么呆呢?” 素聆星拉了拉墨语的手。 “没有什么。” 墨语轻笑一声,拉着素聆星出门,对身后说了一句,“澹台,快点。” “来了来了。” 在岳葶霖的帮助下,澹台静风包了好几个包子,随后放进一个临时的小行囊,快步跟上墨语。 沈悢曦看着少年的背影,微微偏头,若有所思。 第一百五百七章 横行无忌是野修 那座位于城外的道观名为藏风。 墨语倒是觉得藏锋更合适一些。 墨语只听说道家大致分为丹,符,术,就是不知道那座千丈高的“静楢”峰上那座道观,属于哪一脉。 之所以要带上澹台静风这个“拖油瓶”,不是因为墨语一时兴起,而是因为澹台静风的名字。 静之一字,与道家关系甚大。相信那道观的道士就算会因为他是儒家门生,将他拒之门外,看在澹台静风的名字上,他也能安然进去, 距出城较远,三人同坐一辆马车,慢悠悠往城外而去。 墨语与素聆星在马车中静坐,而澹台静风则伸长了脑袋,往窗外探去。 澹台静风对这城中各处的稀奇之事十分好奇,在东张西望之时,嘴里还不住啧啧称奇,时不时发出惊呼。 “哎,那人嘴里会喷火诶,怎么做到的?哇,那人用铁枪抵着喉咙,又没有什么硬气功夫,怎么做到的?哇塞,那人是泥鳅么,那么小的洞都钻的过去?……” 似乎一个人看的不过瘾,他拉了拉墨语的衣角,“哎哎哎,墨语,你们怎么不看啊?” “都是些小把戏,早看过了,澹台,你在你们那儿没看过么?” 澹台静风一边张望,一边说道:“看过啊,不过一年看的机会少的很,大多数时候都是待在家里。有时候爹娘他们会请一些人进府表演,不过一点都没有意思,看不起劲。” “不过看了这么多次,还是会感觉惊奇。” 墨语撇撇嘴,“吐火而已,有什么惊奇的,我还会吐水呢。” “口水?” “口水也可以淹死你。” 澹台静风耸耸肩,不可置否。 随后他小声问道:“墨语,那些山上修士真的有传闻那么厉害?” “你指的什么?” “那些呼风唤雨啊,吞云吐雾啊,划江成陆啊……那些个什么大神通,都是真的?” 墨语拍了拍旁边的坐位,示意他坐下。 在澹台静风坐下以后,他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确实一言不发。 澹台静风神神秘秘道:“墨语,你是要准备什么千里传音,以防别人偷听?” “想哪去了。”墨语示意素聆星,“聆星,你来说。” “诶,为什么?” “给你个表现自己见识的机会。” “信你才有鬼呢。”素聆星一番白眼,开口道:“你说的那些神通,大多数是真的。也许名字有差异,但总得来说,大致没错。” “虽说这些神通大多是世人捕风捉影而得,不过总归是有影可捉。” “但不是每个修士都会那些呼风唤雨,划江成陆的法术,一般的修士,没有得天独厚的条件,其实很难实现。当然,若是能跻身大修士之上,改变天气,撬动地脉,轻而易举。世人称山上的修士为逍遥自在的神仙。其实山上最顶尖的修士才是其他修士眼中的神仙,他们的神通法术,是常人想都不敢想的。” “比如说一位十楼修士,也许只是一瞬,就可周游千里。呼气成风,吁气成雨,比依赖山水神位的香火神只更为厉害。更厉害的,甚至是你说的那起死回生,也能做到。” “这么厉害?” “还有更厉害的呢。” 素聆星看了眼墨语,后者示意她但说无妨。 “听闻上古之时,有十二楼的真仙人,连光阴都可如布匹一般,随意撷取。你的前世,前前世,在那些真仙人面前,就是可以随意翻动的书籍。” 澹台静风长大了嘴巴,震惊的无以复加。 素聆星继续说道:“就算是那些仙人死后,他们的气府都可以演变成如同须弥芥子一般的洞天福地,其中的法宝丹药,术法心得,更是多如牛毛。” “听说最大的气府衍变而成的洞天福地。可以容纳数千万的人,更是占地千万里的,比之一个幅员辽阔的王朝,毫不逊色。” 墨语推搡了下澹台静风,笑道:“所以你去了书院,可要好好修行,也许以后也有机会成为一位大修士。” “我……我可能不行。” 墨语哈哈笑道:“你倒是很有知之明嘛……” “以你的资质,这辈子估计撑死了六楼,还很有可能止步于修行的第一关,四楼照心。” “啊?那我怎么办?” “走一步看一步呗,好在根骨虽然重要,但其余的福缘,悟性也很重要。只要你一直走下去,万一等到哪天时来运转,从此迎来了巅峰,修行一路坦荡,也说不定。” “不过……” 墨语顿了顿,说道:“以后踏入修行,还是要多长点心,别和谁都一副很谈的来的样子。” “墨语,这是什么意思?” “那个女人,你还是小心点的好。” 澹台静风微微皱眉,有些疑惑,“那个女人?谁啊?” “你说呢?” 澹台静风一拍手掌,“你说沈悢曦?” “哦,原来那女人叫沈悢曦啊,不错嘛,看来你们关系还不错了?” “哪有不错,就是聊的比较投机而已。” 澹台静风神色一凛,低声道:“她有问题?什么问题?要对我欲行不轨?难道是我太出众了?” “不知道。”墨语瞥了他一眼,“还有,你别臭美了。” “切。”澹台静风一甩手,“我只是和她聊了一会儿而已,其他的可什么都没说,我又不是傻子。” 墨语说道:“你注意就好。” 澹台静风再次起身,往窗外看去,嘴里说道:“放心吧,我知道的。” 墨语见状,看他十有八九没听进去,与素聆星对视一眼,两人都摇了摇头。 ———— 临近中午,几人出了城,走上了那座静楢峰的山路。 虽然距离静楢峰还有不短的距离,按理说那座山峰既然离的远,没人愿意大花财力,去铺就一条通往那静楢峰的路才对。可几人踏入脚下的这条偏僻小路,却发现就在前方不远处,一条整齐青石板铺就的平坦路面一直歪歪扭扭,通向远处。 澹台静风啧啧称奇:“看来这儿的土财主挺舍得的啊。” 对于那些世家大族,他再熟悉不过了。 那些传承多年,积累财富,势力达到世俗顶峰的一地豪阀,一向都不对百家感冒。反而是对山上仙宗门派趋之若鹜。这财力铺这么长一条青石路的,想来只有这城中的富家翁才有这本事。 素聆星说道:“也有可能是去了那道观,得偿所愿的人特地大花钱财,为那道观修了这么一条路呢。” “我看这路嘛......”墨语用右脚踮了踮脚下的青石板。“倒像是无数人搬运这一块块青石板材铺成的。” “不会吧?” 墨语说道:“这条路上每隔一段距离都有不同的痕迹,应该是所花的时间不短,这条路这么长,算起来至少花了数十年,甚至更多的时间。哪有那个有钱人会举三代之力,来为那道观铺一条路?” “倒也是。” 素聆星说道:“那这么说来,那山上的道观积攒了了许多信徒咯?” 墨语摇头,“道家不讲那个的,佛家才是。” “不过饶是如此,也证明那座道观应该不是徒有虚名。” 他看了看澹台静风,笑道:“怎么样,澹台,你能行么?这少说也有近百里路程,到后面还要爬千丈高山。” “嘿,小看我了不是,我怎么说也练过几年剑法,体魄摆在这里,比普通人强多了,虽然轻身功夫可能差了点,但还不至于这么一点路程都坚持不下来吧?” 墨语问道:“这么一点路程?” “呃......好像是有点远......” 澹台静风挠挠头,“早知道这里有这么一条路,我就把把我的马牵过来了。” 先前他就大致问了下女掌柜那座道观的位置,哪里想得到有这么一条可以供马匹驰骋的青石板路。 他犹犹豫豫说道。 “要不你么先走,我回去骑马?” 墨语说道:“我没什么意见,不过你先想好,到了那山脚,你知道那里有没有什么驿站啊,客栈啊,可以让你的马安置妥当,不然你总不可能骑马上山吧?” “一匹赤鳞驹哦,那可值不少钱,你猜有没有人见财起意?” “不会吧?哪儿好歹也是道家一观所在,前去的人不在少数,哪些人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行那偷盗之举?” 墨语拍了拍澹台静风的肩膀,“澹台啊,你还是太年轻了,没有江湖经验。那些有些......天真的江湖少侠,为什么在外混了两三年就灰溜溜滚回家去了?还不是因为江湖经验少,把别人看的简单,也把这世道想的太好了,到最后吃了亏,涨了记性,却没法在江湖立足。” “不过你还好碰上了我,不然我觉得你到不了观湖书院,兴许就被人给把身上的钱财全部骗光了,连带着那匹价值千金的赤鳞驹都会被别人偷走。” “所以说你是不是应该谢谢我?” 澹台静风下意识点头。 墨语一拍澹台静风的后背,将他拍了一个趔趄,“那好吧,我们走,速度快些,也许傍晚之前就能走到那道观。” 在这一拍之后,墨语有些奇怪。 “怎么澹台的背感觉和聆星有些像?难道澹台的身子骨弱到了和一个姑娘差不多?” 还不等他多想,身后传来的一股气息就惊动了林中大片飞鸟。 树林沙沙作响,枝叶随着一股股冷风摇摆。 墨语倏然转身,望着身后。 素聆星上前走了几步,与墨语并排站定,一身凌厉剑芒刺裂脚下地板,连空气都似乎传来了阵阵哀鸣。 澹台静风有些慌乱,“怎么了,怎么了?” 墨语挖苦了他一句。“这么大动静你都感觉不到有修士接近,澹台,你练的几年剑都白瞎了。” 澹台静风混不在意,他注意到墨语口中的修士。 刚想开口,墨语抬起一只手,制止了他,随后墨语神色凝重,低声道。 “小心点,他们来了。” 墨语刚刚说完,远处就传来了两道破空声。 天山有两道流光一闪而逝,虽然澹台静风看不真切,可上方经久不散的血腥气味让他几欲呕吐。 那两个人杀了多少人,才有如此浓厚的血腥味!? 澹台静风问道:“墨语,你不是说除了儒家的规矩,就属钦天监管理约束那些山泽野修了么?” “你都不守规矩,那些把脑袋别在裤腰上,到处杀人越货,居心不良的野修就更不守规矩了。而且这里不属于钦天监修士管辖。他们只负责城中普通人的安全,至于城外,连阵法都没有,你可别指望有些惜命的修士出城清剿野修。” “那不是说城外的百姓,或是没有钦天监修士坐镇之地,山泽野修就可以肆无忌惮,随意欺凌普通人了?” “虽然有些修士没那么无聊,和普通人斤斤计较,可总有些心术不正的修士,肆意妄为,仗着自己术法修为,肆虐一地,为非作歹。” 澹台静风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他不禁问道:“难道就没有人管管?” “谁去管?有些修士自身都难保,如何管的了他们山下的那些普通人。儒家之人会管,但也是尽力所能及之力,可这天下这么大,哪里有谁能真正管的过来。” 不知怎的,听了墨语的话,澹台静风心中大为震动。 他捏紧了拳头,“要是我以后踏入修行,我来管!” 墨语轻叹一声,“你管不过来的......” 不说以后澹台静风修为能至何处,就算他成为大修士,亦或是仙人修士,这天底下的野修数不胜数,又不像散修一般,求逍遥自在,那些前景黯淡,大道无望的修士,可是什么事都可能做出来的。 仅凭他一人之力,哪能管的了每时每刻在各处发生的不平事。 等他真到了那种修为,执意管那些事,说不定他会成为第一个因为使用神通赶路,力竭而亡的修士。 “管不过来,也要管。我一个人不行,就十个人,十个人不行,就百个人,要是百个还不行,就千个万个。” 墨语看着澹台静风,认真道:“澹台,百家里面,已经有许多修士在这样做了,不过还不够,远远不够。我等着那一天。” 素聆星也说道:“我也等着那天,等到澹台你肃清天下任意妄为的野修,震慑那些宵小。” “不过当下是追上他们,对吧,墨语。” 墨语看着远处,咧嘴笑道:“对,这个闲事,可以管上一管!” 第一百五十八章 身后险恶 墨语身行微动,即将拔地而起,澹台静风突然说话。 “墨语,我是不是有点……拖后腿?” 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若是墨语和素聆星与那两位野修交手,双方要是势均力敌的话,他就十分关键。 万一他一不小心被那两人逮住空档,抓擒过去,成为墨语两人的掣肘,那就麻烦了。 “有倒是有一点。”墨语用手指摩挲着下巴,最后一打响指,“这样吧,你就在这条路上待着,往静楢峰去,若无意外,我们搞定那两个野修就过来。” “那好吧……” 墨语扭头,微微曲膝,随着脚下用力,他人已如离弦之羽,飞掠出去。 上方繁茂枝叶被墨语冲出个淡淡人影,等澹台静风回神,抬头看去,只能看见一个小如墨点的人影,衣阙飘摇。 “聆星,我们走。” 而就在这时,墨语的话才轻飘飘传来。 素聆星看了看澹台静风,笑道:“澹台,你可要加快步子,等我们回来。” 随后她轻轻摆手,“走了。” 转瞬,她轻踏飞剑,一闪而逝。 澹台静风看着她离去,有些羡慕。 他喃喃道:“什么时候我也可以像她这样就好了。” “不过他们就这么放心扔下我?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贵……公子,就不怕我被那些拦路打家劫舍的盗匪给掳走?真的是……” “喵,是什么是?” 耳边突兀的声音响起。 “哇!谁……什……什么人在说话?” 澹台静风双腿发软,不住颤抖,他颤颤巍巍道:“谁在说话?我……我的朋友可马上就回来了,要是阁下打我的主意,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喵,谁要打你主意?还有,你东张西望干什么,脚下,看脚下!” 那细微的稚嫩嗓音说到最后,已是颇有怒气。 “脚下?” 澹台静风向下看去,突然,他吓的跳了起来,“哎哟妈呀,又是妖怪!” 脚边那十分眼熟的黑色小猫口吐人言,神情十分不屑。 “你才是妖怪,你全家都是!” 夜玫龇牙咧嘴,露出嘴里的几颗袖珍虎牙。 “姑奶奶我可是精怪,知道么?” “哦……哦哦。” 澹台静风挠挠头,“你是墨语的那只小猫?” 夜玫昂着头。“嗯哼。” “那你跟着我干什么?” “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糊涂?当然是我家主人不放心你,让我看着你啊,笨!” “哈,哈哈……”澹台静风讪笑一声,“原来是这样。” “傻里傻气的,还不跟上?” 夜枚昂首挺胸,带头走在前面。 “哦......好。” ———— 就在澹台静风身后的不远处,有人走走停停,四处好奇张望。 那人身姿妙曼,杨柳细腰,一身本该臃肿宽大的貂裘大袄却显得合身无比。 “藏风观?山猫两脚的,有什么可看的?” 女子轻声自语,纤细手指拂过路边枝叶横生的草木,一滴滴晶莹剔透的雾气水滴像是有了生命,一滴滴跳上女子指尖,不过片刻,女子手上就多了一团鼓动流淌,似乎雀跃不止的水流。 随着她手指摆动,那一团水流渐渐化作一条手指粗细的水流,如若蛟龙,张牙舞爪,连鳞片须角也纤毫毕现。 蓦然,女子微微抬头,低笑了声,“奇了怪了,哪里来的修士,火气这么大?” 虽是如此,本随意走动的她已将目光放在了前方的澹台静风身上。 “总归是个说得上话的人,不要因为些小事,惹出些无妄之灾。” 手中那条蛟龙抬头转向女子,女子伸出手,手腕一抖,蛟龙脱手而出。 “去吧。” 由水汽汇聚而成的水蛟张大了嘴,似乎在无声嘶吼,随后翻腾身子,慢慢往前方蜿蜒游荡而去。 做完这些,女子驻足。 她一手环抱胸前,一手伸出手指,撑着下巴,思索道:“他们几个人,到底是谁杀了那只小蜘蛛?” “以气息来看,似乎那个澹台静风要像些,不过实力太差了些。那个白衣服少年倒是有些本事,最有可能,就是身上完全没有那个赤傀印的样子,更是没沾染上一点妖气,奇了怪了......” “算了,不想了。这些事,反正我也不擅长。” 女子赌气似的甩了甩双手,声音落下,身形随着林中的一股凉风吹拂,诡异如烟尘般消散。 ———— 上方,御风飞行的高大修士速度并不算快。 因为他已受了不轻的伤,而且还是伤的神魂,必须收敛气息。 “该死的小鬼,老子落得今天这个下场,都是拜你所赐!” 修士面具下的脸庞狰狞扭曲。 他已逃了许久,一刻也不敢懈怠。 因为身后追捕他的是皇城的一位年轻修士,那修士虽然以修为来说与他同为六楼,但年纪之小,法宝之多,手段之诡异,令人咋舌。 最重要的是,对方只是报了个名字,他就只能落荒而逃。 “钦天监风雷殿,聂云。韩玦罪大恶极,其罪当诛!” 他清楚记得,那青年神情冷漠,看着他,就如同看着一个死人。 聂云的大名,钦天监各处都如雷贯耳。 若说山上天赋根骨奇佳的修道天才数不胜数,很难分出一个高下,就算是大夏的三座宗字头仙家宗派,其中最为出众的年轻修士也说法不一。 但山下散修,以及钦天监所有修士之中,问谁年纪最轻,修为最高,悟性最好,非聂云莫属。 不过弱冠,已是六楼修为,就算放在那些最为有名的山上宗派,也是顶尖的那一类。 年纪轻轻,就已被当今夏王器重,可以随意出入王宫面圣。 可以说是只要他不中途被人打杀,就是板上砧砧的大修士,注定要接替风雷殿的殿主位置,前途无量,说的还是谦虚了。 所以他知晓对方身份之后,不能反抗,也不敢反抗。 风雷殿自然厉害,殿主聂南风身为九楼修士,只需要动动手指,就可以轻易捏死他。 聂云名气很大,可以震慑住大多数人。 但他既然沦为了丧家之犬,孤身一人,当然什么都不在乎了。 可架不住那青年聂云是聂南风的宝贝儿子,传闻聂南风虽然不护短,但对自己天资极佳的儿子也是爱护有加,更重要的是聂云的母亲,那位同为九楼的女大修士,更是对聂云溺爱的很。 他要是敢动手,也许仅仅是打伤对方,就可能被万里之外的大修士以秘术仙法,眨眼就至,一掌将他拍死在原处。 所以他只能逃。 可惜的是他有心逃跑,奈何对方法宝的术法层出不穷,在打坏他数件高品秩的护体法宝之后,将他神魂击伤。 要不是他灵机一动,以普通人做威胁,才得以苟延残喘,有了一线生机。 而他本有机会逃出大夏,可一想到那个害他落得如此地步的少年,他就怒不可竭。 最严重的时候,他甚至差点引来心魔,堕入魔道。 他知道,要是不出一出心头的恶气,他就算逃出去之后,因为此事,心境也会濒临破碎,修为从此无法精进半分。 当然,这还是最好的结果。最坏的结果是因为此事,心境裂缝越演越烈,越变越大,到之后无法防备,被心魔趁虚而入,彻底沦为那种心智全无的魔修,只知欲望和杀戮。 也许用不了多久,就会被那些除魔卫道之人直接一剑削去头颅,然后被当做陈列的战利品,或是世人唾弃的反面“标榜”,放在那座堆满了魔修尸体的镇魔碑之下,被世人骂千年万年。 在有心搜寻之下,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得知了那少年行踪。 虽然此时对方已入了炎佢城,他不敢轻举妄动,但看对方行进路线,他大抵知晓对方的目的地。 在暂时摆脱聂云之后,他悄然隐匿在城外,等的就是少年自投罗网。 不过他此时受伤不轻,单论战力,肯定比不上那个可以打杀六境大妖的少年,所以他才使了调虎离山,用两个被他控制的山泽野修,把那少年引开。 他的目标,就是那个没有什么修为本事的青年。 只要抓住了他,那少年还不是任他拿捏? ———— “墨语他们去了这么久,怎么还不回来?” “这才一盏茶的时间,你就等不及了?真当我主人是神仙不成?喵~” 澹台静风挠挠头,“才一盏茶的时间?我怎么感觉过去了这么久?” 突然,地上的夜玫猛地跳上他的肩膀,一身乌亮的毛发炸起。 “怎么了?” “别出声。”夜玫警惕地看着四周。 “我闻到了修士的味道,而且是以前打过交道的。” 澹台静风看着她锋利的爪子紧紧抓着自己的肩头,嘴角抽抽:“你抓疼我了......”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闲心管这个?” 澹台静风小声道:“你都说对方是打过交道的修士,应该没什么恶意才对吧?” “主人说的没错,你的天真会害死你的。” “不会吧......” 就在这时,一道寒光银芒倏然出现。 “喵!” 夜玫猛地从澹台静风肩头跳起,两只娇小前爪在身前交叉挥舞。 漆黑的爪影迎上那道寒芒。 “嗤!” 声响虽小,但一股强烈风压迎面而来,澹台静风只得俯身,以双手撑地才没能被那股突兀的强风吹得仰面倒下。 “哟,竟然不是妖怪,而是一只精怪?” 有人淡淡出声,“正好,老子还差一只端茶送水的精怪,就你了!” 半空之中,徒然有莫大的吸力传来,前方像是凭空有湍急暗流旋涡,欲要将一切卷吸入其中。 “喵,就你也配?!” 夜玫张开嘴,一股细微声浪滚滚而去,与那股吸力旋涡撞在一起,消弭了那吸力之后,夜玫扭转身形,四肢点着地面,直接轻松逃脱那股吸力。 “你就这两下子?喵~” “是么?” 未曾想,那个肉眼可见的旋涡转眼触及澹台静风的身边,沛然吸力将澹台静风的身子整个卷了起来。 “什......什么!?” 澹台静风惊慌失措,胡乱摆动四肢,但任凭他怎么努力,都无法摆脱。 “真是麻烦!” 本来可以脱身离去的夜玫见澹台静风马上就要落入那头戴面具的男子手中,她无奈呵斥一身,纵身而回。 那人大笑一声,“就知道这个废物很重要,给我过来吧!” 面具男子单手摊开,早就准备多时,以防万一的法宝激射而出。 “量天尺!” 一把乌青尺子模样的法宝直直撞到夜玫胸口,猝不及防之下,她不过巴掌大小的身躯直接被那法宝直接击飞,连一声哀鸣也未发出,随着一道沉闷声响,夜玫撞倒了大片树林,没了声息。 面具男子冷笑一声:“哼,勉强五楼的小东西,还想负隅顽抗?” 澹台静风瞪大了眼,眼睁睁看着那刺眼无比的猩红鲜血洒了一地。 可是他什么都不能做,什么也不能动,甚至连口都开不了。 一只疤痕交错的干瘦大手往前一伸。 面具男子一把将澹台静风抓在了手中。 澹台静风能够动弹之后,第一时间不是自救,也没有求救,而是呢喃自语。 “是......我的错?” “对,都是我,他说得对,我只会拖后腿,我只是个废物而已......” “哈哈,这个时候,还有空自怨自艾,我该说你蠢呢,还是蠢呢?” 将澹台静风举到眼前,面具男子那疯狂嗜血的眼神看着六神无主的青年,畅快无比。 “有了你,事情算是成了大半!等我大仇得报,留你一个全尸!” 面具男子像是拎小鸡崽子一般,将澹台静风拎在手中,准备去找一找那被他打的半死不活的猫型精怪。 刚走两步。 “吼!” 头顶一声怒吼嘶鸣,宛若龙吟九霄。 四周凝滞。 一股如山如海的沉重压力倾泻而下,将面具男子整个笼罩其中。 面具男子双腿微弯,双脚陷入地面。 身上像是负着万钧巨石,让他难以动弹。 “这是......什么鬼东西?” 他连抬头都十分困难,只能缓缓挪动脑袋,扭得脖子咯咯作响。 “吼!” 比他整个身躯还要大上数倍的巨大阴影将他囊括其中,面具男子转头看见的,是一张獠牙如杂草丛生,气息如冰魄寒冷的巨大狰狞头颅。 “蛟龙!?” 这一眼,面具男子心胆俱裂。 普通蛟龙都至少有魂婴境修为,就算他全盛时遇上也是十死无生,更莫说现在了。 “逃!” 他直接将澹台静风一扔,施展了让他从聂云手中逃脱的独门遁术。 第一百五十九章 引诱,生死情谊 另一边,墨语停在一处树梢之上,眉头紧蹙。 身后风声呼啸,不过片刻,素聆星已停在他的身边。 “怎么了,墨语?” 以墨语此时的速度,应该与她御剑飞行不逞多让才是,那两个血气冲天的山泽野修断然没有逃走的可能。 “他们不见了!” “怎么可能,那两人难道是六楼之上的修士?” 墨语轻轻摇头,“不像。” “可就在我追他们的时候,他们的气息莫名的消失了,连一点痕迹都没有,就像我一直追的是一个幻象一样。” 素聆星思索片刻,“不应该啊,就算那两人是以高深术法演化的幻象,能有那种修为,用幻像骗过我们的,何必多此一举,直接出手不就行了?” “嗯,所以这其中有些古怪......” 墨语跃下树梢,四处环顾一圈之后,却没有什么发现。 “难道真的是幻象?” 他难得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 “嗯?不对,在那里!” 墨语猛然回头,身形一闪,便已至十丈开外。 一拳递出,拳罡在身前震出一片淡淡拳影,身前地面如浪起伏,隆隆作响。 不等墨语拳罡落在身前那藏匿着的两人身上,一抹琉璃光彩紧随他左右,剑芒融入他拳罡之中,身前地界,所过之处,尽皆化作了齑粉。 “咚!” 一颗几人合抱粗细的大树拦腰截断,还未等树冠落下,树后的两道人影已经显露出来。 拳肉相接,却不是沉闷的入肉声响,墨语像是一拳打在了一面不知多厚的铜锣之上,震荡之感传遍全身,让他微微有些晕眩。 身后的素聆星捂住耳朵,有些难受。 “咚!”又是一声震荡四方的声响传来,那股音浪滚滚,看上去似乎比墨语拳罡带起的气浪更强。 墨语抽身急退,看着前方的两人,或者说是两个怪物,惊疑不定。 “什么鬼东西?” 方才那声响竟然不是法宝所产生的,而是前面两个人体内发出来的。 那两个山泽野修此时浑身像是鎏了一层厚厚的金漆,连须发眉毛都是金色,刚才墨语一拳打中一人,没想到那人受了他一拳,又硬接了素聆星的剑气,身上却是半点伤痕也没有。 看着大变模样的两个山泽野修,墨语出声道:“你们是哪儿的修士,敢行如此之举?” 两个修士脸色木然,对墨语的话置若罔闻,他们声音整齐,喃喃道:“杀......杀光......都杀光......” “走火入魔......还是被人控制了心神?” 墨语后退至素聆星身旁。 素聆星持着飞回的“慕情”,说道,“墨语,他们好像没有神智,也没有半边属于修士的气息。” 墨语点头道,“确实如此,不过之前明明能感觉到他们的气息,那肆虐的血气更是浓郁无比,至少沾染了成百上千的性命。” “我去试试他们的斤两,你注意一下,不要中了别人的圈套才是。” 素聆星点头应道:“好。” 墨语纵身跳起,右手捏拳,左手一拍剑鞘。 “挽霜”出鞘,一抹细如发丝的剑芒朝那两个修士的眼睛急驰而去。 就在剑芒快要刺进二人眼中之时,那两个修士骤然抬头,双手几乎同时出手,一把将那道剑芒抓在手中。 紧接着,在端详片刻之后,那两个修士竟然扭了扭僵硬的脖子,张开嘴,猛的将手中的剑芒塞到嘴中。 “咔擦,咔擦......” 本该有影无形的剑芒在他们嘴中却似乎突然化作了实质,被他们咀嚼的咔擦作响。 “嘎嘎......好吃!” 两个面无表情的修士对视一眼,然后齐齐抬头,看着墨语,眼中有了不一样的神色。 “还......要!” 嘴里断断续续吐出两字,最后一个字落下之时,他们突然动了! “嘭!” 金黄色人影消散,原地只留下两个被两双脚踩得凹陷下去的深坑。 素聆星抬手,飞剑便要出飞掠而去。 “不着急,我还应付的过来。” 墨语出声制止,他本来拳意已经凝聚的右拳往右边一递。 “铛!” 一道金色人影如天外陨石,直接砸落入地底。 墨语左手持剑,横剑抵挡。 又是一声脆响,墨语感觉剑上的震荡之感尤为强烈,甚至连带着他的身子也跟着不住抖动,连体内四处游荡的那股蛟龙真气也开始不安分了起来。 “这是什么劲道?难道他们不是修士,而是武人?” 若真的是这样,那么他突然感觉不到二人的气息,也情有可原,修为高深的武道宗师之流,可以完全隐匿信息,可问题是一开始那两人的气息又从何而来? 除非除了这两人,这附近还有不知名的修士藏匿在暗处。 用剑挡了对方一招,墨语虽然略有不适,但本身丝毫不受影响,也留有余力,他打算着先僵持一番,由素聆星观望战局,若有异变,也好从容应对。 最好是暗处的修士或者武人按耐不住,他才敢将其一网打尽。 “嘭!” 身下一声巨响,伴随着泥土掀飞,碎石激射。 一道身形从下方冲天而起,朝他掠来。 墨语只是荡剑,拍在身侧的那人身上,借力微微侧身,便躲过了来自下方的袭击。 就在身下那人与他擦身而过的瞬间,墨语低声道,“太慢了。” 同时,右手随意一拳,正中对方胸口,将那人一拳轰飞,连带着剩下那人一起,两人似竹笺相叠,一起倒飞了出去。 墨语落至地面,他看了看自己的拳头,微微皱眉,“又是这个感觉......” 他明显能感觉到那两人并不是什么修习了肉身琉璃的武人,几次的攻势虽然劲力诡异,却没有罡气真力。 “不是武人,也不是修士,皮肤又坚若精铁,连飞剑也难以伤其分毫......” 就在这时,素聆星高声道:“是傀儡。以阴毒邪法炼制的傀儡修士,没了普通的修士手段,一身灵力封锁在体内,全部融入到了那肉身之中,与武道金身有相似之处,虽然杀力不强,但寻常手段难以杀死。” 墨语恍然。 墨语呢喃一句,“既然是两具傀儡,那炼制傀儡的那人又是谁?” “聆星,你好好注意一下周围,那修士很可能就在附近。” “嗯。” 素聆星御风飞到上空,环视下方一片地界,方圆数里,都没能逃过她的眼睛。 “不对......好像遗漏了什么......” “轰!” 巨木倾倒,枝丫横飞,不远处传来如若轰鸣的疾走声响。 那两个金色身影,一前一后,面无表情,向着墨语奔袭而来。 墨语一脚后踏,两拳齐出。 “砰砰!” 墨语身子滑动数尺,而对面的两道身影以更快的速度倒飞回去。 突然,墨语脑中灵光一闪。 “澹台!” “聆星,快回去!” 他猛的高喝一声。 一瞬间,素聆星大惊失色,“调虎离山!” 她二话不说,脚踏飞剑,往来时的方向御剑飞去。 墨语停在原地,看着又重新站定,蓄势待发的两个金色人影,皱眉道:“没完了是吧?” ———— “吼!” 身后的水蛟张嘴咆哮,面具男子身形在林中闪烁穿梭,却依旧摆脱不了水蛟的追逐。 “哪来的水蛟?着玩意儿不是只在江河大渎之中么?” 就因为这来历不明的水蛟,他功亏一篑。 至于那两个傀儡,虽然耐打,但也就能拖上一拖时间,本来想着赶紧将青年擒下,再做打算,千算万算,却没算到横生枝节,自己都自身难保。 ———— 澹台静风跌落在地之后,还未缓过神来。 怎么那人突然放过了自己? “对了!那只叫做团子的黑猫呢!?” 他这才突然反应过来,挣扎着起身,双手扒拉着前方的茂密树丛。 “喂!你在哪里啊,没事吧?” 没有任何声音回应他,林中寂静得让胆寒。 “不会的,不会有事的......” 他呢喃自语,随后开始疯狂搜寻起来。 直到他双手被荆棘枝叶划得伤痕累累,一身锦袍更是破烂不堪,他才在一颗断裂的老树前发现夜玫的身影。 看着地面声息全无的小巧黑猫,澹台静风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双手颤抖地伸向夜玫。 “啪嗒......啪嗒......” 一滴滴泪珠如珠帘玉坠,溅落在夜玫身上。 “对不起......对不起......” 澹台静风呜咽着说道,双手却不敢触碰地上的夜玫。 就在这时,地上的夜玫微微一动。 “哎哟......可疼死老娘了......” “咦,怎么湿漉漉的?”夜玫勉强抬起头,看见自己身上的毛发湿润了大片。 她不满道:“你这人怎么回事?我好心救你,你就这么对我的?” 澹台静风惊喜交加,激动道:“你没事?” 夜玫费力的站了起来,随后她抖了抖身上的泪水,瞪了眼澹台静风:“谁说我没事的?全身都快散架的好不好,差那么一点就没命了。” “对......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是我天真大意,才害你受伤。” 夜玫用后退挠了挠下巴,微微昂着头,“哼,知道就好。谁叫我摊上这么个差事,老娘既然罩着你,自然不能让你出事。” “咦,你哭了?”她凑到澹台静风跟前,看着他脸上的泪痕。 “啧啧,哭哭啼啼的,像个娘们似的。” 澹台静风小声道,“我本来就是娘们儿。” “啥!?” 夜玫那双瑰丽的猫眼瞪圆,瞳孔充斥整个眼睛,惊讶万分。 “你竟然是个娘们儿!你怎么会是个娘们儿?” “我说你声音怎么那么细,动作又娘里娘气,原来你竟然是个娘们儿!” 夜玫亮出藏在肉垫中的利爪,按住澹台静风的膝盖。 “谁,你接近我的主人有什么目的,是不是对他有意思?” 澹台静风一脸茫然,“有意思?有意思是什么意思?” 夜玫微微双爪用力,“少给我装蒜!” “没意思,没意思!” 夜玫虚着眼,问道:“嗯?真的?” 澹台静风使劲点头。 “既然如此,那就留你不得了!” “哎哎哎,有意思,有意思!” 夜玫大怒,“我就知道你不怀好意,看我不好好收拾你!” 澹台静风无奈万分,哭丧着脸:“到底是有意思,还是没意思,你可以告诉我么?” “你问我,我问谁去?” 夜玫收起爪子,“真没意思。” “你......你怎......” “我怎么不杀你灭口?”夜玫趴在地上,伸了伸四肢,“怎么说你也是我主人的朋友,别说是杀你,就是伤了你,他也肯定和我没完,逗你的而已。” 澹台静风呆愣住。 “怎么,我为你受了重伤,逗一下你都不行?”夜玫白了她一样,“那位大剑仙大人早就看出你的身份了,看你没什么恶意,没有点明而已。” “墨......墨语他们......” “我主人当然不知道啦。” 不知怎的,听到夜玫的话,澹台静风心头竟然松了一口气。 踌躇了片刻,澹台静风微微张嘴,“团......团子?” “嗯......什么事啊?” “可不可以......” 夜玫舔了舔身上的毛发,头也不抬,“可以。” “你......你还没问我什么事呢......” “不就是帮你保密嘛,这么简单的事,猜都猜出来了。” 澹台静风看着她,轻笑道:“谢谢你。” “不用客气,实话说,要不是主人的吩咐,我才懒得管你。” “你看看你,又天真又胆小,还总爱惹事,给我主人带来了这么多麻烦......” 澹台静风低下头,面有愧疚。“对......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见她的模样,本来还发发牢骚的夜玫停了下来,挥了挥爪子。 “哎,算了算了,不是有句话,叫那什么什么......吃什么长什么?” 她捏紧了衣角,郑重道:“吃一堑长一智,我会的。” 夜玫拍了拍她的膝盖,“知道就好,我看你还是很有前景的嘛,以后发达了可不要忘了我哟。” 澹台静风重重点头:“一定。” “好了,起来吧,咱们去那什么什么峰,那个戴面具的修士应该暂时不会来了。” “静楢峰。” “嘛,我知道,只是考考你而已嘛。” “哦哦。” 澹台静风双手撑着膝盖,因为跪了太久,双腿气血不畅,她有些趔趄。 夜玫见状,为她度了些灵气过去。 走在路上,夜玫好奇道。 “对了,还不知道你的真名是什么?” “澹台静雨。” “名字不错嘛,老......我叫夜玫,以前是只小妖,现在是精魅。” “很好听。” “哈哈,有眼光......” 随后,一人一猫渐行渐远。 第一百六十章 交锋,剑气无双 “轰隆!” 一道湛蓝水流化作的箭矢如流星飞羽,与面具男子擦身而过,直接将一旁十丈方圆的地界消融殆尽。 “这鬼东西怎么阴魂不散的,难道就不怕因为水气耗尽,自己消弭在这天地之中?” 一路疯狂逃窜的面具男子咬牙切齿道。 按理说这类由万水之精才能孕育的水蛟,与蕴有龙脉血力的蛟龙之属大不相同。 除了在兴云布雨之上有着相似的能力,前者并不能脱离水源太久,因为那构成水蛟身体的不过是普通的水流,而水蛟真正重要的,也被那些大修士觊觎的却是其头颅内的一滴万水之精,百川之源。 要是因为没有水源补充,水蛟肆意挥霍的水流,只有小部分是周围水气汇聚,大部分都是从自己躯体上撷取的。 这一路的追逐,面具男子躲过的水箭不计其数,好几次都是与他擦肩而过,要不是他于生死关头,心神前所未有的集中,说不准就被那看似平常的水箭直接融成一滩血水了。 奔逃之余,面具男子要不住地往身后看去,防止一个不慎,落得个魂消骨灭的下场。 不过正因为如此,他才知道身后的水蛟为了追杀他,不惜耗其根本,到现在,那水蛟已由十几丈大小变作了几丈长短。 “这是和我有什么深仇大恨,不惜变回万水之精,也要将我打杀?” 面具男子百思不得其解。 至于身后的水蛟是不是有可能是那少年所留,他早就否定了。 不说水蛟本身相当于八楼修士,要真是少年为保护那青年而留,哪里会等到他将那黑猫模样的精魅重创之后再出手,又怎么会这样不顾一切追杀他。 “难道是聂云,他已经发现了我的行踪?” 面具男子心头大惊。 以他现在这个状态,又是荒郊野外,对上全胜状态,法宝不计其数的聂云,坚持不了两个回合。 到时候等待他的,只有一死。 纠结片刻,他一咬牙,从怀中掏出那件保命的符箓。 手中符箓青金光芒如水般流淌,不知是何种材质所制成的青符名叫“续命”,便是将死之人,也能将其性命续上一续,所以才得了这么个称号。 修士争斗厮杀,虽然可能将对方打得奄奄一息,或是重创神魂,但无论如何,这符据说都能保得魂魄不散,吊住一口修士的“精气神”。 虽然这符箓对八楼之上,已经凝魄为婴的大修士不管用处,但其独一无二的保命功效,依旧是千金难觅。 出门在外,谁不希望自己能够多一条命,以防发生意外之时,有一次苟活的机会? 他手上这保命的符箓,是他足足花了十枚金精钱的天价所得。 可是现在,他不是用手上的符箓保命,因为面对聂云,对方定然不会留他一命,最大的可能,是连魂魄都被拘拿回去。 所以他现在只能直接捏碎手中的符箓,以自己灵力牵引,将封存在符箓中的灵力引发出来,依靠其中的强大灵力,将身后已经削弱至低谷的水蛟直接打碎,拿到那颗据说可以修复一切神魂伤势,还能让观魂境之下的修士突破的万水之精。 “去死吧!” 面具男子怒吼一声,手中猛的一掷。 这一掷,可要了他大半的身家。 “吼!” 一路紧追不舍的水蛟见前面那人终于回头,积蓄已久的怒火随着那一股股环绕它嘴边,蓄势待发的彻寒水流猛的喷射出去。 微弱青金光芒的符箓绽放出夺目的光彩,堪堪掩盖住了那足以让观魂境一下的修士冲的只剩白骨的水蛟冰寒重水。 “轰!” 一声惊天巨响,符箓所蕴含的灵力与冰寒重水一触即炸。 掀起的气浪让方圆数十丈的地表都变得满目疮痍,寸草不生。 面具男子尽管第一时间已往身后快速撤去,却依旧没能逃脱那股气浪的席卷。 他被掀飞了数十丈,最后撞塌了无数密林老木,才停住了身形。 而那条狰狞水蛟,直接被卷入了爆炸当中,过了片刻,受伤不轻的面具男子在没听见水蛟的咆哮之后,稍微放下心来。 他走到之前的地方,却没能看见水蛟的身影,而一处不显眼的泥土之中,一颗指尖大小,刺眼夺目的蓝色珠子静静陈列在哪里。 “嘿嘿嘿......哈哈哈哈......” 面具男子肩头耸动,低沉笑着,随后越笑越高,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畅快。 “一条水蛟而已,还不是老子的盘中餐?” 他停在那颗其中像是蕴含着万千星辰的蓝色珠子前面一尺之处,“这就是传说中的万水之精?” “嘿嘿,就是老子的囊中之物了!” 面具男子慢慢俯身,忍着身体各处的疼痛,伸手想要将万水之精拾起。 “嗖!” 一道破空的呼啸声音由远及近,一眨眼的时间,感觉十数丈开外的呼啸声就已至自己耳边,他感觉到身后的凌厉剑气似乎已撕裂了虚空,欲要将他撕成两半。 千钧一发之际,他顾不得那颗近在咫尺的无价之宝,骤然退了数尺。 “铮!” 一把飞剑几乎是擦着他的面具,与他交错而过,他甚至都能看见如七彩琉璃一般的剑身上自己倒影眼中的自己。 “嗤嗤......” 飞剑之上的剑气在地上犁了一道深不见底的巨大剑痕。 面具男子见状,瞳孔骤然缩成一点。 “哪里来的剑修!?” ———— 素聆星御剑飞驰,全力赶路。 在飞行到半数路程的时候,她听见了远处的奇异吼声和巨大动静。 “澹台被抓住了?还是有修士横插一脚?” 两相权衡之下,她决定去看看那边闹出动静的地方。 无论澹台静风是否出事,附近隐匿的人大可能是操控那两个傀儡的修士,而能闹出那么大动静的,也很可能是那个修士。 要是澹台静风出事,那她前去,也能够堵截得到,若是澹台静风不在那里,想必澹台静风还没遇上危险,那么她也可以放下心来。 拿定主意之后,素聆星便折返身形,御剑赶去。 在听到一声巨大的爆炸轰鸣之后,素聆星便开始搜寻前方远处。 在她细看之下,果然有一个一身黑衣,头戴面具的修士驻足。 在听到那声狂笑之后,若是素聆星之前还有一点犹豫,要不要直接出手,那么在听到那声音之后,那她已做了必杀对方的主意。 那笑声陌生,但声调却令她印象深刻。 所以素聆星毫不犹豫,双指并剑,脚下“慕情”飞剑与她心有灵犀,飞驰出去,带着她那抹蕴养多时的剑气。 ———— “啪嗒。” 素聆星轻轻落地,抬手一招,那把没入地下的飞剑呼啸一声,飞回她的手中。 面具男子微微沉身,左右脚一前一后,那把品秩极高的量天尺被他静静拽在手中。 他凝声道:“是你!” 素聆星偏了偏头,“呵,我也没想到,原来是你啊,韩统领......” “哦,不对,不应该叫韩统领了,听说你早就被钦天监除名,还上了那什么必杀榜?” “还不是拜你们所赐!” 素聆星轻笑一声,“此话差矣,我们可什么都没做,只是稍稍提了一句你的所作所为,至于是真是假,钦天监自有决断,你落得如今的下场,难道不是种因得果?” 她稍稍低头,看着地上那枚万水之精。 “其实我一直很好奇,这是什么?似乎......你很在乎它?” 韩玦冷声道:“关你何事?小小五楼修士,就以为拿捏住我了?” 素聆星并未理他,而是稍稍曲指,那枚蓝色小珠子就慢慢飘入她的掌中。 “既然不关我的事,那这东西就是见者有份咯?” 韩玦沉默不语,只是看着前方的少女,后退半步。 “呀,被你看出来了。” 素聆星将万水之精收入须弥物中,一手抬起,掩着嘴,诧异道。 “既然看出来了,那么.....还请接我这一剑!” 自认出了韩玦,素聆星就已经大致猜出了他的心思。无非就是他觉得从一城的修士之首,位高权重,落得被钦天监打杀的地步,全都怪墨语说出了他曾经的所作所为,所以在逃得升天之后,才伺机报复。 但韩玦又觉得单打独斗,无法胜过墨语,只好用些下作手段,打算先挟持人质,再做图谋。 只是对方迟迟不肯动手,连她拿了那颗看起来对韩玦十分重要的小珠子之后,对方也没有什么行动,倒让她的打算落了个空。 既然积蓄的一剑无法出其不意攻其不备,那么她就直接光明正大,递出手中的那一剑。 “铮!” 剑无鞘,但韩玦看到对面少女递出那一剑时,却有清脆的出鞘声响起。 然后,就见一道剑气横贯而来。 剑气之盛,闻所未闻! 剑芒之利,生平仅见! 这一刻,他眼中再无其他,只余那道似要一剑斩开天地的巨大剑气。 “这是五楼修为的剑修!?” 韩玦咬紧了牙关,额头青筋毕露。 他狂吼一声,“别以为老子是吃素的啊!” 他提着量天尺,直接对着那剑气迎面而上,量天尺乌青色光芒暴涨,大有与那道璨若白雪的剑气一较高下的意味。 乌青色光芒与剑气相交,搅荡了周围所有物体,地面碎石断木随着激起的乱流四处飞旋。 以两人交手为中心,一股肉眼可见的旋风凭空拔地而起,瞬间将二人笼罩在其中。 两人僵持片刻。 韩玦面容不变,但体内乱窜的灵力,躁动的气府却不停的告诉他自己,他已是强弩之末。 他感觉自己牙齿都快被咬碎了。 “可恨啊,要不是老子身负重伤,神魂未愈,以丹劫境巅峰的修为,有上等品秩的攻伐法宝,怎么可能连个御风境修士也敌不过!” 正当他苦苦支撑时,量天尺上剑气突然消弭。 巨大龙卷骤然消散。 无数搅动在空中的碎石断木顷刻便悉数落在了两人周围。 “铛!” 琉璃剑身落在量天尺乌青尺身之上。 韩玦心有疑惑,难道对方是虚张声势? 不等他回神,只听到“咔嚓”一声。 他那饮了无数修士心头热血,数次救他于危难关头的法宝竟然传出了断裂的声响。 定睛看去,量天尺与琉璃飞剑相触的位置,一道醒目的裂痕贯穿了整个尺身,并且还有不断延伸的趋向。 韩玦又惊又怒,“你!......” 这女人竟然打着毁人法宝,杀人诛心的目的! 素聆星淡淡道:“企图用我和墨语朋友的性命来要挟我们,毁你法宝,算是便宜你了。” 手腕用力,慕情毫无阻碍,直接往下斩去。 “咔!” 量天尺应声而断。 法宝被毁,韩玦狂喷一口热血,还没等他反应,剑光搅动风云,丝丝缕缕的剑气瞬息便将他喷向少女面门的热血全全挡下。 一计不行,又生一计,韩玦抓住空档,往身后退了数尺,手中断裂的量天尺直接脱手射出。 两人相聚数尺,量天尺的碎片去势之快,更甚风雷疾电。 素聆星轻皱眉头,剑气将那那块碎片击成粉末,至于其中蕴含的那道灵力,更是半点声响都没有,直接被剑气悉数消磨。 好机会! 舍去了已经无用的法宝,韩玦终于为自己争取到了一丝机会,他相信,只要给自己一息......不,半息时间! 他就可以凭借遁术,直接逃出百丈开外,之后躲的远远地,是另寻机会报仇雪恨,还是从此隐匿身形,夹着尾巴,藏在一处没人能找到的地方,到时候再做打算。 活了这么久,他明白最重要的就是留得一条性命。只有活着,才能谈论其他。 将法宝碎片击碎之后,素聆星看着韩玦身影诡异消失,片刻后,已经出现在了极远之处。 素聆星并未动身追赶。 对方虽然像是身受重伤,但依旧有着六楼修为,全力逃跑,身法又有些诡异,她也未必能够追上。 她抬起慕情,竖到身前。 随后,她闭上双眼,细细感受着对方的气息。 虽然对方的气息以极快的速度远去,她并没有丝毫慌乱。 蓦然。 素聆星睁开双眼。 那双亮如星月的眼中有两道剑芒一闪而逝。 “你......逃不掉的!” 素聆星直直递出一剑。 一剑,雪白剑芒三尺长,眨眼已离剑而去。 轰隆隆...... 剑气无声,地面却隆隆作响。 顷刻之后,剑气迎风见涨,不过数息时间,三尺剑芒大如江渎。 剑气所过之处,地面整齐分开。 自云端俯瞰,数里地界,凭空出现了一条宽如大斗的裂缝深谷。 正在逃遁的韩玦听见身后动静,拧身扭头。 这一眼,就是他生命尽头的最后一眼。 那一道剑气,也是他此生见过的最美的景色。 “噗。” 一声轻微响声,剑气掠过韩玦的身体,倏然消散成点点白光。 “怎么......可能......” 韩玦整个身体,连带着魂魄,一同被斩成了两半。 第一百六十一章 剑留名 素聆星站原地,身前便是那道令人望而生畏的骇人剑痕。 在确认韩玦已经生死魂灭之后,素聆星再也没多看一眼,起身离去。 就在她离去之后,一人半身甲胄,“全副武装”的年轻修士御风而至。 修士腰挂流光溢彩的白玉挂佩,佩着乌金长鞘狭刀,背着古朴木剑。 堪堪覆盖上身的古铜色甲胄看似平平无奇,像是由一块块老旧铜板拼接而成,但其上复杂纹路蜿蜒绵亘,如蛟龙划陆,云飞聚舒,时不时有淡淡光华一闪而逝。 年轻修士将修士的财大气粗演绎的淋漓尽致。 山泽野修喜好做那些“打家劫舍”的勾当,特别是对那些身怀重宝,财帛外露,自身本事又不大的修士。 有时候往往是一桩劫掠勾当,便抵得上山泽野修数年,甚至数十年的修行。毕竟贵重的法宝丹药,无论放在哪个修行坊间市集,都不愁没有买家。 那些一枚枚晶莹剔透的神仙钱,无论是最稀少的金精钱,还是最普遍的辛金钱,都能让那些受困于资质,难以精进修为的山泽野修更上一层楼,甚至是数层楼。 但无论是依靠庞大数量的神仙钱,硬生生堆到六楼,或者说是七楼八楼的大修士,见到这种浑身都是法宝,只差没在脸上刻字,写我家底丰厚几字的修士,反而不敢轻举妄动。 曾经有个无论是山下山上都声名显赫的山泽野修,号“洌庐散人”,修为高深,据说只差临门一脚,便是逍遥自在的人仙修士,以普通资质,能走到那个地步,手下不说血债累累,也劫掠了无数修士,断了无数人的修行大道。 仗着修为高深,功法诡异,让吃了洌庐散人亏的修士无法报仇雪恨,一雪前耻,破了无数修士心境。 之后,那洌庐散人觉得自己无人能降,行事越发肆无忌惮,结果在劫掠了一位全身都是上品法宝的年轻修士以后,惹怒了那修士家中的一位老祖。 要说洌庐散人虽然干的勾当很多,但很少伤人性命,这也是他能够安然无恙的原因之一,但那一次,他不仅将别人法宝抢了一干二净,连带着那件品秩不低的衣袍也给别人刮了,一个前途无量的年轻修士,光着身子回了宗门,为此心境支离破碎不说,神智都有些不清了,嘴里一直念叨着“还我衣服,还我衣服”。 那年轻修士的老祖多年之前就是人仙修士,出了山门以后,直接以上古遗留的仙家手段,跨了数十万里距离,一把将九楼巅峰的洌庐散人捏在手中,和捏一只蚂蚁没什么两样,因为那位人仙境老祖,法相之巨,大如山岳。 随后那高至云间的法相捏着洌庐散人,双掌一合一碾,洌庐散人的肉身和魂婴瞬间被碾成了齑粉。 叱咤风云的九楼修士,结果被人仙修士像拍蚊子一样拍死,数百年来,也就唯他一个而已。 虽然九楼十楼,看似一境之差,但两者的距离,更甚一楼修士与九楼修士的差距。 自此以后,不仅那位洌庐散人在山下散修口中沦为笑柄,说近千年的岁月都活到狗身上了,不知天高地厚,一点眼力见都没有,也不看看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而且连带着那些普通山泽野修也夹着尾巴,缩着头,低调了数百年之久。 之后更是没有哪个不长眼山泽野修,敢打那些一身法宝的年轻修士的主意。 修士停在那道横贯近十里地界的剑痕前,神色凝重。 “这是谁斩出来的?” 他俯身低头,准备伸手触摸那道剑痕边界。 不等他手指碰触地上的痕迹,一抹细微剑气溢散,将他的指尖划出一道血痕。 “竟然还有剑意和剑气残留!” 他眉头紧蹙,“什么时候这附近有了这么厉害的剑修?” 作为王城钦天监修士,不说修为冠绝一朝,但消息灵通,比得过那些专门买卖消息的修士探子。大夏各个带着谍谱,或是登记在册的修士,大多都被他们知晓。 而剑修本来就少,无论哪些,都是山上仙家宗派的心头肉掌中宝,山下世俗,更是凤毛麟角,有这等剑气的剑修,自他修行以来,从未听过。 一路沿着剑痕行走,到了剑痕的尽头,年轻修士看见了那个安静趴在地面,身体却整齐分开的修士韩玦。 其中韩玦的魂魄一分为二,正在渐渐消散。 “啧啧,能死在这等剑气之下,你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他从须弥物中拿出一个赤红葫芦,将韩玦的魂魄纳入其中,虽然葫芦并不能让韩玦的魂魄恢复,但能暂时保留,也好让他回去交差。 “不知道这次老爹还会不会收拾我一顿呢?” 年轻修士正是聂云,他一路追寻韩玦至此。韩玦虽然暂时躲过了他的勘察追捕,但身上早就有他留下的记号,要不是顾忌伤及普通人的性命,他早就将韩玦彻底杀死,魂魄收入他的红葫芦中了。 聂云摸了摸下巴,“要不先回炎佢城?看一看有什么可疑的剑修?” 随后聂云一拳击在手心,“就这么决定了。这等剑修,是得好好见识见识。” 吐出一口真火,将韩玦的尸体烧成灰烬之后,聂云最后看了看那道剑痕,不作停留,飞速离去。 ———— 青石小道上,夜玫走在前面,身子如山脉起伏,姿态优雅非常。 “哎,夜姑娘......” 夜玫头也不回,说道:“说了多少次,以后要叫我团子!” “哦......” “团......团子,你说之前那个人,是不是和天上过去的两个修士是一伙的啊?” “不知道。” “墨语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啊?” “不知道。” “那我们......” “不知道。” 澹台静雨无力的垂下双手,“我说团子姑娘,你至少听完我的话好吧......” “嘁,都是些废话,听与不听,有什么区别么?而且这些话你都问了几十遍了,你不烦我还烦呢。” 澹台静雨挠挠头,“是吗?” 夜玫摇头,“年纪轻轻,记性这么不好,看你以后可怎么办......” 澹台静雨打了个哈哈,正准备开口,身后便传来了破空声。 “澹台。”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只是不到一个时辰,澹台静雨却仿佛历过了数月的艰难岁月。 所以当她转身之时,眼眶泛红,鼻头微酸。 “哟,够委屈的啊。” 素聆星眼帘微垂,笑着说道。 “聆星姑娘,你可回来了,你是不知道,在你们走后,突然就窜出来一个凶神恶煞,长着血盆大口,有三只眼睛,两个鼻子,五只耳朵的怪人,把我和团子都抓了起来......” “要不是我们福大命大,心虚你就见不着我们了。” “喵!” 夜玫出声抗议。 素聆星故作惊讶道:“哇,原来这么危险啊......” 澹台静雨却是摇头,“不,真实的情况比我说的还要惊现百倍。” “是么?”素聆星的惊讶表情变成了揶揄,“那不是个带着面具的男人么,手里还拿着一把尺子一样的法宝,我怎么不知道他面具下面有三只眼睛,两个鼻子和五只耳朵?” “啊......?” 澹台静雨呆若木鸡。 夜玫不屑的瞥了她一眼,脸上一副我就知道你要被拆穿的表情。 “哈......哈哈,原来聆星姑娘已经见过那人了啊,哈哈......” 澹台静雨低头讪笑,她努力地盯着地面,搜寻哪儿有什么裂缝,好让她钻进去。 素聆星背着手,如同之前墨语的老神在在的姿态,轻点着头,一步一步走到澹台静雨的前方。 “纠正一下,不是已经见过了,而是已经被我......”她扭头,眉眼带笑,颇为自得。 将手掌横在脖子前方,轻轻一划。 “咔擦。” 澹台静雨后退一大步,像是重新认识了对方一般,看着前方的俏丽少女,她猛咽了咽唾沫。 “聆星姑娘,你怎么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是吗?” 素聆星一手扶着下巴,略微思索。 “我觉得没有啊。” 看着浑然不觉的素聆星,澹台静雨突然有一个念头止不住泛起心头。 会不会素聆星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本性,在墨语面前,一直都是一副娇柔软弱的模样,而墨语不在之后,经过剑气蕴养的少女,才显露其杀伐果断,如剑般锋利的性格。 而之前在客栈,对峙那几个钦天监修士,便已一窥端倪。 少女的强势,以及毫不遮掩的锋芒,已彰显了出来。 “那或许是我的错觉吧......” “咦?” 澹台静雨抬头,却发现少女早已走远了。 素聆星回头到:“澹台,你还在磨蹭什么?” “来了来了。” 走在前方,夜玫早就跳到了素聆星怀中,讨好似的蹭着她。 以素聆星的感知,夜玫身上的伤势在她调到自己怀中时就已知晓。 素聆星问道:“你受伤了?” 夜玫乖巧点头。 素聆星挠了挠她的脑袋,轻声道:“辛苦你了。” “喵?” 夜玫一脸茫然。 这就完了?夸奖呢?再不济给点奖励啊,弥补一下自己的损伤呗。 要不您就劳烦一下,为我治治伤? 素聆星说道,“不是我不为你治伤,我一身剑气可不好控制,万一不小心冲到你的气府里,你确定承受的住?” 夜玫瞪大了眼睛。 是哦,万一那些剑气冲入我的气府,连六楼修士都能斩杀,要是沾染上,那我不是直接玩完了? 想到这里,她疯狂摇头。 “那就让墨语为你疗伤咯,在这些方面,他可比我擅长。” 夜玫犹犹豫豫,既是期待,又有些害怕。 耳濡目染之下,她也知道了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要是墨语为她疗伤,是不是有些不好? 不说以后素聆星万一知晓她的身份会不会找她算账,她估摸着那位大剑仙就会一剑劈了她。 她忽然长吁了一口气,还好那位剑仙已经离去,似乎是要突破到那传说中的无上境界。 就是不知道真跨出那一步,一位地仙修为的剑仙,这世上有何人能敌? 怕是数千年前,那些还未销声匿迹的真仙之流,也不敢说对上一名地仙修为的剑仙能稳而胜之,很大可能就是两败俱伤。 而且对方还是自称剑法无双的大剑仙。 在见识了跨越千里地界的倾天一剑,她当然不认为慕凝烟是自吹自擂,一般的剑修能斩出那一剑? 不是她夜玫见识不够,就算在那些神仙志中,最为神秘的剑修传说,也从未有过那样的壮举。 夜玫一想到曾经的那道剑气,就缩着小脑袋,身子瑟瑟发抖。 “你又怎么了?伤势有些重?” 夜玫摇头。 “那要不我帮你先治疗一下?” 夜玫摇头摇的更厉害了。 素聆星耸耸肩。 “沙沙......” 头顶树梢忽然沙沙作响。 “谁,谁在哪里?” 澹台静雨犹如惊弓之鸟,转瞬就躲在了素聆星身后。 素聆星惊喜抬头,“墨语,你回来啦。” 墨语从树梢后显露身形,一跃而下,轻巧落到素聆星身旁,说道:“收拾那两个傀儡,确实耽搁了一会儿,澹台没事吧?” “他没事。” “对了,那两个傀儡的主人好像就是以前我们遇上的韩玦,他想抓澹台来要挟我们,不过好在有什么人临时帮了澹台一把,和韩玦打了一场,我看他受伤不轻,就顺便结果了他。” 说道结果两字,素聆星尽量说的轻描淡写,但她此时一手轻拽着裙角,却显示她并不平静。 “哦?看来聆星你又变厉害了嘛,什么时候再来比试比试?” 心头一块巨石落地,素聆星笑道:“好啊。” 她上前自然而然的挽住墨语手臂,好奇道:“墨语,你是怎么解决那两个傀儡的啊,看他们的样子,可很耐打的呢。” “他们啊,也就那样嘛,拳头软绵绵的,打在我身上,一点感觉都没有,我嫌他们无聊,全力出手,就这么一拳一个。” 墨语空闲的那只手不停比划,“一拳拳将他们锤的支离破碎咯。” “别看他们看起来不像人类,被我打碎之后,也想陶瓷一般,但其内构造却是如常人无异。” “好了,不说了,再说今晚可吃不下饭了。” “今天去那座道观,别人让不让我们进,又能不能吃上饭还是个问题呢。” “嗨,这有什么难的,咱们有澹台呢,是吧澹台?” 有些出神的澹台静雨抬头,面露疑惑,“啊?” 第一百六十二章 问观 炎佢城中,位处一城中央,坐镇囚笼大阵阵眼,又为小福地的钦天监府邸之内。 大堂之中,左右落座几人。 周甲在右,而左边则是那位名为卫海的修士。 卫海望向高座,神色自若,而周甲一边的几人战战赫赫,如坐针毡。 看着本来属于自己的位置被青年占据,周甲不仅不敢生气,还只能陪着笑脸,一脸谄媚。 只因为对方兴许按地位来说,也就和自己差不多,但王城钦天监修士与其余各地有着天壤之别。其中特权更是数不胜数,高座上的青年只要愿意,让自己下台,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更何况对方还有个位高权重的殿主父亲。 所以周甲不敢惹,也惹不起。 看着下方的众人,聂云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敲着扶手。 “听说你这儿有个挺厉害的剑修?” 周甲犹豫不定,不知该不该说出口。 “怎么,想随便找个修士,安个名头,糊弄于我?还是觉得你可能与对方不对付,怕我因此对你兴师问罪?” 周甲胆战心惊,连忙说道。 “卑职不敢!” 聂云面有不屑,“不敢?你们这些在钦天监混吃等死的修士,有什么不敢的?前段时间还有那个叫什么韩玦的,带着他手下的一丘之貉,打着钦天监的幌子,到处为非作歹,把我大夏的脸都丢尽了!” “二十多个有名有姓的宗门,数以百计的散修,一起声讨。就因为那几颗老鼠屎,让我钦天监丢尽了脸面,在那些宗门面前抬不起头来,还得乖乖等着别人指着鼻子骂,连口都还不了。” “我爹带着我,在两天内,挨个登门道歉,走之后还要被人戳脊梁骨!” “不敢?再给你们这些人几年,怕不是连天都要捅个窟窿?” “要不是肯加入钦天监的散修始终少的可怜,你以为我爹他们会容忍你们这些蛀虫?” 聂云几句话,说的周甲嘴都不敢还。 卫海开口道:“聂大人,关于韩玦一事,我们大致知晓,但卑职能以性命担保,炎佢城并无那等类似的事情发生,我等不说兢兢业业,但也算尽忠职守。” 此话一处,几人看卫海的眼神都变了。 什么时候一向唯唯诺诺的卫海突然转性了? “哦?”聂云偏着头,打量了一眼卫海。 “你就是华沪胜向我推举的那个卫海?” “正……正是。” 聂云点头道:“还算有些可圈可点之处。” “难怪那小子说起你来,少有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卫海惊讶道:“大人与华统领认识?” “从小就开始和他较量,认识了有十多年了吧。当然,每次都是我赢。” 说道最后,聂云十分自得。 卫海笑道:“华统领的飞剑可厉害的很,大人能胜过他,想必亦是天姿卓绝。” 聂云指着他,大笑道:“不错不错,你很会拍马屁。” “我这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一旁的周甲看见卫海与聂云相谈甚欢,心头不是个滋味。 凭什么我兢兢业业多年,却抵不上别人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他出声道:“大人,您说的那位剑修,我大概知晓。” 聂云眉头一皱。 他对卫海说道:“办完此事,我们再好好畅谈一番,华沪胜那小子的糗事,我可知道不少。” “华统领以后若是知道大人和我说那些,说我不定一剑就要把我给劈了。” “哈哈。” 聂云起身,“好了,咱们之后再说,我先去会一会那个剑修。” 周甲马上起身,微微弓着身子,为聂云带路。 “周统领,你还是好好待着这里吧,至于那个剑修,就不用你带路了,免得让别人看见,还以为我为你撑腰呢......” 聂云身子往前一探,靠近了周甲,“你说是吧?” “是是是是......” 周甲的头点的比小鸡啄米还要快些。 “大人,那位剑修似乎就在城南附近的一家客栈中,不过好像出去了有一段时间了。” 聂云慢慢走远,头也不回的说道:“我知道,我先四处看看,等那个剑修回来。” 看着聂云远去的身影,周甲双拳紧握,低着头,神色如阴影般晦暗。 ———— “掌柜,一壶碧洌清。” “好嘞。” “伙计,我这儿再来一份猪肘子。” “您稍等。” ...... 有福客栈内,光景与数日之前,截然不同。 女掌柜将那壶酒送过去之后,快速回到柜台旁,看着柜台上翻开的账本,捂着嘴偷笑。 “发财了发财了,老娘苦了这么久,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只是大半天的时间,今日的流水已超过了昨日。 其中还有好多是昨日的客人。 一家客栈要想经营下去,不仅要有新客,一些稳定的熟客也必不可少。 “掌柜,昨晚的菜,都给我再来一份。” 女掌柜抬头,见着昨晚的那位奇怪的女客人敲着客栈大门。 昨晚的菜?那不是郝胖子特意请人上山打的野味么? 想到这里,她露出几分歉意的神色,说道:“不好意思,这位客官,昨晚的菜都是野味,也是偶尔所得,今日里并没有那些野味,您要不换一换?我们这儿还有好多菜品,味道也是极好的。” “不了,这些东西换来换去都一个味儿。那些野味是吧?我这儿出去了一趟,正好选了些。” 女掌柜惊愕。 野味......还选了些? 您当那些进山打猎的猎人想打什么就打什么啊,那可是老天爷赏饭吃的行当,有时候一无所获都是常有的事。 “砰!” 正当女掌柜胡思乱想之际,一声闷响,她感觉地上都微微一震。 什么东西这么大动静。 女掌柜探出身子,正准备看一看地上的东西,大堂中投来视现的客人都是深吸了一口冷气。 “有这么夸张么?” 她腹诽一声,看了看地上。 “嗬!” 女掌柜瞠目结舌。 地上是各种各样的野味,大到野猪,小到山鸡野兔,林林种种十多种,囊括了山林中能吃的大多数野味。 “她是怎么带来的?” 女掌柜跑到门口,却只看见沈悢曦独自一人,没有什么扈从仆人之类的同行。 女掌柜挠挠头,有些不解。 “难道这位姑娘也是那些神仙中人?” 想到对方昨夜与澹台静风相谈甚欢,女掌柜觉得自己的猜测越发可靠。 “小李,小桐,你们把这些野味搬到后面去,让郝胖子加紧做。” 两位新招的伙计应了一声,一人扛了一堆野味,走入后厨。 女掌柜对沈悢曦说道:“还请客官稍等。” “不过客官您带的野味有些多,是......一并做了?” 沈悢曦一拍肚子,“放心,我吃的下。” 客栈中好些人神色惊异。 难怪对方身为女子,长得人高马大的,原来每次吃的饭菜要抵数十人的,就是不知道那个人家摊上这么个女儿,有够可怜的...... ———— 走在青石路上的墨语几人见天色已经有些晚了,走的慢了,可能连山也上不了。 因为不管是谁,听说在傍晚之后上山,都会莫名其妙回到山脚。 据说是因为曾经有人想着晚上进山,第二天清晨便去敲响那座道观大门,惹得观内一位辈分颇高的道士震怒,下令不管是谁,就算是王侯将相,皇亲国戚,也不许在晚上进静楢峰。 墨语不希望因为此事而耽搁一晚上的功夫,也不愿在强行上山,惹得那些道观中的道士不快,不然他可就白跑一趟了。 所以由起初的悠闲漫步,到之后的快步疾走,到最后的急速飞掠。 澹台静雨起跃身形,最远不过两三丈,远远跟不上墨语的衣角,所以几人赶路之时,墨语用巧劲提着她,在树梢之上纵跃。 墨语一边起跃,一边笑道:“看不出来啊,澹台,没想到你还挺轻的。” 虽然墨语提着自己衣袍后领,但起落之间,难免晃荡。而起初墨语是想背着她的,背她严词拒绝,这才有了这样的法子。 忍者眩晕之感,澹台静雨说道:“你不是说我娇生惯养,身子骨弱么,轻一点不是很正常的么。” “话虽如此,但也太轻了吧......” 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那就是他提着的澹台静风,似乎和聆星差不太多。 一个男人怎么会和女人差不多? 跟在墨语旁边的素聆星有些狐疑。 虽说当时慕凝烟说过澹台静风改变了相貌,但究竟他本身是何样子,慕凝烟并没有说。 澹台静风能让尹南姝姐妹像是变了个人,那有没有可能让自己看上去像是个男人? 想到这里,她心里莫名有些警惕,连带着看澹台静风的眼神都变了。 “墨语,你慢一点,我有点头晕。” 澹台静雨似风中柳絮,随着墨语起伏摇摆。 “咦,聆星姑娘,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 素聆星顿了顿,随后笑着说道:“澹台你脸颊轮廓长得倒是有点像个姑娘。” “是......是么......”澹台静雨身体一瞬间绷紧,然后又忽然舒展。 他竭力保持冷静,笑道:“可能是我更像我母亲一点吧。” “哦,那澹台你的母亲还挺漂亮的。” “那可不,我娘可是大美人,多年风采依旧,据说当年好多人都喜欢我娘呢,可惜怎么就嫁给我爹那个木疙瘩......” 素聆星摇摇头,心头已经下定了主意。 临近黄昏,墨语几人终于赶到了静楢峰下。 虽然时候已经算晚,在一些郡县城镇,家家户户在这时候大抵都已开始闭门关户,但在这里,他们可以看见一个个心满意足的人儿从山上下来。 其中不乏一些因为年纪太大,走了山路之后,气喘吁吁的人。 “都这时候了,还有这么多人,看来这山上的道观是名不虚传啊?” “也许吧。” 墨语抬头,视线落在了极高处。 他自言自语道:“道法高深?” 与此同时,静楢峰山顶的道观之中,一个面容稚嫩,盘坐在一处树枝上的小道童蓦然睁开了双眼。 “有人窥探我?” 他低头望去,只见下方一片云雾蔼蔼,翻腾涌动。 “奇怪......” 小道童跳下树梢,走入道观。 道观中的道士见到小道童,眼中有着难以掩饰的惊讶。 随后所有道士低下头,对着小道童作揖。 山脚下。 墨语几人不理会下山之人的奇异眼光,一路走走停停。 当然,不是因为他累,而是因为澹台静风实在对爬山这件事,有心无力。 而且这次无论怎样,她都不愿让墨语带她上山。 “墨语,我实在是爬不动了,要不你们上去,我就在这儿等你们。” “那怎么行呢,澹台,这才到半山腰呢,你怎么就想着放弃呢。” 澹台静雨一手拄着膝盖,一手使劲摆手,“不行了,我是真的不行了,打死我也不上去了。” “哦?真的么?”墨语右手食指点着下巴,“可我知道,像这种高山,一般有野兽出没,像什么山猫啊,豹子啊,野狼啊,灰熊啊......” “你确定要留下来一个人?” “哦!”墨语恍然大悟,“原来澹台你觉得自己剑法有了提升,想打一两头猛兽,为我们今晚准备晚餐啊。” “我......” 澹台静雨左右看看,已经有了怯意。 “嗷呜......” 正当他犹豫时,远处突然传来了一声狼嚎。 “我还是和你们一起走吧......” 澹台静雨哭丧着脸,慢吞吞跟在墨语身后。 “这就对了。” 直到夜晚彻底来临,天幕上方有点点星辰出现,几人才到了这座山峰顶上的道观。 “这就是那座什么什么有名的道观?” 见到了藏风观,澹台静雨有些失望。 光从外面观察,也就和普通的道观没什么两样。 连那块牌匾都开始有了腐朽的样子。 “怎么,感觉自己白跑一趟了?” 澹台静雨诚实的点头,“有点......” “真人不露相嘛,一般人看不出来很正常。” 墨语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示意他上前敲门。 澹台静雨鼓足了勇气,上前两步,“笃笃”地敲响那扇大门。 “已入夜,本观不再待客,请速速下山离去。” 澹台静雨回头看了看墨语两人,墨语双手一摊,比了个嘴型,“靠你了。” “在下澹台静风,与友同行,可否一观贵观?” “吱呀......” 道观大门打开,一名灰冠道士看了看澹台静风,又看了看后方的墨语和素聆星。 正当澹台静雨忐忑时,那道士开口说道。 “进来吧。” 第一百六十三章 道法 踏入道观,澹台静雨立马感觉到了其中的不同之处。 虽然道观内简单素雅,却似乎各处都透露出那种古色古香的意味。 墙上的壁画,殿中的丹炉,甚至连那些毫不起眼的蒲团都像在告诉别人其中的不同寻常。 没有香火袅袅,没有檀木幽香,只有清新与淡然。 澹台静雨一直以为只有在雨后初晴,或是春光明媚的清晨,才有这样的感觉。 她刚想出声赞叹,未曾想墨语已经开口说道。 “虽听过藏风观的大名,不过今日一见,才知道果然是不食人间烟火。” 走在前方的灰冠道士停了片刻,转头看了一眼墨语。 墨语对灰冠道士咧嘴一笑。 道士点了点头,面上却没什么表情。 在观外看道观,澹台静雨还以为这座道观也就只有一点规模,走入观后,无论是之前经过的灵官殿,重阳殿,还是前面占地极广的大殿,都彰显着道观的内有乾坤。 走到大殿前,灰冠道士驻足停步。 “几位,这里就是本冠藏风殿,几位可随意参观,不过切勿随意走动,后方的三清殿不许外人进入。” 墨语点头道:“道长放心,这些规矩我们都知晓。” 灰冠道士说道:“是小道多虑了,毕竟这天下规矩,十之八九都是出自儒家。” 对于这近乎讽刺的话,墨语并不在乎。不过他如今倒是知晓道家与儒家之间的关系,似乎比想像的还要坏些。 而素聆星却有些诧异,要是按照墨语以往的脾气,肯定要回一句什么道长道法高深,果然不在人间。 难道墨语今天忽然转性了? 似乎是因为天色已晚,大殿中只有两个面容十分年轻的小道士在打扫各处,神色平淡,像极了那些面容不变的泥人塑像。 墨语几人在殿中踱步,不管是动摸西看,还是怎么样,那两个小道士都不为所动。 “墨语,他们怎么了?” 澹台静风小声问道。 “修行呗,还能怎么。” 道士修行,大多是修的清静无为,追求道法自然,喜怒哀乐,虽然不像佛家那样舍去,但也是藏在深处,不显山露水。 墨语拉着素聆星走到外面,澹台静雨赶忙跟着走了出去。她一个人在大殿中时,看着那两个面无表情的小道士,心头莫名有些发慌。 她总觉得虽然那两个小道士没有看他,专注忙着手上的活计,可每当她转身之时,或是视线不落到那两个小道士身上,那两个小道士就会死死盯着她,目不转睛。 她甚至觉得如果只是他一人在此,那两个小道士保不准会化作择人而噬的恶鬼猛兽。 所以澹台静风心头惧意越加浓厚,只有待在墨语和素聆星两人身旁,他才稍稍安心。 待几人走出大殿,两个小道士开始心湖传音,窃窃私语起来。 “师兄,你觉得那三个人,谁是祖师要找的人?” “最后那名女子有些像,不过前面那位剑修也有可能……不好说……” “那祖师是要将他们其中一人引入门下?” “祖师的想法,岂是我等能擅自揣测的,师弟慎言。” “是,师兄……” ———— 墨语与素聆星两人只在道观前面几殿转悠,至于那听说藏纳道家书籍的三清殿,他并不感兴趣。 就算他能去一观其中藏书,不说其中思想与儒家大相径庭,连其中包含的修行法门也与他所学背道而驰。 修道喜静,而武人最讲究炼雷霆之力,行万顷之举。 “墨语,你们有没有觉得这里怪怪的?” 澹台静雨缩着头,四下张望。 “怪怪的?没有啊。” 墨语看着她笑道,“澹台,你的胆子也太小了吧。” “不是,我就是觉得这里神神道道的,有些诡异。” “对了,你们没有发现么,这里实在是太安静了,安静的让人心慌?” 素聆星看了澹台静雨一眼,“你很心慌?” 后者不住点头。 墨语摇头,神色有些严肃,“是澹台你的心境有问题。” “虽然这里没有什么宁神静气的紫檀,但道家正宗门庭,一般人都会觉得安心,更别说踏入修行的修士,可是澹台你非但感觉不到,还觉得莫名的心慌,这可不是件简单的事。” “那是我出问题了?可是我感觉不到啊......” 墨语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道:“我说澹台你怎么越来越笨了?这么久你就没有长进么?” “这是......什么意思。” 素聆星解释道:“澹台,在你身上动了手脚的人既然能影响你的心境,又怎么会让你发现呢?” 澹台静雨疑惑道,“谁在我身上动了手脚?我又没什么仇人,而且最近就和你们在一起啊......” 墨语双手环抱胸前,看着她,冷笑了两声。 澹台静雨挠挠头,稍稍侧过身子,不敢与他对视。 “才和某人相谈甚欢,你就忘了?” “沈悢曦!?” 澹台静雨瞪大了眼,一脸的不可置信。 墨语走到一座露天塑像前,伸手摸了摸那座塑像的武器,回头瞥了眼澹台静雨,“你说呢?” “不......不会吧?” “世道险恶,我见过兄弟相残,手足互戮,就算是相识多年的朋友,依旧能毫不犹豫在你背后捅刀子。” 墨语指了指肩上的夜玫,“聆星说团子为了救你,差一点就伤及根本,断了修行,你瞧瞧你现在这个样子,你对的起它?” “天真,自以为是。说的好听点,你与我之前挺像的,都觉得自己的看法很正确,说难听点,就是固执,可笑,盲目自大,不思进取。” “我......” 澹台静雨被他说的哑口无言,站在原地,双手抬起又放下,有些手足无措。 “我之前还想着为你说说情,向夫子说说你,可现在看来,澹台,你差的有些远了。” 墨语一边说着,一边紧紧攥着塑像手中的长柄武器握柄,眉头紧蹙。 这塑像的武器竟然都是一件品秩不低的法宝。 墨语这下已经肯定,这塑像应该是一位道家香火神只的临时金身。 若是这藏风观遇上强敌来犯,观中道士想必可以唤出一位修为高深的神只降临金身,抵御外敌,算是这道观的一张底牌。 澹台静雨想说对不起,但又觉得有些苍白无力。 素聆星在心中感叹一句,墨语为了他的心境,可谓是煞费苦心,就是不知道他领不领情,会不会因此埋怨墨语。 她对澹台静雨说道:“不用担心,墨语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只是澹台你要多做改变才是。” 澹台静雨看了看走到远处的墨语,心头微颤。 “我会的。” 这句话,她没有开口,而是在心底,对着自己说的。 远在数百里开外,正大块朵颖了一个时辰的沈悢曦忽然抬起了头,表情诧异。 “咦,我的那颗种子没了?” 她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呢喃道:“有意思......” 之前她在澹台静雨心头种了颗念头种子,虽然没什么坏处,但能让她随时勘察澹台静雨的心湖,让她了解到底是谁破了她的谋划。 而澹台静雨之所以在道观之中感到心神不宁,全都是因为那座道观的神异之处。 为了不暴露行踪,沈悢曦并不敢贸然接近那座道观。 天知道会不会有哪个云游四方的道家真人刚好就在哪里歇脚,要真发现了她,不只是以前自己的谋划前功尽弃,严重的甚至会影响到妖域之后的形式发展。 兵行险路,乱中求胜,要想谋求一条康庄大道,至少在短时间内,不能暴露妖域的目的,不然一旦给大夏发现端倪,联合周围的王朝,那她们不就是如同被瓮中捉鳖一般。 “算了,本来就是临时起意,现在我这算是休息,妖域的事,暂时还管不上。” 桌上陆陆续续端来几盘香气扑鼻的菜品。 沈悢曦看着那些菜,顿时食欲大增。 三两口将之前的菜吃下肚子,将几个空盘子一推,再揽过那几道热气腾腾的菜,她又开始吃了起来。 收拾盘子的岳葶霖有些瞠目结舌。 面前的高大女子可是吃了二十几盘菜了。 她带来的那些野味煎,炒,烹,炸,煮,熬,炖,溜,烧。每种基本都做了个遍,可是高大女子依旧像个无底洞一般,不停地吃着。 “客官,后面还有将近一半的野味还没做,您......” 沈悢曦头也不抬,“那就快做啊,我还等着吃呢。” “好......好的......” 岳葶霖已经有些麻木了。 现在她只是替这位女子以后的相公可怜,她能吃这么多,谁养的起哦。 ———— 澹台静雨走到一处偏院,前方就是一处风景独特的断崖。 她立在断崖前,下方依稀有翻腾的云海,而天上是满天繁星。 现在,她的突然静下了心来。 找了个平整地面,她席地而坐,望着天上怔怔出神。 “很美是么?” 身旁有稍显稚嫩的嗓音响起。 “你是......?” 澹台静雨看着旁边不知何时坐在那里的一位小道童,开口问道。 “叫我风翊就好了。” “小道长,我看那些道长都待在屋子里,你怎么不和他们一样?” 风翊笑道,“要是每个人都一样,那多没意思啊。” “是啊......可是我有时挺希望这样的......” 澹台静雨沉默片刻,随后感叹了一句。 “居士是因为羡慕别人么?” 澹台静雨坦然道,“是啊,有时候难免这样。” “羡慕别人的爹娘有多好,羡慕别人能够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羡慕别人能够在春天漫步郊外,夏天游河泛舟,秋天采菊山南,冬天握着白雪打闹,而我只能安安静静,乖乖巧巧,听着长辈的嘱咐,听着父母的教导,在无人看管的时候,透过窗口,看一看别人的生活......” “那时候我就想,要是我们能互换一下身份,那该多好啊.......” 小道童扯下脚边的一片翠绿草叶,举在眼前,晶莹的草叶倒映了无数星星点点。 “居士,不知道你听没听过这么一句话。” “什么话?” “常人总是对于得不到的东西十分向往,而往往忽略掉他们所拥有的。” “你看,这天上的星辰何其遥远,但有人却是想要将其握在手中。以前有个王朝的帝王,异想天开,想要摘天上的星辰,为搏美人一笑,随即筑了一座摘星楼。可是楼只是刚筑成,他的王朝就因为筑摘星楼,耗费了太多国力,而被人趁虚而入,落得了亡国灭族的下场。那个被人唾骂千年的帝王,最后和他那座摘星楼,在火海中化作了灰烬。” “你说他是为什么了?就算最后他摘到了天上的星辰,他的那名妃子因此开心一天,一个月,还是一年?之后呢?也许就会觉得不过如此了。” “我虽然摘不到天上的星辰,但是你看,我这叶子里面,不就装满了星辰么?” 小道童扬手,手中树叶飞旋而起,其中的点点星芒闪烁,格外显眼。 “这样就很好了。” 小道童转头一笑,“其实居士你拥有的东西,也许正是别人所羡慕,所求而不得的呢?” “有人对我说过一句话,叫做人要学会知福。说的很简单,很通俗,但却是一句金玉良言。” “舍本逐末,这是许多人都会犯的错误。” 澹台静雨听后,沉默了许久。 “我以前是为了要父母刮目相看,才北上求学;后来,我是想为自己修行;再后来,我想舒一舒心中的不平;最后......我想变得和那个人一样厉害......” “我不想拖他们的后腿,我也不想将来走在外面,别人在指背后指着我的脊梁骨,说我是他们的朋友,而不是说他们是我的朋友......” 小道童缓缓起身,抚平了道袍上的褶皱,他开口道:“居士的想法很好,但我觉得,饭要一口口吃,目标,也要一步步去实现。” “是啊,但我怕一切有些晚了,以后我会连他们的后背都看不见。” “世事无常......谁又说的定呢?” 小道童走回了道观,声音飘渺如烟云袅袅。 澹台静雨喃喃道:“世事......无常么。” 许久之后,有人唤了她一声。 “澹台?” “哎!” “你怎么在这儿?” “我有些不舒服,来这里透透气。” “是么......” 第一百六十四章 悄然如沙 素聆星看着坐在地上的澹台静雨,眼神有些奇怪。 “你刚才一个人在这里?” “没有,刚才还有个小道童,刚刚进去了。” 素聆星看着她的眼睛,缓缓道:“刚才我有留意,并没有什么人进去。” “不可能啊,那个小道长还开导我来着……” 素聆星看她神色不似作假,沉吟片刻,“看来这里还真有修为高深的道家修士。” 她扭头唤了一声:“墨语。” “怎么了?” 待墨语走近,素聆星在他耳边低声说着她的看法。 墨语摆手道:“正常,怎么说这儿都这么有名,就算有一两个大修士,我也不会奇怪,要知道之前遇到个疯癫和尚都是大修士。” “那要不要拜访一下?” 墨语笑道:“别人不收拾你一顿就该烧高香了,那人既然掩盖自己的身形,咱们就不要自找没趣了。” “澹台,我们下山去吧。” “哦,好的。” 澹台静雨站起身来,也没问墨语为何这么快就决定走了。 几人走到道观外殿,与一位道士告辞之后,准备下山。 在出了道观之后,墨语回头看了一眼。 “所以说啊,这世道险恶,能相信的人,太少。” 他没头没脑说道。 素聆星和澹台静雨一起投过疑惑的眼光。 在确定没有心人偷听之后,墨语这才说道:“那道士刚出现的时候我就察觉到了。” “你们想问我为什么不说?” 二人点头,“嗯。” “那道士的目的,我还摸不准,但对于我们来说,未必是什么好事,他们可不是老好人,没有什么古道热肠。” “所以说与不说,都没什么区别,还是不要招惹麻烦的好,万一又把你们哪个抓起来,我可没法子了。” 墨语最后调侃一句。 澹台静风微微低头,抿了抿嘴。 之后,由墨语在前面开路下山,素聆星和澹台静风跟在后面,小心翼翼。 “墨语,刚才那个小道童......” 最终,澹台静风还是选择将那道童所说的话大致同墨语和盘托出。 在听了她所说之后,墨语沉默了许久。 见他的样子,澹台静风不由问道:“墨语,那人真的别有所图?” 墨语一手捻着下巴,摇头道:“不好说。” “要么是真要为你疏通心结,要么是希望借此将你引入道家......” “儒家和道家的关系,远比你想象的还要恶劣,那些人肯放我们进去,还不知道存的什么心思。” 思来想去,墨语都没摸到什么蛛丝马迹。 “算了,不想了,到附近找个村落先落脚歇息,明天回去。” ———— 藏风观中,为墨语一行人开门的灰冠道士双手放在袖中,静静候在一旁。 面容稚嫩的小道童站在前方,像在闭目养神。 “师祖,我有一事不明......” “说。” “既然师祖愿意显露真身,为何不将那女子引入我道门之中。要是让儒家的那些儒生相中,那岂不是白白便宜了他们?” 小道童开口道:“既然有人先行一步,还是不要做那等下作勾当,免得闹到台面上,大家的脸面都不好看。” “就算如此,师祖也不必大费周章,为那女子补好心镜的裂痕,那等吃力不讨好的事,不仅会让那些迂腐儒生看出来,还让那女子凭白得了一桩机缘。” “苻笙,你虽然根骨尚可,但修行不够,看的还不够远。一时之争,哪里是我们所求,与儒家的较量,还有千年万年,不必急于一时......” “是。” 灰冠道士躬身,身形渐渐消失。 小道童睁开眼,抬头看着前方的一座位处正中,坐姿有些别扭,面容模糊的塑像,轻声呢喃:“祖师,你到底做的什么打算呢?” 想到那个十分古怪,连他都摸不透的少年,小道童无奈摇头。 算了,这等事,也不是自己一个小小魂婴境就能够掺和的。 ———— 走到山下附近的一处村落旁,墨语有些失望。 “都说山下村,郊外庙,最得那些见不得人的邪祟鬼物喜爱,这个村子倒是郎朗清明,阳火鼎盛嘛。” 墨语嘴中啧啧称奇。 “那座山上就有修士,什么鬼物有那么大胆子,敢在这里来撒野啊。” “这倒也是。”墨语点点头,言语中颇为遗憾,“算起来,已经很久没碰上那些荒郊游魂野鬼了,还怪想念的。” “是啊。” 素聆星舒了个懒腰,感叹一句,“说起来,那个时候我还什么都不懂呢。” “现在也不见得多懂嘛。” 素聆星柳眉轻皱,“墨语,再给你一次机会。” 墨语正色道:“聆星博闻广识,我不能及也。” “哼,这还差不多。” 一旁的澹台静雨茫然无措,“墨语......你们在说什么呢......” “哈,这事就说来话长了,要从我和聆星相识的时候说起......” “墨语!”素聆星大声喊了一身,扑到墨语身上,一把将他的嘴巴捂住,“不许说!” “好好好,不说,不说。” 墨语轻笑道,“你快下来,都大姑娘了,这样成何体统。” 素聆星昂着头:“我不!” “再不下来我生气了。” “噜噜噜......” 看着玩闹的两人,澹台静雨张着嘴,既是吃惊又是诧异。 她实在没想到,墨语和素聆星还有这样的一面。 玩闹一番之后,几人找到一户人家,说明了借住的缘由。 这次澹台静雨挺身而出,说要彰显自己的口才,结果她好说歹说,别人就是不愿意,尽管这户人家有两间空房。 之后,墨语上前,也没说话,直接递上了一点散碎银子。 本来睡眼惺忪的中年妇人一瞬间就瞪圆了眼睛,然后转眼就换了一副和蔼的嘴脸,笑道:“哎哟,公子这么客气干嘛呀,我这儿正好还有用不上的空房,若是公子不嫌弃,就委屈公子一晚吧。” 说话的同时,妇人熟稔的拿过那些银子。 澹台静雨眼角抽抽。 妇人将他们带到空房处,笑着告退。 等进了房间,澹台静雨气愤道:“没想到这等民风淳朴的山村里还有这么市侩的人!” 墨语耸耸肩,“那你还想别人白给你住啊。” 澹台静雨语气不忿:“可是......可是......她想要钱就明说啊,这叫什么事?先摆出一副不愿意的样子,然后见到钱就挪不开眼了。” “也许别人是不好意思开口要钱呢,既不愿留人话柄,落个贪财之名,又能小赚一笔,贴补家用。” “我以为只有那些商人才会这么......精明。” 墨语说道,“只要对自己有利,一个人就会想方设法变得精明,虽然有些精明过于的......令人反感。” “是啊,好人终究是太少了。” 对于这句话,墨语道士不可置否。 这世道好人不少,但因为寒了心,放弃做好事的好人更不少。 所以有人戏言,说做人难,做好人更难。 据说那人还是一个位高权重的朝堂重臣,而且还是个收受贿赂多达数万黄金的谗臣。 墨语坐到床上,双手枕着脑袋。 “嗯,澹台,你不困么?” “困啊。” 墨语一拍旁边的空档,“那就过来躺着。” “不......不好吧......” 墨语笑道:“有什么不好的,放心,我就躺一会儿,待会儿还要走桩呢。” 澹台静雨疑惑道,“走桩?” “练拳啊。”墨语说道,“我可不像你,每天无所事事,我必须得天天练拳,时时练拳,不能懈怠。” 对于自己无所事事,澹台静雨倒是没有反驳,不过她努努嘴,“这么努力?我可看不出来。” “我要别人看出来干什么,自己知道不就行了么。” “说的也是。” “说了这么多,你怎么还不过来?” 澹台静雨支支吾吾,“我......我还突然没那么困了。” “那我待会儿走桩的时候,闹出动静,你要是睡不着,可不能怪我。” 澹台静雨连忙摆手,“不会不会。” “笃笃......” 墨语坐起身来,“聆星?” “是我。” 墨语走到门口,为她开门。 开门之后,墨语看见素聆星往门内瞅了一眼。“怎么了?这会儿还不睡觉,还是要学我一样,晚上练气?” 素聆星踮起脚尖,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句。 墨语看了眼房内,“不好吧......” 素聆星佯怒,“有什么不好的。” “我是说把澹台一个人留在这儿,有些不好吧?他的胆子可有些小。” 素聆星直接探着身子,对澹台静雨说道:“澹台,我要墨语给为我守夜,你有意见么。” “没有没有,一点意见都没有。你们随意,不用管我的。” 素聆星转头看着墨语。 “好吧好吧,那澹台我走了?” 墨语回头,结果澹台静雨已经坐在了床上,对着自己挥手。 墨语腹诽一句,“这人怎么这样?” 等他同素聆星到另一间房,他刚想说两句话,素聆星往床上一躺,只留给他一个娇柔的背影。 墨语:“???” ———— “师姐,这是你要的帛书。” 一处云雾缭绕的仙山之中,明灯摇曳。 虽是深夜,但各处声响熙熙,人来人往。 山上修士,大多不需要入睡,昼夜交替,对于他们来说,并无太大区别。 静静撑着头,望着天上稀疏星辰,楚莹还未回过神来。 “师姐?” 旁边的束发红衣女子轻声问道。 她看着前面年纪小她大半的少女,眼中只有尊敬。 按入门时间长短和修为,其实她都该算是楚莹的师姐,但对方“一步登天”,做了宗主的嫡传弟子,宗内无数同门师妹师姐,都要称这位少女为师姐。 如果说以前她们是无奈,因为宗主口谕才捏着鼻子认下这位师姐,那么她们现在却是打心底里佩服。 似乎这位小师姐天生就能让人觉得安心和踏实。 “啊,哦......放在这里吧。” 楚莹回过神来,指了指身旁的白玉墩。 “师姐在想什么呢?” 楚莹神色有些不自然,“我只是胡思乱想而已。” “师姐,宗主没说师姐你不会说谎么?” 束发红衣女子坐在楚莹身旁,轻声道:“师姐是在想什么人吧。” “没......”楚莹本来想说没有,犹豫片刻后,她缓缓点头,“算是吧......” “是位男子?” “是。” 红衣女子看着楚莹,嘴角翘起,“我倒是很好奇,到底是谁能俘获师姐的芳心。” “什么芳心不芳心的......只是一个朋友,很好很好的朋友。” “师姐不用解释的,我也是过来人。” 楚莹歪了歪脑袋,“过来人?” “以前还未踏入修行,大概和师姐差不多大的时候吧,那时候我在我们那小镇上,其实也有喜欢的人。” 红衣女子双手抱着膝,望着远处怔怔出神。 “那时候还小,什么都不懂,觉得那位大哥哥对我好,我就是喜欢他的。因为这个,在离开的时候,我偷偷看着他,哭了好久好久呢。被他看见了,我就说是被沙子迷了眼......” 她回头说道:“师姐你说是不是很可笑?” 楚莹看着她眼中那抹回忆之色,轻轻摇头。 “在到了这里之后,我就常常在想,他到底喜不喜欢我呢,下一次我回去的时候,他会不会高兴的跑过来,对我说:莺爰,好久不见,我挺想你的。” “在很久很久的一段时间里,我似乎都在思念中度过。” “等到有一天,我修行有成,师傅准许我下山。我就迫不及待地回到那个小镇......” 红衣女子忽然闭上了眼,“可是什么都变了,岁月啊,就那么悄悄在你指缝中溜走啦。” “我的相貌依旧年轻,而曾经俊朗的邻家哥哥却已经是几个孩子的父亲,面容沧桑,头发灰白,连曾经那么迷人的眼睛也不再明亮。” “我看着他,就在他的院子外面,看着他抱着他的一个年纪稍小的孩子,眼神温柔。” “我就在那里看了许久。后来,他也看见了我,不过他好像有些不敢相信,也不敢上前和我打招呼。一个四十岁的人了,竟然还像十几岁时候的样子,那么手足无措。” 红衣女子笑了起来,声音轻柔,“我就知道,他还是我的那个哥哥,只是岁月不饶人,他变了,我暂时还没变而已。” “我也看见了他的夫人,是个不漂亮,但很温柔贤惠的女子,看见她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们确实应该在一起的。” “那时候我就在想,真好,他找到了那个可以温柔对待的人,我能看到他的幸福。” “而我啊,就只有待在这里啦,与云霞为伍,和山林相伴。” 她悄悄抹了抹眼角,“师姐,千万不要等时间悄悄溜走了哦,要不然他就突然跑啦。” 红衣女子背着手,一跳一跳的走了。 楚莹看着她的背影,看见了孤独。 第一百六十五章 返程 清晨,凉风飒飒,让推开房门的澹台静雨冷不丁抖了抖身子。 而前方的一颗榕树稍上,墨语坐在上面,望着远方天际的一抹银白,怔怔出神。 旁边的房门缓缓打开,素聆星从其中走出,掩着嘴,打了个哈欠,随后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素聆星揉了揉眼,小声道:“澹台,早啊。” “早。” 看着坐在树梢上的墨语,素聆星背着手,露出捉狭的神色,蹑手蹑脚的走上前去。 “聆星,又想干什么?” 本来兴致颇高的素聆星顿时泄了气。 “没劲,没劲透了!” 她皱着鼻子,不满的嘀咕着。 随后素聆星一跃而上,与墨语并排坐着,表情不悦。 墨语好笑道:“下次再想捉弄我的时候,麻烦你要装作在做别的事,比如说和澹台聊天啊什么的,转移我的注意,不然突然没了动静,谁都知道有问题啦。” 素聆星抱着手,气鼓鼓道:“就你聪明。” 下方的澹台静雨看着两人并排坐着,突然感觉到自己似乎有些多余...... 不等她多想,树梢上的墨语拍了拍左边的树枝,转头道:“澹台,一起上来吧。” “不......不好吧?” 墨语说道:“难得你起这么早,一起看看日出呗。” “什么叫我难得起这么早?我可是一向都很勤快的好不好,就自从和你们一起,先是遇到了妖怪,又惹上了魔门,还在客栈忙活了那么久,这些天来我一个好觉都没睡过,当然......当然起的没那么早咯。” 在辩解的同时,她走到榕树下,踩着树干的凸起,慢慢挪到树梢。 感受到并不粗壮的树梢摇摆不停,墨语笑道:“澹台,没想到你还挺沉的啊?” 澹台静雨小心翼翼坐下,撇撇嘴,“天知道为什么你们就像羽毛一样飘在哪里。” “哈哈,这个问题,你得问聆星了,为什么修行之后有那么多不可思议的变化和神通,我也很好奇。” 素聆星白了他一样,“我哪知道那么多。不是照着修行法门修炼,就自然而然懂了法术么。” “是啊,就像那些神通本领其实本来就已经拥有,只是没有灵力,没有方法,无从下手罢了。” 澹台静雨异想天开道:“哎,会不会上古之时,人人都会法术,呼风唤雨,无所不能?之后世世代代,那些本领都烙印在世人血脉之中?” “你倒是感想。”墨语摇头笑了一声,“要真的人人都有神通法术,哪还有这后世之人,人人生而不死,无所不能,所带来的,只有毁灭罢了。” 澹台静雨和素聆星点点头,对墨语的说法颇为认同。 天际的银白越发亮眼,那白芒之中,有淡淡的红霞浮现。 澹台静雨指着远方,惊喜道:“看,日出!” 素聆星微微眯眼:“真美。” 像这等日出,就算是她和墨语在荒野郊外行了数月,见过的次数也是寥寥无几,毕竟山野中的清晨,大多薄雾连绵。 她不是没想过以灵力驱散清晨的云雾,但墨语从来不许。 她有些不明白,明明墨语很喜欢朝霞和晚霞,却似乎从来都是随缘,能看则看,看不着也从不强求。 记得墨语曾说过一句话,有些事,强求反而不美。 她不太懂。 想到这里,她转过头想看一看墨语的反应,对上的,却是一双一直让她铭记在心的那双眼眸。 墨语抿嘴一笑,伸出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随后他转过头,闭上双眼,轻声念叨:“朝霞映日同归处,微柳摇风欲别秋。” 素聆星看着墨语的如沐金霞的脸庞,柔声道:“真好看。” 看完日出,三人走上了来时的那条歪歪扭扭的青石板路。 再次走上这条路,澹台静雨却是另一番心境。 “聆星,墨语,谢谢你们。” 她轻声说道。 “啊?” 墨语摸不着头脑。 素聆星微笑道:“不客气。” 澹台静雨继续说道,“待会儿回去的时候,我会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与那位沈姑娘先虚与委蛇,看看她接下来有何企图。” 墨语惊讶道:“可以啊,澹台,这么快就开窍了。” 他竖起拇指,“厉害厉害。” 澹台静雨看着脚下,说道:“你就别打趣我了,这一连串的事弄得我措不及防的,我现在都还感觉是不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一直没醒呢。” “人生嘛,总是有很多意外,指不定你以后的时候,回想起这些往事,和你的朋友推心置腹,把酒言欢,说起今日这般往事,途中遇上的我和聆星,还有林林种种的险象环生,能够说我年轻事遇上了那么多有趣的事,不枉走这一遭万里路途。” 澹台静风歪着头看着他,欲言又止:“墨语,为什么我总觉得你说的这些......” “煞风景?还是伤感?” 墨语拉起素聆星的手,快步走着,“这人生啊,聚聚散散,哪一天走着走着,大家就都走散了,再相聚时或许是遥遥无期,谁又说的准呢,这时候煞煞风景,也好好过以后抱拳再会,却再无相会的好。” 莫名的,他又想起了小镇的同窗少年,那个会同他分享一切美好事物的朋友,是不是还有再相会的时候? 多年后再回去,还能不能再相见呢? 素聆星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心思,走路的时候微微探了探身子,问道:“又在想谁啦?” “一个朋友。” 素聆星一脸狐疑,“一个朋友?什么朋友?男的女的,高还是矮,胖还是瘦,长得好不好看?对你有没有意思?” 墨语哭笑不得,“你这小脑袋瓜子都在想些什么呢?” 素聆星翻了个白眼,并不说话。 “澹台,这次咱们要快些回去?” 澹台静雨想了想,“只要不把我拉在空中迎风摇摆,我其实都不介意。” 墨语哈哈一笑,与素聆星对视一眼,两人心有灵犀的拉起澹台静雨的手臂。 “哎哎哎,你们想干嘛?” 还不等澹台静雨说完,迎面狂风倒卷,吹的她险些睁不开眼。 “喂喂喂......我还没准备好呢。” “这事有什么好准备的,还怕我们把你丢下去不成?” 她虚着眼,看下方景色飞速倒退。 等迎面儿来的狂风平抚下来,她转头看见墨语和素聆星二人一左一右,架着她在林间树梢起落。 耳旁风声依旧,但却没了之前的喧嚣与冷冽。 “原来......天上的风景是这个样子啊......” 她感叹一句,已没了刚才的惊慌之感,反倒是觉得居高临下,将前方的景色尽收眼底之后,心情出奇的有些畅快。 澹台静风抬头,暗道: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坐卧云端,看江山万里,锦绣山河。 ———— 有福客栈。 在尹南姝几天的精心调理之下,尹北馨除了气血亏损,已没了大碍。 其实单论疗伤,以尹南姝的修为和尹北馨的伤势,短短几天,哪里能让伤及根本的尹北馨暂时无碍。 好在关键时刻,尹北馨将方寸物中保存许久的一截雪玉髓拿了出来。 雪玉髓原本是只在极寒之地才有生长的灵药,单轮外形,与一块未曾雕琢打磨的白玉无异,但其功效不仅能如修补匠坊一般,藴养神魂,还能源源不断为修士提供一缕至关重要的灵髓,让修士重新炼出原本要数年时光才能恢复的心头精血。 修士在未修出琉璃身之前,神魂最重,气府次之,心头精血在后,一身皮囊最后。 神魂为修士灵性本心之根,神魂不灭,真灵不磨,才有机会修出道家口中的“真我”,而气府乃修行之基,自然也是重中之中,算得上是修士的登天之梯。而后的心头精血,为一身体魄精粹所在,在心间流淌,敕令筋骨血脉,大有神异之处,就算是刚踏入修行的山脚修士,术法不显,遇上鬼魅精怪,那寥寥几滴的心头精血都能让鬼魅退避三舍。最后的皮囊虽然对修士来说,在必要之时,可以随意舍去,但终归有天赋根骨,决定修行快慢。 按山上的说法,修行本就是水滴石穿的长久功夫,修行越快,不一定是什么好事,但修行太慢,却大多都是坏事。百家的功法,是为修行寻了一把尺子,锱铢必较,纤毫分明,企图寻找修行中最为平稳,也最为均衡的一点,以达到最合适的效果。 所以因为百家看法不同,修行快慢,方法,最后修得的神通,都有些许差异。但若要“追根究底”,或是“寻本溯源”,百家修行根本,大同小异。 其中最为出色的,自然是鼎鼎大名的儒释道三家,道法通天,佛法高深,学问千古,压得其余百家屈居之下,千年都未能抬头。 能够弥补心头精血的灵药,尹南姝自然知道其价值不菲,恐怕抵得上她的全部身家。 而平时在她看来“不学无术”的妹妹,是如何得到如此贵重的灵药,她觉得自己是该寻根究底。 在尹北馨尚未恢复之时,她还能安耐得住,不予询问,以免因此影响到尹北馨,让她的神魂或是气府再次受损。 确定尹北馨只需要调理数月便可完全无恙,尹南姝端坐于圆椅之上,静静看着面前的尹北馨。 “姐姐,你这是干什么......” 看着面无表情的尹南姝,尹北馨实在没什么底气。 每次尹南姝摆出这个表情,都是对她“兴师问罪”,而且一旦她想蒙混过关,都会被敏锐的尹南姝察觉出来,之后等着她的,就是雷霆骤雨的责骂与呵斥,而且一旦敢还嘴,她的姐姐就会已爹娘的名义,实践那种棍棒之下出孝妹的方法。 所以尹北馨心头发怵,看着自己的姐姐,只能双脚并拢,双手放在身前,安静坐在那里,连大气都不敢出。 “说吧,雪玉髓哪来的?” 尹南姝微微昂首,双脚相叠,一手按着一手的手背,神情冷漠。 光是看着自己姐姐的坐姿,尹北馨就知道应该是逃不出姐姐的手心了。 所以她直接老实交代,“别人给的......” “谁给的?” 尹北馨小声道:“我师父。” “你师父?刘长老?她有什么本事给你这么珍贵的雪玉髓?尹北馨,胆子不小啊,连我都敢骗!” 道最后,尹南姝加重了语气,吓得尹北馨身子猛的一抖。 “是我另一个师父......” “另一个师傅?你什么时候有了另一个师傅,给我从实招来!” “就是小时候我去青犽山为你采药的那次,路上遇见一个采药的老伯,他说我和他的修行法门十分契合,非要拉着我做他的徒弟。我不肯的话他就不放我回去。我就想啊,姐姐还等着我的草药呢,我必须回去,所以就答应他咯......” “后来他成了我师傅,但是不许我和别人说,修行的功法也奇奇怪怪的,是要我每次入睡之后,在梦中传授。所以这么多年,我总是一副睡不醒的样子嘛......” 尹南姝皱紧了眉头,思索着她话的真假。 “我真的没有骗你啊,姐姐。” 尹南姝问道:“你师父有没有别的企图?比如说让你修行之后,为他做事之类的。” 尹北馨摇头,“这倒是没有,除了传授修行法门,他基本不会出现,而且我有好几年都没见过他了。” “最后的一次他给了我这截雪玉髓,说要是我万一惹到了别人,受了重伤,可以用它疗伤。” 尹南姝思忖片刻,“要说你师父料事如神,我可不行。要么是术法通天的人仙,要么是纵横家的卜算一脉,要是前者还好,必定是天大的机缘,可就怕是后者,纵横家的人可不是那么好相予的。” 尹北馨走上前,拉起尹南姝的手,乖巧道:“放心吧,姐姐,大不了以后我那个师傅要我做什么,我都拒绝好了,怎么说我也是他弟子,还肯那这么贵重的雪玉髓给我,想必不会为难我的。” “但愿如此吧......” 就在这时,楼下有人高声道。 “掌柜的,我们回来啦。” “澹台公子?” “掌柜,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澹台公子,你们想吃什么,我马上吩咐郝厨子为你们做。” “随便来些拿手好菜就好了,我可等不及了。” “好的,请几位稍等......” 尹南姝姐妹对视一眼,齐齐点头,准备下楼。 第一百六十六章 终有分别时 尹南姝姐妹打开房门,从楼上施施然走下。 知晓姐妹二人并非常人的女掌柜并未奇怪她们为何这几天都一直待在房中,足不出户。 她可是听说山上的仙人都是餐风饮露的,甚至她以后还想着以后茶余饭后,将其作为一桩美谈呢。 至于大堂那的一道剑痕,她不仅没有找人修缮,还特意力求完好的保留了下来。可惜的是那位好看的不得了的姑娘将上面一直未曾散去的剑意抹去了,不然她还可以添油加醋,大肆宣扬一番,指不定会招来许多江湖侠客,到时候再请那些侠客们为自己的客栈美言几句,她的客栈岂不是能够名动天下? 想到这里,她就不免有些可惜。 同时,女掌柜也有些疑惑。那个在她看来,那永远只喜欢待在厨房的郝胖子是怎么看出地上剑痕上的剑意的?他什么时候懂这些了?难道他也同自己一般,博学多才? 女掌柜对尹南姝姐妹点头致意,后者亦是点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然后尹南姝对已经落座的墨语几人笑道,“几位回来了?” 墨语说道:“嗯,去看了看那座藏风观,去过之后才知道那里确实有些门道,算的上是道家正宗。” “可惜你二人并未出来,不然我们兴许就一同去了。” 尹南姝摇头道:“公子知道我们的身份,若我与妹妹同去,要是被那些牛鼻子老道识破,指不定就被留在了那里,做了那道家的掌下亡魂。” “不过我很好奇,道家一向眼高于顶,不将其他修士放在眼中,公子几人是如何说服那些牛鼻子老的。” “这个啊……”墨语看了看澹台静雨,“还是澹台的面子够大,连其中的一个‘老家伙’都引出来了。” 尹南姝与自己的妹妹对视一眼,低声道:“不是在下看不起澹台公子,依我对道家那些道士的了解,他们一般不会因为一人,就特意破例,其中缘由,应该……” 墨语笑道:“谢谢二位的美意。” 他转头说道:“掌柜,这里再添两幅碗筷。” 尹南姝心头微微松了一口气。 正当她还准备开口,楼上传来一道娇媚嗓音。 “哟,澹台公子回来啦?” 几人下意识往楼上看去,楼梯口不知何时已站了个身形高大的娇媚女子。 她是谁? 不等尹南姝多想,澹台静雨开口笑道:“沈姑娘好。” 两人寒暄几句,澹台静雨虽然努力应付,但似乎是有些不谙世事,她的表情终究有些不太自然。 “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出去找点东西吃了,吃惯了那些山林野味,确实是把口味养叼了。” 沈悢曦像是没有察觉到澹台静雨的细微变化,看着他们桌上的美食,她不着痕迹的咽了咽唾沫,与澹台静雨告辞。 待沈悢曦走后,澹台静雨小心问道,“墨语,我是不是表现的不够好?” “你说呢?就差没在脸上写着别扭二字了。” “不过我本来也没指望你能骗到她,倒是没太大的关系,说不定她知晓自己身份暴露之后,收敛一二,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对于突然出现的沈悢曦,尹南姝自然不知,她面露询问之色,却也不好直接开口。 墨语倒是毫无顾忌,直接开门见山道:“刚才那个女人,我觉得是别有所图,只是不知对方修为高低深浅,不好试探,怕的是不仅打草惊蛇,还给对方找了个借口,把自己搭进去。” 尹南姝点点头,表示大致知晓。 大夏终究是儒家为大,其中的条条框框最为约束那些修为高深的修士。但若是对方有足够的理由,无论是道理再大的儒家修士,都管不到那些“站着理”的大修士。 尹南姝开口道:“要不我们为公子试探一番?虽然我们姐妹也许比争斗厮杀,差公子不知一筹,可一些探寻隐秘的法门,倒是懂得一些。” 墨语思索片刻,双手手指相叠,搁在身前,看着尹南姝姐妹,“你们先是开口提醒,又自告奋勇,去探寻一位很可能是大修时,或是人仙修士的隐秘,如此舍得本钱,所求定然不小。” “这样吧,我也不卖关子,你们想要如何,我先听听,若是能够应允,当然是皆大欢喜,若是无能为力,你们也不必冒此风险。” 尹北馨率先开口道:“因为我们在这里的藏身之地被钦天监一锅端,魔门听到风吹草动,定然开始应变,我和姐姐暂时回也不了魔门,只能先在外面游荡。只是钦天监似乎一直不肯罢休,直到今早才撤去了防止我们出去的阵法,我和姐姐想着能不能先同你们一起同行,也好有个照应,等我和姐姐找到安全的地方,再做接下来的打算。” “照应......不就是看他们像是看在我和聆星的面子上,没有强行动手么。” 墨语说道:“之前他们是因为在这城中才有所忌惮,等我们出城之后,我可不能保证他们不会怀恨在心,伺机而动,万一他们群起攻之,我可不能拍着胸脯作担保,说一定能护得下你们。” “公子放心,若真是如此,到时候生死有命,我们绝不强求。” “那就好。”墨语笑了笑,“看样子你的伤势大有好转。” 尹北馨看着尹南姝,“多亏姐姐这几日不眠不休为我疗伤。” 墨语没在询问尹北馨为何有着杀了千人万人的浓重杀气,那日他出声询问,尹北馨不似作假。不过也不排除对方随机应变,将他蒙骗过去。 除魔卫道什么的,墨语从未有过这个打算。那种事,交给那些胸有正义的修士就好了,至于他嘛,能够找几个势均力敌的对手,砥砺武道就好了,如果遇上了不平事,兴许能够顺势出手,实在遇不上,也绝不自找麻烦。 ———— 沈悢曦出了客栈,缓步朝一处巷角走去。 她一步跨出,前脚蓦然消失,千里之外,一只修长脚尖踮在地面,像是从一扇看不见的门中走出,又像是从一条缝隙中挤出身形,沈悢曦双手撑着两边,一双手开门的姿势,将那处空间往两边掰开,随后一步从中踏出。 在走出那道缝隙之后,沈悢曦微微蹙着眉头,一手拉了拉衣摆,低头看这损坏的衣角,嘀咕道:“还真是受伤不轻,这么粗浅的空间挪移都出了点小问题。” 那日她躲在一旁,隐匿身形,试图在梼狰交手之时,偷袭那位自称是大仙剑的女子,结果虽然她先发制人,但那位女子剑仙在刹那之间,转身于她对了一招,虽然仓促之下,那女子剑仙并不好受,可就算如此,她依旧被一道剑气侵入体内。 按理来说,她当时受伤不轻,那位剑仙又从头到尾都一直压着梼狰,见她受伤应该乘胜追击才是,不知道为何,那位剑仙却是选择抽身离开。 她与其他几位妖王约定了十年之期,之所以将这多年谋划愿意拖上一拖,不仅是梼狰需要接上他的手臂,她也需要用漫长的时间,将她体内的那道剑气消磨殆尽。 凭她原本人仙巅峰的修为,并不能驱逐那位剑仙在她体内留下的剑气,也只能靠自己的妖力,将犹如无根之萍的剑气慢慢消磨。 要是当时那位剑仙再递上一剑,说不定她最少要跌至九楼修为,至于她的这幅躯体能不能保得住,还是两说。 以前她是瞧不上梼狰那个只知道征战杀伐的大块头的,可在与那位剑仙交手之后,她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只有与那位剑仙交过手,才知晓对方的强大。 能够单打独斗,与那位剑仙僵持那么久,梼狰确实当得上战力第一的称谓。 这些日子,她因为要抵御体内的剑气,能调动的妖力不足一层,按修为来说,也就堪堪九楼,所以她不敢去那座道观。 要知道坐镇道观的道家真人,至少也是魂婴境修士,而且如大阵加持、坐镇洞天福地的修士一般,可以凭借道观山门,凭空拔高自己一境的修为。 要是她贸然靠近,说不准会被发现,虽然厮杀争斗,她未必会输,不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万一引出一位道家真君,以她的状况,落入那些人手中,妖域的谋划便不攻而破,那她可就成了妖域的千古罪人。 “也不知道北方的风景,是否真如传闻那般美好......” 她怅然片刻,身形没入了前方的山林之中。 自她踏入林中,山林中无数野兽飞禽,像是被拓印到了一张栩栩如生的山水画卷之中,静止不动。 沈悢曦一手抱胸,一手扶着下巴,手指轻点,对着那些飞禽走兽来回审视。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她走过每一处,被她选中的野兽便直接瘫倒在地,一个深可入骨的伤痕突兀出现在那些野兽的头颅正中。 之后,沈悢曦拿出一个粗布口袋,将那些野兽一股脑装在其中。 她拖着口袋,慢慢向来时的方向走去。 随着她的离开,那些如画卷静止的野兽纷纷恢复了行动,开始奔逃四散,不消片刻,全无野兽踪影,连隐藏在丛林深处的蛇虫鼠蚁也纷纷退回自己的洞穴,瑟瑟发抖。 沈悢曦回去之时,顾忌到她今天的口粮,并没有用挪移之法,而是一步步走回客栈。 千里距离,对她来说,也就是几炷香的路程。 ———— 回到客栈中时,沈悢曦照例将那些野**给了两个伙计,等着后厨将其做成热腾腾的好菜。 她看着已经收拾行装,整装待发的几人。 “澹台公子,你们要走了?” “是啊,还有好长一段路呢,可不能在路上耽搁。” 沈悢曦问道:“那澹台公子是要去哪?” “书院求学。” “哦。”沈悢曦点点头,“好事。” “那就祝澹台公子学业有成。” 澹台静雨抱拳道:“承蒙沈姑娘吉言了。” 在场众人,除了尹南姝姐妹和澹台静雨有些行李外,墨语和素聆星都是两手空空,轻装便衣。 墨语同客栈几人意义告辞,在对上那个好不容易露面的郝厨子时,墨语眨眨眼,让对方有些摸不着头脑。 然后他对女掌柜悄悄说了句话,后者不着痕迹的瞥了眼没那么胖了的郝厨子,神色极为不自然。 看着已经颇有默契的岳葶霖和那个小杂役,墨语调笑一句,挥手作别。 “诸位,咱们有缘再会。” 客栈几人眉眼带笑,也有些许不舍,都是有模有样的抱拳行礼,“后会有期。” 墨语与素聆星手牵着手,最先走在前方,途径一地,经历了那么多分别,聊得投机的也不少,但以后真要说来,什么再回之时,实在是渺茫的很。 澹台静雨走在后面,频频回头,她走的路也不算少,但影响最为深刻的地方,也就是这家一开始不起眼,却多有人情味的小客栈了。 若不是角落中的沈悢曦,他们说不定还会多逗留几天,反正路途虽远,但真要赶路,还是能在明年开春之前,走到书院。 在马厩中牵出自己的马,她快步走到客栈柜台,掏出了怀中的银两,放在女掌柜的手中。 “谢谢掌柜的,这点心意,不成敬意。” 她的赤鳞驹精神抖擞,想来这几天都被照顾的很好,很难想象,原本那么一个破败的客栈,是哪来的银两买到那些上好的草料的。 “公子,使不得使不得。” 女掌柜虽然爱财,但在这事上,却怎么也不肯收下她的银两。 最后澹台静雨实在没了法子,将银子放在柜台上,撒腿就跑。 等跑远了,她回头,对着客栈使劲挥手。 在转身之际,澹台静雨悄悄抹了抹眼角,快步追上了墨语二人。 尹南姝姐妹走在最后,在走之前,二人驻足片刻,看了眼沈悢曦的位置。 一抹比发丝还要细上千百倍的灵力悄然探出,脱离了尹南姝的身躯。 尹南姝与尹北馨走出客栈。 她们追上前方的几人。 “怎么样?” 墨语直接在她心湖问道。 尹南姝轻轻摇头,“还不知道。” 突然,她脸色惨白,身体摇摇欲坠。 尹北馨扶助了她,关切问道,“姐姐,没事吧?” 尹南姝抬起头,对墨语勉强笑道:“幸不辱命。” 第一百六十七章 尾随 客栈中安静等待的沈悢曦趁着脸颊,假寐片刻。 她指尖捻着一根在她眼中十分显眼的灵力丝弦,亲亲摆动手指。 “呵,雕虫小技。” 手中的灵力丝弦不过短短片刻,已沾染上了她的气息,咋一看去,与她体内分化的灵力别无二致。 若是换一般的修士,还真不一定能察觉得到,可她如今虽一身修为压制的厉害,但眼界比一般的大修士高的太多太多,何况她本就擅长隐匿灵力,对这类自然更加敏感。 原本她可以顺藤摸瓜,借着这根灵力,让那个敢在她身上动手脚的小小修士神魂俱灭,但如今来看,却是没有必要。 十年的时间还长的很呢,在这期间,不为自己找点乐子,那她不是太闲了些? 何况要是真杀了那个修士,那白衣少年指不定会做出什么来,万一惹出一个修为高深的老怪物,那她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算你运气好。” 沈悢曦自言自语,轻轻将那丝灵力碾成齑粉。 ———— 见尹南姝面白如纸,几人都有些担忧。 墨语第一时间并不是询问结果,而是看着她,轻声道:“其实尹姑娘不必如此大动干戈,若真是伤到根基,算我们对不住你。” 尹南姝语气虚弱,勉力一笑,“公子不知,一个安稳的生活,对于我和我妹妹,其实很重要。” “刚才那个女人大致修为在八楼与九楼之间,气息十分隐蔽,不过不是剑修,倒像是走的十分偏僻的路子。” 墨语点头,“不是剑修就好,想来她也不敢随意出手,我们加紧赶路,早日抵达书院,看她还能耍什么花招。” 他出声询问,“要我为你疗伤?对于这方面,我还算擅长。” 尹南姝愕然,下意识看了眼墨语一旁的素聆星。 墨语轻笑道:“若是尹姑娘觉得我是贪花好色之徒,那就太看不起我,也太看不起教我道理的夫子了。” 尹南姝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觉得素姑娘应该不会同意的吧。” “嗯......聆星不同意?怎么会呢。” 墨语转头,“是吧,小聆星?” “我不同意。” 素聆星扭头,独自先行一步。 墨语伸出食指,挠挠脸颊,有些不明所以。 他对着尹南姝歉意一笑,凑到素聆星声旁,小声询问着什么。 澹台静雨捂着额头,无奈摇了摇头。 她算是看出来了,少年对于感情一事,远没有他运筹帷幄之时来的洞若观火,见微知着,甚至可以说是迟钝的可怕。 尹北馨掩嘴偷笑两声,被尹南姝瞪了一眼之后,又悻悻跟在她身后。 尹南姝看着那个在少女身旁,有些手足无措的少年,眼帘微垂,片刻后,又转过了视线。 “姐姐......” “嗯?” “很有趣吧?” 尹南姝下意识点头之后,瞬间反应过来,“什么有趣?才收拾了你,你又皮痒痒了?” 尹北馨吐了吐舌头,拉着尹南姝的手,讨好的笑了两声。 ———— “奇怪......我在这里等了这么久,按理说那应该能够感受到那个剑修的剑气啊,难道几天没有操练,就变成废人了?” 城头上,青年修士坐在墙檐,看着下方往来的普通人,不住打着哈欠。 “哈......” “话说是不是应该回去问一问那个周什么?” 想到这里,他猛的摇头,“不行不行,既然已经夸下了海口,要真回去问,我的面子往哪搁?” “咦?修士?” 忽然,他的视线被下方同行的几人吸引。 “哟呵,这两小子还真是好艳福啊。” 他调笑一句,正准备转过视线,却被那一把明晃晃的长剑吸引。 “飞剑!” 虽然他不是剑修,但见过的剑修多如牛毛,自然认得象征剑修身份的飞剑。 “会不会是他?” 他看过炎佢城修士的资料,除了之前的华沪胜,并没有其他的剑修,更何况一般的剑修大多躲在灵气聚集之地,只有钦天监的修士才能坐拥位于城中的福地,无视人间浊气,安然修炼,其他的修士,在世俗之中,除非是真有极为重要的事,不然很少出现。 虽说修士寿命悠久,但若是让在无意义的事上,让自己大道受阻,任谁都不愿意。 所以虽然聂云不确定下方的那个剑修是不是他要找的那人,但大致有七成把握。 “哈,还是小爷我的守株待兔靠谱。” 聂云虽然只是大致知道那位剑修从南面而来,不知其要往何处。但他选择在北门坐等,而不是去东西两门,自然是吃定了对方往北而行。 当然,若他真的猜错,钦天监的修士也能知晓那位剑修的动向。 聂云站在城头,看着下方一行人穿过城门。 等几人走远,他确保不会引起动静之后,深吸了一口气,双手张开,身形舒展,一跃而起,直直朝那几人落去。 ———— 墨语正陪着笑脸,努力让不知道为何生着闷气的素聆星消气。 突然,他神色凝重,伸手拉住素聆星的手,将她往身后拉扯。 素聆星不满道:“放开我!” 她刚回头,就看见墨语神色凝重。 头顶有细微动静,她心头忽然涌上不好的感觉,刚才只顾着生气,竟然未能察觉到有修士靠近。 饶是如此,她也轻哼了一声。“哼!” “别闹!” 刚有几分底气的她顿时弱了下去,轻声应了一声:“哦。” 紧接着,尹南姝姐妹自然也感受头上的气息。 “哎,你们这是干什么?为什么摆出如临大敌的模样?” 澹台静雨十分诧异,她顺着几人抬头,恰巧看见一个人影从天而降。 “还真有人!?” 她后退两步,慌忙躲到几人身后。 “轰!” 人影坠落,烟尘冲天而起。 墨语皱着眉,一挥衣袖,霎时,飓风骤起,将前方快要触及到众人的烟尘吹散开去。 “哎呀......哎呀呀......” 烟尘倒卷回去,烟尘中的人影捂着眼睛,从中走出。 “咳咳咳......” 那人一边咳嗽,一边揉着眼睛,“我的眼睛看不见了,哎呀,我的眼睛......” 他紧闭着双眼,双手往前摸索,“有没有水,有没有水?谁有水啊,能否借给我一点么?” 躲在几人身后的澹台静雨小声嘀咕道:“这是哪来的傻子?” 未曾想那人耳力极好,听见了澹台静雨的嘀咕声,“傻子?谁是傻子,你才是傻子!” 墨语看着前方几乎满身都是法宝的年轻修士,一言不发,他只是扶着腰间的长剑,以悠长的气息吞吐。 所以澹台静雨能看见墨语一缕鼻息像一道细小的白练,绕着他身体周围飞舞。好奇使然之下,她伸出手,试图轻轻触摸上去。 奇怪的是若往常的时候,肯定有人阻止她的莽撞行为,但这次却没人出手阻拦。 澹台静雨手指触摸到那道白色气息,却是闪电般缩回。随后她捂着自己通红的手指,惊讶万分。 “好烫......” 尹南姝为她解释道:“墨公子体内的武道真气就像一条火龙一般,就算他吐出的浊气,也滚烫异常。” 澹台静雨嘟囔道:“都没人和我说。” 尹北馨笑道:“这是让你涨涨记性呢。” “北馨!” “我是实话实说嘛......” 她看了尹南姝一样,“好吧......” 对面的年轻修士睁开眼,嘁了一声,“真没意思。” “嗯?武道真气!?”他突然直勾勾盯着站在最前方的少年,试探性的问道:“武夫?” 墨语神色不变,只是缭绕身边的那道滚烫的白色气息蓦然消散。 “铮!” 剑光乍然一现,澹台静雨大惊失色,吓得赶紧捂住双眼,虽然她的指缝大开,依旧让她对前方的情况一览无余。 “哧......” 对面的青年修士不闪不避,在剑光抵达身前之时,他还有空掏了掏耳朵。 剑光触及他的身上之时,他身上甲胄有古铜色光芒一闪而逝,瞬间便抵消了那道剑光。 聂云拍了拍胸口的甲胄,撇撇嘴,“切......还真是个武夫,失望,失望,大失所望啊......” 墨语还未生气,旁边的素聆星却已经按耐不住了。 刹那之间,聂云浑身汗毛根根竖起,冥冥之中,似乎有一道锐利无匹的剑芒已经锁定了自己。 “退!” 他身形骤闪,直接暴退了数十丈。 背负着的木剑,和腰悬的乌黑狭刀抽出,横挡在身前。 白虹横贯而出,如同一道斗大粗细的璀璨光柱,横栏在聂云与几人中间。 尹南姝姐妹二人惊讶无比,澹台静雨更是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 在客栈之中,素聆星出剑斩出的剑气已经无比惊人,地上的那道剑痕让她们知晓了素聆星的剑气之利,可与眼前这道剑气相比,几人这才知道素聆星当时何止是没出全力。 “锵!” 木剑狭刀交错,聂云腰上的白玉挂佩光芒大盛,手持刀剑的聂云借着数件法宝,堪堪抵挡住那道剑气。 饶是如此,他依旧退了近百丈之远。 片刻之后,剑气消散,素聆星转头看了眼墨语,眼神温柔,轻轻挽住他的手臂,对身后几人说道:“走吧。” 尹南姝姐妹二人对视一眼。 她们猜的果然没错,少年少女不仅来头不小,本事也大的出奇,她们姐妹的这一注,算是押对了。 长大嘴巴的澹台静雨回过神来,忙应道:“哦,好的。” 她心头暗道:“原来聆星这么厉害,好像比墨语都还要厉害一些啊。” 澹台静雨小心翼翼探了探身子,瞧着素聆星周围。 奇怪,聆星的剑呢?是我眼花了,还是眼瞎了? 墨语轻笑道:“那人也就是说话欠扁了一点,没必要大动干戈的。” 素聆星抿嘴笑道:“所以我已经收了五成的力道了。” 几人继续赶路。 没走多久,那被一剑逼退百丈的年轻修士毫不死心,悄悄跟在了一行人的身后。不过不知道是不是被素聆星一剑给劈怕了,所以离得几人稍远。 远处的聂云猫在树后,看了看手中颤抖不止的木剑与狭刀。 他手中的木剑虽然比不上传说道家祖庭中嫡传弟子手中的千年雷击桃木,但也是取极为难得的榆木精怪精粹所得,算得上是极为难得的法宝,要硬说品秩如何,大抵相当于另一手中的狭刀,都是难得的上品法宝,加上他胸口的护甲,连带着腰上的挂佩,不算须弥物中仅剩的两件压箱底宝物,已有四件上等品秩的法宝。 寻常修士,比如说之前被素聆星一剑斩杀的韩玦,能有一件上品法宝,都是殊为不易。更何况聂云身上除去四件上品法宝,手腕腕甲,身上衣袍,腰上束带......都是品秩不低的法宝。 这些近乎奢侈的法宝都是他娘亲,曾经叱咤王城,如今待着家中的那位女修怕自己的孩子出门在外,被人欺负,不顾聂南风的反对,毅然安排上的。 一开始聂云自然不愿,但时间长了,知晓了身上法宝的好处,他也就“勉为其难”的接受了。 “我的个娘哎,那小姑娘用的什么剑,虽说飞剑都挺厉害的,一般的下品飞剑都能胜过中品法宝,可她的也未免太厉害了吧?我这好歹也是上品法宝,能一击之下,暂时让这两件法宝失去威能,至少也是上品飞剑才能这等威力吧。” “嘿,还真别说,这姑娘剑法高超,长得也好看,就是有点瞎,看上那么个平平无奇的武夫小子,可惜哟,可惜......” 聂云啧啧说了一番,小心跟上几人。 一向很有面子的他被人一剑劈飞了那么远,什么面子都没了,他打定主意,一定要找个机会,把自己的面子找回来。 几人漫步在官道之上。 “墨语,你不管他么?” 素聆星虽然没有明说,但几人都知道她指的是谁。 “管他干什么,一个跟屁虫而已嘛,再说刚才出了一剑,算是占理,之后出手,可就未必啦。看他的装束,和钦天监有些像,我们既然在大夏,除非他主动招惹,就不用理他。” “当然。”墨语低声笑了笑,“要是你们实在觉得他碍眼,咱们可以找个机会,引他出手,再教训教训他。” 澹台静雨咋舌,“墨语,你这个法子......” 她竖起拇指,“厉害!” 几人像是心有灵犀,相视一笑。 跟在几人后面的聂云没来由打了个寒战。 “阿嚏!”他揉了揉鼻子,“奇怪,是谁在念叨我么?” 第一百六十八章 将重逢 五人同行,路途遥远。 一路上,无论是乘坐异兽蛮牛拉的追云牛车,还是乘坐江河大渎中的负舟老鳌,千奇百怪,秀丽风景,几人自然是大饱眼福。 其中最为几人印象深刻的,自然是那名声颇广,享誉几州之地的倒天河。 虽然名为倒天,当然不是倒流入天,其实是那河不像一般的江河大渎,水流自高处往低处流,而是违反常理,自低处往高处流。 有人曾言,那倒天河本是天上垂落下的一截天河之水,河水有灵,虽然坠落凡尘,却也依旧向往天上风光,故此往高处流淌,企图有一天流到天尽头之时,便可重返天穹,回归天河。 对于这种说法,在山上修士看来,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不说万古之前,自天上“下凡”的真仙人就曾留下讯息,天上除了无尽的云雾,随手“采撷”的星辰,具现成形的光阴长河,再无其他。 无垠的死寂和空旷,只有孤独与寂寥。 所以追溯到最古之时,最先臻至真仙境的修士为何会如此大公无私,为后人留下传承,还不是因为独自一人“守着”天上,日复一日,太过寂寞。 只是到后来,才有修士分化,才有百家争鸣。 在无穷无尽的岁月中,天上的仙人如星星点点,慢慢占据了天幕上方。 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仙人太多,亦是开始争夺地盘起来。 谁的拳头大,谁就争得多。 到最后,总有那么一大拨的仙人只能挤在自己狭小的宫阙之中,望着别人的仙山殿宇,琼楼高阁,眼中留着羡慕......和嫉恨。 不知道多久之前,天上发生了一场大战,真仙陨落了不计其数,更有甚者,直接砸破了天幕,坠落到凡尘俗世,成了一处处隐匿在光阴长河中的洞天福地。 所以曾经的大地之上,才有无数仙宝密藏出世。 后来,百家见天上地下破破烂烂,不堪入目,便有不惜舍身,前往光阴长河之中的人仙修士,“打捞”天地碎片,缝缝补补,修缮天地,陨落了不知几何,才有了如今遍地小福地,天上大洞天的光景。 老人曾说过,百家之所以长盛不衰,不似一些仙家宗派,或是山上的门阀大族昙花一现,是有其原因的。 不过归根究底,还是修士之间的争端祸事,才引的天地巨变,没了曾经九洲一陆的风光。 墨语曾经问过在那之后的又一大战,即武道与炼气的争端,不过当时老人三缄其口,任由他如何寻根问底,老人就是不说,期间还少见的大发雷霆之怒,赏了墨语几十套重拳。 这一路,走过近十座城池,数十郡县。 吃过了无数稀奇古怪的美食,见过了花样百出的戏法,各州风土人情,各类居心叵测,墨语几人没太多感触,倒是澹台静雨,着实受益良多。 人心复杂,比她娘亲闲在家中之时,所织针线布匹还要难以理清脉络。 谁对谁错,大多时候难以界限。所以她更加明白,儒家的条条框框,规矩束缚,带来的不仅是礼法,还有尺度,大可量法度对错,小可见人心黑白。 她对儒家学问的求道之心,自然越加迫切,也越发坚定。 天下读书之人亿万万,能踏入修行一途,吐息浩然正气的,终究是少之又少。 澹台静雨已走在了许多读书人的前面,尽管她严格说来,读过的书,远远比不上普通书院的一名学子。 一路上,墨语有心卖了“破绽”,奈何跟随几人数月有余的聂云始终小心翼翼,谨小慎微,就是不上当。 对此,墨语也只能摇头叹息,说这人和澹台静雨一般,胆子小,惜命。 澹台静雨强烈反驳对于自己的这种说法,不过一旦遇上些鬼怪传说,或是妖怪噬人的流言蜚语,她总是不免害怕的很,甚至晚上多次要求和几人共处一室,大家分床而睡。 尽管墨语再三强调,那些市井流坊的传闻,绝大多数都是为了博人眼球的说法,但澹台静雨偏偏揪着那“万一”不放。 墨语笑话她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澹台静雨被说的哑口无言,无从还嘴之处。 她暗暗打定了主意,一定要找到墨语害怕的东西,或是发现他的糗事,最好是每次都能拿出来笑话他的那种,才好让她“一雪前耻”。 临近王城,离那座享誉天下的观湖书院也是近在咫尺。 墨语却出奇的有些局促,甚至有些不安。 与素聆星同行,游历了大半年光景,之后遇上澹台静雨,又耽搁了近两月,同行之后,遇上尹南姝姐妹,北上而行,又是数月。 粗略一算,与夫子分别,已有年余。 若是再耽搁些时日,也许抵达观湖书院,大抵还要两月。 墨语有些恍然,一转眼,已过了这么久了。 而他不知不觉,也行了十万里路途。 虽说有着小半时间其实是财大气粗的澹台静雨出手阔绰,走到一处地方,只要是稀罕的通行乘骑马匹或是异兽,不管花多少金银,都要坐上一座,而他和素聆星几人也算是沾了澹台静雨的光,有机会得以乘坐各式各样的异兽,游览城池郡县,跋山涉水。 一路走下来,他可是精打细算,有时候虽然豪气干云,做那一掷千金之举,实则是求得物有所值,他怀中的银两依旧不少,飞剑剑鞘中所容纳的还有不少价值不菲的妖丹,灵草之类。 他可是依旧记着腰上的飞剑可是自己花了大价钱买的,虽然慕凝烟嘴上说着墨语欠他多少多少银两,但真要认真提及,就只有第一次的时候,此后慕凝烟找了不少的机会,只差没有点明自己身为一位大剑仙,其实根本不差那么一点金精钱,她手中佩剑,已是天底下最好的飞剑,按身家来说,在山上所有仙家宗派,或是门阀世族,都可以说是首屈一指。 每当那时,墨语都装作听不懂,只把心头的账目理得一清二楚,该还多少,到时候连本带利,一起还与慕凝烟。 若是有机会见着送素聆星飞剑的那人,他也一定会表示一番,毕竟一把上品之上的本命飞剑,足以让无数剑修趋之若鹜,甚至抛头颅,洒热血也在所不惜。 至于那人收不收,又是另一回事了。 万般事,在墨语心头,一直都是井井有条,井然有序,一一陈列在心头,不过终究是饭要一口口吃,那些事也是一桩桩来理。其中压得最深,他最不愿面对的,就是他从小到大,一直耿耿于怀的那件事。 无论他如何自欺欺人,他心头终究是需要也始终期盼着一个答案。 压下心头思绪,墨语柱剑,从房间窗口眺望远方,心头有些莫名的忐忑。 身旁明镜中的少年已算得上是身形修长,有玉树临风之姿。 乍一眼看去,让人觉得翩翩少年郎,就是理当如此。 墨语下意识摸了摸脸颊。 他许久都未曾照过镜子了,就算是寥寥几次在河中梳洗,他也最多是惊鸿一蹩,何况随着修为日益精进,不说武道行至高深之处,不惹尘埃。修行炼气,本就开始逐渐超脱凡尘,更是不会沾染一丝污垢,以他现在的修为,若不是武道需要大量肉食补充,他甚至可以数月不吃不喝,所以世人关于修士餐风饮露这一以讹传讹的说法,也不是没有依凭。 虽然他未曾仔细考量自己如今的体型,不过有澹台静雨在旁相比,这数月的旅途,他就已高了近半尺。 至此之后,他应该也能以七尺男儿自称了。 “入冬之后,应该就有十四岁了吧......” 墨语呢喃一声,似乎与小镇之时,恍若隔世。 他自己的生日当然不曾知晓,但多年以前,入冬的那天,漫天飘雪,看见别人穿着棉袄,有双亲牵着双手,在他身前走过,那个时候他便想,若是自己是那个小孩,该有多好。 所以从那个时候开始,那天就成了他的生日了,虽然他从未跟任何人说起,包括素聆星,包括那个小镇少年,也包括夫子,和他的师傅。 “笃笃......” 在墨语回忆之时,有人轻轻敲门。 “墨语......” 来人不等墨语开门,就已“擅作主张”,推开了房门。 素聆星探头探脑,最后看见墨语就在那里站在窗口,神色有些......缅怀? 她背着手,走到墨语身后,最后猛的一扑,整个身子都挂在了墨语身上。 粉唇轻启,吐气如兰。 这些日子,似这样亲密的举动,越发频繁起来,其余几人也是见怪不怪,作为当事人的墨语和素聆星,更是浑然不觉。 微热的呼吸触及到墨语耳根,让他不禁缩了缩脖子。 “咯咯......” 素聆星见计谋得逞,愉快的笑了起来。 “好了,别闹了,都快到书院了,还没个正行,要是夫子见着了,没准就是一顿说教,严重的甚至可能罚你不许吃饭。” 素聆星皱了皱鼻子,“骗人!” “都说陆夫子是很和善的一个人,她怎么会罚我。倒是墨语你,肯定做了什么让陆夫子恼火的事,才让陆夫子罚你的。” “我这么好一个人,简直是莘莘学子的标杆榜样,夫子怎么舍得罚我?” 素聆星恰到好处的翻了翻白眼,“也不知道是谁说陆夫子天天打他的手心......” “找打!” 墨语佯怒,抬起了手。 “噜噜噜......”素聆星吐了吐舌头,“我才不怕,反正到时候小心我和陆夫子说你的‘恶行’,看夫子不狠狠打你手心。” “哟呵,还学会告状了是吧?” 墨语上前跨了两步,素聆星身形一闪,跑出房间,声音从门外传出,“快点下来吃饭啦,大家等你好久了呢。” 墨语笑了笑,朗声道:“来了!” 他对着镜子,仔细打理了一番已经许久没有整理的头发,将脑后头发重新束好,额头随意垂下几缕发丝,手指捻动,将鬓角长发捋直,再打量一番衣袍,确定还算看的过眼之后,他走出房门,就看见素聆星、澹台静雨和尹南姝姐妹二人已经依次落座,桌上的珍馐菜品热气腾腾,看样子还未上多久。 本来在一月前,途经一处郡县之时,尹南姝姐妹就已经决定离去,一路与墨语几人同行,算得上是畅通无阻,各地的钦天监修士也是毫无动静。 在她们告辞离去之时,墨语几人出声挽留,说既然没了钦天监的后顾之忧,干脆就与他们同行到观湖书院,也好互相照拂,不至于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连一个能够称为朋友的人也没有,至于进不进书院,则由她们自己决定。 一路同行,相处时日不短,尹南姝姐妹除了行事无拘无束之外,可以说没什么瑕疵,待人接物,亦是彬彬有礼,不像是传言中的魔门中人。 所以他感叹一声,传言误人,诚不欺也。 在几人挽留之下,尹南姝姐妹思忖许久,终究是点头同意。一来是她们找的灵气富足之地,比不上观湖书院附近,二来是墨语私底下直接开门见山,请她们帮忙照顾澹台静雨和素聆星,特别是对于阴谋诡计一事,墨语最不放心,而姐妹俩深谙此道,墨语才特意嘱托。 他毫不忌讳,说出了去往书院之后,可能就要独自游历一段时间,除了身上的三尺飞剑,便不会携带其他物品。 尹南姝姐妹十分好奇墨语为何如此,这段时间,她们可是将少女对墨语的依恋看在眼里,要说少女坑放心让墨语独自远行,她们可不信。但稍稍往深处一想,她们便大概知晓,墨语终究是以砥砺武道为主,世间浊气对他来说,有益无害。但对于一心修炼,期盼着修为快速精进,能够将墨语护在身后的素聆星来说,那些浊气,与心魔无异,都是大道之上的头号死敌。 墨语处处为她考虑,用心良苦,且从未言语,让他们姐妹有些自愧不如。 “其实不用特意等我的,大家若是独自饿了,就先吃便是,以前我什么能吃的不能吃的都吃过,区区一点剩菜,不值一提。” 墨语说的轻描淡写,在场几人听后,却是不约而同,心头一紧。 还是素聆星最先点头,“好。” 几人接连点头。 墨语爽朗一笑,“吃饭。” 第一百六十九章 心头有气拳头出 与众人吃过饭后,墨语和素聆星照例,同游此处名为雨泽的郡县。 澹台静雨没有与他们同行,当个小跟屁虫,而是躲回了房中,捧着一本撰写许多奇异怪事的山野异志,津津有味的读了起来。 若不是因为她的五脏庙还要菜品佳肴供奉,她大有以书下肚的架势。 墨语笑话她是临时抱佛脚,之前那许多日子不见她这般废寝忘食,用功读书,临近书院,又开始假正经起来。 要说普通的学塾老人夫子之流,见到澹台静雨读的是这些“无用”之书,少不得大发雷霆,或是怒斥愚不可及。 但在墨语,或是读出门道的读书人眼中,只要是书,无论圣贤至理,还是市井流坊的小摊之上的小人书籍,都有其独特之处,并非是什么老人眼中那有害无益,荼毒心智的妖魔鬼怪。当然,那些有心人特意污秽别人心智,私自印刷的书籍,另当别论。 读书,最重要的不是看什么赫赫有名的传世巨着,而是将书中展现的道理,学识,读进心里,不是读过一遍以后,转头就将其中的内容忘得一干二净,来日别人询问之时,记着其中的三言两语,就大言不惭,说自己已经熟读书籍。 所以澹台静雨的用功读书,是用心读书。 墨语见她兴致勃勃,当然就由着她去了。 而尹南姝姐妹难得揶揄墨语二人,说不打扰墨语两人,她们姐妹自行闲逛便是,要是真在这里遇上什么情况,几人可以用尹南姝传授的法子,以灵力传讯,若是一人遇险,其余几人能够第一时间知晓。 如同那些大派宗门其中的传讯玉简,只是更为方便,也更加隐秘。 墨语和素聆星同游至郡县中的小河桥廊,看见那个身负重宝的年轻修士依靠在桥廊栏杆处。 墨语与素聆星停下脚步,看着那人,笑道:“哟,这次敢大摇大摆出来,不做个缩头乌龟,难得。” “呵,只会耍嘴皮子的家伙。” 对面的聂云不甘示弱,面露讥讽,小声说道。 墨语满不在乎,以前的污言秽语听了不知多少,哪里会被聂云影响。 对面的聂云有些奇怪,就算对面的少年脾气好,性子软,旁边的剑修怎么也开始仪静体闲起来了,之前他也就是随口胡诌,就挨了一剑,这会儿怎么着都该有一两道剑气呼啸而来了吧? 难道是怕伤及无辜? 聂云环视四周,这时间,既不是早晨赶集时人来人往,又不是傍晚郎情妾意,才子佳人携手同游,廊桥周围可并没有什么行人,他可是特意选了这个地方。 “难道真的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墨语说道:“阁下在这里干什么?难不成做了这么久跟屁虫,就是为了在这里逞一逞口舌之利?” 聂云斜依桥栏,双手抱胸,不见他有什么动作,他就已经慢慢将歪斜的身子慢慢拔正。 “既然你们不上当,那我也没法子,只好破例出手了。” 聂云揉了揉手腕,“本来想找个借口,想和你好好打一打的,不过也没关系了,反正我已经接到了最后通牒,回去肯定要挨训,多骂两句也没什么,只是希望你不要觉得我以大欺小就好。” 他正说的起劲,却看见墨语和素聆星转身就走。 “哎哎哎,你们别走啊。” 聂云双脚微曲,一个翻身,便如兔起鹘落,轻巧落在两人跟前。 他一手横抬,拦在墨语两人身前。 墨语顿了顿身形,说道:“她没空和你打。” “谁说是她了,说一直说的是你好不好。只会躲在女人身后的小子,我看你不顺眼很久了。” “打不过我就找墨语的麻烦?不愧是钦天监的年轻俊杰。” 素聆星轻笑一声,特意加重了最后的几个字。 聂云往前跨一步,昂首挺胸,底气十足的说道:“切,小爷我是不屑与和女人交手,我告诉你,我可是还有多少压箱底的宝物没拿出来,你以为我仓促勉强接你一剑就是打不过你啊,你也太小看我了。” “哟,比我修为高一境,还有脸靠法宝取胜?这位兄台,你的脸皮......我看是比雨泽郡的城墙还要厚一些吧?” 聂云面容一僵,有些语塞。素聆星一语中的,说中了他的痛楚。尽管他修为乃年轻翘楚,但捉对厮杀,大多靠的是远超常人的法宝,而不是实打实的境界、运筹帷幄的手段和丰富的搏杀经验。私底下其实有些修为高深的修士,对他的做法多有微词,只是碍于情面,没能开口。 不过他还是强自道。 “谁......谁说我靠法宝取胜了,我不用法宝,不过你也不许用你的飞剑,咱们有本事来比试比试?” 听到他这话,墨语忍不住嗤笑一声,“说你脸皮厚,还真没说错,赤手空拳,让御风境与丹劫境打,亏你说得出口。” “那......那我就将境界压到御风境,这总行了吧?” 素聆星上前一步,墨语及时按住她的肩头。“不用,你法宝也可以随便用,咱们点到为止。” “哟,看你的样子,好像吃定我了?”他拔出刀剑,“先说好,这可是你要求的,输了可别哭鼻子。” 墨语淡淡道:“放心,我不打脸。” 聂云怒极反笑,咬牙道:“好小子,让小爷我看看你的斤两!” 墨语并未理会,而是让素聆星退到一旁。 空气逐渐凝滞,一股无形的压力自两人之间,向四面八方扩散开去,周围寥寥无几的行人突然感觉自己有些喘不过起来,甚至看着天空也突然阴沉下来,还以为碰上了什么流言蜚语中的鬼怪异事,慌忙逃窜回自己家中,紧闭门户。 “碍事的人都走了,咱们开始?” 聂云微提木剑,摆了个兵家的起手式。 墨语身形未动,似乎依旧还是那个姿态,连步伐都未挪动半分。 只听到墨语轻描淡写说了一声,“来了。” 聂云眼角一跳,却见对面的少年身影已经骤然消失。 好快! 心头震惊,他下意识抬起右手狭刀。 前方阴影压面而来,厚重气息滚滚如潮,他身后地面咔咔作响,不用看也知道被前方气息重压镇的片片龟裂。 难怪能让那位眼高于顶的剑仙倾心,还真有两把刷子。 不过仅仅如此,还不够看! 心念一动,身上甲胄光芒喷薄而出,像一层水幕,将他笼罩在其中。 剑修杀力强悍,一剑出,而万法避可不是虚言,山上山下都是有目共睹,可世俗武夫,一向都是依靠远超修士的体魄获胜,还未听说有谁能够在修士有准备,有法宝护体之时,直接一个照面就能将其拿下的。 所以聂云丝毫不惧,他可不觉得对方能够将自己如何。 那厚重无比的拳意只是瞬息就抵至聂云面门。 但要想破开他这护身甲胄,远远不够。 “哼,却也不过如......” 还未等他说完,就见眼前的拳势如夜晚星空,自天外坠落的星辰一般,转瞬即逝,就连那模糊的白色身影也随着迎面而来的拳势突兀消失不见。 什么!? 聂云大惊失色,然后耳旁似有飓风骤然而起,带着如山如海的压迫之感,从侧面而来。 只听到。 “在左边。” 有人淡淡说了一句。 “轰!” 天旋地转,视野的景物胡乱转动,让聂云眼花缭乱。像是整个世界都像水车木轮,疯狂滚动不休,丝毫没有停止的架势,而聂云就是其上蛛网附着的昆羽,身不由己,只能随波逐流。 痛! 而在这时,他才感觉到自己像是被一块万钧巨石从侧面撞了个正着,感觉全身骨头都快散架了。 倒飞数十丈之后,他坠落下去,一头砸近小河。 “哗......” 河水被他从中一分为二,水浪分开,往两边飞溅,河边街道像是刚经历了一场瓢泼大雨,积了一汪汪河水。 一瞬间,聂云所划过的河面河水去了十之八九,而且他坠落的势头不减,犹能看见他身后破开的弧形水幕足足有数丈方圆,到最后,他坠落在河底,淤泥飞溅,满身法宝衣袍眨眼已与那些淤泥混为一起。 分开的河面重新往中间挤压,激荡起的浪花汹涌,一条宽不过五丈的城中普通小河,愣是让聂云砸成了波涛汹涌的江河大渎模样。 站定了身形的墨语立在河边,河中浪花激起的微风吹起他额前缕缕发梢,衣阙飞舞,长袖如流云滚动,宛若谪仙。 任谁看去,眼前的翩翩少年郎都不是苦熬筋骨的练武之人,而是深山老林,仙岛洞天中走出的少年神仙。 “呐,说不打脸,就不打脸。” 墨语耸耸肩,“这憋了数月的一拳终于落到了他的身上,舒坦!” “墨语,还是你的法子好,让他自动送上门来。” 墨语拉上素聆星的手,笑道:“还是多亏了尹姑娘,才能知道那聂云的底细,这临近王城,他肯定按耐不住,对付这种小心翼翼的人,咱们欲擒故纵就好了。” “嗯嗯。” 素聆星重重点头,“看他那狂妄的口气,就好像天底下属他最厉害呢,结果还不是个绣花枕头,连一招佯攻都看不出来。” 墨语适时奉承了一句:“那是,一个仗着法宝逞威风的修士而已,怎么比得上聆星你呢。” “嗯哼,知道就好。” 走了两步,素聆星突然开口,“墨语,你说陆夫子要是知道你变得这样......油嘴滑舌,会不会打你手心啊?” 墨语额冒黑线,“聆星,能不能不提打手心的事?” “那在学塾罚站呢?” “......” 素聆星手指点在下嘴唇,“还有当众表演‘舌绽莲花’呢?” “呃......” 她思索片刻,继续道,“还有在夫子的院中当个辛勤‘园丁’,种花祛草呢?” 墨语正色道:“聆星,还是说打手心的事吧。” “哼哼。” 素聆星得意的哼哼,露出满足的表情。每次那墨语以前的糗事来说,总是能让他吃瘪。 不过她也知晓分寸,都是在两人独处在一起之时,才说这些玩闹之语。 两人渐行渐远,而河中久久没有动静。 “咕噜噜......” 良久过后,河中冒气一连串的巨大水泡。 “哗啦!”一道人影从河中破开水面,像是立足平地,瘫坐在河面之上,随着河水起起伏伏。 在河中泡了许久,那些淤泥终究被洗刷殆尽。 聂云全身阵痛,疼的他龇牙咧嘴,身上的甲胄也是暗淡无光,连上面铭刻的奇异纹路也失去了几分光彩,变得有些死气沉沉。 聂云喃喃自语,双全紧握。“一拳,就只有一拳,我就被打到河底,几乎昏迷过去,而且还是有法宝傍身的情况下。” “墘钰甲也去了大半的灵光。”他抓起腰上白玉挂佩,上面一道裂缝清晰可见。“这云樘令也差点损毁,要修缮到完好如初,不知道要花多少庚金钱。” “之前就听说华小子和人比试,结果输得灰头土脸,性情大变,回到天戌宗当了个听师傅话的乖徒弟,整天专研剑道,已然痴迷。” “我起初还以为是那个女剑修以剑道压人,改变了华小子的性子,结果现在看来,怕不是这个毫不起眼的年轻武夫以拳对剑,堂堂正正将其击败。” 聂云垂头丧气,“面子没了,场子更是找不回来,以后我哪还有脸见人。” “这些法宝平时管用的很,怎么接连遇上两个小朋友,都没什么用,平白束缚自己手脚,连感知都迟钝了不少。” “不行!以后我若是还依仗这些法宝,那这辈子都只能被那些真正以本事厮杀的修士压着打了。” 聂云使劲摇了摇头,打定主意,再回去之后,一定要想自己娘亲好好说说其中缘由,就算她不肯,自己也决不妥协。 以后安安稳稳坐上自家老爹的位置,可不能混吃等死,让别朝之人笑话。 拍了拍脸颊,聂云从河中站起,河面凹陷,随后浪花溅起,他已没入高空,径直朝北方飞去。 流光溢彩的各式法宝被他全都收在了须弥物中,只有那把狭刀,依旧悬在腰间。 第一百七十章 糖人武人仙人 在市集小摊旁驻足的墨语二人似心有所感,稍稍偏头。 “他好像跑了诶。” 素聆星耸耸肩,“希望他不要回去哭鼻子才好。” 墨语用手肘碰了碰她胳膊,“你以为谁都像你啊,输了就懒皮,还不承认。” “嗯?谁不承认啦?明明就是你胜之不武!” 对于墨语的凭空“污蔑”,素聆星底气十足的反驳道。 墨语微微眯眼,抬手捏着住素聆星的鼻子,“我听说要是一个人说谎的话,鼻子会变长的。” 素聆星嘟着双颊,瞪着墨语,一把将他的手拍掉,“要变长也是被你捏长的!” 墨语一脸诧异,露出一副你难道还不知道的怀疑表情,“哪有,明明是我把你鼻子越捏越好看的,难道你不知道我每次都特意为你调整鼻翼,让它看起来更好看么?” 素聆星先是愣了愣,谁有有些动摇,疑惑问道:“真的?” “骗你的。” 墨语一刮素聆星的鼻子,快步跑开。 “休想跑!” 素聆星大怒,一手提起裙角,追逐而去。 皮肤黝黑的小贩看着玩闹的少年少年,眼中有回忆之色。 片刻后,他回过神来,轻笑了一声,摇摇头,“还是年轻好啊......” 说完,他又叹息一声,“说的好像我就很老了一样。” 他摆弄自己小摊桌上的糖人。“一,二,三......” “哎,怎么少了一个?” 他急忙看着远去的少女,那空着的手上还拿着一个精致的糖人,“哎哎哎,还没给钱呢!” 小贩心有懊恼,都怪自己走神,没来得及要钱,现在对方已经走远,就算不是那种占小便宜的人,在这闹腾的街上,多半也是听不见自己的呼喊。 “给!” 不知是自己的幻听还是确有其事,耳旁有清脆悦耳的嗓音响起,“给你。” 一钱碎银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恰巧落在他的怀中。 糖人小贩呆滞片刻,随后低着头,呆呆看着那枚银子。 “我这是......在做梦么?”他伸出右手,一巴掌拍在脸上。 “啪!” 脆响声和火辣辣的疼痛感让他紧紧捂住自己的右脸,“哎哟,疼死我了......” 看着周围人一脸看傻子的神色,糖人小贩讪笑一声,低头乖乖整理桌上的糖人。 “难道那两人不是什么富家子弟,而是初出茅庐的江湖少侠?” 曾经他离得江湖很近,近的触手可及。 但是他又一直离得很远,因为他离江湖还差着一个师傅的距离。 想到这里,他兴致高涨,开始捏起了糖人, 不过半柱香,一个颇为精致的身着白衣,腰挂长剑的小糖人就被他捏了出来。 “可惜,没能看到那少年的剑,不过这剑鞘还真好看,可惜我本事没到家,没能捏出其中的神韵出来......” 记得以前村头的大高手,黄大叔说自己根骨奇佳,是天生的练武奇才,结果他变卖了自己的家当,一堆积攒了数年的小玩意儿,筹了二钱银子,准备向黄大叔拜师学艺,就在他兴致勃勃,走到村头那个小茅屋的时候,看见的是黄大叔鼻青脸肿,被两个青年打的生活不能自理,他那么一丁点不切实际的想法,就被黄大叔扭曲悲惨的面容给击碎了。 不过这么多年,他始终坚信自己天赋异禀。 因为自己从未学过捏糖人,但凭借自己摸索,他自认为已经超过了九成的糖人师傅,要是攒够了银子,说不准就能开馆授艺,将自己的唐记糖人发扬光大,让全天下的百姓都喜欢上自己的糖人。 正做着白日做梦的糖人小贩被一声声急促的叩响声从美梦中惊醒。 “哎,我说你还想不想做生意呢?大白天的,望着天上流哈喇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傻子呢。” 糖人小贩马上回过神来,擦掉了嘴角的口水,“嘿嘿,不好意思,刚才走神了。” “这位客官,你想要哪个糖人?” 他看着摊位前衣着华贵的,却是一身管家打扮的中年方脸男子。 “也不知是哪个富贵人家出来的,这衣裳,一看就是最上等的绸缎......” 方脸男子掏出一锭银子,“我全都要了。” 咣当一声,那巴掌都快要容纳不下的巨大银锭砸在小摊桌上,将一串串糖人震得微颤。 周围的人听见这声响,大多转过头来,疑惑的目光转瞬变得火热,看的糖人小贩浑身不自在。 “全都......” 咕咚一声,糖人小贩咽了一口唾沫,有些不敢相信。 这天大的好事,从来都是在别人的传言中传出的,而他从来都没想过有一天会落在自己头上。 “这......” 他感觉自己一句话都快说不出来了。 “怎么?嫌不够?” 咚! 又是同样的一锭银子落在桌上,糖人小贩甚至觉得自己的心都跟着那桌子一起抖了抖。 “够,够了,早就够了。一锭银子都已经绰绰有余了,客观还是把这锭银子收回去吧。” “不用,就当赏你的。” 方脸男子颇为豪气,大手一挥,“将这些给我装好。” 他慌乱的想将那一串串糖人包装起来,却发现自己的那些红色纸衣在方脸男子面前,实在是拿不出手,所以他手里拽着一叠叠红色纸衣,有些举棋不定。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窘迫,方脸男子说道,“算了,不用了。” 方脸男子指着桌上的糖人,“你们几个,把这些给二小姐带回去。” 方脸男子身后走出几个身强力壮的家仆,一个个依次上前,将满桌的糖人接连拿走。 不过片刻,糖人小贩几天的成果都被全部带走了,只余下一张盖着红布的老旧槐木桌子,和那大两锭吸人眼球的银锭。 走之前,方脸男子挤出了一抹略显难看的笑容,说道:“后天这个时候,还是这个地儿,你有多少糖人,我要多少糖人,记住了?” “哦......好!好好好!记住了,记住了!” 虽然他现在还有些晕晕乎乎,但总算没有被天上掉的馅饼被砸晕过去。 周围其他的小摊小贩见状,尽皆是一脸羡慕,更有甚者,眼中还有毫不掩饰的嫉妒。 这其貌不扬的唐姓小子怎么就走了这么好的运?像这等好事,为何落不在我的头上?这贼老天就这么不公平? 每个人的想法都不一而足,能真心替糖人小贩高兴的,却是一个都没。 将那两锭银子小心揣在怀中,糖人小贩满面欢喜,只是暗处的几双不怀好意的眼神,在巨大的喜悦冲击之下,他一点也未注意。 “哐当!” 一把长刀搁在糖人小贩的摊上,一身劲装的英武男子环视一周,高声道:“我们管家说了,要是有谁见钱眼开,心生歹意,不管最后结果如何,到时候可别怪我们羽家不客气!” 糖人小贩愕然,抬头看着面前的英武男子。 “别有些银子就疏忽大意,你一个普通人,怀璧其罪的道理应该懂的。” “谢......谢谢。” “不用谢,只是管家吩咐而已,而且二小姐不希望她的糖人没有着落,所以这都是因为你有这么一门手艺,你应该谢谢自己。” 英武男子抱着长刀,转身离去,周围的人群纷纷避让,退出一条宽阔的路,他们都怕这个看起来客客气气,气息冰冷异常的英武男子一个不爽,直接拔刀相向。 他们可是听说羽家的人从不将道理,在这郡县,说是一手遮天都不为过,他们这些普通老百姓哪惹得起哟。 糖人小贩揣着银锭,四下查看,没发现有什么可疑之人后,他利落的收好了摊桌,离开了此处。 没了令人羡慕的热闹看,周围团团围住的人群也只是片刻就散去。 ———— 一处占地极为宽阔的宅院之中,衣着华贵的中年男子弓着身,对着书房恭敬说道。 “二小姐,您的糖人到了。” “放在那里吧,等我忙完就去宠幸它们。” “是。” 从始至终,中年男子都没有起身,他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双脚,像要把自己的脚背看出几朵花来。 房内的银铃女声轻飘飘传来,“你可以下去了。” “呼......” 中年男子微不可查的吁了口气。 在这羽家之中,家主的两位千金,大小姐脾气最差,二小姐脾气最怪。 按常理来说,一般的家仆下人都是害怕脾气差的大小姐,但要说最为畏惧的,不是威严的家主,而是脾气古怪的二小姐。 而且一旦惹二小姐不快,等着的可不是几句责骂,而是切切实实的惩罚,稀奇古怪,各种各样的都有。 以前多少家仆都是因为二小姐的惩罚,才畏惧的不敢在府中继续待下去,而是宁肯不要那数十两安家费,都要强行退出府中,回到自己的穷苦家中。 就算自己身为羽家的管家,在那些下人看来,都是“位高权重”的管家老爷,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做下人的,最重要的是摆正自己的位置。 罢免自己管家身份,何须家主开口,只要二小姐点点头,自己估计就只能卷铺盖走人了。 所以他对于二小姐的要求,一向是有求必应,力求做到最好,这才没有招惹到二小姐。 退出房门口,他抹了抹额头的汗水。 仅仅是候在一旁,面对着二小姐,他都感觉自己身上有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让他难以喘过气来。 “呼......二小姐越来越古怪了......” 他摇摇头,穿过了后院。 书房之中,正在提笔落字的青衣女子微微抬头,嘴中喃喃自语:“古怪?古怪就古怪。” 将桌上宣纸捏住一角,轻轻拿起,墨迹未干的字体银钩铁画,跃然纸上。 她写的四字,“剑走偏锋”,笔锋毫不收敛,明明写的正楷,却如行云流水,笔走龙蛇的行书,一气呵成。 “呀,本姑娘的字可是越来越好了。” 女子颇为自得,“这下看姐姐怎么比的过我。” 将宣纸放下,她走到一旁的檀木小桌案上,看着其上整齐陈列的糖人,再仔细挑选之后,她拿了一个腰佩长剑的小人。 “咦,昨天怎么没看见这个小人?” 女子将白衣糖人举起,“哎,这是照着人捏的?还捏的挺好看的,都让我有点舍不得吃了......” 她舔了舔嘴角,将糖人凑到嘴边。 片刻后,女子又忽然放下,“要不先换一个吃?” “小雪,在干什么呢?” 门外有女子出声询问。 青衣女子转头应了一声,“姐姐,刚练完字呢。” “这是你要的糖人,都在这里了。” 要是之前的中年管家还在这里,说不定要惊掉他的大牙。 这些糖人竟然是在他们眼中,那个严厉异常,从来不苟言笑的大小姐要的。 “有很多糖人?” “好多好多呢,我让管家把所有的糖人都买来了。” “真的!?”门外的女子惊喜的嗓音由远及近,像是在快步走着。 脚步声越来越近,之后,一名身着丝织紫色裳衣的女子出现在门口。 “好多糖人!” 作为羽家的大小姐,羽妍自小熟读各式书籍,琴棋书画,更是无一不通。 所以在外人看来,她都是一副一家长女应该有的模样,性子沉稳,心智成熟,对于府中大小之事,熟稔于心,在很小的时候,府中的大小事都打理的井井有条。在之后接受家中产业,更是让家业翻了几番。 但相应的,她没能体会到平常人家中女子所应该有的欢乐,这些糖人,就已经是她这些年除了饭菜之外唯一吃过的东西了。 羽妍先是将桌案上的糖人都仔细打量了一遍,然后她便看见了自己妹妹手上的糖人。“咦,小雪,你手里面的是什么?” “还是糖人啊。” 羽雪微微侧身,不让羽妍看到她手中糖人的完整面目。 “我知道是糖人,不过你手里的好像有些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糖人嘛,都是一个样的。” “小雪,给我看看。” “哎呀,有什么好看的嘛。” 羽妍眉头微皱,“羽雪!” 羽雪耷拉着双眼,神色微苦。 从小到大,姐姐都不会同她抢什么,可是要真有姐姐喜欢的,她永远都抢不过姐姐。 “给你。” 虽然不愿,但她还是将手中的糖人递了过去。 “嗯,还挺精致的,这个糖人我要了,其他的你随便选吧。” 羽雪毫不意外,她应道:“恩。” “好了,我先走了。” “姐姐再见......” 第一百七十一章 心心念念 在雨泽郡逗留了几日之后,没了别有用心的聂云干扰,墨语一行人自在许多,所以难得的同游了此地独特的风景。 期间澹台静风现学现卖,讲了许多古迹遗址的闻人趣事,让其余几人连连夸赞,说她的这些书,确实没白读。 耽搁数日,几人继续往北而行。 在离大夏王城之间,还有一座大城,据说也是颇为有名。 在千年之前,那座城池还是前朝的旧都,古迹名胜多不胜数。 说来也怪,放在千年之前,如今的古迹,估摸着也就是曾经那里人们日常所见的普通景色气象,毫无特别之处。 兴许还有人觉得天天待在一个地方,腻味非常,巴不得挪窝搬家,远离此地。 但千年之后,无数人对其趋之若鹜,多少人为得一见,不惜抛钱散财,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姿态。 美其名曰是前人留下的传承,是文化的积淀,是追根溯源,探寻古时的期许愿望。 但在那些动辄千百年静卧一地的神仙之流,山下的改朝换代,岁月变迁,真是如蚂蚁打架,新旧更替一般,毫无独特之处。 再过千年,也许旧朝不在,新朝衰败,连新老墙土,也不知换了几遍,美不胜收的景色也许变成黄土一片,壮观无比的锦绣山河也许就成了山崖险隘,荒漠戈壁。看山上神仙,风采依旧,大地之上,却已沧海桑田。 在修行路上走的越远,离俗世也越加遥远。说不定一些仙人之流,到最后望着俗世,会嗤笑一声,说我怎么会从一堆蚂蚁窝中走了出来。 墨语对那些古迹不感兴趣,对古今之事,也毫无想法。 以前出了什么名人,事迹如何流传,做了何等壮举,又让多少人向往,说到底,也就是千古流芳而已。 万古之后,不说朝代变更,兴许连常人的品格心智,德行标榜都大变模样,甚至互相颠倒。 也许有人会感叹江山易主,山河变换,但墨语只会觉得今下之功,最为重要。千百年后,说不定他也变为一抔黄土,后世之上,又有谁能记着他?连儒家那些流传千古万古的学问,今人都未必能够如数家珍,说出那些圣贤的生平事迹,功业伟事,更莫说其他人了。 以前夫子曾说过,这人活世上,什么都留不下,什么也带不走,就是据说长存不朽的真仙,也有殒命之时,在光阴长河的冲刷下,一切消失殆尽。 墨语也曾问过,既然一切都会变化,没有永存之物,这天地是否也有寿命尽头。 那一次,一向在墨语眼中是无所不知的夫子破天荒迟疑了许久,然后摇头说道,不知。 墨语虽然看到夫子说了不知,但他心头已有了答案。 所以在游历山河时,一行人之中,属墨语最为平淡,而澹台静雨最为多愁善感。 她会觉得若是以后看不见那些秀丽风景是一件可惜的事,她也会对那些即将消逝的奇特景色感到遗憾。 几人相处了这么久,自然看出了墨语额与众不同。 她们奇怪墨语的想法,不知道为何墨语对这些似乎都不放在心上。 当然,几人之中,只有素聆星更懂一些。 墨语的心很小,小到只能容纳很少的一些事,或一些人。她也很庆幸,庆幸自己能在那块小小的心田上占据位置。 尹南姝姐妹只能看出少年心智坚定,不为外物所动,他的追求,太高,太远,与她们来说,太过遥不可及。 故此世间林林种种,对于少年来说,都像是过眼云烟。就像她们与少年交手,本该算是恩恩怨怨的事,少年丝毫不放在心上,最多也是一笑置之。 澹台静雨盖棺定论,说墨语性情如天上云彩,变化太过多端,让人摸不透,猜不着。 当时墨语也只是笑了笑,并未多言。 ———— 月余之后,一行人抵达大夏王城。 除了途中因为澹台静雨“身子骨弱”,休息了几日之外,他们大多数时间都是在赶路的途上。 似乎是因为临近王城,那近在咫尺的一朝之都,路上每隔一小段距离,都有驿站酒楼,大大小小,数不胜数。 乍一眼看去,来往客人并不算多,但等他们途径,住过一两家客栈之后,才发现里面与外面大不相同。 那些从王城中赶往各处,或是从各处赶去王城的人,已经不能用多如牛毛来形容了。 而之所以看着来往之人不多,其实是因为各地作息不同,而且大多白天赶路,夜晚才寻落脚之处,而且赶路的那些人力求速度,在天还未亮之时,就已经动身离去。 要不是因为澹台静雨出售足够大方,不仅让客栈老板满意,更让那些试图横叉一脚的舟车劳顿之人满意,不然他们是否能找到落脚之地,还真不好说。 墨语几人与另一拨人同坐旱龙车。 旱龙本就是稀罕异兽,极难驯服,被澹台静雨碰之后上,当然没有错过。 他们身下有着灰青皮肤,头顶独角,两丈大小,如蛮牛一般的异兽之所以名为旱龙,是因为其看起来身躯庞大,笨重无比,实则灵活异常,较之于名驹烈马也丝毫不逊色,而且长途奔袭,更为持久。海中有蛟龙腾游,千万里只在身形摆动之间,而陆地上这庞然大物,就如地上的蛟龙一般,所以才有了这旱龙的称呼。 能有旱龙当坐骑,马车上的人,本就是身份不凡。 在澹台静雨与旱龙车的主人交谈之时,得知他们是西面一州过来的商人,墨语估摸着他们是从别洲来的商家子弟,不然一般的行商可坐不起这有着蛟龙血脉的旱龙。 在奇物志上,一般的旱龙本是灰黑,头上独角也不过一尺,而他们乘坐的旱龙,不仅看似灰青,腹下两边还有细密麟甲,头上的独角更是三尺有余。 普通人别说坐,就是靠近这头旱龙,估计都不能动弹。 也只有澹台静雨大大咧咧,丝毫没有察觉到异样。 她还天真的以为这旱龙的主人是看他们一行人只有一匹马,赶路太过艰难,才邀他们同行。 在她打探别人的同时,别人又何尝没有打探他们? 商家最重利益,除了为人诟病的“发死人财”,就是喜好结交三教九流。反正朋友越多,生意越多。 抵达王城之外,抬头远眺,眼前的王城高墙,相较于他们所看见的,似乎远远不如。 “墨语,你说长鸣城的城墙怎么这么......矮?” “哪里矮了,不是比那些个郡县的城墙高多了么。” “可是比我们见过的天驱城,炎佢城这些的城墙要矮好多啊,看样子也才十丈而已嘛。” 墨语摇头道:“这里本就不是为抵御外敌而建,况且也要真有别人将这里团团围住,光凭一道高墙,挡不住千军万马,铁骑龙驹。” “走吧,我们入城,之后去......书院。” 几人离开旱龙车,与车上的几人告辞离去。 “老爷,这几人可真像几只小泥鳅。” 一须发灰白的灰袍老者立在一旁,小声说道。 旁边的青年笑了笑,“泥鳅才滑不溜秋的。” 说完,青年坐回车中,一手摩挲着翠玉挂件,一撑头,开始假寐起来。 “到了风雷殿的时候叫我。” 老者双手放在袖中,躬身道,“是。” ———— “哇!” “哇哇!” 澹台静雨左顾右盼,大呼小叫,引得许多行人纷纷瞩目,投过了略带鄙夷的目光。 没想到那年轻公子哥看起来穿着不错,却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人。 “澹台,你鬼叫什么?” 澹台静雨转过头,顺着几人无奈的视线,看见了周围投过视线的行人。 她缩了缩脖子,也低了声音。“不好意思,我是第一次看到这么热闹的地方。” 墨语问道,“这儿除了人多,还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么?” “是......是么......” 澹台静雨挠挠头,“我总觉得这里和其他地方不同,但是有什么不同的地方骂我又说不出来。” 一旁的素聆星笑道,“看不出来啊,澹台,这些日子的书可买白读呢。” “啊?” 澹台静雨一脸茫然,不知道素聆星为何这么说。 素聆星指了指头上,“有一座覆盖整座王城的阵法,限制了修士的大部分修为,我如今可能也就比普通人强那么一丁点儿。” “真的?” 澹台静雨露出我很天真,你不要骗我的表情。 素聆星看了眼某人,“我又不是墨语。” “喂喂喂,什么叫不是我?我很喜欢骗人么?我这么诚实的一个人,就不会干那样的事。” 素聆星白了他一眼,表示我还不知道你。 墨语双手抱胸,看了一眼,“确实有什么阵法的,不过我收的限制很小,估计可以忽略不计。不过一般的修士嘛......” 他看了眼旁边的素聆星和身后的尹南姝姐妹,“大概就是气府中的灵力运转缓慢,这片地界没有外在灵气补充,也基本无法修炼,术法神通之类,不用想,也是遏制的厉害。” “不过也难怪,毕竟是是一朝重地,若是不以大阵压制,那些视山下俗世若囊中之物的山上神仙岂不是能够翻掌可拿一朝之主。” 墨语拍了拍她的肩膀,“澹台你可以感觉出此处的不同寻常,看来是曾经有人为你打了一点底子。” “有人为我打了一点底子?” 澹台静雨一脸疑惑,她掏出那枚玉佩,“难道是他?” “你可得好好谢谢给你玉佩的那位。” 澹台静雨挠挠脸颊,“可是他早就走了啊,不知道跑哪去了,说是要去找什么意中人。” “......那就以后谢谢他。” “他说他找到意中人之后就不回书院了,那什么士子也好,君子也罢,他都不当了,就在外娶妻生子......” 墨语惊讶道,“还有这样的人?” “是啊,他确实有些奇怪,说话古怪,习惯古怪,连脾气也古怪的很。” 墨语舒了口气,“哦,那这样你可以放心了,那人一定会回书院的。” 几人齐齐问道,“为什么?” “你们想啊,一个人从头到尾都古里古怪的,怎么会有女子喜欢他呢,对吧?” “嘁。” 几人一起甩了甩手。 “啥意思?” 澹台静雨摆出老气横秋的样子,对着墨语唉声叹气的说道,“墨语,看来你一点都不懂女子的心思。” 墨语,“???” “我懂那个干啥?” 澹台静雨愕然,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哎,也不知道聆星姑娘看中你哪点。” 她扶额一叹,轻声嘀咕一句。 “聆星看什么?” “看你长得好看。” 墨语认真的想了想,“嗯,我现在是挺好看的......麻烦......” “麻烦!?” 墨语一手轻轻敲在另一手掌心,“对啊,万一夫子认不出我该怎么办呢?” 澹台静雨颓然一叹,“算了算了,我实在跟不上你的想法。” 她抬起头,“哎哎哎,聆星姑娘,尹姑娘,等等我。” “墨语,还不快点跟上。” 墨语低头思索,敷衍应了一声,“好。” ———— 玉禾宗山门。 楚莹换了一身束身长袍,整装待发。 “师姐,一路小心。” 后面的红衣女子和十数名负剑女子站在山巅,对着前方的少女轻声嘱咐道。 一人小声道,“那个......师姐不是说你基本没出过门么......” “哎呀,不要在乎那些细节嘛,放心啦,我又不是没出过门,只是这一次路比较远而已嘛......” 楚莹扬了扬手中的白玉长剑,“大家就送到这里吧。” 说完,她起身一跃,像空中飞鸿,衣阙偏飞,飘然若仙。 “师姐,师傅说让你快去快回。” “知道啦。” 远处传来回声,少女的身形已没入满山的云雾之中。 看着下方的云雾缭绕,少女舒展双臂,微微闭眼。“呀,第一次飞的这么自在,感觉还真不错呢。” “不知道他怎么样了呢?” 少女呢喃一声,原本有些欢快的心情顿时低落了一些。 “说起来已经好久没见了,下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呢?” “我啊,变了好多呢,你知不知道呢......” 第一百七十二章 重逢见夫子 清晨,风渐息,叶飞旋。 入冬之后,天气越加寒冷。 只是不知道何时有大雪纷飞的景象,以前在南方的那个小镇,倒是很少有万里银装素裹的景色。 “呼……还真别说,哪儿的冬天都这么冷啊。” 澹台静雨换下了之前的锦袍,穿上了单薄的书生白衫,背着一个书箱,像极了一个为读取功名赶路的书生。 寒意入骨,让她忍不住使劲搓手。 尹南姝姐妹在她身后,披了一件毛裘大衣,虽然不像在王城之中,修为被压制,以她们的本事,基本无惧严寒,但前方毕竟是观湖书院,一洲儒家重地,她们只能小心翼翼,尽量不露出与常人不一样的一面,以免被儒家中人误认为是别有用心的修士。 “真……美啊……” 尹北馨轻声说道,她看着前方云气氤氲,明澈如境的巨大湖泊,不是没想过以优美言辞赞美一番,奈何自己不是饱读诗书的书院学子,腹中才华也无半点,只能开口吐出轻飘飘的平淡言语。 “真气派……” 素聆星呢喃细语,她依旧穿着那身长裙,寒冷天气并不能影响她分毫。 前方书院如郡县城池,却要简单的多,也素雅的多。 来来往往的书院学子从容不迫,那一张张脸上的平静似乎都在告诉别人,他们以自己作为一名书院学子。深感荣幸。 素聆星转头,“墨语?” “啊?” 墨语从出神的状态回过神来,“怎么了?” “你好像有些......紧张?” “哪......哪有!” 素聆星一手扶着下巴,一手撑着手肘,认真的打量了一番墨语。“真的难得,你还有紧张的时候。” “我才不紧张,我就是有些不自在,对,就是不自在。” 素聆星轻笑一声,就墨语现在的样子,任谁都看得出来其中的局促。 “哎,澹台,话说你怎么穿成这样?” 墨语被她看的不自在,灵机一动,赶紧转移话题。 “我以为去书院研学都应该是这个打扮的啊......” “你在哪听到的。” 澹台静雨愣了愣,“不......不是说上说的么?” 墨语扶额,“澹台,我觉得你可以少看些那什么书生和女鬼的爱恨情仇了。” “你......你怎么知道!” 澹台静雨大惊失色。 “我看到你偷偷摸摸在城中一个小书铺子翻找许久,找到那本书之后就爱不释手,傻子都知道你肯定沉迷其中了。” 她身子一僵,随后伸着脖子,强自辩解道,“我......我只是学习,多读书嘛,不是你说的么。” “啧啧啧......” 墨语围着澹台静雨来回踱步,打量着她的同时不住咂嘴,随后说道,“你这打扮,像是像那么回事,不过就怕进书院之后,书院的人不会觉得你是来求学的,而是这里有问题。” 墨语指了指脑袋,表情揶揄。“大冬天的,你又没有修行,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澹台静雨摇了摇嘴唇,纠结片刻,“要不我回去换了?” “这路程可不远,你要自己回去跑一趟?” “那你们要陪我?” 墨语一翻白眼,“你想得倒美。” 他指了指澹台静雨的背后,“把你的书箱扔了,全是些杂书,到时候让你打开书箱,也不怕别人笑话。” 一般书院并不会要求读什么书,但若是澹台静雨摆出一副求学的姿态,确实背着一娄杂书,那别人会作何感想?十有八九都会认为他所学不用心,心也不诚,就算有人引荐,估计也不好使。 澹台静雨颇为不舍,小声道:“这些可是我花了大价钱......” “得了吧,不就是些小说传记么,丢不丢随你,反正到时候丢脸的又不是我。” “丢就丢。” 好在书院外不远处就有专门处理这些东西的地方,澹台静雨过去的时候,看见的是成堆成堆破旧的书籍,也不知是人手撰的,还是书铺出版的。 在书院外驻足许久之后,墨语终于下定决心,他深吸了一口气,朝书院迈去。 若是不知道的,但看他的架势,还以为他是慷慨赴义的志士,或是奔赴战场的兵将。 在未抵达之前,墨语颇为期待,想着与夫子再相见时是何等的模样,会不会相顾无言,或是相视一笑。 但在抵达之后,他却十分忐忑,不知道这一路上自己所为,若是夫子问起来,到底是对是错,夫子又是否满意,会不会夫子在知晓之后,对他大失所望? 书院门口的两边都有静静立着的泥塑,高达数丈,皆是一身长衫高冠的儒生打扮,左边的塑像手拿戒尺,右边的塑像手握书籍。 待墨语几人靠近,两座塑像突然金光大盛。 左边塑像开口,“外来人,可有谍谱信物?” 右边塑像接着说道:“非儒家弟子,没有谱牒信物,不可擅入书院。” 来往儒生学子并未因为院门口的动静就驻足围观,似乎是对墨语几人视而不见。 墨语犹豫片刻,开口道,“正气浩然,文胆赤心。” 无行之力顷刻间席卷四周,澹台静雨甚至能看到周围有如淡淡水墨般的清风蒸腾似雾。 “这......这是什么?” 一瞬间,所有的儒生学子齐齐转头,死死盯着书院门口那“引人瞩目”的白衣少年。 那是哪座书院出来的儒生,竟有如此惊人的浩然正气? 一个文人所蕴养的浩然正气与修为无关,只与一人的正心与文胆有关。 但其实这才是儒生根本所在,关系到之后的大道,而那些修为,不过是附带的而已。 一座小院内,整理蓝白长袍的女夫子眉眼带笑,温柔似水,“呀,来了啊......” 手持书卷的塑像开口:“确实为儒家正统,不知是哪座书院,哪位君子贤人门下?” 墨语坦然道,“非书院儒生,也非哪位君子贤人的弟子。” 手持戒尺的塑像勃然大怒,“放肆!身为儒子,岂可诳言?” 众人只觉得肩上突然像是搁置了千钧重担,脚步无法挪动,身子动弹不得。若不是尹南姝姐妹扶着澹台静雨,抵消了她所承受的压力,说不定她已经被压在了地面,成了一滩碎肉烂泥。 “堂堂儒家金身神只,竟然因为一句莫须有的话,对一位并未修行的人下手,你这些年的书,都读到狗肚子了去了吗?!” 墨语抬头,与那手持戒尺的塑像怒目而视。 墨语说完,众人肩头压力骤消。不过自然不是那儒家的金身塑像神只撤去了压力,而是墨语以自身的浩然之气抵挡。 “你!” 戒尺高抬,那塑像一身金光四处溢散。 “哟,说不过就要动手了?君子动口不动手,怎么着,感情里还是个小人啊?亦或是个......伪君子?” 墨语眉头一挑,丝毫不惧,对着那塑像嗤笑一声。 “我这戒尺,就要让你这口出诳言的后生知晓祸从口出的道理!” 墨语冷笑一声,“若是那一座座文庙中的金身塑像都像你这般不分青红皂白,以势压人,那这儒家我看是没救了。” “放肆!”戒尺落下,眼看就要落在墨语头上,墨语依旧巍然不动。 “够了,程慎,还不住手!” 最后,戒尺及时停在墨语头顶三寸之处。 “哼,算你还算有点胆识。” 手持戒尺的塑像闷声道,“我只是试探试探陆夫子的门生到底有何独特之处而已,至于这小后生......” 塑像程慎看了看澹台静雨,“是李二飞那小子看中的人,我自有分寸。” “你们可以进去了。” 两座塑像光芒收敛,重新化为两座静止的泥塑雕像。 墨语看了眼那根显眼的戒尺,撇了撇嘴,与几人走入书院。 院门口发生了那么大的动静,书院之中,却没有什么凑上前去,想要看热闹的人。 一行人沉默不语。 澹台静雨最先按耐不住,拉了拉墨语衣角,小声问道,“墨语,你怎么知道那位不会动手?” 在出声询问之时,她还特意往身后看了看,毕竟对方可是正儿八经的金身神只,听说种种神通神异非凡,她怕自己擅自谈论,被那神只悄悄记下一笔,以后再找她算账。 墨语瞟了她一样,出声道,“因为我没你这么傻。” “这和我傻不傻有什么关系......” “我和他无冤无仇,他为什么动手,就因为讥讽了几句话?百家之中,读书人的脾气还算好的,只要你有理,谁都不会对你出手。” “哦。” 随后她又问道:“那如果那戒尺真的落下来,你该怎么办?” “打啊,我又不怕。” 澹台静雨惊讶道:“你这么厉害?” “打不打得过是一回事,敢不敢打又是另外一回事。” “那......” 见她还想发问,墨语指了指前方,“我说澹台,你哪这么多问题。喏,那边有书铺,全是各地书籍,你去挑几本,好好读。以后要真有考校,说不定还会派上用场。” “真的?”被墨语骗过多次的澹台静雨对此表示怀疑。 “不信算了。” 若是墨语说我还骗你不成,那以澹台静雨的经验,她多半不信,但墨语这样说,她倒是有点拿捏不准。 最后,澹台静雨还是乖乖走到了对面的书铺。 “墨语,你又骗澹台了。” “不然咱们哪里能清净这么一会儿。” 两人相视一笑。 尹南姝姐妹一直未曾言语,她们以好奇的眼神四处观察,似乎对这座名声在外的书院十分好奇。 “有些失望?” 墨语回头看了眼尹南姝,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 尹南姝摇头,“失望倒是谈不上,就是觉得......有些普通了......” 在她的心中,这座书院就算不是金碧辉煌,也应该算是富丽堂皇才是。可这里青砖旧瓦老石板,更像是个年份久远的郡县小城。 墨语笑了笑,“要是这里真是什么富丽堂皇,红砖绿瓦,廊腰缦回,檐牙高啄的样子,我才会很失望。” “除开那一座座走出无数儒子的学塾,这里其实和一般的街坊市集没什么两样,只是街上没什么摊贩叫卖,但酒楼客栈还是不少,毕竟不是所有的儒生都是住在这书院中的。” “你们先去找个落脚的地方,至于我嘛......去看看夫子。” “墨语......” 素聆星望着他,眼神熠熠。 墨语捏了捏她的鼻子,“一起。” 对于那位陆夫子,尹南姝姐妹倒是没什么感触,因为自身年纪不大,又长处魔门,不太敢过多打探百家的消息,所以对其知之甚少,只是大抵知道对方十分的了不起。 等澹台静雨买了一堆书籍回来时,已不见了墨语二人。 “哎,墨语他们呢?” “墨公子说他去找陆夫子去了。” “他们......他们竟然不叫上我!” 尹北馨笑了笑,“也许是怕你给他们捣乱呢。” “北馨,你又开始胡说了。”尹南姝呵斥一声,随后对澹台静雨说道:“大概是看澹台你挑选书籍认真,没好打搅你吧。” “是这样么?”澹台静雨挠挠头,“那我们现在去哪?” “先去找个住处等墨公子他们吧。” “好。”澹台静雨抱着一堆书籍,嘴中碎碎念,“看他们回来的时候我不好好说说他们,竟然敢丢下我一个人去见陆夫子,可恶啊,可恶......” ———— 墨语与素聆星走在街上,良久未曾言语。 走了许久,素聆星脚步稍稍落后,她看着墨语的背影,突然开口。 “墨语,待会儿......” 墨语回头,有些诧异,“待会怎么啦?” “没,没什么......” 素聆星捏着裙角,轻轻摇头。 在墨语转过头的时候,她眼神稍显黯淡。 也不知道陆夫子会不会喜欢她...... 忽然,前方的墨语停下身来,素聆星稍稍没注意,一头撞在了他的背上。 “墨语?” 她有些奇怪的抬头,却看见墨语呆呆立在原地。 “该不会是......” 她小心翼翼探出头,远处的一座小院门口,一位身着浅蓝色长裙的女子静静等待在那里。 而她看到那女子的第一眼,便有些自惭形秽。 “她真美......” 墨语只是呆呆看着远处的女子,见对方浅笑,眉眼依旧温柔,不知怎的,他的鼻子竟有些发酸。 等到女子慢慢走近,他依旧呆在原地。 “墨语,你长高了。” 女夫子轻轻踮起脚尖,想要伸手摸一摸墨语的脑袋,最后她的手却是抬到半空,又突然放了下来。“呀,比我还要高好些呢。” 墨语上前一步,将女夫子拥在怀中。 女夫子微微错愕片刻,随后眼如秋水,柔意绵绵。 “夫子,我想你了。” 女夫子闭上眼,浅笑盈盈,“我也想你啦。” 第一百七十三章 心头事,藏万里 将夫子拥抱过后,墨语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当初的孩童,这样的做法,多有不妥。 他讪讪后退一步,眼神闪躲,有些不敢去看夫子的眼睛。 女夫子轻笑一声,“哟,刚才胆子挺大的,现在怎么害怕了。” 墨语挠挠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哎,对了,还没介绍呢。” 墨语赶紧将身后的素聆星推出来,后者身子微微一僵,颇有不安之色。 “夫子,这是素聆星,我的......好伙伴。” “这是我的夫子。” 女夫子补充道,“陆子衿。” 素聆星怯怯的换了一声“陆......陆夫子。” 陆子衿微微一笑,上前牵起了她的手,而墨语自觉落到她们身后。 陆子衿说道:“怎么,觉得我这个夫子是什么择人而噬的毒蛇猛兽,这么怕我?” 素聆星使劲摇头,“不是的,不是的......” “那是觉得你这个样子,我可能不会满意咯,所以你觉得我也许会让墨语拒绝与你来往。” “我......” 素聆星有些愧疚,她的想法确实和陆子衿所说的分毫不差,这让她觉得自己心胸太过狭隘,将别人想得太坏。而墨语和陆夫子肯定还会因此讨厌自己的,因为连她也有些讨厌现在的自己。 “放心啦,你这不是什么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人之常情而已。” 素聆星猛然抬头。 拉着她的女夫子继续开口,“正因为太过珍惜,才怕失去,我该谢谢你才是,是你让墨语的心性变得更好。” 说完,女夫子转头,“要是以后墨语欺负你,我给你出气。” 就这么一句话,素聆星低下头,一滴滴的晶莹滚滚如珠。 “慕姐姐说的不错,你的确是个非常难得的剑道胚子。” 正在擦拭眼角的素聆星惊讶莫名。 “慕姨?” “是啊,她可是用心良苦哦。” 女夫子说了句若有所指的话,领着素聆星走进了她的小院,而墨语安静跟在她们身后,看着她们的背影怔怔出神。 有路过的儒士见到陆子衿领了两个生面孔进屋,大惊失色,拔腿就跑。 因为这个消息,足以惊动整个书院。 不过在狂奔过后,等那个儒士脑袋稍稍冷静,他又打消了这个念头。有些事,若是那位贤人不愿声张,那他区区一个士子,更没什么资格指手画脚。 进了小院,素聆星左右张望。 “我这人喜欢简单,这院子的花花草草,又没有某个人帮我打理,所以就送给我那个不成器的弟子啦。” 陆子衿适时说道。 “弟子?” 素聆星下意识看了眼身后的墨语。 “墨语可不是我的弟子哦,不是我不愿意收他,而是他不合适我这一脉,他也不会做一个整天专研学问的儒生。” 陆子衿转头,对着墨语眨眨眼,“他更适合在外闯荡,等哪天说不定就名动天下了,我还要沾沾他的光呢。” 墨语嘀咕道:“夫子,你什么时候也学会打趣别人啦?” “我一直都是这样啊。” 她轻点下巴,“只不过以前啊,为了保持我作为夫子的形象,自然要对你严格一点嘛。” “所以夫子以前有事没事就打我手心,也是为了保持夫子的形象咯?” 陆子衿摇摇头,“不是。” 她掩嘴偷笑一声,“只是单纯看你挨打的样子好玩而已。” 素聆星愕然。 墨语更是呆若木鸡。 “原来......是这样......” 墨语作悲愤状,捶胸埋怨,“夫子,你怎么能这样呢,以前每次被你打板子,我都要回去好好思索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然后下次牢牢记在心头,结果现在你告诉我只是因为好玩......” “本来嘛,我没打算捉弄你那么多次的,但我看你每次都在改正一些坏习惯,当然是乐见其成咯。” “夫子,我看错你了!” 墨语痛心疾首,唉声叹气。 “好了,不要闹了,进去和我说说你们这些日子发生哪些事,我可有些好奇。” “哎,夫子你不是有掌观河山的神通么?我还以为你知道呢。” 陆子衿坐在桌案旁,顺带拉着素聆星一起坐下。“我有那么闲,专门看你的小九九?我每天的事情可多了,一座座学塾儒生都眼巴巴等着我授课呢。” “再说,就算有神通,也不该用在这些上面,我又不是那个爱喜欢偷窥别人的老头儿。” 刚说到这儿,陆子衿轻轻咳嗽一声,“咳咳,是老前辈。” “偷窥别人?”墨语陷入沉思,片刻后,他出声道:“师傅?” “不然呢,看不出来嘛,小墨语,你师傅对你还挺上心的。” “是么?我就觉得师傅天天揍我,揍啊揍得,突然就让我走人了,我觉得无家可归啊,寻思着只能来投奔夫子你了。” 陆子衿眉头一蹙,微怒道:“才过了多久啊,小墨语,连花言巧语都学会了?” 墨语缩了缩脖子,瞪大了眼,嘴唇糯糯,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我说的可都是实话。” “找打。” 陆子衿轻轻抬手,一只墨语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戒尺出现在他手心。 “啪!” 在墨语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那根戒尺就已经打在了墨语手心。 “嘶......” 墨语眼角抽抽,捂着手,倒吸了一口凉气。 素聆星看着他,眼中的担忧毫不掩饰,她对着陆子衿哀求道:“夫子,墨语不是故意的。” 陆子衿俏脸一寒,“这样说谎都还不是故意的?聆星,你就这么偏袒他?” “我......” 虽然这一路上陆子衿都表现的平易近人,更没什么架子,可素聆星看她脸色突变,依旧没来由有些害怕。 “好了,逗你的。” 眉头舒展,冰冷的脸色转瞬和煦如春,陆子衿笑道,“我就是吓吓他而已,都长这么大了,总要留给他点面子吧。” 她看着捂着手的墨语,嗔道:“小墨语,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嘿嘿。”墨语讪笑一声,放下了手,“我还以为夫子还和以前一样呢......” “对了,夫子,你说师傅那个偷......观察我,是怎么一回事啊?” 陆子衿身子前倾,一手搁在桌案上,撑着头,一手拉着素聆星,“还不是怕你出事,就连冒冒失失的性子,指不定招惹到谁呢。不过至于说天天看嘛,倒不至于,估计就是偶尔无聊的时候,看看你来解解闷。” “合着我就是拿来给师傅解闷的?” “小心哦,没准他现在正看着呢,下次你回去的时候,说不定他又要揍你了。” 墨语面色发苦,小声道:“不会吧?夫子你不能让师傅无法看着我们呢?” 陆子衿说道:“我又没做什么亏心事,干嘛这样?” 看着墨语一脸后怕的样子,她难得十分开心,说道:“放心吧,吓吓你而已,我这个院子应该还没人能随便窥探的。” 墨语长舒了一口气,拍拍胸口,“那就好,那就好。” “看你的样子,是被你师傅打怕了?” 听到夫子发问,墨语像是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将心头所有的牢骚都一股脑的说了出来,什么被师傅拳打脚踢,每次都要断几根骨头,几条筋脉。 特别是最开始的两天,他全身骨头,除了要害之外,可都不止断了一遍,如今这些绷若弓弦,韧如金铁的筋脉也是当初吃过苦头后的功劳。 至于练拳练得自己脏腑破碎,瘫痪在地,更是多不胜数。 林林种种,修行路上所吃的苦头,他都是如实相告。 而之所以一起并没有同素聆星说,一是不想让她难过,连听到他以前的遭遇,她都要难过许久,要是知道他修行吃的苦头,还指不定会怎样,二是不想让她觉得自己是个只会诉苦的人。 面对相处数年的夫子,他似乎更能敞开心扉一些。 夫子姿势未变,依旧是闲适地撑着脸颊,但她的表情,自墨语开始说的时候就已经格外认真。 而素聆星的双手紧紧抓着陆子衿的手还未自知。 “呼,我不是怪师傅那样对我,相反,除了夫子,我最感激的就是师傅了,那么多的苦,我都吃过了,也毫无怨言,夫子曾说过苦尽甘来嘛......” “我就是觉得......” 墨语轻声开口,还未继续说下去,陆子衿已经替他说了,“你觉得你吃那么多苦,不是想要表示你自己有多大能耐,也不是说自己的一切都是理所应当,而仅仅是想向我证明,或者说是想向你在乎的人证明,你很努力,并没有辜负我们的期望。” “如果以后有机会,能挺直身板,在你以前想见的那两个人身前,能说自己一点都不比别人差,对吧?” 墨语低下头,就那么坐在地上,神情落寞的令人心疼。 他能在别人面前掩饰,总是笑着,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其实一些事,只有他自己知晓。 “是......” 陆子衿看着他,轻声道:“小墨语,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也许也再没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了。” “就算你的师傅,那位厉害的已经能在九洲上横着走的老人,都不见得比你做得更好。” “一个人练武起早贪黑,可以一个月,一年,十年......” “但要一个人不仅炼气,还要练武,日日夜夜都不休息,坐卧食宿都不停歇,每天琢磨着武道真气和天地灵气的融会贯通,琢磨着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琢磨着走出一条前所未有的路,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或者说是比普通人登天还难都毫不为过。” “你不用向别人证明自己,因为你早就证明过了,不是么?” 她现在依旧对以前的一幕幕历历在目。那个在天寒地冻之时,最为寒冷的清晨,一身勉强蔽体的麻衣,皮肤黝黑的干瘦小孩双手冻慢了疮,穿着裸露脚背的旧草鞋,匍匐在满地霜雪地,磨破了裤脚,磨破了膝盖,仔仔细细,仔仔细细的找着一颗颗能卖一枚铜钱,或是两枚铜钱的草药。随后拿着那些草药,敲开了紧闭的药铺大门,卖了三或五枚铜板,有三枚铜板时,一枚买馒头,两枚攒着,若有五枚铜板时,两枚铜板为自己添置一本旧的开线的书籍,一枚为自己买一个馒头,剩下的两枚小心攒下,到攒够了钱时候,与衣铺的女老板讨价还价,最后为她添置了一件御寒的衣服...... 她见过太多太多的孩子,但像墨语那般懂事,那般坚强,那般为他人着想的,唯有墨语一个。 墨语抬起头,看了看陆子衿,又看了看两眼通红的素聆星,“是......是么?” “是啊,墨语最厉害了呢。” 素聆星眼角有珠泪划过脸颊,星眸熠熠,笑容温柔。 “小墨语,我以你为荣哦。” 陆子衿眼帘如月,睫毛轻颤,轻颦浅笑。 ———— “哎哟,我这个老头子,最见不得的就是这些事了。” 一处霜雪浅降,风景秀丽的河边,乘舟垂钓的老人脚边搁着一根探到河中的青竹鱼竿,鱼竿一稍鱼线左右晃动,犹有鱼儿挣扎摆动。 老人一手摊掌,一手擦拭着眼角。 “哎哟,这儿的风怪大的,竟然让我迷了眼。” “不过那个小女娃子这是何意?难道是想让我给那小子开开小灶?可是我这家底可都被那小子给掏空了啊......” 老人揪着自己的胡子思索,一不留神,那根根胡须竟被他揪下来一小撮。 “哎哟,我这胡子,这可是留了好几十年的老胡子了,可惜了,可惜了。” 老人长吁短叹,随手将脚边的鱼竿踹入河中,又站起身来,跺了跺脚,脚下的小舟便如顺风的帆船,逆流而上,势如破竹。 “一把老骨头了,安享晚年都做不到,还要东奔西跑的,看来就是天生的劳碌命哟。” ———— 酒楼之中,澹台静雨坐在靠窗的桌边,望着下方来往的芸芸学子。 她桌上堆了一大摞的书籍,只是现在无心看书,连一旁原本暖胃的热茶冰冷了也不知。 “也不知道陆夫子是不是和传闻一样,是个严厉异常的女夫子?” 正胡思乱想之际,她忽然看见楼下走入一个手握白玉长剑的少女,与周围之人格格不入。 乍一眼看去,她还以为是素聆星归独自来。 不过那名少女一身束身长袍,干净利落,更像个手持长剑,闯荡江湖的侠女。 至于为何觉得对方不是修行中人,她如今也算是知晓一些修行之事,若是炼气修士手持长剑,多半是位剑修,听说剑修在仙宗门派也是极为难得的,没道理在这儒家书院也能见着一位,而且对方看起来还那么年轻。 第一百七十四章 再相见 楚莹踏入眼前颇有些年头的素雅酒楼,持剑背手,左右看了一眼。 “这来往的客人都是些读书人,名不虚传啊。” 客栈中似乎并没有什么小二伙计,唯有柜台一个年轻人一手拨弄算盘,一手持着书卷,竟然是一心二用。 最奇怪的不是做着算盘活计又读着书,而是年轻人背后的架子上挂着醒目的木牌,牌上书着掌柜二字。 楚莹有些好奇,走上前去,叩了叩柜台,“大哥,你是掌柜。” 读书的年轻人头也不抬,“是,客人需要什么,自取便是,若是想要酒菜,就写在这儿,待会儿自会有人来取,只需要稍稍等待,客人的酒菜就会上的。” 年轻人指了指一旁挂着的一块题板。 楚莹看去,那块题板上果然密密麻麻,井然有序的写了许多酒菜名字和所对应的桌位,而且上头每个人用的书法大不相同,行书、隶书、楷书、草书都有,但那些字唯一有个特点,就是写的行云流水,入木三分,且一丝丝独特神韵蕴含其中,非同寻常,若是放在其他任何一个地方,她都觉得应该是书法大家广为流传的得意之作,而在这里,仅仅是作为一个点菜的单子而已。 相较于其他地方,这儿的酒楼新颖的点菜方法,确实让人感觉眼前一亮。 不过看了看上面的字,楚莹有些难以下手,她已经许久未曾练习书法了,为了让师傅满意,也让那些“师妹”们服气。她可是一刻都未曾懈怠,一头扎进了修炼的路子中。 何况她又不像记忆中的那个少年,不仅有一手出色的行书,楷书,隶书和篆书也多有涉猎。 手持白玉笔墨,她久久下不去笔。 正在读书的年轻掌柜放下书,瞥了一眼持剑少女,只是微微思索,他便已经知晓了对方下不去笔的缘由。 年轻掌柜轻笑道,“客人不必觉得自己的字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只要是来此的人,大多是儒家子弟,字乃我等的面门,写的好些,实在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楚莹提起笔又放下。 年轻掌柜继续说道,“其实之前有位客人的字也写的......一般,不过那位客人也聪明的很,找了个小角落,以蝇头小楷写了酒菜名字,若是客人依旧有些芥蒂,不妨学学那位客人。” 闻言,楚莹在面前三尺题板上左右查看,果然在右下方的角落看见了有别于其他的字样。 不过她觉的年轻掌柜说的一般,实在是对这几个蝇头小楷的恭维,那两行字写的歪歪扭扭,她一眼都能看出留下这些字的主人想必从未在写字上写过功夫,加上面对这些堪比书法大家的字,手拿捏不稳墨笔,才把字写成了这样。 她倒是有些好奇,不说别人书法怎么样,至少这个勇气很足嘛。 看过角落的那两行蝇头小楷,楚莹倒是稳下了心来,干净利落的写了两道小菜。 不过最后写到桌位的时候,她看了眼角落里蝇头小楷的最后几字,二楼第五桌? 她笑了笑,写上了二楼第六桌。 等她上了二楼,最先入眼的是窗边一桌上面堆着的书籍。 然后她便看见了桌边立着的牌子上的五。 “是那个写字的人?” 楚莹微微偏头,看见的是正在往窗外眺望的年轻书生。 她有些诧异,她本以为对方是个初出茅庐的儒生,没想到对方竟然是个女扮男装的女子。 所以她打消了去第六桌的想法,径直往第五桌走去。 等楚莹坐下,澹台静雨才发现对面已经多了一个人。 “是你?” “你认识我?” 澹台静雨摇头,“我只是看见姑娘你进了酒楼而已。” 楚莹笑了笑,“楚莹。” 澹台静雨愣了愣,学着那些江湖侠客的行礼方式,有模有样的双手抱拳,说道:“澹台静风。” “澹台静风?这不该是一位姑娘的名字吧?” “姑娘在......在说什么,我听不太懂......” 澹台静雨眼中的惊异一闪而逝,强自镇定的说道。 “对于我的眼光,我自认为还算可以。”楚莹看了看身上的长袍,低声道,“毕竟我以前也是女扮男装,对于这方面倒是一知半解......” “是......是么......”澹台静雨莫名有些心虚。 要是这时候墨语他们回来,她的小秘密岂不是就暴露了? 楚莹微微探出身子,一脸好奇,“澹台姑娘是为什么女扮男装呢?是觉得行走在外,身为女子,多有不便?” 被人一眼道出心思,澹台静雨硬着头皮,只能如实相告,“是......是的。” 楚莹继续问道:“那澹台姑娘是在这里等人?” 澹台静雨低下头,声音低若蚊蝇。“嗯。” “澹台姑娘等的人应该不知道这些吧?” 澹台静雨的头低的更低了。 她心里叫苦不迭,我这是招谁惹谁了,这人是老天爷故意派来捉弄我的么? 楚莹抚掌笑道:“有趣,有趣,实在是有趣。” 澹台静雨心里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澹台静雨声音微微颤抖,“姑娘想……想干什么?” 楚莹眨眨眼:“你说呢?” 澹台静雨突然高举双手,手掌合十。 楚莹还以为对方突然恼羞成怒,想要动手,只听到澹台静雨出声哀求道。 “咱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还请姑娘高抬贵手,放了我吧。” “不会吧,只是吓吓你而已,没想到你胆子这么小啊?” 楚莹吐了吐舌头,有些不好意思。 “啊咧?” 澹台静雨抬头,在反应过来后,她嘴唇糯糯,眼眶微红,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你们这些人,就喜欢逗别人,不知道人家胆子小么……” “这……这怎么就哭上了呢?我也没做什么啊……” 对澹台静雨的反应,楚莹十分意外,正当她手足无措之际,耳边有人开口。 “客人,您点的菜到了。” “啊?哦。” 澹台静雨瞬间就抹了抹眼睛,恢复了正常的姿态。“谢谢小哥。” 对面的楚莹看得目瞪口呆,姑娘,凭你的本事,去哪个戏班都肯定能当个台柱子的。 “澹台。” 楼梯口有清脆的女子嗓音响起。 “尹姑娘?你们来的刚好,菜刚刚上呢。” 来人正是尹南姝姐妹。 虽然在书院之中,她们小心谨慎,不敢随意施展术法,更不敢随意探查别人,但踏入这家酒楼时,她们就察觉到了澹台对面的修士,所以尽管知道不能在这里大声喧哗,尹南姝依旧出声喊了一句。 “住处已经找好了,就等墨公子他们回来了。” 澹台静雨笑道:“那就好。” 尹南姝姐妹一起坐下,“哎,澹台,这位是?” 澹台静雨看了看对面笑而不语的楚莹,“刚认识的朋友。” “哦?” 尹南姝对着楚莹微微点头,“在下尹南姝。” 她指了指旁边的尹北馨,“这是舍妹,尹北馨。” 尹北馨拱了拱手,“不知道这位姑娘高姓大名?” “楚莹。” 尹北馨看了看楚莹搁在双膝上的玉鞘长剑,问道:“楚姑娘是......修士?” 楚莹笑了笑,“一点微末道行,不值一提。” “楚姑娘太谦虚了,如此年轻的剑修,只怕是那座仙家大派的真传弟子吧?” 尹南姝好歹也是见过一番世面的,见楚莹那把剑的剑气内敛,毫不外泻,就知道定然不凡,就是不知道对方的剑是不是剑修的本命飞剑。 “侥幸而已,侥幸而已。” 楚莹摆了摆手,随后问道,“尹姑娘你们修为不俗,不知是哪派弟子?” “哦,我和妹妹都是一介散修,侥幸入了修行,无门无派。” 楚莹恍然,“原来如此,要是两位不嫌弃,要不就去我的宗门好了,散修固然自在,但修行一途,独自摸索前行,终究比不上有名师指导。” “楚姑娘费心了,只是这里是儒家书院,我们姐妹若是对修行有疑惑,倒是能够厚着脸皮去请教这里的君子贤人。” 楚莹歉意一笑,“倒是我多心了。” 刚才为澹台静雨上菜,一身儒衫打扮的青年又端来了两盘菜品,放在了旁边的桌上。 “我的菜来了,几位慢用。” “楚姑娘慢用。” 等楚莹离开,尹南姝姐妹对视一眼,直接以秘法叩响澹台静雨的新湖。 “澹台,那人你真的认识?” 澹台静雨早就见识过此类术法,面容不变,在心头回道:“不是旧识,就是刚才说过两句话而已。” 尹南姝心头了然,她说道:“澹台,莫怪我有小人之心,我觉得那人似乎......来者不善。” 澹台静雨吃了一口饭菜,嘴巴咀嚼不停,而继续回道:“嗯,我也这么觉得,不过尹姑娘放心,有之前的前车之鉴,我什么都没说。” “那就好。” 吃着吃着,尹北馨忽然抬头,“哎,墨公子她们什么时候回来呢?” “去见他的夫子嘛,久别重逢的,我可不指望他们能这么快回来。” 说起墨语,澹台静雨撇撇嘴,颇有不满。 她们一边吃饭,一边交谈,期间澹台静雨不经意看了眼旁边,之间对面的少女突然没了之前的那种盛气凌人,像是一下子变了个人,一个人安静的坐在那里。 楚莹对面不知何时已摆了副碗筷,而楚莹先是为那副空空如也的碗中仔仔细细添着米饭,在吃菜之时,先是为对面的碗中添菜,随后自己才小口开始吃着。 她在等人? 澹台静雨停了下来,静静看着旁边的楚莹。 “怎么了?” 尹南姝姐妹转过头,顺着澹台静雨的眼神看见了那边有些反常的楚莹。 相较于胆子比较小的澹台静雨,尹南姝在三人中无疑充当着一个主心骨的作用。 她开口道:“楚姑娘是在等人么?” 闷头吃饭的楚莹愣了愣,随后含糊不清道:“是啊,我在等人。” 见楚莹并不想多说,尹南姝也不再多问。 毕竟对方是位年轻的剑修,而她们姐妹到现在,除了楚莹之外,也只有素聆星年纪轻轻就是御风境剑修。至于两人谁更厉害一些,旁边的楚莹一直没有露出什么蛛丝马迹,她们也摸不准,但在见识过素聆星的剑气之后,她们还是觉得素聆星应该更胜一筹。 等到澹台静雨三人吃的差不多了,对面的的楚莹也吃的差不多了。 可是让她们奇怪的是对方都吃的差不多了,对面的那个碗里的菜也快堆积如山了,而楚莹口中等着的那个人却依旧未到。 然后她们就看见已经吃完的楚莹将对面的饭菜端到自己身前,开始小口吃了起来。 吃了两口,楚莹转过头,对看着自己的三人抿嘴笑了笑,然后不管她们诧异的目光,旁若无人的继续吃了起来。 几人心头不约而同的抖了一抖,特别是澹台静雨,更是心头一酸。 她觉得对面的少女似乎格外的......孤单。 吃了几口之后,楚莹稍稍出神。 似乎很久很久没有吃到一顿可口的饭菜了?是因为那个可以一起吃饭的人不在了么,所以吃什么都食之无味? 她轻轻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着他呢? 师傅让我来这里找陆夫子又是什么意思,难道真是好友之间捎个话? 想起师傅那没心没肺的心思,她又不仅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有人嗓音清冽,虽然清晰,却出奇的并不嘹亮。 “澹台,你们怎么就吃上饭了,竟然不等我们?还有尹姑娘,澹台这个样子也就罢了,你们俩也由着他。” 澹台静雨转头,“你还还意思说我们,明明是你先撇下我们,偷偷去见你夫子的。” “哎,什么叫撇下我们,明明是撇下你,瞧你这样,不伦不类的,我要是带你去见夫子,你以后还能有机会被她看中?我这是为你好呢。” “嘁。” 澹台静雨一甩衣袖。 “看你的样子,是被夫子赶出来了?” “你以为我是你啊?” 楚莹在听到那声音的时候就已经呆愣住了,她转过头,死死盯着从楼梯口缓缓走来的那道身影。 墨语注意到了一直看着他的少女,腹诽一声,奇怪,她怎么这么看着我? 随后,还不等他多想,他只感觉清风拂面。 一道人影就已经撞进了他的怀中。 “墨语!” 第一百七十五章 少女百变 墨语和素聆星在陆子衿的房中呆了许久,原本夫子想要留下两人歇息,墨语虽然心中有意,但还是婉拒了她的好意。 说是自己毕竟名不正,言不顺的,要是被别人知晓,也许就有什么流言蜚语了。而且想着澹台静雨几人还在等着他们,他也不能贸然撇下她们几人。 陆子衿倒是不意外墨语的反应,相反,她对墨语更越加满意。 对于墨语“瞻前顾后”的想法,她倒是不在乎,不过这至少证明少年这一路走来,确实长大了许多。 期间墨语说起了陆子衿的那位门生,也就是“名义上”墨语的那位师姐,陆子衿说她的那名弟子最近到了修行的关隘,正在一人独自研学,暂时有些不便。 墨语笑着打趣一声:“夫子是不是觉得师姐与我相比起来,颇有......不足,有些拿不出手啊?” 当时陆子衿就白了他一眼,嗔了一声,“自恋。” 随后陆子衿拉着素聆星说着悄悄话,墨语自觉无趣,与陆子衿告辞,独自一人先行回去。 至于肩上一左一右,越发沉眠起的两只小猫,墨语其实请教了陆子衿一番。 陆子衿只说了原本是两只小妖的它们,如今被人“抽丝剥茧”,将体内最为纯粹的那一丝上古血脉提炼出来,以上古的秘法,加以壮大,所以才有了“返本回源”的天大好事,只消再沉眠三五个月,它们就能彻底脱胎换骨,化为天地间最为奇特的精魅,有种种得天独厚的异能。 至于那人是谁,陆子衿没说墨语也猜的出来,在所有认识的人中,也只有他师傅和慕凝烟有这样的本事,至于陆子衿,墨语虽然相信自家夫子修为定然是十楼之上,但与慕凝烟相比,想必还差一筹。 对于慕凝烟的做法,说她是馈赠,还是示好,亦或是闲得无聊,墨语猜不透,也不想去猜,他的心头始终对慕凝烟有些抵触,似乎两人已经认识了许久,而且渊源不浅。 他又想起了在心湖之中所见的奇异景象。 只是一瞬间,他关闭心门,心如止水。 房门之中,与素聆星小声说着的陆子衿突然抬头,微不可查的轻轻一叹。 素聆星有些坐立不安,还以为是陆夫子对自己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都怪自己太笨了,平日里有墨语的悉心指导,可是听陆夫子说的这些,依旧是云里雾里,像分不清东南西北,脑中一团浆糊。 陆子衿对她的反应并不在意,只是低声安慰道,“不要太过担心,对于我说的这些,你能听多少便听多少,毕竟是儒家的一些道理,你身为剑修,对其有天生的排斥也是正常,好在墨语潜移默化,用浩然之气为你疏通了气府。” 随后她又说道,“我不是说剑修不如儒家,只是剑修比毕竟走的比较艰险,修行一路,相较于儒家,也更为困难,特别是许多剑修,心性走了极端,才能够走的更远。” “你既然是墨语的伙伴,我理当为你做点什么,也好让你以后走的顺畅一切,若是以后遇上什么难事,不妨将我教你的拿出来想想,就算无法解决难事,也免得你心湖激荡,剑心不稳。” 素聆星重重点头,乖巧道:“聆星记下了。” “记下了就好。” “等会儿我就带你去看看墨语的那个‘师姐’,想必她看了之后,会更加努力修行,也算是鞭策了。” 素聆星惊讶道:“陆夫子不是说......” 陆子衿狡黠的笑了笑,“骗他的。” 看着素聆星惊讶万分的表情,陆子衿笑道:“是不是觉得我既然身为儒家贤人,肯定不会说谎?” “圣人都难免犯错,我只是个贤人嘛,偶尔说说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别人又不知道。” 她凑到素聆星耳边,小声道:“不过你可不能和墨语说啊。” 素聆星下意识点头。 她依旧不敢相信,那个传闻中那么那么那么厉害的陆夫子,私底下竟然和一名普通的姑娘一样的心性。 难道这就是“返璞归真”? 随后陆子衿就那么拉着她的手,也不见有什么动作,周围的天地灵气也没有什么动荡,素聆星只是觉得自己就眨了瞎眼,眼前的景色已经突然变化,周围像是在刹那之间就多出来了一排排顶梁书架,架子上陈列着各式各样的书籍,书籍注目的字体更是如百花齐放一般,种类繁多,各有姿态。 似乎那一本本书籍是各地,甚至各洲的儒家前人所着。 “这里就是一座书院的根本,儒家学子流传千万年的家底了。” 陆子衿指了指身旁数不清的书架,“前人和今人的着作都收藏在这里了,当然,这些书都是由儒家贤人们一一过目之后,才收纳入其中的,要是里面的学问更大的话,也会有圣人亲自过目,据说最厉害的,就算是上面的老前辈,也会以化身下来,仔细一观,留下一缕文气或是浩然之气,以作证明。要是能够得到文庙前几位圣人的金字题点,那更是莫大的荣幸了。” “所以啊,这天下的学问很多,做学问的学子也很多,以普通的读书人身份,做出流传千古的文章,也是数不胜数,一座座书院的贤人有大半的时间都用在这上面了。”陆子衿说道这儿的时候,对素聆星眨眨眼,“我呀,可是很忙的。” 不知怎的,素聆星竟然觉得对方似乎在邀功一般,不过片刻后,她又驱散了心头这个荒唐的想法。 拉着素聆星走了几步,素聆星就发现了一个倚在书架旁,昏昏欲睡的年轻女子。 然后就见陆子衿突然换了副脸色,神情威严:“茉萱,你又在偷懒了!” “谁,谁在偷懒了,我在读书,对,我在读书。” 酣睡的女子猛然惊醒,然后第一时间便是找一本书籍,只是似乎她的脑袋还有些昏沉,胡乱翻找一番,拿起手中那本书,开口朗读起来时,那书竟然被她拿倒了。 “现在知道我为什么骗小墨语了吧?” 陆子衿露出无奈的神色,与素聆星心湖相谈。 素聆星本以为今天让她惊讶的事太多太多,没想到时群山连绵无穷尽,一山还比一山高。 这就是陆夫子的学生? 难怪陆夫子要骗墨语,以墨语的脾气,要让墨语看见这女子的模样,指不定会说什么有辱师门,丢陆夫子的脸,说不定严重些的,还会约定比试,将眼前的女子逼出师门,以免以后别人因为这位女子,在背后对陆夫子指指点点。 正因为墨语对自己要求严格,所以他更希望别人也严格要求自己,何况对方还是陆夫子唯一的学生。 “啊,师傅?” 闻人茉萱揉了揉眼,待看清了面前的身影之后,她身子瞬间打的笔直,眼观鼻,鼻观心,心观书,然后她一只眼睛微抬,小心瞅了一眼自己的夫子,发现对面看着自己手上的书籍,表情玩味。 “哈哈......哈哈......” 她发现自己的书拿倒了之后,讪笑不已。 “咦,师傅,这位妹妹是谁啊,是你新收的弟子,我的师妹么?” 为了怕老师发怒,她赶忙开始转移话题。 好在今天老师好像心情不错,没有与她计较,也不知是清楚她的性子,还是觉得任由她胡来,反正她舒了一口气,赞叹了自己一声福大命大。 陆子衿微微抬手,指了指闻人茉萱,后者“腼腆一笑”,“这是闻人茉萱,我的弟子。” “素聆星,非要说的话,应该是慕姐姐的弟子。” 闻人茉萱瞪大了双眼,“慕剑仙?” “嗯。” 她两步跑到素聆星身旁,拉起素聆星的双手,“久仰久仰,幸会幸会!” 素聆星被闻人茉萱的行为弄得手足无措,随后她看了看旁边的陆夫子,后者笑了笑,“她不长记性,被慕姐姐教训了一下,所以有些怕。” 素聆星略带歉意的笑了笑,怯怯道:“闻人姐姐好。” “哎呀,不要这么客气嘛,叫我茉萱就好了。” 闻人茉萱异常热情,而素聆星十分别扭。 知晓自家弟子性格的陆子衿皱起眉头,她伸出手,一把将闻人茉萱的耳朵揪住。 “少在我面前卖弄你的小心思,皮痒痒了?” 闻人茉萱吃痛,苦兮兮的看着陆子衿,“哎哟,老师,疼,疼疼疼......” 见陆子衿并不放手,她转过头,看着聆星,“对不起,聆星,我不该捉弄你的。” 素聆星摇头,“没关系的,陆夫子,茉萱姐姐没有恶意。” 陆子衿叹了口气,“你啊,性子怎么这么软,要是以后跟着墨语,说不定要吃好多亏呢。” 素聆星眯着眼,轻笑道:“吃亏是福嘛,再说,茉萱姐姐也不是外人。” “哇,聆星,就冲你这话,你这个姐妹我交定了。” 闻人茉萱还想说什么八拜之交,久逢知己,被陆子衿一瞪,她缩了缩脖子,讪讪一笑。 陆子衿松开她的耳朵,她装模作样的龇牙咧嘴一番,见老师没什么反应,又轻咳一声,“老师,你不是在屋子里么,怎么有空来找我啦?” 她腹诽一声,要是知道老师来找自己,就是打死她,她都不敢......今天偷懒。 陆子衿淡淡道:“等晚上或是明天,我带你见个人,你别把我的脸丢光了,到时候被人教训一顿,我可不会管你。” 闻人茉萱挠了挠脸颊,奇怪道:“在这里还有人敢不顾老师的面子?我可不相信。”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闻人茉萱眼睛一转,刚想开口。 “你别想找聆星套消息,她不会告诉你的。” 闻人茉萱顿时垂头丧气。 素聆星抿嘴一笑。 陆夫子的这个学生似乎是因为陆夫子的身份,有些......肆无忌惮,她倒是很好奇,若是墨语见着她这个样子,会想什么有趣的点子帮陆夫子“管教管教”闻人茉萱。 看闻人茉萱的样子,似乎修行资质十分不错,不然也不会被陆夫子看中,就品行而言,也没什么缺点,但性子似乎过于跳脱了些。 三人出这座藏书阁时,又经历了一次天地挪移的大神通,三人一部跨出,眼前景色就已经变成了陆子衿的小院。 与闻人茉萱闲聊几句之后,素聆星就向陆子衿告辞,说晚些时候,和墨语他们再来拜访。 而闻人茉萱则被陆子衿赶回了住处,罚抄书籍。 闻人茉萱最后是哭丧着脸同素聆星说的再见。 ———— 墨语跟随着尹南姝留下的记号,一路走到了她们所在的那座客栈。 见到几人已经将桌上的饭菜吃的一干二净,还空着肚子的墨语自然十分不满。 我这一来一回的,可什么都没吃呢,这几个人倒是吃饱喝足,而且最重要的是吃的一干二净,连个剩菜剩饭也不留的? 只是还刚调侃几句,那个面容陌生,感觉却又有几分熟悉的少女就看着他心里有些发慌。 “怎么弄得我好像是个什么抛妻弃子的负心人一样?” 还不等他多想,那名少女就飞奔而来,和他撞了个满怀。 “墨语!” 诶,她认识我? 再看看澹台静雨几人的表情,先是由惊愕慢慢转变为蔑视,鄙夷,似乎在说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一样。 “姑......姑娘,你是谁啊,我们认识么?” 这时候,澹台静雨冷嘲热讽一句,“哟,始乱终弃之后,连别人名字都记不得了啊?” “澹台,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哼。” 墨语怀中的楚莹抬起头来,抹了抹眼角,笑道:“是我啊,小竹竿。” “轰隆!” 像是有一道九天雷霆,直接劈在墨语头顶。 墨语张大了嘴巴,指着身前的俏丽少女,声音颤抖:“楚......楚......楚......” 澹台静雨几人奇怪的想到,难道她真是墨语的旧识,才让墨语激动的说不出话来了? “楚行!” 墨语震惊非常,然后他大声道:“你怎么变成姑娘了?是谁!是谁干的,我帮你报仇!” “噗呲......” “什么什么人干的,就是我啦,以前都是骗你的。” 楚莹掩着嘴,笑的花枝乱颤,“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楚莹。” 然后她加了一句,“真名字。” “啊......咧?” 第一百七十六章 那些旧年的重逢,依旧美好 在得知楚行真名是楚莹之后,墨语久久都没能缓过神来。 “你怎么会是姑娘呢?你怎么能是姑娘呢?” 墨语在那里喃喃自语,宛若魔怔。 澹台静雨和尹南姝姐妹面面相觑,随后无奈耸了耸肩,表示无能为力。 楚莹只是背着手,在墨语身旁静静站着,一直看着他。 他变化好大呢,差一点就认不出来了呢...... 墨语蓦然转头。“你还和我一起下水摸鱼了呢。” 楚莹歪着头,轻声笑道:“我又不像你,把衣服脱了下河。难道你没发现端倪么?比如说我从来不和学塾的少年一起玩,反倒是和那些少女走的进。” 墨语张了张嘴,“我以为是你比较招女孩子喜欢......” “你说你啊......还是这么迟钝。” 对于楚莹的说法,澹台静雨几人彻底相信了对方是墨语的旧相识,而且关系定然非比寻常。 半晌之后,墨语终于接受了这个令他难以接受的事实。 他从小到大的好伙伴,也是唯一的好朋友,她是个姑娘...... 他拉过楚莹的手,坐在了凳子上,开始“寻根问底”起来。 “楚......莹,你这个......” 墨语最先问的就是关于楚莹手中的玉鞘长剑。 “我师傅给我的,说是什么什么剑,哎呀,名字太长了,我也记不住。不过师傅说我这算是剑修哦,就是很厉害很厉害的修士,以后不需要你保护我了,我可以保护你了哦。” 楚莹晃了晃手中的长剑。 说起她与墨语相识,是在墨语刚遇上夫子的时候。 那时候她同墨语一般,都是那种看上去就柔柔弱弱的样子,在一群懵懂的孩童之中,自然是谁的拳头大,谁就能够得到其他孩童的崇拜。 毕竟家家户户总有那么一两个脍炙人口的江湖趣事,那些飞檐走壁的侠客,也是那些小镇孩童所臆想或向往的。 每到闲暇无事时,那些孩童便到处耍着自己“领悟”的王八拳,这里嘿嘿几下,那里哈哈几下,颇有怡然自得的“大侠风范”。 只是楚莹当时还小,穿着打扮也是男孩模样,有一次被那些调皮的孩童惹得烦了,出言讥讽了几句,说你们这些屁大点的孩子,懂个什么江湖侠客,豪情义气? 那些孩童自然是受不得气的,在恼羞成怒之下,抡起了自己的“绝世”拳法,就往楚莹身上招呼。 楚莹只是闷声不出气,就那么一直忍着,也不喊疼。那些孩童也没轻没重,只觉得楚莹就是江湖上侠客们所要声讨的恶霸土匪,一个个作义愤填膺状,就要教训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就在楚莹被打的伤痕累累之时,那个上山采药的少年手执行山杖,恰巧路过了那里。 当时被打的有些神志不清的楚莹只听见“咚”的一声,一个出手最重的高大孩童应声倒下。 一时间所有的孩童都被惊醒,看了地上倒地的“江湖老大”,又看了看那个黝黑瘦小的小孩。 “谁再动手,我打谁。” 背上的竹娄放在一边,年幼的墨语提着那根行山杖,一脸平静的看着一群比自己还要高出半个头的孩童。 那个瘦瘦小小的身影,在当时的楚莹看来,却是那么高大无比,就如同玉禾宗所在的山岳,上抵青霄,不,应该是比玉禾宗的那座山岳还要高大一些。 似乎是为了让她安心,当时的墨语对她咧嘴笑了笑,然后说了句,“放心,没人敢在我面前欺负你。” 随后就见墨语被人一脚踢中了胸膛,蹬蹬蹬倒退了近丈远。 “竟然还有同伙,看我们不一起收拾你们!” 一群孩童一拥而上,将那个瘦小身影团团围住。 随后便是敲打声,痛呼声。 等到她回过神来,年幼的墨语浑身染血,衣衫破烂,那根行山杖也断作了数截。而周围全是抱着身子,低声痛哭呻吟的孩童。 似乎是用尽了力气,墨语一屁股坐在了楚莹的身旁。 墨语笑着说道,“没事了。” 声音有些沙哑,却格外动听,就像是世间最美好的乐曲所奏的音调,转瞬便如一汪清泉,淌过了她的心头。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让她记了这么多年,而且就算是再过千年万年,她依旧记得。 额头的鲜血一滴滴溅落,墨语却像个没事人一样,胡乱擦了擦,因此也让鲜血抹了大半张脸庞,让他看起来有些......狰狞。 可就是那么一张脸,她已经牢牢记在了心底。 待恢复了几分力气,墨语把手伸出来,对她笑道,“还能起来吗?” 只是对方在伸出手之后,又收回了手,在身子上使劲抹了抹,最后觉得已经干净了许多之后,才重新伸出手,将她拉起。 墨语故作风轻云淡,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狼狈。 “哦,弄脏了你的衣服,不好意思,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洗干净的。” 他注意到拉起楚莹之时,淡淡的血渍依旧沾染到了她的衣服上。 “没关系。” 楚莹连忙摇头。 她深深看着墨语,“谢谢你。” “不用谢我,这个嘛,就叫路见不平,我举杖相助。” 楚莹小声道,“你也想当一个侠客么?” 当时的墨语一拍胸脯,努力做出豪气干云的模样,“那是自然,不然以后看着别人欺凌弱小,我要是因为自己太过弱小,只能在一旁干瞪眼,那可不行。” 那时候的墨语,真的很像一个侠客,一个对她伸出援手的侠客。 然后墨语背上了他的小竹娄,捡起断成数截的行山杖,在离开之时,对着依旧呆在原地的楚莹笑道,“我走了,再见啦。” “喂!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做好事不留名嘛,就不用问我的名字啦。” 当时墨语没有回头,只是挥了挥手。 他没看见,那个呆呆站着的小女孩,其实已泪流满面。 当时墨语选择出手相助,并不完全是因为夫子,而是他觉得楚行的遭遇与他以前有些像,只是当时并没有人对他出手相助,而他也被打的遍体鳞伤,动弹不得。 之后等到陆子衿一时兴起,选择在学塾当个夫子,墨语也随着夫子在学塾旁听,楚莹才再次遇上墨语。 当楚莹回家时,那一身伤痕和凌乱的衣裳可让她的父母吓坏了,而她也因此被禁足许久,等到楚莹找到机会,想要寻找那个曾经帮助自己的墨语,墨语已经基本不在镇中游荡,不是在那个破庙,就是在夫子的小院,或是在山上采药。这几个地方都不是楚莹能够去的地方,她那个时候身边随时都跟了一两个家仆,确保她的安全。 一晃眼,两个小孩都长大了。 楚莹觉得自己拿起了长剑,也会像墨语当年那般,能将墨语护在身下,保他平安。 墨语摸了摸头,“怎么会有这个想法呢?” “因为墨语你以前也是这样做的呀。” “原来你还记着呢。” 楚莹笑道,“那是当然了。” 墨语哈哈一笑,拍了拍楚莹的肩膀,在觉得已经有些不妥之后,他又收回了手,“那我以后的安危就靠你这位未来的剑仙了哦。” “好。” 楚莹点点头,神色格外认真。 “对了,还没介绍呢。” 墨语突然一拍脑袋,“这是楚莹,我以前的同窗好友,也算是同甘共苦的好朋友。” 楚莹加了一句,“是吃过同一碗饭的那种。” 澹台静雨几人眼神微妙。 墨语小声嘀咕道:“那个,以前我不是不知道么......” “那现在知道了吧?” 墨语十分没有底气,“知道了......” 不简单,不简单的很。 据澹台静雨的仔细观察,一直盯着墨语的楚莹十分不简单,一般情况下,只有素聆星才会露出这种眼神。 澹台静雨哀叹一声,聆星姑娘,你怎么还不回来哟。 一直观望的尹南姝突然出声问道:“哎,楚莹姑娘,你和墨语是怎么认识的啊?” 楚莹看了看墨语,露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羞涩,“这个嘛,算是一个俗套的故事。” 尹北馨脱口而出,“英雄救美!?” “喂喂喂,那时候她是个小男孩诶,什么英雄救美,尹姑娘,你可不能乱说的啊。” “哦~~” 尹北馨拉长了音调。 随后几人听过墨语与楚莹间一些简单的故事,知晓两人自年幼起便已经相识,而且还似乎是墨语唯一的朋友,也渐渐与楚莹开始熟络起来。 “哎,大家都在......啊......” 素聆星作别夫子,赶紧回来与墨语汇合。 她走到酒楼下方,就似乎听见了窗边几人的轻笑声。 等到走到楼上之时,看见几人有说有笑,刚开口的她突然就看见了墨语旁边,本该属于她的位置,不知何时已经做了个与她不逞多让的少女,那少女膝上的玉鞘长剑更是显眼无比。 本命飞剑?剑修? 墨语转过头,“呀,聆星回来啦。” 然后素聆星看见墨语旁边的少女直接扭头就问,“墨语,她是谁啊?” 她俏脸微寒,冷声道:“素聆星!” “聆星姑娘好,我叫楚莹,是墨语的朋友。” “朋友?” 素聆星微眯双眼。 而楚莹微笑着点头,“是啊,老朋友了。” 墨语突然感觉自己汗毛乍起。 他走到素聆星身旁,连忙道:“我以前和你说过的。” “说过?” “对啊,楚行啊,你不记得了?” 瞬间,素聆星的气势便已收了起来,她问道:“楚行不是男的么......” 墨语摊手,“我也以为她是男的,可是事实就是这么离谱......” 素聆星突然展颜一笑,像是春日的积雪融化,“楚姑娘好。” “聆星姑娘你好。” “呼。”墨语轻轻吁了一口气,虽然还有些不明就里,但似乎没了之前的剑拔弩张? 澹台静雨三人也是悄悄抹了把汗。 看刚才那架势,要说两人会突然打起来,她们可一点都不怀疑。 两个厉害的剑修,不管不顾出手,不说会有什么儒家贤人出手制止,只怕她们这几个局中之人,当场就会被剑气所伤,再想得凶险些,有可能当场就被误杀也说不定。 “奇怪,怎么突然有点冷了。” 早已经寒暑不侵的墨语四处望了望,随后看到了几道幽怨的眼神正直勾勾盯着他。 “你们这是什么表情,我惹你们了?” 几人异口同声,“没有!” 然后素聆星“轻轻”推了推墨语,坐在了他的右边。 “哎呀,聆星你这样我都没办法用筷子了......” “那就不吃了。” “啊?” ———— 另一边,虽说作为坐镇书院的贤人之一,陆子衿基本不会以“坐观天地”的神通,四处查看有无儒家弟子违背了书院规矩,但奈何今日不同,在她看来,那既听话又不当守规矩的小墨语很可能惹出什么乱子来,所以她稍稍留心,注意着墨语那边。 当然,一般是点到即止,惊鸿一蹩。 之前没能将自己亲手织的法袍赠与墨语,只是因为墨语走的匆忙,而她又觉得自己辛辛苦苦收集织衣材料,好不容易制成的法袍,这样简简单单交与墨语,实在是有些草率,怎么也得是找个稍微隆重一点的日子,比如说墨语没能说出口,其实她知晓的那个大年夜,也就是墨语的生日,再交给他,到时候能看到他一脸惊讶,最好是感激涕零,说什么夫子的心意,墨语永远谨记,那就很好。 作为儒家贤人,她没有这些小心思。但作为陆子衿,作为墨语的夫子,她是有的。 随后她就看到了那颇为有趣的一幕,墨语被两位少女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这边为他夹一口菜,那边也是“不甘示弱”,也为他夹一口菜。 至于旁边似乎是墨语朋友的几人,都是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像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 而天不怕地不怕的墨语,虽然心里苦不堪言,但还要强颜欢笑,“左右逢源”。 然后若是稍稍怠慢一人,他的腰上就会悄无声息的挨上那么一下,两位少女用的劲不大,但每揪一次,墨语的身子都要抖上一抖。 女夫子看的目不转睛,开怀大笑。 “奇怪......老师是因为什么事笑得这么开心?” 闻人茉萱贼头贼脑,想要一窥究竟,还不等她离开板凳,一旁的戒尺凭空而起,直接落在她的掌心。 “哎呀,不敢了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闻人茉萱赶忙乖乖坐好,使劲搓着掌心。 不一会儿,她既是手痒痒,也是心痒痒。 第一百七十七章 委屈 任由素聆星和楚莹折腾一番后,几人来到书院外面。 坐在湖边的草地上,墨语同楚莹大致说了这一年多的经历。 “我以为和师傅在山上修炼,见到的那些珍禽异兽,洞天景像,已经是十分稀奇的了,没想到你们一路走来,更加离奇。” “还有那些居心叵测的人,我有些想不明白,难道一个人真的可以坏到那种地步?” “是啊,人心难测嘛,见的多了,也就不奇怪了。” “还是山上好啊......” 楚莹看着外面,轻声嘀咕一句。 听到她说这话,素聆星不着痕迹的勾勒出一抹微笑。 对她来说,墨语在哪儿,哪儿就好。 “好人很多,坏人不少,谁说的定呢。” 墨语看了看周围并排坐着的几人,“走了这一遭,能认识你们,我倒是觉得挺好的,肯定比天天待在山上强。” 澹台静雨打趣一声,“难得啊,墨语。能从你口中说出一句好话可不容易。” “那是因为澹台你是在是有些,难以启齿......” “哈哈哈......” 哄笑过后,澹台静雨看着墨语,认真道,“不过我真的要谢谢你,墨语。这一路上你都对我照拂有加,不然我也不可能这么容易就走到书院。” “我啊,就是怕你被别人骗了,才发的好心肠,要是让我再选择一次......” 墨语想了想,“还是带上你吧,怪可怜的......” “去你的!” 澹台静雨抬手便想往墨语身上招呼。 “哎哎哎,男女授受不亲啊。” 墨语指着她笑道。 “什......什么男女......什么跟什么......” 澹台静雨左右看看,发现大家都看着自己,眼神意味深长,她说话结结巴巴,低着头,神色窘迫至极。 “要说之前嘛,我还只是怀疑而已,见着楚莹之后,你觉得我还看不出来?” “嘿嘿......嘿嘿......” 澹台静雨干笑两声,没有接话。 不过她心头忐忑,害怕墨语询问她为何多有隐瞒,是不是不把他们当朋友。 等了片刻,却不见墨语继续发问。 她抬起头,忍不住问道:“难道你就一点不好奇?” “好奇什么?你为什么遮掩自己身份?”墨语翻了个白眼,“拜托,我把你当朋友又不是因为你是男是女。秘密嘛,谁还没有呢,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难道对朋友就可以什么都不保留啦?我可不见得。” “还有你那点小心思,我不用猜都想得到了,无非就是出门在外,男儿身更方便一点,和人对峙也有底气一点,我可是知道你掀别人面摊那事的,脾气可不小。” “那个......我不是没吃过面么......” 墨语躺在草地上,双臂枕着脑袋。 “墨......语,我和北馨也要谢谢你。” “对的对的,谢谢你手下留情。” 墨语咧嘴笑了笑,“什么手下留情的,北馨姑娘,当时我可是要对你痛下杀手的。” “我是说姐姐嘛,至于我,不是没什么大碍么。” 墨语轻轻摇头,“是我当时的问题,只是看到你杀意凝为实质,以为你手上沾染鲜血无数,才决定全力出手,差点就......让你见不着你姐姐了。” 尹北馨吐了吐舌头,浑然没有埋怨的神色,“当时是我欠妥,只想着为姐姐出气,不自量力。不过我也不知道我的功法有那样的问题,至于杀意什么的,更是感觉不出来,难道是我修炼的时候出了岔子?” 墨语说道:“你的功法应该是有能专门影响别人心智的功效,不过连你自己都不清楚,我也不明白其中的缘由,可能只有教你功法的师傅知道了。” “可是他都好久都没出现了,也不知是生是死......” 尹南姝望着湖面,下巴搁在膝上,“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应该让你冒冒失失的出去的。” “没有我,姐姐怎么能快些好起来呢。” 尹北馨双手挽住尹南姝的手臂,半个身子都靠在了她的身上。 “你们姐妹感情真好,真羡慕你们姐妹啊。” 澹台静雨看着她俩,轻声说道。 “以前我也想有个姐姐妹妹的,想着可以互相依靠,可是家里就我这个独苗,又不是男孩......” 墨语一语点破她的意图,“你是想着在挨骂的时候可以找个人顶包吧。” “胡......胡说!” “哎,聆星,怎么不说话啊?” 素聆星坐在墨语旁边,瞥了他一眼,“说什么?你不是说的挺开心的么?” “小聆星,怎么感觉你就突然不对劲了呢......” “是么?” 墨语睁开眼,看着她问道,“是不是不高兴啊?有谁惹你,告诉我。” 素聆星伸出手,一巴掌落在墨语下半张脸上,“闭嘴。” 虽然是她没用力,墨语还是装模作样捂了捂嘴,“哎哟,疼。” 然而素聆星并不上当,只是淡淡道:“疼死你算了。” 墨语捂住胸口,“我的心好痛,没想到小聆星你竟然这样对我。” 见素聆星依旧面无表情,墨语只得无奈挠挠脸颊。 澹台静雨几人就是有心帮他,看他这“愚笨”模样,也是无可奈可。 在沉默一会儿后,素聆星看了看一直光明正大瞧着墨语的楚莹,“听你说你也是剑修?” “是啊,有什么问题么?” “咱们比试比试?” 楚莹微微有些诧异,随后思忖片刻,点头道:“好啊。” 她可不认为自己会输,要知道在玉禾宗修行的时候,无论是宗门里那些活的不知道多久的长老,还是她的师傅,亦或是她的同门“师妹”们,都对她的修行天赋咋舌不已。 不过一年的时间,修为就到了御风境,虽说练气修行,前四境只要根骨好,精进速度都不会太慢,但要说一年的时间抵达第五楼,玉禾宗数百年来,也仅有当代宗主和楚莹两人而已。 虽说玉禾宗相较于天戌宗来说,修为普遍要低上半个境界,而且以人丁来说,也要少上许多,但奈何玉禾宗每个弟子都是正儿八经的剑修,而且最重要的是都是那种能够在山上横着走的那种纯粹剑修,天戌宗则基本都是炼气修士,单凭杀力,委实无法同玉禾宗相比。。 玉禾宗能够力压天戌宗一头,坐稳大夏第一,甚至是中洲第一,皆因为那一个个剑法冠绝一洲的剑修。 只不过玉禾宗虽然在山上横着走,除了半甲子接受弟子之外,一向不接触世俗,所以明明有很大名气的那些剑修,在世俗,甚至是散修、山泽野修眼中,都是名声不显。 楚莹听说那些能够走出宗门的师姐们,大多是去别洲历练,因为说的是中洲的水太浅,出不了什么声名显赫的剑仙。 能够在同辈之中脱颖而出,而且被师傅和长老们极为看好,楚莹虽没有傲气,但也觉得自己并不会弱于别人。 何况听墨语说起,素聆星也不过与她修行了差不多的时间,就算对方根骨资质皆为上佳,与她同一境界,她也丝毫不惧。 素聆星开口道:“刀剑无言,待会儿......” “闭嘴!聆星,这是你该说的话么?” 墨语猛然坐起身来,对素聆星喝道。 别人不清楚素聆星的底细,他可是再清楚不过了,单轮战力,至多比他低上一线,不管是五境的炼气修士,还是剑修,都走不了几个回合。 除非楚莹不仅剑法独到,还要善于争斗厮杀,否则不可能胜过素聆星。可听她这一年都在山上跟随她师傅修行,他可不认为楚莹的师傅能比随手拿出人仙境本命飞剑的慕凝烟厉害,何况这些日子他都在和素聆星练手,刚开始还有所保留,到了后面,他基本已是全力出手,两人也很难分出胜负。 “你......你......” 素聆星看着墨语,眼眶微红。 “楚莹什么情况你不清楚,你自己的本事你不知道?还刀剑无眼,下一句是不是生死各安天命了?” 素聆星扭过头,“是。” “你!” 墨语大怒,正准备开口,旁边的楚莹开口小声道,“没关系的,我和师妹她们也是说的刀剑无眼,各凭本事......” “你也当我傻呢?哪个自家人比试不是点到即止的?” 楚莹不好意思的讪笑一声。“那我们也点到即止好了,是吧,聆星。” “我要你管?” “你......我帮你说话呢......” “嘁,要打就打,哪那么多废话。” 楚莹轻声道:“那切磋切磋也无妨嘛......” 墨语站起身,直接离去,只留给她们一个背影。 “打打打,不用留手,打死了我给你们收尸!” 几人面面相觑。 澹台静雨小声道:“墨语这是生气啦?” “废话。” 尹北馨看了看愣在那里的两人,撇撇嘴。 “哎,澹台,你什么时候见他生过气的?” “没见过......” “哦......那看来他是真生气了......稀罕啊......” 尹南姝轻声呵斥一声,“北馨,你说什么呢。” “没说什么啊......”看到姐姐使劲给自己使眼色,尹北馨看了眼素聆星二人,闷着头,不再说话。 素聆星站起身来,就那么怔怔望着墨语离开。 只是她紧咬着嘴唇,手指关节握得比苍白。 “喂,墨语,别生气嘛,我逗你呢,我和聆星不会打起来的。” 与素聆星不同,楚莹知晓墨语的脾气,气来的快,去的也快,正在气头上的时候只要说些好话,只要三言两语,保准气消的无影无踪。 快步跑到墨语身边,看着墨语板着脸,脸色阴沉的可怕,楚莹非但不担心,反而捂着嘴偷笑一声。 要是墨语正生气,哪会摆着臭脸,只有墨语面无表情,一言不发的时候,那才是真的生气。 她唯一见过的一次是以前有熊孩子说墨语是有娘生没娘养的野种,墨语没法反驳,就面无表情,在那座破庙坐了整整一天,既不吃饭,也不喝水,更不搭理别人。 楚莹微微曲着身子,前半身探到墨语旁边,笑道:“喂,一年不见,你怎么变得这么小气了?” 墨语转头瞪了她一眼。 “哎呀,不要生气嘛,是我不懂事,我该让着聆星的,她要找我比试,我该直接认输的。” “哼。” 回应她的是一声冷哼。 嘿,有戏! “你看咱们这么久没见,就这么臭着一张脸,多不好啊,我可是走了好久才走到这里的,这就是那什么有缘千里来相见......” “......” 楚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素聆星就那么一直看着墨语和楚莹的背影,面无表情。 等到墨语和楚莹的身影消失,她才猛的蹲下身子,双手怀抱,将头埋在双膝之中。 看着轻轻耸动肩膀的素聆星,澹台静雨和尹南姝姐妹是安慰也不是,不安慰也不是, 她们只能叹了口气,静静候在素聆星身边。 素聆星自觉的前所未有的委屈。 墨语不仅吼了她,还是第一次这样生气。 他从来都不会生自己的气的,但是他为了那个楚莹竟然生气了...... 他不要我了...... 他说过的......他说过不会不要我的...... “骗子......大骗子......” 澹台静雨努力凑上前去,还是没能听清素聆星在说什么。“聆星她在说什么?” “骗子?” 听到素聆星的喃喃自语,尹北馨疑惑道,“谁是骗子?” “反正应该不是我们。” 澹台静雨耸耸肩。 “你给我消停点吧。” 尹南姝捏着尹北馨的耳朵,将她直接拉走了。 澹台静雨看了看前面,片刻后,也走开了。 她们都走了? 就剩我一个人了...... 恍惚之中,一只温暖的手掌轻轻拉起她的右手,随后左手亦被一只手拉起。 “墨语?” 只是她此时泪眼朦胧,只能看到前方的模糊人影。 “我的小聆星可不应该是个爱哭鼻子的人。” 墨语满含歉意,抬起左手,仔细为她擦拭眼泪。 只是素聆星的眼泪止不住的流淌,任墨语如何擦拭,依旧滚滚落下。 墨语低头,将额头抵到她的额上。 “对不起(对不起)。” “是我该说对不起的。” 墨语歉意道,“都怪我脾气不好。” “没有没有,墨语脾气最好了,是我不懂事......” 墨语没有说话,只是拉着她的手,开始在湖边走着。 素聆星任由他拉着自己,走在前方。 走了许久,墨语身子顿了顿,“以后不会这样了。” “我保证。” “嗯!” 第一百七十八章 夫子学生一两个 墨语与素聆星二人在湖边走了许久。 浅浅的浪花拍击声自雾气氤氲的湖面传来。 虽说湖水非死水,但要说能有江河的浪花声,委实是不太可能。 只是传言湖中心的锁龙塔中犹有不甘心的蛟龙挣扎,这才撼动湖中的小岛,激起了无数浪花。 “墨语。” “嗯?” “我……还想和楚姑娘比试……” “好。” 若是之前,素聆星找楚莹是为了一时之争,那么现在,她只是单纯想看看楚莹的剑法。能相互借鉴最好,但对方若是有什么不足之处,她也好出手指点,也算是变相报答她拉下脸规劝墨语。 墨语没再问她缘由,其实对她的心思已知晓大半。 “墨语,这湖中真有锁龙塔?” 素聆星看着湖中深处,以她的目力,还不能看透缭绕在湖面的雾气。 “有没有锁龙塔我不知道,但蛟龙,肯定是有的。” “为什么?” 墨语遥遥一指,“这些都是云啊,不是真正的雾气。” 以前在小河镇,他就见过那条露出真容的蛟龙,口吐云气,与这湖面的雾气颇为相似。 “那是谁把那些蛟龙抓到里面的呢?” 素聆星踮起脚尖,“听说那些蛟龙之属,至少都相当于大修士,要想活捉,怎么也要高一两个境界吧?” 墨语轻轻捏了捏素聆星的鼻翼,“我又不是那些被囚在锁龙塔中的蛟龙,怎么知道啊,难不成要我去问它们么?” “你可以去问陆夫子呀,她一定知道。” “你怎么不去问?” “我不好意思……” “那我也不好意思。” “不可能,你那么厚的……” 说到一半,墨语已经轻轻捏住了她的脸颊,“你说什么?我那么厚的什么?” 墨语稍稍加重力道,大有不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就休怪我“大刑伺候”的架势。 素聆星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一般,“没有没有,我什么都没说,你也什么都不知道。” 她眼睛一转,“哎呀,墨语,我们去找澹台她们吧?都这么久了,她们肯定等急了。” “你少给我转移话题。” “没有没有,不敢不敢……” …… 与澹台静雨她们汇合时,澹台静雨几人见墨语二人似乎有和好如初,甚至关系似乎还更加亲密了些,澹台静雨伸出手,悄悄为一旁的楚莹竖起了大拇指。 楚莹看着墨语和素聆星二人手牵着手,微笑不语。 只是谁也没有察觉到,一直都是笑意盈盈的少女,眼中有一丝落寞一闪而逝。 那位“师姐”似乎是一语中的? “待会儿我准备带澹台去夫子那儿,尹姑娘你们......” “我和北馨就不去了,毕竟我们以前的身份还是多有不便。” 尹南姝姐妹二人并排站着,婉言拒绝。 “反正以后还有时间,不必急于一时。” 终究不知道那位贤人对于她们的魔门身份是何种态度,尹南姝觉得还是该稍稍观望一些,贸然同澹台静雨一起前去拜访,可能有些不妥。 “那好。” 墨语点点头,看向楚莹。 “我正巧也要去陆夫子那里。” “好,等会儿我们一起去。” 澹台静雨看了看他们,神色有些不安。 “墨语,你说我这个样子......陆夫子会不会不喜啊?” 此时她已换了身衣裳,恢复了女装,只是出门之时,娘亲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让她来书院时穿着的锦衣,她本来没打算穿的,经过墨语说的那番话,她觉得还是该坦诚一些,虽然那位神通广大的陆夫子定然能看穿她之前的伪装。 “挺好的啊,比那单薄的书生衣服好多了了,而且你不知道之前你穿的很别扭么?” “没感觉啊,我倒是觉得这身衣服有些别扭......” 墨语双手叉腰,叹了口气,“看看,什么叫身在福中不知福,这就是了。” “这可是一件入了品秩的法袍,而且衣角有儒家一位君子的题字。” 墨语指了指澹台静风的一处不显眼的衣角,上面有“静雨”二字。 “我娘她......” “她不放心呗。” 澹台静雨低下头,使劲抹了抹眼角,“我不会让她失望的。” 墨语满意的点点头,“这就对了。” 在休憩闲聊过后,临近傍晚,几人一同去往陆子衿的小院。 墨语与素聆星走在最前面,楚莹紧随其后,澹台静雨走在最后,而且一路她四处张望,看周围有没有对她投来另类眼神的儒生,不过一路上遇上的儒生不在少数,下至青年书生,上至长髯儒士,似乎都是见怪不怪,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走到陆子衿的小院,墨语并没有敲门,而是直接推门就进。 走在后面的澹台静雨心头一抖,生怕院中那神秘的陆夫子大发雷霆,将他们直接赶出去。 结果她只听到院中有一道极为悦耳的空灵嗓音响起,“小墨语,什么时候学会不敲门了?” 墨语哈哈一笑,“都是自家人,敲不敲门都一样嘛。” 院中的嗓音没再响起。 等到屋门口,墨语毫无顾忌,一步踏入,素聆星和楚莹也干脆利落,唯独澹台静雨,抬起了脚,却是犹豫不定。 “既然是小墨语的朋友,就不用那么拘谨。” 澹台静风这才轻手轻脚走进屋子。 “陆夫子,我来看你啦。” 楚莹走到桌案前,对着低头研读书籍的陆子衿说道。 陆子衿抬起头,看着楚莹,轻笑道:“你师傅舍得放你下山?” “师傅让我把礼物送给陆夫子,说别人送的话,不放心。” “只怕是她觉得让别人送,就不算还那个人情吧。” 楚莹装作十分惊讶的样子,“陆夫子看来很了解师傅嘛。” “她是我师妹,你说我了不了解?” “师妹!?” 几人惊讶万分。 楚莹是剑修,她的师傅也是剑修,而陆子衿是儒家贤人,怎么都不该扯上什么关系的吧? 陆子衿早料到了她们的反应,继续说道,“以前我也是剑修啊,只是后来觉得做学问比练剑有趣一些,我才开始到这座书院,开始埋头读书,然后就那么读啊读的,读成了一个书院贤人。” 看陆子衿说的轻巧,似乎随便读读书便读出一个贤人,众人一时间难以相信。 要读书读出一个贤人,何其之难,一座书院也许百年,数百年才能出一个,放在一洲之地,都是屈指可数。 “不过都是以前的老黄历了,现在她是一宗宗主,而我是坐镇书院的贤人,两人见面的时间其实很少。” 陆子衿放下手中的书籍,对楚莹说道,“我倒是有些好奇她让你带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只有陆夫子你自己看咯。” 楚莹从须弥物中拿出一个一尺见方的黑色盒子。 陆子衿眼睛一亮,“她可是有心了。” 为墨语说织的袍子品秩虽然还算可以,但她毕竟不是专精此道的炼器大师,所以那件袍子最多也就算上品之流,而盒中的物品能够让那件法袍品秩更上一层楼,甚至若是日夜以金精钱“喂养”还有可能不断拔高品秩。 “楚莹,你送完东西就走么。” 楚莹看了看墨语二人,说道:“本来是这个打算的。” 陆子衿心领神会,“长途跋涉,留下来歇息几天吧。” 楚莹脸上笑意更甚,“那就叨扰夫子了。” 说完楚莹的事,墨语对夫子使了个眼色,夫子瞧了瞧站在几人身后,有些局促不安,紧张无比的澹台静雨。 陆子衿笑问道:“不介绍一下自己?” 墨语让开身子,让澹台静雨走到前方。 “陆夫子好......我......我叫澹台静雨,家住冀侗城......家里有一百三十口人......” 陆子衿无奈一笑,“澹台,我不是查户籍的,不用说的这么详细。” 澹台静雨有些垂头丧气,自己今天怎么这般愚笨,连话都不会说了? “墨语带你来的意图,我已经知晓,看你的样子,做一个书院君子门下,绰绰有余。” 陆子衿话锋一转,“不过......” 听到这两个字,澹台静雨一颗心直接沉到谷底。 “我还需要看一看再说。” 澹台静雨猛然抬头,一脸呆滞,她看了看墨语,似乎在询问陆夫子这是何意。 “意思是你有机会,瞧你笨的。” 墨语扶额,觉得之前的澹台静雨还好,一到夫子的小院,就好像突然变了个人。 澹台静雨的眼睛慢慢瞪大,瞳孔充盈,一脸难以置信,“真的?” “煮的。” “谢谢夫子,谢谢墨语,谢谢聆星,谢谢楚莹......” 激动之下,她紧紧抱住了素聆星。 “哎哎哎,这事还没定呢,你这么激动干啥?” 澹台静雨立马停住身子,在察觉到自己失态后,马上站直了身子,神色肃穆。 陆子衿点点头,“这还有点读书人的样子。” 被陆子衿这么一夸,澹台静雨再也忍不住,脸上隐有笑意。 “嗯,不禁夸,和小墨语一样。” “夫子,你这可就不对啦,我怎么能和澹台一样呢,以前你可没有夸过我。” 陆子衿一脸玩味的看着墨语,“是么?” “好像是吧?哈哈......” 墨语摸了摸鼻子,哈哈笑了笑。 “好了,聆星,楚莹和静雨,你们去偏房等一会儿,里面有我的藏书,若是真心喜欢,可以任意选一本。” 墨语立马拉着素聆星,使劲对她使眼色,然后一边高声道:“哎呀,夫子怎么这么客气呢,聆星她们可会不好意思的。” “我看你倒好意思的很呐。” “夫子以前说过,让我将夫子当亲人一般,我可记着呢。” 陆子衿故作诧异道:“我当时就是随口一说,小墨语你竟然当真了?” “别给她们使眼色了,我的藏书都差不多。” “嘿嘿。” 陆子衿没有理会傻笑的墨语,对院外说道,“茉萱,还不进来?” “哎呀,来了来了,老师找我什么事啊?” 身着黄裙的少女一路小跑,带着一缕清风,涌入房间。 听到这道声音,墨语这才知道为何夫子要让聆星几人暂时退到偏房。 他用食指关节抵着下巴,打量着有些冒冒失失的少女。 这就是夫子的弟子? 看起来似乎......不怎么样? 陆子衿轻喝一声,“少装模作样了,偷听了多久?” 闻人茉萱讪讪一笑,伸出右手,曲起三根手指,食指和拇指作捻纸装,只余一条缝隙,“一小会儿。” “墨语,这是我的弟子,闻人茉萱。” 闻人茉萱转过头,故作惊讶,一手掩嘴,“你就是墨语?久仰久仰。” 见墨语面无表情,她自觉无趣,撇了撇嘴。 闻人茉萱蹦蹦跳跳走到陆子衿跟前,“老师,找我来什么事啊?是不是不用抄书啦?” 不等陆子衿回答,她又自问自答:“谢谢老师!” 墨语沉默片刻,开口道,“闻人闵是你什么人?” 闻人茉萱一脸惊讶,“你认识我父亲?是不是我父亲长得随我?” 墨语并没有回答她,而是开口说道。 “闻人先生有你这么个女儿......” 闻人茉萱笑道,“怎么?是不是十分的引以为豪?” “家门不幸。” 闻人茉萱顿时沉下脸来,冷声道:“你什么意思?” “比试一场,琴棋书画,任由你挑,文斗武斗,任由你选,若是输了,自己滚出夫子门下。” 墨语走上前去,站到她跟前,轻飘飘吐出两个字,“别给夫子丢人,也别给你父亲丢人。” “你谁啊你,口气不小啊?还让我滚出老师门下,这里你说了算啊,老师,哦?” 她转头一看,却见自己的老师亦是冷着脸,一言不发。 “老......老师......?” “墨语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陆子衿淡淡开口。 闻人茉萱这才仔细打量墨语,她微微眯眼,“你是夫子去那个小地方收的弟子?我的师弟?” “你不配。” 闻人茉萱咬咬牙,“好,比就比,文斗武斗都比!琴棋书画也比!要是你输了,就......” “我不是夫子的弟子。” “就滚出这里!” 不知怎的,一看到对方那不屑、漠视的眼神,闻人茉萱就一阵火大。 “好。” 陆子衿袖口一扫,房中凭空出现两张桌案。 “请。” 墨语拿出夫子所赠与的“衿眉”,抬手示意。 “我说老师的笔怎么不见了,原来是送给了你,好,很好。”她先是看了看墨语手中的笔,再对墨语说道:“要是我赢了,笔归我。” 墨语看了眼夫子,夫子轻轻点头。 “可以。” 第一百七十九章 用心,欢聚 自闻人茉萱答应比试,到二人比试完毕,仅仅只用了一刻钟。 “文斗比完了,要比比武斗?” 墨语看着一脸茫然,呆坐于地的闻人茉萱说道。 偏房处,几个脑袋探出来,以心湖交谈。 “聆星,墨语这么厉害?不仅修为高深,连琴棋书画也是样样精通啊。” “少见多怪的,墨语在小河镇的时候就能由陆夫子单独教导,你以为呢。” “不过墨语这么对闻人姑娘,是不是有些不太好啊,那毕竟是闻人先生的独女。” “正因为是闻人君子的独女,墨语才这样大费周章,澹台,你怎么这么傻。” “哦哦……” 见到地上的闻人茉萱毫无反应,墨语蹲下身子,“想要夫子的笔,可看看你的样子,你有这个资格么?” 闻人茉萱下意识摇头。 仅仅一刻钟,她输得彻彻底底,心服口服。 桌案上本来让她引以为豪的诗词,在眼前这个比她还要小上几岁的少年面前似乎一无是处。 让无数儒生拍手称赞的楷书更是如稚童写字,难以往其项背。 虽然知道墨语会赢,但陆子衿也没想到墨语相较分别之前,无论是书画还是诗词,都有了极大的进步。 “闻人茉萱,你入夫子门下几年了?” 闻人茉萱抬起头,茫然的眼神恢复一些神采,她低声道:“十二年……” 墨语转头,“夫子在小河镇呆了四年?” 陆子衿轻轻点头。 “自夫子开始教导我,学问由浅入深,道理由低到高,一共三年多,其中夫子在学塾担任夫子两年,算起来,有你这般待遇,至多两年。夫子不在你身边的四年,不管是不是有君子贤人教导,我们暂且不算。” 墨语冷笑一声,“你说你这个夫子唯一的弟子,是不是有些丢人?” 闻人茉萱埋着头,低声应道:“是……” “你一进门,就冒冒失失,行事只凭喜好,自问自答,洋洋得意。偷听夫子和我们的谈话?你尊重别人,尊重夫子了么?” “尊师重道,你学了多少?” “不认识我,说什么久仰久仰,装模作样,表里不一,谁教你这样的?” “我言语一激,你便失了理智,争强斗胜,骄傲自满,谦逊做人,你又懂了几成?” “是觉得自己是夫子唯一的学生,夫子脾气又好,在书院又是众星捧月,便觉得自己高高在上了?” “以后若是独自游历,别人看你,不会说你口气大,本事小,也不会在乎你学问高不高,道理好不好,只会觉得教导你的夫子是徒有虚名。” “你可以不在乎,但我在乎。夫子教的好我,教不好你,是你自己不争气。” “夫子赠我‘衿眉’,我自认为没有辜负它,也没有辜负夫子,至于你自己,不仅辜负了夫子,还辜负了你父亲,你母亲。” 墨语站起身子,“至于你到底如何,都由夫子定夺。” 陆子衿并没有理会地上的闻人茉萱,而是对墨语说道:“小墨语,一年多不见,似乎有不小的进步啊。你练拳,炼气的时候也兼顾着那些?” 墨语说道:“练拳又练剑,练剑即练笔。至于其他的,只是闲暇时多看些书而已。” “小墨语,都说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你是读万卷书又行万里路啊。” 墨语笑了笑,“只是力所能及而已,与其荒废时间,不如多学一些,多看一些,以后也许会有用不是。书到用时方恨少,这可是儒家最大的忌讳。” “茉萱,听了墨语了这么一番话,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弟子......弟子无话可说,任凭老师处置......” 陆子衿撑着下巴,一手轻轻敲打桌案,似笑非笑道:“按照约定,那我将你逐出师门,可有异议?” “无......无异议......” 从始至终,闻人茉萱都低着头,像是认命了一般。 偏房门口,素聆星说道:“澹台,你觉得陆夫子是不是认真的?” “当然不是啦,我看应该是夫子和墨语一起吓吓闻人姑娘,好让她收收性子。” “哟,不错嘛,这你都看得出来。” 澹台静雨挠挠头,颇为不解,“不过我都看的出来,没道理闻人姑娘看不出来吧?” “这啊,就叫做当局者迷。” “哦......哎,聆星姑娘,你懂得这么多,为什么不干脆也拜入陆夫子门下?” 素聆星理所当然道:“我练剑啊,读书有什么用,可以护住墨语么?” “啊?” 澹台静雨看了看一言不发的楚莹,似乎楚姑娘也是这般想的? 几人窃窃私语,桌案旁的陆子衿轻轻咳嗽一声,“你们几个,书都挑好了?” 见陆子衿已经挑明,三人走了出来,讪讪一笑,颇有些尴尬。 “选好了。” 楚莹最为“镇定自若”,扬了扬手中那一本讲述天下剑修,以及寥寥几句剑道知解得古籍拓本。 “我也选好了。” 素聆星手中的是一本讲述了九州异事,修行秘闻,包括一些洞天福地的古籍,并不是拓本,书籍颇新,像是有人最近撰写出来的。 只有澹台静雨有些尴尬,她手中的是一本棋道真解。她也不知道一向脑子“不太好使”的自己为何选了这么一本书,就好像是冥冥中有人在拉着她的手,让她选这本书一般。 陆子衿的目光在澹台静雨手上停留片刻。 “你们觉得我该不该将闻人茉萱逐出师门?” 几人咯噔一声,难道夫子是真的想将闻人茉萱逐出师门? 沉默片刻,楚莹率先说道,“这是夫子门内之事,我不好多嘴......” “聆星呢?” 素聆星接着道:“我的想法也仅仅是我的,不是夫子你的,夫子你的决定才是最重要的。” 陆子衿又看着澹台静雨。 澹台静雨稍稍有些紧张,不过等她深吸了两口气,稍稍镇定之后,她开口说的却让所有人有些意外。 “不该。” 陆子衿表情不变,“方才我说按照约定,将闻人茉萱逐出师门,静雨你说不该?” 澹台静雨心头猛地一抖,不过最后还是点点头。“是。” “为什么?” “之前我与墨语和聆星二人遇到了闻人先生......也就是闻人姑娘的父亲,哦,当然,还有闻人姑娘的母亲,他们都是特别特别好的人,尤其是闻人先生,他说的那番话,让我受益良多,也让我下定了决心,所以......” “所以你觉得你该报答闻人闵,不管有没有用,也应该帮他的女儿说说话。” “不仅仅是这样。” 陆子衿换了个双手叠指,支撑下巴的姿势,“还有呢?” “不管夫子是不是真要将闻人姑娘逐出师门,但我大概知道,将门下弟子逐出师门,一般缘由是欺师灭祖,或是改换门庭,或是阳奉阴违,或是与老师背道而驰,仅仅是闻人姑娘有不尊师重道的行为,和骄傲自大的性子这些,似乎还没严重到要逐出师门的地步......” 澹台静雨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几乎低不可闻。 她有些忐忑,怕自己这番照本宣科的言论徒惹笑话。 未曾想陆子衿点点头,“还行……” 澹台静雨松了一口气。 陆子衿起身舒了个懒腰,“那我就依照静雨的意思,暂且留下闻人茉萱。” “至于静雨,还要观察一段时间。” 陆子衿走到门口,“还愣着干嘛,出去吃饭了,总不能在我的院子里生火做饭吧?” 墨语走到素聆星身旁,与楚莹一起跟在陆子衿身后。 在走到闻人茉萱的身旁时,墨语听到了一声极其轻微的低喃:“谢谢你。” 墨语顿了顿身子,“不用谢。” “澹台,还不快点?” “啊?来啦!” 将地上的闻人茉萱扶起,澹台静雨对她一笑,“闻人姑娘,快些跟上吧。” 随后她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墨语几人身后。 老师在考验她? 闻人茉萱脑中突然闪过这个念头,随后她摇头一笑,老师这又何尝不是在考验她自己? 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裙,她也快步跟上前方的几人。 跟着陆子衿走着走着,墨语感觉越来越有些不对劲。 “夫子,这不是去吃饭的路线吧?不会是夫子你带我们到荒郊野外,准备杀人灭口吧?” “去你的。” 陆子衿回过头,面容早已悄然改变。 墨语挠挠头,夫子以第一次见面时的样貌带路,这样遮遮掩掩的,是想干什么? 出了书院,走了许久,在绕过了弯弯倒倒之后,几人眼前豁然开朗。 前方篝火明亮,一座简陋的小屋中似乎人声嘈杂。 一堆堆篝火旁或坐着,或站着几个人,紧紧盯着篝火上翻转的烤肉。 其中牛羊皆有,其他的鱼蟹也是应有尽有。 其中一人见陆子衿前去,笑着打着招呼:“陆姑娘,难得大驾光临啊,这些是你的朋友?” 听那人的口气,似乎陆子衿经常前来。 陆子衿点头道:“是啊,今天给我留了哪些?” “那边,一些上好牛羊肉,都是带骨头,分量十足的。” “那就谢谢吕大哥了。” 那人摆摆手,“嗨,甭跟我客气,要不是陆姑娘你,我哪有这么多的客人。” 听到这话,墨语这才注意到那大大小小的篝火旁,那些专心烤肉的竟是一个个乔装打扮的儒家子弟。 不过儒家子弟一向不忌讳这些,似乎是怕眼前的憨厚矮个汉子有所芥蒂,这才特意不显露身份。 陆子衿带着几人走到一个燃烧得颇为旺盛的篝火旁,一旁干净的木架上整齐排放着牛羊肉,看样子也十分新鲜。 陆子衿转过身,背着手,然后就那么抿着嘴角,看着墨语。 随后楚莹和素聆星两人也是不约而同看着墨语使劲笑。 “这是怎么回事?” 澹台静雨看了看闻人茉萱,后者摇摇头,也是并不知情。 “夫子,你就说吧,准备多久啦?” 墨语无奈摇头,走到木架上,利落的开始烤起肉来。 “好久好久了……” 陆子衿作沉吟状,“大概离开小河镇的时候就有些想念你的拿手绝活了……” 因为早有准备,一些专门烤肉的佐料很是齐全。 在墨语熟练的翻滚下,几串烤肉慢慢趋于成熟。以剑芒划开的一道道入味的口子正潺潺往外淌着金黄色的油。 不一会儿,烤肉的香气开始往四周弥漫。 “哇,这个味道……哧溜!” 正准备大肆赞扬一番的澹台静雨忍不住猛吸了一口哈喇子。 几人哄笑一声。 澹台静雨低下头,羞赧不已。 好在旁边的都不是常人,没有做出围观之举,之前的矮个汉子惊讶道:“陆姑娘,一段时间不见,手艺见长啊。” 墨语看着陆子衿,打趣的笑一声,“原来夫子你以前是自己烤的啊,怎么样,要不要让我们尝尝夫子的手艺?” 陆子衿先是左顾右盼,最后昂了昂头,“你夫子我的手艺太好,怕让你吃了之后再也吃不下自己做的,我这是为你好呢,知道么?” 她摆着还不赶快来谢谢自己的姿态,对墨语眨眨眼。 墨语心心领神会,“那就谢谢夫子了,来这串最好的牛肉就给献给夫子了。” 陆子衿抿嘴一笑,“算你识相。” 然后墨语就看见素聆星瞪着那双星眸,眼巴巴的望着墨语。 “这是聆星的。” 素聆星接过牛肉,甜甜一笑,“谢谢墨语。” “咳咳……” “哦,这是楚莹你的。” “谢谢墨语啦。” 看着手中的羊肉,墨语刚准备下口,就见耳边咽唾沫的“咕咚”声。 他转过头,“澹台,你俩愣着干什么,别客气呀。” 然后他接着说道:“嗯,自己烤……” 澹台静雨撇嘴,不满道:“不公平!” 墨语实在受不了他幽怨的目光,“好好好,给你给你。” “哇,墨语你太好了!” 最后墨语看了看双手空空如野的闻人茉萱,“稍等。” “好。” 等他为闻人茉萱烤好,觉得自己终于能稍稍松一口气,犒劳犒劳自己的时候,几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 墨语无奈一笑,将手中的烤肉再次递了过去。然后他就开始轮流为几人烤肉,如此循环。 到最后,所有人吃的心满意足,而墨语看了看空空如野的肉架,轻轻叹了一口气。 “哎呀,小墨语,你好像一点都没吃呢。” “都被夫子你们吃光了,哪有我的份呀。” 陆子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几人刚才只顾吃东西,这才注意到墨语一直为她们忙活。 只是几人面面相觑,因为她们确实将墨语做的烤肉吃的干干净净。 素聆星轻声道:“墨语,对不起……” 墨语摇头笑道:“大家吃的开心就行了。” 这一刻,闻人茉萱看着那个表情真诚,毫不做伪的少年,心头由诚服变为了钦佩。 第一百八十章 修行就在不经意间 之后回到陆子衿的小院,闻人茉萱提议几人住到她的院子里。 既可以离得夫子近些,又可以相互请教。 在与尹南姝姐妹俩说明之后,她们依旧决定就住在院中的客栈,说书院的浩然之气正好帮助她们修行。 几人之中,唯独墨语拒绝。 这些日子,他已经摸到了炼魄境的门槛,晚上的时间,必须用来打熬魂魄,而白天炼气,则着重稳固神魂。 为此,陆子衿还专门为他开辟了一座临时的小天地,以供他修炼,并让其他人不要去打扰他。 而墨语这一修炼,便是一旬的时间。 期间,素聆星与楚莹交手比试多次,赢多输少。当然,其中也有素聆星放水的缘故。 这一天,素聆星在与楚莹比试完毕之后,又去请教了陆子衿一番,最后出了书院,来到湖边的一处亭子静坐,望着湖面静静出神。 没有墨语的日子,似乎十分空虚,连乐趣也少了许多。 “哎,也不知道墨语什么时候出来……” 若不是陆子衿说墨语并无大碍,她都要觉得墨语是不是在修行上出了岔子了。 “这位姑娘,为何唉声叹气,可是有什么烦心事?若是姑娘不介意……小生愿意……” 一位身着白衫,头别发簪的年轻儒生走到素聆星身旁,以温和的口气,轻声说道。 “介意。” 素聆星因为没有带着面纱,在书院中行走之时,难免引人侧目。 那儒生似乎没想到素聆星如此干净利落的拒绝,面色有些尴尬。 “姑娘……” 素聆星转头,表情冷漠,“你很烦诶。” 她看了眼远处,“你那几个同伴就推你出来,还是他们没胆?” “小生我只是仰慕姑娘……” 年轻儒生脸色微红,似乎有些激动。 “仰慕?你认识我?我认识你?” 素聆星冷笑一声。 “若是什么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之类的,你就别再说了。” 青年儒生张了张嘴。 “哦,还有,我有喜欢的人了。” 素聆星看着远方,嘴角勾起一抹浅笑,“他比你强一百倍,一千倍,一万倍。” 青年儒生激动道:“姑娘可否给小生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 “你配么?” 青年儒生哑然,最后一脸落寞的走了。 没过多久,几个远处观望的青年不顾方才那青年儒生的阻拦,走到素聆星身旁,一开口,便是责问:“这位姑娘,我的兄弟是真正爱慕姑娘,所以才鼓起勇气前来,姑娘若是不喜,直接拒绝便是,又为何以言语伤人。” “我喜欢,你管的着?” “你!” 素聆星嗤笑一声,“怎么,觉得我落了他的面子,所以你们想替他出气?” “哼!”那人面色一沉,“我等岂会和女人一般见识。” “只是好心提醒姑娘,莫要祸从口出。” 素聆星微微偏头,“我可以理解为这是威胁么?” 那人一拂大袖,“随姑娘怎么想吧。” “哦……”素聆星打量着几人,说道:“原来观湖书院的儒生是这等道貌岸然之辈。” 那几人大怒,指着素聆星喝道:“住口!观湖书院的声誉,岂是你可以诋毁的?” 一人说道:“要不是见你是一介女流,我等定然要让你吃吃苦头。” “呵,那就请这位书生别把我当女人了。” 素聆星眉头一挑,飞剑掠出气府窍穴,落入她手中。瞬间,琉璃长剑光华夺目,其上雪白剑气喷吐不歇,灼人眼球,带起撕裂空气的颤音嘶鸣,让旁人耳膜生疼。 那几人大惊失色,“剑……剑修?” 一人强自镇定道:“你想干什么,这儿可是观湖书院,由不得你放肆!” 素聆星说道:“招惹我的是你们,不服气的也是你们,放出狠话的还是你们,怎么,觉得有书院撑腰,就可以小觑别人了?” 本来许久没见到墨语,素聆星心头就有些烦闷,这几个人还送上门开来,摆出一副道理在身,高高在上的样子,素聆星正想教训一下对方,却看见观湖书院门口急匆匆跑来一个蓝衣小童。 “聆星姑娘,聆星姑娘!” 素聆星眉头微皱。 对方似乎是一位君子门下的弟子,这些日子里,她跟随陆子衿,见过不少书院君子,也算是和蓝衣小童有过一面之缘。 “什么事?” “老师让我告诉你,那位已经出来了。” “知道了。”素聆星按耐下心头的激动,点了点头。 她看了眼自小童出现,便呆滞不动的几人。 小童接着补充道:“老师的意思是,他们几个坏了书院的规矩,先暂且剥去书院谍谱,以观后效。” 对于这种近乎示好的行为,素聆星并未说什么。无非对方是见她和陆子衿的关系不同寻常,所以显得格外上心罢了。墨语也曾经说过,这世上哪有什么真正超凡脱俗之人。 “随便了。” 收起飞剑,她再没看那些人一眼,随后加快步伐,往书院中走去。 等了这么就,她早就等的不耐烦了。 小童掸了掸袖袍,对几人啧啧两声,“以为自己肚子里有点笔墨,就想着寻一个显贵千金,一步登天?你们也配留在书院?” 几人嘴唇糯糯,不敢还嘴。 “切,连最后的骨气都没了,我看你们这修行,你们这辈子都只能停在山脚咯。” 小童撇开双腿,双袖大摇大摆,随风鼓荡,不像个气质卓然的儒家修士,倒像一只张着翅膀,摇摇摆摆的鸭子。 ———— 走在书院之中,素聆星步子越来越快,最后近乎飞奔,冲到了陆子衿的小院。 “墨语。” “呀,大家都在啊。” 兴高采烈的她收敛笑意,背着双手。 随后她像是变了一张脸,嗔怒道:“墨语,这些天在干什么呢,连破个境都这么磨磨蹭蹭的。” 被几人簇拥在其中,那个一脸灰尘,衣裳破烂的少年无奈的耸耸肩,“我也不想啊,估计是底子有些厚,破镜比较难一些。” 素聆星皱了皱鼻子,“还底子厚,墨语,你越来越自大了。” “这叫有自知之明。” 墨语看着一直笑而不语的陆子衿,挠着头,不好意思的说到:“夫子,这下你送我的衣服彻底坏了......” 陆子衿这才开口,“坏了就坏了吧,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 “再过几日就是大年夜了,除开回家与家人团聚的儒家学子,其余的都会齐聚一堂,一同庆祝。虽说比不上王城之中张灯结彩,锣鼓喧天来的热闹,但也别有一番意境。” 墨语这才想起,“这么快就大年夜了?” “是啊,有什么问题么?” “没......没有。” 素聆星拉起墨语的手,“那我们到时候先去王城看一看热闹,再回书院?” 墨语看了看陆子衿,又看了眼周围的澹台静雨几人,点头道:“好。” 素聆星喜上眉梢,“以前只是和村里人一起过大年夜,还没见过那些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家家户户张灯结彩的气派景象呢。” “墨语,你以前见过么?” 墨语笑着摇头,“没有。” 那个时候,就算小镇热闹非常,他也一向是打着眼不见心不烦的想法,不是在破庙之中,就是坐在河边。 唯一的几次,也是在小河镇夫子的院子中,点了两盏红彤彤,象征着喜庆的天灯,上头写满了他的愿望。一个是他的,一个是夫子的。 夫子见他的模样,似乎猜透了他的心思,说到:“照旧?” “好啊。” 澹台静雨十分好奇,“陆夫子,什么照旧啊?” “问墨语去。” 墨语沉默片刻,随后才吐出两个字,“秘密。” 几人大失所望,“没劲。” “到时候你们不就知道了么,这么急干什么。” 楚莹说到:“墨语,你难道不知道女孩子的好奇心是很重的么?” 墨语看了看身旁的素聆星,后者瞪大了眼,使劲点头。 墨语思忖一番,试探性说道:“那我偷偷告诉你们?” 几人齐齐点头,皆是一脸期待。 熟知墨语性子的陆子衿无奈笑了笑,知道墨语又要开始逗别人了。以前因为墨语的这个坏习惯,她可没少打墨语的板子,可惜的是墨语乱七八糟的习惯改了一大堆,唯独留下了这个。 “想的美呢!” 墨语哈哈一笑,直接快步跑开。 “墨语,你给我站住!” “哎,你们别跟着我了,我这衣不蔽体的,男女授受不亲啊。” “喂喂喂......君子动口不动手......哎哎,夫子救命!......” 陆子衿笑道:“小墨语,你就自求多福吧。” 说完,她转身回了屋子。 那日楚莹送来的盒子里,其实是有一条蛟龙的精魄,以及一小张蛟龙背心最为珍贵的龙皮。 蛟龙皮已嵌到了为墨语做的那件衣服上,而蛟龙精魄还差那么一点水磨工夫,才能彻底融入那件衣袍之中。 以后和人对敌,不说仅仅依靠法袍就能够保墨语平安,至少也能让他不惧大部分道法,还能加快聚集天地间的灵气,在自身周围汇聚成一个“洞天福地”。 这么些年,从来都是别人给她送礼而她拒绝,她可没有送给过别人。 ———— 与几人闹腾一番,墨语坐在院中,前面是一株株刚挪到院中的花草。 花叶各式各样,颜色缤纷,种类繁多,与小河镇中的那些又大不相同,其中好些花上犹有晶莹剔透的“露珠”,散发着令人心动的瑰丽色泽。 以前不知,是因为墨语还未踏足修行。至于现在,他已经大抵知晓,为何夫子不善打理,也要在她的院中养那些花花草草。 因为那一株株花草,皆有凝聚灵气的功效,而他被夫子留在院中,也是夫子想借此改善他薄弱的体魄。 夫子的用心良苦,他一直记在心头。 “墨语,这是夫子给你准备的长衫,你将就着穿一穿。” “谢谢你了。” 从闻人茉萱手中接过长衫,墨语直接套在自己身上。 脸上的那泥屑灰尘在打闹时就已经被素聆星悄悄擦拭干净。 墨语就蹲在那些花草前方,伸出手,开始摆弄起来。 当初为了学好这些打理花草的本领,他还专门去了镇上的一个花坊,厚着脸皮向别人请教。 在那些人的嘲笑和讥讽中,他慢慢开始着手,到最后的时候,竟远比那些花坊的男男女女来的熟练。 不过墨语也没有要去炫耀的意思,他只是空闲的时候,为夫子打理花草而已,那个时候,那应该是他唯一能为夫子做的了。 素聆星一边温养自己的剑气,一边瞧着墨语的姿态神色。 她只觉得墨语认真的时候,格外引人注目。 澹台静雨则求到了一幅棋盘,与闻人茉萱在这院中开始下起了棋来。不过相比于闻人茉萱的得心应手,落子不急不缓,澹台静雨还只能一边翻着那本棋道真解,一遍同闻人茉萱下棋。 考虑到澹台静雨初学,闻人茉萱尽力配合,让她好快速适应。这在以前,她定是三两下将澹台静雨的大龙斩了,结束棋局,哪会和澹台静雨如此浪费时间。 楚莹则是在一旁默默琢磨素聆星使过的剑法。 她无法分辨素聆星与她师傅两人谁的剑法更好,但两者的独到之处,大有不同,让她受益良多。 在知晓了墨语他们的遭遇,以及素聆星从炼气,到练剑。 单凭时间来说,素聆星练剑的日子要比她短上许多,但剑法却是高的离谱,任凭她使出浑身解数,依旧不能占到半点便宜,至于几次素聆星有意放水,她也知道对方是怕打击到自己的信心。 不过相较于素聆星的剑法,她其实更好奇那个认真打理花草的少年到底有何等的拳法,又有何等的天赋,光凭三重天的武道修为,就能对峙素聆星的御风境,而且还能略占上风。 从来只听说过剑修横行无忌,却是没听过有哪个武人能以低境界压剑修一头。 “聆星,墨语的拳......是什么样的啊?” “嗯......”素聆星思索片刻,“大概就像是面对着一座巍峨高山,无论哪面,都像是山岳当头,避无可避。” “而且时不时的拳意变换,流转自如,让人措手不及。” “你要和墨语比试?那敢情好啊。” 楚莹摇了摇头,“还是算了。” 看来要想像以前墨语一样护着她,她还得继续努力才行。 第一百八十一章 年年月月朝朝 还未到大年夜,素聆星几人就已经有些迫不及待,拉着墨语逛起了王城。 自踏入城中,入眼便是红彤彤一片。 无论是那些达官显贵府邸大院门口的灯笼,还是普通人家小宅木门前的春联,皆是嫣红无比,连一座座坊牌高匾上也有红花彩带。 放眼看去,确实喜庆非常。 两旁道路商贩不绝,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应有尽有。一些空地上,敲锣打鼓,鞭炮噼啪作响,引的许多人驻足围观,其中戏法武艺层出不穷,以卖艺为生的那些人,铆足了劲,使出了各自的看家本领,引来喝彩叫好声不断。 街上人头攒动,熙熙攘攘,且大多是亲朋老幼结伴而行,好不热闹。 “哇,这里果然比我们那热闹好多啊,是吧,墨语?” 几人只中,属澹台静雨最为激动,或者说是属她动作神态最为夸张。 尽管素聆星表现的十分好奇,同澹台静雨一般四处打量,但是她也不像对方一般大呼小叫,安安静静的,倒更像个世家门阀的千金。 几人之中,除了楚莹和闻人茉萱表现的最为平淡,连尹南姝姐妹俩也是在各种小摊上停留,东瞧瞧,西看看,有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大手一挥,便收入囊中。 墨语说道:“哎,尹姑娘你们也是第一次见着这样的景象?” 尹北馨笑道:“是啊,以前除了处理各种信笺,就是往门里两头跑,可以说是没什么自由,而且为了保证修为不落下,基本不会在俗世行走。” “还有这种事?那尹姑娘你们怎么不脱离你们的宗门,干脆和我一起进书院修行算了。” 墨语笑着打趣一声,“哟,澹台,你这八字还没有一撇呢,就开始想着为书院‘招兵买马’啦?” “哼,夫子都说我大有进步,我觉得我还是很有希望的,是吧,茉萱师姐~” 闻人茉萱笑着道:“是是是。” “啧啧,师姐都开始喊上了,进步我是没看见,倒是看你脸皮越来越厚了。” “去去去!” 澹台静雨只得以白眼回应。 “哎,姐姐,那不是宁清她们么?” 正东张西望的尹北馨突然在远处的人群之中发现了几道极为熟悉的身影。 “什么!?” 尹南姝赶紧转头望去,带看清远处的那几道身影之后,她喃喃一声,“怎么可能……我可是亲眼看见她们被钦天监抓住的……” “是啊,可是她们怎么会在这儿?还穿的钦天监的衣服?” 墨语对姐妹俩说道:“二位,你们在这里瞎想也没用,还是上去问问吧。” 尹北馨这才反应过来,“是哦……” “宁清!缇嬷嬷!小琳!” 她使劲挥手。 对面的几人听到尹北馨的呼喊,也注意到了她们一行人。 “北馨妹妹,你们怎么在这儿?” “我还想问你们呢,怎么突然就变成钦天监的人啦,说,是不是叛变啦?” 尹北馨双手叉腰,佯怒道。 宁清笑道:“什么呢,我们是被华统领招到钦天监的,还有好多彩衣门的姐妹呢,她们都脱离了彩衣门,和我们一起……” “待会,待会……让我好好捋捋……” “你说你们加入了钦天监,那什么华统领引荐的?” “是啊。” “还有许多彩衣门的姐妹?” “对啊。” “彩衣门呢?门主不会怪罪下来么?” “彩衣门已经解散了,门主也跑了,听其他钦天监的人说,是逃出了大夏。” 尹北馨瞪大了眼,惊讶道:“彩衣门解散了?” “姐姐姐姐,彩衣门解散了,彩衣门解散了!” “行了行了,你再摇都快要把我摇散架了。” 尹南姝对几人笑了笑,“宁清,缇嬷嬷,小琳……” “什么嘛,姐姐,你难道不高兴么?” “高兴啊。” 尹南姝轻吐一口浊气,“心头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了,自然是值得高兴的。” 墨语替她说道:“更高兴的是能够做自己想做的事,不必再担惊受怕了。” 尹南姝露出笑容,“知我者,墨语也。” “哎哟,聆星,你掐我干什么?” “咯咯……” “哈哈哈……” “……” 在相互介绍之后,几人也知晓了宁清她们因祸得福,有了大夏谍谱,成了名正言顺的钦天监修士的过程。 在分别之时,宁清邀请尹南姝姐妹,随她们一起加入钦天监,按理说有那等丰候的条件,一般的修士都不会拒绝,何况她们本就是同门好友,但最后出人意料的是,尹南姝姐妹却同时拒绝了。 ———— 之后几人继续游逛,不过相较于之前,大家似乎开始相互闲聊起来,不像之前各顾各的。 “墨语,听聆星说你以前也没和别人一起过过大年夜?” “谁说的,我和夫子过了好几次呢。” “那之前呢。” “......” 本来一脸笑意的墨语忽的沉默下去。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见墨语表情不对,澹台静雨明白到自己似乎说错了话,结结巴巴道。 “之前啊......” 墨语呢喃一声,随后又重新恢复笑容,“之前我就一个人啊,记得有一年,在我那儿的河边,我坐在廊桥上,看着小镇里烟花爆竹响彻,不过也就是那样了,没什么特别的。” “反正都是以前了,那么久的事,我早就不记得啦。” 墨语潇洒笑了笑。 可看他的模样,任谁都知道他一直记得,那每一年,每一个阖家团圆的日子,那个少年就悄悄躲在远离人群的地方,看着家家户户的热闹景象,不知是羡慕,还是其他...... “那墨语你遇上夫子呢,你们大年夜的时候在做什么?放鞭炮?” 墨语捏了捏素聆星的脸颊,“又想套我话了?都说了你们今晚就知道了。” 素聆星嘟囔道:“可是我们真的很好奇嘛......” “那就继续好奇呗。” “墨语,你太过分了!”素聆星柳眉倒竖,然后她踮起脚尖,在墨语耳边小声道:“要不你悄悄告诉我,我保证不和别人说......” 墨语将信将疑,“真的?” “嗯嗯。”素聆星一边眨巴眨巴眼睛,一边点头。 墨语笑道:“真的我也不说。” “我......我打你!” 在两人打闹的同时,墨语不经意扫过人群中那些牵着大人手,懵懵懂懂的孩童。 要问他以前羡慕那些孩子么?答案是肯定的。 他羡慕的很,也嫉妒的很。特别是那些在他看来同父母闹别扭,“身在福中不知福”的那些孩子。 等他遇到夫子之后,他没那么羡慕了,但在他心底深处却留下了一个执念。 “我们去买些东西吧?” 众人齐齐转头,“什么东西?” “大年夜要用的啊。” “可是......书院应该不许放鞭炮这些的吧......” 墨语大大咧咧说道,“不许就不许,不过我们不在书院放不就行了么,比如说让夫子开辟各小天地,或是大家去书院外面......” 澹台静雨无奈道:“墨语,现在我知道为何夫子有些时候对你无可奈何呢?” “怎么说?” “因为你太会钻空子了。” 墨语撇撇嘴,犯了个白眼,“什么叫钻空子,这是按照规矩办事好么。” “别磨蹭了,这样慢慢逛,晚上都回不了书院。” 不知不觉,街上人流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拥挤,现在他们就像被一群人团团围住了一般。 墨语拉起素聆星的手,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前方拥挤的人流分开一道可以容纳他们通行的空档。 “哇,墨语,还是你的真气厉害。” “再啰啰嗦嗦,你就待在这里好了。” 澹台静雨马上紧闭了嘴巴,跟在他们身后。 不得不说王城的热闹,连一家家买卖年货的铺子外都是摩肩接踵,想要闯进去,更是难上加难。 几人给了墨语一个眼神,意思是又该轮到你上场了。 墨语无奈耸了耸肩,然后突然指着地下,惊讶道:“哎呀,这是谁掉的金子,好大一锭,少说也有几十两吧?” “金子?有金子?” “哪里有金子?” “大家别动,那金子是我掉的!” “什么你掉的,你能证明是你掉的么?我还说是我掉的呢?” “别争了,谁捡到就是谁的!” “好!” “金子一定是我的!” “......” 人群乱作一团,而本来挤满了人的铺子顿时空了大半。 墨语得意的挑了挑眉,“各位,开始选吧。” 素聆星说道,“墨语,等回去之后,我可要和夫子说你捉弄别人。” “啥?我可都是为了大家好。” “哼!” 墨语谄媚笑道:“那个......可不可以不说?” “可以。” “没有条件?” 素聆星双手抱胸,“当然有了。” 墨语咬咬牙,“行,你说吧。” “大年夜的时候,夫子和你准备做什么?” 墨语果断摇头,“不行,这个不能告诉你!” “那我就告诉夫子啦?” “告诉夫子我也不说!” 见墨语死活不说,素聆星彻底没辙了,在买好年货之后,她重重踩了一脚墨语的脚背,带头扬长而去。 “哼。” 尹北馨抱着一堆年货,经过墨语身边的时候装模作样轻轻哼了声。 “哼!” 澹台静雨重重一哼,在墨语瞪了她一眼后,她又缩了缩脖子,马上小跑开了。 尹南姝无奈摇头,将手中的年货交给墨语。 闻人茉萱走在她们最后,对着墨语抿嘴一笑,跟上了她们的脚步。 墨语停了片刻,看着她们的背影,叹气道,“哎,女人......” ———— 回到书院时,已经临近傍晚,墨语一行人老远就看见陆子衿等在了书院门口。 好在陆子衿隐去了身形,除了墨语几人之外,其他人都无法看见,不然就算那些书院儒生在怎么心如止水,也会驻足围观,看一看是何等名动九洲之辈,能劳陆夫子久等。 “夫子等久了吧?” 澹台静雨看见陆子衿后,满脸欣喜,也不管手中的年货,快步跑上前去。 陆子衿笑道:“有一会儿了。” “墨语,都是你,磨磨蹭蹭的,让夫子等了那么久。” “澹台,这还没入夫子的门呢,就开始向着夫子啦?” 墨语打趣一声,对陆子衿笑了笑,“夫子,这是我的两个朋友。” 尹南姝双手做揖,躬身郑重行了一礼,说道:“尹南姝见过陆夫子,陆夫子好。” 抱着年货的尹北馨见姐姐如此,也学的有模有样,躬身道:“尹北馨见过陆夫子,陆夫子好!” 陆子衿笑了笑,“都是小墨语的朋友,不必如此客气。” 随后在转身之时,陆子衿“恶狠狠”瞪了眼墨语。 在这个时候邀请尹南姝姐妹,无非就是想让她点头,为两姐妹求个名正言顺。 墨语装作没看见,别过头去,其实他心里偷着乐。夫子既然知晓了他的心思,都没有点破,自然是默许了。 等到书院内,他们看见各处门户都贴上了红纸春联,那一幅幅春联,皆是一笔笔如游龙飞凤般的行草,像是在比一比哪座学塾,哪位儒生的字更好一般。 “嘿嘿,等下我也在夫子的小院门口写一幅春联。” 路过那些春联的时候,澹台静雨虽然感叹,但也美滋滋想着,说不定待会儿墨语他们忙活年货的事,她就可以趁着大好机会,亲自为夫子写春联了呢? 若是夫子能感受到她的一片赤诚之心,点头答应正式受她入门,那岂不是天大的美事。 素聆星突然出声,“澹台,你又在做什么美梦呢?” “我在做......呸呸呸,什么美梦,我才没有!” “切,无非就是想着让陆夫子收你入门。” “你怎么......我才没有!”澹台静雨惊讶片刻,然后马上改口道。 素聆星疑惑道:“你天天做梦都在说呢,你还不知道么?” “我有么?肯定是你骗我的!” 走在后面的闻人茉萱拍了拍她的肩膀,“澹台,我可以作证,聆星说的都是真的。” “哎,你们看墨语和夫子不见了!” 羞愧难耐的澹台静雨突然抬头惊道。 “澹台,你这个转移话题的本事太差了吧?” 素聆星摆了摆手,转头一看,面容瞬间一滞。 “诶,墨语呢?” 几人赶忙加快了步子。 等她们抵达夫子的院中时,陆子衿和墨语已经开始忙活起来,编织涂抹着一个个红彤彤的天灯。 每做好一个天灯,墨语就小心再上面写几行小字。 “墨语,你们这是......” 素聆星走上前,拿起了一个做的十分精美的天灯,缓缓念出上面的小字:“祝小聆星心想事成,幸福安康,天天开心......” “墨语......?” 墨语抬起头,咧嘴笑道,“那是为你做的。” “原来,你的秘密就是这个呀......” 第一百八十二章 最欢乐时即分别 墨语一边认真为每一个天灯题字,一边笑着说道。 “以前的时候我不是什么都没有么,也就只能把自己的心愿写在这上面啦,想着有一天,若是能梦想成真,那就很好了。” “现在呢,虽然有了许多东西,钱袋子里的银两也不少,但要是真送些俗物,反倒是落了下乘。” 他看了看围在身旁的众人,“放心吧,每一个都有,到时候你们亲自点,可以比比谁的飞的最高。” 素聆星捧着属于她的天灯,眯着眼,轻声道:“这是我收到的最特别的礼物了。” “最特别的,为什么不是最好的?” 素聆星俏皮的轻笑一声,“因为……最好的已经有了啊……” “是么?”墨语疑惑的挠挠头,“是什么啊?” 素聆星眨了眨眼,“你猜啊。” 她捧着天灯跑走,几步之后,素聆星身形雀跃,举着天灯,抬起脚跟,旋转了一圈。 “这我怎么猜的到啊?” 墨语一边为另一个天灯题字,一边问道:“澹台,你知道聆星说的么?” “不知道。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我猜的到。” “说说看呗。” 澹台静雨捉狭笑了笑,“你猜啊。” “德行。”墨语没好气的将手中天灯扔给了她。 澹台静雨惊呼一声:“哎哟,我的天灯!墨语,你小心点,要是弄坏了我的天灯,我可要找你算账的。” 墨语伸出手,作势要抢回天灯:“还我还我!” “想的美哦。” 澹台静雨得意的一笑,直接蹦蹦跳跳的跑开了。 尹南姝和尹北馨二人背着手,一脸期待。 “咦,陆夫子做的天灯这么好看么?” 将最后一个天灯递给墨语的陆子衿笑道:“不愧是小墨语的朋友,眼光很是不错嘛。” “夫子,这不是我教你的么?” “是么?小墨语,你再说一遍?” 陆子衿眉头一挑,墨语只感觉空气忽然凝重无比,久违的感觉忽然就笼罩了全身。 是那根戒尺?它藏在哪里!? 墨语正襟危坐,正色道:“夫子天赋异禀,自学成材,我不及也。” 陆子衿颇为满意的点点头,“这就对了。” “啧啧啧……” 尹北馨虚着眼,嘴里啧啧有声,看着墨语不住摇头。 “干啥,天灯不要了?” 脸上表情变换,一眨眼,尹北馨就换了副和煦笑脸,“没有没有。” 她装作惊讶的样子,“哎呀,墨语,你的字真好看。” 将属于姐妹俩的天灯递给尹南姝,墨语说道:“尹姑娘,我觉得令妹的天灯,你其实可以代放的。” 尹南姝笑着点头,“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尹北馨闻言,顿时泄了气,她一脸幽怨,不满道:“你们怎么可以这样……” 墨语哈哈一笑,拿起身旁三个天灯中的一个,在为闻人茉萱写了祝福之后,一旁的陆子衿开口道。 “墨语,这次就让我来给你写一个吧?” 墨语一脸惊讶。 只听到陆子衿继续说道:“以前都是你自己希望自己怎样,这一次,就换我来吧。” 墨语微微一愣,随后笑道,“好啊。” 深吸一口气,墨语缓缓下笔。 良久,他才把自己对陆子衿的祝福写好。 等他准备将天灯递给陆子衿时,却发现对方已经走到了院子外,与素聆星她们站在一起,跃跃欲试,准备开始将天灯放起来。 “墨语,快来啊,我们一起放吧。” “来了。” 等他走进,陆子衿说道,“你可别想着偷看。” 刚瞥过眼神的墨语立刻扭头,“谁说我要偷看了。” 随后他们陆陆续续将手中的天灯点燃,素聆星看着墨语,“墨语,我们一起吧?” “好。” 说罢,他们一起松手,手中的天灯缓缓飘到上空,那一点点微小的火光,在这夜空中却格外明亮。 等众人将自己的天灯放飞到空中,只有陆子衿依旧拿着她为墨语写的那个。 “夫子?” 陆子衿嘴角轻轻勾起一抹浅笑,手臂高抬,那盏天灯便犹有无形之力托举,飞速上升,转眼便超过了素聆星她们所放的天灯。 “哇,夫子......” 闻人茉萱及时捂住了澹台静雨的嘴。 “闻人师姐你干什么?” 澹台静雨掰开她的手,嗔了一声,随后说道:“我是想说夫子的神通真厉害,我都没有察觉到有什么异样。” “啧啧啧,澹台,你的脸皮可越来越厚了。” 陆子衿笑而不语,随后整座书院都响起了她的声音,只是不同以往,这一次,这道声音尤为平静而威严。 “今日书院之中不忌烟花爆竹,那些偷偷藏起来的鞭炮,也可以分给别人。” 然后她补充了一句,“仅此一次。” “喔欧!......” 而后,整座书院齐齐震动,平静的书院立马开始热闹起来。 “你们这么看着我干嘛?” 墨语笑道:“看来书院的儒子们等这一天等了好久了。” “少来。”陆子衿撇撇嘴,“我没在的几年,我可知道他们年年都放了鞭炮,还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当我傻啊。” “回去吧,我们也开始放鞭炮。” 墨语疑惑道,“夫子,我怎么觉得似乎是你想放鞭炮呢?” “瞎说!” ———— 待几人放起鞭炮,墨语看着笑得最高兴的陆子衿,无奈叹了口气。 “口是心非,口是心非啊......” 放过鞭炮之后,几人兴致昂扬,聚集在一起,琢磨这那“精心挑选”,据说是最新的手艺人所制的,有各种色彩的烟花。 陆子衿没再和她们一起玩闹,而是走到墨语身旁,开口道:“墨语,你和我过来一下。” 夫子怎么神神秘秘的? 墨语带着疑惑跟在陆子衿身后。 进了屋子,陆子衿拿起放在桌案上的锦盒,“送给你的礼物。” “礼物?” 墨语接过锦盒,但也也越发疑惑起来。 陆子衿轻声道:“生日礼物哦,小墨语。” “夫子你......” 陆子衿轻轻垂下眼帘,微笑道:“我一直都知道啊,不过这一次,总算是有件像样的礼物了。” “谢谢夫子。” 墨语低下头,发梢遮住了眉眼。 “呀,我还以为小墨语长大了,就不会哭鼻子了呢。” “谁......谁哭鼻子了,我只是......只是眼里进沙子了而已。” 陆子衿眉眼笑意更甚,能看到墨语哭鼻子确实是极为难得的。 墨语抬起头,眼角隐隐有水雾蒸腾。 他迫不及待的打开锦盒,入眼的是一件惹眼的蓝底白色长袍。 “这是给我的?” 墨语一手抚上衣袍,真气流淌之间,白袍上光华淡淡流转,隐隐约约还能看见一道金色的蜿蜒影子游走衣袍。 这竟然是一件至少都是上等品秩的法袍。 “这......太贵重了,夫子,我不能......” 陆子衿适时开口,“我亲手为小墨语做的哦,一针一线,可费了不少的时间呢。” “是......是么......” “小墨语不喜欢?” “喜欢,怎么会不喜欢呢。” 墨语拿着衣袍,郑重道:“夫子送的东西,我都喜欢。” “那就好。” 陆子衿抬抬手,“快去换上吧。” 在墨语转身之际,听到陆子衿轻声说了句,“一路顺风啊,小墨语......” 墨语心头惧震,蓦然转头,“夫子......” 他心头似有千言万语,却如鲠在喉, 墨语慢慢转过头,低声道:“夫子也要保重......” “放心,聆星她们会好好修炼的。” “嗯。” 在进屋换衣服之前,陆子衿问道:“不和她们打个招呼?” “不了,和她们道别,只是徒增伤感罢了。” 墨语摇摇头。 他之所以选择今天离开,本来就是想着今天比较热闹,就算是素聆星不依,也不好追到他,而他走的也安心。 “夫子,这件衣裳有名字么?” 换好衣裳的墨语走了出来,对陆子衿问道。 “以前的那件叫做初心,这件的话,还是小墨语你自己取名吧。” “那就叫勿忘吧。” 墨语抿嘴笑了笑,走到门口,回头说道:“夫子,再见......” 今日月朗星稀,皎白月光倾洒,与种种绚烂多彩的烟花光芒一同为少年染了一层朦胧光华。 “再见。” 走出房门,墨语最后看了一眼素聆星,视线在那张笑脸上停留许久,然后一一看过楚莹几人,随后他身形化作流烟,蓦然消散。 正在同澹台静雨几人放着烟花的素聆星似乎心有所感,她转过头,却只看见陆子衿一人独自站在房门口。 “墨......雨......” 心头忽然涌现了慌乱之感,她快步跑到陆子衿面前,有些惊慌地问道,“夫子,墨语呢,他去哪里了,他在屋子里么?” 她希望夫子可以笑着告诉她,墨语正在屋里休息,可是陆子衿只是摇了摇头,“他走了。” “走......了......?” 素聆星如遭雷击。 她身形摇晃,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喃喃自语,“墨语走了?” 见到她这模样,陆子衿微微一叹。 只是瞬间,素聆星剑心通明,重新恢复了精神。 陆子衿坐在她身旁,开口道:“墨语就是怕看到你刚才的样子,他才悄悄走的。” “他是不是嫌我太碍事了,所以才走的啊,夫子?” 素聆星泪眼婆娑,神情落寞。 像之前墨语那般,陆子衿轻轻揉了揉素聆星的脑袋,“怎么可能呢。小墨语他啊,其实也是舍不得你的,他也舍不得他的这些朋友,可是他还有必须要做的事啊。” “我......我很厉害的,我也可以帮到墨语的!” 陆子衿轻声道:“其实聆星你知道的,和墨语一起在俗世行走,对你的修行有害无益,凡俗的纷纷扰扰,也会影响你的剑心,在来书院之前,你的修行速度其实是越来越慢了吧?到了书院之后,才隐隐有快速增长的痕迹。” 素聆星低头不语。 “所以墨语也知道啊,他才决定让你在我这里好好修炼,而不是跟着他一起走。” “你不是累赘,但对墨语来说,他才是你的累赘,你知道的吧,聆星?” 良久过后,素聆星抬起头,“夫子,我什么时候可以去找墨语啊?” “很快,很快......快到也许只是一眨眼的时间。” 回想过去,与墨语初见之时,似乎也仅仅是一眨眼之前。 时间过得真快啊...... 等澹台静雨几人将烟花放完之后,她们走到素聆星和陆子衿身前。 “呀,感觉真好。夫子,聆星,你们在这里坐着干什么,就算你们修为高深,不惧严寒,也不必坐在地上吧?哎,墨语哪里去了?” “走了。” 澹台静雨探头探脑,“走了?是回屋睡觉了么?不对劲呀,今天墨语这么早就睡了?不行!我得把他拖起来。” “澹台,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哦......”澹台静雨恍然大悟,“墨语悄悄溜走了啊......” 尹北馨问道:“哎,澹台,以前你可不是这样的。” 澹台静雨问道:“我以前?什么样的啊。” “不应该是大呼小叫,说什么墨语又撇下你了么?” 澹台静雨翻了个白眼,“怎么可能,我就不是那样的人。而且墨语既然不辞而别,以他的性子,应该是怕看到我们不舍的样子。再说,有夫子和聆星在这里,我难道还怕他不回来不成?” “他一开一段时间也好,到时候我修行有成,看我不让他大吃一惊。” 说完,澹台静雨偷笑两声,脸上洋洋得意,似乎已经预见到了以后与墨语重逢时的样子。 “澹台......” “夫子?” “若是你没说最后一句,说不定我已经同意你入门了,可惜......” “啊?夫子!夫子,你别走啊,我收回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啊,夫子,夫子!” ———— 远处,沐浴着月光的墨语站在树梢,眺望着远处。 夜晚的凉风习习,吹起他崭新的衣袍,长袖飘摇,衣阙翩飞,墨语随着树梢起起伏伏,眼神却一直未变。 终究是有些......舍不得。 良久,一点点冰凉浸到皮肤。 他抬起头,天上点点雪花飘落。 “下雪了?” ———— 小院中,素聆星抬起头,她伸出手,接住一片片雪花。 身上这件墨语为她买的长裙,虽然不是什么法袍,但她格外珍惜,也始终纤尘不染。 “下雪啦......” “墨语,你看见了么?” 第一百八十三章 渡江 寒冬,漫天飞雪,万里入眼尽银装。 松林之中,层层叠叠的针叶堆满了积雪,坚韧的松枝被压弯了腰。 倏然。 成片的松林簌簌作响,无数积雪滑落。 而除此之外,再无半点其他的声响。 百里之外,一条自北向南的一条大江横贯,虽然已至天寒地冻的时节,这条分割大夏朝与大越朝的大江也依旧滚滚滔滔。 “爷爷,为什么这条寒濯江都不结冰啊,之前的那条河水不是跟为湍急么?” 江边,负剑的大袄束发女子双手捧在嘴边,不停哈气。 女子旁边站着的白须黑袄老人凝望宽不见岸的大江,轻声道:“据说这条寒濯江数百年前,有一条千年以来,最为凶威赫赫的青蛟欲借此江化龙而去。” “宽四百里的寒濯江,仅仅在一夜之间,暴涨至八百里,近千丈的浪头,淹没了不知多少良田和房屋,也不知淹死了多少无辜的百姓。” “哎......” 老人重重一叹,他站在数百年前的旧址,似乎在为那曾经繁荣的江边城镇惋惜。 “好在有位东边云游的仙人,见到蛟龙翻江倒海,荼毒生灵,大为震怒,在那据说是灵窍之中,取出了一把震古烁今的绝世仙剑,然后一剑挥出,剑光照彻云霄,乌云退散,蛟龙显露身形,被那仙人的仙剑一剑枭首,龙血洒入江中,所以寒濯江变成了如今的模样,就算是彻骨寒冬,江面亦是不会冻结。” “哦,原来是这样啊。” 一旁停驻在此渡口,等着渡船的中年男子笑道,“老先生博学多识,所说的传说也让我等拍案叫绝。” 另外几人附和道。“是啊是啊。” “道听途说,道听途说罢了。” 老人轻抚胡须,笑着道。 “看两位的装束,是走江湖的侠客?” 老人连连摆手,“哪里是什么侠客,世道艰难,只是和孙女混口饭吃而已。” 年轻女子轻笑一声,拍了拍背上的长剑,“现在不是,以后可以当个侠女嘛,对吧,爷爷。” “哈哈,对的,对的。” 中年男子说道:“姑娘志气甚高,我等自愧不如。” 在赞叹一句之后,他轻叹一声,“我家的小崽子也是想着以后像那江湖中人,整日里舞刀弄枪的,可是愁死我了。” “这是好事啊,大叔为何发愁?” 在这世道,有傍身的本领,比什么都强,因为无论你走到哪里,都可以丝毫不惧,也不愁没有饭吃。 “有志向是好事,可是我家那崽子一百七十余斤,资质又差,悟性也不行,哪里是走江湖的料。” 青年女子掩嘴一笑,“令郎只要诚心练武,身子骨是可以瘦下来的。” 中年男子摇头,无奈道:“若那小崽子真有那毅力,我也不会发愁了。” “好了,不谈他了,按理说这寒濯江上渡船不少,为何今日等了这么久也不见船只的身影?” 一旁等候的众人之中,有一人最为镇定自若,“这位大哥有所不知,每到寒冬,这寒濯江中饮了蛟龙之血的异种鱼蟹就会开始作乱,此时渡江,也最为困难,没有掌舵的好手,和结实的渡船,这渡河啊,可是甭想咯。” “只是能够有这种本领的掌舵手,少之又少,寒濯江又是两国交界,来往渡河之人分布各个渡口,这一个渡口啊,能有一个就很不错了。所以等的时间要长一些,这一日至多有三趟,一趟之后,足足要等三个时辰。” 其余众人恍然。“原来如此。” 青年女子好奇道:“都说这大江大河之中,有朝廷敕封的水神河伯之类,难道那些高高在上的河神大人们就不管管?” “清伊,这里是两朝交界,你说这里的河神是大夏敕封,还是大越敕封啊?” 老人拍了拍青年女子的脑袋,“无论是哪朝交界,山岳还是江河,都不会有山水正神,倒是有一些精怪鬼魅,打着山水正神的幌子,偷取人脉香火。” “老先生果然是见多识广,我等佩服。” “哈哈,道听途说,现学现卖,做不得数的。” 仅仅是一番交谈,等候渡船的一行人便对白须老人的印象有了改观,老人不仅见闻广博,还谦虚异常,而且看样子呼吸绵长,身手也似乎极为不凡。 而且大家都是吐着白息,爷孙二人却是吐着“白龙”。 有几人已打定了主意,定要结交一番! 约莫半个时辰后,名为清伊的年轻女子手掌贴着眉目,举目远眺,惊讶道:“爷爷,船来了。” 老人点点头,“看到了。” 众人更加惊讶,因为此刻江面有层薄薄的寒雾,虽然不算浓厚,但可见景象也不过百米,爷孙两人的目力,确实远超常人。 过了半炷香的时间,众人终于在寒雾之中见到了模糊的巨大渡船身影。 第一次来此的行人,初见那巨大的如同小山般的渡船,都是为之震撼。 仅看船桅,竟然都有十丈长短,船头更是像隐藏在神秘帷幕下的漆黑巨兽,令人望而生畏。 难怪在这龙血异种遍布的寒濯江中,依然能够安然行驶,这怕是放在风浪最为巨大的北海,也能够乘风破浪。 “爷爷,这是海船?” 老人捋须点头,“只怕是了。” 等那膄巨大的渡船靠近,众人心有余悸的后退几步,生怕被卷入船底,以免做那葬生河边的倒霉蛋。 “老规矩,先交金子,再上船。每人五两,概不赊账!” 船头上,一身紧紧裹在厚实大衣中的粗犷男子朗声说道。 “金子?” 清伊有些咋舌,“这坐一下船,还要金子?” 一位高瘦中年说道:“妹子有所不知,这船啊,据说是某个世家大族所有,每一趟下来,所耗费的钱财不少,而且这船价值十数万金,每年修缮费用,也是不少,一趟每人五两金子,其实算不太多的。” “哟,还有这么好心的世家?” “是啊,据说是大越的一个名门望族,以乐善好施着称,名声甚好。” 清伊想了想,“那等过了江,有机会的话,定要前去拜访一番了。” 她转头问道:“是吧,爷爷?” “是是是,都依你。” 近些年来,随着大夏国力日渐雄厚,临边的几个王朝都有示好的意思,所以边界摩擦并不算多,往来两朝之人也越加频繁起来。 而能够往来两朝之间的,腰包里都有些银子,当然,除了那些犯事逃跑之人。 在交了金子之后,众人陆续上船。 立在船头的那个粗犷男子清点完人数,“一共二十人,一百两收到。” 他扭过头,大声道:“开船!” 上到甲板,船头除了一开始出声的粗犷男子之外,还有几个腰挂长刀,面无表情的中年男子。 “爷爷,这几个好像本事都不弱诶。” 清伊和白须老人并排走着,见到那几个中年男子,她小声说道。 “确实不弱,按武道来说,至少也是炼骨境的高手。” 老人与清伊走到栏杆处,看着起起伏伏,浪涛滚滚的江面。 “难道他们害怕闹事之人,所以才让这些武道高手候在船上,以防万一?” “我看不见得。” 老人看着远处的江面,虽然江水白浪阻隔了他的视线,但直觉告诉他,江面之下,远比表面看来更加汹涌而危险。 “这趟江水,只怕不太平哦......” 老人轻声嘀咕一声。 “爷爷,你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 渡船逐渐驶离岸边,寒雾渐渐浓厚。 “嗖!” 忽然,一道破空声忽然由远及近。 清伊与白须老人同时转头。 入眼可见寒雾似乎被一股无形之力撕开,转眼之间,江面上清明一片。 “什......什么东西!?” 白须老人紧蹙眉头,神色凝重。 “咚!” 只听见一身巨响,这座足以涉海的巨大渡船猛的一震,而一边船头高高翘起,竟像要倾覆翻转! 仅仅是一瞬间,无论是船头甲板武艺不俗的爷孙二人,还是那个不知底细的粗犷汉子,或是几个佩着长刀的带刀侍卫,都是东倒西歪,站立不稳。更为不堪的是那些并无武艺傍身的乘客,直接翻倒在船板之上,惊慌地抱作一团。 “发生了什么事!?” “江里有蛟龙?” “......” “哗!!” 船身震荡,翘起的船头落下,拍起数丈高的大浪。 而就在混乱之时,一声略带歉意的清朗嗓音回荡在船中。 “啊咧,不好意思,一时没控制好力道。” 众人惊愕。 清伊和白须老人骤然转头。 船头之处,不知何时已站了个身着蓝底白衣,腰佩雪白长剑,别着玉簪,束发青丝飞舞,大袖鼓荡的倾长少年。 “你......你是谁?” 躬着身子,扶着栏杆的粗犷男子惊疑不定,不敢上前。 “我?我就一坐船的。” 白衣少年微笑道。 “你......你究竟是人是鬼?” 面对那露出和煦笑容的少年,粗犷男子如芒在背。刚才船已驶离岸边数百米,这世上有人能在湍急的江面,不依靠任何东西,跨过这么远的距离,跑到这艘船上来,而且还弄出了如此大的动静?对方只怕非人...... “我要是鬼,还和你说这么些废话,直接大口一张,把你们吞下不好?” “我......我听说那些恶鬼都喜欢将人折磨致死,再吞掉他们的魂魄,你......谁知道你是不是打的这个想法。” 少年捧腹大笑。 “大叔,你这个想法,很奇特嘛。” 清伊也没想到,那个看起来生人勿进的粗狂男子竟然有这么一个......小孩子的想法。 笑过之后,少年转身,看了看那几个虽然扶着身子,却拔刀出鞘的几个侍卫。 “你们几个,倒是不错,不过可惜......实在可惜......” 少年摇了摇头,也不管对方对自己拔刀相向,一边在怀中摸索,一边说道:“这渡河需要多少钱,正好我还有一些银两,不过好多都留给我朋友了,我还需要留一些以作不时之需。” “五......” “五钱银子。” 粗犷男子看了看少年摸出的一些散碎银子,稍作思考,出口道。 “这么便宜?” “是......是啊。” 少年抛出五钱银子,“给你。” 收下银子之后,粗犷男子示意那些侍卫将刀收鞘。 他有些忐忑的走上前,“公......少侠是要去大越?” 少年点头,“是啊。” “我家主人最喜好结交少侠这种人,不知少侠......” 少年笑了笑,没有说话。 见少年不为所动,粗犷男子并不气馁,相反,他还舒了口气。 因为对方的态度已经表明了对方没有什么恶意。 一旁的清伊撇撇嘴,这人怎么一副狗腿腿子模样,就算别人有点本事,也不必这样吧? 她拉了拉旁边老人的衣角,以聚音成线的功夫,传音道:“爷爷,你怎么看。” 老人回道:“只怕他是山上下来的神仙中人,年纪轻轻,已是有了超凡脱俗的本领,我们还是别去招惹了。” “哦。” 见孙女心不在焉,老人一眼便看出她并没有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随即有些无奈。 粗犷男子见少年走到船头,站在那不足巴掌大小的栏杆角上,巍然不动,他走上前,小声问道:“少侠,不知道您说的可惜是指......” 吸了口带着雾气的冷风,少年心情大好,“那几个侍卫,算的上是百里挑一的好手吧?” “少侠慧眼如炬......” “好了,别奉承我了。虽然是好手,但从习武之初,他们路子便走岔了,不然的话,到这个年纪,兴许就已经是几个炼魄境的武人了,虽说抵达入虚境有些困难,但总比此生困在炼骨境强些。” 粗犷男子疑惑道:“炼魄?入虚?” 少年有些诧异,“你不知道?那你们所知的武道修为是如何?” 粗犷男子说道:“就在下所知,炼皮炼骨,之后是罡劲,再之后是罡气......再然后的话,就不知了。罡劲的武者,已算得上是武道宗师。” 少年恍然,“原来如此。” “我所知晓的武道,最开始是炼筋,然后炼骨,之后炼胆,再是炼魄,而后魂魄入虚,神游出窍。在之后嘛......” 少年笑了笑,“等到了神游境,就自然知晓了。” 粗犷男子震惊无比,“这......武道竟然是这等境界,闻所未闻,闻所未闻啊!” 之后,他高声大笑,身形颤抖,眼泪滚滚而下。 “爷爷,那人疯了?” 老人摇摇头,眼神震惊。 刚才少年的话,并没有用武道的传音入秘,也不是什么叩响心湖的仙道法门,他修为稍高,因此听了个七七八八。 “武道武道......武无止境?” 老人神色变换不停。 他看了看自己的孙女,眼神复杂。 片刻后,老人已悄悄打定了主意。 第一百八十四章 侠义 渡船之上,之前那些抱团的乘客在没听到其他动静之后,终于放开了胆子。 有几人询问船板上的侍卫,得到的答案也是无事。 其中一位面颊有伤的棉衣中年男子发现了异常,犹不死心,一人悄悄从船舱之中上到船板。而他第一眼,便看见了立在船头栏杆,迎风摇摆的白衣少年。 就那么一眼,少年竟似乎有所察觉,看了他一眼。 “嘶!” 中年男子倒吸了口凉气,脚下一滑,直接滚回了船舱。 “这位大哥,这船上是不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中年男子龇牙咧嘴,揉搓着全身痛处,摇头道:“诸位放心,船上并无异样,只是我一时脚滑了而已。” “那就好,那就好……” 深吸了几口气,中年男子犹豫一会儿,决定再出船舱。 ———— 船头上,那粗犷男子仅仅是听过少年的只言片语,便已是激动非常。虽然自己路子已然走歪,但能够知晓武道前路为何,他已经十分满足。 “可惜,若是早些年碰上少侠,我就算废去了这身罡劲,也定要见识见识武道正途到底是何等风光。” 激动过后,粗犷男子喟然一叹。 少年笑而不语。 对方既然已经练出了罡劲,便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要想回归正途,哪有说的那么容易。这便是一步错,步步错。 世间为此耽搁的武人何其多也,也难他怪一路走来,见过的武道有成之人寥寥无几。 寒暄两句之后,粗犷男子躬身后退。 立了许久,少年望着滚滚浪涛的江面,顺势坐下。 双手撑着栏杆,少年闭上眼,心头宁静非常。 “喂,你......是山上的神仙?” 身后有人小声问道。 少年并没有转头,淡淡道:“不是。” 清伊撇撇嘴,却也勉强相信,毕竟在传言之中,那些神仙可不会同凡人同乘一船。“你很厉害嘛。” “嗯。” 这人真不谦虚,一点都不像她和爷爷...... “你......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睁开眼,转过头,“姑娘有事就直说,何必拐弯抹角的。” “我......我只是好奇而已,没有别的意思。” 少年微微眯眼,轻声道:“姑娘,有时候好奇心可是会害死人的......” 清伊大惊失色,猛地后退两步,她右手抬起,已经摸到了背上长剑的剑柄。 少年咧嘴一笑,“逗逗你而已,不用这么紧张。” 他看了看不远处那一瞬间紧绷身子的白须老人。 在少年转头之时,他笑道:“叫我墨语就好了。” 清伊开口问道:“墨......墨语,刚才你怎么过来的呀?” “跳过来的。” “跳过来的?” 清伊微微张嘴,惊讶道:“人怎么可以跳那么远的......” 墨语说道:“你也可以啊。” “真的!?” 墨语摸着下巴,略作思索,“看你的样子,大概再修行个百八十年的,应该可以做到的。” “嘁。” 清伊翻了个白眼,面前的少年长得挺好看的,但这说话也太膈应人了。 “喂,你怎么修炼的啊?” 她走到栏杆旁,双手撑着下巴。 墨语淡淡道:“就那么每天修炼啊,难道修行还有捷径可走?” “不可能!”清伊一脸不信,“那为什么你年纪比我小一些,却比我厉害这么多,我也每天修炼啊。” 墨语瞥了她一眼,说道:“姑娘,你知不知道每个人的资质是不一样的,我呢,大概这么高。” 他一手高抬,比划了一下高度,然后他又看了眼青年女子,指了指船板,“你呢,大概就这么低了。” “喂!你就这么喜欢打击人么!?” 清伊神色不悦,大声质问道。 墨语耸耸肩,“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就算你的天赋好,但是我爷爷说过,勤能补拙,只要每天努力,笨鸟先飞,指不定谁更厉害呢!” “是是是,你爷爷说的对。” “切,说的这么敷衍。” 清伊皱了皱鼻子,对着少年的身影做了个鬼脸,走回白须老人的身旁。 至于墨语,体内真气火龙腾游,在气府窍穴之中,带起无数灵气,在身体各处的经脉涌动,最后都融入了那条火龙之中。 等到体内的火龙休息片刻之时,盘踞在气府之中,龙口张开,喷吐无数灵力,继而藴养气府。 时至今日,踏入炼魄境之后,墨语可以日夜同时修炼武道、炼气,用不了多久,他便能够顺利踏入御风境,成为世人眼中那腾云驾雾的仙人之流。而且这等修炼方法,任墨语身处何地,依旧可行。 若是耳力过人的武道宗师靠近少年,兴许还能听到少年体内真气奔腾之声和筋骨雷霆之劲。 “爷爷。” 白须老人无奈指着自己的孙女,“清伊,你也太冒失了,就刚才那一下,我都怕对方动动指头,直接将你这不懂礼数的小姑娘打杀在此。” “不会吧,这众目睽睽的,什么人敢这么做?” “哼,你是没见过那些歪魔邪道,杀气人来,哪有什么道理可讲,全都是图一时痛快而已。” 清伊脸上露出后怕之色,小声道:“爷爷,我以后会小心的。” 白须老人轻叹一声,“爷爷老了,兴许还能护着你几年,可是几年之后呢?你又喜欢闯荡江湖,性子大大咧咧,爷爷我啊,实在是不放心你啊......” 清伊拉住白须老人的手臂,“不会的,爷爷这么硬朗,一定可以长命百岁的!” “我们这行走江湖的,年轻时候哪个没有受过点伤,那些沉积多年的暗伤,到无法以罡气压制时,一旦复发,任由你是武道宗师,依旧要一命呜呼。” “所以啊,清伊,我一再嘱咐你,一定要小心行事,对任何人,就算是一个不起眼的孩童,依旧不可小觑。” “我......我会的,爷爷......” 清伊低声抽泣道。 “好孩子,好孩子......” 白须老人摸着清伊的脑袋,眼眶微红。 良久,等清伊平复了心情,老人拉着她的手,走到墨语身旁,“少侠,刚才清伊多有冒犯,还请莫要怪罪。” “没有没有。” 墨语老气横秋道:“小姑娘嘛,我没有放在心上的,不过这走江湖嘛,还要你多多调教才是,摸不清别人的底细之前,还是不要贸然打探别人,对吧?” 说道最后,墨语看着老人,似笑非笑。 白须老人赔笑一声,“是是是,我定会好好教导的。” 老人面上镇定自若,心头却是暗自心惊,他看出来了? 在老人转身之时,心头蓦然响起少年的嗓音。“老先生,有些主意,还是少打为妙,小心惹祸上身。” 对于少年的“好心”提醒,白须老人面色微苦。 他实在没想到对方不仅修为深不见底,连心智也远超常人。刚才那一番话,他既是提醒自家孙女,也是在少年面前做做样子,好让对方动一点恻隐之心,然后再顺势而为,稍稍亲少年出手相助。 毕竟在白须老人心中,这些不知是仙家子弟,还是世外高人的嫡传,见过的世面,定然不算太多,不然也不会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就为了坐船而已。 还好他没表明意思,不然对方一怒之下,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他和孙女二人定然无法阻止。 不过老人并未就此死心,让自家孙女像他这样混迹江湖大半辈子,到头来不仅没什么积蓄,还落下一身的暗伤,他实在不愿。 到老之时,若是走运,还能在痛苦之中度过最后的余生,若是不走运,像他这样被仇家找上门来,儿女因此殒命,又该如何。 在老人和清伊退到一旁时,之前偷偷看了一眼墨语的那个中年男子摸索到船头。 “仙......仙人?” 墨语转头看去,见那人欲言又止的模样。 “你又想干什么?有事相求?” 中年男子激动无比,“仙人果然神通广大。” “得了得了,这世上没有什么仙人。”墨语摆摆手,然后补充一句:“哦,是你认为的那种仙人。” “仙人慈悲,求您救救我吧!” 中年男子并未听懂墨语的话,他不远千里,为的就是寻仙问道,祈求仙人的帮助。 见到中年男子的模样,立在两边的侍卫拔刀出鞘。 一直观察少年的粗犷男子伸手制止,他要看看对方的态度,是出手相助,还是选择漠视。 墨语皱了皱眉,“救你什么?” 中年男子带着哭腔,“我......我的家被人毁了,爹娘死了,妻儿死了,兄弟姐妹也死了......他们都死了啊!” “一家十一口人,就剩我一个了......” “那些天杀的贼子,全是逞凶肆虐,草菅人命之徒......我恨啊......我恨啊!” 中年男子拉开棉衣,胸口几道触目惊心的狰狞伤痕犹有血迹。 墨语瞥了一眼,淡淡道:“哦。” 中年男子见到少年的反应,面上一愣。 随后他激动道:“求仙人教我神通,让我手刃那些仇人,得报大仇!” “咚,咚,咚!”中年男子以头抢地,撞得船板咚咚作响。仅仅片刻,他的额头便已是通红一片。 清伊拉了拉白须老人的袖口,说道:“爷爷,他说的是真的么?” 老人摇头道,“不好说。” 若说那人所说是假,可一身的伤痕作不得伪,掀开衣服那刺鼻的血腥也并非有假,但若说那人所言为真,既有钱财长途跋涉,穿越两国,为何不拿着那些钱去雇佣江湖上的亡命之徒,为自己报仇?除非他的仇人来头不小。 而且就算那人句句属实,以他的年纪,等到能够报仇之时,只怕他的仇人都已垂垂老矣,那些做着刀口舔血勾当的匪类能不能活到那时候都很难说。 “教你?” 墨语挑了挑眉,“凭什么?” 中年男子抬起头,哑然无声。 墨语望着江面,继续说道:“凭你的志向,还是一腔热血,还是口袋里仅剩不多的银两?不说你没这个天赋,就算有,你拿什么打动我?” “怎么,以为我就是天生的好心肠,专门助人为乐?” 墨语笑了笑,“我已经说了,你心中的那种仙人是没有的。” “看你的样子,走了很远的路吧?” 中年男子点头。 “去找过大夏那些山上的宗门?” “是......” “那是无功而返咯?” 中年男子面色悲苦,“仙人说......他们不管俗世......” “那你报官了没有?” 中年男子摇头,“他们不管的,那些人的本事大得很,官兵都退避三舍......” “我很同情你,真的,不过我帮不了你,嗯......也是真的。” 墨语耸耸肩,“不过我相信你可以的。” “喂,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听到中年男子所说,清伊再也忍不住,她指着墨语不满道。 白须老人轻喝一声:“清伊,回来!” 清伊不管自家爷爷的呼喊声,说道:“这位大叔已经这么惨了,你这人不仅不帮忙,还出言挖苦,你算什么少侠,算什么仙人。” 墨语伸手摸摸鼻子,“我没说我是少侠啊,更没有说我是什么仙人。这位侠女,你这么好心肠,不会是想出手相助吧?” 清伊瞪了瞪墨语,“哼,那还用说!大叔,你家在哪里,等我们渡河,我和爷爷把手头事忙完,就陪你走一趟,帮你报仇!” 中年男子看着身边扶起自己的负剑女子,“这......” 墨语抚掌大笑,“了不起,了不起。女侠的侠义心肠,在下佩服佩服。” 清伊扭头,冷笑一声:“哼,阴阳怪气的。” “大叔,咱们走,不用理他。”将中年男子扶到白须老人旁边,清伊小声嘀咕道:“修行修行,把良心都修没了,切。” 对此,墨语只是抿嘴笑了笑,也不计较。 放眼看去,江面之下聚集了数之不尽的异种鱼类,青麟长鳍,尖牙利齿,个头都是大的出奇。 其中夹杂着数条两三丈长短的巨大虺蛇,鳞片黝黑,蛇信吞吐,淡淡的黑色气息自那些细密的利齿缝隙溢出,稍稍靠近的奇异鱼类吸入那些夹杂了黑气的江水,眨眼就翻了个面,直勾勾往江底沉去。 墨语手肘撑放在膝上,撑着下巴,喃喃自语,“嗯,许久都没吃过鱼肉了,哦,还有蛇肉。” 腰上长剑颤动不休,隐隐有出鞘的姿态。 随着修为水涨船高,墨语与“挽霜”之间的联系也是越加紧密,虽然还不是属于自己的本命飞剑,但也相差不太远。 “好了好了,依你。” 墨语拍了拍剑鞘。 “锵!” 刺耳的出鞘声震颤四方! 藴养了有些时日的剑气骤然溢出剑鞘! “嗤!”又是一声。 白芒一闪,如若长虹当空,浪起十丈,江面应声而开! 第一百八十五章 江中异物 墨语站在船头,神情平淡如水,似乎这在船头众人眼中的惊天一剑,是如此的信手拈来。 “又有水怪撞船?” 船中负责修缮船身的工匠慌忙跑出。 最近两日,江中那些有着蛟龙血脉的水怪躁动不安,每当他们的船渡河,就会开始撞击船底,若不是船中底舱留存许多牲畜,投入江中,就算这艘船足以渡海,也抵不过那不计其数的水怪撞击啃噬。 “大管事……” 他们望着粗犷男子,作询问姿态。 粗犷男子按捺住心头的震惊,挥手道:“无事,你们各司其职便可。” 他看着船头白衣飞扬的少年,心头暗叹,“只怕那些传说中的仙人之姿,也就如此了。” 在出鞘声传来之时,清伊还以为那少年被自己说的那些话惹恼后才含怒出手,未曾想在她转头之际,却看见一道生平仅见的耀眼白芒直接朝江面而去。 “哗!!” 水浪高过船头,清伊顾不得搀扶的中年男子,直接快步跑到船边围栏。 隐约之中,分开的江面之下竟然有许多她从未见过的狰狞鱼类,个头奇大,还有水桶粗细,就像传说中蛟龙一般的蜿蜒黑影翻腾扭动。 “那些就是江中的水怪?” 她手扶剑柄,蓄势待发。 然而下一刻,白芒一闪,分开的水浪之中,所有怪鱼异种尽皆一分为二,鲜血顷刻染红江面! 然后也不见那白衣少年有什么动作,一条足足三丈多长,脑后有鳍的虺蛇腾跃到半空之中。 清伊大惊失色,还以为那是只“漏网之鱼”,正当她拔剑出鞘,她这才看清那虺蛇竟然也只有一半身子。 “嘭!”虺蛇的身体坠落到船头。 众人仅仅只是看到那狰狞恐怖的利齿,占据小半个船头的虺蛇躯体,都忍不住咽了咽唾沫,心悸无比。 “回来。” 只听到少年拍了拍腰上的剑鞘,轻声呼唤,一道白芒飞速掠回,然后“锵”的一声,那神秘长剑已然回鞘。 “飞剑……飞剑……” 白须老人见状,嘴中喃喃自语,神情激动无比。 这时,那被少年一剑破开的江面才恢复原状,只是江面之下更加汹涌,似乎是各处的怪鱼已经开始啃噬同类的尸体。 墨语看了看地上虺蛇的尸体,挠挠头,似乎在这船上生火的话多有不妥? 他转过头,对着还未回过神的粗犷男子招手。 “那位大叔,麻烦你过来一下。” “啊?哦,哦!来了来了!” 粗犷男子近乎躬身着小跑上前,勉强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少……剑仙大人有何吩咐?” 对于对方的称呼,墨语只有无奈一叹,“这船上有厨子吧,把这条虺蛇拿去炖了吧。” “炖……炖了?”粗犷男子一脸茫然,感觉心中刚才那个气质卓然的白衣剑仙形象轰然崩塌。 对方方才弄出这么大的阵仗,让他们这些凡夫俗子见识了这等风采,仅仅是为了炖一条虺蛇?虽然则虺蛇有蛟龙血脉,一看看去,似乎颇为不凡,但也用不着这样大张旗鼓吧? “不然呢,红烧么?” “还......还是炖了吧。只是剑仙大人,这虺蛇是全部一起炖了,还是......” 墨语想了想,说道:“一起炖了吧,到时候这船上每人有份,反正我也吃不了太多,大冷的天,大家喝点虺蛇,暖暖身子也是不错的。” “哦,对了。对于你们这些练武的来说,有蛟龙血脉的虺蛇,可是大补之物,沉积多年的暗伤兴许能恢复不少。” 粗狂男子眼睛一亮,激动道:“严仟替船上诸位,谢过剑仙大人的大恩!” 墨语摆手笑道,“不用不用,只不过随手为之而已。” 严仟赶忙吩咐一边候着的侍卫,将虺蛇抬了下去。随后他有不放心,怕这些人存有私心,做那僭越偷盗之举,紧跟着侍卫一起下到船舱厨房,临走之时,他又对墨语郑重行礼。 “喂!” 墨语无奈转头,“姑娘,我有名字的。” “墨少侠,或是墨剑仙?” “叫我名字就好了。” “墨语,我有些不明白,你肯将虺蛇肉分给这船上的所有人,又为什么不愿意帮帮那位大叔?” 清伊指了指坐在船板上,背靠栏杆的中年男子。 “姑娘,出门在外,侠义心肠确实难能可贵,但一味的侠义,可能只会葬送你自己。” 墨语一手扶腰,一手搁在围栏,他偏过头,以眼神示意了下那位身世悲惨的中年男子。“你帮他呢,是出于好心,而他呢,也像是走投无路。” “但就怕姑娘你帮不了他哟......”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帮不了他,还有我爷爷呢,他可是一位货真价实的宗师!” 对于墨语的说辞,清伊不满的反驳道。 “罡气?” 老人走到清伊身旁,低声道:“让剑仙大人见笑了。” 未曾想墨语只是摇头,“罡气,说起来像是武道第四重天,其实真要和炼魄境的武人交手,老先生,你估计撑不下一招。” “你骗......” 白须老人赶忙捂住了清伊的嘴,说道:“剑仙大人的话,我自然是相信的。” “姑娘,你可真应该和你爷爷好好学学,真话嘛,也许不中听,但总比假话好嘛。” 白须老人问道:“看剑仙大人的模样,对武道也是了若指掌,不知可否为我爷孙二人讲解一番?我和清伊感激不尽。” 墨语诧异道:“你之前不是听到了么?” 白须老人尴尬一笑。 “你呢,已经是练出了罡气,没了回头路咯。”墨语上下打量一下白须老人,“不过你的孙女嘛,好在还处于炼骨,要是及时将之前的底子补好,说不定以后能成个入虚境呢?” 清伊疑惑道:“入虚境?” “魂魄入虚,修出武道第一种神通,罡气化为实质都算是入虚境的标志。” 墨语摸了摸下巴,看了看脚下,“至于有多厉害嘛,一巴掌能把这艘船拍成整整齐齐的碎片,应该简单。” 听到这话,清伊激动道:“我真能那么厉害?” 这一刻,什么出言不逊,胡言乱语,直接被清伊抛在了脑后,她只听到对方说自己以后能轻描淡写,一掌将脚下小山一般的渡船拍得粉碎。 “姑娘,不要这么激动嘛,只是有可能而已。” 白须老人忍不住开口道:“那可否......” “哎,打住。”墨语抬手道,“老先生,人呢,还是要适可而止得好。” “是,是......” 墨语看了眼清伊,“再说,我就算帮她重新打了底子,依她的性格,反而是在害她。” “老朽知道了。” 白须老人将还想开口的清伊拉走,低声道:“你啊,以后出门在外,少说点话,也不要冲动,知道没有。” “哦......” 墨语笑着摇了摇头,看了眼江中。 此时江中已没有了那些盘踞在船底的怪鱼之属,似乎已经吃饱喝足,不想在这艘船上浪费时间了。 对于造成这一切的幕后黑手,墨语没空理会。无非就是与拥有这艘船的世家门阀有仇,但又无法明目张胆的报仇,只得在暗地里使这些下作的法子。要说真能让这艘船沉于江中,那可不见得,毕竟只要投掷些肉食,江中怪鱼吃饱喝足,自然不会找这船的麻烦。 不过按理说一般的河中都难免有些溺死的亡魂,这条大江更不用说了,但河中既无梳理河流的江河水神,那些亡魂又去了哪里? 半个时辰之后,渡船快要行驶入江中,而江水也越发湍急起来。 在这湍急的江面,渡船依旧平稳驶着,不得不说这掌舵之人定然对江面的情况了若指掌。 不一会儿,严仟带着那几个佩刀侍卫走上船板,每人手中端着一个托盘,盘中精美的瓷碗里盛着浓稠的白汤。 严仟快步上前,一脸歉意,“剑仙大人,这虺蛇肉也不知怎的,以猛火快炖,那些蛇肉竟然越炖越少,到最后就没了……” “这是正常现象,不必在意。” 墨语端起一碗蛇汤,低头嗅了嗅,“嗯,这船上的厨子厨艺还算不错。” 他拿起碗,稍稍举起,出声道:“大家别客气了。” 众人这才端起蛇汤,小心抿了一口。 他们不是担心汤头有什么古怪,而是这种大补之物,本就不能牛饮,小口慢酌才能将这难得一见的珍贵蛇汤的效力充分发挥。 墨语一口将大碗的蛇汤饮尽,吐了口浊气,笑道:“过瘾!” 这一幕,看的众人心惊胆战,深怕那个年轻剑仙突然因为蛇汤的药力而露出洋相,到时候倒霉的还是他们。 但墨语喝完一碗,紧接着再端一碗,又一饮而尽。直到第四碗下肚,墨语这才满足的说道:“还成,有个六成饱了。” 众人咋舌不已,难道这就是仙道中人和我们的差距? 严仟苦笑一声:“剑仙的肚量,着实和我等有着天差地别,” 他小啄一口,感觉像是饮了一口最烈的酒,炙热的感觉沿着喉咙下肚,随后那股灼热之感传遍全身,让他忍不出长舒一口气。 “严仟再次谢过剑仙大人的恩惠!” “谢过剑仙大人!” ———— 船舱之中,对着手中蛇汤,无从下口的众人面面相觑。 方才有一人不顾侍卫的好心提醒,喝了一大口,结果口鼻溢血,虚不受补。 好在没有什么生命危险,不过那一碗据说大补的蛇汤,估计是喝不了了。 “看来我等运气不错,乘坐渡船也能遇上传闻中的神仙中人。” “是极是极。” 一人轻抿了一口,咂咂嘴,满足的开口道:“哎,大家伙儿,你说赏给我们蛇汤的那位仙人,长什么样啊?” 另一人说道:“我觉得是白须白发,仙风道骨的老神仙。” “我倒觉得是貌若天仙,菩萨心肠的天上仙子。” “为什么就不是玉树临风的仙人呢?” “有可能......” “我说大家伙儿在这里讨论来讨论去的,为何不去船板之上,一观仙人的真面目呢?此行之后,咱们也可以拍着胸脯,说自己也是见过神仙的人。” “这位兄台,要不你带头?” “不行不行,还是他带头吧,他面向忠厚,就算仙人不高兴,也不会怪罪下来的。” “哟,你小子打的好主意,要推我出去?我可不干!” “......” 众人推推搡搡,到最后,蛇汤是喝了大半,却没人再提上到船板之事。 一直冷眼旁观的侍卫无声讥笑,这群人,嘴上说的厉害,就是没胆子真做,与那叶公好龙无异,着实可笑。 ———— 清伊喝完蛇汤之后,身子热乎不少,连脸颊也红扑扑的。 她想起之前墨语说她和她爷爷帮不了那个可怜的中年男子,走到坐在栏杆上的墨语身旁,出声问道:“那个......墨语,你之前说的那些......是什么意思?” 墨语回道:“我说了好多,你指哪些?” “就是......”清伊瞥了样坐在船板上,抱着蛇汤发呆的那名中年男子,“就是你说我和爷爷帮不了那人。” “哦,你说这个啊。” 墨语抬起手,眺望远处的江面,开口道:“那人的伤口不是刀剑弄出来的,而刀剑也不会让伤口无法愈合。” 清伊眉头微皱,“这是什么意思?” “是术法,也就是修士所为,哦,就是你们口中的山上神仙。” “什么!?” 那人竟然没有和他们说实话! 清伊怒道:“他骗了我们!” 墨语轻笑一声:“打住,他只是骗了你而已。” “可是他为什么这么做?” “因为找人帮他呗,还能怎么做。” “等等!” 墨语突然立在船头,神色凝重。 腰间的“挽霜”震颤不止,欲要挣脱出鞘,清伊看得呆了,原来仙人的仙剑真的有灵智!那些传说,也不全都是假的! “好了好了,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 墨语拍了拍剑鞘,“挽霜”这才安静下来。 “姑娘,你们好生待着,可千万别发出什么声响,不然出了事......”墨语足尖一点,人已飞离船头,“就只有自求多福了。” “喂!” 清伊趴到栏杆上,却被一个大浪打了回去。 “好大的浪!” 片刻后,清伊忽然惊觉,“不对!这河中哪来这么大的浪?” 第一百八十六章 斗蛟 “喂!” 清伊再次冲到船头,入眼所见却是茫茫大雾,浪涛轰隆。 以她的目力,竟然都无法看清船外三丈地界。 “我们的船不动了!” 另一船头,掌舵的那人高声呼喊,嗓音难得夹杂着焦急与无奈。 见鬼!今日果然不宜出门! 掌舵的短须老人身材魁梧,一手扶着船舵,一边啐了一口。 “那个老瞎子还给我算了一卦,说什么虽然险象环生但吉人自有天相,我呸!老骗子,我的三两银子算是喂了狗......” 这大雾弥漫,船又动弹不得,指不定待会儿会出现什么怪事。 “爷爷,这是怎么回事?” 白须老人站在船边神色凝重,捋着胡须,一言不发。 “爷爷,你倒是说话啊......咱们这是遇上什么了?” 半晌之后,老人长叹一声,“我也不知道,只有等一等了。” “等?” “既然那位年轻剑仙让我们等,我们就等着,清伊,切勿轻举妄动,只怕这江里面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清伊焦急道:“那......那我们不去帮帮他?” “帮?怎么帮?” 老人无奈摇头,“我可以暂时渡水,但罡气用来御水凌波,一身实力就去了三四,贸然入江,不过是给那位剑仙添乱而已。” “那我们就在这儿干等着?” 清伊紧咬嘴唇,一掌拍在栏杆之上,忿忿道。 ———— 江中,墨语缓步踏在江面,如履平地。 两旁水浪汹涌澎湃,激荡而起的浪花四溅,但墨语的衣袍并未沾染半点浪花,依旧纤尘不染。 每走一步,腰上的“挽霜”便猛然震颤。 “这味道......有些熟悉......” 墨语微微蹙眉,江面突兀的大雾遮挡了视野,而且寒冷异常。 沉吟片刻,墨语抬手,罡气猛然喷薄而出,随之而来的是墨语身前凭空出现的飓风,呼啸不止。 大雾被罡气吹散,江面之上已然空了大片,但只是转眼之间,其他地方的寒雾便向空置的江面涌去,转瞬便填满了雾气间的巨大空隙。 墨语半躬着身子,将手掌按在江面。 刺骨寒冷并未影响墨语分毫,但汹涌江面之下却有着非同寻常的寂静之感。 “该你出场了。” 墨语一拍剑鞘,“挽霜”雀跃不止,骤然出鞘。 “铮!” 虽然墨语修出剑气的时间不算太长,但有夹杂拳意的剑光所辅,依旧是锐利无匹,无坚不摧。 剑气所过,江面左右分开。 墨语纵身进入分开的江面,两旁激起的浪花之中,诡异的没有半点鱼蟹。 “挽霜”一路飞掠,迫开前方的江水,分开的水浪高达十数丈,而墨语脚踏江水,紧随其后,远去之后,身后分开的水浪才重新倒灌而回。 飞掠了数里之后,墨语一直未曾发现异样。 “难道是我的错觉?” 不过江面的寒雾越发浓厚,墨语又否定了这个念头。 突然! “嘭!” 前方一声巨响,巨浪冲天而起,乍一看,就像天幕上方的天河坠落,一头砸在江面。 “吼!!” 巨浪炸开,水花四射,在近身之后,墨语却发现那些水花全都化作了冰锥,密密麻麻当头罩来。 墨语眉头一挑,心念牵动之下,挽霜带起凛冽的墨色剑气,朝宛若山头的巨浪袭去。 “找的就是你!” 轻喝一声,墨语重重一踏,脚底江水凹陷半丈,炸开一朵扁平的水花,而墨语身影已然消失,再次出现之时,已与飞剑“挽霜”并排一列。 单拳探出,墨语捏拳如锤,罡气宛若实质,拳意如大潮而起,身前气机崩碎,发出咔咔如寒冰破裂的清脆声响,而周围数十丈那遮天蔽日的寒雾更是直接消弭无踪。 千万的冰锥还未近到墨语周身三尺,便被包裹全身的拳意摧为齑粉。 将巨浪破开,一只足有数丈大小,长有乌青密鳞的狰狞长角头颅露出真容,獠牙如霜雪般森寒,赤红的长舌如蛇蚺扭动,巨大的鼻孔之中,寒雾扑面而来,那如黑色深渊般的喉咙之中迎面而来的寒冷的吐息,就算隔着罡气,墨语也依旧感觉得到。 “蛟龙?” 墨语惊诧一声,拳头依旧一往无前,并没有因为巨浪之中的巨兽而停顿分毫。 “嗤!” 作为品秩极高的飞剑,“挽霜”已恢复了部分威能,轻易便撕裂了前方巨兽的头颅,那坚韧厚实的鳞片竟不比一张薄纸坚韧多少。 墨语喜上眉梢,“不是蛟龙!” 原本他打算佯攻一下,再准备撤退,毕竟凭他的实力,至多能在对方抓下逃生而已,至于那些船上的人,只有自求多福,期盼着这江中的蛟龙看不上那几个塞牙缝的人类。 面前的巨兽若真是魂婴境以上的蛟龙,只怕凭他此时的实力,还不足以用飞剑破开对方的皮肉。 “原来你是条青蛟!” 墨语大喝一声,拳势已经落在了青蛟的下颚之上。 蛟与蛟龙,相差一字,却相去甚远。面前这条青蛟,虽然个头大的出奇,但最多也不超过观魂境,未尝不能一战。 墨语猜测面前的青蛟体内的蛟龙血脉并不纯粹,极有可能是吞噬了那些不计其数,蕴含着蛟龙血脉的怪鱼虺蛇,才有了这番造化。 至于对方为何突然在他面前显露真身,他还暂时不知。 “砰!”沉闷的炸响带起肉眼可见的恐怖声浪,在扩散之后,激荡起一圈圈白色水浪。 青蛟被这厚重一拳击中,巨大的头颅向后倾倒,砸落水面。 一拳之下,墨语似乎占尽上风。 “吼!” 更大的嘶吼声自江面炸响,青蛟破浪而出,那欲要吞噬一切的狰狞巨口张大到了极致,一股冰蓝水流喷薄如箭。 “皮糙肉厚。” 墨语嘀咕一声,却并未打算以肉身试探那蛟龙寒水的威力,虽然青蛟结结实实挨了他一拳,头颅之上又被飞剑撕裂了一条数尺的口子,皮肉翻开,血涌入泉,但那道伤痕相对于青蛟的巨大头颅来说,实在是微不足道,看上去,反而让青蛟凶相毕露,蛟威赫赫。 青蛟摆动身驱,墨语身下的江水蓦然炸裂,一股股巨大的水流被青蛟隐藏在江水之中的身躯尾巴拍起,化作蚀骨的水龙,张牙舞爪,朝墨语扑来。 墨语面沉如水,拳出如雷,拳罡隆隆,四方皆颤。而后,拳罡在那些水龙头颅之上猛然炸开,水龙头颅直接被炸成普通的水花,失去头颅的水龙像是失去所有的支撑,剩下的躯体重新化作江水,融入江中。 见眼前的人类修士如此难缠,青蛟大怒,张大了嘴,就要飞腾起将其一口吞下。 墨语身形急速退去,并不慌乱。 “去!” 墨语叱喝一声,一击之后,没有动静的“挽霜”带着刺耳的破空声重新飞回,白芒划破浓雾,如利刃当头,没入青蛟口中。 “噗!” 刺鼻的血腥味转瞬便铺天盖地,青蛟口中被“挽霜”撕开了数道巨大的伤痕缝隙,连几颗手臂大小的獠牙也被飞剑如凿刃一般给凿了下来。 青蛟吃痛,那血色竖瞳更加凶狠,连自己的舌头都不管不顾,欲要将飞剑留在口中,全力将其咬成碎片,不让眼前的古怪剑修舒坦。何况对方若是失去了飞剑,没了飞剑之利,能不能斗得过它,还是两说。到时能将面前的剑修吃进肚子,定然能够更近一步,成功蜕去蛟躯,化为蛟龙! “果然是天生的凶物,竟然想做两败俱伤的打算。” 墨语一拳擂出,打在青蛟的上鄂,青蛟双鄂合拢的趋势稍微减缓,“挽霜”趁此机会掠回墨语身前,没入剑鞘之中。 长剑轻吟,似乎在向墨语邀功一般,说自己立下大功,是不是该奖赏自己一番? “好朋友,果然厉害。” 听到这话,“挽霜”像是更加激动了些。 墨语哈哈一笑,身形拔高,双拳趁势高举。 “摧山镇龙,虽然还未遇上真正的蛟龙,不过这青蛟,也算是不错了。” 说话之间,墨语身子坠落,拳意下沉,朝咆哮的青蛟而去。 千丈高处俯瞰,寒濯江的江面正中上方雾气蓦然消失,江水如天星坠水,整片凹陷,又像是天上仙神掷下了一件碗状法宝,将十里方圆的江面拗去了整齐一碗。 ———— 巨大的渡船上,清伊捏紧了拳,心头紧张无比。虽然她看不见对方,也不知江中是何情况,但浪头拍打船声如鼓轰鸣,也让她为对方担忧。 对方那么年轻,就算是山上不出世的仙人,也不能视这些水浪如无物吧? 何况江面诡异的大雾,还有江中神秘的异兽,说是凶险万分只怕都远远不够。 “要是自己有他说的什么入虚境,肯定能够上去帮忙的吧?也不用在这船上干着急......” 这一刻,行走江湖数年,自觉侠肝义胆的清伊这才看清了自己。 原来自己也不过是比普通人强上一些罢了,以前有爷爷照拂,未能遇上这些怪事,更没见到过什么传闻之中的妖怪鬼魅,以后爷爷百年之后,自己是否还是这样的本事,遇上诡异之事是不是依旧无能为力,只得和那些普通人一般,期盼着有一天有神仙游历俗世,出手相助? “轰隆隆......” 忽然,远处传来滚滚雷霆之声,江中的大雾似乎也跟随着颤动起来。 清伊抬头远望,“打雷了?” 虽然不知道此时天气如何,但想来也不是雷雨天气,可远处却有雷声,着实让清伊奇怪。 “不是打雷。”白须老人凝重道,“应该是那位年轻的仙人在和谁交手。” 清伊瞠目结舌,“交手?交手的声音就能够像晴天霹雳一般,传得这么远?” “不然对方为何是仙人,而我等只是凡人?” 清伊无法想象是何等的动静才让那极远处的声响依旧有如此明显的震颤之感,连整艘船都有些震动,是不是真像那些神仙志中所说,仙人之威,足可以截江断流,搬山填海? 然后,远处的声响动静不绝,光是听到那些声音,清伊就觉得那位年轻的仙人交手定然激烈无比。 就是不知道仙人的对手是江中的异兽或是哪里冒出来的坏心肠的神仙。 在她看来,既然年轻仙人好言好语,又慷慨大方,虽然嘴上说话不好听,但心肠应该还算不错,与那位年轻仙人交手的其他神仙,定然不是什么好心肠了。 “轰!” 倏然,一声巨响如雷霆在耳旁响彻,清伊紧紧捂住了耳朵,但双耳依旧嗡鸣不止。 “发生了什么?” 良久,清伊的耳朵才恢复正常。 她惊慌失措,趴在船头眺望,企图发现什么,但是眼前依旧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见,耳边也只有嘈杂的浪涛声。 “呼!” 迎面忽然一股强风拂来,吹起了清伊的鬓角发丝,也吹开了笼罩江面的大雾。 冷风倒灌入口鼻,清伊以手掩面之后才能稍稍呼吸喘气。 “雾散了?” 她有些惊喜,但还未开始高兴,远处掀起的数十丈高的巨浪便让她大惊失色。 “爷爷!” 白须老人一手按在清伊肩头,“我看到了!” “所有人,全部躲到船舱,我再说一边,所有人全部去船舱!!” 严仟虽然同样震惊无比,但总算有些理智,也还算冷静,他第一时间就已想好了对策,好在他们的这艘船足够巨大,按理来说,应该是不惧普通海浪,虽然远处的巨浪看起来让人心悸无比,但他们也未尝不能抵御。 不过结果如何,望着那山脉绵延般的巨浪,严仟自己心里也没底。 严仟运足了力气,这才让勉强让整艘船的人听见。 掌舵的魁梧短须老人哪里还顾得上船行不行驶,面对那么大的巨浪,还是保命要紧! “奶奶的,要是我这次活着回去,非要把那老瞎子的摊子砸了!” 掌舵老人骂骂咧咧,利索钻入了船舱之中。 “走!” 白须老人大喝一声,将逗留不愿离开的清伊拉扯进船舱。 这一刻,清伊不是想着自己和爷爷,或是整船人的安危,反而是关心着那仅仅说过几句话,有过一面之缘的年轻仙人是否平安。 他会不会有事?若他真出了事,那可真的太过遗憾了些。 而以后她是否又能遇上这般没有架子,好心的仙人? 第一百八十七章 激斗 江中,水浪卷起,如惊潮跌跌。 江水之下,躲藏在深处的怪异鱼虾蟹类被莫名的沛然巨力震成肉沫,一时间,江面殷红一片。 一圈圈浪潮层层叠叠,携带着那些异种鱼类的碎肉尸体,往远处扩散。 墨语立在一处浪尖,紧紧盯着下方的江面。 方才最后时刻,那头青蛟终究是挪开了自己的要害,没让自己的头颅挨中他的一拳,而他双拳砸中青蛟背脊,虽然震断了对方的脊骨,但还不足以致命,至多是重伤而已。 可是这江中这么多被他余力震死的怪鱼,只怕大多数会沦为那头青蛟的腹中餐。 而这些龙脉妖类,恢复力最为惊人,有了补充之后,只怕只消一时三刻,那些伤势就会恢复如初。 若他入水,就算有避水法诀,在水中也无法施展拳脚,要想从偌大的江水之中找出那条有意隐匿身形的青蛟,无疑是痴人说梦。 就是不知道对方吃亏之后,是选择继续争斗,还是直接遁走。 对于青蛟占据地利,墨语除了无奈之外,也没有别的法子。 “难怪坐镇洞天福地的修士可以应付比自己高一境的敌人。” 墨语等了许久,最后直到江面恢复平静,那头青蛟依旧没有露出踪迹,似乎真是怕了墨语,选择暂避锋芒。 “算你跑的快。” 墨语嘀咕一声,转身踏着江面离去。 猝然! 墨语眉头一蹙,拧身出拳! 拳意如暴雨之后的风卷残云,又似夏日雨夜的雷霆骤雨,龙卷凭空而起,裹携着江水,化作直达云霄的水龙,天幕忽变,刹那之间,便已是乌云密布。 “咔啦,咔嚓!” 闪电破开虚空,天雷滚滚,轰鸣不休。 “嘭!!” 龙卷蓦然炸成满天水雾,束发白衣少年一拳已递到极致,前方滚滚江水破开,露出其下青蛟的真容。 “找到你了!” 少年厉喝一声,身子只是稍稍一沉,拳势便已落在了青蛟惊愕的头颅之上。 只听到一声沉闷声响,之后,便有无数闷响,响声掩盖了那咔嚓的骨骼碎裂之声。 江面震荡,青蛟数十丈的身躯疯狂扭动翻腾,掀起了无数汹涌激浪。 头颅受到重创,青蛟狂怒嘶吼咆哮,它长开獠牙密布的血盆大口,喷吐出一道道冰蓝水流。 轻吐一口浊气,墨语双拳依次递出,虽然那古怪水流来势极快,但依旧被他一拳拳打得支离破碎。 飞溅的水花落在墨语身上,还未触碰到他的衣袍,便被周身炙热无比的罡气蒸发殆尽。 好在他有罡气护体,若真是那些以法宝护身的修士,或是没有护体法宝的剑修,只怕根本无法抵挡青蛟的本命寒水。 见自己的本命寒水毫无效果,青蛟又惊又怒,不过它还未失去理智,仅仅是思索片刻,它就已经做了撤退的打算。 眼前的人类修士虽然似乎有蛟龙魂魄,吃了对他大有裨益,可也得有哪个命吃才是,不要捕猎不成,反倒成了对方的猎物。 咆哮一声之后,青蛟扭身欲走,墨语见状,冷笑一声:“想跑?” 要真给对方跑了,放走一条可能化为蛟龙的青蛟,那才是后患无穷。 墨语俯冲而下,在青蛟彻底没入江中之时,一把抓到了青蛟的蛟尾,只是青蛟力道极大,直接将墨语拖进了江底。 在撞塌了无数暗礁巨石以后,墨语稳住身形,“挽霜”亦随之出鞘。 “噗嗤!” 长剑锥入蛟尾,墨语手持剑柄,手腕一抖。 “蓬!”灼热的血花扩散,蛟尾转眼断去大半,那根尾骨清晰可见。 没了半截蛟尾,青蛟定然无法像之前一般,在水中灵活自如。 尾巴处传来的剧痛让逃窜的青蛟彻底疯狂起来,自己已经逃走,对方还这样紧追不舍,实在是欺蛟太甚! 青蛟凶性大发,既然这个剑修不让自己好过,那自己就算是拼的玉石俱焚,也要让他大道就此断绝! “吼!” 狂怒嘶吼,青蛟转身朝墨语扑来。 它头上那根独角之上,隐约有雷光闪烁。 本来它的蛟角就是化龙的关键所在,不到万不得已,并不会轻易动用,若是被修士法宝,或是剑修的飞剑损毁,少说也要数百年苦修,再加上蛟龙血脉补充,才能修缮好自己的蛟角。寒濯江本来的蛟蛇之属就不在少数,比它更早化蛟的也不少,但听闻好些蛟蛇被路过的修士看中,不是拘回山门,战战兢兢做了看院的蛟蛇,就是被直接打杀,取了蛟角和蛟丹,有的甚至连蛟筋和蛟魄都不放过,被做成一张蕴有蛟魄的蛟弓。 要不是对方身上透露出的蛟龙魂魄,它才不敢如此冒险,就是没想到交手之后,这才发现对方是个硬骨头,不仅没本事吃下肚,还咯到了自己牙。 “都说蛟龙有风雨雷电之属,如今看来,果然不假!” 墨语果断抽出嵌在蛟尾的“挽霜”,侧身退开。 青蛟头颅几乎是擦着他的衣角而过,滚滚江水之中,竟然都有焦灼之感传来。 在青蛟冲掠过去之后,“哧!”电光骤然闪现,一道手臂粗细的雷电直接朝墨语而来。 那道雷电还未近身,墨语便已经有了酥麻之感,若不是有身上的法袍,估计仅仅是那倒雷电出现,他便已经被电得动弹不得。 墨语单掌猛然下压,江低震动,连带着周围的江水也猛然抖动。 借着反震之力,墨语破开江水,果断冲出水面。 雷借水势,在江中应付那条权利施为的青蛟可不是明智之举。 这一下墨语和青蛟倒是调转了位置,青蛟在他身后紧追不舍,乌黑的独角上不断向墨语激射雷霆电光,其中蕴含的炽热之力,就算是落在江面,也是猛然炸裂,激起无数的巨大水浪。 墨语在江面纵跃腾挪,尽量闪避着那一道道雷霆。毕竟雷霆有形无时,他的拳罡一时还难以击散,而若是全力出手,积蓄拳意之时,身形减缓,又没那一道道雷霆迅捷。 “眼前的人类还想等我角中的雷霆之力消耗殆尽?痴心妄想!” 青蛟无声狞笑,它的角自修成以来,可是积蓄了数百年的雷霆之力。那雷雨之日,承受天雷洗礼的痛苦依旧历历在目。角中的雷霆本来是它将来化为蛟龙,应对雷劫所留,不过今日它实在恼怒,非要将前面的剑修吞下不可,为此就算是舍去这数百年的苦功,也是在所不惜。 之前被压着打的姿态转眼被青蛟抛之脑后。它只知道眼前的修士在自己用处压箱底的真本事之后,只能靠躲闪保命,实在是有些......不堪一击! 青蛟越加得意,攻势也越加频繁,它似乎已预见了自己吞噬掉对方之后,补全龙魄,化为蛟龙,借着这条大江化龙而去,当然,吸取了那位前辈的前车之鉴,它定然会低调行事,一切等走江化龙之后再说。 在江面飞纵许久,墨语估摸着差不多了,对方觉得他一味躲闪,多少都会有些掉以轻心,而这时候就正是他出手的好时机。 “倏!” 一道指尖大小的墨色剑气离剑而去,斩开身后的一道雷霆,随后飞剑脱手,嗖的一声,白芒收敛,隐藏在那道剑气之后。 青蛟赤目一凝,“对方竟然还想负隅顽抗?” 一道水箭脱口而出,抵消了那道剑气。 “嗤!” 剧痛自下颚传来,青蛟惊惧,“什么时候?” 就这么愣神片刻,远处的那道白色人影突兀消失在江面,青蛟大惊,也顾不得嘴中的异物,左右查看,看看对方是否趁此机会反击。 “没有?” 只听到有人轻笑一声,“找我?在你身后呢!” 青蛟惊恐望向头顶,还未挪动视线,它的蛟角便传来一阵剧痛。 “咔嚓......” 青蛟双目怒瞪,“我的蛟角......断了?” 站在青蛟头顶,墨语左手拿着那根蛟角,右手捏拳,重重落下。 “轰!” 青蛟头顶直接被这一拳打的凹陷数尺,头顶皮肉绽开,片片青鳞脱落。 一拳打中要害,青蛟摇摇晃晃,神智已开始有些模糊。 “噗嗤噗嗤!” 嘴中异物不停搅动,竟然有往它喉咙去的趋势,剧痛让受到重创的青蛟清醒片刻。 “我就是死,也不让你好过!” 青蛟赤红双瞳之中凶光毕露,腹中那颗性命攸关的蛟丹发出淡淡的乌青光芒,就连站在蛟龙头颅上的墨语也看见了那微弱的光芒。 “那是什么?内丹?” 一瞬间,墨语汗毛乍起,凉意席卷全身,脚下的这条青蛟竟然要自爆内丹,与他同归于尽! 刹那之间,墨语脑中闪过无数个念头。 逃?只怕来不及了。这青蛟的引爆内丹,整条江水都怕要断截片刻。就算他使用挪移之法,怕也逃不出去。 既然不能逃,那就只能破了对方的内丹。 “挽霜”破鄂而出,倒飞回墨语手心,墨语将蛟角收入须弥物中,持剑落下,丈许剑芒夺目,直直没入蛟龙背脊。 在最后的意识中,青蛟只感觉体内的蛟丹与自己失去了最后的联系,随后,那双脸盆大小的眼瞳怒睁,带着最后的不甘,缓缓黯淡下去。 “呼。” 墨语长舒了一口气,方才最后时刻,好在他摸索到了青蛟内丹与青蛟的联系,不然直接一剑戳上去,兴许就直接将那颗内丹引爆了。 如今,青蛟的尸体在江面起伏,墨语站在江上,将那颗差点让自己丢掉性命的蛟蛇内丹取了出来。 青蛟的内丹不过手心大小,碧绿无比,其内隐约有一条蛟蛇虚影游曳。 “这就是它的内丹?” 墨语将内丹收起,又剖开了青蛟的背脊,将那条脊柱上缠绕的蛟筋抽出。 “这些可都能买个好价钱呢,就是这个蛟蛇尸体,似乎没什么用?” 取了一些青蛟肉,墨语脚下一踏,将青蛟的尸体踏入江底。 墨语摇头一叹,“哪里生,就在哪里死,也算是死得其所咯......” 然后他嘴里啧啧道:“看吧看吧,这就是轻敌的下场,你可千万别像这条小青蛟,不然在阴沟里翻船,哪还有脸回去见夫子?” 舒了一番筋骨,墨语脚踏浪花,飞速掠回之前的渡船。 ———— 停滞江中的巨大渡船与巨浪相接,渡船摇晃,几欲倾倒,在经过漫长的剧烈摇晃和船上众人绝望的惊呼之后,渡船终于稳住了船身。 在挨过了那最为巨大的浪头之后,船上众人庆幸无比,清伊自船舱的了望口向外看去,没了寒雾遮挡,只见极远处风起云涌,雷霆乍现,声势浩大。 似乎有风暴正在酝酿。 良久过后,远处乌云消散,连江面也突然平静下来,清伊耳边只有浅浅的浪花拍击之声。 “结束了?” “他赢了,还是输了?” 正当清伊心头升起这个念头,整艘船蓦然下沉近丈。 “嘭!” 巨大的声响让船舱众人乱作一团,惊呼声尖叫声不绝于耳,连清伊也跟着心头一颤。 “咚咚咚......” 不知是谁惊叫一声,“啊......怪......怪物上船了!” 严仟、一干侍卫,连同白须老人和清伊在内,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喂?没人出来么?没事了。” 熟悉的嗓音传来,清伊紧跟着长舒一口气,随后她又面有怒色,蹬蹬走出船舱。 上到船板,那个显眼的白衣少年倚着围栏,一脸闲适的表情。 “呀,原来你们没事啊,我还以为你们躲在船舱里是出事了呢。” 清伊怒道:“喂!你知不知道你一声不吭的,很吓人的好不好?” 墨语挠挠脸颊,“这么说来还是我的错咯?” “那个......你没事吧?” 清伊发泄了怒气之后,又突然压低了声音,小声问道。 “没事啊,我能有什么事?” “那你和谁在交手?” 墨语转了个身子,趴在围栏上,开口道:“一条青蛟而已。” “蛟!?” 墨语点点头,“是啊,大概几十丈长吧。好在你们遇上我,不然还真有可能进了那青蛟的肚子,你说你是不是应该好好谢谢我?” “切,还几十丈,你就吹牛吧。” 清伊翻了个白眼,“你怎么不说几百丈呢,那多有面子啊。” “哎我这个人啊,就喜欢实话实说,说几十丈,就几十丈。” 思索片刻,清伊将信将疑的问道:“真有几十丈?” “我还骗你不成?” 清伊问道:“那你怎么赢的?” “想知道啊?” 清伊使劲点头。 墨语大笑一声,“不告诉你。” 第一百八十八章 那一个瞎子会算卦 回到船上之后,除了和清伊闲聊两句,墨语并未再说什么。 至于斗蛟一事,更是对严仟一行人只字不提。只说是现在渡船已经可以顺利渡江。 渡船继续向对岸驶去,墨语立在船头,低头打量着夫子所赠的“勿忘”白袍。 在他的眼中,白袍金光隐现,一条蛟龙模样的虚影在袍上游走。 之前杀死青蛟,按理说青蛟魂魄应该是完好无缺才是,可不仅没见着青蛟魂魄的踪迹,连身上的袍子也出现了些许变化。 “难道是因为这个,那条青蛟才出来作怪的?” 思来想去,似乎也只有这一个理由。毕竟他又不是一个香饽饽,总不能是青蛟闻到了他的气味就要对他下手吧。 “喂,墨语,为什么你不和他们说清楚啊?” 清伊对于墨语的做法十分不解。 却未曾想墨语说了一番让她意想不到的话,“我又不需要他们感谢我,更不需要他们崇敬我,和他们说那些有什么用?” 清伊莫名有些羞愧。 以前她仗义出手的时候,大多会留下自己的名号,以彰显自己的大名鼎鼎,还有那令人敬佩的侠义心肠。 墨语突然开口,“姑娘。” “啊?” 清伊下意识转头,入眼的却是一个充盈眼帘的白皙拳头。 “他要杀我?” 这是清伊的第一个念头,随后紧接着又是:“怎么可能!?” 只听见一声轻响,然后她全身震颤,双耳嗡鸣。 只是一瞬间,清伊只觉得全身静脉具断,浑身瘫软如泥。 刚出船舱的白须老人见到那位少年剑仙拳头落在自己孙女额头,大惊失色,以为自己的孙女又做了什么事,惹恼了那位剑仙,这才让对方痛下杀手。 墨语看了眼远处的白须老人,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 “老先生,请你过来一下。” 突然意识到什么的白须老人惊喜交加,快步上前。 “剑仙大人有何吩咐?” “把你孙女扶好,她的筋骨被我以劲力震断重塑,以前的武道修为基本没了,对了,你不会怪我吧?” “不会不会!” “算你是个明白人。”墨语轻笑一声,“这个呢,就叫做破而后立,好好从头修炼,保证事半功倍。” 老人不住点头,就要弯下身子,为墨语行一个大礼。 “哎,打住。” 墨语抬手制止,“我只是看这位姑娘顺眼而已,至于老先生你嘛......” “老朽知道,老朽知道,谢谢剑仙大人,仙人大恩大德,老朽没齿难忘。” 本着好人做到底的心态,墨语拿出一块青蛟的胸脯肉,递给了白须老人,“这个呢,好好给她炖了吃,能让她快些恢复,至于以后的武道修行法门,她自会知晓。” 白须老人看着手上不过巴掌大小,依旧淌着血,冰冷异常的血块,眼神震惊。 这块肉竟然没有血腥气味,反而是有股奇异的香味!不用想也知道,他手中的这块肉定然是什么珍禽异兽的精粹所在。 他赶忙拿出一块布,将手中的肉块包裹严实。 墨语抬头远眺,“差不多快靠岸了,我也该走了。” 墨语说完,等白须老人再次抬头时,却发现对方已经没了踪迹,除了手中的肉块,一切竟恍然若梦。 神志模糊的清依只得眼睁睁看着那位少年剑仙纵身离去,而她全身毫无知觉,嘴中也只能发出模糊的音节。 “他就这么走了,连招呼都不和我打一个?” 按理说从此武道踏入正途,以后“前程似锦”,能帮到更多的人,她该高兴才是,可她竟然没有“天降横财”的喜悦感,反而只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将清伊小心安置,老人一手依旧紧紧拽着用灰布包裹的神秘肉块。 在思忖一番之后,趁着在渡船之上,没有人能够对他有什么威胁,他以免夜长梦多,最终选择在船上为自己的孙女炖了那块肉。 向严仟借过那船上的厨房之后,白须老人以罡气催动猛火炖煮,那块肉竟不像之前的虺蛇肉融于水中,而是将锅中的水吸收殆尽,足足加了两大桶水之后,那块肉才有熟透的趋势。 为了避免其他人察觉,白须老人端着那碗变得晶莹剔透的肉块,直接在厨房之中喂给了清伊。 在强忍着那股诱人的肉香,为清伊悉数味食完毕之后,老人便看见清伊已经发生了肉眼可见的变化。 原本因为风吹日晒而有些粗糙的皮肤变得光滑,握剑的手掌老茧脱落,连那双眼睛都更加乌黑明亮。 “爷......爷爷。” 嘴唇蠕动,清伊的嗓音还有些不太自然。 “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就是有些空落落的......” 老人还以为她说的是修为一事,他摸了摸清伊臂膀骨骼,细细感受坚韧许多的筋脉,笑着捋须道:“放心,现在你的底子前所未有的好,不消一年,肯定可以恢复之前的修为,而且以后成就之高,远超你爷爷我。” 他拍着大腿,大笑了几声,“误打误撞,误打误撞啊。” 良久之后,清伊终于勉强恢复了行动。 与清伊走到船板,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那个负剑的女子已发生了不可思议的变化,而能将其联系上之前的那位年轻剑仙的,也就只有严仟和他手下的那些侍卫了。 “那个,两位,不知靠船之后,可有意向去我等家主府邸一叙?” 看之前那位年轻仙人的态度,相比与这爷孙俩关系不浅,而且最后那一幕,他可亲眼见到对方送给了眼前两人什么东西,这一趟渡江有惊无险,不仅长了些见识,说不定还能结交一位剑仙,到时候回去“论功行赏”,也是他严仟功劳最大。 白须老人看了看自家孙女,随后点头道:“也罢,去去也无妨。” ———— 在寒濯江的另一岸,高楼耸峙,亭台楼阁数不胜数,连渡口都大的出奇,一艘艘巨大渡船停靠在岸,还有数不尽的小船在渡船旁随波摇摆。 还未上岸,墨语都已经听见了其上传来的热闹声响。 前面的繁荣景象与另一岸的废墟残垣断壁成了鲜明对比。 “似乎前方的大越朝地界更为注重水利之便?那为何不与大夏商量,在这江中敕封一位江水正神?” 找了个无人注目的角落,墨语身形落下,背着双手,开始漫步,看一看这大越朝河岸郡县的风土人情,与大夏有何不同。 “走一走,瞧一瞧,看一看呐,刚出炉子的糖葫芦,还新鲜热乎呢!” 新鲜热乎?糖葫芦? 走在街上,墨语最先听到的就是这个吆喝。 不是其他摊贩的吆喝声小,而是墨语对于糖葫芦十分执着,小时候只有殷羡的看着其他孩子吃糖葫芦,而他只能偷偷躲在树后,独自咽着唾沫。 “难道这越国的糖葫芦也和大夏不同?” 墨语走上前去买了一串糖葫芦。 与他之前吃过的不同,眼前的糖葫芦斌不是山楂制成,而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青色果子,上面的糖衣冒着热气,确实如糖葫芦小贩所说,热乎的很。 墨语就在旁边吃了一口,只是一口,这新奇的糖葫芦就让他眼前一亮。 这大越朝的糖葫芦竟然是煮熟的果子包裹糖衣。 背着一只手,墨语一边吃着糖葫芦,一边左右看看,颇有些怡然自得。 “哎,那位年轻人,稍等一下。” 走着走着,突然有人高声朝着墨语的方向呼喊。 “年轻人!” 墨语往四周一看,发现四周并无人驻足。 随后他转过头,看见的是一个摆着算命摊子,双目紧闭的枯瘦老人对着自己招手。 墨语皱了皱眉,走到那算命摊前,开口道:“这位算命先生......是在叫我?” 枯瘦老人点头笑道:“自然是在叫公子你了。” “你是个瞎子?” 墨语看到他双眼有些异常,似乎那双眼皮底下并没有眼睛。 “算是吧。” “我倒是很好奇,你既然看不见,怎么会喊我,又怎么知道我是年轻人?” 墨语坐在算命摊前,撑着自己的下巴,好奇问道。 在他眼中,前面的瞎眼老人似乎与那些普通人并无二致,而且有了以前的那档子事,他对算命先生可是没太多的好感。 瞎眼老人指了指一旁的联幅,“既然写的是算命,自然是老夫我算出来的。” 墨语嗤笑一声,“老先生,贸然泄露天机,可是会倒大霉的。” 瞎眼老人笑道:“所以我这双眼睛瞎了啊。” 墨语调侃一句,“怕不是被仇家剜了,找不到出路,只好做这等骗人的买卖吧?” 瞎眼老人愕然,随后有些羞赧,他小声说道:“这都被公子看出来了,不瞒公子,我这也是混口饭吃嘛,还望公子莫要拆穿与我。。” 墨语再次问道:“那你是怎么知道我的?” “公子有所不知,这一个人的眼瞎啊,他的耳朵和鼻子就比别人灵一点,每个人的脚步声我都听得出来,听得多了,公子的身高体型也就大致知晓了。至于年轻人嘛,大街少多的是,自然谁应谁就是我找的那人了。” 被瞎眼老人点明之后,墨语点点头,“老先生好本事。” 他忽然兴致勃勃,“要不老先生你为我算一卦?” 瞎眼老人问道:“公子既然知晓我这是骗人的买卖,也要算上一卦?” “反正我也闲的无聊,听你算一卦也无妨,反正若是吉卦我便听着,若是凶卦,我就当做无事发生。” 瞎眼老人抚掌笑道:“公子可真是个妙人儿。” 他拿起身前的卦签,嘴中念念有词。随后拿着龟壳,将几枚铜板装入,摇摇晃晃。 “公子稍等,我为公子解卦。” 墨语看着眼前的瞎眼老人颇为认真的摸索着桌上的卦签和铜板,还真别说,倒挺像那么一回事,和自己以前的故作姿态有些不同。 “怎么样?” 瞎眼老人一言不发,面色沉重。 “唬人的那一套就别来了。” 瞎眼老人蓦然一笑,“还是瞒不过公子。” “老朽为公子算的卦,为大吉,诸事顺利。只是......” 话锋一转,瞎眼老人认真说道:“还请公子切记,见幼不救。” “见幼不救?这是何意?” 瞎眼老人摇头,“老朽也不知晓,只需公子谨记便是了。” 墨语点点头,“好吧。” 正当墨语转身走时,瞎眼老人捻动手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说实话,要不是时过境迁,我都想当个算命先生,每天只需要动动嘴皮子,就有大把大把的银子装入口袋。” “嗨,公子要是做我这一行,估计是行不通的,毕竟像我这般脸皮厚的,还真不多。” 墨语指着他笑道:“你倒是挺会自夸的。” 随后墨语抛出一枚银锭,“给,不用找了。” 瞎眼老人赶紧将银子装入自己的口袋,喜笑颜开的说道:“公子慢走!” 走到街尽头,墨语回身一看,那个瞎眼老人又老神在在,对着人群大喊一声。“那位公子,请留步!” 墨语哑然一笑。 ———— 观湖书院,每到清晨之时,书院中的许多年轻儒生变回三两结伴,驻足在书院外湖边。 要说在以前,书院外的湖水景色蔚为壮观,秀丽非常,但若是见得多了,也就习以为常了。 可如今却是不同,那些儒生出院的目的,仅仅是这些日子湖上舞剑的女子。 虽然那名女子是位与书院有些格格不入的剑修,而且剑气夺目,绚烂无比,仅仅是激射的剑气余光就能让一些修为低微的儒生受伤,但传言那名蒙面的女子是位极为貌美的少女,一些有着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想法的儒生未尝不异想天开,期盼着有一天能赢得那位女子剑修的芳心。 剩下的那些人,一些是看个热闹,看看到谁有那个本事赢得女子剑修的垂青,而另一些则是单纯痴迷于那位剑修的剑舞。 之所以很多儒生只是在岸边观望,不敢上前,除了女子不分敌我的剑气之外,还有发自内心的自惭形秽,因为对方的修为可以说是与日俱增,每过一天,那位剑修的剑气就更强一分。 到最后,甚至以讹传讹,说书院外的鄱泽湖是剑道圣地,不然为何那位女子的剑法精进速度那般匪夷所思。 因为这个传言,也引来了极其稀少的用剑散修,而那些散修五一列为,都因那位少女剑修的剑法所惑,严重的甚至剑心不稳,修为剧退。 之后还是书院一位贤人出面,禁止外来散修观摩,也不许书院儒生前去打扰。 自此之后,观湖书院外驻留的儒生不减反增。 第一百八十九章 山中妖怪善诱人 “师兄,还没准备好么?” 矗立在山脊之上的古朴山门外,一身黑色长袍的青年颇为不耐烦,高声呼道。 身下山林簌簌,冬日的野兽惊走。 “来了来了。” 青年头顶上方一道人影直直坠落。 “嘭!” 一声巨响,人影砸落到青年身前,震起无数积雪。 青年皱了皱眉,一脸嫌弃的说道:“我说师兄,你好歹也是位武道宗师,非得这样……丢人现眼么……” 深陷雪地的高大青年一身劲装,双手扒拉,不断“呜呜”出声。 青年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低下身子,一把将高大青年脖子上的衣服拽住,把他从地里拉了起来。 “嘿嘿,不好意思啊小黑,师兄我走的有些急了,没稳住身子。” 青年甩动手臂,对着高大青年吼道:“说了多少次了,不要随便给别人起绰号,叫我名字,叫我名字!” “哎呀,哎呀,晕了晕了。”高大青年讪笑,“游竺师弟,不要闹了。” “赫连师兄,是你先开始的。” 游竺玄松开手,赫连筠抖了抖衣裳,摸着脑袋笑了一声:“师弟你这么板着脸,玩笑都开不得,难怪门里的那些师妹都对你敬而远之。” 游竺玄往山下走去,淡淡道:“我一心练武,男女之情,只有师兄才很向往吧?可惜那些师妹似乎也看不上师兄你?” 赫连筠嚷嚷道:“喂喂喂,游竺师弟,你怎么可以揭我的短呢,枉我这么多年对你照顾有加。” “是啊是啊,每次都在我碗里把最大的肉块抢走,每次师傅给点灵果,也想着在我兜里拿两个走,师兄确实对我照顾的很呐。” “嘿嘿,我这不是看师弟你吃的少,想为你分担分担么。” “......师兄,你可不可以换一个理由?这么多年了,这一个理由你就准备用到老么......” “哈哈......” ———— 过了寒濯江岸边的郡县,墨语并没在那儿停歇。 反而是出了郡县,走在一条无名山间小道之上。 官路大道,走的多了,反而没以前走山野小道来的有趣,毕竟那些山精野怪,游魂野之类的可不敢在官道之上肆虐逞凶。 只是美中不足的是如今还未至初春,路上积雪甚厚,为了不惹人,或者是惹鬼瞩目,墨语并没有做出踏雪无痕的举动,反而是脚踏实地,一步步踩在过膝的积雪之中。 今日天气稍显阴沉,墨语看了看头顶,觉得一时半会儿是等不来阳光倾洒了,闲来无事,他哼起了以前素聆星为他哼着的歌谣。 “山里那个姑娘哟,美悠悠。望着山的那头哩,情羞羞。山那头有着唉,心头滴人儿,年年月月日日念......可惜那满天风雨,带不走黑夜,可是那满面春风,青草滴露水,她终究只能望着他,隔着那座山,像隔着......” 墨语抿嘴,轻声呢喃,“天涯......” 墨语摇摇头,哑然失笑:“什么时候我也像那妮子一样了?” “啷哩个儿啷,啷哩个儿啷,山的那边有个少年郎。少年有朵,啷哩个儿啷,啷哩个儿啷......” “等到少年长大了,坐着接新娘,啷哩个儿啷,啷哩个儿啷......” “新娘长得......” 自娱自乐的墨语真摇头晃脑,哼着自己编的小曲,突然听见前方不远处传来一声声的呼救声。 “有人吗......谁来救救我?” “有人吗,谁来帮帮我呀......” 墨语惊讶道:“哟,在这个时候,竟然还有人敢进山?” 听见声音从远处的山崖传来,墨语有些吃惊,毕竟这个时候,各处山林应该是最为凶险,那些饥肠辘辘,没有食物填饱肚子的虎狼之类又不似熊蛇冬眠,在饿了十天半月之后,哪管你是不是人类,更不怕你手中的锄刀,只要不是同类,不,有时候饿的急了,就算是同类相残,只要能活下去,那些野兽依旧能够张开自己的獠牙。 以前有位古人曾说过一句流传甚广的话,“谁言虎毒不食子。” 说的就是在一些极端情况之下,连人都会食人,更何况虎狼之属了。 墨语“吃力”的在雪地中跋涉,来到一处位于山腰的断崖下方,抬头眺望。 “嗯?这是哪家的孩子?” 墨语眉头微皱。 山崖上,一个约莫十岁左右的孩童紧紧依附在崖壁之上,十指紧紧扣住山崖上的石块凸起,似乎进退维谷,看样子用不了多久就会从那山崖之上坠落下来。 “哎,大哥哥,大哥哥,你可以帮帮我吗?” 那孩童看见了下面的墨语,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大声呼救。 “见幼不救?不会是这个吧?那个瞎眼老先生真有点本事?” 墨语面色古怪。 “不好意思啊小弟弟,我好像救不了你啊,你看我这样都快冻死了,我得赶快找个地方取暖才是。” 墨语一边说着,一遍揉搓着双臂,做出瑟瑟发抖手的模样。 “啊?” 断崖上的孩童面露纠结,随后咬了咬牙,“那好吧,我还能坚持一会儿,大哥哥还是快去找处人家吧,只是希望大哥哥找到人户取暖,能够帮我请一两个人来救救我。” “没问题,小弟弟,你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墨语抬手挥了挥,头也不回的走了。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天气越加阴沉,气候也更加寒冷,风中似乎有点点雪花开始飘飞。 山崖上的那个孩童依旧未曾挪动半分。 “呀,小弟弟,你还在这里啊?” 墨语重新出现出现时,已站在了山崖上方,而他脚下数尺远就是孩童的位置。 “大哥哥,你真的回来了?” 那孩童抬起头,一双眼睛明亮异常,他惊喜说道。 “嘿,小弟弟,瞧你这话,好像我走了就不回来了一样。” 墨语摇头叹气。“寒心哟,寒心哟......” “不是的不是的,我只是有些意外而已。” “我懂我懂。”墨语虽然嘴上这么说着,脸上依旧有些失望,他开口道:“很可惜哟,小弟弟,这附近好像没什么人家呀,我怎么救你呢?” 孩童急忙道:“大哥哥你这么高大,只要在那里伸一下手就可以了。” “是么?” 墨语摸了摸下巴,思索片刻,随后眯着眼,低声道:“可是我怕你突然把我拉下去啊,小弟弟......” 孩童一脸茫然,“大哥哥,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呢?” “没什么,我开个玩笑而已。” 墨语弯下身子,“来吧,把手给我。” “大哥哥,你真的是个好人!” 孩童一脸激动,眼眶瞬间通红,“我还是第一次遇见这么好的人。” “唉,你可千万别这么说。别人都说好人命不长,祸害遗千年,我可不想年纪轻轻的就嗝屁了。” 说完,墨语的手已经拉上了孩童伤痕交错的手臂,“你说是吧,小弟弟?” 孩童小声道:“可是奶奶说过,好人有好报的。” “哦?我可不这么觉得。”墨语一手撑着悬崖边,一手将孩童往上拉起。 墨语咧嘴一笑,“小老弟,走你!” 说罢,墨语已经松开了手。 孩童瞪大了眼睛,满脸都是难以置信,他实在没想到前一刻还笑脸相向的少年突然就松开了手,欲要让他坠落下这数十丈的山崖。 做完了这一切,墨语站在断崖边,伸了个懒腰,“呼,突然就感觉舒坦了许多。” 扭了扭脖子,墨语纵身跃下。 在孩童即将坠落崖底之时,墨语一把捏住了孩童的脖子,低声笑道:“哟,被我看出来了还想跑?” 一瞬间,孩童天真的脸庞生出根根锋利毛刺,乌黑的眼睛眨眼变得暗黄,伤痕交错的细小手臂化作毛茸茸的爪子,十指黑爪如钩。 “啊啊啊......” 那张已经长满细密獠牙的尖嘴张开,发出了婴儿般的刺耳尖叫。 “闭嘴!”墨语轻喝一声,“在叫我就把你皮扒了!” 闻言,墨语手上变作黄黑狐狸的小孩闭上了嘴,低声呜咽。 “上仙赎罪,小妖只是一时兴起......” “当我的话是耳旁风?” 墨语拍了拍腰间的剑鞘,“挽霜”只在刹那之间就已经出鞘,凭空横在了他手上那只狐狸的脖子旁边。 剑......剑修? 我的姐姐哟,你的弟弟今天可是惹祸咯...... 随后它又开始自怨自艾起来,都说今日不宜出门,为什么自己偏偏不信邪,不信邪就算了,怎么又会想到来一出妖怪戏人的把戏,现在倒好,落在了剑修的手中,就算是姐姐出马,保不保得住自己的小命都还很难说咯...... “你这皮丑是丑了点,不过听说挺暖和的,我正好缺一条狐狸围脖,你觉得怎么样。” 狐妖不断摇头,眼睛使劲眨巴,一滴滴眼泪滚滚而下。 我的姐姐哟,你在哪儿啊,你的宝贝弟弟快要被人扒皮啦,你怎么还不出来救我呀...... “呀,哭起来还挺像那么一回事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做了什么恶事,抓了你这只无辜的小狐狸呢。” 墨语将狐妖提到自己眼前,“你的气息掩盖的很好,没有近身的时候,我还真没闻到你身上的气味,妖气也几近乎于无,想知道我怎么发现你的没?” 不等狐妖回答,墨语自言自语道:“你说你一个小妖怪,找个荒无人烟的地儿就算了,连装也装不像。” “你说你个小孩儿,哪来的本事跑这么远,今天又没什么雪,地上连个脚印都没有,一个十岁的孩童,难道还会飞不成?” “我走了半个时辰,哦,不对,是我看了你半个时辰,要是你坚持了一会儿就掉下去了,我就算有些疑惑,兴许还会暂且相信你,结果你倒好,就那么乖乖待在那里,别说是个小孩,就算是个成年人也坚持不下去吧?” “啧啧啧,妖怪我见得不少,像你这么笨的倒是第一次见。” 墨语抖了抖手臂,看着颤抖不已的小狐妖,说道:“怎么,要我教你怎么带路?” “正好这些日子闲的很,没见着什么宗派,就想找几个妖怪什么的练练手,你刚好送上门来了,你说巧不巧?” 狐妖使劲摇头,一脸祈求地看着墨语。 “要么我杀了你,要么你带路,你可以选一选。” 单看它的反应,墨语就已知晓了它的意思。 片刻后,狐妖闭上眼,口吐人言:“请上仙动手吧。” “哈哈,有骨气,有骨气。” 墨语哈哈大笑,“像你这么胆小的,仅你一个,像你这么有骨气的,也仅有你一个,有趣,有趣!” “那我就......如你所愿?” 墨语随手将小狐妖掷在雪地,伸手将“挽霜”握在手中,霎时,剑光璀璨,如皓月当空,剑气绵长,如乌云遮日。 一明一暗,交相辉映,将方圆数里的地界侵染如水墨绘卷。 小狐妖用前爪抱紧了头,瑟瑟发抖。 姐姐,再见...... “可怜的小狐妖哟......” 眼看墨语就要一剑劈下。 “上仙还请住手!” 墨语轻笑一声,“终于出来了。” 他扭头看去,一直足足有牛犊大小,身后六条尾巴的雪白狐狸立在一处峭壁之上,就算四面皆雪,依旧极为惹眼。 “哟,好大的狐狸,可吓死我了。” 墨语甩开手掌,飞剑呼啸,化作一黑一白,流光溢彩的的双色飞剑朝那白色狐妖激射而去。 “还请上仙息怒。” 那巨大的白色狐妖张口,嗓音与一妙龄少女无二,只见狐妖的六根狐尾聚拢,迎着飞剑而去,在接触到剑芒之时,若武道之中的四两拨千钧的功夫,将飞剑顺势拨开。 墨语眉头一挑,颇感意外。 还以为那六根尾巴有何神异之处,没想到竟然有武道招式的影子,这妖怪还练起武来了? “息怒?先看看你斤两再说!” 墨语轻喝一声,飞剑掠回,脚下移动,纵身已至狐妖身前。 好快! 白色狐妖心头一凛,狐尾呈扩散状护在身前。 收拳侧身,四周气流倒涌而回,仿佛墨语的手臂处有巨大的漩涡,欲要将周围一切吞噬。 “轰!” 惊天气浪滚滚而去,掀起了满天飞雪。 “跑了?” 墨语站在地面凹陷处,他的身前是个扩散状的巨大沟壑,沟壑一直通往远处山路尽头。 “还好我早有准备......” 墨语身形拔地而起,眨眼便没入了雪林之中。 第一百九十章 妖狐 “哇,姐姐,你跑的太快了。” 雪地之上,一白色身影一闪而逝,紧随其后的风压乱流吹起的积雪如寒冬腊月时分的饕风虐雪一般,带起草木摇摆,几欲倾倒。 “闭嘴,奶奶不是让你别出门么!这次回去,我看你至少被奶奶关十年禁闭。” 嘴中叼着黄黑色毛皮的小狐妖,雪白狐妖依旧能够言语。 “啊?......可是大家都不理我嘛,我就只有自己出来玩啦......” “话说姐姐你为什么要跑啊,那个小子看起来也不怎么厉害嘛,肯定打不过姐姐的。他都要扒我的皮了,姐姐难道不应该好好教训教训他么?” “你还嫌惹得事不够大么,那人不仅是个剑修,似乎还是个武夫!” 小狐妖瞪大了眼睛,惊讶道:“什么!?这世上还有人敢走那个断头路?” “奶奶不是说过以前那些人都死了么,谁还这么傻啊?” 雪白狐妖淡淡开口:“这件事就不用担心了,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找个好的借口和奶奶好好解释吧。” “嘿嘿,奶奶那么疼我,他肯定不会怪我的......” 被雪白狐妖叼在口中,小狐妖用爪子挠挠头:“哎,姐姐,你怎么不回去啊?这条路好像不是回家的路呀。” “那个人好像还在追我们。” “啥?还有修士能够跟上姐姐的速度?不可能啊。” 就在两只狐妖交谈之际,一声轻佻嗓音轻轻响起,回荡在它们耳边,“哟,二位聊得很开心嘛?” 小狐妖惊愕扭头,看见的是少年起起落落,身形诡异停在它们旁边。 “姐......姐姐!他......他他他......” “看见了。” 雪白狐妖开口的同时,身形骤然一闪,速度再次提升了两个档次。 “哎,我很好奇,你们为什么不回你们的狐狸窝去,是怕我跟着,打扰了你们的清净?放心放心,我这人很好说话,很平易近人,啊不,是很平易近妖的,要不你们姐弟两考虑一下?” 墨语像是漫步在它们两边,如同在自己的后花园闲庭信步一般,轻松写意。 小狐妖颤抖着抬着爪子,又惊又惧,“姐姐,姐姐!他......” “闭嘴!” 在下定决心之后,雪白狐妖扭头,直接将小狐妖抛飞了百丈之远,停住身形之后,它扭头道:“阁下有什么都冲我来,我弟弟还小,若有冒犯,请剑仙大人勿怪。” “不怪不怪,一个小妖怪嘛,调皮一些是很正常的。” 立在树梢的墨语摇头道,“只是若要追究个管教无方......不知这位狐妖姑娘你应不应该负责呢?” 墨语左手扶着腰上长剑,虽然是轻松姿态,其实飞剑“挽霜”已经出鞘寸许,溢散的墨色剑气与他的蓝底雪白衣袍成了鲜明对比。 雪白狐妖沉吟片刻,开口道:“那剑仙大人意下如何?” “这个嘛......”墨语右手摸了摸下巴,“要不你带我去你们老窝看看,说实话,狐狸窝我还真没见过,实在有些好奇。” “阁下未免有些欺人太甚了!” “人?”墨语轻笑道:“你们也算是人么?还是觉得可以披着一张人皮,就能算是一个人了?” “就凭阁下的一番话,小妖今日也要为自己争一口气,得罪了!” 说完,雪白狐妖顿时消失在原地。 墨语侧身,错开从后面袭来的利爪,“干活了。” 轻喝一声,挽霜骤然有剑光闪耀,剑芒如若墨色画笔,在空中留下淡淡墨迹般的残余剑气。 墨语这一剑早已拿捏好了时机,正是等雪白狐妖露出最为柔弱的腹部之时,剑气斜撩而上。 “咄!” 一声奇异声响,雪白狐妖竟然被墨语随手一道剑气斩为两段。 “蓬。” 狐妖的尸体轻飘飘落下,还未落地便化作了一根断为两截的白色狐毛。 “有点意思。” 这还是墨语第一见着这般奇特的遁术,比之于那什么道家五行也丝毫不逊色,悄无声息,没掀起半点灵气波澜。 “在头上!” 墨语猛然抬头,原本空旷无一物的头顶涟漪泛起,如位于平静的水面下方,而头顶有水波渐起,似被清风吹皱一纸。 倏然,雪白狐妖的巨大身形凭空出现,六根狐尾如一只巨大手掌,要将下方的“娇小”人类捏在手中。 “哟,这才像话嘛,与别人交手,吼得再大声也没用,悄无声息的进攻才是胜利的基奠嘛。” 墨语虽然说得轻巧,却也并未轻敌,反而是运足了真气,抬手出拳。 就这么一眨眼,原本已经将墨语团团围住,不留缝隙的巨大狐尾崩散震开。 雪白狐妖眼神震惊,刚才那一刹那之间,面前的人类拳意如群山耸峙,又如同蛟龙出海,直接将她的本命狐尾击溃。 要说她的修为已至第七楼,还是拥有六条本命狐尾的大妖,一身神通尽在那几根尾巴上,就算是面对剑修的飞剑都不见得逊色多少,所以她才敢以“脆弱”的妖躯迎向之前的飞剑,不是她艺高妖胆大,而是她有足够的依仗。 不过虽然被墨语一拳荡开,雪白狐妖并未收到波及,也无灵力紊乱的情况,她闪开身子,狐尾骤然拉长,如同几道白色匹练,又像是几道雪白剑气,从四面八方朝着墨语而去。 对方终究是双拳,如何能迎战自己六条本命狐尾? 而且一番交手,它也发现对方并不像想象的那么厉害,似乎连武夫换气也不似它见过的一位绵长。 面对着只余几道残影的狐尾,墨语深吸了口气,神色郑重。 刚才只是一拳,墨语也知道了对方尾巴的不凡,毕竟六尾狐狸,就算是在夫子藏书中的妖怪绘帛中也没有记载。 “似乎不能保留了?” 相比起之前遇到的那条青蛟,眼前这只白狐狸虽然同为七楼,也似乎只是七楼初境,但两者无论是速度,还是动手的声势都有着天差地别。 那只青蛟的攻势太过单一,在江中,那原本属于蛟龙之属的地盘,那条青蛟都只能运用袭简单的御水天赋,本命寒水更是无法出其不意,一直都是直来直往。连那根颇为不凡的蛟角都是使用的粗糙无比,不去用来聚云,引发雷暴,反而是消耗着里面珍贵的雷霆之力,就为了占一时的上风。 墨语沉下身子,接连出拳,拳势猝然升起,狂风骤起,四周积雪吹尽入半空之中,地面龟裂,一道道裂缝延伸到墨语身后的极远处,地面震颤,似龙蟒在地下脉络翻身游动。 只是墨语拳罡虽然厚重无匹,单仅仅击退了四根狐尾,剩下两根趁着墨语稍稍收拳之时,抓住了这个大好时机,从墨语两肩上方死角袭来。 在最为关键的时刻,墨语身上隐约有金芒流转,身上那件蓝底白袍突然有一条金色蛟龙栩栩如生,比之以前似乎更为明显。 在墨语背后,一个稍显稚嫩的虚影少年突然从墨语身体之中“脱壳”而出,抬起双手,一左一右,同时出拳。 “阴神?!” 雪白狐妖惊呼一声,有些难以置信,难道对方真是个武道神游的武夫? 不过接下来尾巴上吃到的两拳又让她打消了这个想法。 剩余的两尾挨了两记拳头,却没有之前的那种如群山当头的厚重之感,反而是拳劲稍弱,后劲叠叠,震荡不休,似乎是用了一种特别的拳法,以弱拳打出重重叠叠的强劲拳力。 雪白狐妖眼神凝重,虽然两者都没有占到什么便宜,但对方似乎还有一把品秩不低的飞剑,要是一不小心被飞剑没入眉心,不管它是不是千年难遇的狐族天才,或是前景光明的妖族俊杰,一剑下去,自己魂魄保准被一搅而散,不留一点灵光,世间也再无颜萩山的六尾白狐。 对方不是武道神游境?难道是入虚?拳罡似乎凝为实质...... 那座山头似乎也没有能够以入虚境的武道修为和她战而不败的武夫吧? 一抹微不可查的寒芒忽然袭上心尖,狐妖身形骤退,六尾聚拢,将它包裹严实。 “铛!” 一声宛若精铁撞击的清脆响声传来。 身后寒意突现,雪白狐妖暗道一声果然。 对方没有趁势而上,无非就是让它稍稍掉以轻心,让隐藏在暗处的飞剑出其不意,奠定胜局。 墨语脚下大踏一步。 轰隆! 他身后的地表碎裂,竟在这一脚之下踩成了不过指尖大小的碎片!最后又在余力之下化作了细微的粉末。 霎时,墨语身后凭空出现了山崖沟谷。 咚! 一拳递出,将作防守姿态的狐妖打得倒飞数十丈,一道足足有丈许深的沟壑在雪白狐妖后退之下形成,尘屑和雪花夹杂在一起,被掀到高空,洋洋洒洒,若这一片地界又开始雪花飘扬。 本该畅快呼喊一声的墨语出奇的有些沉默,随后他再次出拳! 咚!咚!咚咚...... 一声声如天锤落鼓,如霹雳当头,百里之内,鸟兽绝迹。 ———— “是谁在交手?” 一处山头,如老僧入定,额上一道贯穿眉心眼角疤痕的矮小老人坐在碑铭之上,睁开那双精神熠熠的双眼,呢喃一句。 “也不知道那两个小子会不会遇上......希望不要惹出什么乱子......” 老人摇了摇头,“罢了罢了,徒弟的事,我这当师傅的也不可能做到事无俱漏。” 说完,老人又重新恢复了入定的姿势。 ———— “奶奶,奶奶,大事不好啦!” 在一处山清水秀,芳香扑鼻的碧绿草地,头顶长着巨大狐耳的少女慌慌张张,跑进了一处着落在枝繁叶茂的老槐树下的小木屋,大声呼喊。 木屋中一道苍老嗓音轻轻响起,如清泉润过田地,“小秀儿,什么事这么慌张啊。” “奶奶,小杏子又偷偷跑出去了,还有白姐姐,她们出去好久了,一直都没有回来......” “哦?” “还有......还有......”狐耳少女穿着粗气,断断续续道,“咱们的那道‘门’不知道为什么开始破了。” “什么!?” 原本躺在摇椅上的老妪突然起身,“小秀儿,和奶奶走一趟。” “奶奶,要不要叫上叔叔他们啊?” 老妪低下头,摸了摸少女的脑袋,“呵呵,不用啦,难道小秀儿不相信奶奶么?” “没有没有,奶奶最厉害了。” “那就好,我们走吧。” 老妪拉着少女,漫步在碧绿草坪之上,少女赤裸着脚,踢碎了一滴滴草叶上的晶莹露水。 “咳咳......” “小秀儿,都让你不要这么急了......” “奶奶,我只是担心白姐姐她们嘛。” “你啊......” ———— “嘭!” 气浪冲天,将墨语击退了数丈。 墨语轻吐一口浊气,揉了揉手腕。 方才一连串的拳意并未破开狐妖的防御,只是把对方逼到了山底死角,震散了那积蓄着的灵力而已。 未曾想在抵御自己拳势时,对方还有余力积蓄灵力,伺机反击,好在天地灵气的流动在自己眼中无所遁形,不然还真有可能吃下这个暗亏。 不过饶是如此,那最后的灵力依旧将墨语震退。 狐妖原本比雪还要白上两分的尾巴如今布满了灰尘泥屑,如同一张无暇的宣纸染上了污浊的墨迹,显得有些脏乱不堪。 那六根尾巴之中,有两根似乎诡异弯折。 “还真以为你的尾巴无坚不摧呢,没想到还是会受伤啊?” 墨语看了眼那几根异样的尾巴,笑了一声。 雪白狐妖咬牙,身后尾巴相互“纠缠”,一点点将错位的尾骨掰正,剧痛让它巨大的身躯微微抖动。 “喂!狐妖姑娘,还不用真本事么?” 墨语忽然高声说道。 “小妖只是与阁下切磋而已,未免伤了大家的和气,小妖难免有所保留。” “你倒是想的周到。” 墨语抬手一招,飞剑“锵”的一声回到鞘中。“那我也不占你的便宜了。” “不过我觉得你可以用出你的真身,七楼的大妖,不应该这么小吧......” 以前那给他留下印象深刻的八楼大妖真身可是能够达到数十丈,近百丈,眼前的狐妖就算不如那只大妖,相信也差不太远。 妖族真身本就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身子更巨大,要害便更难受创,一静一动,都可以比得上打熬体魄的武人。 雪白狐妖摇头道:“还是不了,小妖的真身......有些控制不住......” “是么?你这么说的话,我还真有些好奇了。” 墨语偏了偏头,身子蓦然如烟尘飘散。 第一百九十一章 大妖凶猛 “师弟,那边什么动静?” 站在树梢上,赫连筠伸长了脖子,努力朝远处眺望,看他的架势,似乎恨不得多长两双眼睛。 “你问我,我问谁去?”游竺玄双手抱胸,斜倚在树下,似乎对远处的动静并不关心。 “师弟,要不我们过去看看?” “不去!” 赫连筠跳下树梢,随着他这一跳,枝头震荡摇晃,将树上堆积的大半冰雪震落,劈头盖脸,将游竺玄整个身子淹没了大半。 “哈哈哈……” 见游竺玄成了个雪人,赫连筠捂着肚子,哈哈大笑。 “师兄,一大把年纪了,还装嫩呢。” 游竺玄抖了抖身子,一身冰雪悉数震落,他瞥了眼赫连筠,眼神有些无奈。 “什么一大把年纪,你师兄我可是永远的十八岁。” 赫连筠使劲拍了拍游竺玄的肩膀,挤眉弄眼道。 “走吧走吧,咱们去看看热闹。” 赫连筠不由分说,直接拽着游竺玄的手臂,快步朝远方的动静处走去。 游竺玄自然不想跟着他,毕竟赫连筠凑的热闹到最后准没好事,可奈何赫连筠手掌力气大的出奇,任他如何挣脱,都是无济于事,最后他索性任由赫连筠拉着。 “师弟,你看看你,嘴上说的不愿意,其实身体很诚实嘛……” “师兄,你可以闭嘴么。” 赫连筠笑道:“可以可以,师弟的要求,我这个当师兄的怎能有不同意的道理?” “那你可以放开我么?” “那可不行,这样不是显得咱们师兄弟的关系好么?”赫连筠紧了紧手掌,生怕一不小心就给游竺玄跑了。 游竺玄面无表情,开口道:“师兄,你的脸皮厚度都快赶得上师傅了。” “哎呀,师弟过奖过奖,师兄我距离师傅的高度还有些距离,我还要多多努力才是。” “……” ———— “奶奶,怎么样了?” 站在一处凭空立着的石门前,狐耳少女眼神关切。 石门前的白发老妪枯瘦手掌贴在门上,闭目不语,半晌之后,老妪笑道。 “没事没事,好像是小白羽提醒我们,门倒是没什么大碍。” “那是白姐姐遇上危险了么?” 狐耳少女抬头问道。 白发老妪点头道:“应该是了。” 狐耳少女急忙道:“那我们快去帮帮白姐姐吧。” “不急,不急。” “等奶奶把这扇门修好,就去把小白羽和小杏儿那个臭小子给带回来。” ———— “小心了!” 墨语的身子突然出现在雪白狐妖头顶,他双拳高抬,轻喝一声。 狐妖神色凝重,侧身一甩,六根狐尾迎向头顶少年剑仙的拳头。 狐妖身下十丈地面整齐凹陷,还未等尾上拳意消散,目光之中,那淡淡虚影一般的少年就从墨语体内出现,飞速下坠,一拳落在了狐妖头顶。 一声沉闷的咚隆响声,狐妖头颅摇晃几下,神智有些短暂的模糊不清。 而就这么一拳,狐妖的身躯像是浸如水中的水棉,猛然变大了几分,由牛犊大小变作了水牛大小。 就是这样! 墨语心头窃喜,似乎再来两拳的话,对方就会控制不住体内妖力,露出真正的妖躯。 墨语趁势而上,双拳化作虚影,一拳拳罡劲在狐妖身体周围炸裂,出窍的魂魄每每回到体内,有真灵补充之后,继续闪身在雪白狐妖身后死角,趁机将一记记的拳势落在狐妖身上。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雪白狐妖似乎极力压制自己,在抵挡墨语的攻势之余,不断节节后退。 “喂!狐妖姑娘,再不显露真身,可就没机会了!” 墨语身形稍稍停顿,高呼一声。 片刻后,他脚下轻踏,身形骤然拔高,长袖如云雾飘摇,衣袍飞扬,似神仙志中走出的谪仙人,脚踏虚空。 恍惚之中,雪白狐妖眼中的少年剑仙身形直抵苍穹,如同直贯云霄的通天大岳,带给它无与伦比的压迫之感。 他真的不是神游境武夫? 思绪飞速转动,雪白狐妖咬牙,四肢紧绷,一身白色绒毛如针锥立起,“吼!” 遒劲有力的咆哮声直抵天幕,上方厚重的阴云被这声吼叫震散,不过转瞬,本该露出阳光的天空就被更大的乌云遮掩。 墨语发丝飘扬。 起风了? 一缕微风轻拂,随后不过片刻,微风化作狂风呼啸,自四面八方,朝着墨语身子下方的狐妖涌去,似乎那只雪白狐妖突然变作了飓风的风眼,天地风暴都为之旋转! 只是数息的时间,墨语耳边除了呼啸的飓风声响,再无其他。 四周树木疯狂摆动,一些稍显“瘦小”的树木连根拔起,全都被吸纳入前方数十丈粗细,直达天穹之上,乌云之中的风暴龙卷,到最后,连那些地上的山岩碎石都被卷到了半空之中。 墨语落到了地面,一身拳意下沉,这才稳住了身形。 前方的雪白狐妖早就被龙卷包裹,而对方仅仅是变化的动静就有如此之大,竟如同天灾一般,落在常人眼中,委实难以想象。 原本空气中微弱的妖气突然浓厚起来,到最后,墨语双眼所见之处,竟然全都是炽烈无比的白色妖气。 “蓬!” 一声乍响,如同平地惊雷、晴空霹雳一般,声势骇人的龙卷蓦然消散。 “轰!” 一直丈许粗细,爪指如镰的前爪踏在地面,一缕缕似水流淌,又如火燃烧的白色幽焰缠绕着那只白爪。 雪白狐妖终于露出了自己的真身。 身长数十丈的六尾白狐,浑身有幽焰缭绕,如同拥有自己的生命一般,吞吐不歇,将周围的一些物体都灼烧融化。 明明是寒冬,墨语却似乎置身于七月的炎炎夏日,如同骄阳当空,被炙热阳光照了满面。 与之前的清澈冰蓝双眸不同,如今的狐妖,双目赤红如血,微微张着嘴,獠牙缝隙有白色吐息拧为一缕,如蛟龙巡狩四方,一滴滴狐涎滴落,在地上灼烧出一个黝黑深洞。 “这就是大妖真身?果然厉害!” 墨语赞叹一声,但下一刻,他神色一凛,身子绷紧如弦。 因为对面的巨大狐妖已经突然消失。 数十丈的身躯,就那么凭空消失在墨语眼前,就如同对方原本就不存在那里一般。 “在左边?” 只是瞬间,一股寒意笼罩心头,墨语身形骤退,同时朝左边出拳。 “轰!” 拳爪相交,反震之力让墨语退了数十丈。 等他快速稳住身形,视线中已然没有那只巨大狐妖的身形。 “难道它还凭空消失了不成?” 四周除了弥漫的妖气之外,半点狐妖的踪迹也无,可那股寒意始终萦绕墨语心头,像是在胸口压了一座山岳,遏制了墨语的身法。 “不对,它是藏在了妖气之中!” 墨语忽然惊觉,身形拔地而起,御风而上。 在升入高空中时,墨语身形下沉,如千钧坠底,砸向地面。 “轰隆!!” 地面沉下十丈,气浪掀起冲天积雪与泥土,将四周弥漫的妖气尽皆吹散。 原本隐藏在妖气之中的巨大狐妖显露身形,正龇着獠牙,以凶光盯着墨语,四肢蓄力,眨眼已扑了上来。 在狐妖还未近身之时,原本不算浓郁的白色幽焰突然爆发,像山洪借雨,暴涨至将狐妖整个身躯包裹的地步。 墨语深吸了口气,原本下沉的地面再次凹陷,四周震颤,八方轰鸣,周围天地气机轰散,传来一声声爆鸣。 在墨语身后,出窍的魂魄竟也如他一般,摆了个蓄力的拳架。 在狐妖扑到墨语身前的那一刻,墨语陡然出拳。 风声息,天地颤,一刹那之间,无数出拳声响起,如同雨夜的千万道雷霆,划破了天穹,也划破了那诡异的白色幽焰,狐妖悍然不惧,六尾聚拢,如通天的天柱砸落。 “嘭!” 一人一妖之间,压缩到极致的气机终于承受不住两人的碰撞,化作了振聋发聩的巨大声响,墨语倒飞而去,在空中划过一道白线,直接撞进了数里外的山腰之中,余波震塌了无数山壁岩石。 不过巨大狐妖亦不好受,同样被墨语打的撞开远处的松林,身子陷入山崖断壁,山上滚落的岩石将狐妖整个淹没。 一时间,方圆数十里之内,寂静无声。 因为这十里地界已是狼藉一片,所有地表都像是油锅上的面饼,直接被整个翻了个面,埋藏在地底冬眠的蛇虫之属更是死的不明不白。 ———— “哇,这是什么情况?” 赫连筠看着眼前像被天火洗礼,地牛翻身搅动过的地面,大呼小叫道。 “师弟......” 旁边的游竺玄直接伸出手,捂住了赫连筠的嘴,“闭嘴,前面可能有人在交手,你大呼小叫的,也不怕引来别人的群起围攻?” “哦哦......还是师弟想的周到。” 赫连筠压低了嗓音,缩着脖子,左右查看,这神情像极了夜晚偷入别人房屋的小偷,生怕主人发现一样。 游竺玄一手叉腰,扶额道:“师兄,你太夸张了......” 赫连筠小声道:“我这不是照你说的做么,这样不会被他们发现啊。” “算了算了,你要怎么样随你吧。” “吼吼~师弟,我就知道。” 赫连筠左手捏拳,锤了锤自己的胸口,右手伸到游竺玄身后,大力拍了一下。 随后赫连筠双腿弯曲,纵身一跃而起,在身形落下之时,脚下似有无形台阶托举,让他在空中落脚也能够如履平地。 游竺玄见状,无奈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之后,游竺玄也跟了上去。 此番下山,师傅本就吩咐他看住冒失的师兄,虽然对方武道修为比他还高上一境,但似乎脑子不太灵光,一大把年纪了,心性像个涉世未深的少年一般。 不过也正是那样的心性,让师兄务必契合师傅这一门的武道,才能够在武道一途上精进如此之快。 两人前行到前方地面狼藉深处,入眼的是最中央的那个巨大天坑,似乎那个天坑太过深不见底,如今已经积蓄了一些地底下的暗河水流。 赫连筠一手扶着下巴,脸色凝重无比。 他躬下身子,伸手摸了摸天坑边缘残余的拳势。 “这是......” 他抬头远眺,心头暗道:“难道这附近还有隐匿不出世的武人?” 随后他又将其与自己比较了一番,似乎......略有不如? “轰!” 山石飞溅,一颗断木残枝被抛飞到高空之中,随后坠落到赫连筠两人身前。 在他们转身之时,身后亦是传来一声轰响,无数岩石巨块坠落。 “师兄!” 游竺玄与赫连筠默契十足,只是刚出口,两人就已经摆好拳架,背对着背,准备迎接两头而来的攻势。 “嗖!” 极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尖啸,似乎是什么利器划破了虚空所传来的破空声。 “我草!” 赫连筠双目瞳孔骤缩,市井流坊的脏话脱口而出,只因为迎面向他飞来的竟然是一把剑气缭绕的,剑光夺目的霜白飞剑! 无论是哪里,剑修基本都可以等同于惹不起,打不过。 “我的乖乖!” 游竺玄瞪大了眼,喃喃一句。 “白羽姑娘......” 随后他又惊觉,谁能逼得白羽姑娘显出真身? 他大声道:“白羽姑娘,是我们啊!” 只是眼前的巨大白狐对他的话恍若未闻,那一身的滔天妖气似火焰洪流,直往云霄而去。 游竺玄紧咬牙关,准备抬手应付。 而赫连筠前方的飞剑也快要近身。 “住手!” 一声喝声像自天外而来,比洪钟更甚,彻响几人耳旁。 听到这道浑厚嗓音,游竺玄和赫连筠两人浑身一震,“卿奶奶?” 而本来双目赤红如血的六尾白狐双目紧闭,再次睁开之时,已经恢复了之前的湛蓝。 “奶奶?” 隐匿身形的墨语暴露在赫连筠眼前,吓了对方一跳。 墨语抬手,将停滞在身前的飞剑“挽霜”抓在手中,纳入剑鞘。 “不好意思,我还以为你们是它的帮手。” 墨语歉意一笑,随后转头,盯着远方御风而来的白发老妪......以及她身后怯怯,小心望着他的少女? “奶奶,奶奶!你可来了!” 一只小狐狸从远处奔驰而出,直接从地面跳到了半空中老妪的怀中。 “奶奶,刚才可吓死我了......” “我还以为......我还以为就要见不着奶奶了呢......” 小狐狸泫然欲泣,一个劲地往老妪的怀中钻去。 “哎呀,哎哟......奶奶......” 老妪伸出一只手,拎住了小狐狸的一只耳朵,“小杏儿,说,你又闯什么祸了?” “奶奶,我没有......”小狐狸眼睛一转,突然看向墨语,伸出爪子指着他,“是他!” 第一百九十二章 那一年的狐妖还未成熟 “奶奶,都是那个小子先动手的。” 小狐妖指着墨语,厉声道。 看那悲愤的模样,似乎墨语对它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一样。 墨语双手抱胸,饶有兴趣的看着那小狐妖的表演。 赫连筠则是一直注视着旁边的少年,在这个时候,难道他不该出声辩解么?还有那把惹眼的飞剑,怎么看怎么是个剑修,可他浑身的流淌的拳意又不似作假。 奇怪,太奇怪了。 听到小胡妖絮絮叨叨说了一大推,什么差点被剥皮抽筋,又怎么被那个剑仙戏弄,添油加醋,简直是怎么把自己说的惨怎么来。 “好了好了。” 白发老妪显然不吃这一套,在听的烦了,直接稍稍用力捏了捏小狐妖的耳朵,“小杏儿,你什么德行,奶奶我还能不知道?” 落至地面,老妪将小狐妖放下,并以眼神示意它不许轻举妄动,随后看向已恢复原本大小的雪白妖狐:“小白羽,你来说。” “是,奶奶。” “事情的起因应该是小杏它偷跑出来,顽劣心起,想捉弄捉弄路过的人类,结果遇上的那位......剑仙,这才被制住......” 白羽虽然不知道事情的始末,但以她对小狐妖的了解,已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嗯。”白发老妪点点头,随后等了脚下抱着她小腿,瑟瑟发抖的小狐妖,“那你们又是为何打起来的?” “这......”白羽看了眼淡然自若的少年剑仙,出奇的有些犹豫。 就在白羽酝酿措辞之时,墨语开口道:“因为我单纯的想和这位......狐妖姑娘切磋一下而已。” “切磋?” 白发老妪看了看周围地界,笑道:“这可不是切磋能弄出来的动静。” 墨语耸耸肩,疑惑道:“一时兴起,收不住手而已,难道不是很正常么?” 白发老妪说道:“我的孙儿戏弄小哥是有错在先,小哥毁坏我颜萩山外的十数里地界,有错在后,这就两相低过,老生我也不在追究了。” “虽然这是我和这位狐妖姑娘交手的结果,依照老婆婆你的说法,似乎并无不妥,不过我想知道你脚下的小狐妖该如何处置?戏弄凡人,意图滥杀无辜,可有个说法?” 墨语一手抵着一手,手指轻点下巴,出声问道。 小狐妖反驳道:“什......什么滥杀无辜,我只是想逗逗你而已。” “若我是个凡人,那去救你的时候,被你显露狐妖真身一吓,失足坠崖,算不算滥杀无辜?” “你......你......你强词夺理。”小狐妖大声道:“再说,一个凡人的性命而已......” 老妪大怒,“住嘴!” “啪啪啪......” “厉害,厉害。”墨语抚掌大笑,“这就是您的好孙儿?好狐妖?” 只是刹那之间,墨语收敛笑意,面无表情,“好一只视人命如草芥的......妖怪!” 白发老妪出声道:“我的孙儿自有我来管教,就不劳阁下费心了。” “既然老婆婆开口,你们的家事,我没理由插手。”墨语说道,随后话锋一转,“但是按照儒家的规矩,它,我得带走,好生替你们眼中那些蝼蚁凡人管教一番,可有......异议?” “儒家?” 赫连筠和游竺玄对视一眼,对于妖族来说,儒家就是压在头上的一座大山,无论是哪的妖族都怕招惹儒家。 白发老妪提高了嗓音,“阁下一个剑修,难道也想插手儒家的事?” “谁说我是剑修了?” 墨语轻笑一声,“我只是个读书人而已。” 此言一出,白发老妪终于变了脸色。 因为前面的少年拔剑半尺,墨色剑气竟然是她熟悉无比的浩然正气。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对方是个儒家修士,又有本命飞剑,看样子体魄也十分不俗,似乎走的事传说中的那条断头路,也不知道是哪座仙山大派的弟子。 白发老妪思索片刻,轻笑一声,“我孙儿我会好生管教,十年之内,不会放他出山,若是之后他再像今日这般顽劣不堪,惹下祸事之后,颜萩山便不在庇护与它,小哥觉得如何?” 对于这个结果,墨语还算满意,更没有得寸进尺,“如此甚好。” “赫连小哥和游竺小哥,二位是......” “哦,我们是看到这里闹出了动静,壮着胆子前来一看,没想到是白羽姑娘和这位小兄弟交手,可惜咱们本事没有您这么大,阻止不了这二位。。” “二位年轻有为,莫要太过谦虚了。”白发老妪笑道,“那令师身体可还好?” “家师身体还算健朗,这些年倒是常常念起您。” “哈哈,想来也是。” 见他们聊得欢乐,墨语揉了揉肩,准备转身:“好了,不打扰诸位了,我也该走了,告辞。” 白发老妪微微颔首:“小哥慢走,恕不远送。” 赫连筠师兄弟双拳合抱:“小兄弟再见。” 小狐妖撇撇嘴,一脸不屑。 白羽一双冰蓝色双瞳看着少年背影怔怔出神,也不知在想什么。 而一直躲在白发老妪身后的狐耳少女踮起脚尖,在白发老妪二胖说了几句,最后老妪神色凝重,轻声嘱咐了两句。 狐耳少女对几人点点头,化作青烟,蓦然消散。 ———— 墨语走在积雪覆盖的羊肠小道之上,并没有将之前的小插曲放在心头。至于那个小狐妖,也只是他随口唬那老妪而已。 那老妪看样子修为颇高,少说也有魂婴境,甚至后可能是炼神境,能不能让小狐妖吃吃苦头不敢说,当能让对方长个记性,日后免得无法无天,给它那雪白狐妖姐姐惹来祸事。 走了许久,墨语忽然停住身形。 “跟了我这么久,有什么事么?” 四周一片寂静,失误墨语只是在自言自语。 墨语扶了扶额,“再不出来,我可要动手了。” “莎莎......” 细微声音响起,有人怯怯道。 “别......别动手,我......我没有恶意的......” 一名娇弱的少女在墨语不远处的身后得一颗树干后面探出脑袋,两只白色的狐耳一颤一颤。 “是你。” 墨语颇为意外。 他还以为是那个雪白狐妖,或是白发老妪派来的人来监视他,未曾想竟然是哪个只敢偷偷在老妪身后瞥他两眼的狐耳少女。 墨语转过身,朝狐耳少女走了两步,未曾想狐耳少女见他朝自己走来,身子微颤,后退两步,畏惧道:“你......你别过来,我害怕......” 墨语呆了一下,随后哑然失笑,“你这个小狐狸,既然这么怕我,怎么又敢跟在我后面,不怕之前我一个暴起,直接将你打杀在此?” 狐耳少女摇摇头,“你不会的。” “哦?你知道?还是有什么奇异的能力,或是天赋?” 狐耳少女使劲摇头。 “不是?” “不知道。” 墨语有些诧异,“你自己的情况,自己不知道?这可真是稀罕......” 他见对方似乎还是紧绷身子,没有放松警惕,“算了,随你吧......” 墨语转身继续漫步行走。 见到对方并没有想要靠近自己的意思,狐耳少女等了片刻,这才慢慢跟了上去,只是她依旧与墨语保持着足够的距离,既不太远,也不太近。 两人就这样走了许久,忽然,墨语开口道,“你跟了我这么远,是想离开那里?” “嗯......” 狐耳少女小声应了一句,若不是墨语已经是炼魄境,还真有可能听不见她的声音。 “为什么?” 墨语压低了声音。 “什么?” 狐耳少女只能勉强听见墨语的声音,却听不清他说的什么。 她下意识拉近了与墨语的距离。 墨语依旧是低声道:“为什么离开那里......” “为什么......”狐耳少女再往前走了几步,不知不觉,她已经走到了墨语身后。 墨语忽然转身,一首覆盖到狐耳少女的脑袋之上,他压低了声音,尽量让自己的嗓音显得阴测测的,“抓到......你了。” 狐耳少女又惊又惧,就那么看着墨语,浑身颤抖。 “呜......呜......哇!......” 她嘴唇蠕动,最后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墨语手足无措。“这怎么就哭上了?” 他讪笑一声,“我只是逗你一下而已。” 狐耳少女依旧小声抽泣。 “喂,你叫什么名字啊?” “苏......苏虞......” 墨语笑道,“嗯,苏虞,好名字。” 苏虞停止了抽泣,抬起头,“真的么?” “当然了。” 墨语轻吁了口气。 随后墨语问道:“你要跟着我?” “我......我只是可能要打搅你几天......” “为什么?” 感觉到周围空气突然凝重起来,苏虞轻声道:“我也不知道,似乎就是一种感觉......” 苏虞顿了顿,“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了,随便走走,就当是散心好了......” 说罢,苏虞轻声咳了两下。 墨语转头看着她,“你的脉搏......” 就在苏虞咳嗽的时候,她的脉搏忽然就消失了,甚至连她的那两声喘息都像是墨语的错觉一般。 “没有是么?” 苏虞眯着眼,展颜一笑,“是天生的毛病,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连奶奶她也没有什么办法。” “所以你这是......”墨语停顿片刻,试探性的说道,“等......” “你是说等死么?” 苏虞似乎一点都不介意,她说道:“与其在一个地方等死,我情愿走远一些,看多一些风景。” “你倒是好志向。” 墨语倒是不介意对方跟着自己一段时间,毕竟看对方的样子,似乎也就是御风境的小妖怪。 咦,什么时候御风境都是小妖怪了?难道我膨胀了? 驱散了脑中的想法,墨语没再逗弄苏虞的想法。 看着走在前面的少年,苏虞低垂眼帘,悄悄抿了抿嘴。 ———— “卿奶奶,那我们就告辞了。” 闲聊许久,赫连筠与游竺玄还有事在身,不便耽搁时间,于是与白发老妪告辞离去。 “真的不去我的那座山头坐一坐?这些日子,我的孙女们可是采摘了好些野果,制成佳酿,可不比那猴儿酒逊色多少,你们师傅惦记我那果子酒可有些时日了。” “咕咚。” 赫连筠喉头滚动,发出了响亮的声音。“真的?” 游竺玄对于自己师兄这幅丢人的模样实在看不下去了,干脆趁着他毫无防备之时,一脚踹在了赫连筠的屁股上。 “给我快点走吧你。” 赫连筠惊叫一声,被踢飞到半空后还不忘高声道:“卿奶奶,记得给我留一点啊!” 白发老妪笑道,“好。” 游竺玄歉意一笑,“前辈告辞。” “慢走。” 从始至终,白羽都是一言不发,立在原地。 目送着赫连筠两人远去,白发老妪出声道:“小白羽,你和小杏儿先回去吧。” “奶奶,我可不可以......” “不可以。你就乖乖待在山里,十年内不许出去半步,如果再偷跑出去,我就不认你这个孙子,颜萩山也在无你容身之地。” 见白发老妪似乎是来真的,小狐妖赶忙跑到白羽身旁,“哦,小杏儿知道了......” 白羽出声道:“奶奶,那小秀儿她......” “她的事你就不用管了。” 不知怎的,白羽觉得今日的老妪有些奇怪,语气也颇为严厉...... “好吧......” 将小狐妖扔到背上,白羽快速离去。 白发老妪在原地矗立许久,而她的身子越似乎越来越佝偻。 突然,空气中传来一声细微声响,虚空似水波泛起涟漪:“这件事你做的不错......” 白发老妪有些受宠若惊,合手躬身,身子都快躬到了地上,“谢主人夸奖。” 过了片刻,白发老妪低声道:“只是主人,小秀儿她何德何能,能够担此大任,若是由白羽出马,兴许......” “不该你问的就别问了。” 白发老妪赶忙跪伏在地,“是小人僭越了,请主人赎罪......” “罢了......”虚空中的嗓音淡淡道:“你主人我今天心情不错,就为你解释一下,之所以不让你那孙女知晓你的计划,是因为那人本来心智就远超常人,一丁点的异样都能察觉的到,我从中潜移默化,才有一丝可能。至于小六尾,与他不打不相识,若是因此更近一步,反而会打草惊蛇。” “若是邀请他去颜萩山做客,会不会好一些......” 空中的嗓音带着讥讽,“愚不可及,难怪你这辈子也就卡死在炼神境了,滚滚滚,看见你就心烦。” “属下告退。” 白发老妪诚惶诚恐说道,随后身形化作流光,一闪而逝。 片刻后,虚空之中缓缓走出一个高大的妖娆身影,她伸了个懒腰,慵懒道。 “嗯~事情真是越来越有趣了,墨语......” 第一百九十三章 寒冬暖人心 与狐耳少女苏虞同行在山路之上许久,苏虞似乎还是有些胆怯,大多是墨语开口,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墨语谈吐间十分有分寸,也不去问那些有关颜萩山的事,不去询问六尾雪白狐妖为何与其他狐妖如此迥异,更不去探寻苏虞的身子有何异常,也就是询问一番对方的年纪,或是喜好之类的这些无关大雅之事。 虽是闲聊,但这一路下来,苏虞倒是没有之前的那种提心吊胆,反而觉得面前这个能和白羽姐姐交手的年轻剑仙如此平易近人,和奶奶所说的那些心比天高,趾高气昂的剑仙完全不同。 “苏虞姑娘,你能不能把你的耳朵收起来,虽然现在是荒郊野外的,没什么普通人,但保不齐有那个进山打猎的猎人什么的,吓到别人就不好了。” 苏虞小声道:“我......我很可怕么?” “我的意思是......嗯......你和的耳朵有些惹眼,为了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我觉得还是用个障眼法,你觉得怎么样?” 苏虞摸了摸头上的狐耳,“好......好吧。” 见到她的模样,墨语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终究是想法奇怪的狐妖,好在对方明言说了不会跟着他太久,不然他还真嫌麻烦。至于“性命垂危”的苏虞是不是能够保护自己,墨语这倒是不担心,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对方好歹也是个第五楼的妖修,一般的山泽野修都未必敢惹。 “上仙......” “我说过了,叫我的名字就好了,不是哪个修士都喜欢被别人奉为仙神的。” 苏虞改口道:“墨......语,你为什么不御风而行啊?这样走的话,不是多此一举么......” 墨语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她,而是反问道:“那你怎么也和我一起走在地上?” “我看你这样,我......我也这样了......” 墨语笑道:“没想到你倒是挺善解人意的。” 苏虞傻傻的笑了笑。 墨语说道:“之前我不能御风远游的时候,其实很羡慕那些能够任意遨游四方的修士,但是当我有一天修为达到那个地步,我发现天上的风光好是好,就是有些不太适合我。” “我觉得还是脚踏实地比较踏实一些。” “以前我也会想着让那些普通人看到我在天空中的身姿,但之后想来,除了让那些人惧怕或是崇拜之外,似乎并没有什么作用,别人认识你么?不见得......” “所以啊,高高在上的,对于我来说,除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之外,其实没什么好的。” 墨语看了眼苏虞,轻笑一声,“哦,这只是我的见解,如果有什么冒犯的地方,立刻千万别放在心上。” 苏虞摇了摇头,轻声道:“没有,我觉得你说的很好啊。” “是么?” “嗯!” ———— 走了许久,绕过了一小坐山峰之后,墨语和苏虞终于见着了人烟。 前方不远处有一个不小的村落,就坐落在平整的山路两边。 村子里炊烟袅袅,家家户户院后的牲畜棚子也用茅草之类的遮挡个严严实实,里面的牛羊声就算隔了这么个距离,墨语依旧能够听见。 前方出现了村落,想必不远处应该有什么郡县小镇之类。 “这么看来,你们的窝......山头似乎离这些普通人不算远啊......” 这一路走来,虽然有个几十里,百来里的距离,但这一点距离对于修行中人来说,也就是同普通人茶余饭后的散步距离差不多。 苏虞还以为墨语另有所指,连忙说道:“我们都是在颜萩山福地之中,一般不与外界接触的......” “哦,原来如此。” 能够拥有一座山头作为福地,似乎颜萩山的狐妖势力有些不凡,不过想来也是,苏虞的奶奶修为都已经很高了,颜萩山不里还有一些不露面的大妖也很正常。 随后墨语补充道:“我没有觉得你们颜萩山所有妖怪都视人命草芥,你也不用担心我到附近的哪座书院去告状的。” 听到这话,苏虞莫名有些脸红。 不过随即她又悄悄松了口气,只要对方不找颜萩山的麻烦就好。 墨语加快步子,轻快道:“其实好久都没见过这些小山村了,这么突然在这山野里看到,竟然有些亲切。” 亲切? 苏虞歪了歪头,亲切是什么东西? 不过她没有询问墨语,而是跟着墨语的脚步,往那个人类的村落走去。 嗯,这还是她第一次离人类的村落这么近,也不知道那些普通人会不会害怕她? 应该会的吧,毕竟奶奶说过,她们这些妖怪可是最惹人类惧怕的...... 所以虽然是跟在墨语后面,苏虞依旧有些忐忑。 墨语抖了抖衣服上的雪花,这才跨进了前面的村子。 这个时辰已不算早了,村里家家户户都在忙着生活做饭,村口两个穿着棉袄,打闹在一起的两个孩童见到了墨语与苏虞,大声道:“爷爷,爷爷,又有冤大头来啦。” “冤大头......”墨语眼角抽抽。 虽然墨语猜得到是这村子里的大人茶余饭后之谈,墨语依旧觉得奇怪,这儿的孩子都这么口无遮拦的么...... “小二狗,你又胡说八道了!” 旁边的额屋子里走出来一个富态的灰发老人,一遍擦着油腻的手,一边呵斥一声。 随后老人看到了墨语和苏虞,脸上笑容“灿烂”,“哟,公子,一看您就是大富大贵的人家,瞧您穿的,呀,这么单薄呢,快赶紧进屋来歇歇脚吧,我家的热茶好酒应有尽有,山珍美味也是多不胜数......” 富态老人伸出手,就要上前拉住墨语的手,领他进屋。 墨语不着痕迹的退了半步,躲开了富态老人那双油腻的双手,笑道:“不了。我就是个行走江湖的人,兜里没两个钱,就不打闹您了。” “哦,那既然公子都这样说了,那老头子我也不强求了。” 富态老人笑容依旧。 墨语点头以表谢意,继续往村里走去。 等墨语走了几步,富态老人收起那副伪装的笑容,面色阴沉,啐了一口,“呸,长得人模狗样的,没想到是个铁公鸡。” 骂骂咧咧两句,老人犹不甘心,对着那个之前出声的孩童骂了一句,“二狗子,还不给老子滚回来,下次再敢胡说八道,看老子不打断你的腿!” “是......是......爷爷。” 对于身后的事,墨语当然知晓,但他只是摇头笑笑,懒得理会。 苏虞看了看身后,“墨语,那个人太可恶了。” “是啊。” “那你不去教训教训他。” 墨语摇头道:“他只是过过嘴皮子而已,又不影响我什么,犯不着和他计较,要是别人在背后骂我一句,我都要捋起袖口和别人动手的话,那不是把自己摆在了那些人的位置上了么。” “不过若是他敢对我比较重要的人出言不逊的话,我可能会小小惩戒。” 苏虞不解道:“那又是为什么?” “不为什么啊......” 苏虞摇头,“不懂......” “等你有了一个在心里的位置比自己还要高一些的人后,应该就懂了。” “哦......” 墨语走到村子中央,四下查看。 最终,墨语敲响了看起来院墙最为破烂,大门也最为老旧的一座小宅。 “笃笃。” “谁啊?” 听声音,院子里也有个小孩?不过院子的孩子的嗓音,远没有之前村头那个大嗓门的孩子洪亮。 墨语说道:“路过贵地,想借个地方歇歇脚。” “啊?哦!娘,有村子外的人想要来我们家歇脚。” “好,来了。” 嘎吱一声,老旧的大门推开,一个面色微黄的年轻妇人探出身子,在见到墨语之后,她似乎颇有些手足无措,一双手也不知道该放到哪里好。 墨语看了看院子里,轻笑一声:“怎么,夫人不欢迎我们么?” “没有没有。” 妇人连连摆手,悄悄瞥了眼墨语腰上的长剑。 “走江湖的家伙而已,夫人不会觉得我们会图财害命吧?” 妇人捋了捋鬓角的发丝,无奈一笑,“我这家徒四壁的,连小偷都不愿来,公子又怎么会图财害命了。” “若是不嫌弃的话,二位就请进吧。” “不嫌弃,不嫌弃。” 墨语一遍跨入院门,一边笑道:“不蛮夫人,我以前啊,也过了些年的苦日子,嗯......应该比夫人过的还要苦一些吧。” 妇人只当面前的俊俏少年郎在安慰自己,毕竟对方举止打扮,一看就是那些传闻中的大家豪阀走出的贵公子。 就是不知道就算要选个落脚的地方,那么些的“阔气”宅院不选,为何要来她的家里。 妇人看了眼躺在一张木椅上的儿子,眼神复杂。 墨语当然注意到了那个双腿有些异样的瘦小男孩,他走到小男孩身旁,蹲下身子。 “公子,小儿身上有些异味,公子还是不要太过靠近,以免污了公子的鼻子......” 墨语摆摆手,问道:“令堂的腿......是不是有些行动不便?” “小弟弟,疼不疼?” 墨语丝毫不介意小男孩双腿的恶臭,轻轻将他的一条小腿抬起,仔细打量。 小男孩摇摇头,轻声道:“不疼。” 见到这幅景象,妇人别过头,眼眶微红,“小儿不知怎的,在前几年就染上了怪病,双腿逐渐萎缩干枯,起初只是双腿有些疼痛,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到最后连站立身子都做不到了。” “村里的老郎中无济于事,就连镇子里的大夫也说没有任何办法。” 擦了擦眼角,妇人走到小男孩身旁,伸手摸着他的脑袋。 “我的丈夫......为了给小儿找草药治病,在山中......被......被......” 说到这里,她抱紧了小男孩,带着哭腔道:“被野兽给......” 她言语之中,这些年所有的委屈似乎都化作了哽咽。 墨语感叹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呀......” 良久,夫人使劲用袖口擦了擦眼睛,歉意道:“不好意思,这些事本不该拿来诉苦的,让公子见笑了。” 墨语安慰道,“没关系,有些事憋在心里总是不好,偶尔发泄一下也无妨嘛。” 他站起身子,揉了揉肉肚子,“就是赶了许久的路,有些饿了,不知道夫人有什么吃的么。” 墨语补充道,“放心,我不挑食的。” “嗯,作为回报嘛......” 墨语扶着下巴,手指轻点。 “不不不,我们家还有些口粮,足够公子吃了,至于回报什么的,断然不能要的。” “有了!” 墨语拳掌相击。“作为回报,就让我帮你医好这位小弟弟的双腿好了。” 妇人猛然抬头,一脸惊愕的看着墨语。 “公子......此......此话当真?” 妇人结结巴巴,嘴唇颤抖,已经连话都快说不清了。 “夫人觉得我像是在开玩笑么?” 墨语眨了眨眼。 妇人又惊又喜,“公子稍等,我这就为公子准备饭菜!” 临走之时,妇人泪流满面,抱着小男孩又是亲又是磨蹭,看样子十分激动。 “好孩子,好孩子,娘就知道......娘就知道......” 一直看着这一幕的苏虞心头既有愧疚,又有其他心思。 他真的能行?那...... 苏虞眼波流转,也不知在想什么。 墨语看着躺在椅子上,基本无法动弹,却又平静无比的小男孩,“小弟弟,你不高兴?” 小男孩安静的摇摇头,他轻声细语的说道:“在还没好的时候,不应该高兴的。” “大哥哥,有时候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 “但有时候,哪怕只是有一丁点希望,都不应该放弃,你说是不是啊?” 小男孩点点头,“嗯。” 墨语伸出手指,轻轻点在小男孩的小腿之上。 对方的双腿之所以萎缩,是因为那些筋脉之中有毒物侵蚀,使得筋脉萎缩断截,气血无法畅行,肌肉和筋骨无法得到补充,才变成这幅模样。 而为何有毒物侵蚀,无非就是这山林之中的毒虫之类,或是有心人暗地里懂了手脚。 墨语用真气灵力为对方疏通嫁接筋脉,以灼热劲力促进气血流通,在将少许灵力留存到他的体内,慢慢改善对方双腿。只是其中灵力大小,真气灼热程度,和断截筋脉接壤之处的独特手法,都需要墨语全神贯注施为,一般的武人至多能都让小男孩双腿勉强站立,而不能想墨语一般,直接让对方恢复如初。 “我......我的腿......” 小男孩能够清晰感觉到自己双腿的变化和双腿处传来的灼热之感。 “别急,这才刚刚开始呢。” “谢谢大哥哥,谢谢大哥哥!” 小男孩笑容灿烂,双眼却潸然泪下。 第一百九十四章 苦尽甘来 “呼。” 墨语抹了抹额头的点点虚汗,吁了一声:“没想到把你的腿治好还挺耗费精力的。” 双腿除了依旧有些瘦弱,但却已经能够勉强使力的小男孩对着墨语不住道谢。 墨语起身伸了个懒腰,“呀,终于忙活完了。” “好了,等下你可以试试站起来,不过要想正常走路的话,估计还要补补身子,毕竟你身子有些虚弱嘛。” 墨语揉了揉肉小男孩的脑袋,“对了,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啊?” “大哥哥,我叫穆迁。” “哐当!” 木碗坠落在地。 房中准备好饭菜的妇人紧紧捂住嘴,双眼朦胧,看着小心翼翼站立着的穆迁。 墨语笑道:“夫人先不要激动,他还只是能勉强站立,以后要正常走路,就靠夫人好好调养了。” 妇人不住点头,“好,好。” 墨语轻声问道,“那我可以吃饭了么?” 妇人这才反应过来,她使劲擦了擦眼,“公子请,姑娘请......” 苏虞笑了笑,只是跟在墨语身后。 墨语进了房屋,偌大一间房,只有一张破旧的老木桌子孤零零摆在中央,桌面上就两盘青菜和两碗饭。 妇人小心观察墨语,在发现对方脸上并没有流露出丝毫不悦之后,悄悄松了口气。 墨语豪不嫌弃的坐在桌前,开始大口扒拉着米饭。 其实米饭有些生硬,似乎是隔夜饭,但墨语依旧吃的津津有味。 吃了几口,他笑道:“这段时间忙着赶路,倒是有几天没有好好吃一顿饭了。” 相比起那武人可遇不可求的青蛟肉,墨语倒是觉得白米饭更为下口,所以那两盘没有多少油腥的青菜他也吃的十分舒坦。 见少年似乎不是“敷衍了事”,妇人不禁想到,难道他之前说的都是真的?只是对方对于她的儿子有这般救命之恩,她却只能准备出这些普通人家都不会吃的简陋饭菜,实在是有些愧疚。 所以见到哪位长得十分漂亮的少女只是站在一旁,没有任何动静,妇人实在是不好再开口请她入座。 墨语像是看出了妇人的想法,“夫人,我这个朋友她吃过干粮了,现在应该不饿,对吧,苏虞。” “啊?啊,对。” 苏虞见到墨语对自己使眼色,下意识点了点头。 “反正我一个人也吃不完,把小穆迁抱进来吧,他现在需要好好吃点东西,补充一下。” 妇人有些为难,“这......” “若是夫人觉得为客人准备的饭菜不应该自己吃,我觉得没错,但是小穆迁毕竟身体有恙,也算是情有可原,你说是吧,夫人?” 看到妇人为难的表情,墨语倒是觉得自己大费工夫很是值得,他知道这已经是对方最后的口粮。 妇人之所以做两盘青菜用了半个时辰,其实是因为这些菜是她从雪地里刨出来的,之前妇人出来的时候,墨语看见她的衣襟还有雪水的痕迹,一双手也被冻的通红,双鬓上犹有雪融化的痕迹。 能够做到这样,确实殊为难得。 妇人在心底感叹一声,这个少年不仅长得好看,心底也如此之好,如此善解人意。 不过她又有些高兴,因为她的儿子也很善解人意。 “谢谢公子。” 妇人将穆迁抱了进屋,虽然她的身子比较瘦弱,但穆迁因为双腿的缘故,近乎瘦的只剩皮包骨头,所以她抱得十分轻松。 墨语三两口将米饭扒拉完,为穆迁留了大半的青菜,“多谢夫人款待。” 妇人看了看墨语身前空空如也的饭碗,犹豫片刻,说道:“公子还要添些饭么,锅......锅里还有的......” 墨语表情玩味,轻笑道:“真的还有么?夫人可要说实话。” “有......有的。”妇人低下头,不敢去看墨语的眼睛。 墨语轻声道:“若是夫人觉得可以去邻居家借些米饭,我觉得不用了。” “咱们有手有脚的,何必求人呢。再说,已经受了夫人的款待,又怎能让夫人去低人一等?” 妇人愕然,抬头看着旁边的那个少年,虽然对方语气轻松,说的好像天经地义一般,但她就是觉得对方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大侠,她以为只能在小时候的游侠传记的书籍之中才能看到这样的侠客,并没有想过能真正遇到。 不知怎的,妇人鼻头发酸。 墨语摆好碗筷,起身走到房门口,看着这破败的小院,突然出声道:“夫人,你要相信总有一天会苦尽甘来的,你所经历的苦难,都是为了更好的明日。” 不等妇人开口,墨语继续说道:“当然,夫人也许会觉得,啊,我和穆迁过了这么久的苦日子,这么这么的久,不见日子有好转,也不见日子有起色,甚至日子越过越苦,越过越难,觉得着苦日子永远都到不了头,这世间的这些苦难又为何落在我的头上,老天爷为何这么不公平,为什么我不能拥有别人那般丰衣足食的好日子?” “但是再失望,对这个世道再愤愤不平,我们也不应该失去希望得,您说对么?夫人。” 正在吃饭的穆迁呆在那里,看着自己的娘亲,不知道娘亲为何又捂着嘴,哭了起来,哭的那么伤心,前所未有的......伤心。 他永远不知道在墨语敲门之时,他的母亲正对着一把生锈的菜刀喃喃自语,他也永远不会知道当时自己离死亡仅隔一线,那么一线的距离,比一根发丝的距离还要短,短的多,短到只要她母亲当时那根心弦绷断,他就该陪着她的母亲一命呜呼。 “在夜晚最黑暗的时候,我们应该多想一想,马上黎明的曙光就该来到了,也许会晚一些,但只要等,终究等得到的。” “当然,许多人熬得过,也有更多的人熬不过,可是我们不能总想着熬不过的那些人,而认定自己不是熬得过去的那些人。” “今日我为小穆迁治好了腿,是因为夫人熬到头了,相信好日子也不会远的,夫人,以后可别像这样......失望了。” 墨语转过头,抿嘴笑了笑,微弱的阳光刚好照在他的脸庞,妇人觉得站在门口的似乎不是那个侠义心肠的少年,而是一位自天上坠落凡尘的神只。 “夫人不必觉得亏欠我什么,夫人请我吃了一顿饭,我为小穆迁治好了腿,往市侩了说,是各取所需罢了。” 最后墨语说了一句格外别扭,一句连陆子衿都不一定明白的话,“至于方才的一番话,只是看到小穆迁和我的遭遇有些像,但又不希望他和我不一样,和我一样。” “好了,在下多谢夫人款待,还有小穆迁,以后好好好照顾你娘亲。” 墨语转过身子,挥挥手,“走了。” 妇人刚想开口,“还未......” 只是眨眼,房门口的少年就已经不见了踪影。 “请教公子高姓大名......” 妇人眼神黯淡。 “我也该走了。” 这时候,一直未曾说话的苏虞突然开口。 她犹豫了片刻,从长袖中拿出一本泛着金属幽光的古怪书籍。 “这个给你......” 苏虞放下那本书籍,快步跑出了房屋。 “娘,这是怎么了?我难道是在做梦么?” 年纪尚小的穆迁这时候都还未反应过来,之前那个给他治好双腿的大哥哥为什么突然告辞,难道他不喜欢自己?那个一言不发的大姐姐又为什么要把那个奇怪的东西留给自己? 他的双腿好了,以后如过有机会的话,一定要去找到那个大哥哥,要好好谢谢他。 “不是梦,不是梦。” 妇人呢喃一句,她从桌上拿过那本古怪书籍,上面的蝇头小楷密密麻麻,她也认不太懂。 不过想来也不是什么普通的书籍,说不定十分珍贵,放在集市上兴许能值个她想都不敢想的价钱。 想了许久,妇人打消了将其卖掉的念头,她对穆迁说道。 “算了,等小迁你以后长大了,读书了,娘就把这本书给你。” 穆迁重重点头,“好!” 穆迁大口拔了一口米饭,对着妇人笑着。 见到他的这个模样,妇人也笑了起来。 “娘,你终于笑了,好久都没看到你笑呢。” 夫人呆愣片刻,随后轻叹一声,“是啊。” 她摸着穆迁的头,“今天娘高兴嘛。” 妇人起身,“对了,刚才他们走的时候好像没关门呢,小迁,我去看一下。” “好。” 走出门,小宅院的大门却是从内紧闭,似乎自她关门之后,那扇门就没有被打开过一般。 “奇怪,难道那位公子和那个姑娘都没走正门不成?” 夫人摇摇头,转过身,随后直接呆若木鸡。 在之前穆迁躺着的椅子上,几锭银子正安静搁在那里。 妇人走上前,看到了银子底下的那一张小纸条。 “这个字真好看。” 这是妇人打开小纸条的第一个想法。 小纸条上只有八个字,“财不露白,小心为上。” 依旧是如此面面俱到。 妇人怔怔出神,我一介乡野妇人,究竟是何德何能,能遇上这么好的一个人? “这就是你说的苦尽甘来么?” ———— 出了小宅院,墨语并没有急着离开这个小山村,而是慢慢在村中踱步。 在仔细听过一番“墙角之后”,墨语收敛了笑意,突然感叹一句,“这个世道,终究是好人要少一些。” 他摇头晃脑,“俗不可耐,俗不可耐。” 跟在他身后的苏虞小心翼翼,不知道为什么刚才还好好的少年剑仙突然就有些莫名的失望了...... “苏虞,你刚才给她们留了什么?” “没......没什么......” 苏虞心头一凛,小声道。 “哦。” 墨语点点头,没再寻根究底。 看墨语的模样,苏虞反而有些没底,她纠结片刻,说道:“是一份修行功法,很......很基础的那种。” 墨语顿了顿,问道:“为什么给她们?” “我有些愧疚......” 墨语有些诧异,“愧疚?” 思索片刻,墨语突然想到那妇人口中死于野兽口中的丈夫。“难不成那人的丈夫是被你们......” 看到墨语误会,苏虞使劲摆手,“不是,不是。” “以前有个男人进山,似乎也是在找着什么,当时我恰巧路过,好奇看了一下,不过那个男人后来遇上了一只没开化的老虎,结果......” 一个凡人遇上了山里一头饥饿的老虎,就算是手持兵器,有武艺在身都不一定能够保全性命,何况还是一个普通农家男子。 墨语忍不住皱了皱眉,“你看见了?” 苏虞怯怯点头,“嗯......” “所以你算是见死不救,眼睁睁看着那个人类落入老虎的口中?” 墨语这话一出,苏虞有些提心吊胆。 “算了,你终究是妖怪,对人类来说,能够袖手旁观,已经很不错了。” 墨语摇了摇头,没再继续说什么。 “终究是......妖怪么?” 苏虞怔在原地,呢喃一句。 ———— “老瞎子,上次你说我有破财之灾,没想到还真给你说中了。” 一身紫色锦袍,满脸趾高气昂的青年昂着头,眼神睥睨的看着前方坐在算命摊位,双手放在袖中的瞎眼老人。 “呵呵,小老二运气好而已。” 瞎眼老人乐呵呵笑了声。 “少废话,小爷我损失了这么多银子,都怪你的乌鸦嘴!” “碰!” 青年猛的一把将手按在算命桌上,“小爷我给你两个选择。” 青年竖起一根手指,“一,要么给个法子,让小爷我连本带利,把损失的银子都赚回来。” 瞎眼老人微微前倾身子,试探性问道:“那二呢?” “这二嘛......”青年竖起第二根手指,““就是小爷我砸了你的摊子,把你赶出这里,让你再也不能坑蒙拐骗!” 瞎眼老人笑着摇头,“公子此话差矣,小老儿明明说的很准,怎么能算是坑蒙拐骗呢?” 青年躬下身子,眼睛微眯,一脸阴冷道:“小爷我说你坑蒙拐骗,你就是......坑蒙拐骗。” 瞎眼老人轻声道:“公子,胡乱污蔑别人,可是要遭天谴的......” “天谴?”青年嗤笑一声,“在这里,小爷就是天!遭天谴?那也是小爷赏给你的!” 瞎眼老人轻叹一声,“哎,不听老人言咯......” “咔嚓!” 晴天白日,一道雷霆突然在天幕上方乍现。 青年吓了一跳,他惊疑不定的望着头顶,良久,他大笑一声,“哼,装神弄鬼,还想骗到我?” 说完,青年斜眼看了眼天上,狠狠啐了一口。 “轰隆!” 一道水桶粗细的闪电突然从天幕云层中落下,将还保持啐吐动作的青年笼罩。 眨眼,闪电消散,青年也跟着消失无踪。 而周围之人似乎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了那道诡异的闪电,更没人注意到人群中突然消失了一个青年男子。 第一百九十五章 近处的妖与远处的人 出了小山村,墨语背着双手,摇晃着走在路上。 看着他大摇大摆的样子,苏虞有些不敢靠近。 因为她总觉得这个时候的墨语,似乎不愿让别人,或是她靠近。 所以她只有小心翼翼,一直观察着对方。 “人类都是这个样子的么?” “剑仙都像他一样么?” 苏虞不懂。 在她的一生中,接触到的也仅仅是那些兄弟姐妹,颜萩山中的那些同族,对于人类,奶奶一向不许她们接触。 所以那一次的袖手旁观,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对的。 关于对错,她还不是很懂,或者说关于人类的对错,她不太懂。 不过看墨语的反应,似乎她那样做是错的? 嗯,这个得好好记着才行。 她拿出一个木简,用食指轻轻在上面刻着。 “噶次,噶次......” 听见动静的墨语扭过头,瞥见苏虞在认真写着什么。 他放慢脚步,走到苏虞旁边。 “看到弱小的人类,不能袖手旁观?” 墨语诧异的看了苏虞一眼。 苏虞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她害羞的笑了笑,低声道:“我......我脑子笨,只好把它写下来,以后多看几次就不会忘了。” “这样不对。” 墨语忽然开口。 “不对?” 他拿过那块木简,添了一句,“见恶不救。” “恶?什么是恶?” 苏虞用手指挠挠脸颊,一脸茫然。 将木简还给苏虞,墨语说道:“害人的为恶。” 苏虞又问道:“那什么才叫害人呢?” 这次墨语并没有急着回答,而是思索了片刻。“对哦,什么才叫害人?打杀别人?谋害别人?损人利己?亦或是单纯的损人?” 墨语摇头,“但若是害人者为对,受害者为错,也叫害人?” “各王朝的律法就一定没错?妖族的想法就必须迎合我们?” 墨语叹了口气,“这个问题,往大了说,似乎没有答案......” 他对苏虞说道:“你以后若是见着了垂死之人,凭本心便可,救不救,没人能够怪你。” “这事上好心没好报的事多了去了,咱们总不能救了人之后反而给自己找不自在,对吧?” 说道这里,墨语自己先笑了起来。 见到少年似乎忽然开心不少,苏虞也似乎开心了起来,她看着墨语咯咯笑着。 “咳咳......” 在笑了两声之后,她面色一白,猛的咳嗽起来。 不过她马上抬手,“不用管我,我没事的。” 墨语深深看了她一眼。 其实苏虞的情况,他有办法。 墨语轻声道:“没事就好,要不歇一会再走?” “不用,不用。我还想早些走到人类的小镇去看看呢,不知道和我们山里大家聚集在一起生活有什么不一样的。” “应该差不太多的。” “是吗?” “应该吧......” 不知怎的,墨语忽然想起来之前杀掉的那只蜘蛛精,那个妖寨连白骨累累,尸体横陈的景象。 她是不是在说谎,那个颜萩山是不是像之前那个妖寨一样? 他没有照鉴人心的本领,更不能以大神通直接查看对方心湖。 所以墨语只是说道,“咱们走吧,可以走慢些,不急。” 苏虞点点头,“好。” ———— 而就两人后方,一直隐匿身形,不过巴掌大小,尾巴比身子还大一些,若折扇大开的雪白狐狸正慢慢在雪面上踮着四肢行走。 白羽跟着前方的墨语和苏虞,并不是受到自己奶奶的指示,只是单纯想看看自己的妹妹情况如何。 对于苏虞的身子,她也知晓清楚,知道这么多年来,天赋仅次于她的苏虞受到族中许多长老的喜爱,但奈何族中的长辈谁都对苏虞的情况束手无策。 她想亲眼看到自己的妹妹是否有那一线生机,看看那个少年剑仙是否真的能够如同奶奶所说,能够改变妹妹的命运。 作为七楼大妖,真身的那次争斗,远远不是她的真实本领,她虽然当时理智去了大半,却也依旧记得奶奶的嘱咐。 而她在少年抓住弟弟,或者说少年在第一次走进颜萩山附近时,她就已经在暗地里观察对方了。 至于她弟弟狸杏,自然也是经过奶奶暗中授意守门之人,这才能让他一个小小狐妖都能跑出颜萩山。 不过之后的事,或者说奶奶的谋划,她也只是一知半解。苏虞和狸杏就更是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 颜萩山,一直无聊蹲在山坡上,化作人形的狸杏双手撑着下巴。 “啊,好无聊,好无聊啊!” 狸杏使劲跺脚,大声嚷嚷。 “咦?” 他眼睛一转,“奶奶行不通,要不去叫姐姐?我一哭二闹的,姐姐肯定就依我了。” 想到这里,狸杏拔腿就跑。 再走到一条自山上倾泻而下的涓涓细流旁的精致翠绿竹屋之后,他用力敲门。 “姐姐,姐姐!” “嘎吱......” 在许久没有听到动静之后,狸杏擅自将房门推开,将脑袋探进去,鬼鬼祟祟的瞧了瞧,可是预想到的板栗没有挨上,房间空荡荡的,自己的姐姐更是不见踪影。 “姐姐?” 他又转头往山上跑去。 他来到一处水潭旁边,“这里没有。” 竹林旁,“这里也没有!” “还是没有!” “都没有......” 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快步跑到奶奶住的那座木屋。 “奶奶,奶奶,姐姐不见了!” “嗯。” 回应他的是白发老妪的嗯应声。 狸杏以为老妪没有仔细听他说的话,再次高声道:“奶奶,姐姐不见了,她擅自跑出去了!” “知道了。” 这次白发老妪看了他一眼,“你姐姐七楼的修为,大越哪里都可以去得,我不担心她。至于你呢,就好好在山上修炼,等你哪天像你姐姐那样不惹事生非,我自会许你下山。” 狸杏垂头丧气道:“哦......” 等狸杏走后,正在屋中执黑子下棋的白发老妪神色自若,她对面却是空无一人。 白发老妪竟是与自己对弈。 她伸出手,自言自语一句:“主人......您这一步棋,真妙。” 落子之后,老妪蓦然大笑。 棋盘之上,白子大龙被斩。 ———— 观湖书院,这一日素聆星练剑而回,以剑气迫开湖边的人群。 若不是带了面纱,那些人一定能看见她的脸色并不好看。 虽然她不喜欢湖边那群人的嘴脸,但每次都按捺住自己的怒意,不去出手教训那些人一番。 当然,因为以前她曾动过一次手,结果第二天前来湖边的儒生便更多了。 那些人还大肆宣扬,说能够挨她一剑,实在是三生有幸。 这些人难道就如此恬不知耻? 她十分费解。 在同陆子衿说过之后,陆子衿却说那是个好事。 既可以剔除书院中那些空有天赋却不把心思放在学问上的年轻儒生,又可以借此磨炼素聆星的剑心。 正在陆子衿小院中苦读书籍,时不时询问一旁闻人茉萱的澹台静雨见到素聆星进门,笑着道:“聆星,你回来啦。” “嗯。” 澹台静雨对素聆星的平淡反应并不在意,因为自从墨语走后,素聆星便像是突然性子淡然许多,别说是她和闻人茉萱,连对夫子都是这幅模样。 “今天有什么收获没?” 素聆星点头,“有一点。” 随后她走到房中,拿起了曾经陆子衿所赠的那本书,坐在陆子衿的桌案前,仔细研读起来。 当初陆子衿让她坐自己的位置,可让澹台静雨和闻人茉萱两人眼馋了许久。 “师姐,老师今天什么时候回来啊?” “应该快了吧。” 澹台静雨翻开一本圣贤书籍,又问道:“师姐,听说你的爹娘他们......” “他们来了啊,怎么了?” 闻人茉萱翻看着书籍,头也不抬。 “那师姐你不去看看他们?” “他们好好的,我看他们干什么?现在好些个老夫子对我爹娘都颇有微词,我现在去找他们,只会给他们添乱而已。” “是哦。” 澹台静雨挠挠头。 最近些时日,书院的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夫子可是和那位闻人君子大吵了一架,当时动静之大,只差没有打起来了。 不过其中的盘枝末节,她们都不好过问,只能天天在院里好好读书,争取把书上的学问都读进肚子里,最后将那些书上跳下的正气小人儿炼入气府,化作自己的文胆。 因为最近陆子衿既要四处讲课,又要去调节闻人君子一事,并没有太多时间传道授业,大多时间都是闻人茉萱在教导澹台静雨。 澹台静雨不知道以前的闻人茉萱怎样,但如今的对方,却是既担当师姐照顾她,又如老师一般细心讲解,确实是以为很好的师姐。 “哟,看来我的大弟子长进不少嘛......” 一声轻佻嗓音响起,几人抬头看去,陆子衿眉眼带笑,正站在小院门口。 “老师,你就别打趣我了。” 陆子衿眨眨眼,“哪有。” 她背着手,走到屋子里,“呀,小聆星又在好好读书呢,要是你也是我弟子的话,那可就没有澹台她们两个的事了。” 素聆星笑着打招呼:“陆夫子。” 陆子衿走到素聆星身旁,抬手轻轻拉扯她的脸庞,让素聆星的笑容更加灿烂了些,“嗯,还是以前笑起来好看,现在这么笑着,太勉强了些。” “夫子说笑了。” “哼哼,是不是墨语走了不高兴啊,不过都这么久了,这个气头应该过去了啊。” 素聆星摇头道,“没有,我从来没有怪过他。他......他一直都是为我好,我知道的......” 陆子衿说道,“那就是怪我咯,怪我当时选择不给你说,让你没能见到墨语一面?” “我没有怪夫子。” “那就是有怨气咯。” 素聆星低头不语。 “知道我为什么知道你有怨气,却不开解你么?” 素聆星摇头。 “因为你不仅需要淬炼剑心,也需要一把剑鞘,将你的剑气收敛起来,不然以后再见墨语时,我不希望他看见的你,是一个已经完全变了模样的小聆星。” “小聆星明白了?” 素聆星沉默片刻,随后点点头。 “嗯,明白就好。” 陆子衿满足的摸了摸素聆星的脑袋,“以前你慕姨也是没有剑鞘的,所以她呢......有些无法无天,结果被人掣肘了一段时间,直到她有了自己的剑鞘,也就是墨语,才正真算是踏出了天下所有剑修梦寐以求的那一步。” 素聆星抬头问道:“夫子知道慕姨和墨语的事么?” “以前不知道,现在嘛......知道一点。” “那夫子可以和我说说么?” 陆子衿低声问道:“想知道?” “嗯。” “不告诉你。” 陆子衿眼中的狡黠之色一闪而逝。 素聆星叹了口气,“夫子,我总算知道墨语为什么那么爱捉弄人了。” 陆子衿笑的花枝乱颤,“这点我倒是承认,不过每天板着脸,多没意思啊。我去教那些人的时候就板着脸,回到自己屋子里,总要寻点开心吧。” “哎,小聆星,我真和你说说小墨语和你慕姨的事,你愿不愿意听?” 素聆星没好气道:“夫子不会又想骗我吧?” “不会不会。” “那就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咯?” 陆子衿愕然,“呀,小聆星,你怎么知道的?” “猜的。” “呀,不是我不愿意告诉你,而是我担心你听了之后......哎,算了算了,这件事还是以后再说吧。” 莫名的,陆子衿心情有些烦闷。 她走出小院,轻轻舒了口气。 当初听闻慕凝烟亲口所说之事,其实她当时也罕见的有了怒气,所以她害怕这时候的素聆星要是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只怕就要提剑而去,没法安心修炼了。 素聆星看了看门口,有些疑惑。 她放下手中的书籍,将已经配好剑鞘的“慕情”搁在双腿之上。 素聆星双手抚着“慕情”,喃喃一句,“慕情?到底是谁慕情?是慕姨,还是另有其人?那人又为何将这把剑赠与我,这其中又和墨语有什么关系?” 素聆星双眸出神,“快一些,只要快一些,离见到墨语就会更快一些。” 她努力修炼,日子过得飞快,可是似乎对于见到墨语来说,似乎还是有些慢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 徒留原地,不可自拔 “这就是人类的小镇?” 跟在墨语身后,正小心翼翼东张西望的苏虞小声嘀咕。 她看着来往的行人,路边零星的摊位,或是街道商铺驻足,或是“满载而归”的妇人,以及那一个个四处奔波的行脚商人,满脸兴奋。 “感觉......好热闹呀......” “只能说不算冷清而已,要说热闹,还是要去那些大城才是。”墨语与她并排而行,笑问道:“怎么,你们那里有什么不一样的么?” 苏虞想了想,“大家都住在小屋子里,石头的,木头的,竹子的,反正各种屋子都有,有一些长老还住在山洞里啊什么的,只有奶奶生辰,或者是有重大的事,大家才会聚在一起,平时的话,大概就是各忙各的吧......” 墨语有些惊讶,对方竟然和人类一般,居住在房屋之中。 要知道大多数妖类都是住在山野,除了那些需要引诱别人的妖怪需要将洞府幻化成寻常人家的宅院之外,其他妖怪可不会做那效仿人类的举动,因为在那些妖怪眼中,人类不过是它们的口粮而已。 “为什么你奶奶的生辰你们聚集在一起庆祝,其他......其他人的呢?” 苏虞理所当然道:“奶奶是大家的奶奶啊。” 墨语眼神闪烁,斟酌片刻后,他问道:“那你的父母......” “他们啊......早就出去了。” “出去了?去哪里了?” 苏虞摇头,“不知道,我好久都没见着他们了......” 墨语点点头,不再询问。 “走,我们找个落脚的地儿,当然,如果你不喜欢待在这里,就不用找了,我们可以继续赶路,去离这儿最大的郡县城池。” “我......”苏虞四下望了一眼,眼中充满好奇,犹犹豫豫道:“那我们就在这里呆一会儿吧。” 就在不远处,六尾白狐白羽化作人形,以幻术遮掩相貌,静静跟在两人后面。 “这小妮子,口无遮拦的,真是什么都肯说。” 白羽颇为恼怒,她以手指缠绕自己垂下的雪白发丝,指尖捻动,考虑着是不是该提醒苏虞一下。 毕竟在苏虞看来,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是有可能带来最大的变数的。 可是偏偏苏虞又毫不知情,觉得对方也就是与自己闲聊。 对于苏虞的父母,也就是她的姑父夫妻两人,还有许多长辈的动向,她都知晓一二。 那十数位七楼、两位八楼的大妖,在许久之前就前往了西边的妖域,而她作为七楼修为的狐妖,本该也一起前去,奶奶“擅作主张”,允许自己留在颜萩山。 不过自己不管如何再三询问,奶奶都不肯如实相告,那妖域中神秘的妖王大人也不知到底有何企图,奶奶只说静观其变,等着好日子来临。 白羽冥冥中有种预感,有种十分不好的预感。 所以她常常疑惑,“好日子,怎么才算是好日子?这样无忧无虑,没有争斗厮杀的日子不算好日子,那什么才是呢?而她,或者她们,整个中洲的妖族又要为奶奶口中的那个好日子,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白羽不敢往深处想,因为那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了些。 与苏虞不同,白羽是来过这座小镇的,甚至说在这座小镇仅仅只是个大点的村落时,她就已经来过了。 几百年的时间,对于这里来说是翻天覆地的变化,可对她来说,也就仅仅是从幼时长大成年的时间而已。 据奶奶所说,自己的血脉十分稀有,乃是上古大妖所留,她倒是没什么感觉。 也就是......比其他的同类修炼的快些?尾巴多一些?长得漂亮些? 还有那位神秘的妖王大人,据说也是位拥有上古血脉的狐族?亦是对她青睐有加,就是这么多年来,也未能见过那位妖王大人一面,更没有收到过对方的手谕。 “难道是我这微末修为还入不了那位妖王大人的眼?” 思来想去,似乎也就只有这一个理由了。 走在街上,普通人只能看见她是个普通人家的女子,倒没有投来注视的目光。 当年她第一次以人身行走时间,第一次来的便是这个小镇,只是那时候的她涉世未深,如今日的苏虞一般,对人类的一切都十分好奇。 可恨的是那些见她美貌之人,大多是别有用心,不仅投来的是令她厌恶的目光,还企图将她据为己有。 要不是当年奶奶再三叮嘱,切勿在俗世惹事生非,更不能显露自己的本事,说不定当时这个小镇的人类就要被怒不可遏的她直接全部吞下肚子了,哪还有这个繁荣的小镇景象。 当时唯一让她平息怒火的是有一位准备考取功名的书生,为她挺身而出。不过对方似乎寡不敌众,被那些觊觎她的人教训了一顿。就算如此,那位书生挺着个鼻青脸肿的脑袋,将自己护在身后,一脸“灿烂”笑容,安慰着她说道:“姑娘,你放心,有我在的话,他们不敢对你怎么样的。” 然后自然又是一顿毒打,要不是顾忌一位书生的性命,说不定那些人就直接下死手了。 事情过后,书生奄奄一息,但眼神格外明亮,他在昏迷之前,依旧给了白羽一个放心的笑容。 而白羽也确实被他的举动所感动,暂时忘掉了奶奶的嘱咐,破例照顾了那个书生一番。 之后的事呢? 那些人类书籍中记载的那些俗套的故事?英雄救美? 想到这里,白羽冷笑一声。 “终究只是书上的故事而已。” 因为真正的现实并不像书里的故事那般。 那个书生为她挺身而出是真,别有所图亦为真。 要不是她的本命神通能够在接触之时知晓别人心中所想,其功效与佛家神通中的他心通有异曲同工之妙,兴许她还真被那个别有用心、道貌岸然的小人所骗。 那个书生原来不知从何处得到了一件能够辨识妖类的法器,而那时候她的变化之术还不像如今这般彻底,所以那人知晓了自己的狐妖身份,又听说狐妖一族,最重情义,与人类相爱,便可为求一世情缘,而独守千年孤独。所以世人杜撰的那些狐妖与书生的故事,最为凡俗之人津津乐道。 书生发现了她的身份之后,异想天开,想着能够得到一位狐妖垂青,不仅对他考取功名有利,还可坐拥美人,衣食无忧,将那春秋大梦化作现实。 那书生从小镇外见着她的时候,便一直小心尾随,直到自己入了小镇,被那些人纠缠,书生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那些英雄救美的故事虽然俗套,但却是极为有用,何况书生的皮囊也还算英俊。 在知晓了书生的想法之后,白羽也第一次见识到了人心险恶,防不胜防。 不过她虽然恼怒,但并未失去理智,更没有杀了那个书生泄愤,仅仅只是用了点小法术,让对方此生都没法行那床笫之事而已,听说人类称之为天阉? 虽然人类的心思复杂险恶,但白羽不得不承认,单轮生活而言,人类聚集的郡县城镇确实比颜萩山有趣一些。 人类的那些美味珍馐也的确千奇百怪,应有尽有。 所以白羽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来到人类城镇之属,品尝各种菜肴,无论是酒楼之中,还是小摊之上,只不过她大多时候都是用的“好心人”的钱财。 颜萩山,在与墨语初次交手的时候,她收敛了大部分力道,一身实力也仅拿出了十之一二。 连引诱对方追逐自己,都是她刻意为之,不然她一位七楼修为的狐妖,还是有着媲美八楼修士御风飞行的速度,怎么可能被一个年轻修士追上。 只是后来对方显露的实力实在与表面上的修为太不符合,在她拿出七成实力之后,对方竟然还能略占上风,让她数次以为对方是一个隐藏修为的六重天的武夫。要不是那拳势着实古怪,强行让她显露大妖真身,说不定她还能继续逼迫对方一些底牌,探一探对方的底细。 与少年交手之时,因为自己修为高于对方的缘故,她也当然知晓了少年心头的想法。 而令她意外的是对方竟然真的是单纯想和他切磋?而且是知道自己是七楼修为的大妖之后,丝毫不惧。 那人真的是个武痴不成?为了砥砺武道,连性命都可以不管不顾? 白羽感叹一声,“也许真的只有那么纯粹的争斗之心,才能在这个年纪就有如此骇人的战力......” 不过同时,她也有些莫名的不甘心,在跟随两人身后,除了看一看自己的妹妹之外,是否还有其他心思,也就只有她自己才能知晓了。 ———— “墨语,这个是什么?” “糖人。” “糖人是什么?” 墨语扶额,直接将苏虞手中的糖人买了下来,“你吃一下就知道了。” “哦。” 苏虞点点头,小心伸出了舌头,舔了一下。 她眯着眼,墨语能看到她的耳朵不断摆动,似乎十分高兴。 苏虞看着墨语,抿嘴笑着,“呀,好甜!” “原来这就是糖人呀。” 瞧着苏虞的模样,墨语实在难以将她与一只妖怪联系在一起。 刚出神片刻,苏虞又一脸好奇,指着远处问道:“墨语,那是什么啊?” “那是戏台,专门给人表演的台子......” 接下来的一路,墨语一直都在为苏虞讲解着个,说明那个。 到最后,墨语无奈叹了一口气,“你怎么和小......” 说道这里,墨语身子猛然一震。 苏虞有些奇怪,她偏着头,眨巴着那双泛着淡紫色的眸子,轻声问道,“墨语,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么?” “没......没有......” 墨语低下头。 “刚才我想说什么来着?” “小什么?” “是人名,还是物名?我似乎忘记了什么?” “我真的忘了什么了么?为什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墨语自言自语。 只是任他如何回忆,那本该脱口而出的名字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似乎心头莫名有一种空虚之感,像是遗漏了什么重要的事一般,可是心头又有一道声音在不断告诉自己,自己所想的事只是无关紧要的小事而已。 不要多想,不要多想。 现在的事,就只是带着苏虞逛一逛,然后努力修炼,努力修炼...... 苏虞小口嘬着糖人,眼中有些不解。“怎么忽然墨语就魔怔了?” “墨语,你怎么啦?” “没......没怎么。” ———— 在不远处的山峰之上,一道高大的窈窕身影倚靠在虚空之中。 虽然姿势慵懒诱人,但她倚靠着虚空却有着一种端坐于高台王座的威严景象。 她一手微抬,手掌摊开。 而在她手掌之上,一个朦胧模糊的人类城镇模样隐现,仔细看去,房屋分毫毕现,镇中来往之人的眉目表情竟然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嗯~墨语啊墨语,这个局,你该怎么破呢?现在可没有那个大剑仙护着你了,更没有你的夫子给你撑腰。” 窈窕身影想了片刻,突然慵懒说道,“呀,还有一个不知底细的师傅呢?” 她用手指揉了揉自己的额头两边,“能够教出这么一个徒弟的人,数来数去,中洲都只有那么两三个,可是这些年可都没有什么消息,更别说收了这么一个徒弟了......” “要真是那两三个人有了这么个徒弟,那还不跳到天山去,每天在那一座座山头来回跑,显摆显摆,再顺便杀杀那些天之骄子的锐气?” “不是中洲的......那就是其他几个地方的咯?” “会是谁呢?” 半响,“哎,算了,动脑子这事,果然还是不适合我,我呢,就只有好好看戏喽。” 她伸出食指,托举着之前掌心的异象。 “要是你做的到,我也不妨陪你好好玩玩咯......” 她轻轻眯眼,笑意盈盈,“不然岂不是太对不起我那个笨头笨脑的小蜘蛛了?” “不过话说回来,能够死在他的手里,也好过事情败露,我亲手动手吧?” “那这么说......我还该谢谢他?” “那要是能够破了我这惑心之术,我破例奖赏你一番,又有何妨?” 想到这里,窈窕身影颇为高兴,自顾自的哼起了小曲。 “啷哩个儿啷,啷哩个儿啷,山的那边有个少年郎......” 第一百九十七章 心计 接下来的小镇之行,墨语一直有些心不在焉。 因为他回首这些之前的日子,从小到大,那些坏的好的记忆都十分清晰,可是唯独离开小河镇之后,记忆似乎就开始模糊起来。 “我这是练功出了岔子?” 在找了一个落脚的客栈以后,墨语一头钻到了房中,留下暗暗疑惑的苏虞。 忽然,苏虞头顶的耳朵一动。 “姐姐?” 她在墨语门外踱步片刻,双手捏了捏衣角,最后苏虞看了眼房门,开口道:“墨语,我去外面看看。” “好,你自己小心一点。” “知道啦。” 苏虞踩在楼梯上,悄无声息。出了客栈之后,她远远就看见了白羽的身影。 “姐......” 苏虞刚刚开口,白羽就以心湖相告,“别出声。” 苏虞虽然不懂为何,但还是小心翼翼走进白羽,低声道:“姐姐?” “你和他......” 想了想,白羽还是将苏虞拉到远处,又使了个遮蔽周遭气息的术法,在确保万无一失之后,低声询问:“你和那个人相谈的怎么样了?” 之前白羽为了能够确保墨语不会发现她,尽量没去使用除了隐蔽自己身形的术法。 除了偶尔能够听见一点之外,其他的关键事宜,却是一点都听不见。 “什么谈的怎么样了?” 白羽微微皱眉,伸出手,轻轻捏了捏苏虞的脸蛋,没好气道:“少给我装蒜,你演的再好,还能骗的了姐姐我?” 苏虞不再摆出一副懵懂模样,而是一脸平静,一双紫色的眸子格外幽深,她摇头道,“没什么太多的收获。” “我跟了他这么久,只要稍稍摆露出亲近姿态,他就会有所警惕,聊了那么些有的没的,似乎也没什么有用的信息。不过姐姐,如果对方真的来头很大,我们这样......会不会惹祸上身?” “放心,还有奶奶呢。” “那就好。” 苏虞拍了拍胸脯。 看着苏虞,白羽微微眯眼,“小虞,你真的不知道奶奶的计划?” “不知道啊?奶奶有什么计划?接近他是我想的主意嘛。” “小虞,有时候连我都不知道你是真傻还是装傻。” 苏虞眨巴眨巴眼,“姐姐,这有区别么?” 白羽叹了口气,“是啊,有什么区别呢?” 片刻后,白羽郑重道:“不管怎样,能够活下来的话自然很好,若是不能......” 苏虞笑道:“那就是我的命。” “我还要提醒你一下,就算你说的那些看似无关紧要的东西,也不要透露太多,我觉得那个人......很不简单。” 苏虞上前拉了拉白羽的手臂,摇晃着头顶的耳朵,乖巧道:“知道啦,我的好姐姐,你妹妹是傻,可是还不笨。” 白羽摸了摸苏虞的脑袋,“知道就好,快回去吧,别让他起疑心。” 苏虞眯着眼,一脸恬静舒适的模样,“好的。” 看着苏虞一蹦一跳的样子,白羽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 苏虞虽然不谙世事,但要说她一点不懂人心的弯弯道道,心尖上的勾心斗角,那可就是大错特错了。相反,对于心性上的较劲,苏虞是她见过最厉害的一个,嗯,比她还要厉害一些。 这一点,整座山上,也就只有她知晓,连奶奶似乎都被苏虞蒙在鼓里。 可是她就是有种不安的感觉,而且那种不安随着她接近那少年,竟然有着愈演愈烈的趋势。 所以她也不知道苏虞此行究竟是求生……还是求死…… ———— 客栈中,墨语自进门之后,就开始立起拳桩,沉下心神,审视自己周身各处。 因为他身上的别扭感实在是有些不对劲,对于这种情况,他虽没有遇见过,但也知道无论是修行出了问题,还是有其他人动了手脚,应该都是自己本身出了什么问题。 “穴窍没问题……气府也没问题……” 墨语的神魂灵光化作一个微小的“自己”,坐在自己体内那道真火蛟龙的头颅,周游周身各处,不放过每一个旮角。 只是任由墨语巡视几遍,都没能抓住什么蛛丝马迹。 万般无奈之下,墨语只得将心神沉入那个十分不愿再次面对的心湖。 这一次踏足,心湖上毫无异像,依旧是踩在湖面,脚下依旧清澈无比,甚至能够看见自己的倒影,倒影眼中的倒映…… 一看之下,墨语转瞬失神。 ———— 看到墨语审视自己身体各处,一直观察着他的妖娆身影轻笑一声,发出不知是揶揄还嘲笑的嗓音,“呵,要真被你看出什么破绽,那我这么些年的苦修可不就白费了么?” 等到墨语观察自己心湖的情况时,她又点了点头,勉强给了对方一个肯定的表情。 要是对方不能查觉到心湖的问题,那才让她失望。 不过她的神通又岂是一个小小四重天武夫,五楼御风境修士所能勘破的? 所以不管对方如何,终究是无功而返,并且有极大的可能越陷越深,到最后如同深陷泥足,无法脱身。 当年可是有一位十楼的人仙修士,中了她的惑心之术,沉迷于循环往复之中,使得心境破碎,跌下人仙境,终身无法再踏出半步。 等到墨语直勾勾盯着心湖倒影的时候,妖娆身影不再是之前的轻松闲适姿态,而是正襟危坐。 她看了良久,轻声道。 “哟,有点意思......” 高大的妖娆身影诧异一声,“难怪被那么人多然看好,果然有其独特之处。” 原本墨语若是想要挣脱她的术法,除非有外力干扰,也就是一位可以和她此时相媲美的修士,也就是九楼之上,十楼之下的半步人仙境修士,且必须极为擅长弥补心境裂缝缺口,才有可能破去她的术法。 另一种则是由墨语自己勘破,不过对于此时的墨语来说,不亚于凡人登天。 但墨语不去想方设法勘破,反而自己沉浸自己的心神幻境,却是她所没料到的。 “要真给你成了,我也找到了这个术法的缺点......嗯......倒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高大妖娆身影娇笑一声,目不转睛的盯着正在“发呆”的墨语。 ———— 墨语此时看着自己倒影严重的自己,又从那个“自己”的眼中再看自己,最后一环一扣,循环往复。 “滴咚......” 朦胧之中,一滴水滴坠入湖面,带起的水波涟漪如花瓣绽放,那清脆响声似乎格外有穿透力,让昏昏沉沉的墨语愈加清醒。 “我这是......在哪儿?” 墨语揉了揉脑袋,转头一看。 “这是......密林?” 耳边传来淡淡的水流声音,身下沙沙作响。 这个奇怪的声音是什么?我坐在什么上面,怎么冰凉凉的? 墨语往身下一看,一条巨大的蚺蛇正托着他游行,杂草丛生的地面被巨大的蛇躯压出一条清晰的沟壑痕迹。 “这个地方......好熟悉......” 还未等墨语细想。 “啊!” 一声尖叫打破了林中的寂静。 墨语低头一看,诧异道:“哟......吓着人啦?” 刚说完,墨语一愣。 这话......我怎么感觉这么耳熟? 然后墨语定睛看去,蚺蛇前方的少女不见踪影,周遭景色一一褪去色彩。 忽然,前方景色突变,脚下似乎多了一条小路,前方少女默不作声。 然后少女转身,“够了,我叫......你满意了吧?” 墨语看着少女,喃喃一句,“叫什么?” 只是少女似乎没有听见他的话,而他努力想瞧清对方的脸庞,可无论他怎么看,对方的脸上始终有一层薄雾笼罩,他也只能看清对方的眼睛。 “她是谁呢......” 场景变换,他似乎又来到一处小屋,屋子里的少女低声啜泣,而他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墨语张了张嘴,只是抬头一看,夜幕当头,天色已晚。 “你在干嘛呢?” 少女趴在窗口,好奇问道。 我在干嘛? 墨语低头,自己似乎正摆着一个拳架? “练拳。” “你练得虾米拳法么?” 墨语心头腹诽一句,这小姑娘可真不会说话。 他刚想反驳,一眨眼,自己又来到了村口,不远处的少女背着满载的背篓,对着一群村民挥手。 她这是......和我一起? “瞧一瞧,看一看啦。” 周围热热闹闹,而少女拉着自己的手,大步走着。 两人就那么手拉着手,无比自然,也让墨语感觉到那小手无比温暖。 ...... 接下来,似乎周围都是一闪而过的场景,有少女拉着自己的手,一脸好奇。有少女一脸期盼,跃跃欲试。还有少女流连忘返,撒娇着不肯离去...... 那一幕幕如走马灯一般穿梭,让墨语的心头开始莫名悸动。 “她是谁......她对我似乎很重要......” “可是为什么想不起来了呢?” 墨语闭上双眼,缓缓坐在地上。 “墨语。” 耳旁有人欣喜说道。 “墨语!” 她又担忧道。 “墨语......” 她委屈说道。 “墨语......最好了......” 墨语抬起手,虽然他紧闭双眼,却似乎依旧能感觉到了对方就在他跟前。 手指相触,还是记忆中的那种温暖感觉。 与对方的手指分开,墨语继续往前伸手,前方似乎就是少女一直隐藏在迷雾中的脸庞。 “抓到你了......” “对喔,你抓到我了呢,墨语。” 墨语睁开眼,看见的是一张笑靥如花的脸庞。 他嘴唇糯糯,半响才开口道:“我抓到你了,小聆星。” ———— 千万里之外,正在院子里静坐的素聆星蓦然睁开眼睛。 “铮!” “慕情”似有所感,猛然出鞘,震颤嘶鸣。 澹台静雨和闻人茉萱大惊,抬头看去,只见素聆星眼角泪痕犹新,两滴晶莹剔透缓缓坠落,而她却是笑容满面。 “墨语,我听到了哦。” 剑气冲天而起,如银月瀑布当头。 忽然,剑气又戛然而止,虚空中一只无形大手一把将那惊人剑气抓在了手中。 “这是......怎么回事?” 正当澹台静雨两人疑惑之际,陆子衿的身影凭空出现在小院之中。 澹台静雨两人齐声道:“老师。” 陆子衿并未理会,她轻声自语:“因祸得福?” “谁说小墨语兜不住福缘?唔......好像确实兜不住......” 陆子衿仔细一想,墨语的大部分家当都在素聆星的身上,可不就算是被素聆星将溜走的福缘抓在手中,两人一得一失,倒是十分般配? “陆夫子。” 素聆星也看见了陆子衿,随即展颜一笑。 “嗯。”陆子衿点头,“对嘛,这才是以前的小聆星。” 随后她微微压低了嗓音,“看来某人的念叨果然有效果咯......” 素聆星双颊如若红霞浸染,有些羞涩,低头不语。 “也只有说起墨语的时候,你才是这幅模样哟。” 素聆星声音低若蚊蝇,“哪有......” 陆子衿哈哈一笑,不再打趣她。 ———— 客栈中,一直沉浸在心湖的墨语突然惊醒。 在醒来的第一时间,他便看了看周围。 “客栈?看来似乎回来了......” 墨语舒了口气。 心头的那种别扭感终于消失了,不过......到底是谁在他身上动了手脚? 是那只白狐,还是那个苏虞的奶奶,那个白发老妪? 墨语摇了摇头,再没弄清原委之前,还是不要打草惊蛇了。 他推开房门,一眼便看见了苏虞坐在下面的一张客桌前,双手摆弄着桌上的筷子,一脸好奇。 在墨语推开房门,走到走廊的刹那,苏虞抬起头,对着墨语招了招手,“墨语。” 墨语走到她旁边,笑着问道:“怎么不点菜?” “我......我不会。” “这个简单啊。” 墨语招了招手,“小二,来几道你们这儿的拿手好菜。” “好嘞!” 苏虞眨眨眼,“原来这么简单啊......” 她又拿出那块木简,开始在上面记了起来。 墨语看着苏虞的样子,眼神闪烁。 忽然,他扭过头,直直看着客栈门外。 “他发现我了!?” 远处的白羽心头一惊。 “不,不可能。就算是奶奶在我全力隐匿身形气息的时候,一时半会儿都难以察觉,更何况是他了。” 白羽定了定心神,“难道是因为心头有鬼,所以我才一惊一乍的?” 她看了眼客栈,为了保险起见,最终决定起身离开。 “哎,那位姑娘,您还没给钱呢。” 一锭银子砸落到头顶。 “哟,谢谢姑娘,谢谢姑娘!” 第一百九十八章 别有用心,接踵而至 眼见墨语心湖荡漾,重新有云雾蒸腾,端坐的妖娆身影挑了挑眉。 “呵,算你运气好,误打误撞......” 高山顶峰,高大妖娆声音轻笑一声。 “让我再看看你有什么能耐吧。” 她手掌收起,掌中景象蓦然消散,随后她一步踏出,身影没入前方虚空之中,良久过后,山上草木依旧弯曲,林中走兽无踪,天上飞鸟不停。 ———— 客栈中,墨语随意吃了一点东西便不再有所行动。 一声含糊不清的嘀咕,“唔,真好吃!” 他的对面,苏虞与其相反,正大快朵颐,不断地往嘴里塞着食物,一脸的满足。 等吃了大半,苏虞这才发现墨语并没有怎么动筷。 “哎,墨语,你怎么不吃啊?” 她嗅了嗅,确认没什么问题之后,不解道:“这菜挺好吃的啊,比山里的那些野菜野果还好吃呢,还是我这个样子吓到你了?” 墨语摇摇头,“不是,只是觉得少了点味道而已。” 苏虞一愣,“少了什么味道?” 墨语只是抿嘴一笑,并不回答。 见他的样子,苏虞挠了挠脸颊,问道:“那我吃光了哦?真的吃光了哦。” “吃吧吃吧,咱们相识一场,请你次一顿饭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苏虞愣了愣,装作听不懂墨语其中的言外之意。 “那谢谢你哦。” 在苏虞低头的时候,墨语缓缓开口,“苏虞姑娘,我此行是有要事在身......” 低着头的苏虞身子猛的一震,随后她低声应了一声:“嗯。” 墨语刚准备起身。 苏虞断断续续道:“一......一路顺风......” “不送。” 墨语在桌上留下银锭,随后离开了客栈。 在墨语跨步迈出客栈之时,苏虞紧咬着嘴唇,双眼朦胧。 等墨语远去,苏虞低着头,轻声呜咽。 周围的客人被她的呜咽声吸引了注意,纷纷侧目。 “她怎么哭了?” “莫非是刚才的那个富家公子始乱终弃?” “嗯,有可能。” “什么有可能的,我看就是了。这么个水灵灵的姑娘,那小子可真是瞎了眼!我呸!” “......” 听着周围那些人议论纷纷,苏虞猛的抬头,“闭嘴!” 客栈一时鸦雀无声。 良久,又有人小声低语。 “切,原来是个脾气火爆的小娘们,难怪那个公子直接离去。” “长得不错,就是这个脾气嘛......啧啧。” “遇上这个个女人,换我......” “换你什么?” “换我,我也得忍着。” “哈哈哈,你小子......” ———— 走出客栈,墨语伸了个懒腰,感叹一声:“啊,突然就觉得舒坦多了......” 他四处看了一眼,无声笑了笑。 虽然感觉不到周围有那只雪白狐妖的气息,但方才他可是看见了熟悉的白色妖气,就像之前他抓住那只小狐狸的时候,看见不远处的山崖顶峰上的那片妖气一般。 直到那只雪白狐妖真正显露真身,看见对方身上滚滚溢散的妖气,墨语才敢确定那时候的妖气真是隐匿气息的狐妖。 之前脑袋中浑浑噩噩的,关于素聆星的好些事都不明朗,这才没有去管那雪白狐妖的动向,现如今心头清明一片,他还不打算和对方挑明,毕竟那里可至少有一只九楼修为的大妖。 对方既然敢偷偷跟着自己,不是有恃无恐就是有所倚仗,但是他不相信自己在“借用”了儒家的身份之后,那个修为颇高的老妪还敢贸然出手,那除此之外,应该就是一直表现的懵懵懂懂的狐妖少女苏虞了。 所以墨语虽然对苏虞谈不上恶感,还是毅然决定独自离去。 夫子在书院就说过,自己有一个问题,就是心太软了些。 所以对于那小村的母子二人才毅然出手相助,而苏虞定然看的出来,就算她看不出来,那跟在他们身后,活了不知道多久的雪白狐妖也应该看得出来。 那她们要么是算计自己,要么是别有所图。甚至自己这几日心湖的问题也有可能是对方暗中所为。 既然没法对苏虞出手,就只有溜之大吉了不是? ———— 待墨语离去,白玉一脸凝重,从远处显露身形。 “看他的样子......似乎真的知道我在跟随着他?” 白羽走进客栈,看见苏虞正在低着头,小口吃着饭。 “人都走了,还有闲心吃饭呢。” 白羽轻笑一声。 “姐姐......” 苏虞抬起头,嘴唇微微颤抖,紫色双眸泪眼朦胧,看起来格外惹人怜惜。 白羽见她的样子也是一怔,“怎么了?是不是怕那人就这么跑了,放心吧,只要他还在这数千里地界,他就跑不掉的,到时候姐姐帮你把他抓回来,让他为你治病!” 苏虞摇头不语。 “怎么?还不满意么。”白羽想了想,“那姐姐我现在就把他抓回来。” 白羽转身就走,刚迈出半步,衣角就被人拉住。 白羽转头,“怎么了?” 苏虞小声啜泣,一脸落寞的说到:“还是不了,姐姐,就这样......挺好的。” 白羽呆滞片刻。 “哎......” 她长长叹了口气,上前一步,坐在了苏虞旁边,轻轻将她拥到怀中。 “真不知道这次准许你出来是好是坏......” 依偎在白羽的怀中,苏虞闭着眼,使劲摇头。 “很好了,真的很好了......” ———— 小镇街上,一位高大窈窕女子缓步踏在青石板上,惹得周围之人纷纷瞩目。 兴许是被看的烦了,她轻轻哼了一声,整座小镇中的人都停顿片刻,神色茫然。 女子扯了扯嘴角,小镇之人重新恢复行动,却没有人再去看那个令人瞩目的身影。 路过一家客栈之时,她冷笑一声,“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要是在以前,她兴许就轻轻抬手,直接将这两个小妖怪捏的神魂俱灭,天赋好又如何?资质高又怎样,不入十楼修为,终究是蝼蚁一般。再者,她在那些年杀过的天才妖族可曾少了? 至于现在嘛,她心情还算不错,所以饶她们一命也无妨。 看着已经快要出镇的少年,女子嘴角微微勾起,而后她的脸庞发生了肉眼可见的变化,连身子也缩小了一分,不过眨眼,女子变得与寻常柔弱女子无异。 她越走越快,等到少年出镇的时候,她已经走到了少年身后数丈。 ———— 墨语背着手,正盘算着下一站去往何处,是问一问这附近哪里有什么仙家宗派,还是有什么武道门派,亦或是那些鬼怪传说,妖物踪迹。 不过想到之前苏虞所在的山头,他估计这附近最多有些藏在山郊野外的鬼怪,要是有哪些仙家宗派,哪里会由得那么些狐妖逗留在此处,说不定就是你死我活的场面,更没有这些村落小镇。 这么说来,这狐妖一家独大,还是好事? 正想着,身后有人高呼。 “公子,公子。” 女子提着裙角,一脸焦急慌张,同时眼眶通红,眼泪波流转,泫然欲泣。乍一看去,与一个受了委屈,茫然无措又急需帮助的柔弱女子别无二致。 听到身后有人呼唤,墨语转过头,见到一个脚步虚浮,惊慌失措的蓝衣女子正朝着自己扑过来。 等女子近身,墨语后退半步,伸出一只手,轻轻握住女子的一只手臂。 “姑娘这是干什么?” “公子,请你帮帮我,帮帮我!” 女子紧紧反手抓住墨语的手臂。 墨语轻声道:“姑娘有话可以慢慢说,不着急的。” “不能不着急啊,公子,人命关天,人命关天啊!” 使劲喘了几口气,女子急促说道:“公子有所不知,奴家本名林菀,本是这小镇本地人,两年前嫁去西面的小镇,本来几天前与我家丈夫一同回趟娘家,未曾想回来的时候,我的娘亲她们......” “她们被......” 林菀抬起手,掩面痛哭,“她们被歹人所害,尸首就陈列在家中,惨不忍睹啊......” “这也就罢,在小女子和丈夫一同替她们收尸时,那些歹人去而复返,我的丈夫为了让我逃脱,也被......呜呜呜......” 林菀声音都开始有些沙哑,她擦拭眼眶,指了指墨语的腰间:“我看公子腰佩长剑,气质卓然,定然是侠肝义胆的江湖豪侠之流,不知可否帮帮小女子,寻一寻那歹人,小女子无以为报,残花蒲柳之姿,不敢奢望,只求来生愿意为公子做牛做马,报答公子大恩大德......” 听完林菀的话,墨语沉吟片刻,说道:“这个......不瞒夫人说,在下虽然有两下子,但也就是普普通通的庄稼把式,与人争斗是断断不行的,说不定我还未帮夫人报仇,只怕就先被那些歹人一并杀了。” 林菀张了张嘴,“这......” 她嘴唇糯糯,“这可如何是好啊......” 墨语问道:“夫人难道就没去报官么?” “报官?” 林菀惨然一笑,“小女子现在身无分文,又是一介女流,连公堂都上不了,哪还能够奢望报官啊,那些歹人明目张胆行事,又怎么是这里的官敢管的。” 林菀忽然想起什么,说到:“公子,可否将我送到最近的郡县,好让小女子去击鼓鸣冤?” “这......” 林菀双膝弯曲,就要跪在墨语身前,“公子,我求求你了。” “唉,使不得,使不得。” 墨语赶忙将林菀扶住,“夫人,我答应你就是了。” 林菀喜极而泣,“谢谢公子,谢谢公子......” “不用谢,反正我大概和姑娘同路,顺带而已。” 墨语笑了笑。“姑娘请吧。” 林菀双手叠在侧身,微微屈膝。 走在路上,林菀似乎脚力太差,又是位柔弱女子,每一步都只能走墨语的一小半,所以每次歇息的时候,林菀都会回头,对着墨语歉意一笑。 墨语一直放慢脚步跟在林菀身后,也不催促或是露出不耐烦的样子,看起来十分有耐心。 走了许久,墨语见对方双鬓被汗水侵湿,低声问道:“夫人,要不咱们歇会儿吧,反正还有些时间,不用急着赶路。。” 此时林菀脸色有些苍白,身子也有些站立不稳,她咬了咬牙,摇头道:“还是不了,早走一些路,便可以早些见着府衙,也可早些为我的家人报仇。” “既然夫人执意于此,那好吧。” 墨语走了几步,伸出右手,将林菀的手臂托住。 对于少年的举动,林菀颇为错愕,她看着少年,后者微笑道:“虽然男女授受不亲,但是夫人既然行走的颇为困难,我也就多有得罪了,若是夫人不愿,我放开夫人好了。” “没......没有。”林菀撇过头,声若蚊蝇:“谢......谢公子。” 从小镇外的小路一直走上山路,到傍晚夜幕降临之时,墨语和林菀两人慢慢走着。 “夫人,咱们找个地方歇歇脚吧。” 林菀左右看看,听到山路两旁若有若无的声响,身子抖了抖,“好......好吧。” 待到两人找了较为平整的地面,墨语扫去积雪,用长剑削了些树枝生火,又为林菀搭了个简单的帐篷。 见到墨语利落的模样,林菀询问道:“公子以前经常露宿荒野么?” 墨语点点头,“是啊。” 林菀颇为吃惊,“看到公子的装束和谈吐、气质,我还以为公子是出自大户人家呢。” “哪里什么大户人家,我也就是有一张皮囊而已。” 墨语四处眺望一番,“夫人,这附近没什么野兽,我去为你寻点吃的。” “公子......” “放心,一般有篝火的话,野兽不敢来的,我去去就回。” 林菀犹豫片刻,点头道:“好......好吧......” 见墨语消散在黑暗之中,林菀小心翼翼的缩着身子,躲在帐篷下面。 大概半柱香后。 “莎莎......” 林菀往后缩了缩,颤声道:“谁......谁!?” “是我。” 墨语往前走了两步,他的身影在火光下与周围的黑暗分割开来。 “运气不错,还有只野兔。” 墨语扬了扬手中的灰皮野兔,“夫人今天可有口福了。” 林菀从帐篷中挪出,坐到篝火旁,轻笑道:“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 林菀手捧着烤兔肉,含糊不清道:“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了......” 她看了看对面的墨语,想了想,将一只烤腿撕下,递给墨语,“喏,公子,给你。” 墨语摆手道:“夫人的身子比较虚弱,还是夫人吃吧,我不太饿的。” “那就谢谢公子了!” 待到林菀吃饱喝足,墨语跳到一处树梢,背靠着树干,笑道:“夫人安心休息,我替你守夜。” 林菀抬头看着那个少年,眼神第一次有了变化。 第一百九十九章 如履薄冰 与之前的冷眼旁观不同,当自己切身体会到树梢上那少年的待人处事,又是另一番的感受。 而且她还能知晓对方确实说的真心实意,坦然无比。 “这世上真有这么傻的人?” 这是那些人口中的烂好人? 在林菀眼中,这世上的那些好心人,可不就是些傻子么。 记得以前有谁说过的?嗯......好人命不长,祸害遗千年。 这句话不仅仅是口头呓语,更是她所见所闻。 多少人的一时好心给自己招来弥天大祸?数的清么,早就数不清了。 可笑的是那些儒家的穷书生还推崇什么与人为善,可笑之极。 自己善难道就能让天下所有人向善了?那西边的秃驴这么多年的经文佛法为何不见成效。 良久,林菀开口道:“公子......” “怎么,夫人这是睡不着?” 林菀低声道:“发生了这样的事,小女子实在没什么睡意。” 树梢上的墨语点点头:“也是。” “公子,小女子可否询问一事?” “夫人想问便问,我能说的一定说。” “公子你一直都是这般对旁人出手相助么?” 墨语想了想,“也不尽然。” “有些时候我心情好了兴许会帮一帮别人,若是心情不好,可能就视而不见了。” “小女子运气还不错,可是恰巧遇上公子心情好的时候。” “恩......” 墨语低头看着林菀,沉吟片刻后,他说道:“夫人想听实话么?” 林菀略微有些诧异,随后她笑着点头,“想。” “其实在下呢......是想对夫人坐视不理的。” 墨语咧了咧嘴,“毕竟在我看来,夫人的那一番言论,实在是有些漏洞百出。” “怎么说?” “一来夫人口中的歹人能够明目张胆在镇中形事,为何小镇的那些人不会因此闹得人心惶惶,难不成他们都是那些人的同伙不成?” “二来,夫人一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难道因为丈夫舍身抵挡贼人片刻,就能逃出对方的手心不成?” “三来......” 墨语饶有意味道:“夫人在出声之前,我都没能感觉得到夫人跟在我身后,夫人又岂是一般人呢。” “啪啪啪......” 林菀轻轻拍手,“公子真是厉害,仅仅是起初的一个照面便能够理清这么多脉络。” 墨语摇头道:“厉害算不上,只是夫人看样子不善于说谎,才让我抓住了其中的漏洞而已。” 林菀盘腿坐在地上,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捋着发梢,问道:“我很好奇,既然公子你知道我不是一般人,又有心接近,这一路公子又为何不出手试探,以确保自己的猜测呢?” “我又没做亏心事,自认为没有做什么损人利己的事,夫人暂时又没露出恶意,既然心里有底,也就用不着出手试探了。” 林菀继续问道:“那你怎么把我当做一个普通女子,又是搀扶,又是搭帐篷,还生火打猎的。” “说来不怕夫人笑话,其实我想这一路有个人陪我聊聊,也是好的,不然一个人未免有些单调了。” 林菀听了他这话,愣了愣神。 她没想到对方竟然是这个答案。 不过这样倒是听对她胃口的,要对方说什么不敢肯定夫人来者不善,理应当夫人为一弱女子看待,那才会让她觉得虚伪。 林菀笑道:“我还以为公子要说自己是好人做到底,这才那般周到的。” “既然担任的是这么一个角色,自然要做到最好,仅此而已。” “若不是答应了夫人,兴许我就自己随便露宿一宿了。” 林菀眨眨眼,“哦?还有这么一个说法?” 墨语摆动着双腿,双手枕在脑后,说道:“只是自己的一点规矩而已。说出去的话,不论是好是坏,也应该做到才是,至于是对是错,做了再说呗。人嘛,就是要言而有信,不然以后我名声大了,别人在背后指着我说这个人怎么怎么言而无信,单单是说我也就罢了,若是因此牵连到我朋友的名声,那可就不太美了。” “要是能做公子的朋友,那一定是件幸事。” 墨语笑道,“我也这么觉得。” 沉默片刻,墨语突然开口:“夫人,其实林菀这个名子,不是夫人你的吧?” 林菀一脸惊讶,“这个公子也看的出来?” “虽然夫人也许不是用的真正的相貌,但是夫人的气质确实有些特别。特别到像夫人这般的,我也仅仅遇到过一个而已。” 林菀眼帘微弯,笑道:“哦?那像我这般特别的,兴许就是同一人呢?” 墨语略作思考,坦然笑道:“这个......我遇见的那人似乎比夫人无趣多了。” 林菀笑容停滞片刻,随后哈哈一笑。 “与公子聊了这么一会儿,方才知晓公子是个妙人儿。” 这话说的不假,能够让她觉得有趣的人,这么多年来,也似乎仅仅这一个少年而已。 这么说来,对方能被那位据说有望成为圣人的贤人收入门下,悉心教导,也并不是没有道理。 要是换她遇上年幼的墨语,兴许也会起了爱才之心,就算是违规破例,应该也在所不惜。 可惜的是当时她无暇抽身,没能四处游逛,现在大战将起,也没了收取传人的意思,不然那两只小狐狸倒是可以考虑考虑,毕竟也算是与她有些渊源。 ———— 小镇中,白羽一直守着愣愣无神的苏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要说安慰,毕竟苏虞身子每况愈下,现在几乎是守着日子等死,她早已安慰了千百遍。 可是光凭安慰就能让苏虞平安无事么? 那条死路依旧离苏虞越来越近。 方才她提议回去,由她和奶奶说情,要带苏虞去西面的妖域,去找那位传说中的妖王大人,请她出手,救治苏虞。 苏虞依旧是摇头不语。 总之就是坐在那里,像是在等死一般。 “我替你把他抓回来!” 最终,白羽咬了咬牙,郑重道:“要是那个人都没办法,就算是你不同意,我也要带你去找那位妖王大人。” “他不会同意的,他知道了......知道了......他若不愿的话,就算你强迫他也没用的......” 苏虞喃喃自语。 “奶奶也不会同意的,她怕惹恼了妖王大人,给我们招来灭顶之灾。” 白羽愕然。 不是对于那个少年剑仙的见死不救,而是因为自己从小到大都颇为敬重的奶奶,竟然是那样的想法? “奶奶她......” 苏虞转过头,白皙的脸庞扯起一抹别扭的笑容,“不然姐姐以为这么多年来,我为什么要装傻,装成什么都不懂得样子?” “我的好姐姐啊,奶奶想着她的基业,没有想着我们。” 白羽一脸的难以置信,“不可能的,奶奶她......” 半响,白羽憋了一句话,“奶奶她说会让我们过上好日子的......” “姐姐,这话说出来,你信么?怕是奶奶自己的好日子吧,至于我们?奶奶会管么?” “奶奶已经活了很久了,年级也很大了,你猜那位妖王大人许诺了奶奶什么?” 白羽看着苏虞,紫色与蓝色眸子四目相对,“延寿?” “应该是请求妖王大人强行拔高一境吧......” 苏虞似笑非笑道:“毕竟还没听说哪位十楼妖王是老死的。” 白羽上前将娇弱的苏虞抱在怀中,紧闭着眼,嗓音有些干涩,“姐姐就只有你和小杏儿两个亲人了,姐姐不能看着你死。” “姐姐......” 两人额头抵在一起,苏虞闭着眼,却感觉到有一滴冰凉落在自己眼帘。 待她睁眼,白羽已经不见了踪影。 空中只余一道柔和的嗓音:“一定要等着姐姐回来。” “姐姐......这世上就只有你一个对我好了......” 苏虞展颜一笑。 “咳咳......” 她急促咳嗽一声,忍不住用手捂着嘴,却见那白皙如玉的指缝间有暗黑色的鲜血溢出。 “就是知不知道小虞等不等得到姐姐呢......” 她自己的情况自己再清楚不过了,当时选择跟随墨语,看对方能不能出手相助,就已经是在绝路之中强行渴求一条生路,本以为这两天的的相处,对方见到自己并没有什么恶意,或许还有机会,结果却是墨语不知道为何直接离去。 想起这两日那位少年剑仙的举止,若是能够和他成为朋友,应该不错的吧? 可惜的是自己没那么多时间...... ———— 深夜,月亮从树梢升起,又落回树梢。 墨语一直静静待在树梢之上。 地上的篝火渐渐熄灭,林菀似乎也不打算入睡,就那么看着篝火由盛转衰,渐渐熄灭。 “真......短啊......” 她看着成了一堆灰烬的篝火,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不过树梢上的墨语并没有回应。 “真是一刻也不曾懈怠么?” 林菀看了眼树梢上的少年,眼波流转。 她跟随墨语许久,自然知道对方白天的时候炼气,晚上的时候练拳。 只是对方的拳意特殊,她也未曾见过,而且墨语修行十分古怪,不用锤炼一招一式,也不与人对练,在和别人交手时依旧能够展现出远超常人的搏杀能力。 难道是有佛家观想类的神通,可以在幻境之中与自己对垒?若真是这样,将自己拉入幻境,强行唤醒以前的记忆,也就能说的过去了。 只是与妖族不同,一般的武人在武道六重天之后才有可能衍化出自己的武道神通,他又怎么可能拥有武道神通?对了,对方似乎现在也不过是炼魄境,打熬魂魄本来就是重中之重,但是却能够违反常理的分出三魄,出窍应敌。 难道是因为气武双修? 不说中洲,就算是其他地界,能够以四重天的武道修为对敌七楼修士,都是那些普通武夫想都不敢想的,可偏偏树上的少年就能够打破桎梏,若是再给他十年,二十年,这天下武道还不是由他称雄? 其实她曾经有数次显露过杀心。 一次是在初见时,她第一次没能够看透一个人,而且还是一个修为在她眼中那般弱小的少年。 一次是在自己被窥探之时,要不是顾忌到多年谋划,她兴许就连带着那一行人和那一座城,一起在她的怒火中湮灭。 最近的一次就在少年主动袒露表明知晓她不简单的时候。 当然,这数次的杀心都不会显露出来,就算显露杀意,也决计不是一个小小的四重天修为的武人所能感觉到的。 毕竟那妖域中的几大妖王不也是没有察觉? 这些年来,她各处收拢的人类也不在少数,身居高位的更是数不胜数,不然她的消息为何能够洞察一洲之地。 可是有些人是不可能收拢的。 比如说她头顶的少年。 好在她没有那种求之不得便要毁掉的心思,先前一番“交心”之谈,让她稍稍改变了自己的看法,不然她可能冒着被那位贤人或是不知道在何处的那位剑仙,亦或者是大剑仙发现的风险,也要将有可能扰乱自己计划的变数扼杀在萌芽之中。 大不了她就躲回妖域,等亿万妖族大举倾覆中洲,她再出来进行收尾就是。 嗯? 林菀眉头一蹙,身形蓦然消散,不过转瞬,在她之前的位置,一个与她一般无二的身影重新出现。 坐在树梢的墨语睁开眼,瞥了一眼下方,随后又重新闭眼。 ———— 在林中穿梭如影的白羽神色有些焦急。 这一路跟来,她明明在那人身上动了手脚却不见地面的痕迹,好在对方没有可以掩盖行踪,她凭借着地面模糊的痕迹一路跟随至此。 猝然。 一道紫红色乱流迎面吹来,在这深夜,林中这诡异的乱流自然不是凭空生成,白羽猛然止住身形,一手横栏在身前,手臂一挥,白袖同样震荡出一股乱流,本该是有狂风乱流呼啸,林中积雪簌簌,但奇怪的的是白羽双耳竟然没有听见半点动静,身前更是没有任何人的踪迹。 “不是他!?” 白羽正惊讶一声,一只纤细修长手掌就那么“轻轻”捏住了她的脖子。 正当白羽大惊失色之时,一道陌生娇媚轻柔,却寒如冰魄的嗓音响起。 “我还没怪你坏了我的好事,你倒是自己不知天高地厚,竟然还敢追来?” 脖子上的手指只是稍稍收紧,白羽就已经觉得自己快喘不过气来,一声妖力更是无法调动丝毫。 “你......你是谁?” “呵?我是说你无知呢,还是......找死呢!?” 纤细手掌收紧,将白羽整个提到半空之中。 “有你们这些蠢货,哪能成的了大事?” 就当白羽因为对方要直接捏碎自己的脖子之时,那只手掌突然松开。 “蠢货,还不给本王......跪下!” 第二百章 相求 感觉到扼住喉咙的手掌松开,以为死里逃生的白羽浑身瘫软无力,匍匐在地面。 还未等她抬头,那一句“给本王跪下”就如同在她神魂深处乍响,震得她整个人都失去了知觉,只觉得自己如同置身于北海中的一隅扁舟,四方所传来的都是无尽的汹涌浪潮。 不过虽然如此,在数息过后,白羽震荡的神魂静若止水,激荡的心湖也重新恢复了平静。 “哼,蠢是蠢了点,不过好在还不是一无是处。” 她身前的那道光是静静立在哪里,就令人战栗的身影似讥若讽的笑了一声。 “妖......妖王?” 白羽瞳孔缩成一线,她这才反应过来。 “颜萩山白狐白羽,拜见妖王大人!” 雪白发丝垂落,白羽伏下身子,深深低头叩首,恭敬非常。 林菀身子往后仰,端坐于虚空之中,一张白玉王座隐现,将她身子轻轻托住。 兴许是觉得自己的坐姿太过别扭,只是眨眼,林菀便慵懒依靠在王座之上,修长双腿重叠,一手撑着下巴,一手轻轻敲打王座边沿。 原本与平常女子一般的身形蓦然拔高一分,身上的布衣也变换成黑底紫色华袍,袖口衣角纹绣满了复杂铭文,流光溢彩,胸前领口大开,一对饱满呼之欲出。 她一双黑色眼眸一闭,再次睁开时,双眼一蓝一紫,散发着摄人心魄的光芒。 “你知道本王是谁么?” 林菀嗓音空灵,竟然是重音叠叠,若自九幽回荡。 白羽低着头,“小......小妖不知......” “本王准许你抬起头来。” 她心头悄悄松了口气,想着总算是保住了一条性命。 以前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一位十楼修为之上的妖王,但她道听途说,也知道无论是哪位妖王都是喜怒无常,更有甚者还好食手下亲信,那些被吃下肚子的妖怪非但不惧,临死之前还与有荣焉。 在妖族之中,妖王便是绝对的领导者,也是绝对的独裁者,妖王之下的所有妖怪,就算是九楼修为的大妖,也只能在一位妖王手下苟活。 白羽小心翼翼抬头,脸上七分恭敬与三分惧怕,倒是恰到好处。 在看到面前的妖王真容之时,纵然是颜萩山相貌最为出彩的她也不由得微微失神。 与人类修士不同,妖怪幻化出人形乃是恒定不变的面容,故此妖怪之中,那些本体丑陋不堪的也许幻化人形之后就貌美异常,那些本体姿态优美的,幻化人形之后也是许不堪入眼。 当然,似她这类狐族,妖躯不仅优美,连幻化的人形也一个比一个俊美,所以传言上古之时,那些修为通天的修士,或是先天孕育的神只喜好将狐族收为禁脔,若不是有一位狐族大妖王横空出世,以无敌之姿,杀得那些修士神只胆寒,改变了狐族的现状,兴许她们颜萩山的万千狐妖现在还是某位修士的掌中玩物。 就在白羽看着林菀之时,林菀身后出现了一双如月当头的巨大双瞳! 那是......狐瞳!? 一瞬间,白羽的表情由惊愕转变为欣喜。 “您......您是......” “林菀”开口道:“嗯,就是你想的那个。” 真的是那一位狐族的妖王! 这世上,除了极少数有头有脸的妖王,或是对方的直系下属,知晓对方妖王身份的可谓是少之又少,而她们颜萩山恰巧就是对方的麾下旁支。 “我......我该如何称呼您?” “林菀”思索片刻,说道:“就叫我沈悢曦吧,这是我......咦?这是谁为我起的名字?算了,时间有些久了,我也懒得去想了,将就着用吧。” 白羽斟酌着开口:“沈大王?” “换一个换一个。” “悢曦大王?” 沈悢曦蹙眉,“我怎么觉得这么别扭,还是直接叫我大王吧。” “大王。” 白羽伏下身子,“小妖恳请大王出手......” “救你那个妹妹?” 不等白羽说完,沈悢曦轻轻挑眉,一双异色眼眸意味深长的说道。 “我不会出手的。” 白羽猛的抬头,“为......” 还不等她继续说出接下来的两个字,王座上的沈悢曦伸出那只手指修长,凝如玉脂的手掌,然后缓缓下压。 白羽周身,连带着她本身倏然下沉,一座纵算是虚影都巍峨无比的山岳真意压在白羽头顶。 “你有什么资格质问本王?” 沈悢曦淡淡道:“如有下次,本王就将你的神魂从那巨六位狐妖的皮囊中抽出,放在我的山崖府邸,以万年幽火煅烧百年,至于你能不能保得一命,就看你的魂魄够不够硬。” 白羽身负着山岳真意,浑身抖若筛糠,神魂震荡,即将崩离,她还是咬着牙,颤声道:“小妖......谢过大王不杀之恩。” 沈悢曦点点头,“就这一方面,你还算看得过眼。” 她收回手掌,那座山岳真意蓦然消散。 头顶压力骤去,白羽趴在地面,大口喘息,她浑身上下早已经被汗水浸湿。 “虽然本王不屑与你解释,但是看在你表现的不错,倒是可以破例一番。” 白羽收起之前的侥幸与欣喜,暗叹一声,传闻不假,就算是同族的妖王,也依旧是喜怒无常。 “本王自然可以救你妹妹的,但是本王另有其事,你的妹妹也不值得本王出手。” “不过你要找的那个小子倒是可以将你妹妹治好,并且不会留下隐患。你若是有那个本事求他出手,那就是你的造化。” 白羽面露难色,“大王......” “不必再说了。” 沈悢曦说道:“要是你能够请他出手,我可以准许你带着你妹妹去妖域,暂且执掌我麾下的魑卫,到时候自然有人同你交接。” “小妖谢过大王。” “免了,等你做到的时候再谢不迟。” 沈悢曦说完,身形已经开始逐渐消散。 白羽见状,俯身恭敬道:“恭送大王。” ———— “公子。” 林中的篝火灰烬旁,皎白月光照亮静止不动的“林菀”脸庞。 见树上的墨语并不回答,她笑了笑,“公子,我突然有些事,真是对不住了,本来还想和公子同行一程,畅谈一番的。” 见墨语还是没有反应,她笑了笑,也不在意,依旧自顾自的说道:“公子,那咱们就有缘再见咯?” 她对着书上的少年眨了眨眼,双手按在双膝之上,直挺挺站起身来,随后伸了个懒腰。 “唔......这人呐,可真是不能闲着呢,一闲着就要出事呀。” 她抬起右手,使劲挥了挥,“我走啦。” 在她的身影融入到黑暗之中时,一道若有若无的嗓音响起。 “再会......” 背对着对方的“林菀”眉梢微弯,便如柳叶被春分吹拂,煞是动人,就算是那平平无奇的相貌都表现出异样的迷人风情。 “林菀”无声的勾起一抹笑容,身形蓦然消失在林中。 树梢之上,墨语睁开眼,轻轻舒了口气。 其实他自从对方在小镇叫住自己的那一刻,就已经提起了一颗心。 能够悄无声息接近自己的,无论是修士还是其他,要想对自己不利,应该也就是抬抬手的事而已。毕竟他的感知异于常人,连那只七楼的雪白狐妖都依旧不能逃过他的眼睛,所以墨语估摸着对方至少也是八楼之上的修为。 魂婴境和观魂境虽然是一字之差,两者却是天差地别,其中最为关键的便是魂婴境的魂婴蕴养的本命神通,本命神通又有后天与先天之分。 虽然两者并无高下之分,但后天蕴养的本命神通一般只是涉及到自己的修行大道,与那些先天的本命神通覆盖包涵本身不同,两者各有长处,只是先天的本命神通更为稀少罢了。 所以墨语和“林菀”说的那些,只是半真半假。 无论是谁,都不可能与一位随时都有可能对自己不利的修士交心,更何况他一向谨慎,不想惹上一些不必要的麻烦,然后灰溜溜滚回去找夫子或是师傅出手。 对方突然离去,对于墨语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毕竟就算是那个白发狐妖老妪要想对自己不利,有儒家这座大山当头,他也丝毫不惧。怕的就是那些来历不明,身份不明,连目的都不明的山泽野修,不给你讲什么道理,先杀人夺宝再说,反正死都死了,宝贝到手,找个隐秘的不法之地藏起来,谁能找的到? “怎么我都是碰上这些个修为高深的修士?” 拍了拍额头,墨语叹了口气。 “要是哪天真的在阴沟里翻了船,我哪有脸回去见夫子哟......” 他唉声叹气,突然,“谁!” 墨语扭头,飞剑猝然出鞘,一抹刺眼的莹白剑光破开了飞剑前方的所有事物,连被剑光震荡而下的树叶积雪竟然也都消融成点点冰凉水滴。 “公子,是我。” 一道轻柔嗓音响起,剑光去势不减,墨语显然对那道有些熟悉的嗓音主人不为所动。 只是下一刻,剑光消散,两根纤细手指轻轻捻住了墨语的飞剑“挽霜”。 墨语双目一凝,“你之前保留了实力?” 在黑夜之中,他另辟蹊径,由浩然之气蕴养的墨色剑气能够隐藏得无影无踪,可没想到连对方的手指都未划破。 “只是怕伤着公子而已。” 白羽抬手捋了捋垂下的发丝,轻笑一声。 她松开手,飞剑没了束缚,顿时飞掠回墨语身边。 “姑娘说这话,我觉得似乎更伤人些?” 墨语看着已经化作人形的六尾白狐,眼中的冷意似要化作实质。 见到墨语这个反应,白羽愣了愣,略带歉意道:“公子,我对于你们这些言语上的弯弯道道不是很清楚,如果有冒犯的地方,还请公子见谅。” 墨语已站在树梢,扶着“挽霜”,居高临下的看着白羽,“那姑娘这次不请自来,是还想继续那场没有打完的架?” “公子误会了,我此番前来是想......” 墨语突然说道:“请我救你妹妹。” “公子怎么......” 墨语面无表情,“不救。” 白羽张了张嘴。 “没有为什么。” 听完这话,白羽脸色变得比天上月色都还要白了一些。 她沉默片刻,开口道:“公子,我的妹妹就要死了,请公子看在她的份上,出手救救她吧......” “无论公子有何要求,只要我能做到的,我都答应!” 墨语嘴角扯起一丝幅度,“你说的是真的?” 见到忽然变得邪气凛然的少年,白羽轻咬了下嘴唇,“真.....真的......” “那么......”墨语半眯着眼,缓缓开口,“我要你。” 白羽身子猛然一震,一脸惊慌,她后退两步,看着墨语寒声道:“请公子自重!” “哟,你不是说只要你能做到的,都答应我么?看来你的妹妹没有我想象的那么重要嘛......” 白羽面容纠结,半晌过后,她死死看着树梢上的少年,一口银牙都快被她咬碎,她缓缓张口,“我......答应了......” “哈哈哈......” 树梢上的墨语捧腹大笑。 笑了过后,他扶着树干,摆手道:“好了,好了,和你开玩笑的。” “......” 白羽看着墨语,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要你干什么?暖床啊?” 墨语啧啧一声,“不好意思,你看我年纪这么小,应该还没到那个时候。” “那我的妹妹......” 墨语抬手揉了揉脸颊,最后轻轻一拍,开口道:“本来我是没打算救你妹妹的,也就是......苏虞。” “可是,知道为什么吗?”墨语自问自答,“因为她一开始就对我有所隐瞒。” “求人嘛,就该有个求人的样子,不仅遮遮掩掩,还不断试探,怎么,见我心地善良就会出手相助?凭什么?” “若是你们奶奶一开始就好言好语,请我出手,说不定我举手之劳,把你妹妹救好也无妨,可惜的是总有些妖怪想卖弄自己‘过人’的聪明才智。” 白羽听出了少年的言外之意,“那又是什么改变了公子的想法?” “刚才有人跟了我一路,还是个我摸不到底的神秘修士,她一开始似乎想对我不利,不过看在我长得这么英俊潇洒的份上突然改变了主意,所以我琢磨着既然苏虞长得还不算难看,救她一救也无妨嘛,你说是吧?” 白羽只觉得喜从天降,她大喜过望,“谢谢公子。” “哎,别急着谢,虽然我觉得救一救也无妨,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白羽急忙道:“公子请说。” 墨语挑眉笑道:“你不怕我的条件又是那个?” “公子既然都这样说了,我相信公子不是那样的人。” 墨语抚掌大笑,“可以可以,连高帽子都给我扣上了。” 他跳下树梢,嘴唇微动,以聚音成线的功夫同白羽说了一句话。 后者听了之后,呆愣片刻,脸颊浮起一抹红晕,最后轻轻点头。 见对方答应,墨语心情大好,笑道:“走吧,带我去救苏虞。” 第二百零一章 山下草芥,横生枝节 墨语与白羽跃至半空,由后者带路,前往苏虞所在之地。 只是两人刚刚腾起身形,银白月华倏然褪去,入眼之处,皆是漆黑一片。 墨语抬头,此时忽然乌云遮月,头顶苍穹,乌云似乎比夜色更浓。 “白羽姑娘,我觉得咱们要快些了。” 白羽闻言,转头过头,却见对方指了指上方天幕。 因为日月不同,夜晚本就比白日更易积蓄雷云,乌云遮月的情形也十分常见,可此时他们头顶整片天幕都是黑压压的云层,一眼望去,似乎连天都下沉了几分。 不对劲! 她眉头紧蹙。 忽然,白羽似乎想起什么,刹那间就脸色大变。 “公子快同我来!” 话音还未落定,白羽化作流光,一闪而逝。 墨语神色一凛,好快的速度! 他身子下沉,压弯了一处树梢,待树梢弯到极致之时,墨语整个人如流星飞矢,飞掠而去,与此同时,“挽霜”与他心意相通,同时出鞘,在他脚下托住。 墨语御剑飞行,身后拖出一条极长的剑气轨迹,紧随其后。 白羽最先抵达小镇,她第一眼便看见小镇一隅安静异常,其内更是生机全无。 “果然出事了……” 不过片刻,墨语也至白羽身后。 与白羽不同,他第一时间便落到那些没有生机的宅院房屋之中。 “哐当!” 以蛮力推开房门,见到房中景象,墨语双拳紧握,指间咯吱作响。 房中一家三口,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吞噬了浑身气血,尸体枯槁,五官凹陷,双眼空洞,乍一看去恐怖异常。 在他们临死之时,似乎承受了莫大的痛苦,三人五官扭曲成一团,可就算如此,三人依旧紧紧抱在一起。 墨语咬着牙,冷冷吐出两个字,“鬼修。” 他走出房门,白羽出现在他身前,神色焦急,“小虞不见了!” “知道了,我会把他找出来的。” “他?” “那个鬼修!”墨语深深看了白羽一眼,缓缓开口:“白羽姑娘应该认识他吧?” “看此地情况,确实像鬼修所为。” 白羽说道:“不瞒公子,距离此地五百里外,确实有一个占山为王的鬼修,这些年来,那个鬼修都和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加上对方窃取了一座山神祠庙,可以藏身在地脉之中,我也没和对方打过交道。这次不知道对方为什么对小虞下手,不过对方修为似乎比我高一些,我也没什么把握能稳而胜之。” “你一个人也许不行,加上我呢?” 白羽思忖片刻,“大概有六成把握。” “若是公子能够对我放心,我通知一下族中长辈,让她们一起前来,就算对方能够借助山脉地灵,也可以万无一失。” “不用了,六成足够了!” 墨语面无表情,身子直接拔地而起,朝西北方向直接御剑而去。 白羽看了眼周围,轻叹了口气。 不只是她们将这些凡人视做蝼蚁,那些山泽野修,鬼修剑修,山上百家正宗,大多都是如此。那鬼修似乎是在抓苏虞的时候,鬼气外泄,抽干了些些人的气血,对于对方来说兴许连无心之失都不算,可对这些凡人来说却是灭顶之灾。 白羽轻轻挥了挥长袖,磅礴妖力脱手而出,刹那之间,地面隆隆作响,那些被魂归幽冥的镇民所在房屋地面整个凹陷下去,不过顷刻,那些镇民便都掩埋在了废墟之下。 巨大动静惊醒了许多镇民。 “怎么回事?” “怎么了!?” “林大哥!杨大嫂!” “......” 惊呼声和哭喊声连成一片,而白羽早已经御风随墨语远去。 追上墨语之时,白羽面色有些犹豫,在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她才开口,“刚才我处理好了那些普通人,算是入土为安......” 墨语沉默。 就在白羽以为对方是不是没什么反应时,耳旁呼啸的风声中夹杂了一声微弱的“谢谢”。 一炷香过后,墨语与白羽来到一处山林密布,连绵数十里的山脉上方。 “这应该就是那鬼修所在,没错吧?” 白羽点点头,“对,应该就是这里。” 她指了指山脉一角。“以前那里有座山神祠庙,近些年听说被那个有些修为的鬼修趁虚而入。窃取了神位,不过毕竟对方非正道,也无神只金身,想来只是空有那神位虚壳而已。” “但是就算对方只是个空壳,那号令山脉地灵的本事应该窃取了一些,咱们小心些,应该能够救出苏虞。” “你救你妹妹,我杀那鬼修。” 墨语看着下发眼中那乌黑一片,神色冰冷无比。 因为那无边的鬼气之中,全是哀嚎不休,哭泣不止,怨气冲天的残魂! 那鬼修不知杀了多少枉死的凡人才有那么浓如乌云的冤魂鬼气。 “公子,不是我不愿同公子与那鬼修厮杀,只是单凭我们两个,实在是......” “白羽姑娘放心,只要你能牵制住那个鬼修就成,至于其他的,交给我就好了。” 在书院之时,他专门请教了夫子,若是以后遇上了难缠的鬼修,该如何应对。 毕竟夫子之前的壮举,使得诸鬼辟易,他当然没忘,所以为了以防万一,他为自己的远游可是下足了功夫。 夫子说浩然之气乃是妖物、鬼物克星,其中的浩然正气帖更是能够镇压许多鬼物,但笔法不同,下笔不同,浩然气的不同,都会影响到浩然正气帖的功效。 墨语立在虚空,单手一拂,身前浩然之气化作画卷。 凝神静气,将夫子所赠的“衿眉”取出,墨语右手提笔,准备在画卷上落笔。 墨语深深吸了一口气,“白羽姑娘,靠你了。” 在少年取出那只令她心悸万分的墨笔之后,白羽就如临大敌,汗毛乍起。 那只造型特别的墨笔在她眼中与一束烈日阳光无异,灼的她眼都快睁不开了。 只是不知怎的,那笔的光华收敛殆尽,连神采奕奕的少年也似乎神色萎靡了几分。 虽然不知道其中发生了何等变故,白羽还是选择相信少年,点头道:“公子放心。” 说完,她化作白色流光,没入下方的黑云之中。 “鬼东西,把我妹妹交出来!” 一声叱喝,冲天妖力将黑云鬼气冲散成缥缈云烟。 随后,一道阴沉沙哑的嗓音响起,整片山林在顷刻间便镀上了一层白霜。 “桀桀......我当是谁,原来是颜萩山的小狐妖?” 在天上的墨语面色苍白,握着“衿眉”的右手手臂颤抖不止。 他端坐于飞剑之上,脊柱大龙笔直冲天。 要想凭借他此时的修为,以浩然正气帖镇压一名至少七楼的鬼修,必须是要依靠他那远超一般士子的浩然之气才行。 源源不断的浩然正气沿着墨语手臂,汇入“衿眉”之中,他虽然手臂颤抖,但依旧下笔遒劲有力,虽然不像平时的笔走龙蛇,一笔一划极慢,但每每勾勒一笔,以浩然正气而成的画卷便大方光芒。 ———— 下方,与对面面容枯槁如尸,头顶几缕灰枯发丝凌乱,双目凹陷成殷红一点的丑陋鬼修对峙的白羽神色郑重。 她如今该做的,就是吸引对方的注意。 所以刚才落下之时,才以浩大声势掩盖上方的异样。 “小狐狸?老娘比你爷爷还大!” 白羽柳眉倒竖,身形一动,身后一只数十丈的白狐虚影便随之浮现,以摧枯拉朽之势,朝着那鬼修扑去。 “桀桀......修为不高,口气倒大!老子刚抓了一只小的,现在来一只大的,刚好凑成一对,炼制尸狐!到时候那个龟缩在颜萩山的那个老太婆子焉能抵挡于我?” 鬼修怪笑一声,单掌探出,那被白羽妖力冲散的鬼气便立刻汇聚在一起,在他身后凝聚而成一个高达三十丈,身披甲胄的骷髅将士。 骷髅将士亦是跟着鬼修的动作,探出一只骨手,鬼气腾腾,铺天盖地,与白羽的狐身法相相比竟然是毫不逊色。 “轰隆!” 骨手与狐爪相击,山林震颤,整座山脉都开始摇摇晃晃。 “嘎嘎,小狐狸,你就这点本事?要想救你妹妹,我看是妄想咯......” 鬼修咧开一张腐烂的嘴巴,漆黑的几颗牙齿上下碰撞,发出渗人的响声。 “老娘的本事多不多,你马上就知道了!” 白羽冷笑一声,身子纵跃,法相脱离,与她一左一右,成夹击之势。 妖力凝聚如刀,撕裂虚空,在地面圈画出椭圆峡谷沟壑。 “不自量力!” 鬼修比绿豆还小的赤红眼珠红芒一闪,双臂一左一右,竖掌递出,霎时间,风云激荡。 白羽化作一道白线,击穿了骷髅鬼将的一只骨手,白骨簌簌落下,还未落地,又变回漆黑鬼气,融汇到骷髅鬼将的身躯之中。 “就这?” 鬼修大笑一声。 只是笑到一半,一声娇喝便将其打断,“你高兴的似乎有些早了!” 白羽身形骤然出现在鬼修头顶,翻掌成爪,直接覆上鬼修天灵头骨。 “早?我看不见得!” 鬼修丝毫不惧,似乎早已料到了这般情形,他浑身如积雪融化,蓦然缩下,只余一个脑袋坠落在地,就算如此,他的脑袋依旧嘎嘎怪笑,与此同时,鬼修“融化”的身躯化作漆黑如墨的鬼气,凝聚成三尺大小的狰狞鬼爪,朝下坠的白羽探去。 一击不成,白羽身形微微一晃,化作一股青烟,一缕白色狐毛飘落,而她直接出现在十丈开外。 “哼,算你跑得快!” 鬼修冷哼一声,那两只鬼爪托起他落在地面的脑袋,随后鬼气涌动,重新汇聚成他的躯体。 “你竟然是个半人半鬼的怪物!” “不然呢,你以为老子是什么?要不是老子没有躯体,你和你的妹妹,我怎么舍得制成尸狐,还不收做禁脔,金屋藏娇?桀桀......” 鬼修仰头大笑,枯槁的脑袋在鬼气中翻转,一张裂开的嘴巴也是鬼气腾腾。 白羽俏脸寒霜,“鬼东西,等会儿落在老娘手中,定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来啊,反正都是半死不活,老子怕你啊?” 刚说完,白羽的法相将那个失去一只手臂的骷髅鬼将撕成碎片,重新化作滚滚翻涌的漆黑鬼气。 “雕虫小技!” 鬼修双目暴睁,绿豆大小的眼睛瞪作黄豆大小,他双目赤红的光芒在这漆黑的夜中个格外惹眼。鬼修双手猛的一拍自己头颅两边。 “噗!”他的脑袋随着这一拍,顿时干瘪了大半,一张本就丑陋的五官皱成一团。 干瘪的鬼修脑袋拉长,一张嘴巴拖到了胸膛,“哈!” 那张两尺大小的黝黑大口喷吐出一股股血红色气息,那些气息还未近身,白羽就已经感觉到了其中的恶臭血腥。 “他把吸收的血气炼化成了本命法宝!?” 白羽瞪大了那双冰蓝双眸,有些难以置信。 这等有伤天和之举,他就不怕到时候破境之时,引来天湮神雷,把他劈得神魂俱灭? 不对,对方本就是个鬼修,天地不容,自然算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本来罐子都碎了,破罐子破摔又能摔坏到哪去。 白羽神色凝重,轻吸了口气。 倏然,血色气息化作一只巨大血狼,那一颗颗巨大獠牙外翻,布满了血狼嘴巴的里里外外,连那血狼的脖颈背脊都长满了巨大的血色骨刺。 鬼修狞笑一声,“看老子的神通!” 白羽冷笑:“我看你这鬼东西倒是比我等更像个妖兽。” “牙尖嘴利,等老子把你抓住,看你还有没有这个骨气!” 血狼白羽狂奔而来,地面颤裂,山石滚滚。 白羽曲膝,身子高高跃起。 血狼见状,亦是同时朝白羽迸跃而去,一只狼爪的爪钩由半丈伸长至两丈,狼爪前方气机撕裂,带起的风刃都快若精铁利刃。 白羽抬头,雪白发丝飘扬,出现在她头顶的白狐法相蓦然下压,狐爪与狼爪对垒。 “噗嗤!” 只是那巨大白狐法相在碰触到血狼钩爪之时,竟然如布帛一般被撕裂开来。 鬼修见状,狞笑道:“老子的神通岂是你法相能比的?” 白羽并不理会,微微闭眼,在一瞬之后,双眼睁开,一双冰蓝眼瞳如日月轮盘,流转不歇。 刹那之间,风起云涌,飓风骤成。 “吼!” 白羽身形消失的瞬间,一声巨大吼声震碎了飓风,六条巨大雪白尾巴拧成一鞭,抽在血狼身躯之上。 轰隆一声,血狼坠落至鬼修所在。 鬼修脑袋在肩上滴溜溜一转,黑袍滚滚激荡,下身如黑烟袅袅。 他看着六位白狐的尾巴,嘿嘿一笑,“本命神通又如何,还不是敌不过我的神通?” 白羽转头看了一眼,她的尾巴伤痕累累,血迹斑斑,刚才一抽之下,竟是被血狼身上的骨刺所伤。 “纳命来!” 鬼修脑袋停止转动,大喝一声,一身鬼气全都注入了血狼之中! 第二百零二章 正气浩然,妖鬼辟易 血气所化血狼本就狰狞恐怖,被鬼修所有鬼气灌注之后,更是发生了惊人的变化。 血狼原本骨刺遍布的身躯出现道道黝黑深邃裂缝,缝隙缓慢打开,竟如同一只只紧闭的眼睛在黑暗中缓缓睁开。 只是那一只只缝隙中的眼睛殷红如血,最中央的一点又漆黑无比,如同画龙点睛一般,让那一只只血红的眼珠更显诡异。 “呲啦呲啦......” 血狼昂起头颅,它的眉心裂开一条巨大缝隙,几乎将自己的整个狼头分为两半,等到缝隙裂到最大之时,一只黑白相间的独眼占据血狼头颅中的那道裂缝。 白羽狐眸冰蓝光华闪烁,冷然道:“真是令人作呕。” “你一只小小狐妖,说我的宝贝令人作呕?你也配!?” 鬼修伸出那只扭曲的手掌,大喝道:“给老子死来!” 血狼头中独眼滴溜溜一转,最后猛然凸起,盯着前方的雪白六尾狐妖。 “嗷!” 狼嘴大张,鬼涎低落,将地面腐蚀出一个个漆黑恶臭的坑洞。 在嗷叫之后,血狼骤然无踪。 白羽狐耳一抖,狐妖真身倏然一低,四肢匍匐,与此同时,她的头顶鬼气如莲花绽放,化作道道漆黑光柱,激射而出。 白羽六根雪白狐尾化作利刃,尾尖带起刺耳的破空之声,轻易刺穿了头顶血狼身躯。 一击虽中,白羽反而是如临大敌的模样,只因为她的尾巴竟然卡在了血狼身躯之中,血狼的整个身躯呲啦作响,那身体各处裂缝中的一只只眼珠有黑色鬼泣如藤蔓缭绕,探出眼珠之中,朝着白羽尾巴伸去。 白羽双眸光芒几乎化作实质,她张口一吐,一缕耀眼却又惨白如霜雪的火焰喷薄而出,须臾之间,那一缕火焰离开了白羽的嘴巴,便放大了千倍万倍,转瞬就将血狼淹没在其中。 “哼,早就听说你们这些狐妖拥有蕴养幽火的本事,你以为老子没有准备?” 鬼修见血狼淹没在那滔天白焰之中,非但没有半点惊慌,反而是一脸的成竹在胸之色。 白羽闻言,寒意涌上心头,她身子一闪,再次以遁术离去。 只是接连两次,这一次还是以本命妖躯施展,让她消耗甚大。 “呼呼......” 白羽轻轻喘气,口鼻之间溢散的不是灼热吐息,而是一缕缕白色火焰。 笼罩血狼的白色火焰越演越烈,到最后,那白色火焰竟然将方圆数里地界的万物都化作了一片漆黑的灰烬。 一些冬眠的野兽更是保持身前的姿势,化作焦炭结晶。 待到火焰燃烧得最盛之时,一道红色光芒刺破了熊熊燃烧的幽火,血狼的身躯缓缓从中走出,而那道红芒竟也是随之抖动。 当血狼显露身形之时,白羽这才看清,那道红芒竟然是从血狼头颅中的那只独眼所发, “黑炎晶!?” 白羽运足了目力,朝着血狼头颅的独眼看去,随后她面色忽变,惊呼一声。 “不错,那颗眼珠正中,正是专门对付你们幽火的黑炎晶!” 鬼修得意一笑,“本来就要对付你们,老子怎么可能没有准备呢?” 黑炎晶本算不得什么稀有之物,一般在地火蔓延之处可寻,起初的时候,黑炎晶也就是能够起到辟火,携带身上,可以抵御火力灼烧,也有修士将其炼制成能够抵御真火的法宝。 不过世间术法千千万,层出不穷,各式各样的术法并没有太多涉及到真火一类,那些修士耗费极大的代价,将黑炎晶炼制成法宝,结果与其他修士对阵之时,所起到的作用是在太小,所以到后来,用黑炎晶炼制的那些法宝完全沦落成为了虚有其表的法宝一类,除了那些仇家中有擅用真火的修士,几乎没人专门携带。 直到有修士与狐妖一族争斗,有修士头疼于对方的幽火,专门求得黑炎晶所制的法宝,结果再次与狐妖对敌之时,果然出其不意,破去了对方的幽火,大胜归来,自然也俘获了一位貌若天仙的狐妖美人,不过那修士大肆炫耀之时,惹到了一位狐族隐匿不出的大妖,到最后美人没得到,倒是把自己搭进去了。 就算如此,黑炎晶自此之后,成了炽手可热的炼器法宝,也有许多修士臆想着能够享福一位狐妖美人,只是想归想,震慑于那位狐族大妖王定下的不成文的规矩,倒是没有多少修士敢明目张胆行事。 血狼嚎叫一声,再次扑向白羽。 白羽咬了咬牙,亦是与其斗做一团。 霎时之间,妖力四处迸射,摧枯拉朽,将无数山林摧毁殆尽,更是将大片山脉化作了沟壑深谷。 可是血狼浑身骨鬼气缭绕,每当白羽的妖力撞到血狼身躯,不是被鬼气抵消,便是往四周激射,就算白羽的六根尾巴时不时戳穿对方的躯体,可是不消片刻,血狼身躯上那些巨大豁口便能恢复如初。 白羽越战越吃力,而血狼却似乎永远不知疲倦,此消彼长之下,白羽逐渐显露劣势。 一炷香后,白羽已是伤痕累累,一身雪白毛皮染上了大片血色。 那鬼修似乎想看着白羽与血狼争斗,并未趁机出手,而是坐在了一处地面,双手怀抱他的那颗头颅,嘴巴啧啧。 细看之下,鬼修竟然是在啃食着一只血淋淋的手臂,那只手臂被啃食大半,只有半只手掌还露在嘴外,仅剩的几个灰白指头还随着鬼修的咀嚼上下抖动。 “呀,同是七楼修为,老子怎么就这么厉害呢?看来那个老妖婆也肯定没有想象的那么厉害嘛,等老子把这只狐狸抓住,两只尸狐,那些小狐崽子怎能抵挡,到时候老子的尸狐大军所向披靡,又有谁能抵挡?” 啃食完那只手臂,吐出几截指骨,鬼修摇头晃脑,得意无比。 见到白羽即将落败,鬼修洋洋得意的自言自语,“等我的尸狐大军一成,那劳什子书院还不是仰我鼻息?等甲子之时一到,我也可以混到幽冥,做一个逍遥鬼王,哈哈......” 想到这里,鬼修大笑不止,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成为鬼王,作威作福的景象。 而就在这时,白羽仰头,高声唤到:“公子!” 鬼修猛地抬头。 千丈上方,白芒耀眼夺目,让他的一双眼睛泪流不止,滚滚血泪流淌,鬼修紧紧捂住了眼,惨叫不止。 “成了!” 一声厉喝,恍若雷霆响彻,又如神人敕令,震得鬼修的阴魂震颤不休。 虽然鬼修依旧睁不开眼,但头顶上方那浩大声势,以及那让他浑身如同千刀万剐的刺痛之感依旧能让他知晓头顶的无比威能。 “那是......什么!?” 鬼修骇然。 白羽终于舒了口气,维持不住大妖真身,化作人形。 她此时虽然衣衫有些破烂,多处衣衫破口处都露出其下凝脂般的躯体,不过更多的地方是鲜血淋漓,好些伤口依旧渗血。 不过就算如此,白羽略显苍白的脸上也满是笑意,因为头顶上方的浩大气息不是针对她,都让她有一种如坐针毡之感,那个阴邪无比的鬼修想必更为不堪。 她开口道,“枉你还是个修为不错的鬼修,连浩然正气都不认识。” “浩然正气!?”鬼修大惊失色,“你......你身为妖族,竟然与儒家的腐儒同流合污!” 白羽闻言,啐了一口,“呸,就你也配说出同流合污这几个字?” 鬼修咬牙切齿道:“别以为我会坐以待毙!” 他努力睁开眼,双目淌着血泪,依旧瞪着天空之上那正襟危坐的年轻人,竟然真的是个儒家修士! 鬼修伸出干枯如木枝的手指,指着天上的白衣少年,厉声道:“给我吃了他!” 就算那人是儒家修士如何?就算对方有浩然正气又如何?他的神通可是自信不输于任何修士的! 端坐于天上的墨语浑身大汗淋漓,面色惨白如纸。 就算如此,他双眼依旧如天上繁星,熠熠生辉。 见血狼脚踏虚空,在半空中纵跃而来,那滚滚鬼气中的怨魂更是嘶吼嚎叫,墨语面色不变,沉声道:“浩然如律,正气如歌,诛邪却退,万鬼辟易!” 身前的画卷骤然变作十丈大小的字帖,帖上浩然正气四字虽然黝黑如墨,但其上金光之盛,如曜日凌空。 墨语立在飞剑之上,单手下压。 “给我镇!” 浩然正气帖应声落下,以雷霆破空之势,直接当头落在血狼头颅之上。 那狰狞恐怖的千眼血狼鬼气冲天而起,放眼看去,声势之浩大,像是要遮蔽天穹。可是那些无穷无尽的鬼气仅仅是挨上了浩然正气帖,便如冰雪消融,只是眨眼,血狼身上的无数眼睛紧闭,连头颅中央那只独眼都已暗淡无光。 “铛!” 血狼头颅与浩然正气帖相撞,发出金戈撞击之声。 血狼仅仅支持了片刻,它的头颅就被砸进了身体,然后字帖去势不减,将血狼身躯寸寸压缩在一起。 鬼修瞪大了双眼,哀嚎一声,“我的神通!”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本来可以无休无止恢复的血狼被压成齑粉,心头愤怒的同时,更多的是惊惧。 眼看那金光灼人的字帖就要压向自己,他慌忙把自己的头颅塞回远处,因为太过惊慌,头颅安得歪歪扭扭,不过此时由不得他犹豫,连最为倚仗的神通都被瞬间破去,他单凭自己体内渺渺无几的鬼气,和仅仅是面对那张字帖就战栗不已的阴魂,着实无法应对。 “坏我神通,我记住你了,小子!” 这次神通被破,鬼修气急败坏,因为他的神通乃是凡人血气所炼,并非蕴养之物,失去了便没了,这次可是损失了他三百年苦修,如何不气,可是气归气,命还是要保住的。 在正气帖落下千钧一发之际,鬼修开口嚷道:“你们要的那个小狐妖就在地下,再不救她,鬼气侵体,阴魂夺魄,就要变成尸狐了!” 白羽闻言,惊慌抬头,“公子!” 墨语神色一滞,随即轻叹一声,手掌停歇片刻。 鬼修大喜过望,化作一阵黑雾,没入地底。 蓦然,墨语双目怒睁,大喝一声,“敢骗我?” 他翻手下压,金色光华的正气帖砸落地面,方圆十里地界震动,正气帖连带着下方土地也是一起消失无踪。 “你......” “啊!” 遁入地下的鬼修只来得及传来一声有惊又惧的干哑嗓音便戛然而止,惨叫一声之后,地下鬼气喷薄,被溢散的光华灼烧成阵阵青烟,发出嗤嗤的声响, 白羽还未反应过来,待她回过神来,前方只有一片废墟,和下方地底中露出来的无尽白骨。 白羽双目无神,浑身瘫软的跪倒在地,喃喃道:“小虞......” 墨语这时候才晃晃悠悠落下,他嘴唇干涸,不断喘气。 “白羽姑娘......你的妹妹......” 墨语身形摇摇欲坠,伸出手指,指了指远处的一个地方喘息道。 “在那边......” 白羽双目重新焕发光彩,猛然起身。 “公......” 她嘴唇轻启,刚吐出一个字,墨语紧闭着双眼就已一头撞入了她的怀中。 白羽轻轻将墨语扶助,入手所感,却是一副略显单薄的身躯。 这哪里是什么翩翩少年,分明是个刚长身体的孩子! 见对方此时处于昏迷的状态,白羽这才仔细打量对方眉目。 “看他的样子,最多也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吧?”白羽感叹一声,“真是了不起呀......” 但看对方修为,任谁也想不到对方能够一举镇压打杀一位七楼修为的鬼修,可就是这个一个少年,以近乎无敌之势,让那个鬼修魂飞魄散,实在是不可思议。 过了片刻,白羽眼波流转,心思转动。 既然对方是真的年纪很小,不如...... 不知不觉,白羽一只扶着少年的手掌悄然挪到对方头顶上方。 良久,白羽一双蓝如冰晶的双眼就那么怔怔看着紧闭双眼,眉头轻皱的少年。 “算了......谁叫你今日救了我们姐妹一命呢。” 手掌收起,白羽伸出两跟白皙指头,轻轻按在少年眉间,替他抚平了眉梢。 当墨语再次醒来之时,见着的是搀扶着苏虞的白羽。 “公子,你醒了?” 墨语点点头,他看了眼昏迷的苏虞,说道:“事不宜迟,我先替苏虞治病吧。” 白羽柔声道:“公子,要不你在歇息一会儿?” “不用,睡了一觉,身子应该没有大碍了。” 白羽闻言,身子一愣,随后轻声呢喃一句,“真好......” 正准备为苏虞治病的墨语并未听清,他疑惑道:“白羽姑娘,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 第二百零三章 此去路远,后会有期 山野密林,一处老树繁根盘桓,凭空升起的木屋之中传来若有若无的呻吟之声。 若是不知情的人,定会觉得木屋之中那令人浮想联翩的声音的主人正在做着那什么不可描述之事。 守在屋外的白发貌美女子一脸平静地望着木屋门口,只是那紧紧捏住衣角的双手似乎表明她此时的内心并不像她的面容一般镇定。 终于,良久之后,一声吭长的痛呼夹杂着呻吟自木屋中传出。 白羽快步走上前,见到面色惨白的墨语扶着房门,从屋内走出。 “公子,你没事吧?” 白羽第一句不是询问苏虞的情况,倒是关切的问了一声。 “并无大碍。”墨语摇摇头,随后他勉强扯了扯嘴角,笑道:“幸不辱命......” 白羽自然是早就知道对方能够成功,毕竟那位妖王已经亲口点明,一位妖王所言,等同于儒家贤人的口含天宪,断然没有欺骗她的道理。 所以不管是真心实意,亦或是为了博得对方的好感,白羽都是上前小心搀扶着墨语,为他悉心擦拭额头上的细密汗珠。 将墨语搀扶到一处凸起的石头上坐着,白羽歉意道:“真是有劳公子了,公子今日的救命之恩,白羽和苏虞都定会铭记在心,日后但有所求,我和妹妹绝无二话,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墨语一手撑着膝,一手指了指木屋,“白羽姑娘你还是去看看令妹吧。” 白羽颔首,轻声道:“公子稍等。” 她莲步轻移,走入房中。 墨语就坐在石头上,抬起一只脚,以膝盖抵住自己的下巴,看着远方的朝霞出神。 良久,他哑然失笑。 本来是想考校自己的武道修为,却没想到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 苏虞此时正安静躺在木床之上,衣衫整齐,安静地熟睡着。 听着对方平稳的呼吸声,白羽露出了久违的恬静笑容。 她走到床边,坐在苏虞旁边,轻轻拉起了她的手,自言自语道:“小虞,姐姐说过不许你死,已经说到做到了哦。” 随后她脸上诧异之色一闪而逝,既好气又好笑,“还敢装睡,再不起来的话,我可要打你的屁股了!” 苏虞悄悄虚着左眼,在确定白羽知道她装睡之后,苏虞讪笑一声,“嘿嘿,我只是逗逗姐姐而已嘛。” 白羽佯怒,轻喝道:“还不起来!” “哦哦。” 苏虞坐起身子,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哼哼道:“嗯~真舒坦。” 白羽白了她一眼,“还不去谢谢人家?” “知道啦。” 苏虞皱了皱鼻子,对着白羽吐了吐舌头。 “找打!” “哎呀,姐姐打人了。” 苏虞假装抱着头,惊慌逃窜出屋子。 在出了木屋,见到那个休息的少年,她又马上收起了玩闹的姿态,双手背在背后,竟有些扭扭捏捏。 “咳咳......” 她走到墨语身前,小声道:“那个......墨语,谢谢你哦。” “举手之劳而已。” 听到墨语这话,苏虞奇怪问道,“你们这些人都是这个样子么?明明费了很大的劲,过程也那么艰辛,非要说什么举手之劳,难道不觉得有些......虚伪么?” 她最后几个字说的极轻,似乎是怕对方因此不高兴。 “小虞,胡说什么呢!” 从木屋中走出的白羽听见她的话,怒道。 只是墨语竟坦然点头承认,“算是虚伪吧。” “不过如此虚伪,能让别人心里好受些,不会因此而有太多的愧疚,我觉得还行?苏虞姑娘觉得呢?” 苏虞愕然,随后她神色黯淡,“哦,我觉得你说的很对呢。” 白羽拉过苏虞,呵斥道:“以后少口无遮拦的,这次是公子脾气好,要是换一个修士,救了你还被你这么一说,不大发雷霆还算好的。” 苏虞小声道:“我只是奇怪嘛......人类的心思那么复杂,一句话都有那么多门道,哪有我们直来直去的这么简单啊。” 对此墨语只是笑而不语。 毕竟对方说的不差,妖怪之间的勾心斗角,与那些专研此道的修士或是谋士相比,依旧是远远不及。 白羽歉声道:“公子,苏虞她口无遮拦,还喜欢卖弄自己的小聪明,如有冒犯之处,还请公子勿怪。” 墨语笑道,“要怪的话,我就不会出手了。” “好了,既然苏虞姑娘已经无碍,我也该走了。” 墨语站起身来,拱手说到:“在下这就告辞了......” “哎哎哎。”苏虞开口道,“墨语,你怎么走了呀,是不是我又惹你不高兴了......” 纠结片刻,苏虞小声道:“我给你道歉嘛......” “我太笨了,什么都不懂的......” 墨语摇头,“没有,我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现在你们该回去了,而我也该继续赶路,实在不宜停留。” 他对着白羽说道,“白羽姑娘,就此别过了。” 白羽目光闪烁,随后开口道:“公子,临行之前,我和苏想虞宴请公子一番,以表谢意,请公子切勿推辞。” 说完,白羽躬身对墨语行了一礼。 “这......” “就是就是,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要不是你看不上我,我都要以身相许了。要是墨语你再推辞的话,我和姐姐两个心头都会过意不去的,放心吧,就我们三个,我和姐姐的厨艺都很好呢。” 墨语思忖片刻,点点头,“好吧。” 白羽与苏虞心湖相谈,“小虞,你有些过了。” 苏虞回道:“姐姐,我只是想试一试他嘛,若他真的生气,我自会赔礼的。不过看他的样子,还真是大度。” “我看不见得,我倒觉得他似乎对你越加抵触了。” “是......是么......” 苏虞眼神稍显黯淡,抵触又如何呢?我终究是妖呀......这不是很正常的么......既然是妖,就该为妖多做些事吧? 朋友什么的,我哪里敢奢望呢......只是希望以后他能记得自己遇到过这么一只心计十足的小狐狸吧...... 之后确实如苏虞说说,白羽的厨艺十分不错,以石锅都能将普通的野菜与野兽里脊烹煮得喷香扑鼻,只是苏虞自己的厨艺,也就是在旁边为白羽打打下手,顺带采些野果,制成拼盘。 “当当当当,本姑娘的拿手好菜,冰果盘子。”苏虞洋洋得意道,“这冰果可是我花了好大的功夫,在山崖上采的,看我的手都差点冻伤呢......” 她伸出双手,指尖微红。 “小虞,你又开始胡说八道了。” 白羽拿出珍藏的果酿,“公子,这是我们自家酿的果子酒,味道还算不错。” 那一瓶果酿只是打开了瓶塞,酒香便弥漫了整个木屋。 墨语苦笑一声,“实不相瞒,在下是不能喝酒的。” 白羽闻言,与苏虞对视一眼,苏虞眼睛一转,赶忙开口道:“公子既然是一位剑仙,又是儒家学子,哪有不喝酒的道理,再说,咱们的果子酒一点都不醉人,真的。” 墨语笑道,“要是苏虞姑娘的耳朵不那么动的话,兴许我就信了。” 苏虞惊讶片刻,赶忙将自己的狐耳按下,强自道:“我没有骗人,没有!” “是是是。” 墨语还想推脱,未曾想白羽不知从哪里取出一个精美的瓷杯,已为他斟了一杯果酿。 白羽眨了眨眼,眉带笑意,“公子,就这么一杯,小酌即可。” 墨语无奈点头,“好吧。” 白羽眼中的那抹得意之色一闪而过,她确实十分好奇,又十分期待对方喝醉了的样子,是酩酊大醉,直接大睡不醒,还是引吭高歌,一抒豪迈之情,或是情意绵绵,吐露衷肠? 若对方真有意中人,哪又该是何等风采,使得对方倾心? 之后本来打算小酌一口的墨语哪里禁得住苏虞和白羽的轮番劝酒,桌上的菜没吃几口,那一壶的果酿倒是全下了肚子。 酒过三巡,墨语双颊浮起两坨红晕,如闺中女子的胭脂,又似天边的红霞。 “不......不能再喝了......” 墨语双眼迷离,整个身子晃晃悠悠,“夫子要是知道了,肯定又要打我......打我手心了......” 白羽虽然亦是饮了几杯,但常年累月都是以果酿解渴,自然酒量非比寻常,非是墨语能比。 她双目清明,有淡淡光华流转,“公子还有夫子?哦,也对,公子似乎是儒家的学子。” 墨语断断续续道:“什么儒家不儒家的,我只是夫子的半个弟子而已......夫子与我有授业之恩,却无......却无师徒之情......” “那公子的夫子是何等大才,能够教导出公子这等人物呢?” “我的夫子,那是,那是......” 墨语正要开口,双目徒然清明片刻。 白羽见状,心头惊诧的同时,马上笑道,“看来公子的夫子定然是哪位贤人君子,儒家书院支柱。” 墨语眼帘重新垂下,迷糊道:“那是自然......” “公子除了夫子之外,是否还有......” “还有什么?” “红颜知己......” 墨语此时整个人趴在桌上,醉眼朦胧,“有......有的吧?我也不知道......” 瞧着对方此时的模样,白羽轻笑一声,拿出一件自己的长袍,为墨语披上,“那公子就好生歇息吧。” “姑......姑娘也休息吧。” 墨语咂咂嘴,“不......不用送了。” 白羽偷偷笑了笑,又瞪了一眼正在一旁鼓捣着墨语的苏虞。 苏虞吐了吐舌头,不经意看了眼墨语腰上的“挽霜”。 “啧啧,本命飞剑,好福气。” 她满眼羡慕。 白羽没好气道:“别人的福气也是别人自己争来的,你眼红什么。” “等回去之后,咱们和......”说到这里,白羽顿了顿,“和奶奶告别,去往西边妖域。” 苏虞眼睛一亮,“妖域?那可是个好地方。” 白羽伸出手,按住了苏虞的脑袋,“好什么好,大妖遍地走,我可护不住你。” 苏虞笑了笑,“嘿嘿,不可能,要是没有什么事,姐姐你怎么可能去哪里?既然我能和姐姐一起去,那自然是有所倚仗,我怕什么?” “你个小机灵,什么都瞒不过你。” “那是,我可聪明呢。” 她看了看沉沉睡去的墨语,突然伸出手,扯了扯他的脸庞,小声嘀咕:“好运的墨语,姐姐都把自己珍藏多年的出阁酒都拿出来呢,你竟然都不知道,哼,傻里傻气的......比我还傻!” “苏虞,你又在嘀咕什么呢?” “没有没有,我在看看墨语他冷不冷嘛。” “鬼才信你。” ———— 待墨语醒来之时,已是第二天的日上三竿之时。 “唔......” 墨语扶着还有些昏沉的脑袋,左右打量一番。 “我这是在哪儿?” “公子,你醒啦?” 温柔嗓音响起,墨语抬头看去,白羽正着一身雪白长裙,为他斟茶,“这是特意为公子买的清茶,公子来醒醒酒吧。” “谢谢白羽姑娘了。” 一杯热茶下肚,清凉舒适的感觉沁入肺腑。 墨语看着白羽无奈道,“我看我是再也不喝酒了......” 白羽掩嘴直笑。 “公子的酒品实在是不错,也不大喊大闹。” 墨语一脸尴尬,小声道:“那我可曾做了什么出格的事?” 白羽道:“那倒没有,不过公子兴起所作的诗句倒是让我犹记在心。” “千里有缘未相识,一壶淡酒化愁肠。百般试问东流水,别意与之谁短长。” 白羽再次为墨语斟茶,将茶杯放到墨语身前,抿嘴笑道:“文武双全,说的应该就是公子了......” 墨语连忙摆手,“随口胡诌的打油诗而已,姑娘可莫要再说了。” 苏虞一路小跑,一边跑着,一边开口,“姐姐,姐姐我回来啦!诶,墨语,你醒啦?” “喏,这是姐姐交代我给你买的。” 苏虞伸出手,递过手中的发冠。“我可是挑了好久,就属它最好看,最适合你了。” 墨语摸了摸头发,如今他的头发披散,玉簪也不知落到了何处。 “我的......” 白羽轻笑着伸出手,手中正是他的玉簪。 “要我们为公子梳头?” “不,不用了。” 苏虞打打咧咧走到墨语身后,直接将他的长发聚拢,二话不说,将发冠为他戴上,“哎呀,不用这么客气嘛。” 墨语有些尴尬,“有劳姑娘了。” 片刻后,苏虞拍拍手,说到:“好了,喏,看看吧,怎么样?” 从背后摸出一块铜镜,苏虞邀功一般将其举到墨语身前。 “还行吧。” 苏虞一脸得意的看着白羽,“我就说吧,我的眼光可是很好的。” 白羽轻轻扯了扯她的狐耳,“你啊~” 再次饮下热茶,墨语站起身子说道,“二位姑娘,这次我是真的该走了,承蒙款待,墨语铭记在心。” 随后白羽拉着苏虞送了墨语一程。 走了数里地,墨语转头笑道,“二位不用再送了......嗯,后会有期。” 白羽颔首,“后会有期。” 苏虞偏着头,“后会有期哟。” 目送着墨语远去之后,白羽和苏虞回到之前的木屋。 白羽摸了摸那杯饮了大半的茶杯,出神片刻。 “姐姐,咱们也该出发啦。” “来了。” 白羽点点头,长袖飘摇,木屋分崩离析,化作了无数巨大树根,缓缓没入地面。 等她们离去,此地又重新化作荒野,一切似乎恍若如烟。 第二百零四章 疆场关隘,铁铺寒枪 “山路迢迢,水漫漫,此去经年又无期?” 哼了一声,抖了抖鞋面的积雪,墨语抬头作眺望状。 视野所见,积雪并未有融化的迹象,似乎这越国的北方冬日极长,冬春皆寒。 只是这到底是地势不同还是有大神通者曾经改变了越国北方的气候,墨语倒是拿捏不准。只是听说这等气候一般在北洲才是如此,中洲气候一向宜人。 与大夏的四面为邻不同,越国北方乃是数个小国,并不是大越的附属,而是各自割据,皆视大越为生死仇寇,对大越颇有一种同仇敌忾的意味。 在越国这边走了近两月,墨语有意靠近那几国与大越的边界之处。 只是最近这一路所见,似乎战事摩擦频繁,还未靠近的时候,墨语就已经嗅到了一股剑拔弩张的味道。 不过大越毕竟算是一个占地辽阔的王朝,兵力雄厚,虽然西面临近淮水,占了大越的四成兵力,加上西南方对大越虎视眈眈的锦水国等诸国,北方的兵力其实只有大越两成,就算如此,那领地整合,能抵得上大越四分之一版图的诸国也不敢大肆进攻,也就只能“小打小闹”一番。 远眺之后,墨语看见前方又是一座关隘。 稍微往北方向,墨语还能看见一群群的将士来回巡逻。 就连强如大夏,四面也皆有重兵据守,更何况形势更为严峻大越了。 墨语一路听说大越尚武,所以周遭的诸国才视大越为敌,因为一头不断进食的猛虎,又不知道对方何时饥饿,他们自然惧怕那头猛虎突然有一天便无法满足自己,选择对他们下手,逐个击破,到时候他们还不是大越的盘中餐,囊中物? 在关隘之南的地界,其实与一般的城池郡县并无不同,看上去都是鳞次栉比,井然有序的房屋,市集坊街也热闹非凡。 实在是难以想象,在关隘的另一头,不过百里地界,就有十万雄兵耸峙。 要说关隘外的大小战事不断,这边的大越百姓竟然生活的有条不紊,似乎根本不怕对方攻破此处关隘,占据这个险要据点。 关隘城池之外,除了携带物资丰富的行商贩卒,其他的外来人士倒是十分稀少。 “站住,通关文牒!” 城门的方脸将士语气生硬,伸出手,冷眼看着前方的少年。 墨语一身蓝底白袍,玉簪白冠,看卖相就是哪个大家子弟,说不定就是哪个家族里面偷偷跑来看热闹的跋扈纨绔,他们这些年可见的多了,到后面吓得胆寒不说,还要怪罪他们审查不利,着实是两头不讨好。 所以上头下了一条不成文的规矩,便是遇到这等世家子弟,随便拿个理由打发,省的到时候那些世家又来兴师问罪,到时候一群在战场上厮杀的将领还要陪着笑脸,去找不知道被战事和那些血腥场面吓到哪里去的纨绔子弟。 墨语耸耸肩,“没有。” “没有就滚蛋,你还有理了你。” 旁边的一个黑髯将士粗声粗气说道。 墨语并不生气,反而是笑了了笑,指着一旁那些只是略微检查一番的行商,“他们怎么不用什么通关文牒?” “关你什么事?你没有就不准进城!” 黑髯将士见对方不仅没有因此退走,还打算继续和他们纠缠,所以语气生硬,嗓门巨大,“再不走我可动手了啊!” 墨语见状,点点头,双手环抱胸口,“好啊,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个动手法。” “你......老子不发威,你当老子是病猫啊!?” 黑髯将士眼睛瞪大,双手扶着腰间的长刀,厉声喝道,“看老子不把你屎都打出来!” 墨语掏了掏耳朵,“大叔,你嗓门大就了不起啊?色厉内荏说的就是你吧?” “小子,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这时,旁边的方脸将士见黑髯将士像是动了怒,伸出手拉了拉他的手臂,“算了,老黑,不值得。” 黑髯将士死死瞪了瞪墨语,“小子,算你走运,要是换个地方,看老子不狠狠收拾你一顿!” “哦。” 墨语点点头,大步往城门内走去。 “哎,我说你这小子别不知好歹,我们上头有规定,你这种世家子弟不许入城。” 方脸将士拉过还想发作的黑髯将士,拦在墨语身前。 “怎么回事?黑虎,李俒,又怎么了?” 旁边仔细盘查的一名玄甲中年男子捡到墨语被两人拦住,走上前来,皱眉道。 他本是此处关隘的偏将,今日关隘对面驻扎的大军没有什么响动,这才跑到这边城门盘查。 李俒悄悄拉了拉黑虎,两人低了低头,“头。” 李俒指了指墨语,“这位公子想进城,不过没有通关文牒,按理来说咱们不该放行的。” 中年男子面目微黑,似乎是常年征战,面上都有几道刀疤。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墨语,最后视线落在了他的腰上。 这是? 中年男子眼神示意李俒二人退后,再次转过头时,他的脸上挂上了温和笑意,“这位公子似乎不需要通关文牒。” 墨语点点头,一脸赞同,“我觉得也是。” “那这位将军,我可以进去了么?” “公子请。” 中年男子微微躬身,伸出一只手,作请状。 “那就谢谢将军了。” 墨语抱拳拱了拱手。 等墨语走远,李俒二人凑到中年男子跟前。 刚才对方的低下姿态可是让他们惊了一地的下巴。 “头,您刚才是怎么了?难道是传说中的鬼上身?” 黑虎挠挠头,粗声问道。 中年男子皱眉,“闭嘴,掌嘴!” “啪!” 黑虎看了眼他,抬起手,使劲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不过他自己打的似乎不知轻重,疼的他龇牙咧嘴的。 “你这个蠢货,别人是什么人都不认识,枉费我带了你这么久,半点长进都没有!” 骂了黑虎一声之后,中年男子又瞪了眼李俒,“你也是,眼睛不知道怎么长的,连纨绔子弟和修士都认不出,还让你带着他,你带哪去了?你怎么不上天啊?” 李俒和黑虎两人心头一惊,冷汗跌跌。 他俩对视一眼,方才他们竟然对一个修士出言不逊? 我的个吗呀...... 骂了两人一句,中年男子又长吁了口气,“你说他也是,明明是个修士,还极有可能是名剑修,结果倒好,不仅轻言细语的,连一点趾高气昂的脸色都没有,这不是骗人呢么......” “那些个山上的神仙,那个不是眼朝天的,正眼都不瞧一瞧我们,嘿你说他这个,叫个什么事?要是动手打杀了你们两,理清脉络,还是你俩出言不逊在先,别人还站着理,我到时候找谁说理去?就算上报到呈仙司,又有谁管?你们被杀了就杀了,到时候大不了补贴你们家里一点钱财,这也就算了,以后老子怎么出去见人,说连自己手下的兵都管不严实,更保不住,那老子还怎么服众?” 中年男子唠唠叨叨,越说越气,最后他指着李俒两人的鼻子,“你们以后眼睛放亮点,在打听到别人的跟脚之前,少这么鲁莽,要不然出了事就是自己找死,别他娘的死了还阴魂不散的找我诉苦!” “头儿,您消消气,消消气。” 李俒陪着笑脸,舒着中年男子起伏的胸膛,“这次是我和老黑眼瞎,不关您的事。这弛岤关谁不知道头儿您的为人,就算我和老黑被那人打杀了,也是自己找死不是。” “哼,走了,看见你们两个就来气,给你弟兄们说一下,眼睛给我放亮点。” 中年男子看了眼旁边陪着笑脸的十来位兵卫,冷哼一声,“再出什么事,老子可不会给你们擦屁股。” “是是是,头儿,您就放一百个心吧。” “好了好了,眼睛不咋地,马屁倒是挺会拍的,明早去城头报到。” 李俒点头哈腰,“好嘞,好嘞。” 待中年男子走后,李俒看着黑虎,重重一叹,“老黑啊,你还是收敛收敛你的暴脾气吧,我们这儿可不是你原来的汵佑城,来往修士可不少的,万一哪天你碰上不讲理的修士,把我搭进去还好,怕的是迁怒于我们这些弟兄,那才是万死莫辞咯......” 自知理亏的黑虎讪讪一笑,“知......知道了,李哥。” 随后他看了眼那个白衣少年离去的方向,小声啐了一口,“切,修士了不起啊,神仙了不起么?咱们为大越百姓在疆场浴血拼杀,他们又做过什么?” “老黑,你以后就知道了......” 李俒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转身和那些兵卫交代起来。 “什么意思?” 黑虎不明所以,他转过头,恰巧看见一个有些鬼鬼祟祟的身影,“哎,那小子,你干什么呢?过来检查!” ———— 墨语走在有些凹陷的街道上,仔细打量街道两旁的普通人。 对于刚才那个将领能看出自己的身份,墨语倒是毫不奇怪,毕竟对方一身气血浑厚,也是个身手不俗的练家子,靠近自己的时候,能够感觉到自己的不同也算是在常理之中。 “走一走瞧一瞧咯,上好的千锻钢刀,杀人不见血咯。” “停一停,看一看呐,刚出炉的宝剑啦,吹毛断发哟!” “......” 奇怪的是两边的铁铺多得出奇,全是叫卖兵刃的铁匠,那些铁匠一个个身材魁梧,这大冷的天也赤裸着身子,身上汗流不止,热气蒸腾。 那一家家铁铺中散发的灼热气息蒸干了街道上的冰雪,这偌大的一条街道,竟然有春夏交接之感。 “哟,这位公子,您看一看我的剑吧,肯定不比您腰上的差到哪里去的。” 路过一家铁铺的时候,那叫卖兵器的铁匠也是个会说话的人,瞥见了墨语腰上的长剑,便知晓对方定然也懂兵器。 墨语摆摆手,“不了不了,我这有一把剑就够了,再多可使不了了。” 那铁匠也不失望,说了一句,“哎呀,那就实在可惜了,我看公子要是使个双剑,定然也是风采绝伦的,可惜可惜呀。” 墨语笑了笑,暗道一声有趣。 这算是他走了这么远,难得遇上的有趣的人。这一路走来,可把他给无聊死了,想不到在这边界,几国交战处,倒是比其他地方有趣多了。 走了几步之后,墨语又被一个叫卖兵器的给叫住了,似乎是看他穿着不凡,像是个“冤大头”,纠缠着站在他面前。 墨语也不好走开,因为对方是个面容彪悍妇人,拉着他“轻声细语”说着自家兵器的不凡。 “公子,不瞒你说,我家相公的兵器啊,在这条街上可是数一数二的,连咱们越国的大将军,有着女战神的美誉的那位大人都说咱家的兵器可好啦,这可不是咱们吹牛,而是确有其事情呀,不信你看,这还是她老人家用过的兵器呢!” 妇人指了指铺子内的一把摆放在架子上的破烂长枪,“诺,公子你看,就在那呢。” 墨语看了看那把长枪,又看了看那个满脸无奈的憨厚铁匠。 那铁匠苦笑着看着墨语,做了个口型,似乎是“公子不要理会,她的脑袋有问题”。最后的那一下指脑袋的眼神,让墨语觉得灵性的很。 “嗯,夫人铺子里的剑我相信肯定不凡,但是我这......” 墨语指了指自己的腰间,那一把惹人注目的长剑安静悬在腰上。“既然有了它,哪里还敢贪图其他神兵利刃。” 妇人一手摩挲着下巴,围绕着墨语,仔细端详他腰上长剑片刻。 似乎是把好剑?这可怎么办呢,麻烦了...... 妇人眼睛一亮,“哎,公子,既然你有了宝剑,那不如买一把宝刀吧?” “听说那些江湖侠客,有好些都是刀剑相错,好不潇洒呢!” 墨语歉然道:“不好意思,夫人,我不会使刀。” “不会可以学嘛,这手上有了宝刀,又有剑法底子,刀法嘛蹭蹭蹭的就上去了。” 墨语最后看了眼那把破烂长枪,拱手笑道,“夫人的好意心领了,若是我他日用得上刀,定要来夫人的铺子上买上那么一把,告辞。” 妇人高呼一声,“公子可千万别忘了呀......公子再见!” 转过身去,妇人看见自家那憨厚丈夫,双手叉腰,呵斥一声,“看什么看,还敢笑呢你,有这闲工夫,还不多卖几把刀剑,咱们家都快揭不开锅了!” 憨厚汉子小声道,“夫人,不是昨日才卖了好些银子么......” “还敢顶嘴,反了你了!”妇人大怒,伸手捏住了憨厚汉子的耳朵,“我说揭不开锅了,就是揭不开锅了,知道没。” “知道了,知道了,夫人,疼......” 妇人哼了一声,“疼死你算了。” 虽然嘴上说着,妇人还是松开了手,上前为汉子轻轻吹了几口气,“瞧你笨的,要是没有我,我看你怎么过下去。” “是是是。”憨厚汉子不住点头,柔声道:“辛苦夫人持家。” “知道就好。” 第二百零五章 官场难活,将军驾到 走过了两条街,先是见着了那满是铁铺,又瞧见了前面这一条药味十足的大街。 放眼过去,一家家的药铺的门口或多或少都煎熬着草药,而来往之人也不对其有什么厌恶,反而有好些人都凑上前去,仔细嗅着煎熬草药的气味,似乎在借此品鉴药材的好坏。 墨语对于药草一事,也就是知晓一点,毕竟若是真知道了什么名贵草药价值几何,当初的那个药铺老板又如何压榨于他?对于那些人有模有样的的姿态,墨语持观望姿态,并不打算“不耻下问”。 一来,兴许那就是别人吃饭的行当,贸然请教,大可能惹来不喜,二来,那些人又中有好些普通打扮却有肃杀之风的男子,看神色姿态,应该是此处关隘的将士。 这儿如此热闹,与那常年不休的战事是分不开干系的,两军交锋,必有损伤,其中伤药需求甚大。只是一般的行军草药都有专门报备,由专门管理此项的参军整理,军饷也是直接由国库拨发,打仗的伤亡,哪有士兵自己掏腰包买药的道理,除非军饷没有落到实处,或是草药半路出了问题。 墨语摇了摇头,有些官场上的勾心斗角,苦的终究是这些百姓。 若是此处关隘被攻破。大越可能只是损失一座城池,对于地处越国中心,身居高位的一些人来说是不痛不痒,可是对于此地百姓来说,却无疑是灭顶之灾,最好的结局也是流离失所,若是严重一点,两国交战,屠城之事,相信许多兵将都是做的出来的。 落座在一处简陋的小摊上,墨语要了碗清汤面,当然他不是为了吃面,而是为了询问一下小摊老板,此处的情况。 涉及到几国战事,万马奔腾,千军对垒,墨语无法左右,更不能管。 不是世俗王朝已经强大到不需要依靠山上修士,而是儒家定下的规矩,不许山上修士介入世俗王朝纷争,不然修士动手,修为高深者动辄改变地貌,截江断流,移山倒海,且那些人视山下普通人为为草芥,出手的时候,哪里会管普通人死活,到时候打死了百个千个万个,对那些炼气修士来说不都还一样? 所以有那么一条规矩束缚着山上修士,也保护着山下的普通人,让修士对人心的影响愈演愈小。要说哪个王朝没有几个大修士坐镇,可若是由他们出手左右战局,哪还有百万雄兵的事了,大修士挥一挥手,几天几夜的暴雨雷霆,鹅毛大雪,不比那些千军万马管用?那王朝之间的争斗就不用看国力雄厚程度,更不比谁的兵强马壮,而是比一比谁请的修士供奉修为更高,法宝更多,术法更强。 可是对于涉及到无数人生死的大事,墨语无法坐视不管,更做不到冷眼旁观。 “老板,你们这儿一直都是这样么?” 墨语吃了两口面条,随口问道。 小摊老板是个身着青棉大衣的微胖男子,见到那衣着不凡,却似乎没有倨傲神色的世家公子出声询问,他笑着答道:“不是这样的。” “前两年的时候我们这儿的铺子还是各种各样的,什么都是应有尽有,那儿是小吃街,那边是胭脂街,那边是布坊街等等......什么都有。只是最近几个月才是这样,家家户户的铺子都改作铁铺药铺,当然,是因为需求甚大,买药的,买兵器的人啊是多如牛毛,他们大家总不会和钱过意不去吧?” “哦,还有这等事?” “那老板可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那微胖老板左右小心打量一番,确认没有什么可疑的人之后,这才坐到墨语身旁,压低了嗓音,“据小道消息,是因为朝中有人见不得那位将军大人的好,这才使绊子,不仅拖延军饷,还扣压军中所需的药材。” “毕竟那位可是一向镇守东边淮水,如今调驻我们这边几年,有人见不得将军的战功多添几笔,便想方设法从中阻挠了,这人嘛,好多都是见不得别人好。” “至于为什么呢,这就不是我这么一个平头老百姓所能知道的咯。” 墨语撑着脑袋,用竹筷搅拌碗中的面条,不经意问道:“老板口中的那位将军大人,便是那个有着女战神美誉的那位?” 老板眼睛一亮,“哟,公子,你认得那位女将军?” 墨语摇头,“不认识。” 微胖老板重重拍了下大腿,“哎哟公子,那可是遗憾咯,要是您认识那位女将军,我也好跟着沾沾光嘛......” “沾光?这怎么个沾光法?” 老板讪笑道:“就是以后和我几个老伙计闲聊的时候,我也可以说认识将军的朋友嘛,我和公子是朋友,那位将军和公子是朋友,俗话说的好,我朋友的朋友,自然也就是我的朋友咯。” 墨语哑然失笑,“那照着老板你的说法,看来老板你的朋友是遍布天下了?” 微胖老板拍了拍胸口,“那可不是。” “不是我吹牛,在这里弛岤关里,和我称兄道弟的可多了去的,那什么林副将,英偏将等等,可都是我的好兄弟。” “哦?”墨语挑挑眉,“那老板是觉得自己很有人缘,朋友又多咯?” “当然了。” “可是据我所知,朋友者,即为知己,又能相助于危难之际,不止锦上添花,还能雪中送炭,更有甚者,两肋插刀亦是在所不惜。” 墨语看了看面容尴尬的微胖老板,“不知道老板的所谓朋友,能做到哪些呢?” “这个......” 微胖老板垂下头,他掰了掰指头,“嗯......好像还真没有几个?” 墨语摸了一粒碎银出来,拍在桌上,“老板哟,这朋友啊,不是越多越好的,重要的还是真心。” 临走之时,他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朋友不在多呀,老板。” 微胖老板拿起那粒银子,嘴里喃喃道,“不在多?他们不是说朋友越多越好么,什么什么朋友遍天下的......” “哎,公子,还没找你钱呢!” 良久,他看着手上的银子这才反应过来,对着墨语离去的方向喊道,只是对方早就已经无影无踪了。 ———— “女将军?” 墨语轻笑一声。 只怕对方是个了不得的武人,单轮武道修为,至少也是个六重天之上的修为,不然那把上等品秩的长枪为何会破损到那种程度。 必定是由于武人体内的灼热真气日夜淬炼,又经历了大战,所以才让那把算的上是宝兵的长枪损坏至无法修复。 “嗯,若是找那人打上一架怎么样?” 墨语右拳轻轻锤了锤手掌,“这法子可行!” 自从踏入炼魄境以来,他的武道修为一直进展缓慢,完全没了之前的高歌猛进的势头,若不是再三确认,确实没有什么纰漏,兴许墨语自己都觉得是不是以前师傅是骗自己的。 说什么武道坦荡,坦什么荡,现在可是苦苦守着四重天的修为,不得存进...... 到时候炼气修为蹭蹭蹭网上涨,结果这武道修为还是在原地徘徊,怎么有脸去见师父哟。真回去了,师傅他老人家会不会直接把我腿打折? 还真有可能!想到这里,墨语莫名打了个寒战。 ———— 距离弛岤关千余里开外,一队数千人的重甲将卫有条不紊行进,后面的独角蛮牛驼运了无数军需物资,两旁守卫神情冷漠,一副生人勿进的姿态。 为首的一人披挂半身精炼甲胄,腰挎笔直狭刀,负着长戟,面容笼罩在冰冷头铠中,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和紧紧抿着的嘴唇。 只是她胸口起伏,不似寻常男子一般平坦。 她生下的高头大马与一般马匹不同,乌青色马身竟有细密鳞片,四蹄踝拐处有青须似薄纱飘摇,连马背胛骨处也有青须宛若匹练,无风自动。 最奇怪的是每每走过一处,马蹄下边有云雾汇聚,经久不散。 走了许久,一位身着金纹黑甲的将士开口道:“将军,咱们离弛岤关只有千里,弟兄们已经赶了两月的路了,咱们......要不要歇歇?” 最后一句出口,那人实在有些忐忑,小心翼翼,提心吊胆的。因为自家将军的性子,连他们这些跟了将军近十年的偏将都看不透,更是不清楚将军想着什么,自然更加不敢贸然揣测,毕竟那些胆敢恶意揣测的,坟头草应该可以拿来盖屋子了。 沉默许久,女将军才缓缓点头。 蓦然,她抬起手。 两位偏将会意,嗓音传遍整个军队。 “全军止步!” 嗓音响起的一瞬间,所有兵将都不约而同的驻足停步,连那百头蛮牛也停下了巨大的身子。 “鬼?” 女将军嗓音极轻,轻到只有她自己听得见。 “不对,似乎是个阴魂鬼修?” 女将军轻轻摇头,随后她抽出腰间的狭刀。 刀光一闪而逝,空气中几无声响,片刻后,一道尖锐的破空声传来。 巨大官道上方,一道璀璨光华如彩虹升空,美艳动人,那七彩光华炫目,经久不散。 驻足的兵将除了跟随在女将军两旁的两个中年偏将之外,其余之人还以为是雨后初晴,官道上犹有水汽蒸腾,这才有此异象。 而跟随了女将军多年的两个偏将则是手心冷汗直冒。 那一刀看似随意,其实自家将军早已是动了真功夫,那是一门名为初晴的拔刀术,仅仅靠着这一手拔刀术,女将军便在未成名之前。连斩数名敌国大将,且都算得上是武道宗师的大高手,在那之后,女将军才声名大噪,被世人所闻。 也不知道前方有什么东西阻挡了大军去路,能让将军动真格的。 难怪他们会觉得将军转了性子,考虑到将士们的体能,选择原地休息,原来是另有原因。 就是可惜了那不知名的妖或者其他鬼东西咯。 想必是看他们这些兵将气血浑厚,食之大补,所以才动了歪脑筋,可惜的是他们不仅还算好手,连所有兵将都是遮掩气机的入道武夫,而且还有等同七重天武道修为的女将军。 两名偏将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做了个口型,“自寻死路。” 莫说是什么小妖小鬼,就算是那些隐藏极深,隐世不出的八九楼修为的大妖,他们这一队军队也都完全不惧,因为就这么几千兵马,是大越最为精锐的兵将,也是大越最为锋利的一把尖刀,轮疆场搏杀能力,足以比得上十万精锐,加上女将军,兴许能抵得上数十万。 “继续走吧。” 出刀之后,女将军神色平淡,或者说她的表情掩盖在头铠下,自始至终都未曾变过分毫。 歇息了半柱香的时间,女将军淡淡开口,嗓音低沉且有些沙哑。 “是!” 右边的偏将抬手示意,“继续前进!” 急行军跨越了大越的大半个版图,由最东边来到了最北边,他和身后的兵将并无半点怨言,因为前方战事虽然并未告急,但暗探来报,平静的战事下是激流涌动,一个不慎,大越可能就会损失数座大城。 几座城池也许占地不算太大,可意义重大,对不能败的尚武大越却尤为重要,不仅仅是军心,还有大越子民的底气,临危不乱的淡然所在。 所以他们越早抵达,便对战事结果影响越大。 ———— “可恶的臭书生,浩然正气了不起啊?还不是给老子跑掉了一缕阴魂?” “我呸,算你运气好。等老子东山再起,这个仇岂能不报?” 地底之下,一道飘忽不定,穿梭地脉的阴魂恶狠狠说道。 这道阴魂正是被墨语打散的鬼修阴魂。 当初本来必死的他还好偷取了地脉灵气,在即将消亡之际,忍痛割舍,果断把有可能使自己从一介鬼修转变为金身神只的地脉灵气舍弃,抵消了墨语浩然正气帖的大半灵光,这才让他逃得一命。 在地底奔逃数千里之后,他还有些害怕对方顺藤摸瓜,连他的残魂都不放过,故此一直躲在地底,没敢露头。 直到他遇见一队气血浑厚的军队,这个饥肠辘辘,修为所剩无几的鬼修终于忍耐不住,想着吞噬血气弥补自身。 数千个气血浑厚的将士,至少能让他恢复四成实力,这么大的诱惑摆在面前,他可没道理忍得住。 只是他刚刚露头,就见一道刀光横空落下,然后眼睛雪白一片,在最后的时光中,鬼修“眼中”那雪白之中夹杂的七彩光猫绚烂夺目,让他迷离片刻。 之后这仅存的一点阴魂就被斩的彻底没了真灵,消弭在天地之中。 第二百零六章 有时候的相逢是不经意一瞥 天晴。 风有雪絮,点点冰凉。 今日天气十分不错,墨语推开院门,长长吐了口浊气。 “呼......” 与常人不同的是,墨语的这一口气,吐得比一般人长太多太多。 天气稍冷,一般人呼的热气白雾转瞬即逝,但墨语的这一口气如一条白色气龙,自他口中溢出,久久不散,连头带尾,似乎永远都是一体,在墨语身前缭绕飞腾,与活物一般无二。 好在现在算是清晨,而墨语又是租住的一间私人小宅,并无人看见如此异象。 不对。 墨语转过头,在一处转角,一个小脑袋怯生生的从墙后探出来,眨巴着一双明亮的眼睛,呆呆的看着他,或者说是他身前的白龙。 墨语对那边眨了眨眼,白龙尾部掐断,就如同失去了全部的活力,顿时消失在空气之中。 墙后的小脑袋顿时一惊,缩了回去,然后便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只是在墨语的耳中听来,似乎有些轻了。 墨语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如今他的修为没怎么提高,无事的时候便沉下心神,与宛若蛟龙的灼热真气一同巡狩身体四方,又时不时的去气府静坐,与那些安静待在其中的正气小人儿闲聊,只是神魂传来对方咿咿呀呀的声音,墨语也是听不懂,只有咿咿呀呀的乱叫一通,结果弄得双方大笑不止,虽是牛头不对马嘴,但是一番逗弄比划倒是让他受益匪浅,毕竟那些正气小人,天地间浩然正气的精灵化身,可是他本身浩然正气之本。 按常理来说,他的修为不该如此进展缓慢,毕竟天赋摆在那里,没事就和别人“切磋”,和自己对垒角力,又没有偷懒懈怠,若是换一个人,不说修为蹭蹭蹭坐飞剑一般往上蹿,怎么着也应该是顺着一条登天梯往上爬吧。可是他呢,这么久了,踏入武道四重天也有近四月,可愣是没有半点响动,要不是神魂依旧壮大,说不准他都决定直接返程,去往小河镇去询问师傅去了。 ———— “阿嚏!” 身材高大魁梧,一袭短衫,须发皆张的老人伸出手指,横在鼻翼前方揉了一揉。 “奇怪,谁在骂老夫?难道是那个臭小子?” 老人用食指挠了挠脸颊。 “滴答滴答......” 一滴滴鲜血自老人脸颊滴落。 “嗯?” 老人看了眼自己的双手,鲜血流淌,犹有余温。 “差点忘了。” 高大老人叹了口气,再次抬手时,手上那些灼热的鲜血被他甩落,一滴滴鲜血溅落到四周,发出刺耳的呲呲声响。 随后老人抹了把脸,那满脸鲜血便消失的一干二净。 “要不要看一看那臭小子?不行不行,看了一次又一次,要是给人知道了,还不被笑话一辈子?上次那个小女娃子就拿此事来‘要挟’于我,害我大老远跑着一趟。” 老人食指与拇指摩挲着如杂草丛生的下巴,自言自语。 “要不......看一眼?” 良久,老人闭上眼,犹豫不决。 最后,似乎是心头的好奇获胜,他悄悄睁开一只眼睛,抬起手,以掌观河山的大神通观察自己的那个小弟子。 只是一眼,墨语的大致心态他已知晓。 “看我这个小徒弟的样子,是觉得进展缓慢了?好事,好事哟。” 老人捋着胡须笑了笑。 墨语之所以进展缓慢,不是因为功法,也不是因为他不够努力,相反,是他的天赋够好,魂魄够强,这才让他始终处于淬炼神魂的阶段。 等到魂魄淬炼完毕,他的修为自然能够上去,就如同千锻万锻的精铁一般,锻造的次数越多越久,成型的武器才越锋利越坚韧。 “好了好了,不看了不看了。” 老人收起手掌,瞥了眼身前躺在地面的千丈大小的嶙峋身躯。 高大老人轻轻抬腿,身躯上怪石嶙峋,麟甲如山岩石壁的尸体就翻了一整个面。 “以为你藏在地下老夫就找不到你了?嘁,这等死嘛,早死晚死都得死,老夫只是新账旧账一起算了而已。” 老人一跃而起,又重重落下,刚巧落在如山脉横陈的尸体脑袋上。 站在上方,下面一条血河滚滚流淌,自老人脚下的巨大尸体各处淌出,而远处就是一条近海的江河大渎,血河汇入其中,如同一条殷红支流,染红了小半个江面。 江面之上,雾气蒸腾,凡人不可见的地方,一位高冠长袍,流光溢彩的水神跪伏在水面之上,隔着百里地界,对着那位神情淡然的高大老人不断叩首,满脸激动,热泪盈眶。 “好了,激动什么,老夫顺手为之嘛,就算是大恩大德,记在心里不就好了,整这些花里胡哨的给谁看啊?” 那位金身极重的水神再次恭敬叩首,随后没入江水之中,笼罩江面的大雾顷刻散去。 “嗯,让老夫看看你这大脑袋里面有什么好东西?若是让老夫白白跑这一趟,就算你魂归幽冥,老夫下去鬼门关,也要把你抓出来!” 老人轻飘飘一拳打在脚下的狰狞头颅上。 咔嚓一声,那堪比世间最为坚固兵刃的颅骨并未抵挡老人的随手一拳,应声迸裂。 随后老人不顾血肉淋漓,一跃而下,没入了下发头颅上的裂缝之中。 ———— “奇怪,刚才怎么突然有些不对劲,难道是我的错觉?” 回到院子里的墨语抬头看了看,摇头嘀咕一声。 走回了屋子里,墨语坐在房间的那张圆木桌上,拿起随手搁置的两本书籍。 这两本书籍是墨语在坊间的一个旧书铺买的,讲述的是当地的风土人情和近百年的大事。 其中就有十余年前的一场大战,也就是墨语听闻的那位女战神的成名之战。说的是当时那位还不是女战士的弱冠英武女子只身奔赴疆场,以一人的血肉之躯,拖住了对方数万大军。 不仅如此,那位女子竟以无敌之姿,连斩敌方数名大将,以当时五重天的修为,杀得一群同是五重天修为的敌方大将胆寒,并且让数万大军不敢动弹。毕竟对方区区一名女子都如此厉害,那隐藏在暗处的的大军和还未显露身形的武将不是更加厉害? 其实当时大越朝中震荡,恰巧有那么两月没有军令下达,一些手握重兵的边境将士又受到自家主子的授意,据守不出。 谁也没想到那名还未授衔的女子一次自作主张,不仅吓得敌军数月退避不战,还从此名声大噪,在边境百姓之间广为流传。 书中详细描述了当年的那一战,连一些细微之处也面面俱到,也不知道是后人臆想脑补,还是当年极少数的观战之人亲口赘述。 甚至是敌国中的暗探专门描写那等场面扰乱对方军心。 “笃笃笃......” 轻轻的敲门声响起,墨语头也不抬,捻翻着书籍,开口道:“请进。” “公子......” 一道略显稚嫩的嗓音响起,推开门的是一位不过十岁不到的小孩,面容清秀,一脸稚气,还带着少许的羞涩与局促。 “是小宁啊。” 墨语转过头去,见到对方正小心翼翼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早点,慢慢挪步进来。 墨语轻笑一声,“这是你家,怎么感觉你比我还紧张呢?” “姜大叔他们也是有心了,这么一大早还给我准备早点,还有小宁,谢谢你哦。” 姜宁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不......不用客气。” 墨语揉了揉他的脑袋,接下了他手中的早点。 “坐一会儿?” 姜宁摇头,“不了。” “不过我可以等着公子吃完,我再端回去......” 想了想,姜宁小声道。 “那行。” 墨语点点头,也不再多说什么。 要说对方家里宅子也不少,除开他的这间小宅,还有两座大宅,不说锦衣玉食,衣食无忧是没跑的。 而且看姜宁的样子也算的上是知书达理,小小年纪已经去过学塾读过了两年书。 当然,对方进屋的时候悄悄瞧了几眼他手中的书籍,似乎有些好奇,这些墨语也都看在眼里。 “小宁,你认字不?” “认得一些。” 墨语把手中的书递给他,笑着道,“看看?” 姜宁纠结片刻,点点头,“好吧。” 虽然嘴上如此说着,其实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毕竟除了学塾的那些老夫子口中的圣贤书籍,对于其他的书籍,他还未曾看过,家里也不许买,只说好好听老夫子授课便是,要是真心喜欢,长大了再买就是。 对于父母说的话,姜宁一向都真正听,也从不违背。 姜宁小心翼翼看着,许久才翻动一页,虽然如此在翻动时,他也小心翼翼,生怕弄坏了手上的书籍。 其实他看的有些吃力,书上的好些字都认不得,本应该请教正在吃早点的的少年,但是他有些张不开嘴,生怕问出了口就显得自己有些无知。 出门在外,决不能让人看清自己,这是娘亲教的,他觉得很对。 “怎么样,看出什么了没?觉得书上说的那些对不对?” 墨语吃完早点,看着姜宁十分认真,忍不住说了一句。 “我......我不知道,看不太懂......” 墨语笑道,“没关系的,能看多少是多少,这读书嘛,什么时候都不迟的,多读一点便多有用一点。” 姜宁重重点头,“嗯,老夫子也是这么给我们说的,只是我笨,认不到太多的字,爹娘又不许我买......” 他小声道:“其实我存了好多的铜板呢,我想买几本书的,就是那种......那种有图画的......” “哦,你说小人书啊?” “是......” 姜宁本以为对方会嗤之以鼻,因为老夫子和爹娘都说小人书是给坏孩子看的,他不想当爹娘和老夫子眼中的坏孩子。 但是墨语的回答是:“那就去买呀。” 姜宁有些错愕,他结结巴巴道:“可是......可是......爹娘说......” “你爹娘说不许你看那些书,因为没有好处,对么?” 姜宁惊讶对方这都能猜到。 “是啊......他们就是这么说的。” “谁说没有好处的,好处多了去了。可以培养你的兴趣,让你对书中的世界有个初步的认识,小人书中未必都是好的,但也不能说全是坏的,只要你能取长补短便是,对么。” 姜宁下意识点头。 “其实我也有本小人书,还保管了好多年。当年我可没有你的条件,攒下多少铜板,那唯一的一本小人书是我的朋友送给我的,他......她当时心痛的不行,说是多年的珍藏,不过见我喜欢,便送给我了。” 说到这里,墨语不自觉笑了笑,“我并没有因为有了那本小人书就荒废了正事,也未沉迷其中,只是觉得书中的江湖故事令人向往,也让我一开始就立下了目标。” “公子......我......我不太懂。” 墨语摸着他的脑袋说道,“别叫我公子,我也就大你几岁,叫我哥哥好了。” 姜宁怯生生道:“大哥哥......” 墨语眯着眼笑道:“真乖。去和你爹娘说吧,一本小人书没什么大不了的,重要的是你要开心,不能每天光想着读书啊读书啊,圣贤书读起来很累的,俗话说的好,劳逸结合嘛。” “知道啦,谢谢大哥哥!” 姜宁将盛着点心的盘子端走,出门的时候使劲挥了挥手。 墨语则是站在门口,一脸笑意地对着他挥手。 “是个读书种子......” 目送着姜宁离开,墨语说着这么一句。 小小年纪心思澄澈,天真无邪,有没有那股子死读书的劲头。 “要不找个机会送他去书院?说不定夫子还要好好谢谢我呢。” ———— “哟,小鼻涕虫回来了?” “要你管?” 一处落魄街角,衣衫褴褛,双颊冻得通红,却嗓音响亮的少年对着刚刚跑回来,缩在角落的一个笑脸灰扑扑的小女孩嬉笑一声。 “哟,你这个胆小鬼还敢顶嘴?” “袁义,别管她。” 一个小脸微胖的孩子上前想要拉住少年的手臂,结果却被一把甩开。 “小胖子,你少管我!” 走到小女孩身前,他抬起脚,一下下踢在对方身上。 “这里是我的地盘,以后说话给我注意点,知道了没?” “哼。” 尽管知道对方还会对自己拳打脚踢,她还是瞪了一眼少年,然后抱着身子,将头埋在双膝之上。 小女孩不是想着接下来该怎么过,今天能不能要到一个馒头,一块烧饼,能不能再添一件衣服,让她不再这么冷,而是想着之前那个很好看的好年,以及那神奇的一幕。 第二百零七章 一时的好心,非善之罪 又是一日,墨语正在小宅中落笔练字。 依旧是清晨,熟悉的扣门声响起。 墨语无奈笑了一声,“小宁,都说了不用敲门了。” 他的嗓音不大,刚好让门外的姜宁听见。 “不行的,老夫子说过进门需要敲门,即是礼貌,又礼仪。” 姜宁熟练的用后脚跟关上院门,双手捧着一碗热粥。 “难道小宁不知道熟不见外么,还是不把我当朋友呢。” “没有没有。”姜宁使劲摆手,“是姜宁太见外了。” 墨语接过他手中的热粥,点头笑道:“这就对了。” “对了,我还要好好谢谢大哥哥呢。” 姜宁背着手,双眼熠熠,他从怀中拿出一本崭新的小书,“喏,这是我买的书,爹娘同意了呢!” 墨语眨眨眼,“哦?怎么姜大叔他们就同意了?” 姜宁心满意足道:“因为我把大哥哥说的话说给爹娘听了,大哥哥人这么好,学问又很多,说的肯定对嘛。” “什么人好,哪里人好了,小宁怎么知道我人好呢,还有,大哥哥的学问懂的可不多哟,这个学无止境嘛。” 姜宁想了想,说道:“爹娘说大哥哥出手阔绰,心地好,也不盛气凌人,和那些富家公子都很不一样呢。” “还有,爹娘说他们没读过什么书,但是也觉得大哥哥说的很对,能让普通人都觉得对的道理,大哥哥就是个很有学问的人。” “不是和别人不一样,待人更平和一点就是好人,相反,不是盛气凌人,趾高气昂,那人就一定是个坏人。” 墨语揉了揉姜宁的头发,“重要的是看一个人待人待事,是不是发自内心的善良。” 姜宁露出迷惑的神情。 墨语说道:“没关系,现在的你不需要太懂,等你长大了就懂了。” 将那本姜宁还未看完的书籍递给他,墨语一边小口抿着热粥,一边说道:“这次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我尽量为你解答。” “好的,谢谢大哥哥。” 姜宁满心欢喜。 ———— “夫人,我先出门了。” 旁边大宅里,双鬓微白,皮肤微黑的棉衫中年男子推开大门,转身说了一句。 “好嘞,相公辛苦了。” 屋内收拾东西的中年妇女应声道。 中年男子关上门,听到旁边传来的若有若无的询问声,脸上笑意更甚。 不管怎么说,那位公子住在一旁都不是什么坏事,不是单单因为对方豪掷十两银子,小住一段时日,而是让本来有些沉默寡言的儿子变得开朗起来。 他没读过什么书,也不识几个字,也就是对生意铺子略有心得,虽然东奔西跑,日子还算过得去,可他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像他一般做个生意人,反而是希望他能多读些书,以前自己父母没有给到自己的,他希望都能给到儿子身上。 至于那本小人书,买了也就买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不管那位少年公子说得对不对,总是能博得一点好感的。 他当然不觉得那位年轻公子就比学塾的老夫子懂的多,只是因为对方谈吐举止都似乎颇为不凡,定然是哪家地位显赫的公子之流,能够交好,自然最好,就算不能,留个好印象,说不定到哪个紧要关头还能攀到一座靠山。 作为这一家之主,家里的顶梁柱,他一向都想得更多一些,也自认为不损人利己,所做的一切问心无愧,不过他就是觉得像他这样的人,不应该是他儿子所要成为的人。 中年男子远去,小宅中的墨语抬了抬头。 之前姜宁说的话其实他早就看出来了,那不是姜宁自己想要说的,而是那位姜大叔授意,其目的嘛,他不用猜都知道。 若是之前姜宁说那番话的时候没有眼神闪躲,不敢看他,兴许他还会相信一二。可惜的是姜宁太小,也不会说谎。 墨语倒是不觉得对方做的错,只是不对而已。 那位姜大叔有些市侩,生意人的市侩,总是觉得不能吃亏,若是能够赚上一笔,那就是绞尽脑汁,想方设法也要求到那一点好处,不管是看不见的还是看不见的。 好在姜宁还算可以,心性还未改变,不然他难免会有些失望。 喝完粥,为姜宁说了些好些书中的故事,其中的曲折之处,人心博弈之时,他也只是点了一二,并未讲明,就看对方能不能有所得,到最后得到的又是什么。 半晌,墨语喝完粥,姜宁也看了一些,问一了一些。 等目送着姜宁离开,墨语站在门口,似乎发呆了好一会儿。 随后墨语突然转头,那个转角处的小脑袋依旧是吓了一跳,听见那声惊呼声,墨语终于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 ———— “呼呼呼......” 抹了抹脸上的痕迹,小女孩使劲狂奔,气喘吁吁。 再跑过了一整条街道之后,她已经觉得自己喉咙火辣,呼吸都有些疼痛,似乎快要跑断了气。 那个人......那个人......那个人太可怕了...... 想起刚才那个黝黑深邃的眼神,她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熬过了这么多个寒夜,可是没有哪一天能如那个少年的眼神一般带给她如此寒意。 不能再去那里了! 小女孩停下脚步,直接坐在地上,反正这地面比她的衣服要干净一些。 现在行人不算太多,旁边便是一间铁匠铺子,热气蒸腾,烤得地面格外温暖,所以她干脆躺在地面,大口喘气。 恩,多少个寒冷的夜晚,她就是在这些温暖的地板睡着的。 不去那里的话......可是我还想看一看那个景象,我还好想知道那到底是什么! 女孩面色有些暗暗淡,脸色也不太好,脸颊有些凹陷,似乎是常年累月没有填饱肚子,身子薄弱不堪。 良久,女孩这才想起。 “他不会追上来吧?” “他想杀人灭口?” 她越想越怕,到最后地也不躺了,直接坐起身来。 可是刚刚起身,她便呆住了。 就在她身前,一袭白衣白冠束发的少年脸有笑意,半蹲着看着她。 不过小女孩没有将注意力放在对方的脸上,反而是注意到了对方撑着下巴的那只手。 那么一瞬间,小女孩眼中的恐惧之色一闪而逝。 墨语笑了笑,“很好看么?” 不知怎的,听到这话之后,小女孩没有那么害怕了,她下意识点头,有些不敢看对方的眼睛。 墨语抚掌笑道,“有眼光,我也觉得我挺好看的。” 小女孩表情愕然,之后脸色变换,精彩至极。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自恋的人? 墨语伸出手,丝毫不嫌弃她脸上的尘屑泥土,“哟,还挺不错的,就是长得有些寒碜了。” 我寒碜?你每天饱一顿饿一顿,也许还不如我呢! 小女孩翻了个白眼,说道:“别碰我!” 墨语耸耸肩,“行吧。” 他站起身,走到最近的一家包子铺,买了两个包子,随后一手一个,左右看了看,最终墨语选择了左边,然后一口下去,包子去了大半。 “呀,肉馅还很多嘛。” 嘴里吃着包子,墨语含糊不清说了这么一句。 坐在地上的小女孩狠狠瞪了墨语一样,因为那个讨厌的人当着她的面吃肉包子就算了,一边吃还一边挑衅的看着自己,要不是自己年纪小,说不定就要冲上前去,两拳把他打倒在地,然后抢过他手里的肉包子,一口一个,舒舒服服的吃下肚子,看他还敢不敢显摆! 想到这里,小女孩偷笑一声,随后笑出声的同时,她又马上闭嘴,看了眼将一个肉包子吃得差不多的墨语,变得面无表情。 “啪啪......”低着头,拍了拍身上的破旧棉衣,她慢悠悠起身。 然后在她刚要抬头时,一只握着一个肉包子的手掌递到她的身前。 “吓到你了,算是赔礼了。” 对面的少年说道。 小女孩看了看那个一直不断散发着诱人气息的大肉包子,又看了看白衣少年。 片刻后,她伸出手,试探性的摸了摸肉包子,白皙的肉包子染上了一点尘屑,在确定对方不是逗弄自己之后,她又猛地将那个肉包子抓在手中,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抱在怀中,狂奔而去。 墨语看着那个奔跑的小女孩,摊了摊手。 “还算机灵。” 墨语笑了一声,转身离去。 ———— 小女孩在街上奔跑,她每跑出一段距离,便看一看怀中,似乎怕怀中的肉包子突然消失,毕竟这对她来说太过虚幻了些。 “咕咚......” 跑到一处转角,小女孩背靠着墙壁,小心翼翼拿出怀中的肉包子,贪婪的深吸了一口气。 不管对方是出于好心,还是看她可怜,还是其他什么的,反正手里的肉包子是真的,不管怎么说,先把自己的肚子填饱了再说。 小女孩满心欢喜,今天可以不用饿肚子了! 她拿起肉包子,然后眼前一花,手中的肉包子便失去了踪迹。 她惊慌失措,“我的包子!?” “你的包子?” 熟悉的嗓音响起,小女孩惊慌的神色变为愤怒。 “袁义!” 她扭头看去,那个衣衫褴褛,头发凌乱的的少年满脸得意,把玩着手中r那热气腾腾的包子。 “怎么?有事么?” 袁义瞥了眼她,“你哪来的肉包子?你有钱么?” 他上下看了眼小女孩,眼神不屑,嗤笑一声,“怕不是偷的吧?” “你以为我是你?” 小女孩冷笑一声,“偷鸡摸狗的袁义,这里哪个人不认识?” 袁义摸了摸下巴,“哦?原来我这么出名么?” 小女孩上前一步,猛地探出手,“把包子还给我!那是我的!” 袁义灵活躲闪过去,说道:“你有什么本事证明这个包子是你的?要不你叫它一声,看它回不回答你?” 小女孩眼神凶狠,猛地扑上去,只是袁义似乎早就料到了一般,伸出一直脚,踹在了小女孩的肚子上。 “嘭!” 小女孩摔倒在地,吃痛之下,她暂时无力爬起。 袁义见状,脸上的得意之色更甚,他慢悠悠将肉包子递到嘴边,然后...... “吭哧!” 一口将包子吃下了大半。 “你!” 小女孩瞪大了眼睛,看着对面的少年。 “怎么着?这是我的包子,我吃了又如何?” 将剩下的包子塞进嘴里,袁义示威一般瞪了眼小女孩,“哟呵,还敢瞪我?” 他作势捋起袖子,抬起一只脚。 见到小女孩有些畏惧的缩了缩身子,袁义大笑一声,转身离去,“切,胆小鬼!” 临走之时,袁义伸出手掌,手指弯曲,只留一根小拇指。 小女孩捏紧了拳头,牙齿咬的咯吱作响,等到少年走远,她撒气一般捶打地面,打到双手通红也恍若不知。 良久,小女孩才起身离开。 她摸了摸自己干瘪的肚子,嘴里嘀咕一声。 “要是我能够变得比你厉害,袁义,你死定了!” 她眼神坚定。 在街上走了许久,小女孩没看见往常的那些“熟面孔”,那些愿意主动施舍给她一点食物的“傻子”。 其实以她此时的状况,在一处街角蹲下,然后小声哭泣,对周围的那些人诉诉苦,说自己无依无靠,定然有人愿意施舍一点,可是她不愿,也不想像袁义一样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 可是自己等着别人主动施舍,又实在是有些“没脸”。 只是这大冬天的,有什么能挣钱的行当也轮不到她,她也无奈的很,好在还有一家家铁匠铺,她才不至于在哪个夜晚一睡不起。 走着走着,她抬头一看,前方的景象似乎有些熟悉? 不是那个人住的地方么? 小女孩犹犹豫豫,最后肚子实在是饿的咕咕叫,她一步三停,慢悠悠来到那扇门前,抬起手又放下,反反复复了十来次之后,她抬起头,看了看那扇对于她来说如若天堑的大门,颓然收起了手,低头离去。 “芝麻呀芝麻,你有什么资格腆着脸去?别人偶尔发发善心而已,你还当真了?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走了几步之后,她转过后,看了良久,最后加快了脚步,那急促的身影似乎是怕自己反悔一般。 小女孩走后,一道白色身影立在墙头,衣阙飞舞,长剑轻轻晃荡。 墨语不知何时在墙头立着,也不知立了多久。 直到人声嘈杂,一座座商铺打开房门,街上人来人往,墨语翻身落入院中,没了声息。 第二百零八章 善恶尽头,自有决断 “大哥哥,开门呀。” 翌日清晨,天际刚露出一抹灿烂光华,小宅的院门便被叩响。 不说对方有何等的心思,这勤奋态度似乎骗不了人。 墨语推开门的时候,姜宁轻微抖着身子,拿着热气腾腾的早点。 “冷着了吧,快进来吧。” 墨语接过早点,轻声道:“都说了不用这么麻烦的,如果早上起来我饿了的话会自己去买的。” “大哥哥,只是多一人的早点而已,娘亲她顺手就做了。” 姜宁背着手,抬头看着身边的笔直身影,笑着说道:“这是我们家的一点心意而已嘛。” 墨语腾出一只手,揉了揉姜宁的脑袋。 “大哥哥,这样揉脑袋会不会长不高啊?我还想等长大了和长得和大哥哥一样高呢。” “不会的,大哥哥这样能让你快快长大,不过这可是个秘密,你可不能告诉别人。” “哦。” 墨语问道,“小宁今天什么时候去学塾啊?” 这几日的相处下来,姜宁没了之前的拘束,他自己爬上了凳子,坐在上面,摇晃着双腿。“等大哥哥吃完我就去。” 墨语点点头,“行,那我就吃快些,免得让小宁你迟到,被老夫子罚站打手心,我可是被夫子打过手心的,那滋味一点都不好受。” 姜宁笑着道:“不用那么急的,反正时间还来得及嘛。” “老夫子人也很好的,只要我说些好话,就算是迟到了也不会罚我的。” “那可不一定。”墨语想了想,小声说道,“有时候你的夫子有可能突然小心眼儿,想着惩罚你一下,正巧没什么借口,你一迟到......” 姜宁凑到墨语耳边说道:“大哥哥,是不是你以前也被夫子罚过呀。” “没有!怎么可能!” 墨语正色道:“你大哥哥我以前可是夫子乖乖学生,从来没有受过罚,我夫子以前还使劲夸我来着。” 姜宁眯着眼咯咯大笑,“大哥哥,你在说谎哦。” 墨语好不尴尬,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问道:“小宁怎么知道的?” “看出来的啊,大哥哥你的表情太明显了。” “有这么明显么?” 墨语摸了摸鼻子,将碗碟递给姜宁,“麻烦你了哦,小宁。” 姜宁双手撑在凳子上,一跃而下。 “不麻烦,不麻烦。”他抱着碗碟快速离开,在出门地时候还不忘回头说道:“我很快就回来了,大哥哥还要教我哟。” 墨语笑着颔首,“好。” 站在门后,墨语一手背在背后,看着姜宁风风火火的回家,去背上自己的小书箱,一路小跑着去往城另一头的学塾。 随后墨语身形摇晃,身形如缥缈云烟,蓦然消散。 躲在暗处的小女孩大惊失色。 耳旁有清冽嗓音响起,“喂,小朋友,你在干什么呀?” 小女孩猛的转过头,见着的是那抹熟悉的声音。 她强压下心头的震惊与惧意,稳住嗓音,“关你什么事?” 饶是如此,当她说出口时,依旧是带着颤音。 “怎么不关我事了?你天天偷看我,我还没和你计较呢。” 墨语微微弓着上半身,慢慢探出手臂。 眼见那只手朝着自己的咽喉处探来,小女孩身子剧烈颤抖,静静这么一眨眼的时间,她额上一滴冷汗滑落。 起初她的想法是,“他动手了,我要死了?......” 随后她突然觉得似乎就这么直接死去也还算不错,总好过这样的日子。 只是原本以为对方会扼住自己的脖子,结果脸颊处传来温和的触感。 她睁开眼,看见对方以拇指触摸她的脸颊,似乎在为她擦拭脸颊上的尘屑? 她既羞又怒,“你干什么?” 难道对方是有那些变态恶心嗜好的富家公子?若真是那样,她就算直接一头撞死在墙上,也不让对方得逞。 “干什么?”拇指与食指摩挲下巴,墨语说道:“看你怪......傻气的,逗逗你,不行么?” 小女孩面无表情看着白衣少年,后退着离开。 “哎,等等。” “干什么?” 小女孩一脸警惕看着墨语,她全身绷紧,随时准备拔腿就跑。 虽然不知道前面的人是什么怪人,有什么奇怪诡异的本事,但是她总不能坐以待毙吧?不然就这么死了倒是一了百了,就是怕死了之后,在那什么幽冥地府被那不知死到哪去的爹娘念叨,说什么死的憋屈。 那可不行! 她本来就活的这么憋屈了,不能死了也憋屈! 墨语伸出另一只背在身后的手,手中还有一个热气腾腾的早点。 “饿不饿?” “不饿。” 小女孩只是犹豫片刻就果断说道。 随后她直接转身,毫不拖泥带水,只是一边走着,她的肚子一边咕咕作响。 好在那人看不见她的表情,不然她可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墨语没在叫住对方,而是将手中的早点高高抛起。 “那我扔了!” 墨语咧咧嘴,转身离开。 小女孩停下身子,转过头,她想着:“这世上怎么有这么可恶的人?” 背对着小女孩,墨语嘴角勾起一丝微小幅度,然后他往后一掷,点心脱手,往后方落去。 看着那点心晃晃悠悠朝她飞来,小女孩咬了咬嘴唇,十分纠结。 接,还是不接? 眼看点心就要落地,她上前一步,身子轻轻跃起,将点心静静抓在了手心。 “奇怪,怎么还是热的?” 她双手通红,本该冰冷无比,在接触到点心之后,手心竟然传来了灼热之感,抬头看去,那小宅大门紧闭,那个诡异的白色身影也不见踪迹。 她忽然脊背发麻,双腿发软。 那个人难道是......鬼!?可是鬼不是应该晚上出来的么? 不管了,这次先把它吃进肚子再说! 摇了摇头,她直接将点心往嘴巴里送去,大口吃着,生怕吃的慢了,那个令人厌恶的混蛋又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从她手中抢走这“来之不易”的食物。 吃的双颊高高鼓起,近乎快包不下,小女孩这才松了口气。 “这下不用怕了。” 点心入了口,她拍拍手,慢条斯理咀嚼着嘴中的点心。 “真甜!” “真好吃!” 吃饱了之后,她心满意足走了。 “嗯哼嗯哼......” 哼着小调,小女孩双手摇摆,在填饱肚子之后,似乎看周围的景色都暖了许多。何况她现在浑身暖洋洋的,格外舒服。 “打死他,打死那个小兔崽子!” “抓住他,千万别让他跑了!” 慢悠悠走过了几条街,正想着该不该看一看,心里嘲笑下那个极度惹人厌恶的袁义时,她听见前方都打骂声。 从人群的缝隙中挤进去,她看见几个大人一脸凶戾表情,正拉扯踹打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 袁义? 那个鼻青脸肿,嘴角和鼻孔溢血的少年若不是那身醒目的衣裳,她一时半会儿还真认不出来。 随后听着那几人的嚷叫打骂声,她这才知道袁义似乎昨晚去别人家偷了东西,而且还是什么极其贵重的首饰之类,等早上离去的时候惊动了主人家,被人抓了个正着。 她在心底冷笑一声,“活该!” 袁义双手死死抱住头,“我没有!我没有偷你们的东西!” 围观的一人嗤笑一声,“没有?这里谁人不知道你是个偷鸡摸狗的小子?被人抓到了还不承认,你也是够可以的啊,不过承不承认都没关系,哥几个去报官便是,大刑之下,看他招不招!” “对,抓这小崽子去见官!” 袁义依旧大声嚷嚷着这一句,“我没有偷东西,我没有!” “不信你们可以搜我的身!我没有偷!” “谁知道你把东西藏到哪里了,让我们相信你的话,你做梦吧。” 虽然被打的鼻青脸肿,袁义依旧中气十足,他吼道:“你们没有证据,不能抓我!” 就在这时,一人高声道:“我知道他把东西藏在哪里!” 听见这话,众人纷纷侧目,想看一看是谁在说话。 是她! 袁义的脸上露出惊恐神色,她怎么在这里!? 不行,不能让她说出来! 安然受着四面八方的注视,小女孩丝毫不显慌乱,她看着被两个成年男子按着的袁义,嘴角扯起一丝讥讽的笑容。 “他喜欢把东西藏在......” “你敢出卖我!?我杀了你!” 一声暴喝,袁义满脸狰狞神色,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来的力气,竟然挣脱了两个成年男子的手,从他的后腰处拔出一把巴掌大小的匕首,朝着小女孩冲来。 眼见对方一脸不要命的架势,周围的人赶忙后退,只有那个小女孩呆愣着,似乎被眼前的突然发生的一切惊到了。 “怎么办?逃?” 以她的身板能逃过袁义? “那求救?” 小女孩看了看周围,旁边的人都纷纷远离了她。 一眨眼,袁义已经逼近了她的身前,那短小的匕首寒芒冷冽,似乎都能照出她惊慌失措的表情。 真的......要死了? 不行,就算要死,也不能死在他的手里! 就这么想着,在令人惊诧的目光之中,那个原本呆滞的小女孩身子突然后退了一步,又诡异的往右边侧开,险之又险的躲开了那把匕首。 袁义见对方躲过了自己的这一击,在惊讶的同时,又继续准备挥舞匕首,欲要将眼前这个该死的叛徒一刀割喉! “咔!” 脚下有轻微的响动声传来,袁义脚尖剧痛,他低下头,看见的是一块突兀出现在地面的石头,而他的脚尖不偏不倚,正正好踹在了上面。 “嘶!” 袁义痛的倒吸一口冷气,同时身形不稳,朝地面摔倒下去。 “抓住他!这小崽子还想伤人!这些大家伙都看着呢,他可跑不掉了!” 见袁义摔倒在地,他身后的那几个成年男子一拥而上,夺下了袁义手中的匕首,“这把匕首收好,这可是这小崽子伤人的物证,到时候还要麻烦大家做个证。” 原本四散的围观众人再次聚拢,应和道:“对,我们给你们作证。” “还有这个小姑娘,你没事吧?” 小女孩摇了摇头,她脸上有些茫然,似乎还未反应过来。 “小朋友,这小崽子的东西藏在哪里?” “小朋友,小姑娘?” “啊?哦。”小女孩回过神来,她看了看双手被擒,一脸凶狠的袁义,说道:“就在他鞋子里,他的鞋底有夹层,专门藏偷来的东西的!” 有人恍然大悟,“难怪这小子穿的破破烂烂的,一双鞋子竟然好好的,原来是另有玄机。” 袁义脸色大变,对着小女孩恶狠狠吼道:“混蛋!畜生!老子不会放过你的!” “啪!” 从袁义鞋底的夹层取出丢失的首饰,那个男子直接朝着袁义甩了个耳光,“你算什么东西,还不会放过别人,我们会放过你?下辈子好好在牢里待着吧你!” 小女孩笑了笑,面容灿烂,“我等着。” 淡淡说完这句话,小女孩从人群中挤了出去。 她可懒得去关心之后的事情,她只是很好奇刚才发生了什么,她为什么能躲得过去,袁义又为什么摔倒? ———— “将军,我们到了。” 数千人的军队抵达弛岤关,早就接到消息,等在城门的李俒等人见到军队前方为首的个将领,一脸谄媚与恭敬,“诸位将军,下官在此恭候多时了。” “滚!守你的门去,要你恭候,我们不认得路?” 左边的银纹玄甲偏将呵斥一声之后,抬起左臂。 “众将听令,立即入城,前往烜机营!” “是。” 带头的女将军自始至终没有言语一句,也没有看李俒几人一眼,她率先入城,良久,一句轻飘飘话语才落到副将的耳中,“你们安置妥当,至多半月,准备出军。” 两名副将低头合手,“是,将军!” 女将军骑着那匹神异鳞马,消失在街头一角。 金纹玄甲副将冷笑一声,“一个屁大点的城守,也想攀我们将军的关系,你也配?” “小子,你新来的吧?去问问你上面那个谁,要不是将军大人不与你计较,你的头颅能不能放在你肩上还说不定呢!” “老魏,走了。” 银纹玄甲副将嗤笑一声,“难怪这辈子也只能当个守城的,一天到晚除了歪脑筋,连战场都不敢上,哈哈......” “哎,老秦,等等我啊。” 他驾马追上金纹玄甲副将,只留下羞愧难当的李俒等人。 之后经过城门的兵将都是一脸讥讽笑意,看着那个无地自容的守城头领。 两炷香的时间,李俒觉得这就是自己这辈子最痛苦,最煎熬的时光了。 等所有兵将和军资入城,李俒不敢去看手下的目光,灰溜溜逃了。 第二百零九章 风起云涌,山雨欲来 驾着长须拂动,四蹄水汽缭绕的麟马龙种,女将军入了城西的一处府邸私宅。 朴素的宅院门房打开,只有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微微躬身,候在一旁。 进了门,将头铠取下,一头墨染的青丝如瀑垂下。 拍了拍麟马的脖子,女将军卸下甲胄,对躬身着的老人吩咐道:“我出去一趟,不用等我了。” “是,将军。” 这处私宅本是当年女将军立下战功,大越封赏,曾经不说金碧辉煌,富丽堂皇是有的,毕竟堂堂一座将军府,又是关隘重地,该有的脸面不能少,只是女将军并不喜欢那些华贵的砖瓦檐角,宅子中的名贵书画了是一律送人,连几十名下人也只留下了老人和几名杂役。 老人在多年前就负责此处将军府,负责打理府中上下事宜,虽然只是个管事,但论地位,也不比一位偏将差多少,更何况老人曾经也是沙场上退下的猛将,没有找个地方颐养天年,而是主动要求来此将军府,多年来,兢兢业业,任劳任怨,亦是不多嘴半句。 当然,这么些年来,他也把那位名震大越,甚至是名震大半个中洲的女将军的所作所为看在眼里。 每年战事有变,女将军便会跨越大半个大越版图,在这里和极东边的淮水之间来回跑,不可谓不辛苦。 “其实将军她还挺年轻的?” 将蛟鳞马牵到马厩,老人自言自语一句,随后他又自嘲一句,“呵,我这是操的什么闲心?难道真是没事干?” 走在街上,其实此地的百姓并未有哪些人能将卸下甲胄,去掉头铠,以真面目示人的那位女将军认出来。 更无人能想得到对方竟然如寻常女子一般,会逛街闲游。 在大越子民心中,那位女将军可是常年奔波于战事频发之处,不然哪里能打下那赫赫威名,震慑对大越虎视眈眈的诸国。似那般的奇女子,不说如传闻一般人高马大,虎背熊腰,定然也是迥异与常人的吧? 已成为“寻常”女子的女将军背着双手,逛着一家家的兵器铺子。 这一路上可没少人往她脸上瞧,毕竟一位相貌清秀,却又英气非常的女子可是很惹人注目的。 不过那些人往往是只是一眼,便再也不敢瞧了,因为那位英武女子目光就算不触及到他们,也有股奇特的压人气魄,稍加多看一眼,双目胀痛,心头胆颤都还算好的,有两个管不住自己双眼,心思不正的流氓地痞,就因为多看了一眼,双目剧痛,一时半刻都无法视物,只能扶着街边墙角哀嚎不止。 “奇怪,我记得就在这附近的啊?难道这一两年没来,我就找不到了?” “不应该啊......” “还是说这里的铁铺开的太多了?” 走进了一家家兵器铺子,又失望的从其中出来,英武女子眉如新月,微微皱起,喃喃自语片刻。 在找寻许多家铁铺之后,终于,女子眼睛一亮。 “找到了!” 人声嘈杂的街道上,就在前方不远处,那个熟悉的身影热络的吆喝着。 英气女子加快了步子。 “哎哟,这位客人,我看你身形魁梧,是个练家子,要不要买一把趁手的兵器?我们这家铺子可是这里最好的,绝对童叟无欺。” “不买,滚。” 相貌普通,有些彪悍气息的妇人瞪了那人一眼嘀咕道:“嘁,没眼光。” “啪!” 突然,一人轻轻拍了拍妇人的肩膀。 妇人脸上怒气隐现,“谁啊!动手动脚的,老娘可是名花有主的!” 正当妇人要破口大骂之时,一双手轻轻遮住了妇人双眼,一声略显轻佻的低沉嗓音响起,“猜猜我是谁?” 妇人先是愣了愣,随后面露喜色,“小双,你这小妮子,竟然还知道回来呀。” 随后妇人面色微微一沉,低声道:“是那边的战事?” 英气女子点头,“得到暗探来报,有其他地方的百家修士插手。” “那可有些麻烦了......” 妇人呢喃一句,随后拉着英气女子的手,走进了铁匠铺子。 “走,咱们里面说。” 刚踏进铁匠铺子,突兀的清脆捶打声传入耳中。 “叮!叮!” 铁匠铺中,憨厚男子赤裸着上身,他身躯上一条条纵横交错的伤疤在火光之中不断跳跃,宛若活物。 “相公,快来看看是谁来了。” 男子头也不回,他擦了擦额头的热汗,笑着道:“是双兮啊。” 英武女子站在一旁,轻声道:“义父......” “怎么,你这个大忙人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啊?” 妇人上千两步,揪住憨厚男子的耳朵,“瞧你说的什么话,什么叫有空到你这里来?没空就不能来了?小双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还稀罕你了?” “哎哟哟,夫人,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男子吃痛,只能嘴上求饶道:“我的意思是双兮来这儿肯定是有事嘛,哎哟,夫人轻点......” “哼!”妇人冷哼一声,松开了手,随后她一脸笑意,挽住了燕双兮的手臂,“小双,你义父不会说话,咱们甭理他!” 男子苦笑一声,他看了看手中炙热的锻铁,又重新挥舞锤头,一下下敲击在上面。 “德行。”妇人白了他一眼,转头对燕双兮说道:“和我说说,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元戚才让你大老远跑了一趟。” 若是有旁人在此,听见妇人直呼大越皇帝的名字,说不定就要指着她的鼻子大骂,而铁匠铺中其余二人却似乎早已习以为常。 燕双兮娓娓道来:“是有百家修士在北边的一国压了重注,似乎是前几年有个不错的苗子拜入百家中的一家。” 妇人点点头,“哦,原来是鸡犬升天。” “不过谁让元戚对百家不感冒呢,那些有意向的百家不是大都跑到大夏去了?” 燕双兮说道:“陛下的意思是,大夏此举,同与虎谋皮无异,最后得利的,估计还是那些修士。” “也是,那些修士可一向不做赔本的买卖。” “那小双你准备......” “我已飞剑传讯,请观湖书院定夺,毕竟修士插手还轮不到我管,就是不知道他们从哪里寻来了两位七重天的武夫,估计有些棘手。” 妇人听后,拍拍胸脯说道:“没事没事,两个七重天而已,你义父没问题的。” “夫人......” 妇人扭头,大声道:“怎么,你还有意见了?” “没......没有,我哪里敢啊,夫人。” 妇人得意的抿了抿嘴,“就知道你不敢。” 见到憨厚男子被噎的说不出话来,燕双兮掩嘴直笑。 “义父既然不过问这些,就别为难他了,只是如果有人暗中出手的话,我希望义父能够看一看,别让这城中的百姓遭了殃。” 妇人说道,“这个的话应该没问题的,是吧?” “是是是,夫人说的对。”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妇人心满意足道:“小双啊,你放心,要是你撑不住的话,直接给我们说一声,你义父就算违背誓言也要去救你的,放心好了。” 燕双兮眯着眼笑道,“知道了,还是您和义父对我最好了。” 妇人使劲拍了下大腿,“那可不,咱自家闺女,我们不对你好,谁对你好,那个元戚?我呸,还是你叔叔呢,哪点像个当叔叔的样,整天就盘算这打着打那的。” 见到燕双兮嗔怪的眼神,妇人连忙摆手,“好了好了,咱不说他,说说你这两年过得怎么样,淮水那边有没有人欺负你?放心,有我和你义父给你撑腰呢!” 听着两人聊着家常,依旧在打铁的憨厚男子无奈摇了摇头。 要真有那么简单,燕双兮有何必连军营也不去,专门走这一趟,看来那边的修士似乎有什么法子在儒家那边蒙混过关,而且图谋甚大,说不定就是要在大越的版图上划上一道,吞下万里的江山。 可惜的是当年和人打赌,输了赌局,只能跑到这里打上百年的铁。 不对,似乎当年那人就是......商家? 男子眼睛眯了眯,神色稍显阴沉。 ———— “大哥哥,我回来啦。” 天边云霞之中,日光缓慢下沉,背着小书箱,姜宁还未等跑到小宅外,就已经开始高声呼唤起来。 旁边大宅中头发挽成发髻,长相颇为秀丽的中年妇人双手叉腰,微微嗔怒道:“宁儿,现在回家了都不喊娘亲了,喊你的大哥哥去了,难道你的大哥哥给你吃给你穿么?” 姜宁挠挠头,嘿嘿一笑:“娘亲,我回来啦。” 他快步跑进屋子,将书箱放下之后,有马上风一般跑出了宅子。 “娘,我去大哥哥那里了,等会儿回来!” 妇人无奈摇了摇头,“这孩子。” 跑到小宅门口,姜宁想也没想,直接推门进去。 “大哥哥。” 如他所料,墨语依旧如往常一般坐在院子中“发呆”。见到姜宁,墨语从出神的状态中回过神来,“今天这么快就回来了?” “是啊,今天老夫子说的东西太简单了嘛,我都懂了,就不用和他们一起留在学塾啦。” 姜宁昂着头笑道:“大哥哥,我聪明吧?” 本以为墨语会高兴的夸奖自己一番,可是对面的墨语面色沉下去,说道:“小宁,你懂了自然好,但是因此有些骄傲,落在别人眼中,兴许就是自满了。” 姜宁似乎没注意到墨语的脸色,理所当然道:“我管他们做什么,他们怎么看是他们的事情嘛。” 见墨语脸色越发阴沉,姜宁突然有些害怕。 “他们自然是他们的事,可是他们的议论呢,说你的父母呢,说你爹娘管教无方,教你以鼻孔看人,你觉得没关系?” “他们......他们敢!” “为什么不敢?还是说你觉得你做的对?” 姜宁说道,“可是我没错呀......” 墨语说道:“我说过了,无错不代表对。对错的界限本就没那么分明,只是我们认为的对错结果,不应该影响到自己最亲近的人,让他们饱受争议或是因此受到伤害,那样的话,就算不是错的,对于自己和亲人来说,和错了有何分别?” 姜宁眨眨眼,双手纠缠在身前,轻声道:“我知道了......” 墨语摸了摸姜宁的头,轻笑道:“光是知道还不够,一定要记在心里。” “嗯!” 墨语抬起头,在小宅外面,那未能关好大门的缝隙中,有人影一闪而逝。 小宅外面,一身有些破烂的棉衣的小女孩紧紧靠在墙壁,双手捂着胸口,小声喘息。 “就差一点就被发现了......” 她当然不是来这里碰运气,看那个白衣佩剑少年能否再施舍一点吃的,按理说没了袁义的压迫,她的日子相较于前好好上许多,而且那个小胖子对她十分照顾,有什么吃的都愿意分她一半,可是不知怎的,她就是不由自主,鬼使神差的想要接近这里,想着能不能看一看这一辈子都难以见到的诡异情形,不管是被吓死,被杀人灭口,她的内心深处,竟然都无法拒绝。 在外面等了许久,那房中的少年似乎没有发现她,她又鼓足了勇气,挪动脚步,来到缝隙门口。 刚准备探着头,往小宅中看去,一只明亮的眼睛出现在她的眼前。 “啊!” 她尖叫一声,脚下一滑,直接摔倒在地。 见着对面比自己还小一些的小女孩一脸惊慌,姜宁摸了摸后脑勺,有些尴尬,“那个......吓着你了,不好意思......” 姜宁推开门,伸出了手,“喏,起来吧。大哥哥请你进去。” 姜宁露出温和的笑容,弯着身子,一首撑着膝盖,一手递到地上小女孩的身前。 小女孩看了看姜宁,有不动声色瞄了一眼小宅内。 那个醒目的白色身影似乎正背对着她。 小女孩并无动作,她看着姜宁的手掌,沉默了许久。 姜宁还以为对方是怕他,连忙说道:“我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传个话而已。” “啪!” 一掌拍开姜宁的手掌,小女孩飞快起身,头也不回的往街头跑了。 “都说了我没有恶意了......” 姜宁嘀咕一声,回到了宅子中,将大门轻轻关上。 街道尽头的转角,小女孩露出半个脑袋,在看了许久之后,她轻微的脚步声才慢慢远离。 第二百一十章 戟如雷霆 在院子里安心静静等候一旬之后,在感受到魂魄越发凝实,墨语倒是没有如之前那般心急。 似修行这般事,终究是不能急功近利的,一步一步稳扎稳打才是最为安全,最为正确的路子。 今日喝过隔壁宅子里送来的热粥,墨语收拾了下行李,也就是他闲来无事买回来的各种书籍,至于那些信笔涂鸦的字画,丢了又舍不得,留下来也似乎并不是个好归宿,最后墨语心一横,干脆一把火烧了取暖。 所以一大早,姜宁就看见了一脸肉痛的墨语,有些不明所以。 “小宁,你待会儿什么时候去学塾?” “大哥哥,这两天休息呢,不用去啦。” 姜宁在院子中踮着脚尖,看着墨语收拾房中有些散乱的物件,“大哥哥,你在干什么呀,要不要我帮忙呢?” “不用。” 墨语顿了顿,“小宁,我该走了。” 原本一脸笑意的姜宁表情凝滞。 “大哥哥,你在......说什么?” 墨语笑着道:“我在这里待了这么久,总不可能一直这样吧?” “可是......可是......”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老夫子没有教过他,他也是知道的,可是没想到这一切来得太快,也太突然。 眼前这个一直悉心教导他,同他讲一些奇闻异事的大哥哥就要走了?从此离开他的生活,此生也不知道能不能再见面? “可是我还没准备好呢......” 姜宁呢喃一句,眼神黯淡。 随后他转身跑出小宅,大声喊道,“爹,娘!” 不消片刻,隔壁大寨之中的姜黎夫妇牵着姜宁的手,来到小宅。 最先开口的是姜宁的父亲,“墨公子,你这是要走了?” 挽着发髻的妇人犹豫片刻后,说道:“公子,要不再多留几天吧?小宁儿他特别喜欢你,公子你就这么走了,小宁儿肯定会伤心的......” “夫人,小宁有他自己的路要走,有我没我都是一样的,我总不能一直待在这里吧?毕竟还有些事呢......” 最后一句是墨语特意说给姜黎夫妇听的。 妇人面色有些尴尬,她还以为对方会看着这些日子的早点情况多留两日,哪里知道对方是如此......直白。 “小宁,你先过来一下,我和你说一些事情。” 妇人还在考虑着要不要放开姜宁的手,旁边的姜黎就一把拽开了她的手,瞪了她一眼。 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妇人,天大的好事就要落在头上了,结果还在考虑要不要伸手去接? “小宁,快去快去,你大哥哥呃逆说说悄悄话,你们也好道个别。” 姜宁眼眶微红,走到墨语身边。 “大哥哥......” 墨语半蹲下身子,看了眼姜黎夫妇。 姜黎十分识趣的拉开了自己的娘子,满脸笑意,退出了小宅,“公子你们聊。” 出了小宅,他又瞬间换了副脸色,对身旁的妇人呵斥道:“你怎么回事?是不是天天待在家里变傻了,好事当头了还不自知?” 妇人十分委屈,“我只是......只是怕那位公子......” “你也不看看别人的衣服,纤尘不染的,这么多天你可曾见到他换洗?说不定就是最上等的衣料,要是往深处想,一位世家豪阀出来的公子哥,说不定就是法袍傍身,这么一位贵人,就是从指甲缝里扣一点东西,也够咱们一生无忧。” 妇人低眉顺眼道:“知道了。” 好在结果不坏,姜黎也不想和自己夫人太过计较,发泄一番后,他拉起了自家夫人的手,“好了,夫人,你就安心待在家里,不该管的就别管,咱们这次可是好事临头了。哈哈,这天上还就真掉馅饼咯......” ———— “小宁,我是不是说过,男子汉大丈夫,一向是有泪不轻弹的?” 墨语半蹲在地上,一手放在腿上,一手摸着姜宁的脑袋。 “嗯!” 姜宁揉了揉肉眼睛,看着墨语说道,“我就是有些......有些舍不得大哥哥......” “这事很正常的,比较咱们相处了这么久嘛。以前我的夫子同我说过,分别是为了更好的相逢,咱们以后说不定还能见面呢。” “真的么?” “那是自然,我可从来不......咳咳,一般不骗人。” 墨语摸了摸鼻子,轻笑一声。 “好了,就要走了,大哥哥我没什么东西,不知道该送你什么,在琢磨了两天,我还是觉得为你做了个这个。” 墨语从怀中摸出一根木头雕刻的发簪。 “我的这个呢,是我夫子送的,所以不能送你啦。”墨语指了指自己的头顶,又将木质的发簪放到姜宁的手中。“来,我特意照着我的玉簪为你雕的,看看喜不喜欢。” 姜宁小心捧着那根木簪。 木簪十分精致,两边和底端都有云气纹路,而且两边各刻有几个小楷,一边是浩然正气,一边是顾道无踪。 “喜欢!” 姜宁紧紧握住木簪。 姜宁的木簪所用木料并不算太好,是墨语小时候在山上得到的一节木桩残余说做。以前他的脸盆和背篓都是用那截木桩自己做的,现在还在他的须弥物中保留,做完那些之后,留存的木料本就不多,如今为姜宁做了一只木簪,剩下的木料也就只剩巴掌大小了。 “喜欢就好。” 同往常一样,墨语揉了揉姜宁的脑袋,不过这一次他用了些力,将对方的头发揉的凌乱不堪。 “一件小玩意儿而已嘛,干嘛哭鼻子,不是说好了么?” 姜宁低下头,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他用手臂遮住眼睛。 “我......我只是太高兴了,大哥哥不用管我的。” “好吧。”墨语点点头,“接下来我还要和你说一件事,你要谨记在心,千万不要对别人说,就算是你的额爹娘也不行,能答应我么?” 姜宁停顿片刻,点了点头,“能。” 墨语说道,“我给你的这根簪子呢,好好收着,千万别扔了,当然,如果实在是留不下它,也不用强求。等你长大了......” “嗯......”墨语想了想,“差不多等你十六七岁吧,你可以去一个叫做观湖书院的地方,当然,必须是你一人独自前去,不能让爹娘陪同。” “我呢,自然希望你能一人走到观湖书院,不过若是不行,在路上的时候寻两个可以相交的朋友同行也不错,记住了么?” 姜宁重重点头:“记住了。” “不过大哥哥,观湖书院在哪里呀?” “在大越邻国的大夏版图中央。不过路途有些遥远,就怕你......” 姜宁看着墨语,眼神明亮,“我不怕!” “很好。” 就在这时,小宅外面有人敲门,“小宁儿。” 姜宁转过头,应了一声:“诶!” 墨语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我走了哦。” “啊?” 再次看向墨语的时候,姜宁的身边空荡荡的,墨语已不见踪迹。 外面“无意”偷听的姜黎夫妇听着小宅中没有丝毫动静,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在按耐不住以后,推门而入。 小宅中,姜宁呆呆站在那里,看着推开门的姜黎夫妇,除此之外,宅子中并无其他人的踪迹。 莫名的,姜黎夫妇二人齐齐打了个寒颤。 “小宁儿,那个墨公子呢。” 姜宁有些失神,喃喃道:“走了。” 姜黎急忙问道:“那他给了你什么?” “这个。” 姜宁摊开手心,那根精致的木簪静静躺在他的手心。 “就这个?” 姜黎瞪大了眼睛,有些难以置信。 随后他犹不死心,继续盘问着姜宁,以为姜宁对他隐瞒了什么好处,不愿同他们说。 不过不管他如何询问,那一向乖巧听话的姜宁都对此闭口不言,只是静静握住那根木簪,一直失魂落魄的站在小宅之中。最后姜黎实在无可奈何,觉得只能等日后靠着日积月累的嘴皮子功夫,看能不能让姜宁开口,反正姜宁还小嘛,说不定时间一长,那些什么约定啊什么的就会忘之脑后了。 “不过说起来,那人究竟留下什么呢?” 至于那跟木簪,就算是赠给姜宁的,可要说没有其他的了,打死他都不信。 ———— 这些日子,西街的一家家铁匠铺子里,那些打铁师傅需要城外东面山中的红色矿石,为此开出了不菲的价格。 一颗在常人看来毫无用处的矿石,那铁匠师傅开出了二两银子的天价。要知道一把上好的兵刃也不过几两银子,就算是经过特殊锻造,吹毛断发的利刃,最多也不过十几二十两银子,一块还未融化提炼的矿石都能卖到二两银子,可见最近铁匠铺子生意实在火爆非常。 一身旧棉衣的小女孩掂了掂手中的二两银子,又紧紧拽在手中,满脸喜色迅速隐藏下去。 这些日子她可真是转运了。 先是袁义被抓到了大牢,听说没个几年别想出来,然后是她找到袁义平时藏纳东西的地方,搜刮出了一些铜板和一块赤红色的奇怪石头,最后她在闲逛之时,发现了旁边的铁匠铺子拿着她想扔掉的赤红色石头交易,那惹人烦的石头竟然能卖足足二两银子,她一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钱! “这下子可以让我挨过好一个......不对!至少是两个冬天!” 她美美想着。 “现在去哪里看看呢?” 走着走着,她鬼使神差走到了那条这一旬都未踏足的那条小街。 在街角转身,她一眼便看见了那个曾经吓了她一跳的小孩坐在小宅门口。 小女孩轻轻踮着脚尖,蹑手蹑脚的走过去。 小宅的院门大开,而那个小孩一脸落寞的看着手里的一根小木棍。 “他在干什么?那个人呢?” 怀着好奇,小女孩悄悄靠近。 “大哥哥走了。” 蓦然,小孩开口说道。 小女孩心头一惊,下意识后退了两步,身子紧绷。 她已经如此小心,也没有发出半点声响,那个小孩头也不抬,怎么可能知道她靠近了?不过随后她又被对方的那句话惊了一跳。 那个人走了?小心往前面挪了两步,她弯下身子,探出脑袋,往小宅中瞥了一眼。 似乎真的不见了? 不知怎的,在确定了之后,她竟然有些失落,又似乎悄悄松了一口气。 小女孩左右看了一下,旁若无人的坐在姜宁身旁。 她时不时看一眼姜宁手中的“小木棍”,似乎那根可以别在头上的小木棍对他来说很重要? 之后小女孩走了,不过在离开的时候,她却好像没有了之前的那股欣喜劲。 ———— 与此同时,在城中所有人都没有察觉的时候,北面的关隘城门之外,黑压压的人头一片,自城外五十里开外,一直延伸到了百里开外。 城门下,一队数千人的黑甲将士驻在原地,后面连成一条厚重色彩的十数万铁骑手持长戟,面对着对面至少数十万的大军,丝毫不显怯色。 当然,这一切的底气和依仗都是队伍的最前方,那手持缰绳,长戟抵到地面的“高大”身影。 “嗒嗒嗒......” 燕双兮驾马到达两军对垒的空地中央。 燕双兮压低了嗓音,让自己的声响显得沙哑干涩,她高声道:“吾乃燕弈,谁人上前一战!” 声浪滚滚,不过顷刻便卷起了漫天黄沙,如同飓风过境,吹进了前方的数十万大军之中。 原本大越的军力远不止身后的十万铁骑,只是在燕双兮赶到之时,她连夜调御,让此处的剩下几十万大军前往其他的几座关隘,以免对方使的声东击西,到时候一旦战起,她暂时抽不开身,免得被敌方钻了空子。 仅仅是这一声高喝,远处大军人头攒动,马匹嘶鸣,看样子受惊不小。 “早就听说燕弈乃大越战神,十余年历经大小战事上百,从无败绩,连山上修士也不放在眼里,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对面大军之中,两道高大魁梧的披甲男子慢悠悠走出大军,一人扛着长枪,一人拖着黝黑大刀,神色悠闲。 “你们就是那两个自称山里出来的武夫?” 扛着长枪的男子点头,“然也。” 燕双兮抬起长戟,指着两人道,“不管你们意欲何为,一起上吧!” “啪啪啪!” “瞧这话说的,让我们一起上?厉害厉害!”拖刀男子将大刀插到地面,使劲拍了拍手,“不愧是‘女战神’!” 最后一字吐出,他右脚抬起,大刀嗖的一声离开地面,带着如翠松一般的青色刀罡,撕裂虚空,一瞬间迫及燕双兮身下蛟麟马。 “铛!” 燕双兮只是简单将长戟落下,袭来的大刀以更快的速度倒飞而去,连上面的刀罡都似乎更加厚重锋锐了些。 与此同时,燕双兮一抖缰绳,蛟麟马蹦越而起。 “咔嚓......” 燕双兮手腕一转,长戟大开大合,身前虚空轰然破碎。 “来得好!” 第二百一十一章 疯如魔,拳乍泄 两声暴喝同时响起。 面对着燕双兮这一戟,两人丝毫不敢托大,一人手持长枪,一人双手接住大刀,心有灵犀一般,一同抵住了燕双兮这蕴含着风雷的这一戟。 两声金铁相交的撞击声几乎是同时响起,两名高大男子双臂剧震,虎口几乎快要崩裂。 “哗......” 两人滑退数丈,皆是以手中兵器杵地,这才稳住了身形。 燕双兮微微抬起下巴,眼神睥睨,她随意挥舞一下长戟,淡淡道,“我当你们真是七重天的金刚境武人,原来不过是初入神游境而已。” “初入神游境?难道你就是金刚境了?” 握刀男子轻笑一声,“传闻大越女战神早已是金刚境,今日一试也不过如此嘛。” “那也比你们两个人半吊子强多了!” 燕双兮傲然说道,再次驾驭着身下的蛟鳞马,提戟朝两人奔去。 持枪男子微微转头,“师兄。” “明白!” 握刀男子身子微微一沉,斜着身子纵跃开去,当他身子拔高到半空,脚下一踏,又在空中折返身形,双手紧握厚重大刀,在半空中拖出了一条翠绿彩带。 与此同时,持枪男子以枪尖抵地,泛着金属幽深光泽的枪杆弯曲若弓,随后男子双腿离开地面,借着长枪反弹之力朝另一边退开,在躲开燕双兮的奔袭攻势,拉开了距离之后,男子手腕一拧,长枪在他的左手掌中疯狂旋转,其势卷起了一股肉眼可见的旋风。 “去!” 男子手掌推出,一掌拍在了长枪杆底。 “嘣!” 长枪脱手,竟发出了一声爆炸般的轰鸣,一股淡至无形的波浪从枪尖扩散。 只是半个呼吸,两人从守转攻,攻势呈夹角之势,犹未停下身形的燕双兮一时之间竟然是退无可退。 头铠之下,燕双兮神色平静如水。 “雕虫小技。” 燕双兮的左手放开身下蛟鳞马的缰绳,伸手一递,长戟落至左手,紧接着右手紧紧握住腰间狭刀的刀柄,却并不拔出,而是等着右边的握刀男子逼近。 左边的长枪寒芒刺眼夺目,枪尖之上的光华似乎连虚空都已刺破,燕双兮手持长戟,重劈而下。 虽然是以长戟劈出,戟尖却撞击在了长枪之上,枪尖的光华仅仅是触及到燕双兮的戟刃便如风中残烛,骤然熄灭。 “枪?我用剩下的玩意儿而已......” 燕双兮嘀咕一声。 曾几何时,她也是使枪的好手,甚至于许多生死攸关的大战中,她也是单凭长枪应敌,单轮枪法,不说大了,大越谁都无法同她匹敌,在那杆长枪修缮完毕之前,她也就是将就着用用手中的长戟而已。 同时,燕双兮右手稍稍用力。 “铮!” 一声回荡方圆十里的嘹亮出鞘声,这朗朗晴空之下,骤然出现一道绚烂彩虹。 握刀男子心头一惊,双目一凛。 瞬息之间,他下意识改拖刀为横刀。 “轰隆!” 一声惊天巨响,男子从天空之上猝然砸下,地面龟裂,沙石如巨浪卷起。 “师兄!” 另一男子手腕一抖,一根铁锁抖落手中,又如长蛇一般激射,卷起被燕双兮砸落的长枪。 长枪回到他的的手中,燕双兮却乘骑着蛟鳞马,静立不动。 “咳咳......” 在还未散开的烟尘之中,双手虎口开裂的男子握着几乎被一刀斩成两半的大刀,犹自惊疑不定。 刚才要不是他那下意识的横刀,很可能自己就被刚才的那一式拔刀被斩成两节,毕竟他不是肉身若琉璃不坏的金刚境,抵挡不了那诡异的刀锋。 从坑陷空走出,握刀男子开口道:“听说大越女战神有一式名为‘初晴’,便是刚才那一招了?” 燕双兮看着他,并不回答。 男子额头青筋跳动,面上隐有怒色,“为什么不用全力?” 只有接过了那一刀,他才知道对方本来可以一刀出手,连带着他和他手中的大刀,一同斩成两截,毕竟他手中的大刀只是一把入了品秩的兵刃,远远比不上燕双兮重新回到鞘中的那把狭刀。 “留你一条性命而已。” 燕双兮说的轻描淡写,似乎留了他一命,和放过一只蝼蚁一般无二。 “不过你们若是使出全力,兴许还能和我斗上一斗。” 燕双兮自始至终,语气都没有变换。 一来,战场之上,不让敌人抓住自己心头的破绽是十分重要;二来,杀了眼前的两人容易,震慑两人身后的大军可不是件易事。 她不是天上神人下凡,也做不到以一敌数十万精锐的壮举,击溃对方的士气,才是她应该做的。 “狂妄!” 听到燕双兮的话,男子双目怒瞪。 因为幼年的一些事,这辈子,他憎恶的就是别人瞧不起他。 男子双目泛红,本来魁梧的身躯突然缩小两分,连普通的脸庞都发生了变化。 若是墨语在这里,他就能认出这大变模样的男子正是赫连筠。 “咦,竟然是以秘法改变了容貌。”燕双兮转头看了眼那持枪男子,“则么说你也是咯?” “师兄,冷静一下!” 游竺玄见到赫连筠神色发生变化时便感觉到了不对劲,近些日子,师兄的脾气似乎有些过于敏感了,期初他并未在意,以为是那些人招待不周,结果没想到今日只是交手片刻,赫连筠便好似失去了理智。 像赫连筠的情况,就连他也只是见过一次而已,当时仅仅是四重天的赫连筠,失去理智,突然发狂,门中的几位五重天修为的师兄一起上前,竟都被游竺玄打的重伤不起,最后还是师傅出马,才让失去了理智的赫连筠恢复正常。 这次他们的师傅可不在,今日的事更是不能声张,就是不知道那个女人能不能治住发狂的赫连筠,不然此事定然白露,师傅的谋划也定要功亏一篑。 燕双兮挑了挑眉,“是走火入魔还是其他什么?” “你敢看不起我?我要杀了你!” 赫连筠一身罡气喷薄,不过眨眼,那本来淡淡的翠绿罡气开始由着赤红转变,随后赤红色的罡气又转变为暗红色。 看着双目赤红,泛着淡淡红光的赫连筠,燕双兮偏了偏头,嘴角轻轻勾起,“有趣。” “死!” 赫连筠身子躬下,整个人如夜中闪电,转瞬抵挡燕双兮身前。 霎那之间,燕双兮以小腿拍打身下蛟鳞马,蛟鳞马四蹄紧绷,深陷地面之中,而燕双兮抬起手,长戟横档在身前。 “咚!” 赫连筠一拳打在燕双兮的长戟之上,一股肉眼可见的暗红色波动如激荡的水面,超四方扩散,吹开了尘土,吹起了漫天烟尘,只是瞬间,两人身形便被烟尘淹没。 “咚咚咚!” 一连串的轰响出现在烟尘之中,漫天烟尘各处炸开,一道道虚影闪现,赫连筠挥动双拳,攻势不绝,一时之间,燕双兮竟只能不断以长戟抵挡对方的攻势。 “哈哈哈!......”一连串的狂笑声回荡,赫连筠神色扭曲,“死吧死吧死吧!在本大爷的拳头下引颈受戮吧!” 燕双兮不断挥舞长戟,将长戟挥舞的密不透风,赫连筠一时并未突破燕双兮的防御。 只是在赫连筠不断的进攻之下,燕双兮身下的蛟鳞马不断踏着蹄子,地面亦是不断凹陷下沉。 燕双兮眉头微蹙,身下的蛟鳞马体质不俗,远胜一般的妖物,就算是大妖身躯,相信亦是不逞多让,可就算如此,面对着对方的攻势,蛟鳞马也还是有些坚持不住。 听说北海常有蛟龙出没,要不去打杀一条,像以前那般,取其蛟血为它淬炼身躯?不然以后南征北战,也许还真不太够...... 她的蛟鳞马本就是蛟龙遗种,身怀蛟龙血脉,神异非常,本是大越皇帝所赠,多年前大越境内有一条八楼修为的蛟龙作乱,被她联合几名大越修士打杀,取得了蛟龙精血,为蛟鳞马淬炼了一番,不过当时的战利品毕竟不是她一人独享,蛟鳞马提升有限,而随着她的修为水涨船高,日后兴许就用不上了。 未免身下蛟鳞马出现损伤,燕双兮单手持戟,另一手轻拍马背,她的身子凭空拔高,蛟鳞马会意,迈着四蹄退走。 “死死死!!” 赫连筠似乎彻底失去了神志,只是不断进攻,嘴中一直叫喊着这一个字。 燕双兮长戟被赫连连绵不断的攻势荡开,不过燕双兮神色平静,递出右拳,以单手迎向他的双拳。 “轰轰轰!” 轰响不绝于耳,就算在远处十里开外,两边对垒的军队依旧能看见那一团团爆炸的白色气浪,两人交手所产生的强烈风压吹起漫天沙尘,这万军对垒中央,竟然都像有风眼裹挟这飓风朝四方席卷。 燕双兮静静用右拳迎战发狂的赫连筠,一时半会儿依旧是不落下风。 “你就这点本事?” 就算被打的下落至地面,燕双兮的气息依旧没有丝毫紊乱,交手之时,还能如平常一般说话。 “死!” 依旧只有一个字,赫连筠神色越发狰狞,出拳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倏然,赫连筠连绵不绝的拳势化作漫天拳罡虚影,一下下将燕双兮的手臂打的下压,待到燕双兮的右手被压制到胸前时,赫连筠找准空挡,一拳擂在燕双兮肩头。 燕双兮闷哼一声,身形后退两丈。 之后她右脚重重一踏,稳住身形,将长戟插在了一旁,拍了拍肩头,“不错,这还算有点力道。” “还敢小看我!?” 终于,赫连筠脸色变了,不过是变得更加狰狞,更加疯狂。 不等赫连筠继续有所动作,燕双兮奔走上前,这次她没有带长戟,更没有拔刀出鞘,因为在她看来,区区一个刚踏进六重天的武人,还不值得她拿出全力,不是轻视对方,而是事实,这也是她一个半只脚踏入金刚境的底气所在。 “啊啊啊啊......” 赫连筠长大了嘴巴,长长嘶吼一声,他的右臂猛然膨胀一圈,悍然递出,欲要将面前奔走来的燕双兮一拳打成齑粉。 燕双兮亦是同时递拳,拳头与赫连筠的拳头相撞,一大一小,在这撞击之下,地面寸寸崩碎陷落,一瞬间,地面下沉了数丈。 远处两军前方的马匹嘶鸣不止,好些受惊颇大,躁动不已。 关隘城门外,站在最前方的两名副将窃窃私语。 金纹玄甲副将用刀鞘碰了碰旁边的另一副将,“老魏,你怎么看?” “我怎么看?用眼睛看啊,难道用脚看啊?” 金纹玄甲副将戳了下对方,“去你的,我是说将军怎么样?” “那必须赢啊,不然你还盼着将军输啊?那小子不就发个狂嘛,难道还能比走火入魔更难缠,对上将军,也就是三拳两脚的事,你不是看到将军连武器都不用了么。” 金纹玄甲副将点点头,“那倒也是,毕竟对方也不过是和我们两差不多的修为。哎,老魏,以前我们两个一起上,能在将军手下撑多少个会合?” 银纹玄甲副将沉吟片刻,说道:“十个回合?十五个回合?忘了,反正没有超过二十个回合。” “那你猜那小子能坚持多少个回合?” “十个之内吧......” “我猜他能坚持到十五个回合,要不咱们来打个赌?” 银纹玄甲副将重重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开口道:“老秦,既然你这么想给兄弟我送银子,那我就却之不恭啦。” ———— “我去,女战神果然名不虚传,竟然能和发狂的师兄对战,不落下风......” 游竺玄看着两人赤手空拳对垒,自然吃惊无比。 “我该去帮她制住师兄,还是该帮师兄打赢她?” 游竺玄有些犹豫。 “哟,看看我发现了谁?” 一声轻佻嗓音响起在游竺玄耳边。 游竺玄大喝一声,“谁!?” “你猜啊?” 游竺玄神色凝重,嗤笑一声,“装神弄鬼!” 他一瞬间便扭转身形,一步踏出,离开了赫连筠与燕双兮交战处,离开了两军对垒处。 “出来吧!” 游竺玄铁锁缠绕着长枪,一枪甩出,风雷骤现。 不过长枪只是出到一半,一道白色身影凭空出现,一剑荡开了飞袭的长枪,同时一个淡色虚影的拳罡落到游竺玄的胸前。 “轰!” 游竺玄身形暴退,一连退了数十丈远,只是又是一拳在他胸口炸开,将他整个人抛飞了数里地界,砸回了赫连筠与燕双兮的交战处。 游竺玄翻身立起,“是你!?” 第二百一十二章 兵行险招,一眼识破 看着远处的那人,游竺玄神色大变。 那日对方与白羽争斗的情形都还似乎历历在目,论破坏力,比之他们还有过之而无不及,论战力,对方亦能和身负本命神通,有着七楼修为的白羽僵持而不显露败绩。 对上白羽,论单打独斗,就算此次因为修为抵至六重天而下山的他们也应该略有不及。 就是不知道对方来意如何。 是想横插一脚,帮助大越,还是想牵扯到他们此行的目的,毕竟对方是同那位打过罩面的,且又是儒家之人。 原本他和师兄就没打算想着联手赢过有着战神之名的燕双兮,对方的偌大名声不是别人给的,而是她自己实打实的打出来的。 虽然燕双兮还未踏足金刚境,可听闻就算是面对八楼修为的炼气修士,燕双兮都能稳而胜之,甚至于那些不显山露水的九楼修士似乎都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拿下对方。 所以他和赫连筠,以及他们身后的数十万的兵马,都是为了拖住燕双兮而已,他们的目的,从来都不是打下这座关隘,而是要在大越这只猛虎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而至于为什么,那是他们师傅的事,就不是他们所能知道的。 “可不是我么?” 两边的大军见到战场中央突兀出现了一人,都是躁动不已,毕竟两将对垒,最为忌讳的便是暗箭与诡计,更何况还是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敌我不明的神秘人。 一拳轰开了赫连筠,燕双兮抬手示意身后的大军不用有所行动。毕竟看那人的反应,突然出现的白衣少年对她来说似乎不是什么坏事。 与此同时,游竺玄同样抬手示意已经开始蓄势待发的大军。 “我当是谁这么厉害,原来还真是你们两。” 墨语双手叉腰,身子左右摇摆,似乎对前方剑拔弩张的气氛视若无睹,也悠闲得紧。 “哪里哪里,比不上公子的飞剑。” 游竺玄心头掀起巨浪,面容却不动声色,他有意无意看了眼墨语腰上的长剑,似乎在提醒对方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这沙场之上,从来都不是修士该干预的地方,这也是山上和山下的区别所在。 “你说这个?” 墨语指了指腰上飞剑,“哦,你说这个啊。其实这个是不是我的剑,我也不是个修士,真的!” 墨语正拍着胸脯,一脸认真,腰上的“挽霜”却不乐意了,它轻吟颤动,震荡不已。 “嘿,我就开个玩笑而已嘛,你还当真了?” 墨语拍了拍腰上的“挽霜”,脸色丝毫不显尴尬。“这位兄台,我不是剑修,这个是真的,要不咱们过两招?” “兄台到底意欲为何,有飞剑傍身,姑且说兄台你不是剑修,但儒家修士的身份似乎是兄台你自己说的吧?难道身为儒家之人,如今要自己坏了规矩不成?就是不知道要是儒家书院知道,兄台的下场是什么?” 旁边的赫连筠继续与燕双兮缠斗在一起,无数的气浪在墨语和游竺玄身边炸开,吹起二人的鬓发衣角。 墨语伸出手,以拇指和食指捻住一块吹飞的碎石。 他手指稍稍用劲,碎石碎裂成粉,游竺玄见状,瞳孔骤缩。 对方单凭手指将那块碎石碾碎,筋骨肉身竟超出了他的想象。 “我单用武道修为,不算坏了规矩。” 墨语咧嘴一笑,“怎么样,切磋切磋?” 游竺玄深吸一口气,开口道:“这是两军交战处,阁下若想切磋,游竺玄改日定当奉陪,今日我为联军大将,恕不奉陪!” 墨语一手扶腰,一手摸了摸下巴,“若我没记错的话,你本来就是大越的武人?” “我又没有入大越的户籍,算什么大越的武人,难道我明年去到大夏修行,便成了大夏的武人?” “哦,是这样啊......” 墨语一拍手掌,作恍然大悟状。 “那我刚才来的时候,正有空去你那什么什么几国的联军后方看了一看。” 墨语微微眯眼,不住啧啧道:“好像那后面全是些老弱?连妇孺都不在少数。怎么,这么大的阵仗,结果你们后面全是些滥竽充数的货色?那些人能抵得住大越铁骑的几次冲杀,一次,还是两次?” “还是说你们从头到尾都是在掩人耳目?只是......” 游竺玄面如寒霜,“住口!” 墨语拍了拍胸口,露出一丝惊慌失措的表情,“干什么?当我是吓大的啊?本来我就是随便猜猜而已,看你的反应,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再让我猜猜,你和你的师兄是不是放出话来,说自己是什么武道大宗师,好让那位女将军亲身前来迎战,不然说不定此处就会被人攻破,这算是最初的混淆视听,以达到引诱那位将军上钩的目的?然后再摆出这几十万的大军,让对方深信不疑,觉得你们是不惜代价也要拿下此处关隘?” 墨语嗓音不大,却刚好藏在呼啸的风浪声中,传入燕双兮的的耳中。 什么? 燕双兮蹙眉,刹那之间,她右手接连出了数十拳,每一拳都击溃了赫连筠的攻势,更是将他的双臂打的噼啦作响,鲜血直渗。 “啊啊啊啊!!” 赫连筠非但没有因此退却,反而越发疯狂,就如同林中困于地陷刺牢的野兽,只要眼中出现任何生物,定然是个你死我活的局面。 “滚!” 燕双兮终于调动了全身的力道,她身形闪烁,直接出现在赫连筠的身后,手肘如刀,落在赫连筠的脖肩之上,随后手掌擒在对方肩骨,身形扭至赫连筠身前,一个膝撞将半空中的赫连筠砸回了后方数里开外的大军之中。 “师兄!” 游竺玄惊骇无比,这才是她真正的实力? “小哥,你方才说的可是真的?” 燕双兮突兀出现在墨语身前,此时的她眼神凝重。 墨语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眼,心头忍不住赞赏一句,确实是巾帼之相。 他笑道:“当然是真的了,这位女将军若是不信,大可以以铁骑冲杀,除了他们最外面的几万兵马是货真价实的之外,其余的皆是无法征战的普通人,看样是他们不知在哪找来的流民,仿冒军队,混淆你们的视线。” 墨语双手抱胸,对着游竺玄说道:“这等让普通人送死的行为,就算我以儒家修士的身份,依旧能管上一管,你说呢?” 游竺玄面沉如水。 千算万算,他们都没有算到有个闲来无事的少年,能够误打误撞发现其中的端倪。 “不说话了?不说话就是默认咯。” 墨语挑了挑眉。 燕双兮只是思索片刻便抬起手,比了个手势。 “切,没劲......” 金纹玄甲副将嘟囔一句。 将军竟然没有直接几拳打死对面,而是逗弄了那人一番。他叹了口气,果然将军的想法和我等大不相同哟,就是可惜了那十两银子,可够自己喝好些酒呢。 他高喝一声,“击鼓,鸣金,收兵!” 关隘城门缓缓打开,十万铁骑缓缓入城。 从始至终,对面的数十万大军都没有任何动作。 在进城之际,两名副将也似乎都察觉到了对面的诡异。 “哎,老秦,你说对面那些是不是唬我们的?以前可没听说他们能拿出这么多兵力来,只是这一座关隘而已,这北边大大小小十九座关隘,他们从哪里招来这么多人?” “你问我我问谁去,走吧走吧,等将军回来便知道了。” “也是。” 燕双兮拔出自己的长戟,转身离去。 在转身之际,她扭头对墨语抱拳道,“这次多谢小哥了,儒家的这个情,我记下了。” 墨语颔首,抿嘴笑了笑。 他看着面色铁青,双拳紧握的游竺玄,耸了耸肩,“兄台,不高兴么?要不咱们切磋一下,好让你消消气?” “哼!” 游竺玄深深看了眼墨语,甩手离去。 回到大军之中,两旁的兵将散开,露出了其内包围着的巨大深坑,坑中的赫连筠躺在碎石之中,浑身淌血,昏迷不醒。 “师兄!” 游竺玄跃至赫连筠旁边,第一时间便是为他把脉,在确定对方只是受了些皮外伤,断了几根骨头之后,他才松了口气。好在赫连筠发狂的时候,身子有诡异罡气护体,不然就是那两式挨在他的身上,说不定他就直接咽气了。 当初师傅让他同师兄下山是否也料到了这般情况? 将赫连筠扛在肩头,走出坑洞后,旁边的一个偏将凑上前来小声问道:“将军,我们还打么?” “打个屁啊,回去!” 那偏将,包括周围的好些将领都是面色一喜,不过他们生怕怕游竺玄看出来,都赶紧低下头,摆出诚惶诚恐的模样。 原本他们八成的兵力都是普通的老弱妇孺,皆是临时强征入军,做给大越那边看的,为的就是拖住大越的定心针——燕双兮。 燕双兮固然是百战百胜,无论在哪里,都能极大鼓舞军队士气,使其发挥出远超以往的能力,不过只要牵制住对方,其他的关隘又加派重兵,攻破了周围关隘,百万大军绕后进发,将燕双兮困守在城中,直接奠定胜局,大越不仅会损失近乎四分之一的版图,连震慑周边诸国的燕双兮也定然殒命,到时候诸国齐上,近千万的大军一起进发,直接吞并大越那偌大地界。 真让他们这几万的兵将对上对方十几万的精锐铁骑,只是自求死路而已,所以听到不用强攻,他们自然高兴留得一条性命,毕竟就算是征战沙场的兵将,又有哪个不惜命的?都是身不由己而已。 ———— 关隘下,城门虚掩。 燕双兮提着长戟进门,身后便是双手枕在脑后的白衣少年。 “将军......” 等候在城门中的两位副将见到燕双兮身后的少年先是一愣,随后恭敬候在两旁,也不多问半句。 方才对方的所作所为他们都看在眼里,而且在和将军说过几句之后,将军便下令鸣金收兵,想来是带来了极为重要的消息。 “哟,大叔你好啊。” 墨语看着两边的副将之后,眼睛一亮。这两位竟然都是气血浑厚的武人,武道修为也十分不俗,至少比他现在要高上一大截。 “这位小哥好。” 既然对方先照面就是打招呼,他们也收起了那点试探的小心思。 走入军营大帐之中,燕双兮卸去头铠,将那把长戟搁置在一旁。 她开口道:“方才这位小哥和我说了,对面只是为了将我拖住在此处才假装有那数十万的兵马,其实能够上阵厮杀的不过数万,至于其他真正的精锐,定然在别处等着我们。” “秦炔,魏弭,你们两个留下一千亲卫精锐在此守城,我带着剩下的人马和五万铁骑赶往最近的沉雪关,那里毕竟是险要之地,对面如果真有什么动向,那儿肯定是他们的首要目标。” “将军......” 秦炔欲言又止。 燕双兮微微皱眉,“有话快说!” “我想和老魏同将军你一起......” 燕双兮顿时面色一沉。 秦炔赶忙陪着笑脸道:“将军,我说着玩的。” 随后他双手抱拳,正色道:“只是还请将军多多保重,他们的目标也许并不是我们的那几座城,而是......您。” “这个我自然知晓,放心,我会小心的。” 魏弭为燕双兮牵过那匹蛟鳞马,燕双兮翻身上马,对魏弭说道,“五万铁骑怎么样了。” “都通知到了,他们正等着将军您。” “那就好。” 燕双兮看了眼一直左顾右盼的少年,低声询问道,“那这位小哥呢?” 眼前的少年是儒家修士,那一身若有若无的浩然正气作不得假,刚才只是看了眼对方身后的大军便轻描淡写猜出了对方的心思,说是心思玲珑也毫不夸张,所以尽管对方修为远远低于自己,她还是保持了足够的尊重。 “啊?我呀?” 墨语摸了摸后脑勺,坦然道:“说实话,我本来是想找将军你打上一架的。” 噗嗤! 秦炔突然发笑,迎着燕双兮的目光,他又感紧捂住嘴巴,走到了一边,只是一边走着,他的肩头还一边颤抖。 “他就是这个性子,小哥别太在意。” 墨语并不在意秦炔的反应,继续说道:“在看到那么多毫无沙场经验的妇孺老幼之后,我毕竟算是半个儒家人,自然不能坐视不管,所以临时改变了想法,不然任由将军你打下去,最后大概就是十万铁骑将那些人碾成肉沫,这里凭白多了几十万的冤魂。” 燕双兮点头道,“我明白了。” “那小哥是随我同去?” 墨语点头,同时在心里感叹一声,同聪明人说话就是不用费什么功夫。 第二百一十三章 探路,骤起 弛岤关中,自城北大营之中奔袭一队大军,沿着关隘城墙边,以风驰电掣之势,从东面的城门出发。 在大军的最前方,那位英气勃发的女将军骑着蛟鳞马,正同旁边一位脚踏飞剑,御剑飞行的少年剑仙相谈甚欢。 大军之中,自然有不乏好奇之人,一位武道宗师虽然少见,但在世俗当中,特别是占据广袤地界的王朝军队之中,不在少数,但是那些炼气修士之流,只要不是特意现身,常人一向难以发觉,何况是他们这些常年奔袭在军营之中的兵将。 今日能见着一位十分年轻的剑仙,似乎还算不错,当然,羡慕嫉妒者皆有。 “真想不到,墨语你年纪轻轻,修为就已经如此不俗,连七楼修为的鬼修都全然不惧。” 墨语哈哈一笑,谦虚道:“都是浩然正气的功劳,其实我的本事和双兮姐你相差甚远。” 二人仅仅是聊了不过两刻,却好似相识多年。 “那你刚才还说本来想找我切磋一番的?” 燕双兮笑着道,好在她身后的那些兵将看不见她的表情,不然非得惊掉一地的下巴不可。 他们那重来都不苟言笑的女将军脸上竟然还有别的表情! 墨语略显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轻笑一声,“我就是说说玩的,双兮姐你可不要当真。” “不行不行,我已经当真了。” 燕双兮难得心情畅快。 她之所以对少年有些好感,不仅仅是因为少年的那一番关键言语,避免了她落入圈套,还有那些杀蛟,灭鬼的雷霆手段,让她在少年身上看见了自己曾经的影子。还有最重要的是,在铁匠铺子的时候,他的义父,也就是大越武道第一人,一眼便看出了那少年的不同凡响,似乎走的路子与他们十分相近,却又截然不同。 对于那条传闻中的断头路,她自然没有走过,只是听闻前人如何惊才艳艳,又如何困死在那条路上,自取灭亡。 看少年的样子,不仅路走的通畅,还走的十分稳当,她也有些好奇。 毕竟能够有勇气走那么一条断头路的武人,单凭那份心境都足以让她佩服。 “那等双兮姐搞定了这边境的事之后,我们试试?” 墨语沉默片刻,就在燕双兮觉得对方要找个什么理由推脱搪塞时,对方却说了这番出人意料的话语。 燕双兮只是惊讶了片刻便笑着点头,“好啊,到时候我会手下留情的。” 墨语拍拍胸口,长长舒了口气,“有双兮姐你这句话,那我就放心了。” “对了,那沉雪关在哪里啊?” 燕双兮指了指前方的宽阔官道,“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在四百里外就是沉雪关,那儿易守难攻,是兵家重地,我这些日子里往那里调驻了一些兵马,不过现在看来似乎还不太够。” 墨语忽然说道,“我先去一步?” 燕双兮面色凝重,“你的意思是怕有心人在半路伏击?” 墨语点头道:“那两人本就是大越境内的武人,虽然有关隘阻挡外敌,但是就怕这大越境内有什么人与那些人同气连枝......” 燕双兮思索片刻,说道,“那就麻烦墨语你了,不过若是情况有变,不管如何,你都要先保证自己的安全,别为了我这个有一面之缘的人而送了性命。” 墨语哈哈一笑,却是没有应答,而是朗声道:“走了。” 他的身形一闪而逝,只在空中留下一道淡淡如霜雪般的痕迹。 墨语脚踏飞剑,身子拔高,将前方的地界尽收眼底。说起来如果真有什么针对燕双兮的陷阱,他单凭肉眼还真有可能发现不了,好在道路两旁的山林之中能不能有什么独特的气息,他还是能分辨一二,就是怕那些极为擅长隐匿,连他都无法发现的大修士之类。 之前的那个“林菀”似乎就是。 ———— “阿嚏!” 用纤细如凝脂白玉的手指轻轻揉了揉肉鼻子,端坐于王座上的高挑女子轻声嘀咕一声,“奇怪,我堂堂一个妖王,难道还着凉了不成?再说这儿也不是那个讨厌的大越朝,难道是有人在骂我?” 不过她瞥见下发匍匐着瑟瑟发抖,却如小山一般巨大身躯的大妖之后,又收起了表情,恢复了之前的冰冷神色。 “说吧,事情办得如何了?” 她下方的大妖亦是她布下的暗子,在这个名为茱桁的王朝之中,下方那只本体为浮山地牛的大妖性子平和,亦没有半点杀戮气息,更没有什么因果纠缠,可以说放在儒家的书院之中,以浩然正气洗涤,依旧不惧。 所以这些年来,浮山地牛早已取得了茱桁王朝境内那儒家书院的信任,连书院内即是山主又是贤人的老夫子也对它青睐有加,说它虽然身为妖身,却有人心。 对于下方的浮山地牛,沈悢曦难得有些满意,因为它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因为它“笨”。 身边的聪明人多了,自然对某些特别笨的要另眼相看一些,更何况是这么些年难得遇上一只不会勾心斗角的大妖。 当年她安排对方来此时,浮山地牛还仅仅是一头比水牛大一些的小妖而已,连人形都变化不出来,这座山头还是她花了力气从另一大妖那“买”来的。 之所以对方为浮山,是因为它只要成为大妖,便会有浮山神通,所在的山岳就能如传说中的天外琼楼一般,漂浮在空,且一旦与浮山地牛相连,山岳脉络便可以悉数聚集在它的身躯之上,使他能汲取地脉之力,从此修为精进迅速,可谓是千万妖类中首屈一指的。 就算如此得天独厚,浮山地牛也是“兢兢业业”,毫无僭越之心,更是恪守本分,从来不敢违背她的命令,也未有过什么其他的小心思。当然,就算对方有什么二心,她也能第一时间知晓,不然如何有那么多八楼九楼修为的大妖盘踞隐匿在中洲各地,听从她的号令。 “回......回禀大王,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嗯,你可以变回人形了。” 沈悢曦以食指撑着脸颊,淡淡开口。 “谢......谢过大王......” 浮山地牛身形晃动,巨大的身躯如同青烟袅袅,转眼化作了一名跪伏在地的俊俏书生。 单看面貌,实在难以将他同那个身形如山的巨大妖怪联系在一起。 他以妖躯表示臣服,不仅仅是慑于对方的威严,还是眼前的这位妖王大人与他有着不小的恩泽。当年若不是已经成为妖王的沈悢曦发现了奄奄一息,躺在血泊中,身躯血肉去掉近乎三分之一的他,哪有现在这么一个“风光”的妖怪君子。 知恩图报,这还是他去书院旁听之后才知晓的道理。 在那座书院呆的越久,他就越对当年耗费极大代价救活他的沈悢曦感激涕零。 “下次不用如此了。” 沈悢曦看着不敢抬头的浮山地牛,“当初救你一命,当然是看到你跟脚不凡,以后成就不小,定可以为我所用,不然我可不会吃饱了撑的,去救一个小牛犊子。” 浮山地牛的头颅更加低了一些,只差毫厘便要抵住了地面,“大王的救命之恩,卫立一直铭记在心。” “行了行了,只要茱桁王朝的书院出了问题,茱桁王朝必然大乱,那些不甘寂寞的山上宗门,山间不满儒家书院的山泽野修也会按耐不住......” 沈悢曦絮絮叨叨,像是在自言自语。 听到这话,卫立抬起头,小心翼翼开口,“大王,那书院。” “放心,你那些什么‘同门’我一个都不会动的,到时候他们都自顾不暇了,我还理他们作甚?” 沈悢曦笑着道:“你看,他们儒家为世人搭了这么稳固的茅屋,让我们这些对于他们来说的异类无从下手,还定下了那么多的条条框框来约束我们,到头来呢?除了迂腐和顽固,他们还剩下什么?” “没啦,都没啦。这屋子里的人想出去,屋子外的异类又想进来。可是真到那个时候,你觉得会怎么样?” 看着沈悢曦的那双异色双瞳,卫立一瞬间脊背发凉,心尖剧颤。 “小妖不知......” “哦?”沈悢曦轻轻后仰,手掌随意放在那格外修长的双腿之上,“你不是不知,而是不愿说吧?” 卫立赶紧低头,诚惶诚恐道:“小妖不敢。” “你不敢?这天底下还有你不敢的事?” 沈悢曦抿嘴一笑,“既然你不愿意说,那我来替你说,到时候山中的妖族,地下的磐石族,天上西南昼味云海的羽人族,北海中的鲛人族......那些对人族积怨已久的各族便会将儒家辛苦搭建的房屋撕得粉碎。而那些天天盼着脱离儒家规矩束缚的普通人,或者修士,他们都会......死的很光荣!” “啧啧,最开始便是这中洲,随后是北洲,南洲......这九洲之地,迟早是我们的囊中之物,不仅如此,四处海域也逃不出我们的手掌!” “大王,天上的......” 匍匐的卫立颤抖着手,指了指天穹。 “天上?” 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好笑的笑话,沈悢曦捧腹大笑,“他们啊,早就自顾不暇了。” 卫立身躯猛然一震。 “对哦,化外天魔,域外天魔,天外来客,随你们怎么想,反正就是那些觊觎我们九洲的不速之客们早就等不及了。” 卫立犹豫片刻,说道:“那大王,既然天外在争斗,那我们在九洲之内掀起这个......会不会有些不妥?” “卫立,你想太多了。” “天上的是那些人族修士坐镇,或者说是吞食气运,难道换一批人就不是了吗?没什么区别的,九洲终究不会受到影响,更何况当年不是他们亲手把那条路断了的么?” 沈悢曦轻轻拍了拍额头,“哦,对了,你那时候都还不知道在哪呢,哪里知道这些事。” 沈悢曦身下的王座渐隐,她站起身,“我该走了,除了这里,还有一处更为重要的地方需要我去确认一番。” 卫立额头抵在地面,“恭送,大王。” 沈悢曦转身,抬手挥了挥,“免了。” 说完,她生前涟漪泛起,随后一步跨入虚空之中。 “呼!” 良久过后,卫立忽然翻转身子,仰面躺在地上,使劲喘着粗气。 “好险......” 面对沈悢曦的时候,他心中一点细微的杂念都不能有,更不能想着那座书院,那座书院中的那些同门...... 毕竟关于自家妖王的各种传言之中,读取心境就是其中之一,他必须紧守心湖,毫无杂念才行。 “大......大王......” 旁边的草堆里钻出一个黑色的身影,细看之下,竟然是只巴掌大小的无尾老鼠。 “说了别叫我大王。” 卫立皱着眉,望着天空出神。 老鼠的两只眼睛转了转,立起了身子,两只前爪捋了捋自己的胡须,开口道:“公......公子,大大王走了么?” “走了。” 卫立拍了拍脸颊,站起身子。 “我进去休息一会儿。” “好的......公子慢走。”它使劲挥着前爪。 卫立走入自己的府邸之后,发呆了片刻,随后走到一处只有自己知晓的隐秘出口,化作一道微不可查的虹光,一闪而逝。 ———— 万里之外,茱桁王朝坐落于玉竹林中的沁心书院外,一位虽然不太愿意现身,但品行都十分深得人心的一位君子,双手合拢,躬身立在书院之外。 “君子,您这是?” 有出入书院的儒家学子上前询问,但那位君子只是一直矗立在那里,如同书院外被压弯了脊梁的玉竹。 “学生卫立,求见老师。” 那位神色肃穆的君子低下头,眼角犹有血痕。 等了许久许久,直到月上青霄,书院中才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进来吧。” 听到这句话,那位君子才整理衣冠,迈着步子踏进书院。 “老师。” 看着灯下皱着眉头,仔细捻翻书页的长须老人,卫立躬身行礼。 “是为了那件事?” 沉默了许久,卫立才开口道:“是。” “过来坐下吧,天凉,你身子骨弱。” 卫立双肩耸动,嘴唇紧紧抿在一起,颤抖不止。 一滴滴泪水溅落,化作朵朵血红色的梅花,点缀了他身下老旧的木板。 “老师......徒儿......有愧!” “哎......” 长须老人放下了手中的那本枯黄书籍,又是轻叹一声。 第二百一十四章 暗算不成反被制 “老大,那娘们怎么还不来?算算时间,也该到了。” 一颗参天巨木得枝干上,双眉耷拉,脸颊消瘦的中年男子靠在树干上,他手臂起伏,抛着手心的一把精致小剑。 “急什么?难道老三你迫不及待要去找死了?” 下发树枝上坐着的一个瘦小男子一手拿着一颗不知名的果实咀嚼,一边挠了挠鸡窝似的头发。 “岳丰,老子看你才是要找死!” 消瘦男子啐了一口,手中的那把精致小剑滴溜溜旋转,发出了摄人心魄的光芒。 消瘦男子本名汤显,原本是一富家子弟,只是年轻时家道中落,流落街头之后,因为他嚣张跋扈,结果那些被他欺凌之人找到机会,整日羞辱于他。偶然的一次机会,他在野外找寻野菜野果充饥之时,发现了一处隐藏在山崖脚底的埋骨之处。 当时他走投无路,想着发一发死人财也是不错,所以刨开了那处埋骨之地,结果没有发现什么值钱的东西,倒是有两块诡异红色纹路的石板。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之后,汤显想也不想,拿起那两块石板撒气,结果那两块石板菱角划破了他的指头,鲜血侵染石板上的纹路之后,一阵天旋地转,他的脑袋里就莫名多了些奇怪的东西。 直到在后来,他才知晓那些是粗浅的修行法门,当踏上修行一途之后,他本来就就没有什么天赋,年纪也不算小,即为了满足自己日益膨胀的欲望,又不愿同那些“凡人”一般老死,所以便干起了那些山泽野修的勾当。 在这么多年里,他仇家不少,“意气相投”的也不少,下方的老四岳丰,旁边的老大任鼎山,对面的老二甘杏,老五蒲狄咍。他们几人相识多年,一起做过打家劫舍,杀人越货的勾当,从最初堪堪入门,到如今修为最高的老大老二抵至观魂境,他们剩下几个也到了丹劫境,其中艰辛,不足为外人道也。 所以五人关系极好,早在多年前就结为了八拜之交,并且是以心血为引,而不是那些普通的竖指誓言。 “好了,别斗嘴了,我估摸着那女人也快了,就是不知道对方带了多少兵马。” 灰须长袍,面容苍老的任鼎山开口说道。 对面依靠在树上,一身衣袍半遮半掩的妩媚女子以心湖之法说道:“咯咯......老大,就算是几万兵马,进我们联手布置的大阵之中,还不是只有束手待毙?” 任鼎山说道:“老二,别太过轻敌了,对方毕竟是能力敌魂婴境大修士的武夫,还有上万精锐,我们小心为上。” “老五,你觉得呢?” 一直未曾开口的长衫年轻男子蒲狄咍在所有人中,最为年轻,但是却最为足智多谋。听闻曾经也是个读书种子,考取过功名,不过官场之事,多得是勾心斗角,所以蒲狄咍在被暗害之后,被流放万里,遇到了当时还是引灵境的任鼎山,两人聊了一番,任鼎山看中对方的学识,先是传授了一些法门,算是在蒲狄咍身上投了注。 没想到的是这一次下注,任鼎山大赚特赚,对方竟然不仅是个读书种子,连资修行质也好的出奇。 所以在之后,任鼎山观察了蒲狄咍许久,觉得对方是个“可造之材”,决定倾囊相授。 蒲狄咍修炼时间最短,修为和战力却是除任鼎山之外的最强者,连甘杏也略有不及。 只是他一向不显山露水,只是充当着五人中的决策计谋的角色。 “我觉得有些不妥......” 一直抚着下巴,沉思的蒲狄咍开口,“按照我们布置的阵法,并不能将五万大越精锐铁骑斩杀殆尽,也就能困住对方而已,待到布置阵法的庚金钱灵力消耗一空,阵法自会消散。” “若是期间无法拿下燕奕,便再无机会,而且对方实力不弱,我们任意一人被她抓单,都走不过几招,毕竟武夫近身,对于我们来说孰为不利。” 任鼎山点头道:“老五分析的不错,我们多少那人的胜算不会太大,此事要成,还要那位出手才是。” 岳峰将手中的果子吃进嘴中,吐出一个指头大小的果核,挠着下巴问道:“哎,老大,你说那人好好一个山大王,又是在大越辖境,为什么偏偏要这样做?难道是觉得处于大王朝还不如小国自在?” 不等任鼎山开口,蒲狄咍说道:“我们是为了什么,它就是为了什么。” 甘杏轻笑一声,“这世上可没有什么不愿做的事,就算是有,那也是价码开得不够。只要开的价高,反了大越又如何,我估摸着它连自己的同族都敢杀......” “甘杏!” 甘杏及时收声,一手掩唇,“哎呀,是我多嘴了。” “不过之前咱们不是才打杀了一个八楼修士么,没什么大不了的嘛,咱们联手,那个什么燕奕什么的还不是手到擒来,什么女战神,她也配?” 甘杏娇笑一声。就在数年前,他们联手将一名隐藏在隐秘福地的魂婴境修士打的魂婴破碎,不得不兵解转世,那一场,几人差不多都是身受重伤,养了数年才彻底痊愈,不过损失的再多,也比不上他们收获的那些宝物,包括布置此处大阵的阵旗。 蒲狄咍看了她一眼,说道:“与其说对方是魂婴境修士,不如说对方是观魂境顶峰修士,一个境界跌落,靠着福地强行拔高修为的修士而已,比不上切切实实的一位魂婴境修士,老二,你有些狂妄了。” “老二?怎么,蒲狄咍,你也对姐姐我有意思?” 甘杏轻轻拉了拉敞开大半的胸口衣襟,一抹雪白在“不经意间”露了出来,她看着蒲狄咍,有些鲜红色泽的舌头舔了舔那娇艳的嘴唇。 蒲狄咍转过视线,不去看那惹眼的衣中春光。 甘杏撇撇嘴,“切,都不是读书人了,还这么假正经,没劲。” “二姐,蒲狄咍那小子不知好歹,不如便宜便宜我?” 汤显瞪大了双眼,努力想要看清甘杏胸口衣襟内的春光,还不时咂咂嘴,搓搓手掌。 甘杏瞥了他一眼,冷笑一声,“就你?你也配?” 一直注意着远处的任鼎山拍了拍手,开口道:“好了,别闹了,待会出了岔子,我不怪你们,它可饶不了你们的。” ———— 在云雾下方,墨语半弯着身子,伸手遮在眉梢,眺望远处下方。 “咦?” 墨语神色忽变。 在极远处,一股股冲天的血色气息冲天而起,似乎把远处的那片天空都染成了血色。 他收起目力,远处的那种气息又蓦然消散。 细细感知之下,前方并没有什么修士的气机,也不像有什么妖怪作祟,着实奇怪。 墨语沉下心神,屏住了呼吸,将一身的罡气、灵力之类收敛进体内,随后落下身子,从云端落到林间,准备小心靠近。 好在除了一些隐藏的极深的气息,妖气和怨气,血煞气息一类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前方是有人设伏,准备对付燕双兮?不过大越有哪些人见不得她或者说那位高座王位的皇帝陛下好,竟然联合他国之人,对大越动手?” 通敌之事,无论在哪里都不少见,就是如此处心积虑的到时记载的极少,毕竟大越版图被占,苦的无非是那些交战之地的平民,难道是哪些唯利是图的山泽野修?可是又有谁能出得起山泽野修那狮子大开口的价钱? 能够请的动能够对付燕双兮的修士,至少也是八楼修为,且不能被儒家发现端倪,其中说要付出的代价,可不比打下大越北方版图的代价小上多少,甚至可能还要大一些。 “麻烦......” 墨语摇摇头,要是他此时返回,燕双兮可以提前知道对方有些暗处的阴谋诡计,可是同时不会落入对方的圈套,对方也会找寻无数的个机会,而他还能否再找得到对方,继续提醒燕双兮还是两说,何况只要不把对方一网打尽,任何作为都终究只是一时之策而已。 要是他此时继续前行,不会打草惊蛇,倒是自己恐怕有些难以应付,毕竟对方可是能和燕双兮叫板的人,而他之前可就见识了燕双兮的厉害,只是两招而已,就将实力大进的那人打的半死不活。 他身子变换,逐渐与周围融为一体。 ———— “什么人!” 蒲狄咍双目怒瞪,怒喝一声。 这一声蕴含了蒲狄咍的灵力,声浪扩散,席卷四方,如同狂风过境一般。 只见周围树木簌簌摇动,他们几人所处的参天巨木也是晃荡不止。 他的这一声突兀至极,把在场众人都吓了一跳。 “老五,你发现了什么?” 蒲狄咍心思沉稳,也最为敏锐,这些年来,靠着他的感知,几人多次逃过一劫,所以在蒲狄咍有异的时候,剩下几人都是下意识以他为主。 “没什么?刚才远处有股细微的灵力,我还以为有第三方人马准备着黄雀在后。” 蒲狄咍摇摇头,“应该是我的错觉而已,不碍事,有那件可以遮蔽我们气机的法宝,对方应该发现不了我们。” “咔......” 一声细微响动传入几人耳朵,五人齐刷刷对视一眼。 “轰!” 光华闪烁,汤显手中的飞剑,任鼎山掌中的牌鉴,甘杏头上的长簪,岳丰要上的玉牌,以及蒲狄咍怀中的印章一起飞掠而出,一起落在那刚才的声响之处。 架马飞驰的燕双兮耳朵一动,前方百里开外的巨大动静并没有逃过她的感知。 她猛然抬手,示意大军慢些。 燕双兮扭头道:“我先去前面看一看,你们稍后再来!” “是!” 说完,燕双兮双腿拍打马身,蛟鳞马飞驰而去,在地面踏出了一条潺潺流动的溪涧。 密林中,蒲狄咍一拂衣袖,狂风大作,烟尘转瞬散开,蒲狄咍双目一凛,大声道:“那人故意的!他引我们动手,好惊动燕奕!” 五人当中,属蒲狄咍最先反应过来。他原本就感觉有些不对劲,留了个心眼,在烟尘散去,除了被他们法宝飞剑击出的痕迹之外,再无其他东西时,他就大致察觉的对方的意图,只是虽然如此,对方依旧达到了想要的目的。 “该死!”汤显怒骂一声,“要是让老子发现是谁破坏了我们的计划,看老子不把他扒皮抽骨,魂魄以真火煅烧!” “是吗?那你来啊!” 汤显一跃而下,落在地面之时,一轻佻嗓音突然在他耳边响起。 “谁!?” 这一下他的三魂七魄都差点吓了出来,有人竟然在他还无察觉之时就靠近了他的身后,直到嗓音在耳边响起,炽热的吐息让他皮肤崩裂,体内灵力不受控制的从崩裂的皮肤处往外面喷泄。 他奶奶的竟然是个武夫!! 而且伤口处灵力奔泻,还让他体内所以灵力无法调动,连气府都转来阵阵针锥的刺痛。 一时之间,汤显不敢轻举妄动,因为身后之人的一只手掌“轻轻”捏住了他的脊柱。 “又是一个拿着飞剑唬人的修士,六楼修士,还好还好......” 身后的人话还未说完,一道寒光落下。 “啊!!!” 汤显背后热血喷洒,背面几乎被寒光撕开了大片血肉。 “蒲狄咍,老子要弄死你!!” 出手的正是蒲狄咍,他看见少年的一刹那就竖掌如刀,直接朝着汤显背后落下。 背后痛彻心扉,汤显的嗓音因此都有些沙哑。 “老三,老五救你一命,你可别不知好歹。” 任鼎山看着失去踪迹的那道人影,面沉如水。 “我知道!” 汤显咬牙切齿,不是对蒲狄咍,而是对方才偷袭他的那人。蒲狄咍虽然让他受了不轻的伤,但好歹也救了他一命,没有蒲狄咍果断出手,他心虚联脊柱都被那个该死的武夫给抽出去,运气好的话能转为鬼修,或是重新夺舍一副躯体,运气不好的话,那就只能等着下辈子了,所以这个情,他是要承的。 咽下一粒丹药,汤显身后伤口马上止血。 他龇牙咧嘴的重新套上一件袍子,恨声道:“兄弟几个待会留他一条命,老子要亲手宰了他!” 第二百一十五章 争斗纠缠,别有他意 “老三放心,咱们哥俩谁跟谁啊,保你如愿!” 岳丰甩了甩凌乱如鸡窝的头发,咧着嘴,露出其中漆黑的牙齿。 “是么?” 只是他刚说完,耳边有人似讥似讽的说了一句。 岳丰只听见耳旁风声呼啸,如同处于极西之地肆虐黄沙的飓风之中,除了风声之外,连兄弟几人的呼喊都只有模糊一点。 他错愕的表情凝固在脸上,然后便是天地倒转,剧痛传遍周身。 我这是怎么了? 他看着一个个惊慌的脸色,不知道为何昏沉沉的脑袋有些不解,然后便是轰隆一声,耳膜震裂。 “咳!” 一口猩红热血涌上喉咙,又从他口鼻之中喷涌而出。 在最后的一点意识中,岳丰勉强睁着双眼,看见一个面无表情的白衣少年立在他之前的位置,长袖猎猎,衣阙飞舞,还有那缓缓收起,拳意流淌的拳头。 墨语收起拳头,看了看有些惊骇的众人,轻笑一声,“我当你们有多厉害,能够埋伏一位战力差不多有七重天,单打独斗能够和九楼修士较量的武人,结果前来一看却是两个七楼修士,三个六楼修士,可真是让我有些失望......” 说完这句话,墨语身形再次消散。 “老二,小心!” 蒲狄咍双目一凛,对着愣神片刻的甘杏大喝一声。 听到蒲狄咍的喝声,甘杏想也不想,整个人往前方飞掠,同时,她的法宝发簪流光四溢,飞回她的身旁,围绕着她周身飞舞。 “铛!” 一声清脆击打响声,甘杏身后猛然一震,爆炸的气浪掀起了她的长发,连带着那些近乎赤裸暴露的衣襟也被吹得凌乱不堪,春光乍泄。 不过她可无暇顾及这些,她只是挥动手臂,掌心一道蓝色纹路散发出微弱的毫光,然后寒气凭空乍现! 方才似乎是那人一拳击中了她的法宝。 好险!若不是蒲狄咍的提醒,说不定她就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吃了这一击。 “喀嚓嚓!!” 寒气汇聚,甘杏身后十丈方圆地界凭空出现一根根数人合抱粗细的冰锥,密密麻麻,近乎将那片空间全部封锁,一根根冰锥之上,犹有无数的细小冰锥分裂开去。 周遭地界的温度忽然骤降,原本是春雪初融的情况,到现在却突然进入了寒冬一般。 “成了?” 甘杏扭头一看,却见任鼎山和蒲狄咍两人都是神色凝重,抬头望着头顶。 与汤显对视一眼,甘杏和他顺着任鼎山二人的视线看去。 头顶数十丈的一处树梢上,白衣少年双手环抱胸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四人,嘴角犹有冷笑。 “他什么时候上去的?他又是什么境界的武夫?与那个燕奕又是什么关系?” 虽然心头有无数个疑问,但甘杏和汤显两人却更多感觉到的是耻辱。 连真本事都使不出来,被憋屈的偷袭,只能被动应付,而且还接二连三的差点丢掉性命,或是同岳丰一般,仅仅挨上一拳便重伤垂死,委实憋屈无比。 而且连这个少年都如此厉害,那个燕奕岂不是更为厉害? “就你们几个,也配和双兮姐交手,你们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任鼎山沉着脸道,“少年人,你和燕奕是什么关系?” “朋友。” “朋友?哼,就为了一个朋友,就和我们作对?少年人,你也不怕风大了闪了腰!” 任鼎山冷笑连连,背在后背的左手指诀掐动。 “你们很厉害么?我看也不过如此嘛。难道你的倚仗就是我身后的法宝?” 墨语咧嘴笑了笑,他忽然转身,一拳轰出,拳意如潮,浪起潮惊,他身后气机轰然破碎,一声巨响,任鼎山的那块法宝牌鉴光芒虽盛,却也只能堪堪与墨语的拳罡抗衡,片刻后,牌鉴光华黯淡几分,任鼎山面沉如水,手指挥动,牌鉴掠回他的怀中。 “既然你们几个一心找死,我也就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了。”墨语笑着道:“我呢,对于周围灵力变化敏锐的很,你们的小动作在我看来是.....” 墨语眼中光华一闪,“破绽百出!” 嗓音落下,他人却消失在了原处。 任鼎山和蒲狄咍几乎是同时怒喝一声,“哪里走!” 蒲狄咍额头青筋暴起,他的法宝印章落下,迎风便长,不过眨眼就变得巨大无比,近乎囊括十丈方圆,带着山岳之势,朝着右方下压。 任鼎山手掌虚托,一朵碧绿火焰在他掌心跳动。他的这朵火焰本是体内真火,原本与寻常真火一般无二,但自从机缘巧合,吞噬了一朵修士的本命火之后,转变成了这个模样,不仅无物不烧,还遇水不灭。 “哟呵,有两下子。” 印章之下,墨语人影显现,双掌撑起,双腿抵住地面。 “牙尖嘴利!” 任鼎山冷哼一声,手掌翻转,那朵碧绿真火脱离他的手掌,不过转瞬便掀起了滔天烈焰,直接将那十丈大小的印章,包括墨语都笼罩在内。 碧绿真火周围的虚空似乎都在融化,那些景象也开始扭曲。 “老大!” “放心,你的法宝自会没事。” 任鼎山看了蒲狄咍一眼,知道他担心自己在这关键时刻打压与他,故意坏去他的法宝,免得日后蒲狄咍修为抵达七楼,夺取了他在五人中的地位。 我任鼎山岂是这种人?随后他又暗暗加了一句,就算是要做,也要做的干净利落,何必当着几人的面而毫不掩饰,真当他这几百年都是吃的白干饭? 任鼎山手掌翻转,猛然一握。 那铺天盖地的碧绿真火骤然缩小,只将墨语囊括在其中。 “老夫看你还有什么本事!” 汤显见对方不过片刻便被任鼎山和蒲狄咍两人拿下,自然大喜过望,他急忙道:“老大,我来助你!” “滚一边去!”任鼎山看了他一眼,“蠢货,还不给老子去布阵,你以为我会杀了他?那个燕奕不对付了?我还要用他引那燕奕上当呢!” 汤显讪讪一笑,从他自己的须弥物中拿出几张符箓,和四面巴掌大的小旗。 “哦?是么?” 任鼎山话音刚落,身后就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什么!?” 任鼎山心头震惊,而汤显看着他的身后,表情更是同凡夫俗子见鬼一般惊惧,他颤抖着手指,嘴唇颤动几乎说不出话来。 蒲狄咍同样惊讶,“你怎么可能逃得过我法宝的镇压!?” 墨语双拳一左一右,一近一远,同时出拳,递向任鼎山和蒲狄咍。 一拳打在任鼎山的背后,任鼎山的身子仿若无骨,墨语的拳头整个没入他的衣物之中,拳罡冲刷,任鼎山的衣服轰然碎裂,而他的身影早已消失无踪。 另一边,蒲狄咍双手掐动,一股股灵力重叠,在他身前竖起了无数屏障。 咔嚓...... 一层层屏障咔嚓碎裂,道道裂缝在屏障之间传递,片刻后,蒲狄咍身前的屏障碎裂,剩下的拳罡真意倾泻,依旧声势浩大。 不过好在蒲狄咍自己的屏障为他争取了片刻的时间,让他得以抽身脱离,看着肆虐的拳罡真意连绵不绝,像是永无止境一般,蒲狄咍有些咋舌,这人的拳意难道每一式都用之不竭,他的真气真就浩瀚无比,如江河大渎? “切,都是些滑不溜鳅的角色。” 墨语撇撇嘴,身子诡异一转,一脚高抬,在达到最高处时又轰然坠下。 “你以为躲在地下我就不知道你了?还是你们这些心怀鬼胎的女人都喜欢钻在地下,偷袭别人?” 地面之下传来一声闷哼,随后便没了动静,一息过后,地面裂开一条缝隙,延伸到原处。 “哗!”碎石飞溅,甘杏从里面显露身形,不过她此时狼狈非常,不仅额头上鲜血四溢,衣衫也破烂不堪,使得本就只能堪堪遮蔽身子的衣袍裸露出大片雪白肌肤,硬生生给这肃杀场面增添了几分春色。 汤显见到对方的狼狈模样,心头暗自庆幸,还好没有自作聪明,想要倚靠偷袭取胜,若是他伤上加伤,他可不敢保证任鼎山几人会在这时候去管他,若是燕奕一到,说不定还要丢下他和昏迷的岳丰,直接逃跑。 “少年人,你惹怒我了......” 任鼎山的灰白胡须飘动,眼神冰冷异常,他的那件长袍被他用了脱身之法,代替他吃了墨语一拳,本来还算过的去的一件法袍没有支撑片刻。 他此时一身黑衫,“我倒是很好奇你是怎么从我的真火中逃出来的。” 任鼎山手掌一挥,碧绿真火围绕他盘旋,竟是为他镀上了一层碧绿色的火焰外衣。 而蒲狄咍头顶印章显现,一道光芒笼罩与他。这么一句话的功夫,两人都选择全力施为,不再给对方近身的机会。 “因为那个本来就是个假人而已,我若是偷袭,能让你们看出来?那你们也太小瞧我了。” 墨语毫不在意,同他们如实相告,似乎完全不怕他们得知之后,有所提防。 “少年人,你真不是燕奕的师弟或是弟子?”任鼎山又问了一句。 “自然不是。” 看到对方神色坦然,任鼎山竟是有些骑虎难下。 对方不是燕奕的同门,他们一时又拿不下对方,拖到燕奕来的时候可就麻烦了,他可不认为那个大阵就能困住对方,而且到现在他还不清楚为何眼前的少年人能够在不触动大阵的情况下发现了隐匿身形的他们。 对方底细不清楚,来历也不清楚,连真本事露没露出来都不知道,万一惹到个家里有老祖宗的大派弟子,他们这几个山泽野修不要拿不到报酬,又被巨擘大能追杀,那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更重要的是对方一个少年人都让他们如此棘手,一个照面就把岳丰打的重伤濒死,无法让他们使出苦练多年的合击术法,等于几人的战力凭空拉低了一截。 “走!” 沉思了片刻,任鼎山对着几人大喝一声,随后他的身形蓦然拔高,似乎要御风离去。 “不......不对!” 一直注视着墨语的蒲狄咍突然神色大变,眼中的震惊几乎快要溢出眼眶。 汤显正提着岳丰的衣领,准备带他一起随着任鼎山离去,听到蒲狄咍的惊喝声又忍不住顿了顿身子,而甘杏听见蒲狄咍的声音后则是第一时间便停了下来,望向对方。 “老大,快下来!” 蒲狄咍双眼怒瞪,大吼着,可是任鼎山对他的声音恍若未闻。 “咚!” 高空之上,随着一声如重锤落鼓的声音,参天巨木的树冠倏然化作齑粉,一道人影坠落,直接砸落进地面之下,地面凹陷出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缝,呼啸的冷风从缝隙之中狂涌而出,吹得几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哟,还想跑呢?问过我了么?” 一道略微沙哑的嗓音响起在众人耳旁,随即只见一道半披甲胄,面容隐藏在头铠之中的的身形落下。 “老五......” 这时候,蒲狄咍死死盯着白衣少年的腰间,咬着牙道:“那人的剑......” 墨语的腰上只挂着剑鞘,剑早就不知道去往了何方。 可是对方既然腰悬佩剑,定然也能够使出一点剑法,在身后偷袭他们的时候为何不用?无非就是以飞剑传讯的秘法,将他们几人的讯息,此地的详细情况告知那个燕奕,然后那少年再出来假装应敌,好拖住他们,不让他们察觉出丝毫异样而因此退走。 燕双兮落到地面,手中虚握着一把剑身剔透,白如霜雪的长剑。 “好剑!” 她轻笑一声,将长剑抛入墨语手中。 “没想到你倒是个聪明人,可惜跟了四个蠢人,特别是那个老人,比我还自大一些......啧啧。” 墨语接过“挽霜”之时还不忘挖苦一句。 燕双兮笑着道:“墨语,你这样说的话,岂不是连你自己也骂了?” 墨语一拍额头,嘟囔一声:“是哦,看来确实有些得意忘形了。” “不过好在有双兮姐你嘛,来的不早不晚,刚刚好。” 燕双兮眨眨眼,“墨语,我怎么觉得你突然就变得油嘴滑舌了,难道这才是真正的你么?” 说完,燕双兮又摇摇头,“不应该,你是因为仓促提高实力,以此来掩饰身体的不适?” 墨语表情有些错愕,随后笑着道:“双兮姐果然厉害,墨语佩服!” “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还是把他们几个料理了吧。” 燕双兮点头:“也好。” 听到两人如茶余饭后的闲谈,还好似为他们之后的下场定下了结果一般,蒲狄咍几人面色阴沉的快要滴出水来,蒲狄咍恨声道:“你们以为就这样吃定我们了?” 甘杏会意,哑了咬牙,直接捏碎了怀中的一块玉简。 “几个废物!坏我大事!” 第二百一十六章 勾心斗角,谁高一筹 就在甘杏捏碎玉简的下一刻,一道如九幽之下传出的阴恻嗓音蓦然响起。 猝然,妖风大作,妖气滚滚如洪流涌泄,从天而降! 磅礴妖气如同乌云压顶,遮天蔽日,只是眨眼,四周一片阴暗。同时妖风阵阵,吹拂得密林簌簌作响。 墨语忍不住抬手,遮在脸前,因为四周肆虐的妖风也如同漆黑的刀刃,刮得他脸颊生疼,若不是他体魄远胜常人,寻常刀剑难伤,说不定此时已是遍体鳞伤。 四周的咔咔响声不绝于耳,无数草木被撕成碎片,地面早已一片狼藉。 “墨语,你小心一点,对方似乎是九楼修为的大妖!” 燕双兮身子紧绷如弦,手掌纳在腰间狭刀之上,狭刀并未出鞘,但刀颌缝隙处却有刀罡四溢,连带着刀鞘也颤动不已。燕双兮此时神色凝重,双眸紧盯着前方的“乌云”之中。 大越什么时候有了她不知道的九楼大妖? 不用燕双兮提醒,墨语也知道对方定是厉害无比,连出场声势都如此骇人,这等场面,他也是头一次见。 不过…… 那妖气虽然漆黑如墨,乍一眼看去,与那日所见的鬼气十分相似,但其中气息却又同鬼气截然不同,诡异的是那些妖气于他来说又有一丝熟悉的感觉。 我在什么时候碰到过?九楼修为…… 脑中一个念头闪过,墨语脱口而出,“是你!” 燕双兮诧异道:“墨语,你认识他?” 墨语面色难看,“自然是认识的……颜萩山的老狐狸!” 墨语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的说道。 “哈哈哈哈……” 一声声震耳欲聋的大笑传来,震得妖气黑云翻滚不休。 “我该说话聪明呢,还是傻呢?儒家的小家伙。” 妖气黑云飞旋,猛然膨胀,片刻后,又骤然坍塌收缩于一点,妖气收尽,上方一个身披黑色狐裘,枯白头发的佝偻老妪显露出来。 “我自认为比你们这些妖怪还是要聪明一些的。” 老奴沟壑纵横的脸庞浮起一抹笑容,让她脸上皱纹更深,更可怖了一些。 “聪明?那为何道破我的身份?让我不得不杀你?” 老妪绕有兴趣的说道:“如果你装疯卖傻,装作什么不知道,兴许我还会饶你一命。” 墨语撇撇嘴,“呵,你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么?既然你已经现身,必然打着斩尽杀绝的打算,真把我当做你那些山上的子孙了?。” 老妪抚掌大笑,“有意思,真有意思。像你这种人,我还真舍不得杀啊。” “我就是奇怪,他们再怎么说也是山泽野修,怎么愿意和你一起干这勾当,难道就不怕到时候儒家书院追究起来?” “儒家?我看他们也不见得有多聪明,我不过是用了一点点小计谋,他们的注意力就被转到了其他地方,一时半会儿,他们是注意不到这里咯......” 随后她又指了指甘杏几人,“至于他们,本来就同亡命之徒没有什么区别,只要我出的价码够高,他们又怎么会不为我做事?” “哦?”墨语转头看了那神色大定的几人,轻笑一声,“难道你们就不怕这位大妖为了确保此事的隐秘,做那卸磨杀驴的事。” 果然,听了墨语的这句话,几人眼神忽变,表情有些微妙。 毕竟山上山下,关于妖物之属,大多是与狡诈挂钩,言而无信,出尔反之事更是常有,加上对方本领又比他们高太多,难保对方事后不会食言而肥。 老妪收敛笑意,说道:“果然是儒家修士,一身的修为都在那张嘴皮子上了!” “不然怎么骗你说这么多话,好让我双兮姐准备准备?” 墨语话音刚落,手臂一抖,一道寒芒脱手而去。 定睛看去,他的那把霜白飞剑带着厚重剑气,近乎撕裂虚空。 老妪看也不看,伸手一指,虚空震荡,飞剑突然静止在她身前,不得寸进。 那锋锐的连寒芒都似天上日华的剑尖处荡漾出阵阵涟漪。 对于她来说,那把飞剑兴许锐利无匹,但连她周身一丈都近不得,她也自然不怕。 老妪在乎的是不知何时消失无踪的燕双兮,毕竟对方可是有着和她交手的资格,何况她现在的状态,要真让燕双兮近身,指不定就在阴沟里翻船。 此次能够在儒家书院那边瞒天过海,不是她神通广大,能遮掩那些贤人的视线,而是那位妖王临走之时所布下了手段而已,若是她能够完成那位妖王的吩咐,她自然能够得偿所愿,可若是完不成,不用那位动手,她自己都要命不久矣。 “锵!” 出鞘声若龙吟,声音之嘹亮,似乎掩盖了天地之声,一瞬间,万籁俱寂。 刀光夺目,耀的人睁不开眼,一道横贯南北的巨大彩虹凌空高悬。 在上面!? 老妪轻喝一声,拧转身形,准备抬手接下那自头顶落下的那一刀。 只是等老妪转身之时,头顶哪有什么人,只有那道巨大的彩虹而已。 不可能!方才她头顶气势之盛,绝不像是作假,何况那种近乎要撕裂一切的刀光了。 “你在看哪里呢?” 左边传来沙哑嗓音,随后便是刀光乍现! 老妪脸上惊慌,双手却比她的表情变换更快,同时,她的黑色狐裘散发出阵阵光华,远远看去,老妪周身形成了一道近乎无形的黑色屏障。 “就凭你也想偷袭老生?你还差的远呢!” 身形突然仿佛从虚空中一步踏出的燕双兮并未接话,而是保持着拔刀姿态,一刀斩在老妪身前。 哧! 白芒自燕双兮的刀上扩散,光华转瞬掩盖了周遭的一切。 甘杏和汤显几人既不敢贸然离去,又不敢随意乱动,生怕头顶两人的交手余波将他们直接斩杀,反倒是墨语跃至树梢,紧盯着光芒深处。 与那几人不同,他可是清楚看见两人一触即分,不过老妪在收手时,手臂明显一颤。 “呼......” 燕双兮轻吐一口浊气,神色凝重。 她全力一击的“初晴”,竟然没能将那个老妪一分为二,看到对方气息飘忽不定,她还以为对方是个底子虚浮的九楼大妖,倒是没想到对方的修为却是实打实的。 不过转念一想,毕竟是九楼修士,要真被她一刀斩了,那才是出乎意料。 “有两下子,不愧是大越的女战神。” 老妪双眼阴翳,嗤笑一声:“能够伤到我,你足以自傲了。” 老妪看了眼自己的双手,她的双手手掌之上,一道伤口几乎贯穿整个手心。 不过她的手掌刀伤血肉外翻,却没有半点鲜血溢出。 妖力在手掌流淌,一眨眼,那道伤口闭合,似乎恢复如初。 老妪试探性的握了握手掌,伤口却又再次崩裂。 “这股刀意......倒是似曾相识......” 老妪看着对面的燕双兮,眼神变换不停。 多年以前,她还记得曾用计设计过一个天赋不错的武夫,当然,那一次又是另有原因了。 燕双兮看着老妪的双手,眼中闪过了然。 “原来你不过是强弩之末而已,难怪气息如此不稳。” 在树梢上一直观察动静的墨语也反映了过来。难怪相比于上一次来说,对方的面容更加苍老了几分,而那头白发也不是如白羽那般天生造就,而是因为寿元将近的缘故。 “强弩之末,你来试试?” 老妪冷笑一声,双掌探出,猛然一握! 燕双兮挥刀不停,刀光将她的身体护在其中,周围空间挤压,却又被她的刀光劈砍出道道缝隙。 “还有你!” 老妪忽然转头,脑袋拧转了一圈,盯着后方掠来的白衣少年,冷哼一声。 老妪嘴巴大张到极致,原本普通的嘴巴变得如狮虎猛兽一般,獠牙半尺,欲要一口吞下墨语的整个身子。 本想趁此机会偷袭的墨语见状,身形在空中停滞,双臂同时对着老妪的那张獠牙大嘴递出。 眨眼之间,十数道拳罡在老妪獠牙前方炸裂。 老妪头颅震动,一脆弱致命之处接了墨语这么多拳罡,她不仅毫发无损,而且双目凶光大盛,猛然呼了一口气。 一口妖气自她的口中涌出,霎时间,狂风大作,一道道风刃隐藏在其中,正好抓住了墨语收拳的空档。 墨语仓促出拳,将朝自己飞掠来的风刃一一击碎。 不过那些蕴含了老妪妖力的风刃就算被墨语的拳罡击碎,依旧能分裂成无数小如发丝的风刃,将墨语裸露在蓝底白袍外的身躯撕开了无数细小伤口。 墨语脸色不变,依旧出拳,同时接着反震之力退去。 落在地面之时,墨语双手伤口纵横交错,深可见骨。 “老三,你不是要收拾他么,快去。” 躲在暗处的甘杏抬抬下巴,示意汤显上前。 汤显怒目道:“开什么玩笑,那样他都不死,我又不是傻子!” 蒲狄咍道:“你们别闹了,找机会看看老大有什么事没。” “找什么机会?我跟你说老五,咱们现在出去就是一个死,你信不?” 甘杏讥笑一声,“胆小鬼......” “你......” 蒲狄咍瞥了两人一眼,“你们若是想引起他们的注意,可以再大声些。” 两人顿时默不作声。 “区区一个五楼儒家小生,还想偷袭老生,莫不是在白日做梦?” 老妪重新转过头,双掌齐出,只见百丈大小的黑狐法相出现,獠牙与狐爪并用,猛然扑向还未脱离抽身的燕双兮。 燕双兮抽刀斜撩而上,一刀斩开束缚她的虚空,又迎上扑来的狐妖法相。 “小家伙,咱们可以好好玩玩了。” 老妪落在墨语身前,沟壑纵横的脸上表情玩味。 老妪缓缓道:“虽说大部分妖力支撑我的法相与燕奕缠斗,但剩下的本事,收拾你应该还是绰绰有余。” 墨语后退半步,身子绷如劲弓。 面对一位九楼修为的大妖,一个不慎,真有可能命丧黄泉。 而且此时对方的杀机毫不掩饰,他都能感觉到自己正处于刀山火海之中,浑身刺痛不已。 墨语急忙开口道:“你真敢杀我么?实不相瞒,我夫子乃是观湖书院贤人,就算相隔万里,她依旧能够知晓,你就真的不怕?” 老妪手腕转动,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开口道:“一位贤人,我自然是怕的,可是你有后台,我就没有了?我也不怕告诉你,我家大王在数千年前就修得妖王,此事以后,由我家大王出手,我亦可踏入人仙境,只要我从此有心躲藏,你夫子能耐通天又能拿我怎样?” “杀了你,百无一害,不杀你,祸患无穷,你觉我的会怎么选?” 墨语反问道:“你就不怕你的大王给你的允诺都不算数?” “你以为我家大王和你们这些道貌岸然之辈一样?” 墨语毫不示弱,讥讽道:“比不得你们狐妖狡诈非常。” 墨语继续说道:“我猜你这次的目标就是为了双兮姐,至于为何一定要将她置于死地,若是仅仅是那几个山泽野修,无非就是大越敌国的主意,但你突然冒了出来,我猜你大概是为了挑起争端,好浑水摸鱼,已达到你们不可告人的目的。” “厉害,厉害。少年人,你又让我高看一眼了......可越是这样,我越是要杀掉你。” 老妪抬起手,妖力凝聚。 墨语抬手,大喝道:“等一等!” 老妪身子越发佝偻,“你还有什么话说?也罢,毕竟是你的临终遗言,我姑且听上一听,反正燕奕暂时破不开我的法相,你也不用指望谁来助你。” “刚才你说你家大王说话算数,可就算允诺了你,他能为你得罪一位贤人?你杀了我,这大越的蛛丝马迹,我夫子定然看的出来,你难道就不怕因为你暴露了你家大王的谋划,反而迁怒于你?” 老妪闻言,手上妖力一顿。 “你倒是说的有点道理......” 倏然,老妪猛然抬头,“放肆!” “该死的小子,不仅乱我心境,还想拖延时间!” 说罢,老妪悍然出手,刹那之间,妖风裹挟黑云,铺天盖地,从她的袖口中倾泻,朝着墨语压去。 天地皆暗,杀机如潮! “你这等后生,着实留不得,待老生先杀了你,至于之后的事,老生还可以再做打算!” 第二百一十七章 周旋苦斗,柳岸花明 “现在才发现,不觉得太晚了么?” 墨语身形骤退,嘴上犹自说道:“亏你还是个大妖,一点脑子都没有,我真是好奇你怎么修炼到如今的境界的,难怪到如今修为停滞,寿元将尽。” “杀了你们,老生自然能够延年益寿!” 老妪如影随形,纵使墨语在地上留下一连串的残影,老妪依旧能够越逼越近,那探出的双掌之上黑气翻涌,仅仅是溢散的黑气,就让周围的草木枯萎殆尽, 墨语继续出言讽刺,“好好一只大妖,没想到尽然要靠这些下作手段。” 老妪的一双眼睛幽光大盛,嗓音阴冷,“小后生,你家夫子没告诉你,话说的越多,死的越快么?” “没有,我家夫子倒是说过,生死关头,能拖一刻是一刻,万一就峰回路转了呢?” 墨语双臂轻颤,出拳迎向老妪的双掌。 拳罡凝实,并未像之前那般炸开,而是将那些脱离老妪手掌,朝自己涌来的黑气打的倒涌回去。 “死老妖婆,没吃饭还是怎么的,你就这么点本事?” 收拳之余,墨语轻吐浊气,讥笑一句。 老妪眼神不变,注意到了他的双臂异常,“小后生,本来就是强撑了一口气,现在还敢出手,不怕伤上加伤?” “怕?小爷我从来就没怕……” 墨语高喝一声,手指紧握,真气在穴窍中奔腾,拳意在心头酝酿。 突然,拳意积蓄至最强时,墨语身子猛然一震,眼中惊讶无比。 他低下头,见到自己双臂之上那些无数伤口非但没有愈合的痕迹,还呈现出紫黑之色。 一股肉眼可见的紫黑之气从伤口蔓延。 “毒?” 老妪咧嘴大笑,“小后生啊小后生,你以为老生真就那么蠢?大错特错咯……” “老生愿意陪你拖延时间,自然是为了等你身上毒气攻心。” 老妪满眼惋惜之色,叹气道:“看你的样子,魂魄无法离窍,这身体没了,可就真死了。” “当然,你的魂魄自然也归我了。到时候老生我把你的魂魄献给妖王大人,以无上秘法,为你重生,不过是作为……一只妖……” 墨语身子摇晃,眼皮沉重,几乎快要瘫倒在地。老妪见他的样子,并未急着动手,而是慢悠悠走到他身前,深吸一口气,开口道:“嗯,真是个不错的肉身,要不是老生我舍不得自己的狐妖真身,说不定还会进你的身体看看。” 墨语勉强睁眼,看着老妪,惨然一笑:“好厉害的毒……” “老生炼了五百年的毒,自然非同凡响,若不是真没法拿下你,老生可舍不得,毕竟是用一点便少一点。” 老妪伸出手,食指与拇指捏住墨语脸颊,指头尖的利爪陷入墨语脸颊皮肉之中。 “长的还算过的去,就是不知道我那两个孙女同你说了什么,连山头也不呆了,去那什么妖域。” 老妪眼中露出回忆之色,“妖域有什么好的,大妖遍地走,生怕一不小心就惹到了哪位统领,每天战战赫赫,哪有占山为王来的舒坦。” 墨语咬了咬舌尖,神智清醒片刻,他说道:“看来你也去过妖域了?这下倒让我更加确信你是那位妖王的弃子。” 老妪皱了皱眉头,“小后生,死到临头,还想耍什么花招?” “反正我都是任你宰割,你听也好,不听也罢。” “说!” “你说白羽她们去了妖域,你不知道其中缘由?那她们的底气从何来?无非是你口中那位妖王授意。那位妖王又为何不给你说?毕竟白羽她们也算你的子孙。你说你能延年益寿,又说能够拔高一境,那岂不是同那位妖王平起平坐?凭什么?” “就凭你劳苦功高,兢兢业业多年?你觉得可能么?” 老妪静静听完,说道:“你说完了?说完就可以去死了。” “恐怕不行,我答应,我双兮姐可不答应。” 墨语脸上浮起异样的潮红,他猛然开口,一口污血喷吐而出。 另一方传来巨大动静,感觉到异像的老妪知晓燕双兮已经摆脱了她的法相,老妪正转头看向一边,发现手中的少年有些异样,当她回过头时,污血已经朝她当头笼罩而来。 “噗呲......” 毫无准备之下,浓如墨汁的污血淋了老妪满头。 满脸腥臭扑鼻,饶是她修为高深,也是几欲呕吐,老妪怒不可遏说道,“老生要杀了你!” 刚说完,还不等她手上有何动作,一道人影由远及近,拖拽着一条长如炽热长虹的白光,地面轰隆,刺耳的摩擦声响彻在她身旁。 “你要杀了谁?” 奔袭如雷的身影正是燕双兮,不过她此时甲胄破破烂烂,衣裳袖口也多有缺失,头铠不知丢在了何方,满头如墨青丝飞舞如瀑。 “我要杀了你们!” “嗤!” 身形一闪而逝,一点暗红色的血迹飘零。 墨语跌落在地面,脸上的那只掐着他脸颊的手臂微微抽搐,点点血液溅落在地。 “啊啊啊!!!” 老妪双目怒睁,捂着断掉的手腕,尖叫出声。 “就凭你?” 燕双兮手腕翻转,挽了个刀花,扶起墨语,纵身后退开去。 “墨语,你中毒了?” 手掌刚触及到墨语肌肤,燕双兮便知晓了他的状况,随即关切问了一句。 墨语摇摇头,语气虚弱,“毒血被我逼出去了,暂时没什么大碍。” 燕双兮轻声道:“你好好休息一下,她的法相碎了,暂时无法分神对付你。” 墨语注意到她的小腹上包裹缠绕,血迹从其中慢慢渗出。 原来那些滴落的血迹是燕双兮身上的。 再朝着老妪看去,她一脸阴狠,拿起了地上伤口光滑如镜的断臂,一把接在手臂之上,随后黑气涌动,妖力缠绕她的伤口,片刻后,她的手臂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只是几息时间,那断开的手臂就已恢复如初。 老妪冷笑一声,“老生还真以为你有多厉害,原来也不过是两败俱伤而已。不过老生的法相虽然被你击碎,要想恢复,也就半日的功夫,而你这女娃子,身受重伤,怕是离死不远了。” 墨语忍不住说道:“打就打,叽叽歪歪个什么?” “哦?看到她身受重伤,所以要速战速决?老生偏不如你的愿......” 老妪脸色的得意之色一闪而逝,她身形缥缈,慢慢化作了滚滚翻腾的黑云。 对面的燕双兮手持狭刀,劲装上虽然有些血迹,但依旧难以掩盖她的凌厉气势。 对于武夫的一些情况,她了解颇多,比如说修士一旦受伤,大多是畏首畏尾,害怕一个不慎就身死道消,但是武夫不同,越战越勇乃是武夫常态,而且受伤越重,战力越强,厮杀越是凶狠,多少修士在对上武夫时,本以为胜券在握,结果一个不慎,被重伤濒死的武夫三拳锤死。 不过武夫的弊端便是那一口精气神,只要被消耗一空,便再难提起,就如同两军交战,力求一鼓作气,不然就会迅速衰竭,而失去了胸中的精气神,武夫战力不止下降一成,她到时候在对上燕双兮,根本不用费多大的功夫,何必在对方精气神皆是顶峰的时候自讨苦吃? 墨语啐了一口,“缩头乌龟!” “哟,现在你知道着急了?方才你不是挺会拖延时间的么?” 见对方并不上当,墨语眼睛一转,高喝一声:“老妖怪,你再不出来,待会儿儒家书院的大修士过来,我看你往哪里跑!” “这个就不劳你这小后生操心了,反正老生自有办法。” 听到这话,墨语脸上有些无奈,他看了看燕双兮,耸了耸肩。 燕双兮回了他一个方心的眼神。 她轻喝一声,身子如兔起鹘落,霎时间,刀光闪耀,一道道如水流一般的刀罡自燕双兮挥刀间朝四方激射,原本狼藉一片的地面被一道道的刀光破开,只是瞬息,大地上沟壑纵横,像是稚童以刻刀在木板竹简上信笔涂鸦一般。 不过在燕双兮有意克制之下,墨语的周身地界倒是完好如初。 只是另一边的甘杏几人就没那么好运了,他们三人的护体法宝齐出,也只是堪堪抵挡燕双兮那四射的刀光。 “奶奶的,那娘们这么厉害,那老妖婆让我们对付她,不是送死么?” 蒲狄咍看了汤显一眼,“不然你以为那么多金精钱是白拿的?” “老五,你早就知道不对劲了是不是?你这都不说,害得我们差点一起送命,你还是我兄弟么?” “你确定我没说?” 汤显愣了愣,当初他们决定此事的时候,蒲狄咍似乎确实提了那么一句,不过他们的注意力早就被那成堆的金精钱吸引了,哪还听得进蒲狄咍的话。 甘杏开口道:“好了,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老四暂时没了性命之忧,就是不知道老大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被那娘们一拳打在脑门,没有直接暴毙都算是走运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悄悄溜了......” “老三,在你眼中我就是这么个人?” 一道嗓音直接在三人心湖响起。 汤显讪笑一声,“老大,我就是说着完的,你别在意。哎,老大,你怎么样了,伤的重不重?” “暂时死不了。我躲在下面,你们就自求多福了。” 说完这句,任鼎山便再没出声。 几人对视一眼,暗道只怕这次任鼎山伤的不轻,不然也不会如此畏畏缩缩了。 ———— “芩兄,你说到底是何人以浩然剑气知会我们?” 千里之外,慢悠悠在云雾上方负手远游的书生打扮的两名儒雅中年男子以心湖相谈。 双鬓垂发,头裹纶巾的男子摇头道:“我也不知,不过山主命我等前去一看,说不定是哪位后辈遇到了一些麻烦,不然何必耗费心神,舍去大半的浩然正气。” 另一位束发男子说道:“我倒不是怕有人诓骗我们,就是北边有动静,我们不去助山主一臂之力,反而一同去帮一位后辈,这哪有两位君子出马的道理......” “哈哈,这我就不清楚了。” “韦兄,你且别着急,待我们去看看便知。” 两人正说着,远处传来的动静好似山崩地裂,传到了他们耳中。 “妖气!?”两人相视一眼,立刻化作流光,飞掠出去。 林中,刀光锐利无匹,切割一切。 铺天盖地的黑色妖气被分割成无数碎片,又重新汇聚,在连绵不绝的刀光中周而复始。 “哈哈,你的刀罡却是厉害,这样都还能伤到我,可是我有妖力补充,而你呢?” 滚滚妖气聚成老妪的头颅,看着有些微喘的燕双兮,狞笑一声,“你已经越来越虚弱了!” “马上你就可以去死了!” 随着老妪大笑,妖气如同乌云一般翻涌震动。 燕双兮提着狭刀,一步奔踏,身形一闪,抵达妖气上方,随后狭刀落下,雪白刀光凝为一线,如同一线潮水,直直向前推进。 虽然刀光没有之前那般声势浩大,但带起的轰鸣之声却让周围地界与之一同震颤。 滚滚妖气还未接触到那道刀光便已经发出嗤嗤声响,一股股青烟直冒。 燕双兮汗水滴落,冷声道:“谁死还说不定呢!” “哈哈,好刀法!” 妖气那最为漆黑之中,一点幽芒闪耀,幽芒闪耀之后,竟然越来越盛,到最后,似乎快要掩盖燕双兮的那道刀光,而后,只见一道手臂粗细的绿色璀璨光柱从妖气之中迸射而出,与燕双兮的刀光撞在了一起。 “轰......” 燕双兮的身子被震退数十丈,只有以刀杵地,才勉强让她稳住身形。 “咳咳......” 燕双兮单膝跪地,轻声咳嗽,她的左手紧紧捂住小腹的伤口,热血从她的指缝中流淌不休。 被乱流掀飞百丈的墨语撞入了一片松林,他发梢凌乱,有些狼狈,手臂上和脸上的细小伤口还未恢复,一道道伤疤纵横交错。 “哈哈哈......” 一声声肆意狂笑,原本铺天盖地的妖气只剩十丈方圆大小,老妪的身形重新汇聚,不过相较之前,她面上的皱纹似乎又更深了些。 “能将老生逼到如此地步,燕奕,你死得其所了!” 老妪手掌一翻,一只巨大手掌凝聚,一把将燕双兮握在其中。 “双兮姐!?”墨语伸出手,一脸惊慌与悔恨,朝着燕双兮飞去。 “妖怪尔敢!” 两声如同来自九天雷霆一般的威严嗓音同时响起。 两柄缭绕无形气息的长剑呼啸而来,直接刺入妖力凝聚的手掌,手掌如水波气泡般破裂,燕双兮踉跄落在地面。 老妪面色大变,失声道:“君子!?” 第二百一十八章 救命稻草,焉能活命 仅仅是见着那两柄佩剑,老妪佝偻的身子就已经开始颤抖起来,那双已有些浑浊的眼睛即是惊惧,又是悔恨。 她悔自己在那少年身上浪费太多的时间,又恨那两名神色威严的中年男子。 只因为那两人早就和她打过了照面,而且那段记忆实在不算愉快,甚至于那两名君子还和她有着弥天大仇。 多年前,她还未修行至九楼修为时,在妖域侍奉那位妖王,一次外出,遇上了两位魂婴境的君子,心高气傲的她为了几个肆无忌惮的后辈,与那两位君子大打出手,结果被两柄君子之剑伤了心窍,坏了根本,若不是妖王出手,兴许那一次她就身死魂灭了。 也是因为坏了根基,大道有损,才让她寿元枯竭,否则以她九楼修为,又是拥有神通的大妖,不说长生不朽,数千年寿元还是有的。 “是你们!” 老妪獠牙毕露,眼冒幽光。 头裹纶巾的中年儒士说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四百年前的那只狐妖!” 另一位束发长衫男子对着墨语笑道,“小兄弟莫怕,有我和韦兄在此,她翻不起什么风浪。” 墨语搀扶着燕双兮,“这位君子,我倒是不怕她选择鱼死网破,对我们动手,而是怕她直接跑了,留下祸患。” 男子眼中一亮,言语中有些赞赏之意,“你想的倒是挺周到,不过放心,有我在,她跑不了的。” 话一说完,长衫男子从怀中拿出一卷布帛所制的精美画卷。 “去!” 手掌轻拂画卷,画卷自行打开,随风摆动,随后在男子的一声令下之后,漂浮至头顶上方。 墨语只见画卷上有光华流淌,一眨眼,画卷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模糊的山水景象,四面八方的山水景象由淡至无形变得越发凝实。数息过后,周围景色犹如天翻地覆一般,转变成了四面环山的洼谷。 一条清澈的河流从西边山谷中奔涌流出,河流两旁竟有无数的奇花异草,开的甚是繁茂,一只只色彩斑斓的蜂蝶在其中飞舞摇曳,此时墨语正离得河边不远,还能闻到那些花草传来的幽香。 “这是什么法宝?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就将我们全部拉入画卷中了?” 燕双兮咳嗽两声,说道:“只怕这是青山书院的至宝,春郦五岳图。” “这位姑娘可真是好见识。” 长衫男子竖起拇指赞叹一声,“莫非姑娘就是那位燕奕姑娘?” “正是在下,见过两位君子。” “那这位小兄弟......” 墨语作揖道,“墨语,见过君子。” “在下芩怀,那是韦敬行,韦兄。” 墨语自然诧异的很,他小声问道:“那位君子叫这个名字,书院之中又该如何称呼呢......” “喂!我听见了!” “哈哈......” “本来老师就曾建议他改个名字,他不肯,觉得以后成为贤人就没什么了。”芩怀爽朗一笑,“在书院,一般的话,那些后辈都是称呼韦兄为行君子,至于他自己嘛,倒是不介意的,说什么只要知晓他不是真的‘韦’君子就好。” 墨语故意提高了嗓音,笑着道,“果然是君子风范。” 韦敬行轻哼一声,不在理会他们,而是看着心生退意的老妪,手中的一方镇纸玉印华彩四溢。 狐妖老妪不是没想过逃走,且在芩怀的那幅画卷出现之时便想以秘法脱身,奈何韦敬行一直以浩然之气压制于她,让她近乎动弹不得。 “哼,你们怎么会来此处,北边之事,你们应该顾接不暇才对!” “果然是你们这些妖孽捣鬼!以前让你跑了,那是你家大王出面,如今我看有谁能救你!” 韦敬行历喝一声,玉印脱手,其上的浩然正气近乎快要凝为实质。 与之前那位山泽野修的印章不同,韦敬行的镇纸玉印不过巴掌大小,但带起的声势之浩大,与那枚能够如意变换大小的印章有着天壤之别。 “何需我家大王救我,你以为凭这仙宝就能困住我了?哈哈......妄想!” 老妪探出左臂,手掌摊开,一道幽绿光芒抵挡住那枚玉印,不过光是镇纸玉印上的浩然之气便将那道幽绿光芒抵消,面对着不断逼近的镇纸玉印,老妪丝毫不显慌乱,因为她的右手早已紧紧握住一枚玉简,而这枚铭刻了独门空间秘法的玉简,正是她的那位妖王给她的,目的就是为了以防那个“万一”,若是她被百家中的大修士阻止,就借由她手中的玉简逃脱。 对于自家妖王大人的本事,老妪知晓的不少,其中有关空间的天赋神通便是那位妖王的独家本事,号称万里之遥,只在她一步之间。 所以就算是被拉入了这件流传千年的真正仙家法宝之内,她也完全不惧。 她唯独怕的是自己将这件事搞砸了,回去之后又改如何复命,难道要如实交代,说此事是被一个毛都还未长齐的小子破坏的?她丝毫不会怀疑,若是真的将此事说与妖王听,她会被一掌直接拍的连渣都不剩。 “事到如今,还是保命要紧......” 老妪想了片刻,还是觉得逃命要紧,毕竟她此时非全胜时期,而且光是燕双兮一人就让她消耗了巨大妖力应付,法相也在擒拿少年时被燕双兮击碎,暂时无法凝聚,到如今一身实力只剩下十之一二,不然对上一位书院君子,鹿死谁手还真的由未可知。 “咱们山高路远,后会有期......” 老妪看了眼墨语,龇着那口獠牙说道:“小子,坏我大事,我记住你了!” 墨语与她对视,冷笑道:“那你有本事就来啊,当我怕你啊。” “哼,会有机会的,希望到时候你还能如此硬气。” 说完,在那方镇纸玉印快要触及他身前时,她猛然捏碎了手中玉简。 “咔擦。” 清脆的响声自然没有瞒过在场两位君子。 老妪身前突然裂开了一条缝隙,缝隙之中漆黑一片,似乎有着莫大的吸力,拉扯着周围的一切事物。只是一瞬间,老妪握着玉简的手臂就已经没入了其中。 芩怀急忙喝到:“韦兄,别让她跑了!” “我知道!” 韦敬行抬手一招,他的那把佩剑掠回手中,接剑之后,韦敬行没有丝毫犹豫,挥剑斩下。 与寻常剑修不同,韦敬行的这一剑,看似剑气冲天,实则是浩然正气借助他的佩剑凝聚剑形,以无坚不摧的浩大声势落在了大半个身子都没入虚空中的老妪头顶。 “噗嗤......” 老妪竭力躲避,没入虚空中的那张老脸扭曲异常,不过饶是如此,她依旧被那道浩然剑气擦中的半截身子,肩膀、手臂,以及一小截上半身都被那道剑气给斩了下来。 “该死的臭书生,这个仇我一定会报的!” 虚空之中,老妪怨毒无比的话语响起,随后那道虚空缝隙重合,原地只留下老妪的半截身子。 芩怀轻叹一声:“韦兄,你的今天的准头有点差呀......” 韦敬行没好气看了他一眼,说道:“要是你刚才出手阻拦一下,她可跑不掉。” 芩怀耸耸肩,“我还要维持这方天地呢,这件仙宝你又不是不知道,凭我的修为,要想彻底驾驭还是有些勉强的。” “那你把它给我好了。” “你想的倒美,这可是老师送给我的!” 墨语小声问道:“那个......” 芩怀和韦敬行两人朝墨语看来,“什么事?” 见到墨语指了指地面老妪那截变回黑色狐妖真身的巨大躯体,芩怀拍了拍后脑勺,“光和你扯了,这狐妖的半截身子,要不你带回去?也好给老师看看不是。” 韦敬行皱着眉,“不带,我可不想拖着一截狐妖的身子,有狐臭。” “哎,你这个人是怎么回事,君子不拘小节,连狐臭都忍不了......” 韦敬行突然说道:“要不你带?” 芩怀把头扭得和波浪鼓一般,果断道:“我不带!” “......” 就连性子比较沉稳的燕双兮都有点忍不住了,她以传音入密的功夫问道:“墨语,那个......儒家君子就是这般......孩子气?” 墨语回道:“我也不知道,以前遇到的君子都挺正经的啊。” ———— “咳咳......” 数千里之外,一处山涧溪流旁边,虚空扭曲,黑色人影突兀出现。 一滴滴黑色的鲜血流淌,将半条溪流都染成了暗红色泽。 “该死!该死的东西!咳咳......” 老妪面容扭曲,眼中满是阴狠神色,她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怨毒诅咒着什么。 老妪的左边身子消失无踪,伤口处光滑平整,连暴露在外,还在蠕动的内脏也是同样如此。 “这个仇......我一定会报的!” 一缕缕细微的黑气缠绕在她的伤口处,勉强止住了她体内那些宝贵的精血流失。 她现在的这幅躯体早已处在油尽灯枯的状态,所以一身精血浓缩,除了内腹之外和头颅之外,她的躯体全是由妖力驱使,可是那浩然剑气的一剑不仅斩了她的半个身子,那些浩然之气还犹如跗骨之蛆,一直侵蚀着她的血肉。 “还好有大人的玉简,才让我侥幸逃了一命。” 谩骂过后,老妪伸出那只仅剩的手,枯瘦的手掌中,一块破碎的玉简还在散发着青色的光华。 “嗯?这玉简用过之后为何还有光芒发出?” 老妪将碎裂的玉简拿到眼前,低头仔细端详。 倏然,异变突生! 玉简光华大盛,顷刻间笼罩了老妪的整个身躯。 “这是......” “不!这不可能!”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啊!!!” 哀嚎声和悔恨声回荡在溪涧旁,片刻后,哀嚎声越来越低,直至彻底偃旗息鼓,而溪涧旁的佝偻老妪也已消失无踪。 ———— 乌云滚滚,雷霆乍现。 层层厚重的黑色云幕之中,一条青黑鳞片的蛟龙蜿蜒游荡,破开一团团云层后,又一头扎入更为漆黑的云层之中。 那大若房屋楼阁的蛟龙头顶,身材妖娆的高挑女子依靠其上,那纤细手掌上闪过一幅幅画面。 “蠢货,办事不利,还想留着那条贱命来见我?” 当初将那块玉简给那头黑狐的时候,她就已经在上面设了禁止,一旦发动,虽然可以施展一次她的本命神通,破开虚空,但是同样的也会让拥有它的主人被她留在上面的妖力吞噬。 女子面色微微一红,有些满足,随后她轻叹一声,“死了还能给我提供一点小小的妖力,也还算不错了,看在这个份上,那些还有二心的小狐狸,我就暂且放上一放吧......” 她拍了拍身下的蛟龙头颅,轻笑道:“怎么样,本王是不是赏罚分明,能跟着本王,这可是你几世修来的福分!” 不知是不是错觉,女子身下的蛟龙在她的拍打下颤抖了几下,蛟龙声如闷雷,“能够跟着大王,是小蛟的福气。” “嗯,很有自知之明嘛,就是嗓门太大了,以后注意点。” “是!” ———— 芩怀收起了仙宝画卷之后,众人顷刻便出现在了原先的地界,不同的是地上不仅多了一截狐妖身躯,还有五个面色苍白的修士战战兢兢留在原地。 芩怀看着毛色突然黯淡的狐妖身躯,闪过惋惜神色,长吁短叹说了一句。 “呀,这多好的黑狐毛皮啊,怎么就成这样了呢?” 韦敬行沉思片刻,说道:“应该是那只狐妖已经死了。” 芩怀继续问道:“谁杀了它?” “你问我我问谁去。” 芩怀看了眼缩在一旁的任鼎山几人,面容平淡如说,问道:“你们可知晓这狐妖的同伙?” 甘杏一脸委屈,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呜咽道:“不......不知。” “这位君子,我们兄弟几人是被那只狐妖要挟......我们什么都不知......” 芩怀呵斥一声,“少在我面前装可怜!” 甘杏身子吓得徒然一抖,她怯生生看着芩怀,眼神有些闪躲。 “几个山泽野修,掺和几国战事也就算了,竟敢勾结妖类,按我以前的脾气,管你们是不是被逼迫的,一律杀了!你们应该庆幸没有早几年遇上我。” 韦敬行手持那方镇纸玉印,走到芩怀身旁,对着几人冷笑一声。 “我要带你们回书院发落,可有异议?” 甘杏看了看缩着头的汤显,又看了看自从两位君子出现就面色有些异常的蒲狄咍,还有面色发苦的任鼎山。 “说!” 甘杏颤抖道:“我等没有异议。” “谅你们也不敢。” 韦敬行掷出镇纸玉印,其上光芒笼罩住五人,光华一闪,任鼎山五人已不见了踪影,而那方镇纸之内,有五个指尖大小的人影颓然而坐。 做完这一切,韦敬行转身对芩怀说道:“芩兄,该回去了,此事事关重大,还要通知山主才是。” 第二百一十九章 考校 青山书院的两位君子,芩怀和韦敬行两人在离去之前同墨语和燕双兮寒暄了一番。 当然,主要是芩怀开口,而韦敬行面色不是很好看,估计是因为狐妖一事,心事重重,不愿多谈。 在得知墨语算是出自观湖书院的时候,韦敬行倒是对他多看了一眼。 最后,芩怀在韦敬行有些不耐烦的神色下无奈耸肩,对墨语嘱咐,说以后若是有空,一定要去青山书院看看,青山书院相较于观湖书院来说毫不逊色,一定不会让墨语失望。 墨语点头应允,作别了他们。 “呼......” 半响,墨语叹了口气,看了看伤痕累累的双手。 原本鲜血淋漓的手臂已经结痂,翻开的血肉也早已开始愈合,不过手臂上的伤口太多,一时半会儿是没法痊愈了。 随后墨语又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上面疤痕交错,摸着凹凸不平,墨语苦着脸,唉声叹气道:“好好的一张脸,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可叫我以后......这几天怎么见人哦......” “你啊,你捡回一条命都不错了,不就暂时破点相么,有必要这么大惊小怪的么?” 一旁的燕双兮捂住小腹的伤口,看到墨语的样子,没好气说道。 “双兮姐,你不懂,像我这种靠着一张脸吃饭的小白脸,这脸变成这样,对于我来说,和天塌了没什么两样。” 燕双兮无奈道:“墨语,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贫呢。” 墨语笑道:“嘿嘿,打完了之后,让我放松一下嘛,不然被人压着打,还差点丢掉性命,这对我来说,兴许就是武道路上的天堑了。” “不过那老妖怪真是厉害,要不是我早早去搬救兵,还真有可能在这里翻船。” 说到这里,燕双兮问道:“墨语,你怎么知道那几个野修还有帮手,而且前面的那个阵法你又怎么看的出来。” 墨语理所当然道:“我学过一点阵法啊,还是夫子教给我的,不过也就是只会看而已,要让我去布置阵法的话,我可不行。至于他们的帮手嘛......猜的。” “就算他们不是大越的山泽野修,不清楚燕兮姐你的本事,请他们出手的人不会不知道吧?为了以防万一,那些幕后之人可不会就这么让两个七楼修士对付你,很大可能最后的压轴之人才是真正的杀招,所以我在动手之前,和最近的书院以浩然之气传讯,想请两个帮手,何况就算我的猜测有误,有几个不守规矩的野修,也能够说得过去。” 燕双兮看着墨语,双眸闪过一抹异色,她低声道:“墨语,你不该练武的......我觉得你好好在儒家书院修行更有前途。” “可是我喜欢练武啊。” 墨语眨了眨眼,“夫子说过,喜欢什么便做什么,只要不是做的错事就可以了。” “喜......欢?” 燕双兮怔了怔,呢喃一声。 自己喜欢练武么?可能......也许......大概是喜欢吧。 但是其他的呢?我练武为了什么? 燕双兮从未想过,她从来都专注于眼前,年轻的时候是因为不想看见城破,不想看见义父的铁匠铺子被毁于一旦,也不想看见那么多人都家破人亡,所以她独自一人站了出去。 之后呢?大概是既然都已经站了出去,便干脆就把担子扛起来吧,反正除了她,终究是需要人抗的,何况当今的皇帝陛下还是她的叔舅,亲自央求于她,于情于理,她都没法推脱。然后一晃眼,便是十年了,当初那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也变得声名显赫,可是自己想要的,喜欢的,谁知道?恐怕连自己也不知道吧...... “双兮姐有喜欢的事么?” “我么......”燕双兮想了想,摇头道:“我不知道。” 燕双兮看了看后方陆续赶来的精锐铁骑,笑着道:“可能以后会有吧,等越国的边境战事停歇,我便离开军营,云游四方。” 随后她对着那些铁骑招了招手。 “走吧,该回去了,这几日我需要观察一下边境的情况,不过他们的目的没有如愿,这边的战事应该打不起来了,我也可以休息几天。” 这次墨语没有再去搀扶燕双兮,因为对于她,对于那些军队来说,她可以受伤,但不可以输。 墨语就在后面看着燕双兮的背影,这一刻,他觉得对方一如传闻一般那样高大。 走到大军前方,那些将领十分默契,都没有询问燕双兮的伤势,更没询问敌人去了哪里,因为这已经毁坏殆尽的十数里地界已经告诉了他们之前的战况之激烈。 带着五万的铁骑走了不久,沉雪关便传来了捷讯,关外的十数万大军不知为何缘故忽然退去。 之后燕双兮一言不发,率领大军返回弛岤关,好在暂时没了战事,他们也不必走的太急。 翌日,在进城之后,墨语便同燕双兮告辞,毕竟接下来的一些日子里,对方还需要好好处理军中之事,关乎到无数边境百姓的生死,可容不得马虎大意,更为重要的是,墨语现在脸上的伤疤一时还好不了,他可不想让军营中的那些人瞧见自己这副模样。 刚才一路上他就注意到有好些兵将朝他投来异样的目光,那些眼神就好像在说:一位年纪轻轻的剑仙,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临走前,墨语没有交代自己的去向,毕竟只要对方想,在弛岤关中找到自己还不是什么难事。 同燕双兮分别之后,墨语也没有再回到那处小宅,他可不想和姜宁的父母再打交道。而他第一件事就是找了家裁缝铺子,买了个能够遮住大半脸颊的面罩。 找了一处路边的小摊,墨语就那么大大咧咧坐在桌边,相比于那些装潢豪华的酒楼,他还是觉得这些小摊更自在,也许是在小河镇的时候,他影响最深的便是这些路边的小摊了吧。 小摊老板见到墨语,眼中有诧异之色,随后笑着道:“哟,这位公子,您需要点什么?” “一碗素面就好了。” 墨语看了看旁边的笼屉,“再来两个包子。” “好嘞,客观稍等。” 在等着小摊老板的时候,墨语倒是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 “老板,我要一串糖葫芦。” “哎呀,小芝麻,今儿个又挣着钱啦?” 卖糖葫芦的小贩似乎与身前的小女孩十分熟悉,见到对方小心翼翼的递上两枚铜板的时候,笑着问了一句。 小女孩还有些尘土的笑脸上满是自豪,“是啊,今天我又挣了六文钱啦。” 小贩故作惊讶道:“六文啊,哟,这可不少了。” “那是,我可忙活了一......大半天呢!” 小女孩装模作样的锤了锤自己的腰,耷拉了一下脸颊。 “哈哈,这叫做能者多劳。” 小女孩眼睛一亮,指着小贩道,“林大叔,你这句话是你这几天说得最中听的一句话了。” “小芝麻,别以为你买我的糖葫芦就可以拍我的马屁。” 小贩和小女孩对视一眼,随后哈哈大笑起来。 “不和你闹了,多大个人了,还没个正形,哼。”接过了小贩手中的糖葫芦,小女孩皱了皱鼻子,大摇大摆的走了。 走了两步之后,小女孩背对着小贩挥手道:“林大叔,不用送了哦。” 小贩看着她一摇一摆的,又捂得严严实实的,倒像个小鸭子一般,他哑然失笑,摇头道:“这丫头......” “吧唧吧唧......” 小女孩背着一只手,身子开始前后摇摆,她另一手拿着糖葫芦,脸上写满了满足。 “呀,糖葫芦真好吃,以后每天......” 刚说着,小女孩愣了愣,随后她咬着糖葫芦,低下了头,仔细掰着自己的手指,“每天两文钱......一个月就是六十文......一年就是......” “一年就是......” 小女孩挠挠头,“诶,多少文来着?” “这么多文钱啊......” 小女孩想了会儿,“还是不吃了吧,每天能够多存两文钱呢。” 她看了看自己叼着的糖葫芦,眼中十分纠结,“嗯......就这一次?” 穿过一处街角,小女孩挠挠头,喃喃一句,“奇怪,我怎么感觉有谁在偷窥我,是哪个不开眼的家伙?” 小女孩蓦然转头,她眼神‘犀利’,往身后扫视一眼,在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之后,她一脸严肃,冷哼了一声,重新转过身子。 不过这一次,她没在摇摆身子,而是微微缩着脖子,是不是往身后瞧一眼,像极了那种大发横财,心里有鬼的人。 坐在摊位旁边的墨语将整个过程都看在了眼里,包括小女孩的那身崭新的棉衣。 他不好奇对方哪里来的钱财买衣服,而是注意到对方能够开始自食其力起来。 “倒是有点像我?” 墨语拿起一个包子,“不对,我比她可强多了!” 他微微抬起手臂,看了看手中的包子,“老板,手艺不错啊。” 老板笑着道:“哎呀,公子过奖了,一点微末的糊口本事而已,承蒙大家抬爱。” 墨语抛出一枚碎银,“不用找了。” “哎哟,这太多......谢谢客官!” 原本性子比较老实的小摊老板还想拒绝,但是看到对方明亮异常的清澈的眼神,他又赶紧闭上了嘴巴。 只是在心头暗道,这么多年了,还是头一次遇见这么大方的人,可真是......稀奇。 看到对方的神色,墨语也大概知道对方把自己当做了一个大手大脚的富家公子。 “多谢款待。” 墨语拿起最后的那个包子,对小摊老板笑着说了句,起身离开。 ———— “当当当当......锵锵锵......” 走进一处小巷,小女孩手舞足蹈,嘴中哼哼,“吾乃朝中大将,征战千里,十年之间,百战不......不败。” “尔等何人,胆敢阻挡吾的去路!” “锵锵锵......锵锵” “哇呀呀呀......哎哟!我的糖葫芦。” 她手上动作大了,手中的糖葫芦竟掉落下去。 不过好在她眼疾手快,马上伸出了手,接住了那仅剩的一颗糖葫芦,“还好还好,我的小宝贝儿,我还要好好仔细品尝你呢,可不能掉在地上,不过就算你掉在地上我也要把你捡起来吃掉!” 她走了两步,往右边一看,那个让她记忆尤深的小宅就在旁边。 不过这这几天她对这里熟悉了许多,她蹑手蹑脚走到小宅门前,透过门缝,看见了宅子里正在皱着眉,一脸“苦大仇深”翻阅书籍的小男孩。 “啧啧,还挺用功的。” 虽然这般说着,小女孩眼中的羡慕却掩饰不住,其实她也想看一看那些书,可是一本书要好十几文钱,她就算每天帮别人跑腿,也要足足好几天才能买得起一本。 尽管她自己藏了一些银两,但她可舍不得用来买那些书,既又贵,又容易损坏,思来想去,还是借着别人的来的划算。 似乎只要去什么学塾,就能够看很多书了?可是听说要好多钱,我的那点银子够么? “吱呀......” 小女孩想得出神,一个不慎,身子前倾,竟然推开了小宅的大门。 院子中的姜宁转头看到扑倒在地的小女孩,先是愣了愣,随后说道:“你这是做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 小女孩赶紧一溜烟爬起身子,一边拍着自己衣服上的尘屑,一边悄悄看了眼自己手心的那颗糖葫芦。 呼,还好没弄脏。 小女孩想转身离开,在刚转过身子的时候,她脑中灵光一闪,迈出的步子停在半空。 随后,她大步走到姜宁面前,伸出了手,“喏,这个给你吃。” 姜宁看了看她手心的那颗糖葫芦,犹犹豫豫道:“你......想干什么?” 小女孩不说话,只是使劲用眼光瞟向姜宁身后的那些书。 姜宁试探性问道:“你想看?” “不,不想!” 小女孩一把将手中的糖葫芦放进了自己的嘴巴,迈着步子跑开。 姜宁挠了挠脸颊,有些不明所以,他走到小宅门口,将推开的大门关好,继续开始读书。 在那个大哥哥走之前,他记得最深的一句话是“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他见过,所以他也很想。 跑出小宅,在街道上快速走着的的小女孩喃喃自语。 “芝麻呀芝麻,你怎么这么没出息,以后要看书的话一定要自己买,不就是钱么,一天攒一点,一天攒一点,很快的!” “砰”的一声,低着头的小女孩一头撞在一人的身上。 她双手抱着脑袋,抬起头,嚷嚷着:“哎哟,谁这么不长眼,敢挡我......” “是你!” 第二百二十章 诡事惊魂 再见到那人时,小女孩忘却了对方那些奇怪诡秘的本事,心头也没有惧怕,只有些许惊讶。 片刻后,她又脸色一变,一脸警惕的说道:“你想干什么?” “小朋友,你撞到了我,还问我想干什么?怎么,这条路是你家的不成?” 小女孩愤然道:“你是故意的?” 墨语一脸笑意,问道:“你看见了?” 小女孩面容一滞,她后退两步,见到对方没有什么动作之后,她才转身朝另一个方向离去。 墨语就那么看着她离开,脸上表情有些微妙。 “还是再看看吧……” 在原地留下一声几不可闻的呢喃,墨语走了两步,随后他的身影便消失在了街角。 走在街上,瞧着两旁铺子的小女孩自言自语,“那个人怎么还在这里,那小子不是说他走了么?难道是骗我的?” “不过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是骗人的呀......” 她心头一惊,失声道:“难道是别有企图?” “对的,那个人奇奇怪怪的,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肯定有什么惊天的阴谋。” 她越想越心惊,也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不行,不能让那人得逞!这里怎么也是我的地盘,万一那人是要图财害命,我可不能坐视不管!” 想到这里,她的小拳头重重落在自己的掌心,转身就准备去“寻找”那个来历不明的外来少年。 “杨大叔,你看见一个这么高......白色衣服,长得人模人样的年轻人从” 已经和这几条街比较熟悉的小女孩探着身子,从一家家的铺子面前问过,她努力垫着脚尖,比划着记忆中那人的模样。 等到日落之时,小女孩坐在一处街角路边的阶梯上。 她轻轻捶打着自己的双腿,哀声叹气。 “哎,怎么回事,这么多人,都没人见过他么?难道那人真的会说书先生口里的什么法术?” 虽然她不是很清楚那些什么法术具体有什么,那个常常在街头摆摊的说书先生说的也不清不楚,可既然传的那么邪乎,她觉得应该就是和她所见的那些诡异情形差不太多。 “呼呼......回去吧,看来只能明天再问了。” 清了清有些沙哑的嗓子,小女孩撑着双膝起身。 穿过了好几条条街道,她来到了一处较为偏僻,看上去又十分老旧的小院。 此时天色有些暗,太阳也已经下山,她囫囵咽下最后一口馒头,站在了小院的门前。 小院的砖瓦长满了青苔,大门也散发着腐朽的气息,门上张贴的门神也已经模糊不清,只有半截身子还依稀认得出来,这似乎是以多年前的两位沙场大将为模子所绘的门神。 “笃笃......” 小女孩大声道:“夏奶奶,我回来啦。” 不一会儿,门后传来脚步声,“嘎吱......” 小院的门打开,一个白发苍苍的佝偻身影从门后探了出来,看到小女孩,佝偻着身子的老妇人浑浊的眼睛满是笑意。 “是小芝麻回来啦......”她转过身子,对着屋子里喊了一句,“老头子,小芝麻回来了。” 屋子里许久不见动静,老妇人看着屋子里火光下的模糊身影,笑着摇了摇头,“这老家伙,又在装聋呢......” “小芝麻,进来吧。” “好嘞。” 老妇人一边走着,一边笑着道:“小芝麻,你吃过了没,奶奶今天做了好多吃的。” 小女孩犹豫了片刻,她说道:“我吃过啦,夏奶奶。” 老妇人并没有强求,“好吧。” 她打开了旁边的柴房,轻声细语道:“今天也要睡柴房么?” “嗯,当然啦,夏奶奶你们只有一间屋子嘛。” “小芝麻可以和奶奶一起睡啊。” 小女孩摇头道:“不了,还是不要去挤奶奶您了,我睡相很差的,奶奶你身体不好,晚上吵醒你了就不好了。” 老妇人眯着眼笑道,“小芝麻真是个好孩子。” “那奶奶明天见咯?” 老妇人揉了揉小女孩的脑袋,“好,小芝麻早点休息。” 在转过身的时候,一轮勾月恰巧升起,一抹月光斜斜照在柴房的门檐上,在老人离开的时候,一丝皎白光辉掠过她的脸颊,而老人的脸颊也有了一些变化。 关上柴房的门,小女孩开始搬起草垛,搭着自己今夜的床。 这户人家只有老妇人和他的丈夫,据老妇人说,她的儿子和女儿不喜欢这儿年年都有战事,搬离了此地。 不过看到老妇人这么大的年纪了,她的儿女都忍心丢下他们,小女孩其实有些愤愤不平,毕竟老妇人心底好,愿意收留她。 “哎呀,今天可累死我了......” 搭好一个草垛小床,小女孩双臂张开,直直躺了下去,一脸满足。 “哼哼,明天我再去问问,只要你还在这里,我就不信找不出你!” 呢喃一句之后,小女孩闭上了眼,酣然睡去。 ———— “吧唧......吧唧......” 与小女孩只有一墙之隔的房间内,老妇人扒拉着手中的饭碗,嘴中咀嚼着桌上的饭菜。 “老头子,怎么还不来吃饭啊,饭都快凉了......” 吃了两口之后,老妇人抬起头,含糊不清的喊了一声。 昏黄的油灯下,身着灰布大衣的老人侧坐,面容模糊,他双手捧着一本漆黑的书籍,一动也不动,像是坐定入迷了一般。 见对方一直没有动静,老妇人摇摇头,“老头子,你不吃的话我可就吃完了啊。” “真是的,都好几天了,一口饭都不吃,也不知道你是着魔了,还是要成仙了......” 言语之中,老妇人对老人颇有不满。 一炷香过后,一桌菜都被老妇人吃下了肚子,她收拾碗筷,将那些碗筷菜盘放在了旁边的木盆里。 木盆里本来有一盆清水,老妇人直接开始清洗起来,月光透过窗户照在了木盆中,只见那一盆清水越来越浑浊,老妇人的表情也越来越欣喜。 “嗯,洗的真干净。” 老妇人在自己的衣摆上擦了擦手,她先是看了看窗外头顶的月亮,又转身看了眼还在那里坐着的老人。 “老头子,天色这么晚了,该睡觉了。” 捧着书籍的老人依旧无动于衷。 老妇人无奈叹了口气,“哎,真拿你没办法......” 她走上前,试图为老人拿下手中的那本书,不过似乎老人的手捏的很紧,任凭她如何使劲都没能把那本黑色的书拿下来。 老妇人浑浊的双眼死死盯着老人手中的书,使劲扒扯。 “碰!” 那本黑色的书高高抛起,老妇人也因为用力过大,撞到了桌腿之上。 “咔嚓......” 老妇人一边用双手扶住脖子,又扭了扭,无奈道:“老咯,老骨头不中用咯。” “咦?”她低下头,看见地上有两节寸许长,似一截手指粗细的枯木。 老妇人拍了拍脑袋,“哎呀,老头子,你的指头怎么掉了?” 她抓起了地上的两截指头,上前想为老人把指头接上,但是掉了的指头任凭她如何摆弄,始终没法完好接回去,无奈之下,她只好拿起床头的针线。 “老头子,别动,我帮你缝上。” 老妇人拿起两根针,一针一线,将老人的两个指头缝了上去,“哎,这次真听话。” 老妇人拍着老人的头,呢喃道:“要是你之前这么听话,我也不必把你的脖子弄坏,你说是吧?” 就在这时,窗外的月光正巧移动到老人的位置,在银白色的月光下,老人的脖子竟然有一道裂缝! 裂缝上枯黑的血肉向外翻转,在左边还有一个巨大的豁口,而且似乎还能看见其中的脊骨! 而老人的脖子竟然是一根根粗线缝补连接而成,他的嘴巴张得极大,嘴巴两边的血肉腐烂,双眼也只剩下两个黝黑的空洞。 “老头子,我们睡觉吧?” 老妇人一脸柔和的笑意,将老人僵硬的手脚掰直,安放在床边。 将棉被掩住老人和自己的身躯,老妇人伸出手,轻轻拍打着被子,“睡吧......睡吧......” 屋子内渐渐没了声息,月光悄然移动,照在了老妇人的面容之上。 在月光的照耀之下,老妇人的脸庞腐烂大半,一颗眼珠掉出眼眶,耷拉在脸颊之上,只有一缕肉丝连接。老妇人露在外面的那只手臂也是白骨嶙峋,不过上面的血肉还未消失完全,骨缝之中还有好些乌黑的血肉似乎还在缓缓蠕动。 “吧唧......” “嗯?什么声音?” 睡梦中的老妇人迷迷糊糊。 “吧唧吧唧......” 咀嚼声越来越大,似乎就在耳边响起。 “老头子?” 老妇人揉了揉眼睛,“老头子,你又偷吃啦?我说你也是,让你吃饭你不吃,非要三更时候吃......” 她的脸上浮起宠溺的表情,“真是拿你没办法......” “哎哟,轻一点,轻一点。” 老妇人嗔了一声:“我的脖子都快被你咬掉了......” “吧唧......” 旁边咀嚼声还在继续,老妇人用手掌往身旁一拍,“轻一点!听见没有!” 这一声轻喝沙哑异常,在听到这句话后,老妇人旁边的身影果然停止了咀嚼,那原本趴伏的姿势也重新躺了回去。 良久,老妇人突然睁大了眼睛,“听你吃的这么开心,我也有些饿了......都怪你!” “死老头子。” 老妇人对着床头的漆黑身影骂了一声,她掀开了棉被,穿好布鞋,开始在屋子里翻找。 “在哪里......吃的呢?吃的呢!?” “我记得昨天那个人还没吃完呢,在哪里去了呢?” 老妇人想了许久,“哦,晚上的时候都被我吃了......这么晚了,我去哪里找人呢?” “恩......柴......房......对,柴房。” 想到这里,老人咧开嘴,无声地笑了起来。 老妇人推开门,走在了柴房外,开始轻轻敲门。 “小芝麻......小芝麻......快开一下门......奶奶有些饿了......” “唔......” 柴房内传来迷迷糊糊的声音。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中,迷糊的嗓音响起:“谁啊?” 老妇人笑着道:“小芝麻,是我啊。” 柴房内的小女孩似乎清醒了些,她问道:“夏奶奶?你的嗓子怎么啦?” “呵呵,这几天嗓子有些不舒服,刚才又着了凉,嗓子哑了。” 柴房中,小女孩坐起身子,“这么晚了,夏奶奶有什么事么?” “那个......呵呵,就是奶奶有些饿,不知道小芝麻有没有东西吃呢?” 小女孩摸了摸怀里,那儿还有一个已经有些发硬了的馒头,她纠结片刻,回道:“有的。” 小女孩走上前,打开柴房的门,“夏奶奶,我这里还有一个......啊!” 她举着馒头,抬头递给老妇人的时候,接着外面的月光,刚好看清了老妇人的面容。 此时的老妇人哪还有什么人样,她的脖子烂了大半边,喉管都暴露在了空气之中,似乎还随着老人的呼吸一起一伏。老妇人的脸颊上,一遍已经没了血肉,全是惨白的骨头,还有那掉在外面,随时都可能落下去的那只眼睛,正转动着眼珠,直勾勾看着她! 老妇人伸出的右臂上从指尖往上都是光秃秃的骨头架子,只有一些黑色的血肉还在留存在缝隙之中。 小女孩的惨叫划破了寂静的夜空,可是时辰太晚,就算有人被惊醒,也只是谩骂一句,继续倒头大睡。 “夏奶奶......” “小芝麻,是奶奶我啊......” 老妇人咧开嘴,‘温和’笑着,“小芝麻,奶奶好饿啊,你看,奶奶的肚子都是空空的呢......” 老妇人轻轻扒开了肚子上的衣服。 小女孩长着嘴,巨大的恐惧已经让她无法尖叫出声了。 因为老妇人的肚子哪里是什么空空如野的,她的肚子只有一层薄薄的皮肉,连那蠕动的胃也都能看见,不过那个蠕动的胃占据了老妇人肚子的九城,胃上的数个孔洞足足有拳头那么大,小女孩还能看见那个胃里的一个睁大双眼的人头! 那是......隔壁的苗大叔? 只听见老妇人继续缓缓说道:“小芝麻......奶奶饿了,小芝麻可不可以......” 老妇人双眼幽光大盛,“把自己给奶奶吃呢!?” 说完这句话,老妇人的嘴巴张大,两颊只剩几条肉丝牵扯,而她的下巴也已被她扩张到了胸口上,在那漆黑的足以容纳小水桶的喉咙中,有半截腐烂的手臂扭曲着手指,死死扣住了老妇人的舌头! 眼见老妇人的双手离自己越来越近,小女孩却已经害怕的连呼吸都快停止,她全身僵硬,动弹不得。 就在那双手臂触及小女孩之前,一道不合时宜的嗓音蓦然响起。 “不好意思,不可以。” 第二百二十一章 传承 “谁,谁在说话?” 原本动弹不得的小女孩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她嘴唇糯糯,急忙开口问道。 而老妇人在听见那道嗓音的时候就如临大敌一般,身形一跃,后退了丈远。 只听到那道嗓音响起,“这么快就不认识了?” 一瞬间,小女孩面容有惊讶,疑惑,惧怕……等等不一而足。 “这是你干的?” 她刚开口就赶紧闭上了嘴巴,暗骂自己几句,芝麻呀芝麻,要真是他干的又何必在这时候出来,难道自己真被吓傻了? 所以她赶忙改口,“你怎么会来这里的。” “来救你啊。” 小女孩沉默不语。 那道熟悉的嗓音继续响起,“哟,这次怎么不说不用我救了?你要真这么说,我还可能因此高看你一眼。” 面容腐烂的老妇人不停四下打量,试图将开口说话的那人找出来。 而听到那人的话,不知怎的,小女孩心头十分别扭,她恼怒道:“你爱救就救,不救就不救,难道还要我求你不成?反正大不了一死,我还懒得活了呢。” “哦?既然你这么说的话,那我走了,再见。” 说完,周围再无半点动静,四周又恢复了之前的死寂,似乎在话音落下之时,那人便真的离开了一般。 “嘎嘎......小芝麻,你可真是奶奶的好孩子,不枉费奶奶收留你一番......” 老妇人左右看看,在确定了那股让她心悸的气息消失了之后,嘎嘎大笑起来。 小女孩看着老妇人,眼中厌恶至极,她一字一顿道:“你不是夏奶奶!” “你只是一只......食人的恶鬼!” “小芝麻,你怎么这么能说奶奶呢,奶奶我只是......只是想活下去!” 老妇人嘶吼了一声,她举起手,看着自己已经变作白骨的手。 “没有人帮奶奶,也没有人在乎奶奶,所以......” “所以奶奶就只能自己帮自己了......这就叫做自力更生,小芝麻知道么?” 老妇人摇晃着脑袋,抬起头,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小女孩丝毫不惧,她狠狠啐了一口,“我呸!你这个怪物!” “小芝麻......奶奶好伤心啊......你怎么可以说奶奶是怪物呢......奶奶是......” 老妇人身子摇摆,一步步向着小女孩逼近,她的双手抬起,下巴上下打颤,不是因为惧怕,而是因为兴奋,兴奋的连她那本来就腐烂了过半的脸颊更显狰狞。 “奶奶是......鬼神呀......嘎嘎......桀桀......哈哈哈......” 在走了几步之后,她看着小女孩手中不知何时出现的小刀,低声道:“小芝麻,为什么要拿刀呢,乖乖让奶奶吃掉不好吗?让奶奶吃了你,你就可以永远和奶奶在一起了......” “你做梦!我就算是死,也要把你这个怪物杀死!” “是吗?” 老妇人闪过一丝疑惑的表情,不过片刻,她又更加狰狞的大笑,“那就试试吧!” 老妇人一跃而起,她双手抬高,十根骨指扭曲成诡异的弧度,月光下,老人的影子淡如朦胧的剪纸画影,那跳跃的姿态,与一只择人而噬的猛兽无异。 小女孩虽然嘴上说着,但当老妇人朝她跃来的时候,她还是只能双手堪堪握住手中那把不过巴掌大小的铁刀,颤抖着身子,缓缓举起双手。 “我就要死在这个怪物手里了么?” 就在小女孩绝望之际。 “轰隆隆......” 低沉的声音隆隆作响,仿佛一道道闷雷滚滚就在她的周围。 “嘭!” 她看见近在咫尺的老妇人那绿幽幽的双眼之中满是错愕与不解,然后一声巨响,老妇人的身子突然膨胀起来,又猛然炸开,那些血肉骨头在炸开时候竟然还在蠕动,不过还未落地,一阵阵噼里啪啦的声响,那些蠕动的血肉化作了齑粉,随风飘散开去。 小女孩呆呆的站在那里,一时还未缓过神来。 一道人影突然出现在她的身旁,那人伸出手,在小女孩的面前挥了挥手,“喂喂,吓到了?” 见到对方还是没有反应,魔域摸了摸下巴,喃喃自语,“难道这次做的过火了?不应该啊......” “嗬嗬......” 正当墨雨准备为貌似被吓得魂魄分离的小女孩招魂之时,一阵股古怪的声音从屋子里穿了出来。 墨语拍了拍额头,懊恼道:“对哦,差点把这个忘了。” 他转过头,见到一个僵硬的声音缓缓从屋内的阴影之中走出。 而小女孩似乎也被那奇怪的声影惊醒,借着月光,她看清了从屋子中走出的那道身影。那是一个全身干枯的老人,他头发只有零星几根,如枯草一般插在头顶,双眼空洞漆黑,似乎没了眼睛,老人裸露在外的干枯手臂各处还能看见一根根粗线如同缝补衣物的补丁一般衔接,不光是老人的手臂,他的脖子,耳朵,甚至连头顶两边都有缝补的痕迹,似乎眼前姑且还能称作为人的躯体是由一根根粗线缝补而成的。 老人嘴巴张到了极致,那奇怪的声音便是从他的嘴巴里传出来了,一阵阵令人作呕的腐朽气息从老人身上传来。 小女孩并没有见过老妇人的丈夫,从她开始帮人跑腿挣钱到借住这儿的柴房,前后也不足半旬。 小女孩自然满是疑问,她奇怪自己为何在这里这么久都没发现异常,原本的夏奶奶真的是那个怪物?她这几日又为何安然无恙? 墨语摸了摸她的脑袋,“放心,其中的盘枝末节,我可以为你好好说说。” 他对着那个干枯老人开口道:“这位......老大爷,很辛苦吧?魂魄被困在这具躯体里面,无法解脱,滋味怎么样?” 老人僵硬的双腿慢慢弯曲,跪伏在地,那个本来就已经干瘪缩水了一大圈的脑袋不停撞在地面,发出咚咚的声响。 “嗬嗬......” 模糊的音节从老人的破损的喉咙中传出,只是他的脖子本来就少了一大块血肉,在他喉咙抽动的时候还有一股股冷风从他脖子上的豁口传出来。 墨语弯了弯身子,用手捧在耳边,作仔细聆听的姿势,“你想让我帮你解脱?” 咚咚的撞击声越来越快。 “不行不行不行。” 墨语摇头道,“你看看你夫人,为了你能活着,下了这么多的苦功夫,杀了这么多的人,你不是她的帮凶,却是她最开始升起念头的始作俑者,还是受益者,你看看你,只要你不停的吃东西,还能活好久呢。” “我帮你解脱,那些因为你们而死的人的冤魂可不答应。而且你那夫人死了就死了,魂魄不全,又挨了我一拳,估计是彻底没了,这世上还仅存的,估计就只有你身体里面的那一魂两魄了,你说你是不是该补偿补偿那些冤魂?” 干枯老人抬起头,用空洞的眼睛看了墨语良久,最后缓缓点头。 墨语拍拍手,“哎,这就对了嘛。既然有父债子还,这妻债夫还也不是不可以嘛。” 他摇头晃脑一番之后,忽然看着干枯老人,疑惑道:“咦,你还不多谢谢我?” “嗬嗬......” “哈,不用谢,走好!” 墨语拍了拍腰间的剑鞘。 小女孩只看到一道璀璨夺目的虹光自那剑鞘中飞掠而出,然后就见对面跪伏的老人身子突然被一分为二,化作了点点的黑沙,随风而逝。 墨语撇撇嘴,有些不太满意,“话说......这么做是不是太便宜他了?” 那老人生前做的不少好事,有些所谓有因有果,所以福报不少,不然连大字都不认识的老妇又如何能阴差阳错,领悟那本黑色书籍上的炼鬼之法,不过被墨语一剑分开之后,老人的魂魄带着老妇仅存的魂魄离去,一点消耗得已经所剩无几的福报回馈给了那几个因他们而死的冤魂,惠泽后代子孙。 至于那老人下辈子还能不能投个好胎,那就不是他所能知晓的了。 “看够了没?” 他揉了揉旁边小女孩的脑袋,轻笑一声。 “啪。” 小女孩拍掉他的手掌,呵道:“别碰我!” “切,没劲。” 墨语双手环抱胸前,迈着步子往外面走去。“走了,走了,好心没好报哟。” 小女孩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眼周围,突然一阵寒风拂过,她冷不丁打了个寒颤,迈开双腿,超前方的身影追去。 “喂!” 她跑到墨语身旁,犹豫片刻后,才开口问道:“你之前都知道?” “那是当然了,我一眼就看出你有问题,那个老妇人更有问题,可惜......” 墨语看了她一眼,“可惜我本来想提醒你一下,你一溜烟跑了......啧啧,要不是觉得你还值得我救上一救,换做那日欺负你的那个小子,我理都不带理的。” 小女孩身子一抖,半晌,她压低嗓音,轻声问道:“那个......夏婆婆她是什么时候......” 墨语多看了她一眼,然后说道:“看她的样子,估计就这几天吧,毕竟她身上的死气还不算浓,那个老人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连路都走不利索,想必至多三日而已,至于那老妇人之前准备了多久,那我就不知道了。” “你应该庆幸那个老妇人不太会,不然迟上一两天,你那个夏奶奶不吃了你,那个老人也会忍不住吃掉你的。” 听完这话,小女孩沉默许久。 “谢谢......” “啥?” 墨语挑了挑眉,半蹲下身子,作倾听状。“你说的啥,我没听清。” 小女孩瞪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两人同行,二人的影子在月光下拉了很长很长,走了许久,墨语突然说道:“想不想知道他们为什么变成这样,人死了有为何能够复生?想不想知道我刚才是怎么对付他们的?” 不等小女孩回答,墨语继续说道:“我想听实话。” 小女孩的身子顿了顿,她停下脚步,看着对方,这也是她第一次如此认真的打量旁边的少年。 “想。” 她如是说。 可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应该是她这辈子最为坚定,最为认真的一次。 两人继续走在幽黑的街道上。 墨语没有急着回应,而是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但是大家叫我芝麻。” “这个名字不好,太......小了些。” “干脆就叫做织雪好了,你觉得怎么样?” “行。”小女孩想了想,点点头,“你呢?” “墨语,墨笔的墨,语言的语。” “那我能不能加个你的名字?” 墨语停下脚步,看着她道,“为什么?” 不等对方回答,他又点头道:“可以。” 随后两人似乎突然亲近了许多,开始有一句没一句闲聊起来。 墨语说道:“我其实观察了你挺久的......嗯,从看到你的时候开始。” “嗯。” “关于我呢,你可以把我看做一个练武的,听说过江湖侠客吧?” “听过。” “和那个差不多,不过那些山上的修行中人,也就是一些市井流坊传闻的神仙中人称呼我这种人为武夫。对于我来说,武夫也好,武人也罢,一样的,没什么差别。” “你的那个夏奶奶就是使了一种修行中人的法术,将自己变成了鬼,也把他相公变成了鬼,只不过变成了鬼之后。连性子也和鬼差不多了。” “嗯,知道了。” 两人来到一处城郊的寺庙,庙里犹有零星的微弱火光。 墨语一边推开寺庙的大门,一边同墨织雪说道:“我观察了你这么些天,不为别的,只因为你是个极其出色的武道胚子,其实最开始我有点代师收徒的念头,不过想到我的那个师傅,觉得还是算了,所以后来才有了教导你的念头。” “但是......不是我自己吹牛,走武道这条路,你想要超过我,很难很难。” 墨语看了看天上快要落下的勾月,怅然道:“你还有炼气修行的天赋,也不算太差,当然,和你的武道天赋肯定没法比,不过好生修炼的话,十年百年之后,应该能够成为世人眼中的神仙一流,而碰巧,炼气和练武两种我都会。” “你想学什么?” 一直认真倾听的墨织雪突然说了一句:“你说的是真的么?” “什么?” “若是当时我说不要你救的时候,你说你会高看我一眼?” 墨语笑了笑,伸出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这次墨织雪并没有抵抗,“其实你拿出那个馒头,给你的夏奶奶开门的时候,我已经对你高看一眼了。” 墨织雪问道:“你更喜欢什么?” 墨语理所当然说道:“练武啊。” “那我也想练武。” 墨织雪开心的笑了起来,她略显稚嫩又清脆悦耳的嗓音响起,“我想练武!” 第二百二十二章 开枝 “练武啊……好是好,就是你以后最终的成就可能没法超过我……” 墨织雪眨眨眼,疑惑道:“我为什么要超过你啊?” 墨语哑然,“哈,也是。” 墨语看了看前方被微弱烛光照亮的寺庙,指了指中央的佛陀石像。 “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这里么?” 对于这个明知故问的问题,墨织雪摇头,“不知道。” “以前我呢,就是住在这么一个庙里,不过要比这儿破一些,也没有那些供奉的火烛。” “当然,我不是同你诉苦,只是觉得咱们还是有那么一点相同的,那就是都吃了一些苦,对吧?” 佛像前的两个不算破旧的蒲团,上面凹陷的痕迹明显,似乎经常有人前来跪拜祈福,墨语坐在蒲团上,有将另一个蒲团拉进到身旁,墨织雪则跟着他一起坐下。 她想了片刻才问道:“那你是因为我和你的那么一点相同才决定要教我的么?” “当然不是了。” “收徒一事,嗯......其实其中的门道不少,讲究也有许多,其中就有关乎到自己武运一事,非是天赋,心性上佳的不取,毕竟总不能带个什么欺师灭祖,有辱门风的弟子吧?当然这人心复杂,谁也说不清在这光阴流水中能够保持多久的心性不变,有些人刚开始有赤子之心,但是许多年后呢?那可就未必了。” 墨语抬起手,手掌摊开,一股微热的气流在他的掌心飞旋。 “所以对于咱们练武来说,保持本心十分重要。” 墨织雪重重点头。 墨语将手递到她的身前,“试试?” 墨织雪小心翼翼抬起双手,试探性的接过他手中的那股肉眼可见的气流。 手心有轻轻的微热触感,她一脸新奇,抬起小脸,“感觉有点奇怪......热热的。” “还有呢?” “没什么重量,也感觉不到其他的奇异地方。” 墨语为她解释道:“这个是我体内的武道真气,原本是炽热如火,不过怕灼伤你,我收敛了它的热力。看着是不是没什么特别的?可是它就是一个武人体内力量的源泉,不论是要淬炼自己的筋骨,亦或是冲刷体内的穴窍,引动罡气御敌,都是最为关键的一环。要想拳裂山河,没有这看似微弱的一股真气可不行。” 墨织雪眼睛大瞪,“真的可以那么厉害么?” “那是当然啦,修行至高深境界的武人,怎么会怕那些什么炼气修士。” 墨语手指微动,墨织雪手中的那股温热的气流回到他的掌心,只见他轻轻握起拳头,他的指缝间就响起了如同鞭炮一般的噼里啪啦的声音。 墨织雪长大了嘴巴,小脸满是惊讶,她喃喃道:“真厉害。” “你以后也可以做到的,而且用不了太多的时间。” “真的么?”墨织雪看着墨语,那双黝黑的双眼中神采出奇的闪烁。 “当然是真的。”墨语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不过我希望你能在拥有了比别人还要厉害的本事之后,还能保持着你拿着那个馒头,为你夏奶奶开门的那时候的心境。” “织雪记住了。” 墨语笑问道:“真的?” 墨织雪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眼神明亮:“记在这里了。” “那就好。” 墨语笑意更甚,不过转眼,他笑容收敛,蓦然转头,“偷听了这么久,很好玩?” 庙中烛火猛颤,原本因为火光而稍显暖意的寺庙突然冷风骤起,墨织雪之前才见了变成恶鬼的老妇,明白应该是碰上的不寻常的东西,不过好在有墨语在她身旁,让她没了那么惧怕。 “上......上仙赎罪......小女子无意冒犯......” 在烛火照耀不到的阴影之处,一道阴测测的嗓音响起。 单轮嗓音,墨织雪听出它的主人应该是名女子......不,应该是女鬼才是。 墨语淡淡开口:“这座小庙没有寺庙僧人,佛像的灵光也微弱于无,不过终究是还未破败的佛家之地,你能够在这里栖身,有点道行。” “与上仙相比,不过是萤火与皓月而已。” “小女子实在是无意偷听,请上仙勿怪。” 自那处阴影之中,一个身着白色长裙的女子轻飘飘“走”了出来。 墨织雪看的清清楚楚,那个一头黑发垂至腰间,面容甚是清丽的苍白女子没有脚...... 就算有墨语在旁边,墨织雪依旧觉得一股股寒意涌上心头。 她下意识朝着墨语靠了过去。 墨语皱了皱眉,“你吓到她了。” 那女鬼原本就苍白如纸的面容似乎更加白皙了一些,她的身子如烛火一般颤动。 “杀了多少人?” 这话一出,女鬼满脸惊惧,她看着墨语,疯狂摇着头,“小女子不曾杀人,不曾杀人!” 墨语并未理会她,而是低下头,看着墨织雪说道:“你觉得她杀了多少人才能够把这里作为她的栖身之所?不用怕,大胆猜便是。” 墨织雪看着对面一脸怯弱,一脸无辜委屈神色的女鬼,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觉得自己这一开口,似乎就要决定对方的生死一般,这种感觉她其实十分不喜。 就在这时,墨语开口道,“我给你三息时间。” 这下,墨织雪和女鬼两人的身子都齐齐颤抖了一下。 “我......我不知道......” “你可以猜一下。” 墨织雪抬着头看着墨语,看见的却是一脸漠然的表情,她心头一颤,小声道:“五......五个。” 墨语说道:“少了。” 他看着那个身子往后缩着的白衣女鬼,“如果我猜得不错,你杀的人应该超过了十五个。” 女鬼瞪大了眼,心头更是如同翻江倒海一般惊惧骇然,自机缘巧合化作鬼物之后,她杀过的人是......十六个。 墨语对她的反应并不奇怪,“是不是很好奇我怎么知道?” “因为不管你身上的怨气也好,杀戮血气也罢,我都能看的一清二楚,见的多了,一条人命的血气多少我还是认得出的,至于你有吞了多少鬼物阴魂,相比也不在少数。” 墨语摸着墨织雪的脑袋,轻声道:“有时候,外表看着人畜无害的,反而可能更加凶险,千万别被表象迷惑了本心。” “知道了。”墨织雪丝毫不怀疑墨语刚才所说的真实度,在她看来,对方是不会,也不屑骗她的。 她眼睛眨也不眨,怔怔看着墨语,“其实这才是你带我来这里的目的,对么?” “对。织雪真聪明。” 墨语的脸上重新露出笑容,“为什么和你说那么多,不仅仅是让你知道哪些基础的东西,也是给我自己一个出手的理由。” “现在,你是想跑呢,还是乖乖等死?” 墨语一直未曾动过身子,他轻轻用手指敲了敲腰间的剑鞘,对着白衣女鬼咧嘴一笑。 白衣女鬼踌躇,既不敢上前,又不敢转身离开。 墨织雪看着女鬼,她忽然觉得对方有些......滑稽? “哦,你是在确认我是不是能够真的伤到你,或是杀了你,毕竟听到我是个武人,对付你这种无形之物不像那些炼气修士一般来的得心应手,而且你的道行不弱,至少比得上一般的照心境修士,就算是面对御风境修士,估计也能够全身而退。” 白衣女鬼面色忽变,“你说这么多,在虚张声势!” 白衣女鬼不再犹豫,直接朝着墨语扑来,一缕缕鬼气从她的口鼻之中溢出,缭绕着她的周身,而她原本清丽的面容也已经变得丑陋狰狞,一股股殷红鲜血从她的七窍之中流淌而出。 鬼气随着女鬼弥漫充盈寺庙,在她所过之处,寺庙一片漆黑,两边的烛火也依次熄灭,一股股刺骨的阴风突兀出现,吹的寺庙殿中的帷幔猎猎作响。 “看,这就是她的真面目了。被我识破之后,非但不想着逃跑,还想把咱们都吃下肚子。” 墨语问道:“她该不该杀?” “该!” 墨织雪的话音落下之时,墨语指尖移动,一道雪白亮光闪耀寺庙大殿,原本快要占据整个整个寺庙的鬼气骤然消散,两旁的烛火重新点燃。 墨织雪捂住了眼睛,努力想要看清那道亮光。 “啊......” 不过只有一声吭长的惨叫传来,其中还夹杂着嗤嗤的灼伤声。 光芒退却,墨织雪抬眼看去,墨语的手中已多了把剑身剔透,霜白色泽的精致长剑。 而那个带起浩大声势的白衣女鬼满脸的难以置信,她捂着自己的胸口,可是那两只指甲长达三寸的手掌无法遮挡那个贯穿胸口的大洞。 而她胸前的空洞边缘正如同白纸一般燃烧,还在不断扩大,那空洞转眼已扩张至脖子下方。 在即将消散之前,白衣女鬼看着坐在佛像前的一大一小的二人,她的眼中有惊骇,怨毒,仇恨......可唯独没有悔恨。 墨语看也不看即将被烧为灰烬的白衣女鬼,他只是拿着手中的那把长剑,对着墨织雪笑道:“刚才我就是将自己的真气附着在这把剑上,就算她是修炼多年的鬼物,依旧抵挡不住我体内真气的灼烧。” 他拍了拍墨织雪的脑袋,“要想做到这样,可就要好好修炼了。” 墨织雪使劲点头,她看着墨语手中长剑,眼神火热。“好!” “喜欢?” “喜欢!” “那给你看看。” 墨语将挽霜放在她的手上,墨织雪小心托举,长剑入手,可并未像她想象的那般沉重,反而轻的似乎感觉不到重量。 “嗡嗡嗡......” 突然,长剑震颤,发出了阵阵嗡鸣。 “这个......它......它......” 墨织雪结结巴巴道:“它......它是活的?” “恩,可以这么说。” 墨织雪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问道:“可是它怎么会是活的呢?” “剑有灵,与活物无异。” 仔细端详挽霜片刻,墨织雪又将其递给墨语。 墨语收剑入鞘之后,对她说道:“以后等你长大了,我也送你一把不比这把剑差的兵器。” 墨织雪呆了呆,她看着墨语,眼泪悄无声息的从眼角滑落。 她轻轻抽泣道:“从来没有人和我这么说过......他们都觉得......都觉得我是个野孩子......” “没人真正关心过我......一个都没有......呜......” 墨语伸出手指,为她轻轻擦拭眼角,“既然要让你跟着我修行,自然是把最好的给你咯,我的师傅、夫子,他们都是这样做的。” “所以,我现在再问一遍,织雪,你愿意随我修行,拜我为师么?” “我愿意。” “嗯......我这一脉呢,其实没那么讲究,只有两点你要记住。” 墨语屈指,伸出两指道:“一,不欺师灭祖。二,不为非作歹。” 墨织雪郑重点头,“织雪谨记在心。” 墨语一手叉腰,一手放在墨织雪的头顶,“好了,你以后就是我的首席大弟子啦。” 墨织雪有模有样作揖道:“弟子墨织雪,拜见师傅。” “嗯,不错不错。”墨语一脸满意,“你过来一点,我给你说一下真气游走穴窍路线和一些蕴养真气的要领,等明天的时候,你开始淬炼筋骨。” “到时候你可得有心理准备,会很......疼。” 墨织雪志气满满,大声道:“我不怕疼的!” 墨语笑着道:“哈哈,就算时候你真的怕也来不及了。” 他那里正巧还有几大块青蛟血肉精粹,为墨织雪淬炼打熬根骨再合适不过了。 就是怕墨织雪不能像当初的自己那般,吃住那些苦头。 ———— 湖边书院的一处院子里,灯火通明。 “笃笃......” “进来。” 推开房门,睡眼惺忪的澹台静雨开口问道:“夫子,还没睡啊?” 房屋之中,陆子衿下笔有神,她身前的一张张宣纸被一缕缕清风吹起,落在桌案的一旁。 “咦,聆星,你也没睡啊。” 一旁的素聆星全神贯注,看着陆子衿的一笔一划。 陆子衿笑道:“静雨,你看看聆星比你可用功多了。” “是吗?”澹台静雨吐了吐舌头,“我只是这几日用功读书,有些困了而已。” 真说着,陆子衿突然脸色突然一变,原本浅笑的她竟连眉梢眼角都满是笑意。 “诶,夫子,什么事这么开心。” 陆子衿笑道:“有人已经开始收徒了......” “谁阿?我们认识么?” 陆子衿对着旁白的素聆星眨眨眼,“还能有谁,当然是小墨语咯。” “啥?” “什么!?” 第二百二十三章 淬炼 清晨,天际一抹金光渗透云层,将朝霞染成了一片金灿灿的颜色。 “什么气味?真好闻......” 蜷缩睡着的墨织雪迷迷糊糊揉了揉眼睛,不过她的身上似乎除了那件棉衣还有一件衣物。 她坐起身子看了看,“这是......师傅的衣服?” “醒了?” 她寻声看去,墨语就坐在旁边一脸笑意地看着她。 墨织雪有些脸红,她小声道:“师傅,什么时辰了?” “还挺早的,不急。” 见墨语并没有生气,墨织雪胆子稍微大了些,她将身上的衣服递给墨语,笑着道:“师傅的衣服真暖和。” “对了,我还有这个,师傅,给!” 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毫不犹豫从怀中拿出那个馒头,不过经过了这么久,她的这个馒头已经有些发硬,在她轻轻捏动之下竟然没有一点反应。 “呀,好像不能吃了......” 其实不是不能吃,反而她也经常吃发硬的馒头,可是要让她把手里的硬馒头给墨语吃,她是万万做不到的。 “师傅,我去买两个馒头吧?” “不用。” 墨语笑了笑,伸手拿过她手中的馒头,一股灼热真气在手上流淌,只是片刻,那个馒头便已经恢复了绵软模样。 将馒头分为两半,墨语将其中一半递给墨织雪,“喏,吃吧。” 墨织雪双手捧着馒头,眼睛笑弯成月牙状。 等她吃完馒头,墨语又变戏法般的拿出两个热气腾腾的肉包子。 墨语说道:“半个馒头可不够,把包子吃了,我开始教你练武。” “师傅你......” 墨织雪奇怪墨语既然买了肉包子,又为何吃了那半个馒头,不是硬馒头也是冷馒头,哪里比得上肉包子好吃。 墨语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笑道:“馒头是你献给师傅的嘛,不吃怎么能行。” 墨织雪大口吃着包子,含糊道:“师傅,你真好。” “等会儿你就不会这么觉得了。” 墨织雪使劲摆手,“怎么会?” ———— “啊......哎哟......疼疼疼......” 日光渐渐笼罩大地。 寺庙之中,阵阵痛呼声不断传出。 “师傅......” “嗯,怎么了?” “我要收回之前的话,你一点都不好!” 墨语佯怒道:“好好站好,就让你站个拳桩都大呼小叫的。” 墨织雪耷拉着脸,有些苦不堪言,“我哪知道这么痛嘛,这会儿都这么难受了,等以后不是更痛么?” 墨语哼了声,“吃的苦越多,以后的回报才越多,一开始就想偷懒,以后还有什么出息?” “织雪,你多大了?” 墨织雪苦着脸道:“过两个月就九岁了。” “嗯,不早也不晚,刚刚好。”墨语点点头,“你之前没有基础,不能像我以前那样打断筋骨再重新接好。” 听到墨语说要打断筋骨,墨织雪冷汗跌跌,我滴师傅哟,这到底是练武还是杀人呀? “只能慢慢以真气淬炼你的筋骨了。” “好好好!”墨织雪猛的点头,反正只要不被打断筋骨就好,师傅说真气淬炼,不就是那股暖暖的气流么,肯定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两个时辰之后,关于站桩一事,墨织雪终于盼到了结束,在墨语的示意下,她长舒了一口气,直接坐到了地上。 未曾想她只是刚落地,墨语就呵斥道:“不许坐!” “啊?” 墨语走上前直接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说道:“这还只是刚开始,你就想休息了?” 墨织雪央求道:“师傅,就让我休息一小会儿嘛。” 墨语面色一沉,“那就不练了。” 墨织雪连连摆手,“不不不,练,我练!” 墨语将双手按在墨织雪的肩头,“那就站稳了。” 在墨织雪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一股灼热的气息已经从她的两肩开始游走周身。 “啊,烫......” 墨织雪刚开口就看见了墨语面色凝重,她赶紧闭上嘴巴,可是她感觉到墨语双手传来的气息越来越热,到最后似乎要将她自己变成一个大火炉一般。 墨织雪的皮肤渐渐变得通红无比,一股股热气从她的头顶以及口鼻之中冒出,她体内如同烈焰灼烧的同时,身体各处还有阵阵刺痛传来,像是身体里有人在拉扯搅动她的筋脉一般。 不过这般疼痛之下,她却没有同之前一般痛呼出声,而是紧紧咬着牙关忍受。 片刻后,墨语出声说道,“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好了。” 墨织雪无法回答他,因为她害怕这一开口,她憋着的那股子劲儿就会一泻而下,之后再也忍受不住体内的痛楚,所以她只能紧咬着嘴唇点头。 墨语轻声说道:“你体内没有真气,我现在为你疏通筋脉的同时,让你记住这股真气运行的路线,以后不仅可以加快你藴养真气的速度,还能让你真气运行更加顺畅,至于砥砺你的筋骨,还要等你把这个基础打牢之后再说,所以现在的一些痛楚,还远远不算什么。” “要知道我以前开始练武的时候,除了每天被师傅打断筋脉骨骼,还要每天站桩挥拳万千次,期间不能喝水,不能休息,更不能睡觉,那才是真正的苦不堪言。” “知道我是怎么坚持下来的么?” 墨织雪摇头。 “我当时就在想,练武原来是这么苦的事,我吃那么大的苦头是为什么?每天生不如死又是为什么?” “为了不辜负夫子的期望,为了证明自己,除此之外呢?我也曾有过放弃的念头,但是每坚持一天,我就想,既然已经坚持过一天,那是不是离坚持下去就少了一天,是不是离痛苦结束就近了一天?所以我就咬着牙,一直坚持一天又一天,到最后,我忽然就觉得没什么了,似乎吃过了足够多的苦头,天底下就没什么苦头有多难熬过了。” 说完,墨语突然撤去双手,而墨织雪也随之失去了全部力气,坐倒在地,大口喘着气。 她此时身子被汗水浸透,那些汗水又因为体内的一股股热力而蒸腾。 “咳咳......” 墨织雪刚抬起头,一阵急促的咳嗽传来。 墨语脸色惨白如纸,只有一手扶着寺庙中柱子才勉强站住身子,不过就算如此,墨织雪依旧能看出来他如今是虚弱不堪,摇摇欲坠。 “师傅!” 她作势欲要起身,墨语抬起另一只手制止道:“我没事。” 墨织雪眼眶有泪光闪烁,泫然欲泣,“都是我不争气......” “不关你的事,原本我就有伤在身,如今还没好利索就开始为你以真气淬炼筋骨,这时间有没拿捏好,难免有些体力不支,让我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墨语笑了笑,撑着背后的柱子缓缓坐下。 “说起来我还没有过这么丢脸的时候,织雪算是有眼福了......” 他额上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依然不忘自嘲一句。 这一刻,墨织雪觉得墨语就是世上最好,最好的师傅了。 她上前为墨语擦拭冷汗,“师傅,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的。” 墨语一边咳嗽,一遍笑着道:“有时候背负着别人的期望难免有些累,我只是希望你学好本事,遇到麻烦和危险的时候不用束手待毙而已,至于要如何努力,就取决于你自己的意愿了。” “之前是师傅救了我么?” 墨织雪轻声问道:“就是那个人拿着刀那次。” 不等墨语回答,墨织雪继续说道:“其实当时我就猜到了,那个时候他们都离得我远远的,没人会出手的,那个人也不会无缘无故摔倒。” “可是师傅知道么,我其实是不相信的。” 墨织雪看着墨语,眼神闪烁。 她的这幅模样,像极了墨语小时候的样子。 “我在想,师傅当时出手,其实是在暗中观察我......或者说是监视我,如果是那样,师傅当时给我的那个点心被那人抢走的情形,想必师傅也是知道的,可是那一次师傅没有出手,就看着送给我的点心被人抢走......” “我......” 墨织雪欲言又止。 墨语有些恍惚,似乎他在墨织雪这般年纪的时候也是想的太多。 “你当时肯定在怨我,怨我为何要送你吃的,又任由别人抢走,那样的话,还不如不送你,对吧?那样至少你没有,那个抢走你吃的人也不会有,你也不会因此受欺负。你觉得我就是想想看你的笑话,因为你当时对我的态度,对吧?” 墨织雪低下头,“嗯......织雪是不是......是不是很坏?” 墨语没有回应,而是继续问道:“那你之后又是怎么想通的?” “也是那个时候,那些人......所有人都那样,所有人都冷眼旁观,似乎我被那人给一刀捅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我只是个......乞丐,反正只要他们没事就行。” “原来不是每个人都像师傅这样好心,以前那些曾送我吃的那些好心人也不是天生就该欠我的,我也不该把一切都当做理所应当......” 墨语用拇指擦了擦她的脸颊,欣慰道:“织雪,你能够这么想,已经很厉害了。” 要说刚开始的时候,墨语看得上墨织雪吗?自然是看不上的。 别说墨织雪的天赋有多好,有多么惊人,就算是比他还要好上一些,凭她的表现,墨语的所见所感,墨织雪都只能与他擦肩而过。 而真正改变墨织雪,亦改变她之后人生轨迹的,还是墨语的那一次出手。 在她愿意给那个已经变成鬼的老妇开门,递上自己仅有的食物时,墨语就已经看中了她,其他之前,都是考校而已,他不是那些什么炼气修士,不用考验十年百年,也不会同那些普通的江湖门派一般,先是弟子入门,传授最为基础的拳脚功夫,以此筛选,剔除无法吃苦,意志不够坚定之人,再将其中的杰出者收为嫡传。 他记得清楚,当时那位高大老人肯收他为徒,悉心教导,很大原因是看中他当时的心镜而已,不然就算是夫子出面,也不过是能让老人出手引他入门,至于那些拳法心法,炼气功法之类,他一样都学不到。 既然是为自己以后武运,和高大老人的传承着想,他觉得还是心性为重,一人想要变好不难,难能可贵的是能够真正改变自己的想法去发自内心的接纳别人,回报别人,而不是妄自菲薄,怨天尤人。 与其说墨语间接改变了墨织雪,不如说是墨织雪自己抓住了那份机缘。 “其实不只是织雪有过那般想法,我也有过。” 墨织雪看着他,眼睛一眨也不眨,“真的吗?” “当然了,而且是比你现在还要小一些的时候,不过和你不同的是,对于别人的恩惠,我一向是避之不及,觉得他们不安好心,总是另有所图。” “无端揣测自然是不好的,可是换一个想法呢?万一别人真的有什么险恶用心呢?所以我们把事情可以想的坏一些,但不能想的太坏,对吧?毕竟只要不盖棺定论,事情未水落石出之前,都是猜测而已,既不伤人,又能护住自己,总是没错的嘛。” “织雪记住了。”墨织雪露出恍然之色,“这就叫做防人之心不可无。” 墨语轻轻弹了下她的额头,“什么跟什么呢,这叫做分寸拿捏要好,待人处事也要多想一想。” “哦......” 墨织雪伸出食指撑着下巴,“师傅都是想的这么多么?” “能多想一点便多想一点,免得到关键时刻掉链子。” 墨织雪双眼闪烁,“哇,师傅果然厉害!” “打住,你好好休息一下,我等会为你煮一锅肉汤,喝完之后,继续淬炼筋骨。” “师傅你还会做汤呢?” 墨语扶额道:“织雪,这是重点么?” 墨织雪拍拍胸脯,“师傅,你太小瞧我啦,师傅你都吃了那么多苦头,我肯定也行的!” “以前铁匠铺的杨师傅常常说什么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我晓得的。” 墨语笑着道:“那到时候你可别哭鼻子。” “肯定......”墨织雪眼睛一转,凑过身子,小声道:“师傅,你有没有哭过鼻子?” “没有!” 墨织雪指着墨语,大呼小叫道:“哇,师傅,你说谎了!” 墨语腹诽一句,难道自己真的不适合说谎,连织雪都看的出来?毕竟他之前确实有过疼得哭出声来的时候,在锻骨的最后两天,因为那个包子的效力被消耗殆尽,他是靠着自己本身的恢复力,接好那些被老人打断的骨头,那滋味,他实在难以忘怀。 墨织雪见到他的反应,哪还不知道自己猜中了,她高兴的说道:“既然师傅都有过,我也要有!” 第二百二十四章 师徒二人,战事延绵 “呀,今天的天气真好。” 寺庙外,墨织雪伸出两只手,“捧着”一缕阳光。 她微微昂着头,除了整个手心暖洋洋之外,身子在温暖阳光照耀下也感觉十分舒适。 如今每天的清晨就是她唯一的闲暇时光。 “师傅,今天还有肉汤喝么?” 虽然每次在喝了墨语烹煮的肉汤以后,似乎都有一番苦头在等着她,可那种回荡在口中的滋味让以前只能以馒头包子填饱肚子的她念念不忘。 师傅的手艺果然也很厉害。 墨语立在一旁,身形笔直,口鼻有“白龙”游曳,“那些肉都被你吃完了。” 墨织雪转过头,脆生生说道:“那我去买,我还有好多好多银子呢!” “诶,师傅,那是什么肉呀?” 墨语身子放松,“白龙”随之消散,他眼有笑意,说道:“青蛟肉,一条即将化为蛟龙的青蛟的心头肉。” 墨织雪瞪大双眼,结结巴巴,“蛟……蛟龙……” “不然你以为是什么肉,能够滋补你的身子,短短十日就让你变化这么大?” 墨语俯下身子,“我说织雪,你这些天没照过镜子?” 墨织雪奇怪道:“师傅,咱们一直在这庙里,我照什么镜子啊?” 墨语没有说话,他只是抖了抖剑鞘,挽霜出鞘一尺,在他有意压制之下,剑身已澈如秋水,光可照人,“你看看吧。” 墨织雪自然十分好奇,她刚抬头,表情一愣,整个人就已呆在了那里。 剑身上倒映的小女孩面色红润,脸颊不仅饱满,连肌肤都似乎细腻非常,分明是个富贵人家中走出的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只是眉宇间还有自己以前的影子。 “这是……我?” 她抬起手,轻轻拉扯一下脸颊,“哎哟,疼。” 真的是我! “师傅……这是……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墨语伸出食指点在她的额头,笑着道:“这是你本来的样子啊,只不过你以前是没填饱肚子,又整日风吹日晒的。而青蛟肉滋补了你的身子,你又开始淬炼筋骨,自然算是脱胎换骨了,以前因外力产生的一些瑕疵当然也都没了。” 墨织雪小手捧着自己的脸颊,“没想到我也有今天?” 她抬起头,笑容灿烂,“这下就不会给师傅丢脸啦。” “那我们出去走走?” “好!” 跟着墨语走了几步,墨织雪反应过来,“咦,师傅,今天咱们不继续么?” “没了青蛟肉,你的身子骨受不住。” 墨织雪挠挠头,随后又揉了揉肚子,小声嘟囔道:“师傅,都怪我吃的太多了。” 她虽然不曾见过,但能够有机会变成蛟龙的青蛟,想来也是极为不凡的,况且她可从未听过有谁能够吃上蛟龙肉,那可是连街头的说书先生都不敢讲的天方夜谭,而她竟然一连吃了十天,每天吃了两顿! 墨语笑了笑,“吃的多有什么,不好好填饱肚子,怎么练武?” “不过好在你已经算是入了门,以后练武事半功倍,也不枉费我的一番苦心咯。” 经过十天的淬炼,加上他自己的真气,墨织雪体内虽然还未蕴养出属于自己的真气,但周身穴窍大开,能够汲取天地中的灵气自行砥砺筋骨血肉,也算得上是进步惊人。 墨织雪问道:“师傅,那我现在是不是变厉害啦?” “那是当然,不过你以后得注意一些。” 墨织雪挥了挥手,越加高兴起来,她拍着胸脯保证道:“放心吧,师傅,我不会卖弄师傅交给我的本事的。” “那就好。” 两人踏出寺庙之后引的许多路人纷纷侧目,有人奇怪的是这么一大早,一个富家公子带着一个小女孩从寺庙中走出来,难道是哪家豪绅家中有谁重病,所以那个白衣服的公子才前来祈福?可是这座寺庙虽然还未荒废,但终究不是以灵验着称,怕是就算有一颗孝心也求不到什么。一些人则是打量二人,猜测他们是哪家走出的富家子弟,是不是有什么机会结个善缘? 墨织雪昂首挺胸,她悄悄瞅了眼墨语,小手慢慢伸出去,试图趁着对方“不注意”,拉上对方的手。 等到她小心翼翼拉住对方的手,又偷偷抬头瞄了一眼墨语,随后她的胆子大了一些,手也握的紧了一些。 一大一小的两人就这么牵着手走在街道上,看起来十分融洽。 对于她的小心思,墨语既觉得有些好笑,又觉得有些心疼,当年自己似乎也是这般小心翼翼? 他低下头,柔声道,“走,师傅带你去吃好吃的。” 墨织雪喜笑颜开,“师傅真好。” 墨语带着她走进了一家装潢不错的酒楼,酒楼中人声嘈杂,人来人往。 “哟,二位客官里面请!” 如今天气转暖,连酒楼门口的伙计似乎也勤快了许多,见到墨语二人,脸上的笑意都似乎快要装不下了。 伙计十分热络说道:“客官,这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咱们二楼刚好空出了一间雅间。” 墨语低头看了看墨织雪。 墨织雪说道:“不用了,就随便找个空位就好了,在这里吃饭,不就是图个热闹嘛。” 她心头嘀咕一声,雅间都是要加钱的,欺负我不知道么?不就是吃个饭么,干嘛花那些冤枉钱。 师傅不愿意用她的钱,她也要为师傅着想,能省则省嘛。 “是是是,楼上也有空座,二位请移步。” 伙计觉得她说的似乎挺在理,不像那些盛气凌人的富家千金,所以不住点头,笑着称赞道:“咱们这儿自然是热闹的很,不是咱自己吹嘘,咱这儿的酒菜可是远近驰名,好些个贵公子都喜欢来我们这儿,当然,二位客官的眼光也是极好的。” 走到二楼,伙计领着两人来到一处空置的酒桌。 “客官咱们这儿的招牌菜......” 还未等伙计开始介绍,墨语便打断了他,“招牌菜就各来一份好了。” “好嘞,客观稍等。” 等到那名伙计走了之后,墨织雪这才小声道:“师傅,每样来一份的话,是不是有些浪费了?咱们吃不了那么多的......” 墨语看着他,意味深长道:“是么?” 墨织雪低下头,不敢看他的双眼。 则几天对于她自己的食量,她可是有了全新的认识,墨语每次熬的一大锅肉汤,几乎都是她一个人喝得一干二净,而且每次都还意犹未尽,总觉得没有完全填饱肚子。 “织雪,你太小看你家师傅我了。” 墨语伸出手,几锭白花花的银子出现在他的手中。 墨织雪眼前一亮,惊讶道:“师傅,你是怎么把它们放在身上的?这么多银子,难道就不怕别人偷偷摸了去吗?” 墨语同她说了须弥芥子一事,又说了这天地间的洞天福地,所见的各处鬼怪故事。 墨织雪听得十分入神,等到饭菜铺满桌面,香飘四溢之时,她还未从墨语的那些故事中回过神来。 墨语轻轻敲了敲酒桌,“织雪,吃饭了。” “啊?好嘞。” 就在此时,一人突然落座在两人旁边。 “两位在说什么呢,聊得这么起劲?” “我和我师傅说话呢,你是谁啊?” 墨织雪眉头蹙紧,难道是谁看着我们好欺负,想要来蹭吃蹭喝?我师傅心肠好,也许会答应,我可不答应! “织雪,不得无礼。” 咦,难道是师傅的朋友? 她这才放下碗筷,抬起头看去。 旁边坐下的是名女子,一身劲装,一头长发束在脑后,单看面容,身为女子,面容秀丽却又英武异常,不仅不会让人感到怪异,反而给她一种理当如此的感觉。 在她打量对方的同时,对方也一直观察着她,这倒是让她有些不太自在,她感觉自己全身上下似乎都被对方看得一清二楚。 她有模有样的抱拳拱手,“这位姐姐,我叫墨织雪,是师傅唯一的弟子,还未请教高姓大名?” 燕双兮白了眼墨语,对墨织雪说道:“我是你师傅的朋友,你叫我姐姐,不就是要你师傅占我便宜么?” “没有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姐姐你长得这么漂亮,肯定很年轻嘛,叫阿姨什么的不是把姐姐叫老了么?还是叫姐姐亲切一点。” 说完,墨织雪甜甜一笑,坐的端端正正,她还不忘对着墨语眨眨眼,意思像是“看吧,我的嘴巴这么甜,师傅还不快夸夸我”。 “怎么样,双兮姐?” 燕双兮看着有些忐忑的墨织雪,点头笑道:“不错,是个好苗子。” “哇,姐姐,你的眼光真好,和我师父一样好!” 燕双兮补充道:“就是和你一样有些油嘴滑舌的。” 墨语颇为无奈,不过他也没多解释,而是问道:“双兮姐,外边的战事平息了?” “还没呢。” 说起战事,燕双兮罕见有一丝疲惫,她用右手趁着脑袋,“对面大军退了两百里,暂时打不起来,前两日我带兵出战,对方并不应战,沉雪关那边也没有动静,似乎就是不打算进攻。” 墨语沉吟片刻,“不进攻,不撤兵,也不交战?” “他们是想把双兮姐你拖在北边?” 燕双兮点点头,“我和你想的一样,原本我是准备速战速决,毕竟淮水那边的妖怪有些......猖獗......” 关于淮水地界墨语知晓的不多,只知晓那是临海的一处大湖,虽比不上五湖那般辽阔,但因为一条支流连通东海,其中近海妖物奇多,大越许多兵力驻守在淮水地界周边,为的就是镇守边境,不让妖物上岸。 墨语说道:“要不双兮姐你先回淮水,这边让那些精锐驻守?反正对面大军趁你不在大举进攻的话,这些关隘易守难攻,还能撑到你前来驻守。” 燕双兮只是稍稍一想便否决道:“不行,之前那两个六重天的武人一直都没露面,也不知道在谋划什么,若是我走了,单凭我那两个副将,还真不一定顶得住,毕竟依照墨语你的说法,他们似乎是一座门派的门人,要是那门派真同北面诸国勾结,肯定不止那两人,如果他们一起出动,直接攻破一处关隘,兵力汇聚,就算我再次赶来,估计也是无济于事。” 一旁听得似懂非懂的墨织雪一边吃着饭菜,一边看着两人。 “虽然不清楚师傅两人在说什么,但总感觉好厉害的样子......吧唧吧唧......” 墨语摩挲着下巴,想了想,随后看着燕双兮道:“那我就替双兮姐你看着这边?若是有异动,不说能够和双兮姐你一般力挽狂澜,拖一拖时间还是能行的。” “不行(不可以)!” 两道嗓音几乎同时响起。 墨织雪看到两人的实现齐刷刷落在自己身上,她缩了缩脖子,眼神闪烁,不敢看墨语,她怯声道:“师傅要去做很危险的事,织雪不允许。” 燕双兮闻言,伸出了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真是个好孩子。” 她看着墨语,认真说道:“墨语,你本就不是大越的人,更和朝堂没有关系,要把你卷入这边的战事,我是一千一万个不愿,你还太小,太年轻,若是真在这里出了事,不说儒家书院,你夫子和师傅,我肯定都无法原谅我自己。” “何况你如今还有个乖巧的小徒弟,你就不怕出了事之后,她不计一切替你报仇?” 燕双兮神色严肃,“我相信这孩子是做得出来的。” 墨语看了看墨织雪,对方低下头,双拳紧捏。 良久,墨语叹了口气,“好吧,确实是我考虑不周。” 他替燕双兮看着这边自然可以,可正如对方所说,对方要真有许多隐藏的六重天武人,他一个人可挡不住,更何况那天两人还有个不知深浅的师傅,而武人之间的交手,书院可不会管,毕竟那拳脚无眼,生死各安天命本就是出自武人交手比斗。 “师傅,吃饭吧。” 墨织雪为墨语夹了一大碗菜,一连希冀的望着他。 “船到桥头自然直,双兮姐,你也一起吃吧?” “嗯......” 一顿饭吃的安静无比,墨织雪扒拉着饭菜,时不时悄悄瞥一眼墨语二人,她眼睛直转,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师兄......” “别管我!” 游竺玄站在军帐外,轻轻叹了口气。 赫连筠自从醒了之后得知是大越的燕弈将发狂的他两招击晕,这些日子就画地为牢,把自己困在了军帐之中。 游竺玄临走之前说了一句:“师傅说大事要紧,若是师兄你继续耍小性子,那我先回山门去了。” 就在游竺玄走后不久,那座军帐突然四分五裂,轰然倒塌,赫连筠头发凌乱,赤裸着上身,正端坐在地上。 良久,他站起身子,眼神熠熠。 “来人,备马!” 第二百二十五章 一心求战,死又何惧 燕双兮找到墨语,与他说了一番大越三方皆敌的情况。 与其说她是找墨语商量战事,不如说是想找个人诉诉苦,发发心头的牢骚。 到分别之前,大多是墨语在听,而燕双兮说个不停,墨织雪就在一边安静听着,反正只要墨语不掺和北边的战事就行。 她已经不再是一个人了,所以她也不想再变成一个人。 墨语和燕双兮到最后似乎都没有找到什么完全之策,对方用的计谋并不高明,可却对于现在的大越极为有用。 大越兵强马壮,但缺乏独挡一面的将才,就算以前有寥寥几个,在最近些年里,那些人不是失踪、渺无音讯,就是突然暴毙、离奇死亡,燕双兮还有大越朝中的许多人都看出了端倪,可就算能够查出蛛丝马迹,也都是半路线索断截,有关之人更是直接服毒自尽,身死魂灭。 如今大越应付周边战事已经越来越吃力了,淮水中的妖物更是一日比一日更加凶狠。 让墨语奇怪的是淮水中的妖物那般猖獗,大越那么多修士,还有那些常年驻守的将士年复一年抵抗妖物,儒家书院就真的坐视不管?还是因为其中牵扯甚广,儒家与东海中的某一支或是几只异族有什么协议? 出了酒楼,燕双兮再次同墨语分别,虽然一时半会没有什么办法,但她只要待在军营之中,对方的安插的探子便会有所反馈,对面的大军也不会轻举妄动。 分别过后,墨语有些出神,也一直未再言语。 墨织雪安静的跟在墨语身后,脸上有些纠结。 “师傅,对不起......” 她加快步子,走到墨语右边身旁,有些愧疚的说道:“我不该那样说的......” 墨语低头看着墨织雪眼眶通红,他安慰道:“织雪没有错,是我的问题而已,既然心头有了牵挂,自然不该再那样莽撞,毕竟真要出了事的话,担忧的还是我身边的人。” “师傅,是不是我拖累了师傅啊......要是没有我的话,师傅就可以随心所欲了,也不用瞻前顾后了......” 墨语为她整理了下凌乱的头发,轻声道:“织雪是担心我嘛,我知道的。” “那师傅不怪我么?” “织雪既然没有做错事,我为什么要怪织雪呢?” 墨织雪拉紧了墨语的手,开心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而且正因为有墨织雪,有那些朋友,有师傅、夫子他们,他才更应该变强,变得不再这般无能为力,既不能保护自己,也无法保全他人。 他捏了捏拳,体内有些躁动不安。 快了...... ———— “芝麻?” 一道带着试探的嗓音自墨语和墨织雪两人身后响起,墨织雪转过身子。 “谁在叫我?” 她定睛看去,一个满面尘土,有些微胖的少年满脸喜色的看着她。 “真的是你啊,芝麻!” 少年快步跑了过来,张开双臂,作势要拥抱墨织雪。 墨织雪皱着眉,不着痕迹的退了半步,出声道:“西林,你想干什么?” 微胖少年停下脚步,讪讪一笑,他挠头道:“好久没看见你了,有些激动......” 西林突然注意到墨织雪一直牵着墨语的手。 不过他似乎毫不在意,装作不经意问道:“芝麻,这位是?” “不关你的事。” 墨织雪抬头看了眼墨语,小声道:“师傅,咱们走吧。” “他和曾经抢你东西的那个人是一伙的?” 墨织雪点点头,“他和袁义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人,一个偷鸡摸狗,一个装可怜博取同情。” “芝麻,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呢,我可是帮了你啊,袁义打你的时候我还拦了他呢!” 墨织雪最后一句是故意提高了嗓音,说给西林听见的。 墨织雪冷笑一声,“帮我?你除了口头上阻拦了一下,袁义哪次真正动手的时候你出手过?如果光靠嘴皮子说两句就算帮人的话,我帮过的人可以绕着这座城五圈!” 西林小声道,“芝麻,你......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他的脸上有悲伤,有惋惜,还有些难以置信。 “你知道我什么?你了解过什么?麻烦你别弄得好像我们很熟悉一样,除了被欺负,我和你、和袁义有什么关系么?”兴许是有墨语在旁边,墨织雪不仅胆子大了许多,连心头积攒的多年不满也一一说了出来。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假借我的旗号,说有个妹妹还要养活,骗取别人的钱财?我不知道你是有什么样的厚脸皮才能说出那样的话,我也不知道一个人要怎么样才能做出那样令人恶心的事。” “为什么都是无父无母,靠别人施舍度日的流浪孩子,只有你西林吃的最好,长得最胖?” “怎么,看到我似乎过得比你好,觉得心里不是个滋味,要想确认一下?还是想着以后不能借着我的名号骗吃骗喝,心有不甘?” 西林张了张嘴,一张脸涨的通红无比。 他畏畏缩缩,不敢去看墨织雪的双眼,“你......你怎么知道的?” 墨织雪转过身子,“我知道的远比你们想象的多得多,只不过我从没有想过因为那些怨恨你们,因为你们不配!” 她拉着墨语准备离去,只是在两人转身的时候,身后竟传来了西林恼羞成怒的声音。 “是你,是不是你告诉她的,是你想抢走她?” 墨语转过身子,饶有兴趣的看着那个咬牙开口的微胖少年。 他的表情玩味,落在他人眼中,几乎和讥讽无二,这样也似乎彻底激怒了西林。 西林指着墨语说道:“我告诉你,芝麻是我的!她是我的!” 此时的西林面容有些狰狞,双眼更是恶狠狠盯着墨语,似乎墨语和他有着不共戴天之仇一般。 墨语对他的疯言疯语并不理会,他只是低下头,对墨织雪说道:“织雪,都是同样的环境下,一个人的心性不同,心镜自然不同,能够做的事也不同,人也因此分得出善恶好坏,不是所有人都会像他,像那个袁义,尽管像他们这般的不在少数,但我还是希望你以后遇见了那些人,可以多想想那些更好的人,不要因此坏了自己心境。” 墨织雪糯声道:“知道啦,师傅。本来我是不想理他的,是他非要跑出来装什么热络。” 她扭头,最后对西林说了一句,“西林,你不是个好朋友,因为那日你躲在人群外,不敢站出去帮袁义承担责任,我可是看见你和袁义一起去偷东西的。你也不是个好人,因为你可以借别人的而名义为自己谋求利益,你只是为了你自己能够吃好穿好而已......希望我以后不会再看见你了。” “你算什么,你算什么!?你不过是和我一样靠别人施舍的乞丐而已!” “有时候,乞丐比一些恶人更讨厌,尤其是那些有手有脚,能够挣钱的‘乞丐’。” 墨语瞥了眼他,讥讽一声,“你说是么,乞丐?” 西林抬起的手僵在半空,手中的石块也掉落在地,他踉跄后退几步,撞在了路过的一位行人身上。 “喂!你这个臭乞丐,想要讹人么?给我滚开一点!” 西林听见身后的喝骂声,慌忙转身,下意识说到:“对......对不起,对不起......” 他不断躬身道歉,一脸谄媚的陪着笑脸,等到那人走远之后,他才敢狠狠啐了一口,在他转身之后,墨语二人早就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 “想什么呢,织雪?” 墨织雪看着墨语,认真道:“师傅,我在想世上还有多少像西林那样的人,又有多少人像我一样在那些人手里吃了亏又不敢说出来。” “不是每个人都能像我这么好运,能够碰上师傅的,可是难道遇不上像师傅这样的人,那些心肠不坏的人就该在心肠坏的人手里吃亏么?如果是这样的话,是不是大家都该坏一点啊?” 墨语有些诧异墨织雪能够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他沉吟片刻。 是啊,似乎这世上总是坏人得的好处最多,就算是那些山上不问世事,与天争命的修士,大修士,在一些紧要关头,一样不是锱铢必较,小心算计?似乎只要心地软一些,不那么计较一些,总是要吃亏的。 这个世道就该是这个世道,好人总是要更吃亏么? 墨语有些拿不定主意。 他不知该如何同墨织雪说,毕竟事实确实如同她所说的一样。 墨织雪轻声问道:“师傅也不清楚么?” “织雪让师傅好好想想。” 想了许久,墨语再三斟酌,说道:“好人确实是更容易吃亏一些,因为他们不会去同那些恶人争抢,当然,也争不过那些恶人,可是反过来想呢?那些恶人是不是也会遇上更恶的人来治他们呢?好人是不是也会遇上其他好人呢?心肠好的人朋友越来越多,而心地恶的人朋友越来越少,到最后,好人是不是更容易有好报,恶人也是不是更容易自食恶果?” “也许有些好人一辈子得不到好报,有些恶人一辈子也不会自食恶果,但是总不应该因为那么一小撮人,而去相信好人没好报吧?也许世道没有变好,但也不该因为我们变得更坏,对吧?” “嗯!” 墨织雪眼神明亮,“师傅,那以后遇上那些恶人,我可不可以用师傅教的功夫教训他们呢?” 墨语笑着道,“只要有分寸就好。” “那师傅,怎么样才算是有分寸呢?” “这个啊,那就说来话长了......” ———— “师兄,你真要一意孤行?” 赫连筠纵马奔驰,他赤裸上身,身上横贯心口小腹以及背脊的大小伤疤随着马匹抖动而拧动。 游竺玄则是紧紧跟随再他的身后,表情阴晴不定。 在平日里相处,赫连筠十分好说话,甚至是嬉皮笑脸,可以说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但他也容易走向极端,而且一旦认定了什么,基本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曾经赫连筠因为看他率先破镜,急于求成,七天七夜都不食不休,将自己关在门中的禁地之内,门中的禁地可是有着数头不亚于大妖的蛮兽,那些蛮兽还是上古仅存不多的几头异兽遗种,可就是四重天的境界,不仅安然无恙,出来之后闭关数天,竟然顺利踏入了五重天。 单轮天赋,赫连筠比不上他,但若论苦修和为武痴狂的性子,游竺玄拍马都比不上赫连筠。 赫连筠眼中有细微的光华闪烁,他沉声道:“我发狂之后,体内真气奔腾,奇怪的是当时候我还有一些印象,被燕奕打晕过后,我的身体似乎记住了那个感觉,这些日子我大有长进,相信比之前发狂的时候也毫不逊色。” “可是就算你发狂,燕奕也只用了两招就打晕你了,若是那时候她有杀心,补上一刀,你哪里能留得性命。” 赫连筠大怒道:“所以我咽不下这口气!我赫连筠一生为武而痴,与人争斗,从不是靠别人的怜悯而活,而是我一拳一脚,一招一式打争过来的!” 他放缓了嗓音,说道:“师弟,之前发狂的时候我只是凭本能行事,一招一式都十分死板,若是让现在的我对上之前发狂的我,三两招之内,我也能够做到燕弈那样。” “何况前两日师傅不是传讯给我们,说那燕奕受了伤,一时半会儿不可能痊愈,此行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游竺玄说道:“可是师傅他......” “师傅他怎么考虑是师傅的事,是坐地起价,还是谋求几国的武运,借此突破七重天的关隘,我都不在乎。” 赫连筠看着游竺玄,“做弟子的,该知道什么时候听师傅的,什么时候不听师傅的。” 随后他看着前方远处巍峨的城池,笑着道:“师弟回去吧,这一战,就算是师兄我求死,那也定然畅快的很。不过师兄觉的至少能和那燕奕拼个伤上加伤,到时候师弟你还可以收尾,也算是我这个不孝弟子为师傅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师兄......” “师弟,回去吧......就算师兄求你了......” 游竺玄长叹一声,他勒马停住,看着远去的赫连筠一手驾马,一手高举着拳头。 ———— “将军,那人是失心疯了不成,现在还敢邀约将军您下去一战?” 一身金纹重甲的秦炔站在城头眺望,他双手拄着长刀,对下方越来越近的那人有些不屑。 “那人这几天另有奇遇,似乎强了不少......” 燕双兮负手而立,束起的长发随风飘扬。 秦炔脸色微变,“强了不少,那将军您......” 燕双兮笑道:“无碍,毕竟只是小伤而已。” “可是......” “怎么,你不相信我?”燕双兮傲然道,“莫说是六重天,七重天的武人我又有何惧?犯我大越者,唯杀而已!” 第二百二十六章 战神无双,焉有敌手 “传令下去,城头将士不得暗箭伤敌!” “是......” 燕双兮转过后,深深看了眼低下头颅的秦炔,冷然道:“如有违令者,斩!” 秦炔后背惊起冷汗,他恭敬道:“属下遵命!” 对于秦炔的小心思,燕双兮自然清楚的很,只是之前她懒得理会,但如今身为即将踏足七重天的武人,不仅需要一场大战,还要将自己的心境打磨得完美无瑕才是。 金刚境,不仅仅是肉身若佛家琉璃,道家无垢,连心境也需是澄澈透亮,坚不可摧。 燕双兮双臂张开,身子直直往城下坠落,她只是心念一动,远在百里之外的一处铁匠铺子里兵器铮铮作响。 铁匠铺子外面的妇人面露一丝惊容,“怎么回事?” 她风风火火跑进铺子,连两个有意向要买兵器的客人都顾不上了。 妇人跨入铺子的第一句话便是:“死鬼,是不是小双出事了?” 话还未说完,只听到“嗖”的一声,一道黝黑的光芒从她眼前一闪而逝,击碎了铺子的小半个屋檐,片片瓦砾簌簌落下。 “应该没事。” 还在打铁的憨厚男子似乎对铺子里的异象不为所动,神情专注地挥着那柄比他脑袋还要大上一圈的铁锤。 “什么叫应该没事?万一有事呢?你就不怕么?” 妇人双手叉腰,颇为不满的呵斥一声,见到男子无动于衷,她瘪瘪嘴,一脸不悦,“打铁打铁,就知道打铁,你还真要打一辈子啊?” 妇人越想越生气,她看着男子,嘴里不断哼哼,“要是小双出了事,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憨厚男子擦了擦额头的热汗,宽慰道:“夫人就放心好了。” “我放个屁的心,那丫头不知道轻重,你都不知道么?不说了!看着你那张脸就来气。” 憨厚男子傻笑一声,继续抡起了铁锤。 妇人也像是不想看见他,免得惹自己烦心,干脆生意也不做了,走出铺子,开始在街上闲逛起来,只不过她是朝着北边慢悠悠走去。 一直缓步行走,为墨织雪小声讲解的墨语突然直起了身子,抬头作远眺状。 墨织雪踮起了脚尖,努力朝着墨语视线的方向望去,只是远处除了攒动的人头,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她开口问道:“师傅,怎么了?” 墨语摇摇头,“没什么。” 远处的动静......是双兮姐?不过似乎并没有交战的声响传来,城头上的兵将也都伫立不动。 奇袭? 他想了想,这才开口道:“织雪,待会儿我们去城外看看,好不好。” “好啊,反正师傅去哪里我就去那里。” ———— 燕双兮落地之时,带起的清风激起了地面的些许尘土,她单臂依旧伸出,手掌摊开。 “嗖!” 一道乌亮的长枪自上方呼啸而来,直接落向她的身旁,手指一收,那柄长枪顿时被她握在了手中。 在她收紧手掌之时,一股微弱的光华从她手掌接触枪柄的地方往四方扩散。 燕双兮抖了抖长枪,枪刃寒光闪闪,她轻声道:“好朋友,许久不见了......” 走了数里,身后的关隘城墙依旧雄伟高大,而远处驾马奔驰的那人已经近在眼前。 “大越燕奕,来者何人!” 燕双兮一声轻喝,嗓音嘹亮,回荡在城墙之下。 这一次,她并未故意压低嗓音,沙哑出声。 “山野武夫,赫连筠在此!” 赫连筠一身气势不断攀升,在抵达燕双兮身前之时,他的气势之鼎盛,落在燕双兮眼中,竟与天上星辰一般熠熠生辉,甚至连他身下的那匹高头大马也似乎有些承受不住,嘶鸣响鼻不断,马蹄四颤不止。 赫连筠翻身下马,还未等他示意,那匹马便如同受惊一般,迈开蹄子疯狂逃窜。 “短短时日不见,确实长进不小。” 燕双兮拄枪而立,淡淡说了一句。 “所以在下才敢前来一战,不求胜过燕将军,只希望能够无憾而已。” 赫连筠的双臂之上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双泛着金属幽光的拳套,他抬起手,朗声道:“还请燕将军赐教!此次比试,请将军务必不要留手,在下若是技不如人,也虽死无憾!” “如你所愿。” 燕双兮抬起长枪,“请!” “燕将军小心了!” 话音一落,赫连筠右脚重重一踏,他身形忽变,带起的飞掠声如飓风骤起。 不过瞬息,他右拳高抬,拳势蓦然乍泄,便如同拨云见日,炽光突现,灼了燕双兮的双眼。 那炽光竟是赫连筠手上那对金属拳套所发,燕双兮微微眯眼。 赫连筠双目一凛,就是现在! 赫连筠身子刹那间已逼至燕双兮身前,他的拳意积蓄在手,已达顶峰之势,一股摧山断岳的心悸气息从他拳上传来,吹乱了燕双兮的束发,吹得她的衣阙猎猎作响。 “咚!” 那一拳的速度似乎比天上的雷霆还要快些,半空中只余一道拉成圆弧的拳影,赫连筠的拳头就已落在了燕双兮的身前。 不过就在赫连筠自以为此拳必中之时,燕双兮只是抬起双臂,长枪便已经横栏在她的身前,不过寸余的枪杆恰好挡在了赫连筠的拳头和燕双兮身子之间。 枪杆震荡,燕双兮被这一拳震荡滑远,滑了十丈之后,她脚跟一沉,稳住了身形。 同时,轰隆一声,一整块地面被踩如岩土,又被赫连筠蹬起,震成粉末,赫连筠身子前倾掠来,双拳再次抵达燕双兮身前。 赫连筠神色凝重,双眼一直盯紧了燕双兮的手脚与咽喉。 燕双兮左手一抖,长枪甩动,之后她手指扣紧,拿捏住长枪末尾。 “轰!” 仅仅是挥舞长枪,燕双兮的身前气机便轰然破碎,一股股肉眼可见的波动接连炸开,震荡的气浪撞上赫连筠的拳罡,两者同时扩散开去,城外突兀有狂风忽起,掀起了漫天尘沙。 赫连筠身子因此而停滞,他双手拳罡出毕,身形骤然退却,准备抽身转换气机,然而就在眼前模糊的风沙之中,一道道枪芒星星点点,乍一看去,他眼前竟似回到了夜晚星空之下! 可是燕双兮明明只是甩了一式长枪! “这两招倒是有点看头!” 燕双兮这才轻笑一声,她右手接过长枪,拖枪奔走。 自城头眺望,还能看见燕双兮奔如雷霆,前方却是点点枪芒“护佑”左右的奇异景象。 一声高喝,道道拳影携着厚重拳罡如阴沉天空的雨幕,一股脑的在赫连筠身旁乍现,那一拳拳密不透风的拳罡顿时迎上了燕双兮身前的枪芒。 地面震荡,轰响不绝。 “战神燕奕,果然名不虚传!” 每每出拳,赫连筠便借此机会后撤,与此同时,他口鼻不歇,一缕缕“白龙”逃溢。 “你也不差。” 燕双兮前脚轻踏,长枪自下而上撩起,手中抢刃没入地面,一道裂缝自燕双兮脚底分开,枪芒一闪,在赫连筠的眼中,视野所见,都是白色刺眼光华,燕双兮的这一枪,不仅枪芒耀眼,更是直接击向了他的神魂。 这么一瞬间,赫连筠神魂凝滞,他的身子更是随之停顿了半息。 而就是这么半息的时间,燕双兮枪芒已抵至赫连筠的身下,只要一瞬,赫连筠六重天武夫的体魄便会被燕双兮的枪芒直接一分为二。 “给我开!” 紧要关头,赫连筠狠狠咬了咬舌尖,猩咸逆血入喉,赫连筠神魂徒然清明。 他暴喝一声,双拳同时出手,猛虎虚影蓦然出现在他的拳罡之上,虚影虎口大张,如同有形之体,刚好衔住燕双兮的长枪。 “吼!” 虎啸山林之音蓦然炸响,声浪直接震开了还欲继续出枪的燕双兮。 “倒还是小觑了你。” 燕双兮本就是打着速战速决的打算,她稍稍平复了一下呼吸。 只是因为动用真气,全身热血奔涌,小腹处的伤势又开始有隐隐作痛的趋势。 那只九楼修为的黑狐大妖虽然是临近腐朽衰亡,但终究是实打实的九楼修为,那法相也是狐妖祭炼多年的法相,在击碎法相之时,她因为考虑到墨语,力求速战速决,以两败俱伤的法子,本就被法相所伤,加上之后又与黑狐大妖搏杀,不仅消耗甚大,使得伤口没有压制,还让小腹的伤口愈加恶化。 赫连筠毕竟是六重天的武人,如今又大有长进,燕双兮只是换了口气,他就已经听出了其中的不畅之感。 “燕将军,虽然我敬佩你的为人,但咱们立场不同,今日就别怪我欺你有伤在身了。” 燕双兮轻吸了口气,笑道,“虽然我确实伤势未愈,可单凭你,却还不够!” “那就得罪了!” 赫连筠双臂抬起,拳套光华四溢,他拳罡之上有两头额生金瞳的赤虎虚影凶光毕露。 燕双兮见状,提醒了一句:“法宝固然能够增长实力,但若是蕴有凶灵的法宝,小心反噬其主。” 赫连筠面色不变,开口道:“这就不劳燕将军费心了。” “再来!” 他高喝一声,拳意流淌全身,赤虎虚影在拳罡下具现显形,化作了两头十丈大小的赤红金瞳巨虎,盘踞在赫连筠身旁。 随后两虎一人,一起朝着燕双兮扑将过去。 燕双兮抬起长枪,双手持枪挥荡,她一招一式,何止千军之势,风雷呼啸,伴随燕双兮的长枪左右,长枪舞动太过快速,甚至摩擦起点点雷霆,在她枪刃上跳跃。 枪芒笼罩了燕双兮四方,两头金瞳猛虎和赫连筠似乎都暂时无法突破,两人两虎,每每接触,便有惊天的响动传出,他们之间的交手已经引得天幕上方的云气骤变,此时乌云渐渐笼罩,遮蔽天穹。 城头上除了秦炔还有其他无数将领,在见到那两头金瞳巨虎出现之后,都是心头惊惧。 隔着老远,他们依旧能感觉到金瞳巨虎身上传来的凶威,只怕轮威胁,十丝毫不比一位六重天的武人弱。 燕双兮不落下风,凭借着那杆长枪,以无与伦比的枪术,甚至还能反过去压制赫连筠和两头金瞳猛虎。 若是平时,燕双兮定然能够支撑到对方所幻金瞳猛虎消散,之后便能够将消耗甚大的那人一击毙命,但现如今燕双兮本就有伤在身,且伤势之重,根本无法压制,只怕反倒可能被对方拖垮。 因为秦炔和魏弭本就是燕双兮的左右手,又跟随她多年,可以说是仅凭平时的习惯,他们都能发现燕双兮的伤势。而能够让燕双兮都闭口不言的伤势,只有是那种暂时无法痊愈的严重伤势才对,在这么多年中,也就只有寥寥数次而已。 “秦将军,大将军她......” 秦炔面色阴沉,片刻后,他一拳落在城墙上,凝声道:“范海,等下情况不对,你就以你的寒箭趁着那人不备,一箭射了他。” “可是将军......” 秦炔暴喝一声:“到时候大将军怪罪,斩的是我,你怕什么!大越可以没有我秦炔,但是不能没有大将军!” “若那小子堂堂正正和大将军打一场,大将军就算因伤不敌,我们也可以及时救下将军,可他娘的靠手里的法宝取胜,他当他是那些山上的王八羔子?按我说的做,将军若要怪罪,一并算在我的头上!” “末将......遵命!” ———— “师傅,那个姐姐真厉害。” 在远处的树梢上,墨语与墨织雪并排坐在树枝之上。 墨语点头道:“那是自然。” “单论战力,她应该能同一位普通的七重天武人交手。” 墨织雪眨眨眼,“那她和师傅谁更厉害呀?” 墨语捋了捋墨织雪的发梢,轻笑一声,坦然承认道:“师傅暂时还比不上那位姐姐。” “那没关系,反正师傅以后可以超过她的,师傅永远是最厉害的。” “那织雪你呢?” 墨织雪偏着头,她用食指点在下巴上,“我......我就做第二厉害的就行啦!” 墨语哑然失笑,他看了看场中,燕双兮正同一人二虎激烈交手。 墨织雪又问道:“师傅,姐姐会赢么?” 墨语顿了顿,“会赢的。” “就算姐姐打不过,师傅也会出手的吧?” 墨语看着墨织雪,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织雪越来越聪明了。” “嘿嘿,都是师傅教的好嘛。” 第二百二十七章 武无第二 燕双兮身边地界本就是千军万马多年践踏,夯实无比,不亚于山中顽石,可就算如此,依旧是沟壑遍地,满目疮痍。 双方战至胶着,相持之下,赫连筠借助法宝所化的金瞳猛虎似乎已经能够渐渐挽回劣势。 “轰隆......” 天幕上方的乌云愈加厚重,隐约可见其中有雷光闪烁。 单凭燕双兮和赫连筠两人,自然是无法做到像修士那般轻易改变天气,影响环境,只是他们交手时动静颇大,带起的风压乱流不亚于狂风呼啸,自然能够裹挟水汽,卷起飓风,汇聚云雨。 两军大战之后,大多是大雨连绵,有些人说是龙王之属感于殁亡,布雨兴云,其实只是交战声势过大,影响了蒸腾的云气而已。 连燕双兮本人,以及那些“近在咫尺”的城头兵将,都没人能够发现墨语和墨织雪二人,墨语取出了一把油纸伞,撑在两人头顶,此时小雨开始簌簌,那些雨滴溅落在树叶之上,发出啪嗒的声响。 墨织雪摇摆着双腿,双手撑在树枝上,她时不时看一眼激战正酣的燕双兮,时不时看一眼墨语。 真好......真幸福啊...... 她从未想过有一日能够和一个能够真正关心她的人一起坐在一起,静静聆听雨滴的声音,以往的时候,她其实是厌烦雨天的,因为那代表着街上的人会变少,她能够得到食物的机会也越小。 “别看我了,好好看看那边,以后对你修行大有好处。” “好嘞,师傅!” ———— “锵!” 铁拳与枪刃相撞,枪杆压弯半许,燕双兮双腿一前一后,身子半弯如弓。 赫连筠此时面容疯狂,如果不看他清醒的双眼,随便一人恐怕都会猜测他已失去了理智。 赫连筠在加持了金瞳赤虎之力后,实力大进,不仅拳罡更为凝实,拳意也更加汹涌。 燕双兮双臂紧握长枪,咯吱作响,“你就这......” 燕双兮刚一开口,喉咙一甜,一口鲜血喷吐而出,血液之中还犹有淡淡黑气腾旋,煞是诡异。 而随着她的这一口鲜血涌出,她体内的真气忽然凝滞不前,身子也徒然一软,紧接着双臂震颤,竟有些拿捏不稳长枪。 赫连筠见状,心思急转之下,双臂徒然收了大部分力道。 “嘭!” 地面崩裂,燕双兮半跪在地。 赫连筠翻身落在一头金瞳赤虎头顶,神情讶异,“毒?” 他一直以为燕双兮是同别人交手后伤势未愈,未曾想她竟是身中剧毒。 打,还是不打? 之前就算胜了已是胜之不武,到如今看到燕双兮身中剧毒,恐怕更加算是乘人之危了,此战过后,他就算赢了,估计也会因此心境崩坏,修为停止在六重天,别想进寸一缕。 “继续!” 不等他多想,燕双兮高喝一声,持枪挥舞,刹那之间,漫天都是她带起的枪芒,光华闪烁,其势如潮。 赫连筠抬起双臂,一拳拳递出,那两头金瞳赤虎回到他的双拳之上,随着他的拳罡,化作了无数猛虎,扑向那些密如潮水的枪芒。 “燕将军,你既有伤在身,又有剧毒未消,实在不宜久战,若是你全盛之时,相信我也早已落败,不如这样,我们择日再战?”击散了那来势汹汹的抢芒,赫连筠出声说道。 “就是有伤在身,对上你才公平,若是我依旧是鼎盛之时,只怕你早就丢了性命!” 燕双兮不管不顾,抬手刺出一枪。 长枪摩擦空气,一声轰鸣炸响,枪尖眨眼就抵达了赫连筠身前数尺,赫连筠虽然佩服燕双兮,依旧抵两拳齐出,如同之前那般,两只硕大虎头张着满口獠牙利齿,直接衔住了燕双兮的长枪。 “那就得罪了!” 燕双兮眉头一挑,“使用同样的招式,在我面前可是行不通的!” 燕双兮似乎早就料到了赫连筠会用这一招,她直接手腕一拧,一手虚握长枪,长枪在她手中疯狂转动,好似化作了一条黑鳞毒龙,直接钻入了那头赤虎喉咙。 长枪入喉,金瞳赤虎顿时发出了哀嚎吼叫,“喀嚓”一声,赤虎头颅如同镜花水月一般,轰然破碎。 赫连筠的双眸闪过一丝慌乱,他确实没想到仅仅是再次用了这一招,燕双兮竟然就已找到了破解之法。 不知是燕双兮确实是实力大损,还是因为体内的剧毒,长枪飞旋,虽然击碎了赤虎虚影,连他手上的拳套也有些黯淡无光,但后劲之小,小到赫连筠已经可以忽略不计。 所以赫连筠顺势而为,双臂齐动,双掌一合,将燕双兮的长枪静静钳在掌中,随后赫连筠右掌顺着枪刃拂动,又变掌为拳,将长枪震开。 霎时间,燕双兮身前大开,毫无防备。 赫连筠上半边身子扭曲成诡异的弧度,他手臂微微弯曲,拳势在身侧划了半圆,朝着燕双兮的脖子甩去。 然而,在赫连筠惊愕的目光下,燕双兮手掌放开,长枪像是被一股看不见的丝弦牵引,绕着她身子飞了一圈,随后落入了她的左手当中。 “啪!” 一声清脆撞响,长枪落在赫连筠的肋下,枪刃虽然拍在他的肋骨之上,却还是将他的皮肉划开。 鲜血四溢,伤口深可见骨,赫连筠眼神冰冷,伸出了手,猛然按紧了伤口。 “嗤嗤嗤......” 灼热真气将他的伤口瞬间烧焦,血液蒸干的声音尤为刺耳。饶是赫连筠意志坚如钢铁,还是疼的他面容扭曲。 燕双兮左手持枪,微微抬起下巴,“如何?” 赫连筠双手咔啦作响,他冷哼一声,虎啸声从他的双拳处传出,那双拳套也开始微微颤抖,似乎正以这种方式宣泄自己的不满。 燕双兮暗叹一声,“凶物终究是凶物,仅仅是因为灵光黯淡便宣泄不满,若不是赫连筠意志足够坚定,说不定就已经反噬其主了。” 不过对于敌人,她能够尊重,却也不至于好心到多次劝解。 看着赫连筠再次光华流淌,凶气四射的诡异拳套,燕双兮左手持枪,右手抚上了腰间的长刀。 见此情形,赫连筠暗忖一声,终于要全力出手了? 他身体紧绷,不着痕退了数丈,有那一日的前车之鉴,他当然有些怕那突如其来的拔刀之术,毕竟在燕双兮留手之时,他都差点被一刀分尸。 “来了!” 轻描淡写的嗓音传来,赫连筠心头一凛,下意识紧紧盯住了燕双兮,可接下来,他再想闭上眼已经来不及了! “铖!” 只见漫天的雨幕竟如同时空静止,城外燕双兮周围数里地界雨水诡异停滞。 城头上,无数观战的将士都抬手遮挡眼眸,只因为就算是在这阴暗天空下,燕双兮周围都如同传说中的金乌临凡,金光充盈了那一片地界。 随后雨水消散,一道悬挂半空的彩虹五彩缤纷,像是在燕双兮的头顶架上了一座虹桥。 ———— 在燕双兮拔刀之时,墨语就已经抬手为墨织雪遮挡,毕竟以墨织雪此时的实力,要是直视刚才鞘的刀芒,说不定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无法视物。 在墨语放下手臂之时,墨织雪只看见了雨幕中的彩虹,她小嘴微张,惊讶道:“哇,师傅,雨天还有彩虹呀?” “晴天都可以有雨,雨天有一道彩虹也不足为奇嘛。” “是么?可是我怎么觉得有些不对劲呢?” 墨语捏了捏她的鼻子,“有什么不对劲的,好好看着,说不定还能偷学两招呢。” “可是师傅,你不是说偷学武技乃是武道修行大忌么?” “难道织雪不会取其精华,纳为己用么?” 墨织雪看着墨语,小声问道:“师傅,是师公交给师傅的么?” 墨语闻言,使劲咳嗽两声,他板起脸说道:“咳咳,小小年纪的,不该问的别问。” “哼,又被我猜对了......” ———— 燕双兮出刀之后便已经知道自己一刀斩中了对方,可是光芒褪去,对面的赫连筠却已经不见了踪迹。 “同样的一招,对我也不是很有效!” 燕双兮身后突然传来了赫连筠的嗓音,而且距离之近,似乎只有咫尺之遥。 什么时候!? 燕双兮连忙转身,同时抬起手臂,以狭刀和长枪抵挡身前。 不过就算如此,咚咚两声,赫连筠的拳头落在狭刀与长枪之上,但他的拳罡却绕过了枪身,避开了刀刃,落在了燕双兮的身上。 燕双兮闷哼一声,嘴角鲜血四溢,若不是她已经半步金刚境,光凭血中的剧毒,恐怕她都已快一命呜呼。 在远处“静观其变”的师徒二人颇为悠闲,墨织雪看了看墨语,有些担忧道:“师傅,你还不上去帮忙?” “不急。” “可是我看姐姐就要不行了呀。” 墨语说道:“你信不信你师傅我要是现在上去,双兮姐第一个劈了的不是那人,而是我?真要出手,也是在她体力不支的时候,现在有些早了。” “不过我倒是觉得兴许还不用我出手。” 墨织雪觉得自己的脑子似乎有些不够用,她挠着脸颊问道:“不用师傅出手的话,那位姐姐能赢?” “现在不行,不代表之后不行。” “师傅,你怎么说的话我都听不太懂啊?” “那你还不好好看着。” “哦......” 两人交手处,燕双兮看着大口喘息,汗如雨下的赫连筠,诧异说道:“以伤换伤?” 赫连筠双拳上有两道斩痕触目惊心,只差毫厘便要将那双诡异拳套斩破,不仅如此,赫连筠胸前的那道伤痕自右肩划到左腹,伤口血如泉涌,顷刻便染红了赫连筠的身子。 虽然赫连筠只是皮肉伤,但他的双拳震动的更为厉害,好像因为自己差点损坏,赫连筠手上的拳套已经极为不甘,几乎快要冲破赫连筠的束缚,而赫连筠不得不以自身的大部分真气压制拳套,以免其反噬其主。 片刻后,拳套再无动静,赫连筠也舒了口气,他看向燕双兮,问道:“为什么不出手?” “胜之不武。” 燕双兮说的平淡,这几个字却犹如尖刀,深深刺入了赫连筠的心头。 对方拖着伤上加伤的身体,面对着被法宝掣肘的他还未攻其不备,而他在知晓对方伤势未愈,依旧乘人之危,两相比较,高下立判! 他暗叹一声:我不如她......可是......我怎么能不如她!? 赫连筠自从拜入山门,从小到大都表现出了惊人的武道天赋,就连师傅年轻时候都略有不及,年轻一辈之中,也就只有游竺玄能够胜他,不过就算如此,他也一直靠着超乎常人的毅力和坚持,硬生生压了游竺玄一头,可是燕奕的年纪似乎比他都还要小一些,而且对方更是常年待在军中,不仅军务繁忙,在各处战地奔波,还没听说过有那个武道大宗师为其引路,可就是这么横空出世的一名女子,竟然压得大越所有武道中人都有些抬不起头。 别人提起大越,只会记得女战神之名,哪里还有他们这些人的一席之地,所以他起初才欲为了和对方一较高下,可对方三招两式就让他和游竺玄大败而归,他心头郁结难消,只有再次一战,证明自己,为此他无论是背负骂名,还是为此战死,都义无反顾。 “虎踞寂焚式!” 赫连筠全身真气从他的皮肤各处喷涌,使得他的身躯如同有炽焰燃烧,他额头青筋暴起,双臂赤红如血,连胸口的伤痕血液都似乎被真气蒸干,露出了那道白色血肉的狰狞伤口。 出拳之后,赫连筠双拳上的金瞳赤虎虚影再次出现,只是那两头赤虎的身躯已经大至二十丈,连额头的金瞳都变成了妖异的血红色,两头赤虎真形,加上赫连筠的拳意,一时已覆盖了燕双兮的前方上下左右,燕双兮避无可避,只有后退抽身的唯一后路。 面对赫连筠倾尽全力的一拳,燕双兮不但没有选择,反而迎了上去,长枪被她舞出无数枪刃幻影,一道道湛蓝闪耀的雷霆滋滋跳动,狭刀刀光更是闪烁,隐藏在无数的枪刃之中,毫不起眼。 “嘭!” 终于,两人再次对撞在一起。 百丈地面瞬间便化作齑粉,两人身下像蓦然出现了陨星天坑,气浪冲天,吹开了头顶的雨幕,其他地界依旧下雨,唯独两人交手的那片地界风停雨歇。 在那惊天动地的碰撞声过后,烟尘中却是安静的可怕。 观战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静待结果。 “谁胜了?” 第二百二十八章 欲上北 天山雨幕还未消散,乌云依旧,在一片不见边际的阴暗之中,只有一道金亮光华格外刺眼。 那一抹余晖洒下,坑洞中两道人影沐浴在金色光华之中。 “咯吱咯吱......” 狰狞的劲弓拉满,足足有五尺长,尖端倒钩如棘的弓箭已在弦上。 “放下弓吧......” 秦炔如释重负的长吁一声。 一直拉着弓弦的范海也是卸去了浑身的力道,松了一口气。 能够不让秦炔背上违抗军令的罪名,他自然是一万个乐意,毕竟秦炔虽为大将军的左膀右臂,立下的战功赫赫,杀敌更是无数,每每掠阵,都是冲在了大军的最前方,这些都是他们这些偏将看在眼里的。 这么多年下来,秦炔和魏弭没有什么架子,和他们感情深厚,说是袍泽之谊都远远不止,要是他真射出去这一箭,他会没事,但秦炔必死无疑。 燕双兮手中长枪坠地,狭刀也崩飞插在远处地面。 “哈......哈哈......” 对面的赫连筠喘息如牛,依旧大声笑了出来,他缓缓起身,步伐有些踉跄,“我......胜了!” 燕双兮捂着嘴,半跪在地面,一滴滴夹着黑气的血液从她指缝中滴落。 “我胜了!” 赫连筠高喝一声,嗓音久久回荡。 燕双兮看着全身如同枯萎老木的赫连筠,良久无言。 靠着那诡异的法宝,赫连筠自然是胜过了受伤的燕双兮,可赫连筠为此付出的代价便是一身浑厚如泵的气血,他的血液被那双拥有凶魂的拳套吸噬殆尽。在燕双兮的眼中,赫连筠已经是行将就木,身体腐朽不堪,除了气血,连精魄也没了大半,他双手上的拳套散发出摄人心魄的红芒,被她斩出的裂缝不知何时已恢复如初。 “我赫连筠才是......”赫连筠嗓音逐渐沙哑,他的额头青筋跳动,连呼吸也越加困难。 “才是武道......第一......” 说完这句话,赫连筠的双眼突然失去了所有的神采,他起伏的胸膛也戛然而止。 “嘭!” 赫连筠仰面倒下,在他倒下之后,依附在他手上的法宝拳套竟像是磕碰到了什么,突然脱离了他干枯的的双手,晃晃悠悠,在地面转了几圈之后才停止不动。 “呵......赢了还是活着重要?” 燕双兮看着赫连筠的尸体,呢喃一句。 赫连筠已死,许久不见动静的瓶颈也略有松动,燕双兮干脆坐在了地面,安静调息。 半柱香后,她轻轻吐出一口黑色浊气。 “嗯?”就在燕双兮准备起身之时,她转过头,视线落在了远处。 随后一抹笑容浮现,燕双兮朝着远处挥手。 伴随着马蹄踢踏,秦炔领着一行轻骑来到燕双兮身边。 秦炔翻身下马,合手恭敬道:“将军,您没事吧?” 燕双兮像是没有看见他一般,伸手一招,插在地面的狭刀铮鸣一声,飞回了她的手中,收刀入鞘。随后她脚尖一滑一抬,长枪入手,朝着远处的城门走去。 从头到尾,燕双兮没有开口说一句,那些跟随秦炔的将士也低下了头,不敢开口说出半句。 秦炔就一直站在原地,半躬身子,未曾挪动半步。 等到燕双兮快到走到城门下,她的嗓音才缓缓传来,“自己和范海领罚,一人......五十军杖。” 他们军中五十军杖,本是精铁所铸,将领有罚,更是要取其中带有菱角的军杖,要是普通兵将,五十军杖下去,只怕半条命都没了,索性他和范海两人体魄还算不错,至多在床上躺上半月而已。 秦炔高声道:“谢将军!” ———— “这丫头,可吓死我了。” 相貌普通的妇人一边走着,一边拍着胸脯,她似乎还有些心有余悸。 当时她站在城头,只差一丁点就要忍不住暴露身形,前去施以援手。 “不对,这会不会是那死鬼算计好的?嗯......很有可能......” 妇人怒从心起,气呼呼道:“他竟然敢不告诉我!?” ———— “织雪,该回去了。” “师傅,刚才那个姐姐发现我们了?” “你不是看见了吗?” 墨织雪问道:“那我们不去和她打个招呼么?” “还不是时候,等一段时间吧。” 墨语估摸着燕双兮回去之后,不仅要好好养伤,还要准备着手突破六重天的关隘,踏足金刚境,一时半会儿,只怕是没法子再见了。 墨语拉着墨织雪落到地面,他撑着油纸伞,墨织雪则一蹦一跳,两人渐渐消失在林中的细雨间。 回到城中,不知道是墨织雪心血来潮,见到燕双兮勇武无双,还是心有所感,她拉着墨语的手,嚷嚷着要学最厉害的武学招式。 对此,墨语只是赏了她几个暴栗。 脑袋上红彤彤的,墨织雪捂着额头,怨气出其的大,她躲在角落,嘴里碎碎念,“小气......小气小气......” “什么走都还没学会就要开始跑了,我这不是已经入门了么?” 墨织雪颇为不忿。 “织雪,还不过来。” 墨织雪双手叉腰,“我不!臭师傅,我要一天......六个时辰......不,是两个时辰不理你!” “哦......” 墨语面容纠结,他十分“艰难”的做了个决定,“那我就先去客栈了?” “你走......客,客栈?” 墨织雪怒气冲冲道:“臭师傅,你去客栈干什么?” “咦?谁在和我说话?某人不是说不理我了们?” 墨语将手抬起,举在了耳边,脑袋还左右看看,装作没有听见她说的话。 “哼!” 墨织雪嘟着嘴,气冲冲走到墨语身旁,为了表达自己的不满,她还故意使劲踩着地面,发出啪嗒的声响。 墨语调笑一句:“这么用力干嘛,把鞋子踩坏了,你师傅我可没有银子再给你买了。” 墨织雪不甘示弱的说道:“不买就不买,我可还有银子!” “到时候师傅你的鞋子坏了,我也不帮你买。”说完,她重重哼了一声,得意的拍了拍自己的怀里。 墨语忍住了笑意,揶揄一句,“是吗?小织雪,你仔细摸摸看,你确定还有银子?” 墨织雪呆愣片刻,在回过神来,她马上将手伸进了怀中,试图摸出她的好不容易攒下的“积蓄”。 “没......没了?” 怀中空空如也,熟悉的触感荡然无存,墨织雪下意识抬头,只见墨语抬起手,手指捻着一锭拇指大小的银子,一脸笑容的看着她。 墨织雪伸出手,嚷嚷道:“坏师傅,那是我的银子。” 墨语稍稍抬手,不让墨织雪够着,他沉思片刻,说道:“你的银子?小织雪,你怎么证明这是你的银子呢,要不你叫它试试,看看它会答应么?” “你......你你你......” 墨织雪大声道:“臭师傅,你太坏了!” 墨语摸了着她的脑袋,“小织雪,师傅逗你呢,喏,给你。” 他将银子放到墨织雪的手心,又为她收起手指,握紧银锭。 “走吧,我们去客栈,去晚了的话,可就没有房间咯,还是你还想去寺庙住几天呢?” 墨织雪重重一哼,伸手拉住墨语的手,“臭师傅,别以为我就原谅你了。” ———— 近两旬之后,再次见到燕双兮时,墨语差点没有认出她来。 因为此时的燕双兮与之前大不相同,若说之前的燕双兮清秀绝伦却又英武非常,让人一看便无法忘怀,那么现如今的燕双兮就如同一位名门望族走出的大家闺秀,恬静,优雅...... 墨语呢喃一句:“我没有看错吧?” “怎么,要我帮你治治眼睛?” 燕双兮一开口,似乎又恢复到了之前的英武气质。 “金刚境真这么神奇?” 墨语摸着下巴,一脸狐疑的绕着燕双兮打量,他注意到对方的皮肤似乎比之前还要白皙一点,面容也年轻了一些,若是不认识她的人,一看看去,只会觉得燕双兮此时是正处妙龄的年轻女子,那原本有些肉茧的手掌似乎也光滑如昔。 燕双兮笑着道:“等你以后不就知道了?” “对了!”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凑到墨语耳边,小声说道:“墨语,你现在是什么境界?” 墨语想也没想,直接说道:“四重天啊。” “什么!?” 确认了墨语的修为之后,燕双兮一脸惊讶的看着墨语,良久无言。 若是没记错的话,他可是迎战了好几个六楼七楼修士,不仅没有显露败绩,反而还重创了几人,她觉得墨语怎么也该有五重天的修为,且又气武同修,战力非比寻常,才能压制那几个山泽野修,结果没想到对方仅仅是四重天。 她又悄悄问了句,“你多大了?” “这个......那个.....”墨语有支支吾吾,些纠结。 “反正离弱冠还有好些年。” 燕双兮翻了个白眼,看墨语的表情,似乎他年纪还出乎意料的小。 燕双兮没有在墨语的年纪和修为上纠缠,毕竟这天下的天才何其之多,她并不认为自己就是顶尖。 她指了指两人,“你们这是......” 墨语此时手中拿着一个行囊,行囊中全是远行的干粮。 墨织雪的双手也并未空闲,怀中抱着她这些日子添置的衣服,一脸雀跃。 “要是双兮姐你再晚几天突破的话,我和织雪可能已经离开这里了。” “这么急?” 墨语笑着解释道:“我已经在这里待了许久,下一程还要往北而去,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的。” “不过双兮姐你现在既然已经是金刚境,相信对面诸国用不了多久就会退兵的,他们不可能因为一个不超过八重天的武人而来攻打有双兮姐你坐镇的关隘的。” 大越北边的战事虽然难解,但燕双兮一踏入金刚境,凭借她的实力,连九楼修士都能都一争锋芒,沙场上以一敌万也绰绰有余,困局自然也就迎刃而解。 燕双兮眸子异彩练连连:“所以你觉得我现在的修为足够坐镇这边,震慑诸国,熄灭他们的心思,你也可以放心了?” 墨语只是傻笑,也不接话。 燕双兮就那么怔怔看着他许久,半晌,燕双兮问道:“真的要走?” 墨语点点头,难的有些郑重,“越快越好。” 燕双兮长叹了一口气,她眼中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失落,“好吧,咱们一起走走?” “那就麻烦双兮姐了。” 墨语收起了行囊,替墨织雪拿上她的衣服,又牵着她的走,与燕双兮并排走着。 燕双兮身材不算矮小,踏入金刚境之后,身子又稍稍拔高了些,已经与如今的的墨语差不多高。 燕双兮在一旁说着,墨语则安静听着,墨织雪轻轻哼着不知名的曲调,似乎心情不错。 燕双兮介绍了两旁硕果仅存的百年老店,又说了说此处独有的风景等,虽然磕磕绊绊,但墨语尤为感动,燕双兮本就没有多少机会闲逛此处,能够说出那些景致,已经极为难得。 不知不觉,三人同行走了小半天,前方的城门也似乎就在眼前。 “就送到这里吧,双兮姐。” 燕双兮看了这处东边的城门,有一瞬间的出神。 墨语转过身子,笑着说道:“我们就先走一步了哦。” “好吧......” 燕双兮伸出手,犹犹豫豫,最后重重拍在墨语肩头,“那就以后再见了!” “以后再会!” 墨语像是想起了什么,他说道:“以后如果有机会,我还会去淮水见识见识的。” 燕双兮说道:“那到时候我就一尽地主之谊咯。” 墨语拇指,“一言为定。” 燕双兮同样以拇指勾上他的指头,笑着道:“一言为定!” 出了城门,墨语与墨织雪走了许久,走到身后高如山脊的城墙变得不过一掌之高,他回过头,城门内的那道人影依旧伫立在原地,未曾离去。 莫名的,墨语心中竟有些伤感,是因为难道遇上一个可以交心的武道中人? “师傅?” 墨语转过头,“我们先离开这些关隘要塞,现在要往北去,只能走那些险峻的山路了。” 墨织雪一脸乖巧,“我都听师傅的。” “不是臭师傅了?” 墨织雪眨眨眼,“师傅,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呀?” ———— 站在城门下的燕双兮看着墨语和墨织雪两人,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中,她这才收起那一点怅然若失之情, “呼......真是难得呀......” 燕双兮自言自语一句,大步走着,快速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第二百二十九章 山中的意外之遇 沙沙沙...... 山势险要的丛林中,一根棕色的木棍横扫,将那些交错的荆棘枝叶打的粉碎。 “啦啦啦......” 清脆的嗓音回荡,语调欢快。 将前方的草丛“开辟”出一处空隙,墨织雪邀功一般转身,她一手叉腰,下巴不着痕迹的昂起。 “师傅,你看我是不是很有长进呀?” 墨语装模作样的点头,一脸认真,“嗯,不错不错,已经有一些三脚猫的功夫了。” 墨织雪闻言,气鼓鼓看着他,她眼睛转了转,老气横秋说道:“师傅,你可不能骂自己,我的是三脚猫的功夫,那师傅你不就是三脚猫了么?” “找打!” 墨语瞪了她一眼,抬起手掌,作势要打。 “哎呀......” 墨织雪一把扔掉手中的木棍,抱头逃窜,“师傅打人啦,师傅打人啦......” 瞧她的模样,身法轻盈,两边探出头来的荆棘没有碰上她的一点衣角,只差没有健步如飞了。 这两月下来,墨织雪确实没有让他失望,她的第一重天扎实无比,甚至比当初的墨语还要好一些,毕竟在遇上高大老人之前,墨语已经靠着自己日积月累完成了第一重天炼筋,后来才是“修缮”一番,正式锻骨。 “织雪,你小心一点,要是惹到什么毒蛇猛兽,我可不会管你哦。” 将她扔下的木棍捡起,轻声唤道。 “知道啦师傅......啊......” 一句话还未说完,跑远的墨织雪突然惊叫一声。 墨语面色一变,身子骤然一闪。 “织雪,出了什么事了?” 片刻后,墨织雪略显慌乱的嗓音响起,“师傅,快过来看看。” 她话音刚落,墨语已经出现在了他的身旁,不过除了墨语之外,地上还有一人。 “师傅,这个人死了?” 虽然见识过了鬼怪,也亲眼见到那些鬼怪的消亡,但是面对一个面朝地面,背上还有几道狰狞伤口的“死人”,她同样会惊慌失措。 “没死,不过也快了。” “我说这附近的动静怎么可能瞒过我的耳朵,原来是一个连心跳都几乎没了的濒死之人......” 墨语半蹲下身子,检查了一番面前疑似被野兽袭击的男子。 “师傅,这个人就是那些什么江湖侠客?” 见墨语看的认真,墨织雪也有模有样的学着四下查看,最后又将目光落在了男子的装束之上,男子一身束袖劲装,腰带像是特殊金属所制,还有一个个暗格。 难道里面装的暗器? 墨织雪准备好好检查检查这人,万一他是装死,企图对她和墨语不利呢?出门在外,防人之心不可无嘛,为了照顾好自家的笨师傅,她可必须小心小心再小心才行。 就在墨织雪的双手快要碰到地上男子的腰带时,“咳咳!” 墨织雪抬头看去,恰好对上了墨语的双眼。 “嘿嘿,师傅......我觉得这人不是什么好人,对!他肯定是坏人,你看这里面,肯定都是些淬毒的暗器!” 她赶忙收了手,将双手背在身后,讪讪笑道。 “你从哪里看到的?” “就是我们走的时候,买的那两本......” 墨织雪下意识开口,说到一半,她忽然反应过来,赶紧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墨语没好气的呵斥一声,“以后不许你看那些神神道道的书!” 墨织雪缩了缩脖子,轻吐舌头,嘟囔道:“师傅你不也是经常看嘛......” 见到墨语面色一变,她低头瞄了一眼,又赶紧指着地上的两把兵刃说道:“师傅你看,这里还有他的武器呢,哇!上面还有好多血呢。哼,这个人果然不是什么好人!” “小织雪,你是不是连人血都分不清了?” “咦,不是人血呀,我这是看错了?” 墨织雪捡起地上的一刀一剑,她握着刀剑,以刀刃和剑刃相撞,一声声脆响传出,缭绕于耳。 不过墨织雪撇撇嘴,“切,我还以为是什么神兵利刃呢......” 感觉颇为无趣的她放下了刀剑,问道:“师傅,要救救他么?” 墨语将地上的男子翻了个身,“你觉得呢?” 墨织雪郑重想了想,随后问道:“要不试试?” 墨语说道:“说说看。” 她学着墨语的样子,以手指摩挲下巴,分析道:“首先呢,这人受了重伤,刀剑上的血液又不是人血,应该是与什么野兽搏杀。” 墨织雪看了眼周围,“其次,这附近没有打斗的痕迹,证明这人是逃到这里的。” “最后......最后......” 墨织雪挠挠头,傻笑一声,“最后没有了。” 她对着墨语挤眉弄眼,兴致勃勃的问道:“怎么样,师傅?” “马马虎虎。” 墨语先是为地上的男子止血,又为他寻了两株能够益气补血的草药,囫囵给男子喂下,还顺便渡了点真气过去,为男子稳住心脉,不至于衰竭而亡。 “师傅,那我们就在这儿等着?” 墨语似笑非笑的看着墨织雪,“那小织雪你想背上他么?” “才不要!” 墨织雪一跃而起,跳到了旁边的一颗梧桐树上,她摇摆着双腿,手肘搁在膝盖上,撑着脸颊,“师傅,那我们要等多久啊,这个人伤的这么重,一时半会应该没法醒了,难道我们就这么一直干等着么?” “不然呢,难道救了他就等他在这里自生自灭啊,那我不是白费功夫了么?” 墨语看了下一路延伸到远处的血迹,“用不了多久,那些循着血迹追寻的野兽就要找来了,到时候正好给你练练手,不是挺好的么?” “啊?” 墨织雪苦着脸,一瞬间就摆出了可怜兮兮的表情,小声道:“师傅,我这个小身板,怎么对付那些野兽呀?” “哟,也不知道是谁一路上在我耳边念叨,说遇上的野兽太少,唯一遇上的两只野猪也不够她打的,就想着能遇上什么野狼野豹,好大展身手。” 墨语模仿墨织雪说话的腔调,“师傅,我已经很厉害啦,就让我表现表现嘛。” 墨织雪低下头,假装擦拭眼角,“哭哭啼啼”说道:“师傅,都是徒儿开玩笑的,徒儿只有三脚猫的功夫,还不能应付那些凶猛的野兽,要不师傅你再教我几招绝学,好让我有一丁点自保之力?” 墨语挑挑眉,“哟,弄了半天,原来在这里等着我呢?” “师傅你在说什么,徒儿怎么一点都听不懂呀?” 墨织雪抬起头,不停地眨着眼,努力想装出天真的样子。 墨语转头看了眼远处一人高的茂密树丛,“呀,还真是巧,说来就来。” 他将手中那根为墨织雪特意制作的木棍扔给了树上极不情愿的墨织雪,“快点下来,要是搞不定那几头大家伙,今天晚上可没有肉吃。” 墨织雪见自己实在无法推脱,她撇撇嘴,满脸不忿的说道:“臭师傅,就会指使我做着做那,太可恶了!” “还敢编排师傅,看来今晚你要少两块肉了。” 墨织雪赶紧求饶道:“哎呀,师傅,我是说着玩的,师傅对我最好了。” “呀!” 话还没说完,丛林中窜出了数头半人高的灰毛野狼,那些野狼的眼睛冒着幽光,獠牙利齿中涎水低落,乍一看去,凶恶无比。在毫无准备之下,墨织雪被吓得后退了好几大步。 见到前方是一个人类小孩之后,那群野狼马上就成包围状,围住了墨织雪。 “师傅,这么多野狼,我......我应付不过来......” 说这句话的时候,墨织雪心惊胆战,就怕那些眼冒幽光的野狼一起扑上来,她双手连那根自己的“法宝”都拿不太稳了。 墨语找了个平整地面,席地而坐,他悠闲晃着脑袋,“小织雪,你还没试过呢,就知道应付不了了?” “可是我有些怕......” “这样吧,要是你能够搞定这些野狼,我就教你一式新的拳法,怎么样?” 墨织雪猛然扭头,又惊又喜,“师傅,你说得是真的?” 那一群野狼见到对方回头,凶相毕现,长大了獠牙巨口,齐齐朝着墨织雪扑去。 “啪啪啪......” 就在野狼即将扑到墨织雪身上时,墨织雪的背后像是长了眼睛一般,她回头时,身子下意识扭转,手臂也随之挥动,手中的木棍横扫而去,同事击中了数头野狼的头颅。 “嗷呜......” 挨在最前的野狼巨大的躯体被砸飞出去,在地面翻了好几圈,身体更是缠绕起了一根根荆棘,剩下的野狼砸落在地面,滚了一圈之后,几头脑袋有些昏沉的野狼眼中终于有了一丝畏惧。 狼群后一直没动的雄狼头领有些犹豫,面前的人类......有些不简单...... 就算是之前的那个有兵器的人类也只是拼着重伤才杀掉了它的两个同类,可是那个明明身高不及它们的人类女孩竟然能够一击就打退它们。 “怎么回事?” 墨织雪似乎也被自己下意识的动作惊到了,暂时还没回过神来,“我刚才做了什么?师傅?” 墨语为她解释道:“咱们在山里走了这么多天,师傅让你用木棍开路,自然是有原因的嘛。你瞧,现在就用的很是顺手嘛。” 墨织雪撇撇嘴,不过并未纠结墨语说的对不对,因为狼群后那头比她都还要高两个头的巨狼已经开始有所行动,她双手松了松,又再次握紧。 “呼......” 在轻吐了一口气的时候,墨织雪似乎进入了一个奇妙的世界,万物都停止冻结,入眼也是一片黑白,只有那几只野狼色彩分明。个头齐大的狼头领围着墨织雪缓缓转圈,剩下的几头野狼则后退了几步,连那两只被荆棘划得遍体鳞伤,凶光毕露的野狼都不情愿的退了下去。 前方的狼头领不仅皮毛厚实,毛色纯灰,无半点杂毛,随着它的走动,那一身毛皮竟然还微微反射着天上的日华。 墨织雪并未等狼头领先发起进攻,而是准备先发制狼,她倒提着木棍,脑海中回荡的是那日燕双兮持刀挥出漫天刀罡的情形。 随着墨织雪的奔走,她手中木棍竟挥出了些许残影,带起风声呼呼,声势不小。 “你这只大灰狼,看我不打爆你的狼头!” 念出从书里记着的台词,墨织雪面如寒霜,她与狼头领的距离并不算远,跑了这几步,手中的木棍已经快要挨上了前面硕大的狼头。 见到对方一动不动,墨织雪暗道,难道它被我的刀法吓到了?看来我果然是天才...... “喝!”木棍悍然挥下,墨织雪自信这一式比得上那日燕双兮五......一成的威力。 只是下一刻,令她大跌眼镜的是,木棍落到了狼头上,咔嚓一声,两指粗细的木棍应声断为两截。 墨织雪心头一凉。 完了! 她下意识就想求救,却突然发现她虽然敲断了手中的木棍,但是面前的巨狼还是那么盯着她,不仅没有因此扑向她,甚至连眼睛都没有动一下。 墨织雪猛地转头,只见墨语手掌虚握,轻轻下压,她面前的几头野狼全都匍匐在地,呜呜轻嚎,似乎在对墨语求饶。 墨语打了个响指,周围又重新恢复色彩。 他原本就只是想试试墨织雪的胆量,看她是否能对峙前面的这几头野狼,毕竟那只个头奇大的狼头领已经算是开了灵智,只差一点点年岁的积累,就可以化为妖物,没有一把趁手的兵器,墨织雪拿着木棍也就同一般的成年男子相仿。他倒是没想到墨织雪在这个时候竟然能够拥有极为难得的天赋,也可以说是天生的武道神通,可以影响周围光阴的流逝。 在这一点上,似乎他也及不上墨织雪。 墨织雪双手叉腰,怒气冲冲说道:“师傅,你干嘛出手,我都打中它了。” 她现在发现自己已经没事之后,又开始关心会不会因为出了丑,待会儿墨语会因此罚她不许吃饭,所以她决定先下手为强。 “那我把它放开?” 墨织雪瘪瘪嘴,“切,不算不算,师傅你可不许克扣我的口粮。” 墨语白了她一眼,“说的我好像什么时候克扣了你口粮一样。” “嘿嘿。”墨织雪这才露出笑脸,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墨语身前,拉住了他的手,摇晃道:“我就知道师傅舍不得的。” 墨语捏捏她的鼻子,他放开了压制群狼的劲力,指了指最大的狼头领,“你留下。” 其他的野狼看懂了他的手势,如蒙大赦,一溜烟钻就进了茂密的丛林之中。 “过来。” 狼头领低下了头,身子瑟瑟发抖,十分顺从地朝几人靠近。 而就在这时,躺在地面的男子呻吟一声,慢慢睁开了双眼...... 第二百三十章 走江湖的小侠客 “嗯……我这是……在哪?” 原本昏迷的男子悠悠转醒。 “嘶……” 刚刚挪动身子,背后的撕裂痛楚就疼的他直冒冷汗。 “对了,那些狼!” 疼痛让男子清醒了许多,也让他记起了昏迷之前的情形。 原本他就是个走江湖的,也不是什么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只不过为了图方便,不用花银子过国界边关,选择了这座位于覃梳国和尧迢国的交界,名为两汾山的崎岖山路,不曾想刚走到一半的时候,他走了“好运”,遇上了一群饥肠辘辘的野狼,而且最重要的是领头的野狼个头巨大,已经快到到达他的胸口,并且在他和野狼搏杀的时候,领头狼像是有灵智一般,指挥着狼群扑咬他,就连他背后的伤口也是头狼趁他不备,用利爪挠出来的。 男子一边龇牙咧嘴,一边撑起了上半身,只是当他用左手拍打昏沉的脑袋时,正巧看见了身前数尺处的硕大狼头! “哇!狼......狼......” 他紧闭双眼,双腿蹬着后退,双手胡乱挥舞。 然后他听见耳边有人小声说了句,“师傅,我们是不是救了一个傻子?” 有人? 男子转过头,入眼看见一袭蓝底白袍的少年,以及一个身着小棉衣,一脸看傻子眼神的小女孩。 等等......看傻子? 他有些尴尬不过随即又马上反应过来,在试探性摸了摸背后的伤势,又有些畏惧的看着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头狼后,男子开口问道。 “这位小兄弟,是你救了我么?” 墨织雪撇撇嘴,“明知故问。” “小织雪。” 墨织雪不情愿的说道,“知道啦。这位大叔,请问你是谁啊,又怎么招惹到了它们?” 她指了指匍匐在几人身前,颇有些讨好意味的巨大头狼,“好在你遇上了我......我们,不然大叔你说不定去幽冥地府咯......” 男子双手抱拳,郑重道:“在下辛勤,辛苦的辛,勤劳的勤,谢过这位小哥......哦,还有这位小姑娘的救命之恩。” 墨织雪也是回了一礼,“我叫墨织雪,这是我师父墨语,我告诉你,我师父可是......” “咳咳。” 墨织雪打了个激灵,快速改口道:“嘿嘿,我师父可厉害啦。” 辛勤看了看十分“温顺”的巨大头狼,干笑一声,“看......看的出来。” 墨语揉了揉墨织雪的脑袋,对辛勤说道:“既然你醒了,我们也该继续出发了。” 墨织雪眼睛一亮,终于可以不再待在这里了,荒郊野外的,还要拿木棍开路,可一点都不好玩。 辛勤问道:“请问小哥,你们是去往哪里啊?” “往北。” “北边?北边是尧迢国,我也恰好要去那里,不如我们同行,也好有个照应?” “随你吧。” 墨织雪不着痕迹的白了眼他,嘀咕一句:“切,牛皮糖。” ———— “墨小姑娘,想当年,我走南闯北,见过的奇珍异宝虽然不算太多,但绝对不少,其中最让我印象深刻的要属那鲛珠......” 跟随着墨语两人走在山路之上,辛勤似乎不是个安静的下来的性子,一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说的也大多是他以前的所见所闻,不过要论真实性的话,还有待商榷。 墨织雪有一搭没一搭回应着辛勤,听到对方提到蛟珠,她终于提起了一点兴趣。 “蛟珠?蛟龙的龙珠?” 辛勤摇头道,“不是蛟龙的龙珠,而是鲛人的眼泪,再说了,我等都知道蛟龙只存于传说,蛟龙是否有龙珠,也没听说谁亲眼见过。” 墨织雪翻了个白眼,在心底腹诽一声,“少见多怪......” 真的蛟龙她没见过,但即将化作蛟龙的青蛟她还吃过肉呢!虽然那些肉都变成了肉汤...... 看来这个连几头野狼都打不过的大叔一点都不厉害,也没啥见识,说不定连他说的那些故事都基本是假的。 想到这里,她稍稍有些得意,拍了拍身下驮着她的头狼。 “不过师傅为什么留着它呢?又不能把它做成烤狼肉......” 墨织雪有些埋怨的看着身下的头狼,要不是有它,之前她肯定可以打退那几头野狼,师傅允诺的拳法也肯定能够学到。 她身下的灰毛头狼突然觉得脖子有些凉意,冷不丁打了个寒战。 辛勤继续滔滔不绝的说道:“要说那鲛珠啊,可是鲛人的至宝,百年难得一见,流落在人世的更是少之又少......” “吹牛。”墨织雪打断他,“辛大叔,你都说了鲛珠其实是鲛人的眼泪,那只要鲛人想的话,不是想哭多少就哭多少么?” “哈哈,墨小姑娘,你这就有所不知了。”辛勤笑着说道,“那鲛珠啊,虽然是鲛人流泪所化,可世间难觅鲛人,让其流泪更是难上加难,因为传闻鲛人们的血液......是冷的,他们没有人类的情感。如果不是特殊情况,他们一生都不会哭泣流泪。” “什么特殊情况?” 辛勤摊手摇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毕竟我也只是见过一颗拇指大小的鲛珠,而且还是隔着十丈远,当时若不是别人告诉我,我还以为那是普通的琉璃珠子呢。” “弄了半天,说了和没说一样。” 墨织雪颇为不屑的看了眼辛勤,那眼神好像在说你的这些经历实在是太没意思了,看的辛勤十分尴尬。 “那个......对了,我还有好多故事!” 墨织雪拍了拍身下的头狼,哼哼道:“不听了,没意思,还是师傅讲的故事有趣。” 双手揪着狼毛,墨织雪来到墨语身旁,小声说道:“师傅,我问过了,看起来那个大叔好像没什么问题,就是喜欢吹牛。” 墨语调笑一句:“吹牛很正常嘛,小织雪不也是喜欢吹牛么?” “胡......胡说,我才不喜欢吹牛。” 墨语摇了摇头,之前辛勤所说,他也听了个大概,也知晓对方没有说话,不过就是想在墨织雪面前表现一番,让她觉得自己见多识广才夸大了些。 看辛勤的年纪,应该也就刚过弱冠之龄,能够在墨织雪身下头狼领导的狼群下逃得性命,论身手也比普通人强许多,可要说他是什么江湖好手之类,辛勤远远算不上,只能说懂一些拳脚功夫的门外汉而已,真要较真,兴许连墨织雪都不一定打得过。 “墨小哥,你和墨小姑娘去尧迢国是想做什么啊?” 走了一段山路,不知道是因为周围静悄悄的,又不见墨语二人说话,感到有些寂寞,辛勤笑着问道。 墨语还未开口,墨织雪已经不满道:“大叔,你不知道这样随便打听别人是很不礼貌的么?” 辛勤干笑一声,“是我考虑不周。不过墨小姑娘,能不能不要叫我大叔,我今年也才二十二岁,都还没娶媳妇儿呢。” 墨织雪掰着指头算了算,片刻后,她嗤道:“比我大一轮还多,不是大叔是什么。还有,辛大叔你可要抓紧了,看你胡子拉碴的,说你三十岁都不为过,要是不加把劲,我看你一时半会儿可是找不到媳妇儿的。” 辛勤闻言,拍了拍身后的刀剑,爽朗笑道:“娶媳妇儿这事,不急,毕竟我也算是一个江湖少侠嘛,肯定要找个配得上我的侠女才行。” “啧啧啧......” 墨织雪在头狼的背上转了个身,面对这辛勤,她用食指和拇指摩挲下巴,嘴里不住啧啧,在仔细打量辛勤后,还时不时重重叹气,以恨铁不成钢的老气横秋的语气说道:“辛大叔,你说你长得又不咋地,本事也没多大,还喜欢吹牛,又邋里邋遢,满脸的黑胡茬,哪家的姑娘会喜欢你哟,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有姑娘眼瞎,刚巧看上了你,若是给她的父母看见,说不定还要去报官,定你个拐卖良家妇女的罪名。” “有......有这么严重么......” 辛勤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确实有些扎手的胡茬,毕竟他光是赶路都赶了半月,期间可没有什么机会整理仪容,再说,多少前辈都是不修边幅的,他既然立志做一个江湖豪侠,必须得向前辈们学习嘛。 墨织雪郑重道:“比你想的严重的多,你想想看,一个走南串北,居无定所的人,哪家姑娘的父母放心吧自己的女儿嫁给他?” “可是我也可以找个一同陪我的江湖女侠呀。” 墨织雪甩了甩手,“切,你想找一个,别人难道不想么?可是哪有那么多的女侠,还不是一些彪形大汉,那个叫什么来着?狼......狼多肉少!” “嗯......好像说的有点道理。” “不对,我说墨小姑娘,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当然是从小说......是自己想的啦,我是谁,我师傅的大弟子诶,我师傅上知天文,下晓地理,奇闻异事,无所不知,我虽然没有师傅那么厉害,但也是一知半解嘛。” 墨织雪伸出食指,在身前比划着圆圈,同时,她还不断摇头晃脑,颇为得意。 “是么?” 正当墨织雪吹的天花乱坠时,墨语悄悄伸过了一只手,捏住了她的耳朵。 “哎哟,疼疼疼疼......师傅,织雪不敢了。” 墨语见状,无奈摇摇头,松开了手。 “嘿嘿,师傅,我就是逗逗辛大叔嘛,你看他,傻里傻气的,还走江湖呢,不被人骗了就不错了,我这是让他张长记性呢。”墨织雪顺势拉住墨语的手臂,一边摇晃一边说道。 “那师傅我也让你张长记性好了。”墨语眨眨眼,捏住了她的鼻子,“今天晚饭之前,你就待在它的头上砥砺筋骨,没有我的允许,不许下来。” “啊?师傅......师傅~~” “一......” 听到墨语开始数数,墨织雪马上端正坐在了头狼背上,以墨语所授秘法开始,并用体内墨语残留的真气砥砺筋骨。 “砥砺筋骨?” 在一旁观察的辛勤摸了摸后脑勺,“是练武的一种?以前似乎听师傅提起过......” 他有些好奇,随即仔细观察一动不动的墨织雪,试图从墨织雪的姿势里看出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不过任他怎么看,似乎都看不出个所以然出来。 “喂,辛大叔,我师父不说,你还真不客气啊,不知道偷看别人练武是大忌么?还走江湖的呢,我看是唬人的吧。” 静坐的墨织雪突然睁开眼眼睛,她看着辛勤,毫不客气的说道。 辛勤一张脸羞愧的通红,“在下对这些并不是太懂,勿怪勿怪。” “无妨。”一旁的墨语摆摆手,“辛大哥要想看,随意便是。” 听到这话,辛勤更是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忙转移话题,“这么说来,二位也是练武之人?” 墨语回应道:“嗯,学了一点拳脚功夫。” 辛勤想了想,看着正在砥砺筋骨的墨织雪,开口说道,“我听说静修的时候,不能被外在的事物打扰,墨小姑娘她......” 墨语轻笑一声,“辛大哥是从哪里听到的?所谓静修,一般是平复心境,说是找个僻静之地也不无道理,但若是心原本就静如止水,就算身处闹市,又有何妨?” 辛勤愕然,良久,他对着墨语郑重行了一礼,“辛勤受教了!” 墨语突然出声问道:“辛大哥是用的刀剑?” “啊,哈哈,不是不是。” 辛勤伸手摸着脑袋,突然有些不好意思。 他取下身后的刀剑,感慨的说道:“只是懂一点皮毛而已,谈不上会使。” “墨小哥也会用么?”他看到墨语腰上的长剑,一拍额头,“哦,是我多嘴了。” 随后辛勤自嘲笑了笑,“我在这方面没有什么天赋,肯定比不上墨小哥你的。” 墨语问道:“辛大哥觉得天赋很重要?” “那是自然,有些人天生练剑学刀就比别人快一些,我在武馆都见过好多呢。” “那他们每日都在练剑练刀?” 辛勤想了想,开口道:“好像不是,有些人练了一段日子,觉得练剑不如练刀,练刀不如练枪......最后,换来换去的,真正能够专心一致的并不多。” “那若是一人专心练剑,练十年二十年,再遇上那些变换兵器,不去使剑,天赋绝佳之人,你觉得谁会胜?” 辛勤笑道:“那肯定是十年如一日,专心练剑的嘛。” 说出这句,他愣了愣,“墨小兄弟,是想说天赋不那么重要?” 墨语摇了摇头,“不,我的意思是,天赋固然重要,但同样重要的还有坚持不懈。” “可是辛大哥你有天赋,却不够坚持......” 墨语指了指辛勤的双手,他的手上并无练习刀剑的老茧,又没到脱胎换骨的境界,显然不是刻苦之人。 第二百三十一章 温馨 惊愕,羞愧,无地自容…… 种种情绪瞬间将辛勤淹没。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回过神的,也忘了少年之后又说了什么。 如果说之前他还能“死皮赖脸”跟着二人,到了现在,饶是他曾是出了名的厚脸皮,依旧觉得脸上臊的慌,不知该如何自处。 等辛勤回过神来时,墨语和墨织雪早已走远,只余拇指大小的模糊背影逐渐消失在山路之中。 “嗷呜……” 正当他拿捏不定主意时,身后不远的狼嚎又将他拉回了现实。 “不管了,反正活命要紧,至于以后得事……以后再说吧!” 他发足狂奔,将身后的狼嚎越拉越远。 “师傅,你说那个大叔到底听没听懂啊?” 狼背上的墨织雪一心二用,开口说道。 刚说完,墨织雪又继续自言自语,“我觉得没有,看他傻里傻气的,明显没有慧根嘛……” “哟,小织雪还知道慧根?” 墨织雪说道:“那是当然咯,慧根,源自西方佛家一脉,为五根之一。观达知理,称为慧。” 墨语笑着问道:“小织雪,你连字都不认识,看书也大多是小人书,这些是从哪儿听说的?” 墨织雪眼神飘忽,她想了想,开口道:“一个老和尚说的,有好久好久好久了。他说我有慧根,我当时问他什么是慧根,他就是这么和我说的......说起开,他好像还想让我和他走呢。” “哼,一个和尚,能收女弟子么?明显就是骗人的嘛,他见我不相信,还信誓旦旦保证什么的,后来把我说的烦了,我就直接乱棍把他打跑了。” 墨织雪朝墨语挤眉弄眼,“师傅,你看我这么久都还能记得,是不是很厉害?” 正当她怡然自得,准备摇头晃脑时,墨语一巴掌拍在了她的脑门儿。 “好好修炼。” 墨织雪低头糯糯道:“哦。” 墨语低下头,一手环抱胸口,一手放在唇边,仔细思索,他面色微沉,喃喃一句:“老和尚?” “小织雪,那个和尚是什么样子的?” “恩......个子不算高,白胡子,不胖不瘦,脸上一堆褶子,丑丑的,那两条眉毛老长老长了,哦,他头上还有......一,二,三,四......好多好多疤!” “不是他?” 墨语记忆中的老和尚头上似乎并没有戒疤。 墨织雪看着墨语似乎有些心事,开口问道:“师傅,怎么啦,是不是那个老和尚不安好心呀?没事没事,反正他早就不知道跑哪去了。” 墨语为她整理了一下头发,嘴角微微勾起,并不说话。 他不是担心那个不知名的老和尚,毕竟不说对方的目的是什么,既然不算是强迫,那就还算各取所需,不像百家中的某些修士,贯彻的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信条,若是不同意,那些修士有的是方法,或是软磨硬泡,或是威逼利诱......毕竟关系到自己大道之路,那些修士比一些凡人更加不择手段。 “二位......二位等等我......” 墨语身后有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 墨织雪撇撇嘴,“慧根没有,脸皮倒厚......” 见到墨语瞪了她一眼,墨织雪又赶紧闭上了眼睛,俨然一副我什么都没说,我什么都不知道的姿态。 辛勤跑近之后的第一句话便是,“此去尧迢国,路途凶险,辛勤恐难自保,辛勤厚颜,还望前辈关照,感激不尽!” 一口气说完之后,不知是因为他牵动了背后的伤口,还是因为体力不支,他满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的大口喘息。 墨语转过身,一身灰毛,“凶狠”的头狼深深看了辛勤一眼,又耷拉着舌头,欢快的跟在墨语身后。 就在辛勤以为对方拒绝的时候,墨语的嗓音才轻飘飘传到他的耳中,“前辈就不必了,叫我名字就行了。” 辛勤一脸狂喜,他双手握紧,指甲因为太过用力,已经陷入了肉中。 “走了。” “好嘞!” ———— 天色渐晚,一缕缕落日的余晖穿透头顶的树林,在林间的羊肠小路上洒下点点斑驳的光点。 一阵阵清风拂过,林中沙沙作响,那满地不见尽头的斑驳光点也随之摇曳。 墨语几人不急不缓行走,而辛勤手持刀剑,左右开弓,一路开辟着许久无人经过的偏僻小路。 尽管到现在为止,几人走了十数里,辛勤也挥舞刀剑开了十数里路,他虽然汗流浃背,但脸上却是发自内心畅快笑容,似乎干着这卖力的活计是一件十分荣幸的事一般。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这一路走来,辛勤一路挥刀拔剑,无论是招式手法,还是其他的身法步伐,墨语都能简明扼要点出其中的精要之处,不仅如此,还能够一针见血指出他的不足,为他完善那些看似平常的身法路数,期间他将之前所学悉数使了出来,而对方只需一眼就能如抽丝剥茧一般理清其中脉络,委实深不可测。 仅仅是一个下午,辛勤觉得受益颇多,甚至比得上他在武馆的那么些年“苦修”。 能够得到看不透深浅,极有可能是世家大派嫡传弟子的指点,辛勤自然是一万个乐意,他恨不得这去尧迢国的这些日子,每日都让墨语指点迷津。 坐在狼背上的墨织雪一手掩着嘴,一手高举,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哎呀,真舒坦......” 对于她这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行为,墨语早已经见怪不怪。 “小织雪,今晚想吃什么?” 墨语看了看天色,估摸着太阳落山的时辰,对墨织雪问道。 “嗯......” 墨织雪认真想了想。 就在这时,她身下已经活了三十年的老狼突然觉得凉意浸入肺腑,冷的它直打哆嗦。 怎么回事?谁要害我!?不会是...... 随后它就听见背上的人类女孩惊喜说道:“师傅,要不咱们吃狼肉吧?” “我还没吃过狼肉呢,不知道和野猪肉比,谁更好吃一些......” 她身下的头狼惊恐万分。 不不不! 狼肉不好吃,狼肉很臭的! 可惜它虽有灵智,却不会说说话,只能一脸惊恐的看着墨语,嘴里还发出低沉的呜呜声,那低垂的尾巴疯狂摆动,若不是因为外貌,不知道的还以为它是一条家养的灰狗。 墨织雪挥舞小手,一巴掌拍在了它的头上,“我说的狼肉又不是你的肉,你怕什么?” 啥?不是我? 劫后余生的它留下了感动的泪水,它使劲用脑袋蹭着墨织雪,吐着舌头,一脸讨好的模样。 看到差点将自己送到幽冥地府的巨狼竟然和那些传闻中奸佞小人一般谄媚,辛勤一脸难以置信,这年头,为了活下去,连野兽都没有底线了么? “狼肉?可以是可以......”墨语摸了摸下巴,“问题是谁去打猎?” 墨语虽然是在疑惑,视线却是落在墨织雪身上。 “师傅你看我看什么?”她长大了嘴巴,惊道:“不会让我去吧?” “谁想吃谁就去。” 墨织雪毫不犹豫说道:“那我不去了!今天就吃干粮吧。” “对没错,狼肉不好吃,一点都不好吃,还是干粮好!” 辛勤看着墨织雪一本正经的样子,以及墨语有些无可奈何的表情,虽然他们之前似乎也是这般,但还是让他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似乎那一大一小的两人不是师徒,而是一对兄妹。 以前在武馆习武的时候,三跪九叩,端茶送水,无论是私下还是表面都必须尊师重道,不可有一丝僭越,那才是他记忆中师徒应有的相处姿态。 “辛大哥,你呢?” “我?”没想过对方会询问自己的辛勤先是一愣,随后笑着说道,“我就不用啦,我这儿还有一点干粮。” 他从怀中拿出一块蓝色布帛包裹的东西。 墨织雪撇撇嘴,“大叔,你的干粮还能吃么?” 因为之前辛勤受了伤,衣服上染了许多血迹,他怀中的那块布帛当然也没有“逃过一劫”,布帛里的干粮也被血液浸透了大半。 辛勤只能尴尬一笑。 墨织雪这时候又说道:“大叔,你想吃什么就说嘛,千万别客气,我师傅的手艺可好啦,这可是难得的机会,你要是错过了,以后就没这么好运咯。” 说完,她还“隐蔽”的对辛勤眨眼示意。 辛勤纠结许久,半晌才憋出几个字,“我......我随意。” 墨语笑着摇了摇头,“那这附近有什么就吃什么好了。” “好呀好呀......咳咳,我是说师傅小心哦。” 随后在辛勤震惊的目光中,墨语的身形骤然消失,仿佛墨织雪旁边原本就没人一般。 这是什么情况? 神仙?妖怪? 他从未听过有人能够突然在别人眼前消失,一点痕迹都不留下,那不是传闻中深山老林里隐世的仙人才会的法术么? “墨......墨小姑娘,他......他......” 墨织雪看到辛勤的样子稍稍有些得意,她完全忘了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形时,自己似乎比辛勤还要不堪。 “嘁,少见多怪。”她双手抱胸,微微昂着头:“都说了我师父很厉害,你以为我开玩笑呢?哼,大惊小怪......” 辛勤这时候才明白,墨织雪口中的很厉害和他想象中的很厉害完全是两码事。 半柱香过后,墨语再次突兀出现,尽管辛勤早就准备,他依旧是吓了一跳。 墨织雪见到墨语手中的猎物,突然变得十分积极,她蹦蹦跳跳,“呀,师傅,我来帮你。” “去去去,你不来捣乱都是好的。” 墨语又对辛勤笑道,“今天运气不错,在西边遇上一头野猪,取了一点上好的背脊肉。” “喂!辛大叔,你还愣着干嘛,还不快来帮忙?” “哦,哦!” 辛勤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他赶忙拿出火折子开始生火,又捡了许多柴火以作备用。 日落西山,在十分漫长的等待之后,辛勤接过烤好的野猪肉,只差没有感激涕零了,因为这半月的干粮吃的他实在是苦不堪言。 “唔唔唔......好吃好吃,太好吃咯。” 墨织雪快速吃着烤肉,还时不时瞅一眼辛勤吃的快慢,随后继续“埋头苦干”。 辛勤关心一句,“墨小姑娘,你吃这么快不怕噎着么?” 知道墨织雪小心思的墨语笑着提醒一句,“辛大哥,你也吃快点吧。” “吃快些?” 还没等辛勤琢磨出墨语说的话的意思,他就看见旁边的墨织雪双颊高高鼓起,正眼巴巴的看着自己......不对,是看着自己手里的肉。 这就吃完了? 他低下头,仔细看着手中拿散发着诱人香气,色泽光亮的烤肉。 “咕噜咕噜......”他的肚子因为烤肉的香味开始咕咕作响,嘴巴里津液横流,几乎快要溢出了嘴边。 “咕咚!” 辛勤使劲咽了口唾沫,然后猛然低下头,几乎将整个头都埋到了肉里。 大感失望的墨织雪皱了皱鼻子,愤愤道:“哼,一点眼里见都没有,太让人失望了!” 而辛勤头也不抬,似乎没有听到她的碎碎念。 墨织雪左看右看,她忽然发现了地上灰毛头狼盯着属于它的那块巨大烤肉,那双灵性的狼眼中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墨织雪凑到头狼身前,以热络的口气说道:“小狼狼,这么大的一块肉,你吃不了这么多是不是?要不要分我点?” 她抬起手,拇指和食指虚捻,“只需要分我一丢丢,以后我就可以罩着你哦。” 头狼抬起硕大的狼头,它看看墨织雪,又看了看身前的那一大块野猪肉。 忽然,它猛的低下头,一口就将野猪肉叼到了嘴中,一溜烟跑到了墨语身后,同时一脸警惕的看着墨织雪,像是生怕她出手抢了自己今天......不,是这辈子最诱狼的晚餐。 “师傅......” 见到这边也没机会,墨织雪只好眨巴眨巴眼,可怜兮兮的望着墨语,“我还没吃饱呢,师傅......” 为了证明自己没吃饱,她还揉着自己已经微微鼓起的小肚子。 “你是还没吃撑吧。”虽然嘴上这般说着,墨语依旧分了一半野猪肉给她。 “唔唔唔......就知道师傅最好了!” 墨织雪大喜过望,伸出双手,直接抱着墨语,将头埋在了他的肩头,然后......擦了擦满脸的油渍...... “嘻嘻嘻......” 将墨语肩头那片都涂上了油渍之后,墨织雪露出奸计得逞的样子,一碰一跳的跑开了。 墨语气笑道:“明天的你只能吃干粮!” “啊?师傅~~织雪错了......” 第二百三十二章 半夜谁在路边啜泣 在日落之后,黑暗如同潮水一般,吞噬了一切。 “噼啪噼啪……” 火焰跳动,辛勤看着身前的篝火入神,时不时将身旁的干柴丢入其中,以保证篝火不会熄灭。 “吧唧吧唧……” 依靠在墨语腿上的墨织雪咂咂嘴,看起来睡得十分香甜,看她微微勾起的嘴角,似乎还做着美梦? 至于墨语,一直都紧闭双眼,呼吸几不可闻,辛勤也不知道对方是在睡觉还是其他。 而那头巨狼呢?早就蜷缩成一团,没了动静。 说起来,若是平时,这时候他早就呼呼大睡了,可今天他出奇的兴奋,不是因为后背还隐隐作痛,而是因为今日不但大难不死,还似乎有了奇遇,倒是和以前看过的小说传记主角一般。 “那接下来是不是奇遇连连,英雄救美?” 想到这里,辛勤嗤笑一声自己的异想天开。 “说起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他在外游历了两年,不说能够夜观星象,看夜月的高低,能够勉强估摸出时辰,可今晚天上不见明月踪迹,似乎被乌云掩住了光华。 他重重拍了拍脑袋,惊讶道:“不会是要下雨了吧?” 辛勤看了看沉睡的墨语二人,凭心而论,对方对他不仅有救命之恩,还有指点之情,又吃了一顿心满意足的烤肉,若等一下真有雨,他就这么看的对方淋雨,与那种狼心狗肺之徒有何区别。 他想了想,起身就开始在周围找那些能够避雨的茂密树枝。为了不吵醒他们,辛勤一直轻手轻脚,直到他忙活许久后,这才勉强搭起一个简陋的树帐篷。 辛勤拍拍手,觉得自己终于能够安心睡觉之时,一道若有若无的缥缈声音传入他的耳中。 “救命……谁来救救我……” “救命……” 这么晚了,谁还在荒郊野外逗留?而且听起来似乎还是个女人...... 他看了看墨语,发现对方并没有被那道若有若无的声音惊醒,似乎是真的睡着了。 去还是不去? 听说在荒郊野外是有鬼怪作祟的,不过他一直都没遇上此类事件,最多也就是在别人口中听过,所以他也就把那些怪谈当做了常人杜撰。 不过刚才他在听见那突兀的声音,脊背莫名有些发凉,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即将发生。 辛勤看着沉睡的两人一狼,心头有些犹豫,要不要叫醒他们? “有人吗,可以来帮帮我吗……” “有人吗,我的脚受伤了……” 辛勤努力不去想那道若有若无声音,可是看似缥缈的声音却不断地往他耳朵里转钻,一直在他心头缭绕。 要不……我去看看? 就看一眼? 若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我直接大声呼喊,肯定可以将墨语他们惊醒。 当这个念头在辛勤脑海中升起时,便再难掐灭。 慢慢的,辛勤开始挪动脚步,寻着那道缥缈声音而去。 拨开了一处处草丛,辛勤转动脑袋,左右探查。 “奇怪,明明那道声音就在不远处,怎么走了这么久都还是没有变化?” 这一刻,辛勤稍显迷离的双眼徒然清明片刻,他此时已有了退却的打算。 “就算真的有人求救,这荒郊野外的,没人去救她也没什么问题吧?那我不去的话应该也无妨的吧?” “万一有危险呢?” 辛勤停下了脚步,开始思量着回去。 他刚转身,前脚抬起,身后那道嗓音突然有了变化,“谁......谁在那里?” 听起来似乎是一个有些惊慌失措的女子,嗓音清脆悦耳。 辛勤有些犹豫。 那不知名的女子继续说道:“请问是谁在那里?我的脚踝受伤了,现在无法走路,可以帮帮我么?我的家就在前面绿桦镇上。” 镇子上的人? 辛勤稍稍松了口气,他转过身,又继续走了一段路程。 在拨开一处草丛之后,辛勤看见的是坐在小路边的妙龄女子。 在辛勤看向女子的时候,女子也抬起头看见了他,那一张俏脸梨花带雨,脸色还有一抹病态的苍白。 看到对方眼睛的时候,辛勤心头大定。 他相信若对方真的是妖鬼之流,定然没有那一双明亮动人的眼睛。 而且他还注意到对方的脚,不仅精致,而且......咳咳,是落在了实处,鬼怪之流,无论是民间传闻,还是鬼怪异志中,一向都是没有双腿,飘在空中的。 为了小心起见,辛勤又问了句:“姑娘,请问你是哪里人氏,这么晚了又为何在这荒郊野外。” 女子看见了辛勤,抬起手,用衣袖抹了抹眼角,“这位公子,小女子本事绿桦镇柳家人氏,在家排行第二,家中还有长姐和两个妹妹,此次全因家中的母亲病重,镇中的药铺又没有母亲所需要的药引,而姐姐和妹妹都在照顾母亲,我则去往临近的小镇买药。” “可是此去路途虽不算远,奈何半途遇上了野兽,小女子慌乱逃窜,在林中迷失了方向,好不容易找到了路,可是天色却已经很晚了,然后小女子稍有不慎,踢着了路边的石块,因此崴了脚。” 她轻轻拉起裙摆,露出了有些红肿的脚踝,小声啜泣道:“喏,现在小女子疼痛难忍,实在是走不得路了......” “不知可否请这位公子送我回家呢?” 对上女子的眼睛,原本还有些犹豫的辛勤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好吧。” 将自己的手臂递到辛勤面前,女子破涕为笑,“小女子柳浅,还未请教公子姓名。” 柔软冰凉的触感入手,辛勤的脸颊突然有些红,他长这么大,似乎还是第一次与女子这么近接触。 辛勤结结巴巴道:“我......我不是什么公子,我......我叫辛勤,辛苦的辛,勤劳的勤,柳姑娘直接叫我名字就好了。” “好的,辛大哥。” 柳浅轻笑一声,见到辛勤的脸颊似乎又红了些,她也似乎笑的更欢乐了些。 辛勤就那么扶着她,慢慢跟随着脚下的下路往前方走去。 两人走的缓慢,柳浅则时不时与辛勤聊一聊家长里短。 “诶,柳姑娘,你说家中有长姐和妹妹,还有病重的母亲,那你的父亲......” 柳浅笑意隐藏下去,面色有些哀伤。 “抱......抱歉......” 见到柳浅的表情,辛勤哪还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他歉意说了一句,“实在是对不起啊,柳姑娘......” “没......没关系......” 柳浅轻声说了一句之后便开始沉默不语,而辛勤也有些不知所措,思来想去,他也觉得自己还是少说话的好。 他在心里暗骂自己一句:“哎......辛勤啊辛勤,这么多年了,你的嘴巴怎么还是这么笨呢?” 走了许久,辛勤看了前方,小路消失在黑暗之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达绿桦镇。 “也不知道能不能再天亮的时候赶回去......” 辛勤抬头一看,天色依旧漆黑一片,天际也没有黎明时分的光亮。 奇怪......我走了多久了? 正当他疑惑时,一直低着头,沉默不语的柳浅抬起头,“辛大哥,我们快到了。” “快到了么?” 地势逐渐拔高,在两人翻过了一处小坡之后,辛勤这才看到了柳浅口中的绿桦镇。 只不过远处的绿桦镇和他想象的不同,因为若是这个时辰,一般的小镇定然是门窗紧闭,毫无半点灯火,可绿桦镇恰恰相反,那一片的灯火通明,隐隐约约的嘈杂声音,几乎让辛勤觉得自己是不是眼睛出了问题,或者说现在不是半夜,而是太阳刚落山? 而且那明明看起来十分热闹的小镇,辛勤却突兀的感觉有些冷意。 他忍不住开口问道:“柳姑娘,你们绿桦镇怎么......” “今天是我们镇上的青宵节,他们要闹到很晚的,辛大哥就当那是胡闹好了,不用多管的。” “哦......” 辛勤慢慢扶着柳浅走到小镇外,小镇中的热闹景象也看在了眼里。 青宵节?可我怎么看他们像是在赶集呢...... 辛勤摇摇头,还是不要多想了。 “柳姑娘,绿桦镇也到了,我......我该走了,我的同伴还在林子里呢。” 柳浅看着他说道:“辛大哥,你扶了我这么久,我还没好好谢谢你呢,要不随我去家里坐坐,喝杯茶再走吧。” “不......不了吧,我的朋友若是找不到我,他们会着急的......” 辛勤有些犹豫,随后他摇头说道,“要不我回去找他们,随后再同他们一起过来?” 柳浅看着他,指了指他的嘴唇,“可是我看辛大哥你有些口渴呀,你看,你的嘴唇都有些裂开了......” “是么?” 辛勤这才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嘶......” 真的有些开裂...... 他突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似乎许久都没有喝过水了。 柳浅轻笑一声,拉起他的手,“来,去我家喝杯水吧。” 有些发愣的辛勤还未反应过来,自己就已经被柳浅拉进了小镇,一路上他只注意到那些来来往往的人都似乎往他身上投来目光,因为被那些人看着,辛勤后心有些发凉,竟然没注意到此时的柳浅拉着他往前走,双腿没有一丝异样。 “到了,辛大哥,这就是我家了。” 穿过了好几条街,柳浅带着辛勤来到了一处大宅子外。 “哟,柳二回来啦。”旁边一个身材高大长相粗犷的汉子刚巧出门而去,他的手中提着一个足足水桶那么大的罐子,罐子上被一块灰布蒙着。 粗犷汉子端详了辛勤一样,竖起大拇指,对着柳浅说道:“可以呀,柳二。” “有你给你母亲带药,看来她的病马上就会好了。” 柳浅笑着应道:“那就多谢季大叔吉言了。” “哈哈,走了。” 粗犷汉子收起目光,与辛勤擦肩而过。 辛勤转过头,看着粗犷汉子的背影,奇怪......他手里的罐子怎么有一点血腥味? 柳浅此时已推开了们,问道:“辛大哥,怎么了?” “哦,没事。” 柳浅微笑道:“那我们进去吧?” 辛勤抬头看了看大宅的大门,比寻常大门似乎还要高上一些,大门上方的大红色牌匾有柳府二字。 一时间,辛勤看着头上牌匾怔怔出神。 “辛大哥,辛大哥?” “啊?” 柳浅眯着眼,缓缓道:“我们,进去吧?” “哦......好。” 就在辛勤进门时,渐行渐远的大汉突然回头,他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弧度,随着嘴角笑意扩散,大汉无声笑着。 “吱嘎......碰!” 柳府大门轰然关闭,大门带起的一缕冷风吹过大汉身边,也吹起了他手上蒙着罐子的灰布。 灰布被吹开一角,里面赫然露出一只血淋淋的手臂! ———— “咳咳......老二回来了啊......” 大宅中,侧卧在榻上的中年妇人面色憔悴,轻轻咳嗽两声。 候在一旁的三名女子之中,面容最为稚嫩的那名女子低声道:“娘,我出去看看。” 面容憔悴的中年妇人轻轻点头,“好。” 待女子走后,另一女子开口道:“娘,您就不怕老四和老二她们......” 中年妇人瞥了她一眼,淡淡道:“这里是我的宅子。” 那名开口的女子将脑袋低下,默不作声。 柳浅领着辛勤,走在长廊上,“辛大哥,走这边......” “哎呀,二姐回来啦,怎么样,娘亲的药引子带回来了么?” 在长廊的尽头,一道娇小人影提着裙摆,朝着柳浅和辛勤两人小跑而来。 等到来人由远及近,辛勤才发现对方是个面容稚嫩的长发少女。 少女小跑着挽住柳浅的胳膊,用脑袋在她身上蹭了蹭,“二姐,你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说什么胡话呢。” 柳浅娇嗔一句,用那纤细的手掌拍在少女的额头,“娘亲呢?” “等着你呢。” 少女看了看辛勤,踮起脚尖,凑到她的耳边小声嘀咕一句。 柳浅点点头,“知道了。” 辛勤自然不清楚她们姐妹二人说了什么,他看了看四周,犹豫道:“柳姑娘,要不我先回去了吧,现在我的同伴应该在找我了,等下我就随便在外面买一点凉水好了。” “切,还外面,外面不把你喝干都是好的......” 少女抱着柳浅的手臂,嘀咕一句。 柳浅不着痕迹的瞪了瞪少女,转头对辛勤笑道:“辛大哥,既然都来了,就去见见我的娘亲吧,到时候我们一家人好当面谢谢你。” “不......不好吧......” “辛大哥就随我来吧~” 柳浅不由分说就拉起辛勤的手臂,朝长廊尽头的那间屋子走去。 第二百三十三章 误入鬼宅深处 辛勤被柳浅拽住之时,他已经有些不愿。 这位柳姑娘难道就不会理会他的意愿么? 男女间拉拉扯扯,成何体统,难道她就是这般不知矜持的女子? 他手臂稍稍用力,试图制止对方的动作,可奈何对方手掌力道大的出奇,那几根手指竟然如铁钳一般,扣着他的手腕生疼。 这是怎么回事! 这位柳姑娘不是普通人?或者说她不是……人!? 我这是……进了什么地方? 到了这时候,就算这般迟钝的辛勤也发现了不对劲,他张了张嘴,试图大声呼喊。 “嗬嗬嗬……” 可他脖子像被人死死掐住了一般,除了含糊不清的嗬声,一句完整的话都无法说出来。 就在这时,一直抱着柳浅胳膊的少女转过头来,笑意盈盈:“你就别费力气了,到了我们家,你还想跑?” 少女原本灿烂的笑容落在辛勤眼中,却让他汗毛竖起,胃里一阵翻涌,差点将那顿烤肉都吐出来! 有那么一瞬间,辛勤分明看见她那里是一个少女,而是面容腐烂大半,漆黑牙齿掉落大半,双目红白液体流淌,眼眶中还有蛆虫蠕动的女鬼! 她是鬼!她竟然是鬼! 那柳姑娘…… 辛勤眼睛猛然瞪圆,牙齿打颤。 我到底……救了什么东西? “辛大哥……你在……想什么呢?” 前方的柳浅缓缓转头,刹那间,辛勤心跳停止,呼吸骤然一窒。 抓着他的哪里是个面容貌美的姑娘,她分明是个面容恐怖无比的恶鬼! 那原本如秋水一般的眼眸渐渐脱离她的眼眶,“啪啪”两声,两颗眼睛落在地面,在转动两圈之后,恰巧那两个眼珠就正对上辛勤的眼睛! 柳浅娇嫩的粉唇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张裂开,延伸到她耳根的血盆大口! 她口中的牙齿如同一排排倒钩,比山中那些野狼都还要密集恐怖! 原本精致玲珑的鼻子像被什么利刃劈凿,只剩下凹凸的骨茬和两个指尖大小的坑洞。 对了,脚!她有脚! 辛勤颤抖着低头,赫然看见了一双精美的双腿,可以那几乎完美的双腿后有一排血红的红线交错编织,看起来竟像是缝在了柳浅的腿上! 此刻,真正属于女鬼柳浅的那两只干瘪如绿豆的眼睛“深情”看着辛勤,幽幽道:“公子,你看,我的眼睛好看么?” “嗬嗬嗬……” 这时候,如果能大喊出声,辛勤的惨叫定然可以冲破云霄,可是他却无法出声,只能瞪着那双眼睛,粗重地喘气。 柳浅一头乌黑的长发诡异蠕动,慢慢缠住了辛勤的手臂。 “公子,快些走吧,娘亲快等不及了……” 不!我不要去! 不!! …… 任凭辛勤心中狂吼,千般不愿,他依旧被柳浅慢慢拖行,离那长廊尽头的那间屋子越来越近。 ———— “呜……哈……” 墨织雪揉着眼,在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后又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师傅,咱们这是干什么呀……” 墨织雪睡眼惺忪,无精打采的说道。 墨语拉着她的手,笑着说道:“带你去看热闹。” “唔……热闹,什么热闹?师傅,天还没亮呢,这荒郊野外的,哪有什么热闹嘛……” 墨语眼中有捉狭之色一闪而过,“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墨织雪撇撇嘴,“神神秘秘的......” “哈哈哈......” 被墨织雪取名为大灰的头狼伸出舌头,一脸讨好的凑到墨织雪身前,试图用自己的大脑袋去蹭她。 它可算看出来了,虽然墨织雪本事不大,但架不住有一个不知道修为高到哪去去的好师傅,只要它讨好了她,那还不是吃香的喝辣的? “走开走开!”墨织雪伸出手,直接一拳敲在了它的脑袋。 “都怪你把我叫醒!” 大灰愣了愣,一脸懵逼。 我做错了什么?不是你师傅叫醒你的么? 不过紧接着,它突然龇着獠牙,一脸警惕的转头,死死盯着前方。 未曾想墨织雪看见它这样子,直接拉了拉墨语的手,一脸委屈的说道:“师傅,师傅,这只小狼它想咬我......” 墨语按着她的脑袋,轻轻转动,好让她看到前方远处的“热闹”小镇。 “咦,原来不是凶我呀。” 墨织雪拍了拍大灰的脑袋,随后轻巧翻到它的背上跨坐。 “师傅,这就是你说的热闹么?没想到在这里还能看见镇子。” “嗯?不对呀,师傅。都这个时候了,寻常人肯定都睡觉了嘛,那些镇子的人在干什么呢?” 墨语率先朝着远处的小镇走去,“马上你就会知道了。” 大灰跟在他的身后,一脸警惕的注视着前方,因为在它的感知中,那里的鬼气冲天,又盘踞在那里,没有丝毫外泄,诡异的很,若不是跟在墨语身后,它还真不敢太过靠近。 坐在大黑背上的墨织雪眺望着远处的小镇,眉头紧蹙,嘴中喃喃自语:“古怪,有古怪......” “哟,小织雪还能看出古怪来?那你说说看,有什么古怪?” 墨织雪用食指挠挠下把,嘿嘿一笑,“不知道。” “我就是看他们都没有一点生气儿,肯定非同寻常,对吧,师傅?” “对对对,你说的对。” 墨织雪对于他的反应十分满意,对她来说,只要能听到墨语赞扬她就很好。 两人一狼逐渐靠近那灯火通明,喧嚣繁华的小镇,越是靠近小镇,他们越是能感觉到一股压抑的气息。 墨语注意到小镇外的一块巨大石碑,石碑上的“青宵不散”几字墨迹鲜明,似乎还是最近所写的。 当墨语跨进小镇之时,小镇中那些来来往往的第一时间便停了下来,齐刷刷转过头,以毫不遮掩的贪婪眼神看着他。 “师傅......我感觉他们有些怪怪的......” 墨织雪拉了拉墨语的衣角,轻声道。 当那些人投过视线的时候,她突然就感觉浑身像是置入了寒冬一般,而且寒气不断侵入她的肺腑,钻入她的皮肉。 可是明明师傅说过她都已经算是寒暑不侵了,怎么还有这种感觉? 墨语看着逐渐朝他们聚拢的人群,缓缓道:“你们吓到她了。” 人群之中,为首的一个魁梧大汉一手托着罐子,一手放在腰间,大摇大摆走到墨语跟前,“吓到她?那又怎样?” “我们不仅要吓她,还要吓你!小子,等下你可得好好睁大眼睛看清楚了!” 魁梧大汉咧着嘴角,环视一周,“今天可真不错,来了一个又一个,这次大家可有口福了。” “哈哈哈......” 随着他话音落下,人群突然大笑出声,那些嘹亮的笑声落在墨织雪的耳中,就如同鬼哭狼嚎一般。 墨织雪捂住了耳朵,大喝道:“吵死了!” 人群笑声依旧,甚至还有了愈演愈烈的趋势。 为首的魁梧大汉更是笑的最为大声,也最为猖狂。 只是下一刻,他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墨语依旧是那个姿势,连动作都未改变,只是此时他身前不知何时漂浮着一把剑芒夺目,剑气如墨的长剑。 他面前魁梧大汉一手托着那个罐子,一手四下探寻,之所以如此,仅仅是因为他大笑的头颅已经消失不见。 四周骤然寂静,静的连呼吸都完全没有。 围绕墨语的人群猛然退了一大步,前一刻还大笑出声的众人转眼换了一副神色,既惊又惧。 一个面容苍老,深色阴翳的华服老人颤抖出声。 “你......你是谁?” 有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修行者?” “还是......剑仙!?” “不知道......” 墨语拍拍手,一脸淡然,“你们的头呢?” 众人抬起手,一起指向了那个还在着这自己脑袋的魁梧大汉。 一道三尺剑气掠过,魁梧大汉的身躯砰然炸裂,一缕缕暗红色气息四处溢散,众人眼见着那些气息,眼神贪婪无比,可偏偏在白衣少年的注视下,他们只能乖乖站在原地,不敢动弹分毫。 “啪啪啪......” 拍掌声蓦然响起,众人循声看去,墨织雪不断拍手,一脸的自豪,“师傅真厉害。” 随后她全然不惧那些“人”的目光,伸出了指头,手指虚点,“原来你们是一群小鬼,难怪看起来没有人气,还敢吓我?没看到我......” 她看到墨语眉头一皱,马上缩了缩脖子,小声道:“师......师傅。” 墨语拍了拍她的脑袋,转头看着人群后方。 “不需要用这些小鬼来试探我,你可以出来了。” “咳咳......” 人群后方有人轻轻咳嗽,随着咳嗽声传出,人群也自然而然分开了一条容纳一人通行的缝隙。 “敢问公子,可是哪家仙家府邸的门人?” “亦或是云游四方的剑仙?” 开口之人穿过人群,走到了墨语前方,他头戴官帽,身着一身莽袍官服,身材不算高大,但看他面容,有一股不怒自威气质,似乎生前是位身居高位的官员。 “阁下就是他们的头领?” “是,也不是。” 那“人”对墨语稽首道,“在下黄乙然,本是青宵国枢机大臣,这些都是青宵国的旧人。” 墨语思索片刻,“青宵国?” 黄乙然解释道:“哦,约莫三百年前,此处方圆数千里地界,正是青宵国的国土所在。” 说完,他又俯下身子,鞠了一躬,“方才实在是不知道公子来意如何,为了安全起见,未能及时现身,还请公子莫怪。” 墨语点点头,“原来如此。只是你们这么多人为何化作了游魂野鬼,又为何不去转世,逗留在此?” 黄乙然缓缓道:“只因为当年青宵国灭国之时,对方大肆屠城,使得我等含恨而终,百万人怨气不得消散,百年之后,我等怨气最重,做了怨鬼,困守此地,无法转世......” “不知道公子这番拜访,所谓何事?” 墨语说道:“哦,与我们同行的一人进了你们小镇,他微末本领,在这鬼气缭绕之地,恐难自保,所以我们才前来寻他。” “有这事?” 黄乙然看着战战赫赫的众鬼,寒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柳府的柳二,她私自出去,带回了一个人......” “混账!”黄乙然满脸怒容,“我们本就被拘役在此,她们柳家半途搬来不说,倒还违反规矩,干起了这等事来?” 他看着墨语,长叹一声,“公子,那柳家几人在百年前搬于此处,行事乖张,不服我等管辖,但道行不弱,我等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黄乙然转头看着瑟瑟发抖的众人,一拂长袖,喝斥道:“你们这些混账,还不快滚!” 一众怨鬼顿时四散逃窜,眨眼便不见了踪影。 黄乙然陪着笑脸,歉意道:“让公子见笑了。” “无妨。” “公子请随我来。” 走在路上,墨语以心湖与墨织雪相谈。 墨织雪问道:“师傅,你相信这个人......啊不,是这个鬼的话么?” 墨语没有着急回答,而是笑着问道:“小织雪呢?” 墨织雪回道:“我不相信,一看这个笑嘻嘻的老鬼就不怀好意,他肯定有阴谋!而且是大大的阴谋!师傅,咱们可要提放着他呀。” “诶,师傅觉得呢?” 墨语轻笑道:“都说鬼话连篇,师傅自然是不会相信他说的那些的。” “以后小织雪若是遇上了阴魂鬼物,可千万记住,别轻易相信他们的话。” 墨织雪疑惑道:“咦,不是有师傅在身边么?不会有事的啦。” “我是说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 墨织雪断然说道:“不可能,不可能,我可是师傅的乖乖小徒弟,必须在师傅身边的。” “......” 走了片刻,黄乙然带着墨语两人走到了柳家大宅处。 黄乙然指了指柳家大宅,“公子,就是这里了。” 墨语走了两步,回头看了他一眼,“你不进去?” 黄乙然笑着道:“在下与她们一家有些不太对付,只能在外面等着公子了。” “那好吧。” 墨语手掌抬起虚推,大门无声开启,随后他果断踏入其中,驮着墨织雪的大灰也紧随其后,在进门之前,大灰扭过头,对着黄乙然龇了龇那一口獠牙。 等到柳宅大门重新关闭,黄乙然收起了脸上的笑容,他原本和善的脸上顷刻挂上了几分阴翳之色。 “哼,一条灰毛畜生!” 话音落下,他的身躯如黑烟消散。 第二百三十四章 看一看鬼心肠 “娘亲,我回来了。” 长廊尽头的转角处,一间香烟袅袅的房屋大门敞开,一缕缕肉眼可见的淡紫色烟气如云雾般聚散飘绕。 辛勤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拖入房中,无法反抗。 他看着卧榻上姿色卓然,风韵犹存的中年妇人,心头想着:不知道她是不是也是一只鬼? 也许……死在她的手中,似乎……也不错? 不知怎的,他心头突然闪过这个想法。 突然,一道光华在他眼中一闪而逝。 辛勤心里忽然一片清明。 他回过神来,想着刚才自己的表现,心头惊骇无比。 她做了什么!我这又是怎么了!? 不,不能看她的眼睛! “呵……” 中年妇人轻笑一声,“老二,这次做的不错。” 柳浅双手合拢,做了个万福。“都是娘亲教导的功劳。” 柳浅旁边的少女娇声道:“有了这个药引,娘亲的病,应该就能好了。” 药引?什么药引? 辛勤如遭雷击,一个令他汗毛乍起,头皮发麻的念头浮起,柳浅一直说的药引不是什么名贵草药,而是……他!? 巨大的恐惧将辛勤吞噬,此刻他也顾不得什么,直接吼出声来。 让辛勤无法出声的诡异力量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他既惊又惧的嗓音响彻房屋大堂。 “你……你们到底是什么鬼东西!你们想干什么!” 妇人身旁的两名女子掩嘴而笑:“咯咯……” “这位小哥,你不是已经知道了么?” 她们这句话,作为了压倒辛勤的最后一根稻草,也打碎了他仅有的一点侥幸,一瞬间,辛勤心如死灰,他像是浑身没了骨头,瘫坐在地。 “为什么?” 低沉沙哑的嗓音响起,其中包含了辛勤的难以置信,恐惧,害怕,绝望……等等情绪。 “你问为什么?” 柳浅身旁的少女偏着头,“这么多年,似乎你还是头一个问这个问题的人,有趣……” 辛勤抬头,他绝望的双眼盯着柳浅,一字一句道:“我就想知道为什么?也好让我......死个明白。” 柳浅没再用她原本的鬼模样,依旧是之前辛勤初见时的样子,她看着辛勤的那双眼睛,不知怎的,竟然有一丝丝的愧疚。 不过那一丝愧疚转眼消散,柳浅说道:“辛......大哥,人鬼殊途,人怕鬼,鬼吃人,就如同人与牲畜,天经......地义......” “小子,你运气不错,被我二姐看中,不然你啊,哪有机会奉出那颗心肝儿,早就被外面的那些野鬼吃的干干净净,连魂魄的不剩咯。” 少女笑意盈盈,“乖乖让我们娘亲吃了你那颗心肝,待到娘亲伤势痊愈,说不定大发慈悲,让你这可怜的人儿能做个自由自在的游魂野鬼,如果你兢兢业业,兴许还能入我柳府,做一个管家。” “怎么样?柳府这百年来唯一的管家,只要你在这方圆数千里之内,谁要动你,都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辛勤低头冷笑不止:“呵......呵呵。” “嗤,不识好歹。” 就在这时,倚躺在榻上的中年妇人摆摆手,“好了,好了。” 四女低头,恭敬道:“娘亲。” “把他带上来。” “是。” 应声的是妇人两旁的两名女子,至于柳浅和少女,一人雀跃不止,另一人则面无表情。 辛勤被两名女子拉着手臂站起,他面如死灰,任由两名女子施为。 眼见辛勤越来越近,榻上的妇人趴起身子,喜色渐浓,那双眼中似有两团鬼火跳动。 “我觉得各位可以稍稍等一下,你们觉得呢?” 一道突兀嗓音出现在房中。 众人惊赫,扭头看去。 就在门口处,一位面容俊逸的白衣少年早已立在那里,就在少年旁边,还有一个年岁不过十,看起来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正骑着半人多高的巨大灰狼,一脸好奇的看着她们。 他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 一时间,几“人”面色凝重,如临大敌。 “不知道这位公子为何擅闯我的府邸?” 榻上的妇人笑着问了一句。 “铮!” 一道寒芒以雷霆之势掠过妇人身前,将她探出的那只手臂迫回。 嗤嗤嗤! 中年妇人的指间焦黑一片,像是被烈火灼烧了一般,其上还有一缕缕青烟直冒。 墨语开口道:“说归说,乱动手的话,我可是会生气的。” 他抬手一接,飞剑挽霜掠回手中,剑一入手,墨色剑气暴涨至数尺,那喷吐得剑气摩擦着空气,撕裂了地面,像是不断宣示自己的锋锐无匹。 “剑......剑仙?” 柳浅旁边的少女失声嚷道,她双手紧紧抓住柳浅的手臂,整个身子躲在了柳浅身后。 “娘亲,您没事吧?” 妇人两边的女子急忙上前,关切问道。 “无碍。” 妇人脸色的喜色隐去,她面色阴沉,冷然道:“公子这是何意?无缘无故擅长我的府邸,伤了我还不够,还要对我的女儿动手不成?” “就算你是位游走世间的剑仙,若是不给我个说话,也休息轻松离开!” 墨语满不在意,“那这位鬼夫人又为何掳走我的朋友?还想要吃他的心肝?你莫不是当我好欺负不成?” 妇人转头看向柳浅,寒声道:“老二!” 她的这一声厉喝,如同寒风过境,屋子内顷刻就像是进入了严冬。 柳浅低头不语。 她自然不知道辛勤的朋友有这般本事,不仅可以找到这里,还能够让她的母亲都有所忌惮。 更何况当时妇人吩咐她的时候可没有那些什么要求,只需带回一个健壮之人就行了。 从麻木状态中回过神来的辛勤打了个哆嗦,看着门口的那位少年。 “墨......墨哥儿......” 墨语略带歉意道:“辛大哥,对不起。” 不理会辛勤疑惑的表情,墨语已然出手。 当时辛勤出现异样,被柳浅的鬼魅之音吸引时,他早就知晓,可是他没有出手相助,反而是顺水推舟,借由辛勤引出柳浅身后的鬼,所以让辛勤被鬼气侵体,又受了如此惊吓,他着实对不住他。 辛勤迟钝而不知,他却无法装作坦然无事的样子。 “放肆!” 见到墨语突然一动,离着墨语最近的柳浅和少女没有作为,反而是对妇人手上伤势颇为关心的两名女鬼勃然大怒。 “回来!” 妇人见状呵斥一声。 显露厉鬼模样的两名女鬼面容狰狞,猩红血液从七窍流淌而出,那两双鬼眼被两团惨绿色鬼火取代,听闻妇人的喝声,女鬼身子猛然一震,伸出的鬼手,以及随着她们手臂喷薄的鬼气也戛然而止。 不过以及出手的墨语可不会因为妇人的喝声而停止,他手上长剑的剑气暴涨,眨眼便增至丈许,当头朝着两名女鬼的头顶斩落。 “哼!” 中年妇人面色一沉,原本有些苍白的脸庞又白了一分,她悍然出手,不是对着头顶的那道剑气,而是将呆愣在原地的辛勤一把抓在手中! 辛勤只觉得天旋地转,随后脖子一紧,自己就已经出现在了别人手中,而头顶就是一道只在他传闻中听过的巨大剑气,以及剑气中刺眼的剑光...... 这一刻,没有谁扼住他的咽喉,但他却被墨语的剑气所惊,忘却了一切,甚至忘却了呼吸。 就在辛勤以为自己要死在那道剑气之下时,沛然剑气骤然一停,又诡异在他头顶一尺处折转方向,轰然落在了离他身旁三尺的地面。 “噗嗤!” 剑气没入地面,却没有轰鸣震响,反而像是利器划破血肉的声音。 辛勤低头一看,地面裂开一道足有半人宽的巨大缝隙,缝隙中正噗嗤噗嗤往外喷涌鲜血。 脖子上的那只冰冷手掌蓦然收紧,辛勤整个身子后退,随后他耳根似乎有人在轻轻吐息,不过那人不是在吐的热气,而是刺骨的寒风。 一个面容妖娆的脑袋缓缓放在辛勤的肩头,也让他的身子不住颤抖。 “你一开始的目的就不是我的两个女儿!” 他肩头的脑袋开口,嗓音刺耳,像是千万瓷器碎片与精铁摩擦,几乎刺穿辛勤的耳膜。 脖子拉长,面容逐渐青白的妇人死死盯着那道白色身影,“你难道不怕我杀了他!?” 墨语倒持长剑,坦然道:“自然是怕的。” 墨语随后又说道:“但是不把你的本体找出,一样无济于事。” 妇人面色一僵。 但紧接着她又一脸阴冷,狞笑道:“只要他还在我的手里,就算你能找到我的本体,又有何用!” “我确实没把握在你动手前救下他,但是......” 墨语看了看一脸警惕的柳浅,以及躲在柳浅身后的少女,还有妇人身旁的两名女鬼,笑着道:“我应该能在此之前,把你的这几个女儿一剑斩了。” 妇人的脸色越发青黑,她满不在乎道:“几个女儿而已,只要我想,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你要杀便杀!” 妇人缓缓收紧手掌,使得辛勤满脸通红,青筋暴起。“不过在你动手时,这个小子的小命也一定会没了。” “呵,诸位,这就是你们的娘亲?” 墨语看了眼沉默的四名女鬼,嗤笑一声。 “公子不必离间我们,她们几个能够有今天,还不是拜我所赐,哪可能因为公子的两句话就对我心生嫌隙。我若是想让她们死,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她瞥了眼不敢说话的四名女鬼,“你们说是么?” “是......” 墨语讥笑一声,他看着因为被妇人掐着脖子而涨红着脸的辛勤,开口道:“辛大个哥,若我无法救你,这些女鬼就只好随你陪葬了。” 他伸出手指,虚点一下妇人,“包括她!” 妇人没想到对方竟会这是这个想法, “我承认公子贵为剑仙,我兴许无法在公子手里讨到好处,但狗急了也会跳墙,若公子真的甘心为了这个凡人与我结怨,就算拼着我这残缺之身,我也要公子知道,我柳府可不是好惹的!” 墨语将手中长剑抛向后方。 妇人以及那几名女鬼都下意识以为对方打算“玉石俱焚”,却没想到那把长剑落在了一直观望的小女孩手中。 眼见那把她已经确认为剑修飞剑的长剑刚巧落到了小女孩子怀里,妇人的脸色蓦然难看起来。 墨语一眼便看穿了她的心思,他讥讽一声:“一个人质还不够,还想打她的主意?” 妇人沉默片刻,突然开口说道:“公子,不如这样,我将你这个同伴放了,你也退出我们柳府,答应不再进犯。毕竟咱们本就无冤无仇,犯不着拼得两败俱伤。” 墨语低头思索,片刻后,他以拳击掌,“就依你。” 妇人问道:“公子可是认真的?” “怎么,害怕我骗你?” 妇人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都说山上的剑修最不讲道理,我就是怕公子现在同意,在这位小兄弟安全之后,却又马上变脸,斩妖除魔,将我一剑杀了。” “那你觉得我该如何?” 妇人笑着道:“不如公子你暂且封住你的气府,只留飞剑傍身,我亲自以这幅躯壳送公子等人离开。” “就算公子封住气府,有飞剑在手,我也奈何不得公子,等到公子离开,我等也搬离此处,此后再不相见,公子觉得如何?。” “师傅......” 墨织雪抱着挽霜,有些担忧的唤了一声。 墨语看着妇人,开口道,“可以。” 说罢,他轻轻吐气,一缕缕灵气溢出,随后只见他额头有一点光芒一闪,那点光华出现的突兀,黯淡得亦更为突兀。 修士的气府并不固定,有丹田,有心脉,也有可能在周身各个穴窍,毕竟气府关系甚大,为修士容纳灵气根本所在,一般修士定然不会让别人知晓气府所在。 墨语示意道:“现在你可以随意探查,我已将气府封住,一刻钟后才会恢复。” 妇人倒没想到对方说做就做,如此干脆。 她小心翼翼放出感知,以一律微不可查的阴魂神识仔细探查对方,确保对方没有说谎。 良久,妇人这才放下心来。 她脸上重新挂起笑容,辛勤也被她放了下来。 离开了床榻,妇人又变回了那个姿色靓丽的模样,她对墨语盈盈一拜,轻声道:“妾身谢过公子不计前嫌。” 墨语没有回应,他此时因为散去体内灵力,又封了气府,脸色变得惨白,身子也有些摇晃。 接过墨织雪递来的长剑,剑气不在,剑芒依旧刺眼。 妇人见状,掩嘴赞叹一声,“多年后,公子定然可以成为一位举世闻名的剑仙!” “走吧。” “公子请~” 第二百三十五章 四面受敌,八方皆鬼 望着面色有些苍白的墨语,墨织雪脸上的担忧连迟钝的辛勤都看得出来。 辛勤小心翼翼跟在他们旁边,不敢开口。 对于师傅的心思,墨织雪猜不出来,也想不通为何要因为辛勤而封住气府,在她看来,一个辛勤而已,实在不值得。 她试图用墨语所传秘法相谈,可是无论她如何询问,墨语都没有回应。 看着旁边还有些惊疑不定的辛勤,墨织雪眼中十分不悦。 都怪这人自寻死路,不然师傅哪里会大半夜的带着她来这群鬼聚集之处。 走在最前方的貌美妇人一脸笑意,还时不时回头一看,对于那个不知道是否披着人皮的女鬼,墨织雪可没有好脸色。 不过那妇人也毫不在意,在身旁两名女鬼的搀扶下,带头出了柳府。 大门打开,街上却没了之前的热闹气氛,连一家家灯火通明的屋子似乎都黯淡了许多,屋檐的油纸灯中灯火摇曳,忽闪个不停,连带着墨织雪几人的影子也跟着跳动。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几人的影子像是张牙舞爪的鬼影,挥动着双爪,随时准备择人而噬。 索性走到半途,之前的那些小鬼应该是被那个叫做黄乙然的老鬼头喝退,街上安静无比,应该不会再出什么岔子。 “哦,对了,公子,还未请教高姓大名?” 前方的妇人忽然转过头,“像公子这般惊才艳艳之人,想必也是哪家仙家门派的嫡传吧,公子仙途坦荡,不像我们这些游魂野鬼,只能战战赫赫,守着这一亩三分地,半点僭越的不敢有。” “索性曾经有位君子亲自提笔,为此处题字,以保得我等不会沦为理智尽失的厉鬼......” 听到妇人的话,墨织雪刚想出言讥讽一句,顺便拆穿她的鬼话,身旁的墨语却不知何时将长剑放到她的手中,随后她感到大灰的身子一沉,她的身后似乎又多了个人。 一只手掌按在她的肩头,熟悉的真气流淌进她的体内。 之后,只见周围街道景象飞速倒退,身下的大灰惊恐的嚎叫出声,等她回过神来,她和身后呆愣的辛勤,以及身下还不知情况的大灰就已经出现在了镇外。 这一切都只在一息之间。 “师傅!?” 墨织雪下意识焦急呼唤道,她放眼看去,却惊起了自己一身的冷汗。 镇子的街上哪里是什么空荡荡,那一处处阴暗的角落,还有一道道门缝窗沿,一双双跳动着鬼火的阴森眼珠一眨也不眨,死死盯着还保持着出手动作的少年和她! 整条街竟都藏满了心怀不轨的恶鬼! 密密麻麻的眼珠看的墨织雪一股凉气直冲头顶,她粗略一看,只怕藏在暗处的鬼物不下数百! ———— 由两名女鬼搀扶的貌美妇人收拢双臂,放在身前,看着“孤零零”的白衣少年。 “公子这是何意?” 墨语环视一周,冷笑了一声,“你们还想藏到什么时候?” “我刚出你的柳府,外头的鬼气就差点熏得我睁不开眼,若不是为了让她们几个安然出去,我何必听你那些鬼话连篇。” “哦?我倒是很好奇,公子你是怎么看出来妾身在说谎?” 妇人并未急着动手,那些藏在周围的恶鬼也并不行动。 “都说鬼话连篇,我自从进了这里,你们这些鬼的话,我一个字都没信过。” 墨语用食指点了点头,“我这里还没坏呢。” 妇人也不再遮遮掩掩,干脆坦然笑道:“我就是奇怪公子怎么知道我们一开始就布了一个局?” “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无非就是想确认我是哪处宗门的弟子,若是离得近了,你们就算不好下手,也能改变计划,如果离得远了,你们自然能够无所顾忌。所谓天高皇帝远,我真出了事,你们也能确保自己能够安然无恙。” “还有,你也不用说什么一开始布局了,不就是看见了我拿着飞剑,临时起意么?” 墨语嗤笑一声,“人为财死,鬼不也一样?” “蛇鼠一窝罢了。那个黄乙然和你,不就是互惠互利?他们出不得这里,你们这几个外来的可以不受限制。” 墨语指了指地面,“一个个冤魂的嚎叫,我可听得一清二楚!” “你们从外面抓活人,分而食之,他们则为你们提供庇护,不让你的仇家找上门来。” 夫人面色阴沉,沉默不语, “啪啪啪......” 黄乙然依旧顶着一身官服,大步走来,跟着他的是周围隐藏的数百恶鬼。 “厉害,厉害。我在这里经营这么多年,包括当初镇压我等的那位儒家君子,都不及你,若是给你十年百年,我等这些小鬼,兴许也不过是你掌中的蚂蚁。” 黄乙然叹道:“可惜呀,可惜!” “公子的飞剑固然厉害,剑气竟也如同我等最为惧怕的浩然之气有相似之处,若是全力施为,我等断然不敌。” “可惜的是柳夫人略施小计,以一位凡人的性命,就让公子没了唯一的依仗,连那把剑都为了护住他们几人而弃。可是公子既然知道柳夫人可以自行出入此地,难道觉得就凭一把飞剑,能够护住他们的安全?还是公子觉得自己可以牵制住我等,以及柳夫人?” 墨语摇头道:“我当然不觉得能够全部牵制住你们,可是只要我确保柳夫人不能动手便是。” “哦?”黄乙然转头看着貌美妇人,“难道柳夫人还真同这位‘小’剑仙做了什么交易不成?” “难不成夫人见到这位公子长得俊俏,有些见色起意?” 柳夫人怒道:“黄乙然,少在那里放厥词,我的信誉如何,这百年,你不知道?” 黄乙然双手合拢,作揖道:“自然是知道的。” 他站直了身子,伸手一指,“诸位,将这位公子拿下,咱们离破开此界,就又多了几分把握了!” 话音一落,周围虎视眈眈的恶鬼一拥而上,那一道道散发着漆黑鬼气的声音几乎笼罩了整条街道,那无数青面獠牙的厉鬼,看得人心悸无比,在镇外的墨织雪,手掌捏紧,只能干着急。 她转头看了眼已经吓呆了的辛勤,怒骂道:“都是你这个拖油瓶,要不是你,师傅怎么会身处如此险境!?” “大半夜的,不好好睡觉,你跟着一个女鬼走?不怎么不直接去跳崖啊你!?” 怒骂当头,辛勤抖了个激灵,他心头愧疚,不敢去看墨织雪的眼睛。 “我......我只是听到有人呼救,想......想去看看而已......” “你看什么看,大半夜的,除了鬼,还有谁会,谁又敢在荒郊野外呼救?我说你这人没悟性就算了,连脑子也全是浆糊不成?” 墨织雪越想越气,她狠狠踢了一脚辛勤,又一巴掌拍在大灰的狼头上,“还有你,废狼一个,一点忙都帮不上!” “呜呜......” 大灰低下头,一脸认错的模样。 它可不像那个傻子,墨织雪明显在气头上,还敢顶嘴。 也是,他不傻也不会上那女鬼的当了。 墨织雪抱着长剑,喃喃道:“挽霜还在我这里,师傅......” “嗯?不对!师傅不是和它心意相通,心念至,剑即至?” 墨织雪欣喜道:“师傅是故意的!” 她抬头看去。 “嘭!” 肉眼可见的灼热气浪冲天而起,尖叫声,嘶吼声,惊慌逃窜声不绝于耳,那看似无穷无尽的恶鬼被挨上气浪之后,面容扭曲,像是承受着莫大的痛楚。 只因为他们挨上了那股气浪之后,部分的躯体竟会直接消散。 白衣少年依旧站在原地,不同的是此时他早已没了之前的苍白脸色,一缕缕炽热吐息流淌,落在黄乙然和柳夫人几人眼中,刺眼无比。 柳妇人颤抖着手,指着墨语惊声道:“怎......怎么可能?你的气府由明明已经封住,身上没了半点灵力......你骗了我们!?” “气府自然是封住了,不然怎么骗得了你们这个两个老鬼?” “啧啧......”墨语扭了扭手腕,洒然一笑:“你不会真以为我没了飞剑,封住了气府,你们就吃定我了吧?” 黄乙然一脸铁青,咬牙切齿说道:“你不是剑修?” 墨语哈哈一笑,“所以说你这井底之蛙啊,难怪被一块石头镇压于此。” “还不快去抓住他们!” 黄乙然着一身气势缓缓拔高的少年,猛然扭头喝道。 柳夫人身旁的包括柳浅在内的四名女鬼这才反应过来,她们各自化作了一缕黑烟,往小镇之外涌去。 不等墨语动手,黄乙然欺身已经上前,“一起拦住他,不然我们都得死!” 柳夫人面容纠结,不过下一刻,她又咬牙下定了决心。 反正已经得罪到底,那就破罐子破摔了! 两鬼一前一后,将墨语夹在其中,一边是滔天如宏的漆黑鬼气,一边是霜寒刺骨的汹涌鬼火。 墨语刚抬起手,身形便被淹没在了其中。 黄乙然心头一喜:“嗯?这么容易?” “老大老二,你们快退!” 察觉到不对劲的柳夫人面色大变,朝着快要飞出小镇的那几个女鬼喊道。 朝着镇外掠去的黑烟前方翻涌,柳浅模糊的面容隐约浮现,她在听到柳夫人的喊声时就已经停住,紧接着是她旁边少女所化的黑烟,而另外的两道黑烟并没有第一时间停止。 “轰!” 只见那两道黑烟猛然朝外膨胀,随后膨胀的黑烟眨眼就涨大成了圆球,紧接着,又像气泡一般直接炸裂。 灼热的气流从之中奔涌而出,不仅将那些黑烟吹散,也吹散了柳浅和她妹妹仅有的心理防线。 “什么时候?” 一道白色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镇边,他双拳齐出,拳上犹有拳意似光华流淌。 墨语脚下一动,身子略过那两团有些颤抖的黑烟,他眼光扫过柳浅,眼神讽刺。 “你杀了我女儿!” 柳夫人见那两名女鬼所化黑烟彻底消散,她理智尽失,尖叫一声,就朝着墨语冲来。 她的皮肤各处开裂,裂缝中有鬼火熊熊燃烧,不过眨眼,柳夫人已经成为了一个幽绿色火人,鬼火所过之处,地面出现片片雪白寒霜。 “哟,看来你还挺在乎你的女儿嘛。” 墨语递拳,拳罡凝为一人高的拳头虚影,瞬间落在了散发着阵阵寒意的火人身上。 柳夫人惨叫一声,整个模糊的身躯在半空翻转了数圈之后,这才砸塌了一面府邸墙壁。 那面墙壁塌落,其中却不是一块块砖瓦泥石,而是一具具腐烂成白骨的尸体! “作恶多端,该死!” 没有将柳夫人彻底击散,墨语而是直接抬手一拳擂向想要逃走的黄乙然。 “想逃?这一片地界都是为了镇压你们,你能逃到哪里去?” “昔年那位留下石碑的儒家君子也许是不想让你们魂飞魄散,特意网开一面,留你们在此,可是恶鬼终究是恶鬼,就算是有了机会,依旧毫不珍惜,这么多年来,被你们害了多少无辜之人!” 墨语厉声道:“把你们打的魂飞魄散,都已经是天大的恩赐!若不是有规矩压着,我定要让你们也尝尝魂魄吞噬之苦!” 这一刻,原本炼魄境修为,一身气势已达顶点的墨语在心头激荡的同时,气势压抑片刻,又猛然拔高! 他筋骨震动,仿佛有天上的雷霆在体内孕育,一声声轰鸣,比之千军交战的擂鼓声都丝毫不弱,原本无形的真气从墨语体内各处喷薄,像是化作了熊熊燃烧的火红烈焰,烧的空气噼啦作响。 虚空扭曲,脚下的地面融化,一道道哀嚎哭泣声从他的脚下传出。 “吵死了!” 墨语重重一踏,脚下地面中藏匿不出,即将探出鬼爪的的狰狞恶鬼尖叫一声,刹那就被他的真气蒸发成一缕缕青烟。 墨语真气溢出体外,却包裹着他的身躯,凝而不散。 “入虚境!?” 黄乙然见他的模样,失声道。 他的官袍裂开,身子像是初春结冰的湖面,猛然破碎,又化作了无数细小的黑色鬼影,朝着四面逃窜。 墨语追至离他最近的鬼影,一拳将其打成齑粉。 刺耳的尖叫消散,墨语转身,连续出拳。 却见墨语无数拳化作一拳,拳罡所过,无论是一幢幢房屋还是其中躲藏的恶鬼,尽皆震化为齑粉。 黄乙然的分化出的鬼影,仅仅是逃离了十丈,已经被墨语打碎了十之八九,不过剩下的几道鬼影逃遁离开,不知藏在了何处。 墨语凝神静气,仔细探查四处的动静。 突然,墨语眉头一挑,身子依然如雷霆一闪。 “咔咔咔......” 狂风过境,房屋墙壁随之而裂,地面跟着起伏,四面震动,八方倾倒! “找到你了!” 第二百三十六章 其罪难平 墨语身形飞掠之间,不见声响。 他出手之间,也是寂静无声。 像是他的周身有股无形之力,将他出手产生的一切响动都吸收殆尽。 可就算如此,他身后突然升起的乱流,所带起的风压,以及令人咂舌的重如山岳的气势,让他所过之处,如同摧枯拉朽一般,碾碎了一片片房屋。 轰隆隆…… 整个小镇都似乎颤抖起来,镇外的石碑也摇摇晃晃,看起来像随时都会倒塌下去。 墨织雪扶着大灰,眼神明亮,喃喃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她激动之下,手掌收紧,揪起了一撮狼毛,拽得大灰龇牙咧嘴,肉痛不已。 辛勤一脸震惊,他嘴巴张大,呢喃一句,“神......神仙?” 墨语高喝一声,出手之时,已经找出了黄乙然分化的鬼影分身所在。 黄乙然确实是铁了心要藏匿在此地,因为他断定墨语不敢彻底毁坏此处,因为若对方真那般做了,这镇中成千上万的恶鬼可就再没有约束,就算墨语能够一拳一脚打的那些恶鬼魂飞魄散,这么多恶鬼,总有‘漏网之鱼’能够逃匿而出的。 但让黄乙然万万想不到的是对方不仅在一瞬间就打散了他的大部分分身,还找到了他隐藏得最深的本体。 “你们这些老不死的缩头乌龟,我咒你们不得好死!” 凛冽拳意铺天盖地,早已经封锁住了他周身的空间,让他无处可逃,那股拳意还未落到他的身上之前,他就已经快要无法抵挡,直将爆裂而亡。 临死之时,黄乙然面目狰狞,说出了他此生最后的一句怨毒诅咒。 嘭! 整个小镇都剧烈颤动了一下,小镇外的那块石碑突然出现了横贯中央的巨大裂缝,几乎快要将其一分为二。 一缕缕淡淡的暗血红气息流蹿,那可谓是鬼物食之,可抵百年苦修的血气精粹却白白消散,那些观望的一众恶鬼更是逃窜着躲在了小镇的边沿角落,瑟瑟发抖。 “不得好死?” 墨语站在废墟之中,啐了一口,“都变成鬼了,那还有什么好死好活的。” “是吧,诸位?” 他转过身去,身后不知何时已多了几道朦胧的身影。 “见过君子。” 那几道模糊身影双手合拢,躬身稽首,异口同声道。 “免了。”墨语抬手制止,“我就是一个半吊子的读书人而已,侥幸修出了一点浩然之气,不是什么书院君子。” 几道身影中,为首的一位寿衣老人开口说道:“公子,黄乙然所为,我等......” 墨语扯起嘴角,“不知?” 老人对于墨语的态度毫不在意,继续说道:“我等实在是无能为力......” 老人指了指身后一脸灰败,披头散发,四肢扭曲的柳夫人。 “这位柳夫人,百年之前,来到此地,与黄乙然勾结,由她,以及她的几女出面,负责引诱镇外的普通人,以供黄乙然一众吞食,借此增长修为。而黄乙然他们则为柳夫人遮掩气息,掩盖行踪。” 墨语点点头,“你说的这些我都大致知晓。” “镇外的那座石碑,我一眼就看出了端倪,你们这儿的鬼物无法出去,但那个叫做柳浅的女鬼却能自由进出,我看到之前有个罐子里还有惨死的尸体,这儿还有不少只剩一魂半魄的冤魂,看那些鬼的模样,这种事,干了不知多少回了。” “那个鬼妇想找个气血浑厚之人弥补自己的亏损,我也看的明明白白。” “原本就是狼狈为奸的勾当而已......” 墨语慢悠悠走了几步,老人旁边的模糊身影,包括被他们制住的柳夫人都是下意识往后退去。 但那身穿寿衣的老人却像是定在了原地,不为所动。 墨语话锋一转,“但是,你们难道就任由他们猖獗百年,残害无数无辜之人?最后给我来这么一句无能为力?” 墨语讥讽道,“你们的良心被狗吃了么?哦,我忘了,你们这些游魂野鬼,哪里还有什么良心,当年大费心神的那位君子也算是瞎了眼!” “你怎可这般对大父说话!?” 老人身后的模糊身影一阵颤动,显露出一名壮年男子相貌,他开口说道:“你可知道大父为了小镇付出了什么,又为我们做了什么?当年的十万怨鬼,为何又只剩下如今的不足两万?” 他指着墨语,一字一句问道:“你,知道什么!?” 老人呵斥一句:“贺舫,不得无礼!” 墨语绕后兴趣的抱着手,“没事没事,继续说。” 他对着墨织雪招手。 墨织雪翻身坐到了大黑的背上,拍了拍它的狼头,“走,咱们进去。” 她看了眼身后犹犹豫豫的辛勤,不屑的哼了一声。 在纠结良久之后,眼看墨织雪即将再次踏入小镇,辛勤咬咬牙,快步跟了上去。 名为贺舫的男鬼看到老人点头,这才继续开口,“当年青宵破国,灭国屠城,以至于怨气冲天,其中枉死的冤魂不计其数,最终成为游魂野鬼的,足足有十数万之多,我等无**回,哀嚎声震动此地万里,一位君子感念无辜,为我等设下此界,既不让我们消散,又不至于让我们枉害无辜,我等自然对那位君子感激涕零。” “只是人有好坏,鬼亦如此。” “不知从何时起,我们这儿每日都有鬼物消失,而以黄乙然为首的一众怨鬼则越发强大。等我们发现他们以其他鬼物为食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为了阻止他们,大父唯一的儿子,我们中最强的一位怨鬼,在同黄乙然的争斗中被其吞噬。” “眼见着黄乙然肆无忌惮的吞噬同类,我等却毫无办法。” 贺舫指着柳夫人,神情悲痛,“在她们来之前,我们剩下的这些怨鬼只能龟缩一隅,不敢露面。” “之后,这个女人请求黄乙然的庇护,为此还给黄乙然送了几个活人。” “黄乙然把那些活人挖心吃魂之后,修为提高的更为迅速,他提出条件,要这女人每月给他提供活人,而他则出手帮助这女人躲避仇家。” “大父说的无能无力,确确实实是真的。这些年,我等能够躲过黄乙然的毒手,全都靠大父在其中周旋。” 墨语安静听他说完,他看了眼柳夫人,“他说的是真的?” “我......我不知......” 嘶哑嗓音响起,柳夫人摇晃头颅,惧声道。 贺舫怒不可遏,他抬起手,就欲要一掌落在柳夫人的头顶。“恶妇!你还想害我们!?” “不用这么激动。” 墨语接过墨织雪手中的挽霜,顺势抬剑,挡住了贺舫的手掌。 “这位柳夫人这么一说,倒让我有些相信你的话了。” 收剑入鞘,墨语抱拳躬身,对着老人郑重道:“方才多有得罪了。” “使不得,使不得!” 寿衣老人连忙将墨语扶起,“公子,老朽万万不得受此大礼呀。” “说起来,若不是公子出手相助,想必用不了多久,我们也会遭到黄乙然的毒手,公子对于我们,不亚于救命之恩。” “请公子受我一拜!” 寿衣老人伏下身子之后,贺舫和其余的几名怨鬼也紧跟着一起跪伏在地。 墨语扶额一叹,将老人扶起,“你们也不必如此,我这就是多管闲事而已。” “若每位仙人都能和公子这般‘多管闲事’,那这世道想必也会更好一些。” “公子,这位柳夫人......” 墨语瞥了眼被他一拳打的近乎支离破碎的柳夫人,冷然道:“伤天害理,残害无辜,留之何用?” “不......” 柳夫人抬起那张扭曲的鬼脸,瞪大了眼睛,只可惜她最后也只来得及发出这最后不甘的吼叫,就被墨语一拳打成灰灰。 贺舫就站在柳夫人身边,可他却没有感觉到半点动静,连一丝激起的微风都没有。 他心头惊骇的同时,也稍稍有些后怕。 “至于她的两个女儿......” 墨语瞥了眼柳浅和那名少女,说道:“怎么,要我过去请你们?” “不......不敢......” 柳浅颤声说道,她拉着不敢动弹的少女,缓缓朝着墨语走近。 “姐......姐姐,他会杀了我们的......” 少女拉住了柳浅的手臂,摇头说道。 柳浅摇摇头:“不过去的话,我们马上会死,过去的话,至少还能活一会儿......” “呵,没想到你有点脑子?只可惜没选对时辰。” 柳浅畏惧的看着墨语,又看了看抿着嘴,犹有惧意的辛勤,她涩声道:“有些事,没得选择的......” “没得选择?谁说的?” “同样是鬼,这位老人的儿子可以为他们选择飞蛾扑火,这位老人也可以耗费自己的仅剩的阴魂,选择‘以身饲虎’,对于他们,就算他们是鬼,我也心生钦佩。” 听到这话,贺舫以及老人旁边的几名怨鬼赫然转头,他们看着寿衣老人,一脸难以置信。 “大父(赵老)!” 墨语看着柳浅,冷笑一声,“看你们的样子,就算心有不愿,也不敢反抗,可对?” 柳浅低下头,“对......” “反正你们觉得自己本心其实不愿,这一切都是你们那个‘娘亲’逼你们的,不关你的事,对吧?” “对......” 墨语抬起手,拳上拳意凝聚。“所以你们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找个足够说服自己的理由,一百年,那么多的日日夜夜,那么多惨死,连投胎转世都没有机会的人,都是因为你,因为你娘亲,我可说错了?” “噗通!” 柳浅跪倒在地,掩面道:“公子所说......都对!” “那让我结果了你们,也算是为那些无辜之人出一口不散的怨气,你们可有怨言?” 柳浅旁边的少女一脸焦急,使劲摇晃柳浅的手臂。 柳浅缓缓说道:“无......怨,柳浅罪有应得,理当一死,可是我的妹妹从未参与我们害人的勾当,能否请公子往开一面?” 墨语断然道:“姐妹同罪,不能。” 柳浅紧握身旁少女的手,轻声道:“那就请公子动手吧。” 墨语仅以高举手臂作答。 “等一下!” 一直沉默不语的辛勤突然开口。“墨哥儿,可否......可否放柳浅姑娘她们一条生路?” 贺舫指着辛勤吼道:“年轻人,你在说什么?她害了那么多人,也包括你,你还想为她开脱,难不成真的是鬼迷心窍的不成?” 墨语看着他,面色一沉,直呼其名道:“辛勤,你明白你在做什么?” 辛勤低着头,不敢看他的表情,他开口道:“我......我明白。” “柳浅姑娘是鬼,也害了许多人,这些都是事实。” “每国律法都有杀人偿命一说,更何况是害人的恶鬼了。” “只是......就这样杀了她们,就结束了么?那些死去的人依旧含着怨气死去,不会再复活了。” 墨语放下手,似乎明白了辛勤的意思,问道:“你想让她们赎罪?” “让她们补偿那些枉死的人?” “你也没有一丁点的私心,不想看着她们就这么死在我的手上?” 辛勤低头,不敢回答。 贺舫怒喝道:“我就知道你这人被她迷了心窍,你......” 墨语看了他一眼,开口道:“安静。” 他看着辛勤,“不管你是舍不得她们死,还是真的觉得她们可以赎罪,你有没有想过,那些死了十年百年的人,家人也许已经转世,记得他们的,除了这里的怨气残魂,就再没有其他的了,这个柳浅,她拿什么还?她又拿什么赎罪?” “你以为还能找到他们的转世不成!?” “你究竟......想好了你说的话了么?” 辛勤看着抬头看着他的柳浅,他想起了之前柳浅的真正模样,缓缓闭上眼,咬牙道:“她们无法为死去的人赎罪,但我相信她们可以去救一救与那些无辜之人有着同样遭遇的人。” “那你愿不愿意相信她们在我手里逃得性命之后,又被更为强大的恶鬼拘役,继续干着害人的勾当?” “我......” 辛勤嘴唇蠕动,再也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看着辛勤的柳浅开口,“辛大哥的好意,柳浅和小妹谢过了,若柳浅百年之前能够遇上公子,遇上辛大哥这般的人,也许柳浅会有不一样的选择也说不定......” “只是如今柳浅罪大恶极,就只有劳烦公子了......” 一旁的寿衣老人拨开贺舫的手,轻咳一声,“咳咳......公子,老朽还有话说......” “大父,你......” 寿衣老人看着辛勤,笑着说道:“老朽觉得这位小兄弟说的挺不错的。” 第二百三十七章 容易死,难赎罪 看着已经算得上是油尽灯枯的寿衣老人,墨语从起初的轻蔑转变成了尊敬。 死后都能“舍己为人”,更何况生前了。 他也能大概猜到一二,当年此地能有这么多怨鬼,只怕是老人苦苦哀求,那位不知名的书院君子才不惜冒着可能留下骂名的风险为此地题字落章,汇聚阴气。 一旁的辛勤心思则更为复杂。 之前鬼使神差开口,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被鬼迷心窍了。那些什么补偿赎罪什么,也都是他临时的措辞而已,可没想到一脸笑意,和蔼长辈模样的寿衣老人竟然觉得他说的不错。 “公子,她们固然为那柳夫人的帮凶,所害的人,也多不胜数,让她们偿命,可以说是天经地义。可是偿命之后呢?死者已逝,她们也随之而亡,死去的人怨气早已无法得到化解,她们倒是一了百了。” “以命偿命,是最直接的办法,却不是最好的办法,让她们尽一尽自己的绵薄之力,让世间恶鬼害人之事更少一点。老朽觉得,这可能也不是最好的办法,可总比一味地偿命,无法改变什么结果要好一点……” 老人稽首,“当然,这都是老朽的妄言,公子不必当真。” 墨语听后,破天荒沉思许久。 饶是他十分想杀了柳浅,以泄心头的愤懑不平,他都觉得老人说的着实不错。 半晌,墨语看着辛勤说道:“既然你觉得她们可以救人赎罪,那么让你跟着她们,看着她们,确保她们不会再次作恶,你可愿意?” 辛勤想也不想,果断点头,“我愿意!” “你可想好了,以后你和她们在一起,她们是鬼,你是人,要想害你,轻而易举。” “不会的,不会的!我们……” 墨语淡漠的看了眼使劲摇头的少女,后者乖乖闭嘴。 “我......”辛勤想了想,“我还是愿意相信柳浅姑娘。” 坐在大灰背上的墨织雪嗤笑道:“你之前相信她,差点被那女鬼吃了。要是再发生那种情况,可没有什么好运有人能救你了。” 辛勤哑口无言,只能挠头讪笑。 墨语点点头,“那好。” “你们两个,好好谢谢辛勤,也好好谢谢这位老先生吧,是他们让你们捡回了一条命。” 他伸出手,“还有,将你们的鬼丹交出来。” “这......”少女听到墨语所说,身子猛然一抖。 她们的阴魂本源就寄托在鬼丹之中,对于恶鬼来说,鬼丹与修士的气府无异,交出鬼丹,就等于把自己的性命交予对方。 不等少女犹豫,柳浅率先将自己那颗拇指大小的漆黑鬼丹交了出来。 见到自己姐姐的动作,少女犹犹豫豫,也同样交出了自己的鬼丹。 将两颗鬼丹捻在手中,墨语手指变换,从其中牵出两抹细小的丝线,随后他伸手一探,将两抹丝线拧作一缕,直接拍在了辛勤的胸口之中。 辛勤下意识摸了摸胸口,除了被墨语拍的有些痛之外,似乎没什么其他的感觉。 将两枚鬼丹抛给了柳浅,墨语说道:“我呢,这次就做一回小人,在你们的鬼丹之中弄了那么一点小手段。” 墨语指了指辛勤,“以后他死,你们两个也会一起死,你们两个死了,他可以平安无事。” “所以你们最好小心保护辛勤的周全。” 墨语饶有意味的说道:“当然,你们也可以选择好生修炼,把我的那一点小手段破去,不过我估计没个百八十年,凭你们的天分,估计没戏了。” 老人感慨一句,“公子这般所作所为,若还是小人行径,那我等都只有无地自容了。” 墨语摆摆手,叹气道:“好了好了,我们走了,呆在这里,实在是没什么好心情。” 他拉着墨织雪的手,转身说道:“老人家,既然时候不多了,还是好好想想自己吧......” “恭送公子。” 一个个黑气缭绕的模糊身影出现,他们有老有少,皆站在老人身后,恭敬高呼一声。 辛勤抬了抬手,望着墨语的背影,开口道:“墨......墨哥儿......” 墨语背对着他,挥挥手,朗声道:“不用送了,你们好自为之吧。” ———— “师傅,你为什么帮那个辛勤呀,师傅好生救他,他不仅不感恩,还想得寸进尺。” 墨织雪抬着头,嘟囔了一句。 “还有,他既然想帮那两个女鬼,那就让他帮好咯。以后那两只女鬼恶习难改,把他吃了,那也是他咎由自取嘛......” “哎哟。”墨织雪突然捂着头,气鼓鼓看着墨语。 墨语收回弹她脑门的手,停下步子,轻声道:“因为这算是我欠他的。” “哈?” “在那个女鬼刚现身时,我已经发现了她,不过是为了引出她身后其他的鬼物才选择以辛勤作为诱饵,将计就计。” 墨织雪挠挠脸颊,“这样啊......” “可是师傅这样不是为了把他们一网打尽么?这可是造福一方的大好事呀!” “可是对于辛勤来说,我这样的做法是不对的。” 墨织雪摇摇头,“不懂。” 墨语笑道:“以后就懂了。” “唔......每次都是这一句......”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墨织雪开口问道:“诶,师傅,你说要是那两个女鬼既不杀掉辛勤,又继续作恶,那怎么办啊?” “那就证明有些鬼是没法改变的,辛勤也确确实实瞎了眼。” 墨语顿了顿,“也许真要那样的话,辛勤应该会选择和那两个女鬼同归于尽的吧。” “所以师傅让辛勤和那两个女鬼性命相连,还有这一层意思?” 墨语自嘲一声,“怎么,现在觉得师傅是不是不怀好意,把最坏的打算都做好了?” 墨织雪使劲摇头,手掌稍稍用力,握住墨语的手掌,“既然那两个女鬼可能会死不悔改,师傅这样做,既能够保证她们无法酿成恶果,又能让辛勤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师傅做的没错......” 墨语摇头说道,“只要是人哪有不犯错的,不过我希望以后若是没人能阻止我,小织雪你可以站出来制止我。” “在墨织雪的眼里,师傅永远不会错的,就算师傅做错了,那也一定是有原因的。” 墨织雪看着墨语的双眼,认真说道:“无论师傅做的对或错,织雪永远和师傅站在一起。” 墨语抿嘴一笑,随后笑意渐大,到最后变成了哈哈大笑。 墨织雪也开心的笑了出来。 她没有告诉墨语,在初见道墨语和姜宁之时,她不仅羡慕姜宁衣食无忧,有爹娘关系,还羡慕姜宁有墨语的教导。 那时的她自然有些嫉妒,嫉妒姜宁为什么好事都被他一人占尽,而她凭什么流浪街角,无人关心? 当时墨语问她愿不愿意跟着墨语时,她第一反应不是拒绝,而是不敢相信,她不敢相信世上真有“馅饼”掉在她的头上。 “师傅,咱们接下来去哪儿啊?” “北边最近的不是尧迢国么,咱们先去那里看看,然后带你去见识见识北边的剑仙,海里的蛟龙。” “哇,真的?” “那是自然,师傅我说话算话嘛。” “那这只笨狼呢?” “嗷呜......” “随你啦。” “师傅万岁!” “......” ———— 拜别了青宵镇,辛勤看着头顶冉冉升起的炽日,下意识抬手遮了遮眼。 他四下了望,身后的小镇已经消失不见,只余那块即将破裂的石碑留在原地。 前方宽阔,不止一条山路。 可是辛勤却有一种无处下脚的迷惘。 “我......该往哪走?” 按照他之前的想法,自然是跟着墨语和墨织雪二人,既能够多学一点本事,又能够增长见识。 可是现在呢?身边没了墨语和,却鬼使神差多了两个看起来貌美如花的女鬼。 他转头看了一眼,柳浅和她妹妹二人各举着一把纸伞,神情有些怅然,似乎也有一丝解脱。 见到辛勤看着自己,柳浅笑着道:“妾身柳浅,字子鸳,以后请辛大哥多多指教。” 旁边的少女也学着柳浅的模样说道,“妾身柳甄,字子烟,谢谢辛大哥救命之恩。” “不......不用谢......” 柳浅继续说道:“我们姐妹自知恶贯满盈,也不敢奢求什么,辛大哥可以不信我们,但我们相信,假以时日,辛大哥会看到我们的诚意,我们也不会辜负辛大哥,那位老先生,还有......那位公子的一片心意......” 辛勤转过头,长长舒了口气,“呼......那我就放心了。” “说实话,其实我不确定柳姑娘这番话是因为性命与我息息相关,所以才故意这般说的,毕竟之前......” 辛勤睁着双眼,努力想要直视头顶的旭日,“但是我确定姑娘可以不会再去害人,那就够了。” 柳浅和柳甄对视一眼,对着辛勤齐声道:“真的谢谢辛大哥愿意相信我们,谢谢!” 辛勤看着她们二人,犹豫片刻,说道:“其实二位不必用现在这副模样的,我......我不怕你们的真面目,真的......” “就是等以后到了城镇,别吓到别人就好了。” 柳浅眨眨眼,“辛大哥,你在说什么呢?这就是我们的原本的样子啊?” 柳甄打趣道:“辛大哥你不会以为每一个鬼都是那种恐怖的吓人模样吧?” 辛勤张大了嘴巴,指着柳浅姐妹,结结巴巴道:“那......那你们先......先前......” “当然是为了吓你啊。” 柳甄说道:“辛大哥,你气血混厚,阳气比常人重得多,只有吓破你的胆气,你才能任由我们施为,因为我和姐姐两个不曾以生人魂魄修炼,修为低微,确实无法怎么害人的......” “原来是这样啊......” 辛勤突然说道:“柳姑娘,你们能够保全性命,不全是我和那位老先生的功劳。” 柳浅和柳甄对视一眼,疑惑道:“辛大哥此话何意?” 辛勤摸了摸后脑勺,“嘿嘿,我就是随口一说而已......” “那二位姑娘,我们接下来该去哪儿?” “救人于水火?” “成!” ———— 墨语同墨织雪二人,以及越发熟络摇晃着尾巴的大灰,他们到尧迢国时候,恰逢骄阳当头。 若还在大夏,此时已经入夏,正是炎炎夏日,万里无云的情形,可在尧迢国,或者说是临近北洲,依旧如初春一般,漫山春花依旧,鸟兽在林中争相鸣啼。 北上尧迢国的山路,漫长而崎岖。 不过途中倒是经过许多村落,没有渺无人烟的寂寥之感。 山中不少奇珍异兽,有头顶双角的山猫,有两条尾巴的灵狐,甚至还有一身银白皮毛的巨大野狼。 当时墨织雪就拍打身下的大灰,十分不满的嫌弃它为何长得看起来高大凶猛,却有一身不堪入目的灰色皮毛。 若不是有口不能言,看大灰一脸委屈的模样,只差没有在地上刨个洞钻进去了。 不过墨织雪到没有央求墨语给她捉一两只异兽,只是问墨语那些“得天独厚”的珍禽异兽是不是在多年以后有可能变成山中的精怪,又有没有可能出去害人? 其中又涉及一问:若是那些异兽变化而成精怪,进而害人,那见到它们却没有出手的墨语和她又算不算是帮凶。 墨语回答道:“若是因为它们以后有可能害人而去除掉现在的它们,我们所为,不是什么先见之明,而是滥杀无辜。既然以后的事不确信,便不能都觉得万事一定会朝着最坏的那个方向去处理。” “什么事都要考虑到最坏的情况,却也应该希望什么事都能朝着最好的情况发展。” 说完之后,墨鱼对着山上挥了挥手。 山上一直有一只隐藏气息的妖物,不算厉害,应该是修行不久的小妖,一身灵气流淌,纯正无暇。 若被山泽野修看见,说不定就要捉拿回去,做一个看门的灵兽,或是为自己的修行之路搭桥铺路。 在看到墨语之时,墨语其实早已发现了它,不过见它的灵气还未沾染其他“污秽”,妖气也没有那种暴戾气息,墨语也就由着它了。 在墨语挥手的时候,那只小妖惊慌逃窜,惊起了林中的片片飞禽。 “师傅,那是什么?” 墨语随手将墨织雪脑袋后面好不容易编织的小辫子解开,笑道:“一只小妖怪。” 墨织雪对自家师傅的恶作剧早已习以为常,“小妖怪?话说我还没有见过妖怪呢?以后大灰也可以变成妖怪么?” “当然可以。只要它好生修炼,百十年后,肯定可以的。” “啊?”墨织雪一听百十年,顿时泄了气,她一脸悲哀的摸着大灰的脑袋,“原来你的天分这么差啊,真可怜......” 墨织雪一脸郑重,“不过没关系的,可怜的大灰。以后只要有我一口肉吃,保证有你一块骨头啃。” “嗷呜?” 第二百三十八章 水浅 墨语和墨织雪两人顺着山路,沿途经过数座小镇才抵达了尧迢国边境的一处郡县。 作为边陲小国,又临近北海,尧迢国土地丰饶,却又极少战事。 仅按存在时间来说,尧迢国西边的大魏朝都略有不及。 初到郡县城门外,墨织雪带头“开路”,却被几名手持长槊,衣着灰甲的几个守城官兵拦住。 墨织雪双手撑着大灰的狼头,一脸不悦:“喂喂喂,你们想干嘛呢?” 几名官兵之中,为首的是一名留着两撇胡子的圆脸男子,也属他最为镇定,其余的几人就算紧握长槊,眼神依旧躲躲闪闪,不敢直视大灰的双眼。 脑袋近乎抵达他们胸口的巨狼,不用想也知晓这定然是山中异兽,凶猛无比。 若是任由这巨狼进城,万一伤人,谁能阻挡?狼背上的小女孩?似她这种人,说不定就是哪里来的世家子弟,对于那些人来说,区区几条人命而已,他们可一点都不会放在眼里,而且对于他们来说,人命只怕还没眼前的这头狼来的重要。 圆脸男子笑着道:“这位小姑娘自然可以入城,但它......不行!” “凭什么不能?我家大灰又不咬人,每天吃的也不多,也就几十斤熟肉。” 墨织雪不满道:“又不吃你的肉,你怕什么?” “这个......小姑娘,请你别让我们为难......” 圆脸男子一脸为难之色,“它现在不咬人,万一进城之后呢?” 他指了指周围满脸畏惧,不敢靠近的小贩流民,“喏,他们都不敢进城了,若是到了城中,少不得引起骚乱,要是小姑娘你再看管不力......” 圆脸男子指了指自己的脖子,“也许你不会有事,但我们的脑袋......可就保不住了......” “胡说!大灰是我养的大狗狗,又不是什么专门咬人的猛兽。” 墨织雪嘟着嘴,一手拍打大灰的脑袋,“摇个尾巴。” 大灰虽然流露出无奈之色,还是颇为“乖巧”的摇起了尾巴。 不过它的尾巴实在是有些大,又不似真的灰狗一般翘起尾巴,那根下垂的尾巴在它摇动下带起了大片尘土。 “哈哈哈......” 大灰吐出舌头,努力像普通的狗一样大口喘气,不过那两颗拇指大小的狼牙着实惹眼。 圆脸男子眼角抽抽,苦笑一声:“这位小姑娘,你就别为难我们了。” 圆脸男子说的不错,大灰确实会吓着普通人,墨织雪也不是不讲道理,可是难道要因为大灰,以后都只能在荒郊野外,或者是去那些边陲小镇? 墨织雪气鼓鼓道:“师傅,你说说话嘛!” 一直站在她后面的墨语一脸笑意,“说什么,这位官差大哥说的不错嘛......” 直到墨语开口,圆脸男子和他身后的官兵才发现,就在小女孩身后不足一丈的地方,一位白衣束发的少年安静站在那里。 两边聚拢的普通行商走卒窃窃私语。 “喂,你发现他了么?” “没有啊!哪儿什么时候站了个人?” “咦,那小姑娘不是就她一人和她的大野狼么......” “奇哉......怪哉......” 相比起那些普通人,圆脸男子虽然只是在军中练过几年拳脚功夫的普通官兵,但见过一些随君的武夫,多年的眼力在那里,还是能够知晓对方的不同凡响。 墨织雪转过头,“恶狠狠”瞪着墨语,“师傅,你这样会失去你的宝贝徒弟的。” 墨语耸耸肩,“我只是实话实说嘛。” “哼!” 墨织雪双手抱胸,扭过头,不去看他。 不过她虽然不满,身子却已经从大灰的背上下到地面。 “嗷呜?” 大灰抬起头,狼脸茫然无措。 我这是被抛弃了? 那几个官兵一脸忌惮的看着白衣少年,生怕他是那种混迹江湖,目无法纪之人,“头儿,我们......” 圆脸男子抬手示意他们别开口,他脸上挂起笑容,走到墨语身前,“这位公子,这狼是您的?” 墨语点点头,“算是吧。我们从南面而来,路途遥远,抓它不为别的,就是给我这‘宝贝’徒弟当当脚程。” 只是脚......脚程? 圆脸男子看着凑到墨语跟前,尾巴摇着和风车一样的谄媚灰狼,第一次感觉人和人的差距为何那么大。 悄悄咽了口唾沫,圆脸男子笑着道,“既然是少侠抓的,那想必有少侠看管,它也翻不出什么浪来。” “那我们这是可以进去了?” 圆脸男子抬起手臂,“少侠请。” 墨语对着他和他身后几人抱拳道,“那就多谢各位通融了。” “不必客气,不必客气。” 墨语拉起墨织雪的手,低头笑问道,“小织雪,这下高兴了?” “哼~行吧行吧。” 墨织雪任由他拉着,走进城门的时候,她对着身后的大灰呵斥一声,“蠢狼,还不快些!” 大灰屁颠屁颠跟上墨织雪,在经过圆脸男子身旁的时候,为表谢意,它还使劲在男子身上蹭了蹭。 圆脸男子虽然被它吓了一跳,不过同时也悄悄松了口气,看起来这条灰狼虽然长得是挺吓人的,倒是有些灵性。 目送着两人一狼远去,圆脸男子等人继续招呼起城外的人来,“来,一个个排队进城了啊,无论是外来的流民还是远游的行商,只要不干杀人放火的勾当,我们洑水郡都欢迎。” 见城外恢复了之前的模样,几人空闲下来,开始闲言碎语,议论纷纷。 “话说,头儿,你有没有觉得那头狼......挺威风的?” 圆脸男子点点头,“威风啊,怎么不威风?你小子也想养一头?” 开口的男子摇头道:“一天几十斤肉食,我可养不起。” 另一人笑了一声,“切,就算你养得起,你也得有那本事抓一只啊。依我看啊,那狼都有灵性了,说不定再过些年都能变成妖怪,我们这些人碰上,那就是个死字。” “我怎么没本事,我明儿个就去向都尉请教一点功夫,以后长本事了,我也去城外的山里抓一只。等我抓到了,以后每天就把它拴在这里,有谁敢不听话,我就关门放狼,怎么样?” “我说你小子就做梦吧,哈哈......” ———— 走在郡中的街道上,眼见着那些行人畏惧的目光,以及唯恐避之不及的姿态,墨织雪开口说道:“师傅,你说大灰它要是小一点,不这么凶的话,是不是那些人就不会怕了啊?” “嗷呜......”大灰只能在心里腹诽,我这身为群狼之首,纵横百里山头的山大王额,如今都快和一只家养的土狗没什么两样的,还说我凶,这世道还有没天理了? 墨语说道:“应该是吧,毕竟这么大的狼,普通人都会害怕的。” 墨织雪转身一巴掌落在大灰的头顶,“听见没有,好好修炼,等以后可以变换大小的时候就可以好好带着你了。” 大灰委屈巴巴低下头,嗷呜一声。 “唔......要不这样吧师傅,咱们去买一根绳子,系在大灰脖子上,让别人知道它是我养的,这样那些人应该就不会这么害怕了。” 墨语轻声赞扬道,“看来小织雪想得越来越周到了。” “那是,我是师傅的贴心小棉袄嘛。” 墨语问道:“这句话又是跟谁学的?” “没和谁啊,我这是真心话。”她眨巴眨巴眼睛,“真真儿的,师傅。” 墨语感叹一句,“上梁不正下梁歪啊......” “师傅,我不许你骂自己!” “找打!” ....... 一炷香后,墨织雪一手牵着无生可恋的大灰,一手拉住墨语的手掌,一脸惬意。 有了脖子上的项圈,以及那看似解释的绳子,路边的行人虽然还是不敢靠的太近,却没了之前的那种畏惧姿态,有胆子大的还敢走进两步,仔细打量大灰,似乎想确认是不是真有这么大的巨狼。 牵着自己的“小宠物”,莫名的,墨织雪想起了之前那些趾高气扬,不把谁都放在眼里的那些牵狗遛鸟的富家公子。 我难道变成他们了? 不行不行! 墨织雪收敛了一番,四下张望,试图寻找一个“同道中人”。 忽然,墨织雪眼睛一亮。 “呀,师傅,原来不仅有遛鸟遛狗的,还有遛蛇的人呢。” “遛蛇?” 墨语转过头,顺着墨织雪所指的方向看去,一个身着长袍的道士竟然牵着一头拇指粗细的小蛇,就坐在一处香火祠庙外的石像旁。 石像手持双锏,面容威武,与一旁的另一座手持长戟的石像遥相呼应,看起来那两座石像不仅是守护祠庙的香火神只,也是此地的左右门神。 所谓门神,即是死前为一国立功,死后有机会被敕封名号的武将,这类武将神魂凝实,远比一般人更易容易成为鬼神一类,敕封的武将成为门神之后,便与一国气运休戚相关,若能守护门庭,汲取香火愿力,便可反哺于一国气运。 不过一般人家至多在自家门上张贴门神绘像,要能请得其中真意,所需代价不小,而且要想将现身的门神神只真灵送走,所需要的代价更是不菲。 民间有一种说法,“请神容易送神难”便是此理。 那两座石像明显是有神只寄身,可那一身道袍长的不像话的中年道人竟然可以安然坐在石像下方,并且把那把破烂的几乎看不到原本形状拂尘搁置在石像脚边。 若说山水之类的神只,祂们背后的靠山是号称“道法”上青天的道家仙人,那么一国门神,真正倚靠的是国祚气运,最重要的是,祂们一向不对百家中的任何大修士,甚至仙人有什么好脸色。 能够让门神“忍气吞声”的道士,墨语似乎还是第一次见,更何况对方还牵着一条......小蛇? 如果那金腹白鳞的生物真的是条小蛇的话...... 墨语低头对墨织雪笑道:“那我们去看看?” “好啊,我倒要看看,是我的大灰厉害,还是他的小蛇厉害。” 长袍道人牵着小蛇,倚靠在石像上打盹,那条小蛇则安静蜷缩在原地,安静吐着信子。 道人旁边簇拥了好些半大的孩童,他们一个个蹲着身子,十分好奇的看着地上的小蛇。不过心虚是对于小蛇的畏惧,他们也就敢“指指点点”,不敢伸手触碰。 “娘亲,这条小泥鳅真好看。” 一个有大人陪同的小孩怯生生开口,言语中似乎对道人的小蛇有别的想法。 牵着小孩手的富态女子似乎也是富贵人家出生,旁边还有两个候着的小厮,恭敬而谄媚。 “你们没听见少爷的话?” 富态女子瞥了眼两旁的小厮。 两名小厮立刻反应过来,他俩将周围的的孩童一个个轰走,又从怀中掏出几锭银子。 一名小厮语气不善,“喂,臭道士,我家少爷看中了你的小蛇,这里是十两银子,把你的小蛇交给我们。” 道人鼾声渐起,似乎睡得香甜。 倒是他牵着的小蛇颇有灵性,原本盘起的身子已经绷紧,那两双指尖大小的金色蛇瞳死死盯着两个小厮,像是准备随时要跃起咬人。 “夫人,少爷快后退,这小蛇要咬人了!” 两名小厮也不是蠢人,他们马上护着富态女子和小孩后退两步。 “你这臭道士,好言与你做买卖你不干,这蛇要咬着我家夫人和少爷,可有你受的!” 另一名小厮捋起衣袖,准备教训教训这个不知道哪里跑出来装疯卖傻的道士,不过他稍稍一动,小蛇便移动身子,跟着他动。 咕咚。 被那小蛇盯着,小厮竟感觉自己汗毛乍起,冷汗直冒,似乎连手脚都有些不听使唤了。 “夫人,这......这蛇有些古怪,要不咱们......” 小厮还没说完,小孩开始哭哭啼啼起来,“娘,它吓到了我了,我要,我要......我要炖了它!” 富态女子见状,马上轻言细语的安慰小孩,随后又转头对着小厮厉声道:“还不去府中请一请南供奉!” “可是夫人,要是老爷知道你为了这个......” “还不快去!” 小厮面容发苦,唯唯诺诺道:“是是是......” 他拔腿就跑,一溜烟就没了影子。 “师傅,这她们怎么这样啊?难道是富贵人家出恶人?” 正当富态女子被自己宝贝儿子弄得心烦意乱的时候,她忽然听见了一道略带讥讽的稚嫩嗓音。 富态女子转过头,恶狠狠道,“哪家的小屁孩,我家的事你也敢管?你家大人是谁,信不信我让他们给我跪地求饶?” “哈......吧唧......这一觉睡得可真舒坦” 就在这时,打盹的道人伸了个懒腰,慢悠悠醒来。 第二百三十九章 和尚的金身和傻子的剑 “我又没指名道姓说谁,这位夫人好大的脾气。” 富态女子胸口起伏,正指着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孩,欲要好好教育教育她,她怀中的小孩却又哇哇大哭起来。 到底是自家孩子更重要,女子觉得还是先安抚好小孩之后,再找那小女孩“秋后算账”。 “你这臭道士,还不把你家的小蛇收好,看把我家公子吓的!” 眼见道人转醒,守在富态女子旁边的小厮“恶人先告状”,指着道人的鼻子怒喝道。 “道士?哪里,哪里有道士?” 长袍道人揉揉眼睛,随后睡眼惺忪地看了看周围,试图找出小厮口中的道人。 小厮指着他,“嘿,你这臭道士,难道还想装蒜不成?” “嘶嘶!” 小厮刚说完,地上的小蛇的蛇头昂起,盘起的身子骤然一弹。 等小厮反应过来时,小蛇长大了嘴,已经到了他的面门,那两颗毒牙离他脑袋的距离不过毫厘。 小厮吓得动弹不得,他这时才发现躺坐的长袍道人不知何时已经站起,道人手臂探出,手指刚好捻住了小蛇的尾巴。 原来若不是道人出手,小厮自己早已被小蛇咬中。 “你……你你你……” 小厮后退两步,跌坐在地。他脸上既有惧怕,又带着不甘的色厉内茬。 “喂喂喂,你干什么!等......等会儿我家供奉大人来了,有你好看的!” 安慰自家孩子的富态女子瞪了眼地上的小厮,骂道:“丢人现眼的东西,还不给我滚过来!” “夫......夫人。” 长袍道人摸了摸下巴,思索道,“好看?小僧是挺好看的啊。” 墨织雪听到道人的自称,疑惑道,“师傅,我没听错吧?这个道士说他不是道士,是和尚?” 她用手指挠着脸颊,“是我耳朵出问题了,还是这人脑袋出问题了?” “哟呵,这是谁家的孩子!怎么......” 长袍道人瞪了瞪眼,结果他转过头,看见的是一脸笑意的白衣少年。 “怎么净说大实话呢。” 长袍道人“不着痕迹”的将小蛇胡乱揣到怀中,讪笑着解释道:“小姑娘,小僧我呢,之前和一位道士打了个赌。” 他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喏,这件衣服还有这把破拂尘都是那个道士的。” 墨织雪翻了个白眼,一脸不信,“道长,你就算要编个故事也要编好听一点嘛,和尚都是大光头,锃亮锃亮的,你的这一头长发,披下之后说是个女人都可以,你当我傻啊?” 长袍道人抬起手,摇动食指,“此言差矣。小僧我本就是空门中人,不打妄语,至于小僧的秀发......小姑娘,难道你不知道有带发修行一说?” “切,一般那些招摇撞骗的假和尚才说自己带发修行。” 长袍道人脸色一变,“你怎么知......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我本是缘空寺第四十八代俗家弟子,空空是也,难道这还有假?若是小姑娘你不相信,大可以去查一查嘛。” 为了表明自己说话的真实性,长袍道人拍着自己的胸口,郑重其事的说道。 “那缘空寺在哪?” “呃......东......瀚海洲?” 墨织雪以鄙夷的目光看着他,“这隔着十万八千里呢,你也好意思出来骗人?” 空空使劲摇头,“不不不,小僧从不说谎,如果有机会的话,小姑娘你一去就知了。” 这下不仅墨织雪的目光带着鄙夷,连带着她旁边趴着的大灰也鄙视的看着他。 “诶,这头小狼......还真灵性啊。” 空空将拂尘插在自己脖子后,他双手笼在袖中,凑到墨织雪旁边,一脸好奇的打量大灰。 “哎哟......哎呀......不得了,不得了。” 见到自称是和尚却道士打扮的空空似乎对自己颇为赞赏,大灰抬起头,充分展现了自己的威风凛凛。 “嗯,你倒是说说看,这条蠢狼有什么不得了的?” 空空笑着道,“它能有小姑娘你的这么厉害的主人,当然十分不得了。” 听到空空拍自己的马屁,墨织雪第一时间不是高兴,而是抬起头,对着墨语说道:“师傅,这个人真不要脸。” 空空身子一愣,他的笑容渐渐凝固在脸上。 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他马上立直了身子,摆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 “哎,现在的年轻人呀,这么不给老前辈面子,世风日下咯......” 空空瞅了眼站得离他们远远的主仆几人。 “这位夫人,是你刚才要买我的小宠物?” “是,是又怎样。” 富态女子见空空上下打量自己,那目光似乎看穿了自己的一切,让她莫名有些心悸,语气也跟着弱了一些。 “我家夫人乃洑水郡叶家的女主人,你识相点就交出你的小蛇,作为赔罪,不然哦等我府中供奉大人前来,你可就死定了!” 小厮站在富态女子身前,为了在女主人面前表现自己,他早就不管眼前的是道士还是和尚,亦或是有古怪本事的怪人,反正等下供奉大人一来,这傻了吧唧的道士定然翻不起什么风浪。 “呵呵。”空空一手抱胸,一手摸了摸鼻子,“果然是狗仗人势。” “你!”小厮面色一变,随后他又硬气道:“哼,我就算是夫人的一条狗,也比你活得滋润!” ———— “大人,夫人就在那边,还请您快一些,不然小的怕......” 之前回府禀报的小厮半躬着身子,一脸焦急说道。 在小厮的身旁,一名面容俊朗的中年负剑男子脸色平淡。 “怕什么?要是夫人出事,我难道会不知道么?” 负剑男子瞥了眼他,“还是你觉得我故意放慢步伐,就是为了来做做样子?” “没......没有,是小人妄加揣测,小人该死。” 小厮低下头,冷汗跌跌。 相比起府中地位最高的夫人,以及在外威严无比,在家却全凭夫人做主的老爷,这位总是风轻云淡的南供奉才深深让他们这些下人惧怕。 在外人看来,这位南供奉总是对什么事都风轻云淡,也不会轻易动怒,作为本领甚高江湖好手,实在没什么架子,十分好相处。 可是他们这些下人可是亲眼见到了对方不择手段的一幕,这位单看面容,与饱读诗书的书生秀才一般的男子背地里心狠手辣不说,为达目的,基本是无所不用其极。曾经对方可是为了套出一个消息,亲手将一个人剥皮抽筋,像屠夫一般剖解活人,硬生生吓死了好几个人。 他们这些处理脏活累活的下人,只是见到事发之后的场面,一个个都将隔夜饭都吐了出来。 从那之后,他们对这位府中的供奉就敬而远之,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同对方打交道。 “大人,前面就是夫人所在了。” 负剑男子淡淡道:“看见了。” 他背着双手,剑鞘铮铮作响。 ———— “哎哟,我看是谁来了?那就是你说的供奉大人?” 空空扶着身后的石像,满不在乎道。 一旁的墨织雪小声和墨语说道,“师傅,咱们这样站着看戏是不是有些不好呀?” “那小织雪觉得该怎么样呢?” 墨织雪用手指揉了揉下巴,“不如咱们......坐着看吧?” 墨语哈哈一笑,“不错不错,不愧是我的乖徒弟。” 他长袖一拂,将地面扫出一片可以容纳两人坐下的地方。 空空嘀咕一句:“世风不古咯......” 他抬起手,放在眉梢,嘴中啧啧称奇,“哇,高手!哇,厉害!乍一看去,龙骧虎步,风姿卓卓,实乃人中豪杰。” 小厮满脸得意的看着迎面走来的负剑男子,“看你这臭道士还有点眼力见,怎么样,识相的话,还不赶快把你的小蛇交出来,也许我可以求一求供奉大人,让他饶过你的小命。” 空空对小厮的话置若罔闻,他继续碎碎念,“恩,听其气息,如江河涛涛,源远流长。看其身法,如天上层云,虚无缥缈。” “这莫非就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杀人不过瞬息,出手不见鲜血?” “看来我这次可以一饱眼福啦。” 空空一拍巴掌,美滋滋说道。 小厮没管空空的“胡言乱语”,他谄媚笑着,小跑到那负剑男子跟前,在他点头哈腰的同时,又伸出手,对着扶着石像的空空指指点点。 似乎诉说了空空的累累罪行之后,小厮躲在负剑男子身后,轻蔑笑了笑,对着空空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负剑男子没有将实现投向空空,而是看着富态女子,微微点头。 “见过夫人。” “南融,你来了。” 见到负剑男子之后,一脸戾气的富态女子脸色柔和许多,开口之时,更是温言细语,若不是见识了她之前的模样,空空都还以为她是不是在什么时候被谁给掉包了。 有问题,有大问题! 空空微微眯眼,仔细注视着富态女子的眼神。 他似乎在空气中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你就是那个道士?” 这时候,南融才正眼看了看空空。 “什么道士,说了多少次了,小僧是和尚!是和尚!” 南融看着空空,开口道:“不管你是道士还是和尚,听说你有一条白色的小蛇?” 空空用手指掏了掏鼻孔,抬头望天,含糊道:“是又怎么样?我有条小蛇,关你什么事?” 南融从怀中掏出一袋银两,“卖给我。” 他身后的两个小厮对视一眼,都不明白为何今日这位供奉大人肯拉下身板,和这个臭道士做买卖,难道不是打一顿就好了? “卖给你?就这?” 空空瞥了眼南融的钱袋,“区区几十两银子,也想买我的蛇?你这人是不是练剑练成傻子了?” “臭道士,你放肆!” “我家大人愿意用几十两银子买你的蛇是看得起你!你可别不识好歹!” 南融还未开口,他身后的两名小厮却开始怒喝道。 “啪啪!” 南融扬起手,身后的两名小厮脸颊红肿,整个人都被抡了个圈。 “两个蠢货,还不快滚!” 小厮捂着嘴,“是......是。” “慢着,把夫人和少爷带上。” 富态女子轻生唤了一句:“南融?” “你们先回去。” 富态女子犹豫片刻,还是拉着呜咽不停的的小孩,跟着两名小厮走了。 等确保了富态女子走远,南融这才缓缓抬手,握着背上剑柄,“你要如何才肯卖给我?” 空空挑了挑眉毛,啐了一口,“不卖!” “锵!” 南融拔剑,出鞘声惊走了路边还想观望的路人。 “嘁,强卖不成,改抢了?这人呐,怎么就能这么坏呢?” 空空痛心疾首捶了捶胸口,使劲叹气说道。 南融持剑指着空空,低声道:“道士,你听没听过,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空空双手抱胸,脚下一抖一抖,“没有,不知道,不清楚!” “那就手上见真招吧。道士,我知道你是个高手,你也不用装疯卖傻了。” 空空跳着脚,大怒道:“说了老子......小僧是和尚!” “和......尚,我们比试比试,若是我胜了,把蛇卖给我,若是你胜了,随你提条件!” 空空的脚抖得更加厉害。 他咬了咬自己抠过鼻孔的手指,支支吾吾道:“什么条件都行?” “当然。” “包括让你去死?” 南融顿了顿然后点头,“包括让我去死。” “行吧行吧,既然你一心求死,小僧我就勉为其难的答应你好了。” 空空摇头叹气,他捋起自己的长袖,露出其下如精铁铸就的结实双臂。 就在不远处观望的墨织雪扯了扯墨语的衣角,“师傅,那个和尚能赢么?我看他的手臂还挺结实的。” “记不记得师傅说过的金刚境?” 墨织雪吃惊道:“师傅,你不会说那和尚是金刚境吧?” 墨语轻笑道:“只是有点像而已,看他的样子,确实是属于佛家的琉璃身一类,不过就是不知道境界如何了。” “那看来他还挺厉害的咯。” 墨织雪指了指南融,“那他呢?” “歪门邪道,不值一提。” 南融耳力很好,方圆十丈的动静几乎都逃不过他的耳朵,而墨语和墨织雪两人的交谈又没有丝毫掩饰,他自然是听见了那墨语的那句。 “不值一提?” 南融偏过头,视线落在墨语的腰间,“咱们来比比?” “哎,这位大高手,你不是要和我比比么?” 空空伸出手掌,以食指和拇指捻住南融的剑尖。 手中的剑被空空捻住,南融下意识抽剑,可他用力之下,那两根手指间的长剑却如同扎根了一般,一动不动。 南融脸色一变,“你到底是谁?” “不是说过了么?” 空空咧开嘴,露出一口雪白牙齿,“小僧是个和尚......” 第二百四十章 人养剑,剑为人 见对方装疯卖傻,南融握剑的手指收紧,剑光顿时喷吐而出。 “哎哟。” 空空怪叫一声,及时松开了手指,那把剑光萦绕的长剑立即挣脱了他的束缚。 空空举起手指,低头一看,他的两根手指指肚上赫然有两道细微剑痕,伤痕不深,也就堪堪划破他的皮肉。 饶是如此,空空都收起了些许玩弄之色。 要知道他虽然还未达到琉璃之身的境界,肉身也远非一般修士能比,甚至比之一些武夫还要强悍,可面前这个连剑气都没有的江湖“后辈”,竟然能做到这一步。 轻轻摩挲着指肚,空空开口道:“没想到这弹丸之地竟还能找到一个看得过眼之人,稀奇,稀奇啊。” “少废话!” 南融轻喝一声,长剑已随着他手腕抖动化作了点点剑光,剑光洋洋洒洒,如同周天星宿,夺人眼目。 霎时间,南融整个人都似乎跟着他的长剑舞动,随着剑光充盈,他的身形竟也渐渐融入剑光之中。 空空置身于剑光之下,身影略显单薄,他穿着的长长道袍每每被剑光擦中,便刺啦作响,裂开一道大缝。 “呸,不要脸的小子,就你有武器,我没有啊?” 空空恶狠狠搓了搓手掌,麻溜的拔出了他插在脖子后面的拂尘。 只见他挥动只剩下两三缕白丝的拂尘,嘴里念念有词。 那不足两指宽,显得孤零零的白丝倒是被他舞得呼呼作响,颇有威势。 “蠢货!” 空空周身都是耀眼的剑光,南融的讥讽嗓音响起。 “哇,你这人怎么喜欢当缩头乌龟啊?” 剑光虽利,却没能破开他手中的拂尘,除了一开始空空长袖处的几道裂缝,似乎毫发无损。 “铮!” 倏然,剑光一滞,尖利的嘶鸣几乎刺破耳膜。 “消失”已久的南融突然在剑光中显露身形,且正处于空空的目光视角死角,最为隐蔽的正后方。 他双掌握剑,剑刃上的那抹锐利剑光直取空空的后心! 长剑在刺向空空时,剑身震颤,像是饥渴许久的人久逢甘露,那股迫切与急不可耐,就算是普通人都能感觉的到。 “去死吧!” 南融此时双目有寒芒一闪而过,定睛看去,那竟是两道锋锐剑芒! ———— “没看出来呀,那个大叔还有两下子。” 坐在墨语旁边,用双手撑着脸颊的墨织雪打了个哈欠。 以“旁观者清”的姿态全全观看南融舞出的剑光,她自然将其细微精妙之处尽收眼底。 若是在其他时候,似她这般所为,要是普通人看热闹也就算了,毕竟因为自己没那个本事还要逞一逞“威风”,就算被别人交手的声势波及也是自找。但墨织雪底子在那里,不仅能够看出其中的关窍,还能加以琢磨,运化于自身,放在别处,那就与偷师无异。 原本墨织雪还有所顾忌,毕竟自家师傅还在旁边,况且墨语平时也嘱咐过这方面的事,结果她转过头,发现墨语看的比自己还要认真,那她再客气的话不是亏大了? “师傅,这是不是叫做上梁不正下梁歪呀?” 墨织雪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墨语。 “说什么呢?”墨语皱着眉,佯怒道,“看来最近小织雪练的不够,已经敢编排起师傅来了?” “要不是为了让你看看别人出手,我用得着腆着脸坐在这里么?你师傅我的剑法也是很厉害的好不。” 墨织雪嘟囔道,“厉不厉害我不知道,我看他还挺厉害的......” 不过紧接着,她马上开口求饶道,“师傅,我错了......” 等到墨语将她头顶的大手拿开,墨织雪悄悄做了个鬼脸,认真看着南融和空空交手。 ———— “呀,你这人出手的动静这么大,就算是在我背后我也听到啦。” 就在南融手中长剑快要刺入空空的后心之时,空空一直空闲左手早已在他背后等了许久。 只见剑芒一闪而逝。 南融冰冷的脸庞有诧异之色浮现。 刚才的剑芒不是因为没入了眼前自称和尚的道士体内而消失,而是像遇见了相生相克之物,突然消散。 “叮!” 不等南融细想,一声脆响,失去剑芒的长剑也就是一柄锋利的剑器,在了没有那股锐利的气息,直接被空空的左手捏在手中。 霎时之间,空空周围凌厉的剑光如风过雾谷,骤然一散。 南融惊声道:“臭和尚,你做了什么?” 方才那一剑说不上是他最为得意的一剑,但他自认为以超过了世间大部分练剑之人,可是剑芒莫名消散,长剑再次被别人空手制住,饶是他性子冷如兵刃,这一刻,他的脸庞也有些发烫。 “我做了什么?这位兄台,你不是看见了么?” 空空左手保持着捏剑的姿势,手腕随着他转身而慢慢转动。等空空面对着南融,他的手腕与手掌已转了整整一圈! 南融看着空空的手掌,沉声道:“你不是人?” “我呸,你才不是人,你全家都不是人!” 听见南融的话,空空弹开长剑,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不止。 “咦......” 见到南融有一瞬间的失神,空空摸着下巴,仔细打量他的眼睛,“看你的样子......我是说对了?” “不会吧?” “难道你就是传说中的......人妖?” 听到人妖二字,南融双眼迸射两道剑芒,直取空空的双眼。 “你敢辱我?” 眼见两道剑芒迎面而来,空空松开手,身子猛地后仰,他腰部往后弯折,剑芒擦着他的鼻尖掠过。 立直身子,空空使劲拍打自己的胸口,一脸惊疑未定的模样,“哇,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喂,好好和你说话,你这人怎么暗箭伤人呢?” “多大年纪了,还要不要脸呢?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那些江湖上净干些下作勾当的宵小呢。” 空空一手叉腰,指着南融就开始念叨起来,他上下嘴唇翻飞,唾沫星子四处飞溅。 “废话少说,死来!” 南融双目几乎变作雪白,他厉喝一声,身形随着手中长剑都化作了一道巨大剑芒。 “呀,原来你这人不是人妖,而是剑人!” 眼见剑芒当头斩落,空空依旧表现的满不在乎,他恍然大悟的指着南融,嘴里啧啧称奇,“我说你怎么这么一点修为都能做到人剑合一,原来是因为你小子不是人!” 说完,他拍手笑道,“这下我可不用担心出手伤人了。” 出声的同时,空空亦是同时出手,他原本拍手的双掌合拢,又由内而外向上托举。 顷刻之间,他的双手已经托举在头顶,头顶的剑芒与他手掌已然相交。 “嘭!” 一声巨响,剑芒与肉掌碰撞,却没有入肉声传来。 那散发着刺人寒锋的“璀璨”剑芒被空空一双手掌接住,且剑芒被那双肉掌钳住之后,又被猛然一压,顿时爆散成斑驳光点粉末。 怎么可能!? 倾尽全力的一剑被人以这种方式挡下,南融脸色变换,几欲疯狂。 不远处看着“好戏”的墨织雪指着飞身而起,与手中长剑一起化作一道丈许剑芒的南融问道,“师傅,那个和尚为什么说他不是人啊?” “剑人?难道是剑变化成的人?” 墨语捏了捏她的小脸,轻笑道:“既然知道你还问?” “真的?师傅,你不会又骗我吧?” 墨织雪一脸怀疑的看着他,一副你不要骗我什么都不懂的样子。 “草木石头都可以化作人形,剑自然也可以。” 墨织雪撇撇嘴,“师傅,你是不是看我年纪小,很好骗呐?” “草木山石,乃是天生天养,自有先天真灵神韵包含其中,传闻上古之时,有位山岳大神便是由顽石汲取天地日月精华孕育而生,那些草木就更多了,什么花妖,草妖,木妖......” “可是刀剑和其他兵器不一样,他们都是由人铸就,若要让其中产生真灵,所需代价不少,其中灵光,时间,日月精华,缺一不可。可就算如此,兵器有灵,也无法显化他形,能够像常人三魂七魄一般都是极为难得了。” 墨织雪一脸认真,掰着自己的手指头,将自己平时所学所读悉数说来。 “不错不错,看来我给你的那些书你还是没有白读嘛。” 墨织雪抱着双手,哼哼道:“那是当然咯,我可不想某些人天天就无所事事。” 墨语“咬牙切齿”道:“小织雪,你是不是又皮痒痒了?” “咦,我刚才说了什么?哎呀,瞧我这笨脑子,年纪这么小,和一个老太婆一样忘这忘那的......” 见到墨语的“魔爪”即将落到自己身上,墨织雪心思快速转动,连忙开口道:“对了,师傅,你还没告诉我,那人为什么是剑人啊?” 不计较墨织雪拙劣的转移话题,墨语回道:“那人空有皮囊,其实是剑在使剑。” “空有皮囊?”墨织雪思索片刻,随后出声道,“那这样的话,那把剑不就是一柄魔剑,已经占据那人的躯壳?” “师傅,不对劲啊,你怎么不去收拾收拾他呢?” 墨语摇了摇头,“那柄剑是不是魔剑还不好说,那个人嘛,也不一定完全被剑灵强占身体。” 他正说着,与空空交手的南融又有了变化。 南融表情扭曲,白色剑芒溢出眼眶,他的一双眼睛已彻底变作了两盏白色明灯。 “喂喂喂,剑兄,你有话好好说嘛,不就是接了你一招么,不用这么激动嘛?” 空空身子往后方飞掠,连连摆手道。 “咱们商量商量,你别干傻事,我也不用全力欺负你,总之你别把那小子的躯壳弄坏了,不然小僧我可就罪过咯......” 他一边说着,一边收掌竖在身前,“罪过,罪过......” “你给我去死!” 此时的南融,或者说是被剑灵操控的南融哪里会听空空的话,他双臂握紧,手中的长剑自剑柄处开始大放光芒。 一道冲天剑芒随着南融而起! “嗤嗤嗤......” 那些光芒落在地面,顷刻便留下了一道道深痕,那些光芒竟然都是一道道锐利无匹的剑芒! 而相应的,南融双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枯下去,他紧握剑柄的双手最为明显,只是短短一瞬,那双手已经枯如老木。 “放肆!” 一声佛门狮子吼,若千年古刹铜钟回响,震颤人心。 南融身子猛然一顿,那道剑芒也似乎静止在了半空。 一直嬉皮笑脸,没个正行的空空此时面容威严且肃穆,若将他的头发换做光头,此时的他,俨然是一位佛门高僧形象。 “身为死物,仍旧越俎代庖,死不悔改,小僧要将你收入佛门,镇压百年!” 悔改二字出口,空空胸前手掌已经消失,百年二字说完,他身形已经出现在了南融头顶。 他右手递出,手指变换,内狮子印眨眼便成。 他周身若有若无的金光隐现,在普通僧人手中,只能当做手势看看的手印由他使出,却映衬着他仿佛罗汉在世一般。 恍惚之中,一道金刚怒吼在南融头顶炸响。 “咔擦......” 在南融震惊的眼神中,长剑上突兀出现了一道裂痕,随后裂痕不断延伸,眨眼便贯穿了整个剑身,几乎要将剑刃一分为二。 “不!” 南融表情惊恐,面容更加扭曲,只是他迸射白光的双眼却随着那声厉吼越发黯淡。 几息过后,一缕缕白芒从南融口鼻中溢出,如同云烟汇聚,没入了他手中即将断裂的长剑之中。 “哼!” 空空单手虚握,长剑脱离南融的手心,落入他的手中。 剑一入他的手之后就开始疯狂颤动,仿佛空空握着的不是一柄剑,而是一条扭动身躯的恶蛟。 “南融南融,天理难容,说的便是你了!” 空空手掌金色光华一闪,长剑顿时安静。 提着闭上双眼的“南融”落在地面,空空脸色一变,再次恢复了之前的嬉笑模样。 “呀,这躺着都有人送兵器,难道我就是那什么天命加身之人?佛祖保佑,佛祖保佑......” “我......我是谁,我在哪?” 失去意识的“南融”缓缓睁开眼,呢喃一声。 “啊!我的手,我的手!” 睁开眼的“南融”低头一看,最先入眼的便是他那双被剑灵汲取精血,已经不像人形的双手。 不过他不是像常人一般,会被自己的狰狞手掌吓的昏迷过去,反而是双眼瞪圆,身子抽搐,口吐白沫。 空空见状,顿时哭丧着脸。“不是吧?” 第二百四十一章 龙脉 “想我空空身为佛门翘楚,一代佛子,今天竟然救了个傻子?” 空空瞪大了双眼,怪叫一声。 “咚!” 突兀的一声闷响,空空脑袋一沉,身子差点趴到地上。 “咳咳......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阿弥坨扶......” 空空双手合掌,闭上眼,颂了一声跑调的佛号。 片刻后,他左眼睁开,上下瞄了一眼。 “呼......” 确定“头顶”的某人不再注意他,空空吐了口浊气,双手抱着后脑勺,使劲揉搓。 等到后脑勺的痛楚散去,空空看着还在抽搐身子的“南融”,嘀咕道:“不就是亏了点精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鬼上身了呢。” 挠了挠头,空空稍作思考,随后将手伸到了自己的袖口中。 “让我看看,有什么丹药可以补充气血的?” “哎,有了!” 空空掏出一粒漆黑的丹药,那颗丹药呈不规则的圆形,上面还有好些坑坑洼洼。不仅如此,其上还散发着若有若无的腐朽臭气。 墨织雪捂着鼻子,指着空空说道,“师傅你看,那和尚想下毒!” 她正说着,空空已经将那颗丹药塞进了“南融”的嘴里。 一颗丹药下肚,看起来见效极快,“南融”表情舒缓,上翻的眼睛也恢复了正常。 至于他的那两双手,紧贴手骨的干枯皮肤慢慢充盈鼓胀,虽然相比他之前,他的双手还有些“干瘦”,不过仅仅一颗丹药就能让他恢复到这个地步,已经极为难得。 “嘿嘿,手......手好了......呵呵......” “南融”看着自己的双手,开始嘿嘿傻笑。 空空见到他的样子,一巴掌拍在自己额头。 “难不成我还得治好他?” 他使劲摇头,“不行不行,就一把破剑,不仅要我一颗丹药,还要再来一颗?那我不就亏大了?” “想我当年作为要人两手空空,口袋空空,脑袋空空,修为空空的四大皆空,如今竟然做起了赔本的买卖?回去之后我还抬得起头么?” “可是这个......” 空空看了看手中快要断裂的长剑,平心而论,这把剑品秩不高,连他一招都挨不了,放在法宝之流,至多也就是下品。只是其中的剑灵实在难得,若为其重铸一把契合剑灵的剑身,至少也能够跻身上品之流。 要是能够找寻一些上好的铸剑材料,再经由兵家最好的铸剑大师打造,说不定还能超脱上品,不入凡俗之流。 要知道号称杀力无双,剑贯九洲的飞剑也不是每一柄都能蕴育出剑灵的。 “这可有点难办咯......” 空空抓耳挠腮,内心挣扎良久。 就在这时,一只手臂探到空空身前。 “拿来。” 这谁这么不懂事?拿来? 谁敢在我空空的手中拿东西? 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 空空抬起头,他眉头一皱,双目有金光隐约流淌。 然后他看见了身前手臂的主人...... 喵喵喵? 空空眉头舒展,眨眼就挂起了笑脸,“这位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和尚,这把剑似乎不该是你的吧?” 空空赶忙将长剑紧紧抱在怀中,那模样,就像是含辛茹苦抚养孩子的母亲护住自己的孩子,生怕别人伤害一样。 “啥呢,这就是我的剑啊,这人都说了,如果他输了的话,条件任我开,我要他一把剑而已,没什么问题吧?” 墨语挑了挑眉,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你确定是他说的?” 看着还在不停傻笑的“南融”,空空无奈道,“好吧,不是他说的。” “不过小僧很好奇,这位公子你那这把剑做什么?” 空空身子前倾,伸长了脖子,瞄了眼墨语腰间的长剑。 “就算没有剑匣,没有养剑葫,单单公子你这剑鞘,就不是凡品吧?” 空空笑着道,“拥有一把极有可能是飞剑的仙家门派弟子,就不用和小僧我这个穷和尚争了吧?” 墨语并不奇怪空空的眼力,他之所以堂而皇之将挽霜挂在腰间,除了掩人耳目之外,也就是震慑一些别有用心之人了。当然,若是有人或妖鬼之流觊觎他的飞剑,那他出手“教训”不就是有理有据? “一把有点灵性的剑而已。” 墨语指了指“南融”,“但是对于他来说,没了剑,就不是他了。” 空空说道:“这位公子,你说的话有点深奥,和尚我听不懂啊。” “听不懂可以,但是听懂了装不懂,可就有些不太好了......” “哈哈,哈哈哈......”空空讪笑道,“你可真爱开玩笑。” 墨语伸手放在腰间的剑柄上,“是么?” 空空浑身一颤,连忙将怀中的长剑抛出。 “嘿嘿,这位公子,有话好好说嘛,何必动刀动剑的呢,有伤和气嘛~” “如果可以,我也不想的。” 空空点头哈腰,“那就好,那就好。” 在他低头,不经意看见了墨语旁边的墨织雪。 “咳咳,看什么看?别以为你长得好看就可以这么肆无忌惮,和尚我可是有清规戒律的!” 墨织雪以鄙夷的眼光看着他,“啧啧。” 空空抛出的长剑恰巧落在“南融”怀中。 剑一入手,“南融”有些呆愣的双眼逐渐清明,他已不再是哪个脑袋有问题的“南融”,而是与剑合一的南融。 看着那把悬挂在别人腰间的飞剑,南融眼神复杂。 良久,他双手抱拳,对着墨语说道:“谢谢。” 随后他又看向空空,“既然我技不如人,从现在开始,但凭你的吩咐。” “吩咐?还吩咐什么?” 空空摇摇头,长叹了一口气,“血本无归咯......” 说到底,南融现在的情况虽然是剑灵入体,但他本来神志就不算清楚,原本三魂七魄是少了两魄,而真正的南融,也就是剑灵,却又恰好弥补了他残缺的魂魄。 剑灵离体,除了强行催发剑芒之外,不管是躯壳还是魂魄,并没有伤到“南融”分毫,便是最好的例子。 与剑灵合一的南融才是真正的南融,失去了剑灵的“南融”,没有修士出手稳定魂魄,用不了多久,失去两魄的“南融”便会长睡不醒。 起初空空并未发现南融的异常,只在交手之后,他才慢慢确定。可是墨语不同,他似乎在南融出现时便看出了其中的猫腻。 当然,这也是空空如此忌惮他的原因之一。 “哎......”将双手放在袖中,空空缩着脖子,准备悄然离去。 墨语看了眼他的背影,并未叫住他。 他看着南融道,“我不知道之前那位夫人是对你有恩还是对他有恩,恩情还没还够我也不清楚,但是有时候,助纣为虐的报恩.......” “叫报仇。” 墨语拍了拍他的肩膀,“能够遇上一个契合自己又有些残缺的主人,既是幸运,又是不幸,但终归是好过落在修士手中,做一辈的兵刃,除了杀敌,还是杀敌,对吧?” 南融伸手,抚摸着手中长剑的裂缝,沉默许久。 “好了,热闹也看完了,小织雪,该走了。” 墨语拉着墨织雪,两人走的飞快,似乎唯恐他走得慢了,便会被发呆的南融叫住一般。 等到南融回过头时,墨语和墨织雪两人的身影早已远去。 ———— “师傅,今天我又学到了。” 拉着墨语的手,墨织雪高兴道。 “学到了什么?” 墨织雪开始抬起手,掰起了手指:“唔......让我数数。” “那个和尚的厚脸皮,还有那个人的装聋作哑,还有......” 墨织雪抬起头,那双眼中满是狡黠,她小声对着墨语说道:“还有师傅的运筹帷幄,和......” “和什么?” “和狐假虎威啊。” “嗯,小织雪说得真好。” 咦?我没听错吧? 原本已经准备开溜的墨织雪愣了愣,她揉了揉耳朵,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只听到墨语接下来开口道:“既然小织雪你这么喜欢说‘实话’,那师傅今天就奖励你站拳桩三个时辰,没站完不许吃饭,好不好呀?” 墨织雪顿时哭丧着脸,“师傅,我可不可以说不好啊?” 墨语眯着眼笑道,“你说呢?” 墨织雪双手捂着眼,“呜呜呜......” “好了,别装了,走快点,追上刚才那个怪和尚,我还想问问他那条蛇是从哪抓的。” “哦。” ———— “哎......” “哎!” 缩着头的空空每走两步就开始唉声叹气。 那把别人的拂尘被他别在腰上,一身拖在地面的道袍也染了些尘土污秽, 而空空此时一脸乌青,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中了什么剧毒,命不久矣,所以才耷拉着一张脸。 “为什么小僧我这么命苦呢?” 空空歪着头,嘀嘀咕咕道,“出了家之前命苦,十年都没有中举,为了那么一丁点儿的功名,家里仅存的一点银子都给自己挥霍光了。本以为入了缘空寺,当个和尚就可以时来运转,结果出家后还这么苦,一件法宝都忽悠......呸,是遇不到。” “难道我这辈子都和法宝无缘了?” 他瞥了眼腰上了拂尘,“呸,你也算法宝?小破烂一件。” “命苦哟,苦哟?” 空空抹了抹自己的头发,“难道说是我没剃度的原因?不应该啊,那老和尚不是说剃不剃度都随我啊......” “啪。” 空空顿了顿,“谁拍我?” “啪。” “本大师烦着呢,再拍我可不客气了!” 一道有些轻佻的嗓音响起,“哟,不客气?原来和尚你也是个性情中人啊?” 空空身子一僵,“哈,哈哈......” 他转过头,扯出一个比苦还难看的笑脸,“这位公子,你还有什么事么?剑我也没要,那唯一的一颗上好的丹药也送了出去,小僧我现在全身上下空空如也,已经成了名副其实的空空了。” “是么?” 墨语身子稍稍前倾,指了指空空的怀中,“我记得和尚你还有一条十分奇特的小蛇,对么?” “不是吧?我唯一的小伙伴你也想要?” 空空苦兮兮抹了抹眼角,“这位公子,你就行行好吧,别再欺负小僧我了,你要是在这样的话......” “锵!” 仅仅一瞬间,墨语手持挽霜,剑刃搁在空空的脖子旁边。 “我要在这样的话,和尚你就要动手打人了?” 墨语耸耸肩,“拜托,动静这么大,傻子都知道了。” 空空双手聚集的灵力消散。 “这你都知道?” 空空像是突然老了数十岁,他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将怀中盘作一团的白鳞小蛇抓在手中。 “喏,这就是我的小兄弟了。公子哟,我和你说,我和它的感情可深了,它从小就被我用自身的精血喂养,到现在,一天不喝我一点血,它就无精打采的。” “你看,就像这......这......” 说道这里,空空表情凝固,眼睛都已快瞪出了眼眶。 因为此时小蛇正缓缓顺着空空的手掌,爬向了墨语的手中,那已经有些萎靡不振的小蛇突然就恢复了精神,小蛇那双金色的蛇瞳散发着淡淡的金色光华。 不仅如此,一向只与他亲近的小蛇竟然磨蹭着墨语的手心,还用那淡白色的蛇信轻轻舔舐墨语。 “这......样?” 空空一副见鬼的表情,喃喃道:“怎么可能?” 墨语笑着道:“怎么不可能?” “我看你这小蛇挺喜欢我的嘛,要不你就干脆送我算了?” “啊?” “好了,逗你的。” 墨语指尖摩挲着小蛇的头颅,“我就是想问问,这一身龙血的小蛇,你是如何得到的?” 听到墨语前一句,空空拍了拍胸口,“呼,原来是逗我的,可吓死我了。” 不过随后听到墨语一语道出小蛇的奥秘,空空面色微变,“哈,什么龙血不龙血的,这就是条普普通通的小蛇嘛......” “不说也行,那它归我了。” “哎,别别别,我说,我说还不成么。” 空空从墨语手中捧回小蛇,在犹豫片刻后,他说道:“这是我师父给我的,算是真龙遗种,我们寺庙称之为天龙。” “真龙?那玩意儿不是早没了么?” 空空点头道:“是啊,这条天龙本就是寺中仅存的一条,若不是它天生亲近我,我可没机会养它。” “这样啊......” 墨语有些遗憾的说道:“原本还想在哪里找一条来养养,现在看来,应该是没机会咯。” 将小蛇揣回怀中,空空说道:“没事的话,那小僧我就先行告退了。” 空空转过身子,甩着长袖,大步飞快跑了。 那两截长袖如白云上下翻腾,又如柳条随风起伏,倒让空空少了一分狼狈,多了两丝潇洒。 “师傅,那和尚说谎呢。” “嗯。” 第二百四十二章 道士不是和尚 墨语摩挲手指,若有所思。 刚才空空和尚说的应该是半真半假,其中那条小蛇为真空遗种,应该为真,至于那些什么仅存一条,与空空和尚亲近,也就只能骗骗小孩子儿子。 不对。 墨语看了眼墨织雪,空空和尚似乎连小孩子都骗不了。 那条小蛇之所以亲近自己,无非就是身上的法袍,当初夫子并未说明编织法袍用了何种材料,但自从遇上青蛟,青蛟的蛟龙神魂莫名消失,他的法袍灵气忽然溢满,他就算再傻也知道其中有所关联。 “师傅,那条小蛇有什么好的,就那么大一点,一点都不威风嘛。而且既然身负真龙血脉,那么要想长成蛟龙,没个百年千年,根本不可能嘛……” 见墨语不说话,墨织雪还以为他是因为没能得到想要的答案而有些失落,随即出声安慰道。 墨语回过神,轻笑道:“哦,是么?我还想此行过了尧迢国,到北海之上,若是有机会的话,为你寻一条蛟龙,以后你独自游历,也好有个伴。” 墨织雪皱着眉,嗔怒道:“师傅,你又说什么胡话呢!” “作为师傅你的弟子,怎么可以离开师傅你呢?还有哦,都说蛟龙性凶恶,好吃人,兴风作浪,祸及一方,我的本事这么小,就算师傅你捉到一条,我也降服不了,不仅麻烦,而且让师傅你白费功夫,还是不了。” 墨织雪拍了拍身旁的大灰,“这条蠢狼也挺威风的,虽然它笨了一点,傻了一点,不过我不会嫌弃它的。” “嗷呜……” 大灰甩动尾巴,不敢反驳。 在这段时间,它可是亲眼目睹墨织雪修为水涨船高。一月之前,它还自认为不输对方,亦可以较量一二,可一月之后,就算自己豁出性命,不惜耗损本源,估计都不是墨织雪的对手。 墨语摸着墨织雪的脑袋说道:“书上的东西,不一定要全信。” “蛟龙大多凶恶,是因为天性如此,就如同猫之于鱼鸟,鸟之于虫草,不过就算如此,也有例外。” 墨织雪撇撇嘴,“切,不管是奇兽志,还是师公的亲身经历,还没听说哪条蛟龙是好的,它们不都是全凭自己喜好,视其他生灵为蝼蚁么,吃人,吞地脉,行云布雨,兴风作浪……” “本事越大的蛟龙越无法无天,将各处江河视作自己的后院,来去自如,掀起滚滚洪流。” “无论是修士,还是咱们武人,都对那些蛟龙不喜。” 墨语说道:“那你有没有想过,有些人打着为民除害,泽被苍生的幌子屠杀蛟龙,其实所求的无非是蛟龙的蛟珠,龙鳞,龙筋,龙骨了龙血?” “唔……” 墨织雪想了想,“那真有性子善的蛟龙,是不是会因此被无辜被屠?” “无辜?对那些利欲熏心之辈,哪有什么无辜,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嘛。” “等咱们到了北海,小织雪你就知道了。” “哦......” 走了几步之后,墨织雪抬头问道:“师傅,那若是要抓一条蛟龙,是不是就找那些作恶的呀?” “咦,你不是说不要么?” “都说师命不可违,师傅你要强行为我捉一条,那我也只有捏着鼻子收下啦。” 墨织雪背着双手,盯着脚下的石砖,力求一步一步踩在正中央。 “对了,师傅,之前我看那两座石像的时候,怎么感觉他们在看我呀?” 蹦到一块有些不平的石砖上,墨织雪扭动身子,嘟囔道:“难道是因为这几天没有吃饱肚子,所以才出现了幻觉?” 墨语有些好笑,“小织雪,如果有一个你不太喜欢的人一直盯着你,盯着你的时候还不眨眼,你觉得你会怎么做?” 墨织雪双手叉腰,“我?我当然是瞪回去,瞪到他不敢看我为止,哼!” 墨语摊手道,“所以咯,祂们也和你一样啊。” “师傅,你是说......”墨织雪转过身子,试探性的说到:“那两座石像是活的?” “恩,有门神神只寄身于其中,那两座石像说不定就是祂们金身所化。” “可是我只是看了看他们而已,那个和尚可是蹭他们的脚,弄脏了他们金身诶。按理来说,不应该找那和尚的麻烦么?” 墨语哈哈一笑,“那也得他们打得过才行啊。” “嘁,原来他们也是欺软怕硬。” 墨织雪摇头道,“亏我以前觉得那些门神威风的很,那些有钱的大户人家每年都往那些庙里扔银子,送香火,求爷爷告奶奶,非要将门神请到自家门上,好像请到了门神之后就真的能保他们平安了一样。” “结果天灾人祸,该来的一个没跑,那些神啊什么的,在哪呢?我看都躲在庙里吃香火呢。” “求神不如求人,求人不如求己。” 墨织雪抬起手,捋起袖口,小脸上满是郑重,“以后走南闯北,就靠我自己。” “真的?” 墨织雪刚升起的一点气势骤然散去,她‘羞怯’笑着,“嘿嘿,自己靠不住,就只有靠师傅你了嘛......” 墨语摇头笑道:“鬼灵精。” 随后墨语轻轻捏着墨织雪的后领,将她提到大灰的背上,“小织雪,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师傅......你怎么还记得呢......” 墨织雪泫然欲泣,可怜兮兮说道:“我这个小身板,再不吃东西的话,就会噗通一声倒下去的。” “那就让你吃饱再开始好了。” “啊?”看到墨语似乎说的认真,墨织雪低下头,认命了一般,“哦......” 用余光看着背上垂头丧气的墨织雪,大灰眼中闪过一丝幸灾乐祸。 “啪!” 只是接下来头顶一巴掌拍得它晕晕乎乎,吓得它赶忙夹紧了尾巴。 它差点忘了,背上的小“主人”已经能够大致感应出它的想法。 想到这里,大灰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它似乎已经预料到了之后的悲惨生活。 ———— 在墨语和墨织雪寻找落脚的地方时,一名身着袈裟,手托紫钵,身材高大的年轻“和尚”正四处打听消息。 年轻“和尚”凑到一位路人旁边,轻声问道:“请问这位姑娘,你看见过一个和尚么?” 被他拦住的相貌普通的妇人挑挑拣拣,搜寻着中意的物品,妇人转过头,见到顶着铮亮光头的“和尚”询问自己,“和尚,你不就是和尚么?” “不,贫道的意思是姑娘你有没有看见穿着道袍的和尚......” 自称贫道的“和尚”还未说完,那名妇人便不耐烦的煽动手掌,“滚滚滚,别以为你这和尚长得还算俊俏就来搭讪老娘,老娘不吃你这一套!还穿着道袍的和尚,你怎么不说穿着龙袍的乞丐呢?” 年轻“和尚”手掌抬起,微微张嘴,还准备辩解一番,只是话到嘴边却变为了一声吭长的叹息。 他转过身,听见身后的妇人阴阳怪气的骂了一声怪胎,对此,他也只能苦笑一声。 他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身上不惹尘埃的袈裟,唯有无奈而已。 年轻“和尚”自然不是真和尚,不过他当初确实是真的想当和尚。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看破红尘? 他觉得自己虽然不过双十弱冠,爱恨情仇皆见过,领会过,也失意过,他原本以为自己也算是看破红尘,足以遁入空门了,毕竟那些寺庙里的和尚也不见得有他的那般离奇经历。 然后呢,随便找了一处寺庙,寺庙中的方丈倒是挺好说话的,问明缘由之后,先是对他的遭遇表示同情,随后点头允许,毕竟佛家不是有句俗语,叫做大开方便之门嘛,可是结果往往在意料之外,等到他都剃成了光头,已经准备好从一个小沙弥做起,结果寺庙的一位主持在方丈耳边嘀嘀咕咕说了几句,他就看见方丈一拍额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随后他就被几名武僧抬着双手双脚,“请”出了寺庙。 在寺庙外把手脚和额头都敲肿的他再也没能进到那处寺庙,也再也没有见到那位方丈。 然后自己是怎么成为一名小道士的呢? 年轻的小道士摸了摸自己的光头,仔细沉思。 “似乎是在离开那座寺庙之后,我气不过,随便找了个不太高的山峰,想找个对自己没有偏见的寺庙。” 想了许久,他终于记起了这辈子最为惨痛的经历。 一群道士打扮的“恶棍”从树顶上一跃而下,然后每人一棍子,直接把自己敲晕,在昏倒之前,他看见那群恶棍抬起自己,健步如飞地往山上跑。 等到自己醒来的时候,想做和尚的自己却已经成为了一个道士。 哦,还有一个不靠谱的师傅。 不仅比自己大不了多少,还因为他喜欢自己发亮的光头,就非得让自己保持这个样子。 他不止一次怀疑自己是否进了一处假道观,可是见到那些打晕自己的“恶霸”每日清修,他又怀疑自己是不是脑子出了问题。 可是糟糕的事远远不止如此。 等到他好不容易有了下山的机会,而且刚走了两天,翻过了几座山,连人都没见几个,就因为半路上遇见的一个怪和尚,非要和他打赌,不仅害的他把道袍换了,连做道士前无意捡到的小蛇都被那和尚给诓走了。 “哎,流年不利,诸事不顺......” 再次叹了一口气,年轻道士开始继续找寻那个奇怪和尚。 ———— “呼呼......好饱好饱......” 从一处客栈出来,墨织雪满足的揉了揉自己的肚子。 墨语就跟在身旁牵着她的手,“好心”提醒道:“既然小织雪吃饱喝足,是不是该开始练功了?” 墨织雪脸色微微一变,试图悄悄抽回自己的手。 一番徒劳无果之后,墨织雪终于确定。 嗯,果然跑不掉。 她看了看周围,此时天色尚早,街上行人也还有不少。 “师傅,我现在练功的话,不怕那些别有用心之人偷师么?” “不怕。” 墨织雪继续问道:“万一有人专精此道,那师傅你不担心这么珍贵的功法不就流传出去了么?” “不担心。” 墨织雪拉了拉墨语的袖口,“师傅......” “磨磨蹭蹭的,你还想多练几个时辰?” 墨织雪看着远处一脸无奈的年轻和尚,“不是,师傅,我看见了一个奇怪的和尚,比之前的那个空空还要奇怪。” “奇怪的和尚?” 正在翻动一本记载此地事迹书籍的墨语抬起头,随着墨织雪所指的方向看去。 墨语双眼微眯,“和尚?道士?” 两人就这么看着远处的“和尚”越走越近。 待到年轻“和尚”走进,他的第一句话便是:“请问两位有没有看见一位奇怪的和尚途经此地?” 面对自己身下的大灰,墨织雪见到对方丝毫没有惧色,她稍稍提起了兴趣,“奇怪的和尚,我看你不就是么?” 相似的话听过了太多次,年轻道士已经不想在同别人争论,他说道:“是除了贫道之外的和尚。” “贫道?这么说你是道士咯?” 年轻道士面色一喜,两眼发酸。这么多天,终于遇上了一个如此明事理的人,虽然对方看起来只是个小女孩...... “今天不仅遇上了道士打扮的和尚,还遇上了和尚打扮的道士,稀奇,稀奇。” “道士打扮的和尚!” 年轻道士心潮澎湃,感动不已。 果然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倒霉了这么久,终于时来运转了! 年轻道士又惊又喜:“这位小姑娘,你碰到他了么?还请快快告诉小道,小道感激不尽呐!” “碰是碰到了,不过他又走了,跑的时候比狗都还快。” 说这话的时候,墨织雪下意识看了眼身下的大灰。 大灰一脸茫然。 你说狗的时候看我干啥? 年轻道士急切地问道:“那小姑娘你知道那人往哪去了么?” 墨织雪翻了个白眼,“这里这么大,我怎么知道?说不定他已经离开这里了呢?” 此时墨语收起那本书籍,轻声问道:“小道长,看你这么着急,是有什么东西被他拿走了么?” “哎。”年轻道士低下头,“实不相瞒,我原本有一条很......很特别的蛇,是我曾经在江边捡到的,结果下山的时候遇见那个和尚,被他给诓走了。” 墨语还没开口,墨织雪惊讶道:“那条白色小蛇是你的?” 年轻道士垂头丧气,“可不是么,都跟了我好几年了。” “这样啊,那没问题,这件事包在我,阿不,是包在我师父身上了!是吧,师傅?” “真的吗!?” 见到年轻道士一脸希冀的望向自己,墨语一边拉扯墨织雪的脸颊,一边说道:“行,我帮你找到那个和尚。” 第二百四十三章 不择手段 出了城之后,墨织雪坐在大灰身上,兴高采烈。 “大蠢狼,现在就靠你了!” “嗷呜?” 靠我,靠我什么?我又不是狗! 我是一只伟大的山中头狼,率领我的一干狼群,征斗四方,浴血奋战…… 眼见头顶的巴掌落下。 好吧,我是一只狗。 大灰低下头,鼻头耸动,一嗅一嗅的,开始仔细搜寻空空和尚的气息。 半响,大灰抬起茫然无措的头,眼神闪躲,似乎极为不好意思。 “蠢狼。” 墨织雪骂了一声之后,抬起头说道:“师傅,看来这头蠢狼是靠不住了。” 墨语好笑道:“我说小织雪,你让它寻空空的气息,可别忘了,他毕竟是个修为不低的和尚,周身无垢也很正常,大灰又不是专精此道的异兽,发现不了也很正常。” 墨语拍拍大灰,说道:“那条小白蛇的气味应该很明显,你可以试试。” 大灰眼睛一亮,对哦! 它努力嗅着空气中残余的味道,终于在杂乱的气息当中嗅到了那一缕令它垂涎的气息。 “嗷呜。” 低嚎一声之后,大灰十分兴奋的摇动尾巴,开始撒腿狂奔。 “呀……” 墨织雪惊呼一声,差点因为没有准备而从狼背上掉下来。 “蠢狼,给我慢点!” 墨语漫步跟在后面,反观年轻道士可就没那么轻松,他只能一路小跑,才能勉强跟上墨语。 “这位公……少侠,在下天云观道士屈笮,还未请教高姓大名?” “墨语。” “墨少侠,真是太谢谢你了。” “不用客气。”墨语转头问道:“就是不知道你是在哪里寻到了那条小白蛇?若是有机会,我也想去碰碰运气。” 屈笮微微喘气,“就是我家乡的从汐江中所得。” “说来惭愧,当时我家中遭逢大变,一时失意之下,正欲投江自尽,结果跳江之后,自己没淹死,被水浪冲回岸边时,手臂上却多了一条小蛇。” 屈笮面容有些感慨,虽然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心头也早已放下,但每每想起,总觉得自己当初若是能做的好一点,再好一点,便不会出现那么多遗憾,事情也不会变得那么糟。 不过过去的终究是过去了。 屈笮脸上露出微笑,“说来奇怪,自从遇上了小白,哦,也就是墨少侠口中的那条小白蛇,原本心头积郁良久的我竟然心情好上不上,也再没有升起过死志。” 对于别人过去之事,墨语既不好过问,也不好多管,他拍了拍屈笮的肩膀,宽慰一句,“放心,你的小白我会帮你找回来的。” 墨语轻轻抬住屈笮的手臂,让他跑的更轻松些。 袈裟之下,屈笮的身子骨出奇的羸弱,似乎连灵力都只有细微一点。 他竟然只是一楼都不到的道士? 在墨语的想法之中,身为一家有名号的道观弟子,他的师父不可能不知道他拥有一条身怀真龙血脉的小蛇,可就算如此,因为某种原因而不悉心教导,用心传授,也不至于让他被一个其他寺庙的和尚将那条小蛇骗走吧? “屈笮,你是哪里人啊?” “瀚海洲弛陵国啊,墨少侠,有什么问题么......” 墨语眼角抽抽。 “那你知道这里是哪个洲么?” 屈笮看墨语的表情已经感觉到了不对劲,他咽了咽唾沫,犹犹豫豫问道:“这儿......不是瀚海洲?” “确实不是,不过也不算太远。” “那我就放心了......” 墨语笑着道:“也就一个东海的距离嘛,对吧?” “啥?隔了一个东海!?” 屈笮失声道,“这儿是中洲?” 看墨语表情不似作假,他的身子徒然一软。 屈笮失魂落魄,喃喃道:“我的个娘诶,我昏迷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随后一路上屈笮将自己如何被寺庙拒之门外,又是如何莫名其妙被人收做道观弟子,在道观上呆的那些日子又是如何平淡,最后到遇上那个古怪和尚,被骗的连衣服都没了,那些林林种种的古怪之事,屈笮像是竹筒倒豆子一般全抖了出来。 墨语听完,思忖道:“这么说来,你在昏迷之时,那些道士是直接将你带到了中洲?带一个普通人横跨东海,这可是一件大手笔。” “如果他们真觉得你是个好苗子,为何不传你修行之法?可是你没有天分的话,他们又何必花费那么大的代价?” “奇怪......着实奇怪的很。” 屈笮摸了摸脑袋,“师父说我还没到修行的时候,让我下山游历一段时间再说......” “这样么。” 墨语摸了摸下巴,“算了,先不去考虑这些,还是把你的小白找回来吧。” ———— 在空空跑出城外,确保那个少年不会再跟上他的时候,他身子徒然一松,长吁了口气。 怎么回事,这好不容易在中洲晃荡一圈,遇上的人一个比一个古怪。 一个年纪轻轻的剑修不说,还带着一个天生武道胚子的小娃娃。 “还好没有其他的意思,不然你这小东西,还真不一定保得住。” 一手托着小白蛇,空空盯着它,小声嘀咕。 空空帅动长袖,大摇大摆走在路上,见到路上行人瞩目,他伸着脖子喝道:“看什么看,没看过这么俊的道爷啊?” 那些胆子小的行人见他这模样,只得缩了缩脖子,不去看他。 不过遇上脾气蛮横的壮汉不吃他这一套,他也只能拔腿开溜。 一路嘚瑟走着,空空心情甚好。 直到他坐到一处路边的茶铺,点了一壶上好的普洱之后。 空空端起茶盏,耳边却有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 “嗷......” 奇怪,这声音怎么有点耳熟? 空空抬起头,只见茶铺中的众人一脸见鬼的表情,为他上茶的小二更是缩到了角落,只露出半个脑袋,畏惧地看着他,不,是看着他身后。 谁在我身后? 不对!这气息怎么有些熟悉...... 不等空空多想,背后一阵巨力传来,他身后衣襟被什么猛然一扯,坐在板凳上的空空失去平衡,直接栽倒了地上。 “噗通。” “哎哟......”空空揉着脑袋,怒道:“谁啊,不知道道爷我不好惹么?” 一片阴影笼罩空空的脑袋,他定睛一看。 “我擦,谁家的大狗被放出来了?要是咬到了道爷我,看我不让你赔百八十两银子!” “哟,这才一个时辰不见,和尚就变成道士了?” 一声略显稚嫩的嗓音响起。 空空微微眯眼,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他暗道:这年头,一只大狗都会说话了? “和尚,咱们又见面了?” 等到那道嗓音再次响起,空空终于记起来它的主人,难怪面前这大脑袋这么眼熟,原来是那条灰狼。 “嘿嘿,这位小姑娘,又见面了......嘿嘿......” 空空麻利起身,看着墨织雪,忍不住缩着脖子搓了搓手。 “不知道小姑娘你找小僧什么事呀?” 墨织雪眉头一挑,“不是道爷么?怎么又变成小僧了?原来你这人喜欢冒用别人的身份啊。” “不不不!” 空空摇得头和拨浪鼓一般,他连连摆手,满脸委屈地说道:“小姑娘,你是不知道啊,这行走江湖,小僧可是走的艰苦得很,不借用一下别人的身份,很容易吃亏的。” 墨织雪撇撇嘴,“无齿。” “小姑娘,这你就冤枉我了,你看。” 空空龇着牙,指了指自己的大白牙,“喏,这不是有呢么。” 墨织雪没有理他,而是转头看着,似乎在等着什么。 “小姑娘,在等你师傅呢?” 空空搓着手,笑着道:“要不要我先回避一下呢?” 墨织雪瞥了他一眼,“你还想溜到哪去?” “哎哟,瞧你说的,我这人会跑到哪里去呀。” “到了。” 空空脸上一僵。 他下意识伸出一只脚,随时准备开溜。 “空空大师。” 一道嗓音如随风飘飞的柳叶,飞旋在他耳边。 空空迈出的脚悄然收回,他双手背在身后,故作镇定的看着远处的身影。 扶着屈笮的墨语眨眼即至。 他先是看了看那些已经集体缩在角落的众人,歉意说道:“不好意思,吓到诸位了。” 墨语拍了拍腰间的剑鞘,“咱们走江湖的,讲的就是道义,诸位且放宽了心。” 说罢,墨语扔出一锭银子。“今儿个,就当做我请大家喝茶了。” 众人看他眉目间毫无煞气,又出手阔绰,随即放下心来,连带着看那条被人骑在身下的大狼也顺眼了许多。 嗯,这么看来,骑着狼的那位小姑娘年龄虽小,却也风姿卓然。 “那就谢过少侠了。” 茶铺重新恢复了之前的热闹景象,一干众人也聊得兴起,将方圆大小事毫不顾忌的摆在桌上,当做笑谈。 如果是平时,墨语自然愿意听上一听,不过今日里主要的目的还是眼前的空空和尚。 空空在墨语出现时,就已经看见了屈笮。 不过他左顾右盼,装作不认识对方。 “墨少侠,就是他,就是这个人!” 哪知道屈笮一脸激动,显然一眼就将自己认了出来。 不对啊,那时候这小道士迷迷糊糊的,明显认不出他,这次怎么回事? 空空挠着头,等到他低下头,看见自己一身道袍时,这才恍然。 他暗骂一声,瞧我这榆木脑袋。 为了显摆自己的“足智多谋”,骗了屈笮衣裳的时候,他直接就穿上了,而且若是不换对方的衣裳,怀里的小白蛇也不会同他走,结果没想到自己这是作茧自缚。 “那个......哈哈......” 空空神色一正,认真道:“几位,我说这是误会,你们信么?” “误会?你这个假和尚,快把我的衣服和我的小白还给我!” 屈笮直接伸出双手,拽住空空的领口。 “哎哎哎,说归说,别动手啊,咱们可是出家人,不能随便动手的。” “喂喂,你再这样我可要发火了!” 墨语走到空空旁边,双手抱胸,“骗了别人的衣服还骗了别人的伙伴,你还算个不打妄语的出家人?” “那个,小僧只是迫不得已......” 墨语笑着说道:“那我不小心打死你,然后在对你头上的人说一声迫不得已呢?” “还是你觉得这小道士没本事守着那条身怀真龙血脉的小蛇,不如你好生带回去豢养,在你看来,不仅避免了小道士因为怀璧其罪而丢了性命,还为你的山门寺庙添了一大助力?” “毕竟百年之后,说不定他的小白蛇就能化为蛟龙,要是更进一步,蜕去蛟龙躯体,成为真龙也说不定?那样你们不就凭白多了一位十楼修为之上的佛门护法。” 墨语拍掌笑道:“好算计,好算计。” 此时空空面色一冷,直接将屈笮推开,“这都是你胡乱猜测,作不得数的。” “是啊,这都是我的猜测而已。” 墨语按耐住屈笮,指了指空空的衣服,“你觉得屈笮的道袍不过是件凡物,他自己有只有一楼修为,所以你才先是试探屈笮,随后才诓骗他的小白蛇。” “这位公子,你这么说,只是空口无凭。”空空扯了扯嘴角,“我也可以说是这个人开口污蔑与我,为的就是我的小蛇。” “是吗?那你可以吧小蛇拿出来,看看它认不认得到他的主人?” 空空脸色彻底冷了下来,“公子,有时候还是要适可而止。” 墨语点点头,“行吧,相较于听谁在说谎,我还是擅长用拳头说话。” 话字一出,轰然一声,旁边的茶桌被墨语出手的动静震得粉碎。 空空只来得及刚刚抬手,他人就已经倒飞出去。 而墨语伸出的那拳,拳意流淌如冷冽清泉。 “带着屈笮待在这里。” 说完,墨语身形一掠,踏空化虹而去。 墨织雪大声说道,“师傅放心!” 她转头看了看有些呆滞的众人,轻哼道:“干嘛,我师傅这么厉害,不是很正常么。” 她又拍了拍身下的大灰,“当然了,我也很厉害的。” “是是是......” “那个谁,别摆着臭脸了,一张桌子而已嘛,我人还没走呢,等会儿让我师傅赔给你。” 见屈笮看着自己,墨织雪问道:“干嘛?” 屈笮小声问道:“墨少侠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你也不看看他是谁的师傅,可能么?” 重新找了一张桌子坐下,墨织雪扣了扣桌面,“小二,来一壶茶。” 她看着屈笮,“还愣着干啥,过来安心等着。” “哦......哦!” 第二百四十四章 焉有菩萨心肠 空空脑袋昏沉,他看着四面景物倒退,怒从心起。 胸口依旧隐隐作痛,在被墨语一拳打中胸口,虽是对方趁他不备,但他也感觉到对方似乎没用全力。 可是气府微微震荡,周身穴窍灵力也有些紊乱。 仅仅是对方随手一拳而已! 在感叹对方拳法之时,空空也惊诧不已,对方竟不是个剑修!? 随后他又暗骂一声,暴殄天物! “奶奶的......” 刚一开口,空空视线一片雪白,在他面前,一道人影凭空乍现。 “还来?” 空空睚眦欲裂,双手同时结印。 他指尖金光隐现,一道模糊的金狮虚影赫然缭绕在他身前。 “吼!” 金狮猛然膨胀,眨眼已如磨盘大小。 “给我滚开!” 空空怒喝一声,双手推出,金狮子印直接冲向那道人影胸口。 “你就这点本事?” 眼见金狮子印触及胸前,墨语右手捏拳,全意流淌,拳罡直接如莲花绽放。 “轰!” “轻轻”递出一拳,咆哮而来的金狮轰然破碎,如同裂纹遍布的瓷器摔落在地,直接炸成片片碎片。 “别高兴的太早了!” 早已经调整身形的空空要紧牙关,左手握紧,手臂如金身琉璃,金光四溢。 经文虚影缭绕,一缕缕炽热阳刚之力附着在空空手臂之上。 打碎金狮之后,墨语的拳头落在空空递出的拳上。 “咚!” 如同金钟当头一撞,轰鸣的响声在两人拳头上炸开。 一股肉眼可见的气浪在两人交手处猛然收缩,瞬息之后,气浪又倏然膨胀炸开,在他们身处的空地之上掀起了狂乱的气流。 两人一触即分,墨语收拳之后,脚下如履平地,停在半空。 空空倒飞至地面,身子一沉。 不着痕迹的甩了甩手臂,空空看着凌空而立的墨语,眉头紧蹙,神色凝重。 “你竟是个武夫!” 要是兵家修士,或是其他精于肉身的修士与他的身子硬碰硬,不说能够力压他一头,至少两人也是势均力敌。 可是方才一拳之后,他手臂连带着肩膀都整个一麻,在两息之内都没有丝毫感觉,竟是被对方一拳打得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不行么?” 墨语看了眼空空的手臂,神情轻松,“倒是没想到你的拳头还算不错,能够和我对上一拳,难得。” “难得?你以为你是谁!?” 空空一抖双臂,道道金光自他体内喷涌而出,像是他的体内有一汪金色的泉眼,将泉水充盈他的全身。 不过片刻,空空全身上下都像是漆了一层金漆,变作了金色。 墨语摸了摸下巴,点评道:“倒是有点琉璃金身的味道,就是不知道你这样强行使出来,会不会伤到根本?” 空空没有理会墨语的自言自语,他身子拔地而起,浑身流淌的金光在半空中拖出一条金色彩带。 “我倒要看看,是你这武夫的肉身厉害,还是我的金身厉害!” 空空双臂微微鼓涨,其上两道金光流淌,尤为明显,乍一眼看去,如同两条金色蛟龙一般。 “来得好!” 墨语轻喝一声,双拳已经递出,拳意乍泄,朝着空空当头倾泻。 朝着墨语飞掠的空空突然感觉到自己头顶一片阴影笼罩,四周空气挤压,空空呼吸竟也因此微微一窒。 虽然早已料到对方拳罡能够化作实质,但速度之快,在他都没来得及反应时,拳罡已然成型。 空空双臂笔直,金龙飞腾,在绕腾几圈之后,金色蛟龙冲天而起,张牙舞爪,将头顶的拳罡撕扯得粉碎。 金色蛟龙浦开墨语拳罡之后,余力未减,两头蛟首血盆大口朝墨语吞食而去。 墨语再次出拳,双拳将两条金色蛟龙打得停滞片刻,随后真气流转,劲力喷吐,一重重力道从墨语双拳传递而出,如同排山倒海一般,将两条蛟龙震成粉末。 饶是如此,金色蛟龙粉碎过后的漫天金色粉末铺天盖地,已将墨语的视线阻隔。 “吼!” 一道冲天震吼在墨语头顶炸响,这道吼声其中蕴含的奇特力量让墨语神魂一震,让他愣了片刻。 就在这时,头顶一个大如房屋的金色拳头从金色粉末中显露出来,像是来自天外的神人手臂破开头顶云幕苍穹。 “轰隆......” 如同伴随着雷霆一般,金色拳头落在墨语头顶。 一击即中,头顶身形显现的空空得势不饶人,继续以拳压下墨语,欲要将他压在地底。 只是拳头下沉数丈之后势头徒然一减,片刻后,拳头彻底停滞。 空空心头惊诧不已。 他双目金光四射,待看清了墨语的情况之后,失声道,“什么!” 墨语并未被他一拳击中,只因为空空这一拳来得猝不及防,但他不会想到墨语神魂之凝实,被他的狮子吼在头顶吼住也仅仅是顿了片刻,等空空一拳落下,墨语已经撑起双手,半躬着身子用脊背抵住了他的拳头。 “不过如此!” 墨语双臂用力,身子突然下沉,在避过头顶的金色拳头片刻,已经收拳沉身,拳势冲天,将还想落向墨语的金色拳头顶起。 墨语瞬间出拳,九霄电亟式几乎让他的拳罡化作锐利无匹的飞剑,直接刺破了头顶的金色拳头,瞬间没入空空的胸口。 “咳!” 一缕金红色血液溢出嘴角,空空看着自己的胸口,微微出神。 他在最为关键的时候以双臂横栏在胸前,可是手骨被那道两指大小的拳罡洞穿两个大洞,其中血液潺潺淌出,不仅如此,他的胸口,有着“金身不坏”美誉的身躯上一个深可见骨的伤痕极其显眼,若不是他以双臂抵挡,此时一击被墨语一拳击穿心窍,不说必死,一身战力至少要去十之八九。 怀中的那条白蛇此时蜷作一团,不知是死了,还是因为两人交手的余波将它震晕过去。 “咦,没打中?” 墨语轻咦一身,脚踏虚空,看着手臂受伤的空空。 他抬起手,准备再次出拳。 “等一下!” 将小白蛇握在手中,空空皱眉道:“你我非要斗到这个地步,就为了这条不知几百几千年后可能化龙的白蛇?” 墨语收拳,问道:“不然呢?” “你我本就无冤无仇,何必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还有这一条不相干的蛇斗得你死我活呢?” “呵,瞧你这话说的。”墨语讥讽道:“那你为何要去抢一个与你不相干的人,夺这条与你不相干的蛇?” 空空说道:“天地异种,本就是能者居之,那小道士守不住,我待他守住,有何不可?” “我的法宝紫钵和法袍袈裟不也是交予他了?我与他各取所需,两不相欠。” “好一个两不相欠。”墨语拍手,“那你问过他愿意么?” 空空沉默。 “强买强卖我已见过不止一次,可是如你这般说的冠冕堂皇,满口都是为别人好的,还是头一遭,不愧是‘佛门’子弟。” 墨语伸出手,“现在是要我在赏你几拳,还是你自己把它交给我?” 空空面色犹豫,他看了看墨语,最后缓缓伸出手,将小白蛇递向墨语。 就在这时,空空双目凶狠之色闪过。 “要我给你,可以!不过我可不保证它的死活!” 在确认自己不交出小白蛇就无法脱身之后,空空竟然打定主意,就算是捏死手中的白蛇也不将其交给墨语。 他手掌用力,正准备趁墨语来不及反应之时将其直接捏死。 感受到杀意的小白蛇从昏迷中惊醒,空空此时身上血液流淌,早已将已经破烂不堪的道袍上原本屈笮的气味冲刷干净,小白蛇想也不想,一口咬在了空空的拇指之上。 “啊!你这畜生!” 金身还未褪去的空空惨叫一声,手指吃痛之下,他下意识一抖手腕,小白蛇脱手而出,落入墨语伸出的手掌之中。 墨语罕见有了怒气,“就你这人,也配当个佛家修士?” 将小白蛇收入衣服中,墨语直接擂出一拳。 “砰!” 拳劲直接落在空空头顶,空空因为双手伤口剧痛,抬手抵挡不及,直接当场被一拳轰出数十丈之远,一头扎入地面。 地面被空空砸出一道沟渠,那身道袍破碎成灰。 好在因为金身的缘故,空空没有被墨语一拳打爆头颅,不过就算如此,他的头上乌青一片,一道道细微的裂痕慢慢延伸,还有不断扩张的趋势。 空空暗恨道,若不是我法袍袈裟给了那小子,哪里会因此而身受重伤。 “啐!” 吐出一口血水,空空恨恨道,“姓墨的,老子记住你了!” 说完,他什么也不管不顾,直接化作一道金虹飞走。 墨语看着空空远去的方向停驻片刻,随后折返身形,朝之前的茶铺飞身而去。 ———— “织雪小姑娘,你说你师傅为什么还不回来啊?” 坐在茶铺的屈笮看着身前渐渐凉下去的清茶,有些坐立难安。 “等会儿就回来了。” “那......那墨少侠会不会有可能......有可能出事啊?” “呸呸呸,你少乌鸦嘴了。” 屈笮犹犹豫豫道:“要不你和墨少侠说一下,那条小白蛇我......我不要了......” “你就放一百个心好了。”墨织雪喝了一小口清茶之后咂咂嘴,豪气道:“我师傅是谁啊,那可是脚踢猛虎,拳打蛟龙,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茶铺的一些“不小心”听到她言语的普通人低声笑了笑。 之前那个少年本事应该是挺大的,不然也不会一拳把别人打飞了,不过要说什么拳打蛟龙,上天入地,他们可是万万不信的。 要真有那样的人,那不就是传说中的仙人了么?可那少年不能打扮出尘就真是仙人吧?再说,仙人还能给客客气气的请他们喝茶? 诶,这么说来,要真是仙人,他们今日还被仙人请了一碗茶呢,以后又多了一件可以吹嘘的事,好像有些不亏? “嘭!” 墨织雪一拍桌子,呵斥道:“笑什么笑呢,都不许笑!我师父本事大着呢,你们这些没见识的,切切切。” “我告诉你们,我可是吃......” 墨织雪及时闭上了嘴,不再说话。 屈笮按耐不住心头的好奇,小声问道:“织雪小姑娘,你吃过什么?” 墨织雪瞥了他一样,“蛟龙!” “你那条小蛇以后可以化作的蛟龙。” 墨织雪突然扑向他,“嗷!” 屈笮被吓了一个激灵,不过反应过来之后,他并没有像那些人一般笑话墨织雪,而是认真问道:“织雪小姑娘,真的?” “假的。”墨织雪重新坐回去,“不过吃过一条青蛟肉倒是真的。” 屈笮咋舌道:“这么厉害?” 墨织雪得意道:“那是当然,是我师傅杀得,肉都给我吃了,我给你说,我师父可好了......” “咳咳,小织雪,又在说我的坏话了?” 墨织雪心头一惊,她转过头看见墨语站在她身后,一脸笑意,她脸上挂起笑容,“呀,师傅,你回来啦。” 她赶忙小跑到墨语身边,伸出双手,挽住墨语的一只手臂。 “师傅,我夸你呢,不信你问问他。” 屈笮看着墨语,点头说道:“墨少侠,织雪小姑娘确实在说你厉害呢。” “哈哈,别别别,我这人可不经夸。” 墨语伸出手,将小白蛇递给他,“喏,物归原主了。” “小白!” 屈笮又惊又喜。 似乎是认出了自己真正的主人,小白蛇顺着墨语的手指缓缓爬向屈笮的手心。 墨语点点头,“嗯,看来你真是它的主人。” 手捧着小白蛇,屈笮没听出墨语的言外之意,满脸欣喜道:“那是当然了。” 墨织雪摇晃着墨语的手臂,有些迫不及待的问道:“师傅,你快说说,你是怎么把小白蛇抢回来的?是把那个假和尚打跑了么?” “那可不。” 墨语挑了挑眉,绘声绘声说道:“当时那个和尚......” ———— 另一边,远遁百里开外的空空从云间一头栽了下去。 他此时颇为狼狈,就算已经服了丹药,胸口处的伤口还未痊愈,双臂上的鲜血还未停止流淌。 不仅如此,空空脑袋上的伤口更是惹眼,那道伤疤淤痕极像一个恶字,似乎是墨语故意而为。 这次他偷鸡不成蚀把米,把自己唯二的两件法宝都丢了,不单单如此,原本志在必得的那条白蛇也没到手,苦心谋划,小心翼翼,结果落得个满盘皆输。 头顶上若有若无的声音越发振聋发聩。 “吵死了!” 空空怒骂一声,“回去回去,我回你个头啊!既然出来了,我就永远不会回去,永远!” 第二百四十五章 佛道有争,师徒练拳 饮茶之后,墨语对于这路边的小茶铺还有些流连不舍。 在这荒野之外,能够遇上一家品质上乘,价格低廉的茶铺,着实不太容易。 乡野之人大多朴实,倒是做不得假。 之后墨语带着墨织雪同行,却是没有再说出什么邀屈笮同行的话。 毕竟对于道士,墨语还是没什么太好的感观。 且不说屈笮的师傅不说修为有多高,但凡有心,也应该关注一下自己的弟子吧,在那条白蛇被空空和尚抢夺之后何至于连面都不露? 至于佛门,除了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破败寺庙的老和尚,其他的,墨语还真看不入眼,兴许是佛门势大,遍布各洲,又兴许是寺庙信徒香火众多......一些佛门弟子,眼高于顶倒是真的。 其余百家修士呢? 大多是躲在幕后谋划,想着扩张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争一争世间的气运,全然不顾普通人的死活。 最后是于墨语自己有莫大干系的儒家。 算了,不想也罢。 规矩好是好,就是有些太“死”一些了,还是当个“武夫”自在。 若真能好好当一个普通人,墨语一千一万个愿意,可是走的越久,走的越多,他越发的察觉到一些蛛丝马迹。 其中包括自己为何能够气武同修,师傅又为何对于此事三缄其口,还有总是有所隐瞒的慕凝烟,以及似乎知道一些,但像是为了保护他,总不会和盘托出的女夫子。 “师傅一脸的心事,是在想什么呐?要你的乖乖徒弟为你分分忧么?” 当墨语在心头理清脉络时,墨织雪的清脆嗓音突然响起。 墨语在心头自嘲一笑,自己不过五重天的修为,何必太过于执着于此。 墨语轻轻弹了弹墨织雪的脑门,笑着说道:“想我该怎么好好考验你,免得你整天浑水摸鱼,偷奸耍滑的。” “哼!”墨织雪双手叉腰,似乎对墨语的说法极为不喜,“污蔑!师傅,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呢?” 墨织雪显摆似的缓缓递出一拳。 “啪。” 一声轻响,像是她一拳落在了实处,却是拳劲透体的景象。 “嗯,还算不错,有师傅我当年五分的风采。” “五分?不对吧,师傅,我看至少有七......八分才对!” “好吧好吧,八分就八分......” 墨织雪皱着眉头,“师傅,我怎么感觉你在糊弄我呢?” “怎么可能。”墨语矢口否认道,“我糊弄谁也不可能糊弄我可爱的小徒弟啊。” 墨织雪若有其事的点着头,“那倒也是。” 两人又说有笑的,沿着脚下的大路一直往前。 夏日将过,路上有清风吹拂,一人白衣飞扬,长袖飘摇,发丝飞舞,一人蹦蹦跳跳,表情雀跃。大手牵着小手,那场面,温馨而又和谐。 途中有飞驰的骏马,亦有华贵的马车,结伴的游侠,成队的行商也不在少数,只是他们看着路边上有说有笑的师徒二人,像是看见了一幅绝美的风景。 ———— 在墨语走后,见对方没有邀自己同游,屈笮十分犹豫,想着自己是不是该跟上前去,不说好生结交一番,留下一点情谊,也该找个酒楼客栈,宴请一番,才好表达自己的谢意。 他原本是即想即动的性子,只是当他刚一开口,墨语便好似已经知晓了他的想法。 “不用太谢谢我,我之所以帮你,除了是多管闲事之外,更大的原因是看不过眼,觉得他做的不对而已。再说了,我帮你,又不是图你的谢意,也不图利的回报,多余的这些,还是免了吧。” 对方只是这一句话,便将他的话扼在了喉咙口,再也说不出。 莫名的,屈笮有些自惭形秽。 “咳咳。” 一声轻咳,屈笮浑身一震,他抬头看去,一位面容模糊的年轻道人不知何时已站在了他的身后,道人头顶的莲花冠随着他的咳嗽轻轻摇摆。 “师......师傅。” “怎么,又不高兴了?你的小白不是回来了么?” 道人走上前,拍了拍屈笮的头顶,“怎么样,师傅的法子很不错吧?这世上的好心人多得是,总有能帮你度过难关的。” “现在这小东西也找到了,什么时候随为师回山?” 屈笮低头看了眼在他手中安静躺着的小白蛇,“师傅,我想......再走一走,再看一看世间。” 道人嗤笑一声,“嘁,这有什么好看的?污浊不堪,臭不可闻,多待一天,师傅我的无垢身都浑身不自在。” 他见屈笮低着头,不再说话,面容有些无奈,随后他开口道:“好了好了,依你依你,谁叫你是我徒弟呢。” 屈笮躬身道:“谢谢师傅。” “啧,这件衣服太丑太丑,还是我道家的袍子好看。” 道人摸着下巴,指着屈笮的袈裟摇头道。 他伸出手指,指尖一点,屈笮身上袈裟逐渐分崩离析,随后,一抹黑白相间的布帛转眼包裹屈笮周身。 “师傅,你......你做什么?” “乖乖别动。” 数息过后,屈笮身上已多了一件黑白相间的道袍,腰上阴阳鱼似乎缓缓转动,道袍后方一朵莲花也像是即将绽放。 乍一眼看去,与空空抢夺的道袍大不相同,倒是与道人身上道袍十分相似。 “嗯,这样就顺眼多了。” 道人又看了看屈笮光秃秃的头顶,他想了想,说道:“从现在起,把头发留起来吧。” 屈笮大喜过望,“谢师傅!” “好了,之后你处处留心便是,有了这件道袍,保你无事,师傅我先回山,随后再来接你。” “恭送师傅。” 屈笮再次抬头时,身前早已没了道人的声音。 千里之外,“遨游”云端的道人自言自语,“既然暂且入不了咱们道门,也不能让那群秃驴捡了便宜,不是么?” “哈哈......” 笑声滚滚,震荡得云海翻腾。 ———— 尧迢国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至少单凭脚力来说,普通人少说也得数年时间才能横跨其南北,若是快马加鞭,那也得数月路程。 墨语没有带着墨织雪急着赶路,并不是因为怕墨织雪走的艰苦,毕竟对于大半时间都待在大灰背上的墨织雪来说,无非就是时间的长短而已。 之所以要估摸着时间,想着给墨织雪足够的时间,是因为要等她的修为慢慢提升,不然到了北海,很可能因为实力不济而翻了跟头,毕竟那些海中的妖兽之属,蛟龙一类,可不会和你讲什么人类的道义,它们信奉便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就算趁他不备,挟持墨织雪亦或是杀了墨织雪也不足为奇。 至夏末到深秋,天气越发转凉,北风呼啸,像是其中夹杂着刀片,直往人脸上刮,还未到冬至却已有着大夏寒冬的趋势。 一路见过的游侠衣服包裹的越加厚实,连他们引以为豪的兵刃也包裹紧密,毕竟若是与人交手,刀剑鞘中因为水汽凝结而耽误出手,那可就不妙了。 那些来往各地的行商整日里躲在马车中不肯出来,赶马的车夫以及随行的护卫,都是带着毡帽,遮掩口鼻。连那些马匹都套上了厚厚的“衣服”。 唯独墨语,墨织雪,以及大灰,两人一狼,依旧是那个样子。 因为已经是二重天的炼骨境,墨织雪模样没什么太大的变化,身子骨却已经比之前好上太多,莫说区区寒风而已,就是前往极北之地,似乎都不算什么问题。而大灰不知是吃的太多,还是看自家便宜主人越加厉害而发愤图强,它妖力浑厚的同时,一身灰毛也长了许多,如今看去,与一只狼的模样已有些差别,不至于吓到那些普通人了。 原本墨织雪还以为这段时间能够遇上一些有趣之事,结果一路都甚是无聊,除了赶路,便是随意找间客栈休息。 让生性有些跳脱的墨织雪闷闷不乐,没人找事,自己又不能没事找事,实在是太过无聊了些。 “师傅......要不你和我练练拳嘛......” 这段时间,墨织雪唯一觉得有趣的便是墨语终于肯教她拳法,而且是极为精妙的雷霆骤雨式。 现在她每天大部分时间就是苦练拳法,争取有朝一日能够将墨语比下去。 当然,她也就敢在心里想想而已。 “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小织雪竟然要我主动陪练?” 墨语一脸笑意,“怎么,是不是这几天没有松松筋骨,觉得浑身不自在。” “师傅,怎么说话呢?哼,不练了,不练了!” 墨织雪扭过头,气呼呼说道。 只是她刚转身,脖子后的衣领已被墨语捏住。 墨织雪挥舞手脚,嚷嚷道:“哎呀哎呀,干嘛呢,师傅,你再这样我可就生气啦!” “那你倒是给我生一个气看看。” 墨语满不在乎的将她从大灰背上提了下来,“既然你都已经主动要求了,师傅我必须得答应你呗。” 随后一丢,墨织雪被他给丢到了空中, 墨织雪惊呼一声,身子在半空中调整身形,轻巧落在地面。 被墨语给给丢出去似乎让她十分不满,她直接走到墨语跟前,“坏师傅,为什么丢我。” 墨语伸出手,挡住她悄悄递出的拳头。 “那你为什么悄悄打我?” 墨织雪理直气壮道:“这叫做出其不意,再说,我不是没打到师傅你么?” “哟,还学会狡辩了。” 墨语同样递出一拳,连出拳角度,出拳力道都同墨织雪一模一样。 “砰!” 墨织雪神色郑重,以拳对拳。 一拳过后,她身子往后滑了数尺,大声道:“师傅,你耍赖!以力压人,算什么本事?” “那好,我也用二重天的修为。” 墨语笑了笑,身子随之前倾,以雷霆骤雨式起手。 拳影重叠,直扑墨织雪面门。 “哇,师傅,不许打脸!” 虽然嚷了一句,墨织雪依旧以同样的招式对上墨语的拳头。 “嘭嘭嘭......” 双手并用,墨织雪出拳之快,双臂在她身前只留下道道虚影。 只不过对面的墨语这时仅用了一只手,就将她的拳影悉数挡下。 “怎么样,我说五成就五成吧?” 墨织雪没有说话,反而是出拳更快,不仅如此,她一脚重踏,身形一扭,拳势又重新出现了变化。 “哟呵,这一拳倒有点看头。” 突然,一道拳罡在墨语身侧炸开,而墨织雪此时双手并未空出,她竟是与墨语交手时不知不觉多出了一拳,而且是以另一种自己的拳势。 墨语终于伸出另一只手,将那道炸开的拳罡一掌拍碎。 墨织雪见状,收手后退两步,马上开口道:“师傅,你又耍赖。” “我怎么又耍赖了?” “没有耍赖,你怎么那么轻易的破了我的招式。” 墨语气笑道:“软绵无力,还不许我挡住咯,那我干脆站在这儿给你打两拳好了。” “好啊好啊。” 墨织雪背着双手,高兴道:“师傅,我这一拳怎么样?” “恩,除了力道小了一点之外,还算不错了。” 能够在出拳的时候让自己都几乎无法察觉,虽然力道有些弱,但却实是出奇制胜的拳招。 墨语拍拍墨织雪的脑袋,“有进步哦,小织雪。” “那是当然。” “那要不要再练练?” 墨织雪摇头道:“还是不了,师傅你确实比我厉害一丢丢,我还要努力修炼。” 她捏起拳头,“努力努力!” 墨语微笑着说道:“既然要努力,今晚是不是应该多花点时间练拳,不听故事了?” 墨织雪果断摇头,“不行!” 她看着墨语,一本正经的说道:“怎么叫做故事呢,那不是书上的大小事迹么,要长见识的。” 刚说完,她忽然转头,紧紧盯着两人后方。 “喂!出来,别藏了,我看见你了!” 墨织雪大声道:“再不出来我可就动手了,拳脚无眼,等下伤着人了,我可不管!” “别,别动手......” 一声怯懦嗓音从不远处的树后传来,听起来似乎颇清脆,像是个妙龄少女的声音。 树后探出一个怯生生的脑袋,墨织雪看去,果然是个二八年华的温婉少女。 “喂,你这人是不是一直在偷看我们!” 抓住了一个“偷师”的小姑娘,墨织雪觉得终于可以在师傅面前表现表现自己,她摆出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朝着少女走去。 “没......没有......” “没有?”墨织雪上下打量对方一眼,一脸不屑道:“我师傅说漂亮姑娘最会骗人了,我看你就是在说谎!” 那个温婉少女都快急的哭出来了,“我......我真的没有......” 墨语开口道:“我什么时候说过那句话了?好了,小织雪,别吓这位姑娘了。” “哼,算你运气好。” 第二百四十六章 路上有心,结伴同行 大摇大摆走回墨语身旁,半途的时候,墨织雪还猛然回头,瞪了那名女子一眼。 “师傅,别看有些人她长得人模人样的,可是心底呀,那是焉儿坏,指不定就打什么坏主意呢。” 墨织雪脆生生说道,说这话的时候,她故意提高嗓音,好让那名女子听见。 “就你话多!” 见那温婉女子低眉顺眼,不敢言语的样子,墨语走上前,抱拳道:“姑娘,请问你是有什么事么?” 温婉女子勉强露出笑容,她低声道:“小女子云酥,见过二位。这番冒昧打扰,是因为我家阿父见二位一路风餐露宿,于心不忍,今日特意准备了酒水饭菜,想请二位前去小酌一杯。” 她指了指远处只余一点头貌的营地。 “阿父他们就在那边扎营,这次全因小女子自告奋勇,这才来请二位,本是无意打扰二位。” 见墨语并没有不耐烦或是不悦的情绪,云酥胆子也稍稍大了些,“小女子并不会武,少侠不必担心小女子偷学的。” 墨语点头致谢,“在下墨语,谢过姑娘美意。” 他将躲在身后,有些不好意思的墨织雪拉到身前,“这是我的徒弟,墨织雪。” “小织雪,还不向云姑娘道歉。” 墨织雪摸了摸脑袋,笑着道:“嘿嘿,不好意思呀,云姑娘,是我误会你了。” “没关系的。”云酥摇了摇头,她微微欠身,抿嘴笑道:“还请二位移驾。” 墨语低着头,而墨织雪则抬起头,两人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你看我干什么?” 墨语哑然失笑,对墨织雪问道。 墨织雪扭扭捏捏道:“你是师傅嘛,徒弟肯定要听师傅的嘛。” 毕竟她刚才吓了吓云酥,又出言讽刺了一句,如今对方虽然说不在意,但她可不觉得自己拉得下脸皮,再去蹭吃蹭喝。 以后她可是还要混江湖的呢,要是被别人知道了,那多没面子啊! 不过不去的话,今天早上还没吃饭呢。她的肚子已经有些饿了,况且这几天天气寒冷,又没有什么好吃的能够填饱肚子。 墨织雪脸上有些纠结。 墨语见她的模样,哪还不知道她想的什么。 他试探性说道:“那咱们就......去吧?” “那......”墨织雪低下头,小声道:“那就听师傅的好了。” 云酥将墨织雪的样子看在眼里,她眼有笑意,轻轻掩嘴。“二位这边请吧。” “麻烦云姑娘了。” 墨语捏了捏墨织雪的笑脸,对云酥颔首道。 墨织雪对着身后嚷道:“蠢狼,还不快跟上,再不来的话可没肉吃了!” 躲到一边“偷懒”的大灰激灵一下的抬起头。 “嗷呜......” 落叶飞旋,一道灰影一闪而过。 “跑过头了,蠢大灰!” 跑远的大灰赶忙折转身子,跑到墨织雪身旁,用它长达半尺的毛发蹭着墨织雪。 墨织雪满脸嫌弃,“你都多久没洗澡了,走开走开!” 一旁的云酥惊讶道,“墨姑娘,你的狗长得好大呀。” 大灰扭头,“恶狠狠”看了眼说它是狗的那个人类。 它开始龇起獠牙,“嗷......” “啪!” “给我安分点!”墨织雪拍了它一巴掌,然后她悄悄凑到大灰耳边,小声道:“她就是请咱们吃饭的东家,你要是惹了她,还想不想吃肉了?” 听到对方是自己的“金主”,大灰顿时老实了。 三人一狼走了半柱香,眼前豁然开朗,前方正是一厨空旷的平地,此时平地上一间间帐篷搭起,篝火点点,炊烟袅袅,其中不停有人往来,粗略一看,大约有几十号人。 墨语注意到一边又几头长得十分巨大的长毛巨兽,巨兽闭着眼,呼噜声如同闷雷一般。在巨兽旁边还有一大堆货物堆砌得整整齐齐。 看样子他们这队行商不是家底不菲,就是货物十分贵重了。 “师傅,那是什么啊?” 作为好奇宝宝,墨织雪第一眼便注意到了那些巨兽,她指着其中最为巨大的一头问道。 墨语还未开口,云酥便笑着开口道:“那是阿父养的寒毛呲,本是西边一洲独产巨兽,能够身负万钧,就是极其昂贵,以阿父的家底,也只有这三头。” 墨织雪咂咂嘴,“大是大了点,就是不怎么好看?是吧,大灰?” 大灰使劲点头,顺带抖了抖自己“柔顺”的灰毛。 切,那几头蛮兽怎么能和我这头狼王(自封的)比? “小酥。” 就在这时,一位身材魁梧,双鬓灰白的短须中年男子大步走来。 “阿父!” 云酥直接上前挽住中年男子的手臂,踮起脚,小声言语,中年男子则顺势弯下身子。 待到云酥说完,两人走到墨语跟前。 “墨少侠,这就是我的阿父,云恬。” 云恬抱拳道:“墨少侠,这几日在后方,我有特别留意二位,还请二位莫怪。” 墨织雪眨眨眼,问道,“云大叔,你是不是觉得我师父丰神俊朗,是难得的年轻俊杰,想要结交一番,最好是能把他收做女婿?” 她的一番话,将三人惊的目瞪口呆。 墨语捏着她的耳朵,气笑道:“小织雪,这些你又是从书上看到的?” “嘿嘿......” 云恬爽朗的大笑两声,“不满这位小女侠,若是墨少侠不嫌弃,我倒是真有这个想法,不过自家人知晓自家事,能够配得上墨少侠这般的女子,应该比我的女儿强上一些。” 听到这话,云酥有些不满的嗔怪一声,“阿父!” “哈哈,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嘛。” 云恬手掌放在云酥的头顶,笑道:“不过在阿父看来,我家小酥是最好的。小酥放心,以后阿父一定给你找个如意郎君。” “当然,他一定得让我家小酥喜欢才行,否则就是天王老子来,也休想把我家小酥娶进门。” 云酥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她微微嘟嘴,“阿父,云酥不想嫁人,云酥就想陪在阿娘和阿父身边。” “这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现在说的好听,以后可就说不准咯。” 有些揶揄的嗓音响起,一道倾长身影从一边缓缓移步而来。 云酥跺了跺脚,“阿娘,你又开始了。” 雍容仪态的妇人走到云恬身边,自然而然地挽住他的手腕。 云恬为墨语介绍道:“墨少侠,这是内人花茹。” 墨语拱手道:“见过云夫人。” 墨织雪拉了拉墨语的衣角,“师傅,为什么这位漂亮阿姨姓花,你要叫云夫人呀,难道不是花夫人么?” “小织雪,我不是让你看看看书么?你看到哪儿去了?” 花茹笑着开口,“小姑娘,我是云恬的妻子,自然是云夫人咯。” “这样啊。” 云酥拉了拉云恬的手臂,“阿父,墨少侠,外面天冷,我们还是进帐篷再聊吧。” “嗷呜......” 在走进帐篷之前,一直躲在墨织雪身后的打灰咬着她的衣服,轻轻拉扯。 “蠢大灰,又怎么了?” 大会探出头,有些畏惧的看着云恬。 云恬看到大灰的样子,笑着道,“兴许是我身上的气味吓到它了。” 一手掀开帐篷,云恬示意墨语二人先请进,继续说道:“就在之前,我们一队遇上了一头有些灵智的猛虎,估计是见到我们煮着肉食,它又饿的厉害,跑到了我们营地伤人,我的几个手下都不成器,只能我亲自动手,为此难免沾染了它的气味。” 大灰紧紧跟在墨语两人身后,小心挤进了帐篷。 “小六子,拿一点熟肉过来,要带骨头的。” “好嘞,老大!” 听到有肉吃,大灰直接腾一下站直了身子,小跑到云恬身边,也顾不得他身上的那股令它畏惧的气息,直接在云恬腿上蹭了起来。 “哈哈,墨少侠,我看它比我打杀的那只猛虎灵性多了。” ———— 五人同桌而坐,在吃饭之时,墨语没有说话,连跳脱的墨织雪也安静得很,一旁大灰就趴在旁边,使劲啃着面前的骨头。 原本还想畅聊几句的云恬按捺住了开口的想法,等到酒足饭饱之后,他这才隐晦提及邀请墨语的原因。 墨语揉了揉还在努力吃东西的墨织雪,他看向云恬,“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云大叔有话就直说好了。” 呼出一口热气,云恬坦然道:“不满墨少侠,我们这一趟所带的货物价值不菲。” “只是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现如今我等算是四面受敌,有无数觊觎的拦路贼人埋伏各处。这一路走来,我等疲于应付,只得找寻路上的江湖好手解围。” “到现在为止,已经有四位江湖好手愿意暂时帮我们护送,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在见到墨少侠的英姿之后,我又起了心思。” 云恬一脸真诚,“若是墨少侠能够暂且答应,云恬必有厚报!” 墨语想了想,“行,反正我和小织雪也没什么事,和你们同行也挺好的,这一路上有人作伴,总不至于太过无聊。” 云恬和花茹夫妇两人齐声道:“谢过少侠。” “不用客气的。”墨语笑了笑,“什么时候见一见那几位前辈?” “在墨少侠面前,他们哪里敢称前辈。” 云恬指了指墨织雪,“连小姑娘也达到了寒暑不侵的地步,少侠本事之高,可见一斑。” “小织雪天赋不错,就是不太努力。” 嘴里还塞着满食物的墨织雪抬起头,含糊不清道:“师傅,什么不太努力呀,我每天练四个时辰的拳,还要站三个时辰的拳桩呢!” “云大叔,你们评评理,我这叫不太努力么?” 云恬摸了摸下巴的短须,“这么说来,墨小姑娘真挺努力的?” 墨织雪拍拍胸口:“那当然咯,不然的话,我怎么会这么厉害呢?” “既然小织雪这么厉害,那等那些坏人出现的时候,就靠你了,好不好?” “嘿嘿,我厉害,师傅你更厉害嘛......” “哈哈......” ———— 出了帐篷,虽然大日高挂,却只有寒风扑面。 云酥和她娘亲花茹都紧了紧衣物,围上了一条棉质围巾,俏脸通红。 云恬虽然本事不弱,却也加了一件衣服。 墨织雪看到他们的模样,偷偷笑了笑,被墨语一指头弹在脑门之后,她又赶忙收起笑脸,面无表情。 精神抖擞的大灰跟在他们旁边,为了让北风梳理自己的毛发,它还特意昂起头,抖了抖胸口较为厚密的白毛,大灰嚎叫一声,彰显自己“狼王”本色。 “哟,好俊的大狗。” 大灰立马转过头,对说话的那人怒目而视。 三个相貌普通,一身带着斗笠,劲装游侠打扮的中年男女迎面走来。 出声的正是其中那名为首的中年女子,女子面有刀疤,看起来倒是有点凶神恶煞的意味。 三人点头致意,“云头领。” “三位来的正好。”云恬点点头,“我来为三位介绍,这位是墨语,墨少侠,还有他的弟子,墨织雪,墨小女侠。” 云恬分别指着中年女子,和她左右两边的男子,“这位是扈三娘,这位是尉瀚,这位是晁灿辉。” 见到墨语衣衫单薄,呼吸却绵长起伏,三人自然不敢太过轻视。 扈三娘抱拳笑道:“倒是没想到能够让云头领另眼相加之人,原来竟然是如此年轻。” “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 尉瀚与晁灿辉对视一眼,奉承一句。 “切,马屁精。” 在另一方向,一道沙哑嗓音响起,打断了尉瀚二人。 几人寻声看去,却是一位头发稀疏,抽着旱烟,年逾古稀的老人拄着拐杖走近。 云恬并不生气,甚至他还挂起笑脸,殷切的前去搀扶老人。 “叔父。” “戈爷爷。” “小酥真乖。”老人先是笑着对云酥点头,又看着云恬,面容平淡,“小云啊,这就是你找的几个‘好’帮手?我看也不怎么样嘛。” 云恬笑着说道:“我们自然比不上叔父你老当益壮。” 目送则云恬搀扶老人远去,扈三娘几人虽然不悦,却也不好说什么,毕竟对方给的报酬极为不菲,反正那老头逞一逞口舌之利又不妨碍他们挣银子。 “对了,不是还有一位么?” 尉瀚指了指一处帐篷,无奈道:“睡觉呢。” “那位啊,每天不是吃了睡,就是睡了吃,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有本事。” 扈三娘轻喝一声,“老尉。” “好好好,算我多嘴。” 第二百四十七章 试探 扈三娘,尉瀚与晁灿辉三人似乎是久经江湖,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与墨语寒暄的几句,也是“点到即止”,未试探他的深浅,三人出了营地,在四方晃荡,像是查看有无贼人窥探。 对于那个还在营帐之中剩下的一人,墨语倒是并不怎么好奇。 他只是好奇云恬有什么本事雇四个正儿八经的武人,所给出的条件又多么丰厚,而又是什么东西值得云恬付出如此大的代价,在雇佣了至少是三重天武夫的扈三娘等人之后,还要找上自己。 “师傅,我怎么觉得咱们接下来会有麻烦呢?” 墨织雪“鬼鬼祟祟”的四下望了一眼,随后拉扯墨语的衣角,小声道。 “什么叫我们会有麻烦,麻烦也许会有,不过是你。” 墨语抬手下压,迎面而来的北风骤然一减,不过两息时间,营地“风平浪静”。 正在篝火旁边搓着手掌取暖的营地之人抬起头,“奇怪,怎么今天的风变得这么小?” “师傅,你又想偷懒!” 知会墨语意图的墨织雪指着他,大声嚷道。 墨语只是对着她微笑眨眼。 “不行不行,我还小,什么都不会呢!”墨织雪使劲摇头,一脸抗拒的说道。 再见到墨语表情始终不变之后,墨织雪垂头丧气,像是认命了一般,“好吧好吧......”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墨织雪摇头晃脑,绕着墨语转悠,她嘴里念念叨叨,还时不时唉声叹气。 过了片刻,墨织雪像是想起了什么,她郑重道:“师傅,要是真遇上危险,你可不许等我被人欺负了之后才出来。” “放心放心,你是我的好徒弟嘛,师傅怎么可能让你给别人欺负呢?” 墨语眯着眼,故意咬重了“别人”二字。 墨织雪心头突然涌起了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墨语接下来说道:“不过小织雪要知道,咱们练武呢,不吃大苦头,修为可是没法高歌猛进的,你是想一辈子都是这样子,还是选择放手搏一搏?就算被人打得头破血流,也要借助别人的劲力砥砺筋骨血脉。” “师傅......”见到墨语虽然一脸玩笑话语,眼中却是凝重淡然,墨织雪无奈道:“师傅别到时候给我收尸就好......” “死了也没关系,到时候我求求你师公,让他把你救活便是。” “啊?” “逗你的。” “......” 在确定自己要“独当一面”之后,墨织雪哪还不知道墨语为什么要答应云恬。 她主动央求墨语为她开一开“小灶”,争取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好好练练自己的身手,想着要是真遇上打不过的人,也不至于输得太难看,给自家师傅丢脸。 与云酥打了一声招呼之后,墨语带着墨织雪走到营地旁边不远处的地方。 墨语直接让墨织雪使出她的雷霆骤雨式。 墨织雪犹犹豫豫,开口道:“师傅,我的拳法还未学到家,其中拳意太过明显,只怕那几个人看了,能够琢磨出我们的拳法真意,将其偷学了去。” “放心,他们既没有那个本事,也没有那个天分。” 墨织雪拍拍胸脯,“唔,这下我就放心了。” “看拳!”她眼睛一转,轻喝一声,直接递出拳头,一拳打向墨语小腹。 墨语抬手,以四指按住她的拳头。 同样的,墨语学着她的姿态出拳,两人交手,全凭拳架身法,并没有动用真气罡劲。 所以若说两人对练,不如说是两人在互相迂回,蹦跳打闹。 饶是如此,久而久之,墨织雪脸上依旧浮起了细密汗珠。 她嘴唇微微开阖,白气呼出,久久不散,又被她出手搅动,宛若翻云腾绕。 在墨语两人交手之余,一旁环视巡逻四周的扈三娘几人难免看到他们,不过兴许是怕墨语误会,他们三人只是远远一观,稍稍多看了一眼,便收起了视线。 继续巡逻之时,尉瀚率先问道:“三娘,你觉得怎么样?” 扈三娘想了想,开口道:“身法不错。” “其他的呢?” “没了。” 见扈三娘似乎真没看出什么名堂,尉瀚犹不死心,对着晁灿辉询问道:“老晁,你觉得他们是不是真挺厉害的?” 晁灿辉瞪了他一眼,“咱们三人中,就你稍微高那么一筹,你问我们?” 尉瀚摸了摸后脑勺,摊手道:“我是使剑的,又不是练拳的,我怎么看得出来?倒是老晁你,在用刀之前,拳法很厉害嘛,我可记得清楚你六拳就打死那个风里鞭。” 晁灿辉说道:“那是他觉得我靠近不了他,疏忽大意之下,被我抓住破绽而已。” 他用余光看了眼远处,偏头示意,“那两个不一样,身法拳架路子我都没见过,看不出里面的名堂。” 晁灿辉想了想,“应该有些不简单......” 扈三娘和尉瀚齐声道:“怎么说?” “连我们都看不出一点名堂,你们觉的他们只是花架子?” 三人面色一沉。 “有些麻烦了......” ———— “哈......” 一处帐篷之中,盖着几床厚实被子,满脸胡茬的男子揉弄双眼,迷迷糊糊。 “这次睡了多久了?” 男子揉了揉肚子,“哎哟,可饿死我了......” 一把掀开被子,男子上身赤裸,一道道狰狞伤疤横贯胸口小腹以及脊背各处。 随着男子起身,一缕缕白气自他身躯各处腾起。 将旁边架子上的一柄柄刀剑随意挂在腰上,又拿起一旁的衣物,直接走出帐篷。 踏出帐篷,男子抖了抖衣服,并不急着穿起。 在营地闲逛的云酥见到男子从帐篷中走出,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喜意。 “苏青大哥,你醒啦。” 见到云酥走来,男子赶忙将衣服穿好,干巴巴笑了笑,“是啊。” “那......苏青大哥是要吃点东西?” 苏青不好意思的说道:“嘿嘿,又要麻烦云酥姑娘了。” “不麻烦,不麻烦,苏青大哥是客人嘛,又特意帮我们的忙,只是一点点食物而已。” 两人走到一处简易的木棚下,云酥笑着说道:“大哥你稍等一下,我这就去为你拿些吃的。” “好嘞。” 苏青坐在凳子上,四下看了一眼之后,将腰上的刀剑放在一旁。 不一会儿,云酥便拿了一大盘菜肴返回,同时,她的身后还跟了几个“帮手”。 看着一盘盘菜肴摆在桌上,苏青食欲大动,“那我就不客气了。” 与云酥同行的几个随行帮工直接离去,在转过身后,他们小声私语。 “那个人模狗样,让云酥小姐伺候的男人就是那个整天像头猪一样的人?” “可不是么?据说本事不小呢。” “本事再大又如何,要我说,一个大男人活成他那样,换做是我,我都快羞愧自尽了。” “一个大老爷们儿,整天正事不做,就知道吃和睡,他以为他是谁?还要云酥小姐每天伺候伺候他?我呸!” “......” 正在大快朵颐的苏青顿了顿身子,又继续开始大吃特吃起来。 云酥则用双手撑着脸颊,一直看着苏青。 半柱香后,苏青将桌上的菜肴吃得干干净净,又重新将旁边的刀剑依次背在背上。 “云酥姑娘......” “啊?” “在下有事和云头领商量。” 云酥愣了愣,随后展颜笑道:“好。” ———— 到傍晚日落之时,墨语和墨织雪回到营地,此时营地各处的桌椅木棚已经拆起收好。 营地中央的三处篝火格外旺盛,映照得四周火光莹莹。 云恬带着花茹云酥几人,以及扈三娘三人,围坐在篝火旁。 不同的是在云恬旁边多了一人,那人虽然看眉目是个年轻人,但满脸胡茬倒让他显得年长一些。 此时那人一脸拘谨,正襟危坐。 墨语带着墨织雪走近,两人互相介绍一番。 墨语这才知晓那名叫苏青的男子其实是云恬最先招揽的,不过似乎因为身体的原因,少有露面。 一群人喝完肉汤之后,云恬看向单独坐在一边的拄杖老人。 见到老人点头,云恬这才说道:“明天咱们继续赶路,我接到消息,就在前方不远处的枫野岭,有人打我们的注意,至于是几波人,我们暂且不知。” “所以,我们先不扎营了。明天直接朝枫野岭进发,当然,不是去自投罗网,而是由我,戈叔父,还有苏青四人先行一步,至于扈三娘你们则和墨少侠两人跟随商队,以防他们调虎离山。” “诸位若是有什么意见,现在就可以和我说,不然到时候为此中了敌人的计谋可就不好了。” 拄杖老人环顾一周,最后将视线落在扈三娘三人身上,他冷哼一声,“让诸位看护商队,已经是件极好的美差了,还有什么意见?” 墨织雪见老人似乎若有所指,随即不高兴道:“老大爷,我倒是想去见识见识你到底有多厉害,而不是守着这件美差。” “哟呵,小姑娘年纪虽然只有这么一丁点儿,口气倒是大的很呐。” 拄杖老人扯了扯嘴角,“小姑娘,老朽吃的盐可比你吃的饭还多,可别不识抬举。” 墨织雪撇撇嘴,“切,吃那么多盐,你不齁死啊?” “那老夫就试试你到底有几斤几两!” 老人眉毛倒竖,突然发难,抬手将手中拐杖刺出。 电光火石之间,在众人之中,扈三娘三人只能看到一道乌黑光华骤起,云恬则是惊声道:“叔父!” 唯有苏青探出手,他临时反应,却还是比不上老人突然一击。 墨织雪瞪大了眼睛,像是被吓得呆了。 在拐杖触及到墨织雪身前,一只手掌“缓缓”挡在她的身前,那两根白皙修长手指轻轻捏住拐杖前方,拐杖便再也寸进不得。 “咔嚓。” 一声脆响,拐杖前端被捏成碎末。 墨语收回手,开口说道:“老人家,说归说,但是别动手。我们可没要报酬,只是答应与你们同行而已。” 拄杖老人面色微沉,“年轻人好本事。” “云头领,我们先去休息去了。” 云恬陪着笑脸道:“墨少侠慢走。” 墨语点了点头,他拉着墨织雪,走到了一旁。 墨织雪抬头同他说道:“师傅,那老头太可恶了!他从一开始就看不起我们,觉得好像我们跟着他们就是占了多大的便宜一样。” “哼,倚老卖老,说的就是他这种人。” 她一脸夸张,“那老头还想对我动手呢!仗着自己年纪大就欺负我,还好有师傅你在,不然可就危险了呢。” 墨语捏了捏她的脸,没好气道:“既然知道他是什么人,你又何必同他一般见识,当做没听见不就好了么。” “哼,师傅你不和他计较,我可不行,要不是我现在打不过他,等过一两年,看我不打得他满地找牙!” 墨织雪双手叉腰,“说我可以,就是不许说师傅!” “诶,师傅,你不骂我么?” 墨语笑道:“你没做错,我骂你干什么?” 他低下身子,在墨织雪耳边小声道:“其实师傅也看他不顺眼,只是看他年纪大,没和他一般见识。” 两人十分默契的对视一眼,随后又不约而同的偷笑一声。 眼见着墨语两人离去,扈三娘等人也陆续离开,准备回去休息,养足精神,以便应付之后可能突发的状况。 其他围坐在篝火旁的众人欢声笑语,好不热闹,单单云恬此处众人散去,清冷非常。 云恬看着拄杖老人,低声问道:“如何?” “有他在,已可以放心。” 老人捋了捋胡须说道,看他的样子,似乎丝毫不在意相伴多年的拐杖损毁。 云恬略带歉意道:“辛苦你了。” “这是老朽应该做的。” ———— 扈三娘几人回到帐篷,神色凝重。 她开口道:“看来老晁说的不错,那个年轻人的水......有些深。” 尉瀚随意座在一旁,“那我们?” 晁灿辉翻了个白眼,“看我干啥,一向都是三娘拿主意的。” 扈三娘沉思许久,最后拍板道:“还是按照原计划,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行,听你的!” ———— “苏青大哥,还不去休息么?” 云酥背着双手,轻轻踮起脚,走到独自走在一旁的苏青身边,低声问道。 苏青笑着道,“也许是最近几天睡的太多,现在睡不着。” “云酥姑娘你先去休息吧,明日还要赶路,需要养好精神才是。” “我......” 云酥着他,半晌才点点头,“那好吧,苏青大哥,明天见。” “明天见。” 第二百四十八章 埋伏,离家 翌日清晨。 墨语和墨织雪二人早已在路边等候,打理好一切,已经准备出发的云恬见到他俩,笑着打招呼,“墨少侠,这么早啊?” 墨语只是点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墨织雪撇撇嘴,“是你们太晚了,身为练家子,睡的太久了,会把筋骨睡坏的。” 云恬浑不在意,爽朗笑道:“哈哈,年纪大了,比不得你们这些年轻人了。” 他转身招呼众人,心思却悄然转动。 云恬总觉得自己似乎遗漏了什么,只是昨晚苦思了一夜,却还是没有发现什么蛛丝马迹,不过他总觉得跟在墨语身边的墨织雪有些违和,可昨日云戈出手试探,墨织雪的反应又不似作假。 他自嘲一声,兴许是这段日子谋划这些,心神过于紧绷,有些疑神疑鬼了吧。 货物陆续打点清楚之后,营地一行人浩浩荡荡,开始顺着脚下的大路前行。 跟随队伍的随行护卫走在最后方,扈三娘等人则驾马与几头巨兽同行,云恬和云戈,苏青走在前方,云酥和她娘亲花茹则同乘马车,处于队伍正中。 莫语和墨织雪两人并未驾马,而是徒步走在队伍最前方。 “师父,等会儿真出了事,我出手的时候,不用留手么?” “不用。” “真的啊?” 墨织雪惊喜道:“那要是不小心出手太重……” 墨语开口道:“如果有人执意找死,送他一程也无妨。” 一路走来,墨织雪修为越来高,她从瘦小的小女孩到如今的二重天武人,变化不可谓之不大。就算如此,走了这么远,一路偶尔与人争执口角,墨语从不许墨织雪显露自己的本事,更不许她和别人动手。 墨织雪想了想,犹豫说道:“师傅,这样是不是有点不好啊?” “咦,你不是一直觉得我约束你么,现在这么好的机会,还不好好把握?” 墨织雪嘟嘟囔囔,“哪有,我就是觉得要真把别人打死了,有点麻烦,毕竟像我这种好人,肯定见不得暴尸荒野,要不还是打个半死,让他们不能做恶好了。” “依你。” 墨语自然是不担心她的危险,就算是同为二重天,勉强只有他一半本事的墨织雪依旧比一半的二重天武人强上太多,就算对上一半的三重天武人,估计都能稳而胜之,只是她唯一缺少的就是生死关头的搏杀经验。 ———— 因为那几头寒毛呲巨兽行走缓慢,一行人无法快速进发。 根据云恬的消息,他们距枫野岭还有一大段距离。不过因为怕还有另一拨人会在半路伏击,云恬还是吩咐众人小心警惕。 直到下午,太阳即将落下之时,似乎一路都是风平浪静。 除开中午休息了一会儿,走了大半天,墨织雪倒是不觉得累,她依旧神采奕奕,就是觉得今天也和往常一般无聊。 不过好在有墨语作陪,“监督”她砥砺筋骨,不然让她独自一人走这么远的路,那还不如让她看一天的圣贤书呢。 “师傅,你说那些人是不是傻,这太阳落山,两边还全是密林,这不就是动手的好时机么,他们这都忍得住?” 墨语笑而不语,他只是转过头,往身后看了一眼。 扈三娘几人“不经意”一瞥,遍体生寒。 尉瀚下意识咽了咽唾沫,“三娘,他发现了?” 扈三娘稍稍低头,数着马背上的鬃毛。“不知道。” “要不......算了。” 晁灿辉面色犹豫。 “算了?怎么可能,咱们为了这档子事,费了多少工夫?光是买消息的钱都这个数!” 尉瀚伸出手,五指张开,表情凶狠。“要我说,要么快些动手,要么通知他们,另做打算,不然真出了变故,咱们可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晁灿辉叹气道:“已经出了变故了。” “老尉,不是我长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你也看见了,那人仅仅是两根指头就捏碎了戈老头的拐杖,那可是紫刚木,莫说我们,就是老大来了也做不到。” 听到晁灿辉的话,尉瀚沉默片刻,“三娘,消息已经发出去了?” “嗯,最早今晚,最迟明早,可以收到老大传回的消息。” “那我们暂且等上一等?” 三人对视一眼,最后缓缓点头。 以旁人目光看来,扈三娘几人只是各自瞟了一眼,嘴唇微动,全然没有半点声音。 与扈三娘几人不同,云恬从早上就没太多言语,除了吩咐旁边的护卫,便是去看一看马车上的云酥花茹二人。 等到天色渐晚,众人没有再扎帐篷,而是就地休息。 不得不说,云恬倒是想得周到,若是在选择扎营,不仅耗时耗力,还容易遮挡视野,让别人有机可乘。 看着他们随意聚在一起,吃着干粮,墨语却是没再凑上去,而是和墨织雪两人开起了“小灶”。 抱着香飘四溢的烤肉,墨织雪故意在吃着干粮的众人面前晃悠,并且着重在云戈面前停留良久。 她故意发出咀嚼声,每吃完一口还一边咂嘴,露出享受的表情。 “咕咚......” 咽唾沫的声音连成一片。 虽然众人竭力不去看墨织雪,但奈何那股肉香实在太过诱人,让他们不得不投过视线。 等墨织雪捉弄够了,她才三两口将肉吃完,重新回到墨语身边,不过在回去之前,她还挑衅似的看了眼云戈。 见到云戈气的胡子都开始往上飘起来,墨织雪心头自然是畅快无比。 ———— “哼,一点小事都办不好,几个废物!” 讯鹰惊飞,飘落几片黑羽。 将手中的传讯捏得粉碎,头戴面具的高大男子一掌拍在身旁的树干之上。 男子含怒一掌,两人合抱的树干被拦腰截断,落掌之处,树干内部已成齑粉。 男子身旁的几人身子一抖,似乎被吓得不轻。 一人强忍住惧意,小心问道:“老大,接下来该怎么办?” 面具男子背负双手,来回踱步。 不等面具男子发话,另一人小声道:“还能怎么办?难道就这么灰溜溜滚回去不成?咱们的家底全砸了,这一单不能成功,兄弟们真的只能吃土去了。” “老六说的不错,之前那批货栽在了西边,咱们家底去了大半,这次买到这个消息,又花了不上钱,其中打点各处,占这山头,又花了一些,现在咱们算是山穷水尽了。” 面具男子胸口起伏,最后决定道:“让三娘他们尽快动手,最好赶在明天中午之前。” “我们休息三个时辰,准备连夜赶路。” “是!” ———— 等到月上稍头,墨语和墨织雪两人坐在树梢上,以心湖相谈。 将其他几式拳法教给墨织雪,再传授其中心得诀窍,自然是为了保险起见,让墨织雪多一份底气。 墨织雪满心欢喜,听得极为认真。 等到说完之后,墨语揉了揉墨织雪的脑袋,“记住了没?” “当然记住了!” 墨织雪记性极好,在墨语说完之后,她就已经记得七七八八,剩下的那些都被她“刻印”在心底深处,每到需要之时,她就可以让自己“居住”心湖,仔细看观看墨语说过的话。 此时此刻,在心湖旁边,墨织雪小心翼翼竖了一块小巧石碑。 而此时她一心二用,另一个“墨织雪”蹲在心湖旁边的石碑旁,一笔一划,仔仔细细书写着墨语所授的拳法精要。 “记住了就好。” 墨语欣慰的笑了笑,他靠在树干,朝下方看了一眼。 扈三娘几人依旧聚在一起,守在货物旁边。 云恬似乎十分放心他们,全然不管不顾,现在他正陪着花茹,两人窃窃私语,时不时传来阵阵轻笑。 苏青独坐在篝火旁怔怔出神,等到云酥走进,坐到他身旁时,他身子微微一僵,看起来似乎有些局促。 “苏青大哥,在想什么呢?” 苏青看着篝火,他的双眼中火光跳动,半晌之后,他才说道:“家。” “云酥姑娘一直跟着云头领吧?” “是啊,阿父和阿娘在哪里,我就在哪里,这些娘东奔西跑,倒是对原本的那个家没什么印象。” 苏青看了一眼云恬二人,“对于云酥姑娘来说,云头领他们在哪,哪儿就是家。” 他脸上露出回忆之色,有些怅然,“已经好多年没有回家了......” “呵,没想到还有点想他们。” 见苏青的表情,云酥小心翼翼问道:“大哥当年是离家出走?” 苏青身子突然一顿,他转过头,似乎奇怪云酥为何知道。 不过看到云酥不确定的眼神,苏青转过头,低声道:“当年家里安排了桩亲事,据说是门当户对的,不过我没见过。只是听他们说那位姑娘长得十分漂亮。按理来说,那桩亲事我不该拒绝,毕竟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云酥悄悄拽紧了一角,眼神也有些紧张。 苏青并未察觉,而是继续说道:“在成亲之前,我思来想去,想着是不是该和一名从未见过的女子成亲,她会不会喜欢我,我又会不会喜欢她?” “我是否真的该按照我父亲为我安排的道路一直走下去,直到最后和我父亲一样,当上家主之位。” “在这之前,每个人都在劝我,说我父亲的安排是多么正确,他又为我付出了多少心血......” 苏青双手缓缓捏紧,“可是在成亲前一天,我离开了。” “这一切当然瞒不过我的父亲,不过那一次他没有像从前一样,让家里的侍卫把我带回去,而是亲自找到我,问我为什么?问我对他的安排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说我不想按照他给我安排好的路,就那样好好地,顺风顺水的走下去,我不想过着那种几十年如一日的枯燥生活,我也不想就那么和一个我不认识的女子成婚,我想离开家,离开那座束缚我十八年的囚牢,我想出去闯荡。” “我偷偷练武,白天练,晚上练,只要不被别人发现,我就网罗外面的功法秘籍,自己摸索。苦学近十年,不是为了当一个高坐大堂的家主,而是为了自己有自保之力。” “想着不管是生也好,死也好,千万里山河,我走过,看过,就足够了。” “只是对不起父亲的教养之恩,深感愧疚。” 苏青低下头,“我本以为父亲会大发雷霆,一巴掌打醒我,再让我自己滚回家去。” “他只是让我走,说从此之后,他没有我这个儿子,苏家也再没有我这个人。” 说道最后,苏青笑了起来,只是他的笑容勉强,像是硬生生挤出来一般。 “我听他的话,在这十几年里,再也没有回去过。只是有一次为了追寻一个盗匪,路过家里宅子的时候,我远远看了一眼。” “家里还是那个样子,只是大家都变了一些,父亲变老了,母亲也多了些皱纹。” “不知道从何时起,母亲的脸上多了一丝愁容。” “我当时没敢走进,因为怕母亲发现,我想当时如果真的被母亲发现的话,应该就再也无法像当年那样出走了吧......” 收起怅然之色,苏青说道:“也不知道母亲他们有没有想过我。” 他自问自答,“应该是没想过吧,毕竟我这么一个不孝子,实在是让他们丢尽了颜面,难以启齿。” 云酥抹了抹眼角的湿润,她看着苏青,眼中水波荡漾。 “大哥的娘亲肯定也很想大哥的,天下所有的母亲也都会想远在天边的孩子的。” “是么?” “我觉得苏青大哥应该回去看看娘亲的,她一定很想很想很想再见到大哥的。” “也许吧......” 见云酥欲言又止,苏青笑道,“不说这个了,让你听我发牢骚,实在是有些大煞风景。” “云酥姑娘去休息吧,今晚我来守夜,放心,有我在,有什么风吹草动都瞒不过我的。” 云酥深深看了他一眼,最后点头道:“好吧。” 目送着云酥进到马车之后,苏青对着云恬点了点头。 “一不小心”将苏青所说的话收入耳中的墨语抿了抿嘴,摇头一叹。 正在心湖中专心练拳的墨织雪被他的叹气声“惊醒”。 “师傅,是不是又想到什么不好的事情了?要不说给你的乖乖徒弟分享一下?” 墨语伸手弹了弹她的脑门,笑道:“好好练你的拳,明天就是你大展身手的时候了。” 墨织雪捂着脑袋,小脸皱起,“唔,知道了。” 第二百四十九章 徒弟的拳 “头……头领,东西不见了!” 一大早,沉睡的众人就被一声惊慌失措的喊叫惊醒。 云恬听见那道声响,最先掠起,他足尖一点,身形在空中横挪,转眼就到了几头巨兽旁边。 此时那几头寒毛呲巨兽萎靡不振,趴在地上,不住喘着粗气。它们背上的货物箱子大开,其中金银细软,首饰绸缎琳琅满目,却不知被何人翻得凌乱不堪,在其中一个箱子里的精美木盒上,原本的锁扣不翼而飞,其中更是空空如也。 云恬脸色铁青,他转过身,环视众人。 众人脸上有惊讶,难以置信,疑惑……种种表情,不一而足。 “扈三娘,你们负责看守它们,这东西不翼而飞,你们做何解释!” 扈三娘和尉瀚三人面面相觑,到现在他们都还没弄清楚状况。 这怎么他们还没动手呢,东西就不见了?难道是昨晚有人截胡? 可要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把东西拿走,是谁有这个本事? 扈三娘有些无奈道:“云头领,我们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们昨夜确实守在一旁不假,可有若人在我们熟睡之时,神不知鬼不觉偷走你的东西,我们也毫无办法。” “若是云头领不信,大可对我们搜身。” 云恬脸色阴沉,“哼,若是你们拿了我的东西又将其藏在其他地方,搜你们身又有何用?” 尉瀚说道:“要真拿了你的东西,我们直接离开就是,为何还要留在这里等你来抓住我们。” 尉瀚若有所指的看了一眼四周,“而且能够在不惊动我们的前提下,拿走云头领你的东西,我想能够做到的人没几个吧?不过似乎在场众人至少两个人能做到。” 一时之间,众人纷纷将视线投入向墨语和云戈二人。 “喂喂喂,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我师傅还稀罕你的什么鬼东西?可别笑掉我大牙了。” 墨织雪看见众人的反应,一脸不悦,双手叉腰,大声嚷嚷道。 这时候,一直观察众人反应,未曾言语的苏青开口道:“昨晚我守夜,墨少侠他们整晚都待在一处,并不是他们。” “而且昨晚应该也没有其他人靠近,如果有人偷了东西,那应该就在我们当中。” 墨织雪双手抱胸,哼哼道:“听见没,听见没,就是你们自己人干的,嘁,贼喊捉贼。” 云恬眉头拧作一团,他沉思良久,最后指了指扈三娘几人,“你们先别离开,看好他们。事出有因,还请诸位多多担待。” 他同云戈二人走到一旁,小声商量。 一队护卫将扈三娘几人团团围住。 被围在中央,扈三娘几人对视一眼,却不好在这时候抽身。 尉瀚聚音成线,向扈三娘问道:“三娘,怎么回事?是你和老晁动的手?” 扈三娘回道:“我们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要真动了手,你觉得我们会瞒着你?” “嘿嘿......那倒也是......” 晁灿辉有些疑惑说道:“不过到底是谁捷足先登,能够瞒过我们的感知?” “难道真是那两人?还是苏青那小子说的贼喊捉贼?” 尉瀚说道:“不好说。总之现在最重要的是通知老大,计划有变。” “说的容易,这众目睽睽之下,只要讯鹰一露面,就算我们没偷东西,也变成是我们偷的了。” 三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无奈之色。 千算万算,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出了问题。 等到云恬与云戈商量完毕,只听见云恬说道,“昨夜苏青未留心注意的人都过来,搜身!” 那些护卫虽然有些不愿,但云恬毕竟是商队头领,负责商队所有大小事宜,他们的家当全都要仰仗云恬,也不得不乖乖听话。 等众人搜身之后,依旧是一无所获。 云恬脸色越发阴沉。 他开始检查各处,将每个人的行李都全部打开搜寻。 墨织雪和墨语两人一直在一旁观望着, “师傅,那个东西真的就这么不翼而飞了?” 墨语笑道:“怎么可能,不说有谁能够悄无声息瞒过所有人,就算真有人有这本事,那他一定比在场所有人都厉害,又何必偷偷摸摸,干脆明抢不就好了。” “小织雪不妨猜猜,云恬所看重的那件东西到底在谁身上?” 墨织雪闻言,低头沉思片刻,“会是谁呢?那三个人在撒谎,还是那个坏老头贼喊捉贼?” “师傅,我猜不出来。” 墨语揉着她的脑袋说道:“不着急,可以再想想。” 他看了一眼貌似焦急,实则双眼古井无波的云恬,无声的笑了笑。 若他猜得不错,云恬所在意的那件神秘物品应该还在云恬或者他夫人花茹身上。 而扈三娘几人也肯定动了心思,对那件物品有所图谋,不然犯不着几人“忍气吞声”也要留下。只是不知道对方的“援兵”什么时候到,会不会一头撞上他们,然后发现扈三娘几人不仅什么都没做,还被迫抽不开身。 至于苏青的目的,又为何主动帮他说话,他暂时还不知晓。 ———— 忙活了大半天,云恬所做的,在众人看来自然是无用功。 至于那件传闻中的宝物呢? 依旧是下落无踪。 只是还未休息,远处便传来一声撕裂耳膜的鹰唳。 “什么人!?” 一道嗓音宛若利剑,分开了途中飘落的枯叶。 “要你命的人!” 远处林间,几道身影兔起鹘落,不过眨眼就已经逼近眼前。 “嗖!” 一把巨刃凌空飞来,巨刃上寒芒闪烁,破开虚空。在还未触及飘飞的枯叶时,那些枯叶便已被巨刃的锋芒一分为二。 巨刃以风驰电掣之势,直取云恬。 “爹!” “退开!” 云恬双瞳骤缩,在他身旁,一人单手将他拨开,随后猛然抬手,将手中拐杖直指巨刃。 “砰!” 长近半丈的巨刃剑尖撞在拐杖之上,云戈闷哼一声,猛然后退两步。 脚下重重一踏,云戈稳住身形,随即手中用劲,将巨刃推回。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突兀出现,将那把与自己差不宽的巨剑握在手中。 “哟呵,老东西,倒是有两下子!” 人影落地,却是个带着哭笑面具的高大男子。 “还不动手!?” 他一声怒吼,一脸戒备的商队中顿时传来几声惨叫。 云恬扭头一看,他身后的护卫重伤大半,而始作俑者正是扈三娘几人。 “果然是你们!” 云恬怒不可遏,暴喝一声,他脚下轻点,直接纵身朝扈三娘几人掠去。 “你想往哪里走?” 面具男子不知何时已绕过了云戈,扛剑来到云恬身后。 “呼!” 背后传来厚重的破空声,不用想也知道是面具男子的那把骇人巨剑。 云恬过身形,他额头青筋暴起,奋力一掌拍在剑身之上,借着反震之力,他又落回地面。 看着轻松扛着巨剑的面具男子,云恬如临大敌。 云恬斜眼瞥了一眼,跟随云恬的几人已经缠斗住了云戈,在三人夹攻之下,云戈只能暂时防守,毫无反攻之势。 “苏青,墨少侠,还请你们出手相助,事后必有重谢!” 云恬还未说完,面具男子已经再次挥剑朝他斩去。 墨织雪瘪瘪嘴,“这时候知道求助了,早干嘛去了?切......” 虽然如此,在墨语同意后,她还是身形一晃,朝着来袭的剩下几人纵身而去。 “兄弟们,瞧瞧我看见了什么?” 见到也就半腰高的小女孩捏拳冲了上来,那几个蒙面人大笑着指着她,“一个还没断奶的小孩,还想来打我们?哈哈哈......” 几人哈哈大笑,只不过两息过后,笑声戛然而止。 “砰!” 一人被高高抛弃,双眼满是惊骇。随后胸口又挨上一拳,他重重落下,半截身子砸入地面。 “啪啪啪......” 轻轻拍了拍双手,墨织雪眼神睥睨,一脸傲然,“还有谁?” “咕咚!” 不止是那些来袭的蒙面人猛咽唾沫。连商队中剩下的那些人也心有余悸。 在他们看来,那个只会吹牛,性格恶劣的小女孩竟然会有这般本事!? 难以置信,不敢想象。 可是地面那个只剩下微弱呼吸的“尸体”却又不断冲击着他们的眼球。 一人轻轻抬腿,后退半步。 “啪嗒。” 枯叶被踩碎的声音惊动了墨织雪,她眉飞色舞,大笑道,“就是你了!” 只见她身子微晃,人已如缩地成寸一般来到那人身前。 墨织雪抬起拳,拳上拳意如潮,落在那人眼中,便是铺天盖地的大潮之势。 只是眨眼,数拳已出。 众人只看见墨织雪闪身到蒙面男子身前,然后便是一阵轰响,那人狂喷一口鲜血,如同一块破布被掀飞,身子飘荡,撞倒在一颗树上。 从始至终,没人看清那个十来岁大的女孩是如何到达那人身前,又一共出了几拳。 仿佛他们只是眨了眨眼,那人就已经自行飞了出去。 墨织雪大声道,“师傅,这些人也太不经打了!” 与几个蒙面缠斗的云戈眼皮子跳了跳,暗道一声果然。 前日在他出手之时,墨织雪看似被他出手惊呆,实则当时她眼中毫无慌乱,镇定得连他都有些心悸。 墨织雪抬头看去,扈三娘几人正立在树梢。 见到墨织雪朝他们看去,他们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身子。 不过转念一想,他们又不是底下那些喽啰,他们可是正儿八经的一流高手,大道可期的武夫,没道理怕一个屁大点的毛孩子。 “早就知道你们不怀好意了!” 墨织雪轻咤一声,拔地而起,竟然是做的一人对上三人的打算。 “不怀好意又怎样?就凭你这小娃娃?” 虽是嗤笑一声,尉瀚却不敢大意,他一手按住腰带一抚,一把银亮软剑顿时出现在他手中。 尉瀚手腕猛然颤动,他手中的软剑便如同一条银蛇吐露蛇信,朝着墨织雪噬咬而去。 墨织雪悍然不惧,直接抬手一拳,拳意摧枯拉朽,直接打的那条银蛇节节倒退。 与此同时,一旁的晁灿辉手持长刀,横斩而来。 手上拳意加重,猛地击退尉瀚的同时,墨织雪双掌朝着晁灿辉的长刀拍去,直接将刀光闪闪的长刀钳在手心之中。 不仅如此,晁灿辉抽刀不及,停顿半分,而墨织雪抬脚踢在他的大腿之上。 晁灿辉后心冷汗直冒,只差一点,他的命根子都要被眼前的小女孩提没了。 “噼啪!” 如同一条显露獠牙的毒蛇一般,一根黑紫色长鞭破空而来,手持长鞭的扈三娘紧紧盯着墨织雪,而她的长鞭则是划过一道弧度,直取墨织雪的双眼! “呸,果然是最毒妇人心。” 墨织雪背后像是长了眼睛,在扈三娘出鞭之后,她没有转头,而是空出一只手,直接一把拽住破空而来的长鞭。 长鞭入手,绕是历经炼筋炼骨的墨织雪,手心都被震得生疼。 墨织雪手臂用力,手掌直接将长鞭拽回,她右手一拍晁灿辉手中长刀,脚下又在晁灿辉身上猛然一蹬,整个人在半空中折转方向,重新捏拳,朝着扈三娘而去。 扈三娘哪里知道自己拿手的长鞭会被人一招制住,她大惊失色,正想放手,却因为在之前被墨织雪猛然一拉,整个身子前倾,向着墨织雪偏去,无法挣脱迎面而来的拳势。 在最后的紧要关头,扈三娘抬起双臂,挡在胸前,准备硬接下墨织雪的一拳。 “轰!” 那不过半个巴掌大小的拳头落在手臂之上,却是一声巨响,扈三娘双耳轰鸣,手臂几欲折断,沛然力道眨眼席卷全身,像是千万根金锥刺入身体,让她的每一寸身躯都剧痛不已。 “咳!” 猩红鲜血涌出喉头,手臂剧痛,根本无法抬起,扈三娘撞在树干之上,几乎站立不稳,一拳之后,她已惊骇欲绝。 她怎么会这么强? 墨织雪落在一处树梢,她双手按在脚尖,身子趴伏在熟知,像是一只看着猎物,伺机待发的野猫。 “还以为你们有什么不同,原来也不过是不堪一击。” 墨织雪讥笑一句:“你们的底子像是阴雨天里的黑泥糊的,破破烂烂,水一冲就垮了。” “再来!” 她看着心生退意的尉瀚,晁灿辉二人,轻笑一声,身子猛然跃起。 第二百五十章 师傅的眼 墨织雪高高跃起之后,离着尉瀚和晁灿辉足足有数丈之远,依旧接连出了两拳。 尉瀚二人只看见墨织雪抬手,连自己手中兵器都顾不得抬起抵挡,然后两人听见自己胸口咚咚两声,像是被千钧重锤直接砸中,胸骨咔擦脆响,一口热血涌上喉咙。 二人惊惧,只能疯狂后退,想着快速撤离,避过墨织雪拳罡的距离。 “啧,两个正儿八经的武人,结果还要仰仗兵器,我若是你们,干脆找颗树撞死算了。” 两人退的飞快,在墨织雪收拳之时,尉瀚二人已经退了近十丈远。 她如今拳罡离体,至多不过几丈远,要想应付分开的尉瀚两人还做不到。 至于使鞭的扈三娘,趁墨织雪出拳对上尉瀚两人时就已经跑到一旁,和面具男子一起对付云恬去了,在她看来,在他们一拨人之中也只有实力远超他们的面具男子能够抵挡。 不对,还有两个没动手呢! 扈三娘忽然惊醒,随后一道刀光迎面而来。 “我来会会你!” 一声轻喝,手持刀剑的人影忽然出现在她身侧,刀光已经落在了她的鼻尖。 “废物,别来妨碍我!” 千钧一发之际,面具男子抬出左手,顺势一拳将那道刀光击得粉碎。 扈三娘赶紧出手,舞动长鞭,朝着突然出现的苏青挥去。 苏青以刀剑交错抵挡,柔软长鞭在罡气加持之下,坚愈精铁,每每鞭击在苏青刀剑之上,都像是金戈相撞。两人缠斗在一起,一时间斗得难解难分。 云恬与面具男子争斗,不过坚持了十几招就已显露败势,到如今,他被面具男子手持巨剑,逼得节节后退。 见到云恬即将落败,被几人缠住的云戈又抽不开身,墨织雪撇撇嘴,并不打算帮忙,而是看着尉瀚和晁灿辉。 跟随面具男子来的剩下的几个蒙面人中,也就那个手持双锏的要厉害一些,好在云戈拐杖舞得风生水起,将那人的阴狠攻势一一化解。 一开始面对着墨织雪的几个蒙面人,除了两个被她一击重伤,剩下两个畏惧的看着墨织雪,既不敢上前送死,又不敢临阵脱逃。 “废物,都是废物!” 还有空闲观察战场的面具男子怒骂一声,他一剑下劈,迫得云恬只能侧闪身形,随后他手握巨剑,借力拧转身形,一脚踢在云恬胸口。 “我来对付她,你们把这个人拿下!” 脚下重重一踏,面具男子猛然一掷手中巨剑。 巨剑上剑罡厚重,眨眼即至,墨织雪转过身,身子微伏,不闪不避。 面具男子见状,嗤笑一声,“螳臂当......” 最后一字还未说完,在他面前惊掉眼球的一幕已然出现,让他生生把剩下的话咽进了喉咙。 墨织雪身子屈起之后,猛然一跃,身子如利剑一般掠出,直接迎向那把比她整个人都还要大上一圈的巨剑,与来袭的巨剑擦肩而过,墨织雪猛然一拳,直接擂在剑锋之上,剑上剑罡顿时支离破碎。 “铛!” 有着千钧之势的巨剑被一拳打得在半空中调转方向,巨剑旋转一周,墨织雪又一把抓住剑柄。 巨剑入手,墨织雪轻喝一声,“还你!” 只听见“嗖”的一声,巨剑以更快的速度朝着面具男子飞去。 男子身形急动,面具下双眼一凝,在巨剑飞来之时,他一边步子猛然后撤,然后猝然伸手,一把将来袭的巨剑握住。 只是巨剑来势汹汹,连带着男子也无法制止,巨剑落地,带着男子在地上滑过十丈长的沟壑,直到巨剑没入地面,只余剑柄。 将巨剑拔出,面具男子看着那个一脸轻松的小女孩,出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墨织雪身形一闪,已经来到他的身前,“打就打,哪那么多废话!” 说话的同时,她已一拳递出。 只见拳意如潮,面具男子刚抬手,巨剑还在半途之中,墨织雪已经一拳击中他的胸口。 一声闷响,面具男子后退半步,却只是半步而已,硬吃了墨织雪一拳,面具男子依旧挥动巨剑,朝着墨织雪斩来。 墨织雪皱了皱眉,刚才落拳之时,有些不太对劲,似乎自己不是一拳打在他的胸口,而是打在一块精铁之上。 手腕稍稍一疼,墨织雪抬起另一只手,将迎面斩来的巨剑打得停滞片刻,随后她借机抽身,与面具男子拉开距离。 “力道不小,也难怪那几个废物奈何你不得,不过很可惜,你是碰到了我!” 面具男子轻描淡写的拍了拍胸口,提剑朝墨织雪奔袭而去。 原以为两人会有一番争斗,哪知道对面的墨织雪呆了片刻,马上转身开溜,一边跑着还一边大声嚷嚷。 “师傅,快来帮帮我,我打他没用!” 众人如遭雷击。 方才那个意气风发,拳法惊人的女孩只是眨眼就像是换了一个人。 墨语轻笑一声,“一件护身甲胄而已,你别照着上面打,或者直接把他的甲胄打碎。” “哦。” 墨织雪闻言,马上停下了身子。 她转过身,若无其事的咳嗽一声,站直身子。 “那个啥......咱们继续?” “求之不得!” 面具男子已顾不得其他,今天不仅第一次遇上能够和他过招的人,不仅如此,最重要的是对方年纪如此之小,小到换做任何时候他都不会相信的地步。 他战意高涨,巨剑剑罡如水般流淌。 墨织雪亦是一声轻喝,拳意冲天,迎着面具男子而去。 “轰!” 两人战在一起,拳剑相撞,剑罡与拳罡炸裂,掀起枯叶如雨。 另一边,扈三娘面对着苏青,渐落下风,晁灿辉一边为她助阵,一边和尉瀚一起迎战已经受伤颇重的云恬。 一旁观战的云酥双手放在胸口,她一会儿看看云恬,一会儿看看苏青,脸上的担忧毫不掩饰。 花茹站在一边,她脸庞被发梢遮挡大半,一时间倒是看不出是担心还是其他...... “墨少侠,还请你出手相助。” 云恬一个分神,被尉瀚一掌拍在后背,他喷出一口鲜血之后,面色惨然,向着墨语求救道。 听到这话,面具男子一方的众人心头一紧,那个小女孩就已经如此厉害,身为她师傅的少年又该厉害到何种地步? “我什么时候说了要帮你们的?” 墨语轻笑一声,却是巍然不动。 “有小织雪一人就够了。” “再说......云恬统领,你不是还没用全力呢,不是么?” 墨语脸上的表情意味深长。 云恬表情凝固在脸上,他心神剧震,在躲过尉瀚的攻击后,他勉强扯出一缕笑容说道:“墨少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太懂?” 墨语双手抱胸,转头看了一眼花茹,“云头领和云夫人就不用再装了吧?” “我不出手,你们想要借我的手,拿下他们的想法就落空了。” 墨语指了指看似激战,实则脸不红气不喘的云戈,淡然道:“刚巧,我的耳力极好,方圆百丈,只要我想,你们所有人一举一动,都难逃我的耳目。” “我自然是知道谁悄无声息拿走了你那所谓的‘宝物’......” “谁聚音成线,窃窃私语,又有谁躲在帐篷,细心谋划。” 听闻墨语的话,众人不由自主的停下身子。 他们的身子开始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 不为其他,只因为那白衣少年所说实在太过骇人了些。 方圆百丈,巨细无遗,这是人能做到的? “有时候我守‘规矩’,因为身份的缘故,不能越界,亦不多听多看,可是对于那些暗怀鬼胎之人,我可是会破例的。” “就比如说你云恬,云头领,你自己演了一出戏,把他们引过来,不就是为了他们的首级,去换你所要的东西?” 云恬楞在原地。 “什么!?” 扈三娘几人忍不住后退几步,他们不敢相信这一切竟然都是云恬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墨语没有管他们的反应,继续说道:“扈三娘他们应该是在什么地方犯了什么事,但是官府又没本事抓捕他们,那他们该怎么办了?悬赏令啊,官府可有的是钱。” “这么多本事不小的武人,至少也值不少金银吧?如果再往深处想,不是金银细软,会不会是一些对于武道大有裨益的东西呢?” “何况若是云恬你天赋上佳,云酥姑娘也不至于现在还是个普通人了。” 这时候,还未和面具男子分出胜负的墨织雪回到墨语身边。 她不满道:“师傅,你都知道这么多,为什么不告诉啊?” 而面具男子和他带来的那些人,以及扈三娘等人聚拢在一起,一脸戒备的看着云恬等人。 墨语笑了笑,“以你咋咋呼呼的性子,和你说了的话,你忍得住才怪。” 心头最大的隐秘被墨语三言两语就悉数道出,云恬心头震惊的同时,却还保持镇定站在那里。 “对,他们的人头价值何止万金,若是把他们的首级带回去,就能换得一株蕨龙血果。” 最终,云恬坦然说道:“我请墨少侠你加入我们,是别有私心,这只商队,也只是我临时集结的......可是他们!” 云恬指着面具男子说道,“纵横贤淇国的江洋大盗,烧杀抢夺,无恶不作!他们死有余辜!” “而我们!我们云家!就是为结束他们这些人这罪恶的一生而存的!” 云恬额头青筋毕露,神情激愤。 墨语揉了揉耳朵,轻声说道:“那么这位苏青的父母,他们也是江洋大盗,作恶的匪徒?” 这么一句轻飘飘的话语,云恬瞪大了双眼,惊恐跌坐在地。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听见墨语的话,云酥一脸震惊的看着云恬,也看着早已经面无表情的苏青。 墨语偏了偏头,“呀,你不知道啊?站在你旁边的苏青,也许真名不是苏青的游侠,其实是云头领你的仇人啊......” “哦,这么说好像不太对,应该是你是他的仇人才对。” “杀父,杀母之仇!” 云恬转头看着苏青,他努力瞪着眼,想要看清对方的眉目。 突然! 云恬身子剧烈颤抖,他眼神恍惚,喃喃自语,“不可能......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还是你以为这世上所有事都是巧合?” “一个身手不凡的游侠,凭什么跟你这只假商队?真以为你给的条件多丰厚?苏青既然不求你的财,又不像扈三娘几人图你所谓的宝物,那他图什么呢?” 苏青转过身子,双手握紧刀剑,“你......怎么看出来的?” 墨语缓缓开口,“一个人隐藏的再深,笑容和态度再好,他眼睛里的仇恨是隐藏不了的,就算能够隐藏得很好,在一些细微之处也能够捕捉到一些蛛丝马迹。” “比如说,在你回忆自己父母时。” 墨语揉了揉墨织雪的脑袋,“那个故事,你还没说完吧?” “在你路过你家的时候,你没有不想回去,相反,你很想很想。可是你不能......你觉得自己没脸回去。” “虽然你不能回去,但你觉得你应该可以再回去多看一眼,再看一眼,看看他们是不是真的过得好。” 墨语顿了顿,“可是......” “别说了!”苏青不知何时已双目赤红如血,他手臂颤动,手上刀剑疯狂嘶鸣。 墨语停顿片刻,继续开口,“可是你没想到那一次你回去,却看见了你父母的尸体。” “我说你......别!说!了!” 墨语轻声道:“什么人犯过罪,什么人又做了什么错事,我不是老天爷,自然不知道,但是你知道。” “那就请你来说,你看见了什么!” 一声大喝,苏青猛然一怔,他双眼直视墨语,呆愣在原地。 “噗通!” 双膝跪地,苏青低垂头颅,面容痛苦。 他语气哽咽,断断续续说道:“我看见......我看见火,好大的火。” “家里一片火海......” “尸体......” “入眼可见,全是一具具尸体......” “那一天,我的家......没了......” “母亲......父亲......都没了......” 墨语长叹一声,“当年你亲眼所见,是云恬所为?” 苏青手臂绷紧,双拳紧握,他言语中像是包含了无穷的怨恨,“他化成灰我都认得!” “现在云头领还有什么要说的?” 云戈望着云恬,颤声道:“家主?” “是......都是我做的......” 第二百五十一章 往日的因,种出的果 “五年前,我听闻贤淇国春晔郡有为祸一方的匪徒作恶,他们伪装成当地豪绅,表面上乐善好施,造福一方,暗地里却干着杀人越货的勾当……” “所以你就找到了我家?找到了我父母?然后杀人毁尸?” 苏青缓缓起身,他咬牙切齿,一字一顿说道:“我春晔黥家,在当地立足百年,附近各郡都有所耳闻,他们是匪徒?你告诉我,你凭什么认定他们其罪当诛?又是谁给你的底气,让你有对别人生杀予夺的权利!?” “你,算个,什么东西!” 云恬颓然坐在地上,低垂着头,愧疚道:“事后我才发现他们是普通人……我……杀错人了……可是一旦走错了一步,就开始步步皆错,我当时没有回头路了……” 站在墨语旁边的墨织雪疑惑道:“没有回头路?你这人真奇怪哎,在杀人之前,你都不再三确认,别人真的是罪该万死之人么?那可是活生生的人命诶。” “道听途说就能够让你杀人么?就因为你口中的云家,世世代代以惩奸除恶为己任?” 就算那些蒙面人来意不善,墨织雪依旧只是留存力道,重伤他们而已。 “你不是没有回头路,只是你自己走上了一条绝路,而且一路还带走了那么多条无辜的人命。” “口口声声惩奸除恶,我看你自己才是最大的恶吧!” 说完,墨织雪对着墨语眨眨眼。 墨语揉着她的头发,“说的不错。” 云恬双目失神,呢喃道:“我真的错了么?” “错了……错了啊……” 花茹走上前,俯身将云恬扶起,她看着黥苏青,开口道:“当年的消息,是我说告诉我夫君的,说起来,你真正的仇人,应该是我才对。” “如果你要报仇,就冲我来吧。” “夫人,不!苏青,你要报仇就找我,不关我夫人的事!” 黥苏青双手咯咯作响,他死死盯着一脸坦然,准备赴死的花茹,原本怨恨的双眼眼中有挣扎和犹豫。 “啪啪啪……” 有人轻轻拍手。 众人寻声望去,墨语此时一脸讥讽笑意。 “云夫人这一步棋走的真是高啊。” “只怕你早就察觉到了苏青的问题了吧?而这种场面,你也应该有所准备。在你看来,只要你站出来,为云恬挡罪,两人争相赴死,苏青又不是滥杀无辜之人,到最后万般纠结之下,很可能饶过你们的性命。” “云头领有今日的成就,只怕少不得云夫人你在其背后出谋划策。” 花茹脸上阴晴不定,她注视着云恬,最后轻叹一声。 “墨少侠果然慧眼如炬……” “娘!苏青大哥……” 云酥今日受了太大的打击,她此时面色苍白,身行摇摇欲坠。 墨语继续开口:“可惜,云夫人你低估了苏青复仇的决心,也小看了他报复的程度……” 将手中刀剑收起,黥苏青望着头顶,长长出了口气。 他透过树叶间的缝隙,看着天穹上的湛蓝天空,出声道:“我原本的打算是等你今日目的达到,最为欣喜之时,再让你尝尝失去至亲的滋味……” “你……什么意思?” 云恬惊慌失措,忍不住后退一步。 黥苏青看着脸色大变的花茹,以及远处的云酥,他闭上眼,惨然一笑,“你的夫人,还有……你的女儿。” “她们……马上就要死了……” “血鸠蛊,无药……可解……” 云恬转过头,赫然发现花茹脸色苍白如纸,他伸手握住花茹的手,冰冷的触感却让他打了个哆嗦。 云恬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 “这句话应该我说才对!” 远处的云酥踉跄着脚步,缓缓朝着三人走来,她面色凄苦,一滴滴眼泪滑落。 墨语看了看以面具人为首的扈三娘几人,发现他们一直看着场中的变化,墨语问道:“你们还不走?” 面具男子取下脸上的苦笑面具,露出那张被刀剑所伤,刺有囚字的脸。 “杉山绿林,费合。” 墨语挑了挑眉,“绿林?呵,看来又是一笔糊涂帐……” 绿林虽说干的是劫匪勾当,但大多是抢劫官家财务,却不伤人,而其又有受儒家忠义影响的绿林,不伤平民百姓,还有劫富济贫的行为,故又有人称其为“好汉”。 这么看来,费合等人之所以被通缉,应该是劫了官府的财物。 墨语指了指云恬几人,“苏青所言的血鸠蛊真的无药可解?” 费合等人互相对视一眼,都摇了摇头,“据我们所知......没有。” 扈三娘几人看着墨语旁边那一脸天真的墨织雪,还有些心有余悸。 她开口解释道:“我等本已经远离江湖,做起了正经生意,可是奈何不是经商的那块料,几年下来,将家底赔了大半,我们饿着倒是没什么,可是这些弟兄们跟随我们多年,不能因为我们饿着,万般无奈之下,我们才想着重操旧业。” “我们此番不为杀人,而是消息中那件宝物。” 对于他们一行人的一面之词,墨语自然不会全信。 “那你们这是准备看云恬的好戏?” 费合摇头,“我等做的事,虽然打着大义旗号,但终究是错事,不过我想还不至于因此赔上我们所有弟兄的一颗脑袋。” “今日是我等对不住诸位了。” 墨语稍稍一想便领会了他的意思,他挥挥手,“走吧走吧,今日没空理会你们。” “谢过墨少侠!” 墨织雪在一旁小声问道:“师傅,真就这么放过他们啊?他们可是坏人诶......” 墨语转身看了云恬几人,反问道:“谁不是呢?” ———— 云酥走到云恬身边,她身子摇摇晃晃,似乎随时都倒下去。 云恬悲从中来,语气哽咽,想上前扶着她,“女儿......” 只是他刚伸出手,云酥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将他的手拨开。 柔弱的双手握住黥苏青的手臂,云酥轻声道:“苏青大哥......” “我......” 她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踮起脚尖,努力探起娇小的身子,想要凑到黥苏青的耳边。 黥苏青紧闭着双眼,浑身颤抖。 最终,他缓缓屈膝,低下身子。 只听到。 “不怪......你......” 微弱的几乎都快感觉不到的吐息落在黥苏青的耳根,黥苏青嘴唇颤动。 “啪......” 娇弱无骨的身躯撞在黥苏青身上,是那般无力,又那般惹人怜惜。 令黥苏青心神俱震的是云酥此时的心跳和呼吸......都没了...... 一把将倒下的云酥拥在怀中,他是第一次感受到这般感觉,可是怀中的这个少女却即将凋零。 黥苏青颤抖着出声,“对......对不起。” 与此同时,云恬怀中几乎也是同样的情况。 不过似乎是花茹体魄比云酥要好上许多,她还有些许意识。 “夫君......” 花茹伸出手,抚摸着云恬的脸颊。 “是我害了夫君,也害了小酥......” 云恬泣声道:“是我!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你,也害了女儿......” “我才是罪有应得啊......” 花茹的气息渐渐微弱,“能够做夫君的妻子,花茹很荣幸......花茹......不后悔......” “不!” 云恬两行热泪滚滚而下。 这位杀伐无数的“猎人”,如今却如同一只困在荆棘囚笼中等待死亡的猎物,恸哭不止。 不知何时,墨语和墨织雪二人已来到黥苏青身旁。 “啧啧......可惜......” 墨织雪使劲摇头,“好好的一家人,结果变成了这样。” 墨语没好气瞪了她一样。 他蹲下身子,问道:“你喜欢她?” 黥苏青抬起头。 他茫然的表情恢复几分神采,看了看云酥,随后他又看向墨语。 第一眼看见云酥时,他已心生欢喜,在之后,云酥的天真,照顾,以及发自内心的关心,都无时无刻不在融化他的内心。 半晌,黥苏青点头,“嗯......” 墨语继续问道:“那为什么要杀她?” “我......”黥苏青低下头,涩声道:“双亲血仇,不能不报......” “是云恬做的,云酥那时候还小,怎么会知?她难道不是无辜的?” “我不知道......” 墨语轻叹一声,“那你知不知道她喜欢你呢?” “知......知道。” 自从云酥开始为他做哪些事,关心他的时候,他就知道了。 黥苏青紧紧抱着云酥,他终于忍不住,语气哽咽,“我一直知道的,是我......负了她。” “现在你觉得报仇更重要,还是她更重要呢?” 黥苏青面容痛苦,“都......重要。” 墨语再次叹气,“行吧,看来你是个有情人,也是个孝子,就是方法太蠢了些,既让仇人痛苦,也让自己痛苦。” 墨语站起身,挥了挥长袖。 “二位可以起来了。” 分别躺在云恬和黥苏青怀中的花茹和云酥轻吟一声,悠悠转醒。 “我这是怎么了?” 像是从沉睡中惊醒,花茹和云酥身子乏惫异常。 “怎么可能!?” 黥苏青瞪大了眼,难以置信。 之前云酥的样子明明是中毒已深,面前的少年就那么挥了挥袖口,已经没了呼吸的云酥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复活了? 他猛然抬头,一脸不解的看着墨语。 墨语说道:“既然你们的小动作瞒不过我,你下毒的时候,我自然也知晓咯。” 墨语摊了摊手,“至于让她们不中毒,那再简单不过了。” “可是她们分明......” “分明死了?我只是封住了她们的心脉,让她们假死而已。” 墨语眨了眨眼,“怎么样?意不意外?” 此时云酥清醒,看着抱紧自己的黥苏青,也看到了他脸颊上得泪痕,“苏青大哥,你哭了?” 她试图伸手为黥苏青擦拭眼角。 黥苏青赶忙胡乱擦了擦眼睛,又将云酥放开。 云酥踉跄了一下,她下意识伸手,想去触碰黥苏青,只是在她抬起手的时候,却不知该如何自处。 毕竟,她的父亲可是杀害对方父母的凶手啊! 黥苏青站起身,先是对墨语谢道:“虽然未能报仇,但是还是谢谢你,谢谢!” 随后黥苏青转过身,背对着云酥,“云恬,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我无法放下仇恨,却也无法再狠心伤害云酥......” 云恬扶着花茹,两人看着黥苏青,欲言又止。 最后,他们又将视线落在一脸黯淡的云酥身上。 沉默良久之后,黥苏青冷然道:“你以后别落在我的手里了,不然我绝不心慈手软!” 说完,黥苏青大步离开,远远看去,他略显宽阔的背影落寞而又决绝。 等到黥苏青的身影消失在林中,云酥双肩抖动,蹲下身子,呜咽哭泣不止。 云恬和花茹两人走到她身旁,蹲下身子,轻轻抚摸她的后背,怅然叹气。 “嘁,胆小鬼,缩头乌龟,真不是男人!” 墨语轻轻拉扯墨织雪的脸颊,“你错了。” “唔?” 他看向远方,轻声赞叹一声,“按他的做法,才算是真男人。” 拉起墨织雪的手,墨语说道:“留在此处也是徒增烦恼,走了!” 至于那些听闻云恬曾经所为的众人,包括云戈,都双目呆滞,一直保持着出神,似乎还无法接受云恬曾做过那样的事。 十年如一日的惩奸除恶,奔波千里万里,结果到头来自己却成了恶,成了帮凶。 他们做了多少错事,又杀了多少无辜? 这些年,他们难不成一直在助纣为虐? 一时之间,他们根本无法接受。 云恬转过身,看着墨语,“墨少侠......” “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啊......云头领,若不是你还做过那么几件好事,你的脑袋早就搬家了......” 云恬看着墨语的背影,久久回不过神。 ———— “师傅,我今天又学到了!” “学到了什么?” “所谓三思而后行,谋定而动,不然好心办错事,那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哦?这就是你数十招都拿不下那个费合的理由?” “嘿嘿。”墨织雪挠了挠脑袋,有些不好意思,“他不是有那什么护身甲胄么,中了我好多拳都没事呢!” 墨语没好气道:“你非要照着别人身子打,自然都打在他的甲胄上了。” 墨织雪扭扭捏捏说道:“可是他一直护着脑袋,像个缩头乌龟一样,我也没办法嘛......” “我看你就是出工不出力。” “哪有!师傅,你又冤枉我!” “对了,大灰呢?” 墨织雪摇了摇头,“不知道,打起来的时候就不知道它躲哪去了。” “这蠢狼,没想到关键时刻还挺聪明的。” “嗷呜……” 远处一道灰影飞速逼近。 第二百五十二章 看雪 大越朝。 千山漫雪,飞鸟绝迹。 一匹自北奔袭的赤鳞驹历经上万里跋涉,经过半月,途中又吃了数株蛟血草,不眠不休,终于抵达了一座巍峨城池。 城内城外,络绎不绝。 “北方捷报!” 一声大喝,若洪钟长鸣,声浪传至数里开外。 赤鳞驹上的男子面容憔悴,眼神却明亮若天上星斗。 他一身驿丁打扮,胸口以暗色金线绣有燕军二字。 往日半开的城门已然大开,除开被兵将分离的人流,一条通往城内的道路早已“开辟”好了。 尘雪滚滚,赤红烈马一闪而过,带起冷冽风声呼啸! 寒风扑面,路边驻足的百姓商贾,却睁大了眼睛,伸长了脖子,想要看清到底是谁有这么大阵仗。 风入眼,再睁开时,马蹄踢踏如雷,眼中只余飞雪飘融! 人群中有人窃窃私语。 “北方捷报?” “北方有战事?” “不知道……” 对这座王城来说,天底下最安全的地方莫过于此了。 外边的战事,基本不会“流落在”此间坊市。 只有守候在两旁的兵将头领大致知晓。 虽然如此,他们依旧心潮澎湃,激动不已。 据说前些日子就有来自北方的飞剑传讯,但未免敌国探子暗中截取传讯飞剑,北边军中最为机密的要密依旧是由伪装成驿丁的军中偏将护送。 皇宫之外,身材魁梧的将领翘首以盼。 而后只听到烈马嘶鸣,一道人影翻身下马,朝他们极速奔来。 男子看也不看那些将领,径直朝宫内而去。 宫门中高台玉阶,飞雪不染。 男子一步踏出,下一次已出现在数丈之外。 人影闪动,只有背影依旧。 一排排通往宫内的侍卫伫立两旁,转头注视着那道背影。 这时候,宫外的将领才一拥而入,面色激动的通红。 男子一路飞奔至皇宫内部,各处宫门大开,途中更无一人阻拦。 宫殿之中,高坐龙椅的中年男子目光一直放在大殿门口,他手中还握着前些日子从战线上传来的讯简。 殿中群臣安静站立,连每一人的呼吸都听得一清二楚。他们每一人都是大越重臣,其中大部分更是坐镇一地,在接到传讯之后,马不停蹄赶来,有些德高望重的老臣,腿脚不便,又坐不得飞剑,连王宫中唯一的一座飞剑舟都派了出去。 整个大越有这般动静,自然是天大的好事,比之一位人仙境修士在大越境内开宗立派都毫不逊色。 像是等了漫长时间,漫长到光阴长河都似乎停止了一把。 就在众人都快以为今日没有消息时,一道人影掠入大殿。 若是换做往常任何时候,有人这般冒失闯入大殿,说是杀头之罪都是轻的,保不准那些藏匿在暗处的大内侍卫就以雷霆手段,直接掌毙来人,连尸体也不留下。 “燕将军麾下,戚寒,参见陛下!” “无须多礼。” 将手中密简呈了上去,戚寒脑袋一沉,直接在众目睽睽之下,就那么睡了过去。 两旁有人准备出声提醒,高台上皇帝抬起手,“让他睡,来人,赐座。” ...... 一炷香后,皇宫上下鸣金吹号。 一条讯息自皇宫流传而出,远在北方征战的燕将军打败北方诸国的百万联军,不仅如此,还斩了无数敌将,吞并了北方诸国四成地界,那六国版图直接少了大半,百年之内,基本没了反抗之力,只要大越加派兵力,慢慢蚕食,北方诸国就是大越的囊中之物。 其中有商家修士在从中谋划,到最后,也被燕将军揪了出来,破了百年谋划不说,还废了数百年的修为,基本沦为废人。除了商家修士,还有一位据说已经是金刚境的武道大宗师,以一敌万,依旧被燕将军打碎了金刚之躯。 若是有人问燕将军是谁?除了战无不胜的女战神,大越还有其他的燕将军? 战无不胜的燕将军,从未令他们失望。 一时之间,王城中欢天喜地,已是提前进入了除夕大年。 “呼......” 一道璀璨光华自皇宫之中掠处,带着风雷之声,眨眼便消失在了天际。 ———— 两日后,远在北方驻扎的军营中,随军传讯修士接到了来自皇宫的飞剑。 “将军,咱们直接去东边淮水,不回王城了?” 北方大局已定,他们也终于可以回去淮水。 接连大战,有些疲惫的燕双兮无精打采,“你想回去邀功就去吧,我不拦你。” 秦炔搓了搓手掌,讪笑一声,“嘿嘿......将军你都不回去,末将哪里敢啊......” “不过咱们陛下已经说让将军你回去,如果到时候陛下知道了......会不会在百官面前没有面子啊?” 燕双兮瞥了他一眼,“他有没有面子,关我什么事?” 被燕双兮噎了一句,秦炔只能尴尬的走到一边,他可不是什么“皇亲国戚”,要是私底下议论当今陛下,那罪名,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反正足够让他好了不久的屁股再次开花。 “传令下去,先休息几天,随后启程。” “是!” 轻轻打了个哈欠,燕双兮眨眨眼,依靠在椅子上小憩。 “话说,墨语他们到哪儿了?” ———— 尧迢国,靠近都城的一处山景。 雪停之日,银装素裹,山景独好。 “阿嚏!” 正在观景台望着漫天飞雪的墨语双手放在袖中,突然冷不同打了个喷嚏。 而他那恍若乘风归去的气质也荡然无存,像是天上谪仙突然坠落凡尘。 不过反倒是这样,让那些欣赏雪景的妙龄女子美眸眼波流转,频频投来目光,甚至有几个胆子大的还跃跃欲试,想要上前“聊聊家常”。 不过毕竟是“羞答答”的女子,又是三两结伴,在一行人起哄之下,真要上前与少年“互诉衷肠”反倒是没有一个。 “奇怪,是谁在想我么?” 墨语揉了揉鼻子,轻声嘀咕一句。 在他旁边的墨织雪微微眯起双眼,一脸好奇,“师傅,是不是师娘想你了?” 墨语伸出双手,拉扯她两边的脸颊,“你师傅我这么年轻,哪有设么师娘。” 墨织雪揉了揉双颊,“真的?” “那当然。” 她皱了皱鼻子,哼哼道:“师傅,你又说谎了。” 墨语一脸惊讶的看着墨织雪,他摩挲着下巴,“这你都知道?不应该啊......” 墨织雪一脸“你的秘密被我发现的表情”,她迫切问道:“是谁啊,是谁啊?有没有我长得好看?有没有我这么乖巧?有没有我这么关心师傅?我倒想知道有谁配做我的师娘。” 墨语瞪了她一眼,语重心长的说道:“小织雪,这人呐,要有自知之明。” “什么意思?” “这你都不知道?你长得又不咋地,还对我不好,好吃懒做,乖不乖巧,你自己心里没数么?” 墨织雪大怒道:“师傅,你又来了!” 她作势抬腿,手中又同时出拳。 “坏师傅!” 墨语笑着躲开,又顺势离开观景台,落在一旁横伸出去的一株小树之上,而下方便是直插云霄,怪石嶙峋的万丈深渊。 脚尖立在几片树叶之上,墨语负着手,对着墨织雪示意。 “小织雪,要勇于正视自己嘛。” 墨织雪只能站在旁边干瞪眼,她知道若是真要站上去,墨语直接踩断下方的小树,那她无处借力,只得坠落下去,虽然不会直接摔下悬崖,但一想到在这么多人面前出丑,她就打消了那个念头。 见到墨语站在如此危险的位置,好些女子都惊慌失措,有几个胆子小的还紧紧捂住了双眼,不敢看他,生怕一个睁眼,她们便会看见那个翩翩少年坠落山崖。 “公子,你千万要小心一些,可别失足摔下悬崖呀!” “还有小姑娘你,为什么不阻止你的哥哥?” 就在墨语准备跳进观景台时,与一位年轻女子同行的另一位束发女子走到观景台的围栏处,一脸担忧的说道。 墨织雪转头看去,女子一头长发束在脑后,只有两缕发梢从额头两旁垂下,眉目端正,嘴唇轻抿,倒是长相还算过得去。 虽然女子露出额头,却让年她多了一分端庄与清丽。 另一名女子轻轻拉扯束发女子的衣角,似乎让她不要多管闲事。 看女子身着束身白裘,领上的裘毛还有淡淡光泽,看起来像是刚从某种动物上剥下一般,想来家底不错,难得的是周围观景的男女之中,就她站出来,出声劝阻。 墨织雪眼睛一转,笑着道:“这位姐姐,你是多心啦,我师傅厉害着呢,就算没有脚下那颗树,他也不会掉下去的。” 墨语足尖一点,身形飘然,缓缓落入观景台中,“多谢这位姑娘关心。” “嘁,小屁孩,小小年纪就只会吹牛,看你的样子,你的这个什么师傅也不是什么好人。” 一人踏足观景台,听见墨织雪所说的话之后,出言讥讽一声。 那人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女子旁边,谄媚道:“见过沈小姐。” “咳咳。” 他转过身,笑着道:“哦,还有许小姐。” 墨织雪看着面前长着大鼻子的圆脸男子,她还未准备开口讥讽,圆脸男子率先说道:“沈小姐,似这般江湖人士,就喜欢在人前卖弄,为的就是搏一搏像小姐这般妙龄女子的眼球,好使得你们倾心,靠着一副好皮囊,欺骗女子的感情......” 他斜瞄了一样墨语,语气轻蔑,“像这种人,我苗某人可见的多了。” 自家师傅被别人出言讥讽,墨织雪作为墨语的宝贝徒弟,当然要站出来,为师傅找回场子。 她伸出手,为圆脸男子竖起拇指,“厉害,厉害,你的脸皮可真厉害!” “若论颠倒黑白,这位猪脸模样的大叔,舍你其谁啊?” 她原地腾空后翻,稳稳落在观景台的栏杆之上。 这一跳,惹得许多女子惊呼连连。 墨织雪双手抱胸,居高临下的看着圆脸男子,“我师傅看你这人是个普通人,拉不下脸来和你计较,我每日读书,没那么大的戾气,也不想就这么两拳把你打的滚下山去,今天风景这么好,我就想好好和你‘理论理论’。” “你说你长得这么一张猪一样的脸,我师傅理都不带理你的,你走上来露脸干什么?难道你想用你的脸来恶心我们么?” 她摇头叹气,“长得没我师傅好看也就算了,本事没我师傅大也就罢了,连脾气也没我师傅好,见到你钟情的沈姑娘和我师傅说两句话就妒火冲天,想要来彰显自己的存在,可怜哟......” 圆脸男子满脸涨红,他张嘴想要怒斥墨织雪。 墨织雪当然不会给他机会,“你看你,除了说两句诽谤别人的话,可以说是一无是处,可悲......” “怎么,想反驳我啊?你说说看,我那一句说错了?还是你不喜欢这位性格极好的沈姑娘?” “小织雪,够了。” 墨语不知何时已走出观景台,他在一处平整山路的转角回头,轻唤一声。 “诶,师傅,我来啦。” 墨织雪一个翻身落下,步伐轻盈,没有半点响动,随后她几步跑到墨语身边。 墨织雪若有所指的说了一声,“那个什么沈小姐,谢谢你的好意了,不过你可要小心有些人咯,他们心怀不轨,若是不多加防范,小心吃亏......” 束发女子看着墨语和墨织雪的背影微微出神。 那个少年似乎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过她身旁的苗栎一眼。 “那个......沈小姐......” 苗栎张了张嘴,准备辩解一声,束发女子淡淡开口,“滚!” 嗓音冷然,充满了不容置喙的威严之势,全然没有之前的温和之感。 苗栎讪讪的低下头,目光闪烁。 束发女子停顿片刻,继续顺着山路上山。 与她一起的那名许小姐看着她的背影,面色变换,最后她瞥了苗栎一眼,冷笑一声,“废物!” 苗栎头低得更深了些。 “哎,琴心,等等我。” 在许姓女子跟上束发女子的时候,苗栎双手捏紧,咯咯作响。 ———— 跟在墨语旁边,墨织雪碎碎叨叨。 “我说师傅呀,你为什么不让我出手呀,双眼阴狠,有狼顾之像,那种人就该好好教训教训一下嘛......” 墨语没好气笑道,“众目睽睽之下,你还想一拳打死他啊?” “唔,最多就给他两拳,让他在床上躺两年。” 见到墨语准备“动手”,墨织雪马上转移话题,“咦,大灰那蠢狼怎么跑这么快?它已经到山顶了么?” 第二百五十三章 高山仙人无踪影 前路雪深。 越往上走,山路上人影越少。 此处山峰算不得多高,山路也并不崎岖,但登高望远,终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 至山顶之前,墨语与墨织雪二人步伐平缓,走的也不快。 墨织雪回头看去,身后无人。 良久,两道人影,一前一后,缓缓从一处坡后显露头角。 墨织雪有些意外,倒是没想到那位束发女子能够跟来,至于另一位女子,想来只是同行。 还未抵达山顶,远远看去,一只灰色的身影探出硕大的脑袋,朝他们望过来。 墨织雪弯下腰,拘起一把雪,一把朝那个大脑袋扔去。 “蠢大灰,还不滚下来!” “嗷呜呜……” 大灰甩了甩脑袋,欢快嚎叫一声,直接从山崖一跃而下。 它四肢张开,体态“优美”,随后嘭的一声,直接砸落在两人身旁。 浑身灰毛裹着白雪,大灰哈着舌头,使劲甩动自己的灰毛。 被大灰的举动甩得满身是雪的墨织雪心头大怒,直接一脚踢在它的屁股上。 “哟呵,你这蠢狼,都学会报复我了?” 大灰装傻充愣,只是一个绕着墨织雪摇尾巴。 正在吃力上山的沈琴心俏脸微红,气喘吁吁。 她一边看着前方的山路,一边注意路上的脚印。 其中有道巴掌大小的脚印十分显眼,因为那道脚印实在有些浅…… 浅到只是没入雪中两寸。 而这山路上的积雪足有半尺…… 至于为何不见另一道脚印,她估摸着那位少年的功夫非同寻常,已经不会在这雪上留下痕迹的地步。 “琴心,你走慢些,等等我……” 身后女子穿着粗气,双手拄膝,“琴心,你走太快了。” 沈琴心转过身,有些无奈道:“许倾,是你走太慢了。” “我说琴心,你跟着那两人干什么啊?虽然他们看起来不像是坏人,但这大冷的天,他们一个劲的往上走,而且还是那种身手不凡的江湖中人,指不定是上面有什么事呢,到时候我们撞破他们的秘密,他们杀我们灭口怎么办呀?” 沈琴心白了她一眼,“许倾,你想太多了。” “再说,你可以把你那位贺公子叫来啊,他不是挺厉害的么?” 名为许倾的那名女子愣了愣,随后撇嘴道:“什么我的贺公子......他呀,也就嘴上厉害,真本事不见得有多厉害。” “是吗?怎么我可听说他前些日子为了你,可是去山里猎了一头妖物?听说剥下来的皮还挂在你闺房里呢。” 许倾嗔了一句,“胡......胡说。” 沈琴心眼有笑意,揶揄一句,“这件事,披霞城可是传开了,说那位贺公子对你一往情深,而且本事又大,是做夫君的不二人选。” “去去去,你就别打趣我了。” 许倾说道:“他的本事,也就那样了,比起你家供奉仙人差得远了。” 沈琴心摇头道:“仙人寿元悠久,长生久视,哪里是我们这些人能比的。” “贺公子年不过弱冠,就有降服妖物的本事,已经是年轻翘楚,十分难得。” 许倾看着她,面容有些古怪。 “琴心,你这么给他说好话,你是喜欢他?咱们这么好的姐妹,你若是真喜欢他,我就把他让给你了。” 沈琴心没好气道:“你想哪去了?” “嘿嘿......”许倾挽住她的手,摇晃道:“我知道你家里有了仙人,哪里看得上那些普通人,和你开玩笑呢......” “那琴心你中意那位仙人?” 沈琴心微微皱眉,“你再胡说八道我可不理你了。” “一个不知道活了多久的仙人,还是白发苍苍的模样,也亏你说得出来。” 许倾嘟囔道:“不是说仙人都可以返老还童么......” “几百岁的老仙人,返老返童你要啊?” “我要......怎么可能。” 许倾看着前方路面,“说起来那两个人只有一行脚印诶。” 沈琴心玩笑似的说道:“说不定他们也是那座仙山上下来的仙人啊。” “怎么可能!”许倾想了不想,直接反驳道:“你瞧瞧那小女孩的模样,嘟噜噜说了一大堆,把苗栎说的嘴都还不了,那些仙人在山里清修,难不成天天和人斗嘴啊?” “呵,这倒也是......” 沈琴心摇了摇头,“走吧,上去看看,若真出了什么事,我便捏碎家中仙人所赐玉简求救便是。” “好......好吧。” ———— 重新骑在大灰身上,墨织雪抬起头问道。 “师傅,山顶上是谁啊?” 墨语转过头,“哦,你这都看出来了?” 墨织雪脸上一副“你又小看我”的表情。 “灵气四溢,不舒服。” 墨语伸出手,放在她的头顶,轻笑道:“那就打碎它们。” 墨织雪点点头,旋即随手出拳。 无形拳罡喷涌,四周轰隆作响,一团团不可见的灵气被拳罡打散,消融开去。 “呼!” 徒然,一股清风升起,吹起堆积的白雪,又朝山下而去。 山间树木簌簌响动,被积雪淹没的短草也冒出头来。 三步一停的沈琴心两人抬起头,一脸疑惑,“奇怪,怎么起风了?” 出拳之后,墨织雪深深吸了口气。 “呼~”她张开双臂,一脸满足的说道:“终于舒坦了。” 她身下的大灰悄悄夹了夹尾巴。 看来以后再也不能在自己这个便宜主人面前嘚瑟了,不然随随便便给自己来这么一拳,它可受不了。 墨织雪揉动肩膀,摩拳擦掌。 她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在山上装神弄鬼,好好的雪景让她看的浑身不自在。 那些四处流淌的灵气,她每吸一口都要花力气用体内的真气淬炼排出。 她现在可不需要那些灵气充盈自身真气,因为这段时间她的武道修为可是已经快要到第三重天了,体内真气也几乎达到了极致,现在她只需要好好炼一炼胆魄,等不久,第三重天就是水到渠成之势。 所谓水满则溢,月盈则亏的道理,她还是懂的。在淬炼点灵气,只怕体内真气会最先“不听话”,反而坏了自己根基。 走到山顶,视线豁然开朗。 就在前方不远处便有一处石亭矗立,看起来像是供人歇脚。 不过此时的亭子却被一人“独占。” 之所以说对方是独占,全因为那人面前摆放了一张巨大桌案,桌案已经占据了亭子中的大部分地方。 看那人手持笔墨,也不知道是在书写还是绘画。 走到亭中,墨织雪从大灰背上一跃而下。 那人似乎丝毫不受她影响,手中墨笔不停,看起来似乎在作一幅山水雪景图。 她拍拍手,装模作样的东瞅瞅,西看看,看了之后,还煞有其事的点点头,一副评头论足的样子。 “画的不错,有我师傅两分功力。” 墨语的画她自然见过,她认为墨语笔下的丹青水墨就已经是书上所说的“鬼斧神工”了,所以在她看来,师傅自然是最厉害的。 而面前这个小年轻嘛,嗯......也就马马虎虎。 “小织雪,不可无礼。” 对于一位绘画就能引动天地灵气的修士,墨语自然不允许墨织雪咋咋呼呼。 “知道啦,师傅。” 墨织雪双手抱拳,笑着道,“刚才是我随口之言,这位大哥,你看我年纪这么小,应该不会和我计较的......吧?” 绘画男子全神贯注,似乎对墨语二人置若罔闻。 墨语就站在旁边,看着对方以笔毫勾勒山水。 墨织雪则是踮起脚尖,伸长了脖子,小心屏住呼吸。 连懵懵懂懂的大灰都半蹲在地面,眼睛一动也不动的盯着桌案上的那幅画。 良久,等到沈琴心二人都慢悠悠走到山顶,亭中的几人像是突然化作了雕塑,依旧保持着观望的姿态。 猫着腰,许倾煞有其事指着亭中的几人说道,“我就说他们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你看看,那么大一条狗,肯定都成精了!对了,还有那个人,这么冷的天,谁会在山顶写字画画啊?” 她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突然惊讶出声,“说不准他么都是妖怪变的,只是他们修行的久,已经化为了人形。” “琴心,快把你家的仙人叫来,把他们都抓了!” 对于许倾的胡言乱语,沈琴心有些哭笑不得。 那几人就站在那,连话都没说,就这么变成妖怪了?再说,若对方是妖怪,许倾在这里嚼舌根,他们会听不到?听说那些妖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哩! 她摇摇头,直接走向石亭。 “哎,琴心,琴心!” 看着沈琴心,许倾眼神变换,最终她直接缩回手,后退几步,在确保那些人不会发现之后,直接快步往山下跑去。 沈琴心自然不会注意到许倾“临阵脱逃”,甚至她面对许倾时都有些许的不自然,虽然那只是一种冥冥之中的感觉,却让她对许倾有所保留。 沈琴心走了几步之后,在发现那几人都似乎没有注意到她,她也稍稍放开胆子,更加往前。 在走近之后,她也看见了伏身在桌案上,全神贯注作画的男子。 对方一袭白衣,腰上悬有玉佩,长发披在背后,耳悬明珠,看面貌也俊逸非常,像是个世家大族走出的翩翩公子。 在于安静立在一遍的少年比较,似乎两人各有千秋?不过腰上悬着长剑的少年似乎多了一点洒脱和阳刚...... 不过她并不是那种会盯着别人脸庞看的女子,相较于男子,她还是对桌案上的那幅画更感兴趣一些。 沈琴心张了张嘴,刚准备开口,却看见墨语朝她看来,还将手指立在唇边,示意她不要出声。 沈琴心点点头,也开始安静在一旁观看。 再仔细观察之下,沈琴心双目泛起异彩,她实现跟随笔毫在画上游走,慢慢的,她竟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似乎要陷入到男子的画中。 就在沈琴心的心神都沉浸其中时,墨语自然也第一时间发现了她的异样。 再看面前作画的修士,墨语心思转动,已猜到了一二。 不过能见到这么一幅画在眼前作成,于自己修行也有裨益,何况墨织雪和大灰领会了其中真意,更是收获不小,对方这般所为,无非就是示好,墨语带着墨织雪贺大灰停留在此,也算是收了这个好处,若是不碍事的话,他还可以在一旁帮衬一二。 ———— 等沈琴心回过神时,远方落日余晖映照雪山,天色已然渐晚。 “怎么回事,怎么这么晚了?” 她转过头,发现一旁的少年一脸笑意。 再往桌案看去,那作画的男子早已不见,只有那副画留在上面。 此时画已作成,上面雪景朦胧,画中飞雪似乎还在飘动,最为奇特的是,无论是山间的水流,还是天上展翅的飞鸟,似乎不是静止的,河水流淌,飞鸟振翅,像是有生命一般。 沉心静气,似乎还能听到从中传出的飞鸟的啼叫,河水流淌的水流声。 墨语指了指那幅画,对沈琴心说道:“喏,留给你的。” “我......的?” 墨语点头道:“那人说与你有缘,送予你了。” 沈琴心伸出手,轻轻触碰桌案上的那幅雪景图,她试探性问道:“这位公子,你们......认识?” “不认识啊,不过是有缘罢了。” 墨语看着她笑道:“恩,与你也有缘。” 沈琴心眨了眨眼,有些不解。 “以后就知道了。” 墨织雪双手抱拳,笑着说道:“恭喜恭喜!” 大灰蹲在那里,也抬起前肢,对着沈琴心上下摆动。 这下沈琴心更疑惑了。 将那幅画收起,抱在怀中之后,不知怎的,沈琴心莫名觉得有些安心。 “姑娘还是快些下山吧,若是再晚些,家里人该着急了。” 沈琴心下意识点头。 “琴心(大小姐),你在哪儿?” 这时候,山下传来阵阵呼唤之声,听起来是许倾和她家里的管家等人。 “我在这儿。” 在应了一声之后,她转过头说道:“在下沈琴心,还未请教二位......” 沈琴心眨眨眼,呆在原地。 因为身旁的二人一狼早已不见了,连那张偌大的桌案都不见了踪影,似乎这山顶上从头到尾都只有她一个人。 沈琴心连忙低头,看了眼怀中,“呼,还好,画还在。” 将脑海中的念头驱散,沈琴心下山与许倾等人会和。 见到沈琴心之后,许倾一脸惊慌的跑到她身旁,“琴心,这么久,你跑哪里去了?是不是那些妖怪把你掳走了?” 沈琴心摇头道:“没有,我只是在山顶待了一会儿。” 许倾将实现落在沈琴心怀中的画上,“咦,这是什么?” 她伸手想要触摸沈琴心怀中的画。 未曾想沈琴心突然触电一般向后挪了挪身子,避过许倾的手,她开口道,“没什么,我们回去吧。” 在管家贺几名仆役的簇拥下,沈琴心缓缓下山。 许倾看着她的背影,指甲深陷入掌中, 第二百五十四章 争一争 等沈琴心下山,墨语和墨织雪才显露身形。 揪着大灰的狼毛,墨织雪开口道:“师傅,你说刚才那个修士看中她什么?”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你当我真是是神仙啊?” 墨织雪眨眨眼,“不是吗?” 墨语好笑道:“小织雪,不出三年,你肯定会变成神仙。” “哈?为什么?” 墨语大笑道:“你拍马屁拍得这么好,肯定可以成为马屁仙的。” 墨织雪双颊嘟气,气鼓鼓道:“哪有,我也就是是拍拍师傅的马屁。” “好了。”墨织雪拉起她的手,招呼大灰下山,“那人看中的,应该是她在画道上的天赋。” “画......道?” 墨织雪小脸一皱,“画还有道?” “万千大道,殊途同归,有什么好稀奇的。” 墨语说道:“诸子百家之中,有画家一说,是以画入道,笔下水墨便可成为一方世界。” “当然,应该说是洞天福地。其中有大有小,大则若一国天下,小则若指尖芥子。” 墨织雪听后,咋舌道:“这么厉害?” 关于洞天福地,她早已知晓,可是洞天福地一般都是天地造就,除非有大神通者气府显化,否则可不会凭空出现。 而那什么画家竟然可以以笔墨画出一个洞天福地?那得是什么修为? 只怕至少也得是人仙境往上吧? 墨语抬起墨织雪的下巴,让她把张开的嘴合拢,“他们所修行的,自然有其方法,能够在微末境界之时就能画出洞天福地的脉络。” “这么说来,那位姑娘抱着的画也是咯?” 墨语点点头,“自然。” 墨织雪拳掌相击,哀叹一声,“哎呀,我还以为那只是一件画成的法宝,没想到是处洞天福地,亏大了,亏大了!” 墨语有些无奈。 他轻轻敲了敲墨织雪的脑袋,“小织雪,成天净想着不劳而获。” 墨织雪抱着脑袋,委屈巴巴的说道:“谁不想嘛?” 不等墨语再次抬手,墨织雪又赶忙跑开,身形掠起,在上路上起落。 “师傅,今天肚子好饿呀,我们快去哪个霞什么什么城吃饭吧!” 大灰回头看了一眼墨语,有些犹豫不决。 墨语挥了挥手,“去吧。” 它如蒙大赦,这才撒开四足狂奔,追寻墨织雪去了。 “兄台还不走么?” 在看到墨织雪和大灰的声音没入林中之后,墨语转过头,对着一旁的虚空问道。 一道白色身影缓缓从一旁显现。 长发披肩,腰挂玉佩,却是之前作画的那位年轻修士。 年轻修士拱手,“观玉。” “墨语。” 观玉开口道:“墨兄也是同道中人?” 墨语笑着摇头,“说不上什么同道中人,只是琴棋书画,略有涉猎而已。” 观玉面有惋惜之色,轻声道:“却是可惜了。” 墨语拍了拍腰间长剑,哈哈一笑,“哪有什么可惜不可惜的,活的畅快便好,剑与笔与拳,并无分别!” 观玉转过头,他眼神一愣,却是展颜一笑,“我不如墨兄。” 他这一笑,配上略显阴柔的脸庞,竟是比之一位妙龄貌美女子还要动人心魄一些。 观玉飘然起身,嗓音如泉落溪涧,“今日之事,多谢了。待事成之后,在下必然重谢。” “举手之劳。”墨语背着双手,慢悠悠朝山下走去。 等墨语下山,墨织雪早就不耐烦的在山下等着他了。 看她揪着大灰的狼毛,嘴里嘟嘟囔囔,还有大灰旁边一撮狼毛,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见到墨语慢悠悠下山,墨织雪双手叉腰,十分不满,“师傅,你怎么这么慢啊,我的肚子都快要饿扁了。” “嗷呜......”(某狼为表同意,怒刷纯在感) 墨语笑着说道,“饿着了就进城去吃东西啊。” 墨织雪抖了抖双手衣袖。 她望着墨语,眼巴巴的说到:“师傅,没钱。” 墨语也抖了抖袖口,耸耸肩,“师傅也是空空如也。” “袖口清风去,钱财滚滚来。” 墨语大手一挥,“走,师傅请你吃肉。” “那钱呢?” “不要钱!” ———— 今日,下山之路尤为漫长。 在山路上眺望,霞光恰好染透了整座披霞城。 入城之后,在回到自家府邸之中。沈琴心与父母长辈报了平安,又说了些山上之事,当然,都是她在路上临时编织好的话语,真正的情况她并没有向父母说明。 下山之后,沈琴心后知后觉,才明白自己今日怕是遇上了云游四方的仙人,只是那个小女孩说的恭喜又是为何? 难不成是她手中的画? 沈琴心抱怀那幅画,与长辈作别,连饭也不吃了,直接入了自己闺房。 沈府作为披霞城最大的府邸,仆役上百,占地辽阔,自然不用多说。 作为可以和城主府令平把酒言欢的沈家家主女儿,沈琴心自一出生便与寻常女子大不相同。 聪慧伶俐便是沈家大小姐留给别人的第一印象。 若不是尧迢国不许女子上朝,沈琴心说不准都已经考取功名了。 沈琴心不知道,自他进入府邸之中,边有人投来视线,直至她进入闺房。 而那道目光停留得最久的,自然是她手中的那幅画。 “奇怪,难不成她成了香饽饽,这都有人和我抢?” “可惜,若是放在往日,兴许还让上一让,可惜我时日无多,怕是没法另寻他人了......” 那人吐了一口浊气,面容却是又苍老了一丝。 关上房门之后,沈琴心吩咐左右,切莫有人打扰,又再三叮嘱,若是她父母前来,一定要先行通报。 等到一切安排妥当,沈琴心这才走到房中的桌案旁。 她的房间与寻常女子不同,没有那些什么奇花异草,也没有绫罗绸缎所制的衣服,只是唯有各式各样的墨笔和纸砚而已。 将那副奇特的雪景图小心翼翼平铺在桌案之上,沈琴心投过视线,心神再次忍不住沉浸其中。 半响,她突然惊醒。 “画的真好。” 沈琴心开口呢喃一句,她看着画中飞雪飘动,河水流淌,忍不住伸出手,想要触摸这幅画。 而这一次,她显然如愿以偿。 指尖一触,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心头滋生。 与此同时,耳边似乎有一道缥缈的嗓音轻轻回荡。 “近一点,近一点......” 沈琴心面色一怔。 近一点是什么意思? 她下意识靠近桌案,耳旁的那道声音似乎稍稍清晰了一些。 “再近一些......” 沈琴心慢慢俯下身子,额边的发丝已经触及桌上的雪景图了。 突然! 沈琴心的发丝竟然垂入了画中,她瞪大了双眼,有些难以置信,随后她放在画上的双手下突然一空。 “啊!” 惊叫一声之后,沈琴心身子失去平衡,往前倾倒下去,整个身子都直接没入了画中。 不过眨眼,房中已没有了沈琴心的身影,而桌上的那副雪景图竟然开始缓缓自行收起。 沈琴心只感觉自己像是从高耸入云的山巅坠落,耳旁风声冷冽,吹乱她的头发,束发的簪子滑落,发丝飞扬,往下一看,下方雪山不过巴掌大小。 耳边似乎还有阵阵鸟啼,勉强睁开眼,竟然是一只只巨大的白鹤在她头顶振翅飞翔。 身躯不断下坠,沈琴心经历了最初的惊慌喊叫之后,慢慢平静下来。 感觉到自己身子越来越轻,耳边的风声也越来越小,沈琴心觉得自己像是一片羽毛,慢悠悠从天空飘落。 “这是哪儿?” 良久,沈琴心缓缓落地。她身四下查看,想弄清楚这里是哪里,她又怎么会从天上掉下来? “对了,刚才我怎么了?” 脑袋昏昏沉沉,还有些不灵光。 沈琴心揉了揉脑袋,开始回忆起来。 “对了,我好像是摔倒了,摔到了......画中!” 她惊讶出声,随后赶忙抬头。 身后的雪山巍峨延绵,像极了那副画中的雪山。 而就在这时,天上竟开始飘起了雪花。 沈琴心赫然转身,一条奔腾的大河水浪滔滔,就在她身后不远处,而她此时就在岸边山脚。 “我怎么会在画中?我又该怎么出去?” 左右看了一眼,四下并没有半道人影,再举头望去,大雪茫茫,沈琴心竟升起了一股天地一人的孤寂之感。 无奈之下,沈琴心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看着画中是否还有其他人。 也不知走了许久,岸边水花激荡,天上依旧大雪纷飞。 沈琴心此时满头都是堆积的雪花。 她抹了把脸,脸上的雪水冰冷刺骨,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沈琴心,这话中的世界如此真实。 前方的一处小坡后露出一截茅屋的屋顶。 “有人?” 沈琴心既有些忐忑,又有些好奇。 “画中的人,是不是也想外面的人一样?还是他们都是纸片人?” 翻过了小坡之后,不远处的茅屋映入眼帘。 茅屋破旧,多处都有修补的痕迹,一道道拳头大小的破口遍布茅屋各处,茅屋里还有呼啸的风声传来,想来也无法抵御严寒。 而在茅屋前方的碎石河岸旁,一道佝偻人影披着蓑衣独坐在江边。 看那道人影的姿态,以及他手中的鱼竿,沈琴心顿时明白对方是在垂钓,只是河水湍急,就算河中真的有鱼,也不见得能够垂钓起来吧? 搓了搓有些冰冷的手掌,沈琴心走到那道身影旁边,看清了正在垂钓的老人。 蓑衣老人双目紧闭,低垂着头,浅浅的鼾声传来。 “老人家......这是哪儿?” 沈琴心试着想将老人唤醒,在喊了几声之后,她又打消了这个念头,想着还是不要打搅老人的美梦,她俯下身子坐在岸边,怔怔看着绷紧的鱼线以及眼前湍急的河流。 “哎哟,鱼上钩了!” 蓑衣老人身子一抖,猛然从睡梦中惊醒。 他睁开眼,扯了扯手中的鱼竿,在没有感觉道什么异样之后,又重新将鱼竿置于脚边。 蓑衣老人伸了个懒腰,“原来是个梦啊。” 坐在一旁的沈琴心好奇的看着老人,心想:画中人也会做梦么? 蓑衣老人似乎也发现了一旁的沈琴心,他转过头说道:“哎,女娃子,你是哪里来的人啊?在这里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你。” “我从外面来的。” “外面?” 蓑衣老人挠了挠头,“外面是哪里?女娃子你不是山里人么?” 沈琴心回答道:“不是啊。” 蓑衣老人恍然,“哦,原来不是山里来的啊......” 蓑衣老人翘着腿,手掌放在膝上敲打,一脸怡然自得的模样,“只是我听说这后面的大山里住着一位仙人,看女娃子你这么俊俏的模样,我还以为你和仙人有什么关系呢,看来是老头子我想多啦。” “仙人?”沈琴心先是一愣,随后马上激动的说道:“老人家,你说这儿有仙人?仙人在哪里啊?” 蓑衣老人指了指身后延绵的雪山,“喏,听说就在这片山里。” “哎,女娃子,我给你说啊......” 老人摇头晃脑,正开口,他转过头时,沈琴心已经没了踪影。 再往后看去,那道身影一手遮挡在面上,迎着风雪大步奔走。 蓑衣老人嘀咕一声,“这女娃子,风风火火的,怎么不听人把话说完呢?那仙人能是一般人能见着的么,那一般人见着了,仙人还是仙人么?” 沈琴心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呆了多久,心头焦急,自然顾不得其他。 她十分迫切的想要找道山中的仙人,询问仙人自己该怎么出去。 约莫大半个时辰之后,大雪依旧,抬眼看去,雪山就在眼前,只是山峰高耸入云,一眼看不见尽头。 沈琴心有些犹豫,如果在她上山之后,发现山上没有仙人,那她不是白费功夫?而到时候她又该怎么办? 思索良久,沈琴心最终还是下决心上山,就算到时候山上一无所获,也比她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跑来的靠谱。 在沈琴心进入雪山之时,沈府也炸开了锅。 只因为沈家的大小姐......不见了! 沈府中上上下下的仆役东奔西走,个个急的满头大汗,生怕跑得慢了,被家主看见,叱骂一句不上心,随后便是家法伺候。 此时,沈家家主则是敲响了独立在一处院落中的小屋房门。 屋中白发苍苍的老人蓦然睁眼,怒道:“简直是欺人太甚!” 第二百五十五章 拒绝 夜幕笼罩,城中灯火朦胧。 依旧热闹。 在吃完饭后,墨织雪难得不会被墨语“逼迫”着练拳,而是嗦着鸡腿,望着几乎占据了一整条街的沈府。 “吧唧吧唧......” 墨织雪嘴巴不停,那根鸡骨头随之撬动。 而一旁的大灰眼巴巴看着她,期盼着墨织雪吃完之后能将那根骨头“赏赐”给它。 “师傅,看样子她是进去了。” 嗦完鸡腿之后,墨织雪一手用双指捏着鸡骨头,手腕转动,上下摇晃。 大灰不敢伸头抢夺,只能随着那根骨头摇摆脑袋。 “那里面有什么呢?宝物?功法?” 墨织雪吮吸着手指,疑惑道。 将手中骨头扔出去,大灰屁颠屁颠跑出去,将那根鸡骨头叼在嘴中。 “那幅画里无论是有宝物还是功法还是其他,都是别人的。” 一旁的墨语轻轻敲打她的脑袋,“少动什么歪脑筋。” “哪有!”墨织雪委屈道:“我只是羡慕嘛……” “那小织雪不用练拳了,直接去找那人吧,相信他看你资质不错,也会大方‘施舍’你一些东西的。” 墨织雪赶忙说道,“没有没有,我已经有师傅了,其他的什么都不羡慕!” 她看着墨语,不停眨眼,“真的!” 见到墨语还是面无表情,墨织雪心头有些发怵。 师傅不会真生气了吧? 跟了墨语这么久,她还从未见过墨语生气,虽然如此,她却格外怕有那么一天。 曾经流浪街头之时,不只是谁说过一句,若是一人平时不发脾气,那真当他发脾气的时候,多半比其他人更严重,也更难以平息。 墨织雪小心翼翼抬起手,去拉墨语的手臂,“师傅......” “干嘛?” 墨织雪轻吁了口气,笑着道:“嘿嘿,师傅,我是开玩笑的嘛。咱们不去帮帮那位姑娘么。” “不用多此一举。” 墨语转身,“回去练拳。” “好嘞!” 墨织雪转过头,看着啃着骨头连眼睛都眯起的大灰,“蠢狼,再不快点就把你丢在这里!” “嗷呜。” ———— 沈府。 沈琴心房内。 “仙师,您看......” 面容威严的沈家家主沈凌微微躬身,双手拢在身前。 白发长须的老人形销骨立,长袍宽袖,确实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老人指了指桌上收起的画卷,“琴心便是在这里面了。” “这......” 沈凌有些震惊,更多的却是犹豫,他想上去查看,却又怕自己同沈琴心一般凭空消失。 “仙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人抚须道:“有位与我一般的修行中人,似乎同我一样,相中了琴心,不过这目的嘛......” “沈家主你自己也看见了。” 沈凌到底是披霞城中最有权势一人,得知对方来者不善,他还算镇定,“另一位仙师是别有用心,想要加害我的女儿?” “多半是了,对方本领不弱,这画也是件品秩不低的法宝,琴心困于其中,只怕难以脱身。” 沈凌有些焦急问道:“仙师,那这可如何是好?” “无妨,有我在,那人翻不起什么浪来。” 老人从袖口中拿出一柄流光溢彩的短刀,“我这就将这件法宝破开,到时候琴心自然出来。” “只是一件法宝损坏,动静颇大,家主还是稍稍退避一下的好。” 沈凌躬身作揖,“那就有劳仙师了。” 再转身离去之后,沈凌眼帘微垂,神色一暗。 关于修行一事,他确实知晓不多,可一件法宝的贵重与否,他还是知晓的。 那位不知名的神仙既然能拿出一件法宝,比之于面前这位从头到尾都没拿出半点宝物的老仙师要好上一些的吧? 不说自家女儿是什么香饽饽,一件法宝,据说神仙钱都不少,换算成银两,至少比他这点家底值钱吧? 呵,真当他沈凌是傻子不成? 不过自家人知自家事,对付一位仙人,他确实不行,但若是另一位也是仙人呢? 沈凌背负双手,招呼一名仆役,“不用找了,小姐无事。” ———— 画中。 天寒地冻。 不知过去了多久,沈琴心冒着风雪,终于上到了山腰。 抬头看去,云雾朦胧,再往下看,云海茫茫。 沈琴心双手冻得乌青,双腿也几乎没了知觉。 “呼呼......” 张嘴一吐,沈琴心甚至觉得自己如今呼出的吐息如风雪般寒冷。 沈琴心感觉自己已经爬了好几个时辰了,可是当她抬头看去,依旧看不见半点山顶的痕迹,似乎这座山峰就是没有山顶,永无止境的通往天上一般。 若是这山上没有仙人,那她可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得住。 只是纵观这片山脉,就属这座山峰最高,要说真有画中仙人,也定然是在这里才对。 “哎......” 背靠着一颗桐树,沈琴心长叹一声。 “这位姑娘,为何叹气?” 耳边突然有一道低沉声音响起。 沈琴心一个激灵,慌乱道:“谁......谁!?” “谁在说话?” 沈琴心转过头,视线所及,却只有一颗颗桐树,除此之外,就只有白茫茫一片了。 “我就在你面前。” “面前?” 沈琴心看着眼前的巨大桐树,“你是一棵树?树还能说话?” “为什么不能呢?” “若是再过些年岁,兴许你还能看见化为人形的我。” 沈琴心惊讶道,“那你就是传说中的妖怪了?树妖?” “非也。姑娘,你应该叫我树灵才是。” 沈琴心问道:“树妖何树灵有区别么?” 树灵说道:“生而有灵,是为‘灵’,生而无形,是为‘魅’,生而兽性,是为‘妖’。” 沈琴心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啊......” “树灵,你懂得这么多,那知不知道这儿有没有仙人啊?” “自然有的。” 沈琴心眼睛一亮,激动道:“那他在哪儿?” “就在这里。” “这里?” 沈琴心赶忙转了一圈,可是周围除了树就是雪,除此之外,连山上的一只动物的踪迹都看不见。 “没有啊。” 树灵说道:“仙人一直在这儿,一直在你身边,也一直看着你......只是你一直不曾静下心去看,去听,去感觉......” 突然,一道轻飘飘的嗓音传到耳边。 “闭上眼睛。” 那道嗓音像是有一股神奇的力量,沈琴心听了之后,心里出奇的沉静,连冰冷的身躯也像是暖和许多。 沈琴心缓缓闭眼,当她再次睁开眼时,周围景色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此时并不是处在山腰,天上也没有飞雪,周围白茫茫一片,恍若置身于云雾之中。 忽的,云雾散开,背后唯一的那颗树灵树叶沙沙作响。 只见前方一位白衣飘飘,大袖鼓荡的男子负手而立。 沈琴心走上前,犹犹豫豫地问道:“仙......仙人?” 那人转过身,笑着道:“我不是什么仙人,若要说的话,算是个修行中人吧。” 沈琴心轻掩嘴唇,惊讶道:“是你!” 她既吃惊,又有些释然,也许只有这幅画的主人才能算是画中的仙人吧。 只是对方将画赠送给自己,又引她进入画中,花了这么多功夫是为的什么?难道就是这么见她一面? “在下观玉,是位画家修士。” “画家修士......”沈琴心眨眨眼,“是什么?” 沙沙沙...... 身后桐树枝叶摇动,像是大笑不止。 沈琴心十分尴尬,她看着对面嘴角似乎有些抽抽的年轻修士,不好意思的说道,“不好意思,小女子见识浅薄,实在有所不知。” “无妨。”观玉抬手,指尖一点耀眼光芒一闪而逝,直接没入沈琴心的额头。 关于画家修士,以及其余百家修士的林林种种,沈琴心已经大致知晓。 而眼前的这位“年轻”修士,其实已经是数百高龄,只是对方修为高深,青春长驻。 “小女子十分好奇,您送我画,又引我来此,是为了什么?” 就算是一位修为抵达八楼修为的画家,一副能够容纳别人的画卷小福地,依旧是不小的手笔,按山上修士的说法,那至少也是数枚乃至十数枚金精钱,放在山下,换算成银两,只怕她们沈府都装不下。 观玉笑了笑,“自然是因为你有天分,又有心性,十分适合我这一道,故此在山顶之时,我才引你看画,又托那位兄台将其送与你。” “您的意思是......想收下小女子,随您修行画道?” 观玉笑着点头。 关于天赋一事,就算在知道了修士的情况,沈琴心依旧不知道自己哪儿表现出了修行的天赋,除了平时写写画画之外,似乎就没了其他特殊之处。 难道只要会一点画技便可? 似乎是看出了沈琴心的心思,观玉说道:“画之道,并非是求画技高超,而是要看其中画之真意,以及所领会的画中神韵,将世间万物拓印其中,犹如以画笔再造一方世界。” “而你,便有一颗纯粹的画心。” 见沈琴心一脸吃惊,观玉解释道,“一点粗浅的观心之法,毕竟是在画中,你之所想,我大致知晓一点。” 沈琴心面容舒缓下去,她轻声问道:“画心?” “便是同剑修的剑心,道家的道心,佛家的佛心一般,百家之中,拥有者渺渺无几。” “沈琴心,你很特别。” 沈琴心问道:“那么......您......没有么?” 观玉摇头道:“没有。” 沈琴心下意识后退一步。 “不用担心我要你那颗画心,与我并无益处。” 观玉长袖一拂,沈琴心身前顿时多了一快玉砚和一只玉笔。 “这是给你的,收了它们,你便算是入了我的门下。” 沈琴心看着那块光滑流淌的玉砚,以及那只奇特笔毫的玉笔,心头犹豫,是接还是不接...... 所谓的一步登天,便是她这种情况吧? 可是接了之后,拜入观玉门下,从此之后,需在山上修行,更是远离尘世,那该怎么办?她还有双亲,还有朋友...... 若是不接,从此安心做一个沈府的大小姐,衣食无忧,之后随便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嫁了,或是找个踏实能干的男子,招做上门女婿,等百年之后,也许儿孙满堂,幸福美满,但之后化作一抔黄土,却是来也空空,去也空空。 观玉知晓她的犹豫,微笑道:“不着急,你可以好好想一想。” “我......我不能收。” 就在这时,沈琴心抬起头,低声说道。 “为什么?” 观玉先是不解,随后恍然一笑,“哦,看来是我着急了。” “也罢,既然我们现在无缘,时候尚早,还不急......” 话音一落,观玉身形渐淡,最后化至无形。 沈琴心脑袋突然昏沉片刻,之后,她猛然清醒,四周景色一变,似乎又回到了她的房中。 转过头去,除了桌案打开的画卷之外,房间中似乎多了一人。 “孙老仙人。” 白发老人手持短刀,脸色愕然。 见到沈琴心目光移动,他赶忙将短刀收如袖中。 “琴心,你出来了。这画中是和景色?是不是有人要暗害与你?” 面对老人的询问,沈琴心心头一暖,她摇头笑道:“没有没有,就是不小心跌入了画中,在画里走了一遭。” “那就好,那就好......”白发老人看了一眼桌上的画卷,“那这幅画......不知琴心可否交于老夫查看一番?能够无缘无故将人吸入的画卷,兴许并非好物。” 沈琴心看到老人一脸真挚,想了片刻,说道:“老仙人尽管拿去,不必和我客气的。” 得到沈琴心的允许,白发老人这才上前触碰画卷。 在老人的手碰到画卷之时,他手掌微不可查的颤抖了一下,脸上也有异色一闪而过。 “老仙人,怎么了?” 见老人顿了顿身子,沈琴心疑惑道。 “没什么,是这画非凡物,有些惊讶罢了。” 将画卷收入怀中,老人笑道:“放心吧,琴心,待我弄清楚其中辛秘,便将它归还与你。” 沈琴心点头道:“好。” 两人走出房门,沈琴心要先去保平安,而老人则要去研究画卷,两人就此分别。 只是沈琴心不知道的是,在进到自己的小屋之后,老人直接化作一道虹光,从窗口遁走。 远处楼阁之中,一位将一切都尽收眼中的白衣俊逸青年无奈一笑。 “时也,命也。” 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杯放下,青年身前溢出的酒水缓缓移动,数息过后,小如芥子的画卷自行以酒水呈现,缓缓拼接成了一幅春花百鸟图。 “春去也,百花尽放,妙哉。” 第二百五十六章 画与人 几日过后,沈府风平浪静。 关于沈琴心失踪一事,沈府上下也闭口不谈。 沈凌作为沈琴心的父亲,几日下来,他倒是彻底确认沈琴心并没有什么问题,既不是被人占据身躯,也没有被谁迷惑心神。 只是那孙姓仙人不知怎么回事,这些日子都没有什么动静,虽然之前在沈府时,对方也鲜有露面,可这几日,沈凌确实感觉有些不对劲。 望着府中似乎依旧无忧无虑的沈琴心,沈凌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沈琴心什么都好,就是耳根子太软,三言两语就对别人深信不疑。 自己隐晦提及府中“仙人”可能是别有用心,可沈琴心依旧把自己的话当做耳边风。 一名仆役走到沈琴心身旁,恭敬说道:“大小姐,许小姐在外面等着您呢。” “呀,我怎么把这事忘了。” 沈琴心轻轻拍了下自己额头。 她快步出门,走在途中,神情突然有些迷惘。 “不对,除了许倾有约之外,我还忘了什么吗?” 思来想去,沈琴心都没记起自己遗忘了什么。 “算了,还是先找许倾把。” 出了沈府,许倾已等了一会儿,除了许倾,她旁边还有一位束衣青年,正是与许倾关系不浅的贺兰英。 “贺公子。” 贺兰英抱拳道:“沈姑娘。” 看了眼沈琴心和贺兰英,许倾不动声色踢了踢贺兰英的脚跟。 贺兰英有些疑惑,他低下头,“怎么了?” 许倾白了他一眼,随后对沈琴心笑道。 “琴心,咱们走吧。” 沈琴心点头,随后两人并行,而贺兰英则跟在她们身后。 不知是不是错觉,这一次,沈琴心注意到身后有人将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她心头暗道:“最近总感觉奇奇怪怪的,难道是那日进了画中的缘故?” “咦......画?什么画?” “琴心,在想什么呢?” 一旁的许倾探着身子,一脸好奇的看着沈琴心。 沈琴心摇头,“没什么。” “哎,琴心,那天你在山上,是和那两位公子做了什么吗?” 许倾眨了眨眼,嗓音微微提高一些。 在她询问之后,她又不着痕迹的瞥了眼身后,此时贺兰英低着头,神色不明。 许倾悄悄松了口气,看来贺兰英真的对沈琴心没什么意思。 “没有啊,我记得当时一位......公子正在作画,我看得入迷,之后就忘记了时间。” “好几个时辰呢,谁会无聊一直看啊?” 许倾十分惊讶,随后她想了想,有些不信,小声在沈琴心耳边问道:“不会是与其中哪一位公子洽谈风月去了吧?” 沈琴心微微嗔怒,“许倾,你想什么呢?说了是去看画。” 许倾撇撇嘴,“是你带回去的那幅画?” “我带回去的那幅……”沈琴心皱着眉,微微思索,“我什么时候把画带回家?我怎么不记得了?” 正当沈琴心冥思苦想之时,身后的贺兰英出声道:“许姑娘,沈姑娘,咱们到了。” 沈琴心惊觉抬头,前方就是披霞城的勾栏所在,也是城中最为热闹之地。 街道两边人头攒动,高台戏楼中叫好声不断。 街边变戏法的和卖艺的也是不少,男男女女,有老有少。 围观众人铜板声连成一线,格外悦耳。 “对哦,咱们还要去听新来的说书先生说书呢。” 许倾拉起沈琴心的手,快步穿梭在人群中。 好些认出她们二人的行人自行退让,倒没让她们挤在人堆里。 在交了银子,又递出一块牌简之后,几人进到一处舍楼。 楼中上下两层,一位说书先生就坐于大堂正中。其余地方人满为患,放眼望去,没一处可以落脚的地方。 许倾得意道:“琴心,怎么样?我就说这位新来的说书先生很厉害吧。” “确实人很多,看起来这位老先生定然有什么独特之处。” 好在喜欢听书的人多,喜欢银子的人更多。 三人很快有了落座的地方。 坐在大堂中的说书先生一排惊堂木,“上回书说道。有位云游四方的画仙,喜好在山水之中作画。” “那位画仙云踪不定,却有画作流传于世,若是有缘人得到,不说踏入仙道,却也受益无穷,更有传说,说是那画仙的一幅幅画中,有画仙所绘的一方世界,只要能够进入其中,历经层层考验,便可得到画仙的馈赠。” “而今天,我们要说的便是有那么一个年轻人,在山上伐木之时,误入仙境,得到仙人画卷的故事......” 众人听的痴迷,沈琴心也沉醉其中。 “喂,姑娘。” 忽然,沈琴心身后衣角一动,一道略显稚嫩的嗓音落入她的耳中。 沈琴心转过身子,看见那日在山上的那个身手不凡的小女孩正拉着自己的衣服。 “小姑娘?” 墨织雪咧嘴笑道:“可不是我么?” 沈琴心看了看周围,发现四周的人,包括许倾在内,都好像没有发现对方。 “不用看了,我不想让他们看见,他们看不见我的饿。” 墨织雪笑着道:“姑娘,你叫沈琴心?” 沈琴心点头。 “你叫我墨织雪就好了,哦对了,还有我师父......” 猝然,墨织雪脸色一苦,“沈姑娘,咱们还是说说正事吧。” 沈琴心有些好奇,“什么正事?” 墨织雪走到沈琴心旁边,踮起脚尖,神秘兮兮的说道:“姑娘,你中术了。” 沈琴心转过头,以一种奇特的眼神看着墨织雪。“织雪小姑娘,你生病了?” 墨织雪翻了个白眼,“什么?好心提醒你,你当我傻子?嘁......” 她转身就走,不过只是走了两步,她又一脸无奈的转过身。 再次走到沈琴心旁边,墨织雪认真道:“沈姑娘,你真的中术了,应该是修士的一种迷心之数。” 沈琴心不停眨眼,一脸“怎么可能”的表情。 墨织雪抹了把脸,“算了,我还是直接为你解开吧。” 只见她伸出手,双指并拢,戳向沈琴心的额头。 沈琴心下意识后退。 “别动。” 双指触碰沈琴心到的额头,沈琴心感觉到一缕温热的气流涌入额头,随着那股热流进入额头,沈琴心只觉得自己脑袋突然清明一片,似乎心头笼罩的一层迷雾突然消散一般,原本遗忘的事情也渐渐回想起来。 “这是......” 墨织雪怕拍手,“现在感觉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想起来一些事情了?” “画,我的画!我的画......怎么会给孙老仙人?” 沈琴心仔细回想之后,突然惊醒过来,失声道。 墨织雪撇撇嘴,“还能咋样,当然是中了他的迷心术咯。” 她踮起脚,轻轻拍打沈琴心的肩膀,“姑娘,涉世未深咯,难道你不知道人心叵测么?何况对方是个修士?” 沈琴心坐立不安,她忽然起身,“不行,我要去拿回我的画!” 只是她刚起身,墨织雪就已经拉住了她的手腕。 沈琴心下意识想要收回手,可是墨织雪的手掌虽小,力气却大的出奇,愣是让沈琴心无法脱身。 沈琴心转过身,不解的看着墨织雪,“织雪姑娘?” “沈姑娘,你别这么急嘛,坐下坐下。” 墨织雪拉过旁边的艺人,将他推开,随后自己坐在了那人的位置上,她问道:“你这么回去,是要去找拿你画的那个老修士?” 沈琴心点头,“当然了。” “哎,年轻哟......”墨织雪摇头叹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看她的样子,只差没有捶胸顿足了。 “傻姑娘,你若是过去要你的画,那人既不承认,也不给你怎么办?你还能抢得过他不成?” 墨织雪上下打量她一样,“看你的样子,除了本该属于你的那幅画之外,和普通人真没什么两样,如果不是那天你的好心,我还不会来提醒你咧。” 沈琴心顿时慌了阵脚,“那......那我该怎么办呀?” 墨织雪双手抱胸,挺起胸膛,满脸得意的表情,“那当然是找我......找我师傅咯。” “对付这种不守规矩的修士,我师傅最拿手了。” 沈琴心眼睛一亮,对啊,那少年本事那么高,兴许真的有办法! 沈琴心迫不及待的说道:“事不宜迟,咱们这就走吧。” “不急不急,等听完说书先生的故事再说。”墨织雪努努嘴,“你不觉得他说的故事中的画仙,很像那天画画的修士么?” 这时候,说书先人口中的故事也进入了尾声。 故事中的主人公原本得到了画仙的画,却索求无度,最后终究被自己的贪婪毁了,落得个困在画中的下场。 说书先生说完,有人大声发问。 “老先生,那后来呢?那人得救了么?” 说书先生双眼迷离片刻,脸色也好似有些回忆之色,之后,他悠悠说道:“不知道是画仙大发慈悲,还是那人运气极好,他终究是出来了。不过画卷中的时间和外面的时间不同,待到那人出来时,世间已过了数十年之久,他的那些亲人、夫人早已老死,子女也垂垂老矣,虽然子孙满堂,可放眼之下,他不过壮年,却只剩他一个人了。” “心灰意冷之下,那人只好远走他乡,做起了一个卖弄嘴皮子的说书先生。” 有人打趣道:“老先生,那人会不会是你啊?” 众人哄然大笑。 说书先生缓缓摇头,自嘲一笑,“老头儿我哪有那福分,能得到仙人的画卷啊。” 说完,说书先生站起身子,双手合抱,对着在场众人躬身道:“好了,诸位,今日的故事就先讲到这里了,若是大家不尽兴,晚上还有一场。” 众人意犹未尽,许多人放出话来,今晚定要再来捧场,随即扔下大锭大锭的银子。 说书先生眉开眼笑,不住道谢。 墨织雪拍拍手,“好了,故事也听完了,咱们走吧。” 话音刚落,旁边被墨织雪推开的那人突然抖了一个激灵。 “奇怪......我这是怎么了?” 没理会那个一头雾水的男子,墨织雪拉起沈琴心的手,直接朝门口走去。 “哎,琴心,你去哪儿?” 这时候,就在沈琴心旁边的许倾才发现沈琴心正欲转身离去。 墨织雪转过身,对许倾说道:“她现在要回家,因为现在家里有很重要的事要处理,对吧,琴心姐?” 沈琴心点点头,“嗯。” 两人随后径直离开,在离去之时,墨织雪回过头,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贺兰英。 而后者不着痕迹的退了一步,撇开目光,不去看墨织雪的眼睛。 “无趣。” 嘀咕一声之后,墨织雪与沈琴心二人消失在人群之中。 许倾撇撇嘴,有些不满。 不过想到贺兰英就在身边,她按捺住了自己的性子,转头同贺兰英说道:“贺公子,咱们去别处看看吧?” 看着沈琴心离去方向的贺兰英回过神,“啊?” “许姑娘,我突然想起家中有事,需要马上回去一趟,今日实在是有些对不住了,改日有机会的话,咱们再聚吧,告辞。” 贺兰英说了这句之后,也不给许倾反应的时间,直接快速离去。 看着贺兰英近乎落荒而逃的身影,许倾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最后,在即将咬碎自己那口银牙之前,许倾愤然离去,不过她不是直接回家,而是去了另一处地方。 ———— 走在路上,沈琴心这才反应过来,如果墨织雪也不敌那位老仙人,那她们该怎么办? 这样过去她们不就是自投罗网么,到时候那个老仙人杀人灭口怎么办? 她有些担忧的问道:“织雪小姑娘,你能胜过那个孙老仙人么?” 墨织雪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沈姑娘,你觉得之前那个说书老先生说的是真是假?” “什么?” 沈琴心先是愣了愣,随后说道:“当然是假的了。” “织雪小姑娘不会觉得那位说书先生说的是真的吧?” 墨织雪耸耸肩,“为什么不呢?” “可是那位老先生不是说故事里的那人不是他么?” 墨织雪哈哈一笑,“他说不是就不是么,那我还非说他是呢。” “可是......可是老先生不是说......不是说仙人把那人困在画中几十年,让他后半生都在悔恨中度过了么?” “你觉得故事里的画仙做得不对?还是你不愿意相信仙人会惩罚那个人?” 沈琴心神色变幻,不知如何开口,“我......” “我不知道......” 墨织雪本来看她的模样,还想开口点明,不过一想到墨语平时对她故作神秘的卖关子,她也学着墨语的做法,神神秘秘的对着沈琴心笑了笑:“等见着了那个老‘仙人’,你就知道了。” 第二百五十七章 养龙 临近沈府,沈琴心再次小声发问。 “织雪姑娘,你真的有把握么?” 墨织雪翻了个白眼,极为无奈,“沈姑娘,咱们可不可以不要问一些明知故问的问题。” “如果没把握,我和你来这里干什么?” 墨语指了指她的背后,沈琴心这才发现对方不知何时已背了一把剑,看起来和墨织雪的那位少年师傅所佩的一样,只不过要小上一些。 “喏,看到没,仙剑。” 墨织雪颇为自豪,“我师傅的。” “只要那老家伙看见,一定会想要据为己有,你可以看看你家里那个老‘仙人’的嘴脸,再和赠你画的那位比一比。” 沈琴心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等两人到沈府之后,府中的仆役似乎十分意外。 “大小姐,您回来了。” 沈琴心问道:“我父亲呢?” “老爷刚出门,说是去见城主大人去了,要晚些回来。” 沈琴心点头,表示知晓。 “织雪姑娘,老仙人在这边。” 墨织雪背着双手,一蹦一跳,身后的飞剑挽霜亦是随着他一起跳动。 待到两人来到沈府后院,一处假山林立,池水如泊的大院。 就算是这般天气,池中薄雾朦胧,还有数尾锦鲤游曳。 连池中的小亭都大如屋舍。 “啧啧,啧啧啧......”墨织雪摸着下巴,啧啧称奇,“以前只是听说大户人家外有良田千亩,内有粉墙环绕,有游廊曲折,山石点缀,花园锦簇,富丽堂皇......今日一见,果然所言非虚。” 她竖起手指,对沈琴心说道:“够气派!” 沈琴心解释道:“听家父说,沈家祖上本是贫苦人家,只是后人发家敛财,才斥巨资建了这座府宅。兴许是穷怕了,所以就算府中空房无数,老一辈还主张扩建沈府......” 墨织雪好奇的四处打量,之后说道:“这么大的宅子,人丁不够,可要小心招来阴邪鬼物。” “有一次我和师傅路过一处人家,也是住的大宅子,但是主仆加在一起也不过双掌之数,结果每到夜晚,宅子里阴风阵阵,有鬼哭狼嚎之声。” 沈琴心好奇问道:“那是他们无意招了鬼物?” “也不尽然。”墨织雪说道,“这游魂野鬼啊,很多都是飘荡在外,它们无处藏身,很容易被炎炎烈日晒得灰飞烟灭,那怎么办呢?自然是找躲避藏身之处咯。” “一般的人家,阳火旺盛,小鬼邪祟自然不敢靠近,但若是人丁不兴,阳火不盛,那些大宅之中的空置房间,游荡在外的小鬼邪祟可喜欢的很。” 沈琴心问道:“那是你师父为那户人家赶走了邪祟么?” “当然不是!”墨织雪用一副“你什么眼光”的表情看着沈琴心,指了指自己,“自然是我咯。” “武人真气,炽若骄阳,最不惧的就是那些游魂野鬼。” 沈琴心惊讶道:“这么厉害?” “那是。”墨织雪昂着下巴,她开口道:“诶,你不担心你这府中也会吸引游魂野鬼?” 沈琴心抿嘴一笑,“既然府中并没有发生怪异之事,这么多年也都平安无事,那么沈府显然不像织雪姑娘你说的那样,织雪姑娘你就不用吓我了。” 墨织雪撇撇嘴,“切,真没劲。” 她抬头一看,看到了大院边处那间不起眼的小房屋。 “那老家伙就在里面吧?” 沈琴心回答道:“之前老仙人确实是住在里面,说那里污浊之气比其他地方要少,不会影响到他。” “确实有这个说法。” “只是这几日,我也不知道那位老仙人是不是还在这里。” 墨织雪摆手道:“那老家伙还惦记着你呢,不会走的。” 她一跃而起,直接跳出数丈远,落在小屋门前。 整个过程不过眨眼而已,看的沈琴心颇为羡慕。 “老家伙,还不给我滚出来!” 墨织雪毫不客气,直接一脚踹在门上。 “嘭!” 本该直接将房门踹碎的一脚,却仿佛是踹在山石之上,房屋稍稍摇晃,却没了下文。 墨织雪柳眉倒竖,呵斥道,“老家伙,我知道你在里面,你这个缩头乌龟!” 一道清冽嗓音突然从极远处飘入她的耳中。 “小织雪,他在里面炼化那幅画呢。” “什么!?” 墨织雪大怒,“这人怎么能这么不要脸。” 一旁的沈琴心还有些不解。 只听到墨织雪说道:“沈姑娘,你躲远一些,那老家伙想把你的画据为己有!” 墨织雪伸出手,剑指递出,“去。” “......” 沈琴心眨眨眼。 周围寂静,似乎什么都没发生。 墨织雪再次大喝,“出鞘!” “......” “看我飞剑!” “哇呀呀呀......” 任凭墨织雪如何呼唤,背后挽霜就是纹丝不动。 墨织雪双手抱拳,脸颊嘟起,“再不出来,我就告诉师傅,让他把你这不听话的小东西送给我了!” 话音刚落。 “锵!” 霜白剑光耀眼夺目,飞剑骤然一闪。 只见飞剑一闪,剑柄已经落在了墨织雪的手中。 脑海中回想起墨语曾经使剑的身影,墨织雪面容平静,倏然递出长剑。 沈琴心只看见一道璀璨剑光升起,随后房屋轰然裂开,一分为二。 她掩住嘴,惊呼道:“好厉害。” 将挽霜抛起,变得和墨织雪手臂一般长短的挽霜在空中飞旋一圈,落入她背上的鞘中。 墨织雪拍拍手,一抹鼻子,然后双手叉腰,哈哈笑道:“老家伙,知道我的厉害了吧。” 废墟之中的白发老人轻轻揉弄手掌,他的掌中一道剑痕赤红,鲜血溢出,又诡异的回淌入伤口。 “哼,借助飞剑之利伤我而已,你个小东西算什么?” 白发老人脸色阴沉,那幅画卷落在地上,似乎还未被他炼化。 墨织雪讥笑道:“这几天你不见踪影,看来就是想把那幅画炼为己用,可惜,这么久,你似乎都做了无用功。” 白发老人面色更加难看。 “你要阻我?一个小小武夫?” 墨织雪瞪眼道:“小小武夫?信不信我一拳打死你!” 白发老人目光落在她的背上,笑意渐渐浮起,“你无法随意使用那把飞剑吧?那是你师傅的?” “算了,不管是谁的,它马上是我的了......” “哦,还有沈家大小姐你。” 白发老人嘴角勾起诡异的幅度,“只要拥有你的画心,脱胎换骨,大道可期!” 沈琴心颤颤巍巍后退,她一脸震惊,手指抬起,颤抖地指着老人。 “你......你......” “不然你以为老夫来这里干什么?陪你这个大小姐过家家?” 既然出现了一个武夫,沈琴心又知晓了他拿画的事,不管如何,自己的目的已经暴露,在他看来,说不说自己的意图,现在都已经没什么关系了。 “你也配?” 白发老人衣衫鼓荡,无风自动。 “磨磨唧唧的,先把你打得半死再说!” 墨织雪一声轻喝,脚下连踏,人影左右闪动,转瞬已经抵至白发老人身前。 “哼,雕虫小技!” 白发老人指尖一点,炽热烈焰星星点点,不过眨眼,已从指尖火苗变成熊熊烈焰。 正静候前方火焰破开,已经开始准备后手,欲要将对方一击毙命的老人神色微动。 “不在前方?” 突然,身后有人调侃一声,“老东西,你在看哪里呢?” 白发老人惊觉,蓦然转身。 尽管他第一时间反应,但还是比不得身后墨织雪的拳头。 一股沛然巨力自后心传来。 墨织雪拳头深陷白发老人的长袍之中,长袍绷紧,咯吱作响。 只是她感觉自己的拳头落在这长袍之上,像是打在了一团棉花中,有股无处可使,力不从心的感觉。 “老家伙,法袍品秩不错,在哪偷来的?” “放肆!” 既然一拳没有落到对方实处,墨织雪立马退走。 果不其然,在她刚撤身的时候,一缕金属光泽撕裂空气,钉在了她刚在的落脚之处。 待看清楚那件物件,墨织雪哈哈大笑,“老家伙,你是打铁的不成?” 地上的是件锥形法宝,乍一眼看去,活脱脱一根大号的铆钉。 “小女娃子,老夫待会儿就要用这根‘钉子’,钉穿你的头颅,再把你的神魂钉在我的炼魂盏中,将你制成傀儡!” 爆发老人抬手一招,法宝落入手中,“一个天赋不错的武夫,勉强能为老夫我效为犬马。” “放你娘的臭狗屁!” 墨织雪大怒一声,猛然奔走,地面微颤,砖石迸裂,连一旁离得远远的沈琴心都有些站立不稳。 “找死!” 白衣老人长袖一卷,烈火再次凭空出现,瞬间,火焰汇聚成卷,地面积雪融化,水雾蒸腾,整个院子都像弥漫了一层薄雾。 不仅如此,那件“钉子”也被掷出,在空中拉出一道金属色泽的流光,射向墨织雪的双眼。 “都给我滚开!” 墨织雪双腿弯曲,身子拔地而起,再躲过‘钉子’的同时,随后接连数拳,拳猛烈,如若狂风过境,吹散了那些无形之火。 她刚出拳完毕,还未来得及换气,身后再次有破空声传来。 “钉子就该待在它应该在的地方!” 体内真气停滞片刻,筋骨震动,墨织雪依旧竭力出拳。 身子扭转,墨织雪一拳轰钉向自己头顶的“钉子”,随后轻巧落地,趁机转换体内真气。 “你以为这就完了?” 老人大笑,一掌拍出,顿时风起云涌,满院的雾气眨眼凝结,仅仅半个呼吸,院中出现密密麻麻的冰棱,像是化作漫天雨滴,一股脑朝着墨织雪倾泻。 “武夫换气,老夫还是知晓的!哈哈,这下看你还往哪逃!” 他手掌缓缓一握,无数冰棱再次凝结而起。 那件“钉子”法宝亦是掠回,刺向墨织雪的后心。 他堂堂五楼修为的炼气修士,只要与那小武夫拉开距离,不被近身,有法宝远攻,术法辅助,他相信就算再来几个武夫,也只有被他拖死的份! 墨织雪翻身旋起,身子在空中转动, “啪啪啪......” 冰棱触碰到她身上时,她背上挽霜出鞘,剑光搅碎所有冰棱。 “嗖!” “钉子”呼啸而来,墨织雪左拳对上右拳,拳拳相撞,恰巧将来袭的“钉子”钳在拳中。 拳意喷吐,不断冲刷着那枚“钉子”。 “放开老夫的法宝!” 白发老人长须飘起,双眼怒瞪。 他在腰间一拂,一截绿意盎然的树枝激射而出。 墨织雪猛然转身,手中“钉子”被她掷去,撞在那截树枝之上。 白发老人袖口大开,将“钉子”和树枝收回袖中。 摊开手掌,“钉子”法宝上已然生起道道裂纹。 老人十分心痛,“老夫的破魂钉......” “竖子,老夫要杀了你!” 墨织雪落地,轻轻喘息几声,“老家伙,还真有两下子啊。” “再来!” 她的身子再次冲天而起,拳意流淌,如泉水轻涌。 拳势喷薄,如山间云雾缥缈。 白发老人身子化作流光,飞身而起,他将那截翠绿树枝握在手中,挥手一洒。 顿时,水汽汇聚,点点雨滴飘洒。 墨织雪皱眉道,“什么鬼东西?” 还未说完,那些雨滴便已经落在她的身上。 “有些凉......” 刚升起这个念头,墨织雪浑身一软,全身的力气像都被抽取了一般。 白发老人猖狂大笑,“哈哈,我是该说你天真呢,还是找死呢?” ———— 远处的一座精美楼阁上。 墨语轻抿一口清茶,怡然自得。 “兄台就不担心?” 与他对坐的正是画家修士观玉。 墨语摇头。 观玉说道,“若是武人不能在短时间内近身,被修士消耗体内的一缕纯粹真气之后,打乱气息,很容易败北。” “何况那位老修士手中的寒菩枝有消解真气的作用,只怕贵徒体内真气耗尽,那位老修士就得手了。” 墨语拿起茶盏,转动盏杯打量一番,随后笑道,“担心?我担心那老修士不够我徒弟打的。” “一口真气没了,再养出一口便是。” 墨语指了指胸口,“火龙游走心窍,带动浑身气血之力,虽然人体内天地只能容纳一条,但没说只能养一条啊。” “一条消耗殆尽,再来一条。” “纳真元藏于丹田,真元不竭,火龙不息,此谓之为......” 墨语抬起眼帘,蓦然,他眼中火光炽热,一闪而逝。 “养龙之术!” 第二百五十八章 画人心 天上水气滴答,沁入皮肉。 墨织雪只感觉身体内真气突然消解,体力顿时被抽空殆尽。 她落至地面的,双腿一软,身子倒地,只得以双手支撑。 “织雪姑娘!” 一旁的沈琴心显然看出了墨织雪的不对劲,天上落下的水滴于寻常雨水一般无二,但却处处透着诡异。 “哈哈,别急,马上就轮到你了。” 白发老人凭虚而立,他手持那截翠绿树枝,大笑道:“这寒菩枝本没什么大用,但其上凝结的天水露珠正是你们这些武夫的克星!” “是不是感觉体内真气越来越弱?浑身气血停滞?这就对了!” 墨织雪抬头看向老人,怒道:“老东西,就会使阴招!看你这狗屁模样,就算让你熬过这一劫,没准你哪天都要被谁给一掌拍死!” 白发老人缓缓飘下,他衣袍猎猎,伴随淡淡云雾,倒是有几分仙气,只是配合他猖狂的神色,倒让他更像个邪魔外道。 “老夫什么时候死,那是老夫的事,你没机会知道了。现在,你还是关心关心你自己吧!” 他拿出已经快要碎开的破魂钉,厉色道:“老夫说要将你制成傀儡,自然要说到做到。” “哦,还有这把飞剑,也是我的了!哈哈哈!” 白发老人留了个心眼,没有直接用手掌去拿挽霜,而是捏了个法诀,虚握住剑柄。 缓缓将挽霜拔出鞘,白发老修士更加得意。 “一把飞剑,落在你这武夫手中,真是暴殄天物!” “只有在我这种仙人手中,才不会辱没飞剑的光华。” 挽霜出鞘,剑光溢出剑鞘。 白发老人眼睛都蹬直了,“好剑,好剑啊!” 正当他将注意力放在飞剑上时,墨织雪手臂微晃。 “咦,怎么回事?” 白发老人惊讶片刻,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胸口已被一拳打得凹陷下去。 他双目凸起,血丝充盈眼球。 “咳!” 一口鲜血涌出喉咙。 白发老人身子往后倒飞出去,在地上翻滚数十圈后,撞到一处石墩才止住身形。 此时他白发凌乱,胡子上全是尘土和乌灰的冰雪,全然没了那仅剩的一丁点“仙气”。 “你……” 他刚开口,鲜血就不断从嘴角溢出。 白发老人赶紧仰头,将鲜血吞咽入腹,甚至连些那些溢出的鲜血也没放过,都被他用手掌捧住,再一股脑倒进嘴中。 沈琴心冷汗直冒。 这哪里是什么仙人,分明是个食人鲜血的魔头! 墨织雪缓缓起身,身子各处咔咔作响。 “多亏你自己送上门,不然要逮住你这个能御风的修士,还要费我不少的功夫。” “不可能!” 老人捂住胸口,嘴巴胡须猩红一片,他厉声道:“你明明没有真气了!” “是啊。”墨织雪点头承认,“可是真气没了,我不可以再养出来么?” “怎么可能这么快!?” 墨织雪学着墨语,摇头晃脑,“山人自有妙计。” 虽然体内真气火龙,再仓促藴养之下,只有平时一半大小,但对付一个毫无防备,肉身羸弱的修士,已经足够了。 “只是你这老家伙,还异想天开,贪图我师傅的飞剑,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看看你配么?” 墨织雪拔出挽霜。 这一次,挽霜竟格外听话,只是出鞘,剑光便吞吐不歇,莹白如月华皎洁,宛若天上的一截白虹寄于其上。 “就用你梦寐以求的飞剑送你一程!” 墨织雪直接甩动手臂,将挽霜掷出。 飞剑呼啸一声,带起一道长虹。 白发老人双袖挥起,竟是打算以身上的法袍抵挡掠来的飞剑。 “嗤啦!” 挽霜剑刃直接撕裂法袍,在这等飞剑面前,别说只是一件刚入品的法袍,就算是一件上品的护心甲胄法宝都不一定抵挡得住。 只是法袍被挽霜从中破开,里面的白发老人却没了踪影。 “往哪里跑呢?” 一声轻咤,墨织雪早已高高跃起,她双拳高抬,拳意重如山岳,正是摧山镇龙式。 白发老人身形在雾中出现,却被墨织雪拳意封锁了来去方位。 他只感觉无论如何躲避,都只能吃下对方这一拳。 可是法袍破碎,法宝已坏,自己的家底,除了那截花了大把神仙钱购置的寒菩枝,就再没其他的了。 那截寒菩枝还是他想着要游走世俗,难免和武夫打交道,所以忍痛花了大半家底,结果如今看来,却是半点用处都没。 无奈之下,他只能抬起干瘦的手臂,以此抵挡墨织雪的双拳。 只是以自己的手臂去抵挡墨织雪沛然拳意,无异于螳臂当车。 只听到咔嚓一声,白发老人双臂直接弯折扭曲。 老人面容扭曲,无声惨叫。 而头顶拳意依旧来势不减。 “竖子,欺人太甚啊!” 他眼中厉色一闪,猛然吸气,灼热火力在口中汇聚,随后张嘴一吐,便是炽热的金红色火焰喷涌而出。 那火焰中的殷红色泽全然因为这老修士咬破舌尖,以精血为引的缘故。 “给我下去!” 拳上炽热无比,灼痛钻心,墨织雪并不收拳,而是借着升起的拳意再次发力。 “蓬!” 火焰如莲花绽开,劲力在火焰缝隙中涌出,拳罡吹开烈焰之后,墨织雪双拳落在老修士肩头和胸口。 “轰!” 一道人影砸落,撞破假山之后,又落入池中。 池水炸开,大半水花掀起,这一处的池水瞬间干涸,人影砸入池底,深陷污泥之中。 “老夫要杀了你,杀了你!” 污泥中的白发老人状若疯狂,七窍溢血。 他疯狂甩动手臂,恶臭污泥翻飞,不断刺激他的口鼻。 墨织雪递出手,挽霜落入手中。 她不顾手上的灼伤,手腕一抖,飞剑呼啸, “嗤!” 剑光流淌的飞剑没入心口,疯狂的老修士瞪大双眼,看着胸口的飞剑。 “飞剑......我的飞剑......是我孙禄......” 手刚刚抬到胸口,他就已经气绝而亡。 墨织雪跃入池塘,身子起落,一把将挽霜拔出。 剑身依旧无暇,未染上老修士的心头血迹。 收剑入鞘,确定对方已经死的不能再死,墨织雪这才放下心来,开始清点自己的战利品。 将遗落在地面的画卷捡起之后,墨织雪低头仔细打量,试图想在上面看出一点名堂。 在实在是看不出其中的奥秘之后,她又将画卷扔给沈琴心,后者惊呼一声,小心翼翼收起画卷,抱在胸口。 随后沈琴心快步走上前,拉起墨织雪的双手。 墨织雪手背大片灼伤,好些血肉都隐隐焦黑。 “织雪姑娘,你受伤了!” 墨织雪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这算什么,与人捉对厮杀,难免受伤嘛。” “我可是练武的,不像修士那般‘娇生惯养’,几天就好了。” 沈琴心这才放心。 当她看见池中双目怒瞪,死不瞑目的白发老修士时,她吓得后退两步,捂住嘴唇。 墨织雪老气横秋道:“沈姑娘,你胆子也太小了吧?” “织雪姑娘,你......你杀人了......” 墨织雪耸耸肩,“杀个人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感觉和杀那些山精鬼怪差不多嘛......” 她拍拍沈琴心的肩膀,“以后你就会习惯的。” 沈琴心一脸茫然。 什么习惯?习惯杀人?为什么我要习惯杀人? 还未等她多想,院中突然多了两道倾长身影。 墨织雪看着来人,欣喜道:“师傅!” 她直接跃起,跳到墨语身上,邀功似的说道:“师傅,那老家伙已经死了,你看我厉害吧?” 墨语抬头看了看天穹,说道:“也就勉强过得去吧。” 墨织雪小脸顿时垮了下去,“什么嘛,要不是我足智多谋,那个老家伙说不定就跑了。” “哼哼,我看是你差点中招了吧。” “咦,师傅,你怎么知道?”墨织雪伸出手,扯住墨语的脸颊,“是不是偷偷看我呢?” “你师父我有这么无聊么?” “有!” 一旁的观玉羡慕道:“墨兄,你们师徒的关系还真好。” 墨织雪落到地面,“恶狠狠”看着墨语,“哪有,师傅天天欺负我呢!” 墨语颇为无奈的看了眼观玉,随后拉着墨织雪离去。 “哎呀呀,师傅,咱们去哪儿?” “为你治伤。” “哦......” 怀抱着画卷,沈琴心有些不敢去看观玉。 只是许久不听到对方言语,也未感觉对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鼓起勇气抬头,缺发现观玉正静静看着池中的那个孙姓老修士。 观玉突然开口,“你觉得他心地怎么样?” “啊?”被观玉这么一问,沈琴心突然有些惊慌。 “我......我觉得孙老仙人有些坏......” 观玉转过头,“只是有些?” 想到对方的一开始的目的就是自己,哪里是什么有些坏,对她来说,那老修士简直是坏到骨子里了。 可是这话又不能说,因为就在之前,她还十分信任对方来着。 所以越和观玉相处,沈琴心越觉得自己羞愧难当。 见到沈琴心默不作声,观玉笑道:“人总是和相处久的人多一分信任,人之常情而已。” “修士当中,自然有好有坏,有人受限于资质,困死在修行关隘前,活得越久,越不想死,那为了活命,便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了。” “所有修士觊觎你的画心,确实很正常,而且以后也许还有。” 观玉伸出手,以食指与拇指作捻状,轻轻拉扯。 正当沈琴心不明所以之时,一道淡淡人影从白发老修士的尸体中飘出,看那道人影,与老修士有八分相像。 观玉为她解释道:“这是他的魂魄,也是墨兄故意留下的。” 一把将老修士的魂魄捏在手中,观玉抬起沈琴心持画的手臂,将老修士的魂魄放入其中。 看到老修士的魂魄挣扎着没入画中,沈琴心心里微微一抖。 “之前你看到的那个钓鱼老人并不是画外之人的魂魄,我将他关入画中,也不是为了惩罚他,而是留给你处置。” 沈琴心好奇他在画外面也能看穿自己的想法吗? 观玉笑道,“活得久了,一点察言观色的本领还是会的。” 沈琴心忐忑问道:“那位勾栏里的说书先生是您......” 观玉坦然道:“他对我遗留的画不满意,所以祈求我给他换一副无所不能的画,让他不要再过那些贫苦日子,为此,他说他能付出所有。” “所谓人心不足蛇吞象,有时候天上掉馅饼的事,他不会觉得满足,反而会变本加厉,渴求着更大的馅饼。” “是我将他关在他梦寐以求,能够实现他一切愿望的画中,不过他不是在里面受苦,而是享尽了世间他不能享受的荣华富贵,也是他自己不愿出来。” “等他觉得那些荣华富贵已经享受完了,觉得那些荣华富贵都如过眼云烟的时候,他想出画,去过平淡日子,外界自然过了很多年。” “他享受荣华富贵的时候,为什么不想着自己的糟糠之妻,和自己家中那些嗷嗷待哺的幼童呢?” 观玉摇头笑道:“那个时候,他自然是什么都顾不上了。” “我留给他妻子一些银两,不至于让她们饿死,之后就云游四方了。” “现在,你觉得我做的可对?” 沈琴心看着他,下意识点头。 都是那人咎由自取,贪婪无度,才落到最后的那个下场。 “那现在我再问你一遍,沈琴心,你可愿意入我门下,既不用担心你的画心,又能有足够的自保之力,更能回到这里,为你的家族庇护,而相应的,你需要传承我的衣钵,将画道发扬光大。” “我......” 想了良久,沈琴心抬头说道:“我想问一下我的父母。” “好。” 观玉点头,随后一挥衣袖,罡风吹拂,老修士的尸首顿时化作齑粉。 “我们走吧。” 沈琴心乖巧的跟在观玉身后。 两人走后,在一处雕栏转角,墨织雪探出脑袋,“师傅,咱们的戏就唱完了?” “那你还想彰显自己的存在感,去沈琴心的拜师礼上玩玩呗。” “真的?” 墨语伸出手,轻轻按在墨织雪的头顶,“你说呢。” 墨织雪瘪嘴叹气:“哎,真没意思。” 走了几步之后,墨织雪犹不死心,“师傅,你说那个老修士就这么放过他了?以沈姑娘的性子,只怕会纵虎归山呀。” “那也是观玉应该要担心的,关你什么事?” “嘿嘿,我和她是好朋友嘛。” 她抬起手,灼伤的双手已经包扎好,“这就是我们友谊的证明。” “哎呀,师傅,你为什么打我?” 墨语没好气道:“你自己知道!” 第二百五十九章 ‘贴心\’师傅 又是一年年关将至。 今年观湖书院大雪纷飞,湖水冰封。 与往年不同,书院万千学子多了一件闲情逸事,便是踏足湖面,吟诗作对,卖弄文采。 原本湖中有不知名的阵法,让修士无法凌波而立,且越到深处越是如此,而现在因为外围湖面结冰,则让他们有机会靠近湖中央。 不过也仅仅是有机会罢了。 不说鄱泽湖水域辽阔,就是传闻中的湖中小岛,至今也没有听说有人能够靠近。 因为湖中有股莫名的力量弥漫,让鄱泽湖中心的湖水不会结冰,更是让那些企图一窥究竟的修士望而止步。 当然,这也更加让那些别有异心的修士确定,鄱泽湖中确实有镇有蛟龙。 只是觊觎蛟龙的不少,为此挑衅大夏的却是一个都没有。 毕竟旁边观湖书院还有明晃晃的儒家贤人坐镇。 湖中寒雾不散,盛景非常。 让人遗憾的是,以往只是听说湖中有剑修剑舞,却已经许久未见了。 这一日,观湖书院迎来了一位特别的客人...... 也许不是客人。 “喂,小子,去把你们这里最有分量的书生叫出来。” 自觉与好友作了几句能够流传甚广诗词的年轻儒生背负双手,昂首挺胸的往书院中走去,在刚踏进书院,一只有力的手臂就已拉扯住了他的衣摆。 “刺啦!” 一声清脆的撕裂声响起,青年儒生呆呆的看着自己的长衫。 “这......这可是我最喜欢的衣服......” “哎呀,不好意思,稍微用力了一点。”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则是一个须发皆张的光脚老人。 相较于青年儒生,老人直立的身板还要高上一些。 “你......乡野村夫,粗鄙不堪!” 原本想让对方赔自己衣裳的想法在看清对方穿着时,就已经打消了。 一个穿的粗布麻衣的老头,看起来也不是能够赔他衣裳的样子,他堂堂儒家学子,总不能扭着一个老人赔偿银两吧? 他转身欲走。 “小子,我和你说话呢,没听见么?” 青年儒生一脸不悦,“叫谁小子小子的,老先生,我认识你么?” 青年儒生一挥衣袖,“这儿不是你放肆的地方,麻烦老先生你先离开吧,我这衣服也不让你赔了,当然,你也赔不起。” “等等。”高大老人伸出手,按在青年儒生的肩头,“一件破烂衣服,老夫赔得起,不过你要先把这儿说话最有分量的人叫出来才行。” 青年儒生面露不屑,“老先生,你谁啊你?我们这儿说话最管用的是院主,不过你去看看,看他老人家会搭理你么?” “哦......院主?”高大老人挑了挑眉,“不是那什么陆子衿么?” 青年儒生勃然大怒,“放肆!陆贤人的名讳岂是你能直呼的!” “咦,这人的名字不就是拿来叫的么?” 高大老人摸了摸自己下巴一脸疑惑。 听到青年儒生的声音,其他的儒衫打扮的青年走上前来,出声问道:“林兄,怎么了?” “这老头就是来我们书院找茬的,说要找院主和陆贤人,他也不看看自己,衣衫不整,还想见两位贤人?” 高大老人低头,自己穿的好好地,就是衣服有些破旧,其余的哪有什么衣衫不整? 似乎是认定老人是来书院无理取闹的,围拢的儒生齐声道:“老先生,这观湖书院是读书求学的清静之地,您还是离开吧。” 高大老人掏了掏鼻孔,“我只是来找个人而已,你让我待在这儿,我还不稀罕呢。” 他转过头,对着书院门口两边的泥塑雕像,“你们两个还敢看戏?还不去给我叫陆子衿出来?” 见到对方如此无礼,好些年轻儒生神情激愤,指着老人,说不出话来。 他们好言相劝,结果这老人不仅不领情,还继续大放厥词。 “好了,老先生,你就别为难他们了。” 一道清脆嗓音越过人群,落在老人耳中。 众人自行分开,一道高挑身影缓缓走来。 “闻人师姐!” 如今闻人茉萱不仅是贤人门下,其父亲更是书院的闻人君子。而且就在前不久,传言陆夫子要离开书院,前往东方的那座大学宫,而闻人君子用不了多久便能够修成贤人。 所以书院年轻儒生,隐隐有以闻人茉萱为首的姿态。 闻人茉萱只是微微颔首。 “陆子衿的小徒弟,咱们又见面了。” 闻人茉萱行了个儒家礼节,笑着道:“老先生好。” 一干儒生瞪大了双眼,震惊到无以复加。 敢情这个出言不逊的老人真和陆贤人认识? 他们相互使着颜色,赶紧溜之大吉。 至于被高大老人拉坏了衣裳的年轻儒生,只得看着自己的衣裳,无奈苦笑一声。 “我那小徒弟的便宜师姐?” 高大老人用拇指摩挲着下巴,上下打量着闻人茉萱,“啧啧,说实话,我还真有点看不上你。” 闻人茉萱也不生气,反而是赞叹道:“比不得墨师弟天赋惊人,心性绝顶。” “哦,没想到短短几年,大有长进啊。” 老人挂起笑容,心情好上不少。 “陆子衿在哪儿呢,让她快些出来,我还要回去钓鱼呢。这么久没回去钓鱼,小河镇的鱼儿该想我了。” 闻人茉萱歉意道:“老师和院主,还有两位山主正在商议要事,要劳烦老先生等一会儿了。” “这样啊......” 高大老人想了想,开口道:“我记得我那傻徒弟带了个小姑娘?” 最后的几个字,老人念得极轻,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闻人茉萱眼有笑意,她点点头,“聆星姑娘平时苦修剑道,一般都待在院子里。” “不过......”闻人茉萱看着高大老人,“老先生您这样偷看,身为墨师弟的师傅,可是有些不对的......” 老人脸上蓦的闪过一抹尴尬,“那个......我徒弟嘛,看一看也无妨,不然他哪天出了事,我不知道的话,岂不是妄为人师了么。” “那还请老先生移步。” 老人破天荒有些扭扭捏,他搓了搓手掌,小声道:“会不会有些不方便?” “您是墨师弟的师傅嘛,有什么不方便的。” “哈,也是。” 老人一手虚握,放在身前,一手则背在身后。在进书院之前,他又看了看两旁的泥塑,然后...... 猛然瞪眼。 “咔嚓......” 两座石像晃动,碎屑簌簌,几欲开裂。 老人轻哼一声,这才迈开步子。 其中一位呵斥过墨语的先贤神只瑟瑟发抖,在之前他们之所以不出声,就是怕老人一个兴起,一拳将他们的金身锤烂。 没走多久,至一处小院,院外的澹台静雨已是等候许久。 虽然老人认识对方,但这下老人并没有率先开口,免得别人又说他悄悄偷窥。 作为长辈,该有的威严还是要有的嘛。 闻人茉萱为澹台静雨介绍道:“这是落老前辈,也是墨语的师傅。” 澹台静雨行礼道:“小女子澹台静雨,是墨语的好朋友,见过落前辈。” “嗯。” 高大老人捋了捋胡须,微微点头。 三人刚进门,其内走出一位身着长裙,清冷绝伦的少女。 高大老人眼睛一亮,开口赞道:“不错。” 素聆星看见高大老人,展颜一笑,“落师傅好。” “看来你认识我?”老人故作惊讶的问道。“不过你为什么叫我师傅?” “墨语的师傅便是我的师傅。”素聆星说道:“墨语可是时常和我说起落师傅您呢。” “那他还说了什么?有没有编诽老夫呀?” 素聆星掩嘴一笑,“墨语对您尊敬的很,只差没有把您夸到天上去了。” 高大老人满意的点了点头,“还算那臭小子有良心,不枉费我不远千万里,为他带了一件大补的好东西。” 素聆星轻声奉承一句,“能让您大老远跑这一趟,肯定是件贵重之物,辛苦落师傅你了。” “还是聆星你会说话。”老人大笑两声,“哪像那个臭小子,只会膈应我。” “等陆子衿回来,我便将东西交给她,等到什么时候那臭小子回来的时候,再转交交给他,省的被某些人说我这个当师傅的,连自己的宝贝徒弟都不留点宝物。” 高大老人吹胡子瞪眼,“我可不希望别人说我偏心。” 素聆星有些疑惑,“落师傅,等墨语回小河镇的时候,您亲手交给他,不是更好么?” 高大老人指着素聆星笑道:“你以为我不知道那臭小子若是回来,肯定第一时间来这里,再说,不留点东西的话,怎么能表示我对那臭小子的‘关爱’呢。” “关门弟子嘛,还是要多费点心思的。” 这时候,澹台静雨端着一杯热茶过来,“落前辈,您喝茶。” 浓郁茶香飘入老人鼻中,老人爽朗一笑,“陆子衿的采青茶,好东西。” 他压低了嗓音,在嘴边竖起手掌说道:“话说,你就不怕她不高兴么?我可记得她自己都宝贝的很。” 澹台静雨拍了拍胸脯,作出一副“傲气干云”的模样。 “不会不会,夫子很好说话的,再说,若是真怪罪下来的话,就说是我自作主张,要罚也是罚我。” 高大老人笑的眯起了眼,他甚是开心,欣慰道:“臭小子能遇上你们,还算他运气不错。” “也对,福缘少是少了一点,若是运气再差的话,那就真说不过去了。” 对于墨语的问题,素聆星十分好奇,也十分想要了解。 她正准备开口询问,老人已经抬手制止,“不用问了,关于臭小子的身世,我知晓的不太多。” “嗯......肯定没有陆子衿多,她都不愿告诉你们,我自然也不能说。” 老人走进屋子,若有所指的说道:“还是好生修炼吧。” 素聆星沉默不语。 她自然是私下询问过陆子衿,但对方只是一句话就将她回绝了。 不过问墨语的身世,对墨语,对她,都好。 等至傍晚,陆子衿才出现在小院外。 日常打趣一番素聆星之后,又摆出身为夫子的威严,让闻人茉萱和澹台静雨二人好生读书,不可怠慢,陆子衿这才进到屋子,与高大老人交谈起来。 就算此时的素聆星已是七楼修为的绝顶剑修,依旧只能看见两人嘴唇微动,却无半点声音传出。 之后,高大老人与陆子衿似乎相谈甚欢,大笑着离开。 几人出声挽留,老人依旧没有留下来同她们一起吃晚饭,而是直接离去。 就那么迈出步子,一步踏出,老人就在她们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了,没有灵力波动,也不是用的神通。 等陆子衿出来,素聆星率先问道:“夫子,他......怎么样了?” 陆子衿眼睛一转,最后故作羡慕的说道:“有一个贴心小棉袄,可舒坦着呢。” “那就好。” 素聆星点点头,进了屋子。 “咦,这么平静?不像是她呀。” 陆子衿自言自语说道,刚说完,屋子中一道剑吟升起,又骤然低落。像是一条垂死的蛟龙嘶吼一声,又被人一剑斩去龙首一般。 她这才露出一副计谋得逞的样子,笑着道:“这才对嘛。” ———— “阿嚏!” 正准备带着纠缠自己的墨织雪,去看沈琴心拜师的墨语突然打了个喷嚏。 墨语揉了揉揉鼻子,疑惑道:“奇怪......这是怎么回事?” 一旁的墨织雪揪着大灰的耳朵,“这还不简单,肯定是有人在想师傅你了呗。” 她本以为墨语又要取笑她胡思乱想,却没想到墨语煞有其事的点头。 “应该是了。” 墨织雪眨眨眼,神神秘秘的问道:“师傅,是谁在想你啊?你的青梅竹马?” “哟,这你都知道?” 墨织雪惊讶道:“还真有啊?” 墨语翻了个白眼,“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师傅我就没有青梅竹马了么?” “没有。”墨织雪小声道:“师傅,有几个?” “咳咳......一......两个。” “厉害呀,师傅!” “那是!” “那师傅你介不介意再多一个呢?” 墨语下意识回到:“谁啊?” 墨织雪拍着胸脯,“我啊。” “等我长大了,不就是青梅竹马了么?” “小织雪,你找打!” 墨织雪吐着舌头,对墨语做了个鬼脸,随后拉扯大灰的耳朵,大声道:“大灰,咱们快点跑!” “嗷呜......” 第二百六十章 御剑,遇见 说起拜师,大多数仙家宗派都有繁琐礼节。 而山上一些传承久远,名震一方的宗门,就更不用说了。 一整套的拜师礼下来,拜会各位长老,首座,门中前辈,各种礼数不断,少说也要三五天。 相较于宗门大派,居无定所的百家修士就要简单许多。 甚至于在一些中意门生度过考验之后,直接引入门下,连拜师礼都免了。 沈凌在得知自己女儿因祸得福,被一位修为不知道多高的仙人看中,自然欣喜万分。 他沈家这么多年不是没有想过出一个有资质的人,好让这声名显赫的沈家再往上拔高一点,成为一地的世家望族。 可是奈何家族子弟不争气,没有哪个有什么修行资质。 在沈琴心年幼之时,他可是请京中的大修士,也就是那些所谓的“上仙”,为沈琴心摸骨,只是沈琴心根骨不重,却是没什么资质。 没想到时隔多年,这天上还真有“掉馅饼”的好事,被告知沈琴心用不了多久,就能够成为御风远游的仙人,他作为沈琴心的父亲,又如何能不欣喜?又如何能不同意? 所以沈凌当即设宴,想要大肆宴请亲友。 自家女儿如今一步登天,他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若不是最后沈琴心直接出面,说观玉喜静,披霞城早就人尽皆知了。 饶是如此,聚集在沈家的人也坐满了大堂。 不过因为观玉的缘故,高朋满座的沈家安静得出奇。 他们一个个伸长了脖子,找寻时机,想要一睹仙人的风采。 大堂两边榻案坐满了沈家嫡系,除此之外,也有沈家之外的人,比如说许倾,以及贺兰英等人。 许倾与贺兰英两人心思各异,一人心头嫉妒,一人则心生惧意,有些战战兢兢。 在许倾看来,沈琴心家世比她强,姿色也比她好看,就连她中意的贺兰英也似乎对沈琴心有些别样的心思,而如今对方突然说要随仙人修行,沈琴心凭什么?她哪里不如对方了? 而贺兰英之所以跟许倾前来,主要是探探情况,看对方是不是发现了自己的身份,又是否要对他“秋后算账”。 因为他的身份不是什么世家公子,而是一个天赋一般的修士,而且还是死在沈家的那个孙姓老修士的弟子,也是对方的后手之一。 过了许久,沈凌率先出现,随后便是观玉和沈琴心。 在观玉露面的一瞬间,众人几乎同时屏住了呼吸。 他们心头只有一个念头。 果然是飘然出尘的真仙人! 只是等观玉和沈凌两人落座,沈琴心也已经端好了热茶,准备拜师,在座的众人依旧没等到沈凌开口,像是他们三人有种无言的默契,安静等待着什么一般。 众人面面相觑,有些摸不清状况。 难道是还没到拜师的吉时? 忽然,只见那位仙人抬起头,看着门口。 “还有人?” 众人这才注意到在靠近中央的最左边还有两个位置空留。 直到两道一高一低的身影踏入大堂。 众人呼吸一窒,只觉得那两人其中的白衣少年气势之盛,隐有盖过堂中仙人的景象。 他们心头骇然,“这一位仙人不够?竟然还有另一位?” 就在之前,家主沈凌说过之前府中的那位仙风道骨的老仙人是假仙人,留在沈家,其目的为的就是沈琴心,可谓是包藏祸心。 好在那假仙人被真仙人打杀,连尸首都没留下,实在是大快人心。 至于到底如何分分辨谁为真仙人?那还用说么? 自然是修为更高,更有仙气,也更平易近人的观玉了! 来人正是墨语和墨织雪。 坐在最后方的贺兰英看见一脸笑意的墨织雪,赶紧低下了头。 那日对方仅仅是惊鸿一蹩,就已经让他觉得自己的一切都像被对方看穿了一样。 墨织雪先是环视一周,眼神凌厉。 见到就在一旁的贺兰英和许倾后,墨织雪嘴角微不可查的勾起。 不知怎的,许倾觉得对方的笑容有些......怜悯? 待到许倾定睛看去,墨织雪已经转过头,快步走到了前方的位置上,大大咧咧的坐下。 等墨语和墨织雪两人落座,大堂中的众人都没能听到沈凌介绍两人,他们也只能暗自猜测。 见到墨语和观玉两人相视一笑,众人心头了然。 只怕二人都是山上的仙人,那少年模样的仙人此次前来,就是为了看观玉收徒。 当这个想法升起,少年腰上悬着的那把平常长剑似乎也变得颇为不凡起来。 沈凌自然不认识墨语和墨织雪,但他也在沈琴心的口中听闻了些许,那个看起来粉雕玉琢的小女孩也是个极其厉害的武人,连能够御风的老修士都死在了对方手中。 徒弟都有这么厉害,那师傅就更不用说了,所以沈凌自然不敢怠慢。 在沈琴心拜师过后,沈凌便打起了主意,想要与墨语拉拉家常,也好让自家女儿以后修行得更加顺畅。 对于这些,墨语只是敷衍应付,若不是墨织雪要来,他还真不想被一群人用异样的眼神盯着。 此时墨织雪拉着沈琴心二人走到了一边,也不知两人悄悄说了些什么。 沈凌见墨语似乎对自己不怎么待见,他也颇为识趣,开始应付起堂中的其他人,喝酒的喝酒,恭喜的恭喜。 他觉得这辈子当中,在他当上家主时,都没有今日来的得意。 墨语转头一看,发现观玉也颇为无奈。 山下人喜热闹,山上人喜清净,终究是不同。 之后墨语和观玉二人不约而同离开了酒宴,两人行至后院,开始闲聊起来。 “观玉兄,等沈姑娘将俗事料理好,是否就跟你回山门了?” “那个......” 一直风轻云淡的观玉听到这话,罕见的有些窘迫。 “我们这画家一脉......没有山门......” 墨语惊讶的转过头,“我没听错吧?就算百家修士喜欢游历天下,拉拢世人,以此壮大自家气运,但用以传承的山门,以及最为重要的祖师祠堂总有吧?” 观玉面上隐有无奈,“画家有形,意,色三脉,我这一脉为意,确实没有山门。听说原本三脉本是一家,只是后来形脉独大,占了最先的画家山头,其余两脉则分落于各处。” 墨语好奇道:“那你们不想着把山门夺回来,或者是跻身进去?怎么说也是同属一家,不该这样分疏吧。” 观玉说道:“我们这一脉要求意境要比其余两脉高上一些,所以入门便刷下了大部分修士,不仅如此,入门修行难,修为精进更难,单论修行速度,比其余两脉都要慢上一些。” 观玉叹了口气,“所以我这一脉人丁太少,修为不高,越到后面,越有青黄不接的情况,不然我也不用游历天下,寻找合适的传人了。” “反倒是形脉,修为精进最为迅速,也最易入门,如今想入画家的好苗子,也大多去了那一脉。” 墨语问道:“既然这样,三脉并为一脉,以形为主不就行了?” 观玉摇头,“三脉各有所长,谁都不服谁,要想重新并为一脉,哪那么容易。” 随后他反问道:“墨兄你呢?看贵徒的身手,是纯粹的武人无疑,可是这把飞剑又做不得假......” “难不成墨兄你是走的剑客路子?” 墨语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难道...... 观玉眼中闪过一丝震惊,不过却没在这事上探讨。 “师傅!” 墨织雪不知从何处窜了出来,一把拉住了墨语的手臂,她摇晃手臂,“师傅,你在这里啊?难怪我一回头你就不见了,原来是在这里夸我呢。” 跟在她身后的沈琴心抿嘴偷笑。 再看到观玉时,她行礼道:“老师。” 观玉轻笑一声,“不去和你的朋友长辈聊一聊?和我离开之后,说不定就要多年之后才有机会回来了。” “不了。”沈琴心心情突然有些低落,“我总感觉那些朋友今天有些......” 观玉替她说道:“虚伪?” 沈琴心默默点头。 “面对一位马上与他们有着天差地别的修士,而且还是昔日的朋友,任谁都会有些虚伪,因为他们难免畏惧,难免害怕,也难免羡慕,能够淡然处之的终归是极少数人。” 观玉语气怅然又坦然一笑,“这也算是修行的一个......好处?” 墨语捏了捏墨织雪的鼻子,“和沈姑娘的悄悄话说完了?” “那是当然咯。” 墨语小声问道:“那你们说了什么?” “我们......” 墨织雪刚开口,她突然反应过来,马上闭上嘴,眼睛一转。 “师傅,你问这些干什么?难不成我和琴心姑娘的私房话你也想听?” 墨语一脸认真的点头,“想啊。” “想得美哦。”墨织雪扭过头,“反正我就是不说,噜噜噜。” “就算你不说,我也猜得到。” 墨织雪哼了哼,有些不屑,“我才不信。” 墨语笑道:“无非就是约定以后什么时候相聚,又在哪个地方,到时候再看一看谁更厉害什么的......” 墨织雪张大了嘴巴,十分震惊。 “师傅,你学会读心术了?” 墨语拉扯她的小脸,“是你在想什么,师傅都猜得到。” 与墨织雪打闹之后,墨语同观玉说道:“观兄,那老修士的魂魄你可要稍微注意,毕竟活了那么久,不会没什么后手。” “对了对了。”墨织雪突然想起,开口说道,“今天宴会上有一个年轻人的气息和那老家伙很像,如果没错的话,应该和那老家伙有不小的联系。” 墨织雪指着沈琴心,“就是那日你那个女同伴旁边坐着的人。” “贺兰英?” 墨织雪双手抱胸,郑重点头,“哼哼,看来那两个人都不像是什么好人。” 尽管心里有了准备,也发现了一些端倪,沈琴心依旧有些难过。 只怕当天那个曲笮也是许倾私下受益,不然一个普通书生,如何能知晓她的行踪。 “哎......这多年情谊,估计也就是表面的虚与委蛇罢了......” 墨织雪扯了扯墨语,疑惑道:“师傅,你们怎么一点都不惊讶。” 墨语看了眼观玉,耸耸肩,“因为我早就知道了啊。” “哼,知道你都不提醒琴心姑娘,师傅,你果然是颗黑心萝卜!” 说完,她招呼躲在角落啃骨头的大灰,准备开溜。 墨语哪能让她如意,轻描淡写伸出手,提起墨织雪的后衣领,“小织雪,今天练一千次拳架,不练完就不许休息。” “师傅......织雪知错了......” “晚了。” 被墨语提在手中的墨织雪抬起头,同沈琴心使眼色,期盼着对方能够“拯救自己。” 沈琴心回了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能够和自己师傅斗嘴的,也就唯她一人了。 似乎是心有灵犀一般,观玉同墨语挥手道别,随后同沈琴心说道:“有时候,作为修士,见过的人心险恶远比常人来得多,之所以不告诉你,你周围的那些所谓朋友的险恶用心,一是不让你觉得这世上就没有好人了,二是未尝没有让你自己看破的意思。” 沈琴心点头道:“琴心懂的。” “老师,待我同父母告别之后,我们就离开吧。” “好,那我们先找座名山大川,作为落脚之地。虽然开宗立派比较麻烦,但总该有个安身之处,免得让别处修士看我们的笑话,说我堂堂画家一脉,只能带着弟子流浪。” “全凭师傅做主。” ———— 躲过了一些人的目光,墨语和墨织雪二人出了沈府,继续上路。 天上有点点细微的雪花飘零,落在皮肤上,冰凉沁心。 头上铺了一层细密的积雪,墨织雪顾不得自己的仪容,她如今苦着脸,立在大灰的背上,抬起一只脚,专心练着拳架。 墨语就跟在旁边,已经发话,若是墨织雪胆敢偷懒,就先“大刑伺候”,再苛扣她的口粮。 墨织雪苦不堪言,早就后悔自己逞一时的口舌之快。 “师傅......” 墨语左顾右盼,并不理她。 “我真的知错了......” 墨语抬起手,掰着手指,“前一次,前两次......前一百次......” “小织雪,你已经说了很多次了,而且每次都是这样说的。你说你就不会换个说法么?” 墨织雪瘪嘴。 墨语瞪了眼暗自幸灾乐祸的大灰,“看好她,若是她敢偷懒,你们两一起受罚!” 说完,挽霜出鞘,墨语轻踏飞剑,一闪而逝。 片刻后,狂风大作,吹得墨织雪和大灰东倒西歪。 第二百六十一章 故人再寻 墨织雪保持拳架姿态,呆呆望着天际许久。 “大灰,你说师傅他这是去哪儿?” “嗷呜......” “哼,肯定是有什么好事,故意不带上我。” “嗷呜?” 墨织雪低头,怒斥道:“蠢狼,什么都不懂,留你何用?早知道就把你炖了,吃一顿狼肉汤!” 大灰瑟瑟发抖。 轻轻踢了踢身下的大灰,墨织雪缓缓转变拳架姿态。 蓦地,她似乎发现了有些不对劲。 原本这个时辰,街上虽然不会太多,总还是有两个会投来视线,看看她。 虽然她也觉得自己英姿飒爽,拳架也是赏心悦目,理应吸引那些人的目光,但现在街上突然就寂静无声,像是这片空间里的声音都像是稻田中的杂草,被人用手捻住,给一株株剔除了一般。 墨织雪有些疑惑,她转头看去,周围的一切都似乎静止了一样。 低头一看,大灰保持着夹着尾巴的姿态,双眼也一动不动。 不对劲! 她突然想起墨语曾经说过,修士大能有大神通者,可以静止一地的时间长河,小则方圆数丈,大则数里,甚至十里,百里地界。 正当墨织雪胡思乱想之际,一道柔媚的低沉嗓音响起,“哟,还有个小妹妹能动呢,有意思......” 墨织雪猛然转头,首先看见的便是一蓝一紫的双眸。 明明与常人的眼眸一般大小,但墨织雪却从其中看到了令人迷醉,令人向往,又令人狂热的光芒。 一种奇特的感觉充盈她的心头,似乎面对这双眼睛的主人,她突然就有了要将自己的所有献给对方的冲动。 “你叫什么名字?” 那双眼睛的主人如是这般轻声问道,嗓音缥缈,像是最上等的丝绸缓缓滑过耳边,又将自己的脖子围绕其中,既温暖,又柔滑。 墨织雪双眼迷离,下意识回道:“我叫墨......” 突然,心头有一股炽热气息涌起,讲那股莫名的感觉驱散。 墨织雪眨眼,之后双眼清明,立刻戒备说道:“你是谁!?” 就在她的身旁,身材高挑,曲线动人的女子抿了抿嘴,笑容妩媚。 “哦?果然有那么一点不凡之处。” 那双摄人心魄的双眼轻轻眨了眨,令人咋舌的睫毛微颤。 “我么?” “你可以叫我——沈悢曦。” 墨织雪紧蹙眉头,“你是沈家的人?” “当然不是,我这个名字,是别人取的,虽然我不是很喜欢,但终归是老朋友的一番心意。要是我都舍去了这个名字,那这时世间就再没有谁能记着他了。” 沈悢曦轻叹一声,“哎,说起来,确实有那么一丁点儿关系。” 墨织雪试探性的问道:“那人是沈家的先祖?” “应该算吧。” 沈悢曦说道:“那人并无子嗣,这儿的沈家与他似乎也只有一点血脉关联,淡薄的几乎没有。” 墨织雪又问道:“那你又是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路过而已。” 对于这句话,墨织雪嗣一万个不信。 面前这个修为超过了她所见的所有人,长相几乎达到极致的女人,只是路过,就将这儿的时间长河停止?而且看样子范围之大,几乎将这座披霞城都囊括其中。 骗鬼呢! 只是这话她也只能在自己的肚子里说说。 沈悢曦低下身子,让自己和盘腿坐在大灰身上的墨织雪处于一条线上。 “小姑娘,你问了我这么多问题,我还没问你呢。” 墨织雪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你想问什么就问,但是我什么都不会说,我是不会出卖我师傅的!” 沈悢曦恍然,“哦,原来你还有师傅啊。” 墨织雪瞪大了眼,直接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该死,自己怎么又在这关键时刻犯浑? 奇怪,我为什么要说又? 沈悢曦一脸笑意,轻声问道:“小姑娘,你师傅是谁啊?” 墨织雪使劲摇头,“唔唔唔(死也不说)!” “不说么......这个可就麻烦了......” 沈悢曦揉了揉下巴,“小姑娘,如果你告诉我,我就送你一点小东西,怎么样?” “唔唔(我不要)!” “你可以先考虑考虑嘛,我的宝贝可是很多的,比如说法宝啊,飞剑啊,天材地宝,龙肝凤髓,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我没有的。” “你做梦!”墨织雪拿下双手,大喊一声,随即赶忙又捂住嘴巴。 对方拥有的越多,墨织雪就越加忌惮。 这么厉害的一个修士,肯定别用心,所图甚大。她虽然只是一个小小武人,境界不过二重,但也知道江湖义气,更何况墨语那般待她,总是把最好的留给她,甚至于第一口菜,第一口肉都是由她先吃。 要说世上还有谁关心她,在乎她,莫过于教导她,又养育她的墨语了。 一个师傅,做到了如兄如父的地步,也唯有她的师傅墨语了。 “我这儿还有护身的至宝,虽然法宝可能对你们这种武夫没有大用,但是一件能够多次保命的护身法宝,可是意义非凡。说不定就在哪一次的必死之境中扭转乾坤,反败为胜了,你说呢?” 不得不说,沈悢曦眼神之利,仅仅是从墨织雪脸上的细微变化,就已猜测出了她的师傅对她来说极为重要。 听到能够在关键时刻保命的法宝,墨织雪心头稍稍松动。 要说在这世上她最关心谁的安危,不是她自己,而是墨语。 尽管她觉得自己的师傅厉害之极,但万一......只是万一,万一墨语遇上了比他更厉害的人,打不过,又逃不了,那该怎么办? 她这个师傅的宝贝徒弟是冲出去报仇,还是龟缩起来,等修炼有成之后再去报仇? 可无论是哪一种,她的那个能够永远包容她的师傅都会永远不在了,那之后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 墨语身上的蓝底白袍是不是什么护身的法袍,墨织雪不知道,她只知道对方的衣服能够不沾染污秽之物,品秩应该不低。 可是法袍很脆弱,只要碰上飞剑之类,就会像那个老修士一样,脆若薄纸,很容易被飞剑撕裂,彻底损坏。 但是护身法宝就不同了,不仅可以遮挡要害,还能抵挡许多攻势。 如果师傅有了护身法宝,是不是就更安全一些了? “唔......看起来你是个孝顺的徒弟。”沈悢曦眼中笑意渐浓,“说吧,你师傅是谁?” “我......我如果告诉你,你......是不是就给我一件护身法宝?” 沈悢曦点头,“那是当然了,我这人一向说一不二。” “必须是件上等品秩的法宝!” “行,虽然不多,但对于我来说,都不是问题。” 墨织雪脸上十分纠结,半晌过厚后,她犹豫着开口:“我师傅是......燕朝歌!” 听到这个名字,沈悢曦略微思索。 “燕朝歌是谁?” “你不知道?那正常啊,不过我师父的大弟子你肯定知道。” 墨织雪压低了嗓音,“我师傅的大弟子是燕双兮,又名燕奕,认识吧?” 沈悢曦转头看着墨织雪,“燕双兮是你师姐?” 墨织雪点头,“嗯呐。” “她师傅是你师傅?” “不然呢?” 沈悢曦眼神玩味,“那你怎么才二重天?还独自在这儿?” “我是我师傅新收的小弟子,这次独自远行,就是为了砥砺武道。” 沈悢曦点点头,“这样啊......” 正当墨织雪松了一口气之后,沈悢曦又说道:“可我记得燕双兮没有师傅?她的修为是自己苦修来的,怎么到你嘴里,她又有师傅了?” 墨织雪如遭雷击。 “啊?” 沈悢曦颇为好笑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姑娘,以后要是说谎,还是好生把消息打听好再说吧。” “嗯,我是越来越喜欢你了,怎么办,要不你不要你师傅,直接投入我的门下吧?” 她轻轻吹了一口气,气息化作一条栩栩如生的游龙,翻腾两圈之后,又变为了尾羽比身子还要长两倍的奇特鸟类。 “如果你做了我的弟子,我保证你以后成为一名十楼以上的修士,如何?” 听到这些话,墨织雪眼睛都直了。十楼!我的滴师傅哟,那可是人仙境,天下之大,何处都可去得的人仙修士,只要拜入她门下就可以修成? 沈悢曦继续说道:“至于你的师父呢,我也会好好补偿他,至少也是几件上品法宝,怎么样,够意思了吧?” 什么叫底蕴深厚,什么叫财大气粗,这就是了! 直到现在,她才彻底明白,眼前的妖娆女子只怕放在群山之上,那也是最为顶尖的一小撮。 不过让自己离开师傅,那个有时候稍稍会有些不靠谱,却让她感到无比温馨的墨语,绝不可能! 墨织雪调整了一下姿态,双手撑在大灰的身上,“我不会拜你为师,我的师傅,永远都只有一个。” 她看着沈悢曦的双眼,“就算是死,我也是师傅的鬼。” “哦?” 沈悢曦越发好奇,这天资不菲的小姑娘到底有个什么师傅,能让她如此死心塌地? 所以她问道:“我可以知道为什么吗?” 墨织雪挪动身子,让大灰的背上空出了大半地方,她伸手拍了拍,示意对方坐下。 沈悢曦欣然坐在其上,紧挨着墨织雪。 “这位大姐姐,我知道你很厉害,你说的应该也是真的。但是......” “是师傅重新给了我一个选择的机会,也是师傅重新让我有了一个崭新的生活。当我只是一个毫不起眼的流浪小孩时,是师傅选中了我,让我吃上了饱饭,让我穿上了这身好看的衣服。” 沈悢曦说道:“你师傅是看中的你的资质,不然他为什么不选其他的流浪孩子呢?” 墨织雪点头,“我知道啊。” “可是师傅他能用心教导我,教我做人的道理,教了我那么多,那些言传身教,全是假的么?那每一个日日夜夜的悉心教导,促膝长谈,那些苦口婆心的规劝,都是幻象么?” “无论是什么,师傅从来都是把最好的给我。”墨织雪看着沈悢曦,双眼明亮,“师傅对于我来说,不仅仅是师傅,还是贴心的兄长,负责的父亲。” “悢曦姐姐,师傅他......就是一道温暖的阳光,在我冷寂的时候温暖我的那束光,在我迷茫的时候照耀我的那束光......” 沈悢曦微微失神片刻,微不可查的呢喃一声“一束光么......” “说了这么多,你还是没有告诉我,你师傅是谁呢。” 沈悢曦笑道:“放心,我已经没有什么其他的心思了。” 墨织雪依旧摇头,“对不起,悢曦姐姐,我不能说。” 沈悢曦轻叹一声,“好吧,既然这样,我也不强求了。” “不过小姑娘你可不可以让我看看你师傅教的功夫?那么一个人,他的功夫也肯定很厉害的吧?” 墨织雪想了想,还是拒绝道:“不行,悢曦姐姐你神通广大,万一被你看出来了呢?” 沈悢曦又说道:“要不就打一拳,让我看看你的拳意如何?每个人藴养的拳意不一样,我总不至于可以从你的拳意里看出你师傅是谁吧?” “那......好吧。” 墨织雪落到地面,她看了眼周围,那些人依旧静止。 “就这样出拳,没什么问题么?” 沈悢曦抿嘴一笑,“若是你真能将这片地界的光阴长河打的继续流淌,那才是古往今来的第一人。” “这样我就放心了。” 说完,墨织雪轻飘飘递出一拳。 出拳之后,寂静无声,但拳出完毕,一瞬间,前方隆隆作响,像是有雷声滚滚,震颤不已。 沈悢曦脱口而出,“墨语!” 墨织雪猛然扭头,一脸懵逼。 说好的看不出来呢? 她哪里知道,若是等她再练个一两年,自己拳意大成,自然就没了墨语出拳的影子,也不会夹杂着平时看拳之时,从墨语那领会过来的拳意。到时候,她会将那些全都融会贯通,杂糅成属于自己的独特拳意。 可是所有的一切,都是需要漫长时间的锤炼,她修行时日本就尚短,在平时的不知不觉当中,无论是动作还是神意,当然有墨语的影子。 墨织雪小脸煞白。 沈悢曦看着她,一脸笑意遮挡不住。 墨织雪越加忐忑,如今师傅已经暴露,对方是不是就会用些神通手段之类的,已到达她不可告人的目的?。 最后,沈悢曦不再逗她,笑着道:“哈哈,我早该想到是他的,只是没想到过了这么久,他还没横渡北海啊。” “诶,悢曦姐姐你认识我师傅?” “当然了。”沈悢曦点头,“我们还是朋友呢。” 墨织雪闻言,长舒一口气,“呼,吓死我了。” “原来咱们是自己人呀。” 墨织雪抱拳道:“墨织雪见过悢曦姐姐。” “哎,真乖。” 沈悢曦摸了摸她的脑袋,又打了个响指,周围停滞的时间长河继续流淌,周围静止的一切也重新恢复正常。 “对了,墨语呢?” “师傅走了啊,不知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看他当时火急火燎的样子,好像有些急。” 第二百六十二章 吃人 另一边,墨语御剑而行。 远方山脉绵延,危峰兀立,山间寒雾不散,如坠云间。 飞剑所过,似冬雷阵阵,轰隆作响。 自墨语御剑没入雾中,白色光华透彻,刺破浓雾。 随后,大风忽起,云雾随之四散翻涌,远远望去,山间如若蛟龙弄雾,呼吸成云,拨弄一处天地。 乍一眼看去,永无尽头的山脉便出现了这么一般景象。 一道温润如白玉光泽的淡淡白线穿透银白山脉,各处山峰间不散的寒雾自两边分开,笔直的像是有仙人执笔,一笔将山脉从中一分为二。 无暇顾及脚下的大好风光,更不管剑芒所过,又惊了多少奇异鸟兽,墨语放眼远观,前方一处最高的山岳震动,地脉哀鸣,像是一头身形大若山峰的巨兽在发出垂死哀鸣。 就在前方,有人要打脚下地脉的主意,不管是修士争斗,宗门厮杀,墨语都懒得管,更不想管。 可是地脉之事,关系到千里地界上的无数生灵。地脉断截,最轻的情况是出现“地龙翻身”的情况,方圆千里万里,地面震动,山石滚滚,洪流倾泻,遭殃的便是那些普通生灵。 若是严重一些,地貌改变,峡谷横生,裂隙分割一国,甚至于山河倒转,都有可能。 要是在人烟稀少之处也罢,这尧迢国地域虽小,但胜在繁荣,人口众多,若是前方地脉出了问题,牵连千万里地界,死伤普通人何止百万。 按理来说,一般的地脉虽无灵智,但也会如普通山中生灵一般,趋利避害,改换位置。不说普通人,就算是精于仆卦的修士也难以找到地脉所处方位。 当然,除了修士之外,最喜爱地脉的要数土属蛟龙之类,那些诞生于山林,游走地下暗河的蛟龙,天生便对地脉异常敏感,常常吞噬地脉,增强自身,所以每当蛟龙吞噬地脉,世俗又有“地龙翻身”一说。 只要墨语愿意,他可以看见大部分的气息,无论是妖气还是鬼气,血气,可唯独隐匿在底下的地脉,并无所谓的气息,他无法看见。但天地间紊乱的灵气,以及据说天地所生,拥有灵光,千万年后,有机会化为真龙的地脉临死的哀嚎,墨语不是聋子,还听得见。 不说他,只怕是方圆万里内的所有修士都听得见。 果不其然,在片刻后,四面八方的破空声不绝于耳,天上虹光不断,法宝灵光霎时染透了天穹。 有悄无声息的修士踏云飞行,也有端坐法宝的修士带起雷鸣。 粗略看去,至少也有数十个修为颇深的修士。 若是再过一会儿,只怕还有更多。 墨语估摸着那些修士听见了动静,都起了一些别的心思,毕竟一处地脉,要是拘于自己洞天福地之中,便可借之于壮大自己的洞天福地,让灵气普通的洞天福地,瞬间转变成灵气充裕的仙家福地。 那可是比什么法宝都来得更加实在,也更一劳永逸。 等墨语到达地脉哀鸣之处,上方后出而先至的修士少说也有十几个,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都是相互戒备,又时不时注意下方的动静。 墨语的御剑速度不算快,但飞剑剑芒吞吐,仅仅是御剑飞行,墨语身后的白线都经久不散。 有几人看出墨语脚下飞剑非同凡响,何况他们还看不透墨语身上的白袍是何品秩。 “剑修?” 那些人心头难免有些忌惮。毕竟剑修的厉害,响彻九洲。 墨语可没管那些修士在想什么,他只是看着下方的一人一兽。 单看外表,墨语认不出下方的那人是何等修为,但是看旁边身子大若一处山头的狰狞巨兽,还有翻腾着几乎要煮沸云雾的妖气,不用说,那定然是只了不得的大妖,比他所见的垂死狐妖老妪还要厉害的大妖。 能够和大妖对峙,还能逼得对方拿捏住已渐有蛟龙形状的明黄色光团的地脉以做要挟,想必对方至少也是九楼往上的大修士,至于是不是十楼修为的人仙,墨语不清楚,也看不出。 现在看来,上方的那些修士之所以还不离开,不仅仅是因为那团地脉,只怕他们未尝没有击杀大妖后,分一杯羹的想法。 “没想到竟然是大魏山河宫的太叔望......那只大妖又是什么来历?” 身侧一人轻声言语,墨语转头看去,一人脚踏虚空,就在他数丈之外。 对方头戴斗笠,身子隐藏在长跑之中,脸上也有半面遮挡。 不过听嗓音,应该是个女子。 见到墨语投过视线,那人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墨语眼中诧异之色一闪而过,看起来对方似乎没有参与下方的打算。 不等墨语多谢,对方开口说道:“这位兄台可知道山河宫太叔望?” 墨语摇摇头,随后拱手道:“还请姑娘解惑。” “太叔望是山河宫的首席供奉,修为应该是在九楼炼神,拥有两件以上的本命法宝。虽然行事作风怪诞,但不是蛮不讲理之辈,作为大魏朝的一宗三宫之一,山河宫也是以行事作风正派享誉半洲之地的宗门大派。” 说到这里,对方有些奇怪,“兄台不知道山河宫?” 大魏占据了大半个中洲以北地界,这边的修士,没道理不清楚才对。 “只是略有耳闻罢了。” 头戴斗笠的女子点了点头,随后与墨语说了些太叔望的生平事迹。 一番交谈下来,两人除了互相到了姓名,也就说了些太叔望和大魏的情况。 饶是如此,墨语都觉得对方来头不小。 毕竟那些看似平常的消息,细想之下,可不是普通修士能够知道的,毕竟作为一朝大宗,自家供奉的所有事迹又岂会乱传,那不是平白将自己的术法手段全都的暴露出去么。 只是两人十分默契,除了太叔望,并未聊到对方的家底来历。 “墨兄觉得下方局势如何?” 看下方僵持,一直不见动静,旁边头戴斗笠,名为司空长夜的女子开口问道。 “一方想走,一方想留,双方都有忌惮,只怕一时半会儿之下,局势还会僵持下去。” 太叔望忌惮那只大妖,怕对方来个玉石俱焚,毁了这小半个尧迢国。 而之所以这样,只怕是尧迢国本就是大魏朝眼中的囊中之物,若是毁了大半,等大魏铁骑横扫尧迢国,岂不是相当于自家国土损毁万里。 双脚踏在两座山头的巨大妖兽眼睛转动。 它早已注意到了上方的那些修士气息。 不过这一切都在它的预料之中。 它可不是“不小心”暴露了身形,引得对面的修士出手,而是有意吸引对方,甚至是能够引得越多的修士越好。 它不仅要毁了手中的地脉,更要杀光这里的修士。 至于原因,它不用知道,只需要听从自家妖王的命令便是。 ———— “监督”墨织雪的大灰,此时一脸懵逼。 它只是愣了愣神,身子抖了一抖,身上便突然就多了一个人,还是个仅仅是举手投足的一个细微动作,就让它颤栗不已的女人。 “嗷呜......” 冥冥之中的感觉告诉自己,这个坐在自己身上,和小主人有说有笑的女人,可能比小主人的师傅更加厉害。 可是自己能够怎么办呢?还不是继续夹着尾巴做狼...... 大灰双眼黯淡。 哎,狼生艰难,只能苟活求存。 “小织雪,你看到你师傅往哪里走了?” 墨织雪想了想,指了指西北方的天际,“好像是那边......” 闻言,沈悢曦沉吟片刻,“那边么?” 她低头笑道,“小织雪,咱们去找你师傅好不好?” 墨织雪挠了挠头,“师傅没说让我去找他,就在这儿等他回来啊。” 沈悢曦微微眯眼,“我怕我们不去的话,你就等不回他了。” “悢曦姐姐你的意思是师傅会有危险?”墨织雪瞬间会意。 “恐怕不只是危险。” 沈悢曦刚说完,墨织雪已经揪住了大灰的耳朵,“听到没有,蠢狼,还不快往那边跑,去晚了的话,要是师傅出了事,我就把你剁了炖汤,你这身狼皮我就拿来做裘皮大衣!” “嗷呜!” 大灰双眼一瞪,打了个激灵,赶忙撒腿狂奔。 只不过背上拖驮着两个人,一个还是身材高挑,与墨语都不逞多让的女子,大灰虽然有了灵智,身躯也远比一般野狼巨大,但还是有些吃力。 舌头耷拉,大灰踹气如雷,身后带起烟尘弥漫,引得城中众人惊走。 “嗷呜(我的命怎么这么苦)......” 四肢越来越沉,可是头顶小手揪的生疼,它只得咬着牙,卖力奔跑。 墨织雪自然感觉到了大灰的无力,“蠢狼,平时不好好修炼,到现在驮两个人你都没力气,白养你了!” 沈悢曦拍了拍墨织雪的头,“没事,看你悢曦姐姐的。” 只见她朱唇微启,一缕肉眼可见的蓝色气息“逃出”,直接没入了大灰的背上。 大灰身子一震,双眼有蓝色光华流淌,一闪而过,不仅如此,它觉得自己的那颗枯竭的小心脏被一股热流包裹,正以一种惊人的速度跳动,随着心头热流流淌全身,又往它的四肢窜去,大灰觉得自己就像是吃了传说中的龙肝凤髓,连唯一的一丁点妖力都壮大一倍不止。 坐在大灰背上的墨织雪自然不知道它体内的变化,但是大灰身上灰白色的皮毛突然一撮撮变为蓝色,构成了一缕缕火焰的形状,连大灰的额头都似有蓝色火焰燃烧,她那还不知道大灰得了天大的好处。 她惊叹道:“悢曦姐姐,你这么厉害啊?” 沈悢曦说道:“要是你跟我学,用不了多久,你也可以和我一样厉害的。” “用不了多久是多久啊?” “以你的资质,弃武重修的话,最多也就千八百年吧。”沈悢曦眨眨眼,“可比你练武简单多了,怎么样,有没有兴趣?” 墨织雪摇头,“这么久啊,算了,我还是练武吧。而且既然和师傅练武,就要一直练下去。” 沈悢曦摇头一笑,换做别人,只怕就哭着求着要她教导了。 不过换一个人的话,她还真看不上眼。 这么看来,墨语似乎找了个不错的弟子,不仅可以无视她的神通,不受光阴长河的流逝影响,心性和天赋也属上乘。放在那些个什么山上的大宗派,少说也能得个嫡传。 大灰现在浑身有劲儿,腰不疼了,腿不酸了,一口气可以上......跑一百里。 ———— 大妖上方,越来越多的修士聚集,抬头望去,法宝灵光几乎遮挡了那一片天幕。 墨语显然小看了地脉对于修士的吸引力,到现在为止,御风境之上的修士至少有近千余,这还仅仅是留下来的修士,看到大妖就直接退走得修士更多。 司空长夜皱了皱眉,“墨兄,看来此处并非久留之地。” “那些修士有些不过五楼,为何敢留在此处,只怕是有些什么依仗......” 墨语点点头,“虽然他们装束不同,但气息十分相近,应该是哪派弟子乔装,他们很有可能布下阵法,到时候坐收渔利。” 至于那些人为何乔装打扮,墨语和司空长夜都很清楚,无非就是怕举派之力,会引得其余修士反感,为了一些还未到手的好处,得罪这么多修士,显然不是明智之举。他们以五楼修为示人,其余的修士自然不会在意,这样既可以坐收渔利,又能在“夺食”前保留实力。 那些修士少说也是活了百八十年,勾心斗角一事,早就熟稔于心,看出那些成群结伙修士打算的也不在少数,所以虽然没有挑明,但已经开始缓缓移动身形,三两结伴,似乎以心湖相谈,做起了买卖。 那头大妖瞥了眼头顶上方,暗自冷笑一声。 “这么多修士,应该成了。” 它猛然张嘴,直接将手中的地脉灵光丢到口中。 一切不过眨眼,对面的太叔望愕然,他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然直接将地脉吃了。何况吃了地脉又有何用,它又不是土属蛟龙一类。 不只是太叔望,在场所有修士都是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哈哈哈!” 大妖声如洪钟,放肆大笑,“今儿个老子就要大开杀戒!” 说罢,它身形一闪,山峰崩塌,那巨大身影顿时消失在了原处。 “在上面!” 只有太叔望勉强捕捉到了对方的身影。 只是当他大喝出声时,已经太晚了。 头领上方,云海之下,大妖张嘴一吸,十数个修士连抵抗和惨叫都没有,直接被它吸入口中, 随后便是令脊背发凉的“嘎吱”咀嚼声。 残肢断臂从它的齿缝中崩飞,它伸出一只巨大爪子,从齿缝中捻出一个双眼大瞪的修士头颅,随后又扔到嘴中,利齿合拢,发出嘎嘣的脆响。 大妖双眼放着赤芒,狞笑一声,“还是修士好吃!” 第二百六十三章 妖肆虐 不知何时起,天幕上方云海连绵,似要遮挡下方的无穷山脉。 伴随着那令人心悸的大妖身影,云海激涌翻腾,如同一锅沸水一般。 一口将位处最高的十数名修士吞入腹中,那头大妖似乎还意犹未尽,虎视眈眈地看着下方一种修士。 在它眼中,那些修士全都与一只只采撷蜂蜜的蜜蜂一般,任它予取。 “桀桀桀......” 大妖眼珠转动,但相较于他巨大的眼睛,那浓黑如墨的眼珠实在小的可怜。 如此,也让他狰狞的表情多了几分滑稽。 只是在场所有修士,除了墨语之外,只怕都觉得对方恐怖凶恶异常。 一些胆子小的修士见到对方一口就将那么多修士吃下了肚子,而且其中还有好些七楼修为的大修士,他们心神皆颤,胆魄欲裂。 在恐惧滋生之下,那些修士驾驭法宝,想直接遁逃,想要离开这处是非之地。 大妖弹了弹自己脑后的独角,无声讥笑。 随后便是一声轰响,云海炸开一处,大妖身形融入其中。 “蠢货。” 抬头看着那些往四处飞散的修士,司空长夜忍不住讥讽一声。 在一个修为已经高到九楼之上的大妖手中逃走,亏他们敢想,只怕那大妖会直接把逃走的修士吃了。 当她话音一落,大妖果然出现在云海之中,不过此时它的双爪之中已经多了数个修士,有的面容扭曲,七窍流血,有的连身子都已经在它巨力之下,扭曲得没了人样。 那些法宝法袍黯淡无光,仅仅是被大妖拽在手中,便已经快要损毁。 “吧唧......嘎吱......” 大妖嘴巴咀嚼,几条扭曲的手臂连带着衣袍从它口中掉落,坠下幽谷。 在场所有修士都不敢乱动。 他们把目光投降了面无表情的太叔望,期盼着那位声名远扬的大修士将这头食人大妖打杀在此。 “那不是此处的地脉!” 太叔望忽然开口,嗓音回荡在这片天地。 大妖握着爪中的修士,送到嘴边,随后又一口将几个修士的身子咬了下来。 鲜血四射,脊骨和脏腑甩落,看的一干修士毛骨悚然。 一脸满足表情的大妖一边咀嚼,一遍开口,“当然不是,就算是我,也没法找寻到一处地脉,我的一个兄弟兴许可以,我嘛,还差了一点火候。那是我家大王给我的,只是为了引你们这些修士来而已。” “不得不说,你这个人类修士还有两下子,若是放在一两百年前,我还真有可能都不过你。” 用长满黑色鳞甲的指爪剔着牙齿,大妖狞笑道:“可惜,我现在只差半步就能抵达十楼修为,成为你们口中的人仙境,太叔望?” 大妖看了眼剩下的数百修士,“你和这些蝼蚁,都会死!” 太叔望问道:“你口中的妖王是谁?” “你还没资格知道。” 太叔望伸出手,一座玲珑小塔浮在他的手心。 “把你杀了,那什么妖王自会出来。” 大妖咧嘴,一滴滴猩红鲜血在它齿尖滴落。 “就凭你,和这些蝼蚁?你若是剑修,我可能还会暂避锋芒,不过你是么?” 话音落毕,大妖裹挟天幕的云海下压。 它脸上黑鳞张开,一缕缕灼热气息从中流溢而出,将云海逐渐染得通红,一股莫名的威压随之扑面而来,所有人都觉得两肩上有两座山岳压下。 无形威压扩散,两边的山岳微微震动,山脉积雪滚滚,转眼便成了千里雪崩呼啸的景象, 这一幕,足以谓之为天地色变。 看着一些修为不足的修士被那股威压碾成一蓬鲜血,墨语双目一凝,对司空千夜说道:“千夜姑娘,等太叔望对上那头大妖的时候,你就乘机走吧,恐怕那大妖真有半步人仙境的修为。” 司空长夜并未第一时间回应墨语,而是转过头,看着他,“墨兄你不随我一起逃走么?” “难不成还想等他们斗个两败俱伤?” 墨语摇头,“我就算再托大,也不会看不清形势,只是怕那妖怪不止是想把在场的修士屠戮殆尽,我看看能不能隐匿身形,弄清楚它其他的目的。” “墨兄......” 司空长夜刚开口,太叔望已经驾驭着他的法宝,迎向了那头大妖。 “嘭!” 云海炸裂,一股夹杂着法宝灵光的金色波动在头顶上方扩散,许多处于那附近的修士仅仅是被灵光擦身而过,身躯便化作齑粉,连神魂都没能保留,直接消弭殆尽。 眼见灵光扩散而来,司空长夜手中捻着的符箓凭空燃起,她突然伸手,一把拉住了墨语,两人身形一闪,再次出现时,已在千丈之外的一处山头。 太叔望身子下沉百丈,他脸色微沉,心头暗道不妙。 他手中的小塔是他的本命法宝之一,虽然杀力不强,但胜在攻防一体,饶是如此,刚才大妖的一击都让他气府动荡,神魂不稳。 反观对方,攻势仅是停止而已,身上更是没有半点痕迹,只怕对方的大妖之躯,已经不下于一般的法宝 只怕自己就算法宝齐出也占不到便宜。 太叔望大喝一声,“还没死的,助我一臂之力!” 那些嘴角溢血,叫苦不迭的修士只剩了下最开始的七成,不过因为被法宝余波和大妖所杀的大多是修为低微的修士,有太叔望开口,剩下的修士倒是暂时拧作了一团。 那些修士祭出自己的法宝,霎时之间,各种法宝齐出,七彩光芒几乎掩盖住了天上的日华。 太叔望亦是将自己的另一件本命法宝渡厄琉光镜祭出。 不仅如此,太叔望盘腿端坐虚空,随后他身后便有一座氤氲光彩,大若山峰的法相出现。 太叔望的法相将不断变大的两件法宝持于手中,伴随着一干修士的法宝灵光,太叔望的法相悍然迎向大妖。 大妖瞪大了眼睛,眼珠微不可查的一缩。 “法相而已,我也有!” 伴随着大妖的话语,一只头上长角,身负黑鳞,似牛非牛,似虎非虎的异兽法相出现。 那座法相之巨,比太叔望的法相还要大上百丈。 墨语和司空千夜远远看去,在一众山脉当中,有两座“山头”,一大一小,突兀矗立。 墨语心思转动,喃喃道:“单看法相,以修为来说,太叔望和大妖相差甚远,只怕有本命法宝也难以抵挡。就算加上周围那些六楼,七楼修为的修士,胜算依旧不大。” 他转头对司空千夜说道:“千夜姑娘,既然已经脱身,你就赶紧离开吧,若是你在这里出事,只怕你的宗门要将这里翻个底朝天。” 司空千夜露出面具的双眸闪过一丝神采,“看墨兄的样子,是认出我的身份了?” 墨语说道:“九洲之大,仙家宗派多不胜数,我自然不能确定,但姑娘你气息磅礴,不似修行多年,可修为至少已至七楼之上,恐怕来头不小,不是这尧迢国能够容的下的。” “为姑娘安危着想,还是不宜在此逗留,等那大妖空出手来,只怕第一时间便会找上我们。” 司空千夜一手抱胸,略微思索,她看着墨语,再次问道:“墨兄,你真不和我一起走?” 墨语笑道,“千夜姑娘放心,虽然我修为不算太高,但一点自保之力还是有的。” 司空千夜点点头,从袖中拿出一张淡淡光芒的青色符箓。 在一位大妖的眼皮子底下,若是驾驭法宝离去,只怕下一刻便会出现在那只大妖的嘴中。 将符箓以真火点燃,司空千夜抱拳道:“墨兄,若是有机会,可去北洲霜剣宗找我一叙。后会有期。” 墨语抱拳,“有机会一定会去的,千夜姑娘,后会有期。” 符箓燃烧,有星火般的光芒升起,司空千夜的身子也随着那张符箓化作了点点灵光,消散在墨语面前。 能够拥有这么高品秩的遁空符箓,司空千夜来头不说,家底肯定丰厚至极。 墨语则收敛气机,望着远处。 此时双方战至胶着,借着数百修士,太叔望暂时和大妖打成了平手。 两人不断交手,余波将一座座山头震得粉碎,好几座山岳上都出现了肉眼可见的裂缝。 再次被太叔望的本命法宝逼退的大妖看了看那些苦苦支撑大片的修士,“太叔望,你自己安然无恙,可是我们每次交手,你身后的那些修士便会因此殒命,到现在,你该看看你还有多少帮手!” 太叔望赫然转头,那些修士大部分面如金纸,更有些摇摇欲坠,只怕下一刻便要坠落下去。 迎向太叔望的目光,好些修士已经有了退意。 若不是他们害怕被大妖屠杀殆尽,只怕早就已经逃走了,哪还会帮太叔望应敌。 如今帮也是死,逃也是死,只不过一个十死无生,一个尚且有一线生机。 大妖狞笑两声,乘机驱使法相扑向太叔望的法相,“嘿嘿嘿!记住,杀你的大妖,名字叫做獾俦!” 太叔望担心身后剩下的修士临阵脱逃,一个分神,大妖法相已经擒住了他的本命法宝。法相双爪妖力喷吐,热力几乎要点燃它身后的那片已经淡薄无比云海。 “给老子破!” 大妖大了嘴,嘶吼一声,全身妖力几乎都从它身躯各处喷薄而出,那些妖力汇聚,如天河倒挂云海。 “咔嚓!” 僵持片刻,太叔望的两件本命法宝终于在大妖近乎无穷的妖力冲刷下裂开。 心神与法宝牵引,本命法宝一损,太叔望顿时喷出一口鲜血,神色也紧跟着萎靡黯淡。 见太叔望落败,他身后的额那些修士赶忙作鸟兽哄散。 大妖獾俦重重喘气,“一群蝼蚁,一个都别想跑!” 它鳞甲张开,白色气息再次从那些缝隙中涌出,继而汇入它身后的云海,云海一阵翻涌,随后又突然化作无数白线,朝逃走的修士激射而去。 只听到惨叫声连成一片,此起彼伏,数息过后,那些逃走的修士便再无声息,唯有如蛛网密布的云线赤红如血,潺潺蠕动,似乎那些云线之中有血肉移动一般。 獾俦收起法相,没入云海之中,只见变成血色的云海疯狂翻涌搅动,獾俦的身躯在其中若隐若现。 片刻后,獾俦从云海中露出头颅,“痛快!老子还可以再战一百个回合!” 原本因为击毁太叔望本命法宝而消耗甚大的獾俦恢复了大半。 太叔望收起两件本命法宝,死死盯着大妖。 眼前的大妖虽然并无法宝,但皮糙肉厚,能够仅凭妖躯硬抗自己的法宝,而且还能通过捕食修士弥补体内亏损,此消彼长,他只怕没了与之再战的能力。 可是中洲的大妖,他不说如数家珍,也知晓甚多,除非是隐匿在那片妖域,多年不出的妖物,否则他都应该有印象才对,就算是妖域的大妖,出入妖域,也有儒家修士看管,断然没有在这里逞凶的道理。 眼前的大妖却是从未见过,难道是从别洲跑来的? 还未等他多想,獾俦已经携着那片血云而来。 不行,只能暂避锋芒! 太叔望直接化作虹光,一闪而逝。 只是看见太叔望逃遁的方向,墨语大惊失色。 等墨语想要离开之时,獾俦已经紧随太叔望其后,掠过了墨语上方。 “咦?这儿还有漏网之鱼?竟然还是个气血浑厚的武夫!” 獾俦一眼便发现了下方的墨语。 “就先让太叔望逃一会儿,先把这武夫吃了。” 獾俦当即扑身而下,而墨语被对方气势所压,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还不快滚!” 就当獾俦大若屋舍的爪子落在墨语身上之前,一道熟悉谕令在獾俦神魂之中彻响。 獾俦抖若筛糠,差点吓得魂飞魄散。 虽然不知道自家大王所谓何事,但它想也不想,立马裹挟着血云离去。 临走之前,獾俦瞥了眼那位少年武夫,“哼,老子下次再取你性命,小武夫,记得把功夫练厉害点!” 直到獾俦离去许久,墨语才抹了把脸上的冷汗。 他长吁一口气。 不到万不得已,他还真不想以秘法求救,若不是对方在紧要关头退走,兴许师傅和夫子已经看到了自己这般狼狈的样子。 “不过对方为什么在最后关头退走?” 墨语正思索着缘由,却不经意瞥见了远处山林间的一抹身影。 “师傅~” 墨语面色凝重,如临大敌。 “竟然是她!” 第二百六十四章 心有路 看着远处山腰的身形,墨语拍剑出鞘,拔地而起,御剑而去。 虹光掠过,眨眼已至人影面前。 墨织雪见到墨语,拍掌笑道:“哇,师傅,你御剑的样子简直是气宇轩昂,翩若游龙。乍一看去,就是天上仙人乘风,周游六虚呀……” 墨语并未理会墨织雪,他紧紧盯着沈悢曦,“你怎么会和她在一起?” “哎呀,师傅,悢曦姐姐……” 墨织雪刚想开口,夸赞一番沈悢曦,顺带表扬自己懂事,却看到墨语转头瞪了自己一眼。 那一眼既有一丝无奈,又有一分凝重和担忧。 她心头愕然。 师傅是认识沈悢曦不错,可两人的关系只怕是敌非友,她这次弄巧成拙了。 她看了看沉默不语的沈悢曦,又看了看一脸戒备的墨语,随后稍稍挪动脚步,朝墨语靠近。 墨织雪还不忘给大灰使眼色,可是大灰一脸茫然,驮着沈悢曦,不知所措。 墨语一手握剑,一手捏拳。 对面的沈悢曦虽然与第一次见面时,面容大不相同,但那独特的气息他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刚走了一只九楼巅峰修为的大妖,如今又来一个九楼修为的修士,而且还是当初对澹台静雨动过手脚的修士。 突然,原本面无表情的沈悢曦展颜一笑。 “不用这么害怕,我又没什么恶意。” 墨语面色不变,“是么?那可不一定。” 沈悢曦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怀抱胸前,这一动作,让她胸口的饱满更加傲人,呼之欲出。 墨语眼神微微挪了挪。 沈悢曦掩嘴娇笑一声,身子故意前倾。 “以我的修为,你就算通知你师傅啊什么的,也一样毫无办法,所以你不必担心我图谋你什么。这次路过这人,我也只是恰巧碰上你的小徒弟而已。” 沈悢曦看着墨织雪,“恩,你的眼光不错,收了个好徒弟。” “那你现在又是什么意思?” 沈悢曦抛了个媚眼,见到墨语直接扭转视线,她格外满足。 “我想着一个人的话那多没意思,见到你们,干脆就想着同行好咯。怎么,不欢迎么?”沈悢曦伸开双臂,低头看了一眼,“我这个大修士为你们保驾护航,你们不应该觉得荣幸么?万一遇上什么危险,我还可以帮你一把呢。” 墨语仔细观察沈悢曦的脸庞,似乎要从她脸上瞧出什么花来。 未曾想沈悢曦微微侧脸,眼眸光彩流溢,眼帘轻垂。 她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动人的幅度,“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姐姐我很漂亮?” 不得不说,在墨语所见之人当中,单论相貌,竟是无人能够同此时的沈悢曦相比。 墨语轻咳一声,收回视线。 不过身旁似乎有人在看着自己...... 他低下头,发现墨织雪昂着头,眨巴眨巴眼。 “你在干嘛?” “看师傅你啊。” 墨语没好气道:“走了。” 墨织雪乖巧应道:“哦。” 片刻后,“师傅,你真好看。” “闭嘴!” 她眼神示意,身下的大灰马上屁颠屁颠的跟在墨语身后。 “墨语,你这是同意了?” 墨语身子微微一顿,随后继续走在前方,半晌过后。 “你修为高,你说了算。” 让大灰跟上墨语,沈悢曦侧坐,“看起来一年多不见,你倒是长大了不少。” “不然呢?我还和你死磕啊?”墨语脸上闪过怅然之色,随后他撇撇嘴,“要是我再高个一两境,我直接带小织雪跑了,等你在后面吃我的灰尘。” 沈悢曦点头,“我倒是相信你做的出来。” 墨语转过头,疑惑道:“你不生气?” “我高兴呢,怎么会生气。”沈悢曦说道:“这修为一高,身边难免就会有一些阿谀奉承之......之人,时间一长,身旁倒是连一个说真话的都没有,实在是无趣的很。” 她拨弄指尖,双目微微失神,“看着那些人在你面前拙劣的表演,表现得自己对你有多恭敬,背地里呢,说什么都有,然后即窃喜你不知道,又忐忑哪一日你会知道。” “其实啊,他们心里所有的算盘,我都清楚的很,可是又能如何呢?还不是看他们在我面前卖力演戏。然后看他们被我称赞时候表现出的诚惶诚恐,脸上满意,心里面却是厌恶至极。” 墨织雪看着那个突然有些萧索的女子,忍不住开口,“真可怜。” 随后她又赶忙捂嘴,眼睛左右看着,怕墨语和沈悢曦怪罪。 沈悢曦毫不在意,而是坦然点头,“确实有些可怜,不过我觉得更多的是可悲。” “修为越高,越可悲。” 墨语一边走着,一边说道:“那就别和那些人待在一起了。” “找两个能够说说真心话的朋友,再斟两杯好酒,小酌一口,谈一谈各自的趣事,行走四方,看一看天下盛世,千年时光,依旧不会无趣。” 沈悢曦看着墨语的侧脸,“墨语,小织雪说的不错。” “啥?” “没什么。” ———— 山林寂静,飞鸟绝迹,江面结冰凝滞,万籁无声。 突然,一道虹光从天幕上方掠过,一闪而逝。 随后雷声隆隆,从一边天际传到另一边的天际,似乎有神人在天外擂鼓。 许久之后,自山林地面升起飓风,漫天飞雪呼啸,狂风裹挟冰雪,淹没了一切。 只是晴空万里,这狂风飞雪来的实在突兀。 “咔嚓......” 风雪过境,江面厚重的冰层似乎也承受不住寒冬最猛烈暴风雪一般的冰雪肆虐,节节龟裂,崩碎成块。 片刻后,又有一团赤红色的云海以不亚于那道虹光的速度掠过,而且云海不散,似乎犹在翻腾涌动,宛若活物。 半晌之后,又是风雪压境,将那条江水掀起巨浪滚滚,淹没江岸林地。 许久之后,躲在江中的水神才敢慢慢露头,平息江水。没理会岸边发现他金身而跪地朝拜的普通人,这位统御一江的水神惊疑不定,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长舒了一口气。 逃遁的太叔望一直注意着身后紧追不舍的大妖。 面对对方的赶尽杀绝,伤势颇重的他原本是想逃回宗门,随后借着护山大阵,活捉对方,逼问对方的谋划。 现在看来,他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对方抓住。 犹豫再三之后,太叔望从芥子物中拿出一块铭刻金色纹路的玉简,随后直接将其捏碎。 十万里之外,大魏南方某座被誉为天地之柱的高山上,在山顶的碧玉大殿中,一位身形消瘦的老人猛然睁眼,之后空间扭曲,老人身形晃荡一圈,扭曲消失。 正在血色云海之中,贪婪吞噬那些修士精血的大妖獾俦正想着拿下太叔望之后,如何同自家大王邀功,等回去妖域,兴许也会成为日后称霸一方的封疆大吏。 他可是听说最近妖域中有只狐妖混得如鱼得水,短短时日,麾下已经有数位大妖集结。 听说那只狐妖不过七楼修为,就是因为得到大王倚重,才能那般风光。 再看自己,流落在外,守着一郡之地,两百年来,每天小心翼翼,不敢暴露,若不是大王看中,传下秘法,他还只不过是个普通修为的大妖而已。 哼哼,等拿下了太叔望,自己定然能够成为大王的左膀右臂。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大笑两声,血色云海亦随之翻涌。 ———— 同墨语二人同行的沈悢曦突然有些惆怅。 因为她手下又多了个自以为是的蠢货。 当獾俦没有第一时间去追太叔望,而是选择先“顺手”吃下山上的小武夫时,太叔望已经捡回了一条性命。 她让獾俦滚,不仅是为了救下墨语性命,还是让獾俦滚去躲着,等候她的口谕,结果獾俦自作聪明,以为她是因为獾俦没有去追太叔望而大发雷霆。 照獾俦这么追下去,一时半会儿拿不下对方,傻子都知道叫援兵了,它不仅无法带回太叔望,还会把自己的性命丢掉。 哎,罢了,反正也只是一枚小小的棋子而已,何必期望太高。原本用不了多久,獾俦便会因为吞噬的那些驳杂精血而自取灭亡,现在不过是提前一些日子而已。 如果身边全是墨语这般的聪明人,何愁大事不成? 这两年,唯一的慰藉便是还算有个不错的苗子,以后有希望继承她的位置。 她的这个妖王,当的太久,也太无趣了些,她已经迫不及待要以自由之身,行走九洲之地了。 将脑海中的那些想法驱散,沈悢曦笑着道:“墨语,咱们接下来去哪儿?” 与墨语闲聊一段时间,沈悢曦自觉认为两人熟稔了不少,“这儿地方虽小,但是王城还算可以,不说金碧辉煌,一个富丽堂皇是跑不了的,勉强可以逛上一逛,要不咱们先去看看?” 墨语略作思索,随后点了点头,“好。” 反正他们此行是往北而去,而沈悢曦据说也要前往北洲。 虽然沈悢曦说她没见过北洲风景,但墨语总觉得对方有意隐瞒什么。 好在如今修为水涨船高,他倒是不惧对方对他和墨织雪暗中布下什么手段,不过想着一切还是以小心为上,所以他和沈悢曦,斟字酌句,不多说半点。 墨织雪则有些闷闷不乐,她跟在墨语身后,一直低着头。 沈悢曦看到她的模样,轻轻将她提起,放在大灰背上。 “小织雪不高兴?” 墨织雪抬头,扯出一个笑脸,“嘿嘿,没有。” “啧啧,看你这笑的,也太勉强了。” 沈悢曦轻轻在她耳边说道:“觉得我不怀好心?之前故意接近你?” 墨织雪只是看着墨语,默默摇头。 因为他觉得遇上沈悢曦之后,师傅好像就有些不开心了,师傅不开心,她自然也开心不起来。 在遇上了那头大妖,又碰上了沈悢曦,按理来说,墨语应该发愤图强,再努力修行才是,可是一想到他不知不觉走了一年,又突然有些思念。 自己又长高了,夫子也不知道在书院过得开不开心,那个有些粘人,又十分乖巧的少女是不是也长高了?澹台在书院过得好么? 尹南姝姐妹是留在书院,还是离开书院继续闯荡呢?那个总喜欢给他松筋骨的高大老人有没有每天钓鱼? 还有那个儿时的玩伴,最好的朋友,是不是在自己的宗门里过得舒心呢? 那个“卖”给他挽霜的女子修行破镜又是否平安无事? 还有身边的墨织雪,等她长大了,独自游历了,自己也会不会像夫子担心我那样担心她? 太多太多。 似乎自己一不小心就有了这么多牵挂。 所以他不再莽撞了。 不仅仅是面对那只大妖之后的感觉,而是此时此刻,她突然觉得自己不能再像以前一样,每每对敌,将生死置之度外。 墨语突然自嘲一笑,就是不知道现在出拳,没了那股视死如归的势头,会不会变得慢些?那位师傅又会不会因此赏我两拳? 蓦然,墨语浑身一震,一声轻响,他体内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打破了一般。 正逗着墨织雪的沈悢曦转过头,看着墨语的变化,随后她拨弄墨织雪的头发,说道:“小织雪,还不恭喜你师父?” 墨织雪不明所以,她看着墨语,只觉得师傅心情突然好了许多。 所以她也笑了起来。 ———— 大夏观湖书院。 在院中静坐的少女抬起头,将视线投在房中,房间持笔书写的女夫子亦是同时抬头。 随后,两人笑容恬静,又继续低下头。 一人剑意直入长空,一人笔下丹青生花。 另外两位专心研读的女子不约而同的抬起头,她们对视一眼,又看了一眼对面的少女和房内的夫子,同时挠挠脸颊。 群山之中,一座没入云雾的白玉长廊之中,英姿勃发的持剑少女剑气如虹。 一旁悠闲躺着的绝美女子突然睁眼,看少女剑舞倾城。 小河镇,无精打采的老人轻轻踢了一踢脚边的鱼竿。 鱼竿颤动,老人随意一抬,鱼线崩直,尽头处的一尾金色鱼龙摆尾挣扎,老人立刻神采熠熠,畅快大笑。 王城一处布坊,两名面容相似的女子再次打发走一位身着钦天监风雷殿服饰的青年,无奈耸肩。 第二百六十五章 轰动 天上飞雪不停,入眼皆是银白。 在传言之中,尧迢国的王都泰安,乃是代表尧迢国富饶,膏腴的都城。 据说泰安城占地辽阔,巍峨雄伟,连四方城门都是精铁铸就,其内楼阁更是雕栏玉砌,砖瓦琉璃,鳞次栉比。 在入城之时,墨织雪却撇着嘴,大失所望。 “还以为这儿有多么壮观,结果不就是一隅之地么。” 单论泰安城的规模,比之大越朝的边关城池都有所不及。 那扇城门也不过二十丈大小,不是什么精铁铸就,只是钉了一尺厚的铁板而已。 墨织雪估摸着不用多少兵力,只需要两队数百人的兵马,以攻城器械,不消半日,眼前的城门就能被轰开。 墨语笑着道:“尧迢国终究是小国而已,地域不过大越的十之一二,都城再大,又能大到哪去。” 墨织雪点头,也是,在大越边境,好些个国家占地还不如尧迢国。 不过期望越大,失望越大,进城之后,见到城中的热闹景象,墨织雪有些意兴阑珊。 只是进城以后,他们便遇上了一件麻烦事。 在路上时,不论是山间小路,还是迢迢大路,因为路上行人不多,又是正值寒冬,并无太多人注意到姿色绝然的沈悢曦。 可是这泰安城中虽有大雪,城中行人依旧络绎不绝,亭廊上赏雪之人更是数不胜数。 沈悢曦一入城,便吸引了无数视线。 无论男女,无论老幼,那些炙热的目光若是有形,只怕这满天飞雪都要被融化殆尽。 面对那些目光,沈悢曦毫不在意,从始至终,她都是看看墨语,又看看墨织雪,一脸的淡然笑意。 只是墨语觉得其中好些不怀好意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有些无奈。 因为他们三人一起,像极了温馨和睦的一家三口。 墨语倒不是怕有那些人打什么主意,就怕有人不知死活,撞到沈悢曦手上。 他可不认为这泰安城里有什么修士或武夫能够抵挡发怒的沈悢曦,仅管在这半个时辰里,他已经感觉到了数道不亚于他的武人气息。 墨语转过头,对上沈悢曦的那双散发着淡淡色泽的异色双眸。 “悢曦姑娘,你跟着我们,我没什么意见,可是能不能麻烦你稍微遮挡一下相貌,别引起这么大的动静。” “我可不想每天为你赶走被你吸引的那些烦人的苍蝇。” 相处一旬,确认了对方没有什么不好的心思后,墨语已经对沈悢曦没那么抵触,也能够开口揶揄两句了。 沈悢曦问道:“那你怎么不换一副面容?我看你长得也勉强过得去啊,好些女子的目光都是落在你脸上的,其中不乏一些容貌清丽的大家闺秀呢。” 墨语不想在此事上与她纠缠,他耸耸肩,“算了,随你了。” “只要不弄出人命,把事闹大就好。毕竟这儿是别人的都城,就算没有什么特别厉害的大修士,也总有几个能够坐镇的人物。” 沈悢曦摆摆手,“知道知道。” 她小声嘟囔一句,“啰里啰嗦的,像个小老头儿一样。” 话虽如此,但她眼中有些许笑意。 墨语话说的唠唠叨叨的,其实是担心她惹上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沈悢曦想了想,有多久没有人这样做了? 三百年?五百年?还是更久一些呢...... “唔......”沈悢曦伸了个懒腰,拍拍身下谄媚的大灰,“找个落脚的地儿。” 大灰抬起头,使劲耸动鼻子。 如今它实力大进,就连鼻子也好使了许多,要在方圆数里的众多酒楼中找出最为吸引它的,实在是再容易不过了。 很快,大灰摇着尾巴,撒腿就跑了起来,不过有沈悢曦坐在它的身上,它也不敢跑得太快。 沈悢曦对慢悠悠的墨语二人说道:“你们还不快点儿。” “我们随后就来。” 沈悢曦双手一摊,眼神颇为无辜,“我可没钱。” 墨语一巴掌拍在自己脸上,得,忘了这茬。 他揉弄墨织雪的脑袋,无奈道:“小织雪,师傅我的家底都快被你们吃空了。” 墨织雪十分违心的说道:“哪有啊。师傅,我吃的很少的,好不好。” “说起来,不是还有一颗蛟珠么,要不要去换点钱?一只七楼修为的青蛟,怎么着也得换个几枚金精钱吧?” 墨语挠了挠后脑勺,有些纠结。 虽说这蛟珠要是祭炼成法宝,应该有着不错的品秩,说不定还能给墨织雪防身。 可是想着等再走一段路程,抵达北海,杀一两头真正的蛟龙,是不是更好些? 摸了摸自己仅存的几锭银子,墨语叹了口气。 总感觉自己有钱之后,就开始大手大脚起来了,随手便是几锭银子,一点都不带眨眼的。 嗯,不好......以后应该“抠门”一点了。 等墨语两人远远跟在沈悢曦身后,进到一座足足有五层楼阁的酒楼之后,墨语面色微微一苦,掂了掂手中的银两。 只是刚到门口,墨语就被里面拥挤的人流给挤了出来。 此时酒楼上下,人头攒动,一个个都瞪直了眼睛,往沈悢曦脸上瞧。 若不是畏惧沈悢曦身旁那头一看就威风凛凛的蓝纹灰狼,兴许他们早就簇拥而上,开始大献殷勤了。 墨语只能在门外无奈的咳嗽两声。 沈悢曦嘴角微微勾起,嗓音清冽。 “我不喜欢别人这样看着我。” 沈悢曦刚说完,人群中的一位身着花斑皮裘的魁梧汉子大笑道:“这位姑娘,你长得这般漂亮,可不就是别人看的么?” 众人附和,“哈哈哈,就是就是......” 沈悢曦微微蹙眉:“若是再有人打断我说话,或是再多看我一眼......” 一人挎刀,站在板凳上,一手撑着膝盖,笑着打趣道:“你就嫁给他么?那敢情好啊,我觉得我就不错,长得人模人样,还特有本事,姑娘想见识一下么?” “呸,你算什么东西,姑娘要嫁也要嫁给我啊,我在城西可是有十间铺子!” “嘁,狗大户......” “......” “死。”沈悢曦淡淡开口,一股无与伦比的压力自她周身散开,转瞬笼罩整座酒楼。 “噗通!” 所有朝着沈悢曦投去目光的人,全都不约而同地跪伏在地,额头死死抵在地上,难以动弹。 他们一个个呼吸急促,胸口逐渐停止起伏,面色涨红,呼吸困难。 这一刻,他们才知道那个他们此生见过的最为貌美的女子,似乎只要轻轻一个念头,就能取了他们的性命。 酒楼咯吱作响,梁柱也开始颤抖,渐渐地,酒楼似乎都开始摇晃起来。 墨语拉着墨织雪,跨过跪伏在地的那些人,走进酒楼。 “好了,你若是再用一分力道,这酒楼就该塌了。” 沈悢曦看着墨语,突然诡异一笑。 随后...... “是,相公,奴家都听你的。”她走到墨语身边,“缓缓”拉起墨语的手,又对墨语使了个眼色,随后对地上的那些人说道:“既然妾身的相公已经发话,妾身就先饶你们一次。” 沛然重压顿时一消。 “起来吧。” 众人使劲点头哈腰,最先出言不逊的几人更是感激涕冷,真切感谢沈悢曦饶了他们性命。 “是是是。” 沈悢曦说道:“还不快滚?” “我们这就滚,这就滚。” 酒楼中的所有人都缩着脖子,一拥而出。 不过转眼,这偌大的一座酒楼就已人去楼空。 柜台的酒楼掌柜赶紧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心头默念着佛祖保佑。 沈悢曦挽着墨语的手臂,将他架到柜台旁边。 “掌柜的,把你们这儿的好酒好菜都上了,我相公有的是钱。” 老掌柜脑袋点得和招财猫一般,“好的好的,客官稍等。” 等二人走上二楼,墨语还没说话,墨织雪倒是率先开口。 她一脸天真的问道:“悢曦姐姐,你什么时候成了我师娘啦?是不是就在前两天啊?” 墨语直接伸出手,捏住了她的脸颊,“小织雪,你说什么?” 墨织雪以求救的眼神望着沈悢曦,“师娘,你看看师傅啊,他又要打我了。” “哎,小织雪的小嘴真甜,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沈悢曦笑得眯起了眼,她拍开墨语的手,柔声道:“相公~小织雪这么乖巧,你就绕过她吧~” 墨语浑身一颤,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可是任凭他如何用力抽回手臂,就是拗不过沈悢曦那纤细的手臂。 “悢曦姑娘,闹也闹够了,你还不放手么?” 沈悢曦这才放过他,“看你这么配合,就先放过你这一次吧。” 沈悢曦直接在一处临窗的位置坐下,她撑着下巴,看着墨语,使劲摇头叹气,“哎,有我这个绝世美人做你的夫人,你就不稍稍激动一下?不表示表示?” 墨语没好气的说道:“我,还要四五年才至弱冠,你,活了不知道多久的大修士。” “这有什么?”沈悢曦朝他抛了个媚眼,“也许我就喜欢你这种少年呢?” “我看你喜欢耍人倒是真的。” 沈悢曦坐直了身子,“哦,这你都看出来了。” 她伸出手,竖起拇指,“厉害厉害,不愧是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入虚境的少年天才。” 墨语翻了个白眼,不想理她。 每当这个时候,越理沈悢曦,沈悢曦就说得月越起劲,他可说不过一个见多识广,远超自己的大修士。 墨织雪坐在她的对面,视现在墨语和沈悢曦两人之间来回转移,期间还不停啧啧叹气。 沈悢曦对墨织雪问道:“小织雪,怎么了?” 她低声道:“有什么事可以告诉我,我可以让你师傅听不见的。” 墨织雪看着她,“悢曦姐姐,你要是真是我师娘,还挺好的。” 沈悢曦闻言,身子微微一怔。 片刻,她轻轻笑了笑,“那就看本姑娘看不看得上你师父咯。” “你们两个又说什么悄悄话呢?” “嘿嘿,师傅,我和悢曦姐姐夸你呢!” “是么?我怎么觉得你们又在打什么歪主意呢......” 墨织雪一脸“真挚”的看着他,“怎么可能。” ———— 墨语几人在酒楼吃饭,却不知城中关于沈悢曦的消息已传遍了各处。 “哎,听说了么,咱们这儿来了位女子,长得那个美啊,说是沉鱼落雁都是谦虚了,反正比咱们陛下的妃子都要美上一百倍!。” “我也听说了,据说那女子十分厉害,像是那座山上下来的仙家仙子。” “怎么,你们想去一度仙子的真容?别人可是名花有主了的,那孩子都有这么大了!” “怎么可能!那仙子看面貌也不过弱冠,怎么可能有孩子?” “嘁,说你这人见识短,你还不信。那仙子能和常人一样么?就算别人百岁,不也是和妙龄女子一样?” “......” 一处府邸之中,一人急急忙忙进府,径直往府邸中央的一处房屋跑去。 那人抬起手,敲起房门。 “笃笃。” 房门中传来中气十足的声音。 “什么事啊,没看本公子正忙着呢,今日若是不把那副仕女图画完,孙老夫子非把本公子腿打断了不可。” 敲门的那人说道:“二公子,小的找你就是为了这事。” “您的那副仕女图不是正愁没有美人画么?小人听说今日城中来了个国色天香的美人,还是哪处仙家府邸下来的仙子。” “哐当!” 下一刻,房门猛然推开。 “琦椿,你说的是真的?” 推开门的是个身着金色锦袍的青年,青年眉星剑目,长相端正。 不过他推门之后,却没有见到琦椿的声音。 “琦椿?你给本公子滚出来!” “公子,我在门后面......” 青年赶忙拉开房门,不好意思的看着额头通红,脸颊微微红肿的琦椿。 “琦椿,对不住了,是我有些激动。” “不碍事,不碍事。”琦椿揉弄着脸,“公子,据说那位仙子正在云客楼,您快去吧,去晚了可就见不着了。” “好嘞,我这就走。” 刚说完,青年已经没了踪影。 “哎,公子,你要快些回来,不然等会儿老爷回来了,又该罚你了。” 青年的声音远远传来。“知道了。” ———— 青年走到街上,步子轻快,他喃喃道:“这下我的仕女图就有着落了。” “呵,这下我看老夫子还怎么说我。” 想到自己拿着仕女图,让老夫子侧目的时候,他就忍不住抖动肩膀,笑出声来。 正在这时,一道清脆嗓音从他身后传来。 “崇卿哥哥?” 青年身子一顿,随后加快步子,迅速离开。 “崇卿哥哥,是你么?” “不是不是,我不是崇卿。” “崇卿哥哥,你的声音我都听出来了。” 青年逃也似的跑了起来。 身后的那道嗓音紧随其后,“崇卿哥哥,你跑什么啊,哎,你别跑啊。” “站住!你再跑我就要动手了!” 听到这话,青年身子直接僵在原地。 第二百六十六章 波澜起 被身后女子喝住的青年身子僵硬,缓缓转身。 待他看到身后那腰环彩带肩有狐裘,身着流仙裙的年轻女子。 他低眉顺眼,讪讪一笑:“孔淑妹妹,你怎么会在这里?” 女子背着双手,踱步到崇卿跟前。 女子精致的柳叶眉微微一抬,“崇卿哥哥,好巧啊,你这是要去哪儿?” “我……那个……我这个……” 崇卿先是手足无措,随后他随便指了指身后,“那个……嘿嘿……我……吃饭,对!我去那个吃饭。” 孔淑半眯着眼,疑惑道:“姑姑她会让你出来上酒楼吃饭?” “嘿嘿……”崇卿搓着手掌,“那个……不是有朋友来么……我寻思着和他们在酒楼聚一聚……” 孔淑子审视的目光看着崇卿,“朋友,说出来听听。” “呃……是你不认识的朋友!” “崇卿哥哥,你还有我不认识的朋友?” 孔淑的目光越发不善。 直觉告诉她,面前的崇卿,在说谎! “当……当然有了!我朋友遍天下嘛,这次他们刚好来泰安城,我必须得好好尽一尽地主之谊,招待他们才是。” 崇卿说的言之凿凿,他往女子的身后瞧了瞧,确定没发现有什么人之后,真切道:“孔淑妹妹,你还是赶紧回去吧,这外面一点都不安全,何况你又不带护卫,你一个这么漂亮的姑娘独自出门在外,很容易出事的。” “在泰安城,谁敢伤我?再说,我这不是还有你么?崇卿哥哥~” 崇卿浑身起起鸡皮疙瘩,不过他还是强忍着说道:“你跟着我干啥,我去见朋友,又不是你去。” “哎呀,这有什么关系嘛,崇卿哥哥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作孽哦…… 崇卿神情悲愤,“孔淑妹妹,你再不回去,陛下又要大发雷霆了……” 孔淑似乎早料到他会这么说,她二话不说,直接掏出一块令牌。 “这可是我母后给我的,随意出入皇宫,谁都不可以管我。” 崇卿认命一般的低下头,他抹了抹眼角,“孔淑妹妹,你真的要和我一起去?” “那是当然了。” 崇卿有气无力的说道:“跟我来吧。” “崇卿哥哥,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崇卿只能在心底怒吼:谁要你喜欢了!哎哟,作孽哟…… 一个垂头丧气,一人兴高采烈,朝着城南的云客楼走去。 ———— “奇怪……今天这云客楼怎么没什么人呢……” “掌柜,你今天这么早就打烊了?” 当崇卿和孔淑两人在来酒楼的路上时,酒楼外又有来自城外的马车停驻。 马车上的年轻车夫似乎是本地人,下车后,进到客栈的第一句话便是奇怪酒楼为何空荡荡的。 虽说这云客楼不算泰安城最上等的酒楼,但也断然不至于一个客人都没有。 客栈老掌柜与车夫也是熟识,他不停向对方使着眼色。 老掌柜可不会什么传音入密,楼上的客人本事那么大,他也不敢随意开口,万一说错了话,那倒霉的还不是他这个小小的掌柜? “你这小老头儿,你眨眼做什么,眼睛干啊?” 年轻车夫名为唐庆,土生土长的的泰安城人,熟悉城中所有街道,专门负责为人驾车。 也不怪年轻车夫不懂老掌柜的眼色,他今天为了讨好马车里的大人物,没去达官贵人聚集的黄鸳楼,而是特意选了这酒菜皆是上上等的云客楼,此时的他,满脑子都是以后自己辉煌腾达的模样。 马车上传来一声粗犷嗓音,“唐小子,你怎么回事?” 唐庆忙应道:“哎,弄好了,酒菜正在准备,还请大人移驾。” 唐庆直接拉过老掌柜的手,也顾不得隐不隐瞒马车中的大人物了。 “老李,马车里的可是回平王!还不快让伙计准备上好的酒菜,伺候好的王爷,你这酒楼可就发达了!” 老掌柜瞅了眼二楼,压低了声音,“唐小子,可以请王爷进来,但是听我一句,别去二楼。” 老掌柜对于哪位据说声名赫赫的回平王没什么太多的印象,似乎在多年前就被派往西南方,镇守边疆去了。 唐庆高兴转身,“放心吧,老李,王爷什么身份,怎么可能去二楼,怎么着也得上五楼嘛,所谓步步高......”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显然知道自己差点祸从口出。 毕竟有些事可是不能摆在明面上来说的。 “大人,劳烦移步,小的保证这儿的酒菜,就算在这整座城都算得上首屈一指。” 啪嗒一声,有人从马车中下到地上。 随后便是一道低沉浑厚嗓音响起,“呵,过了这么些年,没想到这儿倒是大变了模样,本王都快认不出了。” 之后一道高大英武人影进入酒楼,那人影旁边,中等身材唐庆倒是显得有些单薄,另一位身披甲胄,腰挎单刀的魁梧男子,老掌柜倒是认得,正是西城门上的守城都督潘显。 那位刚毅非常,身姿英武的回平王全身上下都散发着肃杀之气,让见多识广的老掌柜呼吸一窒。 若说潘显是山中的野狼,那眼前这位镇守关的王爷就是林中的猛虎。 老掌柜双手合拢,躬身道:“见过王爷。” 英武男子微微颔首,在唐庆的带领下往楼上走去。“嗯。” 唐庆一边上着楼梯,一边同男子说道:“王爷,咱们去五楼,那儿风景很好,能够将城南这边的景象尽收眼底。” 原本对此没有什么特别想法的英武男子上到二楼,突然不经意一瞥,二楼的一道身影便深深映入了他的眼中,让他再难挪动视线。 “王爷......” 半晌,收回视线之后,男子抬手道:“就在这里了。” “啊......是,是!” 虽然刚才老掌柜叮嘱,唐庆也如今却没放在心上,在这里,除了皇宫中的陛下,谁的身份能够比王爷还大? 英武男子径直走向窗边的墨语几人,在他们旁边的桌子边坐下。 潘显不敢将视线在那位长相极美的女子身上逗留,看王爷的样子,只怕多半对别人有意思。 唐庆则转着眼睛,思索着旁边那位姑娘是不是哪家的千金,若是为王爷促成这桩好事,自己又能够得多少好处。 至于那还有一丝少年气息的青年,除了那张脸,哪里配得上如此美人。 旁边的小女孩则被他彻底无视。 还有那撅着屁股,摇摆尾巴的奇特大狗,一看就是那位千金养的看门狗。 不一会儿,老掌柜便带着两个上菜的伙计上楼,在看见两拨人邻桌而坐,老掌柜当即出了一身冷汗。 两边他都惹不起,若是他们起了冲突,自己非得被东家活活打死不可。 在伙计为回平王上菜时,老掌柜对着墨语几人歉意一笑。 唐庆谄媚道:“王爷,您请用。” 嘴里吧唧吧唧吃着菜肴的墨织雪偏转身子,看着唐庆几人,她撇撇嘴,小声道:“哇,王爷呢,第一次见呢。” 唐庆还以为她是哪里来的小女孩,没见过世面,他申请有些倨傲,“诸位可是哪家的千金公子?见到王爷,还不请安?” 墨织雪没有理他,自顾自的吃着嘴里的东西,“切,狗腿子。” “你!”唐庆大怒,就准备教训教训面前的小女孩,让她知道自己可是有后台的。 可是下一刻,英武男子的的一句话,却将他打落云端。 “唐庆,退下。” “王爷......”唐庆愕然,随后赶忙退到一边。 一旁的潘显眼神怜悯的看着唐庆。 对方的刚才的所作所为,断送了他唯一的机会。不过那又与他潘显有什么关系?反正好处又收了,唐庆能不能一步登天,都不关他的事。 现在看来,对方如此蠢笨,反倒是一件好事。 “几位莫要在意,下人不知礼数,还望莫怪。” 墨语和沈悢曦二人都并未说话,反倒是墨织雪抬起手指,对英武男子指指点点,“身为王爷,管教无方,已经可见一斑了。” “亏你还是个修为不错的武人呢。” 岂止是修为不错,按境界来说,英武男子还要比墨语强上一些,是个实打实的六重天神游境武夫。 不过论底子嘛,墨织雪要比对方高上一些。 也高不太多,就两层楼左右。 这时候,英武男子才正眼看向墨织雪。 他眼睛一亮,开口道:“小姑娘好本事,不知师从何处?” “这你都看不出来,看不出你的眼光也不咋地嘛。” 墨织雪摇头叹气,不再理会对方。 潘显见对方竟然出言讽刺王爷,他手掌按在刀柄,作势就要动手。 英武男子瞪了他一眼,随后也不在意,他笑着说道:“看起来就是旁边这位小兄弟了?” “知道你还问,大叔,你是不是傻啊?” 英武男子一手握紧又松开。 墨织雪以传音入密说道:“师傅,这人长得不咋地,脾气还可以啊,我这么说他都不生气。” 墨语没好气道:“你当别人是哪家的纨绔子弟啊?” “好了,别闹了,吃完我们到处看看。” “好嘞。” ———— 另一边,楼下的掌柜使劲擦着额头的冷汗,心里叫苦不迭。 我的个娘哟,今儿个是什么日子,怎么什么人都往我这儿跑呢? 老掌柜的面前站了一男一女。 男的,当朝宰相的孙子,女的,当今陛下的公主。 惹不起,惹不起。 今天这些个大人物,除了当今皇帝陛下,没人惹得起。 为了自己的这把老骨头,老掌柜无奈说道:“二位,今儿个咱们打烊了......” 老掌柜刚说完,孔淑就拍着柜台说道:“怎么可能,我都闻到你这儿的菜肴香味了,李掌柜,你可别想骗我。” 老掌柜哀叹一声,实在没法子,他认命了一半,颓然道:“公主您想吃什么就吩咐吧。” 崇卿直接往楼上走去,他可不打算带孔淑在这儿吃饭,他只是准备看那个据说长相惊为天人的女子几眼眼,随后赶紧回家,把自己的仕女图作完,不然身后跟着孔淑,他做什么都感觉不自在。 “哎,崇卿哥哥,你去哪儿啊?” “崇卿,你等等我!” 孔淑提着裙角,跟在崇卿身后,蹬蹬蹬上楼。 不过走到一半,孔淑看见崇卿愣在了原地,看这一方失神。 “崇卿,看什么呢?你的朋友么?” 孔淑上前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随后转头。 “诶,孔冀叔叔!” 不同与崇卿,孔淑一样便看见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英武男子循声看来,有些不确定的问道:“小淑儿?” 唐庆和潘显低头俯身,“公主殿下!” 孔淑跑上前,一头撞进英武男子的怀中,与男子拥抱片刻,她抬头问道:“孔冀叔叔,你怎么这么久都不回来看我呢?我好想你啊。” “一晃眼,小淑儿都长这么大了......” 孔冀感叹一声,“边关战事颇多,近些年,西方边防摩擦不断,我必须守在那边,实在不好抽身回来看你。” 孔淑挽住孔冀的手臂,笑着道:“叔叔,就在前两日,父皇和母后还念起你呢。” “是么?那等我稍事休息一会儿,就去看看他们。” “来,我们坐下说。” 孔淑望向崇卿,见对方似乎还愣在原地,她快步走到对方身边,直接拉起他的手臂。 “崇卿哥哥,你还不过来?” 崇卿这才回过神来。 他看向孔冀,行礼道:“崇卿见过回平王。” 孔冀打量他一样,“你是崇相的孙儿?” “正是。” “那就一起入座吧。” 入座之时,崇卿投过视线,“不经意”落在沈悢曦的脸上。 孔冀见状,笑着味道:“怎么,崇卿你认识这几位?” 崇卿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没......没有。” 旁边的孔淑见他的这个模样,那还不知道他的目的应该是邻座的那位女子,她怒气冲冲,刚准备开口呵斥对方,不过一想到孔冀在此,她就决定暂时收敛一会儿,不然在父皇那儿提起,又该关她禁闭了。 还在努力吃着菜肴的墨织雪看着崇卿,又看了看孔淑。 她微微摇头。 又是一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戏码,无趣,实在无趣。 将最后一口菜肴吃完,墨织雪拍了拍肚子,满足道:“师傅,悢曦姐姐,我吃饱了。” 墨语轻轻弹了弹她的额头,“吃饱了还不走。” 墨织雪跃下凳子,拍拍手掌,“小声”道:“这一顿饭,吃的有些煞风景呀,可惜......” 沈悢曦只是待墨语起身,直接挽住了墨语的手臂,两人靠的极进。 感受到手臂的柔软,墨语身子一僵。 只听到沈悢曦轻声道:“不要动。” 墨语无奈,只得“煎熬着”随她一起。 看着三人离去的背影,孔淑撇撇嘴,看了看失神的崇卿,“人都走了,看什么看?” “嘿嘿,孔淑妹妹,我只是......啊!” 在崇卿说话时,孔淑突然一脚踩在他脚上,又重重一碾。 “哼!” 第二百六十七章 坊间有法宝 “师傅,你和师娘真般配。” 墨织雪在墨语身边小声说道。 沈悢曦点头道:“我也这么觉得。” 墨语瞪着墨织雪,抬起手,“找打。” 墨织雪赶紧离得他远些,她蹦蹦跳跳下楼,直接对老掌柜了句。 “我师傅给钱。” 沈悢曦轻提裙角,笑着道:“我相公给钱。” 走在最后的墨语嘴角抽搐,说不出话来。 老掌柜看着墨语,眼中的羡慕几乎快要透出了眼眶。 不过之后老掌柜并没有漫天要价,而且说了个极低的价格,低到墨语都觉得对方是不是别有所图。 事实上,老掌柜也的确是这般想的。 山上下来的神仙,在这泰安城也不是很常见,何况神仙都用的神仙钱,就算给他,他也不敢收下。 所以既然赚不到钱,不如卖个顺水人情,结下一桩善缘。 对此,墨语只是笑了笑,“老掌柜,再有下次,可千万不要这样了。” 老掌柜连忙点头说好。 有对方的这句话,足矣。 出了酒楼,沈悢曦静静站在门口,笑容恬静,眼神温柔,默默注视着墨语。 不过好在她此时已用上了障眼法,普通人见着她,便会是另一番模样。 墨语顶着沈悢曦的目光走进,他低声说了一句,“悢曦,你别这样看着我行么?这我浑身都不自在……” 沈悢曦掩嘴一笑,“你不自在,我就自在。” “墨语,没人告诉你,你尴尬的样子很有趣么?” 墨语垮着脸说道:“没有。” “呀,墨语,我还以为你不会说谎呢。” 墨语转过头,张开嘴,无语道:“这你都看的出来?” 以前的时候,夫子就最喜欢看他吃瘪的样子,说他那时的样子格外有趣。到后面有加了个素聆星,而现在看来还要多个沈悢曦了。 “好了,不逗你了。” 沈悢曦招呼大灰,侧坐在上面,随后开口道:“刚才那个孔冀,自己说是镇守边疆,如今突然回到这座尧迢国的都城,必然事出有因。” 墨语点点头表示明白。 他分析道:“看他的样子,要么是尧迢国边境突生变故,要么是这里皇宫出了什么事。” 沈悢曦似笑非笑的看着墨语。 “怎么了?” “这可不一定。”沈悢曦替他补充道:“还有一种可能……” 她抬了抬手指,“这个回平王,自己出了问题。” 闻言,墨语低下头,仔细思索。 孔冀的修为是武道第六次重天的神游境,不看他的底子,按修为来说,确实十分不错,虽然因为底子薄弱,无法看到更高的风景,但放在尧迢国,足够了。 镇守边疆的王爷,修为不俗,又是手握重兵…… 墨语脑中灵光乍现,脱口而出,“你的意思是他有二心?” 沈悢曦耸耸肩,“谁知道呢。” “按理来说,应该很有可能。不过别人自家出了问题,关我们什么事?还是别凑热闹咯。” 沈悢曦闻言,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我还以为你要掺和他们呢。” “毕竟要是确有其事,可是要死不少人的。” 墨语无奈道:“拜托,我又不是真喜欢多管闲事,还是这种一国之内的龌龊事。天灾人祸我兴许还能帮个忙,这改朝换代的,说起来哪边都有理。” “你这话倒是说的不错。” 沈悢曦似乎对他的话颇为赞同。 “那咱们接下来?” 墨语拿出那颗碧绿光泽的蛟珠,“这东西放在我这里也没用,看这城中有没有隐藏的奇坊暗市,换两个钱。” 沈悢曦似乎颇为惊讶,她诧异道:“墨语你还缺钱?” 墨语翻了个白眼,“瞧你这话说的,谁不缺钱?” “就算是大修士,不也是想着每天多挣点家底嘛,我一小武夫,没钱不是很正常么。” “啧啧,小武夫......”沈悢曦说道:“要再给你三五年,只怕世间又要多个顶尖的八九重天武夫了。” 她拿起墨语手中的蛟珠,端详片刻,“这玩意儿,应该值个几枚金精钱,要是遇上识货的,至少也是十枚往上。” 墨语挑了挑眉,“这么值钱?” “蛟龙之类最重要的便是体内的蛟珠,而且因为蛟龙之属临死之时,除非死于一击必杀,否则很少会保留自己的蛟珠,而是会引动蛟珠,选择殊死一搏,所以蛟珠一般很难见到。” 沈悢曦看着墨语,“你要是真缺钱的话,不如把它卖给我啊?反正拿来当一盏灯还是不错的......” “你不是没钱么?” “银子我没有,金精钱我有一大把啊。” 听到对方这财大气粗的口气,墨语咋舌片刻,随后果断摇头。 “不行,这个可不能卖给你。” “哦?” 墨语只是说道:“我不想占你便宜。” “那好吧。” ———— 另一边,与孔淑闲聊一番之后,孔冀带着潘显离去。 至于一脸殷勤的唐庆,在听到潘显的那一句“你不用跟着了”,便失魂落魄的坐在了酒楼的楼梯上。 崇卿出了酒楼之后,在一处人头攒动的街角,直接把孔淑甩在了身后,飞快往自家府邸跑去。 跑了数条街,崇卿气喘吁吁,眼看自家府邸大门就在眼前,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喃喃自语。 “呼呼,总算是把那个烦人的跟屁虫给甩开了......” “咳咳,你说谁是烦人的跟屁虫?” 拄着双膝的崇卿抬起头,看见孔淑就站在他的身前,神色不善,似乎随时都准备对他动手。 “呵......呵呵......孔淑,你来啦,嘿嘿,嘿嘿嘿......” 差点忘了,他的这个堂妹,可是从小不去学什么宫廷礼仪,反而对于练武一事颇为热衷,听说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个十分厉害的武夫了。 不过至于到底有多厉害,他就不知道了,反正每次都是三拳两脚就把自己收拾得服服帖帖。 最后崇卿是被孔淑提着脖子回府的,一路上那些仆役下人似乎也对此见怪不怪,只是对着孔淑行礼而已。 酒楼的老掌柜见那些大人物终于都走了,这才擦了擦自己额头两边的冷汗。 兴许是“劫后余生”,让老掌柜心情不错。 他到楼梯上低垂脑袋的唐庆,上前安慰道:“唐小子,我一起和你说了,这想傍上什么大人物,只是条歪门邪道而已,你越是削尖了脑袋想要凑上去,别人越是不把你当一回事。” “现在吃了瘪,总该知道了吧?你看我在这里当了这么多年掌柜,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我家东家也算是有权有势,又能如何呢?不过是借着东家的威风罢了,见到王爷公主之后,一样不是胆战心惊的?” 他坐到唐庆身旁,拍着对方的肩膀,“唐小子,你要想当人上人,只能靠自己,靠别人,永远都要低人一等哟。” 唐庆低着头,一言不发,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孔冀坐回马车,潘显则充当着车夫。 “潘显,你觉得泰安城兵力怎么样?” 若是换一个人问这一句话,在潘显这里,已经可以算是大逆不道,直接问斩,但是由孔冀问出,潘显只能老老实实回答。 “北门兵力最多,约莫四万精兵,东西南三处不过两万左右。每一处墙头都有强弓劲弩,能穿透如今军中一般的制式甲胄。” 孔冀以拇指摩挲下巴,“也就是说,整座泰安城有十万左右的兵力,配以强弩,至少也要三十万兵力才能拿下,还不算皇城中的禁军......” “潘显,我记得你是南门的都尉,麾下管着城南五千兵马?什么时候把其他三位都尉请到我的府上坐坐?” “属下......遵命。” 潘显犹豫片刻,低声问道:“王爷,那邝将军......” “若他给本王这个面子,便一并请他吧。” “是。” 潘显拽紧了缰绳,内心并不平静。 原本他坐到如今的都尉的位置,又是这泰安城的都尉,若无意外,他已经走到了头,守着四道城门的将军,自然不会有他的份。 可是跟着王爷就不一样了,到时候大事一成,作为冲锋陷阵的头号大将,只怕封侯拜相都是少的。 如果可以的话,他可不想拉那些人来分一杯羹,可是奈何自己也仅仅是个都尉而已。 回到自己的王爷府,孔冀一进门,一道流光便从天穹垂落,直直落入他的手中。 孔冀摊开手掌,其中正是一把传讯飞剑。 不过飞剑不是尧迢国所用的飞剑,而是一把品秩极高,远超尧迢国宫中收藏的那把飞剑。 这把传讯飞剑,就算是人仙境修士都不一定能够发现。 看清剑中所传讯息,孔冀无声的笑了笑。 他要的,可不是区区一座尧迢国能够给他的。 “尧迢国土地丰饶?哈哈哈......” 孔冀大笑不止,到最后,他甚至笑出了眼泪。 随意擦拭眼角,孔冀收起飞剑,大步回到房中,片刻后,之前的那道流光转瞬没入云霄。 ———— 当孔冀的王爷府飞掠出那道流光时,与墨语找寻有关修行的奇坊秘市的沈悢曦突然微微抬头。 她脸上笑意一闪而过。 无论这里有什么动静,那孔冀有什么心事,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这一切,不过都在她掌中有序进行而已。 无趣,太过无趣了些。 沈悢曦轻轻摇头,她觉得理会这些,还不如和墨语闲聊两句来的有意思。 在几人有心之下,没用多久,墨语还真找到了隐藏在两街之中,似小天地一般的灵宝市。 不过说是灵宝市,市集上却看不见几件灵宝。 当然,不是说这市集上没有,只是那些手握法宝,待价而沽的修士可会挑些有眼力见的“同道中人”。 什么财大气粗,什么以宝易宝,统统都不管用。 只要你眼里够好,又谈得拢,且志趣相投,有时候捡了什么漏都是常有的事。 可是一连进了三家店,墨语的蛟珠依旧没有卖出去。 不是因为蛟珠不够好,恰恰是因为蛟珠品相完整,其内蛟龙精粹保存完好,极为难得,反倒是出不起那个价。 而能出得起那个价的修士,却又不会整日待在这里守着自己的小店,而是会找个山灵水秀之地安静修炼。 手中抛弄着碧绿的蛟珠,墨语颇有些无奈。 一旁的墨织雪早已被那些千奇百怪的法宝符箓迷了眼。 连大灰都摇着尾巴,使劲伸着脖子,嗅着一家铺子外摆放的丹炉。 看墨语愁眉苦脸,沈悢曦轻笑道:“不着急,反正也没事,咱们可以好好等等看。” 身为至少九楼修为的沈悢曦,在与墨语二人相处时,实在是没什么架子,让人完全不会往叱咤山上的大修士那方面想。 所以他们虽然真正的相处时间不长,潜移默化之下,几人无形之中却亲近了许多。 墨语打趣道:“能让你耐着性子这般陪我们,还真是难得的机会。” 沈悢曦似嗔非嗔地白了一眼墨语,“既然这样,那你什么时候亲自下厨,犒劳犒劳我啊?也不枉费我委屈自己一番。” 墨语抬起头,看了眼头顶,打着哈哈说道:“那个,今天天气不错?” “德行。” 沈悢曦背着双手,衣裙如花叶飞舞。 从背后看去,沈悢曦姿态妩媚傲人,撩人心弦。 墨语难得有些局促。 他连忙转过头,左顾右盼。 沈悢曦双眸深处有笑意隐现,她指了指前方,“我看那家铺子中法宝品秩最高,那儿的老板应该出得起价钱。” 墨语点点头。“小织雪,还不跟上。” 墨织雪这才收回视线,她看着还在探着舌头,不断嗅着什么的大灰,嘟囔一句,走上前去,直接拽住大灰的尾巴。 “蠢狼,这么几天,又重了不少。吃吃吃,每天就知道吃!” 拉着大灰的尾巴,墨织雪朝墨语走去。 等到了沈悢曦所说的铺子之后,墨语上下打量一眼,“看起来没什么不同的啊。” 对于墨语在识别法宝方面天赋,沈悢曦只能为之叹气。 她指了指头顶的牌匾,“与那些铺子不同,这块匾额都是件中品法宝,若是单单用作防身,与一件上等品秩的法宝都不逞多让。” 墨织雪嘀咕道:“谁会用牌匾防身呀,难道走到哪里都要扛着一块匾额么?那也忒麻烦了吧。” 墨语用手指弹了弹她额头,“不许打岔。” 墨织雪瘪嘴道:“哦。” 她又指了指旁边状若虎盘的石头雕像。 “这应该是件傀儡,里面保留着完好的妖物魂魄,品秩不低。” 随后沈悢曦陆续为墨语指了好些法宝,将其用途,品秩高低都一一说了出来。 “哟,今儿个还遇上个行家啊。” 就在这时,铺子中一位面容模糊的瘦小老人叼着旱烟,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缓缓走出。 第二百六十八章 买卖 墨织雪看着铺子中走出的老人,学着墨语的样子,啧啧称奇。 “老先生,走路有点横呀?” 瘦小老人使劲抽了口旱烟,满是褶皱的脸上闪过一丝得意。 他口鼻呼出烟气,眼睛微微眯起,并不浑浊的眼中似有精芒闪烁。 “小女娃子,这你就不知道了。这人啊,甭管你修为高低,一旦有点钱,他就会嘚瑟起来。” 瘦小老人揪了揪自己的灰白胡子,“这小老头儿我,不巧,刚好是腰缠万贯。” 他叼着烟杆,掀开自己的外衣,露出自己的腰带。 霎时之间,金色光华充盈整座铺子。 一眼看去,瘦小老人竟然真是缠了一圈圈的金精钱,虽然并不是真有万枚,但也足足有数百枚之多。 墨织雪瞬间露出了财迷的表情。 “哇,老先生,你可真有钱。” “那是当然,小老头我什么都不多,就是钱多,哈哈......” 单看家底,老人确实有着别的修士一辈子都攒不了的金精钱,而且对方气息缥缈,墨语也看不透。 墨语看向沈悢曦,沈悢曦以心湖相谈,“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修士,勉勉强八楼修为,不是剑修,像是个打造法宝的兵家修士,家底丰厚一点,算不得什么。” 瘦小老人吧嗒两口旱烟,咧着微黄的牙齿笑道:“看小哥仪表不凡,法袍品秩高的出奇,想必也是个有我这般富贵气的同道中人,怎么样,来几件法宝防身?” “或是给旁边这位仙子置办一身法宝?” 瘦小老人表面不动声色,实则心头惊异非常。 在这儿,他可是实打实的头把交椅,修为高,法宝多,钱也多。自然眼光要比那些散修高了不知多少。可就算如此,他依旧看不透对方身上的法袍。 只是上头那若有若无的蛟龙魂魄,还有些“鲜活”。 难不成这小后生得了一两条蛟龙的龙魂?而且还极有可能不是普通的蛟龙。 就是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愣头青,法宝都不认识,竟然还有美人相伴。 看看自己,有钱又怎样?年轻时候不懂事,闷头打铁,一晃几百年,小伙子熬成了老大爷,钱多了,却是连个伴儿都找不到。 他看着墨语,心头突然感觉有些不畅快?为什么现在的少年人,年纪轻轻,就开始拥着大的,养着小的? 转念一想,这样才好,在美人面前,重要装的阔气一点嘛。 等会儿自己稍稍忽悠......吹嘘一番,他包里的金精钱还不是大把大把进到我的口袋? 想到这里,瘦小老人心里窃喜不已。 与瘦小老人寒暄几句之后,墨语也知晓了对方的身份。 瘦小老人名为何金鑫,按他自己的说法,就是名里多金就是多福,所以将名字改成如今这样。 对方确实是兵家修士,在多年之前,干的就是锻造贩卖法宝的勾当,与兵家那些打打杀杀的修士大不一样。 对此,墨语撇撇嘴,兵家修士,不是打铁,就是打人。 据不可靠消息,他们能够找到道侣的机会,是所有修士中最小的。 墨语深深看了眼对方,觉得确实如此。 何金鑫抽完旱烟,回到铺之中,用一块丝绸小心擦拭烟杆,“各位随意看便是,放心,大家现在都是朋友。” “我这个人肯定是不会坑朋友的,价格很公道。” 沈悢曦说道:“我们不是来买法宝的。” “那就是来卖法宝的了?”何金鑫毫不失望,“没事,我出的价格也很公道。” 低收高买,这条灵市他何金鑫认第二,可没人敢认第一。 墨语直接将那颗蛟珠抛出去,“喏,我要卖这个。” 何金鑫头也不抬,随手接住那颗蛟珠,“这是啥?” 他抬头一看,吓得身子一个哆嗦,差点直接将蛟珠扔出去。 何金鑫抬起头,“小兄弟,你知道这儿是哪儿么?” “知道啊,尧迢国。” 何金鑫无奈道:“这儿可是离北海不过数千里,小兄弟,你把这珠子给我,指不定明天有十来条蛟龙上岸,把我活活吞了,你信不?” “这对于蛟龙来说,就是大补之物,只要在海上溜达一圈,保证有百十来条凶恶的蛟龙会被你吸引过来。” 墨语下意识看向沈悢曦。 沈悢曦嗔了他一眼,“看我看什么,我以前又没遇到过。” “这样啊,难怪其他铺子不收,他们不是没钱,而是不敢?” 墨语又说道:“不过这只是条青蛟珠,离蛟龙珠还差一些,对蛟龙来说,不应该是可有可无么。” 何金鑫以“我又不是傻子”的眼神看着墨语。 “小兄弟,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得来的这颗珠子,但是你真以为一条青蛟能够蕴育出拥有蛟龙真形的蛟珠?虽然这里面残留的力量不多,但确实是蛟龙珠不错。” 他拍着胸脯保证道:“我这人虽然只是个打铁的,但是认这些宝贝的眼光可错不了。” 沈悢曦仔细打量了一下那颗蛟珠,随后问道:“墨语,你把你遇上那条青蛟的情形再说一遍,最好是说说那条青蛟的样子,有什么神通。” 墨语将那日的事完完整整说了一遍。 沈悢曦点头道:“这么说来,那确实是条青蛟,不过却是有幸得到一颗真正蛟龙遗珠的青蛟,只会写粗浅的法门,不然就算是七楼修为的青蛟,敌不过当时的你,也不至于那样轻易死在你的手中。” 听到对方是个武夫,还是个以四重天修为就能打杀七楼修为的武夫,何金鑫握着烟杆的手都有些颤抖。 没看出来,这小子比他俊就算了,看起来天赋也是一等一的。最重要的是身边还有一大一小,两个貌美女子。 怎么感觉越来越气了...... 老夫快要按耐不住了! 墨语收回蛟龙珠,暗自思忖。 这么说来,等到北海上,再把这蛟龙珠拿出来,不是正好省去了他寻觅蛟龙的功夫? 既然买卖做不成,墨语耸耸肩,决定和沈悢曦她们离开。 “这条街上就算有什么法宝,也不是他能买得起的。” 想起为素聆星留下的大半钱财,墨语就稍稍有些后悔,怎么当时不给自己留多一点...... 从挽霜所带的须弥物中掏了掏,似乎也只有两枚辛金钱躺在里面。 还有自己头上还有一笔多达上万金精钱的外债,他想起来就有些胃疼。 何金鑫看着几人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他不是商家修士,但作为法宝众多的兵家修士,在动荡之时,挣的钱可一点都不比商家修士来的少。 关于西边大魏朝的动向,作为“根正苗红”的兵家修士,他知道不少内幕。 “这儿的天,快变咯。” 何金鑫摇头晃脑,回到铺子中躺了起来。 若不是有钱赚,谁愿意来这小地方待着?不仅担心北边时不时兴风作浪的蛟龙,还要担心自己被这浊世侵染。 ———— 走在街上,看着两边零星的修士,墨语同沈悢曦问道:“这个时候,兵家修士能够来这里,看来是准备捞一笔了。” 沈悢曦笑道:“你也可以啊,正巧你不是没有钱花了么?干一两桩买卖,马上就有钱了。” “乱世的不义之财不取。” 墨语只是摇头,他轻轻捏了捏墨织雪的小脸。 “迂腐,你是儒家的老古板么?” 沈悢曦轻哼了一声。 “虽然我也修行,但还没把骨气修没了。那些给别人落井下石的事我可做不出来。” “为什么?” 墨语顿了顿,“因为我小时候遇到过,也知道那种滋味不好受。” “那你就没想过当初那些对你落井下石的人过的好好的,而你被欺负了,反而过的不如他们?就不也做一做那些事,出出心头的恶气?” “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墨语笑了笑,“我不是圣人,不会对那些人的做法一笑而过,至于是不是自己要做那样的人,倒是想过,不过思来想去,觉得还是没那个必要。” 墨语看着沈悢曦,“世上落井下石的人虽然很多,但是我不愿意做其中的某一个。” “出淤泥而不染,厉害。”沈悢曦竖起拇指,对墨语眨了眨眼。 墨织雪摆弄墨语的手指,也跟着说道:“师傅果然是我辈楷模。” “嗷呜!” 墨语气笑道:“本来还想说在兑换银两之前,下厨做一顿饭犒劳犒劳你们,现在不好意思,没了!” 拉着墨语手指的墨织雪张了张嘴,呆滞片刻。 她求助望着沈悢曦,眼神示意她想想办法。 沈悢曦则回了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此后几天,在墨织雪和沈悢曦两人的“连番夹击”之下,墨语还是没能禁得住对方的软磨硬泡,让她们两人如愿以偿。 至于已经往着膘肥体壮放心越演越烈的大灰,只有大骨头棒子留给它。 这几天里,泰安城倒是多了一些修士。 只是那些修士一身普通人家打扮,男女老少,扮作流贩走卒之类。 在闲逛之时,看着那些修士和普通人因为些芝麻大的小时争得面红耳赤,确实有些好笑。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泰安城中,有修为不低的武人坐镇的缘故,与人争执的修士不少,随意打杀普通人的倒是还没见着。 宰相府中,自从那日见过了沈悢曦,崇卿就有些魂不守舍。 那幅仕女图他已经做完,不过因为画不出沈悢曦的神韵,崇卿为之苦恼许久,最后只得告诉那位教他书画的老夫子自己做不成,领了一顿戒尺才作罢。 这几天里,不知道是不是孔淑转了性子,竟然没有过来找他,倒让崇卿窃喜了大半天。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昨日父亲火急火燎回家,告诫自己不许出门,却是没法再去见一见那位仙子了。 今日,上过早朝之后,父亲和爷爷二人又不知去了哪里,回来之后,两人的脸色越加难看,就好像陛下欠了他们十年俸禄一般。 崇卿推开门,在院子中左右看了一眼,在确定没人注意到自己的时候,他垫着脚,准备找个低矮墙角,趁机翻墙而出。不然再在家中待下去,他非发疯了不可。 “哎哟,这墙看着不高,怎么爬起来这么费劲。” 双臂费力攀上墙檐之后,崇卿使劲喘气。 “咦?” 他看着手臂两边的阴影,有些疑惑。 这里有树荫? 然后他抬起头,目光迎上两两张没有表情的脸。 “哇!什......什么人?” 毫无防备之下,崇卿惊落下去,在他落地之前,墙上的两道人影一闪,直接在身后拖住了他。 “谢......”刚下意识开口,崇卿反应过来,慌忙推开身后的二人。 他故作镇定道:“你们是什么人?我告诉你们,这儿可是宰相府,你们可别乱来啊!” 面无表情的两人只是以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冷然说了一句,“别出府。” 随后两人身形一闪,消失不见。 崇卿挠了挠头,嘀咕道:“他们是......护卫?什么时候的事?看来父亲和爷爷瞒了我很多事嘛......” 另一边的皇宫之中,孔淑也已经被禁足。 她的房间门外,站了数拍手持长槊的赤甲兵卫。 只要孔淑一推开房门,那些长槊就齐齐挡在她的面前。 那些兵卫气势极重,各个满面肃杀之色,一看就不是宫中的护卫。 孔淑虽然没有上过战场,但也知晓一些军中之事,这两日宫中极为反常,她虽然有所察觉,却不敢往深处想。 皇宫大殿之中,高座龙椅的男子面色苍白,像是一身的精气神都被抽空殆尽。 尧迢国富饶不假,却是相比其他贫瘠小国来说。 除了西边的战事之外,尧迢国境内便再无其他波澜,所以这些年里,不知不觉之中,这位尧迢国的皇帝手中的兵权日益减少,到现在除了城中的半数兵马,其他的都掌握在一人手中。 他嗓音沙哑,“为什么?你若是想,当年直接和我说一声便是,你我兄弟二人又何必走到这一步?” 玉阶高台之下,一人负手而立。 “当年我一心向武,不在乎什么权利,所以才将这个位置让与你。” “那现在呢?” “现在?自然是为了走的更高,更远!”那人转过头来,正是尧迢国回平王,孔冀。 “尧迢国只有南边大越的十分之一的地域,相比西边的大魏,则更少一些。号称土地肥沃,兵强马壮,可是呢?北边年年蛟龙作祟,民不聊生,千里方圆,廖无人烟。” 孔冀冷笑道:“既然守不住这一隅之地,不如舍弃了,增长自己的实力。” 龙椅上的男子颤抖着指着孔冀,“所以你就把尧迢国卖了,换你的武道修为?你怎么会?你怎么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这里本来就是我的。” “我......不会让你如愿的。” 孔冀朝周围空荡荡的大殿看了一眼,一拂衣袖,直接转身离去。“那我等着!” 第二百六十九章 逐云 此后半月,城中表面“风平浪静”。 虽然年关将至,家家户户开始张灯结彩。 但若是感知稍强之人,依旧能察觉到泰安城中的诡异气氛。 墨语时不时去看一看那条贩卖法宝的灵市,这些日子里,游荡其中的修士也越来越多。 与何金鑫闲聊几句,得知对方短短日子就赚得满盆钵,墨语还说了两句恭喜,讨了两个红包。 不过却不是他的,而是为沈悢曦和墨织雪两人封的。 在临走之时,不知道是与墨语聊的投缘,还是其他原因,何金鑫拉着墨语,特意嘱咐道:“这些日子你要好生注意,外来修士越来越多,可能马上就会有一场大战。” “你可千万别掺这里面的浑水,小心水太深咯......” 墨语点点头,抱拳谢过对方。 在与沈悢曦和墨织雪两人一狼汇合之时,墨语讲兵家修士何金鑫的红包递给了她们。 如他所料,沈悢曦看不上红包里的几枚庚金钱,墨织雪倒是想要,奈何她又无处可花,所以只能让墨语“代为保管”了。瞧着她千叮咛万嘱咐的郑重模样,好似那不是几枚庚金钱,而是一抔金精钱。 手里有了钱,墨语颇为“大方”,三人一人买了一串大糖葫芦,吃的津津有味,看的一旁的大灰涎水淌了一地。 在他们身后不远处,有一人低着头,藏身在人群之中,奋笔疾书。 那人带着遮挡面容的斗笠,一身不显眼的衣裳,以及手中一块指头大小的碧玉。 碧玉在他手中散发着若隐若现的光芒,其中一缕光芒稍稍显眼,如同标记一般,直指前方的墨语几人。 将碧玉放回胸膛,一股股热流从中传到自己体内。尽管这些日子他已经摸透了碧玉的功效,但他依旧为之迷醉。 随后他拿出一本册子,奋笔疾书。 “喂,你在写的什么?” 有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熟络的语气询问道。 “恩?”那人一边转头,一边下意识说道:“不就是一些消息......” 他猛然回过神来,立刻闭上了嘴,不过饶是如此,他背心依旧直冒冷汗。 谁在拍他的肩膀? 不对,以我现在的身份,在这里,应该没人敢对我出手才是...... 想到这里,他这才长了几分底气。 “吧唧吧唧......” 这时候,耳边传来了清脆的咀嚼声,他转过头去,看见的是个熟悉的小女孩,一边吃着糖葫芦,一边对着他挑眉直笑。 一阵寒意直接从他的脚下,途经脊椎,冲向他的天灵盖。 “糟了......” 墨织雪将糖葫芦全部送到口中,含糊不清道:“我记得你,叫什么......唐庆?” “让我瞧瞧,你到底跟在我们后面,写些什么。” 墨织雪刚说完,带着斗笠,已气质大变的唐庆只觉得眼前一花,手中的册子就已经消失不见。 他既惊又惧,急忙道:“那是我的,还给我!” 墨织雪只是轻轻将糖葫芦的木签戳在唐庆胸口,唐庆浑身汗毛根根立起,动弹不得。 “我好奇你写的什么,看完就给你,放心好了。” 她轻呼一口气,手山的册子快速翻动。 册子上是一幅幅简笔画像,画像有些传神,且有男有女,旁边还有各种注解之类。 “这是什么?”墨织雪轻轻皱眉,她已经翻到了记载沈悢曦,墨语和自己的那两页。 “弄了半天,你就是记的这个?” 墨织雪上下瞥了唐庆一眼,“呵,攀上了这城里的哪家势力,一个普通人,竟然还分得清楚修士?” “你......你在说什么,我听不太懂。” 唐庆脸色不变,强自镇定道:“这只是我看到大街上那些行为举止与常人有异的人,所记载的一些情况而已。” “是么?那这小册子归我了。” 墨织雪冷笑一声,将手中的册子放在怀中。“别以为我年纪小就什么都不懂,我可比你聪明多了。” 唐庆张嘴,还想辩解一句,只是身后衣领被人提起,他身子突然腾空,飘了出去。 一阵天旋地转,等唐庆落在里面,惊疑不定的时候,周围不见了人群,而他的面前已经多了一男一女。 “师傅,一直偷窥我们的就是他了,看他的样子,是想把我们的样貌,修为,功法路数记录在册,诺,你看吧。” 墨织雪拍拍手,身子飘然落下,将那本小册子递给墨语。 唐庆一颗心如坠冰窟。 墨语随意翻看了一下,看着唐庆,“这么看来,你是成为了一个暗探?专门探查修士消息?” 唐庆闭口不言,额头冷汗缓缓滴落。 墨语不在乎他回不回答,继续说道:“让我猜猜,那日你被回平王孔冀打发走的时候,定然有些怀恨在心,所以很大可能不是为他做事,那这么说来,你应该是为皇宫中坐着龙椅那位办事咯?” “你不用问了,我什么都不会说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墨语抚掌大笑,“有趣。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里,你竟倒像换了个人。” “倒是有几分皇宫密探的模样。” 墨语将册子扔给唐庆,“好了,你走了。” 说完,墨语和沈悢曦几人转身离去。 “喂,你什么意思!?” 这算什么?是饶他一命,亦或是可怜他? 墨语挥了挥手,轻笑一声,“好好干,希望你能出人头地。” 在翻看那本册子时,墨语已经大致能猜出皇宫的的皇帝的意图。 无非就是以唐庆没有气息的普通人去勘察分布在泰安城中的修士,再观察其中有哪些是属于孔冀麾下,又有那些是准备坐收渔利的,这样拉拢的拉拢,打杀的打杀,能够在第一时间稳定外来修士。 然后剩下的就是同孔冀两人的争斗了。 墨语不知道其中掺和的修士有哪些,但听当时何金鑫的口气,和这些不惧儒家的修饰,应该是有许多百家修士参与其中,再加上前些日子本是大魏山头的大修士太叔望又出现在尧迢国,那幕后黑手是谁,显而易见。 大魏想要吞下尧迢国,而尧迢国和周边所有小国定然都不想大魏得逞。 一国之力,挡不住大魏,但若是这边十数小国都出手相助,大魏未必拿得下尧迢国。 这一切,应该就看孔冀和他皇宫中那位兄弟的交锋了。 原本还打算在这里度过大年夜的墨语最后决定离开这里。 听到他的决定,墨织雪倒是无所谓,反正墨语去哪里,她就去哪里。 沈悢曦则是调侃道:“不看看到时候漫天的修士大战?那场面,想想都壮观的很。” “算了吧,我可不信他们真能在这泰安城上打起来。要是贸然进入那些争斗的小天地,就算不出手,他们也会把我们认为敌人的,我可不想惹麻烦。” “哟,这可不像你啊。” 墨语扶额道:“别人好歹已经说的一清二楚,只差没有在我手心写上别去送死,我又何必淌那趟浑水。” 随后他白了眼沈悢曦,“难道你就这么希望我年纪轻轻,英年早逝?” 沈悢曦双手叉腰,瞪着墨语说道:“不是还有我呢,我这么一个大修士,难道还保不下你?还是你看不起我这个大修士?” “那你这急急忙忙去北边,万一遇上蛟龙,不也是一样?” 墨语摩拳擦掌,“那可不一样,遇上蛟龙我可不怕,对上修士,我才是有所顾忌。” 跟着墨语出城,沈悢曦在心头暗叹可惜。 她原本还想把墨语忽悠到那些修士开辟的小天地中,与人斗上一斗,不仅可以让墨语为此声名大噪,还能吸引一些修士的注意。 至于大魏能不能拿下这里,她一点也不关心,反正中州越乱越好,最好几个大朝吞并扩张,摩擦不断才是。 墨织雪坐在大灰身上,这几天墨语和沈悢曦两人说的话神神道道的,她也听不太懂,只觉得修行方面的事太过复杂,比她读书上的学问还复杂,所以她还是觉得练武最好,直来直去的,不用费什么脑子。 离开泰安城,几人同时回头看了一眼。 城中热热闹闹,还有不断的人回到城中,与家人团聚,看起来是一副安定繁荣的景象。 可是在这热闹之下,改朝换代的事正悄然发生。 也许在几天后,皇宫中的皇帝突然暴毙,随后孔冀登基,将尧迢国并入大魏,作为藩属。也许是宫中孔冀突然传来战死边关的消息,而他所掌兵权,悉数会被皇帝聚拢于手。 无论哪一种,似乎都与那些普通人没有关系。 在几人离开时,泰安城中的宰相府,年轻男子冲到大堂,与其中的两名年长男子争执。 皇宫中,一道娇弱身影破门而出,惊得外面兵将挥舞长槊抵挡。 年老的兵家修士收拾好自己的家当,揣好自己的钱财,趁人不注意,拔腿开溜,寻找下一个赚钱的宝地。 ———— 越往北走,天气越加寒冷。 自然,尧迢国北边也出现了地广人稀的情形。 在穿过了两座城郡之后,又走了数日,几人愣是没有遇见一处人家,更莫说什么村镇郡县之类了。 若是单单如此,也就仅仅是风餐露宿而已,对于几人来说还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奈何一路上见过的野兽少得可怜,连墨织雪心心念念的烤肉都做不了,只得吃一些干巴巴的干粮充饥。 抱着咕咕叫的肚子,墨织雪有气无力,“师傅,什么时候到北海啊......” “快了快了。” 墨织雪苦着脸,“师傅,这句话你都说了两天了。” 她看着一脸悠闲模样的沈悢曦,嘟囔道:“沈悢曦姐姐,你修为那么高,看不到还有多久到北海么?” 沈悢曦看着她,掩嘴一笑,“小织雪。墨语说的不错,咱们马上就到了。” 墨织雪撇撇嘴,轻轻踹了踹脚下的积雪,“等到了海边,那些鱼啊虾啊,我一定要大吃特吃,把这几日的分量全补回来!” 她抬起手,指着前方,“还有那些什么蛟龙,等我长大了,我也要去抓两条炖汤。” “诶......” 墨织雪突然望着极远处的阴沉天幕,使劲揉了揉眼睛。 “师傅,快看,那边云里有东西!那儿地上还有一个......不,是两个人!” 墨语语气平淡,“嗯,早看见了。” 墨织雪扭过头,不满道:“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不是在发牢骚么,我看你说的那么起劲,准备等你说完再告诉你的。” 墨织雪瘪嘴,脚下重重一踏,人已飞掠出去。 “我先去看看情况啦,师傅。” 寒雪点点激扬,在她后一蓬蓬炸开。 墨织雪长发飞舞,身形若飞鸟浮凫,眨眼已飞掠了十丈远。 墨语看到她这副急不可耐的模样,无奈叹了口气。 随后一声铮鸣,挽霜出鞘,墨语身子翻腾而起,衣衫飞舞若浮云缭绕。 待到墨语身子坠落,下方挽霜已稳稳拖住了他的身形。 少年白衣,御剑而去,激起霜雪晶莹。 呼啸一声,墨语瞬间与腾跃的墨织雪擦身而过。 “臭师傅!” 墨语双脚一前一后,踩于挽霜头尾,他身子低伏,寒风吹起衣袍猎猎。 而身后墨织雪气急败坏的嗓音才堪堪传来。 沈悢曦抿嘴微笑,轻轻敲打大灰的脑袋。 “追上去。” 仅仅三个字,却像是有无穷的魔力,让大灰四肢涌出了使不完的劲力。 “滋滋......” 四足溅起蓝色光点,如同细小的雷电跳跃。 它发足狂奔,身形快若湛蓝闪电,不过数息,已然追上了墨织雪。 随后,一只肤色莹白的纤细手臂探出,轻轻将墨织雪捞在手中。 墨织雪转头一笑,“悢曦姐姐,还好有你在。” 她又“恶狠狠”盯着前方御剑的墨语,哼道:“臭师傅,这下倒要看谁更快。” 而远处天幕下方的一老一少似乎有所察觉,猛然扭头。 “师傅,有修士!” 一身男子打扮,嗓音却是女子清脆悦耳的少女紧紧盯着远方,手中长弓已经拉作满月。 “先别动手,看看情况再说。” 另一身材壮硕,背负长剑,手持巨弓,满脸胡茬的中年男子看着远处那抹刺眼的剑光,神色有些凝重。 若来人是三两个修士,那倒没什么,可若是大名鼎鼎的剑修,那就得好生斟酌,是示好还是交恶。 第二百七十章 猎龙 天幕之上,乌云汇聚,滚滚翻涌,若水涡旋聚。 雷光闪闪,惊现于云隙之间,冬雷震震,似天欲倾塌。 如此景象,足以让方圆千里的生灵惊惧。 也难怪这些日子都未见人烟。 手持弯弓的壮硕男子注视着御剑而来的少年,他眼神似翼击长空的雄鹰,锐利异常。 那把弯弓纹路扭曲,似乎有光华时不时一闪而过。 墨语御剑而止,挽霜自行回鞘。 随后一身纹路似火,奔走间却有电光闪烁的巨大狼妖停驻身形,背上一道娇小玲珑身躯跃下,扑向墨语后背。 “臭师傅,抓到你了!” 墨语肩上一沉,他托住墨织雪,无奈一笑。 “小织雪,你可越来越重了。” 墨织雪嘟嘴,反驳道:“哪有。” 随后墨语看向依旧挽弓的男装女子,开口问道:“姑娘这是想要切磋切磋?” “姜棠,不得无礼。” “是师傅。”姜棠收起弓箭,将视线落在沈悢曦的身上。 无他,只因为就算身为女子,她也不由自主地被沈悢曦所吸引。 壮硕中年男子看了看墨语,又看了看墨织雪,疑惑问道。 “阁下是位剑修?” 对方剑气灼目,可他身后的小女孩又分明是个纯粹武夫,着实奇怪。 墨语摇头,与墨织雪对视一眼。 “只是一介武夫而已。” 姜棠闻言,转头多看了墨语一眼。 墨语浑然不觉,而是笑道:“只是看这儿天有异,想过来见识见识罢了。” “没想到有幸遇上两位猎龙人。” 姜棠毫不客气说道:“若真是想看看倒是无所谓,就是怕某些人想坐收渔利。” 墨织雪皱了皱鼻子,哼道:“我们还没下作到那个地步。” “再说,你们能不能拿下它都难说。” 她抬起头,望着头顶。 云层之中,一道巨大蜿蜒身形若隐若现, 那样的庞然大物,恐怕是条修为不低的蛟龙之属。 “这就不用小姑娘你操心了。” 姜棠看向师傅项飞,后者则是点点头。 “那小兄弟几位就在一旁看着吧,只是别离我们太近,不然若是与那畜生交手之时,不小心误伤到小兄弟,那就不太好了。” 墨语耸了耸肩,背着墨织雪,走到沈悢曦身旁。 墨织雪看着姜棠两人,不满道:“师傅,他们可真横。” “见到我们突然靠近,有些警惕也很正常,不用理会他们,还是先看看这蛟龙有何神异之处,等我们去北海边,也好有个底,试试看能不能抓个一两条。” 沈悢曦双手环抱胸前,轻笑一声。“还抓个一两条,若是没有缚龙索,你要想抓住蛟龙,那可有些难咯。” 墨语对此不可置否,“那就试试看咯。” 几人闲聊之时,姜棠与她师傅已经开始有所行动。 只见姜棠挽弓仰身,将手中弓弦拉满,黝黑箭矢巍然不动,直指天幕。 尽管墨语几人离得她有十数丈远,也依旧能够听到弓弦绷紧的声音。 “师傅,那弓有多少石啊?就想往天上射。” 墨语没好气道:“我又不是玩弓的,问你悢曦姐姐去。” 沈悢曦摸着墨织雪的脑袋,说道:“那小姑娘的弓约莫有十石左右,勉强能够将箭矢射到天上,不过能不能破开蛟龙的鳞甲,就要看她自己的本事了。” 沈悢曦话音刚落,姜棠手指猛然一松。 “嘣!” 一声巨响,弓弦带起的气流吹开地面积雪。 那支黝黑箭矢几乎化作了一线黑芒,转眼就没入了天幕乌云之中。 随后便传来一声似牛鸣一般的嘶吼。 嘶吼过后,电闪雷鸣,雷光疯狂在乌云之中流窜。 然后便是倾盆大雨,倾泻而下。 姜棠惊喜莫名,“师傅,我射中了!” “还差的远呢。”项飞冷不丁叱喝一句,随即整个人都躺在了地面。 他猛然拉弓,弓上灵气流淌,随着弓身上的那些奇异纹路散发出氤氲光芒,灵气转眼化作了实质,凝聚成一根箭矢。 就在这时,天上一道雷霆坠落,朝着姜棠师徒二人劈来。 雷霆来势极快,霎时间,两人头顶上方雷光照彻。 显然,天上的蛟龙已经发现了二人行踪。 不过项飞双眼死死盯着天上,就算其上雷光耀眼夺目,他也没闭上眼睛,似乎他的目光早已穿破了雷光,落在了躲在云层后的蛟龙之上。 只听到又是一声雷霆震响,分不清是天上雷霆再次劈落,还是项飞手中箭矢出弦。 下一刻,只见一道晶莹剔透的箭矢破空而去,带着滚滚轰鸣,撕裂了头顶劈落的雷霆,如同一道分隔天地,却又衔接天地的虹光。 天上厚重的乌云刹那就被那道虹光击溃,最为黝黑的乌云旋涡消散,其中一条约莫二三十丈长短的蛟龙从中显露出身形。 蛟龙那堪比世间最为上等甲胄的乌青细密鳞甲散发着冷然光泽,而一到醒目的伤痕贯穿蛟龙腹部,大片鳞甲翻开,其下身躯更是血肉模糊。 仅仅是一箭,项飞就差点一箭射杀天上的那条蛟龙。 “猎龙人!” 蛟龙看到自己的伤口,口吐人言,咆哮一声。 乌云重新汇聚,不过其中雷霆电光噼啪作响,动静更胜之前。 倾盆大雨继续飘洒。 忽然,头顶乌云下沉,云层之中,似乎有两道金光闪闪。 而后,蛟龙从云层之中探出大如屋舍的头颅,那双金色眼瞳就像是两盏金色明灯,带给这越发昏暗的天地唯一两道光亮。 蛟龙开口,大雨顷刻变为暴雨。 “猎龙人,上次被我兄弟围剿,没想到你逃脱之后,还敢再来!” 项飞冷笑一声,“你的几个兄弟已经被我宰了,为祸这里的蛟龙,只剩下你了!你难道还不知道?” “果然,就算是修炼了千百年,畜生还是畜生!” “蝼蚁,你怎么敢!” 金瞳怒瞪,蛟龙张嘴一吼,转瞬有一道雷霆在它口中酝酿,又直接朝项飞迸射而去。 项飞直接抬手拉弓,弓如满月,一支箭矢离弦,在弓弦荡漾之时,项飞连续拉弓,一根根箭矢串联一线,将那道雷霆炸得粉碎。 不过除了头顶的雷霆之外,紧随其后的还有一口蛟龙吐息。 那口蛟龙吐息似水非水,似金飞金,但莫说常人,就算是没有法宝傍身的修士,或是修为不高的武人,只要沾上一点,一样是骨化形销。 吐息遇上状若连珠的支支箭矢,立刻僵持在半空,那些飞溅的吐息,抛在半空,似乎连空气都要融化。 就算如此,项飞的连珠箭也只是阻挡住了蛟龙吐息片刻。 待到吐息落下,项飞和姜棠已经抽身离开。 “蝼蚁,哪里跑!” 蛟龙扭头,死死盯着项飞,那些跟在它身边的乌云滚动,一道道雷霆电光跳动,似乎每一道雷光都有生命一般。 项飞转头同姜棠说道:“姜棠,你先离远一些。” 方才姜棠那一箭只是为了吸引眼前的蛟龙,让它把注意力放在修为并不高深的姜棠身上。随后项飞在猛然发力,趁机射出一箭。 “难怪方才没有一箭射杀你,原来你还养有庚金之气。” 蛟龙怒吼一声,“就凭你这暗箭伤人的蝼蚁,也想杀我?” 随着它的怒吼,吐息再次当头罩来,项飞一跃而起,身子立于虚空之中。 但蛟龙吐息似乎无穷无尽,它疯狂喷吐,吐息追着项飞移动,似乎永远无穷无尽。 “蝼蚁,抓到你了!” 突然,乌云轰隆作响,蛟龙的尾巴突然出现在项飞闪躲的方向,蛟龙身边的乌云本是血脉神通所化,不仅阻挡了项飞视线,更是隔绝了他的神识。 几乎是在项飞察觉的同时,蛟龙鳞片寒光如铁,蛟鳍化作铁铸荆棘的尾巴已经出现在项飞面门一尺。 下一刻,蛟龙的尾巴结结实实砸在了项飞胸口,被夹杂了金庚之气,与一般上品攻伐法宝相媲美的尾巴砸中,就算项飞有法宝护体,都免不了受伤,更何况项飞身穿的那身野兽裘衣明显不是什么法宝。 姜棠见状,失声惊道:“师傅!” 项飞被砸入地下,地面顿时因此裂开一道深谷。 随后蛟龙咆哮着对着深谷吐息,似水似金的液体洪流倾泻,一股脑往其中灌注下去。 观战的墨织雪惊讶开口,“哇,这下他可是尸骨无存了。” 说完,她还看了看不远处呆立着的姜棠,“某些人的师傅可是出事了呢,怎么还没什么反应?难道只会说大话么?” 姜棠脸色大变,顿时起身冲向蛟龙。 她刚飞跃起身,身后有人手掌下压,按在她的肩头,让她落在地面。 “喂,你干什么?放开我!不然我杀了你!” 见到是那个有着飞剑的武夫少年阻止自己,姜棠愤怒不已。 墨语指了指远处疯狂喷吐的蛟龙,“别这么慌,你师傅还没事呢,别到时候你师傅杀了蛟龙,你却白白送了性命。” 关心则乱,因为自己师傅受伤,姜棠下意识以为师傅已被那些吐息淹没,却没想过从始至终,地面下都没半点动静。 就算师傅不敌,也应该有挣扎的动静才是。 又看到自己手中的长弓安然无恙,姜棠这才放下心来。 她拍开墨语放在他肩上的手掌,语气冰冷,“别碰我!” 远处,良久之后,蛟龙终于闭上嘴,吐息随之停止。 在蛟龙身下,一汪充盈蛟龙吐息的数十丈大小的湖泊赫然成型,吐息蒸发的雾气缭绕,让蛟龙身旁的乌云越发壮大。 蛟龙喘着粗气,得意哼了一声,“蝼蚁!惹到我黑虺,连魂魄都叫你消融成烟!” “是吗?” 不远处一人的嗓音淡淡传来,蛟龙猛然扭头。 只见远处一人面色苍白,但气势喷薄,已经使得周遭环境都有些扭曲。 除了项飞,还能有谁? 项飞手中那把劲弓纹路流转,青金色的光华流淌。 弓弦紧绷,一支刺眼夺目的璀璨箭矢指向了自己头颅。 项飞嘴角微微勾起,“吐完了?” 最后一字吐出,他手指蓦然松弦。 只见一道数丈长的刺眼光束自项飞的位置一闪而逝,眨眼就没入了蛟龙头颅,又穿透而出,一路往上,再刺入云层之中后,将天幕破开一道裂缝。 “蝼蚁,你......” 蛟龙的嘴巴只是堪堪张大到一半,其中跳动的雷霆骤然熄灭,它眼瞳中的金光如烛火熄灭。 轰隆一声,蛟龙身子摇摆倒地。 而它的两眼正中一个足足磨盘大小的孔洞赫然贯穿整个头颅,伤口处焦黑一片,血肉脑浆,乃至于那些颅骨都焦如黑炭。 见蛟龙身死,项飞手臂颓然垂下,口中鲜血潺潺出,而就在他的胸口,一道横贯他上半身的伤痕凹陷下去,那些胸骨肋骨扭曲,看起来森然可怖。 得亏项飞是个筋骨不错的修士,若是个普通人,受了这等伤,只怕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师傅!” 这时候,姜棠也不管墨语几人会不会趁机取走蛟龙的尸体,她飞至项飞身旁,赶忙从怀中掏出一瓶丹药,为项飞服下。 等到项飞调息完毕,胸前的狰狞伤口恢复大半,墨语三人一狼依旧站在原地。 阴云渐浅,原本的暴雨也转变成大淅沥的小雨。 捂着胸口,项飞摇头苦笑一声,“倒是没想到这头畜生比那些还要厉害一些,差点让我翻了跟头。” “这半年来,咱们一共猎了四头蛟龙,师傅已经很厉害了。” 姜棠一直留心蛟龙尸体,“师傅,咱们去看看那头畜生的尸体吧,可别让人白白捡了便宜。” 项飞点点头。“也好。” 可是等两人到了蛟龙尸体旁边检查之时,姜棠勃然大怒,项飞也是面有怒气。 这地上的哪里是什么蛟龙尸首,分明是一具空有躯壳的分身。 姜棠扭头,指着墨语说道:“是不是你们干的?” “口口声声说什么不屑为之,结果趁我和师傅不注意的时候,偷梁换柱,换走了蛟龙尸首!” 瞧她怒发冲冠的模样,分明已经认定了墨语偷取了她们的猎物。 将准备发怒的墨织雪按住,墨语耐心解释一句:“我们没必要贪图一条蛟龙尸首,何况我们若是真动了蛟龙尸首,也不会待在这里,等你师傅疗伤的时候直接离去不就好了?” “你们师徒还是好好看看,那蛟龙是真被你师傅杀了,还是在关键时刻,用了金蝉脱壳之法吧。” 墨语背着墨织雪转身离去。 沈悢曦看了眼姜棠师徒,指挥着大灰跟上墨语。 “两位,修为不错,就是眼睛有些不好使啊。” 听到这句话,姜棠,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双拳被她捏的咯吱作响。 第二百七十一章 误会 没了那条蛟龙,天上依旧有阴云不散。 几人走了许久,姜棠师徒似乎是明白过来了,并未追来。 沈悢曦开口问道:“墨语,你怎么知道那蛟龙没死。” 墨语伸出手,让雨滴落在自己指尖。 “这雨还没停呢。以前师傅说过,蛟龙兴云布雨,是靠它们的血脉神通,若是蛟龙一死,雨气没了牵引,顷刻就会雨散天晴。” 沈悢曦笑道:“这么说来,你师父也曾经屠过蛟龙?” “不知道,反正我没见过,只是听师傅说他曾经一拳拳打死一条即将吞噬地脉,化龙而去的蛟龙。” “化龙!?” 沈悢曦惊诧不已。 一条即将化龙的蛟龙,至少也是十楼之上的修为。 “那你师傅有说没那条蛟龙是什么修为?” 墨语想了想,“师傅说是十一楼吧,我也不是很清楚,毕竟无论是十楼还是十一楼,对我而言,都还远的很。” 沈悢曦直勾勾看向墨语。 墨语有些不明所以,他低头打量自己一眼,“怎么了。有什么问题么?” 沈悢曦问道:“既然你师傅能够打死十一楼修为的蛟龙,在九洲之上,也应该是赫赫有名才是,为什么没听你提过?” 她表面上平静非常,内心实则翻起了惊涛骇浪。 一位九重天,甚至于有那万分之一可能是传说中的十重天武夫,就算是放在整个九洲,那也是分量最重的一位。 “我是我,我师傅是我师傅,难道与人对敌,打不过就报自家师傅的名号,比谁靠山硬么?” 说完,墨语还看了看墨织雪。 “咦,师傅,你看着我做什么?” 墨织雪挠挠头,神色好奇,“天真”的眨巴眨巴眼。 墨语捂住脸,哀叹道:“想我这么正经一个人,也没给师傅丢脸,怎么到如今,却收了这么不靠谱的徒弟?” 墨织雪以“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的眼神看着墨语,“师傅你已经这么厉害了,我就只好勉为其难,负责为师傅你加油打气了,不是么?” “小织雪,你也知道你师公很厉害?” 沈悢曦揉弄墨织雪的头发,低声问了一句。 墨织雪挺了挺胸膛,颇为自豪,“那是当然了,我师傅都这么厉害了,师公肯定更厉害,这不是很正常的么?” 随后她挤眉弄眼,示意墨语,自己说的这么好,还不快来夸夸自己。 墨语没理会她,而是举目远眺。 “也不知道那蛟龙是回海里搬救兵了,还是躲回自己洞府,好生修养,毕竟没了一具躯壳,想必损耗不小,至少在短时间里没了兴风作浪的本事。” “对了,悢曦姑娘,你之前说蛟龙不好抓捕,是什么意思?” 沈悢曦说道:“你也看见了,就算是那猎龙人全力一箭,射中的还是蛟龙头颅要害,依旧没能杀了它。” “与你遇上的那条不成气候的青蛟不同,蛟龙虽然褪去蛇躯,有足有爪,但还有一项本事。” “就是你之前看见的那副与蛟龙真身极像的躯壳,乃是它们每次蜕皮之后,留下的皮囊炼制而成,而且那可不止一具,至少是数十具能够抵挡致命一击的替身躯壳。” 沈悢曦双手相叠,放在修长双腿之上,任凭细雨流淌在她脚上。 “你想想看,这击杀蛟龙都如此困难,要想活捉它们,岂不是难上加难?” 墨语低头思索片刻,“可是那师徒二人不是说已经猎了数头蛟龙了么?” 沈悢曦冷笑一声,“只怕那两人是说给我们听的,为的就是让我们心生忌惮。” “若是真猎了蛟龙,他们的弓弦至少也是蛟龙龙筋所制才是。” 墨语点点头,他的注意力放在蛟龙身上,倒是没有怎么注意二人的弓箭。 沈悢曦揶揄道:“现在你觉得自己能不能抓到一两条蛟龙?” 墨语思忖片刻,随后说道:“可能只有到时候真正交手的时候,看能不能看透蛟龙的真身了。” “是么?”沈悢曦轻笑一声,“你要想抓住一条蛟龙很难,不过有我出手嘛,那就不一样了。” “怎么样,要不要请我帮忙?” 墨语看着她,“然后条件便是应允你一个要求?等以后遇上什么事的时候,可以请我师傅出手?” 被墨语一眼看穿心思,沈悢曦毫不掩饰,她惊讶道:“呀,这你都猜得出来?不愧是武道大宗师的弟子,厉害厉害。” 墨语转过头,看着前方隐约的浪潮,片刻之后才开口说道:“悢曦姑娘,这就是我们只能成为朋友,也止于朋友的原因。” 沈悢曦身子微微一顿。 随后她满不在乎道:“切,本姑娘可是修为高绝的大修士,随时都能踏入人仙境,你一个小武夫,还想和我当好朋友,小弟弟,你可别得寸进尺哦。” 墨语抿了抿嘴,并未说话。 墨织雪撑着脸颊,微不可查的轻轻一叹。 这就是书上说的口是心非吧? 大人的世界真是太复杂了,可是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到时候那些什么师娘,还不是统统给我靠边站? ———— 继续走了数里之后,墨织雪终于见着了传闻中的北海。 墨织雪兴奋异常,当即就搬弄了曾经书上所看过的一句,“哇,果然是接放眼穷尽,海潮一线天。” 墨语起身御风,四下勘察。 远处的海岸清澈,海滩也是一望无际。这般景象,放在任何一处,都是极美的风景,可是若加上海中那翻涌的波涛,高达十几丈的浪头,所造成的结果,便是那无穷的死寂气息。 就算沙滩上海贝繁多,鱼虾跳动,奇异的螃蟹横冲直撞,他们眼中所见,依旧只有死寂而已。 就离海滩不远处,还能见着破败的高墙,荒废的城池。 瞧那岁月磨灭的痕迹,只怕已有数百年之久。 只是听闻北海这边发生过大战,还是海中异族与北海附近山头上的修士争斗,如今看来,当年的动静,远远比想象中要大得多。 那处不亚于泰安城的城池北面高墙坍陷一角,足足有数百丈大小,像是某条巨大蛟龙海兽之类,一爪子掏下去所致。 荒废的城池之中,无数深坑凹谷地缝,这至少得百万人,数代心血所建城池,被当时的无数法宝灵光摧毁的只剩一个空壳。 这还仅仅是中洲边界,当年受到北海中异族怒火波及的结果,若是在北海的另一头的北洲,只怕还要更为严重。 可惜的是此时北海没了剑舟渡海,那些仙家渡口也都已荒废。 不过好在天上有鲲船遨游天幕,又有商会开辟航道,确保鲲船安全,而北海中蛟龙争抢海域,不会理会头上有修士坐镇的鲲船,所以北海上方的鲲船为四海之最。 运足目力,放眼看去,天上那些云后“缓慢”移动的黑点,想来就是那些鲲船了。 回到墨织雪身旁,墨语开口道:“咱们现在这儿休息几天,我找机会进入北海,看看能不能引蛟龙出海。” 墨织雪可不管这些,她抱着一大堆刚抓的海鱼,和虾蟹,可怜巴巴的望着墨语。 “师傅,我饿......” 瞧着她大眼睛一闪一闪,眼眶中的晶莹泪花眨眼汇聚,眼看就要低落下去,墨语无奈扶额。 “小织雪,我觉得收你做徒弟实在是太委屈你了,若是当初送你去某个戏班,你可能早就已经是名动大越的某个戏班的台柱子了。” 墨织雪一脸认真的说道:“师傅,你要真送我去戏班,可就没我这个讨人喜欢的乖巧徒弟了。” 墨语翻了个白眼,“没了就没了呗。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徒弟还不简单?到街上一转,那可就是一大把哭着求着向我拜师的好苗子。” “师傅,好苗子不少,可是能够有我这种资质的,天底下可仅我一个。” 墨语满脸笑意,他指着天上道:“小织雪,你要是再吹牛,这天上的牛都快要装不下了。” 沈悢曦拨弄袖口,露出两条纤细手臂。 她对墨织雪说道:“小织雪,都说了,你别跟着墨语了,他这个师傅可以点都不称职,连做点吃的都拖拖拉拉,还是来我这里,拜我为师。” 墨织雪问道:“然后悢曦姐姐你给我做好吃的?” 沈悢曦舒展身行,露出动人心魄的曲线,“不是,是给你机会,让你给我做好吃的孝敬我。” 听到这话,墨织雪那还不知道对方的嘲讽之意。 她做了个鬼脸,抱着她抓到的“宝贝”,就跟在墨语身后,大有一副你不做好吃的,我就不走的架势。 原本还想下到海里,先勘察一番的墨语无奈,只得先满足了她的要求。 当墨语生起火,为墨织雪熬一锅海鲜汤的时候,远处海面一阵翻涌,有巨大旋涡出现。 海面浪潮声越发嘹亮,到最后,那旋涡深处竟有人影出现,缓缓浮于海面。 墨织雪正眼巴巴看着锅里香飘四溢,有些急不可耐的想要捞些鱼肉,结果她刚准备叫自己师傅,就看见墨语和沈悢曦两人都转头看向远方。 “嗷呜......”连大灰也发出低沉的吼声。 “那是什么?修士么?” 远处海面上的两道人影看面貌都是女子,容貌清丽,虽比不上沈悢曦,但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唯一与常人不同的是那两名女子耳朵耳垂极小,耳后呈尖角状,皮肤也比常人灰上一些。 海中的那两道名女子下半身被海水包裹,在见到墨语几人之后,两名女子犹豫片刻,小声交谈几句句,不过却不是中洲的语言,就算墨语听在耳中,似乎也不懂什么意思。 身下浪涛翻涌,托着两人离开海面,飘飞而来。 “师傅,她们是谁啊?怎么会在海里呀?” 等海浪托着两人到墨语几人身前,左边有着一头银发的女子开口,说出的已是北洲的语言。 “人族的修士,已经有很多年都没见过了。” 墨语看这她们身下的海浪,有些好奇。 “二位不是人族?” 右边淡红色长发的女子开口说道:“我们是北海清洸部的鲛人,作为清洸部的鲛人守卫,此时正带着几位虾蟹护卫巡视清洸部的领地。” 说到这里,红发鲛人女子表情微变,沉默片刻。 旁边的银发鲛人女子接过她的话说道:“只是我们分神片刻,几位护卫说岸边有异族靠近,所以才前来探查,只是等我们两人回神察觉,几位护卫却已不见了踪影,所以我们两人才前来查看一番。” “请问几位,可曾看见我们二人的护卫?” 墨语呆了呆。 这个场面,怎么有些似曾相识? 记得以前他在河中捕捞鱼虾的时候,似乎就把那位士子河伯的虾兵蟹将吃了。 不会吧? “咕咚......” 墨语仿佛又回到了两年之前。 他下意识咽了咽唾沫,“请问二位,你们的护卫......长什么样?” “它们都是开了灵智的虾兵蟹将,个头很大,身上有我们清洸部的纹路。” 墨语呆呆的眨眨眼,有谁会去注意螃蟹身上的颜色啊? “那个......我们,没看见......” 这下,连有些迟钝的墨织雪也明白过来。 不过看墨语的表情,明知道他不善于说谎,墨织雪和沈悢曦二人还是忍不住捂住了脸,倍感丢人。 某个“健忘”的女孩早就忘了是谁几拳出手,打晕了那些虾蟹。 果然,看见墨语的这幅表情,就算是见过的人族不多,两名鲛人女子依旧怀疑,“真的?” 墨语点头,正酝酿措辞,而这时候,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传来。 而伴随着汤煮沸的声音,一阵“刺鼻”的鲜香气味传入几人鼻中。 墨语的表情顿时僵在脸上。 他看着两位鲛人女子,眼角轻轻抽搐。 “这是什么味道?” 红发鲛人女子视线越过几人,落在地面上还在烹煮的海鲜汤锅之中。 见到那熟悉的蟹壳,还有几只硕大的虾钳,鲛人女子眼睛瞪大,深蓝色的眼睛满是惊怒。 “你把我们护卫煮了!?” 银发鲛人女子这才反应过来,她一脸不可思议。 “什么!” 墨语摸了摸鼻子,讪笑一声,“那个......误会,误会!二位可以听我解释么?” “煮了我们的护卫,还有什么好说的?” “丧心病狂之徒,纳命来!” 眼见自己辛苦培养十数载的护卫突然毙命,而且还被别人烹煮,两名鲛人女子顿时怒不可遏。 她们满口银牙瞬间变为獠牙利齿,皮肤也变为银灰,下身的海浪翻滚,隐约露出她们的下半身。 一如传说之中,有尾有鳍,有彩色光泽鳞片的鱼类身躯。 远处海浪激涌翻腾,海水暴涨,一道浪头迎面而来。 “哇,我的汤!” 关键时刻,墨织雪第一是间不是退走,而是赶紧端上热锅,撒腿就跑。 “该死的小贼,放下我们的护卫!” 第二百七十二章 海族 见墨织雪抱着那一锅虾兵蟹将,想趁机溜走,两位鲛人女子勃然大怒。 鲛人女子身上似鳞片一般的奇特衣裳色彩变换,映衬得她们肤色变换,奇异非常。 她们身后的巨浪已至,随着银发女子手臂一挥,一股水流自浪中分离,朝逃走的墨织雪后背而去。 眼见墨织雪快要被那股凌利水流击中,墨语抬手一拳,拳罡瞬间抵达,隔空将那股水流打成粉碎。 随后墨语往身前一踏,还未再次握拳,拳意已冲天而起。 那股拳意之盛,竟然使得鲛人女子掀起的浪潮停滞片刻。 沈悢曦美眸流光一闪,心头惊讶莫名。 拳未出,拳意如潮。 短短时日,墨语竟然又是大有长进。 难道是那日见过了大修士全力出手,又有所领悟? “小贼,竟然还想还手!” 红发鲛人女子娇喝一声,一只纹路扭转的星宝螺贝出现在她手中。 墨语叹了口气,并未继续出拳,他无奈道:“二位姑娘一上来就下杀手,我们总不能束手就擒,任由你们宰割吧?” 银发鲛人女子冷哼一声,“那你们一上来就将我们的护卫煮了,它们灵智已开,你们岂不也是滥杀无辜?它们难道不是任由你们宰割?” “都说人族修士残忍,肆意捕杀我等海中各族,今日一见,果然一如传闻一般。” 墨语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解释。 毕竟他们确实不小心煮了对方的护卫,有错在先。 再看看墨织雪,正撅着屁股,伸手捞着锅里的鱼蟹,吭哧吭哧吃得不亦乐乎。 墨语抹了把脸,无奈至极。 “二位姑娘,对于你们护卫的死,在下愿意赔偿,不知道需要多少钱财,二位才肯罢休。” 听到这话,两名鲛人女子怒气更甚。 红发鲛人女子怒骂道:“小贼,你竟然还敢侮辱我们!我们海中诸族的性命,岂是你们那些肮脏的臭钱可以相比的?” “就是,想它们鳞蟹一族,虽然灵智不高,但为我鲛人一族兢兢业业,巡守领地,千百年来,不仅劳苦功高,还从未苛求我等鲛人回报,你莫要用那些臭钱来侮辱他们!今日,我们就要用你们的性命来偿还它们的性命!” 一旁的沈悢曦移步,走到墨语身边,对着两位鲛人女子笑道:“是么?” 墨语似乎察觉到了沈悢曦的意图,刚想出声制止,沈悢曦已经抬手,轻轻一捏。 “嘭!” 一声惊天巨响,那些近十丈高的浪头顿时支离破碎,两名鲛人女子心神俱震,嘴角溢血。 她们身形摇摇欲坠,身下的海浪也瞬间蒸发。 不仅如此,一股无形之力凝为一只巨大手掌,直接将她们握在手中。 “本座刚才没听清楚,有胆你们再说一遍?” 沈悢曦异色双瞳流光四溢,周身灵力激荡,浓的像是氤氲雾气。 紧随而来的还有一股重若万钧的压力,直接落在了鲛人女子肩头。 因为承受不住沈悢曦带来的压力,她们身子咔咔作响,只感觉浑身骨骼都快要崩碎一般。 “莫说是吃了两只螃蟹,就算是吃两头蛟龙,也无人胆敢呵斥本座,你们两个小东西,修为不高,胆子倒是不小?怎么,要本座送你们一程,去见你们的老祖宗,还是想本座去你们部族,杀他个天翻地覆?” 此时的沈悢曦,眼神冰冷,面若寒霜。 仅是一身普通的长裙,裙摆飘扬,长袖猎猎,却让她有一种君临天下的绝然气势。 红发鲛人女子闷哼一声,艰难出声。 “哼,不过是仗着修为高而已,你们这些修士,只会肆意屠杀弱者。想当年,也不是只会欺负我们鲛人族,碰上北海各族举族反抗,你们还不是只能乖乖夹着尾巴逃走?吃软怕硬,说的就是你们!” 银发鲛人女子昂首,“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何必在这里唧唧歪歪的?” “是吗?” 沈悢曦不怒反笑,“倒是两个硬骨头,没有跪下来求本座,还算不错。” “不过本座刚好知道当年一事的内幕,想不想听听?” 两名鲛人女子轻哼一声,不再说话。 沈悢曦收起那股重压,只是困住她们。 “当年一事,原本是北洲修士利欲熏心,肆无忌惮,最后不仅损失惨重,其中陨落的修士,大修士不知几何,导致到现在还没恢复过来,据我所知,北洲如今因为修士式微,妖魔丛生,人族地位为九洲各处最低,当然,佛家所说因果报应,却是理当如此。” “不过作为其中损失最大的,当属你们鲛人一族了吧?不仅仅是损失了不少族人,更是为了请其余海中诸族出手手,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据说人族修士不仅赔偿了无数法宝,金精钱,还有数不清的天材地宝。可最后落到你们口袋的,不足十之一二,其中六成,自然是落在了北海中占据最大海域的蛟龙手中,其余的北海海兽十族,则分了剩下几成。不仅如此,你们原本的领地,割让的割让,赠送的赠送,还美其名曰,是建立与其余海族的友谊?” “原本作为北海十二族之一的鲛人族,所拥有的领地几乎整整少了一半。” “呵,要想与人族修士拼的个两败俱伤,确实如你们所愿,不过最后凭白让其余海族占了便宜,也不知道说你们是蠢呢?还是傻呢?” 沈悢曦嘴角勾起,似讥似讽的看着鲛人女子。 红发鲛人女子身子微颤,“你......你胡说!” “是么?那敢问你们清洸部有鲛人多少?又占有海域几里?” 两名鲛人女子低下头,沉默不语。 “还真是无趣,本座只是把实话说出来,你们两个小东西就受不了了?”沈悢曦淡然一笑。 “弱肉强食,本就是天经地义。” 她随意掷出几枚金精钱,“这些钱,就当是本座给你们的赔偿。” 银发鲛人女子捧着那几枚金精钱,神色呆滞片刻。 “这是......” 看着那灵气流淌,宛若雾气的金精钱,两名鲛人女子都有一种恍若梦境的感觉。 她们在清洸部多年,见过的最贵重的东西,也不过是价值数十枚庚金钱蕴灵珍珠而已。 “看你们那穷酸模样,本座还真是有些替你们可怜。” 沈悢曦一挥衣袖,两名鲛人女子倒飞回数十丈之后的海面。 “今日本座心情尚好,就不与你们一般计较了,记住,别再让你们那些什么护卫靠近这里,若是本座再抓几只,就算你们部族首领前来讨要,本座一样把他一并煮了。” 那两名鲛人女子回到海面,还有些晕晕乎乎。 等她们回过神来,看着沈悢曦的眼神却有些复杂。 之后,只听到那红发鲛人女子说道:“我名为芮赤,人族修士,清洸部会记得你们的。” “我名芮白,若是你们入海,清洸部不会阻拦。” 说完,两名鲛人女子一头扎进了湖中。 沈悢曦一手叉腰,一手抛弄掌中的几枚金精钱,“无非是几枚金精钱的问题。她们纠缠不休,只不过是筹码不够而已。现在这不就解决了?” “你不只是九楼修为?” 墨语看着她,突然开口。 沈悢曦对他抛了个媚眼,“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九楼修为了?万一我是十楼呢?十一楼呢?” 墨语并不接话,他转身看着还在吃东西的墨织雪,还有一旁趴在地上,不断摇着尾巴的大灰,面色罕有怒气。 走到墨织雪身后,墨语一脚踢在她的屁股上,“吃吃吃,就知道吃。” “今天练一万次雷霆骤雨式,不练完不许休息!” 墨织雪揉了揉屁股,恋恋不舍的看了眼还有大半的汤锅,有畏惧的迎上墨语的目光,弱弱的回了一声,“哦,知道了,师傅。” 等墨织雪乖乖站到一边练拳,墨语盛了两碗汤,一碗递给沈悢曦,一碗自己饮了一口。 他冷不丁说道:“若是之前那两位鲛人女子不收下你的金精钱,你会留下她们?” “不知道,也许呢?” 沈悢曦耸耸肩,抿了一口鲜烩汤。 若是当时鲛人芮赤和芮白不接受,还要嘴硬的话,她可不介意再加加餐。 毕竟鲛人是什么味道,她可还没尝过呢。 只是这话她不会对墨语说而已。 沈悢曦端起汤碗,“你看看,不过几枚金精钱,就喝到了这么一碗汤,实在值得。何况这附近海域的清洸部鲛人领地虽然不会太广,但你入海之后,不用担心他们将你视为入侵的敌人,划算吧?” 见墨语并不说话,沈悢曦继续开口。 “哎,这有了灵智的虾蟹,墨语,以你的性子,我还以为你不会喝呢。” 墨语说道:“我们吃的牛肉,羊肉,猪肉......那些严格算来,不也是有灵智?除了这些,又有谁能肯定青菜白菜没有灵智?若是忌惮这些,不是只能喝点清水了么。” “对了,佛家说一抔清水,其中还有比芥子还小的万千蜉蝣,它们会不会也有灵智?连那些和尚都不忌讳这些,你就不用试探我了。” 墨语转头,对稍稍停顿的墨织雪斥道:“不许偷懒!” 墨织雪马上泫然欲泣,可怜巴巴道:“哦。” 看到她这个样子,墨语皱眉,“你要真想偷懒也行,只要不是我的徒弟,我就不用管你了。” 墨织雪身子一怔,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她咬着嘴唇,缓缓出拳。 沈悢曦为墨织雪说话,“她当时也不知道,所谓不知者无罪嘛,墨语你就别......” 墨语瞪了她一眼,“从来都没有什么不知者无罪,那叫不知者不怪,她不知情,不代表她做对了!” 瞧他的模样,沈悢曦竟莫名有些心虚。 “师傅,我会好好打拳,师傅不要生气好不好?” 墨织雪低声弱弱的说了一句,然后一边出拳,一边注意墨语的表情。 墨语只是席地而坐,安静看着墨织雪。 ———— “师傅,我们不去找那条畜生了么?” 姜棠背着她的那把弓,跟在项飞身后。 虽然此时项飞已然痊愈,但原本准备击杀蛟龙的那一箭不单单是让他耗费尽了体力,更是消耗了他的心神之力,可是在最后关头,依旧是让那条蛟龙给逃了。 “跑都跑了,难道下海去找?” 就算是他,想要在海中找到一条蛟龙,都是难如登天,而且一旦被海中诸族发现,被群起攻之,能不能全身而退都是两说。 想到这里,项飞忍不住叹了口气。 “终究是差些火候。” 尽管项飞自认为自己的弓术了得,不输与任何人,但奈何总是差那么一点。 看着手中的长弓,项飞双手紧握。 “就差一根弦,就差一根弦而已!” 看着项飞的模样,姜棠十分理解他的心思。作为猎龙人,拥有一把能够与自己心意相通的弓,极为重要,甚至不亚于剑修的本命飞剑。 可是奈何不仅要有强弓,还得有上好的弓弦,而世间最好的弓弦,莫过于蛟龙的那根龙筋了。 九洲的猎龙人虽然不多,但也不算凤毛麟角,可是拥有上好龙筋弓弦的,却不超过双手之数。 将弓箭收起,项飞一言不发,冲天而起。 姜棠见状,赶忙紧随其后。 她开口问道:“师傅,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渤海,找你师伯。” 听到这句话,姜棠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记忆之中,那个从来都不苟言笑,冷冰着脸的中年男子,还有那把由十楼修为的蛟龙龙筋所制弓弦,名震天下的蛟珠弓。 ———— 等墨织雪一刻也不懈怠,打完了十万拳,天上已经满是星斗。 沈悢曦与墨语打了声招呼,离去片刻。 墨语从始至终都冷眼旁观,让她一直提心吊胆,生怕自己的这个师傅一个不满意,就将她逐出师门。 刚一打完拳,墨织雪大汗淋漓,衣裳早已被汗水浸透。 尽管她累得全身酸痛,疲惫不堪,全身上下连一个手指头都不想动弹,但她还是站在那里,怯生生向着墨语投过目光。 墨语就那么注视着她,眼中如一汪湖水,似乎没有半点其他的感情。 这也让墨织雪越发忐忑。 半响,墨语开口道:“休息吧。” 墨织雪如蒙大赦,“谢谢师傅。” 她以真气蒸干汗水,小心翼翼走到墨语身边,见到墨语没有其他动作,她这才放心坐在墨语身旁。 第二百七十三章 人吃人? 星斗转移,天空高悬棋盘。 星芒熠熠,似亘古流转。 在那一片灿烂星光长河中,一艘巨大的鲲船缓缓游荡其中,似乎那鲲船不是借着巨鲲的御风之力,而是淌着那条星河,随波前行。 墨语端坐在地,凝望着头顶的天穹。 这个时候,墨织雪并没有心情观看这片景色,她只知道墨语的这幅样子,应该是不想要搭理她。 难道就是因为她抓的那几只螃蟹? 可是师傅不是说过,饿肚子便要填饱肚子,就算她有错,师傅也该呵斥几句,像以前那般,为她点名错在哪里嘛。 她在心头小心斟酌几句,犹犹豫豫的开口道。 “师傅,你怎么不说话啊?” 墨语还是不说话。 “师傅,我知道错啦。” 以前的时候,一般她这样说,墨语便会问她错在哪里,然后她就可以将自己觉得做错的地方一股脑说出来,再表示绝不再犯,师傅就会消气。 可是这一次,墨语连表情都没有丝毫变动。 墨语越是没有反应,墨织雪心头也越是没底。 她死死看着墨语,想要从对方的脸上读出一点表情。 很可惜,她什么都看不出来。 墨织雪只觉得现在的墨语格外陌生,陌生的让她有些害怕。 “师傅,我做错了事,也受了罚,如果师傅你还在生气,就尽管责骂我好了,只是不要不说话嘛,师傅。” 墨语轻轻叹了口气,这才收回目光,眼神落在远处翻涌的浪潮之间。 “实在没什么好说的,毕竟我曾经也有过与你同样的遭遇,何况你也没犯什么大错。” “那你为什么不高兴啊,师傅?” 墨语转过头,看着墨织雪,“你做事不计后果,想到什么就做什么,作为武人,已经有了心与身合的意境,也恰恰因为这样,更容易招致祸端。心直口快,不算什么,就怕得罪了人,惹上什么仇家。” “就像以前的我一样,做什么都只图自己爽快,若不是因为有他人相助,只怕我也没法安然站在这里。” “所以我怕你有一天也会变成我,而我却不能好好护着你。” “再说,我护得了你一时,也护不了你一世。等你长大了,能够独自远游的时候,我不希望在某一天,突然听到你不好的消息,而我却无能为力。” 墨织雪随意找了几根树枝,熟练地在两人生前升起一堆篝火。 她将双手放在篝火旁,开口道:“师傅,有你在,我懂的道理越来越多,就越不会闯祸啦。” 墨语只是摇头,“哪有徒弟不出师的。” 墨织雪偏着头,理所当然的说道:“可是我就是不想出师啊,我一直跟着师傅你不就好了?” “跟着我,你永远都无法独当一面,也永远都只能活在我的影子下面。无论是拳法,还是其他,始终都有我的影子。难道你真的希望别人看见你的时候,说你是我的徒弟,而不是说我是你的师傅?” “你就真不希望超过我,让我以你为荣?还是你觉得就这样安安稳稳练武,练到什么境界就是什么境界,反正天塌下来,有我顶着?” “师傅不是神,更何况就算是神,不也是有陨落的那一天?” 墨织雪沉默。 墨语再次叹气,“这不是我想要的,这也不是你该走的路。小织雪,你也许不能超过我,但是当师傅的,哪有不希望徒弟超过自己呢?” 沉默许久之后,墨织雪开口说道。 “可是......以前我是一个人,我觉得世间很苦,很苦......但是自从有了师傅,我才觉得以前受的那些苦,都是值得的。我习惯了身边有师傅,也习惯了和师傅斗嘴,习惯了师傅念叨我,教训我......” 墨织雪抬起头,眼中倒映着墨语的身影。 “如果我一个人出去,被那些坏人骗了,被别人欺负了,如果修为被人打散,又回到了以前那样的日子,沦落成了街头的乞丐,那该怎么办?” 墨语开口道:“那就证明我教了你这么多,都白教了。” 墨织雪轻呼了一口气,低声道。 “师傅......我还没准备好......” 墨语伸手,摸着她的头顶,轻轻揉弄她的头发,“嗯,还不急。等你再长大一些,有了自保之力,我给你准备最好的刀剑,再给你准备一匹最快的烈马,让你纵马行江湖。” “那个时候,你就能看见,世间也许不是跟着我的时候,见着的样子。也许更好一些,也许更坏一些。” “但无论是好是坏,等你经历过了,才能好好长大。” 墨织雪说道:“那等我闯荡江湖,我可以再回到师傅你身边么?” 墨语抿嘴一笑,“只要你想。” “师傅最好了!” 墨织雪欢呼一声,直接扑到墨语身上,抱着他的手臂。 ———— 另一边,沈悢曦已经知晓了尧迢国内斗的结果。 作为藩王,那个名为孔冀的王爷终究还是输在了自己兄弟的手上。 而一切的缘由,不过是他太过于相信自己的武力,认为自己有大军混入城中,以精兵强将围攻皇城,本身又是修为不低的武人,皇城中绝对无人可挡。 可他还是小觑了那个做了二十年皇帝,更加善于揣摩人心的弟弟。 皇宫之中,仅仅是六重天的武人就不止一个,其余的供奉修士,还有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一位书院儒家君子,都直接让孔冀的所有打算都落了空。 事实证明,一人再勇,野心再大,还是抵不过别人的有心防备,运筹帷幄。 大魏的谋划,自然也是功亏一篑,大魏为之耗费的神仙钱,也是付之东流。 虽说按国力来说,大魏与大夏旗鼓相当,但这一次,为了拿下尧迢国,进而达到吞并尧迢国周围数国的目的落空,依旧是让大魏有些伤筋动骨。 当然,那些偷偷进入尧迢国的修士,其实大部分都被沈悢曦布下的暗子处理,不然短短时日,泰安城中也不会那么快分出胜负。 能够削弱大魏朝的实力,不让他们发展壮大,自然在沈悢曦的打算之中。 再隔几年,她还会借由大魏如今同坐龙椅那位,挑起大魏与大夏间的战火,进而让中洲陷入战乱之中,好让自己从中得利,等十年之期一到,妖族举族之力从妖域中出击,那时候才能有完全把握拿下诸大王朝。 可惜的是妖域中的妖族并不是上下一心,就算有那位媲美儒家贤人的妖族长者坐镇,终有一天,侵占一洲之地的妖族也会被再次压回妖域,甚至连那么一块安生之地都不会再有。 沈悢曦心头其实不愿与妖域扯上关系,可是她就算是为了自己,也必须做这般她极为不愿做的事。 这次跨洲,好在她并未恢复真正的十楼修为,不然仅仅是大道压制,都会让她苦不堪言。 在送走最后几只游荡在虚空之中的传讯小妖之后,沈悢曦舒展身形,看了眼天上的星河。 “算计来,算计去,到头来图个什么?不过是一场空罢了......” 自嘲一声之后,沈悢曦身形一闪,回到墨语二人身边。 见到墨织雪靠在墨语身边,小声说着什么,沈悢曦轻笑一声。 “呀,看起来你们这是和好如初了?” 墨织雪转过头,看着沈悢曦说道:“悢曦姐姐回来了?” 她注意到沈悢曦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我还以为是因为这些日子没有清理身子,跑到哪里去洗个澡,整理仪容去了呢。” 沈悢曦皱了皱眉,“哟呵,这就敢开口打趣我了?看来小织雪你心情不错嘛。” “我只是看你们师徒闹了矛盾,不想掺和而已。” 她坐在墨织雪身旁,“怎么样,在说什么悄悄话呢,不介意的话,让我听一听呗?” 墨织雪撇撇嘴,“我和师傅的悄悄话怎么能随便说给别人听呢?” “不过......” “不过什么?” 墨织雪嘿嘿一笑,“不过如果悢曦姐姐你成为了我师娘的话,我倒是不介意和姐姐你说一说。” 沈悢曦捏住墨织雪的鼻子,故作凶狠道:“小织雪,再敢胡言乱语,我就把你的鼻子揪下来。” 见到墨语在一旁偷笑,她又冲着墨语呵道:“你这个当师傅的,还不好好教你的徒弟。上梁不正下梁歪,哼。” 墨语和墨织雪对视一眼,说道:“我到时觉得小织雪说的挺好的。” 见到沈悢曦有发怒的迹象,墨语赶忙说道:“好了,看你去了这么久,开个玩笑而已。” “你若是再不回来,我可能都还以为你是不是被那条喜爱美人的蛟龙掳走了,准备和小织雪商量去救你呢。” 沈悢曦狐疑道:“真的?” “当然。” 沈悢曦松开手,哼哼道:“信你才有鬼了。” “哎,悢曦姑娘,还不知道你去北洲是想准备干什么呢?” 沈悢曦偏转脑袋,她的睫毛在火光下似乎还有些颤动, 她看着墨语,只吐了两个字。 “秘密。” 随后她问道:“你呢?” 墨语和墨织雪同时开口:“秘密!” 沈悢曦学着墨织雪的样子,瘪了瘪嘴,“瞧你们的样子,果然是师徒同心。” 各自调侃几句之后,回到正事。 “悢曦姑娘,你准备何时动身出发?” 听墨语的口气,沈悢曦察觉到他似乎不想与自己同行。 “不是等你抓到蛟龙,一起渡海?还是你现在家底丰厚,有那个闲钱钱,能够乘坐鲲船啦?” 墨语挠挠头,“对了,还不知道乘坐渡海的鲲船需要多少神仙钱。” 沈悢曦抬手,伸出五只如葱玉一般的手指。 “五枚辛金钱?” 沈悢曦冷笑一声。 “五枚庚金钱?”墨语瞪大了眼,“他们怎么不去抢啊?” “呵,你怎么敢想?”沈悢曦说道:“每人五枚金精钱!少一个子都不行。” 沈悢曦看着两人,神色怜悯,“你和小织雪两人,加起来可就是十枚。” “若不是家底丰厚的修士,哪有那个闲钱能够渡海跨洲,而且还是不能入海凌波的北海。” 墨语咕咚一声,咽了口唾沫。 “我们看到的那些鲲船,都是真的?” “那当然,不仅是真的,每一艘基本都乘满了人。” 墨语问道:“山上的修士,真这么有钱?” “那些修士做的都是跨洲的买卖,北洲那边妖魔肆虐,要想抵挡妖魔来犯,自然需要大量的符箓和法宝,而在多年之前,那边的修士就越来越少,那么符箓啊,法宝啊,怎么来?自然得从别洲来了。” “虽然来往一趟,所付出的是十枚金精钱,但是他们倒卖的那些物资,岂止是翻了数番。” 沈悢曦讥笑一句,“那妖魔最多,最需要别洲修饰帮助的北洲,其实在其他各洲修士看来,是赤裸裸的聚宝盆、摇钱树。而且为了能够保住这么大一颗摇钱树,所有修士所贩卖的物资都只能保一时的安稳,正所谓细水长流,他们想要更多的利益,自然不能真心实意帮助北洲。” 墨语咋舌,“这等落井下石之举,百家修士不管?儒家不管?” “管?怎么管?他们才是赚的最多的那一批修士。知道为什么儒家书院都搬离了北洲么?因为他们也不敢得罪天下所有想要从北洲修士,武夫,凡人身上吸血的那些‘蛭虫’。” “最可笑的是,就连那些原本脱身于北洲的人,竟然也加入了那些人当中,想着在北洲捞到一点油水,抵消自己曾经的损失。” 沈悢曦摇头道:“墨语啊墨语,听了这些,你还想去北洲么?去见一见那些没钱乘坐鲲船,永远在妖魔手中挣扎,又被所有人一起欺压的北洲人么?” “那里才是真正的,一个妖吃人,人吃人,鬼吃人,仙吃人的世界......” “那里的人命,值不了几个辛金钱。” 墨语心神颤动,惊的说不出话来。 沈悢曦继续说道:“那儿不讲道理,没有理法,没有规矩。唯一的规矩就是......活下去!” “看你的样子,你的师傅似乎没有告诉你北洲的情况啊?” 墨语神色茫然,下意识摇头。 他从未想过北洲真正的情况,也没有谁告诉过他。也许夫子知道,但同样也不愿意说,也许夫子也不会知道自己会想着去往北洲,也许...... 可是天下那么大,难道真没有人想过解决北洲的困境? 不知是不是看出了墨语所想,沈悢曦说道:“天下有圣人,但当所有人反对圣人的时候,圣人就不再是圣人了。” 一时之间,墨语面色变换,陷入了沉思。 第二百七十四章 入海 最终,墨语并没有回答沈悢曦,而是静坐了一夜。 翌日清晨,远处海浪依旧,身前的篝火犹有余烬。 直到头顶乌云汇聚,一缕缕的雨滴倾洒,落在墨语脸上,才让他越加清醒几分。 “呼。” 轻吐一口浊气,墨语抬手,捏拳。 罡气离体,化作了一层薄雾,将墨语包裹在其中。 雨滴打落在那些罡气之上,发出“嗤嗤”的声响。 随后墨语手臂前展,身子压低,摆了个从未用过的拳架。 “你师父在干嘛?” 沈悢曦不知从哪里拿了把油纸伞,撑在头顶,倚靠在大灰的背上,对墨织雪问道。 “咔嚓。” 咬了一口野果,墨织雪含糊道:“练拳啊。” “我当然知道是在练拳,不过这拳法怎么没见过?” 墨织雪理所当然道:“那是当然了,我师傅的拳法,天底下可是仅此一家。” “到底是什么拳法?” “不知道。” “......” 将果子吃完,墨织雪拍拍手,“我真的不知道,师傅也没说过。” “你是他徒弟,他怎么可能不和你说?难道是他故意私藏?” 墨织雪转过头,以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沈悢曦,“这有什么奇怪的,师傅他觉得我现在不能学呗。” 她正说着,前方的墨语突然出拳。 风声忽起,墨织雪和沈悢曦两人发丝飞舞。 “起风了?”沈悢曦面容有些古怪。 在她的感知中,这突然升起的风并不是墨语出拳所带起的,甚至于墨语出拳并不快,拳罡和拳势也并不强劲。 至于拳意,她并不太懂,也看不出墨语拳意高低。 只觉得除了背后这莫名的一缕风,墨语出拳之后,依旧是斜风细雨,远处也并无特别的动静。 而墨语在出拳之后,热汗滚滚,蒸腾如雾。 这一拳,虽有拳意,但他并未完整的施展出来。 老人所授拳法,并无高下之分,或者说是对于老人来说,无论何种拳意,都是他随手为之,但对于境界不够的墨语来说,无论是拳意远近,厚重,拳势分散聚合,都极有讲究。 所以种种拳法,却是有先后之分,拳法由浅至深,拳意却无高低强弱,便如同楷、行、草、隶,各种书法难易有别,但书法臻至大成,就已没了高下之分。 老人最后所授的这一式拳法,是将之前那些拳法融会贯通,并不是单纯将拳意杂糅,而是将那些拳式中最为精粹的拳法真意融为一体,最后所产生独特拳意。 不过现在看来,墨语虽然已经离第六重境界不远,但依旧是差了一些火候。 墨语收拳,拳罡凝而不散,阻隔风雨。 墨织雪使劲拍着手掌,一脸钦佩神色。 “师傅真是太厉害了。” “啧啧啧......”一旁的沈悢曦摇头叹气,“小小年纪就这么会拍马屁,长大了还得了?” 说完,她还询问了一声大灰,“你说是吧?小狼?” 大灰吐着舌头,不停摇尾巴。 墨织雪猛然转头,恶狠狠瞪了它一眼,“你是不是忘了谁才是你的主人?信不信我把你宰了炖狗肉汤?” 摇晃的尾巴立马停止,大灰低下头,灰溜溜走到墨织雪身旁,匍匐在地,摆出一副“我很顺从”的模样。 沈悢曦也不在意,她看着墨语,出声问道:“你准备什么时候破镜?” “不急,等我去看看海底的风光再说。” 墨语挥了挥手,之后一拍剑鞘,挽霜出窍,带起一抹璀璨剑光,直接破浪而去。 “我先去看看,小织雪你和悢曦姑娘待在一起。” 沈悢曦笑道:“你就不怕我把你徒弟拐跑了?” 墨语身形掠出十数丈后,他的声音才飘入沈悢曦耳中。 “你不会。” 沈悢曦无奈摊手,伸出食指,点在墨织雪的眉心,“你的这个没良心的师傅自己又跑了,还把你这个拖油瓶交给了我,你说该怎么办?” 墨织雪招招手,示意她低下身子。 随后墨织雪踮起脚尖,在沈悢曦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说完之后,两人不约而同的相视一笑。 ———— 墨语踏浪而行,挽霜在前方飞掠,剑光将无数海浪左右分开。 一路往北,虽然挽霜动静不小,但海中似乎并无异样。 海面之下,相隔数理,有几道目光落在少年身上,在确认一番之后,那些目光又如烛火熄灭。 而这一切,墨语都毫无察觉。 许久之后,当墨语回头看去,身后已看不到海岸之时,他这才将那颗蛟珠拿在手中。 北洲,他自然要去,但不是现在。 以他如今的修为,似乎并不足以保证他在北洲安然无恙,所以才得尽快破境才是。 可是要想破镜,非一朝一夕之功,他得找寻几条修为不低的蛟龙,以争斗厮杀来砥砺武道修为,才有可能顺利破镜。 在这片海域之中,脚下是深蓝的海水,两边是汹涌的浪涛,时不时还有潮水涌起,高达十丈百丈。 这一刻,墨语似乎突然觉得自己十分渺小,小得就如同一粒微尘,在这海中毫不起眼。 “不对,我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墨语神色微微一滞,心头突然清明,他将视线落在手中淡青色光华流淌的蛟珠之上。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觉得蛟珠中的那条游动的蛟龙虚影似乎越发凝实起来。 “这颗珠子还有污染心境的作用?” 墨语心头惊疑。 还不等他多想,西北方一道百丈海浪突然出现,裹挟着轰鸣震颤之声,似要吞没一切。 墨语立刻收敛气息,将挽霜收回鞘中,然后又将身子沉入水中。 似乎是与他心意相通,他身上的蓝底白袍在沉入水中之后,竟变作了白底蓝袍。 将蛟珠重新收好,墨语紧紧盯着那道巨浪。 在巨浪之中,似乎有一道模糊的巨大身躯扭动。 “看样子确实是条蛟龙无误了,不过......” 墨语转过头,在另一边,似乎也有一股令人心悸的气息飞速靠近,比之那道巨浪所带来的压迫感毫不逊色。 至少也是魂婴境之上的蛟龙,而且还是两条! 看来他的这颗蛟珠对于那些蛟龙来说,远比他想象中还要更有吸引力。 一条蛟龙都不一定能够对付,被两条蛟龙包夹,墨语当即决定直接沉下身子,藏匿在海底之下。 身上法袍光华流淌,阻隔海水,让墨语不必白白发费力气避水,倒是个意外之喜。 墨语缓缓下沉,半柱香后,他已沉入百丈下的海底。 他可记得身上的法袍似乎与蛟龙有关,离得太近,说不定也和这颗蛟珠一般,能够吸引蛟龙。所以也顾不得欣赏海底风光,而是直接找了个珊瑚丛生的藏身之所,躲在其中,观察蛟龙的动向。 “外来者,你是谁?” 当他将注意力放在上方会聚的蛟龙时,一道干涉生硬的嗓音突然在耳边响起,让毫无防备的墨语吓了一跳。 他转过头去,旁边正有一个的馒头深青色头发的鲛人男子一脸戒备的看着他,鲛人身下的鱼尾蜷缩在一起,乍一看去,就是一只巨大的海鱼。 “我......”墨语犹犹豫豫,对方却拿着碧绿色的长戟横在墨语脖子旁边。 墨语注意到他身上由奇异鳞甲拼成的衣物,“你不是清洸部的鲛人?” “我......我不是。” 没想到听到这话,鲛人男子收起长戟,脸色有些难看。 “可是你的衣服......” “我说了我不是!” 鲛人男子突然怒吼出声,脸上紫色筋脉暴起。 “好好好,你不是。” 片刻后,鲛人男子恢复了平静,开口问道:“你是......清洸部鲛人的朋友?” 墨语摸了摸鼻子,点头道:“算......算是吧。” 他看了看海底周围,似乎不像有传闻中鲛人生活的痕迹,“这儿应该不是清洸部的领地吧,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里是我家。” 鲛人男子顿了顿,这才开口说道。 “你家?算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上面有两条蛟龙,你快离开这儿,不然它们争斗起来,这方圆百里的海域只怕都还毁坏殆尽。” “离开......我还能去哪儿?” 鲛人男子坐在珊瑚缝隙之中,“我哪儿也不去。” 墨语哑然。 这鲛人怎么感觉油盐不进的样子。 如果是平时他还愿意和对方聊聊,但是这个时候,他可没那个闲工夫。 “那你躲好,别被那两条蛟龙发现了。” 鲛人男子瞥了他一眼,“放心,我不会拖累你的。” 墨语摇了摇头,颇感无奈,他离开这里,在远处重新找个了躲藏之地。 ———— 海面之上,两道百丈浪头终于撞在一起,发出震动天倾的轰鸣巨响。 之后,一道漆黑如墨,长达数十丈长的蛟龙身躯从海浪中露出身形。 “青黎,你来这里干什么?” 海面下,一道青色蜿蜒身影破浪而出。 “蓬!” 海浪四溅,另一条蛟龙头颅张开,喷吐一口海水,“黑沣,我来这里,与你何干?难不成这儿是你的领地?” 黑沣冷笑一声,“谁不知道你青黎唯利是图,来这儿,无非是有什么东西吸引你罢了。” “彼此彼此。” 青黎哼了一声,口鼻中吐出一口云气。 “既然咱们都知根知底,那就别卖关子了。那件东西,咱们平分可好?” 黑沣嗤了个响鼻,“说的好听,若是那件东西无法平分,是归你还是归我?” 青黎思索一番,“那这样,等我们找到那件东西,若是能平分最好,若是不能平分,无论谁得到,都必须给对方满意的补偿。” 黑沣思忖片刻,“行,先找到那件东西再说!” 说完,两条蛟龙一前一后,直接扎入海中。 蛟龙威压自它们的身躯之中溢出,压得海水偏偏激荡震动。 那些逃得慢的鱼类被它们的龙威碾压成一滩碎末,夹杂在海水之中,缓缓溢散。不过片刻,大片海域已血红一片。 感受到头顶的威压越来越近,那两条蛟龙似乎真有打算下到海底,鲛人男子先是躲在珊瑚缝隙之中,过了一会儿,他摆动尾巴,朝着南边游去。 在离开之前,鲛人男子经过墨语旁边,问了一句,“外来者,你还不逃?” “你先离开,我随后就来。” 鲛人男子点头,身子消失在海底的珊瑚林中。 看他离去的方向,似乎是清洸部鲛人所处的方向。 在墨语看来,那鲛人男子眼中有死寂的神色,明显是心有死志,之前也不是害怕蛟龙的样子。至于他为何突然离开,恐怕是想着去提醒清洸部的鲛人。 在鲛人男子离去不久,上方的两条蛟龙终于搜寻了下来。 蛟龙在头顶游过,海水激荡,像是在水下掀起一阵飓风。 整整一个时辰,两条蛟龙找了这片海底数十遍,依旧是一无所获。 “不可能,明明就在这里的!” 最后,苦寻无果的黑沣怒不可遏,发出一声震动海底的吼声。 “黑沣,看来那东西真的离开了这里,那咱们分头寻找,各凭本事。” 青黎开口说完,没有半点停留,直接转身离开。 黑沣看着它的背影,一双淡金色瞳孔中闪烁不明。 在它眼皮子底下,青黎还没本事悄悄拿走那捡东西,如果之前的那件东西是活物,被它和青黎的气息惊动逃离,也很有可能。 想到这里,黑沣也摆动身躯,飞速离去。 墨语沉心静气,并不急着离开。 果然,之后的一柱香之间,黑沣和青黎相继回来了数次,再次巡视一番无果之后,它们才终于离去。 两条蛟龙看起来半斤八两,但青黎似乎要更聪明一点。 最终墨语还是选择黑沣,往它离去的方向游去,同时以罡气包裹蛟珠,只让蛟珠微微泄露一点气息。 不多时,远处海底涌动,蛟龙黑沣似乎察觉到了蛟珠的气息,正飞速朝墨语这边赶来。 将蛟珠放在一堆珊瑚丛中,墨语则隐匿身形,躲藏在旁边。 随着海水一阵涌动,黑沣巨大的狰狞身影出现。 它第一眼便发现了海底那颗散发着青色光泽,在珊瑚丛中格外显眼的蛟珠,以及上面那股若隐若现,无比诱惑它的气息。 “没想到这竟然是颗完整的蛟龙龙珠!” 黑沣既惊又喜。 眼看龙珠近在咫尺,它可顾不了许多,直接扭动身形,迫不及待想要将其吞下肚子。毕竟青黎有可能还没离得太远,若是也发现下面的蛟龙龙珠,那不免又要争斗一番。 在它将注意力放在眼前的龙珠之上的时候,一道隐藏在阴影之中的黑色剑气悄然靠近。 第二百七十五章 蛟龙 飞剑挽霜在海水流转之间,悄无声息的来到黑沣脑后。 为了能够让挽霜不被蛟龙黑沣察觉,墨语并非以灵力御剑,而是以体内真气牵引,再靠他的独特浩然剑气屏蔽飞剑之利。 黑沣眼见下方龙珠近在咫尺,龙瞳凝为一线,金光大盛。 就连它自己体内的那颗蛟珠都还未能彻底化为龙珠,而眼下的那颗龙珠龙魄精元凝聚其中,已自行产生了蛟龙之形,就算给一条普通的江水海蛇,百年之后,也可凭借龙珠提升血脉,化为蛟龙。 若是得到了下方的那颗蛟龙龙珠,说不定它就能顺利跻身第九楼修为,而自己的领地更是能够扩张数千里。 到时候掌控万里海域,何其威风。 “哈哈,我的龙珠!” “是我的龙珠才对。” 蓦然一声轻佻嗓音在黑沣耳边乍响。 “谁!” 黑沣反应极快,虽然没感觉到半点杀意,但它竟然是果断舍弃了无比诱人的龙珠,转身退去。 “噗嗤!” 只是它刚抬头撤走,冰凉刺骨寒意破开它坚硬无比的鳞甲,刺入它的脊柱。 黑沣狂吼一声,立刻调动体内灵力,钳制住脑后的刺骨寒意。 饶是如此,那股寒意依旧不断扭动,直直朝它身躯深处钻去。 “该死的剑修!” 事到如今,它哪里还不明白自己中了别人的计谋。 能够这样轻易破开它的鳞甲,还有那股凌厉的气息,除了飞剑,这世间便再没有其他的法宝了。 黑沣惊疑,这北海可是早就没有修士敢入到海中。这修士是怎么绕过那些鲛人的眼睛,对它设下这个陷阱? “我要把你吞下肚子,让你的神魂在我的肚子里煎熬千年!” 墨语显露身形,一拳递出。 “放狠话?我也会啊。” 话音一落,拳势滔天,将黑沣周身的海水打的倒卷而上。 一瞬间,海面上升十丈,黑沣周身海水尽去。 墨语的这股汹涌拳意震开海水,拳罡在刹那之间就已经悉数落在了黑沣身躯之上。 一拳而已,黑沣倒飞,撞入被墨语打的升起的海水之中。 “嗖!” 全力一拳出完,墨语心神牵引,挽霜呼啸一声,划出一道璀璨剑芒,转瞬回到手中。 剑柄入手,墨语双手握紧,周身灵力倾斜,剑气如虹,剑意暴涨。 一剑斩落,落下的海水被冲天而起的墨色剑气分开。 被墨语一拳击中,虽然没有受到重创,但黑沣体内气血涌动,灵力不紊,连带着身形也迟缓许多。 等它调整身形,一道十丈长短的剑气已经充斥眼前。 “吼!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黑沣转动身躯,以身躯硬接下这一道剑气,与此同时,他张嘴咆哮,其中黑色雷光跳动。 浩然剑气落到黑沣身躯之上,如同刀切豆腐,没入鳞甲皮肉之下。 在墨语的剑气之下,黑沣的鳞甲脆若薄纸。 又是一蓬血花飘洒,混杂在天上的雨幕之中,将雨水染成了血雨。 出剑之后,墨语抬手一掷,挽霜化作一道灿烂白线,绕飞一圈,分海割雨。 而墨语则是脚踏海底,单脚重重一踏,整个身躯如同炮弹,掠向黑沣。 “蝼蚁,你这是自寻死路!” 身躯受创,黑沣神色越发凶狠。 它咆哮一声,嘴中雷光汇聚,猛然喷射而出。 笔直雷光破空而来,那黑色雷光上传来的阴煞之气,连周遭的海水都似乎冻结在了一起。 “好神通!” 墨语不退反进,一脚踏在虚空,身子再次飞速拔高。 眼看那道丈许粗细的雷光快要落到他的身上,他双手出拳,却是打在一旁虚空之中。 空气震荡,海水瞬间蒸发。 而借着这股反震之力,墨语险之又险的避过了雷光。 黑沣吐息不停,雷光随之移动。 墨语则是毫不犹豫出手,双手罡气喷吐按在雷光之上。 蕴含着阴煞之气的雷霆不断与罡气消磨,在手掌与雷光之间,大量如云如烟的气息升起。 墨语双手“按着”雷光,长袖飘摇,衣阙飞舞,飞速朝黑沣靠近。 “厉害是厉害,可也要打的中才是!” 手上罡气消磨的厉害,不过在换气之前,已经足够让墨语能够抵挡雷光,靠近黑沣的头颅。 眼见自己能够融山煮海的雷霆并不管用,黑沣恼怒,金色竖瞳发出两道金芒,将墨语的身躯笼罩其中。 “小虫子,去死吧!” 被墨语拳势掀起的海水落下之时,黑沣蛟尾悍然挥动,再次分离海水。 被黑沣眼中的两道金光笼罩,墨语得身形突然迟缓下去,他就像是落入了一片泥沼之中,行动艰难无比。 眼看蛟尾破空而来,墨语竭力抬手,屈指为爪。 “哼,雕虫小技!” 黑沣冷笑不止。 它的眼瞳可是在它还是海蛇之时,就已有了神通,只要被它双眼注视,不说是修为不如它的修士,就算是与它同境,依旧会停滞身形。 它的一尾巴一般修士可是吃不下的,不然世间也不会有“龙摆尾”的称谓。 终于,黑沣得尾巴落在墨语身上。 可是预想的闷响声并未传来,它的尾巴落在墨语身上,像是落在了一团空气中。 一尾扫,被黑沣注视着的墨语身形扭曲,淡淡消散。 “竟然是个影子!” 黑沣诧异片刻,身后又有尖锐的剑光破空声传来。 “在后面!” 黑沣猛然扭身,三爪前足探出。 “哧!” 爪中不仅一阵刺痛,还有一股冷然寒意沁入皮肉。 黑沣低下头,看清待它看清楚爪中的东西,心头气急,“又是该死的飞剑!” “砰!” 下一刻,下颚被一记硕大拳罡结结实实打中,黑沣的下颚偏转,几乎快要脱离。 黑沣下颚的“娇嫩”皮肉受不住刚硬无匹的拳罡,皮肉绽开,眨眼已是鲜血淋漓。 它拧动脑袋,想要一口将墨语吞下,奈何墨语虽然是在海中,身形依旧不必它慢上多少,加上相比黑沣,墨语身形微小,还不足它的一根手爪。 一时之间,墨语凭借灵活的身形,让黑沣处处吃瘪。 ———— 在天幕上方,在滚滚翻涌的乌云之中,有一朵显眼的白色云朵安静漂浮不动。 远处正有一艘巨大的鲲船缓缓御风。 鲲船下方就是灰色的厚重云海,其中雷光滚滚,有电闪雷鸣之声,倒像是鲲船在云海之中扬帆,借雷电之力起航。 鲲船甲板上,还有不少修士聚集。 那些修士法宝灵光护体,似乎无时无刻不在彰显自己的财大气粗。 事实上,一个修士所拥有的法宝多寡,灵光强弱,是修士之间,能够以眼睛衡量实力的标准之一。 将法宝灵光外显,显摆的人终究是少数,大多数修士做的打算都是威吓别人,避免被那些别有用心的修士惦记。 在甲板上的栏杆旁,有位头戴花冠,披发如瀑的年轻修士看着下方的灰色云海,对旁边的黑色长须修士开口说道。 “师傅,咱们这次去北洲挣着了钱,是不是就可以为小师妹添置一两件护身的法宝啊?” “你若是有心,可以同你小师妹买上一些。在北洲,有两处买卖法宝的地方,只要你嘴皮子厉害,说不定还能大砍一笔钱下来。” 黑须修士双手拢在袖中,背后的古琴有彩色光泽流淌。 “师傅,可以是可以,就是我怕不小心被人给......” 年轻修士抹了抹脖子。 “你的嘴皮子不是一向厉害么,我记得除了你的小师妹,还有好些个相貌不错的小辈钟情于你。如果连这点事都做不好,死了倒也清净,还能少祸害一些女子嘛。” “说了多少次了,师傅,她们不是喜欢我,是喜欢我这张脸。” 黑须修士抬了抬眼皮,嘴角扯动,“有什么区别么?” 年轻修士神情激动,开口说道:“当然有了......” 黑须修士有些不耐烦,直接挥手打断他的话,“行了行了,门中好些个想去北洲的师兄弟,你觉得为师为什么带你过来?” “不是师傅你觉得徒弟我福缘深厚......” 刚说完一句,黑须修士破口大骂,“你深厚个屁。除了长了一张还过得去的脸,要修为没修为,要本事没本事,如果你不修行,放在世俗之中,我看你就是个吃软饭的料。要不是想要你吸引长相不错几个好苗子,我又何必出这么多金精钱,真当你师傅的钱是大风刮来的?” 年轻修士缩了缩脖子,瞥了眼相貌平平的黑须修士,轻声嘀咕道:“吃软饭也是一种本事嘛......” 听到这话,黑须修士胸口起伏,只差没有当场一掌把年轻修士毙掉。 “总之你到了北洲,把你哄女人的本事给我全拿出来,能骗几个是几个。” “是,师傅。” 远处的白云之中,一大一小的两道身影端坐其中。 “啧啧,这人长得人模狗样的,没想到心思这么狠毒?” 略显娇小的声音开口,嗓音有些稚嫩。 她摆动双手,揉弄着因为身处高空,吓得瑟瑟发抖的蓝纹灰狼。 另一道身影开口,“虽然他们干的勾当龌龊,但对于北洲的那些人来说,未尝不是一条出路。” “出路?不过是从狼坑跳到虎穴罢了。” “悢曦姐姐,那鲲船有什么好看的,还是看看师傅吧。” 云朵上的二人,正是沈悢曦和墨织雪。 沈悢曦捏着墨织雪的鼻尖,轻笑道:“不是你想看一看鲲船是什么样子的么,怎么现在反倒是怪起我来了。” 墨织雪则是挽住沈悢曦的手臂,轻轻摇晃。 “悢曦姐姐,鲲船也已经看过了,上面的修士没几个好人,远远没有师傅的身姿拳法来的好看,咱们看师傅吧?” 沈悢曦松开手,戳了戳墨织雪的脸蛋。 “就你事多。” 她伸手一抹,两人身前悬浮,如水幕一般的两尺见方的画面变换,眨眼已变成了墨语和蛟龙黑沣交手的场面。 画面之中,墨语一人一剑,前后夹击,凭借着灵活的身法,以及几乎化作流光的飞剑,硬生生牵制住了黑沣,使其本来极具优势的庞大身躯只能在原地扭动,完全无法发挥出应有的优势。 墨织雪看的聚精会神,时不时还发出惊呼。 “哇,师傅就是厉害。喔,师傅这一拳可真精彩......” 沈悢曦一手撑着下巴,看着墨织雪,摇头叹气。 “虽然你师傅一招一式,倒是有可圈可点之处,但我也没觉得有多厉害呀。” 墨织雪转过头,一脸嫌弃的看着沈悢曦。 “咱们武人的事,沈悢曦姐姐你一个修士掺和什么,你又不懂拳法,哪里知道我师傅的拳法时何等精妙,何等非同凡响。” 沈悢曦微微眯眼,似笑非笑道:“是么?” 说话的同时,她伸出两根手指,捏住墨织雪的耳朵,“小织雪,你觉得我不懂么?” 虽然“要害”被沈悢曦拿捏,墨织雪依旧颇有骨气。 “肯定没我懂!” 沈悢曦不想在这上面纠缠,而是指着画面中的墨语,“如果你师傅只有这些本事,可赢不了那条蛟龙。” “不会吧,我看师傅是占上风啊。” 沈悢曦摇了摇头,“看似占了上风,不过是逞一时的威风而已,以他五重天的武道修为,胜不了那条蛟龙。你看那头蛟龙,受了两道致命伤,怎么样?还不是生龙活虎的。” “小织雪,你太小看蛟龙的恢复力了,就凭它们体内的蛟珠,也足以让它们免去大部分致命伤。” 听到这话,墨织雪知道沈悢曦没有必要骗自己,所以她顿时失了阵脚。 “那怎么办啊?悢曦姐姐,要不你出手帮帮师傅吧?” 沈悢曦揉着墨织雪的脑袋,安慰道:“放心,等你师傅快要打不过的时候,我会出手的。” ———— 在阴沉的云海下方,墨语与黑沣激斗正酣。 而伴随着他们的交手,海面之下,一道深入海底的漩涡逐渐形成。 黑沣飞速游动,道道黑色的雷霆在它身躯周围环绕,在黑沣脱离了墨语的拳罡范围之后,与墨语拉开距离,不让对方近身。 在海中,墨语终究比不上黑沣的速度,只得被它包围在中央。 伴随着漩涡越来越大,到最后,墨语已完全凌空而立,他周围则是伴随着漩涡,流速极快的海水。 在黑沣游动之时,那些雷霆不断跳跃,脱离黑沣的身躯,朝墨语劈来。 雷霆来势极快,墨语一边以飞剑缭绕身边,一边出拳。 拳势喷涌如潮,将那些雷霆击碎。 不过黑沣得意大笑,“小子,不好好修行,偏偏走些野路子,剑修不剑修,武夫不武夫,等你力竭之时,我再吃了你!” 第二百七十六章 俱伤 “求之不得!” 在次将那些雷霆击溃,飞剑挽霜掠至墨语脚下脚下。 榻在飞剑之上,墨语心神一动,整个人顿时化作蓝色流光,飞离黑沣制造的漩涡。 “蝼蚁,还想跑?” 黑沣张大嘴巴,无数雷光在它嘴中酝酿。 “滋滋滋……” 恐怖的毁灭气息越来越盛。 瞬息之后,漆黑雷霆在黑沣嘴中猛然炸开。 霎时之间,炸开的无数雷霆如若满天飞箭,顷刻便追上了墨语。 既然对方身法灵动,那它就以密集攻势,让对方无路可逃。 挽霜震荡,墨语瞥了眼身下,驾驭飞剑闪躲。 “嘭嘭嘭!” 只是那些阴雷在靠近墨语之时,直接炸开,蕴含雷霆的毁灭之力在身旁爆发,仅仅是那些无形的气浪都让墨语身上的罡气消融。 墨语如同一片蓝羽,在半空中摇摆不定, 突然,在墨语稳住身形之时,几道黑雷逼近,距离之近,离他不过数尺而已。 出拳,还是不出? 墨语心思转动。 似乎无论出拳与否,身旁的雷光都会炸开。 千钧一发之际,墨语青轻飘飘出拳,拳势顿时包裹住那些阴雷。 体内最后一口真气耗尽之前,墨语的推开那些阴雷,顺利脱身。 片刻后,墨语转换真气,包裹阴雷的拳势也瞬间失去支撑,阴雷顿时在他身下炸开,掀起的气浪将他继续往高处推去。 “给我起!” 黑沣以为墨语想要逃走,随即怒吼一声,蛟尾一摆,灵力倾泻。 在它血脉神通之下,身下依旧不曾停止的漩涡就那么冲天而起,化作狰狞爪牙的旋转水龙,朝墨雨扑去。 风借水势,海风骤然呼啸而起,一股接连天幕的旋风升起,包裹住黑沣驾驭的水龙。 顷刻之后,水龙化作水龙卷,直向天穹而去,一眼望去,水龙卷竟是欲要撕裂天上那阴沉厚重的云海。 “蝼蚁,看你往哪里逃!” 水龙卷追寻御剑逃走的墨墨语,黑沣则喷吐不停,一道道蕴含葵阴之气的漆黑雷霆不断激射,阻拦墨语的去路。 墨语御剑起伏,飞剑与他心意相通,避过那些雷霆。 偶尔有雷霆逼近,墨语也以柔劲推开,使那些阴雷在水龙卷周围爆炸。 这一做法,当时阻挡了那道水龙卷的攻势。 见对方身形狼狈,却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久,黑沣咆哮一声,鼻孔中溢出缕缕云气。 云气蒸腾,转眼就包裹住了黑沣周身。 随后黑沣飞入云幕,那翻腾的阴云之中,顿时出现道道雷霆闪电。 “咔嚓!......” 云幕中电光闪烁,低沉的滚滚轰鸣声不绝于耳。 黑沣的蛟龙头颅从阴云中探出,注视着前方被水龙卷追寻的墨语。 “吼!” 蓦然,黑沣张嘴一吼,漫天阴云雷声大作,雷光跳动,无数雷霆顿时落下。 昏暗的天地之间,无数灼眼雷光如莲花绽放。 刹那之间,天地光明,如同烈日垂于海面。 雷霆落入海中,海水激涌,浪潮迭起。 这下,墨语不仅要防备身后紧追不舍的水龙卷,还要躲避来自头顶的雷霆。 一时之间,方圆数百里如同置身天外雷池,雷光几乎充盈了视线所有地界。 天上雷霆越发汇聚,当那成百上千道雷霆一齐朝自己劈来时。墨语虽然能打碎大部分雷霆,一些角度刁钻,似乎无孔不入的雷霆依旧从他不停变换的后心死角落在他的身上。 白底蓝袍光华越来越胜,被雷霆劈过之后,似乎还开始喷吐灵气,可是这可苦了墨语。 那些雷霆之力没能伤的了衣袍,却不断叩击着他的皮肉,想要钻入他的身躯之中。 墨语浑身酥麻,体内真气也消耗得更加迅速。 一炷香之后,在阴云中游动身躯的黑沣看着气喘吁吁的少年,脸上闪过得意之色。 “小子,不管你是什么修为,和我耗下去,你只会精疲力竭而死!” 尽管在黑沣眼中,墨语一声气势并未低落太多,但那起伏的胸膛,还有越来越弱的拳罡,落在他身上越来越多的雷霆,都在告诉黑沣,那个古怪的少年已经开始力竭,用不了多久就会败在它的手中。 感到脑后还有些隐隐作痛,黑沣面容狰狞。 虽然血肉已经缓缓愈合,但开始几乎要了它半条命的那一剑,到现在还是让它记忆犹新。 “蝼蚁,竟敢偷袭伟大的真龙后裔,带着你的悔恨葬身于此吧!” 黑沣灵力激荡,喷薄而去,那些灵力氤氲光彩,几乎快要凝为实质。 在黑沣体内的那颗蛟珠此时正疯狂旋转,不停榨取其中的精粹。 操控着数百里的雷霆,就算是黑沣,依旧不得不依靠自己的蛟珠。 虽然此番行动之后,蛟珠定然会失去威能,或许百年之内都无法再次调动,但一想到有一颗真正的蛟龙龙珠,黑沣的身体就忍不住微微颤抖。 和那颗龙珠相比,自己的这颗半成品算什么? 终于,在无数雷霆劈落之时,墨语体内真气火龙如花叶枯萎,再无作用,他出拳无力,拳罡只是打碎了数十道道雷霆,剩下的百道雷霆已经落在了他的身上。 眼见对方的那一拳真气枯竭,没了再战之力,黑沣大喜过望,瞬间将天幕上方的雷霆止住。 它可不希望把对方劈个灰飞烟灭,毕竟现在还不确定那颗龙珠被对方放在了哪里。 就在黑沣控制的阴云上方,一团洁白的云朵之中,墨织雪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 “怎么办,怎么办,师傅快要输了,师傅要输了......” 墨织雪双手揪着大灰的耳朵,不停呢喃。 大灰龇牙咧嘴,感觉下一刻自己的耳朵都快要被墨织雪给揪下来了。 在看到墨语体力不支,被雷霆劈中的时候,墨织雪放开大灰的耳朵,双手抱住沈悢曦的手臂,不停摇晃。 “沈悢曦姐姐,你不是说师傅输了的时候你会出手么?师傅他已经输了啊!” “小织雪,你这是关心则乱。” 沈悢曦看着身前的画面,开口解释道:“如果你师傅真敌不过,只要不是在海中,要想逃走,应该不难吧?” 墨织雪点头。 “那他明知道武夫一口真气炽热如火,烧的越久,火越旺,带给自己的负担也越大。若是一直久战,等火势一降,他岂不是任由那条蛟龙宰割?明知道自己不能和蛟龙久战,他为何必苦苦支撑?自然是有应对之策。” “现在看来,那条黑色蛟龙确实比不上之前的青色蛟龙。” “只要不被墨语近身,它依仗蛟龙神通,本就立于不败之地,可是现在.......” 看着已经迫不及待扑向墨雨的黑沣,沈悢曦面露不屑。 还真是应了那猎龙人的一句话,畜生就是畜生,见到自己占到上风就得意忘形。 被雷霆击中,墨语口鼻溢血,神色萎靡,面色苍白。 他紧闭双眼,直挺挺朝下方海面坠落。 黑沣四肢缭绕云气,从阴云中破云而出,在空中摆动身躯,眨眼就腾游到了墨雨上方。 “这下龙珠可就归我了!” 狰狞蛟龙头颅得意大笑,血红长舌如蟒蛇扭动,一滴滴蛟龙涎水淌出嘴角,发出恶臭无比的腥味。 为了怕自己忍不住对方纯粹无比的血肉气息的诱惑,黑沣选择用它的爪子抓住对方。 在墨语即将坠落在海中之时,黑沣一把将其握在爪中。 气息微弱的身躯入手,黑沣惊喜的同时,发现对方确实油尽灯枯。 这下它已彻底放心。 “嘿嘿,让我看看,龙珠你到底放在了哪里。” 将墨雨举在眼前,黑沣紧紧盯着他,同时用另一只爪剑翻动墨雨的身躯,企图在他身上寻找出那颗龙珠。 “嗯......没有?” “难道是在哪件须弥物中?”黑沣眼瞳缩成一线,注意到墨雨身旁剑光微弱的挽霜。 “这飞剑品秩不低,兴许它也是件须弥物?” 黑沣用两根爪子的爪尖捻住飞剑,放在眼前仔细观察,试图从上面看出什么。 被黑沣指爪抓住,挽霜剑光越发微弱。 “嘿嘿,没想到这竟然是把超过上品的本命飞剑!也不枉费我花费这么大力气擒下这小子。” 黑沣眼中的贪婪一闪而逝。 “嗡嗡!” 忽然,异变突生。 挽霜在黑沣指尖疯狂颤动,剑光喷吐,像是化作一道曜日白虹, 黑沣大惊。 只是还不等它有所行动,拿捏飞剑的那只爪子蓦然一痛。 熟悉的全意落在爪上,黑沣惊怒,“蝼......” 噗嗤! 就在它稍稍松开爪子的那一瞬间,挽霜如同脱缰烈马,又如出离弦之箭,直接刺入了它的眼瞳之中。 “吼!蝼蚁!” 在深入骨髓的剧痛之下,黑沣再也顾不得其他,猛然捏爪,欲要将墨语捏成肉酱。 墨语刚才虽然是收敛气机,给黑沣一种自己油尽灯枯的错觉。 但他如今体内真气快要枯竭,做不得假,不然也骗不了黑沣。 刚才出其不意的那一拳,已是让墨语暂时没了还手之力。 黑沣含怒收紧爪子,力道何止万钧。墨语只觉得身躯四周都像是被几座大山挤压而来。 他当即喷吐一口热血,奋力挣扎。 刺穿黑沣眼瞳,又钻到黑沣脑中的挽霜似乎察觉到了墨语的险境,直接从黑沣的脑后破肉而出,剑光吞吐,自行斩向黑沣的爪子。 飞剑入肉,差点将黑沣的爪子斩落两根。 指爪受伤,黑沣忍痛松开爪子,墨语坠落下去,挽霜将墨语身子托起,带着他远离黑沣。 虽然黑沣爪子收到重创,更是瞎了一只眼睛,但好在飞剑离开它的脑袋,倒是让黑沣捡回了一条性命。 黑沣捂住伤口,剩下的那只眼睛死死盯着墨语。 它打定主意,不管能不能得到那颗龙珠,远处的那个人类都必须要死!不仅要抽筋扒皮,还要把他的魂魄囚禁于九幽之下,日日受九幽阴火的煅烧! 墨语倒坐在挽霜之上,一边恢复体内真气,一边打量黑沣。 一只眼睛被戳瞎,脑袋还开了个大洞,可那条蛟龙竟然还有如此气势。 难不成蛟龙的脑子异于常人?就算是八楼魂婴境的大修士,被刺穿了脑袋,除非魂婴逃脱,不然也同样是必死无疑。 不过好消息是那条蛟龙的气势逐渐降低,等稳定之后,约莫只有之前的五成左右。 看起来对方终于受到了重创。 不过墨语自己也不好受,在抵挡蛟龙的攻势之时,他一连蕴养了数条真气火龙,而且都因为转换体内真气而消耗殆尽,到现在,他除了勉强恢复的一点真气,也就只有气府的灵气了。 可如今墨雨练气修为不过半步六楼,远远不如他的武道修为。 事到如今,似乎只能退走了? 可是这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重创对方,就这么走了,岂不是错失良机。 心头思忖片刻,墨语一拍脑袋。 现在退走,以后还怎么破镜? 他心头一横,开口道。 “回去!” 挽霜立刻停止。 在与墨语僵持片刻之后,挽霜带着墨语折返而回。 黑沣见状,心头怒极。 那个该死的人类不想着逃命,竟然还敢回来! 黑沣咆哮一声,漆黑的阴雷再次包裹它的身躯。 墨语紧咬牙关,身子一跃而起,脚下飞剑化为一线,所过之处,海潮如布帛被一剪分割。 墨语则一步步脚踏虚空,捏紧拳头,拳势汇聚,如同无数江河大渎入海,转眼壮大。 虽然他此时真气不足平时三四,但其拳意更甚之前鼎盛之时。 “哼,垂死挣扎的蝼蚁而已!” 黑沣嘴中阴雷酝酿,准备在双方靠近之时,待到对方避无可避之时,直接喷吐出去,叫对方死无全尸。 数息过后,黑沣与墨语相隔不过十丈。 对面拳意冲天,丝毫不亚于一座高山大岳,让黑沣微微有些心惊。 倒是小觑了对方。 不过也就只有这样了! 黑沣猛然张口,嘴中压缩到极致,酝酿许久的阴雷猛然喷射,数丈粗的雷光几乎毫无征兆,转瞬吞没了墨语的身形。 “轰......” 雷光剧烈颤动。 嗯,什么声音? 黑沣刚升起这个念头,只见它喷吐的雷光之中,一股令它心悸的气息突兀出现。 紧接着,像是身前有了一道分隔两界的天堑,它的吐息蓦然断绝。 雷光停滞,黑沣独眼之中只有一道似乎要打碎一切的拳罡充斥眼帘。 第二百七十七章 事定 黑沣虽然恨不得对墨语生吃活剥,却不敢以它此时的状态硬接下迎面而来的一拳。 它千算万算,终究没算到对方这一拳如此非同寻常,不仅在他的阴雷吐息之中破出,还能保有这种撕裂一切的威势。 不管了,还是先保命要紧! 它身躯周围微微扭曲,准备以换窍替身之法逃脱。 只是黑沣身躯正准备没入身后的虚空之中,那体内藏纳的躯壳还未完全出现,身前声若洪钟的嘹亮嗓音响起。 “休想逃!” 在它的目光之中,那道拳罡将它的躯壳头颅打的支离破碎,一堆血肉之中,一道人影出现,一拳捣向虚空之中。 拳意若天上星辰熠熠,又似无尽海潮汹涌澎湃,刹那之间,又带着擎天巨岳的厚重之势,带起飞剑剑锋一般的杀力,摧枯拉朽,拳势所过,虚空节节崩碎。 不! 在黑沣惊惧的目光之中,那一拳像是打碎虚空,最终落在了它的头颅之上。 对它来说,头颅上的拳头不过如沙砾一般,可就是那么渺小的拳头,落在黑沣头上之时,直接在它头颅正中开了个丈许方圆的坑洞。 鳞片消融,头骨支离破碎。 它只感觉自己头顶一热,似乎有什么热流喷洒而出,脑中就好像变为了一团浆糊。 不仅如此,那化作一线剑光的挽霜也出现在黑沣身下,在黑沣中拳之后,直接没入了黑沣心口。 再之后,黑沣仅剩的独眼暗淡,眼中的一线瞳孔涣散。 虚空猛然震荡,黑沣的蛟龙身躯从中显露出来。 在出拳之后,拳头并未收回,墨语踉跄站在黑沣头颅之上。 此时,墨语皮肤焦黑,蓝袍也是漆黑一片,像是整个人从墨迹里面捞出来一般。 “呼哧呼哧......” 墨语气喘如雷,鲜血不断从他口鼻滴落。 在他嘴角脸颊各处,还有黑色结晶碎块,那些都是在出拳之时被雷光灼为晶块的血痂。 “还真是......勉强啊......” 低不可闻的呢喃一句。 墨语气息微弱,胸口几乎停止了起伏。 “咔嚓......” 一声声脆响传出,他身体各处焦黑皮肤如干涸的地面一般龟裂,缕缕鲜血潺潺流淌而出。 片刻之后,裂痕遍布全身,墨语整个人都化作了一个血人。 随后他意识模糊,身体也再无反应。 黑沣的尸体坠落下去,墨语也随之一头栽倒。 在与黑沣一起坠入海中之后,墨语并未与它分离,而是被他身上的法袍“勿忘”以一种奇妙的联系,与黑沣相连在一起。 蓝色光华如彩霞光晕,将墨语的身躯笼罩。 一条若隐若现的金色龙魂在法袍上出现。 突然,那条龙魂脱离法袍,猛然钻进了黑沣的尸体之中。 “吼!” 海水震荡,惊人的龙吟之声自黑沣身躯之中传出,声势惊人,却像是垂死的哀嚎。 过了一会儿,那条脱离法袍的金色龙魂从黑沣身躯之中脱离而出,再次没入法袍之中。 在龙魂回归之后,“勿忘”法袍的光华越加明亮。 “嗖!” 一抹白色剑光从黑沣头颅破体而出,转瞬没入墨语腰间的剑鞘之中。 ———— 天上阴云尽去,雨过天晴。 一朵白云慢悠悠飘下。 坐在云朵上的沈悢曦伸出一只手,随手一捞。 没有灵气动荡,也没有石破天惊的震撼场面,海水就那么无声分开。 她伸出另一只手,轻轻将墨语捞起,食指和拇指捻着,墨语被她提到云朵上面。 此时墨语身上裂隙伤口遍布全身,那些化为焦炭的皮肤还附着在他的身躯之上。 看着气息微弱的几不可闻的墨语,墨织雪悲从中来,泪水连成一串珠线,滚滚而下。 沈悢曦没好气道:“哭什么哭,这不是还没死呢。就算他死了,你悢曦姐姐我也可以把他救回来。” “真的?” “我还骗你不成?” 墨织雪胡乱抹了抹脸颊,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 沈悢曦摸着下巴,打量着眼前的墨语。 “奇怪......按照这个伤势,体内丹田干涸,真气枯竭,连筋脉都多粗受损,躯体也是损伤严重,这样的伤势,竟然还能保持如此稳定的状态......” 此时的墨语虽然表面上看着气息微弱,犹如风中残烛,但实际上是陷入了类似于假死的状态,有股温和的灵力,助他缓慢恢复自身。 她伸出手,扯了扯墨语身上的法袍。 “哦,原来如此。” 感受到墨语身上的法宝品秩提升,沈悢曦这才恍然。 在这之前,墨语身上的法袍可没有龙魂之像,或者是就算是有,依照她之前的境界,似乎也无法发现。 似乎是赠送他法袍的那人以特有的法子掩盖,使得一般的修士无法察觉法袍的神异。 不过如今法宝灵光四溢,灵气几乎凝成了水雾,这等景象,连一般的上品法袍都不曾有过。 “看来倒是我多虑了。” 就算不用她出手,用不了多久,墨语也可以在法袍的帮助下恢复。 “悢曦姐姐,我师傅怎么样了?” “你师傅的法袍品秩拔高,灵气反哺,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恢复了。” 听到这话,墨织雪这才放下心来。 这个时候,她才想到那条死去的蛟龙。 “沈悢曦姐姐,那条蛟龙呢?那可是我师傅费劲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打死的,一整条蛟龙,可以卖不少钱呢。” 沈悢曦无奈一笑,“知道了。” 她再次依样画葫芦,将那条蛟龙尸体捞出,随后手掌一翻,数十丈长短的蛟龙身躯转眼变作巴掌大小,被一团凭空凝结的冰晶封在其中。 沈悢曦摊开手掌,冰晶便落在她的手中。 随意掂了掂封存蛟龙尸体的冰晶,沈悢曦将其抛在墨织雪手中。 “接好了,这可至少值上千枚金精钱。放在那些藩属小国,至少也是他们数十年赋税收成。” 将冰晶捧在手中,墨织雪仔细打量其中的蛟龙尸体。 她既惊讶沈悢曦的法术神通,又吃惊冰晶中的蛟龙惨状。 “这就是那条不可一世的黑色蛟龙?哼,还不是被我师傅给一拳打碎了脑袋。” 她捧着蛟龙尸体,静静候在墨语身旁。 ———— 天幕上方的鲲船驶过,早已远离了这片海域,就算如此,能够有本事看清楚下发动静的也不在少数。 毕竟当时鲲船下方就是那些阴云,那些震彻天地的雷霆,以及照亮天幕的雷光那般刺眼,他们不是瞎子,自然是看得见的。 可是看见归看见,要让他们去下发对阵那条不可一世的蛟龙,他们还没那本事。 要想在这阴雨天气中,又是在海面之上,要斗过一头蛟龙,普通的八楼修为远远不够。 “精彩,真他娘的精彩。” 鲲船之上,一个面黄肌瘦的矮小修士抓耳挠腮,似乎还意犹未尽。 在看到那个年轻武夫一拳打死蛟龙之后,似乎有人隔绝了他的探查,让他无法再以术法窥视下发的情况。 “范兄,不知道你看见了什么,竟然这般高兴?” 有其他修士见到矮小修士的模样,又没那本事透过阴云,那些能够看清下方情形的修士又闭口不言,他们心痒难耐,只得询问鲲船上比较好说话的矮小修士范鹿。 未曾想一直嬉皮笑脸的范鹿脸色一跨,不屑道:“我看见什么你们管得着么?难道你们自己不会看啊?” “那个......我们不是没范兄弟你的本事么?” 范鹿冷笑一声,“那也是你们自己本事不济,关我屁事?” 他环视一圈,看着有些期待的一干修士,“你们别白费功夫了,我什么都不会说,你们看不清,那是你们没本事拿住这份机缘,怪不得别人。” 说完,他也不理会那些人的表情,径直走向一边。 一干修士面面相觑,敢怒不敢言。 只有那黑须修士带着他的年轻徒弟,心思转动,犹不死心。 黑须修士手中捏着几枚金精钱,暗自盘算。 熟悉自家师傅的年轻修士似乎察觉到了对方的意图,开口劝阻到:“师傅,看不到便看不到,可别莫要因为这些,把咱们的计划打乱了。” 黑须修士瞪着眼,怒斥一声,“你懂个屁!钱再多,能够让你顺利跻身魂婴境么?你小子没出息,一辈子都无法领略到大修士的风采,当然不知道上面的风光。” “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你以为老子不清楚你的小心思?不就是害怕老子用了钱,赚不回来了么?就算赚不回来,那也是老子的钱,有你什么份?” “给我滚一边去!再敢多嘴,若是坏了我的好事,看我不把你丢在北洲。” 年轻修士一脸后怕,有些唯唯诺诺的后退两步,“师傅,我不敢了......” 黑须修士一拂衣袖,在左右看了一眼之后,他拨弄掌心的金精钱,走到范鹿旁边。 “范大哥......” 范鹿斜眼瞥了黑须修士一眼,“骸螺山的彭舫?” 黑须修士彭舫笑道:“难得范大哥能记着小弟。” “不过是做过一次买卖而已。那两个苗子不错,倒是让我小赚了一笔,以后有机会,可以再合作。” “一定,一定。” “好了,你也别卖关子了,不就是想要知道之前下面的情况么。” “呀,还是什么都瞒不过范大哥你。” 范鹿的神色并没有因为彭舫的恭维就有所改变,“规矩你懂的,有些消息,很值钱的。” 彭舫立刻递上两枚金精钱。 “不够。” 彭舫顿了顿,脸上有些犹豫。 “放心,若是不值钱,我也不敢狮子大开口。” 彭舫脸上闪过一丝肉痛,再次递上两枚金精钱。 收好金精钱,范鹿这才在彭舫心湖说道:“之前在下面的是一条蛟龙,至少有八楼修为。” 彭舫点头:“嗯,我也大概猜到了。” “最重要的是,与那蛟龙争斗的......是个武夫。” “武夫!?” “没错,而且还是个很年轻的武夫,年轻得我都有些不敢相信......” 范鹿有些唏嘘,“年轻是年轻,可是能够硬生生一拳打死那条蛟龙,让对方连逃脱的机会都没有,着实恐怖。” 彭舫笑道:“年轻又如何,那些武夫的寿命远不如我们,千百年后,等他化作一坡黄土,我们依旧是这般模样。” “那你要不去找他,说这话试试?看看他能不能一拳打死你?” 彭舫不敢接话。 范鹿摇摇头。 买卖做的好,不代表修为高,眼力好,彭舫这种人,也就只能做做买卖而已。 “那武夫如此年轻,就已经能够打杀一条蛟龙,谁说的准十年百年之后,会不会又出一位九重天的武道大宗师?” 九重天?那是那么好达到的么?这整个九洲,武道修为有九重天的有一掌之数么? 尽管心头虽然不信,彭舫却也拱手道:“范大哥教训的对。” “好了,还是说正事吧。”范鹿双手缩在袖中,娓娓道:“一条完整的蛟龙尸身有多重要,不用我多说吧?那些蛟龙角,龙筋,龙骨,甚至蛟龙鳞甲,都是难得一见的炼器材料,稍稍转手,就是数十上百的金精钱。” “武夫拿那些东西可没用,所以那人会不会找个地方把蛟龙的尸体买了?他本就在北海,北海所处的两洲,哪儿能有这般手笔,吃得下一整条蛟龙尸体?你要是能知道那年轻武夫的相貌,是不是能够抢先一步?” “只要价格谈得拢,运作得好,不说数百枚金金钱,十枚,数十枚,也不是不可能嘛。所以那些老油子一个字都不愿多说,就是这个原因。” 彭舫喜笑颜开,“还请范大哥告知。” 范鹿说道:“可以,不过我还有一个条件。” “大哥请说。” “若是你真分到一杯羹,下次买卖,你要拿少一成。” “没问题!” 在范鹿那得到那个年轻武夫的相貌之后,彭舫自然喜上眉梢。 那四枚金精钱花的值。 “师傅,可是成了?” 年轻修士看到他这幅模样,那还不知道彭舫已心满意足。 心头高兴,自然看年轻修士也顺眼不少,彭舫笑道:“那是自然,你师傅我岂是浪的虚名?” “等去了北洲,你先找几个好苗子,记住,越多越好,若有不从,先装进繁种镜中。不然空有宝山,最后却只能空手而回,那可就亏大发了。” “是,师傅!” 第二百七十八章 苏醒,收蛟龙 自墨语昏迷之后,已是过了月余。 有“勿忘”法袍滋养,他一身焦黑龟裂的皮肤褪去,身躯上的伤口也慢慢恢复如初。 在这些日子里,墨织雪寸步不离,一直候在墨语身边。 “悢曦姐姐,师傅还有多久醒过来啊?” 沈悢曦打了个哈欠,有些无精打采。 她半眯着眼,有气无力道:“快了。” 墨织雪嘟囔道,“每次都是快了。” “可是师傅依旧是这个样子。” 若不是如今墨语胸口起伏稳定,气息更加悠长,整个人都似乎进入了一种她无法琢磨的玄妙境界,她兴许早就急不可耐的唤醒墨语了。 墨语一直未醒,墨织雪和沈悢曦二人这些日子只能靠野果充饥,着实凄凉。 就算海边地界渐渐恢复生机,多了些觅食的野兽,依靠墨织雪二人的厨艺,做出来的食物也无法下口。 所以从半月之前开始,沈悢曦就已经懒得动弹,美名其曰是保存体力。 “唔……” 又过了几日,墨语终于叮咛一声,悠悠转醒。 墨织雪惊喜交加,赶紧凑到墨语眼前。 “小织雪?” 当墨语睁开眼睛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眼前欣喜万分的小脸。 墨语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说了一句。 “我这是在哪儿?” 墨织雪笑着回道:“师傅,咱们还在北海啊。” 墨语撑着身子坐起,“我怎么感觉睡了很久?” 一旁的沈悢曦好笑道:“你可是睡了足足月余,当然久了。” “这么久?” 墨语惊讶一声之后,突然发现自己体内好像又发生了变化。 他伸出手,五指虚握。 体内真气奔腾,流转于掌心之中。 顿时,一个肉眼可见的炽热气旋浮在手心。 在手掌上方,空气也因为灼热真气而沸腾扭曲。 若只是如此,也仅仅是真气壮大一些罢了。 可是在手掌下方,一只淡淡的透明手掌以同样的姿势虚握,指尖纹路亦是与他的手掌一般无二。 沈悢曦双手抱拳,放在胸前,绝美的脸庞笑意浮现。 她双眸秋水盈盈,眼帘轻遮半掩,动人心弦。 饶是墨语有些准备,心湖都不免生出涟漪。 “恭喜墨少侠踏入神游境,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哟。” 与以前强行分离魂魄不同,如今他确实在昏迷之中,迷迷糊糊养出了阴魂。 以后对敌,阴魂出窍,无声无息,便可乘其不备,出其不意。 墨语笑道:“如今我刚醒,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你就别打趣我了。” “不过悢曦姑娘你没有乘坐鲲船去往北洲,倒是有点出乎我的意料。” 沈悢曦闻言,双手叉腰,轻轻皱眉。 她半嗔半怒,“呵,我沈悢曦是那种丢下朋友的人么?” 墨语点点头,看着沈悢曦,煞有其事的说道:“有点像。” 墨织雪也附和道:“我也这么觉得。” 沈悢曦捂住胸口,神情悲怆。 她指着墨语二人,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两个没良心的,亏我还为你们赶走了一条蛟龙,结果你们就这么看我?” 墨织雪翻了个白眼。 “悢曦姐姐,你的演技太差啦。” 墨织雪指了指自己,老气横秋道:“在这方面,悢曦姐姐还是应该和我多学学才是。” “是吗?”沈悢曦眼含笑意,眨眼道:“那就请小织雪多多指教咯。” 墨织雪拍着胸脯,“好说好说。” 墨语抹了把脸,叹了口气。 他站起身子,足尖一点,身子便如一片柳叶,轻飘飘掠起。 “咦,师傅要干什么?” 正和沈悢曦插科打诨的墨织雪看到墨语的动作,开口问了一句。 沈悢曦抬眼看去,注意到墨语拳意酝酿,“他啊,实力突然大进,身子又一月未动,虽然有灵气滋养,没有大碍,但筋骨松散,自然要先熟悉熟悉,看看自己到底有多厉害。” “没什么好看的嘛。” 话音刚落,墨语大袖翻转,紧贴手臂之上。 随后墨语一拳递出。 “轰!轰!” 两道轰响一前一后,相继传出。 虽只是一拳,在墨语身后,阴魂出窍,却是同时递出一拳。 两拳相叠,拳势无匹,无与伦比。 迎面而来的一道巨浪倒转而回,随后飓风骤然而起,风势之大,海潮节节倒退,下退近丈。 在拳风升起之时,沈悢曦蓦然转头,眼睛一眨不眨,望着墨语出拳。 “嘭嘭嘭!” 一道凝为实质的拳罡灿若飞剑,呼啸而出,所过之处,分浪隔海。 阵阵轰鸣爆响,触及拳罡的海浪爆炸,水花溅起,却又被拳罡蒸为水汽。 视线所及,海面凹陷出一道十数丈的圆形缝隙,笔直往前,直达天际尽头。 片刻后,海潮才倒涌回去,填满那道被墨语一拳打出的缝隙。 只见原本一望无际的海面腾起白雾,前方的整片海域竟都被雾气遮掩。 墨语吐出一口浊气,随后挥了挥衣袖,打碎那缕宛若蛟龙腾游的浊气。 沈悢曦心头惊讶莫名。 墨语出的那一拳不仅气势如山如海,还有那等锋锐的杀力,拳罡距离之长,只怕已达百丈千丈。 最重要的是拳罡离体那般遥远,依旧后劲绵长,毫不衰减。 “墨语,你那一拳是什么名堂?” 墨语笑道:“以前师傅教导,最为精妙,也最奇怪的拳法。” “叫什么?” 墨语抬起手,遮在眉角,举目远眺。 半晌,他才开口道:“镇山河。” “镇山河?”沈悢曦蹙眉,“我以前为何不曾听过?” 墨织雪惊讶道:“呀,原来还有悢曦姐姐你不知道的事啊。” “天下这么大,我就算有些事不知道,又算得了什么?” 沈悢曦轻轻指了指墨织雪的额头,笑着道。 墨语盘腿坐下,双手撑在膝上。“以前不曾有,但如今却是有了。” “你自创的?” 墨语摇头,“严格来说,应该是将我所有拳意融为一体,汇成了属于我自己的独特拳意。” “即是拳意,也是拳法。” 沈悢曦抚掌赞叹道:“在我的一生中,天下武人,当属你为之最。” “却是可惜了这世上那些与你处在同一时代的武人,委实可怜。” 墨织雪伸出食指,挠了挠脸颊,“悢曦姐姐,你说归说,看着我干嘛?有这么厉害的师傅,我可是荣幸的很呢。” “依我看,那些武人能够有幸见识到我师傅的拳法,那才是荣幸之至呢。” 沈悢曦摸着她的脑袋,“你倒是会说话。” 墨织雪看着墨语,嘿嘿直笑。 沈悢曦对墨语说道:“现在你已经是神游境武夫,有没有把握把那条青色蛟龙抓住。” 墨语握了握拳,笑着道:“自然是有了。” “不过这么久没吃东西,实在是有些饿了,等我抓点吃的,吃饱喝足之后,再去找那条蛟龙。” 听到这话,墨织雪轻拍自己的额头,将那块封存了蛟龙尸体的冰晶拿了出来。 “对了,师傅,这是你那日打死的蛟龙。” “有了这个,以后倒是能卖个好价钱。”墨语接过冰晶,对沈悢曦道了声谢,将其装入了须弥物中。 一个时辰之后,几人吃饱喝足,墨织雪坐在篝火旁,捂着自己的肚子,满意的打着嗝。 她吃饱喝足,不断咂嘴,似乎还在回味之前的味道。 墨语拍了拍已经变回白袍的勿忘法袍,开口道:“好了,我去了。” 墨织雪挥挥手,“去吧去吧,师傅加油。” 墨语看着她,有些奇怪,“咦,按小织雪你的性子,现在不应该嚷嚷着要和我一起去么,怎么了,难道这些日子里,你突然转性了?” 墨织雪说道:“师傅你马到功成,我去不是会让你担心嘛。” 墨语双眼微眯,“是么?” “是啊。”墨织雪使劲点头,一脸认真。 没看出什么之后,墨语点点头,身形一掠,冲天而起。 踏足神游境,如今他就算御空速度也与御剑相差不多。 眼见墨语飞走,墨织雪和沈悢曦两人对视一眼,颇有默契的笑了起来。 墨织雪凑到沈悢曦身边,沈悢曦单手一拂,倒影着墨语身形的水幕再次出现。 已飞掠数十里,正在空中的墨语身形微顿。 而看着这一切的墨织雪惊讶道:“师傅发现我们了?” 沈悢曦否定道:“要想发现我们,哪有那么容易,你当你悢曦姐姐我的法术是吃干饭的?” 沈悢曦刚说完,画面中的墨语忽然抬头,视线恰巧隔着水幕,遥遥看向沈悢曦二人。 然后墨语嘴唇微动。 墨织雪拽了拽沈悢曦的手臂。 “悢曦姐姐,你还说师傅没发现,他都要回来收拾我了。” “到时没想到他不仅仅是修为拔高,连感知也增强了这么多。”沈悢曦扭了扭墨织雪的脸蛋,“怕什么?不是还有姐姐我么?到时候他如果真想动手,我帮你把他挡住不就行了?” 墨织雪一脸怀疑的看着她,“是么?悢曦姐姐你现在打得过我师父么?” 沈悢曦佯怒,“你个小没良心的,竟然还敢不相信我!” 墨织嘟囔道:“那悢曦姐姐你说师傅发现不了,现在证明你错了嘛......” “还敢顶嘴!” 沈悢曦伸出双手,一起捏住她的脸颊,两人顿时打闹在一起。 回到之前蛟龙青黎和黑沣相遇的那片海域上方,墨语再次拿出那颗碧绿的蛟龙龙珠,往当日青黎离去的方向寻去。 与预料中的那般一样,没过多久,那条青色蛟龙便被龙珠吸引而至。 “开打了开打了。” 墨织雪看见那条蛟龙破海而出,顿时制止了沈悢曦的动作,提醒一句。 沈悢曦收回作恶的手,马上端正坐好,仔细注视着水幕中的情况。 虽然蛟龙出现时在她们预料之中,但其中过程却着实出乎意料。 自那条青色蛟龙出现之后,一眼就看见了墨语手中的蛟龙龙珠,想也不想,直接扑了上来。 墨语抬手一拳,正中那条蛟龙头颅,纵使那条蛟龙心思缜密,提前以水幕包裹周身抵挡,还以一条纤毫毕现的狰狞水龙绕后,依旧挡不住墨语的那一拳。 墨语只是挥动另一只手臂,长袖便将身后的水龙击散。 拳意与蛟龙水幕相触,那蕴含着蛟龙御水神通的伴身寒水就像是纸糊的一般,瞬间就已消融。 仅仅一拳,那条蛟龙便被打的昏昏沉沉,胆魄尽失,身子倒飞出去的时候,立刻驾驭云气,想要钻入海中逃脱。 墨语依旧是一拳而已。 拳势摧枯拉朽,纵使蛟龙青黎逃入海中,海面也被那一记拳罡分开,正中蛟龙后心。 若不是墨语已经留手,就那么一拳,青黎就会被直接打穿身躯,再无还手之力。 “人类,你到底想干什么!” 青黎似乎也看出墨语并不想杀他,它滞留原地,不再逃走,也没了反抗的心思。 “抓你。” 墨语踩在一道浪潮之上,随波起伏, “抓我,什么意思?” 墨语咧嘴笑了笑,“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你休想!我身为真龙后裔,岂能被你坐在胯下,容你侮辱!” 青黎怒吼一声,“若是那样,我情愿一死!” 墨语抬手示意道:“那就请吧。” 青黎狰狞神色为之一怔,眼中也闪过一丝慌乱。 “你......你什么意思?” 墨语笑道:“你若是真是一心寻死,我又何必拦你。不过若是你真心要死,你又何必等在那里?” “说吧,你的条件。” 青黎眼神闪烁,半晌之后才开口道:“我要那颗龙珠。” 墨语拿出那颗碧绿龙珠,“我原本以为这是一颗普通的蛟珠,再见到你们之后,才知道这是颗蛟龙龙珠。” “我倒是很好奇,它对你们哪来这么大的吸引力。” 青黎犹豫片刻之后,这才开口道:“我的血脉深处在渴求那颗龙珠,它告诉我,只要吞了那颗龙珠,用不了多久,我的修为就会拔高一境。” “第九楼修为?” “没错。” 墨语得到想要的答案,直接将龙珠抛给了青黎。 再接住龙珠之后,青黎忍不住问道:“你就不怕我拿了龙珠跑了?或是我提升修为之后,将来反制于你?” 墨语平淡道:“能够将它给你,我自然是不怕的。” “龙珠也拿了,该跟我走了吧。” 青黎看着手中的龙珠,沉默片刻。 “以后你就是我的主人。” 看着这一切的墨织雪对青黎的做法嗤之以鼻,“切,这条蛟龙也太没骨气了吧,我还以为还有一场惊天大战呢。” 她站起身,不满的嚷嚷道:“没意思!没意思!” 第二百七十九章 诺言 等墨语回到海边,身后已多了条青色蛟龙。 沈悢曦双手放在袖中,紫裙随风飞舞,姿态娉婷,风姿绰约。 墨织雪站在沈悢曦身后,双手背在身后,面无表情。 大灰则是躲在墨织雪的身后,探出脑袋,畏畏缩缩的看着蛟龙青黎。 自那条蛟龙出现,墨织雪的眼中便有些不屑和警惕。 瞧她的模样,就像是把那条蛟龙视作心头大患,生死之敌一般。 墨语走到墨织雪身旁,只是轻轻捏了捏她的小脸,就让她好不容易积攒的气势荡然无存。 指了指身后的蛟龙,墨语为沈悢曦二人介绍道:“虽然某些人估计已经知道,不过还是应该介绍介绍,蛟龙青黎。” 墨语揉弄着墨织雪的头发,开口道:“墨织雪,我徒弟。” 不等墨语再次开口,沈悢曦淡淡开口,“沈悢曦。” 青黎眼瞳一缩,心头突然感觉像是有一只无形大手紧握它的心脏,让它有些窒息。 “若不是墨语,你还没资格知道本座的名字。” 说完这句话,沈悢曦便不再看它,似乎多看青黎一眼,都有些脏了她的眼睛。 青黎深深低下头颅,不敢言语。 就在刚才,它甚至有那么一刹那觉得对方只需要动动手指,自己就会立刻一命呜呼。 面前的那个叫做沈悢曦的女人,竟然比墨语还要厉害! “主人......” 墨语抬手打断它的话,指了指墨织雪,“从现在开始,她才是你的主人。” 青黎犹豫片刻,余光看了眼旁边的沈悢曦。 之后,它乖乖在墨织雪身前匍匐,巨大的身躯蜿蜒如蛇。 “青黎拜见主人、” 墨织雪伸出手,拉扯青黎嘴边的两根长须。 随后她有些嫌弃的拍拍手,“蛟龙?离得这么近一看,还真是有些丑啊......” 墨织雪抓住想要逃走的大灰,把它按回原地,随后坐在大灰背上,“这条蠢狼虽然没那么厉害,但是一身皮毛还挺暖和的。” 墨语笑着道:“等咱们去北洲,光靠大灰,可护不住你的周全。” “师傅,不靠这只蠢狼,我也很厉害的。”墨织雪嘟嘴道。 “这句话,等你过两年再说吧。更何况以后青黎若是抵达九楼修为,我也好放心让你独自远行。” 墨织雪立刻垂头丧气。 “哦。” 一旁的沈悢曦开口道:“让这条蛟龙和小织雪签订血契,有我在一旁候着,保证它纵使抵达九楼,甚至是十楼修为,依旧翻不起什么风浪。” 听到这话,青黎心头一紧。 若真按沈悢曦说的做,那它可真就永世无法翻身了。 墨语想了想,却是没有立刻决定。 他看着墨织雪,“小织雪,你觉得呢?” “我?我无所谓啊,不过是条小小的蛟龙而已嘛。等我长大了,也要抓一条。” 正当青黎暗自庆幸时,沈悢曦又说道:“现在无所谓,那万一以后这条蛟龙升境,把你抓了,要挟你师傅,你该怎么办?” 墨织雪立马改口,“那还是签吧。” 青黎心头绝望,可是有墨语和另一个修为更加深不可测的沈悢曦面前,它又毫无办法。 在心头哀叹一声之后,青黎祭出一滴心血,与墨织雪签订了流传自上古之时的契约。 收了青黎之后,墨织雪跑到它的头顶,坐在上面。 “小黎,带我溜一圈。” 青黎顿时腾空而起,云起缭绕在它的身体周围,让墨织雪如坐云端。 “呜呼!” 墨织雪张开双臂,高呼一声。 看着下方的千里初春雪景,她心里格外舒畅。 之前都是墨语和沈悢曦带着她在天上飞行,如今自己坐着蛟龙,似乎又是另外一种感觉。 心血来潮之下,她站起身子,就在青黎的头颅上开始练拳。 墨织雪出拳越来越快,拳势越来越重。 到最后,隔绝在青黎身躯之外的风声像是突然停止,取而代之的是墨织雪的出拳之声,以及体内真气,气血奔腾的巨大声响。 伴随着一阵筋骨齐鸣,墨织雪面色突然浮起一抹潮红,随后口鼻之中有浊气缓缓溢出。 地面注意着墨织雪的沈悢曦惊讶开口,“这小妮子误打误撞,倒是让她给突破了。” “墨语,你的小徒弟有你几分风采嘛。” 听到沈悢曦这话,墨语颇为受用。 他板着脸,拱手道:“过奖过奖。” “行了,你就别在心里偷着乐了。” 沈悢曦翻了个颇为妩媚的白眼,“陪你在这儿浪费了这么久的时间,咱们什么时候动身呐?” 墨语指了指天上,笑了笑。“等小织雪玩够了,咱们立刻就走。” “瞧你这当师傅的,我瞅着怎么这么像当爹呢,你再这样下去,她可就真无法无天了。” 墨语说道:“只要她不会不学无术就好了。” 正当沈悢曦想要说他宠溺墨织雪的时候,墨语接下来一句话让沈悢曦表情微微一滞。 “如果在我身边还一直约束她,那她独自闯荡江湖,又怎么会念我的好呢。” 沈悢曦笑得花枝乱颤。 “那等小织雪吃到苦头的时候,哭着嚷着找师傅怎么办?” 墨语双手抱在脑后,悠然道:“那我就给她飞剑书信一封,告诉她遇事不决,先跑为上。” ———— 感受着头顶的拳势,青黎心头有些惊异。 在它看来,墨语不过是为了保证墨织雪的安全,这才盯上了北海的蛟龙,而它,也不过是被一时的贪欲蒙蔽了双眼,这才遭了这一劫。 就在它之前犹豫着认墨织雪为主之时,沈悢曦直接在它心头冷笑一声。 “能够认墨织雪为主,已经是你千年修得的福分,若是还有二心,只怕连龙魂都剩不下。” 当时它只当是沈悢曦的威胁,现在看来,头上的小女孩除了资质上乘,悟性也是惊人。 现在看来,似乎还不算太糟? 放屁! 现在一个小女孩坐在屁股底下,它憋屈的都快炸了。 可是能有什么办法呢?打不过,逃不了,现在生死都握在别人手中。 墨织雪打了一套拳,浑身大汗淋漓,却舒坦无比。 “小黎,下去吧。” 青黎腾游而下,带起阵阵云气。 墨语吹了口气,霎时之间,罡风大作,直接将青黎周围缭绕的云气吹散殆尽。 墨织雪从青黎头颅上一跃而下,蹦跳到墨语身边。 她邀功一般说道:“师傅,我可是突破了哦。” “看到了。”墨语一脸笑意,揉着她的脑袋,“小织雪很厉害嘛。” “嘿嘿......” 墨织雪双眼眯成月牙,走到大灰身边。 “蠢狼,看看你的熊样,跟了我们这么久,还只是个小妖怪,太丢人了。” 大灰夹着尾巴,欲哭无泪。 妖怪要想修炼,自然得需要大量的时间堆积,哪像武人精进飞速,区区数十年的时间,就有可能出一位八重天的武夫,若是惊才艳艳,冠绝九洲的之人,传说中的九重天也不是不可能。 看着自己主人修为水涨船高,它其实也很心急。 不是心急自己修为上不去,而是害怕万一哪一天墨织雪嫌弃自己弱,把自己剁了炖一锅狼肉汤。 它可听说狗肉汤是什么大补之物。而自古便有狼是狗的近亲一说。 大灰眼巴巴的望着墨织雪,想要用自己的脑袋蹭她。 “走开走开。”墨织雪一脸嫌弃的踢开它。 大灰只能呜呜两声,小心翼翼跟在墨织雪身后。 墨织雪拉上墨语手臂,脆生生道:“师傅,我们接下来去哪儿啊?” “坐船啊。” “师傅,你有钱么?” “你悢曦姐姐有。” “......” ———— 海晟峰,北海边界的鲲船渡口。 在山峰顶上的悬崖之处,数艘二十丈大小的鲲船“停泊”。 这些鲲船又如众星拱月一般,围绕这一艘近百丈的巨大鲲船。 此时,一个富态的中年微胖男子穿着一件大红色员外袍,搓弄双手,蹲在山巅悬崖的一颗老松旁边,数着身前的金精钱。 在巨大鲲船上,束发长袍的英俊男子露出头来,高声道:“薛老板,你这鲲船什么时候出发啊?” 微胖男子头也不抬,“慌什么慌,上一艘鲲船不是才走了不到一月么?你坐的这艘船,还要等几日才开船。” 随后他提高了嗓音,“雷鹤,现在船上有多少人了?” 坐在一块岩石上的蓝衫佝偻老人翻了翻手中的册子。 “回老爷,上船的修士已经五十有余。” “凑足一百再开船吧,不然这一趟下来,可是会亏本的。” “是,老爷。” 回到甲板,开口的那名英俊男子一手轻轻敲打手心,面色有些焦急。 “等啊等得,若是早知道要等了这么久,就不坐这艘鲲船了。” 不远处,靠在栏杆上眺望云海的劲装短发女子撇了撇嘴,“若是要坐其他渡口的船,还要走上好几万里呢,唐师弟,你受得了这个苦么?” 短发女子面色秀丽,眉如飞羽。 鲲船甲板上的修士不在少数,对短发女子有想法的也是不少,不过确实无人胆敢上前。 只因为女子身后背了一把剑,一把剑光流淌的飞剑! 听到短发女子的话,男子指了指自己,“柳师姐,我唐衡是那种吃不了苦的人?” 短发女子开口道:“不然呢?宗门上下,哪个不知道你唐长老的曾孙唐衡从小娇生惯养,连在宗门修行也从不曾参与外出历练,听说宗门这两年的好些丹药都进了你的肚子,倒是让那些师弟师妹们很不开心呢。” 唐衡指着短发女子,呵道:“柳沐研!别以为你是大师姐就可以口说无凭!我唐衡在宗门行事,对得起我的天地良心!” “哦,是么?” 柳沐研毫不在意,“我就是很好奇,你怎么会想到去北洲,就为了两年前的那个女人?不是师姐打击你,那女人不过微末道行,能不能挨过这两年都难说。” 唐衡沉默许久。 他走到栏杆旁,神情有些恍惚。“若是死了,我要找到她的尸首,聚拢她的魂魄。若是活着,不管她变成什么样,我都要把她带出来。” “这是我答应她的。” 柳沐研微微诧异片刻。 “我还以为那一次你是随口说说,没想到你还一直记着呢?” 在两年前,宗门几位长辈带着她,唐衡,以及几个同辈弟子去往北洲。 他们宗门前辈早在多年前就在北洲留了飞剑,以供其中有钱之人传讯之用。 那一次,宗门长辈是去降妖,赚取金精钱,而他们这一辈的弟子则跟在后面长长见识。 他们在路过一家被妖魔所扰的小村之时,他们一行人顺便解决了那些妖魔。 可是妖魔既现,已伤了许多无辜。 等他们屠妖之后,那小村死伤大半,只剩下一些老弱妇孺。 她现在还记得那个孑然一人,一脸血污,却眼神温柔女子,捧着村里最后的口粮,怯生生走到他们身前,递给唐衡的那个景象。 唐衡当时笑了笑,并未接过那些对他来说有些不堪入目的食物。 也许是发了善心,也许是一时兴起。总之当时唐衡说了一句话。 “你叫什么名字?若是好听,我便满足你一个愿望。” “采秋,桃采秋。” “虽然不怎么样,在这小村里面也很是难得了。说吧,你想许什么愿望?” “我想......我想离开这里。” 当时他们可是要去一城之中伏妖的,怎么可能带上一个普通女子,所以唐衡考虑再三,终究没有同意。 不过唐衡留给那位女子一点修行法门,告诉她,等下一次去北洲之时,唐衡一定带她离开。 柳沐研开口道:“听说你为了此行,和唐长老吵了一架?” 唐衡闷闷道:“那又怎样?我唐衡修为是不算高,也没师姐你的侠义心肠,但我爹娘从小教我,答应别人的事,一定做到,话既然出口,我就算是死,也会说到做到!” 柳沐研沉默片刻,“那丹药之事?” “自然是空穴来风了。我这辈子除了治伤的丹药,从未拿过宗门一颗有益修行的丹药!” 唐衡自嘲一笑,“若是真有那么多丹药来吃,这么多年,我又为何只有五楼修为?” “那你为何不向师弟师妹们辩解?” 唐衡说道:“清者自清,我行的端做得正,其会被那些流言蜚语困扰。” “......”柳沐研深深看了眼唐衡,不再说话。 第二百八十章 云海鲲鲸 “神夷宗,杜戈……黥影宗,柳沐研……” 翘着二郎腿,坐在岩石上的蓝衫老人翻动身前的册子,仔细端详。 世人都知道来往各洲之间的鲲船不亚于敛财聚宝之盆,一次跨洲,就是上百枚金精钱。 而他们这属于山上商会的敛散阁,亦是因此而发家。 但实际上,他手中的名册才是重中之重,其价值所在,不亚于一艘鲲船。 一洲来往修士,所有行踪消息可都掌握在他们手中,而一些隐秘消息,可是最赚钱的买卖。 “老伯,你在看什么?” 蓝衫老人雷鹤正看的出神,耳边突然响起了一道略显稚嫩的嗓音,惊了他一跳。 他虽然修为不高,但也不至于有人悄无声息靠近还不自知。 雷鹤抬起头,入眼便看到面容精致,一脸好奇的小女孩。 随后才是小女孩身下的奇特小狼妖,以及那条无声无息,盘踞在小女孩手腕处的青蛇。 雷鹤收起册子,笑眯起眼,“小姑娘,一个人来坐船啊?” 脸上有些遗憾的小女孩突然变了脸色,猛然惊声道:“呀,我师傅呢?” 她扯了扯身下狼妖,“大灰还不快回去。” “嗷呜!” 蓝光一闪,狼妖驮着小女孩消失在眼前,一切不过瞬息而已。 雷鹤这才明白为何对方出现之时,自己会毫无察觉。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雷鹤这才再次看到那骑着狼妖的小女孩,还有小女孩身后气质出尘,宛若谪仙的一男一女。 “老伯,我们要坐鲲船。” 墨织雪昂首挺胸,一看就让人觉得家底丰厚,底气十足。 “承惠,一人五枚金精钱。” 墨织雪伸出手,手中灵气四溢。 “给。” 雷鹤赶忙伸手去接。 “叮叮……” 一枚枚金精钱落到手中,撞击声响动听悦耳。 “一,二,三……十……十枚?” 雷鹤疑惑的看着墨织雪。 “对啊,是十枚啊,有什么问题么?” 墨织雪眨眨眼,有些不解。 她回头看了眼墨语和沈悢曦。 “我师傅和我……师娘,两个人啊。” 雷鹤面色一沉,心头有些不悦。 这小姑娘莫不是故意来耍我的? 不过顾及到手中的金精钱,他还是耐心说道:“小姑娘,难道你和你的宠物就待在这里,看着你的师傅师娘渡船么?” “谁说的,我可以自己飞过去啊。” 墨织雪理所当然的说道。 雷鹤哈哈一笑,“小姑娘,你可知道这北海广阔,更胜一洲之地,就算是鲲船御风而行,期间一直不停,都要历经近乎两月的时间,横渡北海,就算你是一位八楼修为的大修士都做不到的,我看你啊,还是收收心,别异想天开吧。” “还是乖乖给钱,乘坐鲲船吧。” 雷鹤竖起手指,“这鲲船渡海,所需要的灵草灵肉可是不少,算下来的话是一笔不菲的价钱,收你们五枚金精钱,真正落到我们口袋的,也就不过一二之数而已。” 墨织雪双手抱胸,嘟着嘴,颇为不忿。 那些修士做不到,不代表她做不到。 她手臂上可是有一条正儿八经的蛟龙呢! 墨织雪还想张口和面前这个没眼力见的老伯理论理论,墨语却伸手拦住了她。 “好了,还不把剩下的那几枚金精钱拿出来?” 墨织雪撇着嘴,像足了一个泄了气的皮球。 她本来还想着能够省下几枚金精钱,收到自己的小金库呢,现在看来,她的打算可就泡汤了。 墨织雪极不情愿的从怀中拿出五枚金精钱,递给蓝衫老人。 正当雷鹤要结果那些金精钱的时候,一道热络嗓音响起。 “哎呀,贵客乘船,十枚金精钱已经很多了,怎么能再收钱呢!” 旁边一人拿有些肥胖的白净双手探出,将墨织雪的手推回。 墨织雪抬头问道:“你是谁?” 雷鹤转身,恭敬道:“老爷。” “老爷?”墨织雪用食指摩挲着下巴,打量着身前这个双眼眯成一条缝,身材有些宽大的微胖中年男子。 微胖男子笑着道:“鄙人正是敛散阁,如今中洲分阁的话事人常明。” 墨织雪不着痕迹的后腿半步,皱了皱眉,“你有事么?” 常明笑着道:“鄙人就是见诸位风采照人,舍下蓬荜生辉......” “得了得了,这位老板,你有话就说。” “哈哈,鄙人的意思是诸位不用再给钱了,咱们就当结个善缘,你们觉得意下如何?” 墨织雪眼睛半眯,一脸狐疑的打量着常明。 被墨织雪打量着,不知怎的,常明竟然觉得心头有些发怵。 “你没有其他意思?” 常明连连摆手,“没有没有,在下绝没有其他的心思,请诸位放心。” 墨织雪点头,“那好吧。” 常明心里松了口气。 但是下一刻只听到墨织雪继续说道。 “本来还想让你说说有什么要求,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算了吧。” 一边说着,墨织雪还摇头叹气,以一种“怒其不争”的眼神看着常明。 常明面色僵硬,连笑容都凝固在了脸上。 墨织雪坐上大灰,伸手拍了拍常明的肩膀,“常老板,你可真是个大善人。” “对了,不知是哪艘鲲船啊?” 常明伸出手,指了指停泊在半空中,那艘最大的鲲船。“那......那艘。” “谢谢你啦,常老板。” 墨织雪扯了扯大灰的耳朵,“蠢狼,还不快点。” 沈悢曦跟在她身后。 墨语走在最后,对常明抱拳一笑,“常老板,幸会。” 常明重新挂起笑脸,拱手道:“幸会幸会。” 目送着墨语上到鲲船,常明笑容依旧,似乎丝毫将墨织雪之前说的话放在心上。 雷鹤小心翼翼问道:“老爷,您这是......?” 常明瞅了他一眼,“怎么?觉得那几个钱不收,有点吃亏了?” 雷鹤摇头,“整座渡口都是老爷你的,几个金精钱而已。老奴是觉得不让他们登记在册也就罢了,老爷你何必对他们几个陪着笑脸。” 在他看来,常明贵为一阁之主,又早已是成名多年的大修士,何必对几个年轻修士低声下气的。 常明摸了摸下巴,“雷鹤啊,你的眼力,有些差啊。” “还请老爷明示。” “前日有蛟龙在千里之外的海面与人大战,你可知道?” 雷鹤点头,“知道,上一艘鲲船上的谢江已经传讯说过了,听说闹出的动静不小。” 他突然反应过来。 “老爷,您的意思是,刚才那人......” 常明拍拍他的肩膀,“知道就好。” “算算人数,差不多也够了,你去打理打理,我们今日就出发。” “是,老爷!” ———— “这就是鲲船啊,看起来倒是挺气魄的,就是不知道里面怎么样。” 墨织雪兴致勃勃观察着鲲船,引得许多人侧目。 有几个休息的年轻修士面色隐有不屑,心头暗道,“又是个乡下来的土包子,连鲲船都没坐过。” 一些修士则悄悄打量墨织雪,以及她身下的大灰,若有所思。 在这鲲船上,他们可没见过有谁能够带着坐骑上船,更何况还是一头狼妖了。 眼前的小女孩,分明有些来头。 “唐师弟。” 柳沐研撇撇头,示意一旁的唐衡。 唐衡转过头,并没有在墨织雪的身上看出什么,似乎对方只是个没什么修为的小女孩而已。 “那是个武夫。” “武夫!?”唐衡有些惊讶。 武夫还有闲钱乘坐鲲船跨洲? 他在心头思量片刻,对柳沐研点头致谢。 至于墨织雪身后那位身材高挑,一身束身长裙的的蒙面女,倒是没怎么吸引众人的注意。 等到墨语出现只是,一席白衣,面容俊逸,束发银冠玉簪,还引得好些女修士频频侧目。 就连一心向剑的柳沐研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当然,那多出来的几眼,柳沐研看的是对方腰间的那把佩剑。 以自己剑心的感应,对方的那把不仅是飞剑,还是把品秩不逊与她背上那柄宗门重器的飞剑。 “好厉害的武夫......” 不知是谁说了这么一句。 墨语转过头去,看着开口的那名修士。 “不过你们这些武夫不是自诩清高,觉得我们这些跨洲做买卖的修士不堪入眼么,怎么还会上这艘鲲船,也不怕我们这些修士污了您的眼?” 墨语笑了笑,“敢问这位兄台贵姓?” “怎么,记着我的名字,好日后寻仇?”那名修士咧嘴一笑,“都说武夫气量小,今日见,果然如此。” 等他说完,墨语才淡淡开口,“我只是觉得待会儿不小心打死阁下的时候,也好为阁下立块碑,免得别人说我不仗义。” “毕竟我可不喜欢和别人比试嘴皮子上的功夫,那样的话,岂不是把我拉的和阁下一个层次?” 墨语抬起一只手,对着那人说道:“山野武夫,请指教。” 那个修士闭口不言,脸色有些难看。 “不用担心这鲲船的规矩,若是你能坏了这鲲船上一分,便算我输,我任由阁下处置,要杀要剐,也悉听尊便,如何?” 出言讥讽的修士双手捏着衣角,脸色变换不停。 墨语露出恍然之色,“阁下是不是觉得我欺人太甚?那这样好了,我蒙上眼睛,让你双腿一手,你随意发挥,若是能坏这船上一分一毫,也算我输。” 他轻声询问道:“不知阁下觉得怎样?” 许久,那修士面色越发惨白,甚至竟也开始颤抖起来。 墨语转头看了一眼,“怎么,觉得有谁仗义出手,能够帮到你?还是觉得你背后的那人能够为你出手?” 墨语轻轻跺脚。 “轰隆!” 这艘闻名遐迩的云海鲲鲸船轰隆作响,不断震动,沉睡中的鲲鲸惊醒,发出一阵悲鸣。 似乎下一刻,这艘百丈大小的鲲鲸船就要坠落云霄。 而这些,不过是对方轻轻一脚之威而已! “不怕告诉你,如今这船上寥寥几位的八楼修为的大修士就算一起上,都未必能够伤我,若是要想胜过我,至少得加上几柄杀力巨大的飞剑才是。” “你可以问问他们?敢惹我么?” “亏你还活了这么久,连这点都看不透,也活该被人当抢使。” 说道这里,墨语已是有些不耐烦,“话说,你到底打还是不打?” 墨语刚说完,那人惨白如纸的脸上浮起一抹诡异潮红。 “噗!” 一口殷红鲜血喷出,那修士踉跄回退,无力坐倒在地。 周围看热闹的一干修士眼神怜悯的看着他。 到现在,坐镇鲲船的大修士都没露面,这座鲲船的老板都没出面,还有那位把鲲船看的比命还重要的蓝衫老人亦是不知道在哪儿。这一切的一切,已经说明了对方的不同寻常。 不管是不是有人指使地上的修士,如今被那年轻武夫三言两语,就说的心境破碎,若是没有奇遇,只怕这辈子能不能够保住如今的修为都还是两说。 众人看墨语的眼神都变了。不同的是一些修士眼神忌惮,而一些女修则眼波流转,身躯微热。有几个胆子大的女修还对墨语暗送秋波,舔弄嘴角。 不说武夫其他怎样,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确实是如传闻一般。 作为修士最不愿接触的山下之人,今日一见,让他们有长了见识。 惹不起,惹不起。 众人散开,好些人相继进入船舱。 墨织雪骑着大灰,走到墨语身旁。 她竖起大拇指,称赞道:“师傅,你真威风!” 沈悢曦看着墨语,美眸中满是笑意。 墨语捏着墨织雪的小脸,“威风什么?除了威风你还看出什么了?” 墨织雪一脸迷糊。 她用手指挠着脸颊,“就是很威风啊,还有什么?” 沈悢曦看到墨语面色无奈,好笑道:“你就不知清楚墨语以前一向低调,这次为何因为一句话就碎了别人心境?又为何在这么多修士面前彰显自己的修为?” “不知道......” 看到沈悢曦的表情,墨织雪对她吐了吐舌头,“才怪咧!” “都说北洲很危险,妖魔很多,如同人间炼狱。师傅高调行事,镇住那些人,以修士的飞剑传讯,用不了多久,他们肯定就已经知道师傅有多厉害。这都是为我们好嘛,我知道的。” 墨织雪眨眨眼,“师傅,我说的对吧?” “嗯,看来小织雪大有长进嘛。” “嘿嘿,师傅,咱们进去吧。” 墨织雪拉住墨语的手臂,“不知道鲲船里面是不是内有玄机呢。” 第二百八十一章 规划 鲲船上,墨语凭栏远眺。 一位面容秀丽么女修,莲步轻移,怯生生上前。 “英坊门鱼荫汐,见过公子……” 简单交谈几句,年轻女修离开之时,眼中欣喜,步子也轻快了些。 在与自己的同伴汇合后,女子眉飞色舞,神情兴奋,若不是顾及到周围还有其他人,兴许都要手舞足蹈起来了, 不远处的沈悢曦走上前来,笑着道:“哟,这都是第九个了吧?墨少侠还真是风采照人,引得女子倾心喔。” 墨织雪在一旁煽风点火。 她“悄悄”说道:“师傅,师娘这是吃醋了哟。你还不安慰安慰她?书上说,这个时候,只要你抱住她,再说一些好话,她马上就会高兴起来的。” 墨语板着脸说道:“小织雪,再胡说八道,我就把你丢在外面,让你这些日子都只能在甲板上吹冷风。” 墨织雪缩了缩脖子,在墨语背后对他做了个鬼脸。 随后她看着沈悢曦,傻笑两声,挽住她的手臂。 “悢曦姐姐,你觉得这里面怎么样?” 她指了指与一般屋舍楼阁无二的巨大船舱。 “马马虎虎吧。” 看了眼周围千年檀木雕栏,梨花屏风,以及那些青紫彩花瓷器,脚下的异兽裘皮地毯,沈悢曦淡然一笑。 墨织雪点点头,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在她看来,这里面也就缭绕的一股清香还算稀罕,她没见过。 其他的东西,感觉和一般的酒楼也没什么两样嘛。 看到一些修士三两成群,聚在一些,私下商量着什么,脸上还有市侩小贩一般争讨的神色,墨织雪心头好奇。 不过她没有贸然上前偷听,而是问道。 “悢曦姐姐,他们在干什么?” “多半是在谈论怎么赚钱咯,这船上的修士,不都是这样么?一身的铜臭味,实在是令人厌恶。” 墨织雪恍然,“这还没到北洲呢,他们就这么迫不及待了啊。啧啧......” “真可怜......” 她轻声嘀咕一句。 沈悢曦轻笑道:“还有呢?” “更可恨。” “那你怎么办?” 墨织雪哼道:“要是被我抓到他们干坏事,看我不一拳拳打死他们。” 沈悢曦眼中笑意更盛。 她突然转过头,“诶,墨语,你不怪我教坏小织雪啦?” “教的挺好的。” “真的?” 墨语眼神真挚,“真的。” “为什么?” “如果我一开始遇上的是师傅,我兴许已经把这船上所有修士全部打个半死,再把这座渡口拔了。” 沈悢曦拉下面纱,粉唇微启,“是因为你的那位夫子,你才愿意按耐住心头的怒龙,平心静气和他们相处?” 墨语只是抿嘴笑着,并不说话。 “那看起来,你和你夫子的关系还真不错啊。” 沈悢曦轻声道:“还真有些羡慕你夫子。” 听到这话,墨语轻笑出声。 墨织雪看他们两聊得甚是开心,自己只好走独自逛着这座鲲船。 ———— “哎,除了看起来舒心一些,没什么好玩的,无聊死了。” 逛了一大圈,墨织雪坐在一处阶梯上,双手撑着脸颊。 一想到还要在这鲲船上待那么久,墨织雪再次唉声叹气。 “小妹妹,你叹什么气啊?小小年纪,愁眉苦脸的可不好。” 就在墨织雪愁眉苦脸时吗,一位负剑劲装女子坐在墨织雪身旁,笑着开口。 “姑娘,你如果对我师傅有意思,直接去找我师傅就好了,别来烦我,我现在心情很不好。” 负剑女子惊讶道:“呀,这都被你看出来了,不愧是那位公子的弟子。” 墨织雪只是撇撇嘴,“嘁,姑娘,你这样拍马屁,是行不通的。不说我师傅不吃这套,就是我也不喜欢。” 她转头瞧了一眼对方背上的长剑。“看你的样子,是位剑修?” “怎么说话婆婆妈妈的。不知道我们武人都喜欢直来直往的么?” 墨织雪看着负剑女子,“喂,怎么不说话了?就算被我说中,你也不必介怀嘛,我这是童言无忌。” 听到这话,一边的束发年轻修士哑然失笑。 墨织雪抬起头,瞪了他一眼,“笑什么笑,我和你关系很好么?我准许你笑了么?看你长得獐头鼠目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我?獐头鼠目?”唐衡瞪着眼,嘴巴大张,一脸的不可思议。 “不然呢?你还以为你自己多帅哦?拜托,你先照照镜子吧,你都快吓到我了。” 唐衡哑口无言,两句话就被墨织雪说得败退而回。 看到他的狼狈身影,负剑女子偷笑一声。 这时候,墨织雪冷不丁开口问道:“你喜欢他?” “哈?”负剑女子一脸懵逼。 “哦,看来我猜错了。” 墨织雪换了个姿势,开口道:“说吧,你找我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就是看你师傅风采......” 墨织雪抬手制止道:“那些客套话就不用说了。” “你说的别扭,我听的也别扭。虽然我年纪小,但架不住我师傅懂得多,所以自然而然,我也懂得多了一些。” 她看了看对方,“一看你的架势,就不像是那种流于表面的轻浮女子,你找上我,是为了我师傅不错,不过应该是其他的事吧?” 负剑女子眼眸越睁越大,脸上也越来越吃惊。 她郑重抱拳,开口道:“在下黥影宗,柳沐研,是位六楼修为的剑修。” “这才对嘛。”墨织雪也是抱拳说道,“墨织雪,无门无派,炼胆境武人。” 柳沐研收起了自己的小心思,坦然道:“不瞒织雪姑娘,我找上你,主要是想问一下你师傅是否是位用剑的武道宗师?” “原来就是这件小事,你直接问我师傅就好了嘛,何必问我呢?” 墨织雪摇头一叹,“你说你当个剑修,这么不利落,出剑的话,又怎么快的起来呢?这飞剑太慢了,你又怎么算个纯粹的剑修呢?还不如当个普通修士好了。” “不好意思,我这人说话有些直,你如果心里不舒服,就当没听见好了。” 柳沐研低下头,抱拳说道:“多谢织雪姑娘指教。” 在柳沐研低头之时,她背上的飞剑铮鸣,嗡嗡作响,数息过后,其中流淌的剑光骤然收敛。 墨织雪稍显差异。 看对方的样子,这是剑心又有突破? 她摸了摸下巴,暗忖道:难道我还有为别人指点迷津的天赋? 随后柳沐研起身,准备离开。 “哎哎哎,你这是上哪儿去啊?” “在下稍有突破,如今这就去同你师傅请教一下剑法。” 一听到柳沐研想和自己师傅比试,墨织雪腾地一下站起,一把拉住对方的手腕。 “织雪姑娘还有什么话么?” 墨织雪语重心长的说道:“柳姑娘,你说你做什么不好,非要去和我师傅比试呢?难道活着不好吗?” 柳沐研笑道:“看织雪姑娘你对剑道了解不少,想必你的师傅更加厉害。遇上剑道大家,我实在忍耐不住,想要请教一二。既是请教,双方点到为止,又岂来丧命一说?” “难道你就没听过拳脚无情,刀剑无眼么?要是我师傅收不住手,一不小心就一剑把你咔擦了怎么办?” 柳沐研刚想说多谢关心,墨织雪就继续说道。 “你死了事小,这船上没人陪我说话,那可就麻烦了。” 柳沐研有些尴尬,那句谢谢也咽回了肚子。 将柳沐研拉回阶梯上坐下,墨织雪说道:“柳姑娘,你是不知道,我师父啊,不仅拳法了得,那个剑法也是厉害,一剑过去,分浪开海都是小事。那个剑气啊,足足有几十丈长呢,你说你如果和我师傅交手,那能赢么?肯定不行啊!” “嘶嘶......” 缠绕在她手腕上的小青蛇吐了吐舌头。 “干什么?我正吹......啊不,我正说我师傅呢,你别打岔。” 柳沐研这时候才注意到对方手臂上竟还缠绕了一条一尺长短的翠绿青蛇。 “这是......” “哦,这是我师父给我抓的小宠物,平时就喜欢睡懒觉,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还敢多嘴。” 她拍了拍青蛇的脑袋,“不说它了,还是说我师傅吧。” “嘶嘶。” 墨织雪轻轻皱眉,“呀,你今天没完了是吧?” 她伸出手,准备好好教训教训手臂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青蛇,要让对方知道谁才是它的主人。 突然,一直手臂从她头顶探出,抓住了她想“作恶”的小手。 “谁呀,不知道本姑娘正在做正事......事......” 墨织雪脸不悦的抬起头。 然后下一刻,她笑容满面,“呀,师傅,好巧呀。” “你没有和悢曦姐姐打情骂俏......” 随后她看到墨语身旁的沈悢曦,又立刻变脸,“哎呀,悢曦姐姐,你也在啊。” 墨语将墨织雪提起来。“小织雪,你又在说我的坏话了?” 墨织雪一脸委屈,“哪有,师傅,我夸你呢。” 她赶紧转头,对柳沐研不断使着眼色。 柳沐研心领神会,对墨语笑道:“柳沐研见过公子,织雪姑娘确实说公子拳法奇高,剑法卓绝,让在下心神往之。” 墨织雪看着墨语,那眼神似乎在说:看吧,我可没说谎。 墨语轻咳一声,“柳姑娘有话直说。” “在下想和公子切磋切磋。” 墨语放下墨织雪。 一落地,墨织雪伸出手指,使劲弹了弹手臂上的小青蛇。 “师傅来了都不说,有你何用?” “嘶嘶......” “嘶嘶嘶,嘶个头啊,你这样说话我哪听得懂,不知道传音么?笨死了!” 说完,墨织雪猛然转头,看着带着墨语找到她的“罪魁祸首”! 大灰咬着尾巴,朝着墨织雪吐着舌头。 墨织雪看到它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个叛徒,竟然敢出卖我?还敢在我面前邀功,看我不......哎哎哎,师傅~我和它闹着玩的。” 大灰首挺胸,走到沈悢曦的身旁,舔舐着自己身上的毛发,末了还鄙视了一样墨织雪。 墨织雪牙齿磨得吱嘎响,却又不敢乱动。 墨语对柳沐研婉拒道:“柳姑娘,切磋就不必了。” 柳沐研张了张嘴,却听见墨语抱拳笑道:“柳姑娘,告辞。” 等墨语几人离去之后,唐衡才漫步走来。 他看着还停在原地的柳沐研说道:“师姐,哪有一上去就直接开口的?你还真信了那女孩的话啊?” 柳沐研抬眼瞥了他一眼,“不然呢?看别人年纪小,就不当回事了?要真打起来,你还真不一定是别人的对手。” “咳咳......师姐,能不能别聊这个话题。” “好啊,那咱们来聊聊你修行时间比我长,为何现在才五楼修为?” “咳咳咳!师姐,咱们还是说那位小姑娘吧。” 见唐衡臊的一脸通红,柳沐研这才放过他。 “之前织雪姑娘的师傅你也见识过了,只是跺跺脚,这艘鲲船就快坠了,那人有多厉害,可见一斑。” “我自然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远远不是对方的对手。但若是单纯比剑,作为剑修,就算会输,也不会太难看。与一位武道宗师对剑,受益之大,远比我多年苦修来的容易。” “更何况这次我还带着你,若是能够因此受益,途中顺利破境,此行自然顺畅无比。不然我又何必自讨没趣,去和人请教。” “那个......哈哈......” 唐衡尴尬的摸了摸后脑勺,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相比起柳沐研的六境剑修的修为,他那点道行,还是不善争斗的普通修士,确实不够看。 最后,唐衡生生憋出一句话,“唐衡谢过师姐,今后还请师姐多多关照。” 柳沐研拍了拍他的肩膀,“好说好说,唐师弟。” ———— “啧,我都那样苦心劝那位柳姑娘,结果她还是想和师傅你比试。” “还好师傅你不和她一般见识,不然她剑心一碎,那可就麻烦了,毕竟我和她还挺聊得来的。” 墨织雪骑坐在大灰身上,瘪嘴说道。 “咦,师傅,你怎么不说话啊?” “我在想今天该怎么罚你。” “啊?” 墨织雪呆滞当场。 沈悢曦笑道:“你师傅逗你呢。” “他呀,现在想着的应该是怎么规划北洲之行,既能让你见识到那儿的残酷,又不会乱你心境。” 墨语看着她,“悢曦姑娘,你莫不是会读心术不成?” 沈悢曦眼眸宛如月牙,“猜的。” 墨织雪拍拍胸脯,“师傅不用管我,我的心境可是坚固的很呐。” 沈悢曦看着她,摇头叹气。 “悢曦姐姐,你干嘛。” “先为你默哀咯。” “......” 第二百八十二章 买卖 天幕之上,鲲船游于云海之中,下方便是一望无际的北海。 在北海之中,鱼跃浪花之尖,振鳍于海潮之中。 海浪之中,有庞大的阴影移动,水汽喷涌,惊起了成片鱼群。 鱼群连成一片,色彩繁多,如同铺就于海面的锦条缎带。 墨语他们乘坐的这艘鲲船分为五层,其中最上两层供修士休息,最下两层则是一些买卖法宝,灵草丹药的仙家铺子。 虽然说是仙家铺子,其实船上的铺子大多是床上的修士租赁下来,出售自己不需要的东西。 遗憾的是墨语他们下去看了一圈,却是没发现什么值得破费的好东西,想来应该是那些修士还没去北洲大捞一笔的缘故。 墨语所处的中间这一层,采光极好,稍稍探头,便能看到下方的海景。 自然大部分修士也愿意在这层船舱闲聊,吹嘘一番自己曾经的“英勇事迹”。 有些修士为了彰显自己的本事,自然毫不掩饰,大声交谈,似乎生怕别人不认识自己一般。 墨织雪趴在船舱窗口,神色无奈。 因为在她听来,那些人所说的事迹实在是不值一提。 什么大发神威,以一对二,打杀了御风境的妖物,又或是游历在外,自己潇洒身姿引得多少仙子倾心...... 墨织雪现在十分想上前去扒下那些人的面皮,看看对方的脸皮是不是真的奇厚无比? 她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这么看来,我还要多多努力?” 哎,只有下方的湛蓝海景,以及海中那些古怪的鱼类才能让她不至于无聊透顶。 就在墨织雪旁边,墨语正捧着一本书籍,安安静静。 除了墨织雪时不时的叹息声,也就只有他的翻书声了。 墨语手中的书籍,正是记载北洲最近数年大小事宜的鬼怪神仙帛书,上面有北洲有名的妖魔,也有时常游历北洲的大修士的消息。 不过墨语并没有将注意力放在这些上面,对他来说,最重要的还是北洲的妖怪分布,以及北洲几个占地“狭小”的王朝的大致情况。 墨语看的入神,沈悢曦也是望的入神。 不过两人不同的是,一人看书,一人望人而已。 良久之后,墨语放下手中书籍,伸了个懒腰。 随后他才看着沈悢曦,“我说悢曦姑娘,我脸上有没有花,有必要看的这么起劲么?” 沈悢曦诧异道:“难道没人告诉你,在你看书的时候,那些文运都一股脑往你身体里汇聚而去么?” “是么?难怪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墨语皱了皱眉,挥手打散了那些缭绕不去的文运。 沈悢曦继续追问道:“你在排斥它们?” 墨语笑道:“于我无用,何必图之?” “读书人都只会嫌弃自己的文运不够多,若是让他们看见你这样,指不定会闹出什么来。” 墨语耸耸肩,“所以我才多给他们一些机会嘛。” 沈悢曦调笑一句,“不愧是大名鼎鼎的墨大散人。” “散人?” “散财童子嘛。” 墨语哑然,随后他装作抱拳,“过奖过奖。” 之后他侧过脑袋,望着窗外的景色。 恍惚之中,墨语心潮随浪起伏,忍不住呢喃一声,“随风北海游,云垂天尽头。” 他转过头去,对面的沈悢曦撑着脸颊,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他。 墨语下意识摸了摸脸上,“我脸上真长出花来了?” 沈悢曦扑哧一笑,随后摇头说道:“说不定咱们抵达北洲之后就要分别了,我多看你几眼,不是很正常么?以后兴许很长时间都看不到了,趁还有机会,我也让你多看几眼,怎么样?有没有觉得荣幸之至?” 墨语眨眨眼,怔怔道:“不应该是受宠若惊么?” 一旁的墨织雪双手撑在窗户上,转过头,作呕吐状。 “呕......我实在是受不了了......” 墨语和沈悢曦两人同时转头,对她怒目而视。 迎着两人的目光,墨织雪镇定自若,正色道:“师傅,我晕船!” “那我把你丢下去,你就不会晕船了。” “不用麻烦了,师傅,我想我只要休息一会儿就可以了。” 墨织雪轻轻踢了踢趴在她脚下的大灰,示意它准备开溜。 沈悢曦笑意盈盈,伸出纤纤素手,将墨织雪轻轻提起,放在椅子上。 墨语则是将面前的书籍推到她的身前,嘱咐道:“小织雪,看书就不会晕船了,好好把它看完。” 墨织雪苦兮兮的望着两人,见两人不为所动之后,她有“恶狠狠”接过帛书,死死盯着上面,似乎把帛书当做了墨语二人,要用目光穿透手中的帛书。 墨语这才对沈悢曦说道:“北洲虽大,但若是悢曦姑娘你有心,咱们分别过后,隔些日子再聚,想必也是不难。” “我呀,就是有心,也怕某些人无意哟......” 沈悢曦面色幽怨,看着身前放置的一杯清香茶水。 她端起茶杯,抿了抿茶水。 “春漓茶,山上有名的仙家苦茶。嗯......清香有余,美中不足的是,确实有点苦......” “相聚笑,离别苦。痴儿女,哪家多忧愁。” 沈悢曦轻叹一口气。 “有道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墨织雪捂着耳朵,嘟囔道:“听不见,听不见,听不见......” 看沈悢曦的架势,这股子幽怨劲儿还能蹭蹭蹭的往上涨,墨语赶紧开口求饶。 “沈悢曦姑娘,你就饶了我吧,你再说下去,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十恶不赦了。” 瞧着对方低头拱手求饶的模样,沈悢曦捂着肚子,笑的花枝乱颤。 她像是发现了极有趣的事,笑着道:“没想到油盐不进的墨公子,竟然会怕女人撒泼?” “你说我如果同那些女修说了,这接下来的日子,你会不会都不得安宁?” 墨语“咬牙切齿”说道:“那我就说我早已心有所属。” “她们可不介意飞蛾扑火。” “如果我说心上人是你呢?” 沈悢曦眼波流转,微微掀起面纱,妩媚一笑,“求之不得。” 墨语心头一颤。 “算了算了,怕了你了。” 墨语突然泄气,无奈摆手道:“你有什么要求就说吧。” 沈悢曦抚掌轻笑,“知我者,墨语也。” 她停顿片刻,想了想,这才开口说道:“我想借一借你的飞剑。” “就这个?” 墨语让腰间的挽霜出鞘,将其中的行李钱财放到了剑鞘的须弥物中,再将挽霜递给沈悢曦。 “尽管拿去,什么时候用完了,还我便是。” 沈悢曦见到他如此干脆,有些疑惑的开口问道:“你就不好奇我拿你的飞剑去干什么?” “不好奇。”墨语撇撇嘴,“何况就算是好奇,你也不会告诉我的。” “谁说的?兴许我一高兴,没准就和你说了呢?” “那我很好奇,你说吧。” 沈悢曦身子侧倾,娇笑一声,“不好意思,我突然改主意了。” 墨语颇为无语的切了一声。 沈悢曦结果挽霜,“你放心,我不会用它去杀人的,至于有什么用处,暂时还不能告诉你。” “等我把剑还给你的时候,我再告诉你吧。” 她用葱玉指尖揉了揉下巴,“这时间嘛......短则数月,多则一两年吧。” 墨语点点头,表示能够接受。 如今他的炼气修为已经跟不上他的武道修为,若要等他把炼气修为补上来的时候,至少也是两年之后了。 “等我忙完之后,我再来好好谢谢你。” 沈悢曦伸出手,姿态妖娆,轻声在墨语心湖说道:“到时候,你想要什么条件,都可以提哦。” 此时她声音酥麻娇媚,勾人心弦。 光是“不小心”看到沈悢曦眉目神情的几个修士都已经有些神魂颠倒。 离沈悢曦不过两尺距离的墨语,听到她的话,又直接对上她的双眼,墨语心头不争气的猛然一跳。 墨语眼神清明一片,不着痕迹的收回手臂,“咳!悢曦姑娘,你觉得捉弄别人很有趣么?” “当然不是,我只是觉得捉弄你还挺有意思的。” 虽然墨语已经收手,沈悢曦依旧伸出食指,点在了他的手背。 “就当是提前给的临别赠礼吧。” 说完之后,她这才收回手。 墨语看着手上的冰蓝色花朵印记,指尖触摸在上面,除了淡淡的冰凉之意,似乎没什么异样的感觉。 “这是?” 沈悢曦轻轻眨了眨左眼,嘴角微微勾起,“一道附身符而已,毕竟北洲凶险,若是碰上什么不要脸的人仙修士或者大妖,这可是能保你一命的哦。” 墨语看着她的苍白脸颊,轻声道:“这么一道印记,你损耗不小吧?” “呀,对我这么一个大修士来说,毛毛雨啦,兴许几天就恢复了。” “谢谢了。” “咦,你不是说咱们是朋友么?朋友之间,何必这么客气。” “也是。” ———— “咳咳......那个......” 略显宽大的身影轻轻来到墨语几人旁边,犹犹豫豫开口。 “不知道在下是否打扰到几位?” 正“认真看书”的墨织雪抬起头,十分不满的看着常明,“胖老板,你没看到我师傅和师娘在互诉衷肠么?你这么大摇大摆走过来,肯定打扰到我师傅了啊。看你这么身为那什么什么阁主,怎么这么没眼力见啊?” 常明双手握在一起,脸上十分不好意思。 墨语伸出手,捂住墨织雪的嘴巴。 “唔唔唔......” 墨语笑着问道:“常老板是有什么事么?” “那我就冒昧问一句,请问公子,您是不是有蛟龙......” 墨语身子稍稍坐直,下一秒,一身气势便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常老板从何得知?” 常明抹了抹额头,勉强笑道:“公子那日在海上大发神威之时,我的手下恰巧看见了公子的英姿,所以才知道公子手中有一条蛟龙尸体。” 墨语面无表情。 他先是看了眼对面的沈悢曦,见到对方点头,这才说道:“那常老板的意思是,对那条蛟龙尸体有想法?” “嘿嘿,自然是有的。一条蛟龙尸体,那可是百年难得一见啊。” “常老板吃得下?” “那个......虽然在下家底不算太过丰厚,但是几千枚金精钱还是拿得出手的。” 墨语思忖片刻,“卖给常老板也行,但我只卖一半。” “可以可以,就算是一半,在下也很满足了。” 常明伸出手,竖起两根手指,“那就算作两千如何?” 沈悢曦开口道:“两千?是不是有些少了?” “这......姑娘,曾经咱们也收过一条蛟龙残肢,那价格也不过千余枚金精钱。” 沈悢曦瞥了常明一眼。“你都说了,那不过是残肢而已,不说龙血,龙筋龙骨有多少?龙角又有没有?” “你这敛散阁只要把消息放出去,从北洲赚得满盆钵,愿意出大价钱的修士大有人在,能挣多少,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常明面露难色。 似乎是纠结良久,他一咬牙,“那就再加六百如何,若是两位再不满意,这买卖,在下也只能忍痛割舍了......” 沈悢曦还想说什么,墨语率先开口:“可以了。不过我也有个要求。” “公子请说。” “以后敛散阁若是有我看中的东西,可否让我比别人先挑选?” 常明拍拍胸口,“别的地方我不敢说,只要是我管理的渡口,阁楼,所有商品,公子皆可率先挑选。” 墨语取出那块封存蛟龙尸体的冰晶,递给沈悢曦。 沈悢曦指尖划过冰晶,整块冰晶,连同其中的蛟龙尸体也整齐一分为二。 看到这番场景,常明眼中闪过一丝震惊。 眼前这个轻纱遮面的女子似乎更加不凡,而连他都看不出对方的修为,岂不是说对方极有可能是九楼修为的大修士? 想到这里,常明脊背有些发冷。 将封存一半蛟龙尸体的冰晶交给常明,沈悢曦说道:“常老板,合作愉快。” 常明取出两千六百枚金精钱堆在桌上,金精钱堆得和一座散发着金色光泽,如朱玉一般晶莹剔透的小山一般。 沈悢曦只是看了一眼就已经确定了金精钱的数量。 常明捧着冰晶,告辞离开。 沈悢曦对着墨语埋怨道:“其实刚才的情况,看他的样子,那一半蛟龙尸体就算是喊作三千,他也会同意的。” 墨语自然明白她的心思。 “毕竟只是一半而已,两千六百枚金精钱,已经不少了。至于他能凭本事赚多少,那就是他的事了。” 沈悢曦白了他一眼,“亏我还帮你压阵,结果你倒好,有钱都不赚,害得我白费功夫。” 墨语收起金精钱,将其中一枚递给旁边乖乖闭嘴的墨织雪。 “悢曦姑娘劳心了。” 沈悢曦双手拂过挽霜,将其变做食指大小,挂在胸前。 “谢过墨公子的飞剑。” 随后两人相视一笑。 墨织雪看了看墨语,又看了看沈悢曦,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第二百八十三章 入乡随俗 (新年快乐~) 月余之后,鲲船挺停泊在一处山巅仙家渡口之处。 一干修士陆续下船,看他们的面容,似乎早已迫不及待,准备大展拳脚一番。 墨织雪从鲲船上一跃而下,轻轻跺了跺脚。 “呼,第一次感觉踏在实处是这样美妙的感觉。” 她看着那些满脸得意,像是满载而归的众多修士,撇了撇嘴,没有多说什么。 招呼着身后跟着的大灰,她坐在上面,发丝起舞,手臂缠绕青蛇,脸色神情倨傲,气势凌人,威风凛凛。 “看什么看!?” 见到一些“不长眼”的修士对她投来目光,墨织雪瞪着眼,对那些人怒目而视。 两个胆子大的修士听到这话,竟是更加肆无忌惮。 面容清瘦,腰间悬挂几枚巴掌大小的枯黄葫芦的灰衫修士揶揄道。 “眼睛长在我的脸上,我想怎么看,就怎么看。怎么,你这小女娃子长得这么俊,不就是给别人看的么。哈哈……” 墨织雪冷笑一声,用手指敲了敲手臂上的青黎。 “教训他。” 青黎抬起头,张嘴一吐,一道湛蓝水箭喷射而出。 灰衫修士脸色镇定,食指叩在腰上的一枚葫芦上,曲指一弹。 “啵。” 葫芦塞子弹开,修士以葫芦口对准那道水箭,将其收入葫芦中。 灰衫修士握着葫芦摇摇晃晃,嗤笑一声,“小女娃子,你这点小伎俩……” “嘭!” 话未说完,他手中的葫芦猛然炸开,葫芦碎片划破他的脸庞手臂。 不仅如此,葫芦中的那些湛蓝水流折射日光,晶莹剔透,如一同一粒粒指尖大小的珍珠,往四周喷洒倾泻。 在场修士都不是庸人,自然知晓头顶炸开灰衫修士法宝葫芦的那道水箭非同寻常,他们一个个立刻祭出法宝,挡在身前。 霎时之间,渡口彩华如同琉璃灯盏光亮,充盈方圆数里地界。 只是下一刻,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似乎有一只遮蔽天地的手臂一抓,随后一捞。 再等他们定睛看去,天上哪还有那些水珠,仿佛之前所见,都是幻觉一般。 “好了,别在这里胡闹了。” 只见那坐在巨狼之上,前一刻还威风凛凛的小女孩,下一刻就乖乖坐直身子,脆生生说道:“知道了,师傅。” 直到那道嗓音响起,一干修士这才休息道人群之外的一男一女。 只是看面容打扮,明显不是与他们同行之人。 他们是鲲船上下来的人?是什么时候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走过去的!? 墨织雪拍拍手掌,对之前那灰衫修士嗤笑一声,“切,算你运气好,不然非得让你吃吃苦头不可。” 骑坐在大灰背上,墨织雪摇头晃脑,哼着调子远去,只留下一干修士愣在原地。 半晌,不知是谁长舒一口气,紧接着,便是此起彼伏的呼气声。 “老李,没想到这次还能遇上几个高人,怎么样,捡回了一条命,是不是该请咱们上船喝喝酒啊?” 灰衫修士抹了把脸,甩去手中的汗水和血水。 “娘的,没想到这年头,连个小女娃子都这么不得了。” 他好歹也是个六楼修为的修士,身上的几枚葫芦也是入了品秩的法宝,结果愣是连小女孩手臂上那条小青蛇吐出的水箭都挡不了。 “老李,瞧你说的,这能来这边捞钱的,哪个会是善茬?走走走,喝酒去。” “哎,先说好,喝归喝,酒钱我可不请。” “行行行,瞧你那小气劲。捞了那么多钱,还舍不得一壶酒。” “滚犊子,一壶酒两枚金精钱,我平时都舍不得喝!” “……” 渡口的修士陆陆续续上船,至于之前的小插曲,却是没人放在心上。 ———— 墨织雪跟在墨语和沈悢曦身后,下山之时,与一个个笑容满面的修士擦肩而过。 “啧,笑得越开心,证明做的那些龌龊事越多,为此遭殃的北洲人氏也越多。” “这个世道呀……” 墨织雪摇头。 “我看是没救了。” 这一路所见的修士就有数十人,乘坐渡船的只怕不下百人,这还只是一座渡口往来一趟的修士。 算上整座北洲,有多少别洲的修士? 墨织拍拍脸颊。 算了,想那么多干嘛。以前自己流浪街头之时,不也是任由别人欺负,只不过这儿被欺负的人更多而已。 脚下的这座山岳位于一片山脉之中,下到山脚,墨织雪看见对面有人驻足。 她抬头望去,与对面山脚的人隔空望着。 在她对面,两个像是在泥里滚了两圈的半大孩子看着她,相隔百丈,墨织雪依旧能看清楚他们眼中的羡慕。 应该是听说这里有“仙人”出没,想要前来碰碰运气,能不能被“仙人”收入门下,从此衣食无忧。 可惜的是若那两个孩子真有天赋,这来往的修士早就收下他们了,不说收入门中,就是带他们乘坐鲲船,出去之后“让”给一些仙家宗派也是笔划算的买卖。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都想飞身而起,直接去告诉那两个孩子,让他们不要再异想天开了,苦等下去,与等死无异。 不过她终究是没这样做。 毕竟人活着,总要有点希望不是。 作为仙家渡口,这儿自然是人迹罕至之地,那两个孩子能够找到这里,想必也是吃了大苦头的。 最终,墨织雪转过头,跟上墨语,不再看那两个孩子。 走出这座山脉,沈悢曦与墨语像是极有默契,同时止步。 “嗯……” 沈悢曦眼神变换,欲言又止。 墨语笑道:“这就准备走了?” 沈悢曦点点头,“自然是越快越好。” 随后她又加了一句,“不要觉得耽搁了我的时间,和你们一起,很有意思。” 沈悢曦走了两步,身姿翩然,绝世独立。 她回过头说道:“走了,如果我的事处理完了,会来找你们的。” 墨语看着她,抱拳道:“后会有期。” 沈悢曦歪着头,笑容似乎透过了面纱。 “下次再见,与你喝一杯。” 墨语手指虚握,“以茶代酒。” “那可不成!” 沈悢曦对墨织雪眨眼道:“小织雪,我走了,可不要太想我。” 墨织雪拍着胸脯,“放心吧,悢曦姐姐,我不会的。” 沈悢曦嗔了她一眼,随后身形一闪而逝。 墨语望着沈悢曦离去的方向,矗立良久。 墨织雪走到墨语身前,挥舞手臂。 “师傅,人都走了,想看也看不着咯。” 墨语回过神,瞪了她一眼,却开口解释。 墨织雪摸了摸脑袋,不知道墨语这是何意。 不过她也不愿多想,而是斟酌一二,开口道:“师傅,之前的那两个孩子……” “怎么,你想帮帮他们?” 墨织雪坦然点头,“确实有点想法。” “他们虽然没有炼气修行的天赋,但咱们武道修行也不看重这个。” 墨语笑道:“既然这样,那你就回去找他们呗。” “真的?” 墨织雪想了想,说道:“还是算了。” 墨语问道:“为什么?” “他们既然想拜入那修士门下,我又何必强行拉他们练武。” 墨语笑了笑,没再说话。 天底下可怜人很多,可是脑子不行,也没那个本事抓住到手的机缘,还不如早点死了,下辈子期盼着投个好胎。 ———— “哥……咱们别等了……” 看着对面山林中的那些缥缈身影,两个浑身沾满泥土的孩子中,个头稍小的那个小孩开口说道。 “等,必须得等!” 个头稍大的孩子眉心有道暗红胎记,就算是在满面泥污中也格外显眼。 “小帆,这是咱们唯一的机会,相信哥,哥不会害你的。” 个头稍小的小孩自然是相信他的。 两人虽不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但相依为命,感情早以与兄弟无异。不然他也不会在右腿有恙的情况下,跟着对方跋涉数百里,每日以天为被,地为床,以溪水止渴,以野菜野果充饥。 要问他苦么?自然是苦的。可是再苦的日子都经历过了,这点苦又算的了什么。 只是右腿有些瘸的小孩想到今日里的那个小女孩,想到对方与自己差不多的岁数,可是却那么威风。 还有那身漂亮衣裳,别说摸过,他连见都没见到过。 “可是哥,要不咱们......” 胎记小孩开口道:“小帆,咱们千辛万苦,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一飞冲天么,现在机会就在眼前,咱们千万不能放弃!” 瘸腿小孩拉住他的手,“哥,那些山里的神仙肯定看到我们了,可是他们依旧无动于衷。哥,我们没机会的......” 胎记小孩身子一怔,眼泪便自眼眶中滚滚而落。 胎记小孩把瘸腿小孩抱在怀中,语气哽咽。 “对不起,小帆......” “没关系的,哥。无论怎么样,就算咱们都要好好活下去。” 良久过后,两个小孩坐在石滩上,下巴搁在膝上。 瘸腿小孩突然开口说道:“对了,哥,要不咱们去找之前见过的那个小女孩吧?” “找她干什么?” “不知道......可是我看她不像那些仙人。也许咱们可以试试......” 胎记小孩看了看手中的石块,用力拽紧。 片刻后,他眼中异色闪过,点头说道:“好,既然在这里没机会,与其死等,不如另寻他路。” 说完,两人对视一眼,搀扶着快步离去。 ———— “师傅,咱们为什么不走快一点啊,这荒郊野外的,睡都睡不舒坦。” 墨织雪趴在大灰背上,看着篝火对面的墨语。 两人和常人一般行走在山林之间。 走了百十里路,墨织雪和墨语依旧没见到人烟。 此时月上梢头,天色渐晚。 墨语气笑道:“在鲲船上的时候,你说睡不踏实,现在又嫌弃地上不舒坦,干脆我把你吊在树上,这样你下次睡觉的时候,肯定可以睡的舒坦了。” “师傅,你就忍心把你这么可爱的弟子吊在树上?” “当然不忍心。”墨语正色说道,“可是为了让我可爱的弟子睡得踏实,我也只能狠下心肠了。” 说完,墨语脸上还恰巧露出一抹不忍。 墨织雪翻了个白眼,双手抱胸,做起身子,装作不去理他。 正当墨织雪偷偷注意墨语的表情时,墨语突然开口。 “来了。” 墨织雪挠挠嘴唇,“来了?什么来了?” 过了一会儿,手臂上的青黎在她心湖开口。 墨织雪这才恍然。 她表情夸张,嚷嚷道:“师傅,你明明想帮那两人一把,还偷着不告诉我,我还是不是你的宝贝徒弟了?咱们师徒之间难道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了么?” 墨语果断说道:“没有。” 看着为止一滞的墨织雪,墨语笑着道:“原本也只是一时兴起而已,就看那两个孩子能不能跨出哪一步。若是真有恒心,有毅力,有决心,你可是试着帮帮他们,仅此而已。可别认为我要帮你收什么师弟,我的弟子,还没这么廉价。” 墨语听着不断点头,只是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 “师傅,我没听错吧?你说我帮他们?” 墨语反问道:“你已经是个大高手了,难道连这点小事也做不好?” “话是这样说的没错......可是......” “可是什么?这事就这么说定了。” “哦......” 远处,两个半大的小孩互相搀扶,气喘如雷。 他们浑身被汗水浸湿,身上的泥土和汗水混合,彻底把他们变成了泥人。 “小帆,在坚持一会儿,我们就快追上他们了。” 瘸腿小孩虚弱的说道:“哥,我好累......好像休息一会儿......” 他的那条瘸腿因为行动不便,又加上慌忙赶路,磕碰到裸露地面的山石上,使得整条小腿都伤痕累累。 胎记小孩咬着牙,努力抬起对方的手臂,将对方的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自己身上。 “哈......哈......”他胸口起伏,口鼻不断穿着粗气,脸色因为用力过度而通红无比。 就在胎记小孩精疲力竭,想要放弃之时,远处的一点火光在林中摇曳,让他原本有些昏花的眼睛重新焕发光彩。 “小帆,你看啊,看到没有,他们就在前方,就在前面啊!” 胎记小孩青筋毕露,笑着喘气。 “啪嗒,啪嗒......” 眼泪如断线的珠帘滚落,溅落在瘸腿小孩的脸上。 胎记小孩拖着快要昏迷的瘸腿小孩,一边踉跄前行,一边大声道:“令昱,柏帆,兄弟二人,求见仙人!” 第二百八十四章 跟随 胎记小孩搀扶着瘸腿小孩,艰难前行。 就算如此,他依旧费力挪动脚步,大声开口。 等走进林中的篝火,胎记小孩嗓音早已嘶哑无比。 “令昱,柏帆......兄弟二人......” “吵死了!” 娇斥声彻响两人耳边,两人顿时神色一震。 在胎记小孩愣神之际,眼前多了个身着蓝衣的小女孩。 “仙......仙人......” 胎记小孩喃喃自语。 墨织雪皱眉道:“我不是什么仙人。” “你们两个死了没?没死的话就跟我过来。” 墨织雪拳意外泄,一身气势凛然,语气冰冷。 胎记小孩既慑于对方的气势,却又满心欢喜。 小帆说的不错,对方肯见他们,他们真的有机会。 至于是不是仙人?重要么? 以前自然是重要的。 可是现在看来,对方气质卓然,不似常人,就算不是仙人,能与那些山中的仙人一起下山,只怕也不简单。 “师傅,这两个人看起来呆头呆脑,傻了吧唧的,看起来似乎没什么天资嘛。” 墨织雪坐到墨语身边,指了指两个小孩。 听到这句话,瘸腿小孩在半昏半醒中抖了个机灵,睁开眼,拉扯胎记小孩的手臂。 “哥,她的意思是咱们不行么?” 胎记小孩拉着瘸腿小孩一起跪在墨语二人身边,“二位仙人,令昱和弟弟柏帆历经千辛万苦,跋涉千里,只为了拜入仙人门下,求仙人收留。” “求仙人收留?”墨织雪撇撇嘴,“我和我师傅不是仙人,只是会些武功的武夫而已。” “你要找仙人,还是回去那座山里吧。” 胎记小孩令昱开口说道:“既然我们选择跟随二位,不管二位是不是仙人,我们兄弟二人都心意已决。” “切,跟不跟谁,是你们能决定的?信不信我一拳打死你们?” 墨织雪对二人递出一拳。 拳势倾泻,拳风凛冽,吹得令昱和柏帆二人呼吸停窒。 见到对方随手隔空一拳竟然都有如此威力,令昱和柏帆两人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鉴定。 他们两人互相搀扶,跪着走到墨语身边,“求先生收我们二人为徒!原为先生鞍前马后,效犬马之劳。” 墨织雪在一旁嗤笑一声,“啧,两人资质没有什么特别,心倒是不小。” “就你们两个不开窍的榆木脑袋,也想拜我师傅为师?” 令昱两人跪在地上,低头不语,并没有看到墨织雪表情的微妙变化。 “好了,起来吧。” 墨语挥了挥手,令昱二人只感觉一股轻柔力道托举,使他们不得不站起身来。 墨语开口道:“我还没有收弟子的打算。” “再说,凭你们两个的资质......” 墨语摇了摇头,“凭你们两个的资质,就算是练武,也注定走不了多远。” “你们的根骨与常人一般,所以你们看见的那些修士都并未理会你们。至于习武的资质呢......” 墨语指着墨织雪,“我将世间武道资质分为十等,她为九等,而你们最多为四等,勉强比常人强上一些而已。” 令昱神色晦暗。 柏帆面容纠结,双手紧握。 他思索片刻,目光直视墨语,开口说道:“先生,难道天下所有人都是天赋资质上佳之人么?” “自然不是。” 柏帆继续问道:“难道那些天赋资质都非上佳之人,就不能修行,不能练武了么?” 墨语轻挑眉毛,笑着回道:“自然也不是。” “敢问先生,那些人中,有没有人就算是普通资质,也能够凭借自己胜过那些天赋上佳之人?” 墨语点点头,“有的。” 柏帆握着拳头,放在自己心口,重重锤了几下。 “那么先生,既然已经有人做到过,我相信我和我哥哥同样能够做到!” 墨语手肘搁在膝上,手掌撑着下巴,饶有兴趣的说道:“恩,说的倒是不错,可是你该让我怎么相信你们呢?要知道,这世上有些事说起来简单,但做起来是不是那么一回事,那可就不知道了......” 柏帆眼神定定,掷地有声道:“还请先生给我们一个机会,我相信先生不会失望的!” 墨语并没有回答他,而是转头看了看墨织雪。 “小织雪,你觉得怎么样?” 墨织雪拍了拍手,“除了口头上说的好听,其他的看不出什么。” “我问你们,你们长途跋涉,这么费尽千辛万苦,想着被那些修士收入门下,拜入所谓的仙人宗派,是为了什么?” 她看了眼二人犹豫的脸色,“说实话。” “为了活下去(为了不再被妖魔欺负)。” “你们以前见过那些妖魔?” 令昱咬了咬牙,“不只是见过,它们的样子,我一辈子都记得。” 片刻后,他神色黯淡。 “可是又有什么用呢?我和小帆二人能够从它们手里逃脱,已经是爹娘他们豁出性命的结果。虽然侥幸逃命,但我和小帆只能流落荒野,每日提心吊胆,小心翼翼,生怕哪一天被那笑妖魔给吃掉了。” 墨织雪问道:“你们可以去附近的城池,就算流落街头,也好过在外面躲避那些妖魔吧。” 柏帆摇头说道:“不行的。那些妖魔可怕至极,无论是镇子还是郡县,那些高墙危桅都挡不住他们,它们就像是无处不在的鬼魂,每过一晚,便会传来有人被妖魔所害的消息。” “我和昱哥这两年走过了数做城池郡县,除了那些山上下来的仙人之外,可是从没听见过有谁能够抓住那些妖魔。” 墨织雪伸出食指,挠了挠手臂上的青黎的下巴。 “那些妖魔真有这么嚣张?除了修士,没人治得了?” 她撇撇嘴,“我可不信。等有机会,我亲自去试试。” 令昱和栢帆异口同声说道:“不可!” “怎么,觉得我不行?” 令昱说道:“姑娘您身手了得,可是那些妖魔神出鬼没,有些妖魔有影无形,来去无踪,传闻有的还能躲藏在阴影之中,随时准备给人致命一击。” 在他们看来,有些妖魔没有实体,就算对面的女孩一拳能带起狂风,一拳能够打碎岩石,依旧无法对那些虚无缥缈的妖魔造成伤害。 墨织雪也不解释,只是嘲笑一声。 “没见识。” 不过念在他俩都是好心,墨织雪对青黎说道:“喏,去治好他们。” 在令昱二人眼中,只见一道绿芒一闪,对面墨织雪手臂上的小青蛇就已经到了他们手上。 令昱瞳孔一缩,失声道:“妖魔?” 他刚一开口,青黎张嘴就吐出一股涓涓细流,没入他的嘴中。 令昱猝不及防,呛得眼泪横流。 等那股水流吞入腹中,他这才反应过来,赶忙捂住自己的喉咙,又使劲捶打自己的肚子,伸手掏着自己的嘴巴。 墨织雪以“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喂,你干什么?该不会以为是给你下毒吧?” 令昱僵在原地。 墨织雪说道:“我要动手,只需要伸出小拇指就能杀了你,何必下毒?那是给你治伤的。” 令昱停下手上的动作,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感觉体内暖洋洋的。 随后他看到那条青蛇再次吐出水流,冲刷在柏帆的那条伤痕累累的小腿上。 那些血肉淋漓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数息过后,柏帆的小腿竟已经恢复如初。 令昱神情呆滞。 眼前的这一幕,与传说中的仙法有何异? 不等他多想,在吐出水流之后,那道碧绿光芒再次一闪而逝,青蛇已经回到了墨织雪的手臂之上。 墨织雪看着发呆的二人,扶额一叹,“又笨又傻,看来多半是没救了。” 她哭着脸对墨语说道:“师傅,我可不可以不帮他们啊?看他们的样子,多半是没救了。” 墨语笑着道:“你之前的时候也不是什么都不懂?我也不是一字一句,一言一行的教你。” “这次给你机会,不就是让你学学怎么教别人么?也算是让你提前体验体验,以后为咱们这一脉武道开枝散叶,可就靠你了。” “师傅,我还小,还什么都不懂呢。” 墨语板着脸,“那就慢慢学。” “你们两个,令昱和柏帆对吧?如果真想跟着我们,也不是不可以。” “真的?” “先别高兴的太早。”墨语指着墨织雪,“能不能让她满意,就看你们自己的本事了。” 墨语拍了拍墨织雪的脑袋,“好了,他俩就交给你了,我就先去休息了。” 墨织雪有气无力回道:“知道了。” 令昱两人看着墨语踩在虚空像是一步步踏在实处,慢慢走到旁边的树梢上。 “咕咚。” 两人咽了咽唾沫。 “哎哎哎,你们两个,过来。” 墨织雪对令昱两人招了招手。 令昱和柏帆走到她旁边,一脸拘束,似乎连手也不知道该放哪里了。 “随便坐下来就行了,不用那么紧张,说实话,我对你们两个,虽然有些同情,但还真不看不上眼。” 令昱两人低下头,眼神既有不甘,又有紧张。 “那么从哪里开始说起呢?” 墨织雪斜着靠在身下的打灰身上。 令昱和柏帆这时候才注意到墨织雪身下蓝色纹路的巨狼。 注意到两人身子紧绷,连呼吸都急促了些,墨织雪扯了扯嘴角。 “我身下的这条蠢狼是只小狼妖,依照境界来说,处于炼气修行的第三境。” “所谓炼气修行,就是你们看见的那些神仙中人了。他们的境界一共有十二境,又称为十二楼。分为入微,识气,引灵,照心,御风,六劫,观魂,魂婴,练神。以及十楼之上的人仙境和地仙境和失传的最后境。你们见过的那些修士,大多是六楼修为左右,说不得多厉害,但是呼风唤雨还是勉强能行的。” 墨织雪指了指自己,“而我呢,是武人,修行武道,现在的修为是第三重天。” “武道十重,炼筋,炼骨,炼胆,炼魄,入虚,神游,金刚,天人,通神。” 说到第九重之后,墨织雪就闭口不言。 “那个......” 柏帆小声道:“还有最后一重......” 墨织雪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当然也失传了。” “虽然我只是个炼胆境的武人,但体魄远胜一般的修士,所以只要被我近身,就算是五楼修为的修士,依旧挡不住我的三拳两脚。当然了,你们资质不行,如果走武道修行,估摸着到我这境界,最多能够与四楼修士交交手。” “之前我师傅说的那些什么资质啊什么的,你们不用太过放在心上。” 说完,墨织雪偷偷瞄了眼墨语,发现墨语以及入定之后,她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炼气修行,最讲究根骨。若是没有的话,连天地灵气都无法汲取,就算你再努力,也不可能有所成就。” “而练武呢,虽然也看资质和悟性,但这些都不是缺一不可。最重要的是毅力,以及就算粉身碎骨,也要坚持出拳的决心。” “当然了,你们也就有那么一点毅力,能让我和我师傅看的过眼,不然就算你们追上来,也见不着我们。” 令昱和柏帆两人听得入迷,神色恍惚,似乎已经沉醉其中。 墨织雪重重一拍手掌,将他们二人惊醒。 “好了,今天晚上就讲到这里,让你们了解了解修行。至于你们能不能得到修行的机会,还要看你们接下来的表现。” 墨织雪打了个哈欠,抱着打灰脖子上的绒毛,“还有问题么?” 令昱两人心潮澎湃,赶紧摇头。 “没有没有。” “那就好。”墨织雪揉了揉大灰的毛发,整个人躺了上去,“我先睡了,你们随意。” 令昱和柏帆对视一眼,两人眼神在篝火的火光下明亮异常。 他们相互抱肩,眼角有激动的泪花闪烁。 似乎以前受过的苦,如今都有了回报。 夜深,四周虫鸣声吵杂,两人内心却是前所未有的宁静。 翌日清晨,一抹淡淡的曙光透过树林。 醒来之时,墨织雪看着相互依靠睡觉的令昱和柏帆,没有第一时间出声。 其实她没说的是,如果不是看到令昱一直坚持,没有放弃柏帆一人,想着先来寻找他们,再回去接柏帆。而是始终坚持两人一起,这才是她决定让他们跟着的原因。 毕竟这世上同富贵的不少,共患难的却是太少。 第二百八十五章 考验 等令昱和柏帆两人醒来时,墨织雪已经端着一碗热汤,美滋滋的喝了起来。 而实际上,若不是那股若有若无的肉香味,昨日早就精疲力尽的两人只怕还要睡上一会儿。 见到两人眼巴巴的望着自己,墨织雪装作没看见,美滋滋的喝了一大口。 末了,她还咂咂嘴,“嗯,舒坦!” 看到两人喉头不断滚动,墨织雪不再逗他们两个。 “你们看看旁边。” 两人赫然转头。 就在他们两人身旁,两碗热乎乎的肉汤盛放在地。 而他们闻到的香气也正是身旁两碗肉汤所散发出来的。 两人不约而同的咽了咽唾沫,却是没有第一时间伸出手。 “这是......” “我师傅给你们准备的。” 墨织雪轻轻哼了一声,“你们两个还不快好好谢谢我?” 令昱和柏帆眨眨眼,似乎在疑惑为什么要谢她。 墨织雪看出了他们的想法,瞪着他二人,“如果不是我决定考察你们一下,你们哪来的福气,能够喝我师傅做的肉汤?兴许指不定在哪个山旮沓里面吃野草呢。” 两人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对墨织雪致谢。 令昱和柏帆两人小心翼翼喝了一口热汤,仔细品味着唇齿间的肉香,却不舍的下咽。 有多久没有尝到肉味了? 似乎已经记不清了...... 天气虽凉,他们两人心头却格外暖和。 不管他们能不能最终跟随对方,仅这一饭之恩,都让他们无以为报。 一口汤下肚,令昱小声开口问道:“敢问姑娘,墨先生呢?” 墨织雪瞥了眼他们二人,“问那么多干嘛?填饱肚子,等你们有力气了,再关心其他的好了。” “不过能够想着我师傅,也证明你们两个还算有点良心。” 她摸了摸下巴,“既然这样,那我就稍稍让你们轻松一点吧。” “喝完了汤,远处没多远就有一条小河,你们要在今早之前赶到那里,有什么问题。” “那个......敢问墨姑娘,您说的没多远,大概是多远。” 墨织雪一副轻松姿态,掰着手指头数了数,最后笑着开口。 “不多,也就百十来里吧。” 两人身子一颤,差点将手里的瓷碗摔在地上。 墨织雪可不管他们的反应,而是自顾自的坐在大灰身上,把玩着手里的一块玉佩,摆弄自己的双腿,顺便指挥青黎,让它吐出一些清水,将瓷碗冲洗干净。 作为一条血脉纯正,流转自上古之时的蛟龙,被墨织雪指挥这指挥那,要说没有怨气,那是假的。 不过反过来想想,自己得了一颗龙珠,如今似乎需要时间好好炼化,跟了如今的主人,基本没自己什么事,不正是有了这么多闲暇时间好好修炼么。 这么想来,这种日子似乎还不错? 墨织雪用指尖摩挲着手心的玉佩。 这是沈悢曦临走之时,偷偷放在她手心的,当时给对方心湖传音时,说是件什么护体的法宝,名为“安心”。 至于沈悢曦是不是真正关心她的安危,还是怕她在关键时刻被人所挟,给墨语添乱,那就不得而知了。 片刻后,等令昱二人喝完肉汤,墨织雪指了指西北方向。 “往那边直走,希望你们能在午饭之前赶到,不然的话,就只能饿肚子咯。” 将玉佩“安心”放在怀中,墨织雪收起瓷碗,放在须弥物中,拽着大灰的长毛,高呼一声。 “大灰,咱们先走一步。” 一眨眼,墨织雪骑坐着大灰绝尘而去。 等到烟尘散开,令昱和柏帆两人对视一眼,随后同时迈着步子跑了起来。 柏帆因为右腿微瘸,令昱就放慢速度,扶着他的右臂。 与之前的虚弱不同,两人喝过肉汤之后,体内似乎有股使不完的劲。 临近正午,令昱两人才拨开草丛,走到墨织雪所说的那条河边。 “呼哧呼哧......” 两人撑着膝盖,累的直不起身子。 “啧,这么慢。你们是用走的么?” 就在河对岸,墨织雪手里拿着一串烤鱼,看也不看他们,而是眼巴巴的看着烤鱼下方的篝火,小心翼翼转动着鱼身。 “游过来。” 墨织雪冷不丁说道。 令昱和柏帆长大嘴巴,面面相觑,“游过去?” 眼前的河水不说有多宽,少说也有数丈。 令昱倒是没什么,可是柏帆的右腿不方便,实在是很难渡河。 见两人迟迟没有动静,墨织雪神色不悦,“怎么,是我没说清粗,还要我再说一遍?” “再不过来,你们就不用过来了。” 令昱和柏帆互相看了一眼,咬牙道:“过!” 他们两人一起下水,河水冰冷,冻得他们打了个激灵。 “嘶,好冷!” 令昱牙齿打颤,转头看着柏帆,发现对方也是面色苍白,不足颤抖。 “小帆,坚持住。” “嗯......嗯!” 在渡河的过程中,柏帆几次因为腿脚不便,沉入河中,随后又被旁边的令昱拉起来。 两人就在水中起起伏伏,艰难游着。 等二人精疲力竭匍匐到岸边的时候,他们两个人的肚子都因为喝饱了河水,变得臌胀如球一般。 墨织雪吃了一口烤鱼,吐出两根鱼刺。 鱼刺嗖的一声,没入两人肩头。 “呃——” 两人神色扭曲,闷哼一声。 “清醒了?” 令昱两人额头暴起青筋,艰难出声,“清醒了。” 墨织雪一边咀嚼,一边开口,“清醒了就自己拔出来,再过来坐下。” 令昱和柏帆两人忍痛拔出鱼刺之后,坐在墨织雪对面。 看着他们两人打着肚子,像是怀有身孕一般,墨织雪憋着笑,轻轻出拳。 一股柔和拳劲落在他们两人身上。 “噗!” 两人腹中的河水一股脑喷了出来,好在墨织雪早已料到,在出拳的之后,再次一拳。 他们吐出的河水顷刻倒飞回去,将自己淋了个满面。 令昱和柏帆抹了把脸,“墨姑娘,我们已经过来了,请问您还有什么吩咐么?” 墨织雪闻道:“知道我为什么让你们来这儿么?” “是为了考验我们?” “切,考验?还没开始呢。” 墨织雪指了指他们二人,“不过是看你们浑身都是泥,才让你们过来洗一洗而已。” “啊?” 令昱和柏帆呆愣当场。 他们走了这么远,还淌了这么冷的河,就是为了洗个澡? “有什么问题么?” “没有没有!” 墨织雪拍拍手掌,捡起身旁的一块木板。 随手将那块木板扔给二人,“这是我以前的习武心得,一些入门的粗浅功夫。只给你们一柱香的时间,能记多少就记多少,时间一到,把它烧了。” 令昱两人看了看手中刻字的木板,随后两人马上交谈一句,认真看着木板上的内容。 墨织雪自然听到了他们二人的话。 两人方才交谈是相互约定,一人记一半,保证两人能够将木板上的所有内容全部记下来。 墨织雪走到河边,随手捡起一根木枝,往河中掷去。 “嘭!” 河面炸开,河水飞溅开去。 “唰......” 飞溅的河水如同下了一阵淅沥的雨水,淋到令昱二人头顶。 墨织雪不着痕迹的瞥了眼令昱和柏帆两人,他们神情专注,似乎不受她的影响。 墨织雪撇了撇嘴,没有在意。 她跃到河中,脚踏河面,找到掷出的那根树枝。 树枝之上,还有一尾草鱼被穿身而过,犹在不断摆尾。 随后墨织雪取下草鱼之后,依样画葫芦,再次掷出树枝,从河底戳起一只草鱼。 将鱼剖洗干净,她就在令昱两人身旁烤起鱼来。 不一会儿,阵阵香气便从烤鱼上传出,香气像是有自己的灵智一般,一股脑的往令昱两人鼻子里面钻去。 饶是令昱和柏帆两人专注无比,依旧免不了有些心猿意马。 墨织雪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这样下去,看你们还能不能安心看下去。 “咕噜噜......” 片刻后,因为烤鱼的香味,两人被勾起了隐藏在深处的食欲,肚子也不受控制的咕噜叫了起来,他们因此面色尴尬,神情扭捏。 知道墨织雪突然开口:“时间到!” 令昱两人神色一震,下一刻,手中的木板就回到了墨织雪的手中。 两人微微伸手,似乎还对那块木板留恋不已。 墨织雪可不会理会二人,她直接将木板扔到了篝火之中。 “你们记了多少?” 令昱和柏帆两人转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两人都不说话。 “行了行了,不管你们记了多少,我现在都不打算考效你们。” 墨织雪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现在你们可以把这两条烤鱼吃了,填饱肚子,才好受罪嘛。” 不知不觉之中,她将当初墨语对付她的方法用来对付令昱二人。 令昱和柏帆猛的咽了一口唾沫,抓起刚刚烤熟的烤鱼,也不管烫不烫,直接就往嘴里送。 等到两人吃完了烤鱼之后,墨织雪这才漫不经心说道:“现在吃饱了,可以把木板上我写的那些心得,和粗浅的入门法门说出来了。只要能够全部说完,我就勉强让你们两人继续跟着我。” 令昱满足的神色僵在脸上。 刚才吃的满足,肚子也没有咕咕叫了,但是看得那些修行法门,心得之类,似乎已经忘记了大半。 “记不住了?” 墨织雪哈哈一笑,“你们两个,以为我真那么好心,不仅给你们抓鱼吃,还给你们功法?” “要想跟着我,哪那么容易。” 墨织雪伸手掏了掏耳朵,“从开始到现在,我都是为了消磨你们的意志,分散你们的注意,看看你们疲惫之时,到底能不能始终如一集中注意记住那些法门。如果记不住,那就证明你们不仅没天赋,连最后的意志都不够。” “那我就只能给你们说抱歉了。” “你们有手有脚,既没受伤,又没挨饿,不远处就有人居住,我也算对得起你们了。” 她招呼趴在一旁小憩的大灰,坐在上面。 “你们可以说了,虽然看你们的样子,没什么信心,但我也勉为其难听一听吧。” 令昱和柏帆迟迟不开口。 似乎是等得不耐烦了,墨织雪指了指令昱。 “你先说。” 令昱面容纠结,害怕自己一开口,他和柏帆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就悄悄溜走。 柏帆伸出手,握住他的手。 “哥,不用怕,我们本就没什么可以失去了,说错了就错了,大不了过回以前的日子。” 令昱看着柏帆的双眼,心头为之一震。 他抬起头,一字一句开口。 令昱心神安定,记忆中的那些拗口词句也似乎脱口而出,到最后,尽管他还是忘了一些,但也说了木板上内容的四成左右。 听完了之后,墨织雪有些不屑。 “果然是榆木脑袋。想我当初虽然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但师傅传授的东西,颗从来不超过两遍,我便都能记得。” 她叹了一口气,“果然是朽木不可雕也。” “我已经没什么兴致了。” 就在墨织雪准备让大灰带着她离开时,柏帆突然开口叫住了她。 “墨姑娘,你还没听我说呢!” 墨织雪回过头,“他记了四成,你还能记六成?” “我想我可以试试。” “洗耳恭听。” 柏帆顿了顿,开口说道:“炼筋,是借天地灵气,蕴养气血,砥砺筋脉......” 等他说完,墨织雪已经整个人回过身。 “呵,倒是没想到你虽然有些瘸,脑子还算不错。” 柏帆惊喜道:“那我们通过了?” “勉强吧。” 墨织雪双手抱胸。 过了一会儿,墨织雪开口道:“其实就算你们通不过,那些修行法门也足以让你们自保了。” “墨姑娘,我们以前想的是在这乱世之中自保,也只奢求自保,但是现在......” 令昱手掌放在柏帆肩上。 “现在我和小帆决定,若是我们以后有了本事,我们会去帮助那些向我们一般流离失所,无亲无故的人。” 墨织雪笑了笑,“真心话?” 令昱和柏帆异口同声的郑重道:“天地可鉴,日月可照!” 墨织雪突然转头,笑意盎然。 “师傅,你都看到了?” 话音一落,一缕清风拂过,墨语身子悄然出现在几人面前。 “嗯,看见了。” 墨语看着令昱两人,笑着道:“恭喜你们,现在才是真正通过了考验。” “我就替小织雪做主,让你们两人随她修行。也不算是弟子,就记个名好了。只是希望你们日后记得不要忘记今日说的话就好。” 令昱和柏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令昱(柏帆),谢过墨先生,谢过墨姑娘!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第二百八十六章 仙剑 瀚海东洲。 作为九洲最为辽阔的一洲,其内有道家祖庭,儒家圣人祠庙。 百家修士,除开儒释道之外,纵横,阴阳,兵家……等都是在万年之前在东洲扎根。 传说在最古之时,世间第一位人类修行者便是出自东洲。 东洲之南,三山五岳之外,有山为昆吾,上抵九霄,下至幽冥,绵亘数万里。 传闻在昆吾之下,镇压着九洲中最为凶戾的鬼怪。而昆吾之中,还有一柄流传至上古之时,某位剑镇天下的剑仙的佩剑。 只是昆吾中不仅有血脉奇异的珍禽异兽,还有修为通天,改天换地的妖精鬼怪。 如果仅仅是这般,愿意为了那柄传说中的仙剑而冒险的修士不会低于百万。 让所有修士,不管是人仙境之下,还是人仙境之上都只能觊觎而无法付诸行动的,却是当今世间唯的一条真龙。 一条修为几乎达到了真仙境的真龙,身躯缠绕着昆吾的天柱主峰,长达千丈。 光是那条真龙的吐息,据说就能改变整座昆吾山脉的气候。 仅仅是真龙所散发的威压,就让天下九成九的修士无法靠近昆吾。 这一日,昆吾山间暖流突然席卷,千丈高处的积雪融化。 昆吾山主峰之下的二十六座山峰上明处的山精,暗处的鬼怪,尽皆抬起头,将视线投向昆吾主峰。 上一次昆吾有这般动静时,还是昆吾突然闯入一个外来剑修的时候。 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才导致那位存活了无数岁月的真龙破例打开昆吾护山大阵,让那个外来修士得以进入。 自昆吾有了那条真龙之后,昆吾山一直有进无出,不管是小妖,小鬼,还是大妖鬼王,只要闯入了昆吾,没有那条真龙的允许,便再也不能逃得出去。 当然,在不知多久以前,昆吾山有了那个关于剑仙佩剑的传说之后,无论是人类修士,还是其他妖鬼,都无法进入昆吾。 谁也不知道那个传说是那条真龙传出的,还是有人凭空捏造的子虚乌有。 “柳老,你怎么看?” 二十六座山峰之中,靠近主峰的一座山峰中,一干变换妖躯,如常人一般大小的奇特妖怪聚集在山顶的一株参天柳树周围。 一干修为深不见底的大妖之中,最有话语权的不是其中的虎狼大妖,而是他们围着的柳树柳古。 作为一直生长在这处的柳树,论年岁,只怕与那条真龙也不逞多让,论修为,更是早早经化形得道,如今更是十楼修为。 柳树上浮现出一张苍老面容,开口道:“看这动静,不像是那位弄出来的,倒像是那个剑仙的气息。” 旁边一个毛发张开,如同万千钢针的虬髯矮个男子隐有不屑,说道:“那人不就是个十楼修为的剑修,有何本事劳烦那位大人接见?” 十楼修为的剑修虽少,可昆吾之大,就算是妖族之中,也足足有两三位,更莫说那生不得志,死后化为鬼修,凭借阴鬼之躯,硬生生修出剑气的怪物了。 柳古笑呵呵的说道:“十楼剑修虽不少,但是一位即将突破至十一楼的剑仙,别说咱们昆吾,就是整个天下,只怕都找不出几个。” “难道是因为这个,那位才破例让那个剑仙进入昆吾的?” “这个老朽就不知道了。” 在一众大妖沉思之时,一道有些尖锐的嗓音响起。 “我知道。” 众妖转头,将目光放在开口的那个身形娇小,眼角狭长的白面男子身上。 面上有金色毛发,鼻翼弯曲如钩的高大男子瞥了他一样,“你?区区一个小妖?你知道个什么?” 发如钢针的矮个男子嗤笑一声,“这儿有你说话的份?” 额头有黑色纹路,一脸凶煞的赤身大汉狞笑着看向白面男子。 “姓白的小东西,若不是看你奶奶还算有点修为,老子早就把你吃了!” 白面男子作揖,“多谢虎统领嘴下留情。” 随后他对一干大妖依次稽首,“白亦见过诸位统领。” 最后,他走到柳古面前,恭敬道:“见过妖王大人。” 柳古笑容依旧,“小家伙,将你知道的说说看。” “是。” 白亦说道:“据在下猜测,咱们昆吾之中的那柄仙剑并非是空穴来风。而那位大人的目的,或者说是目的之一,应该是守着那柄仙剑。” “这次破例让外面的剑修进入,很可能是因为昆吾之中,无人能得到那柄仙剑的青睐,那位大人这才让外来的剑修试试。” 柳古开口道:“你说的倒是有点道理。” “不过若是因为那柄仙剑,咱们昆吾又何必禁止外来修士,只要每年允许一些修为高深的剑修前来便是。一柄上古仙剑,就算是十一楼的剑仙,只怕也会挤破脑袋都要前来争夺。” 白亦躬身道:“只怕这其中缘由应该是涉及到那位大人与那剑修的关系了。” 柳古沉吟一番,“也罢,依照如今看来,多半是这样了。” 赤身大汉问道:“那柳老,您觉得那个剑仙能行么?” 柳树摆动,柳古淡淡说道:“能不能行,岂是我能决定的。” “若是那剑仙成功跻身十一境,我等对于她来说,也不过是一剑的事。” “都下去吧,好生修炼。这昆吾,只要一日有那位坐镇,咱们就可一日无忧。” 一干妖物躬身告退。 那名为白亦的小妖走的最慢。 在那些妖王离开之后,白亦突然被一股妖力牵引,避过了那些大妖的感知,悄然折回。 两息过后,他又回到柳古身边。 只听到柳古开口道:“现在无人能够知晓你我谈话,就算是那位想要窥探,我也会有所察觉。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白亦躬身,敬佩道:“小妖的心思,还是瞒不过您。” 柳古哈哈一笑,“你这小家伙……” “大人,依我所见,那位大人只怕与那个剑修关系匪浅,而对方前来,不是为了那柄仙剑,只怕是为了能够顺利破境。” “嗯,十一楼地仙修为,看似与人仙只是一线之隔,实则是天差地别。其中差距,不亚于九楼修为与人仙境。我千年之前就已臻至人仙境顶峰,只差临门一脚,就能迈入地仙境,可是这一脚,迈了整整一千年。” 柳古叹了口气,“一千年了,依旧没有寻到落脚之处,实在是可悲,可叹。” “既然大人您都如此艰难,那年纪轻轻的剑修就算是天赋卓绝,冠绝古今,也不该如此容易才是。而且当初大人还说那人气息不稳,衰弱时比之于您还略有不及,如何能够顺利迈入地仙境。” 白亦眼神明亮,断然道:“想必是那位剑修是因为境界不稳,又不得已要匆忙突破,这才前来。” 柳古大笑两声,“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大人,小妖告退。” 白亦躬身一笑。 柳古的枝叶拂过白亦头顶,点头道。 “去吧,顺便替我向你奶奶问好。” “是。” ———— 另一边,坐在云端的沈悢曦把玩着手中的飞剑。 作为一柄极高品秩的灵品飞剑,只需要砥砺剑锋,以神血淬炼,便能够成就神品。 当然,她不是剑修,纵然是手中的飞剑杀力无匹,对她来说也是无用。 之所以取走这柄飞剑,除了要震慑一些妖怪之外,也能让那重创她的剑仙无法探查墨语的踪迹。 就算是墨语遇险,也能让对方毫无察觉。 也许对于墨语来说,那留在飞剑上的印记毫不起眼,不会被察觉。但对于精于此道的她来说,那显示墨语踪迹的记号可着实显眼。 不论是恶心恶心对方,以报自己的一剑之仇,还是在关键时刻,由她出手相助,赚取一两份人情,都极为划得来。 毕竟到时候她还真摸不准需不需要墨语师傅相助,总要为之后做做打算。 一想到前些日子和墨语两人相处,沈悢曦就不免笑出声来。 她伸了个懒腰,动人曲线一览无余,却无人能够欣赏。 伸了个懒腰之后,沈悢曦一手撑着脸颊,有些苦恼。 “唔,也不知道万妖城中的那些老家伙好不好对付?这次顺不顺利呢......” 想了许久,她倒下甚至,平躺在云朵之上。 “勾心斗角的......这些年实在是腻味了......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莫名的,沈悢曦有些惆怅。 似乎只有和那小子在一起的时候,自己才不用想那么多,一天天没什么事,却从来不会担心无聊,感觉只要斗斗嘴,打趣对方两句就已经极有意思了。 “以前我见过的人类不少,能够让我感觉格外轻松的,除了他之外,好像还真没有?” 沈悢曦嘴角微微勾起,“呵,没想到我还有想这些的时候?” “沈悢曦啊沈悢曦,看来你还真是寂寞的很呐......” “呸!”她突然轻轻拍嘴,“说什么胡话呢。” 天幕上分,一朵洁白无瑕的云朵慢慢悠悠飘向北方。 ———— 昆吾主峰,峰高万丈,直入九霄之上。 无论是何等云海,都无法遮挡主峰之顶。 在山顶之上,每到夜晚,便可如东洲那位大文豪所言,触手摘星辰。 “哎......” 此时,一道修长娉婷身影立在山顶,望着下方的云海,微微出神。 而就在她的不远处,一名白衣女子端坐,紧闭双眼,眉目拧作一团,使得她清丽绝伦的脸庞也没了那么好看。 女子身旁立着一柄腐朽的长剑,剑鞘破损,好些地方都已容纳不下剑刃,就如同常人的“衣不蔽体”一般。 破损剑鞘中的剑刃锈迹斑斑,几乎没了兵刃特有的光泽。 看着端坐的女子,那道身影开口。 刹那之间,像是万千雷霆齐齐震动,又像是万千重锤落在锣鼓之上。 云海震颤。 重重叠叠的声音一齐传出,似乎有万人整齐开口。 “你的心,乱了。” “在这紧要关头,不能功亏一篑。” 女子的眉目依旧没有舒展。 “放心......他......” 万千道重叠之声骤然一止,一道淡淡的轻柔嗓音响起。 “他没事......” 听到这话,女子眉目舒展,面容恢复了平静。 半柱香过后,无形剑气自女子体内倾泻,绕过那道身影,落在下方的无穷云海之中。 顷刻,无尽云海如同被万千利刃划过的布帛纸张,被分割成无数碎片。 ———— 走在山路上的墨语心有所感,忽然转头。 “师傅(先生)?” 墨语摇了摇头,“没事。” “对了,令昱,柏帆,你们二人多大了?” 令昱回答道:“回先生,我们两个今年十岁了。” “这么说来,小织雪也就大你们一点。” 墨语顺手捏了捏墨织雪的脸颊。 墨织雪的皱了皱鼻子,“师傅,我这么厉害,和他们可不一样。” 她看了眼令昱两人。 这两日,两人在她的“指导”之下,开始淬炼筋骨,踏入武道修行。 那日她所写的那些修行法门,两人私底下记得清楚,但是运用到自身的时候,别说入门,根本是连门把手都摸不到。 纵然是两人刻苦无比,就算在赶路的时候也尽量一心二用,但奈何他们实在不是那块料,一心二用也勉强至极,基本没什么进展。 墨织雪之人无奈叹气,说他们两个资质实在不行。 除此之外,她还能说什么呢?反正都已经教了,总不能半途而废吧。 而令昱两人虽然没有表现出什么,但是每当看到墨织雪失望的表情,他们两人便咬紧牙关,想着努力一点,再努力一点。 墨语转身同他们说道:“练武的时候,千万别着急。有时候往往是脑海中的灵光一闪,你们只需找准时机抓住才行。重要的是张弛有度,若是一根弦绷得太紧了,可是会断的。” “我们记住了,谢谢先生。” “在走半日的路程,应该就到前面的小城了,到时候我们可以去休息休息。” 墨语揉了揉肉肩膀,“这两天的小妖怪,少是不少,就是没什么劲,让它们放开了手来打我都伤不了,这么久没好好打一场,身子骨都快生锈了,也不知道那儿有没有什么大妖给我练练手。” 令昱和柏帆两人看着墨语的背影,眼中满是崇敬。 第二百八十七章 城中邪祟现 看着前方的残檐断壁,墨织雪直皱眉头。 “这就是那什么瓷佤郡?” 墨织雪转过头,询问令昱两人。 令昱点头道:“一月之前,我们确实来过这里,不过......” 他仔细看了眼面前的低矮破败城墙,以及原本坏绕郡城,已经浑浊如污水一般的护城河。 “不过没想到短短一月,这儿竟然变成了这副模样。” 墨织雪抬头问道:“师傅,是有妖怪?” 她在空气中问到了熟悉的妖气,不算浓,但格外刺鼻。 “嗯,看来这附近的妖怪还有些本事。” 墨语抬头看去,在破败的城墙上,好些灰头土脸,披挂甲胄的成年男子忙忙碌碌,努力修补城墙。 看他们的气息,也就比普通人稍强一些。 要知道就算是中洲随便占地数千里的小国,守城将士也至少是气血浑厚,懂得粗浅的气血法门之人,能够以一当十。 而前面的那些人,至多也就是稍加训练的常人而已。 “师傅,既然妖怪来过这儿,这城都坏的这么厉害,那里面的人怎么不像被掳走的样子,还有工夫砌着没什么作用的城墙?” 若是说她见过,走过的那些城池,高达十丈,数十丈的城墙,城头上还有无数强弓劲弩,以及上万严阵以待的精兵强将,城中还有城隍一类的金身神只,隐藏在世俗的武道宗师。莫说是一般的妖怪,就是修为高深的大妖,都不敢保证进城大肆杀戮之后,还有命能够逃脱。 可是这儿呢? 什么都没有,在一些有点修为的妖怪眼中,城中的那些人类不就是待宰的羔羊么? 墨语说道:“妖怪行事,有的是一时兴起,有的是纯粹为了满足血肉之欲,这哪说的清楚。” “妖怪的心思,我不知道。不过那些人嘛......” 墨语努努嘴,示意墨织雪和令昱两人注意修补城墙的那些人。 “也许这儿的城墙挡不住那些妖怪,也许也毫无作用。他们这么辛苦,都是无用功而已。但对城里的那些人普通人来说,这面墙,兴许就是他们内心最后的安稳慰藉所在。” 墨织雪恍然,“也就是说这都是给他们心里安慰咯。” 墨语带头走在前方,“嗯,咱们进去吧。” 走进城墙,墨织雪注意到那“狭窄”城门的三两个守城将士偷偷瞄着他们,城上忙碌的一些人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可是当墨织雪看向他们的时候,那些人转移目光,装作若无其事的忙碌着自己的事起来。 “师傅,那些人有些奇怪......” 墨语点点头,“嗯,只怕是他们看出我们并非常人了。” 墨织雪看着墨语,不满道:“师傅,都怪你,你的衣服太显眼了。” 墨语看了眼自己,“勿忘”法袍白净无暇。 原本法袍上多出的一条不断腾游的“金龙”被他刻意隐藏,法袍的光华更是收敛的的几乎没有。 “这也怪我?” 墨织雪煞有其事的点头。 “当然咯,咱们走了这么久,就师傅你的衣服最干净,这么明显,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嘛。” 墨织雪有真气护体,不说纤尘不染,在山野走了几日,却也沾染到什么泥屑尘土。 令昱和柏帆就不同了,两人也许现如今比得上一般的普通人,但衣服上难免沾染泥土。 与墨语和墨织雪相比,他两人就正常了许多。 墨语挑眉笑道:“你师傅我就这么一件衣服,要不你出银子,给我添置两件?” 墨织雪赶忙捂住自己的口袋,“没有没有,我没有钱。” 墨语捏了捏她的鼻子。 “小织雪,你可真是一毛不拔。” 墨织雪吐了吐舌头,“师傅过奖了。” 对于两人的斗嘴,令昱和柏帆已经见怪不怪了。 他们倒是十分羡慕墨织雪两人的关系如此融洽,完全没有那种师徒之间的苛责与规矩。 墨语带头走进城门,他率先走到一个守城士兵的身旁,轻笑着问道。 “这位大哥,请问你们这儿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怪事?” 见到墨语向自己走来,那年轻士兵的身子期初还有些僵硬,也屏着一口气。 听到对方轻声细语说话之后,他身子才放松下来。 看来对方不是那些脾气蛮横,眼中无人的仙人。 “怪事?不知道这位公子觉得什么样的事,才算怪事呢?” 墨语指了指头顶的城墙。 年轻士兵摇头,“这哪是什么怪事。是距离这儿百里的妖魔作祟,每月都有那么一两次。咱们啊,早就以习为常了。每次那些妖魔前来肆掠的时候,我们就躲起来,等它们走了之后,我们再出来。” “不满公子,咱们的这座城墙每月都要修缮一次,我们已经习惯了。” 他咧嘴笑了笑。 墨织雪微微闭眼。 因为对方笑的有些难看。 随后墨织雪问道:“那你们就任由那些妖怪胡作非为?我看你们若是配一些弓箭劲弩,有足够的人手,未尝不能守一守。” “守不得,守不得。咱们可没那么多钱。” 年轻士兵连连摆手,“再说,以前倒是有人这么干过,但是死伤惨重,之后就没人愿意了。反正等那些妖怪闹够了,自然会走的。” “咱们城中的人躲在地下,有仙人的阵法符箓,完全可以平安等妖怪离去。” 说道这里,他脸上露出一丝憧憬,“仙家之物,自然是不惧妖魔,只可惜仙人难得露面,就算是站在我等身前,我等想来也是认不出的。” 墨织雪捂嘴偷笑。 你说你拍马屁就算了,这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可比她都还要厉害一些。 要不是对方一个劲的往墨语脸上瞅,说不定连她都要信了。 墨语拱手一笑,“只要人没事就好。” 随后他带着墨织雪往城中走去。 等令昱和柏帆两人经过那几个守城士兵之时,听见一人小声嘟囔。 “这不是前些日子的两个小乞丐么,没想到竟然走了狗屎运,我呸......怎么我就没那么好运呢?” 好在此时令昱和柏帆耳力见长,这才听见他的嘟囔声。 两人只是在心头轻笑一声。 既然知道墨先生并非凡人,那人还敢如此“大声”,也就是墨先生不与他计较,若是换做那些自视甚高的修士,只怕没他好果子吃。 与墨语相处越久,他们便越是敬佩对方的心胸气度。 在将墨语与那些山中的修士稍作对比,更是显得那些修士的狭隘。 难怪也只能来这里干这些“落井下石”的勾当。 对于那些外来的修士,令昱两人知道的不多,也就是墨织雪只言片语中提及,但他俩总算不太笨,知道些大多数北洲之人一辈子都不可能知道的事。 自然,他们也知道眼前这些人是何等的可怜。 满怀希望,用辛辛苦苦积攒的所有钱财,期盼着在那些修士手中购买阵法符箓,抵挡那些肆虐的妖魔。 结果呢? 不过是庄稼地里的韭菜,被人割了一茬又一茬而已。 而令昱柏帆两人自己,在前两日之前似乎还要更可怜一些。 不过相比于这些被蒙在鼓里的人,他们唯一的区别就是要幸运许多。 令昱两人快步跟上墨语二人身后,放开目光,打量着周围。 破败的街道上,那些来往之人的殷羡目光,两人表情不变,视若无睹。 以前他们想也不敢想的这般待遇,如今看来,竟是如此可笑。 “先生,咱们是先去找个地方落脚,还是要去看看这城中有无妖怪留下的痕迹?” 令昱走到墨语身侧,小声问道。 墨织雪伸出小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故作惊讶道:“呀,小令子,脑袋开窍了?不过我作为你俩的老师,怎么不问问我呢?” 令昱惭愧道:“那个......老师这两日教导我和小帆,实在是劳心劳神,学生心中有愧,实在不敢启齿。” 说完他又对墨语稽首,“先生神通广大,胸中韬略已为天人,只好劳烦先生解惑了。” 墨语哑然失笑。 他想对令昱说两句,话到嘴边,有改口对墨织雪说道:“你就教他们这些?” 墨织雪嘿嘿直笑。 见到墨语似乎马上就要动手,她赶忙否认道:“没有没有,师傅,我这人可正经了。” 她搓弄手掌,“不过......弟子和老师言行相似,也是情有可原嘛,师傅。” 说完,她还对令昱两人眨眨眼。 令昱两人面无表情,也不敢有什么表情。 因为此时墨语已经捏住了墨织雪的耳朵。 “哎呀呀,师傅,那么多人看着呢,我不要面子啊?” 墨语气笑道:“你不要面子?你一小屁孩,还想要什么面子。” “那个......” 一道娇弱嗓音犹犹豫豫响起。 墨织雪如蒙大赦,干净示意墨语松手。 墨语哼了一声,“等会儿在收拾你。” 随后他转身,对着怯怯站在他身前的娇弱少女。 “这位姑娘,你这是?” “给......给你......” 少女面色如染红霞,连耳朵都红到了耳根。 她慌乱的将手中的东西塞进墨语怀中,随后捏起裙角,转身就跑。 也许是跑得有些匆忙,也许是太过激动,少女在跑开的途中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待她站定了身子之后,她转过头,羞怯的看了一眼墨语,随后消失在一处街角。 墨织雪拉了拉墨语的衣角,挑眉道:“师傅,看来你的魅力越来越大了。” “小织雪,你是眼睛出了问题,还是鼻子被我捏坏了?” 墨织雪双手背在身后,扭扭捏捏。 “可能......是师傅你捏坏了。都怪师傅你太用力了......” 墨语扬起手,作势要打,墨织雪则赶忙跑开。 墨语无奈摇头。 他对令昱两人问道:“你们看出什么来了没?” 令昱斟酌片刻,试探性的问道:“是那姑娘并非被先生吸引,而是有其他的心思?她见先生可能为那些‘神仙’,所以才送上一点心意?” 墨语听完之后,对柏帆问道:“你呢?” “我觉得......有没有可能......那位姑娘,其实不是姑娘?” 柏帆看着墨语,眼中有些忐忑。 墨织雪瞪大了眼睛,一脸惊讶的看着他。 墨语有些欣慰。 他伸出手,揉了揉眼前的小男孩的头顶,笑着说道。 “不错。” 墨语拿起怀中的刺绣,抬起手,对着天上的昏黄日光,眼中神色莫名。 随后他看了眼周围的那些人,随意将手中刺绣扔了出去。 墨织雪惊讶道:“小帆子,没想到你平时呆头呆脑的,这时候竟然比小令子的脑袋还要好使一点。” 令昱摸了摸后脑勺,“老师,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太懂?” 墨织雪转过头。 令昱似乎从她眼中看到了一声叹息。 “刚才那姑娘,其实是妖怪变的。” 令昱看着柏帆,后者点点头。 见令昱还是有些不解,柏帆为他解释道:“哥,你注意到了没,刚才那女子的手很干净。” 令昱点点头,稍稍回忆。 “确实像是个大家闺秀的手。” “但那女子的衣服,以及她的姿态,并不像是富家千金,反而是普通人家的女子。可是普通女子的手,又是送的刺绣,为何没有一点伤痕?难不成她是从别人那拿的刺绣,送给先生?” “既然如此违背常理,不妨大胆设想一番,若那姑娘并不是姑娘,而是别的什么,前来试探先生。” 墨织雪双手叉腰,得意笑道:“不错不错,小帆子,很有我一番风采嘛。” 柏帆疑惑道:“老师,既然你早就看出来了,为何不同先生说呢?” “我知道,我师傅也知道,说与不说,有什么关系嘛,再说,若是刚才那人在暗处观察,也能迷惑迷惑她嘛。” 她摆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谓然一叹。 “这就是我交给你们的江湖经验了,你们可得好好学着点啊。” 令昱信以为真,躬身道:“谢老师指教。” 等他们几人跟着墨语离去,注视着他们的一些普通人中,有个人壮着胆子拿起地上的刺绣。 “啧,上好的刺绣,可值不少......” 话说到一半,待他看清了刺绣之后,再也说不出话来。 “这......鬼啊!” 那人直接疯了一般逃走,手中的刺绣也被扔到了一边。 诡异的是在那块刺绣飘在半空时,竟燃起了惨绿色的火焰,一声嘶哑的咆哮从刺绣从传出,惊走了街上为数不多的行人。 第二百八十八章 惊魔 “啪嗒……” “啪嗒……啪嗒……” 脚步声急促响起,在空旷的街道上渐行渐远。 “呼……呼……” 呼吸声粗重。 “哒哒哒……” 紧跟着的是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一声声低沉沙哑的笑声。 “嘿嘿嘿,哈哈哈……嘻嘻……” “你,已经跑不了了!” 如若野兽的低吼咆哮声在阴暗的街道上回荡,传到前方的娇弱身影耳中。 那道身影猛然一颤。 “喔,怕?怕就对了。” 奔跑的强壮男子发出了似笑非笑的怪异嗓音。 “来,停下来!让我好好抱抱你,再……” 蓦的,低沉沙哑嗓音突然尖锐起来,像是萧瑟秋风中饥饿的寒鸦,几乎要刺破人的耳膜。 “吃掉你!” “不用跑了……” “你,逃不出我的手心!你,是我的了~” “呼……呼呼……” 娇弱身影不断喘息,她胸口起伏不停,脸色也因为急促呼吸而变得潮红。 “我……我就是死……死……也不会……让你得逞!” 断断续续的话语传出,娇弱身影步伐踉跄,像是要因为体力不支而摔倒在地。 “没关系的。” “就算你死了,我也要得到你!” “嘿嘿嘿……小柔,我好喜欢你……好喜欢你啊……” 病态的笑声越加嘹亮,也越发猖狂, 噗通! 转过街角,街道砖石一角突兀立起,绊倒了慌忙逃窜的娇柔少女。 少女摔倒在地,双手被砖石磨破。 “呜……呜呜……” 低低的啜泣声响起,彰显着少女的无助与柔弱。 “别哭,小柔……别哭啊……” “你一哭,我的心就痛得厉害。” “我的心一痛,就好想……好想把你吃掉啊……” 沉重的脚步停缓,强壮男子抬起手,走到摔倒的少女身边。 他蹲下身子,小心翼翼伸手。 这就是女子的身体? 真的好香…… 好想吃掉啊! “别……” 手指触到少女身躯,少女怯弱的温柔嗓音有些惊慌失措,有些害怕。 手掌猛然收紧! 掌心之中,是格外纤细的手臂。 “抓住你了!你跑不掉了呢。” “别……别……” 少女的身子因害怕而颤抖,连她的温柔嗓音也开始颤抖变音起来。 “小柔,你说什么呢?” 听到少女断断续续的话,以及之后模糊的音节,男子突然莫名的有些好奇。 他身子缓缓前倾,抓着少女手也用力,将少女扶起来,使对方靠近自己。 “别……” 之后的话依旧模糊。 男子情不自禁的更加靠近。 “别……跑……” 男子脸上有一丝疑惑。 “什么意思?” 突然。 “啪!” 少女的手掌拍在他的手臂上,一股冰冷的触感透过衣服,沁入皮肉。 冷。 好冷!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冰冷的手掌已经慢慢收拢手指,悄然握住了他的手臂。 下一刻,男子面容微微扭曲。 他下意识想要抽回手臂,可是少女的手掌如同铁钳,紧紧抓着他的手臂,让他动弹不得。 好痛,好大的力气! “桀桀......别跑......” 阴冷的嘶哑声音幽幽响起。 明明已经过了寒冬,男子却觉得自己如同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浑身冷的发颤,似乎连自己的呼吸都冻在了肺腑之中。 男子猛然低头。 在他手臂上,紧紧抓的的少女手掌皮肤皱起,像是一张纤细的布帛贴在其上。 他抬起头,身子僵硬,似乎身体已经不受自己的控制。 少女慢慢转过头。 在男子眼中,少女像是木偶一般,脖子咯咯僵硬转动。 他眼神惊惧,声音颤抖。 “你......你不是小柔......” 少女转过头,一双漆黑的眼睛看着他。 “我是小柔......可是你为什么要吃我?难道我的肉很好吃么?” “我......真可怜......” 她声音婉转委屈,透着楚楚可怜的意味。 只是她的嘴角却缓缓裂开,一直往耳根咧去。 “咔擦,咔擦......” 少女嘴角的皮肤像是上好的瓷器碰撞到了利器,碎裂为极小的碎片,簌簌往下掉落。 她缓慢的抬起左手。 这下男子看得一清二楚。 对方手掌被地上的碎石划破,破了道口子,但手掌上的伤口没有鲜血,只有一团好像在微微蠕动的暗红色血肉。 而那里的娇嫩皮肤如同左手一般,整个撑开,像是贴着皮肉的光滑布帛。 又像是......一张人皮? 男子嘴唇颤动,想要说话,可是他的喉咙像是被谁打了个结,只有模糊的音调传出。 “你想吃我的肉?” 少女的右手拨开胸口的衣服,露出雪白的肌肤。 “噗嗤!” 短短的晶莹指甲撕开了她胸口的皮肤,扣住了胸口的一团血肉。随后她猛然一扯,手中顿时多了块散发着热气的肉块,而少女的胸口赫然破开了一个大洞,洞中有血丝缠绕,森然雪白胸骨,以及......那颗跳动的心脏。 少女拉着男子的手,将手中的血肉放在他的手中。 “给你......吃吧......” 少女嫣然一笑。 而她这一笑,嘴角裂开的皮肤掉落的更多了些。 “不喜欢么?” 她看着瞪着眼,却毫无动静的男子,脑袋歪了歪,露出了思索的神色。 “呀,有了!” 思索片刻之后,她忽然面露欣喜。 随后。 “嗤!” 她将自己的手从胸口的洞口伸了进去,穿过胸骨的缝隙,一把抓住了那颗还在扑通扑通跳动的心脏! 男子眼睁睁看着那只纤细的“手掌”握紧心脏,随后猛然一扯。 “噗噗......” 血! 入眼可见,全都是喷洒的鲜血! 男子嘴巴开阖,却看见对方已经握着那颗跳动的心脏,递到了自己的嘴边。 少女温柔笑道:“来,给你吃。” 不,我不吃,我不吃了! 男子在心头狂吼。 可是他的下颚只是稍稍抬了抬,身子一动不动,僵在原地。 “呀,还是不喜欢?” “那我就自己吃了......” 少女抬起头,嘴巴裂开,下颌张大,几乎快要落到她的胸上。 然后她把自己的心脏放到嘴中,就那么一口吞了下去。 少女的脖子猛然一鼓,她的脸上也露出了被食物噎住的表情。 只见她双手胡乱舞动一番,在徒劳无果之后,她双手握住自己因为心脏卡住而粗大一圈的脖子。 然后猛然收紧手掌! 恍惚间,男子似乎听见了对方脖子中的心脏被捏爆的声音。 除此之外,好像还有骨骼破碎的声音。 他眼珠竭力转动,看见的却是少女已经被捏的小如手腕的扭曲脖子! 少女脖子太过“纤细”,导致她的头颅微微晃动,似乎下一刻,对方的头颅就会从那已经变得扭曲不堪的脖子上掉落下来。 “既然不喜欢我的......那么......” “就吃你自己的好了。” 少女轻笑一声,再次伸手。 不过这一次,她不是伸向自己,而是伸到了男子胸口。 冰冷的手掌按在他的胸口。 “跳得好厉害呀......这颗心,肯定很好吃的。” 男子感觉自己的胸膛像是一张薄纸,被对方的手指轻易划开。 他只感觉自己胸口一痛,随后是冰冷彻骨的寒意冻结了他的胸膛,让他再无知觉。 心,好凉! 下一刻,少女收回手,手心一多了颗勃勃跳动的心脏。 “来,给你吃。” 少女一脸希冀的看着男子,那黑色的眼睛中,她的眼神像是极其希望对方能够吃下她手中的心脏。 可是男子不仅大半身子都冻得僵硬,整个人也完全没有反应。 “还是不吃啊?” “那么......” “肝呢?肝很好吃的。” 说话的同时,少女再次伸手,依旧是毫无阻碍的伸到了男子体内,轻松掏出了他的肝。 “吃吧。” “嗯?还是不吃?” 她继续伸手,“那肺呢?不吃?” “肾呢?” “......” 到最后,男子除了脑袋和四肢,身躯里面的所有内脏都被少女掏了出来。 “这么多好吃的,为什么你都不吃呢?” 少女蹲在地上,用手指戳弄着满地的内脏。 “因为他已经死了!” 正当少女一脸疑惑的自言自语之时,一道清冽嗓音响起。 “死了?这么快就死了啊?不是说好了要吃我的么?为什么他说话不算数啊?” 少女起身,抬起手,用沾满鲜血的手指挠着自己的脑袋。 随后她看着远处的那道人影。 “呀,公子?是你啊!” 看清那道人影之后,少女一脸惊喜,随后又一脸娇羞。 “公子,你怎么回来这里?” 她看了看地上的男子尸体,又踢了踢那些内脏。 “这里好乱啊,公子,你不该来这里的......” 墨语冷着脸,“没来这里,又怎么看得见你演的一出好戏呢?” 少女抬手,一手遮挡脖子脸庞,一手遮挡胸口,似乎不想让墨语看清她此时的狰狞面容。 少女怯生生道:“公子,是他想要吃我,小女子只是迫不得已。” “是么?” “公子若是不信,可以看看此人的嘴巴牙齿,皆是食人之像,恐怕被此人吃下的无辜之人,不下于十人......” 墨语面无表情。 站在他身后的令昱,柏帆,以及墨织雪三人都是一脸敌意的看着那个半人半鬼亦半妖的少女。 “先生,她......说的是真的?” “看那人的模样,自然做不得假。” 那这么说来,面前的少女算是为民除害? 令昱两人收起一些敌视。 墨织雪冷笑一声,“他吃人不假,你就没有吃过人了?” “小女子吃过人不假,可是小女子对天发誓,从未害过一个无辜之人!” 墨语开口道:“无辜,怎么才算无辜?” “这世上可真有无辜之人?” 他抬头看了看夜色,似笑非笑的扯了扯嘴角,“还是说老天爷睁了眼,能都劈下一道天雷,把那些违背誓言之人全都劈得灰飞烟灭?” “在这里,老天爷不管,也管不着!” “所以你说的那些,没什么用,也没什么可信度。” 说完,墨语往前一踏。 拳势滚滚如潮,压得地面咔擦作响。 少女匍匐在地面,身躯节节崩裂。 在她面上,手臂上......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都开始如瓷器崩碎,露出其下的暗红色血肉。 “公子......饶命......” 少女伸出手,哀求道。 墨织雪撇了撇嘴,“我师傅若想要你的性命,还会容你开口?” 墨语走到少女身旁。 待他走近,地面的那具尸体如同烈火燃烧,化作焦黑的灰烬。 “我问,你答。” 少女赶紧点头,“知无不言,言无不知,请公子明察。” “刚才那人,你可曾用术法迷惑心智?” “没有。” “除了那些心有邪念的取死之人,你还杀过那些人?” “杀过十数个趁乱之时,奸**女者......” 墨语一直注视着她的眼睛,听她说完,点头道:“还算做了件对事。” 墨语继续问道:“那你是人死后借妖丹所化,还是妖物占据人身,食人魂魄所化?” 少女颤颤巍巍道:“小女子本命闵柔,本地人士。不过在一年前,逃跑不及,被妖怪所掳。” “在去往妖怪巢穴的途中,有两只妖怪为了争夺我而打了起来。最后他们斗了个两败俱伤,重伤而亡。” “只是小女子被波及,之后化作了怨鬼,魂魄逗留原地,久久不曾散去。” “之后那两只妖怪的妖丹留在远处,被我找到之后,借助那两颗妖丹,我成功用我本来的身躯,成为了如今这个模样。” 说完,她从体内掏出两颗指尖大小,妖气缭绕的妖丹。 “公子请看,小女子所说,句句属实。” 墨织雪带着令昱两人走进,随手拿起她手中的两颗妖丹,在查看一番之后,她还递给了令昱两人看了一眼。 “嗯,这两颗小妖的妖丹倒是做不得假。” 她看着失去妖丹妖力,身子即将崩溃,化作尘埃的少女,顿了片刻才把妖丹还给了她。 “心思不算好,但也算坏不到哪去。” “也对,毕竟体内有两颗妖丹,还是那些食人妖物的妖丹,因此沾染一些恶习,也属正常。” 墨织雪抬头问道:“师傅,你觉得呢?” “话都被你说完了,我还说什么?” 眼前的少女早已不是人类,却也不是鬼物,更不是妖怪。 就因为这般,对方不仅有妖怪的食人之欲,也有属于人类那仅存的良知,当然,更有鬼物的反复无常。 而正因为这样,他还真不好处置对方。 按理来说,就算她不动手,墨语可能都要一拳将之前那人打得魂飞魄散。 在这种地方,以食人为乐,那已经不是人可了,而是披着人皮的妖魔。 墨语思忖片刻,开口道:“闵柔,你可知道那些妖怪在哪儿?” “知道......” 闵柔看着墨语,“公子可是想要去将那些妖物斩杀殆尽?” “嗯。” 闵柔岑默片刻,低声道:“没用的。” “妖物无穷无尽,就算公子能够杀得了十个百个妖怪,最终还有更多的妖怪前来......” “妖怪的多少,不是取决于它们,而是取决于这儿的人类。” “人类越多,周围的妖怪就越多。” “公子,它们是在豢养人类......” 第二百八十九章 妖踪 听了闵柔的话,墨语没说话,转身离去。 走了片刻,墨织雪突然独自折回。 “问你妖怪在哪儿,你说这些废话干什么?” 墨织雪一脸不悦,“这儿之所以这么多妖怪,除了你们自己蠢,还要怪那些死不足惜的祸害老不死。” “我们肯去除妖,已经是你们这些蠢货百世修来的福分,你难不成还想让我们一直留下来,护佑此处平安?” “呸,也亏你敢想。” 墨织雪啐了一口,一脸不屑的看着闵柔。 “不……不敢。” “你都破罐子破摔了,还有什么不敢的?” 墨织雪打量她一眼。“不就是看到我师傅好说话,你才起了歪心思么?还送刺绣?” “绣的什么?比翼鸟?” “是不是想着什么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你也不看看你什么德行,还敢侮辱我师傅?。” “我只是……” 墨织雪抬起脚,将闵柔踢开数尺,直接打断她的话。 “若不是杀了你怕脏了我的手,你以为还能留的了这条小命?” 她指着闵柔,“你最好找个地方躲起来,安安分分做你该做的,要是敢滥杀无辜,我保证把你阴魂拉出来,在一寸寸碾成齑粉。” 说完,墨织雪也去看闵柔的表情,快步离开。 闵柔跪伏在地,低着头,神色不明。 半晌过后,伴随着阵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闵柔整理自己的衣裳,拂平自己的衣角。 她捡起地上的碎片,小心翼翼为自己镶嵌上去。 之后,她又仔细抹平自己身体上的裂缝。 在一阵血肉蠕动后,她的脖子和胸口也相继恢复原状。 做完这一切,闵柔抬起手臂,原地转了一圈。 “蠢啊蠢,傻啊傻……痴呀痴,怨呀怨……” 闵柔停顿片刻,摇头叹息一声,迈着缓慢的步伐,在黑暗的街道上渐行渐远。 空旷的街上,只有一声声淡淡的如泣如诉的婉转嗓音回荡。 ———— “笃笃……” 寂静的夜中,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奶奶,我回来了。” 屋子中苍老声音传出。 “是小柔啊,进来吧,门没锁。” “吱吖——” 陈旧腐朽的大门缓缓推开,昏黄的烛光透过门缝,照亮闵柔的苍白脸颊。 “奶奶,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啊?” 房屋之中,头发发白的老人虚着眼,一手拿着针线,一手拿着衣服,努力低着头缝缝补补。 “睡不着嘛。老婆子我闲得无聊,看到小柔你的衣服破了,想着给你补一补。” 闵柔上前拿下衣服和针线,无奈道:“奶奶,衣服破了,再买新的嘛,不用大半夜的补衣服的。” “我看在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您的眼睛就要看不见了。” 老人笑着摆手,“不会不会,我眼睛好着呢。” “你看啊,我都能穿针线呢。” 老人嘀嘀咕咕,“再说,一件衣服,那可得不少钱呢。咱们家啊,已经没多少闲钱呐,唯一的一点,还要留给你做嫁妆呢。” 扶着老人的闵柔身子顿了顿,“奶奶,我不嫁人,我要一直陪着你呢。” “这哪能成啊,女孩子家家,哪有不嫁人的。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爹都快要走路咯,再过两年,你都成老姑娘了,谁还敢娶你啊。”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现在我只想伺候奶奶。” “好,好孩子。” 在闵柔的搀扶下,老人慢慢挪动步伐,走到床边。 她看到床头的一只木偶,突然语气哽咽。 “可惜啊,你爹娘走的早,却是苦了你了,要照顾我这个老婆子......” “那些杀千刀的妖怪,当年我就该和你爷爷一起去才对,就算帮不到他,也可以和他同生赴死......” 闵柔为老人盖好被子,笑着道:“奶奶,你又开始说胡话了,爷爷不是为了保护你,被妖怪抓走了么?” 老人闭上眼,迷迷糊糊说道:“他啊,不是被妖怪抓走的,而是去杀妖怪去了。可惜的是,他一去,就再没回来......” 见到老人睡着,闵柔脸上露出一抹温馨神色。 ———— “师傅,我怎么感觉那女人说的话不像是真的。” 追上墨语之后,墨织雪对墨语问道。 “她说的不假,但是事情的经过,却未必是如她所言。” 墨织雪挠挠头,不明所以,“师傅,你这是什么意思?” 墨语看着她,叹气道:“小织雪,你刚才的聪明劲去哪儿了?” 墨织雪扭扭捏捏,“嘿嘿,师傅,你不是知道我的脑袋有时候好使,有时候不好使嘛。” 说完,墨织雪转头,看了眼令昱和栢帆两人。 “切,看你们的熊样,不用想也知道你们不明白,好在也不指望你们两个笨蛋。” 她一脸期待的看着墨语,“师傅,可否为你的乖乖徒弟解惑呢?” “那两颗妖丹,有那么好拿么?” 墨语说道:“以闵柔所说,她死后尸体就在原地,不曾挪动,对吧?” 墨织雪点头。 “你觉得妖怪会放过她的尸体?更何况那儿可还有两只小妖的妖丹呢。” “虽然是小妖的妖丹,但是其他妖怪断然没有遗弃的道理。” 墨织雪想了想,“师傅你的意思是,是有人故意的?” “可是谁会这么多次一举呢?” 墨语白了她一眼,“我怎么知道。” “大灰呢,还没回来?” 墨织雪用手指挠了挠手臂上的青黎头颅,“它说大灰在回来的路上,而且似乎已经有了那些妖怪的踪迹。” “好,我们休息一下,先看看这儿的情况,随后再去妖怪所在。” 墨织雪摩拳擦掌,一脸兴奋。“好呀好呀,我好久都没动手了,这次刚好活动活动筋骨。” 墨语伸出手,按在她的头顶。 “你想都别想。” “啊?” “我去看一看就行了,至于你......就和令昱两人待在这里,以防城中有变。若是这里还有像闵柔的那种,你也好留下来应付。” “不行!” 墨语笑了笑,“小织雪,你说了可不算。” 墨织雪双手叉腰,气鼓鼓的走到一边,看样子是独自生闷气去了。 令昱犹豫片刻,开口问道:“先生,老师她没事吧?” “她只是贪玩而已,不用怪她。” 贪玩? 令昱和栢帆对视一眼。 真的是这样么? 一炷香之后,一道蓝色闪电从远处的城墙上一闪而逝,数息之后,远处街道有轻微的嗤响声由远及近。 一路飞奔的大灰停在墨语身前。 令昱两人伸手挡在面前,阻挡大灰带起的尘烟。 墨语只是轻轻吹了口气,满街的烟尘便如拨云散雾。 大灰趴在墨语身前,伸出爪子,在地上勾勾画画。 墨语看得眼角抽抽。 “小织雪,过来一下。” 嘴里不断嘟囔着“臭师傅,坏师傅”的墨织雪抬起头,回应道:“干什么?我正生气呢,不要理我!” “再不过来,你明天就饿肚子好了。” 墨织雪跺了跺脚,哼道:“哼,就知道威胁我,臭师傅!” 她气鼓鼓走到墨语旁边。 “干嘛?” 墨语指了指地下大灰画的那些纹路。 “看看它画的什么意思。” “哦,它说东北方向,大概一百六十里的地方有妖怪的踪迹。这儿是一座山,旁边还有一条河,还有颗数百年的老松......” 说完之后,墨织雪抬起头。 “咦,人呢?” 墨织雪这才反应过来,“臭师傅!又丢下我跑了。” 她指着大灰说道,“都是你这个蠢狼,我师父走了都不提醒我?” 大灰委屈的呜呜一声。 揪了揪大灰的耳朵,墨织雪又对着令昱两人哼道:“你们两个拖油瓶,要不是你们,师傅肯定带我们去的。” 令昱和栢帆对视一眼,叹了口气之后,转身离去。 在墨织雪认真说着大灰所画的路线之时,墨语让他两找个休息的地方等他回来,他们可不敢怠慢。 相比起不靠谱的墨织雪,他们两个对墨语要尊敬不知多少。 “哎,你们去哪儿?” “哟呵,你们两人胆子见长,竟然敢不理我?” “喂等等我......” “嗷呜~” ———— 出了城,墨语御风往北而行。 今夜没有月亮,天上繁星点点。 下方林中漆黑一片,只有树林的沙沙声若隐若无。 在墨语眼中,下方地界,巨细无遗。 约莫半柱香之后,墨语听见前方有细微的奇异声响传来,以及干涩尖锐的交谈声。 墨语加快身形,同时收敛气息,没入下方的密林之中。 一道高逾八尺的巨大身形慢慢挪动,撞得树林夸嚓作响。 声音背后一条尾巴摇晃,格外显眼。 墨语微微眯眼。 “野猪妖?” 只听到野猪妖闷声闷气的嗓音响起,“老二,走快些。” “蠢猪,你慌什么,难不成在这里还有妖怪敢抢我们的东西不成。” 在它身后,只有它身子一般的佝偻身影拖着死去多时的野鹿,尖声道:“催催催,你催命呢!” “嘿嘿,我不是怕它们找到我们,把我们这好不容易抓到的口粮抢走嘛......” 佝偻身影跳起来,踢了野猪妖的膝盖一脚。 “就你打雷一样的嗓子,没把他们招来就不错了,还叽叽歪歪的。你给我小声点!” 似乎是想起什么,佝偻身影不满的嘟囔道:“也不知道大王是发了什么疯,老二,你说咱们都多少年没吃到过一顿饱的人肉了?” 野猪妖想了想,“呃......不知道......反正有十多年了吧。” “十几年!每次都只是抓几个人类,塞牙缝都不够的。就上一次,我他娘的才分到两节手指头!” “两节指头能干什么?剔牙啊?” 想到这里,佝偻着身子的妖怪怒从心起,一掌拍断了一颗一人合抱的老树。 “哎哟,老三,你小心点。” 野猪妖身子灵活,在老树即将倒下的时候,一把握住树干,不让老树倒下发出动静。 “要是把那些妖怪招惹过来,没了这只鹿事小,老大发起火来,遭殃的可是咱两。” “哼。” 听到这话,佝偻身子的妖怪身子微不可查的抖了抖,对野猪妖的话不可置否。 野猪妖继续说道:“分多少人肉,都是大王安排的,你不满,直接找大王就是。” “找大王?大王都不吃人肉,我去找大王,不是找死么......” “老三,有鹿肉吃就不错了。” “呸!真没出息。” 忽然,树林簌簌作响。 佝偻身子的妖怪猛然扭头,一个似狼非狼,似虎非虎的脑袋扭了大半圈,在它一双血红的眼中,指尖大小的眼珠转动,死死盯着身后。 “哟,狈老三,你的狗耳朵还挺好使的嘛。” 树林后悄无声息的出现了几道高矮不一的身影,一眼看去,皆是兽头人身,浑身不是颜色各异的毛发,就是骨质嶙峋的奇异鳞甲。 狈老三看着说话的那个长着独角的牛头妖怪,龇着獠牙,寒声道:“刺嗥,你们几个想干什么?” 刺嗥摸了摸独自,摊手无奈道:“我们几个兄弟饿的不行,大王又不让我们去抓人,没办法,只能找找附近有什么吃的没。” 狈老三提着那只野鹿,“意思就是这只鹿,你看上了?” “嘿嘿,若不是哥几个饿得不行,我们也不至于看中你抓的野鹿。不过咱们也不让你吃亏,这样吧,我给你十两金子,怎么样?” 刺嗥咬了咬牙,一脸肉痛的模样,从怀中摸出了一锭金子。 “老子要吃了......” 狈老三扔下野鹿,神色狰狞。 野猪妖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老三,别上他们的当。” “他们不是为了鹿肉,你知道的。” 狈老三恶狠狠看了眼刺嗥一众妖怪,“找老大。” “嘿嘿,咱们魂血窟的狈老三本事没有,可架不住认了个好大哥啊。月狼族的银狼王呢,咱们大王的头号战将,和那些外来修士争斗,每次可都是冲在最前面呢!” “是啊,是啊。就是不知道那时候的狈老三躲在哪儿呢?” “咱们妖怪的事,怎么能叫躲呢,以人类的说法,那叫战略性后退,伺机待发呢!” “哈哈哈......” 狈老三双肩抖动,似乎在竭力忍耐着。 “嘁,果然是缩头乌龟。” 见对方走远,刺嗥极为不屑的啐了一口。 他带着几个妖怪准备转身离去。 “老子今天不吃了你,老子就不叫狈老三!” 身后风声骤起,刺嗥转头冷笑,“老子正等着你呢!” 一股血腥气息铺面而来,刺嗥丝毫不惧,妖力喷涌,在他手中化作一柄巨大长棍棒。 “就你也配与银狼王为伍?” 刺嗥双臂暴起,灰色妖力缭绕,气势磅礴,似要将入眼所见的所有东西全都撕裂成碎片。 “老子配不配,也是你这蠢牛说了算的?” 地面震动,一道佝偻身影突兀出现在地底,随后猛然破土而出。 第二百九十章 尸妖 “雕虫小技!” 刺嗥双臂猛的膨胀一圈,直接折转妖力所化棍棒,原本横扫而出的棍棒直直砸向地面。 狈老三佝偻的身躯绷直,獠牙延伸数寸,悍然张嘴,竟是要以自己的嘴巴接住对方的攻势。 嘭! 地面瞬间下沉数尺,乱流风压席卷四方。 之后,伴随着令人牙齿酸涩的咯咯声响,两妖交手之处,刺嗥身体前倾,以自身的庞大躯体下压。 奈何身下的狈老三不仅凭着自己的一口獠牙,咬得妖力棍棒咔嚓作响,那五尺的矮小身躯气势竟开始不断攀升。 “你牛爷爷还没用真本事呢!” 刺嗥怒喝一声,双脚重踏,灰色的妖气如同喷薄的泉水倾泻,眨眼就已包裹住他的身躯。 地面轰隆,附近树木疯狂摇摆。 “咔嚓!” 狈老三双爪握住棍棒,上下颚獠牙森然,猛然一合,将刺嗥手中的棍棒咬成碎片。 狈老三的眼睛越发通红,连他两颗漆黑眼珠也像被染得赤红如血。 “嗷!” 他双爪前伸,撕开包裹刺嗥的妖力,又躲过对方合拢的双手,直接扑上前,一口咬在刺嗥的胸口。 獠牙刺入刺嗥胸口血肉,痛得刺嗥狂吼一声。 他毫不犹豫,直接捏紧拳头,一拳锤向扑在自己胸口的狈老三后心。 “刺啦!” 胸口血肉被撕裂,鲜血随之喷涌而出。 “咚!” 闷响过后。 刺嗥没有打中狈老三,反而是锤在了自己胸口的伤口上。 刺嗥一连后退数步,巨大的鼻孔不停出着热息,一双铜铃大小的眼睛死死盯着狈老三,以及狈老三嘴中不断滴着鲜血的大块血肉。 狈老三狞笑一声,獠牙上下开阖,咀嚼着嘴中的血肉。 鲜血从他嘴角滴落,让他更加狰狞了些。 吞下刺嗥的血肉,狈老三咧嘴道:“刺嗥,老子说要吃了你,就要吃了你!” 刺嗥身边的几只妖怪龇起獠牙,想要一同扑向狈老三。 刺嗥伸手拦住他们,冷笑一声,“老子今天若是连他都斗不过,干脆找颗树,一头撞死算了!” 刺嗥抹了抹胸口的鲜血,放到口中舔舐一番。 “吃了老子多少,老子不仅要你吐出来,等会儿会加倍吃回来!” 狈老三勾了勾爪子,血红的舌头舔舐獠牙,挑衅道:“来啊。” 下一刻,两妖的身影几乎同时消失。 “轰隆隆......” 一灰一红的妖力碰撞,四散的妖力没入地面,将四周的地界摧毁。 片刻之后,方圆数十丈地界像是被整个犁了一遍。 一旁观战的众妖目不转睛,准备随时支援刺嗥。 “看不出来,那狈老三还有两下子。喂,你说老大能不能行?” 见刺嗥与狈老三的妖力僵持,一个盯着棕色兽头,黑面獠牙的妖怪对一旁的妖怪闷声闷气的问道。 旁边的妖怪笑了笑,“不行?不行怎么做老大。” 刚说完,那妖怪脸色一变。 “不对,猪夯那货呢?刚才还在那儿呢。” 黑面獠牙的妖怪问道:“你说,猪老二会不会去找狼烽去了?” “老大......” 那妖怪反应过来,刚准备开口,一股迫人心神的强大妖力覆盖方圆数十丈。 “你们两在干什么?” 闻言,刺嗥和狈老三同时停手。 两妖喘着粗气,身上各处皆有不同的伤痕。 狈老三有些畏惧的看着来人,声音微颤:“老......老大......” 刺嗥看着突然出现,妖力压得他们不敢动弹银狼王,恭敬道:“见过狼烽大人。” 狼烽身材魁梧,披挂护身甲胄,除了脸颊有少许银色毛发,看起来与常人无异。 狼烽面无表情走到狈老三身边。 猪夯跟在狼烽身后,虽然他个头比狼烽还要高两头,但此时他低着头,毫不起眼。 “啪!” 走到狈老三身前,狼烽直接给了他一巴掌。 “废物,还不快滚回去?” 狈老三捏了捏拳,一声不吭的走了。 随后狼烽看了刺嗥一干妖怪,皱了皱眉。 刺嗥腆着笑脸说道:“狼烽大人,都是我们不好,惹恼了狈三哥,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小的过两日抓两个‘白羊’去给您赔罪。” “免了。” 狼烽淡淡开口,转身离开。 等狼烽走后,以刺嗥为首的一干妖怪立刻收敛了虚伪的笑容。 “呸,不就是能打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 刺嗥不屑的哼了声。 “老大,好像不是能打,是很能打才对。听说那些外来的修士,有好些都栽在狼烽的手中。” “切,还不是跟在大王身后捡便宜。我上我也行啊!” “是是是,老大说的对。” “走,咱们也回去,顺便和大王说说狈三私自出窟的事。” 刺嗥冷笑一声,“和我斗......” 一干妖怪对视一眼后,不约而同的哈哈大笑起来。 等到那些妖怪全都离去,墨语这才显露身形。 听那些妖怪的口气,似乎那些妖怪所属的魂血窟是有意不大肆抓人的,而且听起来还是他们的妖王下的命令。 墨语低头沉思片刻,表情有些奇怪。 他嘀咕一声,“莫非那妖王真和闵柔有什么联系?” 话音落地,墨语轻飘飘纵身而起,没带起半点风声,转瞬之间,他消失在林中。 ———— 狼烽和狈三、猪夯三妖走在一起,一前两后。 三妖之间,气氛诡异沉闷。 狼烽率先打破寂静,开口道:“说了多少次了,谨慎行事。” “魂血窟的多少妖怪都巴不得我们出事,他们好取而代之。” 猪夯摸着头,傻笑道:“大哥,我......我没惹事。” “嗯。” 狈三沉默片刻,开口道:“我自己惹事,不关大哥你的事......” “你的意思是,刚才我不出面,等你被他们打死了,再给你去收尸?” 狈三干巴巴的说道:“死了也好,省的拖累你。” 狼烽揪住狈三的头发,大吼道:“你他娘的再说这话,信不信我一拳打死你?” 狈三抹了把脸,拨开了他的手,“大哥,你知道他们私底下说什么吗?” “他们说我们狼狈为奸。说我只是站在你背后,只会摇旗呐喊的废物!” 狈三指着自己的脑袋,一字一句道:“我不是狈,我也不是废物!我他娘的不是!” “你什么意思?” 狼烽脸色一冷。 “没什么意思。”狈三拔了撮毛,放在嘴边吹散,“我就是觉得三兄弟里,我既不皮糙肉厚,能够硬抗法宝,也不是足智多谋,事无巨细。这么多年,依旧是个小妖怪而已。” “哪像你和老二。” 狈三咧了咧嘴,“一个统领,一个副统领。” “魂血窟所辖六千里地界,除了大王,就是你们的名头最响了......说实话,我还挺羡慕的。” “可惜的是我没有那个本事,也没有那种命。” “我只是个杂种妖而已。” 猪夯张了张嘴,伸出手,想要放到狈三的肩膀上。 “你少碰我!” 狈三直接拍开他的手,指着他的鼻子说道:“我就不明白了,你就是个皮糙肉厚的野猪妖,凭什么能当上副统领?论修为,我也不差你多少。凭什么我就只能当个不入流的小妖!连上阵的机会都没有!” “老三,这是......” “你闭嘴!” 狈三打断他,“我早就不想和你们一起了,我也受够了当什么老三。” 说完,他吐了口血水,转身就走,却不是回魂血窟的方向。 “老三,你别走啊......” “让他滚!” 猪夯身子抖了抖,“老大,老三他说的是气话。” 狼烽不再说话,也不去看狈三,而是径直往魂血窟的方向走去。 “哎,老大,你去哪儿?” “我们回去。” 猪夯看了眼狈三,应道:“哦。” 他慢悠悠跟在狼烽身后,不过在他跟着狼烽离开时,一步三回头,一直看着狈三的背影。 走了许久,直到狈三离开他的视线,猪夯这才开口。 “大哥,你为什么不告诉他?明明是你为了他好,求了大王那么久,这才不让他上阵的。” 狼烽顿了顿身子,沉默片刻之后,“咱们三兄弟自开了灵智,学会修行之后,就已经在一起了。算算日子,也有两百余年了。期间多少次争斗厮杀,才有了如今的安慰日子。” “当年老三为了我挡了那一剑,我依旧记得,他坏了根骨,修为精进缓慢,我也记得。所以我才不让他去和那些修士争斗,尽量不让他动用妖力......” “只是现在看来,他好像不需要了。” 猪夯还想说什么,狼烽挥手打断他。 “好了,多说无益,回去了。至于老三,任其自然好了。” ———— 墨语注意到了狈三的离开。 并且就在狈三离开的方向,他还发现了数道隐匿起来的妖气,与狈三一干妖怪截然不同,只怕极有可能不是魂血窟的妖怪。 对这些妖怪来说,除了那些普通人和野兽之类是他们的口粮之外,他们的敌人有本地的修士,外来的修士,以及不同领地的妖怪。 看来狈三是有其他妖怪和他接头,至于有没有倒戈,反过来对付魂血窟,那就只有狈三自己知道了。 不过看狼烽的修为,大概也就是比普通妖物稍强,不过勉强有六楼修为而已。 这么看来,那什么妖王也应该是名不符实。 也难怪,这儿毕竟离海边不远,对妖怪来说不仅是“贫瘠之地”,还是那些跨洲修士第一时间的讨伐对象。 能够在这儿留下的妖怪,怎么说也是对那些修士没有威胁才行。 闵柔说这儿的人是妖怪豢养的“家畜”,这儿的妖怪,何尝不是那些跨洲修士所豢养的呢。 狼烽和猪夯,刺嗥和他的几个同伴,一前一后回到魂血窟。 其实所谓的魂血窟并不是一座洞窟,而是地面有简陋屋舍,地洞密布的群妖聚集之地。 那些石砌屋舍虽然简陋,但也勉强遮风挡雨。 墨语倒是没想到这儿的妖怪竟然会花功夫砌石屋,看那些屋舍窗口挂着的肉干,不看那些游荡在各处,盯着奇特野兽头颅的妖怪,只怕还会以为这儿是处简陋的村落。 墨语越发对那个所谓的妖王好奇起来。 看到狼烽和猪夯两妖一前一后进了最大的石屋,墨语身形渐渐消散,似乎融入了空气之中。 一个颇为无聊,撕扯着悬挂的肉干的小妖压低声音,开口向旁边的狗妖问道。 “喂,黑狗,你说统领为什么急匆匆出去?” “还能为什么?当然是狈老三又出事了。” 名为黑狗的狗妖扯了扯脑袋,示意对方看着后面的刺嗥等妖。 “刺嗥看狈老三不爽又不是一两天了,我看他们早晚出事。你看,狈三不就没回来么。” “啧啧,摊上个这么个兄弟,可真替狼统领不值。” 刺嗥看着狼烽进到自家大王屋中,咬了咬牙,狠狠啐了一口。 他这一身伤的,待会可就自己好了,那可就没法去向大王状告狈三了,而狼烽如今在里面,他又没什么机会。 “呸,真他娘的晦气。” 他摸了摸头顶的独角,招呼一声:“咱们走,明天去抓点‘白羊’开开荤!” ———— “回来了?” 石屋之中,坐在石椅上的高大男子面容隐藏在阴影之中,声音沙哑。 在男子身体关节各处都有骨刺延伸,尖锐异常。 狼烽半跪身子,恭敬道:“大王。” 坐在石椅上的高大男子正是魂血窟的尸妖魂颉。 只是自从十几年的哪一次与外洲修士的争斗,魂颉与同为七楼修士的剑修厮杀,狈一剑穿心,体内胸口的尸丹被斩为两半,躯体也被毁坏大半,不得不找寻一具人类尸体替代。 之后,魂颉性情大变,从此严令手下不得随意捕食附近的人类。 而那个无肉不欢的魂颉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从不吃肉,只取生魂的尸妖魂颉。 这些隐秘,整个魂血窟也就只有狼烽,和另两位妖统领吞云烈虎与阴血蟒知晓。 当时魂颉与那位凶悍剑修拼的两败俱伤,魂颉伤势之重,几位妖统领都觉得魂颉必死无疑。 可是当魂颉换了身躯之后,那具人类身躯却无比契合身为尸妖的魂颉,不仅在短时间里就让他恢复如初,这些年来,修为更是精进迅速。 让狼烽几个统领最遗憾的是魂颉修为越来越高,却越来越不理会魂血窟的事。 如今魂血窟的大小事宜都是狼烽和其他两个统领在打理。 “你三弟呢?” “他......不愿回来。” “哼,我看是吃里扒外吧。” 狼烽心头一惊,急忙解释道:“大王,老三他绝对不会......” 他抬头多少魂颉的眼睛,身子颤抖,不敢再说下去。 良久,他低下头,“是属下包庇他......” “你不用解释,去把他和那些妖怪抓回来。” “......属下领命。” 第二百九十一章 倒戈 魂颉目送着狼烽离开,青白色的脸上一直没有什么表情。 似乎狈三的所作所为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而他之所以让狼烽带着猪夯一起前去,仅仅是因为狼烽确实是不可多得的大将,不仅够忠诚,还够狠。 对自己狠,对敌人更狠。 而他的另外两位统领,各怀心思,除了暂时还算安稳之外,其实暗地里做了许多小动作。 作为血魂窟的主人,经营此地五百余年,血魂窟内所有妖怪的一举一动自然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只要血魂窟的妖怪不是别有二心,普通的争权夺利之事,他懒得理会,也没空理会。 因为他发现随着时间的推移,如今的这幅躯体带给他的影响越来越大。 当年他吞噬的那个羸弱魂魄似乎一直在潜移默化改变着他。 似乎不照着潜意识的那种感觉去做,自己就浑身不舒服,连修炼都静不下心神。 “麻烦......” 魂颉呢喃一句。 门外传来护卫的通报之声。 “大王,刺嗥求见。” “不见,让他滚。” “是。” ———— 石屋外,赤裸上身,手持长矛的妖怪眼神倨傲,居高临下的看着刺嗥。 “大王不见你,让你滚。” 刺嗥谄媚笑道:“是,属下这就滚。” 转过身去,他讥讽一笑。 一个小小护卫也敢给他脸色,算什么东西? 他捏紧拳头,暗道:“等老子有权有势,一定让你们这些看不起老子的渣宰跪在老子的脚下!” 旁边等候刺嗥的几个妖怪问道:“老大,怎么样了?” “走!” 刺嗥哼了声。 “去哪儿?” “跟上狼烽,我看他们这时候突然出去,定然是受了大王的指派。这次若是我们跟在后面,再伺机抢先,拿下头功,能不能一飞冲天,就看哥几个的造化了。” 几个妖怪锤了锤胸口,异口同声道:“一切都听大哥的!” ———— 墨语此时躺在一处石屋上,叹了口气。 “哎,真无聊。” “何人擅闯魂血窟!” 一道惊雷之声猛然炸响,肉眼可见声浪超墨语涌来。 声浪所过,一些实力低微的小妖忍不住捂住耳朵,而有能力无视这股声浪的妖怪身子跃起,跟在那到魁梧身影之后。。 “统领大人!” 那到魁梧身影虎目凛然,一身黑白纹路扭曲,头顶还有个硕大的“王”字。 正是魂血窟三大统领之一,本体为吞云烈虎的虎悰。 虎悰大喝道:“魂血窟有人类闯入都不知道,今日谁负责巡守,此事过后,自己去大王的炼尸池受罚!” “所有妖怪,随我诛杀闯入者!” “是!” 说完,虎悰一身妖力喷薄,周身如同笼罩了一团云雾。 躺在石屋上的墨语抬起一只手,作眺望状,看向虎悰。 “都说云从龙,风从虎,今日一见,所言有虚嘛......” 墨语自言自语说道:“看来天下拥有本命神通的虎妖各有不同嘛。嗯,也是,就算是修炼同种功法的修士,修出的术法也大有不同,妖怪种类繁多,更是如此了。” 眼见虎悰身体周围的妖气已经凝为实质,化作了一尊巨大黑纹白虎法相,朝着自己当头扑下,墨语一手撑着脑袋,一手出拳,轻描淡写,大袖飞舞之间,连风声都没带起半点。 “嘭!” 半空中一道沉闷厚重,如同千钧重锤震动鼓面的声音响起。 在一干妖怪眼中,足足有六楼修为的大妖虎悰像是被一记无形的硕大拳头捶在了头顶,白虎法相砰然碎裂,虎悰也如同一道箭矢,砸落入地面,不仅撞塌了数座石屋,还在地面犁出了一道十丈长的沟壑。 “噗!” 狂喷出一口鲜血,虎悰神色萎靡,但更多的却是是惊骇欲绝。 就算是那些乘坐渡船跨洲,已有七楼修为的大修士,也没本事仅凭一招在击溃自己法相之后,还能将自己重创的几乎没了再战之力。 “嘶!......” 此起彼伏的吸气声接连传出,那些准备动手的数百妖物僵在原地,脊背酥麻,浑身酸软,不敢动弹。 随后他们看见那侧躺在石屋上的年轻男子坐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咵啦。” 仅仅是一个伸懒腰的动作,众多妖物齐齐退了一大步,一脸戒备,又浑身微颤的看着那名白衣年轻男子。 墨语掩嘴打了个哈欠,“这就是你们的那什么统领?也太不经打了。” “还有一个呢?” 墨语转头看了一眼,半息过后,他在一堆妖怪当中发现了那道阴冷的妖气。 “哦,原来躲在这儿啊。” 墨语伸了伸拳,“要我把你请出来?” “不用了!” 一道与普通成年男子一般大小的身躯从一群妖怪中脱颖而出,走到虎悰身边,将他扶起。 从怀中拿出一枚丹药,递给虎悰。 虎悰并未接受。 “放心,没毒。” 虎悰笑了笑,“你血饲会这么好心?” 本体为阴血蟒的血饲将丹药放在虎悰手心,“信不信随你。” 虎悰沉默片刻,讲那枚丹药服下。 众目睽睽之下,大王魂颉也在,他相信血饲不会动什么手脚。 血饲头顶并无头发,只有几片青红相间的鳞片点缀,他一双青色竖瞳蛇眼看着墨语。 “阁下如此修为,来我们魂血窟,是想替那些凡人来为民除害?” 墨语坦然点头,“有这个想法。” “不知道那些凡人出了什么价钱,才能够请得动阁下出售?” “这个你就不用管了。” 血饲按住还想动手的虎悰,对墨语笑道:“阁下无非就是求财而已,咱们魂血窟虽然只是一处妖窟,但想来出的价钱比那些凡人要高上一些。” “哦?你们能出得起什么价钱?” 墨语拿出一枚金精钱,随后在指尖拨弄。 “若是让我满意,我也可以考虑考虑改变一下决定。” “十枚金精钱,如何?” 墨语挑了挑眉,“哟,倒是没想到你们这‘穷乡僻壤’的,还能拿得出十枚金精钱?” 听见这话,血饲面容有些僵硬。 虎悰更是怒不可遏,几乎还要拨开血饲按在他肩头的手掌。 “十枚金精钱虽多,但我的弟兄们勒紧裤腰带,委屈些日子就好了。” 墨语抚掌笑道:“好好好,还真是财大气粗。只要不找你们麻烦就有十枚金精钱,老实说,我确实有点心动。” “那咱们的这桩买卖,这算是达成了?” “如果你们的额大王不在暗地里弄那什么阵法的话,我想应该达成了。” 墨语玩味一笑,那一抹笑意刺入血饲的心坎。 血饲的笑容停在脸上。 “阁下的意思,我有些听不懂......” 墨语站起身,指了指血饲和虎悰,“你们的演技太差了。” “不过呢,我愿意等。” “等你们的大王布好阵法!” 墨语转头看向侧后方,“我很想知道,尸妖的阵法和修士的阵法有何不同。” 血饲和虎悰对视一眼,有些拿捏不定。 对方看穿了他们的意图,还这般有恃无恐,只怕是有备而来。 而作为三位统领中修为最高,战力最强的狼烽不在魂血窟。 血饲对虎悰以秘法传音道:“不管如何,拖住他!” “暂且听你一回。” ———— “老大,咱们真去抓老三啊?他和鹰风涧的妖怪走的进,也不代表他就是叛徒嘛。” 与狼烽一起的猪夯闷声闷气的问道。 狼烽瞥了他一眼,“不抓他,怎么向大王交代。” “可是......他毕竟是咱们的兄弟......” “抓他回去,只要向大王求情,他还有可能活。不抓他回去,他只有死路一条。” 猪夯脑子虽然不行,但也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 他们化作妖风,裹挟尘烟,滚滚而去。 两百里外,三个鹰头人身的妖怪靠在树干,看着身形佝偻的狈三。 “狈三,你既然已经决定了,又何必在这儿磨磨蹭蹭?” “就是,你的大王看不起你,咱们大王看得起你啊。只要你愿意把你们魂血窟的布局说与我们,我们大王便许诺你一个统领的位置。与其余四位统领平起平坐。” “大王还答应给你一百妖兵供你驱使。” “这么好的条件,你还犹豫什么?魂血窟有什么好的,让你狈三如此留恋?” “还是说你还对你的两个兄弟有什么念想?” 三个妖怪你一言,我一语,不停劝诱着狈三。 “你也不看看你自己,再看看你两兄弟,你觉得他们就算没表现出什么,心里真认同你?如果真认同你,为什么不和你一起争斗?还是说怕你抢了他们的功劳?” “够了!”狈三喘着粗气,眼神复杂难明。 “我告诉你们可以,不过你们怎么证明你们答应的都会允诺,而不是我说了之后突然反悔?” 三位鹰妖中,为首的妖怪乃鹰风涧玄翼鹰王的贴身护卫,名为鹰戾,在鹰风涧话语权极重。 也正因为这样,他才能够代表玄鹰王,说动狈三。 鹰戾拿出一块令牌,开口道:“不用担心,我们带来了这个。这是我们大王所赐令牌,上面还有我们大王的印记,不仅是一件法宝,还是你的统领令牌,不信的话,你可以亲自检查。” 狈三看着那面灵光流淌的令牌,面容有些挣扎。 就在他纠结许久,快要伸出手时。 “狈三,你敢!” 一股妖风呼啸而来,乍一眼看去,烟尘遮天蔽日。 鹰妖抬头一看,调笑道:“哟,狈三,你的两个兄弟来了,刚好可以让你们了结恩怨,你觉得怎么样?” 看着那股妖风,狈三面色阴沉,双爪捏得咯咯作响。 远处那股妖风眨眼即至,烟尘坠落,化作一股似雾似水的气流冲散。 狼烽和猪夯的身影从中出现。 “狈三,若是你敢泄露魂血窟的事,休怪我们不念兄弟之情!” 猪夯说道:“老三,你可千万别执迷不悟啊,若是被大王知道,你会被练成尸妖的。” “嘿嘿嘿......哈哈哈哈!!” 狈三神色扭曲,一把从鹰戾手中抓过令牌。 “鹰风涧,我去定了!鹰戾,你帮我把他们搞定,想知道什么,我知无不言!” 鹰戾哈哈一笑,“这可是你说的!” 话音刚落,三尊法相便冲天而起,化作了三头黑鹰,朝着狼烽两妖压去。 近乎十丈大小的法相聚集,一时间遮蔽了狼烽两妖头顶上空。 狼烽丝毫不惧,冷声道:“动手!” 猪夯犹豫道:“老三他......” “抓回去,死活不论!” 狼烽咆哮一声,直接化作一只丈许高的银色巨狼,以纯粹妖躯迎战三尊法相。 看了眼狈三,猪夯无奈叹了口气,随后闷哼一声。 数十丈高的野猪法相眨眼就挡在黑鹰法相下,狼烽也趁此机会,直接化作一道银光,追上想要后撤的鹰戾三妖。 狼烽与猪夯几乎是同时出手,这般默契,是他们两多年与修士争斗培养出来的。 这一刻,狈三才知道为何猪夯能够当上副统领。 猪夯的法相竟然远超一般的六楼大妖,而且看那轻描淡写就挡下三尊法相的样子,明显在防御方面得天独厚。 不过看到猪夯抵挡鹰戾几人的进攻,狼烽则借机以擅长的近身搏杀,压制鹰戾他们,狈三面容扭曲,阴沉无比。 多年的情谊早就在日积月累的愤恨之中化作了怨恨,到如今,彻底撕破脸皮之后,他看着默契的狼烽两妖,就如同看见了生死大敌一般,恨不得生啖其肉。 “吼!” 与鹰戾交战的狼烽忽然嚎叫一声,震彻心神的嚎叫让鹰戾停顿一瞬,连他的法相都没来得及收回防守,就被抓住机会的狼烽一爪子按在胸膛。 狼爪弯曲如钩,毫不费劲的穿透了鹰戾的胸口。 鹰戾双爪抓住狼烽的狼爪,不让其趁机剖开自己的胸膛,只是下一刻,实现之中的巨大狼头一口咬向他的头颅。 眼看自己若被咬到实处,不用说也是尸首分离,鹰戾长啸一身,直接变为原形,妖气顿时喷薄而出,挣脱狼烽的束缚。 鹰戾看了眼旁边与猪夯纠缠的两妖,无奈他们无能的同时,鹰戾对狈三吼道:“狈三,还不快来帮忙!” “不用说我也知道!” 原本在一旁看戏的狈三突然化作了一堆黄沙。 而真正的狈三竟诡异突然出现在了猪夯背后。 感受到身后突然出现的气息,与两只鹰妖纠缠的猪夯还未反应过来,就只感觉到了后心一痛。 “对不住了,老二!” 狈三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他此时脸色却格外的阴狠毒辣。 一爪破开猪夯皮肉,准备直接将对方心脏捏碎。 “老三,我真的不想......” “你......” 狈三惊诧猪夯还能说话,却发现自己胸口猛地一痛。 他低下头,一根冰寒彻骨的漆黑长矛洞穿了他的胸口,长矛凹槽中的那缕鲜血有些暗黄,让他格外熟悉。 那是自己妖丹被破,夹杂着心血的颜色...... “怎么......可能......” 第二百九十二章 盘问 以法相震退两只鹰妖,猪夯抽身脱离,以妖力闭合后背的伤口,扭头看着狈三。 “你太让我和老大失望了,老三。” 猪夯叹了口气。 随后他对狈三身后开口,“留他一命,带回去见大王。” “既然副统领说话了,我等自当遵从。” 手持长矛的正是半路追上狼烽的刺嗥几妖。 以他们的修为,并没有躲过狼烽的探查。 狼烽让他们隐匿在一旁,只有狈三动手时,才准许他们出手。 在狈三偷袭猪夯时,早已苦苦等候的刺嗥找准时机,直接以黑矛刺穿了狈三的的妖丹。 “副统领,那关于抓捕狈三这一事......” 猪夯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狼烽。 在得到示意之后,他才回道:“功劳归你。” 刺嗥与身后的几个妖怪对视一眼,满脸欣喜,高声道:“属下谢过副统领大人!” 刺嗥大笑一声,开口说道:“弟兄们,还不快去帮帮统领大人?” “一起上!” 一干妖怪早已迫不及待,听到刺嗥一声令下,马上冲天而起。 数道妖力交缠,如同在这幽暗的夜空中划出一道彩色光带。 几道轰鸣接连响起,如同夜晚的的阴雷,震彻心扉。 有刺嗥一干妖怪的加入,原本还没落下风的鹰戾三妖立马落了下风。 不过他们毕竟与鹰戾三妖的修为相差甚远,虽然能配合狼烽和猪夯压制他们,却无法在短时间里拿下对方。 鹰戾见势不妙,张嘴一吐,一件光华四射的长锥法宝破空而去,逼退了还要欺身上前的狼烽。 “我们撤!” 趁此空挡,鹰戾振翅飞起,化作一道黑色电芒,眨眼即逝。 随后另外两只鹰妖一声鹰啸,使得猪夯身形一滞,也趁机振翅逃离。 猪夯犹不罢休,还要追上前去。 狼烽出言制止,“别追了!” “老大。” 狼烽化为人形,看了眼被刺嗥抓住,一脸灰白的狈三。 “带他回去,是死是活,由大王发落。” 说罢,狼烽率先化为妖风返回魂血窟。 提着浑身都似没有骨头的狈三,刺嗥低下头,看着眼他,嘿嘿笑了声。 “狈三,我说过,终有一天,你会落在我的手中。” “呸!” 回应他的是狈三的一口唾沫。 刺嗥双手用力,捏得狈三的骨头咔嚓作响,看着强忍着疼痛,一声不吭的狈三,刺嗥抹去唾沫,狞笑说道。 “等回去之后,你出卖我们魂血窟的事,我统统会告诉大王。而且我还会请大王让我处置你,到时候剥皮抽筋,我一定会让你死的很‘舒服’的!” “刺嗥,够了,别太过分。” 刺嗥立刻挂起笑脸,点头哈腰道:“是是是,副统领。毕竟他还是您的结义兄弟。” “不过这等出卖兄弟,换取荣华富贵的兄弟,小的们都有些替副统领和统领你不值啊......” 他看了眼前方停顿的妖风,赶忙赔笑道:“对不起,是小的多嘴。” ———— 魂血窟中,墨语等了片刻,无聊的直打哈欠。 就在他的前方,血饲和虎悰两妖浑身渗血,精疲力竭的半跪在地。 虎悰抹了抹嘴角的鲜血,开口问道:“还有什么办法?” 血饲回道:“没了。” “大王他还没弄好?” “我怎么知道?” 血饲看了眼不远处的地窟,神色晦暗。 他担心魂颉也许是见势不妙,已经趁他们和对方交手时逃走了。 不然对方戏耍他和虎悰的这段时间里,那助力魂颉重创剑修的尸魂大阵早该布好才是。 从头到尾,墨语只是站在屋顶随意出拳。 虎悰和血饲无论用了何种方法,不管是夹击还是偷袭,都没能接近墨语周身十丈。 甚至周围的石屋等建筑被他们的妖力碾成了碎末,墨语身下的房屋不仅完好无俗,就连一道裂纹都没出现过。 他们数百年的生涯当中,可从未见过如此厉害的武夫。 对方完全就是把他们当猴耍。 这让他们怒火中烧,可却又无可奈何。 在地窟中的魂颉对外界的情况一清二楚,也知道此时容不得他耽搁,可是奈何自己的魂魄出现了问题,似乎极为不愿布下尸魂阵。 感受的魂魄的躁动不安,魂颉厉声道。 “蝼蚁,本王知道是你的残魂在影响本王!以前你暗中影响本王也就罢了,可在这般紧要关头,你若是还敢阻挡本王,本王立刻派一队妖兵,将瓷佤郡的所有人类屠杀殆尽!” 等到体内的的躁动之感彻底消失,魂颉这才长吁了口寒气。 “给我起!” 一声敕令,地窟中阴风徒然而起。 随后簌簌声不绝于耳,在魂颉的注视下,曾经被他亲手斩杀的十数为修士,以及数头大妖,同时被他操控而起。 这些都是他耗费心神所炼制的尸妖,这些尸妖没有灵智,不仅与他心神想通,必要之时,他还能舍去自己的这具躯体,随意转移到面前的尸妖躯体之中。 唯一可惜的时其中能够布阵的尸妖修士只有三具,其余两具在与那位剑修交手时,被对方的飞剑斩成了碎片,好在在那位剑修重伤之后,剑修的飞剑被他所夺。 虽然他如今的这具剑修尸妖只有六楼修为,但有了飞剑,论战力,至少比得上一个妖统领。 不过他相信修为再次精进,半只脚已跨入八楼修为的他,凭借着尸魂大阵,暂时拔高一境,相信就算对方是个金刚境的武夫也奈何不了他。 “轰!” 地面震荡,在魂颉所处的那方地表崩碎,那座石屋也整个塌陷到地下。 与此同时,六道身影破土而出,带起浩大声势,以及那铺天盖地的暗绿色尸气。 魂血窟中所有藏在暗处的妖怪见那些尸气一出,赶紧躲在了地窟之中。 而后,尸气转眼笼罩了方圆数里地界。 墨语嘀咕一声,“难怪这儿有这么多地窟,原来是为了这些尸气。” 所谓清气上升,浊气下沉,而界于阴阳的尸气则会滞留于半空,若是沉在地下,不会危害其他地界,若是被外力牵引而出,也不会影响地下。 墨语屏住呼吸,看着半空中的尸妖魂颉,以及他的五具傀儡。 “这就是你最大的依仗?” 魂颉灰白的眼珠中眼瞳碧绿,他看着下方的白衣少年,出声道。 “血饲,虎悰为我压阵。” 调戏稍许的血饲和虎悰立即起身,一跃而起。 他们再次祭出法相,候在半空。 魂颉摊开手掌,虚按在墨语上方。 墨语身子微微下沉,随后脚下发力,整个人如同一道白虹,拔地而起。 魂颉双目一凛,手掌变换。 他身旁的尸妖傀儡立刻分散,大阵也马上运转成型。 不过就在这时,身旁轰隆一声。 一具维持大阵的尸妖傀儡坠落在地。 那具尸妖傀儡胸口凹陷,头颅歪歪扭扭耷拉在肩上,似乎下一刻变要脱离他的肩膀。 魂颉心头惧震,转头看去,这时候,视线之中的白衣青年正好再次出拳。 “嘭!” 这一次,那具尸妖傀儡整个爆炸开来,无数尸体血肉碎片溅射,连那剧毒无比,能够消融精铁的墨绿色的尸血也被拳势蒸发,其中蕴含的尸气重新化作缕缕绿气挥发。 墨语轻佻的笑了笑,“我还你为你的什么阵法正是铭刻在地底,以尸气催发,没想到竟然是由几具傀儡组成,害得我白期待一场。” “我只消把你的傀儡一一击破,你的什么大阵,不就自行崩析了?” “亏你还是什么‘妖王’,比我所见过的差远了。” 魂颉猛然扭头,却看见为他压阵,防止墨语暴起的血饲和虎悰两妖狂喷鲜血,倒飞出去。 而在他们胸口,赫然有着两道清晰拳印。 至于那两具巨大法相。 法相正中一个被拳势透过的孔洞巨大无比,一道道手臂粗细的裂缝延伸至法相各处。 片刻后,只听到龟裂崩坏的脆响不断,血饲他们最大的依仗就这么简单的被一拳打碎。 这时候,魂颉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刚才的那一声响动之中,对方到底出了几拳? 不过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逝,魂颉心念一动,直接漫天的尸气压缩在他周围,将他包裹在其中。 剩下的三具尸妖傀儡亦是如此。 墨语眼神明亮。 “不让我近身,倒是个好法子。” “嗖!” 墨语话还未说完,身后一道尖锐破空声由远及近,转瞬抵至他的背后。 他诧异一声,“飞剑!” 墨语脚下一跺,脚底似乎踏在了实处,让他得以借力后撤身形,及时躲避了背后飞掠刺来的飞剑。 只见金色光华一闪而逝,笼罩在尸气中的尸妖傀儡剑修已经手持一柄金穗飞剑。 墨语挑了挑眉,“一柄上品飞剑,稀罕!” 他拍了拍腰间的剑鞘,大笑一声。 “正好,我这还差一柄飞剑,你的这柄飞剑勉勉强强能入我剑鞘。” 魂颉眉头一皱。 对方腰间既然有剑鞘,其中的那柄剑哪去了?往深处想,会不会对方也有一柄飞剑,对方不仅是个武夫,还是名剑客?想到这里,他心头更加警惕。 在魂颉心头愣神的一刻,身旁突然有道嗓音响起。 “在这时候,还敢分神?” 魂颉刚想施展尸遁之术,背后已经重拳。 中拳的一刹那,魂颉只感觉到像是一柄飞剑直插自己后心,那股拳意直接撕裂了他的躯体。 之后魂颉的身躯不收控制的倒飞出去,他勉强睁眼,看见的是立在虚空的白衣青年,以及原本包裹在他周围的那股浓的已经如同水雾的尸气。 我被一拳从尸气里打了出来? 魂颉竭力伸出手,想要控制远处的剑修出剑。 蓦然,身旁白色倾长身影像是从虚空中一步踏出,来到他身边。 “傀儡终究是傀儡,不管有多厉害,没有自己的灵智,和木桩有何不同?在你分神控制的一刹那,便是你的破绽所在。” “你的心念,还不够快!” 魂颉视线之中,一只硕大的拳头就那么“缓慢”落在自己头颅之上。 魂颉只感觉几近清晨的暗蓝色天幕离他突然远了些,久违的痛楚从神魂深处传来,他感觉自己的魂魄就像要从中撕裂开来,而魂魄中的那部分不属于自己的残魂更是急不可耐,想要从他魂魄中脱离出去。 一头栽落在地,砸入地面,魂颉伸出手,神色模糊。 墨语落在他的身边,蹲下身子。 沙哑嗓音响起。 “为什么不杀了我?” 他还未开口,魂颉率先说道。 不仅是自己,他的两个统领虎悰和血饲也是如此。明明对方如此轻松,一看便还未使用全力,可是偏偏如此玩弄他们,把他们一个个重创之后,似乎还不罢休。 “为什么?当然是留你们还有用了。” 墨语奇怪道,“难不成你们这些妖怪的脑子,都这么不好使么?” “休要侮辱我!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若是想借我们打什么如意算盘,我看阁下是异想天开!” 墨语摩挲下巴,“听你的口气,不像是妖怪能说出来的。” “你以前是人类?” 魂颉皱眉道:“这具躯体虽然是人类,但我本就是尸体异变化妖,无论是活着之前还是死了之后,我都是妖,也只会是妖。” “是么?”墨语伸出手指,按在魂颉的脑袋上。 顿时,魂颉感觉整个人都像是被压于了一座山岳之下,不说动弹一点,连开口呼吸都做不到。 “我怎么感觉你体内的魂魄有属于人类的一部分呢?” “哼,我一生屠戮过的人类何止万数,吞几个人的魂魄不是在正常不过了么。” 不知怎的,魂颉觉得若是对方知晓了他的魂魄异常,极有可能有办法将那道不断影响他的残魂剥离出去。 而到时候,他魂魄不全,根本无法与如今的这具躯体融合,极有可能直接陨命。 墨语笑了笑。 “你说的是真是假,我马上就会知道了。” 感受到对方手指上的莫名力量,魂颉心头一惊,失声道:“你想干什么?” “竖子尔敢!” “放开我家大王!” “兄弟几个,一起上!” 倏然,几道惊雷吼声乍起,一道巨大的银色身影从天而降,带起凌厉妖气,直直压向墨语。 墨语闪身离开。 那道银色身影落下,激起大片烟尘。 待到烟尘散去,魂颉已经被人救走,原地取而代之的是一头巨大银狼。 “真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回来了。” 狼烽前爪刨动,看着对面的白衣青年,沉声道:“阁下是谁?为何在我魂血窟闹事?” 墨语答非所问,“你似乎知道你大王多年前身上发生的事,对吧?” “你什么意思?” 狼烽刚一开口,对面的墨语已经从他视线中消失。 第二百九十三章 斗 狼烽目光所及,只有一蓬随风飘散的烟尘。 至于那拳意惊天的青年,刹那间已消失无踪。 瞬间,狼烽妖力笼罩四周,方圆数十丈地界尽收“眼底”。 “不可能!” 在他妖力所及,却是空空如也。 那青年不在他周围! 狼烽慌忙转头,四下查看。 “老大,他在你头上!” 搀扶着魂颉的猪夯原本也没有发现墨语的踪迹,但他身旁的魂颉通过剩下的三具尸妖傀儡,已经发现了上方十数丈的墨语。 狼烽心头一惊,猛然一跃。 巨大银狼的身躯异常灵活,只是瞬息,他已经离开了原地。 在狼烽离开的刹那,头顶拳势刚好落在地面。 地面轰隆,魂血窟大片地界猛然塌陷,崩出道道丈许宽的裂缝。 不仅如此,那一座座地窟也是塌陷,其中无数小妖根本来不及奔逃就已经被掩埋在一片废墟之中。 看着自己的巢穴崩坏损毁,魂颉睚眦欲裂。 那些妖怪死伤事小,但地窟中的一具具尸妖傀儡可是他的心头肉,在那一拳之下,数十具五楼修为的尸妖傀儡,全都与他断了联系!那些傀儡,可都是他这些年来的战利品,亦是他最为重要的家底。 对方的目的不是狼烽,而是摧毁魂血窟!是想要把他数百年的辛苦都付之一炬! 杀父之仇,莫过于此! 魂颉双眼赤红,像是燃起了两团业火。 猪夯赶忙拉住他的手臂,宽慰道:“大王,离受了重伤,这儿就交给我们吧。” 刺嗥也赶忙说道:“是啊,大王。” 他提着狈三,一脸谄媚,“大王,这个叛徒,小的已经给你抓回来了。” 魂颉此时怒火中烧,他忙着心痛那些傀儡,哪有空理会猪夯几妖。 “给我滚开!” 魂颉越想越怒,他历喝一声:“全都给我上,务必给我牵制住他!” 猪夯犹豫片刻,开口道:“大王,您的伤......” “没听懂我的话?” 魂颉环视一眼,妖气顿时冲出他的躯体,众妖只觉得肩上一沉,忍不住半跪在地。 “属下遵命!” 刺嗥看了眼手上的狈三,狠狠咬了咬牙,将他丢在地上。 狈三捂着胸口,忍不住咳出一口鲜血。 猪夯想上前搀扶他。“老三,你没事吧。” “滚!不用你假惺惺!” 猪夯叹了口气,随后转身掠起,落在狼烽身旁。 魂颉没空理会已经重伤垂死的狈三,在他看来,实力低微的狈三连被他炼制成尸妖傀儡的资格都没有。若不是还有个狼烽,狈三在决定叛出魂血窟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魂颉飞身至高空,这一次,他将自己的两件法宝祭出,围绕在身旁,以防那白衣青年突袭,随后以心湖传音。 “血饲,虎悰,没死透的话,你们两个给我出来!若是死透了,尸体正好弥补我的尸妖傀儡!” 片刻后,躲在一旁的血饲和虎悰同时出来,飞到魂颉身旁。 魂颉拿出一块巴掌大小的令牌,对他们说道:“把你们的心头精血祭在上面。” 魂颉的令牌是曾经他们一起所得,也是件蕴含了阵法真要的法宝,只是他们不懂得开启之法,只得以心血强行催动。 可是这样的做法,后患极大,特别是对于祭出精血之人,没有个数年修养,只怕根本弥补不了精血的亏损。 所以自得到这件法宝,魂颉仅使用了一次。 而那一次,魂血窟四位首领中的其中一个也因此而亡。 见到他们有些犹豫,魂颉知道他们的想法,他开口说道:“此事之后,我的那些法宝,你们任选其一!” “一切听大王的吩咐。” 法宝事小,自己的小命才更重要,若是不同意,只怕下一刻他们就要身首异处了。 魂颉作为尸妖,本就对手下没有感情。他只对自己的是妖傀儡上心而已,这些他们都知道。 也只有狼烽一腔热血,甘愿为魂颉肝脑涂地。 若是能找到机会离开魂血窟,他们两早就走了,可惜的是魂血窟一直在魂颉的掌控之中,地窟中的那些尸妖傀儡,全都是他的耳目。 没有再做犹豫,血饲两人将自己的心头精血逼出体外,落在令牌之上。 霎时之间,赤红色的光芒流淌,直射天幕。 红芒映照得魂颉几妖身躯如血色般殷红。 墨语被那到赤红光柱吸引,抬头一看,顺便出拳,崩飞想要靠近的狼烽。 至于刺嗥和他的几个妖怪兄弟,只敢在远处以驾驭武器攻击,不过他们的武器只能勉强算是低劣法宝,连最下等品秩都还未入,甚至于连墨语周身的罡气都靠进不了,就被那灼热阳刚的罡气映照得疯狂震颤。 见到自己的法宝如此不堪,刺嗥一干妖怪更是不敢接近墨语。 反观狼烽,以银狼妖躯进攻,连法相都不用,仅凭借快若闪电的妖躯,不断朝墨语进攻。 每次进攻之后,狼烽化作妖风,躲避墨语的拳罡,等墨语收拳之后,他又再次从妖风中聚集身形,周而复始。 也就是这般,才得以让狼烽与墨语周旋。 又是瞬息间出了数拳。 墨语的拳罡带起的狂风就抵消了狼烽的妖风,只是狼烽化作的妖风本就是无形无相,就算消弭片刻,片刻后,又是凭借狼烽的妖力再次聚集。 而明明出拳多次,却没有什么效果,墨语依旧是一脸平静。 就算是看见了上方的动静,感受到那莫名的阵法,他的脸上也依旧没有什么别的表情。 围攻墨语的一干妖怪中,除了狼烽,就属猪夯最为卖力。 他用自己巨大的法相干扰墨语的视线,好让对方分神,让狼烽能够更好的凭借自己的速度偷袭对方。 可是就算是那白衣年轻人溢散的拳罡落在他的法相之上,都让他觉得法相几乎快要崩毁。 饶是如此,他也传音给狼烽。 “老大,你不用担心,我还撑得住!只要你一直这样下去,拖到大王布置完毕,那小子只有死路一条!” 可是只有狼烽自己知晓,交手的半柱香的时间里,对方根本就是戏耍于他。 因为他从头到尾就没碰到过对方的半点衣角,而且对方出拳之快,完全可以在他化为妖风的那一刹那击中他。 他同猪夯说道:“老二,待会儿若是大王压制住他,你就赶紧跑,跑的越远越好!” “大哥?” 听到狼烽的语气格外郑重,猪夯挠了挠脑袋,有些不解。 狼烽再次说道:“听我的!” 尽管还是不明所以,但猪夯还是点点头,回道:“知道了,大哥。” 头顶上方,魂颉手中的令牌光芒大盛,如同接连天地的一道红色天柱,矗立在魂血窟中。 墨语看着光柱中分散出无数细小的赤红光线,没入方圆数里地面,数息过后,一张由细微光线编织的巨网遮蔽这片地界。 随后光芒突然暗黯淡下去,那些赤红色的光网也逐渐消失。 不过在墨语眼中,那片诡异的赤红光网依旧笼罩住着片地界。 魂颉手持令牌,感受着四周不断涌入体内的灵气,忍不住畅快的大笑一声。 如今有这阵法加持,他可是真真正正的八楼顶峰的大妖,而且灵力取之不竭,不用担心时间一到,会被“打回原形”。 “这才是我魂颉该有的实力!” 魂颉抬手一招,他的那具剑修尸傀顿时松手,那柄剑气缭绕的飞剑也落入他的手中。 他已经明白,仅凭几具六楼修为,却无灵智的尸傀,是无法拿下那个白衣青年的。 如今他读取那剑修尸傀的御剑之法,由自己来驾驭飞剑,就算比不上同境的剑修,想必也可比拟初入八楼修为的剑修。 魂颉骨刺丛生的苍白手掌拍飞血饲和虎悰。 好在他还需要两个六楼修为的妖怪统领,不然他那一掌,已经“顺便”拍死了虎悰两妖。 虎悰和血饲被拍飞了近百丈远,他们坠落之后,看着远处上空的那道身影,眼神明灭不定。 他们心头几乎同时升起了同样的的想法。 这种大王,是真值得追随?不仅不能随意抓那些人类,更是魂血窟都不能随意出入。待在魂血窟的近些年,出了被四周的妖王带领妖怪征讨,就是要辛苦抵御外来的修士,可是之后呢?赏了什么? 他们把自己打半的心头精血都送了出去,可是转眼就差点被一巴掌拍死。 多年来,他们得到了什么?什么都没有! 两妖十分默契,同时传音道:“等魂颉同那年轻武夫交手时,我们两个就趁乱离开,以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若是再相遇,那时候再算新仇旧恨。” ———— 魂颉拿捏飞剑,感受着源源不断的力量从外界传来,又从他的体内涌出,顿时底气大增。 如今这手中的令牌,至少还能支撑大阵运转数个时辰! 为了不让对方有机会夺取手中的令牌,魂颉伸出手指,将自己的胸口皮肉划开,然后用手指扣住皮肉,将令牌直接放在皮肉之下。 拍了拍胸口,确保了令牌的安全之后,魂颉狂笑几声。 随着他的声浪传出,原本已经停滞的漫天尸气顿时想是囤积的水坝找到了宣泄口,猛然朝魂颉长大的嘴中汇聚。 尸气疯狂涌入魂颉的嘴中,而魂颉的身躯也因为吸入了那些尸气而变得魁梧无比。 原本魂颉的躯体只是比常人稍高,但尸气入体之后,魂颉身躯猛然膨胀,他身躯各处的骨刺也不断往外延伸。 待到所有尸气都被魂颉吸纳到体内,魂颉已经成为了一个高逾两丈,身体长满骨刺的巨人。 看着手中如牙签一般的飞剑,魂颉无声一笑,手掌用力,飞剑顿时化为丈许的巨剑。 墨语看着几乎赤裸身躯的魂颉,捂住眼睛,惊声道:“实在是有辱斯文,有伤风化......” “找死!” 见到对方还敢取笑自己,魂颉怒喝一声,挥动巨大飞剑剑,身子飞速下沉,带起雷霆之势,一剑劈向墨语。 尸气从他的体内涌出,化作了绿色的十丈剑气。 剑气落下,似乎连虚空都要被魂颉一剑劈开。 “假模假样。” 对方的剑气是假,尸气却是为真。 墨语皱了皱眉,身子化作了一缕白烟,骤然消失在原处。 随着剑气劈落在地,地面顿时出现了一道深不见底,长达数十丈的巨大沟壑,在沟壑旁边,还有被尸气腐蚀的深绿色痕迹发出恶臭气息。 不远处,墨语身形出现。 只是下一刻,飞剑呼啸而至。 “方圆百里都在我的掌控之中,我看你能跑到哪里去!” 在墨语出现的瞬间,魂颉便已经发现了他,在驾驭飞剑刺向墨语的同时,魂颉身形一闪,手掌挥出,霎时之间,灵力激荡,如同大潮迭起。 虚空震荡,墨语周身的罡气被灵力消弭。 墨语抬起双手,挡住魂颉的一掌。 不过此时背后飞剑已至,墨语空闲无暇,眼看就要被一剑穿过。 关键时刻,墨语衣袍上金色蛟龙纹路浮现,同时,一声蛟龙怒吼从法袍上传出,抵消了魂颉掌上灵力。 墨语空出手来,在后背的飞剑即将刺入自己身躯之时,一拳锤在了飞剑的剑尖之上。 “铮!” 飞剑嘶鸣,直接被拳罡折了个方向。 墨语身子往后滑了数丈后站定,他双拳微抬,刹那间已出了无数拳。 魂颉双手往下一拍,尸气涌入地面。 地面轰隆作响,随后,无数白骨破土而出,仅仅是片刻就已经组成了一片森然白骨的墙壁,挡在他的身前。 无数凝为实质的拳罡落在白骨墙壁之上,白骨墙壁哗啦作响,无数碎骨崩飞,将四周的地面撕裂出无数横贯八方的沟壑。 溢散的拳罡倾泻在四周,地面如同失去了水分的干涸大地,寸寸龟裂。 那些足可以截江断流的拳罡不断落在白骨墙壁上,却无法彻底摧毁那面骨墙。 魂颉手指捏动法诀,白骨墙壁化为一条巨大“白蛇”,白蛇的巨大蛇嘴如同漆黑的深渊,欲妖将他一口吞下。 墨语呼了口浊气,一拳递出,拳势势如破竹,将那条白骨巨蛇的头颅打的粉碎。 “就凭这。也想破我的法术?” 魂颉的手掌握住白骨巨蛇的微端,妖力带着尸气涌入白骨巨蛇,那些粉碎的白骨被一道道妖力牵引,眨眼就已重新凝聚成狰狞白骨蛇首。 而白骨巨蛇的蛇口已至,直接将墨语一头吞入了腹中。 一击得逞,魂颉犹不罢休,他双臂齐齐抓住白骨巨蛇的尾巴,浑身的妖力带着绿色的尸气尽皆涌入白骨巨蛇之中。 魂颉相信对方就算是金刚之躯,也定然无法在他的妖力和尸气的冲刷下留得性命。 第二百九十四章 不敌,往事 铺天盖地的妖力搅动,将魂颉手中的白骨巨蛇染得碧绿。 “桀桀桀,能够抵挡我一击的法袍,至少也是中品之列,被一武夫穿在身上,可真是暴殄天物。” 在他妖力和尸气的双重冲刷下,魂颉可不认为那件法袍还能够保存。 之后,白骨巨蛇消融,只有那些深绿色的妖力与尸气混杂,不断翻涌。 忽然,魂颉得意的表情凝固在脸上。 与他相连的那些磅礴妖力中,他竟没感觉到其中的那个年轻武夫身影。 莫不是已经被他的妖力和尸气消融得渣都不剩了? 不对! 魂颉猛然抬头,同时双掌齐出,妖力化作洪流,如同大河奔涌,自下而上。 果不其然,头顶上方如雷声轰隆。 一股肉眼可见的拳罡下压,气势之雄壮,如同上古神人搬山挪移,再将山岳掷下。 片刻后,拳罡与妖力碰撞。 虚空崩塌,上方空间也被两股力量挤压扭曲,如同旋涡一般。 乱流自虚空中喷涌,所带起的狂风呼啸,已有摧城拔寨之势,将下方的废墟翻转,乱石碎屑四溅,周围树林弯折倒塌。 不仅如此,以魂颉为中心,方圆数里地界骤然下沉,如同天外星辰陨落,将大地砸了个大坑。 无数侥幸存活的小妖连惨叫都未发出,通通被凹陷的地面压成了肉沫,地面之下,腥臭妖血如同泉涌。 魂颉扯了扯嘴角,无声咧嘴一笑,随后巨大身躯弯曲,一跃而起。 对方的那一拳虽然厉害,但他也不是吃素的! 被墨语一拳荡开的飞剑在魂颉的心神牵引下化作流光,飞剑在魂颉身旁飞旋,带起一道墨绿的淡淡彩带。 墨语留意道那条由尸气组成的彩带。 魂颉声震如雷,“不得不说,作为一介武夫,你很不得了。” “不过可惜的是你没有直接一拳打死我。” 魂颉厉色道:“如今我妖力无穷无尽,方圆百里,巨细无遗,就算是九楼修士也能一战,何况你这小小金刚境的武夫!” 话音落罢,魂颉妖力虬结,一尊百丈法相如同擎天巨岳,徒然升起。 “是么。” 墨语淡然开口,脚下连踏虚空,身子再次拔高。 随着墨语身形上升,他一身拳意也越发凝实。 “那就请你接我这一拳!” 蓦然,拳意倒转,直泻而下。 直到这一刻,墨语才稍稍有些认真。 下发魂颉虽然料到对方会突然出手,但未曾想那拳意未达顶峰,对方已经毫不犹豫出拳。 “咚!” 仅仅是瞬息之后,他的法相就好似撞在了一片山脉至少。 法相头部挤压,没入胸口大半,一眼看去,竟是被一拳打在了法相身躯之中。 法相受创,自然也影响到了魂颉本身。 “还好本王的法相够结实。” 他闷哼一声,手臂抬起,对着上方的墨语赫然一指。 猝然,一道精纯得已经开始流淌光芒的妖力化作半丈长短箭矢,朝上方激射而去。 箭矢所过,虚空像是直接被撕出了一道裂缝。 于此同时,那柄飞剑亦是跟随箭矢,一长一短,相互旋转纠缠。 墨语身子下沉,面向飞掠而来的飞剑与妖力所化箭矢。 随后他翻掌下压,虽是以掌出手,掌下确是连绵厚重的拳罡。 拳罡层层叠加,就如同一国王朝边疆的城池高墙,为墨语筑起一道坚实防线。 飞剑铮鸣,转眼就已与拳罡相接。 之间飞剑层层递进,绿色剑气不断消耗自身,破开拳罡。 而后,飞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缓。 墨语手指一收,下发拳罡猛然收紧,将飞剑牢牢禁锢在其中。 “呲!” 一道墨绿箭矢突然冲破拳罡束缚,去势不减,百丈距离眨眼即至。 在墨语以另一只手刚刚出拳之时,那支流淌着绿色光华的箭矢已经迫在眉睫。 千钧一发之际,墨语张嘴一喝,一道炽热真气凝聚,直接被他一口吐出。 “嘭!” 一声巨响,气浪滚滚,掀起罡风凛冽如刀。 魂颉看到那倒飞而去的年轻武夫,冷笑一声,大手猛然一握。 风起云涌,天地灵气被尽被他一掌所握! 顷刻,墨语周围,一只如同山岳顶峰般巨大手掌浮现,带起暴鸣轰响,一把将墨语抓在手中。 在那由灵气组成的手掌收拢手指之时,空气也似乎被手掌捏爆,透明的手指间似有鞭炮噼啪作响。 “小小武夫,也能逃出我的手心?” 魂颉立在自己的法相之上,虽然法相头颅陷于身躯之中,魂颉近两丈高的身躯对于法相头颅来说小的可怜。 乍一眼看去,百丈法相双肩上的脑袋小若指尖,显得魂颉颇有几分滑稽。 须臾,一道灿若飞剑的拳罡长达百丈,透胸而过。 像是光阴长河突然停止流动,魂颉的表情因此停滞在脸上,那双灰白的眼珠中还闪烁着不可置信。 在他的眼睛之中,那道不过一尺粗细的拳罡耀眼无比,像是旭日中的第一缕日光,直直射进了他的胸口。 “铛......” 耳边似乎有什么金属的撞击声格外清脆。 魂颉僵硬低头。 在他的胸口处,一个穿透整个身躯的孔洞格外刺眼,血肉翻飞,其中那颗早已停止跳动,灰白中带着青黑的心脏像要被挤出体外。 不过魂颉的注意力不在上面,而是那块他好不容易才从人类修士手中得到的令牌法宝。 当年,他还未在此处扎根之时,遇上过一干修为惊世骇俗的大修士。他以尸妖之躯伪装成死去多时的妖怪,从一个被大修士簇拥,一看就身份不凡的年轻修士腰上偷到了那块令牌。 “我的法宝!” 原来那到拳罡不仅穿透了他的胸口,还将不断为他提供灵力的令牌击出了体外。 魂颉身躯开始迅速缩小,那些被他吸入的尸气也快速溢散。 至于魂颉的百丈法相,在令牌离体之后,更是直接缩小了近半。 而灵力所化,大如山岳的手掌也紧跟着消散。 墨语整理了一下衣裳,不慌不忙的看向魂颉。 挣脱那支手掌可要费不少的功夫,倒不如直接以九霄电亟式穿透魂颉胸口,让他直接失去因为那块令牌所得的灵力。 失去令牌的魂颉大惊失色,什么都不管不顾,直接飞身扑向那块令牌。 他没了那股令人迷醉的力量之后,那股空虚之感几乎要将他整个身体都直接吞噬。 见到魂颉明显不对劲的神色,墨语将注意力放在那块令牌之上。 令牌一片血红,原本的色彩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类似于鲜血的色泽。 原本繁杂却又带有正气的纹路在那殷红色泽的衬托下,却显得格外妖异。 墨语摇了摇头,有些可惜。 “好好的一件法宝,如今却变得如同传说中的妖器一般,竟然开始反噬其主。” 这般情况,墨语也只见过赫连筠的那双诡异拳套。 看起来,当初的那件法宝也是侵染了妖怪心血,有了邪异嗜血的灵智。 墨语看了眼这片天地,原本那些遍布各处,像是一张大网的红色光线已经消失,显然,魂颉已经失去了这片天地的控制,也没了那种坐镇一方,掌控所有的力量。 墨语身形一闪,横跨了百丈,直接摘走了坠落的那块令牌。 赤红色的令牌入手,一股阴冷的诡异气息不断侵入墨语皮肉。 好在墨语此时罡气流转全身,将那股气息阻挡在外。 握着令牌,像是握住了一块千年寒冰,就算有罡气护体,墨语的手指依旧有些发冷。 见到近在眼前的令牌突然消失,魂颉慌乱转头查看,数息过后,他终于看见了墨语手中的令牌。 魂颉状若疯狂,喃喃自语,“快把我的宝贝还给我,还给我!” 墨语将令牌收在须弥物中,随后一拳落在魂颉头顶。 “给我清醒一点。” 嗖的一声。 魂颉自千丈高空落下,一头砸到了半山腰中。 山林震动,山体崩裂出一道数十丈的峡谷。 “大王!” 天际泛起一抹银白,山林之间,数丈大小的银狼在林中穿梭,飞速接近魂颉。 墨语低头一看,神色有些诧异。 “哟,还有一个没跑呢。” 在他与魂颉交手之时,那些个什么统领大妖之类的统统都趁乱跑了,连那什么狈三也被猪夯扛走了,没想到狼烽这般忠心,明知道留下来不是会被他擒下,就是被魂颉处置,还甘愿等在原地。 做妖做到这个份上,够衷心,讲义气,着实难得。 在山间的峡谷之中,狼烽找到了妖力衰退到极致,几乎快要殒命的魂颉。 此时魂颉恢复了神智,他看着狼烽,惨然一笑。 “狼烽,以前你说过不能过多强行催动那件法宝,可惜......我没听你的......” “带着你的弟兄跑吧,跑得越远越好......” 狼烽低下头,“大王,混血窟如今只剩下我和您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 魂颉似乎并不意外,相反,他竟有些惆怅,“这么多年,我似乎都只管我的那些尸妖傀儡,没有学会怎么去当一个好大王,现在想起来,还真是讽刺啊。” 看着头顶立在虚空的年轻武夫,“狼烽,我突然有些想当个人类......” 狼烽并不懂他的意思。 魂颉叹了口气,“你走吧。” 不等狼烽否决,魂颉继续说道:“你留在这里,他兴许还不能得逞,若是你不走,他会拿我的性命要挟于你。” 狼烽眼神有些挣扎。 “走啊!本王就是死,也不愿让他得逞!” 狼烽闻言,这才下定决心离开。 “现在想走,不觉得有些迟了?” 狼烽化作妖风,刚准备离去,一记拳罡落下,将化作妖风的狼烽直接打回原形。 银狼妖躯坠落在第,狼烽想要起身,四肢却瘫软无力。 刚才与魂颉交手,对方强行拔高境界,实力大增,让他不得不认真对待,自然无暇顾及那些逃走的那些妖怪。 “你果然还留了一手!” 就连魂颉都不得不承认狼烽化作妖风之时,就连他也毫无办法,毕竟那是狼烽的本命神通,本就毫无杀伐之力,纯粹是超乎寻常的遁术。 奈何对方只是一拳就让狼烽再无法动弹。 墨语轻飘飘落在地面,一脸笑意。 “何止是一手,老实说,其实我一直都留了五成力道。” 魂颉捂住胸口的伤洞,艰难起身坐着。 “你不是金刚境的武夫?” 墨语歪了歪脑袋,“你可以猜猜看。” 墨语找了颗段裂的倒地的老树,坐在树桩上。 他一手敲着下巴,一收搁在膝上,对魂颉询问道:“说吧,你的魂魄为何会有人类的残魂,那倒残魂又为何不断影响你。” 末了,墨语加了一句,“若是说谎,我不介意将你的魂魄剥离,直接询问那道残魂。” 魂颉强自笑了笑,“不用白费功夫了,我不会说的!” “若是你觉得可以取出我的魂魄,那你大可以试试,看看是你的动作更快,还是我自灭神魂更快。” 墨语似笑非笑,竖起大拇指,赞叹道:“好,有骨气!” 他转过头,对着狼烽。 “那么这位狼统领,请问你可以告诉我么?” 狼烽咧嘴,一口獠牙雪白。 “你觉得我会出卖大王?” “不一定。” 墨语笑了笑。“若是你不告诉我,那也成。不过我会把你的两个兄弟抓回来,让你亲眼看着他们的魂魄被我一寸寸拉扯出来,再被我一寸寸碾成齑粉。” “你放心,我若想抓回他们,至多不超过半个时辰。” 狼烽猛然色变,“你卑鄙!” “你一个妖怪,吃人无数,竟然敢说我卑鄙?”墨语哑然失笑,“何况非我族类,又何必讲什么道义?难不成你屠杀杀人类之时,还要看看对方是不是大奸大恶恶之人?” 见狼烽不回话,墨语再次开口。 “你还有五息时间可以考虑。” “一......” “二......” 见狼烽十分纠结,魂颉突然出声道:“别逼他了,我说了!” 墨语拍了拍手,指着魂颉说道:“虽然你做妖大王不怎么样,但他总算没跟错人。” 魂颉说道:“让他先走!” “那可不成,你是妖怪,我可不敢相信你。” “那我说了之后,你放过他?” “这个倒是没什么问题,只是一只小妖而已,翻不出什么风浪。” 墨语看着狼烽笑道:“不过我倒是希望你能够来找我报仇。” 魂颉停顿片刻,开始回忆道:“在十六年前,离魂血窟最近的瓷佤郡是我等造访的主要人类地界,那一次,瓷佤郡来了很厉害的修士,其中又以一位外来的剑修最为厉害。” 墨语抬手一招,那把遗落在废墟之中的金色飞剑掠至他的手中。 “这就是对方的那柄飞剑?” 第二百九十五章 分道,归来 魂颉看着那柄飞剑,眼神恍惚。 “是那剑修的飞剑,那一次,我依靠尸魂阵,依旧只是勉强保持不败,而且在之后,那剑修也是极为厉害......” “就像阁下一样,他也很快找到了尸魂阵的关键所在,直接凭借飞剑,毁去了我的几具傀儡。” “最后,我只能凭借赤玄令,暂时拔高到了魂婴境才重创于他,不过毕竟是剑修,就算被我躲了这柄飞剑,他还有小如发丝的本命飞剑。” 魂颉看了看自己的胸口,“当时我丝毫没有察觉,就已经辈那剑修的本命飞剑穿心而过。” “飞剑截断了我的心脉,让我体内的尸气紊乱,随后又趁机攻破我的尸丹,重创了我的魂魄。” “本来,我应该在那柄本命飞剑下殒命的,好在有我现在的这具躯体,以及里面还未消散的残魂,才让我得以弥补魂魄,借体再生。” “至于这具躯体的来历,我也仅仅是知晓他乃是瓷佤郡人士。那个时候,他跋涉数千里,就是为了异想天开的想要伏击于我。仅仅是三百精兵,以及不过三重天武夫的修为,竟然想要对付我。” “那些人,都做了我们魂血窟的口粮,剩下的这个人,我并没有杀他。” 听到这里,墨语皱了皱眉,“他是自杀的?” “没错。”魂颉点头道:“也许是看到他带来的那些人被无数妖怪分食干净,因而受不了打击,直接为此自杀了。” “我当时本想一口吞了他,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当时我鬼使神差的留下了他的躯体。等濒死将亡的时候,我发现了他尸体内的残魂,在吞噬了那道残魂之后,又意外发现他的躯体和我十分契合,这才让我不仅很快恢复如初,连修为也是日益精进。” “只是让我没想到的是,也许是因为我的原因,这具躯体重新活了过来,使得我吞噬的那道残魂并没有像以前那样与我融为一体,而是介乎于分离和重合之间,一直以人类的思想影响着我。” 墨语摩挲着下巴,“这么说来,你勒令手下尽量不抓捕人类,,还有那些石屋,也是受这具躯体的残魂影响咯?” 魂颉摇头。 “其实是不是那道残魂在影响我,我也不知道。有时候我甚至都有些怀疑,我到底是魂血窟的尸妖王魂颉,还是那个不知名的人类。” 魂颉看着墨语说道:“现在我能说的都说的,不管你如何处置我,麻烦你把我的部下放了。” “我对不起的部下很多,但狼烽是头一个。” “可以。”墨语示意狼烽,“你可以走了,说不定你的两个兄弟还等着你呢。” 狼烽勉强站立起身子,他犹犹豫豫看着魂颉。 墨语一眼便看出了他的想法。 墨语说道:“若是还不走,你就永远不用走了,留下来陪你的大王好了。” 魂颉面露怒容,开口斥道:“还不快走!” “大王,保重。” 说完,狼烽这才离去。 看到狼烽离开,魂颉叹了口气。 这个时候,他竟然有些羡慕那个笨头笨脑,每天只会吃喝的猪夯。 沉默片刻之后,魂颉说道:“你可以动手了。” “动手?” 墨语一脸疑惑的问道:“动什么手?” “不用装蒜了,你来这儿,不就是为了那道残魂么?是不是他的家人出了大价钱,想要寻他回去?” 墨语用食指挠了挠脸颊,“呃......怎么说呢,我说我只是想弄清楚这儿为什么有些反常,以及不让你们这些妖怪再去瓷佤郡,没人给我报仇,纯粹是我自己突然心头一热,做出的冲动决定,你信么?” 魂颉目光呆滞,似乎有些难以相信。 对方把魂血窟摧毁殆尽,死伤的妖怪数以千计,到头来,目的竟然只是一时冲动? “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 墨语摸了摸鼻子,抬头想了想,“你认识闵柔?” 魂颉呆滞的眼神突然闪烁一下。 “闵柔......闵柔?” 他的青白色脸上有些回忆之色,也有些挣扎,“我......我好像听说过这个名字......不,不对......” “是那道残魂听说过这个名字。” 墨语恍然,“了解了。” “那么我现在要取走不属于你的那道残魂,你觉得如何?” 魂颉咧咧嘴,“我还有拒绝的权利?” 墨语一拍手掌,赞扬道:“聪明!” 说完,他伸出手掌,手指弯曲,猛然一扯。 已经毫无反抗之力的魂颉只感觉一股奇异力量笼罩他的全身,那股力量如丝如弦的,穿过了虚与实的界限,慢慢缠绕住了他的魂魄。 感觉到那些丝弦收紧,从灵魂深处传来窒息之感,魂颉原本就青白色的脸庞变得青黑。 慢慢的,他的脸庞开始扭曲,像是忍受了莫大的痛楚。 墨语正一点一点将他魂魄中的那道残魂拉扯出来,魂颉感受到的是如同魂魄撕裂的痛处。 片刻后,墨语收回手掌,在他的掌心之中,已多了一粒残魂所凝聚的魂珠。 “这道残魂本就不属于你,也不知道他有何执念,凭着魂飞魄散都不愿与你魂魄相容。” “我现在懒得杀你,你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没了手中的残魂,魂颉定然只能舍去如今的躯体,而他胸口被墨语重创,其中的尸丹更是有了碎裂的痕迹,若是没有意外,就算他能活下来,也只能找随便找一具妖怪躯体,若是不能容纳他的魂魄,到最后无非就是魂飞魄散的下场。 若是魂颉侥幸存活,那颗妖丹没有数百年苦修,相信也无法复原。 在墨语临走之时,魂颉开口问道:“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 “死了你就一了百了,天底下那有这么好的事。” “若你没有魂飞魄散,让你再经历一番被其他妖怪追杀吞噬的过程,岂不是更好一些?毕竟你的尸丹虽然快碎了,但也是大妖尸丹,相信很多妖怪都会喜欢的。” 墨语笑了笑,“真以为我好心放你一条生路?” 在魂颉惊愕的目光之中,墨语化作一道白虹,与天际的一抹灿烂日光相融。 难道他就不怕我忍辱负重,苟活百年之后恢复修为,再找他算账? 不对,如今我都打不过他,百年之后,只怕更加不可能了。 ———— 另一边,狼烽穿梭在林中,不断寻找猪夯的气息。 对他来说,猪夯的气息十分明显,只是让他有些不满的是,同猪夯一起的,还有另一道熟悉的气息。 数百里之外,猪夯坐在密林之中的一片石滩上,低着头不知道想着什么。 就在他旁边,一脸萎靡的狈三神色难明。 他很清楚,若是当时猪夯不带上他,他定然只有死路一条。 “为什么救我?” 他沉默许久之后,开口问道。 猪夯闷声闷气说道:“因为你是老三,仅此而已。” “老......狼烽让你救我的?” 猪夯摇头道:“不是。老大只是让我先走,他在后面保护大王,其他的并没有交代什么。” 他抬起头,自嘲的笑了笑,“现在你也安全了,魂血窟也没了,想去哪里就去那里吧。” 狈三踉跄站起身起,停顿片刻,开口问道:“那你呢?” “我?我等大哥。” 猪夯闷声道:“我知道你想说那人很厉害,大哥很有可能凶多吉少,不过我还是要等他,因为他是我大哥。” 听到这话,狈三身子微不可查的一颤。 他重新坐下。 猪夯看了看他,问道:“你不走?” “鹰风涧去不了,三千里外的断妄崖正招安大妖,你可以去试试。” 狈三猛然抬头,从他的严重都能看出他此时心神俱震。。 猪夯笑了笑,“老三,你真以为你做的那些事,能瞒得过老大?整个魂血窟,他比大王清楚多了!只是老大他从来不多问,也不多说。” “他想的是安安分分做自己的统领,既不插手别人的事,也不试探别人,至于你,只要不出格,他从来没管过。” “你以为这么多年,为什么那些妖怪对你颇有微词,却没有那些敢光明正大找你麻烦?自然是大哥帮你的,他一直觉得亏欠你很多。” 兴许是觉得即将分道扬镳,猪夯的话明显比平时多了许多。 而猪夯说了许久,狈三都只是低着头,不言不语。 良久过后,一股妖风呼啸。 猪夯立刻抬头,惊喜道:“大哥,你没事?” 狼烽从妖风中露身,点点头,“我没事,不过大王可能......” “那......” 见到狼烽摇头,猪夯也识趣的闭上了嘴。 看狼烽的反应,魂颉多半是已遭遇了不测。 不过对于猪夯来说,狼烽没事,便是最大的好消息。 狼烽低声与猪夯说了几句,然后看了眼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狈三。 “老二,咱们该走了。” “老大,咱们去哪儿啊?鹰风涧还是断妄崖?” “都不去。” “哦......” 在狼烽和猪夯离去之时,狈三突然起身。 “老大,老二,对不起!” 狼烽和猪夯没有反应。 狈三再次高声道:“对不起!我错了!我错了!” 狼烽顿了顿身形,而猪夯转身,做了个保重的手势。 狈三像是放下了心头的巨石,长舒了口气。 淡淡日光下,三妖的妖躯影子拉的很长。 ———— 瓷佤郡中,老旧的房屋里,佝偻的苍老妇人缓慢推开腐朽的木门。 “呀,今天又是个好天气呢。” 妇人回过头,笑着打趣道:“小柔,还不起床么,太阳都晒屁股了。” “唔......”慵懒嗓音自房屋中传来。 “奶奶,再让我睡一会儿吧......” “那可不成,咱们家的女子可要勤快一点的,不然啊,可就嫁不出去咯......” “嫁不出去就不嫁了,反正我也没想着嫁人。” 房间之中,闵柔蜷缩在床上,竭力不让苍老妇人听出她语气中的颤抖。 她一整晚都待在床上,忍受着那股莫名拳意的折磨。 明明对方仅仅是以拳意压她,从头到尾都并没有出手,但那些拳意却如同跗骨之蛆一般,侵入她的体内,让她无论如何都无法根除。 “你呀......”门口的苍老妇人无奈的摇了摇头,“想当年,你爷爷就是看中了我的勤快。” 苍老妇人喃喃自语,“他说,像这么勤快的姑娘,不娶回家,那可就便宜别人了......” “你爷爷你一辈子就说过那么一句好话......” 说到这里,苍老妇人莫名叹了口气,神色有些哀伤。 “可惜......他到离开的时候,都再没有对我说过一句好听的话。” 苍老妇人缓慢伏下身子,坐在门框上。 她将下巴搁在手臂上,思绪似乎回到了二十年前。 那时候,闵柔的父亲还在,刚刚张罗了一桩婚事,就在附近。 儿媳妇也是温柔勤快,名声很好,就像她一样。 那个时候,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像少女之时,在门口等着她的他归来。 她一直以为自己能永远等着他按时归来,直到自己老去。 但可惜的是,自从那一天他在没有回来之后,她再没等到过他。 “你啊......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呢?就算不会来,死在外面了,也总该带个口信回来吧......” “秦哥儿,我好想你啊......” 一缕清风拂过,恍惚之间,苍老妇人似乎看到了曾经的那个身影。 待她定睛看去,站在不远处的不是闵秦,而是以为相貌俊秀的白衣青年。 看着青年的和煦笑容,苍老妇人也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 “小哥儿,请问你是要找谁啊?是找小柔么?” 老人暗道:看对方的长相,倒是勉强能够配得上小柔,就是不知道性格怎么样。 房内的闵柔听到苍老妇人突然和人交谈,她蓦地心头一紧,急忙问道:“奶奶,你在和谁说话呢?” “奶奶,奶奶?” 片刻后,没听到苍老妇人回话,闵柔有些惊慌失措,强忍着痛苦,急急忙忙下床。 等到闵柔急急忙忙的跑出房屋,来到门口,看见的确实浑身颤抖,身子摇摇欲坠的苍老妇人。 闵柔第一个反应便是出事了! 她顾不得其他,闪身来到老人身旁。 “奶奶,您没事吧?” “没......没事......我只是......” 苍老妇人因为激动而浑身颤动,她两眼潸然泪下,语气哽咽。 “我只是太高兴了......” 苍老妇人看着不远处的那道缥缈如云烟的身影,眼睛一眨也不眨,像是舍不得眨眼一般。 似乎下一刻她若是真的眨眼,便有可能再也看不见那道人影。 “秦哥儿,我终于等到你回来了......” 不远处的人影慢慢飘近,语气温柔,“呐,小君,我回来了。” 第二百九十六章 好人命不长 闵柔微微皱眉。 “小君?奶奶的名字是常雪君......” 闵柔微微一惊,这才想起爷爷的名字似乎就叫做闵秦。 “那他是......爷爷?” 看着那道模糊的缥缈人影,闵柔惊声道。 “秦哥儿,你终于回来了......可等我我好苦啊......” 苍老妇人走上前,伸出手,想要往前触摸闵秦。 只是她的手掌像是触摸到了一篇空气,毫无阻拦的穿过闵秦的身躯。 “秦哥儿,你这是......” 闵秦说道:“我啊,早就死啦,现在的我,只剩下一道残魂。” 他转过头,“多亏了这位仙人大发慈悲,才让我能够逃脱那妖怪的手掌,也让我能和你重聚。” 常雪君闻言,想上前谢谢那位年轻的仙人,却看到对方抬手制止,笑着摇了摇头。 常雪君躬身作揖,随后看着闵秦。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常雪君抹了抹眼角,“反正我时日无多,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去陪你了。” 闵秦伸出手,想要为她擦拭眼角的泪水,不过想到自己如今只是残魂,他又颓然一笑,有些无可奈何。 他知道,常雪君性子虽柔,可认定了的事,轻易不会改变。 闵柔小心翼翼看了眼站在不远处的白衣青年,随后对着闵秦,犹犹豫豫开口,“爷爷。” “这是......” “这是小柔,咱们的孙女。” 闵秦拍了拍脑袋,怅然道:“都这么大了啊......难怪当初我冥冥中有股奇怪的感觉......” 后半句闵秦说的很轻,常雪君并未听清楚,她喃喃道。 “是啊,我也这么老了......” 看着闵秦如同壮年的面容,常雪君神情悲苦,忍不住用手捂住脸,“我已经老的不成样子了,秦哥儿,我是不是很丑?” “没有的事。”闵秦摇头道,“在我的眼里,小君一直和以前一样漂亮,能够娶得小君作为我的妻子,是我闵秦三世修来的福分。” 看着闵秦和常雪君互诉衷肠,闵柔十分识趣的走到一边。 不过当她看见墨语向她招手时,不由得身子微颤,面容上闪过一丝惧色。 也不知是因为体内的拳意,还是因为惧怕墨语。 “公......公子。” 纠结了片刻,闵柔还是稳住心神,怯怯的走近墨语。 原本她的奶奶常雪君就在这里,如今又多了个爷爷,若是她敢有所异动,只怕第一个遭殃的便是她的奶奶和爷爷。 墨语看出了她的心思,开口道:“放心,既然我都愿意把你爷爷的残魂带回来,就不会多此一举再做什么。” “不过他终究是一道残魂,又和一只大妖魂魄纠缠许久,如今没有彻底消散,已经是他那无与伦比的执念了。” “执念?” 闵柔回头看了一眼,“公子的意思是,我爷爷的执念就是奶奶?” “多半是了。” 墨语突然说道:“你知道当初为什么能够如此好运,刚巧碰见两只小妖斗得两败俱亡,又刚巧得到妖丹,借体还魂?” 闵柔眼瞳一缩,“是......爷爷?” “那时候,只怕是你爷爷的残魂察觉到你身上有你奶奶的气息,这才影响了魂血窟的那只妖怪,特意让你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不过如今支撑你爷爷的执念没有了,而他又只是一道虚弱的残魂,想来用不了多久就会消散咯......” 墨语摇了摇头,“真可惜,恐怕连转世的机会都没了。” 听到这话,闵柔心头一惊。 她可是当过鬼物,自然是知道一些鬼物才知道的事。 无法转世,便意味着魂魄消散天地,从此世间便没了这个人的痕迹,所谓的魂飞魄散,莫过于此了。 而眼前这修为高到不知道何处的青年竟然说她爷爷无法转世。 “公子,请你出手,救救我爷爷!” 闵柔当即跪伏下身子,恳求道。 墨语扶额,有些无奈。 他就知道会遇上这么一遭。 “我不是真神仙,救不了一个即将消散的残魂。” 墨语无奈道:“你若是能够找上一个八楼修为之上的大修士,兴许还有一丁点的可能,能够找回你爷爷消散的魂魄。” “不过你要知道,你爷爷可是死很久了,那些魂魄是消散了还是怎么了,要想找回来,只怕比登天还难。” 闵柔急忙道:“那公子可否告诉我,在哪儿可以寻到一位大修士?” 墨语揉了揉鬓角,“要说之前嘛,我倒是有一位朋友也许可以,现在嘛......只怕是难咯。” “因为就算能够找到,你爷爷只有这么短的时间,能不能等到还是两说。” “公子,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只要能够救爷爷,我什么都愿意做!” 看对方神色郑重,不似作假,墨语有些诧异。 眼前这个只有一丁点还算人类的少女,竟然敢说这种话。 “奶奶于我有养育之恩,若是爷爷无法转世,只怕她也会跟随爷爷一起。更何况爷爷也让我重新活了过来,虽然这样的方式,我并不喜欢......” 听完她说的话,墨语叹了口气,“不好意思,我确实无能为力。” “至于你爷爷的事,还是瞒着你奶奶吧。” 墨语说完,直接转身离开。 再待下去,他可真有可能脑袋一热,再帮对方寻个大修士。 见到对方离去,闵柔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却是:“多谢公子,公子慢走。” 闵柔走到常雪君身边,轻轻搀扶住她。 “小柔,你认识那位仙人?” “不……不认识,只是谢谢那位仙人罢了。” “哦……” ———— “唔……怎么这么久了,师傅还没回来?” 在客栈中的墨织雪坐在床边,撑着脸颊,有些不满的嘟囔着。 清晨的金色阳光落在她的脸上,让她原本精致的小脸多了一分耀眼的光华。 就在她的脚边,大灰蜷缩着身子,闷声打着呼噜。 不知道怎么回事,自从沈悢曦走后,大灰就越发嗜睡起来。 连手臂上的青黎也似乎受到大灰的影响,整日无精打采起来,不是盘踞在墨织雪的手臂上,半晌才吐吐信子,就是慢悠悠游到她的肩头,半眯着金色眼瞳,四下巡视一眼,看看是不是有人胆敢在它眼皮子底下动些手脚,想要对墨织雪不利。 毕竟作为如今被主人敕封的的“左右护法”之一,它可是要恪尽职守的。不然因为要炼化体内的龙珠,它早就和大灰一样想着睡觉了。 墨织雪本以为墨语去去就回,毕竟以墨语的修为,只要那些妖怪不是名动一方的大妖,又没有万妖集结,群起而攻之的汹涌攻势,断然没有留下墨语的可能。更何况,就算是打不过,对于自家师傅的跑路功夫,她还是很有信心的。 毕竟墨语可是教了她好多跑路的秘法。 墨语美其名曰,出门在外,打不过就跑叫走为上,反正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墨语反常的耽搁了一整夜,直到早上都没有回来,墨织雪自然有些担忧。 而就在隔壁,一个脑袋偷偷探出窗外,看着外面房屋缝隙中透出的阳光。 当然,早晨的阳光虽不刺眼,但也没美到能够吸引一个小孩目光的地步。 探出脑袋的正是柏帆,他目的不是为了看那金色的朝阳,而是隔壁撑着脸颊的墨织雪。 不过柏凡不敢正眼看墨织雪,他只敢借着看朝阳的机会,偷偷找机会斜瞄一眼对方。 每次小心的偷看了一样,柏帆还立刻缩回脑袋,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与他同处一室的令昱见到他的这副模样,无奈说道:“小帆,你这模样,是个人都看出来了。” 柏帆蓦然转头,脸颊通红。 他结结巴巴说道:“看......看出......什么了?” 令昱双手抱胸,伸出手,对着墨织雪挥了挥手,“老师早上好啊。” 随后,他才看着柏帆,挑了挑眉,“你说呢?” “我......我......我是指想和老师......打......打个招呼。” 令昱将脑袋凑到他的面前,疑惑道:“那你的脸为什么这么红?” “那个......那个......”柏帆揉弄一下衣服,干笑一声,“天气有点热。” 令昱摇了摇头,不再说什么。 在令昱打招呼的时候,墨织雪只是瞅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在她看来,令昱两人也就是勉强比普通人稍强一点,就算有些毅力,终究是难成大器。 这早晨的大好时光,不好好修炼,竟然还有闲心看她?难不成他两人有自己这般天赋? 正想着,忽然,街头的一处墙檐又一道白色身影飘然落下。 墨织雪惊喜道:“师傅?” 她招了招手,从窗口一跃而下。 随后墨织雪便一头撞进了墨语的怀中,将墨语撞得倒退了两步。 “小织雪,你好像又变重了。” 墨织雪皱了皱眉,反驳道:“哪有!” “昨晚师傅你去了那么久,我一直等你都不见你回来,害得我茶不思饭不想的,连觉都没睡好呢,怎么可能变重呢?分明是变轻了才对。” “是么?看你这么精神的样子,就知道你昨晚就睡得很香。” 墨织雪吐了吐舌头,“等到半夜,师傅你一直不会来,我就睡了一小会儿。” “哎,不知道是什么妖怪让师傅你耽搁了那么久啊?” 墨语笑了笑,将魂血窟的事说与墨织雪听。 看着下方一脸笑意的两人,柏帆眼中神色流转,一眨也不眨,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令昱用手肘戳了戳他,“怎么,羡慕先生和老师的关系?” 柏帆下意识点头,等他猛然反应过来,又立刻摇头。 “没有!” “羡慕就羡慕嘛,有什么不好承认的。”令昱撇了撇嘴,坦然道:“我也很羡慕啊。” 柏帆狐疑道:“真的?” 令昱耸耸肩,“难不成我还骗你不成?” “那可说不准了。” 令昱捂住胸口,“小帆,你这样说的话,那可就太伤我的心了。这么多年的好兄弟,你竟然这么看我。” 看着令昱一脸夸张的样子,柏帆无奈的翻了个白眼。 ———— 墨织雪揽着墨语的脖子,整个人挂在他的身上。 听到墨语最后说起闵柔,以及她的爷爷和奶奶,墨织雪有些难受。 毕竟无论闵柔做过什么好事坏事,一个垂垂老矣的老人,一个即将消散,一直是以执念支撑的残魂,落得个那么一个分离,连来世都没有的下场,实在是有些惨了些。 那些世俗所谓的好人有好报,落在她们眼中,不过是一句安慰人的话而已。 实际上,真正的事实是好人命不长,祸害遗千年。 特别是山上的修行之人,更是如此。 若是一味地好心肠,只怕要被那些活了不知道多久,熟稔勾心斗角的老奸巨猾之辈啃得骨头都不剩了。 墨织雪低着头,心情不太好。 等到她的视线落在手臂上的青黎时,她脑中灵光一闪。 “师傅,你说那个大修士能够蕴养魂魄,不知道小黎子能不能行?” “毕竟它怎么说也是一条蛟龙,而且本命神通与水有关,对于蕴养魂魄,应该有些心得吧。” 墨语恍然,“对哦,我怎么没想到这一茬。” 迷迷糊糊的青黎抬起头,眼神有些疑惑。 怎么感觉自己忽然又被卖了? 奇怪,为什么我要说又? 青黎疑惑之际,整个身子已经被墨织雪捏在了手中。 米粒大小的金色眼瞳对上墨织雪的明亮双眼,“小黎子,你可不可以让即将消散的魂魄凝聚,不会消散?还能稳固魂魄,使其能够转世?” 青黎想了想,最后还是老实点了点头。 青黎以心湖相告,“主人,蕴养魂魄不难,但需要聚魂草,与神寒精魄。” 墨织雪眨眨眼,“那是什么?” “聚魂草是生长在埋骨之地,百年有成的草药,不算难得。但神寒精魄是万年寒冰的伴生精魄,不说难得,也很是稀少。” 墨织雪挠了挠脸颊,对墨语说了凝聚魂魄的两样物品。 墨语皱了皱眉。 聚魂草他听说过,也见过。 就在魂血窟,他都不只看见过一株,但是那什么神寒精魄,他也是第一次听说。 “你知道从哪儿能找到神寒精魄么?” 青黎眨眨眼,说出了令二人倾倒的话。 “那东西我有啊。” 墨织雪呆了呆。 她揉揉耳朵,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你刚才说什么?” 青黎理所当然的说道:“我本来就有啊。” “以前我所处的海域中有一座冰川,其中万年寒冰不少,神寒精魄不多,但也有一些。” 墨织雪咬了咬牙,“那你为什么说很稀少?” 青黎理所当然的说道:“是很稀少啊,但是我也没说我没有啊。” 这一刻,墨织雪十分想把青黎煮了炖汤。 不过一想到对方还有些用处,又是自己亲封的左护法,她就稍稍放宽了心,原谅了对方。 第二百九十七章 剑仙倾城 老旧房屋中,闵柔看着像是有说不完话的闵秦与常雪君二人,神色复杂。 她能感觉到闵秦的残魂越发虚薄,就像是一只燃烧殆尽的残烛,随时都有可能熄灭。 可她又对这一切都无能为力。 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同自己奶奶说。 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那敲门带起的震动似乎牵引起体内的拳意,让闵柔很不好受。 闵柔面容苍白,出声问道:“谁啊?” 门外清脆悦耳嗓音响起,“是我,开门!” 记忆中的那道嗓音与门外重合,闵柔身子不禁一抖,颤声道:“马……马上就来……” 她回过头,努力挤出一抹笑容,“奶奶,爷爷,我出去开门。” “小柔,是谁在敲门啊?” “一个……朋友。” 走到门前,闵柔停顿片刻,等平复了心情之后,缓缓推开门。 她走出房门之后,顺势关好门户。 “怎么,怕我对你的奶奶动手?” 双手抱胸,身高勉强到闵柔胸口的墨织雪嗤笑道。 “不,不敢……” “不敢?那就是咯。” 墨织雪一脸不屑,“你也不看看你的样子,用得着我出手?” 闵柔僵硬的笑了笑,默不作声。 过了片刻,她轻声问道:“不知道姑娘大驾光临,是有何指示?” 墨织雪瞪了她一眼,“指示?你配么!?” 闵柔轻轻吸了口气,双手放在身前。 “不……不配……” 墨织雪点头道:“嗯,还算有点自知之明。” 她用手指摩挲青黎的脑袋,冷不丁说道:“这东西给你。” “啊?” 闵柔抬起头,却看见迎面有两件东西扔来。 她下意识身手接住。 “这是……” 躺在她手中的是一颗叶有紫色纹路的黑色草药,以及一块冰凉刺骨的莹白晶石。 墨织雪转身就走,一边走着,一边开口。 “聚魂草稳固魂魄,神寒精魄藴养魂魄,与你爷爷的残魂放在一起便是,能够保持魂魄不散,至于要想转世,需要其他的残魂,能不能找得到,就看你们的造化了。” 闵柔呆愣当场,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等闵柔缓过神来之时,墨织雪已经走远。 她追了几步,高声道。 “谢谢姑娘!你是个好人!” 墨织雪抬起手,晃了晃。 闵柔感觉到巨大的喜悦瞬间填满胸口,连早已“死去”的身体都好像活了过来。 感觉到眼角有什么东西滑落,闵柔赶紧伸手摸了摸。 “眼泪……” 她看着手指上漆黑的泪珠,开心的笑了起来。 在阳光下,少女眼角泪水不止,漆黑之中,却闪烁着晶莹的光芒。 另一边,墨织雪走到街口等的墨语身边,自然的牵住对方的手,在几双目光或呆愣或平淡的目光中,指着前方,雀跃道:“出发咯!” ———— 大夏朝。 王城旁的观湖书院。 在书院的一处院落之中,两名身处同门的年轻女子收拾行李,有些心不在焉。 门口的雍容貌美妇人看着一名少女,时不时转过头,悄悄抹着眼泪。 在妇人旁边,儒生打扮,相貌堂堂,仪表不凡的中年男子轻声安慰着什么。 在院外经过的一些儒生,看见男子之后,微微颔首,语气恭敬。 “闻人君子(闻人先生)。” 男子点点头,笑容儒雅。 旁边的小院中,面容清冷的女子亭亭玉立,持剑而立。 剑鞘皎白如月,剑柄如琉璃。 剑气内敛,剑光不显。 在女子旁边,一名风姿绰绝,白衣胜雪,俊如女子的青年目光灼灼。 青年眼中不是倾慕,而且炙热的战意。 在青年背后,长剑在鞘中跳动。 正在房中整理书籍的女夫子蓦然转头。 “裴绣!” 青年收回目光,恭敬道:“小师叔。” “我只是看素姑娘剑意冲天,想请她赐教而已。” 陆子衿有些不悦,眉头微蹙,“不知天高地厚,若不是我腾不出手来,看我不替你师傅管教管教你。” 裴绣面色一苦,“小师叔,咱们久别重逢,你就不能对我好一些么?” “不能。” 裴绣哀叹一声。 陆子衿不去看他,而是对素聆星问道:“决定了?” 清冷女子点头。 “我想去寻他。” “如今他离开中洲,与我相隔百万里,我也不知他在何处,你可想好了?” “想好了。” 陆子衿将仔细挑选的几本书籍递给素聆星。 “把这些书带上。” 女子摇头。 一旁的裴绣惊讶莫名。 那可是小师叔的书,而且看样子珍贵异常,对方竟然拒绝的这般果断?难道就不考虑考虑? 陆子衿有些无奈。 素聆星这段时间中,修为涨得飞快,性子也冷的飞快。 “这些书是给他的。” 听到这话,素聆星的脸上第一次有了些许变化。 将那些书收好之后,素聆星说道:“我走了。” 陆子衿点头,“嗯,一路小心。” “夫子再见。” 等素聆星离开,裴绣好奇问道:“小师叔,她是谁的弟子啊?” 陆子衿等了他一眼,“关你什么事?” “那刚才小师叔你们说的‘他’是谁?” “你不记得了?当年你还欺负他来着呢。” 裴绣摸了摸脑袋,“是么?” 突然,他发现陆子衿一脸笑意的看着他。 裴绣心头一紧,脸色猛然一变。 下一刻,长剑飞掠出鞘,落在裴绣手中。 裴绣毫不迟疑,当即抬起手臂,长剑横在头顶。 倏然,头顶有一道细如发丝的白光耀眼,随后白光越来越粗,不过眨眼,已成一道骇然剑气,剑气如虹,自天幕垂落。 一眼看去,白虹似乎接连天地。 须臾,剑气已至,又只有半尺粗细。 裴绣抬起的手臂骤然一沉,整个身子节节后退。 剑气冲刷他的佩剑,如同磨剑石砥砺剑刃,发出刺耳的声响。 然后,裴绣手掌不禁一抖,长剑稍许歪斜,原本挡住的剑气找到了缺口,带着决堤之势,倾泻而下。 糟了! 裴绣眼瞳骤缩,视线之中,滚滚而来的剑气已经接近他的肩膀。 就在这个时候,旁边突然伸出一只纤细白皙手指,轻轻以指尖“抵住”了那些剑气。 无匹剑气骤然凝滞,像是被停止了光阴长河,就那么静止在半空。 随后手指收回,剑气也随之消散。 裴绣长舒了口气,“呼,得救了。” “嘶......” 这时候,他才感觉到肩膀的痛楚。 裴绣低头一看,就在他的肩膀处,剑气已经破开了他的衣裳,将他的贴身衣物撕开,在肩上留下了一道剑伤。 陆子衿的温和婉转嗓音响起,“这下知道厉害了?” 见到陆子衿揶揄的表情,裴绣瘪嘴。 “小师叔,这么久没见,你怎么还和以前一样,这么爱捉弄我。” “如果你慢上一刻,我的肩膀就废了。” 陆子衿奇怪道:“咦,不是你想要和小聆星切磋切磋么?我这是给你机会呢。” 捂住肩膀,裴绣疼的直吸冷气。 “我哪知道她这么厉害。” “诶,小师叔,不是你故意说那些话,让她听见的么?” 回过神来的裴绣突然问道。 陆子衿回去整理书籍,头也不回的说道:“是么?是你的错觉吧。” “不过你这次来找我,是你师父让你跟我一起去东洲?” 裴绣顺利被陆子衿的话转移注意力,他回道:“是啊,师父说那边的剑修很多,能助我淬炼剑锋。” 陆子衿摇了摇头,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开口道:“若真是天生剑胚,在哪儿不能磨剑?” “算了,你想去就去吧,就当是给我解闷了。” 裴绣:“......” ———— 出了书院,素聆星走了几步之后,停下了身子,回头看了一眼。 她的目光之中,罕见有一抹恍然之色。 “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再回来呢?” 不过如今陆子衿前往东洲,澹台静雨和闻人茉萱两人作为陆子衿的弟子,自然也要一同前往。 尹南姝姐妹似乎加入了大夏王城中的风雷殿,素聆星还听说风雷殿里面有个姓聂的年轻修士似乎钟情于尹南姝,不过听尹南姝的口气,似乎对那个修士有些不喜。但她们能够进风雷殿,以她们的本事,应该是前途无量。 至于一白一黑的两只夜猫,沉睡了两年,似乎慢慢有了苏醒的迹象。 如今两只夜猫正在素聆星手腕的铃铛中呼呼大睡。 就在素聆星回头之际,无数书院儒生为之失神。 还不等那些人瞪直了眼睛,剑光一闪,素聆星已经消失在了书院之外。 待到她再次出现时,她已经蒙上了面纱,到了临近皇城的一座小城。 “依照陆夫子的说法,墨语他是离开了中洲,坐的鲲船。至于是去的北洲还是其他,就不知道了。” 最后,素聆星决定先往西去,等穿过西边的两个王朝之后,再去北洲寻找墨雨。 看着前方的凌波城,素聆星先入城休息一日,再考虑如何规划路线。 她这一路不求速度,而是要好好磨砺自己的剑心,最好是在去往北洲的时候,能够把境界提升至八楼魂婴境。 毕竟她可是在书上了解了一知半解,北洲是混乱之地,只有修为越高,才越不会受到阻挠。 相比起两年前,她身形拔高了一截,如今身形高挑,那身长裙如今也合身无比。 一踏入城中的一间客栈,虽然素聆星遮了面容,依旧吸引了客栈中所有人的目光。 不过当众人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琉璃长剑时,那些人都不约而同的收回了目光。 这儿离王城不过千余里,无论素聆星是附近哪座山上下来的仙家人物,还是行走江湖的侠女,都不是他们能够招惹的起的。 只是光是看对方的气质神态,便能够想象那面纱下是何等美貌面容,让那些人不禁有些浮想联翩。 “咳咳......” 就在这时,门口跨进一位衣着华丽的富家公子,在他的身旁,还有两名随行护卫,以及一位身形娇小的年轻女子。 “哟,赵公子,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柜台的掌柜见到门口的那几人,眼睛一亮,像是看见了财神爷一般,喜笑颜开。 “老洪头儿,给我上一壶好酒,再来几盘好菜。” “得嘞,赵公子您稍等。” 那富家公子原本想上到二楼雅间,只是在环视一圈时候,他眼睛便直勾勾的看向一处,再也挪不开眼睛。 清了清嗓子,富家公子用力挤出一个“温柔和蔼”的笑容,走到素聆星所处的桌子旁,笑着道:“这位姑娘,在下赵毅。不知道是否有幸坐到姑娘旁边呢?” “滚。” 为自己倒了一杯清茶之后,浅浅抿了一口之后,素聆星抬眼一瞥,轻轻吐出一个字。 仅仅是一个字,赵毅听见之后,竟冷不丁打了个哆嗦。 奇怪,怎么感觉这么冷? “表哥,我说你平时一个人见着美女走不动路就罢了,怎么今天你还是这模样,难道真是狗改不了那啥?” 听到这话,赵毅非但不生气,还转过头,挂起笑脸。 “哈哈......表妹,走,咱们去楼上。” 赵毅转过身来,讪笑一声之后,马上拉起了女子的手腕,逃也似的往楼上跑去。 跟在两人身后的两个护卫走到素聆星身边,拱手抱拳,“姑娘,我家公子只是有些陋习,并非要有意打扰姑娘,多有得罪,还望莫怪。” 素聆星没有说话,两名护卫也不自讨没趣,紧跟着赵毅两人上楼。 走到二楼,年轻女子开口问道,“表哥,看你这模样,是被那姑娘吓着了?” “哪有。” 赵毅自然不敢说实话。 刚才对方那一眼看过来的时候,他就像被扒了衣服,丢在了冰天雪地之中一样,从头凉到了脚。 听说有山上的仙子光凭眼睛都能杀人,难不成是真的? “嘿嘿,表妹,你远道而来,表哥我可要好好招待你才是。” 年轻女子拍开他的手,“说归说,你的手敢不老实,我可保不准会剁了它。” 赵毅赶紧收回手,将手掌捂在胸口。 “不会不会,你表哥我最多口花花一下,可没对别的女子动过手。” 年轻女子瞅了一眼他,“信你才有鬼。” 一楼的素聆星只是抿了抿茶水,没有闲工夫理会刚才的赵毅。 “小二,一壶酒!” 正当素聆星出神之际,门口一道洪亮嗓音响起,吸引了客栈众人的实现。 嚯,好一个走江湖的大汉,光是腰上挎着的那柄宽刃大刀都让人心悸不已。 客栈小二转头看去,门口像是立了一道墙壁,将外面的光线遮挡的大半,使得客栈中顿时暗了许多。 “哎呀,这位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大汉沉着脸,走到一处桌子坐下,“一壶热酒,越烈越好,再来一叠酱牛肉!” “客观稍等。” 客栈小二揉了揉有些嗡鸣的耳朵,暗道一声嗓门真大,随后应了一声。 大汉就坐在素聆星不远处,当他看见素聆星随意摆放在桌上的琉璃长剑时,不由得微微一愣。 素聆星看出大汉并不是纯粹的江湖人。 那一身弄得几乎快要溢出来的气血之力,至少也是一位境界不俗的武人。 而对方的目的嘛,不是喝酒吃肉,多半是为了楼上的赵毅和他的表妹。 因为对方其实在赵毅进门之前就在客栈的不远处,待到赵毅等人上了客栈二楼后,这才进到客栈。 素聆星可不管他们之间有什么恩怨,只要不在这里打打杀杀,扰了她的兴致就好。 不一会儿,大汉的烈酒和牛肉就端了上来。 大汉一杯接一波,喝的利索。 远远就能闻到的气息的烈酒对于他来说,就像是白水一般。 喝了酒之后,大汉开始大口吃着牛肉。 只是数息,一盘酱牛肉被大汉吃了干净。 在掏出一锭碎银之后,大汉没有往外走,而是径直往楼上走去。 “哎哎哎,客官,门在哪儿呢。” 第二百九十八章 江湖事,江湖了 对于小二的呼喊,大汉自然不会理会。 他此时气血如潮,浑身泛起诡异的潮红。 “嗒嗒……” 一步步走在楼梯上,大汉留下的是一串漆黑的脚印。 为素聆星上菜的小二并没有注意到楼梯的异样,他一脸疑惑,嘀咕道:“这客官怎么怪怪的?” 素聆星开口说道,“小二,你让客栈里的人回避片刻。” “这……”客栈小二愣了愣,一脸为难,“姑娘您这是何意?” 这客栈吃饭的几十号人,他哪里得罪的起,若是不明不白的请客人离开,只怕他也不用干了。 只是素聆星开口说了一句便没了下文,客栈小二也只能当做没听见对方所说的话。 素聆星抬起头,视线似乎穿透了楼板。 大汉上到二楼之后,像是知晓赵毅几人所在,径直朝他们的雅间走去。 “咚,咚,咚!” 脚步声越发沉闷,穿透了房门,传到了雅间中的几人耳中。 房中最先察觉到脚步声的不是赵毅的两个护卫,而是身形娇小的年轻女子。 “嗯,是谁?” 女子轻喝一声。 房中寂静,两名护卫手掌按在佩刀上,一脸凝重的站在门边。 赵毅满不在乎的笑了笑,“哎呀,表妹,不要大惊小怪的。” “这儿可是我的地盘,哪有人敢在我面前放肆,难不成当我赵家是泥捏……” 赵毅的说话声戛然而止。 因为厚重的破空传来,房门以及大半面墙壁都被一柄重刀劈开。 被重刀劈飞而四溅的碎片刚巧擦过赵毅的脸颊,没入他身后的墙壁之上。 赵毅牙齿打颤,一脸惊恐。 “杀……杀……杀人啦!” 旁边的女子皱了皱眉,“吵死了!” 她扔出手中的瓷杯,呵斥道:“闭嘴!” “嗙!” 瓷杯被重刀劈成碎瓷片,倒飞向女子。 女子伸手一揽,瓷片悉数回到她的手中。 随后女子手腕一抖,瓷片如同天女散花,笼罩持刀大汉。 原本还要劈下的那一刀硬生生停止,紧接着又猛然一收,挡在大汉身前。 “铛铛铛!” 瓷片在刀身上炸裂,震得大汉连连后退。 目睹这一切的赵毅已经捂住了嘴,眼睛瞪得溜圆。 这时候,赵毅的两名护卫拔刀暴起,刀光出鞘,顷刻便笼罩了大汉。 大汉挥舞重刀,直接将刀光搅碎,随即与两名护卫战在了一起。 赵毅看的瞠目结舌,“我的个乖乖,原来老爹给我配的两个护卫这么厉害?” 女子开口道:“表哥,你快躲起来,不然要是被我误伤,我可不会管你。” 听到这话,赵毅像是一条泥鳅一样,直接溜到了桌子底下,“表妹,那人就交给你了!” 女子无奈的摇摇头。 她实在不明白,姑父怎么会生了个这么个儿子。不都说虎父无犬子,怎么到了这儿,就变成虎父犬子了呢? 女子轻轻出脚,一脚踢在赵毅身上。 赵毅顿时如同滚地葫芦,咕噜噜滚到了角落。 “藏好!” 女子说完,足间一点,整个人顿时飞舞而起。 她的长袖如云,在手上缠绕一圈之后,化作两道白绫,朝大汉而去。 女子手腕舞动,白绫便宛若活物,转眼就缠绕住了大汉手中的重刀。 那白绫不知是何物制成,在缠绕住重刀以后,那锐利刀锋竟然不能破开白绫的束缚。 两名护卫找准机会,出刀如电,刀光连成一片,立刻占据了上风。 大汉一退再退,等他退至墙角,背靠墙壁之时,异变突起。 只见大汉面上青筋暴起,他体内真气奔腾,自口鼻喷吐而出,如同一股股炽热吐息,缭绕紧贴他的双臂,蹿到重刀上缠绕的白绫上。 糟了! 女子心头一惊,就要收回白绫。 只是大汉的真气眨眼就触及到了她的白绫,下一刻,白绫蓬的一声燃烧起来。 “真火?” 女子惊诧一声,双掌立刻将手中白绫截断。 白绫还未落地之前,已然化作了灰烬。 “不对,凭你的本事,修不出真火!” 大汉冷哼一声,“是又如何,我的炎阳真气就算不如真火,也相去不远,对付你已经是绰绰有余。” 他右臂横刀一斩,重刀上真气炽烈如火,碰撞到两名护卫的长刀之后,直接将他们的长刀斩断。 两名护卫摔倒在地,看着手中只余半截的长刀,不敢乱动。 “本来没想动用真功夫,却是没想到你这小妮子有两下子。不过你也就技止于此了。” 他将重刀剁在地面,“现在,把赵毅交给我,我或许可以放过你。奚荃,奚姑娘。” 奚荃皱眉道:“你认识我?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找我表哥?” “这就不是你所需要关心的了,你只需要把赵毅交给我。” “你做梦!” 奚荃轻咤一声,从袖中拿出两柄短剑,朝大汉掠来。 “冥顽不灵!” 大汉冷哼一声,一脚踢在重刀之上,重刀呼啸一声,顿时飞离出手,自下而上,朝着奚荃撩斩而去。 奚荃身子在半空中翻腾,她手持短剑,挡在身下。 “锵!” 短剑架住重刀之后,奚荃身子坠落,一脚踢在刀身之上,重刀被她踢飞,没入墙面。 ———— 楼下的掌柜听见楼上的巨大动静,不满的嘀咕道,“楼上在干什么?难道有谁想要拆了我的客栈?” “马三,你去上楼看看,看谁弄出的动静,若是有人打翻了我的瓶瓶罐罐,非得让他赔钱不可!” 客栈小二马上应道,“是,洪掌柜。” 在上楼之前,马三看向素聆星。 难不成楼上真出了什么事? 他看见楼梯上的焦黑脚印,更加小心翼翼。 等马三慢慢走上楼时,在他刚探出脑袋,想要一探究竟时,一柄宽过半尺的重刀,迎面而来,擦着他的头顶钉入墙中。 “妈啊——杀人啦!” 马三脚底打颤,一个不稳,咕噜咕噜直接滚下了楼梯。 “马三,大惊小怪,成何体统!客人们都还在吃饭......啊——” 放下手中的算盘,洪掌柜刚想训斥马三,一柄重刀破开楼上的地板,落在他的面前,只差半寸就会将他的手指给剁下来。 重刀寒光凛凛,刀身上甚至能清晰映出洪掌柜的面容。 马三能在这家规模不俗的客栈做小二,不说眼力怎么样,脑子转的倒是挺快。 他马上跑到素聆星身旁,拱手央求道:“姑娘,女侠,仙子,小的恳请您施以援手。楼上的几位客官突然动起了手,看这架势,再打下去,非得拆了这家客栈不可。” 素聆星抿了抿清茶,淡淡道:“没空。” “别来烦我。” “轰隆!” 在素聆星说话的同时,楼上又是一声轰响,这一次,整座客栈都跟着震动了一下。 楼上地板破裂,好些碎屑落下。 原本客栈一楼就已经被吓跑了几人,这下那些还在吃饭的客人跑得七零八落,片刻后,整个一楼只剩下喝茶的素聆星,客栈小二,以及躲在柜台下瑟瑟发抖的洪掌柜。 “今天是怎么回事?死定了,死定了。” 客栈二楼可是有赵家的大公子赵毅,若是对方在他这儿出了事,客栈没了事小,就怕赵家怀疑他是同谋,事后要找他算账。 到时候别说是不能待在这凌波城中,能不能有命活下去都很难说。 “马三,马三,快过来。” “嘭!” 一人大小的地板落下,砸在洪掌柜旁边。 马三和洪掌柜两人惊了一跳。 “掌柜的,我看咱们还是跑吧。” “跑?跑个屁!你马上去赵府,告诉他们赵公子在这儿出事了。” 洪掌柜刚说完,头顶一道魁梧人影破开楼板,砰的一声落在洪掌柜身边。 随后两只手掌,一手按在洪掌柜的头顶,一手按在马三的肩头。 “谁要去赵家?” 洪掌柜面容一滞,身子也僵在原地。 “那个......大侠,没......没有谁要去赵家......您肯定听错了。” 洪掌柜讪笑一声,抬起双手,作求饶状。 感受到头顶的手掌缓缓用劲,洪掌柜面容一苦,哭丧着脸,“大侠,您别和我一般见识。我家里上有老下有小的,求求你大发慈悲......” “好了,江湖事就别牵扯到普通人了。” 清冷嗓音回荡在客栈,让几人为之一愣。 洪掌柜如蒙大赦,高声道:“女侠,仙子,救命呐,救救小的吧,小的家里上......” 素聆星转过头,眼神冰冷。 洪掌柜赶紧闭上嘴,眼睛不停的眨巴眨巴,似乎想要用眼睛喊出救命二字。 素聆星看着大汉,嘴唇微启,“还不松手?” 大汉莫名有些心悸,不远处的白裙女子竟让他浑身有些刺痛的感觉。 “放了他们,他们可能就去通风报信去了,我可不希望横生枝节。” “姑娘,咱们素不相识,井水不犯河水,用不着为了这几个人斗上一斗吧。” “我喜欢,你管的着?” 素聆星说完,一道剑气自她眼中迸射而出,剑气莹白,不过指尖大小。 自那到剑气出现,大汉便如芒在背,下意识猛然收回手臂。 “妈呀!” 洪掌柜哪里见过剑气,更莫说是自眼中迸出的了,他怪叫一声,双手抱头下蹲。 等过了片刻,他鼓起勇气抬头看去,大汉手臂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不断淌着鲜血,手臂受伤,大汉立在原地,一脸戒备的看着那喝茶的女子,不敢有什么动作。 “仙......仙子?” 刚才的那缕白光分明是传说中的仙家手段! 洪掌柜大喜过望,拉着马三对着素聆星拜伏,“谢过仙子救命之恩。” 素聆星看着手中的清茶,并不理会他们。 大汉惊疑不定,“剑修?” “咳咳......” 这时候,自楼上下来两道身影。 奚荃扶着赵毅,脸色惨白,步伐踉跄。 她在踢开大汉重刀之时,被大汉抓住机会,一拳打在了肩头,炽热真气透体而入,立刻让她体内的真气紊乱,无法调动。 之后大汉乘机连续出手,让她一口真气无法转换,连续吃了数拳。 若不是对方还没有到那种与她相差悬殊的境界,她可能连站起身的力气都没了。 好在就在大汉寻找赵毅之时,楼下的洪掌柜知道去赵府搬救兵。 一两个护卫不是大汉的对手,可赵府毕竟是这儿数一数二的世家,里面有数名修为不低的武道宗师,若是立刻赶来,就算大汉抓走了赵毅,也不见得能够逃走,这才转移了大汉的注意力。 大汉一拳打中赵毅双腿,不让他有机会逃走后,再下楼抓住了洪掌柜和他的伙计。 重伤的奚荃听到楼下的动静,发现大汉似乎被那个奇怪的女子制住,这才敢下楼。 只是下楼之后,她却发现情况似乎和她想象的有些不一样。 大汉看着奚荃和赵毅,心头意动非常。 可是对面又坐着那个女子,他拿捏不准,是不是自己再次出手之后,马上又会来一道更强的剑气? 若是再来一道剑气,他又能不能接得住? “这位姑娘,那人与我有仇,我想要了解个人恩怨,不知可不可以?” 纠结片刻,大汉指了指昏迷的赵毅,开口说道。 素聆星头也不抬,“你随意。” “苗凌在此谢过姑娘。” 大汉苗凌拱了拱手,直接走向奚荃和赵毅两人。 “等一等!”奚荃突然出声,她看向素聆星,“这位姑娘,我和我表哥根本不认识这人,也不知道为何会是他的仇人......” 素聆星头也不抬,开口打断她的话:“关我何事?” “姑娘,这人心肠歹毒,定然想要拿我表哥的姓名要挟我伯父,这等贼人,我相信姑娘侠义心肠,定然不会允许。” 奚荃请求道:“还请姑娘出手相助,在下必当厚报!” “没兴趣。”素聆星平淡道:“你们的事与我无关,我也没那个闲工夫理会,至于什么侠义心肠?你们都不是什么善茬,我为何帮你们?” “我不过是想喝杯茶而已。” 奚荃看着素聆星身前的琉璃长剑,大声道:“难道交给姑娘本事,赠给姑娘宝剑之人,会希望姑娘是个见死不救之人么?” 素聆星微微一愣。 她下意识抚上了飞剑“慕情”。 记忆之中,那个总是一副开朗模样的少年喜欢多管闲事,也总喜欢念叨:若是遇上有人有麻烦,能帮就帮。 她开口道:“倒是有人教过我路见不平,不过要帮你们,理由还不够。” 大汉见情况有变,赶忙开口,“姑娘,你答应......” 奚荃大声打断大汉,率先道:“我和我表哥虽然说不上什么真正的好人,却也没害过一个无辜之人,反观他,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为此还不惜牵连无辜,怎么看怎么不像好人。” “姑娘可以不帮我们,但总不能纵容坏人去害人吧?” 素聆星抬起头,第一次正眼看奚荃。 大汉咬了咬牙,眼中厉色一闪而过,猛然扭头,悍然出拳! 第二百九十九章 求存 大汉苗凌出手之快,几乎是素聆星抬头之时,已经出手。 而且他不是对奚荃出手,反而是一拳轰向坐着的素聆星,拳罡迸现,气机炽烈。 霎时间,客栈中如同置于火炉,炽热异常。 素聆星轻描淡写,似讥似讽的说道,“贼心不死,勇气可嘉。” 她只是伸出葱玉手指,一道璀璨剑气便凭空出现,不仅将周围气机搅碎,还去势不减,轻易刺入了苗凌手臂。 客栈中的炽热气息出现的快,去的更快。 等洪掌柜和伙计马三反应过来时,客栈已经是寒风凛冽,如同寒冬腊月一般。 洪掌柜打着哆嗦,眼中却兴奋无比。 “厉害,厉害,以前只是听说仙人有改天换地之能,如今看来,果真不是空穴来风。” 马三小声在他耳边说道:“掌柜的,小声些,这位仙子脾气古怪,你可莫要触怒她了。” 洪掌柜一个激灵,连忙捂住嘴巴。 他使劲搓了搓手,觉得无济于事之后,顺势拉过马三的手取暖。 马三身子僵硬,心尖一颤。 这洪掌柜莫不是喜好男风?难怪啊,这客栈上下,一个女人都没有。 像是突然发现了这么了不得的真相,马三恍然大悟,打定主意,这次逃过一劫之后,一定要离这儿远一些。 剑气没入苗凌手臂后,除了拳罡消散之外,起初他并没有什么感觉。 若不是那道剑气实在耀眼,客栈又有寒风肆虐,苗凌甚至以为对方只是虚有其表。 数息过后,苗凌这才感觉到手臂刺痛无比。 又过了两息时间,苗凌捂着手臂,汗如雨下。 他额头青筋暴起,看着素聆星,咬牙说道:“你做了什么?” “废了你出拳的手臂。” 素聆星眸子似乎要冻住一切,“你该庆幸你只是出了右拳。” 苗凌面容逐渐扭曲,他眼神变换,看了眼身侧,猛然朝着那面墙壁撞去。 轰隆一声,墙壁被苗凌撞开,他破墙逃走。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 素聆星对苗凌的话置若罔闻,她只是喝完了清茶,起身拿起“慕情”。 “恩怨也好,世仇也罢,别再牵连无辜了。” 留下这一句之后,素聆星长袖如云,踏风离去。 奚荃扶着赵毅,眼神复杂。 若是当初自己有幸拜入那座仙家门派,而不是将将就就选择练武,是否也能像素聆星那般,有这等风采? 她转过头,看了眼冷的发抖的洪掌柜,犹豫片刻后,她说道:“洪掌柜,你这客栈的损失,赵家会悉数赔偿,至于那一言之恩,赵家也必有厚报。” 洪掌柜大喜过望,“谢谢姑娘,谢谢赵公子……” ———— 走在街上,街上行人匆匆,来往络绎不绝。 似乎刚才客栈的动静并未掀起什么风浪。 素聆星神色恍惚。 自墨语离去之后,她还是第一次这样走在街上。 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莫名的,素聆星竟有些害怕。 “哎......” 素聆星抬起手腕,手腕上的那串镂空的铃铛中,一白一黑,不过指尖大小的两只夜猫蜷缩在一起。 如今她们两已经算是真正的天地精魅,至于有何天赋,那就只能等她们苏醒才能知晓了。 ———— 北洲,墨语等人走了半月,终于在一片山谷之中,发现了一处颇有规模的大城。 城池规模巨大,占地约莫有方圆万里,城墙高达十数丈,其上站满了披挂厚重甲胄,配着强弓劲弩的将士。 除此之外,城墙上还有丈许大小巨弩,弩箭森寒,上面还有干涸的鲜血。 站在山谷上往下眺望的墨织雪看着那巨大的城池,在惊叹山谷的宽广的同时,墨织雪也注意到了城中的情况。 从墨织雪的视角看去,城中繁荣一片,并没有被破坏的痕迹。 “师傅,看来那儿和其他地方不一样呢。” “不过为什么会在山谷里呢?若是那些妖怪从山谷上强攻而下,城里的那些兵将能挡得住么?” 墨语指了指山谷周围,“那上面可全是杀力强大的阵法,更何况城墙上的那些重弩可不是一般的玩意儿,应该是出自炼器修士之手,虽然其中灵气会消耗殆尽,但对付一些妖怪已经足够了。千百支重弩弩箭齐射,就算是一般的大妖被射中,只怕躯体也会被射为蜂窝。” “我想那座城池应该是故意在这座山谷中建立的,为的就是抵挡来自地面的小妖。不能够御风的小妖应该是所有妖怪中数量最多的,若是由数之不尽的小妖一拥而上,不顾死伤,无论多高的城墙终究会被攻破,而能够御风的妖怪远远要少得多,若是那些妖怪从山谷上方进攻,城中的普通人还能够依靠阵法之类抵挡。” “这座城确实是一处易守难攻之地,也难为当初在这儿建城之人能够在这片土地上为那些普通人筑起一座不会被攻破的城池。” 墨语回头招呼一声,“好了,我们去下面看看吧。想来如此巨大的城池,其中的想要发财的修士肯定不少,看看能不能从他们手中知道些这儿的一些消息。” 随后墨语几人从山路下去,到了下方城池唯一的城门口。 墨织雪兴致勃勃,拉着墨语就要往里走。 令昱和栢帆两人则跟在后面,同耷拉着脑袋的大灰交谈着什么。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大灰虽然是只狼妖,却对他俩很是不错,经常在墨织雪不注意的时候给他俩“开小灶”。 大灰虽然不能说话,但也能简单比划,同他们交流。 平心而论,墨织雪只是教他们一些基础招式拳法,其他的心得一向是闭口不言,对墨织雪来说,两人愚笨,就算是同他们说了也是鸡同鸭讲,所以墨织雪一直没用心教他们。 而墨语平时大多时候都出去探查消息,只是回来之时,几人一起吃饭的时候,栢帆两人会将自己的不解和疑惑讲给墨语听,墨语再同他们细心讲解。 相较于墨织雪,墨语倒是更像他们二人的老师,这也是两人更加尊敬墨语的原因之一。 大灰虽然是修行妖力,却也经常看墨织雪练拳,而且墨织雪经常在大灰面前卖弄自己的拳法,这也使得大灰对于墨织雪的拳法真意了解不少,所以见栢帆两人摸不到门道,它看不下去,勉强比划,让栢帆和令昱两人少走了许多弯路。 而栢帆和令昱两人不懂得地方实在很多,他们每次都要询问墨语,也实在是说不过去,最后只好决定有一些小问题便请教大灰,而那些重要的问题则请教墨语。 在讲完自己的那些不解之后,大灰点点头,表示知晓,随后示意二人进城之后,会给他们指导指导。 墨织雪抬手遮在眼角,抬头看着城头之上。 “长青?长青城么。” 城门约莫二十丈宽,城门口,光是驻守巡视的两排守卫就有上百人,而且他们一个个气血浑厚,至少是三重天的纯粹武人。 至于头顶的城头上,更是有数名五重天修为的武人将领。 光是巡逻的岗哨护卫便有如此能力,加上那些重弩和阵法,这座城池说是固若金汤也丝毫不为过,难怪城墙完好,并无被妖怪进攻的痕迹。 那两排的守卫看见墨织雪几人,视线停顿了片刻后,又转过了目光。 每日里进出长青城的修士不知道多少,就算是七楼八楼的大修士也偶尔有之,一个不过三重天修为的小女孩,以及那只勉强四楼修为的小狼妖,两个半只脚入门的小孩实在是没什么看头。 就算那身着白衣法袍的年轻人修为了得,他们看不透,但看对方甚是年轻,想来也不是那种需要他们礼待的大修士。 除了墨语几人,城门口还聚集了许多流民。 不过那些流民被十几位守卫拦住,挡在城外。 那些流民似乎知道护卫的厉害,尽管有数百上千之多,但无人敢逾越那些护卫的界限。 那些人衣衫褴褛,有好些都面黄肌瘦的,背负着大包小包的行李,眼巴巴的看着墨语几人进城。 被几百到目光同时注视,墨织雪和墨语两人倒是没什么感觉,令昱和栢帆两人倒是浑身都不自在,他们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一般,十分对不起那些人。 “凭什么,凭什么他们能进去。” 在那人群之中,一个年级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年指着墨语几人,高声说道。 墨织雪停下身子,转头看去。 那少年不过成年人胸口高矮,皮肤微黑,身形瘦弱,脸颊凹陷,似乎是饿了许久,使得他原本嘹亮的嗓音都有些中气不足。 此时那少年一脸不忿的看着她,像是极为气愤。 少年旁边的两个成年人似乎是他的父母,见到他突然高声说话,连忙想要把他拉到身后,不过少年也是极为倔强,挣脱了身后两人的手臂,走到人群的最前方。 抵挡他们的守卫中,为首的一人有些不满,“普通人不得随意入城。” “你若是想要进去,一人一百两银子,或是价值等同的药草矿石,若是奇花异草,精魄结晶,除开入城所需的银两,其他的可以换做银两,也可带其他人进入,这是规矩!” “不公平!你们不公平!”少年大声说道:“凭什么他们不用交银子,凭什么他们就可以随便进城!” 那护卫怒吼一声,“因为你是普通人!” 少年也是声嘶力竭道:“普通人怎么了?因为我们是普通人,你们这些人就可以看不起我们了么?因为我们是普通人,你们就可以枉顾我们的性命,任由我们在城外被妖怪掳去,被那些妖魔撕碎,暴尸荒野么?” “我想问问你们,凭什么!难不成就因为我们是普通人?你们这些人这么厉害,为什么不能帮帮我们?这只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何况我们进城之后,又占不了多少地方。” 那护卫一巴掌将少年打了个趔趄。 “妖怪攻城之时,你能出力?你能出城杀妖!?你不过会躲在城里瑟瑟发抖而已!” “你以为这些钱是我们想要剥削你们,想要这些银子落在我们腰包里?这抵御妖怪的城墙,城上的阵法,法器,哪一样不要银子!?你凭什么什么都不付出就想要我们的庇护?你算什么东西?” “知道我们每年要损失多少兄弟?安抚他们的家人要多少钱财?知道维护阵法,修缮法器要多少银子?” 护卫狠狠啐了一口,“我呸!没本事就去山里找草药,来我们面前哭弱,就你也配?” 说完,他直接一脚踹在少年的肚子上,将他踹倒在地。 “小子,普通人不可怜,可怜的是你这种没怕死又没胆子,还想着会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的垃圾!” 护卫骂骂咧咧,“若是你真觉得不公平,大可凭自己的本事进城,城里有的是人教人习武,教人如何杀妖。到时候你若是能出城杀妖怪,老子一样的看得起你!” “真是晦气!” 骂的累了,护卫双手叉腰,转身回到城门内,换了另一个护卫前去挡住那些流民。 瘦小少年捂住肚子,弓着身子躺在地上,在他的周围,那些人看着他,面无表情。 而少年似乎没有将注意力放在周围,他看着停在远处的墨织雪,眼神复杂。 墨织雪从头到尾,眼神都没有变化。 在她看来,这个地方,就算是城中繁荣,不代表这儿就等于中洲的那些平静之地。 城上的那些将领为守卫城池而抵御妖怪,要说不用付出什么代价,别说这混乱之地,就算是其他地方,天底下也没有这么好的事。 这安安稳稳的日子,只需要一百两银子,对于其他地方的一些富足人家来说,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要挤破脑袋进城。 看了城门旁边的笑话,墨织雪大步“领着”墨语进城。 走在后面的令昱和栢帆两人看着那少年,摇头叹了口气。 他们倒是有那个想法帮一帮那些人,如果可以,他们甚至愿意帮他们出进城的银子。 可是他们终究只是两个人,口袋里更是空空如也,而城外想进城却又无法进城的也不会只有那千百人。 至于墨语不帮那些人则更简单了。 那些人聚集在城外,而不是想办法攒进城的银子,就已经是放弃了自己了。 墨语就算是帮了那些人,之后闻讯而来的更多的人又该如何。到时候一波又一波,一波又一波,无穷无尽,只怕长青城中挤不下的时候,城外都还会有想要混入城中的人。 在这北洲,只有自己帮自己才能活得长久,盼着别人出手相助,就算是安然躲得过一时,总有一天也要死在那些妖怪手中。 第三百章 妖骨 入城之后,长青城中的景象与城外截然不同。 安稳,祥和。便是长青城带给墨织雪的第一印象。 不说街上热热闹闹,摩肩接踵,却也有行人络绎不绝。 城中的那些人,并没有像他们经过别处所见的普通人一样,脸上有一种发自内心的焦虑与不安,反而有一种极为难得的热情,一种名为希望的情绪。 与一些情况惨烈,尸横遍野之地更是云泥之别。 “不管外面如何,至少这长青城对于那些普通人来说,算是一处安宁乐土了。” 靠近城门的数条街道上,不像中洲诸国的城池一般,以客栈酒楼居多,看那些牌匾,竟大多是练武的武馆之类。 看着那些武馆中进出的年轻人,墨织雪嘀咕道:“难怪这儿这么多武夫,原来是这样。” “相较于需要根骨的炼气修行,练武的门槛无疑要低上许多,况且城外山野密林皆被妖怪占据,就算能够炼气修行,也无法在那些妖怪手中争夺灵气,练武,无疑是抵御妖怪最好的方法。” 墨语笑了笑,示意墨织雪看向街上人群中隐匿气息的修士。 “难怪那些修士规规矩矩,没有那种盛气凌人之势。” 墨织雪也是笑着道:“师傅,这欺软怕硬,不只是山下,山上也一样嘛。” 墨织雪回头瞪了柏帆两人,“你们俩嘀嘀咕咕什么呢,还不快点?” 令昱开口道,“老师,我和小帆两人想去那些武馆看看。” “哦?” 墨织雪双眼微微眯起,审视着二人。 “老师不是教我们取其精萃,去其糟粕,我们想去看看这儿的砥砺筋骨的武道法门有什么可取之处。” 墨织雪想了想,随后一脸嫌弃的摆摆手, “去吧去吧,大灰也跟着去,等你们看完,跟着大灰来找我就行了。” 令昱两人恭敬道谢之后,跟着大灰一起走入了一家武馆。 墨织雪撇撇嘴,“不开窍。” 这世间的武道功法自然有上乘法门,但无论厉害与否,定然也比不上墨语同她所授,就算她……讲的不太详细,但也不是这路边武馆所能比的。 墨语听见她的嘀咕声,好笑的说道,“你不也去看看?万一此处的武人真有什么纯粹的练武法门呢,说不定就能大有收获,武道再进一步。” 墨织雪拉了拉他的手,甜甜笑了笑。 “师傅,你交给我的拳法拳架,武道心得,我自己琢磨都琢磨不过来呢,哪有功夫去看别人。这不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么。” “也就是那两个榆木脑袋不开窍,领会不到,所以才想走些歪门邪道。” 墨语无奈道,“我同你说的那些,你资质好,悟性高,自然能够明白。令昱两人资质悟性略有不足,你照着我以前同你说的一股脑交给他们,他们十成能懂个三四成已经十分难得了。” 墨织雪教导令昱两人并没有私藏,只不过两人精进缓慢,而墨织雪又喜欢省事,一股脑将墨语曾经对自己传授的法门心得生搬硬套,凭令昱两人的悟性,自然学起来十分吃力。 “他们可是你的记名弟子,你得好好上心才是。传授法门,教导弟子,需得因人而异。” 墨语拨弄她的头发,说道:“作为老师,绝不可因为弟子自身的原因,而不尽责。” 墨织雪皱了皱鼻子,“师傅,我没什么经验嘛。” “大不了等他们回来,我再花些功夫,为那两个榆木脑袋说得简单一些好了。” “那我可就拭目以待了。” 两人没走多远,墨织雪看到前方街道拐角处有个灰青色袍子的中年修士,贼头鼠脸,对着她和墨语两人嘿嘿直笑。 在对方笑的同时,还不断朝她招手。 那模样,就像是她以前见过的那些青楼老鸨一样。 墨织雪一阵恶寒,刚准备松开抓住墨语的手,冲上前去就要教训教训对方,结果对方竟然弓着身子小跑上来。 “哎哎哎,别动手,别动手!” “这位小姑娘,老夫看你筋骨奇佳,是个千年难遇的武道奇才,小小年纪,已经是三重天的武夫,前途不可限量,不可限量哟。” 那修士一脸谄媚笑容,看着墨织雪举起拳头,拳意流淌,赶忙摆手制止道。 墨织雪皱眉呸了一声,“老夫?你这人还要脸不?” 修士抹了把脸,笑着道:“不要了,不要了,这年头,要脸干什么?又不止几个钱。”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要惹急了我,我......我让我师傅一拳打死你!” 对方能一眼看出她的武道修为,显然不是什么寻常修士,再说,寻常修士也不会在这里了。 墨织雪不傻,知道自己多半真动手也占不了便宜。 听到墨织雪说出师傅二字,中年修士眼睛一亮,转头看向墨语。 “哎哟,哎哟哎哟,可不得啊,可不得了啊!”中年修士抬起手,做了个捻动胡须的动作,奈何他颌下无须,让他这动作显得格外滑稽。 “这位少侠,我看你天庭饱满,额有灵光,乃是天上仙人转世......” 接来来的话,中年修士已经说不下去了。 因为墨织雪已经拔出了墨语腰间那把得自尸腰的上品飞剑,剑刃抵在了中年修士的脖子上。 “再敢胡言乱语,信不信我咔嚓一下,抹了你的脖子。” 中年修士一手摸了摸额头的冷汗,一手食指和拇指作捻状,轻轻捏住了飞剑的剑尖。 见状,墨织雪不由得抬头看了一眼墨语。 莫说是上品飞剑,就算是一柄入了品的飞剑都锐利无匹,绝不是区区一个肉体一般的修士能够以指头触摸剑刃的。 眼前猥琐模样的修士似乎比她想的还要厉害一些。 “不说了,不说了!那个,姑娘,女侠!有话好好说嘛,干嘛动刀动剑的呢?” 拨开脖子上的飞剑,中年修士合手躬身。 “在下冯海邱,一介散修,见过二位。” 随后他搓了搓手掌,似乎有些犹豫。 “那个......老夫......啊呸,是本人手中有一门武道功法,据说是流传自上古之时,珍贵异常......” 墨织雪一脸狐疑的看着他。 “嘿嘿嘿......”冯海邱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羞怯的傻笑两声,“我看两位气质卓然,姑娘资质更是不凡,一看就是名门望派走出的嫡传弟子,不知道......对这门功法有没有兴趣?” 冯海邱伸出一只手,在墨织雪面前晃了晃,“不多不多,只要这么点金精钱就可以了。” 墨织雪一脸不屑的看着他,“神经病。” “就姑奶奶我......” “咳咳!” “就本姑娘我,还需要你的什么功法?还上古遗留?你骗谁啊你。” 墨织雪双手叉腰,“你个骗子,以为本姑娘这么好骗啊?看你贼眉鼠眼的,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修士!” “若是真有什么武道功法,你早就卖给这儿的武人了,他们肯定愿意凑钱花大价钱买的,还轮得到我?” 随后墨织雪抬头看着墨语,“师傅,哦?” 墨语笑了笑,“说的不错。” “这位冯修士,咱们素不相识,我和我的弟子又没什么钱财,你还是去别处卖你的功法吧。” 说完,墨语带着墨织雪准备绕过冯海邱离去。 也不见冯海邱有什么动作,他只是身子晃了晃,便再次挡在了墨语两人身前。 “哎,少侠,女侠,你们别走啊,是不是价格不满意?不满意咱们可以再商量商量嘛。” 墨语停下身子,对冯海邱说道:“兄台的功法是真是假,咱们姑且放在一边。就算这功法是真的,兄台开价五百枚金精钱,不觉得有些离谱?既然是上古遗留,谁有知道功法好坏?若是一文不值,我们岂不是白白当了冤大头不是。” “那个......少侠你看三百如何?” “两百!不能再少了。” “一百,最低一百!” “哎哟,我的亲娘诶,八十,八十你就把它拿走!” “一口价,五十!再少的话,我的棺材本都赔进去了。” 冯海邱抱住住墨语的大腿,声泪俱下的说道:“大侠,三十!实在是不能再低了,你就可怜可怜我吧......” 墨语低头看着他,“兄台,若是真心实意想要做买卖,大家可以坦诚一些。” 冯海邱松开手,擦拭眼角,开口道:“哎,我也不瞒二位了。我得到的这门功法,是铭刻在妖骨之上的。上面文字实在是晦涩难懂,别说是领会,就是认识上面所刻文字字的都没有几个,若不是有专研上古文字的修士,连那是不是功法都无法确定。” “就算如此,那老修士也不过只认识不足一成。我来此处,就是想看看有没有武人能够领会其上的功法。来这里也有数年了,可是那些看似天资聪颖之辈,能领悟那门功法的,可是一个都没有。” “如今我的家底都掏空了,身上也无银两,若不把那功法卖出去,再这样下去,我可就要饿死在这儿了。” 他抬起头,多少墨语的目光。 “那个......不好意思,习惯了习惯了。饿死倒是不至于,就是我同别人买那功法的时候,可是足足花了三十枚金精钱,如今想要出手,至少也不能亏本嘛,大侠你说是吧?” 墨语脸上有些犹豫。 墨织雪扯了扯墨语的衣角,“师傅,你不会真相信他的话吧?我看他就是个骗子,专门想要忽悠别人当冤大头的,师傅你可千万别上当。” “哎,你这小姑娘怎么说话呢?我这可是正经买卖,全凭个人意愿的!” “我呸,还正经买卖?我看那功法是你偷来的吧。” 冯海邱脸色一僵,干巴巴的说道:“你......你这小姑娘......怎么......怎么凭空污人清白!” “我冯海邱虽然不是什么大人物,但在山上还是要点脸面的,偷这种事,我干得出来么!” 墨织雪揉揉下巴,挑眉道:“我看你的模样,没修行之前,偷鸡摸狗的事没少干吧?” 虽然是试探性的语气,但由墨织雪说出来却笃定无比。 “那个......都是八百年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我......我早就不干那种事了!” “啧啧啧......” 墨织雪摇着头,眼光鄙夷的看着他。 墨语好笑的拍了拍她的头顶,“好了。” 他对冯海邱说道:“兄台可以先将那功法拿出来与我们看看,若是我觉得可行,三十枚金精钱并不是什么问题。” 冯海邱一拍手掌,“嗨呀,我就知道大侠你财大气粗......啊呸,是富贵逼人,定然是传承千年的世家大族中的年轻俊杰。好气魄,好手笔,好......” “行了行了。”墨语打断他的话,实意他拿出那记载了上古功法的妖骨。 “哦哦,我这就拿。” 冯海邱在身上一阵摸索,“诶,我不是揣在怀里了么?放哪去了?” 他瞥了一眼墨织雪,发现对方的眼神透露着“果然如此,就知道你是骗子”的意思,急的他大汗淋漓。 “哎哟,瞧我着脑子。” 他突然一巴掌拍在脑门儿,直接从须弥物中取出了一块老旧的骨头。 骨头不过比手掌稍大,骨头也不知流传多久,已经泛黄发黑,其上更是裂纹密布,穿过骨头上刻铭刻的那些小字,似乎与那些奇怪的文字融为了一体。 乍一眼看去,冯海邱手中的老旧骨头像是下一刻就要碎裂一样。 墨织雪大声道:“哇,就这么一块破烂骨头,看起来马上就要碎掉了,你还要三十枚金精钱,抢劫啊你!” 冯海邱被她吓得打了个哆嗦。 他转头看了一眼,好在四周都算是他的“方寸之地”,倒是无人发现他们。 “什么要碎掉了,这骨头硬着呢,我用我的法宝......” 冯海邱猛地捂住了嘴。 墨织雪指着他,恍然道:“哦!这玩意儿果然不值钱,要真值三十枚金精钱,你还敢用法宝试它?” 她拉住墨语,“师傅,咱们走,别理这个骗子!” 冯海邱一拍大腿,面容愁苦,“哎哟,女侠啊,我真没骗你们。这块妖骨真是我花了三十枚金精钱买的。” 墨织雪哼道:“你当我们是傻子还是你是傻子?” “那个......”冯海邱小声道:“那一次我当时就稍微喝多了仙酿,醉了一小会会儿,等我醒来的时候,手里就多了这块妖骨,我也少了三十枚金精钱。” “好啊,你这不要脸的修士,自己吃了亏,还想找我们来当冤大头,我看你是找打!” 冯海邱抬起手,挡在脸上,“别别别,别......别打脸。” “若果实在不行,二位就给个二十枚金精钱意思意思。” “二十枚!?” 冯海邱苦着脸,“最低十五枚,若是不行,我就不卖了。” 墨织雪犹豫了半晌,“极为艰难”的说道:“行吧,十五枚,我再想想办法能不能破译上面的功法,不过要是让我知道这上面只是记载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我可是会找你的。” 冯海邱不住点头,“一定,一定。” 墨织雪向墨语要了十五枚金精钱,递给冯海邱,随后拿过那块妖骨,随意收在须弥物中。 “师傅,咱们走吧。” 等墨织雪走远,冯海邱再三确认对方离开之后,他愁苦的脸色立马喜笑颜开。 “哎哟,发财了,发财了!” 第三百零一章 腐朽 在冯海邱洋洋得意之时,墨语带着墨织雪早已走远。 相比起冯海邱,墨语脸上的喜色更甚。 墨织雪看着墨语掩饰不住脸上的笑意,疑惑道:“师傅,咱们大赚了一笔?” 方才冯海邱还未拿出那块妖骨之时,墨语就已经对她以心湖传音,说对方手上有十分难得的宝物。 在对方拿出妖骨之时,不止是墨语,连墨织雪都觉得自己的武道瓶颈有松动的迹象。 也许那块妖骨对于修士来说,是一件毫不起眼的废弃之物,不仅对他们的修行毫无裨益,还有可能影响心境。 但对于她这种纯粹武夫来说,极有可能是记载了十分珍贵的武道真意之类。 不过为了防止对方看出点蛛丝马迹,从而坐地起价,墨语才让墨织雪多方挖苦刁难。 只是就算能够感觉到妖骨的不同寻常,那些普通鬼画桃符一般的歪曲奇怪文字,她可一丁点儿都看不懂,自然也不知晓妖骨到底价值几何。 墨语揉了揉她的脑袋,高兴道:“何止是大赚一笔。” “若是那修士遇上识货的武道大宗师,只怕这块妖骨能够卖出天价。光凭上面遗留的武道真意残留,进去足够让许多武人突破关隘瓶颈了,更莫说是上面记载的东西了。” “若我猜的不错,这妖骨上的文字,极有可能是上古时期的武人,以武道神通在这块妖骨上留下文字。而这块妖骨,历经千万年依旧保存完好,就算是遍布裂纹,寻常法宝依旧无法损坏分毫,至少也是十楼之上的妖王的妖骨。” “十五枚金精钱,已经算得上是白菜价了。” “不过唯一有些遗憾的是就算是我,也不认得上面的文字。” 墨语用指尖触摸妖骨上的文字,轻轻叹了口气。 “啊?那这块妖骨不是没用了么?” 墨织雪顿时有些垂头丧气,“明明是件宝贝,结果发现最后却用不了,咱们不是白费功夫了。” 墨语安慰道:“也不一定。现在不认识,不代表以后不认识。再说,我认识的人中,还真有人兴许认识。” “真的啊,师傅,是谁啊?” 墨语轻笑一声,“一个很有学问的人。” 墨织雪继续好奇的问道:“男的女的?” 墨语瞪了她一眼,“别胡思乱想!” 墨织雪抓了抓后脑勺。 “我什么都还没说呢,怎么就胡思乱想了?” 她悄悄瞅了眼墨语,自言自语的嘀咕道:“看师傅的反应,那个人肯定是个女人,还应该是个极为漂亮的女子!嗯……有问题,肯定有问题!” 就在墨织雪胡思乱想之际,两根白皙手指悄然捏住了她的脸颊。 “哎哟,师傅……疼……” 墨语问道:“你嘀嘀咕咕在说什么呢?” 墨织雪眨巴眼睛,一脸天真道:“啊?没有啊。” “师傅,你可能是幻听了。” 墨语手指加重力道,“幻听?我叫你幻听!” “哎哟,师傅,肿了,肿了肿了!” ———— 冯海邱撤去了自己的“方寸之地”,靠在街道墙角,美滋滋的数着手中的金精钱。 “一枚……两枚……” 数完了金精钱之后,冯海邱忍住不哈哈大笑起来。 周围的行人见他的这个模样,一脸嫌弃的离得他远了些。 又是一个疯子。 刚大赚一笔的冯海邱心情甚好,也懒得和那些普通人计较。 他双手捧着的金精钱在那些普通人眼中,其实与一般的铜钱相同。 金精钱上的氤氲灵气聚集,灵气如同薄薄的雾气一般缭绕。 冯海邱将头埋在手中,深深得吸了口气,随后露出了迷醉的表情。 “啊,上好的金精钱,灵气充沛。舒坦!” “嘿嘿嘿,没想到随便捡了一块骨头都能值这么多钱,等我潇洒两天,再去那儿逛逛,捡个十块八块的,那我岂不是发财了。” 那块妖骨是他在一处人族修士和妖族大战的埋骨之地所得,当时他闲得无聊,随便在一堆不起眼的骨头中捞了一块。 原本他是想去看看有什么“漏网之鱼”,没想到随便捞起的妖骨上竟有有奇怪的文字。 随后他灵光一闪,这才让他有了将其伪装成上古流传,铭刻功法的宝物的想法。 在此之前,他自然想卖给此处的武夫,没想到这儿的武夫虽多,却也没有傻子。 唯一一次差一点卖出去的机会,还是半月前遇上的一个鹤发童颜的小老头儿,似乎对他的那块骨头有点儿想法。 不过碍于当时他咬着价格不松口,最后买卖没做成,还让他苦等了多日。 好在他机灵,一眼便看到了墨语和墨织雪,一对明显外来的年轻人。 那些世家子弟,大派嫡传,不仅财大气粗,江湖经验还浅,又没什么眼力见,是最好忽悠的了。 “哎呀,年轻哟,就当在冯爷爷我这儿花钱买个教训吧。” 将金精钱放在须弥物中,冯海邱拍拍胸口,心情舒畅。 他迈开步子,正准备找个高雅一点的烟花巷柳之处喝几杯小酒,再找几个“志同道合”,不小心流落风尘的可怜女子互诉衷肠。 结果冯海邱刚迈出半步,感觉肩头突然一沉,抬起的脚却怎么也落不下去。 冯海邱面露不满,“谁这么不长眼,敢拦住本大爷去找乐子,知不知道本大爷的时辰很宝贵啊?” “冯老弟……” 苍老沙哑声响起,冯海邱身子一僵,骂骂咧咧的表情也凝固在脸上。 下一刻,冯海邱转过身子,笑容灿烂的像一朵盛开的大黄菊。 “哎,这不是董老哥么?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俗话说得好,买卖不成仁义在。咱们虽然没做成买卖,但还是朋友嘛。” 冯海邱低声问道:“不知道董老哥有何贵干呐?” 站在冯海邱身前的是一位身高六尺有余,鹤发童颜的清瘦老人,也是半月前有意向买下那块妖骨的武道老宗师董武。 董武扯了扯嘴角,勉强露出了一个别扭的笑容。 “当然是和冯老弟你做买卖了。” “买卖?”冯海邱摸了摸脑袋,“董老哥,我没听错吧?” 他了记得当时因为杀价,闹的双方很不愉快,董武甚至还给了他一拳,让他修养了数日。 如今董武要同他做买卖?其中莫不是有诈。 “你没听错。”董武说道:“我回去之后,想了又想,觉得你的那块妖骨虽然有点贵,但若是真对我有用处,我也不是不能接受。” 冯海邱恍然。 敢情对方还对那块骨头有想法。 咦,难不成那块骨头真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秘密?那我是贱卖了? 脑中一个个想法浮现,冯海邱犹豫的说道:“那个,董老哥,实不相瞒,那块骨头,我已经出手了。” 一瞬间,董武眼睛半眯起。 冯海邱突然觉得后心一凉,冷汗直冒。 他勉强笑道:“是啊,卖给一对年轻师徒去了,看他们的样子,也是纯粹的武人。” 董武沉默片刻,“这样啊……” 董武眼神闪烁。 这长青城中,就算是他也只是稍微琢磨出一点,除他之外,还有谁有本事能够看出那块骨头的门道? 原本他也不确定那块骨头有何神异之处,直到他观察过那块妖骨,在回去之后,他才惊觉自己修为略有精进,原本已经困了他多年的关隘瓶颈也有了松动的痕迹,他这才找寻长青城,想要从冯海邱手中买下那块妖骨。 “不知道冯老弟知道那对师徒的相貌如何?” 冯海邱脸色一变,“老哥的意思是,想要从他们手中......” “自然是与他们商量商量,看能否请他们割爱了。” “若是他们不愿呢?” 董武笑了笑,“那就不关冯老弟你的事了。” 冯海邱想了想,摇头道:“恕在下拒绝老哥的请求。在未修行之前,在下虽然做过偷鸡摸狗之事,但不管走到哪里,一点江湖道义好是要有的。” 在长青城的一小撮人中,董武的名声很好。 好就好在董武喜好与人对擂,光明正大出手,不耍什么小手段。但是对于修士来说,董武的名声又极为不好。 因为董武最喜欢仗着武道修为高深,找一些修士的麻烦,最喜欢的便是仗着自己的强横躯体,抢夺那些修士的法宝。 董武彻底眯起了眼睛,手掌按住冯海的肩头,“我可不是在请求你,冯老弟。” “只要冯老弟你告诉我,事成之后,我不仅送你一件我夺来的法宝,对于此事,也绝不会泄露半个字。这里的一切都与你无关。可若是冯老弟你执迷不悟,那就休怪老哥心狠了。” “杀你不容易,但是让你损失百年修为,我想应该不难吧?” 冯海邱面色阴沉。 “我若是受你威胁,就算以后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也没什么脸再来这儿做买卖。你想坏我心镜,做梦!” 冯海邱眉毛倒竖,嗤笑一声。 他虽依旧没什么动作,但衣袍上法宝灵光隐显,将他整个人笼罩在其中。 而董武原本按在冯海邱肩头的手掌也被那虚无缥缈的法宝灵光撑开。 董武收回手臂,“哎,我也就是说说而已,冯老弟别生气嘛。既然你不愿说,那老哥我也就不勉强了。” 冯海邱冷哼一声,“最好如此。” 见对方似乎真没有动手的打算,冯海邱依旧没有收起护体法宝。 他看了眼董武,“董老哥,我奉劝你一句,夜路走多了,可是会见鬼的。” 说完,冯海邱直接化虹离去。 董武看着冯海邱离去,嘴角一咧,突然出手。 轰隆! 自董武周围为起始,虚空震动,闷雷声滚滚而去。 一些人被闷雷声惊到,他们表情不一,窃窃私语。 “哎呀,打雷啦。” “要下雨啦,快回家收衣服啊!” “打什么雷,是仙人又出手了。只要咱们努力,总有一天也会像仙人那么厉害的!” “走,习武去!” “......” 沛然拳势冲破虚空的界限,追上离去的冯海邱,随后落在他的后背之上。 远在半空的冯海邱饶是有法宝护体,依旧是喷吐一口鲜血,神色稍稍萎靡。 “董武,这笔账,我会和你算的!” 站在街角的董武收回手臂,双手背在背后。 “撞鬼?就算是幽冥鬼王,老夫也能一圈圈打的它灰飞烟灭。” “和我算账?你算什么东西。” 董武自言自语,“年轻师徒,武人......长青城就这么大,我看你们能藏到哪里!” 说完,董武身子一晃,身形已然消失。 化虹遁走的冯海邱在半空中急转而下,落到一出巷角。 他看了眼周围,发现巷口有两个惊呆了的小孩,小孩手中的糖葫芦跌落在地也丝毫没有察觉。 “看什么看,再看吃了你们!” 冯海邱张牙舞爪说了一句,配合他嘴角的鲜血,有些扭曲的面容,直接将两个小孩吓得拔腿就跑,连糖葫芦也顾不得了。 啐了口鲜血,冯海邱咬牙说道:“狗日的董武,这一拳之仇,老子一定会还给你的!” “等等......若是那块骨头真是对武夫很重要,没道理以前的那些武夫不知道......除非......” “除非只有到了一定境界才会知晓!” 若真是如此,那年轻师徒显然不简单,连董武都只是事后察觉,那年轻小子极有可能当时就看了出来,论武道修为,未必会比董武弱。 想到这里,冯海邱低声笑了起来。 因为他发现董武极有可能栽在对方手里,到时候董武被对方重创,那他不就可以顺利报仇了么。 “不对,我必须率先找到他们师徒。” 冯海邱猛然抬头,他手指翻飞,发诀捏动,从他的身上衣袍下飞出许多黑白相间的蝴蝶,朝四处翩飞离去。 片刻后,冯海邱整个人也跟随那些蝴蝶一起消散一空。 ———— 墨语带着墨织雪,两人走在街上,突然听见了远处传来的闷雷之声。 墨织雪皱了皱眉,“这大白天的,还打什么雷啊。” “不对,打雷的话,也不该是从那边传来的啊......” 墨织雪抬起头,看见墨语脸色有些凝重。 “师傅,是有人交手?” “嗯,听起来像是个极为厉害的武人,听动静,至少是神游境之上。” 墨织雪咂咂嘴i,“这么厉害的人,敢在城里动手,也不怕伤及无辜?那些守卫也不管的么?” 墨语说道:“他们巴结都来不及呢,怎么会管。一个厉害的武夫,若是遇上妖物来犯之时,作用可比千百个普通人大得多,孰轻孰重,无论是那些守卫还是掌权人,都清楚着呢。” “哼,目无法纪,无法无天,真是羞与为伍。” 墨语点头道:“是啊。可是这儿的武馆依旧那么多,那些想要习武的人更是多不胜数。” 墨织雪似乎有些明悟,“那些人也许会怕,也许会畏惧,但他们更想成为那些高高在上,举手投足便有惊天动静的那种人。那样他们就可以把自己的畏惧,转变成别人的畏惧。” 墨语看了一眼周围,在来往行人平静的外表下,他看见的是混乱与疯狂。 那些行人听见动静之后,大多是习以为常,有些人竟是面露狂热,似乎心神往之。还有些人则是朝着传出动静的方向奔跑而去,看样子除了见识见识之外,还有其他的想法。 墨语入眼所见,除了漆黑的浊气,还有赤红的狂乱气息。 最后,墨语收回目光,眼中光华隐去。 他轻轻叹了一声。 “这儿......病了啊。” 相比于其他地方的衰败,长青城的光鲜表象下,却是一群心态已经有些扭曲的普通人。 也许是被武人压迫,也许是被修士剥削,总之,他们急于摆脱普通人的身份,也想要做那种高高在上的人。 难怪当时看那些守城护卫的时候,他们的表情有些不对劲。 看来那些守城护卫兵将也有些无奈吧。 一方面他们需要活下去,而另一方面,他们又不得不以血肉之躯守城,抵御妖怪入侵。 城中的那些普通人能够进武馆习武,只怕不是需要钱财,而是需要等以后守城之人因为妖怪入侵而殒命之后,再接替他们。 “各有各的活法而已啊......” 墨语带着墨织雪两人进到一处简陋的客栈中。 自他们一进门,客栈中吃饭喝酒的那些人便转过头,看着他们,目光灼热,在他们眼神深处还有一抹殷切。 “看什么看!” 墨织雪双手叉腰,怒斥一声。 客栈众人迎着墨织雪的目光,下意识缩了缩脑袋,有些畏惧的收回目光,不过好些人还是偷偷。 “就是,就是,你们一个二个的,都瞎看什么呢?” 从柜台后小跑着出来一个中年掌柜,掌柜先是指了指那些人,再微微躬着身子,笑眯眯的看着墨织雪,“他们只是一群没见过世面的人而已,二位客人不用和他们一般见识。” “贵客临门,舍下蓬荜生辉。不知道二位想吃点什么......” 墨织雪拉着墨语转身就走。 她一边走着一边说道:“师傅,咱们快点走吧,我看他们的眼神不对劲,这客栈里面的那些人怕不都是些傻子。” 墨语由着她拉走。 随后两人连续进了数家客栈,竟都是这种情况。 墨织雪挠了挠脸颊,“师傅,明明这城里的武人不少,为什么那些人见了咱们,像是看见了什么稀世珍宝一样啊。” 她的实现落在墨语的身上,“师傅,要不你换一件衣裳?” 墨语摇了摇头,“就算是换一张脸,那些人一样会认得我们的。” “为什么?” “这里的人和外面的人很不一样,他们很容易分辨的。” 墨织雪低头看了眼身上,“没什么不一样啊,都是两胳膊两腿的。” “给人的感觉。” 墨织雪想了想,还是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墨语笑了笑,“你不是他们,自然不知道了。” 墨语带着墨织雪,找了处偏僻的客栈。 两人只是刚找了处座位坐下,殷勤的客栈掌柜就已经凑了上来。 “一壶清茶,上几道拿手好菜就行了。” 客栈掌柜记好之后,依旧是一脸笑意的站在那里。 墨织雪瞥了眼他,“喂!你还做不做生意了?站在这里做什么?” 客栈掌柜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低声道:“嘿嘿,小的只是还想问问二位还有什么吩咐么?咱们这人各种各样的‘菜’都有,高矮胖瘦,应有尽有,只要二位吩咐一声,她们都在房间里等着呢。” “虽然咱们客栈小,但是她们啊,可是一等一的美人,绝对是百里挑......” 客栈掌柜说的兴起,根本没注意到墨织雪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墨织雪直接出拳,一拳打在他的胸口。 若是不在关键时刻,墨语出手为他拦住了九成九的拳劲,他可能已经被一拳打穿了胸口,死的不能再死了。 饶是如此,客栈掌柜一头撞榻了柜台,直接晕了过去。 难怪之前一进客栈,那些人的眼神那么奇怪,原来那些客栈还干春楼老鸨的行当。 墨织雪看着墨语,“师傅,你早知道了?” 墨语给了她一个眼神,让她自己体会。 在进入那些客栈之后,他哪里敢随意查看其中房间,若是那里面真有什么女子,还是不着寸缕的,那他不就亏大发了? 所以墨语也仅仅只是猜测而已。 墨织雪扶额,随后猛的一拍桌子。 客栈中零星的几个客人身子一抖,立刻躲进了桌子底下。 “小二,还不快给我上菜!在给我胡言乱语,看我不一拳打死你!” 那客栈小二身子抖若筛糠,一脸畏惧的看着墨织雪。 “马上就来......请......请稍等片刻。” 说完之后,客栈小二连滚带爬的跑进了后厨。 墨织雪看着客栈那些躲起来的普通人,开口道:“怎么,还想让我请客不成?” 那些人如蒙大赦,争先恐后的往客栈外逃走。 等那些人跑光了之后,墨织雪气鼓鼓的看着墨语。 “师傅,填饱肚子之后,咱们别待在这儿了。这种地方,我一刻都不想待了。” 墨语看了一眼客栈窗外,意味深长的说了句,“那可不成。” 第三百零二章 武夫交手 在窗外,一只黑白相间的奇特蝴蝶晃晃悠悠,扇动翅膀,落在窗檐。 墨织雪顺着墨语的目光落在那只蝴蝶上。 “一只蝴蝶而已,有什么……” 墨织雪眉头一蹙,轻喝一声,“什么人!鬼鬼祟祟的,还敢偷窥本姑娘!” 说罢,她抬手一拳,拳罡凌冽,如同飓风压境,吹得客栈门窗哐当作响。 拳势如朝,从四面八方压向那只蝴蝶。 “啵!” 一声轻响,蝴蝶毫无疑问的被墨织雪拳势挤成齑粉。 墨织雪拍拍手掌,“就这点伎俩?” 话音刚落,远处各条街道中涌出无数蝴蝶,每只蝴蝶的蝶翼之上都是黑白双色,纹路繁绕。 墨织雪柳眉倒竖,“哟呵,还真敢来。” 她正准备再次出拳,墨语已经抬手轻轻按住了她的手臂。 “师傅?” “等等看。” 蝴蝶铺天盖地,片刻后,所有蝴蝶汇聚在窗外,随着蝴蝶舞动双翼,一个模糊的人影逐渐出现在其中。 人影渐渐清晰,数息过后,有些熟悉的脸庞探出涌动的蝴蝶,贼眉鼠眼的面容上是谄媚的笑容。 “那个……二位好久不见啊。” 墨织雪警惕的看着从一群蝴蝶中走出的冯海邱,开口道:“我说谁有胆子窥探我们,原来是你。” “你来干什么?” 难不成对方发现那块妖骨价值不菲,突然反悔了?所以这才找上门来,想要要回妖骨? 那可不成! 墨织雪稍稍捏起拳头,准备随时给对方几拳。 墨语笑了笑,“不知道兄台有何贵干?” 冯海邱贼头贼脑的其下瞧了一眼,随后他双手扒着窗檐,从窗口钻进了客栈。 “呼,总算找到二位了。” 看着他利落的动作,墨织雪冷笑一声,“瞧你这动作,以前这事没少干吧。” 冯海邱身子一僵,讪笑道:“那个……实在不好意思,老毛病又犯了。” 冯海邱坐在墨语旁边,压低了嗓音,小声说道:“二位,关于那块妖骨……” “嘭!” 墨织雪一掌拍在桌上,手臂上的青黎睁开金色眼瞳,狠狠盯着冯海邱。 冯海邱只觉得一股凉意直冲头顶,不知怎么,被那条青蛇盯住之后,他感觉自己呼吸都有些困难,手脚更是突然冰凉,体内的灵力龟缩在气府,运转困难。 “你想拿回去?” 冯海邱连忙摆手,“怎么可能,不管那东西价值如何,既然已经卖给了二位,断然没有收回来的道理。我冯某人可是很讲江湖道义的。” “那你来干什么?” “我是要提醒二位,最近要多加小心,有人想要那块妖骨,而且是不择手段。” 见墨织雪脸色不太好看,冯海邱连忙解释道:“可不是我胡乱给别人说的,是之前有人想买那块妖骨,一开始价钱谈崩了,后来他又改变了主意。” “为了不透露二位的消息,我还挨了一拳呢。” 冯海邱指了指后背,颇为委屈道。 墨语点点头,“确实是有一记拳意残留。” “之前的动静,是你们交手传出来的?” 冯海邱龇牙咧嘴,“哪里是什么交手,那老东西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偷袭我,不然凭我的身手,保管让那老家伙好看!” 墨织雪毫不留情的戳破他的谎言,“你要真打得过那人,你还用来找我们?” “那个......嘿嘿,我这不是想着二位可能有危险,这才前来通风......提醒,提醒二位一下嘛。” 墨语拱手笑道:“谢过兄台美意。” 冯海邱看墨语脸色平静,似乎并未受到影响,他凑近身子,小声道:“小兄弟,对方可是金刚境的武人,就算是一般的八楼境界大修士也敌不过他,要不是我还有一件护体法宝,说不定已经被那人一拳打的半死了。” 墨语笑了笑,并未说话。 冯海邱虽然说他是散修,但好歹也是七楼修为的修士,有能够抵挡金刚境武人一击的法宝,足以说明对方家底不菲。 冯海邱继续说道:“小兄弟,你若是没把握的话,大可以先离开此地,那人虽然厉害,但也就在这长青城作威作福。” 这时候,客栈小二蹑手蹑脚的端着几道菜肴走进,“客官,您的菜来了。” 将几盘菜肴放下,感受墨语和墨织雪两人同冯海邱之间的诡异气氛,客栈小二身子颤抖,头也不敢抬起,只得踉跄着赶快离开。 墨语递上了几枚碎银,与墨织雪两人开始慢慢吃了了起来。 冯海邱看着他两慢条斯理的模样都着急的很。 “我说小兄弟,你行不行到时说句话啊。” 墨语抬起食指,竖在嘴边。 “冯兄,食不语。” 冯海邱看了眼桌上的茶壶,随即为自己倒了杯茶。 一热茶下肚,冯海邱心头平复少许。 等了半晌,他看着墨语两人,自顾自的说道:“小兄弟,我虽然有一点小术法能够在那老家伙之前找到你,那老家伙可不是吃素的,想来用不了多久就会找到你们的。” 刚说完,远处无形拳意呼啸成风,铺天盖地,朝着这边压来。 冯海邱脸色微变,急忙道:“那老家伙来了,小兄弟,我就先溜了。” 茶杯坠落在桌上,冯海邱身子化作青烟散去。 墨织雪瞥了眼冯海邱离去的方向,嘀咕一句:“胆小鬼。” 她放下碗筷,甜甜笑道:“师傅,我吃饱了。” “嗯。” 墨语点了点头,依旧自顾自的吃着菜肴。 不管那拳意的主人到底有多厉害,吃饱喝足,才有力气打架不是,就是这家客栈手艺不咋地,难怪客人这么少。 墨织雪挠了挠青黎的下巴,问道:“那人有多厉害?比你怎么样?” 青黎抬起头颅,蛇信吞吐。 墨织雪揉了揉下巴,“半斤八两?” 她微微眯起眼睛,十分怀疑道:“你有这么厉害?” 青黎翻了个白眼,缠绕在她的手臂上,不再同墨织雪说话。 金刚境的武夫虽少,但它好歹也活了近千年,见过的少说也有双手之数,同那些武夫交手也不止一次两次。 金刚境武夫体魄强横,一般的法宝难伤,更是不惧各种术法,战力强横,远非一般的八楼境修士所能抵挡,但它好歹也是堂堂正正的蛟龙,为真龙遗留,血脉尊贵,岂是寻常八楼修士所能比的。 那数次争斗,它可都是大胜而归,毕竟只要临水,能够占据地利,它可以轻易缠斗住对方。 想到这里,青黎又下意识看了眼墨语。 谁知道墨语年级轻轻是如何修炼的,虽然只是六重天的武夫,但拳意之重,如同擎天大岳,只是一拳,就让它几乎没有反抗之力。 能够有这等本事,以六重天境界能够打出远超一般金刚境武夫的拳意,它千年时光中听都没听过有这等厉害的武夫。 所以它一开始的时候没有过多犹豫,直接答应了认墨语为主的要求,只是没想到对方看不上自己,反而是要它护着墨织雪。 等墨语终于放下碗筷,客栈外已多了个鹤发童颜,神经矍铄的清瘦老人。 老人挑了挑眉,“师徒?” 坐在客栈中的墨语一身拳意流淌,浑然如意,颇为不凡。 所以落在老人眼中,对方显眼无比,这也是他能这么快确定对方的原因。若是买了妖骨的是哪位修士,有心隐匿气机,他要想找到对方,还真有些困难。 墨语看着那老人,笑着点点头。 “是。” 老人挂起笑容,“那不知二位可否买下一块妖骨。” 墨语坦然道:“买过。” 老人伸出一只手,五指张开,“那不知道二位可否割爱?老夫愿意出五十枚金精钱。” 墨语看着他,并不回答。 老人笑意盈盈,“小哥可是不满意?” “鄙人自我介绍一下,在下姓董,单名一个武字。” 墨语开口道:“不认识。” “不认识啊,那没关系。”老人笑意隐去,“还未请教小哥名讳?” 墨语为自己沏了一杯茶,幽幽道:“无名无姓,一介武夫。”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 听见这话,老人面容彻底阴沉下去。 他一甩袖口,手臂筋骨肌肉虬结。 墨语摇头叹气,“老先生本就不是什么好人,何必装模作样,早点开诚布公不就好了。” “若是非要比个高低才行,在下也乐意之至。” “至”字出口,墨语身形已经消失在了客栈。 董武面色微变,手臂下意识拦在胸前。 “咚!” 脑海中一声闷响,董武神魂一震,手臂被墨语一拳打中,再反压到自己胸口。 董武连退十步,在跺碎身下石板之后才站定身形。 他原本半眯的双眼睁开,看着对面的青年,嘴中啧啧称奇。 “没想到小哥还是个高手,失敬失敬。” 董武将袖口捞起,双臂猛然一震,将上面的残留的拳意震碎。 墨语手臂微抬,随意摆了个这长青城中武馆门口看来的拳架,随后笑了笑,“没想到老先生却是不过如此。” “好好好!”一脸说了三个好字,董武不怒反笑,“好后生。” “就冲你这脾气,老夫待会儿也最多打你个半死,留你一命,让你看老夫是如何登临武道顶峰!” 董武气机下坠,冲天拳意收敛于身,乍一眼看去,拳意内敛蕴有神华,确实似金刚之躯一般。 “小后生,老夫就让你见识见识老夫的金刚境拳法!” 董武脚下一跺,身子化作一连窜的残影,连他衣角带起的噼啦之声也被他甩于身后。。 光看看他身法直来直去,墨语已大致知晓对方走的是刚强的路子。 瞬息之后,董武带着风驰电掣之势奔于墨语身前,出拳之际,气机如同旋涡一般被他吸纳入双拳之中,随后便是凌厉拳罡奔涌,自董武双拳扩散,转眼将墨语笼罩其中。 墨语抬手一拳迎向对方,却不是以力破力,而是以柔和拳劲接下董武的拳头,对方拳罡倾泻如瀑,墨语就如同斗笠一般,将对方拳劲拳罡悉数接于手中,不仅如此,在董武另一拳落在身前之时,墨语抬起手臂,以拇指上戳董武腕骨。 一声金戈撞击声响,墨语后退半步,被他收于袖口的拳罡泄露,吹得身后客栈哗啦作响。 墨语抖了抖衣袖,董武的拳罡被搅为粉碎。 对面的董武双腿弯曲,越至一处楼顶,以食指与拇指轻轻揉弄自己的手腕。 他随意一瞥,手腕处通红一片,皮下腕骨似乎也有些隐隐作痛。 董武扭了扭脖子,咧嘴一笑,“好本事!就是有些妇人之仁了些。” 他看了眼摇摇欲坠的客栈,“几个凡人,不过猪狗而已,你又何必在意?” 墨语皱眉道:“练了几年武,真把自己当山上修士了?” “我这等金刚之躯,举手开山断河,不比那些修士更像仙人?” 董武抖了抖双臂,以指点江山的姿态睥睨四周。 他指了指那些藏在门后,墙角等地的那些普通人,“你看看他们,一个个把我视为仙神,这长青城谁不认识我董武?那些炼气修士哪个不在我面前低声下气?” 墨语不想再与他多说,他拔地而起,脚踏虚空。 董武双拳齐出,破去墨语身下带起的无形拳罡,随后他翻身腾空,一拳擂出。 “试试我这一拳如何!” 拳罡如同蛟龙出海,压得前方气机节节破碎。 墨语倾吐一口浊气,出拳再重了两分。 拳势乍现,如同剑修飞剑,将董武拳罡击碎之后,去势不减,十数丈距离,转瞬即至。 董武在墨语肩膀晃动之时,董武已经率先一跃而起,这才使得他堪堪避过那道快如飞剑的拳势。 只不过在董武躲过之后,看墨语的拳势去向,必回将他原本所处得屋顶后方一片房屋摧毁。 “小后生,你一拳下去,那后面的普通人可就不知道要死多少了。” “是么?” 董武看向对面墨语所在,耳边却又清晰嗓音传来。 董武骇然,原本立于虚空的墨语身形正缓缓消散。 对方竟然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悄无声的接近他! 董武身子立马下沉,他躬身曲身,手肘直接往身后甩去,不仅如此,连他的左腿也摆出诡异的幅度,一起朝着身后扫去。 墨语递出的一拳落在董武手肘之上,抬起的膝盖也撞在了董武脚跟。 两人一触即分,董武落至地面,脚步有一瞬间虚浮,手肘也有些颤抖。 “你没用全力?” 本以为会伤及无辜的拳势消散。 那本就是墨语为了吸引董武注意力,除开击碎对方拳罡的力道,他一分余力也未多用。 “你可以再试试。” 墨语身子一步跨出,再次突兀出现在董武身侧。 “不过武道神通而已,这等方寸挪移之法,老夫早已看透!” 董武像是未卜先知一般,在墨语出现之前,身子拧转,率先一拳。 “嘭!” 两拳相接,两人各退几步。 拳势碰撞之下。整条街道崩裂,裂缝之下,光华流转的阵法符箓从数尺深的缝隙中露了出来。 坐在客栈中的墨织雪举着一杯热茶,悠闲的咂咂嘴。 “师傅果然是最厉害的。” 她逗弄旁边的青黎,挑了挑眉。 “对吧?” 第三百零三章 拳高一筹,因果报应 长青城中,横贯数十街道,分割千万户人家的大道之上,满目疮痍。 数尺厚的荧石板崩裂出蛛网般的裂纹,奇特的光华自裂缝中投出。 四处溢散的拳罡真气激荡,在遇上那些光华之后,又像是泥牛入海,未掀起半点波澜。 半空之中,有雷霆霹雳炸响,响声震动虚空,更是震得人心神皆颤, 仅仅是一息时间,响声轰隆,不下百十之数。 下方,楼宇摇晃,几欲倾倒。 原本看热闹的普通人早已逃之夭夭,他们跑了百丈外,才敢抬头看看那两道闪烁不停地模糊身影。 在他们眼中,半空中的两道身形不断碰撞,又时不时消失在视野之中,只有那一圈圈大如高楼的气浪波动扩散,使得那处虚空都有些扭曲。 以前长青城中自然也有过“仙人”争斗,而且十分频繁,一年之中,少说也有数十次。 动静小的,天上彩色光华四射,一两处街道的数十栋房屋毁坏殆尽。 若是动静大的,方圆十里地界,可能有天雷地火,也许还有寒雪霜降,大雨倾盆。 而那时候,往往有许多人会死于那些“天灾”之下,之后则有一些巡城的守卫前来“收尸”。 “仙人”争斗,凡人遭殃,他们也可以说是见怪不怪了。 可纵观之前数十年,无论是雷霆闪电劈落,还是六月飞雪寒霜,没有一次有这般大的动静,也没有一次是这般小的影响。 似乎是头顶上善于肉身搏斗的仙人有意收敛力道,不愿伤及无辜凡人。 在一座学堂之中,年迈的老书生颤颤巍巍起身。 他瞪大了浑浊的双眼,努力想要看清远处半空中交手的两道身影。 “老先生,看,又有仙人呢。” 单学堂情形,槐木牌匾腐朽,已被小虫驻缺了一角,上面只有两个模糊的“明理”二字还能勉强分辨得出。 学堂的檐柱上的包柱一边有“气冲斗牛”,一边有“意气自如”。 原本几字都是鎏金,只不过年岁已久,原本还有几分神韵光华的大字已经有些不堪入目。 站在梨木桌安前的老书生算得上是学问渊博之人,通明理,晓天时,出口成诗,提笔作画更是了然于胸。 只不过除了几个习武无门,资质“平庸”的小孩有几个铜板来此读书,其他的那些孩子,大多是在家“锤炼”筋骨,以食作补,增长气血。 指着远处说话的是个八九岁的小女娃,她一身粗布棉衣,头上发髻卷作两团,身形相较于同龄孩子又要小上一些。 小女娃本命虞久,小名小酒,城中一家名声不显得酿酒小作坊老板的小女儿。 虞久上面还有个姐姐虞池,年长几岁,已经开始在作坊中帮工,而虞久年岁小,又不似男孩能够习武,只得送到这处学堂。 作坊老板的期望不高,只要虞久能够读书习字,将来可以略作算数,等作坊扩张成酒肆,当个小账房便可。 毕竟生了个女儿,也只求着安安稳稳过日子,能够来学堂学点东西,有点一技之长,将来也好找个有点本事的女婿不是。 “小酒啊,我说了多少次了,那不是仙人。” 老书生的脸上有些惆怅,也有些缅怀。 “那是武人,习武之人。” 虞久问道:“孟先生,是和武馆那些人一样的么?” 老书生坐会桌案旁,摇头道:“差得多了。” 老书生语气不屑,“这儿的武馆,全是些歪门邪道。只求壮大气血筋骨,全然不顾神魂熬炼,好好一条路,硬生生让他们走歪了。” “走歪了也就算了。可那分明就是几个遗臭万年的兔崽子鼓捣出来的东西,故意藏着掖着,祸害一方,这儿的一群蠢蛋还趋之若鹜,感激涕零。” 想到这里,老书生呸了一口,“一群蠢蛋,愚不可及!” 虞久眨眨眼,一脸迷惑。 对于老书生的话,她自然是听不懂得。 老书生叹了口气,“小酒,没事,就当老朽我发发牢骚吧。” 老书生看了眼学堂中零星几个学生,开口道:“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了,等那边的动静没了,你们再回去吧。” 学堂中一阵欢呼雀跃。 虞久则是注意着远处的动静。 在记忆之中,姐姐一直愁眉苦脸,只恨自己身为女子,无法习武。 作为家中的小女,姐姐的牢骚,她从来都听得一字不落。 虞久突然问道:“孟先生,他们比仙人还要厉害么?” “小酒为什么要这么问?” 虞久犹犹豫豫,“我......我只是有点好奇。” 老书生摇头,哑然失笑。 不过他并未戳破,而是开口道:“和守城的那些蠢蛋不同,现在争斗的那两人,比城里的那些仙人要厉害的多。” “不过那两人厉害是他们的事,和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可没什么关系咯。” 说完,老书生自顾自的从桌案上拿过一本书,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 ———— 董武与墨语交手良久,一直未分胜负。 再一次拳脚相交。 墨语手肘抵住对方手臂,两人双膝对撞,如若雷鸣。 交手到现在,董武早已十分吃惊。 “小后生,没想到你能同老夫僵持至这般地步。” 墨语淡淡道:“多谢老先生让我三分。” “哼!”董武冷笑一声,“从现在开始,老夫可要动真格的了,拳脚无眼,待会儿若是被老夫一圈打断了腿脚,可就算你倒霉了!” “老先生大可以试试!” 墨语抿了抿嘴,拳劲喷薄,拳意流淌。 董武悍然不惧。 他双全捏紧,臂若金刚,一手抬于额头,一手压在身前。 “老夫观洞天中上古神人铸像金身所感,此式拳法,名为神临!” 董武须发飞舞,面如怒雷绽开。 下一刻,右臂一拳递出,左臂紧随而至。 潮水般的拳势从他体内喷涌而出,于此同时,一道巨大神人虚影凝聚拳意,一拳捶下。 一拳之下,闷雷滚滚,如同天地倾覆。 神人捶落的拳头摩擦得空气发出哀鸣。 董武这一拳之快,更胜九天外的雷霆闪电。 他似乎已凭借此拳,破开了时间长河的阻挡,亦是破开了重重空间的阻隔,瞬间便落在了墨语头顶。 墨语眼神一亮,身子凌空站定。 对方的这一拳,确实有资格作为一名金刚境武人。 “可惜,底子如同浆糊,太差了些。” 方才与董武交手,墨语期间一共转换了三次体内的真气,而董武虽然是金刚境武人,却是换了整整十次。 听见墨语的“自言自语”,董武手臂赤红,真气如水流淌过。 “老夫底子再差,也依旧是金刚境!” 与墨语交手,董武早已看出他的底细,一个拳意厚重的神游境武人。 他久久拿不下对方,到如今不得不使出压箱底的本事,自然是心头不服气。 凭什么他苦苦修行,武道却似乎走到了尽头,而对方年纪轻轻,已是底子浑厚异常的神游境。难不成对方比自己多长了一双手,张嘴,一对眼睛? 难不成他一个金刚境还打不过一个年纪轻轻的神游境?若是传出去,他董武岂不是颜面扫地,从此都无法抬头了? 绝对不行! 董武爆喝一声,连体内真气都顾不得转换。 可是下一刻,一股陌生的拳意冲天而起,像是北海的千百丈海潮,直接将他淹没其中。 拳意摧枯拉朽。 在身下掀起的拳意之中,董武自身涌出的拳势拳意尽皆被冲刷无影。 连带着那由拳意凝聚,如同巨大法相的神人亦是被拳意挤压的扭曲异常。 董武想要改变自己的姿态,逃脱这股拳意,奈何身处无形拳意之中,他如同负了一座山岳于背,不仅难以动弹,连那口已经快要灼伤自己筋脉的真气也停在一处穴窍打转,如同一只无头苍蝇,在穴窍中横冲直撞,无法呼出体外。 对方竟然猜到了他会忍住一口气息不转,故意以拳意将他真气压在体内! 片刻后,墨语的清冽嗓音才传入他的耳中。 “老先生,我这一式,名为瀚海潮落式,你觉得比你的神临式如何?” 董武惊骇欲绝,脸上露出常人见鬼一般的表情。 “你一直没用全力!” 墨语问道:“谁告诉你我用了全力?” “不过老先生也很是厉害了,以千疮百孔的金刚境还能抵挡我这一式拳法,殊为难得。” 董武眼睛怒瞪,眼中却无法看见任何东西。 因为他体内的那道真气已经彻底失控,不仅冲坏了一处穴窍,还直接往丹田中张牙舞爪,撕裂筋脉而去。 墨语本就不打算以瀚海潮落式直接落在对方身躯神魂之上,毕竟就算对方在差,金刚境的身躯却是没错。 他以自己的拳意镇压对方的拳意,在将对方已如蚀骨剧毒的真气禁锢在体内,为的就是在那道真气失控只是,稍加牵引,务必要坏了对方丹田。 尽管董武此时多半已经听不见了,墨语还是淡然说了句,“老先生,似你这等武人,还是别当了好。” “安心做个普通人吧。” 墨语一步一步走下,如同踏在了架于虚空的台阶之上。 白衣飞舞,有蛟龙盘踞飞腾,长发飞扬,大袖如同天边浮云摇摆,面容清秀俊逸的青年风采卓绝,如谪仙落入凡尘。 墨织雪坐在客栈中,双手捧着脸颊,眼神熠熠,像是映了漫天星斗。 她戳了戳旁边的青黎,“看到没,师傅只是稍稍认真些,仅一招就搞定那老头儿了。” 看她兴奋的模样,似乎出手的不是墨语而是她一样。 青黎并不想理会她。 墨语是墨语,她是她。要等到她像墨语一般厉害,那可有的等了。 尽管这些时日的相处,它承认墨织雪的天赋极佳,远非那口出狂言的老武夫能比。 墨织雪走出客栈,衣阙飞扬,颇有一种志得意满的意气风发。 “师傅,那小老头儿可一点都不经打。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练武练坏了脑子,还敢找师傅你的麻烦。” 墨织雪蹦蹦跳跳的走到墨语身前,一脸不屑的指着坠落的董武。 墨语捏了捏她的鼻子,“所以你才要好好努力,把底子给我打好一些,不然以后可有大苦头吃的。” 墨织雪重重点头。 “知道啦。我这么努力,肯定不会像他的。”墨织雪不屑的嗤了声,“修炼出的本事都拿来欺压别人了,就算底子再好一些,注定也要死在半路上。” “诶,对了,大灰怎么还没带着那两人回来?难不成真他们偷师去了?” 墨织雪摸了摸下巴,随后捶了捶手心,“不行,那可不成。” 她拉起墨语的手就往回走。 至于坠落在地,已经昏迷过去的董武,墨语没提,墨织雪更不在乎。 在墨语两人离去之后,远远观望的那些普通人才敢小心翼翼的慢慢靠近。 “哎,那两个仙人似乎分出了胜负?” “那是自然,你没看见那个年轻的仙人毫发无损的走了么?那肯定是他胜了啊。” “走,咱们去看看那个仙人。等咱们救了那个仙人,仙人若是一高兴,说不定就要给我们什么仙家功法什么的。” “对,走走走。” “......” 等到那些人走进之后,看见的是面色苍白,皱纹满布的清瘦老人。 “这就是那个仙人?看起来和咱们也没什么两样的嘛。” 有人皱眉道:“不对啊,这仙人怎么和以前的那些仙人不一样?看起来......看起来就和咱们一样。” 有人则嗤笑一声,“怎么可能,刚才仙人闹出的动静你可都看见了,要不你去试试?” “瞧你这话说的,若是我真有那本事,我还在这里理你?我不一巴掌拍死你都算我心善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怎么这老仙人还不醒啊?会不会......出事了?” 众人猛然低头,眼睛死死盯着地上的董武。 在确定董武似乎真的没什么反抗之力后,他们一个个目光贪婪,打量着董武身上的每一处。 ———— 在墨语同董武相遇时,便已经躲藏起来的冯海邱已经悄然现身,立在上空的一朵矮云之上。 眼见那些普通人开始扒扯董武的衣裳,冯海邱只感觉心头畅快无比。 “董武啊董武,没想到你也有今天!” 看着董武被扒到只剩贴身衣物时,冯海邱似乎想起了什么,他鼓起两腮,使劲吹了一口气。 气府中的灵力随着他的吐息涌出,在半空中酝酿片刻之后,顿时化作了一阵呼啸狂风,吹得下方人群东倒西歪。 待到狂风停止,地上那些普通人回过神时,地上早已没了董武的身形。 十里开外的一条阴暗巷角中,冯海邱一手提着董武的脖子,一手捏着拘魂夺魄的法决。 “啧啧,丹田俱毁,穴窍崩塌,若是没有真正的仙家草药,只怕下半辈子只能当个普通人咯。” 说完之后,冯海邱又连连感叹,“厉害,真是厉害。” “不行,像这等好消息,怎么可以一人独享?” 他看着昏死的董武,大笑一声,“明天我就把你这老东西挂在城门上,以供我等被你欺压的修士观赏!” 第三百零四章 小小学堂,正气长歌 在踏入一处规模最为巨大的武馆之时,柏帆两人没了之前拘束。 他们找了许多家武馆,只是那些武馆中练拳习武的人,一招一式都没什么奇特之处,看起来实属平平无奇。 “出拳用力,手臂要直……” “马步都站得歪歪扭扭的,你还想练拳?滚过去扎马步!” 武馆进门后便是练武的空地,约莫有数十丈方圆。 武馆中有几名武师模样的中年男子嗓门最大,中气十足,对着那些连续的少年指指点点。 随后便是八九岁的小孩列为方阵,扎着马步,东倒西歪。旁边一群十几岁的少年则哼哼哈哈,脚步踩着固定的章法,练着不知名的拳法。 剩下的近百青年则各自对练,拳拳对碰,发出砰砰的声响,似乎谁出拳最响,谁便最为厉害。 令昱同柏帆两人踏入武馆中时,好些人便被他们吸引了目光,随后所有人停下身子,注视着两人。 或者说是两人身后比他们还要高上一些的巨狼。 “好俊的白狼。” 武馆人群后方,一个**着上身,一头短发的高大男子出声赞叹道。 听见这话,大灰昂起头,似乎颇有些得意。 不枉费它辛辛苦苦把那些灰毛拔了,再耗费妖力强行长出那些白毛。 那人类虽然本事低微,但眼力还算不错嘛。 短发男子再次开口问道:“二位小兄弟是它的主人?” 大灰神色不悦的看着他,龇了龇牙。 本狼王要收回之前的话。 令昱抬手抚摸着大灰脖子上的蓬松鬃毛,摇了摇头。 “大灰是我们的朋友。” 男子点点头,“那二位来我们武馆,是想要在我们这儿习武了?” 不等令昱两人回答,男子拍拍胸口,“哎呀,那二位可算是找对地方了。咱们惊天武馆可是长青城里最......很有名的武馆。” 他指了指那些练武的少年,“看看,他们可是深有体会。咱们武馆每年能够加入长青城青陵卫的可足足有二十个呢,你们可以去打听打听,那些武馆哪有我们人多。他们啊,能有个四五个已经是烧高香咯。” “这旗纺街和周边的几条街上的三百二十六座武馆,咱们武馆少说也能排上前十呢。” “你们两个,过来给二位练练。” 令昱连连摆手,“那个,我和我弟弟不是来这儿练武的。” “不是来练武的?” 男子眯起了眼,“那是来挑事的?” 柏帆拉住令昱的手臂,“我们不是来挑事的,我和我哥哥只是想来见识见识。” “是么?” 这时候大灰往前走了一步,周围靠拢的人被它巨大的身形压迫的连连后退。 男子转头,“都好生练武,给这二位小哥看看,咱们武馆,可不是徒有虚名!” 他抬起手臂,笑了笑,“二位随意。” 男子本名金虎,已三十有余,尚未婚配。 作为一家武馆的馆主,自然是有许多媒人做媒,想要嫁给他的女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但奈何他脾气暴躁,远非一般人能忍受,在差点失手打死一位女子之后,有流言蜚语传出,做媒的人依旧不少,却是没了女子愿意再同他相处。 所以令昱两人说不是来习武时,他自然有些怒气。 奈何那足足有他胸口高,一看就非凡物的蓝纹白狼正虎视眈眈的看着他,他刚准备“稍稍”出手,对方就已经绷紧了身躯,做好一口咬向他的脖子的准备。 他可不敢在这么多人面前试试眼前白狼的有多厉害,也许能赢,至多也就是惨胜,可若是输了,那他可就名声扫地了。所以金虎不敢赌,也赌不起。 不在理会令昱二人,金虎走到人群之中,开始指挥着那些对练的青年。 看着金虎,令昱面色微沉,“小帆,你为什么拉着我?看那人的秉性,也就不过如此而已,亏得咱们还想来看看。” 柏帆说道:“昱哥,咱们不是来挑事的,若是被老师和先生知道,有些不好。” 令昱沉默片刻。 “恩,没什么好看的,咱们还是走吧。” “啊!” 两人同大灰一起刚转过身子,一道女子的惊吓声便响了起来。 他们转头看去,就在武馆门口,年轻女子惊慌失措的跌倒在地,颤抖着指着大灰。 “妖......妖怪!” 少女难得抽空前来武馆,想要看看武馆里的景象,没想到刚到武馆门口,一只硕大的狼头就探出门外。 大灰翻了个白眼,不想理会地上那没见识的少女。 “这位姐姐,大灰它不是......不会伤人的,你不用怕......” 柏帆上前搀扶起少女,先是为少女解释了一番,这才开口问道:“姐姐,你来武馆干什么?是有心上人在里面?” 少女还有些畏惧的看了眼大灰,这才说道:“没有......我就是想来武馆看看......” “你们......是来练武的么?” 令昱走了两步,笑了笑。“我和小帆练武确实是练过几日,不过不是在这儿。” 他回头看了一眼,“乌合之众,他们不配。” 少女没有因为令昱的话有什么反应,她反而有些好奇的眨眨眼,“听说这儿的馆主很是厉害,就算比起青陵卫的将领都不逞多让,这么看来。你们的师傅比他厉害的多咯?” “呃......” 令昱有些语塞。 毕竟以他们的目光来看,墨织雪却是厉害,但又似乎不是特别厉害。而能够挡住妖怪进攻的青陵卫将领,怎么都该有点本事。 “我们的老师很厉害,我们的先生,更厉害。” 柏帆替令昱开口说道。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巨大的轰鸣之声,随后又是千百道轰隆雷声,声音之大,像是天崩地裂一般。 两人和少女立刻被远处的动静吸引。 大灰抬起头,神色诧异。 随后它猛然转过头,连忙对二人示意。 令昱两人领会到大灰的意思,对视一眼,“是先生!” “咱们快些走吧,咱们可是还从未见过先生动手呢。” 听到两人的话,眼见两人都欲离去,少女突然伸手拦住了他们。 “哎,等等!” 柏帆回过头疑惑道:“这位姐姐还有什么事么?” 少女神情有些怯怯,犹犹豫豫开口,“那个......请问可以带我一起去么?” 柏帆望向令昱,“昱哥?” 令昱看了眼少女,不知怎的,他原本想要拒绝对方的想法突然消失不见。 最后令昱点了点头,转身同大灰离去。 柏帆摸着后脑勺,爽朗一笑,“那咱们一起?” 少女抿了抿嘴,小声道:“谢谢。” 走在路上,柏帆问道:“对了,还未请教姐姐的名字?” “我叫......虞池。” “哦,我叫柏帆,他是我哥哥令昱。” ———— 墨织雪与墨语两人一边走着,一边感知着大灰的气机。 在走过一处陈旧的学堂外,听着里面嘈杂的声音,墨织雪皱了皱眉。 “走了这么久才看见一处学堂,怎么还这么吵,难不成这儿的人就不会好好读书么?” 她抬头看了眼学堂外的牌匾。 “明理?” 墨织雪撇撇嘴,“明什么理,读什么书?误人子弟。” “师傅,哦?” 墨织雪抬起头,却看见墨语望着那块牌匾怔怔出神。 师傅这是怎么了? 墨织雪刚想开口,墨语已经拉着她走进前面的学堂。 “我们进去看看。” “哦。”墨织雪乖乖点头。 难不成这处学堂师傅来过?不对啊,师傅以前不是在大夏朝么? 进到学堂之后,墨织雪一眼就注意到了学堂中唯一两块保存完好的包柱。 “哟,气冲斗牛,意气自如?好大的口气。” 在学堂的大堂正中,一座面容模糊的塑像矗立,塑像手持书籍,端坐如钟。 见到塑像后,就算是墨织雪有些看不惯这处学堂,但也是恭敬拜了拜。 虽然塑像看不清面容,但在这儿能够见着,已经很是难得。 走过大堂之后,是一间不算小的蒙学教堂房间。 几个半大的孩子嬉戏打闹,看样子玩的很是开心。 墨织雪见状,依旧摇头。 “没救了没救了。” 墨语摸了摸她的脑袋,“好了,不要无理。毕竟你师傅我一直对你严格管教呀,他们还小嘛。” 墨织雪笑容灿烂,“师傅,我也很小啊。” 墨语佯怒道:“找打。” 桌案前的老书生放下手中的老旧书籍,轻轻揉了揉眼,随后抬起头,看着不远处那格外显眼的两人。 “哟,稀客。” 老书生摇头晃脑,“天涯云山路,远客但入门。” “二位,欢迎欢迎。” 墨语微笑颔首,随后拱手道:“见过老先生。” “小哥风采照人,一身武道修为拳意更是老朽我生平仅见,三生有幸,三生有幸哟。” 老书生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从墨语开口说话,到他带着墨织雪两人走到老书生旁边,所有嬉戏玩耍的孩子都似乎没有丝毫察觉,仿佛他们二人似乎根本就不存在。 除了唯一的一个小女孩。 她怯怯的躲在雕栏屏风,只敢露出一只眼睛看着墨语二人。 “哇!” 墨织雪突然转过头,张牙舞爪的对着小女孩做了个鬼脸。 小女孩身子猛然一抖,张大了嘴,满脸的惊恐神情。 “小织雪。” 墨织雪吐了吐舌头,“师傅,我只是吓吓她嘛。” 墨织雪背着手,大摇大摆的走到屏风旁,而那小女孩则颤抖着身子,缩在屏风后,不敢看她。 “喂!看来你的眼睛不同寻常啊。你叫什么名字?” 墨织雪伸出两只手,以食指和拇指拨开她的眼帘,强迫她睁眼。 “问你话呢?再不说话,小心我吃了你!” 瞬间,小女孩眼眶噙满泪水,“别......别吃我。” “我......我叫虞久。” 墨织雪皱了皱鼻子,“什么破名字。” “啪嗒啪嗒......” 虞久的泪水滚滚而下,她小声啜泣,看起来委屈至极。 “好好好,名字不破,就是难听了点。” 见虞久的哭声又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墨织雪赶紧说道:“好听好听,你的名字取得真好,看来你的爹娘很有学问嘛。” 虞久抽泣两声,小声道:“真的?” 墨织雪点点头,“真的。” “那......那你不会吃我了?” “笨死了,我骗你的。我又不是妖怪,为什么吃你?” 虞久看着她,“你骗人,我能看见你和他们不一样......” 说完,她又看了眼老书生旁边的墨语。 见墨语朝她看来,虞久又赶忙低下头去。 墨语对老书生笑了笑,“是个好苗子。” 老书生捋捋胡须,“哈哈,这也是老朽这大半辈子唯一做得一件对事了。” 老书生一脸满意看着虞久。 “原本老朽我都准备离开这鬼地方了,乌烟瘴气的,眼不见心不烦嘛。” “不过好在是等到了这小女娃子,就只能再委屈自己一会儿咯。” 老书生轻轻咳嗽两声,捶捶后腰,“再熬两年,说不定我这把老骨头都动不了咯,难得呀,难得。” “不知道老先生你是何处书院的前辈?” “什么前辈不前辈的。” 老书生叹气道:“行将就木的老骨头,半只脚都迈进了棺材里,哪里担当的起哦。” 说完,他看了眼周围。 随后老书生突然说了句粗口,“都只能在这狗屎地方蹲着,没脸咯,没脸啊。” 墨语轻声道:“老先生能留着那几个字,已经很够了。” “没脸哦,没脸啊。” 老书生扯了扯自己的脸皮,“无颜面对地下的旧友,更无颜面对我的授业恩师......” “留此残躯,苟延残喘,不过是为了留下一点脉络,不至于让这一脉在我这儿断绝罢了。” “老先生高义,墨语钦佩无比。” “年轻人,有什么事就直说吧,不用拐弯抹角了。” 墨语开口问道:“老先生是中洲人士?” 老书生浑浊的双眼中有些诧异。 “你知道我?” 老人说“知道”,而不是“认识”,含义自然有所区别。 “曾经在明理昧学的学塾中待过些日子,对老先生有所耳闻。” 老人恍然,“哦,后人蒙阴,难得想得起我这个老书生哟。” “不过看你一身拳意内敛如神,却又有浩然正气,怎么,难不成哪位老夫子敢放你去练武?” 墨语抿了抿嘴,“有时候读书解决不了一些事。” 老人愣了愣。 片刻后,老书生喟然而叹,“是啊,有时候还是要比拳头啊。” ...... ———— “呼呼......没想到先生他们走了这么远啊?” 走了良久,直到远处的动静已经停歇,几人依旧还在半路。 柏帆叹了口气,“这下又没看到先生出手咯。” 在柏帆身后,少女虞池有些愧疚,“对不起,都是我拖累你们了。” “哎,没关系没关系,这次没见着就算了,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嘛。” 柏帆看向令昱,“对吧,昱哥?” 令昱看了眼眼眶微红的虞池,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恩,反正我们跟在先生身旁,总会有机会的。” 柏帆说道:“那现在我们去找先生,虞姐姐你呢?” “我......我去看看我妹妹。” 虞池想了想,指了指前方,“我妹妹虞久就在前面的学堂里,算算时间,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该回家了,我正好去接她。” 第三百零五章 千万年书生意气 柏帆一行人,以大灰带头又在前方,令昱走在其后,柏帆与虞池一边走着,一边小声交谈。 “虞姐姐,你以前也去过学堂读书?” “嗯,以前我想练武,可是武馆不收女子,爹娘也没法子,只得送我去学堂,想着学些算术,好帮忙打理酒坊。” 柏帆摸了摸脸颊,“这样啊。” 虞池问道:“那你们呢?” “我们……” 柏帆看了眼令昱,“以前村子被妖怪肆虐,我和昱哥两人侥幸逃脱,之后逃了很久很久,后来……后来就遇上老师和先生了。” 关于同令昱逃亡之时所遇的事,所见的景,所吃的苦,若是要说,柏帆可以说个三天三夜不带停歇,可是他只是一句话带过。 他记得先生曾说过,吃过的苦,放在心底就好,因为那不是拿出来想别人博取同情或是赢得赞赏的,那是用来鞭策自己,提醒自己,每一天的安稳与幸福都来之不易。 他觉得先生说的很好,也觉得先生很有学问。 可惜的是他和令昱并没有机会去什么学堂,记得在村里时,村子茅庐中那唯一的老秀才似乎也在那时候遭了难,连肚子都被妖怪给整个剖开,掏出了里面的内脏,若不是当时令昱死死捂住了他的嘴巴,兴许就没有之后的事了。 柏帆和令昱其实很想向墨语请教一些书上的事,也想读书习字,但他们已经练了武,实在开不了口。 因为他们已经得了够多了,再不敢奢求其它。 先生说人要惜福,他们都记得。 “呀,到了。” 走了半晌,虞池指着前方不远处的学堂。 “那儿就是了。” “呜……” 与此同时,大灰也突然抬起了头。 它仔细嗅了嗅,似乎又有些不确定。 “大灰,怎么了?” 大灰转头示意令昱,随后撒腿就跑,直接冲进了前方的学堂。 “小帆,大灰说先生可能在那儿。” “真的?那咱们正好一起。” 虞池则有些好奇的跟着柏帆。 在之前的交谈中,每次柏帆提起那个神秘的先生时都是一脸崇敬。 ———— 学堂之中,几个嬉闹的小孩见到一只巨狼冲进学堂,吓得惊慌失措,在一个孩子率先哭泣后,哭喊声更是起此彼伏。 最后有一个躲在靠近门口墙角的小孩乘着巨狼“不注意”,带头跑出学堂,其他的小孩见状,连忙跟在那小孩身后。 “哇,好大的白狼。还好我跑得快。” 为首的孩子看着吓哭的几个同龄伙伴,得意的说了句,全然忘记了自己脸上的泪痕犹在。 “你们几个,我这次可是救了你们一命,你们以后得好好报答我啊。对了,老先生还在里面,若是被那巨狼吃了,咱们以后就来不成学堂了。” “那……那我们怎么办?” “小酒还没出来呢……” 为首的孩子瞪了两个说话的小孩一眼,“没出来就没出来,你还想去救她啊?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还能怎么办?” 说完后,他自己率先跑了。 天知道那只巨狼吃了老先生之后有没有填饱肚子,若是没吃饱再跑出来怎么办? 学堂中同墨织雪小声说话的虞久早已被冲进来的大灰吓得魂不守舍。 她指着大灰,颤颤巍巍道:“妖......妖怪......” 眼见大灰冲到眼前,那鲜红的舌头,冒着蓝光的眼睛,以及森然的雪白獠牙,虞久脑袋一沉,眼看就要被吓晕过去。 一道清脆的呵斥声响起,“蠢狼,你吓着人了!” 只见那令人望而生畏的巨狼突然停下了身子,脚步轻盈,小心翼翼的低着脑袋,走到墨织雪身旁。 墨织雪得意的拍了拍大灰的脑袋,对虞久说道:“喏,这是我的小宠物大灰,一只蠢狼。” “宠......宠物?” “不然你以为呢?”墨织雪歪了歪脑袋,“和那些养阿猫阿狗啊什么的一样,我作为一个很厉害的人,养一只大狼做宠物,没什么问题吧?” 墨织雪瞥了眼大灰,“嗯?” 大灰很是乖巧的使劲点头,同事还不停吐着舌头,讨好似的看着墨织雪。 “放心吧,它不吃人,嗯......至少不会吃你的,毕竟......” 墨织雪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她微微眯眼,身子前倾,在虞久耳边阴测测的小声说道:“你浑身都是骨头,咯牙。” “喂!你在干什么,放开我妹妹!” 一道人影气冲冲跑进学堂,一把将墨织雪从虞久身边推开。 “你想对我妹妹做什么!?” 一进学堂,虞池便看见了一脸畏惧的虞久,以及似乎挟持了虞久的墨织雪,所以她顾不得身后柏帆的惊呼,直接冲了上去。 “老师!” 这时候,身后的柏帆两人才出声说道。 “老......老师?” 虞池呆了呆,这才注意到匍匐在地的大灰。 她先是看了看墨织雪,随后转过头,看了看令昱和柏帆。 眼前的女孩就是柏帆他们的老师? 怎么可能! 可是看柏帆两人的神态又不像是假的…… 直到虞久怯怯的开口,“姐姐,这是墨姐姐,刚才我们闹着玩呢……” 墨织雪一脸笑意的看着虞池,以及虞池还放在她肩上的手掌。 虞池触电一般的缩回手,尴尬说道:“那个……我,我是虞久的姐姐……我叫虞池……” “看出来了。”墨织雪轻轻扯了扯虞久的脸蛋,“你们两个长得有些相像。” 随后墨织雪眨了下右眼,“不然你以为我能随便让你拉扯我?” 她看向虞久,“小酒儿,你的姐姐怎么没你聪明呀?嗯,虽然你们都挺笨的。” 虞久不满的哼道:“哼,不许说我姐姐!” “哦?那你的意思是我可以说你咯?” “我......也不许说我!” 墨织雪伸出手,手掌轻轻按着虞久的头顶,“嘴巴长在我身上,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你有意见么?” 虞久躲在虞池身后,不敢开口。 墨织雪撇撇嘴,“没意思。” “你们两个,磨磨蹭蹭的,去偷师去了?” 令昱和柏帆抖了一个激灵,连忙摇头。 “没有没有,老师我们去看了好些武馆,他们的拳桩拳法平平无奇,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至于那些武馆的馆主,大多是空有本事,一听我们不是去练武的,连门都不许我们进去。” 墨织雪哼哼道:“那还差不多。” 令昱和柏帆两人松了口气,走到墨语身旁,两人笑着打着招呼,一脸尊敬。 “先生。” 墨语点了点头,为他们二人介绍道:“这位是孟老先生,一位儒家的老君子。 老书生摇头一笑,“什么君子不君子的,早就不是了。” 令昱两人拱手作揖,齐声道:“孟老先生好!” 墨语又向老书生介绍令昱两人。 “这是小织雪的两位记名弟子,令昱和柏帆。” 老书生捋着胡须,仔细端详两人片刻。 “嗯,天赋是差了点......” 令昱两人听了之后,虽然早已知晓自己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但还是不免有些失望。 老人笑着道:“天赋差了点没关系,有道是勤能补拙,你们两个只要努努力,未尝比不上那些天资聪颖之辈。” “嗯!谢谢孟老先生。” 在墨语说话之时,虞池眼睛明亮,其中若有星辰一般,悄悄打量着他。 这就是柏帆口中的先生? 真年轻...... 嗯......真好看。 虞池手掌不知不觉的放在了胸口,轻轻按捺住了那颗如小鹿乱撞的心脏。 “怎么样,我师傅好看吧?” 耳边有人轻轻开口说道,虞池下意识点头。 片刻后,虞池反应过来,连忙用双手捂住脸颊,她的双手感觉自己脸颊发烫,耳根也是通红无比。 “你......你在说什么,我听不太懂......” 虞池的嗓音低若蚊蝇,有些不敢看旁边的墨织雪。 墨织雪一脸揶揄,“是么?难不成你在看孟老先生?哦,这样啊......” 她叹了口气,神色哀怨,作悲伤状,“看来我师傅长得也就那样嘛,连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先生都比不过,哎,作为师傅的弟子,我实在是心痛的很。” “没......没有......” 墨织雪坏笑一声,“那我的师傅好看不?” 虞池羞赧的看了眼墨织雪,最后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嗯,我就说嘛。不过可惜咯,我师傅早就有心上人了,不然看你的模样,勉勉强强能够给我师傅端茶倒水,做个丫鬟什么的。” 墨织雪拍了拍虞池的肩膀,“不过不要灰心,以你的相貌,以后肯定可以找到一个勉强有我师傅万一的相公。” 虞池沉默着不说话。 墨织雪咧嘴笑道,“骗你的啦。” “骗我什么?” 墨织雪眨眨眼,“你希望我骗你什么?” 虞池再次沉默。 这时候,虞池身后的虞久不满的开口道:“墨姐姐,不许欺负我姐姐。” “我没有欺负她啊,我不过是逗逗她嘛。” 墨织雪用小手揉了揉下巴,恍然道:“哦,你是觉得我偏心,想要让我欺负你呀?” 她一手撑着大灰的脑袋,一手伸向虞久。 深处的左臂之上,缠绕着的青黎眼睛睁开了一条缝隙,无声无息的打量了一眼虞久姐妹二人。 在看到对方手臂上的“青蛇”之时,虞久赶忙将脑袋缩到虞池身后。 “好了,再闹下去,小心孟老先生的戒尺落在你的手心。” 墨织雪白了他一眼,嗔道:“师傅,我这么乖,孟老先生怎么会打我手心呢?” 她看着老书生,“甜甜”的笑了笑,“孟老先生,对吧?” “哈哈......” 老书生笑的甚是开心,“墨小哥,可有一个好徒弟。” 墨语手指微曲,顶在墨织雪的脑门。 墨织雪马上立得端端正正,“咳咳,我什么都没做,真的!师傅,你要相信我。” 墨语轻轻弹了她的脑门,随后对虞池歉意一笑。 “虞姑娘,小织雪有些顽劣,还请多多担待。” 虞池连忙摆手,“没,没关系的。” 老书生似乎突然想起什么,开口道:“虞池,老朽记得你小时候很想去武馆练武?” “啊?......嗯。” 虞池神色一黯,“只是武馆不收女子,孟先生您也说我不适合习武。” “哈哈,老朽那是怕你误入歧途。” “孟先生......您......您这是什么意思?” 老书生怅然一笑,“虞池,虽然你不是天赋绝顶之人,但若是苦心练武,至少也能超过这城中九成九的武人。老夫当年之所以那样说,因为怕你这颗好苗子被那些蠢蛋给毁了。” “如今恰巧墨小哥在我这小学堂做客,老朽就拉下老脸,为你请求与他,让他教你一招半式,也好在这乱世中有一点安身立命之本。” 老书生对着墨语说道:“墨小哥,你觉得如何?如果实在不愿,老朽也绝不勉强。” 墨语调笑似的说道:“孟老先生你都说到这份上了,我哪有不敢从命的道理。” “那不是勉强咯?” “绝不勉强。” 墨语看着虞池,“接下来一段日子,我会来学堂与老先生相谈一些事情,虞姑娘你有空的时候便可以过来,我会亲自教你一些粗浅的功夫。” 老书生看虞池待在原地,直接在她心门叩响,让她回过神来。 “虞池,还不快谢谢墨小哥,他的一些粗浅功夫,可不是外面那些武馆你的糟心东西能比的。” 虞池神色激动,“谢谢墨......墨公子。” “不用谢我,应该谢孟老先生才是。” 老书生孟知同墨语交谈之际,说了好些长青城的格局,城中各种势力的分布,以及周围的几座妖族聚集之地,对墨语的帮助不可谓不小。 更何况他在小河镇的待过的那座书院,更是对方所建,对于对方的这么个小要求,于情于理,墨语都没有拒绝的道理。 ———— 另一边,在城门口,一个白发老人被人吊在城头,老人的脖子上挂了快几乎快要遮挡整个身躯的牌子。 牌子上写着“董武”两字。 除此之外,在老人旁边还有另一块牌子飘在半空。 上面写着: “唾沫两文,耳光五文,脸上写字十文。” 短短时日,城头门处早已聚集了无数的人,而且其中拥有修为的更是不在少数。 “董武,那是谁?” “嘁,孤陋寡闻。以前咱们这儿的大仙人,据说是最横的那一个。城头上的几位将军,最近些年的仙人,哪个没在董武的手里吃了亏。” “他那么厉害,怎么落得个这么下场?” “嗨,遇上更厉害的仙人了呗。这就叫做多行不义必自毙,不稀罕咯。” “......” 地面的一群普通人窃窃私语,而城头上聚集的修士和武人则是摩拳擦掌。 “哎哎哎,你们干嘛?想要打死他啊?” 冯海邱手持长杆,杆上则系着吊着董武的绳子。 “我把他吊在这儿,可不是让你们杀了他的。” “放心,老冯,我们都懂,不过董老头横了这么久,咱们也憋了一肚子火,总该让我们出出气吧。” 冯海邱拍着胸脯道:“只要不弄死他,随你们。不过先给钱再说。” “没问题,我先来!” 第三百零六章 女子远游遇不平 “冯海邱,你有本事就杀了老夫!” 当董武醒来之时,就已经发现自己被人吊在了城头,而他刚想挣脱,看看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戏弄于他,却发现自己浑身真气皆无,衰弱无力之感从体内传来。 随后他便发现了城头上的冯海邱,以及那些他从未正眼看过的修士。 听到那些人讨论如何羞辱他自己,董武怒不可遏,大喝道。 “杀了你?那可不成!” 冯海邱说道:“那位既然留你一命,自然是让你好好活着!” 这句话他不仅是说给董武听,更是说给身边的一群修士和武夫听的。 “虽然不能杀了你,但你给了我两拳,我怎么也要还给你才是,不然怎么对的起你呢?” 收了一把神仙钱,冯海邱手腕一抖,将董武拉到城头上。 “诸位可以和董老哥叙叙旧,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若是伤了他的性命,或是让他缺胳膊少腿,惹得那位找上门来,你们可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众人齐齐点头表示明白。 冯海邱笑了笑,“那我先去见一见那位,希望各位玩的高兴。” 说完,冯海邱一拂衣袖,化作虹光遁入城中。 在他走后,有修士嗤了一声,“不就走运找了个后台,神气什么。” 一人调笑一句,“有本事你也找一个?” 那修士顿时闭上了嘴。 “能够把董武打成这样,这长青城最近的数百年来,还真是头一遭。咱们加在一起都不够别人看的,还是规矩一点吧。” 至于十分不甘心,不断叫嚷着的董武,哪有人理他。 ———— 在墨语与孟知这位老君子相谈之际,冯海邱已经从城头找到了此处。 他先是轻咳两声,敲了敲门。 听闻其中的爽朗笑声,冯海邱壮了壮胆子,小心翼翼的探进去半个身子。 “少侠?” 学堂中的几人被冯海邱的声音吸引。 墨织雪皱了皱眉,“你这家伙,不是已经溜了么,怎么还敢回来?” “嘿嘿,姑娘,您师傅那么厉害,我这不是怕他与董武交手时,一个不小心殃及池鱼嘛……” 冯海邱搓了搓手掌,“再说,若不是城下还有阵法护着,光是那溢散的拳罡劲气,少说也会毁了数条街道,我本领低微,只得稍稍躲远了些。” “哎呀,在下实在是万不得已啊。” 墨语看了看他,平静说道:“阁下还有什么事么?” “没有,没有没有。二位慢慢聊,我就在一旁候着,不会打扰你们的。” 墨语沉默片刻。 他转过头,对孟知说道:“今日就先和老先生聊到这儿了,墨语改日再叨扰先生了。” 墨语对着虞池笑了笑,“虞姑娘,咱们改日再见。” “好......好的。” 告辞之后,墨语瞥了眼冯海邱,转身离去。 墨织雪跳上大灰背上,揪着墨大灰的耳朵,让柏帆两人跟上。 冯海邱则心领神会,赶忙跟上墨语。 在出了学堂之后,冯海邱凑到墨语身边,一脸谄媚笑容。 “少侠能够把董武那老头都治得服服帖帖,少侠的武道修为真是深不可测啊。” 墨语淡淡道:“恭维的话不用说了,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嘿嘿,少侠慧眼如炬,看来在下什么事都瞒不过少侠呀。” “那个......请问少侠,那位老先生......” 能够同墨语相谈甚欢的老书生,若说对方没有什么身份,打死他都不信。 一个酸腐老头,难道就凭肚子里的一点学问,就能让武道修为已臻山巅的少年以礼相待? 怎么可能! 所以冯海邱十分好奇。 若是那老书生真是什么隐在长青城中的高人,那他是不是可以找机会接触接触? 毕竟这儿修士又多,钱又好挣,可是他的发家之地。 墨语问道:“怎么,看你的样子,也读过几年书?” “嗨,我哪读过书啊。以前还未修行的时候,我就是个小混混,就是那种上不得台面,没法见人的那种。” 像是被墨语一句话勾起了往事,冯海邱有些唏嘘的说道。 “那个时候,爹娘还在,就是家里不怎么富裕。我呢,年纪轻轻,肯定不想和爹娘一样,生在土里,死在土里,所以就想着找个既轻松,又能挣钱的行当。” “年轻嘛,不懂事,一不小心走了歪路子。所谓好吃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等到我终于有钱了,名声当然也没了。” “爹娘知道我干的那些见不得光的事之后,直接一病不起。而我呢,哈,只是甩了几两银子就走了。” “就因为当时他们骂我畜生,说就不该生下我,败坏了冯家的名声。” 冯海邱悄悄揉了揉眼睛,“当时我就想啊,什么冯家不冯家的,家里一直穷的只能勉强混个温饱,那些什么亲戚朋友早就不来往了。但是在我有钱之后,什么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不知道就就从哪儿冒出来了。” “那些亲戚不是让我接济一些,就是请求我好心帮帮忙。等知道我干的偷鸡摸狗的行当,又一个个对我们家避之若浼。” “这些也就算了,那些收了我钱的人竟还在背后说我们家出了个败类,他们羞于为我们为伍,说以我们家为耻。” 说到这里,冯海邱啐了一口,“我是不是什么好人,但那些什么所谓的亲戚,与我有什么区别?所以我直接走了,我给我爹娘说,他们既然不觉得有我这个儿子,我也就不会再回去了。” “我到现在还记得躺在床上的爹娘把银子扔出去,一脸厌恶的情景。” 墨语回头问道:“那你回去过?” “当然回去过。过了两年,稍微懂了点事,我也回去过。不过......” 冯海邱勉强笑了笑,“不过他们没在了而已。” “之后我就没干那些偷鸡摸狗的事了,我在闲暇之余找了个采药的活计,每月都进山采药几次,再卖给药铺,能额外赚点银子。” “结果之后因为稀里糊涂吃了株灵果,突然变成了炼气修士,然后摸爬滚打几百年,到了如今这地步。” 听完之后墨语,拍了拍手。 “嗯,挺好的故事。” 冯海邱诧异道:“少侠不相信?” 墨织雪趴在大灰的背上,一脸不屑的看着他,“我说猥琐大叔,你真当我师傅傻啊?” 冯海邱耸耸肩,表情有些无奈,似乎又有些别的东西。 “少侠,那位老先生是不是儒家的......” 墨语停下身子,“什么儒家,这儿早就没了儒家,那老先生也和儒家没有什么关系,你不用猜了。” “我懂,我懂。”冯海邱信誓旦旦道:“少侠放心,我冯海邱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嘴皮子一向牢靠的很,就算是受那董老头儿威胁,我不也是没有透露少侠你的消息么。” 墨语听出了冯海邱话中的意思,“嗯,算是承你个情。” “那个......” 墨语瞥了他一样,有些诧异。 “你不会真打算这时候请我出手做什么吧?” 冯海邱摆手道:“不是。” 他同墨语传音道:“其实在下就是想知道那块妖骨是不是真的价值千金?” “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冯海邱想了想,说道:“算了,还是说假话吧,至少我心里会稍微好受一些。” 墨语揶揄道:“假话就是一文不值,那块妖骨,其实记载的是一些上古旧事,大约和现在的一地奇闻秩事一般。” 听到这话,冯海邱捂住了胸口,面色痛苦。 “哎哟,不行了不行了,再说下去,我这颗小心肝儿估计要受不了了。” 墨语笑了笑,“那我就不说了?” 冯海邱重重吐了口浊气,“算了,还是说吧,我心里实在好奇的紧。” “若是落在别人手中,就算是之前董武那般武人,纵使一开始有些特别的功效,过了之后依旧是一文不值,不过对于我来说,确实是千金不换。” 看到冯海邱面色一白,墨语笑道:“对,少说也是一千枚金精钱。” “不过你也不用心痛,毕竟只是对于我而言罢了。” “咚咚咚!” 冯海邱使劲捶了捶胸口,“早知道我该咬紧一点,哪怕多赚个百八十金精钱也好。” “这世上那有什么早知道,就算是上古之时的真仙人,能够跋涉光阴长河,依旧只是能够做到勉强观望而已。” 墨语揉了揉肩膀,对冯海邱抱拳道:“好了,和那人打了一架,算是勉强松了松筋骨,我和小织雪他们也该去休息了,冯兄,告辞。” 冯海邱也是笑这拱手,“再会。” 目送着几人离去,等到墨语几人消失在街道尽头后,他这才收敛笑意。 “这年头,年纪轻轻,修为高不说,连处事都是这般滴水不漏,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老家伙转世重修呢......” 说罢,他重重叹了口气,“哎,这年头,年轻人越来越厉害咯,让我们这些老家伙可怎么办啊,难不成只能躲在哪座山头,混吃等死?” 冯海邱背着双手,一边走着一边摇头。 此后一段时间,墨语是不是去一去学堂,与老君子孟知相谈,聊聊书上的学问,老君子的多年的见闻,也算得上是受益良多。 虞池则在送虞久之后就留在学堂,同柏帆二人一起开始习武,短短时日,虞池进步不小,倒让柏帆两人稍稍有些羡慕。当然,虞池的习武,似乎也让他们更加努力了些。 而冯海邱则三天两头往学堂跑,也不知道他是为了在孟知面前混脸熟,还是为了和墨语拉扯些关系。 ———— 中洲。 素聆星一路都走得不算太急,遇上一两处妖鬼出没之地,她还愿意停下步伐,抽空看一看情况。 所以走了许久,她依旧还在大夏中部。 走在一处林间的官道上,素聆星思量着该去往何处。 “听说西边有一处占地数十万里地界的妖域,抵得上大夏数州之地,其中除了无数的妖怪之外,四方还有各大王朝的修士坐镇,看起来倒是可以去一去。” 她看了眼手中的飞剑“慕情”,“就是不知道里面的大妖能挡下我几剑?” “救命......救命......”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惊慌失措的呼救声。 素聆星抬头看去,一位年轻女子,从远处的林中奔跑而出。 女子相貌清丽,眉眼上调,就算在跑动中也有些妩媚之色。 她头挽发髻,一身衣衫像是被林中的树枝荆棘划破,露出其下的雪腻肌肤。 除此之外,女子胸襟微开,奔跑中有些衣不蔽体,不过她似乎顾不得这些,而是不时回头一望,眼中有着畏惧和胆怯。 在远远眺望到素聆星之后,女子脸上欣喜,大声呼救道:“女侠,请你救救我!” 随后几个脸上刀疤交错,皮肤黝黑的大汉冲出出树林,一脸狞笑的看着奔跑的女子。 “小娘子,你还想跑到哪儿去啊?你相公已经归西了,就剩下你了,难不成你还想挣扎一下,表明你的贞烈之心?乖乖停下来,让哥几个带你回去。” “放心,你长得这么水灵,咱们哥几个肯定会好好怜惜你的,哈哈哈......” “哎,大哥,前面有个妞似乎更水灵,看那身段......啧啧......” 几个大汉身后,一道粗犷嗓音响起,“哪儿呢?让老子看看。” 足足有近九尺高的魁梧大汉从几个人身后挤了出来。 那魁梧大汉扛着一柄环首大刀,大刀寒光闪闪,其上还有些干涸的鲜血痕迹,一看看去让人望而生畏。 “哟,还真是个小娘子啊。” 魁梧大汉额头一道刀疤拉至右眼眼角之下,那右眼中漆黑一片,竟是没有眼珠,更无眼罩覆盖! 他一说话,黄黑相间的残缺牙齿上下开阖,像是两块黑铁栅栏哐当闭合。 “现在有两个小娘子,咱们兄弟几个怎么分呢?” 独眼魁梧大汉摩挲着扭曲的鼻子,想了想,“这样吧,那穿裙子的年轻小娘们儿归我,剩下那个归你们,怎么样?” 旁边的几个大汉赶忙大声道:“谢谢大哥!大哥你对我们几弟兄真是太好了!” “嗯,你们是我兄弟,我自然要对你们好一些。” 独眼魁梧大汉拍了拍旁边两人的肩膀,“去,把那两个小娘子给我带过来。” “那个......要不您亲自动手?” “还不快去!” “是,是!” 几人畏于独眼魁梧大汉的狠辣手段,在对视一眼之后,互相推搡着靠近素聆星。 女子在跑到素聆星身前之后,回头看着那些大汉,上气不接下气的开口道:“女侠,那几个是这山里的贼人,平时谋财害命,无恶不作,我的相公就是被他们杀害的......呜呜呜......” 说到最后,女子掩面而泣。 第三百零八章 人心险恶勿心善 在看到身前的清丽妩媚女子之时,素聆星已经停下了脚步。 女子哭泣着诉苦,说自己父母早亡,孤苦伶仃,好不容易遇上良人,结果刚成亲,随相公去往夫家,途中便遇上了作恶一方的山野贼人。 相公被贼人所害,自己又被掳至山贼山寨,好不容易乘着贼人不注意,逃出山寨,结果没逃多远就被她们追上。 听完后,素聆星的一双眼眸并无太多波动。 等那几个面上刀疤交错的山贼走进,素聆星冷不丁开口:“你想让我帮你?” “啊?” 女子先是愣了愣,随后瞧了瞧素聆星手中的瑰丽长剑。 “是……是,还请女侠出手相救。” 素聆星点点头,“好。” 说罢,剑未出鞘,一道剑光闪烁,眨眼没入那几人咽喉。 没有出鞘声,没有惊呼声,更没有临死的惨叫。 只有静。 静得出奇。 仿佛天地之声都被那一道剑光撷取而尽。 女子只是看到那几个凶神恶煞的山贼如同一尊尊雕塑,静止在原地。 他们身上没有剑痕,似乎完好无损。 可是她分明看见了那道剑光没入几人的咽喉! 是的,仅仅一道剑光,竟然以一种绝对不可能的角度,整齐划过了所有人的咽喉! 远处的独眼魁梧大汉同样未能看清对方出手,甚至于那道剑光出现时,他下意识闭了闭眼,在他眨眼的瞬间,剑光已逝。 所以他只是看到了转瞬即逝的剑光在空中留下的淡淡痕迹。 蓦的,独眼魁梧大汉脊背发冷,一股难以名状的感觉升起,让他有些情不自禁的后退几步。 他咽了咽唾沫,看着对面的女子,状着胆子开口。 “喂,李三,张鹏……你们几个怎么了?” 见到那几人依旧没有动静,独眼魁梧大汉身子微微颤抖,连声音也有些不稳。 “你……你们可别吓我……大……大哥我可不禁吓啊……” “噗呲!” 独眼魁梧大汉唯一的那只眼睛眼瞳缩为一点。 在他的视线中,那几个“好兄弟”脖子的鲜血疯狂喷洒,其势凶猛,使得鲜血连成了一片血慕。 随后几颗人头高高抛起,那每一个人头眼中都有着浓浓的难以置信。 恐怕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为何自己会被人一剑枭首。 素聆星依旧平静,似乎杀了几个山贼,对她而言,与平时吃饭喝水一般平常无二。 她看了眼旁边的女子,“如何?” 被素聆星轻声一问,女子的身躯猛然一抖。 这时候,女子才回过神。 “女……女侠,真……真厉害。” “鬼,鬼啊!” 独眼魁梧大汉眼中惊恐莫名,面容扭曲的怪叫一声,连那柄跟随他多年的环首大刀都直接扔在了地上,直接往树林中慌忙逃窜而去。 素聆星再次开口,语气如冬日的清泉凛冽,“有道是好人做到底,那么这个人,我也为你杀了吧。” “别......” 女子刚刚开口,素聆星已经出手。 又是一道璀璨剑芒呼啸而去。 女子依旧未能看清素聆星如何出手,而那道剑芒似乎化作了一柄真切的银亮长剑,直接没入了独眼魁梧大汉的后心。 “噗!” 一蓬鲜血挥洒,溅了数丈之远,在那独眼魁梧大汉只是伸了伸手,嘴巴嚅动几下后便直接倒了下去。 殷红慢慢侵染地面,鲜血将独眼魁梧大汉包围其中。 “哦,脆弱的生命......” 素聆星微微眯眼,眼中有些寒冷,也有一丝戏谑。 “姑娘,你安全了。” 女子微不可查的打了个激灵,她对着素聆星感激道:“谢......谢谢女侠的救命之恩,晴语真是没齿难忘。” “哦,对了。不知道晴语姑娘知道那些山贼的山寨么在何处,我也好走一遭,将他们一并收拾了。” 晴语轻声道:“姑娘,您剑法卓绝,对付几个山贼不成问题,可那山寨有上百的山贼,单凭姑娘您一人,只怕......” “你不相信我?” 看着素聆星的双眸,晴语心底一颤,“不......不敢。” “那就带路吧。” 晴语低下头,“是......” 她整理了一下衣服,走在素聆星前方,慢慢挪动脚步,为素聆星带路。 两人走的是一条山间小道,晴语走在前方,小道旁荆棘丛生,时不时划破她的衣裙。 伴随着晴语的一声声惊呼,两人走的很慢。 晴语是不是回头看素聆星一眼,表情十分幽怨,那双有些妩媚的眼睛似乎在询问对方为何如此不怜香惜玉。 若是一位普通男子,兴许已经被她的眼神给勾了魂去,只怕早已挺身在前,为她开路。 可惜,她遇上的是素聆星。 走了半日,两人终于看见了位于山腰腹地的一片山寨。 远远看去,山寨中炊烟袅袅,似乎与一处山中村落并无不同,但素聆星感知何其敏锐,山寨中那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息在她看来实在是刺鼻无比。 “女......女侠,前面就是那些山贼的山寨了,您真的要进去么?” “不然呢?我陪你走了这么久,难道是为了好玩?” 素聆星越过晴语,走在前面。 晴语犹犹豫豫开口,“那......那奴家可以在外等候女侠么?奴家见不得那些血腥场面......” “跟在身后便是,若是他们在外面抓住你,我还要费工夫救你。” 晴语低头道:“好......” 走到那由无数圆木扎成的大门前,素聆星微微皱眉,山寨大门便一分为二,轰然倒塌。 “出什么事了?” “有闯入者!” “抄家伙!” “......” 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不断,一道道魁梧人影冲出一处处帐篷房屋,看样子,都是刀口舔血,手上沾染人命的山贼,粗略估计,少说也有近百人。 被那一道道凶狠目光注视着,晴语胆怯的缩在素聆星身后,死死低着头,不敢去看那些围得水泄不通的山贼。 “哟,老子还以为谁胆子那么大,敢闯咱们煞风寨的山,没想到竟然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娘们儿!” “能够一剑劈开咱们的大门,还有两下子,兄弟伙儿小心了,待会儿咱们一起上!” 开口说话的山贼有个锃亮的光头,在那光头上还有几条刀疤横贯整个头顶,看起来他的头颅似乎也因为那几条刀疤而有些变形。 头颅被劈了几条刀疤都还未死,不得不说,对方还是个习武多年的练家子,气血浑厚,生命力强横。 素聆星看着那个已经有些气候的山贼,随后就那么瞪了一眼。 一众山贼只是见到一道雪白的剑光闪过眼帘,然后那说话的山贼就捂住了脖子,整个人瘫软倒地。 这时候,他们才看到那光头山贼捂住脖子的双手缝隙中不断有刺鼻的猩热鲜血涌出。 “像你们这种人,死再多都不为过。” 若是这些半吊子武人被记忆中的少年看见,只怕一个都逃不了,而且还极有可能影响到对方的武道心境。 还好。 还好有她在这里。 一个尖嘴猴腮的矮个子山贼踩在光头山贼的尸体上,满不在乎的嚷嚷道:“哇,点子扎手!有胆子来我们山寨,这臭娘们果然厉害。” “不过......” “厉害又怎样?哈哈,还不是逃不出我们寨主的手心!” “哈哈哈......” 四周的山贼双手抱着胸口,猖狂大笑起来。 在震耳欲聋的笑声之中,素聆星神色不变。 她只是歪了歪脖子,感受着脖子上的那只柔软的手掌。 “寨主英明!寨主英明!” “小姑娘,真是对不住了,我给了你机会,可惜你不好好把握。” 素聆星身后的晴语娇笑一声,她此时满脸得意,哪有那副瑟瑟发抖的样子。 “寨主,独眼胡疯子,还有李三几个兄弟呢?” 晴语看了眼素聆星,“死了,被这小姑娘一剑杀了。几个寨之中的一流高手,竟然被一个年轻姑娘给杀了,不得不说,在我所见过的那么多江湖好手中,你还是头一个!” 晴语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她伸出舌头在嘴角缓缓舔舐。 “你说,我该怎么杀你呢?像你这般娇弱的女子,身上的肉......一定很鲜美吧......” 素聆星像是毫不在乎对方拿捏住了自己的要害,淡然说道:“我早就知道你是他们的头了。” “哈哈哈......” 又是冲天的大笑声响起。 有山贼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捧腹说道:“笑......笑死老子了,到这时候了,这小娘们儿还说胡话呢。” 一个山贼嗤笑道:“你要是看出了我们寨主的身份,为什么还要自投罗网?真当我们是泥捏的啊?” “小姑娘,把你的剑交给我,我可以考虑一下,留你个全尸。” 晴语身子往前探了探,在素聆星耳边呵气说道。 “你也配?” 晴语也不生气,“呵呵,你不给也可以,不过我废了你的修为之后,这山寨的两百名弟兄,可对小姑娘你很有想法哦......” “我还以为你有什么本事,到头来也就是这些了。” 素聆星摇了摇头。 “死到临头,还敢......啊——!” 晴语的声音戛然而止,随后便是撕心裂肺的刺耳尖叫声。 “我的手!” 啪嗒一声,她的原本握住素聆星脖子的右手掉到了地上,落地之后,那无暇的白皙手指还在微微抽动。 晴语的手腕断裂处光滑如镜,伤口处像是被一股奇异的力量附着,让本该喷涌的鲜血禁锢在伤口上。 “她伤了老大,杀了他!” 一众山贼一拥而上,挥舞着各自的兵器,欲要将素聆星撕成碎片。 下一刻,素聆星一手抚在剑柄。 “锃!” “慕情”出鞘,剑如龙起之势! 天地皆寂,万籁无声,唯有这一声清悦的出鞘声响彻。 素聆星只是简简单单出剑,飞剑带起一抹惊人的幅度之后,蓦然收鞘。 顿时,剑气如天河之水,席卷八方。 一切不过瞬息之间,甚至于周围的光阴长河都被这一剑之威带的停滞片刻。 一剑过后,风止,云开。 待到晴语睁眼,周围哪儿还有什么山寨,更没有什么山贼。甚至于煞风寨所处的山腰都已经不见,剩下的,不过一块百丈方圆,位于山脊的平整之地罢了。 晴语睁大眼睛,脸色苍白,嘴巴微微嚅动,她浑身颤抖,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古怪神色。 “我的......寨子......” 天知道她一介女子是怎么做到山贼头领,又是如何统御手下,其中吃了多少苦,又为此付出了什么。 可是没了,什么都没了...... 晴语失魂落魄的喃喃自语。 见到她的模样,素聆星突然轻笑一声。 这也是她这些日子唯一笑的一次。 似乎出了这一剑之后,让她心里畅快不少。 “你以为我为什么浪费时间和你到这儿来?不过是给自己一个出剑的理由罢了。” 素聆星转身离去,“有人告诉我,出门在外,千万不要相信女子,特别是那些长相出众,实则内心狠毒的女子。” “虽然我也身为女子,可是走了这么多路,见过这么多人,尽管不服气,可也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对。” 晴语僵硬的转过身,她怔怔看着对方的背影。 突然,晴语眼中闪过决然,神色狰狞的大声道。 “你就该在看出来的时候一剑杀了我!” 素聆星顿了顿,“你不配。” “我要杀了你!” 晴语突然暴起,她不知从哪儿拿出了一柄匕首,直取素聆星后心。 只是还不等她近身,素聆星头也不回,随手一指。 在晴语最后的视线之中,一道细如发丝的剑气眨眼就没入了她的眉心。 “可惜,你不该叫这个名字。” 晴语像是断线的风筝,坠落在地,而素聆星清冷的嗓音这才传入她的耳中。 走在山路之上,素聆星心情甚好。 感觉出了那一剑之后,似乎整个人就念头通达了一般。 不过唯一遗憾的是这一路竟是没有遇见什么实力强横的妖物之类,不能让自己全力出剑,实在是可惜。 看来只有到了那处妖域之后才能找到对手了。 素聆星双手背在身后,“慕情”在她手中雀跃。 ———— “嗯,慕凝烟啊慕凝烟,你就这么消失了?” 端坐在万年灵玉的王座之上,面容模糊的暗紫色身影喃喃自语。 “来人,把那个废物带上来。本座养了他这么久,也该让他为本座做点事了。” 候在下方的一道身影恭敬回道:“是,宗主。” “北洲?以为跑的远了,我就找不到了你?呵......” 把玩着手中的一枚剑印,坐于玉座上的人影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第三百零九章 有仇自远方来 “宗主……他……他正在外面。” 下方跪伏的人影语气有些颤抖。 按理来说,作为一个修为不低的修士,又是直接听命于宗主,在这影矢宗内,地可谓是位尊崇。他所见过的景,做过的事,常人根本无法想象,可就算如此,大殿之外的那个人,似乎依旧让他忍不住心神不定, 关于那人的来历,他其实知晓的很清楚。 当年宗主带回来的一个普通小孩,根骨低劣,基本无望修行,而且筋骨脆弱,禁不住砥砺磨炼。 世俗所谓的文不成,武不就,基本就是说的那小孩了。 而宗主只是让他们对其使用灌注之法,用他们宗门所得的天魔灌体,强行将千古剑碑中镇压的天魔残魄灌注到那小孩的体内。 至于对方能不能承受天魔之魄,会不会因为排斥天魔之魄而落得神魂皆灭的下场,宗主不关心,他们更不会关心。 而事实上,以前有过十几起例子,那些自愿奉献自己身躯之人,不是没有天赋异禀,心志坚定之辈,可是无一例外,他们都死了。 而且死状极惨,半人半魔,身形扭曲,仅从外表都能看出那些人体内魂魄与魔魄争斗融合,又生生撕裂分离的模样。 而那仅存的天魔之魄也因为多次灌体,即将消散,至多能再与一人融合。 原本那小孩也应该死于最后的魔魄人魂交融才是,可是不知怎的,在一年之前,竟然让那人成功了。 此后的时间里,就连他们也不知道那人现在究竟是人,还是魔。 倚靠在玉座上的人影挥了挥手,“让他进来吧。” “是……” “嗒嗒嗒……” 沉重而迟缓的步伐回荡空旷的宫殿之中,散发着邪意,阴寒,暴戾……种种负面气息的漆黑身影进入大殿。 一时间,玉座下,伫立如同神只塑像的十几道身影尽皆投去目光。 对于眼前这融合了天魔残魄的凡人,他们倒是有所耳闻,只不过今日是第一次见面而已。 “不错……很不错……” 玉座上的人影轻轻拍手,“能够在短短时日,就抵至了魂婴境,只怕再给你些日子,炼气神境亦不远矣。” “看来,你是真融合了那道天魔残魄了。” 漆黑身影走到玉座之下,缓缓跪伏,他身躯僵硬,动作如提线木偶,像是还有些不适应如今的躯体。 “主人……” 沙哑的阴冷嗓音响起,似乎使得大殿中的千年长明灯都抖了抖。 玉座上的人影语气缥缈,如同九天之上的空灵之声。 “你现在是人,还是魔?亦或是两者皆是?” “两者皆是。” “那我该称你什么?” “单……魔……” “真难听。”玉座上的人影似乎有些不屑,“还是叫魔犬吧。” 漆黑身影僵了僵,“……是。” “逗你的,还是叫魔叉吧,就当本座的夜叉好了。” “谢……主人。” 玉座上的人影稍稍前倾,一手斜撑着下巴。 “知道本座为何唤你来?” “魔叉……不知。” “我记得你以前很恨一个人?” 轰!! 冲天魔气肆虐,眨眼便已充盈整座巍峨白玉宫殿。 伫立的那些人影以各自法宝灵力抵挡,竟不能将这些魔气压制下去。 玉座上的人影似乎有些不悦。 随后衣袖轻拂,冲天魔气顿时消散一空。 “再有下次,赏你十记戮魂鞭。” 漆黑身影猛然一颤,跪伏的更低了些。 “是。” “我知道你恨他,所以这次特别准许你出去找他。” 一枚剑印落在魔叉面前,“用本座的这枚剑印,自然可以找到他。” “主人……” 拾起那枚剑印,漆黑身影有些犹豫。 “不用担心他与本座有什么关系,你只需要知道本座准许你随意处置他就行。当然,你得先胜过他再说。” “据本座所知,他仅仅以五重天的武道修为,就能抵挡八楼修为的大妖,甚至于能在九楼修为的大妖手下全身而退。而且这还是数月之前的消息。如今他修为如何,本座也不确定。” “就算是有人告诉本座,他已经能够抵挡九楼修为的大修士,甚至匹敌一般的人仙,本座都信。因为他实在不能以常理度之。” “还有,他厉害,他的师傅自然不弱。不怕告诉你,若是你杀了他,就算是我这影矢宗所有人倾巢而出,依旧保不下你,甚至于整个中洲都都没有修士能救下你。也许你去往剑修云集,地域辽阔的东洲,找到愿意与他师傅为敌的地仙境修士,或许能够有一线生机。” “你胜,他师傅出手。你败,他也不会再留你一命。所以不出意外的话,无论你能不能杀掉对方,你都必死无疑。” “夜叉,本就是抱着玉石俱焚,与敌人同归于尽的鬼怪。” 玉座上的人影语气揶揄,“现在,你告诉本座,你愿意去么?” “我……愿意。” “很好,不枉费本座将你带回来。你放心,若是你死了,本座定然竭尽全力为你收拢残魂,让你转世。” “你去吧。” “……是。” 魔叉叩首之后,转身离开大殿。 许久之后,寂静的大殿有人小心翼翼开口。 “宗主,您……真的打算在事成之后,为他收拢残魂?” 玉座上的人影逐渐消失,最后,淡然嗓音响起。 “不该问的别问。” “宗主恕罪!” “哼……自己领罚去吧。” 收拢残魂?若是不小心被慕凝烟追寻到蛛丝马迹,那她不就功亏一篑了?好不容易才找到天魔残魄,不沾因果,岂会为了一只已经完成使命的“狗”影响自己的计划? ———— “小子,告诉你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蹲在一处落魄道观的“真正”小道士有气无力的揉着肚子,在他身旁,一只铜铃哐当作响,落在别人耳中嘈杂刺耳,而落在小道士耳中,则是直接响在心湖之声。 “什么好消息?不对,你怎么会有好消息。” 小道士撇撇嘴,“是哪家人又要做法事了?还是谁又招惹邪祟了?” “千万不要又是那些什么吃力不讨好的事了,我都两天没银子吃饭了。” 铜铃不屑道:“这些也能算作好事?” “小子,我告诉你,真君看你品行尚可,心性勉强,特意破例,要收你为徒。” 小道士嚼了嚼嘴中的干草,“什么真君不真……” “你说什么——!” 小道士原地蹦了丈高,脑袋都差点撞到了横梁。 “真……真真……真君?” “嘁,年轻人就喜欢大惊小怪。” 铜铃说道:“真君不会多等,你可要抓紧机会咯。” 小道士迫不及待的问道:“喂,真君在哪儿?” 道家之中,有真君,真人,高居于天外,不问世事。只有抵达十楼之上的修为,才有可能得一个真君,真人头衔。 “不急,咱们先填饱肚子再说嘛……” 小道士一把抓住铜铃,“这么重要的事,快说!” 铜铃说道:“我都好久没吃到上好的厉魂了,实在是没有什么力气接收真君的法旨。” “还不都是你自己找一些破事,银子没挣到,鬼也没抓到!” “我只是真君的铃铛嘛,又不是什么天地灵宝,小草,你不要对我这么苛刻嘛。” 小道士狠声道:“再不说我就把你扔了。” “切,扔了?有没有搞错,你还想不想去见真君了?” “给你十个胆子都不敢。” 小道士只是默默的抬起手。 “哎,小草,小草,有话好好说嘛。” “小草,草大爷……戚小草!你大爷的!” 小道士使劲将铜铃掷出,铜铃划过一道弧线,眼看就要消失在目光之中。 “真君在渤海流川山!” 小道士手捏法诀,高空中的铜铃嗖的一声便飞了回来,落回他的手中。 小道士哼了一声,“还真以为我治不了你了?” ———— “呼,又是美好的一天咯。” 推开窗户,墨织雪长长舒了口气。 “喂!你们两个,给我好好练武,少给我偷偷摸摸偷看!再看小心我把你们的眼睛挖下来!” “哼,不用担心没了眼睛就看不见,到时候我让师傅教你们一门不用眼睛视物的法门便是。” 隔壁房间的窗口的柏帆脸色一白,在收回身子,回到房间后神色有些黯淡。 “别灰心,小帆,老师她吓唬你呢。” 房间中的令昱则走着拳桩,安慰了一句。 柏帆摇摇头,不言不语,也跟着他一起走起了拳桩。 说完之后,墨织雪昂着脑袋,“懒虫,还不起床,早知道就不带你回来了,让你跟你姐姐回去不是很好么。” “唔......” “小酒儿,再不起来,你的孟老夫子说不准就要拿戒尺来打你手心了。” 虞久在床上腾地一下立了起来,“嚷嚷道,起来了起来了!” 墨织雪双手抱在脑后,“有文气又怎样,还不是朽木不可雕也。” “谁说我是朽木!我......我只是多睡了一会会儿。我可是很勤奋的。” “是么?” 墨织雪撇撇嘴,走出房门。 房中的虞久赶忙穿好衣裳,紧跟着她一起走出。 在楼下,墨语早已经端坐在桌旁,手持一本书籍,看得津津有味。 “师傅,早呀。” “还早?你要是再晚一点,咱们可以直接吃午饭了。” 墨织雪跳着走到墨语身边,随后挨着他一起,“哪有,太阳才刚刚升起嘛。” 墨语抿了抿嘴,脸色有些无奈。 他看向虞久,笑着问道:“小酒,昨晚睡的怎么样。” 虞久脸色微微一红,小声道:“还,还行。” 其实昨晚要跟墨织雪一起睡的可不是她,毕竟墨织雪这些日子最喜欢的就是捉弄她了,就算是昨晚,墨织雪也讲了好些山野的鬼怪狐谈之事,吓得她一直没有睡着。 而真正想要同墨织雪一起睡觉的其实是她的姐姐虞池,只不过昨晚的时候,虞池不知道怎么的,在叫住墨语之后,扭扭捏捏的说不出话来,最后突然就把她推了出来。 虞久就不明白了,不就是和墨语哥哥说说话嘛,有什么难的么? 虽然墨语哥哥的声音确实挺好听的。 “等吃完早点,我们再去学堂?” 虞久点点头,“好。” 墨织雪呵斥一声,“蠢狼,还不快带那两个家伙下楼?” “嗷呜!” “......” 等众人吃完早点,虞久捧着怀中的两个点心,笑意盈盈的跟在墨织雪旁边。 “孟老夫子,我们来了。” 孟知笑着道:“小酒儿,今天这么早啊?” 虞久看了眼旁边,在墨织雪的的目光下,她有些不好意思。 “是织雪姐姐他们起的早。” 她扬了扬手,对着已经在学堂等待着的虞池说道:“姐姐,我给你带了点心呢。” “小酒儿这么懂事啊?” 虞久蹦蹦跳跳的跑到虞池身旁,随后凑到虞池耳边,小声道:“是墨语哥哥特意让我带上的,他怕姐姐早上没吃早点呢。” 听到这话,虞池悄悄瞟了一眼墨语。 “咳咳,小酒儿,老朽也没吃早饭呢......” 孟知轻咳一声,伸手揉了揉肚子,有些苦恼的对着虞久说道。 “啊?那......那就让姐姐分......” 虞池猛的捂住虞久的嘴,连忙说道:“我这就去给孟老先生买早点。” “哈哈,不必了不必了,老朽饿一顿也无妨嘛。” 虞池心头有些愧疚,正犹豫着是不是该递出手中的一个点心时,墨织雪跑到孟知的桌案旁,随后端出一个空盘。 墨织雪摇头道:“孟老先生,骗人可是不对的哦。” 孟知捋了捋胡须,“哈哈,小织雪,看破不说破嘛。” 虞久不满的说道:“孟老夫子,怎么你也开始捉弄人了。” “哈哈,偶尔试一试年轻人的活法也无妨嘛。” 虞池则拿着点心走到了一盘。 虞久走到她身后,见她低着头,还以为她有些不高兴。 “姐姐,怎么了,是不是气着了?哼,我这就找老夫子算账去。” “没有的事,你快去坐好,孟老先生要开始讲课了。” “哦。” ———— “姑娘,看你独自一人徒步,想来颇为辛苦,不如与在下同乘一车......” “姑娘,在下绝无其他的心思......” “滚。” “姑娘......” 嘭! 华贵马车崩塌,马匹惊吓奔逃四窜。 衣着华贵的世家公子呆呆坐在马车废墟中。 “站住,本公子乃是野鹿候之子......” 剑光落下,将他身前地面斩出十丈剑痕,剑痕三尺,剑意如曜日毫光夺目。 “公子,咱们快走!” 牵马而回的老仆将他仍在马背之上,再也不敢看那女子一眼,只敢驾马往另一方向奔逃。 “她......是谁?” “公子惹不起,侯爷亦惹不起的人......不,应该是仙人才对。” 第三百一十章 有侠胆意气但相投 学堂之中,朗朗书声微妙。 如今虽只有虞久一人研读,却好似有千百儒子嗓音嘹亮。 在桌案旁,老夫子一手持着戒尺,一手捋着胡须,似乎对下方的儒子文气陪读颇为满意。 另一边,虞池早已是见怪不怪。 反正对于她来说,妹妹无论怎么样,只要没事就好。 听墨织雪说,虞久虽然笨了点,但天生被文气所钟,特别适合儒家修行。 而如同神仙中人的百家修士,儒释道三家为大,虞池还是知晓的。 虞池自己呢?大概……可能……勉强还行吧。 毕竟这些日子,她已经能同柏帆兄弟二人交手了,想来也不比那些在武馆练武之人差了吧? 在度过了最为“煎熬”的读书时期,虞久伸了个懒腰,趴在桌上,看着虞池练武。 “墨哥儿。” 将戒尺放下,孟知同墨语招了招手。 墨语心领神会,同他走到后堂藏书室。 “小织雪,你就留在这里指导虞姑娘。” 放轻脚步,准备稍稍跟上去的墨织雪呆在原地,偷偷摸摸的表情顿时垮了下去。 像是一下子被掏空了精气神,墨织雪有气无力道:“知道了。” “我接到消息,在北边五千里外的榴镜湖有重宝出世,据说是以前某个仙家府邸遗留。不过这个消息,我也不知真假。毕竟当初北洲动乱,就算是我,也不过是勉强自保而已。” 随后孟知接着道:“好歹我也教了不少学生,不成器的虽然不少,但总算有那么一两个勉强看的过眼的。” 墨语点点头,他当然不是怀疑孟知说的假话,只是榴镜湖是块无主之地,妖魔鬼怪皆占据一方,据传那儿是上古天外仙人眼睛遗落所化,灵气充沛,不亚于一处洞天福地。 而若是有什么灵宝仙器,他这时候过去,显然没什么好处。 “除了有名的妖怪,许多修士也前去,你不是说没有谁陪你练拳,老头子我又一把老骨头,不经打,那儿不正好是你砥砺武道的好地方么。” 墨语拱手笑道:“那我先去看上一看,小织雪他们就承蒙老先生多多照拂一二了。” “墨哥儿放心,只要在这城中,觉没人能在我眼皮子底下动手脚。再说,你那小徒弟手里头的蛟龙可不是凡种,想来这城中还没有哪个修士那么不长眼的。” 似乎是突然想起什么,孟知以心湖相谈,“虽然墨哥儿你武道修为不弱,但还是要小心一些,在西北方,可是有好多外来的大修士长久驻留,听说其中剑修就占了多数,不仅有西边的大邑洲剑修,还有东边瀚海洲的剑修。” 墨语表示知晓之后,告别孟知。 “小织雪,我出去一趟,你和虞姑娘他们留在学堂,等我回来。” “师傅,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墨语想了想,“这可说不准,短则两三日,多则十天半个月也有可能。” “啊?怎么这么久啊。师傅,你这是要去哪儿?” 墨语笑了笑,“去见见世面。” “我也要去!” 墨语瞪了她一眼,“不许胡闹。” 墨织雪双手抱胸,气鼓鼓的坐到一旁。 “哼,不去就不去!” 墨语离去之前开口道:“我不在的时候,你可不许私自来找我,不然被我发现的话,看我不罚你。” “哼,啰里啰嗦的,快走快走!” 被墨语看穿了心思,墨织雪扭过头,不去看他。 ———— 踏出学堂,墨语一眼就看见了等候着的冯海邱,以及冯海邱身旁的董武。 “墨少侠,在下终于等到你了。” 墨语说道:“你带他来此,是想干什么?” “这老头儿曾经给了我两拳,托少侠的福,在这些日子里,我都还给了他。” “你既然出了气,那还不把他放了?” 冯海邱一拍脑袋,恍然道:“我这就放了他。” 他松开董武,哼了声:“董武,你还不过谢过少侠的大恩大德?” 董武躬下身子,双臂拱在身前,声音颤抖。 “谢......谢......” 墨语没有再看两人,而是直接离去。 这些日子,冯海邱为了打探孟知的身份,以各种理由来此,而这一次,他竟是那董武前来,表面是请示他,其实是那董武来要挟他。 毕竟若是董武死了,世人只会知道是他不让董武活,而不会想到胆小如鼠的冯海邱身上。 冯海邱见状,赶忙追了上去,“哎,少侠,你别急着走啊。” “你想用董武来乱我心境?还是用他来恶心你自己?” 墨语扯了扯嘴角,身形拔地而起,转瞬即逝。 “哎,少侠,我知道北边......” “闭嘴!” 墨语的嗓音直接如同霹雳,炸响在冯海邱耳边,吓得他身子一抖。 在墨语彻底远去之后,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冯海邱瞥了眼还跪在地上的董武,他气不打一处来,直接一脚踢在董武的头上。 “都是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老家伙,唯一的一点用处都没有,真是没用!” 冯海邱双目一凝,正准备一了百了,直接杀了董武。 “够了,别再找董武的麻烦,也别来这儿了。” 心湖震荡,一道苍老嗓音响起。 “孟,孟老先生?” 冯海邱喊了一句,可是那道嗓音沉寂下去,没了动静。 “那......晚辈告辞......” 冯海邱看着董武,一甩衣袖,恨恨道:“这次算你走运。” 学堂之中,老君子孟知冷笑一声。 “小人终究是小人,就算偶尔不做坏事,依旧是......小人而已。” 跪在地上的董武慢慢起身,他抬头看了一眼,视线落在学堂的牌匾之上。 良久,董武收回目光。 他嘴唇颤抖,最终,似是呢喃的说了句。 “学生董知行,谢过老师救命之恩……” “哎……” ———— 中洲。 剑冠束身红衣的年轻女子御剑飞行。 在女子身后,一同御剑的数名女子中,有一青衣女子开口问道:“楚师姐,咱们这次是去哪儿啊?” “妖域。” “妖域?” “有消息说那边最近不太平,似乎妖域最近有大动作,师傅让我前去看看。” 青衣女子还想问什么。 剑冠红衣女子说道:“师傅不放心,这才让你们跟随我。” 她还有一句话并未说出口,那就是身后的几位同门师妹修为并不算太高,于她而言,其实是有些拖后腿了,只不过她碍于情面,不好说出口而已。 “不过你们放心,若是一旦发现妖域有问题,你们自行回宗门便是,不用管我。” 一个年纪稍小的师妹说道:“那怎么可以,大师姐你独自一人的话,若被妖域中的妖怪擒下怎么办?” 一旁的紫衣女子赶忙呵斥一句,“小清儿,你怎么就不会说几句好话?” “我......师姐,对不去,我嘴巴笨......” 剑冠女子摇头,她笑道:“没关系,不过下次可不许这么说了。” “嗯!好的,大师姐!” “小清儿,还好大师姐心地好,若是遇上其他的师姐,只怕你可就得挨罚咯......” “梨枫,莫要议论同门。” “谢......谢楚师姐教诲。” ———— “哎呀,这漫漫路途,要到妖域,以我们的脚程,至少还要数月,可真是闲死我了。” 坐在老牛之上的光头僧人挠头叹气,面色沉苦。 “道缘啊道缘,为什么麻烦事总要落在你头上呢?” “难不成是因为你长得太俊了么?” 旁边的年轻僧人无奈说道:“师兄,你就别夸自己了。” “道纪,你怎么一点幽默感都没有?还有,既然跟着师兄我出来见见世面,就要学会不拆台。” 年轻僧人双手合十,闭口不言。 “师弟,你的闭口禅,不得劲啊,还是师兄我的睡梦禅厉害。” 见道纪不想开口,道缘撇了撇嘴,以单手掩盖双目。 “哎,摊上个这么个师弟,我也是命苦哟。” 两人一牛走了许久,突然,道缘鼻子轻嗅。 “奇怪,怎么突然有股女子的清香气息?” 道缘猛然起身,“哎呀,姑娘留步!” “哧!” 回应他的是一道十丈莹白剑气。 “哎哟我的妈呀,师弟救我!” 道缘想也不想,低头就是一滚,直接从牛背上滚到了地上。 道纪见状,一边摇头,一边叹了口气。 随后他抬起双手,双掌虚探,猛然合拢。 一双金色大手凭空出现,迎向飞掠来的剑气。 “铛!” 那道剑气被手掌所钳,顿时分崩成道道破碎的剑气,溢散没入地面。 道缘拍着胸口,心有余悸的说道,“还好还好,还好有师弟你在,不然师兄我可就危险咯。” “你说那个姑娘也真是的,不就说了句留步嘛,为什么要打打杀杀的呢?” 说完,道缘见周围没有什么反应,他压低了嗓音,“这个剑修啊,就是脾气大,就算是个漂亮女子,恐怕也没人敢喜欢咯。” “师弟,师兄我是一辈子常伴青灯了,立刻就不一样了,那可是有机会还俗的,不过若是真能还俗,记得可千万不要找女剑修做道侣哟,这可是师兄我发自肺腑......” 道缘刚说到一半,只见头顶一道百丈之长的骇人剑气撕裂上方云幕,直直朝着道缘坠来,不过眨眼,那道剑气就只离他头顶不过数十丈远。 “我滴个佛祖,还来!” “师弟救我!” 若说刚才那一剑不过是四楼修为的一道剑气,而对方也不过是警示而已。 可现在的这一剑,至少有六楼修为,这下,道纪可没胆子接下头顶的这一剑。 “师兄,你自求多福吧。” 说罢,道纪一个闪身躲开。 同时,头顶的那道剑气已近在眼前。 道缘咬了咬牙,“靠,真当和尚我好欺负啊!” “给我起!” 道缘双手撑于头顶,手掌托天,以擎天之姿抵挡头顶剑气。 同时,一尊金色佛陀法相从道缘背后祭出。 “嘭!” 剑气与金色法相碰撞,金身法相消散,那百丈剑气也是随之消弭无踪。 “呼呼......” 道缘一屁股坐在地上,使劲喘着粗气。 “光是挡了这一道剑气都让和尚我精疲力竭,若是再......” 道缘抬起头,不经意一瞥。 “尼玛,还来!?” 天幕上方,比之前那道剑气还要巨大,还要骇人的数百丈长的剑气出现蓦然出现。 “姑娘,在下认输,在下认输!” 道缘急忙大声开口,可头顶的那道剑气来势丝毫不减,似乎要将他连带身后的半座山岳都要给一分为二。 “姑娘,我乃灵明寺弟子道缘,此去西垳山妖域,是为了前去一探究竟。” “求姑娘大发慈悲,饶小僧一命。” “师傅,徒儿不能尽孝了!” 说到最后,道缘抬起手臂,使劲擦拭眼角。 数百丈剑气骤然消散。 “若是再敢胡言乱语,一剑斩了你!” 一道清冷悦耳嗓音传入道缘耳中。 道缘连忙摆手,“不敢了,不敢了!若是小僧再敢胡言乱语,小僧保证伸出脑袋,将这颗脑袋送给姑娘你。” “是吗?那我倒是有些希望你胡言乱语了。” 道缘背后一阵冷汗浸湿衣物。 “嘿嘿,姑娘说笑了。” 道缘双手合十,“不知姑娘何许人也,是否也要去往妖域?” “与你何干?” “若是同行去往妖域,那个......咱们可以一起嘛......毕竟此行一路,可能遇上许多百家之人。而那些修为不低的同道,以及妖域的诸多大妖,想来作为姑娘的磨剑石是在合适不过了。” 道缘话音刚落,身前丈许已多了一道持剑的白色娉婷身影。 “你知道我在寻什么?” 道缘摸了摸脑袋,“嘿嘿,虽然小僧我修为不高,佛法也只是一般一般......” 听到道缘这话,道纪翻了个白眼。 道缘瞪了道纪一眼,随后嬉笑道:“那个,小僧别的本事没有,但是关于他心通这一法门,倒是略有涉略......姑娘你修为虽高,小僧却也稍稍能够摸到一丝蛛丝马迹......” 素聆星转过头,眼神冰冷。 “你该庆幸你只是看的一丝。” 她脚步轻盈,如踩踏于朵朵莲花蕊芯之上。 “不然你和你的师弟,都会死。” 冰冷的语气让道缘师兄弟两人像是被寒霜剑气拂过身子,划过心尖。 “哈......哈哈......小僧不敢多看,不敢多看。” 见到素聆星没有理会,道缘壮着胆子跟了上去。 “师弟,还不快把那蠢牛牵上,它驼了我数百里,算是咱们的好伙伴。” 道纪撇撇嘴,“伙伴?怕是脚程苦力吧。” “牛儿啊牛儿,你真是苦命哟。” 道纪合手,轻叹了口气。 随后他牵起了牛,慢步跟上了道缘。 第三百一十一章 风雨来时天地谙 掠出长青城,留给人一抹显眼的白色身形之后,墨语一路往北而行。 脚踏罡风,视线所及,下方地界葱郁,山亘曲折,一条条废弃的古道有零星白骨似花叶散落。 各种妖魔巨兽脚踏的痕迹延伸至道路尽头。 也不只是多久远之前的官道了,如今却沦为了妖魔行径。 在墨语的眼中,下方倒是有不少盘踞的妖物,修为高低不一,有多有少。 其中大多数是境界不高,化形无望的小妖,看起来那其中稍稍有点修为的妖怪已经赶往了榴镜湖。 不过让墨语奇怪的是,附近并没有发现赶路的修士,亦或是那些修士早已掩盖行踪,悄悄赶往了榴镜湖。 在墨语御风之时,下方有两只老鼠小妖窃窃私语。 “瞧,老大,天上又有个不知死活的去榴镜湖了。你说咱们要不要也和大王汇报一下?” 旁边的小妖看了眼头顶天幕,口吐人言,“汇报个屁啊,这点小事还用打扰大王?我看那小子到了榴镜湖,马上就会死翘翘的,理会他作甚?这几日,死过的修士还少了?” 它一爪子拍在对方头上,“你不记得上次咱们找大王的时候,还被大王臭骂了一顿?不然咱们哥俩还用留在这儿,和那一群蠢蛋在田里找吃的?” “走了走了,看看哪儿还有人类的村子,咱们去偷点吃的东西,我可不想再吃那些草根树根了。” “哎,老大,等等我。” ———— 榴镜湖。 湖水清澈,有万里方圆,其内灵气氤氲,每至清晨,湖面便有白雾如仙云蒸腾缭绕。 无论是谁,只要在榴镜湖停留一日,都会觉得如置仙境。 而居住在榴镜湖附近的大妖,因为榴镜湖的缘故,修为最为高深。 在重宝出世之前,榴镜湖有数位占据附近山头的大妖。 其中离沧山中的大妖祖戎实力最强,妖兵最多。 据传祖戎本体乃是飞翼三目虎,有上古血脉,更兼具妖族血脉神通,修为已至八楼顶峰,不过至于祖戎的真正实力是否到了九楼,没人知道。 其余的旱坟岭大妖山麂,冠枫峰大妖凃松野,涸蹇谷大妖噙婴窠,以及唯一的一位占据埋骨鬼蜮,势力一直深不可测的鬼王廉殁。 大妖山麂乃是三足黑麂所化,而凃松野据说是金线血眸白蟒,噙婴窠则是某种神秘飞禽修炼而成。 只有鬼王廉殁,无论是与其余大妖争斗,还是与修士厮杀,从未显露真身。 在墨语所得的消息中,那廉殁占据鬼蜮,就算是敌人打上门时也不离开,极有可能与幽冥鬼门关有关。 唯一让墨语有些疑惑的是,为何榴镜湖旁边有如此多的大妖盘踞,那重宝出事的消息怎么可能流传出去? 还是说这本就是那些大妖一起设的一个局? 墨语身影如同飞剑,将前方肆虐的罡风撕裂出一道裂缝。 被墨语挤开的罡风已更加凶猛的事态席卷回来,又被墨语周身的拳罡抵消殆尽。 数千里路途,墨语只用了半日便到。 不过在临近榴镜湖时,墨语发现前方的修士和妖怪越来越多,那些聚集在一起的妖怪,以及成群结伴的修士都在各自谋划着什么,似乎想要从榴镜湖中分一杯羹。 当然,也不乏有异想天开之辈,想着能够躲过那些大妖鬼王的视线,得到榴镜湖中的重宝。 在榴镜湖外围数百里,几位大妖领地之外,竟然有修士搭建的简陋集市,就在不远处,一群聚集的妖怪也依样画葫芦,学着人类修士弄了处集市,就是不知道是买卖灵宝,还是买卖修士了。 墨语破开罡风的声势之大,如同雷鸣轰隆,在他还未接近修士聚集之地的时候,其中修为高深的修士便已经察觉。 “又是谁来了,竟有如此大的动静?” 一些修士抬头远眺。 “修士?武夫?” 因为墨语的出现,使得聚集的修士之间,原本就有些剑拔弩张的气氛更加凝重。 他们可都是为了那件重宝而来,照理来说,这儿所有的修士,都是竞争对手,多了一个高手前来,之后抢夺那件宝物的时候,他们自然要少一分胜算。 只不过榴镜湖周围妖怪众多,更有盘踞数百年的大妖,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何况论实力,他们一干修士能不能低得过那几位大妖都不好说。 而他们之所以能够聚集在此,全是为了抱团齐心,先把那些虎视眈眈的妖物搞定再说,毕竟除了榴镜湖周围的大妖,就在他们旁边聚集的众妖也不好对付。 在简陋的集市上,摆弄几件摊位上的法宝,背负刀剑的蓝衫轻甲青年男子突然抬头。 片刻后,他眼中闪过一抹讶异。 “哟呵,又来一个。” 说完,他看了眼不远处一位身着道袍,带着天官面具的女道士,以及她手中的那两柄白玉阴阳鱼法剑。 除了天上的那个人,这些修士中,就是那个不知身份的女道士最为厉害。 当然,就算不知道对方是为了杀妖还是为了传言中的那件宝物,他也视那件宝物为自己的囊中之物。 至于那几只盘踞一方的大妖,他可没放在眼里。 在大邑洲的时候,他的刀剑之下,可是死了不下十只大妖。而他刀剑狂戮启擎歌的名号也不是别人送给他的,而是他自己一刀一剑杀出来的。 “不对,那人是冲我们来的!” 一直注意着远处上空动静的中年修士突然惊呼出声。 原本没有注意到上方动静的普通修士顺着那中年修士所指方向看去,远处天幕上方罡风席卷如潮,将那些缭绕不去的云海搅成点点碎云雾气。 而那些互相戒备的大修士则面色沉重。 他们可拿捏不准对方来意如何,是敌是友。万一真有那种不分局势的愣头青,先和他们打上一场,让外面那群虎视眈眈的妖怪有机可乘,那他们上哪儿说理去。 眼见那白衣青年越来越近,他们也悄悄祭出了自己的法宝。 等到那道身影逼近,一股沛然拳势压迫方圆数里地界。 除开聚集在集市的修士,整个修士聚集之地都感受到了那股厚重拳意。 那股拳意以肉眼可见的趋势越来越重,甚至于他们临时搭建的房屋,法宝构筑的楼阁都已经有些颤抖。 就在所有修士戒备之时,那道身影在临近他们头顶数里之时,又骤然停止。 不过就算那白衣青年停了下来,跟在他身后的那列凛冽罡风依旧未曾停止。那可是原本就能够让一般的五楼修士魂销骨碎的罡风,看现在这架势,只怕一般的六楼修士都无法抵挡。 一道道法宝灵光冲天而起,只见那白衣青年如探双手一探,落下的罡风猛然一滞,然后长袖拂动,铺天盖地的罡风顿时消散。 早已收起法宝的大修士面色不悦。 “哗众取宠而已。” 那白衣青年停止之时,他们算是看出来了。 对方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心思,纯粹就是立威而已,包括御风而来弄出那么大的动静亦是如此。 “哼,武夫果然是武夫,只会逞匹夫之勇而已。” 不过这般行为,想来对他不满的修士不在少数。 几个大修士对视一眼,眼中皆是意味深长。 这样也好,只要没人与那白衣青年结伴同行,对他们来说就不足为虑。 等墨语飘然落至空地之上,迎接他的是许多不怀好意的目光。 墨语摸了摸鼻子,并未说什么。 他见到这儿的修士成群结队,自然想到有人会找上他,所以为了免去麻烦,他才特意弄了这一出。 走到一处由法宝搭建的仙家茶铺旁,墨语随意坐到一张百年楠木桌旁。 “老板,来一壶茶。” 依靠在摇椅上的茶铺老板是个颇为年轻的束发修士,他闭着眼,摇了摇手中的折扇,“不好意思,我这儿茶水自带。这位兄台若是想要喝茶,恕在下无能无力。” 什么茶水自带自然是假的,墨语又不是瞎子,当然看得见那些给了钱,买了一两壶仙茶的修士。 “既然无茶可买,那就算了吧。” 墨语拿出几枚金精钱,随意在手中抛了抛。 “哎,这位兄台,我突然想起来了,我这儿还有一点春霖露所采的仙茶。” 见到那几枚灵气葱郁的金精钱,束发修士睁开眼,目光中是掩饰不住的欣喜和渴求。 墨语一把握住抛起的金精钱,挑眉道:“免了,我突然不想喝茶了。” 浑然不在意身后的目光,墨语开始在那些摆满了符箓法宝的小摊上查看起来。 “哟,这位兄台,上等品秩的缩地符,只需要两枚辛金钱,还有这儿,锁妖符,镇剑符......只要你想不到,没有我这儿制不出的符。” “我的这些符箓,只需轻轻一捏,不过片刻,立即生效,那可不是其他人所炼制的符箓能比的。” 墨语指尖触摸那些符箓,感受到其中的灵气,以及那些精心勾勒的灵力纹路。 “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符箓,不过我不善用符,不知道有什么法宝?” “这个......兄台你是想要攻伐法宝,还是护身法宝。” 墨语拍了拍胸口,笑着道:“这儿危机四伏,自然是保住小命要紧。” 就在这时,旁边有人伸出手,拍拍他的肩膀。 “兄弟,这儿的东西都是些次品,那些符,少说也有三成是不能用的,其中还有三成则是半成品,至于剩下的四成,上等符箓还不足一半。他啊,专门坑些不善用符之人。” “至于什么法宝,华而不实,能有中品都算不错咯。” 眼见即将上钩的大鱼被面前的蓝衫轻甲青年给放跑,守着摊位的修士顿时不乐意了。 “启擎歌!这儿是我的地盘,可不是你的大邑洲!再胡说八道,休怪我不客气!” 启擎歌抖了抖背上的刀剑,咧嘴笑着道,“那正好,我最近正愁没人给我练手呢,你虽然不过七楼修为,不过勉强也能够在我手下走一两招了。” “你!” “哦对了,你还不知道吧,站在我身边这位,可就是最近风头正盛,废了董老头儿的墨少侠。唔,应该是墨宗师才对。” 启擎歌眯起眼,“你就不怕坑了他之后,把你的皮拔下来?” 启擎歌的嗓音不算太大,但没有可以掩盖之下,附近的修士可都将他的话听了过去。 长青城可不算远,对他们来说也就是半日的路程而已,那儿的消息早就传到了他们耳中。 那名头响亮的金刚境武夫董武可是长青城为数不多的高手之一,没想到就在月余前,竟然被一个从未听过名字的年轻人给打败了,而且败了不说,听说丹田被废,穴窍俱毁,不出意外的话,今生都无望恢复了。 有人传言,那打败董武的年轻人是金刚境武夫,还有可能是九楼境界的大修士,说法不一而足。 现在看来,气息古古怪怪的,倒是趋于前者。 以面皮遮面的修士赶忙陪着笑脸,“难怪之前的拳意之盛,如山岳当头,原来是墨宗师驾临。” 墨语微微颔首,随后看了周围一眼。 那些躲躲闪闪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着实让墨语有些不太舒服。 “这位兄台,你认识我?” 启擎歌抱拳道:“自然是认识的,毕竟兄台你几百董武的事,早已传遍了方圆万里,若是在过些时日,这被洲南部所有修士只怕都能知晓兄台你的大名。” 墨语说道:“都是以讹传讹罢了,能够胜过董武,不过侥幸而已。” “兄台不必自谦,刚才的动静,大家伙儿可都看着呢。” 启擎歌笑着道:“在下启擎歌,大邑洲的兵家修士。” 墨语也是开口,“墨语,山野武夫。” “看墨语兄的神采姿态,哪里像什么武夫,若是配上一把仙剑,恐怕我等都会认为兄台你是风采卓绝的剑仙。” 奉承一句之后,启擎歌揽过墨语的肩头,以传音入密说话。 “墨语兄弟,不瞒你说,那些个炼气修士,最喜欢三两结伴,为的就是即将出世的宝物,活了几百年,各个算盘打得噼啦响,我是看不起他们的。” “要不咱们一起?也好相互照应嘛。” 墨语说道:“启兄,我还是喜欢独来独往。” 听到这话,启擎歌指了指远处带着面具的女道士,“我倒不是怕那些大修士。墨兄弟你看,那女道士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光华内敛,完全看不出深浅,只怕修士当中,修为最高的就属她了。若是咱们单干,到最后怕是争不过她。” 墨语沉思片刻,“那容我想想。” “好,反正还有几日,墨语兄可以先看看局势也无妨。” 说完,启擎歌背对着墨语,挥手离去。 第三百一十二章 各方动向,珠算叮当 墨语在这附近逗留了一日,倒是打探了许多消息。 榴镜湖中那几位大妖似乎已经争斗了多次,因为相互掣肘,所以才让榴镜湖中重宝出世的消息泄露。 不然的话,几位大妖共同商议,或是私下解决瓜分,哪里轮得到“外人”觊觎。 不过墨语更愿意相信是那件到现在都不知模样的宝物实在贵重,贵重到无论是哪位大妖,都想将其据为己有,所以才故意放出消息,引得众妖和无数修士前来,打乱榴镜湖的局势,更是打破僵局。 墨语坐在一颗老槐树上,随意折了片树叶,放在手心仔细端详。 神人掌观山河的本事他自然没有,倒是“一叶知秋”的本事他还是有的。 借助这一叶,数百里外的几座山头,以及那榴镜湖的一些水域脉络,他还是能够勉强知晓一些。 毕竟作为接连地脉,已经有些灵智的老槐树,可以让他的这点本事不被一些灵觉敏锐之辈察觉。 身下槐树沙沙作响。 墨语拍了拍老槐树的枝干,“树也好,妖也罢,各有各的活法,不用担心我为了遮蔽气机而对你卸磨杀驴。” 槐树突然静止。 墨语低头一看,启擎歌已经靠在了树上。 “墨语兄,我可是去看了看,榴镜湖里的几位大妖已经开始三两结盟了,看来那件宝物出世在即。” 启擎歌一手抱胸,一手抛着一瓶丹药。 “不知道墨语兄考虑好了没?” “好,我与你结伴。至于以后能有何收获,到时候再说。” 启擎歌哈哈一笑,“放心,我不会让墨语兄你吃亏的。” 一片槐叶飘落,启擎歌伸出手,将其捻在手中。 他突然说到,“对了,那女道士依旧是一人独行,不过我打听到对方像是自瀚海东洲而来,据说是一座道家祖庭出来的,厉害的不得了,难怪如此有底气。” “不过不管对方如何厉害,只要咱们两人联手,定然可以对付她。” 墨语笑了笑,“擎歌兄,有些话,还是不要说得太满了。” “什么时候出发,通知我便是。” 说完之后,墨语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看着指尖的那片槐叶,启擎歌莫名笑了笑。 “墨语?确实是个人物,就是不知道是何来历......” 槐叶化作灰烬,跟随着启擎歌的身影一起消失。 墨语并没有再去探查榴镜湖附近的情况,如今榴镜湖周围无数妖物严加防备,其中不乏感知敏锐,灵觉出众者,他可不想惹事,不仅要面对数之不尽的妖物,还要面对不知深浅的大妖。 周围十来里地界都已经布下了无数阵法,此处已经算得上是一众修士的驻地。 只不过这儿的修士各自为伍,完全没有那种如临大敌的紧张之感,倒是喝茶的喝茶,喝酒的喝酒,甚至还有些放荡不羁,作风豪放的修士男女看对了眼,追求那鱼水之欢。 而就在不远处的妖怪聚集之地,与这儿完全不是一回事,那儿的所有妖怪已经抱作一团,就准备对付这边的修士,以及榴镜湖的大妖。 散修终究是散修,就算是大修士众多,依旧成不了什么气候。 所以除了启擎歌和那名女道士,墨语完全不看好这些修士。 走至一条小溪旁,墨语看着脚下的溪流,溪流中倒映着他的面容,看着倒影双眼中的自己,墨语神色难明。 “你不该和启擎歌结盟的。” 淡雅嗓音回荡,在墨语的心头泛起点点涟漪。 墨语有些诧异。 不是因为对方出现的悄无声息,而是因为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能够惊动他的心湖。 自慕凝烟出现,他早已封闭了心湖,不再让心湖再泛起波澜。 墨语转过头去,就在旁边,那一直带着面具的女道士安静伫立,只是对方背上多了一方剑匣,匣中中只露出双剑剑颌的阴阳鱼缓缓旋转。 面具之下,一双明亮的眼眸透过,其中像是有神华剑光隐显,又似有周天星斗流转。 这一双眼睛,似乎已胜过了天下九成九之人,在墨语的一生中,也唯有两人可以与之相比。 “道家,宁忧。” “武夫,墨语。” 宁忧开口问道:“不是儒家?” 墨语抬起手,一缕缕浩然气如同黑云一般,似乎是许久没有出来透气,那些浩然气在墨语手上雀跃不止。 宁忧眼中似乎有着些许疑惑。 这世上竟然还有这般如同墨色的浩然之气? “只是武夫而已。” 墨语散去那缕浩然气,双手枕在脑后,开口道:“宁姑娘刚才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启擎歌不是可以信赖之人。” “宁姑娘为何告诉我这些?就算你觉得我是儒家之人,也不该这般好心吧?” “......我等道家之人,只看本心,不问缘由。” 没有深究对方说的是真是假,墨语抱拳谢道:“谢谢宁姑娘提醒。” “不过不管启擎歌是别有用心,还是意图不轨,都没什么影响,我和他只是各取所需罢了。” 墨语看着宁忧,“或许在他发难之前,我率先动手了呢?” 宁忧沉默片刻,突然说道:“你的目的,不是榴镜湖中的宝物?” 墨语耸了耸肩,“谁知道呢?” 听了这话,宁忧转身离去。 看着对方的背影,墨语不知怎的,突然有一种错觉。 似乎对方认识自己? 可是道家的修士,修为还这么高,没道理他会记不住啊。 就在宁忧离去不久,墨语蹲下身子,捧起溪水,开口道:“不用躲了。” “墨语兄,我这可不是有意偷看,我只是路过,路过而已。” 启擎歌的身影从林中一闪而显。 “路过也好,偷窥也罢,我不是很在乎。” 墨语用溪水抹了把脸,“刚才她的话,你听见了?” “嘿嘿,一点点而已。不过墨语兄放心,既然咱们已经结盟,就有了君子协定,我不会害你,希望你也不会害我。至于那个女道士,不过是为了挑拨离间而已。” 墨语抬起头,似笑非笑的看着启擎歌,“其实刚才她知道你在偷窥。” 启擎歌面容微微一僵。 墨语继续说道:“她那话,也是说给你听的。” 至于宁忧的意思,墨语没说,不过他相信启擎歌不是蠢人,应该会明白的。 直到墨语离开之后,启擎歌还呆在原地。 他眉头紧锁,咬着指甲,在心底呢喃自语,“没想到这人竟然和道家扯上了干系,祸水东引的法子,也不知道还行不行得的通......” 原本他打算找个人与他一起行动,这样不仅会胜算大增,在得手之后,面临着数位八楼修为,甚至于九楼修为妖王的怒火,他也能顺利以兵家遁术脱身,留下一个替罪羊为他吸引各方的注意力。 “我倒要看看是你道高一尺,还是我计高一等了......” ———— “师弟啊,咱们走了这么多天,怎么还没到遇上一个人呢?” “难不成大夏以西全都是这般模样?没道理啊......” 坐在牛背上的道缘摸了摸自己的光头。 一旁的道纪开口道:“我怎么知道?难不成是师兄你走错路了?我记得师兄你是路痴来着?” “我走错,连前面的剑仙姑娘也走错了么?” 道缘白了一眼道纪,故意加大了嗓音。 “说不定姑娘她确实是故意的呢?” 道纪看了眼远处的身影,小声说了句。 “这个......也不是没可能。”道缘摸了摸肚子,唉声叹气,“可惜我都这么多天没喝到美酒,没吃到大鱼大肉了。” 说完,道缘砸吧砸吧嘴,猛咽了口唾沫。 “嗯?什么气味?” 道缘使劲吸了几口气,随后瞪大了眼,“好香的酒气!谁在喝酒?” “咦,不只是酒!” 道缘跳下牛背,大声道:“是哪位兄台喝酒吃肉?小弟如今饥饿难耐,能否请兄台施舍一些?” “你一个和尚,也要喝酒吃肉?” 洪亮嗓音回荡在道缘头顶上方。 可是道缘并未抬头,而是对着远处说道:“原来是墨家的兄弟。有道是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小僧吃的不是酒肉,而是佛法。” “有趣......” 一道高大身影踏剑而来,见呈墨黑,宽大厚重,最重要的是那巨剑的剑刃只有一边。 踏剑的男子面容英武,头发披散,作游侠打扮。此时他正拿着一只吃了半许的烧鸭,在他的腰上,还别有一个青黄色的酒葫芦。 “不知和尚你是那座寺庙的弟子?” 道缘双手合十,双眼紧紧盯着男子手中的烧鸭,“在下道缘,师弟道纪,乃是灵明寺僧人。” 高大男子将剑挂在后腰,“墨家剑玄气阁,向连承。” “哦,原来是向兄,久仰大名,久仰大名!” 认不认识对方不要紧,出门在外,先久仰了再说,这可是老和尚交给他的道理。 道缘一脸笑意,颇有些不好意思的搓搓手,他伸长了脖子,目光落在向连承手中的烧鸭上。 “那个......” 向连承恍然,将剩下的烧鸭递上。 接过了烧鸭之后,道缘双眼放光,直接就开始大口撕咬起来,看他的模样,像是半辈子都没吃过肉一样。 “道缘兄弟,你的师弟他不吃么?” “嗨,我的师弟没我佛法高深,喝酒吃肉可就破戒咯。” 道缘抬起头,用满是油腻的脸庞对着道纪。 “师弟,你可要多多努力才是,不然这辈子都只能吃斋了。” 道纪伸手捂着脸,一副我不认识你的样子。 他拍了拍旁边的牛头,叹气道:“牛兄,咱们先走吧。” 道缘挥挥手,“师弟,待为兄吃饱就追上你。” 随后他伸出手,“向兄弟,借口酒喝喝。” 向连承递过过酒葫芦,开口问道:“道缘兄弟,你们这是去西垳山妖域?” 道缘含糊不清的说道:“对啊,向兄弟你也要去?” “奉师门之命,前去查看妖域动静,若是那儿的妖族有大动作,我会飞剑传讯于师门。” 道缘喝了一口酒,“那正好,我们同去西垳山妖域,一路上正好有个照应。” “诶,道缘兄,我看到前面还有位女子,她也是和你们同行?” 向连承“不经意”问道。 “我也不知道,不过看她所行的方向,应该是了。”道缘擦了擦嘴,用手肘戳了戳向连承的手臂。“那可是个剑修,和你一样。不过她的剑气可不得了,小僧我差点被一剑劈成两半。” 向连承狐疑道:“我看道缘兄弟你少说了是七楼修为,那姑娘真这么厉害?” “那可不。” 想起那恐怖的一剑,道缘的脸上还有些心有余悸。 “这般天资卓绝的女子剑修,在下倒有些心神往之。” 向连承说完,正准备前去结识对方,却被道缘拉住了手臂。 “哎哎哎,向兄弟。” “道缘兄弟还有何事?” 道缘颇为感慨的说道:“向兄弟,这世间如此美妙,好酒好肉应有尽有,为何要这般想不开呢?” “道缘兄弟这是何意?” 道缘拉过向连承,压低了嗓音,“那姑娘脾气古怪,你贸然上去,只怕会给你一剑。当时她出了三剑,一剑比一剑厉害,只是第二剑的时候,我的金身法相就被直接给斩了。” 用手背拍拍向连承的胸口,“向兄弟你能抵几剑?” 听到这话,向连承面色犹豫,停驻不前。 将烧鸭吃完,道缘吮了吮手指,又喝了一大口酒。 “走了。向兄弟,这路还长着呢。” 向连承眼前一亮,连忙跟了上去。 ———— 长青城中,墨织雪领着大灰,带着栢帆两人去往学堂。 没了墨语在一旁“监督”,她足足磨蹭了许久才到学堂。 一进学堂,老君子的嗓音便传到她的耳中。 “织雪小姑娘,你这么晚过来,等墨小哥回来,他知道了可是会不高兴的。” 墨织雪将背后的那把飞剑放在桌上,大大咧咧的靠在凳子上,再同虞池和虞久两姐妹打了声招呼。 “孟老先生,师傅不知道的话不就可以了么。” “是么?” 听见老君子的揶揄语气,墨织雪看着他,讪笑道:“孟老先生不会和师傅说的吧?” 孟知笑了笑,“那可说不定。” 见到墨织雪立刻苦起一张脸,孟知继续说道:“不过若是织雪小姑娘你表现的好一些,也许老朽我就会把这事忘了呢。” 墨织雪赶忙说道:“孟老先生,怎么做才叫表现的好一些?” “接下来几天,还请织雪小姑娘好好指导虞池,最好能够传授一两式拳法什么的,好让她防身。” “哦,原来你是打得这个主意啊......” “那织雪小姑娘帮不帮忙呢?” 墨织雪思索片刻,看起来十分纠结,最后她开口道:“让我考虑考虑。” 孟知眯着眼笑道:“麻烦织雪小姑娘了。” 第三百一十三章 拳出九霄,妖魔俱退 这一日,榴镜湖灵气冲天,湖水震荡。 伴随着强烈的震颤之感,周围数千里地界竟都似地牛翻身,轰隆作响。 在外围的修士聚集之地,一众修士察觉到这股动静,惊慌者有之,更多的却是狂喜。 “宝物已经出世,大家伙一起上!切不可让那些披毛戴角之辈给夺了去!” 一个个修士冲天而起,法宝缭绕周身,流光溢彩,如同在天地间搭起了一座虹桥。 有品秩极高的法宝宝光映照天幕,引得风云汇聚。 另一边,妖气铺天盖地,黑云妖风滚滚呼啸,其中夹杂着无数尖厉吼叫,天幕之上,霎时间有乌云汇聚,雷光闪烁,似是苍穹都被无数妖气冲塌。 在前方,祖戎等大妖的无数妖兵集结,地面妖兵持简陋刀叉,獠牙利齿,凶相毕露。半空之中,妖云滚滚,其中的妖怪早已蓄势待发。 最上方还有修为高深的大妖手握法宝,对准冲天而起的带头修士扔掷而出,带起雷鸣震颤之声。 “兄弟们,一起上,先把前面的妖兵冲开,进到榴镜湖再说!” 轰隆隆! 法宝碰撞,灵光击碎片片妖云,又被无数妖气淹没。 在修士与妖兵交手之时,那些外来妖物也已经与妖兵厮杀在了一起。 看着那些妖血灵血如雨水洒落,启擎歌盘腿坐在一块岩石上,并没有出手的打算。 “墨语兄准备何时动手?” 喝了一口仙家酒酿,启擎歌开口问道。 “擎歌兄都不急,我自然也不急咯。” 墨语抬头眺望,看着上空的惨烈争斗,忍不住啧啧嘴。 连那件宝物是什么模样都没见着,就甘愿前赴后继,不顾性命,墨语不知是该佩服他们,还是还同情他们。 看到好些修士冲破妖兵的包围,进入榴镜湖,启擎歌双手撑着膝盖,直挺挺起身。 “墨语兄,可以走了!” 说罢,他背上刀剑自行出鞘,刀剑飞掠在前,启擎歌身形跟随其后。 刀剑如虹,直去滚滚妖云。 在妖云中,几只修为颇高的妖物见到飞掠来的刀剑,立刻心头警觉。 “有大修士来袭!全力拖住他!” 那只妖物刚一开口,刀剑已至,长剑在前,直接将它的头颅斩下。曲刀在后,将那颗头颅击碎,原本还逃得魂魄的妖物顿时灰飞烟灭。 其余的妖怪见到如此情形,心头胆寒,不敢上前阻挡。 仅仅是一息时间,启擎歌已经将妖兵撕开一道裂缝。 在启擎歌身后,墨语脚踏虚空,纵跃而起,每次弯曲双膝,就如同离弦之箭,拔高百丈。 而随着他每次跃起,周身罡气流转积蓄,越发磅礴,临近妖兵,墨语所带起的罡气堪比无尽的妖气。 之后,罡气没入妖气之中,如同铁骑冲入人群,成千上万的妖兵顿时被击溃殆尽,纷纷坠落在地。 与那些妖物厮杀的修士似乎还未反应过来,等无数妖物如同下饺子一般坠落之后,他们这才齐齐转头,注视着那道显眼的身形。 “谢过前辈出手相助!” 数千修士像是心有灵犀一般,整齐划一的抬起手,抱拳致谢。 墨语朝榴镜湖中掠去,只留下一句话。 “奉劝诸位,量力而行!” 听到这话,犹豫不前的修士有,伤痕累累,直接退去的修士也有。不过依旧有许多只是轻伤的修士狠下了心,觉得自己有还有些机会。 毕竟前方还有好些大修士依旧冲了进去,他们现在只消保全自身,看能否找准机会而已。 这可是他们一步登天的机会,畏惧不前,哪能登临顶峰? 等墨语跟上启擎歌之后,启擎歌手持刀剑,对墨语笑道:“没想到墨语兄心肠这般好。” 随后他看了眼身后跟随而来的一大群修士。 “就怕墨语兄你的好心,那些人只会当成驴肝肺而已。” 墨语看了看极远处的数道气息惊人的巨大身影,无所谓的说道:“该说的我都说了,我不是他们,无法左右他们的决定。” 启擎歌对此不可置否。 他示意了一下,“喏,那只穿了条裤衩的就是祖戎,头生双角的是山麂,那下半身还是蛇尾的就是凃松野了,还有另一边那背生双翼的是噙婴窠,至于笼罩在鬼气中的廉殁,应该是化身前来,真身还在他的鬼蜮之中。” “剩下的那些就是这次想要分一杯羹的外来大妖了。至于修为低于八楼的大妖,不成气候,多少都是一剑的事,相信那些妖怪也没那么蠢,到最后不仅空手而回,还落得个损兵折将的下场。” 墨语点点头,表示知晓。 他已经看见了将那些大妖“团团围住”的大修士了。 至于宁忧,到现在也不知在何处,也无法感知对方到底藏身在哪里。 看来对方确实有其他的打算了。 启擎歌慢悠悠飘到几个大修士身旁,语气轻佻。 “哟,我还以为哥儿几个已经动起手来了呢。” 将刀剑抗在肩上,启擎歌笑着道:“是不是在等我啊?” 一身白袍高冠的白发老人浑身光华流淌,周身灵气氤氲。 白发老人长眉飘动,不怒自威,“启擎歌,你别以为你有几分本事就可以横行无忌!” 其他的几名大修士也是附和一声,“就是,不就是兵家的小后生么,真以为咱们这些散修好欺负啊?” “散修?” 启擎歌扯了扯嘴角:“别以为我不认识你们。” 他指了指那大修士,“撼气宗的长老固申,伢河宗的供奉巴皿峤......” 看着那些修士面色变化,启擎歌讥笑道:“真以为换了张脸皮我就不认识你们了?要改头换面,也得先把你们的成名法宝收起来嘛。” “至于这位老先生,寒舐洲的天印老人邢恭枥对吧?真真正正的散修第一人,听说您已经是九楼修为了?难怪能让对面的大妖祖戎不敢轻举妄动。” 白发老人邢恭枥瞥了他一眼,随后看着他身后的墨语,“老了,比不得你们年轻人。” “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兵家也和武夫混在一起了。” 启擎歌说话也不客气,“我和墨语兄弟志气相投,岂是你们这些老家伙沆瀣一气所能比的。” 对于那几位大修士的怒目而视,墨语背着双手,装作没看见他们。 启擎歌三两句话就把他拉在了几个大修士的对立方,也顺利把他带上了贼船,不得不说,启擎歌对于那几位大修士了解的很透彻。 “好了,我看那件宝物也出来了,怎么样,怎么分啊?” 几个修士突然默不作声。 他们视线交汇,目光中都有些忌惮。 启擎歌哈哈一笑。“看来诸位是没谈妥了,难怪迟迟不动手。” “不过我看对面的几只大妖亦是如此。” “但是我看它们可能比我们要快一些,毕竟妖族所求最大的无非是地盘所属,对这些天地灵宝反而看的不如我们重要。” “啧啧啧......看来各位真拿不定主意。”启擎歌摇摇头,摸着下巴说道:“不如咱们先把那几只大妖解决了,根据谁出力最多来分配?” 邢恭枥看了几位大修士,最终点头道:“好,暂且依你的法子,不过若是待会儿谁还有异议,可以再商议商议。” “动手!” 就在他们出手之时,对面的大妖似乎也是心有灵犀一般一起出手。 “墨语兄,看看咱哥俩谁杀得最多!” 启擎歌大笑一声,刀剑齐出,直接迎向一只大妖。 霎时之间,剑气与刀芒撕裂虚空,破开那大妖的皮肉,没入它的胸膛之中。 启擎歌一出手,不仅是全力而为,齐刀剑之凌厉,更是在场所有修士和大妖生平仅见! 而对方的本事,远远不止于此! “就让你们看看,我兵家修士的神通!” 伴随着启擎歌的一声高喝,在一众难以置信的目光之中,启擎歌背后竟有出现了两条手臂! 尽管那两条手臂并不完全凝实,却依旧骇人无比。 光华闪烁之后,启擎歌多出来的手臂之上紧握一枪一戟,看那流光溢淌的模样,竟然都是上等品秩的攻伐法宝。 “启擎歌,你小子有这么多法宝,何必再同我们争!” 一刀将那大妖劈成重伤,启擎歌大笑道:“我这神通最高可驾驭六臂!可是还差两件法宝呢!不过看你们可要加把劲了,不然被我抢先,那我可就不会客气的!” 启擎歌刚说完,一道巨大身影划破长空,坠落入下方山脊,将无数小妖碾压成沫。 “死了!?” 在那大妖坠落之时,对方竟然已经没有了声息! “墨语兄?” 在他们头顶,那白衣青年双袖卷起,手臂上拳意流淌,如同将天上的日月采摘于手中! 那青年竟然是用一双拳头,在瞬息之间打死了一只八楼修为的大妖! 有大妖惊骇欲绝,“这是什么拳法!” 在它的目光之中,又是一记拳罡落下。 这一次一干大妖和修士停手片刻,他们感受到了那澎湃拳意瞬间笼罩周围空间。 “轰!” 这一拳不仅仅是落在那大妖头顶,更是落在了他们心头,连带着他们的神魂竟也震颤片刻。 “拳为——镇河山!” 墨语出拳畅快淋漓,面上神情更是前所未有的兴奋。 这么久以来,终于能够无所顾忌,全力出手一次! 其他的大妖,大修士只能眼睁睁看着原本不可一世的狰狞大妖像是突然呆滞,被墨语一拳打中头颅。 纵使大妖在最后关头已化作了原形,那如同小山丘一般大小的头颅依旧被拳罡挤压至扭曲变形,最后嘭的一声,像是水球爆炸开来。 蕴含妖力的妖血喷洒,当即洒了他们一身,若是不是有妖力灵力护体,兴许在场的十几位修士大妖都已经被染成了血人。 “下一个,谁来!” 自启擎歌重创一只大妖过后,一切不过两息时间。 原本一脸笑意的启擎歌面色变换,看着拿到盖压众妖的身影,眼中是掩饰不住的惊异。 他已经认为对方非同寻常,有和自己一战之力,可现在看来,似乎依旧是小看了对方! 浑身几近赤裸,额有金色眼眸的大妖祖戎怒喝一声。 “山麂,凃松野,噙婴窠,廉殁,还不全力出手!?等他们杀了那几个废物之后,以少对多,我们的胜算可大不了哪去!” 喝完之后,祖戎一身气势暴涨,那流淌的妖力更是如瀑布倾泻,祖戎竟是收敛了五成实力! 剩下的几只大妖闻言,亦是同祖戎一般。 刹那之间,滚滚妖力蒸腾,化作了浓如黑墨的妖云汇聚在天幕之上。 漆黑云海翻涌,像是其中有无数蛟龙翻云覆雨。 随后雷霆酝酿,不断从云海中坠落,将一处处山头劈成齑粉,只见一众大妖云海旋转,汇聚如斗笠倒悬。 “他们竟然都是九楼修为的大妖!只差一步,便是真真正正的妖王!” “这榴镜湖如此神奇,让他们得以突破九楼修为关隘,其中的宝物定然更是不同凡响,一定要得要它!到时候大道可期,成仙作祖近在咫尺!” 见到那几位大妖露出了真正的实力,以邢恭枥为首的几名大修士非但不惊慌,反而露出狂喜之色。 刚才墨语一连两拳,直接打死了两只八楼修为的大妖,剩下的一只大妖被启擎歌重创,剩下的不过五位九楼修为的大妖,以及那心有怯意的八楼境界的大妖。 而他们这边,墨语虽是武夫,但至少有一般九楼修为,而启擎歌也应该勉强能够抵挡一位九楼修为的大妖,加上邢恭枥亦能对付一位,剩下的两位大妖,他们以三对一,至少能牵扯,保持不败。 “小子,你很厉害,不过我也想试试你的拳头!” 祖戎发出震天虎啸,身上虎纹盘踞,随着他扑向墨语而不断跳动。 不仅如此,在祖戎背后,如同影子一般的法相竟也是同时扑来。 墨语眼中战意之胜,似真火熊熊。 “来得好!” 墨语轻喝一声,阴神离体,化作另一个身着书生长袍的墨语。 而墨语真身则抬起双拳,迎向祖戎。 一人一妖,四拳相碰。 “轰!” 虚空在两人的对撞之下支离破碎,他们交手的气浪堪比九重天上的凛冽罡风,将周围交手在一起的修士大妖吹开。 墨语阴神也是同时与祖戎法相交手。 拳罡如剑气四射,竟是丝毫不比墨语真身差分毫。 第三百一十四章 黄雀 拳出一线,拳罡犹如光虹。 在拳罡及进之时,光虹砰然炸开,分裂出千百记拳罡,瞬间封锁祖戎方圆百丈。 那出拳之声震天响,竟是掩盖了天上万千雷霆劈落。 另一边,祖戎肉身坚若金精琉璃,出拳亦是有虎啸兽形之像。 每出一拳,便是上百猛虎飞腾扑跃,张牙舞爪,对上倾泻而来的拳罡。 一声声炸响连绵不绝,震动声让下方的无数妖物紧紧捂住双耳。 免得自己修为低微,被那交手碰撞声震的神魂破碎。 饶是如此,七窍流血的妖怪依旧数之不尽。 “吼!” 祖戎抬头怒吼,声浪掀起肉眼可见的荡漾波纹,将他身前的上百道拳罡震为无数星点残芒。 之后他肩胛肌肉扭动绷紧,灼热妖力使得汗水瞬间蒸腾,刹那间,又是无数拳递出。 只见天上万虎奔腾,遮天蔽日。 墨语脚踏虚空,一连走了数步,每一步,脚下虚空震荡,拳势骤然涌起,又突然收敛周身,循环往复。 随后墨语拳出无形,拳罡层层叠叠,节节递进,在前方一次次炸开。 那无数虎兽之形中各处轰然炸裂,妖力如泛滥的江河大渎水浪,飞溅落下,似大雨倾盆。 “痛快!” 祖戎双眼透着兴奋的赤红光芒,额头上的那只眼眸更是迸射出一道刺眼金光。 墨语吐了口浊气,面色微红。 “不愧是天赋异禀的大妖,果然厉害!” 下一刻,一人一妖再次交手。 而就在他们周围,祖戎的法相与墨语的阴神也是交手激烈,对于那大若山岳的法相来说,那道有些缥缈的阴神不过米粒芥子而已。 但其拳罡涌出之时,撼动法相,似乎轻而易举。 剩下的大妖被数位大修士纠缠,一时间难以分出胜负。而他们交手的动静,较之于墨语和祖戎,又差了不止一筹。 不仅如此,墨语与祖戎交手的余波对他们影响之大,往往会突然影响他们的攻势。 启擎歌四臂挥舞,法宝光芒搅动,与大妖噙婴窠战在一起。 除墨语和祖戎之外,就属他们争斗最为激烈。 而噙婴窠背有铁翅双翼,其上妖力凝聚,竟是能够与启擎歌枪戟对撞而不落下风。 启擎歌除了四臂上所持法宝,身后更有一赤一青两面法镜环绕,在他出手破绽之际能够将噙婴窠的攻势阻隔在外。 “多少年不见你这种兵家修士了?有两三百年了吧。” 噙婴窠与启擎歌交手之余,还能开口说话。 “上一个被我杀掉的兵家修士,身上可是足足有十几件上等法宝,攻伐护体应有尽有,虽然本座不是很稀罕,但放在洞府之中留作展览,也是不错。那修士不如你,尚且家底丰厚,今日,本座倒要看看你这小子身上还有多少法宝!” “就怕你有命看,没命拿!” “哈哈,那就试试!” 在不远处,邢恭枥作为成名多年的散修,修为高深,应对起大妖山麂时还游刃有余。 在他双手之间,指诀掐动,蓝色真火熊熊,就算是在虚空之中也如蜿蜒火龙,燃烧不灭。 反观剩下的几个大修士,应对起九楼修为的大妖凃松野,不可谓不小心谨慎,毕竟对方口中快俞闪电的毒液可是老远就有腥恶臭气,只怕没有法宝护体,闻之就会毒发暴毙,更莫说是触碰了。 至于鬼王廉殁,不知是化身在外,就算有远处鬼蜮的无尽鬼气支持,依旧被几名大修士牢牢压制。 剩下的两只大妖以八楼修为,抵抗三位大修士的进攻,有些苦苦支撑的模样。 在远处的一些修士,以及地面的无数妖怪,除了看着上方交手,就是留心榴镜湖中的异象。 不知从何时起,湖中已经没了震动传出,反而是湖面如泉水喷涌沸腾,翠绿色的奇异光芒就算透过湖面,依旧惊人无比。 他们虽看不见湖中的灵气,但四面八方都有强风涌入湖中央,显然是灵力紊乱,朝着湖中的法宝汇聚。 只要脑袋不傻的都知道宝物出世在即。 只怕这榴镜湖之所以灵气充沛,除了这儿是上古仙人眼睛精魄遗留,很大的原因是有那件宝物在此源源不断地产生灵气。 接下来看的是就是上方谁先落败,打破僵局,或是宝物率先出现,使得他们放弃争斗而率先抢夺。 至于他们这些修为“稍低”者,无论是妖怪还是修士,想的都不是那件未出世的宝物,毕竟头顶这近十位九楼修为的大妖修士可不是吃素的,若他们敢有什么想法,第一个遭殃的恐怕就是他们。 所以在见识了那般今天动地的交手后,他们只是打算抢夺湖中的伴生灵宝。 不知斗了多久,天穹上似是结冰的水面,已经有崩裂的痕迹,那厚重的无尽云海也早已破碎的不成模样,以至于云海的破洞之上,露出了无尽的黑暗虚空。 “啊————” 一声惨叫打破了僵局。 只见对付凃松野的一名大修士身上法宝光华黯淡,而他的手臂背对付毒液沾染,顷刻只剩白骨,若不是那名大修士当机立断,直接斩断自己的手臂,只怕整个人都已被毒液消融。 就在凃松野占据上风之时,榴镜湖光华大盛,一道璀璨翠绿光柱激射而出,直通九霄。 “出现了!” 一尾扫开几位大修士,瞥了眼还在争斗的妖王和大修士,凃松野狞笑一声,正准备冲下去夺取灵宝,却看见湖中那道光柱突然如灯火熄灭。 “怎么回事!?” 原本准备悄无声息遁去抢夺的凃松野惊呼一声。 启擎歌四臂齐挥,刀剑交错,枪戟震开噙婴窠。 他趁机扭头,“谁不守规矩,暗自出手!” 启擎歌看了眼周围,立刻反应过来。 “女道士,老子知道是你!” 能够在众多大妖和大修士眼皮子底下动手的,除了那不知底细的女道士宁忧之外,再无别人。 听到这话,还在争斗的众人立刻停手,尽皆望向湖中。 “找到了,在那里!” 邢恭枥长眉飘扬,手臂一挥,一道符箓顿时激射而出,带着一点深蓝光华,猛然撞向下方湖面。 只见那道符箓像是撞在了无形屏障之上,直接燃烧起来。 在无形屏障被符箓燃烧殆尽之后,那隐藏的道袍身影暴露在众人眼中。 黑白道袍有云纹如龙虎盘踞,束冠长发飘动,背后剑匣震动,那白玉一般的天官面具下是一双灿烂幽深眼眸。 道袍飞扬,双袖鼓荡,袖中犹有翠绿光华溢出,显然那件宝物就在其袖口之中。 “贼子尔敢!” 他们顾不得交手,直接冲掠而下,几只大妖狂怒一声,妖气显化妖形,狰狞扑下。 以邢恭枥为首的大修士祭出本命法宝,在空中拉出灿烂虹光,带起骇然声势。 宁忧看了眼上方对她浑然不在意的大妖祖戎,以及拳势震天的墨语。 对于他们来说,这湖中的宝物似乎根本无足轻重,能够找到让自己打的酣畅淋漓的对手才是重中之重。 无人知道宁忧的面具下是何表情。 只见宁忧挥舞长袖,道袍飘扬,背后剑匣发出悦耳剑鸣。 随后便是两柄白玉法剑飞掠而出。 “铛铛铛!!” 一连数声脆响,那些大修士心神俱震,面色苍白。 随后他们的本命法宝倒飞而回,一头撞回他们体内。 “那女道士的法剑是飞剑!至少也是神品飞剑!” 作为飞剑三品之上的上三品之中,还是连出两柄,对方绝对不是一般的九楼修士! 一干修士惊惧,身形急退。 若是一般的道家修士,结了仇怨他们可不怕,就怕对方来头大的出奇,若是在这儿出了事,有道家大能回溯光阴,将他们一个个找出来,再逐个算账。 再看那数位大妖依旧扑下,唯有鬼王廉殁停滞身形。 下一刻,毫无半点光华的法剑突然迸射出刺眼的雷光,那雷光泛着诡异的紫色,瞬间便刺入了一干大妖胸口。 在邢恭枥等大修士的惊骇目光之中,两只受创不小的八楼境大妖竟是哼都没哼一声,直接化作了焦炭。 “快退!” 而准备一拥而上,想要趁大妖与宁忧交手时浑水摸鱼的那些妖怪修士都僵在了原地。 双剑齐出,不仅击退了一干本命法宝,更是重创成名已久的噙婴窠等大妖,瞬息秒杀两只大妖。 这一手,比之前那白衣青年更加震撼人心! 那绝不是一般的道家九楼修士,极有可能是九楼顶峰,甚至是传说中的仙人境修士,就算有人现在说她是道家的真人,他们也信。 见到对方飞剑雷光,鬼王廉殁想也不想,直接化作一粒墨色莲种,逃遁入自己的鬼蜮之中。 宁忧抬头看见那粒漆黑的莲种,抬手一指。 “去!” 两柄飞剑雷光收敛,顿时呼啸一声,追上莲种,将其直接刺破。 在这等品秩的飞剑之下,莲种根本没有半点抵抗就已湮灭。 做完这一切,宁忧收回飞剑,双手放在袖中,面具下的双眼之中无悲无喜,平静的让一众大妖心颤。 “你这臭道士,堂堂道家嫡传,有神品飞剑傍身,为何来此抢夺我等机缘!” 启擎歌怒目而视,指着宁忧喝道。 宁忧脚踏湖水,泛起浅浅波纹。 “这件玉莲本是道家遗留,如今我前来此地,其一为它。” 不同于那几个大修士的沉默不语,作为百家之一,启擎歌听了宁忧所说,依旧极为不服。 “就凭你一家之辞,说这榴镜湖中的宝物乃你道家所有,凭什么!那我说这整座榴镜湖乃是我兵家仙人遗留,这儿的东西,都归我兵家所有!” 收起两柄法剑,宁忧说道:“是与不是,我不用同你解释。若是不服,那我再出一剑便是。” 启擎歌面色难看,双手捏的咯咯作响。 宁忧继续说道:“其二......就是这榴镜湖的埋骨鬼蜮了。” “至于你们这些妖物,我暂时没空理会。” 大妖山麂沉着脸问道:“暂时?你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以后就说不准了。至于为何?” 宁忧难得发出一声冷笑。 “我道家为首,百家中人回归北洲,肃清寰野,所到之处,妖魔俱退!” 凃松野和噙婴窠厉声道:“凭什么!?你们胆敢侵入入北洲,我北洲万妖城绝不会答应!” “侵入?你们真把这里当做你们的巢穴了?” 宁忧双手放在袖中,“至于为什么,你们还不配知道。” “关于埋骨鬼蜮,我还有事在身,恕不奉陪了。” 离去之前,宁忧说道:“当然,诸位若是不服,我也可以浪费些时间,好让诸位心服口服。” 见到几位大妖不说话,那几个大修士更是不敢言语,宁忧转过头,看了眼犹在交手的墨语和祖戎。 “真是......有趣......” 淡淡嗓音消散,数息过后,榴镜湖西北方,埋骨鬼蜮震动。 “晦气,回去了!” 悻悻说了这么一句,几位大妖对视一眼,直接离去。 那女道士所说关系甚大,关系到北洲所有妖族,他们必须赶紧赶往万妖城才是。 启擎歌收起四臂,将刀剑背在背上。 “呸,臭道士。” 对着埋骨鬼蜮那方竖了竖中指,启擎歌扭头看了一眼。 “还在这里等什么?看戏啊?东西都被人给拿走了,你们抢得回来么?” 启擎歌恨恨甩手离去,“狗屁的道家,狗屁的百家之首,真当我兵家好欺负的?咱们走着瞧!” 关于百家入驻北洲之事,他也需要回兵家求证。 剩下的几个大修士叹了口气。 这次他们可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仅没捞到什么好处,还和百家交了恶。 上方,墨语同祖戎交手,两者身影碰撞,一道道气浪扩散。 在一道气浪掀起之时,墨语与祖戎身形出现在百丈之外,再次撞出气浪,将之前的气浪冲散。 直到云海被气浪震出无数孔洞,其中幽深的天外景象透出,一人一妖这才暂时停手。 “小子,你不要那件法宝了?我看那小道姑虽然厉害,但以你的身手,未尝不能争上一争。” 与墨语交手的祖戎大汗淋漓,身躯上更是伤痕累累,多处皮开肉绽。 他多少年都碰不到能够将自己打伤的人了,更何况对方看起来年纪轻的出奇。 对面的墨语虽有法宝傍身,亦是被祖戎击中十数拳,若不是他能够临时转变拳式,以膝肘抵挡,卸去大部分力道,恐怕他早已无力支撑了。 “于我而言,法宝只是累赘而已。” 墨语抹去嘴角献血,有些干裂的嘴唇微动。 “在我此生所见,真正的武道宗师之名,唯有你当得起!” 祖戎语气敬佩,“能够凭借武夫的‘三口真火’与我战至此时,若不是在此相逢,我倒是很愿意教你这个朋友。” “一样!” 墨语重重喘气。 他体内真气沸腾,所蕴的真气火龙已‘死了’三十有余。 原本武夫就是“逞一时之勇”,而墨语强行催动真气火龙,与祖戎战了数百个回合,已至力竭边缘。 祖戎像是看出墨语显露了疲态。 “你也听到了,那小道姑说百家将回,我得回去打理,还要去一趟北方,今日暂且休战,咱们改日再战,如何?” 墨语抹了把额头的热汗,点点头,“也好。” 祖戎捏拳捶了捶胸,“那就一言为定了。” 第三百一十五章 一战毕,一事起 目送着祖戎离去之后,墨语缓缓下落。 还停留在原地的妖怪并不算多,毕竟好些妖怪已跟随噙婴窠等大妖离去,返回妖巢,而剩下的大部分是外来妖物,其中有少数准备退却的观魂境妖物,更多的是御风境妖物。 见到墨语落至地面,原本准备悄悄离去的妖怪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似乎怕那个宛如谪仙的年轻武夫随意一拳打死他们。 除了畏惧之外,那些妖怪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这世上竟有如此武夫! 大妖祖戎对于他们这些妖怪来说,无疑是铁板钉钉的妖王,想要投靠祖戎麾下的妖怪不知有多少。 只要祖戎踏入第十境,整座榴镜湖都会纳入他的领地。 据传祖戎修行千年有余,从小妖开始,在这榴镜湖一步步走到了如今的地位。 在北洲最为动乱的时代,祖戎能以一己之力打下榴镜湖最大的领地,抗衡噙婴窠等数位妖王,胆魄、头脑、修为本事俱是顶尖。 而那年纪轻轻的武夫至多不过十几年苦修,就能同修行千年的祖戎一战,如何不让他们畏惧胆寒。 难不成北洲之外,皆是这等天骄不成? 抱着复杂的想法,那些妖怪屏住呼吸,等着脖子上的戮刀落下。 “滚吧……” 淡淡嗓音在成百上千的妖怪耳边响起,这带着不屑的话语原本会让他们恼怒,或是让他们露出吃人嚼骨的爪牙,但这一刻,却让这些妖怪觉得是天籁响起。 数息过后,周围寂静无声,连风声都好似停止,那些妖怪尽皆消失无踪,只有还未干涸的鲜血彰显着之前的惨烈。 半晌,等墨语确定周围再无妖怪之时,他这才坐倒在地。 灼热的真气再也不受他的控制,从他的七窍之中涌出。 乍一眼看去,真有几分七窍生烟的模样。 墨语胸膛起伏,伴随着潮水一般的响动,不断转换体内气机。 饶是墨语体魄惊人,不亚于一般的金刚境武夫,体内依旧是千疮百孔,一时难以恢复。 虽然同祖戎争斗数百回合,并没有分出胜负,但继续打下去,他落败也是迟早的事,相较于对方,他确实差了半筹。 作为九楼修为的大妖,不仅妖力浑厚,用之不竭,而且身躯远非寻常大妖能比,硬吃了他那么多拳,竟然只是皮开肉绽而已,只怕一般的金刚境界武夫体魄都不如他,更莫说祖戎光凭双拳就能驾驭体内妖力,幻化妖形,以此抵御他的拳罡。 墨语静静调息恢复,趁这个机会,他想了想之前宁忧所说。 若是百家修士决定进驻北洲,对于这儿的普通人来说,是好是坏尚未可知。 毕竟他只是在这最南边的地界走了一圈,就已经见过了太多的妖怪,若是在荒郊野外,只怕是走上十步就能遇上一只小妖。 反观大夏境内,一城一郡之间,能够找到一只大妖都已经极为难得,他走了那么远,唯一见过的大妖也是从妖域出来的那只鹰妖。 到时候,那些修士到北洲来,定然会遇上无数妖怪的抵抗,那般景象,若不是在洞天福地之中争斗,或是强行拉入小天地中,一旦打起来,定然是天崩地裂的情形,而这儿的普通人又如何能抵挡那些大妖、大修士交手时的天地之威。 墨语正想着,旁边一阵窸窸窣窣的细微响动传来。 一道有些尖细的嗓音响起,“喂,大哥,我看他好像受伤了?要不要......” 另一道稍稍厚重的嗓音说道:“你傻啊,不知道人类很狡猾的么?刚才和祖戎大王打的时候你没看到么?天都快塌了!依我看,他就是故意装作受伤,好引咱们上当的。” “哦......那大哥,咱们也走吧,万一他发现我们岂不是糟了?” “老二,你怎么这么蠢了?哦,不对,你一直都这么蠢。我们在地下,连气味都没有,那他能发现我们么?这个就叫做富贵险中求,你给我好好学着点。” “学什么?” “学你大哥我啊!就算对方是唬人的,他也找不到我们。不过若真是受了伤,也很正常,毕竟那可是祖戎大王,毕竟就连咱们大王也想投靠祖戎大王呢。要是他受了伤......嘿嘿,咱们兄弟就趁虚而入,将他身上的宝物全都给抢走。” “哦,原来是这样啊。大哥,你可真聪明!” 突然一声脆响,“是你这个榆木脑袋太笨了!跟了你大哥我这么久,一点机灵劲都学不着。” “谁说的,上次咱们去那个小村子的时候,就是我给大哥你引开那些人类的,不然大哥你早都被抓走了。” “那......那是我不小心!我哪知道那些人竟然在草里下毒?我......我那时中计了!” “哦......” 恢复稍许的墨语无奈笑了笑。 他抬起左手,轻轻在地面敲了敲。 “轰隆隆!” 地面震颤,一道裂缝顿时出现在他身旁。 “大......大哥,地震了?” “地震个屁啊,还不快跑!” 墨语再次出手敲了敲,“你们两个,还不出来?” “大哥......他......他发现我们了......” “蠢货,还用你说?仙师叫我们呢,还不赶紧上去?你想害死我们啊!?” 片刻后,两个圆圆的脑袋探出裂缝。 墨语哑然失笑,“老鼠?” “不,不是老鼠,是......田鼠。” 个头稍小的田鼠小妖糯糯说道。 另一只田鼠小妖则看着墨语,谄媚笑道:“仙师找我们有何贵干?” 墨语饶有兴趣的说道:“听说你们想趁我受伤,来打劫我?” “没......没有的事!” “是么?那刚才在地下是谁这么说的呢?” 迎上墨语的目光,那只田鼠小妖浑身僵硬,似乎连浑身的血液都被冻结凝固。 “仙师饶命......小妖不敢了......” 墨语一手撑在膝上,开口问道:“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 “小妖田昔,这是我弟弟田栏。” 墨语挑了挑眉,试探的问道:“你们两个是不是还有弟弟妹妹叫做田东田北?” 田昔呆愣了下,眨了眨眼。 “仙师怎么知道的?不过弟弟妹妹地如今还小,灵智初开,还没出来呢。” 墨语挥手,“好了,出来说话吧,我没想把你们怎么样。你们也不用想着能够从我眼皮子地下跑了。” “只要我想,就算你们遁到地底,我也能把你们抓出来。” 田昔缩了缩脑袋,心头刚升起的念头顿时消失。 他和田栏爬出裂缝,小心翼翼的说道。 “小妖不敢,不敢......” “放心吧,我和我大哥遁地很慢的,跑不掉,跑不掉......” 田昔狠狠瞪了眼田栏,压低了嗓音说道:“你给我少说两句。” 墨语轻轻拍了拍田栏的肩膀,对田昔笑道:“我倒是觉得你弟弟说的挺好的。” 田昔身子猛然一震。 墨语继续说道:“你们两个以为在地下说话我就听不见了?也许一般的修士听不见,但我好歹也是个武人,对周围震动最为敏感,下次偷偷说话,记得以心湖传音的秘法。” “小妖知道了(我......我们不会)” 看着不过两尺高,长得圆圆胖胖的两只田鼠小妖,墨语突然说道:“要不我教你们?” 听到这话,田栏面露喜色,高兴的说道:“谢谢仙师传法......唔唔唔......” 田昔则是一脸惊恐的无助田栏的嘴巴,又立刻按着田栏,两妖跪倒在地。 “仙师饶命,仙师饶命......小妖不该心生邪念......不该打仙师的主意......请仙师绕我和弟弟一命吧!” 墨语笑问道:“我又不打算杀你们,你们这是干什么?” 田昔抬起头,一脸‘我什么都懂’的样子。 “小妖知道法不可轻传,若是听了仙师的仙法,仙师就有了出手的理由,到时候我和弟弟哪还有命学那仙法。” 墨语好奇道:“这话里听谁说的?” “我......我奶奶。” “你奶奶呢?” “死了.....” “怎么死的?” 田昔眨眨眼,“寿终正寝,老死的。” “既然你奶奶是老死的,那也就证明她没有因为学了谁的法术而被灭口咯。所以为什么你觉得我会在传你们法术之后动手呢?” 田昔挠挠后脑勺,“您是真的要教我们?” 墨语点点头,“当然。不过我也不是没有任何条件。” 田昔赶忙说道:“如果仙师是想让我和弟弟透露什么不该透露的消息,或是要出卖我们的大王,恕小妖拒绝。” “若是不说的话,我会杀了你们呢?” 田栏浑身颤抖,两只爪子抓住田昔的手臂。 “不......不能说......” 墨语一手手指敲了敲膝盖,“若是我以搜魂秘法,顺藤摸瓜,找到你们的家里,以把你们的弟弟妹妹给抓起来呢?” 田昔眼中十分挣扎。 他看着墨语戏谑的目光,在犹豫良久之后,咬牙说道:“仙师妖牵连无辜,小妖无能无力,但若是让小妖出卖大王,出卖那么多弟兄,小妖做不到。” 墨语猛然出手,手掌瞬间落在田昔的头顶。 感受着那手掌的温度,以及许久不曾传来的痛楚,脑中突然多出来的一点东西,田昔疑惑的睁开眼。 只听到墨语说道,“这就是心湖传音的秘法。” “您......您不杀我们?” 墨语咧嘴一笑,“本来就没这个打算。” “我不过是想知道埋骨鬼蜮的情况而已。不过既然你不说,我也不强求。” 说完之后,墨语撑着身子站立起来。 因为身体还未恢复,导致他起身还有些踉跄。 旁边的田昔和田栏两只小妖后退了半步,他们算是明白,就算墨语只能勉强动动手指,也不是他们能够对付的。 “好了,我也该回去休息休息了。” 墨语挥挥手,“你们两个也回去吧,以后别去人类村子偷粮食了。不过若是真心喜欢,倒是可以取些种子,自己学着播种,待到收成之后,在奉还回去便是。” 田昔和田栏看着墨语渐行渐远,他们对视一眼,有些犹豫。 “仙师!” 墨语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关于埋骨鬼蜮,我们也知道的不多。只知道那处鬼蜮并不是存世已久,似乎是在数百年前突然出现在榴境湖,当时埋骨鬼蜮不过半里方圆,只是后来不断壮大,才发展到了接近祖戎大王的领地大小。” “听说廉殁鬼王本体是一副白骨,不过我们也不是很清楚。” “仙师大人,我们知道的就这么多了。” 墨语抿嘴笑了笑,转身挥手离去。 等到墨语消失在视野之中,田栏戳了戳田昔,“大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回去。” “回哪去啊?” “蠢,当然是回家咯。到手的仙法,先把家里人教了再说。老二,还不快跟上?” “哦,来了来了。” ———— 埋骨鬼蜮。 宁忧双剑出匣,两柄白玉法剑围绕她飞旋不停。 在她指尖,一粒漆黑的珠子源源不断的吸收着周围的鬼气。 若有修士大能能够在上方勘察,定能发现此时埋骨鬼蜮像是流沙旋涡,正不断收缩塌陷。 “还不出来么?” 宁忧闲庭信步走在鬼蜮之中。 那些奋不顾身,悍然扑向她的那些恶魂厉鬼只是稍稍离她近了些,便被她法剑上的雷光击成齑粉。 “你的这些小鬼兵将虽多,没有两个能够主持大局,也是枉然。再不出来,这鬼蜮一散,你可就是我的囊中之物了。”宁忧往四周一看,“借助鬼蜮,暂时提升一境,兴许还能和我斗上一斗,若是侥幸拿下我,我手中的灵宝,这两柄飞剑可都是你的了。到时候埋骨鬼蜮扩张,延伸至榴境湖中,离你们的目的更进一步,岂不是正如你们所愿?” 周围厉鬼哀嚎怒吼,阴风从未停歇。 宁忧摇摇头,继续让手中的珠子吸取这鬼蜮中的鬼气。 “有些慢了......” “看来这鬼蜮之中,确实有接连幽冥之处......” ———— “姑娘,要不要来点烤肉?虽然向兄弟的手艺一般一般,但用来填饱肚子已绰绰有余。” 道缘坐在篝火旁边,对着远处的素聆星说道。 “虽然姑娘修为高深,风餐饮露亦是无碍,但填饱肚子,赶路也不怕路遇那些妖魔鬼怪。” “说起来姑娘你一剑就斩了那只大妖,实在是风采卓绝。我们几人也只能以这肉食聊表谢意......” 道缘的话戛然而止。 一柄琉璃飞剑横在他的喉咙。 “再废话,你的舌头不用留了。” 道缘咕咚一声咽了口唾沫。 他小声嘟囔,“不吃就不吃嘛,何必发火呢......” “喂!向兄弟,回神了!” “哦......哦!道缘兄弟,吃肉,吃肉。” 第三百一十六章 失而复得 离开榴镜湖,墨语原路返回长青城。 虽说榴镜湖没了争斗根源,那件所谓的宝物也无人能够看清其真面目,众多大妖死的死,伤的伤,到头来竟然便宜了一直隐匿身形的宁忧。 只怕当时对方提醒墨语时,就已经做好了暗中取宝的打算。 就是宁忧修为之高,竟然已胜过了这方地界上的所有人,这才是那些包括启擎歌在内的一众修士没想到的。 墨语倒是不关心那件宝物是不是属于道家,就是关于埋骨鬼蜮得情况,以及那从不敢显露真身的鬼王廉殁究竟有什么打算,能够让宁忧亲自前来处理。 与祖戎大战之后,墨语伤势许久不见好转,又担心那些大妖中有没有谁听见什么风声,会前来寻他,所以他只能暂且回长青城,等恢复过后再决定是否前往埋骨鬼蜮查看。 墨语用了近一天的时间返回长青城,长青城外依旧有一群围聚的流民。 这时候,那些人挤在城外,相互取暖。 墨语留心了看了一眼人群,那一天的少年似乎并没在其中,也不知是放弃了还是怎样。 天色已晚,墨语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学堂,而是在城中晃荡了一圈。 与白天相比,此时的城中灯火连绵,映照的火光盈盈,有几分热闹景象。 街上的行人虽然少了些,但也有好些人结伴同行,在街边小摊上停停走走,享受着难得的静谧时光。 在路过路过一家煎饼铺子时,墨语停下了脚步。 不只是因为旁边的煎饼铺子围了许多客人,还因为其中透露出的香味确实诱人。 目送着前方一个个捧着煎饼的人离去,许久之后,墨语终于走到铺子前方。 “来五个煎饼。” 墨语看着铺子后忙碌的声音,开口说道。 听到这话,背对着墨语的煎饼铺老板身子僵在原地,手中的盆碗也掉落在地。 “你......你来干什么?” 半晌,煎饼铺老板转过身来,露出了那一头白发,以及满是皱纹的脸庞。 “自然是买煎饼的。” 墨语笑了笑,“没想到董老先生你除了修为了得,做煎饼的手艺也这般厉害。” 董武胡须颤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对方是来故意羞辱他的? 不像。 以对方当时留自己一命来看,似乎也没必要多此一举。 那是怕自己恢复修为,会找他报仇,想着干脆彻底毁去自己的所有穴窍,连这幅金刚境的躯体也不留下? 董武摸不准,只好以沉默应对。 墨语并不想知道董武在想什么,他只是指了指董武身后,“煎饼熟了。” 这时候,墨语身后等待的那些普通人面上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滚开滚开,给老子滚一边去,一群废物,少挡本大爷的道!” 身后有人骂骂咧咧,推搡声和惊呼声传来。 原本等在煎饼铺旁边的那些普通人,在看清楚说话那人的相貌时,顿时作鸟兽散开。 那人西边流芳街卓家的二少爷,平时蛮横纨绔,最喜欢做的时就是欺凌他们这些普通人,而卓家有钱有势,他们也惹不起。 将身前的人随手推开之后,一身裘毛锦衣的卓二少爷一巴掌拍在煎饼铺子上。 “董老头儿,你的今晚的所有煎饼,本少爷都包了。” 一粒银锭落在董武旁边,只听到那卓二少爷神情嚣张,大声说道:“怎么样,本少爷如此照顾你的生意,你不给本少爷磕两个头,表示表示你的感激涕零?” “辉二公子,小老二是小本买卖,做的是细水长流的生意,您这么做......” 一旁的墨语眼中有些惊讶。 若不是亲眼所见,任谁告诉他这卖煎饼的董武能如此低声下气的和别人说话,他都是万万不信的。 卓辉掏了掏耳朵,“大不了你以后的煎饼,本公子都给包了,怎么样?” 董武依旧是低声说道:“这样不太好。” 卓辉面露不悦,“有什么不好的?本公子买你的煎饼是看得起你。不然就这种垃圾东西,你以为本公子稀罕吃?不是那山珍海味,本公子看都不带看一眼的。” “是是是......” 董武不断点头,却没有捡起脚边的那锭银子。 “喂!小子,你看什么看?这董老头儿的铺子上所有的煎饼都被本公子包了,你没听见本公子的话么?” 卓辉双手抱胸,脑袋昂起,若不是他还没墨语高,兴许已经用鼻孔对着墨语了。 “看笑话。” 墨语笑了笑。 “你敢说本公子是笑话?小子,我看你是找死!” 董武突然大声说道:“墨前辈,别和辉二公子一般见识,不知者不怪......” 听了这话,卓辉捧腹笑道:“董老头儿,你是不是傻了?还是老眼昏花?你都多大年纪了,还叫这小子前辈?他都是你前辈了,那我岂不是你的老祖宗?哈哈哈......” 墨语并未在意,他笑了笑,“看来这辉二公子不领你的情啊,董老先生。” 董武勉强露出笑容,“前辈即是武道大宗师,又何必同普通人一般见识。” 见到董武和墨语两人无视自己,卓辉刚准备发火时就听到了董武所说的话。 他不屑的暗道:武道大宗师?这整座长青城都不足一手之数,他旁边的年轻人会是?可别笑到他的大牙了。 而且看董老头这模样,自从他在这里看到对方,每日都是早出晚归的在这里做煎饼,而且他确信对方没有什么超人的本领,就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白发老头儿,能够认识武道大宗师? 不过卓辉莫名的又有些犹豫。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万一对方真是武道大宗师,那他不就是在自掘坟墓么。 所以为了保险起见,他准备再观察观察。 “什么武道大宗师,我还差的远呢。何况你年长与我,也不必叫什么前辈。我来这里也不是和你套什么关系的。” 董武开口道:“既然我技不如人,败于你手,你本事更高,自然当得起一声前辈。何况能越境将一个金刚境武夫打的丹田破碎,就算境界略有不如,但以拳法拳意来说,称为武道大宗师实在是绰绰有余。” 墨语摆了摆手,“不说这个了,你虽然修为没了,但金刚境的体魄还在,怎么会想在这儿卖煎饼。嗯,虽然看起来还挺受欢迎的。” “老本行而已。在我年轻时,我曾经一边去学堂读书,一边在街边做煎饼贴补家用。” 董武有些唏嘘,“都是陈年往事了......” 在两人交谈的时候,卓辉早已偷偷溜走了。 “娘嘞,什么金刚境,什么武道大宗师......这都是什么人啊!你买个煎饼而已,用得着这么厉害么?” 带着心有余悸的心情,卓辉往卓府走着。 “哎,小辉,我让你办的事你办好了没?” 走在半路智之上,一道悦耳嗓音响起,叫住了卓辉。 卓辉转过头,“姐姐?” 旁边的商铺里走出一位年轻女子,女子旁边还有两个佩剑侍女跟随。 “怎么样了?” 卓辉面色尴尬,“那个......那老......老头没收我的钱,也不愿意把煎饼卖给我。” 女子柳眉倒竖,“以你的德行,你又对别人不客气了?” “没......没有,姐姐,我哪里敢啊。” “算了,我亲自去吧。” 卓辉抖了个激灵,连忙拦住年轻女子。“别,姐姐还是别去了。” 女子狐疑的看了他一眼,“你又闯祸了?” “怎么可能,是......是那老头儿那儿已经有人了,看样子也是个富家公子,我看他出手也听阔绰的。” “是么?” 卓辉拍着胸脯保说道:“当然了,我可不敢骗姐姐你。” ———— “墨......墨少侠真的只是来我这儿买煎饼的?” “我还骗你不成?” 墨语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你就算没了修为,也不至于来这儿买煎饼为生吧?” 董武苦笑一声,“以前我倒是夺了别人许多法宝,不过在我修为废了之后,那些法宝全被人给夺了,不然我这条老命也留不下来。” 墨语问道:“会不会有些不习惯?以前你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现如今要看那些普通人的脸色。” 董武想了想,认真的说道:“以前确实想过。不过经过了这些日子,倒是没什么感觉了。人嘛,既然活着,就要想法子活的稍稍好一些。” “所以还不算最坏?” “不算,不算。从某种角度来说,这倒是最好的结果了。毕竟照我以前的心态,只怕总有一天要死在哪个仇家手中,最后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将几个煎饼装好,董武递给墨语,“除了煎饼,墨少侠还有什么吩咐么?” “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埋骨鬼蜮?” 董武点点头,“知道一些。” “墨少侠你去过那儿?” 墨语实话实说,“刚从榴境湖回来。还和祖戎打了一场,现在受了点伤。” “祖戎!?大妖祖戎?” 董武深深看了眼墨语,良久才长舒一口气,“谢谢墨少侠当初留我一命。” 墨语笑着道:“还是说说埋骨鬼蜮吧。” 董武点点头,“要说埋骨鬼蜮,应该追溯到数百年前。那时候,据说榴境湖一日突然有处地界裂开了一道深不见底的缝隙,那缝隙如同深渊一般,不知通往何处,只是其中不停冒出漆黑的鬼气,盘踞在那儿,无法消散,一般的妖物只要被那些鬼气沾染,不消一时三刻便会化为白骨,所以才有埋骨鬼蜮的说法。再之后,听说有鬼王出现其中。没有人知道那鬼王是从别处前往埋骨鬼蜮,还是从鬼蜮中直接孕育而成。” “埋骨鬼蜮是祖戎等几位大妖都不敢随意涉入之地,若是墨少侠你想去查看一番,最好以罡气护体,只在鬼蜮外围查看。” 听完董武的话,墨语抱拳说道:“我先在此谢过董老先生了。” “墨少侠慢走。” 走了两步之后,墨语突然回过头,“董老先生,我送你句话。” “在下洗耳恭听。” “这以后的路还长的呢,说不准有些东西就失而复得了。” 董武躬身,“那就借少侠吉言了。” 身后传来叮叮当当的响声,墨语摇头一笑,拿起煎饼吃了一口。 等到墨语离去之后,董武和着面,看着身前的碗盆,突然笑出了声来。 “董老先生?您怎么了?” 脚步声由远及近,一道轻柔嗓音响起。 听到这道嗓音,董武低头悄悄抹了抹眼角,随后转头笑道:“卓姑娘,又来买煎饼啊?” 年轻女子点点头,“是啊。董老先生的烧饼,祖奶奶很喜欢。她说虽然现在已经咬不动了,但是光闻着煎饼的香味都很有食欲。” 董武的身子微不可查的僵了僵。 “喜欢就好,喜欢就好......” 董武低声问道:“不知道卓姑娘这次需要多少个呢?” 原本准备将煎饼铺上所有煎饼买下的年轻女子顿了顿,开口道:“就买五个吧,我也想试试董老先生的手艺。” 董武应道:“卓姑娘请稍等。” ———— 客栈。 趴在窗口的墨织雪望着街上的点点灯火,怔怔出神。 “都好几天了,为什么师傅还不回来啊?” 她轻轻踢了踢趴在窗边的大灰,“蠢狼,你说呢?” “呜呜......” 大灰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没用的蠢狼,滚开滚开。” 墨织雪颇为嫌弃的看了眼大灰,随后自言自语道:“师傅去了这么久,一点消息都没有,孟老先生又一问三不知,万一师傅出事了怎么办?” “不对不对,师傅那么厉害,怎么可能出事呢?墨织雪啊墨织雪,可不能自己吓自己。” “小织雪,你自言自语什么呢?” 墨织雪猛然扭头,就在窗户下面的街上,墨语正朝着她招手。 “师傅!” 墨语轻轻一跃,直接跳上窗口。 墨语伸手揉了揉肉墨织雪的头顶,“看你的样子,又没好好练武?” “哪有,这几天我可努力了。我还教了虞姐姐好多拳法呢。嘿嘿,师傅你教我的拳法我都没教,我教的是我自己的哦。” “就算教了也无妨,拳法本就是需要人学的嘛。喏,给你带了两个煎饼。” 墨织雪接过煎饼,撇撇嘴,“煎饼有什么好吃的。嗷......吧唧吧唧......” “也就勉勉强强吧。” 等墨织雪转过头时,墨语已经坐在床上安静调息。 她惊声道:“师傅,你受伤了!?” “恩,让我好好休息一会儿。” 第三百一十七章 生和死 客栈的房间中一片寂静。 唯有一点灯火摇曳,与窗外点点星火相映。 墙壁上,倒影卓卓,似处于静止的光阴长河之中。 淡淡的呼吸声绵长如山涧的细细流水,许久才有细微响动。 看着静静调息的墨语,墨织雪似乎已化作了一尊塑像。 忽然,一缕月光从窗外偷偷溜进房中。 随后又像是惊动了什么,皎白光华似要从房间中逃走,可是一股无形之力轻轻拽住那缕光华,送去静坐的墨语面前。 恍惚之间,墨语吞吐月华,眉宇有灵光熠耀。 不知从何时起,墨织雪已紧紧咬住嘴唇。 她眉头蹙起,眼中即有担忧,又有些哀怨。 “师傅,下次,能不能带我一起?” 在她清澈的心湖中,缭绕心湖上的雾气凝结一滴水珠,滴落在湖面上,泛起点点涟漪。 “不能。” 墨语的独特清冽嗓音响起。 “为什么?我可以帮上忙的,我有青黎呢。” 墨织雪手臂上的青蛇微不可查的翻了个白眼。 若是连墨语都应付不了的敌人,就算它冲上去也只是送死而已。 况且之前的只言片语中,它可知道与墨语交手的大妖正是这北洲之南,声名极为显赫的祖戎。 以前那榴镜湖中可是有着蛟龙盘踞,而且还不止一条,说起来那湖中的数条蛟龙都算它的长辈,可是被祖戎带着两位大妖围剿,硬生生杀了数条蛟龙。 那还是数百年前的陈年往事,现如今,祖戎的修为相较于之前何止高了一星半点。 “我为你寻蛟龙作伴,不是为了让你帮我,是为了在我遇上劲敌之后,能让你安然逃走。” “我不!”心头涌起莫名的怒气,墨织雪突然大声说道,“凭什么?凭什么要帮我做决定?” “我是为你好……” “什么叫为我好?若是师傅你出事了,让我独自逃走,日夜受尽内心的谴责?若是那样,我宁可陪你一起!不管是死也好,魂飞魄散也罢,就算是被别人拘役,受尽折磨,也好过独自一人活下去。” “不用说了!” 在墨织雪还想继续说下去时,一声厉喝打断了她。 “我教了你这么多,是想让你白白送死,如此不珍惜自己的性命吗?要死,很容易。难的是带着自己信念好好活下去,无论是仇恨也罢,恩情也好,想着一死了之,永远是最无能,最愚蠢的方式!” “我为你做的这些,无非是让你活的更好。如果你以后还有那样的打算,就不用做我的弟子了。” “你以为我喜欢啊?我告诉你,我讨厌死了!” 墨织雪大吼一声,直接冲出门外。 隔壁,柏帆与令昱两人面面相觑。 他们只听到墨织雪一人在房间中自言自语,又突然摔门而去。 “要去看看?” “你怎么不去?” “我……我怕老师在气头上,我去只会被臭骂一顿。你呢?” “我也是……” 房间中的墨语对大灰说道:“追上去吧。” “嗷呜~” 大灰摇着尾巴,一溜烟蹿了出去。 随后墨语叹了口气。 还是没长大啊…… 墨语突然愣了愣。 似乎以前的自己同墨织雪差不太多。 想到这里,墨语摇摇头。 看来以前的自己没少让夫子操心。 ———— 墨织雪冲出客栈之后,一路奔跑。 也不管旁人的目光,她身子起落,飞掠间只留下淡淡的身影。 许久之后,墨织雪到了一处流淌的运河旁。 眼前的运河乃人为驾驭傀儡开凿,整条河流贯穿全城,除了这条河流之外,城内还有十几条类似的运河。 河水波澜,并不算有多清澈,却也能接着月光倒映出墨织雪的身影。 墨织雪就坐在河边,看着下方出神。 凭心而问,墨织雪自然是想做墨语的弟子,可是有时候,她又想着若是不做墨语的弟子,只是跟随他一起,是不是要好上一些? 那样她不用事事都按照他的吩咐,听从他的安排。 尽管她自己知道墨语所作所为,一直都希望她过得更好。 墨语有作为师傅的关怀,却又少了一分师傅的严厉,似乎能包容她许多,又像是约束她许多。 只是世间万事没有如果。 当初如果与墨语擦肩而过,应该就没有现在的墨织雪,只有以前的那个流浪街头的小女孩而已。 忽然,墨织雪感觉到了有人正看着自己。 她抬头看去,在河中的一艘巨大货船上,一个瘦小少年放下手中的货物,正死死看着她。 而对方的目光十分熟悉,竟然是当初那个在城外与城门护卫争论的那个少年。 不到两月就攒够了银子?亦或是卖身与船家,做个搬运的苦力? 墨织雪不愿多想,她只是皱了皱眉,“再看一眼,我会把你眼睛挖出来。” 墨织雪的嗓音聚成一线,跨过两人近十丈的距离,落在那艘货船上。 她的嗓音惊动了货船上的其他苦力工人。 那些人只是愣了片刻便回过神来,看着依旧死死望着对面的瘦小少年,以及河岸台阶上漂亮的出奇的稚嫩少女,他们心头惊颤,赶忙去拉车瘦小少年。 这庄隆平时看起来挺机灵的小子,今天是着魔了不成? 对面的那人明显是游历城中的仙家小仙子,不然怎会生的如此好看? 他们拉车庄隆的臂膀,却发现少年瘦小的身子力道大的出奇,三两个人都拉不动他。 一人压低了嗓音,“庄小子,你不要命了不成!?这仙子是我们凡人能看的么?你再不老实点,只怕眼睛真会被剜了去。” “你若是真喜欢女子,等过两年你哥哥我亲自给你介绍一个,到时候包你满意。” “嘿,我说你小子怎么油盐不进啊?” “咚!” 伴随着突兀响声,整艘货船猛然一沉。 几个人东倒西歪,只能拉扯住庄隆的身子来保持稳定。 说来也怪,在那些苦力工人之中,只有庄隆一人一直站直了身子。 “怎......怎么回事?” 慌乱下,那些人已顾不得庄隆的古怪,他们惊慌的四下查看。 随后,所有人如遭雷击。 因为就在他们不远处的船檐上,那面色冰冷的稚嫩少女不知何时已立在了那里。 “果......果然是仙子莅临......完了......” 一个胆子小的中年男子颤抖着指着庄隆,“仙子......是庄隆对您不敬......不关我们的事......” “还望仙子饶命......饶命!” 墨织雪看都懒得看他们,她只是走到庄隆身前。 原本拉着庄隆的几人连忙放开他,退到了一旁。 好在仙子没说要取庄隆的性命,在这之后,他们帮衬一二,留下来继续做个苦力也不是不行。 墨织雪说道:“你觉得我是在和你说笑?” 庄隆只是那么看着墨织雪,眼睛从头到尾都没眨过。 “不说话?那我先杀两个人在你面前,看看你是不是真的装聋作哑。” 墨织雪抬手一拳,旁边一人砰的一声倒飞出去,砸进了一处船舱。 一群人惊骇欲绝,却又不敢动弹,只能摸着旁边的桅杆、船栏,竭力不让自己瘫软在船板上。 庄隆转过头,看了一眼船舱的孔洞,开口道:“我只是想看看能够自由出城的仙人有是不是真和常人不同。” “现在看来,仙人也是一个鼻子一双眼,除了将我们普通人视为刍狗外,和我们并无不同。” “既然仙人觉得我这双眼睛不该留,那就请你拿去吧。” 墨织雪抬起手,摸了摸下巴。 她打量着庄隆片刻,随后出声道:“呵,我突然改主意了。” “你这双眼睛满是浊物,污秽不堪,我怕脏了我的手。” 墨织雪伸出两根指头,虚点在庄隆头颅。 “所以我觉得取走你的性命更好一些,你觉得怎么样?” “我只是个凡人而已,若是仙人觉得我这条贱命值得您出手,那我也无话可说。” 墨织雪嘴角笑意扩大。 她偏着头,看着那些苦力工人一眼,“我觉得直接杀了你有些太干脆了。这样吧,就让你的同伴来决定好了。” 墨织雪稍稍提高了嗓音,让船上所有人都能听见。 “刚才那个人,我并没有杀他。” 不等众人松一口气,墨织雪继续说道:“不过接下来就不一定了。因为我面前的这个叫做庄隆的人,我很想杀他,可是我觉得只按我一人的想法来,有些不好。所以我想征求你们的意见,怎么样?” 墨织雪微微眯眼,“只不过在你们自己,和庄隆之间,你们只能选择一个。也就是说,若是你们有谁不希望他死的话,我就只好让你们死了。现在,麻烦你们自己走过来,表决一下自己的意见。怎么样?” 墨织雪话音落下,船上一片寂静。 “再不过来的话,我可就当做你们默认选择庄隆咯。” 接二连三的急促奔跑声响起,不一会儿,墨织雪周围已围满了船上的苦力,以及一干苦力的几个监工头领。 墨织雪轻轻跺脚,脚下船板顿时裂开一道缝隙,一直延伸至远处。 周围的那些人噤若寒蝉。 墨织雪笑道:“你们可要想好了再说哦。” 她随意指了一个中年男子,“就从你开始吧。” 那人吞吞吐吐,声音低若蚊蝇,“我选择......杀......杀了庄隆。” “什么?大点声。” “杀了庄隆!” 墨织雪拍了拍手,“很好,下一个。” “杀了庄隆。” “杀了庄隆......” “......” “杀了庄隆!” 一个个人轮流说道,原本不算太大的声音,到最后已演变成了声嘶力竭的高喊。 墨织雪意味深长的看着庄隆,“啧啧,你看看,原来有这么多人希望你死呢。” “这可不怪我咯,我只是顺应民心罢了。” 墨织雪指尖罡气凝聚,轻易刺破庄隆的额头。 “我不服!” 墨织雪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问道:“你还有什么不服的?说说看。” “你本事大,有仙法神通,又是高高在上的仙人,原本取我的性命,我也只能引颈受戮。若是被你一指头戳死,那也是命中注定。”庄隆指了指周围的一群人,“可你要杀就杀,何必逼迫他们做什么选择?” “若我会因为这样就向你跪地求饶,那你就错了。” 墨织雪说道:“我需要你求饶么?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的小命根本就不值什么,就算你进到这长青城中,不一样是要在这船上干苦力?” “一百两银子,就凭你这卖力气的活计,需要十年?还是二十年?” “而且呢,遇上我这种不讲理的仙人,我随时可以因为看你不顺眼,直接杀了你,你又能如何?” 庄隆冷笑一声,“我只恨老天不公,为何老天爷会让你们这种人有了超凡的本事,能够飞天遁地,无所不能,将我们这些普通人玩弄于鼓掌之中。为何我们这些人生生世世都不得翻身,永远沦为刍狗一般的东西。” “哦,那大概是你没有投一个好胎了。若是你一出生就是在那仙家府邸,你也完全可以和我一般啊。” 墨织雪有些好奇的说道:“不过你又怎么确定你死了之后,轮回转世,能不能有一副好根骨,有一份大福缘,能够从此一飞冲天,成为凡人眼中的神仙人物呢?” 她煞有其事的说道:“我这是帮你从这悲惨人生中解脱呢,你应该好好感谢我才是。” 说完,墨织雪手指再向前刺入稍许。 剧痛从额头传来,庄隆咬紧牙关,强迫自己不会因剧痛惨叫出声。 可是处于对死亡的恐惧,他一直未曾动摇的身躯也颤抖起来。 “在你死之前,我想问问你,你后悔么?后悔花了这么大的代价进城,结果死在了这里。后悔引起我的注意,没有及时退缩,让我对你有了杀心。” “人之将死,我觉得可以说说实话,你觉得呢?” 庄隆感觉到对方的手指似乎又刺入了几寸进自己的额头,意思逐渐模糊,身体各处的知觉也在缓缓消失。 “有......有些后悔......” “为什么?” “活......活着更好......活着才能改变自己。才......才有机会......报仇......” 庄隆断断续续说道:“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那我大发慈悲,就先饶你一命。希望到时候你可以来找我报仇,让我这种仙人无法再随意对普通人生杀予夺。” 那清脆的嗓音响起,让庄隆心头一愣。 等他睁开眼时,身前已没有那个少女仙子的身影。 庄隆下意识摸了摸头顶,一滴温热的鲜血在他指尖流淌,原本应该是有个孔洞的额头只是破了点皮肉。 再看看周围的那些人,他们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就这么......走了?” 至于接下来的庆幸声和欢呼声,那所有的的一切,庄隆都像是真的聋了,什么都听不见了。 第三百一十八章 风起之势 念头通达,心湖归于平静。 墨织雪并不急着回去,或者说她暂时拉不下脸回去。 一个“瘦小”少年,卖身于他人,不知道要做多少年的苦力,尚且不舍得死,知道活着才有希望,没道理她堂堂一个天资卓越的小宗师没想明白。 墨织雪皱了皱眉,“难不成这是所谓的关心则乱?” 墨织雪突然心头一惊,“不对,有人动手脚?” 正当她思索之时,远处传来熟悉的奔跑声。 她抬头看去,大灰嘴里咬着一把长剑,眼中透着欣喜的神色。 这下,墨织雪更疑惑了些。 大灰来找她也就罢了,为何要把那柄飞剑带来? 之前那小子体魄虽弱,却有“立地生根”的本事,难不成短短时日,对方就脱胎换骨了? 有古怪...... 墨织雪看着大灰跑近停止,她先是稍稍打量了下大灰,确定对方的妖气没有什么变化之后,这才走上前揪了揪对方的耳朵。 “你带着这柄‘金穗’前来找我,想干什么?” 大灰模糊的传递着自己的神识。 墨织雪面色古怪,“师傅让你带上的?难不成这其中还有什么隐秘,师傅故意演了这么一出戏?” 看到大灰示意自己回去,墨织雪摇头道:“咱们暂时不回去。” 墨织雪抖了抖手腕,手臂上的青蛇慢悠悠抬起头。 “别睡了,先看看周围是不是有什么修士藏在暗处,鼓捣什么?” 青黎睁开眼,双瞳流淌金色的光辉。 片刻后,墨织雪冷笑一声,“哟呵,还真有。” 墨织雪翻身坐上大灰,“走,咱们去找点乐子!” ———— 中洲大夏。 “月黑风高......啊呸,是月色正好,向兄,你不趁着这月色,好好表现表现? 不知是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还是因为其他原因。 这些日子,自从看出向连承似乎有些倾慕哪位不知名的年轻剑修,道缘总是在找机会鼓动向连承。 不过那些话,他也只敢悄悄以心湖相谈的秘法同向连承说。 因为有一次道缘说话大声了点,一道剑气乍然出现,不是向连承以无锋重剑抵挡在前,道缘几人只怕已经被那到剑气斩了。 向连承从最开的的尴尬,到之后的镇定自若,再到如今的波澜不惊。 他看着道缘,“道缘,你再这样胡说八道,我这就同那位仙子说说,看她能不能把你斩得神魂皆灭。” “别别别,向兄弟,我这不是为你找想么。” 向连承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对道缘和颜悦色。 “我看是道缘兄你被对方来了几剑,心中有些怨气,又没法找回面子,只好用这种方法恶心对方吧?毕竟我和那位仙子又无仇怨,对方就算动手,也定然不会对我下死手。而你从头到尾只是在旁敲侧击的出谋划策,对方就算出手,我也会看在你一片好心的份上替你挡下来。” “我墨家子弟虽然不太擅长揣摩人心,也不像你们佛家强压欲念,但也不至于连这点都看不透。” 道缘面容僵硬,一时之间竟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我看道纪心思澄澈,倒是比道缘兄更适合修佛法。” 向连承喝了口酒,“有时候祸从口中,道缘兄难道吃了这么多剑还不明白?还是说你总觉得你的嘴皮子功夫厉害,能让你每次都化险为夷?” “咱们去的是妖域,可不是别的地方。就算道缘兄你的师傅是哪座寺庙的金身罗汉,恐怕也没那么长的手,能够在紧要关头保下你。而那些妖怪可不会听你嘴上说的什么,它们只会先把你撕碎,再吞了你的金身,把你的魂魄拘回去,日夜拷问。” 这些日子,向连承刚开始当然心头悸动,觉得那女子就算从未露过真容,依旧风采绝伦,乃他生平仅见。 可是对方从头到尾都不愿说话,他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不该上去打扰对方,而道缘总是有意无意的暗示他,他们两人除了那一点酒肉交情,再无半点情分,道缘真是有天大的好心肠,知道处处为他着想?自然不是,只不过道缘掩饰的好,不让别人看出来而已。 而看对方的佛学修为,也许会比较高,但还要追求口腹之欲,又不是真正的所谓的无欲无求,显然没到那种任他风起云涌,我自淡然处之的地步。 只是这一路下来,跟在道缘旁边的道纪话语虽少,但处处透着一股佛家的‘觉悟’,更是有种涅盘寂静的意味,若是不出意外,道纪的成就应该比道缘来的要高一些。 依向连承的推测,恐怕他们这次去往西垳山妖域的主要目的是为了修为更低的道纪,而不是看似修为高深的道缘。 “嘿嘿,向兄弟,小弟我是看咱们长路漫漫,一路实在枯燥乏味......” 在讪笑一声之后,道缘小声开口。 向连承皱了皱眉,“所以你就可以用这种方法来找乐子?” “道缘兄,若我猜的不错,你曾经因为说错了话,惹了许多仇家吧?” “那个......一点点,一点点。”道缘有些不好意思的抬起手,做捻指状。“和尚我只要待在大夏,应该没什么问题的。” “师兄,我记得你以前说过年轻时候惹到过一位道家符箓大宗的一脉嫡传弟子吧?似乎也是位仙子?” 道缘撇过头,脸色一沉,语气颇为不善,“师弟,难道为兄没有教你出门在外,谨言慎行么?” “我觉得这句话送给师兄你更合适些。” 道纪安抚突然有些暴躁的水牛,对道缘笑道。 “嗤!” 一道剑气突然自前方激射而出,惊出了无数振翅拍打之声。 “有情况!” 向连承蓦然起身,下一刻,他已消失在原地。 道纪看了眼道缘,“师兄,咱们?” 道缘坐在地上,背靠着身后的树干,满不在乎的说道:“咱们本领低微,可不关咱们的事。” 道纪沉默片刻,开口道:“师兄,你知道我们出发时,师傅曾经对我说过什么吗?” “空有佛法,却无佛心,唯有口舌,纠缠祸心。” 说完之后,道纪不再看道缘的表情,他身子一跃而起,往剑气出现的方向御风而去。 道缘看着道纪离去的地方怔了片刻。 “呵,有佛如何,无佛又如何?” “有心如何,无心又如何?” “修得一副金身皮囊,也不见得能去往西方净土。还是自在点好,想吃什么就吃,想喝什么就喝,当什么好人,参什么禅理,不如随心所欲,了却残生咯......” 说完之后,他干脆躺在地上,一手枕在脑后,一手遮挡眼前。 “浮生于我,只是云烟,不如做我的春秋大梦啊。” ———— “臭娘们儿,老子不过是从这儿经过,有必要给老子一剑么?若不是老子还有急事,岂容你这臭娘们这般猖狂!” 阴测嘶哑尖利嗓音如寒风过境,吹得树林沙沙作响。 半空之中,一身狰狞倒刺,高俞两丈,头上长满肉瘤的狰狞妖怪口吐人言,那两对巨大的青色眼珠看着下方的白裙持剑女子,恶狠狠地开口道。 而回应它的是一道更为锋利的剑气。 妖怪怒吼一声,妖力从它口中喷出,直接迎向那道剑气。 只是那剑气看起来不过数丈大小,却委实锋利无比,竟然是直接将他的妖力一分为二,来势不减,直取它的脖子咽喉要害。 那只妖怪猛然伸出双爪,直接以它覆满鳞片的爪子抓住了迎面而来的剑气。 剑气被它抓在手中之时还前进了几分。 “嘭!” 爪子猛然收紧,剑气顿时砰然炸为碎片。 它低头一看,手掌上鳞片绽开,黑红色的妖血从鳞片下流淌而出。 面目狰狞可怖的妖怪恶声道:“臭娘们,再敢阻我,休怪我不客气了!” 那修为高深,一身墨绿色妖气沸腾如水的大妖竟有几分气急败坏的模样。 不等它说完,下方那持剑女子剑修竟然又是出剑,看剑气来势,似乎又比刚才更盛一分。 “无耻剑修,敢拿你枱蜥爷爷我当试剑石!?” 大妖勃然大怒,也顾不得最为要紧之事,直接猛然铺下,伴随着那饿虎扑食的姿态,在它身后,一尊墨绿色的大妖法相出现。 那法相足足有数十丈大小,脖子上有一青一黑两个头颅,法相身躯各处都有骨质倒刺,看法想整体的样子,倒是与蜥蜴蛇类相似,只是那每个头颅上都有四只眼睛瞪如磨盘,散发着摄人心魄的幽绿妖光。 法相加身,枱蜥挥动双爪,直接拍向下方的剑气。 “咔嚓......” 剑气没入法相爪臂当中,像是遇上了重重阻碍,速度骤然减缓,到最后,那道剑气就卡在法相爪臂当中。 枱蜥虽然心头盛怒,可看见对方剑气竟然犹如实质,在法相中都未曾消散,心头也是既惊又惧。 “哪冒出来的剑修,竟然有这等剑气?这一路上所见修士不少,似乎都是去往妖域的方向……” 枱蜥虽然并不是妖域中土生土长的妖怪,但也因为自己的修为,在妖域边界有一个统领之位,其下更是有上万妖怪。 这一次妖域中有大动静,它这才放下了手头的大事,从外面赶回妖域。 只是临近妖域,它并未像之前隐匿气息,结果到了这里的时候,被下方的剑修发现。 原本它也并不打算理会,想着还是先赶回妖域,运气好的话兴许还能被某个妖王看中,那它统领的位置也许能再往上提一提,自己的领地也能再往妖域中挪一挪。 可是没想到自己退一步,下方的剑修非但不知道收敛,反而还得寸进尺! 只不过自己虽然修为高深,还是要小心一点,免得被对方剑气所伤。 正当它这般想着,下方又有变化。 一人御剑而至,在看见它时,二话不说,直接祭起那把无锋重剑。 “无耻剑修,不仅拿我做磨剑石,还想以多欺少!” “以前听说剑修独来独往,今日一见,可真令你们枱蜥爷爷我不齿。” 御剑赶来的向连承皱眉道:“世间妖物,我辈除之后快,废话少说,先接我一剑!” 向连承手腕微微一拧,重剑递出,一道灰黑色剑气迸射而出。 下一刻,另一道雪白剑气后出先至,讲向连承的剑气拦腰截断。 “姑娘,你这是何意?” “扰我出剑。” 素聆星随手一挥。 十丈剑气横扫而去,直接朝着向连承落下。 向连承见状,赶忙提剑抵挡。 “砰!” 重剑猛然一沉,向连承连退数丈之后才站定身子。 他再次看去之时,远处已没了剑修女子的身影。 素聆星脚踏虚空,剑气蓦然而出,如长虹贯日,直接刺入枱蜥法相那还插着剑气的爪臂。 “轰!” 两道剑气直接合为一体,在那法相中直接炸开。 枱蜥的法相剧烈震荡,右臂空空如也,爪子也不翼而飞。 乱流席卷,林中地面草木倾倒,地面被整个掀起。 随后赶来的道纪抬手遮挡在面前,看着那巨大的法相,以及出剑之后,身形再度拔高的长裙女子剑修,忍不住咽了咽唾沫。 看到妖怪数十丈的法相,那面容丑陋的妖怪似乎比之前他们遇上的还要厉害,而面容笼罩在薄纱之中的女子剑修竟然直接破去了法相一臂。 真是......厉害...... 道纪走到向连承身旁,“向大哥,你怎么样?” “没事,不过看那位姑娘的样子,似乎不想让我出手。对了,你怎么跟着过来了,那家伙可不是你能对付的。” 道纪笑着道:“我只是觉得自己应该来帮忙而已,不过现在看来,似乎我真的多虑了。” 枱蜥看着自己缺了一臂的法相,脸色并没有什么变化,似乎浑然不在意自己法相如何。 “呵,竟然不是一起的,倒是让枱蜥爷爷我有些意外。” 枱蜥抬起双臂,妖力喷涌而出,它的法相手臂再次凝聚,随后周围水汽蒸腾,逐渐汇聚,片刻后,方圆白丈都已笼罩在了浓雾之中。 素聆星微微皱眉。 “不是天赋神通,倒像是什么妖怪法术......” 枱蜥得意一笑,“嘿嘿,在我的地盘,就算是剑仙又如何。” 枱蜥的法相早已在浓雾聚集时已变为了如雾气一般的模样。 让我送你一程! 枱蜥悄无声息接近素聆星,那妖力缭绕的爪子离对方身躯不过数尺。 近了,再近一点,再近一点...... 倏然! 一道剑气自天际垂落,看那剑气之长,竟比他的法相还要巨大十数倍! 待枱蜥凝神,身前哪还有那女子剑修的身影。 枱蜥这才惊觉,刚才那竟然是道剑气分身! 只是待枱蜥回过神时,天幕上的剑气已经落下。 浓雾被剑气撕裂,天地也似乎被这一剑斩开! 第三百一十九章 浪潮之下 剑气犹如云垂,所过之处,一切都被整齐分割。 “怎么……可……” 几乎与雾气融为一体的枱蜥四只青绿眼珠眨动。 它只觉得头到跨,整个一凉,像是凛冬寒风侵入皮肉,寒意刺入骨髓。 随后便是如同万千毫针撕扯骨肉,那血肉分离之声落在枱蜥耳中,如同轰鸣震动。 “刺啦……” 终于,它的躯体被整个一分为二。 鲜血和内脏翻涌纠缠,似乎还活力十足。 半空之上,素聆星面色平静,手中琉璃光华的长剑熠熠,剑气浓稠如水流一般淌下。 下方的枱蜥虽然被她剑气斩为两半,其气血依旧浓厚,妖气也似乎没有衰减。 显然,就算是受到如此创伤,对于枱蜥来说,依旧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 果然,片刻后,下方的妖怪又有变化。 只见那平整伤口血肉蠕动,不断生长,只是数息时间,疯长的血肉已有了枱蜥的妖怪模样。 “臭娘们,还真不赖啊?” 枱蜥开口时,那两半躯体已长成了两只大妖。 想起之前对方的怪异法相,素聆星恍然。 “一体双魂?亦或是双生一体?” 素聆星“缓缓”挥剑,琉璃长剑轨迹划出瑰丽幅度。 两个枱蜥同时出声,眼中尽是不屑,“同样的招式还想用第二次?” 下一刻,剑气突然一分为二,直接洞穿两个枱蜥的妖躯。 两声轻响同时传出,只见枱蜥的妖躯直接如同水泡破裂,淡淡的雾气迅速消散。 “嘿嘿,就你会用分身?枱蜥爷爷我玩这一手的时候,指不定你太爷爷都还在娘胎呢。” 已经偷偷钻入地下的两个枱蜥自言自语。 对方剑气无匹,而它不仅身体一分为二,连妖力亦是如此,本就不低敌对方,现在就更不用说了,它又不傻,怎么会直接上去硬碰硬。 况且这儿又不是它的地盘,没有那些忠心耿耿,愿意为他赴死的手下,它可没多少胜算。 现在最重要的回到妖域,新妖王的加冕大典上,它还盼着去混个脸熟,可以请妖王指点指点。 枱蜥的两幅躯体对视一眼。 “好不容易才融为一体,现在又突然分开,还真他娘的有些不适应。” “等回去之后,先禀告妖王,有修士想要踏入妖域,捞得大功一件再说。” 想到这里,它似乎已经看见了被某位妖王大加赞赏,赏宝封地的情景。 只是它背上没有眼睛,更没有“照鉴四方”的本领,所以看不见那位不知名的年轻女子剑仙其实一直将目光落在他的两幅身躯上。 原本见到那只大妖逃遁离去,向连承刚想上去搭两句话,却看见对方照着远处出剑,剑气如虹,一闪而逝。 那道剑气之快,快到以向连承的修为也只看见模糊剑气残影。 只有那剑气所过之处,犹有清晰痕迹还未消散。 向连承喃喃说道:“剑气留形?” 他高声道:“不知道姑娘是哪座剑宗子弟,师承何人?” 素聆星收起“慕情”,面无表情的飘然离去。 向连承颇为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这位姑娘的性子,还真有些特别......哈哈......哈哈......” 一旁的道纪笑着道:“那位姑娘剑心通明,性子淡然,应该是倾心于剑道一途。” 向连承拍拍道纪的肩膀,“恩,道纪小兄弟,所以说和你相处起来就是更舒服一些。不怪我这个做哥哥的胡说八道,你那师兄,品性有些歪了......” 这边的动静这般大,可那道缘竟然一直没赶过来,论修为,道纪可比他差远了。 道纪解释道:“师兄早些年受了打击,所以之后性格大变,师傅开导多年也没有什么办法,到最后也就只能听之任之了。” “师傅说师兄是心境破碎,心魔滋生,虽然不至于堕入魔道,却也离净土佛国越来越远。” 向连承点头道:“懂了。道纪小兄弟,咱们赶紧走吧,看那妖怪的动向,恐怕师门长辈的猜测并没有错。” “向大哥你先行一步,我去把师兄叫上。” “那你们赶紧跟上来。” ———— 天幕云海之上,数位御剑飞行的女子已经快要抵达西垳山妖域。 妖域之东乃是高俞万丈的西垳山脉,山脉横贯南北,绵延近十万里,乃是大夏境内最为巨大的山脉。 自然,西垳山脉也是天然造就的妖域屏障,不仅阻挡了大部分修士,也将无数妖怪挡在了妖域之中。 妖域占地辽阔,近乎有大夏的五分之一版图,而在妖域之西,乃是西岐王朝。 只不过在西岐与大夏版图之间又有一处万丈深渊,深渊名为寒骨渊,其中有无数阴冷寒风,那些寒风自深渊最下方吹起,比九天之外的罡风还要凛冽,若是修为不能抵达肉身无垢,神魄合一的地步,只要进入寒骨渊,便会被其中的阴风的吹得魂销骨化。 “师姐,咱们马上就到西垳山的玉禾宗驻地了。据说除了咱们宗门之外,还有其他几宗之人,至于那些百家修士,倒是不知道去了多少。” 名为梨枫的紫衣服年轻女子开口说道,话语之间,她眉宇间尽是傲然。 作为大夏首屈一指的宗派,就算是百家之人,也要稍稍看她们的脸色行事。 头顶剑冠的女子剑修开口道:“恩,到了西垳山的时候,你们先去查看一下妖域的情况。务必要几人一起,切记不可分开。我先去驻地了解情况,随后便来寻你们。” “是!” 几人应了一声之后,同最前方的那位女子剑修分开,径直往远处御剑而去。 两个时辰之后,御剑破空之声隆隆作响,云海中出现了一条笔直缝隙。 西垳山脉云离峰脚下,楼阁接连耸峙,其中的一处十几丈楼宇之中,有修士走到廊外,抬头远眺。 “玉禾宗?” 大夏的剑修并不多,其中最为出众,傲立山巅的只有玉禾宗而已。 不过天戌宗最近两年似乎出了个听厉害的年轻剑修,年级不大,却已至七楼之境,除开那玉禾宗声名鹊起的大师姐之外,年轻一辈,就属那人最为厉害。 “听说天戌宗的那个年轻剑修也会前来,他叫什么来着?似乎是姓华?” 廊道上的修士正想着,远处御剑而来的女子剑修已至。 “玉禾宗楚莹,可是擎剑锋的李师叔?” 中年相貌的修士负手捻须,“师妹的嫡传弟子,我可是久闻大名啊。只是我要驻守此处,实在是脱不开身,不然你剑冠礼时,我们兴许已经见过面了。” “师傅说李邛师叔修为高深,又甘愿驻于此地,乃是玉禾宗的支柱,楚莹对师叔早已神往已久,今日一见,师叔神华内敛,楚莹真是自愧不如。” 李邛无奈一笑,“虽然不知道师侄你修为承了师妹多少,但这奉承话应该是得了师妹真传了。” 楚莹惊讶道:“师傅以前很会奉承人么?” “不然你以为你师傅为何当年最得师傅喜欢,还不是她最会说话。” “这样啊。”楚莹笑着道:“等我回去的时候,我去问问师傅,看李师叔你的话是不是真的。” “哎,别别别。” 李邛脸色一变,连忙摆手。 “师侄你若真回去同师妹说,我以后可就真得一辈子待在这儿了。” 楚莹掩嘴笑了一声。 论修为,师叔李邛的大致在八楼境,毕竟她的师傅是玉禾宗修为最高的剑修,除此之外,就只有几位太上长老有人仙境修为了。 当然,若李邛真有人仙境,也不会来此驻守此地。楚莹听闻李邛来此的目的主要是借助妖域中的众多妖怪,厮杀争斗破镜,也不知多年过去,李邛的修为是否真有精进。 楚莹开口问道:“师叔,我想知道这妖域中是否真的有大动作,听师傅说,其中莫名多了许多妖王?” 李邛捋了捋胡须,“也不尽然。” “虽然妖域中妖物众多,我也只敢在外围晃荡,但这么些年我也从哪些妖怪口中打听到些消息。那妖域中确实多出了几位妖王,不过却是最近几年突然横空出世,似乎在那金翎鹰王被大夏王城修士带走囚禁之后,妖域才突然有了转变。” “至于最近传的沸沸扬扬的消息,则是妖域中有位年轻妖王继位,不过传闻那年轻妖王的上任妖王并没有出什么事,只是闭关而已。说起来应该是暂代妖王一位,不应该有这般打动作才是。我怀疑是妖域中故意传出的消息,让我们前来查看,而他们则很有可能是设了埋伏,想要等我们进入妖域之后来个瓮中捉鳖。” 听了李邛的分析,楚莹沉思片刻。 “闹出这么大动静,我看见许多妖怪都往妖域中赶去,确实有这个可能。” “师叔,我先同师妹们去看看,若是妖域中真设了伏,有宗门的磐玺鉴,也好事先做做准备。” 李邛点点头,“只要师侄你不鲁莽行事,进到妖域深处,定然可以安然无恙。” “师叔放心。” 说完之后,楚莹御剑离去。 目送着楚莹离去,李邛目光微变,随后轻轻叹了口气。 “玉禾宗的嫡传?是姓秦那女的弟子?” 李邛背后虚空震荡,泛起点点涟漪。 清淡温和嗓音响起在李邛耳边。 “你不是都听见了?” 李邛面无表情。 “若是无事的话,你可以离去了。” “呵,都说世间负心人多如天上星辰,没想到你李邛也是如此。” 李邛闭上眼,一声厉喝。“滚!” “咯咯......李琼,我还会来找你的......” 一道翠绿身影一闪而逝,只留下淡淡香气缭绕。 李邛手臂挥动,袖口一扫,直接将那股香气打碎。 “玉禾宗......” 廊道上灵气紊乱,如有潮水滔滔。 ———— 长青城。 墨织雪坐在大灰身上,背上背着墨语从尸妖手中夺过的“金穗”。 在她前方,面容乌青的修士瑟瑟发抖。 当然,那修士不是因为大灰对着他直流口水而害怕的发抖,而是因为他周身五尺方圆都已经与外界隔绝,如同置身于一处洞天福地。 只不过这个“洞天福地”中只有连灵力都能吞噬的彻骨冰寒。 也许他往前踏两步就能走出这处“洞天福地”,但奈何就在他身前,一条显露真身,将他团团围绕的十丈青色蛟龙瞪着那双令人心悸的金瞳,像是要将他的心湖看的一清二楚。 能够悄无声息接近自己,又不费吹灰之力将自己擒下的蛟龙,明显不是他遇见过的那种半蛟,只怕缠绕自己的蛟龙若是将自己完整身躯暴露出来,这处巷角都容纳不下。 “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这名为蒋封廖的修士已经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这句话了。 而对面的负剑少女只是挥挥手,脸色有些讥讽。 “知不知道是你说了算?继续。” 周围的寒意再次加重,蒋封廖自觉地再过一时半刻,自己恐怕连神魂都会被冻结成冰。 他的手臂的双腿已经没了知觉,连说话的嘴巴都好像不是自己的了。 “我已经说过了......是有个隐藏了面貌的大修时指使我的,他修为比我高,加上有心隐藏,我实在看不出他的相貌。” “一枚金精钱就能够收买你,你还真是廉价啊。” 墨织雪嗤笑一声,显然对蒋封廖的回答并不满意。 蒋封廖哆哆嗦嗦的说道:“我......我只是一介散修,本就没什么家底,一枚金精钱已经够我大半身家了。” 墨织雪微微眯眼,“你是这儿的修士?” “不......不是,我是叶菏潭散修......” “我问的是你是不是从别洲跨洲而来的修士?” 蒋封廖摇头,“不是......我没那么多金精钱坐鲲船......” “那就是本洲修士了?你不知道那人是谁,但对方的口音总听得出来吧?如果遇见的话,光凭声音,能不能认得出来?” “我......我不确定......” 墨织雪瞥了眼青黎,“把他魂魄拘出来。” “能听得出来,能听得出来!只要给我一次机会,我应该能听的出来。” 墨织雪拍拍手,“好了,放了他。咱们回客栈。” 青黎收回了自己的神通,重新变为一条一尺长短的小青蛇,缠绕在墨织雪的手臂之上。 “只敢在背后下黑手,看来是知道敌不过师傅了,能大概知晓师傅的本事,是认识师傅,还是师傅结了仇的人?” 墨织雪从大灰背上跳下,“蠢狼,你去暗中监视那个庄隆,就是我们那日进城之时,在城门口闹事的瘦个子。一旦有什么情况,直接回客栈。” 大灰点了点头,甩着尾巴撒腿跑开。 第三百二十章 往事休提 “师傅,我回来了。” 乘着时辰尚早,客栈中许多人都还未起床,墨织雪蹑手蹑脚的走到房门口。 在她身后,蒋封廖低着头,背影萧索。 如今他修为被禁锢于体,诸多术法神通都无法使用,不然没了那条蛟龙监视,兴许他还能顺利逃脱。 想到这里,蒋封廖袖中双手微动。 毕竟这北洲妖族势大,处处凶险,他又是混迹多年的“老江湖”,虽然品秩最高,价值连城的挪移符不曾有过,但袖中的云腾符,缩地符好歹有几张藏纳其中。 真当蒋封廖准备捏碎袖中符箓时,他抬头瞥了一眼。 就这么一眼,蒋封廖一颗心直接沉入谷底。 在前方的少女手臂之上,那蛟龙所化的青蛇不知何时已微微抬起了头颅,一双金色的眼睛中满是戏谑。 蒋封廖眼神黯淡,彻底没了逃走的心思。 就是不知道那少女口中的师傅是何许人也。 连徒弟都这般凶残,只怕做师傅的更加凶恶。 蒋封廖突然给了自己一巴掌。 那人修为比自己高,尚且只能暗地里耍些手段。我怎么那么简单就听信了他的鬼话? 难不成真是见钱眼开,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到? 本来他以为对方不过是个有些背景的女武夫,结果出手之后才知道大错特错。 能够有蛟龙护体,又佩有飞剑,若是再给他一次机会,就算给他十枚金精钱,他都不敢打对方的主意。 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 想的越多,蒋封廖的脸色也越难看,仿佛下一刻就将大祸临头。 前方的墨织雪没有听见房中有什么动静,她轻轻推开门,脑袋贴紧门缝,努力想要看清其中的情况。 “没人!?” 墨织雪心头一惊,赶忙推门而入。 “师傅不见了?” 几步走到床边,墨织雪四处察看,神色凝重。 “没有动手的痕迹……” 墨织雪走到窗户旁边,思索道:“看起来像是师傅自己离开的?” 她转过身,看着一脸如释重负的蒋封廖:“你好像很高兴啊?” “没……没有……” 墨织雪嗤笑道:“现在你可以尽情高兴一会儿,不过我希望等会儿你不会后悔现在不够高兴。” “毕竟这可是你最后能高兴的事了。” 蒋封廖肝胆欲裂。 他哭丧着脸。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姑娘……仙子,我只有一个要求……” “说说看。” “能不能……饶我一命……” 墨织雪捧腹大笑,“你动手脚坏我心境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这一遭呢?如果咱们调转一下各自身份,你会饶过我么?” 蒋封廖沉默不语。 “放心,饶你一命很容易。毕竟留你的魂魄,不也是饶你一命么?” 墨织雪从走廊上一跃而下,坐在大堂中的一张方桌上。 “仙子……您的师傅……” “少打些歪主意,既然我师傅没有留下书信告知与我,就不算什么大事。难不成你真以为我师傅是泥捏的,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出来蹦跶两下?” 墨织雪嚷嚷道:“喂,店小二,这天都亮了,怎么还不出来干活呢?” ———— 雪白云海上,有漆黑如墨的乌云在其中穿梭。 那乌云所过之处,云海如同宣纸被墨水侵染。 在那飞掠翻腾的乌云最深处,有森然白骨若隐若现。 而在乌云的最前方,有身穿道袍的面具女子御剑如虹。 唯一有些瑕疵的是面具女子脚下的白玉法剑光芒黯淡,其上有两道模糊的符箓模样纹路缭绕,如纠缠藤蔓,将法剑紧缚。 “毁我鬼蜮,岂能容你!” 一道阴森炸响嗓音震动云海,而御剑的面具女子身形晃动,脚下法剑突然停滞片刻。 就这么一瞬,乌云与面具女子的距离缩小了近半。 面具女子头上道冠光芒四射,一道莹白光华迸射而出,直接撞进她身后的乌云之中。 乌云沸腾如水,片刻后,重归宁静,再次紧随面具女子身后。 如同那些修士未能料到宁忧修为几近人仙之境,宁忧也未能猜到廉殁是十楼修为的鬼王。 而对方从未显露真身,只以化身离开鬼蜮,仅仅是为了不暴露鬼蜮中的那扇门户而已。 与其说廉殁是鬼蜮之主,不如说他是看守那道门户的守卫“门神”。 若是一般的十楼境的鬼样,宁忧还能应付一二,但廉殁有品秩极高的鬼剑符,直接将她的两柄法剑束缚于一起,去了九成威能。 加上廉殁在鬼蜮之中更能拔高修为,宁忧不敌,被重创之后,耗费了数枚九霄雷符才得以脱身。 可没想到的是廉殁不死守那道门户,反而是一直对宁忧紧追不舍,大有要置她于死地的模样。 就是不知道她飞剑传讯,能不能找到那少年的踪迹,对方有愿不愿出手一助。 “道家小辈,焉能从本王手中逃脱。” 黑云与宁忧的距离越来越近,伴随着廉殁的阴森话语,一只数十丈长的白骨手臂骤然探出,森然骨爪幽光缭绕,直接将宁忧笼罩其中。 “二位这是在玩你追我赶的游戏?” 就在宁忧快要被那白骨手臂抓在手中时,一道戏谑嗓音突兀响起。 “什么人敢管本王的闲事?” 拿到阴森嗓音声浪如潮,虚空震颤,一道莫名的缝隙延伸,在缝隙之中有无尽罡风涌出。 “没有没有,我只是来看看热闹而已。这位鬼王,你有什么想做的,我绝不阻拦。” 下方一道人影飘飞而至,虽然嘴中说着看热闹,但那人一身拳意流淌,声势骇人。 “祖戎竟然放过了你?” 乌云中的廉殁语气有些诧异,似乎对于对方完好无损有些惊讶。 墨语揉了揉胸口,“我和祖戎两败俱伤,谁也奈何不了谁,所以我们约定好了,下次再战。不知道鬼王大人还有什么疑问么?” 乌云沉寂,廉殁有些拿捏不准对方所说。 毕竟祖戎可不是什么软柿子,当时祖戎和那年轻武夫交手的动静都被他收在眼底,自然知道一般的九楼大修士应该奈何不得面前的年轻武夫,而两人一起对上自己,自己就算是能够抵挡,甚至能压对方两人一头,却也无法阻止对方离去。 宁忧看着墨语说道:“你来的有些慢了。” 墨语耸了耸肩。 “出发之前,我总要梳洗一番,不能以蓬头垢面的姿态来见大名鼎鼎的鬼王吧?” 白骨手臂慢慢缩回乌云之中,“这笔账......我会记着的......” 撂下这一句话之后,廉殁驾驭着乌云离去。 埋骨鬼蜮尚有损坏的门户需要他回去修缮,虽然周围的大妖已经离去,再没有能够监视他的,但他还是要小心为妙,不然那道门户彻底毁坏,坏的可就是整个地下幽冥的谋划。 见到对方确实离开之后,墨语送了口气。 “我的伤还没好,你现在也被廉殁重创,要是他铁了心要杀你,我可挡不了。” 宁忧嗓音轻柔,“谢谢你出手相助。” 墨语同宁忧对视一眼之后,开口道:“既然你安全了,那我也回去了。” “等等......” “还有事?” 墨语的语气有些不耐烦。 在宁忧传讯给他自己的时候,他还犹豫了好一会儿。 说起来宁忧与他并没有什么香火情,两人也只是一面之缘而已,而那鬼王可是有着十楼的修为,如果宁忧没了再战之力,他去帮忙,只怕连自己也要搭进去。 所以墨语故意走了慢些,想要看看宁忧是否真的会被廉殁抓住。 直到亲眼见到廉殁,墨语才决定现身。 “我身上有伤,两柄‘霜叶’也被他的鬼剑符坏了根基,一时间难以恢复......” 说这话的时候,宁忧眼神有些闪躲,语气也低的出奇。 墨语一脸奇怪的看着她,“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我......我想先同你一起,待我伤势恢复,我再离开北洲,回道门复命。” 墨语打量着宁忧,随后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是我耳朵出问题了?还是你的这里被廉殁打坏了?” “你可是道家的弟子,和我走太近的话,你就不怕你师门怪罪于你?” 宁忧说道:“你不是说你不是儒家子弟么?” “是啊。不过我夫子还是儒家的贤人,我劝你还是别和我走的太近了。” 墨语转身离去,“帮也帮过你了,我可不想再惹麻烦。至于帮你的什么香火情,你也不用放在心上,反正我也不指望你能记着。” “你啊,还是感觉回道家去吧。” “若是我把榴镜湖中的九叶青莲给你呢?” 墨语停下身子,“你们道家的灵宝,你也舍得给我?” “反正......反正于我来说,九叶青莲没什么大用,给你也无妨。至于师门长辈问起来,我就说,,,,,,就说是被幽冥之地的鬼王夺去了。” 墨语转过头,眼中满是惊愕。 他凝声道:“我见过你?” “没......没有。” “你认识我!”墨语说的十分笃定,已是认定了对方认识自己。 宁忧低下头,似乎有些不敢看着他。 “我......” 宁忧的嗓音轻微的几乎连她自己都听不清。 “嗖!” 只是她刚开口,墨语已经御风离去。 宁忧呆呆的站在原地。 “师......” 面具下的璀璨双眼黯淡,宁忧道袍飘扬,袖中翠绿光华忽明忽暗。 她轻轻拿出巴掌大小的碧绿玉色莲花,呢喃自语。 “这......本来就是你的呀......” 莲花之中,一颗白玉莲芯轻轻跳动,像是在回应宁忧一般。 在原地驻留许久之后,宁忧突然御剑离去,方向正是墨语离开的方向。 ———— 御风返回长青城的墨语突然有些莫名的烦闷。 似乎他确实和宁忧有关。 可是他又确信自己不曾见过对方。 除非是他出现在小河镇之前...... 他出现在小河镇时虽然十分年幼,至多不过五六岁左右,但也能够勉强记事,在此之前,他脑中一片空白,像是曾经的记忆被人硬生生取走了一般。 至于曾经在心湖中见过的那番他被人抛弃的景象,他也是没有什么印象,所以才能那般果断的封闭心湖,不让其影响自己。 决不能同她有过多的接触! 以前无论谁和他有关系,他都不愿再和那些人有什么牵扯。 城头之上,一些守城将领修为也不算低,但他们看到墨语返回长青城中时,眉目中依旧是藏不住的羡慕。 毕竟是打败董武的年轻武人,其相貌模样那可是早已在他们中流传开了。 眼见着墨语进入城中,有人说了句,“若是哪天我也有那个本事,我也要御风来去,自由自在。” “哈哈,到时候好让那些山上仙子也好好看看我的风采。” “孙老四,你又在百日做梦了,谁不知道我们境界精进缓慢,这辈子都没希望咯......唔......也不知道董武那老东西怎么修炼的......” “要不咱们哪天去找董武问问?” “你疯了?现在长青城谁不知道董武是那人罩着的?你要是敢动他,只怕第二天就横尸街头了。” “我问问而已嘛......” “威逼还是利诱?还是省省功夫吧,现在虽然没那么厉害,但还是有一线机会,但要真有什么不该有的念头,命丢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 墨语回到客栈时,客栈中的栢帆几人已经坐在了大堂之中。 除了几人之外,还有一个面容陌生的修士如坐针毡,看起来有些惴惴不安。 正在大快朵颐的墨织雪,在注意到客栈门口的那道人影之后,立刻呆在了那里。 “师......师傅......” 她赶紧咽下了嘴巴里的食物,端正做好。 栢帆两兄弟颔首笑道:“先生早啊。” 而旁边的蒋封廖听到墨织雪的话,身子猛地颤抖起来,他脖子僵硬的扭动,想转头又似乎极为抗拒。 见到墨语的目光落在蒋封廖身上,墨织雪赶紧跑到墨语身旁。 “师傅,就是这人捣鬼,之前的时候在我心湖里种了颗种子,而且还是受人指使。不过好在我心境透彻,一下就察觉出来,把他抓到了。” 墨织雪背着双手,脚尖微微踮起。 墨语抿嘴笑道:“做的不错。” 墨织雪自然的揽住墨语的手臂,“师傅,那咱们就好好盘问盘问他?” “你没有盘问他么?” “嘿嘿,我江湖经验浅嘛,师傅你见多识广,肯定可以知道对方是不是在说谎。” 墨语走到蒋封廖身旁,一手放在对方肩头,开口问道:“这位兄台,是谁指示你来找我们麻烦的呢?” “我......我不知道。” 蒋封廖不敢看墨语的面容,紧接着道:“不过那个人虽然声音十分奇怪,像是掩盖了原本的声音,但如果让我再听到他说话,不管是不是有所掩饰,我肯定能够认出来。” 墨语笑道:“如果那人见你已经暴露,不在接近我们,那你岂不是没什么用么?” 听到这话,蒋封廖浑身打颤,额头冷汗滚滚低落。 “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第三百二十一章 北方有妖怪 蒋封廖牙齿打颤。 “我......我不知道......” 墨语摸了摸下巴,思索道:“我有一个法子,可以把你的魂魄取出来,随后只要问什么,你曾经所见所感,就算是早已遗忘,或者说未曾留意的旁枝末节,也会一一回答出来。” “最重要的是这法子不会伤到你的肉身,只会损毁你的魂魄,事后你虽然可能会缺某些魂魄,但好歹能留一条性命,安安稳稳活下去,你觉得这法子怎么样?” “我......我全都交代......” 原本抱有一丝希望的蒋封廖已经彻底放弃。 本以为对方就算难缠,只要他保住自己的性命,或者说是完整的魂魄都还是有的赚。 毕竟那找上自己的神秘修士可是留了些手段,虽然他不知道是何等秘法,但想来是防止他泄密的术法。 墨织雪大怒,“好啊,你果然没有老实交代!” 蒋封廖神色悲苦,“不是我想说,实在是怕那人在我心头神魂处留下什么手段,一旦我和盘托出,极有可能魂飞魄散。” “一枚金精钱就把你的命买下了,你有这么廉价么?” 蒋封廖说道:“其实除了一枚金精钱,还有一件法宝......” 墨语突然开口打断他,“不用说了。” 蒋封廖和墨织雪等人都有些不解。 墨语说道:“你魂魄中确实有什么禁制,若是你再说下去,恐怕真会没命。” 刚才蒋封廖开口说道一半时,墨语清楚的发现对方神魂突然震颤,隐约有分崩离析的迹象,显然蒋封廖没有说谎,而动手那人,只怕至少比蒋封廖高两境,才有可能在接触蒋封廖时,神不知鬼不觉的在他体内种下某种禁制。 看起来对方早有准备,一切都安排的十分妥当。 这般别有用心之人,藏在暗处,一直打着他们的主意,确实有些麻烦。 墨语皱了皱眉。 “谁!?” 拳意乍起,客栈猛然一震。 “师傅?” “有人暗中窥探,虽然离得很远,但还是有些蛛丝马迹。” 墨织雪问道:“师傅要去一探究竟么?” “估计已经跑远了。”墨语摇了摇头,“我伤势未愈,贸然追去,有可能中伏。” “那人的神色相貌,以及说话的习惯等我都要知晓。直接用笔墨书写下来,还有,待会你写的时候,切忌不可多想,只需要写个大概就成,等写完之后,我再还好复述,有需要详细之处,你再补充。” 听完这话,蒋封廖抬手用袖口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对方说的如此缜密,看起来自己的小命算是保下来了。 ———— 长青城外数百里,一道穿梭于林中的身影迅速远去。 “能够相隔这么远发现我,果然同那位大人所说一般,极为不简单......” “原本还想再试探一二......万妖城到底有何事发生......” 触摸着手中的俊妖令,人影语气有些疑惑。 能以这面令牌传讯的事,从来都是影响整座万妖城的大事,而这等大事,自八百年来还是头一遭。 ———— 北洲之极。 站在一处了望台上,已换了身白毛皮裘的沈悢曦双手环抱胸前,挤压得胸口的双峰越加饱满。 她眼神落在下方的无数妖怪之上,略有感慨的说道:“虽然来的时候已经在上头看了看着万妖城,现在看起来,依旧是让我有些心神摇曳。” 这处了望台位处于万妖城东,在一栋高达数百丈的山岩堆砌的巍峨楼宇中央延伸而出,能勉强将万妖城的部分地界收入眼中。 毕竟万妖城太大,太大...... 大到这一座城几乎相当于整个妖域的十万里方圆地界。 万妖城中大多是由岩石堆砌的房屋楼阁,高低不一,大小迥异。 唯一的相似之处,就是万妖城的所有房屋都与人类的楼阁十分相似。 就连万妖城中的所有妖怪都俱是化形之后的妖怪。 而无法化形的妖怪只能住在万妖城外,至于那些无法御风的妖怪,则稍好一些,能居住在万妖城的最外围。 任谁进入万妖城,都不会相信这座几乎囊括了北洲所有大妖、妖王的城池其实与人类的城池十分相近。 无论是驯养家畜,还是种植蔬菜,这城中专门有妖怪负责,而且这等行当,也是整座万妖城最为挣钱的行当。 相比起其他地方妖怪争斗厮杀,万妖城中只要不是犯了什么大事,都有其诸位首领的执法卫队稳定城中秩序,不让修为更高的妖怪剥削修为低的妖妖。 “难怪以前听说只要进到万妖城的妖怪,很难舍得离开万妖城......” 沈悢曦伸了个懒腰,背影妖娆动人。 “在这儿不过呆了两月,我都不想走了。” 在她身后,几名化作人形的大妖低头,默默平复心境,看着自己的脚尖。 尽管他们都想抬头撇一撇那绝美的秀色风景。 就在不久前,有两位地位不低的大妖因为没管住自己的眼睛,现在坟头草应该都开始长出来了。 他们可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毕竟,眼前的这位外来妖王,自踏入万妖城中,就已经有了与诸位妖王首领平起平坐的地位。 这一切,都是端坐于万妖城中,被世人誉为妖王之王的那位大首领亲口传下的谕令。 至于大首领有多高的修为,有见过大首领的妖怪说是世间之最,十二楼之境,又有妖怪说是十一楼巅峰,半只脚迈入十二楼...... 到底哪些妖怪说的对,哪些妖怪说的不对,不重要,因为大首领是整个北洲修为最高的妖王,这就已经足够了。 “哎,真是无趣。” 沈悢曦转头看了“尽忠职守”的大妖。 “你们就不会好好奉承两句么?难怪修为不低,却只能老老实实当个护卫。” 几名大妖默默互相对视。 眼前的妖王脾气古怪之极,他们这些大妖可是好好领教过一番了。 前一刻笑意盈盈,像是心情很好,下一刻面色一沉,因为某一句话让他们身首分离,那是再正常不过了。 就算能保留魂魄,妖躯被这位妖王“小小惩戒”一番也是在所难免。 摊上个这么个妖王,他们其实也很无奈。 毕竟这么一具大妖之躯,少说也要几百金精钱。 “大人......白首领让您前去一聚,说是有要是相告。” 就在沈悢曦准备好好捉弄捉弄几位大妖的时候,一道身影急匆匆飞掠而来。 “除了白首领,还有其他的首领么?” “除了白首领之外,虎首领,焰首领,魑首领他们也在。” 沈悢曦眉头微蹙。 几个首领齐聚一堂,是有什么重要的事么?可是她不过是挂了个首领的名头而已,为何要叫上自己? 沈悢曦思忖片刻,对那带信的妖怪说道:“带路吧。” ———— 离开身后那家普普通通的客栈之时,蒋封廖还心有余悸。 他摸了摸后背,法袍早已被他的汗水浸透。 “还真他娘的是在幽冥地府门口走了一遭......” 蒋封廖长舒了口气,飞快离去,若不是此时他还无法御风,他恨不得用尽全力御风逃离这里。 客栈中,墨织雪趴在桌上,脑袋搁在手背,轻轻晃动。 “师傅,你觉得那姓蒋的说的神秘修士是谁啊?” 随后墨织雪自问自答,“我觉得他说的那个人肯定认识咱们?会不会是那个长得贼眉鼠眼的冯海邱啊?” 墨语摇头道:“他还没那么大的本事。” “依照蒋封廖的描述,我倒是觉得兴许不是修士......” “不是修士,那是什么?” “现在还不能确定。不过下次遇上时,我应该能认得出来。” 墨织雪撇撇嘴,“我看师傅已经有了决断,只是不肯告诉我们。” “反正无论那人是不是修士,他都已经跑了,难不成我们还追上去么?” “待会儿去学堂,先和孟老先生道个平安。” 墨织雪有气无力的回应道:“好。” “对了,你们几个和虞姑娘有没有好好练武啊?” 柏帆和令昱两人笑着道:“托先生的洪福,我们两个已经正式踏入武道修行了,虞姐姐她后来居上,也已经是炼筋境了。” 墨织雪拍了拍桌子,“托我师傅的福,那我呢?” 两人挠挠头,“之前的时候不是已经谢过老师你了么?” 墨织雪翻了个白眼。 墨语对柏帆两人笑道:“虽然你们然慢了一些,但重要的是打好底子,修行一事,急不得的,不用同别人比较。” “恩,知道了,先生。” 几人闲聊了一会儿,说了些最近几日的情况之后,一起前往了学堂。 就在墨语等人出了客栈之后,身着白蓝道袍的宁忧悄然而至。 她跟在墨语几人身后,眼神稍显复杂。 前方的墨语似有所感,突然回头。 两人四目相对。 一人眼神淡然,其中有些不解。 一人眼神闪躲,其中满是畏缩。 “师傅,怎么了?” 听见这话,墨语回过头。 “没什么。” 两人都受伤的情况下,对方若是执意要跟上来,他也并没有什么办法。 或者说他似乎下意识虽然想远离对方,却并不排斥对方。 想到这里,墨语的心湖又开始荡起阵阵涟漪。 走进学堂后,几人见到老君子孟知已经在教授虞久,虽然虞久是不是挠挠头,有些一会儿疑惑,一会儿恍然,但一缕缕虚无缥缈的文气就像是有所牵引,一股脑往她身上靠。 在旁边特意空出来的地方,虞池正认真走着拳桩,虽然为了避免发出声响打扰虞久,她一静一动之间,依旧有真意流淌。 墨语一行人进来之时,第一时间发现他们的是正在走桩的虞池。 墨语笑着同老君子打了声招呼,随后对虞池颔首道。 “虞姑娘早上好啊。” 虞池耳朵微红,语气微弱,“早上好......” 墨织雪走上前去,热络道:“虞池姐姐你每天都这么勤奋,难怪这么快就已经炼筋了,我看用不了多久,我都教不了你啦。” “没有没有,织雪你那么厉害,我要学的还很多呢。” 墨织雪摇头,“虞姐姐,你这可就谦虚了,师傅他......诶,师傅呢?” 一旁与柏帆一起站立桩的令昱说道:“先生说他出去看看。” “是么......” 墨织雪摸了摸脸颊,不在纠结这事,而是背着双手,指导着几人砥砺筋骨,敲她老神在在的模样,已是有几分老师的姿态。 ———— 墨语走出学堂的时候,刚巧和徘徊在学堂外,不知道该不该进去的宁忧撞了个对面。 宁忧下意识一退,道袍中两道骇然光芒一闪而逝。 下一刻,她看清面前的男子之后又赶忙收手。 “你......”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墨语打断她的话,面色冰冷。 宁忧沉默片刻,双眼重新变回之前的模样。 她语气清冷,从袖中拿出那巴掌大小的碧绿玉莲,“这个给你。” 墨语身形未动。 “无功不受禄,这好歹是件灵宝,我可没那个脸收下。” “你救了我,这是属于你的报酬。” “我救得人多了去了,若是人人都要给我一点宝贝,我早就腰缠万贯了。” 宁忧只是看着他,“你救了我。” “若是我把它收下,再将它扔了呢?” “那是你的事。” 墨语问道:“一定要给我?” “一定。” 墨语接过九叶青莲,“行,那我收下了。” 宁忧转过身,“我将两道鬼剑符祛除之后便会返回东洲。” “哦,那我先祝你一路顺风。” “如果有事的话,你可以传讯给我,拿到飞剑符可以找到我......” 墨语并没有回答,他只是摊开手掌。 手掌之中,符箓所化的一柄小巧飞剑在手心静静躺着。 其实墨语是准备将手中的飞剑符交还给她的。 最后,墨语轻叹了口气,转身回到学堂。 再墨语即将转身进入学堂之时,宁忧转了转身,随后取下了白玉天官面具。 片刻后,她重新带上面具,只留下街上寥寥几个已经呆若木鸡的普通人。 “小织雪。” “哎,师傅。” “这个给你。” 九叶青莲落到墨织雪怀中,墨织雪好奇道:“师傅,这是什么?” “榴镜湖中的灵宝。” 墨织雪惊喜道:“真的?哎呀,师傅,这个太贵重了,还是你留着吧......” 虽然这般说着,其实她已经把碧绿玉莲紧紧抱在了怀中。 桌案上的老君子稍稍抬头,浑浊的眼中闪烁着意味深长的目光。 第三百二十二章 相聚之时不尽言 大夏王朝。 西垳山妖域。 “向大哥,咱们什么时候才能赶到妖域啊?” 一路往西,道纪几人御风行了一旬,期间路过十几座城池,只是听闻人人闻之色变的西垳山越来越近,却一直没有看见如天地墙桅的西垳山脉。 “大概还有一日的路程,我们就到西垳山了。” 向连承笑道:“我也只是去过一次,说起来也有些年头了。” 道纪继续问道:“妖域真的如传闻所说,里面全是吃人的妖魔鬼怪,一直在找机会闯过西垳山?” “这话你也信?” 向连承说道:“若真有那么多妖怪想要越过西垳山,大夏哪来那么多修士阻止它们? “只是在上古之时,有仙人画地为牢而已。妖域中的妖怪并不能随意出去,若是它们能倾巢而出,大夏岂能放任不管?” 道纪有些疑惑,“可是若妖域真不敢妄动,咱们又为何去要进入其中,一探究竟?” “这个……我却是不知了。” 道纪想了想,准备询问道缘是否知晓一二,待他转过头去,却看见道缘迷迷糊糊,一脸睡眼惺忪的样子。 打消了这个念头,道纪远眺。 似乎在极远处,已经有西垳山脉的模糊景象。 “对了,那位女子剑修怎么不见了?” 向连承摇头,“想来是又发现什么妖怪了吧。” 想起那只自称枱蜥的大妖的凄惨死状,他们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两具躯体都被一剑穿过头颅,因为承受不住那凌厉剑气,头颅炸开,红白之物洒了遍地都是,不说妖魄没有逃离,连全尸都没留下。 另一边,西垳山脉脚下,素聆星御剑已至。 站在山脚下眺望,连绵不见顶峰,只余云海环绕的无尽山脉之中,有零星的华阁楼宇坐落。 在云海之中,白鹤振翅,有隐约鹤唳传来,群山之中,白鸟依稀可见。 素聆星嘴角微微勾起,“倒是有些仙家气象。” 她低头看了一眼,手中“慕情”轻吟,似乎是感知到了什么,十分激动。 “聆星,左上方也有剑意内敛,应该也有剑修。” 素聆星左肩之上,已经苏醒过来的夜玫双眼有淡淡光华流转,原本的黑色夜猫身躯更显虚无,乍一看去,似是介于有形与无形之间,夜玫身后多了一条暗紫色的尾巴,两条尾巴缠绕,空气中许多无形灵气都朝其汇聚而去。 素聆星问道:“有多厉害?” “轮修为的话,应该比你强上一线。” 素聆星点点头,“倒是想去试试看那人的斤两。” “即是镇守此地的修士,聆星你还是不用随意前去比试吧......” 在她手腕的铃铛中,夜嫣那指尖大小的身躯蜷缩其中,怯怯的开口说道。 夜嫣并不担心素聆星会吃亏,只是如果不小心出手过重,伤到了双方的和气,这儿的剑修会不会计较暂且不说,所有驻扎在此的修士只怕都会有所芥蒂。 万一素聆星进入妖域,不小心遇上了妖王,若是因此受伤,却无人能勾搭救,那可就不好了。 “暂时没必要。” “那我们不等等那几个人么?或者是去上面的仙家驻地看看?” 素聆星御风而起,开口道:“我又不需要与别人同行,不用等了。” 听到这话,夜嫣与夜玫传音道:“娘,聆星这样贸然前去,会不会有些不妥?若是有妖王以大神通禁锢一方天地,就算咱们已经有些血脉神通的驭虚之力,依旧没法逃脱。” “不用担心,就算是真有妖王,聆星想走,依旧无人能够留住她,你忘了陆贤......圣人可是给了聆星一件仙宝护身。” “可我总觉得心头有些不安......” 这次夜玫沉默稍许。 她们已有天地精魅的躯体,自然也冥冥中与天地都了些许联系,对于这等心悸之事,绝不是空穴来风。 夜玫思索片刻之后,“记得你有一块联系慕剑仙的传讯玉简,若是情况不对,立刻联系便是。” “知道了,娘亲。” ———— 西垳山脉靠近妖域的一侧。 与山脉另一侧不同,妖域所在的西垳山脉上有无数山洞地穴,皆是妖怪聚集之地,或是大妖洞府所在。 楚莹在跨过山脉之时便已经发现了不对劲。 山脉顶峰之上似乎有一道无形屏障,将妖域同外界隔绝,所以她未能感觉到那无边无际的浓烈妖气。 只是当她毫无阻碍的越过那道屏障之后,一望无际的山脊山腰上无数山洞地穴,以及漫无目的在山林中,数量至少有数十万计的大小妖怪。 尽管楚莹已经有所准备,但依旧是被那网不着边际的无数妖怪惊到了。 光是她看见的妖怪都这么多,山下,或者说是妖域真正的地界中又该是何等景象? 好在楚莹早已隐匿气机,没有第一时间被下方的大妖发现。 至于几名先她一步的几位同门师妹,她倒是没怎么担心。 在临行之前,师傅可是早就再三叮嘱,要在踏入妖域起就收敛气息,不能惊动任何妖物,想来几名师妹没有违背师傅的命令,不然她手中的玉简应该早就响起来。 唯一有些麻烦的是下方有如此多的妖物,楚莹并不好同几位师妹联系。 足足在西垳山的百来座山头寻找了半月之久,楚莹这才找到几位灰头土脸的师妹。 “师姐,这儿好多妖怪啊。” 几人之中,年纪最小的程清似乎吓得不轻,在见到楚莹之后,第一时间就跑到她身旁,紧紧拉住了她的手臂。 “小清儿,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还不赶紧放开大师姐!” 众人之中,唯一稍显镇定的是一身紫衣的梨枫,她手臂上有干涸鲜血痕迹,见到楚莹投来目光,笑着道:“是拦路的小妖的鲜血,不过咱们运气实在不好,在那小妖临死之时,还是让它惊动了其他妖怪。” “我们为了逃离妖怪的围剿,不得不小心翼翼躲藏起来。” 楚莹点头道:“没事就好。” “就现在的情况看来,我们很难进到妖域之中,除非以妖气包裹周身,伪装化形的妖物......” “但是一旦被发现,有妖力干扰,我们并不能发挥出本来的实力,基本没有逃生的可能。” 楚莹刚说完,梨枫立刻说道:“大师姐,我愿意独自深入妖域探查,随时将其中的情况以传讯飞剑告知你们,到时候就算是被发现,咱们的目的也可以完成。” 楚莹说道:“玉禾中没有牺牲弟子的规矩。” “可是这妖域中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到处都像是整装待发,很有可能马上就会有大动作,若真让这儿的妖怪冲出妖域,整个大夏都不够他们肆虐的。” “不用再说了,就算是师傅在此,也定然不会同意,我不会拿你们的性命冒险。” 梨枫还想开口说什么,头顶云海之中突然传来惊雷之声,一道雪白剑光一闪而过,云海顿时朝两边分开。 “那是......剑修!?” 楚莹心头一惊,“又是谁贸然闯进妖域?” 她刚准备传音提醒对方,下方妖怪如潮水波浪起伏,一道道惊呼声和喊叫声传出,之后愈演愈烈,喊叫声震动天倾。 “闯入者,哪里跑!” 几只数丈身躯的大妖飞身而起,一起冲向那道人影。 “噗嗤!” 剑光一闪,几颗大妖头颅齐齐飞出,在半空中滴溜溜旋转数圈,坠落进下方的妖群之中。 直到那道剑光消失,无数妖怪都没能看清天上的那名人类剑修是如何出剑的。 一剑就杀了数只大妖,在一剑下来,不知道要死多少妖怪。 它们可不希望自己沦为剑下亡魂。 妖群陷入了诡异的沉寂。 “跑啊!” 不知道是哪只妖怪率先开口,聚集的上万妖物听到之后,顿时散去,不是躲进了山洞,就是钻进了地穴。 楚莹目光呆滞。 这么......简单?早知道那些妖怪如此不堪一击,被一吓就全部躲了起来,她早就该出剑了。 现在看来,那些妖怪并不是同气连枝,相反,应该是只顾自己才对。 也是,能够在这般险恶环境下生存的妖怪,想来地位都不会太高,极有可能是外来地界进入妖域的妖怪。 而来自四面八方,各种地域的妖怪显然不可能团结在一起。 见到那些妖怪都躲了起来,楚莹果断道:“走,咱们乘机深入一些,最好是能够跟上那人,说服他与我们同行” 楚莹身后的几人点点头,跟随她一起御剑而起,顿时,数道虹光追寻之前的那道身影破空而去。 “聆星,后面有人类剑修接近,而且不止一人,其中修为最高的那人只是稍逊你些许。” 铃铛中的夜嫣开口说道。 “是之前就进入这儿的修士?” “是,而且为首的那人气息似乎有些熟悉......” 素聆星停在一处云层之上,脚下“慕情”越加雀跃,托着她随着脚下云海一同起起伏伏。 长裙比云海还要洁白,依旧是以前的模样,只不过曾经的少女已大变模样。 轻纱被风吹拂,微微掀起一角,露出少许冰冷的绝美脸庞。 追随而来的几人已经冲破了云海的遮挡,为首的一人身着束身红衣剑袍,头顶白玉剑冠。 那人见到停住的素聆星之后,先是一愣,随后面露喜色。 “聆星!” 楚莹身后的几名女子面面相觑。 师姐竟然认识对方? 待到楚莹御剑靠近之后,她兴奋道:“聆星,真的是你诶!” “两年不见,你都长这么高了。” 楚莹惊讶的伸出手,在两人头顶稍稍比划了一下。 “嗯。” 对于素聆星的平淡态度,楚莹毫不在意,兴致勃勃的说道:“自从墨语一声不吭走了之后,我就会去闭关去了,直到前两个月才被师傅放出来,没想到出山的之后,竟然在这里遇见你,我还想着等处理完这里的事之后去观湖书院找你呢。” “只是恰巧路过这里,顺便来看看妖域有何不同。” 楚莹笑着道:“你果然还是和以前一样厉害。” “你也很厉害。” “对了,你有墨语的消息没?这家伙几年都没个书信的,怪让人担心的......” “没有。” 素聆星突然开口。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楚莹觉得素聆星似乎又冷了些。 楚莹尴尬的笑了笑。 素聆星沉默看片刻,开口道:“这儿妖怪很多,里面不乏大妖、妖王,你一个人不太深入的话,倒是没什么问题......” 说这话的时候,素聆星看了眼楚莹身后的几名女子。 “喂!你什么意思,我们可是很厉害的好不好......唔唔唔......” 程清话只说到了一半就被梨枫给捂住了嘴巴,程清不谙世事,她们可不同。 素聆星明显与楚莹乃是旧识,而且看起来关系还十分不错,她们这时候后插嘴说些什么,只会影响到两人的关系。 “那个......嘿嘿,不是还有聆星你么。”楚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和几个师妹要去妖域深处看看,比较最近妖域有些风声传出,似乎就在最近就有什么大动作。” 素聆星原本想要自觉拒绝,但看着楚莹有些期待的眼神,她又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好。不过若是真遇上了妖王,你们切记先走。” 听见这话,楚莹身后的程清几人立刻对素聆星改变了看法。 对方虽然一直十分冷淡,但就凭这话,就已经足以让她们另眼相加。 梨枫更是直接同程清传音说道,“你有你可少毛毛躁躁的,若是你之前胡言乱语,对方哪还肯帮我们。还好大师姐和她交情不浅,” 见到素聆星点头答应,楚莹心头欣喜之下,凑到她的旁边,小声道:“那个在我走后,陆夫子没有说什么吧?” “没有。” 楚莹舒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素聆星问道:“你很怕陆夫子?” “那可不。以前在小河镇的时候,陆夫子可严了。当然,只有墨语不在的时候,陆夫子才会特别严厉。” “难怪墨语离开之后,你紧接着就回去了。” 素聆星恍然。 在书院之时,因为陆子衿平时有许多事要忙,所以闻人茉萱和澹台静雨大多是自己研习,一般也看不出陆子衿有多严厉,但一旦陆子衿露出身为夫子的姿态时,连她自己都有些畏惧。 “诶,对了,陆夫子她们还好么?” “在我离开书院的时候,陆夫子已经带着闻人和澹台去东洲了,近些年应该都不会返回中洲了。” “这样啊......” 楚莹颇为遗憾,“之前是不能见着墨语,现在连陆夫子也见不着了,等我能去中洲,还不知道要多久呢......” “离开这儿之后,我会去找墨语。” 楚莹猛然转头,“带上我怎么样?” 第三百二十三章 妖域斗起 看到楚莹一脸雀跃,不知怎的,素聆星心头突然有些不太舒服。 “带上你?” “我和墨语可是多年的好朋友了,一下子分开这么久,我也怪想他的,正好你也要去找墨语,我们干脆一起去呗。” 素聆星就那么看着楚莹。 直觉告诉她,此时的楚莹并没有说实话。 虽然同楚莹相处的时间不长,但似乎同墨语一样,楚莹也并不擅长说谎,刚才说话的似乎,楚莹眼中有些闪躲。 “不能带上你。” “为什么?” “我去找墨语的话,不知道要花多长时间。你是玉禾宗的大师姐,不应该像我一般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玉禾宗的大小事宜还要有你才是,毕竟你将来还要接管玉禾宗的。” 素聆星破天荒的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 楚莹满不在乎的摆摆手,“嗨,我离开一段时间也没什么的,由几位师妹回去复命也是一样嘛。现在我师父还在玉禾宗呢,她会处理还一切的。” “你就不怕你的同门师妹们心头不满,或是师门长辈对你心有嫌隙?” “不怕啊。”楚莹笑一脸夸张的说道:“我还巴不得他们对我不满呢!聆星你是不知道啊,每当我不修炼的时候,宗门里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通知我,可烦死我了。” 素聆星眼神古怪的看着她,以及她身后面容有些尴尬的几名师妹。 楚莹回头看了一眼,“几位师妹没听到什么吧?” 几人不约而同的摇头,“没有。” “那就好。” 随后楚莹对素聆星说道:“那就这么说定了,等此间事了,咱们一起去找墨语去,我还想看看现在谁更厉害些呢。” 素聆星没再拒绝,而是笃定道:“你比不过墨语的。” “那可不一定。”楚莹撇撇嘴,“墨语天赋好,可我也不差啊,怎么说我现在也是个大修士,还是剑修,谁输谁赢还说不定呢。” “我们可以来比试比试。” 楚莹果断摇头,很是干脆,“算了,我应该比不上你。” “我也比不上墨语。” 楚莹嘟囔一句,“都这么久没见了,你怎么知道的。” 旁边的几名梨枫小声提醒一句,“师姐,看前面。” 楚莹凝神望去,在她们前方远处的云海紫红,有妖怪穿梭其中。 她立刻拿出临行之时自家师父给的磐玺鉴,磐玺鉴光华流淌,将她们几人笼罩在其中。 ———— “大王,这是铁壁齿军龚阆统领奉上的寒玉髓,这是霜妖军苷篪统领奉上的摄魂珠,这是……” “知道了。” “知道了……” 坐在府邸中的年轻女子妖王眉头微蹙,一次又一次点头。 她语气平淡,既没有不耐烦,也没有什么欣喜之感。 在她身前的桌案上,无数的拜请帖垒得像小山一般。 不管是有有要事缠身,亦或是谋划百年,正在紧要关头的一地大妖,只要是想同妖域搭上关系的,都是亲自前来递送拜请帖。 在年轻妖王身侧,面容精致的狐耳少女耳尖微颤,时不时以手掩嘴,呵欠连天。 按理说府邸中大小侍卫妖怪都忙上忙下,紧锣密鼓的张罗着什么,狐耳少女如此无精打采,放在别处必然会被轰赶出府,严重的削去十年百年修为都是常事。 可是一个个妖怪侍卫来了又去,丝毫不曾注意狐耳少女,或者说是装作视而不见。 “真是麻烦死了……不就是继位大典么,又不是真的……” 狐耳少女嘟嘟囔囔,神情颇为不忿。 虽然这些话也只能她自己暗地里说说。 最近数月,无数大小妖怪捧着各种稀奇古怪的宝物,陆陆续续从各处赶来,进入到妖域的荒川城中。 随后无数妖怪翘首以盼,乞求着位于山崖府邸之外的那位大管家、大统领能够瞧上一瞧自己送上的礼物。 只是那位神情冰冷的大统领从来只是随意一瞥,便已经定下了那些宝物的去处,更是定下了他们的前程。 他们自己以为的前程。 就他们所知,除了前两年突然冒出的两位妖王之外,如今位于峭壁上的山崖府邸的主人是第三位新起的妖王。 若无意外,整座妖域的四分之一的地界都应属那位年轻妖王所有。 那即将拥有叔挽地界的妖王,据说还是位天资奇高,十分年轻的白狐妖王。 狐妖多女子。 自从那位新晋妖王是位狐妖女子的消息传开,不是没有年轻大妖上门拜访,那些皮囊英俊,姿态潇洒的大妖想仰仗着自己的一身好皮囊,妄想着一步登天,结果连山崖府邸都没进着,直接被如同金身神只一般伫立在山崖府邸外的那位统领给打发了。 据说有数位大吵大闹,指责那位统领何德何能,能替妖王大人做主,还想闯入山崖府邸,找妖王评理,结果那位妖王亲自出手,掷出一件玉盘法宝,直接砸死了那几个大妖,连魂魄都拘作魂灯灯芯,挂在府邸之外,以供拜访山崖府邸的大妖“观赏”。 从那时起,就算还有什么“贼心不死”的妖怪,也只敢在心头想想了。 这一日,山崖府邸外有妖怪欣喜若狂,得意窃笑。也有妖怪垂头丧气,神色黯淡。 “报……报……报统领……妖域边界,有……有修士踪影……” 一道身形急匆匆自山下一路驾风冲入山崖府邸。 “那是谁?在这里竟然也如此莽撞?” “连他都不知道?咱们这儿有名的探报谍子,山外好些消息都是他带回来的。” …… 守在府邸外的侍卫统领不悦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属下有要事禀报。” “说。” “呃……属下要见大王……” 侍卫统领直接了当说道:“大王如今有要事在身,不便见你,你有什么话,直接同我说吧,我代为转达便是。” “这个……” 面容粗狂,獠牙黑眸,身形高大的侍卫统领哼道:“安安心心做你的探报谍子,不该想的东西最好别想。” 那妖怪赶紧低头,“是,是!据属下所查,妖域边界又出现了人类修士。” “那儿出现的修士还少么?无非就是想看我们安不安份而已。” “他们……进了妖域。” 侍卫统领皱了皱眉,凝声问道:“他们修为如何,有几人,往妖域哪个方向去了。” “回大人,起初只有一人,之后又出现了六人,一起往天上去了。至于方向,属下修为低微,看不太真切。不过最先的那人只是一剑就将数位大妖直接斩杀,是个修为很高的剑修。” 侍卫统领沉思片刻,对身前的探报妖怪说道:“嗯,我知道了,你下去领赏去吧。” “属下谢过统领大人。” 待那妖怪退去,侍卫统领转过身挥了挥手。 旁边的一名侍卫走上前,“统领有何吩咐?” “通知羽鳞卫,给我加大巡逻力度,一旦发现有人类修士,直接就地格杀,能留下魂魄就留,就算不能,也不让让其逃出妖域。” “是!” 吩咐完毕之后,本体为黑熊大妖的侍卫统领冷哼一声,“区区几个剑修,还妄图在妖域逞威?真以为我妖域无人?” 不过他刚说完后,脸色有猛然一变。 在三年前,他还记得不知从何处横空出世的那位剑仙,那无与伦比的一剑,以及被削去一截,矮了千丈的祗麓山。 到现在为止,祗麓山早已成为了妖域中不可提及之处。 因为那山上实在古怪,被削去的平整祗麓山峰上到现在还留有惊天剑意,就算是修为已经臻至九楼之境的大妖,依旧不敢上去,生怕被那剑意侵染,消磨道行,留下“心头大患”。 “哼,该死的剑修!” 他挪动脚步,准备进入府邸中禀告妖王,不过在迈出一步之后,他又停住了步子。 “这等小事,还是不必说了吧?过几日就是大王的继位大典了,几位妖王大人齐聚,可是要好好布置一番才行......” ———— 天幕上,背有双翼,振翅宽达数丈,修为精深的近百大妖,以及数以万计的鸟妖来回巡逻。 他们披挂相同玄黑甲胄,手中紧握钢叉、钺戟,腰上或多或少都有光华流淌的法宝。 在巡视的飞禽大妖中,为首的一只大妖去除传讯玉简,仔细聆听片刻,随后直接传音说道:“兄弟们,有几个不长眼的修士想要来咱们底盘捣乱,他们应该还在我们的底盘,你们可得把眼睛放亮点,发现他们之后,一律直接出手,不论死活,切不可让他们坏了大王的好事!” “大哥,你就放心吧,才几个修士而已,我们直接一拥而上,有蔽日大阵的加持,就算是人仙修士也要避其锋芒。” 为首的大妖羽桷继续说道:“少说大话,那可是几个修为不低的剑修。” 一名大妖问道:“修为不低?有多高?” “据传来的消息说,为首的剑修能够一剑斩杀数名六楼修为的大妖,至少也是七楼境往上走,若是对方是八楼修为的剑修,一连数个,咱们就算有大阵加持,也不一定能够拿下他们。叫底下的兄弟们注意一点,别想着要争抢什么功劳,一个个上去送给对方杀的话,损失人手事小,让他们溜到下方的荒川城中事大。” “知道了大哥,我们有分寸的。” 在一处云海之中,手持磐玺鉴的楚莹看向素聆星。 有磐玺鉴在手,只要周围的妖物不是修为高她太多,离得远的话是无法发现她们的。 可前方来回巡查的妖怪虽然不是密密麻麻,占据镇个天穹,但也是往来频繁,如同在天幕上编织了一张巨网。 而且不只是她们前方,下方亦有来回振翅的妖怪。 若她们想要下去,势必要惊动那些妖怪。 “聆星,要不咱们先回去吧?” “看下面妖怪来往频繁,确实是有大事发生,虽然不知道是不是有关妖物倾巢而出的谋划,但想来有些联系,咱们可以先出去之后,在邀约些修士进来。” 素聆星看着下方的无数妖怪,“我去引开那些妖怪,你和你的几位师妹直接下去,有你的磐玺鉴,想来能够多打听到一些消息。” 听完这话,楚莹果断拒绝,“不行,让你一个人对上那么多妖怪,我可不放心。要是你出事的话,我该怎么向墨语交代?” “这是我的决定,你不用向他交代什么。” “那可不行,他可是私下找我说了,让我能照拂你的时候,一定要照拂你的。” 素聆星面纱下的面容有些细微的变化,“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我自有脱身之法,就算是真遇上了妖王也能安然离开。” 楚莹狐疑道:“真的?” “嗯。” 楚莹同身后的几位师妹商量片刻后,点头说道:“那好吧,我们几个下去查看一番,等弄清楚了事情的缘由之后,我们会直接离开,咱们在西垳山脉最高的峰顶上汇合。” 不等素聆星回答,楚莹语气坚定,“聆星,就这么说定了。” 素聆星顿了顿,应道:“好。” 随后她飘身离开磐玺鉴的灵光覆盖范围。 只见一道斗大的百丈剑气激射而出,直接将前方巡查四方,还未反应过来的妖怪瞬杀殆尽。 仅仅是个照面,死在那道剑气之下的妖怪就多达上百。 其中更是有两只法宝护体的大妖。 大妖形神俱灭,只有破碎的法宝坠落。 “敌袭!敌袭!是剑修!” 直到无数妖怪的灰烬尸骸簌簌掉落,那些妖怪这才惊觉有修士突然出手。 “老大!” 被那道剑气吓到的渡鸦大妖看向羽桷。 “莫慌,结阵!” 听到羽桷的指挥,所有大妖飞速聚拢。 随后那些盘踞在空中,原本惊慌失措的一众鸟妖也是紧随其后。 不过片刻,所有妖怪盘踞在一起,每个妖怪只见又有妖力联系萦绕,妖力赤红,像是一根根水桶粗细的红线将他们织成了遮天大网。 红色大网旋转,在最中央,大妖统领羽桷手持长戟,背后则是源源不断的妖力涌入身躯。 只见羽桷原本丈许高的身躯猛然膨胀,像是迎风见长,眨眼就变作了十数丈大小,他身后双翼展开,更是有近百丈。 一眼看去,天幕上一片赤黑,羽桷双翼遮天蔽日。 在一旁的楚莹等人见状,立刻急速坠落。 在她们落下之时,还不忘抬头看那么一眼。 那长裙飞舞,剑气冲天的孤傲清冷身影就那么印在了她们心头。 第三百二十四章 剑气如虹 “胆大妄为的人类剑修,区区一人,竟然敢在我妖域逞危!” 羽桷声如雷鸣,振聋发聩。 “人类,你的同伴呢?莫不是逃离此地,丢你一人在此?” 素聆星面无表情,抬手一剑。 倏然,剑意冲天,剑气如虹。 伴随着这一剑,云海左右分开,头顶风云色变。 “哼,雕虫小技!” 见对方不说话,羽桷冷哼一声,口鼻中有雷光跳动。 有阵法加持,大阵之中,灵气除了为他所用之外,更是能反制对方。 羽桷探出手臂,其上灵气汇聚,化作氤氲雾气,随后那雾气飞旋,霎时间,罡风吹拂,如同一柄柄寒光闪烁的精铁之刃,层层递进,如大河之水,滔滔不绝。 只见如虹剑气直射而上,毫不费力的撕开那无穷无尽的罡气。 羽桷双目灵光一闪,口出惊雷之声,天上云层如海浪激涌,竟也被他所影响,出现了闪烁雷光。 伴随着他这一哼,迎面而来的剑气顿时节节崩裂。 “咔嚓……” 那剑气逐渐迟缓,道道裂缝不断延伸,不过眨眼,剑气已如冬际结冰湖面被巨力崩碎。 饶是如此,那剑气依旧不曾停滞。 “好一个剑修!” 羽桷手中长戟已随他变为十数丈长短。 他长戟落下,将剑气彻底击碎。 “可惜……好好在宗门修炼不成,非要来妖域送死。” 羽桷手掌猛然紧握,在他指缝之间,妖力光华迸射而出,越加浓郁。 与羽桷心神相连,天上盘旋连接的一众妖怪同时这般,手中妖力酝酿,引得头顶云幕也跟着发出巨大声响。 云幕下降,弯如天穹下塌。 只见羽桷猛然举起那只手臂。 顿时,妖力光华大盛,猛然迸射而下,刹那之间,无数赤黑妖力如雨幕倾盆而下,万千妖力光束像是化作了万千飞剑一般,一起朝着下方中央的那道持剑身影而去。 素聆星抬头眺望,灿如星辰的眼中倒映着那万千赤黑光芒的妖力。 她眸中突然激射出两道莹白剑气,剑气迎风见长,只是半息时间,两道指尖大小的剑气已化作百丈,剑气相互交汇,融为一体,将素聆星的身躯护在其下。 无数妖力坠落,撞在剑气之上,发出连绵不绝的嗤嗤声响。 “不自量力!” 以羽桷为首的上万妖怪齐声厉喝,一起挥落手中兵刃。 素聆星抬起“慕情”,双指并拢,缓缓在剑刃之上一抹。 慕情剑光如雪,凝若实质,素聆星每抹一寸,剑光便暴涨一分,待到素聆星抹过慕情,剑光熠熠,如明月横空。 素聆星持剑倒转,随后松开手掌,慕情悬于身前。 她长发飘扬,身后有凛然剑气出现,一息过后,剑气一分为十,十分为百。 待到慕情蓄势待发之时,素聆星身后已有千万道剑气悬浮,随她的一身剑意起起伏伏。 素聆星淡淡开口。 “去。” 猝然,剑气破空声如同海潮拍岸,又有风驰电掣之势。 这一刻,光阴长河像已停止了流逝,无数妖力就那么静止在素聆星头顶,众多妖怪面上依旧有丑陋的狞笑停滞,待到光阴长河再次流动之时,所有剑气已经准确刺入了无数飞禽鸟妖眉心。 翅膀扑腾,成千上万的妖物眼中还有临死前的惊愕。 从下方看去,天上似有枯叶纷纷落下,不见边际。 “嘭!” 失去了那些御风境妖怪的妖力支持,妖力编织的阵法脉络断截,羽桷身躯猛然一震,口鼻中鲜血涌出,又转眼蒸腾为暗红血雾。 所谓的蔽日大阵,直接被素聆星一招破去。 没有阵旗符箓支撑,单纯以妖怪身躯作为阵眼,对素聆星来说,头顶的所谓妖族阵法形同虚设。 “老大!” 仅剩的数十大妖看着下方的人类剑修,一个个睚眦欲裂。 “随我一起上!” 羽桷万万没想到的是对方在蔽日大阵下所有灵气都为他所执掌的情况下,还能幻化出如此多的剑气,更没想到那些剑气才迸射而出,下一刻就将他的无数手下屠杀殆尽。 对方绝不是一般的剑修! 他的修为重新跌入七楼之境,与其余的数十大妖一般,而看对方的剑气,极有可能是八楼的剑修,杀力如此之强,他们恐怕难以抵挡。 可是若带着剩下的大妖灰溜溜逃走,就算大王不找他算账,大统领也不会留他性命。 何况这般动静,下方定然已经知晓,其余巡逻的夜蝠卫,翮翅卫,以及最为厉害的鹰甲卫很有可能在赶来的路上,他们还不如孤注一掷,若能逃得魂魄,尚且还有从头再来的机会。 素聆星只是重新握住了“慕情”,往身前一抹。 一线剑气眨眼即逝,在天幕上方的无尽云海中,顿时出现了一道长达千丈的骇然裂隙。 而冲下的羽桷等一干大妖僵在了空中,他们背后的双翼亦是停止了挥动,随后,一根根手掌大小的赤黑羽毛逐渐脱离双翼,他们体内的妖力也从脖子处往外流淌,妖力浓稠如水,在离开他们躯体之后,又化作了薄雾,消散在空气之中。 素聆星不再去看那些大妖,她只是收剑入鞘,御风往前方妖域的更深处而去。 在她离去之后,那些大妖羽毛脱落,身上也逐渐如树叶枯萎。 终于,在最后一点妖力消耗殆尽,所有的大妖一起往下坠落。 在下坠的途中,有风吹拂而过,干枯的尸体伴随着簌簌声皆化为了齑粉。 ———— 在蔽日大阵下方,原本许多赶往荒川城的妖物听见头顶动静,大多疑惑的抬头望去。 只是云海重重,他们也看不真切。 只能看到云海中有光华隐现。 直到云海被莫名分开,缝隙中透露出蔽日大阵的一角。 “上面是羽鳞卫?最近妖域太太平平,他们又在和谁争斗了?难不成是夜蝠卫的那些妖怪?” “不对,看动静不像是小打小闹,怕是有谁闹事。” “对了,赶紧去荒川城禀告,说不定就能捞得大功一件!” 等到一只小妖恍然大悟,拍着脑门失声说道,那些准备看好戏的妖怪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卯足了劲,遁地的遁地,御风的御风...... 又修为稍高的妖怪不屑的笑了笑。 怪不得修为低下,脑袋愚笨,像是未开化一般。这妖域中的大小事,自有妖王的暗探谍子传递消息,还用得着他们献殷勤? 在他们刚嘲笑那些小妖不久,天上无数妖怪坠落,看样子已是没了声息。 剩下的妖怪脸色大变,赶忙化作妖风离去。 那上万的羽鳞卫死伤殆尽,此等大事,事后论责追究之时,迁怒他们,怪罪他们眼睁睁看着羽鳞卫被人斩杀,而不帮忙,那该怎么办? 等到下方妖怪散去,有一队多达数千的狼妖精锐奔袭赶到。 “妈的,来晚了一步。” 为首的狼妖化作人形,直立起身,狠狠啐了一口。 在他肩上,两个还未化作人型的狼头抬眼望向上方。 “统领,羽鳞卫那些家伙与我们一向不对付,他们估计损伤大半,咱们也乐见其成嘛......” 身旁的一只狼妖刚开口说了一句,三头狼妖统领直接甩了一个巴掌,将那狼妖打翻在地。 “蠢货,我们和羽鳞卫的恩怨是私事,这大王的领地有修士侵入是公事!回去之后,自己领罚去!” 片刻后,另一个方向有一队狐妖赶到。 为首的黑色狐妖开口道:“黑山,怎么回事?” “你看到了,都死了。” 肩上长有三头的狼妖统领指了指天上,“羽桷那家伙和他的弟兄们似乎也死了,只是我没发现他们的尸体,恐怕对方也没留下他们的尸体......” 黑山扭头说道:“胡九,你通知大王了没有?” 黑色狐妖说道:“大统领已经知晓,至于大王......应该还没有。” “此等大事,就算是大王继位在即,也必须知晓。对方很有可能就是冲着大王来的。” 黑山思索片刻后,继续说道:“两位妖王后天便会来荒川城,必须要在此之前把那修士抓住,不然让那两位妖王看了笑话,丢的是大王的脸面。” 胡九点头应道:“好,我这就返回荒川城,亲自去见大王。请求大王让麾下的三十队精锐齐出,务必将那修士抓到。” 他抬头看了一眼,远处的天幕上方有夜蝠卫和翮翅卫振翅赶到。“他们姗姗来迟,恐怕回去后免不了一番责罚。” 夜蝠卫等巡狩天空的护卫和他们不同,他们负责维持地面的妖族安定,而对方则是负责天上的安定。 而妖域中所有妖怪都是居住在地,其实对于夜蝠卫他们来说,巡狩天空是份难得的美差,所以天上的各队护卫每日想的不是其它,皆是争夺地盘的勾当。 鹰甲卫原是金翎鹰王的亲卫,其中所有鹰妖都是七楼之境,更有统领和副统领是八楼修为,故此实力最为强劲,控制了大王麾下领土上空近半的领地。 剩下的夜蝠卫、羽鳞卫、翮翅卫、貘蜂卫则是争夺其余的领地,所以几个卫队之间的关系并不好,在羽鳞卫遭遇外来修士之时,剩下的夜蝠卫等没有及时赶到,这才让羽鳞卫损伤过半。 黑山开口道:“反正与我们无关,只要那修士下来,一旦发现对方踪迹,我麾下所有狼兵会立刻赶到。” “一样。” 胡九说完之后,带着他的那队狐妖返回荒川城。 黑山右手边的狼妖开口问道:“统领,那我们?” “让弟兄们散开,四处搜寻修士踪迹,都把自己的鼻子放开点,别想着给我偷懒。若是被我发现有人故意不出力,我会亲自帮他松松骨头。” “是!” ———— “师姐,你说那位聆星姑娘怎么样了?” “放心,不会有事的。” 楚莹一直留心远处的动静,自素聆星剑意冲天,那道剑光出现之后,她便已经放下心来。 “你们剑心如何了?” 几人互相看了一眼,随后摇了摇头。 她们不知道的是,直到现在,楚莹的剑心才安静平复。 恐怕素聆星全力施为时,一般的剑修根本连出剑的勇气都没有,能够保持剑心不碎已是极为难得了。 原本还以为经过这两年的苦修,又有师傅独特秘法传授,而素聆星一直在观湖书院修行,她和素聆星两人的差距应该越来越小才是,现在看来,两人见得差距竟然又大了些。 驱散了心头的杂念,楚莹说道。 “好了,我看聆星已经惊动了那些妖怪,咱们千万小心才是,听刚才的妖怪说荒川城中有妖王会去,咱们最好在经过那儿的途中直接抓个知情的妖怪,得到消息之后,直接离去。” ———— 山崖府邸之中,坐于千年槐木桌岸后的女子伸了个懒腰。 “呼,累死我了。” 她推开身前堆积如山的书简,下巴搁在桌案上,有些无精打采。 “姐姐,咱们什么时候才能休息休息啊?” 一旁的狐耳少女双手撑着脸颊,半眯着眼,嘟囔道。 “早着呢,在妖王大人回来之前,咱们可有的忙了。” “哦......” 狐耳少女突然问道:“诶,姐姐,你说妖王大人为什么要让你暂代妖王之位啊?”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从头到尾,我就只看到一块玉令好吧。” “那姐姐你吃了什么好东西,怎么修为突然就蹭蹭蹭的往上涨呢。” 狐耳少女一脸好奇,“要是我也和姐姐你一样,修为蹭蹭蹭的就变得那么那么高,我就不用天天待在这里了。” “你就做梦吧。”女子白了她一眼,“就你那小身板,给你也没用。那可是九楼修为的狐妖内丹,只要你吃下去,用不了两息时间,保证你嘭的一声就炸了,连魂魄都留不下来。” 狐耳少女意兴阑珊,“原来是这样啊......” “大王......” 殿外传来一道浑厚嗓音,女子脸色一变,赶忙正襟危坐。 “进来。” 待到殿外的胡九走近,女子已换了副倨傲威严神色。 “何事?” “据探子来报,咱们地界有剑修闯入,那剑修修为十分高深,连羽鳞卫都折损了大半。” “夜蝠卫,翮翅卫,貘蜂卫伤亡如何?” “并......并无伤亡。” “不管你需要多少精锐,一日之内,抓住那剑修,留活口。至于夜蝠卫,翮翅卫和貘蜂卫,将那人抓到之后再去领罚吧。” “是!” 第三百二十五章 坦然 长青城。 学堂之中,朗朗读书声传出。 在走桩练拳之后,墨织雪等人跟着虞久一起随老君子研习书中至理。 虽然在墨织雪看来,老君子很有学问,可也就和墨语差不太多,之所以安心在学堂待着,其实是墨语特意嘱咐的。 只是让墨织雪有些不明白的是,最近几天墨语只是与老君子闲聊几句,同他们说些武道心得,然后就直接离去,直到傍晚才回来调息。 “师傅不是说伤势一直没好么?怎么最近古古怪怪的?” 墨织雪挠了挠头,似乎总感觉师傅有些不对劲。 “要不要偷偷跟上去看看?” 墨织雪随即打消这个念头。 不是她不想,而是墨语的修为更高,她只要接近对方,马上就会被发现。 而大灰要监视庄隆,除了报告对方情况之外,最近都很少回来。 不过让墨织雪有些意外的是庄隆并不是因为卖身于货船才有钱进城,而是自己出了一百两银子。 而庄隆似乎也只有那一百两银子。 银子从何而来,他的那两个亲人又在何处,这些似乎都成了一个谜。 若不是这些天庄隆没表现出任何一样,就那么安安分分的在货船上搬运货物,墨织雪可能都直接将他抓来询问了。 她问不出什么,老君子有儒家正气之风,总该问的出什么吧? 另一边,墨语走在大街之上,除了观察城中阵法之外,最主要的是看一看远处的那位身着道袍的女子。 此时的宁忧换了脸上的白玉天官面具,也收起了头上的白玉道冠,至于背上的剑匣也不见了踪影。 这几日,宁忧在城中闲逛,确实没有再找墨语的意思。 她时常流连于街边的小摊。 无论是捏糖人,还是看别人浇糖葫芦,亦或是卷,似乎对于宁忧来说,都感觉特别稀奇,常常能看上大半天。 之后宁忧恋恋不舍的离去,在离去之前,又颇为肉痛的拿出一点银两,买上一个糖人,两串糖葫芦什么的...... 对于那些普通人的额异样眼光,宁忧并不在乎。 只不过宁忧买归买,却不见她掀开面具吃上一口,也不知道是舍不得还是不想以真面目示人。 任谁也不会想到,当初大发神威,双剑一出,直接重创一干大妖的道家大修士会有如此一面。 今日,宁忧在一处买卖鱼蟹的铺子外停留许久。 在她身前,一方小巧精致的鱼缸之中,一尾金色鲤鱼摇曳其中。 兴许是见她看了许久,又迟迟不见掏腰包,店铺老板有些不耐烦了,开口道:“这位女道长,你到底买不买啊?” “看你的道袍是上好丝绸所制,想必是也不是云游四方的火居道士吧?” 宁忧笑了笑,“我囊中羞涩,买不起你的这条鲤鱼。不过我看它灵智已开,想来来头不小,老板你就不怕福报没招到,倒是招来了祸事?” “去去去!你这女道士,怎么净说些晦气话!什么福报不福报的,我还信那个?你怕不是当道士当傻了吧!” 那铺子老板一脸嫌弃的就要将宁忧赶走,“赶紧走,赶紧走。不买还叨叨个没完。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不就是想要忽悠我把这鱼放生么?” 他指了指鱼缸边的牌码,“瞧瞧,五百两银子,少一个子儿都不行!只要你出的起,我不管你是放生也好,拿回去煮了吃也好,都不关我的事,不过你要是没钱嘛,那就打哪儿来,回哪儿去,别妨碍我做生意!” 宁忧也不生气,她只是最后看了眼那尾鲤鱼,摇头一叹,“可惜。” “福也,祸也,金铜遮掩,财帛祸心,要当心了。” 听到这话,铺子老板大怒,“嗨,你这臭道士,是不是故意恶心我呢,我可告诉你,要不是看你是个女人,我这都赏你一嘴巴子。” 转身离去的宁忧仿佛没有听见他说的话,她只是背着双手,道袍飘扬。 在宁忧走后不久,墨语也走到了那家铺子门口。 墨语随意打量了一眼,店中大多数都是河蟹河虾,剩下的一些则是河中的草鱼之类。 一到铺子外,浓烈的鱼腥味便铺面而来。 也难怪这铺子光顾的客人这般稀少。 “哟,这位公子,是想来我这儿买些上好的河鲜么?那你可算来对了,我这儿的河鲜,可是全城最新鲜的了,公子你一定不会失望的!” 嘴里还小声咒骂的铺子老板见到墨语,眼中顿时一亮,赶紧热情的点头哈腰说道。 “哦,还有这儿。公子您瞧,这可是难得一见的金鲤,那可是有真龙血脉,只要公子您以天材地宝喂食,用不了多久那可是会化龙的。” 墨语无奈说道:“老板,你看我像个冤大头么?” 铺子老板丝毫不显尴尬,“公子,瞧您这话说的,我这人可老实得很,从不说假话。” “从我捞起这金鲤之后,好多人都觊觎着呢。刚才还有个女道士哭着求着让我把这金鲤卖给她呢,但我这人啊,可不是看谁出的钱多就把鱼卖给谁,那我可是看眼缘的。” 他不动声色的将标有价格的木牌收到背后,“公子,我看您就特别和我有缘,也和这鱼儿有缘。这样吧,若是您喜欢,一口价,一千两您就拿走!” 见到墨语笑而不语,铺子老板心头有些打鼓。 莫不是自己狮子大开口,吓到了眼前的这位公子? 要不......少个二百两? “老板,你这就是普通的鲤鱼而已,是年岁久了,化作了金鲤而已,于我没什么用。就算是拿回去炖汤,我还嫌它的肉太老了。更别说什么真龙血脉了。” 墨语摇头道:“就算它只有蛟龙血脉,也不止一千两银子。” “那个......那个......我这不是看与公子投缘么,少一点也无妨。” 铺子老板也是个脸皮厚的人,被墨语这么一说,脸上竟是没有半点羞红之色。 墨语只是看着他下意识放在身前的手,已经手中的那块标了价码的木牌。 “老板宰我宰得够狠啊。” 铺子老板讪笑一声,将手中的牌子扔到一边。 “挣点糊口饭吃,公子勿怪,勿怪......” 墨语一脸嫌弃的说道:“你这条鱼没什么特别的,我也没什么买下它的想法,至于你所谓的河鲜嘛,再过半日,只怕都成死鱼烂虾了。” “我还是上别处去看看吧。” 眼看自己的金主就要离去,铺子老板赶忙拦住了墨语,“哎呀,别别别,公子,这好歹也是金鲤,那些狡猾的鱼商可没有!公子您只管说个价,我一定卖给你。。” “五两银子,我就图个新鲜。” “五两!?我光是捞它损坏的渔网都不止这个数。” 墨语伸出手,竖起一根指头。“那就十两。我看你买的那些鱼不过一钱两斤。” 铺子老板左右为难,“这个十两银子实在是太少了,要不您出个百八十两?” 他显示试探的说了句,随后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激动的说道:“刚才的女道士可是说这金鲤开了灵智,公子您买回去看家护院也是极好的!” 墨语嗤笑一声,“就算它开了灵智,能够达到看家护院的地步,少说也要百八十年,我难不成花一百两银子等个百八十年不成?你真以为我是那些仙人啊?” “二十两,不行拉倒。本公子这就去别处看看,一尾金鲤而已,这偌大的长青城,我还不信就找不到了。” 说完,墨语作势拂袖离去。 走了几步之后,身后的铺子老板猛地一拍大腿。 “公子等等!二十两就二十两。” 在递过银子之后,墨语一手拿着那尾金鲤,一手拍了拍铺子老板的肩膀,“本公子心好,你不用谢我了。” 铺子老板一张脸笑的比哭还难看,“谢谢公子。” 等到墨语走后,铺子老板脸色忽然一变。 “我呸,还公子呢,就他娘的一个穷鬼,买条鲤鱼都要叽叽歪歪的。嘿,不过二十两也好,够我这铺子一个月的流水了。” 他先死恶狠狠地啐了一口,随后美滋滋的抱着二十两银子,大摇大摆的回到了铺子中。 原本那尾金色鲤鱼的价格就是他胡乱写的,他起初也没打算卖,因为在之前没有一个人愿意花那个冤枉钱,来买一条稍微好看一点的鲤鱼。 只是没想到在他写上五百两之后,那些有意向要买鲤鱼的人才多了起来。不过应该也就是图个好奇,想知道值五百两银子的金鲤有什么特别之处,自家人知自家事,养了金鲤那么久,要是真有神异之处,他也不会拿出来卖了。 提着墨语提着金鲤,一路啧啧称奇。 莫说是一般修士,就算是他也只是勉强摸清一点金鲤的跟脚。 这尾金鲤自然不是什么蛟龙遗种,而是由山水精魄孕育而出的普通鲤鱼,在吞食了一地水运之后,才有了这点鎏金一般的色泽。 只不过这尾金鲤没了水运补充,已经快要消亡了。 到时候水运消散,第一个遭殃的便是那河鲜鱼铺老板。 “喂,你不是说让我不要找你么,怎么你倒是跟着我了。” 一道轻柔嗓音突然在身前响起。 注意力放在金鲤上的墨语突然呆了呆。 他抬起头,先是看了看身前的道袍女子,随后看了看手上的金鲤。 “我......我路过。” 宁忧面具下的双眼弯如月牙,指了指金鲤,“是吗?那你买它干什么?” “救......救人一命......” 见到墨语脸上有一丝窘迫,宁忧转过身,轻声道:“那人既然自寻死路,你又何必帮他。” “总归是条人命,更何况也许还不止一条人命。至于他是不是执意寻死,我一向不关心这个。总不可能指望一个普通人能看出什么名堂吧。” 宁忧点点头,“那你准备拿它做什么?虽然水运即将消散,但也对近水的修士修行大有裨益。” 墨语直接将手中的金鲤递给宁忧。 “那就给你了。” 宁忧转过头,眼中有些不解。 “那你能躲过那么多大修士的感知,除了符箓之外,还有你本身擅长水系一类的道法,给你的话,不是正好?” 宁忧原本想说,如果她想要的话,之前就已经买下这尾金鲤了。 只不过她话到嘴边,变成了: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将金鲤放回袖中,宁忧没再说话。 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而墨语此时心湖涟漪荡漾,有些许心乱如麻的情况。 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诡异。 走了良久,宁忧轻轻吁了口气。 不知怎的,墨语也似乎跟着心头一松。 “我的伤势应该......快好了。” “嗯。” “对了,关于那处埋骨鬼蜮,你还是别去了。” 墨语并不奇怪对方觉得自己会去埋骨鬼蜮,他开口道:“为什么?” 宁忧顿了顿。 “其实这些事是不应该说的,你就当我随意的臆想好了。埋骨鬼蜮有一处仿造的鬼门关,虽然不是幽冥之地的界限所在,但也能连通九幽,所以埋骨鬼蜮就算没有生魂补充,数百年来也能够越来越大。” “廉殁之所以对你紧追不舍,是因为那处鬼门关被你毁了?” 宁忧点头道:“近些年内,应该是不能再用了。只是除了那一处鬼门关,这世上应该还有许多世人不知道的。所以我需要返回道门之中。” “接下来的日子里,廉殁应该都会致力于修缮那道鬼门关,所以最好不要去招惹他。” “恩,知道了。” 墨语停在原处,而宁忧则继续慢慢走着。 等到她走远之后,回头一看,见到墨语还在原处。 宁忧伸出手,轻轻挥了挥。 面具之下,她却是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目送宁忧离开视线,墨语准备原路返回。 算算时间,他也该继续往北去了。 虽然不能去埋骨鬼蜮,但毕竟同祖戎还有再战之约。 至于百家在近期会大肆进驻北洲,想来也应该与鬼门关一事有关,所以墨语并未多问。 等墨语回到学堂,日落西山,天色也已渐暗。 墨织雪几人则等在学堂之外。 见到墨语回来,几人打了声招呼,只有墨织雪有些不满。 “师傅,是不是哪家的姑娘长得特别水灵,这几天把你迷住了呀?” 墨语惊讶道:“这你都知道?难不成小织雪你修成了掌观山河的本事?” “切。”他这模样,墨织雪的疑心去了大半。 “师傅,小酒儿和虞姐姐今晚和我一起休息。” 墨语看了看表情有捏别扭的虞池,“你高兴就好。” 几人渐行渐远。 “对了,大灰什么时候回来。” “等咱们开饭的时候,它闻着味儿应该就回来了。” 第三百二十六章 万事皆巧,妖域故交 妖域。 荒川城千里之外。 在一处十里方圆的湖泊边,以胡九、黑山为首的八楼顶峰大妖手持妖兵法宝,口衔妖丹,眼中紫绿幽光流淌,妖气冲天如黑云汇聚。 百丈上方,鹰首人身,披挂护身甲胄,手持弯月双戟的大妖振翅悬空,目光落在湖上的女子剑修之上。 湖面之上,无数尸体漂浮于其中。 夜蝠卫,翮翅卫……就连鹰首人身的鹰甲卫也是不少。 至于黑山、胡九一干大妖的手下,更是死伤千百。 一下子折损了这么多修为不低的大妖,就算作为是天生性子冰冷的妖族的他们,心里也是肉痛不已。 这不,只要是修为在七楼之下的妖怪,全都退到了十里之外。 而造成这一切的,是那面容从容不迫,立于湖面的年轻女子剑修。 甚至于在几个时辰之前,这儿还是处平原,根本没有这片湖泊。 现如今,就算是被几十位修为抵达八楼之境的大妖重重包围,那女子依旧没有多说一句。 难不成那人是个哑巴不成!? 黑山不动声色的同鹰甲卫的统领以心湖相谈,“鸿秃,怎么说?是一起上还是你打头阵?” 双眼鎏金色的鹰首大妖说道:“我打头阵?你怎不不上?” “咱们之中,就属你修为最高,舍你其谁?” 鸿秃顿了片刻,“是你的意思,还是大统领的意思?” 黑山笑道:“难不成就不能是大王的意思?” “毕竟你可是金翎妖王的人,谁知道你有没有二心呢。” 鸿秃目光一变,“黑山,有些话可不是能乱说的,小心祸从口出……” “鸿秃,我也奉劝你一句,金翎鹰王就算能回来,也不可能还是妖王,你可得小心一点。我听说金翎鹰王的仇家可不少呢,哦,好像大多数都是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惹的,不知道那乌邬又躲在了哪里呢?” “黑山,我没兴趣与你在这瞎扯,到底是战是退?你若是想让我做出头鸟,那就只有恕不奉陪了。” 黑山挠了挠耳朵,肩上两只狼头龇了龇獠牙,“别急,只要拖住那人就好,大统领马上就到。” 听到这话,鸿秃冷哼一声。 远在数十里外,楚莹等人已经知晓了妖域为何有这般大的动静。 妖域的第三位妖王。 对于大夏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妖族善于争斗厮杀,一位妖王,至少也要两位以上的人仙境修士应付。 而大夏的人仙境修士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师姐,咱们该离开了。” 梨枫开口说道,“再待下去,若是被一众大妖发现,咱们可就走不了了。” 楚莹看着远处被大妖包围其中的身影。 “你们先走,我随后就来。” 梨枫猛然色变。 “师姐,切不可意气用事啊!那么多妖王,就算是师姐你是也断然不敌啊!” 楚莹说道:“既然你也知道我不敌,那聆星就能够抵挡的了?还是你觉得她之前说她可以逃脱,就真的能够安然离开?你莫忘了,这儿可是有妖王的,你看不出来那些妖怪在拖延时间么!” “可是......” “不用多说,我不会丢下聆星的,我以前可答应过别人的,待会儿我就去帮聆星突围而出。” 梨枫劝道:“师姐,你若因此出事,我们怎么向掌门交代?” “那你们就不用交代了。” 楚莹将磐玺鉴递给梨枫,“你带着几位师妹先行离去,若是半个时辰后等不到我,直接回驻地传讯宗门。” 梨枫摇头,并不接下磐玺鉴。 见到几人神色黯淡,似乎也是极为不愿,楚莹直接将磐玺鉴扔到梨枫手中。 随后白玉剑鞘之中,飞剑倏然掠出,楚莹脚踏飞剑,一闪而逝。 “梨师姐......” 程清小声道:“咱们也跟大师姐一起去吧?” 梨枫瞪了程清一眼,“你不要命了?” 她眼神复杂的看着楚莹离去的方向,随后一咬牙,开口道:“咱们先走!” “可是......” “难不成咱们都要折在这里不成?赶快出去,禀告师叔,看看师叔有没有办法才是最重要的!” 几人这才跟随梨枫一起离开。 就在黑山等一众大妖想着如何拖住那位女子剑修之时,一道剑虹呼啸而至。 黑山不惊反喜,大声道:“果然还有同伙,一起上!只要拖住她们,待大统领一道,咱们可就能论功行赏了!” 刹那之间,狰狞巨妖法相拔地而起,如同在整座湖水周围矗立了无数百丈山岳。 原本有些惊讶的素聆星在听到楚莹脱口而出的一句,“聆星,我来助你突围。” 素聆星哑然。 她肩上隐匿在虚空中的夜玫抬起猫爪,捂住额头。 只要不是妖王出马,她和夜嫣都能直接撕裂一处虚空,将素聆星挪移离开妖域,楚莹这一来,反倒是成为掣肘,阻碍了她们。 对于楚莹的好心帮倒忙,素聆星并未多说什么,她只是点头。 “好。” 随后两人同时出剑,剑意如潺潺流水,在两人身旁流淌。 一金一白两道剑气乍然出现,剑气出手之时,不过三尺长短。 但迎向周围如山法相之后,顿时化作数百丈长短。 春雷炸响,几十尊法相猛然后退,地面凹陷,湖水疯狂激荡。 至于湖中的那些大妖尸体,仅在这一次交手之后,便已经化作了碎末,染得湖水赤红。 “哈哈,只要能把这两个剑修抓回去,少说也能得到一件灵宝赏赐!” 天上驾驭法相的鸿秃说道:“黑山,你说的轻巧,要不你和你的几个弟兄先上?” 他可是注意到,在一起抵挡了那两道剑气之后,黑山和他的几个兄弟退得最远,显然是未出全力。 胡九也是注意到了,“黑山,咱们可是论功行赏。” “放心,咱们可不怕死!” 黑山大笑一声,法相一分为三。 三头巨狼张大狰狞狼口,一起扑向素聆星二人。 见到黑山率先动手,其余大妖也是一起出手。 法相撼动地面,一时间,方圆十里,地动山摇。 只是下一刻,一道金色剑气横扫全场,使得大妖法相停驻瞬息,随后又是雪白剑气凝为一线,与之前剑气同样的角度,直接没入了法相之中。 “快逃!” 冲在最前方的一只狼妖只来得及发出这么一声不甘的怒吼,直接连身躯和法相一起被那一线剑气斩为两截,魂魄顿时逃遁离去。 紧接着,数名大妖逃离不急,同样被那道剑气一分为二。 他们所谓的法相,护体的法宝,在那一线剑气下竟然和纸糊的一般。 黑山等大妖心头震颤,看着自己已经彻底损坏的护体法宝。 只是一剑而已! 若不是他们还有上等品秩的法宝护体,恐怕已经是全军覆没了! 他们赶紧往后退去,“要不我们先撤?” 一干大妖以心湖交谈,有些拿捏不定。 对方仗着剑气之利,稳稳压下他们一头,而妖王下令,必须捉拿活口,若是他们执意再斗,恐怕就是和那些损坏的法宝落得一个下场。 “匈鬣在此,谁人敢在我妖域放肆!” 就在众妖准备暂时撤离之时,一声震天怒喝彻响天际。 “大统领,大统领!......” 无数妖怪发出欣喜若狂的吼叫,看着那道魁梧身形,眼中热切无比。 紧绷着心弦的大妖们顿时松了口气。 有大统领在此助阵,只要能抵挡住对方的剑气,定然可以将对方降服。 素聆星和楚莹抬头看去,一道高俞两丈的魁梧身躯踏风而来,在他身后,数百丈的巨大法相带起飓风肆虐,吹散了大片云海。 匈鬣还未靠近,那重若山岳的妖气就已经隐隐压得素聆星两人微微一窒。 “聆星,趁他还未靠近,咱们快些离去吧。” 刚才的那一剑,楚莹只能抵挡住一众八楼修为大妖片刻,而素聆星能够一件斩掉数名大妖,两人差距可见一斑。 可远处迎面而来的大妖少说也有九楼之境,一看就是走的类似武人的淬炼筋骨路子,若是剑气破不了对方皮肉,伤不了对方法相,就算驾驭飞剑,趁其不备,恐怕都很难抵挡对方。 “一起走的话会被他追上,我为你开路。” 素聆星补充一句,“放心,就算不济,他也拦不住我。” 说完之后,素聆星再次出剑。 这一次,无数剑气迸射,像是放大了千万倍的利针剑雨,朝四面八方方倾泻而去。 见识过素聆星剑气的厉害,那些妖怪只敢一边以法相抵挡,一边倒飞后撤。 楚莹驾驭飞剑,化作一道金色虹光。 “休想逃!” 匈鬣怒吼一声,身后黑熊法相破空而至,巨大熊爪直接抓向楚莹。 而素聆星果断出剑,剑气如瀑,直接挡在二者之间,让匈鬣的法相无法继续追击。 随后楚莹的身形一闪而逝。 匈鬣勃然大怒,直接出拳,气机轰然炸裂。 素聆星展开手掌,慕情悬浮其上,琉璃光华四射,剑身颤动,轻吟不止。 她手掌往前一递,手中慕情顿时消失,一道拇指粗细的琉璃彩带出现在半空之中。 “大统领小心!” 匈鬣出拳手臂猛然一收,随后化拳做爪,欲要将掠来的那柄飞剑钳在手中。 可是当飞剑眨眼即至,匈鬣又猛然收手,指尖与飞剑擦身而过。 “嗤!” 匈鬣手指一颤,一道剑痕横贯数根手指,伤口深可见骨。 匈鬣握住手,皮肉绷紧,伤口已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难怪让你伤了我这么多手下,看来你确实有这个本事。” 素聆星抬手一直指,剑气从她指尖激射而出。 不仅如此,慕情在远处画出一道琉璃半弧之后,亦是飞速掠回。 匈鬣抬手抵挡素聆星的剑气,至于朝他后心掠来的飞剑,匈鬣驾驭法相,直接挡在他的身后。 ———— 另一边。 眼看楚莹眨眼已止数里之外。 突然,天地倒转。 楚莹忽的头晕目眩,眼前一花,整个人竟失去了意识。 待到楚莹悠悠转醒之时,她已在一处花圃之中。 楚莹扶着还有些昏昏沉沉的脑袋,“我这是在哪儿?” “我家。” 旁边一道清脆嗓音响起。 “你家?” 楚莹转过头,看着蹲在花圃中的少女。 以及那还在微微颤动的耳朵。 “狐耳?”楚莹瞳孔缩了缩,“你是妖?” 狐耳少女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一朵浅蓝色花朵,转头道:“你以为呢?” 随后她高声道:“姐姐,这个人醒了。” “知道了。” 在花圃旁边的木屋之中,施施然走出一名白发年轻女子。 奇怪的是楚莹并未在那白发女子身上感受到丝毫妖气,而且对方全身上下也并无妖怪的特征。 “你是谁?” 白发女子轻轻笑道:“这儿的主人。” 楚莹往四周看了一眼,她正处于数里宽阔的花圃之中,除了那座木屋之外,附近也似乎并没有什么房屋。 楚莹有些奇怪,妖域中还有闲散的普通妖怪? “你可以称呼我为白羽。” 白发女子衣袖轻拂,就坐在一簇鲜花之上。 “你叫什么名字?” 楚莹顿了顿,“楚意。” “你似乎和你的同伴走散了?” 楚莹摇了摇头,开口问道:“我怎么会在这里?” 白羽说道:“我看你一头往妖王梼狰的方向飞去,未免你自寻死路,就顺便把你救下来了,不用谢我。” “梼狰?” 白羽点点头,“妖域西面的妖王,占了如今妖域三成地界,兵强马壮,麾下统领数千,大妖何止十万。” 楚莹有些狐疑,“为何同我说这些?” 白羽奇怪的说道:“你来妖域,难道不是为了这些么?难不成是来这儿闲逛的?” “不过我看你的同伴似乎被匈鬣缠上了,应该是逃不掉了。” “聆星她可以逃出去。” 白羽伸出手,手中出现了一面冰凌镜面,镜面之中,素聆星与匈鬣交手,一妖拳有妖力虚影凶猛,一人剑有剑气无匹,斗得有来有往,难以分出胜负。 “匈鬣毕竟是九楼修为的大妖,就算一时拿不下对方,想要败敌,不过是早晚的事。至于那姑娘肩上的精魅,恐怕并不能让她安然离开,毕竟对于虚空挪移之道,匈鬣还是稍稍懂上一点。” 听到这话,楚莹一颗心沉入谷底。 狐耳少女不知何时走到了白羽身旁,“姐姐,鬣统领什么时候能够打出拳法真意了?” 白羽笑了笑,“你难道忘了,我可是与墨语交过手的,学到他的一点拳意,难道不是很正常么?” “墨语?!” 听到楚莹突然失声说道,白羽和狐耳少女对视一眼,眼神有些奇怪。 第三二十七章 有朋自旧时起 见到白羽和狐耳少女忽然眼神奇怪的看着自己,楚莹赶忙闭上了嘴。 面前的两人,明显是住在此地的妖怪所化,尚且不知是敌是友,她激动之下,忘了白羽的妖怪身份,冒冒失失出声,万一对方是墨语的仇人怎么办? 听说妖怪的术法大多残忍,扒皮抽骨,剜心噬魂……如果对方拷问她,逼迫她说出墨语的下落,再以她作为要挟,那岂不是万事休矣? 一时之间,楚莹心乱如麻,心头已有了玉石俱焚的打算。 “你认识墨语?” 白羽开口问道。 在她发问之时,一身气势凛然,与方才截然不同。 身上像是有万钧重压,使得楚莹呼吸一窒。 “听说过……” “只是听说么?看你刚才的反应,似乎有些不像啊。”白羽笑了笑,“其实我们是墨语的朋友。” 楚莹一脸茫然,“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是在师门听说过他的名字而已。” 白羽离开花簇,站起身子。 在楚莹眼中,身前像是突然矗立了一座冰雪覆盖的擎天山岳,直入苍穹云海。 白羽双眸目光落下,似日月同悬于空,光华直直透入楚莹心头。 “不管你信不信,墨语真是我们的朋友。很好的朋友。我妹妹的病,还是他亲自治好的。只是当时我需要赶来妖域,所以曾约定,他的恩情,以后相聚再报。” 楚莹沉默。 天知道眼前的白发女子是什么想法,万一这是她杜撰的的呢? 妖怪心思狡诈,难分善恶,更莫说是这妖吃妖的妖域中了。 白羽见楚莹依旧表现出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继续说道:“我没必要骗你。” 楚莹撇了眼那面冰凌境面,其中素聆星依旧与匈鬣交手,只是素聆星已经渐落下风了。 匈鬣的身躯与那些大妖截然不同,就算是硬接飞剑,也不过只是伤到些皮肉,何况匈鬣的法相像是甲胄一般,覆盖在他的身上,就算是一些关节要害没有法相覆盖,匈鬣的也能够从容抵挡飞剑的攻势。 至于素聆星的剑气,没有飞剑加持,也就只能抵挡匈鬣的的汹涌妖力。 显然,匈鬣仗着修为高深,妖力浑厚,故意与素聆星拖着时间,只要素聆星后继无力,那些虎视眈眈的大妖便会一拥而上。 突然,素聆星剑气微微一滞,匈鬣找准机会,一拳荡开飞剑,随后一口吞下了数道剑气,直接扑向素聆星,那妖力如同洪流,让原本要裂开缝隙的虚空停滞片刻。 “落在我手里,还想跑?你们还愣着干什么,给我上,大王要抓活的!” 眼看素聆星即将落在那些妖怪手中。 “聆星认识墨语!” 白羽蓦然一笑,“我就知道。” 她大袖飘扬,就那么直接递出雪白手臂。 手指纤长,指尖如玉,直接没入冰凌镜面之中。 然后楚莹就看见白羽的手臂像是跨越了空间的壁障,无视了光阴长河。 在匈鬣所在地界上方,一直大若百丈的手臂忽然从虚空之中探出,直接连人带剑,一把将素聆星捞在手中。 “好了,你们退下吧。” 白羽的淡雅清冽嗓音回荡在匈鬣等妖耳边。 “是,大王!” 在白羽手臂消失之后,远处有雷鸣一般的巨大嗓音响起。 “一来就这么大的阵仗,难得啊。” 天际,一道金发黑瞳的赤身壮汉缓步踏来。 虽是缓步,壮汉每跨出一步却都有百丈千丈,只是数息时间,壮汉就已经到了匈鬣身前。 壮汉虽然左臂少了一截,一身气势却稳稳的将以匈鬣为首的所有大妖妖气牢牢压死,就连原本阴云密布的天幕上方也迅速拨云见日。 匈鬣等大妖同时躬身行礼,“见过梼狰妖王。” 白羽开口说道:“匈鬣,你们先招待梼狰妖王,稍后我梳洗一番之后,亲自为妖王接风洗尘。” 梼狰摆摆手,粗声说道:“不用这么客气,我和饕燊本就不对付,这次来,纯粹看在你的面子上。等明日你继位大典一过,我马上就走,我邻地里面还有一大堆的麻烦事呢。” “你们自个儿回去吧,荒川城我也不只去过一两次了,找得着路。” 说完之后,梼狰看了眼下方的疮痍地面,“啧啧,看来你这儿也遇上了麻烦事。” “我先走一步,万事等饕燊到了再说!” 说完,梼狰一步跨出,人已消失在众妖眼前。 ———— 在花圃之中,等到白羽轻拂长袖,素聆星出现之时,楚莹还呆滞在地上。 现在她总算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了。 楚莹咽了咽唾沫,嗓音有些干涩。 “白羽,你是妖王?” “现在还不是。”白羽笑了笑,“以后应该是。” 楚莹愕然。 难怪对方之前说是这儿的主人,她还天真以为只是这片花圃的主人。 “那你是十楼人仙境修为?” 白羽摇了摇头,“还没有,大概就半步人仙境吧。” “只是我的血脉比较特别,有些来源于血脉的术法神通,相较于一般的人仙境修士来说,不逞多让,所以才能坐上妖王之位。” 她走到楚莹身前,弯下身子,小声道:“其实我是被这儿原本的妖王硬生生架上来的。” “当妖王多没意思啊,每天亿万妖怪的生死存亡,大小事宜,基本都要你过目,除了修炼之外,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 白羽坐在地面,轻轻捶打自己的小腿,“就这么些日子,可苦死我了。” 一旁的狐耳少女走到白羽身后,轻轻抬手,为她揉捏双肩,“嗯嗯,姐姐可辛苦了。” “那......你们真认识墨语?” 狐耳少女苏虞轻声哼道:“当然是真的了,要是骗你,我和姐姐有什么好处?难不成还图你什么啊?” “不只是我认识墨语,我们正在的妖王大人也和墨语有交情,只是许久没有妖王大人的交情了,也不知道大王的北洲之行顺不顺利。” 楚莹将信将疑。 就在这时,一旁的素聆星悠悠转醒。 素聆星轻轻抚着额头,在刚醒来时,剑意就已经遍布周身。 见到这一幕,白羽笑着道:“我该说什么呢?不愧是墨语的同伴?” 楚莹上前将素聆星扶起,“聆星,你醒啦?” “楚莹?我这是在哪儿?” 楚莹看向白羽,昂了昂下巴,“在这位白羽姑娘的家里咯。” “白羽?” 素聆星微微皱眉,看着一脸笑意的白发女子,疑惑道:“我认识你?” “不认识,不过我想咱们应该都认识一个人。” 素聆星有些警惕,因为无论是肩上的夜玫还是铃铛中的夜嫣,面对白羽的时候,都瑟瑟发抖,不敢说话。 “你说的是谁?” “墨语。” 素聆星突然伸手,原本已没了动静的慕情瞬间掠到她的手中,剑气暴涨,呈莹白之色,衬托着琉璃剑身越发璀璨。 然后白羽只是抬起手,手指点在“慕情”的剑尖上,剑身震颤,浓稠剑气瞬间消散一空。 “虽然我不是剑修,但托大王的福,对于剑修,我了解的不算太少。” 白羽淡淡道:“你伤不了我的。” “同样的话,我不想再解释第二遍。既然你们是墨语的朋友,我没兴趣处置你们,等我继位之后,你们自行离去吧。不过到时候你们动静小些,别再把我的那些手下杀了,毕竟他们少说也能管点事,不是么?” 素聆星转头看向楚莹,楚莹传音说道:“我看她说的好像不是假话,不过咱们还是要小心一些。” 素聆星沉默片刻。 “你认识墨语,他怎么样了?” 准备离去的白羽转身说道:“挺好的啊,天资绝顶,心性超人,假以时日,定然是这世上最为厉害的武人。” “是啊是啊,墨语好厉害呢,那个时候,姐姐都差点输给他呢!” 白羽捂住苏虞的嘴,没好气道:“这句话你就不用说了。” 随后白羽说道:“我们来到妖域也有一两年了,当时墨语还挺好的,比之那些所谓的山上的仙家公子更有仙气,不过我没法出妖域,也已经很久没有他的消息了,所以他到底怎么样,我们也不清楚。” “你们和他分开很久了?” 素聆星点点头,“我和楚莹已经两年多没有和他见过面了。” “楚莹?” 白羽似笑非笑的看着楚莹。 “那个......行走在外,谁没有一两个假名啊。” 白羽哑然失笑。 “我先离开一会儿,应付应付来荒川城的两位妖王。你们就好生待在这里,千万别贸然出去,若是被他们发现的话,那可就真跑不了了。” “小虞,你就在这儿陪陪二位姑娘吧。” 苏虞拍拍胸脯,“知道了,姐姐。” 说完之后,白羽身形消失在原处。 直到这时候,楚莹和素聆星两人才彻底对白羽放心。 苏虞虽然修为也不算低,但对于她们二人来说,还是大有差距。 白羽愿意放心苏虞同她们待在一起,看来确实对她们没什么恶意。 苏虞躺在花圃之中,出声问道:“二位姐姐,我叫苏虞,是白羽姐姐的妹妹,恩,如你们所见,我是一只狐妖。你们叫我小虞就好了。” “素聆星,剑修。” “楚莹,也是剑修。” “真厉害。”苏虞问道:“诶,你们是怎么和墨语认识的。” 楚莹说道:“我和他从小就认识,我们可是多年的老朋友了,交情可好了。” 素聆星犹豫片刻,“他帮了我很多......” 等了片刻,不见素聆星继续说话,苏虞看着她说道:“还有呢?” 素聆星只是摇头,面纱下的面容也不知是什么表情。 苏虞没再追问,她笑着道:“我因为天生就有穴窍堵塞,气府的灵力无法调用,到最后灵力阻塞筋脉,日益枯萎。在我即将丧命之时,墨语帮我疏通筋脉,拓展穴窍,才让我得以活命。” “我和姐姐可欠他一个大人情。” 楚莹问道:“你姐姐折损了那么多大妖,真的没关系么?” 苏虞满不在乎的摆手,“这儿是妖域嘛,每年和外面修士争斗,死掉的妖怪可多了,只要魂魄还在,就不是什么大事。毕竟因为争夺地盘死掉的小妖可多了,那些尸体随便让大妖夺舍。” 楚莹惊讶道:“那这么说来,妖域的大妖永远不会折损,只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 “也不尽然,要是灰飞烟灭,真仙也救不回来,自然也就没有从头再来的机会。” 苏虞有些感慨,“在我们来这儿之后,我和姐姐才知道,原来我们一直希望来的妖域其实一点都不好。一层层的剥削下去,最底层的小妖基本没有出头之日。我看这儿的小妖,和传闻中的北洲人类没什么两样的。” “难怪就连我们的那位妖王也不想待在妖域。” 说完之后,苏虞突然闭住了嘴。 她眼珠转了转,看了眼周围,发现似乎没什么异样之后,这才舒了口气。 楚莹有些奇怪她的此时的表现。 苏虞吐了吐舌头,“这儿的情况,说不定那位妖王大人在看着呢,上次我不小心说错话的时候,还挨了罚呢。” 楚莹问道:“那原来的那位妖王离开这儿是为了什么?” 苏虞摇头,“这个我可不能说。” “你们好好休息一下,等明天过后,直接离开就是了。嗯,反正最近几年最好都别来妖域了。” 说完之后,苏虞开始闭目养神起来。 “咦,聆星,你在干嘛?” 楚莹一脸奇怪的看着也跟着躺下的素聆星。 “现在不好好休息,到时候怎么离开?我准备离开这儿之后直接去找墨语。” “好啊好啊,到时候咱们一起呗。” 闭着眼睛的苏虞说道:“你们见到墨语的时候,记得替我和姐姐问候一声。” “放心吧,包在我身上了。” ———— “师傅,今天你又要去哪儿啊?” “去送一个朋友。” “这儿还有谁是师傅的朋友,而我又不认识的么?” “在榴境湖认识的朋友,今天她就要离开北洲了,我去送送她。” “这样啊。” 墨织雪点点头,注意到站在学堂门口的那道苍老身影。 “董老先生,又来给孟老先生送煎饼呢。” “这次还是要麻烦织雪姑娘了。” “嗨,都是小事。咱们江湖中人,不拘小节嘛。” 接过董武手中的煎饼,墨织雪回到学堂之中。 “孟老先生,您的煎饼。” 读着一本古旧书籍的老君子点头笑道:“谢谢织雪小姑娘。” “不用客气。” 见到墨织雪还停在原地,目光是不是落在桌案的煎饼上,老君子说道:“这么多煎饼,我一个人也吃不下,不如织雪小姑娘你帮帮忙?” “不......不好吧。” “这是为老朽我解决烦恼,不应该是江湖中人义不容辞的嘛。” “既然老先生你都这样说了,那我就却之不恭啦。” 第三百二十八章 应做之事,应尽之力 今日,宁忧换下了道袍,取下了面具,就如同寻常人家的女子一般,步子轻盈。 在她旁边,墨语时不时转过头看她一眼,表情有些奇怪。 宁忧转过头,“怎么了?” 墨语摇了摇头。 “有些奇怪而已。” 宁忧笑了笑,“觉得既然我取下了面具,又为何覆上了一张面皮?” “嗯。” 宁忧捋了捋额边的发丝,“只是不想让别人看见我的样子而已。” “我还以为你道心无暇,明如境月。” 宁忧感慨道:“比不上你心如止水,武道坦途。” 墨语并不说话。 沉默片刻后,宁忧问道:“你就不好奇我是因为有什么企图,而故意接近你么?” “好奇。” 他不止好奇为何宁忧故意接近自己,更想知道宁忧与他,或者说是年幼的他有什么关系。 有时候,一味地封闭心湖,似乎并不是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 墨语正试着接受自己的过去。 无论是好是坏,总归是过去了不是? “好奇归好奇,我暂时还不想知道。” 宁忧问道:“为什么?” “有些事,知道了反而有些煞风景。不如就当做是意气相投,至少心里不会太不舒服。” 之后两人没再说话。 走过了几条街,宁忧站定身子,墨语也随之停步。 “好了,就送到这儿了吧。” “好。” 随后宁忧做了个墨语永远不会想到的动作。 她轻轻伸了个懒腰,双手背在身后。 “我走了,后会有期。” 宁忧双眼弯如月牙,笑容和煦,对着墨语微微摆手。 “后会有期。” 话音一落,宁忧化作虹光,拔地而起,转瞬就没入了天际。 街上的那些人惊呼出声,更快便有吵杂声响起。 墨语转身准备回到学堂,顺便准备准备,与老君子告辞离去。 在这儿呆了几月,也是时候启程了。 至于那个与妖怪做了些买卖的干瘦少年庄隆,墨语并不想理会。 妖物狡诈,他并不认为对方能在妖怪手中占到什么便宜。 与祖戎一战,倒是让他受益良多,在彻底恢复之后,他的筋骨气血又更上一层楼,若是再有妖怪敢窥探他,应该能够第一时间被他察觉。 走到学堂外,墨语安静等在外面,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那些追逐打闹,嘴里哼哼哈哈的孩童少年,眼中流露出一抹怀念。 等到正午时分,学堂来了一位挎着竹篮的貌美中年妇人。 妇人衣着不算华贵,但也比这长青城中大多数人要好上一些。 隔着老远,墨语就已经问到了妇人身上的淡淡酒香。 所以当妇人笑意满面的迎面而来,墨语就率先开口道:“虞夫人。” “墨公子?”妇人热络道:“早就听小池说墨公子你俊逸非凡,起初我还有些不信,今日一见,我这才知道小池她还说的有些谦虚了。” “虞夫人过谦了。” 墨语笑着道:“夫人你是给虞姑娘她们送午饭的?” “我呀,是给你们一起送饭来的。”妇人拍了拍竹篮,“这都是我亲自做的一些小菜,希望墨公子你们千万别客气。” 说完之后,妇人就拉着墨语进到学堂。 见到妇人,学堂中的虞池和虞久似乎颇有些惊讶。 “娘,你怎么来了?” “我来给你们送饭啊。”妇人找了个空桌,将竹篮中的菜肴一一拿了出来。 她一边将菜肴摆放好,一边对老君子说道:“孟老先生,平时酒坊客人太多,我实在不好抽身,这次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前来拜访您,您不会怪我不请自来吧。” 孟知说道:“不会不会,虞夫人可是教了两个好女儿啊。” 一口气拿出数个瓷碗之后,妇人开口道:“孟老先生也来一起吃饭吧,这些菜都是我特意为你们准备的。” “不了,老朽之前才吃了煎饼,肚子还不饿。虞池她们最近学的很用心,正是需要好好填饱肚子的时候。” 虞池上前两步,一把将妇人拉倒一边。 “哎哎哎,你这臭丫头拉我干什么,我还没给墨公子他们盛饭呢!” 一边说着,妇人还转头对着墨语笑了笑。 虞池小声道:“娘,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帮你啊。”妇人白了她一眼,“你娘我就你和小酒儿两个小心肝儿,娘不帮你们帮谁?” 虞池嗔道:“你帮我什么啊?娘你不要来捣乱我就谢天谢地了。” “你这傻丫头怎么净说胡话呢。我都从小酒儿哪儿打听到了,你对墨公子有意思,对不对?” 虞池双耳通红,“娘......你胡说什么呢!” “哟哟哟,害羞了不是。”妇人偷偷瞟了眼墨语,“其实我也觉得墨公子挺好的,长得不赖,性子也好。哎呀,你看你看,他笑起来真好看诶。要不是我有你爹了,再年轻几岁的话,我都想上去和他好好说说话呢。” “你放心,待会儿娘就帮你问问墨公子,看他是否有意中人。” “谁......谁要你问了。” 妇人偷偷笑了笑,随后给了虞池一个放心的眼神。 之后几人围拢在桌前。 墨织雪大口大口吃着菜肴,目光不断在妇人和墨语两人之间来回移动。 “奇怪,为什么虞夫人的眼神怪怪的?是师傅做错了什么吗?” 她想了想,开口道:“虞夫人,你的做菜真好吃,都快赶得上我师傅做的了。” 妇人眼中似有光芒一闪而过,“墨公子还会做菜?” 她悄悄用手肘碰了碰虞池,而虞池低下头,有些不敢看墨语。 妇人在心中叹了口气,“这臭丫头,也忒不开窍了些,难怪只有靠老娘出马。” 就在妇人挂起笑脸,想着怎样旁敲侧击之时,墨语突然开口。 “对了,趁着大家一次吃饭,我有件事想要告诉大家。” 墨语揉了揉墨织雪的脑袋,“我和小织雪决定,过两日就离开这里,继续启程去往北方。” 墨织雪先是愣了愣,似乎没反应过来,随后她赶紧重重点头。 终于可以离开这里了,天天和呆傻呆傻的虞久待在一起,她感觉自己都快要变傻了。 “哐当!” 众人惊讶的看着虞池。 虞池慌乱的捡起地上的筷子,低着头,发梢遮挡在眼前。 妇人轻轻拉住虞池的手,开口问道:“墨公子在这儿待得好好的,为什么不多留些时日呢。” 墨语笑道:“我们实在是已经在这儿逗留的够久了。” “那......墨公子你们几人是一起走么?” “我和小织雪离开,栢帆和令昱两人就留在这儿。”墨语对老君子说道:“之后就麻烦孟老先生稍稍劳心,教导栢帆他们。” 老君子捋了捋胡须,“墨小哥儿尽管放心。” “对于孟老先生,我自然是放心的。” 栢帆和令昱两人开口道:“先生,为什么留我们在这里,是我们做的不够好么?” 墨语摇头,“没有的事。我和小织雪离开这里之后,一路上可能会......有些危险,你们跟着我们一起,反倒不怎么安全,所以留在这儿最好。” “放心,我和小织雪过段时间会回来的。” “哎呀,墨公子,既然离开这儿有危险,不如干脆留下来嘛,以墨公子你的本事,大可以活的很好嘛。” 墨语脸色微沉,“虞夫人,有些事......可不会因为有危险就退缩的。” “若人人都贪生怕死,只能龟缩一隅,这儿,这方地界,永远都没有翻身之日。” 妇人脸色微微僵硬。 她勉强笑道:“既然公子已经决定了,那我也不便插嘴。大家吃饭,吃饭......” 接下来的一顿饭里,饭桌上除了碗筷叮当碰撞声,便再无其他声响。 “我......我吃完了。” 虞池放下碗筷,匆匆离开。 妇人也紧跟着放下碗筷,歉然一笑,“我去看看小池。” 走出学堂,妇人追上虞池,“我的傻女儿,你跑什么跑啊?他不就是要走么,有什么大不了的嘛。这三条腿的蛤蟆难找,难道连两条腿的男人都不好找么?” 虞池默默抹着眼泪,微微抽泣着摇头。 “他不是说他还会回来么?傻女儿,等他回来的时候,你再找他嘛。你年纪还小,你娘我又不逼你嫁人,你急什么呀。” “娘......你不懂。” 妇人抬起手,用袖口为她擦拭眼泪,“我有什么不懂的,你娘我可是过来人。想当年,为娘只是使了些小手段,你爹就对我服服帖帖的。等回去之后,为娘好好教教你,保证让你抱得美男归。” “娘,别说了。” “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 ———— 半日后,墨语带着墨织雪走出长青城。 大灰已经没去管庄隆的死活,它跑回墨织雪身旁,下定了决心,这下绝不轻易离开墨织雪的身边。 连那位妖王大人都说跟在小主人身边有大福缘,短短时日,那只蛟龙都已经有了些许蜕变。 它作为墨织雪的左右护法,怎么也该有所收获吧? 站在城门口,墨语两人回头看去。 不远处,柏帆和令昱两人使劲挥手。 虞久低头抹着眼泪,颇为不舍。也不知道这段时间是不是墨织雪与她玩闹打趣,两人培养出了不浅的感情。 至于虞池,只是站在虞久身后,就那么看着墨语,似乎这也是她第一次鼓足勇气这般看着墨语。 老君子孟知站在最后,眼中难得有些感慨。 远处,墨语注意到了已经有大道寥寥,返璞归真之迹的董武。 董武抬手抱拳,郑重躬身行礼。 至于躲在极远处不敢露头的冯海邱,以及他的几个狐朋狗友,墨语已没了闲心理会。 整座长青城,有老君子在此坐镇,想来也不会出什么事。 再说,就算以后真有大动静,或是北洲的妖族想要占据人类城池,抵御外来的百家修士,那他也定然能够知晓。 离开长青城后,走在山路之上,墨语看着背着飞剑“金穗”的墨织雪。 “小织雪,又想当侠客了?” “什么叫又想?我一直都想啊。” 墨织雪伸手摸了摸剑柄,随后轻喝一声,金穗出鞘,落在她的手中。 “我辈游侠剑客,最喜欢路见不平。若是有妖魔当道,我便一剑斩妖,若是有恶鬼横行,我便一剑降鬼。” “嗷呜!” 左边,大灰十分配合的嚎叫一声。 墨织雪的左手抬起,手臂上青黎盘踞,半截身子立起,张开嘴,嘶嘶出声。 她一手挽着剑花,往前一踏,手中金穗直斩而下。 一道微弱剑光闪过,道路一旁的树丛裂开一道三尺剑痕。 墨语拍手道:“哇,好厉害的剑法!自愧不如,自愧不如啊。” 墨织雪昂首挺胸,哼了一声,“一般一般,天下第三。” 墨语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子,“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墨织雪脸色一变,嬉笑道:“师傅,什么时候教教我剑法呗?” “你看这把飞剑在我手上就只能耍耍空架子。师傅,我记得你还一剑破开那蛟龙的海浪呢!” 墨语无奈的耸耸肩。 “我的剑法你可学不会。” 墨织雪瞪大了眼,气愤道:“好哇,师傅,你又想藏一手!” 墨语直接捏住墨织雪的后衣领,右手扯了扯她的脸颊。 “我什么时候藏了一手,我怎么不知道?不知道小织雪可不可以告诉我呢?” 墨语双眼半眯,一脸“温和”的笑意。 墨织雪赶忙转移话题,“师傅,为什么我学不会你的剑法啊?” 墨语将她放下,开口说道:“因为我的剑气其实不是纯粹剑修以剑意剑心蕴养而生,而是以儒家浩然正气演化而来,所以你没有浩然之气,自然修不出我的剑气,也没法用我的剑法。” “至于我那几下剑招,相信你也不会觉得有多高明。” “不过......等以后见到那个人的时候,我让她教教你呗。” 墨织雪眼睛一转,一脸兴奋的追问道:“她?她是师傅你的心上人么?她多大年纪,长得有我好看吗?” “她的剑法有多厉害,是不是一位剑仙?” “师傅,咱们先说好啊,如果不是一位剑仙的话,我可不学她的剑法。” 墨语抬手就弹了弹她的脑门。 “你说什么?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墨织雪拍着胸脯说道:“放心吧师傅,以后她就是我的第二个师傅了!” “这就很对了。” “师傅,你说的那个她,有你厉害吗?” “嗯......应该是我要厉害那么一点。” “师傅,你果然是最厉害的!” “少拍马屁。” “嘿嘿......” 第三百二十九章 旧事休提,有情无情 素聆星和楚莹二人再见到白羽之时,对方气质已是截然不同。 一身玄色狐裘大氅,镂空金纹,底衬层层叠叠,绣有不知名的白狐,白狐盘踞在白羽大氅后背,其尾环绕周身。 除此之外,白羽发髻挽起,有十二只玉钗,玉钗珠玉流光溢彩,晃得二人都有些睁不开眼。 见到素聆星和楚莹两人惊讶的表情,白羽笑着道:“怎么了?这就认不出我来了?” 楚莹感叹道:“感觉你好像突然变了个人一般。” 白羽摆了摆手,身上衣服又变为之前的白衣,她苦着脸抱怨道:“别提了,我现在可烦死了。” “一个继位典礼而已,弄得那么繁琐,回到山崖府邸,还有一大堆的操心事要处理,弄得我这两日心力交猝。” 楚莹有些奇怪,“既然你那么忙,为什么有空过来?” 白羽坐在地面,随手摘了一朵花在手心。 她指尖一捻,片片花瓣凋谢,又化为了纷飞的蝴蝶远去。 “我堂堂一个妖王诶,手底下有几个帮我打理的,不是很正常么?” 苏虞从一边的花丛中钻出一个脑袋,“姐姐除了一些比较重要的事情,其实很多事都是由鹤姐姐在打理的。” “小虞,你怎么又胡说八道了?是不是姐姐没好好服侍你啊。” 白羽笑着说道,顺便一把拉住苏虞,将她扯到自己怀中,两只手捏住苏虞的脸颊。 “姐姐,我只是实话实说嘛。” 白羽压低了嗓音,“你就不知道在外人面前给我留点面子么?” “哦。知道了,姐姐。” 白羽放开苏虞,对素聆星二人说道:“荒川城中的两位妖王都已经离开了,你们两个准备什么时候离去?” “哦,对了,昨天我的领地之外有几个女剑修,看装束和楚莹你十分相像,一直徘徊在那儿,似乎在等你的消息。我没有让手下通知她们。一来,并不是所有的妖怪都对我忠心耿耿,二来,我身边难免有别的妖王耳目。” 楚莹原本还想说在这儿呆个两天,听到白羽的话,立刻拉起素聆星,“那我们快些走吧,别让我的几位师妹等出了事。白羽,苏虞,等以后你什么时候出去了,一定要找我啊。” 白羽点点头,笑着说道:“好,到时候我一定去找你一聚。” 随后白羽大袖挥动,楚莹二人身前顿时裂开一道缝隙。 在缝隙之外,依稀可见积雪堆积的雪白山脉, 楚莹拉着素聆星就准备踏入其中。 素聆星回头道:“后会有期。” 白羽和苏虞同时说道:“后会有期。” 一步跨出,素聆星两人已经到了西垳山的主峰之上。 楚莹轻轻跺了跺脚,驱散了心头的那缕不真实的感觉。 “没想到白羽的百花洞天那么大啊......什么时候我也有那么大的洞天就好了。” 素聆星突然说道:“你可以睡一觉。” 楚莹呆了呆,“为什么?” “因为梦里什么都有啊。” 楚莹愕然。 她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一般,指着素聆星,结结巴巴道:“聆星,你......你......你竟然会开玩笑?” 然后楚莹赶忙伸手在自己身上袖口中翻找。 “咦,我的留影镜呢?放哪儿去了?” 素聆星问道:“你干什么?” “这么难得的景象,我可要记下来,等以后别人说起你这位剑仙的时候,我好拿给别人看啊,到时候每个人我都收一枚金精钱,一定有人多人愿意看的,那时候我可就发财了。” 素聆星转过头,往山下走去,“你这幅掉进钱眼里的模样,是和墨语学的么?” 楚莹跟在她身旁,“作为玉禾宗的大师姐,我可得我的师妹们着想,宗门里上上下下都是要用钱的。” “这也是你师傅说的?” “咦,这你也知道?” “猜的。” “哇,聆星,你竟然还会翻白眼!” “......” ———— “梨师姐,为什么师叔不愿意救师姐啊?明明师姐她还活的好好的。” 在距离西垳山妖域屏障下方不远处的山脊中,梨枫和程清几人徘徊不去。 在梨枫手中,磐玺鉴光华依旧,证明楚莹并无性命之忧。 可是无论她们怎么劝说哀求,驻守在山脚之下的李师叔都不愿离开那座阁楼。 “师姐,你说是不是李师叔不愿意救大师姐啊?” “小清儿,不可妄论宗门长辈!” “哦......” 见到几位师妹神色有些黯淡,梨枫长叹一声,“可能李师叔有不得已的苦衷吧......” 山下,玉禾宗驻地。 李邛依旧立在楼阁廊道之上,双手负在身后。 清风拂过,吹起李邛衣袍长袖,让他更显得似神仙中人。 在李邛身后,虚空中悠悠传来妩媚勾人的嗓音。 “李邛,那可是玉禾宗的掌门嫡传,你真的愿意见死不救?” 李邛淡淡道:“你不用白费心思了,我是不会离开这儿的。” “哎呀,天底下竟然有这么狠心的师叔呢,竟然对师侄见死不救呢!若是被那什么玉禾宗的秦掌门知道,你猜她会怎么处置你呢?” “我李邛做事,一心为宗门,为苍生,从来都是无愧于心,无愧于人,就算是此事之后,师姐让我偿命,也不过以命抵命,又有何惧?” “哟,无愧于心呢。连自己的心上人都想要下狠手,你就这么对得起我?你那师侄钦佩你,相信你,你见死不救,对的起你的师侄?哎,指不定她就在哪儿受苦受难,期盼着你能去救她呢!” “妖孽,给我滚回去!” 李邛突然暴怒,双掌抬起,轰然下压。 整座阁楼轰隆作响,楼中灯盏摇摆,灯火摇曳。 那道嗓音缓缓道:“呵,说不过我了就动手?李邛,你何时变成这样了?以前的你,不是最喜欢和我讲道理的么?虽然我那时候很不愿意听,但还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耐着性子听着呢。” 李邛脸上有些诧异。 他竟然拿她没有丝毫办法! 那道嗓音继续响起,带着几分揶揄,“你还以为你能够压我一世?李邛,我早就说过了,你也就能压我一时。” “哦,对了,你以前压我的时候,最喜欢叫我我乳名呢,多少年了?有二十年了吧?李邛,我好想再听你那般唤我呢。” 李邛眼中厉色闪过,狠声道:“我只恨当初没有把握住机会,一剑捅穿你的魂婴!” “啧啧,这就是负心人啊。李邛,你说我怎么就瞎了眼,看上了你呢?当初我若是眼睛闭一闭,再狠上一点,把你师兄弟一起捏碎,如今也不会被你困在这锁龙阵中了。” 李邛双手捏得咯咯作响,“妖孽,休要再提我师兄!你也配!?” “人都死了,我想说就说,你能奈我何?我告诉你,至多五年,我便可彻底脱困而出,李邛,到时候我一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哈哈......” 李邛咬牙说道:“李婇葭,当年我接近你的时候,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为我师兄报仇!我与你,不过是逢场作戏,你清楚,我也清楚!你栽在我的手上,是命中注定!我告诉你,我不会让你脱困,就算是死,我也一定让你永世镇于此地!” “唔......我好怕,真的好怕哦。李邛,只有弱者才需要放狠话,你似乎有些自乱阵脚了。嘻嘻......我很期待脱困的那天,你会有什么表情。哎呀,我真是越来越期待了啊,期待你后悔莫及的样子!” “哦,对了,麻烦李大剑仙别叫我李婇葭了。在你决定动手的那一刻,李婇葭就已经死了。我的名字叫魑双,也永远只叫魑双。” 李邛脸色未变。 在他双眼深处,有一抹极为细微的东西逝去。 李邛眺望远方,胸口起伏,随后缓缓闭上了双眼。 在日光下,李邛的身前突然有一粒米粒大小的晶莹落下。 ———— “师姐,我们是回去同掌门复命,还是继续在这儿干等着啊。” 梨枫有些犹豫。 良久,她对上几位师妹的目光,开口道:“咱们回......” 突然,上方有女子的清脆悦耳嗓音响起。 “哎呀,梨师妹,你们真在这儿啊。” 程清几人一脸呆滞,嘴巴微张。 梨枫更是愣在原地,有些僵硬的转过头,看着从上方下来的两位女子。 “师......师姐......?” 楚莹笑容满面,“可不就是我么。” 她抬起手,磐玺鉴自行飞回她的手中。 磐玺鉴光华忽闪,似是在回应与它分开些许时日的主人一般。 程清几人赶忙跑到楚莹跟前,“大师姐,你没事呀!我们还以为......” “以为什么?” 梨枫直接上前捂住程清的嘴巴,“小清儿,休要胡说!” “楚师姐,我们以为你落入了妖怪手中。” 楚莹抬手亮了亮自己的飞剑,“你师姐我吉人自有天相嘛,就算是落在了妖怪手中,也可以全身而退。不过此时不要声张,我可是很低调的。” “咳咳。” 素聆星看着楚莹,轻轻咳了一声。 楚莹笑着道:“开个玩笑嘛。总之我们现在既然没事了,你们几人先回宗门复命,告诉师傅,我和聆星两人去找个老朋友。” “至于妖域为何有那么大动静,确实是有新晋的妖王,各处的大妖都需要前去拜会。” 随后楚莹正色道:“按我们此次所查,应该是这样没错,但我觉得妖域有几分欲盖弥彰的意思。” “大师姐,你的意思是......” 楚莹抬手制止梨枫说话,“你们回去之后,直接复述我的原话给我师傅就好,她会明白的。” “那大师姐,我们......走了?” “去吧去吧,一路小心。” 目送着几人御剑离去,瞧着程清那恋恋不舍的模样,楚莹有些好笑。 明明自己的年纪与程清一般大小,宗门中的那些弟子却似乎都把她当做长辈一般。 素聆星与楚莹两人御风下山。 “你怎么看出来妖域是欲盖弥彰,想借白羽继位妖王,掩盖妖域真正的目的。” 楚莹抿了抿嘴,“我们虽然一直在白羽的洞天之中,相较于你,我却是看见过那个真正的妖王。虽然白羽已经很是厉害,但一身本领大多在她的神通之上,而那位妖王一身气势相较于白羽,高上不知一筹,那是除开神通,实打实的修为压制。而对方为什么会特意给白羽面子?这其中的意味,明显不只是白羽这个半真半假的妖王能给的。” “所以我往最坏的方面多想了想,若是对方去荒川城的主要目的不是因为白羽呢?而能够比白羽继位大典还要重要的事情,甚至要两位妖王离开领地拜访,那一定是件关系到所有妖域的大事。不管怎样,我们都需要小心提防才是。” 听完楚莹的话,素聆星说道:“难怪以前墨语说你也就稍稍比他笨上一点,现在看来,确实同他所说的一样。” “嘿嘿,那是当然......诶诶诶,什么叫做比他笨一点。” 楚莹大声道:“你可不知道,以前我和他在小河镇的时候,陆夫子夸我的次数可比他多好多呢!” “是么,墨语不是说他待在学塾的日子其实很短么,他大多时候在陆夫子的小院听陆夫子的教导,我没说错吧?” 素聆星转过头,楚莹还能看见她眼中的一抹捉狭之色。 “那个对了,聆星你知道墨语现在在哪儿么?” 素聆星摇头,“不知道。” “那我们该去哪儿找他。” “北洲。” 楚莹狐疑道:“你不是不知道墨语去了哪里么?怎么确定他是在北洲?” “在陆夫子走之前,她说过墨语应该是去了北洲。那边妖物众多,我觉得以墨语的性子,要砥砺武道,也应该是去那儿。” “那我们还等什么,走走走,出发出发。” 楚莹迫不及待的祭出飞剑,准备御剑前往北洲。 素聆星对她问道:“要想去往北洲,以我们两个如今的本事,还没本事做到御剑跨洲。一般的仙家渡船又不会去往北洲,只能乘坐商家商会手下的鲲船。据我所知,要乘坐鲲船所需要的神仙钱可不少,至少也是数枚金精钱。” 楚莹眨巴眨巴眼,“你没有么?” “你觉得呢?” 楚莹顿时哭丧着脸。 “我哪知道要坐鲲船,离开宗门的时候,我就带了几枚庚金钱。” 她哀叹一声,“果然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呐。” “哎,聆星,你去哪儿。” “挣钱。” 第三百三十章 妖魔肆虐 “瞧一瞧,看一看咯,上好的心肝儿咯,还热乎呢!” “烹炸蒸煮,样样俱全,走过路过,可千万不要错过啊!” “……” 在破旧的街道上,一派热闹非凡的景象。 来往行人络绎不绝,街道上时不时有身影拔地而起,驾风离去。 而随着那些面容丑陋,兽皮粗布,肩上长着兽首的“人”来来去去,有残肢断臂落在街上的摊位油锅之中。 其中除了牲畜之外,更有人类断肢头颅之类。 这一整条街,数百个摊位铺子都是“生意兴隆”,来往妖怪都快挤破了脑袋。 而随着妖怪数量太多,摩擦也就从未间断。 “喂,你踩到我的尾巴了!” “踩就踩了,你能拿我怎样?” “咔,撕拉……噗呲……” 被踩尾巴的妖怪直接一口咬下对方的半个喉咙,随后大口撕扯,血肉横飞。 旁边的妖怪见状,二话不说,也是露出了獠牙,直接下口撕扯,疯狂咽下嘴中的血肉。 前一刻还准备饱餐一顿的妖,下一刻就变成了其他妖怪的口粮。 只是半柱香的时间,地上又添了一具白骨。 在这条街之外,破烂的房屋宅院之中,一个个顶着兽首的妖怪躺在其中。 或吞吐修炼,或争斗厮杀,或**合欢。 这儿的整座破败城池都是混乱不堪的景象,在城池上方,妖气弥漫,遮蔽天幕,日光被遮挡其外,让整座城池都似笼罩在阴云之中,不见天日。 只是远远看着被妖气笼罩的城池,墨织雪就已经流露出了厌恶的神色。 “师傅,那里面全是妖怪呢。难怪这一路上只有几处藏在山洞峭壁的小山村,连只像样的妖怪都没见着,原来全在这里啊。” 墨织雪有些跃跃欲试。 有飞剑在手,还有左右护法,她可是有些迫不及待的要大显身手了。 在那个只有几十个人口的小山村里,她可是答应了那个小姑娘,一定要帮她好好杀几只妖怪的。 想到这里,墨织雪突然有些难过。 那个失去一只手臂,满身伤痕的小姑娘本来不用受那么多苦的。 可惜的是,这世道不仅要提防妖怪,还要提防人心。若是她能早点到那个小山村,也许那个小姑娘就不用失去那只手臂了。 深吸了一口气,墨织雪目光灼灼。 “师傅,咱们去斩妖吧?” 墨语点点头,“好。” 城头上,喝着从人类手中夺过的酒酿,一直半眯着眼的蛇妖瞥了眼远方。 “呵,人类修士?”蛇妖转过头,大声道:“兄弟们,咱们又可以尝一尝修士的血肉了!” 侧躺的十几个妖怪起身,看着远处的两人一狼。“他们身边竟然有个叛徒?” “一起吃了他们!” “哈哈哈……” 伴随着一阵猖狂大笑,那些妖怪化作一股墨绿色的妖风,直直扑向墨语二人。 眼看着妖风扑近,墨织雪身旁的大灰一动也不动,似乎已经呆在了原地。 “兄弟们,看看那叛徒,都被我们吓傻了。” “哼,投靠修士的叛徒都得死!撕碎他!” “桀桀桀,正合我意!” 妖风中的妖怪肆意交谈,还未出手,就已经将墨语二人和大灰视作了砧板上的鱼肉。 墨织雪嘴角撇了撇,冷笑一声。 金穗直接被她握在手中,随后直接横向一抹,剑光一闪而过。 “噗噗噗!” 数颗头颅猛然飞起,鲜血蓬洒,连成一片血色水幕。 那些野兽一般头颅上双眼若铜铃,竟是全都死不瞑目。 剩下的妖怪怪叫出声,肝胆俱裂。 “剑修!那小个子女人是个剑修!” “逃!” 墨织雪衣裙飘扬,抬手一抛,手中金穗顿时飞掠回鞘。 她双手叉腰,意气风发的说道:“就你们这几个小妖,也敢在姑奶奶我的面前逞凶?” 大灰则十分无奈的看着墨织雪。 凭墨织雪自己的本事,哪有可能一剑就将那些妖怪的脑袋取下来,只是在墨织雪出剑之时,墨语抬手一抹,墨色剑气细如发丝,直接将那些妖怪的脑袋割了下来。 “蠢狼,还不快上!?” 墨织雪轻踢了一脚大灰,随后捏拳踏步跃起,直接追上逃跑的两只妖怪。 她左右手齐出,拳罡猛烈,落在两只妖怪后心, “嘭!” 两只妖怪长大了嘴,刚惨叫出声,他们身前胸口就砰然炸裂,血肉脱离胸口,其中跳动的心脏直接炸得粉碎。 妖怪的尸体倒下之后,墨语出声道:“记得打散残魂。” “知道了师傅!” 墨织雪双目一凝,仔细注视着那两具妖怪的尸体,见到两缕不可查的残魂准备逃逸,她果断出手,直接将两缕残魂拽在手中,随后罡气流淌,残魂直接消散一空。 剩下的几只妖怪回头看见墨织雪捏碎残魂的一幕,只恨自己没有多长两只腿,能够逃得快些。 墨语提醒道:“小织雪,剩下的妖怪快要逃走了。” “放心吧,师傅。” 墨织雪左臂一抖,青黎顺着她的手臂爬行一圈,随后直接飞出,瞬间便没入那几只妖怪体内。 数息过后,青黎身躯依旧碧绿如玉,不沾半点血迹。 而那几只漏网之鱼的魂魄已经进了它的肚子。 墨织雪不屑的看了眼大灰,“右护法,你怎么这么不中用啊,连几只小妖怪都料理不了?” “我看你还是同左护法好好学学吧。” 大灰心里腹诽不已。 它如今连御风境都还没达到,让它上去对付那些至少是御风境的妖怪,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大灰左右看了一眼,装作什么都听不懂的模样。 看着那些妖怪死的一干二净,墨语说道:“咱们进城吧。” 远处城门大开的城池没有妖怪蜂拥而出,看来城头的那些妖怪算是一伙,为的就是一起“独吞”无意接近城门的人。 墨语看了看大灰,“你可以先进城,混入妖怪之中,以免等下交手的时候被那些妖怪所伤。” 大灰果断点头,直接化作一道湛蓝闪电,一闪而过,消失在城门之中。 墨织雪哼了一声,“这只蠢狼,成天就知道装傻。” 墨语没好气的对她说道:“还不是你整天没事就捉弄它,让它只能装傻来应付你。” “师傅,你不也是捉弄过它么?” “咳咳,我那是帮它炼化天地灵气。” 墨织雪切了一声。 她跟在墨语身边,背着手,“师傅,我刚才那两拳有点意思吧?” “拳罡虽然落在身上,却可以钻入皮下,在躯体中炸开。” 墨织雪得意道:“就算是皮如金刚,吃我一拳,也叫他脏腑粉碎。” 墨语敲了敲她的额头:“尽想些歪路子。” 墨织雪双头抱着脑袋,“什么歪路子,这可是我绞尽脑汁想出来的。” “要是你出拳打不中别人,就算能够将拳罡透入皮下,又有什么用啊?” “不可能,这世上就没有我打不中的人。” 墨语挑了挑眉,笑容玩味。 “是么?若是剑修以飞剑御敌,自身处于千里之外,莫说你拳头能不能挨到别人,拳罡有那么远么?” “若是有大修时布置阵法,将你围困其中,你还能一拳打出阵法,落在他的身上不成?” “天下间术法千千万,符箓更是不知几何,若是别人能够让你触碰不及,你的拳不就没用了?” 墨织雪垂头丧气,“师傅,你又打击我。” 墨语揉了揉她的脑袋。 “我这是教你呢。” 墨织雪拍掉墨语的手掌,“师傅,都是你一直摸我的脑袋,害我这两年一直都长不高。” “没有啊。”墨语伸出左手,虚按在身前,“记得你之前才这么点个子,现在都这么高了。这不都是我的功劳么。” “我每天好吃好喝的伺候你,你竟然还怪我。小织雪,你的良心呢?” 墨织雪吐了吐舌头,“被大灰吃掉了。” 两人说话间已至了破旧的城门之下。 在城门两边,依稀还有干涸的黑色血迹。 至于其中嵌与其中的白骨,墨织雪一拳擂出,将其打成粉碎。 “这些妖怪,真是死不足惜。” 墙壁中的白骨自然不是修士的金枝玉骨,也不是武夫的金刚铁骨,而是普通人类的骨头。 那些妖怪把人类的尸体埋在城墙之中,无非是为了恶心人而已。 墨语指了指前方城门中已经有所察觉的一些妖怪。 “那小织雪你可以如愿以偿了。” 墨织雪顺着墨语所指的方向看去,好些修为稍高的妖怪已经发现了他们。 前方隐隐约约传来那些妖怪的刺耳嗓音。 “今天竟然有修士来我们这儿?城头上的几个废物呢,难不成真死了?” “八成是想要来这儿降妖赚钱的外来修士,不知道咱们这儿的厉害,大老远的跑来送死的。” 那些妖怪各个凶神恶煞,妖力浑厚。 墨织雪悄悄咽了咽唾沫。 她不动声色的躲到墨语身后,轻轻拉扯墨语的袖口,“师傅,我觉得我还是有些年轻了,还没到独当一面的时候。” 墨语拍拍她的脑袋,让她待在原地。 随后墨语上前走了两步。 罡气流转如清风缭绕,大袖飘摇摆动如云舞。 一步跨出,拳意流淌如水瀑。 手臂微抬,便有风云汇聚之相。 墨语一手负在身后,朗声道:“敢问有哪个妖怪前来送死!” 墨语嗓音回荡,方圆数里,清晰可闻。 “狂妄!” 倚靠在一处残垣断壁的一只大妖身形壮硕如山,两颊有腮,后背生有倒鳍的大妖怒喝一声,一脚跺碎了身下的墙壁,身形一闪,妖力飘散如飞絮刀刃。 在那大妖身旁的其他妖怪疯狂退避,惊呼道:“髁鳍,你疯了不成?” 只是那些妖怪刚刚惊惧髁鳍的狂暴攻势,那在他们眼中横行无忌的大妖怪突然倒飞而回,直接撞塌了数栋房屋。 几个妖怪避之不及,连惨叫都没发出,在喷出一口鲜血之后重伤昏死过去。 至于髁鳍,胸口都没了大半,整个脑袋也畸变得不成模样,竟然是没了丝毫气息。 街上静的出奇。 那些妖怪像是被人给掐住了脖子,连大气都不敢喘。 他们看着那个一身白衣的青年抬起手臂,依旧保持着出拳状,不知怎的,竟然感觉像是与美艳蛇妖**了几天几夜一般,腿软得走不动道。 “就这么不经打,也敢说我狂妄?” 墨语收回手,“麻烦诸位来两个能打的,我可求求各位了。” 墨语身子前倾,环顾一周,开口道:“要不你们一起上?也好让我松松骨头。” 那些妖怪怔在原地,看样子似乎下一刻便要直接遁去。 墨语叹了口气,“我还以为你们聚集在这里,多少能够有点骨气,没想到还真是一群乌合之众。” 那些妖怪眼神恶毒,却又不敢乱动。 墨语摇头道:“看来你们是真不敢上来。” “那我就只能亲自动手了。” 墨语话一开口,那些妖怪脸色大变,不是化作妖风逃走,就是准本遁入地下。 墨语只是轻描淡写,一拳递出。 卷起的妖风如水球砰然破裂,其中摔落十数只口鼻溢血的妖怪。 不仅如此,地面崩裂出一道两尺宽的裂缝,缝隙之中,有妖怪奄奄一息的扒拉这缝隙边缘,不敢露头,也不敢离去,生怕那个一身白衣的年轻人再来一拳,让他们直接魂飞魄散。 就在一干妖怪心生绝望之际,一道娇媚嗓音响彻整条街道,铺天盖地的浓郁紫黑妖气瞬间覆盖方圆数里地界。 “哪方修士,敢在这枯春城放肆!” 墨语掩鼻,微微皱了皱眉。 在这铺天盖地的妖气中,有瘴毒之气夹杂其中。 墨语抬头看去,一个衣着暴露,半遮半掩的妖娆身影踏着妖云前来。 “呵呵,我当是谁,原来是个年轻武夫。哟,长得还挺俊俏的。” 那女人长相妩媚,嘴唇似朱玉一点,双眼像是要柔媚的滴出水来。 唯一与一般女子的区别是,女子一声肌肤有些灰暗,在那双眼之上,还有双眼睛紧闭。 “小哥儿,为什么要来枯春城来捣乱呢?似你这样的人类男子,我一向都舍不得杀掉的。咱们打个商量,若是我拿下你,你便从了我,与我来一次鱼水之欢,如何?” 墨语眼中恰到好处的流露出一抹慌张。 他连忙摆手,“使不得,我若失去元阳,一身修为便要去了十之三四,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女人掩嘴娇笑,胸脯的两座几乎暴露在外的雄伟双峰一颤一颤。 “竟然还有元阳之身,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遇上呢。” 她拍手笑道:“这下可便宜我了。得了你的元阳,至少能抵我百年苦修。” “小哥儿,待我拿下你,你不从也得从了。” 说罢,女人身子蓦然消失。 第三百三十一章 诡计如何 头顶上方有身影蓦然出现, 身段妖娆,衣着暴露的大妖探出手臂,五指弯曲如钩。 如墨长发大开,像是一轮漆黑轮盘悬在脑后。 眼见那大妖伸出手,周围地界所有物体被一股沛然力道吸引,向她手心摄去。 就连那些被墨语打倒在地的妖怪口鼻溢出的鲜血都化作了朱红点滴,飞往女大妖手中。。 原本就已经重伤濒死的十数妖怪顿时气绝,在他们的尸体上方,有模糊的妖魂虚影脱离身体。 那些妖魂哀求的看着女大妖,嘴巴开阖,不停的无声求饶。 而墨语站在原地,衣阙飘扬,却不是朝向大妖手心。 有罡气流转周身,拳意更是浑然一体。 墨语单单是站在那里,便好像与天地相合。 见到对方不受影响,女大妖收回手,嘴角勾勒出诱人的弧度,对着墨语抛了个媚眼。 “小哥儿,不错呀。姐姐我可是越来越期待了。” 她伸出鲜红的舌头,在唇角边舔了舔。 “听说武夫的体魄很是不得了,就算是修为相仿的妖族也是远远不及。姐姐真希望等会儿可以好好见识见识。” 墨语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开口问道:“你就是这里的头领了?” 见墨语目光投来,那女大妖一手假意捂住胸口的饱满,娇声道:“我只是个娇弱的小妖,因为不喜欢这些个臭气熏天的妖怪,所以才不会与他们为伍。” “不是他们的头领,也什么要急急忙忙送死呢?” 墨语一步踏出,身形蓦然消散。 下一刻,一抹雪白突兀出现在女大妖身前。 白皙拳头被拳罡裹挟,直接落在女大妖的身上。 “哎哟!” 女大妖身形涣散,如水波荡漾。 不远处,女大妖的身形再次出现。 “小哥儿,你怎么这么快啊?男人太快了可不行哦。” 墨语单脚踏于虚空,身子转动,劲腿横扫。 女大妖双手齐出,娇弱柔软手臂轻轻接住墨语扫去的左腿。 手掌与墨语左脚相触,女大妖脸色微变,随后她身后有数条手臂一闪而逝,挡开墨语扫来的左腿。 墨语虽然有些诧异,在收腿后,再往前掠了数尺,紧接着又是一拳。 风声戛然而止,有轰隆响声震颤,女妖脑后长发搅动,似化作了一根根尖锐长矛,一起戳向墨语递出的拳头。 在她身后,几条手臂彻底凝实,掌中妖力粘稠似蜜,腾起缕缕紫黑之气。 “小哥儿,再对姐姐我这么动手,小心姐姐我发火哦,到那个时候,姐姐我可不管你长的俊不俊俏,兴许就直接一口把你吃下去了。” 拳罡离体,直接同那几只手掌相触。 墨语还未抽身后退,女大妖的发丝就已经至了他的身前。 那些发丝看似柔软,却安然刺穿了墨语连绵拳罡。 墨语另一只手摊开手掌,猛然一握,那些刺来的发丝就被他全部握在手中。 只是女大妖诡异一笑,一缕缕紫黑色的剧毒之气顺着发丝侵入墨语手掌。 墨语抬腿一脚,直接踢在女大妖胸口,随后乘机与女大妖拉开距离。 他看着右手掌中的毒气,罡气流转,毒气汇聚手心。 随后墨语猛然握拳,手心的毒气顿时被灼热真气蒸为白烟。 “果然是一只毒寡妇。” 听到这话,女大妖泫然欲泣,抬手轻轻擦拭眼角。 “小哥儿,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你知不知道我很是伤心呢......” “我的心好痛哟,好想小哥儿你来替我揉一揉呀。” “师傅,打死她,打死这个臭妖怪。” 眼见女大妖一副“不要脸”的样子,墨织雪双耳微红,直接开口大声说道。 女大妖看了墨织雪一样,脸上有些惊讶,“哟,难怪小哥儿对我不待见,原来是不好我这一口呀。可惜......” 她又莞尔一笑,“不过我想小哥儿与我交合之后,知道了其中滋味,便会知道,女人啊,还是要有本钱才舒坦。” 墨语突然转头看了一眼。 他自言自语,“看来确实没有妖怪想来出头了。” “也罢,看来我就只好一路打过去了。” 女大妖有些不明所以。 “小哥儿,你在说什么胡话呢?对了,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呢,我......奴家本命花蔷,不叫毒寡妇呢......” 只是话音一落,墨语的嗓音就在她耳边响起。 “我对你叫什么不感兴趣。” 惊愕的表情凝固在花蔷的脸上,那额头上的第二双眼睛还只是微微睁开,露出下面的暗红眼珠。 一记拳头落在她的脑袋侧方。 花蔷身形消失,取而代之的下方的一个人形深坑。 而深陷坑中的花蔷尸体已没了脑袋,暗红色泽的妖血还有紫黑色的气息溢出。 在花蔷背后,四只手臂微微抽搐,手指上两尺长短的利爪还未来得及出手。 “隆隆隆......” 忽然,地面震动,砂石被气压碾成粉末,随着一股莫名气流涌到上空。 花蔷的尸体一阵蠕动,不过眨眼,原本的妖娆身段膨胀十倍,那薄薄的皮肉被下面蠕动膨胀的紫黑幽深肉块挤破。 “我......我要吃了你!” 伴随着一声尖利的怨毒叫声,花蔷的身躯彻底变为了一只身有六爪,背上如插漆黑毫针的四眼蜘蛛。 在蜘蛛的背上,半截膨胀得变为畸形的人类身躯耷拉,那失去脑袋的脖颈依旧往外淌着液体。 不过那些液体并不是暗红色的血液,而是墨绿色的黏稠体液。 花蔷身躯巨大,不仅占据了数丈宽的街道,更是碾碎了无数破败的房屋楼阁。 自花蔷的妖躯本体出现,四周的妖气便莫名沾染了它的那些剧毒瘴气。 落在地面的墨语脸上没有惊异,反而是有些不耐烦。 他袖口一拂,霎时间,狂风大作,犹如置身于高山顶峰,有罡风留恋徘徊。 周围妖气凌乱,其中的瘴毒之气消散一空。 墨语笑了笑,“没被我一拳打死,也算你修为不错。” “臭小子,老娘好不容易才找到的皮囊,竟然被你给毁了!你等着,老娘马上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就算你跪地求饶,老娘也要把你的心掏出来,让你再亲口吃下去!” “我等着。” “嗖!” 原地只余墨语的淡淡话语回荡,地面轰然下沉,墨语化作一道白线,瞬间抵达花蔷生前。 墨语前方三尺就是花蔷的蜘蛛口器,其中液体飞溅,腥臭扑鼻。 “难怪你只敢用人类的肉身,看你的这幅尊荣,只怕化作人形也是见不得人的吧?” 墨语拳劲毫无阻碍的落在花蔷的头颅之上。 花蔷大若小山的身躯被他一拳打得倒飞出去。 “喀啦啦!” 花蔷六爪扣紧地面,在滑出数十丈之后才稳住了身形。 一滴滴红绿交杂的血液从它头顶滴落。 墨语颇为嫌弃的甩了甩手臂,“我还以为你有什么特别之处,现在看起来,你也不怎么经打啊?” “我要杀了你!” 花蔷六爪动如风车,来势汹汹,所过之处,地面节节崩裂。 墨语揉了揉耳朵,“怎么你就会这一句?哦,也对,毕竟妖怪不通教化,只会个一两句,也很正常嘛。” 说完之后,墨语身子后退一步,脚下重重一踏,一拳递出。 前方的花蔷忽然凭空消失。 墨语咧嘴笑道:“等的就是你这一招。” 他出拳之势骤然停滞,原本往前倾泻的拳势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改变了方向。 随后墨语抬手,拳劲顺势往头顶上方涌去。 方圆十丈地面蓦然下沉丈许,只见下沉之势往周围扩散,节节削减。 墨语早已捏拳的另一只手在转换拳势之时就紧跟着递出。 在墨语头顶上方,花蔷的蜘蛛妖躯从虚空中显现,那六爪如同衔接在一起的锋利戈戟,像是花瓣合拢,一同抵住墨语的双拳。 在那六爪的爪尖,墨语拳罡冲刷,使得爪尖如名贵瓷器龟裂。 “还想跑?” 墨语刚说完,原本与他僵持的大妖身躯猛然裂开一道缝隙,伴随着渗人的声响,花蔷真正的妖躯像是蟒蛇蜕皮,倏然一跃,直接离开裂开的蜘蛛躯壳。 就在一道蜘蛛妖躯跃出,那妖躯又再次裂开,化作两个一模一样的蜘蛛大妖,直接往相反的方向离去。 墨语停了片刻。 “本事不怎么样,跑路倒是很有一套。” 他身子一歪,足尖轻点,大袖鼓荡,人如白鹄振翅起飞,朝着其中一只蜘蛛大妖飞掠而去。 在那蜘蛛大妖逃离的方向,墨织雪怯怯看着狰狞的蜘蛛大妖,神色慌乱,有些不知所措。 就在那蜘蛛大妖快要接近墨织雪时,墨语后发先至,一拳将其锤在地面。 地面轰隆,墨织雪被震倒在地。 在她前方,那狰狞恐怖的蜘蛛口器张开,其中还有丝丝缕缕的诡异液体流淌。 墨织雪瞪着双眼,眼睛一眨也不眨,像是被这一幕吓得呆了。 墨语一脚踏在这真正的蜘蛛大妖头顶,嗤笑一声,“你就算要逃,也不要选一个这么明显的方向。真以为我不会留心我的弟子?” 脚下蜘蛛大妖身体颤抖,片刻后,又猛然开始抽搐起来。 过了数息时间,抽搐停滞,蜘蛛大妖也整个没了生息。 墨语皱了皱眉,“死了?” 他弯下身子,想要确认花蔷是否真的已死。 “噗嗤!” 伴随着一声怪异的血肉撕裂之声,异变突生! “哗!” 蜘蛛大妖口器突然涌动,随后口器喷射而出。 墨语眼疾手快,在听见声响之时已经出拳。 可是就算如此,满是倒钩利齿的口器迸裂,一道三尺大小的奇特身影直接窜出,扑向墨织雪。 “嘎嘎,这具身体,我要了!” 花蔷发出刺耳的得意笑声。 在接不住墨语的一拳之后,它就已经准备舍去这具身体,另辟蹊径,找寻机会。 果不其然,在墨语觉得自己已经胜券在握只是,自己分身逃离,趁机接近眼前的人类少女。随后直接诈死,让墨语放松警惕,再分离出自己真正的躯体,夺取眼前的大好人类之躯。 这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之中! 只要她接触到对方的皮肉,只需瞬间,便可以使用秘法鸠占鹊巢,到时候面前的年轻武夫难不成还能狠下心,毁了这具身躯不成? 就在花蔷的手掌快要接触到墨织雪的额头。 目光之中,一条绿如翠玉的青蛇在少女手臂上抬起身子,那双熔金色双眼中光华流溢。 它在笑我? 花蔷心头一紧,自神魂深处传来的战栗之感刚刚席卷周身,还不等它有所反应,前方的青蛇就长大了嘴巴。 在花蔷最后的念头当中,想的是一条拇指粗细的青蛇,它嘴巴为何能张到那般大? 青黎嘴张五尺,漆黑如深渊,直接将花蔷一口吞下了肚子。 随后青黎脑袋变回原状,缠绕在墨织雪的手臂之上,安然闭目小憩。 墨织雪一改之前的怯懦形象。 她站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衣服,邀功一般的嬉笑道:“师傅,我表现的怎么样?” 墨语随意踢了一脚,蜘蛛大妖尸体抛飞出去。 “勉强。” 墨织雪双手叉腰,瞪了一眼,“什么叫勉强。我刚才明明就已经将害怕、怯弱、呆滞......各种情绪都展现的淋漓尽致了好吧。不然这个猴儿精的妖怪能这么轻易上当么?” 她环顾一周,发现所有的妖怪早已逃走,连原本那些妖怪的尸体都已经消失不见,顿时颇感无趣。 “可惜咯,我这么精彩的表演,竟然没有一个妖怪能够看见。” 正当墨织雪得意之时,墨语已经独自走远。 “哎呀,师傅,你等等我嘛,我一个人害怕。” ———— 在一处破旧的阴森大殿之中,抱柱裂缝延伸,捧着烛火、青面獠牙、身下为赤鳞长蛇的蛇妖无声的注视着大殿中央的两道身影。 “那只卖弄诡计的毒蜘蛛死了,你怎么看?” 身如山猿,面如雄狮的大妖像是耷拉着脸,双眼在烛火照耀不到的地方,反射着跳动的火光。 “死了好。” 在它旁边,另一只大妖头顶圆盘状肉瘤,额生独眼,身形高大,身躯罩在布帷中,只有长鞭一般的尾巴在外甩动。 “虽然那毒蜘蛛修为不高,但逃命本事一流,能够把她宰了,那个闯入城中的武夫确实有点本事。” “继续说。” “你去还是我去?” “我把他脑袋取来。” 独眼大妖悄无声息离去。 似猿似狮的大妖目光转动,片刻后,亦是跟了上去。 “对方不简单,保险起见,一起。” “好。” 第三百三十二章 试探 枯春城中,墨语所过之处,妖气渐散。 在身后道路两侧,妖怪尸体堆积。 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恢复妖怪野兽之躯的,也有至死都保持人身的。 头顶天幕妖云散开,淡金色的阳光洒落,在墨语身后铺就了一天光辉灿烂的道路。 刺鼻的血腥味充斥四周,墨语神色淡然,还在寻找漏网之鱼。 只要他所见的妖怪,有未逃离出城的,一律吃了他一拳,一拳过后,是生是气死,就看那些妖怪的本事了。 可惜,到现在为止,还没哪个妖怪能接下他的一拳。 这一路走的不算太长,估摸着也就小半个枯春城的距离,在墨语双拳下毙命的妖怪少说也有数万之多。 有妖怪化作孩童模样,一脸泫然欲泣,哽咽求饶。 墨语只是双手抱胸,看的饶有兴趣。 等到对方见他没有动作,失去耐心,露出獠牙之时,他再一拳递出,将对方连妖躯魂魄一并打碎。 求人饶过自己的性命,却连一点耐心都没有。既然不是真心实意,他一拳打杀,也没什么负担。 所以墨语每次出拳之后,自身拳意更加圆融。 就在这时,墨织雪说了句大煞风景的话。 “师傅,你的手不酸么?” 就算让她在这大半个时辰连续出拳,每一拳都用至少三分力,到现在,定然也是双臂酸软,真气不支,出拳无力。 “因为你师傅我每天都有好好修炼。” 墨织雪撇撇嘴。 墨语一静一动都能砥砺筋骨,打磨拳意,而她还要认真走桩练拳。 走了片刻之后,前方一道佝偻身形拄着拐杖,伫立如桩。 墨织雪心头有些警惕,躲到墨语身后。 墨语则打量了对方一眼,似笑非笑的说道:“‘老先生’拦我去路,是要和我过过手?只怕你年老力衰,又用的人身,连我半拳都接不下吧?” 妖怪所化的老人缓缓道:“公子杀孽这般重,还不收手么?” “你一个妖怪让我收手?老先生变作了人,就真把自己当人了?” “算了算了,你还是变回去吧,你现在这副模样,实在是让我有些恶心。” “枯春城失去死去的妖怪已经够了了……” 墨语问道:“多么?我怎么觉得这么点数量,远不及这死在城中妖物手中的普通人的万一呢?” “并不是所有妖怪手上都有人类的鲜血,有许多妖怪都是无辜的。” 墨语捂着肚子,大笑了两声。 “无辜?你一只杀人妖怪也配和我谈无辜?那些枉死的人,他们谁不无辜?只不过是因为他们是人,而对方是妖。在这里,妖吃人,似乎就是天经地义。那条街上,到现在还有人肉贩卖,原来那些死掉的人就是死有余辜啊。” 墨语扯了扯衣袖,“既然妖怪如此,那么我杀妖,不也是天经地义,有问题么?” “哎……”那佝偻身影叹了口气,“其实老朽一直希望妖族和人族和平相处,若是公子能够退一步……” 墨语收敛笑意,“这就是你阻止我的理由?” “敢问‘老先生’,妖怪杀人的时候,你有出面阻止么?亦或是你曾经杀人的时候,你有阻止过自己么?” 见到对方忽然沉默下去,墨语啧啧两声。 “真是令人作呕的双标姿态。” 墨语很是奇怪,“你们妖怪是不是都是不要脸的?难怪一个个都是顶着野兽头颅。” “可惜我还以为你能说出什么让人信服的话,结果也就这两句。” 墨语摇头,“老妖怪,我可真有些失望啊。如果你还不能说些什么有用的话,我只好让你去陪陪那些被我打死的妖怪了。也许你死了之后,就愿意够在幽冥劝一劝它们呢?那样的话,下辈子遇上我,兴许我还会考虑考虑饶你们一命。” 佝偻身子的苍老妖怪咳嗽一声,语气无奈。 “既然公子不远退上一步,老朽只好......” 它原本佝偻的瘦小身子猛然膨胀,浑身肌肉蠕动,上面筋脉如蟒蛇扭动。 “将公子留在此地了!” 它膨胀的手臂骨刺破开皮肉,化作利刃,朝着墨语头颅悍然按下。 墨语咧嘴,笑容“灿烂”。 “老妖怪,早这样不就好了么?为什么要说那么多废话呢?” 话还未说完,墨语一手已抬到头顶。 那坚若精铁的骨刺被打成齑粉,磨盘大小的手掌皮肉被拳罡冲刷,只余一副怪异白骨手臂。 “啊——!” 变作三丈高的大妖捂住手臂,惨叫一声,哪还有之前的那副淡然神色。 在墨语身后的墨织雪摇了摇头,一脸怜悯的看着前方的大妖。 “真以为自己是什么盖世大妖,能够替这些妖怪出头?麻烦你先去照照镜子吧。” 墨织雪对着周围看了一眼,大声道:“我师傅不过收敛了七成力道,就真以为他不过与此了?还有多少藏在暗处的大妖怪,麻烦你们出来让我们好好见识见识,行不行?别总派些小妖来送死嘛。” “还是说死了这么多妖怪,依旧没有探出我师傅的底,不敢轻举妄动?你们是什么妖怪?老鼠么?” 听到墨织雪的话,躲藏在暗处的大妖咬牙切齿,却又有些无计可施。 他们恨不得一拥而上,直接撕碎那对师徒。 可是那个白衣年轻武夫一拳一个大妖,根本摸不透深浅。 那少女修为不高,却有一条诡异青蛇。 在之前,虽说当时为了夺舍,花蔷舍弃了大妖肉身,可就算如此,能够一口吞下花蔷的青蛇,也不是他们能应对。 “够了!” 就在墨语准备顺势结果面前大妖的性命之时,两道一高一矮的妖怪缓步踏来。 墨语对那道呵声置若罔闻,依旧出手。 只见走来的两只妖怪,其中头颅似雄狮的妖怪抬起手,手掌收拢,墨语前方的大妖身子便突然往后放撤走。 与此同时,另一只额生独眼的妖怪眼中迸射一道血色光芒,迎上墨语的拳头。 “轰隆!” 气浪滚滚入浪涛,吹起墨语衣衫猎猎,墨织雪躲在墨语身后,双手抱住金穗,看样子随时准备出剑。 “我和蟾蝎来晚了,觥老。” 被面如雄狮的大妖扶住身子,手臂已成白骨的大妖身躯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再次缩小成那副苍老干瘦的模样。 它拍了拍对方的手爪,“猿狮,你要小心他的拳,切不可硬碰硬。” 猿狮点头,“觥老放心。” 它看向墨语,声如洪钟,“欺负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这就是被世人称为一往无前,丹心如龙的武人?” 墨语摇头,“老人嘛,我一向是很尊敬的,可是老妖的话......不好意思......只要杀过人,不论老幼,我都不会手软。” “我不会有那个闲心和妖怪讲什么道理,你们喜欢讲的话,麻烦去和那些死去的人说吧。” “呵,这话,我送还给你,麻烦你去和我们这枯春城的万千妖族的亡魂去说吧!” 猿狮往前一踏。 方圆十里,犹如地牛翻身。 可下一刻,猿狮与蟾蝎的身形蓦然消失。 墨语一手扶住墨织雪的肩膀,轻声道:“小织雪,你离远一些,注意让青黎护你周全。” “知道了,师傅。” 墨织雪抱剑飘然往后掠去,在她手臂之上,青黎已经抬起身子,双眼审视四周。 墨语身子跃起,大袖飞扬,如浮云随风卷涌。 在他双袖之中有拳罡汇聚之中。 猿狮同蟾蝎出现,身形涣散,如云如烟。 墨语双臂猛然一震,袖中拳罡搅动,顿时喷薄而出,不过眨眼,拳罡化作猛烈罡风,将猿狮和蟾蝎笼罩。 被罡风吹拂,两道身形徒然一散,化作缕缕烟气,飘散四方。 墨语并未放松警惕,他折转身形,朝着一方出拳。 不知何时,那些烟气聚集,已化作了猿狮的模样。 被墨语一拳击中,猿狮身子凝实,后退数丈。 它抬起双臂,在手臂之上,两道拳罡留下的痕迹清晰可见,皮开肉绽,鲜血滚滚流淌,不仅如此,其上拳意附着,犹如蚀骨之蛆。 “蟾蝎,动手!” 一道金光转瞬即至。 墨语倏然扭头,眼中的那道金光已至面门,慌忙之下,只得抬手抵挡。 “嗤!” 金光没入墨语手掌之中。 蟾蝎身形汇聚,大步踩在虚空之中,那只独眼死死盯着墨语。 看着墨语手臂如抹金漆,蟾蝎同猿狮对视一眼。 “勿要分心,迟则生变!” 远处苍老佝偻大妖突然出声。 突然,周身好似雷鸣,四周虚空震颤。 “你们这就以为赢了!?” 墨语的嗓音突兀出现,他一拳递出,拳势瞬间吞没两只大妖。 在猿狮和蟾蝎察觉之时,墨语的拳头已经同时落在它们两妖额头。 “嘭嘭!” 两道大妖身躯直直砸落地面,激起了漫天尘土。 地面轰隆作响,数道近丈宽的裂缝往四方延伸。 墨语看着自己的左臂,在真气流转之下,一滴滴金色血液从指间迫出。 甩了甩手臂,驱散其中的不适之感,墨语随后纵身落下。 就在这时,下方坑洞之中,一条如同长鞭的尾钩激射而来。 墨语侧身躲过尾钩,身子犹如千钧坠顶,瞬间落下坑洞。 片刻后,墨语拔地而起。 坑洞中已没了两只大妖的身影,而那条尾钩也不过是对方断尾所留。 墨语面沉如水,回到墨织雪身旁。 “师傅,它们跑了?” “恩,让它们断尾逃走了。” 墨织雪遥指远处的那个苍老大妖,“师傅,那老妖怪还在那儿呢,咱们把它抓住,再把那两只妖怪引出来吧?” “要是那两只妖怪真有这心,就不会自己遁地逃走了。” 墨语同墨织雪两人走近瘫倒在地,手臂白骨森森,已是奄奄一息的苍老妖怪身旁。 墨语说道:“老妖怪,你猜猜等会儿会有妖怪来谢谢你之前阻止我,还是会来吃了你,增长修为?” “我不否认有妖怪能讲道义,有恻隐之心。但我相信,那种妖怪绝不会是你们!” 墨语不再管地上的苍老妖怪,他拉着墨织雪的手,往城中走去。 “既然它们肯出来,而不是舍弃这座城池,定然是城中有某样东西他们无法割舍。” 墨语再次看了眼周围,“可惜,那些妖怪应该是彻底不敢出来了。” 他多次藏拙,为的就是在面对猿狮和蟾蝎两妖时,让其他观望的大妖见他落于下风,出手偷袭于他,他再好一网打尽。想不到,那些妖怪竟然能沉得住气,一直未曾出手。 到现在,周围已经没了窥探的目光,似乎这整座城都成了一座死城。 墨语思索片刻,对墨织雪传音道:“小织雪,等会儿你去把大灰找出来,这么久了,它应该有些收获了。” ———— 阴暗的宫殿之中,灯火剧烈颤动,几乎快要熄灭。 在妖风停止之后,宫殿中已多了猿狮和蟾蝎的身躯,它们头颅破裂,剧痛难耐,若不是妖力勉强能够抵挡对方拳意,只怕在挨了那一拳之后,两妖就会直接毙命。 大殿沉寂许久,只有两道粗重的喘息声此起彼伏。 那年轻武夫的拳势之重,他们在暗中观察之时就已经发现。 本以为吸引了对方的注意,以蟾蝎的神通攻对方个猝不及防,能够凭借蟾蝎眼中修出的金光遏制对方五成实力,两妖随后再一起出手。 没想到蟾蝎以前无往不利的神通,落在那人手上,竟然是丝毫没有反应。 最后,猿狮开口道:“怎么办?他迟早会找到这里。” 说话的同时,猿狮看着宫殿中央的那块衔接于地下阵法中的璀璨晶石。 这儿之所以灵气浓郁,全赖那块晶石聚集整座枯春城的地脉灵气,将这里改造成类似洞天福地的地方。 而他们两妖能够从一干大妖脱颖而出,也全赖宫殿中的阵法晶石。 若不是晶石同地下阵法衔接紧密,无法分开,它们两妖早就将其取出去,躲在一处深山之中潜心修炼了。 “逃。” 蟾蝎身后有点点血迹。 显然,仓促断尾,它也有些不好受。 猿狮有些犹豫,“可是这儿......” 蟾蝎说道:“保命要紧。” 说完之后,它化作黑烟消失,殿中的抱柱上,环抱火烛的人身蛇尾小妖顿时去了大半。 在黑暗之中,猿狮触摸那块裸露在外的阵法晶石,不肯离去。 第三百三十三章 缘由 不知走了多久。 枯春城中,已是没了妖蔽日的景象。 没了那些妖怪的打扰,墨语和墨织雪两人有空观察这座破旧的城池。 四处的残檐断壁都有光影长河冲刷的痕迹,好在这儿的好些房屋都还有曾经的模样,不至于完全化作废墟。 历经数百年的时间,这儿被妖怪占据,还能保留这般模样,确实有些难得。 “等百家修士前来,兴许这儿能够作为他们的重要据点。” 一旁的墨织雪留意周围,试图找寻大灰的身影。 她抬起头问道:“师傅,你在嘀嘀咕咕说什么啊?” 墨语说道:“我在想什么时候,这座城能够重新有些人气。” 墨织雪想了想。 “我看有的等咧。等我们走了,这儿的妖怪又会回来的。就算咱们把这儿的妖怪斩杀殆尽,其他的妖怪也会来的。” “那可不一定。”墨语意味深长的说道:“指不定这些妖怪能够逍遥多久呢。” 墨织雪踮起脚尖,小声道:“师傅,你是不是知道些消息啊?等咱们回去那个小山村,咱们可以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们。” 一想起那个断臂的同龄少女,墨织雪心头就有些不太舒服。 凭什么那么一个正值妙龄的少女就要因为妖怪失去手臂,残废一生? 而那些混吃等死的人却能安然苟活? 就因为妖怪更喜欢吃年轻女子的血肉?这是什么狗屁说法!? 若不是当时墨语阻止,她兴许直接出手,定要让那些人也尝尝失去手臂的滋味。 墨织雪还记得她和墨语离开那座小山村的时候,一脸温柔恬静的少女看着她的那种复杂眼神。 墨织雪顿了顿,“师傅,真的没有能够肉白骨的灵药么?” “要不师傅你也像对柏帆那样,为琳姑娘露一手?” 墨语没好气道:“柏帆是脚踝筋骨异常,不是直接被截取了一节。我要真有生白骨的本事,那还有什么医家的事。我自己座镇一山,等着别人送钱不就好了。” “至于有没有生白骨的灵药......许多修士应该都有类似的丹药。”墨语指了指墨织雪手上的镯子,“在鲲船上的时候有人询问过,似乎价格不算便宜。不过你的那点家底,想来可以买上一瓶。” 墨织雪一手捂着镯子,警惕的看着墨语。“我可没有那么多钱。” 墨语摇头叹气,“若是让琳姑娘知道你这么吝啬,会不会影响到你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呢?” 墨织雪气鼓鼓的看着墨语,最后像是认命了一般。 “看来只有问问其他修士有没有了。” “嗷呜......” 一声狼嚎打断两人。 墨织雪转头看去,在远处的墙垣上,一只醒目的蓝纹白狼正看着她。 墨织雪聚音成线,“师傅,看来大灰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咱们跟上去吧?” 虽然这般说着,墨织雪已经迈开了步子,往大灰的方向走去。 墨语一手按住她的脑袋。 “小织雪,我一人去就行了,你最好好是现在就直接离去。” “不行,我要和师傅你一起!” 这次不等墨语继续开口,墨织雪率先说道:“师傅,就算那些妖怪设了伏,以青黎的本事,也可以安然把我带走。这几个月它可是大有长进。” 她手臂上的青黎抬起头,也顺着她的意思点头。 墨语瞪了一眼墨织雪和青黎,“长进?要不要接我一拳试试?” 青黎猛的摇头,随后直接绕着墨织雪的手臂,闭上双眼,像是进入了冬眠。 墨织雪见到它这幅模样,忿忿道:“枉我封你为我的左护法,没想到你这么不中用,接我师傅一拳很难么?你没看那只老妖怪都能接下一拳吗?你怎么也要接两拳,证明给我师傅看看嘛。” 任凭墨织雪好说歹说,青黎依旧装死不动。 万般无奈之下,墨织雪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墨语,希望他能改变主意。 墨语叹了口气,“好了,暂且让你跟上,不过若是有危险,我先护你离开。” “师傅最好了!” 墨织雪一把抱住墨语的手臂,高呼出声。 墨语无奈的看着她,“小织雪,你马上是个大姑娘了,要注意影响。” 墨织雪眨巴眨巴眼,双臂还收紧了些。 “有什么问题么?你是我师傅嘛。” “我是怕你有危险。” “有师傅在,我能有什么危险?” “等以后见着了教你剑法的那人,你就会明白了。” ———— “猿狮大人,那个武夫已经很接近咱们的地宫了。” 阴暗的宫殿之中,一道低沉嗓音响起。 伴随着这一句话,宫殿抱柱上的那些人身蛇尾的怪异小妖瑟瑟发抖,几乎保不住怀中的烛火。 灯火摇曳,让它们严重的恐惧显得更加深刻。 猿狮已经在殿中静静呆了许久。 他转过身,头上一个窟窿还在潺潺冒着鲜血。 只是鲜血流淌而出,却又在猿狮的额头上倒流而回,周而复始,既不见伤口恢复,又不见伤口扩大。 对于蟾蝎直接选择离去,他当然不会有什么异议。 因为他们的一时大意,头上硬吃了对方一拳,没有被一拳打爆头颅,已经是他俩修为高深的结果。 何况相较于他,蟾蝎不仅受了伤,还断了一尾。 “你怎么还不走?” “猿狮大人不走,小的也不走。自从您收留属下之后,属下便已经说过愿意与大人您同生共死。” 猿狮挥了挥手,“我们北洲的妖怪对别人的话从不当真,你可以走了,我不会怪你。” “可我不是北洲的妖怪。” 猿狮恍然,这才记起对方似乎是从大邑洲来的妖怪。 他开口道:“吡犼,你为什么来北洲呢?” “因为在大邑洲,以兵家为首的修士最喜欢‘斩妖除魔’,听说北洲是我们妖怪占领的一洲,我和我的同伴们无所遁形,只得跨洲前来这里。” “他们怎么死的?” “我和我的同伴历经年余才跨越了西海,在我们上岸的时候,正好遇见了一拨从鲲船上下来的修士,他们识破了我们的真身,而我和同伴们又因为消耗过大,完全不是他们的对手,所以被那些修士杀得七零八落。最后只剩下我和其他两个同伴四散逃离。” 猿狮又问道:“那他们呢?” “死了......听说没过几年死在了一伙拿妖怪头颅换钱的手中。” 猿狮看着不远处半跪着的大妖,“吡犼,和我同生共死,值得么?” 吡犼眼神坚定,“自大人您将我从那些修士手中解救出来时,属下已经甘愿为您付出生命。” 听到这话,猿狮有一瞬间神色恍惚。 这就是其他洲的妖怪么? 真是特别啊...... “啪,啪啪。” 清脆的拍手声回荡在空旷的地宫之中。 “难得,实在难得。” 一抹白色身影出现在地宫之中,年轻武夫脸上并无讥讽,只有由衷的敬佩。 在那青年出现之时,环抱烛火的人身蛇妖剧烈颤抖,烛火更是颤动得几近熄灭。只能尽可能躲在柱子后,小心翼翼的看着那人的影子。 “虽然未能走遍北洲的每一寸地界,但我好歹也走了几万里路,也见识了些妖怪。其中有为达目的甘愿牺牲手下的,也有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的,甚至还有对敌人狠,对自己更狠,就算是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的。可是猿狮你的这个手下,真的是我见过的所有妖怪中,最像妖的妖怪。” “可惜的是,北洲的妖怪都是些开了灵智,却只有欲望的野兽。看来安逸的生活,确实让你们这些妖怪觉得自己高高在上,已然成为了北洲的主宰一般了。” 猿狮摸了摸额头,血液渐渐干涸,伤口也在逐渐恢复,伤口处不散的拳意在不知何时就已经消失了。 “你是来杀我的,还是来看我的笑话的?” 墨语轻声一笑,“你猜啊。” 猿狮双爪紧握,浑身紧绷。 片刻后,他的身躯又徒然放松。 墨语竖起拇指,“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不差。” “不过你明明可以逃走,为何要留在此地?是真舍不得这处阵法维持的洞天福地?” 墨语伸出脚尖,轻轻敲打脚下的白玉砖块。 “不得不说,这儿的灵气确实充裕,应该是坐镇这儿的大修士所建。不对,大修士应该还没有这个本事,极有可能是人仙境修士。” 随后墨语轻轻叹气,“可惜不管是人仙修士,还是其他的什么大修士,因为自己的一时贪欲,让你们这些妖怪有机可乘,占领了这一整座洲的地界。呵,跑的跑,逃得逃,只剩下无数普通人留在此地,被你们这些妖怪荼毒。” “对于你们这些妖怪,我不做评价,毕竟人族和妖族总归是不同。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人既可以牲畜为食,妖以人为食似乎也并无不可。其实相较于你们,我对那些一走了之,只留下一堆烂摊子的修士更厌恶一些。” 猿狮沉默片刻,“你说这些为了什么?” 墨语无奈扶额。 “感情我说了这么多都白说了?” 猿狮皱眉,“你如果是想杀了我,不必说这么多话。只是我有一个请求,杀了我可以,放过吡犼,他不是北洲的妖怪,也没有吃过人。” “大人,不可!” 猿狮抬手制止对方开口。 墨语有些惊讶,“既然有这个心,之前的时候为什么不把那老妖怪一并带走?” 猿狮说道:“我只是觉得他若是死在这里,不值当。” 墨语并未答应它,而是蹲在地上,开口问道:“你还没有回答我为什么不同之前的那只大妖一起离去?” “我有些累了。” 猿狮直接坐在地上,“以前觉得既然开了灵智,做了妖怪,那就要做最大的妖怪,统领最大的地盘。不必再小心翼翼的东躲西藏,不必担心自己会被人类抓去,被妖怪吞噬。” “等到了如今这地步,似乎没了以前的感觉,也没有了做小妖时得到一点好处便能高兴数天的喜悦。在这地宫中修炼,修为越来越高,心头却越来越不愿参与到妖族间的争斗。累了乏了,死在你的手上,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墨语再次问道:“我很好奇,当年你们这些妖怪是怎么占领整座北洲的?我见过的妖怪虽多,却大多是乌合之众,不值一提。它们不相互争斗都已经算好的了,能够齐心协力攻占整座大洲,我可不信。而且我只见过大妖,妖王未曾见过。按理来说这北洲南方不该没有妖王才是。” 猿狮说道:“就如同人族修士的祖庭一般,我们妖族也有。” “只不过经过了近千年,我们的祖庭早已经成为了万妖城。北洲所有的妖王,都居住在万妖城中。” “万妖城......其中有多少大妖?” 猿狮摇头,“不知道。在我还只是小妖之时,祖庭那边的妖王都已远远超过双手之数。” 墨语点点头,“至少十数个妖王,难怪能够占领北洲。” “若是有机会,还真想去见识见识。” 猿狮对墨语的话并不在意。 就连他都没资格去往万妖城,眼前的年轻武夫厉害是厉害,难道还真敢在妖王眼皮子底下放肆? “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若是想动手的话,麻烦你直接一拳打碎我的神魂。” 墨语撑起身子,轻轻舒了个懒腰。 “想知道的都知道了,至于你和你部下的性命,说实话,我没什么兴趣。现在麻烦你告诉我之前那只断尾的大妖逃往何处,我好找个理由放了你们。” 墨语补充道:“放心,相较于你们妖怪,我可是很讲信用的。” 猿狮看了眼吡犼,后者不停摇头。 “恕我不能如实相告。” “啧啧,真是可惜。” 墨语一拳递出,地宫轰然倒塌。 ———— 在地宫入口外,墨织雪坐在大灰身上,有些无聊的拔着大灰脖子上的狼毫。 大灰敢怒不敢言,只能老老实实看着自己好不容易长出的白色狼毛惨遭毒手。 在墨织雪周围,青黎化作了数长长短的青蛟模样,将她围在中央。 墨织雪等的百无聊赖,自言自语的说道:“下面怎么还没打起来?难不成里面的妖怪都跑了?” “轰隆隆......” 忽然,下方剧烈震动,地宫摇晃,眼看就要塌陷下去。 一道白色身影破土而出,落在墨织雪身旁。 “小织雪,咱们走。” “师傅,去哪儿?” “回岩峤村。” 第三百三十四章 人心养妖魔 沧戈山,山中云雾缭绕,常年不散。 一缕缕余辉洒下,从云雾中透过,落在山腰的一处峭壁之上。 峭壁上有一阶阶凿石阶梯一直延伸至山下。 在峭壁中央,一个十丈高低的岩洞中有人声依稀传出。 一个粗步衣裳的少女坐在岩洞边缘,她伸出右手,指尖刚好触及云雾中透下的日光。 至于少女的另一只手,自肩膀之下,空荡荡的袖口随风摆动。 少女发丝凌乱,发梢下的脸庞有些许细微伤痕,新旧都有。 “喂,你们看,那傻子又开始犯傻了。” 少女身后的不远处,一个皮肤黝黑的瘦小少年伸手指着少女,对周围的几个同龄伙伴说道。 旁边的几个少年一脸嫌弃的看着少女。 “一个疯子而已,别理她。你们看她的手,听阿爹说,就因为犯傻,差点被妖怪吃掉呢。” “要我说啊,她一个傻子,活着也是浪费粮食,被妖怪吃了更好!” “听说上次就是她把妖仙大人招来的。” 几个少年一边说着,一边往岩洞深处走去。 走在最后的黝黑少年转过身子,突然捡起脚边的一块碎石,猛然朝少女掷去。 “啪。” 少女突然低下头。 她脸色微变,伸手捂住了脑袋。 片刻后,她收回手,看了看手心。 一点点殷红血迹淌在手中。 少女紧紧抿嘴,鼻翼微微动了动。 眼睛有些发酸。 她猛的闭眼,嘴唇依旧有些颤抖。 许久之后,她睁开眼,抬头看了看。 在岩洞上方,一条分离山体的笔直裂缝延伸,岩洞中唯一的光芒便是从裂缝中投下的日光。 除此之外,只有简陋的火把有淡淡的焰红色火光。 她记得,就是在那里,一只妖怪趴在缝隙中,整个身躯都长满了眼睛,那妖怪就伸出手臂,将她的父母给抓走了。 原本她也是要被妖怪抓走的,可是娘亲在最后关头将她从妖怪手中救了下来,而付出的是娘亲的性命。 “娘……琳琅好想你……” 一滴晶莹泪花坠落,少女将脑袋埋在双腿之上,肩膀轻轻抖动。 “你怎么又哭了?” 突然,一道有些熟悉嗓音在她耳边响起。 少女感觉抬起头,用那双通红的双眼看着身旁的抱剑少女。 她突然反应过来,马上抹了抹自己的眼角。 墨织雪问道:“想爹娘了?” 少女点点头。 墨织雪顺势坐在她的身旁,“我也想。” 少女愕然转头。 墨织雪难得有些忧伤。 “我也没有爹娘,他们死了。恩,我甚至不知道他们怎么死的。” 墨织雪面色平静的开口道:“就是有一天,别人告诉我,我的爹娘死了,家也没了,然后浑浑噩噩的流浪在街头。” “虽然我对他们并没有什么印象,但有时候也会想念他们。” “不过想一想,说不定他们已经转世,有了个好人家了呢?” 墨织雪拍了拍少女的肩头,“总会有苦尽甘来的时候嘛。” 少女微微点头。 见到对方双眼深处还是有些黯淡,墨织雪突然说道,“喂,琳琅,想不想把你的手臂找回来?” 少女呆了呆。 墨织雪拍拍胸脯,“我是仙人嘛,自然是有办法的。” 少女低下头,语气再次哽咽。 “想。” “嗨,一条手臂而已,对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嘛。” 墨织雪说道:“琳琅,这两天我和师傅走了一趟那个什么枯春城。就是你们岩峤村西边千里外的枯春城。哇,你是不知道,那个枯春城里面的妖怪多得不得了。” “光是他们的妖气都比这外面的云雾还要浓。” 墨织雪挺起胸膛,“但是,我,和我的师傅,我们把那儿的妖怪都打跑了,光是死在我们手里的妖怪就有好多好多。” “哼哼,我说了我要去杀妖怪的,怎么样,我厉害吧?” 少女使劲点头,“厉害。” 她留意到一直未说话的白衣青年只是站在旁边,听着她和墨织雪交谈。 少女下意识抓了抓自己空荡荡的衣袖。 其实墨织雪的话已经足够大声,可是岩峤村里面的那些人像是全都没有听见,在前些日子,墨织雪和她的师傅出现之时,也没有人发现他们,仿佛他们就是不存在的一样。 她和墨织雪说话的时候,那些人看见的是她自己在自言自语。 可是她之前又有些不敢问。 “织雪,他们为什么看不见你们啊?” “我想让他们看不见就看不见呗。” 这时候,一只蓝纹白狼慢悠悠从石阶下走上来。 听墨织雪说,那只大的出奇,像是一只狼妖的大白狼叫做大灰,是墨织雪的右护法。 她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一只白狼为什么会叫做大灰? 大灰走到墨织雪旁边,趴在地面,对着墨织雪摇摇头。 墨织雪了然,指着大灰说道:“这只蠢狼说附近的妖怪听到了枯春城的动静,最近一段时间都不敢乱动了。” “不过......” 她看了眼岩峤村中,是不是有厌恶的目光落在琳琅的身上。 “你干脆别待在这儿了,反正我和师傅最近也没事,可以护送你去一处可以抵御妖怪的城池,也免得你在这儿被那些人欺负。” 琳琅依旧和几天前一样摇头拒绝。 墨织雪有些生气,“你这姑娘是不是缺心眼儿啊,那些人怎么对你的,你还不知道么?你再留在这里,还没等到苦尽甘来的那一天,兴许就被那些蠢货给害死了。你这条手臂怎么丢的你不知道么?还有你的脸,你都不照镜子的吗?” “小织雪!” 墨织雪不再说话,而是叹了口气。 她有些不明白,是什么原因让琳琅始终不愿离去。 所以她同墨语传音道:“师傅,为什么琳琅不肯走啊?” “因为她舍不得这儿啊。” “为什么?这儿明明没有什么好的地方。” “也许这儿没什么好的地方,也许她也活的很辛苦。但这儿有她和她父母的记忆,对她来说,如果她走了,就没人记得她的父母了,她和父母在这儿留下的唯一痕迹也会消失,所以她不能走啊。” 墨织雪轻声道:“这样啊......” “可是如果她死了,真的什么都没了,活下去,才能记得父母啊。” 墨织雪轻轻掰过琳琅的身子。 “琳琅,你必须和我走。你如果死在这里,就真的没人记得你,记得你的父母了。我想他们当初为你付出生命,也不希望你因为他们留在这里等死。” 琳琅有些犹豫。 随后他看见那个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的白衣青年走近。 “也许你离开这儿,能再见到自己的父母也说不定。” 琳琅身子一怔,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也许你的父母没有转世呢,也许他们没有死呢,也许他们的魂魄还留在世间呢?当然,这都是我的猜测,但总归是有希望不是?” 琳琅低下头,“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不救一村人,反而执意救你一个,我想你自己已经有了答案。” 墨语递出手指,在琳琅脸上的伤痕处划过,灵力流淌,似清泉浸润脸颊,不过片刻,琳琅脸上的伤痕都已消失不见。 琳琅终于明白。 面前这个白衣青年为何一言不发,整整在岩峤村里呆了两日,她入睡之时,对方在观察村子,她醒来之时,对方依旧看着村子里从睡梦中醒过来的人。 对于面前这个犹如从画中走出的仙人青年来说,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值得救。 墨织雪拍拍衣服,拉着琳琅往山下走去, 平时琳琅需要万分小心的石阶,对于墨织雪来说却如履平地。 “琳琅,谢谢你。” 墨织雪跃下一处台阶,同琳琅说道。 “为什么谢我?” 墨织雪只是抿嘴一笑,步子更轻快了些。 琳琅转过头,那位白衣青年还站在远处,虽然对方背后是有些暗的岩峤村入口,但她分明看见对方周身似有光华环绕。 这一刻,琳琅突然替岩峤村的那些人感到一丝悲哀。 明明什么都不知道,也依旧是往常的模样,可似乎他们的命运,他们最后的下场已经可以预见。 “织雪,你师傅他......” 墨织雪甩着袖口,满不在乎道:“不用管他。师傅现在估计是想最后再看看那些人值不值得救。” 她对着大灰招了招手,“大灰,快过来。” 等到大灰屁颠屁颠的跑到身边,墨织雪直接翻身坐在了它的身上,“琳琅,咱们骑着大灰下山吧。” 不等琳琅拒绝,墨织雪顺势将她提到大灰背上。 琳琅感觉墨织雪提着自己,和自己拿捏一片树叶没什么两样。 她只敢小心翼翼的捏住墨织雪的衣角,感受着大灰有些颠簸的柔软背部。 在彻底放下心的时候,琳琅不再屏住呼吸,她轻轻吸了口气,看着身边缭绕的云雾,心头突然有些淡淡的喜悦之情。 ———— “喂!你是谁啊,为什么在我们这里!” 岩峤村口的岩洞旁边,几个少年原本无聊,还想欺负欺负琳琅,找找乐子,没想到一直待在洞口的琳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个陌生人。 对方一身素白长衫,头发束在脑后。 乍一眼看去,同一个普通书生并无两样。 年轻书生笑道:“我和我的同伴在山中赶路,要去往北边,未曾想山中云雾缭绕,如同仙境,我流连忘返,为此与同伴走散,迷失了方向。后来我看见这山中岩壁上有阶梯往上,我就跟着阶梯一直往上走,这才到了这里。没想到在岩壁上,还有这么一个村子。” 为首的一个少年皱了皱眉,“外来人?” 他挥了挥手,“我们这儿不欢迎外来人,也没有东西给你吃,你赶紧走吧。” 年轻书生用袖口擦了擦额头,“我一路至此,有些口干舌燥,不知道可不可以讨口水喝,谢谢各位小哥了。” “真是麻烦......” 为首的少年颇为不耐烦,他带着其他几个少年走向一处房屋。 “老头儿,开开门,外面来了个过路的,想在咱们这儿讨口水喝。” “笋小子,有外来人?” “对啊。” 房门砰的一声打开,一个头发灰白的半百老人眼神熠熠,往岩洞口看来。 “正愁不知道该找谁,竟然有个书生自己送上门来了。” 和蔼笑容瞬间挂在脸上,老人风风火火跑进屋子,端了一碗水出来,又大步走到年轻书生跟前。 “是小哥你要喝水么?” 他递上碗,笑着道:“不知道小哥是从哪里来啊?” 年轻书生接过碗,喝了一大口水,随后笑着道:“我和我的同伴是从南边来的,要去北边的睢关城。” 年轻书生一脸感激,“谢谢老丈的水。” “不用谢,不用谢。” 老人捋了捋胡须,恍然道:“哦,原来是这样啊。那公子要在咱们这儿等你的同伴么?” “是啊,我一路可都留了记号,相信他们会循着记号来找到我的。” “哦,那就好,那就好。” 年轻书生摸了摸脑袋,“老丈这是什么意思......” 年轻书生脑袋昏昏沉沉,眼皮也变得十分沉重。 “嘿嘿嘿,这样我们村子就又可以安心一段日子了。” 老人收起笑脸,发出了不似常人的狞笑。 看着年轻书生昏倒在地,老人对几个少年呵斥道:“还不快把他抬进去!天上掉下来的祭品,你们都不知道拿,真是够蠢得。是不是下次想轮到自己啊!?” 几个少年打了个激灵,赶忙一拥而上,将年轻书生抬到了岩峤村深处。 等到书生醒来的时候,看见的是周围的一群人,以及自己身上紧缚的绳索。 “我......这是怎么回事?” 书生面色慌乱,又急又气。 他看着灰白头发的老人,“老丈,你这是何意?” “嘿嘿嘿,就是你现在看到的这个意思。” “书生,委屈委屈你,在我这儿多呆些日子,毕竟那些妖仙大人也许很快就会来了。”老人阴测测笑道:“到时候你就可以离开了,跟着妖仙大人离开。” 书生怒道:“你们要把我交给妖怪!?” “总算是反应过来了,不过书生,可惜你知道的太晚了。” 老人对周围的那些人说道:“待会儿这个书生的同伴会来这儿,到时候你们给我表现的热情一点,务必要把他们全部留在这儿!有这些人,咱们村子至少几个月都不用再死人了。” 那些人一脸兴奋的回答道:“知道了,村长!” “你......你们还要对我的同伴出手?你们这些畜生!我不会让你们得逞的!” 老人眼神怜悯,“你管得了别人么?我看你还是管管你自己吧,书生。” 说完之后,老人转身离去,剩下的那些村民也看了眼书生后一哄而散。 第三百三十五章 人心扭曲,救无可救 等到那些人离去,年轻书生使劲扭了扭身子,试图挣脱身上的绳索。 “别白飞力气了,你是挣不开的。” 不远处,靠在围栏上的黝黑少年回过头,眼中有些怜悯。 “我说书生,都让你走了,为什么还想着喝一口水啊?这水是喝了,可命也丢了。” 年轻书生咽了咽唾沫,左右看了一眼。 他周围是石块堆砌的石坛模样,石块上还有好些乌黑的干涸血迹,空气中也弥漫着淡淡的腥臭气味。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这样做?” 黝黑少年理所当然的说道:“因为你不死,我们就得死啊。所以我们大家的安全,只好牺牲你了。” “你们用人喂养妖怪,还有人性么!?” 青年怒斥道:“你们这般所为,和妖怪又有什么区别!” “有没有区别都无所谓啊。”黝黑少年掏了掏耳朵,满不在意的说道:“反正村长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 “从我记事起,这儿的事都是村长说了算。如果不听他的,我们就会被送给妖怪吃掉。大家都不想死,所以只好等着别人死了。” 黝黑少年有些好奇的问道:“书生,我们这儿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外人来了,你从外面来,可以和我说说外面到底是什么样的么?” “外面的人不会把自己的同伴送到妖怪口中,他们一会成群结队一起抵御妖怪,尽管每次都会死伤许多人。” “不可能!” 黝黑少年断然道:“怎么会有人会去送死,就为了帮别人抵御妖怪?不可能,不可能……” 年轻书生嗤之以鼻,“你没见过,就认为不可能?” 黝黑少年有些心烦意乱。 年轻书生突然对他问道:“喂,你放我离开,等找到我的同伴,我们一起去睢关城,听说那儿有很多山上下来的老神仙坐镇城中,只要去了那儿,就再也不用怕妖怪了。” 黝黑少年摇头。 “不行,呆在这儿更安全,和你一起出去的话,万一碰上妖怪怎么办?你能对付妖怪么?” 青年书生苦笑一声,“我如果真能对付妖怪,还能被你们绑在这里么?” “那我还是待在这里吧。” 黝黑少年说了这一句之后,转身离去。 走远了之后,黝黑少年回头看了一眼。 远远看去,那个年轻书生垂头丧气,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 他脸上有些犹豫,在纠结一会儿之后,走进了之前他敲门的屋子。 屋子里的昏黄油灯下,年过半旬的老人半眯着眼,拍着膝盖,看起来颇为惬意。 “笋小子,又来干什么?那个书生的同伴这么快就来了?” 黝黑少年摇头,“老头儿,那书生说可以带我出去,去那什么睢关城。他说那儿不用担心妖怪。” “你答应了?” “没有。” 老人点头,“那就好。” “你啊,安心待在咱们村就好了,去什么睢关城,半路上的妖怪会把你吃的骨头都不剩!在这儿虽然要给妖仙大人奉献点血食,但总算能保证自己的安全。” 黝黑少年点点头,“那我走了。” “滚吧滚吧。” 过了片刻,老人坐起了身子。 “这臭书生,还想拐跑老子的人?” 这两年,之所以这儿没有死太多人,全是因为妖仙大人指名道姓,要等笋阜成年再来带走他。 如果到时候他交不出人,被妖仙大人挫骨扬灰怎么办? 他越想越气,最后直接直接摔门而出。 走到特意搭建的祭坛边,灰白头发的老人指着书生的鼻子骂道:“臭短命书生,是你说可以带笋阜离开这里?” 年轻书生抬起头,“你也想离开这儿?” “离开?我呸!老子在这儿好好的,有人伺候吃喝,什么都不愁,为什么要离开?” 老人坐下身子,翘起二郎腿,“你这个臭书生说这些,无非就是想让我放了你,我告诉你,别做梦了。” “你就不怕你的那个妖仙大人发现你没有用处之后,直接把你吃了,用来填饱肚子?所为狡兔死,走狗烹,你不会不明白吧?” 年轻书生注视着老人的双眼。 这一刻,老人觉得对方的眼睛有些亮的出奇,让他都有些不敢看对方的眼睛。 老人换了个姿势,“什么狡兔死,走狗烹,我不懂,你是在白费力气。怎么说我怎么活了几十年,看的比你透。” “刚才的那个少年,有些不一样啊……你把普通人送给那个什么妖仙大人,应该知道妖怪其实除了喜欢吃人肉之外,更喜欢的是特殊的魂魄吧?” 听见这话,老人立即变了脸色。 他慢慢眯眼,“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年轻书生说道:“我怎么说也读过几年书,关于志怪杂谈上的奇鬼异事,还是知道一些的。” “只看过几本书,可认不出笋阜身上的不同寻常。” 老人脸色阴沉,对着远处的一人高声道:“刘祝,把村子里的人都叫过来!” 远处的那人点点头,很快便叫来了整个村子的人。 被一群人围在中央,年轻书生没了之前的惊慌失措,脸上出奇的平静。 “各位不是要把我献给那个什么妖仙大人么?用得着这么大的阵仗?” 老人沉着脸,冷笑道:“要不是妖仙大人要活的,你现在已经死了!” “哦,那我可真要谢谢你们所谓的妖仙大人了。” 老人没有理他,而且指着那些村民说道:“都给我卖力点!把妖仙大人唤来,妖仙大人定然重重有赏!” 一群人赶紧低下头,嘴中默默念叨着什么。 这一幕,倒是和寺庙中僧人诵经的情形十分相似。 年轻书生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我当是做什么呢,原来是妖怪的妖咒啊。” 见到年轻书生的样子,不知怎的,老人心头一跳,似乎有种不好的预感。 呵,别自己吓自己了。妖仙大人有神通仙法,就算是那些飞天遁地的神仙也未必比得上,这一个普普通通的书生,能掀得起什么风浪? 随着低沉的吟唱声想起,祭坛上的乌黑干涸血液似乎也变得红了一些。 空气中有莫名的回应震颤声。 起初震颤声几不可闻。 睡着时间的推移,那种声音越来越浑厚,也越来越绵长。 到最后,年轻书生所在的祭坛已经开始随着震颤声摇动。 “呼……” 突然,火把的火焰摇曳。 起风了? 年轻书生喃喃道:“山腹洞中起风,看来是妖风了。” 他抬起头,从头顶的一线缝隙中有缕缕黑色云气出现。 片刻后,云气渐浓,转眼汇聚成一团浓如墨汁的黑云。 “你们找本仙人何事?” 黑云之中,两道青黄色的光柱透出,落在一众村名前方。 所有村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嘴中不停念叨着什么“妖仙神通,万寿无疆……” 灰发村长老人一脸激动,“妖仙大人,我们发现了一个古怪的书生,他懂一些鬼怪之事,应该就是您口中的修行之人。吃了他,一定可以让妖仙大人的修为更上一层楼。” “是么?” 那两道光束落下,照射在年轻书生身上。 奇怪的是,年轻书生被这两道凝为光束的目光注视,却依旧不显慌乱,甚至对方的脸上还有些笑意。 “大胆书生,见到妖仙大人还不下跪!” 那些人指着年轻书生,对其怒目而视,生怕头顶的妖仙发怒,迁怒他们。 可是下一刻,年轻书生的话,让他们比见了妖仙发怒吃人嚼骨还要更为恐惧。 “可算是找到你了啊。” 乌云颤抖,似乎其中的妖仙都开始莫名畏惧起来。 “你是谁!?” 青年书生站起身。 他身上的绳索化作灰烬,簌簌落下。 待到书生站直了身子,众人眼中那长相普通的书生已变为了一位头戴玉簪银冠,身着蓝底白袍,气质出尘飘逸的俊朗青年。 “这么快就不认识我了?” 墨语抬起头,笑容玩味的看着头顶的黑云。 “你怎么会在此地!?” 黑云之中有雷鸣大震。 那闷雷之声既有愤怒,更多的却是畏惧。 “原本我找你不到,想着来这儿看看这些人口中所谓的妖仙到底是何方妖怪,到是没有想到竟然有意外收获。” 墨语抬起手,“蟾蝎,要我请你下来么?” 墨语随意瞥了一眼下方跪伏呆滞的众人。 “呵,妖仙?” 墨语突然挑了挑眉,神色有些诧异,“哟呵,还想逃?” 他只是稍稍沉气,随后一拳递出。 罡气在一瞬间喷涌,霎时间,整个洞中有狂风吹拂。 “轰!” 黑云轰然炸碎。 众人头顶山方哪还有什么一线贯穿山体的裂缝,只有一个数十丈方圆的孔洞暴露在众人头顶。 孔洞一路往上,直达山顶,足足有数百丈长短。 视线再次拔高,落在天穹之上。 目光所及之处,竟是只有蔚蓝一片。 无论是山体周围的云雾,还是天穹极高处的云海,都被那一拳打的消失无踪! “彭!” 然后是一具尸体坠落在地。 坠落的尸体巨大无比,粗略估计,少说也有数丈大小。 最为显眼的是尸体的头颅上有个圆盘肉瘤。 肉瘤中裂缝丛生,裂缝之下似乎还有什么圆形的东西在转动一般。 尸体头颅只有独眼一只,有淡淡金红色泽的独眼大瞪,一线瞳孔已经开始涣散。 墨语伸出手,在蟾蝎的尸体上虚握一下,一道朦胧的魂魄便化作了魂婴珠子,落在他的手中。 做完这一切之后,墨语轻轻甩了甩袖口,自言自语道:“总算还是有点收获。” “妖怪收了,至于你们这些人......” 墨语随手一指,跪伏在地的那些村民抖若筛糠。 “仙人饶命,仙人饶命啊!我们是被这妖怪蒙蔽了双眼,没能认出仙人的真身,求仙人饶我等一命,别给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一般见识......” “好了好了,我若是和你们计较,与你们又有何不同?” 墨语目光抬起,连看都不想看地上这些人一眼。 至于那个头发灰白的老人,岩峤村的村长,正呆呆的看着蟾蝎的尸体,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忽然,他身子一震,转头看向墨语。 “你你你,你这个魔头!你杀了妖仙,你杀了妖仙!” 他状若疯狂,张牙舞爪的朝着墨语扑来。 墨语屈指一弹,老人摔倒在地,双膝血肉模糊。 “无药可救。” 墨语说道:“无非就是杀了你赖以为生的妖仙,以后这村子的人都不用听你的了,说不定下次遇上妖怪的时候,这些与你有些仇怨的人会第一个把你推出去,我说的可对?” 说完之后,墨语颇为嫌弃的看了看自己脚下。 “如此污秽之地,亏得我还陪你们演这么一出戏,看看你们是不是真的还有一丁点拯救的机会。” 说完之后,墨语看了眼那个名为笋阜的黝黑少年。 可惜,那人也只是徒有根骨,却抓不住机缘。 难怪蟾蝎会将他作为自己的身外化身人选。 墨语一步踏出,人已消失在众人眼前。 至于岩峤村的这些人以后如何,会不会离开这儿,前往另一个人类聚集之处,还是守在这儿,任由妖怪宰割,亦或是奋起反抗,最终死在妖怪手里,他已经不想再知道。 在墨语走后,那些村民失魂落魄,背后犹有冷汗滴落。 至于笋阜,抬头看着那个掏空整座山峰的空洞,怔怔出神,也不知想着什么。 而灰发老人这是忍者双膝的剧痛,跪伏走到蟾蜥的尸体,声泪俱下。 “妖仙大人,您怎么就死了呢?您怎么能死呢?您死了我可怎么办啊......” 良久,那些村民窃窃私语,犹豫着是要留下“妖仙”的尸体,还是将其丢弃。 ———— 乘坐在大灰背上,琳琅有些好奇的打量着墨织雪手中的飞剑金穗。 墨织雪则是得意的亮出飞剑,“看吧,这是师傅送我的飞剑。” “飞剑?就是能飞的剑?” “差不多吧。” “那......肯定值好多钱吧。” 墨织雪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岂止是值好多钱,要是换成银两,把你们整个村子堆满都买不下这把剑的剑柄。” “羡慕吧?” 琳琅使劲点头。 墨织雪颇为大方的说道:“放心,以后等我有钱了,我就多买几把飞剑,到时候肯定送你一把。” “我......我不行的,给我也是暴殄天物。” “切,这有什么。等我治好了你的手臂,也教你一些拳脚功夫,让你能当个行侠仗义的侠女,那不就行了?” 墨织雪往四周瞧了瞧,“我听师傅说,这儿的妖怪马上就要倒大霉了,到那个时候,走在荒野上也不用担心突然蹦出个妖怪,你就学学我,四处闯荡,行侠仗义,如果遇上了像你一样的可怜人儿,也能够出手相助,那算是一件美事。” “哟,看来小织雪有两分老师的模样了。” 墨织雪欣喜转头,“师傅!” 第三百三十六章 扭转乾坤,非一人所为 崎岖山路上,墨织雪与琳琅骑着大灰,与墨语并排走着。 “师傅,村子里的那些人怎么样了?” 墨语笑着道:“你是自己想问,还是替琳琅问的?” “嘿嘿,都一样,都一样嘛。” 墨语说道:“他们所谓的妖仙,就是当日逃走的一只大妖,我看它既然已经重伤,未免他以血食疗伤,就顺便取了他的性命。” 墨语说的轻描淡写。 琳琅却心神俱震,久久缓不过神。 在她的记忆中,那个妖仙虽然暴虐非常,喜欢吞食血肉,却远比其他进犯的妖怪厉害,往往举手投足之间,便能够引得天地色变,所以村子里的那些人才对那个暴虐的妖怪敬若仙神。 也正是因为那个妖仙,掳走她父母的妖怪才没有再出现过。 墨织雪碰了碰她,“怎么啦,是不是吓到了?” “放宽心,不就是一只小小的妖怪嘛,其实我也杀过好多呢。” 墨织雪兴致勃勃的开口,准备同琳琅说一说自己的“英雄事迹”,结果就被墨语轻轻捏住了她的耳朵。 “小织雪,说可以,不要吹牛。” 墨织雪不满道:“哪有,我可不喜欢吹牛,我这人最诚实了。” 虽然是这般说着,墨织雪悄悄在琳琅耳边说道:“等晚上的时候,我再给你说说这一路上碰见的那些稀奇古怪的妖魔鬼怪,奇闻诡秘之事。” 琳琅点点头,轻声应道:“嗯。” 墨语对她说道,“琳琅你和小织雪骑着大灰,虽然大灰现在本事不行。” 墨语看了看大灰颇为幽怨的目光,笑着揉了揉它脖子上的鬃毛,接着道:“但是大灰的脚力还不错,估计十天半月就能到睢关城。” “至于以后能不能有机会找到你的父母,就要看你的自己的造化了。” “琳琅知道了。” 墨织雪单手舞弄金穗,开口问道:“诶,师傅,那个岩峤村的妖怪死了,村子里的那些人是什么反应?” “那些普通的村民大概是既高兴又害怕,既庆幸又失落吧。至于岩峤村的村长老头,看到我杀了他的妖仙,悲愤欲绝,想要杀了我呢。” “所以我故意留着妖怪的尸体,看看他们是死中求活,还是继续一路找死。” 墨织雪摇头晃脑,若有所思。 片刻后,她说道:“师傅,我倒是觉得他们还会自寻死路。” “随他们去吧,是死是活都是他们自找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琳琅注意到墨语的脸上表情有些奇怪。 像是失望?还是失落? 她看不太懂。 一路安静。 琳琅浑身都有些不自在。 她小声问道:“织雪,你们就是山里的仙人么?” “不是。” 墨织雪眉宇间突然有些自豪。 “武人,练武之人。拳可开山,气壮山河,身如金刚,心似琉璃。走的是披荆斩棘路,踏的是上天独木桥。” “仙人算什么?就算那些仙人有法术傍身,仙宝护体,我这一拳下去,也叫他形销骨散,魂飞魄散。” 墨语突然说道:“小织雪,你有这么厉害么?” “差不多,差多不嘛。” 墨织雪先是讪笑一声,紧接着又神色一正,肃穆道:“我说师傅,你怎么净喜欢拆我的台呢?” “我是在提醒你好好修炼,才能把你说的大话变成现实。” 琳琅目光灼灼。 她看着墨语,“那墨先生您有那么厉害么?” 墨语摸了摸鼻子,“差不多吧。” 琳琅继续说道:“如果我有先生你这么厉害,是不是就可以把爹娘找回来了?” “也许还要差一点。” 墨语说道:“天地之大,要想找到两个人的魂魄,很难很难。” “也就是说有机会?” 琳琅直视墨语的双眼。 墨语点头,“对,有机会。” 墨织雪在一旁不着痕迹的对墨语挤眉弄眼,眼中还有些幸灾乐祸。 墨语瞪了她一眼。 墨织雪捂住脑袋,一脸哀怨。 墨语问道:“你想练武?” “想。” 琳琅眼神坚定。 “为了再见到父母?” “是。” 墨语并未答应她。 “很单纯的想法。” 说了这么一句之后,墨语纵身一跃,落到一处树梢。 琳琅有些不知所措,她转头看向墨织雪。 墨织雪咧嘴一笑,以口型对她说了句“加油”。 琳琅心中满是疑惑。 怎么织雪和墨先生说的话,做的事,她都不太懂,难道是她太笨了?还是对于刚才的答案,墨先生是不满意?这才不想再问下去? 自己不该表现的如此心切的。 直到夜幕降临,琳琅都一直有些惴惴不安。 相比起她,墨织雪则心情甚好。 在墨织雪用金穗扫开一片平整的地面之时,看着那明如水镜的金色长剑切割树丛荆棘,琳琅感觉心头莫名有些痛。 若是划伤了剑刃,那得损失多少钱啊。 墨织雪似乎是看出了她的想法,收剑入鞘。 随后她随意一扔,金穗搞搞抛起。 琳琅见状,赶紧伸出双手,捧住朝她落来的长剑。 “一把飞剑而已嘛。”墨织雪满不在乎的说道:“只是用来开路,又伤不了它的剑锋。再说了,你如果当它是件宝贝,藏着掖着,还怎么用它杀敌?它可不是摆在高台上的摆设。” 琳琅走上前,将金穗交还给墨织雪。 墨织雪并不接过长剑,而是对她笑道:“你可以看看这仙家飞剑有何不同。” “要我说,我师傅的飞剑,那才厉害。听师傅说可是位列飞剑三品之上......” 见到琳琅一脸茫然,墨织雪兴致缺缺,“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反正以后师傅说我走江湖的时候,要送我一柄。虽然我不要求什么品秩,这柄飞剑也还行,但这毕竟是其他剑修用过的东西,比不上师傅亲手送给我的。” 坐在树梢上的墨语无奈道:“小织雪,我记着呢,不用提醒我。” 墨语腹诽不已。 早知道就不说那大话了,这一柄上品飞剑都已经这般难寻,他上哪再去弄一把品秩飞剑? “师傅,今晚上咱们不吃东西么?” 墨织雪说道:“我虽然饿上个一顿两顿的没什么关系,但是琳琅身子薄弱,不吃东西的话,可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多久呢。” 墨语没好气说道:“你把你的干粮拿出来一些不就行了?” 墨织雪眨巴眨巴眼,摊开双手,“干粮我吃完了。” 说完她又指着大灰,“还有它!” 墨语既无奈又好笑。 他摇摇头,随后折断身旁的一节树枝,朝着林中的某一处掷了出去。 “嗖!” 破空声回荡,紧接着便是扑腾声、啼叫声此起彼伏。 墨语嘴唇微微开阖,“去。” 琳琅抱在怀中的金穗化作一道淡淡金光,一闪而逝。 琳琅则是呆呆的看着手中的剑鞘,似乎还未反应过来。 然后隐约有风雷之声传来,琳琅自觉得眼前一花,手中剑鞘微沉,金穗再次出现在她的手中。 墨织雪则抬手一接,一只飞禽落在她的手中。 墨织雪想也不想,直接将手中的飞禽扔给大灰,“帮我把它的毛拔了。” “嗷呜?” “真没用,还是我自己来吧。” 墨织雪捋起袖口,只是单手在飞禽之上拂过,那一根根坚韧的羽毛便簌簌落下。 不过片刻,整只飞禽的羽毛便被拔了干净。 之后墨织雪伸出手指,在飞禽肚子上一划,飞禽肚子像被利刃剖开,其中脏腹被她取出来,又埋在了地下的泥土之中。 最后墨织雪将可以入食的飞禽身体各个部位分割。 墨织雪从头到尾做完这一切,只不过用了十几息时间而已。 然后琳琅见墨织雪凭空变出了一口瓷锅,对树梢上的墨语说到:“师傅,好了。” 墨语虚点了一下瓷锅,其中就有清澈的水流缓缓汇聚,不过眨眼,锅中已蓄满了清水。 而墨织雪不知何时已点燃了篝火,开始煮起了那只飞禽。 琳琅出声问道:“织雪,你怎么......” “哦,你说做菜啊。”墨织雪盘腿坐下,老气横秋道:“这世上一花一木,只要有灵,皆可修行。而我们呢,一静一动,一饮一啄之间亦可修行。” “所以这做菜也可以修行嘛。” 墨织雪对琳琅说道:“你想修行的话,先学做菜啊。” 琳琅眨眨眼,“我会做菜啊。” “啊?”墨织雪呆愣片刻,“你会做菜为什么不早说,你早说我也可以省一点力气嘛......” 琳琅说道:“可是织雪你说修行......” “我是说就可以让你学着修行嘛。” 墨织雪双手放在琳琅的肩上,“琳琅,以后关于做饭......啊不,是修行这件事,就从做饭开始吧。” “哦......” ———— 中洲。 “聆星,你说咱们找了这么久,一个妖怪都找不到,找不到妖怪也就算了,连需要帮忙的宗门都没有,这样下去,咱们什么时候能凑够去北洲的钱啊?” 百无聊赖的楚莹嘟嘟囔囔说道。 在她身旁,素聆星四处查看,寻找着什么蛛丝马迹。 “找不到就继续找。” “等挣到那么多钱的时候,兴许墨语已经在那边找了好多好朋友,说不定还有几个红颜知己呢......” 素聆星转过头,“你故意的?” 楚莹一脸茫然,“聆星你在说什么呀?” 对于楚莹的装疯卖傻,素聆星在这段日子里已经习以为常。 素聆星淡淡道:“在书院,从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我就看出了你的心思。” 楚莹背着双手,往前蹦了两步。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素聆星继续自顾自的说道:“其实墨语和我闹别扭的那天,他说过一句话。” 楚莹眼睛一转,身子停顿了片刻。 “什么话?” “他说你只是他的好朋友,儿时的同伴。” “你说谎!” 楚莹突然转身,她指着素聆星,“墨语根本没说过对不对?” 素聆星只是看着楚莹。 楚莹皱了皱鼻子,眼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红。 “你以前女扮男装,墨语本来就没把你当做女子。” 楚莹转过身,片刻后,她肩膀轻轻抖动。 素聆星看着她抬其手臂,似乎擦了擦眼眶。 “我早就想告诉他的......可是他那个时候离开了小河镇,我原以为跟随师父修行之后就可以见着他了......” “可是等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遇上你了......” 楚莹的声音微不可查的哽咽。 虽然楚莹背对着她,她似乎也能感受到对方在强忍着心头的委屈。 素聆星轻声道:“我知道......” “你不知道!你根本不知道我喜欢了他多久!” “你什么都不知道......” 素聆星叹了口气,“好了好了。” 她突然在楚莹心头传音了一句。 楚莹转过头,通红的眼眶中满是惊喜,“你说真的!?” “骗你的。” 楚莹无赖似的说道:“我不管,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我又不是君子。” “我不管,你都说了,可不能反悔!” “懒得理你。” 楚莹忽然一把抱住素聆星。 她高兴的说道:“聆星,你最好了!” “放开我......” “我不!” “我们还要找妖怪呢,你不想去北洲了?” 楚莹恍然,“对哦。” 她轻轻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我这一高兴,把这个头等大事都忘了。” 楚莹摩挲着下巴,思索道:“不过咱们走了一路,好像都没见着妖怪的影子,难不成那些妖怪都跑到妖域中,不回自己的地盘山头了?” 素聆星指了指极远处山林间露出一角的祠庙檐角,“前面有座祠庙,咱们去看看吧。” “这蜀琉国巴掌大的地方,还能有祠庙?我怎么觉得有古怪呢......” 蜀琉国按占地来说,不过方圆数千里而已,她御剑一个来回也用不了一日。这等地界,注定了与什么名山大川扯不上关系,没有灵气,哪来的地气,又如何蕴养一方土地山神之类神只。就算是这蜀琉国的皇帝想,没等山岳水神的金身塑起来,只怕就会招致地牛翻身,节气紊乱。 “莫不是妖物精怪私自搭建的淫祠之属?” 在楚莹思考之时,素聆星已经飘然起身,朝着远处御风而去。 “去看看就知道了。” “哎呀,这等打头阵之时,交给我就好啦,聆星你先休息休息嘛。” 楚莹一反常态的热络,让素聆星颇为无奈。 “你再这样的话,我可就收回之前说的话了。” 楚莹弱弱的说道:“哦。” 第三百三十七章 神人,人神 弦月如钩,高挂枝头。 月光下,墨织雪与琳琅窃窃私语。 墨织雪说的大多是一路所见所闻,一路所见,有不吃人的妖,也有吃人的人。 这个世道很坏,就算是难得有别处未拥有过的安宁的长青城,在它的角落之中,依旧有许许多多见不得光的龌龊之事。 琳琅也问过,墨织雪所见是不是都是她口中的黯淡光景。 墨织雪实话实说,说的“是”。 最后墨织雪抬起头,目光恍惚。 “这世道,有太多可怜之人,我和师傅所见,也有许许多多,可是能被我和师傅所救的,值得被我们所救的,不过一掌之数而已。” 琳琅说了一句丧气话,“我真的值得么?” 她已模模糊糊的知晓,在这求活都很艰难的世道,要带一个普通人跋涉千里,准备时时刻刻都提防不知何处蹦出的妖怪,可是件极为不容易的事。 墨织雪只是对她笑道:“值不值得是我们的事,你要做的,应该是珍惜这个机会才是。” 琳琅轻声道:“那我该怎么做呢?” “顺其自然,问一问本心。” 说完这句之后,墨织雪不再多说什么,“已经很晚了,睡觉吧,明天继续赶路。” 琳琅抬头看了眼数树梢上的墨语。 墨语虽然端坐在树梢上,却像是坐在平地之上,若不是她亲眼看见对方的身影,只怕都无法察觉到对方的存在。 一旁的大灰甩了甩尾巴,以眼神示意她可以靠在它的身上。 琳琅已经习惯了大灰的神异,她小声道了声谢,依靠在大灰身上,很快便睡了过去。 在琳琅熟睡之际,墨织雪目光灼灼。 她同墨语说道:“师傅,你真有这个心思?” 墨语点头,“嗯,你不是老说一个人无聊么,柏帆他们两人资质有限,以后至多求个勉强自保。正好给你做个伴。” “那师傅你是准备教她拳法?” 墨语摇头,“我准备让她炼气修行,至于以后能不能成为一个剑修,还要让别人看看。” 墨织雪狐疑的看着墨语。 虽然她早已知晓墨语是气武同修,但墨语武道修为实在高深,除了平时一些需要小法术的地方,从未见他显露炼气修为。 “师傅,你抵达多少楼了?” “与我武道修为差不多,不过快踏足七楼之境了。” 墨织雪撇撇嘴,“有些低了。” “炼气一事,急不得的,不过最近一段时间,我确实没有将心思放在炼气修行之上。” 墨织雪双手抱膝,下巴抵在膝盖上,“师傅,是不是和决定收下琳琅有关?” 墨语惊讶道:“呀,小织雪你突然变聪明了?” 墨织雪翻了个白眼。 墨语这才说道:“以后这儿可能要变天咯,若是修士与妖怪争斗还好说,就怕那一甲子之时的鬼门关之事,如果出了变故,那才是影响整个天下的大事。所以我只盼着在那之前,能够找些好苗子,能够聚在一起,开枝散叶,不至于被天下大势席卷而入。” 墨织雪眨眨眼,“那真到那个时候,师傅你呢?” “你不是常说师傅我喜欢管闲事么?我肯定要行侠仗义,拯救万民于水火啊。” 墨织雪抬起头,看着墨语。 她轻声道:“师傅,你是认真的?” 墨语咧嘴一笑,“你还以为我开玩笑啊?” 墨织雪沉默。 “这世上的有些事,总有些人要站起来用双肩担着。” “师傅,这世上的好人多着呢,他们总会站出来的。” 墨语只是反问道:“多么?” 墨织雪哑口无言,她这一路所见,那有什么心地善良的好人,能够不算计别人,已经很是难得了。 半晌,她开口道:“可是不应该是师傅。” 墨语摇了摇头,“没什么应不应该的,只是站不站出去的问题。既然练了一身本领,总不该拿去欺凌他人,只顾自己逍遥快活才是。” 墨织雪说道:“修行不就是该让自己活得更好么?修士修行,求的是长生久视。咱们练武,求的是逍遥自在。” “如果所见之处,哀鸿遍野,所到之处,尸骨横呈,那时候,还有什么遥遥自在可言。” 墨织雪怅然道:“师傅,有时候我觉得咱们这样挺好的。就走啊走的,不会遇见什么迈步过去的坎,不会遇见什么危险,能够好好的周过一座又一座山,渡过一条又一条的河,永远可以期待下一个地方是不是此生没见过的风景。” 墨语说道:“可惜这世上没有一直平坦的路。” “好了,不说那些丧气话了,反正日子还长着呢,距离一甲子之时,还有些日子呢。” 说完之后,墨语闭目凝神,打熬筋骨。 他当然不会对墨织雪说心头的猜想。 依照宁忧所说,恐怕鬼门关一事,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变故。 而墨语觉得,若是北洲妖族与修士大战,那岂不是正好有了大好的可乘之机? 若他是妄图颠覆天下的幽冥鬼物之流,他也会选择在那时候出手。 “哎......” 墨织雪怔怔看着身前的篝火,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 “聆星,这祠庙怎么古古怪怪的?” 在祠庙之中,楚莹抬起手中白玉长剑,用剑鞘敲了敲身前的塑像。 单看塑像,乃是面容英武,手持长枪的金甲神人。 “看这塑像的样子,不像是妖怪之流啊,再说这儿也没什么妖气......” 素聆星说道:“你是妖怪,会给自己塑像之时,用上自己的本来面目么?自然是怎么塑得英武怎么来了。不然如何取得那些凡俗之人的信任?” “是这样么?” 楚莹轻轻挠了挠额头,“要不咱们把这个塑像毁了?我看这儿没什么香火之气,要不是这金身塑像是假的,要不就是此地已经荒废。” “诶,不过这儿没什么尘屑,蛛网,看起来像是有人时常前来打扫......” 就在楚莹举棋不定只是,祠庙外传来了细微的脚步声。 楚莹二人互相对视一眼之后,身影晃荡,倏然隐去。 约莫半盏茶的时间,祠庙之外有人影晃荡,慢慢走入祠寺之中。 进入祠庙的是个面容苍老,身子矮小的粗衣老妇。 此处离城镇算不得进,按普通人的脚程来说,少说也是半日路程。 老妇来到此处已是气喘吁吁,面有热汗滴落。 待到她靠在祠庙中的一处石台旁,休息许久,平复了劳累的身躯之后,她这才走到祠庙中央。 老妇人抬起头,还算明亮的双眼怔怔望着塑像。 半晌,她幽幽叹了口气。 就在老妇人开口说道:“芫稷,你什么时候......” “轰隆隆......” 老妇人身前的塑像忽然莫名摇晃起来。 “怎......怎么回事?” “嘭!” 一声巨响,祠庙的一节房梁突然坠落在老妇人身前,只差半尺距离,便会落在老妇人的头顶。 老妇人脸上闪过一丝惊慌,赶紧从祠庙中跑了出去。 楚莹和素聆星两人显露身形。 “啧,为了提醒别人,不惜暴露自己,有够胆啊。” 楚莹一脸玩味的看着祠庙中的塑像。 刚才的震动自然是塑像中隐藏的祠庙神只所引发的,目的就是为了提醒老妇人离开。 塑像之上,有朦胧金甲神人的虚影出现,“二位上仙......何必与我这乡间野神一般见识,小神本领低微,道行微末,若是不知在何处冒犯到了二位上仙,二位尽管处置小神便是,请上仙不要牵连无辜。” 楚莹掩住嘴唇,惊讶一声,“哟,没想到你还挺为那个凡人考虑的嘛。难不成你还是个好......神?” 金价神人回答道:“小神只做应做之事,也只尽应尽之力。” 楚莹露出恍然之色,“哦,原来是这样啊。” “那么你这般模样,是因为不敢汲取地脉之力,凝聚金身,引得方圆百里地界反噬?怕被蜀琉国发现?” “小神只是求活,不敢有过多妄想。” 楚莹曲指弹了弹手中的白玉长剑,剑刃出窍,剑身如同透明冰晶,但下一刻,剑身忽然金灿灿一片,楚莹的剑气充盈,如同有金色绸缎包围长剑。 “不敢?我看不见得。” 楚莹伸出手指,长剑自行飞掠出鞘。 飞剑突然变作巴掌大小,悬停在塑像头颅之前。 剑气喷吐,塑像额头开始寸寸龟裂。 而那有些模糊的金甲神人虚影还是如烛火般摇曳不停。 “所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既然你是个‘恪尽职守’的一地神只,自然不怕我们的探查,为什么你先不露面,反而是等到那个老妇人开口,想要道出你的身份之时才暴露自己呢?” “你可以解释解释么?” “小神......小神只是怕她冲撞了二位仙人,不得已之下,这才擅自提醒......” 楚莹摆摆手,“得了得了,我又不是傻子,自己不会看么?” “恩,让我想想,你金身破碎后的碎片,应该能卖不少钱吧?我和聆星两人......” 两道目光落在楚莹脸上,楚莹赶紧闭上嘴,正了正脸色。 金甲神人叹气道:“若是二位上仙执意要取小神的性命,小神断然无法阻拦。只是小神还有最后一个请求。” “说。” “上仙动手之时,能否快一些,再快一些。最好是不让小神感觉到金身破碎的痛苦。” 楚莹打了个响指,“哎呀,这个简单。我的飞剑是很快的,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等一下!” 楚莹转过头去,无奈道:“老婆婆,你说你走就走嘛,为什么非要回来呢?” 站在祠庙门口的老妇人指着悬停在塑像前的飞剑,“你......你们想要干什么?” “当然是‘杀’了他啊,老婆婆你看不见么?” 老人看着祠庙中两个不似凡人的女子,也不知从哪来的勇气,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楚莹与塑像之间。 “二位姑娘,老生不知道芫稷做了何事,但他守在此地数十年,虽然没有香火,但也一直护佑着我们,如果二位还想让他再死一次,那就请先杀了老生吧!” “你这老婆婆,真不怕死啊?” 楚莹捻了捻下巴,举起左手,指尖搓了搓。 “我这一剑下去,老婆婆你不仅会没命,连那本就只剩半点的魂魄也会嗖的一声湮灭的,恐怕连来世投胎做人的机会都没有咯。运气好的话,老婆婆你下辈子可能做个猪啊,牛啊,羊啊什么的,等不知道多少年,转世多少次,补全你的魂魄,或许还有那么一丁点的机会能重新做人。” 老妇人直视着楚莹,“姑娘说的这些老生一句都听不懂。不过老朽知道临鞍镇是芫稷所庇护的,这些年的风调雨顺,也是他的功劳,他于临鞍镇有大恩,老生必须知恩图报。” “哈哈哈......” 楚莹突然捧腹大笑。 “他让你们镇风调雨顺?你可别逗我了。区区一个山野小神,还是没有敕封神位的,也能够管理风调雨顺?” 楚莹说道:“就算是你们传说中的那些兴风作浪的蛟龙,也只能行云布雨,让洪水泛滥成灾,依旧无法维持一地的风调雨顺,就凭这个连显形都困难的塑像?” 老妇人死死盯着楚莹的脸庞,试图想确认她说话的真假。 楚莹毫不在意。 “老婆婆,我就好心好意提醒你一句,你的魂魄已经残缺,若不是曾经害了大病,或是招惹到了难缠的孤魂野鬼,那追究其原因,我想你也能猜到一二。” 老妇人蓦然转头,看着数十年也只寥寥露过几次神人真容的塑像。 “不可能!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楚莹笑着道:“那要不让你口中的芫稷大神亲自给你说说他是如何窃取你的魂魄?还是把你那小镇上的人叫来看看,他们中又有多少人被这个野神取走了多少魂魄呢?我想不能汲取地脉之力,又没有香火支撑的野神,要想活下去,需要的魂魄定然不少吧?” 老妇人面容一僵。 她靠在祠庙门框,缓缓滑落在地。 “怎么会这样?” 老人面色黯淡,惨白如金纸一般。 楚莹对她摇了摇头,“可怜哦。” 说完之后,也不见她有什么动作,悬停的飞剑一闪而过,塑像倒塌,其中三尺大小的金身砰然炸碎。 楚莹袖口一卷,那些金身碎片就落在了她的手中。 “呀,这下坐船的钱可有了。” 说完之后,她和素聆星交换一个眼色,离开了这座祠庙。 二人走远之后,楚莹看了眼失魂落魄的老妇人,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她取出一枚金身碎片,碎片上出现了之前的那个金甲神人。 不过此时对方已经只剩下了两寸大小。 金甲神人一出现,便开始对楚莹稽首行礼。 第三百三十八章 世间有仇怨,百年不得消 看着手中的袖珍金甲神人,楚莹伸出手指,指尖按在对方脑袋上面。 “你现在可以说说到底是怎回事了。” 金甲神人恭敬道:“禀上仙,小神原本是蜀琉国威虎将,本名为帔芫稷,在六十年前,死于朝中政派争斗。” “未能死在疆场,而是死在奸佞小人手中,故而小神怨气极大,化为了为祸一方的鬼物。蜀琉国当时有位修为高深的山中散仙,他看出小神怨气无法消解,特网开一面,用了个折中的法子。” 楚莹替他说道:“就是在这儿为你建座祠庙,以香火之力,化解你之怨气?” “正是。” “这已经是缚灵镇压之法。手段不算高明,但颇为有效。这不,区区几十年,肆虐的恶鬼变成了受制于人的山野祠神。” 楚莹所说的受制于人,正戳中了帔芫稷的痛楚。 他苦笑道:“关于小神来历之事,时过境迁,这世上本没有多少人知晓。但奈何那蔓舒云不知从何处得知小神来历,从祠庙下找到了小神的骨灰神胆,握住了小神命门,小神这才不得不听命于她。” 他口中的蔓舒云,正是出现在祠庙的老妇人。 从老妇人踏入楚莹和素聆星的灵觉范围之时,她们二人便已知晓对方早已病入膏肓。 若说常人生了重病,如何能跋山涉水,何况还是个年迈的老妇人了。 之所以能有超出常人的体力,全是因为老妇人体内不属于她自己的魂魄之力。 楚莹半真半假,点破了一半,让老妇人知晓她,是见帔芫稷恶贯满盈,这才碎了帔芫稷的金身。 老妇人能够悄无声息回到祠庙,其实就已经明明白白告诉楚莹二人,她有能力知晓祠庙中的情况。 至于老妇人的目的,想来是离不开延寿之类的了。 “素聆星,咱们去临鞍镇看看吧。” 楚莹掂量掂量手中金身碎片。 “这点东西,大概能卖个一两枚金精钱。” 说完,她有些不屑的看着帔芫稷。 “五六十年凝聚的金身都只有这么大点,你也忒不中用了吧。” 帔芫稷说道:“在多年以前,我的祠庙就已经因为位处偏僻,没了香火,所以只能勉强保住金身,若不是那蔓舒云将生人魂魄给我稳固金身,只怕我早已经金身破碎,消亡在天地了。” “这些你就不用说了。”楚莹摆了摆手,“总归来说,你依旧是那老妇人的帮凶,姑娘我小惩大诫,碎了你的金身,也该你有此一劫。” “是小神的福气。” 楚莹淡淡道:“马屁拍的不错,带路吧。” “是。” 帔芫稷不着痕迹的看了眼一直未曾说话的蒙面女子。 不知怎的,他总感觉若不是楚莹出手,兴许他就已经被蒙面女子一剑劈得魂飞魄散了。 走在路上,楚莹问道:“你说说看,这些年里,那什么蔓舒云,一共给你找了多少生魂?” “每月两人......大约有十几年了......” “也就是说她一共害了几百个人?这年头,还真是什么人都有啊。” 帔芫稷不敢接话。 因为刚才就在他说完之时,一道骇人剑意已经牢牢锁定了他。 “上仙,都是蔓舒云做的,与小神无关啊。” “嘁,你好歹也因为她而活命,没必要这么快就过火拆桥吧?” 帔芫稷讪笑一声,“小神是身不由己,身不由己。” “你要真有骨气,就算是死也不受她摆布,今日我也不会找上门来。说到底,还不是怕死?” “小神自然是比不得上仙的了。” 楚莹懒得再和他扯些什么谁对谁错,她从袖口拿出一枚四四方方的盒子,盒子镂空,似是由金线编织而成。 素聆星转过头,“看来你师傅还挺疼你的,这一件件的法宝,竟然都不带重样的。” 就在楚莹拿出那个金线盒子的时候,她肩上的夜玫已经害怕的快要露出真形。 “嘿嘿,玉禾宗家大业大,其中法宝众多,只要是正式弟子,都会有一件入了品秩的法宝。这个呢,是师傅私下给我的,说是遇上一些妖怪什么的,能够直接将其拘入其中。” 楚莹伸出食指和拇指,捏住虚无的金甲神人,“现在就给我进去吧你,待在里面,能够暂时让你不至于就此消散。” 帔芫稷乖乖进到金线盒子当中。 楚莹狐疑的看了一眼周围。 “奇怪,我怎么感觉还是有些不对劲......” 她将视线落在素聆星的手腕之上。 “聆星,你的铃铛......也有妖怪?” 素聆星只是说道:“墨语的。” “哦。”楚莹点头,不再多问。 ———— 等到楚莹两人走到临鞍镇,镇中祥和一片,虽然天色已晚,却也有许多人流连在外。 只是这股祥和景象不过保持了半柱香的时间。 “二牛家出事了,大家伙快去帮帮忙啊!” 远处的巷子中有人突然高呼一声,街上听见呼声的人们一拥而起,很快便聚集到了那处巷子。 楚莹和素聆星两人就跟在那些人身后看着。 奇怪的是,虽然看起来是有人出了事,但那些围观之人却都是一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想来是这等情况,他们早已是见怪不怪的了。 楚莹二人悄悄落在一处房顶,视线从高处往下俯瞰。 在院舍之中,一个圆脸男子满脸焦急的扶着旁边的病态中年男子。 看那病态男子的模样,确实是生魂有失的情况。 在二人眼中,院舍里面显眼的并非是那个中年男子,而是角落里面被尘土掩埋的土陶神龛。 楚莹摇晃了一下手中的金线盒子,“是你做的?” 盒子中的帔芫稷怯怯道:“是......祠庙下的黑土塑的......” “啧啧啧......”楚莹颇为嫌弃的看着帔芫稷,指着他说道:“你说你好歹也是个有金身的祠神,怎么净干些下作勾当?” 见到帔芫稷还想开口,楚莹说道:“哎,你不会还想说什么蔓舒云指示你的吧?” “小神......知罪......” 楚莹没有说话,她只是伸手挥出一道剑气,直接打碎那个神龛。 随后一缕缕常人不可见的飘散魂魄被自己的躯体牵引,慢悠悠飘到了那个病态中年男子的身体之中。 被神龛拘走的魂魄返回身躯之中,中年男子很快转醒。 “怎么回事?二牛他爸怎么醒了?” “那下一个出事的会不会是咱家......” “哎哟,要是咱家那口子出事,可叫咱们怎么办哟......”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 担忧,畏惧,害怕...... 种种情绪,不一而足。 一群人愁眉苦脸,似乎下一刻,这等天大的倒霉事就会轮到他们头上。 毕竟在以前,小镇中每隔半月便会出现这等情况,而且从无例外。 看到那些是这个反应,楚莹看向素聆星,那眼神似乎在说。 “这些人真的有救?” 素聆星说道:“只不过是太害怕了而已。” “不过怎么说也是同镇同乡,为了一己之私,害了这么多人,实在是有些不该,担得起一个恶字。” “那要再看看么?” “你随意。” 楚莹看了眼手中白玉长剑,自言自语道:“那就再看看吧。” 多年未见这山下小镇的风景,她似乎都有些忘了。 生老病死,本就是凡俗之人最为畏惧之事,何况还是这种定时便会出现的“噩耗”。 “就当是砥砺剑心好了......” 她看了眼素聆星。 眼中有一抹不易察觉的羡慕。 素聆星剑心通透,澄澈不染,所以在出剑之时,能够以同她相仿的修为递出威能远超于她的剑气。 “聆星,你是怎么砥砺剑心的?” 素聆星平淡道:“想着他,忘了他,循环往复,自然能够打磨剑心。” 楚莹瞪大了眼,嘴唇也微微开阖。 这世上怎么会有人用这种方法打磨剑心?若是一个不小心,直接将脑中的有关那人的情绪剔除了该怎么办? 她到时候不会后悔么? 哦,多半不会了,毕竟都已经忘却了。 素聆星一眼就看出了楚莹的想法。 “因为我确信自己永远不会忘,所以才会选择那个法子。” “哦,那是陆夫子从一部上古典籍之中所查阅到的一种无情剑仙之法,不过根据记载,其中大多剑修都未能成功。” 楚莹欲言又止,“那你......” 素聆星看着楚莹,随后露出一抹笑容,“我成功了。” “我知道我会成功,所以才会修习那部剑典。” 楚莹轻声道:“真厉害。” 素聆星并没有想法,想要询问楚莹想不想学。 因为她一旦说出口,楚莹一定会学。 但楚莹身边不会有陆夫子,所以楚莹失败的几率很大,大到不足万一。 世上真正关心墨语的人很少,她可不希望因为这个而再少一个。 两人之后在小镇转了一圈,发现了了数十个神龛陶罐,无一例外,都是吸收人体生魂的邪物。 若是放在修士之中,那就是地地道道的邪修了。 毁掉了所有神龛之后,楚莹说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本来面容还挺慈祥的老婆婆,哪知道会用这种法子来延续自己的生命?” 说完,她提着金线盒子,“就像你这个祠庙神只,所处之地,其实乃是至阴之地,最适合蕴养阴魂鬼物,你说是吧?” “不过也亏得你没有胆子窃取这一国中为数不多的地脉之力,不然我哪还用的着你的金身?就算有三丈高,我也会将它劈得灰都不剩。” 帔芫稷赶紧说道:“上仙慈悲。” “得了得了,我暂时没空处置你,咱们先看看那个老婆婆是怎么回事吧。” 楚莹和素聆星将视线移开,落在镇外的山道之上。 神态苍老,动作姿态却一点都不显老态的老妇人步伐沉稳,怀中还抱着一罐子漆黑的淤泥。 淤泥臭气熏天,大老远就有恶臭气息飘到小镇之上。 再摇曳的灯火之下,还未休息的人们探出窗外,一个个都捂着鼻子指着那个进入小镇的老妇人。 “快看快看,那臭老太婆又开始了!” “每个月都要弄些污泥回她家里,也不知道她想干什么?” 门缝后的女子交头接耳,嬉笑说道:“就和咱们喜欢打扮的香喷喷的一样,没准她也喜欢把自己弄得臭烘烘的呢,哈哈哈......” “听说她以前还是咱们镇子上有名的美人来着,没想到变得又老又丑,真可怜......” “可不是嘛,自从她的女儿和丈夫死后,整个人就疯了!好不容易嫁了个好人家,可惜啊......” 老妇人经过了那家门户,她低着头,脸上有一抹讥讽笑容。 “丑?马上你们就会变得比我更丑了,而我......嘻嘻嘻......嘿嘿......” 老妇人抱着怀中的那罐黑色淤泥,如同抱着自己的稀世珍宝。 楚莹皱了皱眉。 “是小镇的人逼疯了她,还是她的家人得死逼疯了她,亦或是她自己逼疯了自己?” 楚莹问道:“聆星,以你的做法,会怎么样?” “一剑劈了。” “谁?” “该死的人。” 楚莹抿抿嘴,随后又耸了耸肩。 帔芫稷莫名抖了抖身子,生怕旁边的剑仙递出一剑,让自己神魂俱灭。 他怕死,以前还没死的时候,他就已经很怕死了,害怕到被人害死之后有足够的冲天怨气化作厉鬼。 在成了野祠的神只之后,他更怕死了。 楚莹和素聆星两人飘然起身,脚踏清风,跟在老妇人的身后。 只见老妇人独自进到了小镇中颇为宽大的宅邸之中。 与宅邸外面的光鲜景象不懂,宅邸之中破败不堪,好些地方都已是杂草丛生。 偌大的宅邸,只有老妇人一人孤零零的走在其中。 她推开一处房屋,并未急着关上门,而是任由房门打开,走到了房间中的的一堆漆黑的神龛陶罐前。 老妇人将手伸进陶罐。 老妇人的手每伸进一个陶罐,她神色就更精神一分。 只是片刻,老妇人精神熠熠,若不似脸上还有褶皱,全然不似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楚莹若有所思,对帔芫稷说道:“她借助你祠庙下的阴土,制作这些神龛,然后用那些小镇男女的生魂蕴养自己,再把她用剩下的留给你?” “是。” “现在你没了金身,连最后一点能力都没了,凭她一人,能行?” “她在小神口中套走了制作神龛的方法,此时就算没有小神,只要有那些阴土,她一样可以制成。” 楚莹扶额道:“帔芫稷啊帔芫稷,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作为一个祠庙神只,做到你这份上,真不如死了算了。” 帔芫稷小心翼翼说道:“上仙,您不去阻止她们?” 楚莹笑道:“阻止?我还要看好戏呢?我倒要看看她能弄出什么名堂出来。” 第三百三十九章 远路有相逢 “不够……还不够!” 当汲取完所有陶罐中的生魂,老妇人脸上皱纹虽然少了一些,但依旧苍老,一副半百老人的模样。 “只要凑足四百九十生魂,我一定可以变回去!一定可以!” 老妇人先是喃喃自语。 到之后,她已是面目扭曲,状若疯狂。 忽的,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干脆把所有的神龛用出去,最多三日,一定能够凑足生魂。” “哎……” 一声沉重的叹息回荡在房中。 “谁!” 老妇人猛然转头,嗓音尖锐异常。 “你说我是谁呢?蔓舒云……” “帔芫稷,你没死!?” 蔓舒云的眼前逐渐出现了帔芫稷的模糊金身。 “不对,你怎么能离开那座祠庙?” “自然是为了取回我自己的东西。” 帔芫稷往前踏了一步,金身瞬间抵住了房梁。 “蔓舒云,将我的神胆交出来。” 老妇人冷笑了一声,“帔芫稷,你还知道神胆在我的手中?不管你是怎么来我这里的,我让你立刻助我完成剩下的神龛!” “死到临头,还不自知……” 帔芫稷眼神怜悯。 他伸出手,手臂直接没入老妇人的身躯之中。 “你想干什么!?” 帔芫稷自顾自收回手臂,在他手中,已多了枚金灿灿的神胆。 “你怎么会……” “我说过了,你已经死到临头了,蔓舒云。” 帔芫稷手中神胆与他融为一体。 随后金光涌动,帔芫稷身形消散。 在宅邸上方,楚莹把玩着手中的神胆。 她端详片刻,突然问道:“哎,你说这颗神胆值多少钱?” 帔芫稷在楚莹的金线宝盒中看着自己的神胆,语气有些委屈,“小神不过几十年道行,神胆不值钱的……” 楚莹瞪了他一眼,“你说不值钱就不值钱啊?” “说说看,还有什么家当,如果能值两个钱,我就发发善心,给你找个灵气充裕的山头,让你做个山神什么的。” 帔芫稷心里苦不堪言。 眼前这个女子,哪里是什么剑仙,倒是和山贼没什么两样。 楚莹看着他,开口道:“你在心里骂我?” 帔芫稷哭丧着脸,“小神不敢……” 楚莹撇撇嘴,手指大小的飞剑在她手中翻飞。 “你说这个老婆婆能不能悬崖勒马呢?” “小神以为……” “没问你!” 素聆星开口道,“好了,别捉弄他了。” 素聆星嗓音平淡,“如果她真能听的进去,就不会落的今天这个下场了。” 老妇人此时的状态,真让她返老还童,有那么多生魂加持,应该能让她踏入修行。不过不是炼气,而且炼魂。 也就是多年不曾耳闻的邪道魔修。 房间中,老妇人咯咯直笑。 “死到临头?我不会死……永远都不会死的……” “我还要一直活下去呢。” 老妇人走到房间中的铜镜旁,手掌抚摸境面,“可惜啊……若是早一点,珲谨你也不用死了,小淑也不用死了……我们一家人,可以永远活下去呢……” “为什么……为什么不早一些呢?” “珲谨,放心吧,你既然让我好好活下去,我一定会的……” 老妇人的自言自语,一字不落的落入楚莹和素聆星的耳中。 “确实已堕入魔道。” 楚莹试探性的说道:“要不咱们除魔试试?以前只是听说邪道魔修危害甚大,如今看来,还真是不假。” “可以等她放下神龛之后,看看她见到自己彻底回春无望之时,能否找回一点人性。” 楚莹撇撇嘴,“我看难咯……” ———— 北洲,墨语与墨织雪,琳琅三人一狼出了群山,走到了一条官道之上。 与之前见过的妖物盘踞不同,这条官道冷冷清清,一路都没有妖怪的痕迹。 墨织雪问道:“师傅,是不是那些妖怪听到什么风声动静,全都跑了啊?” “不像。”墨语摇头,“似乎是有人特意在这儿留下了印记,避免被妖怪占据。” 两人正说着,远处又嘹亮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墨织雪转头望去,视线中有一行人驾马奔来,为首的一人一身武将打扮,像是哪儿的中年将领。 中年武将旁边的剩下几人有男有女,看面容都是三十许左右。 “两个五重天,剩下的都是四重天武人。” 墨织雪诧异道:“阵仗不小啊,他们是想干嘛?” 琳琅躲在墨织雪背后,双手抓着墨织雪的肩膀,只露出两个眼睛,看着远处来势汹汹的一对人马。 墨织雪也已经大致说过武人的各种境界,她也大致知晓远处来人的厉害。 墨语开口道:“小织雪,咱么让行吧。” “哦。” 墨织雪点点头,轻拍大灰的脑袋,几人退到路边。 远处的那一队人马也是看到了墨语几人。 “将军,前面有人。” 中年将领旁边的黑脸轻甲汉子低声说道。 “嗯,那小姑娘的底子不错,不知道是不是那个书生的护卫。看来他们的方向,应该与我们一样是前去睢关城。” 中年将领对旁边腰挎长刀的女子说道:“林挽,你怎么看?” “打个招呼吧。” 待到他们驾马奔至墨语几人前方,突然勒马停止。 几匹马鬃毛乌紫,腹有鳞甲,四肢极其有利,如此奔袭下急速勒停,竟然都没有半声嘶鸣。 只是马蹄摩擦地面,激起了许多烟尘。 墨语微微皱眉。 墨织雪则是有些不悦,直接一甩袖口,打散烟尘。 不等墨织雪发作,为首的那位中年将领已经笑着开口。 “在下葛卫离,睢关城人士,多又唐突,还望小哥莫怪。” 中年将领旁边的几人也是一一介绍自己。 黑脸轻甲汉子名为钟汉,挎刀女子名为林挽。 他们背后的方脸光头汉子名为奎塔,身子稍小,面容有两分女子阴柔模样的男子名为楚澄,剩下的一高一矮男子分别是项恭与梁石。 墨语抬手抱拳,“莫知微,长青城人士。” 他又指了指墨织雪和琳琅,“这是我的两个学生,织雪和织琳。” “原来是莫先生,失敬失敬。” 葛卫离笑着道:“难怪先生独自不行,却将白狼脚程让于学生。看来二位小姑娘真是找了个好先生。” 墨语说道:“其实在下只是更喜欢脚踏实地的感觉。” “哈哈,先生是个妙人。不知莫先生是否要前方睢关城?” 墨语点头,“正是。” “睢关城距离此地还有数百里,莫先生你身子薄弱,光靠脚力走到那儿的话,可能要花好些功夫。” 墨语笑了笑,“既然已经走了这么远,也不差这么点路程了。” 葛卫离转过头,“梁石,你把你的马让出来给莫先生,你去与项恭同骑一匹。” “是,将军。” 说完之后,葛卫离又轻啐了一口,“项三,我说你小子怎么起了个这个名字,整天净占别人便宜。” 项恭无奈道:“将军,这名是家中爹娘取的,即是父母之命,身为人子,岂能不从。” “找个日子我去拜访拜访伯父伯母,看看能不能帮你换个字。” “多谢将军。” 葛卫离招了招手,那匹腹有鳞甲的高头大马就走到了前方。 “莫先生,既然咱们都是去睢关城,也好一路同行,互相有个照应,你可千万不用和我们客气。说起来咱们几个弟兄没读过几年书,早早就参了军,入了行伍之中,在下真切希望莫先生可以不吝赐教。” 墨语略作思索,抱拳道:“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墨语有些费力的上到马背,随后与葛卫离同行一列,墨织雪和琳琅两人骑着大灰跟在一旁。 “葛将军你方才说参军入伍......睢关城有正规的军队么?” 葛卫离哈哈一笑,“那是自然。睢关城在多年前就已有了军队,其中全是通晓武艺的士卒兵将。” “而我们的职责,就是在睢关城外护卫百姓安危。” 墨语有些奇怪的问道:“城外,那些妖魔......” 葛卫离拍拍胸口,“自然也是由我们抵御了,毕竟城外可都是些丰沃的良田,城中所需粮食蔬菜可都要靠那些田地。不过已经多年没有妖怪敢在我们睢关城外闹事了。” “竟然是这般......”墨语说道:“那在下可真是有些期待了。” 葛卫离说道:“莫先生你去往睢关城,是为了什么呢?” “自然是求学了。” “长青城与睢关城相隔这么远,途中更是有许多妖物肆虐,莫先生你不远万里,求学之心,实在让我等汗颜......” 墨语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多亏了大灰能察觉妖魔靠近,以及我的这个弟子保价,我们才能够多次在妖怪爪下逃生。” 葛卫离恍然。 “我是说这位姑娘的底子浑厚,是个地地道道的武人。不知道织雪姑娘你师承何处呢?” 墨织雪说道:“是老师见我根骨不错,依照书上的法子教我的。” 葛卫离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他不着痕迹的与身旁的林挽对视一眼。 “请问织雪姑娘你学武多少年了?” “快两年了。” 葛卫离惊叹道:“和织雪姑娘你一比,我们练武,可真是练到狗身上了。” 墨织雪看向墨语,“都是老师教导有方。” “没想到莫先生关于练武一事也有涉猎,那接下来这一路,在下可就要好好请教请教了。” “葛将军客气了。” 接下来葛卫离说了些练武的法门诀窍,走桩练拳,以及各种兵器的运用方式。 墨语则听得多,说的少。 良久,葛卫离赞叹道:“莫先生实在是高,虽是寥寥数言,却让在下受益良多。” “若是再年轻些岁数,兴许我都要拉下脸皮,在先生门下进修几年了。” “葛将军折煞我了。” ...... 两人一路闲聊,葛卫离又说了些睢关城的情况,城中的风土人情,以及为何能够在城外开辟良田,以供城中所需。 直至傍晚。 葛卫离开口道:“好了,咱们先休息休息,走了大半日,想来莫先生也有些乏了。” 墨语对着众人道了声谢,坐在了篝火旁。 墨织雪和琳琅两人一左一右坐在他的身旁。 看着大灰在一旁望风,葛卫离有些羡慕的说道:“莫先生,你的白狼真是恪尽职守。” “要说睢关城中也有驯养妖物的伏妖师,可那些伏妖师手下的妖怪从来不会这般尽心尽力。” 墨语说道:“咱们说人以诚待我,我便以诚待人。在我看来所谓妖怪,亦是如此。只不过那些妖怪终究是少数,不然这方天地也不会沦落至此了。” “妖物狡诈,莫先生可要当心了。” “谢谢葛将军提醒。” ———— 入夜,篝火中噼啪作响,火焰腾跃,驱散了夜晚的凉意。 看着墨语三人一狼聚在一起沉睡,葛卫离将目光停留在墨织雪身上片刻。 “梁石,今晚你和项三他们轮流守夜。” “是,将军。” 将身边的干柴扔入篝火之中,葛卫离目光转向一旁,聚音成线,同林挽交流道。 “如此好的苗子,将来很有可能又是一位武道大宗师。林挽,你能说服她,加入我们睢关城么?” “不好说。” 林挽看了眼沉沉睡去的年轻书生,“我看她挺依赖她老师的。” “这个简单,只要让他老师留在睢关城,有的是时间说服她。” 林挽问道:“葛大哥,同对方交谈这么久,你觉得这个莫先生到底是个什么人?” 葛卫离沉默片刻,想了想。 “读书人。” “确实有些真材实料,不像城中的那些腐儒老生,只会两句之乎者也,扯些书上的大道理。” 林挽继续问道:“那除此之外呢?” “就凭他对练武一事的见解,也有些不简单,如果专心练武,就算天资有缺,想来成就也不会太低。” “那这么一个人,去睢关城真会是为了求学?咱们睢关城除了百姓多,也就是修士多了。” 林挽示意对方注意靠在墨织雪身上的琳琅,“我看那女孩似乎是个修行的好苗子,而长青城似乎是推崇练武......” “你是说他想让那女孩炼气修行?” “多半是了。”林挽看着墨语,“能够为了一个孩子冒险走这么远的路,难得。” 葛卫离说道:“那会不会是其他的情况?” “你是想说他其实是个修为高深的大修士,我们都看出来?” “有这个可能。” 林挽摇头,“不太像。” 她指了指天上,“修士大多喜欢御风,没听说过有谁喜欢徒步走的。” “希望是我多心了吧。”葛卫离叹了口气,“多事之秋,我也有些谨慎过头了。” “多留个心眼总是好的。” 林挽说完之后,靠着一颗老树休憩起来。 第三百四十章 假意真意 翌日。 清晨的第一缕晨光落入林中的缝隙。 墨语眼帘颤动。 下一刻,他抬起手,揉了揉双眼。 “莫先生,起的真早啊。” 坐在不远处一块凸起石墩上的楚澄打了个哈欠。 看他有些疲惫的神态,想来昨夜没怎么休息。 “楚兄辛苦了。” “哪里哪里。”楚澄揉了揉额头,“莫先生,既然你已经醒了,那我去休息一会儿了。” 说罢,楚澄翻身一跃,直挺挺躺在他的马匹之上。 墨语捏了捏墨织雪的脸颊,“小织雪,该醒了。” 墨织雪翻了个身,双臂收紧。 她并未睁眼,“师傅,我还要再睡一会儿嘛……” “咳咳……”在她怀中的琳琅呼吸困难,忍不住咳嗽两声。 “织雪,我喘不过气了……” 墨织雪这才睁眼,松开了手臂。 “呼呼,睡的真舒服呀。” 墨语笑了笑,“舒服吧?暖和吧?” 墨织雪点头。 “还不从我身上下去!” 墨织雪挠了挠脑袋,嘿嘿笑了笑。 琳琅则有些脸红。 几人的谈话惊醒了葛卫离,林挽等人。 葛卫离打趣道:“莫先生,你说你懂的比我们多也就算了,这起的还比我们早,我们可都有些自惭形秽了啊。” 墨语微笑道:“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葛卫离等人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哄然大笑。 踩灭了篝火之后,一行人继续赶路。 葛卫离从怀中摸出一块干粮,扔给墨语。 “莫先生,我和他们都是练武之人,几天不吃东西也可以坚持下去,你和二位小姑娘身子弱,吃点干粮填填肚子。” 墨语颇有些不好意思。 “葛将军你对我们这般照顾,在下真不知该如何报答……” “诶,咱们哪用说这些。光是先生你对于练武一事的那些见解,放在咱们睢关城,可就不止千金。” 墨语突然说道:“对了,葛将军可知道咱们脚下的这条路,是何来历,为何咱们走了这么远都未遇上那些妖物。” 葛卫离说道:“这个啊。以前咱们脚下这处地界,一直到睢关城,其实都属于一个名为泽昊的王朝,这就是一条很是着名的官道了。睢关城每年都要请修士出手,修缮城外的飞剑阁,为的就是能够保证这条路上有妖物肆虐时,飞剑阁中能掠出飞剑,直接斩杀妖怪。” “多年过去,那些妖怪知晓飞剑阁的厉害,自然不敢随意靠近这条官道了。” “据古籍中记载,以前可有很多了不起的大人物走过这条路。更是不乏儒家道家等大修士为这条路的碑文留字。” “如果不是妖怪肆虐,想来睢关城外还有那座十丈碑文呢。” 墨语问道:“那葛将军知道那块碑文的去向吗?” 葛卫离摆手道:“早就被那些妖怪推倒了。如果不是外来修士与附近的修士、武夫一同协力夺取了睢关城,我看这条道应该会沦为妖怪的落脚之地吧。” “那还真是有些可惜了……” 葛卫离皱眉道:“前几日倒是听说枯春城中所有妖物不翼而飞,整座城都成了空城,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墨语说道:“那岂不是可以让睢关城分出些人马,前去枯春城?” “难。” 葛卫离摇头,他只是叹了口气,“守城难啊。” “当初睢关城可是用了数以十万计的兵将士卒,这才抵挡了妖物的攻势。枯春城并不比睢关城小,要想彻底归纳回人族手中,难于登天。” 这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振聋发聩的破空之声。 墨语疑惑转头。 “这是什么声音?” 他刚一说完,葛卫离一脚踏起,罡气涌出体外,如日光华彩包裹周身。 “哪里来的妖怪,竟然敢在这里放肆!” 除了林挽之外,其他几人与葛卫离一同跃起,同时出手。 霎时之间,罡气汹涌如潮,如春雷轰然炸响,竟然是掩盖了远处传来的破空之声。 墨织雪抬起手,遮挡在眉前。 “哇,真厉害。” 林挽笑着道:“织雪姑娘你天资绝伦,想必用不了多久就能和葛将军一般厉害了。” 墨织雪煞有其事的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墨语好奇问道:“林姑娘不去帮帮葛将军么?” “只要来犯的妖物不算太过厉害,葛将军他们都能应付,我想若是万一还有妖怪偷袭,莫先生会更需要我的帮助。” 墨织雪说道:“林姐姐你不用管我们,还有我呢。若是有妖怪敢来,我的拳头可不是吃素的。” 林挽微微摇头,“就算葛将军不敌,睢关城外的飞剑阁也定然有所感应,飞剑阁中的十柄飞剑只需要掠出两柄,那只妖怪定然无处可逃。” “现在咱们等的,只是拖住那只妖怪而已。” 林挽话音刚落,一道如同轰雷嗓音震动天倾。 “就凭这几个虾兵蟹将,也想拖住本王!?” 下一刻,葛卫离几人砸落在地。 “噗!” 几人狂喷一口鲜血,神色瞬间萎靡。 “哇,葛大叔,你之前还说你狠厉害,怎么现在就不行了?” 墨织雪表情夸张,轻轻戳了戳葛卫离的手臂。 “咳咳,织雪姑娘,不要闹了,飞剑还未到,你们几人赶快离去,千万别落入那妖怪的手中。” 墨织雪说道:“葛大叔,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让我们先走,可真是为我们着想啊。” “织雪......” 琳琅拉了拉墨织雪的衣角。 “咱们快些走,可别辜负了葛大叔的好意,师傅,咱们快逃吧。” 墨织雪直接拉起墨语和琳琅的双手,三人一同乘在大灰身上,绝尘而去。 “想要在我眼皮子底下跑掉?异想天开!” 一只覆满鳞甲的手臂出现在半空之中,在那手心,沛然吸力忽起。 葛卫离怒喝一声,“有我葛卫离在此,岂容你这妖怪逞威!” 他再次拔地而起,悍然迎向那只妖怪手臂。 “找死!” “轰隆!!” 身后震天巨响传来,墨织雪转过头去,葛卫离与隐藏在妖云中的妖怪交手,虽然葛卫离一直处于下风,基本是被动挨打,但他始终坚持纠缠那只神秘妖怪。 其他人没有葛卫离的修为,只能在一旁压阵,帮葛卫离阻挡对方攻势。 “林挽,不用帮我们,助他们逃走!” 葛卫离声如洪钟,就算是跑远了的墨织雪三人也能够听见。 “交给我了。你们小心些,飞剑应该马上就到!” 林挽策马奔走,朝墨织雪几人追来。 墨织雪同琳琅传声道:“琳琅,待会儿你就好好注意一下林挽。” 琳琅有些奇怪为什么墨织雪会传音于她,她小声问道:“为什么?” “反正听我的没错。这可关系到你之后的去留,你可千万千万要注意。” “小织雪,不该说的别说。” 墨语的嗓音直接在两人心湖同时响起。 “知道了师傅......” 跑了许久,林挽终于追上墨语几人。 “莫先生,你的白狼跑的可真快。” 墨织雪转头看向林挽,“林姐姐,都这么久了,那个什么飞剑阁的飞剑怎么还没到啊?飞剑有那么慢么?” “我也不知道......” “可是我听说飞剑都是瞬息千丈,有雷霆响彻,风雷之声,这么久了,早该到了吧?” 林挽笑道:“织雪姑娘,这些你都是从哪儿听得。” “我老师说的啊。他博览群书,无论是山野鬼怪异闻,还是仙山神仙传说,他知道的可多了。” 林挽惊讶的看着墨语,“莫先生,我真是越来越对你刮目相看了。” 墨语抿了抿嘴,微笑道:“只是恰巧知晓一些罢了。” “对了,我看那妖怪有些厉害,葛将军他们真的能应付么?” 林挽沉默片刻,“应该可以吧......” “织琳姑娘,我的脸上有东西么?” 见到琳琅一直看着自己,林挽有些疑惑。 琳琅轻声道:“林姐姐,你该帮他们的,老师和我们与你们只是萍水相逢而已,用不着帮我们阻挡那个妖怪。” “你们可以直接离开的。” 琳琅将腰上的长刀握在手中。 “我好歹也是个习武之人,葛将军他们又有自保之力,保护你们是理所应当的嘛。” 琳琅点点头,“哦。” 眼前这个女人在说谎。 而且从回答墨织雪的第一句开始就已经在说谎了。 织雪让我注意的是这个么?不对,应该不会这么简单才是。 琳琅心思转动,收回了目光,又变回了之前那个不善言语的女孩。 林挽手腕微不可查的一抖,随后她忽然指了指头顶,“看,飞剑过去了。” “嗖!” 几人头顶有刺耳的尖锐破空声一闪而过。 墨织雪喃喃道:“声音挺大的,可怎么看不见飞剑啊......” “飞剑快若闪电,哪里是我们肉眼所能见得,就算是我常年进出睢关城,也难得见到飞剑真容。” 墨织雪恍然。 “原来是这样啊。” “是啊,那妖怪马上就会被飞剑斩杀,你们不用担心了。对了,织雪姑娘,你的这把剑。” “飞剑啊。” 林挽哑然失笑。 “织雪姑娘,你就别逗我了,飞剑不都是蕴养在修士的本命穴窍之中的么。” 墨织雪也哈哈一笑,“林姐姐,我的这把剑就叫做飞剑。” 林挽扶额,“吓我一跳。” “说起来我年轻时候也曾想过拥有一把飞剑,但是飞剑太难藴养,一旦损坏,又是个天价。所以这么多年来只能用用普通的刀了。” 墨织雪笑嘻嘻说道:“林姐姐你现在也很年轻啊。” “织雪姑娘,你可真会说话。” 墨语说道:“我看林姑娘你的刀也是柄名刀吧?” 林挽拔出长刀,刀身雪亮,清澈如水,反射着她的脸庞。 “以前我一直用的精铁钢刀,为此还折过不少的刀呢。这把刀,是一位老朋友留给我的。” 林挽神色忽然变得柔和下来。 “它叫飞絮。” 墨织雪竖起手指,“好名字!” “不说这个了。”林挽转过头,“既然飞剑已至,想来葛将军那边已没了大碍,兴许多一会儿他们就会跟上来了。” 一行人停止了奔袭,原地等候葛卫离几人。 墨织雪靠在大灰身上,抱着金穗。 “林姐姐,你现在的修为是多少啊?” 林挽说道:“现在是武道第五重天,想来用不了几年便能顺利破镜。” 墨语试探性的问道:“听说武道五重乃是入虚境,冯虚御风,轻而易举。” 林挽解释道:“耗费真气御风远游,哪有乘骑这铁鳞驹来的快。” 不多时,后方道路尽头终于出现了葛卫离几人的身形。 不得不说,但看外表,几人此时受伤不轻,身子各处伤痕累累,模样凄惨不说,嘴角的血迹都还未干涸。 “葛将军,你们没事吧?” 葛卫离咧嘴一笑,满嘴鲜血淋漓。 “好在那些飞剑来的及时,没能让那只该死的妖怪得手,不然我们就不只是受伤这么简单了。只是那个妖怪本事大的出奇,一连三柄飞剑都没能留下它的性命。” 吐了一口血水,“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妖怪,有何种目的?这事必须得回去睢关城禀告才是。事不宜迟,咱们赶快回去吧。” 墨语一脸担忧,轻声说道:“几位兄台受伤不轻,会不会有些勉强?” “这习武之事,最忌讳伤筋动骨之后再伤上加伤,留下暗疾。” 葛卫离摇头道:“一点小伤而已,不碍事的。想当年我们远征妖物领地之时,士卒死伤大半,那才叫一个惨烈。” 他在自己胸口、肋骨多处虚划,“当时我被一只大妖戳中心窝,肋下多处,不是钟汉救了我,我早就死在妖怪嘴里了。” 钟汉龇牙咧嘴的处理自己的伤口,随后看着葛卫离憨笑一声,“是将军你福大命大,命不该绝。” “少拍马屁,等回去之后,你们各自请我喝几壶好酒!” “那咱们加起来不是十几壶?将军你吃得消么。” 葛卫离颇为豪气的拍着胸口,“别说十几壶,二十几壶都没问题!” 葛卫离悄悄与林挽传音道:“怎么样了?” “没摸清底细,不过看样子确实不是修行中人。” 林挽看了眼墨织雪手中的长剑。 不知怎的,她手中的飞絮刀芒有些不稳,似乎有股畏惧的情绪。 “葛大哥,我觉得还是要注意一下织雪,毕竟天资卓绝,心思也不该似她表现的这么简单。” “放心,我心里有数。” 葛卫离看着墨语几人眼中的感激之情,他觉得做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第三百四十一章 人性,人心,问由 临鞍镇中,素聆星和楚莹两人观察了蔓舒云两日。 这两日,蔓舒云半夜出门,将那些阴土黑泥所制的神龛放入一家一户当中。 那些紧闭的门户并不能阻挡她。 有稍矮的院墙,她就会直接翻过去。 而遇上高墙大院,她便另辟蹊径,选择钻狗洞。 只是蔓舒云心头有些焦虑,焦虑到她的脸上皱纹再次增多。 显然,再不汲取生魂的话,她会越加苍老。 蔓舒云自己不知,素聆星二人却看得清楚。 只要蔓舒云待在她的院中,体内其他人的生魂就会源源不断的流失,似乎是被人可疑吸走了一般。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在蔓舒云的宅邸下方,有微不可查的神秘物品在吸取她身上的生魂,只是动静很小,不易察觉。 “所以说蔓舒云能够有本事威胁到帔芫稷,是有人指点了?” 素聆星说道:“嗯,看样子是有谁的魂魄在宅邸下面修养身息。” “聆星,你说蔓舒云知不知道?” “她肯定不想知道。” 楚莹点点头,“也是。这么些年,为他人做嫁衣,为此不惜保持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可怜,可恨。” 走在街上,忍受着那些人对自己的讥笑,蔓舒云心头越发焦急。 “怎么可能……这些人怎么没事?” 她明明就把陶罐神龛放进了那些人的院子。 而她也应该看见的是那些人悲痛欲绝的神色。 可是一切都风平浪静。 蔓舒云有不死心,在镇中来来回回数趟,期盼着有那么一两处的神龛能发挥作用。 最后,蔓舒云茫然回到自己的宅邸之中。 忽然,她猛然抬头。 “帔芫稷,是不是你搞的鬼!” “帔芫稷,我知道是你!你给我出来!你有本事搞鬼,你有本事出来啊!” 蔓舒云面容扭曲,声嘶力竭的吼道。 “你怎么又知道是我了?” 金光点点如萤火,半空之中,帔芫稷的金身逐渐凝聚。 蔓舒云尖声道:“除了你,还能有谁能阻止我!?” “是么?可惜,这次你可猜错了。” 帔芫稷说道:“我还没那个能力能在我自己祠庙下的阴土中动手脚。” 蔓舒云死死盯着帔芫稷,“不是你还能有谁!” “我想你已经猜到了,不是么?” 蔓舒云寒声道:“帔芫稷,你何德何能,能够攀上仙人高枝?” “这还要多亏你啊,没有你,我可能这辈子都只能在山上那个祠庙待着,永远无法敕封为山水正神。” “少说大话,能不能成,还要看你自己的造化。” 楚莹的身形出现,瞥了帔芫稷一眼。 “嘿嘿,小神打心底里感激上仙。” 帔芫稷躬着身子,一脸讨好之色。 “是你们毁了我的神龛?” “哟,还不笨啊。” 蔓舒云看着脚踏飞剑的楚莹,皱眉道:“姑娘,你堂堂仙人,为何管我的闲事?” 楚莹双手怀抱胸前,“我喜欢,你管得着?” “你说你害了这么多人,就不怕老天爷突然有一天来一道天雷劈了你?” “如果老天有眼,又怎会让我沦落至此!” 蔓舒云转头看了一眼房中的灵牌,“我的女儿,我的丈夫,都死于非命,就连我也染上了无法根治的恶疾。我做错了什么?我们一家又做错了什么!?” “死于非命?我看不见的吧。” 楚莹问道:“不知道教你控制帔芫稷的那人有没有告诉你,你的丈夫和女儿是怎么死的啊?” 蔓舒云如遭雷击,心神俱震。 她一瞬间想通了许多东西。 为什么在发现那件东西的时候,没过多久,丈夫和女儿忽然相继离世,而她自己,也似乎是从那时起开始一天天出现了问题。 “帔芫稷,我吸收生魂却只能勉强维持身体,你早就知道对不对!?” “我当然知道。”帔芫稷说道:“虽然我是察觉到了一点动静,但你控制我,让我堂堂一个金身神只听命与你,难不成还想指望我提醒你不成?” “我也不怕告诉你,我一直在等你自食恶果的那一天。” 蔓舒云突然跌坐在地。 “原来是这样么......” 她目光呆滞,原本明亮的双眼彻底黯淡下去。 楚莹看了一眼帔芫稷,“这就没了?我还以为你要歇斯底里,彻底堕落成魔呢。” “你要知道,就算你体内的生魂已经被人取走了大半,但剩下的那些,依旧能与你一同化为那种半人半魂又半魔的东西。” “我不是魔......不是......” 蔓舒云看向一处地面,喃喃道:“它才是......” “哦,你说造成这一切的真正的罪魁祸首?” 楚莹笑了笑,“他跑了。” “不过没关系。他如果不跑的话会很惨,跑了的话,更惨。” 楚莹话音刚落。 一连串的风雷轰响之声从天际传来,下一刻,耀眼白虹转瞬即至。 几人只是眨了个眼,楚莹身旁已经多了个面有薄纱的白裙女子。 “跑的还挺远的。” 素聆星抬手,手中虚握着一团黑色气息。 在她手心的那团黑气之中,还能模糊看见一张扭曲的人脸不断想往外冲撞。 只是那团黑气似乎像被一股无形之力困在素聆星的手心,任凭如何冲撞依旧无济于事。 “是个魔道修士。” 楚莹惊讶的看着素聆星手中的漆黑魂魄。 她伸出手,指尖有一点金色的光华流淌。 轻轻戳了戳那团漆黑魂魄,一阵尖利刺耳的叫声回荡。 “剑仙饶命,剑仙饶命啊!” 楚莹伸手放在耳边,“你说什么,我听不清啊。算了算了,反正你也马上就要死了,听不听的到都无所谓。” “喂喂喂,两个受害者,你们不来看看他么?这可是你们的仇人诶。” “那什么......蔓舒云,说的就是你。” 已经像是一瞬间老去十几岁的老妇人抬起头,双眼一片晦暗。 “不重要了,都不重要了。” 她喃喃自语,“珲谨临死的时候让我好好活下去......现在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死了......死了啊......我只想快一点死。也许珲谨他们还在黄泉路上等着我呢......” 楚莹看向素聆星。 “她怎么这样?这就完啦?我还以为能看一出好戏呢。” 素聆星翻了个白眼,“心境已坏,心田干涸,没救了。” 楚莹摇了摇头,“可惜了,本以为还能亲眼见证一个魔修出现了。” 说完之后,楚莹看了眼素聆星手中的魔道邪修魂魄,以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道。 “你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没用,堂堂一个修士,怎么就只有这么一丁点的修为?你一把年纪都修行道狗身上了么?” “好了,别闹了。” 素聆星收拢手指,那团漆黑魂魄直接炸成碎片。 “啊!” 那魔道邪修的魂魄只能发出最后的一声尖叫,消散在天地之间。 而后,一缕缕黑色残魂溢散,其中还有些留存完好的生魂。 楚莹挥了挥手,那些生魂飘到帔芫稷手中。 “把这些生魂送回去,也算你功德一件了。” 帔芫稷大喜过望,伏下身去。 “谢上仙!” 他化作金光点点消散。 素聆星问道:“你真答应他,让他做一座山头的山神?” 玉禾宗作为大夏朝最大的宗门,又是只出剑修,就算放在整座中洲都是首屈一指。 要一座大夏境内的普通山头,只不过是一句话的事而已。 “他想的美哦。” 楚莹皱了皱鼻子,“我只是说看他造化而已,他能不能成,就看能不能有那个本事,在其他土地祠神手中抢到了。” “看他那怂包模样,连个普通人都斗不过,想来都悬得很。” “喂,蔓舒云,这个给你。” 楚莹屈指一弹,两道残魂飞出指尖。 她刚才那么一戳,其实已经在那魔道邪修的魂魄中找到了两道残魂。 这两道魂魄还保存着较为完好,显然那魔修还想借此榨干蔓舒云最后的价值。 “这是......” 帔芫稷呆呆看着手中的两道残魂,残魂的模糊脸庞是那么熟悉,熟悉到每每入梦,她都要见无数次。 “珲谨,小妍......” 蔓舒云老泪纵横,小心翼翼的将两道残魂捧在手心。 素聆星“我们走吧。” “好嘞。” 两人转身,直接化作两道虹光离去。 ———— “莫先生,前面就是睢关城了。” 管道之上,举目远眺,前方是一望无际的平原。 道路两旁葱郁一片,远处更是有无数哨岗箭塔碉堡。 在那些岗哨中间,无数广阔的良田人来去匆匆。 再往后看,才是一片连绵如群山环绕的城墙。 不过要说最为显眼的,还是要属城外的一座数十丈高的阁楼。 阁楼约莫有十层,每一层都有一柄飞剑悬于其中。 虽然看不见飞剑的真容,但其中剑芒流淌,似日月光华流转,就算远隔数十里,墨语几人依旧能够看见。 显然,相比起长青城,睢关城真正有修士愿意坐镇,不像长青城那武夫与修士势如水火的模样。 除了城墙上的那些轻装上阵的士卒,城外也有好些罗为阵列的士卒兵将来回巡视。 也许睢关城的武夫没有长青城那么多,但那军队士卒井然有序的模样,显然不是长青城的涣散兵将能比的。 “哇,好有气派。” 墨织雪一脸夸张的指着远处的城池,“老师,看起来比咱们的长青城还要气派好多呢。” 她碰了碰身旁的琳琅,“看起来是不是很安全的样子?” 琳琅目光有些飘忽。 她想的是,如果以前爹娘就能带她来睢关城,是不是就不会被妖怪抓走了。 “哈哈,我也是见过不少城池,不过像咱们睢关城的,还真不多。这整座北洲南方,也就只有西南方的寒荻城能比了。” 墨语轻笑道:“那我们以后有机会的话,倒是可以去那儿看看。” 葛卫离说道:“用不着以后,等几个月,我们正好要去寒荻城,与那边的人商量商量,看能不能在两座城之间架起一条有飞剑庇护的官道,若是成了,两座城之间能够顺利往来,相信对以后的发展很有大用。到时候,莫先生可以与我们同行啊,咱们还可以互相关照嘛。” 墨语当然没有立即答应。 “等以后再说吧,若是要与葛将军你同行,我们不会客气的。” “哈哈,都是自家兄弟,什么客气不客气的,走,莫先生,我请你喝酒!” “那个......将军,你的军饷好像都用完了......” 葛卫离瞪了眼钟汉。 “你小子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我没军饷了我自己不知道啊,我赊账行不行?” 钟汉缩了缩脖子,“将军,梨茛酒肆的钱,还是我帮你垫......” “我说你小子来劲了不是?” 葛卫离得表情有些尴尬。 片刻口,他闷闷道:“等下次发了军饷,还给你。” “嘿嘿,属下就先谢谢将军了。” “滚滚滚,看见你就来气。” 钟汉哈哈一笑,甩了甩缰绳,策马往城外的岗哨奔去。 “兄弟们,回家喝酒咯!” “喔吼......” 看着葛卫离几人高兴的模样,林挽也露出一丝笑意。 她看向墨语,特意解释道:“莫先生,葛将军他们每次回城都是这样,你别介意。” 墨语感慨道:“真情流露,很难得。” “林姑娘,你去追上他们吧,我和两个学生马上跟来。” “好,我先为你们三人去军中报备,以后在睢关城进出也方便一些。” “谢谢林姑娘。” 看着林挽跟上葛卫离几人,墨织雪这才开口。 “师傅,你说他们到底是好是坏?” “说不上什么好坏,在这儿,善恶的界限不似咱们中洲。” 墨织雪似懂非懂。“哦。” 墨语突然转头看向琳琅。 “琳琅,看出什么了么?” 琳琅犹犹豫豫。 “不用着急,慢慢说。可以从他们遇上我们的时候说起。” “我觉得......他们一开始的时候,虽然行为不怎么好,但似乎是好心想捎我们一程。” “当然,之后他们看出了织雪的武道底子,又开始试探我们的来历。” 见到墨语听得认真,琳琅依旧有些忐忑。 她继续说道:“直到他们发现织雪的天赋很好,这才开始不断示好。不论是送干粮,还是演了那一出妖怪袭击的把戏。只是后来......后来他们好像要对......对老师不利。” 墨语笑着问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琳琅稍稍镇定,“因为根本就没有飞剑出现,自然也没有妖怪。他们之所以说有妖怪,只是他们想让我们认为有妖怪而已。” “那个林挽取下刀的时候,我见她手臂绷紧,有些想要出刀的架势。如果他们是为了织雪,那么很有可能觉得老师你是个阻碍......” 琳琅说完,墨语会过身,一言不发。 琳琅不知所措,只能看向墨织雪。 墨织雪抱拳拱手,“琳琅,恭喜恭喜呀。” 第三百四十二章 同门 “恭喜?” 琳琅眨了眨眼,眼中只有疑惑。 “织雪,恭喜我什么啊?” 墨织雪神秘一笑,“你猜啊。” 她拍了拍身下的大灰,高呼一声,“蠢狼,快点跑起来!” 感觉到稍稍有些颠簸,琳琅抓紧墨织雪的衣角,回头看了一眼。 墨语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放在眉梢,似乎在举目远眺,又被睢关城外的景色吸引。 普通的长衫书生打扮,身子看起来也有些单薄,可是看着墨语的身影,不知怎的,琳琅出奇的有些安心。 等两人骑着大灰走到睢关城外的岗哨前时,葛卫离等人已经在那儿等着她们了。 葛卫离蹲在岗哨台上,用手臂碰了碰旁边的铁桶一般中年汉子。 “老戚,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人呐!” 中年汉子说道,“单看面容,是有些不凡,不过和你有什么关系?” 葛卫离嘿嘿一笑,“现在是没有关系,等以后嘛……那可就说不准咯……” 中年汉子摇摇头,抬手对身后示意。 原本对准此处的几座箭台这才挪开,城头上的那些严阵以待的士卒悄然散去。 “葛大叔,看起来你人缘不错嘛。” 走到岗哨台下,墨织雪抬起头,对着葛卫离打了个招呼。 葛卫离一手拉过中年汉子,豪气笑道:“哈哈,那可不,我的人缘可是出奇的好。织雪,这就是睢关城所有岗哨的据守将军戚远,是我多年的好哥们儿了。” 戚远闷声道:“是你大哥才对。” “放屁,我比你大一岁!” 戚远不慌不忙道:“上次喝酒的时候,你亲口认的大哥,怎么,想赖账不成?” 葛卫离梗着脖子说道:“我……那是我喝醉了,喝醉了的话怎么能信了。” 戚远扯了扯嘴角,“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不会食言而肥吧?” “不成,我不服气,今晚咱们老地方见,我非要喝趴你不可!我还要让你心甘情愿认我这个大哥。” 戚远欣然点头,“好啊,不过谁出酒钱呢?” “谁输了谁出!” 岗哨下,钟汉等人使劲对着葛卫离使者眼色。 可惜的是葛卫离此时一心想在酒桌上找回场子,哪里会理会他们。 看着葛卫离这个底气十足的模样,有些好奇的对钟汉问道。 “钟大叔,葛大叔的酒量很好么?” 钟汉一脸苦笑。 “好?你不知道,葛将军有个外号,叫做三杯倒。” 钟汉伸出三个指头,“只要三杯,一分不多,保准将军醉个一塌糊涂。” “那他干嘛和上面的戚大叔赌啊?” 钟汉压低了嗓音,“我们知道将军酒量不好,可是将军他自己不知道啊。而且将军他虽然三杯就醉,醉酒的时候还要不停喊酒,吹嘘自己如何海量,酩酊大醉之后,他又会什么都记不得,问起我们的时候,我们不忍打击他,只好说他酒量好了……” “钟汉,你小子是不是又在说我的坏话啦?我耳朵灵着呢,可都听见了啊。” 钟汉陪着笑脸说道:“没呢,将军,我在和织雪姑娘说你以前的英勇事迹呢。” “是么?那最好了。” 见到墨语走进,葛卫一跃而下,在空中翻转数圈。 他落到墨语身旁,伸手画圆虚揽,开口道:“莫先生,怎么样,咱们这睢关城,二十丈的城墙,数十万铁血将士,还有那飞剑阁,箭雨塔,城上还有摄妖阵,够气派吧?” “够气派。” 墨语说道:“在下都有些迫不及待,想要进城见识见识了。” 就在这时,几道虹光从城中一掠而起,眨眼没入天穹。 片刻后,空气中才传来雷鸣响动。 “葛将军,那是……” “哦,这就是山里的修士了。咱们这儿每年都有好多修士前来,有做买卖么,有挣钱的。不过不是挣什么真金白银,而且挣那山上的神仙钱。” 葛卫离说道:“咱们以粮产丰富着称,自然有人愿意出大价钱买我们这儿的粮食。光是吃的这一块,我们城的每年的流水都是天文数字。” 墨语问道:“这附近还有其他城需要睢关城的粮食?” 葛卫离咧嘴一笑,“是一些妖怪。” “一些不愿同我们为敌的妖怪,不过它们种不出粮食,就只能拿宝物来换了。” 说完之后,葛卫离带头走向城门。 “只要有咱们金卫军特有的令牌,无论是修士……还是妖怪……都能随意进出睢关城。当然,要想得到这么一块令牌,除了本事要够大,还得为咱们睢关城做些贡献才行。所以待会儿莫先生在城中看见一些妖怪的话,可千万不要惊慌,咱们惹不起,它们也不会生事。” “将军也惹不起么?” 葛卫离坦然说道:“毕竟我只是个六重天武夫嘛,也就能勉强应付应付七楼境界的妖怪。何况我手底下还有几百个兄弟,惹到对方,暗中下绊子也足够我们喝一壶了。” “前些年,那些妖怪还喜欢以妖身示人,这几年好多了,它们幻化成人,一般人几乎无法察觉。” “反正到城中,莫先生还是要小心。虽然看莫先生你不像是惹事之人,但也难保麻烦事不会自己找上门不是。” 墨语抱拳拱手,“多谢葛将军提醒。” 一行人走到城门口,葛卫离继续介绍道:“这儿是咱们的东门,是最大的城门,以前东南方向万里外的榴镜湖还有妖怪来犯,所以这边的城门兵力最多。” “哟,葛将军回来了啊。” 城门一边,站岗的士卒中,为首的一个长发微须的中年男子扬了扬手中长枪,算是打了声招呼。 葛卫离应了一声,对墨语说道:“那是我以前的手下陈肖,这两年调到了城门。” “我呢,一般是在城西当值,当然,大多时候是和一些外来的修士商量些事,做些讨价还价的勾当,极少数的情况是出城互送一些重要之人。” 墨语笑着道:“那我遇上葛将军,还真是有缘。” “那可不。” “所以莫先生,你看咱们这么有缘,今晚上一起去梨茛酒肆喝酒啊,那儿的酒酿可是咱们城中一绝,那儿的老板娘……” 葛卫离突然神神秘秘的笑了笑,没再继续说下去。 进城之后,葛卫离等人要赶着回去复命,所以为墨语三人找了家普通客栈之后就告辞离开。 与其他地方不同的是,客栈大堂中虽然有好些人在吃饭喝酒,但大灰落入他们视线当中之时,那些人也只是稍稍多看了一眼,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似乎对于他们而言,看见这么大的猛兽,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事了。 墨织雪迫不及待的跑到柜台旁边,重重叩了叩柜台,让掌柜将那些好酒好菜统统都上一份。 琳琅犹犹豫豫,开口道:“织雪,会不会太浪费了啊?” 墨织雪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没事没事,反正又不要咱们出钱。” 她看着墨语说道:“师傅可有钱了,是吧师傅?” 墨语说道:“师傅的钱是师傅的,小织雪的钱是小织雪的,你要吃什么随便,不过你得自己给钱。” “哼,自己给就自己给,我可有钱。” 墨织雪大手一挥,“琳琅,还有什么想吃的,一并点了,今天我请客。” “哦。” 琳琅看了看挂在墙上的菜品碟子,挑选良久。 墨织雪等琳琅磨磨蹭蹭的挑选完毕,回到墨语身旁,双手叉腰,一脸得意的说道:“师傅,这可是我出钱哦。” 墨语笑着道:“怎么,难道我还不能吃了不成?” “那是当然的咯,师傅你要吃的话,自己给钱啊?” 见到墨织雪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墨语伸出手,作势要揪住她的耳朵。 墨织雪连忙后退,躲过墨语的“魔爪”。 她拍拍胸脯,心有余悸的说道:“师傅,我又没做错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啊?” 墨语气笑道:“小织雪,我还真是教出个好弟子啊。” 墨织雪抱拳行礼i,正色道:“那可不,全靠师傅教导有方,才有我这么个出色的弟子。” 墨语不像再理她,他对琳琅招收,“琳琅,你过来。” 琳琅下意识看了眼墨织雪。 “别过去,师傅他是拿我无可奈何,想要对你动手呢。” 琳琅将信将疑,脚步缓缓挪动。 “小织雪,再敢胡说八道,你今天可就没饭吃了。” 墨织雪吐了吐舌头,轻轻推了推琳琅。 “去吧去吧,加油哦,琳琅。” 她在琳琅耳边轻声说了一句。 琳琅怯生生走近墨语,糯糯道:“墨先生。” 墨语说道:“琳琅,一路走来,咱们相处也有半旬多了吧?” 琳琅点头,“是。” 墨语突然问道:“你觉得我怎么样?” “啊?”琳琅忽然有些不知所措。“您......很......很好啊......” “不用拘谨,可以说具体一点。” “那个......墨先生是个很好的师傅,就算织雪胡闹,也从不责怪织雪。墨先生还懂得很多......短短时日,琳琅受益匪浅......” 琳琅抬起头,迎着墨语的目光,小声道:“没了......” 墨语沉吟片刻。 “那你愿意做我的弟子么?” 琳琅呆立当场。 “墨......墨先生......您说......说什么......” 琳琅表情呆滞,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琳琅,你傻了,还不答应师傅?” 墨语瞪了墨织雪一眼,“吃你的东西去。” 琳琅双手放在身后,整个人十分局促不安,指尖也不停搅动衣角。 她心里十分混乱,就好像一个已经挨饿数天的人,突然天上开始不停的掉馅饼,那人不会拿起地上的馅饼往嘴里送,而是会再三确定这是不是真的。 “怎么,不愿意么?好吧,那我也不勉强你了。” “不是的,我......我愿意!” 墨织雪突然出现在琳琅身后,她双手放在琳琅肩上,“既然愿意,愣着干什么呢,还不赶紧拜师?万一师傅突然反悔了,你可就没机会咯。” 琳琅这才反应过来。 她赶紧跪伏下去,准备行跪拜之礼。 “起来起来,不用这么郑重。以前小织雪拜师的时候可没有这些,她是想看你笑话呢。” 墨织雪不满道:“什么啊,当年是我不懂事,不知道这些礼数。” “是么?那现在也不晚啊,你还可以补上嘛。” 墨织雪溜到一边,“反正师傅你都不喜欢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那就算了。” 琳琅站起身,小声道:“弟子琳琅,见过师傅。” 墨语让墨织雪和琳琅二人座在酒桌旁边。 随后墨语开口:“琳琅,小织雪是练武的料子,所以我让她习武。你呢,有修行炼气的根骨,适合炼气修行。从今天起,我准备教你炼气修行的法门,你觉得如何?” 琳琅低眉顺眼,“一切单凭师傅吩咐。” “小织雪,以后好好跟琳琅学学,别整天让我费心。” 墨织雪郑重说道:“师傅,天底下只有一个织雪,也只有一个琳琅。” “去去去,我已经不对你报什么希望了。” 趴在墨语脚边的大灰本来也想认同的点头,可看见墨织雪那像是要杀狼的目光,它又只能畏惧的缩回脖子,安安静静当一只不会说话的狼。 等到一盘盘菜肴上到桌上,墨织雪一遍狼吞虎咽,一边对着琳琅说道。 “琳琅啊,既然已经算是拜师了,以后我可就是你的大师姐了哦。” “嗯。” 墨织雪含糊不清道:“那还不叫师姐?” 琳琅果然乖乖的喊了一声,“师......师姐。” “很好,以后如果遇上了麻烦,本师姐就罩着你了。” 墨语没好气道:“你自己都罩不住自己,还想要罩着别人?” 墨织雪扬了扬手臂上缠绕着的青黎,“我还有它嘛。” 见到面墨语还要训斥自己,墨织雪抢先道:“知道了师傅,我会好好修炼的,不会一直靠它的。不过之前那个葛大叔好歹也是六重天的武人,竟然看不穿青黎的真面目,还真是有些奇怪。” 墨语撑着脸颊,随意在桌上的菜肴中挑了挑。 “不是谁都像你师傅我这么厉害的。” “葛卫离虽然是六重天的武人,但底子打的太烂了,这辈子应该没法再进一步了。” 墨织雪说道:“那他打我的主意,是不是想从我身上下手,找到他突破的关键?” “有这个原因。” 墨织雪啧啧两声,“知人知面不知心呐。” “不用你提醒,琳琅早看出来了。” “哟,小师妹,你这么厉害?” 墨织雪凑近了两旁,直到看到琳琅脸颊上红霞浮起。 墨语曲指轻弹墨织雪的脑门,对琳琅说道:“琳琅,你不用理小织雪,填饱了肚子之后,我再慢慢教你些基础。” 琳琅嗓音轻柔,“谢谢师傅。” 第三百四十三章 山中更有山高,城中还有强手 吃完饭,墨织雪捧着一杯热茶。 望着茶水中自己的倒映,墨织雪开口道:“师傅,你说之前的那个妖怪,是不是就在这城中?” “嗯,之前一直在我们身后,监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入城之后,因该是同葛卫离他们一起走了。” 墨织雪接着说道:“师傅,那妖怪是什么境界啊?” “以当时的情况来看,应该是在魂婴境左右。” 墨语蘸了些茶水,在坐桌上勾画一番。 不一会儿,一个头有双角,似鳄似龟的妖怪形象就出现在桌面。 “师傅,不过一个照面,你把它真身都看出来了?” 墨语笑道:“这有什么难的,等你到了我这个境界,轻而易举。” 墨织雪嘟嘟囔囔,“那还要好多年呢。” “你还想一步登天啊?要不要我直接给你传功呢?” “好啊好啊。” “一边去。” 墨织雪咂咂嘴,“师傅,你什么时候破境啊?” “玩着呢。” 墨语撑着下巴,在桌上画了座高山。 他指了指山脚,“我现在差不多在这儿。” 随后又一指山顶,“如果到了这儿,应该就能破境了。” 墨织雪惊讶道:“这么慢?以师傅你的资质,不应该啊。” “难不成师傅你修行出么问题?” 墨语只是一脸惆怅的看着窗外,“哎,资质太好,也很是苦恼啊。” “我这破六入七,只怕不比修士踏入人仙境简单。” 墨织雪一脸兴奋,“师傅,那到时候动静岂不是很大很大?什么天地异象啊什么的?” “你又想打什么歪主意了?” “没有啊。”墨织雪一脸不解的摇头说道:“我能打什么主意?” “没有最好。”墨语对琳琅说道:“等琳琅你开始修行,我这儿还有能够护身的法宝,到时候就交给你。” 墨织雪惊讶道:“师傅,琳琅还有法宝?为什么我没有啊。” “你背上不就是么?” “不算不算,我不管,我也要。” 墨语无奈道:“你又不需要法宝,拿了又没用。” “我可以留着啊?以后对敌的时候,最好是能掏出一堆法宝,直接用法宝砸死他们。” 墨语轻笑道:“你要实现这个愿望,那可有的努力了。” 墨织雪眼睛一转,看着墨语,低声道:“要不师傅你资助我一两件法宝?” 墨语面无表情,“没有。” “切,没劲。” 墨织雪意兴阑珊的趴在桌上,“师傅,你准备给琳琅什么法宝啊?” 墨语从须弥物中去取出一本金色小册子。 “诺,就是这个了。” 墨织雪伸手翻了翻那本金色的小册子,发现其中书页折叠,一片空白。 “什么都没有嘛。” “以前这是本书,名为山河册,其中有墨绘城池。人可入其中,除了没有生机,与外面一般无二。” 墨织雪眼睛一亮,“那现在呢?” “现在名为山河图,原本的地界已经成为了一片天地,算是一座藏在图中的洞天福地。” “洞天福地?” 墨语解释道:“现在还比不上一座真正的洞天福地,不过我相信琳琅以后修炼有成,一定可以将它炼为一座洞天福地。” “那我看琳琅以后可有的忙咯。” 墨织雪摇了摇头。 要把法宝中的一方天地炼化成真正的洞天福地,何其困难。 其中所需要的神仙钱更是数之不尽,单凭琳琅一人,只怕百年、数百年都无法成功。 墨语说道:“不急,反正将这山河图炼化也是修行嘛,若是其中有什么困难,也可以找我帮忙。” “知道了,师傅。” 墨织雪轻拍桌面,“师傅,不公平。又是送法宝,又是自掏腰包,你怎么不对我这么好啊?” 墨语半眯着眼,“小织雪,我真的对你不好么?” “没......没有。” 墨织雪缩了缩脖子,左顾右盼。 “既然吃了饭就出去走走吧,看看这城中到底有多少妖怪。” 墨语将山河图递到琳琅手中。 琳琅疑惑道:“师傅,你不是说等我正式修行了才将他它交给我么?” “既然都拿出来了,早给晚给都一样嘛。再者说,琳琅,我们的一直在修行啊,只不过修的不是气,是心而已。” 墨语抬起手,本来想和墨织雪一样摸摸琳琅的头。 可心中念头闪过,他又放下了手,负手出了客栈。 墨织雪拉着琳琅的手,笑着说道:“师傅就喜欢说些有的没的,他咱们修行,自己的本事修为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把自己的心修炼的更强大。” “琳琅,要多看,多听,多想。当你的心境脉络可以一直畅通无阻的时候,修行就能一日千里了。” 琳琅眼眸有秋水流转。 她看向墨织雪,真挚道:“谢谢师姐。” 墨织雪笑容灿烂,“呼,当师姐的感觉,真是太棒了。” 她轻轻拉扯,琳琅随她一起跟在墨语身后。 大灰左看右瞧,鼻子不停耸动,想要找寻附近的妖怪。 在没有发现什么动静之后,它又昂首挺胸,雄赳赳气昂昂的大步走在最后。 琳琅双手拿着山河图,轻轻往两边打开。 就在这时,原本空白一片的山河图上竟然开始出现了色彩分明的山水图,随后有淡淡的鸟雀之声以及溪涧清流之音从画中传出。 在山水图画中,那些树木开始随风摇摆,水流也开始缓缓流淌。 整幅图在短短片刻便“活”了过来。 琳琅被手中的景象惊的呆愣片刻。 墨织雪眼疾手快,赶忙为她闭上了山河图。 “笨琳琅,这种法宝,可不能随便拿出来,被有心人发现了,说不定就会直接出手抢去了。” 琳琅弱弱的应了一声,“哦。” 墨织雪接着道:“不过为什么我拿它的时候没反应,但是你一打开就有异象呢?难不成这法宝还会认人?” 走在前面的墨语适时说道:“因为我已经说了将她送给琳琅了,它既然知道自己易主,当然会有所表示。” 墨织雪有些奇怪,“不是说上等品秩的法宝要象认主,必须要彻底炼化为自己的本命法宝么?” “所以琳琅还需要继续努力啊。只不过以前我并没有炼化它,所以才会有此一幕。” “师傅,那这件山河图你怎么来的啊?” 墨语头也不回,“杀人越祸来的。” 墨织雪惊讶道:“师傅你怎么从来没说起过啊?” “因为在我看来,杀人总归不是见好事,那些人也不一定非得要死。” “能让师傅你动手杀人,我看那些人肯定该死。” 墨语回过身,揉了揉墨织雪的脑袋,“也不尽然。” “该不该死,不应该是看他们做的一件恶事来定的,万一他们也曾做过好事呢?律法尚且可以网开一面,何况人情了。只不过那个时候,别人见利心起,我觉得他们死不足惜罢了。” 墨织雪说道:“那如果是现在的师傅,那个时候会怎么做呢?” “我兴许会多看一看,确认他们能不能自己挣得那一线生机,若是还没有,那就可以更利落一点了。” 墨语眼中有些回忆之色,“这山河图就是那个时候得的,本来就算恢复了曾经的品秩,也至多不过上品法宝而已。还要多亏了我的夫子,亲自以大神通在这空白的图上绘了这山水图,又用她的儒家贤人的印章将一处灵气泉眼地脉封与其中。” 墨织雪眼神闪烁,惊叹道:“哇,光是听起来,就感觉陆夫子好厉害。” 她见过观玉画中世界,自然知道将一副画作变化为真正的天地有多困难,就连专门精于此道的观玉都只能徒有其形而已,何况琳琅手中的画景不是一座山,而是群山环绕,有城池依稀,辽阔的无边无际。 其实墨语还未说完。 那就是山河图能有这种变化,应该是陆子衿修为提高,在儒家的身份再次拔高才对。 墨语对琳琅说道:“琳琅,据我所知,这山河图能够收纳活人活物,你的神魂入于其中,便能坐镇一方天地,只要对方修为不足以强行打破这件法宝,至少也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当然,还是否有其他功效,只有你彻底将其炼化为自己的本命法宝之后才能知晓了。” “嗯,知道了,师傅。” 墨织雪眼巴巴看着墨语,双手捧在胸前,“师傅,我吃柠檬了。” “那就多吃点。” 琳琅犹犹豫豫,正想着要不要干脆将手中的法宝给墨织雪。 墨织雪轻易看穿她的心思,轻拍她的肩膀,“琳琅,别傻了,这件法宝是你的。” “还有,以后想事情的时候,一定要注意,不要把什么都写在脸上。” 突然,墨织雪扭头看向身后某处。 她聚音成线,“师傅,有人在偷窥。不对,应该是有妖怪才对。” 刚才那么一瞬,墨织雪手臂上的青黎已经发现了一道诡异气息,而且对方修为不弱,和青黎相比也是半斤八两。 墨语回道:“嗯,不用担心,对方暂时还没有动手的心思。” “那咱们要不要找个偏僻的地方,引它出手?” “不急,等会儿葛卫离他们快来找我们了。” “哦~~”墨织雪恍然。 她在心头已经开始为那个妖怪默哀了。 几人走在街上,墨语则时不时停一停脚步,为墨织雪何琳琅两人指出人群中那些人是妖怪乔装。 不过那些妖怪似乎已经融入人群中许久,无论是习惯还是行为,都和常人一般无二,若不是墨语指出,两人根本无法发现。 墨语注意到在一处小摊铺子上大口吃着烧饼,喝着姜茶的蓬头蓝褂老人。 见到墨语将目光放在那老人身上,墨织雪小声问道:“师傅,那也是?” 不等墨语回答,不远处的蓝褂老人已经转过头,笑嘻嘻的看着墨织雪,对着她招了招手。 墨织雪心头一惊,下意识看向墨语。 墨语则轻轻叹了口气,对墨织雪说道:“走吧。” 走到老人旁边坐下,墨语开口道:“不知道老人家找我们何事?” “小哥,我看你身边的这个小姑娘,颇有些不凡嘛,要不要考虑考虑和老头子我学几年本事?” 喝下一口姜茶之后,蓝褂老人抓了抓自己蓬松的头发。 “小姑娘,老头子我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是关于淬炼筋骨一事,很有心得啊。” 墨织雪眨巴眨巴眼,开口问道:“老先生,你狠厉害么?” 老人愣了愣,似乎有些意外墨织雪会这么问自己。 他将手里的烧饼咽下,拍了拍手,“不厉害,不厉害,只是在这城里混口饭吃而已嘛。” “既然老先生你不厉害,那还是算了吧。” “小织雪,怎么和老先生说话呢?” 老人笑呵呵的摆了摆手,“无妨无妨。” “只是老头子我一时兴起,小姑娘不愿意,我不会勉强的,就是有些可惜啊。” “小姑娘不像这城里的一些饭桶,真正是个好苗子,一定要好好修炼,莫要辜负了这大好天赋。” 墨织雪小鸡啄米一般的使劲点头。 “知道知道。” 她向老人问道:“老人家,你是学塾的老夫子么?” 老人不解道:“不是。有什么问题么?” “嘿嘿,就是觉得老先生你的口气和我认识的一位老夫子挺像的。” 老人开怀大笑,“那位老夫子是不是看起来很有学问?就像我一样?” “前半句说的对,这后半句嘛......” 老人指着墨织雪,“小姑娘可一点不讨喜。” “看来是让这位小哥很费了些心思啊。” 墨织雪皱眉道:“我家老师说我可听话了,是老师让我们很费心思才对。” 她学着老人的神色,指着对方说道:“老先生,您也不讨喜呀。” “罢了罢了,不讨喜就不讨喜。” 老人喝完最后一口姜茶,站起身子,略带遗憾的说道:“如果小姑娘改变主意,可以再来找我,老头子我还是很喜欢这儿的姜茶的,暖胃。这人老了,身子就需要好好调养。” 随后他又对墨语说道:“小哥儿,小心一点哟。不是什么人都想老头子我这么好说话的。” 墨语拱手道:“谢谢老先生提醒。” 目送着老人离开,墨语也注意到了远处的葛卫离几人。 而其实那几人已经到了一段时间,只不过似乎很忌惮蓝褂老人,这才远远躲到了一旁。 葛卫离走上来的第一句话是:“莫先生,你们没惹到那位老人吧?” 就这么一句话,让墨语对葛卫离仅有的一点好感消失无踪。 第三百四十四章 法理不服,出剑即可 墨语平淡道:“与那位老先生聊了几句。” “是么?” 葛卫离压低了嗓音,“那位老先生来头很大,我们可惹不起。” 墨语点头,“嗯,谢谢葛将军提醒。” 墨织雪这时候开口道:“那老先生很厉害么?早知道我就答应他了。” 葛卫离与身后几人悄然对视,脸色微变。 “织雪姑娘,那位老先生他……” “哦,让我和他修行一段时间,我没答应他。嗯,暂时的。” 说这话的时候,墨织雪留心几人的反应,果然,听了她的话,几人眼神又有变化。 “莫先生,我们来此,是想知会你们,今晚可别忘了城西的梨莨酒肆,咱们不醉不归。” 墨语摇头拒绝,“我本不善喝酒,更是不甚酒力,不能陪几位尽兴了。” “何况织雪两人离开我身旁,我也不放心。” 葛卫离说道:“哎,这有什么关系。莫先生你带着二位姑娘一起不就成了么。” 墨语皱了皱眉,“葛将军,她们可都是孩子。难不成还要让她们饮酒不成?” 葛卫离装作没注意到墨语的反应,依旧自顾自的说道:“这早点熟悉熟悉酒气也是好的嘛,以后行走江湖,可少不得接触酒酿。” 墨语看着葛卫离,神色认真,“葛将军,我是她们的先生,她们不需要。” “好吧,既然莫先生不愿意,在下也不好强求,若是莫先生改变主意,可以去梨莨酒肆寻我们几人。” 葛卫离笑着道:“莫先生,告辞了。” “告辞。” 目送着葛卫离几人走远,也许是觉得墨语作为一个普通人,应该是听不见了,跟在葛卫离身后的项恭闷声说道。 “将军,你这般低声下气,他还是百般推辞,分明是不把将军你放在眼里嘛。嘁,真不识好歹。” “就是就是,将军你何等身份,他算什么,真以为有个好学生就飞上天了?进了城就变了脸色,这等得意忘形之徒,将军何必……” 墨织雪看向墨语,幽幽道:“师傅,这就是人心呐。” 墨语抿嘴笑了笑,“让他们说两句,我也不会少两块肉,无碍。” 墨织雪不忿道:“要不是师傅你不喜欢我招惹是非,我非好好教训他们不可。我可是忍了很久了。” 她看向琳琅,“我说师妹,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啊。” 她怂恿道:“这些人在背后说咱们师傅的坏话诶,咱们不应该做点什么吗?” “哦,忘了你没这么好的耳力,听不见他们刚才说的,不过没关系,我都听见了,让我和你……” “我听见了。” “诶……”墨织雪眨眨眼。 只听到琳琅安静的轻声道:“如果以后有机会,我能做到的话,我会教训他们的。” 琳琅言语十分平淡,但其中的坚定连墨织雪都感觉的到。 墨织雪看向墨语,“师傅,你能有我们两个弟子,上辈子是做了多大的好事呀?” 墨语佯怒道:“小织雪,你以为说些好话就能逃过一劫么?” “今晚我这儿正好还有一本书,你拿去抄写一边,抄好之后,最好能和琳琅分享一下心得。” “师傅,不抄可不可以?” “你说呢?” 墨织雪极不情愿的嘟囔道:“师傅,我觉得我刚才说的挺好的,既推脱了那个老先生,又试探了一下葛卫离他们。” “还不知错,抄两遍。” “师傅~” “三遍。” “师傅,我错了……” “晚了。” 片刻后,小摊遍出现了这么一副景象。 脸庞精致,眉目颇有英气的少女奋笔疾书,抄写身前的书籍。 旁边的少女表情柔和,仔细注意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在两位少女旁边,单薄长衫的年轻书生撑着脸颊,脑袋微微摇晃,老神在在,颇有几分怡然自得的姿态。 年轻书生嘴中念念有词。 “百废待兴,百废待兴……” 两位少女窃窃私语。 “师傅他在说什么?” “不用管他,他就喜欢自言自语,还说什么有感而发,我看是以前读书读傻了……” “小织雪……” “师傅,我可什么都没说!” ———— 中洲,西歧王朝。 原本西歧并没有西字,也并不是王朝,而是接临大夏的一个幅员辽阔的国家。 但数百年间,歧国连出数代明君,代代励精图治,攘外安内,逐渐吞并了周围的数十个小国,版图也一直扩张延伸,直至抵达中洲的西极海畔,成为了足以和其余几大王朝相抗衡的王朝。 若说大夏版图为一张大饼,西歧则是一只椭圆的长梭。 以左右来看,西岐占据了中洲自中往西的一条最长的脉络,所有才有西岐二字。 素聆星和楚莹二人还未进入西岐的地界,就已经被城门上拒守的修士拒之门外。 理由也很简单。 不是西岐的修士,要想出入西岐地界,必须有朝廷亲自签发的通关文牒。 否则就算是修为通天的大修士,或是人仙修士,擅入西岐地界,一样会被西岐中的众多修士群起而攻之。 楚莹坐在城外的一颗枫树枝上,“恶狠狠”看着城头上的几个修士。 她和素聆星两人在这儿徘徊了两天,现在正一肚子火气没出发泄。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这西岐的人都是些榆木脑袋么?借过一下都不行?” “让他们同行跟随监视也不行,直接御剑在天幕上方掠过也不行。” 旁边的素聆星叹了口气,“你这句话都说了一百遍了......” 城头的几个修士不过勉强达到御风境,成为了世人眼中的逍遥“神仙”。 光是被下面的两名女子剑修看着,他们都有一种如坐针毡的感觉。 其实放在以前,要通融通融,放两名修士过去也是无妨,毕竟没什么坏处,又能得一份香火情,可奈何最近些年,西岐法家独大,法令从不允许破例,各地的条条法令,甚至于比皇宫中的那位还要管用。 他们不过几个“小”修士,可不敢为下面的两名女子剑修放行,不然第二天会没有这件美差不说,还极有可能被削去一境修为。 楚莹心烦意乱,实在气不过。 她直接站在树梢,指着城头说道:“喂!你们再不让我们过去,信不信我一剑把这城给劈了!” 说完,一道剑气倏然迸射而去,划过前方城池上空。 下一刻,一道雷霆震怒之声彻响全城。 “谁敢在我们雄踞城闹事!?” “老家伙,你有本事出来和我们打一架啊,谁拳头大谁说话,少偷偷摸摸的做个缩头乌龟!” 原本在城头上准备看戏的几个修士,全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远处的两名女子剑修。 她们是不知者无畏,还是真有什么依仗? 要知道雄踞城虽然只是西岐最南方的一座边关小城,但作为第一座关隘,不仅常年有重兵把守,就连几位法家高人都舍弃苦修,隐居其中,其重要性可见一斑。 “哪里来的小娃娃,竟然敢在老夫面前大放厥词!” 伴随着洪亮嗓音,一道身着篆书金纹法袍的矍铄老人出现在城头。 除了显眼的法袍,老人头顶的金冠也十分耀眼。 楚莹抬起手臂,白玉长剑连同剑鞘一同指向老人。 “老家伙,为什么不让我们过去。” 老人双手拢在袖中,冷冷道:“这是规矩,我西岐的规矩,也是我西岐的法。” 楚莹则是略带不屑的冷笑一声,“都说法家的老家伙最不讲人情,也最死板,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老人说道:“小女娃子,别以为你是玉禾宗弟子就可以在我面前放肆,看你的剑冠,是玉禾宗当代弟子?” “家师姓秦。” “原来是秦莞月的弟子,怪不得抬手间都有股趾高气昂的意味。” 老人又说道:“不过就算是秦莞月的弟子,要想从我这儿过去,一样需要西岐朝廷颁发的通关文牒。” “你这老家伙怎么不讲道理呢?我们又没来过西岐,怎么得到什么通关文牒。没有通关文牒,又怎么进西岐?难不成西岐中的修士一辈子都只进不出么?” 老人面容一僵。 “喂,你自己都觉得这什么规矩不合适了对不对?” 老人说道:“对不对不是我说了算。就算此条规矩有错,也要等我上报朝中,再行定夺。” 楚莹大声道:“这一来一回的,我们哪有那么多时间啊?我看你就是存心要难为我们!” 老人伸出一臂,指了指天际。 “如果你们真有什么急事,那请绕道,从大夏境过去便是。如果你们本事够大,也可以从寒骨渊过去。” 楚莹捋起袖口,露出白皙手臂。 “有没有搞错?你让我们多绕十万里的路程?” 老人嗯了一声。 “老家伙,我和你说不通,咱们先比试比试,我要是赢了,你放我们过去!” “比试可以,但是,无论输赢,你们都不能过去。” 楚莹又气又怒,“你这个老家伙,真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谢谢夸奖。” “聆星,你别拦着我,今天我非要好好教训教训他不成!” “我没拦着你。” 楚莹转过头,看见的是素聆星也将手掌放在了剑柄之上。 “哼哼,看来咱们姐妹这一次算是同心同力了。” “别废话了,要打就快些,咱们在这儿耽搁的够久了。” 楚莹弱弱的应了一声,“哦。” 她剑指老人,喝道:“老家伙,再不放我们过去,等下你的这座城没了,可别怪我们。” “你们大可以试试!” 老人一抖大袖,只见他的袖口猛然膨胀。 不过片刻,他的两只袖口就变作了十丈大小,其中漆黑一片,像是两处吞噬一切的无底深渊。 “袖里乾坤?老把戏了!” 楚莹轻轻抖动手腕,金色剑气迎风见长,瞬息间变化作了百丈剑气,如同灿金色笔直桥梁延伸去往城头。 也不见那金冠老人有何动作,两只大袖鼓荡,直接将楚莹的剑气“吞入”其中。 “小女娃子,就凭你这剑气,也想闯过我这关?简直是笑掉老夫的大牙!” “老家伙,我只不过用了三分力,你就觉得自己无人能敌了?” 楚莹轻笑一声,剑未动,剑气却已倏然掠出。 这一次,金色剑气小如米粒,如同夜中的一点飞虫荧光,往周围四射灼眼金华。 城头上修为还算不错的一些将领直接遮挡双眼,不敢直视那点剑气。 老人不惊反喜,笑着说道:“这一剑,倒是有一点那么意思。” 他搅动手臂,袖口旋转,直接将那一粒剑气纳入其中。 只是剑气一入袖口,老人轻轻皱眉。 随后大袖不受控制的开始搅动,如云海上下翻腾。 片刻后,老人凝神一看,在他袖口之上,有一点指尖大小的窟窿。 “真以为本姑娘的剑气是那么好接的?那你也太看不起本姑娘了吧?” 楚莹一脚一脚踏着虚空往上,最后走到与老人持平的半空之中。 “本姑娘再说一遍,现在让开,还来得及,不然我们姐妹一起出剑,可就收不住手了。” 老人浮现出一抹怒容,“你们退下!” 那几个年轻修士赶紧带着一干士卒兵将后撤,离开城头。 随后老人一掌拍出,云气猝然汇聚,千万雨丝直直洒向楚莹。 “雕虫小技!” 楚莹手中玉剑一拂,剑刃飞旋如车轮一般,将那些雨丝抵挡回去。 老人探出左手,先是一抹,天地灵气汇聚于手,方圆数里灵气骤然消散,连原本翠绿的花草树叶也黯淡枯黄。 随后他又捻动手指,屈指一一弹出,一粒粒晶莹水珠如同糖豆大小的珠玉,发出皎洁光华。 “铛铛铛......” 玉剑拦截那些水珠,楚莹却被一丈丈逼退。 见到楚莹只剩抵挡之力,老人犹不停手,右手在头顶金冠一抹,金冠之上,一条缩小了无数倍的碧蓝江水显现,在他冠上奔腾不歇。 老人指尖一撷,奔腾江水顿时像是找到了倾斜阀口,朝楚莹压去。 原本不过指尖粗细的袖珍河水在半空中奔腾十丈,已化作了一条汹涌江渎,等至楚莹身前,江渎水面之宽广,就如同一面海潮水墙。 “小女娃子,今天老夫就替你的师傅好好教训教训你!” 楚莹先是呸了一声,随后赶紧对素玲星喊道:“聆星,快帮忙呀。” 下一刻,白虹彻贯云霄。 江渎一分为二。 第三百四十五章 入关 老修士头顶金冠砰然一响,身子猛然后退两步。 而随着他这一退,那条江水大渎顿时倾泻而下,淹没城门外的地界,转而又流入城外的护城河中。 老人抬起手,摸了摸头上金冠。 金冠上的那条江河真意已经多了一道浅浅剑痕,其光华更是黯淡不少。 要想修缮如初,只怕又得数十枚金精钱。 老人看着远处依旧站在树梢上的那名蒙面女子。 以及那琉璃一般的长剑。 “小女娃子,你是秦莞月的嫡传?” 楚莹脸色一红,又气又怒。 素聆星淡淡道:“不是。” “难怪……” 老人捋了捋胡须,“若是秦莞月真有这么一个弟子,中洲早就人尽皆知了。” 楚莹怒道:“老家伙,你什么意思?难不成本姑娘很差么?” “不差,以你的修为,比之当年的秦莞月还要好上稍许。” 楚莹双手抱胸,“听你的口气,我师傅年轻时候和你交过手?” 老人轻哼一声,“自然。” “那我师傅如今是玉禾宗主,又是十楼剑修,怎么老先生你还是这样呢?” 楚莹似笑非笑的打量着老人,“看你的样子,也就是八楼之境的大修士吧?不知道什么时候踏入第九楼呢?” 老人脸色猛的一变。 “我法家大道,走的是循序渐进。推行法制非一日之功,慢人一步也很正常。” 楚莹笑道:“说来说去,不就是比不过嘛。而且我看老先生你不是慢一步,是慢很多步咯。” “哼,你和你师傅秦莞月一样惹人厌。” 楚莹眨眨眼,“不对啊,我记得我师傅一直吹嘘她是中洲最好看的仙家女子,到如今,想得到她青睐的大修士,排成一列,都能绕中洲一圈呢。” “哎哟,虽然师傅她有些臭屁,但相貌确实没得说,比我都还要好看那么一些呢。” 老人讥讽道:“那些只看皮囊的肤浅修士,老夫羞于他们为伍!” “哦?老先生觉得该找个怎样的道侣呢?” 老人拂袖道:“自然是心灵契合的大道伴侣,而非皮囊好看的名瓷花瓶。” “所以......这就是老先生你至今孑然一生的原因咯?” 老人面容一僵,怒道:“放肆!” 他手指蓦然一指,一卷金灿灿的简书飞掠而出,后又变大千百倍,眨眼遮蔽了方圆十丈地界。 在那简书之上,一个个斗大的金色篆字跳动。 待到简书飞至楚莹头顶上方,简书上篆字落下,绽放出刺眼的金光。 楚莹抬手一抹,剑气碰撞,轰然炸响。 只是那金色篆字落个不停,竟然有雨幕密集之势。 也不知那些篆字是何所化,楚莹的剑气将其斩碎之后,金简上的篆字又会出现,不消片刻就再次落下,以此往复。 “老家伙,法宝还真不少啊。难怪修为不怎么精进,原来都鼓捣这些东西去了。” 楚莹微微喘气,轻哼道:“等我两年,我再次破境,看我不一剑把你的法宝全部斩为碎片。” “呵,小女娃子,势比人弱,就别说大话,否则容易招来杀身之祸。你的师傅没教过你么?” “要你管!” 老人瞥了眼安静站立的素聆星,一手负在身后,掌中有数枚符箓。 其中一枚青色符箓铭有按兵不动,另一枚则是铭有四方剑止。 一枚镇魂符,一枚镇剑符,品秩极高,就算是上品飞剑,一时三刻,也休想发挥威能。就算是那难得一见的灵品飞剑,也不是不能压制片刻。 而那片刻,对于他来说,已足以分出胜负。 他以自己的金简法书压制楚莹,目的就是为了逼迫那蒙面女子出手。 两个即将踏入八楼之境的女子剑修,他未听说过名号,看面目又十分年轻,想来是近些年的后起之秀,只怕年轻一辈中,难得有人能超越她们。 不过他毕竟也是只差临门一脚,就能成为坐镇一方的大修士,有法宝傍身,攻防一体,一般剑修剑气可近不了身。 唯一让他有些肉痛的是法袍破了个洞,金冠又多了道剑痕,今天的损失有些大了。 眼见楚莹应对的越来越吃力,素聆星直接出剑,莹白剑气直直朝着上方的金色简书而去。 老人眼中得意之色一闪而过。 年轻人终究是年轻人,只是见到同伴压力稍大,就已经沉不住气了。 他递出手,手中符箓激射而出。 “嗖!” 第一张符箓为炎阳符,符一出手,烈火映照,熊熊炙热,将素聆星和楚莹二人分隔。 下一张符箓有雷光闪烁,迸射而出,与素聆星的剑气纠缠在一起。 接下来的两道符箓有剑光闪烁,更有一道道金属色泽密集如网。 素聆星停住了身子,剑气呼啸,破开前方的庚金剑网,又撕裂了那面炎阳火焰墙壁。 在她再次出剑之时。 “老夫等的就是这一刻!” 镇剑符一出,素聆星手中慕情突然停滞,剑光也骤然熄灭。 素聆星的动作也为之一顿。 下一刻,镇魂符飘掠至素聆星头顶。 幽光猝然大盛,只是短短一瞬,素聆星整个人已被笼罩其中。 在城头的金冠老人一步踏出,天地旋转,老人身形出现在素聆星身侧。 楚莹见到老人出现,素聆星又好似被困住了一般,慌乱之中,惊慌出声。 “老家伙,你使诈!” “老夫动动真本事,要拿你们,还不是易如反掌?” 老人一掌探出,直取素聆星脖颈。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虚空之中,有涟漪荡漾不停,老人伸出的手掌突然毫无阻碍的没入了虚空之中。 老人脸上闪过惊异之色,“嗯?被我制住,还能施展神通?” “不对,不是神通!” 就在老人反应过来之时,素聆星已转过头,绣口一吐。 “嗤!” 一道指尖大小的剑气自她口中吐出,剑气之快,老人距离太近,根本来不及反应。 剑气划过老人眉梢,裁下一缕发丝。 老人面色变换。 方才若是头颅被一剑穿过,只怕只能留得魂婴借体重生了。 良久,他转身踏步,返回城上。 “老夫棋差一招,没有料到你能口吐剑气。” 老人转过头去。 尽管几张符箓价值不菲,没能直接擒下素聆星,却也没影响到他的心镜。 他挥了挥手,金简直接化作巴掌大小,掠回他的袖中。 楚莹看着老人,大声道:“老......先生,你说这算谁赢了啊?” “姑且算你们胜了。” 楚莹接着说道:“那我们可以过去了?” “不行。” “喂!你这人怎么说话不算数啊?” “老夫何时说过,只要你们胜了,就可以过去了?” “你!” 楚莹气愤不已。 “你别以为我真不敢动手,我等下就把你这座城捅一个窟窿!” “小女娃,老夫已经认输,你可别得寸进尺了!” “什么得寸进尺,我们只是想过去而已,你这人难道就没有一点情面可讲么?” 老人说道:“我法家推行法制,若是连我都不能遵守,那这大道该怎么走?” 素聆星收回慕情,驱散了剑上镇剑符的余力,开口道:“若法家的道是必须遵守自己制定的法,那么我觉得,这修行大道不如不走。你们为自己打造的是一座束手束脚的监牢,而不是可以遮风挡雨的房屋。” “儒家的规矩,尚且有回转之处,有些地方更可以酌情破例,但反观法家,似乎没有一点回旋余地,必须等到法令废除才行,法令是好的,可就有些过于死了,难怪儒家永远压在法家头上。” 老人沉默。 素聆星接着道:“老先生,这法制的推行扩大,光靠条条例例的禁止可不行。有理有据有法,我想这才是法家能够经久不衰的原因吧?” “何为理,何为据,何为法,我想老先生比我更清楚。” 素聆星看向楚莹,“我们二人能不能过去,确实得让老先生点头同意,老先生的法,我们遵循。” 老人转过头,看了素聆星良久。 “行了,说的有那么一点道理。你们过去吧。” “不过我需要将我的令牌留在你们身上,以防你们在西岐境内惹出什么乱子。若真有那个时候,老夫可绝不留情。” 素聆星抱拳道:“谢谢老先生法外容情。” “好了,你们走吧。” 老人挥手掷出一块黑铁模样的令牌。 素聆星将其拿在手中,对楚莹示意,两人直接御剑离去。 老人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天际。 “弘老,您真的......放她们离去了?” 两名年轻法家修士走上城头,轻声问道。 “你们觉得我做的对么?” 两名修士再三斟酌,说道:“应该无错。” “那就是对了。” 老人忽然说道:“我准备回檑暨山一趟,我不在的日子里,你们负责镇守此地,若是有急事,可通知那两位老人出关。若是没有什么急事,你们依照法制......酌情处理。” “是,弘老!” ———— 盘腿坐在飞剑之上,楚莹一直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素聆星。 被楚莹看的烦了,素聆星皱眉道:“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楚莹用手指揉了揉下巴,“聆星,你被人夺舍啦?” “你说什么?” “不然你怎么会一口气说这么多话?难不成是墨语附身了?” 素聆星说道:“以前墨语告诉我,若是真遇上打不过的人,可以不用出手,先试试说一说道理,这道理在中洲还挺好用的。” “那如果道理无用呢?” “如果是对敌的话,那就直接跑,保命要紧。” 楚莹伸出手,竖起拇指,“金玉良言。” “不过那老先生竟然不相信我们,还留一块令牌监视。我左右想了想,还是有些不舒服。” 素聆星略有无奈,“你就不觉得其实那老先生是特意给我们这块令牌,为的是有人阻拦我们,可以畅行无阻么?” 楚莹摸了摸额头,“是这样么?哦,那还算他厚道。” “咱们可以先找个山上集市,先把那点金身卖了,若是还不够的话,看看哪儿有妖物肆虐,顺手斩了,换点钱。” “可以。” ———— 睢关城,夜幕降临,街上远处灯火阑珊。 城中景象比起白日时候,像是还要热闹一些。 大概是城外忙活农田的佃户终于有了时间享受夜晚难得的闲适生活。 墨织雪和琳琅两人手牵着手,一起逛街。 在两人的手上,还有两串惟妙惟肖的糖人。 墨织雪望着街边的摊铺,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糖人。 “哎,虽然这儿有那么一点中洲的影子,但是这捏糖人儿的手艺,还真的不咋地。” “师妹呀,以前我吃的糖人儿,可是有师傅......的样子的。除了小一点,基本上一模一样呢。” 琳琅轻笑道:“师姐如果真的想吃的话,我也可以捏啊。” “你还会捏糖人?” “是啊,以前我娘教我的,不过村子里没人买......” 墨织雪略带歉意,“那个......不好意思......” “没关系,已经过去很久了,还会想爹娘,但是好像又没有那么想了。” 琳琅转过头,“师傅的那个样子......我好像记不得了。” 其实不是记不得,而是当时墨语一身白袍的样子,她不敢多看。 “没关系没关系,以后有的是机会。” 墨织雪掏出一粒碎银,拍在身前的摊位上,“老板,给我来两份荷糕。” “师姐,师傅不吃么?” 墨织雪说道:“是师姐我请你嘛,又不是请师傅。再说了,师傅兜里可有钱了,要是换成银子,这条街都放不下呢。” 墨织雪瞥了眼偷笑不止的小摊老板。 “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我喜欢吹牛,你管得着么。” “姑娘,你的荷糕。” 墨织雪接过荷糕,呵斥道:“还有钱呢,快点找钱!本来本姑娘心情好,还打算给你点小费,现在没了。” 看着小摊老板难看的脸色,墨织雪心情大好。 “这人啊,就是要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不然就算有些天上掉馅饼的事,也接不住咯。” 她回头看了一眼,大声道:“师傅,你在干啥呢?磨磨蹭蹭的,待会儿把你弄丢了,你可别怪我们啊。” 墨语回过神,快步走到墨织雪身旁。 “有人阴魂不散,我看看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然后呢?” “然后没了啊。” 墨语耸了耸肩,“也许是突然改变了注意。” 墨织雪接着说道:“也许是突然有了其他的阴谋诡计。” 墨语眼神明亮,倒映了万千灯火,如同映了漫天星斗。 “怕什么,有师傅在呢。” 第三百四十六章 喝酒 梨莨酒肆。 “老板娘,再来壶蜂梨酿!” 酒肆中,靠街的一张桌上,一身皮甲,腰上别着短匕的中年汉子轻拍桌子。 话音刚落,瓷壶酒瓶呼啸一声,直接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在酒桌之上。 中年汉子也是酒肆常客,也不多说废话,拿起酒壶,直接豪饮一口。 “还是这儿的酒好喝!” 他果断掏出一锭银子,扔向酒肆中的钱篓中。 钱篓中的银子已经快要盛满,粗略估计,只怕有数千两银子。 这等数目的银子,已是可以在睢关城中买一栋大宅子。 不过来往之人,没人敢偷偷从钱篓中“取”上一些。 因为这儿的老板娘,手段够硬。 “将军,要我说啊,直接把那个莫先生架过来就是,读书人嘛,总是喜欢口是心非,等他喝了这儿的酒,一定会喜欢上这儿的。” 葛卫离一行人中,钟汉闷声闷气的说道。 “架过来?把你架过去,要是能请动他,我可是乐意的很。” 葛卫离哼了一声。 “我看他的态度,也许是有些不高兴……” “我们一路尽心尽力照顾他,为此还耽搁了行程,他还有什么不高兴的。我看就是读书人的自命清高,觉得不屑与咱们为伍。” 葛卫离瞪了一眼项恭,“你给我少说两句。” 他对着酒肆中躺在摇椅上的女子说道: “花老板,照旧。” 女子伸手,袖口一拂。 身旁的柜台上,三壶酒酿顿时飞旋着出去,落在葛卫离几人旁边的桌上。 女子开口道:“那酒钱也是照旧?” 葛卫离脸色有些尴尬。 “咳咳……那个……” 他看了眼旁边的戚远。 戚远笑着说道:“放心,我量力而行,不会喝太多。毕竟要为小弟你的荷包着想嘛。” 说完,他擂了下葛卫离的胸口,直接落座。 “几位弟兄不用客气。” “咳!” “哦,还有林挽妹子。” 戚远依次倒酒,随后举起酒杯,对着葛卫离笑道:“今天又要让兄弟你破费了,真是不好意思啊。” “破费?谁掏钱还说不准呢!” 葛卫离坐下,直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咚!” 他面色微红,兴奋道:“痛快!” “好,将军海量!” 钟汉等人大声叫好,一同敬了葛卫离一杯。 葛卫离一副来者不拒的架势,“哈哈,咱们不醉不归!” 然后三杯酒下肚,葛卫离双眼迷离,傻笑了两下之后,噗通一声,直接趴在了桌上。 他一只手胡乱拍打,嘴里断断续续说着,“再来,再来一杯。” “我......我还能喝!” 戚远与几人对视一眼,无奈的笑了笑。 “这小子兜里没多少银子了吧?” “嘿嘿,戚将军,你还不知道咱们将军的性子么,军饷一发下来,没几天就花光了。” 梨莨酒肆的酒酿好喝自然不假,价钱嘛,也有三六九等,不过最次的酒,也远比一般酒酿贵。 而葛卫离请他们喝酒,喝的可是最上等的雕花蜜酿,银子自然不够用了。 戚远点点头,“也是。” “那今天的酒钱,算在我头上好了。” “那敢情好啊!兄弟们,咱们敬戚将军一杯!” 喝完之后,项恭说道:“林姑娘,你说那个莫先生的学生织雪,真能被那位老先生看中?” “是真是假,我们有怎么说得清楚。只要不惹到哪位老先生,咱们就该好好偷笑了。” “也是。不过,我看那莫先生就是多懂了一点,未必能教好织雪,有些可惜了?” 钟汉说道:“别人年纪那么小,修为已经很是不俗,可惜?比咱们可都强多了。我看那莫先生确实有两把刷子。” 听到这话,戚远也颇为认同的点了点头。 “那个小姑娘我也见过。说实话,拳意很是纯粹,我也很期待她多修行几年,到底能到达什么光景。” “不说了,干杯干杯。” 几人举酒畅饮,喝完之后,再次开了一壶酒。 戚远有些肉痛,“哎哎哎,少喝一点,少喝一点。” 戚远小酌一口,“我这腰包里的银子带的不多,你们可得给我留点回家交差。你们嫂子呢,嘿嘿......有点......嘿嘿......” 众人一脸我懂了的表情。 “戚将军,我这儿虽然不可以赊账,但是为你记在账本上,过些天给钱也可以。” 众人整齐扭头,似乎是不敢相信,多年都未曾破例的老板娘竟然“大发好心”了? 戚远干笑一声,“花老板,要是真在你这儿多喝几壶酒,没准明天你们就会在从城头上看着我被挂在那里。” “那可就有些可惜了。我想戚将军你挂在城头,也会是幅难得的景色。” 戚远使劲摇头,“我好歹也是个将军,要是真被自家娘们儿挂在城头,以后可就没脸混下去了。” “戚将军,嫂夫人真有那么......厉害?” 戚远抬起双眼,目光落在远方。 他眼神迷离,半晌,幽幽叹了口气。 “一言难尽呐。” 众人看他这个表情,顿时明白了大半。 这时候,酒肆的老板娘再次说道:“听说戚将军的夫人,以前也是位将军?而且还有些年头了?只不过与戚将军好上之后,辞去了将军之位,回到家中,相夫教子。” “哈......哈哈......还是什么都瞒不过老板娘啊。” 戚远干笑两声,低下头,默默喝酒。 众人失声道:“戚将军,嫂夫人是母......是赤虎将军?” 据说多年前,睢关城确实有一位女将军,而且还是位修为高深的武道宗师。 就是传闻脾气不太好,那位女将军的部下大多宣称自己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戚远左右看了一眼,小声道:“别那么大声嘛。” 钟汉摆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戚将军,您可真厉害,连贵夫人都能降服。” “咳咳......严格来说,是她降服了我......” 几人对视一眼,对戚远竖起大拇指。 “厉害!” 戚远闷闷道:“喝酒喝酒。” 酒肆老板娘从摇椅上起来,站直身子,抖了抖肩上的裘皮披风。 她朱唇轻点,开口道:“刚才几位说的那什么莫先生,还有他的学生,不知道诸位可不可以同我说说呢?” “嗨,就是个其他地方游荡来的年轻书生,长得也就那样,没什么特别的。” 老板娘双眼微眯,“是么?” 戚远脸色微红,开口说道:“喂,我说项小子,咱们说话可要凭着良心。那书生虽然没什么修为,但见识还是有的,嗓子也还不错,若是换身行头,不用什么本事,上勾栏说两句,自然就有许多女子愿意为他大把大把的扔银子。” “读书人啊,就是好,吟诗弄墨,我们这些粗人可比不上哟。” 戚远再次喝了口闷酒。 似乎家里的母老虎很嫌弃自己不懂风月?哼,改明儿我也去哪出学塾走一走,听一听,以我的资质,没道理比不上那些瘦瘦小小的书生吧? “听戚将军这么说,我倒是有点好奇了。” 老板娘问道:“戚将军知道那个莫先生在哪儿么?” 戚远摆了摆手,“这个我也不清楚,反正他应该在城东附近,身边跟着两个年纪不大的女学生,还挺好认的。” “是么?” 老板娘回到酒柜旁,挑挑拣拣,似乎在找寻什么东西。 “我说花老板,你不会真想去见见那个书生吧?” “不然呢?” “那你这是......” “拿一壶好酒啊。这十年的雕花蜜酿......不行。” “二十年的暹萝桂酿......一般般了......” 梁石碰了碰旁边的楚澄,小声道:“这花老板......疯了?” “不知道......” 老板娘依旧在翻找藏在柜台深处的好酒,她一边找,一边说道:“你们懂个屁,与志同道合的人喝一起喝酒,那才有意思。你以为老娘像你们这些肤浅的武夫一样,喝两杯酒,只要聊的投机,就能互相掏心窝子?” 几人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林挽这时候说道:“花老板,如果你见了那个莫先生,发现他其实也就那样,你会怎么办呢?” 老板娘头也不回,“那我就喝一口酒,喷他一脸,在瞧瞧他的学生是不是瞎了眼,怎么会看上那么个老师。” 林挽笑道:“果然是花老板的作风。” “啊,找到了。五十年的秋露百泉酿。” 老板娘一手拿着酒壶,一手捋了捋发梢。 “月色正好,我去看看那个书生,你们喝了酒,把银子放进篓框中就行了。若是不够,自己去取。” 在老板娘离开之际,一人笑着说道:“花老板,如果我们哪个人偷偷拿了你一两壶酒,不给钱,怎么办啊?” 老板娘嘴角勾起,“你们敢么?老娘有多少酒,该卖多少银子,会不知道?” “若是少一个子儿,明天我就找你们算账。” 说完之后,老板娘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有人高声道:“那若是别人拿了银子呢?” 极远处传来老板娘的嗓音,“一样找你们算账!” 说话的那人耸耸肩,有些无奈,“得了,今儿个还得给花老板看店。” 剩下的钟汉几人似醉非醉,对着林挽说道:“林姑娘,那莫知微真是个香饽饽,能让这么多人都注意到他?” 林挽说道:“是不是香饽饽我不知道,不过他确实和常人不太一样就是了。” 项恭说道:“咱们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睛,哪有什么不一样的?” “这话你应该去问问花老板,而不是问我。” ———— 另一边,墨织雪看着手中与墨语有着五分像的糖人,迟迟下不去嘴。 她不断将糖人放在嘴边,片刻后,又颓然放下。 “我说师妹,你捏就捏嘛,怎么要捏的这么像呢?弄得我都不好意思吃了。” 墨织雪瞅了眼墨语,“万一某些人说我欺师灭祖,一顶大帽子扣下来,我可就翻不了身了......” 琳琅脸颊微红,小声道:“我只是想试试而已,很久没有捏糖人了,有些手生了。” “手生都能捏成这样,再给你练几天,那咱们不是能有好多个‘师傅’?” 就在这时,一只手臂悄然穿过墨织雪的手臂,轻轻捏在糖人的竹签上。 然后手臂抽回,糖人不受控制的脱手而去。 墨织雪想要阻止,手臂劲力喷吐,罡气流淌,在接触到那条手臂之时,却像是泥牛入海,毫无动静。 墨织雪颇为哀怨的嘟囔一声,“师傅!” “小织雪,你们两人又在鼓捣什么呢?” 墨语看着手中的糖人,然后直接在墨织雪惊愕的目光中放在嘴巴里。 “说起来师傅我也很久没吃糖人了,还怪怀念的。” 墨语含糊不清的说道:“这味道不错,小织雪,你从哪儿买的?” “师傅,是......我做的。” “哟,那我以后可有口福了。” 墨语将糖人咬的咔嚓作响,眼中的得意之色一闪而过。 墨织雪咬了咬大拇指,嘀咕道:“臭师傅,肯定是故意的。” 三人闲逛了许久,准备回去,在返回客栈的途中,一道身形一闪而过。 墨语皱了皱眉。 若是常人,那道身影速度够快,肉眼无法捕捉,自然是无关紧要,但落在一些修行中人眼中,就在跟前急速掠过,已经是与挑衅无异了。 要知道有些地方,一些脾气古怪的修士甚至不喜欢别人在他所处地界的上方飞过,为此而大打出手,斗葛天昏地暗的修士更是不知多少。 多少山岳如刀劈斧凿,一分为二,或是江河断截,水流倒涌。都仅可能是修士之间突然的一个不顺眼而产生的。 下一刻,墨语的眉头皱的更深了些。 因为那道身影忽然在远处停了下来,而且还把目光放在了他的身上。 这城里的妖怪,越来越大胆了? 然后墨语就看见远处的那名身披裘皮披风,身材高挑的女子迎面走来。 女子脸盘普通,唯有满头紫黑色的头发有别常人。 “这位公子,可是姓莫?” 墨语微微点头,“姑娘有何指教?” 女子嘴角微弯,有浅浅酒窝浮现。 “小女子花非月,想请莫公子喝一杯酒。” 她轻轻晃荡手中酒壶,有酒香四散溢开,引得周围人群纷纷侧目。 墨织雪拉了拉墨语的袖口,小声道:“师傅,好事当头了呢。” “闭嘴!” 墨语婉言拒绝,“这位姑娘,在下不会饮酒。” 花非月笑意渐浓,“公子会的......我说公子会饮酒,公子......必须会。” 第三百四十七章 花妖,苦恼 听到花非月的话,墨语往前踏了一步。 “姑娘这是在威胁我?” 墨语眼神未变,长衫朴素,表情也淡漠的像是没有表情。 就是这般,周围的那些围观之人心头莫名有些畏惧,尽数散去。 花非月眼中异彩连连。 “浩然之气?多年未见了,还真有些怀念。” 花非月欠身道:“我不是威胁公子,只不过是在陈述事实而已。” 她说完,方圆数十丈内的光阴长河像是突然停滞。 “拿普通人的性命作威胁,姑娘不觉得有些掉价么?” 花非月走到墨语跟前,眨了眨眼,疑惑道:“你们这些读书人,一身正气,不是最吃这一套么?” 墨语往左边跨了一步,绕过花非月。 在花非月诧异之时,墨织雪拉着琳琅跟上墨语,对着花非月做了个口型。 花非月有些不悦。 因为那口型是,“丢人”。 “公子既然不管这些普通人的死活,那么这两位小姑娘,想来也不那么重要吧?” 墨织雪罡气流淌,正准备转身递出一拳,就感觉头顶上多了一根手指。 “卑鄙!” 墨织雪啐了一口。 墨语转过头,先是对琳琅说了声。 “不用怕。” 然后才看向花非月。 “花小姐,你大可以试试。” 墨语眼中似有刺眼剑气,花非月被他目光所摄,竟然不敢与他对视。 花非月心头忽然涌起一股荒谬之感。 她竟然会被一个没有修为的书生吓到。 “公子莫不是以为我不敢?” “你不能。” 花非月轻笑一声,刚想说话,手臂突然一凉。 她低头看去,一条碧绿青蛇不知何时已游上了她的手臂。 青蛇吐着蛇信,双眼注视着花非月。 花非月镇定稍许,这才开口说道:“我当公子哪里来的底气,原来是有一条蛟龙相伴。” “不过……一条蛟龙,想来还不能阻止我吧?” 她抬头看去,墨语已手持一只精致墨笔,轻轻点在她的眉心。 在花非月心湖当中,有振聋发聩的神人之声彻响。 “小小花妖,也敢如此放肆?” 那道嗓音分不清男女,却让花非月心湖震荡。 她心神不定,体内灵力却无法调动分毫。 “圣人笔墨!?” 花非月惊惧,失声道:“你竟然是圣人门下?” 墨语并不回答。 他收起“衿眉”,对花非月说道:“你的修为已经没了,等哪天我心情好,在考虑考虑是否还给你。” 墨语拉起墨织雪和琳琅的手,三人一同离去。 墨织雪招了招手,青黎回到她的手臂之上。 “师傅,这就是那位夫子送给你的笔呀?还挺好看的......” “不许打它的主意。” “哦......” “师妹,听到没有,不许打那支笔的注意。” “啊?我没有啊......” “哈哈哈......” 大灰抬起头,看着已经如同雕像的花非月,正想着是不是该抬起头,赏给这个不懂规矩的妖怪一泡狼王尿。 见到墨织雪几人已经走远,它想了想,觉得还是先留着,下次再赏给她。 许久,花非月回过神。 她看着手中的酒酿,脸上表情精彩至极。 “呵,嚣张了这么多年,没想到在一个书生手中栽了跟头,难不成真给那位圣人猜中了?” 一想起多年前的那位老圣人,她依旧是敬畏有加。 她能从一朵普通的鸢尾花成功开启灵智,踏入修行,还是多亏那位老圣人笔墨一点。 在花非月化形之后,那位圣人曾经留下一句话。 “恶起而祸至,善行而福随。” 她虽不曾做过大恶,但年轻之时,手上也沾染过鲜血,脾气古怪之时,不管是人还是妖,都有许多丧命于她的手中。 而那什么福啊祸啊,一直未曾找上门。 她在这儿多年,除了城中渺渺几个大妖、修士,已算得上是“无法无天”。 “算了算了,回去咯。” 一想到那人淡漠的眼神,其中所含的不屑,以及最后像是宣判一般的话语,花非月心头突然愤懑起来。 她将手中酒酿一饮而尽。 “嗝......” 修为被封,似乎酒量也变得差了许多,一壶酒下肚,花非月面色通红,走路也摇摇晃晃。 “没劲,真是没劲。一壶好酒送上门都不会享受,我看你这个臭书生就是不识好歹。石头,茅坑里的石头......” “噗通。” 她撞到一人身上之后,含糊不清的嚷嚷道:“谁啊,谁敢挡老娘的去路?老娘乃是梨茛酒肆的老板!整条惠川街都是老娘的底盘,谁这么不长眼,小心老娘我扒了你的皮,丢到城外去!” “花老板可真是好雅兴,这么晚了,竟然独自豪饮。” 花非月低垂着脑袋,抬手指着身前的人,“你是谁?” “蜚镰。” 花非月一个激灵,酒醒了大半。 在她面前,面容有些苍老的蓝褂老人笑容满面。 花非月冷声道:“我和你不熟,你找我干什么?” “自然是想了解了解那个书生了。” 花非月冷笑一声,“我是找他谈论风花雪月,你是找他作甚?哦,你想找他的那个女学生?好继承你的狗屁大道?” “对,也不对。” 花非月说道:“只怕你是打错了算盘。” “何解?” “那书生是圣人门下弟子,你敢动他?” 蜚镰说道:“那可说不定。” 花非月嗤笑一声,“你就不怕对方老师从万里之外一巴掌把你拍成齑粉?” 蜚镰点头承认,“怕,毕竟是圣人嘛。就算是北边万妖城中的妖王,也是怕的。” “不过我只是对他的学生感兴趣。相信一个练舞的女子,不会是圣人门下徒孙吧?何况我也并无恶意,只不过是想找个继往开来之人而已。” “你这话,要是被哪位妖王听见,我看你的皮都会被剥下来。” 蜚镰说道:“你不懂,若是我后继有人,舍去这一身皮又如何?就算是拿我的性命,我也甘之如饴。” 花非月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你疯了。” “是么?” 蜚镰对此不可置否,他双手放在身后,慢悠悠走着,“既然是圣人门生,我也该客气对待了。” “哦,对了,我看你修为被封于体内,一时半会儿应该是没法子解开了,最近些日子,好生待在你的酒肆,别被一些上不了台面的人给宰了。” “如果真到那个时候,我会去给你烧点纸钱的。” 花非月叱骂一声,“老不死的,去你的狗屁大道。” 她气冲冲离去。 蜚镰无奈,开口道:“不只是人,妖怪也不喜欢听实话啊。” 说完之后,他又自然自语,“听说北边传来消息,让我们这些‘流落在外’的大妖前去相聚?” “我呸,无非又是让我们去送死,不知道哪些愣头青会上当哟。” 老人摇头晃脑,哼着小曲离去。 他这花费千百年才找到的路子,他自己已经走到了尽头,可是他希望有人能继续替他走下去,至于对方的身份是什么,毫不重要。 ———— “师傅~~” “嗯?”墨语转过头,看着墨织雪一脸期盼的眼神,立刻猜出了她的想法。 “想要看一看那只笔?” 墨织雪使劲点头。 墨语笑了笑,突然冷声道:“不许!” “嘁,小气。” 墨织雪直接甩开墨语的手,走到一旁,拉起琳琅的手,“师妹,咱们别理这个小气的师傅。” 未曾想琳琅摇头拒绝,“师姐,我觉得师傅说的挺对的。那么贵重的东西,不应该随便看的,以免让别人暗中觊觎。” 墨织雪一脸惊讶,“好呀,你这个小叛徒。是谁带你来这儿,又是谁处心积虑......啊呸,是尽心尽力教你,还给你买那么多好吃的?” 琳琅看着墨织雪,一脸天真的说道:“不是师傅么?” 听到这话,墨织雪心头如同遭受了晴天霹雳,呆呆的站在那里。 她呢喃说道:“师傅,你给琳琅灌了什么迷魂汤?” “诚心待人,诚心待我。” 墨语哈哈一笑,一扫之前的不快。 “哎呀,总算是有个乖巧听话的徒弟了,不容易啊。” 墨织雪“咬牙切齿”的看着墨语两人,嘴里不住碎碎念。 ———— 中洲,西岐境内。 一座隐藏在云雾之中的山岳上,有仙鹤长鸣,异兽往来,宝光四射。 仙家景象,不过如此了。 在山顶之上,有琼楼耸立,规模巨大。 一片片的琼楼之中,漂浮在空中的白玉台阶上下起伏,如同浅浅云朵。 有修士来往,行走在在白玉台阶之上,在一家家仙家铺子中进出。 “两位剑仙大驾光临,舍下可真是蓬荜生辉啊!” 名为集雅轩的仙家店铺之中,店铺中的伙计一声华袍,笑容满面。在那“年轻”伙计旁边,还有姿态妖娆,身段勾人却又神态温婉的清美女子。 若是进入铺子的不是女修,想来接待之人,就是那名女子了。 “蓬荜生辉?我看也是。” 楚莹看了眼周围,各种法宝罗列,宝光虽然被束缚于一角,依旧让铺子有无彩光霞的模样。 不过那些看起来华丽的宝物,其实品秩都不怎么样。 许多甚至都还未入品级。 反而是那些其貌不扬,看起来形状怪异的法宝,才很有可能是品秩极高的重宝。 当然其中也有许多真正毫无用处的摆件。 所以能不能买下铺子中的宝物,除了有足够的钱,还得有足够的眼光。 毕竟任何一家买卖法宝物件的仙家铺子,其主人都不希望铺子中的宝物跟错主人,因此蒙尘。 “你这儿收金身嘛?” 楚莹左右看了一眼,撇撇嘴,直接开门见山说道。 “是完整的金身躯壳,还是金身碎片呢?” 楚莹摊开手掌,手中躺着几枚金身碎片。 “看看这些值多少?” 伙计拿起金身碎片,仔细端详。 “成色不错,就是年头太短了。若是多个一两百年,少说也是几十枚金精钱。” “好了好了,别给我说那些废话,就说你能给多少。” 伙计伸出手,曲起两根手指。 “三枚金精钱。” 楚莹一把将那些金身碎片捞回手中,二话不说,转身就同素聆星一起离开。 “哎哎哎,剑仙等一等,等一等。最多四枚金精钱!” 楚莹转过头,就那么看着那位伙计。 伙计被看得浑身不自在,脸色有些僵硬,“四枚金精钱,再加三十枚庚金钱,不能再多了。咱开门做生意的,总不能赔本不是。这金身的销路太窄,说不定就会在我这儿压多少年呢。” 楚莹看向素聆星。 见到对方点头,她这才将金身碎片抛过去。 收下那些钱币之后,两人御剑冲出铺子,转瞬不见踪迹。 那铺子伙计将金身碎片聚拢,不过片刻,一个修缮完好的金身出现在他身前。 “小樱儿,把这件金身拿去放好,定价就十枚金精钱好了。” “是。” 伙计轻轻敲打他的千年桃木桌面,自言自语,“都说剑修的飞剑最吃钱,见识了这么多剑修,就没一个能花两个钱,买点法宝丹药的。” “好在我半途弃剑,不然这祖上留下来的基业,说不定就被我给败光了啊。” 说完之后,他瞧了眼外面的一片仙家铺子,眼中尽是满足。 飞离那处远近闻名的仙家集市,楚莹神色幽怨的看着手中的金精钱。 “还以为能卖多少钱呢。” 素聆星说道:“他能够给你这么多钱,已经很不容易了。” “哼,这些奸商,转手一买,就是几倍的价钱,我那是卖便宜了。” “能卖多少,是那些人的本事。” 楚莹眼睛转了转,捏起拳头,“不行,我得找几个妖怪出出气,最好是经打一些的妖怪,能吃的住我几剑。” 素聆星无奈道:“最好头颅值几个钱的妖怪,不然等咱们过了西岐,还攒不够钱渡鲲船。” 楚莹揉了揉鬓角,“哎呀,我一想起这事就头疼。这几枚金精钱怎么就把我们两个难住了呢?想我堂堂剑修,又是玉禾宗的大师姐,以后被人知道了,那多没面子啊。” 正说着,楚莹不经意一瞥,目光落向下方地界。 她神色一正,直接驾驭飞剑往下方掠取。 素聆星紧随其后,也看见了下方几个逃窜的武夫,以及那凶神恶煞的大妖。 楚莹跃跃欲试,“走了这么远,也没碰上个什么想要的妖怪,这次可让我抓住了。” 她并指如剑,万千剑气迸射。 下方的几名武夫听见上空动静,抬头一看。 金色剑雨倾泻。 目光所及,剑雨如星斗倒悬。 第三百四十八章 善意予 奔跑百里,有些气喘吁吁的年轻女子武夫抬头,看见那金芒一片,还以为是什么天地异像。 所以她整个人愣在了那里。 旁边年长一些的男子见状,一把拉住她的手臂,几乎直接将她拖行而走。 “二叔,你拉我干什么?” “我的傻姑娘,你还不快跑,待会儿咱们可就都没命了!” 女子呆了呆,“为什么?” “天上那是剑气,剑气!” 中年武夫已经快要急得跺脚了。 他混迹江湖多年,虽然修为马马虎虎,但那江湖经验是实打实的混出来的。 所以剑修出剑,他见过不止一回。 只是这等规模的剑雨,他还是生平仅见。 在他身旁,原本与他们一起的同伴已经是使出了浑身的本事,亡命奔逃,只怕慢了一步,被无数剑气洞穿,落得个“千疮百孔”的下场。 “哎呀,二叔,慢一点,我还要看看传说中的剑仙呢!” “你看什么呢,命都没了,还剑仙呢。” 两人这才一起奔逃。 等跑远了,女子忽然惊觉。 “二叔,那妖怪。” 话音一落,那连绵如雨幕一般的剑气已然落下,身后轰然作响。 似是大年夜的鞭炮噼啦,又像是瀑布倾泻滚滚。 烟尘激起,漫天烟尘如云如雾。 几人停在地上、树梢,回头远眺。 身后灰蒙蒙一片,没了那只为祸一方的大妖身影。 忽然,又有一道金光垂落。 那道剑气如同璀璨光柱。 女子抬起头,顺着剑气往上看去。 以她的目力,在云海之中,有两点米粒大小的人影想端坐于云。 她一脸兴奋,雀跃的指着那里。 “二叔,看,竟然是两个剑仙呢!” 中年武夫松了口气,直接坐在了旁边的土堆上。 “看见了。想来天上的那位剑仙看见了妖怪,这才直接出手。没有殃及池鱼,已经算是我们走运了。” 女子眼中光彩熠熠,心头更是仰慕非常。 若是她有一天也能这样随手出剑,就是惊天动地的壮观景象,那该有多好啊。 “岚儿,该走了。” “二叔,咱们再看一会儿吧。” 中年武夫果断摇头,“不行,岚儿,那些剑仙脾气古怪,你若是不小心招惹到他们,那可只有死路一条。” “你忘记二叔给你说的故事啦?” 女子不以为然的说道:“当然没忘了。不就是二叔你年轻时候遇上了个行走在人间的剑仙,对方看着像普通人,说话也轻言细语,但是有几个人说他舞刀弄剑,徒增笑料,直接就被摘去了头颅嘛。” “你还说那个剑仙和你一见如故,喝了好几杯酒,约定以后有缘再聚。” 她看向中年武夫,翻了个白眼,“这个故事,二叔你都说了八百回了。” “咳咳......”中年武夫揉了揉鼻子,“重点是这个么?重点是那几个被摘去脑袋的几人!” “那些剑仙,出剑可是没有理由的。” 女子指了指远处天幕,“可是天上的剑仙,不是在帮咱们嘛?” 这时候,与他们同行的几人中,一个腰悬双剑的中年女子开口。 “谷岚,那个剑仙不是在帮我们,只是在杀妖而已。” “董二哥说的对,咱们现在要马上离开。不然被天上的剑仙发现,不知道还会再生什么事端。” 另一位中年男子与双剑女子并肩而立,也开口道:“这一次是那万季楼骗了我们,那妖怪根本不是普通的山野精怪,而是修炼有成的大妖。要不是碰上天上的剑仙,我们今天可很难脱身。” “爹娘,要不咱们去拜会......” 在两人旁边,与谷岚一般年纪的青年试探性开口。 他刚一说话,迎上的就是两道凌厉的目光。 青年见谷岚跃跃欲试的样子,想着能不能劝一劝自己的爹娘,既可以在谷岚面前好好表现表现自己的“气概”,又能去近距离见识见识传说中的剑仙。 “郜泉,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如此冒失。” 青年缩了缩脖子,转头看了一眼。 见到谷岚掩嘴轻笑,他又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 不过郜泉刚转过目光,就瞥见远处天幕上米粒大小的人影似乎快速移动起来。 “爹,娘,董二叔,你们快看!” 几人顺着郜泉手指所指的方向看去,远处人影快速接近,不过眨眼,他们已能看出拿到人影是位御剑的女子。 谷岚更为兴奋,“呀,竟然是女剑仙!” 旁边的中年武夫呵斥道:“那剑仙是冲我们来的,还不快走!” “哦......哦!” 几人一跃而起,在林中起落,飞速离开。 只是身后有风雷之声渐近,狂风大作,几人衣阙飞扬,在枝头站立不稳。 下一刻,他们身子僵硬,不敢动弹。 因为在他们身前,有一位白裙飞舞,发丝飞扬的女子剑仙。 “你们是谁?” 谷岚双眼有水波盈盈,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前方的女子剑仙,双手也不自觉的卷起了衣角。 剑仙不愧是剑仙,连说话都这般好听。 “我......我们是东边鹤洛州的江湖人,这次是在万季楼,接到了除妖的悬赏,特意来找那个妖怪的。” “就你们?” 谷岚脸色有些僵硬。 这个剑仙怎么这么说话呢? 她好歹也是个小有名气的女侠嘛,平时还除过好些妖怪呢!嗯,虽然只是些刚化形的小妖。 谷董将谷岚拉到身后,随后拱手笑道:“这位剑仙,请问找我们有何事呢?” 素聆星没有说话,而是看向他们身后。 就在几人惴惴不安之时,一道虹光掠至素聆星身旁。 几人定金看去,在白衣女子剑仙旁边,一位红衣竖冠的女子剑仙一脸笑意,脚下飞剑更是有金色光华流淌,动人心魄。 “解决了?” 楚莹笑着点头,“那是当然。” 她得意道:“不过是个稍微皮硬一点的小妖,在我的剑气之下,也就挡了三五招。可惜了,本以为还能和我多过两招,让我解解闷呢。” 素聆星淡淡道:“我只需一剑。” “聆星,你再这样的话会失去我的。” 见到素聆星不接话,楚莹颇感无趣。 她转身看了看谷岚等人,“哎呀,这几位江湖朋友也是来抓妖怪的?” 谷董看了眼旁边的两名好友,又抹了抹额头的冷汗,勉强笑了笑,“是......是。” “哎呀,你们不用这么拘谨,我和聆星又不是妖怪。” 听到这话,谷董头上的汗水止不住流淌。 “不拘谨,不拘谨......” 楚莹往前靠了靠,离几人不过三尺距离。 身前的几人,除了那个眼中有兴奋神情的年轻女子之外,其余四人身子都绷像弓弦一般。 楚莹叹了口气,“算了算了,真没劲。” “我想问你一下,你们说的那什么万季楼,在哪儿啊?” “我知道我知道。” 谷岚开口道:“就在东北方的百廉城中。” “是么?” 楚莹准备转身同素聆星离去之时,谷岚又说道:“如果仙子不知道的话,其实我可以带路的,正好我们也要去那里找他们理论呢。明明是那么厉害的大妖怪,却骗我们说是什么普通的山魈树怪,还害得我们差点丢掉性命。” “哦,竟然是这样。那正好,我还可以为你们找他们理论理论。” 谷岚双眼放光,捧着胸口,惊讶道:“真的呀?谢谢仙子!” “我姓楚,单名一个莹字,你直接称呼我的名字就好了。” “好的,楚姐姐!” 谷董悄悄拉了拉谷岚的衣角。 谷岚转过头,有些不解,“二叔,你拉我干什么?楚姐姐这么好说话,根本不是你说的那些剑仙嘛。” 楚莹也是跟着看向谷董。 谷董心里一凉,结结巴巴说道:“那个......楚仙子千万别误会......” “我误会什么?这世上剑修千千万,和我有什么关系。” 楚莹以心念让脚下飞剑变大了些。 她将谷岚拉到飞剑上,开口说道:“那咱们走吧?” 谷岚看了眼自己的二叔,又看了看那旁边欲言又止的郜泉以及他的父母。 随后她点点头,“哦,好吧。二叔,那我和楚姐姐先去百廉城等你们哦。” “哎,岚儿......”谷董咽了咽下唾沫,原本想说的话也被咽了下去。 他改口说道:“路上小心。” “知道了。” 楚莹笑着道:“抓紧我。” 飞剑如同一叶扁舟,呼啸一声,带起无数飞叶,载着两人离去。 等谷董几人回过神时,楚莹和谷岚已没了踪影。 然后眼前又是白虹掠过,那从头到尾就说过两句话的白衣女剑仙也随之消失不见。 谷董失神的望着天际。 “这算......咋回事?” ———— 飞剑之上,楚莹与谷岚两人一问一答。 “谷岚,你是初入江湖么?” “没......没有啊。我可是和二叔走了好久的江湖......” 楚莹似笑非笑的盯着她,“是么?” 谷岚低下头,脸颊羞红。 她小声道:“其实就一年。” 随后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大声说道:“那个,我还和二叔他们抓了好多妖怪,挣了好多钱呢!” “哦,原来谷岚姑娘这么厉害啊。” “嘿嘿,当然没有楚姐姐你厉害啦。对了,那只妖怪那么厉害,楚姐姐你是怎么解决的啊?” 楚莹挺起胸膛,伸手比划,“之前的那道剑气,看见了吧?” 谷岚点头如小鸡啄米。 “好厉害的剑气,还是金色的呢!我从来都没见过!” “就那一剑,我就要了那妖怪半条命,然后它还想遁地逃跑,我出了一剑,穿过了一条地下暗河,将它的小半截身子剁了下来。” “然后它就只能苟延残喘,任我宰割啦。” 楚莹说的轻描淡写。 谷岚则是一脸崇拜的看着楚莹。 “厉害厉害,真是厉害。” 一道淡雅嗓音响起,楚莹也跟着愣了愣。 她双手叉腰,看着旁边御剑的素聆星,“我难道不厉害么?” “比我要差那么一点。” “嘁,一点都不谦虚。”楚莹双手抱胸,一脸不忿。 “你不是说我们两人不分彼此,说话也不必那么客气么?” “我那是客气话,不行么?” 楚莹气鼓鼓的转到一旁。 素聆星笑了笑,“你怎么不把那几人一起带上?” 楚莹转过头,看了眼谷岚。 谷岚不明所以,眨了眨眼。 楚莹叹气,“真是个傻姑娘,以后也不知道被谁给骗了去。不过被谁骗了去都好,千万别被刚才那个一脸衰像的年轻人给骗了。” “楚姐姐是说郜泉大哥?他对我挺好的啊” 楚莹问道:“那你喜不喜欢他呢?” 谷岚摇摇头,“不知道......” 见到她这副模样,楚莹松了口气。 她继续说道:“刚才我带你走的时候,故意等了等,其实就是要看看谁能够出声阻拦。” “二叔他们为什么要阻拦楚姐姐你呢?” 楚莹摆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说道:“万一我带你走,其实是心有歹意呢?他们会想不到么?但是他们既没有说,也不敢出言跟随同行,证明他们惜命,这没错。但是也证明那几人虽然看似对你不错,其实一到紧要关头,直接就会把你丢下了。” “亲人尚且如此,那叫郜泉的小子就更不堪了,从头到尾都使劲往我脸上瞅,若不是我心情不错,说不准就直接把他眼睛给挖下来了。” “总之,以后就算你还和他们在一起,也要保持距离,知道么?” 谷岚似懂非懂,“哦。” 她有些不明白,这走江湖,不就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遇到妖魔鬼怪,有能力的就降妖除魔么,简简单单的么? 楚莹突然问道:“谷岚,你今年多大了?” “十七了,二叔说我已经是大人了。” “总是听你说你二叔,你二叔,你爹娘呢?” “二叔说他们去抓妖怪去了,要好久才回来呢。” 听了这话,楚莹与素聆星对视一眼,略有无奈。 这姑娘大大咧咧的,还真是脑子有些不好使。 “谷岚,你以后想做什么?” “当然是名动江湖的女侠咯。” “我看你的样子,似乎只到了锻骨境?” 谷岚吐了吐舌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二叔说我天赋一般,勤加苦练也进展缓慢。” “那你想要当个名动江湖的女侠,可得好好修炼了。” 谷岚神色黯淡,“我的天赋太差了,这辈子估计是没什么希望了......” “那我教你用剑好了。” “真嗒!?” “教你不假,你能领悟多少,就看你的悟性了。” “楚姐姐,我一定会努力的!” 第三百四十九章 落笔有意,练拳如神 中洲之东,有东海辽阔。 千万海水波涛汹涌,海潮不止。 在中洲与东面的瀚海洲,有往来的跨洲渡船。 每一艘跨海渡船小有百丈,大有数千丈。 就算是东海中有海族异兽,蛟龙漩涡,那些渡船依旧能乘风破浪。 在渡船之上,除了有避免船只破损沉海的避水阵,还有能汲取水灵之力的转灵阵。当然,在船只前方,还有能驾驭海潮的吞鲸兽,能够让渡船如同车马,不停往目的地行驶。 在东海中,驶向瀚海洲的千丈渡船上,有女夫子凭栏远眺。 “老师,在想什么呢?” 女夫子身后,明黄色长裙的年轻女子怀抱书籍。 “师姐,我看老师是在想以后到了东洲,身为儒家圣人,是不是会有数不清的学子慕名恭候。” 女子身后,另一位男子打扮的女子笑着开口。 “静雨,你再胡言乱语,小心老师又让你抄书了。” 澹台静雨满不在乎的说道:“怕什么,反正我还有一大堆书没抄呢,多一本不多,少一本不少。” 陆子衿一手扶栏,抿嘴笑道:“那澹台你就再多加一本瀚海知行文集好了,放心,不多,也就一千三百页,五十二万七千六百字而已。” 澹台静雨顿时低下头,一副知错的样子。 闻人茉萱掩嘴偷笑。 “哎呀,师叔,两位师妹,又在聊什么呐?” 不远处,一手握剑,俊逸似女子一般的男子笑着打着招呼。 陆子衿面色一冷,瞪着他说道:“裴绣,这么有闲心,不去好好练剑?” “就是就是。” 闻人茉萱附和道:“一手剑法耍的稀烂,哪里见的人嘛。听说瀚海东洲剑修林立,多如牛毛,不知道裴绣你能拍在多少之列呢?” 澹台静静故作惊讶道:“听说在年轻一代的剑修之中,裴师兄可以排到一千之列呢!真是厉害!” 裴绣表情变换不停,十分精彩。 他心头苦笑。 不就是当年不待见那小子么,用得着这么记仇,每天揭他的老底么? 还是说只要是女人,无论是修为高低,年岁多少,都喜欢记仇? 可是不应该啊,他又…… 澹台静雨忽然摇了摇头,一脸惋惜的说道:“可惜,厉害是厉害,连聆星随便出的一剑都接不下。” “那是当然,聆星可是天生剑心,剑道修行一日千里,连那位大剑仙都说,世间剑修有九等,聆星独高一等。” 裴绣厚着脸皮走到几人身边,他吸了口气,开口问道。 “师叔,不知道聆星姑娘在瀚海洲,能够算第几列呢?” 陆子衿白了他一眼。 “茉萱不是说过了么,自然是第一了。” 裴绣犹不死心,“真的?” “等过几年她去瀚海洲,你就会知道的。” 裴绣又说道:“师叔怎么知道她会去瀚海洲?” 陆子衿转过头,不再理他。 澹台静雨啧啧道:“因为我们在瀚海洲,有个人当然会来看我们?他一来,聆星自然也会跟来了。” “诶,说起来那位楚姑娘似乎也很厉害?” 陆子衿点头,“青出于蓝,以天赋来说,比之秦莞月还要强上一筹,只要肯下功夫,十楼修为的剑仙,还是比较容易。” 听到这话,裴绣心里不是滋味。 就好像生吃了一颗大邑洲的那种名为柠檬的水果。 所以他灰溜溜离去,跑去练剑去了。 不一会儿,渡船上的人便能看见船顶一角有剑气纵横,搅动风云。 不少人心神往之,好似自己就是那个修为高深的剑仙。 等裴绣离去,闻人茉萱再次问道。 “老师,你还没有说之前在干嘛呢?” 陆子衿笑了笑,“心有所感,写了几字。” 澹台静雨疑惑道:“平时老师落笔,不都是要我们仔细研墨,斟酌落笔么?怎么这次直接在以心意写字了?” “因为有些字,只能写在心头。” 陆子衿视线落在远处。 海面之上,湛蓝水光接连天际,有海鸟成群,振翅同飞,有海兽惊现,水气弥漫,带起七色虹光。 在渡船周围,有许多倍灵气吸引的珍奇小兽,或藏匿海中,或在灵气中翩飞,或在追逐于水雾之中。 那些奇兽平日里难得一见,在这东海却之上,却又如此平常。 陆子衿以前求学之时,也曾渡船前往瀚海洲。 陆子衿也当然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番景象,只不过那个时候,她似乎也与澹台静雨和闻人茉萱这般年纪差不多,在船上呆的一年,除了在房中观看流传跨洲,有关瀚海洲的奇闻异事、志怪传说,就是前到甲板上,一个人小心翼翼守着方寸之地,怔怔望着海面。 那个时候,渡船其实远没有这么大,看到的景色也没这般漂亮。 她那时也是抱着试探的心态在丈量世界。 当然,那个时候,她也不止一人。 再回首时,换了一副心境,却好像看到的又不太一样。 所以她其实不是在心头写字,而是作画。 画的是略显青涩的青衫女子,一人坐在船头,看着天边的金色晚霞,脸庞上有彷徨,却更多的是灿烂笑意。 至于心头的那幅画,大概要等到合适的时候,给何时的人看看吧。 她的求学之路,相信并不比某些人的远游逊色多少。 ———— “阿嚏!” 清晨早起,墨语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墨织雪见到墨语揉弄鼻子,问道:“师傅,今天又是谁在想你啊?” “那还用说,自然是这一路上被我潇洒身姿迷住的女子,那么多女子,我哪数的过来。” 墨织雪捞起双袖,抖了抖双手的鸡皮疙瘩。 琳琅掩嘴轻笑。 她觉得这时候的墨语,不像个老师。 墨语瞪了墨织雪一眼。 他走下客栈,“我出去找个小店,看看有没有什么早点。” “哎呀,师傅,要吃东西,怎么能不带上我呢?昨晚上我可是站了大半夜的拳桩呢,现在肚子可饿了!” 墨语捏着墨织雪的鼻子说道:“你昨晚练拳桩,有没有打扰琳琅?” 墨织雪发出鼻音,不满道:“师傅,你怎么这么偏心,以前怎么不见你这么关心我?” “那个......当然没有了。昨晚师妹一直感受不到天地灵气,还是我忍痛用了一枚金精钱呢。” “不过师妹的天赋还可以,有了金精钱作辅,只花了小半夜就能勉强修行了。” 墨语这才松手。 “师姐,那个......钱我会还你的。” “哎呀,不急不急,我又不缺那一枚金精钱。” 墨语伸手捏住墨织雪的耳朵,“你说啥?” 墨织雪急忙改口,“哎呀哎呀,不用还,不用还,我这人大气的很,不在乎那一点小钱。” 墨语想了想,取出一捧金精钱。 “这城中灵气稀少,不易修炼,琳琅你就先用这些金精钱修行吧。” “哇,一二三四五......十五......” 墨织雪数了数墨语手中的金精钱,双眼放光,“师傅,我也想要。” 墨语没有理她。 琳琅小心翼翼将金精钱捧在手中。 墨语接着道:“琳琅,不用把这笔‘帐’急在心里,就当我作为师傅,给你的拜师礼。” 墨织雪嘀嘀咕咕,“从来都是徒弟给师傅拜师礼,没有师傅给徒弟......” “就你多嘴!” 三人刚出客栈,就看见了客栈外等候了不知多久的蓝褂老人。 墨织雪打了个招呼,“老先生这么早啊?要不一起去吃点早饭?” 她本是一句客气话,哪知道老人笑着点头。 “好啊。” 墨织雪顿时面无表情。 老人对着墨语拱手,“未曾想小哥是圣人门下,失敬。” “哪里哪里,比不上老先生你修为高深。” “一把老骨头了,没法和年轻人比。我这辈子就想把我走的这条路再拔高一些,再拓宽一些。若是多年之后,能有更多人走这条路,能走的更好,更稳,那我此生足矣。” 墨语微微感叹道:“老先生这话,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真心,但想法......很好。一点都不像那些妖族。” 老人双手负在身后,步子缓慢。 他环视周围,怅然说道:“在这儿生活的久了,周围都是些很不错的年轻人,好像我也真的变成了人一样,所以我没那么古板,觉得妖怪就该如何如何。” “其实我觉得这儿很好,很好。” 他转头注视着墨语,“因为我觉得人和妖怪其实是可以相处的,这儿的人不会看见妖怪就唯恐避之不及,也不会心惊胆战,就算是知道了,也会上前爽朗一笑,说原来你竟然是妖怪啊。” 墨语点头,“我也觉得很好。” “所以昨晚的那个女妖不是被我废去修为,而是让她安稳几日。” “看得出来,先生确有君子之风。” 走到了一处较为热闹的点心铺子,墨语拱手道:“老先生的事,不急。” 老人心领神会,告辞离去。 三人就坐在铺子外的小桌上,慢条斯理吃起了早点。 墨织雪嘴里吃的鼓鼓囊囊,含糊不清的说道:“师傅,那个老先生到底想干什么啊?” “听了这么多你都听不明白,白教你了。” 墨语指了指街上的行人,“那老先生修行的法门,和一般的妖怪很不一样,他的气息更像人一些。” “所以凭借肉身,他可能比一般的武人还要纯粹一点。” “这么说来,那个老先生就看到我资质超群,哭着喊着让我和他学?” 墨语哑口无言。 半晌,他闷闷道:“恩,差不多就这样。” “那简单啊,让我看看那个老先生是怎么修行的,能不能和师傅你相比。不过看他那么大年纪了,想来是没师傅你厉害的。” “师傅,你怎么看?” 墨语说道:“学不学是一回事,帮不帮,又是一回事。” 他斥道:“吃饱喝足,给我好好练武去!” 然后墨语轻言细语的对琳琅说道:“你炼气修行,非一时之功,不用太着急。” 墨织雪重重拍了下桌子,气冲冲离去。 墨语和琳琅两人跟在她身后。 琳琅小声道:“师傅,你这样气织雪师姐,她不会生气么?” “小织雪总是惹我生气,我现在不过是还给她而已,这就叫做礼尚往来。” “至于她生不生气我不知道,反正我是挺高兴的。修行嘛,只有高兴才能打磨心境,天天苦大仇深的,又怎么能好好修行呢?你说是吧,琳琅?” 琳琅身子顿在原地,片刻后,她重重点头,“是!” ———— 临近百廉城,素聆星和楚莹、谷岚三人徒步走在官道之上。 从飞剑上下来,谷岚就垂头丧气,一副萎靡不振的神情。 本以为身边的剑仙姐姐能够传授自己什么仙家剑术,好让自己实力大增,从此可以跻身江湖名侠之列。 结果呢,剑术看不懂也就罢了,以前学的那些什么三招两式都好像忘了个一干二净。 “安啦,没关系,忘了就忘了,反正都是些三脚猫的功夫。我看你的那个什么二叔,传你招式也只是敷衍了事。” 谷岚依旧低着头,闷闷不乐,完全没有注意到楚莹揶揄的表情。 “好了好了,虽然你看不懂,但是姐姐我既然开了口,还是要尽心尽力教你。” 楚莹手持树枝,看起来在胡乱笔画,其实每一次手腕扭动,手臂挥舞,都大有深意。 与素聆星相比,如果论剑意和剑气,楚莹要稍逊一筹,而光论剑法高低,素聆星不及楚莹。 楚莹传授给谷岚的确实是仙家宗派的上等剑术,谷岚虽然眼睛跟不上,其实身体已有了那么一丝剑术意味。 只不过谷岚眼界不够,无法理解而已。 见到楚莹又胡乱耍了一通,谷岚眼睛都看酸了,还是没看出个所以然出来。 “怎么样,这次懂了多少。” 谷岚与楚莹大眼瞪小眼。 楚莹扶额,“算了算了,你把刚才的招式记下来就行,等以后哪一天突然开窍,说不定就能领会了。” “哦......” 这时候,素聆星以心湖传音,“你怎么不告诉她,她其实对剑术很有天赋,只不过之前没接触过,不懂而已。” “就是不告诉她,她才能把那些出剑手法记在心里,你看她不是学的挺认真的嘛?” 楚莹有些洋洋得意,“看来我教人的天赋其实还挺不错的嘛,为什么宗门里的那些师妹不愿意请教我呢?” 而路上行人看见了这么一幅场景。 三名江湖女子结伴同行,其中一人胡言乱语,比划着手臂,像是精神有异,其余两人在一旁指指点点。 第三百五十章 寻剑 在睢关城的几日,葛卫离倒是找过墨语等人。 不过墨语一直推托,既不表现的冷淡,也没有半点热情,好似几人之前一路的香火情都已不复存在。 再一次打发走葛卫离等人,墨织雪翻动着手中的书籍,出声问道:“师傅,干脆直接表明身份,免得他们再来烦我们好了。” “对于睢关城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为什么?” “因为这意味着睢关城如今的格局会被打破,有人会前来拜访,有人会前来拉拢,当然,更多的人会前来试探。” 墨语双手笔比划,有来有回,似两个小人在方寸之地中交手。 在他身前的桌上,一个个浅痕交错。 “被几个人烦,总比被一大群人烦好。” 墨织雪嘟嘟囔囔,“这世上的烦心事太多了。” 她瞥了旁边的琳琅一眼,“师妹,怎么什么反应都没有啊。” 琳琅闭着眼,静静纳气修行。 “师姐,如果想的太多,烦心事永远都不会少的。” 墨织雪放下书籍,“没办法啊,你一心修行,什么人情世故都不管。师傅呢,什么事都不外乎,一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架势。咱们当中,也就我靠谱一些。” “你看我多操心呐,你们两个都不知道好好谢谢我。” 墨语放下双手,看着桌上的痕迹。 墨织雪瞪大了眼,想看出个所以然来。 “师傅,你这是做什么?” “闲得无聊,给后来人一点机缘啊。若是有人能够看懂,说不准就能修行呢。” 墨织雪撇撇嘴,“确实有够无聊的。” 她看向不远处。 那个名为蜚镰的蓝褂老人静坐于树下。 老人胸口起伏,每次呼吸,有闷响隆隆。 与武人换气,大不相同。 墨织雪修行时,求的是呼吸绵长,运转如意,在同别人交手时,做到能够久不换气,一鼓作气。 她已经看了两日。 墨语只是让她看,其中的关键却不点明。 “师傅,他换气的时候动静这么大,若是应敌时被人抓住破绽,岂不是很容易被别人击败。” 墨语笑了笑,“继续看。” 蜚镰并不是用的武人的换气方法,而是以人身施展妖族的换气之法砥砺筋骨,让身躯更似妖族一些。 ———— 另一边,葛卫离和钟汉等人脸色很不好看。 “老大,我看那小子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们找个机会好好教训他一顿吧?” 葛卫离哼道:“刚才你怎么不说?” “看到那位在场,屁都不敢放一个。” 奎塔缩了缩脖子。 他心头腹诽,你刚才不也是客客气气的,陪着笑脸么? 葛卫离摸了摸下巴,“那小子也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路上遇见了我们不说,进城又被那位看中。” “现在攀上了高枝,当然可以不把咱们放在眼里了。” 项恭说道:“那咱们……没机会了?” “也不见得。林挽这两天在军中走动,看能不能说动哪位镇抚将军出手。另一个小姑娘的资质想来也不差,看看有没有哪个大修士想要收徒。” “到时候,咱们也不抢人,先给那小子一笔钱,若他不识相,把那小子扔出城就是了。” 似乎是看到了自己再进一步,由边将提拔为军将的样子,葛卫离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摸了摸怀中,拿出两锭银子。 “项三,帮我去梨茛酒肆买壶酒回来。” 项恭接下银子,掂量掂量。 嗯,银子一如既往的不够。 ———— 那一日,楚莹所斩杀的妖怪是头蟒牛妖,实打实的七境修为大妖。 以谷岚的二叔几人不过四重天的半吊子武道修为,能够从那只妖怪手中逃脱,全因为那只大妖想要在吃掉几人之前,先戏耍几人一番。 结果没料到楚莹横空出现,只是出了几剑,就把它性命和魂魄一同斩了。 唯一可惜的是,谷岚所说的万季楼虽然能买卖妖怪,但大多是一些化形小妖。 富贵人家,世家望族会去万季楼中选取一些身姿妖娆的妖怪婢女。 一些头生妖角,或是血脉稀少的妖怪被捕,大多是割角取血,用以入药治病,或是炼制丹药。 这等勾当,西岐有,大夏也有,不过大夏朝中不会像万季楼一般的明目张胆,毕竟有妖域在大夏境内,若是被其中妖物听到风声,说不准就会有一两只大妖偷偷溜出来,悄无声息的将那些买卖妖怪之人给吃的骨头都不剩。 楚莹去了万季楼一趟,可惜的是万季楼没能力买下一头七楼修为大妖完整的尸体。 光是那一张可以制成无数贵重甲胄的麟甲皮毛,就足足花了万季楼五枚金精钱。 那五枚金精钱几乎是整个将万季楼的家底掏空。 若不是因为万季楼往来交易之人都是些江湖武人,所需要的大多是真金白银,万季楼要想买下楚莹那张麟甲皮毛兴许都还要再三斟酌。 至于帮谷岚讨个公道,万季楼也很识相的给了几千两黄金,也就那原本订下的小妖赏金。 将几十枚辛金钱放在谷岚手中,楚莹指尖捻着几枚晶莹剔透的钱币,开口道。 “我说谷岚啊,本姐姐教你的剑法你练的怎么样了?” 谷岚低着头,结结巴巴说道:“还......还行。” “走,咱们去买一把你能用剑,你耍耍看看。” “哦。” 素聆星转头看了一眼。 不知是万季楼藏不住消息,还是有些人手眼通天。 这才几炷香的功夫,不远处已经有许多隐匿气息的江湖武人、世家供奉。 楚莹提醒一句,“现在普通人这么多,聆星你可得注意一点,出剑的时候闹出大动静,不然法家的老家伙们可能出手的。” 素聆星说道:“我什么时候说要出剑了?” “哇,那些人不知天高地厚,要试探我们虚实,换做我是你,我都忍不住会直接一剑过去,让他们从哪儿来,滚回哪儿去。” “那你出剑啊。” 楚莹“羞涩”的笑了笑,“我一剑过去,这条街都没了,那多没意思。咱们还要去北边的渡口呢。” 素聆星转身离去,楚莹拉着谷岚跟在她身后。 谷岚小声问道:“楚姐姐,素姐姐她去哪儿?” “不是说给你买一柄剑么?这城里哪儿有剑,聆星会知道的。” 两人窃窃私语的同时,不远处的那些藏匿在人群中的江湖武人不约而同后退两步。 他们捂住双眼,泪水却止不住从指缝中流淌下来。 有见多识广的世家供奉,认出那是无形剑气入体,他们压下心头的骇然,赶紧赶回府邸。 素聆星带着楚莹和谷岚走到了城中的一处铁匠铺子中。 谷岚抬起头,看着眼前牌匾破旧,炉火只余星火的铁匠铺。 “楚姐姐,这里......是铁匠铺子......” 楚莹耸耸肩,“铁匠打铁铸剑,很正常嘛。” 她说道:“还是你以为只有铸剑师才能铸剑?” “可是......” 谷岚欲言又止。 “没什么好可是的。若是我弃剑用刀,也可以胜过这世上九成九的人。” 楚莹将谷岚拉到铁匠铺中。 铺子中只有一个年过半百的短袍老人。 老人此时正躺在一张椅子上,小口小口嘬着烟杆,烟杆中的旱烟也只剩下指头大小。 见到铺子中进了三位女子,老人赶紧笑着起身,“哟,三位客人,是什么风把你们吹来了,小店可以打造各种铁器,物美价廉,实用的很。” 楚莹大大咧咧的说道:“我们想买一柄剑。” “剑?”老人愣了愣。 他一手摸着脑袋,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这里没有剑啊。” “客人想要买一柄宝剑的话,最好去城中的兵器阁。不过如果客人看得起老头子我,老头子我也可以亲自为客人升炉子铸剑。” 老人有些感叹的说道:“说起来我也好久没铸剑了,年轻的时候,我也有想当一名铸剑师,想着能够铸出世上最好的宝剑。” 楚莹问道:“那老伯你到底铸了剑没有?” “当然有!”老人中气十足,“我可是在一年的时间里铸了千把剑,那个时候,城里所有的铸剑师傅都不如我!” 楚莹指了指这件破旧的铁匠铺子,“那这有是怎么一回事呢?” 老人神色一暗,坐在了椅子上。 “年轻气盛,砸了自己的招牌,所以不铸剑了。” 楚莹也不客气,直接拉过一根板凳,吹去上面的尘埃,同谷岚两人一起坐下。 素聆星则持剑打量铺子内部,像是在找寻什么。 “若是方便的话,老伯可以和我们说说么?” “嗨,这有什么方不方便的。就是年轻的时候,有人找我比试铸剑。那个时候脾气大,火气冲,觉得天老大,地老二,我老三。那个时候,自然惹了许多人看我不顺眼。” 老人将烟杆放在脚边,“在那些人中,有一个和我同样年轻的铸剑师约定和我比试。嗯,当时也很有名。名字叫做焦盛。” 谷岚惊呼一声,“千炼城的铸剑大师焦盛!?” 与百廉城毗邻而建的千炼城,其中铸剑师很多,西岐东南方的大多数兵刃都是出自那里。 但要说其中最为着名,铸剑最多,手下铸造名剑最好的铸剑师,当属焦盛莫属。 据说以前百廉城其实叫做百炼城,只是不知从何时起,百炼城的炼字,被人给“取走”了,这才有了千炼城的由来。 老人点头道:“对,就是他。” 谷岚连忙问道:“老伯,最后是谁赢了啊?” 老人苦笑道:“姑娘,你看我这样子,你觉得是谁赢了呢?” “不过我也算是咎由自取吧。” “这又是个什么说法?” 老人说:“当时焦盛并未说什么赌注,只是说见我辱了许多铸剑师,这才找我比试,而且他只说若是侥幸胜我,让我和那些铸剑师道歉。” “那个时候,我志得意满,不觉得自己会输,就设了赌注,说谁输了的话,二十年内不再铸剑。” 老人抬头看了一眼铁匠铺,“所以我输了,从此之后以打铁为生。” 素聆星忽然开口问道:“不知道老伯你当年与那焦盛比试时所铸的剑在何处。” 老人低下头,眼中有一抹莫名的情绪。 “扔了......” “扔了?老伯你那时候定然觉得自己所铸的剑无人能比,那也肯定是你毕生心血结晶,你舍得么?” 老人长叹一声,“舍不得又如何?一把废剑而已。” 楚莹好奇问道:“老伯,你壮年之时铸造的剑,精气神俱是一生顶峰,那柄剑也理当是柄极好的剑,怎么会是废剑呢?” 老人说道:“因为它没并没有完成。” “我和焦盛比试的时候,不仅讲究谁铸剑更好,也看谁铸剑更快。他铸好了剑,我的剑还未完成。一柄未完成的剑,无论它铸成后有多厉害,它都是废剑,也自然比不上焦盛所铸的剑。” 楚莹与素聆星交换一个眼神。 她开口道:“那老伯你有没有想过,其实当初你之所以会输,很可能是焦盛设下的局呢?他找你比试,再故作大方,为的就是引你入局。赌注是老伯你自己说的,他赢了老伯你之后,既博了名声,又打响了自己的招牌,让别人觉得他焦盛不仅铸剑术高明,连心胸也比你广阔的多。” “若我猜得不错,当老伯你输了之后,焦盛是不是还说过你与他的比试,其实不用放在心上,那个二十年不能铸剑的条件也不用遵守,你还是只需要向那些铸剑师道歉就成?” 老人沉默。 楚莹继续说道:“焦盛为什么那样说呢?当然是觉得老伯你就算是死,也会遵守约定,不再铸剑。他的目的,自然也就达到了。从此之后,没有铸剑师能与他比肩,名利双收,可谓是一举多得。” 良久,老人靠在椅子上。 “就算是和姑娘你说的一样,二十多年了,什么往事都已是过眼云烟了。” 楚莹笑着道:“这些都只是我的猜测而已,其实我们的目的,主要是看一下这儿是否真的有一柄蒙尘之剑。” 她拉起谷岚,准备和素聆星离去。 就在三人走出铁匠铺子时,老人突然说道:“蒙尘的剑没有,废剑倒是有一柄,不知道姑娘愿不愿意看看呢?” 楚莹转身笑道:“那就看看?” 第三百五十一章 铸剑老人名声起 在铁匠铺子的老人挖出埋在地底的剑时,素聆星几人也知晓了老人的名字,烛冶。 似乎像是为铸剑而生的一个名字。 其实世间兵器,除了极少数由天地孕育而生,绝大多数是出自铸剑师之手。 就连上古之时,流传于世的一柄仙剑“问道”,其实也是出自一位普通的铸剑师。 说是普通,因为那位铸剑师是凡人之身。 只不过那位普通的铸剑师铸出了仙剑,他就不普通了。 有许多仙剑,其实一开始都只是普通的剑器。 经过岁月的洗礼,光阴长河的冲刷,以及历代主人以心血淬剑,再辅以天材地宝,种种机缘巧合,才能成为一柄仙剑。 如今流传在世的仙剑有九,中洲有一柄,就在那唯一出自中洲的十楼女子剑仙,楚莹的师傅秦莞月手中。 除了大邑洲,寒舐洲,焉霞洲各有一柄,其余五柄都在瀚海洲。 老人烛冶所说的那柄剑,由一个不起眼的黑匣所盛。 虽然黑匣看起来不怎么入眼,但其实是百年古楠木所制,有养剑的作用。 老人嘴上虽然说是扔剑,但心底依旧不愿让自己的心血付之东流。 盒中的剑长三尺六寸,色泽黝黑,只有模糊的剑形,剑刃未开锋,剑身中央有一缕湛蓝色彩,粗糙的剑柄上没有剑颌。 楚莹看了眼黝黑长剑,开口问道:“老伯,这剑叫什么名字?” “没有名字。”烛冶摇头,“没铸成的剑,不配有名字。” 素聆星忽然说道:“谁说没铸成?” 烛冶苦笑道:“姑娘,你就不用安慰我了,身为一个铸剑师,一柄剑有没有铸好,我还是知道的。” “老伯你说它没有铸好,因为它还没有彻底成型,我说它铸好了,因为对于一名剑者来说,它早已经是一柄真正的剑。” 素聆星手指触摸在剑身之上。 “嗡!” 黝黑剑身一震,那一缕湛蓝纹路竟然明亮了几分。 楚莹诧异的看着老人,“老伯,你竟然铸了一把灵剑!” “灵……剑?” 烛冶有些迷惑,他以前虽为铸剑师,却并没有听过这个说法。 楚莹说道:“世间剑器,除了修士那可大可小,藏于穴窍的飞剑之外,还有佩剑一说。” “所谓佩剑,即所持之剑。一名真正的剑者,追求佩剑,需要无坚不摧的剑锋,可曲可直的剑刃,以及通晓心意的剑灵。前两者,为铸剑所成,可谓之为先天造就。而后者,则是需要剑者以自己剑心淬剑,日夜相伴,借天地精粹,以求诞生剑灵。” “剑有灵者,万剑不出其一。而老伯你这柄剑,已经有先天剑灵。剑者求剑,以剑气伤人,以剑心沟通剑灵,这开不开剑锋,成不成剑形,又有什么关系呢?” 楚莹看着老人,轻声道:“老伯,不管你年轻的时候性子如何。这铸剑一事,你确实是用了心意,耗了心血。” 烛冶听完之后,眼中有泪光闪烁。 他手臂颤抖,极其小心翼翼的抚摸着黝黑长剑。 “原来,我这么了不起啊。原来……你这么了不起啊。” “所以,老伯,你并没有输。如果当年你们比试铸剑之时,有真正的剑者在场,我想,老伯你应该是赢了的。” 烛冶缓缓摇头。 “不重要了,不重要了。” “这么多年了,名利我早已看破,我就想铸剑而已。我想铸成天下间最好的剑。” 他将黝黑长剑交与素聆星和楚莹。 “姑娘,没有你们,也许到我死时,它依旧被埋在地下,所以我想把它送给你们。” 楚莹笑着说道:“我们是来买剑的,所以还请老伯开个价。” 见到老人还想拒绝,楚莹再次开口,“老先生,你若是还想铸剑的话,铸剑的材料,上好的剑炉,少了银子可买不到。” 楚莹给谷岚使了个眼色。 后者赶忙掏出那些辛金钱,放在老人手中。 “老伯,我也不知道这些钱够不够,不过还请你一定要收下。” 老人犹豫片刻,最终收下了那些钱。 他双手合抱,郑重对着素聆星和楚莹两人稽首,“今日两位姑娘实在是令老头子我大开眼界,以前我为他人铸剑,只看他们是否出得起钱,从今日起,我再次开炉铸剑,只给真正的剑者铸剑。” 楚莹说道:“那这西岐的剑者可就有福了。” 烛冶将铁匠铺子中的打铁器具一一收起,开口道:“是老头子我的福气才对。” 楚莹将剑交给谷岚,对老人说道:“老先生,我们还有事,就先行告辞了。只希望将来再临西岐之时,能够看见老伯你的声明传遍这座城。” “姑娘慢走,请姑娘放心,相信将来有一日,不只是西岐,整座中洲都能知道我铸剑师烛冶的名字。” 出了铁匠铺子,谷岚再次回头望了一眼。 她握着手中的剑,还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谷岚小声问道:“楚姐姐,以我的本事,用这把剑的话,会不会有些埋没它了?” 楚莹一掌拍在她的肩头,“谷岚啊,你可别小看自己了,烛老伯都有信心做到名动天下的铸剑师,难道你就没信心做个西岐人尽皆知的女侠么?” “我......没信心。我连楚姐姐你教我的剑法都练不好......” 谷岚看着手上的黝黑长剑,坦然说着心里话。 她在这几日里,对自己的表现都看在眼里,尽管楚莹一直安慰她,但她自己有几斤几两,最清楚不过了。 楚莹说教她的剑法招式,她最多记得五成而已,使出来的更是不过两三成。 “没有啊,我觉得你练的还挺好的。” “楚姐姐,你不用安慰我了,我知道的,我资质太差,成不了大器。” 楚莹看着谷岚垂头丧气的模样,摸了摸脑袋。 她转头看向素聆星。 素聆星只是甩给她一个你看着办的眼神。 “好吧好吧,既然谷岚你都这么说了,那待会儿咱们练练手,看看你这几日到底有没有长进,如果你真的没有长进的话,那我就不教你了哦。” 谷岚缓缓点头。 几人走到城西的一处比武擂台,此时的擂台上还有许多江湖人在比试拳脚。 楚莹随意找了块空地,取了一根三尺长的树枝。 谷岚看着楚莹手中的树枝,轻咽了口唾沫,“那我要上了,楚姐姐。” 楚莹提醒道:“和人比试的时候,专心自己的招式和对方的招式,别说废话。” 谷岚点头,随后持剑刺向楚莹。 剑吟猝然响起。 擂台之上,离得谷岚稍近的几个江湖人被剑吟牵动心神。 就连谷岚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自己第一次真正出剑,竟然会如此畅快,如此得心应手。 就好像她练剑多年,剑藏于鞘,终于有机会大展身手一般。 面对这谷岚的这一剑,楚莹抬起手,树枝抵在黝黑长剑的剑尖。 树枝稍稍弯曲,谷岚的剑却再无法递出一寸。 “有那么一丁点的意思,不过也就是一丁点儿而已。” 楚莹说完,手腕轻抖,谷岚顿时那被树枝压的后退丈许。 那些被谷岚惊讶了的江湖人一个个张大了嘴,都快把眼睛都给瞪出来了。 江湖上并不是没有那些四两拨千斤的功夫,可是谷岚的那一剑,虽然是简单的直刺,但其中神意委实不简单,就算是让他们上前硬接也不一定能够接下。 而且看那红衣女子轻松的模样,明显还未认真。 这江湖上什么时候又出现了如此厉害的女子? 就在那些江湖人胡思乱想之际,谷岚深吸了一口气,眼神明亮异常。 下一刻,黝黑长剑像是一道诡异黑芒,在半空中划过半弧,落向楚莹头顶。 楚莹抬起手,树枝轻荡。 “叮!” 一声脆响,黝黑长剑被树枝震起,往上抛飞。 而谷岚突然拿捏不稳,长剑脱手。 围观的那些江湖人有些错愕。 下面两位女子交手,就这么简单的结束了? 只是下一刻,那抛飞的长剑突然被下方年轻女子的另一只手接住。 “嗤!” 谷岚一跃而起,越过楚莹头顶,持剑落下。 一轮漆黑弯月之中,有湛蓝微光灼人眼球。 谷岚竟然是故意让长剑脱手,造成已经落败的假象。 她落剑角度刁钻,恰巧是楚莹出手不及的后背上方。 长剑快要触及楚莹后心,就在谷岚准备收手时,一截树枝突兀出现,直接拍在长剑之上,顺带让还想改变出剑轨迹的长剑飞了出去。 谷岚赶紧双手持剑,但依旧被一起带飞出去,长剑也没入地面。 围观之人暗叹一声可惜。 不是谷岚变招不快,而是那位红衣女子像是看穿了谷岚所有招式,无论谷岚如何出剑,都能从容应对。 就在这时,谷岚在空中翻腾,调整身形,落在黝黑长剑的剑柄之上。 随后她身子下沉,直接将长剑压弯。 借住长剑反弹,谷岚再次腾跃,一手并指如剑,一手负在身后。 楚莹往前踏了一步,树枝刺向谷岚指尖。 在手指快要碰触到树枝之时,谷岚立刻收手,一道黑芒从她身后一闪而逝。 “铮!” 楚莹歪着脑袋,似笑非笑的看着谷岚。 在她的双指间,黝黑长剑稳稳不动。 然后楚莹扭了扭手指,谷岚便握不住剑,被楚莹轻易夺剑。 “谷岚,你觉得你刚才的几招,怎么样?” 方才最后一招,谷岚在踩着长剑跃起同时,脚尖将长剑勾起,随着她一同掠起。 她背在后背的那只手握住了剑,等着楚莹招式已定,再攻其破绽。 谷岚轻轻喘气,不只是羞愧还是其他,脸色也有些微红。 她摇头,“我......我刚才胡乱出剑,根本没有章法,楚姐姐你教的剑法也没用出半招......” “楚姐姐,谷岚愧对你的教导。” 说完这话时,谷岚眼眶通红,觉得自己实在是辜负了楚莹的苦心。 楚莹却是笑着说道:“你在说什么傻话,你刚才用的,就是我教给你的剑招。” 她抬起头,大声道:“诸位,你们觉得她的剑法怎么样?” 围观的那些江湖人突然陷入沉默。 片刻后,“好!” 有人带头大喝了一声。 紧接着,那些人陆续叫好,“姑娘剑法卓绝,一看便是名门大派的不传之密,我等今日真是大开眼界!” 楚莹转头看着谷岚,“世上的剑招是死的,出剑的那人才是活的,要想将剑用如臂使,必须将剑法神意留在心头。” “别看我这几天我给你比划了那么多,但我从来都没教过你什么手上的剑招,我教的可是最为上乘的心剑秘术。” 楚莹压低了嗓音,在谷岚耳边说道:“好歹你楚姐姐我是个剑仙,没用醍醐灌顶之法,是看你身娇体弱,吃不了那个苦头。关于剑术,你已经是入了门,以后能走多远,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谷岚还来不及高兴就已经愣在了那里。 “楚姐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楚莹将手中树枝扔到一边,引得那些江湖人争相抢夺,想要看看她手中的树枝到底有何特别之处,能够抵挡谷岚的黝黑长剑。 楚莹对谷岚说道:“该教给你的我都教了,我和聆星两人可是耽搁了好久了,要快点去北边才是,这路途遥远,也是时候和你分别了啊。” “楚姐姐你们要走了?” “对啊。” 谷岚不是没有想过于楚莹分别,因为她只是个走江湖的小后生,而楚莹和素聆星两人是长生久视的山中剑仙。 可是她本以为能够和楚莹两人多待一段时间,能多懂一些东西,可是没想到分别的这一天这么快就来了。 她怯怯道:“楚姐姐,我......我还没准备好。” “有什么没准备好的?之前你什么都不懂,不也是走了两年江湖么?你现在已经有了自保的本事,还怕什么?” “可是......楚姐姐你不是说江湖险恶......我什么都不懂,被人骗了怎么办?” 楚莹给素聆星使了个眼色,后者把当日那位法家老修士的令牌拿了出来。 将令牌放在谷岚手中,楚莹说道:“放心吧,喏,这块牌子给你。过两日你的那个二叔应该就到这里了,以后你们遇上了对付不了的人,就把这块牌子掏出来,保准可以化险为夷。” 楚莹拍拍谷岚的肩膀,“等我和聆星两人再来西岐的时候,希望能听见你的大名哦。” 说完之后,两柄飞剑掠出,她和素聆星两人化作虹光,转瞬没入天际。 谷岚站在原地,手捧令牌,有些怅然若失。 周围的那些江湖人一片哗然。 没想到那两位女子竟然是传说中的剑仙! 那下方的谷岚岂不是剑仙的弟子? 人群中窃窃私语,已经有人在考虑该如何巴结谷岚了。 第三百五十二章 将逢 躺在飞剑之上,楚莹双手枕在脑后,神色惬意。 “哎,聆星,你说那个法家的老修士知道我把他的令牌给了谷岚,会不会气的跨洲来找我算账啊?” 素聆星侧坐在飞剑上,煞有其事的点头,“很有可能。” 她问道:“楚莹你鬼点子这么多,以前是怎么和墨语玩到一起的?” 楚莹轻哼道:“你懂什么,我和他是志同道合。” 楚莹脸上露出回忆之色,“以前我和他是镇子上最受别人欺负的小孩,不多想些点子的话,那不被别人欺负死啊,还怎么找回场子?” “可是我听墨语说,一向都是他欺负别人啊。” 楚莹皱了皱鼻子,“他吹牛的。他以前个子那么小,打一个同龄小孩都费劲。他啊,全是靠着身上的狠劲,才把那些小孩打怕的。” “以前他对自己可狠了。” 说道这里,楚莹突然沉默下去。 “聆星,咱们都变了这么多,你说他这几年该变成什么样啦?” 素聆星摇了摇头,“不知道。” 她轻声道:“不管他变成什么样,他还是他。” “嗯,也是。” 楚莹像是想起了什么,“诶,你说他收了徒弟,是男么还是女的?” “我怎么知道。” “那如果是个可爱乖巧的女徒弟,咋办?那可是师傅的贴心小棉袄呢,啧啧……要换做是我,想想就……不爽!” 素聆星说道:“不管是男是女,尊师重道该是有的。如果墨语纵容宠溺的话,我不介意帮他管教一番。” 楚莹笑了笑,“那感情好啊,也算我一个。” ———— “阿嚏!阿嚏……” 同蜚镰一起坐在树下的墨织雪突然打了好几个喷嚏。 不远处的墨语放下手中书籍,抬起头,揶揄道:“哟,稀罕事呢,小织雪,看来有人在想你啊。” “师傅,你少胡说了。我看是我的那些仇家在背后念叨我呢!” 墨织雪揉了揉鼻子,断然说道。 “哦,小织雪竟然有仇家了?我怎么不知道呢?” “师傅,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 墨织雪拍了拍衣服,站起身来。 “老先生,你的这法子一点都不好,我坐了一天,浑身都不舒服。” 蜚镰吐了口浊气,笑着道:“织雪小姑娘,你只是模仿我换气,都已经得我法门精髓,实在厉害。” 墨织雪喜笑颜开:“我的天赋好,这是大家都知道的嘛,低调,低调一些。” “莫哥儿,我就先回去了。” 蜚镰与墨语告辞,顺带瞥了眼已经站立等候许久的花非月。 蜚镰突然大笑了两声。 花非月对蜚镰的背影怒目而视。 这个老东西,从两百年前就一直和她不对付,最近两日,还特意来看她笑话,实在是可恶至极。 等她修为恢复,一定要再和他斗上一场! 想到这里,她看向墨语。 “你什么时候恢复我的修为?” 墨语并不理她,继续为身旁的琳琅指着书上的一首词,细心讲解。 花非月双手捏的咯咯作响。 墨织雪走到她跟前,“哟,还想打人呢?没修为都这么嚣张,有了修为还得了?” 花非月深吸了口气,“你们欺人太甚。” 墨织雪一脸惊讶,“这位……花姑娘,只许你之前欺人太甚,就不许我们以同样的方法对付你?这是什么道理?” “你们到底想要做什么?如果需要我做什么事,直接吩咐我就是,不用这样拐弯抹角的!” 墨织雪不屑道:“你?你觉得自己很厉害么?你做的到的事,我和师傅能做到。而我和师傅做不到的事,你再叫几个帮手也是枉然。” “师傅的意思是,什么时候等你收起脾气,不在是一副所有事都必须依着你的样子,大概就可以给你恢复修为了。” 墨织雪双手抱胸,“连这点都领悟不到,看来你真是白活了这么多年了。” 花非月脸色一阵青一阵红。 片刻后,她转身离去。 看着她的背影,墨织雪掩嘴偷笑,眼中得意之色闪过。 墨语看着墨织雪,笑着说道:“小织雪,你就不怕从此以后她就把你记恨上了?不只是女人,女妖也很记仇的。” 墨织雪皱了皱鼻子,“师傅,我也很记仇的,好不好。还敢拿我和琳琅威胁师傅,不给她点颜色看看,她就不知道我织雪女侠的厉害。” “哟,小织雪你什么时候成女侠了?” 墨织雪踮了踮脚,双手叉腰,“再等两年,我就成大姑娘了。” 墨语点头道:“确实,再等两年,你应该就可以独自闯荡江湖了。” 墨织雪顿时泄了气。 “那......那还是多等两年吧。”她顿了顿,“最好等琳琅修行起步,我和她一起,相互间还有个照应。” “那你得看琳琅同不同意了。” 墨织雪扑到琳琅身上,双手揉弄着她的头发,“师妹肯定会和我一起的,我们俩关系这么好。” 琳琅犹犹豫豫,“师姐,时间会不会有些太短了?” “那就再多等两年好了,反正我不急的。” 墨语伸手扯了扯她的耳朵,“你倒是挺会打算的。” “等时候到了,你不想也不行!” “哦。” 墨织雪暗自盘算,反正有的是时间,到时候再把琳琅忽悠到自己的这一条船上。 另一边,花非月气冲冲回到酒肆之中。 “咣当!” 她一脚踢在酒柜上,柜子上的瓶瓶罐罐摇摇晃晃,差点全部掉下地。 酒肆之中那些喝酒之人见状,已经是见怪不怪。 他们可记得以前花非月大发脾气,直接砸碎酒肆中所有的酒水,让整条街的酒香足足弥漫了数日之久,一些酒量不够之人,更是不敢在这条街上过,就怕自己一个不注意,醉死在了街头。 “花老板,谁惹你生气了?告诉咱们几个,咱们为你出气去!” 花非月胸口起伏,猛的一拍桌子,“就凭你们?你们也配!?” 说话的那几人见到花非月火气这么大,唯恐被她殃及,缩了缩脖子,想着赶紧开溜。 没想到花非月下一句话却是,“今天的酒钱不用给了。” 众人面面相觑。 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平时最喜欢金银细软的花老板,竟然有让人免费喝酒的这一天? “哎哟。” 有人突然惨叫一声。 花非月皱眉道:“不想喝就滚!” 那人陪着笑脸说道:“没有,没有。我只是突然扭到了脖子。” 说完,他摸了摸脖子,对旁边的那人传音道:“你个死扑街,想干什么啊你?” “我这不是不敢相信么,所以想看看是不是在做梦。” “你他娘的要捏就捏自己啊,捏我干什么!?” ———— 楚莹与素聆星两人离开西岐之前,路过了西岐的王城。 与大夏王城不同,西岐王城并不算大。 而且其中的房屋楼阁也不算密集,城中的居民也远不如大夏来的多。 因为在西岐王城的周围,还有数座大城围绕着王城。 两人只是远远经过,便被城中的法家修士注意到了。 等到两人远去,那些修士似乎才收回目光。 不过还有寥寥几个修为高深,有可能抵达十楼之境的人仙境修士以掌观山河的神通一直监视着二人。 直到足足远离西岐王城近万里之后,素聆星的剑心才没了那种监视的感觉。 楚莹端坐在飞剑之上,同素聆星说道:“之前我都感觉那些法家修士是不是要动手了。” 素聆星摇头道:“应该不是,只是单纯的不想我们靠近而已。恐怕西岐王城中出了些变故。” 楚莹沉吟片刻,“那这么说来,有没有可能是法家中出了分歧,而西岐王城中的那位帝王也有些摇摆不定?而且他们的王城,像个空壳一样......” 素聆星手指放在唇边,“咱们还在西岐,说话要注意一些。” 随后离开西岐,两人遇上了两拨修士。 名家修士和杂家修士。 看他们去往的方向,似乎是与楚莹二人同路。 两拨修士都有十几人,瞧他们行进的速度,不比她们御剑来的慢。 与楚莹两人打了个招呼之后,那两拨百家修士径直往北。 “聆星,那些修士也去北洲?” 素聆星给了她一个白眼,“我怎么知道?” 楚莹揉着额头,喃喃道:“那是北洲出了什么问题?我记得师傅说过百家修士并不会成群结队的去往北洲啊。” 楚莹话还未说完,素聆星已经全力御剑,在她身旁掠过。 “哎,聆星,你等等我!” ———— 在临海的兹珪国边界,天幕上方时不时有虹光闪过,留下的淡淡光泽经久不散,在天上编织了一副彩色画卷。 世人都流传在海边的一处仙山之上,有仙人往来,但无论是那些寻仙访道之人,还是入山采药的药童,似乎都没能发现那座仙山的踪迹。 楚莹脚踏飞剑,站在一片云海之中。 她伸出手,双手一拨。 眼前云海顿时分开。 不远处,氤氲成雾,葱郁垂阴,来往仙禽唳唳,飞舟成群。 楚莹和素聆星两人往前之后,身后云海顿时合拢。 一个简单的迷云阵而已,一般能够御风的修士都能看破。 但那些不懂修行的“凡夫俗子”,不论如何,看见的都是云海茫茫,迷雾一片。 楚莹点头称道:“有点仙家渡口的样子。” 来往的仙禽、飞舟上的修士很快便投来了目光。 与普通人不同,在他们眼中,楚莹自然是英气勃勃,姿色动人的红衣女子剑仙。 至于素聆星,光是那一双眼眸便胜过了来往的那些仙家女子许多,面纱下的面容,想来也不会逊色于那位红衣女子剑仙。 在前方的仙家渡口之上,有四处停泊的山头。 其中一座山头是来往飞舟停靠之地,而另外三座山头,则是北洲、西边大邑洲,以及西北方的盛崌洲来往鲲船停泊之处,所以那三座山头格外巨大,像是一般小国的城池。 成千上万的修士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在那些山头,还有稍显“平凡”的仙家铺子收购、买卖法宝丹药,或是寻觅一些奇珍异兽,山水精灵。 当然,都是些急需跨洲用钱的修士才会在那些铺子买卖法宝,毕竟只要有耐心等得起,一般的仙家铺子给的价钱可要超过这些渡口处的两成左右。 楚莹往个处察看,也是发现了好些剑修。 她感叹一句,“只有在这些仙家渡口,似乎才能感受到大道之上,我辈不孤的感觉。” 素聆星问道:“难不成玉禾宗的剑修少的可怜,整座宗门的人数连这儿都比不上?” 楚莹反驳道:“怎么可能,玉禾宗半甲子收一次弟子,虽然一次不过数十人,但是日积月累,宗门也是人丁兴旺,所以才能长盛不衰。” “这么说来,你就是当代最年轻的弟子咯。那些年长你的同门,都叫你大师姐,你不会别扭么?” 楚莹摸了摸脑袋,嘿嘿笑道:“当然会别扭啦。刚开始的时候很不习惯,一想到那些看起来和我年纪相仿的同门师妹,其实比我大个几十岁,上百岁,我就有些膈应。” “后来......有道是达者为先,我修为后来居上,超过了她们,就没那么别扭了。” 她看向素聆星,“说起来我的修行速度已经是玉禾宗数百年来最快的一个,若不是师傅有意隐瞒我的修为,门中好些弟子都要因为我剑心不稳。聆星你比我修行的稍晚,剑气厉害也就算了,在修行速度上竟然也能赶超我......” 楚莹酝酿了一下措辞,问道:“你嗑药啦?” 素聆星嗔道:“找打!” 楚莹笑意盈盈。 “马上要见到墨语了,高兴吧?” 素聆星说道:“你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在剑术上多下些功夫,想着哪天胜过我。” 楚莹耸耸肩,“我看是没希望咯,门中的剑术早被我看透了,我觉得我已经走到了剑术的山顶了,可惜如今与人交手,剑术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用。” “天下还有许多剑术呢,你还要慢慢学。” 楚莹嘟囔道:“学了也打不过你,没什么用。” “如果能把剑术运用于剑气,说不准会有用呢?” 素聆星轻笑道:“总要试试的嘛。” 楚莹眼神有些奇怪。 她抬起手,放在素聆星额头,“聆星,你生病啦?” “去。” 素聆星拍开了她的手掌,往渡口走去。 “谢谢你。” 她的这一句话极轻,轻到楚莹还以为自己突然幻听了。 楚莹摸了摸额头,自言自语,“这话什么意思?” 她一时没想明白之后,干脆也就不想了,跟在素聆星身后,前往渡口的那艘巨大鲲船。 第三百五十三章 今朝醉酒 鲲船上,楚莹趴在船头,望着下方的海面。 “这北海也就这样嘛,没什么看头。” 她撇撇嘴,转头看向素聆星。 素聆星说道:“你都看了好几天了,再美的景色也会看腻的。” “没有啊,我在玉禾宗的时候,宗门的景色就没有看腻。” “那你怎么不回去,偏要跟着我?” 楚莹嘿嘿笑道:“景色虽然没看腻,宗门里的人却一点都不有趣。一个个都只知道练剑,哪有这路上遇上的人有意思。” 两人说笑之时,旁边有年轻修士靠近。 “二位姑娘,不知在下可有机会……” 前一刻还满脸笑意的楚莹,下一刻就面无表情的转过头,“没有,滚。” “你!……” 年轻修士脸色通红,既羞又恼。 想他堂堂飞宇宗的嫡传弟子,身旁更是有修为高深的大修士陪同左右,走到哪里不是笑脸相迎?那些宗家仙子更是热络非常。 今日在这鲲船之上,眼前的两名女剑修竟然敢给他脸色看? 楚莹瞥了一眼年轻修士身后的长须老人。 “趁着本姑娘还能和你说两句话,你最好滚远一点,不然等会儿我给你一剑,能不能活下来,还要看自己的造化。” 说完之后,年轻修士很想勃然大怒,但是眉心出现的那柄飞剑却又让他如坠冰窟,一颗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 “你……你想干什么?” 在他身后,长须老人拱手作揖,歉然道:“二位姑娘,多有得罪,还望莫怪。楮樊年幼,不知礼数,老朽给二位赔罪了。” 楚莹轻哼一声,“不知几十岁的人了,还不知礼数,是宗门教的不够好,还是脑子蠢,非要犯傻呢?” 说完之后,她看着年轻修士冷笑道:“还要宗门长辈为你道歉,真是难为你了。” 楚莹挥了挥手,“快走吧,再在我眼前晃悠,我可能真忍不住出剑了。” 年轻修士灰溜溜离去。 看着不远处的那些修士对他指指点点,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啧啧,这两天想去搭讪的修士不少,他能算是最惨的一个吧,要是没有那位大修士,估计就惨咯。” “嘁,以为自己皮囊不错,又是大派子弟,觉得山上的女修士都该围着他转呢。” “不过他也不错了,换做是我,飞剑当头,说不定就尿裤子了呢,哈哈……” “……” 收起飞剑,楚莹趴在栏杆上,嘀咕道:“所以说,无论是山上的修士,还是山下的普通人,肤浅的人总是占大多数。什么一见钟情呐,什么心神往之啊……” “呸!都是见色起意而已。” 素聆星说道:“你不也是么?” “哪有!当年墨语又黑又瘦,一点都不好看,你是不知道,当时我第一眼还以为他是个小猴子呢。” 素聆星眼有笑意,“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你怎么这么大的反应?” “不过这句话,我会替你转达的。” “啊?” 楚莹顿时傻眼。 她略有不满,小声道:“聆星,你怎么能打小报告呢?” “这不是很正常么?以前我也会啊。” 楚莹狐疑的看着她,“不对劲,不对劲。我发现越靠近墨语,你的性子就越活泼。” 素聆星看向远处,说道:“不过是你的错觉而已。” 楚莹背靠着栏杆,双肘抵在栏上,“掌舵的那个老修士说要两三个月才能到北洲,咱们可有的等了。” “据说北洲与中洲隔着数百万里,两三个月,证明鲲船的速度已经很快了。” “陆夫子说她去往瀚海洲所乘渡船,就算一路风平浪静,拉着渡船的异兽卖力游潜,也要一年多的时间才能抵达。” 楚莹问道:“陆夫子的本领那么大,东海虽然辽阔,想来也不过是她一两次的神通而已,为什么还要花费那么多的时间乘船呢?” 素聆星说道:“到了瀚海洲,一大堆事等着陆夫子呢,若是直接几日就到,那还不累死。陆夫子虽然勤快,但还不是苦力。” “也是。以前陆夫子就有些懒,除了墨语,似乎什么事都不怎么放在心上。” “恩,你的话,我会转达给陆夫子的。” 楚莹双手抱住素聆星,故作凶恶道:“为了防止聆星你打小报告,我就只有先下手为强了!” 不曾想素聆星这次没和她玩闹,而是将实现落在了下方。 “聆星,怎么了?” 素聆星摇了摇头,指了指下方极东的天际,“没什么,只是那边的海面上似乎有个人踏浪而过,想来是哪个胆大的修士吧。” “岂止是胆大,可以说是胆大包天了。这北海上可是有好多蛟龙,就算是修为差的,怎么都有千百条之多,何况藏匿深海的蛟龙,谁也不知道有多少有十楼修为。” 素聆星静静思索。 天际的那道身影漆黑,她也看不真切,而且那人气息无影无踪,如果不是双眼看见,只怕她都无法察觉。 楚莹啧啧称奇,“有机会的话,我倒是想见识见识,当然,前提是那人能在北海的海族蛟龙手下侥幸逃命。” ———— 睢关城,墨织雪已经抓到了一些蓝褂老人蜚镰呼吸换气的神意。 所以最近几日,她的筋骨似乎再次拔高了一截。 以墨语的眼光来看,似乎有了两分妖族那种肉身横行,术法不惧的感觉。 对于锤炼筋骨一事上,墨织雪当然远远不如墨语来的用心,尽管墨语一路上找了许多机会,给了墨织雪大大小小的捉对厮杀,但似乎是因为有墨语在场压阵,墨织雪心头十分有底,始终不能有全力以赴,将生死抛之脑后的心境。 所以蜚镰的吐纳之法,确实是一条全新的道路,不用辛苦砥砺筋骨,类似于炼气修士的打坐吐纳,就能将筋骨不断拔高,只是对于武人的天资有较高的要求,而且每人筋脉虽然大致相同,但一些关键穴窍的细微不同之处,很有可能就会带来截然不同的结果。 更有可能一不小心便“误入歧途”,不仅功亏一篑,还会走火入魔,一身修为付之一炬。 更何况老人看似是人类之躯,但骨子里还是妖族身躯,与墨织雪的身体筋脉穴窍有很大不同,墨织雪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试着模仿对方的气息运转脉络,其中的所需要的苦工,不单单是天赋一项能够做到的。 在树下打坐完,墨织雪伸了个懒腰,往四周看了一眼。 “咦,老先生,你怎么还不走啊?” 蜚镰气笑道:“织雪小姑娘,你说这话,就有点对不住我了啊。” 墨织雪眨眨眼,“嗯?我说的有什么问题吗?老先生这时候应该已经走了啊。” 随后她注意到了不远处独自修行的琳琅。 墨织雪拍拍身上的尘屑,双臂大摆的走向琳琅,“师妹,师傅哪儿去啦?” “走了啊。” 墨织雪瞪大了眼,“走了!?什么时候?” “走了好一会儿了。师傅见你不好分神,所以没和你说。” 墨织雪转过头,蜚镰笑着道:“现在织雪姑娘你知道我为什么没走了吧?” “老先生,你也忒坏了,我师傅走了都不告诉我!” “话可不能这么说。织雪小姑娘,若是你修行除了岔子,你师傅第一个饶不了的可就是我,老头子我可不敢冒险。” 墨织雪气冲冲的对琳琅说道:“师妹,师傅去哪儿了?” 琳琅摇头,“师傅没说。” “那师傅什么时候回来?” “师傅也没说。” 墨织雪使劲跺了跺脚,“没说没说没说,什么都没说!肯定是瞒着我们去做什么危险的事了,师妹,你怎么一点都不懂事,也不知道跟上去。” 琳琅理所当然的说道:“师傅不让我跟上去啊。” 墨织雪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儿,“我的好师妹,师傅的好弟子,你怎么这么听话呢?” 琳琅耸耸肩,不明白墨织雪为何这么大的反应,她只是继续修行。 另一边,墨语先去了一趟梨莨酒肆,给花飞月恢复修为。 这些日子,花飞月并没有去找墨语,反而是墨语经过了几次梨莨酒肆,观察了花飞月一段时间。 那些酒肆中的喝酒的人只是奇怪,那个白衣书生为何看起来和花老板那么熟。 听传闻花老板曾经拿出一瓶几十年的酒酿去请一个书生喝酒,事后花老板返回,心情极为不好,为此还迁怒了好些人。 有些人就大胆猜测,是不是那位花老板落花有意,遇上呢那书生流水无情。 当然,他们也就敢私下说两句,万万不敢在花非月面前讨论。 不过如今来看,似乎那些流言也并不是空穴来风。 瞧花老板的模样,明显就是女子见到心上人的羞羞答答的样子。 而实际上: 花非月低着头,表情平静,对自己恢复修为并没有什么特别大的感觉。 “你来干什么?” 墨语说道:“看你的样子,似乎不太高兴?” “没什么感觉,好像有修为,没修为,日子都是照常的过。” “听说北边的万妖城,有意向让各处的大妖聚到那里?” 花非月抬起头,“万妖城所发出的讯息,就算是一般的妖族都无法探知,你怎么知道的?” 墨语笑着道:“当然是有人告诉我的。” 花非月皱眉道:“蜚镰更亲近人类一些就罢了,没想到连这等机密都告知与你,看来他是真的不想活了。” “并不是他。” 花非月深深的看着墨语,“你在万妖城有人?” 墨语只是笑了笑,并不回答她的这一句话。 “我只是想问一问,你怎么看万妖城的这一举动?” 花非月从怕旁边的柜台上摆弄一瓶酒酿,“我在这儿挺好的,没兴趣去万妖城。再说,去了也不一定是好事。” “对于我们这些不属于万妖城的妖怪,有时候,万妖城的讯息,就是一道索命符。” 墨语问道:“你就不怕事后万妖城派大妖前来清算?” “只要不是妖王出马,我都不怕。” 花非月从柜子下拿出一个酒杯仔细擦拭。 随后她晃了晃酒酿,将酒倒在酒杯之中。 顿时,酒香四溢,酒肆中只有酒杯中散发出的酒香。 酒肆其余几人闻到酒香之后,表情迷醉。 这下他们更加确信那白衣书生就是花非月的钟情之人,不然的话,那瓶他们从未闻过的酒酿怎么就如此轻易的拿了出来。 花非月转过头说道:“你们可以离开了。若是还有没喝完的,不用给酒钱了。” 那些原本还想慢慢喝酒,顺带看戏的人赶紧将身前的酒喝完走人。 花非月这才将酒杯往墨语身前推了稍许,“喝了它,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我说过了,我不喝酒。” 花非月看着墨语说道:“不会喝酒?” 墨语摇头。 “你舞文弄墨,竟然不会喝酒?” 若是之前墨语拒绝她是因为小心提防,不想与她有什么接触,那么这一次,似乎是真的没必要骗她。 墨语反问道:“谁说舞文弄墨就必须喝酒了?” “胸中豪气千万,属酒为第一,不会喝酒,算什么男人。” “有些人,就算是喝了酒,也算不上什么男人。” 花非月似笑非笑的说道:“我最近得了个消息,万妖城除了有大动作,想要让各地的大妖前去之外,还会派驻妖族兵马,入驻那些无主之地。比如说......枯春城......” “前段时间,枯春城有个白衣年轻武夫大杀四方,将城中妖物打杀了大半,就连好几位坐镇一城的大妖都没能逃得性命,端的事威风凛凛。而且......听说那年轻武夫身边就有一个更小一些的少女武夫......” “虽然公子你是圣人门生,但似乎没人规定圣人门生不许学武吧?” “如果公子想知道什么细节的话。” 花非月的目光落在酒杯之中,“可以先试着尝尝我这杯忘忧酒。” “这是个公平的交易,对吧?” 墨语端起酒杯,面容有些纠结。 片刻后,他仰头一饮而尽。 “咳咳咳......” 一杯酒下肚,墨语只觉得喉咙像是吞了一口火焰,有种火辣辣的感觉。 花非月笑着道:“原来你真不会喝酒。” 墨语面色绯红,轻轻摇了摇头,双眼稍稍出神。 “现在......你......可以说了吧。” 花非月看着已经有些醉意的墨语,掩嘴直笑。 墨语皱着眉,眼睛半眯,“你到底.....说不说?” 第三百五十四章 织网 到最后,墨语都没能听清花非月到底说了什么。 因为他喝酒之后,晕晕乎乎,如坐云端。 酒肆中,花非月拿着一块惊雷木,用拇指在上面勾勒,她指尖如同刻刀,不过片刻,一个模糊人形已经出现。 想起之前白衣青年的醉酒模样,她心头竟是有些莫名的喜悦,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 “哟,今儿个花老板是捡着钱了,这么高兴啊?” 一道娇媚轻柔的嗓音响起,酒肆门口,身形娇小玲珑的女子踮起脚尖,双手背在身后,轻笑着说道。 花非月抬起头,“鸿羽,你怎么来了?” 鸿羽眼帘弯如月牙,“看来花老板不欢迎我啊?” “我哪敢啊。”花非月将手中的惊雷木放在一旁,开口道:“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没有风,我这叫做不请自来。” 鸿羽瞥了眼惊雷木,不经意的问道:“雕的什么?” “调优解闷的小玩意儿罢了。” 花非月拿出珍藏的酒酿,为鸿羽斟了一杯。 “看来万妖城动静不小啊,竟然派你前来。” 鸿羽小酌一口,感慨道:“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既然去了万妖城,有时候就有些身不由己了。” 花非月说道:“你是怎么进城的?” 鸿羽撇撇嘴,“一群酒囊饭袋而已,连我的一根毛都见不着。” 花非月摇了摇头,“还好我没去万妖城。” “这叫什么话。”鸿羽微微皱眉,“其实万妖城除了没那么自由,还是挺自由的。” “这次我来……” 鸿羽看了眼酒肆,“咦,你不请我进去坐坐?” 花非月抬手,“免了,你有什么事就说,我等会儿还要招待客人呢。” “没劲,我大老远的跑过来,你竟然都不请我坐一会二。好歹咱们几百年的交情,你就这么对我?真是太伤我的心了。” 鸿羽捂住胸口,哀叹一声,与此同时,她衣裙摆动,整个人像是化作了一片树叶,飘到了酒肆当中。 花非月为自己倒了杯酒,“我在这儿待的挺好的,你就不用白费口舌了。” 鸿羽一手叉腰,一手拍着桌子,脸上是恨其不争的表情,“我就不明白了,这儿有什么好的,巴掌大小的地方,翻个身都难。” 花非月指了指酒肆外,“这整条街都是我的,每天都有白花花的银子落到我的口袋里,只要我想,完全可以躺在银子上睡觉,你说这儿好不好?” “银子而已嘛,我随随便便扣两粒金精钱都堆满这儿了。” 花非月说道:“我的钱可都是我自己挣的。” 鸿羽顿时不说话了。 她眼睛一转,“你真不去?说不准是好事呢。” “连你都不知道是好是坏,还用说么?” 鸿羽使劲挠头,“话是这样说没错,但是……” “算了,你不想去,我也不强求,大不了到时候问起我的时候,我就说没找到你呗。” 花非月将酒一饮而尽,“你的目的,其实不是找我过去吧?” “啊?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啊?” 花非月自顾自的说道:“你都说了,咱们毕竟有几百年的交情了,这点还是看得出来的。你来这儿是想找谁?” 鸿羽看了眼身边的桌子,将上面的酒杯扫到一边。 她跳上桌子,盘腿坐着。 “一个武夫。” “武夫?你万里迢迢跑这么一趟,就是为了个武夫?” 鸿羽抱着后脑勺,“你懂什么,当然是个不寻常的武夫咯。” “有多不寻常?” 鸿羽眨眼,“长的极为好看算不算?” 听到这话,不知道为何,花非月悄悄松了口气。 “据我所知,睢关城中并没有你说的这样武夫。” 鸿羽说道:“那人不一定在睢关城啊,我只是顺道来看看你嘛。” “哟,原来我是顺带的啊。” 花非月将手中的酒壶收了起来。 鸿羽一个闪身,伸手将酒壶捞起,“没有没有,我找那个武夫才是顺带的,其实我就是想来看你的。” 紧接着,她深吸了一口气,“嗯,还有这六十年的雾沁酿。” 就着酒壶喝了一口酒,花非月夺过酒壶,“我可就这一壶了,你少喝一点。” 鸿羽给了花非月一个白眼,“你少来,这句话,这些年你怕是说了几万次了,你的酒窖里那么多好酒,留着过年啊?你又不是那些凡人。” 花非月瞪了她一样,“都是我的嫁妆!不行么!” “行行行,也不知道是哪个家伙走霉......走运能娶到你,哎哟,一想到那么多好酒会被个臭男人给糟蹋了,我的心就好痛。” 花非月将鸿羽推搡出酒肆,“走走走,别挡着我做生意。你没看到这会儿一个人都没来喝酒么?” “哇,你没客人竟然算在我的头上,没良心的家伙!” 鸿羽双手抱胸,气呼呼地往外走去。 见到鸿羽乖乖离去,花非月独自小酌,时不时转过头,看了一眼放在一旁的惊雷木。 忽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 “对了,还没问她怎么会为了找个武夫跑这么远?” 走在街上,鸿羽左右瞧了瞧,“那位大人说的年轻武夫,应该就在这片地界啊,为什么我这一路过来,除了枯春城有点消息,其他地方都没听见什么动静呢......” ———— 日落西山,墨织雪坐在一处台阶上,怔怔望着远处。 在她的旁边,琳琅正拿着个烧饼小心啃着。 墨织雪无精打采的说道:“师妹,师傅都不见了,你还有闲心吃东西。” “师傅马上就回来了啊。” 墨织雪神色一怔,“你怎么知道的?” “猜的啊。” 墨织雪重新趴在膝上,“我还猜师傅已经回来了呢。” 琳琅指着远处,“师姐,真被你说中了。” “还想骗我呢?” 墨织雪抬头瞅了一眼,随后嗖的一声窜了出去。 “师傅!” 墨织雪一头撞进了墨语的怀中。 墨语被她撞得后退两步,差点直接坐在地上。 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墨织雪轻咦一声,“咦,师傅,你是不是没吃饭,怎么浑身没劲儿啊?” “是......是么?” 墨织雪有些奇怪,为什么墨语的声音也有气无力的。 她抬起头,看见的是双眼迷离,脸颊微红的墨语。 墨织雪仔细嗅了嗅,一股浓郁的酒香扑面而来。 她脑袋一晕,赶紧捂住口鼻,“师傅,你竟然喝酒了!” 蜚镰在一旁笑着说道:“织雪小姑娘,我看你的师傅是喝花酒去啦,哈哈,相信用不了多久,你就会多个师娘啦。” 墨织雪一脸嫌弃的挥手,“去去去,你个老不休,就会瞎说。” 蜚镰摇头,“哎,有了师傅就是不一样啊......转身就把老头子我踢开了......” 他背影萧瑟,垂头丧气的快步离开。 墨语将墨织雪放在地上,手掌落在她的肩头,半个身子也靠在她的身上,“喝了......一杯酒......” 墨织雪扶着他说道:“师傅,原来你也是一杯倒啊。” “师傅只是不胜酒力而已......” 墨织雪对远处的琳琅嚷嚷道:“琳琅,在发什么呆呢,还不快来扶着师傅!” “哦,来了来了。” 随后两人笨拙的将墨语扶到客栈当中。 墨织雪擦了擦额头,长舒了口气。 她看着床榻上半睡半醒的墨语,嘀咕道:“想我堂堂墨女侠,怎么扶个人都这么费劲?” “师傅,酒醒了没?” 墨语摇头晃脑,呢喃道:“似醒非醒,似醉非醉。” 都说一个人喝醉的时候,问他什么都会老实回答? 墨织雪眼睛一亮,凑到墨语旁边,“师傅,谁是你最喜欢的徒弟?” “当然是......琳琅了。” “哈?” 墨织雪伸手扯住墨语脸颊,“师傅!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别......别闹。” 一旁暗自偷笑的琳琅说道:“师姐,你这样捉弄师傅,等师傅酒醒的时候,你可就惨了。” 墨织雪哼了一声,有恃无恐的说道:“我怕什么?师傅喝醉了,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错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大不了到时候在给师傅请罪好了。” 琳琅说道:“就怕师姐你请罪之后,师傅依旧要罚你哦。” 墨织雪指着自己的鼻子,“你师姐我怕么?” “对啊,你怕么?” 一只手轻轻捏住了她的耳朵。 “哎哟,哎哟哟......疼......疼疼疼!” 墨织雪苦兮兮的转过头,看着床榻上已经清醒了两分的墨语。 “师傅......你醒啦。” 墨语轻咳两声,祛除体内的酒气。 “小织雪,你还知道我是你师傅呢?” 墨语揉了揉脸颊,“捏师傅的脸很好玩么?” 墨织雪使劲摇头,“不好玩,不好玩。我只是开玩笑嘛,师傅。诶,话说师傅你怎么会喝酒啊?难不成真是遇上什么红颜知己,兴起之下,喝了两杯?” 墨语弹了弹她的脑门,“净瞎说。我去打探消息去了,顺带看看那个一开始有心跟踪我们的妖怪是否有什么动作。” 墨织雪捂住额头,若有所思,“原来是这样啊。” “可是这和师傅你喝酒有什么关系呢?” 墨语抬起手,遮挡面容,“咳咳,不就是去问了问花非月,毕竟这么多天,也该为她恢复修为了。” “哦,所以那女人感谢师傅,师傅你顺带和她喝了一杯?” “难道我真的要多个师娘了?可是那女人的脾气那么差,我以后的日子岂不是很不好过?” “小织雪,又嘀嘀咕咕的做什么呢?” “没有啊,我在夸师傅你酒量好呢!那女人肯定是故意用陈年酒酿灌醉师傅你的,师傅你能这么快清醒,足以证明师傅你修为高深嘛。” 墨语拍了拍床榻,“琳琅,你和织雪两人坐过来。” 墨织雪和琳琅两人交换了个眼神,一起坐到墨语旁边。 墨语以心湖传音说道:“这城中除了两个不知底细的大妖之外,还多了几个修为不低的武夫在监视我们,想来应该是葛卫离那边的人。我本来想出城找个‘老朋友’,结果还没出城就被他们注意到了。” “为了暂时隐瞒身份,这段时间你们就好生和蜚镰待在一起。有他在,这睢关城想来没人敢打你们的主意。” 墨织雪听完之后,第一句话是:“师傅,那你呢?” 墨语笑了笑,“所以我今天才去花非月那儿,一是恢复她的修为,不至于让那些人发现她突然没了修为,心生怀疑。二就是让那些人以为我已经和花非月搭上了线,不至于这么快动手。反正咱们在这儿待不了多久,等到时候他们有所察觉,我们已经一走了之了。” 墨织雪一脸惊讶,“师傅,你这么狡猾啊?” “嗯?” “嘿嘿,是足智多谋,足智多谋。” 琳琅在一旁问道:“师傅,如果他们和花非月接触,岂不是很快就能探清楚我们的底了?那到时候......” 墨语说道:“那在此之前,他们应该先想一想怎么处理城中多出来的大妖吧。这两天可是有好些气息陌生的大妖突然出现在城中,城中一次多出这么多大妖,想来是些偷渡客。” “那师傅你知道那些妖怪的目的是什么吗?” 墨语摇头,“暂时还不清楚。” 客栈之外的房屋楼顶,有几道身影藏匿于黑暗之中。 “怎么样?” 其中一道身影传音问道。 另一道稍高身形的男子点头:“客栈嘈杂,听不真切。不过听之前的动静,应该是休息了。” 有一道低沉女声问道:“那个书生之前去见过花非月?” 男子点头,“恩,是喝醉离开的。而且是花非月斟酒,用的是百年以上的酒酿。” “有点意思,依照葛卫离的说法,那日花非月亲自去见了那个书生,看来两人是看对眼了。” 最先问话的身影双手抱胸,“一个普通书生,能让那只花妖喜欢?看来葛卫离没有对我们说实话。” “也许只是他眼光不行呢?” “......找个日子接触接触那个书生。” 话音一落,几道漆黑人影顿时消失。 客栈中,墨语突然转头。 “师傅?” “没事,你们两人就在这儿休息,等会儿我书信一封,以飞剑传讯。” 琳琅还想发问,墨织雪拉了拉她的手,两人一起挪到了床上。 “师妹,好好睡一觉,这两天得养足精神才行。” 琳琅:“???” 墨语拿出衿眉,在飞剑金穗上书写。 墨笔落下,飞剑上却没有丝毫痕迹。 三百五十五章 试手 “哈……” 清晨,当天际第一抹晨曦亮起之时,墨织雪揉着双眼起床。 她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拿开琳琅环绕在自己身上的手臂。 “师妹,你的手怎么这么不老实啊?” 琳琅咛嘤一声,虚起了眼,像是不敢面对墨织雪。 “我……我睡的沉,对不起……” 墨织雪揉弄她的头发,在把琳琅的头发彻底弄乱之后,得意的笑了笑。 “诶,师傅,你没睡觉啊?” 在房间中,墨语静坐吐纳。 “睡了一会儿。” 琳琅小心翼翼的探出脑袋,怯怯的看着墨语。 这时候,墨织雪已经掀开被子,一跃而下。 “热水已经给你们备好了,洗漱之后,咱们下去吃饭。” 墨织雪掬水洗脸,脸上十分满足。 她似是想起了什么,“师傅,你说以后我独自行走江湖,没有你照顾我,我会不会变成一个邋遢鬼啊?” “那你还不勤快一点?” 墨织雪嘿嘿笑道:“我这不是没机会嘛。” 她推开窗户,望着窗外。 “城里的人都还没起床呢,看来我起的还挺早的嘛。” 说完之后,她转头看向床上的琳琅,“师妹,你怎么还不起床啊?原来你这么懒啊?” “没……没有。” 琳琅急忙起床。 一直到下楼吃饭的时候,她都不敢看向墨语。 琳琅小声说道:“师姐,师傅会不会真以为我很懒呀?” 墨织雪笑着道:“哎呀,没事的,反正师傅也不会嫌弃的。” 琳琅心头一急,眼眶也跟着一红,眼看泪水就要落了下来。 墨织雪赶紧安慰道:“哎呀,我说笑呢。有师傅在,你睡得跟踏实嘛,我理解。” “可是师傅……” “你以为师傅不知道啊?他心里清楚着呢。就比如说咱们现在说这话,没准师傅就听着呢……” “小织雪,非礼勿言。” 墨织雪哼道:“师傅,非礼勿听!” 墨语无奈摇头。 “小织雪,快去找蜚老先生吧。” “好哇,现在师傅你不止我一个弟子了,都开始赶我走了,要是再收多那么一两个弟子,那我这个开山大弟子的地位,岂不是要低在地底下么?” 墨织雪直挺挺坐了下去,“再说,没吃饭,没力气!” 墨语伸手,墨织雪赶紧双手抱头,躲闪开去。 “几位,早啊。” 门口的蜚镰笑着进到客栈, 墨织雪惊讶的看着老人,“老先生,你这是每天都蹲在客栈在了啊?” 蜚镰指着她说道:“我这一片好心,没想到还是被织雪小姑娘你当成了驴肝肺。” “老夫甚是心痛,甚是心痛啊。” 墨织雪翻了个白眼,“老先生你就这么不放心我的师傅啊?” 蜚镰笑呵呵的说道:“以防万一嘛。” “这城里有些人可是对织雪小姑娘你眼红的很呢,没有我在场,说不定早就动手抢人了。” 墨语致谢道:“劳烦老先生费心了。” “看看,读书人就是彬彬有礼。织雪小姑娘,练武你是厉害,这个性子嘛,我觉得还是要多和你师傅多学学。” 蜚镰说道:“对了,这几天你们可要注意一下,除了几个军中的武夫,还有两个从北边来的妖怪。” “他们有令在身,我也不好动手,毕竟是北边来的,底气足嘛。” 墨语点点头,“所以我准备再去花非月哪儿,看看她是否知晓一点动静。” 蜚镰揪了揪胡须,“嗯,虽然我们都不是万妖城所属,但是她以前的几个朋友都去了万妖城,想来还有联系,知道的也应该比我多一些。” 吃过早饭,和蜚镰闲聊一番之后,墨语动身离开。 墨织雪叹了口气,“每天最无聊的时候又要来了。” 蜚镰笑着道:“织雪小姑娘,我有法子让你不那么无聊。” “什么法子?” “咱们可以来比划比划。” 墨织雪立刻鄙夷的看着蜚镰,“老先生,你竟然想仗着修为高就来欺负我,老不休!不要脸!” “我可以将修为压低到和你同境,咱们俩公平对决,怎么样?” 墨织雪眼睛转了转,“等会儿如果老先生你打不过的时候,不会和我玩赖的吧?” “老夫岂是那种人。” 墨织雪摇头,“我不信,除非你答应我,如果到时候真忍不住用出了超出我修为的力道,那你就要满足我一个条件,怎么样?” 蜚镰想了想,点头应允道:“成。” 墨织雪转头对琳琅说道:“师妹,你可要看仔细了,待会儿可不能让老先生不认账。” 墨织雪翻身而起,身子轻飘飘落在方灯柱之上。 她单脚凌空,缓缓递拳。 只是一个起手式,拳意流淌,四周气机骤然下沉。 “老先生,请。” 蜚镰双眼精芒一闪,大喝一声:“好!” 他这一喝声如同霹雳当头,四周猛然一震,墨织雪拳意凝结的气机顿时轰然炸裂。 随后蜚镰轻踏一步,人已如同一缕蓝烟,倏然飘荡而去。 墨织雪足尖一点,脚下灯柱不动,其中灯火忽然颤动。 瞬息之后,两人已然交手。 墨织雪一拳落下,蜚镰以手臂抵挡。 蜚镰连退数步,随后站定身形,扭臂荡开墨织雪的拳劲,与此同时,他另一只手出拳,拳劲凝在拳上。 墨织雪巍然不惧,拳后出而先至,一拳正中蜚镰拳头。 一大一小两只拳碰撞,墨织雪衣裙荡开,身子如同一片柳叶飘落。 蜚镰再退了两步。 他甩了甩手。 此时他指骨酥麻,无法用劲。 墨织雪说道:“老先生,我这拳,还行吧?” “再来!” 蜚镰双臂绷如弓弦,不再想着与墨织雪对拳。 以拳劲来说,他不输墨织雪,但奈何他体内并无武人锤炼的真气,拳罡只是以自身妖力所化,远不如墨织雪凝练,所以两人交手,他只能被墨织雪拳罡镇退。 见老人曲指如爪,双臂大开大阖,墨织雪身子斜掠而出,在靠近蜚镰之时,身子往后仰下,随后单掌拍地,身子翻腾,一记重拳突然递出。 墨织雪出拳的同时身形拔高,在拳劲透体,轰向蜚镰之时,拳头刚好朝着蜚镰面门。 拳未至,拳意却好似已至面门,蜚镰双眼半眯,身子咔啦啦作响。 他脊柱诡异弯曲如弓,及时仰头躲过。 随后蜚镰出手,手掌紧扣墨织雪的拳头。 只是一瞬间,蜚镰食指扣住墨织雪手腕脉门。 而就在他要用劲,欲要让墨织雪“失去”一臂之时,墨织雪身子飞旋,手腕顺势扭动,拳也抽身离去。 在墨织雪退开之时,无数拳罡乍现。 “砰砰砰!” 在蜚镰刚听见那些拳罡的破空身时,他的胸口就已经中了数拳。 墨织雪飘然点地,拍了拍衣角。 “老先生,你输了。” 蜚镰面色微微一红,“什么输了,老夫还没用真功夫呢!” 他就算压制修为,堪比七重天武夫的强横体魄也摆在那里,何况以他的反应,断然不会躲不开墨织雪的拳。 可没想到两招下来,单凭身法和出拳转换,墨织雪竟然能让自己吃了数拳。 墨织雪耸耸肩,“既然老先生不认输,那我只好让老先生心服口服了。” 说罢,墨织雪一步重踏,身形犹如缩地成寸,转瞬出现在蜚镰跟前。 蜚镰浑身寒毛乍立,下意识往侧身闪开。 视线之中,墨织雪的拳头已经出现在了他刚才的位置。 墨织雪拳罡奇快,只差毫厘就要落在他的身上。 “神通?” 蜚镰惊讶一声,同时悍然出手,一肘扫向墨织雪,不仅如此,他脚下一动,整个身躯横靠过去。 一声闷雷炸响。 墨织雪已经倒飞出去。 琳琅失声惊呼,“师姐!” 墨织雪在半空中调整身形,滑退站定。 “哇,你个老不休,耍赖!” 蜚镰拍了拍身子,“什么叫耍赖,老夫我这是六识灵敏,反应迅速,抓住了织雪小姑娘你的破绽而已。怎么样,织雪小姑娘,你现在认输还来得及。” “哼!” 墨织雪往前重踏一步,地面崩裂。 下一刻,拳罡凝如飞失,一闪即逝。 蜚镰双手交叉,挡在胸前。 沉闷响声猝然响起,蜚镰双臂被墨织雪的一记拳罡打得贴紧胸口。 他大笑一声,“哈哈,织雪小姑娘,你就这点力道?” “是啊,我就这点力道。” 墨织雪的嗓音在蜚镰身后响起,蜚镰惊愕,立即转身。 在他转身之际,横肘扫过,空中一声炸响。 可是当蜚镰转过身后,却并没有发现墨织雪的身影。 只听到自己肋下拳罡轰隆作响,墨织雪的身影出现在蜚镰另一身侧,拳已递出。 墨织雪拳势如开闸洪水倾泻,须臾间,拳劲连绵如骤雨,蜚镰节节倒退。 当墨织雪最后一拳落在蜚镰身上时,蜚镰已靠在了一处墙壁,墙面龟裂,裂纹如同花纹绽放。 “我赢了。” 墨织雪收拳换气,一口浊气如同白龙,被她一掌拍散。 “蜚老先生,你不会不认账吧?” 蜚镰龇牙咧嘴,揉了揉肋下。 “织雪小姑娘的拳头果然厉害,老夫自愧不如!” 蜚镰竖起拇指,赞叹说道。 墨织雪双手叉腰,一脸得意,“老先生,不是我吹牛,你本就不是纯粹武人,就算将修为压制到与我同境,仗着比我强的体魄,和更加灵敏的六识,也不能帮你躲过我的拳头。” “是是是,是我小看了织雪小姑娘。” “什么叫你小看了我,明显是我稍稍认真了些,老先生你就不行了。” 蜚镰走到墨织雪身旁,“织雪小姑娘,你这第三重天有点厉害啊,放眼北洲,应该当属第一吧?” “那当然......还差得远了。” 墨织雪的双眼没有了那种神采奕奕,她语气弱了不少,“师傅说我底子一般般,还要加倍努力才行,不然的话就不许我破境。” 蜚镰一激动,差点把自己的胡子给整个揪下来。 “你这样还叫一般般?那这整个北洲的武人还有没有脸活下去了?你师傅会不会有些过于严格了,难不成他还想教出一个天下第一的女武人?” 墨织雪白了他一样,“你个老不休,懂什么?” 说完之后,她没了之前高涨的兴致,而是径直走向琳琅。 “师姐,你刚才真威风!” 墨织雪淡淡道,“一般般啦。” 墨织雪还记得以前和墨语同行之时,两人遇上了几只择人而噬的的妖物。 能够驾驭妖风,有妖族神通的妖物,当然不算简单。 可是墨语给她演示了一拳,就同她一般的三重天修为,一拳打死了那只快要踏入六楼修为的妖物。 而那一拳,实在没什么特别的,就简简单单的一记直拳而已。 师傅一直很厉害,而她似乎连师傅的背影都看不到。 可是练武一事,又不能太急,不然真气走了岔子,留下暗疾,那才得不偿失。 所以她才会那么干脆的学习蜚镰的呼吸吐纳之法。 “哎,织雪小姑娘,你可以提你的条件了。” 墨织雪挥了挥手,“我还没想好呢。” ———— 在墨织雪和蜚镰交手时,墨语再次到了梨茛酒肆。 还未走近酒肆,墨语就远远看见了花飞月在鼓捣什么东西。 当然,墨语看到花飞月的时候,花飞月也已经察觉到了。 她将手中的惊雷木放在了柜子下,与墨语隔空对视。 “你怎么来了?” 墨语说道:“昨天我晕晕乎乎,没听清你说的什么,这次过来,就是想再问一问。” “那好办,再喝一杯,我再告诉你就是了。” “不行,我不会再喝酒了。” 花飞月取了一瓶酒酿,“昨天你喝了,我也告诉你了,交易很公平。今天,你不喝,我也就没理由说了。” “至于我说了,你听没听清,那就不关我的事了。” 墨语摸了摸鼻子,轻轻叹气。 “既然这样,那好吧。” 墨语转身离去。 “哎,花老板,那是谁啊?” 身后有娇媚柔腻嗓音响起,“哟,还是个年轻书生呢!花老板,思春啦?” “思你个大头鬼。你怎么这么闲?” 花飞月看着酒肆外的不速之客。 鸿羽打量着墨语的背影,“不这么闲,我怎么能看见你和那个书生说话呢?稀罕事呢!” “哎,小哥,你先等一等嘛。花老板给你脸色看,我可不会啊,要不要考虑咱们去谈谈风花雪月啊?” 听到这话,墨语转过身,含蓄笑道。 “好啊。” “啪!” 花飞月手中酒瓶突然炸裂。 第三百五十六章 诱 听到身后的动静,鸿羽转过头。 她一脸疑惑,“花老板,你怎么了?” 花非月笑容灿烂,“没什么,是我这酒壶有些年岁了,稍微磕了一下就碎了。” 鸿羽眨了眨眼,“那你可要小心一些,别再磕碎到其他酒壶了,毕竟你的酒可是价值千金呢。” 说完之后,她转身走到墨语身旁。 “还未请教公子名讳?” 墨语笑着道:“莫知微,莫向外求,见微知着。” 鸿羽眸子异彩连连,赞叹道:“好名字。” “我叫鸿羽。身如飞鸿,羽翼飞扬。” 墨语说道:“看来鸿羽姑娘志向有些高远。” 鸿羽羞怯一笑,“只是父母期许罢了。” 看着两人谈笑离去,花非月自言自语。 “明明是只鸟精,怎么去了一趟万妖城就变成了狐狸精,我呸。” “还以为圣人门生、儒家君子之流有多么正直,没想到也是贪花好色之徒,我呸!” “亏我还想着找你喝酒,我呸!” “呸呸呸。” 花非月打开柜子,柜中的惊雷木已雕刻的差不多了。 上面举杯饮酒的青年也有几分神韵。 她一把握住木雕。 片刻后,她又将木雕放了回去。 “我长的很差么?” 花非月嘀咕一声。 她伸手揉了揉脸颊,“切,臭小子,有眼无珠。” 将柜子上还未干涸的酒水擦拭干净,花非月身子后仰,直接躺在了摇椅之上。 她闭目养神,沉心静气。 静……静…… 静个屁! 花非月猛然睁眼。 她直接化作一缕清风,消失不见。 街道上,鸿羽与墨语两人并排行走,全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一缕清风。 鸿羽背着双手,柔声说道:“莫公子,你不是睢关城人士吧?” “姑娘如何知道?” “因为我以前基本都在这城中,若是莫公子你是本城人,我绝对不会忘的。” “在下不过是个普通人,就算是姑娘曾经见过我,也很快就会忘记的。” 鸿羽掩嘴一笑,“公子太过谦虚了。” 墨语说道:“姑娘所言不错,我是从长青城而来,想着来此求学。” “求学?据我所知,长春城虽然比之这边有更多武夫,但也不乏一些学塾。反观睢关城,虽然秩序井然,拥有武卒军队,但学塾实在少的可怜,多年前都已经基本见不着了。” 墨语笑着道:“关于学之一字,不光是请教他人,研读书籍。远游一遭,多看一些风景,领略一番风土人情,听闻所未闻,看见所未见,也是学嘛。” 鸿羽感叹道:“公子在这里,真是可惜了。北洲儒家不显,若是换在别洲,就凭这一番谈吐,公子也定然是世间君子之流。” “说起来,长青城我虽没有去过,但也听闻那里武人很多,其中厉害的,已有神仙之能。” “都是些沽名钓誉之辈罢了,不值一提。” 鸿羽问道:“难道整座长青城都没有公子看得过眼的武夫么?” 墨语回想了一番,“这么说来,倒是有一位老先生还勉强过得去。” 鸿羽恍然,“这样啊。” 她顿了顿,再次问道:“那公子你从长青城来,径直往北,路过了榴镜湖?” “自然没有,听闻那儿有群妖集结,我只能选择绕了路,说起来为了绕路,我还多走了数月的路程,这才到了睢关城。” “公子绕路来的睢关城,那途中经过了枯春城?” 墨语摇头,“枯春城并无人类居住,我不敢靠近,只是远远看了一眼。城中妖气弥漫,阴云蔽日,令人望而生畏。” 鸿羽疑惑道:“公子走了这么远,途中没有遇上过什么妖怪么?” “当然有了,好在我运气还算不错,遇上的都是些小妖,所以能够勉强逃得性命。” 在两人身后,花非月咬牙切齿的看着两人。 “奇怪,我怎么感觉有人在跟着我呢?” 鸿羽回头看了一眼。 “呵,原来是个小气鬼。” “鸿羽姑娘,你在说什么?” 鸿羽说道:“哦,莫公子,我想起来还有些事和花老板商量,这一次咱们就聊到这儿吧。改天我来找你,请你喝酒。” 与墨语告辞之后,鸿羽转身离去。 片刻后,她与花非月相聚在一处暗巷之中。 “我说花老板,我只是打听打听些事而已,用得着跟的这么紧么?还是你觉得我像你一样饥渴,看见个男人就会往上凑?” 花非月先是拂动衣袖,隔绝周围天地,然后一掌按向鸿羽。 “哇,你来真的?” 鸿羽开口之际,满面妖力沸腾如水,让她险些露出妖族本体。 就在电光火石之间,鸿羽抬手抵挡。 两人双掌碰撞,妖力浓稠如潮水一般。 花非月所隔绝的天地顿时支离破碎,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崩毁。 鸿羽微怒道:“喂!你做什么?不就一个男人而已,用得着和我动手么!” “别打他的主意!” 鸿羽喝道:“你发什么疯!?” “我就是看看他是否见过我要找的武夫而已,又不是要对他做什么?喂!花非月,你真动心了?” 花非月收手而立,“你不懂。” “哼,我看你就是见色忘利之徒,枉我和你几百年的交情!” 鸿羽瞪了一眼,周围破碎的小天地彻底消散。 随后她哼了一声,直接愤然离去。 她一边走着一边跺脚,“臭屁花非月,你以为你多了不起啊,要不是看在多年的情分上,我早把你收拾得服服帖帖的了,还能让你猖狂?” “说起来,那小子说话滴水不漏的,应该没什么问题......不过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 “花非月会看上那个普普通通的小子?不应该啊!” “就算是有些见识,花非月千百年涉过的光阴长河,也有一肚子水了吧?难不成真是到了春天的季节?也不对啊......春天还早着呢......” 花非月看着鸿羽的背影,并没有再说什么,她只是往自己的酒肆方向原路返回。 只不过当她回到酒肆之时,墨语已经坐在了那里,静静望着她。 “咦,你没有和你的那个鸿羽姑娘一起洽谈风月?” 墨语没有回答,他淡淡道:“她是你朋友?” 花非月左顾右盼,“不知道,也许吧。” “她在找谁?” 花非月看着墨语的双眼,“你和她聊了那么多,你不知道?” “不确定。” 花非月双手抱胸,“不是不确定,而是见到她长得好看,不想往那方面想吧?” “我只是不确定她是抱着什么目的而已。” 墨语说完之后,不再询问花非月,而是转身离去。 “喂!你如果陪我喝一杯,我说不定会告诉你。” 墨语抬手挥了挥,“免了。你虽然没说,大致我已知晓,找你只不过是确认而已。” 花非月拿出那块惊雷木雕,“那人真是你?” 她自问自答,“看来是了。” “我该说什么?不愧是圣人门生?不愧是年纪轻轻就能连斩数名大妖的年轻武夫?” 指尖在木雕上划过,面容普通的年轻书生相貌似乎更栩栩如生了些。 “哟,春心萌动!被我抓住了吧!” 柜台下,鸿羽突然出现。 花非月皱眉道:“你不是已经走了么?看你的样子,又要和我断绝几天的关系。” “嘿嘿,我掐指一算,确定其中还有隐情,所以就大人有大量,暂时原谅你啦。” 鸿羽说话的同时,悄悄伸出手,试图从花非月的手中将木雕抢在手中。 花非月不着痕迹的收回木雕,“你毛手毛脚的臭毛病早就该改了。” 鸿羽踮起脚,使劲往木雕上瞅。 “哇,雕的至少有八分神似!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一手?” 花非月淡淡道:“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 鸿羽脸上是捉狭的神色,“是不是你已经芳心暗许,我也不知道啊?” 花非月斜瞥了眼鸿羽。 “既然不是芳心暗许,你为什么雕他的木像?” 花非月将木雕放好,“能够让我吃瘪的人,当然要特殊一点了。” 鸿羽一脸好奇,整个人直接趴在了柜台上,“什么什么?说出来听听。” 花非月替她遮上胸前外泄的春光,“都变成人身了,也不知道注意一点,不知道那个妖怪能够看上你。” “我要那些妖怪看上做什么?难不成想你一样,准备找个人嫁了?” 鸿羽在柜台上翻转一圈,胸口朝上。 花非月的手掌遮在她胸口。 “喂!我说你这算是帮我挡呢,还是吃我豆腐呢?诶,说起来为什么这种行为要叫做吃豆腐?难不成是因为女子胸口像是两块豆腐么?” “你怎么这么多话?不去找人了?” 鸿羽双手伸开,手臂往后探去,捧住花非月的脸庞。 “反正我又不急,再说北洲这么大,找一个人多不容易啊。” 鸿羽看着花非月,好奇的眨了眨眼,“你说你怎么要顶着这么一张脸呢,不闷么?” 花非月伸手提起她的衣领,将她提到柜台后,“要你管?” “哟呵,我把你拉扯......哎哟,哎哟哟,别揪我耳朵。” 鸿羽改口道:“说错了,说错了嘛。是咱们相依为命这么多年,我不管你谁管你啊。你看上谁了,我保证把他给你绑过来,让他只娶你一个。不过咱们先说好,之前那个书生可得好好考虑。” 鸿羽说着说着就掰起了指头,“你看看啊,他虽然见识勉强还行,但是长得不咋地吧?配你现在这副面容都勉强,别说其他的了。一个远游的书生,看起来一穷二白的,你可是有一窖的美酒。” “有一个词怎么说来着?那个门什么户?你们两不合适嘛。” 花非月弯下身子,手指撑起了鸿羽的眼皮,“我看你这眼睛不是好好的呢,怎么就瞎了呢?” 鸿羽直接闪开,“也不知道是谁瞎。” “哎,你的寒雾酿呢,给我喝一点呗,说了这么多,我都有点渴了。” “没有。” “你这人怎么这么没劲啊,咱们这么多年交情,喝你一瓶酒怎么了?” 花非月也学着鸿羽一样掰起了指头,“这些年来,你一共喝了我十一万六千五十三壶酒。” 鸿羽瞪着眼说道:“哇,你这人怎么这么小气,连这么一点小事都记在心上。” 花非月伸手递在鸿羽身前,“给钱。” 鸿羽嘿嘿一笑,将花非月的手指一根根推回去。 “不喝酒不喝,我喝点白开水也成。” 花非月撑着脑袋,“鸿羽,你说你要找的那个武夫,到底长什么样?” “不是说了么,长得很好看啊。不过又不是女人的那种好看......哎呀,我又没读过书,认不到几个词,说不出来。” “那你是从哪儿见过的?” “当然是那......别人给我看的画像咯。” “你找他干什么?” “传两句话。” 花非月蓦然转头,“两句话,值得你亲自跑一趟?是谁让你传话的?那个年轻武夫和万妖城有什么关系?” 鸿羽打了个哈欠,怏怏说道:“你这么多问题,我该回答哪一个?” “算了,我给你一个一个说吧。第一个问题,不能说。第二个问题,嗯......也不能说。” 鸿羽嘴角勾起,“第三个问题,我也不知道。” “滚滚滚,什么都不知道,你还想在我这儿蹭吃蹭喝?” “哎哟,别这么狠心嘛,有一件事我可以和你说。”鸿羽凑到花非月耳边,“那个年轻武夫还有个弟子,恩,年纪应该不大,是个女的。” 花非月双瞳骤缩。 “干嘛突然不说话了?” “没事。” “那我可以喝酒了?” “拿去拿去。” ———— 在返回的途中,墨语身后悄悄跟了数只大妖。 除此之外,还有两个气血浑厚的武人。 在察觉到了身后跟着其他人时,墨语故意往偏僻的街巷靠近。 “贺冲,他发现我们了?” 隐匿身形的武人发觉了墨语的意图之后,对身旁的那人问道。 “就凭他?”贺冲不屑的撇了撇嘴,“你看看前面那两只妖怪发现我们了么?” 贺冲和旁边的武人乾云都是睢关城的边防大将,也同为武人第七境。 在他们前方不远处酒肆几只八楼修为的大妖。 依照那些大妖的灵觉,他们已算得上在对方的眼皮子底下。 就算如此,那些大妖依旧没有丝毫察觉。 “看来那小子有两下子,发现了前面的几只妖怪,这才故意引它们出来。” 乾云问道:“我们要不要帮他一把?” 贺冲看了乾云一眼,“他死了,我们再为他报仇,懂么?” 乾云脸上犹豫片刻,最后缓缓点头。 第三百五十七章 话里话外 感觉到身后的妖怪越发靠近,墨语忍不住叹了口气。 看来身后的两人是没有出手的打算了。 不过也对。 只要自己一死,墨织雪两人在城中无依无靠,有人伸出援手,少说也能博得一些好感。 能够有理由顺利接近并打好关系,身后的两人不笨,显然也是清楚。 所以当那几只大妖露出狰狞面容之前,墨语突然转头。 “喂,你们怎么还不出来?那些妖怪我已经给你们引过来了!” 身后大妖心头惊骇。 有埋伏!? 是谁让那个书生做饵,引他们出现?是城中那个出生妖族,却与妖怪并不对付的神秘大妖? 至于贺冲和乾云两人对视一眼,心有退意。 若是那位大妖老人真是此意,他们被发现,少不了要起一番争端。 就在两人抽身离去之际,贺冲突然心头一窒,忍不住闷哼出声。 而他就在这么一瞬,控制不住浑身气机,使得自身泄了一缕气机。 那几只大妖顿时发觉。 竟然有人能离我们这么近! 果然有埋伏! 心境紊乱之下,数名大妖心头一横,直接选择出手。 只有先发制人,才能争取一线生机。 所以贺冲惊觉不妙之时,那几只大妖奔驰如电,带着汹涌妖气,悍然袭来。 不用出声提醒,贺冲两人多年默契,已经同时出手。 瞬息之间,贺冲与乾云两人一人震退一只大妖。 轰隆震荡声不绝于耳,整条街道如瓷器崩裂,两边墙壁更是化作齑粉。 墨语看见屋中好些呆滞的普通人还未反应过来。 过了片刻,那些人惊声尖叫,逃窜离去。 一干大妖之中,为首的狮首大妖指着显露身形的贺冲与乾云,怒喝道。 “尔等无耻之人,竟然设伏于我们!” 狮首大妖身后大妖陆续出声。 “人类狡诈,果不其然!” “杀出一条血路!” 贺冲吐了口浊气,冷笑道:“你们这些妖怪潜入城中,欲行不轨之事,还敢说我们设伏?” “老云,一人两个,杀了下酒!” “好!” 两人重踏,地面顿时裂开一道缝隙。 三尺裂缝之中,有青黄光华的符箓纹路,像夜半灯火,依次点亮。 “狂妄!” “一起上!” 几个大妖早就知道城中阵法可以禁止妖物出入,他们心知只有斩杀眼前二人,才有机会顺利撤离。 下一刻,明黄光芒四射,高阁墙檐支离破碎。 街道上似有一轮黄日升起。 在数十丈的楼阁上,墨语盘膝坐在楼顶,一手撑着脸颊,看的津津有味。 在远处,有数道身影接近。 墨语低头看了一眼。 鸿羽确实对得起她的名字,如同飞羽一样,在空中展开衣裙大袖。 稍远一些,花非月犹如平地掠出的虹光,飞速接近。 至于另一边,似乎是墨织雪想要前来查看,却又被老人阻拦了下来。 更远一些,有数个昨晚出现过的武人闻声赶来,看修为,少说也是金刚境。 墨语自言自语,“难怪面对周围如此多的大妖,这儿还能安然无事,除了那些些阵法机关和飞剑,这些战力卓绝的武人也是睢关城的底气所在。” “可惜......底子也就比董武好一些,有些弱了。” 墨语一一看过去,对各个武人点评。 “哦,竟然还有个女子宗师,难得,难得......” 将视线落到最后,墨语眼中有些诧异。 本以为那日的林挽已经是十分少见的六重天女子武人,没想到这城中好有一个与她年纪相仿却更厉害的女宗师。 再看向下方,气浪冲天,烟尘浓如大雾云气。 光是两人四妖交手的声响都震得四周猛然颤动。 墨语目光穿透下风烟尘。 贺冲和乾云两人确实不错,面对魂婴境的大妖,以一敌二都能暂时不落下风。 不过只要那几只大妖持续进攻,待到两人换气之时,不能及时抽身撤退片刻,定然会被抓住破绽,瞬间落败。 狮首大妖交手之时,已然注意到了远处几道炙热的武人气息。 “将大王所授法宝拿出来,速战速决!远处还有几人靠近,若是折于此地,我们都没有好果子吃!” 狮首大妖以特殊声调的妖言出声,贺冲和乾云两人听不懂。 可是两人心头蓦然收紧,后背寒毛根根立起。 “小心!” 两人同时出拳,拳罡离体,猛然炸开。 他们想要借此暂时撤离。 就在两人出手的一瞬间,数道刺耳尖啸刺痛耳膜。 而在他们听到破空的尖啸声时,胸口已经传来剧痛。 “飞剑!?” 这是两人的第一反应。 因为只有飞剑才有声未至而剑至的威能,也才能在两人无法察觉时就已重创他们。 可是下一刻,胸口的冰冷感觉又在告诉他们,还停留在胸口的器具并不是飞剑。 坐在楼阁上的墨语惊讶的看着下方。 “这就完了?” 那几只妖怪也不知拿出了什么法宝,瞬间便重创了贺冲两人。 就连墨语也没能看清楚那些妖怪手中法宝发动时腾起的光芒。 贺冲和乾云两人捂住胸口,踉跄后退。 一只大妖犹不死心,想要直接出手斩杀二人,“斩草除根!” 狮首大妖一把握住那只大妖的脖子,“再不走就不用走了!” 说完,几只妖怪化作一缕妖风离去。 城池上方有一阵水波扩散的纹路扩散,随后便是震天炸响,只见被阵法包裹的睢关城已经破开了一个偌大的缺口。 对于下方的一场来去如风,转瞬即逝的争斗,墨语有些失望。 贺冲两人虽然受了重创,但想来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何况那几个武人也马上赶到。 至于眼睁睁看到几个大妖离去的鸿羽与花非月,似乎都没有对贺冲两人下手的意思。 “老贺,老云。” 那三名金刚境的武人一闪即至,扶住贺冲二人。 “裳妹子,他们这是......” 最后抵达的女宗师名为晴裳,她面上有半边青铜鬼面,剩下露出的脸庞上还有半道显眼伤疤。 晴裳检查贺冲二人伤口,开口道说道:“伤口上有残有寒毒,应该是阴寒一类的法宝以寒魄冰针所伤,服用炽阳一类的药物作辅,以真气蚕食驱逐寒毒便可。” “没什么大碍,就是最近几月应该是没法动手了。” 晴裳继续说道:“那几只妖怪能够重创贺冲和乾云,又能突破城上的阵法壁障,手中的法宝很不简单。” “你们将贺冲和乾云带回去养伤,顺道去城中的会事厅汇报此事。” 那两个武人看了一眼鸿羽和花非月。 “裳妹子,你小心些。” “恩。” 两名武人带着贺冲离去之后,晴裳看向墙头的鸿羽和花非月。 “那些妖怪是万妖城来的?” 花非月耸耸肩,“你问我,我也不知道。” 说完之后,她目光撇向旁边的鸿羽。 鸿羽不明所以,“你看着我干什么?我又不知道。” 晴裳皱了皱眉,“你不是睢关城居住的妖怪。我再问一遍,那几个妖怪是否从万妖城而来,又有何种目的?” “若是不说清楚,那我就只能请你出城了。” 鸿羽对着花非月眨眨眼,花非月说道:“你干什么?我可以证明,她做的到。” “大名鼎鼎的医者晴裳,武道修为也是拔尖,想要巴结的人更是不计其数,我可惹不起。” 花非月双手放在鸿羽肩上,“不知道我的好姐妹,你惹不惹得起呢?” “我呸,还姐妹呢。” 鸿羽拍开花非月的手,对晴裳说道:“那几只妖怪应该是从万妖城来的,至于他们有什么目的,我不知道,不过如果你能找到他们,逼迫他们老实交代,兴许会知道的。当然,还有一个方法。” “神通广大的晴裳姑娘可以去一趟万妖城,问一问他们头上的妖王,看看万妖城中的妖王吩咐他们做什么。” 晴裳沉默稍许,问道:“你不是和他们同路的?” “废话,那几个小杂兵,我看都看不起他们。” 鸿羽不屑道:“我怎么说也是名动北洲的大妖怪,那几个妖怪,你听过他们的名号吗?” 晴裳说道:“你的名号我也一样没听过。” 花非月捧腹大笑。 鸿羽瞪着她,“笑什么笑!很好笑么?” 她双手叉腰,居高临下的看着晴裳,“你没听过我的名号,只能证明你头发长见识短。” “我和那几只妖怪并不是属同一妖王之下,该说的我都说了。” 鸿羽偏着头想了想,“虽然好像我什么都没说。” “好了,告辞,不送!” 说完之后,鸿羽跳下墙头。 晴裳又看向花非月。 “你看我做什么?我又不认识他们。” 晴裳说道:“你在城中胡闹就罢了,还和她走的这么近,最近些日子,最好不要让我看到你惹出什么乱子。” “哦,这是忠告么?” “只是提醒而已。” 说完之后,晴裳脚下轻踏,如同离弦之箭,飞掠消失。 花非月面无表情的看着晴裳离去。 对方话中有话,她又何尝听不出来。 就在她转身离去之际,头顶似乎有一缕熟悉的气息。 花非月抬头看去。 在她右方的一处高阁,墨语双脚掉在外面晃荡,正笑着对她招手。 花非月的嗓音传入墨语耳中。 “你怎么在这儿?” 下一刻,花非月与墨语同坐房檐。 墨语抿嘴道:“当然是看好戏啊。” 花非月并不奇怪墨语能够躲过她和鸿羽等人的感知,她直接了当问道:“你做的?” “我像是那种人么?” “说不准。” 墨语上半身子躺在房顶,双手枕在脑后,“那几个妖怪应该是想要对付我,而那两个武将似乎准备袖手旁观,所以我就请两位护城武将出手,帮我料理一下。” “都说读书人口含天宪,杀人只用一张嘴就行了,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墨语笑着道:“我只是半个读书人而已。” “另外半个呢?” “大概算半个不要命的人吧。” 花非月转头看着他,“你既然身手这么好,为何不亲自动手,而是坐看那两人险些被杀?再怎么说他们也是护城将军,流过血,出过力。” 墨语只是淡淡道:“所以他们还能活下来。” “我又不是佛门的苦修僧,别人给我一刀,我还要伸长了脖子再去受一刀。以前的我可是很记仇的。” 花非月点点头。 她起身俯瞰楼阁下,将小半个睢关城都尽收眼底。 有凉风拂面。 花非月问道:“听说这不是你的真面目?” “嗯。” “为什么?” “以免路过一地之时,有哪个女修、女武人、或是女妖看上我的这幅皮囊。” 花非月有些惊讶的看着墨语。 “我脸上有花?” “没想到你竟然挺自恋的。” 说完之后,花非月双臂展开,从楼顶一跃而下。 墨语眯着眼,双手叠在小腹,指尖跳动,像是在拨弄琴弦。 ———— “喂喂喂,老先生,你为什么拦着我?” 墨织雪一脸不忿的指着蜚镰。 “你知不知道那边的动静那么大,很可能是师傅遇上了什么危险!我身为师傅的弟子,不能和他共同进退的话,岂不是妄为他的弟子?” 老人坐在石阶上,翘着二郎腿,悠闲的拍着大腿。 “你师傅把你交给我,我就必须对你负责。那边的动静那么大,会有武将前去的,我如果带你过去,万一别人盯上了你,那不是糟了?” 墨织雪双手抱胸,气鼓鼓的坐在地上。 “我看你个老不休就是怕打不过别人。” “老夫会怕?”蜚镰不以为然的说道:“老夫只怕一出手,整个城的阵法都被老夫给毁了。” “老不休,你就继续吹牛吧,我看着天上的牛皮会不会被你给吹破了。” 老人看着墨织雪问道:“织雪小姑娘,这大好光阴,你还不加紧修炼?要是你能再厉害一些,说不定老夫我还拦不住你,你也可以去看看你的师傅。” “用你说?” 墨织雪翻身而起,开始走桩。 她呼吸换气,似胸有雷鸣,一静一动,周围气机紧随变化。 蜚镰摇头晃脑,“身如千斤坠,气如万里云,双臂舞蛟龙,脚下锁乾坤。不得了,不得了啊。” 墨织雪嗤之以鼻,“老不休,马屁精。” 蜚镰不以为意,反而是哈哈大笑。 不远处,琳琅一手持空白书册,一手掐捏法诀。 在她周围,稀薄天地灵气缓缓汇聚,一点一滴挤入她手上的书册之中。 第三百五十八章 合纵,魔迹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没了几个武将的窥视,墨语特意出了躺城。 城外千里山峰顶上,有面容英武的大汉立如高塔。 大汉赤裸上身,背上有插翅猛虎异兽纹路扭动,正是许久未见,又与墨语定下约定的大妖祖戎。 “城中人多眼杂,又有人有心监视我,让你久等这么多天,真是不好意思。” 祖戎摆手,“没关系。” “说起来我还要好好谢谢你,那廉殁在榴境湖布置鬼门关,想要借助榴镜湖的湖水泉眼,意图不小。我与妖王说过此事,就在前些日子,两位妖王首领齐出,将廉殁拘押回了万妖城。” “从廉殁口中,我们得知么不少有用的消息。” 墨语坐到祖戎身边。 他的身形与祖戎相比,像是三岁稚童与成年男子一般。 “廉殁肯老实交代?” 祖戎哈哈一笑,“他自然不肯。可是万妖城中有位修为通天,足以逆转生死的大首领,有无数种办法让他乖乖开口。” “廉殁只是幽冥之地的一粒棋子,为的就是借助北洲这混乱之地,实现阴阳交汇,让整个洲都沦为幽冥之地。” “有万妖城中诸多妖王出马,北洲中已经陆续发现了多处类似之地。可惜的是有些地方隐藏极深,不易察觉。” “所以你提过的百家入驻北洲之事,有了回旋的余地。” 祖戎伸出手,手中有一枚晶莹剔透的令鉴。 “万妖城中的诸位统领商议,觉得就算是人妖两族争斗,也不该让那些幽冥鬼物给乘机占了便宜,所以对于对付幽冥一事,可以好好商量。” 墨语接过令鉴,拱手说道:“如此一来,真是多谢你跑一趟了。” “你我之间,不必客气。多亏你特意告诉我,我才能有幸见着那位大首领。说不定咱们下一次见面时,我也成为万妖城中的妖王首领了呢。” 墨语笑着道:“恭喜恭喜,修为更近一步,大道可期。” 祖戎看着墨语说道:“我看你也要突破了,要不咱们再打一场,助你一臂之力?” 墨语摇头,“我如今需要一场生死大战,你我现在就算交手,也下不了死手,伤筋动骨不说,于修行还有害无利。” “那你是要去寻个对手?” 墨语神秘笑了笑,“也许是别人找上我呢。” 祖戎一巴掌拍在墨语后背,“那岂不是我也要恭喜你了?” 墨语龇牙咧嘴,“你轻一点,我这身板可不经拍。” “不过你这么确信我能赢?” 祖戎豪气道:“作为我的对手,怎么可能会输?” “对了,在万妖城中,有位首领似乎提过你的名字。” 墨语思索片刻,试探性的开口,“是位女妖王?” 祖戎眼有异色。 他看着墨语问道:“我说你不会是那位妖王的相好吧?” 紧接着他自问自答,“说起来以你之前的样貌,确实很有可能。” 墨语哭笑不得。 “你想哪去了。万妖城中的妖王,又与我认识的,也就只有那么一个而已。说起来我一直猜测她是中洲的妖王。” “哎,那位妖王还真是从中洲而来,听说长得极为好看,可惜我没能见上一面。” 说到这里,祖戎用手肘撞了撞墨语,压低了嗓音,“那位妖王有身份有地位,长得还好看,而且在万妖城还挂念你,你就没什么别的想法?” 墨语笑着说道:“怎么,你想当媒人啊?” “你们有句话叫什么来着......那个那个什么财狼虎豹?” 墨语扶额道:“是郎才女貌。” “哦,对对对,郎才女貌。” “我说你好歹也是名震一方的大妖,怎么和世俗坊间女子一样八卦?” 祖戎拍了拍大腿,“我这不是无聊么。” “好了,我也该回我的榴镜湖了,毕竟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应该要准备破境了,你多多注意四方动向,有些妖王听闻你的名字,似乎想要对你不利。” 墨语说道:“所以说我很不想和女子纠缠,因为越是漂亮的女子,越是会惹来麻烦。” 祖戎竖起拇指,“恩,果然是读书人,说起话来就是很有道理,我也一直觉得女人就是麻烦,还不如一人活的自在。” 祖戎拍拍墨语肩头,“走了。” 话音一落,远处半空传来一声巨响,随后轰响接连传来,墨语抬头看去,还能看见一团团未散的波纹。 墨语耸了耸肩,“还真是个急性子。” 他拍拍屁股,慢悠悠下山。 ———— 这几天,墨织雪觉得自己已经大有长进,体内真气浑厚许多不说,连筋骨也似乎更为坚韧。 再次与蜚镰交手,以三重天的武道修为对蜚镰御风境的炼气修为,又略胜一招之后,墨织雪志得意满,想着等墨语回来,好好同他炫耀一下。 蜚镰坐在一旁揉着后腰,哀声叹气。 “果然是老了,不中用了,连个小娃娃都赢不了。” 墨织雪学着老人之前的姿势,翘着二郎腿,得意道:“老先生,能够和我过了这么多招,你已经很厉害了,千万不要灰心嘛,再好好勤学苦练,过个百八十年的,还是有机会追上我的。” “是吧,师妹?” 琳琅安静吐纳,心如止水。 “啧,瞧瞧我师妹,也是个修行种子嘛,短短时日进步就这么大。” “老先生,你说我师傅是不是独具慧眼,收了我们两个这么好的弟子?” 蜚镰捋了捋胡须,笑着点头,“应该是了。” 至于不远处的葛卫离等人,脸色很不好看。 前两日被几个将军臭骂一顿不说,本以为铁板钉钉的晋升一事也没了着落。 可是看着蜚镰与墨织雪交手,那动静之大,险些就让他的心镜崩碎。 这人与人的差距真有这么大? 短短时日,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竟然有如此长进?还是说他的天赋确实太差,这才多年困于武道第六重之境? 而且那原本就是普通人的另一个小姑娘,这才多少天,竟然已经到了炼气的第二楼。 此时葛卫离的心头那种滋味,有嫉妒,有不甘,还有一种莫名的愤怒。 “将军,咱们......” “走!” 蜚镰瞥了眼葛卫离等人离去的方向,嘴角露出一抹讥笑。 若是那些镇守四方的守城将军前来,或许他还会多看一眼,区区几个投机取巧的武夫,实在是不堪入眼。 蜚镰突然想起了什么,出声问道:“织雪小姑娘,你师傅他本领有到底有多大?” 这些日子与墨语接触下来,除了知道对方能够以儒家神通轻易封禁花非月的修为之外,似乎对方其他的本事,他一点也不知晓。 可是墨织雪与琳琅二人的变化又太过明显,这些可不是儒家的学问就能直接带来的。 墨织雪看了老人一眼,“比你想象的还要大得多。” “啧,既然织雪小姑娘你这么说,我倒觉得你有这么一个老师才是撞了大运。” 墨织雪一脸不悦,“哎,我说你这个老先生到底会不会说话啊?” 蜚镰长叹一声,“一点香火情,不及半真言,可悲,可叹。” 说完之后,他转身离去。 “喂!老先生,你这就走啦?” 蜚镰说道:“莫小兄弟都已经回来了,我就不惹人烦咯。” 墨织雪挠了挠下巴,“师傅回来了么?” “师妹,师傅回来了,你怎么不给点反应?” “师妹?师妹!师妹~~” 忽然,一只手凭空出现,捏住了墨织雪的耳朵。 “小织雪,你又在打扰琳琅修行?” “没有!我只是想试试师妹是不是足够认真嘛,真的!” 在墨语松手之后,墨织雪瞪大了双眼,嘴里嘟嘟囔囔。 在心里“诅咒”了几遍墨语之后,墨织雪坐在琳琅身边,开口问道:“师傅,你出去找谁去了啊?你的红颜知己么?” “一位不打不相识的朋友。” 墨织雪满脸困惑,“怎么我就没有这样的朋友呢?” 墨语笑着道:“会遇上的。” ———— 茫茫云海中,前往北洲的鲲船上。 楚莹双手捧剑,自言自语。 “忘忧啊忘忧,你什么时候才能再提升品阶呢,还是说这已经是你的极致了呢?” 一旁的素聆星说道:“我一直以为你的剑应该也是飞剑才对,没想到竟然是以剑心淬炼的通灵佩剑。” 楚莹撇撇嘴,“到它这个地步,和飞剑也没什么区别了。我的目标可是把它养成世间的地十柄仙剑。” 素聆星点头,“有志气。” “你不相信?” 素聆星没有回答,她只是问道:“你知道世间为何只有九柄仙剑么?” 楚莹回答道:“因为最近数千年没有仙剑出现了啊,其他的仙剑又跟随它们的主人一起到天上去了。” “世上这么多剑者,数千年的时间都没能再养出一柄仙剑。” “切,他们不行,不代表我也不行。” 楚莹将玉鞘长剑抗在肩头,“我将来可是要做大剑仙的女子。” “哦,不知道哪位大剑仙能有这个福气呢。” “哈?”楚莹呆了呆,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聆星,你死定了!” 她张牙舞爪扑向素聆星,两人顿时扭打在了一起。 良久,楚莹满意的拍拍手,顺带整理一下自己有些凌乱的衣裳。 “哼哼,知道我的厉害了吧?” 素聆星微微喘气,“胡闹。” “你以前和墨语也这般玩闹的?” 楚莹得意的叉腰,“那可不。” “那为何他没有发现你是女儿身?” 楚莹面容一僵,“他除了读书有点用之外,就是根木头!” 素聆星淡淡笑了笑,“确实是木头。” ———— 北海之上,海浪激涌,潮水仿佛要淹没天际。 在无尽的海潮之中,有一道显眼的黑色线条笔直,似要将海水分割为二。 细看之下,那道黑线是随着海浪延伸起伏的漆黑火焰。 漆黑火焰漂浮于水面,经久不灭。 在火焰尽头,有一道浓黑如墨的高大身影奔驰于水面之上,人影双脚踏于海面,海水在他脚下炸开,为此掀起的海浪足有十数丈高低。 那道人影速度之快,犹如飞剑破空呼啸,一掠而过。 猝然,一道百丈巨浪当头。 在那巨浪之中,蜿蜒如山脉脊岭一般的巨大身躯扭动。 随即有仿佛九天玄雷的轰鸣嗓音传来,搅动风云。 “谁人敢擅闯我的领地!” “轰隆!” 海浪炸开,那道漆黑人影依旧一往无前。 “嘭!” 硕大蛟龙头颅破浪而出。 “凡人,你找死!” 巨浪席卷,寒气铺面。 霎时之间,海浪凝结。 蛟龙震怒之下,周围百里方圆已如寒冬彻骨。 在蛟龙周身数十里方圆,海潮更是一瞬间冰封。 那道漆黑身影撞破冰封的海潮,依旧不曾停止。 “别挡我!” 漆黑火焰如炽热滚烫的岩浆喷薄而出,直接将那些冰封的海浪融化。 “放肆!” 蛟龙怒吼一声,“北海之内,岂容你这蝼蚁经过!滚回去,不然死!” 蛟尾横扫,带起铺天盖地的霜寒之气。 那些融化的海水被寒气扫过,无数冰凌凝结而成,先是千万根银针,随着巨大蛟尾,一起射向那道漆黑人影。 “畜生,你要找死,我成全你!” 那道漆黑身影浑身火焰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如漆黑火焰般的诡异魔气。 “你是魔!?” 蛟龙惊怒,随即扬天怒吼一声,“就算是魔,也休想入我北海!” “咔嚓!” 惊雷落下,接连天地。 不知何时起,天幕上方冷云汇聚,旋涡中有无数灼眼雷光。 寒气犹如实质,冷云之中,白雪飘零。 魔气缭绕的那道人影手臂挥出,魔气蓦然激射而出,像是无数黑色锁链,一齐朝着蛟龙袭去。 “吼!” 蛟龙怒吼出声,声浪裹挟寒雪,寒气如同白雾。 魔气与寒气碰撞,虚空扭曲,像是海中无敌旋涡,将周围的所有物体吞噬于其中。 人影冲破气浪,瞬间抵达蛟龙头颅。 下一刻,堪比万年寒冰的蛟龙吐息迎面喷吐,转瞬将那道人影吞没。 可是蛟龙还未来得及高兴,魔气突然在它的吐息中绽放。 冰蓝色的吐息被魔气撑开,蛟龙还能看见那道身影以双臂撑开吐息,朝它头颅靠近。 然后它只感觉下颚一痛,神魂忽然有撕裂之感。 蛟龙浑身战栗,瞬间无法动弹。 在蛟龙最后那难以置信的目光之中,那道身影伸出手,没入它的头颅,从它的头颅之中拽出一条龙魂,随后张开了嘴,直接一口将它的龙魂吞下。 第三百五十九章 借书 这一日,墨语最近几日第六次路过梨莨酒肆之时,正调制酒酿的花非月主动叫住了他。 “喂!” 墨语转过头,“我不叫喂。” “姓莫的!” “姑娘有何贵干?” 花非月瞪着他,“你诚心的是不是?” 墨语一脸不解,“姑娘这是何意?” 花非月张了张嘴,原本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她又猛的挥手。 “看见你就来气,快走快走。” 墨语拱手,“在下告辞。” 墨语刚走两步,一道娇小玲珑的身形从旁边窜了出来。 “嘿,瞧瞧我发现了谁!酿酒美人花老板,才高八斗莫公子……啧啧,郎才女貌,天生一对,真是让小女子羡慕的紧哟。” 花非月重重拍桌,“鸿羽,你再胡说八道,以后别想在我这儿喝酒了。” 鸿羽赶紧捂住自己的嘴。 她眼睛转动,一会儿瞟了一眼墨语,一会儿瞟一眼花非月。 墨语对她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见到墨语离去,鸿羽拿开自己的手,开口道:“莫公子这是去哪儿,不坐下来喝一杯么?” 墨语摇头,“在下听闻城东有户人家收藏了许多古书,所以想去借阅一番。” “公子这求学之心,真是让小女子自愧不如。” 花非月低头鼓捣自己的酒壶,“都几天了,什么书都该看完了。” 墨语脸上有些尴尬,“还未有幸见识到那些古籍。” 鸿羽说道:“该不会是那户人家不肯将古籍借阅给公子看吧?” 墨语摸了摸鼻子,“正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相信那户人家也是通情达理之人,我只要再去拜访两次,应该能够借阅的。” 鸿羽有也诧异,“我是该说那户人家有眼无珠,还是该说公子你性子太柔,没有一点男子气概。换做是我,能够借阅他们家中藏书,已经是他们天大的福气,一而再再而三拒绝,这般不识好歹,指不定我都忍不住出手教训教训他们了。” 说完,鸿羽拉起墨语手臂。 “走走走,我倒想见识见识有谁敢刁难莫公子你。” 墨语神色无奈,“姑娘,你手劲太大了。” “哦哦,不好意思,我就是个农家女子,力气比常人大一些。” 说完这句话,鸿羽转过头,“我说花老板,你怎么突然喜欢当跟屁虫了呢。” 花非月跟在她身后,淡然道:“这路又不是你家的,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鸿羽侧身让路,“行行行,让你先走。” 花非月微微抬头,并不挪动脚步。 “不需要你让。” “有些人啊,就是口是心非……” 鸿羽刚说了半句,对上花非月威胁的目光后,又哼了一声,对墨语说道。 “公子,不知是哪户人家这么不长眼啊?” 墨语轻声道:“想来只是那主人家有些不便而已。” 鸿羽大声道:“只是不便就连续拒绝了公子好几天?” “不行,这事你可以忍,我可不能忍。” 花非月在她身后说道:“这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咳咳……那个,我和莫公子是朋友嘛。” 花非月轻佻的勾了勾嘴角,“哟,什么时候你和他成了朋友了?若是聊几句话就成了朋友,那你这个朋友,可就有些廉价了。” 鸿羽冷笑一声,“你和莫公子是什么关系,你管得着么?” “是吧,莫......” 鸿羽眨了眨眼,茫然说道:“诶,人呢?” 花非月伸手按在鸿羽头顶,“早就走了,话说你都没感觉到么?” 鸿羽拍打头顶的手,“都怪你让我分心。” “哎,你说他是说的真话还是假话啊?” 花非月说道:“不管是真是假,你不都想去看看虚实么?” 鸿羽打了个哈哈,“不愧是我的好姐妹,就是这么懂我。” 两人快步跟上前方的墨语。 鸿羽背着双手,走到墨语身旁,“莫公子,你也太不够义气了吧,我好心好意准备帮你,你竟然独自跑了。” 墨语歉然说道:“我怕姑娘你贸然同我一起,惹恼了那户人家,连你也搭进去。” “不怕不怕,我虽然是农家女子,但也学了几招花架子,少说也能对付两三个人。” “就怕那户人家的护卫不止两三人......” “嗨,这打不过还跑不过么。到时候真打不过,我背你一起逃了。” 墨语看了看鸿羽的娇小身板,“罢了,若真惹恼了别人,鸿羽姑娘你先走便是。” “哎呀,放心吧,你既然这么讲义气,我也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看着两人闲扯,花非月只能帮鸿羽叹了口气。 等走了近一个时辰,三人终于来到了一户占地颇广的府邸外。 墨语还没走近,门口的两个护卫就像是看见了苍蝇一般,十分嫌弃的大声说道。 “喂!穷书生,你怎么又来了?这几天你每天都来,你不嫌烦,我们都嫌烦呢!” “不是告诉你了么,我家主人不想见你,你听不明白么?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就你,还想进府借书?” 墨语双手合拢,躬身道:“还请两位大哥通报一声。” 墨语身后,鸿羽和花非月两人对视一眼。 面前的这个书生,真的来这里吃了几天闭门羹?他脑袋没出什么问题吧? 鸿羽不知道墨语的底细,花非月可是知道。 作为圣人门生,还是个战力了得的武人,会这样委屈自己,被一群普通人拒之门外? 只听到左边的护卫喝道:“通报什么?上次就因为你,我们哥俩还被主人臭骂了一顿,月俸更是少了好几两银子,你还嫌害我们不够吗?书生,再不走的话,我们俩可就要动手赶人了啊!” 鸿羽见状,上前一步。 “喂!你们两个小子,让你们传个话,哪那么多废话啊?不就是几两银子的事吗,姑奶奶赏给你们!” 说罢,几锭银子直接砸在那两个护卫头上。 “你这女人......”两个护卫正准备破口大骂,一看砸在头上的物件是硕大的银两,马上喜笑颜开。 “几位稍等,我这就去通报一声。” 看着两个护卫那争先恐后的模样,鸿羽不屑的哼了一声。 “这些人啊,当了别人家的狗,还想着其他人给他们喂粮呢。” 不一会儿,府邸大门中陆续出来了几人。 而那两名护卫也赫然在列。 看着被几个护卫仆人簇拥的中年妇人,鸿羽啧啧称奇,“这位夫人不仅难请,而且架子还这么大呢。就两步路,阵仗都这般吓人呢!” “不知这位姑娘找我何事?” 妇人发髻挽在脑后,金钗银钗交错编制如扇,富态雍容,神情倨傲。 鸿羽撇撇嘴,“不是我,是他。” 墨语躬身说道:“在下慕名而来,想借阅贵夫人府中古籍......” 他刚开口,妇人就已经出声打断他的话,“王二,去那些银子给这位公子。” “哟,张口一出,就是银子来银子去的,看来夫人你很有钱嘛,这侮辱人都是用银子砸的。要不你也用千八百两砸死我算了?不然就几两银子,我可是会笑话夫人你小气的。” “大胆!” 妇人微微皱眉,她还未开口,旁边的一个黑脸护卫就率先指着鸿羽怒喝出声。 鸿羽浑然不在意,“我这人胆子就是很大,有什么问题么?” “哪里来的野丫头,口出狂言,侮辱我家夫人,找打!” 黑脸护卫持棍朝着鸿羽挥来,木棍一出,沉闷的破空声响起。 看来势,出手的黑脸护卫竟然是个伸手不俗的武夫。 鸿羽原本笑嘻嘻的脸上瞬间沉了下去。 “滚!” 轻描淡写的一个字吐出,黑脸护卫吐血倒飞,一头撞进了身后的墙壁,半个身子深陷于墙壁之中。 看他七窍流血的的模样,若不是还有微不可查的呼吸,只怕所有人都会以为他已经死了。 一切不过发生在眨眼之间。 “保护夫人!” 剩下的几个护卫胆寒,却又不得不上前将妇人护在身后。 他们并没有看清刚才鸿羽是如何出手,更不知道明明看起来那么娇小的女子,为何有这么大的本事。 鸿羽并未理会那些吓得几乎快要尿裤子的仆从和护卫,她看向墨语,幽怨道:“刚才那个饿仆动手的时候,奴家还以为莫公子你会英雄救美呢,没想到莫公子竟然如此狠心,奴家真是太伤心了。” 花非月面无表情的上前两部,捂住了鸿羽的嘴巴,“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还有,别动不动就弄出人命,这儿可不是外面。” “呜呜......呜呜呜......” 挣脱花非月的手,鸿羽大口喘气道:“我没弄出人命啊,这不就留了他一条小命么?主人都没说话,他倒是先开口了,我不过是帮这位夫人教训教训他一下嘛。” 这时候,妇人强自镇定道:“你们到底是谁?” 墨语再次躬身,“夫人,我只不过是想借阅一下您府中藏书,并无他意。” “哎呀,莫公子,这些人明显是听不懂人话嘛,你何必和他们啰嗦呢,几本书而已,我帮你顺手就抢来了。” 墨语无奈说道:“非月姑娘,麻烦你了。” 花非月一把拽住鸿羽的手,直接把她往一旁拖走。 “哇,花非月,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女人,咱们这么多年的姐妹情谊,今天算是彻底没了!呜呜......你放开我......我生气了!我真的生气了!” 听到花非月三字,那些护卫心头凉了大半截。 就算是他们也知道这睢关城有三不能惹。 第一是守城军将,负责城中秩序,权柄在身,位高一等。 第二是城外岗哨,专门负责镇杀闯入者,无论是妖还是人。 第三就是喜怒无常的梨莨酒肆老板娘,据说就连守城军将都怕她三分。 墨语一脸歉意的看着妇人,“这位夫人,实在是不好意思,我的朋友似乎是好心办了坏事。” 妇人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 至于那两个护卫,心头更是五味陈杂。 你说你个书生装穷就算了,明明认识梨崀酒肆的老板娘,用得着这般低声下气么? 只要说一声是花老板的朋友,他们肯定会把他奉为上宾,莫说是借看一两本书,就是一股脑拿个府中的几十本藏书,相信老爷和夫人也会很乐意的。 妇人面色变换,片刻后,她对身旁的仆从吩咐道:“黄四,你去给这位公子拿些古籍。” 这时候,墨语再次开口,“夫人,不知可否让贵府的公子将那些书取来呢?” “让洵儿把古籍取出来。” “是。” 墨语笑着道:“谢谢夫人。” 夫人静静看着墨语,似要从他身上看出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 可是任凭她看的双眼发酸,依旧没能看出眼前那个面容普通的青衫书生有什么奇特之处。 不远处,鸿羽趴在花非月的身上。 “喂,他有没有本事我不知道,这脾气是真不错,就这样还能心平气和的和那些人说话。” 花非月没好气道,“假的。” “假的?” “笨死了,到现在你还没看出来他的意图?” 鸿羽摇摇头,“什么意图?” “醉翁之意不在酒啊,蠢鸟。” “不许叫我蠢鸟!” 鸿羽扯住花非月的脸颊,思索道:“你的意思是,那女人的儿子其实才是他要找的人,至于那些书,不过是个借口?” 花非月将鸿羽甩下身去,揉了揉自己的脸庞,“总算是看出来了。” “需要这么费劲?” “以前咱们不是看过一个老修士考验了别人整整一辈子么,这有什么?” “那老修士好歹也有点修为,这姓莫的有什么本事?” “自己猜去。” “哎,你这可就没劲了啊。” ———— 不一会儿,府邸中走出一个面容稚嫩的少年。 少年一身锦衣,怀中抱着好些书籍。 见到那个少年,鸿羽撇了撇嘴,“没什么天赋啊,就算是修行,撑死了也就是御风境了。” 她戳了戳花非月的手臂,“看来你相好的眼光也不咋地嘛。” “鸿羽,我觉得你的眼睛不需要的话,其实可以捐给有需要的人,真的。” 花非月指了指少年,“读书种子一个。” 鸿羽一脸狐疑,“真的?” 鸿羽突然反应过来,“诶,不对啊,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花非月看着墨语,“秘密。” “啧,不就是你相好弄的么,还搞这么神秘,没劲透了你。” “什么相好,别瞎说。” “你瞧瞧你,就差没把自己挂在他身上咯,这还不是?谁信呐?” 鸿羽和花非月打闹之时,墨语却已经收了书籍,直接同那个妇人告辞离去。 鸿羽有些傻眼,“喂,这又是什么情况?” “福到临头,有些人眼睛瞎了,抓不住呗,可惜了,这城中出现一个读书种子还挺难得的。” 花非月转身之际,看了一眼那个妇人,以及她那个一脸茫然的儿子。 看着花非月的怜悯眼神,不知怎的,妇人心头突然浮起一种怅然若失之感。 第三百六十章 提醒 见到花非月和墨语先后离去,鸿羽临走之前,狠狠瞪了那些人一眼。 “嘭!” 府邸大门上的匾额崩裂落下,刚巧砸中那些护卫。 那些护卫捂着脑袋,却不敢露出半点怒色。 鸿羽拍拍手,追上花非月。 “一群有眼无珠的人,换做我……我以前,少说也要让他们在床上躺几个月。” 花非月瞥了她一眼,“在这里,不弄出人命,一切都好说。” 鸿羽使劲点头,“我懂,我懂。” “不过我有些不明白,莫公子你怎么会愿意低身下气求了好几天?你肯收下那小子,该是那家人几世修来的福分才是。” 墨语一手抱着古籍,一手小心翻阅。 古籍之中,记载的是此地数百年前的大小事迹。 翻看两页之后,墨语说道:“我一直认为收徒拜师,无论是学艺,还是学习,都不只是师傅选弟子。” “若是以强硬手段收徒,就算收下了,师徒间也难免有刺。” 鸿羽说道:“可是你这样低身下气,就不怕对方看不起你。” 墨语笑了笑,“只是尊重而已。至于对方尊不尊重我,那又是别人的事了,我既非师,又非父,自然是管不着了。” “那万一是门口的两个护卫说你坏话,故意惹的那个妇人对你产生成见,你不就错过了一个弟子了么?” 墨语回道:“所以我才要请那位夫人出来,再请那位少年出来。可惜,那位少年似乎是知道我,却不认识我,想来是那位夫人随口提了一句。” “既然对方看不起我这个穷书生,那么借书,也就只是借书罢了。” 花非月说道:“如果那些人知道你的身份,只怕下半辈子都会在悔恨里度过了。” “那我倒希望他们不会知道,免得心里不好受。” 听着二人你一言,我一语,鸿羽一脸茫然。 “喂喂喂,你们两个在打哑谜呢?” 她使劲往墨语脸上瞅,心头突然浮现了个极为大胆的想法。 “我说书生,你不会告诉我,你其实是哪座书院的君子,专门在这儿来找乐子吧?” 能够这般“委曲求全”的想要收一户普通人家的子女做弟子,还是读书种子,除了儒家里面那些呆板的书生,她实在不知道谁还会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 花非月掩嘴偷笑,“我说鸿羽,你的脑袋好像终于灵光了一次。” 鸿羽张大了嘴,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不会吧?” 如果真是个书院君子,那这些日子她的所作所为,岂不是和个小丑一样? 鸿羽之前有多得意,现在就有多不自在。 墨语说道,“她骗你的。我不过算是半个读书人而已,并不是书院君子。” 这下轮到花非月惊讶了。 “你身为一位圣……” 花非月猛然闭嘴,直接改口说道:“按你的修为,不说是贤人,怎么也应该是个君子才对。” 墨语耸耸肩,“当正人君子是很累的,我很喜欢自由一点,嗯,虽然这世上没有什么真正的自由。” 鸿羽松了一口气,“既然你不是书院君子,那么何必去找那家人的小子?” 墨语说道:“鸿羽姑娘,不能因为这世上的读书人多了,就嫌读书人太多。不能因为今日不喝酒,就不酿酒吧?” 鸿羽双手抱胸,“歪理。” “不过我现在有些怀疑,你真的是个普通书生?” “之前我还没发现,现在看来,你小子藏得很深嘛?是不是之前关于那个年轻武夫的事也是骗我的?” 墨语一脸惊讶,“这你都知道?” 然后墨语忍着笑意,“我确实知道他。” 鸿羽直截了当问道:“他在哪儿?” 墨语问道:“你找他做什么?” “当然是有要紧的大事!” 墨语哑然失笑,“你都不认识他,还要紧大事?” 鸿羽狐疑的看着墨语,“咦,你怎么知道我不认识他?” 这时候,花非月突然开口,“因为他就是你要找的人。” “哈?” 鸿羽指着墨语,“你......你你你......” “不可能!你怎么会是他?” 墨语摊手道:“我为什么不能是他呢?” 鸿羽摇头,“我看过那人的画像,你一点都不像。” 她紧接着又指着花非月,“还有你,花非月!你是怎么知道的!?而且最重要的事你知道了竟然不告诉我。” 花非月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开口说道:“谁知道你这个出了名的大嘴巴会不会到处传。” “我大嘴巴?我乱说话?你还是我的好姐妹呢?” “还有你,笑个屁!说,这是怎么回事!” 墨语忍住笑意,开口道:“一开始我只是为了不想惹麻烦,到之后,不只是你,似乎还有其他妖怪要找我,所以,我就干脆以莫知微的身份在这城中行走了。” “那你又怎么突然告诉我?不会有什么阴谋吧?” 鸿羽后退两步,一脸戒备的看着墨语。 “因为我已经确定你是谁派来的了。” “谁?” “最近时日才抵达万妖城的那位外洲女妖王。” 鸿羽放下心来,走到墨语身旁,“喂!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和那位妖王有一腿啊?” 花非月猛地捂住鸿羽的嘴,“你瞎说什么呢?去了万妖城,连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都不知道么?” 墨语就那么一脸笑意的看着两女演着双簧。 花非月注意到墨语的表情,有些不好意思的松开手,“她......有些好奇。” 墨语点点头,“我和她是朋友。” 鸿羽走到墨语身前,抬起头,“除此之外呢?” “没了。” “啧,那位妖王让我带两句话给你。” 墨语拱手,“在下洗耳恭听。” 鸿羽眯起双眼,“求我啊。” 刚说完,她自己都忍不住笑出了声,“好了,我才没你那么恶趣味。听好了,第一句:剑暂且交给我保管,小心剑的主人。第二句:暂时无法离开,若是遇上强敌,直接来万妖城。” 随后鸿羽挠了挠头,“这第二句的关切之意,当时可惊掉了我的下巴。只是这第一句是什么意思?” 墨语皱眉思索。 小心剑的主人? 慕凝烟? 不,不对。 以慕凝烟的修为,那柄“挽霜”还配不上她。 是慕凝烟有恶意,亦或是单纯指那柄剑原来的主人? 或许连墨语都不知道,为何他想也不想,直接就相信了鸿羽所带的话,相信了沈悢曦。 见墨语一直没什么反应,鸿羽碰了碰墨语。 “喂,你不会怀疑我骗你吧?” 墨语回过神来,摇头道:“没有。” “谢过鸿羽姑娘你不远千万里为我带来这个消息。” 鸿羽一手叉腰,一手挥了挥,“不用谢,怎么说那也是我头上的妖王,我奉命行事而已。” 她摩挲下巴,“不过我左看右看都没看出你带了假的面皮,怎么做到的?” 墨语说道:“武夫常用的易筋换骨的本事,不值一提。” 鸿羽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样啊。” “好了,这一直弄得我头疼的麻烦事终于让我给解决了,可以好好休息休息了。” 花非月没好气道:“每天来我那儿蹭吃蹭喝,就没见你真正出过力,你也好意思说休息?你哪天不是休息?” 鸿羽瞪着花非月,“嘿,我说你这女人,成天就知道拆我的台,是不是诚心和我过不去啊?” “哎哟,你才发现啊?只要你把我的酒钱结了,我保证不管你。” “呸呸呸,想从我的口袋里拿钱,你做梦!” 就在两人斗嘴之时,墨语已经抱着那堆古籍走远。 鸿羽撇开花非月,一部跨到墨语旁边,“我说你明明是个武夫,为什么看起来没有一点修为?难不成你真有这么厉害,能够瞒过我的感知?” 墨语轻笑道:“山人自有妙计。” “啧,果然本质里还是臭书生,都喜欢故作高深。” 墨语看着她嫌弃的脸色,出声问道:“这么说来,鸿羽姑娘你以前和某个书生有些恩怨,所以才对书生有成见?不然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姑娘你也不会那般强忍着怒意了。” “没......没有?” 见到墨语就那么看着自己,鸿羽浑身不自在,她干巴巴的问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得了,又是山人自有妙计。” 墨语说道:“无论是人还是妖,有那么一部分,他们眼中藏不住东西。而我,恰好比较擅长从眼睛里分辨别人的真假。” 鸿羽撇撇嘴,“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多年以前,我还只是个化形小妖时,遇上了一个穷书生。我看他独自赶路,衣裳也破破烂烂的,又正逢阴雨天,那时候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突然看他可怜,就帮他补好了衣裳,做了把雨伞,还给他找了点东西。” 说道这里,鸿羽顿了顿,眼神也有些晦暗不明。 墨语问道:“然后呢?” “然后?然后......没什么然后了。” 墨语将手中书籍收起,“我还以为那位书生见到鸿羽姑娘你娇小可人,温柔贤淑,所以对姑娘你一见钟情了呢,原来不是这样啊。” 听到这话,鸿羽的脸色忽然难看起来。 墨语故作惊讶道:“不会吧?这么俗套的故事,小说家都不敢这么写。” 鸿羽大步往前走,将墨语甩在身后。 “那个书生的志向是考取功名,做大官,怎么会在乎一个普通女子呢?而且那人说话又和放屁一样,要是换做今天的我,说不定我早就一掌打死他了,哪还会给他缝衣服,做雨伞,送吃的。” “呸,现在想起来,我自己都想抽自己一巴掌。” 墨语轻声道:“人都是会变的,有时候会痛恨以前的自己,有时候好像又会怀念以前的自己。人心复杂,有时候,妖和人又有什么分别?” “不过我想当时鸿羽姑娘应该是真心帮那个书生的。” 鸿羽沉默片刻,语气忽然有些不耐烦,“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反正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现在想起来也只是让自己不开心而已。” 这时候,走到墨语旁边的花非月开口说道。 “鸿羽她当时年纪小,所以被那个书生几句甜言蜜语就迷住了心神。” 鸿羽愤然扭头,“花非月,不准说!” 花非月反问道:“不说出来帮你解开心结,难不成让它成为你以后的催命符?” 鸿羽沉默。 “那个书生虽然看上了鸿羽,但是考取功名对那书生来说更为重要,所以两人就定下约定,等那书生考取功名回来之时,再在找他。” 墨语轻叹一口气,“沉迷权势功名的人,又怎会记得一个对自己略施恩惠的普通女子呢?” 花非月点头,“没错,那书生自然没再回来,但是鸿羽那时候什么都不懂,更不知人心险恶,结果真的就待在原地,那么傻傻等了好多年,春去秋来,不曾挪动半分。” “等她遇上了我,而我把她带走,亲自去找到了那个曾经的书生、已经成为朝中重臣的中年男子,以及他那个长得奇丑无比,却有个权势滔天的父亲的人类女子,鸿羽这才醒悟。” “很俗套的故事,可是似乎有些事比书上的故事还要离谱。” 花非月突然问道:“你怎么看那个书生?” 墨语想了想,随后开口,“不配当个读书人,也不配读圣贤所着的书籍。” “可是有些书流传下来,不是给个别人看的,而是给天下所有能够用心读书的人看的,所以那些圣贤大概是不介意后世的千千万万的人当中,有少数人品行不正也许不配看他们的书吧。” “毕竟天下这么多人,良莠不齐,不才是正常的么?” 花非月拍拍鸿羽的肩膀,“听懂了?” “废话!” 花非月对墨语说道:“听你说这些话,我倒是觉得你如果专心研学,兴许比练武更有出息。” 墨语挑了挑眉。 “若真是如此,那天上的圣贤岂不是要羞愧的下来请教我学问?不成的,不成的。我就好好练武就是了。嗯,顺便再拿个天下第一就好了。” “若是有机会能够上到天上去,那就再拿个天上第一好了。” “你的武道修为怎么样,我不清楚。但是你这说大话的功夫,我和鸿羽两人加在一块都比不上你。” 墨语郑重道:“关于练武一事,我从不说大话。” “就你?天下第一?这天下这么大,你行么?” 墨语咧嘴笑道:“试试看嘛。” 花非月揽住鸿羽的脖子,高声道:“那我可有的等了。” 说完之后,她和鸿羽窃窃私语,快步离去。 第三百六十一章 动手 此后的一段日子,鸿羽除了往万妖城传了讯息,一直待在花非月的酒肆之中。 而墨语则每日去一趟酒肆,除了避开好些武将的视线,还特意让一些妖怪注意到自己。 酒肆中,鸿羽趴在柜台上,百无聊赖的看着外面来往行人。 “花非月,我突然觉得你这里还挺不错的。” 花非月调笑一句,“要不你留下来啊。” 没想到鸿羽果断点头,“好啊。” 花非月神色一变,伸手摸了摸鸿羽的额头。 “你没事吧?” “去去去,我会有什么事?” 鸿羽双手扑腾,整个人翻到柜台上打起滚来。 “我只是觉得你这里更有意思一点而已,妖妖城都是妖怪。修为低的小妖看见我胆战心惊,修为高的妖王我看见心里没底,修为相仿的有各有心思,成不了朋友。” “诶,你说当初我为什么去那里啊?” 花非月拿出一瓶巴掌大小的酒酿,倒了一杯酒。 酒水青如翠竹,酒香日溢。 “我怎么知道你当初是不是脑子里哪根弦搭错了。” 花非月用两根手指捏住酒杯,递到鸿羽嘴边。 鸿羽鼻子动了动,“百翠酿?你也发疯了?还是说听到我要留在你这里,心里不高兴,要毒死我?” 虽然这般说着,鸿羽直接用嘴叼住酒杯,将其中酒水一饮而尽。 “喝你的酒,百翠酿都堵不住你的嘴。” 喝完以后,她咂咂嘴,“哎,你说那个姓墨的是什么意思?每天往咱这儿跑,是玩我们呢?” 花非月纠正道:“是往我这儿跑。” “咱们什么关系,你的不就是我的么。” 花非月问道:“那你的呢?” “我的……那还是我的。” 花非月翻了个白眼,“德性。” 随后她说道:“无非就是想摆脱麻烦,再顺带解决一些麻烦。” 鸿羽轻拍桌子,“他这是在利用我们?” “嗯。” 花非月突然撑着下巴,看着外面出神。 鸿羽有些奇怪的看着她,“喂,你这都能忍,这可不像你啊。” “既然打不过,也就只能忍了。” 鸿羽哼道:“打不打是一回事,打不打的过又是一会事。” “那你去帮我出这一口恶气吧,反正他应该不会下死手。” 鸿羽果断摇头,“不去!” “啧,这就是多年的好姐妹,还情比金坚呢。” 鸿羽捋起袖口,“因为他已经来了。” 说完,她指着走进的墨语,“喂,姓墨的,你什么意思?是不是在利用我们?” 花非月啪的一声捂住了脸。 也不知道以鸿羽的这个脾气,怎么好好的在万妖城混了那么久。 墨语脸上的诧异之色闪过,随后他坦然点头。 这下倒是上鸿羽愣了愣,不知道该说什么。 按理来说,他不应该先狡辩两句,说有什么苦衷的么? “喂,你就不准备解释解释?” 墨语摇头,“有时候的解释,不过是为自己开脱,找借口而已。我确实是利用了两位的身份,于心有愧。” 说完,墨语躬身致歉,“二位,对不住了。” 鸿羽看向花非月。 花非月笑了笑。 “没什么。你也是不想在城中惹麻烦,我理解。” 一旁的鸿羽略有不满,“你说你是个书生也就罢了,明明是个战力不俗的武夫,竟然还藏头露尾的。” “难不成这城中有谁能把你怎么样?” 墨语轻叹一声,“这世上已经有很多麻烦事了,总不能一直想着债多不压身吧。再说,这睢关城也挺好的,没必要因为哪一个人就起了波澜。” 鸿羽皱了皱眉,“也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这般缚手缚脚,你与人交手,难道不会影响到出拳快慢?” 墨语转身看了一眼,随后笑着道:“应该不会吧。” 鸿羽顺着他刚才的目光看去,嘴角勾起。 “睢关城安然无事的时候,有些人就喜欢没事找事。” “我帮你打发他们?” “那就有劳鸿羽姑娘了。” 鸿羽瞪了墨语一眼,“你想得倒美。” 墨语摸了摸鼻子,哈哈一笑。 他在酒肆中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然后他抖了抖袖口,袖中的那些古籍就一本本落在了桌上。 然后在花非月的鸿羽愕然的目光中,墨语拾起一本,自顾自的看了起来。 与花非月对视一眼,鸿羽开口道:“姓墨的,你看完这些书,还要还的?” 墨语点头。 “那家人的那个小子?” 墨语语气平淡,“应该是与我无缘吧,既然无缘,那就算了。” “不过你看书归看书,为什么非得在这儿,你不是还有个徒弟?” 墨语纠正道:“如今是两个。” “既然是两个,你不好好教她们,怎么有这么多闲工夫看书?” 墨语头也回不的说道:“无论是山上山下,都讲究的是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我只负责为他们选择一条比较适合的路,至于她们走不走,走的如何,走的辛不辛苦,都不关我的事。只是当她们疲了,乏了,找不到方向了,我再为她们指路而已。” “哟,你这师傅当的,也太容易了吧。” 墨语继续说道:“这修为的高低,都是靠自己的如何修行,而不是靠哪位师傅如何指导。” 鸿羽坐在柜台上,双手抱胸,双腿随意晃荡。 “都说名师出高徒,师傅不都是要尽心尽力教导弟子,为弟子的大道铺路搭桥么?” 墨语笑了笑,“我当初只不过是两三重武道修为,不也是一路走到了今天?” “你是你,你的弟子又不是你。” “既然我能做到,我当然希望我的弟子也能够做到。我想,这世上所有的师傅,应该都希望自己的弟子能做到自己做得到的事,甚至超过自己。” 鸿羽点头,“这句话还有点做师傅的样子。” 说完,她从柜台上跳下,双手背在身后。 “我先出去逛逛,就不打搅你们了。” 花非月伸手抓住她的后衣领,直接把她捞了起来。 “喂喂喂,花非月,你拉着我干什么?” 鸿羽挥舞手臂,奈何她的手臂远不如花非月来的长,所以无论她怎么挥手,都够不着花非月。 她艰难扭过头,悄悄使了个眼色。 鸿羽直接传音说道:“我这是给你们俩制造独处的机会呢!你可别枉费我的一番苦心。” “谁要你多管闲事的?你以后再敢胡言乱语,你看我不把你扔出睢关城。” “哇,你这人,不领情就算了,竟然还恩将仇报!我......我知道了。” 鸿羽果断从心。 毕竟她还想在花非月这儿蹭吃蹭喝呢,可不能真惹恼了她。 将鸿羽放下来,花非月开口道:“帮我酿酒。” “哦。” ———— 另一边,墨织雪拉着琳琅,一路问着梨莨酒肆的方向前进。 在客栈外,蜚镰双手抱胸,看着身前趴着的大灰。 “想我蜚镰年轻时候也是纵横一地的大妖,怎么今天就给你这个小东西给唬住了?你的小主人跑哪去了,赶紧交代,不然她们出了事,你看墨小哥会不会把你皮拔下来做大衣。” 大灰前爪交叉叠在身前,不管老人怎么说,它就是左顾右盼,装着听不懂的样子。 反正眼前的大妖不敢做什么,它可是被妖王以秘法脱胎换骨,以后指不定也会成为雄踞一方的大妖。 大家都是大妖,没道理它就怕对方吧? “不说是吧?” 蜚镰伸手捏住大灰的脖子,“我先去找墨小哥,告诉他你故意把我引开,让你的小主人失踪了。” 大灰听了之后,心头突然一凉 墨织雪两人本来就是去找寻墨语,如果让蜚镰和墨语碰面,先不说墨织雪会不会罚它,就是墨语都不会给它好果子吃。 “嗷呜......” 大灰一脸谄媚的看着蜚镰。 蜚镰皱了皱眉,“你说她们偷跑去玩了?那你带我去找他她们。” 大灰使劲点头。 蜚镰将它扔到地上,“带路。” 大灰甩了甩尾巴,示意蜚镰跟上它。 立在城中运河边树梢上的葛卫离紧紧盯着远处的两道人影,脸色不善。 “等了这么多天,终于让我等到了。” 一旁的钟汉有些犹豫,“将军,咱们真要出手。” “废话?不然你想一辈子在我身边当个偏将?” 钟汉挠了挠后脑勺,“可是,我觉得在将军你旁边当个偏将还不错啊。” 葛卫离叱了一声,“没出息!早知道你是这个想法,我就让梁石他们同我一起了。” 他从树上跃下,悄无声息的跟在墨织雪两人身后。 正准备再次询问行人的墨织雪微微一顿,对琳琅小声道:“师妹,那个姓葛的跟在我们身后,不知道打着什么坏主意。” “师姐,那我们是继续找师傅,还是回去找蜚老先生啊?” 墨织雪抬起左手,手臂上的青黎还在沉睡,“慌什么,我这不是还有它么?” 琳琅伸出手指戳了戳墨语手臂上的青黎,“师姐,你的小蛇不是在睡觉么?” 墨织雪眉头浮出几缕黑线,她捏了捏青黎的脑袋,“蠢蛇,你这些天是怎么回事?修为没什么长进,成天就知道睡觉?还不给我干活!” 青黎睁开眼,不满的吐了吐舌头,又被墨织雪上了个板栗。 它探出身子,往墨织雪的身后看了一眼,同时传音说道。 “几个小武夫,翻不起什么风浪,主人大可放心。” 墨织雪对琳琅笑道:“放心吧,师妹。它可比大灰靠谱多了。” “说起来那只蠢狼不会把我们给出卖了吧?走走走,走快些,千万别给那老先生把我们给抓回去了。” 远处的一栋楼阁中,女子武人凭栏眺望,注视着葛卫离和墨织雪两人。 “裳妹子,你觉得葛卫离能成么?” 晴裳摇头,“就凭他的修为,还做不到在几个大妖的眼皮子底下动手,只要交手,不出两息时间,梨莨酒肆的那两个妖怪以及另一边的蜚镰就会发现。” 晴裳旁边的武将丰铎开口道:“那我们要助他一臂之力?” “多此一举罢了。” “那我们等葛卫离离开占据上风是出手阻拦?” 晴裳转头看向丰铎,“你们这些人,成天练武,是都把脑子练坏了?” 被晴裳这么一说,丰铎脸上有些尴尬,却不敢还嘴。 “你出去之后,是帮那两个女孩还是帮葛卫离,都只会让他们觉得葛卫离所做是有我们授意。三位大妖,若是想要对付你,你有什么本事能挡?” 丰铎开口说道:“那我们就这么看着?” “等。” 丰铎脸色发苦,“这要等到什么时候?” “你可以离开,我一人等着就成。” 晴裳一直注意着那个一身拳意内敛的女孩。 她觉得,只有那个天资绝伦的女孩才有资格当自己的弟子。 至于旁边的丰铎,以及那日的贺冲两人都不怎么样。 “那我先走了。” 丰铎并不想和晴裳多呆,尽管对方是个不仅面容姣好,而且修为同样拔尖的女子武人。 因为他丰铎没那个机会成为吃到天鹅肉的癞蛤蟆。 而且关于那个武道天份难得一见的女孩,也注定没有他的机会。 ———— 等到墨织雪和琳琅两人走到一处人迹罕至的街巷时,葛卫离终于决定出手。 他翻身落在一旁的强头,飞快朝墨织雪接近。 在另一边的墙上,钟汉也是如此。 就在两人距离墨织雪二人不过两丈时,墨织雪突然转头。 “!!!” 两人心头一惊,差点从墙头摔下。 “哎呀,两位将军终于肯现身了啊,不枉费我故意选了这么一条小巷。” 墨织雪神情淡然,丝毫不显慌乱。 “你能发现我们?” 葛卫离心头有不好的感觉涌现,他警惕的看着墨织雪,身躯紧绷。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两个大活人跟了我们一路,我会不知道?真当我这几年白练武了?还是觉得我和你一样废物?” 说完之后,墨织雪一脸满足。 她笑着指着葛卫离,“师傅不在身边管着的感觉好像真不一样,有什么话我都可以直说了,之前嘛,真害怕伤到你们这些可怜虫的自尊心。” “你以为你们在路上演的那一出戏就骗的了我?当我和你们一样没脑子么?” 葛卫离和钟汉立在墙头,浑身僵硬。 墨织雪嗤笑一声,“还飞剑呢,我见过的飞剑少了?见过的大妖少了?这一路上我杀过的妖怪怎么说也有双手之数吧,以为我连妖气都分不出么。” “我师傅懒得理你们,不代表你们这些人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蹬鼻子上脸。” 说完之后,墨织雪长吁一口气,“呼,这下心头终于舒坦了。” 她一脸玩味的看着两人,“知道我为什么和你们两个蠢猪说这么多么?” 葛卫离眼瞳扩大。 “跑!” 他和钟汉两人直接朝巷外飞身掠起。 墨织雪嘴角缓缓勾起,“去。” 第三百六十二章 该出拳时便出拳 墨织雪手臂之上,有一抹翠绿一闪而过。 葛卫离转头一看。 心胆俱裂。 一条似蛇非蛇的蜿蜒身躯以无与伦比的速度膨胀,不过一眨眼,震慑人心的巨大碧绿蛟龙出现,几乎占据了整条街道。 他第一个念头是那个女孩怎么会有一条蛟龙傍身!? 第二个念头是对方手臂上的那条小蛇,原来是条蛟龙。 而他最后一个念头则是,死定了。 蛟龙头颅比屋舍还大,那满口的森白利齿让他连多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难不成我葛卫离纵横一世,到头来要死在一条畜生口中? 在他心头念头闪过的时候,一声闷响,旁边人影突然飞出,直接撞塌远处的的墙壁。 “钟汉!” 葛卫离大呼一声。 下一刻,周围忽然一暗,他发现自己已置身于阴影之中。 再低头一看,脚下利齿已将自己包裹,那条赤蟒一般的长蛇也已卷上了自己的身躯。 肋骨收紧,骨骼咯咯作响,身躯内的五脏六腑也好像快被压成肉酱。 “呃啊——!” 在即将被一口吞下之时,葛卫离咬紧牙关,额头青筋暴起,双臂高举,抵住蛟龙的上颚,双脚嵌在赤缝之中,竭力不让自己被这条蛟龙吞下腹中。 这时候,青黎的巨大身躯已暴露在街道之上,无数人在呆愣片刻后,看见了蛟龙口中的人影,他们惊慌失措,四散开逃。 墨织雪带着琳琅跳在青黎的头顶。 琳琅有些担忧的说道:“师姐,咱们这样会惹麻烦的。” 墨织雪满不在乎,“是这人自己送上门来,我这叫做正当防卫。” “而且我这不是让青黎注意一点,没有伤人么。” “可是……” 琳琅指了指前方,“我看那个人好像要对咱们不利……” 墨织雪顺着琳琅所指的方向看去,一名长袍女子脚踏虚空,如云烟飘然而至。 就连青黎也感觉到了一股威胁之敢,上下颚也停止闭合。 葛卫离重重喘气,喉咙中满是鲜血。 他在看到那道掠近的人影时,像是抓到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将军救我!将军救我!” 晴裳落至地面,抬头看着蛟龙头颅上的墨织雪和琳琅,“两位小姑娘,我这部下犯了何事,你们要驭使蛟龙,取他性命?” 墨织雪说道:“这人多次想要对我们不利,被我发现,还要欲图不轨之事,既然是你的部下,你管教无方,我帮你料理一下,有什么问题么?” “若真是如此,理当处罚。不过……我只看到他慌忙逃窜,却是没看到他加害你们。何况就算姑娘所言为真,也不该因此赔上他的性命吧?” 墨织雪看着晴裳,既好气又好笑。 “我说你这人,嘴巴长你身上,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如果我没有这条蛟龙傍身,说不定就已经遭受他的毒手了,那么你到底会不会出来帮我说话呢?还是说其实他是受你指派,你早就在周围看着了,只是看到他马上要丢掉性命,这才出来想保下他?” 晴裳面无表情,淡淡道:“不论如何,他就算有什么想法也还未实施,也未对二位造成伤害,但是姑娘你想让蛟龙取他性命是事实,依照我睢关城的规矩,你需要和我走一趟。” “你放狗屁呢?这世上所有人都只有在害了人以后才能定罪么?他要害我,我正当防卫,就不行了?” 晴裳像是在陈述事实,“你差点杀了他。” 墨织雪双手抱胸,“谁说我差点杀了他了?我这不是没动手么?他也不是没死么?你都没看到他死,怎么就乱给我扣帽子呢?” 墨织雪轻轻跺脚,“把人还给她,咱们走。” 青黎吐出奄奄一息的葛卫离。 墨织雪拉着琳琅落到地面,开口讥讽道:“师妹,这有些人啊,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哟,我可算是见识了。” 晴裳一步踏出,瞬间出现在了青黎头顶。 “轰隆!” 被晴裳踩在脚下,青黎怒不可遏,正要动手之际,它头颅一沉,直接深陷地底。 蛟龙身躯扭动,蛟尾更是高抬而起,准备将头顶的人类碾为齑粉。 晴裳拳意猛然倾泻,压得青黎无法动弹。 她看着墨织雪:“你打伤了葛卫离,无论谁有错,我必须带你走一趟,才好对他们有个交代。” “丑女人,你做梦!” 晴裳冷哼一声,“这可由不得你!” 她袖口一挥,拳罡倒卷,直接将墨织雪二人吞没。 就在墨织雪和琳琅二人站立不稳,朝晴裳飞去之时,一股拳罡破空而来,将晴裳从青黎头顶击退。 墨织雪既惊又喜,“师傅?” ———— 墨语坐在酒肆之中安静翻看身前的那些古籍。 酒肆中,又好些前来喝酒的客人看见如此与酒肆不融的一幕,都忍不住投去目光。 墨语混不在意,自顾自看书,颇有一种怡然自得的心态。 在柜台上打下手的鸿羽用手肘碰了碰花飞月。 “干嘛?毛手毛脚的,想偷喝酒啊?” 鸿羽轻声道:“他这都可以看得进去?” 花非月看了一眼墨语,“你以为他像你以前遇上的假书生啊?心静嘛,看的进书不是很正常么?” “可他是个武夫诶......” “我俩还是大妖呢,还不是在这儿酿酒?” “哦,这倒也是。” 就在两人传音闲聊之时,远处出来传来轰响。 花飞月和鸿羽两人同时停了下来。 酒肆中的几个人向外看去,有些疑惑,“这是打雷了?” 鸿羽微微皱眉,“去看看?” 花飞月刚想点头,她不经意一瞥,发现墨语不知何时已不见了踪影。 紧接着,鸿羽也发现墨语不见了。 “他什么时候走的?我们竟然都没发现!” 花飞月的身影一闪而逝。 “走!” “哎,你等等我啊。” ———— 见到突然出现的那道熟悉身影,墨织雪和琳琅两人面露喜色,赶紧小跑上前。 “怎么我才离开一会儿,你又惹出乱子来了?还让青黎显露真身,想翻天了啊?” 墨织雪往后缩了缩,不敢说话。 琳琅开口说道:“师傅,是那个葛将军想对我们动手,师姐这才让青黎出手。” “然后那位姑娘说葛将军还未伤害我们,不能直接定罪,但是青黎伤了葛将军,一定要我们跟她走,给他们一个交代。” 墨织雪怯怯的看着墨语,“师傅,我只是自保而已,那个葛卫离合他的手下还没死呢。” 墨语轻轻敲了敲墨织雪的脑袋,“等会儿回去你再和我解释解释为什么你和琳琅会在这里。” “知道了,师傅。” 随后墨语看向晴裳。 他还未开口,晴裳率先开口:“你就是她们两人的师傅?” “正是。” “你这个当师傅的,教导自己的弟子可以随意杀人?” 墨语摇头,“怎么可能,我一向对我的弟子严格管教,别说是人了,就是家禽都没让她们杀过。” “可是若我来迟一步,我的部下就会被那头畜生给吃了。” 墨语恍然,“这样啊。” 他扭过头,“青黎,还不快给这位女将军道歉?” 青黎重新变为一尺小蛇,盘踞在墨织雪的手臂之上,它口吐人言,“这位将军,实在是不好意思,之前是我护主心切,见到你的两位部下想对我家主人动手,这才对你的部下起了杀心,多有冒犯,青黎在此给你赔罪了。” “对了,将军您刚才踩在我的头颅,差点把我的神魂给碾碎了,也算是青黎的惩罚了吧?” 墨语拱手道:“将军,您可还满意?” 晴裳脸色变换,双眼紧紧盯着墨语。 紧随着墨语赶到的鸿羽和花非月站在远处眺望着墨语那边的景象。 “不会吧,他这都能忍?弟子都被人给欺负到头上了,连还手都不行?” 花非月按住她的脑袋,“你给我好好看戏,废什么话?” 鸿羽气鼓鼓说道:“这有什么好看的?他都如此忍让了,难不成那女人还要咄咄逼人不成?我看他们是打不起来了,也没什么好戏可看。” “那可不一定。” 花非月话音刚落。 晴裳突然开口:“不满意!” “我看你这做师傅的,眼见弟子差点闹出人命,竟然还纵容包庇弟子,若是你无法好好管教弟子,那就由我们来帮你管教!” 墨语收敛笑意,脸色微微沉。 “姑娘......你算什么东西?敢帮我管教?” 墨语说完,身形突然涣散。 瞬息之后,他的身形再次出现。 然后只见墨语手臂抬起,“缓缓”落在晴裳胸口。 依旧没有拳意流淌,炽热拳罡也好似无影无踪。 在晴裳眼中,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青年书生依旧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 晴裳抬起手,挡在胸前。 “轰隆!!” 爆鸣响彻,气浪震碎砖瓦。 晴裳如同离弦之箭,倒飞激射而出,砖石被她碾碎,直到她在地上犁出了数十丈的沟壑,这才在道路尽头停下。 远处的鸿羽呆了呆,然后兴奋道:“哇,这一拳可真够劲!我早就看那女人不顺眼了!” “喂,你好像不太高兴?” 花飞月说道:“你记不记得他说过是因为还要待在城中,所以不想惹事,也不会去理会那些人。” “你的意思是,他已经决定离开了?所以才决定出手?” “嗯,我想应该是。” 墨语往前走了两步,跨过数十丈的距离,停在晴裳身前。 “我的弟子错没错这稍后再论。你的部下一直在暗处谋划,这次更是亲自动手,说他有错在先,应该没问题吧?” 晴裳嘴角溢血,双眼还有些失神。 她想过之前是蜚镰出手,甚至是花非月和鸿羽出手,但是她从未想过眼前这个“文弱”的书生竟然是个武夫! 听到墨语再次开口,她回过神来。 “你说我的弟子不该动手,不该处置你的部下,意思是你的部下只能由你处置?那我的弟子,你又凭什么帮我处置呢?” 墨语蹲下身子,轻声道:“你一直在旁边看着葛卫离动手吧?为的就是想抓住我们的把柄,好找机会将小织雪拉到你们的阵营当中?若她不愿,当然有数不清的强硬手段等着她。” “嗯,真是好打算。” 晴裳咬了咬牙,想要从地上立起。 只是她稍稍有所动作,体内真气便不受控制的乱窜,让她体内穴窍阵痛不已,更是无力再调动全身罡气反击。 对方只是一拳,而且还打在了她的手臂之上,竟然能直接让她暂时无法出手。 “你一直都知道?” 墨语理所当然的说道:“当然知道,包括你们偷听我和小织雪她们说话。只要你们能看到我,听到我,我自然也能看到你们,听到你们,包括你们的传音入密。” 不理会已经呆若木鸡的晴裳,墨语继续说道:“所以你们的谋划啊,想法啊,我应该都大致清楚。” “而之所以不理会你们,只是因为我觉得没必要在这城中大动干戈罢了,毕竟这儿的人都还挺不错的。” 墨语往远处看了两眼,“你的几个同伴怎么还不到?我都有些等不及了。” 不一会儿,远处几道人影飞速接近。 正是贺冲、乾云几人。 当四位武将落下之时,贺冲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地上的晴裳。 “裳妹子!” 乾云看着墨语,“怎么会是你?” 墨语笑了笑,“很意外?” “是你伤了晴裳?” 墨语点头,“应该是我了。” 乾云继续问道:“之前那几只妖怪能够发现我和贺冲,也是你做的?” “我看二位将军闲来无事,竟然愿意跟在我这个小小书生的身后,正巧,我身后又有几只大妖,二位将军既然那么闲,我就让将军你做些分内之事咯。” “老云,和他说这么多废话干什么,敢伤我们的人,先拿下他再说!” 墨语扶额,“诸位还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分青红皂白,动不动就要先把人抓起来。” 墨语看着丰铎和他旁边的孙禄,“不过我看二位将军伤势未愈,就凭你们两位,恐怕不行吧?” “狂妄!” 两人同时出手,拳罡迸现。 地面下沉,四周墙壁龟裂,拳劲更是带起呼啸风声。 墨语双手同时递出,在三人四拳相触的瞬间,沛然拳势突然喷涌,又似惊鸿一现,转瞬即逝。 丰铎两人闷哼一声,紧握住自己的手腕,一连退了数丈。 借助双手真气,片刻之后,他们才震散墨语留在他们手上的拳意。 他们再看向墨语,对方依旧是一袭长衫,无论是气息还是其他,还是与普通人一样。 墨语抬起手。 “继续。” 他双臂一抖,衣衫突然化为粉末,取而代之的是綉有金龙满袍的蓝底雪白衣袍。 于此同时,墨语脸庞也在发生细微的变化。 片刻后,一位眉如双叶,目朗似月的俊逸出尘青年出现在众人眼前。 “山野武夫墨语,请诸位指教。” 第三百六十三章 一拳足矣 拳意流淌,雪白衣袍翻滚。 墨语大袖飘摇,如置云中。 那已如实质的拳意似淡淡透明水流,围绕墨语周身。 待到墨语拳架已成,众人心头像被人紧握,呼吸猛然一窒,身躯像是置身泥沼之中。 再看周围,无论是地面还是墙壁,丝毫不受影响。 “啧,蛟龙法袍,真是好大的手笔。” 观战的鸿羽啧啧称奇。 花非月眼神有异,“恐怕不止是蛟龙法袍,若是以龙魂作补,说不定能成一件真龙法袍。这等手笔,就算放到我们整座北洲,能做到的应该都不足一手之数。” “他来头这么大?” 花非月说道:“圣人门下,你说呢?” “啧,啧啧……” 鸿羽不住摇头,“你说他既然为圣人子弟,为什么去练武呢?这多好的一副皮囊啊,如果做个读书人,以他的性子,少说也是个贤人吧?太可惜了,太可惜了。” 花非月想了想,“他说他是半个不要命的人。” 鸿羽点头,“这话倒是有理,只有不要命的人,才能够有这么吓人的武道修为。” 墨语看着丰铎和孙禄,出声问道:“二位为何还不动手?” 丰铎心里暗自叫苦。 你他娘的光是身上的拳意就让周围气机几乎凝滞,若是不能压制你的拳意,出手凭空慢上三分,这还让我们怎么出手? 墨语突然恍然,“哦,我这拳意有些纯粹,想来诸位底子太过一般,未曾用心淬过拳意,这才有所掣肘。” 话音一落,丰铎等人感觉周身压力尽去。 孙禄猛的咬破舌尖,怒喝一声,一拳擂向墨语。 他这么些年,日夜淬炼拳意,从不敢懈怠半刻,只因数十年如一日的苦修,这才顺利跻身金刚境,结果落到眼前这个青年口中,自己这就不曾用心了? 孙禄手臂鼓胀一圈,炽热真气摩擦空气,燃烧出熊熊烈火。 他一出手,烈火包裹墨语周围,空气扭曲,使得周围如同烘炉。 墨织雪连忙拉着已经看呆的琳琅退到远方。 青黎紧紧盘踞在墨织雪手上,脑袋紧贴,还有些颤抖。 它当然不是怕那些拳罡,它怕的是蛟龙法袍。 因为其上还“活着”的蛟龙魂魄,可不止一条。 墨织雪摆摆手,在琳琅眼前晃了晃。 “师妹,你看傻啦?” 琳琅回过神,赶紧低下头,“没……没有。” “没有?没有还不好好看,这可是难得的机会。” 看着周围似要燃烧一切的火焰,墨语轻轻递出一拳,袖口一荡,满天火焰骤然熄灭。 墨语笑了笑,“你这一招还真没什么意思,我也可以的。” 说完,他手臂一震,炽热真气冲天而起,火焰随之蒸腾。 刹那间,火龙咆哮而去。 炽热之力迎面而来,孙禄发丝焦黄,连退数步。 他运转真气,双拳同时递出。 在他旁边,丰铎已闪身来到他的旁边,与他一同出拳。 罡气喷涌,直接撕开那条迎面而来的火龙。 就在火龙消灭殆尽之时,两声闷响传来。 孙禄和丰铎倒飞出去,同时喷出一口热血。 他们两人胸口上拳印清晰。 墨语这才收回手臂。 “无论是何等拳招,只有能抓住别人那一瞬间的破绽,才会是有效的招式。嗯,比如我这样。” “不过二位的金刚体魄,似乎有些弱了,不知道接下来还能挨我几拳呢?” 丰铎啐了口血水,与贺冲几人站在一起。 “打不过。” 贺冲咬牙道:“叫人!” 墨语拍手笑道:“那就麻烦你快一些,叫多一些,不然我怕你们真不够我打的。” 晴裳推开扶着自己的乾云,衣袍震动,一缕缕罡气溢散。 她吐了口浊气,“前两月,枯春城的事是你做的?” 墨语点头承认,“如果没别人去过那儿的话,应该就是我了。可惜那一城的妖怪也不经打,没能让我好好舒展筋骨。希望各位加把劲,再来十个八个金刚境的武人。” 虽然城中还有一位枯坐的武道宗师修为比他们更高,可晴裳并没有打算请那位出面。 她问道:“看你年纪,最多不过弱冠,我为何看不透你的境界?” 能够轻易压制他们几人,论修为,对方绝不应该是看起来的神游境。 墨语只是伸手在自己肩上一抓,一道若隐若现的阴神从他身躯之中拉扯而出,出现在他身旁。 “不可能!!!” 几名武将心神俱震。 就连远处的鸿羽和花非月也是瞪大了眼,长大嘴巴,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他......他才第六重?” “嗯......我也没想到......” 鸿羽喃喃道:“这世上竟然有这样的武夫?” “也许......他真说得对......” “什么?” “他要做天下第一。” 见那几人愣在原地,墨语微微皱眉道:“喂,你们还打不打了?” 几名武将身子听见墨语的声音,身子一震,缓缓回过神来。 “我不相信!” 贺冲瞳孔骤缩。 他前踏一步,砖石迸裂,身躯猛然冲向墨语。 地面震颤,贺冲犹如疾驰闪电,转瞬即至墨语面门。 他一手握拳,一手曲指如钩,呈夹击之势,攻向墨语咽喉和面门。 除此之外,还有他那如常人一般的阴神一同攻来。 墨语手臂后移,捏拳之时,拳意已经如大潮而起,铺天盖地,就连肉眼都能清晰看那那股令人战栗的拳势。 不仅如此,连墨语的阴神出手之时,周围气机也是徒然凝滞。 在墨语周围,天地似乎倒转,无数尘埃碎石飘起。 远处的鸿羽见到这一幕,嘀咕道:“哇,这一拳下去,会死人的。” “还愣着干什么,救人!” 晴裳在最先反应过来,她飞身而起,准备帮贺冲挡下墨语这一拳。 剩下的几名武将也反应过来。 “老贺!” 贺冲状若疯魔,对于身后几人的呼喊置若罔闻。 “区区第六境,装神弄鬼而已,看老子不一拳打死你!” 贺冲刚说完。 一只手臂突然出现在他胸前。 贺冲眼睛瞪圆,忽然发现周围的光阴长河似乎已经停止了流动,天地寂静,四周黑白一片。 他全身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胸前的那只拳头落在自己胸口。 然后,周围的光阴长河重新开始流淌,一切都仿佛恢复了原样。 周围还有熟悉的惊呼声。 “嗡!” 贺冲双耳嗡鸣,随后天地似乎都在翻转不停。 身后有力量轻轻抵住自己后背。 也不知飞了多久,他恍惚看见身旁有熟悉的脸庞正焦急的看着自己。 “老贺,老贺......” 一股股温和真气渡入他的体内。 良久,贺冲缓过神,看着搀扶着自己的乾云和孙禄。 他留意到两人嘴角的鲜血。 “老云,你们怎么了?” “怎么了?差点被你害死!” 乾云擦了擦嘴角,龇牙咧嘴的斥骂一句。 随后他推了贺冲一把,瞪着眼喝道:“还没死吧?没死还不去找裳妹子赔罪去!?” 贺冲转头一看,晴裳双臂扭曲,口鼻中鲜血滴落不停。 “裳妹子,我......” 晴裳冷冷瞥了贺冲一样,又面无表情的用手臂擦拭口鼻流淌出的鲜血。 “你自己回去慢慢解释吧。” 说完,她扭头看向丰铎,“帮我把手臂握住。” 丰铎点头,上前握住晴裳双臂。 “咔嚓!” 晴裳双肩齐动,将错位脱臼的的手臂恢复原位。 在墨语出拳落在贺冲身上时,她竭尽全力出手,用双臂抵挡住了五成拳劲,这才勉强保下贺冲一命。 就算如此,这拳劲被她和乾云等人一起分摊,结果依旧让几人都受了伤。 墨语收拳站定。 “不好意思,这位兄台拳意有些凶猛,让我心潮澎湃,差点全力出手。诸位没伤着吧?” 见到这一幕,鸿羽忍不住说道:“话说他也太臭屁了吧,这一拳下去,五个金刚境的武夫都挡不住,还不是全力?” 花非月收起目光,没好气道:“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回去了。” 说完之后,她抓起鸿羽脖子后面的衣物,直接把她提在身前。 “我不,我还要看呢!他们不是才刚动手么,等会肯定更精彩呢!” 花非月淡淡道:“别傻了,他们已经打不起来了。” “他已经收敛了力道,刚才一拳,依旧差点毁了整条街,如果真要动手,大半个城都要被毁于一旦,他不会那么做,那几个武夫也不敢再动手了,那几个人都怕死呢,还是死在城中与人争斗上。” “没好戏看了,咱们再不走,等会万一被人发现记恨在心了怎么办?给咱们扣上一顶见死不救的帽子,以后还想不想待在这里了?” 鸿羽拍了拍脑袋,“哎呀,我的好姐妹,还是你想得周到。” 她双手撑着脸颊,“没想到这小子长得不赖,修为还这么高,你说在给他些年头,这北洲还有谁是他的对手?说起来你要是便宜了这个小子......不对,是这小子便宜了你,我是不是又多了座靠山了?” 鸿羽以拳击掌,“对哦,这真是个好主意!” “咚!” 花非月拳头落在她的脑袋上。 “好主意?我把你送给他当个暖床丫鬟,你觉得是不是个好主意?” 鸿羽愣了愣,随后欣喜道:“真的么?” “你想得到美!” 鸿羽嘿嘿直笑,“我开个玩笑而已。” 她晃荡自己的身体,手臂环抱住花非月,整个人顺势挂在花非月的身上,“好姐妹,我有你就够了。” 花非月深吸一口气,强忍着自己的怒气,“你下去。” “我不。” “下去!” “我就不!” “哎呀,疼疼疼......我的好姐姐......我错了......” 调息片刻之后,晴裳浑身真气冲刷,将身上的干涸血液震为灰烬。 她看着墨语,由衷说道:“本以为你的弟子已经是天赋惊人,冠绝一地,没想到原来你更加厉害。” “这次多有得罪,我们先行告退。” 晴裳转身,“我们走!” 剩下的乾云几人脸色都不好看。 他们捡起一旁昏死的葛卫离和钟汉,纵身跃离此地。 墨语对着几人的背影挥了挥手,“千万不用谢我。” 见到几个武将消失,墨语转头看向远处。 一处窗沿后,面容苍老的白发老“仙人”心头一惊,“他发现我们了?” 旁边独自饮茶的中年修士说道:“想来是了。” 白发老修士坐下身子,心头有些颤抖,“宗主,那人真是一人就灭了一城妖怪的年轻武夫?” “他那一拳,你不是看到了么?” “嘶......”老修士倒吸一口凉气,“那他会不会找上我们......” 留着两撇胡子的中年修士笑道:“他就算要找,也是找你,与我何干?” 老修士面色发苦,“宗族,我可是依你吩咐做的......” 中年修士抬头看向老修士。 老修士抖如筛糠。 “我让你试试能不能收下那个小姑娘,结果你想两个都要,还想看着鹬蚌相争,你好渔翁得利。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吩咐你这样做了呢?” 老修士刚想为自己开脱两句,窗外就有揶揄嗓音响起。 “哟,二位,聊着呢?” 老修士直接瘫坐在地。 “这位......小哥,不知道有......有何指教呢?” 墨语双手撑着窗沿,笑着看着中年修士。 “在下以茶代酒,向公子赔罪。” 中年修士喝完茶之后,从袖中取出一件法宝,“惹公子烦心,这件小东西,权当给公子赔罪了。” 墨语拿过那件法宝,笑了笑,“客气。” 随后他看向地上的白发老修士。 “这位大爷,你的道法似乎很是高深啊,要不咱们俩来比划比划?” 老修士不停摇头,“不高深,不高深。” “嘭!” 墨语收敛笑意,一巴掌按在桌面,“既然知道不高深,也敢在我面前卖弄?真以为我好欺负?” 老修士也不知哪里来的起立,徒然立起,又咚咚两声,直接跪在地上。 “都是老朽的错,老朽老眼昏花,鬼迷心窍,这才产生了不该有的年头。大错已成,老朽但凭公子发落。” “好说。”墨语伸出手,“赔个千八百金精钱就行了。” 老修士看向墨语,苦笑道:“公子,老朽实在没那么多。” “有多少给多少。” “这就给,这就给。” 老修士从须弥物中取出一把金精钱,放在墨语手中。 墨语收起钱,一闪而逝。 老修士抹了抹额头的冷汗,长吁了一口气。 “宗主......” 他心有畏惧的看着坐在身前的中年修士。 中年修士为他倒了杯茶,开口道:“做的不错。” 见到墨语突然消失,片刻后又突然出现,墨织雪赶紧快步上前,一把挽住墨语的手臂。 “师傅,你刚才真威风!” 墨语对她“温和”笑问道:“小织雪,现在你可以说说看,你为什么会带着琳琅来这里了么?” 第三百六十四章 一些上心的琐事 被墨语一问,墨织雪立刻给琳琅使着眼色。 奈何此时琳琅低着头,完全没有注意她。 墨织雪只得讪笑一声,“师傅,我这不是担心你么?” “我……我怕酒肆的那个女妖精要害师傅你呢,那书上都说女妖精最喜欢勾引人了,万一师傅你那个……那个把持不住,被女妖精把魂勾去了,那我和琳琅怎么办呀?” 墨语靠着她,讶异道:“哟,我发现你现在胡诌乱扯的本事是越来越厉害了啊。” “回去再罚你。” 墨语看向琳琅,揉了揉她的脑袋,“琳琅,没吓着你吧?” 琳琅身子微微一僵,随后赶紧摇头,“没有。” 片刻后,她又突然小声说道:“师傅真厉害。” 墨语笑着说道:“师傅不厉害又怎么可以护着你们呢。” 随后他看向一边,蜚镰正姗姗来迟。 跟在蜚镰身后的大灰低着头,眼神躲躲闪闪。 “死定了,死定了!没想到这次真出事了。我这一身皮,不知道该能不能保下来呢……” 墨语调侃一句,“老先生,着戏都演完了,你怎么才来呢?” 蜚镰指着大灰,“你家这小狼引来了我,又把我带着绕了城大半圈,我听到动静赶来,没想到你这里已经结束了。” 墨语恍然,“哦,原来是这样啊。” 墨语招了招手,“大灰,你过来。” 大灰浑身颤抖,紧紧夹着尾巴,“艰难”挪到墨语跟前。 墨语手指抵在大灰头顶。 “记不记得之前我和你说过什么?” 大灰点点头,“嗷呜……” “亏你还记得呢,你倒好,和小织雪一起骗老先生,害得她和琳琅私自来找我,差点出了事。” 墨语低声道:“你说我是扒了你的皮,还是直接把你做成狼肉汤呢?” 听到这话,墨织雪心头一慌,赶紧说道:“师傅,你千万别把大灰杀了炖汤。” 大灰热泪盈眶,心想这次自己的这个便宜主人终于够义气了一回。 然后它的眼泪就凝固在了眼眶。 墨织雪接着说道:“都是它蛊惑我的,直接炖汤太便宜它了。” 墨语瞪了墨织雪一眼。 “没你的指示,它敢么?别以为罪魁祸首就是你,回去之后,师傅赏你一百记拳。” 墨织雪瘪着嘴,眼眶泪水打转,一脸委屈巴巴的样子。 墨语弹了弹大灰脑门,“这几天不许吃饭,先饿你几天。” 大灰垂头丧气,“嗷呜呜呜呜……” 墨织雪走到它旁边,小声道:“蠢狼,要不是我这么说,你就真被师傅宰了炖汤了,你还不赶快谢谢我?” “嗷呜。” “放心吧,不就是吃的么?那些大骨头我都给你留着!有我一口肉吃,少不了你的骨头。” 大灰抬头,高兴的叫了一声,“嗷呜!” 墨语这时候说道,“小织雪这几天也不用吃饭了,反正也饿不死。” 墨织雪哀嚎一声,“师傅,不要啊,我知错了。” 琳琅看了看墨织雪,犹豫片刻后,对墨语说道:“师傅,其实这事是我……” 墨语说道:“再为小织雪开脱,连你一起罚。” 琳琅吸了口气,“师傅,是我让师姐做的。” 墨语不看她,“既然你想和她一起受罚,那就满足你。” 墨织雪挽住琳琅手臂,有些愧疚,“师妹,是我连累你了。” 琳琅勉强抿嘴笑了笑。 “没事的,师姐。” 一旁的蜚镰看见这一幕,竖起大拇指。 “墨小兄弟,你教导弟子的本事,我是服气了。” “不过我不明白,那些人真的敢动手?” 墨语说道,“葛卫离心头有异,所以被一个修士趁虚而入,拨乱了心境,这才按捺不住,对小织雪她俩出手。” 蜚镰问道:“没有找到那个修士?” “找到了。”墨语点头道:“不过对方身后有个大修士,兴许是人仙修士……” “我不好出手,只是让他赔了些钱。” 蜚镰捋了捋胡须,豪爽笑道:“小兄弟有两个好弟子啊。” 墨语轻轻点头。 走了片刻后,蜚镰又问道:“既然出了手,那你这是准备离开了么?” 墨语说道:“差不多了,这里该见识了的也已经见识过了,再留些时日,也不过是虚耗光阴而已。” “况且最近总感觉有一场大战将至,就在这里,总归是不太好。” 随后墨语问道:“老先生是何时看出来的?” 蜚镰哈哈一笑,“好歹我也过了这么多年,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 两人一路闲聊至梨莨酒肆。 “蜚镰?稀客稀客啊!” 坐在柜台上的鸿羽晃动双腿,似笑非笑的说了一句。 蜚镰拱手说道:“没想到在这里也能看见鸿羽姑娘,失敬失敬。” 鸿羽收敛笑意,“老家伙,这里欢迎你么?” 蜚镰说道:“这就要问花老板了。” 花非月看了眼墨语,“有钱就欢迎。” 蜚镰扔出两锭金灿灿的黄金。 “那就麻烦花老板,来两壶好酒,我今天要与我这小兄弟不醉不归。” 花非月说道:“两壶好酒?你这些钱,两杯都不够。” “再说,你觉得墨公子会喝酒么?” 看着花非月和鸿羽的眼神,墨语突然有些不自在。 墨语将之前的那些书收在怀中,然后交给墨织雪,吩咐她将书还给之前的那户人家。 墨织雪骑着大灰,一溜烟就跑了。 墨语这才开口说道:“我不喝酒的,如果老先生要我陪酒,那我就以茶代酒好了。” 蜚镰也不在意,“那就请花老板给我一壶酒好了,老头子我清贫的很,只有那么些钱。” 花非月取出一瓶雾沁酿,扔到蜚镰身前。 “这瓶酒就便宜你了。” 蜚镰揭开盖子,酒香顿时涌入鼻中。 他深吸一口气,笑着道:“这雾沁酿的大名,我还是听过的。不过我还以为花老板会看在墨小兄弟的薄面上,赏老头子我一壶忘忧酒呢。” “如果是他要喝,我当然可以给。至于你嘛,能喝我一壶雾沁酿,已经可以烧高香了。” 鸿羽附和道:“就是就是,老家伙,你可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蜚镰喝了口酒,“也罢,有这一壶酒也算不错了。” “不知道小兄弟你离开此地,又想去往何方呢?” 墨语也不怕花非月两人偷听,直言道:“我最近几日有些心神不宁,想来破境的契机应该就在最近些时日,到时候应该会有一场大战,所以准备找个无人之地,一面殃及池鱼。” “那织雪小姑娘她们?” “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会让你们离开我些距离。” 蜚镰点头,“看来小兄弟你已经做好了打算。不过这破境一事,你不让织雪小姑娘两人跟在身旁,只怕还有些危险吧?要不老头子我先跟随在你身旁,为你压阵,你看如何?” 鸿羽也插嘴说道:“哎,也算我一个。” 花非月呵斥道:“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鸿羽看着她,“什么叫我凑热闹,这么重要的事,说不定还关乎到这小子的命呢!你不是......呜呜呜......” 花非月面无表情的捂住了鸿羽的嘴巴。 墨语摇头拒绝,“谢谢二位的好意,不过压阵就不用了,有你们在场,可能反而会影响我的心境。就算真是生死劫,若是度不过,也算是我命中注定。” “你真不怕死?” 墨语反问道:“若是做不到向死而生,又怎敢大言不惭,站在武道顶峰呢?” “好!”蜚镰重重拍桌,“墨小兄弟,就凭这一句话,我敬你一杯!” 墨语举起空酒杯,杯中茶水凭空出现。 鸿羽掰开花非月的手,“啧,真的很有气魄啊,以前见过的那些臭男人,完全不能比嘛。”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鸿羽小声嘀咕,“我只是说句实话嘛......” ———— 墨织雪依照墨语所说,骑着大灰,很快就到了墨语之前借阅书籍的那家府邸之外。 门口的两名护卫看见那近乎一人高的巨大白狼,虽然不担心对方食人,但也心里发颤。 墨织雪指了指左边的护卫,“喂!我问你,之前是不是有个张得很是俊逸的青年来你们这儿借书?” 两名护卫对视一眼,随后斟酌说道:“这位姑娘,前些日子却是有个人来借书,不过那人是个长相普通,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墨织雪说道:“叫你家主人出来,我替他还书来了。” 听到还书,两名护卫心头一抖。 莫不是眼前这个小姑娘也和之前的那位姑娘一样,也是个练家子?看她身下的大狼,一看就是不好惹的角色。 一个护卫人赶忙推门而入。 不一会儿,府邸中的那名妇人从门中走出。 这一次,她身边没有一大堆仆从,只有那个面容稚嫩的少年。 墨织雪一甩手,那些古籍就依次飞出,落到妇人身前。 “喂!我师傅让我过来还书,你最好点一点,这书有没有问题。” 妇人没有查看地上的书籍,而是对墨织雪笑着道:“姑娘,你是莫公子的弟子?” “是有如何?” “那个......莫公子近来可好?我家中还有些藏书,若是莫公子需要,尽管来取。” 墨织雪皱了皱眉,“按你这说法,我师傅来借书的时候,你没打算把所有书给他?” 妇人脸上有有些慌乱,“我只是看莫公子一人,拿不了那么多......” 墨织雪一脸嫌弃的看着妇人,“我说这位大娘,你说谎都不会说么?还我师傅拿不了?就算是......算了,算了,看你的样子也不知道。” “还长相普通,手无缚鸡之力?你们这些人,我看怕全都是睁眼瞎。啧,也难怪我师傅不想再来还书。” 刚说完,墨织雪瞥了眼妇人旁边的稚嫩少年。 “哦,我说师傅怎么会来你这儿借书,原来是有个读书种子。可惜,小弟弟,你运气不好,摊上了这么个娘,不然我还真可能会多个师弟。” 听到这话,妇人如遭雷击,面色惨白如纸,身子摇摇欲坠。 墨织雪拍了拍大灰,“蠢狼,回去了。” ———— 等到墨织雪回到酒肆时,蜚镰已经面色通红,眼神迷离。 “哟,这一会儿的功夫,老先生就喝醉了呀?” 墨织雪走到墨语身旁,“师傅,我已经把那些书还回去了。” 墨语说道:“小织雪,你没有胡说什么吧?” 墨织雪摇头,“当然没有了。” “那就好。” 墨织雪指着蜚镰,“师傅,你说这老先生喝成这样,我们?” “让大灰把老先生送回去就是了。” 蜚镰呢喃道:“哎,我还没醉呢,墨小兄弟,咱们.....再喝一杯......” “噗通!” 蜚镰直接趴倒在桌上。 墨语只好将他扶到大灰背上。 见到大灰将蜚镰驼走,鸿羽撇嘴道:“活该,酒肆中的酒,就属于雾沁酿后劲最大,这都不知道,还敢一口气喝完整壶酒。” 她看向墨语,“喂,你什么时候走啊?” “喂什么喂,我师傅难道没有没名字么?你这女人,真是一点礼貌都不懂。” 鸿羽哼道:“我就是没有礼貌,你有本事打我啊?” “我......我让我师傅打你!” “切,我这可是两个人,你师傅只是一个人,你觉得你师父能打过我们么?” 花非月淡淡道:“这可不关我的事。” 鸿扭头嚷道:“喂,花非月,这明显是咱们一致对外的时候,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呢,真是太寒我的心了。” 花非月一巴掌按在她的脸上。 “你们什么时候走,我送送你们。” 墨语笑着道:“明日就走。” 花非月点点头。 随后墨语向两人告辞,带着墨织雪和琳琅离去。 “小织雪,这段路,你就用倒桩往回走吧。” “啊!?是......师傅......” 鸿羽溜到酒肆门口,上半截身子探出,往外瞅着几人背影。 “你说他动起手的时候,有够威风的,却是像个修为高深,心气极高的武人,这正经起来,当那两个小姑娘的师傅,还真像那么回事啊?” 鸿羽回过头,“喂,你怎么不说话了,是舍不得她?” “滚!” 鸿羽嬉笑着跑回柜台,“我才不滚呢,我就要赖着你,我还要吃你的,喝你的,用你的......嗯,还要穿你的。” 见到花非月并没有一如既往的大发雷霆,她收起笑脸。 “一个男人嘛,有什么了不起的,咱们姐妹这么多年不也是一起过来了么?” “小花花,你要真喜欢,我帮你把他抢过来嘛。” “......不许叫我小花花。” 鸿羽拍了拍胸口,“你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真魂不守舍呢。快快快,你之前说的那个水樱酿是怎么弄来着?” 花非月扫了一眼旁边的木雕,这才开口道:“水樱六钱,冰泉二两......” 第三百六十五章 总有人会心心念念 翌日,墨语带着墨织雪和琳琅一大早就与蜚镰辞行。 至于梨莨酒肆,却是没再去了。 三人一路往北门进发。 快到日上三竿之时,一行人才到了睢关城北门。 好在最近些时日,天气转凉,阴云未散。 街上行人络绎不绝。 有好些女子见到墨语,频频侧目,更有甚者一步三回头。 墨织雪骑着大灰,摸了摸空荡荡的肚子,“师傅,你看那些女人的眼神,就像要把你吃了一样。” 墨语嗯了一声,只把注意力放在远处的几个武将身上。 想来是以为他有所行动,对他不放心,这才在远处观望。 让墨语没想到的是,他们三人一到城门楼口就看见了花非月和鸿羽二人。 而看鸿羽有些不耐烦的样子,想来二人已经等了些时候了。 所以一看到墨语的时候,鸿羽就不满道:“喂,姓墨的,我说你们怎么这么慢呢?这走了不来和我们辞行也就算了,还故意让我们等了这么久!你是不是故意的?” 墨语略带歉意道:“在下就是不想劳烦二位姑娘,这才没有去酒肆向姑娘辞行。” 鸿羽哼哼道:“说的好听,谁知道你是不是说的真话?” 她转过头,看向花非月,“我说好姐妹,你怎么不说话啊?” 花非月不再是之前的那副模样。 此时的她眼如秋水,眉目如画,面容清丽绝伦。 墨语笑着道:“能够一睹芳容,墨语三生有幸。” 说完,他拱手道:“二位,有缘再会。” 鸿羽也是抱拳,“一路顺风。” 花非月沉默片刻,轻声道:“保重。” 直到三人出城,身形越来越小,花非月这才收回目光。 鸿羽突然说道:“他肯定不是北洲的人。” “嗯。” “北洲出不了这么厉害的武人。那这么说来,他应该就是与万妖城中的那个妖王一样,都是从中洲过来的。所以,他游历完北洲之后,应该就会离开的。” “你说这么多是什么意思?” 鸿羽以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道:“你平时的机灵劲哪去了?我这是让你跟上去呢!不然以后可就没机会了。” “哦。” 花非月转身往回走。 看着她的背影,鸿羽缓缓叹气。 “哎,无能为力,无能为力啊。说起来,小花花都表现的这么明显了,那小子一点反应都没有,看来也是根木头,可惜……” 城头上,伤势未愈的武将松了一口气。 “终于走了。” 旁边的几个武将也是相同的心情。 在一同挨了那一拳之后,那个境界更低,拳意却高出他们一大截的青年就好像是一座大山,压在他们心头。 似乎只要他们一日翻不过心头的那座大山,修为就无法再进一步。 当然,一但他们翻过,修为必然再进一步,那对于他们来说原本遥不可及的武道第八重,兴许已是触手可得。 这也是他们折戟之后,坐镇睢关城的那位武道大宗师断言他们因祸得福的原因。 被人打了一拳,不仅无法报仇,还应该谢谢别人,好在他们征战多年,心志不俗,换做一些心高气傲的修行之人,只怕从此就心境破碎,坠落云端。 只是那一句谢谢,他们几个人等到墨语离开城都没能说出口。 “哎,晴裳妹子呢?” “不知道,应该还在养伤吧。” ———— 出城之后,没走多远,墨语就看见了远处树林中站在树梢的那个女子宗师晴裳。 他大概猜到了对方的意图,不过并没有打算理会。 昨日他之所以留手,只不过是觉得那些武将不管有什么其他的企图,总归是对睢关城做了些好事。 若是他不管不顾,直接一拳把那些武将打成重伤,并不难。 就怕一旦那些武将出事,之前闹事退走的那些妖怪没有离去,趁机入侵睢关城,造成城中百姓死伤,那他可就成罪人了。 走了大半日之后,墨织雪捂着肚子,有气无力的说道:“师傅,我好饿啊。昨天走桩练拳,消耗可大了,再不吃东西的话,我会饿死的。” 墨语说道:“再给你十天半月你都未必会饿死,忍着。” 见到这招不奏效,墨织雪眼睛一转,又心生一计。 她拉住墨语的手臂,“师傅,你看师妹,她没吃东西,连水都没和,已经快不行了。” “琳琅虽然只是刚踏足第一楼修为,但也能比你能坚持的久些。” 墨语指了指她的口袋,“还有,蜚老先生给你好些干粮,你不揣在兜里了么?还想骗我?” 见到自己的小心思被墨语识破,墨织雪垂头丧气。 她踢了踢大灰,“都怪你,要是当初不答应我的话,哪来这么多事?” “嗷呜?” 墨语摇了摇头,“青黎,你现在变回蛟龙真身。小织雪,你和琳琅两个随着青黎离开。” 听到这话,墨织雪和琳琅两人小脸煞白。 “师傅,我不过是这一次不听话而已,用不着敢我和师妹走吧?” 墨语指了指头顶,“你和琳琅跟着青黎到天上去,最好是藏在云海之中,不许露头。离我不能太远,也不能太近。” 墨织雪想了想,“师傅,是咱们有仇家找上门了么?” 墨语摇头,“我也不清楚,不过为了你们安危着想,最近些日子,你们都要藏起来。” “哦,知道了,师傅。” 墨织雪伸出左手,手臂上的青黎游到地面,一阵云气过后,近百丈长短的蛟龙出现在几人眼前。 墨织雪撇撇嘴,“看来你这些日子过得不错嘛,竟然都长大了这么一圈。” 说完之后,她拉着琳琅一起跃上青黎的头颅。 墨织雪看了眼犹豫不决的大灰,“蠢狼,还不给我上来?” 大灰看了眼青黎,又看了眼墨织雪。 直到青黎看了它一样,“看什么看?磨磨蹭蹭的,这次主人发话,算便宜你了。” 大灰这才跃上青黎头顶。 随后墨织雪欲言又止。 墨语挥了挥手,“那些干粮你想吃就吃。” “师傅,你小心一些。” 云气缭绕,青黎游动身躯,不过片刻便没入了上方天幕云海之中。 墨语走了片刻,忽然有些心神不宁,转头望向南方。 ———— 北洲南边海岸。 天际海水汹涌,海中的海潮像是被一刀整齐切开,一分为二。 海面上有漆黑人影踏浪疾驰,像是化作了漆黑虹光。 随着一道风驰电掣的沉闷破空声震动海面,一炷香过后,天际的漆黑人影踏已至海岸。 漆黑人影咧嘴,最终如凿钩的利齿摩擦。 “桀桀......姓墨的,我说过我找你报仇的......” 就在前些日子,原本剑印上的痕迹突然改变了位置。 由极北之处,到了中洲中南部左右。 听闻极北处死万妖城,那这么说来,现如今的位置才是墨语所在的位置。 这些日子,魔叉在海面不眠不休驰行,横跨了整个北海。 若不是他依靠半魔体质,一路吞噬了数十蛟龙魂魄,也许连北海都无法跨过。 休息了半晌,魔叉遥望北方,漆黑的魔气再次在他周身蒸腾,随后他身形一闪而逝,所过之处,只有一道魔气缭绕的沟壑。 ———— 鲲船之上,楚莹趴在船栏上,看着这些日子已经看过千百次的云海。 忽然,她心头涌起莫名的心悸之感。 楚莹蓦然转头,发现素聆星竟然也是朝她看来。 “你也有那种感觉?” 素聆星点头,“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有些心神不宁,似乎有种不好的预感......” 楚莹扭头望向船舵的方向。 “喂!怎么还没到北洲啊?” “剑仙稍等,咱们今日就能到的。” 楚莹转过头,手掌重重拍在栏杆上,不满道:“还说这是他们最快的鲲船,快个屁,都快两个月了。” 素聆星望着下方的飞速后退的景象。 “能够不眠不休在云海中御风飞行这么远,也就只有这等鲲鲸能够做到了。而且这个速度也已经很快了。也难怪每次跨洲,这些鲲鲸都需要休息月余。” 楚莹沉默片刻,开口道:“我总觉得咱们心神不宁,很有可能是因为墨语。会不会他出了什么事?” 素聆星说道:“应该......不会吧?陆夫子之前可是给他做了件法袍,就算是仙人境的修士出手,至少也能抵挡数次,以墨语的本事,怎么也可以逃走才对。” “那如果,我是说如果......他有死战的理由呢?” 素聆星手掌放在胸口,下意识拽了拽胸口的衣物。 她深吸一口气,开口说道:“这儿离北洲也没多远了,事不宜迟,咱们这就走。” 楚莹问道:“你知道墨语现在在北洲何处?” “模糊知道一些大概的方位,具体的位置,需要直接问北洲的修士。” 楚莹点点头,直接祭出飞剑。 “好,我们走!” 说完,两人化作白虹,直接御剑离去。 只见鲲船前方的厚重云海直接被虹光撕裂。 随后飓风骤起,云海朝两边翻滚。 良久,云海中才传来如同低沉雷鸣的破空之声。 鲲船上的那些修士有些目瞪口呆。 半晌,一个修士喃喃道:“剑修就是剑修,这性子也是快如飞剑,难怪说一些剑仙的飞剑能够穿过光阴长河,逆流而上。” 有人激动的握紧了双拳,“奶奶的,早知道我以前也做一个剑修好了。这快来快去,风驰电掣,好不威风!” 有见多识广的修士嗤笑一声,“就你?你知道刚才那两位剑仙的飞剑值多少钱么?” “多少?难不成还要万八千金精钱不成?” “嗤,万八千?把咱们这船上所有人身上的钱加起来,再加上我们脚下的这艘鲲船,船中的那些丹药宝物,都买不下其中一柄飞剑!” “嘶!” 好些人倒吸一口凉气。 更多的人则是一起望向船上的某个年轻修士。 宗门大派的弟子又如何?能拥有那么一柄飞剑么?还想当那个吃天鹅肉的癞蛤蟆。 ———— 万妖城中,引得无数大妖为之倾心的女妖王正躺在一处高塔顶。 在她旁边,同样是位美貌动人的女妖王趴在冰晶躺椅上,薄纱衣服下是若隐若现的动人曲线。 女妖王脸上有一丝倦色,她打了个哈欠,开口道:“悢曦,你让之前的那个小妖怪帮你去找你的小情人去了?” 女妖王口中的小妖怪,正是有九楼修为的鸿羽。 在她们这些修行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妖王眼中,那些生了死,死了生的一群群大妖,都是小妖怪而已。 只有真正踏足了第十楼之境,才勉强有资格让她正眼相待。 因为不是所有的十楼修为的妖怪都能称作妖王。 其中还涉及到一道就算是十楼修为都依旧是九死一生的生死之劫。 沈悢曦用葱玉般的指尖捻起一枚万妖城外特产的雪珀果,“什么叫我的小情人?那是我的朋友。” “一个人类朋友?” 沈悢曦点头,“当然。” 女妖王说道:“真是难得。” “我也这么觉得” 沈悢曦换了个更为舒服的姿势,“其实我有时候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把他当做......朋友。” “一开始我还想算计他来着,结果和他走了一路,结果就把这事给忘了。” 说完之后,沈悢曦摇摇头,“有时候我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是他趁我不注意的时候给我关了迷魂汤。” 女妖王掩嘴娇笑,“我看不是你喝了迷魂汤,是被他勾了魂去了吧。” “不过话说回来,我听说那人长得还不赖?” 沈悢曦想了想,“单轮长相的话,他其实也算不上最出彩。但是你要说他的豪气,恐怕天底下很难有人能同他比肩。可是奇怪的是,除了这些,他又心软的很,见不得一个无辜的凡人死去,在这方面,他倒是更像个女人。他的夫子是个有望成圣的贤人,所以也有七分书生的儒雅之气,更有比肩君子的浩然之气,平时仔细查看,还有文气缭绕,文采似乎也很不错......” “哎,反正我也说不清楚。就是总感觉他与我见过的那些人很不一样。” 女妖王眼中有些诧异,“一个人能够拥有这么多优点?悢曦,你不会是真被他给迷了心窍吧?” 沈悢曦翻了个好看的白眼。 “我至于么我?” 女妖王再次问道:“那你让鸿羽那小丫头带的什么话?” 沈悢曦直言道:“我发现有人似乎要对他不利,就提醒他一下咯。可惜的是之前有人动了手脚,连我都没能抓到,不然的话我也不必让鸿羽跑一趟了。” “啧啧,要不我去给大首领说说,让他卖我几分薄面?好让你可以去帮帮你的小情人?” 沈悢曦嗔道:“月姐,都说了是朋友。” “再说,凭他的本事,就算是一般的妖王出手,他也能够全身而退,我可不担心。” 女妖王揶揄道:“是么?那你何必提醒他呢?” “我......我高兴!” 女妖王轻笑一声,“我的好妹妹,看来那人真有非比寻常的地方啊,什么时候带他来见见我啊?” 沈悢曦瞪了女妖王一样,身子蓦然消散。 女妖王嘴角勾起动人弧度,安然小憩起来。 第三百六十六章 仇终至 此后一连数日,墨织雪和琳琅在青黎头顶,在云海中腾游。 “师妹,这些天都没有动静,你说师傅是不是故意那么说,为的就是让我们不去烦他?” 琳琅摇头。 “师傅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的。” 墨织雪想了想,“那如果师傅和别人打起来了,我们怎么办?是就这么远远看着不露头,还是让青黎帮忙?” 琳琅再次摇头。 “不能帮。” 墨织雪说道:“不行,如果师傅有危险,我们必须下去帮忙。” 琳琅往下方看了一眼。 下方群山耸峙,云雾缭绕,并没有什么交手的动静。 又过了数日,在墨织雪已经有些不耐烦的时候,天际突然传来一股令人心神震颤的气息。 青黎心头一惊,立刻将云气包裹周身,隐匿其中。 同时它提醒道:“主人,天边出现的那人很厉害!比我们之前遇到过的妖怪都要厉害!” 在山林中缓步行走的墨语也感觉到了那股暴虐邪异的气息。 “原来所谓的生死之敌是这个啊。” 他轻轻舒了口气。 之前他一直很好奇,能够让他冥冥中有所感应的敌人到底有什么本事。是修为通天的大妖,剑气无匹的剑仙,亦或是拳意冲天的武人? 所以为了应付即将来临的大战,他一直淬炼着体内的那一缕真气,更是将自己全身的筋骨都调动起来,以保持自己最鼎盛的状态。 墨语定在原地,拳意由内而外将他包裹。 片刻后,阴神出鞘,立在他的旁边。 墨语收起身上的法袍。 他与阴神同时伸出手,两只拳头相抵。 墨语闭上双眼,身上薄衫无风自动。 “来了。” 下一刻,他与阴神同时消失在原地。 倏然,气浪席卷百里。 烟尘像是千百丈的浪潮滚滚,淹没一切。 在一片山林之中,千丈方圆的地界被夷为平地,只余焦凹陷如槽的黄土地,有热气蒸腾。 “嘭!” 这时候,震动天倾的响声才凝为音浪,扩散开去。 不只是天上的墨织雪,就连数千里外的睢关城中也能听到那一声炸响。 梨莨酒肆中,花非月与鸿羽对视一眼。 “交手了。” 城上,数名武将一齐出现,心神亦为之震动。 如天火洗礼的那片焦黑地面中央,墨语手肘抬在身前,抵住了身前漆黑人影的一拳。 在他身旁,阴神递出的一拳也被对方抵挡。 “桀桀……真是好久不见啊,墨语,墨仙人……” 漆黑人影身上黑气收敛。 一张惨白如纸的干瘦脸庞露了出来。 干瘦的脸上鼻翼非常人笔直,而且弯曲如蛇,有数个米粒大小的漆黑孔洞。 在对方脸颊后方,有赤红的怪异纹路。 细看之下,那些纹路竟然是失去皮肉的鲜红血肉。 除此之外,对方额头竟然有骨质头角延伸,头角下是一双黑红相间的邪意双眼。 墨语皱了皱眉,“你认识我?” “熊!” 魔气像断崖瀑布之水,疯狂喷涌而出。 “你竟然不记得我了?你竟敢不记得我!” 漆黑人影怒吼出声,接连出手,一团团魔气随之炸碎。 墨语与阴神一同出拳,拳罡将那些魔气蒸为白气。 地面上,一团团白色气浪接连出现,只是眨眼,焦土之上皆是数十丈的坑洞凹陷。 不知交手了多少拳,墨语一记拳罡将身前百丈地界化作齑粉。 他口鼻浊气吐出,换了口气,“我该记得你?” 被一拳震退的漆黑身影吼道:“我说过了,你的命是我的!我一定会杀了你!” “墨语,我一定会杀了你的!” 墨语恍然,“哟,这熟悉的话,倒让我好像想起了一点。你是哪个姓单的小孩?不过你怎么变成了这幅鬼样子?” “这都是拜你所赐!还有,我现在叫魔叉!” “听闻以前九洲上有域外天魔入侵,看来你是被哪个苟延残喘的天魔侵占了身躯,或是还是已经人魔合一了?” 魔叉开口道:“呵,倒是有点见识。” 墨语点头,“难怪你的修为突然变得这么高。不过你这样子,似乎没法杀我。” “嘿嘿,我不止要杀了你,还要把你挫骨扬灰,再把你魂魄嚼成碎片!” 魔叉身躯蜷缩成一团。 “砰!” 他身下地面骤然塌陷,身形也随之消失。 下一刻,墨语直接出拳。 一股肉眼可见的拳罡在他拳上扩散,却又好似撞到了一堵无形墙壁,拳罡挤压,轰隆作响。 墨语脚下地面崩裂,裂缝交织,似漏斗从墨语身后扩散。 一拳过后,漆黑魔气像是从虚空中裂缝挤出,凭空出现在墨语身前。 魔叉的身躯也跟随着魔气一同出现。 一击未能得手,魔叉变拳为爪,手臂诡异伸展,直接朝墨语胸口掏去。 墨语抬起左臂,并指如刀,迎向魔叉指爪。 与此同时,魔叉周身魔气翻涌凝聚,短短一瞬,他身后像是生了八条蛛爪,从八方朝墨语要害齐齐刺去。 墨语像是早已料到这般变化,阴神刚好出现在他身后。 只见阴神左右双拳齐出,拳势之盛,连绵如潮,将那凝如实质,似蛛爪一般的魔气一一击溃。 “嗤!” 须臾之间,一道乌亮黑光先是穿过了光阴长河的间隙,从墨语头顶出现。 在这生死存亡之际,墨语下意识偏开脑袋。 “撕啦!” 衣衫撕裂,墨语胸口蓦然一痛。 他拳罡猛然喷薄,使得魔叉身形停顿片刻。 墨语后退一步,身形出现在百丈之外。 指尖炽热真气流淌,触及皮肤之时,胸口伤痕上的魔气竟发出鬼哭狼嚎之声。 待到真气将胸口半尺长短的伤口灼烧完毕,伤口上的残余魔气才彻底消失。 墨语淡淡道:“邪魔外道而已。” 魔叉狞笑道:“刚才我只不过是用了三分力而已......从现在起,我要让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炼狱!” “嘭!嘭......” 魔叉身形一闪,地面之上出现无数残影,紧接着,一连串的轰响传来。 魔叉双眼的赤红光芒在半空中留下一道赤虹。 瞬息之后,墨语周身出现三个魔叉的身影。 三个魔叉同时出手,每一个魔叉出手都不相同,唯一相同的是他们身躯上的魔气汹涌澎湃,不断吞噬着墨语周围的拳罡。 “咚咚咚!” 墨语拳出一瞬,拳罡迸现,十数记九霄电亟式拳意与魔叉攻势相碰。 拳劲猝然爆发,方圆数十里似地动山摇,周围凹陷崩碎的地界再次被扩散的拳劲震下数十丈。 “你太慢了!” 耳边魔叉的阴冷邪异嗓音响起。 墨语收拳不及,后腿直接高抬侧踢,同时,未曾出手的阴神也是随之而动。 “嗙!” 两两撞击产生的冲击波浪像是一片透明水幕。 墨语的身子如一缕白线,倒飞出去,从凹陷的地面砸入,再冲破层层阻碍,破土而出,去势不减,眨眼已小如芥子。 在刚才那刹那间除了墨语面对的三个魔叉,以及交手只是,身后突然出现的魔叉,在他身侧的虚空之中,亦是有魔叉隐匿其中。 就连墨语自己那双能看透一些迷障的双眼都无法分辨这些漆黑的身影当中,有谁是魔叉的真身。 因为他所能看见的,只有一团团漆黑如魔的扭曲身形。 这一击得手,魔叉猖狂一笑,五道身影合拢为一,随后单脚踏在虚空,化作一道划破虚空的漆黑雷霆,直接追上了倒飞出去的墨语。 “为了能够杀你,我所受过的苦,今日都悉数奉还给你!” 魔叉凌空踏至墨语上方,双臂合拢,直接如重锤擂下。 “那要看我接不接了。” 倒飞出去的墨语忽然转身一拳。 魔叉心头一惊,直接转攻为守,双臂挡在身前。 而这时,墨语一拳抵至他的双臂。 拳罡锐利如同飞剑,将魔叉手臂撕裂。 只不过魔叉手臂之下不是血肉,而是漆黑涌动,粘稠如水的魔气! 拳罡没入那些魔气之中,犹如泥牛入海,没有激起半点涟漪。 墨语手臂猛然一震,拳罡层层递进,直接将魔叉化作魔气的手臂震散。 除此之外,他体内的阴神再次出现,高举双拳,以摧山镇龙式拳意封锁魔叉身形。 下一刻,震动天地的出拳声搅动风云。 魔刹被一拳正中后心,整个人犹如陨石坠地,在半空中拖出一条漆黑轨迹。 “轰隆隆!!” 下方地界被魔刹砸出方圆数里的深坑,坑洞百丈之深,片刻后,地下暗河涌动,将深坑填满。 墨语刚转换体内真气,随后闪身掠出,蓦然转头。 砸入地底的魔叉不知何时已到了他的身后。 魔刹捂住脖子,咔嚓扭动一圈,“你刚才这一拳还真是舒坦。” “能够故意受伤,引我露出破绽,也算是不错了。可惜,也就仅此而已了,凭你的拳头,还伤不了我。” 魔叉咧嘴,嘴中森白牙齿尖锐异常。 “我是魔,有象无形的自在天魔!魔怎么会被你的区区拳罡伤到呢?” 墨语面无表情的看着魔叉,“是么?” 他伸手捏住自己的肋骨,随后手指缓缓移动,将自己断裂的肋骨重新接回原位。 墨语终究还未到金刚境,被魔叉打在肋下,能够勉强抵挡住那不断入侵他肉体的魔气已是难得。 所以饶是他身躯筋骨足以比拟一般的金刚境武人,依旧被魔叉打断了数根肋骨。 “桀桀,只是让我没想到的是你竟然也隐藏了实力,可惜,我还以为你已经是金刚境、甚至是天人境,结果没想到竟然只是......” 魔叉抬起一手,手指虚捻,“竟然只是一个小小的神游境。” 墨语露出一抹笑容,“我虽然只是这么一个小小的神游境,可你还是被我打中一拳,气不气?” 魔叉双眼赤红光芒凝如两道光柱,“找死!” 他身形一晃,再次分离出五个一模一样的身形。 墨语沉下一口气,双手一高一低,全意流淌,重如山岳,周围气机更是随之凝滞。 顷刻,墨语的身形似雪白云雾,骤然消失。 “术法?啧,雕虫小技!” 五个魔叉一同出声,他们嗓音重叠,回荡在半空之中。 忽然,魔叉一同扭头,实现凝如实质,落在一处。 “想偷袭!?” 所有魔叉一同掠出一连串的残影。 魔气滔天,连绵如同一片黑色云海。 在无穷无尽的魔气冲刷下,那一片虚空犹如瓷片碎裂,墨语的身形也随之显露出来。 “哪里跑!” 五道漆黑人影出手,或爪或拳,或掌或指,虚空都在他们攻势之下随之寸寸湮灭。 “嘭!” 五个方位的攻势让墨语避无可避,在沛然魔气之下,墨语身躯猛然膨胀,在墨语膨胀到极致之后,身躯想气泡破裂,片片衣衫碎裂,却无鲜血飘洒而出。 倏然,一道融入天地的声音悄然递拳。 拳意凝聚到极致,虚空都随之震颤,天幕上,雷霆划破长空,地面下,飓风骤起。 一道拳罡璀璨,像是灼眼飞剑,又像是光阴长河中逆流而上的游鱼,将墨语与魔叉之间的光阴长河撕裂,瞬间没入五个魔叉体内。 五个漆黑的身影之中,最右边的那个魔叉身形一震,魔气猝然泯灭。 显然,这才是真正的魔叉,其余四人不过是他以魔气所化的化身。 在他胸口,一道一尺大小的孔洞贯穿胸口。 在伤口之中,少了三分之一的心脏依旧勃勃跳动。 潺潺鲜血流淌,魔叉伸手摸了摸那些血迹,脸上并没有痛苦的表情,反而是邪笑道:“自从我化作天魔之后,能够让我受这等血肉伤的,你还是头一个。” 说完,他摇摇头,“可惜......” 他的四具化身重新化作魔气,一齐涌入他的胸口。 待到魔气融入胸口的孔洞,不过片刻,血肉蠕动,偌大的伤口转瞬恢复。 “可惜我是不死的!” 墨语轻轻喘气,“真正的天魔尚且会陨落,何况你这个冒牌货。” 魔叉说道:“这世上当然有人能够杀我,不过绝不会是你!我说过,就算我死,我也一定会杀了你!” “看你的样子,久战不下,很吃力吧?” 魔叉狞笑一声,从他背后走出是十个与他一模一样的身影。 “既然四个化身不够,那么十个呢?” 墨语此时衣衫破碎,露出衣裳下千锤百炼的精铸躯体。 墨语沉声道:“可以再来十个!” 魔叉嘴角咧开,无声笑道:“如你所愿!” 他身后的十个化身同时一分为二。 连同魔叉真身在内,二十一个漆黑身影直接将墨语团团围住。 第三百六十七章 天雷亟顶,向死而生 看着周身的二十一道漆黑身影,墨语笑了笑。 “厉害,真是厉害。” 魔叉咧嘴笑道:“就是不知道你可以坚持多久呢?” 墨语作思索状,说道:“大概可以坚持到我破境吧。” “所以你最好出手快一点,别让我破境,不然我可能会一拳打死你。” “啧……”魔叉看着炽热真气流溢身外的墨语,“我就是要慢慢的……一点……一点拖死你!我倒要看看,你的那一道真气,能让你和我交手多久!” 话音未落,漆黑魔影似乎还留在原处。 可是墨语周身已出现了那些魔气缭绕,碎裂虚空的身影。 刹那之间,无数魔影重重,将墨语周身的数十丈方圆笼罩。 瞬息之后,拳罡轰出千万声雷鸣,一重重气浪冲天,下一刻又被接连不断地气浪冲散消弭。 真气炽烈,虚空都好似熊熊燃烧。 墨语浑身赤红,真气蒸腾水汽,使得十里内皆是云雾。 从天幕之上俯瞰,雾气在一息间炸碎无数,拳罡冲天,更是让天上云海随之沸腾。 藏匿在云海中的青黎就算与下方交手处远隔数百里,依旧被那些溢散的拳罡所伤。 而若不是它竭力稳固周围云海,只怕在刚才一瞬,这些云海就已被拳罡冲散。 “小主人,我们必须远离此地。” “不行!师傅此时陷入苦战,我们不能离开!” 青黎说道:“且不说我无法帮忙,就算能帮,就靠我的本事,冲下去也只是送死而已。” “就算我此时立刻突破九楼之境,只怕也无法在他们手下走过几招。” 墨织雪闻言,咬紧了牙关,眼眶通红。 墨语与那道漆黑交手了这么久,看似有来有回,实际已渐落下风。 若暂时无法取得上风,时间一长,就算有“养龙”之术,体内的纯粹真气依旧会被消耗殆尽。 “青黎,咱们先退远一些。” 这时候,琳琅突然开口。 青黎此时已顾不得墨织雪是否愿意,直接驾云撤出百里。 听的渐渐远去的巨大动静,墨织雪双拳紧捏。 都怪她此时还是第三境。 若是她争气一些,与墨语同境,说不定还能上去帮忙。 琳琅闭着眼,紧紧抱住墨织雪的手臂。 睢关城中,花非月面色凝重。 不知怎的,听的远方天际传来的巨大轰鸣声,她忽然有一股缭绕不去的不安之感。 鸿羽小声道:“我还从没听过这么大的交手动静,看来他的对手确实很不一般。要不……我们偷偷去看一眼?他这么一个了不得的武人,要是出事了,那多可惜啊!” 花非月沉默不语。 在她手中,还未成型的木雕被她捏出了淡淡指印。 另一边,蜚镰已经站在了城头。 “喂,你们几个小子,我话先撂在这里,如果那边的动静没了,我可能会先去看看。到时候动静也许会很大,你们担待一下。” 以晴裳为首的几个武将点头同意。 莫说是与墨语相处过一段时间的蜚镰,就算是他们,也同样觉得那个年轻武人不应该就此出事。 城中的那位老人曾经说过,那个年轻人是可以让天下所有武人能够挺起脊梁,不用让他们再抬头看着那些山上人仙修士的人。 在墨语与魔叉交手处,方圆数十里早已被他们出手产生的气浪余波震得支离破碎。 那交织纵横的裂缝犹如深谷,其中暗河之水汹涌激荡。 “咚!” 一道赤红身影落下,抬手一拳,拳劲讲虚空震碎,一圈圈雪白涟漪接连扩散。 上方的十数道漆黑身影轰然炸裂成点点黑色星火。 “嘿嘿......墨大仙人,我看你出了这么多拳,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吧!” 魔气重新汇聚。 魔叉双手抱胸,脚下有黑色魔火熊熊燃烧。 墨语立于一处残缺的地面岩石上,浑身通红,真气似乎连同虚空也要灼烧燃烬。 他从之前全力出手,到如今已有大半个时辰,体内那股真气不知已在筋脉穴窍中奔腾了几圈,早已如同脱缰的野马,不受墨语的控制。 原本掌控体内真气的那条火龙已经“死了”百余。 最重要的是魔叉的魔气似乎能够燃烧天地间的灵力,使得墨语无法靠炼气吐纳之法转换真气。 难怪上古之时,天地间的那些真仙视域外天魔为天地巨寇,一旦发现,势必斩杀。 天地间所有的修行之人吐纳灵气,在死之前,都会反补天地,唯独域外天魔,不仅不需要天地灵气,更是不断消弭天地灵气,消弭天下所有修士、武夫的修行根本。 墨语浑身一震,脚下的一道数丈裂缝之中,汹涌暗河之水化作一条水龙。 “嗤嗤嗤!” 水龙无声咆哮,直接朝着墨语当头冲下,冰凉河水冲刷自身躯之上,墨语身躯上顿时激起浓厚水雾。 魔叉饶有兴致的看着墨语,随后他讥笑一声:“就算你用这法子降低体内如火真气,你体内的真气还剩多少,够你破境么?” 水汽蒸腾,墨语一掌拍开漫天水雾。 “从刚开始到刚才,我一共打中了你的真身十九拳,每一拳皆是透体而过,你所谓的魔气,真能让你不死不灭,永世长存?” 墨语轻咳两声,嘴角淌出温热的鲜血。 他缓了口气,开口道:“你没了那些魔气,会死吧?” 魔叉的脸色蓦然难看起来。 墨语继续说道:“你固然厉害,但是你的魔气并不像灵力,能够汲取天地灵气化为自己所用。你的那些魔气用一分就少一分。至于滋生魔气的养料,无论是什么,我都不认为你和我交手的时候,还有空闲从周围取来。” “你的废话太多了!” 在于墨语交手数千个回合后,魔叉身旁的的魔气化身已只剩十数道。 随着魔叉的这一声厉吼,那些化身一起俯冲而下。 墨语紧握双拳。 尽管此时筋脉撕裂,骨骼咔擦作响,他这一拳,依旧有移山倒海之势。 轰隆隆! 拳势之广,囊括八方。 拳意之胜,凝聚如通天山岳,直冲云霄。 那些魔气化身迎上升起的拳势,轰然炸裂,再次化作飘散的残余魔气。 这一拳过后,墨语身形踉跄,差点一头栽倒入脚边的裂缝幽隙之中。 在墨语站立不稳之际,魔叉的真身撕裂虚空,从缝隙之中跻身而出。 须臾之间,他已经一掌按在墨语后心。 “嗖!” 墨语整个人像化作了流星,瞬间跨过了百里距离,直接砸进了一处千丈山岳。 山岳震动,山腰在墨语的一撞之下尽数崩塌,原本的巍峨山脊顿时成了一片险峻断崖。 魔叉身形一闪而逝,半空中传来阵阵爆鸣。 他掠至被墨语撞塌的山脉废墟上方,“啧啧,终于被我找到机会了。” 说完,魔叉手中魔气迸射,像是化作了一条锁链,直直没入下方的岩石废墟之中。 随后魔气骤然缩回,在魔气尽头,浑身都有鲜血溢出的墨语低垂着头,气息微弱。 看样子似乎已经彻底昏迷过去。 “这就要死了?我还没玩够呢?” 魔叉咧嘴笑道:“墨大仙人,你猜的没错,我的魔气确实是用一分就少一分,不过这要补充魔气,其实很简单。只需要吞一些境界高深的人或者妖的魂魄就行了。喔,说起来,这世间还有一种叫做鬼气的东西,和我这魔气有这异曲同工之妙,只可惜那些鬼泣惧怕炽阳至正之气,而我的魔气不怕这天地中的任何东西!” “原来是这样......” 墨语抬起头,勉力扯了扯嘴角。 只是下一刻,墨语寂静如同一潭死水的真气突然狂涌而出,顷刻间,拳罡无数,直接如花绽放,将魔叉笼罩其中。 “同样的招式你以为我还会中第二次!?” 魔叉的身影只在漫天拳罡下坚持了片刻就直接湮灭。 就算如此,墨语周围再次响起了魔叉的刺耳嗓音。 下一刻,虚空中掠出一道黑影,直接撞在墨语头顶。 墨语口鼻同时溢血,再次倒飞出去。 片刻后,那黑影紧随而至,再次撞在还未坠地的墨语胸口。 “轰隆!” 沙石冲天而起,如同百丈巨浪,大片地界更是直接塌陷。 魔叉在半空中露出身形,他接住空中的点点血迹,抬手伸到嘴边,鲜红舌头缓缓舔舐。 “嘿嘿嘿嘿......哈哈哈哈!!!” 随着他嘴角咧开,低沉的笑声渐渐响起,笑声扩大,到最后已是猖狂得意大笑。 “我......要死了么?” 地底中,周围的塌陷的泥土岩石压得墨语喘不过气。 他已经用尽了最后一口真气,也压榨了最后一滴灵力,不管是气府还是丹田,都已经是空空荡荡。 墨语此时浑身都没了知觉,起伏的胸膛也因为周身的泥土越来越弱。 “可是......还是没有走出这一步啊......真是......可惜......” 原本满怀信心,一定能够破境的自己,到用尽全力,依旧差了临门一脚。 墨语没有心生绝望。 他只是觉得可惜。 可惜自己死在了这里,那些牵挂自己的人也许会因此伤心...... 可惜他还没能亲眼看一看那曾经丢弃自己的人,没能赏那人一拳,似乎有些不甘...... 可惜,他和夫子还有约定未能完成...... 他还答应过师傅,一定要成为天底下最厉害的武人...... 他还答应过她,一定会带她走遍九洲的每一个角落,不管是十年,百年,还是千年...... 还有好多......好多...... 想着想着,墨语的眼帘似乎越来越沉。 他的身子也似乎陷入了一片漆黑的泥沼,越陷越深,越挣扎也越无力。 最后,墨语胸口彻底归于寂静。 魔叉脸有差异,“这就死了?我报仇了?” 他伸手掩面,手掌下露出诡异笑容,“桀桀.....我已经报仇了啊,接下来该怎么做呢?把他的魂魄吃掉!得到他所有的修为,然后在把那些带给我痛苦的人全都杀掉,统统......杀掉!” 与此同时,云海中御剑的两名女子剑修心头齐齐一震,紧接着是无法呼吸的窒息疼痛之感,两双美眸之中更是不可思议。 睢关城中,花非月手中木雕突然裂开,那已有白衣武人八分神似的雕像一分为二。 鸿羽猛然抬头,拉起呆滞的花非月,直接化作虹光,转瞬无踪。 城头之上,有无数阵法加持的城墙崩塌一角,白发蓝褂老人已是一闪而逝。 至于那些武将,没空理会损坏的城墙有要“吃下”多少神仙钱,他们将目光落在天际,竭力压下心头的怅然若失之感。 就在刚才,这世间少去了一位最强的神游境武人。 远在数十万里外的万妖城中,面容绝美的女妖王心神俱震。 “不会吧?” 她扭头眺望,面容由诧异变为震惊。 过了片刻,她又突然轻轻舒了口气,用修长纤细的指尖拍了拍高耸的胸脯。 “吓死我了,原来是向死而生,破而后立。” 地底深处,原本寂静无声的漆黑之地,突然有一道擂鼓声响起。 “咚。” 那身影沉闷厚重,穿透了无数岩石泥土。 魔叉突然扭头。 他落到地面,双脚漆黑火焰散去,脚掌触底。 “咚!” 地面微颤。 魔叉双眼赤红光芒激射而出,落在地面。 只是当他刚有所行动之时,一道雷霆从天幕上方垂落。 湛蓝雷光之中,有一抹刺眼光华破开虚空,分隔天地。 魔叉身形蓦然消散,转眼又在百丈之外凝聚。 他抬起头。 被他和墨语交手所击散的云海不知何时已经汇聚,云海乌黑,足足有半个天幕大小的漩涡缓缓成型。 在那漩涡正中则是比他周身魔气还要黑暗的间隙,也不知接连何方。 而将他逼退的雷霆,似乎就是从其中落下。 轰隆隆! 地面震颤,整座山岳竟都开始摇晃起来。 天上乌云延绵,在魔叉视线之中,皆是不见边际的厚重乌云。 睢关城中,城头的武将抬头眺望头顶的乌云,神色凝重。 “咔嚓!” 又是一道雷霆落下。 魔叉脸上惊容闪过,再次急速退开。 天上这一道雷霆之巨,已不知其几百几千丈粗细,几乎将整座山岳笼罩其中。 “这等天雷亟顶,别说魂魄,灰都没了。” 魔叉准备转身离去,“到头来,连魂魄都没有落在我的手中,真是晦气!” 就在此时,天雷骤然消失。 原本的千丈高山只余黝黑不见底的天坑。 “嗤!” 魔叉身躯忽然一顿。 他低下头,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胸口。 在他的胸口处,原本应该如常人跳动的心脏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不断吞噬他身躯的炽烈狂暴之力。 魔叉转过头。 “砰!” 一声炸响之后,他的头颅整个消失不见。 魔叉没了头颅的身躯还未死去,他双手挥舞,像是在找寻自己的脑袋。 第三百六十八章 好久不见 在失去头颅的魔叉身躯上,魔气沸腾,似有万千触须犹如活物, 在断裂的脖颈出,血肉蠕动,魔气凝为头颅轮廓,那些蠕动的血肉也随之生长。 不过数息时间,魔叉的头颅重新生长。 就连他胸口的洞口也只剩拳头大小。 在头颅长好的刹那,魔叉骤然扭头。 “你竟然没死!?” 在他身后不远处,赤裸上身,长发垂肩的年轻男子低头看着自己双手。 他对魔叉的话置若罔闻。 “原来……这就是我的金刚境啊……” 墨语虽然一直觉得自己的金刚境与其他武人会大有不同,所以他一直打磨筋骨皮肉,以真气运转穴窍,力求做到远超同境武人。 可是到头来,却不是他自己完成金刚境的淬炼,而是以天雷消磨筋骨皮肉,再重新生长而出。 世俗所谓的脱胎换骨,莫过于此了。 见到墨语并不理会自己,魔叉脑中支离破碎的记忆里突然浮起了数年前的一幕。 魔气喷吐,缕缕魔焰包围住他的身躯。 “看你的样子,竟让你误打误撞破境了?就算如此,我能杀你一次,就能杀你第二次!” 魔叉纵身掠出,十数道魔影接连出现。 墨语抬起头。 “嘭嘭嘭!!” 刹那之间,无数撞击声同时响起。 所有魔影一同炸碎。 魔叉的真身直接砸落在地。 魔叉猛然抬头,却看见墨语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 他咧嘴笑道:“喔,出手变快了不少嘛。我该说,不愧是金刚境么?” 墨语抬手,“多亏了你把我‘打死’,我才能渡过最后一个破境的关隘。” “魔叉,谢谢你了。” 魔叉偏着头,“不用急着谢我,因为我等会儿还会再打死你!” 魔焰冲天,化作无数火龙,魔叉身影随之消散。 魔焰化作的火龙并没有那种灼烧炽热之感,反而像是有着吞噬一切的能力。 在墨语眼中,原本附近已经稀薄无比的灵气被那些火龙蒸发殆尽。 墨语伸手遮在眉梢,“这招式……有些像是蛟龙一类的本命神通……” “吞噬魂魄,能够连带吞噬那些神通?” 墨语轻轻递拳。 没有拳罡的炸响,但那些半空中咆哮的火龙却同时支离破碎。 墨语抬起头。 抵达了金刚境,他似乎对于周围的感知更为敏锐了,那不断在虚空中转换身形的魔叉似乎也逃不住他的灵觉。 下一刻,墨语闪身消失。 他直接出现在头顶一处,拳头落在虚空之上。 一声轻响,虚空破碎,墨语手臂整个没入其中。 在远处,半空中出现一道漆黑缝隙,魔叉的身躯从缝隙中倒飞而出。 这一次,他的大半身躯消失,伤口处的血肉被魔气包裹。 “你的把戏,多试几次就没用了。” 墨语一步跨出,出现在魔叉身前。 周围气机随着墨语出现而凝滞,似乎在他的拳意之下,周围的光阴河水都渐渐迟缓。 而本应该再次追击的墨语并没有再次出手。 他只是静静看着魔叉的伤口。 魔叉丝毫不惧。 他狞笑道:“无论你是神游境还是金刚境,你都杀不了我!你是永远杀不了我的!” 墨语开口道:“你受伤越重,魔气就消耗的越多。不知道你剩下的魔气能让你恢复多少次呢?” “所谓的域外天魔,说是魔,其实我觉得更像是苟延残喘的小偷。从天外而来,为的其实是活命而已,所以天魔才要不断地吞噬魂魄,消弭灵气,破坏此方天地的平衡。” “你能达到这等境界,吞噬的魂魄当然不小,囤积的魔气自然也很多,可惜,就如同无根之萍,终究无法长久。” 墨语再次出手。 魔叉则在墨语出手的瞬间摆脱他拳意的压制。 只是墨语出拳落在身前,拳劲却在极远处响起。 魔叉双腿直接化作齑粉,跌在地上。 等到魔叉双腿恢复时,墨语再次出拳。 拳劲在魔叉后心爆发,直接将他轰至墨语旁边。 “你与天魔融合,已经没有要害,我也确实无法杀你。可是你终究不曾踏足人仙境,或者说你的魔气也许能让你暂时拔高到人仙境修为,但你与真正的十楼修士还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 “这道天堑,并不是你靠吞噬魂魄就能触摸的。” “所谓的仙人之道,你一个天魔又能如何知晓?如果你有机会离开这方天地,去往天外,说不定还能走出那一步。可惜,这世间没有如果……” 墨语说完,拳罡摧枯拉朽,直接将魔叉的整个躯体化作碎末。 魔叉竟是被直接打散躯体,化作了无形魔气。 那些魔气不再聚集,而是直接飘然散去。 有魔气钻入地面,有魔气融入虚空。 墨语单手一摄,一股沛然吸力出现在他掌中,不过半息时间,那些逃逸的魔气就悉数被墨语摄入手中。 墨语抬起手,看着手中压缩为一团的魔气。 “我虽然只是金刚境,没有什么特别厉害的武道神通,但是让你在我眼皮子底下跑了,那我还破什么境?” 墨语五指收拢。 “啵!” 魔气再次炸碎。 当那些魔气重新凝聚为魔叉之时,魔叉身体周围的魔气已明显淡薄了许多。 “不可能,我该杀了你的!你应该已经死了的!为什么你能破境,为什么!?明明这里的天地灵气全都已经消失了!明明你体内早就没了武道真气!” 魔叉双目赤红,厉吼出声。 墨语轻笑一声,“谁说武人破镜,一定要天地灵气?一定需要体内真气?” 他抬起手,天上如旋涡不断旋转翻涌的乌云中有雷霆劈落。 那蕴含天威,足矣灼烧万物的金雷直接落在墨语手心。 光凭星星点点的雷光就足矣在地面炸出深坑的雷霆,就那么简单的被墨语拿捏在手。 “天地之力,皆为我用。” 墨语平淡说了一句,他握碎雷霆,破碎的万千雷光融入他的手臂之中。 “这才是我的金刚之躯。” 墨语前踏一步,“我当时未能斩草除根,而是留你一命,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在你寻仇之时,能够有理由出手杀你。” “你杀了我爷爷,害死了那么多人,那些与我朝夕相处,待我如亲人一般的叔伯......我好恨,我好恨我自己变成了这样都杀不了你!” “我恨啊!” 魔叉跪倒在地,扬天嘶吼,血泪滚滚而下。 “我听说域外天魔并没有人的感情。而你能够与天魔融合,定然也舍弃了这些。” 墨语面容平静,缓缓握拳,“所以,你不用演戏,想着要坏我心境。杀了已成为天魔的你,我心境只会越加澄澈,至于把你带走的那人,我会把他找出来的。” 话音一落,墨语递拳,将脸上有些错愕和难以置信的魔叉彻底打成齑粉。 随后他抬起头,看了眼还未散去的无尽乌云。 墨语深吸了口气,拳意冲天。 下一刻,头顶乌云消散,而后云幕上分拳罡如同天外罡风,直接朝八方吹拂。 不过眨眼,视线所及,乌云尽皆被墨语的拳罡击散。 藏匿在云海中的青黎眼见前方有无穷拳罡席卷而来,速度之快,让它避无可避。 就在它以为自己和头顶的墨织雪等人要泯灭与那拳罡下的时候,拳罡如同狂风略过它的身躯,未伤它分毫。 青黎惊疑不定,赶忙问道:“小主人,你们没事吧?” 墨织雪呆呆看着前方,“没事......” 在她视线之中,只有万里无云的湛蓝天空,以及头顶倾洒的温暖日光。 “这拳罡......是师傅的!” 青黎说道:“看来是先生成功破境,已经料理了那个敌人。” 等到青黎带着墨织雪靠近墨语与魔叉的交手处,他们都被满目疮痍的惨烈景象给惊呆了。 墨语抬头看到了青黎,他招了招手,随意坐在地面。 青黎带着墨织雪二人落下,又将瑟瑟发抖的大灰甩落,这才重新化作翠绿小蛇缠绕在墨织雪的手臂之上。 墨织雪二话不说,拉着琳琅就跑到了墨语旁边。 她上下起手,一边摸着墨语,一遍焦急道:“师傅,你没有受伤吧?” 墨语弹指,凌空敲在她的脑袋上。 “不许动手动脚!” 墨织雪抱着头,泫然欲泣的看着墨语,“师傅,我这是关心你呢!你不知道我之前都多担心,只恨不得代替师傅你的是我......都怪师妹!” “师妹竟然拉着我,让我们一直撤退!” 琳琅乖巧的低下头,也不说话。 墨语温和笑道:“琳琅,你做的很好。” “谢......谢师傅夸奖......” 墨语抬起头,“好在我福大命大,在生死关头竟然捡回了一条命。” 这句话,是说给远处的不想露面的花非月和鸿羽听的。 至于蜚镰,想来是见到他引起的天地异象之后,认定了他成功破境,放心离去。 墨织雪这时候似乎才发现墨语上身赤裸。 “哎呀,师傅,你怎么不穿衣服啊?真是羞羞羞!” 墨织雪捂住双眼,大声嚷嚷起来。 只不过在她张开的指缝下,是她瞪得溜圆的明亮双眼。 墨语西先是按住了墨织雪的脑袋,强制让她转身,再取出雪白法袍穿上。 忽然,他抬起头,表情错愕。 ———— 当天上出现违反常理的厚重乌云之时,御剑赶路的楚莹和素聆星二人就已经察觉到了前方的变化。 在极远处的天际,自那边的拳意消失,再无声响,两人就一直心神不宁。 而当天上突然出现异象,她们两人心头的那种揪心痛楚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心神安定的莫名感觉。 素聆星先是松了口气,“看来前面确实是他。” 楚莹嗔怪道:“他也真是的,与人交手,非要弄得自己气息全无......差点把我给吓死。” “走,咱们一定要找他好好说道才是。” 随后她们御剑如虹,径直朝着远方的动静处掠去。 一炷香之后,她们终于看见了天际处被夷为平地的数百里地界。 “啧,这要是在大夏交手,那得死多少人啊。” 楚莹刚说了这么一句,她脸色一变,怒从心起。 “聆星,那儿竟然有两个女人!” 素聆星自然也看到了墨织雪和琳琅。 “嗯。” “嗯?你怎么这个反应?” 楚莹有些奇怪,按理来说,素聆星不应该打翻醋坛子,直接出手么? 她刚转过头,一律轻纱落在她的手中,而素聆星却已经消失在了她的身边。 楚莹放眼看去,素聆星已经全速御剑,将她甩在了身后。 墨语呆呆看着御剑飞进的素聆星。 看着那既熟悉又陌生、面容清冷的绝美女子,那星眸中的闪烁泪花,以及那已经有些迫不及待,缓缓张开的双臂。 墨语下意识抬手。 在墨语旁边,墨织雪疑惑的看着墨语的动作。 “师傅,你怎么啦?是脑袋受伤了,突然魔怔啦?” 听到这话,琳琅也是抬起头,看向墨语。 只是下一刻,一道白色直接撞进了墨语的怀中,那巨大力道带着墨语一脸后退了十几步。 墨织雪和琳琅两人被紧随而至的狂风吹的东倒西歪。 “这......算怎么回事?” 当素聆星冲到自己怀中之后,墨语突然有些手足无措。 “你......你怎么来了?” 素聆星紧紧闭着双眼,整个脑袋都埋进了墨语胸膛。 她两只手紧紧坏绕在墨语的腰间。 力道大的有不可思议...... 就仿佛下一刻,面前的这个人还会突然消失一样。 一滴晶莹剔透的泪水终于溢出了眼眶,从她白皙如玉的脸庞上落在墨语胸口。 “我好想你......” 一句很轻...... 很轻很轻的呢喃。 轻到墨语百般淬炼的心头也为之一软。 他那原本不知该放到何处的手掌轻轻落在素聆星的后背。 很娇弱。 一如当年。 墨语抿嘴笑了起来。 那是墨织雪从未见过的温柔笑意。 “我也是。” 只是三个字而已。 简单的三个字。 却让素聆星的心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仿佛这三个字已经跨过了浩荡的光阴长河,落在了当年那个茫然无措,黯然神伤的少女心头。 真好...... 素聆星这么想着,这也不是她第一次这般想。 墨语拉起曾经轻轻拉起的娇柔手掌。 紧接着,远处又是一道红色身影掠至。 “好......好久不见。” 一身红衣的英气清丽女子微微低头。 女子双手放在身后,指尖搅弄着自己的衣角。 女子脸颊似乎染上了一缕她的红衣色彩。 墨语嘴角勾起,轻声道:“好久不见。” 第三百六十九章 百般算计,不过一拳之中 见到突然出现的两名女子,墨织雪久久回不过神。 她呆愣的看着对方,心头突然有一些自惭形秽。 就好像自己梦想中的样子明明是对面的两个女子的模样,风姿卓绝,姿态娉婷。可是不知怎的,随着自己越长越大,却越离那个样子越来越远。 墨织雪下意识后提一步,拉起了琳琅的手臂,顺势躲到琳琅身后。 与楚莹打过招呼,见到素聆星和她都不说话,墨语率先开口,打破了几人间的沉默。 “聆星,你们怎么一起来北洲了?” 素聆星轻声道:“陆夫子离开了书院,带着澹台和闻人一起去了东边的瀚海洲,我离开书院顺道去了妖域,途中遇上了楚莹。离开妖域之后,我们一同渡海来了这里。” 妖域中的争斗厮杀,她半字不提。 楚莹见到墨语投来目光,马上使劲点头。 墨语有些揶揄,“妖域里面的大妖可是不少,就凭你们两个,没有被妖域中哪只妖怪抓住?” 听到这话,楚莹双手叉腰,“喂喂喂,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和聆星可是很厉害的!” 墨语点头,“嗯,厉害厉害。一个八楼修为,一个七楼修为。” 楚莹脸颊微红,语气突然弱了下来。 “那个……我……我也马上突破了。” 素聆星紧了紧拉住墨语的手指,“你在妖域中有朋友?” “朋友?我有什么朋友?我并未去过那里啊。” “她说她叫白羽。” 墨语恍然。 “是她啊,记得当初我还和她交过手呢。” 墨语迎向素聆星的目光,解释道:“是有几分交情。” “几分?我看不止吧!” 楚莹走到墨语身边,已是没了刚才的拘谨。 她扯了扯墨语的脸颊,“我记得她可是说你们关系很好来着,她还帮我们脱困来着……” 说到一半,楚莹猛的捂住嘴。 她看向墨语和素聆星,露出一脸无辜的表情。 墨语微微皱眉,开口说道:“你们两个在妖域中遇上了什么,从实招来!” 楚莹讪笑道:“一点小事而已,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见到墨语脸色一沉,楚莹马上改口,“那个!那个……就是我们不小心被几个大妖困住,差点被一个妖王撞见……” “然后白羽出现,就把我们救了。” 楚莹原原本本将遇见白羽的经过同墨语说了清楚。 墨语暗忖片刻。 依照楚莹所说,白羽似乎被某个妖王看中,让她暂时在妖域主持大局。 而能够与白羽联系上的,应该只有沈悢曦了。 墨语看向二人,郑重说道:“以后你们不许独自行动,不然下一次可不一定会有第二个白羽能够救你们了。” 楚莹上前一步,直接挽住了墨语手臂。 “哎呀,以后有你在,肯定没事的。话说你现在是什么境界?怎么我都感觉看不透你了?” 她悄悄注意墨语的反应。 墨语混然不在意,他握了握拳,“武道第七境,金刚境。” 楚莹伸出食指点着下巴,“那这么说来,我岂不是要以第八境炼气修为才打的过你?” 墨语笑着道:“八楼修为的剑修可不行,就算是聆星,应该也要再进一步才有可能胜过我。” “哈?还要九境的剑修才行?” 楚莹瘪嘴,“什么嘛,这么说来,我辛辛苦苦的努力修行,结果还是差你一大截嘛。” 墨语耸了耸肩,“我以这一路打过来,这不是应该的么?” “对了,光顾着你和你说话了,还没和你们介绍呢。” 墨语拉着素聆星走到琳琅身前,“喏,这就是我的两个弟子,琳琅和墨织雪。” 楚莹低下身子,指尖摩挲着下巴。 她眼帘微垂,打量这墨织雪,“你这弟子,还跟你姓呢?看起来你们师徒关系还不错嘛。不过就是这个境界......” 楚莹摇头叹气,“有点太低了。” 听到这话,墨织雪低着头,脑袋都快垂到胸口上了。 “聆星,你觉得呢?” 素聆星目光落到墨织雪身上,“确实有些怠慢。” “我说,她是我的弟子,怎么你们两个......” 素聆星和楚莹一起转头瞪着墨语。 墨语乖乖闭上嘴。 “墨织雪......?看你的样子,是墨语舍不得让你吃苦?” 墨织雪压低了嗓音,怯怯道:“是......是我不够努力。” 素聆星看了眼她背上的飞剑金穗。 前些日子金穗会掠回之后,墨织雪就将金穗背在了身上。 “你学剑?” 墨织雪摇头,“师傅说他的剑法我没法学,所以没有......” 楚莹双手抱胸,指尖虚点,鞘中的金穗顿时飞到她的手中。 “哟,还是柄上品飞剑,挺不错的嘛。” 楚莹笑着问道:“想不想学剑啊?我可是听说好些武人都可以使剑的,做个剑客也很不错嘛。” “我......我可以么?” “当然......哎哎哎,聆星,你推我干什么?” 素聆星说道:“你来凑什么热闹,等你胜过我再说。” 楚莹双手叉腰,“哼,有本事咱们来比剑法啊!” 她愣了愣,“诶,对了,我可以教她剑法,其他的剑气剑意就由你来教,怎么样?” 素聆星想了想,点头应允。 墨织雪小心翼翼的看向墨语。 不知怎的,她在素聆星和楚莹面前像是抬不起头,更不敢大声说话,就好像天生就十分畏惧对方一样。 墨语摸着脑袋笑了笑,“小织雪,我之前说过要给你找个叫你使剑的老师,就是聆星了。” “嗯?那我呢?” 楚莹扯住墨语的脸颊,“我的剑法也很厉害的,知道没?” 墨语握住她的手腕,“那就一起,一起好了。” 楚莹轻哼一声,转过身。 不知是不是错觉,墨语发现她的耳根似乎有些微红。 素聆星转头看向琳琅,“琳琅,你跟墨语修行多久了?” “两......两三个月。” 素聆星笑了笑,“不用拘谨,既然是墨语的弟子,也算是我的半个弟子,若是以后有什么不懂得地方,大可以来问我。墨语虽然武道修为很高,但是关于炼气,想来还是我更有心得。” 说完,她又补充一句,“恩,虽然一开始也是墨语带我修行的。” 墨语双手枕在脑后,“说起来你当时什么都不懂,似乎还......哭鼻子来着?” 话音刚落,素聆星直接扑到墨语面前,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不许胡说。” 素聆星脸颊羞红。 墨语轻笑道:“恩,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小聆星。” “好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可以慢慢走着,说说看你们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墨语环顾一周,开口说了这么一句。 楚莹有些诧异。 素聆星对她使了个眼色,抿嘴道:“好。” “嗯?原来这里还有一只小狼妖啊。” 她这才留意到躲在坑洞里,夹着尾巴瑟瑟发抖的大灰。 大灰听到素聆星似乎发现了它,赶紧使劲刨着坑,想要把自己整个身躯钻进洞里去。 墨织雪见到大灰的这个样子,皱眉轻喝道:“蠢狼,还不滚过来!?” 大灰甚至猛然颤抖,它从坑洞中露出头来,小心翼翼的看着素聆星。 在对上墨织雪的目光之后,它极不情愿的爬出坑洞,慢慢走到墨织雪身后。 在它眼中,素聆星一身剑意之纯粹,只是稍稍靠近就让它周身刺痛不已。 “这小妖怪倒是有点意思,看起来根脚有些不凡啊,是有人替你唤醒了体内血脉?” 大灰心头惊惧。 只是一眼就看出了它的的变化。 墨织雪点头道:“聆......聆星姐姐,是有位沈姐姐帮了大灰一把。” “哦?沈姐姐?” 素聆星手掌轻轻放在墨织雪头顶,微笑着说道:“小织雪可以和我说说那位沈姐姐么?” 真不知怎的,墨织雪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但是面对着素聆星,她只有乖乖点头。 “嗯,好的。” 楚莹凑到两人身边,“我也要听!” 她随便拉起琳琅的手臂,“小琳琅,怎么不说话呢?是害羞么?” “没......没有......” 墨语看着她们渐行渐远。 他转身看了一眼周围满目疮痍的地面,感慨一声,“真是麻烦......看来以后不能随便弄出这么大动静了。” 原地停留片刻后,他跟上了几人的步子。 也不知过了多久,墨语一行人消失在这处地界之后。 在地底深处,一缕指尖大小的黑气悄然移动。 那早已被墨语拳罡拓宽了河面的暗河之中,有常年生活在黑暗中的奇特鱼类。 指尖大小的黑气顺着地底裂缝缓缓移动,许久之后,黑气融入河中,无声寻找着河中的鱼类。 片刻后,暗河蓦然激荡,无数鱼类尸体漂浮出河面。 而那缕指尖大小黑气再次出现时,已经变得拳头大小。 忽然,在黑气之中,一张扭曲的脸庞浮现。 “桀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等过些年,老子又是自由自在的天魔。可惜,没能吞下那小子的魂魄,不然借助他的力量,说不定能够突破限制,抵达人仙境......” “哦,那是挺可惜的。” 一道突兀嗓音响起。 “是你!?” 魔气惊觉,想要直接遁入更深的地底逃走。 可是当它想要遁走之时,却发现周围的空间都好似被禁锢了一般,无法移动半分。 它惊惧道:“你......你做了什么!?” “当然是防止你逃跑,用我的拳意将你压制住了,你不会连着都不知道吧?魔叉?” 一身白衣的墨语从黑暗中显露身形。 他伸出手,将魔叉握在手中。 “我既然知道域外天魔的事,当然也知道域外天魔极难消灭,稍有不慎,便能卷土重来,所以我一开始就没打算直接摧毁你。而你果然没让我失望,留下了这一缕魔气本源。” 墨语抬起手,看着在手中试图冲破他封锁的魔叉。 “看你这着急的模样,我应该能确定了,如果你再死一次,应该就是真死了吧?” “放过我!墨仙人,求求你放过我吧!只要你不杀我,我愿意以本源起誓,认你为主!” 墨语手掌下压。 “说完了?说完了的话,你可以死了。” 随着罡气喷吐,最后一缕魔气在他手中彻底湮灭。 “呼,终于解决了最后的麻烦。” 墨语身形一闪,顿时消失在暗河之上。 ———— “哎哟,哎哟哟,哎哟不得了!” 小镇中,半睡半醒的高大老人突然惊醒。 他一脸惊喜的看向北方某一处。 “呵,没想到我这小徒弟还真会给我制造点惊喜啊。” 他指尖随意一捻,远处天幕上云海开始有所变化。 “照臭小子这个势头,兴许在老头子我死之前能够走出那一步。” 老人怡然自得。 作为一个武人,老人已经活了很久很久,久到就连许多山上的神仙人物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步。 但他终究只是个武人,相较于几乎长生不死的地仙修士,他是有走到尽头的那一天。 就在老人刚刚躺下的时候,老人突然睁眼。 “给我滚出来!” 不远处的河面,一道女子模样的模糊的身影出现。 老人冷笑一声,“藏头露尾的,小心老夫一拳打死你!” “打死我?你就不怕你的徒弟找你算账?” “那要看是我哪个徒弟了。”老人捏拳放在膝上,“除了我的小徒弟,其他所有徒弟,就算是他们的亲娘,我说打也打,而且保证打了之后,他们还要跪在我脚边谢谢我。” 女子娇笑道:“哎哟,真是巧啊,我说的可不就是你的小徒弟,墨语么?” 老人皱了皱眉,“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和我徒弟扯上关系?” “让我看看......哦,你不就是那慕凝烟的妹妹么?怎么,修行比不过你姐姐,想从其他地方把她比下去?” 老人讥讽笑道:“我看你这辈子都只能待在第十境,再无法寸进半步。” 被老人随口道出身份,女子丝毫不感到惊讶,“哟,是么?” “老夫的金玉良言,从来都没有出错过,你也不例外。” 女子转身,“咯咯咯......那咱们可以走着瞧。” “等一等。” 老人突然咧嘴笑了笑,“别以为你搞得那些小动作我不知道,我只是懒得理你而已。不过不理你,不代表我不会出手。老夫转念一想,我的小徒弟虽然略差我一筹,但想来也能治一治你的。” “你的那个小傀儡很不错,帮了我那小徒弟一把,老夫不是不讲理的人,该谢谢你的,还是要谢谢你。至于这个谢礼嘛......就赏你一拳好了。” 说完,老人瞪眼喝道:“滚!” 没有罡气喷吐,没有拳意冲天,当老人口中一个字吐出时,女子身形一震,直接出现在了数千里之外。 “咳咳......” 鲜血涌出嘴角。 女子捂住嘴,狠声道:“老东西,这一拳之仇,我记住了!” 第三百七十章 残缘 之后几日,墨织雪可谓是苦不堪言。 不仅要走桩练拳,还要被素聆星和楚莹二人教导练剑。 以前的空闲时间还能插科打诨,到现在,除了吃饭睡觉,一刻都不能歇息。 而且不知道怎么回事,素聆星一直不曾对她有好脸色,相较于墨语,严厉了不知几个档次。 好在与楚莹相处几日之后,两人熟络起来,有时候还能闲聊几句。 今日阴云密布,天上的雨水也不知何时会落下。 墨织雪立在大灰背后,一手握剑,摆出了个奇怪的姿势。 依照素聆星所说,她练剑的天赋只能算过得去,所以需要养剑骨,炼剑心。 所谓“剑骨”,就是执剑之后,体内剑意附着之处。 剑意蕴养在体内,需要有依附之处,才能加以壮大。 “剑骨”的大小决定了剑意的高低。 至于剑心,则更为虚无缥缈。 什么剑存于心,出剑之利则有剑心之利,什么打磨剑心,淬炼剑气…… 全都是墨织雪未接触的东西。 所以她自诩天资聪颖,这几日却一点都摸不着头脑。 墨语当然看出来楚莹和素聆星一直似是而非的说着练剑之法,为的就是让墨织雪一时无法理解。 而两女的目的,不外乎打压墨织雪的锐气。 所以墨语并未阻止,而是乐见其成。 况且能够见到墨织雪闷闷不乐的样子,墨语心头莫名的感觉舒坦。 至于琳琅,在听说素聆星只花了几个呼吸便踏入修行门扉之后就更加努力修行。 甚至就连睡觉都是以吐纳代替。 还未等到楚莹教导墨织雪的时候,楚莹依旧逗弄着琳琅。 楚莹弯下腰,在琳琅耳边小声问道:“小琳琅,你觉得你师傅怎么样?” “很……很好啊。” 耳边有楚莹呼吸的淡淡热气,琳琅身子一软,耳根通红。 楚莹继续说道:“那你觉得你师傅长的怎么样?好不好看?” 琳琅低下头,“嗯。” “哎呀,咱们看来是英雄……美女所见略同,我也觉得墨语长得很……勉强还可以。” 楚莹眼睛一转,问道:“那小琳琅你觉得我怎么样?” “也很好......” 楚莹摇头,“呐,这么敷衍可不行。你觉得我哪里好呢?是长得漂亮,性格温柔,还是其他什么,你总要说一点吧?以后夸奖别人的时候,你难道都只会说个好字么?” 琳琅轻轻吸了口气,“恩......楚姐姐你不仅性格好,待人和蔼可亲,相貌也很好,长得也很漂亮,就......就和天上的仙子一样。” 楚莹捂住嘴,咯咯直笑。 她双眼弯如月牙,指尖下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酒窝。 她瞥了眼素聆星,将琳琅拉到一旁,“你觉得我和聆星她比,怎么样?” 琳琅下意识看向素聆星。 被琳琅的目光注视着,素聆星转过头。 琳琅身子微微一颤,赶紧低下头,不敢再看素聆星。 见到琳琅怕成这个样子,楚莹得意的笑了起来。 “无聊。” 素聆星白了她一眼。 楚莹对着她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然后她的表情就僵脸上。 因为琳琅已经小声开口,“以相貌来说,聆星姐姐似乎要稍微好看一丢丢......” “啥?她比我好看?怎么说我也是玉禾宗最好......第二好看的,不应该和聆星她半斤八两么?” 楚莹低下头,将脑袋凑到琳琅身前,“不行不行,你再好好看看,我和聆星怎么都应该是一样漂亮才对。” “教小孩子说谎可是不好的。” 楚莹回头看了素聆星一眼,“哼,我只是让她实话实说而已!” 琳琅犹豫了片刻,改口说道:“楚姐姐和素聆星姐姐一样漂亮。” 楚莹这才满意点头,“这才对嘛。” “好了,最后一个问题。” 楚莹轻咳两声,“琳琅啊,你觉得我和那个......” 楚莹悄悄指了指墨语,“那个......般配不?” 琳琅感觉自己似乎懂了什么,她看向楚莹,楚莹此时表情有些期待,似乎还有些忐忑。 她踮起脚尖,在楚莹耳边轻轻说了两个字。 “哎哟,还是小琳琅有眼光。” 楚莹喜上眉梢,眼中的笑意都快要溢出来了。 她张开双臂,直接将琳琅抱在怀中,“小琳琅,你以后有什么问题,尽管找姐姐我。” 琳琅点点头,轻声道:“好。” 墨语手中捧着两本书籍,抬头看了两人一眼。 “楚莹,你这两天和琳琅嘀嘀咕咕的,是想把我的徒弟拐跑啊?” 楚莹撇撇嘴,“琳琅又不适合剑修,我拐跑了也没用啊。我这是在教她呢,你这个半吊子,我还没说你误人子弟呢,你还敢说我。” “还有,你这几天都捧着那几本书是干什么呢?” 墨语瞪了她一眼,“你懂什么,我这是在忙正事。” 他手中的这两本书籍是陆子衿交给素聆星的一些书籍中的两本,其中记载的是陆子衿以前研究过的上古篆文。 只要他把其中的篆文弄清楚,想来对于之前所得的那块古怪妖骨上的功法能够有所理解。 而上古的练武之法,与如今的练武之法有何迥异之处,兴许可以助他完善自己的武道之路。 楚莹翻了个白眼,“还正事,不就看两本书么,有什么好看的?” 墨语笑着打趣道:“你以前不喜欢读书也就罢了,现在不好好看两本,若是以后别人问起一些山野趣事,古怪见闻,你只能说出精彩,厉害等字,无法与之畅谈,那可怎么办?” 楚莹双手抱胸,学着墨语的口气,“你懂什么?” “本姑娘只要往那一站,保准有数不尽的修士想要凑上前来,巴结着我,对我讲述他们的所见所闻,我还用得着看书?” “哼哼,我已经不是当年的我了,谁都没法让我看书。还有,我最讨厌看书了!” 墨语挑了挑眉,“是么?你这话我会记着的,到时候去瀚海洲见夫子的时候,我会帮你转告她的。” “你你你......你怎么能这样啊?” 楚莹指着墨语,“这么些年不见,你都会打小报告去了,你还是小孩子么?” 墨语眨眨眼,“不是么?” 楚莹扯住墨语脸颊,“不是!” 见到墨语和楚莹打闹,立在大灰背上的墨织雪也被吸引住了目光。 素聆星指尖一点,一道剑气擦着墨织雪鼻翼而过。 “在不专心,我会在你脸上写上认真二字。” 墨织雪马上转过目光,目不斜视,“知......知道了。” 素聆星对她如此严格,动不动就是剑气划过眼帘,吓得最近墨织雪都不敢像以前那么怠慢。 她心里发苦,神色也有些幽怨。 不知道素聆星给师傅吃了什么药,这些天里师傅已经不管自己了,全都是素聆星在惩罚自己。 在她看来,素聆星让她做的这些都是在惩罚她。 “救命啊......救命!救命啊......” 忽然。 远处林中传来惊呼声。 “嗷呜!” 大灰情不自禁的叫了一声。 不过它叫完之后就后悔了,因为素聆星一指点在它的脑门,让它不得不趴在地面。 “不管对方是谁,你出声惊吓示威,都有可能解下仇怨,这世间无论是修士还是妖怪,都有很多不讲理的。” 素聆星淡淡道:“之所以你们遇上的少,完全是因为墨语有足够的本事让对方讲理。” “懂了?” 墨织雪点头,“聆星姐姐的意思是,以后肚子闯荡,关于这些事,最好要注意,万事小心为上?” 素聆星并未回答。 她看向墨语,“听声音,是个有点微末道行的女修。” 墨语眼睛上下左右瞟了瞟,“你看着我干什么,我一向不擅长和女子相处的?” 素聆星眼神流露出一丝嗔怪,“哦?我可是听小织雪说你与一位沈姑娘相谈甚欢呢。我记得咱们以前还见过那位沈姑娘吧?当时某人可是口口声声说要注意她的呢?怎么我一不在,某人就和她成了好朋友呢?” 素聆星故意加重了“好朋友”三字。 “呵,从中洲跟到了这边,看来你们关系非同一般嘛?哦,对了,你的剑还给她了?” 墨语茫然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我一心向武,心无尘杂。” “信你才有鬼了,以后再找你算账。” 素聆星飘然掠起,一把抓住楚莹的衣服,“还愣着干什么,和我去看看。” “哎呀,你说归说,不要拉我的衣服。我的衣服很贵的,可值钱了!还有我还要保持我的仙子形象呢,你给我注意一点......” 见到两人消失在前方,墨织雪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小心注意着前方的动静,传音道:“师傅,你太不够意思了。这两天聆星姐姐一直在罚我,你都不替我说两句话!” “说什么?我觉得你练得挺好的啊。” 墨语拍着墨织雪的肩膀,“小织雪,立刻要加把劲,争取在剑法上超过我。” 墨织雪气鼓鼓的瞪了墨语一眼,“坏师傅,你会遭报应的!” 琳琅小声道:“师姐,不许说师傅!” “你你你......你个小叛徒!” 墨语哈哈一笑,“哎呀,还是琳琅好啊,不愧是我的小徒弟。不像有些人,就知道气自己的师傅。现如今有聆星在,你可以认真修炼咯,那我呢,也可以好好休息休息了。” “好了,咱们也跟上去看看。” ———— 林中,一女子疾驰而逃,步伐踉跄。 在女子身后,一人紧随其后,既不靠近,也不隔远。 女子重重喘气,她转过头,“你再靠近,我就咬舌自尽了!” “别,千万别!我不靠近,但是采秋你也不要再跑了。” 女子身后那人原来不靠近的原因竟是女子要求。 观察女子情况的素聆星、楚莹二人面色有异。 一个修士,虽然道行不高,可怎么也不该会因为咬舌自尽而亡,而追逐女子的那人更是修为不低,不应该连这都不清楚。 奔跑的女子捂住双耳,大声道:“我说了多少次了,我不叫桃采秋!” “你也不要再跟着我了!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见到这一幕,楚莹看向素聆星,“看样子不是什么杀人越货的勾当,咱们现身不?” “既然不是涉及性命之事,别人的私事还是少管。” 素聆星注意到那两人身后竟然还有一人,而且也是命女子剑修,看起来年纪很是年轻,不会超过一百之数。 放在一般的地界山头,怎么说也是个天资绝然之辈。 随后楚莹也是发现了远处的女剑修,她惊讶一声,“哟,可以啊,这小子追女人,竟然还有别的女人为他保驾护航,是个风流种子。” 素聆星无奈的看了她一眼,“你就不能少说两句?” “不能!” “什么不能啊?” 突兀嗓音响起,楚莹下了一跳。 她片刻后反应过来,转头正准备呵斥一声,结果当她转头之后,墨语就在她身旁,脑袋与她脸颊不过半尺。 楚莹脸颊微红。 她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就成了:“你出现的时候就不能吱一声呀?” “吱。” 楚莹柳眉倒竖,“你就不能正经点。” 墨语理所当然道:“我这不挺正经的嘛,我看你们一直没有动静,还以为你们碰到敌人了呢。” 墨语放眼看去,突然惊诧一声,“使他们?” 楚莹和素聆星同时转头,“你认识他们?” 墨语点头,“以前和我一起来这里的两个修士,后面的女剑修叫做柳沐研,前面的是她师弟唐衡。至于最前面的那位女子,没什么印象。” “我下去打声招呼。” 刚说完,墨语身形消失。 楚莹嘟囔道:“怎么墨语比我还急躁一些?” 素聆星打趣道:“你不是说你的坏习惯都是在墨语身上学的么?” 楚莹连忙捂住素聆星的嘴,“你小声点,别被他听见了。” 地上,唐衡看着桃采秋上气不接下气,可又无可奈何。 就在他准备暂时停下来的时候,前方一道身影蓦然出现。 唐衡心头惊骇,失声道:“采秋,小心!” 就连唐衡身后的柳沐研也没能看清那道身影是何时出现的,她顾不得其他,御剑掠至唐衡身边,拉起唐衡便要离开。 “师姐,采秋还在那里!” “命都不知道能不能留下,还采秋呢!?她都不记得你了,也在这儿活的很好的,你还理她干嘛?你不就是希望她能活的好好的么,能不能离开这儿,对现在的她来说,根本不重要。” 墨语摸了摸脑袋,看着面前呆滞的女子,有些不明所以,“这怎么就溜了?” 第三百七十一章 一点心思成情缘 桃采秋呆呆的看着眼前突兀出现的白衣青年,一时间不知道是该畏惧还是惊叹。 片刻后,她似乎反应过来,顿时发出一声尖叫,连忙往后退了几步,一脸警惕的看着墨语。 墨语揉了揉下巴,“我长得很吓人么?” 桃采秋指着墨语,结结巴巴说道:“你……你是什么人?” 墨语抱拳道:“在下墨白,就一路过的过路人,听到姑娘你方才在高呼救命,所以才前来一看。” “过路人?” 桃采秋看着墨语,“不对,你是和他们一伙的!” “他们?”墨语指了指远处与的唐衡和柳沐研,“姑娘指的是那两人?” 桃采秋目不转睛的看着墨语,“你不用再装蒜了,我一看你就知道你和他是一丘之貉!你是想把我抓住,再把我交给他,对不对!” 墨语无奈扶额,“姑娘,我觉得咱们可以心平气和的谈一谈么?我如果真有这个想法,何和你说这么多呢?我只要将你击晕,不就可以了么?” “你……你们害怕我咬舌自尽!” 墨语轻叹一口气,“且不说姑娘你咬舌能不能成功自尽,就算能,我也不认为姑娘你可以在我打晕你之前做到。” “而且我看追你的那人之所以不强迫你,似乎也是怕你伤害自己,所以他似乎我没什么恶意。” 桃采秋咬了咬嘴唇,“你……你休想骗我。” 墨语拂了拂袖口,然后直接坐在地面。 “我骗你干什么?难不成还想图姑娘你的美貌?” 墨语指了指自己的脸,“我想应该不用吧?” 桃采秋沉默。 墨语指了指身边的地面,“姑娘不要拘谨嘛,咱们坐下说。说说那人为什么追你,又有什么目的。” 桃采秋想了想,也坐到地面,不过她离的墨语稍远。 “那个人……他说他叫唐衡,是什么什么影什么宗的弟子,他说要带我离开这里。” “可是……可是我不认识他,我也不想离开。” 桃采秋眼中闪过一丝后怕,“他……他见我不同意,就想强行带我走!他是坏人!” 桃采秋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大声嚷出来的。 墨语注意到远处的唐衡身子怔在原地,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仿佛丢失了一样。 “你不认识他,但是他想带你离开这里......”墨语略作思索,“你的意思是,离开北洲?” 桃采秋摇头,“不知道什么北洲,我反正不能离开簇渠镇。” 眼前的桃采秋资质平凡,修为更是可以忽略不计,可是那个唐衡愿意花数枚金精钱带她离开这里,显然并不是要抓她做炉鼎之类。 而眼前的女子虽然接触过修行,可现在看来,她显然不清楚其中所代表的意义。 “好了,我大概明白了。” 墨语双手撑在膝上,“姑娘,我也知道的差不多的,你可以离开了。放心回你的簇渠镇吧,我保证那个唐衡不再强迫你做什么。” 桃采秋轻声问道:“真的?” 墨语拍拍胸口,“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桃采秋默默起身。 她走了两步,回头看了眼远处,唐衡和那位神出鬼没的女子在一起,似乎真的没打算追上来。 她对墨语说道:“谢谢你。” 等到桃采秋走后,墨语过头,“喂,你们几个还打算藏到什么时候?” 楚莹和素聆星飘掠至身旁,随后墨织雪带着琳琅出现。 楚莹双手叉腰,开口道:“我们两个是不想打扰你和那姑娘聊天呢,万一搅了你的好事,你怪罪我们两个怎么办?” 墨语给了她一个白眼。 “聆星,你觉得刚才的女子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么?” 素聆星摇头,“并没有被人夺舍的痕迹,只是看她似乎许久不曾修行,周身灵气单薄,不知是忘记修行还是其他。” 说完之后,她转头看着朝着他们靠近的唐衡二人。 两人走进之后,柳沐研抱拳道:“原来是墨姑娘和墨公子,咱们又见面了。” 唐衡虽然神色萎靡,但也是抱拳,“唐衡见过几位。” 几人互相介绍一番之后,墨语开口问道:“我有些好奇,唐衡你和那位姑娘有什么渊源,愿意带她离开北洲?” 唐衡重重叹气。 柳沐研替他说道:“以前我们来北洲之时,唐衡他答应了一个女子,要带她离开北洲......” 最后她将唐衡和桃采秋之间是事情始末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听完柳沐研所说,墨语沉思片刻。 “这么说来,她完全不记得你们了?” 柳沐研点头,“应该是这样。不过看她的样子,在簇渠镇生活的不错,也没有性命之忧,既然现在的她不愿意和我们离开,我觉得咱们可以直接离去,毕竟在这儿耽搁了这么些时日,宗门已经催促起来了。” 她看向唐衡,“只是师弟怎么都不愿,说是既然答应了桃采秋,不管她记不记得,他都要做到。” 楚莹惊讶道:“哎呀,没想到你这人还挺信守承诺的。” 唐衡勉强笑了笑,并不说话。 楚莹向柳沐研提议道:“要不我们去那什么簇渠镇看看,看能不能帮她记起什么,不然看你师弟这模样,恐怕以后都没法安心修行了。” 柳沐研摇头苦笑,“我们两人不是没想过帮她想起以前的事,可是无论用什么办法,都无济于事。桃采秋除了名字,已经完全不像曾经的那个人了。” “这个简单,包在我们身上了!只要我们出马,那个桃采秋一定会想起你们的。” 说完之后,楚莹看向墨语,“对吧?” “这是你说的,不是我们说的。” 墨语双手放在身后,转身就走,“你要帮忙就去帮吧。” “哎呀,我说墨语,你怎么这么没有一点同情心呢,以前的你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墨语头也不回,“你怎么知道那位姑娘一定会愿意想起曾经的事?万一她以前遭受重创,或是受到了什么重大的打击,这才不愿回想起悲惨往事了呢?就算是这样,你也要强迫她想起来么?” “我......” 楚莹一时语塞。 她手指拨弄衣角,小声道:“你不也说是万一么......” 墨语说话毫不客气,“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哼,我不管,我要去看看!” 楚莹心头一激动,突然大声说道。 见到墨语转过头,她的气势又立刻弱了下去:“以前陆夫子不是教我们,出门在外,能帮则帮嘛。咱们可以看看那位姑娘是不是真的不愿想起以前的事。” 墨语看了看楚莹,又看了看素聆星。 素聆星轻声道:“你决定就好了。” “那就去看看吧。” 唐衡面露欣喜,拱手作揖,“谢谢墨少侠。” 只是唐衡没注意到他身旁的柳沐研似乎并没有他那么高兴。 楚莹看着墨语,撇了撇嘴,“哼,不就是比我多想那么一丢丢么?有什么了不起的。” 身旁有人轻轻拉扯她的衣服。 楚莹转过头,看见的是有些鬼鬼祟祟表情的墨织雪。 墨织雪传音说道:“楚姐姐,你这样不行的。” 楚莹不明所以。 “什么不行?” 墨织雪继续说道:“你应该多学学聆星姐姐才对。” 楚莹更迷惑了,“我学她干嘛?” “因为聆星姐姐知道该怎么和师傅相处。” 楚莹眨了眨眼,随后她的脸庞腾地浮起红霞。 “你......你胡说什么呢?” “楚姐姐,你这么明显,除了我师傅那个木头外,任谁都看出来了。要我说,师傅就喜欢别人顺着他的心意。” 楚莹小声问道:“真的?” “当然是真的。”墨织雪信誓旦旦的说道:“我和师傅他相处了这么久,走了这么远的地方,他虽然有些变化,但是有些性格是怎么都不会变的,这些我可清楚了!” 墨织雪小声说着墨语的种种习惯。 她之所以对楚莹说这些,当然是因为她看出素聆星和楚莹二人都似乎钟情于墨语。 而她一想到以后素聆星有机会变成她的师娘,那她的日子不用说,必然是一路苦到尽头。 所以相比起素聆星,楚莹虽然大大咧咧的,但是相处起来更为舒心,而且只要她和楚莹打好关系,那以后不说日子有多好,但也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被天天整治。 一旁的琳琅只看见楚莹和墨织雪频频对视,眉来眼去的。 她摸了摸脑袋,“什么时候楚姐姐和师姐的关系这么好了?” 至于后面的唐衡,似乎一门心思都放在了桃采秋的身上。 柳沐研再次无声叹息。 其实她本以为桃采秋应该死了的,结果对方不仅没死,还活的好好的。 可惜唐衡是一根筋的脑袋,不管她怎么说,就是不愿同她离开北洲,说是如果不能信守承诺,那岂不是连世俗男子都不如,既然这样,干脆就别修行了。 一想到前些日子的宗门传讯,柳沐研就感觉脑袋疼。 为什么如此狗血的事会发生在他们身上? 难不成是有修为通天的小说家专门捉弄他们? 柳沐研不愿意想,也不敢去想,她只希望那个修为高深的年轻武夫什么都发现不了才好,这样唐衡就可以完全死心,她的任务也能顺利完成。 ———— 另一边,桃采秋一路小跑,径直往簇渠镇方向赶回去。 “天色都这么晚了,也不知道阿娘她们会不会到处找我......” 她抬头看了一眼天色。 不知不觉,她竟然已经跑了这么远了。 而且重要的是,除了喘气,她似乎并没有什么不适的地方。 说来奇怪,平时在家的时候,她身子也似乎比常人要好一些,做一些农活的时候,比之一般的的壮年男子都不逞多让。 桃采秋皱眉苦思。 “难道我真的认识他?” “唐衡......唐衡......” 她停下步子,头也忍不住低下。 “这个名字,我似乎......有些印象......” 桃采秋双手抱头,脑中刺痛感阵阵传来。 忽然,她脑中画面一闪。 “桃采秋?名字虽然不怎么样,但在这小村子里也很是难得了......” 脑中那副画面模糊,那说话的男子似乎也看不清相貌。 桃采秋额头冷汗直冒,刺痛感让她身子颤抖不止。 良久,她强迫自己不再去想那些画面。 当桃采秋再次起身之时,她面色茫然。 “奇怪......我怎么会在这里?” “哎呀,这么晚了,再不回去,阿娘和阿爹一定会骂我的。” 她竭力奔跑,终于在太阳下山之前会到了不大不小的簇渠镇。 “采秋,你终于回来啦。你可不知道,你阿娘大发雷霆,打碎了好多东西呢!你阿爹实在没法子,让我们来寻你呢,你还是赶快回去向你阿娘赔罪吧!” 刚到小镇外,一个棉衣大袄的中年男子就对桃采秋招呼说道。 桃采秋笑着说道:“知道了,伍大叔!” 一路上与好些人都打了招呼,这才走到了一处小宅外。 “笃笃笃!阿娘,我回来了!” 她刚说完,门后就传来嗙的一声巨响, 房门震动,摇摇欲坠。 桃采秋心尖一颤,“阿娘......” “砰砰!” 大门直接擦着桃采秋的鼻尖撞开,两扇门重重撞在院墙上。 门后的是个头发灰白的半百妇人。 妇人身材并不佝偻,相反,她比一般妇人还要高大魁梧一些。 “你还知道回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跟那个野男人跑了!” 在妇人身后,同样是头发灰白的长须老人对着桃采秋使劲使着眼色。 桃采秋眨了眨眼,上前拉住妇人的手臂,“阿娘,你说什么呢,我今天被那个人追上了好远好远,差一点就被他抓走了。要不是路上遇上了一个白衣公子,指不定会出什么事呢!” 妇人面色依旧阴沉,不过语气稍稍放缓,“是那个唐什么?” “是他。” “哼,外面来的浪荡子,只会骗些不经人事的小姑娘,老娘年轻时候见得可多了,要不是我年纪大了,懒得动手,我非好好教训他一顿不可。” 妇人转身进入屋内,“下次那个人再来,我帮你料理他。” “知道了,阿娘。” 桃采秋进入厨房,准备开始生火煮饭,“阿娘,阿哥什么时候回来啊?” “不用管那个小兔崽子,不知道又在哪鬼混呢。” “哦,那我等会儿给阿哥留一些饭吧?” “恩,你看着留一些就行了,那小兔崽子不用吃多少东西。” 长须老人伸出一个脑袋,从门口探进厨房,“小桃,你如果再晚点回来,你阿娘说不定不会摔其他东西,会把我给摔了。” “放心吧,阿爹,我以后不会了。” 老人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第三百七十二章 小镇能人多 半个时辰之后,桃采秋做好了饭。 而妇人则收拾好了屋子,坐在了桌旁。 “那小兔崽子又跑哪疯去了?” 这话是对旁边的老人说的。 桃采秋只是默默吃饭。 有关他阿哥的事,她一向不多问,阿娘说那是男人的事,她不用理会。 所以为什么阿哥每月都要出远门,为什么回来之后需要大吃特吃,再睡上两三日,她都不知道。 只是这镇子里的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似乎都很尊敬阿爹阿娘,也似乎完全不在意阿娘的坏脾气。 是的,在她看来,阿娘的脾气很大,大到可能会一点小事大发雷霆。 不过有一点好。 阿娘最多只是动动嘴皮子,从来不曾动手。 不然以阿爹的小身板,恐怕挨不了阿娘两巴掌。 而她呢,除了知道自己的名字是桃采秋之外,似乎什么都记不住了。 而阿娘的名字是笭郗,阿爹的名字是华川。 似乎她并不是阿娘的亲女儿,不过这些都好像没什么关系,她在这里挺好的,虽然每日都是一些普通的农活,但很平静,什么都不用担心。 所以她在听说那个唐衡想要带她走之后,她什么都不想,只想把对方赶走。 吃完饭,桃采秋起身回房。 笭郗拿起一盏油灯,“小兔崽子这么久都没回来,是不是出事了?” “不会吧?” 华川摇头,“兴许只是又瞅到了哪家姑娘长的俊,忘了回来。” 他叹了口气,“这不仅女大不中留,男大也不中留。” 笭郗冷笑一声,“他要是真能拐一个姑娘回来,我睡着了都能笑醒。可惜……要不是小兔崽子长的像你,也不至于这么久了还找不到一个好姑娘。” 老人吹胡子瞪眼,“长的像我有什么问题?谁都知道我华川年轻时候也是出了名的英俊潇洒,你当年不是垂涎我的美色,才把我抢回来的么?” “呸,你个臭不要脸的老家伙,你也敢说这话?当年是谁给老娘些那些不害臊的信的?” “我……我那是写给你隔壁的小月的,哪知道那晚上风大,把我的信吹到你屋子里去了。” “嘭!” 笭郗一巴掌拍在桌上。 她双眼瞪着华川,“老东西,你敢再说一遍?” “我......”华川讪笑一声,“我看玩笑的......开玩笑的。” “娘子你温柔贤惠,我早就钟情于你,又怎么会给其他女子写信呢。” 笭郗走回屋子,头也不回的说道:“最好是这样,不然你看我不拆了你的老骨头。” “对了,去看看那小兔崽子到底回来了没有。” 华川点头哈腰,“好好好,娘子放心,我这就去。” 说完之后,华川推门而出。 房间内传出桃采秋的声音,“阿娘,阿爹去找阿哥了么?” “那小兔崽子不知道又溜到哪里去了,每次都要他爹去找他,这次回来,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房间内的桃采秋暗暗笑了笑。 每次笭郗说要动手,其实却从未动过手。 “小桃,你以后要是敢像你阿哥一样,我可不会饶你。” “知道了,阿娘,我不会的。” ———— 华川出了门,脸上有些幸灾乐祸。 “臭小子,这次我倒要看看你又在弄什么名堂。” 说完之后,他抬头一看,此时太阳落山,天际刚好是明暗交杂的的奇特景象。 华川微微眯眼,有一瞬间的出神。 随后他刚一回过头,就看见了一行人进入小镇。 “哟呵,又是那耍阴招的小子?” 华川捋起袖口就准备出手。 就在前些日子,唐衡突然出现,二话不说就想要将桃采秋带走。 要不是当时众目癸癸,他不想把事情闹大,当时可能就已经出手教训唐衡了。 只是华川刚走了两步,一道人影出现在他的面前。 “你想干什么?” 柳沐研冷冷的看着华川,她背上的佩剑跳动,似乎随时准备出鞘。 “干什么?老头子我要出去啊,这位姑娘,有什么问题么?” 华川摸了摸脑袋,一脸茫然的看着柳沐研。 “哼,最好如此。” 华川赶紧绕过柳沐研。 随后他注意到柳沐研身后的墨语几人,当他讲目光落到大灰身上时,又赶忙往一旁跳开。 “哎哟,好大的一只狼,吓死老头子我了!这么大的狼,看来都已经成精了!” 老人怪叫一声,马上灰溜溜的逃走,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墨语看了眼老人逃跑的背影。 嗯,够潇洒。 至于柳沐研,能够第一时间站出去,看来确实对她的师弟唐衡挺上心的。 华川一路逃窜,时不时还回头看两眼。 他自言自语,“最近这些日子怎么蹦出这么多古怪的人。” “难不成那小子来头真的够大,出门在外都要有好些个剑修陪同?他娘的还是一个比一个长得俊俏的女剑修,真是羡煞......咳咳,有伤风化,有伤风化。” 华川忽然想起什么,嘀咕道:“哎,本来说臭小子要真找不着媳妇儿,还想问问小桃,看看她能不能看上臭小子,现在看来,应该是没戏咯。” 想到这里,他又狠狠啐了一口,“这小兔崽子,媳妇儿都快被别人给拐跑了,也不知道多上点心,关心关心小桃,活该打这么些年光棍!真是一点都没有老子的风范......” 他一想到家中的“贤妻”,忽然又改口说道:“算了,其实打光棍也没什么不好的,自由自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看家里婆娘的脸色。” 柳沐研为墨语几人解释道:“刚才那个人就是桃采秋如今的父亲,似乎这些年就是他和他娘子收留了桃采秋。” 说完,她注意墨语的脸色,“墨少侠可是看出了他的身份。” 墨语也不遮掩,直截了当说道:“一个修行多年的武夫,本事不错。” 既然这座小镇没什么阵法机要之类,要想不受妖怪肆虐,那就必须有人坐镇,能够击退震慑附近妖怪。 看那人的的修为,应该就是其中之一了。 “那人虽然有些棘手,但是我若是全力出手,未尝没有胜算。” 墨语了然,“所以你们之所以没有强制带走桃采秋,不全是因为唐衡不远强迫对方?” 柳沐研坦然点头,“桃采秋如今的娘亲有些厉害,我也没有胜算,所以无法强行带走桃采秋。” 墨语点了点头。 柳沐研的想法并无不妥。 修行路上,永远都只有极少数修士愿意为别人着想,更多的修士为了走的更远,只要没有滥杀无辜之举,往往都是不择手段,百般算计,千般计较。 所以面对一个资质、心性都很一本的桃采秋,愿意花费那么多神仙前带她离开北周,能够做到这一步,对于山上的修士来说,已经很是难得。 小镇中,好些人看见了唐衡之后都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只是那些普通人的窃窃私语,对于墨语一行人来说无异于直接在他们耳边大声吼叫。 “看到没有,那小子又来了,前两天还听说他被小桃赶走,结果这三天两头还找上门,这脸皮也是够厚的。” “可不是嘛!也不看看自己长什么模样,小桃那么好一个姑娘,能看上他?” “咳咳,咱们有一说一,那小子长得还算过得去。” “这个......切,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小桃姑娘是那等只看相貌的肤浅之人么?” “这倒也是......” 唐衡有些尴尬的看向墨语几人。 墨语笑着道:“唐兄真是好脾气,换做是其他修士,说不准就要发雷霆之怒了。” 柳沐研以恨铁不成钢的语气看着唐衡,“墨少侠你不知道,我这师弟看起来一根筋,其实性子软,心肠和普通人一样,全然没有修士的修行之心,所以他虽然根骨上佳,但这么多年来,修为精进缓慢,被宗门好些后入门的弟子超过。” 墨语说道:“我倒是觉得这修行一是,重的不是修为,而是心境。有时候心软一些,未尝不是坏事。” “我看唐兄像是内秀之人,以后会有大出息的。” 柳沐研只当墨语说的客套话,所以她笑着道了声谢。 在墨语身后,墨织雪向楚莹问道:“楚姐姐,唐衡是内秀之人么?” 楚莹笑着说道:“对于这些事,你师傅一向不说假话。让他说假话恭维别人,那可不打他手心还难。” “打他手心?” “哎哟,不小心说漏嘴了。” “师傅竟然怕被打手心?” 墨织雪问道:“楚姐姐,师傅为什么会怕打手心啊?” “不知道,别问我。” 楚莹走了两步,远离墨织雪,再和墨织雪说下去,不知道又要说漏嘴什么,以后如果墨织雪说漏了嘴,那墨语找她算账,吃亏的不还是她么。 所以她直接上前挽着素聆星的手。 见到素聆星转过头看向自己,楚莹又嘿嘿傻笑了一声。 素聆星看着楚莹摇了摇头。 她轻声道:“墨语,咱们先找个地方落脚吧。” 墨语点点头,“好。” 柳沐研说道:“这里的人似乎都不怎么欢迎我们,如果入住客栈恐怕不成,墨少侠,我知道一处地方可以供我们歇脚。” 之后几人没有去镇中的客栈,而是在小镇边缘的一处庙宇落脚。 庙宇中的塑像几经风雨岁月摧残,早已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但是整座庙都保存的比较完好,庙中也有些许粗制滥造的香火纸钱。 “稀罕呀,这地方的人还来求神拜佛?这儿有神么?” 楚莹拉着素聆星四处看了一眼。 墨语点头说道:“有的。” 楚莹用指尖摸了摸脸颊,“嗯?有神只么?可是没见到什么金身啊什么的啊。而且我和聆星一路往这边赶得时候,确实没法想有什么山水神只之类的。” “一些依附小国山水的神只随着国祚气运消失,应该早已经消亡,但是有些大王朝的山水神只,说不定还躲在某个角落,借着那些残存气运存活。至于一些天地生养的天生山水神只,并不需要气运。据我看的北洲山水本纪上记载,北洲有四座山岳都还有山神居住其中,而且据说修为很高,比之一般的仙人境修士都还要强上一些。” “至于一些隐秘的洞天福地之中,想来还有长存于世的疆域国土,能够蕴养神只金身。” “咦,墨语你知道的挺多啊。” 墨语挑了挑眉,“所以说多看一些书,总有好处的。” “哼哼,有你看就行了。”楚莹说道:“既然你知道这么多,那你知道哪儿有洞天福地么?我还想去见识见识呢。” 素聆星悄无声息的扯了扯楚莹的衣角。 “干嘛?” 楚莹转过头,对着素聆星眨了眨眼。 素聆星传音道:“我说你平时不是挺聪明的么,怎么今天突然这么笨?这些事是可以随便问的么?” 楚莹这才反应过来,“那个......哎呀,都怪唐衡和她师姐存在感太低了,我这才没想起他们嘛。” 她打了个哈哈,开口道:“哎呀,聆星,咱们还是去看看那个桃采秋吧,我倒要看看收养她的那家人有什么奇特之处。” 说完之后,她挥了挥手,直接拉着素聆星离开小庙。 墨织雪其实也想跟上去看看,但是一想到素聆星面对她时候的冷冰冰的脸色,她就不敢跟过去,而是选择和琳琅待在墨语身边。 唐衡独自一人坐在了塑像前,低头着头,也不知道想什么。 柳沐研大概能猜到一些。 因为以前的唐衡几乎和现在的唐衡是两个模样。 那时候的唐衡,说不上什么嚣张跋扈,但也精进迅速,骄傲非常,但是似乎在遇上了桃采秋之后,他的性格就已经发什么变化。 就算她以前并不与唐衡接触,也听说过一些关于唐衡自甘堕落,滥用长辈权力的流言蜚语。 她看着默不作声的唐衡。 “也许长老是对的......唐衡的修行劫难......真的是桃采秋......” 墨语则是留意着柳沐研的动向。 柳沐研身为七境的剑修,似乎比唐衡知道的还要多一些,只不过柳沐研对唐衡有意隐瞒了什么。 想到这里,他摇了摇头,静静立在原地。 他最近才踏入金刚境,还有许多老人留下来的神通还未来得及看,趁着这空闲之时,好好将那些武道神通融会贯通。 墨织雪看着墨语已经开始修炼,她眼睛转了一圈,在琳琅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随后她开口说道:“师傅,我和师妹去找楚姐姐她们啦?” 不等墨语回答,她已经同琳琅骑着大灰离开。 第三百七十三章 一触即发 出了小庙,墨织雪表情雀跃。 “呀,终于找到玩的机会了了。” 墨织雪双手舒展,“师妹,这几天枯燥乏味,可闷死我了。” 琳琅有些疑惑,“有么?我觉得和以前一样啊。” 墨织雪哼了哼,“那是你没有被聆星姐姐针对,每天都安安静静修行,对我这个师姐不闻不问。” 琳琅奇怪的看着墨织雪,“可是师姐你不是挺高兴的么?” 墨织雪瞪眼说道:“我可不得装的高兴一点么?每天装着那么高兴都还是那么惨,如果苦着脸,不知道还有什么‘好果子’等着我呢!” 琳琅掩嘴偷笑,“我看聆星姐姐是教的很认真。” 墨织雪说道:“师傅教的也认真啊。” “可是师傅教你的时候,你常常都不听话……” 墨织雪脸色尴尬,“那个……师傅脾气好……不是不是,是我和师傅关系好……师傅一向都不介意……” 墨织雪说着说着,自己都说不下去了。 她低着头,神情晦暗不明。 琳琅歪着头看着她。 半晌,墨织雪说道:“师妹,你觉得师傅算什么?” “师傅就是师傅啊。” 墨织雪轻声道:“以前遇见师傅的时候,师傅和现在的我差不多年纪。所以对我来说,师傅像是个亲切的大哥哥,又像是关怀我的长辈……有时候又像是一起长大的伙伴……” “所以师傅不仅仅是师傅而已。” 她转头一瞥。 琳琅睁大眼睛,将下巴搁在自己肩头,眼中是好奇和不解。 墨织雪叹了口气,“算了算了,你不会明白的,说了也白说。” 琳琅哦了一声。 墨织雪拍了拍身下的大灰,“蠢狼,咱们先看一看这镇里有什么稀罕的地方。” “这大晚上的,一个岗哨都没有,这些人哪来的底气,就不怕晚上蹦出一个妖怪伤人么?” “小主人,我想我知道一些……” “闭嘴!” 手臂上的青黎顿时噤声。 “这两天素聆星姐姐在旁边的时候,屁都不敢放一个,她不在的时候你就敢出声了?” 青黎有些畏惧的说道,“她不是一般的剑修,蠢狼只是小声嚎了一声就差点挨一道剑气,我怕我万一说错了话,直接被一剑斩了……小主人你不知道,那日踏出现的时候,其实注意了我好久,就差没有祭出飞剑动手了。” “活该!” 墨织雪哼道,“这不都是你自找的?” 青黎大呼冤枉。 它那日只把墨织雪和琳琅的安慰放在首位,当然不能贸然送死。 “还有,素聆星姐姐要动手,不是有我挡着么?就算我挡不住,不是还有师傅呢?” 琳琅小声说道:“师姐,我觉得师傅也有些怕素聆星姐姐……” 墨织雪转身,凶狠地揉捏琳琅双颊。 “就你话多。” ———— “小兔崽子,这次跑这么远?” 华川在林中起落飞纵,每次跃起,便飞掠百丈。 许久之后,在一处坐落于山间的桃花林中,华川终于看见了些许淡薄人影。 只是桃花林中有粉色瘴气,他刚一落下就掩鼻后退几步。 “误入桃花林,流连忘返?” 他心头腾起一股莫名火焰。 “啪!” 华川一巴掌呼在自己脸上。 “不行不行,我怎么会有这个念头?家里那个母老虎那么厉害,我要是惹上些什么香脂粉气,说不定会被吊在房梁上挨揍......” 随后他深吸一口气,胸口鼓胀,猛然呼气而出。 华川气息悠长,且全力呼气之后,前方似有罡风拂过,粉色瘴气顿时被吹散殆尽。 紧接着,一道气急败坏的嗓音响起。 “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坏姑奶奶的好事!?” 一道粉红身影从桃花林中掠出,瞬息间就落在了华川身前。 伴随着那道身影出现的还有一大片连绵如同雨幕的鲜艳花瓣。 只不过满天花瓣如同一片片凌厉无比的毫针暗器,带起摄人心魄的寒芒。 华川抬手一挥,罡气喷涌而出,直接将来袭的花瓣搅为碎末。 “哟呵,小娘......小姑娘,老夫的那个小兔崽子就是被你迷住了?” 华川打量着出手的粉红女子,或者说是女妖。 粉衣女妖上下瞧了瞧华川,忽然收起了怒气,施了个万福,轻声开口。 “原来你就是我郎君的父亲,小女子粉叶,见过爹爹。” 瞧她糯糯言语,娇俏可人的模样,哪有刚才半分柳眉倒竖,怒气冲冲的样子。 “打住打住!少给老夫我胡言乱语,还爹爹?就你也想进我家的门?” 华川扯了扯嘴角,随即高声说道:“小兔崽子,还不给老子出来?再不出来,你看老子不打断你的腿!” “诶,来了来了!” 桃花林中,一个高大男子一路小跑出来。 男子脸上和脖子上犹有唇印,连衣衫都似乎才刚刚穿好,还有些许凌乱的痕迹。 见到华川之后,男子笑嘻嘻的搓了搓手,“嘿嘿,爹,你......你怎么来了?” 华川冷笑一声,“怎么,怪我坏了你的好事?” 男子将头摇的和拨浪鼓一般。 “没有的事。” 男子走到粉叶身旁,顺带不动声色抹了一把对方的屁股。 粉叶脸颊微红,稍稍低头,将男子的手打掉。 “我这不是有点意外嘛。” 华川怒目道:“给老子滚过来!” 男子有些无奈。 他低声在粉叶耳边说了一句,随后极其不情愿的走到华川身前。 “爹,你今儿个又想干嘛?” 华川指着男子就是一顿臭骂,“老子和你娘在家等你吃饭,你倒好,在这儿和女妖精风流快活?你是不是要气死老子,再继承老子的家产?” 男子低下头,小声嘀咕,“家产?家产不是在娘那儿么?” 华川直接被男子的这句话呛回了到了嗓子眼的话。 他胸口起伏,“好啊,华宿风,你敢和你老子我顶嘴了啊?翅膀硬了,要自己单飞了?” 华宿风点点头,笑着竖起拇指,“哎呀爹,我还真有这个想法。你这都看出来了,不愧是我爹!” 华川火冒三丈。 “老子打死你这个兔崽子。” “哎哟,爹,有话好好说,咱都是自家人,何必动手动脚的呢?” 华宿风躲过华川横扫而来的一脚,直接窜出了十丈远。 他逃窜之时,还不忘大声说道:“粉叶妹妹,明天我再来找你啊,你可一定要等我啊!” 粉叶刚想点头答应,就对上了华川冰冷的目光。 她只好掷出一片桃花,随后身形如淡淡粉烟消散。 远处的华宿风手掌摊开,一股莫名吸力跨越数十丈的距离,将桃花摄于手中。 华川身形掠至他的身旁,“小兔崽子,老子让你降妖,你就是这样降的?” 华宿风点头,“对啊,这不也是降妖么?再说,粉叶她不是没伤人性命么,我与她又是两情相悦,有什么问题?” “呸,你还有脸给老子说两情相悦?” “你娘让你找个媳妇儿,不是让你找个妖怪!” 华宿风指了指自己的脸。 在他脸上,一道横贯了整张脸庞的刀疤犹如一条暗红色的蜈蚣扭动。 “我这鬼样子,谁看的上?也就只有妖怪能看得上我了。” 华川忽的沉默下去。 华宿风每月都要外出,目的是要清理掉小镇附近的妖怪。 北洲妖怪众多,谁也不知道下一次出现在小镇周围的妖怪有多厉害。 所以有一次华宿风外出之时,遇上了北边途经此地的一只大妖。 那大妖修为高深,华宿风完全不是对手,最后被对方重创,生命垂危,若不是他和笭郗及时赶到,只怕留给他们的只有华宿风的尸骨了。 但就算他和笭郗联手将那大妖击退,华宿风的脸上也留下一这么一道永远抹不去的伤痕。 华川叹了口气。 “这事怪我和你娘。” “怪你们做什么?是我本事不济而已。” 华宿风毫不在意,“不过呢,我这样子,既然没有哪家女子喜欢,那就只有看看有没有心地善良的女妖怪能看得上我了。好在粉叶并不在乎我的这幅面容,愿意和我结为连理。” 华川瞪眼呵斥道:“胡闹!人岂能和妖怪在一起?” 华宿风反问道:“为什么不能?怕你的孙子是个妖怪?” 华川皱眉道:“我看小桃对你这幅面容不是很在意......你娘也有意向......” “打住,打住!” 华宿风抬起手,“小桃只是我的妹妹,我也只当她是我的妹妹。” “难不成你们救她的时候,为的就是想给我找个媳妇儿?我看那个姓唐的小子挺好的,小桃跟着他也不错,不用担心哪一天我们都不中用了,小镇被哪个大妖夷为平地,是吧?” 华川眉头紧锁。 要说他当初救下昏迷在路边的桃采秋是没有私心的,他自己都不相信,只是桃采秋苏醒过后,似乎什么都不记得,他们也就干脆收留了对方。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桃采秋无论是心性还是其他都较为出众,依笭郗的说法,是配自家的兔崽子绰绰有余。 只是华宿风一直对桃采秋不上心,华川就算和笭郗有心撮合,也是无从下手。 片刻后,华宿风突然开口,“以后你和娘就别打小桃的主意了。” “她若是以前真喜欢那个唐衡,就应该顺着她的意思。这几年她在咱们家当牛做马,恩情应该早就还清了。” 华川深吸了口气。 “这话你和你娘说去。” 华宿风咧嘴,“这我哪敢啊?万一娘动手打我怎么办?” “......我也不敢......” 华宿风耸耸肩。 有华川做榜样,这也是他不找人类女子的原因之一。 毕竟以他如今的尊荣,长得好看的姑娘也大多不会喜欢他,也许勉强有姑娘能看得上眼,说不定又像自己娘亲一样是个母老虎。 两人飞掠许久,在临近小镇之时,华川小声说道:“臭小子,今日有镇上来了几个修士,其中还有两个长得和仙女一样的女修......” 华宿风一脸嫌弃的看着华川,“你不会让我去找她们吧?” 华川捻了捻胡须,“怎么,有什么问题么?我可是听说有些修士带着仙丹妙药,生死人肉白骨,你这道伤,说不定能治呢?只要没这道疤,你也算是一表人才嘛,再加上一身的武艺,没准就能和别人对上眼呢?” 华川似乎越说越兴起。 他循循善诱说道:“我看那跟在那两个女修旁边的年轻人虽然长得也很不赖,但没有半点修为,明显是个绣花枕头。那两个女修面容年轻,只知道看人相貌。如果遇上你这么个相貌出众,伸手不凡的年轻俊杰,说不定......” 华宿风皱了皱眉,“我说老爹,看你的样子,是你看上别人了吧?” “要不我回去和娘商量商量,让你纳一房妾?” 华川满脸涨红,吹胡子瞪眼,“你老子我好心好意为你着想,你不领情也就算了,还想把你老子我往火坑里推?你是我的种么?” 华宿风双手抱胸,“这你得问我娘去,问我干什么?” 经华宿风这么一说,华川突然有些狐疑的看着华宿风。 华宿风身材高大,足有八尺,面容清秀,而他虽然年轻时候面容俊逸,但是身高不过七尺。 “不行,我回去问问笭郗那婆娘去!” 华宿风愕然。 他就随口则么一说,自家老爹竟然当真了? 只是两人刚到镇外,一道剑气突然划破长空。 在这黑夜之中,那道剑气璀璨的如同曜日光华,映得大半天空都成了金色。 剑气从他两人头顶掠过,隔着老远,华川两人都有一种如芒在背的渗人感觉。 好厉害的剑气! 糟了! 两人心头一惊,同时转头,皆看见了对方眼中的惊诧之色。 刚才那道金虹一般的剑气分明是从他们宅院的方向掠出来的。 华川化作一道残影,一闪而逝。 华宿风则紧随其后。 只是两人一路上并未听见交手打斗声,镇上的人也似乎并未被惊醒。 等他们两人掠至小宅外,看见的是两道手持佩剑,凌空而立的绝美身影。 见到小宅完好无损,两人顿时松了口气。 看来确实没打起来。 华宿风抬头一看,顿时愣了愣,下意识咽了咽唾沫。 “我的个乖乖,还是真仙子啊?” 华川碰了碰华宿风,“怎么样,你老子我没骗你吧?” “嗤!” 一道三尺长短的雪白剑气倏然出现,直直没入两人脚边。 素聆星淡淡道:“再敢胡言乱语,下一剑就落在你们脖子上。” 小宅中,一声浑厚怒喝炸响。 “老娘的人,还轮不到你来教训!” 素聆星抬手随意指了指,千百道剑气迸射而出。 随后,狂暴如洪流的拳罡喷吐,将无数剑气消弭。 楚莹挑了挑眉,揶揄说道,“哟,竟然不当缩头乌龟了?” 第三百七十四章 干戈何动,事有隐情 宅院中,笭郗双眼微红,面容微微扭曲,看起来颇有些凶神恶煞。 楚莹捋起袖口,手中澄澈长剑有金灿灿的剑气喷吐。 “看你这女人这么凶恶,显然不是什么好人,今天就让我来会会你!” 华川见状,赶紧跳到院中。 “这位姑娘,别动手,别动手!咱们有话好好说,可千万别动手啊!” 笭郗一脚踹在华川的屁股上,直接将他踹成了个滚地葫芦。 “滚一边去!别人都找上门了,你还给老娘当缩头乌龟呢?你还是个男人么!?” 华川滚了两圈,双手捂在腰上。 “哎哟,我的老腰哟……” 他锤了锤后腰,又嬉笑的凑到笭郗身前,“嘿嘿,我是不是男人,娘子你不是知道么?” 笭郗破口大骂,“知道你个屁,还不给老娘上!?” 华川抹了把脸上的唾沫,“娘子,你在这样为夫可就要生气了。” 笭郗抬起脚,“你个老家伙,老娘让你动手!” 华川双手垫在屁股上,挨了笭郗一脚。 他怪叫一声,“得令!” 一记拳罡突然在楚莹身前炸开。 楚莹长剑斜荡,剑气将拳罡搅的粉碎,随后剑气去势不减,直取华川头顶。 “哎呀,打不过啊!” 华川双手抱头蹿开,躲过头顶的剑气。 笭郗左手猛然一握,一只由罡气汇聚的巨大手掌出现,直接将那道剑气握碎。 “真是废物,给老娘滚一边去!” 华川嘟嘟囔囔,“将帮忙的是你,不要我帮忙的也是你,怎么敢情好坏你都占了?” 见到笭郗朝自己瞪眼,华川一溜烟就跑进了屋子。 华川一进屋子就走到了桃采秋的房间。 见到桃采秋安然沉睡,他也是松了口气。 他和笭郗两人其实极有默契。 两人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是暗语交流。 笭郗说外面的两个女剑修来者不善,似乎想对桃采秋不利,所以她让华川“看好”桃采秋。 院中,华宿风面对两名女子,实在不好出手。 但看对方的模样,自家娘亲又很可能应付不了。 所以华宿风纠结非常。 笭郗见到华宿风愣在了那里,呵斥道:“小兔崽子,你在干什么?还不来帮你老娘我?” 华宿风苦笑一声,“那个……娘,你是知道我不会打女人的。” 听到这话,楚莹心头不快。 “就凭你?姑奶奶我站在这里让你打,你也碰不到姑奶奶我一根毫毛。” 相较于笭郗,其实楚莹心头火气更甚。 她和素聆星二人一句打听,这才问到了桃采秋所在。 然后呢,她和素聆星两人敲了敲门。 可等着她两人的笭郗的破口大骂。 若不是素聆星阻拦,她当时就要出剑毁了这座小宅。 后来小宅房门大开,两人这才知道笭郗认错了人。本来只要笭郗好好道歉,楚莹看对方年纪大的份上也就勉强不去计较了。 但是对方不仅没道歉,该变本加厉的骂了她和素聆星,说她两长得如此漂亮,一看就不是正经女子。 楚莹忍无可忍,就连素聆星也是动了真火。 也辛亏楚莹小时候和墨语练就了好口才,她和笭郗两人互相谩骂,有来有回的。 到之后,笭郗说不过她就要动手,她也是直接递出一剑。 结果对方出手以后,突然又没了动静,似乎打定主意要躲在房子中。 只是碍于房中可能还有桃采秋,楚莹并未继续出剑。 “小兔崽子,你也想和你的爹一样当个缩头乌龟?” 说话的同时,笭郗足尖轻点,身子如惊鸿掠起。 楚莹出剑,剑气无声无息,难以察觉。 笭郗一拳击散剑气,另一拳冲破楚莹护体剑气,转瞬将楚莹笼罩其中。 素聆星微微抬手。 地面上的华宿风注意到素聆星有所行动,也是拔地而起。 “姑娘,两个打一个可不公平!” 迎接他的是一道霜白剑气。 剑气极快。 华宿风刚察觉之时,剑气已至眼前。 千钧一发之际,他身子忽的矮了半尺,剑气从他头顶掠过,带起半撮头发。 华宿风背后冷汗迭迭。 这么快? 再看向素聆星,对方竟是还未拔剑,那道剑气不过是从对方指尖射出。 华宿风一拍腰间。 “姑娘,得罪了!” 一道锁链激射而出,在锁链尽头,短刃寒光凌冽,有撕裂虚空之声。 素聆星依旧不想出剑。 这一次,她粉唇微启,一缕白气激射而出。 须臾之间,白气凝为指尖大小的飞剑,转瞬没入华宿风肩头。 而华宿风还未来得及收回锁链,就已经感觉肩上猝然一痛。 那道指尖大小的剑气竟然是直接洞穿了他的肩膀。 紧接着,华宿风又庆幸不已。 好在对方并无杀人之之心,不然剑气穿透他的脑袋,他恐怕也就活不成了。 笭郗余光一瞥,真巧见到华宿风肩头受伤。 笭郗猛然色变,历喝道:“好你个小娘皮,竟敢伤我儿子!” 说完,她也不管前方的楚莹,身形直接下坠,就要抽身离开去帮华宿风。 “想跑?也得问姑奶奶答不答应!” 楚莹轻咤一声,长剑递出,剑气铺天盖地,犹如狂风暴雨。 剑气及身,笭郗后背刺痛不已。 就算是她有罡气护体,依旧不能阻挡背后剑气片刻。 对方刚才竟然还未出全力!? 笭郗无奈,只得抬手击溃身后剑气。 但是另一边,华宿风面对素聆星的雪白剑气只得左闪右躲。 眼见华宿风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笭郗越发焦急。 “死老头子,你还不出来帮忙!?你儿子都要被别人宰了!” “谁敢动我儿子?” 华川破门而出,拳罡铺天盖地,看声势竟还比笭郗的拳罡还要猛烈一些。 “哟,又是扮猪吃老虎的?还有没有人,姑奶奶一并收拾了!” 这时候,几人似乎都打出了真火。 他们每每交手,剑气与拳罡碰撞,发出沉闷的雷鸣声响。 眼看小宅摇摇欲坠。 突然,几人头顶之上,一只数十丈的罡气手掌汇聚成型,纤毫毕现。 只见那只手掌缓缓下压。 溢散的拳罡剑气遇上那只手掌之时,触之即溃。 几人这才惊觉。 他们不约而同抬头看去,巨大手掌当头罩来,将几人的剑气与罡气尽纳于手。 “别闹了。” 淡雅清冽的温和嗓音响起。 素聆星和楚莹顿时收起各自佩剑。 至于笭郗、华川三人则是惊骇莫名。 这附近有人运使这般惊人的神通,而他们竟然毫不知情! 楚莹双手抱胸,虚点了笭郗,“啧,算你运气好,本姑娘大人大量不与你这泼妇一般计较。” “我当谁有这么大胆子,敢在我家门口放肆,原来是有靠山在此。” 笭郗讥笑一声,“小娘皮,老娘还没动真功夫,你就真以为吃定老娘了?不过区区七境剑修而已,真当自己能捅破天了?” 楚莹大怒。 她一身剑意再次腾起。 素聆星伸手拦住了她。 “不用理会她,我们要找的人出来了。” 话音刚落,小宅中怯怯走出一名娇弱女子,正是桃采秋。 她睡眼朦胧,迷迷糊糊的看着宅院中的笭郗几人。 “阿娘,怎么这么吵啊?” 她注意到了凌虚御空的素聆星和楚莹。 一瞬间,桃采秋睡意去了大半。 她呆呆注视这两人,嘴里呢喃道:“仙......仙人?” 笭郗皱眉说道:“小兔崽子,把你妹妹带进去休息。” 楚莹却化作虹光,落在桃采秋身旁。 “哎,既然都出来了,何必急着睡觉呢?臭老太婆,本姑娘倒想问问你,你这般藏着掖着,不告诉她真相,意欲何为啊?” 楚莹似笑非笑的看着华宿风,“不会是给你的丑儿子找个童养媳吧?啧啧,也是够龌龊的......” 笭郗面色难看。 不等她说话,桃采秋就急切辩解起来,“这位......仙......仙子,阿娘她们待我很好的,他们不是把我当......童养媳......” 楚莹撇撇嘴,“傻姑娘,这话你自己信么?” “你不是她们女儿,他们也不是什么不求回报的大善人,他们凭什么收留你?” 楚莹瞥了眼她手上的老茧,“瞧你的手,平时没少干活吧?” 随后楚莹看着笭郗几人,讥笑道:“可以啊,只不过是收留了你,就相当于多了个不用开工钱的使唤丫头,说不定还多个儿媳呢,还不用花钱,这是多好的事啊,换做是我,我也会这样做呢。” 楚莹的这番话,饶是笭郗能够和别人骂个几天几夜的街,都同样是哑口无言。 “这种破地方,你也呆的下去?”楚莹摇头叹气,“换做是我,说不定已经和那个唐衡离开此地了。毕竟别人以前就对你有恩,这次遵守你们的约定,特意过来,还准备花了大价钱想要带你离开北洲。” “约定?” 桃采秋有些迷惑。 楚莹看她的表情不似作假,她转头看向笭郗,“臭老太婆,是你动了她的记忆?” “也对,看你这泼妇模样,想来是你无疑。” 笭郗一步重踏,地面顿时下沉数尺,“小娘皮,老娘的忍耐可是有限度的!” 楚莹手掌搭在桃采秋肩上,“有本事你来打我啊。” “我正好看看这位桃姑娘在你们这几人心里,到底算个什么人物?” 笭郗刚要发作,华宿风按住了她的肩头,“娘,都这时候了,就别意气用事了。” 他对楚莹说道:“两位姑娘,不管你们信不信,我们都不曾对小桃做过什么,也从未强迫她留在这里帮忙干活,至于她为何不记得以前的事,我们也实在不知。” “那个......仙子姐姐,你可以告诉我以前的事么?” 桃采秋小声说道:“我这些日子一直有回想起一些零星的记忆,似乎就是以前的一些事,可是无论我怎么想,总是记不太清。” 楚莹和素聆星对视一眼。 如果华宿风说的不错,依照桃采秋的情况,只怕对她动手脚的另有其人。 楚莹将桃采秋与唐衡曾经相遇的情景说于了她。 听完之后,桃采秋依旧一俩茫然。 “我......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楚莹叹了口气。 “算了,看来这其中另有隐情,聆星,咱们还是让唐衡自己来吧。” 说完之后,她看了眼笭郗。 “臭老太婆,你最好安分一点,可别被我发现你虐待桃姑娘了,不然我手中的剑一定让你尝尝我剑气的滋味!” 说完之后,两人一闪而逝。 下一刻,她们已出现在了小庙之中。 看到庙中的墨语时,楚莹第一时间就大声说道:“墨语,为什么你要阻止我们啊?那个臭老太婆真是太可恶了,明明是好好拜访,结果她一直出言不逊......” 墨语笑着道:“我都知道了。” “那你知道还......”楚莹似乎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压低了嗓音,小声说道:“那你还不许我们动手教训她?” “再打下去,这座小镇可就要被你们毁了,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小镇这么多人因为你们无家可归吧?” “哦......这样啊。” 楚莹摸了摸脸颊,“不过那个桃采秋是真的忘记了唐衡,而且看样子也不是那个老女人动的手脚,我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喂!唐衡,要不明日你再去试试看,看看桃采秋能不能想起你?” 唐衡萎靡不振,摇头道:“不行的,我已经试过了,采秋想不起我的。” 楚莹双手叉腰,“我说你这人怎么这幅模样,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啊?不就是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了么,难不成你就直接放弃了?那你当初又何必答应她,又何必再来这里呢?好好在宗门修行不就成了?” “我......” “亏我还自作主张的要多管闲事,现在看来,我这也是吃饱了没事干。” 楚莹做到墨语身旁,“早知道你这么没出息,我就不掺和这事了,真没意思。” 唐衡有些羞愧的低下头。 素聆星坐在墨语的另一边,开口道:“墨语,你知道是谁对那位桃姑娘动了手脚么?” 墨语抿嘴笑道:“不知道啊。” “骗人!” 素聆星嗔了他一眼。 “喔,小聆星似乎还和以前一样了解我嘛。”墨语轻笑一声,转头看向一直不曾言语的柳沐研。 “我虽然不知道,但是我想柳姑娘应该知晓一二吧?” 唐衡猛然转头,大惊失色道:“师姐?” 面对唐衡的目光,柳沐研却有些躲闪。 半晌,她突然长叹一口气。 “我确实知道一些......” 第三百七十五章 缘尽缘起 柳沐研从袖中取出一柄传讯飞剑。 她将飞剑递给了唐衡。 “师弟,这是门中师伯给我所传讯息,你自己看吧。” 唐衡手指颤抖。 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半晌,唐衡指尖触摸飞剑,灵力往其中灌输。 只是片刻,他已经知晓了事情原委,可也正因为如此,唐衡心神为之震动,不仅如此,此时他心湖震荡,心境更是快要崩碎。 柳沐研眼疾手快,直接以剑指抵在唐衡额头,定住唐衡心神,不让他心境因此破碎。 “师弟,师伯并无恶意,他只是为了你好……” 柳沐研实在找不到什么托词,只得干巴巴说了这么一句。 楚莹一脸好奇。 “柳姑娘,你给你师弟看了什么?他怎么反应这么大啊?” 柳沐研苦笑一声,“唐师弟来此地本就未经师门允许,而我只是临危受命,要保他周全。就在前些日子,门中传讯让我和师弟务必回去。” “但那时候师弟并未找到桃采秋,所以师弟说一定要找到对方才行。” “只是门中的唐长老觉得桃采秋根骨实在平平无奇,心性也非异于常人之辈,就算修行,也成不了气候。但是师弟,只要能弥补心境,以后至少也是魂婴境之上的大修士……所以唐长老在师弟不辞而别之后,早已传讯给了之前游历此地的两位师兄,让他们动手处理了桃采秋……” 听到这里,楚莹已是大致了解了。 她面色不善,“你的意思是,为了不让桃采秋妨碍到唐衡,那个什么长老想让人杀了桃采秋?” 柳沐研叹气,“黥影宗行事一向正派,我也从未听过有什么滥杀无辜之举,所以我也不知道唐长老为何如此,也许是长老关心则乱吧。” “我喜欢她。” 唐衡突然开口。 众人有些错愕。 唐衡抬起头,眼中明亮异常。 “因为我告诉他,我喜欢桃采秋。从她捧着粮食,走进我的时候,只是一眼,我就喜欢上了她。” “从那之后,我回到宗门,与她分别的那一幕无时无刻不再我脑海中回荡。” 柳沐研恍然。 “难怪师弟你这几年修为不曾有半点精进,原来早已是无法做到静心修行了。” 唐衡说道:“曾爷爷不想让我和桃采秋结为道侣,他为我物色了一门亲事,对方是琼英宗的一位年轻女修,也是琼英宗内的嫡传,不仅相貌出众,天赋和心性也俱是上佳。” 柳沐研忍不住说道:“既然如此,那师弟你何必辜负唐长老的一番美意……” 唐衡摇头笑道:“师姐,当你真的喜欢一个人了以后,你就会知道了。” 他轻声道:“当你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就很难再喜欢上其他人了。而有些喜欢,似乎来得毫无道理。” “很突然......突然到我自己似乎都没察觉......” 他轻轻舒了口气。 “好好休息一晚,明天我去见她。” “不管......有没有结果......” 柳沐研有些不解。 明明唐衡不过是和桃采秋有过一面之缘,两人之间的谈话也不过仅限于寥寥数句。 为什么唐衡会喜欢上那个既没有出众容貌,心性和根骨也相当平凡女子呢? 她静静坐在地上,一直想着这个问题,一想就想到了天亮。 楚莹和素聆星虽然觉得唐衡有些一无是处的感觉,但就凭他的几句戳进两人心窝的话,她们也都稍稍认可了对方。 至少这样的人,不说本市有多大,品行有多好,但至少也是个真正的有情人。 不约而同的,楚莹和素聆星双手撑着脸颊,就那么默默看着闭目端坐的墨语。 记得以前,墨语还并不是这个模样...... 似乎他越来越俊朗......也似乎越来越......不让人放心。 等到墨语稍稍熟悉了一下记忆中的武道神通,睁眼之时,他看见的是两双透着晨曦光辉的明亮眼眸。 眼眸之中,皆倒映着他的声音。 “你醒啦?” 楚莹率先开口。 墨语突然觉得自己的脸颊有些热。 “你......你们看着我干什么?” 他眼神有些闪躲。 楚莹将身子往前探,眼眸只离墨语双眼寸许。 墨语甚至能清楚看见楚莹有多少睫毛,以及那落在他唇上的淡淡气息。 “墨语......你......” 楚莹缓缓开口。 这时候,墨语不知怎的,双耳翁鸣,好似什么都听不见了。 这时候,素聆星凑到墨语耳边,“墨语,你的耳朵怎么红了?” 温热的吐息落在他的耳根。 有些痒......也有些湿润...... “有......有......有吗?” 恐怕连墨语自己都不知道为何自己说话这么断断续续,语气颤抖。 素聆星一脸好奇的伸出手,轻轻用指尖碰了碰墨语的耳垂。 “不仅红,而且还有些烫呢......” “我......我......我也不知道。” 墨语双手撑地,身子往后退了腿。 “我去看看小织雪她们。” 他忽然起身,慌忙逃离小庙。 见到墨语落荒而逃的身影,楚莹和素聆星对视一眼,然后两人嘴角微翘。 片刻后,两人同时掩嘴,娇声笑了起来。 听着两人如银铃般的悦耳笑声,柳沐研回过神来。 她看向素聆星。 没想到一直冷冰着脸的素聆星竟然也会笑的这么开心...... 随后柳沐研看向唐衡。 唐衡嘴中念念有词,手掌一会儿收紧握拳,一会儿又摊指为掌。 她仔细聆听,还能听见模糊的几个字,“不用担心......没关系的......” 柳沐研再次叹了一口气。 这一次,似乎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 墨织雪和琳琅二人坐在小镇的一颗老槐树上,两人手拉着手,一起眺望远处的金红色的朝霞。 “恩,这晨曦的第一缕曙光也就这样嘛,不知道为什么师傅天天喜欢看......” 墨织雪小声嘀咕。 琳琅说道:“我觉得很漂亮啊。” “再好看的景色,你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么看,也会看腻的。” “师姐,可是师傅不会啊。” “所以师傅才是师傅。” “哦......” 树下,大灰百无聊赖的刨着数根。 一点点坚实土地在大灰的不懈努力下变成松散的泥土,老槐树的小半截树根露出地面。 “够了,在挖下去,老朽可就要倒了。” 树上的琳琅身子一抖,失声道:“师姐,有妖怪!” 墨织雪摆摆手,“怕什么,一颗老树妖而已嘛,师姐我随随便便就料理了。” “老家伙,你说你明明是个树妖,为什么要在这儿扎根,还要扮作老槐树的模样吓唬我们?” “嗷呜!” 老槐树沙沙作响,“老朽本就是一颗槐树,也从数百年前便扎根于此,难道姑娘你还要让老朽挪根么?至于吓到二位姑娘了,老朽在此赔罪。只不过地上的狼兄快把老朽的根挖出来了,事出有因,还望姑娘莫怪。” 墨织雪摸了摸下巴,“看不出来,你这树妖还挺好说话的嘛?” “你从实招来,以前有没有害过人的性命?” “没有没有,老朽不曾,也不敢害人性命。” 墨织雪两人落到地面,“既然你是树妖,那变作人形看看,你这样子也忒难看了。” 老槐树说道:“小妖修为浅薄,并不能化作人形,也不能随意离开。” 墨织雪撇撇嘴,“真没劲,几百年了,竟然还不能化形。” “老朽虽然有已活了几百年,但其实真正修行并不太久......” “好了好了,不用解释了。” “解释什么呢?” 墨织雪转头,“哎呀,师傅你怎么来了?” “我不来这里找你,你还要继续偷懒。” 墨织雪上千挽住墨语手臂,不断摇晃,“师傅,你不是看见了我这几天这么辛苦么?我就休息了一小会儿嘛......” 当墨语开口之时,老槐树就已经不在发出半点声响。 “你自己休息也就罢了,还把琳琅带到这里来,如果这儿有妖怪对你心生歹意,你该怎么办?” 墨织雪嘿嘿直笑,“师妹不也需要休息么?” “那现在休息够了,可以回去了?” 墨织雪点头,“可以了,可以了。” 她轻轻踹了一脚还想刨根的大灰,“蠢狼,再敢胡闹,师傅把你皮扒了!” 大灰身子一抖,立刻乖乖跟在她的身后。 墨织雪举起手,吆喝一声,“师妹,咱们回去咯。” 目送着两人骑着大灰离开,墨语这才看向老槐树。 他许久无言。 “上......上仙饶命。” 过了一会儿,老槐树中雨无法忍受墨语的目光,开口求饶。 墨语问道:“为什么要让我饶命?” “小妖不该有非分之想......” 墨语笑了笑,“想就想了,只要没付诸行动就行。不然的话,如果都有了灵智还和一截木头一样什么都不想,那岂不是太过无趣了些。” 说完之后,也不看老槐树是什么反应,墨语转身离去。 走在路上的时候,他忽然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我的耳朵现在还是红的么?” 等到他回到小庙之时,庙中的唐衡似乎已经去见桃采秋去了。 见到墨语回来,楚莹上前拉起他的手臂,“墨语,快快快,咱们快点去看看唐衡,我还真想知道他能不能让那个桃采秋想起什么呢。” 墨语无奈,“你怎么还是和以前一样爱凑热闹?” 楚莹反问道:“你不也是一样?” 墨语哈哈笑了起来,他拉起素聆星的手,“那咱们就去看看吧。” 刚说完,他回过头,视线落在想要跟在他们身后的墨织雪身上。 “小织雪,你和琳琅就在这里待着,哪儿都不许去,我们去去就回。” “师傅......” 墨织雪刚开口,墨语身旁的素聆星转过头来。 吓得她赶紧点头,“知道了,知道了!师傅和两位姐姐可要小心!” 等到墨语走后,她这才松了口气。 瞥了眼旁边偷笑的琳琅,墨织雪双手捏住她的脸颊,“哼,你这人,就知道幸灾乐祸!” 恶狠狠说完这句之后,两人直接打闹在了一起。 ———— 墨语几人走到桃采秋所在的小宅时,宅院中依稀有人声传出。 在小宅之外,唐衡徘徊踌躇,似乎想要上前敲门,却又有些害怕。 另一边,柳沐研靠在一处树下,就那么看着唐衡。 见到墨语三人走进,唐衡有些不知所措。 楚莹指了指院门,“怎么不敲门?不敢啊?” “没,没有......” 深吸了一口气,唐衡上前走了两步,有些局促的抬起手。 “笃笃。” “谁啊?” “是我,唐衡。” 院中的声音忽然静了下去。 过了一会,院门慢悠悠打开,桃采秋推开房门。 “是你......” 在听过楚莹所说的事情之后,桃采秋已不像之前那么惧怕唐衡。 “你来做什么?” “我......我就是想问问你,你是真的不记得我了?” 唐衡指了指自己。 “不记得了。”桃采秋摇头,“以前的事,我都不记得了,也想不起来。” “你......你好好想一想,我是唐衡,那个教你修行,让你等我带你走的唐衡。你不记得农夷村的事了?” 桃采秋依旧摇头。 “那你记得我的两个师兄么?他们来找过你的。” “师兄?” 桃采秋皱着眉,仔细思索。 唐衡以体内灵力凝聚出两幅画像,画像上有两名栩栩如生的男子。 看着面前的画像,桃采秋脑海中忽然有一幅画面闪过。 在那记忆片段中,她一人在村子废墟旧地生活许久。 一日,天际忽然有两道人影御风而至。 左边画像上的束发男子开口,“桃采秋是吧?你不用知道我们想干什么,你只用知道我们是谁便可。我们二人是唐衡的师兄,来自黥影宗。” “既然是唐衡大哥的师兄,那就是采秋的恩人,二位请进,采秋为二位沏茶。” “哎,你不用如此。因为我们不是你的恩人,说不定还是杀你的人。” “杀我?为......为什么杀我?采秋可是得罪了二位?” 另一名男子说道:“师兄,你和她废话这么多干什么?要怪就怪她自己,竟然影响到了唐衡的修行!身为我黥影宗嫡传弟子,岂能和这个普通女子扯上什么关系?” 束发男子叹了口气,“为了唐师弟的大道,这位姑娘,实在是对不住了......” 桃采秋看见那时候的自己身形突然踉跄。 “我......我想知道......唐衡他知道么?” “他自然是知道的。” 记忆中的自己在听到这话之后,神色呆滞,如遭雷击。 也不知过了多久。 曾经的桃采秋开口:“既然他希望我死,那我就死好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双目灰白无神,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好似消失了一样。 随后,不知道是那两人故意留她一命,还是她自己大难不死。 总之,等她醒来之后,似乎就被阿娘带回了家。 随着脑海中的记忆逐渐清晰,尘封数年的记忆如开闸洪水,猛的将桃采秋淹没。 许久。 桃采秋身子颤抖,随后缓缓抬起头。 “滴答滴答......” 在她脸颊上,泪珠连成一串。 溅落一地。 桃采秋看着唐衡,呜咽的嗓音中有委屈,有幽怨,可唯独没有痛恨和责怪。 “既然你想要我死,又为何还要再来寻我?” 第三百七十六章 人间灯火千万,难觅有情人 听到桃采秋的话,唐衡双眼一瞬间通红。 他在刹那间就已明白。 黥影宗确实不会滥杀无辜,所以那两位师兄得到的命令也不是杀了桃采秋。 他们要做的只是让桃采秋心死。 干涩。 酸楚。 悔恨。 五味成杂…… 就好像有人拽紧了他的心脏,又猛然一扯。 除了痛的无法呼吸,还有深深的自责。 “我……我没有……” 唐衡伸出手。 他指尖颤抖,缓慢至极。 桃采秋并没有闪躲。 她以前忘记了的那些,似乎要在今日得到一个答案。 若是当初眼前这个人不愿,又为何答应她呢? 最终。 唐衡轻轻的握住了桃采秋的手。 “师兄来找你,我确实不知。那个时候,我与家中长辈争执,为的就是要前来寻你。但是为了断了我的念想,他们这才故意告诉你,是我要取你性命。” 唐衡看着桃采秋的双眼,“你……信我么?” “我……我……” 桃采秋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房屋之中,见到这一幕的笭郗哪还不知道桃采秋嘴上说不知道,其实心中早已动摇。 她上前几步,准备直接扯开两人。 至于素聆星和楚莹,她才不管。 不管怎么说,她与桃采秋的关系还摆在这里。 既然桃采秋愿意认她这个阿娘,那么她就有权为桃采秋的婚姻大事做主,外人凭什么管她的家事? 只是她刚走了两步,一股无形墙壁就拦在了她的身前。 墨语挥了挥手,笭郗顿时被压回了房中。 房屋内,笭郗胸口起伏。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夫人,消消气,消消气……” 笭郗转过头,大骂道:“我消个屁!别人可都欺负到咱们头上了!” 说完之后,她看向一言不发的华宿风,“小兔崽子,你和你爹一样,都没种!媳妇儿都快被别人拐跑了,屁都不敢放一个!” 华宿风平静说道:“小桃是我妹妹。她能够找到真心对她好的人,我替她高兴。我不会左右她的想法,也不会强迫她做什么,因为我没有这个权力。” “至于娘你,应该也没有。” 笭郗走到他身前,“那你老娘我让你出去赶走那些人,有没有这个权力?” 华宿风摇头,“没有。” “我不是你的傀儡,不是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笭郗尖声道:“我是你娘!” 华宿风说道:“无论是娘还是爹,都不行。我只做自己想做的事,自己应该做的事,而不是在你的指使下,做些自己不愿意做的事。何况还是些错事。” “逆子!”笭郗指着华宿风的鼻子,“你这个逆子!” “原来不听您的话,就是逆子啊。” 华宿风抿了抿嘴,“不知道娘亲你以前可是所有事都听外婆他们的?我记得当时他们好像不同意你嫁给我爹吧?那这么说来……娘亲你不也是么?” “华川,你看看,你看看你教的好儿子!” 这一次,华川并没有像往常一样退缩到一旁,摆出唯唯诺诺的样子。 他挺起了胸膛。 华川拍拍华宿风的肩。 “我的儿子,虽然可以不用那么帅气,那么潇洒,但是他一定是个敢作敢当,有勇有谋,顶天立地的男人。我觉得臭小子做到了。” 他咧嘴笑道:“这就够了。” “至于臭小子想做什么?想做什么就做呗,只要不是伤天害理之事,又何妨呢?” ———— 唐衡将桃采秋的双手放在自己胸口。 他郑重说道。 “当年我说过的话,不曾忘,不敢忘。” “当年的那个桃采秋,一直在我心头,亦不曾忘,不敢忘。” 唐衡深吸了口气,心跳似乎快了许多。 “桃采秋,请问你……愿意和我走么?” 指尖感受着唐衡的心跳,不知怎的,桃采秋的心好像也跟着唐衡的心一起跳动。 越跳越快,越跳越快…… 当年害羞的她为什么会鼓足勇气,走到唐衡身前么? 是唐衡与妖怪争斗之时,依旧将一株花草护在身下? 亦或是那奋不顾身的一扑,为她挡住了妖怪的袭击? 桃采秋不知道。 不过,似乎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她看着唐衡有些忐忑不安的脸庞,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老娘不同意!” 一道狮吼般的巨大嗓音穿透房屋。 “嘭!” 房门炸开,木质大门碎裂成无数碎片,直接朝着桃采秋与唐衡激射而来。 墨语轻吐一口气,罡风吹拂,院中狂风大作,而处于院门口的几人却又丝毫不受影响。 笭郗被罡风吹的站立不稳,就连那一声围绕周身的罡气也仿若无物。 “欺人太甚!哪里来的小子,竟然敢管我家的事?” 墨语有些疑惑,“你家的事?敢问这位大娘,这位桃姑娘可是你家的人,与你有血缘之亲?” 笭郗双手叉腰,“她是我女儿!” 墨语语气稍稍加重,“我问的是,这位姑娘可是与你有血缘之亲?” 笭郗顿了顿,“她认我这个娘亲!” “桃姑娘认你做娘亲,不代表你就真成了她真正的娘亲,更何况就算是她真正的爹娘,尚且无法强迫她做什么。” “你少在我这里大放厥词,若是你以力压人,老娘不服!” 笭郗迎着罡风,一步步往前走,院中地面被她踩得寸寸凹陷。 墨语轻笑着说道:“相比于武力,其实我更喜欢以理服人。” “狗屁的以理服人,你说服不了老娘,除了仗着修为高,欺负老娘一个弱女子!” 楚莹一脸惊讶的转过头,“哇,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就你这三大五粗的模样,换一张脸,说你是男子都行,还弱女子?” “敢问这位大娘,你与桃姑娘有过养育之恩?” 墨语补充道:“所谓的养育之恩,既有生养哺育,又有教导培育,二者合一,才是养育之恩。若是提供一个卧榻之处,再给两口饭吃就算是养育之恩的话,那我想这世上可能会有许多人都会多出好些爹娘出来。” “毕竟只要去随便在哪家店铺打个零工,不仅有吃有喝有睡,还有工钱呢。” “你......你诡辩!” 墨语叹了口气,“就当我是诡辩吧。那请大娘你告诉我,你何德何能,能够当好一个母亲呢?身为人母,又该如何做呢?” “她是我的女儿,就该听我的。” “既然大娘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只有把你的母亲找来,拜托她让你离开此地,不要再回来了。哦,刚才贵公子在房间里说你母亲并不同意你和你相公在一起。不知道我请老夫人现身,她会不会让你与你相公分开呢?” 笭郗勃然大怒,“你敢!?” “为什么不敢?还是说大娘你自己本身不任由亲生母亲摆布,但是你却想让口头上称呼你为母亲的桃姑娘按你的意愿行事?这似乎可不太妙啊。” 墨语看向桃采秋,“桃姑娘,你大可以按自己的意愿行事,而不必因为恩情而有违本性,有些恩情若是变成了强加于身的枷锁,那大可以先暂且将恩情放在一边。” 桃采秋拉起唐衡的手,眼中似乎只有略显羞涩的唐衡,“我会和他一起离开,至于阿娘这些年收留我的恩情,我也会还的。” “老娘不服!” 笭郗身形暴起。 不等楚莹和素聆星有所行动,墨语已经收回拳头。 笭郗倒飞出去,撞在了华川怀中。 “多谢公子手下留情。” 墨语哈哈笑道:“委屈先生了。” 华川微笑着摇头,“不委屈,不委屈。” 随后墨语看向笭郗,“如果有那么一人,道理摆在眼前,口不服,心不服,那么她只配被别人屈服,希望大娘你以后别太过强势,觉得天大地大,数你最大。否则碰上一个拳头更大,又不愿和你说道理的,那可能就只能委屈大娘,去一趟幽冥地府了。” “所以说,有些时候,自己的本事还是要稍微高一些。就算碰上一些人不讲理,也可稍微稍微给她讲一讲道理。” 墨语对唐衡说道:“两位可以离开这儿了,这北洲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可能就不那么太平咯。” 墨语抵触一枚拇指大小的玉简,“如果遇上了什么困难,直接通知我就好,只要能帮忙,我义不容辞。就当我这个闲着没事的好人,好事做到底吧。” “不......不行,墨少侠,你已经帮了我这么多忙,如果以后再麻烦你,那我岂不是......” 唐衡说着就要将手中的玉简还给墨语。 楚莹拨了拨手中玉鞘长剑,挡住了唐衡。 “让你收着你就收着,说不定你离开这儿之后还会困难重重呢,要是就凭你现在的修为,恐怕真护不了桃姑娘。” 说完,她将桃采秋推到唐衡怀中。 “好了好,你们两个快些走吧,别在这是非之地久留。” 桃采秋看了眼院子中。 笭郗被华川拉着手腕,似乎没有之前的那副气急败坏的样子,至于华川和华宿风二人都是一脸笑意的看着她。 她躬身行礼,“采秋谢谢阿娘、阿爹和阿哥这两年的照拂之恩,采秋先随唐衡离开,以后有机会,采秋定然回来报答几位。” 随后唐衡也向三人致谢。 最后他们两人再三同墨语告别之后,与一旁的柳沐研说道:“师姐,咱们回去吧。” 柳沐研点点头,背上飞剑随即掠出。 随后她御剑离去。 从头到尾,似乎柳沐研都是一言不发的模样。 “她怎么了?” 楚莹碰了碰墨语,开口问道。 似乎从昨夜唐衡说了那一番话起,柳沐研就好似魂不守舍了一般,一直独自想着什么事。 墨语耸了耸肩,“你问我,我怎么知道?这女子的心思,就像是天上的星斗罗盘,看不出什么脉络。” “那是你笨!”楚莹哼了哼,转头看向素聆星,“对吧,聆星?” 素聆星点头,“看起来确实如此。” “不过......那位柳姑娘,我看似乎有些心事,而且极有可能是关于唐衡的。” 楚莹瞪大了眼,“不会吧?难不成她也对唐衡有意思?” 素聆星摇头,“那我可就不知道咯。” “咱们也该走了,墨语不是说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北洲南方会有一场争斗么,到时候别把我们牵扯进去了,不然这北洲之行,还不知道要多少年时间才能走完。” 楚莹这才想起来之前她们在鲲船上遇见了不少来自中洲的修士。 “对喔,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她轻拍脑门,“那咱们去叫上小织雪她们吧,百家的事,咱们不掺和,不掺和。” 说完,她强行挤在墨语和素聆星中间,一同挽住两人的手臂。 见到三人离去,华川这才长舒了口气。 “娘子,你可得好好改改你的臭脾气了。这得亏那人是个好说话的主,要是换了别人,指不定咱们家就糟了大祸呢!” 说这话的时候,华川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而他原本以为要指着他臭骂一顿的笭郗似乎一声不吭的挣脱了他的手,独自回屋。 华川与华宿风父子面面相觑。 “你娘......这是转性了?” “不知道。” ———— 回到小庙之时,墨织雪漫不经心的走着拳桩。 见到墨语三人出现,她立刻挺自了胸膛,嘴了喝喝哈哈不停,手臂也舞得声势凛然。 墨语进到小庙,开口说了句,“演的不错。” 墨织雪装作全神贯注,才发现墨语的样子,“哎,师傅,你们回来啦?什么演的不错?” “小织雪,去大灰身上练习剑炉,我们准备离开这里。” 墨织雪地下头,“哦......” “墨语,咱们接下来去哪儿啊?” 墨语想了想,开口道:“你不是说想去见识见识一下洞天福地么,我刚好知道一处地方。” 素聆星和楚莹同时看向墨语,“刚好?” “那个......咳咳,有个远方的朋友告诉我的......” 素聆星半眯着眼,眼中闪烁着一种名为危险的目光。 “远方的朋友?” 墨语眼神不自然的闪躲,“嗯,远方的朋友。” 素聆星收回目光,淡淡道:“什么洞天福地?” 墨语赶忙说道:“那处洞天福地名为七霄,在我们西北方向的万里之外,入口藏纳于山林水涧之中,似乎盛产许多灵草灵药。而且其中算是一处不小的天地,里面居住了不少人。” “普通人?” 墨语点头,“应该是了。” “既然有人在其中居住,岂不是说那处洞天福地是有主之物?” 墨语摇头,“不是。因为要想进去那处洞天福地,必须遵守里面的‘规矩’,一身修为不能超过御风境,似乎那处洞天福地乃九洲一隅地界所化,所以里面的规矩,和九洲的规矩有些像。” 说道规矩二字时,墨语指了指头顶。 素聆星转头,看到楚莹一脸迫不及待的样子,随即说道:“那我们去看看吧。” 第三百七十七章 一些情情爱爱的大事 一月过后,几人一路赏景,一路游历,终于到了墨语所说的那处洞天福地。 若是放在别处,天地间诞生的洞天福地,历经无数岁月,其实大多都是有主之物。 只有仙人遗留的气府所化才有可能是险境丛生,秘宝无数。 所以那一处七霄洞天其实很稀罕。 “墨语,你说那个七霄洞天既然是留存已久的洞天福地,以前有有许多普通人将其当做世外桃源,那么里面的人是不是更多啊?” 墨语点头,“那当然了。” 楚莹继续问道:“那妖怪也很多咯?” “妖怪自然也有,但是很少。毕竟无论是哪个妖怪,在一个有着很多人,却又无法仗着自己修为肆意屠戮的地方,都会很不自在。” 楚莹嘀咕道:“就是不知道那儿和这外面比怎么样。” “当然要好上许多,不然的话为什么那儿又有世外桃源的称呼呢。” 盘腿坐在大灰背上的墨织雪说道:“师傅,既然你说七霄洞天里面最好只能容许御风境或是武道三重天的修为,那我们进去之后,会不会遇上什么危险啊?” 墨语笑着道:“所以你就要好好注意,千万别在里面栽了跟头。正好借此机会,你可以好好走一走江湖嘛。” 墨织雪笑了笑,“这不是有师傅和二位姐姐在呢。” 经过这些日子,她似乎是看出素聆星面冷心热的性子,没有之前那么拘谨,也不再那么怕了。 素聆星淡淡道:“我和你师傅商量了一下,进去七霄洞天之后,你就要独自行动了。” “啊?” 墨织雪呆了呆,“聆星姐姐,我可不可以和你们一起啊?” 素聆星抿嘴轻笑,“我可是听说你要嚷嚷着独自游历江湖呢,这不是为你以后做打算么。” 墨织雪转头,双眼瞪着墨语。 明明她一直都不愿意,怎么到了师傅口中,就是她特意要求的呢? “师傅,我一个人的话,那师妹怎么办?” 墨语笑着道:“怎么,你还想把琳琅拉下水啊?” “什么叫拉下水,我和师妹情比金坚,自然要共同进退了。”墨织雪紧紧抓住琳琅的手臂,“对吧,师妹?” 说话的同时,她还对琳琅不停使着眼色。 琳琅下意识点头,“哦......哦。” 墨语无奈摇头,随机纵身一跃,只听到轻微的衣袍之声,人已如飞凫而去,无影无踪。 剩下的墨织雪几人早已是见怪不怪。 墨织雪双手捧剑,感悟剑心。 既然她要和琳琅两人在游离洞天,最好是能够在此之前悟出剑心,也好多一分底气。 不然真到了危急关头,被人群起而攻,别说能不能护住琳琅,就是她自己有不一定能安然无恙。 而楚莹则是抓紧时间稳固修为。 她刚破境不久,一身剑气还不稳定,如果进入洞天之后,剑气不受控制,极有可能会像传说中的飞升一般,从洞天中脱离,直接返回这片天地。 至于其中可能存在的危险,她当然不担心。 就算境界被压制在御风境,她的剑法也依旧能够派上用场。 楚莹倒是有些好奇,如果素聆星与她同为第五境,那两人用剑之时,剑法和剑意相比,看看谁高谁低,想来也会很有趣。 小半个时辰后,墨语再次回到几人身边。 他已经找到了七霄洞天的位置,几人也准备前往其中。 ———— 万妖城。 “哟哟哟,看看这是谁呢?” 在古朴典雅的房间之中,刚和沈悢曦分别的女妖王转过头,忽然看见了一块玉璧中出现了几道陌生的声音。 而其中的一道白衣青年,似乎正是前些日子她软磨硬泡,在沈悢曦那儿见着的画像男子。 “小家伙竟然跑到我的洞天里了,这可真是个意外之喜。” 女妖王眯了眯眼,“嗯,还有了两名女修士,怎么没听悢曦说起过?难不成她也不知道?” 女妖王眼眸光彩流溢,嘴角勾起,“那这可就有意思了。” 她倚躺在自己的床榻之上,随手一拂,那块玉璧便飘飞到她的身前。 原本七霄洞天并不是她所有。 只不过在以前,带着她们这些妖王打下整座被洲的大妖王看见了这处洞天,觉得有些意思,所以带回了万妖城。 再后来,她觉得七霄洞天放置在那位大妖王的宫殿中太过于浪费,直接开口索要了过来。 所以从那之后,七霄洞天就已经属于她了。 至于墨语为何会得知七霄洞天所在,当然是她和沈悢曦两人一同商量,准备捉弄捉弄墨语。 女妖王见到墨语几人入了七霄洞天之后,指尖轻点,一缕讯息传出。 几个呼吸之后,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女妖王开口道:“进来吧,悢曦,咱们姐妹两可不必客气。” 沈悢曦从外面推门而入,笑意盈盈的说道:“那可不成,毕竟我的好姐姐你可是这儿的头把交椅,我一个新来的小妖王,如果不知礼数的话,不知道会有多少风言风语呢。” 女妖王毫不在意,“这有什么,到时候我把它们的舌头全都割掉就是。” 沈悢曦摇头,“嘴上可以不说,但是心里可就不一定了。” “不知道姐姐你找我来又是何事呢?咱们姐妹可才刚分开不久,难不成姐姐你真的寂寞难耐,想让我为你排解寂寞么?” 沈悢曦掩嘴娇笑,“咱们可先说好,虽然我暂时没有意中人,但我可是喜欢男子的。” 女妖王嗔怪的瞪了她一样。 “也亏的你是我妹妹,要是换做别人,我可就让她去下面的业火池中洗个澡了。” 沈悢曦眨眨眼,“哎哟,姐姐你舍得么?” 女妖王对着沈悢曦伸手招了招,“好了,别胡闹了,快来看看我的洞天里进了谁。” “谁啊?” “你看看不就知道了么?” 沈悢曦撇撇嘴,“神神秘秘的,难不成那个可恶的小贼真去了你的七霄洞天?” 她走到女妖王身旁,随后目光一转,玉璧中的那道倾长声音映入眼帘。 “真是他?” 女妖王用手指在她手臂上滑弄,“看来他很相信你嘛。” “不过就是太花心了些。”女妖王摇了摇头,“你看看,一共四位女子,两大两小,面容都十分出众,明显的花心萝卜。” 女妖王刚说完。沈悢曦已经捧腹大笑起来。 “你说他是花心萝卜?我看他恐怕除了牵手之外,就没和别的女子又更亲密的举动了。至于那两名女剑修,我之前在中洲的时候已经见过了,都是一等一的剑仙苗子,其中一个还是我一个死对头的弟子。” 女妖王诧异道:“死对头?我怎么没听说过?” 沈悢曦翻了个白眼。“单方面的。那女人也是个剑仙,而且还是快要达到地仙境的大剑仙。要不是有姐姐你,她给我的一剑,我兴许现在都还在养伤呢。” “啧,十一楼的大剑仙,就算我多少,应该也是胜算不大,看来你想报仇,要等好些年咯。” 沈悢曦双手叉腰,“那又怎样,我有的是时间。” 说完之后,她看着玉璧上的画面,“我说月姐姐,我记得你是可以操控七霄洞天的吧?” 女妖王挪了挪身子,示意沈悢曦一起上到床榻。 沈悢曦毫无顾忌的趟了上去,顺带还伸出手臂,能够让女妖王躺在她的手臂之上。 女妖王躺在她的手臂上,脸颊枕在沈悢曦的胸口。 她瘪嘴,“这么大的胸,一点都不舒服。” 说完之后,她捧了捧自己的胸,“嗯,还是小一点好。” 她煞有其事的点头,“恩没错,我的刚刚好。” “既然不舒服,那就还我躺你的。” “不行!你的脑袋太重了,会压扁的!” 沈悢曦捂脸。 随后女妖王说道:“我当然不能操控洞天了,你不会以为它归我了,我就真成了它的老天爷了吧?怎么可能,我最多能够稍微影响一下里面的人,微乎其微而已。” 沈悢曦恍然,“我还以为你就是洞天里的老天爷呢,原来不是啊。那岂不是很没劲么?里面的那些‘虾兵蟹将’难不成还能影响到他们?” 女妖王哼道:“这你可就不知道了吧,里面虽然不算太大,但好歹也有数万里方圆,光是里面的人类就不下千万之数,那还是两百年前的情况。其中也不乏一些天资卓绝之人,虽然被洞天限制,但战力依旧不俗。我可以给他们点还出,让他们一同出手,给你的小情人找点麻烦。” 沈悢曦扭头,“都说了不是小情人!” “哎哟哟,你看你急眼了吧?还说不是?” 沈悢曦怒道:“呀,实在是欺人太甚!” “嚯嚯,你又不是人。” “我不管,看我不教训教训你!” 女妖王凶狠说道:“你教训我?看姐姐我好好教训你吧。” 她直接翻身而起,与沈悢曦扭打做一团。 在她们身前,那块玉璧之中的几人站在一处山顶,似乎有些茫然无措。 ———— “这儿就是洞天里面了?看起来和洞天之外没有什么不同嘛,恩,除了天地灵气少的可怜之外。” 墨织雪左右看了看。 随后她感觉自己似乎被人给拎了起来。 墨织雪转过头,“师傅?” 墨语嘴角的笑意扩大,随后高呼一声,“小织雪,走你!” 他振臂一甩,墨织雪就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直接朝着山下坠落下去。 墨织雪惊呼出声,转瞬没入林中。 片刻后,她从树冠丛中露头,对着墨语做了个鬼脸。 琳琅骑坐在大灰身上,小声说道:“师傅,二位姐姐,你们小心。” 楚莹揉了揉她的头发,“小琳琅才是要小心,你师姐可一点都不靠谱,万一出什么意外的话,你就先和大灰逃走来找我们。” 琳琅点头,“知道了。” 说完,她轻拍大灰的脑袋,大灰几个起跃,消失在山林之中。 墨语双手枕在脑后,“呼,终于可以闲下心来,好好休息休息啦。” 刚说完,一双白皙柔嫩的双手就捏住了他的脸颊。 “喂喂喂,楚莹,你干嘛呢?” “我没干嘛啊。” 楚莹挥了挥手,眯着笑眼,看着墨语。 墨语转过头,看见的是俏脸寒霜的素聆星。 墨语眨眨眼。 双眼倒映着她的身影。 “聆星,怎么了?是小织雪惹你生气啦?” 素聆星嘴唇微动,嗓音悦耳。 “你。” “我没有啊。” 墨语摸了摸脑袋,一脸无辜的看着她。 素聆星说道:“我说有,就有。” “哦......” 感觉到脸上的双手松开,随后手臂被紧紧环绕。 素聆星将头靠在墨语的肩头。 楚莹见状,也是笑着拉起他的手。 “喂喂喂,你们两个干什么呢,这样挽着我,我都快没办法走路了。” 楚莹瞪了他一眼,“你个木头,一点风情都不懂,是不是没看过那些有关风月的书啊?” 墨语愣了愣,“夫子说我不能看那些书,所以这些年我都没看啊。” “我说你怎么这么些年都不开窍,原来是陆夫子从中捣鬼。” 楚莹揪住他的耳朵,“以后你好好看看那些书,听到没有。” 墨语眨眨眼,“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哦......” 三人就这样手挽着手,别扭着朝着山下走去。 万妖城中,沈悢曦和女妖王两人见到了这一幕,笑得腰都快直不起来了。 良久之后,饶是女妖王身躯足以比拟时间许多法宝,肚子依旧隐隐作痛。 “我说悢曦,你这个小情人真的是什么都不懂诶。” “我都说过了,他对于情爱一事,一窍不通,兴许连怎么去喜欢一个人都还不知道呢。” “哇,你果然承认了!” “......懒得和你争。” 女妖王趴在床榻上,“话说回来,他的夫子为什么要让他不许看那些有关情爱的书籍啊?” 沈悢曦翘起双腿,修长双腿从裙摆中露出,随意在半空中晃荡。 “我怎么知道,也许她像亲自教他也说不定啊。” “他夫子是女的?那不就是那什么什么老牛什么嫩草?” “没有啊,我看她还挺年轻的啊。” “年轻?”女妖王一脸好奇,“悢曦,说说看,他夫子是谁啊?” “陆子衿。” “啥?” 女妖王一脸惊讶的看着沈悢曦,她的琥珀双眸中满是难以置信。 片刻后,她甩手切了一声,“不想说就算了,何必敷衍我。” “懒得理你。” 沈悢曦翻了个白眼,全神贯注看着身前玉璧中的景象。 第三百七十八章 观中观 墨织雪与琳琅下到山脚之时,发现隔山望去,一座高耸入云的巨大楼阁就在远处天际。 她抬头眺望,惊叹说道:“哇,这么高的楼,在外面都没见过诶。” 相比起墨织雪,琳琅则是更加好奇。 光是她们走过的那些城池,其中的各色铺子,勾栏瓦舍就已经让她目不暇接了。 跟在墨语身边的时候,琳琅一直都是稍稍压抑着自己的天性,因为她总觉得能够当墨语的弟子,特别难的,所以一定要在师傅面前表现的好一些,再好一些。 所以尽管她在睢关城中远比墨织雪更想四处逛街,却还是认真待在一处修行,就连墨织雪想要玩耍之时也是不愿和她一起。 现在几人是属于她和墨织雪两人的时光,那么就得好好抓紧机会才是。 琳琅拉住墨织雪的手臂,眉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师姐,咱们快点去看看吧。” 墨织雪有些疑惑的看着琳琅,“师妹,你平时不都是不喜欢到处玩的么,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积极了?” “没......没有啊。” 墨织雪露出捉狭之色,“嘿嘿,看不出来,师妹你骨子里也我一样嘛。” 见到琳琅张了张嘴,墨织雪摆手道:“你不用解释啦,师姐懂你的。” “走,咱们一起去那边看看,看看这洞天里面的天下有什么稀罕的。” 墨织雪足尖一点,整个人凌空翻腾,身子轻盈如蝶羽,又落在大灰背上。 她坏笑一声,双手紧紧搂住了琳琅。 琳琅的脸颊腾地就红了起来。 “师姐......你......你这是干什么?” “一起走啊,我怕大灰跑的太快,坐不稳嘛。” 说完之后,墨织雪将脑袋整个埋在琳琅的后颈,“哎哟,我说师妹,没想到你竟然香喷喷的,你擦了脂粉?” “师姐,你就不用捉弄我了。” 墨织雪将脑袋放在琳琅的肩上,“师妹,你自己闻一下嘛,真的!” 琳琅无奈道:“师姐,你身上也是一样的。” “切,师妹你这谎话......”墨织雪往前探了探身子,特意看了下琳琅的脸色。 “咦,师妹,你真没说谎?不应该啊,我每天练武,应该是臭烘烘的才对嘛。难道是我天赋异禀的缘故?” 两人正说着话,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尖利的破空声。 “有人!” 墨织雪骤然扭头,同时指尖一弹,一缕罡气在她指尖爆发。 由远及近的那只箭矢在墨织雪指尖弯曲。 “啪!” 箭矢折断,但那精铁铸就的箭头却已更快的速度倒飞回去。 “呃啊!” 不远处的林中传来一声惨叫。 墨织雪娇喝一声:“谁在那里?给本姑娘滚出来!” 远处寂静无比,并无动静,似乎刚才的惨叫声是墨织雪的幻觉一般。 “再不滚出来,本姑娘可就要动手了!到时候是生是死,就看你们的造化了。” 远处依旧没有动静。 墨织雪冷哼一声,朝着刚才暗箭出现的地方递出一拳。 拳刚透体而出,呼啸一声,将远处的从里炸成碎末。 “女......女侠饶命!女侠饶命!” 在草丛之中跑出几个狼狈身影,他们一边惊恐地高呼出声,一边举起双手,示意他们并未带有武器。 其中一人肩上献血潺潺涌出,那枚箭头深深陷入血肉之中。 墨织雪冷眼看着他们,“你们几个,为什么要暗箭伤人?” “在下朱横,这是我的几个弟兄,我......我们只是见到女侠身下的白狼好似妖怪,所以......所以才放箭的......” 四人之中,嘴唇上留有胡须的中年男子看着墨织雪,一脸畏惧的说道。 墨织雪屈指一弹,一道凌厉罡气迸射,在中年男子的脸上留下一道血痕。 “这话你骗鬼呢?你的箭是朝着我来的。” 墨织雪半眯着眼,“再不说实话,杀了你们。” 朱横浑身颤抖,“我说!我说!” “我们几人本是丰和城中人士,原本想着进山看看有无奇花灵草,结果空手而归不说,还遇上了一只妖怪。” 朱横看了看身后三人,“我们兄弟几人好不容易从妖怪口中逃生,一路心惊胆战,结果就看见了姑娘的白狼跑进眼前......我等误以为白狼发现了我们,而姑娘你们是妖怪变化而成,所以万不得已之下射出了箭矢。” “真的?” 朱横点头,举起手,真诚道:“若是朱横说了假话,那么甘愿受天打雷劈,五雷轰顶!” 墨织雪看向身后的琳琅,“师妹,你觉得呢?” 琳琅思索片刻,说道:“那就暂且相信他们吧。” 墨织雪点头,“好,我就饶你们一命,快滚!” 说完之后,她双腿碰了碰大灰的肚子,示意它赶紧朝着远处的那处人类城池赶去。 “哎,女侠请等一等!” 墨织雪有些不耐烦的转过头,“我放了你们一命,你们就别再烦我,不然我可说不准会不会改变主意。” 朱横陪着笑脸,“女侠,我看你们也和我们一样要去往丰和城,不如咱们一同前往,互相也好有个照应不是?” 墨织雪嗤笑一声,“就凭你们,也配?” 朱横依旧不生气,“女侠有所不知,我看你们不像是丰和城中人士,若是没有进入城中的凭证,是无法进城的。” 墨织雪转头看向他,挑了挑眉,一脸玩味的说道:“你说这话,不就是在逼我杀你们夺取那个凭证咯?” 朱横赶紧从怀中掏出一块腰牌。 “何必姑娘动手,我这就双手奉上。只求姑娘你能够护送我们几人到丰和城,我们兄弟几人感激不尽!” 墨织雪抬手一招,腰牌自行飞入她的手中。 “既然如此,你们可以跟在我们身后。” 朱横大喜过望,“谢谢女侠!” ———— 跟在大灰身后,朱横一直试图找机会和墨织雪拉近关系。 “女侠,不知你们是那座门派的弟子,身手这般厉害,实在是令我等大开眼界啊!” “也只有像七大派那样流传已久的门派才有姑娘您这样出色的弟子。” 墨织雪低下头,斜眼瞅了他一眼。 “你废话真多。我从哪儿来,关你屁事?再多说话,信不信我把你的舌头给拔了?” 朱横捂住嘴,讪笑道:“是是是,我不说了,不说了。” 他低下头,与身后的三人走在一起。 肩上受伤的那人名叫江束,四人之中,属他最为年轻。 此时他肩膀中箭头已被取出,伤口也包扎完毕,可奈何箭头实在太深,他是用小刀划开皮肉,这才取出其中箭头。 除了朱横。连同江束在内的其余三人都很有默契,跟在墨织雪身后之时,一直默不作声。 这时候,墨织雪与琳琅传音道:“师妹,看到没有,无论是哪儿的人,他们的人心都经不起推敲。” “这世上的人,可不是各个都有师傅万一的好心肠。就算是刀架在脖子上,心思不正的人,依旧不会老实说话。” 琳琅回道:“那是因为不说实话还有可能活,若是说了实话,说不定只能等死了。” “这话倒是有道理。” “这几个人心思不正,诡计多端,看师姐我等会儿怎么料理他们。” 从几人现身的那一刻起,墨织雪就并未相信过朱横的半句话。 能够一直忍耐,见到她确实要动手的时候才现身的几人,怎么可能是因为遇上妖怪而心中胆寒的普通人。 更何况几人顾左言右,不断为自己开脱。 换做一般人,墨织雪没有追究他们的责任,定然早就跑的无影无踪了,结果墨织雪一番冷嘲热讽下来,朱横几人竟然还死皮赖脸跟着她们,若是没有别的目的,鬼都不信。 墨织雪并未刻意让大灰放慢步伐,所以不知不觉,她们和身后的朱横几人已经拉开了不小的距离。 起初朱横等人还能加快脚步,勉强跟在墨织雪身后,随着时间的推移,几人体力逐渐消耗,已经不能依靠小跑跟在墨织雪两人身后。 他们开始小跑起来。 “女侠,等一等,等一等我们。” 墨织雪头也不回,“你们几个磨磨蹭蹭的,还想让我等一等?我肯耐着性子等我的宠物慢慢走,已经是看在你们那块腰牌的份上,你们可别不知好歹。” 朱横几人当然看不见墨织雪脸上的戏谑之情。 大灰虽然看似慢慢在山路行走,其实每一步都走得极大,换做寻常之人,早就被它甩远了。 “既然想要算计本姑娘,那本姑娘就勉为其难,当做遛遛狗好了。” 在墨织雪身后不远处,小跑着的几人中,面容清矍的中年男子压低了嗓音,开口道:“大哥,我看那小娘们就是在玩我们!” 朱横眼神冰冷,“哼,忍一时又何妨?待会儿我就让那两个小娘们付出代价!” “看她们的样子,不是世家子弟,就是大派弟子,身上的好东西肯定不少,咱们苦等了那么多天,为的不就是那些功法宝物么?” “嘶!”跑动中,牵动伤口的江束疼的倒吸一口冷气,“大哥,那小娘们着实厉害,我想咱们还是要考虑考虑。我看她们不想咱们以前遇上的那些酒囊饭袋。” “这个我自然知道。”朱横嘴角扯了扯,“在我们来的路上,我早就留了后手。” 几人低笑一声,“还是大哥想的周到。” 前方,墨织雪在琳琅耳边小声说道:“师妹,你都听清楚了?” 琳琅点点头。 她虽然修为不高,但也抵达了引灵境,六识超于常人,加之以术法有心“听取”身后几人的谈话,所以讲朱横几人的谈话听的清清楚楚。 “师傅说只要别人不一心求死,那我们便不能直接取人性命。” 墨织雪嘀咕道:“我倒要看看,这些人能不能死中求活。” ———— 在万妖城中,小心偷窥的沈悢曦和女妖王此时正坐在屋子里,一边鼓捣着桌上的酒菜,一边时不时抬头看一眼。 “我说月姐姐,你洞天里的人到底行不行,如果真的都是那几种货色,那可就太没意思了。” 女妖王伸手捻起盘中一片水晶一般的晶莹肉块放进嘴里。 “怎么可能。” 她一边吮吸手指,一边含糊说道:“好歹也是个大洞天,里面难免鱼龙混杂嘛。不过我以前看了一眼,里面的那些个什么天地榜啊,风云榜啊,江湖十人啊什么的,都还过得去。放在我们这片天地,怎么说也能做个名震一方的豪强。” 女妖王双手放在身前的一只烤熟的飞禽上,“不过那些人都是我的私人财产,我可不许他们偷偷溜到外面。” “哎哟,这只鸾鸟烤的有点糊了,算了算了,将就着吃吧。” 她掰扯下一只大腿,开口道:“先让他陪陪那两个红颜知己,等过两天,我再以老天爷的身份告诉他们,只要把他抓住或者杀掉,就可以得到一件宝物,并且能顺利离开他们的天地,相信他们很愿意前赴后继的去找他们麻烦的。” “这话倒是说的没错。不过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哟,这不是还没开始呢,你就怕他出事啦?有我在,你就放一百个心好了。” 女妖王拍拍胸脯,“我虽然不能左右里面那些小不点的想法,但要是在外面控制他们,那还不是轻而易举。” 沈悢曦又问道:“那如果你出手的话,他发现你怎么办?” “就算你我进去,那也是御风境的修为,我好歹也是一个......半个大妖王诶,你说他能不能发现我?” 女妖王摇头叹气,“我看你啊,一看到他就失了魂咯。唐唐一个妖王,竟然痴迷一个小屁孩,说出去谁信啊?” 沈悢曦呵斥道:“一桌子的东西都堵不住你的嘴!?” 女妖王突然吸了口气,桌上的十几盘菜肴化作米粒芥子,全都跑进了她的嘴中。 她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这点东西,也就够我塞牙缝的。” 沈悢曦拍桌而起,“我还没吃呢!” 女妖王捂住嘴唇,睫毛轻颤,“哎呀呀,你瞧我,怠慢了我的好妹妹。” “来人啦,把我前些日子宰的那条蛟龙煮了!” 招呼一声之后,女妖王对着沈悢曦挤眉弄眼,“怎么样,一整条蛟龙肉,够吃了吧?” 沈悢曦撇嘴,“又老又硬,有什么好吃的。”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女妖王说道:“哎,我记得东边有个小子最喜欢杀蛟龙,他做蛟龙肉的收益似乎还不错,要不我给你把他抓来?” 沈悢曦没好气道:“你疯啦?” 女妖王嗖的一声转进了沈悢曦的怀里,“咱们是好姐妹嘛,我可得对你好一点。” 沈悢曦推开女妖王,“哎哟,可把我给感动死了。” “嘁,没劲。还是我的洞天有意思。” 第三百七十九章 风土人情味 慢慢悠悠走了许久,墨织雪和琳琅二人已能看见坐落于平原的丰和城。 没有高达数十丈的城墙,只有一座座十数丈的高楼紧罗密布,数之不清。 墨织雪摸了摸脑袋,“那儿的楼怎么这么高?” 要知道一般的楼阁,就算用最坚实的木材搭建,也至多不过几层高。 毕竟普通人搭建房屋,可不像山上修士能以术法稳固,阵法加持。 那些仙家宗门的琼楼玉宇,其材料皆是以法术秘炼,所以可以有十丈百丈甚至千丈。 据说大夏之前的摘星楼,就是役使了无数修为高深的修士,构筑层层阵法而成。 可惜那等耗费无数神仙钱的壮举,到最后却是付之一炬。 后方,朱横见到墨织雪两人一狼终于快到了他设伏的地方,心头激动,快步上前。 “女侠,前面就是丰和城了。这陂粤国的十州三十六城中,丰和城的富庶,少说也能排前五之数,其中居住的人约摸有百万之数。” 墨织雪嗯了一声。 她转过头,“你的心跳的有些快了,怎么,有什么事让你很激动吗?” 朱横心头一紧,呼吸忽然停滞片刻。 他笑着道:“我们几兄弟死里逃生,能够活着,已经是天大的幸事了。” “我觉得你应该谢谢我的不杀之恩。” 朱横冷了愣,“对,对对对!谢过女侠……” “算了,不用了。” 墨织雪出声打断了他。 朱横不明所以。 “女侠!” 突然,朱横背后的圆脸汉子开口唤了一声。 朱横几人猛然转头。 墨织雪看向圆脸汉子。 “有事?” 圆脸汉子目光躲闪。 片刻后,他低下头,轻声道:“女侠小心,这一路上有些毒虫毒性猛烈,药石难治。” “知道了。” 墨织雪转过头,“我要加快速度了,你们自己跟上。” 说完之后,大灰已经小跑起来。 朱横点头应声。 见到墨织雪两人稍稍离远,他死死盯着刚才开口的圆脸汉子。 “裘弘鑫,你什么意思?” “我……我觉得那两位姑娘年岁有些小……” 朱横冷笑一声,“怎么,这就舍不得了?欲成大事者,从来不能动一点恻隐之心,你不会不知道吧?” “何况她们可是差点杀了咱们呢。” 裘弘鑫叹了口气,“我知道了……” 前方,墨织雪对琳琅问道:“师妹,你觉得该不该留那人一命?” “师姐觉得呢?” “斩草除根。” “……这样会不会有些不太好?” 墨织雪咧嘴一笑,“骗你的,最多把他们腿打断至于他们能不能活着出去,那就看他们的造化了。” 说着,她将目光落在前方。 “挖个坑就想对付我?真当我是瞎子啊?” 墨织雪踢了踢大灰,“跳下去。” 大灰嗷呜一声,直接跳朝着前面跳了过去。 与此同时,墨织雪还十分恰当的配上了一声惊呼。 “啊!” 听见前方的惊呼声,朱横猛的握拳,“成了!” “两个小娘们,不知道江湖险恶,合该我们兄弟几人大发横财!朱横朱横,老子的这个名字,还真是吉利!” 朱横哈哈大笑两声,脸上哪还有之前的疲倦之情。 他健步如飞,身形似雨中飞燕,点掠浮影。 在前方,他原本就准备了能够抓捕妖怪野兽的陷阱,其中不仅有钢叉铁棘,其上还涂有他独门炮制的剧毒,只是没遇上什么猛兽精怪,倒是遇上了两个初出茅庐,身怀重宝的愣头青。 没有他的解药,无论是谁,都只有死路一条。 几人当中,唯一没有面露欣喜的只有裘弘鑫。 虽然刚才那两名少女脾气不好,但终究是他们先动手想要杀人,何况对方还没把他们怎样。 “可惜了......若是在过些年,想来那两人应该会是很了不起的女侠吧......” 当然这些话他也只能在心头说说而已。 至于朱横,志得意满的走到那处陷阱旁。 “兄弟们,过来拿东西了,今儿个她们身上的功法宝物,见者有份咯!当然,裘弘鑫除外!” 朱横轻蔑一笑,“还想坏咱们的财路。再有下次,可别怪我这个做哥哥的不留情面了!” 说完,他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根套索,往身前的陷阱里扔去。 就在这时,一只手臂突然探出,讲套索抓在手中。 下一刻,朱横惊慌之下,来不及放手,整个人直接被带了下去。 “嗤嗤!” 渗人的利刃入肉声响起。 “呃......” 剩下的几人还未跑近陷阱处,他们的双腿就突然像是陷入了泥潭深沼,无法再挪动半分。 江束颤声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忽然,一道身形矫健,身材娇小的女子身影衣带飘扬,如鹏鸟展翅,冲天而起。 紧接着,巨大雪白身影从陷阱中一跃而起,直接落至几人身旁。 “怎么回事?当然是本姑娘心情不错,想逗逗你们了,怎么,有什么问题么?” 墨织雪手中握着几根钢叉,“就凭这堆破铜烂铁,也想伤到本姑娘?” 不等几人求饶,墨织雪甩了甩手腕,江束和他旁边的范樘被钢叉穿透身躯。 一切发生的太快,快到裘弘鑫只是眨了眨眼,身旁的两人就已经流了一地鲜血,奄奄一息。 他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身体。 “怎么回事?我......我没事?” 墨织雪笑着说道:“你当然没事,不只是你,这几个蠢货都没事。” 她脚尖随意踢了踢,一粒石子飞射。 “别装了,我特意避开了你们的要害,不过是留了点血罢了。” 江束偏头躲过石子。 他看着耳畔落下的一律发丝,猛的咽了咽唾沫。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女侠饶命......饶命......” 陷阱中,朱横胸口正中插着利刃,费力从中爬出。 他狼狈翻身,在怀中摸出解药,不顾喉咙中涌出的鲜血,竭力将解药吞入腹中。 “哟,还有毒呢?怎么,你不给你的几个兄弟解毒?” 朱横看着墨织雪戏谑的眼神,随后又看向江束两人。 墨织雪继续说道:“如果你不给他们解药,你猜他们会不会在毒发之前,拉你一起死呢?” “自己爬过来。” 墨织雪双手抱胸,弯腰坐下。 而大灰率先趴在了她的身后。 朱横顿了片刻,开始侧着身子,努力朝着墨织雪几人爬来。 江束和范樘二人想要朝朱横靠近,墨织雪淡淡道:“你们待在原地。” “放心,如果你们毒发身亡,我一定让他给你们陪葬。” 听到这话,朱横打了个哆嗦。 这世上竟然有这么心机深沉,手段狠辣的女子?而且对方还是个年岁不大的小丫头? 朱横一边用尽全力爬行,一边开口,“你怎么知道的?” 墨织雪揉了揉耳朵。 “为什么你们这些心思歹毒的恶人,每次这阴谋诡计被拆穿的时候,都要问一句你怎么知道,难道就没有别的要说的么?” “比如说,女侠身手不凡,智计无双,我不能及,若是女侠高抬贵手,绕我一命,我一定当牛做马,为奴为仆。” “说不定说的我耳根子软了,我就不和你计较了,对吧?” 朱横好不容易爬到江束和范樘身边,差点被墨织雪的一番话呛得直接暴毙。 他将解药递给了两人,虚弱的开口问道:“不知道二位女侠是什么时候看出来了,就算要死,也好让我死得明白。” 墨织雪看都懒得看他。 “师妹,既然这头蠢猪想要死得明白,你告诉他吧。” 琳琅坐姿端正,双手放在膝上。 “自从你们出现之时,我和师姐就已经知道你们几人是杀人越货之徒,至于要问为什么,大概是我们眼中的人,和你们眼中的大不一样。有一种说法叫做肉眼凡胎,世间种种,其实你们只能看见极少一隅。” “所以你们一开口就已经将你们的目的暴露在我和师姐眼中。” “而你们的窃窃私语,我们只要有心听取,也可以一字不落的听得清清楚楚。” 琳琅名嘴微笑,“朱横?这个名字,应该不是你的真名吧?” “朱横”手脚冰凉。 琳琅继续说道:“因为若是你真的以真名起誓,那个时候其实应该能够落下一两道天雷的。” 朱横惨然一笑。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原来二位不是女侠,而是传闻中的仙人!我早该想到的,我早该想到的......” 琳琅摇头道:“这世间众生有强弱之分,却无仙凡之别。” “好了好了,师妹,你说这么多干嘛?说了也是对牛弹琴。就这几头蠢猪的样子,连我们的底细都摸不清就敢杀人越货,他们不死,谁死?” “至于你。”墨织雪指了指裘弘鑫,“虽然杀孽不少,但总归还没泯灭最后的良知,所以本姑娘不准备杀你。” 她思忖片刻,“恩,就废你一臂好了。” 话音一落,墨织雪伸出手指,一道微不可查的罡气没入裘弘鑫手臂,带起一蓬热血。 裘弘鑫捂住手臂,一言不发。 墨织雪看向身体皆被钢叉利刃透体的朱横三人,“那么你们呢?” 墨织雪有些苦恼。 她抓了抓脑袋,“哎,我这个人还是心太软,实在下不去手,把你们全部杀了。” 不等朱横高兴。 墨织雪突然踢出一块石子。 朱横三人连惨叫声都未能发出,双腿膝盖就已经被那块石子穿透。 “几位,希望你们能够活下来,然后找我报仇。” 大灰将墨织雪的琳琅驼起,猛然跃起,落在前方的树梢之上,树枝下压弯曲如弓,随后树枝弹起,几人眼中已没有墨织雪两人的身影。 三人之中,自有朱横没有痛昏过去。 他看着裘弘鑫,“嘿嘿,没想到,到头来还是你最有眼光......” 见到裘弘鑫似乎呆立不动,朱横说道:“怎么,这时候,按我们以前的做法,不应该直接给我们一人一刀,再取了东西离开么?还是说你裘弘鑫真是有了妇人之仁?” 裘弘鑫回过神来,看着朱横,“有时候的妇人之仁却能够留一条贱命。” 说完之后,他独自离开。 “朱逑,你你好自为之。” 朱逑咬牙切齿的看着裘弘鑫的背影。 等到裘弘鑫身影消失,他又讲目光放在了昏迷过去的江束二人。 ———— 不久之后,墨织雪两人到了丰和城外。 一到城门,墨织雪就忍不住感叹一声,“啧,弄了半天,那蠢猪的腰牌也是没什么用嘛。” “还是没有师傅的那种老道江湖经验啊。” 她手掌用力,手中的铁铸腰牌扭曲成一团铁球。 丰和城的城门口根本就没有士兵守卫,有的只是一道高达一丈的栅栏,栅栏口进出的人并不多,都是一脸忙碌之色的商贩走卒之类。 看见了半人多高的巨大白狼,那些人脸上没有多少畏惧之色,更多的是有些好奇。 墨织雪此时坐在最前方,驱使大灰走进。 “看什么看?没看过这么威风的大狼啊?” 她嚷嚷了这么一句,本来想看个热闹的人顿时散去。 进了城,琳琅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周围。 因为城中的楼阁很是精致,处处都透着精雕细琢之感。 墨织雪也是看的呆了,“没想到这里竟然比外面的那些城还要漂亮一些。” “恩,看来这里面安安稳稳,这里的人也有够闲的。” “二位外地来的姑娘,是打尖还是住店呢?” 旁边的一家客栈当中,一身深蓝色衣服的小厮从里面小跑出来。 墨织雪转头看去,“诶,你怎么知道我们是外地来的?” “嘿嘿,看二位这好奇的眼光,一看就是没到过咱们丰和城。咱丰和城是城如其名,一向丰腴富饶、风和日丽。” 小厮一边朝客栈走一边笑着道:“咱们丰和城的风光,那可是远扬千里,独此一家。这可是上百年的装潢修缮,才有如今的精美楼阁。” “当然,这也是咱丰和城人人富足的原因了。看二位姑娘风采绝伦,若是在此地长住,一定可以领略丰和城的大好风光。” “你倒是挺会说话的嘛。” 小厮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墨织雪下一句的话却让他的笑容凝固在脸上,“说归说,你的小客栈我们可看不上,你都说我们风采绝伦了,怎么也要找个大酒楼、大客栈休息了。” 看着墨织雪的背影,小厮脸色变换不停。 良久,他狠狠啐了一口。 “没想到两个小娘们还挺机灵的,真是晦气!” 随后他脸色一变,笑容重新挂在了脸上,“哎哟,这位公子,你看你风采绝伦......” 第三百八十章 风云色变,齐聚一堂 鹿山,山势险峻,巍峨如钜。 在山岳之巅,一处断崖峭壁前,有十数古朴楼阁如花团簇拥。 在楼阁中央,整齐石板铺就的空地上左右分隔,以一列兵刃为界。 左边数十人赤手空拳,列阵走桩。 右边十几人手持刀剑过招对擂,刀光剑影,似片片一闪而逝的耀眼光华。 应翼门,七大派之一,虽然人丁不多,弟子稀少,但江湖名声却风头无两,因为就在最近十年,应翼门出了个了不得的剑客,位列陂粤国十人之中,且排在第五之列。 剑客名为岳擎,号称天下剑器无所不用。 此时岳擎正静坐在场地中央的剑柱之上。 忽然,他猛然睁眼,眼中精芒外露,宛若实质。 一道道剑气自他体内迸射而出,在地面上留下了道道清晰的剑痕。 “我说师弟,这试剑台被你的剑气坏了一层又一层。你知不知道这些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剑柱下,蓄了短须的中年男子无奈抬头。 见到岳擎没有丝毫反应,他扶额叹气,“做这个没有半点威望的掌门,可真是苦了我了。每天都要勒紧裤腰带,精打细算的过日子,这门中的百来人,一个个都长着嘴巴,等我这个掌门喂东西呢......” 说着说着,他突然从怀中拿出了一本账本,“下一次要从上下运些上好的石料,至少也要六百两银子......下个月的伙食呢......让我算算看......” “好了,我下山挣钱。” 岳擎睁开眼,开口说道。 中年男子顿时喜笑颜开,“哎呀,我亲爱的师弟,为兄就知道你会为咱们门派尽职尽责的,这一次也不需要多少,你就随随便便去哪个苑花楼逛两圈,收个千八百两就成了。” “这次不一样。” 中年男子楞了楞,“什么不一样。” “这次下山,我需要杀个人。” 中年男子摸了摸自己的胡须,“杀人?是有哪个十人惹到你了?不应该啊,师弟你一向与世无争,怎么会与他们结仇?” 岳擎淡淡道:“一个不认识的人。” 中年男子更加疑惑了,“师弟你要去杀一个不认识的人?这可不像你的风格......” “杀了他,就能离开这里了。” 岳擎抬头看天,“之后咱们应翼门每五十年都能出去一人。” 中年男子眼睛一亮,“此话当真?” 他可是知道此方天地虽然宽广,但正所谓天外有天,在这方天地之外,更有大天地,传闻天外天中有仙人飞天遁地,移山倒海,他很想见识。 可是论修为,他远不如岳擎,想来这辈子也没机会“飞升”去往天外天。 岳擎点头肯定。 “我先去了。” 说完之后,岳擎抬指轻弹,鞘中长剑顿时飞掠而出。 随后岳擎犹如一叶飞絮,飘然而起,双脚顺势落在长剑之上。 只是眨眼,岳擎踏剑飞离剑柱,径直朝着前方的断崖掠去。 “御剑!?” 场中的众人已顾不得修行,全都伸长了脖子,惊叹地看着岳擎离开。 一些身手矫健之人直接跃上墙头,抬眼眺望,脸上羡慕之情溢于言表。 “师伯的风采......真当是举世无双啊......” 中年男子呵斥道:“看什么看,既然知道你们师伯修为高深,举世无双,还不赶紧加倍修炼,给为师长长脸?” 一个年轻女子恋恋不舍的看着岳擎离去的方向,小声嘀咕道:“师傅自己都不好好修炼,还指望着我们超过师伯,这怎么可能嘛?” “熙露你这臭丫头,又说为师的坏话了,赶紧下来和为师操练操练!” 中年男子捋起袖口,兵器架上的一柄单刀落到他的手中。 “来来来,让你这臭丫头领教领教你师父的刀法。” 女子摇了摇嘴唇,“来就来,谁怕谁啊!我可是和师伯学了好些精妙的剑法,可不见得能够输给师傅你!” “哟呵,小丫头片子,口气不小。” 等到女子落下,中年男子提刀上前,刀光蓦然亮起。 片刻后,中年男子冷哼一声,甩手掷出手中的单刀。 在他对面,女子跪坐在地上,手臂垂落,剑也被打落在身旁。 她低垂脑袋,神色萎靡,双眼也黯淡无光。 “你师傅我虽然不善用剑,但是这刀嘛,怎么都能在陂粤国的江湖上排在前十之列。” 中年男子双手叉腰,往周围看了一眼,“怎么,你们也想来领教领教为师的刀法?” 周围的众人打了个激灵,赶紧聚拢,修行的修行,练剑的练剑。 “熙丫头,你怎么回事?这就受不了打击啦?” 中年男子走进熙露,低下身子。 结果听见熙露低声碎碎念,“师伯交给我的剑法,竟然连师父的衣角都摸不到......我这么差劲,以后还怎么把师伯抢回来呢?” 中年男子眨了眨眼。 这丫头什么意思? 喜欢师弟? 他暗自思索,看来我得好好注意一下了,可别让师弟把我的小棉袄给拐跑了...... ———— 与此同时,陂粤国境内诸多隐藏在山林之中的门派皆有修为高深的男女踏出山门。 至于某个被无数人盯上的白衣青年此时正“左拥右抱”,在一座繁华之地闲逛。 “这里的风土人情,似乎与外面没什么两样嘛,就是没什么在天上窜来窜去的修士,清净了不少。” 楚莹走在墨语身旁,并没有像之前那样挽着墨语的手臂。 不仅是因为素聆星一直“恬不知耻”的拉着墨语的手,二来是她还是有些不太适应,感觉自己太过亲近了,又似乎不太好,毕竟以前她还是男子身份的似乎,两人亲密一些还没什么特别的感觉,恢复了女儿身之后,两人相处的远不如素聆星久,也不如她那么自然。 当然,她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其实是因为脸皮太薄。 因为这一路上已经有数不清的人对这她们三人投过了异样的目光。 最重要的是其中还是以女子居多。 想到这里,楚莹莫名有些生气。 墨语则一直留心着此片天地中的不同,不仅是风土人情,还有习惯,传承,学问等诸多种种...... 也许是此地本就是九洲天地分离出的一片地界,所以同根同源,与外面相差不大,只有关于修行一事是鲜有耳闻。 “墨语,你说小织雪她俩现在在哪里?这而虽然没有外面那样处处都要提防着有些人隐匿” “不管她在哪里,反正不用来烦我就行了,没有小织雪,我感觉着实轻松了不少。” 素聆星掩嘴轻笑,“要是她听见你这话,指不定有多伤心呢。” “那个小没良心的,除了让我劳心劳力还能干啥?” ———— “阿嚏!” 真钻进人堆中看着前面的人变着戏法的墨织雪突然打了个喷嚏。 她揉了揉鼻子,狐疑的左右看了一眼,“奇怪,是谁在背后骂我呢?” “师姐,怎么了?” “没事,咱们继续看看。话说回来,这戏法变得也就马马虎虎的,没什么太大的看头。” 她话一说完,旁边的一个清瘦中年就对此嗤之以鼻的说道:“哟,小女娃年纪轻轻,口气倒是不小,有能耐你上去变一个去。” 墨织雪呵呵一声,“你让我变我就变,你算老几啊?大叔,你双目无神,脚步虚浮,脸色惨白,精血亏损,看起来纵欲过度啊,我看你还是回去补补身子吧,你看什么戏法呢?万一等会把你吓死了怎么办?” “你这小娘们......” 那人刚要发火,大灰从旁边探出脑袋,森白獠牙合拢,轻轻摩擦,发出咯咯的渗人声响。 那人值得撂下一句话,“你......你给我等着!” 墨织雪嗤笑一声,“哪儿的人都一样,欺软怕硬。” 就这事,人群突然涌动,周围的人好像突然被什么吸引,一股脑的朝着一方涌去。 人流如同潮水,迅速退去,只有几个喜好戏法的人还坚定的站在原地。 突然的变化让前方卖力表演的那几人直接僵在了原地。 琳琅拉了拉墨织雪的衣角,“师姐,看那边。” 不远处,不知从何时起,一座高台已经搭了起来。 高台之上,年过半百的儒雅老人坐在台上,手中拿着一柄折扇,另一手则握着一个精巧的茶壶。 茶壶上的壶嘴纹路奇特,像是一只异兽衔珠,那粒珠子就正是茶壶的壶嘴洞口。 老人先是喝了口茶,然后握着折扇,往身前一揽,又虚点几下。 “欢迎各位再次来捧我这个小老儿的场,今天我要讲的故事,依旧是接着昨日的。大家都知道,那传闻之中,修为已达天人之境,能够御风远游的在世仙人解南淮就在咱们陂粤国,在十年前,解南淮曾经出手,一人当空,喝退了圭塰国的数千精兵铁骑!” 老人微微一顿。 下方人群心领神会,立刻大声喝彩,“好!” 老人心满意足,这才继续说道:“要说那解南淮年轻时候也是一等一的美男子,在他未成仙的时候,江湖上为他倾心的女子就不下双手之数,而且那些女子可都是仙子一般的人物,实在是让我等羡煞不已。” “就算如今,解南淮已有近百岁高龄,但也是鹤发童颜,看起来和寻常的壮年男子没什么两样。” 有人问道:“老先生,你怎么知道解仙人的长相,难道你见过他不成?” 老人喝了口茶,“这个嘛......见倒是见过,不过我这人记性不好,有些忘了......啊......那个......听说有一种草药叫做醒神草,对我很有用处,就是有点贵......” 众人翻了个白眼。 说了半天,还不就是个钱嘛。 他们从怀中掏出铜板碎银,呯呯响声接连响起,不一会儿,老人脚边的盘子里就装满了铜板和碎银。 老人眉开眼笑,“哎呀,老头儿我突然想起来了。就在十年前,解南淮一人挡住数千精兵铁骑时,老头子我正好在关外,有幸见识了他的风采。” “啧啧,不愧是得道仙人,仙风道骨,飘然欲飞,每每出手,手中就有天雷地火,威力无比。” 有人开口道:“老先生,你就没有趁那个机会,向解仙人讨要成仙之法,也去世外做个逍遥神仙么?” 老人哀叹,“哎,不是我不抓住那个机会。事实上,解南淮也挺好说话的,可是他说我没有天分,这辈子都无法得道成仙,就算学了也是丝毫没有用处。” “不过好在老头儿我嘴皮子还挺利索的,能靠这个吃饭。” 老人打开折扇,“好了,言归正传。要说那解南淮的生平事迹,咱们就算说个三天三夜不休息的都说不完,但是要说其中最为凶险,最为精彩的,当属他于湘河中降服蛟龙的事迹!” 下方人群一个个努力竖起耳朵,生怕落下一个字。 墨织雪撇嘴道:“一个能够御风的老家伙就成仙人啦?还蛟龙?这地方能出现蛟龙么?我看最多也就两条大蟒而已。一群井底之蛙......” 说完后,她转身离开,“师妹,走。” 琳琅连忙问道:“师姐,咱们去哪儿?” “去找那个解南淮玩玩。我倒要看看,我这三重天的武道修为,能不能打得他满地找牙。” “师姐,师傅说过,咱们不能先和别人动手......” “这个简单,我到时候用个激将法,不怕对方不动手。” 琳琅无奈,只好跟在墨织雪身后。 两人没注意到的是,在她们走后,说书老人不经意看了她们一眼。 “好厉害的拳意......不知道是不是从天外掉下来的人物......” 他收回目光,继续大声讲述着解南淮的生平事迹。 ———— 万妖城中,女妖王指了指玉璧中的景象。 其中一名看起来还算年轻的白发修士正坐在云端。 “这个解南淮,能在我的洞天里,依靠那么稀薄的灵气,在短短数十年的时间里就修到了御风境,资质根骨和心性都不差,比得上咱们的好些大妖了。” 沈悢曦兴致缺缺,“他最多也就算道开胃小菜,正餐都不算。” “我可听说某人以三重天的修为,能够一拳打死六楼之境的妖怪,区区一个御风境,在他面前和纸糊的没两样,十丈之内,只有一个死字而已。” “别急,这只是陂粤国的江湖十人之一而已,在他上头,可是有天道章和地海书两榜的人物,那些人一起围攻他们三人,胜负怎么着也有个五五之数吧?” “月姐姐,我们来赌一把?” “赌什么?” “就赌他一人就能依靠三重天的武道修为摆平你洞天里的所有高手,赌注就是你的那颗九海珠,怎么样?” 女妖王随口道:“你要那玩意儿干什么,除了装点水,屁用没有。” “这你就别管了,反正我输了,我就送柄飞剑给你。” 女妖王看着沈悢曦,“你不怕他知道了收拾你?” 她可是知道那人借给了沈悢曦一柄品秩极好的飞剑。 沈悢曦说道:“你怎么知道我会输?” 女妖王莞尔一笑,“那好,这个赌注,我接了。” 第三百八十一章 动手 “烦死了,烦死了!” 墨织雪双手揪着大灰的耳朵,表情愤懑,咬牙切齿。 大灰龇牙咧嘴,敢怒不敢言。 现在墨织雪脾气不好,它可不敢随意触墨织雪的霉头。 “师姐,既然找不到,那不如就算了吧?” 琳琅在她旁边宽慰道。 这两日,两人走过了三座城池,上千里路程,结果愣是没见着那个什么解南淮之流的半点身影,就算是零星一点消息,那也是数年之前的传闻。 所以白跑了这么远的路,一点收获都没有,墨织雪早就不耐烦了。 “哼,一个个和缩头乌龟一样,还江湖名人呢,一点踪迹都没有,等我找到那些人,看我不痛扁他们。” 墨织雪捋起袖口,捏拳出拳,身前似有鞭炮炸响。 路上的那些行人纷纷侧目,心头很是奇怪。 怎么那个骑着大狼的少女在变戏法不成,光是挥手就有那么响亮的声音。 想来是了,不然也不会驯养那么大一头白狼。 前方,不知是谁突然大声呼喊。 “快看,有仙人,天上有仙人!” 紧接着,路上行人纷纷抬头,一件激动的指着远方惊呼出声。 许多人都没注意到他们身旁突然有破空声传入耳中。 “奇怪,我记得那儿不是有大白狼驮着两个小姑娘么?” ———— 半空之中,束发黑衣的负枪男子身形飘飞,迅去飞鸟。 他每每落下,都跨越了数十丈的距离。 负枪男子名为万泊洐,拍在江湖十人之末。 不仅善使长枪,一身横练功夫和轻身功夫都极为不凡。 在江湖,更有一个响当当的名号——枪仙。 虽然近几年中,江湖十人排名并未变化,但他万泊洐修为又有拔高,对于他如今的境界,就算只是一小步,与之前的差距也是天壤之别。 这一次,除了去捕杀那个天外之人,他还有个目的,就是将排在他之前的人全部击败。 在他眼中,只有排在第一的解南淮能够与他相比。 只是既然有位老天爷许诺了他那么丰厚的条件,那么其余九人应该与他一样。 就在万泊洐思考着怎样应对其余九人时,耳旁有凌冽风声呼啸而过。 他心中一颤,手掌已是握紧了背上银枪。 紧接着,万泊洐身子在半空中扭转一圈,凭空拔高两尺。 恰逢此时,他身下有一道身形快如闪电,与他擦身而过。 好快! 万泊洐想也不想,直接拧臂一挥,枪芒乍现,如一轮霜白满月,将他包围在中央。 一枪之下,枪芒倏然扩散,只是眨眼,已如十丈玉盘。 “啪!” 下方忽然有一声轻响传来。 万泊洐顿感不妙。 可还不等他反应,他的枪芒突然支离破碎,那沛然而起的枪势像是遇上了猛烈罡风,被吹散的一干二净。 “谁在偷袭!?” 万泊洐急忙变招,慌乱开口。 “偷袭?” 墨织雪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万泊洐的后背。 “来了!” 她轻咤一声,出拳落向万泊洐身后。 背后沛然力道触及皮肉,一股寒意直冲头顶。 在这间不容发之际,万泊洐收回手臂,银枪堪堪挡在背后。 下一刻,万泊洐只感觉后背巨力猛然挤压,长枪紧贴背脊。 “砰!” 万泊洐体内震荡,气血翻滚,喉头一口热血喷涌而出。 伴随着嗖的一声,万泊洐直接坠落在地。 “才一拳就接不住了,你也太差劲了吧?” 墨织雪落在地面,双手叉腰,有些不屑的看着万泊洐。 “喂喂喂,别装死啊,我可没用全力呢,你应该没怎么受伤才是。” 直接被一拳打懵的万泊洐趴在地面,还没接受这个事实。 怎么他赶路赶得好好的,路上突然蹦出了一个人,这蹦出了一个人不说,对方一拳就打的自己没了还手之力。 最重要的是这时候还告诉他,对方没出全力? 我万泊洐难不成是纸糊的江湖十人? 不对,这一定是假的,对,是假的! 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除了万泊洐,在远处观望的那些普通人更无法接受了。 在他们眼中,一个不过十几岁的小姑娘突然出现,紧接着,他们就看见了那御风远行的仙人像是折翼之鸟,直直坠落下去。 墨织雪蹲下身子,伸手直接将万泊洐提了起来。 “喂,你认识解南淮么?” “你......你找他做什么?” “当然是和他比试比试了,那些人不是说他很厉害么?我想看看他能在我手底下过多少招。” 万泊洐虚弱的睁开眼。 这个时候,他才看清墨织雪的面容。 年轻,太过年轻了。 万泊洐怀疑对方难不成是从娘胎里就开始练武,每日不眠不休,才达到了这个境界? 不然他怎么也是成名十几年的顶尖高手,为何在对方手里竟然走不过一招? 见到万泊洐表情有些呆滞,墨织雪不耐烦的问道:“喂喂,本姑娘问你话呢。” 万泊洐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真没用。” 墨织雪松开手,拍拍手掌,“你还是回去多练几年吧,什么狗屁枪法,顾前不顾后,破绽一大堆。” 她走了两步,回过头,“哦,对了,记得下一次别用这么不结实的长枪了。” 万泊洐摸到了身下的银枪。 他的银枪中间整个凹陷下去,其上甚至还有四个清晰的指痕凹槽。 不用想,刚才他之所以挨了一拳,不是因为他仓促之下抵挡不及,而是他的银枪在那个小姑娘面前宛若无物。 万泊洐心里一阵后怕。 良久,他能够行动之后,捡起自己的长枪,一瘸一拐的离开了这里。 墨织雪刚回到琳琅身旁,琳琅就已经开口说道:“师姐,咱们不是说过不能先动手的么?你瞧瞧把那人打击的,估计以后在无法更进一步了。” 墨织雪一脸无辜的看着琳琅,“是么,这不是我路过,想要问一问他,结果是他先动手的么?” “这可是正当防卫,就算是师傅也不能怪我的。” 琳琅无奈叹气。 师姐这般无法无天的性子,以后可能要吃大亏的。 墨织雪揽过她的肩膀,“哎呀,师妹,你想啊,那个人能和我这么个大高手交手,这可是他的荣幸,这对他的修行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 “对了,我看那人还挺不错的,吃了我一拳,竟然只是轻伤而已,看来那个名头很大的解什么应该更厉害一些。” “解南淮......” “哦,对对对,解南淮。” ———— 亲眼看到墨织雪一拳就将万泊洐打的没了还手之力,原本躺在床榻上的女妖王突然坐直了身子。 旁边的沈悢曦笑的都快直不起腰了。 “我说月姐姐,这就是你说的那什么江湖十人?一拳就没了,也太差劲了吧?这还是她这么个半吊子的小姑娘,要真遇上他,恐怕一拳下去,少说也得十来个。” “这么说来,那个江湖十人一起上,应该可以接下他一拳吧?” 女妖王转头瞪了沈悢曦一眼。 “这是那小崽子大意了,要真正正儿八经交手,怎么着也能在那小姑娘手下走过几招才对。” 沈悢曦表情戏谑,“哟,还正儿八经交手呢?要不要让武夫站在百丈外,和剑修的飞剑对擂啊?这与人交手嘛,本就是要前先出手,攻其不备。无论是身法,心态,还是诸多种种因素,都会影响到比斗的结果。那小姑娘好歹也被他师傅喂了十几万拳,虽然比他师傅还差一截,但和你洞天里的那些酒囊饭袋相比,那可就一点都不差的。” “月姐姐,你还是赶紧让那什么上榜数十年的天道章上的高手赶紧出山吧,不然你的宝贝可就铁定输给我了。” 女妖王不满的哼道:“先让你高兴高兴,等几日你就笑不出来了。” “就连我都不得不承认,那天道章和地海书上的前三人若是来我们这片天地,是极有可能问鼎十楼之境的。他们的修为虽然依旧是御风境,但远不是那几个废物能比的。” “你那小情人之前不过神游境的武夫吧?虽然厉害是够厉害,竟然能够越三境与修士厮杀,但是不见得就能同时应付好几个。” 沈悢曦推门而出,“那妹妹我就拭目以待咯。” “哎,悢曦你去哪儿?” “出去透透气,等打起来的时候你在叫我啊。” “嘁,想得美。” ———— 半月之后,整个陂粤国的江湖震荡。 传闻数年不曾现身的枪仙万泊洐出现的时候,被一个半路出现,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只用三招两式就给打败了。 这桩数十年来江湖上最大的“美谈”,竟然以无与伦比的势头,传遍了陂粤国上上下下。 枪仙之名,在这短短几天之内就沦为了陂粤国江湖上最大的笑柄。 有人说枪仙名不符实,其实只是个跳梁小丑。 有人说枪仙沽名钓誉,其实本事没有,全靠别人吹捧。 当然,也有少部分人说是那个传闻中的小姑娘非常不简单。 可惜的是这一种说法,人们永远都不会相信。 所以现在街头小巷的孩子打闹之时,骂人的话就多了这么一句,“原来你就是那个屁滚尿流,落荒而逃的枪仙”。 坐在一处茶楼的阁楼上,墨语趴在窗口,有些疲倦的打了个哈欠。 他已经确定了,就算如今自己的身躯坚若琉璃,金刚之躯,依旧挡不住两个女子每日拉着闲逛,流连于街头巷尾,寻找着那些古怪新奇的小玩意儿。 墨语打哈欠的时候,后背上有人用娇柔的双手轻轻为他捏肩。 不用想,背后的人就是素聆星了,因为如果是楚莹的话,大概就不是轻轻的捏肩,而是碰碰擂拳了。。 “谢谢小聆星。” 素聆星轻声道:“既然不想和我俩闲逛,不必勉强自己。” 墨语笑了笑,“看你们两个兴致那么高,我也不好扫你们的兴嘛。” 在两人身后,楚莹一边沏茶,一边看着墨语两人,然后用指尖在一块玉简上记载着什么。 “恩......果然是相处的久了,比我有经验多了......这一点得记下来......” 将素聆星的一举一动都记下来之后,楚莹这才点点头,露出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 “嗯嗯,这就叫做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说完之后,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对墨语说道:“墨语,你说那两个小家伙闹出这么大动静,你就不担心么?” “小织雪那么厉害,都成为了新的江湖十人之一了呢,我还用担心她?三招两式就把那个枪仙打的吐血而逃,可是风头无两呢,她只要不到处找麻烦,再祸水东引祸害别人就不错了。” 墨语拿起茶杯,小酌一口清茶。 “前两日这城里似乎来了两个修为不错的人。” 楚莹仰头靠在栏杆上,手指上握着一把细小的飞剑。 如今她只是五楼修为,所以手上的飞剑也没了之前威能,只能当个袖珍的摆件看看罢了。 “修为不错?这就好比咱们那边的穷乡僻壤,矮个里面挑高个,没什么看头。真有厉害的人物,早就出去了。” 墨语说道:“可就怕真有那么厉害的人物,依旧得困在此地。” 楚莹和素聆星二人猛地转头。 “墨语,你这话的意思是......咱们有可能出不去了?” 墨语点头,“难说。如果真有人已经达到这方天地所能容忍的极限,可他们依旧只能待在这里面,那咱们想要出去的话,恐怕不会太简单。” 听到墨语说出这话,女妖王眼神惊异。 她忍不住伸手触摸玉璧,指尖在玉璧上轻轻碰触。 “真有这么厉害,连这都猜得到?” 当初她自然是与沈悢曦和盘托出洞天的情况,只是能够自由离开洞天的说法,是沈悢曦故意告诉对方的,不然对方又如何愿意进入她的洞天呢。 而原本她和沈悢曦的想法便是看看这座洞天究竟能不能困住墨语,或者说能困住他多久。 当然,如果墨语实在无法离开洞天,她也依旧会把他们一行人送出来。 墨语仅仅是在一处占据洞天不过十之一二的国土中的几座城池游历了一番,连她为对方准备的那些江湖十人的面都还没见到,竟然已经察觉到了些问题,实在是出乎她的意料。 “都说武夫大多是一根筋,没想到还有例外......” “难不成悢曦说的那些都是真的,不是因为钟情于他才夸大其词?” 女妖王将玉璧中的景象从闲逛游历的墨织雪二人身上移开,开始全心全意放在墨语三人的身上。 忽然,画面之中,墨雨猛然抬头。 “谁!?” 一声轻喝,嗓音不大,并没有穿透他们所在的楼阁,可附近整条街道的行人突然心神皆震。 在画面中的墨语抬起头的时候,女妖王惊的直接收敛了自身的全部气息。 他发现我了? 画面之中,素聆星和楚莹两人问道:“墨语,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刚才好像有人在窥探我们,不过似乎是我的错觉。” 就在墨雨说话的同时,远处忽然有沉闷又刺耳的破空声传来。 第三百八十二章 所谓江湖该哪般 就在墨语伸出手时,一道虹光自窗外掠过。 下方行人惊惧,只能看见头顶有什么东西飞过。 墨语两指并拢。 在他指尖已多了一柄两尺短剑。 楚莹端起墨语旁边的那杯茶,自顾自的喝了一口,“这下有好戏看咯。” 刚说完,素聆星持剑踏在窗口,白裙飞舞,一道剑气激射而去。 楚莹一抹嘴,赶紧学着素聆星,也是出剑。 两人剑气一前一后,掠过数十丈的距离,将远处的阁楼牌坊无声切割成片。 下方来往行人呆若木鸡。 刚才那是什么? 良久,他们才回过神,感觉脊背发寒。 “跑啊!” 有人高喝一声,街上行人跑的跑,散的散,不一会儿,街上已是空荡荡一片。 当然,有好些胆子大的人其实是进了街道两边的楼阁之中,从门窗缝隙中休看着街上的动静。 江湖争斗,他们见的不少,但动静这么大的却还是第一次看见。 所以有人期盼着能够亲眼目睹江湖上的那些顶尖高手过招,以作为之后茶余饭后的美谈。 那时候,他们就能拍拍胸脯,说自己亲眼见过何等精彩的争斗。 “好,天外之人,果然非比寻常。” 一道浑厚嗓音突然在街头炸响。 在房屋上,肤色古铜,肌肉虬结的大汉双手抱胸,挑眉说道。 大汉一头短发,发色赤红。 楚莹剑指大汉,“你是谁?” 能够隔着数十丈的距离,挡下她和素聆星的剑气,虽然有距离过远的缘故,但也足以证明对方身手不差。 “某家鹏宇。” 躲在楼中观望的那些人心头惊诧。 江湖十人第七,出自魔宗,号称赤发狂魔的鹏宇? 那边说话的女子是谁? 也是位列江湖十人? 楚莹摇头,“鹏宇?没听过。” 鹏宇并不在意,“既然姑娘是天外之人,不知晓某家也正常。” “说实话,二位姑娘天人之貌,某家还真有些舍不得辣手摧花。” “嗖!” 雪白飞剑掠过。 鹏宇跃离楼顶,躲过来袭的飞剑。 “叽叽叽喳喳的,烦死了。” 楚莹手握长剑,一步步踏空走进鹏宇。 “是你暗箭伤人?能接下我一剑,饶你不死。” 不等鹏宇回答,楚莹手持长剑,剑身垂落。 剑气凌然,宛若一条银白瀑布。 倏然,那条白瀑似千万繁花盛开,缕缕剑气从中迸射而出。 一瞬间,无数剑气笼罩鹏宇。 “那某家就接下你这一剑!” 鹏宇愤然起身,双臂绷紧,血红气息覆盖他的双臂。 可瞬息后,鹏宇双臂腾起的血红气息淹没在铺天盖地的剑气之中。 等到剑气过后,鹏宇身下的房屋千疮百孔,街道上一个个黝黑深洞密集如星盘。 至于鹏宇,身上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厉……害……” 楚莹收起剑,“不错,既然能接下我的一剑,这次本姑娘就不和你计较了。” 说完之后,她回到阁楼。 “看来这短剑不是他的。” 墨语指尖弹了弹短剑,剑刃顿时支离破碎。 “有人想让他先探探我们的虚实而已。” 墨语舒了个懒腰,往楼下走去,“走吧,既然发现我们了,出去看看这儿的高手到底有多高。” “好嘞。” 房屋之中的那些普通人连看都没看清,那个传闻中魔威赫赫的的赤发狂魔就那么输了? 连一招都没撑过? 怕不是又是一个冒牌货吧? 走出茶楼,墨语走到鹏宇身旁。 “刚才有人故意暴露你的位置,为什么不说?” 鹏宇抬头看着墨语,“技不如人,要杀要剐,哪那么多废话?” 墨语蹲下身子,开口问道:“你就这么愿意替别人背黑锅?” “呵,我们的目的都是你们的脑袋,这本来就是看谁本事大,能够得手。如今我落败,证明我本事不济,既然如此,被你们杀我和被他们杀都没区别。” “有意思。” 墨语拍了拍鹏宇的肩膀。 原本跪倒在地的鹏宇顿时陷入地面。 “虽然你不说,其实你已经告诉我了。” 墨语站起身,环视一周。 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一块碎石激射出去,穿透墙壁,没入右方不远处的房屋。 “铛!” 金戈撞击声响起,一人破墙而出。 首先落入墨语眼中的是两柄漆黑的长刀,长刀四尺,刀刃丝毫没有反射半点光芒。 持刀的人是中年男子模样,鼻梁高挺似鹰钩,面容普通,两条眉毛从中断截。 至于对方的衣服也不似常人的衣袍,倒像是塞外荒漠的薄裘**衣衫。 “不知道这位又是谁呢?” “你不必知道。” “那怎么行,若是我不小心失手打死你了,为你立墓碑的时候,总不能写无名氏吧?” 断眉大汉面色阴沉,身下石板蓦然炸开。 须臾间,刀光纵横,跨越墨语与他之间的距离。 墨语并未出手。 因为旁边的素聆星只是抬手指了指,指尖剑气凝如实质,将激射而来的数道巨大刀芒从中撕裂。 “拿出你的真本事。” 素聆星抬起手,墨语为她接过佩剑。 “小瞧我?” 见到素聆星并未打算使用佩剑,断眉大汉怒从心气,双臂肌肉鼓动,经脉似一条条扭曲的青蛇。 他一刀斩下,刀芒自地面冲天而起,犹如一线金丝,带起无数砖石碎块。 一时之间,前方掀起的碎石将断眉大汉的身影挡在后方。 猝然,左边刀芒撕裂碎石,刀芒耀眼,使得旁人忍不住转过目光。 没人知道那两柄黝黑的长刀是如何发出如此耀眼的光华的,就连那些从门缝中观战的普通人都紧闭双眼,难以直视那道刀芒。 素聆星面色不变,再次并指如剑,剑气霜白,须臾间已如白虹贯日。 可是就在剑气迎向刀芒时,侧方又有刀芒出现。 断眉大汉的刀法早已臻至化境,且虚中有实,实中有虚,虚虚实实,让人捉摸不透。 凭着他的刀法,在大漠可谓是以一敌百,从无敌手。 自他第二刀出手之时,他就知道这一刀必定会中,就是不知道在素聆星身旁的两人是否会及时出手。 唯一让他担心的是对方三人,其中一人空手都这般厉害,恐怕三人齐上,除了解南淮之外,他们十人中只能结伴一起。 就在刀芒触及素聆星之时,断眉大汉注意到墨语和楚莹二人依旧没有丝毫动作。 这时候,断眉大汉才惊觉不妙。 只是他刀既已出,刀势已泄,断然没有收刀的机会。 刀芒扫过,素聆星的身影犹如镜花水月,碎裂成点点剑气。 随后剑气凛然,从断眉大汉胸口穿过。 断眉大汉犹如断线的风筝,倒飞而出,只在半空中留下一片血雾。 反观素聆星,依旧白衣胜雪。 “刀用的不错,不过,也就仅仅是不错而已。” 墨语挠了挠脸颊,这句话怎么这么耳熟? 素聆星转过身,面向着墨语,左眼轻轻眨了眨。 “看样子还有几个人已经藏起来了,想来是看到我们出手,一时半会儿是不敢出来了。” 墨语点点头,“那我们就等等看。” 他再次走上前,将断眉大汉按到了地面之中。 “你们两个就在这儿好好待着吧。” 说完之后,三人离开了这里。 知道一个时辰之后,街道的房屋中才有人陆陆续续出门观望。 再三确定墨语几人离去之后,他们试着靠近断眉大汉和鹏宇两人。 见到两人虽然受伤,却又完好无埙的陷入地面,那些普通人惊叹不已。 他们从未听说过有人竟然能够在几招间就将赤发狂魔鹏宇和双绝刀祁旻一同击败,最重要的是对方竟还如此年轻。 难不成前些日子枪仙被一个小姑娘击败的事是真的? 见到周围越来越多人围拢,鹏宇须发皆张,怒吼道:“看什么看,等老子出来,把你们全杀了信不信!?” “都给老子滚!” 一声怒吼像是平地惊雷,震得那些人耳膜剧痛,惊颤逃离。 鹏宇看向祁旻,“比老子排名高一点又怎么样,还不是一招的事?哼,何况老子还让那人出了剑!” 祁旻并没有理会鹏宇。 他只是封闭了胸口的创伤,静静在原地养伤。 “呸,刚才你不是挺会说的么,现在怎么哑巴了?难不成那人不仅给你胸口来了一剑,还把你舌头割了?” 祁旻依旧沉默。 见到对方不理会自己,鹏宇也不在自讨没趣,而是清理自己满身的剑痕。 “嘶!” 手掌触摸剑痕,饶是他自认为自己心肠坚如磐石,依旧疼得他倒吸冷气。 “他娘的,这剑气还真是厉害,老子从六岁起,苦苦修行了近四十年,竟然连别人一剑都比不上。那天上的人真就这么厉害?” “给你......” 听到这道嗓音,鹏宇愣了愣。 就连祁旻也忍不住转过头。 在鹏宇旁边,一位身着布衣的农家女子小心翼翼的站在鹏宇身旁,将手中的伤药和布条递给鹏宇。 见到鹏宇看向自己,女子似乎有些胆怯,忍不住往后退了退。 不过她虽然胆怯,但还是说道:“这是我家的伤药,对皮外伤很有效的......” “你不怕我?” 鹏宇说道:“我可是赤发狂魔,杀起人来,眼睛都不带眨的。” 女子怯怯说道:“怕。” 说话的时候,她身子轻轻颤抖。 “既然怕,你还敢靠近我?你不知道像你这种普通人,只要靠近我两丈之内,我什么都不需要做就可以让你们五章六腑破碎而亡?” “我......我相信你不会......” 听到这话,鹏宇突然咧嘴,“你相信?我自己都不相信自己,你竟然相信我?” “哈哈哈......” 他突然大笑起来。 “喂......你没事吧?” 笑声戛然而止。 鹏宇突然接过女子手中的伤药,开口说道:“没事。” 他开始为自己上的伤口抹药。 但凭他一人,如今又无法移动,实在是无法够到背后的伤口,所以他努力想给自己后背上药的姿势颇为滑稽。 女子犹犹豫豫的开口,“要不我帮你吧?” “不行!我堂堂赤发狂魔,岂能让一个女人帮我,不行......” 过了一炷香后,鹏宇脸色微红。 “真是麻烦姑娘了......” 感受到背上稍微有些粗糙的手掌仔细为自己擦药,鹏宇心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以前他也曾去过烟花巷柳之地,也不是没有千娇百媚的女子为他按摩拿捏,可没有一次带给他的感觉这么特殊。 “喂,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黄,单名一个茵字。” “哦,我叫鹏宇,鹏鸟的鹏,寰宇的宇。” 干瘪瘪的说了这么一句之后,鹏宇似乎再找不到话来说,所以他有些尴尬。 黄茵仔细为他上药,似乎也没有注意。 半个时辰之后,鹏宇大部分伤口都已经包扎完毕,这也让他怎个人看起来像个粽子一样。 见到祁旻看着自己,鹏宇瞪眼道:“看什么看,没看过这么英俊的人啊?” “我没瞎。” 祁旻转过头,继续疗伤。 黄茵起身,“鹏大哥,都是些皮外伤,应该多休息一段时间就没事了。” “这位大叔,我看你也受伤了,要我为你包扎一下么?” 鹏宇哈哈大笑。 祁旻面色突然有些不好看。 “不用了。还有,我其实和鹏宇差不多大。” 黄茵有些慌乱,“对......对不起,我不知道......不过我看鹏大哥挺年轻的......” 祁旻看向鹏宇,有些不屑,“年轻?都四十好几的人了。” “老子四十多又怎样?我不像你那么显老,也没什么暗伤,只要我不去找那三人的麻烦,至少还能活个百八十年,看你的样子,那一剑让你伤的不轻吧?” 祁旻哼道:“让你失望了,那人手下留下,没伤到我的脏腑。” “啧啧,狗屎运。” “彼此彼此。” 鹏宇双手撑地,试图起身,“不和你瞎扯淡了,我伤好之后,不去想那事了。就是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成事。” 祁旻说道:“只要不齐心协力,没有丝毫机会。” “那可就不关我的事咯。” 鹏宇咬着牙,一点点将自己从地面下拔出来,他开口道:“黄茵妹子,你站远一些,别伤着你了。” “哦,好的。” 半晌过后,鹏宇离开地面,松了松筋骨。 他双手抱拳,“谢谢黄茵妹子,我还有事在身,等解决了缠身之事,以后再亲自登门拜访致谢。” “不用,不用。” 黄茵提起衣角,小跑着离开。 祁旻看向鹏宇,“怎么,看上人家了?”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换做以前的我,我直接在你头上拉一泡尿信不?” 鹏宇走了两步,“我先撤了。” 片刻后祁旻回应道:“嗯,我明日也回大漠去了。” 第三百八十三章 走江湖时需小心 一处阁楼中,腰悬长剑的岳擎静坐。 房间中还有其他数人,与他皆是江湖上近二十年风头最盛的十人之一。 除了第一的解南淮和第三的黥邱,位列第二的顾屈,第四的赵丹竹,第五的岳擎,第八的冯页,第九的慕容熙皆齐聚一堂。 鹏宇和祁旻二人落败的消息他们已经知晓。 所以就算他们五人一起,对上墨语三人,依旧觉得没有胜算。 “嘭!” 须发灰白的顾屈猛然拍桌,“老子就不明白了,这都是人,那三人到底是怎么修炼的,年纪轻轻就已经这般境界了?” 感觉到数道目光投来,岳擎有些无奈。 因为这五人房中,就属他最为年轻。 “你们看着我干什么?我可比不上他们。” 他看向一身紫衣的赵丹竹,“再说,你们的岁数不是比我大不了多少么?” 赵丹竹摇头,“我之所以能够名列第四,是你岳擎不争罢了,你也不用再隐藏什么,我们都知道你足以与解南淮一较高低,不然咱们几人也没必要特意等你一起商量了。” 虽然她与慕容熙两人身为女子,能够位列十人之中,殊为难得,而且两人面容也如妙龄女子一般,但其实她们两人都已年近四十,只因修为高深,驻颜有术,这才依旧保持着年轻的面容。 而唯独岳擎,成名之早,在未及弱冠便扬名江湖,现在不到三十岁的年纪,剑道修为已臻顶峰,相信只要再给他几年时间,或许传闻中的天道章也会有他的一席之地。 岳擎并未否认,他也不是那种与人虚与委蛇之人。 他思索片刻,“我并不认为光靠我们几人就能拿下那三人,毕竟他们之中,只有两人出手过。” “那第三人也许不会比其余两名女子厉害,但想来也差不到哪去。” 冯页拄着半人高的方匣,“那我们等解南淮一起?” 慕容熙摇头,“解南淮一向独来独往,未必会和我们一起。至于黥邱,前两日他传来消息,似乎有两个骑着狼妖的小姑娘对他紧追不舍。关键他与其中一位小姑娘交手时既然还处于下风,所以没有摆脱对方之前,应该是来不了了。” “两个小姑娘?是万泊洐遇见的对手?” “想来八九不离十。” “呵,这天上的人就是厉害,连一个小姑娘都可以压着我们打。” “要不怎么说别人是天上人呢?” 顾屈恨恨道:“天上人又如何?了不起啊?老夫就不信他们有三头六臂,能够挡我们这么多人!” “老夫觉得要等他们分开之后,咱们找机会逐个击破!” “以多欺少?”岳擎说道:“我不会同你们一起围攻一人,我会单独去找那个青年,与他一对一。” 说完之后,岳擎也不看他们的反应,直接离开。 看着岳擎的背影,顾屈冷哼一声,“这后生真以为自己和解南淮一样了?自命清高......愚不可及!” 其他三人并不应声。 关于那几个天人,她们也只有莫名的讯息。 比如他们中有天上的剑仙,有和他们一般的武夫。 只要杀了他们,就可以离开这片天地,去往天外。 但若是能够活捉他们,那么不仅可以离开,还能挑选天上的仙器,功法等等,还能留下传承,每隔数十年便可以容许出去一人。 现在看来,对方有五人,也就是五个名额。 所以他们几人才有心排挤鹏宇和祁旻,并且齐聚于此,想要拉拢岳擎。 现在看来,岳擎希望光明正大与对方交手,那似乎也就只有解南淮是最后一名人选了。 至于黥邱,未和他们汇合便遭遇了对方,看来估计是是凶多吉少。 ———— 山水之间,惊鸟迭起,成群结队。 一人穿梭于密林之中,犹如林间跳跃的猢狲,却又比猢狲快了十倍百倍。 在他身后,一抹白色的巨大身影起落间跨越十数丈的距离,紧追不舍。 “还有完没完了?老子没去找你们,你们倒是先找上门了。” 被两个小姑娘追了好几天,黥邱心头虽然窝火,但实在是无可奈何,他对上那个英气勃发的小姑娘竟然没什么胜算。 “师姐,你还没玩够么?” 在墨织雪身后,琳琅颇为无奈。 她已经好几天都没有好好修炼了,虽然墨织雪一直说在这里面只要好好玩就行了,但是她没修炼,终归是有些不踏实,就怕之后与墨语汇合时,墨语发现她不用功,会数落她。 “师妹,都说了多少次了,咱们只需要好好玩就行了。就这里的天地灵气,修炼一年还比不上外面一个月,急什么?那人看起来认识咱们,咱们先和他玩一玩,再从他嘴里撬出点东西。” 说完之后,墨织雪拍了拍大灰的脑袋,“蠢狼,不用追的太紧,我倒要看看他能跑多久。” 又追了几个时辰,前方的黥邱停在了一条河边。 河水激涌,河面宽达数十丈。 黥邱没有御风的本事,又没有借力之处,无法越过河水。 黥邱站在河边,“你们两个小女娃,为什么对我穷追不舍?我可是曾经招惹你们了?” 墨织雪双手按在大灰的脑袋上,“我看你似乎认识我们,所以想要问问你,结果你怎么就一个劲的跑呢?” “问我?问我用的着先来一拳么?” 墨织雪挠头,“不是你先出手的?” “你想要试探试探我们,真以为我看不出来?说吧,你怎么会知道我们的?” “你说的什么,我听不明白。” 墨织雪身子前倾,“和我装傻充楞?” 大灰龇着牙,慢慢朝着黥邱靠近。 黥邱后退两步,脚跟已是没入了水中。 墨织雪挑眉,“怎么,想借着河水逃走?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在我眼皮子底下逃走。” 黥邱突然咧嘴冷笑一声,整个人直接仰躺下去,没入河水之中。 “想抓我?下辈子吧!” 墨织雪两人就在岸边等着。 良久,琳琅抓了抓墨织雪的衣服:“师姐,他似乎有某种闭气的功夫。” 墨织雪抖了抖手腕,“别睡了,把他找出来。” 青黎苏醒,从墨织雪的手腕弹射出去,没入水面。 不过片刻,河水下有巨大阴影出现,蜿蜒十数丈长短。 河面似乎也突然涨了两尺。 墨织雪从大灰背上跃下,还有颇有闲心的在河边捡起石子往河中打着水漂。 约莫半柱香之后,远处青黎露出水面。 在它的爪子中,黥邱犹如搁浅的游鱼,仰躺着轻微抽搐。 墨织雪皱了皱眉,“你把它捏死了?” 青黎摇头,将黥邱扔在岸边。 随后它重新化作小蛇,盘踞在墨织雪的手腕之上。 至于黥邱,此时双眼呆滞无神,整个人失魂落魄,完全有半点江湖高手的模样。 “听说你也是什么江湖十人之一,排名还挺靠前的?怎么这么没用,连我的小蛇都打不过?” 黥邱这才慢慢回过神来。 他原本以龟息法门在水底潜游,想要借着河水躲过墨织雪的探查,结果刚游了没多久,一条巨蟒如探出现。 而他无法在水下发挥出应有的本事,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巨蟒卷起。 等出了水面,他才发现抓住自己的哪里是什么巨蟒,分明是传说中的蛟龙! “呵,你不就是仗着有狼妖和蛟龙么?咱们两个单打独斗,我手段尽出,未尝不能赢你!” 墨织雪竖起拇指,“就冲你这句话,我待会一定多赏给你几拳。” 墨织雪将黥邱提起,随手一甩。 就在这时,神色萎靡的黥邱双眼突然精光暴涨,反手抓住墨织雪的手臂。 不仅如此,黥邱手指扣紧,指尖已经深陷墨织雪的手腕。 黥邱脸色虽然依旧有些苍白,但在苍白的脸庞下是一抹诡异的潮红。 “嘿嘿,小女娃子,厉害是厉害,可是江湖经验有点少了!” 墨织雪右臂被扣住命门,依旧面色如常。 她挑眉道:“是么?” “你就不奇怪为何我能够毫无防备靠近你么?” 墨织雪手臂突然扭转一圈,她的手掌咔嚓一声,整个腕骨竟然都直接脱臼。这也导致黥邱扣紧墨织雪手腕的手指突然一松。 这时候,墨织雪左臂横斩。 并指如刀,一斩而过。 黥邱惨叫声在喉咙回荡,视线之中,他的手掌与手腕分离,断口处光滑整齐,似乎还能看见骨骼经络。 黥邱强忍住剧痛准备后撤之时,脑袋突然昏沉,神志也有些不清。 墨织雪横肘毫无阻拦的撞在了黥邱的左脸,若不是她已经收了大半力道,黥邱恐怕整个脖子都要脱离他的身躯。 等黥邱倒地,墨织雪面无表情的将的将手掌接回去。 “命门?我会有这种东西?” 早在中洲之时,墨织雪刚开始习武之时,墨语在锤炼她的时候,就已经将寻常武人的命门都拿捏了一遍。 而且墨语当时并未给出应对之法,而是让墨织雪自己领会。 这等贴身搏斗,相比起墨语喜欢以柔劲化解,墨织雪更喜欢以粗暴一点的方法,直截了当的解决问题。 黥邱的手掌这时候才慢悠悠落下。 墨织雪一脚将黥邱的手掌踢到他的怀中,“自己接。” 黥邱咬牙将手掌按回去。 好在他行走江湖之时,常备着上好的疮药,在以自身真气封闭筋脉,衔接血肉之后,成功将手掌接了回去。 墨织雪说道:“这时候你可以老实交代了吧?”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什么都不知道。” “这么有骨气?” 墨织雪摩拳擦掌,“那我就勉为其难,先把你扒皮抽骨,在把你吊在这里好了。以你的的体魄,应该可以坚持好几天吧?” 墨织雪对着琳琅招手,琳琅将金穗扔了过来。 她拔出金穗,剑刃似鎏金一般,映出黥邱惊惧的脸庞。 黥邱虽然不信对方如此年轻的小姑娘真对他扒皮抽骨,但对方手中的剑明显非同寻常,若是在他身上刺几个窟窿,也不知会造成什么后果。 墨织雪持剑抹过黥邱的手臂,黥邱感觉一股寒意从手臂直冲头顶。 他吐出一口气,吐息寒冷异常,似乎五脏六腑都被整个冻住了一般。 虽然墨织雪只不过是用她勉强修成的一丝剑意透入对方身体,却依旧不是受伤的黥邱所能抵挡。 “我......我说......” 黥邱看了看头顶,“就在半月之前,有人告诉我们陂粤国内有天人降临,我们只要......” 话到一半,黥邱突然双眼鼓瞪而出,血丝密布的眼珠似要蹦出眼眶。 “嗬嗬嗬......” 黥邱颤抖地伸手,“救......救救我......” 话音刚落,黥邱七窍流血,直接没了气息。 墨织雪上前试探试探他的气息。 “真死了?” 墨织雪眉头紧蹙,“仅仅是说了几个字就直接暴毙而亡,在这里谁还有这种手段?” “师姐,咱们赶紧去找师傅吧。” “不去!” 墨织雪转身说道:“如果什么事都要麻烦师傅,那以后还怎么独当一面?咱们这次就是要自己解决这些事才行。” “等我们找出幕后黑手,一定能让师傅对我们刮目相看的!” 她脚踏身旁的草叶,翻身落在大灰头顶。 “这一次,咱们一定要找到那个解南淮!” ———— “废物,真是一点都指望不上。” 看着洞天中黥邱的表现,女妖王气的直喝闷酒。 这酒是沈悢曦送来的,也不知道是谁酿制,酒香醇厚,后劲极大,就连她也不能多喝。 若是不是她刚好留意到墨织雪,恐怕黥邱已经把她交代的事全都抖出去了。 到时候她暴露身份,岂不是会被对方记恨在心?而沈悢曦也一定会同样如此。 作为沈悢曦的好姐姐,怎么能坑害自己的妹妹。 所以她直接在洞天中的那些人心湖叩响。 岳擎等人心头第一时间便领会了“老天爷”的意思,“黥邱因泄露天机身死,若有人再犯,其罪连诛。” 顾屈说道:“看来黥邱是被人抓住逼问,这才受天罚而死。我们只能等解南淮了。” 赵丹竹眉头紧锁。 “我看局势已非我等能够左右,咱们只是陂粤国的江湖十人,如今我们已剩半数,胜算不会太高,不如等其余两国的高手前来,如果我们从中周旋,将那三人引向其余两国的江湖十人,说不定咱们还可以坐收渔利......” 四人对视一眼,随后整齐点头。 与此同时,岳擎已经找到了走在街上的墨语三人。 第三百八十四章 心直剑快拳更重 岳擎腰上佩剑铮鸣,几欲出鞘。 除此之外,他所过之处,兵器震颤,似与佩剑遥相呼应。 素聆星几人看到岳擎之时,凌厉气息已席卷街道,在街道各处留下无形剑痕。 “挺厉害的。” 这句话是对墨语说的。 岳擎能够听见。 他颔首道:“能得这么一句话,在下荣幸之至。” 常人无法感知素聆星和楚莹周身的剑意,所以只会把她们当做普通人。 但岳擎不同。 他自幼习剑,与各种剑器朝夕相处,已此来让自己达到与剑合一的境界,所以能感觉到对面二人的冲天剑意。 那剑意之盛,远非他所能比。 岳擎抬手,长剑出鞘。 剑身湛蓝,犹如明镜。 然后他剑指……墨语。 “二位的剑意,岳擎大致知晓,就是不知道阁下到底有多厉害?” 墨语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你想和我比试?” 岳擎点头,。 墨语指了指素聆星和楚莹,再问道:“为什么不找她们?” “自认为不敌。” 墨语眨了眨眼,“那意思是我就是软柿子呗?我有那么像么?” 素聆星和楚莹一齐点头,“像。” 墨语叹了口气,“好吧,就让我来领教领教这位岳兄的剑法。” 他往前走了两步。 岳擎左右看了一眼。 周围有好些行人驻足围观,似乎想要看热闹。 墨语笑着说道:“放心,我尽量不让你的剑气伤到他们。” 他对周围的那些人说道:“诸位,这看热闹无妨,就怕到时候刀剑无眼,伤到诸位,所以诸位可要小心一些,不要靠的太近。” 此话一出,那些人虽然不认识墨语,却对他多了两分好感。 至于其中一些女子,则好似激动不已。 岳擎按剑不动。 片刻后,他出声道:“请小心,来了!” 话音刚落,岳擎长剑脱手,湛蓝剑刃呼啸一声,直取墨语胸膛。 围观众人只能见一道湛蓝流光掠过眼前,地面便像是突兀裂开一道缝隙,轰隆响声从他们脚下传来。 那些人赶紧仓惶后退,唯恐那被那道流光所伤。 “叮!” 忽然,一声清脆响声回荡在街道之上,就像是有以铁锤敲打砧板。 那道流光飞速掠回。 岳擎轻踏一步,人已拔地而起。 他五指张开。 那飞掠而回的佩剑被他牵引,顿时改变了路线,折返飞向岳擎。 湛蓝长剑入手,岳擎双臂高抬,举剑落下。 剑气沛然而起,足有十丈长短,乍一眼看去,几乎将整条街道囊括。 凛冽剑气带起呼啸的剑风迎面而来。 纵然那些人离得已足够远,且大多数人以手臂掩面,依旧有些睁不开眼。 世上竟有如此厉害的人!? 岳擎这一剑自然是全力施为。 就在刚才,他清楚看见对方只是屈指一弹就将他的佩剑击回,修为之高,恐怕已不下于他。 十丈剑气落下,犹如一道湛蓝河流,眨眼已落至墨语面前。 可是墨语依旧保持着弹指的姿势。 就在剑气只离他寸许之时,他忽然抬手。 剑气戛然而止。 原本有象无形的剑气忽然凝固犹如实质,在剑气顶端,墨语抬手,掌中正是岳擎的剑气。 气势凌然的剑气就那么被墨语的肉掌握在手中,再无法寸进分毫。 他白衣激荡,发丝飞扬,神色亦有些赞扬。 “这一剑果真厉害。” “你在讽刺我!?” 岳擎怒喝一声。 他手臂扭转,剑气再次暴涨。 可是墨语五指收紧,稍稍用力,剑气顿时支离破碎。 “啪!” 伴随着一声破裂之声,剑气如同破碎的镜面,炸成点点星光,不过片刻,那十数丈的剑气消散无踪。 随后是飓风骤然而起。 在远处观战的众人东倒西歪,被狂风吹倒了大片。 那些人早已顾不得自己,他们心头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战况到底如何了? 刚才那个青衫剑客剑气太过凛冽,在剑气暴涨之后,剑光太过耀眼,使得他们根本无法直视。 远远眺望,街道狼藉一片,地面龟裂,裂缝横生,但在那道剑气落下后,白衣俊逸青年一身衣袍依旧纤尘不染,身上连一丝痕迹都好似没有。 再看那位青衫剑客,凌虚御空,面色好像有些凝重。 孰高孰低,似乎已见分晓。 墨语耸耸肩,并不打算解释什么。 他文道:“还有更厉害的么?” 岳擎这才注意到地面的情形。 按理来说,就凭他刚才的一剑,下方的整条街道都该毁于一旦才是,但是不知为何,只有墨语周身两丈方圆左右的街道有所损坏,街道两旁的房屋竟然依旧是完好无损。 岳擎深吸了口气,“你怎么做到的?” 墨语笑着道:“只是抵消了你溢散的剑气而已。说实话,你的一剑已经很不错了,但剑气在出剑的时候有所损耗,所以还未达到巅峰,需要多多打磨才是。” 听见这话,岳擎愣了片刻。 他忽然开口道:“可否让我见识一下你的实力?” 墨语看了看周围远处围观的普通人。 “诸位,可否再退一些?” 那些人互相对视,犹豫一番之后,再次退了十丈远。 墨语捏拳,同时对岳擎说道:“小心了。” 岳擎持剑横拦在身前,身躯紧绷,剑气充盈周身。 瞬息之后,他只看见下方墨语身形忽然一晃。 但再定金看去,墨语又仿佛并未有所行动。 怎么回事?他出手了? 墨语此时的姿势由捏拳改为出拳。 “轰!” 一声震天巨响,像是晴空霹雳,高空上方乱流呼啸激涌,似天上罡风吹拂倒灌大地。 岳擎身形摇晃,犹如无尽海潮中的一叶扁舟。 街道房屋咔擦作响,道道细小裂纹延伸,高阁摇摇欲坠,几欲崩塌。 岳擎心头惊骇莫名。 他转头看去,头顶空荡荡一片,一副万里无云的晴朗景象。 可是他分明记得头顶上方千尺有无尽云海才是。 出拳过后,墨语站定收拳,摸了摸鼻子。 “不好意思,一时忘乎所以,没有收敛力道。” 墨语挥了挥手,“再回去好好练练剑吧,你天赋很不错,以后有机会出去,说不定可以做个剑仙。” 说完之后,他与素聆星二人离去。 岳擎怅然若失的落在地面。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么……” 他看着几人远去的背影,不知怎的,手中的剑似乎握得更紧了些。 岳擎收剑入鞘,径直离开了这里。 虽然他全力一剑都未能伤到对方分毫,但是他却好像看到了自己剑道之后的方向。 相较于岳擎,那些观战的普通人更是久久没能缓过神来。 传说中的仙人之威,只怕也就莫过于此了。 “我想起来了,那青衫剑客就是剑首岳擎!” “他就是天下万剑之首的岳擎?难怪能有那样的剑气。” “可是那个就连岳擎都无法伤到人又是谁?” “不知道......” “难道是传说中的解老仙人?” “不可能!解老仙人早已是百岁高龄,怎么会如此年轻?” “解老仙人既然已经成仙,换老还童也很正常,我看那人既然能够击败万剑之首的岳擎,定然是解老仙人无疑。” “......” ———— 万妖城,女妖王见到墨语几乎全力的一拳,竟然打的她洞天都似乎有些颤动。 “这人难不成是天上武神转世,这般厉害?” 她眼睛一眨也不眨,死死盯着墨语,似要在墨语身上看出花来。 墨语的那一拳,莫说是对于她,就算是对洞天来说,不过沧海一粟而已,但其中神意,竟然能撼动洞天根基。 “哎哟,我的好姐姐,发生了什么事,我怎么感觉你的妖王府有些动静,是哪个胆大包天的妖怪敢在你这儿放肆?” 沈悢曦推开房门,有些戏谑。 女妖王拂了拂额前垂落的发丝,“给那些蠢货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在我这里放肆。” “是你的小情人仅仅以三重天的武道修为,拳意之盛,神意之足,竟然能撼动我的洞天!” 沈悢曦眨眼,“我都说了他很厉害,你还不信。不过他怎么能够在姐姐你的洞天之中就能够影响到这里?难不成这短短时日,他的修为又有所精进。” 她走到女妖王身边,“姐姐,你那什么天道章的高手到底什么时候出现啊?” 女妖王瞪了瞪她,“你是不是就盼着我的那些个小崽子和你的小情人斗个两败俱伤?既然那些百家修士要来咱们的地盘,我还想用他们换点好东西呢!” “我说姐姐,你怎么现在才想起这事?” “还不是你在一旁蛊惑与我,不然我哪能忘了这事。” 沈悢曦掩嘴轻笑,“姐姐,那你还让不让你的那些高手与他交手?” “让,怎么不让?” 女妖王哼声说道:“如果那些人都死在了他的手中,那也是他们活该!也证明他们太过废物,对我并无用处,大不了我就再培养一些。” “上百年才出现的人物,月姐姐一点都不在乎,不愧是悢曦的姐姐呢。” 女妖王一把将沈悢曦抓在怀中,双手扯着她的脸颊,“我有的是时间,怎样?” “哎呀,疼疼疼......” 沈悢曦挣脱女妖王的魔爪,开口道:“我就是想看看那所谓的天道章的人物加在一起,能不能比冠绝一洲之地的武人还要厉害。” “开什么玩笑,我那福地才多大点的地儿,怎么可能比得上一洲之地。” “那姐姐你是没信心咯?” 女妖王摇头,“不好说,毕竟都是同境顶峰,且都非同寻常,按理来说在那样低的同样境中,就算有差距,也不应该太大才多。” 沈悢曦坐到一旁,为自己倒了杯酒。 她先是闻了闻酒香,然后再小酌一口。 “他可是决不能按常理来说的,光凭他在洞天中就能影响到外界,所以就算他能强行冲破洞天的限制出来我都不奇怪。” “喂喂喂,我说悢曦,你可不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啊。” 沈悢曦耸肩,“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嘛,再说我和姐姐你可是还有赌注呢。” “你个没良心的,胳膊肘尽往外拐。” 女妖王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你什么时候回中洲?那几个妖王还想让你回去主持大局呢。” 沈悢曦嗤之以鼻,“什么主持大局,就是想让我回去帮他们挡枪而已,顺便再看看我受的伤到底好没有,那几个家伙的心思,我清楚的很呢。我可不急着回去,反正离十年之期还有好几年,等吊足了那几个家伙的胃口,我再回去一锤定音,可以将他们的千百年心血付诸东流,想来都舒坦的很。” “不愧是我的妹妹,有仇必报。”女妖王端起酒杯,“姐姐祝妹妹一举成功,顺带收了中洲的妖族气运,到时候就算百家修士不愿我们占据北洲八成地界,我们也可以压他们一头。” 沈悢曦笑意盈盈,“那就借姐姐吉言了。” ———— “哎,看来这儿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墨语摇头叹气,一脸意犹未尽的模样。 楚莹拉着墨语的手臂,“墨语,我看那人还挺不错的,而且对方似乎还不是这儿最厉害的人。你现在把话说的太满的话,小心被人给击败咯。” “一时的胜负不足为虑,就算打不过,再修炼修炼就是了呗。” 墨语挺胸,“反正我只要一直前行,就算前方依旧有人,终有一日,也一定能够超过对方。” “这么有志气?” “我不是一直都是?” 楚莹摇头,“记得以前你和陆夫子研学之时,陆夫子说你有希望争一争文道魁首,可你说过并不想当那个所谓的第一。” 墨语说道:“因为夫子就是第一啊,我若是抢了她的,她该不高兴了。” “嘁,陆夫子有那么小心眼?” “那可说不准,书上说女子的心思最难猜测,上一刻是这样,下一刻就有可能改变,谁说的准呢?” 墨语刚说完,旁边的素聆星就已经捏住了他的耳朵。 “看起来墨语你很懂女子的心思嘛?那你猜猜我现在在想什么?” 墨语想了想,试探性的小声说道:“我不该整天想着和谁交手?” 素聆星身子一怔,她呆呆道:“木头终于开窍了?” “不会吧,我随口一说而已,真的猜中了?” 素聆星刚浮现的笑容消散一空。 她轻轻踢了一脚墨语,“楚莹,咱们走。” 楚莹对着墨语做了个鬼脸,小炮两步,上前与素聆星手挽着手,看起来十分亲密。 墨语不明所以,“怎么我说对了她还不高兴?” 第三百八十五章 名动江湖墨女侠 这一日,墨织雪与琳琅二人逛了陂粤国大半地界,虽然没有找到解淮南,但墨织雪的名气却大了起来。 因为陂粤国中的江湖人有不少都不相信骑着白狼的墨织雪能够连败万泊洐和黥邱。 若是一个江湖第十人还好。 他们还能说是万泊洐徒有虚名,只是沽名钓誉之辈,但加上一个成名多年,位列江湖十人之三的黥邱,那可就大不一样了。 一个不过十几岁的小姑娘,连续击败两个江湖十人,而且一个比一个厉害。 若是江湖上没人胜得了墨织雪,那么岂不是说他们整个江湖的人连个小姑娘都比不上? 圭塰国和白川国都等着看他们的笑话呢! 所以一连半月,无数江湖人都在寻找着墨织雪踪迹。 当然,更有无数江湖人找到了墨织雪,见到了传闻中那个骑着白狼的小姑娘。 然后呢? 上百个江湖好手,能在墨织雪手下走过一招的不过一掌之数,而且还是在对方两人同坐狼背,并未挪动身子的情况下。 那些江湖好手在落败之后,心服口服,说墨织雪是不世奇才,江湖第一,乃天上武神下凡等等...... 反正是怎么吹嘘怎么来。 等到墨织雪走到一处城池之后,家家户户张灯结彩,锣鼓喧天。 城门口更是排起了一对长龙,翘首以盼。 在见到墨织雪露面之后,那些人欢天喜地,像是逢年过节遇上了什么天大的喜事。 墨织雪挠了挠脸颊,“师妹,这是怎么回事?前些日子他们还一个个视我为生死大敌,那些江湖人还恨不得把我挫骨扬灰,现在这个阵仗,过年啊?难不成其中有诈?” 琳琅掩嘴直笑,“师姐,他们是钦佩你呢!这些日子,那些江湖人都被你打退了,岂不是说你武功超然,非比寻常?那些败在你手的江湖人不是一直都在吹嘘你多么厉害么?现在我估计他们把被你击败的事迹当做自己人生的一大幸事呢。” “是么?”墨织雪耸耸肩,“这种感觉还真不错。” “师妹,你说以后咱们一起走江湖的时候,是不是也能有这种待遇啊?” 琳琅提醒道:“师姐,师傅不让我和你一起......你再过两年有武道五重天的时候,就要自己走江湖了。” 墨织雪拍拍胸口,“这有什么,到时候师妹你偷偷跟我一起走不就行了么?反正咱们走远了之后,师傅总不可能把你抓回去吧?” “师傅是不会抓我回去,但有可能把我俩逐出师门......” 听到这话,墨织雪面色微僵。 “师傅不会吧?” 琳琅摇头,“那可说不定。” 看着道路两旁聚集的人群,墨织雪昂首挺胸,英姿勃发。 在那些人眼中,无论是墨织雪还是琳琅似乎都是风采照人,气质出众,非比寻常。 “快看,那就是墨剑仙子......” “果然非我等凡夫俗子所能相比,难怪打的那些江湖好汉落花流水......” “听说她身后的女子是她师妹,一直未曾出手,不知那位仙子出手之时又是何等风采......” 听着下方众人窃窃私语,墨织雪面无表情,心里却是乐开了花。 不过紧接着她忽然又犯难了,因为前方人群拥堵,将道路围了个水泄不通。 而且看那些人的架势,似乎还在不停地往她身边挤。 墨织雪拍了拍大灰,大灰一声吭长的狼嚎过后,众人心头畏惧,下意识往后退避。 趁此机会,大灰纵身一跃,只留下一群惊叹不已的众人望着那抹白色的身影。 “都是你,太惹眼了,不然怎么会这么麻烦?” 大灰默不作声。 它还未达到只有变换身形的地步,所以墨织雪说的并没有错,虽然这些似乎都和它没什么关系。 两人一狼摆脱了那些人之后进到一处酒楼。 自墨织雪进门之后,酒楼中鸦雀无声。 刚才还在酒楼中大声说话的一些江湖人眼中有些畏惧。 因为他们刚才还在不屑的说着那些败在墨织雪手中的江湖人都是些酒囊饭袋,若是让他们前去,说不定墨织雪如今的名头都会落在他们头上。 “您......您就是传闻中的墨剑仙子?” “什么墨剑仙子,我姓墨。” 墨织雪与琳琅从大灰的背上下来,“掌柜的,麻烦你帮我们弄点吃的。” “二位仙子稍等。” 墨织雪砖头瞪着酒楼中的那些江湖人,“看什么看?你们也想和我比试比试?” “不敢不敢......” 那些人缩着脑袋,不敢看墨织雪的目光,有些胆子小的江湖人更是直接往客栈外跑了。 墨织雪并未理会他们,她环视一眼周围,“你们有谁知道解南淮在哪里?” “解南淮?她要找解仙人?” “难道传闻是真的?墨剑仙子想要做天下第一人?” 一时之间,那些人心思急转,商量着是不是该把这个消息传出去。 毕竟若是那位风头正盛的墨剑仙子和享誉数十年的解仙人之间的争斗,定然是旷古绝伦,精彩无比。 试问江湖中人,谁不想看? 有两人窃窃私语,“老舫,要不咱们把这个消息放出去,将解仙人引过来?然后咱们再广邀天下英雄一起来观一观两人之间的旷世之战?到时候咱们不仅可以与那些江湖豪杰拉一拉关系,更可以借此一会,扬名立万。” 另一人眼光炽热,点头道:“好,这法子可行!” 两人分别是薛寒舫和元坦,他们虽然混迹江湖多年,也结交过好些江湖朋友,但始终算不得一流,也未能得到声名远播的机会,所以二人尽管修为不弱,却也没创出个什么响亮的名号。 两人在见到墨织雪之后,打定主意,一定不能错过这大好时机。 对于两人的话,墨织雪当然一字不落听得清楚。 这走遍了大半个陂粤国,若不是确信解南淮是陂粤国的人,她可能都要走一遭其余两国了。 现在想来,如果能有人放出消息,将那个缩头乌龟一样的解南淮逼出来,她不用再辛辛苦苦跑遍每个地方寻找,那又何乐而不为呢? 所以看着两人离去,墨织雪心头还有几分惬意。 她将下巴搁在桌上,“师妹,你说那个解南淮什么时候出来啊?” “看来应该用不了几日了。” 琳琅轻笑道:“只要江湖上将师姐你迎战对方的消息传开,对方就算不来也得来,不然他这几十年苦苦累计的名声,不就全都付诸东流了么?” 墨织雪说道:“早知道这么简单,咱们之前就应该收买几个江湖人,放出消息,也不用多等这么些天了。” “之前师姐你的名气可不像现在这么大。” “也是。”墨织雪拍了拍额头,“估计之前就算我亲自和别人说,那些人也只会把我当做一个傻子而已。” 她从窗外看着楼下闻讯赶来的普通人,脸色有些无奈。 “蠢狼,你去楼下帮我挡住他们。” 大灰神色幽怨的摇了摇尾巴。 墨织雪继续说道:“放心吧,我会让掌柜的给你准备很多肉的,保证饿不着你。” 大灰这才高兴的摇着尾巴跑到了酒楼门口。 原本得到消息,又未能见到墨织雪真容的众人刚准备冲入酒楼,酒楼中硕大白影一跃而出,挡在了酒楼门口。 “快看,这就是墨剑仙子的坐骑!” 那些人神情激动,一拥而上。 “嗷!” 大灰抖了抖自己的雪白鬃毛,张开嘴,獠牙相互摩擦,恶狠狠地盯着酒楼外的一群人。 准备进入酒楼的众人互相推搡,却不敢再靠近酒楼。 看见了这一幕,墨织雪幽幽一叹,“哎,这就是成名的烦恼。若是我以后名动九洲,只怕到时候更为壮观哟......” 琳琅好奇的问道:“师姐,按理来说,你与师傅走了那么远的路,师傅的风光事迹是不是传的遍地都是啊?” 墨织雪脸色有些尴尬。 “那个......师傅他一向低调行事,除了少数修行中人,大多数普通人基本只把他当做寻常的世家公子,师傅也从不许我在那些普通人面前卖弄,说是学的本事是用来做应该做的事,而不是在人前卖弄讨彩的。” “意思就是说师傅无论是明里暗中做了那么多,其实知道的人很少?” “嗯。” 琳琅不解问道:“这是为什么?” 墨织雪说道:“师傅说有些事不必让别人知道,自己知道就好了。咱们做的事只求无愧于心,不求名扬万世。” “既然这样,那师姐你这样闹得人尽皆知,师傅会不会不高兴啊?” “不会,这儿是洞天里面嘛,又不是在外面。”墨织雪摇头道:“再说,师傅是师傅,我是我。我学师傅的本领,虽然不想卖弄,但总要为师傅留下点名声。我会让天下人都知道我墨织雪有多么了不起,我墨织雪的师傅,又有多么了不起。” 说起这话的时候,琳琅注意到墨织雪双眼神采飞扬,璀璨如天上星斗。 到现在为止,琳琅不敢说墨语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师傅,但她似乎能确定墨织雪是天底下最在乎师傅的弟子。 “师妹,你以后就算不和我一起走江湖,你一个人的时候,会怎么做?比如说去找修士论道?去走遍千山万水,探寻九洲的神秘之地,还是成为天底下响当当的大修士?” 琳琅顿了顿,“我想找到爹娘,不管他们是不是已经转世,我都想谢谢他们。没有他们就没有琳琅,琳琅也不会遇上师姐何师傅你们......” “那你找到他们之后呢?” 琳琅想了想,最后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 墨织雪揉了揉琳琅的脑袋,“没关系,这些事可以慢慢想嘛。现在咱们要做的就是让臭师傅看看我们的能耐。” 一想到以后墨语呆滞吃惊的模样,墨织雪就嘿嘿的笑了起来。 ———— 半旬之后,解南淮御风抵达墨织雪所在的流晃城。 原本他是想要独自去寻墨语几人,却在途中遇上了回山的岳擎。 不过与数年前相比,岳擎的进步不是一星半点。 就算是他也不得不承认,在剑道之上,岳擎已是无人能与之比肩。 而他与岳擎也比试了一番。 两人不分胜负。 或者说在他未全力施为的情况下,与同样不知道是不是全力以赴的岳擎打了个平手。 就是那么一个站在剑道顶峰,俯瞰天下人的剑首,尽然能坦然承认他全力一剑,连那三人其中一人的衣角都没能摸到。 所以解南淮决定暂且不去寻那三人。 再之后,江湖上传出消息,他要与那个从天外落下的小姑娘比试。 他解南淮可不信天外的所有人都那么厉害,所以明知道此事为假,他也要见识见识墨织雪到底有多厉害。 当解南淮进入流晃城时,墨织雪心有所感,看向解南淮所在的方向。 “师妹,那个缩头乌龟终于露面了,咱们去会会他。” 墨织雪招呼了一声,大灰眼睛一亮,猛然跃起,随后背上一沉,墨织雪和琳琅二人已落在了它的背上。 “走了。” 大灰兴奋的嚎叫一声,从周围的人群头顶跃过。 与此同时,城中聚集的无数江湖人闻声眺望。 在见到名头传遍流晃城的白狼之时,不用想,白狼背上的便是墨剑仙子和她的师妹。 客栈中与江湖好友闲聊的薛寒舫等人蓦然冲出客栈,看见了那抹令人心神震荡的熟悉身形。 “哥几个,咱们该走了!错过了这场好戏,这辈子可都不一定有机会再见着了!” 在以前只能远远眺望的江湖前辈的簇拥下,薛寒舫等人奔走于墙头窗沿,如同飞鹘起落,迅捷无比。 与墨织雪心有所感相同,解南淮踏入城中的一刹那,他就已经感受到了墨织雪的一身纯粹拳意。 感受到那股拳意接近,解南淮立足于半空。 解南淮白发白须,面如冠玉。 他衣袂飘飞,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半柱香后,墨织雪两人已到了解南淮下方。 墨织雪指着他,“你就是解南淮?” 解南淮点头,“想来姑娘便是墨剑仙子了?” “既然是你没错,那就别浪费时间了,先接我一拳再说。” 墨织雪纵身一跃,捏拳擂向解南淮。 霎时间,拳势沛然,平地似有惊雷而起。 第三百八十六章 武夫的拳如山岳 自一声突兀炸响传出,墨织雪身形化作疾电,转瞬便逼近了解南淮。 拳意沛然,一时之间,竟然让远远观望的江湖人心神激荡,不能自已。 接下来,只听到半空中一声轰响,墨织雪已是同解南淮交上手。 解南淮指间掐动指诀,在他身前,有无形屏障凝聚又化作有形,犹如水幕一般挡在他的身前。 墨织雪一连数拳都落在了那片水幕之上。 罡劲喷吐,劲力扩散,却无法将水幕击碎。 只见一层层涟漪荡漾,水幕虽然往解南淮身躯凹陷,却始终离他有两尺的距离。 见到这离奇的一幕,观战的江湖人惊叹不已。 解南淮果然有仙人之称,神通法术神乎其技,竟然能将那般猛烈的拳罡挡下。 至于墨织雪,确实担得起仙子之称,一招一式的沛然力道隔着数十丈都能影响到他们。 数拳过后,墨织雪抽身撤去,飘然落在一旁的楼顶。 “啧,果然是缩头乌龟,连和我对招的胆子都没有。” 解南淮笑了笑,“姑娘外功实在厉害,就算在下曾经也是精于此道,但也不敢说能够稳胜姑娘。” “是么?” 墨织雪再次掠起。 她一拳递出。 这一拳,在众人眼中缓慢无比,就好似墨织雪整个人周围的光阴流逝速度缓慢异常。 这又是什么招数? 下一刻,墨织雪已经轻飘飘落拳在了解南淮的水幕之上。 而令人大跌眼镜的,墨织雪的拳头轻而易举的没入了水幕之中,毫无阻碍的落在了解南淮的胸膛。 尽管解南淮在墨织雪出拳时已经万般小心,甚至连双手都已挡在身前,却依旧未能抵挡住这一拳,就好似自己的身躯在刹那间不受自己的控制一般。 拳劲透过手掌没入胸口。 “咳!” 一口血热喷洒而出。 解南淮倒飞出去,砸入一座阁楼深处。 一拳过后,墨织雪半蹲在屋顶,双眼看着阁楼上的孔洞。 “喂,死了没?没死的话咱们继续啊?” 刚说完,墨织雪倏然跃起,身子在半空中翻腾。 身后破空声传来,由远及近,瞬间撕裂墨织雪的衣角。 墨织雪冷哼一声,瞬息间出拳,拳罡震荡。 “铛!” 金戈撞击声回荡在身旁,墨织雪脸色有些诧异。 不等她飘落在地,耳畔又有破空声接连响起。 “给本姑娘滚开!” 墨织雪双拳齐出,拳势汹涌如潮,压得周围气机凝滞。 随后拳罡从墨织雪周身往八方扩散。 紧接着便是一连串的叮当脆响。 她借此机会抽身落至地面。 墨织雪看了眼右臂上一道细微的血痕,脸色有些不悦。 这个名叫解南淮的缩头乌龟竟然能够让她受伤。 还是大意了。 她抬头开看去,在解南淮的四周竟然围绕着数柄巴掌大小的飞剑。 墨织雪这才恍然。 “难怪你吃我一拳,就是为了和我拉开距离,以飞剑御敌。”墨织雪拭去手臂上的一滴鲜血,“还真有你的。” 解南淮用手背擦拭嘴角,“姑娘拳法辜古怪,竟然能够视我的术法于无物,实在厉害。若不是我还有远攻的手段,只怕今天只能落败了。” 墨织雪扯了扯嘴角,“言下之意,你觉得自己占据地利,不给我近身,已经是稳操胜券了?” 解南淮没有否认。“面对姑娘,在下不得不全力以赴。” “几柄破剑而已。” 墨织雪甩了甩手腕,“不过你能有飞剑,看来是以前在别人身上得到的?” 走了这么一大圈,墨织雪也大概知晓,在这洞天之中,纯粹的修士少之又少,更莫说是拥有飞剑的剑修了。 虽然解南淮的几柄飞剑品秩太低,但在这洞天之中,应该是比那些凡俗兵器要厉害得多,足以破开墨织雪的护体罡气。 “只要姑娘胜过我,姑娘想知道的事,在下必然和盘托出。” “那你可记住了,本姑娘最讨厌说话不算数的人了。” 墨织雪双腿微曲,纵身一跃而起。 与此同时,解南淮身边的飞剑一同掠出。 墨织雪出拳不停,拳罡连绵,将来袭的飞剑一一击退。 不仅如此,真气流淌周身,那些被她击退的飞剑还想掠回,却被真气干扰,无法近身。 见到墨织雪将自己飞剑全部荡开,解南淮丝毫不显慌乱,他双袖一抖,袖口中雪白流云掠出。 那些流云出现,转瞬将墨织雪前方空间笼罩。 墨织雪一拳递出,拳势将前方云雾消弭,但下一刻,炽烈火焰从头顶倾泻。 顷刻之间,上方犹如火炉坠落,当面原来,是的虚空都似微微扭曲。 墨织雪皱眉,只得以拳势荡开头顶上方的灼热气浪。 她身子下降,看着飘荡在半空的解南淮。 “喂,你就这么不要脸,仗着地势欺负我一个弱女子?” 解南淮笑道:“若姑娘都是弱女子,那这天底下还有比姑娘厉害的女子么?” “当然有,不过我看你是没机会见到了。” 墨织雪在楼阁间起落,迅速接近解南淮,但解南淮打定主意,不与墨织雪硬碰硬,纵使墨织雪速度再快,每次跃起接近之时,都被头顶上方攻势不强,却又铺天盖地的法术给砸了下来。 一来二去之下,墨织雪心头憋屈,一股怒火萦绕胸口,挥之不去。 她指着解南淮说道:“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喜欢当缩头乌龟啊?” 解南淮平静道:“姑娘,这御风远游,是我的本事之一,难道我就要舍弃这个本事,与姑娘在地上争斗么?那我还辛辛苦苦的修行什么,大家一起你一拳我一脚,看谁先倒下不就好了么?” 墨织雪冷哼一声,“我不管,你就是缩头乌龟。” 解南淮摇头,“都说这世上最不讲理的人就是世间女子,如今看来,不仅是地上,就连天上的仙子也无法幸免。” “不过我倒是听说姑娘你还有一柄神剑,若是觉得我仗着地势欺负姑娘,姑娘不妨以剑应敌。” 墨织雪双手叉腰,“你不要脸,我还要呢!我用剑,那就是欺负你这个糟老头子。我堂堂仙子,作为天上人,岂会如此下作?” “姑娘不必以言语相激,若是姑娘觉得在下不好应付,那就干脆认输,在下就此退去,咱们也不用这般打打杀杀,以免伤了和气。” 解南淮双手背在身后,长须飘荡。 下方围观之人窃窃私语。 “解仙人能飞,墨仙子不能飞,现在看来,这好像是解仙人占了上风啊。” “什么叫占了上风?我看他们是谁也奈何不了谁。没看到墨仙子一点伤都没有么,我看若是解仙人被仙子拉进距离,必然落败。” “废话,现在的情况是解仙人已是立于不败之地,不知道仙子能不能找到机会。” “薛大侠,你怎么看?” 薛寒舫心里微微一喜。 “这个……我看墨仙子似乎并未用全力。” “哦?这又是怎么个说法?” 薛寒舫指了指下方的琳琅,依旧已经无聊到开始舔舐自己鬃毛的雪白巨狼。 “仙子的师妹这般泰然自若,定然是知晓仙子的真正本事还未展现出来,咱们放心便是,兴许这胜负就在刹那之间,修为可切莫要错过了。” 众人眼睛一亮,只觉得薛寒舫所说拨云见日,心头一片明朗。 他们齐声称赞道:“薛大侠果然高见!” 薛寒舫哈哈一笑,神采飞扬,“诸位兄弟只是沉醉于两位仙人交手,一时不查而已。” 他刚说完,上方墨织雪再次出手。 这一次,墨织雪只是在每处楼阁顶方出拳。 天上闷雷轰响。 众人抬头,“怎么回事?大晴天的还打雷了不成?” “难道又是解仙人的仙法?” “不!不对,那是墨仙子的拳罡!” 有人眼力稍好,看见那一道道拳罡在半空中炸开,乱流逼迫解南淮无法与墨织雪拉开距离。 “好拳法!” 解南淮双手不停,一道道云气从他袖中出现,在云气之中,还有无数冰锥隐藏其中。 只是无论是云起还是冰锥,只要接近墨织雪,都会被墨织雪的拳罡击为粉碎。 墨织雪不言不语,只是出拳而已。 到最后,上方闷雷接连不绝,拳罡似乎无穷无尽,让解南淮没有丝毫防守之力。 “小姑娘,不和你玩了!” 在半空中摇摆不停的解南淮突然长啸一声,身上光华大作。 与此同时,他视半空中的那些拳罡气浪如无物,直接掠至高空。 “就知道你还有底牌在手。” 墨织雪忽然消失。 等到墨织雪身形再次出现之时,竟然已至解南淮的下方。 “给我下去!” 墨织雪直直递出一拳,拳罡冲天,拳意犹如骤雨,将解南淮笼罩其中。 解南淮神色凝重,双手下压,身上金色光华从他体内转到手掌之中。 须臾之间,一方金色圆盘出现在解南淮手中。 墨织雪第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件品秩不低的法宝,而且竟然还是一件十分稀少的攻防法宝。 那件法宝光芒直射而下,将墨织雪的拳罡撕出一道裂缝。 转瞬之间,解南淮已转守为攻,占尽优势。 可是面对着撕裂拳罡的宝物光华,墨织雪非但没有丝毫担心,反而是露出了莫名笑容。 见到墨织雪的表情,解南淮心感不妙,立刻准备遁走逃离。 就在这时,解南淮头顶突然有拳意下压。 头顶蓦然出现的拳意重如山岳,势不可挡。 解南淮心思极动。 若是此时收回宝物护佑自己,他一时间肯定无法脱身,势必被墨织雪追上。 而面对近身的墨织雪,只怕他没有抵挡之力,所以在这紧要关头,解南淮打算孤注一掷。 他一手托天,减缓头顶下压的拳势,一手下压,宝物光华继续逼近墨织雪。 眼看光华已至墨织雪眼前,视线之中,英姿勃发的少女突然消失。 “老家伙,接我一拳!” 墨织雪的嗓音出现在解南淮身旁。 视线之中,墨织雪的拳头映入眼帘,硕大无比。 下一刻,解南淮只觉得神魂震荡,耳鸣目眩,天地整个倒转方向,自己离天幕越来越远。 一切发生的太快,快到下方的江湖人根本没反应过来,快到解南淮都无法驭使飞剑反攻。 “轰隆!” 白色身影砸落地面,在撞倒了数面墙壁之后,留下了一道十几丈的沟壑缝隙。 在沟壑尽头,解南淮口鼻溢血,衣衫也满是泥土尘屑,连满头白须也脏乱不堪,全然没有了之前的仙风道骨。 墨织雪的身影慢悠悠落下,她双脚下似有层层阶梯,供她踩踏在半空之中,看她的样子,哪还有之前吃力起跃的模样。 墨织雪拍了拍手,气息依旧沉稳。 “老家伙,若是你真一早拉开距离,不与我交手,我可能还真不能把你怎么样,不过被我近身嘛,你这把老骨头,一拳就可以了。” 墨织雪并未再次出拳。 因为那一拳之下,解南淮体内灵力紊乱,气府震荡,显然是没了再战之力。 “你......你之前的一拳......” 墨织雪竖起指头,“三成力而已。” “至于刚才的那一拳,有八成力。” 解南淮惨然一笑,“原来一开始就是你计划好的。” 墨织雪原地转了一圈,看了下自己的衣服,似乎除了衣角被飞剑撕出条小口子,再没有损伤。 “虽然我和修士交手不多,但是能够御风的妖怪还是见过不少,所以自然知道该怎么应对了。” 墨织雪耸肩,“我故意让你觉得我无法滞空,没想到你这么简单就上当了。” 不一会儿,大灰驮着琳琅出现。 墨织雪洋洋得意的说道:“师妹,怎么样,你师姐厉害吧?” “厉害是厉害,就是如果再干净利落一点,应该就有师傅十之一二的风采了。” “师妹,我看你似乎又忘了师姐的厉害了啊?” 琳琅颇为无辜,“师姐,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嘛。” “哼,等会儿再收拾你。”墨织雪半蹲到解南淮旁边,“老头儿,既然你输了,可以老实交代了吧?” 解南淮双手扒在地面,勉强撑起上半身,坐在了沟壑里。 “除了与几位身份有关的事,在下知无不言。” “嘁,弄了半天,你这老头儿还是不说实话嘛。” 解南淮摇头道:“不是在下不愿意说,而是就算说出,在下也会立刻暴毙而亡。” 墨织雪想了想,“那你说说看,你的法宝和飞剑是哪儿来的?” “约莫在六十年前,世间传闻天上有天人降世,我与我的几位好友得知消息之后,一同寻找,在花费了数年时间之后,终于找到了所谓的天人。” “你杀了他们?” 解南淮解释道:“那个时候的我,不过是江湖上一个籍籍无名的人罢了,如何杀得了天人呢?他们是自尽而亡。” 墨织雪面容诧异。 她继续问道:“为什么?” 解南淮回道:“我也不知。只是他们留下了功法与法宝,而那些东西,我和好友们各自得了一部分。” “你的那些朋友呢?” “死了。”解南淮脸上有些唏嘘,“几人之中,只有我一人成功修成了那些功法。” 墨织雪起身叹了口气,“没想到就竟然是这样。” “师妹,走了。” 两人不再管地上的解南淮,而那些围观的江湖人直到墨织雪离去良久才回过神,看着坠落凡尘的仙人解南淮,不知该说些什么。 第三百八十七章 风声起,战不止 不过短短几日,墨织雪大败解南淮的消息席卷了整个陂粤国江湖。 甚至于圭塰国和白川国都已传的沸沸扬扬。 有人说墨织雪根本没用真本事就已击败了解南淮,因为江湖人都知道墨剑仙子善使剑,她的拳脚功夫显然无法与剑法相比。 对于这种说法,墨织雪也是无可奈何。 一来她确实会使剑,也用剑败过好些江湖人。二来,只要是败于她手的江湖人,一开始是为了自己的面子,无限夸大墨织雪的剑法,到之后墨织雪名气大了,那些人已将墨织雪吹嘘的神乎其神,当然就更愿意相信墨织雪善使剑,而非是粗鲁的拳脚功夫了。 如今,墨剑仙子的名头几乎已是天下皆知。 墨织雪每到一处,都会引得无数人轰动一时。 每个人都想看看名动天下的墨剑仙子长什么模样,是不是三头六臂,是不是比普通人多一个鼻子或是一个嘴巴。 这也让墨织雪和琳琅二人根本无法在人群聚集之地游历。 墨织雪叹了口气,“哎,早知道成名的烦恼这么多,我就该拉着那个老家伙到没人的地方打了。” 她让大灰与她们分开,尽量不让别人把她们给认出来。 琳琅打趣道:“我看师姐你之前不是挺高兴的么?走到哪里都有人仰慕你。我看好多江湖少年都似乎钟情于你呢,前几日不是还有几个人对你示好么?” “切,仰慕我?我看那些蠢货是觉得若是能够同我在一起,能够满足他们的征服感,更可以让他们一举成名。” “那些人的小心思,本师姐一眼就看出来了。” 墨织雪双手抱胸,“说到这里,师妹啊,你也快到情窦初开的年纪了,可千万小心,别被一些表里不一的家伙给骗了。世间男子,九成都喜欢哄骗女子。那些花言巧语,最会逗女子开心。” 琳琅问道:“师姐,那还有一成呢?” “剩下的那一成,不仅哄骗女子,还拈花惹草,始乱终弃。” 墨织雪捏紧拳头,“若是那种人被本姑娘遇上,本姑娘就打断他们的三条腿!” 琳琅脸颊绯红。 “师姐,会不会有些不太好?” 墨织雪哼道:“有什么不好的?难不成让那些人去祸害天下的女子?” “师姐,依照你的说法,那师傅岂不也是九成男子之一?” 墨织雪摇头,“非也。师傅是块木头,虽然懂的很多,涉猎很广,但唯独对于情爱之事像块木头,所以师傅这种木头人,不属于两种之列。” 墨织雪轻轻叹息,“说起来我这个做弟子的也很是担忧啊,这师傅的终身大事,也不知什么时候有个着落。” 一想到某个和她聊得十分投机的姐姐在她耳边的“软磨硬泡”,墨织雪就有些无奈。 毕竟她已经答应了对方,而且还是信誓旦旦的保证过了,若是不能搞定自家师傅,那她岂不是说大话了? 那可不行! ———— 在一处湖泊旁的墨语突然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 他揉了揉鼻子,“奇怪......难不成小织雪又开始想我了?” 旁边的素聆星和楚莹二人立于湖面,湖水清澈,其中各种游鱼清晰可见。 随着两人咋湖面走动,湖水荡漾出一圈圈波纹,那些奇奇怪怪的游鱼也跟随着两人的步伐紧随其后。 不一会儿,两人脚下就已聚集了大群游鱼。 这在洞天之外的地方是很难有这样的景象的,因为像这种奇珍异种,不是生于人群聚集之处,容易被人捕捞,就是生于钟灵俊秀之地,得天地造化,吞吐日月光华,诞生灵智,成为山精水怪之属。 若是生于寻常的人迹罕至之地,却又不会有这般奇特景象。 她们两人之所以在水面玩闹,因为墨语在等。 等洞天里最厉害的人前来。 若是对方能够找到他们,那么就证明对方有法子能够锁定他们的位置,也证明对方和这处洞天有莫名的联系。 对于墨语的这种做法,洞天外的女妖王虽然看得出来,却又无可奈何。 或者说她并不在乎。 既然目的就是要看看墨语能凭借三重天的武道修为能做到何等地步,对方能不能找出她这个幕后黑手都不重要。 毕竟就算对方出了洞天,也无法跨越百万里的距离找到她。 相较于陂粤国的江湖十人,在整个洞天中都占据前列的天道章和地海书两榜的人物明显对于女妖王的条件不太在乎。 他们中有的活了数百年,虽然垂垂老矣,却反而对离开洞天没那么热衷。 所以女妖王再加了个条件。 只要他们能够擒下墨语等人,她可以为那些人增寿三百年。 对于女妖王来说,三百年的寿命,实在是不值一提。她宝库中随便那一颗丹药,或者是天材地宝都不止拔高三百年寿命的修为,但是对于洞天之内的人来说,三百年已经足够长了,长到他们能够再从娘胎里走一遭。 所以已经有四位天道章和地海书的人物前来寻找墨语几人。 天道章和地海书其实并未有高下之分,只是江湖人有正邪之别。 正派高人位列江湖十人之后,若是达到远超其余几人的地步,再经过修行,便可以问鼎天道章的资格。 反之亦然,若是魔教高手有了资格,便可以编撰入地海书之中。 而天道章上也并无高下之分,因为他们之间,早已臻至世间修为顶峰,无论是一个微小的呼吸吐纳还是某一刻的心神起伏,可能都会影响他们交手的胜负。 唯独有一点,天道章和地海书中的人物来历神秘,修为高绝,绝非江湖之人能比。 他们是世人公认的世外高人,海外神仙之流。 当墨织雪在江湖上闹得沸沸扬扬的时候,墨语与素聆星二人从陂粤国走到了白川国。 相较于陂粤国的高耸楼阁,白川国的楼阁其实更像洞天外的低矮楼阁,而白川国的普通人似乎也更朴实一些。 墨语他们所在的湖泊名为川泉,意喻极好,放在洞天之外,少不得会出一尊统领一国水域的水神。 对着湖中的那些千奇百怪的鱼儿逗弄一番之后,楚莹小跑到墨语身边,不管不顾,直接拉起了他的手臂。 “来来来,墨语,咱们在这湖面上比试比试比试。” 前几日,楚莹就已经找上了墨语,两人各自切磋了一番。 在墨语有意放水之下,两人打了个平手。 楚莹有些不服气,作为剑修,其实对阵武人很有优势,特别是刚还在武人无法御风的境界下。 墨语摇头拒绝,“这还有一整湖的鱼儿呢,要真打起来,它们可都活不下来。” 楚莹说道:“我和你说的比试就是这个。咱们交手,若是谁先伤到这湖里面的鱼,谁就算输,怎么样?” “看来你很想赢我嘛。” “一般般啦。” 墨语举起双手,“好了,那我认输就是了。” “不行!”楚莹双手叉腰,“我要正大光明的赢了你才行。” 墨语无奈,“好吧,就陪你玩玩。” 他起身踏在湖面。 因为墨语体内的真气与灵力融为一体,所以他的练气修为如今随着武道修为一起降低,无法御风,只得以真气得以让自己踩在水面。 不过这样做,就要更加小心,一面湖中的鱼儿靠近他的时候,被他的真气搅碎。 楚莹得意一笑,“聆星,你来做个见证,今天可是我最辉煌的时刻。不对,最好是以留影卷记下本姑娘战胜墨语的瞬间。” 素聆星摇了摇头。 她拿出一副雪白图卷,对两人说道:“开始吧。” 楚莹立刻轻喝一声,持剑递出,剑光璀璨,转瞬即逝。 湖水随之荡漾,那些游鱼似乎受到了什么牵引,一股脑的往墨语脚下围拢。 墨语见状,只得躲闪开去。 他刚挪移数尺,剑光再次出现,从他腰间往上掠起。 墨语双臂一震,身下剑光顿时碎开,饶是他已经留了九分力,一点拳劲依旧朝着湖水而去。 若是水下游鱼静止不动,拳劲自然无法对其造成半点损伤,但奈何那些游鱼见到了楚莹的剑光之后,就像是见到了肥美的鱼饵,一个劲的往上腾跃。 鱼儿跃出水面,眼看就要触及到墨语的拳劲,墨语双臂折转,直直一捞,像是掬水一般,双手顿时将那些拳劲掬在手心。 “看剑!” 此时墨语姿势怪异,周身上下尽是破绽,楚莹开心出剑,剑指墨语要害。 当然,她剑光散漫,似一朵金花绽放。 唯独花中的花蕊,犹如满天繁星,在方寸之间,不知几何,不知几剑,不知剑踪。 然后墨语突然转身,中指与食指没入了花瓣之中,在那一簇簇花蕊之中,准确捻住了楚莹的剑尖。 剑刃如若蝉鸣,忽然又戛然而止。 墨语轻轻递出一拳,恰巧落在楚莹的肩头。 楚莹不得已倒退两部。 只是肩头一股莫名拳劲流窜,虽然无碍,却有些难受。 所以楚莹以自身灵力迫出体内的拳劲。 “你输了。” 楚莹呆愣当场。 “啊?” 墨语指了指楚莹脚边,一尾青红相见的鱼儿仰面不动,已是昏迷过去。 楚莹反应过来,指着墨语,“你......你你你......你耍诈!” “有么?”墨语说道,“我又没用什么小手段,分明是你控制不住力道,将那尾鱼儿震昏。” “哼,震晕它的明明是你的拳劲!” 墨语并不否认,“虽然是我的拳劲,但却是由你传出的,所以按理来说,与我无关。” “聆星,你快来评评理。” 楚莹转身,可是下一刻,她只看见素聆星一脸笑意,手中的画卷上已是多了个面容呆滞的女子。 素聆星低头看了眼画卷,掩嘴轻笑道:“还别说,真的挺有意思的。” 楚莹双手捏了捏,气鼓鼓的走到一旁,“真没劲,没劲没劲没劲!” “那些人呢?怎么还不来,本姑娘都等不及了。” 她倒持常见,一跃而起。 等楚莹上升到半空中时,她稳稳踩在半空中。 一息之后,一道剑气破空而去,带起滚滚雷鸣。 墨语原本还在笑着素聆星手中的画卷,在听到剑气离去的声音,直接闪身出现在楚莹身旁。 “来的刚好,本姑娘正好找不到人撒气呢!” 楚莹手臂一挥,长剑脱手而去。 除此之外,两道翠绿流光从她穴窍掠出。 楚莹本人更是御风而去,剑气萦绕周身。 对面踏风而来的高大长须老人单掌一拍,楚莹佩剑便被拍飞出去,剑上的剑气对于那人来说似乎毫无作用。 楚莹单手一拂,指尖剑气迸射,连绵密集如同金色雨幕。 她另一手虚握,佩剑自行飞回她的手中。 指尖大小的飞剑刺向老人的眉心与心口,却又被老人以手指弹开。 至于那些剑气雨幕,老人竟然任由其冲刷自己的身躯。 可是除了衣衫稍微有些破损,老人身躯丝毫未受影响。 能够做到这一步的,对方明显是个肉身强横的武人。 楚莹面色不变,在与对方拉近距离之后,一剑斩下。 既然对方远非之前那几人所能相比,那她就稍稍多用几分力。 剑气长达数十丈,如同一道璀璨光柱,横栏在两人中间。 终于,那老人不在以肉身抵挡楚莹的剑气。 他抬手一掌,罡气将剑气挡住稍许,随后身子挪移,没入下方的树林之中。 楚莹微微皱眉,也是随之落下,两息过后,她又突然冲天而起,伴随着自己的金色剑气,楚莹气息稍微有些凌乱。 看着不远处的墨语,楚莹有些羞怒,“看什么看?我还没用全力呢!” 墨语耸耸肩。 那个老人修为不弱,应该能够与楚莹周旋几十个回合,至于能不能胜过楚莹,就要看他的帮手够不够多了。 墨语看着悄然靠近的一名中年男子。 虽然相貌似乎并不苍老,但那人生机开始腐朽,显然寿命不长,近乎油尽灯枯的地步。 见到墨语发现了自己,中年男子笑了笑,似乎并不打算与老人一同出手迎战楚莹。 另一边的远处,莹白剑气横扫八方,掀起飞沙走石。 墨语看了看出现的几人,嘴中念念有词。 “一......二......三......四......” 墨语松了松筋骨,笑着道:“还真有些热闹。” 第三百八十八章 退敌 看那几人修为高深,有的走纯粹武道路子,也有另辟蹊径,由武转气。 可无一例外,那些人真气浑厚,灵力强盛,远非之前那几人能比。 而且看样子,对方年岁极大,所无意外,活不了多少年了。 毕竟在这洞天之中,任由那些人如何天赋异禀,依旧无法摆脱洞天的桎梏。 剑气纵横,肆虐八方,若不是楚莹和素聆星有心收敛,只怕此地早已是狼藉一片。 楚莹现在的对手,除了一开始的那个老人,又多了个金钗绿袍的妇人。 老人肉身强横,虽然无法抵挡楚莹全力一剑,却也可以做到无视那两把碧绿飞剑。 而绿袍妇人的法宝像是快腐朽的老木尺。 木尺缭绕周身,伴随着淡淡法宝光芒,周围树林下方根须藤蔓破土而出,虬结为一条木蛟,朝着楚莹身后袭去。 楚莹看也不看,一剑递出,那条木蛟顿时一分为二。 可是虽然木蛟分开,伴随着地下藤蔓根须再次延伸,分裂的木蛟与之缠绕,转眼变为两条。 一剑退开对面的老人之后,楚莹眉头微蹙。 振臂一挥,剑起于光华之中。 剑气喷吐,犹如万道光束。 半空之中,日耀当头,大放光明。 那些木蛟被剑气扫过,顿时分崩离析。 无数木屑簌簌落下。 素聆星轻哼一声。 对付炼气修士,实在是再简单不过了。 既不能与她远战,更不敢和她近身搏杀,也就能仗着法宝佯攻几下,伺机而动,在她面前,和缩头乌龟有什么区别? 好在前面的老人骨头虽老,但还算硬朗,不至于立刻落败。 不过看对方衣衫已经被她的剑气划的破破烂烂,显然没有法宝护体。 就在这时,墨语突然提醒一句。 “小小,不可大意。” 听到这个称呼,楚莹脸颊微红。 “知道了!” 她收起轻视之心,全力以赴,剑气呼啸,欲要分割一切。 另一边,素聆星对上的是两名修士。 其中一名有些类似于剑修,却又无本命飞剑,倒更像一名剑者。 相较于那个叫做岳擎的剑首,对面那个面相为中年男子的剑者明显剑意要高出一筹,但剑意虽高,却又没有岳擎来的纯粹。 以素聆星的眼光看来,虽然对方可能挡得住墨语的一招半式,却无法像岳擎一样,在剑道上再拔高一截。 所以放在剑道山峰上,岳擎应该能算是在楚莹下面一小撮的那种天资卓绝的剑修。 面对着两人的攻势,素聆星游刃有余,几乎看不见剑气激荡的场面。 她一边应敌,一边同墨语传音道:“楚莹还有小名?” 看似不经意的询问,让墨语额头突然多了片细密的冷汗。 “那个……以前我个子小,楚莹给我取了个外号,叫做小黑炭,每次她叫我外号的时候,我就叫他小小黑炭。” “这样啊。” 素聆星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 墨语有些忐忑。 “小聆星?” “嗯?” “没事。” 素聆星表情不便,随意出剑,剑气雪白,只有三尺长短,却轻易将对方凝聚而成的剑意直接摧毁殆尽。 那人的剑气在素聆星面前,与纸糊一般,触之即溃。 “果然不愧是天上而来的剑仙,剑意果然非同小可。” 中年男子淡然一笑,似乎并未因为两者的差距而感到气馁。 素聆星说道:“是你太弱了。” 中年男子面容凝滞,被素聆星这句噎得说不出话来。 而另一人可不管中年男子的反应,那人一声长袍飘动,其中密密麻麻的符箓从袖中飞掠而出。 霎时之间,符箓化作无数炽烈火焰、雷霆,狂暴气息铺天盖地。 前方转眼出现火海,火海之中,雷霆乍现,暗藏杀机。 素聆星剑气激射而去,虽然能够将那无穷火海分开,但又有符箓不断掠出,填补空缺。 不管素聆星如何出剑,剑气又如何如何无坚不摧,依旧无法奈何身前的火海。 “喂,那位小哥,还不帮忙,我看这位仙子怕是支撑不了多久了。” 在墨语旁边,一位姿态妩媚,神情勾人心弦的貌美少妇不知何时出现。 墨语笑着说道:“这位......老......阿姨,别和我离这么近,会有危险的。” “小哥,奴家长得这般美,而且正值二八年华,怎么能说奴家是老阿姨呢?” “二八?多少个二八了?” 少妇伸出手,“就一个二八......” 她想顺势往墨语身上靠。 墨语不着痕迹的躲开,说道:“阿姨,咱们说归说,别动手动脚的。” “哎呀,奴家徐茗鸳,小哥叫奴家的小名鸳儿就好了,不要这么见外嘛。”徐茗鸳娇声道:“小哥你如此俊俏,奴家有些情不自禁嘛......” “情不自禁可以理解,但如果为此丢了性命......”墨语突然后退丈许。 凌厉剑气呼啸而来,直取徐茗鸳得头颅。 剑气速度之快,远胜以往。 生死关头,徐茗鸳身形蓦然如云烟消散。 剑气将云烟击溃,去势不减,转眼已没入天际。 “好厉害的剑气。” 徐茗鸳重新汇聚身形,心有余悸的看这那道远去的剑气。 那道剑气的激射的距离这么远,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在处于半烟半人状态时,她开口道:“都快要被谢述和童泸两人拿下了,还有闲心顾忌这边。” “小哥,看来那位仙子挺关心你的嘛。” 这一次,徐茗鸳并未太靠近墨语。 刚才的剑气差点穿过她的脑袋,若不是她反应快,只怕已经成了一具无头尸体了。 重要的是那道剑气之凌厉,就算她化作无形云烟,竟然依旧被剑气所伤。 墨语耸耸肩,“我都说过了,徐夫人如果离得我太近的话,小心会丢掉性命。” “哎呀,奴家可还未嫁人,公子怎么可以称呼奴家为夫人。” 墨语笑了笑,“这位徐夫人,我还不瞎。” “至于我为何不去帮忙......”墨语看着素聆星的方向,“因为不需要,就这么简单。” 就在墨语说话的同时,一道剑气横扫,剑气所过,火海直接如残烛熄灭。 火海中隐藏的雷霆炸响,只是触及到剑气之后,闷响几声,没了下文。 那衣袍中皆是符箓的修士隔着数丈远都被剑气一分为二。 等到那修士真身出现之后,他胸口一道剑痕深可见骨,乌黑的血液潺潺涌出。 下一刻,素聆星飞身至墨语身边。 “趁我不在,和别的女人说话,还是这种老的快进棺材的老女人?” 墨语一脸无辜,“这关我什么事?我可是让她离我远一点呢。” “哼。”素聆星转过头。 她对着徐茗鸳冷笑一声,“你胆子很大?” 徐茗鸳眨眨眼,“请问这位仙子,这位俊俏小哥是你的道侣么?” 素聆星突然楞了楞。 “不是。” 徐茗鸳手指缠绕自己的发梢,腻声道:“既然不是仙子你的道侣,那我和他说说话,应该罪不至死吧?” “这男未婚,女未嫁,我看我长得也不赖,和小哥也算是郎才女貌嘛,我与小哥相谈甚欢,眉目传情......” 刚说到一半,无数剑气铺天盖地,席卷而去,将徐茗鸳周围方圆笼罩得密不透风。 面对着无数剑气,徐茗鸳依法炮制,再次化作云雾。 可是这一次,徐茗鸳没有之前那么轻松。 当她的身形再次凝聚之时,她周身都有云雾溢散,身形也有些不稳。 墨语这时候摇头叹息道:“徐夫人,正所谓言多必失,祸从口出,有些金玉良言,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听一听的......” “闭嘴!” 素聆星转头。 墨语看着她,脸上尽是不解。 “不许和她说话。” “哦。” 徐茗鸳见状,“原来二位虽然不是道侣,却胜似道侣,倒是奴家眼拙,坏了仙子的好事。” 素聆星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所以说,你还不以死谢罪?” 听到这话,徐茗鸳想也不想,立刻远遁离去。 只是出乎意料的,素聆星并未出剑,她只是用眼神示意墨语。 墨语不停摇头,“不行不行,我可不打女人。” “那是老妖婆。” 看着素聆星一本正经的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墨语哭笑不得。 素聆星嗔怒道:“还不动手?” “好好好,动手动手。” 墨语抬手一拳,本来已逃遁的快没影的徐茗鸳背上拳罡炸开,她后心剧痛不已,鲜血自口鼻涌出。 瞬间,徐茗鸳原本白皙细腻的皮肤出现道道褶皱。 不管自己突然老了数十岁,徐茗鸳只想跑的远一些,再远一些。 她怕对方再来一拳,自己恐怕就真得在这殒命了。 本以为那个小白脸应该不如楚莹和素聆星二人厉害,没想到她刚靠近对方就被察觉,更是一直没有机会出手。 墨语并没再出拳。 他看向素聆星,“看来徐夫人一时半会儿是没法子再来找我们的麻烦了。” 墨语知晓素聆星为何生气。 因为那个徐茗鸳满身都是其他男子的气息,而且与她纠缠之深,几乎与她本身的气息融为一体。 听说修行之法中,有采阳补阴的法门,也就是一个女子采撷多名男子的精元阳气之属,无论是在世人还是修行中人眼中,都是十足的邪法,仅次于炼化魂魄,以气血修炼的邪道功法。 关于徐茗鸳的来历,先来应该就是所谓的地海书高手之一了。 见到墨语出拳乖乖出拳,素聆星这才作罢。 她重新掠到那名使剑的中年男子以及那位善使符箓的修士身前。 “继续。” 那名修士胸口的剑伤刚止住血,见到素聆星再次出剑,只得退至远方。 中年男子以剑气抵挡素聆星的剑气片刻,也是接着反震之力后退了数十丈。 谢述看了眼手中缺口丛生的长剑,“没想到今日要与你一同对敌。” 童泸叹了口气,“没想到这天底下还有你我二人合力都胜不过的人。” “天上之人,当然是不同凡响。” “单凭她一人,已胜过了六十年前那几个天人不知止几何,看来就算是天上之人,修为天资也不尽相同。” 面对着无穷无尽的三尺剑气,两人接连后退,几个呼吸之后,他们已至百丈之外。 墨语做眺望状,“嗯,看来他们见势不妙,要先走一步了。” 说完,他落到地面,随意找了颗树,靠在上面休息起来。 不远处,面对着全力出剑的楚莹,高大长须老人和绿袍金钗的老妇人早已是苦苦支撑。 就连老妇人的法宝也是布满了剑痕,几乎快要直接碎裂。 见到谢述和童泸两人远去,他们一人落至地面,接着地下藤蔓遁去,一人纵身跃走,任由身后剑气落在自己身躯之上。 剑气划破皮肉,老人浑身鲜血淋漓,依旧是一声不吭。 楚莹和素聆星二人都未追击。 并不是追不上对方,只是单纯的觉得懒得追而已,毕竟看对方的架势,只要不死,应该还会再来找她们的。 就是不知道下次前来的时候,那些人会不会多叫些人来。 等到楚莹发泄一通,神清气爽的找墨语吹嘘自己的剑法时,却发现墨语不知何时躺在了树下小憩起来。 她率先走到墨语身旁,一把拽住墨语的手臂。 “都什么时候了,你竟然还想着睡觉。” 素聆星轻轻扯了扯墨语的耳朵,“你刚才和那老妖婆说了什么?她说你和她眉目传情?” 墨语无奈的看着楚莹,“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睡觉了吧?” 楚莹改口问道:“我也想知道你和那个老妖婆说了什么?诶,什么老妖婆?” “采阳补阴,一大把年纪了,装着少女模样的老妖婆,你没看见?” “我收拾那两人去了啊,没注意。” 墨语说道:“你都说那人是老妖婆了,我怎么会和她眉目传情,就算要是,也肯定是和你们俩啊。” 素聆星突然加重了手劲,“你这些都是从哪儿学的?” “哎......轻点......我都是从书上看的......” 素聆星与楚莹对视一眼,两人脸颊似乎都有一抹微不可查的红霞。 素聆星松开手,“以后不许再看了。” 楚莹附和道:“对,不许再看了!” 墨语摸了摸耳朵,小声嘀咕道:“让我看那些书的是你们,不让我看那些书的也是你们。” “哎,古人说的没错,这世上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两道悦耳嗓音同时响起,“你说什么!?” “没......没说什么......” 第三百八十九章 一些女子的小小烦心事 万妖城,女妖王的殿宇之中,沈悢曦背着双手闲逛,心情很是不错。 对于那些什么天道章的人物,她一开始就不怎么看好。 一洲绝顶之人,怎么着也能胜过洞天中的那些人。 何况墨语几人远不止于此。 按照几人表现的实力来看,楚莹大约能同时应付三到四人,而素聆星则稍多一些,大概在四到六人。 至于墨语,估摸着还还要多一些。 他们三人一起,天道章和地海书两榜,所有人加起来也够呛。 毕竟那些人分正邪两派,就算能够一同对付墨语三人,也无法齐心协力。 至于女妖王,此时正气呼呼的在房中大发脾气。 不是因为她可能会输给沈悢曦赌注,而是因为她的洞天怎么都算个小天地,结果一个看的过眼的人都没有。 女妖王刚准备砸了她的乾灯琉璃盏。 “不对,也不是没有,若是那个岳擎放在外面,卖给一处仙家宗派,怎么着也得一大笔钱吧?” 想到这里,女妖王心头舒坦不少。 只要有赚钱的买卖,无论是多是少,总归是让人高兴的好事。 ———— 原本在外游荡,并未立即回山的岳擎走到了一处远近闻名的鸢花巷中。 他有些纠结。 山门似乎真没什么银两,他没有挣钱的本事,这种事虽然不是第一次做,但每次都有些难为情。 而他原本成竹在胸,想着自己这几年剑道精进,应该能胜过天人,得到一个“飞升”的名额,也算是为应翼门做点事,可没想到对方远胜与他,他又不知回山之后,该说些什么。 说他技不如人,那些弟子怎么看他? 会不会觉得他其实是浪得虚名,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厉害? 这还是岳擎第一次想这么多。 在以前,他从未真正输过,自然也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些。 就好像自己永远都是赢得理所当然,好像天底下那最高的山峰永远是为他而留。 到现在,他却忽然觉着自己似乎让那些尊崇自己的人失望了。 但是岳擎又有些奇怪。 依照他此时的心境,按理来说,应该是剑心不稳,境界下跌才对,但不知为何,他剑心竟然越发通透,而且剑意不减反增。 想了许久,岳擎终究还没没明白其中缘由,他叹了口气,踏进了鸢花巷。 ———— “师妹,听说过没,这里面还有比那个解南淮还要厉害的人诶。” 做了陂粤国江湖第一人后,虽然墨织雪不曾特意打听,但也自然有人会前来拜会,说一说江湖上的辛秘。 其中就有圭塰国、白川国和陂粤国江湖秘闻。 以及整个天下数百年前被誉为不世高人的顶尖人物。 只不过那些人不像解南淮等人,近十年在江湖上露过面,那些人的事迹,最近的都有数十年,而且只有极少数江湖上的老人才知晓的一些轰动整个天下的大事。 “师姐你都问我好几遍了。” 琳琅拨弄着身前巴掌大小的簇花瓷盆中的一株碧绿小草,在草叶中央,一点有紫色的花朵含苞待放。 这是琳琅发现的一株灵草,名为紫气天萝,不算多么罕见,但其花瓣盛开之后可以入药炼丹,有驻颜还气的功效。 当时这株灵草因为灵气不足,奄奄一息,几乎快要枯萎凋谢,好在琳琅路过之时,发现了它,这才将它移到盆中,以灵气浇灌,让它得以存活。 依照墨织雪的说法,这种小玩意儿最多也就值几个辛金钱,而兜里有上百金精钱的琳琅又何必为这株小东西劳心劳神,不过是一株灵草而已,就算以后能够蕴养出灵智,那也不知要多少年了。 不过琳琅似乎乐在其中。 见到琳琅兴致颇高,墨织雪也就任由她去了。 “我是问了你好几遍,但是师妹你都当做没听到。” 墨织雪伸出手,直接用手指捏住了那粒指尖大小的花苞。 琳琅小心翼翼的掰开墨织雪的手指,将紫气天萝抱在怀中。 “师姐,你又想去找他们啦?要我说,那些人说不定就是一两百岁,甚至两三百岁的老修士了,那么多年的潜心苦修,加上法宝又多,术法精深,师姐你还真不容易占着便宜。我看那个解南淮师姐你都应付的都有些勉强。” “勉强?我的本事你还不知道?我那是逗逗那老家伙而已。” 墨织雪重重拍桌。 周围的江湖人吓了一跳,纷纷转头看向墨织雪二人。 若不是她们现在稍稍改变了下相貌,只怕又要被那些人围堵在此了。 “可是师姐,你虽然能凭借罡气短暂御空,但如果对方不给你近身的机会,凭借着比解南淮还要高深的修为,我看师姐你的胜算不会太高。” “师妹,这你就不知道了。我敢肯定,那些人会去找师傅,我们离开了这么多日,也该回去找师傅了,顺便看看师傅是不是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 墨织雪看了眼周围。 酒楼中所有江湖人不是谈论着她如何犹如神临,打败解南淮,就是吹嘘自己与她有过一面之缘,什么见她气质斐然,非常人能比等等...... 墨织雪终于知道看着不认识的人使劲吹嘘她来变现的吹捧自己,成为别人茶余饭后谈论的对象,是一件多么无趣又无奈的事。 而她呢,又不想暴露自己,指着那些人的鼻子骂几句。 好像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必须符合那些人的传闻才行。 她抿了口茶,“所谓的为名声所累,应该就是我这样了吧?” 琳琅伸手为墨织雪捋了捋发梢。 “师姐,这才哪到哪儿啊。我可是听说这江湖上好多名声赫赫的大人物,老前辈,为了自己的名声,那可是说为呕心沥血都不为过,战战兢兢,生怕门风败坏,家门不幸......” 墨织雪揉了揉耳朵,“师妹,你这话都说了八百回了。还有不要什么都是听说,不就是看了几本书么,我也看了啊。那都是好几十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 琳琅抿嘴笑了笑,“师姐,我这可不是和你学的么?” 墨织雪指尖敲打桌面,老神在在的说道:“要我看啊,人就是要活的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就像炼气修行,只要到了御风境,那天地就再也不能束缚于你。只要境界够高,这天下什么都无法束缚我们。” “可是师姐,师傅说过,束缚我们的,不是天地,不是他人,是我们自己。” 琳琅眨着眼,“所谓心猿意马,正是影响着我们自己的枷锁。” 墨织雪神色诧异,“哟,连这些师傅都教你了,看来你学的够快啊?” “比不得师姐你。” 墨织雪揪住琳琅的鼻子,“虚伪。” “嘿嘿嘿......” 琳琅只是抱着那株草傻笑。 笑着笑着,墨织雪也跟着她笑了起来。 良久,墨织雪突然说了句。 “师妹,其实走江湖挺好的。” “啊?” 墨织雪说道:“没那么多坏人,也没那么多好人,但是有趣的人还挺多的。” “走了这么一遭,虽然大多时候在找人,其实好像也没那么坏。” “那师傅的这番苦心总算没白费。” 墨织雪双手抱胸,“什么苦心,我算看出来了,师傅他就是不想我们坏了他的好事。” “什么好事?” “咳咳......没什么。”墨织雪佯装咳嗽,“你还小,以后会懂的。” ———— 离开了川泉胡泊,墨语几人并未先找地方落脚,而是行走在山水之间。 虽然北洲因为妖族势大,山水间很少有金身神只,但无论是哪处的山水,只要是廖无人烟之处,都仿佛与众不同。 所以这洞天中的山水,与洞天外相差无几,没那么多妖怪,也没那么多人。 就算有一些开启灵智的小妖,在见到他们之后,因为本能的害怕都不敢露头。 对于楚莹和素聆星来说,山水间的寂静清幽,似乎更适合几人的相处。 这一日,墨语蹲在一处山水交接之地,用刚折断的一截柳枝在地上写写画画。 楚莹和素聆星二人就在墨语旁边看着。 等到墨语忙活半天,地上的纹路改了又改,楚莹这才忍不住问道:“墨语,你这是在干什么?” 墨语将树枝插在地面,“看一看这里的水气脉络,以及山脉地灵是否是先天演化而来。” “然后呢?” 墨语耸耸肩,“如我所猜测的一样,这儿的山水,都是出自一人手笔。” “人?” 观看着洞天内景象的沈悢曦碰了碰女妖王,“月姐姐,你弄的?” 女妖王翻了个白眼,“我只是拥有这个洞天,不是造了这个洞天,再说,要真能造这么大个洞天,四季轮转,雨雪风霜,至少也要等我真正迈出那一步吧?” “不过我有些好奇,他是怎么看出来的?就算大首领也不过是知道一星半点而已。” “知道什么?” 女妖王依靠在窗边,姿态妖娆动人,背上露出一片雪白。 “以前我修为还没这么高的时候,曾听说过,这世间的许多洞天都是别人造出来的。恩,虽然经过这么多年,那些人类修士早已证实确实如此,但是能有这个本事的人,终归是少之又少。所以咱们就往深处想,为什么有人会大费周章的将九洲地界撷取一方,弄成洞天福地,是吃饱了没事做?是证明自己本事够高?显然不可能嘛。” 沈悢曦说道:“这我倒真不太清楚,中洲的洞天福地并不多,妖域更是只有寥寥几处,还是以前的妖王留下的。” 女妖王嗤之以鼻,“那些也配叫做洞天福地?” “只有自成一片天地,有四季运转,春去秋来,光影长河静静流淌的方外之地,那才可称之为洞天福地。” “这北洲的洞天,落在咱们手中的,也就这么一处而已。” 女妖王看着洞天中的几人,“我倒想看看他能从里面发现什么名堂。” 洞天内,墨语说过那句话之后,楚莹与素聆星面面相觑。 “这洞天不就是修士弄出来的么?” “谁说是修士了?”墨语看着二人,“你们的境界也不算低了,要搬动这些山脉江河,而不伤到其中地脉水运,需要多少境?” 楚莹想了想,“要摧毁的话,实在不难,凭我们的境界就可以了。但要是不影响分毫,而改变山河,不知道需要何等境界,十境?十一境?亦或是传说中的十二境?” 墨语说道:“那如果是山神呢?” “开什么玩笑,山神?山神还敢动自己的命根子?这前一刻移动地脉,只怕下一刻就得金身崩碎了。” 素聆星开口道:“有可能不是一般的山神,据说远古神只,其实就有敕令天下山川的本事,只不过那些神只消失之后,这才有以气运香火为生的金身神只。” “果然还是小聆星懂得多一些,看来我没白教你嘛。” 素聆星瞪了他一眼,“什么你教的,你走了以后,陆夫子说了好些话,也交代了很多。” “交代了什么?” 墨语出声问道。 素聆星和楚莹两人同时看向墨语。 这个时候的墨语,眼神很不一样。 非常非常不一样。 就好像寂静的夜里,一颗明亮的星辰突然高悬于天幕之上。 “你们怎么了?” “没什么。” 两人异口同声的说了这么远句,转身就走。 “喂,你们去哪儿啊?” “打架!” “出剑!” 墨语不明所以,“这附近又没啥敌人,那些人短时间也不会再来,你们上哪儿打架啊?” “不要你管!” “随便。” 墨语摸了摸脑袋,“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两人突然就变脸了?难道我又说错话了?” 他摇了摇头,慢步走着。 一边走,墨语一边用脚尖抵在地面,勾勒出地下的山水脉络。 “喂!还不给我快点跟上!笨墨语!” “来了来了。” ———— 行驶在海中的渡船上,寂静夜晚中,女夫子突然抬头。 她手中墨笔落下,却迟迟下不了笔。 旁边灯火摇曳。 女夫子古井无波的心湖似乎也开始摇曳起来。 女夫子叹了口气。 她指尖摩挲。 在墨笔之上,有一个字。 她送给墨语的那支笔上也有个字,衿眉的衿。 “老师?” “好好休息吧。” 女夫子放下笔,走到窗前。 明月高悬,一如当年,只不过身边的那个小不点似乎突然就长大了。 又好像当年站在她身旁的不是那个小不点,而是那个一身白衣,神色温和的拘谨少年。 第三百九十章 天地之中,人杰辈出 “师傅,你怎么能骗人呢!” 宽阔大道上,一名年轻的劲装女子英姿飒爽,嗓音清亮。 在女子旁边,青衫老人骑着灰色小毛驴,拿着根枯黄竹杖。 听见女子大声嚷嚷,老人赶忙抬手,将竹杖挡在女子嘴边。 他先是将手指竖在嘴边,示意女子小声一些,随后再看了眼周围,确认路上的行人并没有在意他们之后,这才开口说道。 “小沁,什么骗人呢,你师傅我可是真真的,确确实实认识那两位仙子呢!” 女子有些不屑,撇嘴说道。 “这两月师傅你都和我在一起,不知道师傅你什么时候有了日行千里的本事啊?” 老人拍了拍身下的毛驴。 “小沁,这你可就不知道了,我这驴儿可是珍兽异种,日行千里那是再简单不过了。” 说这话的时候,老人故意加大了嗓音,好让周围的那些人能够听见。 “师傅,你再胡说八道,我可真就走了。” 女子作势放下小毛驴的缰绳。 “别别别,不说了,不说了。” 在他们身后,琳琅指了指师徒二人,看向墨织雪,“师姐,你认识他?” “怎么可能?你师姐我是什么身份,那必须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才能有幸见我一面。” 墨织雪有些怜悯的看着那位女子。 摊上这么一位不靠谱的师傅,实在是有些不幸。 琳琅掩嘴笑了笑,“我看他除了说认识咱们之外,也没有说谎嘛。” 老人坐下的小毛驴确实比得上一些日行千里的马驹。 只不过可能他平时说话半真半假,这才使得那位女子不相信他。 走了半晌,女子不知是闲的无聊还是其他,她一手牵着毛驴,稍稍偏转身子。 “师傅,你什么时候见过那两位仙子的?” 老人笑呵呵的看着自己的徒弟。 只不过女子转过身,只留给他一个后脑勺。 “小沁,你不是说师傅骗人么?怎么,又突然相信师傅了?” “我……我就是想看看师傅你是怎么把说出来的谎话给圆回去的。” 老人盘腿坐在毛驴背上,竹杖横放在腿上。 “这就要从很久很久以前说起了……” 墨织雪和琳琅互相对视一眼。 很久以前? 她们以前来过这儿? “在很久以前,那两位仙子刚坠落凡尘时,你师傅我就有幸见过她们,也算是有过一面之缘。” “那个时候,我还帮了二位仙子一把呢。” 女子转头看了眼自己的师傅。 说不上老态龙钟,但也年逾花甲,最重要的是一丁点儿世外高人的出尘之气都没有,和个坊间市集的普通老人没什么两样。 就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小老头儿,能帮到那两个本事通天的仙子? “我说徒弟,你这是什么眼神?不信啊?” “你说呢,师傅?” 老人双手拢在袖中,“这你就不知道了,这仙子刚坠落凡尘的时候并没有传闻的那么厉害。大概……大概就和普通女子一样。” “而那个时候,你师傅我已经是名动江湖的大高手了。” 老人挺胸抬头。 女子轻飘飘一掌拍在老人胸口。 老人脸色涨红,一口气憋在胸口。 “咳咳,我说小沁,你要杀了为师?” 女子撇撇嘴,“大高手?” “你师傅我都一把老骨头咯,就算以前是高手,现在也不顶事了。” 女子轻轻哼了哼,“那些江湖前辈不都是年纪越大越厉害么?你以为我还是当初那个什么都不懂的江湖菜鸟啊?” 老人摇头叹息,“我看小沁你跟了我也有两三年了,却是一点长进都没有。那些什么江湖前辈,老了就是老了,骨头都酥了,筋脉也枯萎了,连真气都动不了了,又能有多厉害呢?这人啊,不管是不是修炼过,年纪越大,越不中用,这是万物衰败,生死轮转的定律。” “切,那师傅你说那两位仙子呢?” 老人手指虚点,“仙子仙子,都已经是仙了,那能和我们常人一样么?” “那是天上人,寿与天齐,长生不朽,懂不懂?” “长生不朽?老先生你啊?” 老人摆手,“我?我哪有那本事,我......” 老人突然停顿片刻。 他转过头,看见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两位少女。 “二位姑娘,偷听别人说话可不太好哦。” 墨织雪笑了笑,“是老先生你嗓门儿太大了,我就算捂着耳朵也听到了。” “怎么,老先生你觉得这世上有长生不朽之人?” 老人说道:“人不知道有没有,仙肯定有。” 见到墨织雪和琳琅二人摇头失笑,老人问道:“怎么,看来二位姑娘是有其他见地?” “见地说不上,就是觉得老先生说的不太多而已。” “哦,小老儿褚合,愿闻其详。” 墨织雪双手抱胸,往前走了两步,“这世间万物皆有消亡一日,不管是山川,湖泊,江河,亦或是其他,就连天上的星辰都要陨落,为何老先生觉得仙人能够长生不朽呢?难不成老先生觉得那些所谓的仙人,比天上的星辰还要存在的更久么?” 老人说道:“姑娘,星辰固然有陨落的一天,但不能说寿与天齐的仙人也会同星辰一般陨落啊,难不成这天地也有消亡的一天么?” “为什么不会呢?” 墨织雪嘴角翘起,“老先生知道这天地不曾消亡过?不曾诞生过?” 褚合摇头,“小老儿不过匆匆数十载的寿命,如何能够知道?” “既然老先生并没有亲眼见到过,就不能否认那些事不曾发生,对吧?” 褚合摆手叹气,“姑娘高见,小老儿不如你啊。” 见到自己师傅吃瘪,女子偷偷笑了两声。 墨织雪对女子抱拳拱手,“这位姐姐,你是这位褚老先生的弟子?” 女子颔首,“刘沁,见过二位姑娘。” “刘姐姐不用客气,我叫......” 琳琅一把拉过墨织雪,低声道:“师姐。” “师妹,你拉我干什么?我这不是难得看见两个有意思的人么?” 墨织雪除了提防有心之人,说话从不遮遮掩掩,所以不仅是褚合,就连刘沁也听见了她的话。 师徒二人面面相觑,眼中都有一丝疑惑。 “我叫墨织雪,这是我师妹琳琅,我们二人也是初入江湖,以前只在书上看过一些小道理,刚才我班门弄斧,褚老先生别介意。” 见到墨织雪再次抱拳,褚合哈哈一笑。 “不介意,不介意。姑娘见解独到,小老儿我以前确实并未往深处想。” 说完后,他瞧了眼二人身后。 “不过我看二位姑娘年岁不大,这就独自走江湖了,师门长辈不曾跟随么?” 墨织雪解释道:“家师说我本事还行,就是缺乏江湖经验,所以才让我和师妹一起走一遭。” 老人捋了捋胡须。 “那看来二位的师傅也是个妙人。” “怎么个妙法?” “这个......妙就妙在有二位小姑娘这么俊的弟子。” 墨织雪眉开眼笑,竖起拇指,“老先生好眼光。” 她踮起脚尖,凑到刘沁耳边,“刘姐姐,你这师傅还挺不错的。” 刘沁哭笑不得。 兴许是不想让墨织雪和琳琅二人被褚合表现出来的样子给蒙骗了,刘沁将墨织雪拉到一旁。 “织雪姑娘,你可被我师傅的模样给骗了,他就只会嘴上说说而已,其实没什么本事的。” 墨织雪神色古怪,“刘姐姐,你这样说褚老先生......有些不好吧?毕竟他可是你的师傅呢。” “师傅?要不是我当初涉世未深,江湖经验浅薄,我也不会上了他的贼船。” 刘沁看了眼坐在毛驴背上不听挠着脑袋的褚合。 褚合到她朝自己望来,还特意笑眯眯的挥了挥手。 “怎么说?” “当时我离家出......出来的时候,本想着拜一个世外高人,再不济也要找个名门大派才是,结果世外高人,倒是找了一个世外老人......” 说起这话时,刘沁神色十分幽怨。 “我这本事没学多少,口袋里的钱倒用的精光,现在连匹马都买不起了。师傅呢......收了我那么多钱,结果连匹马都舍不得买,一直骑着他的小毛驴。他骑毛驴也就算了,竟然还让我一定要跟在他旁边,说是练什么脚程。” “两三年了,我就回去过一两回,每次我都给我爹娘说我拜了个大门派,就怕他们担心。结果呢,跟着这个倒霉师傅,除了摆几招花架子,什么都没学会。” 墨织雪并没有提醒刘沁,她口中的花架子,其实已经让她比许多成年男子要厉害的多。 “哎,现在每次回家,我都要厚着脸皮给家里要点银子,再过一两年,我都实在是没脸再回去了。” 墨织雪问道:“刘姐姐,褚老先生不给你钱么?” 刘沁一脸茫然,“什么钱?” “师傅给的零花钱啊,我和我师妹都有好多呢。” “啊?”刘沁摸了摸鼻子,“不都是徒弟给师傅么?我拜师的时候,给了师傅好多银子呢......” “啧啧啧......”墨织雪砸吧砸吧嘴,“这下看来,褚老先生是有点问题哈。” 琳琅听到这话,看着用竹杖打着飘飞的彩蝶的褚合,眼中有些笑意。 褚合不经意瞥了一眼,“琳琅姑娘,小老儿我有什么问题么?” 琳琅拱手道:“老先生修为高深,琳琅自愧不如。” 褚合扛着竹杖,“哈哈,老头儿我年轻的时候行走四方,虽然算不得江湖顶尖,也好歹混了个名头,所以这修为嘛,也就一般般嘛。相信琳琅姑娘你要不了多少年就能赶上我的。” 琳琅点头称是。 她走到墨织雪身边,“师姐,咱们该走了。” “不急不急,我这这位刘姐姐相谈甚欢呢,多聊会,多聊会儿嘛......” “再不快点,师傅就走了。” 墨织雪满不在乎道:“走哪儿去?走到天涯海角我们都能找到他。” 刚说完,墨织雪像是想起了什么。 她转头看向琳琅。 琳琅传音道:“如果那些什么天道章的人去找了师傅,师傅控制不住力道,把洞天破开了,那我们不就留在这里了么?” 墨织雪恍然。 “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她拍了拍刘沁的肩膀,“刘姐姐,我得去找我师傅了,咱们后会有期,有缘再见吧。” “对了。”墨织雪在刘沁耳边说道:“刘姐姐,以后多学两招本事吧,我看褚老先生其实还不赖。” 刘沁一脸疑惑。 墨织雪对褚合大声道,“褚老先生,既然收了刘姐姐的钱,那就要尽心尽力才是,对吧?” 正当褚合不明所以之时,一条硕大白狼从路边一跃而出。 墨织雪拉上琳琅,两人落在狼背之上。 “墨......墨仙子!” 路上的那些人被突然出现的白狼惊在了原地,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墨织雪对着已经呆在原地的刘沁挥了挥手,“走了。” 只是眨眼,大灰消失在众人眼中。 褚合喃喃自语,“没想到老头儿我终日打鸟,今天竟然被燕啄了眼。” 刘沁一脸木然的的走到褚合身边。 “师傅,她们是......” “还能有谁,那两位仙子咯。” “师傅你不是说你认识她们么?” “师傅我吹牛的嘛。” “那师傅你有什么没吹牛?” 褚合将竹杖扔给刘沁,“关于你师傅我闯荡江湖之事,可从来没吹过牛。这就是我以前的兵器,竹中剑。以后你就是我的关门弟子了。” 见到刘沁没什么反应,褚合问道:“喂,徒弟,高兴傻了?” “不用谢为师,本来为师是想再考考你的,没想道到竟然直接被那两位仙子给认出来了,哎,看来仙子果真是慧眼识人。” 刘沁突然伸手,“师傅,给钱?” “这又是什么道理?” ———— 书岩崖。 并不属于圭塰国、白川国和陂粤国的国境范围,而是出于三不管的无法之地,鸿鸣山脉的主脉山崖。 说是无法,其实也有规矩,属于书岩崖的规矩。 传闻书岩崖上居住着世上修为深不可测的世外高人,一旦鸿鸣山脉的千里方圆内有江湖人为了躲避圭塰国、白川国和陂粤国朝廷追捕而坏了书岩崖上的规矩,若是鸿鸣山中隐居的江湖人处置不了,那么书岩崖上便会有人出手。 而书岩崖上的人一旦出手,从未听说过有人能够逃得生天。 这一日,书岩崖上有数人一掠而出,似乘风而去。 有进山采药的少年有幸看见了这一幕,神情激动,眼中似有明月升起。 第三百九十一章 天上有女剑仙风采动人 “哟,哟这洞天之中,竟然还有别人种下的种子?” 万妖城中,女妖王神色凝重。 有人对她的洞天动了手脚,而她却不知道,这整座北洲,似乎只有一人而已。 若真是如此也就罢了。 对于万妖城中央宫殿中的大首领,她的好友,两人过万年的交情,要真有什么事,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而已,所以断然不可能是对方。 但除此之外,又有谁有这个通天本领? 这才是让女妖王担心的地方。 “悢曦。” 她轻声唤了唤。 不远处,白裙女子坐着朱鸟缓缓靠近。 女妖王的宫殿处于万妖城东南方,虽然没有沈悢曦所在的宫殿那么高,但周围也有无数大妖看守巡逻。 若是换做别人,冒冒失失靠近,就算是万妖城中的妖王,只怕那些大妖也早就群起而攻之了。 但若是沈悢曦,作为女妖王名义上的妹妹,他们早已习惯。 虽然关于沈悢曦的真正身份,他们也不知晓。 为何对方一来万妖城便得了个首领身份,为何女妖王对其青睐有加…… “月姐姐,又找我什么事啊?难不成好戏开始了?” 沈悢曦刚才坐着朱鸟正在城中闲逛。 来了这儿这么久,其实她并未走过太多的地方。 “什么好戏?我是想让你来给我出谋划策来着。” 沈悢曦落在走廊上。 她指尖捻动,朱鸟化作一团金红色的火焰,融于她的指间。 跟随这女妖王进到屋子,女妖王二话不说,指了指玉璧中正在山上采药的少年。 沈悢曦看了一眼,似乎没发现什么异样。 “这又是谁?月姐姐你看好的人?” 女妖王没好气道:“你给我好好看看。” 沈悢曦这才仔细以神通查看对方。 “哟,天生穴窍点亮,根骨重如山,气血长如江,好苗子呢,早点修行的话,说不定还可以和某些人较量较量呢。” “某些人?” 沈悢曦点头,“就是那什么大修士啊,普普通通的人仙修士啊,不然还能有谁?” 女妖王翻了个白眼,“嘁,我还以为是你那个小情人呢。” 沈悢曦不想和女妖王争论这个话题。 她回了一个白眼,“别人可是要做天下第一呢,你能行?我能行?这人能行?给他再好的根骨,又能如何?” 沈悢曦竖起指头,一根根掰下去,“机缘,心性,悟性,根骨,品行,以及那虚无缥缈的运道,他占了多少?这个人又占了多少?” “要是别人说当什么天下第一,还是个修为不高,心比天高的蝼蚁,我一巴掌呼过去,保证他成一滩烂泥。” 女妖王看着沈悢曦,“你就这么看好他?” 沈悢曦眨了眨眼,“瞧你这话说的,我一直都很看好他啊。” 女妖王突然拍了拍额头。 “都怪你,每次尽把我往他身上带。” “我说悢曦,你就不好奇这人是谁留在我洞天你的?” 沈悢曦眼神诧异,“不是姐姐你自己捏小人捏出来的?” 女妖王没好气道:“我有这本事,早就捏个千八百个妖怪,把他们拎到这万妖城了。然后等个千儿八百年,我这里每天站着几百个妖王,那多气派。” “你看得出来谁在我洞天里动的手不?” 沈悢曦说道:“我的好姐姐,这是你的洞天,又不是我的,我怎么看的出来。再说,有谁能在你眼皮子底下动手?” “除非......是以前就有人种下了种子,只不过现在才生根发芽而已。” 女妖王听了这话,点了点头,“嗯,我怎么没想到这些?还是你脑子好使......” “不过如果真照悢曦你所说,有人在千年前就动了手脚。那人的目的又是什么?亲手种下衣钵,还是要找个传人?借体重生?夺舍?” 沈悢曦摇头,“我可不知道。无论他是谁,现在都归姐姐你管,你怕什么?这洞天中人的生死,不就在你的一念之间么?”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女妖王瞪了她一眼,“我就算能够杀了他们,也得亲自动手。而且那人明显不在我的掌控之中,看到他的时候,我明显发现他好像与洞天有着一些莫名的联系,最奇怪的是我不看他的时候,根本发现不了他。” 女妖王开口问道:“悢曦,你说我该怎么办?” “杀了啊。” “哈?” 沈悢曦握了握拳头,“既然无法掌握,那就及早斩草除根,我以前就是这么做的啊,难不成姐姐你心软啊?” “我心软?姐姐我大杀四方的时候,你还没成精呢你。” 女妖王轻轻揪了揪沈悢曦耳朵,“我就是想看看到底是谁有这么大个本事,能让我都差点发现不了。若是能发现点什么,说不定对于我以后踏出那一步很有用。” “以后姐姐我罩着你,你就偷着乐吧。” 沈悢曦抱住女妖王的手臂,“哎哟,那我可要好好抱紧姐姐你的大腿了。” ———— 在路过一处小镇之时,楚莹带着素聆星,二人刚逗弄了一会儿镇上的小孩时,墨语突然转头。 “来了。” 下一刻,楚莹二人也感觉到了远处的几道浑厚气息。 楚莹拍拍一个小女孩的脑袋,“小淓,有坏人来,姐姐去打坏人咯。” “姐姐,你会不会有危险啊?要不姐姐你就别去了,我去叫叔叔伯伯他们一起去打坏人好了。” 楚莹轻笑道:“姐姐都说了,姐姐是大高手,是惩恶扬善的江湖女侠嘛,那些坏人当然要交给姐姐去收拾了。” “你难道不相信姐姐能打跑那些坏人吗?” 小女孩想了想,最后犹犹豫豫的点头。 “相......相信。可是......如果姐姐打不过坏人的话,一定要给我说哦,我会带人去帮姐姐的。” 楚莹双眼眯起,宛如月牙,“恩,真乖。” 小女孩心地很好。 最重要的是她虽然一直受那些孩子的欺负,只剩下一个娘亲,依旧心地很好。 “好了,姐姐真的去打坏人了。” 楚莹看了眼素聆星,两人一同踏风而去。 在小女孩眼中,两人似乎变作了天上的仙子,衣裙翩飞,彩云缭绕。 “姐姐......好厉害......” 素聆星两人越过墨语的时候,楚莹对着墨语做了个鬼脸。 “那些人就交给我们了哦。” 墨语有些无奈。 不过他也只能嘱咐道:“你们两个小心一点!” “知道了。” 楚莹应了一声,玉鞘长剑出现在手中。 粗略一看,对面有八人朝她们掠来。 其中一人身受重伤,面容苍老,不过看神色姿态,有些女子模样,应该是个老妪。 楚莹转头看向素聆星。 “那日被墨语一拳打伤的邪道修士。” 两人一齐望着墨语。 墨语当然也看见了那人。 他谈了口气,“果然,这世上的女子,无论是好是坏,都很是记仇啊......” “聆星,小小,拜托你们了。” 说完之后,墨语身形涣散,如同烟尘飘散。 “他又去哪儿了?” 楚莹直直递出一剑,剑气呼啸,璨如飞虹。 “不知道。” 素聆星摇头,指尖轻点,道道剑气布满身前,随后激射而出。 “你就不关心?” 远处的两人出手挡住楚莹的剑气之后,楚莹继续出剑,数道剑气凝聚,像是一座金色虹桥,架在半空之中。 “我只关心前面的那些人能不能多挡我一会儿,还有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还有什么本事,想来找我们的麻烦。” 素聆星手中“慕情”凝虚化实质。 一剑落下,剑气如同一线潮水,飞速向前推进。 剑气所过之处,一切都被一分为二。 那些人显然无法接下这么一剑,他们四散分开,竭力躲避那一线剑气。 只是一剑,远处的八人分崩离析,阵势消散一空。 “啧啧啧......” 楚莹不住摇头,“我好像闻到了一股味儿。” “什么味?” “酸味。”楚莹左眼眨了眨,不等素聆星发怒,她轻笑一声,持剑朝着对面的几人飞掠过去。 御风的同时,剑气呼啸不停,让她的剑气金虹越发凝实。 楚莹脚踏金虹,红衣飘扬,远远看去,姿态英飒,动人心魄。 “这天上人的风采,都像她们一样么?” 八人之中,面有青黑刺青的黑发老人开口问了一句。 面容已经苍老如六旬老妇的徐茗鸳涩声道:“王慎,都两百岁的人了,少想些莺莺燕燕之事,小心把你的狗命给丢了。” “怎么,想想也不行?以前也不知道是哪个毒妇贪图老子的精元。” 刺青老人冷笑道:“也亏得那小子把你重伤,不然的话,我看这天下不知道还有多少大好男儿被你祸害。” 徐茗鸳也是讥讽一声,“你是年纪大了,不中用,你年轻的时候,咱们彼此彼此。” “老子虽然喜欢杀人,却也不祸害良家女子,哪像你这个毒妇,连枕边人都敢杀,难怪空有双修之法,却无人敢与你同练。” 徐茗鸳勃然大怒,“王慎,你找死!” 王慎全然不惧,他也不管前方的剑气,指着徐茗鸳说道:“哟,都没了半条命了,还要不自量力啊?行,咱们先去过过手,再讨论讨论怎么拿下那几个天上人。” “老不死的,以你为老娘怕你?” 众人之中,隐隐为首的白发黑衣老人大喝一声,“好了!现在可不是斗嘴的时候!” “我们这次志在必得,不仅为了延寿,还为了踏出这最后一步,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有人坏事,休怪老夫不留情面!” 老人重重拂袖,袖口激射出一柄飞剑。 飞剑将激射而来的剑气击碎。 他们八人皆是地海书榜上之人,虽然修为相差无几,但论到法宝与杀力,还要属黑衣老人为最。 没人知道老人有多少法宝,也没人知道他修行了多久,只知道他曾经拥有一座地宫,在那地宫之中,有堆积如山的法宝,更有堆积如山的丹药。 据说就在三十年前,有人刚入地海书一榜,以为地海书也有排名,所以想要争一争地海书的第一。 然后黑衣老人出手,也是他近甲子之内的第一次出手。 半日后,那新入榜的人已经成为了一个死人。 所以黑衣老人说的话,分量极重。 八人之中,只有王慎知晓对方的身份。 两百六十年前的魔教教主衡木玄。 在那个时候,衡木玄就已经被誉为当世无敌,冠绝寰宇。 衡木玄四下看了一眼,“专心应敌。” “徐茗鸳,你已是重伤,就在一旁看着吧。” 徐茗鸳看着远处的素聆星,眼中闪过一丝怨毒之色。 若不是对方接连两剑,让她受伤颇重,她又如何能够被那个俊俏小郎君给伤了根本。 只是衡木玄既然已经发话,就算她很想亲自动手,将素聆星剥皮抽骨,也依旧只能乖乖退到一边。 “这么有闲功夫聊天啊?要不来试试本姑娘的剑法?” 戏谑的悦耳嗓音在众人耳边响起。 当他们转过目光之时,惊人剑光缭绕眼前,只见天地中皆是剑舞,目光所及,皆是转瞬即逝的剑影。 剑光锐利无匹,还未近身,几人皮肤就已经刺痛不已,如芒在背。 不过还未等他们抵挡,一道剑气后发先至,将包围他们的剑光搅碎。 “你三我四。” 素聆星到了楚莹身旁。 她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分配对手。 楚莹也顾不得出剑,她双手叉腰,“凭什么?” 素聆星说道:“凭我更强。” 听到这话,原本气鼓鼓的楚莹顿时泄了气。 “这天上人说话,口气可真是大的没边了,二位姑娘,话可别说得太早,小心......” 剑气擦肩而过。 王慎嘴里的话又咽了回去。 刚才好在衡木玄将他推了一把,不然他就算不被一剑穿透脑袋,恐怕也要掉一只耳朵。 “废话不用多说,你们,一起上吧。” 从始至终,素聆星神情淡然。 她那双星眸之中,似乎从来都没将这些人放在眼中。 足尖点在虚空,手中长剑琉璃光彩溢淌如涓涓细流。 肤如玉脂,白裙飘飞,衣带飞扬。 满头青丝随风舞动。 俏脸寒霜的年轻女子,正如流传千古的壁画上说描绘的天上仙子。 不,似乎比仙子,还要更像仙子一些。 “看什么看,没看过剑仙啊?” 楚莹的一声清咤声让几人回过神来。 好在几人都是活了上百年的老人,脸皮又厚又硬,这才没让楚莹看出他们脸上的异样。 剑光倏然出现,霎时间,王慎等人被剑光笼罩。 而衡木玄则与剩下三人迎伤了素聆星的剑光。 第三百九十二章 原来只是一剑而已 剑光倏然闪过,剑影层层叠叠,让人应接不暇。 楚莹并不以剑气应敌。 她身形飘忽,剑法如女子起舞弄影。 王慎三人以各自兵刃抵挡,除了王慎使用的双刀,其余两人都是单刀。 他们三人是底子很不错的武夫,而且看样子在兵刃之上的造诣不低。 王慎旁边的马龚巫出声道:“姑娘既然为身为天上人,为什么不以剑气与我等交手?莫不是看不起我们?” 楚莹手腕一抖,剑刃旋转,眨眼已是千百剑光交织簇放。 “本姑娘就是看不起你们,如何?” 楚莹眼神轻蔑,“就你们这三脚猫的功夫,也配让我动用剑气?你们挡得住我的剑法么?” 听到这话,三人气机一荡,竟是差点直接走火入魔。 他们成名在百余年前,皆是魔威赫赫,凶名滔天,威震一方的魔道魁首。 那时候,只要提及他们的名字,都可以让小儿夜啼。 而自从隐居苦修之后,虽然江湖上不再有他们的名号,但余威犹在。 江湖上的顶尖人物见着他们地海书榜上之人,哪个不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什么时候被人如此轻视过? 三人怒火冲天,周身魔焰一般的罡气更为狂暴。 “可以可以,就让我看看你们到底有多少本事,能不能让你尽兴!” 楚莹在空中飘然转身,长脸随她荡在身前,划出无暇的金光圆弧。 剑光一闪,三人同时后退。 “叮叮叮……” 一声声脆响接连响起,三人兵刃震动,原本拔高的气势骤然停滞。 王慎手掌微麻。 对方一剑出,剑光虽只有一道,但在剑光一下,却有无数剑当头罩来。 一时之间,他竟然无法找到破解之法。 王慎余光一瞥,马龚巫似乎也同他一样。 几人相互川音。 “老巫,可有应对之法?” “暂时没有。” “我倒有一法,就是不知可不可行。” 王慎二人看向一直未开口的卢佟季。 “什么法子?” 卢佟季开口,“一人佯攻,两人以合击之术。我看对方剑法纰漏,就在下方与头顶。上下夹击,破去对方剑势,便可胜敌。” 万千剑光再次倾泻。 几人退至地面,斩开凛冽剑光。 “谁去佯攻?” 三人突然沉默。 说是佯攻,其实就是诱敌。 他们任意一人面对楚莹的剑光,只怕三两个回合就要落败。 若是不小心,恐怕还会受到重创。 所以当这个诱饵,若是无法奏效,恐怕还要白白折损一人,他们几人有些交情,但远远不到能为对方卖命的地步。 当楚莹的剑光再次笼罩几人时,王慎肩上受创,似乎更不愿冲在前方了。 “既然是我提出来的,我当诱饵。” 见到两人吃吃不下决定,卢佟季开口道。 “好!” 王慎和马龚巫两人当然欣然同意,反正只要自己不去诱敌就行。 卢佟季单手握刀,刀光斜撩而起。 与此同时,他一拳递出,罡劲犹如狂风,将头顶剑光破开一道缝隙。 随后他刀光没入其中,带起刺耳的破空之声,瞬间一分为三,袭向楚莹三处要害。 楚莹手掌横推,长剑在手中旋转,剑光便已舞作圆盘。 她玩味笑道:“有点意思。” 随着她话音落下,剑光蓦然散开,又化作点点寒芒。 须臾间,卢佟季头顶皆是剑光所化的剑影,无数剑刃寒芒闪烁,耀人双眼。 头顶光华刺眼,卢佟季忍不住半眯起双眼。 令他寒毛乍起的刺骨寒意笼罩胸口。 生死关头,卢佟季仅凭着自己的经验,抬起手中薄如蝉翼的单刀,横挡在胸前。 “叮!” 先是一声脆响。 “咔擦。” 紧接着便是什么东西破裂崩碎的声音。 当卢佟季反应过来,碎裂的是自己的成名兵器是,他再想抬手荡开刀上的剑刃时依然不及。 一截晶莹剔透的剑刃没入了他的胸膛。 心口一凉,卢佟季的身躯也随之一冷。 卢佟季身躯僵硬,手中伴随着他多年的长刀似乎已有灵性,发出了阵阵哀鸣。 他脑中有些疑惑,自己剑的时候,他们在干什么? “就是现在!” 有人暴喝一声,听起来似乎是王慎的嗓音。 卢佟季竭力睁开眼。 视线之中,王慎双刀挥舞,刀光与罡气交织,将楚莹头顶上方的遮挡得密不透风。 而马龚巫已经到了楚莹脚下。 巨大的湛蓝刀气长达数十丈,像是平地而起的虹光。 卢佟季视线转移。 手持长剑的英气女子面带笑容。 笑? 对方分明是在讥笑他们! 卢佟季忽然惊觉:她是故意的! 卢佟季想要出声提醒,可是剑刃离开他的胸膛,似乎也带走了他全身的力道。 “这么快就上当了?不愧是魔道中人。” 说话的同时,楚莹左手并起剑指,紧接着,两道流光一掠而出。 王慎的刀光与罡气被那道指尖大小的流光穿透。 他收招不及,心口被流光穿过。 头顶刀光消散,楚莹呆在原处,下发分裂成两半的刀气冲天而起。 一声脆响之后,马龚巫手中的长刀竟然出现了三尺缝隙。 兵器与自己心神相连,马龚巫一口热血涌出喉咙。 楚莹这才落在地面。 她抬起手,两道流光掠回指尖。 两柄精巧飞剑在她指尖摇曳。 “我虽然和你们修为相仿,但有飞剑护体,佩剑更比你们这堆破铜烂铁好了不知多少,你们凭什么胜我?” 王慎三人身受重创,各自退至一边。 原本王慎想与卢佟季站在一起,但经过刚才一事,为了找到更好的机会,他与马龚巫两人都选择让卢佟季率先被伤,如今卢佟季离得两人很远,且一脸忌惮的看着二人。 等到体内寒意渐去,卢佟季沉声道:“王慎,你们两人今日所为,我日后必定百倍报答!” 王慎回道:“那也得先有命活下来再说。” “他有命,你可就说不准了!” 楚莹身形忽然消散,再次出现之时,她已到了王慎身后。 在楚莹说话的同时,王慎悍然出手。 罡气猛烈,犹如江潮迭迭,扑面而去。 可是身后楚莹身形如同镜花水月,一触即溃。 在王慎的身下,剑光掠起,毫无阻碍的穿过他的双臂。 伴随着殷红鲜血,两条手臂高高抛起,在半空中划过两道血色弧线。 两束流光从地面破土而出,没入欲要逃跑的马龚巫双腿之中,又从他天灵破出。 做完这一切之后,楚莹双手背在身后,哼着以前的歌谣,大摇大摆从几人身边走过。 单纯靠修为,对面三人其上,她确实一时半会都拿不下对方,但两柄上品飞剑在手,又有手中的佩剑,这才是她不用剑气的最大倚仗。 只要她抓住机会,破去对方兵器,对面三人那还不是任由她拿捏。 就怕再来几个前几日的高瘦老头儿,专练肉身,不惧她的剑气和飞剑。 楚莹抬头看去。 素聆星虽然应付四人依旧是游刃有余,但一时半会儿似乎还在与几人僵持不下。 其中又以衡木玄最为厉害,不仅有数柄品秩不低的飞剑,连手中的双剑似乎也颇为不凡。 因为面对着素聆星的剑气,衡木玄手中的双剑光华丝毫不为所动。 楚莹挥了挥手,“聆星,我把他们搞定了哦。” 素聆星挥手,剑气如雨,将身前四人逼退。 她看了眼楚莹,又扫视一眼重伤垂死的王慎,以及地上的“神兵利器”,开口道:“有些胜之不武。” “有什么胜之不武的。他们既然敢找上咱们,就该做好送死的准备。再说,这些人可都不是什么好人,我也不必和他们讲究什么公平。” 她盘腿坐在一颗树上,双手撑着脸颊。 “话说墨语他又去哪儿了?不会去找这里面的什么女子去了吧?” 素聆星抬手,指尖上剑气激射,几道在她耳边嗡嗡响的飞剑顿时被击飞出去。 衡木玄大袖鼓荡,长袍下宝光充盈,其中还有无数法宝虚影流窜。 衡木玄开口道:“姑娘,听那位姑娘说你还未动真本事?” “不如姑娘全力施为,让我等开开眼?毕竟这天上的风光,我们也想见识一下。” 素聆星看着衡木玄,“就算是死?” “姑娘真能杀了我们,那我们也无憾了。毕竟活了这么久,对于我们来说,已是与等死无异。这数着指头等死的日子,实在是难熬的很。若是无法飞升离开,去往更大的天地,那死在姑娘手中,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是么?” 素聆星看了眼其余三人。 “哈哈,衡前辈所说的,正是我们想要说的。我们几人修行近三百年,早已达到了修行瓶颈,本以为在这世上,还有更广阔的天地。可是不知为何,这方天地困住了我们。” “哦。” 素聆星依旧没什么表情,“这样啊,那我就让诸位如愿以偿好了。” 她手指缓缓收拢。 手中慕情剑气如瀑,剑意如潮。 在几人眼中,天地似乎完全静止,江河似乎停止了流动,就连耳畔的风声都已消散。 正准备看好戏的楚莹愣了愣。 “啊咧,这就要用全力了?” 曾经与素聆星全力交手的楚莹基本了解素聆星的剑气有多厉害,剑意有多强。 就就算她已经是第八楼修为的剑修,与素聆星同境,依旧与对方有着不小的差距。 而一般的剑修更是与素聆星有着天壤之别。 至于这些人出去,能不能成为大修士,只要不中途“夭折”,毋庸置疑,至少都是八楼修为之上的大修士。 甚至于衡木玄极有可能成为人仙修士,但那又如何? 她师傅秦莞月手下不知败过多少人仙境的修士,而且其中大多数还是所谓的“年轻俊杰”。 见到素聆星剑意高涨,已经影响到了自己的护体法宝。 以衡木玄为首的四名修士不约而同出手。 只是半息过后,素聆星已经收剑转身离去。 慕情回到鞘中,那令人望而生畏的沛然剑气就像是全都融于剑鞘里面。 “她出过手了?” 几人心头闪过这个念头。 倏然,他们胸口齐齐一痛。 衡木玄低下头,在他胸口,一道剑痕横贯左右,深可见骨,只差毫厘便要开胸而过。 他身上的黑色法袍竟然没起到半点作用。 至于他衣袍下的那些护体法宝,更是崩开无数裂纹,损坏殆尽。 再看其余三人,也是如他一般,剑痕当胸,剑意入骨。 位置也和他胸口的伤痕如出一辙。 衡木玄开口问道:“这是什么剑法?” “杀人的剑法。” 素聆星踏在半空,走到楚莹身边。 “走吧。” “走哪儿去啊?” “找墨语。” “找他干嘛,咱们姐妹一起去玩嘛,不用管他。每次逛一会集市都喊累,什么用都没有。” “那他去找其他的女子你也不管了。” 楚莹猛的一拍大腿,“他敢!” 见到素聆星表情微变,楚莹小声道:“那个......他敢不敢......关我什么事啊,要管也是你管嘛......” “哎呀你还笑,笑什么笑?再笑他就跟别人跑了。” 她拉起素聆星的手,两人御剑离去。 直到两人远去,衡木玄身边的三人才敢捂住胸口,龇牙咧嘴的干净拿出疗伤的丹药。 “这次可真是从幽冥黄泉上走了一遭。” “这剑意竟然如此纯粹,无法祛除体外......” 衡木玄对于胸口的伤痕不管不顾。 他对几人说道:“别白费功夫了。” 那几人不明所以。 “这是她故意留下,想要监视我们动向的剑意,虽然无法要了我们的命,但也不会被祛除。” 有人问道:“这又是为何?” 衡木玄沉默片刻,“因为她们也出不去。” 说完之后,他抬头看了一眼天幕。 ———— “哟,了不得,了不得。这一剑,竟然有些剑仙的威能,难怪她师傅只是一剑就能够伤到妹妹你,倒是我小觑了她。” 女妖王已经懒得理会“泄露天机”的衡木玄了,对于她来说,弄清楚那个采药少年的来历才更为重要。 而对于喜欢揭自己伤疤的女妖王,沈悢曦似乎早已经习惯了。 她说道:“那个衡木玄也很不错,要不要考虑让他出来?虽然不擅长捉对厮杀,但关于推演一事,少说也值个万八千枚金精钱。” “等半年过后,说不定不比那个岳擎还要值钱一些,可以大赚一笔不说,咱们又多了一笔细水长流的而买卖。” 女妖王指了指自己,“什么叫咱们,是我。” 沈悢曦笑道:“我的好姐姐,瞧你这话说的。你的不就是我的么?” “我的就是你的,那你的呢?” “我的......当然也是姐姐你的了。” 女妖王眼中突然多了一丝莫名的笑意。 “那悢曦你可要好好记着呢。” 第三百九十三章 天内天外,正道邪道 万妖城,女妖王来回踱步。 她捏拳轻击手掌,嘴里念念有词。 “现在看来,那些废物一起上都只能应付他们其中一人,不行……不行……” 沈悢曦双手撑在宫殿走廊的栏杆上,踮起脚尖,往下方眺望。 她异色双瞳之中倒映着万妖城的景象。 沈悢曦换了身天青蓝底的长裙,长发随意束在脑后。 一抹霞光斜斜倾洒,落在她的脸庞上。 沈悢曦睫毛很长,所以在霞光下,其上像是镀了一层淡金色的流光。 “我决定了!” 女妖王的嗓音传到沈悢曦耳中。 “决定什么了?” 女妖王说道:“我准备亲自去一趟洞天,试探试探那个少年,顺带和你的小情人他们比试比试。” 沈悢曦摇头,“我的好姐姐,你可是能够不受洞天束缚,随意施展修为,以大欺小,有些不好吧?” 女妖王双手叉腰,“怎么样,我就是喜欢以大欺小。悢曦你不服气?” “那哪能啊,你可是我的姐姐大人,我怎么敢有意见呢。就是姐姐你不小心的话,怕是会被某人看出身份来。” 沈悢曦转过身,双手轻轻一撑,坐在了栏上。 “以前我刚见他的时候,就算已经故意隐匿气息,依旧被他发现了端倪,姐姐你一向大大咧咧,恐怕比我更容易被他发现。” 女妖王怔怔看着沈悢曦。 沈悢曦有些奇怪。 “怎么,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女妖王轻声道:“悢曦,你知不知道,你现在三两句话就会提到他。” “有吗?我怎么不觉得?” 沈悢曦想了想,不以为意的说道:“大概是咱们最近都在讨论有关他的事吧。” 女妖王指了指沈悢曦。 “你已经有很多年不曾穿过这身衣服了。让我想想……有一千年了?” “哪有那么久。” 女妖王说道:“记得上一次你这幅打扮的时候,还是个小妖怪?或者说是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 沈悢曦皱了皱鼻子,双腿轻轻晃动。 一缕清风拂过,沈悢曦衣裙长发随风飘扬。 “多少年的事了,我早不记得了。” “而且有些烦心事,忘了就忘了,我也不想再想起来了。” 沈悢曦轻轻叹气,转头看了眼天际。 “多少烦心事,尽付东流水。多少美人颜,皆做土中骨。” 女妖王表情有些微妙。 她走了两步,到沈悢曦身前,“听说在中洲的时候,有位读书人喜欢上了一只九尾幽狐?” 沈悢曦并没有什么表情,她开口道:“这事你从哪儿听说的?” “好像是从一个游离各洲的游侠口中听说的,当时那个游侠修为不错,竟然能在我手下走过几招。恩,不过是那个时候的我。现在再让我遇上,估摸着也就是一巴掌的事了。” “游侠?” 沈悢曦双手伸展,手掌虚拖,像是在拥抱什么。 “你如果说的是当年想要窃取我血脉之力的小偷,那应该就是他了。” “你说那个游侠?” “不然呢?” 女妖王重重拍了拍脑门,“哎呀,早知道我当时就该杀了他的。” 她坐到沈悢曦身旁,将身子往左探了探,用脸庞对着沈悢曦,目光落在沈悢曦的双眸上。 “我的好妹妹,说说呗?” “有什么好说的。”沈悢曦作势调下栏杆。 女妖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不行,我现在就想知道,你必须得说。” “好好好。” 沈悢曦拗不过她,说道:“以前有个书生与我巧遇。那个书生心细如发,体贴入微,遇事果决,临危不乱,胸有韬略,才气了得,是天下一等一的好男儿。” 女妖王撇撇嘴,“这世上有这样的人么?” “当然没有。就算是有,那也是别人伪装出来的。” 女妖王恍然,“也就是说,你遇上的那个人,装成一副完美无缺的样子来接近你?” “嗯。”沈悢曦坦然点头。 “只可惜这世上并没有什么真正完美无缺的人,而伪装得再像,终究也要露出马脚。” 沈悢曦轻轻拨弄自己的发梢,“我虽然那时候傻了点,但还是不笨,并没有完全相信对方。” “而那人呢,有些急于求成,自乱阵脚。” “可惜......” 女妖王一脸好奇,赶忙问道:“可惜什么?” “可惜那个时候有个傻子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还舍身为我挡住了那人的致命一击。结果白白丢了性命不说,还让我那人从我手底下逃了一命。” 女妖王说道:“你说的那个傻子又是谁?” “一个姓沈的,具体叫什么名字,时间太久,我也忘了。现在我用的这个名字,就是他当时称呼我的。” 沈悢曦沉默了片刻,“怎么说呢,说他是我朋友吧,好像我也和他不是很熟,说我对他有什么意思吧,一个长得不出众,又没什么特点的人,到他死的时候,我都没正眼瞧过他。” “但是就这么一个我连名字都不记得的人,我却用他给我取的名字,活了这么久。” 沈悢曦看向女妖王,“我说姐姐,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女妖王翻了个白眼,“你问我干嘛,问你自己去啊。” “我要知道还问你啊?” 女妖王想了想,“要不有机会的话,你和你的小情人说说呗,当然,前提是他不生气的话。” “生气?为什么生气?” 女妖王用一种看傻子的目光看着沈悢曦,“换做是你,你的心上人的名字是其他女人给取得,你生不生气?” 沈悢曦挥手,“得了吧,他又不是我心上人,我也不是他的心上人。没看到那两个小姑娘对他好着呢么?坐享齐人之福,还是女子剑仙,这世上多少人都要羡慕。” 女妖王撇撇嘴,“我看未必。一个两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加上你,就是三个。以后的事,估摸着极有可能是场大战,说不定还要打的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山河破碎,陆海分离。” “有这么夸张?” “那可不,我早都看透了。” 女妖王轻轻落下,“好了,我进洞天看看,如果可以的话,尽量不露面。我不在的日子里,这里就交给你了哦,悢曦。” 沈悢曦没好气的说道:“你就不怕你不在的时候,我惹出什么乱子来啊?” “只要不是去砸碎那老小子的宝座,什么事我都给你兜着。” 女妖王的嗓音回荡在殿宇之中,而她的人已换了天地,入了洞天。 沈悢曦叹了口气。 她走进屋子,左瞧右看,最终还是没有发现什么有趣的东西。 虽然这儿与人类宫殿十分相似,但相较于她的山崖府邸,似乎还要差点什么东西。 坐在千年楠木椅上,沈悢曦撑着下巴,美眸望向洞天中的景象。 莫名的想法突然闪过心头。 “他以后不会真生气吧?” 沈悢曦呆愣片刻。 随后她哑然失笑,摇了摇头。 “我这是怎么了?难不成真是春心萌动?” ———— 墨语绕着圭塰国、白川国交界的山脉走了两日,他一直试图看出其中山水脉络走向,想要找到些蛛丝马迹。 可惜的是无论他如何瞪大眼睛,挖地三尺,那些山水脉络气象就算是近在眼前,似乎也无迹可寻。 比洞天外的天地似乎还要杂乱无章一些。 所以这些日子墨语没有闲暇时间和楚莹两人闲逛。 “聆星,你说墨语是不是故意的?” 素聆星摇头,“不像,墨语一向不会再这些事情上开玩笑。” “呼。” 墨语重重吐了口气,走到两人身旁。 “这洞天另有秘密,不过以我如今的本事,看不出来。若是修为没有被压制的话,也许我还能发现点什么。现在诸多神通无法使用,我暂时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好了,咱们别在这儿逗留了,我看那些个正派高人估计都等不及了。” 他看了眼远处,故意大声说了一句。 惊鸿掠起,寂静林中突然有走兽之声。 “鬼鬼祟祟的,连那些魔道之人都不如。” 楚莹瞥了眼远处,显然也发现了暗中窥探之人。 “墨语,我和聆星陪你在这荒野山郊走了这么远的路,接下来你可得好好陪陪我们,最好再补偿补偿我们,比如说给千儿八百枚金精钱什么的。” 墨语笑着道:“又是小织雪告诉你的?” 楚莹面色一红,断断续续说道:“什......什么告诉我?你说什么呢?” “我身边的小叛徒,好像就她一个。看之前你和她走那么近,没少套她的话吧?” 楚莹哼道:“我像是那种人么?” 素聆星点头,“像。” “聆星,你个叛徒!真是太让我伤心了,呜呜呜......” 墨语有些无奈,他拿出一些金精钱,“拿去买点吃的,穿的,什么都行,反正别装哭了,太假了。” “嘿嘿。”楚莹毫不客气的从他手中拿过晶莹的钱币。 楚莹眉开眼笑,“就知道你最好了。” 墨语没好气道:“我说你什么时候变成小财迷了?” “那是你没有经历过没钱寸步难行的时候,你是不知道,为了来找你,我们两个......” 素聆星瞪了楚莹一眼。 楚莹赶紧闭嘴。 “你们两个什么?” “我们两个可是历经了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上了鲲船。你说这么远的路,我们都来找你,还不是担心你么?你说你万一出了什么事,我和聆星不得心痛死啊?” 说完这句话,楚莹气呼呼的看着墨语。 墨语连连点头,“是是是,二位姑娘辛苦了。” 他一手负在身后,一手前伸,“二位姑娘,请。” 楚莹双手握拳,放在身后,挺胸昂首,走在前方。 素聆星捂住了嘴,眼帘微垂,轻笑两声。 ———— “衡木玄他们已经大败而归,回了百鬼山,听说还死了两人......” 一处山清水秀,灵气充裕之地。 白须白袍的老人立于竹海之中,“衡木玄的本事,大家都很清楚,而我们之所以离开书岩崖,目的是为了离开这方天地。现在看来,对方有击退衡木玄的本事,想来也能挡住我们。” “所以诸位能不能去,敢不敢去,都看诸位自己的意愿,我佘某人绝不强求。” 在竹海对面,数道身影御风盘腿围坐。 听了白袍老人的话,他们语言不语,也不就此退去。 也许相比起衡木玄等人,他们更希望离开这处天地。 因为他们付出过许多常人难以想象的东西,才有了如今的地位,曾经的名望,流传江湖的事迹。 付出的越多,在生命的最后关头,期盼得到的也就更多。 因为既然要一死了之,作为被亏欠的一方,总是难免期盼着得到弥补。 对于他们来说,这离开天地的机会,正是老天爷给他们的补偿。 几人沉寂下去。 在书岩崖的时候,他们虽然同处一崖,但彼此之间的交流实在不多,数十年中,除了关于前路的探讨,至多也就寥寥几句而已。 远处一人飞速掠近。 “我去看了一眼,那三人都很厉害,若是我们单独对上,至多能过几招。” 白袍老人看向那人,“交过手了?” “没有,不敢。” 短短四个字,在场众人转过视线,落在那人身上。 吴狄,名如其人,天下无敌。 在场众人,唯有白袍老人能够胜过吴狄一头。 就这么一个占据整个江湖之首的人,能够说出这么一句话,远比地海书众人被重创来的更有分量。 一人问道:“真有那么厉害?” 吴狄坦然说道:“以前我从不相信天上人会有多么厉害,但那个白衣青年只是远远看了我一眼,我就差点无法动弹。” “没见过还好说,但是既然见过了对方,我也就没了信心。” 有人问道:“我们九人其上,难道还对付不了一个?” 吴狄说道:“有机会。” “但是对方有三个。” “未战先退,我看你别叫吴狄了,改个名吧。” 吴狄看向说话的那人,“你喜欢啊,我让给你了。不过你厉害的话,先去和那几人过两招吧,让我开开眼。” 那人怒指吴狄,“你!” “好了。” 白袍老人抬手,“不用吵了。既然真本事比不过,不妨试试其他的方法。记得三百年前围剿魔教之时,正道八派合力铸了万象杀阵,只要我们几人坐镇其中,不是没有机会。” “可是那处阵法早已成了禁地......” 白袍老人笑道:“无妨,当代守阵者正好是我曾经门下后人,就是不知道诸位意下如何。” “那还用说,一起去斗上一斗。” “吴兄弟?” 吴狄思索片刻,点头道:“可以一试。” 第三百九十四章 修行先修心 洞天中,女妖王已化作了一名普通粉衣女子。 她抬起手,左右看了一眼。 “嗯,就算如此,本妖王也依旧是最美的女人……” 听到这话,看着女妖王的沈悢曦翻了个白眼。 女妖王双手叉腰,隔着洞天与沈悢曦对视。 “看什么看,还不看看你的心上人?我看你就是嫉妒姐姐我比你漂亮。” 沈悢曦理都不想理她。 女妖王双手背在身后,一蹦一跳,身子像是缩地千尺,接连闪身,不一会儿就已跨越了数百里的距离。 沈悢曦嘀咕一句,“德性。” 她不再看女妖王,而是将视线转移到墨织雪身上。 墨织雪和琳琅两人说是要找墨语,结果两人只一路上碰上什么稀奇古怪之事,又留下来逗留看戏,算盘忘了所谓的要紧之事。 其中墨织雪是把自己当做了游戏人间的高人,处处神神秘秘,又故意留下些蛛丝马迹,让别人猜测她的身份,整个一小孩子心性。 琳琅则喜欢一些稀罕的小玩意儿,一路上收集了好些奇花异草。 唯一还说的过去的就是两人虽然忘了正事,却也不忘打听墨语几人的踪迹。 沈悢曦看了一会儿,想了想,似乎还缺了点什么。 她拍了拍手,殿外立刻出现了两名大妖。 “首领有何吩咐?” “去一趟睢关城,替我和姐姐带着酒回来,嗯,你们应该知道在哪里。” “是!” “对了,把虎骨首领的几个大妖带过来吧,虽然我一向不喜欢计较,但也不喜欢别人多管闲事。” 两名大妖犹豫片刻。 因为沈悢曦并未要求死活。 “蠢,不论死活,带回来就行。记住,带到这里,若是虎骨有什么异议,让他来这儿见我就行了。” “遵命!” 两名大妖一闪而逝。 沈悢曦撑着脸颊,“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三大五粗的莽夫,真以为本王没脾气?” 要不是现在身处万妖城,以她在妖域的脾气,虎骨敢明目张胆的派人动手,她早就去找虎骨交手了。 最好是将虎骨的妖骨打碎,抽出本源精粹,打回原形。 可惜虎骨与许多妖王交情不浅,而她与女妖王交好,为避免闲言碎语,更不能随心所欲。 ———— “师姐,我觉得咱们耽搁的时间有些久了......” 捧着自己的灵草,琳琅坐在秋千上,对旁边和一群十来岁的孩童吹嘘自己事迹的墨织雪说道。 墨织雪回头看了一眼,“师妹,我不是看你玩的挺开心的么?” “有......有么?” 琳琅停下秋千,“师姐,师傅就在北边的丰梨城,咱们要是现在出发的话,今晚就能到的。” 墨织雪先是招呼那些孩童,“快去骑大狼咯。” 等到周围的孩童全都跑到大灰身旁,墨织雪这才拉了拉琳琅的秋千。 “这么一丁点的路程,完全不急嘛。我看师傅可能也不想我们这么快回去。” 墨织雪一边说着,一边同远处的几个孩童挥了挥手。 看见她乐在其中,琳琅无奈道:“那师姐你自己慢慢玩吧,等下我就去找师傅去了。” “哎呀,师妹,跟着我不好玩么?” 琳琅一脸认真的摇头,“不好玩,师姐你只顾着自己。” 墨织雪脸色微微一僵。 “在师傅旁边,关于修行的不解之处还可以请教师傅,跟在师姐你身边,好像就只能看着师姐你四处闲逛,和那些人打闹。” 琳琅轻轻叹气。 “我先去找师傅了。” 说完之后,琳琅轻轻跃起,跳上枝头。 墨织雪看着琳琅远去,整个人楞在了那里。 良久,她回过神,将大灰唤了回来。 看着一群孩子有些闷闷不乐,墨织雪心情复杂。 “好了,不和你们玩了,我该去干正事了。” 墨织雪跳到大灰的背上,吩咐道:“跟在师妹后面。” 看着身后寥寥两个孩童与她挥手,墨织雪勉强扯出一抹笑容。 ———— 丰梨城,墨语身上挂满了衣服,跟在楚莹和素聆星身后,走路晃晃悠悠,看起来像是随时都会倒下去一样。 在他前方,楚莹和素聆星两人不厌其烦的进入一家家衣裳铺子,挑选着自己喜欢的衣裳。 墨语站在衣裳铺子外,忍受着周围人的奇异目光。 “喂!我说小小,你用得着买这么多衣裳么?” “我乐意,怎样,你还有意见啊?” 看着墨语狼狈的模样,楚莹捂着嘴偷笑。 这里面的衣裳除了样式别致之外也就没有其他用处,她也就图个好看而已,而且她身上的红色衣裳和须弥物中的衣裙都是品秩不低的法袍。 依照秦莞月的说法,那就是出门在外,必须要有法袍傍身,不然走在路上被人给算计了都不知道。 保障自己的安全,比什么努力修炼、寻觅机缘什么的都要重要的多。 只有素聆星的一身白裙还是以前的模样。 听素聆星说起过,她身上的长裙还是墨语买的。 想到这里,楚莹正色道:“墨语,记得除了小时候送了我一些知了啊什么的,就没送过我什么东西了吧?” 墨语心头隐隐有种不还得预感,“你想干嘛?” 楚莹指了指铺子的衣服,“喏,你表现的时候到了。我看这家屋子的衣服就很不错。” “要我送你啊?” “这不是我说的,这可是你说的啊。” 墨语抖了抖身子,满身衣服收回了须弥物中。 他开口道:“这衣服可都是你的,你还嫌不够啊?聆星可一件都没有呢。” 墨语突然想起来,“对了,聆星,你这衣服怎么还是我买的那件啊,也不换换新的。” 素聆星身上的白裙虽然看起来保存完好,依旧如同新衣,但一想到女子从来都不会嫌自己衣服多,墨语就有些懊恼自己是不是太吝啬了些。 “走走走,我帮你选两件衣服。” 素聆星轻轻点头。“好啊。” 她看了眼满脸呆滞的楚莹,嘴角勾起,眨了眨眼。 墨语拉上素聆星的手腕离开,把楚莹留在了衣裳铺子里。 片刻后,楚莹反应过来,大声道:“墨语!你这个见色忘......见色起意的混蛋,你等等我......” 墨语带着素聆星一路小跑。 “墨语,你跑过头了。” “啊,是吗?” 墨语回头一看,发现两人果真跑出了那条卖衣裳胭脂等女子用品的集市。 素聆星顺势牵住墨语的手掌,“没关系,反正我也不太喜欢这里面的衣服。” 她笑着在墨语耳边说道:“我还是喜欢你送的这一件。” “不行,一件怎么够,我得多送一些,还必须得是好看的衣服,配上你的话,应该就更好看了。” 素聆星一脸笑意的看着墨语。 墨语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脸颊,茫然问到:“怎么了?” “又是从书上看的?” “你怎么知道?” 素聆星没有回答墨语的这个问题,她低声笑道:“因为以你的性子,肯定说不出这些话的。” “不过听起来倒是挺入耳的。” 她拉着墨语往另一条街道走去,“衣服的事,以后再说吧,咱们把楚莹甩掉,单独去逛逛吧。” ———— 密林深山中,采药少年匍匐在草丛中,静静等待着什么。 在他前方不远处,一株样子奇异的红色草药迎风而立。 在草药的每片叶子下是一粒粒珍珠一般的碧绿果实。 少年喉头涌动。 他家中贫苦,近来已经快要揭不开锅了,而作为一个只跟在别人身后的采药人,少年这次独自进山其实心里也十分没底。 这些日子他每次都只敢在山脚附近的地方采药,可是山脚的草药太过平常,根本值不了几个钱。 这一次,他鼓起勇气往深山行进,一路上赶跑了好些毒虫,这才找到了一株红芍碧血果。 只要得到这么一株草药,不只能缓解少年家中困境,还能多出一大笔钱,让他可以去学塾读书。 不过少年听说像这种草药旁边多有毒蛇猛兽,所以他小心翼翼躲在草丛之中,一直在静静观察周围的情况。 可惜的是他看了整整一个时辰,依旧没有发现其他猛兽的踪影。 又等了大半个时辰,少年实在按耐不住,开始匍匐往前靠近那株红芍碧血果。 “沙沙......” 旁边的草丛轻轻摇摆。 少年停下身子,仔细听着草丛里的动静。 他双手慢慢往前拨开草丛。 “奇怪......怎么有截木头在这里?不对,好像不是木头......” 手中摸到一截圆滚滚的物体,触感冰凉,似乎还有些纹路。 最近几日都没下过雨,林中不可能有湿木在草里。 少年有些疑惑的低下头。 一瞬间,少年如遭雷击。 他双手摸着的不是什么木头,而是足足有他大腿粗细的巨蟒身躯! 少年的双手触电一般缩回。 他全身僵硬,惊恐的屏住了呼吸。 怎么办......怎么办...... 跑!对,他要直接逃走! 他可不能死在这里,家里还需要他回去挣钱呢! 当心头这个想法出现时,少年逃跑的心思便再也抑制不住。 他双腿慢慢往后挪动,整个人更是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胸口疯狂起伏跳动,砰砰作响,少年感觉自己的心都快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突然,他像是踢到了什么东西。 他下意识蹬了蹬腿,紧接着,他又突然反应过来。 一股寒意从脚底沿着脊背窜上头顶,少年全身寒毛直竖,身子僵在原地。 因为他脚底蹬着的东西竟然在缓缓移动! “嘶......” 不用想也是巨蟒吐着蛇信的声音,只是让少年没想到的是那声音近在咫尺,就好像在他耳边一样。 “不会真在我旁边吧?” 他僵硬转头。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缓缓长大,蛇信赤红的巨大蛇口! 少年呼吸停止,心脏好似停止了跳动。 周围草丛沙沙作响,在草丛的间隙中,令人望而生畏的蟒蛇身躯缓缓蠕动。。 他这才注意到自己不知不觉竟然被身旁的巨蟒围拢在其中。 “死定了......” 眼看巨蟒已经抬起了上半身,那高大近丈的身躯鳞片密布,花纹斑驳,闪烁着寒冷的幽光。 巨蟒口中细密的獠牙似乎还淌着淡绿色的毒液。 看着那足足有他半个身子大小的蟒蛇头颅长大嘴,朝自己咬来,少年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啧啧......真的假的?” 不远处的树林上,已经变作普通女子的女妖王一脸不信的看着少年。 作为连她都可以瞒过的人,对方应该很不简单才是,最不济也不会轻易被一条毒蟒吞掉吧,结果这连反抗都没有,直接闭目等死。 这样的人,还真是头一次看见。 当毒蟒快要一口咬下少年脑袋时,女妖王伸手一指,毒蟒身躯一僵,片刻后,将少年团团包围的蟒蛇身躯化作灰烬,飘散开去。 看着还没睁眼的少年,女妖王面色奇怪。 难不成对方知道我在一旁观看,所以故意伪装成这副样子? 亦或是他本来就想死,待到这副身躯死去,魂魄在这洞天中重新转世,以求达到他想要的目的? 她身影忽然消失。 待到再次出现之时,女妖王站在了少年的旁边。 “喂,你在干嘛?” 少年身子轻轻一颤,睁开了一只眼。 看见眼前的巨蟒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位手挎竹篮的年轻粉衣女子,少年愣了愣神。 “我这是在做梦?” 他伸手在自己受伤使劲揪了一下。 嘶!疼死我了! 少年反应过来。 不是做梦! 他试探性的开口,“这位姑娘,你是?” “月颖。”粉衣女子似笑非笑,“你呢?” 少年拍了拍自己的衣服,开口说道:“我叫梧落寒,夷泓山人士。” “那个......姑娘,不知道你看见一条大蟒没有......” 月颖点头,“看见了,跑了。” 梧落寒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跑了?” “对啊,估计是看你身上得肉太少了,懒得吃你吧。” 说完,月颖上前几步,将那株红芍碧血果从地下扯了出来,放在了手中的竹篮里。 “月姑娘,你......” “干嘛?”月颖回过头,注意到梧落寒背上的小竹篓,随即恍然道:“哦,原来你也是来采药的啊。你有什么事么?” 梧落寒伸了伸手,目光落在月颖竹篮里,似乎想要开口说些什么。 月颖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你想要啊?” 梧落寒点头。 “自己采去。这到了我的篮子里,就是我的了。” 月颖转身,继续往山林深处前行。 看着月颖的背影,梧落寒咬了咬牙,快步跟了上去。 第三百九十五章 糟心事,勾心斗 等到楚莹再次找到墨语时,墨语与素聆星两人正坐在城外的桥上。 两人同坐桥栏,双腿轻轻摇晃。 楚莹一眼就看到了他俩手中的糖葫芦,以及拉在一起的手! 胸口起伏,楚莹深吸了口气,暗暗告诫自己,自己是个温柔文静女子,而不是以前那个大大咧咧的“少年”。 她噔噔噔走到墨语和素聆星身后。 “咳咳!” 墨语这才装着发现楚莹。 “哎呀,小小,你终于来了。” 楚莹板着脸,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哟呵,你还认识我呢?老实交代,你们俩跑哪去了?” 墨语用手指挠挠脸颊,开口说道:“就在这城里逛了一圈啊。” “哎,小小,话说你怎么没找到我们呢?” “呵呵。” 楚莹双手抱胸,坐到墨语旁边。 她斜眼一瞅,墨语正吧唧吧唧的啃着糖葫芦。 楚莹冷笑道:“好吃吧?” 墨语使劲点头。 “不错不错,比以前的那些都好吃一些,看来这里面的蜜糖别有滋味。” “呼呼呼……” 楚莹瞪着墨语,使劲出气。 墨语好奇的问道:“小小,你生病啦。” 听到这话,一旁的素聆星再没忍住,抿嘴笑了笑。 “好了,别逗她了,我看她的样子,都好像要把你吃下去了。” 楚莹气呼呼说道:“吃他?我嫌硌牙!” “哦,不知道这个硌牙不?” 墨语不知从哪儿拿出一串糖葫芦。 与他嘴里吃着的糖葫芦不同的是,手中的这一串并没有糖衣。 看着墨语对自己挤眉弄眼,楚莹哼道。 “别以为一串糖葫芦就能收买我。” 她从墨语手中一把夺过糖葫芦。 “嘶,真酸。” 墨语说道:“你不就喜欢吃酸的么?” “现在不喜欢了,怎样!?” 楚莹说完,一口咬下一颗山楂。 素聆星此时已经笑得眯起了双眼。 她碰了碰墨语的手臂。 “快安慰安慰她,她生气了。” “我没有,你胡说!” 楚莹含糊道:“我又不是某人,会生闷气么?我跟你们说,我可大度了。” 墨语笑了笑,没再说话。 三人就一直坐在桥栏上,看着下方静谧的河水流淌。 河中鱼虾稀少。 估摸着是被城里的人打捞的差不多了。 静坐了小半个时辰,墨语忽然转头。 “呀,琳琅回来了。” “是么?” 楚莹和素聆星两人转头。 远处,琳琅一路小跑,在看见墨语几人时,她挥着手,笑容甜美。 “一段日子没见,看来小琳琅开朗了不少嘛。” 墨语脸色微变。 他放眼望去,却没见到墨织雪的身影。 “恐怕是和小织雪闹别扭了。” 楚莹也注意到了琳琅似乎是独自一人,“对哦,她不是一直都喜欢跟着小织雪么?” 素聆星说道:“小织雪性子不错,就是不太喜欢顾及到别人。” 她用了一个比较委婉的说法。 也许是墨语更喜欢在意别人的想法,在意别人的感受,更愿意为别人着想,所以墨织雪平时所作所为,在无形之中就没那么愿意多想一些别人。 “嗯。” 墨语点头,“所以我才希望你能稍微管教管教她。” 素聆星嗔怪道:“你的弟子,你怎么不管?” 墨语收紧手指,握了握她的手。 “我这人心肠软嘛。” “你的意思是我心肠就硬咯?” “没有没有……” 楚莹一把将两人拉开。 “打情骂俏的,像什么样子?” 她一手拉着墨语,一手拉着素聆星,“琳琅看着呢,你这个做师傅的可要以身作则!” 墨语看了看她的手,表情愕然。 他总觉的现在这样好像更没法以身作则了。 等到琳琅跑近,楚莹上前揽住,“小琳琅,这些日子玩的高不高兴啊?这里的江湖是不是很有意思啊?” 琳琅看着墨语,轻轻点头。 “琳琅,你师姐呢?” 琳琅神色忽的黯淡了两分。 “不知道,大概还在哪儿玩吧......我和师姐说过了,我先回来了找师傅你。” 墨语又问道:“是你和小织雪闹别扭了?” 琳琅摇头不语。 随后不管墨语还是楚莹,亦或是素聆星轮流询问,琳琅都不再说话。 墨语带着琳琅回到城中。 他与楚莹两人传音道:“她这样子,像是我和小织雪第一次遇见她的时候,一个人把心事闷在心底。” “可我看她的样子,不像是和小织雪闹别扭了啊,难道是小织雪欺负她了?” 进城之时,墨语往身后看了一眼。 极远处,一人鬼鬼祟祟的躲在树后,隐藏身形。 如果不是那显眼的无处藏身的白狼,估计墨语还真不好发现对方。 林中,见到墨语几人消失在城门口之后,躲藏在树后的墨织雪才长出了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像就是不敢正大光明的跟在琳琅身后。 墨织雪摸了摸脑袋,随后面色苦恼,使劲拍了拍自己。 “你啊你,是不是觉得天大地大,就你最大了?真是没救了......” 唠唠叨叨一番之后,墨织雪又等了良久。 她带着大灰进城。 一进到城门,旁边有一只手臂伸出,将她直接给拎了起来。 墨织雪手脚挥舞,无法挣脱。 她抬起头,看见的是墨语微怒的脸庞。 墨织雪讪讪说道:“师......师傅好啊。” “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墨织雪一脸茫然,“什么怎么回事?” 墨语面无表情的抖了抖手臂,墨织雪想只小鸡一样在他手下摇晃。 “你哪里惹到琳琅了?她兴致软,什么都不肯说” “我......我没有......”看着墨语脸上怒容隐现,墨织雪缩了缩脖子,“那个......可能死这些日子,我只顾着自己玩......” “就这些?” 墨织雪低下头,“大......大概吧......” 墨语一甩手臂,墨织雪被他给扔了出去。 “是不是你说的这些,我不知道,琳琅的事你自己想办法吧。” “哦。” 墨织雪低着头,跟在墨语身后。 虽然墨织雪说的半真半假,但墨语已大致知晓。 估摸着墨织雪与琳琅一起游历时,基本不顾琳琅的想法,以自我为中心,而看她那心虚的模样,恐怕是琳琅有过行动,但应该都被墨织雪给忽视了。 等到墨语与楚莹几人汇合时,琳琅看见了跟在墨语身后的墨织雪。 她表情微变,转过头,不看墨织雪。 “我出去看看。” 墨语对楚莹二人使了个眼色。 就在城中,有个修为与颇高的人突然出现,看样子是对方故意露出气息,让墨语几人察觉。 楚莹拉着墨织雪进到客栈的房间之中。 琳琅跟在素聆星身后。 楚莹拉过房中的两根凳子,与素聆星两人并坐,看着墨织雪和琳琅说道:“你们两个是同门师姐妹,有什么事当面说。” 墨织雪看了眼琳琅,再度低下头,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而琳琅更是默不作声。 楚莹继续说道:“待会儿墨语回来的时候,如果你们两个还是这个样子,你们猜他会干什么?” “有关师门和睦的大事,他可不会留情哦,到时候你们其中一个如果被那什么逐出什么,可别怪我不提醒你们。” 听到这话,墨织雪和琳琅两人身子齐齐一抖。 “那个......” 墨织雪在楚莹二人审视的目光中,顶不住压力,率先开口,“其实都是我的问题......这一路上,无论是师妹劝解我,提醒我......还是和我商量什么,我都对师妹很敷衍......一直只顾着自己......” 就在墨织雪诉说着自己的“累累罪行”时,墨语已经找到了那个城中的修士。 以为白须白袍,仙风道骨的老“真人”。 白袍老真人坐在街道盘的茶水铺子里,一脸笑意的看着墨语。 “公子,请喝茶。” 见到墨语走近,老真人抬手示意。 墨语摇头拒绝,“还是不了,一般对于来历不明之人,我都会小心警惕一些,不管他是仙人,还是普通人。” 老真人捋须,哈哈大笑,“在公子这位真仙人面前,又有谁能够称得上是仙人呢?” 墨语也笑着道:“就算老先生你如此恭维我,这杯茶,我也不会喝的。” 老人身子前倾,问道:“难不成公子也怕毒?” “不怕。” “那是为何?” 墨语说道:“既不是一路人,为何要同饮一壶茶呢?” 老真人不再强求,而是自顾自的斟茶,一饮而尽。 “老朽我求战而来,即为对手,为何不能与公子一路?” “你要杀我,问我为什么不伸长脖子给你?”墨语站在桌子前,俯下身,脸上有些惊讶。 “公子,此言差矣。说不定是公子你杀了我呢?”老真人悠悠道:“要我说,若能死在公子你手里,也是生平一大快事啊。公子觉得呢?” 墨语眯着眼笑道:“要是死在你的手里,那可就是我此生最大的耻辱,就算我转世千万回,估摸着也要从坟堆里跳起来,死不瞑目。” “所以老先生你不用再白费功夫了,有事就说,没事就走。我能够心平气和和老先生你说这几句话,完全是因为我不想在这儿动手,仅此而已。” 老真人连忙摆手。 随后他拱手道:“公子你修为高深,老朽我看来是不敌的,所以公子不必和老朽一般见识。” “既然自认不敌,还要死皮赖脸的在这里,看来又是想要结伴同我比试?车轮战还是围殴啊?” 老真人面有愧疚,叹气道:“公子真是神机妙算。” “我等凡俗之人修行,自然是比不得公子天人之躯,但老朽实在对天人敬仰,就算是死,也想要领教一番。公子心慌宽广,想来是不介意我等本领微末之人一起与公子交手。” 墨语咧咧嘴,“道貌岸然的模样,连那几个魔道的修士都比不上。” 墨语转身离开。 老真人站起身,拱手躬身,“三日之后,囚茫山,恭候公子大驾。” 看着墨语的背影,老真人收敛笑意,身形消散。 在一旁忙活的茶铺老板转过头,一脸茫然。 “奇怪,刚才这儿的老头儿呢?跑了?” 他瞧了瞧桌上的的茶水,“恩,还有一点茶,要不要给那些人倒上?” “喂!老板,你干什么呢?” 茶铺老板抖了个机灵,手中茶水洒到地面。 一阵阵青烟寥寥升起。 “哟,我的个娘,这是什么鬼东西?” 茶铺老板撒手,茶壶坠落,顿时四分五裂,其中茶水更是瞬间化作了烟气。 “喂喂喂,这是什么情况!老板,你这茶有毒啊?” “没有没有,怎么可能会有毒呢?我在这儿卖茶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人中毒的说法......那个......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 周围喝茶的那些人没有听茶铺老板的解释,一溜烟全跑了,只剩下茶铺老板望着自己空荡荡的铺子怔怔出神。 ———— 半柱香过后,一袭白衣的老真人已经和吴狄几人汇合。 “怎么样,他没跟过来吧?” 几人当然不是来此打探消息的,他们是为了防止老真人被墨语等人留下,特意前来助阵的。 老真人说道:“作为天人,这点心气还是有的。” “那他答应了?” “没有答应。” 吴狄面色凝重,“那看来他们不会去了?” “不。”老真人捋了捋胡须,胸有成竹的说道:“他一定回去。” “若是他直接一口答应,那我们才该担心才是。” 老真人回头看了一眼,“我猜的果然不错,对方心气极高,傲骨天成,我只是施一点激将法,他就已经上钩了。” “三日之后,我们坐镇囚茫山,静等他们大驾!” 说完之后,三人如同翼鸟群飞,御风离去。 ———— 墨语回到客栈,墨织雪与琳琅二人已经手拉着手,站在角落窃窃私语。 “和好了?” “差不多了,毕竟还是小姑娘嘛,闹别扭也很正常。” 素聆星直接问道:“发现什么了?” “一个土生土长的不安分的老修士,估摸着要想要从我们这儿得到什么,好离开这处洞天。所以他特意跑了这么一趟,说在什么什么囚茫山恭候大驾。” 素聆星轻声道:“那我们去不去?” 墨语大笑道:“去,怎么不去。不去怎么请他们看一场大戏呢?” 楚莹在一旁不住摇头,“啧啧啧,每次你这样笑的时候都有人会倒霉,不知道这一次又会是谁倒霉。” 第三百九十六章 霞光正暖,少年时短 “我说你到底要跟我到什么时候,不就是一株草么,有必要?” 山中天色已晚,月颖一人挎蓝,熟稔的在林中生火。 旁边有兽啸声淡淡回响。 月颖用树枝拨弄着火堆,看着旁边有些局促的少年。 少年怀中抱着干柴,既不坐下休息,也不开口。 见少年不说话,月颖问道:“你变成哑巴了?” 少年摇头。 月颖撂下树枝,喝道:“说话!” 梧落寒放下木柴,张了张嘴,“那个……” 他放下身后的竹篓,竹篓中只有几株不值钱的药草。 因为这一整天,月颖走在他前面,把山中能够看到的草药都采的差不多了,他竹篓中的几株还是月颖看不上,故意留下的。 “那个……能不能教教我怎么采药草?” 月颖说道:“原来是这个啊,我还以为你要让我给你两株草药呢。” 梧落寒低下头,有些羞愧。 “这个采药嘛,简单。眼疾手快,胆大心细就行了,最重要的是别傻乎乎的送到那些毒蛇猛兽嘴边。剩下呢,就看运气了,你运气好,自然能够找到草药,运气不好就只能白跑了。” 梧落寒摸了摸脑袋,感觉对方说了和没说一样。 月颖在心里偷笑。 她当然是随便胡说的。 如果她说的有用,这世上的采药人就不必冒险在山势险峻的峭壁上拿命采药了。 不过奇怪的是对方跟了一路,她竟然还是没有察觉到对方的异样。 而且对方心思,魂魄都在她眼下一览无余,依旧是没有丝毫不同寻常之处。 这也是女妖王唯一奇怪的地方。 因为如果她当时不出手,或者是不出现,梧落寒一定会葬身蛇口。 “难道真有人连我的出现都算的到?” 女妖王摇头。 能够算计她的人,这九洲地界上应该还不存在才对。 难道真有上古大能借助洞天的轮回之能,转世重修?不过怎么看也不像啊…… 女妖王脸色凝重,与万妖城的沈悢曦以秘法相谈。 关于九洲之地的幽冥轮回,就算是传说中的十二楼真仙,也是说死就死,轮回往生,毫不客气。 除非是侥幸留下真灵魂魄之类可以借体重生,或者直接夺舍他人。 而这处洞天,已经演化为一方天地,有较为完整的轮回,若是有人不甘千百年苦修付诸东流,在轮回之前,强行进入洞天,想要保留修为记忆,也并不是不可能。 沈悢曦沉思之后,开口说道:“姐姐,我不是说过,我要夺取中洲妖域的妖族气运么?” 女妖王一瞬间想通了其中的关键之处。 她双眼似点亮了两颗星辰,光芒盖过了身前的火光。 “悢曦,我想是有人想要借助洞天演化而成的大道,吞食天地气运,破茧重生。” 沈悢曦问道:“月姐姐,你发现什么了?” 女妖王摇头,“就算是我们,对于气运一事也不过是一知半解罢了,在这方面,以前的人族修士最为擅长。” “那这么说来,在洞天里动手脚的十有八九是以前的那些老不死了?” 女妖王冷哼一声,“哼,恐怕以前大首领之所以能够得到这处洞天,也是有人有意为之。让我们替他运转洞天,添补灵气,可真是好打算。” “月姐姐,要不要我来帮你?” “不用,我如果连那人都揪不出来,以后干脆挖个洞把自己埋了算了。” 女妖王对面的梧落寒见到对面的女子双眼放光,面容诡异,他牙齿打颤,惊惧无比。 “月姑娘,你......你是妖怪?” 女妖王看着梧落寒,轻笑道:“我如果是妖怪,早把你一口吃了。” “也......也是。” 虽然梧落寒只在别人口中听过妖怪的事迹,但想来妖怪也不会跑到山中采药吧。 月颖眨了眨眼,“梧小哥,这么晚了,你还不回去么?” 梧落寒结结巴巴说道:“那个......我看山里多毒蛇猛兽,怕姑娘你一个人......不,不安全......” “是怕我不安全,还是怕你不安全?” 梧落寒有些尴尬。 他既怕自己独自回去可能碰上猛兽,又担心没找到值钱的草药,无法填补家中,想着明日等月颖离开之后再寻几个时辰,看能不能有所收获。 月颖伸了个懒腰,靠在树上闭眼休憩起来,“好了,这么晚了,也该睡觉了。小哥,记得等会添些柴火,不然那些狼啊虎啊什么的可能会饿着肚子来找你哦。” “是......是。” 梧落寒转头看了眼周围,感觉四周都好像有野兽的目光注视着自己。 他全身绷紧,警惕的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梧落寒身子晃晃悠悠,双眼注视着跳动的火光,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开始响起。 树叶枝头,一滴冰凉的露珠滴落。 鼻翼上的冰凉触感传遍周身,将梧落寒从睡梦中惊醒。 “啊!” 他猛然睁眼,林中几道细微光束投过树林,在地上留下斑驳的光影。 周围的草木青翠欲滴,露水跳动,闪烁着灼眼的光芒。 身前的篝火在不知何时已经熄灭,其中的余烬还有点点红色火光凸显。 在篝火旁,一个竹篮留在原地,其中好些名贵的草药就那么相互缠绕,摞在其中。 地上还有几个字。 “送你了。” 梧落寒忽然反应过来。 “月姑娘?月姑娘!?” 他赶紧起身寻找。 在附近找寻一圈,回到了篝火旁,梧落寒突然有些黯然。 周围没有野兽经过的痕迹,他也没被惊呼声惊醒,看来对方真的是走了。 不过她为什么要把这些值钱的草药送给自己? 莫名的,梧落寒忽然想到了一个关于山中狐妖和年轻书生之间的故事。 他赶紧撒腿就跑。 刚跑了两步,梧落寒忽然回头,跑到篝火旁,他赶紧篮子里的草药给塞进了自己的竹篓。 见到梧落寒落荒而逃都不忘拿走草药,一旁观看的女妖王不屑的嗤笑一声。 现在看来,对方极有可能某人下的暗子,已经有了天地气运再生。 女妖王似笑非笑,“这算什么?天命之子?” “那就让本王好好看看,这没了气运的人,还会是什么天命之子么?” 刚才梧落寒若是不拿走那一筐药草还好,一旦拿了,她就有办法“抽丝剥茧”,将梧落寒身上气运慢慢剥落下来。 ———— 清晨,墨织雪与琳琅同出一屋。 她们说了一夜的知心话。 到现在,两人之间没了那点隔阂。 “师妹,请。” “师姐,你先请。” “不,师妹,还是你先。” “师姐,你先吧。” “......” 看着两人出个门都推推搡搡,楚莹一脸无奈。 “我说你们两个怎么回事,一会儿而横眉冷对,一会儿热络非常,走火入魔了啊你们?” 墨织雪嘿嘿一笑,“师傅要让弟子亲爱有加,我和师妹一定要做好才是。” “对了,楚姐姐,师傅呢?” 楚莹指了指头顶,“可能在房顶看日出呢。” 墨织雪拉上琳琅,“师妹,咱们去找师傅去。” 看着两人离去,楚莹与素聆星对视一眼。 “昨晚你们偷偷摸摸的,是不是干了坏事?还有,墨语说了什么?” 素聆星翻了个白眼,“你不是已经知道了么?昨晚偷听了还不够,还想再听一遍啊?你都不嫌烦的。” “那个......嘿嘿......”楚莹干笑一声,“你怎么知道的?” “我都能知道你的动向,墨语会不知道?他故意的。” “真的?这个坏家伙,竟然敢捉弄我,他我......我找他去!” 素聆星拉住她的手,“找他干嘛,打情骂俏?” 楚莹回道:“怎么,你不许啊?” “不许。” “小气鬼......” ———— 房顶上,墨语一人坐在檐上。 摸了摸膝盖,空荡荡的,似乎有些不适应。 以前这般的时候,他一向是将“挽霜”横在膝上,就算过去了这么久,似乎还有这个习惯。 可惜,原来就算是看似对他没有目的的慕凝烟,依旧有其他想要对他不利的人。 “这世上,究竟有多少人要我死呢?” 墨语自言自语说道。 “算了,总有一天,那些人还会找上门。” 他躺下身子,“也好,省的我一个个的去找,忒麻烦了。” “师傅,你在这里啊?” 旁边有清脆的嗓音响起,墨织雪带着琳琅走到墨语身旁。 墨语看了他们一眼,“你们怎么来了?” “来看看师傅你在这里干什么啊。” 墨语轻笑道:“看看这儿的天地是否也有朝霞紫气,现在看来,是有的。难怪那些人能够勉强修行。” “师傅,你一点都不会说谎诶。” “是么?” “师傅,这朝霞究竟有什么好看的呀?” “一日之际,在于晨之霞时,而凡人一生,在之于年少之时。朝霞常有,少年却一生唯独一次,能多看一些就多看一些呗。” “师傅已经不是少年了。” “是么?”墨语抿嘴笑了笑。 他眯着眼感叹一句,“是啊,不是了。” “不过还好,你和琳琅还是。”墨语伸手,刚好够着坐在身边的墨织雪的脑袋。 “所以不用着急修行,不用急。有师傅顶着呢。” 墨语没看到,在说出这句话后,墨织雪双眼水波荡漾,眼角晶莹垂落。 琳琅也转过头去,轻轻擦拭眼角。 ———— 睢关城中,鸿羽一如往常的坐在柜台上,晃荡着双腿。 尽管鸿羽也算的上是身材玲珑的貌美女子,但路过酒肆外的行人并不敢往酒肆内多看一眼。 因为这些日子里,因为管不住自己的眼睛而躺在床上,三月不得下地的人足足有上百人了。 颇感无聊的鸿羽正准备逗逗旁边的花非月时,酒肆外却来了个不速之客。 一个时常光顾酒肆,却不被鸿羽所喜得老头儿。 “花老板,又有人要来要酒喝了,你说咱们是把他赶出去呢,还是打出去呢?” “哎呀,鸿羽姑娘此言差矣,老朽我每次喝酒,可都是给了钱的。” 鸿羽冷笑连连,“给钱?每次给给那两个钱,连酿酒的泉水都买不了,你也好意思?” 老人蜚镰搓了搓手,“这个......老头子我捉襟见肘,姑娘多多担待,多多担待。” 鸿羽双手抱胸,手指敲打手臂,“不知道谁前两日还花了七百六十两银子,特意在城西冠门街上的百翠阁买了个翡翠烟杆啊?” 被鸿羽直接说破,蜚镰脸上有些尴尬。 “哐当!” 一个盛满酒壶的酒瓶被花非月扔到了桌面。 鸿羽怒气冲冲,“我说花老板,你可真有钱啊,这酒酿一瓶瓶的往外送,怎么,嫌咱们钱多啊?” 花非月淡淡道:“我的酒。” “你的酒不就是我的酒么?再说,这里好些都是我酿的好吧?” “你酿的酒,最快也要明年才能喝。” “......”鸿羽眨了眨眼。 见到蜚镰拿起酒,跑到一边喝了起来,鸿羽指着他骂道:“你个老不要脸的,脸皮怎么这么厚啊?” “我与二位姑娘怎么说都有一点情分,喝一点酒而已,别这么小气嘛。” 蜚镰对花非月说道:“既然花老板这么大方,下一次那小子再来睢关城的时候,老头子我一定帮花老板美言两句。” 花非月并没有回应。 她将酒酿放到柜台下,开口道:“喝了酒就别在这儿了,我怕鸿羽忍不住,会把你打出去,我可不希望我的酒肆被你们打坏。” 蜚镰捧着酒壶,笑容满面,“这就走,这就走。” 走出酒肆,蜚镰摇头晃脑,感慨道:“哎,多好的一个女......女子啊,既会酿酒,性子还......嗯,记得以前她不是这样的啊......难不成真对那小子......不可能,不应该啊。” 鸿羽重重拍桌,“花非月,我看你最近很不对劲诶!” “不对,你好像一直都不对劲。” 就在花非月身前的柜子里,有数个木雕都栩栩如生。 皆是那个年轻武夫的模样,让人看了就有些牙痒痒,恨不得直接全部砸碎。 在鸿羽看来,自家姐妹多好啊,对方就是眼瞎! 鸿羽准备和花非月好好说教说教,争取让自己的好姐妹早点恢复原样时,她突然皱眉。 “万妖城有妖怪来了。” 花非月抬头,却没有丝毫发现。 “你确定?” “我从万妖城来,当然知道了。”鸿羽摸了摸下巴,“不对啊,我不是之前送了好些酒酿给那位妖王么,难道还要让我回去?” “那你回去不就好了?” 鸿羽直接抱住花非月,“那可不成!好姐妹,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呃......你帮我打发那帮人。” “滚蛋。” 第三百九十七章 先下手为强 万妖城中,沈悢曦亲眼看着梧落寒在卖掉那些名贵药草之后,回到了家中。 看到了梧落寒家中母亲病重,又因为梧落寒迟迟不归,忧心忡忡,心力交瘁之下,本来只剩下半条命的中年妇人差点因此一命呜呼。 除此之外,梧落寒的妹妹也因此记恨上了梧落寒。 梧落寒为了钱财,弃病重的娘亲于不顾,已是不孝之举。 “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说的莫过于此了。” 沈悢曦意味深长的说了句。 女妖王只不过只是借着神通,在光阴长河中眺望一眼,再稍稍改变梧落寒所为,借此影响一切的结果,从而做到剥去了梧落寒的气运。 虽然一开始影响不深,但长此以往,梧落寒诸事不顺,气运殆亡应该是迟早的事了。 就是不知一旦气运皆失,梧落寒又会是什么下场? 想到这里,沈悢曦又考虑起了妖域的谋划。 她一开始只是想着快些事了,将自己的大道与妖域撇开关系,免得儒家带领百家修士大肆镇压妖族时,影响到沈悢曦的修为心境。 只不过她到万妖城之后,与女妖王详谈一番,这才有了夺取妖域气运的想法。 毕竟要想长久占据一洲,甚至将一洲之地彻底化为妖族的领地,必须集结其余各洲的妖族气运。 所以在万妖城中央的大统领亲自接见过她,与她详谈了其中利弊,毫无保留。 自那之后,中洲的妖族会一蹶不振,甚至有可能沦为那些修士的阶下囚,笼中兽。 不仅仅是中洲,除了瀚海东洲之外,其余各洲其实都有此类的谋划。 沈悢曦突然有一瞬间的出神。 她瞬间回过神,自嘲一声,“我这是怎么了?难不成也会有心软的时候?” “妖域的那些妖怪,不过是痴心妄想的蝼蚁而已……” 自言自语说了两句,沈悢曦伸了个懒腰。 “哎,大不了把那几个不成器的小妖怪先接过来好了。” 她拿起一把霜白飞剑。 飞剑颤动,想要挣脱她的手掌束缚。 飞剑有灵,似乎想要与自己的主人早些相遇。 沈悢曦指头弹了弹剑刃,“你要找的主人,到底是哪个主人呢?” 听见她这话,飞剑震动得更为厉害。 沈悢曦似讥似讽,“看来这灵剑也并不是一心一意啊,或者说,从头到尾,都只对一人一心一意。” “啧啧。” 她双指捏紧,剑刃在她手下开始支离破碎。 飞剑不停哀鸣,像是在同沈悢曦求饶。 沈悢曦面无表情,并不为之所动。 只不过挽霜在快要彻底碎裂之时,沈悢曦突然收手。 “呵,你碎了,鱼儿不就没法上钩了么?这世上可没有这么好的事。” 对于慕凝烟的来历,就算是沈悢曦也不过只知道一点而已。 她所知晓的消息,慕凝烟出自一个传承数千年的世家大族。 按理来说,慕凝烟作为年纪轻轻的剑仙,就算放在整个九洲,应该也是凤毛麟角才对,可她除了那么一点寥寥的信息,什么都查不出来。 “这么说来,那个慕凝烟难道不是中洲之人?或者说她本来成名之时,就不在中洲?” ———— 三日之约已到,墨语独自一人前往囚茫山。 “楚姐姐,你说师傅能对付那些人么?” 在临走之前,为了不让墨织雪悄悄跟上去,咋一半路上弄出什么岔子,墨语同她和琳琅两人说明了情况。 对于那些人以多欺少,墨织雪当然不忿的很。 就算是放在外面,也只有一些不要脸皮的山泽野修才会围攻一人,而且是那种不敢同别人报上名号的野修。 这里面的那些老家伙,老修士,怎么说都活了好几百年了,而且还是正派人士,结果到头来和邪道没什么两样。 楚莹说道:“当然能了,要是这里面的人都能让你师傅翻跟头,那我还真会看不起他的。” 墨织雪抱怨一句,“那些所谓的正道人士太不要脸了......” 素聆星说道:“修行的越久,心境越会出现瑕疵。就算是在九洲地界,关于修心一事也是重中之重,而这里的修士,虽然想着不断提升修为,反而是将自身心境忽略,只要稍加牵引,一点芥子大小的瑕疵也会被放大千倍万倍。” 墨织雪似懂非懂,“所以那些正道修士虽然看似做过些好事,但随着修行的时间推移,出现问题的几率也就会越大,所以修行路上才有入魔易,回头难的说法。” 另一边,墨语在前往囚茫山的路上遇上了两个初入江湖的师兄妹。 看他们的样子,似乎一人倾心于另一人。 墨语之所以这么觉得,因为两人行走之时,一人的眼中含情脉脉。 这是他从书上看来的。 当墨语经过两人身边时,哪位腰上悬挂佩剑的江湖女子注意到了他。 “师兄,你看。” 女子的师兄转过头,在看清楚墨语的面容时,十分吃味,“师妹,看什么?看那个小白脸?” 墨语笑了笑,并不在意。 前方已经能够看到囚茫山的一些葱郁山景。 “师兄,你说什么呢!刚才那位公子......” “哟,还公子呢?” “师兄,你在这样我不理你了!” “好好好,我不说了。” 听见身后那名女子说什么他有可能是个高手啊,要不要结交什么之类的,以及那男子不屑冷哼,墨语哑然失笑。 演的不错,也难为那个“老真人”不知从哪儿找来的这么两个人。 见到墨语远去,男子低声道:“师妹,这人不上当啊。” 女子咬了咬牙,“要不待会儿我豁出去......” “师妹不可!那人可是个淫贼,你若是独自送上门,为兄怕你......” “师兄,要想让那个淫贼伏诛,必须要有人牺牲。” 男子挣扎良久。 许久,他咬牙点头。 ———— 临近囚茫山,墨语驻足原地。 “奇怪,按理来说,应该不会这么顺利啊......” “救命啊......救命啊!” 身后有人高声呼喊,嗓音急促,且十分惊慌失措。 “终于来了。” 墨语转过身。 远处那位女子朝他跑来。 在女子身后,有数位蒙面人手持兵刃,身上沾染了新鲜的血迹,眼中尽是凶光,恶狠狠地盯着女子。 其中还夹杂了好些污言秽语。 “公子救我!” 待到女子跑近身前,对着墨语招手。 墨语就站在原地,等女子近身之后,他往旁边挪了一步,与女子擦肩而过。 女子面有错愕之情。 躲过了这一扑,墨语开口道,“这位姑娘可是有什么事?” 女子回过神,连忙指了指身后,“公子,那几个贼人垂涎于我,想要将我掳回他们的山寨,我的师兄为了保护我......呜呜......他们......他们把师兄害了!呜呜呜......” 说道最后,女子掩面哭泣。 哭的是个情真意切,差点墨语就信了。 随后墨语说道:“姑娘,你怎么知道我能对付他们?” 女子楞了楞。 “我一没出过手,而没显露过武艺,姑娘你难道未卜先知不成?” “我......我猜的......” 墨语点头,脸上有些恍然之色,“哦,也就是说姑娘你仅凭自己的猜测,就觉得我能对付你身后的贼人?那如果我没那个本事,岂不是被姑娘拖下了水,为此丧命么?” 女子看着墨语,彻底呆住,连痛哭都顾不上了。 “小子,你是什么人?胆管我们的黑虎寨的闲事?信不信我们宰了你!” 几个黑衣蒙面人逼至墨语身前,横刀将墨语围拢在中间。 至于脸上哭的一塌糊涂的女子,已经躲在了墨语身后。 墨语摆手,“哎,这几位大哥,这位姑娘和我可没关系,我也不想多管闲事。你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好了,千万不用管我。我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 他不动声色的走后退两步,将女子置在了几个蒙面人身前。 那几个蒙面人似乎也没反应过来。 不应该是对方英雄救美,把他们打得落荒而逃,然后再抱得美人归么? 这算是怎么一回事? 片刻后,未收的黑衣人厉声道:“哼,小子,你休要骗我!我看你就是想摆脱我们,再去报官,将我们一网打尽,是也不是?” 不等墨语回答,黑衣人持刀上前,“兄弟们上,先把这个小白脸宰了!” 女子被黑衣人挤在身后,几道寒芒自墨语周围同时升起。 刀芒犹如皎白月华,又似水中弯月。 墨语低下头,后退两步。 身后的寒芒从他头顶掠过,而身前的刀芒尽数落空。 “哟,这就忍不住了?” 墨语看了眼周围。 “哼,死到临头,还敢胡言乱语!” 见到墨语转头的动作,那几人心头一惊,已是顾不得什么,赶紧再次出手。 而墨语只是往旁边一跳,落到了一处树顶之上。 “几位,你们想怎么玩,随意,我就不陪你玩了,毕竟前面还有要事等着我呢。对了,下次麻烦诸位演戏的时候,吧把周围看戏的人藏好一些,不然这戏还没开演就穿帮了。” 说完之后,墨语已如飞鸟,转瞬消失。 林中陆陆续续走出好些江湖中人,看他们的打扮,大致分为五拨人,若是其他江湖人在场,一眼就能认出这五拨人是江湖上享誉盛名的江湖大派弟子。 那几个蒙面人扯下面罩,为首那人正是女子的师兄。 人群中走出几名长须老人,“没想到对方年纪不大,江湖经验还不少。” 作为正道中人,几个门派祖师的祖师不在乎江湖名声,他们可在乎的很。 而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一旦囚茫山上的争斗传开,天下人若是知道传说中的天道章榜上的世外高人一同出手,为的是一个年轻人,那他们数百年所积累的名望可都得付之一炬。 所以他们想的是无论用什么方法,一定要有一个可以正当出手的理由。 ———— 一路起落,到囚茫山脚下的时候,墨语看见了单独立于山脚路口的“老真人。” 老真人拱手,“公子,老朽恭候多时了。” 墨语四下看了一眼,“哟,这周围竟然没有帮手。” “老先生你不怕我直接在这里动手?” 老真人捋须摇头,“我相信公子你不会以力压人。” 墨语说道:“所以才能被老先生你以势压人啊。” “公子说笑了。” 老真人往右边侧身,身子微躬。 “外面的那些小辈没有为难公子吧?他们弄得那些歪魔邪道,让公子见笑了。” 墨语摇头,“不见笑,不见笑。人之常情而已。” 两人并肩行走。 “不知道老先生的同伴在上面等多久了?我故意放慢步子,他们会不会闲得无聊?” “不会不会,只要能和公子你交手,等的再久都值得。”老真人笑呵呵的说道,“就是不知道公子的二位红颜知己......” “哦,她们稍后就到。” 墨语背着手,一步踏出,身形化作一缕白烟往山顶窜去。 老真人脸色忽变。 等他开始行动之时,墨语已经消失在了视野当中。 山顶的吴狄等人置身云雾之中,静静等待,丝毫没有半点耐烦之色。 忽然,山下云雾忽然翻涌。 “来了!” 几人面面相觑,立刻立于各自阵眼。 只见云气翻腾如龙,一道身形飘然出现。 等到众人抬眼看去,白衣青年已经站在了他们的阵眼中央。 正是为老真人所留的最后一处阵眼位置。 “哟,各位看着我干什么?来吧,一起上,我赶时间。” 说话的同时,墨语脚下一跺。 地动山摇。 地面下,一簇簇石林冲天而起,吴狄等人无法立足,只能飞身而起。 墨语一拳朝天。 惊雷在半空炸响,几人一同跌落在地,神色萎靡。 墨语惊讶的看着周围几人。 “各位这是怎么了?难道是我用力过猛?” 他收回一只手,“这样吧,我就让诸位一只手臂,可好?” 吴狄擦拭嘴角鲜血,瞥了一眼受伤最重的那人。 “鲁崔尚,你不是也想当个无敌么,从此之后,你叫鲁无敌可好?” 不等鲁崔尚回答,老真人掠至山顶,看见了一地的“同僚”。 墨语伸手遮在眉梢,“老先生,你可有些慢了。” “我看周围似乎就老先生你了,来吧,我让老先生你先出手?” 第三百九十八章 天地间有一拳 白须白发,一身白袍的老真人看着不远处的青年,眼中神色凝重。 半晌,他开口笑道:“公子真是好手段。” 墨语伸出手,竖起手指,“老先生真是好气度,果然是宗师风范。” 老真人一手放在身前,一手紧握身后,开口道:“公子早就知晓我们的意图?” 墨语手指虚点,指了指周围众人,“你们的心思,在我面前,与一面镜子无异。我只要稍稍瞅上一眼,就看得一清二楚了。” “可惜诸位了。” 墨语摇头叹气。 老真人问道:“可惜什么?” “诸位多年前还是一方豪杰,到如今却要一同死在这山上,实在可惜,可惜的很呐。” 墨语手掌撑着脸颊,来回踱步。 老真人抚掌笑道:“公子果然是天上人,这口气也大到了天上去。” “不过,谁胜谁负,应该还未可知吧?” 他拍手之时,周围轰隆作响,整座囚茫山更是剧烈震颤,像是整座山岳都好似要崩塌一般。 山顶裂开两道缝隙,缝隙之中,光华流淌,似水流潺潺。 紧接着,毫光千万,破开山顶云雾。 倏然,万千毫光凝为一束,破开头顶云雾,囚茫山周围茫茫云海消散一空。 在老真人背后,一枚镜子大小的雪白玉鉴缓缓旋转。 正是囚茫山上的万象阵关键所在。 虽然被墨语毁去山上阵眼,但那不过是这两百年来各大门派重新以山石修建的阵基而已,原本就无法完整发挥出万象阵的威力,而墨语所为,直接跺开了下方的万斤岩石,刚好让万象阵得以重见天日。 所以老真人虽然惊讶,内心更多的却是喜意。 “今日,就让你这位天上人,见识见识我人间豪杰历时百年所打造的万象阵!” 老真人双手运掌,灵力喷吐。 下方直射云霄的光束突然分散,地面裂缝之中,有八处光华迸射。 “诸位,此时不入阵,更待何时!?” 吴狄等人闻言,径直掠起,没入那些光华之中。 几人身影转瞬消失。 “起阵!” 伴随着老真人的一声厉喝,周围景色忽变。 原本空旷如广场擂台的山顶出现了青山绿水,周围水汽蒸腾,霞光隐现。 墨语抬头一看,一道七色彩虹衔接远处两座山峰。 耳畔有叽叽喳喳的鸟语之声,忽然,几只缤纷蝴蝶飞过墨语身旁。 墨语抬起手,指尖上立刻有蝴蝶停驻。 蝴蝶翅膀缓缓扇动。 “嘁,这幻境也太差劲了吧?” 墨语手指一震,蝴蝶化作粉末灰烬。 墨语一直往前,走了整整两炷香的时间,周围景色变幻,按理来说,他应该早就离开山头了,却好像一直走在平底之上。 墨语煞有其事的点头。 “嗯,能够欺骗人的感识,还算不错了。可惜,也就只是这样而已。” 墨语闭上双眼,封闭识感,继续往前。 良久,他前方出现了一条汹涌澎湃的河水大渎。 墨语说道:“你们有什么本事,都使出来吧,若仅仅是幻象,难不成还能困我一辈子不成?” 耳边只有水声激荡。 墨语掬了捧河水,水中倒映出他的身影。 墨语试着递出一拳。 远处轰隆作响,高耸入云端的山岳半山腰倾塌,山石滚滚,将下方所有山林覆盖。 与他寻常一拳造成的景象一般无二。 “可惜,虽然模仿的象,但我的拳意你总留不住吧?” 既然一时半会人无法破去幻境,墨语干脆直接盘腿坐下。 “喂!你们真的不出手么?要不我不动手,任由你们先出招?” 囚茫山脚下的一干大派弟子远远眺望山顶。 几束耀眼光芒直插云霄,甚是壮观。 一名须发皆白,手持拂尘的老人感叹一句。“看来老祖终究是动了万象阵。” 老人是他所在门派中年龄最大的祖师辈,早在数十年前,在江湖上已是声名远播。 关于山上几人的真正身份,也就他和其余几位年龄颇大,几乎半只脚踏进棺材里的江湖老人知晓。 而万象阵,更是几乎只存在于他们祖师堂中与魔门交锋的古老书册上。 一名年轻弟子出声问道:“师叔祖,什么是万象阵啊?” “万象阵,又名万象杀阵,可以演化万象,变化万千。其中诡秘莫测,杀机四伏,有山清水秀,更有刀山火海,有人间仙境,亦有炼狱魔场。” 说起万象阵,老人眼中满是自豪与得意之色。 “那就是我们正道能够压制邪道数百年的镇道之物!” “一旦被万象阵所困,无论是谁,除非守阵之人撤阵,否则绝对无法逃脱。” 有人惊讶道:“师叔祖,那是什么人被万象阵困住了啊?” 老人果断道:“当然是魔门的大魔头,如今魔道的第一人了!不然这天下间还有谁值得动用万象阵?” ———— 囚茫山顶,老真人立于万象阵的阵眼处,周围数人维持阵法不散。 在几处阵眼附近,有光华凝聚虬如绳索,将众人衔接在一起,组成了先天八卦脉络阵法,在阵法中央,墨语无论如何行动,脚下地面都好似泥流滚动,随着他前进的方向流淌。 而在墨语周围,还有无数虚幻之影缭绕。 除了坐阵的几人之外,还有一人,处于阵法中央,与墨语遥相而望。 两人不过十丈,墨语却对那人视而不见。 正是与楚莹交手,完全不惧她剑气的高瘦老人。 对方一身武道修为浑厚,身躯也可比拟神兵利器。 老真人开口道:“方远,有把握么?若是被他察觉到蛛丝马迹,这万象阵极有出现裂痕缝隙,让他钻了缝子。” “放心,一个木桩站在我身前,我若是还不能打得他脑浆迸裂,我这百年武道修为干脆自废算了,也不用想着去天上看一看天外的风景了。” 高瘦老人方远一直在积蓄浑身的拳意。 就算他开口说话,也丝毫未让自己一身拳意外泄。 此时的他就像是阴雨连绵下的浅洼湖泊,等到雨水倒灌涌入,积蓄到充盈之时,湖堤大开,水泄如洪。 刚才墨语出拳,虽然未能影响到他们,但拳意从他们头顶掠过,差点让他们从阵法上震下去。 好在对方入眼可见,皆是以虚化实的幻象。 万象阵中,墨语伸出手,拳意凝聚,轰然落下。 “既然周围并无异常,那周围皆是环境,我倒要看看,身下是否也是虚幻!” “轰隆!” 拳意重如山,山顶顿时下压丈许。 位于阵眼上的众人摇摆不定,差点弃阵而去。 这一拳打的山岳下坠,他们此生可从未见过这般厉害的人。 鲁崔尚眼中闪过惧色,开口道:“方远,你到底行不行?” “你来?” 方远瞥了他一眼,继续积蓄拳意。 对方刚才那一拳附着的拳意差点直接引动他体内的拳意真气,让他爆体而亡。 “我......我要不是坐镇阵法,我早就出手了!” “鲁崔尚,你少说两句!现在都给我祭起阵法,让他脱离山顶!” 众人点头,立刻全力将阵法拔离山顶。 墨语再次出拳,拳意透过阵法,落在山顶。 拳无影,拳罡无形。 囚茫山再次下沉。 这一次,不止山顶,连囚茫山得山腰也开始震颤起来。 众人心惊胆战。 对方之前一拳同时击伤了他们,竟然还不是全力! 若是全力施为,恐怕他们九人其上也无法抵挡。 方远闭目。 再看下去,他恐怕直接就心境破碎,境界下跌了。 百年苦修锤炼,一身筋骨打熬比之世间万锻精铁成型还要困难,结果到头来,又受得了对方几拳? 良久,在墨语一拳拳之下,囚茫山的山头竟然都被整个打的下塌百丈,到如今根本看不出原来山顶的痕迹,只有一片疮痍的碎石废墟。 众人注视着方远,却又无可奈何。 因为他们也怕拳意积蓄到如此之盛的方远如果因为外界的影响一个不慎,未伤到敌人,先让自己的躯体支离破碎,那么他们辛辛苦苦支撑的这一切可都付诸东流了。 好在半柱香后,方远蓦然睁眼,“成了!” 此时方远全身赤红,像是血液奔腾,流于体表。 除此之外,他原本高瘦的身躯鼓胀,青筋虬结如龙,浑身血肉纤毫毕现。 方远真气激荡如洪流,一拳递出,带起风雷震吼。 霎时间,狂风大作,几人维持阵法摇摇欲坠。 众人心头只有一个念头。 大势已定! 也许方远躯体会在这一拳之下崩坏殆尽,但只要他们成功,去到了天外,有的是方法让方远恢复如初。 他们堂堂正道魁首,绝不会像魔道之人一样,事成之后,将自己的同伴扔下! 然后方远一拳落在了白衣青年的胸口......的手掌上。 “够劲!” 一抹灼眼的殷红鲜血挥洒,分不清是白衣青年的鲜血,还是方远的心头热血。 那道白色身影如同离弦之矢,转眼消失在众人眼中。 众人已顾不得阵势被破,而是望向方远。 成了? 可是刚才那道中气十足的嗓音是谁喊出来的? 方远往下方坠落。 在坠落之时,他断断续续开口,“跑,快跑......” 众人面面相觑。 只是他们凝神细听的时候,身旁一声砰响。 一道人影砸落在下方山林。 密林倒塌,山石滚滚。 众人这才僵硬转头。 一身白衣的青年嘴角有些血迹,但其目光如炬,眼神熠熠,神采飞扬。 “诸位,还不去帮那位兄台一把?他还没死呢。” 墨语说道:“能够隔着我的手掌打伤我,虽然代价是身躯经脉俱断,骨骼尽碎,但总算有点骨气。也多亏了他那一拳,不然我想出阵,还真只能先和你们耗着。” 老真人面沉如水,“你没事?” “怎么会没事?我这不是吐了口血嘛。” 墨语用拇指擦拭嘴角,“力道够大,拳意够盛,可惜只有一拳,若是拳拳皆是如此,倒能让我尽兴。” “诸位,我看已经去了一个了,下一个谁来赴死?” 众人胆寒,犹如看到了什么绝世魔头,惊惧莫名。 几人之中,离得砸落山间那人最近的是鲁崔尚,之前拳罡从他耳畔掠过,他现在后背还满是冷汗。 见到墨语转头看来,他感觉自己身子颤抖,上下嘴唇打颤。 必须跑! 心头念头一起,鲁崔尚急不可耐,御风逃离。 “鲁崔尚,你......” 旁边的吴狄刚呵斥出声,墨语的拳罡已经落到了鲁崔尚的后背。 沉闷声响犹如重鼓,鲁崔尚如同破布砸进下方囚茫山,生死不知。 墨语无聊的掏了掏耳朵,“下一个谁来?” “不管是战是逃,单独一人,只有送死而已,我们一起上!” 连同老真人在内,剩下的六人互相对视一眼,默默颔首点头。 只见几人将墨语围拢,法宝手掌同时攻来。 一拳过后,拳罡分化为六,六人吐血倒飞。 有人战战兢兢,乘着倒飞出去的时候,一头往山林中扎去。 在众人惊诧目光之中,墨语再次出拳。 逃出数百丈的那人突然惨叫一声,没了声息。 打不过,逃不走,众人再也没有其他的想法,心头只剩绝望。 老真人看着墨语面容变幻。 片刻后,他看向吴狄。 “我拖住他片刻,你们先走。” 剩下几人齐声道:“不可!” 老真人怒道:“听我的!” 吴狄深吸一口气,“我等死战,绝不苟活!” 几人同时出手,一人符箓层层叠叠化作飞鸟白鹤,随后飞剑呼啸,隐藏其中,旁边风雷盘踞,声势浩大。 吴狄衣袍猎猎,云气汇聚,化作无数蛟龙,在无数蛟龙口中,衔有灵力所化明珠。 然后老真人虚晃一招。 化作虚影,直接遁逃...... 几人愕然,只是须臾,心如死灰。 墨语哈哈大笑。 “好一个正道魁首,名门正派,好,好得很呐!” 墨语高声道:“拳可镇河山,送老先生一程!” 话音未落,拳既已递出。 天地似要倾覆,山河随之破碎。 拳意所过,万物皆墟。 ———— 万妖城,沈悢曦拍桌而起,难以置信。 “十境威能?” 沈悢曦摇头,“不可能......难不成他已经破开了洞天的限制?” 在她手心,内有万里地界,却只有巴掌大小的洞天忽然出现了一个芥子大小的孔洞。 就这么一个孔洞,至少要上万金精钱弥补。 沈悢曦不心痛,就是不知道此时身在洞天内的女妖王会不会心痛。 第三百九十九章 交锋 洞天被一拳毁去一角的事,沈悢曦直接同女妖王说明。 原本将梧落寒一家玩弄鼓掌,看着对方气运尽失,诸事不利,步步落入深渊,女妖王心头正快意着呢,结果沈悢曦传讯,让她心头发苦。 数万金精钱对于她来说,不过是下面大妖每年的呈上的供奉而已,但无缘无故少了那么多钱,无论是谁,恐怕都高兴不起来。 而且除了那么多金精钱之外,还有一颗九海珠。 珠中似洞天广阔,可装九万里海水。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一向算无遗策的女妖王,面对沈悢曦时,却多次输了赌注,实在是拂了自己的脸面。 所以眼看着对方气运在自己的牵引下流逝殆尽,女妖王却高兴不起来。 若不是对方还有用,恐怕她都直接动手,一巴掌将对方拍成肉泥了。 梧落寒有了那些买卖药材的一大笔钱,带着自己的家人,从山脚移至了百里外的郡县。 这也让他错过了“理当”顺理成章落到自己头顶的机缘。 穷苦之时,梧落寒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竭尽所能守护自己病重的母亲和年幼的妹妹。 有钱之后,山珍海味应有尽有,高宅阔府雕栏玉砌,丫鬟仆人出入左右。 女妖王不过是稍微拨了拨对方的心弦,本可以走向修行,最终可以跳出洞天的少年变成了贪图享乐,利欲熏心的纨绔。 何其易也。 女妖王时不时在梧落寒的府邸外闲逛。 有时候碰见对方,两人也是当做没看见。 当然,更多时候是梧落寒故意不去看她, 因为一看见女妖王,梧落寒就会想起自己曾经是如何蠢笨天真。 看着被人簇拥出府的梧落寒,以及府邸中一脸苦大仇深,满含怨气的梧落雪,坐在墙头的女妖王笑的很是开心。 兄妹反目,她看的很多,却还没看够。 笑了一会儿,她摇晃手臂,身子逐渐腾空。 随后虹光横贯长空,女妖王消失不见。 ———— 见到墨语一拳将远处的数座山岳一起夷为平地之后,吴狄等人呆若木鸡,无法动弹。 墨语似乎也没想到这种情况。 他摸了摸脑袋,“不好意思,看起来我不小心用力过重了点。” 接着他又自言自语,“看来这里面并不能完全压制我的修为嘛。” 墨语看向剩下的四人。 “修为还有什么手段,都使出来吧,陪你们玩了这么久,也该回去了。” 吴狄喃喃一声,“玩?呵,确实是小孩子过家家,贻笑大方了。” 他开口道:“麻烦公子,给我们一个痛快。” 墨语看了眼其余三人,见到他们确实没有动手的意思,问道:“不打了?” “我等自不量力,再出手也不过是蜉蝣撼大树而已。” 墨语摇头,“没意思,这就没意思了。算了,杀了你们也没什么意思。” 他转身落到囚茫山下,顺着山路往下走。 几人依旧僵在原地,怕对方突然反悔,一拳将他们打成齑粉,又怕对方大开杀戒,山下未离开的几大派弟子遭逢毒手。 等到墨语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眼中,吴狄叹了口气,朝另一个方向离开。 莫说下方没有他曾经所处门派弟子,就算是有,他也没什么脸面下去了。 见到吴狄离去,受伤不轻的三名老人也是互相看了一眼后,相继离去。 什么离开此处天地,什么得道长生,若天上人皆是这般,他们就算出去,又与常人何异?还不是刀俎下的鱼肉? 而山下的聚集的那些人窃窃私语,讨论着魔头是否伏诛,山上的前辈高人如何神通广大。 直到一人惊恐的大叫出声。 众人回过头,看见的是那个面容狰狞的白衣魔头缓缓从山上走下来。 他们紧密的靠拢在一起,不断后退。 人群中为首的几个老人当中,一人鼓足了勇气,高声道:“魔头,我门派师祖呢?你把他们怎么了?” 墨语看着那个几乎被人堆淹没的老人。 修为不低,怎么着也有照心境的修为,可是这个胆子嘛...... 看对方恨不得缩到人堆下的架势,也就比虫鼠打不到哪儿去。 墨语说道:“你看我这样子就该知道了,我既然没事,那山上的那些人自然就有事咯。” “我也不知道死了多少,你们上去看看吧,若是运气好一些,还能替他们收尸。” 听到这话,那些人再次后退。 他们每个人眼中的惊恐神色快要蹦出眼眶,一个个盼不得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刚才山上那么大的动静,好像天翻地覆一样,竟然还是没有将眼前这个大魔头除去,就算他们一拥而上,估计也只能沦为对方脚下的一对枯骨。 所以墨语猛地往前走了两步,“你们还不走?小心我把你们全都给杀了!” 他拳意流淌周身,气势磅礴,像是有滔天潮水像众人涌去。 在那些人眼中,墨语此时浑身魔气腾腾,煞气缭绕。 伴随着压抑在喉咙口的呜呜咽咽的声音,地上不知多了多少滩湿痕。 最先跑的是人群最后的那些人,紧接着剩下的人见到同伴逃走,也赶紧撒腿就跑。 更有甚者,直接在路上将离得近的同伴推倒在地。 反正只要有人跑在最后就好了。 那个魔头再厉害,总要将他们身后的人先杀掉吧?他们还可以趁着对方杀人之际跑的更远。 墨语叹了口气,“所以说啊,这妖怪少了,人心倒是更乱了。” “回去咯。” 墨语一人慢悠悠走在路上,他的背影并不高大,并不魁梧,但却比两边的松树更为笔直。 ———— 客栈中,墨织雪时不时从窗口探出身子,看远处是否有墨语的身影。 “奇怪,师傅怎么还不回来?” 她嘀嘀咕咕,“囚茫山也不远啊,以师傅的本事,来回应该不过一个时辰而已,难不成师傅陷入了苦战?” 刚说完,远处传来巨大响动,声响由远及近,像是有九霄雷霆在头顶响彻。 楚莹与素聆星两人品着甜点,神色自若。 “瞧瞧,这个声势就是你师傅在出手了,你觉得这洞天中有谁能挡?” “不过你担心墨语,也算有心,待会儿他回来的时候,我会帮你美言几句,顺带让他教你几招压箱底的功夫。” 虽然墨语说过他从不私藏,但墨织雪还是甜甜笑道:“谢谢楚姐姐。” 楚莹摆摆手,随口说道:“不用谢,记得你答应我的话就好了。” 说完之后,楚莹忽然反应过来,轻咳一声,“那什么,这点心还挺不错的,聆星,多吃点啊。” 素聆星看着她,“说说看,织雪答应了你什么?” “什么?答应了我什么?” 楚莹不停眨眼,故作茫然。 “你刚才说的。” 楚莹恍然,轻轻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哦,你说这个啊,以前我拜托小织雪,帮我找在世俗找种灵草,对我的修行很有用。” “就这样?” 楚莹一脸天真的看着素聆星,“不然嘞?” 对于楚莹的反应,素聆星微微摇头。 “哟,几位聊着呢?好热闹啊。” 突兀的轻佻嗓音传来。 素聆星和楚莹二人同时转头。 什么人能够离她们这么近,而她们没有半分察觉!? 在她们旁边三尺之近的地方,一名长相普通的粉衣女子盘腿坐在椅子上,撑着脸颊,饶有兴趣的看着众人。 楚莹将墨织雪揽在身后,另一边,素聆星将琳琅护在身后。 素聆星手持慕情,剑刃横在身前,“你是谁?” “你们可以叫我月颖。明月的月,新颖的颖。” 楚莹一剑落下,剑气如潮水一般。 “你骗鬼呢?到底有何企图,给本姑娘从实招来!” 金色剑气突然凝滞, 楚莹的表情也如她的剑气一样,凝固在了脸上。 就连素聆星也有些错愕。 至于墨织雪和琳琅二人,更是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因为在楚莹的前方,粉衣女子只是抬起了右手,右手食指抵在身前,便那么轻易挡住了楚莹的佩剑。 在相同的境界修为下,就算是墨语都不一定能够以手指挡下她的剑。 “你是什么人?” 楚莹再次问道。 月颖疑惑问道:“我不是说过了么?难道二位的耳朵不好使么?” 楚莹虽然愤怒莫名,但也知道对方不是她们能够应付的,只能期盼墨语能够快些回来了。 “小小的意思是,姑娘的身份究竟是什么?是洞天外来的修士,亦或是这座洞天的主人?” 月颖眼中有些惊讶,“姑娘,你很不错啊。再猜猜看,我想做什么?” 素聆星笑了小,“应该不是找我们,是找墨语吧?” 这下月颖眼中更加惊诧了,“哇,你这都猜的出来?怎么做到的?” “我们与姑娘素不相识,而墨语的女人缘一向不错,所以我才猜测姑娘是找墨语的。” 月颖说道:“看起来这位姑娘你一点都不担心?” “担心什么?” 月颖眼含笑意,揶揄说道:“担心不知从哪儿跑出一个女人,把你的心上人带走啊。” 素聆星笑道:“听到姑娘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为什么?” “因为姑娘应该不认识墨语,所以姑娘就不会是那个能够让他倾心的人,所以我当然就放心了。” 素聆星收好飞剑,“不过我倒是很好奇,姑娘找墨语的目的是什么?” 月颖转头看了一眼,开口道:“我要找他算账。” “算账?” 月颖掰了掰指头,仔细算着什么,数息过后,她伸出手指,对几人比划道:“他可是害我损失了上万金精钱,这笔账总不能算在我自己的头上吧?我一个穷苦人家,几万金精钱,把我卖了都赔不起。” 素聆星和楚莹对视一眼,“不知道墨语他做了什么,让姑娘你损失了那么多钱?” 月颖打了个哈欠,“等他回来的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 等到墨语慢悠悠回到丰梨城时,城中热闹非凡,并无异常。 可是一种压抑的心悸之感几乎笼罩全城。 墨语面色凝重。 他一掠而起,化作青烟,瞬间消失。 瞬息之后,墨语出现在客栈。 就在他到客栈之外,楼上传来墨织雪几人的清脆嗓音。 墨语松了口气。 他跳到窗口,“你们在聊......你是谁?” 墨语原本轻松的表情停在了脸上,他闪身到月颖面前,手掌放在对方的脖子上,“你是谁?” “你的债主。” 墨语看了眼周围的素聆星几人,“怎么回事?” “这位姑娘要找你,我们对付不了。” 墨语点头,一拳递出。 下一刻,被他手指紧紧钳住的粉衣女子消失不见。 客栈轰然一震。 在客栈外的窗口,粉衣女子出现。 她抚掌笑道:“拳势虽盛,却凝而不散,厉害!” 墨语寒声道:“说明你的来意。” “本姑娘已经说了,本姑娘是来要债的。怎么,你这么厉害的武人,想要赖账啊?” 月颖点头,“也是,毕竟本事这么大,就算赖账了,我也没法子啊。” 墨语示意素聆星几人后退,对月颖说道:“给你五息时间,说清楚。” 月颖说道:“你之前出了一拳,将洞天打碎了一个洞,懂了吧?” “这世间法宝损坏,想要修缮需要不少钱,你说这一个洞天破了,要想修缮,需要多少钱啊?” 墨语这才明白过来。 他沉声道:“你是这座洞天的主人?” 月颖手臂钩在窗沿,“你说呢?我不是你是啊?” “既然你是洞天的主人,那些人回来围攻我们,也是你授意的?你想要我们的命,还想让我赔你钱?” 月颖呆了呆。 她光想到找回点损失,最好让墨语答应他几个条件,结果只是寥寥两句就被墨语发现了问题。 “什么我授意的,我只是拥有这处洞天,又不是这洞天里的老天爷,我怎么知道有人围攻你们。再说了,你有证据么?” 墨语讥笑一声,“你既然不是洞天里的老天爷,又怎么会知道洞天因为我才破损?你有证据么?” “请问姑娘,你不解释解释?” 嘴上虽然这般说着,但墨语已经出拳,全罡从月颖身后铺天盖地下压。 不过就算被拳意压身,月颖也丝毫不见异样。 “你的拳虽然厉害,但要想赢我,估计还要再修炼几十年。” “是么?” 墨语缓缓握拳,拳意猛然攀升,像是永无止境一般,将整座客栈震得摇摇欲坠。 “哎呀,周围这么多普通人,你要是全力出手,他们还活不活了?” “反正是你的傀儡,死了就死了。” 月颖指了指周围,那些普通人来来往往,丝毫不被她和墨语影响。 月颖嘴角缓缓勾起,意味深长的缓缓说道:“你觉得他们真是我的傀儡么?他们不是活生生的人类么?” 第四百章 心湖如潭 “你既然是洞天的主人,那洞天所有东西在你掌握之中也不足为奇,就算是有人告诉我,九洲地界是某个天外神只仙人掌中洞天,我等一举一动,皆是在其掌控之下,我也相信。” 墨语身影出现在月颖身前,右拳被对方手掌抵挡。 月颖歪着脑袋一笑,“我说小哥,你这么厉害的武人,处处对别人手下留情,应该不是滥杀之人吧?” “你是愿意相信这些普通人是我掌中的傀儡,还是愿意相信他们是如我们一般,自由的人呢?” 墨语再次递拳。 拳势从半空往上方奔腾,月颖双臂挡在身前,拳势犹如决堤之水,半途撞上了绵延山脉。 “自由?这世上,谁有自由?” 月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也许天地有束缚,也许规矩有束缚,但我们这里,从来都是自由的。” 墨语拳意汇聚,犹不停歇。 月颖轻喝道:“够了!再打下去,我洞天再次损毁,你要陪的钱可就不止那些了!” 墨语说道:“你洞天损坏,咎由自取,与我何干?” “瞧你这话说的,这你出拳打坏我的洞天,又没人逼迫与你,竟然还说我咎由自取?” 墨语面容微滞。 这么说来,他好像是没有收敛力道。 “不对,若是你不让那些人来对付我,我也不会打坏洞天,究其根本,起因在你。” 月颖双手叉腰,“切,本事不济,自己找死,你大可以可以打死他们,我也不会说什么,但是你打坏洞天,该陪就得陪。” “这样吧,我也不让你陪我多少钱,只要你答应我两个条件,怎么样?” “你和我墨迹半天,就是为了这个?” 墨语突然问道:“你和沈悢曦什么关系?” 月颖惊讶道:“呀,你这都猜的出来?” 她并未遮掩,而是直接大方承认。 不管心湖沈悢曦如何埋怨自己,月颖笑着道:“在我的地盘闹事,我把她抓起来了,有什么问题么?” 墨语仔细打量月颖,“就凭你?” “若不是在洞天中,我怕损坏我的东西,就算是你,我真想擒下,也不过几息的事,你信么?金刚境的武道宗师。” 月颖身形缓缓落下,她转了个身,“这么年轻的金刚境,再过些年,说不定我还真没什么把握。可惜,你和沈悢曦一样,至多不过十楼人仙境的修为战力,哦,她还只是半步人仙境,因为我好像不小心打伤她了。” 墨语面色微沉,“沈悢曦怎么了?” “你放心,我没把她怎么样,而且我还可以把她放了。”月颖调笑道:“只要你答应我的条件就行。” 沉默片刻,墨语说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哟,你不是只能相信我了么?” 墨语轻吐一口浊气,“你的条件我答应了。” 月颖眨眼,“这么简单?看来沈悢曦对你挺重要的嘛。” “她是我朋友。” 月颖朝着抛了个媚眼,娇声道:“只是朋友而已?只是朋友就可以做到这样?你也不先问问我的什么条件?” 墨语皱了皱眉,“你可以说出你的条件了。” “哎呀,我还没想好呢......” 她伸手摸了摸额头,苦思冥想,“嗯.......算了,等以后再说吧。” 她看向墨语,“既然你已经答应我了,我也不急于一时,好了,我走了,你们慢慢玩儿,想什么时候出去,就什么时候出去。” 见到墨语还想说些什么,月颖拍拍胸口,“放心,我这人最讲信用了,沈悢曦我会放了的,相信用不了多久你就会收到她独有传讯了。” 墨语深深看了月颖一眼。 “哎哟,你这个眼神真可怕,再这么看我,小心我反悔啊。” 墨语转身进入客栈。 月颖掩嘴笑了笑,化作虹光消失在天际尽头。 从始至终,下方的那些普通人都毫无察觉。 ———— 进到客栈,素聆星走到墨语身前,开口道:“那人走了?” 墨语点头道:“恩,应该不会再找上我们了。” “虽然早就猜到有人暗中谋划,没想到对方竟然是个十楼之上的修士。就是不知道她让我答应她两个条件,到底是图什么。” “哎呀,对方走那么厉害,咱们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咯。” 楚莹喝下一杯茶水,心有余悸的索道:“没想到这北洲竟然还有这么厉害的人物,吓死本姑娘了。” 素聆星瞪了她一眼,“连对方的底细都不清楚,你就冒冒失失的上去给别人一剑,不要命啦?” 楚莹摸了摸脑袋,嘿嘿笑道:“我当时哪想到那么多,反正看她不怀好意的,直接就出剑咯。” “对了,刚才墨语你和那人交手,怎么样了,没事吧?” 墨语摇头,“对方没有真正动手的打算,所以我也摸不清底细。我们准备准备,直接离开这处洞天。这段时间,在别人的底盘里,恐怕处处都受到了别人的监视。难怪我们无论到哪儿,那些人都能找到我们的位置。” “师傅,那个......悢曦姐姐......” 刚才月颖说的话并未遮拦,所以客栈中的几人将墨语与月颖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墨语面容一僵。 墨织雪心头忽然有种不好的感觉。 瞬息后,周围气氛忽然凝滞,就好像进入了寒冬腊月一般。 抬头看去,楚莹和素聆星两人似乎已经把墨语给架了起来。 “前些日子你还说和那位沈姑娘没什么关系,现在为了她的安微,竟然想也不想,直接就答应了那人的要求。” “不知道墨少侠,墨公子可否好好解释解释呢?” “那个......” 看着墨语窘迫的样子,墨织雪眼中有些无奈。 看来自己的师傅,注定会栽在某些人手里咯。 ———— 另一边,沈悢曦依旧在心湖中愤懑不满。 女妖王安慰道:“好了好了,就算他察觉到蛛丝马迹,或者是感觉到有些不不对劲,也没什么嘛,反正你和姐姐我的关系早晚都要说,这也是个机会,免得以后因为一点小事,你们就形同陌路了。” “再说了,我看他对你挺上心的,绝对不止朋友这么简单,你应该好好谢谢我才对嘛。” 沈悢曦无奈扶额。 “我的好姐姐......哎......” 到最后,沈悢曦只有长叹一声。 不是因为女妖王透露了她的消息,也不是怪女妖王以她的安慰威胁墨语,而是墨语以后找到机会,恐怕会与女妖王刀剑相向。 而如果真有那个时候,她又如何自处? 帮女妖王?亦或是帮墨语? 女妖王开口道:“放心吧,如果到时候你们俩真有那什么什么,只要不对付我们万妖城,悢曦你大可以放心。” 沈悢曦没有回应。 在她看来,谁也摸不透墨语的真正心思。 恐怕就连素聆星和楚莹她们都只看到了墨语好的一面。 以前她曾仗着自己修为远高于墨语,偷偷查看对方的心湖。 只看见浑浊一片,毫无半点灵气如云烟,缥缈倏然的感觉,倒像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污水潭,其中似乎困着什么凶兽恶龙之类的东西。 她修行多年,从未见过那种景象。 当时似乎是墨语自己封闭了心湖。 恐怕就连墨语自己都不曾知晓,要真有一天,他封闭的心湖彻底打开,其中的负面情绪影响到他,会是个什么景象。 而沈悢曦并不想成为墨语心湖打开的最后一道锁。 最让沈悢曦奇怪的是,按照修为来说,那位陆贤人与她也不逞多让,所以不可能不清楚墨语心湖的情况。 但为何对墨语置之不理,是有意为之,还是连她也做不到? 独自一人想了许久,终究是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她看着洞天中的景象怔怔出神。 洞天之中,墨语已同楚莹几人到了他们进入洞天的入口。 为几人打开洞天之后,沈悢曦收回目光,走出了女妖王的宫殿。 此时日薄西山,夕阳余晖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她忽然念头闪动。 听闻那照耀九洲的曜日乃上古神鸟所化,不知是真是假? ———— 睢关城,花非月看了眼自己的几个木雕,随后双眼渐渐无神,也不知想着什么。 站在酒肆外面眺望的鸿羽踮起脚尖,神色郑重。 “来了!” 下一刻,酒肆外已经多了两道漆黑身影。 “二位大哥,你们大老远跑一趟,不知道所为何事?” 鸿羽难得露出了一个灿烂笑容。 能够如此轻易进程的两位大妖,至少也是九楼修为,而且是自万妖城前来,有着那位妖王的独特印记,在万妖城中,妖王之下,除了大首领的亲卫,应该就属于对方地位最高了。 “奉妖王之命,前来取酒。” 鸿羽舒了口气,“哎呀,原来只是来取酒,啊,我还以为你们还有什么事呢。花老板,我的好姐妹,还不快拿点好酒出来?” 一身黑氅,赤翎金冠的大妖说道:“确实还有一事。” 鸿羽心头一紧,脸上不动声色,“什么事?” “将一些不守规矩的大妖带回万妖城,听候发落。” 鸿羽不动声色的往后挪了一步。 大妖再次开口,“放心,不是你们。你大可以在这边长驻,不过以后大王要饮酒的话,麻烦你记得送一些回去。” “呼......小事小事,以后保证每月给妖王送一些好酒回去,二位尽管放心。” 鸿羽看了眼花非月,“我说花老板,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不拿酒呢?让二位兄弟等久了多不好啊。” 花非月沉默稍许看着外面的两位大妖,“不知道妖王大人需要什么酒?” “自然是最好的酒。” 鸿羽见花非月还想说什么,直接一步跨到柜台旁,拿出几坛酒,笑着道:“这些都是陈年佳酿,和上次我送到万妖城的一样,诸位觉得不够就再说啊。” 那两名妖王点点头,将酒酿收起,转瞬消失。 见到对方的气息彻底消失,鸿羽这才长舒了口气。 她转过头,嗔怪地看着花非月,“我说我的好姐姐,你怎么回事?真的魔怔啦?随便给他们一些酒不就行了,还真想把你的嫁妆给送过去啊?你舍得我还舍不得呢!” “好了好了,他们既然不是冲我来的,看来是要找之前那些捣乱的大妖。” 鸿羽刚说完,外面风风火火跑过来一个蓝褂老人。 “哎,怎么了,怎么了?怎么老头子我刚走一会儿,就突然多了两位大妖?” 蜚镰站在酒肆外,伸长了脖子往酒肆里瞅着。 鸿羽嗤笑一声,“我说你这个老家伙,平时吹嘘自己胆子大,本事大,结果一到紧要关头就缩的远远,你的脸皮怕是有睢关城的城墙那么厚吧?” 蜚镰摸了摸胡须,笑着道:“我这不是伺机而动嘛,再说了,那以前我什么都没什么盼头,自然不怕死的,现在有了顾虑,更没喝够花老板的酒,当然就有些怕死了,人之常情,人之常情......” 他见到酒肆中只有鸿羽和花非月,走上前,压低了嗓音说道:“我说鸿羽丫头,那两人是什么来头?” “万妖城一位妖王麾下的夜雨卫,最低修为都是九境。” 蜚镰挑了挑眉,“哟,这么厉害?” 鸿羽不屑的看着蜚镰,“那是,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啊?老不休!” “去去去,别来我们这儿凑,这酒也喝了,自己一边玩去吧。” 鸿羽埋着头将蜚镰推走。 蜚镰与她僵持,“他们来这儿是干么呢?” “你管的着么你?要想知道,自己去问他们啊。” “哎哟,我这是关心关心你们二位。” 鸿羽啐了一口,“你少来,你只关心这儿的酒!” “我说老头儿你以前不是和我们姐妹挺不对付的么,怎么现在为了这么一点酒,真就成了没脸没皮的模样了?” “嘿嘿,这以前我不是没有喝过花丫头的酒么......” 鸿羽跳起来,一脚踢在蜚镰的屁股上,“快走快走,再不走你以后就别想在我们这儿喝酒了!” “走走走,只要给老头子我酒喝,我这就走。” 打发走蜚镰,鸿羽小跑到花非月身边。 “啧啧,这春天还没到呢,某些人的心思就已经不知道飘到哪儿去了......” 花非月瞪了她一眼,“你胡说什么呢?!” “哎,想不想知道某人的消息啊?” “不想。” 鸿羽坐到柜台上,自言自语的说道:“哦,本来我还想去找那两个大妖,问问知不知道些情况,看来现在是不用了。” “......快去快回。” 第四百零一章 往事中的隐秘 出了洞天,墨语回头忘了一眼。 山水瀑布中,霞光隐现,瑰丽异常。 “舍不得?” 楚莹凑上前,将下巴搁在墨语的肩上。 墨语双指捏住楚莹的鼻翼,“舍不得里面的好吃的,你信么?” “切。” 楚莹伸手戳了戳墨语的手指,“看你怅然若失的模样,对那女人恋恋不忘啊?” 墨语无奈道:“我只是觉得那里面的人,若是知道他们在有人眼中,不过是掌中随意玩弄的蝼蚁,不知道那些人会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该吃吃,该喝喝。难道寻死觅活啊?” 墨语又说道:“那有些人不管如何努力,想要跳出洞天,但是到头来却发现自己依旧只是大一点的蝼蚁,无论生死还是其他都掌握在别人手中,你觉得他们可悲么?努力了一生,奋斗了一世,所做的一切,依旧是如此的微不足道。” 楚莹和素聆星二人陷入沉思。 墨织雪和发挥窃窃私语,完全没在乎墨语的这个问题。 倒是琳琅最先开口,“师傅,我觉得里面的人不是都想出来,也不见得都喜欢北洲的生活,相较于群妖环伺,朝不保夕的生活,洞天中似乎更为安稳。” “时间许多人只不过想求个安稳而已。而那些志向高远,想要脱离洞天之人,虽然最终不见得能成功,但想来在死之前,他们不会有太多的遗憾。虽说真正的真相对于他们来说,有些残忍,也有些不公平。” 楚莹两人神色诧异。 墨织雪也有些意外。 墨语笑着道:“小琳琅,看来你果然适合修道求真,可惜我对于修行问道之事不过半斤八两,没法好好教导你。” “虽然说道家在修道求真一事上为百家之首,但修行一事,起初并未有教派宗门,跟在师傅身边,有师傅言传身教,琳琅收益匪浅。” 楚莹拉过琳琅的手臂,称赞道:“我说墨语,你是从哪儿把琳琅拐来的?这么好个苗子,要不是不能学剑,我都想直接拐回宗门了。” 素聆星站在墨语身旁,开口道:“琳琅性子软,不适合走剑修的路子,就算是剑胚天成,也不见得就能走多远。我倒是觉得如果去儒家学宫书院研学,说不定以后还能成为一个女夫子。” 看着楚莹和素聆星的反应,墨织雪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两位姐姐虽然也说过她天赋不错,但都说的轻描淡写,从来没有这么夸过她。 再看向琳琅。 琳琅安安静静的站在一旁,眼中笑意温柔,没有得意,没有自豪。 难不成我真的不如师妹? 不应该啊,依照我的天赋,应该只是没师傅厉害而已。 难不成是我不够乖巧? 墨织雪苦思冥想,最后觉得大概就是这个原因了。 几人离开洞天,一起走在山路中时,天上破空声接连不断,有虹光绚丽,照耀天幕。 墨织雪抬头一看,刚想大声呼喊,她眼睛一转,转而小声说道:“师傅,你看天上多了好多修士呢。” “小织雪,你生病了?” 墨织雪天天一笑,“没有啊。” 楚莹看着她,手指摩挲着下巴,“嗯,看来病的不轻。” 墨织雪看向琳琅。 琳琅直接伸手放在了她的额头。 “师妹,你干什么?” “看看师姐你是不是真的病了啊。”琳琅宽慰道:“放心吧师姐,以前我就学过用草药治病,之后我又看了好些书,关于医理也略知一二,只要不是什么大病,我应该能看的出来的。” 墨织雪指了指天上,“我是说有好多来历不明的修士诶,而且他们修为逗不低啊。” 琳琅叹气道:“师姐,看来你真的病的不轻啊。师傅之前不是说过了么,百家修士会在最近这些日子前来北洲,其余散修野修估计只会更多。咱们进洞天两月有余,这段时间里,抵达北洲的修士少说也有数万之多。” 墨织雪哦了一声,转头看向墨语。 “师傅,看来就算是那些百家修士,不知道洞天的入口,也无法进入洞天啊。” 墨语想了想,开口道:“大概是我们之前见到的那女人故意让我们进去的,而对方目的达到了,那处洞天现在也应该不见了。” “啧啧,这样的心机,看来那女人是早就想算计咱们了。师傅,以后可得多多小心她哦。” 墨语说道:“不碍事,北洲即将成为是非之地,咱们不必在此久留。虽然最近数年,妖族和百家修士有共同的敌人,但如果将北洲的隐患除去之后,百家修士与妖族起了争端,恐怕要波及到大半北洲。” 楚莹想了想,开口道:“诶,墨语,听你的口气,这是要离开北洲?不对啊,按你的脾气,肯定要留下在掺和一脚把吧?” 听到这话,素聆星也转过头看向墨语。 以她对墨语的了解,对方确实不会在这时候离去。除非这是墨语事先想好的托辞,想要把她们送离北洲。 想到这里,素聆星直接开口了当问道:“你怕我们拖你后腿?” 墨语的眼神闪烁。 “怎么可能,二位姑娘可都是八境修为的剑修,而且杀力非比寻常......” 素聆星替他说道:“可惜的是终究不过是八境而已,炼气修行又不像武道修行那么快,必须以漫长时间积累,耗费无数水磨工夫才可破境。相反,武道修为精进迅速,尤其是你,更是冠绝天下。所以波及一洲的战事一旦发生,入局的修士最低都是八楼修为,恐怕到时候以我们的境界,至多勉强自保,更莫说还有织雪和琳琅了。” “而你现在虽然是金刚境,但抵挡一般的仙人境都不是问题,所以你想让我们离开,这样你才放心加入战局。” 墨语看着她的双眼,下意识摸了摸鼻子。 “这个......这个......” 素聆星脸色微沉,开口道:“墨语,你依旧不会说谎。” 墨语叹了口气,“你怎么看出来的?” 墨织雪和琳琅同事失声道:“师傅!?” “我和楚莹两人找到你的时候,你确实很开心。但是除了开心之外,你还有些担忧。之前我一直不知道你担忧什么,以为是我和楚莹同时出现,让你有些为难。但是进了洞天之后,我终于想明白了。” 素聆星目光灼灼,“无论是让织雪和琳琅两人开始行走江湖,亦或是陪我和楚莹闲逛,都是你已经打算好的了。因为你觉得亏欠了我们,所以才要弥补回来。以你现在的修为,根本不许要进入洞天。” 楚莹赶紧问道:“墨语,聆星说的是真的?” 墨语只有沉默。 这一刻,他似乎真的不言不语了。 “墨语,你其实不用为难。如果你执意要掺和北洲的事,我和楚莹两人又无法帮到你,我们可以离去,不过前提是你必须保证要保全自己,而且不可拖得太久。” 墨语看向素聆星,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素聆星抿嘴笑了笑,“知道陆夫子和我说过什么吗?在这世上,除了她,我就是最了解你的人。” “我知道了。” 墨语轻吐一口浊气,“聆星你和楚莹两人你们找个日子离开北洲,我独自看看北洲的情况,最迟耽搁数月,我会来找你们的。” 楚莹还想说什么,素聆星已经拉住了楚莹的手臂,示意他不要说话。 随后墨织雪有些幽怨的看着墨语。 “师傅,你不能丢下我们。” 墨织雪旁边的琳琅也是怔怔看着墨语。 墨语解释道:“之前那女人你们也见识过了,少说也是十楼之上的修为,就算是我,恐怕也对付不了。而百家修士传世已久,其中大修士不知几何,像那女人的修士,更是不知会出现多少。据说千年前妖族占据北洲之时,光是人仙境之上都有数十之多,这经过千年修养,妖族中的妖王只会更多。之前那个半人半魔的家伙我都差点应付不了,如果百家修士和妖族起了冲突,我如何能够保证你们的安全?” 墨织雪表情复杂。 “我知道了,师傅。织雪不是不懂事的人。” 素聆星楚莹两人走到一边,两人小声交谈起来。 “聆星,你真放心他一个人啊?咱们之前可都见识过了,只是随便坐镇一城的百家修士修为都比我们高些,如果真是些老前辈什么的要来北洲,他能应付得来么?” 素聆星说道:“不管他是不是应付的来,我们应该是没法应付的。所以还不如干脆一点,别让他担心,也别让他为难,咱们可以先去别洲看看,顺便等他来找我们。” “可是之前他都不辞而别......” “放心吧,墨语从来不是一个说话不算数的人。” 楚莹叹气道:“好吧,那这次就听你的。” ———— 北洲东边的渡口处,近千丈的鲲船靠近。 鲲船周围,无数法剑缭绕飞旋。 待到鲲船停驻在渡口处时,船上陆续下来数十名身着道袍的道士,其中有老有少,有男有女,道袍也有区别。 唯一的相同之处,是他们背后的剑匣大开,其中空空如也。 等到所有道士下了鲲船,鲲船周围的法剑齐齐震动,随后呼啸一声,朝他们剑匣掠回。 霎时间,法剑如雨,光耀天幕,搅动风云。 只见云海翻涌,万物寂赖,只有法剑归匣声不绝于耳。 在那群道士中,为首的一人道袍黑白两色,头顶莲花冠,面容矍铄,长须长眉。 素白道袍,面容中正的中年道士开口道:“师叔,咱们接下来去哪儿?” “儒家的两名贤人已经到了长青城,估计佛门的几位罗汉也快到了,我们即刻出发。” 老道看向身后。 不远处,头戴天官面具,金纹白底玄色道袍的玉冠女道士颔首点头。 随后众人御风而起,浩浩荡荡,一起朝西进发。 女道士正是宁忧,她返回了道门之中,说清了鬼蜮的情况,道门中她的师弟,也就是为首的那位仙人境的老道,与她一同前来。 除此之外,其余几洲亦有人仙境的同门前来北洲。 她倒是听说有妖王与儒家几人商量过了,暂时先将矛头对准北洲出现的鬼蜮。 好像还是有人在其中周旋。 似乎是个十分年轻的儒家门生,修为不俗,彬彬有礼,而且还与某个大妖交好。 听起来倒像是墨语。 不过最近数月似乎都没有什么传讯,也不清楚对方的消息。 宁忧皱了皱眉。 门中的两位师伯似乎对墨语与儒家走近十分不喜,就差没有从天外以化外之身下来了。 当年墨语还只是襁褓之时,她也不知道为何道门中的几位长辈为何会拍板同意,让墨语独身一人。 至于之后某位剑仙横空出世,将墨语掳走,又是之后的事了。 等到她后悔之后,想要自作主张之时,似乎一切都已成定局。 想到这里,宁忧忍不住叹了口气。 若是千万年前,道家的先辈狠心一点,联合儒家、佛家的圣人菩萨,斩去世间恶龙,兴许就不会有今日的麻烦事。 也就不会出现幽冥倾覆,恶鬼出入凡俗的情况。 更不会出现妖族气运每日剧增,达到了与人族分庭抗礼的地步。 可惜,先辈们似乎没有料到今日的情况。也许料到了,也许觉得如今的九洲修士能够做到他们未能做到的事,能让这逐渐分崩离析的九洲之地重新汇聚。 宁忧想了许久,许久...... 久到日月更迭,夜幕降临。 像似化作了雕塑的宁忧忽然转头,神情莫名。 似乎有些哀伤,有些愁虑,有有些彷徨无措。 “为什么会是他呢......” 一声淡淡的不可闻的呢喃声消失在山巅,随着罡风流逝于光阴长河之中。 而不知何时,宁忧的身形已然消散。 ———— 一艘前往瀚海东洲的渡船即将靠岸。 青衫女夫子立于船头,身旁是闻人与澹台二人。 有剑修远远眺望,不敢靠近。 因为一张嘴,总是说不过三人的。 “老师,你真的是因为要去学宫坐镇,才要不远千万里抵达东洲么?” 女夫子轻笑道:“不然呢?” “我觉得应该没这么简单。夫子你一向不喜欢热闹,怎么会去学宫,那儿的学子多如牛毛,想要请教老师你的更是不知几何,老师以后肯定没有空闲的时间,那样多不自在啊。” 女夫子抿嘴一笑,忽的又摇了摇头。 第四百零二章 分别之后又寻觅 中洲。 一袭紫衣的年轻女子离开宗门,御剑远去。 就在前些日子,她的飞剑有损,已是牵连到了她的心神。 虽然她的佩剑不止一柄,连本名飞剑都有一大一小两柄,但为了在飞剑上留下印记,能够让她相隔一洲一海都能感应,她起初不得不留下一缕魂魄在剑中。 如今剑中魂魄损伤,若是再被有心人施以手段,牵连到她的根基,那可就不妙了。 说到底,她还是小觑了那人。 年纪轻轻就到了金刚境,还把那个融合天魔的小子杀了,确实本事不小。 还有那个糟老头子,竟然因为那人的武运有所突破,差点就让她栽了跟头。 想到这里,紫衣女子面容如同寒霜,冷哼了一声。 原本什么都抓不住的小子到如今好像什么都抓的住,再给对方些时间,恐怕她也拿对方没辙了。 何况再过两年,慕凝烟一旦突破成功,恐怕她的事就再也遮拦不住,若慕凝烟找她算账,一切可就功亏一篑了。 所以这次她亲自出马,务必要拿下那个小子。 只是一眨眼,女子化作紫色长虹,从天际消失。 ———— 瀚海东洲。 随着渡船靠岸,渡船上的商贾豪阀,世家之人陆续登岸。 之后是零星的修行之人,有纯粹武人,也有山泽野修。 那些人一下渡船便发现了不对劲。 岸边不知何时已驻足了许多一袭青衫的书生儒子。 有老有少,气象万千。 唯一的相同之处是他们翘首以盼,望着渡船,好像不敢眨眼。 有些人心头暗惊。 看那些人不像要乘船的样子,这船上难道还有什么大人物不成? 有些人还想停下来一探究竟,结果迎上那些人的目光,心头竟有莫名的愧疚心虚之感,只得灰溜溜离去。 许久之后,渡船上先后下来四人。 走在最前方的女夫子叹了口气。 下一瞬,她原本柔和的神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从未有过的威严与平静。 就连她身旁的两位学生也收起了其余的表情,平淡的看着岸上的数千士子、君子之流。 随后,那些人同时躬身稽首。 女夫子大袖一拂,天地瞬间变换,所有人只感觉眼前一晃。 紧接着,待众人回过神来,他们已不是在东海之畔,而是身处于学宫之中。 女夫子看了眼没什么变化的学宫,似乎有些感叹。 “一别多年,学宫还是这般模样……” 她看了周围一眼,淡淡道:“你们回去吧。” 周围众人再次稽首,陆续退去。 ———— 北洲,墨语立于山巅,身旁是素聆星几人。 几人相顾无言。 最后,墨语忍不住开口,“咳咳……那个……聆星你们什么时候走啊?” 素聆星眨眨眼,“你就这么希望我们快些走啊?” 墨语难得有些窘迫。 “怎么会呢,我这是舍不得你们。” 旁边的楚莹咂嘴,“啧啧,墨语,真是难得啊,要听你说这句话可真不容易。” 她抬头眺望。 云雾起伏,如同海浪翻滚涌动。 天幕上方,湛蓝与雪白交织,飞禽成群,穿梭与云海之中。 “喔,今天的天气还算不错,咱们就今天出发吧。” 墨语看着素聆星四人,“你们一路小心一些,若是有什么情况,直接传讯给我便是,我一定立刻赶到。” 楚莹皱了皱鼻子,“瞧你这话说的,难道没事就不可以给你传讯了么?” 墨语笑着道:“当然可以。” 墨织雪和琳琅二人看着墨语,轻声道:“师傅,你可要好好保重。” 素聆星忽然犹豫片刻。 随后她开口道:“织雪,你和琳琅先去那边等我们。” 等到两人骑着大灰走远之后,素聆星又对墨语说道:“闭上眼睛。” 墨语有些不明所以。 “闭眼干嘛?” “让你闭上你就闭上。” “哦。” 墨语刚闭上眼,怀中突然撞入一具柔软身躯,随后嘴唇似乎有淡淡的温润触感传来。 出奇的柔软,似乎还有种奇特的香甜滋味。 不等墨语回神,下一刻,怀中的女子已经离去。 墨语下意识咂咂嘴唇。 见到这一幕,素聆星耳根通红,飘然离去。 看到墨语准备真眼,楚莹忽然轻喝道:“不许睁眼!” 她走上前,将脑袋靠在墨语胸口。 “走了。” 听了两声有力的心跳,楚莹抬起手,轻轻在墨语胸口锤了一拳。 刚准备转身,她念头忽闪,一把揪住墨语的衣服,脚尖顺势点起,紧接着抬起头,触电般的轻轻一点。 等墨语睁开眼时,楚莹已经跟上了素聆星,两人祭出飞剑,四人一狼站在了飞剑上。 墨语眼神复杂,摸了摸嘴唇。 素聆星和楚莹二人眼神闪躲。 随后墨语对几人挥手告别。 墨织雪大声道:“师傅,我们走了哦。” 等到几人御剑离去,墨语这才独自一人慢悠悠下山。 走在山路之上,墨语脸上笑意浮现,心情十分不错,连带着离别之情也淡了不少。 所以山上的几只小妖虽然在一旁虎视眈眈,墨语却没有动手。 他只是轻轻一踏,那几只小妖便被压在地面之下无法动弹。 ———— 走了半日,脚下是条笔直的官路,皆是由坚硬如铁的玄英石铺就,一直延伸,不见尽头。 在道路两旁,还有淡淡的妖气未能散尽。 只不过看样子盘踞在周围的妖怪已经消失不见。 毕竟天上时不时还有修士经过,一旦各路上的妖怪与修士起了冲突,恐怕万妖城和百家修士合理抵御鬼蜮的谋划就要搁置一边了。 忽然,一抹飞剑从身后呼啸而来。 剑气忽隐忽现,速度极快。 在靠近墨语之时,丝毫不见减速。 墨语转身不动。 飞剑就擦着墨语肩头掠过,而踏着飞剑的修士面无表情,似乎并未将墨语放在眼中。 又过了两息时间,身后再次传来破空声。 这一次,是位相貌清秀的女子剑修,再看到前方那人远去,女子看向墨语,眼中有些歉意。 墨语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他倒不觉得对方是否冒犯了自己,只是替那位女子剑修有些不值而已。 沿着官路一直往前,之后又陆续有人快速从官道上通过,有御剑的剑修,有脚踏法宝的修士,也有骑马匹的武人,还有些骑着异兽妖怪的散修。 当然,除了一些心高气傲之辈,其实大多数修士或是武人偶读愿意同墨语说上一两句。 有个老散修吹嘘自己道法高到天上去,可以呼风唤雨,手握雷电。 墨语笑了笑,只是说想要见识见识,好开开眼见。 那位老散修支支吾吾,说他的道法威力惊人,不宜随意施展。 寻常的呼风唤雨,只要六境修士便可做到,但是要想在这晴空白日,水气稀薄之时施展,至少要再拔高一境才行。 那位老散修只不过是六境界,哪里能够在这时候呼风唤雨? 唬人而已。 不过墨语也并未拆穿对方,之时继续说道,老先生道法高深,以后有机会一定要亲眼见识见识。 老散修喜笑颜开,拍着胸脯保证。 再之后,老修士先走一步,墨语又遇上了骑着巨兽的一拨修士,一共五人,每人境界高低不一,但是关系很好,颇有军中同袍之谊的感觉。 那些人见到墨语一人徒步,想要邀请他一同上路。 墨语当时脸上表现的有些畏惧,看着那头双脚六足,毛发灰黑的巨兽,害怕的不敢靠近。 那几人并未嘲笑墨语,只是说了句既然墨语坚持,那他们也就不勉强了。 墨语看着几人离去,突然笑了笑,挥了挥手。 那几人心头莫名一轻,随即有些疑惑的互相看了一眼。 “奇怪,怎么感觉突然一下子轻松了不少,就好像心头有什么重担卸下了一般?” “诶,我也是......这怎么回事?” 墨语双手背在身后,慢悠悠走着。 一人骑着小毛驴,踢嗒踢嗒的走近墨语身旁。 “我说兄台,这多管闲事,似乎可有些不太好啊?” 墨语转过头,看着倒坐在小毛驴上的黑衣游侠。 “不知道兄台有何指教?” 黑衣游侠笑一手放在腰上的短刀上,嘻嘻的说道:“指教不敢当,就是觉得兄台你多管闲事,恐怕会惹祸上身。” 墨语也是笑了笑,“瞧了,我这人什么都怕,就是不怕惹祸上身。” “就是不知道那几人如何惹到了兄台啊?” 黑衣游侠毫不在意,“没什么,就是觉得他们几个人感情那么好,我看他们不爽。” “就这些?” “哦,还有就是他们坐的那只畜生太大了,挡住了我的路,我不高兴。这既让我不爽,又让我不高兴,我就给他们一点教训好了。” 墨语点头,“哦,原来是这样啊。” 他叹了口气,“其实我也看兄台不爽。” 黑衣游侠饶有兴趣的看着墨语,“这又是什么说法?” “我看兄台你有毛驴代步,而我只能徒步行走,这实在有些不太公平。还有兄台你有兵器防身,而我除了没有兵器,更是身无分文。心里不是个滋味,自然就看兄台你不爽了。” 黑衣游侠撑着脑袋,手中短刀已经握在了手中,“那阁下你也想给我一点教训咯?” 墨语抚掌笑道:“兄台举一反三,真是聪明。” 须臾间,一把短刀横在墨语咽喉处。 “我不仅聪明,刀也很快。快到只要我稍稍动一动手腕,你的脑袋就要离开你的脖子。” 黑衣游侠咧嘴,笑容灿烂。 但是下一刻,他的笑脸凝固在了脸上。 因为他的短刀上突然多了两根手指。 那两根手指只是轻轻捻住了刀刃,就让他整个手臂无法动弹。 而手指的主人正疑惑的看着自己。 黑衣游侠表情变换,极为精彩。 “那个......阁下......兄台......我只是开玩笑的,千万别和我一般见识。” “开玩笑?” 墨语瞥了眼咽喉处的短刀,笑着道:“我看兄台你很有杀心嘛,来,兄台可以试试。” 他松开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咽喉。 “若是兄台你能够伤到我,那我就不和兄台你一般见识了,怎么样?” 黑衣游侠脸上十分纠结,“这个......兄台,你这不是难为我么......” “既然你不愿意,那我只好动手了。” 墨语捏起拳,指尖咔咔作响。 黑衣游侠见到墨语准备动手,心头一横,往墨语脖子上横抹一刀。 刀光忽现,戛然而止。 墨语指尖一弹,短刀直接崩断。 他惊讶的看着黑衣游侠,“喂,我说说而已,你还真动手啊?” 黑衣游侠都快哭出来了。 他的短刀虽然不是最上等品秩的兵器,但也足以破开一般的护体法宝,结果身边这人只是用指头就崩断了刀刃。 难不成自己就这么背,想着随随便便装一装高人,就遇上了个真正的高人? 他耷拉着脸,“我说前辈,你就别逗我了......我只是逗逗那几人而已,又没想真要取他们的性命......” 墨语说道:“我知道。不然你以为你还能留下你的这条小命?” “还有,记得以后别随便在别人身上动手脚了,不然小心惹到哪个老前辈,让你你的小命不保。” 黑衣游侠乖乖点头,“谨遵前辈教诲。”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封厉行,墨家子弟。” 墨语再问道:“雷厉风行的历行?有些不般配了......” 封厉行苦着脸说道:“前辈,你不会让我改名吧......若是前辈你执意要我改名,那我也只好改了......” 墨语挥手,“你想哪儿去了,我对你的名字没兴趣。” 封厉行这才松了一口气。 “对了,看你的样子,是要去前方的觥淖城?” “前辈也要去哪里?” 墨语没有否认,他说道:“这一路上这么多修士都往那儿赶,看来觥淖城是有大事发生?” 一说起这,封厉行神情激动,“可不是嘛。听说就在前几日,觥淖城的西南方出现了一处鬼蜮,藏在山谷之中,足足有数十里大小!其中鬼怪众多,还在不断往外扩张。而且那儿常年云雾缭绕,还有鬼蜮的术法遮挡,若不是有位前辈以大神通探查每一寸地界,恐怕都还发现不了。” “我听说了这事之后,特意从东面的撼钍城赶来的。” 墨语说道:“就你一个人么?我看你现在这修为也不太行啊。” 封厉行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和前辈你是没法比的,但是我可以勉强自保嘛。而且过几日还有好些墨家的修士会去那儿,大家一同前去,想来没什么问题的。” “当然,如果前辈你也要和我一起去的话,那就更好了!” 墨语思忖片刻,点头道:“好吧,那就麻烦封兄弟你带路了。” 封厉行眉开眼笑,“不麻烦,不麻烦。” 第四百零三章 江湖鱼龙混杂 在去往觥淖城的路上,墨语和封厉行二人落在其他修士眼中,着实有些怪异。 因为看起来坐在小毛驴背上的游侠修为不低,但似乎有些畏畏缩缩。 而旁边步行的白衣青年则四处眺望,好似咋寻找什么。 看起来那白衣青年像是游侠的扈从书童一类,但气质好像又有不同。 可无论他们如何查看,都只看到对方全然没有半点修为,确确实实是个普通人。 那些修士虽然疑惑,却少有上前打招呼的,毕竟在没能确定对方深浅之前,万事都要小心一些。 山上可没少修士大能在小池塘里翻船的消息传出。 而那些消息,无疑是山上修行之人茶余饭后的笑料。 “那个......前辈......” 小毛驴背上的封厉行如坐针毡。 “要不前辈还是坐我这头毛驴吧?您这样我真不是个滋味......” 墨语诧异道,“你这有小毛驴坐着,还不知足,难不成是想上天啊?” 封厉行哭丧着脸说道:“我觉得我还是跟在前辈你身后算了,前辈你这样我有些怕。” “怕什么?怕我从你身后一拳打死你啊?” “怕前辈你看我不顺眼,我这小身板也挨不了前辈几下。” 墨语突然咧嘴咧嘴笑了笑。 封厉行看到墨语的笑脸,心头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下一刻,他就看见墨语一巴掌拍在了小毛驴的屁股上。 “那你就跑快点,别被我追上!不然我给你一拳,看你能不能挡得住。” 小毛驴惨叫一声,直接迈开蹄子,撒腿就跑。 封厉行哇哇大叫,双手抱着小毛驴的脖子,既不敢放手,也不敢随意动弹。 至于他的一身本事,似乎都忘的九霄云外,无法想起。 原本他身下的小毛驴就有异兽血脉,虽然看起来与一般的驴子没什么两样,但轮脚程,与好些日行数千里的良驹不逞多让。 所以小毛驴跑的飞快,竟是追上了前方的一些山泽野修。 “救命啊!” 见到封厉行大声呼救,那些人有些不明所以。 这堂堂一位七楼的墨家游侠,怎么如此不济,难不成这是故意要给我们下绊子? 一干修士只觉得自己已经看得透彻明了,顿时心有灵犀的躲得远远的。 “你们这些家伙,给我记着,等到了觥淖城,我可要一个个找你们算账!” 见到路上的修士没有一个愿意搭一把手,而身下的小毛驴也不知道受了多大的力气,依旧卯足了劲,往前狂奔不止。 那些修士听到封厉行气急败坏的声音,更是心头大定,只觉得自己果然聪慧,这才没有上当。 他们相互看了一眼,随后会心一笑。 “你要找谁算账啊?” 墨语轻飘飘的嗓音落在封厉行耳中。 封厉行浑身一颤,双手收紧,勒的小毛驴差点喘不过气。 到这时候,他不敢往身后看去,而是用小腿拍着小毛驴的肚子,带着哭腔说道:“我的好驴儿,快点跑,快点跑,跑到了城里,我给你好多草料吃。要是跑不掉,你可就只有带着我的骨灰进去咯......” 跟在封厉行身后的墨语隐匿身形,捧腹大笑。 随后他往右边看了一眼,收敛笑意。 这一路上都有百家修士的踪迹,他不想和那些人打交道,也就只有让封厉行惹人瞩目了。 不过就在刚才,有两名修士朝他看了一眼。 不是看封厉行,确确实实是看破了他的身影。 “会是哪家修士?” 墨语对封厉行问道:“喂,你知道哪家修士一文一武打扮,而且是两人同行的么?” “啥?前辈......那样的打扮可就多了去了。” “你知道的有哪些?” “那个......比较出名的有纵横家,乐家,还有名家......其他的我不太清楚。” 墨语表示知晓。 封厉行所说的几家修士并不在中洲显露痕迹,所以关于他们的事迹流传甚少。 封厉行后知后觉,“前辈,你是说有两人能入得你的眼?” 墨语说道:“比你厉害一点,都是八境修为。” 哪知道封厉行不以为然,“才八境而已。” “前辈,你不知道,这我们墨家合击之术,两三人一同施展,能在很长时间内拔高修为,提高境界。我随便找个七境的修士,对上那两人都可以不落下风。至于其他的同名师兄师姐,他们境界再高些,足以匹敌九楼修为的大修士。” 墨语笑了笑,“你和我说这些,真没关系?” 封厉行大大方方道:“嗨,前辈你要和我一起,这些可就算不得是什么秘密了。” 两人正说着,前方已经出现了觥淖城的城墙。 依旧是如山脉一般的宽阔坚实城墙,以及城墙上的光芒大作的符箓阵法。 小毛驴奔至觥淖城外,终于是停了下来。 封厉行捂住嘴,迫不及待的跳下毛驴,跑到一边的草丛中大吐特吐起来。 良久之后,封厉行一脸惨白的半趴着出来。 “我说封兄弟,怎么才跑了这么点路你就受不了了?” 封厉行断断续续说道:“不瞒前辈,我......我晕驴......” 墨语愕然。 随后他哭笑不得,“我以前听过有人晕船,有人晕车,有人还晕高,可从没听过有人晕驴的。” “前辈有所不知,我除了晕驴之外,马匹一类更坐不得。” 封厉行双手撑着发软的双腿,叹了口气,“若不是门中长辈仔细探查了一番,我都觉得有人给我下了什么术法诅咒之类的。我墨家游侠,从来都是骑马游历四方,结果到我这儿,连驴子都只能勉强坐坐。” “要不是我的这头驴儿有些拿不出手,我这会儿早就和师兄师姐们汇合了。” 墨语宽慰道:“我说封兄弟啊,我看你骑着小毛驴也挺威风的嘛。” “前辈没骗我?” 墨语咳嗽了一声,“嗯,至少比较特立独行一些。好了,咱们进城吧,我倒是想知道是否有人已经去了那处鬼蜮返回城中。” 封厉行点了点头,没有再敢坐着自己的小毛驴,而是乖乖走在前面牵着缰绳。 ———— 在两人进城之后不久,有两名修士缓缓抵达城门。 其中一人像是儒生打扮,却带着状若飞翼的朝天翎羽头冠。 另一人者是武将打扮,半身披挂黝黑嘉州,一手腕甲倒刺丛生,一手赤红大袖鼓荡。 两人同时进程,顺带和城门上“闲逛”的修士打了个招呼。 武将打扮的男子嘴唇微动,“师兄,之前的那人你注意到了么?” “嗯,既像是武夫,又好似炼气修士,据我所知,这世上只有一种人有这种特质。” 儒生打扮的男子思忖片刻,“按理来说,如今应该没有人还愿意走那条路,但今日一看,对方修为很是不凡,不下于你我。” 两人是纵横家修士。 虽然在百家之中,纵横家的名声并不如何显赫,但一纵一横,一文一武二人同行,却往往能左右战局,奠定胜势。 所以纵横家与百家中的兵家最不对付。 武将打扮的男子名为卫渐逸,旁边的男子则是他的师兄于宪博。 两人原本实在参与焉霞洲两大王朝之间的战事,结果北洲有了动向,纵横家直接让他二人赶来。 至于那两大王朝的战事他们也不用管了,因为一城一郡之地,远远比不上北洲的即将发生的大事。 卫渐逸问道:“那若是我们前去讨教,师弟他是否就有救了?” “讨教?”于宪博摇头,“就算我们前去,那人凭什么告诉我们?他修为不低,身上法袍更是不凡,利诱威逼皆不可。” 他忽然皱了皱眉。 “按理来说,鬼蜮一事虽然流传不广,但若是有心,也是能够知晓。那人单独与墨家的游侠前来,应该是有心去探查一番。若是我们能从其中入手,倒是有可行的机会。” ———— 进城之后,封厉行要与墨家的其他修士汇合,而墨语暂时不想露面。 他与封厉行分开,独自在城中打探消息。 城中的普通人并不知晓鬼蜮一事,只是言语谈论中多了些神仙鬼怪的怪谈传闻。 大概是城中的修士已多了许多,虽然大多修士喜欢隐匿于人群之中,但难免有修士高高在上,不会顾忌普通人,从而随意施展法术。 闲逛一圈之后,墨语没有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转而进入了一间人声鼎沸的江湖客栈。 之所以要加上江湖二字,因为眼前的客栈大门两旁立了两名坦胸的黑脸魁梧大汉。 魁梧大汉相较于普通人就像是两座高塔,对路过的普通人“怒目相向”,就算是有人想进客栈,也会因此胆怯退缩。 而真正的江湖人,有本事在身,自然不怕两个看门大汉。 所以当墨语一脸从容的进门之后,除了门口的大汉有些发愣,连客栈中的众人也好像一时没反应过来。 门口的白衣书生是想干什么?来找人,还是想仰慕江湖之风,见识见识他们的江湖豪气? 墨语在群人中寻找空位,扫视一番之后,他终于在远处靠墙的一桌找到了空位。 大概是那桌上有两名脸上有黑纹,又有刀疤,看起来十分凶恶的男子大摇大摆的踩坐在桌上。 至于大汉旁边的女子,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不知道和两名大汉的关系怎样。 墨语正挤开人群,往那处空位走着。 他突然一个踉跄。 墨语双手撑在了旁边的桌沿上,稳住了自己的身形。 他往旁边看去,一脸不善的中年男子收回腿,将自己腰上的弯刀重重拍到了桌上。 “小子,你看什么看?” 墨语一脸歉意,“实在是不好意思,在下绊到兄台你的脚了,对不住了,对不住了......” 见到墨语不断拱手,一脸怯弱的样子,旁边准备看好戏的众人顿感无趣。 中年男子讥笑一声,“啧,小白脸,真是软脚虾一个。” 他也没有再捉弄墨语的意思,转身招呼小二,喊了一碗热酒。 墨语慢慢挤到空位旁,先是躬身说道:“这位姑娘,两位大哥,不知道小生可否坐到这里呢?” 两名大汉双手抱胸,目光并未在墨语身上停留。 最先开口的是墨语旁边的柔弱女子。 “这个位置没人,公子请便。” 大汉异口同声道:“随便。” 墨语再次点头致谢。 他对着不远处的小二招了招手。 小二面上有些不屑。 刚才墨语的样子他可是看在眼里。 而他们的这家客栈,最讨厌的就是那些文弱书生。 走到墨语面前,小二昂着头,“书生,想吃什么?” 墨语笑着说道:“一壶清茶,一叠菜就好。” 听到他的话,周围的人又低声笑了起来。 有人嘀咕说道:“果然是个酸腐书生,真是没有半点意思。来咱们客栈,可真是自取其辱。” “可不是嘛,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的样子,一副小白脸的模样,也配来这儿喝酒吃肉?” “......” 小二脸上有些不耐烦,“嘁,我们这儿没有茶,只有酒。你要是不喝酒,出门左拐,那儿有个茶铺,最适合你这种书生了。” “那给我来两碟这儿的拿手好菜就行了。” 墨语并不在意。 他伸手在怀中摸索,准备掏出银两,但摸了半天,愣是没有摸出半两银子。 随着时间的推移,墨语脸上越加窘迫。 小二毫不客气的说道:“我说书生,你到底有没有钱?看你穿的人摸人样的,到头来还是个穷书生。” 墨语歉然道:“这位大哥,实在不好意思,在下出门匆忙,没有带钱。” “嘁,真是穷鬼一个。” 小声谩骂一句之后,小二转身离去。 “哎,等等,我帮这位公子付钱了。” 小二听见这话,转过头,看见的是墨语旁边的女子开口,向他递上了几钱碎银。 “好累,这位姑娘,请你稍等。” 对于跟在大汉旁边的这位女子,小二不敢造次,笑着点头应了一声,随即匆忙转身。 墨语脸上羞愧,稍稍捂脸说道:“这位姑娘,在下......在下实在是感激不尽。不知姑娘名讳,家住何方,改日在下登门拜访,定然加倍奉还。” 女子摇头道:“公子不必如此客气,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墨语还想说什么,结果对面的大汉抬起头,瞪了他一眼。 墨语缩了缩脖子,赶紧低下头,不再言语。 在二楼摆着酒桌的走廊上,有人看着下方闹哄哄的客栈大堂,以传音入密的手段交谈私语。 第四百零四章 无聊之人管无趣之事 等到小二上菜,墨语正准备动筷,旁边伸出一只手,将其中一碟菜抽走。 墨语转过头,疑惑道:“这位兄台,你这是干什么?” 那人脸颊消瘦,鼻梁下塌,双眼有些浑浊。 见到墨语还敢发问,他嗤笑道:“干什么?吃你的菜啊,有问题么?” “吃我的菜自然是没有问题的。可这碟菜并不是在下给的银子,按理来说,这是这位姑娘的菜。在下觉得兄台你应该和这位姑娘说才对,兄台觉得呢?” 消瘦男子原本得意的神色僵在了脸上。 他转头看向墨语左侧貊柔弱女子。 还未看清女子的面容,一只肌肉虬结,纹有虎纹的手臂探了过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 消瘦男子只觉得对方的手掌像是铁钳,紧紧锁住了他的手腕。 “滚。” 面有刺青的大汉喝了一声,直接将消瘦男子甩了出去。 周围注意到这儿情况的江湖人还没来得及躲开,消瘦男子就已经撞到了墙壁,如同挂画,贴在了墙面。 还想找墨语麻烦的人顿时噤声。 有人小声嘀咕,“狐假虎威……” 墨语对刺青大汉道谢。 大汉也是瞪眼喝道:“谢什么谢,吃完东西赶紧滚蛋。” 墨语尴尬的好像快要钻到桌子底下去了。 旁边的女子掩嘴轻笑一声,随即说道:“公子,填饱肚子就赶紧走吧,这儿并非久留之地。” 墨语重重点头,“在下晓得了。多谢姑娘提醒。” 说完之后,他开始慢条斯理的动筷品尝菜肴。 如果说其他江湖人喝酒吃肉,大口牛饮,囫囵吞下,那墨语就好像襁褓的婴儿哺乳,菜肴半晌不见减少。 女子看到墨语这副模样,不由得叹了口气。 就在她想再次开口时,旁边大汉悄悄使了个眼色。 忽然,客栈二楼轰然作响。 走廊的座椅粉碎,围栏支离破碎。 紧接着一人倒飞出去,砸入客栈大堂。 大堂中江湖人哄闹推搡,竭力往旁边躲去,但有人未能躲避及时,被坠落的那人砸中了双腿。 只听到咔嚓一声脆响,那人惨叫一声,直接痛晕过去。 墨语几人靠近墙角,并未受到影响。 看着双腿已经扭曲的男子,墨语摇头,“那位兄台的双腿挺有劲的,看样子估计是保不下来了,哎,真是可怜。” 旁边的女子有些诧异。 倒不是因为墨语的话,只是双腿扭曲折断的男子好像就是之前想要绊倒墨语的男子。 女子轻声问道:“公子,你不怕么?” 墨语摇头,“不怕不怕,姑娘你一介女流都不怕,我身为男子,又怎么会怕呢?” 说完后,他又赶紧补充道:“哦,我没有看不起姑娘的意思,还请姑娘别放在心上。” 女子顾不得理会墨语,她抬起头,眼光落在走廊上出现的高大男子。 不止是她,客栈中的江湖人也发现了那名男子。 有些人脸有怒容,还准备上楼找对方算账。 就在这时候,男子指了摔到大堂的那人,“徐韦,这次看你往哪儿跑。” 听见男子的话,大堂中的江湖人窃窃私语。 “徐韦?他就是就是最近风头正盛的虎鹤擒龙?” “能够毫发无损的击败徐韦,楼上的是什么人?” “你问我,我问谁去?不过看对方有些面生,我看八成是其他地方来的高手。” “……” 墨语疑惑的问道:“姑娘,不知道这位徐兄弟是什么来头?” 女子转过头,没有回答墨语。 旁边的大汉不知何时站起了身子。 似乎是听见了墨语的话,高大老子说道:“这位名气很大的徐大侠,前些日子救了被妖怪袭击的一家三口。不仅如此,徐大侠还给了那丢失行礼的一家三口好几两银子。怎么样,诸位是不是觉的这位徐大侠心底善良,是个乐善好施之辈?” 墨语小声嘀咕,“听起来好像是。” “不只是诸位,我也觉得徐大侠很有侠义风范。”说到这里,男子顿了顿,“但是,我心血来潮,想要一探究竟,看看这徐大侠还有什么举动能作为我辈典范,结果却发现了徐大侠偷偷豢养妖物。那救人之举,全是他一手策划!” “呵,究其根本,是徐大侠见到那家女子年芳二八,尚未婚配,长相又颇为乖巧秀丽,起了邪念。” 男子抚掌大笑,“好一个英雄救美,好一个以身相许!” “请诸位评评理,这徐大侠,当不当杀!?” 客栈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片刻后,一人振臂高呼,神情激愤。 “当杀!” 紧接着,那人像是引动了全场的情绪,众人开始指着徐韦,“杀了他,杀了他!” 墨语撑着脑袋,看着地上捂住胸口,因为身受重伤,难以开口的徐韦。 他轻轻叹气,“哎,是非对错,为何尽在一人口中?” 墨语嗓音不大,但楼上的高大男子耳力极好,竟是听见了墨语所说。 他看向墨语,“哦,看来这位书生还有别的看法?” 墨语见到一众江湖人对自己怒目而视,好似将自己也当做了和徐韦一样的人。 墨语连连摆手,“没有没有,在下并没有别的看法,诸位可别误会。” “嘭!” 墨语旁边的女子忽然拍桌而起。 “是非对错,都给你一人说了,你是城中府衙兵将还是天上的老天爷,凭什么定人生死!?” 高大男子说道:“我只是将我知道的说出来而已,至于诸位信与不信,他又做了没做,请诸位自己定夺。我自然不能定人生死,但是这嘴长在我的脸上,我总可以说一说谁是否该死吧?” 女子指着对方说道:“那我也可以说你是胡言乱语,污人清白!” “我污人清白,姑娘可是有什么证据?” 女子看了眼徐韦,“因为我就是你口中的那位女子,司兰玉。” “哈哈哈......”男子哈哈大笑,“我既然知道徐韦所为,当然知道姑娘就是他救下的女子,可惜,姑娘始终被他蒙在鼓中。” 司兰玉大怒道:“你放屁!” “我说司姑娘,你还不知道吧?就在你走后不久,你的爹娘因为不同意徐韦的请求,结果徐韦丧心病狂,一怒之下,将你的爹娘给杀了。哦,对了,好像就是死在那只妖怪嘴下的。而那妖怪被我杀了,不过好在尸体还没处理,应该能从妖怪肚子里找到你爹娘的尸骸。怎么样,姑娘你要和我去看看么?” 司兰玉如遭雷击。 她浑身颤抖,难以置信。 “你......你说什么?” 男子笑着道:“我想姑娘你应该已经听清楚了吧?难道还要在下再说一遍?” 司兰玉看向徐韦。 “他......他说的是真的?” 徐韦不断摇头。 可司兰玉乍一听到父母的死讯,脑中昏沉,已经想不到太多了。 就在这时,一道洪亮嗓音响起。 “他说的当然是真的!” 众人心神为之一振。 连司兰玉也回过神来,看向二楼。 两名一高一矮的老人身着雪纹大氅,头顶鎏金束发冠,发簪似白玉一般,温润异常。 “不过,也有一点是假的。” 自两名老人出现,高大男子如临大敌。 他虽然是一介散修,但自认为修为不弱,就算客栈中的江湖人一拥而上,也可以全身而退。 但对方两人自出现之前,竟然都没能让他察觉。 司兰玉赶忙问道:“哪一点是假?” 稍矮的老人指了指高大男子,“这人名叫别崇桓,乃山间游历的野修,动机不纯,我等皆知。他的假,就在于他亦是动机不纯,虽然看似是要惩治徐韦,但真实目的实则是姑娘你。” 两人看向别崇桓,“不知道我等说的可对?” “哼,胡言乱语!我有什么目的,全是你们两人一言之词!” 两人同时捋须,“哈哈,信与不信,就看这位小姑娘信不信我们两人了。” 客栈中的江湖人窃窃私语,犹豫不定。 似乎在听过几人一番言语之后,他们也无法确定谁对谁错。 “哎,唠唠叨叨这么久,实在是无趣的很。” 墨语放下手中的筷子,轻轻伸了个懒腰。 他先是看向两名刺青大汉,“二位大哥,不用再装了吧?” 其中一名大汉赶紧走到徐韦身旁,关切问道:“大哥,你怎么样?” 徐韦摇头不语。 司兰玉更为惊骇。 她苦苦寻来,准备为徐韦保驾护航的二人竟然是徐韦的兄弟? 两名老人看向墨语,“书生,你好像知道些什么?” 墨语摇头,“没有没有,只不过是凭感觉而已。” “感觉?那书生你感觉我们二人想的什么?” 墨语轻声道:“真的要说?” 听见这话,客栈忽然鸦雀无声。 众人齐齐看向墨语。 两位老人眼神玩味,笑着道:“当然要说。” 墨语叹了口气,“好吧。” “我感觉二位也和这位别崇桓一般无二,皆是为这位司姑娘而来。为的就是找寻机会,将司姑娘收于麾下,至于这目的嘛,估计就只有三位知晓了。” 老人说道:“书生,你可知道,有时候言多必失,祸从口出?老夫提醒你,你可要小心一点啊。” 司兰玉转头看向墨语,皱眉道:“三位?” 墨语点头,“自然是三位。” 他指了指两名老人,“这两位老先生。” 随后他又指了指别崇桓,“还有这位兄台了。” 司兰玉忽然觉得旁边这个怯懦的白衣书生好似换了个人。 她问道:“徐韦呢?” 墨语沉吟片刻,开口说道:“这位徐兄应该是真心为了保护姑娘你了。” “你说真的?” 虽然司兰玉依旧问向墨语,但不知怎的,她心头下意识好像相信了墨语。 “猜测,猜测罢了。我猜测徐兄不知道姑娘你的特殊之处,但他看有心之人想要接近姑娘你,自己又不便紧随,所以才安排了两名弟兄护佑左右。而这位别崇桓嘛,想来是驱使妖怪,杀害你父母的真正......” “黄口小儿,住口!” 别崇桓再也顾不得什么,高声厉喝,打断墨语的话,顺势又掠下走廊,飞身朝墨语扑来。 另一边的两名老人以看好戏的姿态扶着走廊栏杆。 “在下虽然是个读书人,但好在还有点微末本事防身,所以这位兄台,你就别在我身上白费功夫了。” 墨语随手一拂,桌上的竹筷迸射出去,如同一束流光,洞穿别崇桓的手掌。 别崇桓闷哼一声,倒掠回走廊之上。 客栈众人先是惊骇,随后更是胆寒胆寒。 就这么一手,已非他们所及,而他们竟然冒犯了对方? 这可真是打着灯笼上茅厕。 墨语没理会众人的反应,招了招手,“小二,上茶。” “来......来了!茶就来!” 小二像是打了鸡血一样窜起数尺,使劲摆手,还未走到墨语身边时,他已经挂起了谄媚笑容。 墨语从他手中接过茶壶,他却搓着手,忐忑不安,不敢退去。 “好了好了,我没想和你计较什么。哦,还有诸位。” 墨语自己给自己倒茶,“我要真和你们一般计较,那我岂不是成了和你们一样的人?” 此话一出,众人脸上臊得通红,不敢对上墨语的目光。 只觉得自己好像赤条条一片,毫无遮挡之物。 “还有二位老先生,你们也别想跑,跑不掉的。” 墨语转过头,看着不知何时半只脚迈入客栈房门的两名老人。 两名老人躬身作揖,讪笑道:“嘿嘿嘿,不知公子身份,我等多有冒犯,多有冒犯......” “冒不冒犯的,我不在乎,原本你们想要做什么,我也不关心。” 墨语指肚摩挲茶杯,“只不过这位姑娘请我吃菜,而我呢,觉得姑娘请我吃的菜也还不错,所以呢我就准备帮她一把,不碍事吧?” 老人互相对视一眼,眼中有些苦涩。 墨语虚指两人,“两个武人,得有入虚境了吧?欺负后辈,抢夺道种,脸不要了?” 稍矮的老人断断续续开口:“那个......神......神游境......” 墨语惊讶道:“呀,原来神游境啊,看你们的这个底子比纸糊都不如,难怪要干这些勾当。” “你说你们两个武人,装什么炼气修士?觉得丢脸?” 两人低头,不敢言语。 “嗯,这位别崇桓,好好一个炼气修士,结果非要装个江湖中人。”墨语看着别崇桓,“不累啊?” 别崇桓既惊又惧,“你......你到底是谁?” “一个无聊的人,才会来这种地儿,碰上你们这些无趣的人。” 墨语摇了摇头,准备起身离去。 “请公子等一等!” 第四百零五章 老修士的茶,当年旧事 墨语转身一笑。 “司姑娘还有什么事么?” 司兰玉匆匆走到墨语身前,她深深看了墨语一眼,随即跪伏在地。 她额头抵在地面,砰砰作响。 “请公子救我,帮我报仇。” 墨语用指肚摩挲着下巴,“救你,帮你报仇,这可是两个请求,我得好好想想。” “这样吧,你说说看,我为何救你?” 司兰玉抬起头,额头通红,一时语塞。 她想了想。 “敢问公子,您所说的别崇桓驱使妖怪,杀我父母,又嫁祸于徐大哥,不知是否属实?” 墨语摇头,“我不知道。” “实不相瞒,其实我是猜的。毕竟相比起一个手染鲜血,业力加身之人,我更愿意相信一个看起来不曾害过别人的人。” “谁是杀了你父母的真正凶手,这得你自己问徐韦和别崇桓了。” 墨语指了指两名老人,“说不定这两位老先生也参与其中了呢?” “所以这个帮你报仇嘛,恐怕要你自己才行了。” 司兰玉低下头,神色黯淡。 她发现自己似乎并没有请求墨语帮她的理由。 墨语叹了口气,“姑娘,好好保重吧,以后可别轻信别人了。” “公子……请等一等……” 身受重伤的徐韦艰难开口。 墨语看向徐韦,脸上有些不耐烦。 “你终于能开口了。” 徐韦推开旁边扶着自己的刺青大汉,半跪在墨语身前,“请公子收兰玉为徒,为此徐韦愿意为公子做任何事!不管是刀山火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墨语扶额,“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这位徐兄,值得么?” 徐韦直视墨语双眼,“值得。” “为什么?” 徐韦说道:“其一,我没有照看好兰玉的父母。其二,我本是要除去妖物,结果让妖物逃脱,落在有心人手中。不管如何,兰玉姑娘的父母的死,有我的责任。公子本领高强,为人正直,远非那等奸佞小人能比,所以恳求公子,收兰玉姑娘为徒,让她免遭小人毒手。” 客栈中的两名武夫老人忐忑不安。 若是墨语同意,那司兰玉直接一步登天,攀上高枝大树,他们必然被秋后算账。 而别崇桓已经不在乎墨语会不会答应徐韦了。 因为一旦墨语离开,别说是徐韦等人,就算是这客栈众人,亦或是那两名老武夫都不会轻易放过他。 所以别崇桓看似在静观其变,其实一直找机会逃脱。 听完徐韦的话,墨语点点头,“你想要这个方法弥补这位司姑娘,我能理解。不过这收徒嘛,我看你你还是另寻高明吧。” “虽然这位司姑娘的天赋不错,根骨也是不凡,但我可没兴趣让身边多一个累赘,毕竟我来这儿可不是为了收徒的。” 徐韦还想开口,墨语已经率先说道:“徐兄,过犹不及。” 徐韦捏紧了手,重重一叹。 “那二位就有缘再见了。” 墨语转过身,双手背在身后,缓步离去。 看着墨语离去的背影,司兰玉低着头,神情低落。 “嘭!” 客栈中砰然巨响,别崇桓破墙逃走。 两名武夫老人对视一眼,怒喝出声,“哪里跑!” 只是眨眼,三人就已消失在众人眼前。 ———— 走过了两条街,墨语身形倏然散开,化作了一缕青烟。 清雅别致的阁楼中,茶香寥寥,如同云雾忽聚忽散。 墨语走了两步,随手将茶案上的茶杯拿起。 “我说怎么大老远就闻到了一股子茶香,原来是老先生你的茶啊。” 坐在茶案旁边的老人一头长发束在脑后,胡须微白,面容和蔼。 老人指着墨语,笑骂道:“你说你,横插一脚不说,还随便喝我的茶。不知道是哪家大才,教出的这般俊杰啊?” 墨语奇怪的问道:“老先生你这故意在这儿倒了一杯茶,难道不是给我的么?” 墨语赶紧将手中的茶杯放回原位,“哎呀,那只好麻烦老先生你重新沏一杯茶了。” 老人哑然失笑,“你这个小滑头,茶就是给你准备的,喝吧喝吧。恩,只要你不怕老夫下毒。” 墨语笑着饮了口茶,拍拍肚子,“老先生放心,我这肚子可是百毒不侵。” 老人捋须道:“不知道小哥你是哪位高人门下啊?” “末流散人武夫,墨语,见过老先生。” “啧啧,不说实话。”老人啧啧摇头,“也罢,无所谓了。” “老夫阴阳家魏千野。” “原来是阴阳家的老前辈。”墨语好奇问道:“老先生是看中哪位司姑娘了?” 魏千野拿起翠绿玉茶壶,先为墨语添了茶,“弄了这么半天,就看出了就这些?” 墨语恍然,“哦,原来是老先生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看来那位徐兄可有福了。” 魏千野依旧摇头,“说对了一半。” 他竖起两根指头,笑着道:“他们二人,我都想收于门下。” “两人都是习我阴阳家法术的好苗子,只不过还需再看看,他们二人能够是否真的能够与我有缘,还要斟酌一二。” 墨语笑着道:“那在下就先预祝老先生收得高徒了。” 老人将手中的茶壶放在一边,双手叠放在双腿之上,“我倒是有些好奇,你是怎么看出来的,不知可否告知一二啊?” 墨语含蓄一笑,“我只是觉得事情太过简单明了,那两人跳出来的时候也是在是太过恰到好处。有些时候,有些巧事,太巧了些就成了刻意为之。何况那徐韦不过一介江湖之人,虽然有些底子,但比之修行之人还差许多。而那位司姑娘的根骨上佳,显然不会只被两三人注意。这城里这么多修士,有做买卖的,有去巡狩的,这收徒的,想来不会太少,毕竟一个可以为宗门延续香火的弟子,没人会嫌少吧?可是这动静不小,围观的修士却是一个都没有。” 魏千野竖起拇指,赞叹道:“厉害厉害,果然是年轻俊杰,就是不同凡响。恩,虽然也就比老夫我差那么一点点,” 墨语拱了拱手,“才疏学浅,让老先生见笑了。” 魏千野哈哈一笑,“这谦虚过头,可就有些虚伪了。” 墨语这才坐在茶案旁,“那在下就换个说法。在下学问一般,修为三流,脑袋二流,眼睛一流。” “怎么说?” “不然怎么一眼就发现了老先生你在这里沏茶等我呢?” 魏千野摇了摇头,长吁短叹,“可惜啊,可惜啊。怎么我就没碰上一个像你这么好的弟子,不对,应该是他们有你一半的机灵劲,我也不用在这里找弟子继承我的衣钵了。” “好了,恭维的话就不用说了,说吧,找我到底所谓何事?” 墨语摸了摸鼻子,“看来终究是瞒不过老先生了。” “老先生,不知你们阴阳家修士,是否已经去了那处鬼蜮?” 魏千野拍了拍腿,“我还以为你要问什么呢,和我这兜了半天圈子,原来是为了这个。” “老夫我已经去过了,没什么好看的。” 墨语有些惊讶,“去过了?可老先生看起来不像是......” “哈哈哈,区区鬼蜮而已,我可不怕。” 魏千野爽朗大笑,“我好歹也是阴阳家的一门之主,虽然不曾入过幽冥,但也在真正的鬼门关外走过一遭,这假的鬼门关,与真正的鬼门关相差何止万一。” 墨语问道:“老先生竟然去过鬼门关?” “自然是去过的。” 魏千野捋须,脸上有些得意,还有些莫名的敬仰之情流露。 “当年我曾去过中洲,也见过一位女夫子,那风采,好不绝伦。记得那时候鬼门关出现在大夏如今的边境,我和百家的仙人境修士虽然可以安然无忧,但实在奈何不得,最后亏得是哪位女夫子口含天宪,浩然之气冠绝一洲之地,这才将那鬼门关打回幽冥。” 说到这里,口含天宪叹了口气,“说起来老夫我也有一大憾事,在我来北洲之前,听闻那位女夫子已经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早已前往了瀚海东洲,这估摸着就是去坐镇学宫了,以后要想见一面,那可就难了。只恨当年我没像那位女夫子要一两副丹青。哎,可惜咯。” 墨语微微低头,强忍住心头的笑意。 长吁短叹一番之后,口含天宪看向墨语,“我说你小子想去鬼蜮,就凭你一人,能行么?” 墨语双手撑在膝上,“试试不就行了?难道老先生觉得我不行么?” 他低下头,四下看了一眼。 “嗯,这个嘛......金刚境的武人,倒是勉勉强强。” “不对,这鬼蜮的鬼怪虽然惧怕气血旺盛之辈,但自幽冥之地而出的鬼怪可是最好这一口。你的拳罡真气可不一定有用。据老夫所知,道家雷法,佛家经言,儒家浩然之气,对幽冥鬼物有奇效,其余道术、符箓,亦或是法术真气,都对其收效甚微。” 他试探性的说道:“要不我派两名阴阳家是修士跟随与你?也好与你有个照应。” 墨语摇头道:“不敢劳烦老先生喝阴阳家的修士,只是在下想问一下鬼蜮的情况,至于其他,我独自去探便可,毕竟这北洲应该还有不少地界如此,以后若是遇见,也好趁早拔出。” 听到这话,魏千野眼有异色 “我说你一个年轻武人,不去好好练武,怎么想着凑这个热闹。那些山泽野修想大发横财,死了也就死了,老夫可不可惜半分。但如果像你这样的小子因为乱入鬼蜮而丢了性命,老夫可是会可惜的。百家想要入驻北洲,鬼蜮是我等应该剔除的,你可以去看看,但最好不要参与其中。” 墨语沉默片刻。 “老先生的好意,墨语心领了。” 魏千野不住摇头,“我说你们这些武人怎么都是一根筋啊?看你文质彬彬,也像是读过几年书,有些学问的,怎么非要往南墙上撞呢?” “老先生还认识其他的武人?” 魏千野有些烦闷的拂袖,“一个老家伙,都是些陈年往事了,不提也罢。” “这西南方的鬼蜮,并不算大,其中除了十数名鬼将,还有一名九境的鬼王。它们没什么本事,老夫虽然暂时无法拿下它们,但鬼蜮已在我们的掌控之中,捉住那几只小鬼,不过是早晚的事,你要去看,就去看看吧。” “谢谢老先生告知。” “快走快走,真是死脑筋一个,死了也怨不得谁。” 墨语躬身行礼,“晚辈告退。” 他身形一晃,顿时从阁楼中消失不见。 在墨语走后不久,魏千野瞥了眼四周,“愣着干什么,早就发现你们了,都出来吧。” 几道身影汇聚,合手作揖,“门主。” 魏千野自顾自地为自己倒酒,“你们怎么看?” “修为不凡,心思缜密,就是来历似乎有些欠妥。” 魏千野点头,“墨语......早就听说过这么个年轻武夫,能够肃清一城之地,如今亲眼得见,确实不同凡响。” “你们稍作观察便是,不用可以接近,也不用疏远,若是他有要求,你们可以稍作满足。当然,报酬还是要收得,嗯,其他的随意吧。” “是。” ———— “嗤!” 法剑飞掠,将鬼蜮鬼怪击的支离破碎。 宁忧一人独自立在鬼蜮边界,鬼蜮中无数鬼怪嘶吼嚎叫,拼命扑向她的身前。 那些鬼怪还未近身便被宁忧道袍所发的光满蒸发殆尽。 随着鬼蜮逐渐缩小,宁忧找到鬼蜮中央还未成型的鬼门关。 法剑洞穿鬼门关,千万想要冲出鬼门关的鬼物哀嚎不已,随着鬼门关的消失消散殆尽。 她挥袖打散漫天鬼气。 看着如同被天雷洗礼的焦黑地面,宁忧轻声叹气。 莫名的,她又想起了墨语。 虽然以前不曾接近墨语,但通过那位师兄,她也知道些近况。更何况几位师伯与儒家圣人有约,可随意勘察墨语动向。 所以除了墨语被慕凝烟带走的那些日子外,她其实大多知晓。 当然也知道墨语舍了姓,只留了名。 若当年没有意外,墨语应给同她一般姓的。 当然,若不是慕凝烟因为私情,舍弃了墨语,墨语最不济也应该与慕凝烟一般姓。 她当然知道慕凝烟为何舍弃了墨语,又为何愧疚。 当年的那名男子剑仙,她也见过,确实是天资卓绝,俊逸出尘。 可惜,外表如何出彩,天资如何绝顶,终究掩盖不了一样事实。 有些人的心就是比鬼蜮的冥河黄泉还要污浊。 第四百零六章 前辈多闲事 出了阁楼,墨语还意犹未尽的咂咂嘴。 虽然不知道魏千野所沏的茶水为何品种,但其灵气充裕,饮后神清气爽,余香留于唇齿。 想来是山上极为难得的灵茶。 能够用这等茶来招待,又无算计之心,对于不喜武夫的山上修士来说,还是很少见的。 不过既然夫子不曾提起,又似乎……没什么独特之处? 墨语摇了摇头,独自走在街上。 在离开之前,他话中有话,特意提醒了徐韦。 如果对方不算太笨,回去琢磨一番,应该能够明白一二。 至于司兰玉,除了心肠不错之外,似乎没什么特别之处,就是不知阴阳家选人看中哪方面了。 走了两跳街,墨语双手背在身后,轻轻哼着调子。 至于旁边的鸢花巷,在楼上摇摆手臂的女子,墨语视而不见。 毕竟那里面可有好些修士寻欢作乐,万一蹦出个人仙修士,非要把他拉进去喝酒怎么办? 去还是不去? 这可是个难题。 他特意转头看了一眼,身后没人跟随,而封厉行迟迟没有传讯于他,也不知是不是遇上了什么事。 城中两条河流交错,贯穿大半城池。 墨语走到河边,除了结伴而行的男男女女,还有好些修士隐于其中。 河中小舟摇曳,有人负手而立,引吭高歌,其声嘹亮,悠扬,引得周围之人侧目。 乐家修士,八楼修为,如此明目张胆,也不知是胆子大,还是本事大。 听了片刻之后,墨语沿着河边行走,悄无声息已换了一副面容。 走了小半个时辰,封厉行终于以玉简传讯知会了墨语。 他从远处飞掠而来,引得一片惊呼之声。 墨语扶额。 等封厉行足尖一点,在半空中翻腾飞掠而下之后,墨语这才说道:“墨家游侠喜欢显摆?” 封厉行正洋洋得意的看着那些被他身手所惊的普通女子,听见墨语开口,他嘿嘿一笑。 “没有啊,只不过我觉得作为墨家游侠,就是要有一些墨家的侠气和风姿。” 墨语突然发问,“不知道你骗到多少个姑娘了?” 封厉行神情一愣。 “前辈这是何话?我这又不是为了博得女子眼球......” 他低下头,尴尬的举起手,食指竖起。 “一个?” “一个都没有。” 墨语问道:“既然一个都没有,那你觉得除了让然看看你跳的高一些,跑的快一些,还有什么用?卖弄身手?” 封厉行眼睛转了转,他身子倾斜,靠近墨语,“前辈,我看你之前的那个风采可不得了,不知道可否赐教一二啊?你看我这么多年独自修行,实在是孤单的很。墨家修士女子稀少,更是难得一见。再这么下去,我都要打一辈子光棍了。” 墨语摇头,“我可不善此道。” “前辈,这可就没意思了啊。”封厉行嘟囔一声,指了指不远处频频往他二人投过目光的几名女子,“你看那些女子,这都还没见到前辈你的真容呢,就已经对前辈你暗送秋波了。只要前辈你肯教我,想来我用不了多久就能找到一位道侣。” “你怎么知道她们不是在看你。” 封厉行挥手说道:“哎呀,我自己有几斤几两,我自己还不清楚么?我哪能跟前辈你比啊,前辈一看就是个文人雅士,胸有才学,气质非比寻常,我要是女儿身,说不定已经非前辈不嫁了。” “少来恶心我了。你要是换一件衣服,说不定也可以。” 封厉行果断摇头,“那可不成!我墨家游侠可得有墨家游侠的样子,怎么能穿儒衫长袍呢!” 墨语摇头,“那我看你这辈子估计只能一人行走江湖了。” 封厉行摸了摸脑袋,“行吧,一人就一人吧。说起来一人也挺好的,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 “嗯,说的有些道理。大概这世上的许多男子都会这般安慰自己吧?” 封厉行看向墨语,面无表情。 “前辈,咱们能不能不要说些大实话啊。” 墨语笑着道:“好吧,咱们说正事。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动身去往鬼蜮?” “明日我们就准备出发了。到时候我与前辈你一同走在最后。” “断后?” 封厉行拍着胸口,正色道:“压阵。” “诶,对了,我听说之前抵达这儿的百家修士已经去过那处鬼蜮了,可惜他们本事不济,没能将鬼蜮里面的鬼王斩杀。跟随我们的一位师叔觉得那鬼王应该是躲回了幽冥,准备找机会反扑。” “所以明日我们的目的是先去探查一番,看能否发现什么,最好是提前应对,防患未然。” “前辈,你怎么看?” “还能怎么看,走着看呗。” 封厉行叹了口气,“前辈,咱们能不能正经一些?” 墨语说道:“放心,有我在,保你平安无事。” “我自然是相信前辈你的。就是不知道前辈是否还有其他的看法?” 墨语将路边的石子踢进河中,“我觉得你师叔想的还挺周到的。鬼蜮那边,应该有修士监察吧?” “当然有的。两位九境的大修士,再加上十数位八境修士,他们坐镇鬼蜮周围,最近几日更是斩杀了好些鬼物。” 封厉行感慨一句,“可惜我来得晚了一些,没能参与其中。不过好在晚了一些,这才遇上了前辈你。” 墨语摇头,“拍马屁都拍的这么硬,真是没前途。” 说完之后,他对河中的小船招了招手。 船上有位女修低下头,面色绯红。 封厉行看得目瞪口呆。 他怔怔望着墨语,好像很想知道单凭如今这么十分平常的面容,墨语是如何做到的。 墨语耸耸肩,“我看那位姑娘往我脸上瞧,还以为她认识我呢,所以和她打打招呼而已。” “真的?” 墨语瞪了他一眼,“你是猪脑子?” “别人修为比你高得多,自然看得见我的真容。” 封厉行眼神更加奇怪,“不会吧,那小......” 他原本想说的是小娘们儿,话到嘴边,又赶紧改口,“小姑娘有这么厉害么?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一位大修士了?” “你以为呢?” 墨语瞥了封厉行一眼。 他并未告诉对方不是大修士,而是人仙境的修士。 这一座城就出现了两位人仙修士,而且还不知道还有没有第三人,光这一点,足以证明西南方向的那处鬼蜮是何等的棘手。 只怕真要动起手来,这些九境之下的修士全都插不上手。 在封厉行惊讶的时候,耳边传来了女子轻笑,“咯咯,这位小朋友可真会说话。” “本尊可不是什么年轻的小姑娘,说起来,论岁数,本尊估计当你祖奶奶的祖奶奶都绰绰有余了。” 封厉行双腿一软,身子抖如筛糠。 他颤声道:“前......前辈,小子胡言乱语,请前辈切莫放在心上......” 片刻后,封厉行没有再听到对方的言语。 他重重松了口气,转头看向墨语,开口道:“呼,看来是逃......” “逃逃逃......桃李满园,花扑......扑......” 他耷拉着眉,双手放在身前,像是个受气的小媳妇儿,带着哭腔说道:“前辈,您这是干什么啊?我就是随口所以说,童言无忌嘛......” 在墨语身旁,不知何时,一位面容有些模糊的女子负手而立。 女子笑着道:“放心,我并没有追究你的打算。” 墨语对封厉行使了个眼色,“还不快谢谢女前辈宽宏大量?” 封厉行赶紧抱拳行礼。 女子对封厉行说道:“话倒是会说,就是这股机灵劲儿远不如这位小哥,真是有些可惜了。” 封厉行摸了摸头,嘿嘿傻笑。 反正左右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时候装傻,准没错。 女子微微摇头。 她看向墨语,缓缓说道:“听说在半年前,北洲有个很不错的年轻武人,不仅修为高深,几招几式间打败金刚境的武人,还一人肃清了一城,让农家与医家修士不费吹灰之力便占了座大城。” “那人是你吧?” 墨语摸了摸鼻子,“应该......是我吧......” 封厉行听见这话,早已是瞪大了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墨语,如果不是女子还在询问,他说不准就要拉着墨语“审问”了。 一人战一城的妖物,那该是何等的风采?就连侥幸在那城中逃生的妖物都对那位武人大加赞赏,甚至是以自己能逃得性命为荣。 女子呵斥道:“什么叫应该?是就是,年轻人,敢作敢为嘛。” “不知前辈现身是为何缘故......” 女子这才说道:“魏千野那老头,你已经见过了吧?” 封厉行长大了嘴,下巴快掉在自己的胸口上了。 魏千野是何等人物?那可是阴阳家璇星门的一门之主,成名了数百年之久。 墨语点头,“见过了,老先生人挺不错的,还请我喝了杯茶。” “哦,他的百笋星霖茶确实是好东西。” “那个......前辈你还没说......” 女子说道:“就是单纯的想见识见识你这位年轻俊杰,顺带为我的那位弟子掌掌眼,看看你能不能配得上她。毕竟我看她也单了许多年,也该嫁人了。” “前辈说笑了。” “小家伙,你可有意中人了?” 墨语点头,“有了。” 女子撇撇嘴,“那看来你是看不上我的弟子了,真可惜。” 她往前走了一步。 封厉行赶紧往后缩了缩。 “好了,不用紧张,我就是想找个人聊聊天而已。” 她转过身,“既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那我也只好走了。” 话音一落,女子已然消失不见。 封厉行左右看了一眼,按住自己胸口,“前辈,那位这是真走了吧?” “真走了。” 封厉行抹了把头上的冷汗,“呼,这高人行事,果然都是这么让人捉摸不透。” 他凑到墨语耳边,小声说道:“话说女前辈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真的是相中前辈你了?” “相中你了。”墨语瞥了他一眼,“没听见她的弟子未曾婚配么?估摸着就是要挑选青年才俊呢,你之前不是说想找个女子与你一同闯荡么,我看这可是你的大好机会。” “前辈,你就别取笑我了,我长得又不够俊俏,哪里看得上我啊......” 墨语说道:“你以为这世间女子就只看外表皮囊?” 他拍了拍封厉行的肩膀,“好好表现表现,说不准那位女前辈和她的弟子在注意着你呢。” 封厉行摸了摸脑袋,“真的么?” “我骗你干嘛?” “倒也是。” ———— 不远处,女子与另一位年轻少女并排而立。 “这小家伙,还真是厉害的紧,我都施展了天地界隙,没想到他依旧是察觉到了我们。” 少女开口道:“师尊,我看他不过是胡乱说的而已,并不是发现了我们。” 女子呵呵一笑,“师傅还没老眼昏花呢,他说给咱们听呢。好了,不看了不看了。” “小璃,走吧,我估摸着他也瞧不上你。” 少女嗔道:“师尊~” “哈哈,是咱们瞧不上他,瞧不上他。不过我看另外一个小子似乎也不错,虽然没有那么机灵,但品行尚可。” “师尊,这才两句话的功夫,怎么就看出品行了?” 女子牵起少女的手,笑着道,“看来小璃也看的上眼?” “哪有!我看那小子又傻又笨的,我才看不上眼呢!” “是么?” “师尊,你这是什么表情?你难道不信么?” “信,为师当然是相信你的。” ———— 又走了半个时辰,墨语转头看着还左顾右盼,有几人偷鸡摸狗姿态的封厉行。 “我说你这是干什么?” 封厉行说道:“我看看是不是位女子正在在暗中观察我。” “本来也许有的,但看到你这幅猥琐的模样,想来是不想再多看一眼了。快回去打扮打扮吧,说不定去了鬼蜮还能遇见哪位女子呢不是。” “前辈你可别开玩笑了,哪位年轻女修会前去鬼蜮?那可是尸横遍野,白骨横陈之地,多少女修都受不了那种场面的。” 墨语用怜悯的眼神看着封厉行,“难怪你到现在还独身一人。好了好了,让你回去你就回去,哪那么多废话!” “不行,我觉得还是要陪前辈你多走走,万一......” 墨语一脚踹在他的屁股上,“就你这模样,谁会对你出手?你就别在我旁边烦我了。” “哦,知道了......前辈你可要小心一点啊。” 第四百零七章 鬼蜮而已,去去便回 墨语在城中与一家人好说歹说,这才租了两件小宅。 相比起以前的遇上的那家人,这儿的要对别人忌讳很多。 所以清晨之时,没人前来问候,当然也没人会为墨语准备什么早点。 墨语出门之时,旁边的院子刚巧开门,其中走出一名中年男子,男子扛着扁担,瞥了墨语一眼,一言不发的离开。 墨语还想打声招呼,见此情形,也只能扯了扯嘴角。 在门口送行的妇人看见墨语,点了点头。 在她心里,虽然对方似乎不怀好意,但总归是给了她一大笔银子,于情于理,她都没有恶语相向的道理。 就是昨日实在太烦人了些,碎碎叨叨的,有些让人无法忍受。 她可是听说最近些日子,有些外地人来此,出手阔绰,但是经常弄出些人命。 就连那些神神鬼鬼之事也似乎多了起来。 总之那些外地人就是个麻烦,他们一家人安安稳稳过日子,实在不想被别人牵扯进一些鬼怪之事当中。 在街头像竹竿一样立着的封厉行见到墨语开门,挥了挥手,招呼起来。 准备关门的妇人皱了皱眉。 封厉行背上一把长刀几乎拖在了地上,腰上还别有两柄短剑,实在不想是什么正经人。 一想到自己只是将小宅租赁给墨语几天时间,妇人就松了口气。 好在她昨日听了自己丈夫的话,没有贪图那几两银子。 墨语走到封厉行身旁,笑着道:“哟,封兄弟真够早的啊。” “不早了不早了,好些师兄师姐都已经等着了,就差前辈你了。” “那你还不早些通知我?” 封厉行讪笑道:“那个......这不是怕打扰到前辈你嘛?” “你说真的?” 封厉行低头傻笑。 墨语说道:“那就快走吧。” 等到了城门口,除了十来位墨家修士之外,还有好些其他修士等候。 “封师弟,你怎么这么慢啊?” 远远看见封厉行之后,墨家最前方的一位英武男子似乎等的不耐烦了。 “来了来了,路上耽搁了一会儿,让各位师兄久等了。” 封厉行为墨语说道:“他就是我们的大师兄,穆佰,半步九境的修为,平时挺好一人,今天估计是等急了,前辈可不要介意。” 穆佰身后,人群中唯一的女子与旁边的青年窃窃私语。 穆佰转过头,“江杏,什么事这么好笑,和我说说看呗?” 女子立刻转头,“没......没事,师兄,咱们快出发吧。” “哼。” 穆佰冷哼一声,带头离去。 墨语说道:“看来你师兄心情很不好啊。” 封厉行挠挠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那你那位师叔呢?” “昨夜就已经去鬼蜮了,这事我还是今早才知道的。然后师兄就让我与前辈你一起。” 墨语拍拍封厉行的肩头,“你以后长点心吧。” 穆佰从头到尾都只和封厉行说了一句,完全没有同他打招呼的意思。 显然是封厉行那位没有露面的师叔吩咐过了,一定要与墨语同行,而穆佰心头不太高兴,也就没给他好脸色了。 “说起来原本中洲的妖域也有些动作,门中有位向师弟去过妖域,重伤而回,听说与他一起的一位佛门修士伤的更重,几乎修为尽失。要不是这儿的动静更大,说不定我都先去中洲看看了。” “哎,封师弟,你怎么尽顾着和这位兄台闲聊,也不给师姐我介绍介绍?” 在封厉行与墨语说话之间,江杏大大咧咧用刀柄敲打封厉行的后背。 封厉行扶额长叹,“师姐,你就别想了,前辈已经有心上人了。” 江杏顿时兴致缺缺,“切,真没意思,害我白高兴一场。” 说完之后,她颇为嫌弃的看了封厉行一眼。 看着对方嫌弃的眼神,封厉行无奈的很。 “诺,我师姐江杏,这么多年了都没嫁出去,恨嫁的很,见到那个长的不赖的男子就想看看自己有没有机会,结果她那性格又好像男子一样,和我们以兄弟相称,遇上别人也改不了那么多臭毛病。所以与别的男子相处的时间长了,不是把别人吓跑了,就是和别人成了兄弟。” 墨语点点头,“看得出来,你的这位师姐和你一样,都不好找道侣。” 封厉行刚准备附和。 “诶,不对啊,前辈,你怎么又把我扯上了?” 墨语指了指远处的几位同行修士。 “因为那边明明有几位女修,结果你就一心想和我说话,也不知道表现表现。” 封厉行随着墨语所指的方向看去,恰巧对上了一位女修的双眼。 封厉行神色一怔,赶紧挪开目光。 “那个......前辈,你说我该怎么表现?” “这个简单,我看她们也要去鬼蜮,你到时候就勇敢点,冲的前面一点,最好弄点大的动静,好让对方看见你英武的身姿,然后找机会上前帮忙,这一来二去的,不就行了。” 封厉行眼睛一亮,“哎,前辈,你这法子真不错。” 他竖起拇指,“听前辈这么一说,我真是豁然开朗。看来前辈你果真是经验丰富。” 墨语满不在意的说道:“没什么丰不丰富的,我这也是从书上看来的。” “书上?前辈你说在书上看到的?” “有什么问题么?” 封厉行左右看了一眼,小声道:“那个......书上的法子真有效么?” 墨语回想了片刻,“有不有效我不知道,但是我看写书的那人说自己红颜知己有许多,想来应该是经验之谈吧。” “封师弟,我听见你和这位兄台在聊怎么吸引女子?” 封厉行转过头,江杏不知何时凑到了他身旁,竖起耳朵,像是偷听了好一会儿。 “我说师姐,这男女有别,你就不知道注意一下么?这我和前辈说话,你随随便便偷听,有意思么?” “难怪师姐你这么多年都找不着如意郎君。” 江杏咬着牙,伸手揪住封厉行的耳朵,“你说什么?有胆子再说一遍?” “师姐,放手,快放手,这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江杏哼道:“我喜欢,怎样?” 封厉行突然说道:“待会儿大师兄看见了,你可又得挨骂了!” 江杏这才松手,“......这次就先饶你一回,下次再嚼你师姐我的舌根,看我不好好收拾你。” 封厉行揉了揉耳朵,目光悄悄落在远处。 果不其然,远处的几名女子指了指自己的一行人,窃窃私语的,应该是看到了他的窘态。 “哎......” 封厉行摸了摸脸颊。 这时候,江杏又说道:“别摸了,再摸你也变不成俊朗的模样。师弟,我看你这辈子要想找到道侣那可是难咯。” 封厉行毫不客气的回道:“师姐,咱们彼此彼此。” 墨语在一旁看着两人。 嗯,还别说,两人斗嘴的样子似乎还挺像那么回事,若不是两人目光坦荡,倒是有几分郎情妾意的模样。 前方的穆佰忽然回头,“江杏!” 江杏浑身一个激灵,“师兄!” “你又在干什么?” “那个......我和师弟在和这位客人说说咱们墨家的以前的事呢。” “山门之事,无需声张。” “哦,好嘞。” 江杏吐了吐舌头,乖乖走到队伍前方。 随后穆佰小声说着什么,江杏则低着头听着。 封厉行啧啧摇头,“看来师姐又挨训了。” 刚说完,封厉行屁股上遭到了袭击。 封厉行转过头,“前辈,你踢我干什么?” “我试试能不能提醒你这个榆木脑袋。” 封厉行一脸茫然。 墨语以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封厉行,“在这些人当中,你师姐和你的关系怎样?” “还能怎样,就那样呗。不好也不坏吧?” 封厉行想了想,“不过好像我入门比较晚,师姐可能更喜欢欺负我一些?” 墨语问道:“那你大师兄是不是每次见到江杏和你一起打闹的时候,都会出声阻止,但是江杏和别人的时候不会?” “照前辈你这么说,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封厉行心头灵光一闪。 他瞪大眼睛,“师兄他......不会吧?” 半晌,他眨眨眼。 “前辈,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因为我不瞎。” “哦......” “诶,前辈,我也不瞎啊。” “你够傻。” ———— 众人御风而行,越过了两座山脉和一条江河大渎之后,已能看到鬼蜮的冲天鬼气。 远远看去,一处近百里方圆的地界被黑云笼罩,连天地都黯然失色。 封厉行皱眉道:“好厉害的鬼气,竟然已经扩散到如此大的范围。” “不对啊,昨日师叔还说鬼蜮已被百家的各位大能压制,已经翻不起什么风浪了。” 他看向墨语,“前辈?” “别急,你师兄还没说话呢。” 前方的穆佰大声道:“我们速去鬼蜮,看来鬼蜮出了变故!” 江杏连忙问道:“师兄,到底怎么回事?” 穆佰面色沉重,“昨夜师叔突然出发,前去鬼蜮,临走之前,说鬼蜮好像有什么动静,除了师叔,还有两位人仙修士前去查看。我本以为有数位人仙境前辈坐镇,鬼蜮就算有什么动静也应该没什么大碍,但现在看来,师叔到现在都没传回讯息。” 穆佰说完,身后有人惊呼出声。 “师尊出事了,快!” 几道身影化作虹光,掠过穆佰等人身旁。 待到所有人抵达鬼蜮边界,入眼的是茫茫如云海一般的鬼气。 原本坐镇鬼蜮四方的修士早已不见了踪影。 穆佰面色一变,大声道:“墨家弟子,随我冲入鬼蜮!” 须臾间,墨语横栏在穆佰身前。 “穆兄稍等,现在要做的是先观察情况,不可贸然进入鬼蜮。” “闪开,别挡我!”穆佰语气不善,极为不客气,“情况危急,我没工夫和你在这里浪费时间!” 墨语突然出拳。 周围的墨家修士面色一变。 封厉行惊呼道:“前辈,别冲动!” 紧接着,一股沛然罡劲扑面而来,将众人逼退数十丈之远。 “好胆!” 穆佰大怒,腰上长刀出鞘。 刀出到一半,前方又有变化。 只见鬼气突然涌动,像是冲天潮水,眨眼将墨语吞没。 “小心!” “前辈!” “快退!” 一连数声惊呼接连响起。 众人退了百丈,而眼前鬼气依旧不断往翻腾,好似北海之水,永远无穷无尽。 封厉行纠结片刻,背上长刀落入他的手中。 他从众人头顶掠过,准备冲进鬼气之中。 刚触及鬼气,一只手臂探出,将封厉行直接拉了回来。。 “封师弟,你干什么!?” “师兄,放开我,我要去救人!” “不可!” 封厉行脸上罕有怒气,他指着穆佰大声吼道:“为什么不可!?你救师叔就行,我救前辈就不行?你可别忘了,他刚才可是救了我们!” 穆佰深吸了口气,“师弟,刚才情况危急,是我不对,不过这时候咱们不可贸然进入,这些鬼气可不是世俗山下的怨鬼之气,这可是幽冥之地的无尽鬼气。” “不管是什么鬼气,我都要进去!” 封厉行修为远不如穆佰,根本无法挣脱穆佰的手臂。 倏然,鬼气猛然膨胀,一股狂暴罡风席卷四方。 “浩然!” 突兀的嗓音回荡在天地之间。 不仅仅是穆佰一行人,远处的另外数名修士耳旁亦是被这道清冽嗓音镇住心神。 下一刻,无数尖利刺耳的嚎叫声自鬼气从传来。 天地之间,风云汇聚,一股席卷百里的浩然之力从虚空隐现。 紧接着,漆黑如墨,浸染天地的鬼气嗤嗤作响,原本不断蔓延的鬼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回缩小。 “嘭!” 轰隆巨响如同霹雳,众人往前方看去,搜索的鬼气破开一个空洞,自空洞之中,数具百丈白骨在看空中化作零星碎片,又被一股无形之力灼烧成赤色灰烬。 一具白骨的头颅中魂火湛蓝,跳动在那两个磨盘大小的眼眶之中。 细看之下,众人这才发现那巨大头颅竟然是无数具细密的骸骨汇聚而成。 白骨头颅上下颚开合,朝着一名在众人边缘的墨家弟子吞去。 又是一声炸响,数丈粗细的笔直罡气犹如实质,破空而来,将白骨头颅击碎成无数粉末。 众人已经惊骇的无以复加,根本做不出任何反应。 是谁? 视线之中,白衣胜雪的倾长身影闲庭信步,踏空而出。 衣带飘扬,发丝如墨,神情柔和的俊朗男子一手虚提着一具白玉骸骨,走到众人身前。 第四百零八章 黄泉河 见到那道身影,封厉行喜出望外。 “前辈,你没事吧?” 墨语笑了笑,“瞧你这话说的,你看我想有事么?” 墨语抖了抖手上的两具玉骨。 “这两只鬼物竟然是修士所化,难怪已炼成玉骨,非同一般。” 封厉行这才注意到墨语手中两具玉骨魂火摇曳,几欲熄灭。 “前辈,刚才那是……” “浩然之气。” “浩然之气!?可是前辈你不是武人么……” 墨语说道:“我读过几年书,修出了浩然气,有什么问题么?” 封厉行摇头,“没有。不过前辈你的浩然气还真是厉害。” 墨语抬手制止,“别拍马屁了,你快去看看,我估计你师叔和那位女前辈还在里面呢。” 封厉行想也不想,点头应道:“好嘞。” 他提刀没入前方逐渐消散的鬼气之中。 一旁的穆佰神情略显尴尬。 他抱拳道:“刚才事态紧急,多有得罪,还望阁下见谅。” 墨语说了没关系之后,手指收拢,将两具玉骨头颅捏在手中,“我问,你们答。” 玉骨头颅上下颚开阖,“九幽……长存……冥骨……不灭……杀……” “嘭!” 两具玉骨砰然炸裂,其中魂火一瞬间消散湮灭。 墨语虽然在第一时间收拢其中残魂,却依旧没能留下半点魂魄。 “这是什么手段,竟然能将修士转化为鬼物还控制的如此彻底……” 墨语看向穆佰,“穆兄,你带着你的师弟们去鬼蜮看看吧,我看其中的鬼王似乎已经逃了,被困在其中的人仙修士应该已经脱困了。” 穆佰点头,带着众人追向封厉行。 墨语则落至地面,查看着下方漆黑去焦土的地面。 刚一落地,脚尖触及漆黑土地,一股浓郁如黑水的鬼气顺着墨语脚尖攀附,似乎想要侵入墨语体内。 炽热真气流淌,脚下土地嗤嗤作响,阵阵烟气腾起。 “地面不是被鬼气浸染,反而是已经化作了一种不知名的土地。” 墨语眉头蹙紧,“根据书上记载,九幽之地,冥土亿万疆界,被冥河环绕其中。冥土被冥河黄泉之水润养,历经千万年,当成可养无数鬼物的冥界。又称幽冥之地,无界地狱。” “难不成这些地面已经成了冥土?” 墨语周身真气奔腾,半晌,脚下地面不再有青烟寥寥。 他低头看去,方圆丈许已恢复了原状。 墨语惊讶道:“冥河黄泉之水?” ———— 鬼蜮之中,鬼气逐渐消散之后,双腿陷于地面,眼眶漆黑如墨的修士逐渐回过神来。 最先清醒的是以魏千野为首的三名人仙境修士。 “师叔!” 封厉行看出地面黑泥一般的土地有异,没有落在地面,而是一把抓住墨家游侠打扮的中年修士,将其拉至半空。 “厉行?快从这里退去!这儿实在古怪,竟然能让我等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中年修士回过神来,看清封厉行的面容后,赶紧开口喝道。 紧接着,穆佰等人也已赶到。 “师叔,你怎么样了?” 中年修士摇头,“并无大碍。” 他看了眼周围,剩下的的数名九境修为的大修士像是深陷泥潭,半截身子都被黑泥覆盖。 还有好些境界更低得修士已经被黑泥包裹周身。 鬼气消散,黑泥从那些修士躯体上滑落。 而黑泥之下,已经没有那些修士的肉身,只剩下一具雪白如玉的骨头。 在那些白骨头颅中,湛蓝魂火跳动,似呢喃似低吟的声音从白骨中传来。 “冥土……无界……倾覆……九洲……” 所有人心神一荡,险些心境破碎。 江杏嗓音颤抖,下意识抓住了中年修士的手臂,“师……师叔,这是……怎么回事?” 中年修士叹了口气,“修为太低,法宝又无法保全自身,被这些黑泥吞噬了肉身不说,神智也被彻底湮灭。看来他们已被鬼门关中的东西占据了仅存的神魂。” “对了,这些鬼气是怎么回事?” 封厉行说道:“是浩然之气将这些鬼气镇压,这才让师叔你们脱困。” “浩然之气?有儒家修士前来?我记得这次北洲之行,并无儒家修士参与啊。” 封厉行摸了摸脑袋,“那个......师叔,就是我说的那位前辈,他是一位武人,境界很高。” 说这话的时候,封厉行自己底气都不足。 虽然墨语说他是读书修出的浩然气,但是现在看来,能将自己师叔困在其中的鬼蜮是何等厉害,岂是普通的浩然气就能镇压。 “胡闹,这浩然气至少也是君子贤人之流才能拥有,不然你以为能镇压这儿的鬼气?你们退开,让我去见见那位儒家贤人。” 封厉行还想说什么,不远处的清脆嗓音却将他吸引。 “师傅,你没事吧?” 他转头看去,不远处的一位女子被旁边的少女搀扶着。 “那位是......” 看对方的衣着,似乎正是昨日河边遇上的女前辈,而那位少女竟也是他之前在城外与之对视的女子。 封厉行在心头嘀咕,“难道真被前辈给说中了?” “封师弟,你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跟上。” 封厉行回过神,应了一声,“哦,来了。” 将那些还在被困的修士解救之后,众人跟随在中年修士身后,找到了在地上“缓缓散步”的墨语。 中年修士先是看了眼已经恢复正常的地面,然后才落至墨语身前。 见到对方浩然之气缭绕,一派贤人气象,中年修士更确定了心头的想法。 “墨家修士古丰席,不知阁下是儒家哪位贤人亲临?” 墨语也是拱手笑道,“我不是儒家贤人,不过是一介武夫而已,古前辈称我墨语即可。” 古丰席毫不在意,只当墨语是秘密来此的儒家修士,所以才不想声张。 “墨兄弟,别前辈前辈的,若是不嫌弃我痴长几岁,叫我大哥就好。” 墨语再次拱手,“不知古大哥是怎么被鬼蜮所困?” 古丰席摸了摸自己的下颚,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在没摸到自己的胡须时,他这才想起因为这次的北洲之行,特意将自己的大胡子全部给刮了干净。 至于缘由嘛。 墨家游侠多独身,他也不例外。 “那个......一不小心,哈哈,一不小心。” “原本我和魏千野没把这儿的鬼蜮放在眼里,昨日我们发现镇守在此的修士莫名失踪,鬼蜮野逐渐扩大,所以前来查看。结果入了鬼蜮,刚一落地,还没靠近鬼蜮中央,就神魂被摄,陷于其中。” 说到这里,古丰席也没有隐瞒的心思,直接坦然道:“我墨家修士,一向不擅长此道,而阴阳家倒是有所涉猎,结果魏千野那老家伙随我之后,一同陷入这鬼蜮,也不知道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能让我们同时中招。” 墨语说道:“我四处查看一番,这些地面看似是被鬼气侵染,其实更像是被浸入了黄泉之水。而在一些古籍当中,幽冥黄泉所过之处,皆为冥土,且有涤魂之效,所以我猜测是鬼门关中有黄泉之水流入人间。” 古丰席疑惑道:“涤魂?” 墨语解释道:“传闻人死之后,鬼魂进入幽冥之地,进入鬼门关之后,途径黄泉,要被黄泉之水涤净魂魄,至于是留在幽冥还是转世轮回,之后的灵魂都成了一张白纸一样,留不住生前所有记忆和思想。” “这么说来,那些修士之所以没有反抗就化作了白骨,其实是魂魄被涤,只余下一句躯壳。所以他们的无垢身才如此轻易被黑泥吞噬,留下白骨,被一些幽冥之地出来的魂魄所夺。” 墨语点头,“想来应该是这个缘由了。” 古丰席笑道:“这读书人的见识果然不一般,要换做我来,兴许只能回去问一问别人了。” 两人正说着,远处的魏千野似乎也是发现了几人。 他身形一晃,出现在两人身旁。 魏千野眼有异色,笑着道:“没想到老夫纵横一世,竟然被你这个小家伙给救了。” 听见魏千野这话,古丰席说道:“什么小家伙,魏千野,你又开始倚老卖老了。” 魏千野与古丰席交好多年,毫不在意,“这论岁数,这里我最大,没什么问题吧?再说,我那茶都给他喝了,这一声小家伙,我可叫的。” 古丰席一拳落在魏千野的肩上,“你这个铁公鸡,竟然会把你的那些宝贝茶叶给拿出来,是不是又算计什么了?我可告诉你,我和墨小兄弟一见如故,你可别想了。” 魏千野捻了捻胡须,“怎么,在你眼里,我就是一个整天算计别人的老家伙?” 古丰席哼道:“哼,那可说不准。我可还记得一百三十年前,你去我那儿的时候,为了喝我的酒,你要把你的师妹介绍给我......” 魏千野脸上有些尴尬。 “咳咳......有些事,你知我知就行了,别闹到小辈们耳中。” “你想把我拖下水,还不准我说啊?”古丰席大声道:“你师妹那膀大腰圆的,长得比我还状,亏得我和你这么多年交情,我的云醴酿那可是百年陈酒,一口气给了你两坛,结果你竟然想把我往火坑里推!” “咳咳,我师妹那不是内秀其中,性子温柔贤淑嘛,我看和你还挺相配的......” “得了吧,比我还男人的女人,你告诉我她温柔贤淑?魏千野,你可真是年纪越大,脸皮越厚啊。” 说完这句,古丰席将墨语拉到旁边,“墨小兄弟,你可别和他走太近。我听说他师妹到现在还没嫁人呢,弄不好他找到机会,把师妹介绍给你。你看你长得虽然差我那么一点点,但也不赖,可千万别上了贼船。” 魏千野在旁边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古丰席。 “我说老古,你几百岁的人了,还成天这样,有意思么?” 古丰席回头看了眼,“我就算几百岁了,也比你小几百岁,有意见啊?” 旁边的封厉行等人似乎对自家师叔的这番行为已见怪不怪。 “哟,这儿好热闹啊,怎么,鬼蜮已经解决完了?” 旁边有女子嗓音响起。 墨语转身,“女前辈?” 昨日的那位女子被几名女修簇拥,朝着众人走来。 如今女子已经显露真容,是为雍容华贵的妇人,看外表入妙龄女子一般,但气质又稍显成熟。 见到女子出现,古丰席双手抱胸,“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名家的卓青颜啊,要是你不出声,我还不知道你也中招了呢。原来你也不错如此嘛。” “你少来,我来这儿可不是和你吵架的。” 卓青颜对墨语笑道:“我今天可是来看是哪位小哥帮我解围,现在看来,小哥真是深藏不露呀。这一身的浩然之气,可少见的很。” 古丰席翻了个白眼,冷笑道:“啧,少见多怪。” 卓青颜胸口微微起伏,“古丰席,我看你是皮痒了想找打!” “谁怕谁啊,要不现在就来过两招?” 看到两人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墨语用手肘戳了戳封厉行,“原来你师叔认识这位女前辈?” “我很少在门中,师叔也不在门中修行,我们一年见面的次数有一次都算多,这些我哪知道。” 墨语继续说道:“我看他们好像关系很不错啊。” “很不错?我看他们都快打起来了。” 墨语叹了口气,“年轻人,以后多学学吧。” 封厉行不明所以,“学什么?” “喂。” 突然,封厉行身后有女子嗓音响起。 墨语看了眼封厉行身后,对他使了个眼色。 “前辈,你怎么了,是眼睛进沙子了?” 墨语无奈的伸出手,将封厉行转了个面。 “你......你......你你你......” 封厉行面前的少女掩嘴笑了笑,“喂,你怎么结巴了?我看你之前要去救这位前辈的时候不是吼得挺快的么?” 墨语在封厉行身后打趣道:“哟,封兄弟你竟然还这么关心我呢?还真是不枉费我这么照顾你啊。” 少女对墨语抱拳道,“名家谭怡,多谢前辈帮助师尊脱困。” “举手之劳而已,姑娘不必客气。” 他看了眼对自己使着眼色的封厉行,“好了,我先去看看鬼蜮中的那处鬼门关,你们二人慢慢聊。” 封厉行还没来得及传音请教墨语如何同女子交谈,墨语就已经消失不见。 见到墨语离去,古丰席同穆佰说道:“小穆,你和你师弟们在这里等着,我们先去看看,若有异动,你们先退避便可。” “是,师叔。” 第四百零九章 鬼门关中欲出笼 从焦黑土地的边界出发,短短一截路程,左右不过数十里,凭借墨语如今的修为,竟是走了整整两个时辰。 而跟在墨语身后的三位人仙修士则更为吃力。 仅仅是踩在墨语经过的路上,立足于变回正常的土地,都要小心提防周围那些黑泥一般的泥土。 原本他们可以不用如此,直接御风靠近便是,毕竟对于他们来说,这幽冥之地的黄泉之水虽不是第一次听说,但也算是第一次接触,他们不是儒释道三家修士,对于黄泉之水应付的有些勉强。 但奈何墨语已经带头开路,作为“老前辈”的他们若是还不敢落地,那以后传出去,岂不是说他们三人连个小辈都比不了? 就在三人慢悠悠避开周围的黄泉之水时,墨语在前方开口。 “古大哥,这儿的鬼蜮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万妖城那边没有什么动静么?” 原本和卓青颜推推搡搡,像是普通市斤街坊斗气一般的古丰席二人愣了愣。 古丰席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眼魏千野。 魏千野捋着胡须,毫不客气道:“你看着我干嘛?当初是你口出狂言,说不要他们帮忙,又不是我说的。” 古丰席尴尬异常,恨不得直接把魏千野的嘴给缝起来。 “那个......哈哈,是这么回事。前几日呢,万妖城确实有位妖王前来,说什么搭把手什么的,还说若是人手不够,可以再从万妖城调派两位妖王前来。那妖怪说的趾高气昂,好像这天底下就没有他们万妖城解决不了的事一样,我心头不高兴,直接就拒绝了。” 古丰席摸了摸鼻子,“大概......就这么一回事吧。” 魏千野在一旁毫不留情的泼冷水,“你少来,明明别人好言好语说了几句,你看不过去就把别人给骂走了,还好意思说别人趾高气昂?你古丰席每次游历的时候那才叫做趾高气昂,记得咱两第一次见面,可不就是你看我不顺眼,想找我动手么?怎么,现在在墨小兄弟面前就不敢说你以前的那些威风事了?” 古丰席既羞又怒,他跳起脚来,“老魏,你他娘的少说两句话会死啊?” “会!” “你......好啊你,等这边事一完,咱们找个地方好好切磋切。说起来咱们也有十来年没动过手了,我正好心也痒痒。” 魏千野指着古丰席笑着道,“看看,你们看看,这就是这小子的嘴脸。这说不过啊,就要动手了。” 墨语有些无奈,“诸位前辈,这正事要紧。” 古丰席连忙点头,“对对对,正事要紧,正事要紧!” 说完之后,他还瞪了魏千野一样,那表情就好像都怪魏千野多嘴,这才让他忘了正事。 旁边的卓青颜一脸嫌弃的看着古丰席。 两人其实早已认识多年。 从踏入修行没多久,她就跟随着师门长辈在墨家的山门驻地见过了古丰席。 那时候古丰席修为不过四境,被一堆同龄少年欺负,墨家弟子一向严禁同门斗狠,但古丰席依旧被一群人给围着,打了个鼻青脸肿,而其原因就是因为古丰席说了大话。 那大话是古丰席大放厥词,说百年之后,他必定会成为名扬天下的大修士,会把那些墨家弟子全部踩在脚下。 百年之后,古丰席的“厥词”成了所谓的豪情壮语。 因为他成为了墨家为数不多的人仙境修士,也是墨家近千年内最年轻的人仙境修士。 单就修行天赋和大道感悟来说,古丰席应该是她和魏千野三人中最出色的,但是这个恶劣的脾气又实在让人难以忍受。 又走了数里地界,几人已经看见了数十丈高,像是白骨堆砌而成的巨大门框。 门框上的白骨匾额有赤红鲜血的鬼门关三字,两旁亦有白骨头颅长大了嘴,其中漆黑一片,从中不断淌着清澈的水流。 奇怪的是那些水流虽然清澈,但一经落地,竟然将地面染得漆黑无比。 魏千野面色凝重,“昨日之时,这鬼门关还不过三丈,短短一夜,竟然到了如此地步。” 古丰席看着那些清澈水流,皱眉道:“这就是黄泉之水?为何会如此模样?” 墨语说道:“传闻黄泉之水虽然清澈,但其中有着无数魂魄生前之事,若是那些人为恶,便会在黄泉中留下自己的罪孽和恶念。所以这黄泉水一触地,其中的无数恶念便会化作实质,这才将地面浸染如墨。” “恶念化作实质?这我还真是头一次听说。” 古丰席摸着下巴,“我说墨小兄弟,你从哪儿听说过的?这老魏在山上这么多年,我又常年行走于各洲之间,竟然都没有听说过这些。” 墨语说道:“书上看的。” 古丰席瞪大了眼睛,“书上?哪儿有这本书,有空我也去看看啊。” “可能不成,那本书是我的一位夫子藏书,就算古大哥你要去借阅,估计也不成。” 几人心头了然。 若墨语所言不假,那么能做他夫子的,想来在儒家地位尊崇,所收的藏书必然难以借阅。 因为儒家藏书,其实大多需要儒家学子身份,若是一般人借阅,除了借不到书不说,恐怕还要被批一句暴殄天物。 卓青颜轻笑道:“都说儒家之人学问都是从书上看来的,今日看来,还真是如此。” “卓前辈,这话你可就说错了,儒家前辈先贤的学问,可都是从点滴中得来的,未免那些学问失传,所以才留下了书籍,以供后人参考。” 说完之后,墨语走到鬼门关前。 他先是两拳递出,落在鬼门关两旁的白骨头颅之上。 “轰隆!” 地面震动,鬼门关上白骨头颅上下颚不断开阖,嘎嘎作响,既像是痛苦嘶吼,又像是得意的狂笑。 墨语面色微沉,“没有用?” 古丰席忽然惊呼一声,“你们快看!” 众人循声看去,那两个白骨头颅中的幽冥之水竟然开始狂涌不止,就连原本已经几乎消散殆尽的鬼泣突然从漆黑如同帷幕的鬼门关门中涌出。 “诸位前辈!” 古丰席手握腰上长刀,指尖捏动,厉喝一声,“侠气青穹万里歌!” 一抹刀光乍现,天青色气息如云翻涌,又好似海潮之水,凝如水流,将鬼门关周围数里地界笼罩。 魏千野双指点在眉心,随即一横,“起!” 紫色流光自魏千野眉心出现,须臾间已没入了鬼门关中。 与此同时,卓青颜单掌推出,另一手中出现四方碧绿印玺,印玺飞出,迎风见长,转瞬大如山岳。 随后轰然一声,印玺砸落。 天地间灵气激荡,犹如狂风骤雨,搅动不休,四周八方更是罡风吹拂,所过之处,一切湮灭成灰烬虚无。 墨语双眼一眨也不眨,紧紧盯着那巍峨如擎天山岳耸立的鬼门关。 在三位人仙境修士合攻之下,鬼门关咔擦作响,道道指尖大小的裂缝遍布鬼门关。 像是通完幽冥的漆黑门户之中,有鬼魂嘶嚎不止。 “快毁了,快毁了!不,不能!你们......必须......死!” “快逃......快逃啊......” “不能逃......谁敢逃......死!” 墨语沉心静气片刻,随后猛然吸气,真气便狂奔不止,墨语一身拳意直冲云霄。 原本因为鬼气消散而晴朗的天空被三位人仙境修士联手搅动,如今已是乌云压境,在墨语的拳意冲刷下,一眼看去,斗笠一般的漩涡汇聚,其中电闪雷鸣,雷霆自云间垂落,天地之威彰显无疑。 墨语全力出拳,拳罡凝为一线,瞬间没入鬼门关中。 在这一拳之下,已经裂痕遍布的鬼门关摇摇欲坠,那面漆黑帷幕更是窜出无尽鬼物,张牙舞爪的超四人扑来。 “阻止他们!” 墨语衣袖一抖,罡气倒卷如潮,将那些涌出鬼门关的所有鬼物打为齑粉。 炽热罡气熊熊如真火烈焰,随鬼物涌出的鬼气被蒸发殆尽。 墨语并未在意那些鬼物,而是将目光放在了嘴巴张大到极致,已经不见眼眶。 那大如磨盘的白骨嘴巴不断涌出清澈的水流。 若说起初墨语几人刚到之时,那骷髅头颅中溢出的还是涓涓细流,到如今,鬼门关即将崩溃,涓涓细流已经成为了激涌的泉水,而且看样子还有不断扩大的趋势。 看着漆黑土地上逐渐汇聚如水洼的清澈黄泉水,古丰席大声道。 “墨兄弟,在这样下去,恐怕这鬼门关还没碎,这黄泉水就已经将此处淹没了。” 无奈之下,墨语只好动用自己的浩然之气。 先前的浩然之气全是情急之下,为了速战速决才不得已而为之。 如今再动用浩然之气,只会让他与儒家的关系越来越密不可分。 不知怎的,他冥冥中觉得自己不应该和儒家有过多的牵扯。 可是现在似乎已经顾不得那些了。 墨语轻喝一声,“浩然!” 虚空之中,浩然之气徒然出现。 只是须臾,从虚空铺下的浩然之气将鬼门关压得支离破碎。 在浩然之气的加持之下,卓青颜的法宝印玺终于将鬼门关两边的骷髅头颅压碎。 黄泉之水停止喷涌,而鬼门关中扑出的鬼物则彻底疯狂。 那些白骨之中,幽蓝魂火跳动,像是要蹦出眼眶,一具具白骨纠缠在一起,无数厉鬼交融汇聚,融合成了整座鬼门关的庞大鬼物。 魏千野此时额头细密汗水滴落。 他的本命法宝自从没入了鬼门关中就好像泥牛入海,彻底了没了反应。 若不是刚才鬼门关开始崩塌,本命法宝与他产生了联系,恐怕他就不仅仅是损失一件法宝那么简单了。 古丰席再次持刀横斩,这一次,刀锋所过,一条碧绿河水大渎凭空出现。 河水汹涌,将那正在挤出鬼门关的鬼物淹没。 在河水与无数白骨融合的鬼物接触之时,阵阵青烟寥寥升起,无数厉鬼魂魄哀嚎不止。 墨语一步踏出,地面裂开一道缝隙。 所有黄泉之水从漆黑如淤泥一般的地面中分离而出,化作一条水龙,随着古丰席斩出的那条大渎河水一同将鬼物推入鬼门关之中。 这时候,鬼门关已经摇摇欲坠,那白骨匾额上的三个血红字体黯淡无光,赤红血色像是被水流洗涤褪去。 “不!” 墨语双肩一震,无穷无尽的拳意将远处虚空压得支离破碎,道道裂缝出现在虚空之中,其中莫名的吸力将溢散而逃的鬼气,黄泉之水,以及那些拳罡吸纳入虚空之中。 一只十丈大小的手臂从无数白骨融合成的鬼物胸口破胸而出,血肉淋漓,其中又夹杂着赤金色骨头的巨大手掌扣在鬼门关的门檐之上。 墨语眼瞳骤缩。 那只手臂的主人显然不是十境修为! 而这处鬼门关的目的不是什么将此地改为冥土,纯粹是为了吞噬一切魂魄,将鬼门关扩大到足以通过那手臂主人的地步! 墨语转过头去,古丰席三位修士显然也已明白过来。 魏千野大声喝道:“那鬼东西将我的本命法宝拽在了手中!” 墨语取出墨笔衿眉,以笔做剑,朗声道:“十方明月,剑起春秋,浩然正气镇鬼神!” 话音一落,原本无形无相的浩然之气像是滴入了一滴墨迹,变为淡淡黑色,于鬼门关的那些鬼气有三分相似,但其中的浩然中正之力又仿佛要为天地肃清一切妖邪。 下一刻,浩然气凝作长剑,没入鬼门关之中。 紧接着一声怒吼,鬼门关彻底崩碎,那漆黑如帷幕的幽冥门户开始不断缩小。 一道紫色流光从其中掠出,没入魏千野头顶眉心。 他长舒一口气,“多亏了小兄弟的浩然剑,让那鬼东西已经断了一手。” 不等魏千野高兴,原本扣在鬼门关上的手臂再次探出,一掌按在了地面。 顿时,地动山摇。 远处百里,山石崩塌,河水断截。 “将它打回去!” 那只手掌没入地面,手臂撑起了即将消失的幽冥门户。 眼看幽冥门户被那只手臂的主人逐渐撑开,墨语再次开口,一步踏出,拳头落在了深浅数丈大小的金骨手掌之上。 “咚!” 墨语这一拳像是落在了世间最坚硬的陨星金精之上,震得他倒飞而回,狂喷一口热血。 方圆十里地界骤然一陷,随着那只抓着地面的手臂一同没入了幽冥之中。 等到通往幽冥的界隙门户彻底消失,原地只留下数十里大小的千丈深坑。 第四百一十章 将毁 待到鬼门关消失,通往幽冥的门户彻底消失,四周天地又重新恢复正常。 墨语跌坐在地,面色有些苍白。 他抬起手,抹去嘴角鲜血。 方才那一拳,让他拳头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若不是已经修成了金刚之躯,恐怕整只手臂都要落得个骨骼尽碎的下场。 “墨小兄弟,你没事吧?” 古丰席掠至墨语身边,关切问了一句。 在那只手臂出现之时,他的的术法没有半点作用,一刀斩出的河水大渎倒像是成了对方的养料。 若不是墨语出手将其打回,接下来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变故。 “尽说些废话,你看小兄弟的样子,像没事的样子么?” 魏千野二话不说,从袖中取出瓷瓶递上。 “这是我独门创药,生死人肉白骨。” 墨语谢过一声之后,接过药瓶。 等到他将手上的伤口涂抹完毕,卓青颜这才开口,“不知道小兄弟你可否知道刚才那只手臂的主人是何方神圣?看那金骨在内,不像鬼物之流。可为何在幽冥之中,又为何想要挤出幽冥之地?” 墨语勉强笑了笑,“前辈,你问的这些问题,我实在不知。只是听说佛门的佛陀菩萨才修有金身,刚才那手臂的主人是不是鬼物,我也不清楚。” 听到这话,卓青颜三人对视一眼,眼中既有震惊又有不解。 “前辈,你们知道什么?” 卓青颜摇了摇头,“只是零星一些片断罢了,还不能借此断定什么。所以还是不说的好,免得日后传出去了,伤了百家的和气。” “此处鬼门关已经消失,我们得赶紧知会各地的百家修士,让他们千万注意黄泉之水,切莫被起吞噬,化作养料,打开鬼门关。” “古丰席,你守在小兄弟身旁,我和魏千野二人先去回去提醒其他修士。” 说完之后,她与魏千野二人身形一晃,转瞬即逝。 墨语揉了揉还有些酥麻的手臂,站起身来。 刚才卓青颜三人对视之时,显然是知道什么,所以才要赶紧回去,而墨语独身一人,武道修为既高,又不承认自己是儒家修士,所以他们才无法如实相告。 依照墨语猜测,恐怕其中与百家修士牵扯颇深。 过了片刻,远处有十数人御风而来。 封厉行率先开口,“前辈,你没事吧?” 一旁的古丰席听见他这话就气不打一处来。 他捏拳放在胸口,重重咳嗽两声,“咳咳!” 封厉行疑惑道:“师叔,你怎么了?是嗓子不舒服么?” 古丰席一把抓住封厉行的衣角,把他拉到自己身前,又用手臂钳住封厉行。 “你小子还知道我是你的师叔?我看你干脆认墨小兄弟做师傅算了!” “师叔,我这不是看到你没事嘛,再说,师叔你修为高深,怎么会有事呢?” 古丰席一手肘敲在封厉行的头顶,“你小子懂什么,要不是墨小兄弟......和我力挽狂澜,说不准幽冥之地里面的那个鬼东西就跑出来了!那东西的修为可比什么鬼王高的多,到时候说不准就是生灵涂炭,尸横遍野。” 封厉行赶紧说道:“师叔你神通广大,真是我辈楷模......” 见到周围的墨家弟子眼中皆有敬仰之情,古丰席这才松手。 “好了,此地已经没了鬼蜮,咱们回去休整一番,然后再找寻下一处鬼蜮。” 封厉行揉了揉脑袋,“可是总感觉我们看戏都差点卷入其中,至于你们交手,更是插不上手,感觉我们完全没有什么用处嘛。” 古丰席拍拍他的肩头,“没关系,反正你们还年轻嘛。等我以后老的打不动了,这天下可就靠你们了。” 正当古丰席准备带着众人回去只是,他留心到墨语好像注意在西南方向,原本有些苍白的脸庞有些沉重。 “墨小兄弟,怎么了?” 墨语回过神,突然笑了笑,“没什么,只是好像发现了一个熟人而已。” 一股既陌生有有些熟悉的气息出现在南方。 那股气息离他很远,若不是他已经有了武道神通,有监察天地只能,又恐怕还真无法发现。 “熟人?你的好朋友?” “算不算,不过我还得多谢她赠我飞剑呢。” “送了你飞剑?那这么说来,你真得好好谢谢别人。” ———— 抵达北洲的第一时间,一身紫衣的女子剑修就好似感觉有人窥探自己。 她抬头一看,头顶上方便是百家修士所乘坐的飞剑舟。 只是瞥了眼,她便知晓那是瀚海东洲的 其中有一艘飞剑舟尤其巨大,她隐约能够感觉到其中的人仙境修士。 “难道是其中有人发现我了?” 自言自语一句,女子又突然嗤笑一声,“我这是怎么了,怎么最近两日突然有些心神不宁起来?只要没有慕凝烟搅局,这北洲之地,不还是任我来去自如?” 刚说完,女子又皱了皱眉。 因为她在这时候,正好看见了在那艘渡船之上,有人与她隔空对视。 不是慕凝烟,却是一个让她恨不得生啖其肉的男子。 两人对视许久,再之后,那人收回目光。 女子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笑意。 现在对方还有同伴,而她也不急于一时。 等到她彻底解决隐患,斩去慕凝烟的牵挂,她再将头顶那人抽筋扒皮,让他生不如死。 恩,最好是削去双臂与双腿,留对方半条命,然后再提着对方去一趟瀚海东洲,想必慕凝烟到时候的表情一定精彩至极。 片刻后,女子轻笑一身,御剑离去。 在飞剑舟之上,一位年轻女子看向面有异色的男子。 “师傅,你怎么了?” 男子淡然开口,“无碍。” 他作为瀚海东洲的万剑宗一宗之主,他必须时刻保持着属于宗主的威严。 尽管在东洲剑修之多,十境剑仙不知几何,他兴许连一洲剑修前百都排不上号,但在北洲这种“蛮夷”之地,他还可以做到纵横无匹。 作为有着一洲之地囊括一海之名的瀚海洲,地域辽阔,远胜其余各洲,其中遍地修士,百家不知几何。 他能够历经艰难,在瀚海洲开宗立派,并非他之能。 毕竟他如今年轻算是极为年轻,不过也就百来岁而已。 百来岁的十境剑修,放在任何一洲都算得上是绝顶天才,但放在地大物博,修士密如牛毛的韩海洲,还远远不够看。 而开宗立派,需要在一年之内接受来自韩海洲各处的挑战。 当然,上门挑战之人至多半旬一人。 饶是如此,那些想要击败他的人仙境剑修也足足有数十之多。 所以男子靠自己,恐怕还要百年,甚至两百年才能打磨剑气,挡住那些剑修的挑战,开宗立派。 如今有这番成就,只不过是因为家中有位“贤妻”,贤妻更有位学宫主祭的祖父......而已。 男子如今的妻子在他开宗立派之日,只说了一句话,上门挑战的剑修就去了十之八九。 那句话是,“本人夫婿开宗立派之时,欢迎各位前来挑战。待挑战完毕,妾身亲自上门走一遭,携重礼,好好拜会诸位。” 莫名的,男子忽然有些感慨。 天之骄子又如何,天生剑胚又如何,大半辈子的努力,兴许还比不上别人的简单的一句话。 只不过虽然他家中有位主持大局的妻子,却又有一种常人无法理解的痛楚。 作为风风光光的一宗之主,他知道背地里有多少人在戳自己的脊梁骨,说自己是北洲最会吃软饭的人。 他想吃软饭么? 起初自然是不想的。 甚至于家中的那位妻子一开始是先看中的他。 可是既然都被别人安上了一个吃软饭的名头,那送到嘴边的饭,吃一口也无妨。 这一次的北洲之行,瀚海洲的修士既然不屑为之,觉得北洲不过巴掌大小的地方,就算给妖族占领,也无妨而已。 毕竟瀚海洲一隅之地散落的妖族也许都能比得上北洲所有的妖怪。 男子为了证明自己不光会吃软饭,他也曾经是风头无两的剑道天才,他要证明自己依旧剑气通天。 这一次只带几位弟子前来,就是要在这边闯出名堂,然后风风光光的会瀚海东洲。 ———— 当墨语随着古丰席一众人回到觥淖城时,卓青颜和魏千野两人已经等着众人。 将一众墨家弟子挥散之后,古丰席双手背在身后。 “怎么样了?” 卓青颜说道:“已经通知了附近的百家修士,相信用不了多久,北洲的百家修士便会知晓事态并非他们想象的那么轻松。” 古丰席点头,“很好,只要通知到那些人就行了,咱们要做的是别像这次这般大意,让那种玩意儿出来跑出幽冥之地那可就糟了。” 墨语在一旁问道:“看来古大哥已经确定了之前那只手臂的主人?” 古丰席说道:“我们猜测那是死于幽冥的佛陀菩萨,所以老魏和青颜两人才特意和佛家之人联系。那些秃驴说是曾经有位菩萨因为孤身前往幽冥,想要探查幽冥之地鬼门关的事,结果那位菩萨陨落其中。” “若是我们遇上的那真是某位陨落的菩萨,那就应该没错了。” 墨语问道:“除此之外,佛家之人没有再说什么?关于幽冥之地的消息,真没有半点透露而出?” 卓青颜摇头,“佛家的那些人对此忌讳莫深,我们就连到底折进去多少菩萨都不知道。” 墨语眉头紧锁,“他们隐瞒了什么?” “这就不是我们能知道的了。这佛门的菩萨虽然不少,但若是因为幽冥之地折损几位,恐怕就算是佛家也会元气大伤。” 墨语再说道:“我记得最起初看守冥土,防止恶鬼入侵人间的就是佛家的佛陀?只是在有了鬼门关之事后,百家野陆续参与其中。” “话是这么没错,但一些幽冥之地的隐秘,我们无从听说,更不知道其中有什么,那些鬼王从何而来,为何生前不过几境,当冲出鬼门关之后就成了九境十境。” 魏千野捋须叹气,“如果那位真是佛家菩萨,为何躯体会变得那般大?那可不是什么法天象地的神通。” 墨语沉思许久。 良久,他开口道:“几位前辈继续探查鬼门关之事,我去北洲找找其他的百家修士,看看能否遇上知晓内情之人。” “也好,我们兵分两路。以后有机会再汇合。” 几人商量一番,之后,墨语离开觥淖城。 等到确定墨语已经离开,古丰席这才看向卓青颜。 “咱们这样隐瞒,真的没问题?” 卓青颜说道:“不然又能如何,把佛家那异想天开,想要度化冥土的可笑想法大肆宣扬出去,再把他们隐瞒幽冥之地四分五裂,撞入凡俗的事公之于众,然后让佛家在山上再也无法立足?” “这对我们,对凡俗,甚至对九洲所有修士有好处?到时候山上山下人心惶惶,就算能够齐心协力,又有谁能保证能阻止幽冥之地与九洲地界融为一体?难不成真要让天上的真仙下来?他们自身都难保了,还下的来么?” 说道这里,卓青颜似乎也觉得自己不该说这些丧气话。 她摇了摇头,“把幽冥入口打散,延缓一刻是一刻,既然那些秃驴都说了,天上的佛陀,圣人,天君早就在开始想办法,也确实找到了一个可行之法,那我们能做的就只有拖延时间,仅此而已。” 古丰席忽然一掌拍在了旁边的城门上,城门震动,几乎快要被他一掌给拍得四分五裂。 “你说这叫个什么事?在山下游历了几百年,突然告诉我,哦,天地大变,即将崩坏,如今之际最好的办法是得过且过?” 魏千野忽然开口,“那些妖怪知道么?” 卓青颜说道:“一般的妖王恐怕不知,不过坐镇万妖城的那位恐怕也是知晓。不然他不会花费那么大的力气,想要汇聚四散在九洲各处的妖族。” 古丰席叹气,“知道又如何,我们都只能一筹莫展,难道那妖怪还有办法?” “好了,咱们无论再怎么说都无济于事,还是先去找找这北洲是否还有其他鬼蜮吧。等北洲的鬼蜮除尽,不知道下一处地方会是哪里。” 三人相继分别。 与古丰席擦身而过时,卓青颜忽然对古丰席说道:“喂!” “什么事?” 卓青颜看了眼回过身的古丰席,“没事。” 两人没再说话,就此带着各自的徒弟师侄离开觥淖城。 第四百四十一章 散修最喜乱世横财 漫步在山林之中,头顶时不时有风雷之声呼啸而过。 墨语有时候抬头一看,修士成片掠过头顶,法宝光华照耀天幕。 大多是八楼修为的大修士,平时难得一见,如今却是遍地都是。 有时候墨语故意露出气息,吸引天上的修士下来,询问一番附近是否有大事发生。 不过关于鬼蜮之事,好像是突然销声匿迹了一般,再没听说过。 根据他的到的消息,如今整座北洲以中划分为界,南方修士,北方妖怪。 墨语再往前千里,就是南北界线了。 而之所以天上有这么多修士前往,因为那儿聚集了许多做买卖的修士。 如今随着南方妖族迁徙往北,摩擦不断,妖怪死伤许多,又无疗伤丹药,所以在界线处与人族修士以物易物。 尝到甜头的修士越来越多,久而久之,消息传遍之后,自然引得众多修士前去。 毕竟口袋里有钱,有些修士又兜不住,当然要卖丹药法宝符箓一类,以防自己在北洲出了什么变故,落得个客死异乡的下场。 想到这里,墨语下意识摸了摸怀里。 身上的钱不少,但自己还有一屁股债呢。 虽然不知道这个债到底还算不算,他还是要先打算一番。 这时候,天上有几名修士一闪而逝,片刻后,又忽然折转而回,落入林间。 墨语愣了愣,“几位兄台有何贵干?” 几名修士中,为首的修士面容枯槁,一手拄着拐杖,一手背在身后,身子佝偻,轻轻咳嗽,咳嗽声沙哑,好似行将就木的老人。 “没什么事。就是我们几个最近在南边做买卖,被人给摆了一道,嗯那人是个白衣年轻人。” 墨语指了指自己,“老先生再说我?” “呵呵……”那修士咧嘴,牙齿漆黑如墨,“只是心有不忿,想找回点损失而已。麻烦小友你配合一下,千万别自讨苦吃。” 墨语摸了摸脑袋,“老先生,这又不关我的事,你找我干什么?难不成就因为我衣裳也是白色的?” “当然不是。只不过小友你遇上了我们,那就关小友的事了。” 墨语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个说法啊。” “可是各位是想求财,我身上没钱啊。” 一边说着,墨语还一边抖了抖袖口,示意自己两袖清风,并无钱财。 老人身后的蒙面男子手持一面小旗,“哼,身上没钱,不代表须弥物里没钱。乖乖配合我们,让我们搜一搜,若是真的没钱......” 墨语说道:“就放过我?” 蒙面男子瞪眼,“你倒是想得美!若是真的没钱,我们就把你卖到香宛居,看你长得还挺俊俏,怎么都得值个几枚金精钱。” “香宛居......那是什么?” 蒙面男子讥笑一声,“就是供修士吟风弄月的地方,里面不仅有姿态娉婷的女修士,更有面容俊俏的男修士。我看你就挺适合那里的。” 墨语眼睛一亮,“哦,兄台说的就是那种躺在床上能挣钱的行当?亦或是随便弹弹琴,清唱一曲,就有大把大把的神仙钱落在口袋里?” 不等几人回答,墨语以拳击掌,“那敢情好啊!我可正愁没地方挣钱呢,各位兄台可真是帮了我的大忙!不瞒诸位,这琴棋书画,我都略知一二,想来也能在香宛居混得风生水起。” 他大步上前,一把抓住老人的手腕,“走走走,我随你们一起去。如果真有这么天大的好事,那我一定好好谢谢诸位!” 蒙面男子似乎还没反应过来,他身前的枯槁老人就已经被墨语一把抓起。 墨语脸上有些疑惑,“咦,这位老先生,你的手怎么有点奇怪......” 他挠了挠脸颊。 这时候,蒙面男子怒喝一声,“小子,你少给我们装疯卖傻!” “师兄......救我......” 不等男子发怒,面容枯槁的老人已经哆哆嗦嗦开口,嗓音清脆,显然是个年轻女子的声音。 墨语笑眯眯的抬起手,双指扣在“老人”手腕脉门。 “说吧,诸位到底有何贵干?” 蒙面男子结结巴巴,“你......你放开我师妹!” 墨语手指轻轻用力。 “老人”惨叫一声,身子都有些扭曲了。 墨语伸手扯了扯,“老人”脸上的面皮就像是一张薄纸撕落。 面容枯槁的老人也瞬间变为了一名清丽的年轻女子。 女子眼泪汪汪的看着蒙面男子,“师兄!” 男子眼中有些焦急,“我们只是临时起意,看你长得不赖,身上还有法袍,想是来这里游山玩水的世家子弟,所以想要......谋点钱财......” 墨语稍微松了松手,“就这些?没想过谋财害命?” 蒙面男子摇头,“不敢。” “既然不敢,为什么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男子与身后几人撤下脸上的面巾,“我们只是求财而已,请前辈放了我师妹吧。” 墨语这才松手。 女子惊呼一声,赶忙跑到男子身边,抓住对方的手臂。 墨语指了指几人,“这次算你们运气好,遇上的是我。若是换了个人,就算不丢掉性命也会让你们脱一层皮。还有你,扮个老头,瞪那么大的眼睛,怎么,你想瞪死我啊?” “那......前辈,我们......我们可以离开了吧?” 墨语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滚滚滚,别让我看见你们了。真是蠢得要命,连谋财都不会。” 几人如蒙大赦,赶紧御风离开。 墨语就站在原地看着他们逃也似的御风远去。 等到几人逃得无影无踪,墨语这才轻笑一声,消失不见。 对方有备而来,他总该礼尚往来不是,不然以后若是传出去了,说他一个中洲武夫,不懂礼数,那可就坏了。 ———— 几人逃了许久,在接近南北界线,无数修士聚集之地时,已经有老修士负手而立,静静等待几人。 那几人还未靠近,老修士已经率先开口,“如何?” 男子面色黯淡,眼中有畏惧,也有后悔。 沉默片刻后,他还是摇了摇头。 老修士还未发怒,女子已经率先开口,“师尊,不关师兄的事!是那人狡猾异常,一眼就看穿了我们的伎俩。我们实在没法子,只能回来找您了。” “你说什么!?” 老修士猛然色变。 他勃然大怒,指着女子,“蠢货,既然被识破,为什么还要来这里?难不成你这逆徒是想害死为师!?” “林荫啊林荫,我怎么会收了你这个猪脑子的徒弟!” 正说着,不远处有戏谑嗓音响起,“老先生何故如此发怒,是谁招惹到老先生你了么?” 老修士面色阴沉,看着墨语道:“你怎么会这么快?” 墨语想了想,然后说道:“大概是我修为又高了点吧。毕竟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对吧,邢恭枥,邢老先生?” “我记得榴镜湖一事之后,你不是回你的寒舐洲了么?毕竟一位九境散修,堂堂天印老人,修行到这份上可不容易。” “不过让我奇怪的是你为什么要打我的主意?难不成我哪里做的不对,招惹你了?” 老修士见到墨语已经认出了自己,也不再多加掩饰。 “哼,别人不知道也就罢了,你可休想瞒过我的耳目!我早就知道那个道家的女道士把那件宝物送给你了!” 墨语表情呆了呆,然后他猛的一拍额头,“你不说这个我都忘了呢!” “不过拿东西不在我这儿,我给我徒弟去了,毕竟她年纪小,需要宝物防身嘛。” 正说着,墨语往怀中摸了摸。 然后他表情呆滞。 缓缓伸出手,墨语低头一看,手中赫然是淡淡绿色光华如水流淌的九叶青莲。 “这是怎么回事?小织雪什么时候把这东西给我的?” 在他的印象之中,墨织雪将九叶青莲收好之后就从未取出过,为什么这东西会出现在他的须弥物中? ———— 前往盛崌洲的鲲船之上,颇为豪气的墨织雪将乘坐鲲船的金精钱给了之后,又在自己的须弥物中翻翻找着。 毕竟要去从未去过的地方,她可要清点自己的家当,以免到时候因为自己口袋里的钱不够,而让她们几人落了面子。 结果本该好好躺在须弥物中的那朵宝贝莲花竟然不翼而飞了! 她神色慌乱,不停嘀嘀咕咕,“不见了......不见了......怎么会不见了呢?我明明记得在里面的啊!” 旁边的琳琅见到她这模样,赶紧询问道:“师姐,怎么了,是修行出了问题么,这么慌慌张张的?” 墨织雪神色落寞,怅然若失的坐在地上。 “这下惨了。” ———— 墨语一脸疑惑的看着手中的九叶青莲,“这东西难不成会飞么?” 没想出什么之后,他看向对面的邢恭枥,“这可是道家之物,老先生你一介散修,就算我给你,你有这个本事拿么?” 邢恭枥冷哼一声,“既然你拿的,我自然也拿的。” “就算你修为再次精进,也不可能同时应付我们......” 老修士呆了呆。 他忽然想起对方在榴镜湖大发神威,力压一众修士,更是在几息间将数只八境修为的大妖毙命。 如今对方更进一步,岂不是说寻常九境修士也不回是他一合之敌? “几个废物,还不快滚!” 老修士心烦意乱,重重拂袖。 他身旁的弟子顿时当头砸下,没入下方林中。 看势头,估计重伤是跑不了的。 墨语啧啧摇头,“老先生,果然不愧是散修出生,就是心狠手辣,连弟子都下得去手。” 邢恭枥冷笑一声,“不过是几个不成器的废物而已,老夫多看一眼都嫌脏了眼。” 他一边开口,手中法印已经掠出,化作了百丈大小,朝着墨语拍去。 墨语随手出拳,一拳将其打的倒飞而回,同时空闲的手往身后探出,将一柄指尖大小的飞剑钳在指尖。 他笑了笑,“老先生,你这声东击西的手法也太不高明了。” 话音未落,耳边有人似是从虚空中一步踏出,无数符箓凭空出现,转瞬已将墨语团团包围其中。 那些符箓品秩之高,光华之盛,仿佛明月光辉普照,将下方地面映照得银白一片。 邢恭枥知道墨语不能以常理度之,当即大喝一声,“继续!” 他双掌合拢,再次打开只是,手中出现了两方金色篆印。 篆印飞出,化作两道细小金色流光,将被符箓包裹的墨语环绕。那些金光犹如实质,将墨语紧紧束缚。 紧接着,下方又有一人破土而去,带起汇聚如蛟龙的沙石。 那人脚踏龙首,蛟龙张口喷吐,其中出现道道金光。 皆是藏纳于地底深处的金庚之气,凝如飞剑,锐利无匹。 还有一人从天幕出现,脚踏祥云,俯身看向下方。 随后他双颊高鼓,猛然吐息。 只见赤红火焰拇指大小,从那人嘴边出现,下一刻,火焰熊熊,犹如天河一泻千里,有决堤之势,笼罩千丈方圆。 就算在数里之外,依旧如同置身火炉,灼热无比,宛如真火焚身。 “死了没!?” 一人大喝,双眼紧盯火焰深处。 不同于出手几人的嗓音响起,“没呢。” 众人色变,欲往后退去。 下一刻,罡风席卷,天地间有沙尘龙卷搅动,将众人笼罩其中。 火焰散尽,符箓化作点点光芒消散,两方金印一前一后,接连撞进邢恭枥怀中,邢恭枥口鼻溢血,神情顿时萎靡几分。 两柄飞剑化作青红,将一名老剑修双手穿透。 众人须发飘扬,衣衫随龙卷摆动,他们双眼直视前方龙卷中央, 完好无损,连衣服都未损坏分毫的年轻男子手中提着个头发灰白的中年修士,修士四肢低垂,脑袋像是吊着的水壶,一动不动。 “各位,就这些手段?有些不够看啊。” 墨语将手中的修士丢出,那人顿时像是断线的风筝,直直朝地面坠去。 剩下的几位修士眼睁睁看着对方坠落,并没有想要出手搭救的意思。 “好,不愧是散修,就是铁石心肠!难怪诸位能走到这一步。” 出声赞叹一番之后,墨语又突然叹气,“可惜。” 邢恭枥一边暗自疗伤,一边问道:“可惜什么?” “可惜诸位的算盘落到了我的头上,注定了诸位的路子走窄了。我估摸着诸位的修行之路,应该到头了吧?” “小辈焉敢口出狂言!” 邢恭枥旁边修士暴怒出手,袖口抖动,符箓网罗如漫天星斗。 随后有人高喝:“祝我一臂之力!” 远处有飞剑呼啸声接连不断。 瞬息之间,几人竟是同时出手。 第四百一十二章 散修野修不要命 须臾之间,天地色变,连墨语拳罡带起的飓风龙卷都随之激荡不已。 几名修士大喝一声,“小辈受死!” 无数符箓如云海压境。 墨语抬起头,还有闲心伸手在眉梢遮挡,眺望一眼。 旁边飞剑呼啸,已然近身。 面对九境剑修全力驾驭的飞剑,墨语也不敢大意,他接连出手,拳罡震荡,将那些飞剑一一击回。 头顶符箓光滑流淌,眨眼已化作了一座雄伟山岳。 山岳数千丈高,更有方圆百里之巨。 远远看去,山岳顶峰像是接连天幕,顶天地理。 “小辈,我真以为我符箓真法只是驾驭风火雷电吗,今日,老夫就让你见识见识这山岳亟顶的威势!教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混飞魄散,转世不得!” 驾驭符箓,唤出擎天山岳的修士见到墨语双手抵住山岳,不断往下方坠落,猖狂大笑起来。 “就算你是那金刚境武夫,也休想从我这山下逃脱!” 话音刚落,山岳震荡,一寸寸往上拔高。 “轰隆!......” 震天响动从山下传来,震得几位老散修心底发颤。 驾驭符箓的修士猛然色变,赶紧出声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出手!” 众人犹豫的这片刻,山岳已拔高了十数丈。 老符修心胆皆颤。 被这座法炼数百年的山岳压住,若是修士能凭借法宝或是秘术逃脱,那也正常,可是对方只是个靠着双手的武夫,难不成真要依靠自己的一身蛮力,顶起这座山不成? 见此情形,邢恭枥也顾不得其他了,他伸手往额头重重一拍,一方白玉篆印从他眉心穴窍出现,正是邢恭枥的成名法宝,揽月天印。 白玉篆印飞离穴窍,不过短短几息时间已化作千丈大小。 随后天印落在山岳顶峰,顿时,山岳停止了拔高的趋势,好似山岳下方那个年轻武夫正与之僵持。 老符修大声道:“东文师,还不快祭出你的本命飞剑!” 名为东文师的剑修犹豫不定。 如此大的阵仗,想来闻声赶来围观的人不少,虽然那些人未必就会出手相助那个年轻武夫,或是来一手渔翁得利的手段,胆他怎么说也是个九境剑修,在寒舐洲也排得上名号,说的上话的,实在不好在此时出手。 邢恭枥见他犹豫不决,立刻传音道:“你可知他有道家至宝,价值几何,不用我多说了吧?还有他那一身法袍,水火不侵,显然也是极为难得的珍品,更不知从交手的妖王搜刮了多少宝物,你可别忘了,他一人可是网罗了一城的妖怪宝物!” 这些话,终于帮老剑修东文师一锤定音。 他双指并剑,自眉心往上缓缓抹动。 “起剑!” 下一刻,一道冲天光华掠出,眨眼即逝,没入下方的山岳之中。 东文师全神贯注,驾驭飞剑,搜索下方武夫的的气机。 倏然,他抬起头,脸色惨白如纸。 “那人不在下面!” 什么? 邢恭枥反应过来,面色大变,“不可能!他不在下面,如何挡的住我与简浮题的山岳法宝?” 背后一道嗓音突兀响起,邢恭枥面如黄纸,难以置信。 “就那么随随便便就挡住了啊。” 一只拳头裹挟拳罡,落在了邢恭枥后心。 嗖的一声,邢恭枥直接砸入了对面的山岳之中,山岳震动,顿时裂开一道数百丈的缝隙。 山岳上的天印黯淡无光,眨眼变作了巴掌大小,摇摇晃晃从山顶滚落。 墨语转过头,看着老符修简符题。 不等简符题反应,墨语瞬间出现在他面门,拳头同时正中他的胸口。 拳罡透体而过,简符题后背法宝爆碎成丝丝缕缕,他本人更是面容呆滞,僵在半空之中。 墨语随手一拨,老符修往地面坠落,已无生息。 数千丈的山岳似云雾涣散,逐渐消失。 墨语转头看了剑修东文师一眼。 东文师飞剑环绕周身,一脸警惕的看着墨语,飞剑缭绕,摄人心魄。 唯独他的本命飞剑迟迟不见动静。 “你......你做了什么?为何我的飞剑没有动静?” 墨语耸了耸肩,指了指下方。在不远处,他的阴神飘荡在半空,一手高抬,一手捏着东文师的飞剑。飞剑在阴神手中颤鸣不止。等到山岳彻底消失,墨语的阴神这才回到他的身旁。 他笑着道:“难道你不知道武夫的阴神如你们修士的身外身一般,离窍御敌,很简单嘛?” 东文师看着墨语,“知道是知道,可是我可从没听过有哪位金刚境的武夫的阴神能够如此厉害,不仅能够制住我的本命飞剑,更可以挡住两件大修士的本命法宝。” 墨语一脸奇怪,“咦,你今天不是见识了么?” “我的阴神也许比较特殊,有着与我本人几乎一般无二的实力,而我呢,又和普通的武夫不一样,我既抗揍一点,又似乎能打一些。” 说话间,墨语重重一捏,东文师的本命飞剑崩出一道裂纹。 与此同时,东文师本人神魂皆震,已遭了重创。 他颤抖双手,指着墨语,“你......” “老先生既然图财害命,那么也要做好被别人图财害命的打算。我也没工夫和你们这些大发横财的野修散修说什么道理,所以还是请老先生下辈子做个好修士吧。” “就是不知道下辈子还能不能做修士呢?我觉得老先生你干脆做个普通人,平平安安过完一生也挺好的。” 墨语一步踏在虚空之中,拳意便铺天盖地,让东文师无路可逃。 东文师的飞剑呼啦作响,无法驾驭,攻向墨语。 他狠狠咬了口舌尖,伸出手,自虚空中抽出一把青铜长剑。 “剑惊天!” 剑气冲天而起,下一刻,墨语一拳落到了那道剑气之上。 墨语高声道,“惊什么天?给我回去吧!” 东文师的剑气在半空中硬生生被墨语拳罡折断,而他自己更是狂喷鲜血,精气神一去而空。 墨语收拳过后,东文师已去了大半条命,穴窍被他的拳罡打碎,其中灵气更是一泄而空,就算有灵丹妙药捡回一条命,估计也做不了修士了。 他昂首挺立,环视一周,突然大声道:“看什么看?没看过武夫打人啊?要不你们也来试试?” 周围那些在暗处、明处观战的修士转瞬逃了个干净。 在刚才对自己出手的修士当中,还有个御火修士,在见到墨语一拳打退山岳之后,见势不妙,早已逃走了。 “呵,果然有些散修活的长命不是没有道理。” 自言自语一句之后,墨语这时候才低下头,往下面看了一眼。 邢恭枥那一男一女的徒弟心胆俱裂,摇摇欲坠。 “师兄,他......他发现我们了!” 男子一把将女子的嘴给捂住,“别说话。” 片刻后,天上的墨语御风离去。 两人屏息许久,等到墨语彻底消失不见,这才重重喘息。 他们二人跌坐在地,满头大汗。 两人对视一眼,突然同时笑出声来,两人笑声中满是劫后余生的欣喜。 “二位怎么这么高兴?是有什么大喜事么?要不说出来也让我高兴高兴?” 在男子畅快笑着时,一只手臂像是突然出现,就那么随意的搭在了他的肩上。 男子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他看见对面自己的师妹眼中惊恐莫名,在师妹明亮的眼睛里,倒映着他的影子......还有另一个白衣青年。 “前......前前......前辈饶命......” 墨语身子前倾,与男子并作一排,他皱了皱眉,“饶命?你们做了什么,为什么要我饶命呢?” 男子哭丧着脸,“我也不知道......总之前辈别和我们一般见识,我们只不过是本事低微的小修士而已,犯不着前辈出手。” 墨语点头,然后伸出手,竖起大拇指,“嗯,这个我们就用的很好了。” “既表明了你和你师妹是站在一条船上的出了事好拖你师妹下水,又可以在关键时刻反咬一口,把罪责推开,还可以利用你师妹博取我的同情,毕竟我一个这么厉害的武夫,犯不着和女流之辈一般见识吧?你说呢?” 墨语笑眯眯的说完,蹲在男子旁边,用手撑着脑袋,“你觉得我说错了么?” 看到对面的师妹指着自己,脸上有悲愤,也有伤心欲绝,男子如坠冰窟。 “我......不是......” 墨语摇头,“真可惜,连说谎话都不利索。” 他看向对面的女子,“这位姑娘,你现在可以说说了,你和你师兄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男子开口:“师妹!” 墨语一手覆在他的头顶,慢慢下压,笑着道:“你再多说一句,信不信我把你的脑袋拧下来?” 男子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开口。 女子犹犹豫豫,最后终于开口,“师兄......师兄说,只要我将前辈你引到师傅这儿,最差最差,前辈您可以和师傅斗得两败俱伤,若是运气好,前辈你胜过了师傅,我们不仅可以摆脱师傅的控制,然后......然后我和师兄两人还可以坐收渔利。” “就这些?” 女子点头,“我......我知道的就这些。” 墨语点点头,感叹道:“果然是师承一脉,师傅和弟子都是一丘之貉。这师傅呢,把徒弟看作是随意丢弃的棋子,而徒弟呢,把师傅看作是摇钱大树。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说完之后,墨语将男子按到地面。 “可惜,我不喜欢被别人当抢使。再有下次,你可要好好找对人呐。嗯,如果你还有下次的话。” 墨语手掌真气流淌,男子随之抽搐,不过两息时间,他浑身瘫软入泥,一头栽倒下去。 将男子一身修为全数散去,墨语看向女子,“至于你......” “别再让我遇见了。” 说完之后,墨语起身离开。 半晌,在确定墨语真的离开之后,女子重重趴在地上,大口喘气。 她看了眼已经无法动弹的男子,眼神变换,不知再想什么。 随后,女子走到男子身旁,“师兄......是......是你先对不起我的。” “师妹......你......你要干什么?” 已经预感到了什么的男子一脸惊慌,有气无力的开口说道。 “师兄你现在已经没有修为了,你的那些法宝先来也是没用了,师妹如今无依无靠,万不得已,请师兄成全。” 女子喃喃自语。 随后,她拿出自己的法宝,对准了男子的头颅。 就在法宝即将砸落到男子脸上的时候,一只手臂再出出现。 女子目光呆滞的看着眼前凭空出现的白衣青年。 她浑身颤抖,忽然尖叫一声,头发散乱开去,双眼涣散无神,直接迈着步子往林中跑去。 “啊!” 墨语有些疑惑,“这就疯了?” 随后他像是雪花飘零消散。 早已经在南北界线处的墨语摇头笑了笑。 他走在这条凭空出现的琼楼街上,两边是贩卖法宝与符箓的宝斋阁楼,这些陈列了无数法宝与符箓丹药的宝斋中的当家老板看见墨语之后,皆出现了微妙的变化,就好像墨语下一刻就会暴起杀人一般。 看来他的面容已经在这儿传开了。 恩,是件好事。 墨语大摇大摆的走进了附近最大的宝斋阁楼。 一进门,两边已经有两位年轻女修恭迎。 她们的修为大致在三楼左右,资质有限,但好在生了副好皮囊,在这些买卖法宝的阁楼招待客人,若是遇上豪爽之人愿意一掷千金,还能分得许多赏钱,故此她们修为虽然不高,但家底丰厚,胜过许多修士。 墨语与两位女修保持距离,径直走向柜台,“老板,你这儿收飞剑么?” 原本钻到柜台下的宝斋老板嗖的一声蹿了出来。 宝斋老板面容富态,留着两撇弯曲的小胡子,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隙。 他一脸谄媚笑意,搓着手说道:“不知是什么品秩的飞剑啊?” 墨语抬起手,指尖一道裂纹横贯剑身的巴掌大小的飞剑落入对方眼中。 墨语直接将飞剑扔给宝斋老板,“就这个了,你自己看看吧。” “那个......阁下这么把飞剑扔给我......不怕我把这飞剑据为己有么?” 墨语挑了挑眉,“你试试?” “嘿嘿,说笑而已,说笑而已。阁下本事高深,我害怕您一不高兴拆了我的宝斋呢。” 宝斋老板捻了捻胡子,仔细查看着手中的飞剑。 见到飞剑上的裂痕,他使劲摇头,“可惜,实在是可惜。这飞剑算的上是几位珍贵的本命飞剑,但是这个裂痕嘛......伤的有些严重了,要想修缮如初,只怕要不少钱呢......” 第四百一十三章 宝贝送上门 见到宝斋老板念念有词的模样,墨语直直往后倒去。 不等两边候在一旁的侍女慌乱上前,墨语已经坐在了一张由真气凝聚的椅子上。 墨语靠在椅子上,一手撑着下巴,饶有兴趣的看着宝斋老板。 宝斋老板一边端详着手中的本命飞剑,时不时对墨语笑一笑,一边又忍不住擦拭额头的冷汗。 “老板,你很热么?” 宝斋老板两撇弯曲的小胡子抖了抖,“嘿嘿,有点,有点。” “修行之人,一向寒暑不侵,你怎么会热呢?” 宝斋老板面容凝滞,“那个......嘿嘿,心热,心热。我看见如此品秩极高的飞剑,所以心头火热嘛。” 墨语恍然大悟,“哦,也就是说我这飞剑还挺值钱的?” “那是当然......比较......值钱的。” 宝斋老板咽了咽唾沫,“那个,若是没有这道裂痕,那可就真的是可值万金了。” 墨语拍了拍剩下真气凝聚的椅子扶手,“所以它到底值多少钱。” 宝斋老板心头跟着一跳,他犹犹豫豫开口,“那个那个......” “这么多......”宝斋老板慢悠悠的伸出一根手指。 墨语哦了一声,“一万金精钱,是有些少了。” 听到这话,宝斋老板差点一头栽倒在地。 要是换做别人还好,一般的修士还有回旋的余地,可是眼前这位刚宰了好些大修士,那些大修士就算在他们这些做买卖的修士耳中,也是相当当的大人物,他还真怕对方一个不高兴把他的宝斋楼拆了。 到时候打又打不过,上哪说理去? 宝斋老板艰难开口,“不是一万金精钱,是......一千......” 墨语原本有些笑容的脸庞转瞬就冷了下去,整座宝斋楼好似在须臾间就置于寒冬。 宝斋老板莫名打了个寒颤。 原本那两名在心里打着小算盘的女修更是瑟瑟发抖,面色惨白,她们感觉头顶像是有座大山压着,一旦大山落下,她们也就会被直接砸为肉饼。 “公子,前辈!别生气,别生气。” 宝斋老板赶紧摆手,“一千自然是不可能的,您的这柄剑,少说也要值两千......六百枚金精钱!” 墨语似笑非笑,“怎么,你打发叫花子呢?还是欺负我不识货?” 宝斋老板哭丧着脸,“实在不敢欺骗前辈,您的这柄剑损坏的过于严重,要想修缮完毕,必须得请最好的炼器师才行。他们不说做什么,光是出一次手,那都是天价,还有这修缮飞剑的材料,您也是知道的。本命飞剑稀少,最重要的便是契合剑修的飞剑材料十分罕见,要想寻到与您这飞剑差不多的材料,那可是极费工夫的。这些可要不少钱呢......” 墨语抬手制止宝斋老板,“你说的这些,我会不知道?不过这终究是一柄九境剑修的本命飞剑,若是能找到与之契合的剑修,说不定就能卖到一个天价。” 宝斋老板面露难色,“您也知道需要找到契合的剑修才买的到好价钱。这剑修本来就不多,不是境界高的,已有了本命飞剑,就是境界太低,家底不够,这实在是不好卖出去啊。” “听说瀚海洲地域辽阔,几乎有其余八洲总大小的十之八九,其中修士最多,剑修也数之不尽,难不成就找不出一两个与人争斗,损坏了自己本命飞剑的剑修?” 墨语啧啧摇头,“掌柜,你可不厚道。” 宝斋老板如遭雷击。 他擦了擦额头的细密汗珠,轻声问道:“您也是从瀚海洲......来的?” “不是。不过听过韩海洲独特的口音而已。有人说过,韩海洲之人说话字正腔圆,极有特点,我听过几次,当然就忘不了了。” 墨语悠悠说道:“也许对其他地方的商家修士来说,这损坏的本命飞剑最多也就值个两三千的金精钱,因为他们可能需要很长时间才找得到买家,但是对于你们瀚海东洲的商家修士来说,从来不愁找不到买飞剑的剑修。相反,我猜你们的飞剑,从来都只有供不应的分,对么?” 宝斋老板摆出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前辈你。” 墨语笑了笑,“不然你以为这么多的宝斋阁,我为什么会来你这儿?” 宝斋老板感叹道,“看来前辈慧眼,一眼就看出了我们的来历。” “什么慧眼不慧眼的,全靠你门口的那幅字画而已。” 宝斋老板愕然,“可那是假的啊!” 墨语眼含笑意,“我知道,你猜那副字画的真迹在哪儿?” 听到这话,宝斋老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看着墨语,嘴唇颤抖,“那......那......那......” “怎么,你结巴了?” “那是......白鹿学宫圣人笔墨,当今最年轻,数千年来最有才气的女圣人......的......” 墨语揉了揉下巴,“我认识她,有问题么?” “没有,没有没有!”宝斋老板爬起身子,双手合拢,作揖道:“理当如此!” 墨语指着宝斋老板,“就冲你这句话,我也不狮子大开口,一口价,六千金精钱。” 宝斋老板听到墨语说的数目,犹豫片刻,随后咬了咬牙,“好,一言为定。” 他对两名侍女说道:“柳儿,轻儿,你们两人去帮我把钱取来。” “是。” 不一会儿,由锦袋装着的金精钱送到了墨语手上。 墨语只是拿起袋子掂量,“恩,分量刚好。” 墨语收起金精钱,“走了。” “请问前辈高姓大名?” 墨语的嗓音从楼外传来,“墨语,笔墨丹青,言之不语,记住了。” 宝斋老板走到门口,“恭送前辈。” 等到墨语走远,两边的侍女小声开口,“当家的,您出这个价钱,是不是有些高了?” 宝斋老板捻了捻胡须,“不,低了。” 韩海洲剑修多,争斗也多,许多剑修一年就要损坏好些飞剑,本命飞剑损毁的也不知多少,手中的这柄飞剑,就算不修缮完毕,也能卖出上万金精钱的天价。 他忽然想起了那幅仿照的丹青字画上所书的字,“看来做完买卖,回瀚海洲之后,是要去拜访一趟学宫了。” 听着他的话,两名侍女对视一眼,不明所以。 ———— 在街上走了一圈之后,墨语倒是看见了好些有意思的法宝。 比如说一家铺子上的狐裘美人扇。 以修炼有成的狐妖一甲子所褪的胸口皮毛制成,上面绘有一幅或多幅美人图录。 而上面的美人每逢夜晚,可化虚为实,与人相会。 当然,每位美人其实都是女子死后所化阴魂鬼物寄居其中,借由金精钱的灵气化为实质。 要说女子阴魂鬼物能保持灵智已是极为难得,要找寻长相貌美的女子鬼物,更是万中无一,更莫说愿意入扇,沦为侍妾都不如的掌中玩物,所以美人扇十分稀少,也相当值钱。 每位美人少说也要十数金精钱,且非是一劳永逸之举,需要每隔一段时间便往扇中投金精钱才行。 所以美人扇又有个别称,叫做“吃钱”扇。 墨语只是多看了两眼,因为那个铺子上的美人扇上可是足足有五幅美人图录。 在扇面上,巴掌大小,半遮半掩的朦胧女子正在翩翩起舞。 除了墨语,有十数修士围观驻足,一脸意动之色。 若不是那柄美人扇实在是贵的出奇,那些修士一个都出不起美人扇的价钱,恐怕他们早已争相抢夺起来了。 墨语啧啧摇头,“这该叫做鬼迷心窍,还是色迷心窍?” 他嗓音不大,那些修士都听得清楚,可惜没人敢有什么异动。 墨语双手背在身后,颇感可惜。 这些人的胆子这么小,竟然没人敢出手。 都怪之前那些围观的修士,众目睽睽之下,墨语也不好把那几个老散修的法宝据为己有,毕竟除了剑修的本命飞剑,其他的都差不多随着主人的陨落毁坏得七七八八了。 口袋里连一万金精钱都没有,实在是惨的很。 走了几步,有人小声呼唤,“小哥,小哥!” 墨语转过头,看见巷角有个灰胡子老人。 老人朝周围看了一眼,然后才对墨语招手。看他的模样,就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生怕别人知晓了一样。 墨语指了指自己。 老人使劲点头。 等墨语走近,老人一把拉住墨语的手,“这位公子,我看你刚才也特意留心看了看那柄美人扇,对不?” 墨语点头,“有什么问题么?” “看公子你的模样,想来也是没有那么多钱?” “算是吧。” 老人凑到墨语耳边,小声道:“公子,我这儿有一柄美人扇,价钱便宜。” 墨语看向老人,“老人家,这俗话说的好,便宜没好货啊。你这价格便宜,说不准就有什么问题呢。” “不一样,不一样的。”老人赶紧说道:“我这美人扇它便宜,是因为上面只有一幅美人图。” 墨语甩开老人的手,“一幅美人图?没兴趣。” “哎,等一等,等一等!” 老人拦住墨语,“公子有所不知,我这幅美人图,单单一幅,就比别人的强多了!公子若是不信,大可以先看看嘛。若是公子觉得不满意,大可以转身走人!” 墨语略作思索,片刻后,他点头道:“好吧,那我就先看看吧。” “这就对了,这只是看一看,又不费什么事。” 老人哈哈一笑,从怀中取出一把玉骨折扇。 折扇一出现,光华流溢,充盈巷子一角,似乎颇为不凡。 若不是老人在及时遮挡折扇光芒,恐怕立刻会吸引其他修士的注意。 见到如此法宝,墨语非但不吃惊,反而是皱了皱眉,“老人家,你这手段可就没意思了啊。” 老人尴尬一笑,“不好意思,这不是怕公子看轻了宝物么,以前的坏毛病了,别见怪。” 他手腕轻轻抖了抖,手中的玉骨折扇光华尽去,变成了普普通通的折扇。 墨语从他手中接过折扇,指尖一捻,扇面打开,其上覆盖了大半扇面的女子图录落于眼底。 单看图录,其中女子姿态卓绝,一身宫纱羽衣束裙,迎风而立,不仅栩栩如生,纤毫毕现,更好似连一分一毫的瑕疵之处都找寻不到。 确实比之前的美人图好上许多。 墨语说道:“好看有什么用,我可知道这有些扇中的美人可与画上有出入的。” 老人拍着胸脯保证,“别人的美人扇有这种情况,我的可没有,不行的话,公子请看。” 他伸手弹了弹扇面,喝道:“出来。” 就见美人扇上的图中女子盈盈踏出,落于扇面,“公子请看,这图可是照着她的样子所绘,且绘图之人画工有限,并未将她的姿色完全展现。” 身子隐约透明的羽衣女子对着墨语屈膝施着万福。 墨语以拇指摩挲下巴,“恩,好像......不错。” “不过这一位女子,总归是太单调了些。这样吧,我就出五百怎么样?” 墨语伸手晃了晃。 老人一把将玉骨折扇夺在手中,“五百?那边那小子的美人扇可是五千!我这个......我这个怎么着也得两千枚才是。” 墨语说道:“别人五位女子才五千,而且还承诺在百年之后可以再添五位。你这一位女子就想要两千枚?有那么多闲钱,我还买这扇子,看这阴魂鬼物干什么?我买十个八个姿色上佳的女修侍女跟着我不行么?” “这个......这个这个......公子,话不能这么说,她可是极品,你看看这模样,这身姿,就算是那些什么大派的仙子,也远远不及啊。” 墨语不再看他,转过头,“六百。” “公子,太少了,最少一千五百枚。” “七百枚,我是看着女子还不错才出到这个价的,你自己看着办。” 老人咬了咬牙,“公子,一千两百枚,实在是不能再少了。” “八百,你爱卖不卖。” 老人拽紧了手,“一千!扇子归你了!” 墨语转身就走。 “八百就八百。” 老人狠狠跺了跺脚,极为不舍的伸出手,手中是那柄折扇。 墨语伸手去拿玉骨折扇,老人用手挡住了他。 “哎,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万一你拿了东西跑了,我一把老骨头,可跑不过你。” 墨语将金精钱递给老人,老人将折扇放到墨语手中。 “哎,现在的年轻人,真是猴精猴精的,这钱是越来越不好挣咯。” 说完之后,他摇了摇头,走进了巷子里。 下一刻,巷子里光华一闪而逝。 ———— 数千里外,老人晕晕乎乎的倒在地面。 他捧着金精钱,笑的嘴都合不拢了。 “哎呀,这见还是老的辣啊。” 自言自语一番,老人从怀里拿出他的宝贝折扇。 他一脸痴迷的看着折扇,“好宝贝,多亏了你,我才能挣这么多钱。” 可下一刻,老人瞪大了眼,难以置信。 第四百一十四章 钱多难事少 巷子中有个通往别处的传送阵法,嗯,一次性的。 墨语刚走到巷口,就已经注意到了巷里的细微变化。其中没有修士,却有灵气变化,墨语还不至于傻傻呼呼的就对巷口的老修士言听计从,多留了一个心眼而已。 所以老修士在墨语手中抢过折扇时,本就拿的是老修士怀里的另一柄假扇。 看着手里的真扇,墨语还是有些肉痛。 难怪这美人扇少的很,不止稀少,能买得起,又舍得买的人更少。 展开扇面,拿出两枚金精钱,随手扔上去,不过片刻,金精钱便逐渐化开,融于扇中。 “出来吧。” 话音刚落,美人扇上出现了之前的那位女子。 似乎是已知晓了自己已经易主,女子跪伏在扇上。 墨语聚音成线,“听说美人扇上的女子在易主之前,不会侍奉男子,所以美人扇真正的主人其实只会有一人?” 扇上女子开口无声,只能不断点头。 “那个老修士的底细你知道么?” 女子想了想,摇了摇头。 “那他用这个法子骗了多少人,你总该知道吧?” 女子跪坐在扇面之上,低下头,抬起手,小心掰着自己的指头数了起来,最后她看向墨语,举起五个手指。 墨语哑然失笑,“不过五人而已,用得着数这么久么?” 女子眼神有些黯淡。 “好了,回去吧。单凭金精钱,在这青天白日之下还是有些勉强。” 说完之后,女子重新化作美人图,且又变了个姿态,由先前的迎风独立变作了跪坐在地,双手叠在身前,低眉顺眼,一副乖巧模样。 墨语收拢扇面,将折扇捏在指尖,轻轻敲打手心。 “恩,有点意思。” 他一转身,脑袋正对上了一个笑容满面的脸庞。 当即出拳。 身旁的人倒飞而出,撞在了远处的阵法屏障之上,紧贴如壁画。 “哎呀,我的骨头,断了,断了......” 那人不断哀嚎,见周围的那些修士没有反应之后,他大骂道:“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搭把手,把小爷我拉下来?真是一点眼力见都没有,难怪要在这里捡漏!” 旁边有人嗤笑,“嘁,你谁啊你?让我们搭把手,凭什么?” “我是谁都不认识,真是瞎了你的狗眼!” 贴在阵法上的那人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捧法宝,法宝宝光之盛,竟是盖过了好些宝斋铺子中的宝物。 他开口道:“谁帮小爷的忙,小爷我就送件法宝给他!” 他又指了指嗤笑自己的修士,“当然,你除外。” 旁边修士赶紧动手将他给拉扯下来。 随手扔出几件法宝,让那些修士哄抢之后,他又搓着手,一路小跑,到墨语的旁边。 “兄台,你的拳头可真厉害,我都穿了两件法衣,身上还有三件护身法宝,依旧差点被你打的半身不遂,厉害,厉害。” 见到对方吃了自己一拳,非但没有不高兴,反而兴致冲冲跑到自己身前,墨语皱了皱眉。 “你是谁?” “嘿嘿,兄台叫我风燕舟就行了。” “没听过。” 风燕舟摇头,“没关系,没关系。以前没听过无所谓,现在听说过就行了。那个......兄台,不知道能不能......” “不能!” 墨语一指头点在风燕舟胸口,风燕舟胸口发出爆响,后退十丈。 他低下头,自己两件法袍都破了个大洞。 墨语开口道:“我不喜欢别人靠我太近,特别是我不认识的人,所以别来烦我了。” 风燕舟毫不在意,又拿出两件法袍穿在身上,至于原本那两件法袍被他当作破烂给扔在了地上。 看到风燕舟如此大手大脚,墨语也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风燕舟毫不气馁,走到墨语身旁,这一次,他离得稍微远一些。 “兄台,那个......我就是想和你商量商量而已。” 墨语问道:“商量什么?” 风燕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就是想问问兄台,你手里的折扇......卖么?” “我已经是它的主人了,你说呢?” “不瞒兄台,其实我刚才都看见了。”风燕舟笑着开口道:“那老修士我也观察了很久,对他手里的折扇叶很有兴趣,只是那个老修士精的很,见势不妙就会开溜,我这人虽然喜欢法宝,也喜欢花钱,但还不至于花个冤枉钱买柄假扇子。” 墨语问道:“所以你看到我拿到了真扇,就想从我手里买过去?” “正是正是,在下就是这个意思。”风燕舟说着,拿出一大袋金精钱,“我看兄台你眉宇间皆有正气,不像是贪恋美色之人,这扇子对兄台你实在是可有可无,但是我最爱收集各种法宝,所以实在很想要这柄折扇,兄台就请开个价吧。” “不卖。” 风燕舟见墨语要走,赶紧凑到墨语旁边,“五千枚金精钱。” 墨语没有反应。 风燕舟想了想,“一万,一万枚怎么样?” 墨语看向他,“你愿意出这么多钱,为什么不去买别的?” 风燕舟解释道:“那些货色,实在是入不了我的眼,我家里早就放了不知多少,可惜最多也就是拿回去看两眼而已。但是兄台你这可不一样,那可是难得一见的精品,就连我也不过见过这一柄而已。” 墨语点头,突然开口,“嗯,谢谢你。” 风燕舟一脸茫然,“你谢我干什么?” “谢谢你和我说这么多,让我更坚定了不卖的心思,你死了这条心吧。” “兄台,要不你再考虑考虑?兄台,兄台?兄台!” 风燕舟犹豫片刻,突然大声道:“兄台,我出两万枚!” 墨语头也不回的走了,“别再来烦着我了,再跟着我,我不仅会把你的法袍打碎,连你全身的骨头也保证没一块能够完整,还有你身后跟着的两个老修士,敢出手的话,我一拳一个,把他们修为全部打散,回去重新修炼。” 听见墨语最后一句话,风燕舟停在原处。 两个金色法袍的老修士出现在他身后,合手躬身,“少爷,此人灵觉敏锐,有些不好惹,恐怕就算是家主前来,也不能说稳而胜之。” 风燕舟点头,“知道了,我又没有招惹他的意思。不过是对那件法宝有点想法而已,好了,你们不用管我。” 说完之后,他看了眼走远的墨语,小心翼翼的跟了上去。 两位老修士互相对视一眼,然后有些无奈的摇头。 这位少爷实在是太过任性,他们虽然名为供奉,实则为家臣,对风燕舟也没什么法子,只能听之任之而已。 只不过在风燕舟离家之前,家主千叮万嘱,不能让风燕舟置于险境,这次来北州,其实已经有违家主的命令,所以回去之后,两人极有可能领罚。 不过既然风燕舟已经有了决定,他们也只能离得远一些,别让那人误会。 走了几步,墨语回头看了一眼,风燕舟缩着脖子,躲在一个摊位之后。 墨语脸上闪过一丝无奈。 “别躲了,已经看见你了,你还想干什么?” 风燕舟站起身,“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和兄台你交个朋友。” “你这种腰缠万贯金精的世家弟子,缺朋友?” “酒肉朋友自然是不缺的,不过那个能真正相处的朋友,不多。” “不多就是有了,你怎么不去找他们去?” 风燕舟摇头,“不去,路途太远,而且还容易被打。” 墨语上下打量他一眼,认出他身上的数十件法宝,“换做是我,我也会成天找理由打你。” “这好办啊,兄台,你和我先做了朋友,再和我的朋友做朋友,到时候你们就可以尽情切磋了嘛。不瞒你说,我那个朋友也很厉害,是个剑仙呢!” 墨语问道:“男的女的?” 风燕舟眨眼,“男的啊,兄台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只要不是女的就行。” 风燕舟摸了摸脑袋,这又是什么道理?虽然不明所以,他还是适时闭嘴,没再说关于他唯二的两个真心朋友中也有个女子。 他突然反应过来,“诶,兄台你的意思是要和我交这个朋友?” “我说过了吗?” “你的意思肯定是!” “哦,那就是你会错意了。” 墨语手中折扇点着手心,往四周看了一眼。 周围修士众多,修为也都不算低,最差的寥寥几个修士也有七境修为。 墨语走到旁边的空地上,清了清嗓子,“请问诸位,又人知道最近可有什么大事发生?” 旁边人来人往,没有人理会墨语。 墨语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 见此情形,风燕舟取出一件法宝,在手中抛了抛,对着周围大声道:“有人能说出最近北洲的所有大事的话,这件法宝就归他了!” 话音未落,周围人头攒动,转瞬就已拥挤非常,就连半空中也有好些修士你争我抢,占据位置。 墨语看着那些争先恐后的修士,扶额感叹了一句,“有钱真好。” 风燕舟随意指了指人群中的一人,“你来说,说的够多,这法宝就是你的了。” 那人怕身旁的人抢在他前面开口,赶紧说道:“要说最近的大事,那肯定当属觥淖城外鬼蜮大开,吞噬九洲了!听说就百家修士去了不知多少,光是战死的九境修士就有近十位!无数鬼物从鬼蜮中倾巢而出,幸亏有百家的人仙修士出马,这才一举拿下鬼蜮......” 墨语翻了个白眼。 得,又是一个道听途之辈。 风燕舟也已经听不下去了,他嗤之以鼻,“少来少来,不知从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也敢在小爷面前卖弄?我知道的比你少?我还知道参与其中的人仙修士乃名家、阴阳家和墨家,你知道么?我知道那鬼蜮之中有鬼门关,你知道么?随便胡扯瞎扯,再夸大其词,就想在我面前骗法宝?赶紧给小爷滚蛋!” 他环视一周,“咱们丑话说在前头,你们别想着拿些陈年老旧的消息来糊弄我,这北洲的大小事我知道的还不算少,如果企图蒙混过关,别怪小爷我不客气。” 这话一出,周围修士溜了大半。 剩下的修士心有成竹,准备跃跃欲试。 “我知道就在一旬之前,万妖城有妖王大打出手,震动了大半座万妖城!” “哦?这我倒是没有听说过,继续!” 那人继续说道:“据说是万妖城有位妖王遇上了人族修士,两人修为惊天,光是打斗余波就死伤了好些大妖,其中有数位妖王都因此受伤。有传言是万妖城之主亲自出手,这才拿下那人族修士。不过消息说那个人族修士并不是百家之人,所以万妖城和百家约定依旧作数......” 风燕舟很是惊讶,“这么厉害的修士,又不是百家之人,你知道是谁么?” 那人摇头,“不知道,只是听说那人并非完整神魂体魄,就算如此,都能逼得万妖城之主出手,委实恐怖,恐怕已至传说中的地仙之境。我也是从北边过来,在好些大妖嘴里听说的。” “这个消息......可以。”风燕舟说道:“你等着,若是别人的消息不如你,我这件宝物就归你了。当然,若是别人的消息比你的重要,那我就只能随便给你点钱了。” 随后周围的修士陆陆续续开始讲述最近发生的大事。 有百家修士间的内斗,争抢城池,有散修大发横财,害了多少散修野修,还有南北界线的各种摩擦,北边妖族争斗,死伤无数。 大大小小的消息都有,唯独关于鬼蜮一事,好似突然消失不见。 难怪墨语一路往北都不再听闻鬼蜮出现的事。 记得榴镜湖还有鬼王廉殁,但自从宁忧从对方手中逃脱之后,廉殁就销声匿迹,没了踪影。就算是大妖祖戎也只发现了鬼门关的残骸,廉殁消失不见,连鬼蜮都抛下了。 听完之后,那个讲述万妖城之事的终究是得了法宝。 毕竟要想从北边的大妖口中套出消息,远比在南方四处闲逛得来的消息更为稀罕。 墨语思忖许久,决定给沈悢曦写一封信。 依照他的猜测,也许洞天中的那位女子就是那人口中的人族修士也说不定。 等到修士散尽后,风燕舟凑到墨语跟前,“兄台,怎么样,我这个朋友不错吧?” 哪知道墨语摇头躲开,“有钱人,惹不起。” 风燕舟赶紧追上去,“兄台,别走啊,咱们再好好聊聊呗......” 第四百一十五章 扇中女子善起舞 沿着南北界线走了两日,依旧不曾有修士知晓鬼蜮的动静, 而墨语身后的风燕舟锲而不舍,什么都不做,就跟在后面,基本是寸步不离。 也亏的墨语不想伤人,也不想惹些不必要的麻烦,若是换一个人,恐怕风燕舟不知死了多少次了。 不过以风燕舟的脸皮来说,在墨语所见的人中,怎么也能排上前三甲之列,嗯,不愧是家底丰厚,做人都这么有特点。 日落之后,墨语越过南北界线,一人往北。 身后有修士远远眺望,似乎想要看看是谁不知天高地厚,想要往北闯荡。 要知道除了万妖城,北方地界的妖怪可是很记恨人族修士的,特别是那些不得不往北迁徙的妖怪,碍于万妖城的命令,不得私自南下,但有修士北行,绝对会群起而攻之。 像墨语大摇大摆,白衣鲜明的样子,着实稀罕。 当然,墨语身后那个探头探脑,身上法宝光芒毫不掩饰的修士更加稀罕。 对于北边的妖怪来说,那修士简直就是移动的金库,可没有妖会怪拒绝送上门的横财。 墨语抬头看了一眼,今夜星光稀疏,一条淡淡星河横贯长空。 “你要和我去北边?” 风燕舟眨了眨眼,“那个......你在和我说话?” “当然要去了,我也想看看万妖城到底有什么稀奇的,能够容纳那么多妖怪。” 墨语嗤笑道:“你就不怕随便跑出一个妖王,把你抓回去,让你爹娘赎人?或者是直接吃了你,把你的骨头送回去?” 风燕舟瞪大了眼,使劲咽了口唾沫。 “嘿嘿,不是有兄台你在么,想来你也会保护我的。” 墨语看着风燕舟,“我自身难保,还保护你?要不要到时候我死战不退,让你逃命?然后你回去之后,为了立个衣冠冢?” 风燕舟摸了摸脸颊,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那个......我怎么好意思呢......” “既然不好意思,还不滚蛋,真要我亲自动手?万一我没轻没重的,你后面的那两个老家伙找我拼命,这一来二去,你可就和我结成死仇了。” 墨语指了指远处,“这儿不是你的家乡,你不惜命,除了害你自己,还要搭上别人的命。死了之后,别人不会记得你是谁谁,哪家的世家公子,只会说有个蠢货自己送命,还要连累别人。” 风燕舟有些不甘心,还想说什么,墨语已经箭步上千,一脚题在了他的胸口。 像是有天上陨星划过夜空,风燕舟留下一道金弧,砸落在宝斋楼顶。 他脑袋昏沉,用双手揉了揉,呢喃自语,“真他娘的厉害......” 片刻后,两位老修士掠至风燕舟身旁,看见完好无损的风燕舟,重重舒了口气。 只要风燕舟无事就好,不然他们两就算不死,恐怕也只剩下半条命了。 庆幸的同时,两位老修士又有些难以置信。 连他们都觉得风燕舟必死无疑,这倒飞了千丈远,砸得下方宝斋楼阵法支离破碎,结果连轻伤都不是,这种手段,简直匪夷所思。 “喂!小子,你把我的阵法砸坏了,快点赔钱!” 这儿的宝斋楼老板也是个不吃亏的住,看见了两个不知深浅的老修士,依旧对风燕舟怒斥说道。 风燕舟随手扔出一把金精钱,“拿去。” 然后风燕舟看着远处,怔怔出神。 就在两位老修士以为风燕舟魔怔了的时候,风燕舟以拳击掌,大声道:“我决定了,我要练武!” 老修士面面相觑。 风燕舟大手一挥,“走,回去!” ———— 独自走在路上,墨语敲着折扇。 想了想,他抖了抖手腕,手中折扇展开。 “出来吧。” 扇上女子图录忽然开始变换,最后巴掌大小的女子由画变作真人。 依旧是巴掌大小。 墨语打量着女子,“你凝聚躯体需要灵气,若是我以自身灵力,不知道可不可以。” 女子摇头。 墨语想了想,“也是,若自身灵力就行,那也不叫做吃钱扇了。不过,我的是灵力和真气融为一体......要不试试?” 心念一动,墨语体内真气奔腾,不一会儿,手中折扇光华流淌。 只见折扇逐渐变沉,扇上女子像是迎风见长,眨眼已如真正女子一般无二。 然后女子从扇上飘下,落在墨语身前,对他盈盈一拜。 “妾身莫轻颜,见过主人。” “起来吧,不用这么拘束。还有,不用叫我主人,我可不习惯当别人的主人。” 莫轻颜轻声细语,“见过公子。” 说完之后,她起身,往墨语身旁靠拢。 墨语抬起手,“别,别靠我太近,就陪我说说话就好了。” 莫轻颜没有问为什么,只是乖巧点头,“是,公子。” 墨语漫步在前,莫轻颜跟在身后,“莫姑娘,不知道你生前是哪里人?” “妾身本是泛浮国苌州人士。” 墨语皱眉想了想,“泛浮国?没听过。” “早在两百多年前,泛浮国已经被泷汤朝踏平,王都也付之一炬,死伤百万之众。那一日,妾身正逢出嫁,只听到外面有金戈铁马之声,随后铁蹄踏破家门,铁骑大肆杀戮,而妾身连自己夫君都没看清,就已经被一柄寒枪夺去了性命。” 莫轻颜脸上有些回忆之色,“此后百年,我化作怨鬼,随风飘荡,成为了众多游魂野鬼的一员。就在一次山君鬼王出游,欲要将我捉拿回去,当他的小妾之时,有位老修士路过,将我解救下来。然后他说得了千年狐裘皮,想制美人扇,让我做其中的美人图。他告诉我,一定会为我寻心善之主,免去我无法超脱之苦。” “我在扇中度过了不知道多久,有一日,灵气灌注周身,我得以显形,然后便看见了那位老修士对我指指点点,旁边是一个肥头大耳的法衣修士。那个时候,我才知道老修士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想让我帮他挣钱罢了。” “此后十数年,老修士以我为诱饵,骗了数个色欲熏心之徒。我虽不愿意,但也无可奈何,直到遇上了公子。” 墨语手指摩挲下巴,自言自语,“是这样么?” 莫轻颜双眼宛如秋波,看向墨语,“若是公子不信,公子神通广大,大可以用搜魂秘法,看轻颜是否说了假话。” “没有,我并没有不相信你的意思。” 墨语将双手背在身后,折扇敲打手心。 虽是无声,莫轻颜却十分忐忑。 那位老修士的手段,她早已见识过,对于她来说,说是通天彻地都不为过。能够让那位老修士吃瘪,而且是如此一位年轻的男子,虽然对方没有表现出应有的威严或是其他,但还是让她心底有些发悚。 就好像对方只要念头一动,自己就得落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随后一路沉默,莫轻颜跟在墨语身后,也越发不安。 墨语突然伸了个懒腰,跳上旁边的树枝,背靠树干,“算了,不想了。” 莫轻颜身子微颤,还以为墨语已做了什么决定。 然后墨语就说了一句让她如遭雷击的话。 “咦,你跟在后面啊?” 莫轻颜眼睛瞪大,樱唇微启。 墨语笑了笑,“不好意思,一时想的入神,把你给忘了。不过看你的样子,好像有些紧张?” 莫轻颜不知自己现在是什么个心情。 单凭她的相貌,在生前便是名动一州的美人,不然也不会被镇守一方,征战沙场的王爷看中,且非妾室,而是平妻。况且在死后,她的相貌有了微妙的变化,更胜之前,就算如此,眼前的年轻男子依旧不为所动,不仅不愿让她靠近,甚至转过头去就将她给忘了!? 那对方将自己买回来是为了什么,当个好看的花瓶,或是单纯觉得狐裘美人扇好看? 莫轻颜愣了片刻,看着墨语望向自己,摇头道:“没有,只是有些意外......” 墨语笑着道:“我生性跳脱,你不用介意。好了,咱们就聊聊你的家乡事好了,关于你生平之事,风土人情,我都有些好奇。只是现在北洲正值多事之秋,这边还有无法脱身之事,不然我可能还要去你家乡走一遭,亲自领会一番,顺便带你回去看看,这两百多年光阴之后,又留下了什么景象。” 莫轻颜点点头,飘身落到墨语旁边,“其实我在死之前,都只知道天下也就泛浮国周围的几个王朝那么大。就算到死之后,飘荡多年,才模糊知道原来家乡叫做瀚海东洲,又名为瀚海洲,可是飘荡了那么些年,我所走过的地方,也不过是瀚海粥极小极小的一隅。” “再之后,我被那位老修士收于扇中,这才知晓原来除了瀚海洲,还有其余八洲,还有比九州还要辽阔的四海。不怕公子笑话,其实我第一次看见一望无际的海水,还以为在海的另一边就是天际尽头。” 停顿片刻,莫轻颜看了看墨语。 墨语听得认真,表情丝毫不显敷衍。 她低下头,捋了捋发梢,“公子,实在不好意思,说着说着,净说了些废话。” 墨语笑着摇头,“真心所感,怎么会是废话呢。” 莫轻颜继续说道:“在家乡那边,泛浮国其实不大,夹在几座王朝之间,连年战事不断。我本应该成亲的夫君,其实是泛浮国的一位异姓王爷,听说他还十分年轻......” 说这话的时候,莫轻颜下意识看了眼墨语。 眼前的男子比她之前见过的所有修士还要年轻,至于修为,则似乎最为高深。与之相比,当年的那位王爷,好像也就是个平凡的普通人而已。 像是看出了对方心中所想,墨语笑着道:“别看我,我可不一样。不是我自夸,大概世俗所说的不能以常理看之,应该就是指的我这一种人了。” “况且到了一定修为,容颜便可以固定,只要不是在寿元将近之时破镜,过百年,数百年,可能容颜都不会有什么变化。” 莫轻颜试探性的问道:“那......不知公子你如今......多少岁了......” “这个就不必说了,我怕影响你以后的心境。” “以后的心境?” 墨语反问道:“你难道不想继续修行,就愿意永远待在扇中,只有夜晚才能现身出来?” 莫轻颜不可置信的看着墨语。 墨语却没有再说什么,“关于这事,以后再说,还是接着说说关于你的事吧。” 稍微整理下自己激动的情绪,莫轻颜继续说道:“其实关于那位王爷,我也只是听过他的传闻,在成亲的当天,泷汤朝铁的铁骑冲破边防,直接将泛浮国土撕裂,无数人死在战乱之中,我到死之前,都没有真正见到过那位王爷的真容。” 墨语很是惊讶,“这两人成亲,竟然不见面的?” 莫轻颜摇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无权选择自己的夫君,嫁给那位王爷也是家中长辈点头同意,从未问过我的意见。” 墨语有些好奇,“你说的那位王爷不是征战沙场,手握重兵,为何在王朝铁骑逼近之前没有察觉?” “我只是听闻王爷在与我成亲之前就被夺了兵权,因为朝中许多大臣都主张求和,而王爷觉得应该战至最后一兵一卒,只是后来议和之时,那些人等来的不是王朝的使者,而是踏平一切的铁骑。许多无辜之人人在毫无防备的时候,被寒枪铁槊夺走了生命。” “在我生命的尽头,透过盖头缝隙,看见的是不为所动,像是化作雕塑的夫君。现在想来,他似乎早已料到了结局。” 随后,莫轻颜说了成亲之前的所见所闻。 如同一般的大家闺秀,莫轻颜琴棋书画皆懂,虽然生前走过的地方不多,大多是待在家中,但对于书上所描述的风土人情也看过许多。 也难得她记得清楚。 她一人说了大半夜,墨语也听了大半夜。 到最后,莫轻颜脸上似有些羞红,“公子其实除了琴棋书画,我还擅长家乡的一支舞,我想今夜跳给公子看,不知公觉得如何呢?” 墨语以为莫轻颜有些害羞,便开口说道:“若是莫姑娘愿意,当然好了。除了曾经在中洲勾栏之中见过几次女子起舞,还未见过其他地方的女子舞蹈,有些好奇。” 莫轻颜点头,随后她鼓足勇气,飘身而起,落在树梢之上。 星光之下,女子缓缓起舞。 莫轻颜腰肢柔似水,莲步轻如絮,衣带有灵,随袖飘飞,幽兰之姿,漫舞惊鸿。 第四百一十六章 剑气自南寻 莫轻颜一曲舞毕,夜深寂静,微微急促的呼吸格外清晰。 有了躯体,她觉得自己心头砰砰直跳,像是要跳出胸膛。 “公子,我……跳完了。” 她鼓足勇气,似羞似怯的望向墨语。 墨语不知何时已经睡着,呼吸绵长,几不可闻。 莫轻颜表情呆滞。 这算什么事? 天知道跳这支舞,她用了多大的勇气,结果对方就看着看着睡着了。 她是该幽怨还是气愤? 看着墨语的侧脸,莫轻颜怔了怔,良久,她轻轻一叹,一步步走近,重新化作了折扇上的女子。 折扇上的莫轻颜踮起脚尖,翩翩起舞。 当天际第一缕晨曦出现时,墨语突然惊醒,他揉了揉眉心,呢喃道:“奇怪,我怎么突然睡着了?” 轻轻伸了个懒腰,浑身噼啪作响,像是鞭炮齐鸣。 墨语足尖轻点,身子拔高,落在树梢之上。 他双手放在袖中,沐浴朝霞,随风摇摆起伏。 良久,墨语离开树梢,如一团白云,飘然掠起,御风而上。 千百里地界收入眼底,山林间有炊烟袅袅,似北方游历的修士聚集。 当墨语注意到那些修士时,那些修士也注意到了他。 看到墨语明目张胆的御风前行,那些人惊诧不已。 世上还有这么蠢的修士? 墨语的举动,与大妖卷起妖风,肆无忌惮的在南方横冲直撞无异。 随后,几道妖云从林间突然冲出,往天上那道身影逼近。 不等那些修士幸灾乐祸,妖云中几道巨大身影同时落下,砸入林中。 准备看好戏的修士差点把舌头给咬下来。 我的乖乖,那人是谁,怎的如此生猛? 将几只冒头的大妖击退之后,半晌,下方再无动静,想来一时半会儿没有底气,是没有妖怪再来找墨语的麻烦了。 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北方的沈悢曦会传回讯息。 南面的那股凌厉气息越来越近了,估摸着到时候如果自己对上,动静不会太小,弄不好还会迎来无数妖怪,坐享渔翁之利。 所以得先震慑一下周围的妖怪,以免到时候万一两败俱伤,被那些妖怪捡了便宜。 ———— 万妖城中,沈悢曦的府邸中收到了一封传讯信件。 她虽然入驻万妖城两年,但也有了属于自己的妖王宫殿,是由无数大妖耗费整整一月的时间搭建而成。 如今沈悢曦宫殿的大管家,不是由哪位大妖担任,而是一位小妖。 对于八境、九境的大妖来说,小的不能再小的妖。 区区四境而已,连第二条狐尾都只还未修出的小狐妖,本是在万妖城最外围颠沛辗转,食不果腹。 结果一日沈悢曦路过,恰巧看到了她。 从此之后,一步登天。 妖王宫殿的管家,按地位来说,还要胜过驻守妖王宫殿的侍卫统领。 沈悢曦不在,妖王宫殿的所有事宜都由她经手。 妖王宫殿之中,没有谁敢不服,因为在第一日的时候,有位大妖觉得那狐妖微末修为,不配做妖王宫的大管家,第二天,大妖的尸体挂在了宫殿门口,整整三日,看的一众大妖心惊胆寒。 收到信件,这位小妖管家看到落款之时,双瞳微缩,按耐不住心头的激动之情。 这个名字,就算是她也早已如雷贯耳。 鬼蜮中,一拳击退十一境的菩萨腐朽金身,何等风采,何等魄力。 难怪能被妖王大人看中。 她匆匆跑到沈悢曦的住处,叩响房门,“大王,他来信件了。” 房门自信大开,沈悢曦身前是柄品秩极高的飞剑,飞剑中有丝丝缕缕的灵气被她抽离,又借由那白皙如玉的指尖幻化莫测,玄之又玄。 只是一眼,小妖管家头晕目眩。 沈悢曦大袖一拂,飞剑消失不见。 “你修为太低,不能看的东西就不用看了,小心你的小命。” “是。” 沈悢曦抬手一招,信件飘落在她手心,“好了,你下去吧。” “对了,灵絮,宫中没什么事吧。” “回大王,无事。” 沈悢曦挥手,灵絮躬身告退。 在看完信件之后,她正准备提笔回信,下一刻,她突然抬头,放下笔,化作虹光,从房间中掠出,朝南方飞去。 还未出万妖城,女妖王背着双手,已经在城头等着她了。 女妖王故作惊讶的打着招呼,“哟,悢曦好巧啊。” “姐姐,这是有什么事么?” “没事没事,就是看看正巧闲逛,又正巧遇上了你而已。”女妖王眨了眨眼,“悢曦啊,你这是要去哪儿啊,看和我顺不顺路呀?” 沈悢曦脸有无奈,“姐姐,你又想去哪儿?之前你闹出这么大动静,大首领不是已经让你不准出城了么?我可不敢带你出去。” “哎呀,只要不给他知道就好了嘛。反正我和他都是多年的好朋友了,偶尔不听他的也没什么问题。” 沈悢曦果断摇头,“不行,若是此后大首领怪罪于我,把我关在万妖城十年,让别人接受中洲之事,那可就太不划算了。所以姐姐你就别想偷跑出去了。” “而且这一次那把剑的主人跑到了咱们底盘,我得去帮某些人撑撑场面才行,若是姐姐你被认出来,那我可记你一辈子啊。” “好吧好吧。”女妖王叹气,“不就是稍微擅作主张了么,竟然罚我不许出城,真没意思。” 沈悢曦摇头,再次化虹,消失在天际。 见到沈悢曦离去,女妖王眼睛一转,坏笑了一声,准备趁此机会,悄悄出城。 “孔颖月!” 女妖王刚踏出一步,整座万妖城忽然震颤起来,一道恍若神人的雷霆之声响起。 女妖王像是惊弓之鸟,缩了缩脖子。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我就是在这逛一逛,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她嘀咕一声,心里大失所望,慢悠悠飞回自己的宫殿。 ———— 南方,一袭紫衣日夜兼程,半途更是打听多方消息,终于确定了墨语的去向。 脚下飞剑并非跟随多年的佩剑,不仅没有得心应手的感觉,更是始终有些不太适应。 “本尊飞剑已彻底失去联系,是谁有如此胆子,有如此手段,敢如此行事?” 女子面有紫纱,双眼蕴有冷彻寒芒。 前方是南北界线,她全速御剑,在天幕上划过一道分割苍穹的的虹光。 下方无数修士惊颤,好些剑修更是剑鸣不止,剑心紊乱。 “又是哪位剑仙经过,竟然能够让我等心胆皆颤!” 运足目力抬头看去,他们只能看见笼罩在剑气之中的模糊身影。 千里之外,墨语早已等候,南方剑意冲天,比素聆星强了不知几何,恐怕就算素聆星再拔高一境,也不能匹敌。 “呵,看来真是她了。” 数年之前,初见慕凝烟之时,在慕凝烟身边的那位女子气息缥缈,墨语那时修为低微,看不出对方是剑修还是其他。 但现在细细感受,再与当年对比,已经是显而易见。 若对方是剑修,又与慕凝烟关系莫逆,那慕凝烟赠送给他的飞剑,说不定就是对方所有,故此沈悢曦才会特意提醒他。 只是让墨语奇怪的是,对方为何如此大费周章对付自己,难不成是与自己身世有关? 想到这里,墨语心头突然猛然跳动。 他双眼注视南方,拳意收于周身方圆,只等对方露面,便要以雷霆之势拿下对方。 倏然,远处有沉闷轰鸣滚滚。 只是数息,虹光乍现,直取墨语。 墨语一拳递出,那道虹光顿时支离破碎,其中一道紫色人影脚踏虚空,虚点无数,瞬息间,剑气呼啸,遮天蔽日。 墨语大袖摇荡,紧贴手臂,再次出拳。 视线之中,剑气如云烟消散,头顶云海拔高,破出千丈孔洞。 墨语看着高空中脚踏飞剑的紫衣女子,开口道:“我当是谁处心积虑要对付我,原来是你啊,苑霜叶。” “怎么,这么有闲空夫,特意来北洲找我?” 苑霜叶冷然道:“你竟然能认出我,哼,果然留你不得!” “那把飞剑,是你的?” “你不是知道了么?” 墨语咧嘴,“我只是粗略一猜而已。既然剑是慕凝烟给我的,她又没必要大费周章的对付我,能够在暗中动手脚的,思来想去,也只有你了。” “不过我倒是好奇,这么多年,你明明有机会,为何不及早动手?难不成因为我师傅和夫子?” 刚说完,墨语恍然大悟,“哦,夫子去了瀚海洲坐镇学宫,师傅一直待在中洲,你这才找到机会,特意走了这么一遭,也真是难为你等了这么久了。” 苑霜叶开口,“知道我为什么不现在动手么?” “愿闻其详。” 苑霜叶冷笑道:“我想看看你临死之前到底还能说些什么,最好是说些狠话,待会儿你死的时候,我才好把你临时的哀嚎记下来,说给慕凝烟听。” “呵,我还真以为你们两个是姐妹,没想到你把她当仇人啊。” 墨语摇头,“真可惜,不知道慕凝烟在这儿,她会不会对你出剑?” “她当然会。为了你这个小崽子,她连她娘亲都敢动手,甚至不惜与整个家族为敌,何况是我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不过杀了你之后,我倒是很好奇她还会不会。或者说她又要闹得天翻地覆?” 墨语深深看着苑霜叶,“看来你知道很多东西。” “比你想象的还要多得多,不过你这辈子都没机会知道了。” 墨语一步步踏至高处,“不管用什么办法,我会让你开口的。” “就凭你?” 苑霜叶一步踏出,脚下飞剑掠至手中,也不见她有什么动作,剑气犹如日光陲云,当头落来。 墨语的身形犹如米粒,被剑气淹没。 苑霜叶灵觉皆开,将周围百里落入自己的探查之中。 墨语好似被她一剑湮灭,没了半点痕迹。 不过她可不认为对方这么简单就被她斩了,毕竟传言无误,对方怎么也得接她几剑才对。 倏然,苑霜叶惊觉,转身一剑。 顷刻间,拳罡自她身后炸开,剑气不过刚刚腾起,便被那席卷如潮的拳罡搅碎。 苑霜叶左手递出,灵气倾泻,准备阻挡片刻,再祭出飞剑,但就在她的目光之中,一只手臂挤破重重阻隔,落在她的面门。 危急关头,苑霜叶收手,以佩剑挡在面门。 依旧是砰然炸响,拳劲透过剑身,苑霜叶如一抹紫线,从天幕砸落。 还未落地,灵气激涌,像是一圈白浪,在她身下扩散,阻止了她坠落的势头。 调整身形的同时,无数千丈剑气直冲云霄。 墨语在下方绽放如雨的剑气中穿梭,每当躲闪不及,便以罡气附着手掌,推开下方剑气。 眼看墨语逐渐逼近,苑霜叶横剑一抹,一线剑光无边无际, 墨语化作云烟,从中穿梭而过。 苑霜叶眼瞳骤缩,“化身?” 正当她惊诧之时,墨语出现,一拳落在她的胸口。 数柄飞剑抵挡,依旧让她吃了一记重拳,使她倒飞而去,撞毁山林无数。 有法袍护身,苑霜叶并未受伤,但接连被压得无法还手,着实让她憋屈无比。 可不等她想怎么取胜,墨语脚踏虚空,已追到了她面前。 苑霜叶咤喝一声,数柄飞剑颤鸣,从她身前掠出,从四面八方袭向墨语。 流光交织,剑气连绵。 墨语暂避锋芒,被飞剑迫开。 苑霜叶刚松口气,准备全力出剑,身旁闷响,虚空中突然出现一只硕大拳罡。 对方竟然一开始就已经阴神出窍! 苑霜叶还未来得及出剑,天地倒悬,景物后退,回过神时,她已一头撞入了山脉之中。 山石簌簌,将她淹没。 右肩吃了墨语一拳,罡劲透过法袍,若不是她体魄远胜一般剑修,只这一件,恐怕就就已经提不动剑了。 苑霜叶在胸口横推,一截金色剑刃从她穴窍之中缓缓出现。 不过片刻,苑霜叶的本命飞剑出现,落入手中。 在外等候苑霜叶出现的墨语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凌厉剑气出现,下一刻,剑气直冲九霄,前方山脉被一分为二。 “给本尊乖乖受死!” 苑霜叶厉喝出声,千丈方圆的剑网随之出现,其势之盛,像是夺取了天上日华。 无数剑气瞬息便至。 第四百一十七章 两败俱伤,再相见 眼见剑气扑面而来,墨语重重一踏,身子瞬间遁入虚空之中。 待到剑气掠过,墨语重新出现。 “找到你了!” 在墨语露面的一刹那,苑霜叶便锁定了墨语的位置。 她手指收拢,无数飞剑掠出,其光华流淌,拖出无数虹光,在天幕上久久不散。 紧接着,苑霜叶猛然握拳,飞剑悉数朝墨语激射而去。 墨语连续数拳,将那些飞剑打的坠落下去,下一刻,剑气如雨,当头落来,避无可避。 看着头顶密集如倾盆骤雨的剑气,墨语身形再次消失。 “还想躲?哪那么容易!” 苑霜叶讥笑一声,璀璨剑气刺破长空,瞬间逼出墨语身形。 墨语躲开袭来的那道剑气,落至地面,头顶剑气已近在眼前。 刹那间,地面下沉十丈,拳意如剑意,将那雨幕一般的剑气撕开一条缝隙,墨语得以脱身。 然后便是头顶御空的苑霜叶,以及那柄刺眼的本命飞剑。 “给本尊受死!” 飞剑当头落下,穿过了光阴长河,从墨语头顶刺下。 墨语当即被一分为二,连法袍都只来得及发出黯淡光华。 苑霜叶眼神冰冷,冷哼一声,“如此简单的杀了你,实在是太便宜你了。” “是吗?那我还得好好谢谢你了。” 在苑霜叶旁边,虚空像是被撕开一道裂缝,墨语从其中“挤”了出来,一拳落在苑霜叶后心。 苑霜叶如断线的风筝坠落,犹是不可置信,“阴神?” 被她本命飞剑所撕裂的法袍做不得假,那是陆子衿亲手做的蛟龙吞雨袍,品秩之高,不是她本命飞剑已臻至神品,也许还无法将其撕裂,所以在法宝损毁的刹那,她便已经认定了墨语的身份。 未曾想墨语不知何时竟给阴神穿了法袍,更舍得让陆子衿所赠的法袍损毁,为的就是让她分心,吃下这一记拳头。 苑霜叶狂喷一口热血,紫色衣裙上血迹如寒梅,竟有一丝凄美之感。 不过墨语一旦动手,说得上是铁石心肠,对于苑霜叶的凄惨状况视若无睹,所以他身形一晃,跨越百丈距离,拳罡再次落在苑霜叶胸口。 身后飞剑护主心切,颤鸣不止,墨语丝毫不顾,依旧接连出拳。 仅仅一个呼吸,千百拳罡皆落在苑霜叶身上,每一拳亦是全力,所以此时头顶苍穹云海消散,只有朗朗晴空,湛蓝如海。 而墨语出拳之时,飞剑在墨语后背留下数道剑痕,墨语的金刚之躯如若纸糊,剑痕深可见骨。 当墨语一口真气奔腾,欲要出最后一拳之时,飞剑刺向他的眉心。 可就在飞剑掠至眉间之时,墨语左臂猛然一握,飞剑落于手中。 苑霜叶的本命飞剑凌厉无比,墨语全力制住飞剑,掌中依旧被剑刃所伤,炽热如火的鲜血更是不断涌出。 也不知是否为对方本命飞剑的缘故,原本只需片刻便能结痂的各处伤口暂时无法愈合,随着鲜血流逝,一股席卷周身的虚弱之感传来。 感觉到身体逐渐无力,墨语猛的一咬舌尖,调动浑身真气,最后一拳,拳意震动八方,周围山脉轰隆,凭空下降百丈,天地间出现了震动方圆千里的神人落槌擂鼓之声。 地界下沉,然后是深不见底的裂痕延伸,片刻后,地面崩碎下沉,地底暗河之水如泉水喷涌,下方百里,转眼已成湖泊。 随后便是炽热熔流从地下裂缝中流淌而出,湖泊雾气蒸腾,热流滚滚涌入上空。 当墨语无力坠落之时,云雾冲天,与八方飓风汇聚成连绵无际的乌云。 而后电闪雷鸣,雨水转眼倾泻。 “哈......哈......” 墨语胸膛起伏如鼓风,喘息如雷。 已经淡薄的几不可见的阴神将法袍拾取,为墨语披上。 手指收紧,法袍上灵光隐约,灵气反哺自身。 在雨水冲刷之下,法袍上的那条蛟龙虽然被撕成数段,头颅依旧缓缓移动。 身后的伤口缓慢愈合,手掌上的伤痕也已经止血。 但墨语身下血水早已随着雨水流淌,。 苑霜叶被他给打死了? 墨语并不确定,因为对方是实打实的十楼修为,身上法袍与护身法宝皆有,况且对方还是体魄强于普通修士的剑修。 约莫半柱香,依旧不见湖中有什么动静,就在墨语以为对方被自己打死了的时候,湖水突然沸腾,其中水气缭绕,幻化成无数剑形。 然后湖水中央漩涡逐渐扩大,到最后,漩涡犹如斗笠,中央米粒大小的人影从中缓缓浮起。 “自本尊修炼有成,剑道称尊,从未有人将本尊逼至如此地步。你这个慕凝烟捡来的野种,竟然能做到这个地步,真是好,好得很呐!” 苑霜叶一手捂住有些扭曲的右臂,面色惨白,嘴角犹有鲜血。 她衣裙破烂,好些地方露出了雪白肌肤,连原本挽起的长发也散乱不堪。 墨语毫不客气,讥笑道:“我还以为你被我打死了呢,看来你也是命大啊。” “就凭你这个野种,粗鄙武夫,也想打死我?” 苑霜叶取出一瓶丹药,整个囫囵吞下。 她伸出手,手中瓷瓶中的药力如翠绿云烟。 “这一瓶丹药的钱,放在那些普通山头,那些修士穷极一生都挣不到,让本尊吃了这么大苦头,还损失了这么多,不把你抽筋剥皮,点作魂灯,以业火灼烧千年万年,难消本尊心头之恨!” 在那些出自医道大家的丹药之下,苑霜叶手臂恢复,体内被打散的灵力也归于远处,虽然此时重伤之躯只能发挥三成实力,但对付一个起身出拳都做不到的七境武夫,已经是绰绰有余。 “财大气粗,真是好。” 墨语自顾自的说道:“若是我也有丹药疗伤,恐怕今日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哎,都怪我太过自大,觉得靠自己双拳便可以万事无忧,实在是失策。” 苑霜叶冷笑不已,“现在才知道后悔?晚了!” “不晚,不晚。”墨语看着苑霜叶,“我说过了,我一定会让你把你知道的所有事全给我说出来,你忘了,我可没忘。” 苑霜叶双手抱胸,飞剑护在周身,那柄本命飞剑饮了墨语的血,光华更为璀璨。 “就凭你现在这副模样?” “我这人,虽然不算太厉害,连你这么一个小小的剑修都打不过,但好在行走江湖,结交了好些朋友。碰巧,这边又是妖怪地界,刚巧,咱们交手的动静这么大,认出我拳意的妖怪不会太少,其中说不定就有我的几个朋友,你说呢?” 墨语咧嘴,笑容灿烂,“这算不算是无巧不成书!?” 墨语话还没说完,远处几道妖气冲天,其中一道更是有十修为。 苑霜叶面色大变,飞剑瞬间呼啸而去。 “我看谁敢伤他!?” 一道大如山岳的四翼猛虎周身有妖风凝如实质,见飞剑袭来,巨口一张,将飞剑钳在齿间。 随后飞剑掠回苑霜叶身旁。 在墨语身前,已多了个赤裸上身,胸口与脊背盘踞四翼黑虎的魁梧男子,正是已经突破了十境瓶颈,顺利跻身人仙境的大妖祖戎。 在祖戎身后,好几位九境修为的大妖候在一旁。 “好厉害的飞剑!” 祖戎揉了揉下巴,啐了一口,一颗被飞剑所伤的牙齿落到地面,转眼化作了十丈大小。 然后他嘴里的牙齿已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恩,还好我这恢复力也够劲。” 他看向墨语,“可以啊,墨兄弟,这动静闹得可够大的,我那领地里面的妖怪好些都吓得瑟瑟发抖,还以为那个屠了一城妖怪的年轻武夫要找他们算账了。” 墨语抱拳,“恭喜你顺利跻身十境妖王。” 祖戎摆了摆手,“虽然是十境,但离妖王还有些远,其中关系到一些隐秘,咱们以后有机会再聊,先摆平了这娘们儿再说。不过话说回来,一个剑仙都差点被你给宰了,咱们现在再打一场,谁输谁赢,还真难说。” 见到对方完全没有在意自己,苑霜叶胸口起伏,怒火中烧。 “你又是哪里冒出来的畜生,敢挡本尊杀人!?” 祖戎转过头,“你这娘们,被我墨兄弟打成重伤,怎么,不想走,想要留下命来?那好,本大爷就成全你。” 祖戎扭了扭脖子,随即往前一踏,妖气如龙,将苑霜叶笼罩其中。 苑霜叶面如寒霜,飞剑齐出。 “住手!” 就在这时,天地为之一滞,光阴长河在刹那间停止了流动。 熟悉的感觉传来,虽然修为不同以往,墨语没像以前一样受到影响,抬头看去,果然是沈悢曦抵达至此。 第一眼所见,是沈悢曦的那双异色眼瞳。 墨语挥了挥手,大声道:“好久不见。” 不知是不是错觉,说完这句之后,墨语竟然在对方的那双动人眼眸中看到了一丝嗔怪之意。 沈悢曦只是看了一眼墨语,确认他无碍之后,袖口挥动,苑霜叶周身飞剑被停滞在光阴长河之中,瞬息间被她收入袖中。 苑霜叶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摄走自己的飞剑。 对方神通如此厉害,若是全盛之时,她未尝不能与之相比,但如今重伤未愈,只能控制飞剑远不如之前得心应手,一招之下,所仰仗的飞剑悉数归于对方之手。 苑霜叶一脸忌惮的看着沈悢曦,“你又是谁?” 沈悢曦淡淡笑道:“万妖城所属妖王。” “你是这野种的姘头?” “堂堂剑仙,脱口而出的却是市井流坊的粗鄙之语,看来阁下的童年,过得不好啊?记得中洲有位剑仙,出生传承数千年的名门望族,天姿卓绝,冠绝一洲。之后前往瀚海东洲,更是闯下偌大威名,在年轻一辈中,剑道绝顶,占据魁首二十年,无人能够动摇。最后还是她自己突破十楼之境,让同龄之人望其项背。” 沈悢曦说话间,苑双叶脸色阴沉,有怨毒之色。 沈悢曦毫不在意,继续说道:“而听说那位剑仙还有个妹妹,乃他父亲扮作普通人,游历江湖,与一烟花巷柳中的风尘女子所生,小她十岁,从小混迹市井,最先接触的便是那些江湖黑街的三教九流之辈。虽然天资比其姐姐差上不少,但也远比普通人出色,所以年轻时候便已经干起了杀人越货的勾当,手段阴狠毒辣,小小年纪已让人闻风丧胆。只是有一次招惹到了修行中人,差点被制成傀儡,若不是她父亲忽然留意,派世家中人解救,恐怕就不会有她如今的修为,你说对吧,苑霜叶?或者该叫你慕霜叶?” 见到苑霜叶不说话,沈悢曦轻笑一声,“我还特意请人去瀚海洲打听了一番,听说你被接回家之后,开始练剑,就是由你姐姐教你的?而家族中除了你姐姐,没有人对你正眼相看,包括你的父亲。听说你连家门祠堂的生辰名帖都没有,死后也无法留下姓名,你如今所有的一切,可以说都是你姐姐给的。怎么,看你的样子,你却是恨她入骨?难不成真是因为当年的某位男子剑仙,让你从此记恨上了她,为此还不惜一切手段?” “这一次,不本尊认栽。不过你们想从本尊嘴里套出什么,绝无可能。” 沉默良久,苑霜叶说完之后,一柄飞剑再次掠出眉心穴窍,带着她御剑离去。 竟然又是一柄本命飞剑。 “果然是千年世家弟子,就算如此不受待见,依旧有两柄品秩这般高的本命飞剑。” 像是已经看出苑霜叶会选择逃走,从墨语那儿得来的挽霜飞剑出现在沈悢曦手中,也不见沈悢曦有什么动作,已经御剑远去的苑霜叶停在了原处。 “落在我的手里还想逃?那我这么些年不是白活了?” 自言自语一番,沈悢曦走到墨语身旁。 “哟,墨大高手怎么把自己弄成了这个样子?看你受伤不轻啊,又逞能了?” 墨语说道:“你专程赶来,就是为了挖苦我?” 沈悢曦摇头,掩嘴道:“可不敢呢,万一我打不过你,你不是要......” 说到一半,沈悢曦转过头,就那么看着旁边的祖戎。 被沈悢曦看着,不知怎的,祖戎只感觉脊背发寒。 “那个什么......既然大局已定,我就先走了,墨兄弟,以后有空咱们再切磋切磋。这位首领大人,我就先告退了。” 沈悢曦微微颔首。 祖戎带着自己弟兄,逃也似的跑了。 然后他就听见沈悢曦传音道:“既然这次难得有心,以后若是有关于修成妖王一事,可以去万妖城请教,万妖城自会为你留一个位置。” 祖戎什么骨气都忘在了脑后,赶紧道谢。 第四百一十八章 年幼时受伤,从未愈合 等祖戎等妖离开之后,沈悢曦这才伸了个懒腰。 “碍事的妖怪走了。” 她看向墨语,“我瞧你受伤不轻,我这儿还有疗伤丹药,要不要来点?还是说你想让我……” 沈悢曦抛了个媚眼,“亲手喂你?” 墨语没好气道:“看你还有闲心开玩笑,看来万妖城的事没影响到你?” 沈悢曦捋了捋发梢,“万妖城能有什么事?只要有那位大首领在,都是小打小闹而已。” “你怎么会被那修士抓住的?” 沈悢曦愣了片刻,然后她才想起女妖王在洞天之中和墨语说过的话。 “我这不是受伤了么。” 沈悢曦可怜兮兮的望着墨语,幽幽叹气,“又没人帮我,所以一不小心就被抓住咯。” 墨语受不了她的目光,只能勉强挪动身子,转过头不去看她。 “看来你伤势已好了?” 沈悢曦笑着道:“都是拖你的福。” 然后她一脸好奇,“你就不问我为什么会知道那个慕凝烟的事,还有这个处心积虑都想置你于死地的苑霜叶?对我这么放心啊?” 墨语翻了个白眼,“你爱说就说,我还能强迫你不成?” 沈悢曦走到墨语跟前,然后蹲在他身旁,吐气如兰。 耳根发热,有暖流拂过。 然后就听见沈悢曦腻声道:“那可说不准。万一你就喜欢那个调调么?” 墨语转过头,正巧对上沈悢曦的双眼。 两人脸颊不过寸许,目光中,连沈悢曦娇嫩双唇都显得格外动手。 “你……你能不能正经一点。” 沈悢曦掩嘴轻笑,双眼眯起,如月牙一般,“我不正经一点,又怎么能看到你这幅模样呢?你是不知道,如今万妖城好多女妖都听说了你的事迹,连你的画像都开始流传起来了呢。哦,好像不仅位列北洲年轻修士之首,还是美男图上的首位呢。仰慕你的妖怪少说也有万八千。” “美……美男图?” “既然有美人图,自然也有美男图了。有什么奇怪的?” 沈悢曦伸出手,指尖托起墨语的下巴,“你说若是让那些女妖怪看见你这幅模样,又该是怎么样的有趣场面。” 墨语拍开她的手,“你想怎么处置苑霜叶?” 沈悢曦摩挲手指,似乎还在回味刚才的触感。 她理所当然道:“当然是带回去严加拷问了,把她知道的东西全都套出来。” “你确定她会说?” “瞧你这话说的。落在我的手里,以我的手段,还不是想让她说什么就说什么。” 说话间,沈悢曦抬起手,手指拨弄,远处的苑霜叶随着她的手指有所动作,像足了一个提线木偶。 墨语笑着赞叹道:“好本事。” 沈悢曦摆手,一脸谦虚,“一点微末伎俩,实在不得一提。” “就是没想到你才破境多久,竟然能都挡住这么一个剑仙。若是她全盛之时,恐怕我还未必拿得下她。” 墨语学着她的样子,“侥幸,侥幸而已。不过是以诡道打了个出其不意。” 说完,两人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笑了两声,墨语龇牙咧嘴,背后伤口似有崩裂的情况,身下又有血水蔓延。 沈悢曦挥了挥袖口,雨水停歇。 她嗔了墨语一样,走到对方身后,“瞧你的样子,尽逞能。” 说话间,沈悢曦揭开墨语披着的法袍,也看见了他身后的数十道剑痕。 一眼看去,触目惊心。 就算是现在伤口已经在愈合,沈悢曦依旧能感觉到其上的凌厉剑气,最重要的是对方的本命飞剑不仅杀力高,而且还能阻止留存剑意,让伤口愈合,很难想象,受了这样的伤,墨语竟然还能够毫不在意的和她开玩笑。 沈悢曦的手指触摸到墨语背后的肩上。 墨语身子颤了颤。 “你干嘛?” “别动。” 墨语乖乖不动。 随后沈悢曦手指拂过伤口,其上残余的剑意被她一一抹去,连带着伤痕也快速愈合。 “对了,我这件袍子,该怎么把它修缮如初?” 沈悢曦顿了顿,“没法子。” “你就别逗我了,以你神通广大的本事,肯定有办法。” 沈悢曦说道:“你既然舍得把这件法袍丢出去做诱饵,不是已经做好了彻底损坏的打算么?怎么,这袍子对你很重要啊?” “你不是都知道么......这是夫子送我的,很重要。” “很重要你也舍得扔出去?” “这个......情况紧急,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沈悢曦摇头,“就没见我送你东西,你这么宝贝的。” “咦,你有送过我东西么?” 沈悢曦在墨语身后,墨语并没有看见她的表情。 片刻后,沈悢曦开口道:“......没有,怎么,你要我也送你件袍子?我收藏的宝贝里,倒真有不少,到时候送你几件,让你换着穿,也不用成天盯着这一件穿,怪寒碜的。” 墨语摇头,“没诚意。” 沈悢曦为墨语清理完伤口的剑气,一巴掌落在他的背上,轻飘飘,没用力。 “嚯,你还想让本姑娘亲手给你做啊?美得你!” 墨语哈哈一笑。 沈悢曦扯了扯法袍,“你这件袍子虽然没有彻底损坏,但也几乎被一分为二,估计需要几千枚金精钱。” 墨语有些奇怪,“只要这么少?” 沈悢曦白了他一眼,“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还嫌钱花的少的,几千金精钱很少么,你的那点家底够么?” “这么小瞧我?怎么说我也混了这么些年,攒了点钱不是很正常么?不过这件法袍的品秩我也知道,就算只是修缮,如此损坏程度,也应该上万枚金精钱才对。你不会是想自己出钱,帮我吧空缺填起来吧?那可不成!” 沈悢曦眼神古怪的看着墨语。 “你和根木头,什么时候能够真正开窍?难道正应了那句老话,人无完人?” 看着墨语一脸疑惑,沈悢曦这才说道:“好了好了,我帮你在万妖城里找炼器师,看在我的面子上,他们才不敢乱收钱,而且这袍子的材料,我那儿也有,当然花不了那么多钱。” 说完之后,沈悢曦起身,“我看你伤好的差不多了,怎么还不起来?” “切,我说你现在怎么也算七尺男儿,怎么扭扭捏捏的,比我一个女子还不如?” 说着,沈悢曦一把扯走墨语身上的法袍,“怎么,难不成是怕我用眼睛看去你身上几两肉啊?” 墨语取出一件布衣白袍穿上,“你这次过来,万妖城那边能够脱身?” 沈悢曦双手抱胸,“你这就要赶我走了?” 墨语哭笑不得,“我说你成天就想这些么?” 沈悢曦转瞬就换了副面容,她凑到墨语跟前,抿嘴笑道:“知道你是关心本姑娘,本姑娘就勉强心领了吧。万妖城那边没什么事,以后也可以稍微自由一点,只要你不是去找城中哪个妖王的麻烦,万妖城中的那位大首领也不会理会你。不过因为你的这件袍子,我可暂时没法子陪你一起去万妖城了,你要自己走一段路咯。” 墨语问道:“我怎么说也是人族武夫,不开始对我除之而后快么?怎么感觉这北洲的妖怪对我并没有太多敌意?” “你也不想想,除了妖王,谁打得过你。而且你怎么说也是我的朋友,他们当然要给我点面子。” 墨语摇头沉思片刻,抬头道:“我觉得不会这么简单。悢曦你知道我的来历么?” “不就是中洲出来的年轻武夫么,天之骄子嘛,武运加身,稀罕的很呢。”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沈悢曦注视着墨语的双眼,缓缓道:“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的身世很不简单,你以前的日子,其实都在别人的眼底下,就算是你的夫子陆子衿,也只不过知道一小部分,所以才不愿和你细说。” 墨语平静点头,“恩,事到如今,已经能大概猜到一点了。” “关于你的身世,其实我也不清楚。只是托一位瀚海洲的妖族朋友特意打听当年旧事。粗略了解到当年慕凝烟在中洲的时候,不知为何缘故,也不知从哪个地方抱养了一个襁褓中的婴儿。” 说到这里,沈悢曦特意留心墨语的反应,见到墨语依旧神色如常,这才继续道:“按照慕凝烟对你的反应,当年的那个婴儿应该就是你了。就是不知道是何缘故,她要将你带到中洲,又让你独自一人生活,不过想来其中也另有隐情。” “若说世上还有谁知晓你的真正身世,慕凝烟应该算一个,以后她找到你的时候,你可以当面询问她,苑霜叶也可以算半个,我会帮你拷问出来。当然,据我所知,慕凝烟在瀚海洲破镜,你如果迫不及待的想要知晓自己的身世,可以即可前往。” 墨语沉思许久。 最后,他不知是长吁了口气还是长叹一声,“暂时不必了。” 除了慕凝烟,还有一个人也许同样知道当年的情况。 那个曾经只见过他一面,却有一种莫名熟悉之感的女道士——宁忧。 “反正我的身世情况也不急,等先走完这一遭再说。以前急切想探寻的真相,到如今,却好像并没有怎么期待了。” 说这话的时候,沈悢曦注释着墨语的双眼。 墨语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但却是她所见过的对方最悲伤的一面。 ———— 带着墨语的法袍,沈悢曦带着苑霜叶回到万妖城,除了要帮墨语修补法袍之外,其实也是不想让太多人知晓她与墨语的关系,免得有些心胸狭隘之人,觉得墨语勾结她这位妖王,想要图谋不轨。 当然,若是能从苑霜叶知晓些什么,那就最好不过了。 墨语则在湖泊旁边静静立了许久,在沈悢曦离去时,两人好似心有灵犀,并没有再说什么。 他就怔怔看着身前已如温泉一般的湖泊,心思不知飘到了何处。 许久,墨语回过神之后,飘然离去。 远在千万里外,已经快要抵达盛崌洲的鲲船上,素聆星突然觉得心头烦闷不以。 再看向其余几人,墨织雪与琳琅面面相觑,似乎同她一样,都有种莫名的感觉。 上一次有这种感觉的时候,还是墨语处于生死关头,她们心有所感,但这一次显然又不相同。 只有墨织雪在想了许久之后,开口道:“师傅的心境出了问题。” “小织雪你怎么知道?” “因为自从我练拳之后,起初拳意模仿师傅,能模糊看到师傅的心境景象时,就发现师傅的心境和我的不一样。我以为是师傅与我差距悬殊才如此,但当我知道每个人的心境应该与心湖相连,澄澈无垢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师傅一直都有问题。这一次我们心有所感,十有八九就是因为这个了。” 素聆星突然开口道:“我们返回北洲!” 楚莹也是点头,“对,我们得回去。” “不行!” 两人看向墨织雪,墨织雪说道,“凭借我们的能力,就算回去找师傅,也是无能为力,还会给师傅拖后腿。咱们干脆直接南下,去瀚海东洲。二位姐姐不是说师傅的夫子已经去往瀚海洲了么,咱们看看师傅的夫子是不是有办法。” 几人思来想去,似乎只有这个法子可行。 就只等鲲船停泊靠岸,她们即可往南。 ———— 数日过后,独自肃清数个隐藏得极深的鬼蜮,宁忧稍作休息,往北边行进。 如今除了道家和佛家对鬼蜮中感知敏锐之外,其余的修士,除非亲眼所见,否则极难发现隐藏在山林幽谷中的鬼蜮。 而佛家有意隐瞒鬼蜮的消息,道家又一向不和其余百家往来,所以其实许多修士都不会知晓鬼蜮的情况。 除非是已经扩张到极大领域的鬼蜮。 列如觥淖城附近的那处鬼蜮。 不过在墨语将鬼蜮击溃之后,鬼蜮的一干鬼怪像是聪明了不少,不在选择在修士聚集之地露面,而是小心经营,等着积蓄到某一刻时,同事引发,好让北洲的修士无法应付,借此壮大。 走在路上,宁忧暗自思忖。 前几日的动静,她已经知晓,墨语与一位剑仙交手,她也知道了大概。 那位剑仙的身份也与墨语有关。 所以宁忧担心墨语已经知道了什么暂时不能知道的事,她必须赶紧找到对方才行。 第四百一十九章 修行路上胜自己 此后往北行了数千里,期间也遇上了几个游历的散修。 在见到墨语之后,那些修士想上前结交,但墨语一直黑着脸,更是直接一拳将肆虐一地的大妖从云头捶落。 比他们修为更高的大妖,不过一拳就重伤濒死,小山一样的躯体嵌入山中,四肢扭曲,模样凄惨,直接打消了他们的心思。 山上前辈曾留下金玉良言——世间修士,修为越高,脾气越怪。果然诚不欺我。 而在墨语离去,几日过去,那两个散修又碰上了个更怪的女修。 带着面具,浑身遮掩的严严实实,若不是胸口有些起伏,只怕还分不清男女。 不仅如此,那气息遮掩的更为隐秘,若不是亲眼所见,连他们都无法察觉半分,恐怕若是对方有心隐藏身形,就算到了他们背后,他们都不会知晓。 “你们可曾见过一个年轻武夫经过?” 两名散修互相对视一眼,不知该不该说。 若眼前的女子是那武夫的仇人,他们交代了对方的行踪,要是斗个两败俱伤,或是被眼前女子打杀还好,就怕万一被对方逃脱,他们修为又不怎么高,被那个逃脱的武夫找到之后,给一拳捶杀怎么办? 而如果不说,恐怕身前的这位女修又不会善罢甘休,到头来他们估计还是没有好果子吃。 所以两人左右为难。 “我有要事要找到他,若是你们告知他的行踪,必有重谢。” 两人犹犹豫豫,指了个方向。 下一刻,眼前一晃,女修消失不见,原地只有两片金灿灿的符箓躺在地上。 两名修饰顿时瞪大了眼,目光舍不得挪开半分。 地上的两枚符箓品秩高的不像话,看起来有些像那移山倒海的山海符,但细微之处还想又不尽相同。 不管如何,这两枚符箓在手,就算事后被对方寻仇,那也值了。 两人犹豫片刻,竟是同时出手,在各自夺取一枚符箓之后,即刻分道扬镳,各自远离,生怕对方钱财起意,杀心骤起,原本结伴同行的伙伴生死相拼。 确定了墨语的行踪,宁忧借助法剑,几乎是踩着滚滚流逝的光阴河水前行。 ———— 另一边,墨语手捧青莲,脸上时不时闪过一丝异色。 此时他心湖动荡,有漆黑浪潮翻腾。 若不是有九叶青莲在手,其中所蕴含的光华能安定心神,稳固魂魄,恐怕墨语片刻便会心境大变,心湖失手。 脑海中时不时有种暴戾念头闪过,墨语虽然抗拒,但有那么一瞬好像又不那么抗拒。 随着时间的推移,心头那种不再抗拒的念头越来越盛。 墨语静坐在山巅岩石,手中青莲幽光包裹周身。 他灵识化作芥子大小的自己,在心湖具现身形。 脚边是不知何时起,漆黑如墨的心湖之水,墨语已经记不清上一次自己观看心湖是什么时候了,如今再次到了这里,竟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看着前方翻腾如海中浪潮的无际心湖水,墨语并没有什么表情。 他就好像化作了一尊塑像,静看潮起潮落。 忽然,心湖汹涌澎湃,一道浪潮一分为二,在那浪潮之中,有道人影从中踏空而来,细看之下,竟然与墨语相差无几。 “哟,可真是稀客啊。” 墨语循声看去,另一个自己一身破烂布衣,脸颊有些消瘦,眼瞳赤红,眼眶漆黑。 墨语问道:“你就是我的心魔?” 布衣墨语听见这话,大笑几声,指着墨语的心头,“哈哈哈,我怎么可能是你的心魔?你问问自己,你会出现心魔吗?” 墨语一脸平静,“那我该叫你什么?” “嘿嘿嘿,虽然我就是你,但是我觉得我应该叫慕语,你说呢?” 慕语咧嘴,围绕着墨语周围踱步,“啧啧,这个我,是我没碰上陆子衿的我,也是独自一人求活的你。” 墨语点头道:“也就是说如果当年没有夫子,遇不见师傅,最终的我,会变成你这个模样?” “你说呢?” “不可能,既然我已经遇上了夫子,你不应该存在。” 慕语凑到墨语耳边,有些干瘦的手掌按在墨语肩头,手掌冰冷,如同寒魄。 他在墨语耳边阴测测笑道:“当然是有人施了大神通,在我们年幼时就回溯时光,将光阴长河中无数消散的支流里的一个我拿了出来,然后放在了你的心湖里。可惜,你本该早就发现的,可是你为什么就不愿静下心来好好看一看,正视一下自己的内心呢?难道你,我,当年的我们,就如此不堪入目?” 墨语沉默片刻,开口道:“没必要。” 慕语伸出手指,指尖戳进墨语胸口,墨语眉头一皱,感觉自己跳动的心脏似乎被对方的尖锐指尖戳中,“我说了,我就是你。所以你可骗不了我。你这儿它告诉我,你说谎了。” “你怕自己曾经怨恨过的人,埋怨过的人,诅咒过无数次的人,其实很关心你,很在乎你......” 见墨语不说话,慕语继续说道:“你怕自己做错了,你也不允许自己做错。所以万事你都小心翼翼,决不让自己在对错面前走岔。无论是待人接物,力求做到滴水不漏。可是你可曾回头看看自己,当年在那个破庙的自己,到底是怎样的?” 说话间,慕语伸手一指,原本翻腾的心湖忽然静止下来。 然后心湖荡漾,在那浑浊漆黑的湖水之中,有模糊的人影渐渐出现。 熟悉的小镇,熟悉的破庙。 坐在庙门口的孩童看着来往的人群,那些对他指指点点,嗤笑不已的人多不胜数。 而年幼的墨语则对那些对自己指指点点的人怒目而视,若是别人离得近了,还用旁边石子砸向那些人。 在他的眼中,愤恨,怨气,还有赤裸裸的妒忌。 如今的墨语,看得一清二楚。 “你自己看看,是不是曾经的自己没有那么好?是不是觉得就凭你这样,慕凝烟不要你,抛弃我,其实是个正确的选择。你看看我现在,不就是这个样子么?你都说我是心魔了,看来,我真的变成魔了,不是么?” 墨语转过头,双眼直视慕语的眼睛,“当年有夫子教导我,所以我是如今这模样,所以我永远都不会变成你这样。没有其他的结果,也没有如果。” “啧啧,那你看看,你这儿是什么情况呢?你觉得是我做的?” 慕语伸出手,手掌朝上,虚托着天空,“我只不过是消逝的光阴长河中,你的另一道影子,可没那么大的本事。” 墨语没有回应,直接了当问道:“当年是谁动的手?” “能够回溯光阴,从中取出别人的影子,可不是简单的事,不说慕凝烟,就算是夫子也做不到。天下间没有人能够做到!” “谁说的?若是天下间没人做的到,那么我又如何出现的?” 墨语缓缓道:“天下人做不到,天上人做的到。有人把你放在我的心湖中,应该是早就看出了我的心湖瑕疵,所以提前落子,想借你坏我心境。你不是心魔?我信么?” “如今你突然出现,无非是觉得时机已然成熟,而我心境即将崩碎,无暇顾及于你,说你想取代我,或者说是把我困在心湖中?” “哈哈哈,了不起,了不起,了不起!” 一连大笑着说了三次,慕语微微眯起双眼,“我该说什么呢,不愧是我自己么?能够走到今天这一步,看来不完全是那些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把你砸出来的嘛。” 慕语后退两步,“既然你已经猜到了,为什么不动手了?除去我,你就有机会平定心湖,从此更进一步,就连那八境九境的门槛也能提早踏破,从此大道平坦,不会出现瓶颈。” 墨语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你不是也没有动手么?不也是想看看我到底能不能对你造成威胁么?我在等你动手,你作为我,为什么看不出来呢?看来,你的本事,也就这样了,实在是让我有些失望啊。” 慕语的脸色瞬间阴沉下去。 墨语自顾自的说道:“不管你是不是另一个我,既然已经出现在了这里,那么无论如何,咱们似乎都只能存在一个。我一个金刚境的武道宗师,磨砺数年,大大小小的生死之战怎么也有几十场,你凭什么争得过我?只能趁我心湖防守最为薄弱之时动手,已经证明你本事不够了。若是真的够厉害,以我们的脾气,怎么也得正大光明的争上一争吧?” “呵,说了这么多,现在的你,能行么?难道你不是在找机会暂时平定心湖,再考虑处置我?” 墨语说道:“所以从你出现之时,我就已经在稳固心境,你难道没发现你身后的湖面已经开始平静下来了么?” 慕语脸色大变,猛然扑向墨语,嘴里厉喝一声,“休想!” 他一拳递出,拳意厚重,与墨语两拳相撞,再次将心湖激荡而起。 两人一同倒退数十丈。 慕语立与湖面,猖狂一笑。 “你的修为就是我的修为!加上这心境的影响,你必败无疑!今日,就是我的出笼之日!” “算盘打得好,也得你做的到才是。” 墨语揉了揉手腕。 曾经只是与别人对拳,如今与自己对拳,没想到竟然是这种滋味。 恩,果然自己的拳意厚重,连绵不绝,现在看来,怎么也算得上世间拳意顶尖吧? 摇了摇头,墨语没再多想,而是看向对面的慕语。 “你取这个名字,是觉得觉得当初不该留在破庙等她?” 听到这话,慕语突然怒不可遏,“你不用知道!” “呵,看来你似乎对她有执念?” “你没有?” “你猜猜看。” 说话间,两人再次交手,拳意席卷,心湖浪潮滔天。 霎时之间,两人过了千百招,湖面各处都有两人留下的残影。 再之后,慕语找到机会,一拳击中墨语胸口。 墨语一头砸入湖中,掀起水浪百丈。 “在这关键时刻,你只要无法平定心湖,稳住心境,你就不可能胜过我!” 墨语双手撑在湖面,开口说道:“你和我说这些,就不怕我找到致胜之法?” “我敢露面,自然早已料到你的所有心思,没有必胜的把握,我会轻易露面!?” 慕语脸上闪过得意之色,一身拳意继续高涨,反观墨语,因为不得不分神,拳意不升反降。 他奔走如电,一闪而逝,拳罡无匹,墨语再次被击退,撞碎了一道浪潮。 在心湖当中,两人激烈交手,在外界,墨语端坐如尸,汗流浃背,眉头紧锁。 天上云海激涌,随着下方升起的拳意起伏。 附近并不是没有大妖出没,但却没有一只大妖敢往墨语附近靠近,因为它们只是稍稍离得近些,那股重如山岳的拳意就几乎压得它们动弹不得。 找寻墨语的宁忧老远就发现了远处的拳意,她全速靠近,被天幕上的拳意压得节节降落,到最后,几乎是贴着地面御剑飞行。 “难道这么快就出事了?” 宁忧脸上多了一丝愁容。 虽然她早就知晓师门长辈的谋划,但墨语如今毕竟才金刚境,显然还未达到脱胎换骨,涤心通神的地步。 但现在看来,似乎是墨语自己出了问题,这才提前引发了师门长辈的后手。 半柱香之后,宁忧看见了坐在山巅的墨语。 看着对方手中的九叶青莲幽光不散,她松了口气。 这件注定就是与墨语血脉相连的法宝,虽然在千百年前坠落入榴镜湖,但显然并未与墨语失去联系。 不过此时墨语周身拳意缭绕,她只能勉强站在对方跟前,无法清楚探查对方的情况,倒让她有些摸不清对方的状况。 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宁忧突然重重一叹。 墨语身上的单子很重,重到不说常人难以想象,就算是山上的人仙修士都不敢想。 她除了在一旁看着墨语熬过一劫又一劫之外,却又好似什么都做不了,就好像那坐看云聚云舒,望世间沉浮的天上仙人,冷眼旁观,不为所动。 虽然她得不为所动是无法有所行动。 但好像除了愧疚,实在又无法从何处弥补对方。 宁忧静静望着墨语的面容,好像要将对方的面容烙在心头。 第四百二十章 当年原由再回首 心湖之中,与慕语交手许久,墨语遍体鳞伤,气息紊乱。 反观身影更为瘦弱的慕语,气息更甚,不过稍微有些喘息。 看着竭力调息的墨语,慕语得意非常,“无论是你的拳意还是你的招式,我早已看破,如果单独对上,或许还能和我斗的两败俱伤,但现在……” “给我乖乖受死!” 躲过来袭的拳罡,墨语开口道:“从头到尾我都一直在留意你出拳,你一直用我的拳法,用我的拳意,就凭你这个在一旁偷窥的冒牌货,也想胜过我?” 墨语以拳肘抵住面门出现的双拳,讥笑一声。 慕语抬手,双拳齐出,以单膝高抬,震开墨语的拳脚,大声道:“你别忘了,我就是你!” “你只是一个我永远都不可能成为的一个而已。” 墨语一拳递出,从慕语两只手臂的缝隙中穿过,正中对方胸口。 慕语浑身一震,胸口与后心衣衫碎裂。 “所以你用我的拳,迟迟无法胜过我,更不清不我自己拳法中的破绽,更不知哪些破绽是我故意所留。” 墨语原地一拳炸开心湖浪潮,倒飞而出的慕语调整身形,挡住面前的凌厉拳罡。 刚出拳,墨语在慕语左边出现,拳势倾泻,落在慕语肋下各处。 紧接着是一连串的噼啪响声,仓促之下,慕语挡了大半拳劲,却还是中了数拳。 墨语这才说道:“比如说我的肋下看似是防御最为薄弱之处,拳法招式极少有应对之法,但其实是诱敌深入,先以真气拳罡护住要害,再出其不意,从后方出拳,最后以阴神封锁上方,等到对方逃无可逃,遁地而避,再一拳落地,拳意透过地面。” 说话间,慕语果真以右臂出拳。 墨语却早已料到,侧身脚踢在对方胸口,“还有就像这样,既然我早就想到了这一方法,如果别人能找到胸口的破绽,那么我在再仰出腿,拳劲顺势下转,自攻对方的下三路……” 墨语一个闪身,双手高抬,最为平常,拳意却最为厚重的摧山镇龙式落在慕语面门。 慕语一头砸入水中,身影蓦然消失。 墨语喘了几口气,离开湖面。 良久,慕语从湖中露出身形,七窍皆有血迹。 “你耍我!?” 墨语笑着道:“我在教你呢,你看不出来么?只可惜你现学现卖的本事太差了些。难怪夫子看不上你,估计当年你的心力都用去与别人勾心斗角去了。” “只是我有些好奇,你是怎么活下来的。靠坑蒙拐骗,还是什么?” 慕语脸色阴沉,“我选择的是能让我活得更好的路。” “就你这样?有些不像。” 墨语有些不屑,啧啧说道:“想要自己活得好,让别人活的不好,我想我大概都猜得到,毕竟当年我的想法和你有些相似。” “不过不知道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当年活的到底算好么?” “聒噪!” 慕语睚眦欲裂,怒喝出声,下方的心湖又开始激荡不已。 漆黑湖水缭绕周身,慕语面容狰狞,双眼赤红,眼眶有红芒与黑气交杂,犹如。 “你这样子,倒是挺像被我打死的那只天魔。” 就在这时,墨语突然一改疲惫之态,双眼熠熠,气势更是节节攀升。 随后他身形一晃,原地只留下一抹淡淡云烟。 须臾间,无边无际的心湖之水相似倒灌上天,浪潮抛飞,随后无数墨色雨水倾泻。 两人拳罡相撞,气浪翻滚,掀起浪潮不绝。 良久,墨语抽身后退,手臂微微颤抖,而对面的慕语手臂有些扭曲,身上各处多了无数拳印。 慕语惊颤,“怎么可能,你不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么!?” 墨语咧嘴一笑,炽热真气将周围的漆黑湖水蒸发殆尽,“你觉得我这个样子,像么?” “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你根本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厉害,我之所以一直被你压着打,真以为是要分心?不过是看看你还有什么其他值得我多看一样的地方罢了。如今看来,你好像就是寄居在我心湖的一个小偷而已。” 墨语看了看自己的破烂衣衫,下一刻,衣衫恢复如初。 “况且,这既然是我的地盘,你真以为靠着把我意识削弱,就能占据我的躯体了?” “不可能,不可能......” 慕语双眼失神,喃喃自语。 见到对方这幅模样,墨语掠至对方身前,直接出拳,拳罡喷吐,洞穿了对方胸口。 手臂没入了慕语胸膛之中,却丝毫不见半点血迹。 “果然,我既然是意识,那么你也应该是另一个我的意识,或者说是那个消逝的光阴长河中,另一个我的一道怨气极大的执念,而非本身。只不过有人故意如此,让你以为是一个过得不如意的另一个我而已。就算是另一个我,也不应该如此不济,让人失望。” “为什么......为什么?” 慕语看着胸口的手臂,又抬头看着墨语,像是在询问墨语,又像是在询问自己。 而在墨语看来,对方倒更像是询问当初那个将他撷取出的人。 墨语收回手,双掌猛然一摄,面前的慕语便如同一缕黑烟,落入了墨语的手心之中。 他不认为凭借自己的这道意识就能将这股执念消去,相反,只要他过得一天比一天好,这道跨越了光阴长河的执念便会越来越强。 所以那一次观看自己心湖时,看着曾经的自己被抛弃,墨语却没能发现对方,因为那个时候的慕语太过于微小。 见到心湖渐渐归于沉寂,其中的漆黑气息去了大半,墨语不再停留,离开了心湖。 当意识刚回归自身,墨语就看见了在旁边看着自己的宁忧。 他下意识出拳,拳罡吹拂,宁忧衣衫猎猎作响,发丝漫天飘扬。 她脸上的面具更是直接化为齑粉,露出了那张清丽娇柔的脸庞。 紧要关头,墨语停手,拳头离宁忧额头不过毫厘。 这时候,他才注意到自己拳意直冲九霄。 将拳意收敛,墨语开口说道。 “你就不怕我这一拳落在你的头上?” 宁忧摇头,“我相信你不会的。” “连我都不相信我自己,你相信我?” 墨语收回手,“你觉得你比我还了解我?” 未曾想宁忧坦然点头,“从某种情况上来说,确实如此。” “你遇上了苑霜叶,应该知道曾经慕凝烟将还在襁褓中的你收养回去,为此还与她所在世家闹得不可开交,甚至和她的父母大吵了一架,连几个宗姊妹都被她用剑废了好几个。几个长辈从十境跌落九境,再也无望十境,就因为那几人想要把你处置掉。” 墨语问道:“为什么?” “你是想问为什么慕凝烟会为你做到如此地步,还是为什么慕凝烟家里人会如此反对。” “都有。” 宁忧走到旁边,坐到墨语旁边,随手捡起脚边的石头,朝山下扔了出去。 “对于一些传承数千年,其中家族长辈皆是人仙修士的山上世家,名声也许比性命还要重要。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还是赫赫有名的女子剑仙,身边无缘无故多了个婴儿。无论是知晓内情,不知晓内情的,都只会说慕家的家风不正,上梁不正下梁歪。到最后,赫赫有名的慕家,别说是中洲,就是在整个九洲恐怕都会沦为笑柄。” “但是慕凝烟又是年纪如此小的女剑仙,加上她剑道天赋如此出色,再给她些时间,甚至于十一境都是指日可待。慕家舍不得将慕凝烟逐出家门,只能从那个不会有什么反应的婴儿入手了。” “有人暗中下毒,有人以诅咒之术,还有人雇凶暗杀......无所不用其极。” “一个山上的名门望族,因为一个婴儿,闹得和世俗皇宫中争夺大位都不逞多让。最后慕凝烟一怒之下,亲自持剑找上那些曾经或明处,或暗处的动过手脚的人。不管是不是同宗姊妹,还是家族长辈,全都被慕凝烟找了个便。” 宁忧看着墨语,“连我也不得不承认,慕凝烟当时做的已经足够好了。” 墨语的目光落在远处,也不知想着什么。 “你还没说她为什么那么做?我不觉得一个连话都不会说的婴儿值得她与自己的家人闹翻。” 宁忧微微蜷起双腿,将脑袋搁在膝盖上,“也许是当时的慕凝烟为情所伤,心烦意乱,刚巧遇上了那个不哭不闹,看着她一直傻笑的孩子。剑心有损,那个孩子变成了弥补她剑心的一块,加上朝夕相处,她们之间的感情与日俱增。而慕凝烟在慕家过得并不舒心,所以一增一减,对于她来说,你更为重要一些。你知道的,有些家族对于男丁看着其实很重,就算慕凝烟修为高深,到头来也要嫁出去,因为能被慕凝烟看中的人,必然不会愿意入赘慕家。” “再说苑霜叶,她本以为被自己的父亲找到就会过上好日子,不用再混迹于三教九流之中,不用过那些刀口舔血的日子。但是等她到了慕家才知道,原来慕家比外面更残酷,也更无情。而慕凝烟作为她的姐姐,从她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所以才愿意教导她。因为这事,苑霜叶对慕凝烟很感激,两人感情也很不错,似乎并未因为不是通一个母亲便有所隔阂。” 墨语沉默片刻,问道:“那苑霜叶是怎么和慕凝烟反目成仇的。” “这个我并不是很清楚,因为似乎关系到慕凝烟当年的情伤一事。就如同儒家非礼勿言类似,道家要求清净无为,也不能随意干涉探查世间人的情爱一事。我只是大致听说当年慕凝烟曾经喜欢过一位男子剑仙,苑霜叶似乎也因此与慕凝烟反目,至于其中细节,我也不知。” “仅仅如此么?” 宁忧看着墨语,“你是有发现了什么?” “以前有人送给了素......我一个朋友一柄仙剑,剑名‘慕情’那人与慕凝烟认识,似乎也是个剑仙......” “你是说慕凝烟曾经喜欢的那个剑仙,送给了你朋友那把剑?” 墨语摇头,“不可能,以慕凝烟的脾气,那把剑只能是另外一个剑仙的佩剑,而且以我的猜测,那位剑仙应该是钟情于慕凝烟,只不过最后似乎又放弃了......” “算了,这些好像不关我的事。当年我为什么会在小河镇,到头来还是不知道。” 听到墨语轻声细语,宁忧摇了摇头,“有些事,慕凝烟不会说,你也好像忘记了......” “你好像对我的这些事很清楚?” 宁忧笑了笑,“我说了,我可能比你更了解你一些。关于你的一些事,我曾经看过。” “只是一些?” “嗯,只是一些而已。” 墨语没有在意宁忧所说的真假。 他只是忽然又想起了当年慕凝烟看自己的眼神。 可是到底有什么事是他忘记了的呢?为什么任凭他如何回想,都无法记起来。就算到了如今的修为,依旧不清楚当初失去记忆的原因。 是谁让他不去想起小时候的那些事的? 思来想去,墨语依旧毫无头绪。 见到墨语不再说话,宁忧也沉默下去。 半晌,墨语突然开口,“你这次专程跑一趟,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些?” “我......嗯,我想有些事,不管以后慕凝烟高不告诉你,你其实都该知道的。” 宁忧转头看了眼墨语,“既然如今你没什么事,那我也该走了,南方还有几处鬼蜮等着我去处理。” 墨语忽然转头,“鬼蜮!?” “暂时只有道家和佛家修士知晓,其中隐秘,暂时也不能同你说,毕竟有关佛家,我也不能随意说些什么。” “北方有鬼蜮么?” “想来应该不少,不过有哪些妖王处理,这就不是我能知道的了。只不过传言万妖城中的那位妖王好像天生便对鬼物敏感,就算坐镇万妖城,也依旧能够勘察周围十万里方圆。” 墨语点点头,“那如何才能找寻鬼蜮?” 宁忧直接递上一块玉简,“这上面是有关找寻鬼物的道法,你拿去看看,应给对你有用。” 她起身,欲言又止。 “好了,我走了,九叶青莲别离身,还有......保重。” 说完之后,宁忧祭出法剑远去。 感受着身后的目光,宁忧脸上有些热意,心头更是多了一些愧疚。 第四百二十一章 姐妹之事,不足道也 刚回到万妖城,沈悢曦一眼就看见了垂头丧气,一人蹲在墙头的女妖王。 此时女妖王双手撑着脸颊,就眼巴巴望着城外,时不时幽怨的叹气。 在女妖王周围,有好些大妖远远候在一旁,并不是女妖王的护卫,而是那位大首领下令,负责看着女妖王的妖王殿精锐。 只不过他们虽然是看着女妖王不准出城,但若是女妖王铁了心想走,除了大首领,他们根本无法阻拦。 所以女妖王擅自离去,因为他们其中有半数都曾是女妖王手下的大妖,只不过有了功绩,被调到了妖王殿中而已。 见到沈悢曦回来,女妖王眼前一亮顿时有了精神。 “我的好妹妹,这么快就回来啦?” 沈悢曦笑着道:“怎么,姐姐以为我舍不得回来?” “那可不,瞧你之前春光满面的样子,可不就是见你的那谁谁谁了嘛,不过看你回来的样子,眼中有些愁容,他不要你了?” 女妖王一跃而起,将沈悢曦拉下到城头。 她在沈悢曦耳边小声嘀咕,“没关系,男人嘛,也就那样。有姐姐我陪着你,哪还要什么男人,你说是吧?” 说完,女妖王身子前倾,对着沈悢曦挤眉弄眼。 沈悢曦无奈,“是是是,姐姐说的都对。” “切,没意思。看来有了小情人,都懒得和我开玩笑了。”女妖王扶额,唉声叹气,“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女大不中留哟。这么水灵的一个姑娘,结果便宜了一个外人,实在是可悲,可叹。” 沈悢曦笑着道:“看到姐姐你这么有精神我就放心了,想来这禁足令对姐姐来说,实在是不值一提,不就是这几天待在万妖城么,没什么大不了的。” “喂喂喂,我说悢曦啊,这揭人伤疤可就不好了啊。明明外头热闹的很,我只能眼巴巴看着,不能去玩......咳咳,不能去帮忙,那多可惜,多无趣啊。我这一身的本事都用不上,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女妖王翻掌,掌中似有天地,天地中央一轮明月高悬,月下有两名妖王,一肋生双翼,金睛赤发,一头顶六角,十丈身躯。在那两名妖王身前,鬼气缭绕,漆黑一团的鬼蜮不过方寸之地,但每次两位妖王动手,妖力化作洪流,鬼蜮之中就会窜出无数鬼物,最差的鬼物都有七楼之境,就算被妖王翻掌覆灭,那些鬼物依旧连绵不绝冲出鬼蜮。 女妖王指了指自己的手掌,“你看看,这么有意思的地方,我还想进去瞧瞧呢,以前在幽冥黄泉对岸,与那些生不生,死不死的东西隔岸相望,我可是很不服气啊。那些鬼东西不用轮回,安安稳稳的在那儿活着,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的,除了没什么感觉之外,日子简直不要太舒服。” “再看看我们,这劳心劳力,守着一亩三分地,还要时刻提防那些有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想法,不怀好意的人族修士。当年咱们从小妖开始,一路征战,谋划了数千年才拿下这北洲之地。” 随后女妖王说了好些当年的“辛酸往事”,沈悢曦就在一旁静静听着。 良久,女妖王这才想起来还没问问沈悢曦具体去做了些什么,“对了,你这次出去,是什么急事?” 沈悢曦对她翻了个白眼,“我还以为姐姐你已经把我忘了呢。” 她抬手,手掌展开,一个指尖大小的女子落入女妖王眼中。 女妖王双眼半眯,随后惊讶出声,“哟呵,一个人族剑仙,不错啊,你小情人送你的?” 她伸出手,食指拇指捏住苑霜叶。 苑霜叶只能瞪着眼,一脸怨恨之色,看着比自己大千倍的女妖王。 “够胆识,在老娘的地盘都敢瞪老娘,厉害。” 女妖王伸手轻轻一捏,苑霜叶神色瞬间萎靡,口鼻淌血,原本就重伤的苑霜叶奄奄一息。 女妖王挑了挑眉,讥笑道:“你再瞪老娘试试?” 苑霜叶依旧死死瞪着女妖王。 “哎呀,你这小东西,不就是个剑仙而已,真以为你多厉害?”女妖王问也不问,直接从沈悢曦手中拿过苑霜叶,然后振臂一甩,苑霜叶坠落在地,从指尖大小变作常人大小。 沈悢曦在一旁看着,笑着提醒道:“姐姐,记得留她一命就好。” 女妖王拍着胸脯保证,“放心,我出手可有分寸了。” 她竖起一根手指,看着苑霜叶,“这位女剑仙,我就用一根手指,你要是能胜过我,我就放你走,怎么样?” 苑霜叶什么也不管,在能够动弹的一瞬间就拿出疗伤丹药服下。 听见女妖王的话,她先是看了看沈悢曦,发现对方脸上并无异样,这才说道:“此话当真?” 女妖王双手抱胸,“那是。在这儿,我说话,向来是说一不二。” “你们给我过来。”女妖王指了指远处的两队妖王精锐,语气不善。 顶着头铠,身披甲胄的十道高大身影走进,齐齐躬身,“大人!” “你告诉这剑仙,我说话算不算。” 为首的大妖想了想,开口道:“除了大首领,您的话自然算的。” 女妖王狠狠瞪了他一样,“前面那句话,我让你说了?今年的俸禄没了!” 被女妖王问话的大妖心里有苦说不出,只能老实认命,“是。” 女妖王挥了挥手,不耐烦的说道:“好了好了,你们快滚吧,知道你们也不想跟着我,现在我也找到乐子了,不会出城的。” 一众大妖躬身告退。 苑霜叶说道:“没想到万妖城除了那位大妖王,还藏着你这么一个幕后的妖王。” 女妖王轻笑一声,“怎么,很奇怪?我既然敢让你知晓的的身份,当然是觉得你这个剑仙,比不过我的一根手指。好了,要不我再等等,等你恢复完毕再动手?” 苑双叶毫不客气,“那自然最好!你只要别食言就行。” “你放心,不是所有妖怪都喜欢说话不算话的,到了我这个位置,手底下的人可都看着呢,我可得以身作则。” 说完之后,女妖王拉着沈悢曦走到一旁说起了悄悄话,也不管苑霜叶是否会趁机逃跑。 苑霜叶想过这时候突然御剑离开,但周围有无数目光,毫不遮掩的落到她的身上,旁边还有拥有关于空间之属神通的沈悢曦,她全胜时都难以全身而退,更莫说是现在了。 “我说悢曦,我看对方的剑意也勉强还成,如果哪天撞了大运,机缘到了的话,说不定这辈子还有希望踏入十一楼的剑仙之境,虽然可能性不大,但在一洲之地来说,也很是不错了。你那个小情人用什么手段抓到她的?” 沈悢曦哭笑不得,“什么抓到的,那是某人以命换命,两败俱伤,然后我恰好赶到,不然可能还会让她给跑了。毕竟剑仙御剑,这天底下能追上的人还真不多。” 女妖王颇为认同,“嗯,这话倒是没错,那些剑修一向是胜的干净利落,逃得时候也干净利落,不然怎么总说那些剑修有些像泥鳅呢。” “好了好了,姐姐,我还有事在身,你先替我教训教训她,磨一磨她的锐气,然后我再拷问她。” “去吧去吧,等我把她交给你的时候,保证你满意。” 两人的谈话毫不避讳,苑霜叶在一旁听得一清二楚。 又说了几句之后,沈悢曦离开,只剩下女妖王撑在墙檐。 女妖王打了个哈欠,“喂,你还没好么?真要我等你十天半个月,等到你伤势好了再和我交手?” “不用,现在就可以了!” 苑霜叶抬手一指,本命飞剑寒霜离开她的手心。 飞剑来势之快,两人相距又不过数丈,苑霜叶手中飞剑露出光华,其实已经到了女妖王额头。 女妖王的手掌还掩着嘴,有些无精打采。 成功了!? 苑霜叶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看见对方右手不知何时已经抬起,手指抵住了她的本命飞剑,在那细腻的指尖上,本命飞仙稍稍凹了下去,却未能刺破对方的手指。 女妖王煞有其事的点头,“恩,这一剑有点看头。虽然只有五成修为,但也不愧是位剑仙,我这手指都差点被你刺破了呢。要是换做一月前,可能这一剑还真能伤到我也说不定。可惜,本王洪福齐天,修为又有精进,再过些年,说不定这万妖城还会多一位大妖王,你说呢?” 苑霜叶不像女妖王,还有闲心说话,她全力御剑,想要让自己的本命飞剑挣脱对方手指的束缚,可任凭她如何努力,那飞剑都像是长在了女妖王的手上,根本不为所动。 女妖王一脸戏谑之色,看着苑霜叶,“真以为我就这么一根手指就能挡下你的剑?那你也太对自己没有信心了,怎么说都是个修为不低的剑仙呢。这挡住你的飞剑,当然是本王的大神通了。不过换做城里的那位,估计站在那里,任凭你刺上千百剑也是无济于事。” “哎呀,真是没意思。让我白期待了一番,结果你的飞剑也就马马虎虎。以同境而论,看起来还比不上前些日子,我福地里的两个外来小剑修。” 女妖王啧啧嘴,眼神有些可惜,“估计再过些年,你只能看着她们的背影咬牙切齿,哎呀,想起来都有些可怜呢。” 说完之后,女妖王突然皱眉苦思。 “哎,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女妖王拍了拍额头,“一看你的相貌面生的很,我估计以前是没听过你的,倒是听过有个叫慕什么的女剑仙,那个时候我刚好去了一趟中洲,见识见识过她的剑气。嗯,年纪轻轻,本领却着实不低,就连我都差一点吃了亏。恩,就差一点。” 说道这里,女妖王食指和拇指虚捻,指间只留下一道缝隙。 苑霜叶沉默。 除了在想法子如何取胜之外,还想起来二十年前,慕凝烟确实说过遇上过一位很厉害的妖王,据她所知,那是遇上慕凝烟之后,唯一能够占据上风的妖王,当年她还放出豪言,说一定要见识见识对方,顺便称称自己的斤两。 如今看来,慕凝烟境界不断攀升,而她自己很可能永远止步于十境。 这也是当年她为了追上慕凝烟,急于求成,着急破境的代价。 对于普通修士来说,这辈子就奢望成为长生不朽的人仙,但是对于苑霜叶自己来说,既然成了剑修,自己资质又胜过了世间九成九的剑修,这辈子决不能止于十境,因为她的目标,从来都是慕凝烟。 在她还有梦的时候,做梦都想超过慕凝烟。 不为其他的,只是为了能够让慕凝烟稍微正眼看她,而不是永远当她是哪个狼狈不已,只能苟且存活的少女。 苑霜叶到现在还记得,那一年她被修士抓住,以捆蛟索紧缚,差点被掏空脑袋,做成傀儡,然后就看见了那个风采绝然,像天上仙子的慕凝烟。 当她晕晕乎乎,不明所以之时,那仙子又告诉她,对方是她的姐姐。 她竟然有那样的姐姐。 当时那种无以言表的复杂情绪充斥她的心头。 甚至于连苑霜叶自己都不知道,当时的自己对慕凝烟是什么感情,羡慕,嫉妒,还是仰慕?亦或是其他...... 见到苑霜叶的反应,女妖王像是看穿了她的内心,“看来你认识那个小姑娘?听说她已经去破镜去了,估计等出关之后,这世上又多了个大剑仙了。啧,让一个小姑娘走到前面,我还有点不是滋味。不过妖怪嘛,当了这么多年,就是要学会认命。论天赋,有些人族就是能在短短几十年中走过别人百年,千年都无法走完的路程。” 说完之后,女妖屈指一弹,本命飞剑倒飞而出,没入苑霜叶胸口。 女妖王感叹道:“好了,看来你没本事胜过我的这一根手指。哎,我看你可能也就那个姓慕的小姑娘两成的本领,嗯,不能再多了。” 苑霜叶眼神一变,从胸口一寸寸拔出自己的本命飞剑。 胸口鲜血流淌,苑霜叶看着女妖王,“再来!” 下一刻,苑霜叶手中飞剑化作三尺长剑,随后剑气滚滚,城头瞬间被无边无际的剑气淹没。 第四百二十二章 妖王往事 见到苑霜叶剑意高涨,女妖王煞有其事嗯点头。 “嗯,嗯嗯。这倒有些剑仙的性子。可惜,若是不服输就真的不会输的话,别人辛辛苦苦修来的境界还有什么用?” 依旧是那根手指,女妖王虚点,铺天盖地的凌厉剑气就被撕裂出了缺口,苑霜叶的身影也被迫显露。 见到对方的模样,女妖王偏了偏头,一脸玩味笑了笑,“我说,你不会想要借着剑气掩盖行踪,趁机离开吧?” 苑霜叶振臂,再次出剑,那些如洪流倾泻的剑气就调转方向,冲天而起,在没入天幕之前,又突然坠落。 女妖王淡然自若,还有闲心打量头顶坠落的剑气,做出评头论足的样子。 “这招还挺不错的,够气派,回头我让手底下的剑修也试试看。过些日子,正好是本王……诞辰,用这招撑场面也不错。” 苑霜叶趁此机会,驾驭飞剑进攻。 女妖王只是看着头顶,连续出手,将那些飞剑全部击回。 就在这一刹那,一抹微不可查的剑光一闪而逝。 “呀!” 女妖王惊讶的看着苑霜叶,有看了看手指上的一抹淡淡剑痕。 剑痕一寸,微微伤到皮肉。 “能够伤到我,看来你也不是一无是处嘛。” 女妖王轻轻拍手,赞叹说道。 刚才的一剑极为隐秘,寻常的十境剑仙都未必能够察觉,可对方就好似未卜先知,轻松抵挡,为此付出的代价,仅仅是皮肉之伤都算不上的小伤痕,不过眨眼就恢复如初。 苑霜叶咬牙道:“阁下今日辱我,今后必百倍奉还!” 女妖王毫不在意,“就你?你有日后么?” 说完,女妖王一指下压,苑霜叶犹如背负了一座山岳,直接跪倒在地。 城墙崩裂,苑霜叶身下是数道裂缝,她咬紧牙关,双臂死死支撑自己不跪伏在地。 “有骨气?” 女妖王手指往下移,苑霜叶整个人都陷入了地面之中。 “我倒要看看,你能撑多久?”说话间,女妖王往四周一看,周围城墙皆是剑痕累累,“本王才监造的新城墙,结果被你弄成了这个样子,你说你该不该赔?” 她走到苑霜叶身前,看见的是对方眉头紧锁,气息微弱的几乎没有。 “不会吧,本王不过稍微用了点力,这就死了?” 女妖王停下手,踢了踢苑霜叶,发现对方没有任何反应之后,她蹲下身子,凑近苑霜叶,打量对方。 “哧!” 苑霜叶张嘴,飞剑突然从中掠出,直指女妖王眉心。 顷刻,飞剑没入女妖王眉心。 这时候,苑霜叶睁开眼,看着呆滞原地的女妖王。 苑霜叶冷笑一声,将面前的女妖王推开,女妖王倒在地面,眉心中有飞剑的剑芒透出。 “哼,本领通天又如何,被我本命飞剑刺穿眉心,你还有命活?” “哎呀呀,好险好险。”刚得意片刻,苑霜叶旁边有女妖王的嗓音响起。 女妖王心有余悸的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不住拍打自己的胸口,“这飞剑真快,可吓死本王了。诶,你在和我说话?” “你怎么会没事?你明明被我飞剑穿透了头颅,死的不能再死了!” 苑霜叶难以置信。 在飞剑穿透头颅之后,女妖王的气息瞬间衰弱至无,可做不得假,就算她的眼睛出了问题,难不成这一身修为带来的灵觉也没用了? 女妖王努努嘴,示意苑霜叶往旁边的“尸体”看看。 苑霜叶转过头,看见的是一具与女妖王一般无二,却没有任何气息的身外化身,片刻后,那具身外化身化作了一片巴掌大小的彩绿色羽毛。 见到苑霜叶回过头,一脸的绝望之色,女妖王终于满意的点了点头,双膝微曲,端坐于虚空之中,一张巨大王座凭空出现。 女妖王斜倚在王座上,嘲弄说道:“不是本王打击你,凭借本王的修为,就算再给你一百年,两百年,你真能伤的了我?” “你也不照照镜子,就凭你现在的这副模样,你也就欺负欺负那些酒囊饭袋而已。” 女妖王挥了挥手,“来人,给我把她带下去。” ———— 万妖城中,站在囊括一洲之地的巨大版图前方的高大男子摩挲下把,沉思良久。 殿外陆续走近一队大妖精锐,正是之前远远看着女妖王的那队大妖。 如今他们走入宫殿,也只能远远候在门口。 “大首领,二首领她......” 为首的那名大妖欲言又止。 男子却已经开口,“不用说了,我都知道。苍岷,你快十境了吧?” “是,最近两年便可顺利破境。” “虽然你是她的亲卫,但这些年来,也算是兢兢业业,刻意与她拉开了距离,本来我应该说你做的不错。” 男子顿了顿。 苍岷心惊胆战,就要跪伏在地,却听见男子继续说道:“但是,我一向不计较这些,无论是她的亲卫也好,白薙的亲卫也罢......毕竟这万妖城迟早都是她的,而我迟早都要离开。” “或许再过千年万年,这万妖城就是你的了,你说对么?” 苍岷扑通一声,跪伏在地,额头抵在地面,“属下该死!” 男子笑着摇头,“不用怕,你没什么罪。当初我和他们建立这万妖城,不是为了争夺权力,发号施令,只是为了让我们这些妖怪能够光明正大的站在天下,不再做那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一干首领当中,有半数都不关心这万妖城的权利之争,但是也有少部分,就想着来我宫殿坐一坐。” “我这儿有什么好的?”男子指了指周围。 位于万妖城中央的妖王殿,都是普通的石块堆砌而成,就连那张王座,也不过是男子随后搬的一块巨石造就。 “我特意选取各个首领的亲卫,就是为了告诉他们,谁觉得我这个位置很吸引人,大可以来坐几天,看看这个位置是不是真的使他们梦寐以求的。” 这话一出,所有的妖王殿护卫精锐跪倒在地。 男子随意扫视一眼,继续开口:“所以我才让你们帮我看着二首领,让她别再像以前那样随意。嗯,虽然她一向不靠谱,但当年论天资,她毕竟在我们那一辈最为出众,之所以修为最低,不过是太过惫懒,不愿苦修而已。现在当年的几个老朋友都去了天上,我估摸着也用不了多少年了,但是在走之前,至少要看着大局已定,妖族能够在屹立千万年才行,对吧?” 苍岷带头说道:“大首领功在千秋,我等亿万妖族世代感激,愿永世效为犬马!” 男子摇头叹气,又说道:“苍岷啊,我都说的这么明白了,你是真的不懂,还是装着不懂呢?带着这些人回去,告诉你们以前的妖王,下一任的大首领,就是孔颖月了。这是我说的,若是有人不满意,让他们亲自来找我便是。若是暗生不满,结党私营,别怪我不留情面,亲自动手,废去他们的修为。” 男子瞥了一眼众人,“听懂了?” “属下领命!” 一众大妖跪伏在地,退出了妖王殿。 随后男子重新转身,看着北洲版图,并在上面指指点点,将一个个芥子大小的地方划分出来。 ———— 沈悢曦先回宫殿中取了些十境的蛟龙皮,以及几条炼制了千百次的龙筋,随后拿上墨语的袍子,又遮掩了相貌,在城中先是闲逛了一圈,然后才走进了万妖城外围的一条热闹的街道之上。 入眼可见,大多是修为平平的普通妖怪。 好些妖怪的修为连完整变化人形都做不到。 万妖城虽然因为各处都有妖王宫殿,比之人类城池还要干净,但万妖城的外围街道却算不算整洁,空气中还有淡淡的异味,来自哪些未能完全化形妖怪的体味。 听着旁边的嬉闹声,小妖的打闹声,还有一阵阵谩骂声,沈悢曦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她虽然不是出生于万妖城,但当年却因为族中长辈来此,年幼时再次度过了许多岁月。那个时候,她也是在这样的街道上遇上了女妖王。 明明是十境的妖王,却像普通小妖一样混迹于这些街道。 据女妖王所说,万妖城最初的布局,大多数都是她所规划的,也是女妖王根据记忆,仿照人类城池建造的。 在此后的近千年时光中,沈悢曦离开万妖城,除了会与女妖王联络,其实也就因为几次重要之事才来万妖城,直到前两年再来之时,那位大首领亲自开口邀请,并且拜托沈悢曦,说明了妖族气运,前因后果,甚至没有和女妖王交代,关于女妖王以后的事,依旧同她说了,对她的信任可见一斑。而这种信任,又完全来自于女妖王。 在绕过了两条街道之后,沈悢曦走进了一家裁缝铺子。 虽然万妖城的妖怪不许衣不蔽体,但大多妖怪也就披块粗布,有闲钱,有闲心做衣服的妖怪终究是靠近城中的普通妖怪和大妖,所以街上热热闹闹,这家裁缝铺子却格外冷清。 独自缝补衣裳的裁缝是个与普通老人一般无二的妖怪,看面容,似乎已经到了行将就木的年纪。 老人听见门口的敲门声,头也不抬,开口道:“客人想补衣裳,还是买衣裳?” 沈悢曦开口道:“我可没钱买衣裳,只能补衣裳了。” 听见这道嗓音,老人抬起头,有些浑浊的双眼从他凌乱的发梢下露了出来。 老人眼中有些惊讶,“哟,你这个大忙人,竟然有功夫来我这儿。稀奇,实在是稀奇。” “不过你堂堂妖王,衣裳也需要补么?我可没听说过城中有哪个妖王的衣裳破了之后还会留下来缝补的,不都是直接扔了么?反正你们的法袍多的堆积如山。” “老朋友,这么多年不见,怎么一见面就变着法挖苦我呢?” 沈悢曦取出墨语的法袍,“这是我朋友的衣服,不小心被一位人仙境修士划破了,需要清理修缮如初。” 老人点点头,看了眼法袍,也认出了法袍的样式乃是男子衣物,“看来你的那位朋友很有本事。” “嗯,确实很有本事。” 老人继续说道:“法袍品秩很高,而且是用蛟龙皮、龙筋所制,其中丝线也很不凡,我需要些蛟龙皮和龙筋,大概要两旬左右才能修缮完毕。” “材料我都给你准备好了,一共是多少钱?” 老人摆手,“钱就不用给了,就当以后的分之钱吧。我这一把老骨头,也不知道能不能等得到那一天了。” 沈悢曦表情微微一滞,“咳咳,咱们多年交情,这次就算了,下次别开我玩笑。” “谁给你开玩笑了。你愿意出材料,帮着修缮法袍的男子,我看你们二人关系不一般。我这还没恭喜你呢。”老人拱了拱手,难得露出了些笑意,“恭喜你找到了如意郎君。” “不对不对,好像说早了些,应该是祝贺你找到了意中人。” 老人问道:“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把他带来我看看?怎么说当年我还喜欢过你呢。只可惜我天资不够,成不了妖王,也只能在这里做衣裳了。当年这儿的几个小妖,就属你最有出息。” 沈悢曦对老人的第一句话并不在意,喜欢她的人多,妖自然更多,可惜从未有谁能如她眼。她只是也感叹了一句,“岁月无情,走不上仙途,终究只能垂垂老矣。不过看你年轻时候的长相得也过得去,为什么不找个伴,生一窝小崽子?” 老人重重叹息,“找了啊,在你离开这儿的很多年后,当年的小妖也是陆续成家,我也不列外。她是一个很好的......母妖怪,只是后面因为一些事,先我一步走了,后来我也就没了续弦的的打算。” “有些可惜了。” 沈悢曦轻声说了一句,随后她笑了笑,“老朋友,那我先走了,等衣服好了,我再来拿。” 老人也应道:“好。” 最后,沈悢曦没有询问出如何做衣裳的事。 她想了想,还是自己一个人学比较好,被别人知道了,会笑话的。 老人目送着沈悢曦离开,目光许久都没收回。 良久,他低下头,轻声呢喃,“还是当年的那个模样啊......真好......” 这条街上的所有妖怪都不知道,其实这位行将就木的老人,数百年前就有资格居住在万妖城内城之中,只是老人觉得太过冷清。一直都不喜欢而已。 第四百二十三章 有人做衣裳 万妖城。 天际还未出现曙光,女妖王已经气冲冲从宫殿中一掠而出,冲进了城中的妖王殿。 至于妖王殿外的一种十丈高,像是小山一般的大妖“门神”,装作没看见,也不敢阻拦。 万妖城谁都知道,女妖王百十年难得发火,但一般发火,除了大首领,没有哪个妖怪敢上前找不痛快。 无论是城中的哪个首领都一样。 除了大首领外,如今常年在城中的十六位首领,每一位都曾被女妖王教训过,有两位首领更是因为调戏出入女妖王宫殿的几位女妖,被挂起来吊在女妖王宫殿门口,可谓是颜面尽失。到最后,还是大首领亲自发话才让女妖王善罢甘休。 “池升,你给老娘出来!” 女妖王冲进宫殿之后,一脸怒容,立刻大喝出声。 “别躲了!你能躲老娘一辈子不成!?” 女妖王双手叉腰,环视一周,没发现对方的踪迹。 片刻后,宫殿一角的石门缓缓推开,一脸愁容的男子从从慢悠悠走出,“我说你用的着这么大嗓门么?为了这北洲之事,我已经有近两个月没有休息了,就不能让我好好睡一觉?” 女妖王指着对方怒斥道:“池升,你让苍岷那个废物告诉老娘那些,到底安的什么心!?老娘稀罕你这个位置?” “我知道你不稀罕,所以我只好架着你做我这个位置啊。好了好了,别发怒,我看等会儿白薙他们几个也回来,到时候有什么话,一起说就是了。” 池升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坐在了石座上。 他招了招手,宫殿中有数个石座出现。 “别站着了,也别那样瞪着我,我也不想的,可这没法子啊。” 池升指了指头顶,“上头动静越来越大,本来妖族人手就不够,我早就已经到了该走的时候,如果不是压制境界,要为北洲平定以后的事,我哪还能留在这里。” 听见这话,女妖王皱了皱眉,“你这话什么意思?上头挡不住了?” “那倒不是,只不过域外天魔越来越多了而已,我看保不齐哪天就会有那么一两个进入九洲地界。” 女妖王点了点头,表示知晓。 曾经九洲安定,修士众多,真仙之上的修士亦是不少。 在万年之前,天上还能见到一片片云中琼楼宫殿,悬浮仙山,直到有一天,域外天魔降临,直接与修士展开厮杀。 那些域外天魔实力强劲,每一个都不亚于真仙境的修士,随后便是一场波及整个九洲之地的旷世之战。 战事持续了近千年,无数域外天魔和真仙修士同归于尽,九洲被打的分离,天地间多了无数洞天福地。 天外,在陨落了近半数的真仙修士后,域外天魔才被彻底消灭,但是就算如此,依旧有少数域外天魔得以逃脱。 有大能猜测域外天魔本就是以天地一切为生,所以在吞噬了一片天地之后,又会寻找下一片天地。 自万年之后,域外天魔几乎不见踪影,直到九洲出现问题,原本崩坏的九洲影响到了轮回之所,幽冥之地,九洲开始动荡,在暗处伺机等候多时域外天魔又蠢蠢欲动。 从她们得到的消息,天上无论是妖族还是人族,亦或是少数的鲛人,真龙等各族的修士都在抵御天魔。 所以关于十二楼的真仙修士的传闻越来越少,到如今几乎不可闻。 女妖王坐下在石座上,等了片刻。 随后,数道身影走进妖王殿。 为首的甲胄男子一头白发,身材高大异常,正是除了池升与女妖王,万妖城中修为最高的妖王白薙,已是半步十一境。 几人见到静静坐在一旁的女妖王,先是一愣,随后抱拳说道:“大首领,二首领。” 原本女妖王闹得动静那般大,依照对方的脾气,他们还以为两人已经开始吵起架来了。 “白薙,你来的刚好。” 池升对几人说道:“说吧,都有什么想法。” 白薙看了眼女妖王,欲言又止。 女妖王直接开口:“说吧,难得齐聚一堂,有什么话就直说。还是你觉得有什么事不方便当着我面说,害怕我记仇,事后找你算账?” 白薙说道:“我只是觉得大首领的决定,稍微有些草率了。二首领喜欢自在,一向不喜欢参与万妖城的事,我觉得您可以再考虑考虑。” 其余的几位妖王首领也是点头,“大首领,确实该再商榷商榷。我等并不是反对二首领接替您的位置,只是这天性使然,二首领还做不到您这样面面俱到。而如今妖族正是与人族修士分庭抗礼之际,需要的是能奠定胜局之人。” 池升笑了笑,随后看向女妖王。 女妖王瞪了他一眼。“你看我干什么,我觉得他们说的对,这大大小小的事,我才懒得管,你真上天了,我每天不得被这些家伙给烦死?” 池升叹了口气,“好吧。既然你们都这么说了,那不知诸位可有何人选?” 以白薙为首的几位妖王站在原地,不敢坐下,也不敢说话。 “哦,看来是没有合适的人选了?” 池升微微眯眼。 “那你们来找我,就只是为了说二首领不合适?” 说完这句话,也不见池升有什么动作,一股压制整座万妖城的妖力席卷万妖殿。 几名大妖跪伏在地,无法动弹。 万妖城中,无数妖怪呼吸停滞,仿佛下一刻头顶压力落在身上,自己就会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在自己宫殿中琢磨着该怎样织衣服的女妖王抬起头,有些诧异。 记得女妖王说过,在建好了这座城之后,大首领深居简出,脾气收敛了许多,是什么让他发火。 难道真和女妖王吵起来了?犯不着吧? 她摇了摇头,继续鼓捣自己手里的针线。 “你们这么急急忙忙过来,怎么,要我把你们挂在城门口,给大家看看你们多为我着想?” 白薙几名大妖这才明白,为什么其他妖王虽然有意见,但特意叮嘱过他,让他不要冲动前来。 早在万年之前,万妖城的几名修为高绝的妖王带领一干妖王攻下万妖城,其中厮杀的最为凶猛,冲锋陷阵永远是在最前方的,是如今的这位大首领池升。 多年来,池升很少动手,他们竟然真把对方当做了在城中出谋划策的角色。 “好了,这几个家伙的心思,咱们都心知肚明,无非就是想做你的位置。反正我不想计较,干脆你就让他们试试嘛,看谁做的好就给谁当。” 这时候,一旁的女妖王开口说道。 “不过话先说在前头,若是谁做不好还执意要做,那别怪我亲自动手。”女妖王微笑道:“万妖城不缺一两个妖王,要是我想,虽然我的修为差池升一点,但是想要培养几个妖王,给我几年,要多少有多少,保证各个是实打实的十楼顶峰修为。” “白薙,你不是很喜欢这座妖王殿么?从明天起,我让池升搬出去,你进来,如何?” 白薙额头抵在地面,颤声道:“白薙不敢!” “什么敢不敢的,从明天起,你们轮流来当一当这个大首领,嗯,反正先熟悉熟悉嘛,对吧?” “白薙无法胜任,请二首领收回成命!” 女妖王啧啧道:“那可不成,我这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就连池升都得听我的,你们敢不听?回去之后,那我亲自去你们那儿走一趟,怎么样?” 几位妖王齐声道:“我等任凭二首领处置!” “既然不敢来这儿,那你们还不滚!?要我请你们?” 几位妖王头也不敢抬,灰溜溜的出了妖王殿。 女妖王撇撇嘴,“一个个连这点胆魄都没有,当了大首领也没屁用,想在万妖城遗臭万年?想得倒美!” 她转头看着眼带笑意的池升,“看什么看,老娘长得美,你也没有份儿,别想了。” 池升笑着道:“我可无福消受,不知道这世上有没有人会有这个福气。” 女妖王双手抱胸,“那估计是没有的。” “颖月,我看你刚才就很有气势,虽然出谋划策可能比不上我,但有沈悢曦帮你,你也比我更有威严一点,镇的住他们,只要万妖城不出乱子,那我走的也放心。” 女妖王皱了皱眉,“怎么说的好像遗言一样。” “不是都差不多么。” 女妖王问道:“还有多久?” “把北洲的事处理完毕,估计就拖不住了。怎么,看你的样子,是要接替我?” 女妖王起身往外走,“不是说了我不行么。换个人吧。反正还有几年,再看看。” 看着女妖王的背影,池升摇头一笑。 这一次,他当然不是真想让女妖王坐他这个位置,但是只要对方在这万妖城一天,那些别有异心的妖王就不敢妄动。这就足够了,更何况这一次白薙等妖对女妖王更加畏惧,万妖城当然也就更稳定了。 ———— 回到自己的宫殿中,女妖王先是吩咐护卫,过两天把苑霜叶的剑骨消磨之后给沈悢曦给送过去。 然后才慢悠悠往沈悢曦那儿走去。 按往常的情况来说,沈悢曦应该来找她的,但是竟然没有,这就有点反常了。 所以她准备去看看对方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还未进门,她就远远看见了那只根脚不凡的小狐狸候在外面,表情很是精彩。 再见到她之后,那只小狐狸又赶紧跑上前来。 “月大人,您赶紧去看看,悢曦大人她......魔怔了......” 女妖王哑然失笑,“什么魔怔了?你魔怔了她都不会。” “好了好了,我去看看他。” 她挥手示意对方退下,然后竖起耳朵仔细听了起来。 “没动静?不应该啊......” 嘀咕一声之后,女妖王大喝一声,猛的推开门,然后她就怔在了原地,一脸的不可思议。 因为沈悢曦竟然一边拿着针线,一边看着什么书籍,嘴中还念念有词,一副专心致志的模样,更是对她推门大喝没有丝毫反应。 女妖王喃喃自语,“该不会是真魔怔了吧?” 她背着双手走到沈悢曦身后。 “这儿是这样......然后这样......再这样?” “不对......好像应该是这样......” 女妖王抬起手,轻轻咳嗽,“咳咳,悢曦啊,跟谁织衣服呢?是不是我啊?” 听见这话,沈悢曦才发现了女妖王已经到了自己背后,“姐姐,你怎么来了?” 女妖王从她手中夺过针线,双手环绕住她的脖子,轻笑道:“我不来怎么能发现这个呢?快说,是不是给我做衣服呢。” “如果姐姐想要的话,当然可以给你做。” “也就是说不是给我做的咯?啧啧,不知道谁有这个福气啊?” 女妖王故作茫然的问道。 沈悢曦将女妖王推开,“什么跟什么,我就是试试,试试而已。” “是么?”女妖王笑意渐浓,嘴角勾起,“反正你做好之后,我都看得见。到时候我不就知道了么?嘿嘿,想瞒过我,想得美!” 沈悢曦回了她一个白眼。 女妖王突然说道:“对了,过些年池升就要上去帮忙了,这大首领的位置也会空闲下来,你有没有兴趣?” “姐姐,别闹了,我不善谋略,修为又没你高,要当也是你当啊。” “你还不善谋略,你是懒得想,我明白的。不过我不想当大首领,这一时又没有合适的人选,想来想去,好像就你合适一点。再说了,有我帮忙,就算你没有十一境,也没人敢说什么嘛。” “那你还不如自己做。” 女妖王头摇的和拨浪鼓一样,“不行不行,我喜欢打架,又不喜欢被那些麻烦事缠身。” 沈悢曦想了想,说道:“那我也不行,我就想一个人自由自在的。” “哦,一个人?不是两个人?也有可能是三个人,四个人什么的......” 沈悢曦叹了口气,无奈的捂住了耳朵。 感觉当初女妖王竭力留下自己,完全是因为两人聊得来,想要自己陪她解闷。 就是不知道自己的这件衣服到底什么时候做的好,那人又会不会喜欢? 还有就是陆子衿明明是一个做学问的贤人,怎么能做出上等品质的法袍,以前可没听说过书院贤人有谁会针线活的。 难不成也是现学的? 那我做出来的衣服,可不能输给对方。 想着想着,沈悢曦就忽然出神。 十数万里外,站在鬼蜮面前的白衣青年突然打了个喷嚏。 第四百二十四章 鬼王之横 看着眼前不过半里方圆的漆黑地界,墨语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墨语揉了揉鼻子。 “奇怪,难不成是这里的鬼气影响到了我了?” 说完之后,墨语试探性出拳。 骤然,平地罡风吹拂,拳罡喷涌似潮。 一眨眼,鬼气席卷而空,只留下漆黑的地面,以及还未成型的白骨鬼门关。 当墨语再次出拳之际,刺耳尖啸声从鬼门关中冲出,带起的漆黑气息像是云雾翻腾,宛若活物。 除了那浓厚的鬼气,还有血腥扑鼻,煞气缭绕。 墨语面色凝重,看着鬼气中的素白身影。 对方是一个女子,或者说是女鬼,素衣长发,衣袍中挂着好多东西。 光是显露出的气息,少说也是九楼修为,不排除对方故意隐藏修为,实际是十楼之境的鬼王。毕竟鬼物有阴煞之气和鬼气,血气交杂,极其容易失去灵智,沦为被杀戮和仇怨支配的厉魂凶鬼。 相反,能够保持灵智,显然本事够大。 何况此时正值清晨,对方青天白日显身,看起来丝毫不受影响。 “何人敢阻我幽冥之门!” 那素衣女子头发漆黑,披散飘扬,临空而立,周围是那些漆黑与赤红混杂的暗红气息。 墨语抬头看着对方,“喂,我说,周围除了除了我,还有人么?” 对方双眼一片空白,只有几道血丝横贯眼球。 “找死!” 伴随着厉喝声,女子发丝千万,骤然延伸,像是一片黑云当头,鬼王气息显露无疑。 墨语飘然后退,开口轻轻笑了笑,“姑娘,你这模样怪吓人的,是生前因为变故才没了眼睛?” 话还未说完,头顶无数发丝倾泻,像是漆黑瀑布,当头垂落。 “没有眼睛,就拿你的来补!正好,我还差一双眼睛就能凑足一百对了!” 说完,女鬼王素衣荡起,墨语这才看清对方衣袍间不是挂的饰品铃铛之类,而是一个个还在不停转动的眼珠。 当那些眼珠转动之时,不过短短一瞬就将墨语锁定。 随后便是无数红芒从眼珠中激射而来。 墨语一拳递出,拳罡沛然,那些红芒却好似无形,丝毫不被墨语炽烈拳罡影响。 除此之外,红芒落在脚边,也是没有造成什么影响。 背后头顶皆有锐利如飞针利剑的密集发丝,身前则有百道红芒紧随,不断逼迫墨语改变身形位置。 直到几息过后,周围皆是女鬼王的发丝,身前还有不好随意拿身躯试探的红芒。 然后发丝碰撞交汇,连绵不绝的清脆声音像是无数禽鸟尖声嘶鸣。 墨语的身影瞬间被淹没。 女鬼王有些警惕的御风拔高,对方是那个一拳打退那位鬼菩萨的武夫,不可能如此轻易的死在她的手里。 果不其然,在墨语身影消失后不久,远处就出现了他的气息。 衣袍下的眼珠整齐转动,死死盯着显露身形的墨语。 原本还想以阴神对敌的墨语顿时打消了想法。 对方身上的眼珠好像都被炼做了鬼物法宝之流,能够极快的锁定他的位置。 而他的阴神之前就受了重创,还未彻底恢复,若是再受创,恐怕会造成无法逆转的损伤。 所以原地气浪炸开,墨语身形一闪而逝。 瞬息后,拳罡裹挟拳头,落在女鬼王的胸口。 女鬼王倒飞而出,还未砸落在地,墨语再次出现在她身后。 又是一拳,正中后心。 在女鬼王再次朝着一边倒飞,下一刻,又是一拳落在她的头颅上。 接连拳响不停,半空之中,墨语像是分化无数个化身,在各处等候着女鬼王,待到对方倒飞而来,一拳拳将对方打回去。 那些铺天盖地的黑发随着女鬼王在半空中摇摆。 忽然,黑发涌动,其中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脸庞形状,看起来像是那些发中缠绕禁锢了无数怨魂,怨魂眼眶空洞,无声呐喊。 随后黑发一分为十,朝着各个方位的墨语刺去。 当黑发穿透墨语,墨语的身形又好似薄雾,一触即溃。 不过女鬼王也因此调整身形,再次凌空而立。 女鬼王身上无数眼珠转动,齐齐看向远处,坐在枯树枝上的墨语同她挥手打了个招呼。 “阁下作为一介鬼王,果然修为高深,连躯体都是真正的血肉。冒昧一问,鬼王的这具躯体,不是你的吧?” “是与不是,与你何干!?刚才本王不过是故意让你几拳,没想到你的本事也就这样,也就给本王松松筋骨,现在还敢猖狂,给本王死来!” 墨语恍然大悟,“哦,这样啊。那就劳烦鬼王再让我几拳好了。” 说完,墨语身子蓦然一沉,干枯的树枝就猛然下压弯曲,待到树枝咯吱作响之后,墨语起身飞掠,足尖点在枯枝尖头,人如白虹,眨眼即至。 这一拳,连带着下发整片鬼蜮都开始震动不以。 好些候在鬼门关口的鬼物只是隔着拿到分隔两处天地的门户都肝胆欲裂,没了冲出鬼门关的勇气。 就算有寥寥几只鬼物,自诩为胆子大上天,做的富贵险中求的打算,想着只要能够帮助女鬼王拿下对方,那他们可就是大功一件,说不定就能得到幽冥黄泉的一片封地,若是再异想天开些,那这时间凡尘的肥沃土地也都有可能有他们一份。 可惜的是心比天高,只是刚跨出鬼门关,拳罡带起的罡风轻轻一扫,几只境界颇为不错的鬼物灰飞烟灭,连半点残渣都不剩。 眼见墨语掠来,重重黑发盘踞在女鬼王身前,将她挡在之后,犹如千百铁骑重甲壁垒。 拳罡碰撞,森然鬼气腾起,浓如黑烟滚滚,与炽烈真气交融,嗤嗤作响。 在青烟当中,无数红芒穿透,落在墨语胸口。 然后在女鬼王的胸口,一直硕大的血红色眼珠浮现,其上瞳孔米粒大小一点,在那漆黑的瞳孔中,有暗红色光华迸射,直接将墨语笼罩其中。 而墨语显示被红芒笼罩,无法动弹。随后那道暗红色光华凝聚,移至他的眉心。 然后光华渐隐,像是有什么东西从那粒眼珠中窜出什么东西,直接没入了墨语额头正中。 “哼,本王不仅肉身强横,这摄魂魂夺魄,更是拿手绝活。千百年来,这一百双眼中,与你一般的修士不是没有,还不是都落在了本王手中,被剜去双眼,拘于我的这头青丝之中?” 女鬼王轻蔑一笑,慢悠悠靠近,再三确定墨语神魂被锢,无法出手之后,才伸出手,露出那只掌心有一只转动眼珠的白骨手臂。 就在白骨手指触摸到墨语双眼的前一刻,一只手臂自下而上,“轻轻”握住了掌心生有眼珠的白骨手臂。 “这么急着要我的眼睛?看来你这鬼王也不怎么眼嘛。” 原本双眼呆滞,表情凝固的墨语突然眨了眨眼。 “看来你这身上的眼睛虽然早已被你用炼鬼之法祭炼过了,但想来它们生前的主人不会愿意,所以在这关键时刻,突然掉了链子?” 墨语一拳递出,女鬼王头颅砰然炸响,在半空之中,女鬼王眼眶中的白色眼珠蹦出眼眶,像是直接被墨语一拳给打了出来。 眼见那只眼珠超自己这边飞来,墨语想都不想,直接将那只眼珠虚握。 拧转手臂,看着手中的眼珠,以及那诡异如交叉十字的眼瞳。 “看来你的眼睛有点问题?十......代表你的排名?” 不远处,女鬼王落在地面,一手捂住眼睛,面容冷如寒霜,“你怎么会没事?” 要说她的这些鬼炼之眼因为她所杀得那些人而没有用处,她可是一万个不信,但是为何对方能迅速摆脱她的摄魂夺魄之法,着实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墨语手掌虚握,五指收拢,掌中的那颗眼珠顿时被碾为齑粉。 墨语开口道:“我已经说过了,你身上怨气太重,煞气太足,引得了头发中禁锢的怨魂反噬,我看就算我不动手,百十年后,你也会被同化殆尽,沦为毫无神志的厉鬼。” “不说也没关系,待会儿本王杀了你,一样能够知晓!” 女鬼王怒喝一声之后,衣袍飘荡,其下无数眼珠迸射,在那些眼珠末端,有无数发丝将其连接在女鬼王身上。 除了那上百双的骇人眼珠,还有无数漆黑长发带着怨魂煞气,掀起鬼气洪流。 在那扇鬼门关中,一种鬼物摇旗呐喊,喊声震天响。 透过那扇连接幽冥的门户,还能看见无数鬼物高举双臂,拥挤在一起,吼得声嘶力竭,模样狰狞。 有的白骨鬼物的胸口中还有巴掌大小的鬼魂左冲右撞,发出咔嚓声响。 一些只剩下残肢断臂的鬼物挥舞自己的断臂断手。 墨语与女鬼王交战在一起,女鬼王的躯体强横,更是毫无痛觉,就算被墨语罡劲透体而过,依旧是没有什么反应,行动也未因此而受阻,所以就算墨语能够占据上风,不被女鬼王碰触到身躯,一人一鬼打的难解难分。 在鬼门关后的那些鬼物当然只看得见自家鬼王大人占尽上风,那个畏畏缩缩,不敢刚正面的人类小鬼根本不足为据,就算自家大王让对方打上几拳,又有什么关系? 两人酣战许久,女鬼王一介鬼躯,身体本就是具鬼炼之躯,不仅没有痛觉,身躯也堪比最为顶尖的法宝,虽然没什么诡异的特点,但是唯独有一个特点,抗打。再加上她的发丝无处不在,不被拳罡或者法宝所伤,可以说是万法不侵,身躯不坏,所以被她击杀的修士,大多是被她硬生生给拖死的。 又一拳落在女鬼王耳边,墨语虽是一拳打在对方要害,可全力一击之下,对方没有受伤,自己的拳头倒是震得生疼。 “本王能够驰骋幽冥,像你这样的拳头,倒还是一次碰见,力道有你一般重的,也不多见,但是也就仅仅如此了。本王的身躯,比那菩萨金身还要厉害,岂是你能伤到的?” 将墨语逼退,女鬼王揉了揉自己的脸颊。 虽然对方没有伤到自己,但是这脸被打歪了,还是要好注意一下,免得让自己的手下笑话。 可是刚说完,墨语再次上前,双拳齐出,双臂震声如龙。 无数拳罡落在女鬼王周身各处,那些漆黑发丝想要从背后袭击,奈何墨语拳罡之盛,将那些发丝拒在数丈之外。 “打不坏你的鬼身躯,就说你能比得上菩萨金身,你也配!?” “接的下我这一拳,我就引颈受戮,任你处置!” 拳势倾泻,从上方下压。 千万顷巨岳之力落在女鬼王身躯之上,就算拳势如此厚重,也只波及到鬼蜮所在的区域,就在一里开外,风平浪静,只听得见轰轰闷响。 女鬼王双臂挡在头顶,无数眼珠在她周身飞旋,一同抵御拳罡。 一拳之下,她的身躯几乎快要崩裂,若是对方再加一两分力道,恐怕她真的要被别人一拳打坏身躯,露出其中最为薄弱的阴魂真身。 好在对方拳意虽盛,终究还是差了一些,而且看对方拳意削减,应该是无力再出这种拳了。 再看向墨语,面色潮红,胸口起伏如浪,双拳更是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看你的样子,刚才那一拳就是你的极限了?可惜,还是没有打破本王的......” 话还未说完,女鬼王身躯之中就传来炸响声,她藏在躯体最深处,躲在鬼丹中的阴魂竟然被一股陌生的拳劲找到。 墨语重重喘气,“光是身躯硬有什么用,你之所以炼就这般强横的身躯,无非是有什么东西必须依靠这副不会被损坏躯壳。” 打了这么久,墨语之前从未想过奠定胜局的竟然是墨织雪那看似无用的拳法。 女鬼王身躯裂开,浑身如吊坠的眼珠猛然瞪大,血丝充盈,然后砰然炸碎。 那满头黑发也好似失去了活力,如同垂死的毒蛇蛇蚯蚓,扭动抽搐。 一道细小如发丝的阴魂一闪而逝,没入幽冥之中,墨语高喝一声,“哪里走!” 鬼门关后的鬼物早就因为他的拳罡席卷波及,死了大半,剩下的也逃的无影无踪,所以那一抹阴魂虽细小,但落在墨语眼中还是格外惹眼。 顾不得多想,墨语直接冲入鬼门关,直接抓住了那缕阴魂。 第四百二十五章 初临幽冥,无路可退 一把将逃走的阴魂拽在手中,墨语冷哼道:“就你,也想逃出我的手心?” “小子,你死到临头还不自知,你回头看看,我的这扇鬼门关还在不在?!” 墨语猛然转头,背后空空如也,只有死寂异常的漆黑土地,无边的白骨,随处可见的残肢断臂。 墨语拽紧手,问道:“鬼门关呢!?” “当然是没了!” 手中阴魂发出得意的笑声。 “实话告诉你,不止是本王这里的鬼门关,其余各处,只要有生人进入,鬼门关就会立刻损毁,将对方禁在幽冥。这样做,为的就是将某些无法抵挡的修士困在幽冥,以幽冥的黄泉鬼气腐化。小子,马上就会有无穷无尽的鬼物前来,你无路可逃了!” 墨语眯了眯眼,“不止你这里?也就是说我只要找到其他的鬼门关,就能出去?” 手中阴魂为之一滞。 随后,它满不在乎说道:“哼,就算这样,你能出去?这么多年了,进入我幽冥之地的修士无数,比你修为更好的也不是没有,但是能够成功逃脱的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正说着,远处鬼气滔天,极速朝墨语袭来。 墨语低头问道:“离这里最令的鬼门关在何处?” “呵,你以为我会告诉你?” 墨语笑着道:“果然是幽冥之地的鬼王,说话就是硬气。既然你什么都不会说,那我留着你也没用了。” 说完,墨语收拢手指,炽热真气流淌,欲要直接将对方消磨湮灭。 下一刻,感受到自己即将消亡的阴魂惊惧说道:“你真要杀我?” “废话,不杀你留着过年?” “等一下!你难道不应该问一下要我告诉你的条件么?” “没兴趣。相比起问你,我喜欢亲自去找。” “你......你你你,你不能杀我!没有我,你不可能找的到的,无论你跑到哪里,那些鬼物都能够找到你” 墨语讥笑道:“我还以为你真是硬骨头,没想到你也怕死啊?” 只听到阴魂又说道:“哼,你给我等着,迟早有一天,我能东山再起!” “哦?既然你这么说,我就更不能留你了。” 感觉到手上的阴魂徒然抖动,颤声说道:“不不不,我的意思是我不会再与你为敌,只要你肯放过我,我什么都说!包括你想离开这里,我也能帮你找寻其他的鬼门关!你要知道,每一座鬼门关都是在鬼王的领地中,如果你贸然独自前去,只会吸引更多的鬼王前去绞杀你。没有我在一旁掩盖你的气息和行踪,你绝对无法逃脱!” “是这样啊。”墨语握着阴魂,“那你说说,离这里最近的鬼门关是哪个方向?又该怎么去?” “我现在不能说。” “嗯?” 阴魂急忙开口,“你必须立下誓言,在我说了之后,不会卸磨杀驴,将我湮灭。” 墨语想了想,点头道:“行,我答应你,只要你老实交代你知道的东西,我保证不以任何手段杀你,天地可鉴,日月为凭,若有违背,甘愿受天雷亟顶之刑。” “现在你可以说了吧?” 阴魂开口道:“就在我们的东南方千里外,是另外一个鬼王的领地。我的编号是十九,那位鬼王是四十二,按实力来说,他比我要低一筹,如果你趁其不备,加上我在一旁为你遮掩气息,应该是可以从他领地里的鬼门关逃脱的。” “事不宜迟,我们立刻出发。我说到做到,在我离开之前,一定放你自由。” 说完,墨语看了眼远处毕竟的滔天鬼气,“好了,麻烦你为我遮挡气息。” “好,我以幽冥鬼气包裹里的周围,将你的气息锁在里面,这样其他的鬼物就无法通过气息找到你了。” 手中的阴魂刚说完,墨语就感觉自己周围腾起一圈像是薄雾一般的鬼气,将他笼罩其中,然后远处的的滔天鬼气忽然就停了下来,好似失去了墨语的行踪。 “我已经照约定做了,等你到了鬼门关,一定要放了我。” 墨语保证道:“既然我已经立下誓言,断然不会反悔,你不用担心。” 之后墨语一路飞驰,一路上所看见的鬼物不计其数,有的鬼物一半像是血肉身躯一半则漆黑气息,也有魂魄寄在白骨中的鬼物,走起路来摇摇晃晃,摔倒在地之后,头颅中的魂魄鬼物发次刺耳的谩骂声。至于那些浑身僵硬,一蹦一跳,嘴中有四颗獠牙的奇怪鬼物,似乎对气息格外敏感,在其他鬼物对他视而不见的似乎,偏偏转过头看向墨语所在的方位。 墨语问道:“那些鬼物是什么?” “没有灵智,魂魄残缺的魃,无法修炼,不成气候。可能是因为我如今只剩下了这道阴魂,而那些鬼东西对气息最为敏锐,所以才察觉到了一些。不过不用担心,东南方向的那个鬼王是我的死对头,在幽冥之地的时候就被我稳压一头,所以以前我常年掠夺他领地里有潜力的鬼物。” 墨语又问道:“你们鬼王也需要掠夺低等的鬼物?亦或是想要扩充领地?” 阴魂顿了顿,说道:“我说我们都是闲得无聊,反正也没事干,就随便玩玩,消磨时间,你信么?” “你当我是傻子?” 墨语略做思索,“我看你们是想培养出强大的鬼将,亦或是鬼王,以此来作为某种功绩。而无论是你,还是东南方向的鬼王,都属于幽冥的某一个组织或者说势力。据我所知,再没有生魂血肉的情况下,一般鬼物都是吞噬其他鬼物来壮大自身,幽冥中的鬼物不可能无休止的培养出鬼王,所以你们必须去冒着风险,打开鬼门关,去世俗掠夺生魂血肉等等,为的就是不断壮大自身,为你们以后的谋划做打算。” 见到阴魂不再说话,墨语问道:“我说的不对?” “猜出了一点而已。” 阴魂说道:“有些事,就算我是鬼王也没资格知晓,所以你不用白费力气问我了,就算是杀了我,我也不知道。” 墨语没再说话。 对方说与不说,其实都不重要。 他只要凭借对方的反应就能大致知晓,所以说完之后,对方虽然没有第一时间否认,但正是这种故作姿态,让墨语肯定自己猜了个大概。 至于什么不知道,不过是搪塞之词,真正的含义,应该是不能说。 对墨语说了的下场,恐怕比被彻底湮灭还要严重。 也许对方还另有心思,但现在最重要的是离开幽冥之地,因为从他进入此地,周围的幽冥鬼气不断想要侵入他的身躯,蚕食他覆盖在身躯周围的罡气,如果再拖下去,恐怕他就真得被这儿的鬼气侵入,神志尽失,化作鬼物之流了。 也难怪那些大修士无法抵御住黄泉之水的侵蚀,他的金刚之躯,比得上一般的佛家罗汉金身,依旧是难以长久抵御,那些只靠法宝,肉身“脆弱”的修士一旦身上的护体法宝排不上用场,恐怕只消一时三刻就要丧命。 ———— 在墨语消失在九洲地界的一瞬间,瀚海洲的女夫子原本正在查阅古籍,她放下古籍,立即查看墨语的大致方位。 以神通遍观十万里山河,却没有看见墨语的身影。 女夫子第一次蹙眉,眉宇多了丝忧愁。 这一次,她特意答应学宫的长辈来坐镇此地,为的就是可以查阅那些除了少数圣人能够得知的上古辛秘,包括已经久远到几乎没有记载的天上那场持续千年的大战。 原本她以为墨语只是个遗留在外的世家子弟,也从未深究。 因为墨语的身份是什么,并不重要。 可是当慕凝烟突然出现之时,女夫子才有些恍然,原来墨语是当年瀚海洲的那个名气极大的婴儿。 当然不是因为墨语出身有多么高贵,是什么流传千年的仙道世家,而是因为慕凝烟,一个十楼修为的年轻剑仙不惜放弃一切都要守护的婴儿。 再之后,关于慕凝烟为何会抛弃墨语,任由对方一人流落街头,成为了那个黝黑瘦小的孩童,女夫子曾想了解过,但奈何那次见面,两人虽然相谈甚欢,聊起此事时,慕凝烟也不肯说,只说自己是在山野天地捡到了被遗弃在路边的墨语,所以也不知道墨语的准确出身。 女夫子知道慕凝烟其实是不想说为何丢下墨语,只是一味地觉得自己很愧疚,无论如何,都对不起墨语,除此之外,好像要等到墨语长大成人才肯说清原委。 按理来说,以墨语的资质、根骨,若是仙家子弟,必然不会让其流落在外,而若是普通人家的子弟,又不可能被难得一见的锦罗绸缎包裹。 随着女夫子不断调查墨语的出身,越是感觉一团乱麻,难以理清头绪。 好像墨语的亲生父母做的所有事都是随意而为,毫无迹象可寻,就算是她能勉强追溯时光,也依旧无法查看墨语落在慕凝烟手中之前的事。 而越是这样,证明墨语的出身越不简单。 随着不断追查,一些模糊的蛛丝马迹中显露的信息,竟然与万年之前的天地大战扯上了关系。 刚才墨语的气息突然消失,又不像是进入洞天之中,而是与九洲的一缕关联断截消失,而且又是北洲,恐怕是误入幽冥。若真如此,短时间内,墨语无法顺利离开幽冥,恐怕她还得亲自走一趟。 ———— 万妖城的沈悢曦也是徒然一惊。 当她直愣愣的看向女妖王时,女妖王还吓了一跳,以为沈悢曦哪根筋不对,要找她算账。 结果沈悢曦下一句就让女妖王代理当场。 “他出事了!” 女妖王有些不信,“我说好妹妹,你这是怎么回事?就凭你小情人的手段,这整座北洲,除了我和池升亲自动手,有谁敢说稳胜他?就算真能胜过他,他总跑的了吧?” 沈悢曦难得有些焦急,“我在他身上留了一道术法,若是他有危险,我会第一时间知晓,而那种术法,本就是我的本命神通之一,天下间除了我,无人能够解除。但是就在刚才,术法消散,他也消失无踪,好像这世间就没有他这个人了一样。” 听到这话,女妖王皱眉沉思,“人直接消失不见......跑到哪处洞天里去了?不应该啊......” “会不会是误入了幽冥之地?只有那不算九洲的地界,才能消磨我的术法。” “他有这么傻么?恩,好像差不多......你不是说他在寻找鬼蜮么,说不准头脑一热就冲到幽冥,大杀四方了。哎呀,不用担心,他应该没事的。当年我不就去过么,那边没什么危险,最多也就是十个八个十境的鬼王而已,挥挥手就能打退的东西。” 说到这里,女妖王意气风发,“当年那些鬼王可都是盼着我离开呢,我荣归九洲的时候,就差没有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的恭贺我了。” 不过看到沈悢曦有些幽怨的眼神,女妖王打了个哈哈,“不好意思啊,悢曦,我这是情难自禁。” “姐姐你多年前就是十一境了,在将那个老不死的上古修士残魂吞了之后,如今更是离十二境只差一步之遥,在整座天下都能排前十之列,他哪能和姐姐你比啊。要不麻烦姐姐你走一趟,将他就出来?” 女妖王果断摇头,“那可不行。我现在离开,池升就敢一直关我禁闭,在他离开前都无法出门半步。你知道的,我可打不过他。” “再说,你之前可是还让我安心待在城中,怎么小情人一出事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我说沈悢曦,你这么不相信他能够成功从幽冥之地出来?” 沈悢曦忧心忡忡,“他本就有伤,还未痊愈就去找鬼蜮的麻烦,如今又误入了幽冥之地,我怕他体力不支,后继无力,若是在幽冥之地被鬼王围攻,恐怕很难逃脱。” 她望着女妖王,轻声道:“姐姐......” 从女妖王在沈悢曦幼年遇上对方时,这还是女妖王第一次在沈悢曦的脸上看见这种表情。 “好了好了,我帮你,谁叫你是我妹妹呢,大不了被池升骂一顿就好了。” “我就知道姐姐会帮我的!” “我这是帮你小情人呢!真是的,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活脱脱一个为情所困的凡俗女子,他到底有什么好的,值得你这样?” 沈悢曦只是摇头。 女妖王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到时候他若是发现了我的身份,又联系到你身上,为此怪罪与你,你可不许后悔啊。” “不会的,姐姐。” “是你不会后悔,还是他不会怪你啊?真是拿你没办法。” 女妖王侧身抬手,一闪而逝。 “走了。” 第四百二十六章 幽冥之地闯一闯 走了许久,避过无数奇怪鬼物,墨语也已知晓,如今他所在的地界,其实是幽冥之地地最外围。 若是在往西北方行十万里,大概就能看见那条围绕幽冥之地的黄泉河了。 据手中阴魂所说,黄泉河水看起来清澈,其实比世间最为污秽的气息更为浑浊。 虽然黄泉河不过数千里宽,但其深不见底,好似黄泉中洗涤的污秽越多,黄泉之水便有多深。 幽冥之地,原本是魂魄往生,转世轮回之所。 在最古之时,据说天地间有神人开天辟地,然后人族降世,百族出现。 当时世间并无生老病死,不知是天道不允,还是有上古大神看人族无忧,天地大变,万物开始兴衰更替。 随后有了幽冥之地,那最初为一片混沌虚无的空间。 与天地中万物生生不息相反,幽冥之地唯有死寂与虚无。 故又与世间分称阴阳二界。 而后有神人穿梭阴阳,看到那些转世轮回的魂魄有许多无**回,在虚无混沌中游荡,才一时兴起,以无上神力建造了幽冥无边地界,让无数魂魄有所依凭。 “要说这黄泉河,据我幽冥之地口口相传,乃是世间第一条真龙衔烛盘踞幽冥而成。” 说起那条真龙,手中阴魂激动异常。 墨语则则有些不解。 阴魂解释道:“没有那条真龙,就没有如今的黄泉河,更不会有我们这些神智清醒,可以修行的鬼魂。” “那条真龙,我们称之为烛龙,口衔可比日月的烛火,双眼睁开,整个幽冥便是白昼,双眼紧闭,幽冥又恢复黑暗。呼气之时,幽冥如夏日,吸气之时,幽冥又如寒冬。据说在数万年之前,有鬼王还能看见那条真龙的身影,只是不知道是何缘故,烛龙突然消失,只留下了那条永远不会停歇的黄泉河之水。” “我等冥界亿万万鬼魂,皆将其奉为......” 说道这里,阴魂好似察觉到了什么,突然闭口不言。 “谈起烛龙之时,我们这些幽冥的鬼魂难免一时激动。” 随后阴魂说道:“前方就是那个鬼王的领地了,我全力帮你遮掩气机,找到鬼门关时,你可一定要将我放走。” “放心,我说到做到。” 前方地界白骨横呈,有许多指尖大小的鬼魂在那些白骨之中跳动。 幽冥之地,本不会有这些白骨,之前所过地界,所见的大多是残缺不全的游荡鬼魂,而且基本没有灵智。 墨语所见的这些白骨,应该是这儿的鬼王借着鬼门关,从外面的屠戮的生灵所留。 只是让墨语有些奇怪的是,先前朝他追来的那些鬼物来势汹汹,修为更是惊人,可是这一路所见,却没并有什么强大鬼物。 一片地界,只会有一个鬼王,但鬼王之下的强大鬼将怎么也不应该不做那巡查领地的举动吧。 墨语稍稍留心,压低了身子,一边注意周围的动静,一边小心翼翼前行。 “喂喂喂,你这么小心,看来是不相信我啊。” 在墨语手中的阴魂明显有些不满,墨语只是淡淡道:“小心使得万年船,我总不能真完完全全就相信了你,大摇大摆的冲到鬼门关去吧?万一真这儿的鬼王发现我了怎么办?” “切,你之前和我交手时候的气魄哪儿去了?现在的你,可不像之前那个意气风发的武夫。” 墨语刚想开口,头顶一尊巨大白骨飞过。 那具白骨身披甲胄,双手持刀,身上怨魂缭绕,细看之下,那巨大白骨竟然都是由无数细密的普通白骨汇聚而成。 “鬼将?” “恩,那鬼将叫做白烨,有八境界的修为,不过对你来说,应该不成气候。” 墨语对阴魂的话充耳不闻,他只是小心等候,等到对方离开,这才继续勘察周围,看看是否还有其他鬼将或鬼王。 数个时辰之后,在绕过了无数鬼物的视线之后,墨语终于看到了被一众鬼物簇拥的鬼门关。 远处的那座鬼门关与他进入的那座相比,似乎还要大上两分。 墨语还未有所行动,手中的阴魂就已经迫不及待,“快走吧,只要从那儿出去,就可以回到你所在的九洲,还有,你该遵守承诺,把我放了。” 墨语抬起手,手掌真气缭绕,将一缕阴魂禁锢在其中,依稀可见,阴魂中还有数个面容浮现。 墨语笑了笑,“急什么,好戏不是还没开场么?” “你再说什么?我已经按照你的吩咐将你安然无恙的带了过来,鬼门关就在前面,你答应了要放了我!” “是么?” 墨语有些疑惑:“看你的样子,好像有些急?怕我说话不算数,还是怕......” “迟则生变?” 墨语手指收拢,缓缓用力。 “你......你想干什么!?你不能说话不算数!你别忘了,你可是立下誓言的!” 阴魂上一张扭曲脸庞对着墨语大声说道。 “周围至少有四个鬼王在等着我呢,真当我眼睛瞎了,还是以为你的表演天衣无缝?” “我......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你快放了我,放了我!” 墨语站起身,看着周围,“出来吧,刚才就发现你们了。离我这么近,如果还看不见你们,那我干脆就不用这双眼睛了。” 说话间,手中罡气流淌,将手中阴魂慢慢湮灭,“我是说了放了你,但别忘了,是你不会坑害我的前提下。把我当做诱饵,引我前来,我就会乖乖上当?我有那么傻么?” 阴魂绝望的大声嘶吼道:“鹿别,快救我!救我!救......” 墨语猛然握紧,真气涌动,手中声音戛然而止,墨语拍了拍手,看着静静侯在四面的鬼王。 “能够发现我们,还稍微有点本事。不过不趁机逃走,而等我们现身,你这不是傻,是蠢!” 出现的四位鬼王中,气息最为强盛,双眼燃烧着碧绿魂火的鬼王头颅一半是英武男子,另一半是娇柔女子。 就连他的身体也是一半男子一半女子。 那只略显宽大的手掌猛然一挥,远处的鬼门关涌出狂风,其中出现了九洲地界。 鹿别右手与女子一般的纤细手臂抬起,指了指其余三位鬼王,“想出去?可以!不过看你能不能从我们手中活下来。” 墨语双手握拳,开口问道:“你就是刚才那阴魂口中排名四十二的鬼王鹿别?” 鹿别左边男子脸庞面无表情,右边女子脸庞微笑道:“正是。” “那这几位?” 鹿别一一介绍,“第四十九位的况恬,第二十一位的穆惜魂,以及第十六位的樊蘅。” “你们的排名,并不是按照实力来的?” “当然不是。” 鹿别笑着说道:“只不过是按领地大小而已,我不喜欢四处掠夺别人的鬼魂,所以领地稍小,不然你以为孙琪那种蠢货,也配和我们平起平坐?” “还有什么要问的么,乘着我们难得在幽冥见到活人,你可以多问几个问题。” 墨语毫不客气,再次发问,“你们过不了黄泉?” “哦?看来孙琪说了些不该说的话啊......” 墨语咧嘴,“好了,我没问题了,你们可以一起上。” “一起?我一个就够了!” “好。” 吐出这个字,墨语身子前倾,骤然一顿,随即一脚踏出,左拳抬起。 只听得平底一声惊雷,地面陷裂,炸开无数翻腾的漆黑鬼气,墨语身子突然出现在鹿别身后,拳意沛然,连周围的空间都有些扭曲。 远处,那些远远观战的鬼物躲避不及,被呼啸而来的拳罡扫中,顿时如烟消云散,连惨叫声都未发出,直接化作虚无。 其余鬼将镇守,也是被拳罡吹的节节后退。 “咦?” 鹿别左臂咔嚓一声,像是往后折断,手掌抬起,恰巧挡住了墨语的拳罡。 他惊疑一声,好似十分诧异。 随后他的头颅整个拧转一圈,看向墨语,而墨语的拳头被他的手掌紧紧钳在手中,几乎无法动弹。 “你这拳头,好像有点意思。” “更有意思的还没来呢。” 墨语周身拳罡一起流淌,拳意喷薄,罡劲层层递进,直接贯穿手臂,如同离窍飞剑,将鹿别手掌击穿。 这一次,鹿别不敢托大,而是抽身撤退。 他先是抬起手,打量自己只剩半截的手掌。 随后鹿别看向墨语,轻声问道:“这一拳,当真是不同凡响。莫非你就是那位能够一拳将黄泉对岸的一位鬼菩萨给打退的那位武夫?” 见墨语并不作答,鹿别点点头,“嗯,看来是了。” “诸位,这位武夫可杀不得,若是同化为我等鬼族,将来必然会多一位十一境的战力。” 其他几位鬼王整齐点头,“我等不是那种部分轻重之人,看这人年纪尚小就如此不凡,化作鬼物,必然比我等更为厉害。” 还有半句话,他们没说,那就是他们只要能将其生擒,得到对方完整的躯体,加上那千锤百炼的武夫魂魄,必然可以造就一尊前无古人的武神,到时候他们就能一飞冲天,离开黄泉之外的地界,去到那“肥沃富饶”的真正幽冥之地。 见到对面的几位鬼王好似将自己当做唾手可得的货物,墨语难免有些怒气。 他奔走如雷,接连出拳。 拳罡炸裂,同时在几位鬼王身前炸开。罡风呼啸,乱流将周围白骨吹为齑粉,修为低微的鬼物逃避不急,被余波触碰,烟消云散。几位鬼王怒喝,“好胆!” 鹿别大小不一的手臂同时拍出,地面之下,又被冥土吸收的黄泉之水化作纤细水龙,超墨语扑将过去。 白骨头颅,腐烂血肉之躯的鬼王况恬张开嘴,其中无数怨魂咆哮,在一瞬间化作千军万马,鬼气汹汹,以遮蔽天地之势,覆盖方圆十里地界。 下半身如同幽蓝雾气,披着血红斗篷,面容也如烟气一般的鬼王穆惜魂抬起魂魄气体一般的手臂,斗篷掀开,血色煞气化作无数血蟒,血蟒蛇嘴张大,嘴中还有无数细小血蛇无声无息掠出。 墨语双肩震动,一连百拳,无论是千万鬼兵还是那些血蟒,尽皆化作虚无。 只有鹿别的黄泉水龙不受拳罡影响,却也被墨语侧身翻腾躲开。而后伺机而动的最后一位鬼王樊蘅突然显现,化作百丈大小,犹如身化山岳,翻掌下压。 那巨大白骨手臂下压处,正好是墨语退避的方位。 墨语只是刚推开,白骨手掌已然落在头顶。 无奈之下,墨语只得抬手出拳,将那手掌下压之势稍减少,随后退至远处,脚下又有水龙破土而出,张牙舞爪,从墨语左肩擦身而过,带起一片热血。 如果不是墨语在最后关头侧头,恐怕他的脑袋会穿过。 除了肩头的灼烧痛楚,还有一股莫名诡异之气,想要从肩头侵入神魂。 低头一看,肩头漆黑,低落的血液都好似被染成墨色。 墨语赶紧以体内真气驱逐那股诡异之气,可是也仅仅是与之僵持,无法驱逐体外。 见墨语受伤,鹿别开口道:“年轻人,你虽然本事不小,但也无法同时抵御我们四人,还是乖乖束手就擒,别做无畏的抵抗,不然这黄泉之水洗涤神魂,那种痛楚,足以让无数魂魄痛的忘却前世今生,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忍受的。” “哦,对了,若是你意志越坚定,那就越痛苦。相反,若是你弱的可怜,兴许就直接昏迷不醒,一觉过后,自己全然改变,悄无声息的化作了一只鬼物也说不定。” “虽然我这领地中的黄泉水不算纯正,但以你的修为,依旧无法抵挡。” 从头到尾,鹿别都是右边女相在开口,嗓音阴柔。 墨语抬头看了一眼,随后重重一跺。 轰隆一声,地动山摇,墨语整个人拔地而起,以双拳捶在樊蘅身躯之上。 “砰砰砰!!!” 无匹拳罡犹如炽日,青烟寥寥,樊蘅被墨语双拳打的节节后退,差点就被打回真身。 樊蘅后退之余,挥掌反击,落在自己周身各处。 奈何墨语沿着樊蘅白骨垂直疾驰而上,大步奔走,犹如平底,樊蘅手掌没有拍中墨语,倒是落在自己身上,白骨中的森然鬼力喷涂,在那雪白如玉的白骨上留下了数个漆黑手印。 鹿别轻笑一声,整个人好似一分为二,一男一女化作幽影,自左右飞腾,在樊蘅身躯上的白骨中穿梭。 墨语掠至樊蘅胸口,听见下方的寒冷笑意,猛然跃起,擂在樊蘅下巴处。 白骨开裂,漆黑气息眨眼笼罩墨语。 樊蘅伸出手,一把将黑气抓在手中,随后发出得意的震天大笑。 第四百二十七章 鏖战有援 见到樊蘅这副模样,鹿别一化为二的左脸男相怒容浮现,“蠢货,他跑了!” 樊蘅闻言,这才摊开手掌,掌中的年轻武夫正在他的手中,也并未摆脱他的伴生鬼气缭绕,而是以拳脚抵住他的手指。 樊蘅大怒,“鹿别你敢骗我!?” 这时候,下方鹿别的嗓音传来,“樊蘅,你在说什么?” 樊蘅猛然扭头,刚才那儿哪有鹿别的身影,分明是一团淡淡消散的拳罡! 樊蘅心头惊诧,上当了!当这个念头升起之时,手中的年轻武夫已经挣脱了他的手掌,一拳落在了他的白骨脸颊上。 一声砰砰响,樊蘅的白骨头颅偏转,整个脸颊的骨头都已开裂,其中所蕴藏的鬼气更是汹涌澎湃,像是积蓄多时的洪流终于找到了倾斜口,眨眼已将樊蘅头颅方圆百丈淹没。 下发的鹿别见到这样的情况也是忍不住皱眉,樊蘅的伴生鬼气与寻常鬼气大不相同,乃是对方从弱小鬼魂之时,在一处极阴之地汲取的阴气,融合自身画作鬼物时那第一缕纯正鬼气而成,经过了千百年发展壮大,才有如今的地步。 如同世间最厉害的锁云阵中的迷雾一般,就算是同境修为,依旧无法看透分毫,除非是高一大境,仰仗着修为与神通术法,才能安然破去。 看样子樊蘅在对方手中接连吃亏,已是有些失去了理智,若是因此全力出手,将那个年轻武夫给拍个稀碎,那么珍贵的肉身就可惜了,不说对方化作鬼物时是否会入驻原本的躯体,就算是他们将其献给黄泉对面地界中的某位幽冥判官,少说也能得到一块封赏之地,从此再无后顾之忧。 正当鹿别准备出声提醒时,那鬼气缭绕中突然窜出一道白色身影,拳罡流淌,拳意潺潺如水,流转不休。 光凭对方如此轻易从樊蘅手里逃脱,鹿别就觉得孙琪死在对方手里,那可真是天经地义。 明明对方已经受伤,不得不分出大部分真气抵抗黄泉之水,结果竟然还能逃出樊蘅的鬼气包围。 不过也就仅此而已了。 鹿别转头一看,其余的两位鬼王也已经掠至樊蘅身躯之上。 “给我滚!别在我的身上动手!我这副躯体,可是好不容易炼化了一只大妖的遗骨,若是弄坏了,你们可赔不起!” 几位鬼王还未靠近,樊蘅就已经挥动手臂,带起无边无尽的伴生鬼气,将况恬、穆惜魂轰退。 “已经被打的面目全非的,还想逞能,樊蘅你可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樊蘅,你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还想和我们动手不成!?” 樊蘅不管不顾,驾驭这具白骨,一掌拍向借机退开的墨语,“他是我的,你们不用插手,不需要!” “樊蘅,就凭你!?” 鹿别离开樊蘅的身躯,突然对开口况恬、穆惜魂开口说道:“听他的。” “鹿别?” 鹿别这才解释道:“看好鬼门关,千万不要让他趁机跑了!等到樊蘅消耗了那人的真气,我们再不费吹灰之力将其生擒,反正这功劳咱们都有份,不怕他独吞。” “好。” 况恬、穆惜魂互相对视一眼,想了想,随后点头同意。 三位鬼王一盘观望,樊蘅则好像忘乎所以,严重只有那个左蹦又窜,仓皇逃脱的年轻武夫。 “小子,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能逃脱我的手心!” 白骨手臂挥出,在那手臂中,竟还有无数血肉模糊的手臂探出,像是可以无限延伸,朝着墨语抓去。 墨语先是一拳击退袭来的手臂,又重重一拳落在地面,地面裂出缝隙,其中有潺潺水流涌动。 见到这一幕,鹿别再次出声,“有脑子,有本事,这一次那位判官大人应该会很高兴的。” 其余两位鬼王不可置否。 他们眼睁睁看着墨语用拳罡激荡起那些黄泉之水,然后与樊蘅的鬼气交汇,相互融合消弭。 “看样子,鹿别你的那些黄泉水,对他并无作用?” “嗯,是有些奇怪。听说被他损坏的那座鬼门关原本黄泉之水已经流淌出九洲了,结果不知是何缘故,能够接连九洲与幽冥的黄泉之水竟然消失了一些,这才让那座鬼门关彻底损毁,连带着那位鬼菩萨也无法进入九洲。” “听说那位菩萨大怒,杀了好些鬼王?” “可不是嘛,南边的仓莫,修为与我们差不多,前两年被他抓了个人仙修士,结果幽冥之中的一位判官特此网开一面,让他过了黄泉。结果没享受几年,死在了那位鬼菩萨嘴里。据说是被鬼菩萨一口一口给咬碎的,在他最后一抹真灵消散之前都还有感觉,啧啧,有些可怜了。” 不只是鹿别几位鬼王,就是墨语自己都不知道为何那些黄泉之水对自己伤害为何会这么小。 他还以为黄泉水真有鹿别说的那么厉害,能够不断侵蚀他的神魂,但是当自己亲身体会之后,才发现当自己真气流转不停的时候,那些黄泉之水所带来的诡异气机竟然莫名消失不见了。 难不成是因为此地的黄泉之水,已经离真正的黄泉河太过遥远,所以才没了传闻中的那种奇特能力? 墨语没空多想,将樊蘅的白骨手臂击退之后,飞速远离,朝着鬼门关移动。 一旁观战的三位鬼王立刻注意到了墨语的意图,他们早有防备,同时出售,铺天盖地的鬼气化作千军万马,厮杀高喊,声响似要震动天倾。 在那些千军万马之后,数到杀机暗藏其中,及其隐晦。 墨语只得避开,远离那处鬼门关,再看向远处的鹿别等鬼王,墨语面色凝重。 樊蘅并不好对付,也许他的拳头能打碎对方的骨骼身躯,但对方的身躯只不过是普通的大妖真身遗骸而已,又不是秘炼的鬼物之躯,就算打坏,也对樊蘅造不成什么伤害。 而对方借着大妖遗骸出手,不仅声势浩大,藏在骸骨中的鬼气以及那些棘手的血肉手臂尤其麻烦。 就连他有意无意试探带上的浩然之气也好似没什么作用。 最重要的是这儿不是九洲,没有烈日罡风,没有春雷彻响,也无天地中的浩然之气可以借用,鬼物可以横行无忌,实力凭空暴涨三分,若是在这幽冥里面,与被他捏碎,鹿别口中的那个名为孙琪的鬼王,恐怕他都难以取胜。 更何况就算他侥幸找到樊蘅的真身,周围还有三位鬼王虎视眈眈,等着他打败樊蘅,或是被樊蘅打败,好拿他去某个更厉害的鬼物那里领赏。 并且,从头到尾,墨语都不知道对方真正的躯体是什么样子。难不成真就藏在那些有着吞噬之力的鬼气当中? 墨语只能暂时退避,不与对方硬碰硬,留存实力,看着能否找机会冲出那座鬼门关。 依旧是有些托大了。 再知道孙琪可能不安好心之后,他就应该不选择来此,而是应该独自探查,最好可以抓几个弱小鬼物拷问,也不用落得如此被动。 现在看来,孙琪恐怕是有某种秘法,可以联系到几个鬼王,然后在设好埋伏,引他入瓮。 他察觉到了不对劲还像个傻子一样跑到别人的地盘,是接连胜过两位人仙境修士让他有些志得意满,掉以轻心了。 ———— 在墨语与鬼王樊蘅周旋之时,女妖王孔颖月正找寻鬼门关,要从中进入幽冥。 她可没本事直接开辟一条从九洲通往幽冥的通道,不然当年也不会困在幽冥数十年,无聊的只能拿那些鬼王解闷。 “恩,话说离这儿最近的鬼蜮在哪儿呢?” 女妖王出城之后,随意御风晃了一圈,透透气之后,才开始寻找鬼蜮。 以掌观天地的神通勘察周围万里地界之后,女妖王仔细查看,终于在一个时辰后找了一处隐藏在山岩洞穴中的鬼蜮。 周围天地忽然倒悬,女妖王一步跨出,跨越万里,身形突兀出现在了鬼蜮之前。 四周乱流涌动,只是女妖王稍微泄露出一点气息,就掀起了滔天波澜,整个洞穴狂风吹拂。 “何方修士,敢闯我鬼蜮!死来!” 一道尖啸猝然响起,鬼蜮震动,漆黑鬼魅身影从中阴险,声势惊人,气息犹如山岳。 下一刻,尖啸声戛然而止,虚空中出现的手掌“轻轻”捏住了那道身影的脖子,让其无法动弹。 女妖王慵懒的嗓音响起,“死来?你再说一句试试?” “呃呃......” 身躯如同漆黑烟雾的鬼王落在那只手掌中好似化作了实质,那双跳动魂火的眼睛也好像被手掌挤捏出来。 女妖王一步步踏入洞穴,鬼蜮自行缩减,那些浓郁鬼气则不断收缩,好像遇上了什么生死天敌,往洞穴深处退去。 没走多远,一座鬼门关便映入眼帘。 女妖王打了个哈欠,轻轻舒展如迎风细柳般的腰肢,“下次眼睛给本王放亮点,不然就死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说完之后,女妖王轻轻一握,已臻至十境的鬼王就已经彻底湮灭。 他到死都不知道女妖王的身份到底是什么,这世上又有谁能够如此轻易翻掌将他泯灭。 还有对方明明说了下次,为何就直接动手了? 原本在鬼门光中观望的那些鬼物根本没想到他们的鬼蜮会突然出现个女子,然后不等他们反映,他们的鬼王又突然魂飞魄散,连点渣都不剩。 所有还在鬼蜮的鬼物直接冲进鬼门关,十分默契的四处逃窜,不过片刻就走了个干净,只剩下空荡荡的鬼门关。 女妖王跨入鬼门关,往四周看了一眼,“恩,相比起当年,现在的这个鬼门关,好像好了不少,竟然还懂得自行损毁。” 手指触摸鬼门关,女妖王啧啧嘴,“可惜,都是些小手段,没什么看头。” 说完之后,女妖王一步跨入鬼门关,头也不回的往一片漆黑的幽冥之地漫步走去,而她身后的鬼门关依旧屹立。 沿着那条黄泉河岸行走,女妖王还有闲心蹲下身子,采了一株还未开花的彼岸花。 她背着双手,闲庭信步,时不时哼几首曲调,心情颇为不错。 故地重游,没想到这儿还是这个鬼样子,也就是黄泉河边葱葱郁郁,长满了彼岸花,也是幽冥之地唯一的一点翠绿之色。 可惜的是这儿九成九的鬼物都无法随意靠近黄泉河边,因为他们怕沾染河水,无论是修为还是其他所有一切被黄泉洗涤。 突然,她注意到河对岸似乎有几双眼睛落在自己身上。 女妖王与其对视,目光凛然,然后抬起手,比划了个竖起某个手指的手势。 等到对面的目光转移,女妖王这才满意的哼了哼。 “缩头乌龟就该好好缩着,成天想着有的没有,还想找一条消失几万年的龙?做你们的春秋大梦去吧。” 说完之后,女妖王突然呆了呆。 “嗯,我好想忘了什么?” 就在这时,极远处好似传来若有若无的拳意。 女妖王拍了拍额头,“不是要帮悢曦解救她的小情人么,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她往北方看了一眼,没有使用天地挪移的神通,而是直接御风往前飞掠。 只要对方拳意没有突然消失,就证明还没有出事,何况依照墨语的修为和天赋,鬼蜮的人只会生擒活捉,而不会直接灭杀。 等女妖王越来越接近拳意出现的地方,她就飞的越来越慢,到最后,干脆是直接落至地面,缓慢行走。 周围的鬼将之类的鬼物对女妖王视而不见。 女妖王时不时皱眉,那些看不顺眼的鬼物就烟消云散,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旁边的鬼物也没有发现自己同伴消失。 等看到了墨语与樊蘅交手激烈,那具百丈大小的骸骨裂缝遍布,其中黑气溢散,还有许多怨气包含其中。 “嗯,看来一时半会儿是输不了了,不过这个想赢嘛,好像有些难。” 看着墨语,女妖王评头论足。 结果没过多久,正与樊蘅交手的墨语突然转过头,怔怔看着她。 女妖王自言自语,“就知道这人感知敏锐,瞒不过他。碰上这么个人,也不知悢曦以后是好是坏哦。” 她抬起手,对着墨语招了招手。 四位鬼王蓦然转头,一刹那,他们惊骇欲绝。 第四百二十八章 闲谈三两事 四位鬼王,修为注意称得上是惊天动地,就算在这黄泉河的这一边也是随意驰骋,没有任何鬼物可以抵挡。 但是就离他们十数丈远,这近在咫尺的距离,竟然出现了个看起来芳华绝代的年轻女子。 而且看对方的模样,显然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鹿别神色凝重,对女妖王问道:“你是谁?” 女妖王瞪了眼鹿别,“关你屁事?” 后着如遭雷击,直接倒飞而出,一头砸入了地面。 紧接着,黄泉之水汹涌而起,汇聚成数十丈的蛟龙,可是还不等那蛟龙开始扑向女妖王,女妖王随意按下手掌,“本王让你动了?” 在众人头顶,一只数千丈大小的手掌“缓缓”下压,那些缭绕不去的幽冥鬼起滚滚翻腾,只是靠近手掌,便被消散一空。 随后手掌落在鹿别所在地界,周围震颤,好似整个幽冥都因此而震荡不已。 女妖王看向剩下的三位鬼王,“还有什么想问的,问问本王试试?” 穆惜魂、况恬两位鬼王眼神晦暗,况恬本就只剩半个腐烂眼珠的眼眶中流出殷红血液。 他们都不敢开口,就连脾气最为暴躁的樊蘅也停手,警惕的看着女妖王。 女妖王一手虚点,一手叉腰,“就凭你们?也配?给本王再修炼个万儿八千年再说吧。” 说完之后,女妖王对他们不管不顾,走到墨语旁边,“这位小哥,看来就是悢曦挂念的年轻人?恩,风采倒是不错,真有资本把我家悢曦迷得团团转。” 墨语有些疑惑,对方的气息有些陌生,看着翻掌镇压鹿别的手段,好似妖族某位大打妖王,至少也是十一境的实力。 他斟酌措辞,问道:“不知这位姐姐是......?” 女妖王掩嘴轻笑,“我是悢曦的姐姐,姓孔,唤我月颖便可。嗯,这嘴还挺甜的,你就是这样把我家悢曦骗到手的?” “我和悢曦姑娘一同走过一段路,相互照应,交流修行心得,说起来只是朋友而已。” 女妖王微微眯眼,伸手捋了捋发梢,调笑道:“只是朋友?你可知道,我那妹妹知晓你在此地有难,哭着求我出手,让我将你从此地解救出去。如果不是我出现,这几个小鬼兴许就把你擒下,献给黄泉对面的那些家伙了。” 墨语沉默片刻,突然躬身作揖,“劳悢曦和姐姐你费心了。” 女妖王有些不悦,“怎么突然就变得和那些儒家的酸儒一样了?之前......悢曦说你豪迈的很呢,可是世间最出色的武夫,还说你有望万年来的第一位武神,现在一看,有些勉强啊。” “我说,悢曦那么不愿开口求人的,竟然都愿意为你求我,你就不表示表示?” 墨语一时语塞。 半晌,他开口道:“悢曦......应该不会为了我......” 女妖王直接打断他的话,“什么叫应该不会?你自己不清楚她的为人?还是觉得自己在她心里不重要?呵,我看你小子就是个花心大萝卜,见一个爱一个。你这种男人,我可见多了。就是不想把话挑明,怕那些爱慕自己的女子离开。” “绝无此事!我原本和悢曦萍水相逢,起初两人相遇,对她还有所提防......只是后来同行过一段时间......两人相处时间长了,有些交情......” “呵,说的可真是勉强。还有些交情?你怎么不说是悢曦一厢情愿?一个大男人,磨磨唧唧的,要是觉得我家悢曦不好,直说便是。要是觉得好,我就替你们做主,成了这个美事,至于什么聘礼啊什么的,你就看着给就是了,我也不在意,反正看你全身上下,估计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我们也不缺那个。” 墨语呆愣在原地,大脑一片空明,完全没想到会是这般情况。 而女妖王看到墨语这个模样,也是在心里偷笑。 一个只想着练武,提升修为,连情爱之事都不懂的男子,怎可可能回答的让她满意。要真让她满意,那她才不满意呢。说这些话,主要是为悢曦说些好话,就算以后对方认出自己的身份,知晓了这么一出之后,也不会怪罪悢曦。 不过一想到身后还有几个看客,女妖王就心烦意乱,突然出手。 简单的一个动作,确实全力施为,连同樊蘅在内的三位妖王直接被一股滔天妖力碾压,化作齑粉。 至于那个不男不女的鬼王,在砸入地底,用完这片地界的黄泉之水,化作蛟龙后,见到黄泉之水对女妖王没有丝毫效果,早就已经从地下跑了。 女妖王拍拍手,自言自语道:“聪明的鬼都跑了,只剩下些蠢蛋留下来等死。本王既然都在这里了,还敢听些不该听得,真是死不足惜。” 说完之后,女妖王转过身,对墨语问道:“怎么,还没想好啊?还是想找什么说辞?” 墨语想了想,与女妖王对视,轻声道:“孔姐姐,这件事,我想亲自去谢她。” “哦,那就是要和她说悄悄话了,恩,我不反对。不过到时候希望你别辜负悢曦的好心。” 女妖王伸出手,双手放在墨语的肩上,“看你的长相,勉勉强强配得上我家悢曦。等你们真成了好事,记得请我喝酒。” 墨语面色微变。 “哦,不好意思,没注意你受伤了。”女妖王微微诧异一下,轻轻拂了拂,墨语肩上的伤好了大半。 墨语还想道谢,女妖王却已经与他擦肩而过。 随后女妖王走在前方,“好了,咱们离开这儿吧,这儿一点意思都没有,实在无趣的很。” 刚走到鬼门关前,眼前的鬼们关轰然倒塌。 看着眼前的鬼门关,女妖王的表情极为精彩,她咬着银牙,“很好,走之前还不忘毁了这儿的鬼门关。这个不男不女的鬼东西,以后可别被本王遇上。” 她转过头解释道:“要不是先要带你出去,就凭刚才那鬼东西的所作所为,我就要先把他揪出来,好好调教一番。” 墨语摸了摸脑袋,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好在女妖王没有再逗弄他的打算,而是指了指南方,“好在我进来的时候留了个心眼,那边有我特意留下的鬼门关。” 见到墨语眼中的惊讶,女妖王心头微微有些得意。 “好了,既然你是悢曦的好朋友,还是他唯一的异性朋友,你们认识的时候,是个什么情况?在我的记忆里,悢曦除了使坏的时候,可不会接近那个男子。” 女妖王走在墨语前方,头也不回的随意问道。 墨语稍稍回忆一番,说道:“应该是悢曦姑娘突然接近我与我的几个朋友,当时我们本领低微,也就我对于别人的气息有些敏感,所以才想试探试探悢曦姑娘的虚实。” “至于之后的事,好像悢曦姑娘对我们并没有其他的想法,是我太过小心,想多了而已。” 女妖王点点头,“恩,我还以为你们是不打不相识呢。” 墨语自嘲一笑,“我那个时候修为低微,哪有本事和悢曦姑娘交手呢。” “啧啧,我说你这人可就有些谦虚过头了啊。你这都已经是七境的金刚境武夫了,而且底子扎实,比我所见过的所有武夫都还要好,就算是以地域辽阔,人杰地灵着称的瀚海东洲都无人能够与你相比。” 墨语说道:“那个时候我才不过三四境,确实是本领低微。” “哟,这才多久,你就七境了?” “大概四五年吧,说实话,大多时候都是在四处游历,所以有时候会有些思念家乡,难免无法做到专心砥砺武道,所以境界有些缓慢......也不知道师傅他老人家远在中洲,究竟满不满意呢。” 女妖王瞪大了眼。 饶是她在沈悢曦那里听说了墨语十分年轻,但没想到会这般年轻。 “我说墨语,你多大了?” 墨语想了想,“十八还是十九?记不太清了。以前在家乡的时候,我是掰着指头数日子,但自从修行,远走他乡,这几年春去秋来,好像突然都不怎么在意了,就觉得一路路走走停停,时间走的悄无声息,好像在不知不觉中,无论是自己还是朋友,都发生了好多变化,有时候会有些不适应,但又觉得好像理该这样。” 女妖王在心头震惊的同时,又静静听着。 “离开中州大夏,先是一路往北,见识了好多人,结识了几个好朋友,也见过一位女子战神,沙场猛将,就算是身负重伤,也不愿退缩半分,因为她身后还有无数兵将看着她,看着他们那个永远不会战败的战神。那位女子也很年轻,据说未到三十,与我现在一样也是金刚境的武夫,也许如今看来,比较本领,可能稍逊与我,但是她的气魄,当真是可挡千军万马。” “然后在路上遇见了悢曦姑娘,说来也是好笑。其实当时悢曦姑娘第一时间出现的时候,我确实未察觉,不过只是片刻后,我就已经发现了她的身份。只不过悢曦姑娘的修为太高,我又敌不过,只好由着她摆布了,好在后面她离去,再出现的时候,已经没了藏藏掖掖的了,也就是从那时候起,我才和她一起同行,成了朋友。” 正说道这里,女妖王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墨语看向女妖王。 女妖王说道:“你知不知道,悢曦说你虽然厉害,能够清楚感知别人的气息,但是依旧看不出她的伪装,就那件事,她还洋洋自得了好久,若是被她知道你其实一早就发现了她的身份,不知道她是什么表情。” 墨语抿了抿嘴,“那还是不要告诉她了。” 女妖王瞥了他一眼,“怎么,这还没成亲呢,就这么为她着想了?我看你们都这么为对方着想,实在是天生一对。干脆这就随我去万妖城与她成亲得了。我家悢曦可是个很好的姑娘呢。” 嗯,虽然悢曦与墨语的年龄差的有点大。 但是毕竟修为摆在那里,除非墨语能够成功跻身传说中的武神之境,否则寿命可无法与悢曦相比。 嗯?不对,记得悢曦那姑娘说过,眼前的青年似乎是气武同修。 “墨语,听悢曦说,你的炼气修为也是不低?” 墨语老实摇头,“没有的事,我的如今炼气修为也就和我武道修为一样而已。” “凭你如今的年纪,炼气与武道都是七境,放在哪里都是最顶尖的年轻俊杰。我倒是很好奇,若是你去往瀚海洲,那儿的那些看不起其他几洲的年轻人会不会心境碎裂,从此一蹶不振。” 女妖王看向墨语,“不好?” 墨语改口,“不太好。” “没事,反正那些老家伙看你年纪,不会自持甚高欺负你,你大可以正大光明的和那儿的同辈人比试,到时候把你的光辉战绩说与我听听就成。想当年,我也去过瀚海洲与人比试的,那儿的修士眼界虽高,但这个本事那是真的不低,比其他几洲确实要高上一筹半筹的。如果你把他们所有人压下去,我想你的名头,一定会响彻整个九洲的。” 见到墨语好像并没有这方面的兴趣,女妖王问道:“怎么,觉得不够?” 墨语摇头,“起初学武,我只不过是为了证明自己,也为了离开那座小镇,到如今,好像是做点力所能及的事,除去鬼蜮,解决隐患,不让那些无辜的普通人遭受苦难。如果以后能替师傅挣个天下第一的名头,也许还不错。可是这个与人交手,打压别人......好像从来没有这个念头。在一开始学武的时候,师傅也曾叮嘱,不可仗着自己有修为就好勇斗狠,打的别人抬不起头。” 女妖王翻了个白眼,“那你辛辛苦苦学武,不是为了让别人亲眼见识你有多厉害,那还有什么意思?” “孔......姐姐你修行呢?” “我那是年轻时候不懂事,就想着修为高了,能够带领我的一帮小弟打下一大片可以安心居住的地界,然后打着打着,身边的同伴就越来越多,势力也越来越大,大家的目标也就原来越大。到最后,找到了一个叫机会,从北洲的最北方开始攻打,大家征战了很多年,慢慢的,整个北洲都被我们攻打下来,然后就是划分领地,论功行赏了。再之后,好像就没有什么动力,每天无忧无虑过着日子,也不像以前那么辛苦修行了。” 女妖王伸了个懒腰,“也就是找点乐子,欺负欺负下别人,能够让我稍微有些修行的动力而已。” 墨语突然问道:“那孔姐姐你是万妖城的那位万妖之主?” “哪有什么万妖之主,都是唬人的玩意儿。那儿有许多妖王首领,我排行第二,有个家伙第一。至于悢曦呢,目前来说,是最后一位。” 女妖王转头,“话说你什么时候去万妖城,到时候我做主,让悢曦陪你见识见识万妖城的风光。” “我会尽快的。” “那就最好了。” 第四百二十九章 因一人忧心 在往女妖王所说的那处鬼门关行进时,墨语问及了一事。 有关于慕凝烟的事。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与人问及慕凝烟。 女妖王只是笑了笑,然后说,“慕凝烟是天下千年难遇的剑道奇才,天生剑胚,我也曾与她比试过。我去瀚海洲那几年好像与她比试过三场?嗯,应该就是这样了。” 墨语问道:“那谁胜谁负?” “当然是我胜了。”女妖王翻了个白眼,“你真以为我吃素的?那些个十境的人仙,无论底子多厚,术法多精湛,我不还是一巴掌一个?” “嗯,不过说起来慕凝烟也确实厉害。寻常的十境修士,最多不过在我手里走过几招,就算是剑修,也不过是再加两招,但是她只凭借佩剑就能和我斗个数十招而不显败绩,在十境的剑修之中,我从未见过。” “听说她已经去突破十一境了,啧啧,如果成功的话,凭她的十一境大剑仙修为,恐怕九洲都无人能比,就算是我,估计也讨不到好。嗯,不知道到时候她会不会来找我找回场子?” 女妖王自问自答,“应该会的。不过我不答应就是了,以后不管她有多厉害,我都可以说我以前与她比试,连胜她三场!” 说到这里,女妖王突然长吁短叹,“所以说人族得天独厚,短短数十年,比得上妖族数百年苦修。想我妖族若是能时不时出几个像慕凝烟那种好苗子,又何须争这一洲的立身之本。” 墨语突然问道:“对了,我初来北洲时,见到许多修士因为各地的妖怪肆虐而大发横财,一路所见,也都是人为鱼肉的凄惨场面,但是越靠近万妖城,越发现不是如此。有些村落甚至有妖怪比邻而居,互不干扰。” 女妖王冷笑一声,“你以为我北洲之地的妖怪真喜欢吃人?一股子酸臭味,也没几两肉,谁会喜欢。不过是没吃的而已。少部分妖怪只需修行,大多数修为低微的妖怪无法自给自足,只能在山野寻找吃食物,这北洲地界,有的是野兽野果,可是为什么没吃的?当然是有些人故意为之了。” “某些人把帽子往我妖族头上一扣,大锅往背上一扔,就真脱不了干系了?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所以天下所有的修士,我看得过眼的也就儒家而已,虽然明哲保身,但至少不像一些人道貌岸然。” “这一次我与几十个百家人仙修士相谈,画南北为界,不是什么忍让一时,就是要那些愚昧无知之人看看,他们口中的神仙,能带着他们走到何等的高处,而没了我们这些妖怪,他们又会不会活的更好。” “到时候,等到怨声载道,我再一锤定音,把那些乌合之众赶离我的地盘。从此禁止那些别有用心的修士前来北洲。此后妖族安稳生活,与人族互不相犯。” 女妖王双手抱胸,“有什么想法?” 墨语摇头,“没什么想法?” 女妖王意味深长的看着墨语,“怕我对你不利?我都我的想法给正大光明给说出来了,当然是把你当自家人了。万妖城外也有人族,而且还不少。有空你可以看看,看他们过得好不好。” 补充完这一句,女妖王朝着远处的黄泉河走去。 墨语看着对方,不知道是该一同走过去,还是就在这远远看着。 等到女妖王走到河边,朝他招手,“喂,还不快跟上?我说你这人怎么胆子这么小?有我在,你离那么远干什么?难不成你还害怕自己不小掉到黄泉河里,我拉不住你?放心吧,就算你要寻死,我看在悢曦的份上,也会救你的。” 墨语走近女妖王。 还未近身,女妖王拂袖,一股奇特力量将他笼罩。 “好了,知道你们这些人无法抵御黄泉止水,只要你不真往这河里跳,相信应该无事了。” 墨语放下心来,看着旁边的黄泉河。 河水确实如传闻那般清澈,其中见不到什么污秽之物,岸边有无数密集的青草,葱郁欲滴,有露珠在其上流淌。 河水流速缓慢,静谧无声。 突然,墨语望着河面微微出神,心头好像莫名有一丝熟悉之感,下一瞬,他回过神,脸上多了丝恍惚之色。 女妖王察觉到了他的反应,问道:“怎么了?在这黄泉河边,有些不太适应?” 墨语摇头,“没有,只是觉得我好像来过这里......” 女妖王打趣道,“难不成是你上辈子过了黄泉,结果没涤净魂魄就转世了?” 墨语煞有其事的点头,“嗯,这倒是有可能。” 此后两人沿着黄泉河一直走到了女妖王进入幽冥地界的鬼门关附近。 而墨语则越来越感觉自己走过黄泉河,好像有个自己就站在黄泉河边,一直从头走到尾,走的很慢,很慢...... 直到两人看见了鬼门关,离开了黄泉河边,那种奇怪的感觉才彻底消失不见。 从鬼门关中踏出,脚一落地,远在瀚海洲的女夫子就以照彻天地的大神通知晓。 只不过有女妖王在墨语旁边,女夫子也不好多看。毕竟作为北洲唯二的大妖王,就算如今同为十一境,女夫子也不得不小心对待。 反正只要墨语无事便可。 跨出鬼门关,女妖王对墨语说道:“好了,我这次其实是偷偷跑出万妖城,所以要赶紧回去了,剩下的你就自己慢慢玩吧。记得下一次可别再冒冒失失随便进入幽冥之地了,没有十一境的战力,那些鬼王可不好对付。毕竟不像九洲,幽冥之地的鬼王境界虽然像是空壳,但勉强也有十境战力,最重要的是遍地都是,一点都不值钱。对付十一境之下的修士,就算是一个个不要命的往上堆都能堆死。” 墨语抱拳,再次谢过女妖王。 然后女妖王伸手一摄,鬼门关化作巴掌大小,落入她的手中。 与女妖王分别之后,墨语继续寻找鬼蜮。 不过按照女妖王的说法,其实这北边的鬼蜮,在这段时间里已经被万妖城的妖王处理的差不多了,最多也就寥寥几个漏网之鱼,不成气候。 反观南方,在许多修士摸不着头脑的时候,有好多鬼蜮在悄无声息的发展壮大,为此还有许多无辜的普通人遭殃。 而佛家修士又有特殊的原因不公开鬼蜮的方位,只是自己门下佛修单独前去,没有其余修士的帮忙,应付的十分勉强。道家修士又素来喜欢独来独往,所以虽然知晓鬼蜮,但百家修士对这个“龙头老大”并不亲近。 女妖王虽然大多时候在万妖城,但给墨语的感觉是对方将整个北洲都收入眼底,所有修士的一举一动,好似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 回到万妖城,女妖王先是向池身“领罪”,在挨了一顿不痛不痒的训斥之后,她欢欢喜喜跑到了沈悢曦的府邸。 “本姐姐回来了,我的好妹妹,还不快快出来迎接?” 下一刻,沈悢曦出现在女妖王身旁,热络的拉起了她的手,“姐姐,怎么样了,没事吧?” 女妖王挑了挑眉,“这个没事,是我没事还是他没事啊?” 沈悢曦说道:“都没事吧?” 女妖王摇头叹气,在沈悢曦紧张的眼神中,慢悠悠开口,“我说妹妹,你怎么就这么不相信你姐姐我呢?有我出马,那不是手到擒来的事么?你就放一万个心吧,他除了一点轻伤,没什么事。” 像是想起了什么,女妖王又补充道:“哦对了,我还和他说了你苦苦哀求我,我才答应你去救他的,估计他心里感动的要命,说要来亲自谢你呢。到时候你可要抓住机会,把他拿下啊。我看他人还不错,品行也可以,勉强配得上你。” “姐姐,你又胡说了。”沈悢曦嗔了眼女妖王,然后又问道:“他真只是受了轻伤?” “啧啧啧......” 女妖王转头打量着沈悢曦,直到看着沈悢曦浑身不自在之后才说道:“你瞧瞧你现在这个模样,还嘴硬呢?就差没有昭告天下了,你知道么?” “我......只是把他当好朋友而已。”沈悢曦以前所未有的姿态羞怒,也依旧嘴硬。 在万分感叹沈悢曦也有如此小女儿的一面的同时,女妖王漫不经心的说道:“哦,这样啊。那正好,他说他也当你是朋友,很普通很普通的朋友。” 果然,听到这话,沈悢曦身子一怔。 女妖王在心里摇头,沈悢曦这幅模样,和世俗那些陷入爱河的男男女女有何区别?这么一个前途无量的妖王,怎么就喜欢上了一个木头脑袋?最重要的事看那小子的样子,对情爱之事还颇为不懂,难不成他那个夫子都不教这些的? 也对,这女夫子教男弟子这方面的事,好像是有些别扭。 不过也怪那小子不开窍,苦了咱家悢曦了。 想到这里,女妖王揽过沈悢曦,“好妹妹,不要伤心,因为......我是骗你的。” 沈悢曦转过头,愣愣看着女妖王,下一刻,她哭笑不得,“我说姐姐,你能不捉弄我么?” “不能!不捉弄你,我上哪儿找乐子去啊?”女妖王笑嘻嘻的揉着沈悢曦的脑袋,“我说妹妹,你就不好奇他知道是你请我出手救他,他是什么反应?” 沈悢曦语气平淡,“不想。” “啧啧,我的好妹妹怎么现在在我面前一点都不诚实了?” 女妖王在心底偷笑两声,随后清了清嗓子,“看得出来,他当你是很重要的朋友,至于是不是有那个意思,我想我说了可不算。只是姐姐可告诉你,那小子虽然不通情爱之事,但是有些事可能揣着明白装糊涂呢,至于是无法选择,还是另有原因,你就要问他自己了。我看他封闭心湖,估计也是有这方面的原因,看得出来他好像有郁结在心。” 沈悢曦点头,“我知道,不过关于这件事,只能他自己勘破,我帮不了他。” 女妖王松开拉着沈悢曦的手,围绕着她转圈,“我知道啊,你要不要考虑考虑再求求我?说不定本姐姐一高兴,兴许就略施手段,将他心头郁结治好了呢?” 沈悢曦果断摇头,“姐姐,还想逗我呢?要是姐姐你有办法,我就鞍前马后,却无怨言。” 女妖王不屑的撇撇嘴,“切,说的好像以前不是一样。” 跟在两人身后的小狐妖管家还没弄清楚情况。 为什么自家大王原本还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怎么大大王来了之后,好像愁容尽去,开心不少。 ———— 东海之上,有两名女子剑修驾驭飞剑,跨海而行。 在飞剑上,各有一名年级更小的少女。 在两柄丈许长的飞剑后方,两条虹光拖到了天际尽头。 下方海兽跃出水面,喷出的水汽腾起云雾,以肉眼可见的规模形成数里大小的云雨,其中电闪雷鸣,风雨飘摇。 在那不知其几千几万丈的海兽头顶,竟然还有一座小山,山清水秀,瀑布流淌不歇息。 等到那海兽沉入海面,只有半截小山在海面漂移。 琳琅与素聆星同乘一柄飞剑,她一脸好奇的看着下方的景象。 在远处海底,一道蜿蜒如长蛇的百丈阴影缓缓游动,在碰上那巨兽之前又忽然调转身形,快速游离。 据说那就是东海的蛟龙,和墨织雪手臂上的那条青蛟差不太多。 但是不知道为何,下方海中的蛟龙虽然在奋力游动,掀起百丈海浪,却离那巨兽越来越近。 到最后,巨兽的头颅露出海绵,巨兽张开嘴,像是个无底深渊旋涡,不断吞噬着周遭的海水,以及那条在巨兽面前像是条小蛇的蛟龙。 然后是无力的蛟龙咆哮声。 直到蛟龙被巨兽一口吞下,琳琅这才收回目光。 在对面的墨织雪一点都不关心下方极难看见的奇特景象,她只是不断询问身边的楚莹,问她们何时能够抵达瀚海洲。 楚莹则不厌其烦的估算着时间,心思也不在驾驭飞剑上。 至于旁边的素聆星,也是双眼无神,心事重重。 琳琅也毫无办法,这样空着急也明显无用。只是衷心希望师傅能够平安无事,等到她们几人去见一见那位传闻中的师傅的夫子。 第四百三十章 学宫女子做夫子 瀚海洲,位于两大王朝之间的藤青学宫素来以学子众多,学问广博着称。 在学宫上一位儒家圣人坐镇修缮一处浩气洞天之后,两大王朝的平民百姓都听说有位女圣人从中洲而来,翻山渡海,跨越百万里,抵达了藤青学宫。 再之后,前去学宫求学的人几乎是踏破了学宫“天衍”门的门槛。 藤青学宫三山十六院,每院的求学之人都挤得快要放不下脚,每院的君子贤人更是忙的焦头烂额。 这样的情况,还是千百年来的头一遭,往上追溯千年,也就是上上一位圣人离开这座天地的盛景了。 只不过藤青学宫虽然对求学之人来者不拒,但入院考校还是免不了。 当然不单单是考学问,而是品行,为人,才德等等。 若是要真进入学宫,光是考校一事都要有一两年光景,这也会直接打消某些头脑发热,一时兴起之人进入的想法。 就算如此,通过考校的学子也远比往年多。 一时之间,万千学子只能居住在零时搭建的房屋之中。更有甚者,忍受不了数人一屋,直接在学宫的三座大山上露宿。 好在学宫中的三座山岳虽然雄伟,但并无凶恶野兽,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学子才不用担心自己的安慰。 关于此事,学宫中的一位管理此事的贤人已忙的焦头烂额,成天就拿着名册,蹲在自家小院外摇头叹气,一脸苦相。 路过此地的学子,无论修为高低,都是贴着墙,尽量不发出声音,或者是干脆绕道而走。没法子,一旦被那位贤人注意到,恐怕就要被拉上一起忙活那些头疼之时。 因材施教,一向是儒家教导学子的准则,那些进入学宫的年轻学子,必须得分到适合的书院之中,毕竟每位贤人君子秉性都不相同,所涉猎的学问也有区别,若是误人子弟,那可就坏了学宫的名声。 这么多年来,学宫走出的学子多如牛毛,其中更是有数之不尽的君子之流,这功劳簿上,都要算上为此伤尽头脑的学宫贤人一份。 在学宫中的其中一座山岳上,有个年轻学子一身书生短袍,头绕纶巾,面目清秀。 看着下方的偌大学宫,他眼中尽是满足。 作为家中独子,一家重担皆在他双肩之上,所以虽然是贫苦出身,也不曾放弃读书,想着以后要从学宫走出,再回到家乡,考取功名,光宗耀祖。尽管他自认为自己的学问微不足道,但好在学宫收取学生不光凭一点,历时一年,他终于得到了书院一位君子的认可。 只可惜这一年来,家中东拼西凑出来盘缠已经用的差不多了,他自己虽然会去找点活计,但也只是勉强不让自己饿死。所以这一次他没那几个铜板的钱与人同住屋檐,只能跟随那些“志向高远的同僚”一起上山。 有些不舍的收回目光,男子往四周看了一眼。 周围的人都是结伴同行,好像只有他是独子一人。 男子目光恍惚。 然后他就被不远处的那道人影给吸引了目光,因为对方好像也是独自一人。 他抬手招呼了一声,“兄台。” 对面的那人愣了愣,好像没反应过来,在往周围确认一圈之后,那人才走到男子身边。 男子笑容灿烂,伸出手说道:“兄台,我叫珉南,缔秦王朝孤州人。” 对面的男子并没有伸手的意思,而是开口道:“我叫闻人。” 嗓音略有磁性,又好像十分绵柔,珉南有些奇怪,因为这个声音和女子有些像了,可是看对方面容俊逸,气度非凡,好像又不是。 珉南没有多想,他收回手,“闻人兄也是此次入学的学子?” “嗯,算是吧。” 说这话的时候,似乎在打量周围那些三两结伴成群的人。 珉南摸了摸脑袋,难道对方也是个怪人?和他一样不合群? 不等珉南多想,闻人突然出声问道:“你一个人?” “啊?啊,是的,我这次是一人前来,家乡只是孤州的一个小镇,并没有其他的同龄人愿意跋山涉水前来学宫,在路上的时候倒是碰上了两个,可惜他们半路的时候放弃了。” 谈及此事,珉南脸上多了丝伤感。 若是那几个人能够坚持来此,相信凭他们的本事,是可以进入学宫的,到时候大家一起相互照应,再荣归故里,怎么说都能成为一桩美谈。 闻人又问道:“为什么不去和他们一起?喜欢一个人?” “不是。”珉南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我只是小地方来的,他们好些都是世家望族子弟,我怕和他们聊不到一块去......” 闻人突然笑了笑,“是觉得自己若是说错了话,会被别人耻笑,说小地方来的人,就是不懂礼数。你一个人丢脸也就罢了,可不能给家乡丢人。所以干脆就独自一人,总出不了错?” 珉南愕然。 因为对方一语中的。 闻人又说道:“小心谨慎是好事,但是多结识朋友,才知道如何与人相谈,才能让别人觉得原来一个小地方也能走出这么一个让人敬佩的人,而不是说某某某果然是小地方出来的人,自视甚高,不愿与他们‘同流合污’。” 珉南听后,郑重作揖,“兄台一番言语,让珉南醍醐灌顶。” 闻人摇头,“不用如此客气,既然同是学宫之人,无论学问多寡,修为高低,其本质并无高下之分。好了,去找几个同道中人吧,一旬之后,应该就能知晓分到哪个书院了,这段时间,多做些准备,别到时候书院的贤人君子问起来,只能双眼四顾茫然,天地万籁无声,只有一颗心扑通直跳,耳朵通红,只恨地上没有缝隙。” 说完之后,闻人一人独子离开。 看着对方的背影,珉南有些好奇。 “原来是是学宫的哪位师兄么?” 化名为闻人的闻人茉萱这次前来巡查三座书院,除了是现如今坐镇学宫的陆子衿受益之外,其实也有帮那位贤人的意思。 作为陆子衿门下的大弟子,也是学宫最为年轻的女君子,闻人茉萱必须多加露面,主持大局,免得一些出自学宫,却心怀不满之人找到机会说闲话。她这些日子可是听说了好些闲言碎语,虽然看似无心之谈,但实则是有人故意为之。 大概是学宫祭酒依旧是学宫祭酒,学宫圣人倒是轮流在换,某些世家望族觉得自己的老祖宗委屈,这么多年劳苦功高,怎么也该更进一步。 闻人茉萱在心头冷笑,若是这坐镇学宫的圣人只需要功劳簿够厚,资历够高够老就能做,那这瀚海州的几座学宫圣人干脆就直接换人算了。 她很想揪着那些人的脑袋问上一问,学宫圣人,难道看的不是学问,不是修为,不是为天下撑起“遮风挡雨的雨伞”大小么?她的老师,作为千年来的第一位女圣人,其名头早就传遍了九洲之地,比那个不知姓名的老祭酒打多了吧?不也是低调的不能再低调,除了见过寥寥几个必要之人,就一直在学宫的藏书室,一直未曾露面。 可惜,她是陆子衿的弟子,不是闻人茉萱。 至于这一次进入学宫的学子,好像也没什么不同,也不比观湖书院好多少。恩,也就那个珉南还勉强可以,其他的实在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 不过......就是不知道是不是有些人故意藏拙,好在分院那一日一鸣惊人,打响名头。听说两年前的那一次的学宫分院仪式上有好几个不错的苗子,一开始都是装疯卖傻。 想到这里,闻人茉萱就感觉一阵头疼。因为在一旬过后,她就要作为学宫一座书院的夫子,教导那些“年轻后辈”了。天地良心,她在观湖书院时,虽然曾代陆子衿讲课,但是对于当夫子,还是有些勉强。所以就算有澹台静雨一旁当助手,她也很没底气。毕竟这几年下来,澹台最擅长的可就是“纸上谈兵”,每到抉择之事,一向都是她拿主意。 至于老师陆子衿,好像早就没了当夫子的心思,这段时间连她也很少见面,整个人就待在藏书室,所有的话都是让人传达,好像有那么一丝让她独立的意思。 这一次委任,还是书院的一位贤人直接口头通知她的。 “哎......”闻人茉萱叹了口气,不知道半旬之后,自己会不会怯场,给自家老师丢面子。 相较于闻人茉萱,此时在一座书院门口蹲着的澹台静雨则显得无忧无虑了许多。她背靠着书院门口的石碑,自顾自念叨着从书上记下来的诗词,一个个文气小人就在她的指尖排列有序的行走。澹台静雨一遍念着诗词,一边看着文气小人背着手,与她一般念着诗词。 “喂,你是哪家书院的学生,还是今年即将进学宫的新人,怎么能对着书院记事功德碑如此不敬?” 澹台静雨转过头,看见不远处的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男子一脸怒容指着自己。 澹台静雨只是看了一眼就转过了头,她满不在乎的说道:“不过是一块石碑而已,需要敬它么?那我以后什么事都不用干了,天天对着这书院的石碑磕头敬礼算了。” “你......你你你!你怎么能如此无礼?这石碑是记载了儒家先贤的功德碑,那些先贤可是呕心沥血,为天下,为苍生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怎能容你如此侮辱!” “哦,我靠着这块碑就侮辱先贤了?那我去书院圣人门口吐口水就是侮辱圣人了?谁说的?找来我看看?” 澹台静雨瞥了那人一眼,见那人满脸通红,好似气得说不出话来,她突然问道:“喂,你也是今年收入学宫,准备入院的新学生吧?” “你怎么知......关你何事!?” 那人指着澹台静雨,“我看你如此不尊敬先贤,难不成也是这书院的学生?不知你的夫子是否知道你如此所为?” 澹台静雨一脸无所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我看你有闲心管我,还不如多做准备吧。” “准备,什么准备?” 澹台静雨说道:“原来你不知道啊。一旬之后,学宫会把你们这些新人分到适合自己的书院,在之后呢,还有一场涉及学宫的文斗,比比谁懂得多,见识广,你不想一鸣惊人,为自己的书院争光?到时候说不定你的夫子会对你另眼相看呢。” 那人呆了呆,还有这事?怎么之前家中长辈没说过?难不成是我没听到? 他强自说道:“我......我早有准备。” 澹台静雨点点头,“哦,那就好。” 男子心里琢磨着如何准备,下意识转身就走,刚走了两步,他愣在原地,紧接着又赶紧转身,“你少给我转移话题,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位君子门下,我可要去告诉他你如此看轻这些石碑。” “弄了半天,你就是要去告刁状呗。”澹台静雨拍拍手,准备转身走近身后的书院,“你可千万要找到我的夫子啊,我就在这书院里面等你的好消息。” 男子上前两步,准备同澹台静雨一同进入书院,但是一想到今年入学宫的学生只有在一旬之后才有资格随意出入书院,他这才作罢,拂袖而去。 走过了转角,男子撒腿就跑,一溜烟就没了影子。 关于入院比试的这个消息,他压根就不知道,现在要做的就是赶紧回去好好做做功课,最好能把那些人全都比下去,然后再找找澹台静雨的夫子,一定要让对方受到点教训。 澹台静雨回到书院,书院左右两边的翠竹搭建的素雅楼阁中都有郎朗的读书声传出,唯独正对书院大门的楼阁空空荡荡。 楼阁一共三层,第一层是为她准备的,到时候她负责教导百十位学子,第二楼则是由闻人茉萱负责。 由她作为整座阁楼中所有学子的夫子,据说这次求学的人比较多,大概有数百人。 好在书院的三座阁楼都和观湖书院的学塾一般大小,足以容纳数千人。 走到左边阁楼的一个学堂房间,从窗口看去,数十儒生低头研读书籍,有不懂之处,大多是交头接耳,无声无息。只有极少数人愿意上前到桌案旁询问那位老夫子。 澹台静雨觉得应该是老夫子面容太过严肃,所以让那些儒生都有些敬畏。 老夫子是书院的一位老君子,起初也是从其他书院前来学宫求学的仕子,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年轻君子没有选择离开书院,而是选择留在学宫书院教书,其实很让人意外,更意外的是,那位年轻君子这一呆就是数百年。 察觉到窗外有人,老夫子抬眼一看,却是澹台静雨的笑脸。 老夫子脸上难得出现了一抹笑容。 不是因为对方是圣人弟子,而是因为对方与自己“切磋”学问时,确实有很多地方让自己茅塞顿开,也让老夫子感慨了一句,圣人子弟,果然是不同凡响。 在下发研读书籍的儒生抬头看见老夫子看着窗外,笑容灿烂,很是惊讶,他们也是望向窗外,结果只能看见空空一片。随后老夫子的喝斥声让所有儒生如坐针毡。 “看什么看?就你们这心思不正,心静不平,也想学老夫的学问!?给老夫我好好看书,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今天不准吃饭!” 澹台静雨缩了缩脖子,偷笑一声,随后进到“属于”自己的学塾,坐在桌案前,模仿起了陆子衿以前的样子。 澹台静雨思绪飘飞,不知道那个远在他乡的“师兄”见到她这个样子,会不会替她高兴? 第四百三十一章 北方故人御剑来 一旬之后,当天地绽放第一抹晨曦,学宫就已经热热闹闹。 无论是与人同挤一室,还是那些露宿山野,这些日子被蚊虫蛇蚁弄的苦不堪言的年轻学子,都在一大早到了学宫门口,一个个翘首以盼,想看看自己被分到哪座书院。 其中与闻人茉萱有过一面之缘的珉南已经同两名同龄学子低声交谈,这几日,他总算是借由分院比试一事,与这两个同是缔秦王朝来的年轻人搭上了话,成为了可以聊上几句的朋友,两人也并没有因为珉南出自小地方就有所轻视。 更何况分院比试这个消息还是珉南告知他们的,而且这个消息从他们口中传出,让他们同其他人拉进了不少关系。 与周围几个眼熟的同龄人颔首点头之后,珉南几人静静等候学宫中的贤人君子露面。 至于那个斥责过澹台静雨的人这几日很是不忿,原本他打听过之后,发现只有自己知道即将到来的大比,他还想着自己好好做做功课,想着博个好印象,结果没想到短短一天,消息就传遍了他们所有即将入学宫的人群里。 当学宫大门打开时,原本有些哄闹的人群忽的寂静下去。 而门口的那位面容有些苍老的贤人露面时,所有人都好似屏住了呼吸。 老贤人毫不废话,直接了当开口,“水月书院君子狄辛,此次在他门下的人有郑鸣何,祁术......” 话音未落,一位君子从老贤人身后走出,来到人群前方静立。 被老贤人念到名字的学子纷纷走到了君子狄辛面前。 从头到尾,狄辛双手放在袖中,面无表情,更没有看那些即将拜入自己门下的人一眼。 狄辛没有反应,前方的一众学子倒是惴惴不安,怕面前的这位中年模样的君子脾气不好,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 此次有资格进入学宫求学的,约莫有三千余人,所以这次教学的足足有十一位君子,以及一位头发苍白,面容和蔼的贤人。当然,无论是谁,都想拜入那位白发老贤人的门下,这可是这次学宫唯一一位有空收取弟子的贤人,虽然只有三十个名额,但是在场这些人都盼着自己成为那三十个中的那一个幸运的人。 就连站在人群中,看不到前方情况的珉南等人也不例外。 等到主持分院的那位老贤人说了大半,剩下的人也是越家欣喜,因为年到最后的极有可能是能够有资格的三十人之一。 随着时间的推移,看到周围就剩下数百人,珉南也是越发激动,就连身旁的两位朋友也是忍不住激动之情。 而后,只听到老贤人开口:“青云书院,君子闻人茉萱,此次她门下的人有......” “珉南,彭叶铎,方辉......” 人群哗然。 珉南愕然抬头。 从老贤人身后走出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位自称闻人的年轻人! 只不过对方换了身衣裳,与其他君子的长衫玉冠不同,对方是一身明黄长裙,手握戒尺,面容清冷。 竟然是位女君子! 作为六座学宫之一,藤青学宫自然出过不少女君子,但是闻人这个名字,还是第一次出现。这些附近王朝前来求学的世家子弟早就把书院的君子贤人的名号、喜好打听了一清二楚,但唯独今天突然出现的这位女君子好似凭空出现一般,之前半点消息都没有传出。 莫名其妙被分到闻人茉萱所在的青云书院的那些学子一时间还未缓过神来。 门口处,老贤人脸上有些怒气,“肃静!” 一时之间,那些君子前方交头接耳的学子噤若寒蝉。 “今日过后,诸位君子可要好好教导,别以后从学宫走出去,让人笑话我藤青学宫之人不懂礼数!” 除了闻人茉萱之外的所有君子齐声应道:“是!” 人群之中,珉南呆呆的跟随旁边的两位朋友走到闻人茉萱身前。 闻人茉萱突然对珉南说道:“怎么,不认识我了?” 周围的学子猛然转头,直愣愣看着珉南。 珉南愣了半晌,这才赶紧作揖,“学生珉南,见过闻人君子。” 闻人茉萱回头看了眼老贤人,等到老贤人颔首,进入书院,闻人茉萱这才背负双手,以戒尺敲打手心,在人群前方来回踱步。 “我看诸位很好奇,我为何如此年轻就担当了书院君子,我想也会有人猜测,我是走了后门,搭上了某位贤人,或者说是家中长辈在学宫担任祭酒山主......” 看着那些年级与自己相仿的年轻人一脸好奇之色,闻人茉萱笑了笑,“本人姓闻人,名茉萱,中洲人士,父亲为观湖书院贤人,母亲是普通人,从小被父亲送往如今的老师门下研学,自认为天赋还算不错。这君子之位,本不该授予我的,毕竟虽然我已是八境修为,但因为年龄尚小,学问比之在场的诸位君子,确实有不足之处。但是奈何老师有令,做弟子的不敢不从,再之后,学宫的所有君子贤人一起点头,才有我如今的君子头衔。所以诸位说我走后门,那就暂且算吧。” “为了弥补我的不足之处,老师也开口,让我的小师妹在一旁协助与我,虽然因为某些原因,她不肯接受君子头衔,但是论到自身学问,相信教导诸位还是不成问题。” 说完之后,闻人茉萱皱了皱眉,“咳咳,澹台?” 见到那位像是要昏昏欲睡的白发老贤人突然露出一抹笑意,闻人茉萱提高了嗓音,“师妹,再不出来,若是老师责罚下来,可别怪师姐不讲情面了。” 话音一落,书院的大门后突然探出一个脑袋。 见到十几位君子看着自己,澹台静雨脸色微红,有些不好意思。 她赶紧走到闻人茉萱身后端正站好。 闻人茉萱瞪了她一样,这才对着即将进入青云书院的众人继续说道:“这一位是我的小师妹,澹台静雨,今后由我二人负责教导你们,可有异议?” 人群中,那个斥责了澹台静雨,名为康珏的年轻男子如遭雷击。 至于剩下的人,脸上难免有些失望,毕竟这位好像不怎么合格的女君子太年轻了些,又自认为学问没那么高,那他们以后是不是会被那些同龄人给比下去呢? “既然大家不说话,那我就当你们没有异议了。恩,以后就算再有异议,只要过得了我的戒尺,我也可以答应你们的要求。好了,剩下的人,全都归于老贤人陶秋瑾门下。” 白发老贤人笑呵呵道:“贤人就贤人,什么老不老的,我还年轻的很呢。” 闻人茉萱也是掩嘴一笑,“是是是,陶老先生只不过是鹤发童颜,是茉萱说错了。” 陶秋瑾指了指闻人茉萱,“你个小机灵。” 随后他又看着闻人茉萱身前的一众学子,也不遮遮掩掩,一语道破天机,“你们这些幸运的小娃娃,莫不是以为老头子我在这众人立学问最高?也不关心关心你们未来的女夫子的老师是谁?” 听到这话,好些心思敏捷的人瞪大了眼睛,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闻人茉萱微微不满,“我说老先生,这教导别人,又不是比谁的老师厉害,老先生你的老师不也是圣人么?” 说完之后,闻人茉萱才惊觉自己好像也随口就说了自己的底细。 不理会无数惊诧讶异的目光,她兴致缺缺的说道:“好了,诸位君子,带着你们的学生回到书院去吧。半个时辰后,进行入院比试。这次比试,不看学问高低,只看通晓世间之事情多寡,看看诸位这万里路途,到底有何所见所感,那些风土人情,又有何动人之处。还有,从今日起,诸位君子不用再以神通法术清理书院,而是由各书院学子轮流打扫学宫,这次夺魁的书院,半年之内,可以不用打扫学宫,此次比试,是我同我的老师,也就是如今的学宫圣人商讨定下,再经由书院所有贤人君子拍板同意的,你们有什么意见的可以同我说说,至于我听不听,那就是我的事了。” 说完之后,闻人茉萱率先进到书院,身后的那些人一甩颓态,一个个激动异常,紧紧跟在闻人茉萱身后。 随后老贤人陶秋瑾带着三十人跟在后面,然后才是剩下的君子。 ———— 韩海洲北海岸,两道流光从天际出现,又划破苍穹,分割云海。 原本在海岸准备渡海的修士和普通人都被那两道经久不散的流光所吸引。 海边,肚子坐在船头的孩童指着天上,“娘亲,那是什么?” 船的另一头,饱经风霜的妇人吃力的从海中拉扯出渔网,小心翼翼的将其中寥寥几只鱼蟹捡到鱼篓中,用肩膀擦了擦脸颊,笑着道:“那啊,是渡海的神仙呢!” “娘,神仙长什么样啊?” “娘也不知道呀......” 孩童望着天际出神,轻声道:“娘,我也想当神仙。” 妇人愣了愣,随后勉强笑了笑,“为什么啊?” “那样我就可以去很远很远的地方,捉很大很大的鱼,卖好多好多钱,然后咱们就不用每天来这儿打渔了,娘就可以住大房子,每天不用起那么早了。” 妇人转过头,悄悄擦拭眼角,随后点头,掩盖自己微颤的嗓音,“好。” 在天幕云海中,坐在飞剑上的墨织雪举目远眺,“话说师傅的夫子在哪儿呢?瀚海洲这么大,也不知道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到。” 在她后方的素聆星说道:“陆夫子曾经说过她是去往藤青学宫,到时候咱们找些修士,问一问便知。” 墨织雪回头问道:“聆星姐姐,你说那位陆夫子坐镇学宫,到底愿不愿意和我们一起去帮师傅啊?” “愿意。” 素聆星想也不想,“如果说这世上还有人比我更在乎墨语,陆夫子要算一个。” 墨织雪听出了素聆星的言外之意,追问道:“那还有呢?” 越随着时间的推移,墨织雪也就越知晓自家师傅对素聆星来说有多重要。 “还有......”沉默片刻,素聆星说道:“可能教我剑法的那位大剑仙也算一个吧......就是不知道她如今怎么样了......” “大剑仙......”墨织雪眼前一亮,“聆星姐姐,那她可不可以教我剑法啊?” 素聆星挑了挑眉,“怎么,由我教你还不够?” 感觉到不对劲的墨织雪赶紧笑着道:“是想见识见识大剑仙的剑法嘛。” 对面的楚莹也是揶揄说道:“哦?这样啊,那找个时间,我和聆星先校验校验你的剑法,看看是不是有资格向那位大剑仙请教。” 墨织雪苦兮兮说道:“楚姐姐,聆星姐姐,我错了。” 楚莹双手抱胸,斜瞟了她一眼,“现在知道错了,晚了!” 看着墨织雪与两位姐姐有说有笑,琳琅并不插话,她只是留意着前方。 听说韩海洲有许多宗门,其中脾气大的也不少,说不定就有那座宗门山头不喜剑修御剑而过,如果她们恰巧路过,会不会招惹到对方,若是招惹到了,该如何解决? 刚想到这里,前方一声怒斥,剑气如雨,呼啸而来。 ———— 藤青学宫,在学宫中央,三座山岳中央的广场上,一众学子已经井然有序的聚集在一起,等待着自己的夫子。 走在最前方的是闻人茉萱与陶秋瑾二人,两人有说有笑,一老一少,感觉并没有丝毫违和。 倒是跟在两人身后的澹台静雨显得有些别扭。 除了澹台静雨,人群中还有一人更别扭。那就是呵斥过澹台静雨的康珏。最重要的是这件事还只能憋在心里,无法同周围的人说,因为如果让如今的同窗知道他骂了他们的夫子,那位圣人的学生,恐怕他以后都没好日子过了。所以康珏一直战战赫赫,怕澹台静雨忽然有一天找他秋后算账。 当所有君子都陆续抵达之后,贤人陶秋瑾跺了跺脚,无数桌椅凭空出现,空地之上,楼阁逐渐浮现,将所有人笼罩。 等到众人回过神,他们已经身处楼阁大堂之中。 顾不得惊叹贤人的神通,所有人安静坐下,等着一众夫子发话。 “诸位轮流起身说说自己来学宫求学的所见所闻,最终的评定标准是谁的话最短,交代最多,经历最广。” 说完之后,闻人茉萱突然抬头,在与陶秋瑾低声耳语一句之后匆匆离去。 因为就在刚才,闻人茉萱听到陆子衿传音,让她去北方接素聆星几人。 第四百三十二章 终见夫子 前方剑雨转瞬即至,来不及惊呼,素聆星抬手一指,同样有剑气呼啸而出,撞入剑雨,隆隆响声震得云海翻腾不休。 楚莹朗声道:“途经此地,借道而行,不知规矩,勿怪。” 话音一落,一人御剑从远处山头掠出,那剑光熠熠的山头剑阵黯淡。 来人同样是个女子剑修,看面容约摸三四十许,修为则大致在九境左右。 女剑修打量素聆星几人,半眯着眼,“外来剑修?” “不过八楼修为,竟然能挡住我随手一剑,再接我一剑试试?” 不由分说,女剑修再次出剑,素聆星则以剑气凝形,握于手中,一剑落下。 对方剑气仿佛无形,女剑修只感觉自己剑气突然消弭,急忙抬剑抵挡。 然后她跌落百丈,惊疑不定。 “好本事,再来!” 女剑修战意高涨,清咤一声,化作剑虹,剑气冲天而起。 素聆星皱了皱眉,早就听说瀚海洲剑修远比别洲多,而且最为好战,没想到今日一见,真就是纠缠不休。 “我们几人有要事在身,没空与你纠缠,若是有机会,以后再行切磋。” 对方对素聆星的话置若罔闻,依旧自顾自的出剑。 “有什么话,先战过再说。” 素聆星神色越发不悦,她一手提着墨织雪,将她扔到楚莹的飞剑上。 随后飞剑缭绕飞旋,化作三尺长剑,落在她的手中。 一剑递出,剑气宛若潮水,转眼将对方攻势扑灭,随后又是一剑,剑锋半尺,将女剑修激荡而起的护体剑气破开,长剑顺势落在对方脖颈。 “你输了,我们可以走了?” 素聆星回头对楚莹示意,准备离去。 不等几人走远,木然如雕塑的女剑修大喝一声,“站住!” “你这是什么剑法?可不可以教我?” 素聆星摇头,“疯子……” 她不想再理会对方,可是奈何女剑修见几人没有应声,直接掠至几人身前,横剑挡住了几人的去路。 “不教我就不许走!” 旁边的楚莹已经开始扶额,这女人到底是谁,既然以九境修为对敌还输了,就应该直接让开路走人才对,怎么还疯疯癫癫的想要纠缠不休,难不成真以为聆星不会下死手不成? 眼看素聆星一身剑意暴涨,就要动手,远处山头又御剑出来一位中年男子,抬手高呼,“哎哎哎,诸位别动手,千万别动手啊!” 那人掠至女剑修身前,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臂,低声呵斥道:“师妹,不要胡闹了,赶紧随我回去!” 随后他又对素聆星几人陪着笑脸,“几位姑娘,实在不好意思,我师妹他这里除了点问题,所以练剑成痴,成天想着找人比试。” 说这话的时候,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几位可别和他一般见识。” 楚莹冷哼一声,“刚才的时候你就在远远观望,如今见到我们真要动手了才出来打圆场,你说的话,我信啊?不就是像任由这位女剑修出剑试探么,用得着拐弯抹角的么?” 楚莹一番话说得毫不客气,直接了当点明了对方的心思。 中年男子脸上微微一僵,有些尴尬,他开口道:“这个......我确实是在一旁观望,主要是师妹一旦动起手来,连我都不认识,我也不好直接出手,怕几位姑娘以为我是和师妹一起欺凌你们几位。至于我师妹,最近几十年确实有些不对劲,每次练剑之后,都想找人比试,而且出手毫不留情。至于原由,全是因为数十年前,师妹她大败与一位更年轻的女剑修手中,从此之后,师妹就有些走火入魔了。若是诸位不信,我们捭剑山的山门正在前方,诸位大可以去询问门中之人。” “所以你见我们想要御剑经过你们山门,故意把你师妹放出来,一开始的原因就是想找我们麻烦,如今看你师妹不敌了,你又来说这些诉苦,好让我们不予计较?啧啧,真是打的一副好算盘。” 楚莹讥讽道:“你们瀚海洲的人,就这幅德行?” 男子深吸了一口气,“姑娘,我好言解释,你可以不听,但是说话请不要带上我们韩海洲其他修士。” “我之前说的每一句话可有污蔑你了?” “没有。” “那不就得了。” “师兄,你和他们说这些干什么?我就是一时技痒,想找人练剑,看这位姑娘剑法古怪,剑意奇特,想要请教请教而已......” “你给我闭嘴!你这是请教么?你这是找死!怎么,输给那人之后,你连最后一点剑心都给磨没了?要是这样,你干脆下山,找个普通人家嫁了算了!滚回山去,看看师尊怎么处置你!” 女修士闭口不言,低下头,乖乖御剑回山。 随后中年修士抱拳,“诸位,这件事,我捭剑山确实有不对之处,但是我好心提醒一句,这瀚海洲各处宗门都不会喜欢别人在他们头顶御剑而过,特别是不打招呼那种,所以诸位还是小心一些,别起了争端。这韩海洲不像别处,有家宗门长辈撑腰便可以横行无阻,瀚海兴可不兴这个。” 楚莹哼了一声,与素聆星招呼道:“聆星,走吧。” 看着几人离去的背影,中年修士半眯着眼,“这剑意,像,真像。” ———— 素聆星几人再御剑时,小心注意前方,免得再进入别的什么宗门护山大阵当中。 没过多久,脸色不太好的素聆星突然开口,“闻人在前面,正朝我们过来。” 一旁的楚莹摸了摸脑袋,“陆夫子的首席弟子?” “嗯。” 墨织雪与琳琅互相对视一眼。 那位陆夫子的首席弟子,那不就是自家师傅的师姐?那我们该怎么叫对方什么?师叔?师伯? 还未等她们细想,前方有人突然出现。 再出现的同时,闻人茉萱一个踉跄,差点从天上坠落在地。要真落下去,恐怕他就要成为这么多年来唯一的一个因为头晕摔落在地的君子。她揉了揉额头,一脸烦闷,然后定下心神,看见的是不远处御剑悬停的素聆星等人。 闻人茉萱双眼一亮,嗖的一声就到了素聆星身旁,然后就在墨织雪和琳琅两人惊诧的眼神中将素聆星抱在怀中。 “聆星!我可想死你了!” 看着闻人茉萱故意拔高了身子,好让素聆星能够埋在自己的胸口,墨织雪生怕素聆星一个不高兴,拔出剑来,直接就砍出去,但是没有。 素聆星只是有些不满的轻轻推开闻人茉萱,“闻人,你怎么来了?” “是老师让我来接你们的,她怕这边风气彪悍,剑修脾气又大,可能会会招惹到你们,未免麻烦,所以就用神通送我过来了。” “放心,只要不是对方故意找茬,我不会出剑的。” 素聆星说这话的时候,墨织雪等人是一万个不相信的,毕竟就在刚才,素聆星就差那么一点,那个空有凌厉剑气的女剑修就会死在素聆星的剑下。 闻人茉萱像是相信了素聆星的话,满意的点头,顺带揉了揉素聆星的脑袋,“那就好。” 见到素聆星没什么反应,闻人茉萱有些疑惑,“奇怪,我记得师弟这样摸你脑袋的时候,你可是表现的很高兴呢。” 素聆星难得白了一眼闻人茉萱,“你又不是墨语,而且你大大咧咧的称他为师弟,也不怕他生气。” 闻人茉萱双手叉腰,“他既然不在,那自然是我怎么说怎么算咯,等学宫的人都知道了,就算他来到瀚海洲,恐怕就无力改变这个事实咯。到时候我看他不乖乖捏着鼻子叫我师姐?” “我怕他一怒之下,把你赶出陆夫子门下,陆夫子一向不把他当弟子,你知道的。” 闻人茉萱愣了愣,“是哦。你说他这么好的天赋,怎么就不是老师的入门弟子呢?对了你这次见到他了,他怎么样了?” “高了些,好看了些,潇洒了些,厉害了些。” 闻人茉萱看着示意自己说完了的素聆星,“没了?” “没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闻人茉萱揉了揉素聆星的脸颊,“他现在是什么境界,有我厉害么?” 素聆星想了想,认真说道:“应该可以打百十个你。” “切,真没劲。”闻人茉萱转过头,“哟,这就是我师弟的徒弟?长得蛮端正的嘛,看起来也挺机灵的,不知道学了我师弟及成本事啊?” 闻人茉萱弯下身子,扯了扯墨织雪的脸颊,“快,叫师姑。” 墨织雪和琳琅乖乖开口,“墨织雪(琳琅)见过师姑!” “恩,这就很不错了。我如今有了学生,师弟也有了弟子,也算是为老师开枝散叶了。” 自言自语一番之后,闻人茉萱背着双手,一脸笑意的看着楚莹,“这不是我师弟的青梅竹马么?也去见我师弟了呀?怎么样,是什么感觉啊,快说给我听听?” 楚莹被她看的浑身不自在,她赶紧拉起素聆星,“走走走,咱们赶紧去学宫,正事要紧,墨语如今危在旦夕,还等着陆夫子救命呢!” “危在旦夕!?” 闻人茉萱赶紧问道:“我师弟怎么了?” 楚莹对素聆星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言不发,直接带着墨织雪和琳琅御剑。 “喂,你们倒是和我说说啊,墨语他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们这么御剑要好久的,不如和我一起,让老师用神通送我们回学宫啊!” ———— 学宫之中,比试已经落下了帷幕,获胜的是白双书院的一位少年,来自北方的祁阳王朝,在今年所有进入学宫的学子当中年纪都算得上很小了。 少年来自一个声名并不显赫的小世家,算得上是书香门第出身,所以这一次前往学宫求学,恰巧准备了一本山水游记,记录了这一路的所见所闻,所以其实少年运气好,这次比试,算是“押中了题”。 获得第二名的是青云书院的珉南,有闻人茉萱的提醒,其实他是想到了这方面,不过终究是没有哪位少年准备的充分,所以略逊一筹。不过同为书院的其他人并未有什么不满,因为他们这次虽然没有夺魁,但也算是虽败犹荣。 至于其他人,好像就没有那么高兴了。 诸位君子已经回书院,老贤人和蔼的和几位学子说着什么,那些学子一脸虚心请教的模样。 珉南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未来的夫子依旧没有出现,他心头有种莫名的失落。 等到随着几人回到书院之时,还未进书院大门,澹台静雨就急匆匆出门而去。 “奇怪,澹台夫子要去做什么?难道是闻人夫子回来了?” 他转头看去,远处果然出现了闻人茉萱的身影,不过除此之外,还有几位女子。 “那些又是谁?难不成全是闻人夫子的师妹?” 不等珉南上前,闻人茉萱几人却突然消失无踪。 下一刻,几人出现在了学宫中的藏书阁中,众人环顾四周,发现四周都是不知放了多久的古老书籍,一眼看去,数之不尽,每一本书籍都足足有半尺厚,而且每一本都大的出奇。 就算一向不喜欢读书的墨织雪都知道要看完一本书,恐怕要花很长时间。 “老师,让我们过来又不露面,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还没处理完么?” “恩,要看完这儿的古籍,估计还要好多时间。” 一道蓝白相间的淡雅身影手捧书籍,赤脚披发,缓缓从书架后走出。 墨织雪瞪大了眼,连呼吸都好似停止了。 目光之中,是她此生见过最为美貌清丽的女子,就连曾经相处时间那么长的沈悢曦都略有不如。 “嗯?”只见眼前的女子抬起头,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原来是个武运不错的小姑娘,难怪当初墨语收你为徒时,我也有所察觉。” 墨织雪觉得自己受宠若惊,又不敢接话。 随后陆子衿又对琳琅说道:“不是我不知晓墨语收你为徒,就证明你比你师姐相差甚远,只不过以你的天分,其实更适合修道而已,墨语为何收你为徒,我也不知道他是何打算。” 琳琅怯怯道:“我觉得......跟着师傅挺好的。” 陆子衿展颜一笑,“那就好。无论是修行还是学艺,只要觉得自家师傅最好,那就够了。” 陆子衿合拢书籍,几人只觉得眼前一晃,等她们回过神,已经出现在了一处宽敞明亮的房间当中。 陆子衿走到桌岸旁坐下,“好了,你们也坐吧。这次聆星你们这么着急过来是墨语出了什么事么?” 第四百三十三章 扣心门 待到素聆星等人说完之后,陆子衿并神色平淡,好像并不在意。 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陆子衿说道:“墨语的问题,其实我早已知晓,之所以没有出手干预,是希望他自己有一天自己能够解决。毕竟那算是他自己的心病。况且以他的脾气,也不是我想帮就能帮的。” “我看用不了几个月,等北洲的事平定,他回来的。如果到时候他还无法堪破,我再试着出手。不过,其实这件事,你们应该找那位慕大剑仙才是。” 素聆星神色黯淡,“慕姨她这么多年一点音讯都没有,当初只是说来北洲破境。也不知道这么些年过去,她是否安然无恙。” 陆子衿沉默片刻,“关于此事,我也不知,毕竟突破十一境事关重大,整个九洲都寥寥无几。虽然当初她是有些伤势,但实则并无大碍,更多的是因为伤势让她境界不稳,无法压境。” “当年她在瀚海洲游历,而我已经回了中洲,所以关于她在何处练剑,师承何处,我都不知。不只是我,就算与她结交之人也是不知。就好像她是凭空出世的天生剑胚,剑道绝顶,无人可及。” “当然,依照现在这个势头,聆星不是没有有机会超过她。” 素聆星摇头,“这几月,我的修为精进缓慢,想来是比不上慕姨的。陆夫子,真的连你都不知道慕姨的消息么?” 陆子衿说道:“前两年我破境之时,之所以一路平坦,全因为墨语带来的天地浩然之气,以及两位弟子破境的文气反哺。关于选弟子一事,墨语眼光很好,让我少了十年静修苦功。而慕姐姐一时没有准备,仓促破境,不说多危险,困难重重是没跑的。换做是你们,你们会大肆宣扬么?” “在这瀚海洲,我也就清楚附近几个王朝的大小事,其余学宫都有圣人坐镇,道家还有三大祖庭,百家的祖师堂也有老一辈枯坐其中,那么多双眼睛都看着我,我不能依仗自己如今的身份越界逾规。” 她看向素聆星,郑重说道:“你不用想去找她了,一来我不能随意行事,无法处处庇护你们的安危,二来瀚海洲修士太多,你如今境界还不足以自保。特别是如果别人知晓你的底细,便会有无数人会想方设法对你们不利。他们不会希望再出现一个能够想慕姐姐那样,在剑道上压的他们喘不过气的人。” “知道了,陆夫子。” 素聆星只是应了一句,至于是知道了不能去寻慕凝烟还是其他,恐怕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随后闻人茉萱说了些今日入院之时,林林种种,陆子衿都只是听而不语。 说道最后,闻人茉萱颇有埋怨之色,“老师,你说以后我这个夫子做不好,那些人会不会说你管教无方啊?若是我给你丢脸了,以后别人看轻我们怎么办?我看当初你就该让别人做这个什么君子,要不等墨语过来的时候,就让他替我好了,我看织雪两个被他调教的很不错嘛。” “做事情总有第一次,你就算现在摘了君子头衔,以后总有一天也要成为君子,或许还会成为贤人,也有可能做个圣人。总不能一直想着拖一拖,等一等吧?早点独当一面,也省的我为你操心。正好,这段时间好好学学,等墨语过来的而时候,好让他看看你总算还有比他强的地方。” 闻人茉萱张了张嘴,想反驳两句,结果发现自己好像没什么可说的。 倒是她身后的澹台静雨断断续续开口,“那个......老师,我才疏学浅,能不能......让其他人帮师姐啊?” “静雨,我记得之前你不是挺有信心的么?还信誓旦旦的保证比你师姐会做得更好,怎么现在开始打退堂鼓了?” 澹台静雨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本来......我还挺有信心的,但是看到那些君子每天光是教导学子,授业解惑就忙得不可开交,几乎没有空余时间,我怕短时间内还成,就怕时间久了,我自己先撑不住了。” “那就等你觉得自己不行的时候再和我说。” “哦......” 说完之后,陆子衿摸了摸墨织雪的脑袋,“好了,你们先在学宫待一段时间,若是要四处游历,就往周边的几个王朝去就行了,只是不要走得太远,就不怕别有用心之人会在暗处使绊子。” 闻人茉萱作揖,“学生告退。” 几人陆续离开,只有楚莹一人走在最后。 见到素聆星几人稍稍走远,她回过头,望着陆子衿,“陆夫子,墨语真的没事?” 陆子衿眨了眨眼,“怎么,去和秦菀月学了几年剑法,现在都不相信夫子我了?难不成我还对你们隐瞒了什么不成?” “没有。” 楚莹笑着摇了摇头摇了摇头,随后离开,跟上了素聆星几人。 陆子衿抿了抿嘴,低垂眼帘,轻轻叹息一声。 房间之中,只有轻微的翻书声。 ———— 北洲,修养数日,等到伤势痊愈,身体归于全盛之后,墨语找到了一处藏在瀑布下的鬼蜮。 原本他想着一人应付,结果刚打到一半,鬼蜮中的鬼王露面,几道冲天妖气滚滚而来,直接蒸干了瀑布,将整座鬼蜮给“搬”到了半空之中。 来的是万妖城的妖王,修为不用说,都是十楼顶尖,而且一来就是三位。再见到墨语之后,那三位妖王有两位还算客气,估摸着是女妖王或是沈悢曦打过了招呼。不过其中一位妖王反应有些冷淡,好像看他不太顺眼。 瞧着对方模样也算英俊,除了膀大腰圆之外,没有什么妖怪的特征,估摸着是觉得自己没有他好看,这才摆起了脸色。墨语没多说什么,乖乖退开,让对方出手。亲眼目睹了三位妖王以雷霆之势将鬼蜮覆灭,墨语这才明白为什么当初女妖王能够攻下整座北洲。每一位妖王的实力都远比十境的修士厉害得多,足以和苑霜叶媲美,以当初的妖王数量,北洲刚经历了海族之患,元气大伤,断然无法抵挡。 再之后,一连半月,墨语都没发现鬼蜮的踪迹,他猜测北方的鬼蜮应该已经被清理完毕,就是不知道南边的鬼蜮,那些道家、佛家修士是否已经遏制。墨语觉得那些百家修士能做到的也仅仅是遏制而已。 百家修士并不团结一心,那些打前阵的人仙修士又远不如万妖城的妖王厉害,除了佛道两家修士,其余修士更没有能有效对付鬼蜮的方法,要想做到不让鬼蜮迅速扩大吞噬生灵,已经很极为困难。 恐怕用不了多久,南方会开始怨声载道,那些盼着“神仙”救命的人会开始反抗抵御。 一时想的出神,在路过了上野中的一座小镇之时,墨语竟然后知后觉,等快撞到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才猛然回神。 “外来的年轻人,冒冒失失的可不行啊,走路的时候,要多多注意。要是换个人,直接躺在地上不起来,你这口袋里的银子那可就跑不了了。” 老人身子微微佝偻,两手背在身后,好心提醒了一句。 墨语先表示谢意,随后问道:“老人家,你们这儿是什么镇啊?” 老人年纪大了,有些耳背,在墨语说了几次之后,这才听了个大概,“哦,我们这儿叫雾梁镇。” “谢谢老人家了。” 不管对方听不听得见,墨语拱了拱手,进了小镇。 粗略逛了一圈,墨语了解到这座小镇民风淳朴,好些镇民见他是个外来人,还十分热情的请他吃东西。 再三拒绝过一户人家之后,墨语双手放在袖中,踏进了小镇边缘的一处小庙。 庙中供奉不是什么以前的神只,也不是哪位先贤,非要以外貌来说,更像是一个妖怪。 因为庙中的雕塑上不仅有条尾巴,脸也三分野兽痕迹。 “咳咳......” 轻轻咳嗽两声,一道尖锐的嗓音立刻响起,“上仙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实在恕罪!” 塑像下的砖石冒出一块,然后一道矮小人影从里面熟练的钻了出来。 墨语脸上有些好奇,“你就是这儿供奉的神只?” “啊?不是不是......我只是看庙的小妖而已......” 墨语微微眯眼,审视着对方。 脸上两撮胡子,有些贼眉鼠眼的妖怪低下头,双手背在身后,像个做错了事的孩童,小声说道:“是小妖......” “怎么我看这塑像和你有些不太一样?” “那个......要想吃点他们的香火,当然要按照他们的标准变化,不瞒上仙,其实我在我族里其实挺英俊的......” 真身位黄鼠狼的“小妖”捂住嘴,“那个......不知上仙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除妖。” 淡淡两个字吐出,黄鼠狼妖身子颤抖,利索的抬起脚下的石板就要溜走,结果刚一动手,它就发现自己已经没法动弹了。 黄鼠狼妖一脸绝望。完了完了,这下逃不了了! 对方能够一眼看出它藏身小庙,又能在组这边靠近万妖城的地界随意游历,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极为不简单,它只能乖乖显身,结果没想到对方商都不商量,直接要动手除了自己。 “上仙请等一等!” 墨语挑了挑眉,“你还有什么遗言么?” “有......啊不是,不是遗言,不是遗言!上仙明察,小妖不曾害过小镇居民的性命!而且最近百年,小妖一直让此地风调雨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上仙若是要取小妖的性命,重要有个像样的理由吧?” “这样么。”墨语摩挲下巴,“也就是说不是你让他们修建这座庙?” “那个小妖只是稍微提了一句......是......是他们铁了心要修建的,不关小妖的事啊......” 墨语伸出手,五指扣在对方头顶,“只是提了一句?以妖族之躯,窃取人脉香火,你这个妖怪,不会不懂什么意思吧?” 感受到墨语手指缓缓收拢,黄鼠狼妖一脸惊恐,“上仙饶命,上仙饶命!小妖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墨语嘴角勾起,怀中青光如水波荡漾。 就在这时,庙外有稚嫩嗓音传来,“喂!你在干什么?快放开山神爷爷!” 墨语转过头,看见的是个衣衫褴褛,颇为清瘦的小孩,约莫十岁左右。 墨语愣了愣,随后转过头,看着三尺高的“小妖”,“不错嘛,竟然还真让你骗到了人。” 只听到咚咚咚的脚步身接连响起,衣衫褴褛的小孩跑到庙中,高高跃起,手中不知何时多了块石头。 墨语只是侧了侧身,小孩噗通一声摔倒在地。 随后墨语轻轻踢了踢暂时无法起身的小孩,“为了一个妖怪,你想杀我?你觉得我敢不敢杀你呢?” “上仙!他......他不是有意的,您神通广大,如何会在乎一块石头呢,他只是想吓唬吓唬您而已啊!” “哦?”墨语抬起手,将黄鼠狼妖整个提起,“你觉得他知不知道他能杀死我呢?还是说他在拿起那块石头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抱着杀我的心思呢?” “这么一只小小的蝼蚁都敢对我动手,你觉得我会怎么样?是随意伸手把他碾死呢,还是把你们一起碾死呢?恩,这就是你的两个选择,要么他死,要么你们一起死。” 黄鼠狼妖转动眼珠,有些犹豫。 地上的小孩瞪大了眼睛,不知是被墨语吓到了,还是有些害怕自己眼中“山神”回选择让他死。 “我给你十息时间,快点做决定,是你们一起死,还是他一人死?放心,我这人一向说话算数,绝对不会事后反悔。” “我......”黄鼠狼妖看了眼地上的孩子,“上仙,我选择......让我死,只求上仙放过这个孩子,他只是情急之下才冒犯了上仙。” “不好意思,十息已到,你选了一个没有的选择,所以......”墨语随手一掷,黄鼠狼妖坠落在地,化作了一只半人大小的黄鼠狼。 墨语指了指地上的黄鼠狼,“诺,这就是你的山神爷爷,可看清楚了?” 小孩只是愣愣看着黄鼠狼,然后他说道:“不管他是什么,他就是山神爷爷,你要杀他,就先杀我!” “啧啧,真感人!”墨语抚掌笑道,“真以为我不会动手?” 话音未落,墨语一拳递出,拳罡滚滚,将小庙内的所有东西打成齑粉,除了小孩和地上的黄鼠狼。 墨语一脚踢在黄鼠狼的身子上,“起来,别装死了。” 第四百三十四章 离开 黄鼠狼妖抖了抖身子,慢悠悠起身。 它先是看了眼庙中,如眼的是一片细沙灰烬。 黄鼠狼妖心惊胆战的望向墨语,“上仙?” 墨语没有理会,他只是指了指小庙,“这庙你可以继续住,但是这香火就别吃了。” 黄鼠狼妖唯唯诺诺点头,“小妖知道了。” 墨语转身离去,刚走了两步,他又突然回身走到小孩身旁,顺势蹲下,“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面容呆滞,他下意识看向黄鼠狼妖,对方正不停给他使着眼色。 “我......我叫郎鑫。” “你住在这里?” 郎鑫不知道如何作答,依旧看向黄鼠狼妖,他不知道眼前的青年会不会突然因为他的话改变决定,送他和山神爷爷。 墨语补充一句,“我问你,不是问它。” 郎鑫点点头,“恩,我住在这里。” “一个人?” “恩,还有山神爷爷。” 墨语突然伸手,郎鑫下意识后退,然后就看见面前的青年揉了揉他的脑袋,“挺好的。” 在郎鑫和黄鼠狼妖不明所以之时,墨语又忽然起身,“这儿的香火都被我打散了,再想借助香火凝聚神只金身,没个百八十年是不行的,凭你的道行,等得起吧?” 黄鼠狼妖赶紧躬身,“小妖以后绝对不敢再起这个心思,请上仙明鉴!” 墨语自顾自的说道:“是不是觉得我既然不让你吸取人脉香火,又好像故意放过你,对你以后如何所谓并不在意?” 黄鼠狼妖想了想,然后小心翼翼走到墨语旁边,双腿站立,如人一般拱手。 “还请上仙解惑。” 墨语突然笑了起来,正当黄鼠狼妖以为墨语果然要动手的时候,墨语说了一句,“自己想去。” 说完之后,墨语出了小庙。 黄鼠狼妖见对方离开,立刻扶住了自己的老腰,使劲咳嗽,嘴角鲜血开始流淌。 郎鑫赶紧上前扶住了他,“山神爷爷,您没事吧?”。 刚才墨语在的时候,他一直强忍住身上的伤势,对方性子古怪,天知道会不会因为他吐几口血就迁怒于他。 不过如今身子受伤不轻,暂时无法恢复人形,这段时间必须得好生修养了。 能够让他这个六境的妖怪无法动弹分毫,他早就没有反抗的心思,只是没想到在自己等死的时候,竟然被这个“借助”在庙里的小孩给救了。 想到这里,他低声道:“小郞,这次多谢你救我一命。以后缺什么,尽管给你山神爷爷开口,只要山神爷爷我能做到,绝不推辞。” 墨语的话从庙外传来,“还想当山神呢?” 黄鼠狼妖赶紧改口,“我本命黄狼,就叫我黄爷爷好了。” 说完之后,他眼睛悄悄拉起郎鑫的手,在他手心写了一句话,郎鑫转过头,看着比自己还要矮上半个头的黄狼,怯怯开口:“黄爷爷,我不想。每天有你陪着,我觉得待在这儿挺好的。” 黄狼猛然捂住郎鑫的嘴,他往庙外看了一看,在确定墨语不会窥探之后,以心湖相谈,对郎鑫呵斥道:“胡闹,这一次你可一定要听我的!以前你当我是山神,我也就厚着脸皮受着了,现在你都知道我是个妖怪,还这么赖在我这儿?你真不怕我吃了你啊?对方是谁?那是比我本事打的多的神仙中人,你根骨又不错,不说当个记名弟子,做个端茶送水的小童是半点问题都没有的,只要对方心情一好,扣出指甲那么大一点好处,都足够你受用无穷。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见郎鑫抿嘴不言,黄狼继续循循善诱的说道:“你在这小破庙每天艰苦求生,我帮不了你什么,最多也就是不让你饿死而已,我这一身妖怪的本领你又没法学去,但是跟着他就不一样了,说不定你就可以踏上修行之路,也成为一个朝游东海暮苍梧的仙人,从此长生久视,坐卧云端,俯瞰人间。” 黄狼推着郎鑫的肩膀,“快去吧。追上他,然后告诉他你想跟着他,不论是做个童子还是其他,你都愿意。” 郎鑫咬了咬嘴唇,“可是......我不愿意。” “哎哟,我的小祖宗,你的脑袋瓜子想的什么呐?在这儿有什么好的?是这镇子里的人欺负的你还不够么,你还要在我这儿找罪受啊?听你黄爷爷的,准没错!去吧去吧,我等你的好消息。” 说完之后,黄狼重重一推,将郎鑫推了出去。 然后黄狼掀开脚边的石板,在钻下去的时候,他还看了眼周围,心有余悸的啧啧两声。 如此之近的罡气擦身而过,没有伤他分毫就算了,连郎鑫这个普通小孩都平安无事,这本事,他是再修炼一两百年都没法子做到的。此时他有羡慕,也有些后怕。 不过他念头一转,就通达了。嗯,还是我胆子大,没有被吓得尿裤子,不然换个妖怪来,就算让他再高上两境,估计也只能当场跪地求饶。 见到郎鑫停在庙门口不肯走,黄狼使劲挥了挥手,“快去,听话啊!” 看到黄狼钻入洞中,盖上石板,消失在庙里,郎鑫犹豫良久,看着墨语逐渐消失,咬了咬牙,一路小跑着追了上去。 不过追了许久,墨语在转过一处街角之后,好似消失了一般,没了踪迹。 郎鑫在街上找了许久,依旧没看到对方的身影。 那人离开了么? 不知怎的,郎鑫既有些失落,也有些庆幸。不管怎么样,山神爷爷虽然是妖怪,但也从未有过害他的心思,相反,他一个人本来是露宿街头,在那个寒冬夜晚,是山神爷爷把自己带回了庙中,这才保住了他的性命,不然他早就冻死在街头。尸体被随意丢在山野了。所以山神爷爷的话,他必须得听,但是他又真的不想离开,他就像一直待在小庙。 “你在找我么?” 就在郎鑫准备放弃时,墙头上传来墨语的嗓音。 他抬起头,看见墨语坐在墙头看着自己。 “我......”对上墨语的双眼,郎鑫刚才在路上的准备好的措辞突然就忘得一干二净。 墨语却好似看出了他的心思,意味深长的开口说道:“那小妖怪让你来找我的?” 郎鑫想也不想,不停摇头。 哪知道墨语嗤笑一声,“就凭你,你有胆子来找我么?那小妖怪让你来找我,是想让你来找我拜师学艺还是怎样,你可以直说,至于结果,你猜猜看?” 郎鑫愣在原地。 他看着墨语,嘴唇糯糯,“那个......黄爷爷说您是天上的神仙,让我来找您拜师。若是您不收徒,做个端茶送水的小童也行。” 墨语点头,“恩,我还以为你会编两个好点的理由,没想到竟然会直接说实话。不错,这样我倒是多愿意听你说两句。” 墨语伸出手,手指虚捻,将郎鑫提到墙上。 身子整个腾空,郎鑫有些慌乱,等到双脚落在墙头,他双腿发软,竟然有些头晕目眩。 墙并不算高,但是站在墙头,郎鑫觉得自己掉下去估计双腿肯定保不住。 然后郎鑫听见墨语再次开口,“为什么来找我?” “黄爷爷让我来找您......” 朗鑫刚说完,突然明白墨语问的不是这个,他改口道:“因为黄爷爷说我一直窝在小庙不会有出息,所以希望我找您,您是神仙,只要随便教我一点,足够我受用无穷。” “所以是他希望你来,而不是你自己真心想来,对吧?” 郎鑫沉默,随后老实点头。 “你想做什么?” 郎鑫仔细想了想,然后开口,“我想吃饱穿暖,然后等长大一些,可以在镇子上找些零工,赚钱攒钱,在您......您来之前,原本还想给黄爷爷做个鎏金塑像,现在的话,只能给他做身衣裳了。等再大一些,我看看能不能离开小镇,去别的地方看看......” “恩,挺简单的,也挺好的。” 墨语拍了拍郎鑫的肩膀,“这个想法挺不错,我觉得也可行。不必跟着我,就算跟着我,我也没法教你什么东西。回去告诉你的黄爷爷,我不会收下你的,你安心在小庙住着,只要努力,该有的东西,终究都会有的。” 说完之后,郎鑫转过头,墨语已经消失不见。 他茫然无措的四处查看,没有发现墨语的踪迹。 “真的是神仙啊......” 喃喃说了这么一句,郎鑫看着墙下的街面,突然又犯了难。 ———— 墨语一人离开小镇,胸口的九叶青莲已经没有了光芒。 摸了摸怀中,法宝余温犹在。 墨语摇了摇头,自嘲一笑。 不知是另一个自己潜移默化,影响到了自己,还是自己心境瑕疵依旧在......大概是两者皆有吧。 若不是刚巧郎鑫于曾经的自己有一丝相似,恐怕他之前就真动手了。 摊开手,手中是一团黑色气息,以及那个熟悉的面容。 “你说我这个问题,该如何解决?” 黑气中的慕语张开嘴,说话无声无息,墨语则点头回应,“知道了,不像你的手笔,你也做不到。不过一日不除去你,我还真有些担忧你能卷土重来。你说你作为我的这么一个芥子念头,既不能影响到我什么,又帮不到什么忙,也就只能恶心恶心我,到底有什么用?当年那个把你丢入我心湖的人又是何种想法?” 刚说完,墨语又自言自语,“算了,看你的样子就是一问三不知,问了也白问。” 他挥了挥手,手中黑气消散。 ———— 千辛万苦的爬下墙,回到小庙中,朗鑫先是打扫了一遍小庙,然后捡起看了眼自己的东西。 确认真的已经只剩一团灰烬的时候,郎鑫蹲在墙角,想着什么时候能挣点钱,填补起那些东西。 “我说你小子怎么回来了?” 随着原本塑像下的石板推开,黄狼探出脑袋,看着郎鑫。 “那位仙人知道是黄爷爷你让我去找他的,也看出来我并不是真的自己想去找他,所以他说让我回来,安心待在小庙。”说完这些,朗鑫把墨语所说的话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 他看着黄狼,“我觉得和黄爷爷你待在一起挺好的,能不能成为神仙,能不能享受什么荣华富贵,对我来说都不重要。” 黄狼听完之后,叹了口气,“罢了罢了,都依你好了。反正我不过是个妖怪而已,本不能干预你们什么的。不过那位神仙明显好说话,其实只要你说自己想要跟着他,再不济都能得到一点好处。” “算了算了,比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说这些也没用。这庙里什么东西都没了,我这就去山里找点野果,你好好在这儿等我。” 郎鑫笑着点头,“黄爷爷路上小心。” “放心,我去去就回。” ———— 瀚海洲,在学宫呆了几天,墨织雪和琳琅两人每天大部分时间都是跟随闻人茉萱和澹台静雨二人一同前往书院。 依照闻人茉萱的说法是,难得和她在一起,又是在学宫之中,趁此机会,刚好可以好好学些道理。 墨织雪想找机会溜走,但是每次没走多远会被人发现,然后被乖乖带回去,先是听闻人茉萱说一大堆道理,然后和那些年长她好几岁的学子一起研学。 相比起墨织雪,琳琅则更喜欢那些书上的道理。 至于楚莹,有时候逛逛书院,有时候找找陆子衿询问墨语的情况,有时候又随素聆星练习剑法。 唯有素聆星,最近心事重重,不愿和她们多说什么。 终于一日,素聆星单独找了趟陆子衿,说明了想要外出的意图。 她要外出游历,提升剑道修为的同时,顺带寻找慕凝烟的踪迹。 而陆子衿也仿佛早就知晓素聆星会这么做,所以当素聆星找上她时,她只是问了句为什么。 素聆星是这么说的,“当我每次觉得自己能帮上墨语的时候,他其实早已经走到了我的前面,我好像永远都是那个只能跟在他身后,被他保护的那个女孩,永远都不能为他做些什么。就算他心境出了问题,我也只能为了不拖累他而离开他。” 其他的话,素聆星没有再说出口,陆子衿却已经知晓。 有时候的无能为力,是最让人感到无力的。 所以在墨织雪和琳琅还在苦兮兮的读书时,素聆星已经带着楚莹两人离开了学宫,只留下了两只精魅给她们。 第四百三十五章 学剑,出剑,救人 当墨织雪被琳琅拖着,一路从书院回到陆子衿的住处时,只是看到了两位从未见过的妖娆女子。 这还不是奇怪的地方,最奇怪的是对方不是人…… 就好像那些东海上的精怪之类的东西。 可这儿是学宫诶,别说精怪,就是大妖什么的都不敢靠近,更别说是待在里面了。 “难不成是哪个很有背景的人养的?” 不等她多想,对方已经开口了,“二位小主人好。” 墨织雪如遭雷击。 倒是闻人茉萱背着手,一副夫子作态,“哟,这不是我师弟的两个小宠物嘛,看来这几年没闲着,已经有七境修为了啊。” 随后闻人茉萱说明了夜玫母女的来历。 墨织雪眨了眨眼,“师傅的宠物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闻人茉萱翻了个白眼,“问你师傅去。” 夜玫微笑道:“多亏了聆星这几年以剑气淬炼我与夜嫣,加上莲金铃的聚灵功效,我们才有这般境界。” 墨织雪恍然,然后有些嫌弃的抬手,指着已经沉睡许久的青黎。 “我这条小蛇每天只有睡觉,实在是没什么用。” “小主人的蛟龙正处于血脉觉醒之时,是需要沉睡蜕变的。” “是么?”墨织雪吹了个口哨,远处跑来一只雪白小狼。 如今的大灰还未达到自由变换身形的境界,全靠闻人茉萱的儒家术法,大致相当于法天象地神通。 此时大灰嘴里叼着根吃了一半的鸡腿,嘴里哈喇子流了一地。 等跑到墨织雪身旁,大灰还特意抬了抬头,示意她可以和自己一起分享这个鸡腿。 墨织雪除了无奈还是无奈。 来了这么多天,学宫所有人都知道青云书院出了一条蹭吃蹭喝的白狼。 闻人茉萱挠了挠大灰头顶,笑着道:“这小狼妖修为虽然不好,倒是胜在机灵。”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你们在这里等我们干什么?” “聆星姑娘和楚姑娘二人都已经离开了书院,所以特意让我们告诉二位小主人,安心在学宫读书,不用去找她们了。” 墨织雪瞪大了眼睛,“啥!?” 琳琅问道:“二位姐姐还说了什么吗?” “她们说会在主人回来之前赶回书院。” “不行,我也要……哎呀,闻人师姑,你放开我嘛,大不了我不去找她们好了。” 闻人茉萱挑了挑眉,“那可不成,谁都知道墨织雪说话最喜欢不算话了。” 墨织雪立刻反驳,“哪有!?” “哦?前两天是谁答应我要把寻典藏录看完的,结果看到那本书太厚,直接就抛到脑后了?” “那个……我只是一时忘了而已……” 闻人茉萱揉了揉琳琅的脑袋,“你如果多和你师妹学学,那墨语肯定要放心许多。” “不行!这世上只有一个琳琅,也只有一个墨织雪!” 闻人茉萱微微眯眼,“哟,话倒是挺会说的,和墨语一个模样。” 墨织雪昂起头,“那是!” 闻人茉萱转头瞥了眼澹台静雨,“师妹,你怎么了?” 澹台静雨有气无力说道:“我也想出去……最近太无聊了,我也实在不擅长应付那些人,每次他们问起来的时候,我就脑袋疼,明明都是书上明明白白的东西,为什么就不明白呢……” “我说澹台,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这么聪明啊?” 澹台静雨愣了愣,随后神色一振,“对哦,像我这种聪明人,终究还是少数嘛。” “对了,你们刚才说什么呢?” 闻人茉萱扶额,“聆星她们已经走了。” “什么!?那我以后的日子岂不是不是更无聊?” 几人看着一脸惊诧的澹台静雨,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 南边,素聆星与楚莹二人已经进了一座王朝境内。 走在去往城池的官路上,两人并肩而行,持剑在手。 一路上未免有许多人频频回头,对风采卓绝的二人很是好奇。 这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江湖女侠,山上仙子,怎的生的如此好看? 当然,途中也有几个不长眼的世家门阀的子弟想上前搭讪,结果还未走进,直接就摔了个狗啃泥,顿时没了搭讪的心思,灰溜溜的滚回了自己的马车上。 “我说聆星,咱们就没个目标么?瀚海洲这么大,我们上哪儿找人去啊?” 素聆星从容道:“既然陆夫子不知道慕姨身在何处,那定然不是在学宫周围。我们只要去远一些的地方找不就好了?” 楚莹小声嘀咕,“说的倒是容易,可是连个方向都没有,完全是碰运气嘛。” 素聆星说道:“据说瀚海洲除了三山五岳,还有一山脉为昆吾,无论是谁,都只进不出?若是作为静修突破之地,其实很适合。” “怎么,你觉得那位大剑仙会在里面破境?不可能啊,你都说了,只能进,不能出,破镜之后,难不成就不怕自己被困在里面。而且传闻里面全都是妖怪,厉害的可不比北洲那什么妖王逊色半分,数百年来,没有哪个修士敢踏进去半步,都已经成为一座‘死’山了。” “再说,咱们要真进去找人,只怕人还没找到,小命先没了。” 素聆星白了她一眼,“我有这么不自量力么?我们可以朝那方面打听打听,看看最近几年是否有人进去过不就行了?” “诶,这法子好,我最擅长打听消息了,这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素聆星狐疑的看着楚莹,“你一个路都不认识的人,竟然还擅长打听消息?” “小瞧我了不是?我在宗门的时候,宗门里的大小事,其实很少和我说的,但是我就是对那些师妹们了如指掌。靠的什么?自然是我打听消息的本事足够好了!” 说完之后,楚莹看了眼不远处的马车,像是行走各处的游商,直接起身纵跃,落在马车头顶。然后她趴在马车顶,用剑鞘碰了碰架马的护卫。 “这位大哥,请问你知不知道昆吾山啊?” 哪知道护卫发现楚莹之后,神色大变,不知从哪儿抽出把刀,直接朝她劈来,同时嘴里大喝,“有刺客,保护大人!” “啊咧,好像找错了人......” 楚莹一手摸了摸脑袋,一手持剑格挡,轻易当下对方劈来的一刀。 下方的护卫猛然跃起,直接将楚莹格挡离开马车。 然后周围同行的马车之中一同窜出数人,皆是持寒光凛冽的长刀,满脸怒容,杀意盎然,就好似楚莹不是相貌出众的女子,而是十恶不赦的江洋大盗。 “喂!我只是问个路而已,用得找这样兴师动众的么?” “魔道妖女,少在这里妖言惑众。前些日子你们暗算我家大人不成,现在又用这些下作手段,呸!” 为首的那名护卫狠狠啐了一口,与众人一起朝楚莹杀来。 刀光叠叠,寒芒连成一片,周围树林飞旋倒卷,枯木老枝呜呀呀作响。 楚莹皱了皱眉,“吵死人了!” 她只是握住剑柄,佩剑并未出鞘,然后在周围轮转一圈,就听到咔咔脆响不绝于耳,所有刀光犹如镜花水月,转瞬支离破碎。 那些护卫手中的长刀更是直接崩成指尖大小的碎片。 一众护卫僵在了原地,似乎还不敢置信,片刻后,为首的那名护卫反应过来,对马车大声喊道:“大人快跑,这魔道妖女太过厉害,我等委实不敌!” 然后其他护卫像是心有灵犀,一起上前,挡在了马车前方,同事一脸悲壮,指着楚莹说道:“妖女,要想伤害我家大人,就必须从我们的尸体上踩过去!” 楚莹对这群脑袋有问题的人实在无话可说。 她转过头,远处的素聆星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并没有上前帮她解释的意图。 “我说你们这群人是不是有毛病,我就问一问你们昆吾山在哪儿,你们反映这么大做什么?我对你们什么什么大人没兴趣,要滚就滚,但是在滚之前说清楚到底知不知道昆吾山。” 说完之后,楚莹还特意后退了几步。 听完楚莹这话,那些护卫直接呆滞在了原地。 弄了半天,对方不是借机问路实则要加害自家大人的女刺客,真是问路的? 就在这时,马车上缓缓走下一名锦衣老人。 老人面容矍铄,双鬓花白,一股子官僚上位者的气息,看起来像是久居高位,官职不低。 见到老人时,楚莹冷笑一声,“让自己护卫手下送死的官,从头到尾都不敢露面,我看真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老人拨开挡在身前的护卫,开口道:“小老儿不过一届凡夫俗子,左右几十年寿数,如今又年事已高,死则死矣,就怕有些攸关百姓生死的大事还未解决,让小老儿死不瞑目。” “这些并不是我的护卫,而是胸怀天下的江湖志士,也都是自愿为小老儿保驾护航,小老儿对诸位也是感激涕零,无以为报。” 说完之后,老人对楚莹作揖,“最近几日,那些想要我死的人接连出现,手段层出不穷,所以我们有些打草惊蛇,让仙子见笑了。” 楚莹不咸不淡的哼了一声,“老是老了点,眼光还不错。不过我一个修行之人,对什么百姓生死的大事不关心,也不在乎,或许有个人会在乎,不过很可惜,他不在,所以你就不用开口求我了,没门。” 老人对自己的心思被看破,丝毫不显尴尬,“既然仙子已经开口,那小老儿就不强求了。” 楚莹给了对方一个算你识趣的表情。 “看你们的样子,估计连这沧涯王朝都没出去过,这昆吾山想来也是不知道了,真是白费功夫,还差点被人给劈了。” 看了眼对面的那些护卫有些羞愧的低下头,楚莹也不想计较,挥了挥手,“走了,不送。” 见到对方头也不回的离开,老人叹了口气。 没法子,和这些山中神仙交谈,随便一个眼神都逃不过对方的目光,所以自己的意图被猜出来一点都不奇怪,相反,若是猜不出来,他可能还不会恳求对方出手。而他走下马车,就是在赌对方是涉足红尘的修士,而不是避世清修的“方外之人”。 老人转过身,对周围的那群江湖人士乔装打扮的护卫拱手,“此后还有一万里路,拜托诸位了。” “李老先生何必行如此大礼,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 回到素聆星身旁,楚莹走到对方右手边,用肩膀撞了撞她,“走了呗,没戏看了。” 素聆星笑着问道:“不去帮帮他们?周围可是有好些刺客呢。” 楚莹摆了摆手,“不去不去,我可不想惹麻烦。万一是哪个修士从中谋划,我们坏了别人的好事,结了仇,那还怎么打探消息?” “相比起救几个人,我觉得找到那位慕大剑仙更重要。” “不过......”楚莹看着素聆星,“你最近这些日子板着脸,是突然想到什么,这么开心?” 素聆星说道:“我一想到如果墨语在这儿的话,肯定会先考验一番,看对方是不是能舍己救人,然后再决定出不出手,帮不帮忙。他是个怕麻烦的人,可是有时候又很不怕麻烦。” “可是这么一个人,为什么总有人不想他过得好呢?” 说到这里,素聆星抿嘴,“我就偏要让他过好一些。有谁敢动手,我对谁出剑,不管对方修为多高,本领多大。所以我觉得我能练剑修行,很好......” 说完之后,一缕剑气从她身边掠出,以无与伦比的速度,在周围画了一个圈,随后没入素聆星周围缭绕的剑气中。 刚准备启程的一中江湖人,以及坐在马车中的那位老人都能看见一道经久不散的虹光。 他们无意识的长大了嘴,呢喃自语,“那是......什么?” 然后沉闷的坠地声接二连三。 “好了,我们走吧。” 素聆星伸了个懒腰,招呼楚莹离开。 楚莹撇撇嘴,“说了这么多,竟然自己先出手了,真没劲。” 跟在素聆星身后,楚莹说道:“我说聆星,等以后墨语没了危险,咱们无事一身轻,咱们一起走遍九洲各个王朝国家,走过每一个大街小巷,专门管那些芝麻大点的小事,怎么样?” “好啊!” 第四百三十六章 抵达万妖城 墨语北洲之行,出奇的顺畅。 就连时不时影响自己的心境瑕疵也好似平复下来。 见过了那些人类的小城镇,也不比南边的大城逊色多少。 有妖怪乔装打扮,出入其中,以行商的身份同那些人做买卖,买的是谷物种子,耕地的黄牛,以及一些零散家禽。而那些妖怪多是以山中野兽,奇珍异果,草药精怪等等以作交换。 在墨语看来,两者相处的很是融洽,妖怪会自己种植简单的谷物,豢养家禽,可以勉强自给自足,而人类则在无形之中受到一些妖怪的庇护,免于一些意外的天灾。 墨语去一个妖怪聚集之地看了一眼,其中有房屋有篝火,有水车……活脱脱人类村落的模样,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与南边相比,实在是一个天一个地。 造成北洲传闻中尸横遍野,妖怪肆虐的情况,究竟是妖,还是那些大发横财的修士,墨语已经有了答案。 所以接下来的事,他不想再管了。 走了两月,墨语终于看见了传闻中的万妖城。 那一望无际,像是山脉延绵的数百丈城墙,以及每隔百十里就出现的巍峨城门,城门中进进出出的妖怪,以及……人。 那些妖怪大多是半人半兽模样的小妖,有的样子狰狞恐怖,但是那些人好似已经习以为常,有的还在同身边的妖怪洽谈。 走了一段路程,衔接大路的羊肠小道中陆续走出一队人马。 清一色的枣红马,身形壮硕,鬃毛如火,丝丝缕缕的妖气缭绕。 骑着这些马的人却各个都是普通人。 一队人看到了墨语,并没有打招呼。 毕竟在这儿,说不准墨语就是化作人形的大妖,他们贸然上前打搅,虽说不会有性命之忧,但买卖东西也难免受阻。 只不过走了一段路程,他们发现墨语脚踏实地,走的缓慢,又不像妖怪的行事风格。 过了一会儿,一位清瘦老人驾马走到墨语身旁,“小兄弟,一个人去天枢城啊?” 墨语笑着点头,“是啊,我从南边来,刚好听说这儿很是壮观,特地跋涉千里,来长长见识。” 老人点头,感慨一声,“确实很壮观。我年纪小的时候就这么觉得,过了这么多年,依旧如此。不知道那些异族先辈又是花了何等伟力才建造了这座城,光是想一想,就觉得心驰神往啊。” 说完之后,老人拍了拍马背,“小兄弟,我看你走的也辛苦,来,与我同坐,咱们一起进城。” 墨语婉拒了老人的好意。 他看了眼那些马背上驮着的货物,“老先生,我看你们这是要进城做买卖?” “对啊,今年收成不太好,我们这些人,底下还有一大家子要养活,这养家糊口嘛,也就只有进城和异族人换点东西了。” 墨语点点头,笑着道:“是这个理。” 跟在这队人身后,看着对方越走越远,中途骑着马的清瘦老人时不时回头,对着墨语颔首示意。 许久,一行人走到了一处城门口,原本熙熙攘攘的来往人群突然一阵骚动,一道藏青色身影从城中窜出,身形鬼魅,快如闪电,直直袭向那队人马中的其中一人。 清瘦老人惊呼一声,“小心!” 可惜等老人反应过来的额时候,那道身影已经抓住了马背上的年轻人。 “大胆!” 城门之中,妖风滚滚,呼啸而至。 紧接着是三名身材高大,披甲持枪的妖将,三名妖将指着手握年轻人的妖怪,满脸怒容,“青獬,放下此人,饶你一条性命!” 中年男子模样,浑身长满青色鳞片的妖怪狞笑一声,“饶我性命?就凭你们几个歪瓜裂枣,行么?” 他缓缓张嘴,嘴里鲜红舌头探出,足足有数尺长,在年轻男子脸颊上慢慢舔舐,“等我吃了这小子,填饱肚子,再和你们战一场。” 被青獬抓在手里的青年本就吓得呆了,又被他这么一舔,双眼一翻,直挺挺的晕了过去。 一队人都吓得不敢动弹,唯有清瘦老人毫不畏惧,指着青獬呵道:“放开他!” “哟,老家伙,有胆识啊,别人见到青獬爷爷我都是吓得尿裤子,就你不怕死?你也给我过来吧!” 青獬猛然甩头,长舌犹如箭矢,激射而出。 随后是一柄寒枪后发先至,擦着老人面门而过,将青獬的长舌断为两截。 鲜红舌头收回嘴中,青獬动了动嘴,啐出一口血水,对着其中一名空手披甲男子,“啧,猎邡,你真不怕把这老家伙杀了?” “除了怕你杀人,都不怕。” “哦,那你猜我会不会杀他?”青獬抬起手,手指收紧,尖锐如钩的指甲陷入皮肉之中。 然后平地一声惊雷炸响,青獬从马背上坠落在地,手中的青年落在马背。 所有人都被这道砰然响声惊了一跳。 就连身为城中外围巡逻妖卫的猎邡三妖都没看清青獬为何突然坠地。 他们只看见青獬趴在地上,后背凹陷下去,最重要的是青獬此时并没有死,手脚都能动弹,就是在地上没法移动。 “谁在暗处动手,给你青獬爷爷出来,有本事咱们正大光明的比试比试?” 然后是个白衫年轻人慢悠悠走近,没有理会地面上的青獬,直接踩到了他的背上。 “谁,谁敢踩到青獬爷爷的背上!?看你爷爷我不......” 剩下的话被青獬咽下了肚子。 因为墨语已经一脚踩在青獬的头颅上,青獬整个头陷入地面。 “老先生,我就先走一步了。” 对着清瘦老人拱了拱手,墨语没有在意猎邡三妖,自顾自的近城。 周围的人群好像坠入了凝滞的光阴长河,就那么愣愣看着墨语消失在人群之中。 这到底发什么什么事?有谁能告诉我么? 猎邡下意识咽了咽唾沫。 刚才那位是城里的哪位大人? 身旁的同伴将青獬抬起,一入手,两妖发现青獬全身瘫软的如同一滩烂泥,周身筋脉骨骼都好像成了一团浆糊,难怪无法动弹。 “哼,这次栽了?” 两妖抖了抖手,青獬只能瞪着怨毒眼神看着他们,嘴唇蠕动,却发不出丝毫声音。 猎邡让两名同伴将青獬带回去发落,然后走到清瘦老人身边,拱手说道:“老先生,这次让你们受惊了,对不住了。以后若是遇上了麻烦,你们可以到西城千仞街找我。” 不明白事情原委的老人只能躬身回礼。 等到猎邡离开,老人摸了摸脑袋,还有些弄不清楚。刚才出手的是谁?那个年轻人?看着也不像啊。 但不是那个年轻人,这位异人城卫怎么对自己这么客气? 还不等老人细想,周围的那些人已经围拢过来,七嘴八舌,明里暗里的询问刚才那位年轻人的底细。 老人只能带着一队人马赶紧离开这儿。 ———— 越往里走,妖怪越多,人类越少。 一条条街道像是大泽河水江渎,泾渭分明。 相比起人类城池的精美楼阁,这儿的房屋多是岩石堆砌,看起来朴实,但坚固异常,所以这儿的楼阁建的很高很高。 比墨语曾经见过的最高的高塔都还要高。 在高空之上,无数桥梁横贯东西南北,像是凭空架在半空中。 有云雾缭绕不散,水汽朦胧,衬托着那些桥梁如同天上宫阙的空中回廊。 只是看了一眼,墨语就很难挪动目光。 世人都知道万妖城,是因为万妖城中万妖集结,有万妖来朝的意味,所以有了这个“别称”,但是又有谁知到万妖城其实名为天枢,乃北洲整个妖族的枢纽。 穿过了最外围的几十条街道,墨语发现了好些隐藏在暗处的目光一直注视着自己。 “看来万妖城的这些妖族守卫也不是吃干饭的嘛......” 旁边有人接话,“那可不,怎么说这也是北洲妖怪的门面所在,他们不卖力点,对得起肩上的担子么?” 墨语的表情在这一瞬间变得极为精彩。 他转过头,轻声道:“你怎么来了?” “什么叫我怎么来了,我家不就在这里么?出个门而已,顺带来接接你。” 沈悢曦双手背在身后,面带笑容,眼神莫名有些温柔。 在沈悢曦身后的狐妖管家眼神奇怪。 自家大王这种话的说得出来,就不怕脸红么?恩,想来是不会怕的...... 就在刚才,颇为无聊的大王突然就神采奕奕,悄然打扮,跨出府邸大门。 起初她还奇怪,是大大王又有事找自家大王了么?现在看来,竟然是特意来迎接那个看起来很年轻的男子。 这么看,对方除了皮囊好看一些,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嘛。 墨语抿嘴笑道:“怕周围的妖将把我抓起来啊?” “怕他们不够你打的,我来陪你练手啊。” “别,我可打不过你。” 沈悢曦煞有其事的点头,“恩,不错不错,看来你还有自知之明嘛。” 墨语瞪了她一眼,“我这叫谦虚。” “哟,真谦虚呢。” 沈悢曦眯起眼,轻笑一声。 墨语突然变了神色,有些别扭,“咳咳,那个......谢谢你......” “啥?你说了啥,我怎么听不清呢?” 沈悢曦身子往墨语左肩靠了靠,一手放在耳朵旁,做倾听状。 “谢谢你让孔姐姐去幽冥之地救我,不然我能不能走出那里,还是个未知数。” 沈悢曦先是满意的笑了笑,然后才故作不在意的挥了挥手,“哦,你说这个啊,小事一桩而已。” 说完之后,沈悢曦转过头,眼神微冷,“小狐狸,偷听我说话很好玩?” 狐妖管家手脚冰冷,寒意直冲头顶。 “别人只是尽忠职守而已,是咱们说话没有忌讳,怪不得这位姑娘偷听。” “哟,你和她很熟,竟然帮她说话?” 墨语摸了摸鼻子,“那个......只是仗义执言而已......” 这一刻,狐妖管家觉得前方的这位男子真是个大好人。 “大王,奴婢知错了。” 沈悢曦哼了一声,“自己回去吧。” “是。” 等小狐妖离开,沈悢曦才说了句,“跟在我身边这么久了,还是一窍不通,一点眼力见都没有,难怪这小狐狸以前混的那么惨,差点饿死街头。” 墨语说道:“她这不是遇上你了吗。” “这话说的还算中听。”沈悢曦突然拉起墨语的手臂,“走吧,你的衣裳已经恢复如初了,我带你去取。” 墨语任由沈悢曦拉着手臂,点头道:“好。” 他全然没有注意到此时沈悢曦脸上多了一丝极为动人心弦的红霞。 ———— 弯弯绕绕,沈悢曦再次来到了那处裁缝店。 她停在门口片刻,轻轻呼了口气,好像在平复心境。 墨语有些奇怪,什么事值得沈悢曦如此对待。 然后就听到沈悢曦说道:“老朋友,我来取衣服了。” “嗯,进来吧。” 沈悢曦推门而近,拉着墨语,手指微微收拢。 墨语则是好奇问道:“你朋友?” 店铺中低头忙碌的老人听见这道嗓音,先是一愣,随后抬起头,第一眼下去,只是觉得墨语是个普通的年轻人类。 随后他多看了一眼,轻咦一声,“武夫?” 这话是问的沈悢曦。 沈悢曦拉了拉墨语的手臂,“问你呢。” “七境武夫,墨语,见过老先生。” 老人仔仔细细打量对方,随后有些自嘲,然后才赞叹道:“返璞归真,与天地归真合一,七境都是如此迹象,厉害,真是厉害。” “不过是些微末本事,安身立命而已,算不得什么,老先生有一双巧手,能将舍下的法袍修缮如初,实在厉害,墨语佩服。” 老人看着墨语眼神清澈,既无自满,也无倨傲,只有由衷的敬佩与尊敬。 他见识过许多妖,许多人,却从未见过一人能有如此坦荡的眼神。 他对沈悢曦说道:“一如既往的眼光很好。” 这一句话,说的真心实意。 墨语有些莫名其妙,因为他总感觉对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中好像有些别的意思。 沈悢曦大大方方的说道:“马马虎虎。” 她拿起放在盒子里的衣袍,带着墨语离去,临走之前,她开口道:“老朋友,你可要保重啊。” “我会的,慢走。”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老人低下头,自言自语说了一句,“恩,是有些般配。” 沈悢曦将衣袍拿在手中,并没有给墨语的意思,墨语也没有急着要。 墨语问道:“我们去哪儿?” “先四处逛逛。” 第四百三十七章 运筹于胸,坐听天下事 走在街上,沈悢曦随意问道:“见了万妖城,有什么想法?” “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沈悢曦眨了眨眼,异色美眸之中似有秋波流转,“只是这些?” 墨语故作茫然,“啊,还有吗?” 沈悢曦嗔了他一眼,“明知故问。” 墨语轻笑道:“难怪你待在这儿不想走,确实和以前所走过的地方大不相同。若是四周不是高楼石墙,恐怕我都想觉得这儿是什么世外桃源了。” 沈悢曦同意墨语的说法,她说道:“原本我还以为我的妖域已经做的不错了,到这里之后才觉得还差很远。” “所以你就把烂摊子留给白羽,自己留在这儿了?” 沈悢曦有些诧异,“这你都猜到了?可以嘛。我帮了那小狐狸一把,她帮我打理妖域的那点地盘,很公平啊。” “听说妖域在谋划什么大事。” 沈悢曦没有隐瞒,而是嗯了一声。 她想了想,突然说道:“要不你猜猜看,妖域是想打什么主意?” “不会是也像效仿北洲,谋取一洲之地吧?” 沈悢曦眼中更为惊讶,“这也是你猜到的?” 墨语点头,“差不多吧。之前聆星她们去过妖域,看到了好几位妖王谋划什么,加上白羽也透露了一点,所以大致猜测了一些。中洲版图不过北洲三分之一,攻占起来肯定比北洲容易。再加上……” 沈悢曦笑着道:“但说无妨。” 墨语继续说道:“再加上妖族的心一向很大,所谋肯定不止大夏一地。如今大夏没有夫子坐镇,十境人仙少的出奇,正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我猜他们肯定先从大夏与大魏之间做文章。虽然两朝关系看似唇齿,更是有和亲之谊,稳固异常,可是恰恰如此,往往是这种稳固的关系最易从底层溃败,其中关键,应该就是那位和亲的公主,大魏凤位之上的那位女子。只要两朝交恶,就算不立即开战,大夏陷入妖域的围攻,大魏也会落井下石,最好是等大夏国力消耗大半,一举吞并大夏所有版图,然后再着手压制妖域。” “而妖域呢,只需要刚好拿出足以动摇大夏版图,却又无力扩张的妖族兵力,那么大魏和周围的王朝就只会想着做收渔利。然后等他们反映过来的时候,妖域已经占据整个大夏王朝,足以与周围数个王朝分庭抗礼,不仅如此,还会有余力一一吞并周围王朝。” “竟然能够想到这些,可真是厉害啊。”沈悢曦拍手称赞,然后说道,“可惜,人仙修士再少,几个王朝加起来也有十数之多,更不用说一些隐匿不出的老修士了。妖域本就是打的逐一击破的打算,可是他们不愿细想,当所有王朝有了同一个敌人时,同仇敌忾,所能发挥的战力又有多少。” “不过也许有个老家伙聪明才智远胜常人,兴许想到了这一点,只不过他布置了后手,连我也瞒住了。” 墨语毫不在意,“这个简单。只要他悄无声息打通了大夏与西岐的寒骨渊,趁着一部分妖族与大夏交战,而其他王朝坐山观虎斗的时候,带领最精锐的人马,直取西岐王城,只要在短时间内,直接攻破西岐王城,那么依法治国的西岐王朝枢纽崩塌,法家修士就不足为虑,自然而然,西岐就落入了对方手中。到时候大夏、西岐两大王朝都在妖域手中,西抵西海,可进可退。任谁都不会想到,那深不见底,无法跨越的寒骨渊能够被他们跨过。” 沈悢曦蓦然转头,紧紧盯着墨语,然后她不知是感慨还是其他什么,“身在北洲,通过一些零星的见闻,以及道听途说的一些传闻就能想到这么多,而且大多还猜的八九不离十。你这么聪明,以前那位陆夫子是不是很放心啊。” “那可不,在那座书院里,同龄人的脑子都不行,除了笑话我孤身一人住在破庙,也拿不出什么其他的理由了。” 沈悢曦没有说话。 一个人的聪明才智有多高,有后天的老师教导的缘故,自然也有天生起点的原因。 当年慕凝烟为何扔下墨语,连她的妹妹苑霜叶都不知道,她也猜不出其他的缘由。 “对了,苑霜叶说了些与慕凝烟的恩怨。根据她的说法,她从小混迹三教九流,识人无数,什么人是什么样她只需要看一眼就知晓。当年她一眼就看出了慕凝烟钟情的那个男子剑仙并不是真心实意的对她,若是情爱十分,其中三分是倾慕,两分自卑惭愧,还有四分是志得意满,唯有一分真心。所以苑霜叶当年极力反对,为此不惜与慕凝烟交恶。两人闹得十分不快,一次与慕凝烟大打出手后,输得一败涂地的苑霜叶只留下一句话就与慕凝烟分道扬镳。然后不知什么原因,那位男子剑仙攀上了一位学宫祭酒的高枝,抛下了慕凝烟,慕凝烟心灰意冷,在......收养你之后,离开了瀚海洲。回到中洲,苑霜叶假意与慕凝烟和好,其实早已暗暗发誓,一定要慕凝烟为此付出代价。” “这些,应该就是要她为何要对你出手的原因了。” 沈悢曦看向墨语,发现墨语并有没其他的表情。 “喂,你没事吧?” 她拉了拉墨语的手臂,有些关切的问道。 墨语摇头,“没事,慕凝烟的事......我暂时不关心,苑霜叶估计是太过看中自己这唯一的姐姐,也是她心目中唯一的亲人,所以才会对我出手,要慕凝烟为当年选择心上人而不顾她这个妹妹的提醒,付出应有的代价。” “慕凝烟在中洲的某一处破镜,具体位置,恐怕只有慕凝烟一人知晓了。你要不要去一趟,打听打听消息,顺带去看看你夫子?” “中洲是要去的,不过我要先问一问聆星她们在何处。” 两人闲庭信步,慢慢往城中前行。 没过多久,两人面前多了几位气息缥缈,魁梧如山的巨大身影。 “沈首领真是有闲心啊,我们这些兄弟外出拼死拼活,您这些日子不是在殿中与二首领谈天说地,就是陪这位青年才俊在城中闲逛。” 沈悢曦冷笑道:“怎么,乌首领不高兴?还是不服气?你有本事去和我月姐姐说去啊?看看你这次能少几条腿?哦,对了,我刚来的时候,听说你不服气,被月姐姐硬生生撤下了两条腿?” 乌炔听到沈悢曦这话,怒不可遏,指着沈悢曦,“你不就是仗着有二首领给你撑腰么?神气什么?” 沈悢曦伸手捋了捋发梢,“神气什么?当然是神气我有靠山,你没有啊。你不就是觉得二首领偏心么,关我什么事啊?没能耐的妖才会来想着找我麻烦,恶心我,有能耐的都去找月姐姐去了。” “看我不顺眼,要不咱们来打一场?你打得过么?” 乌炔喝道:“打不打得过,咱们打过了才知道!” “哦,那咱们等会儿就出城外过过手。”说完之后,沈悢曦还看了眼乌炔旁边的三位妖王。 “你们又是来干什么?看戏啊?” 一位妖王笑着道:“我们只是听闻沈首领中意一位人类男子,所以特来看看这位男子有什么本事。现在看来,也就是两条腿,一双眼睛一张嘴,没什么特别的嘛。” 沈悢曦毫不客气,“关你屁事?” “吃饱了没事干,来我这儿找不自在?鬼蜮没了,有闲心来找我的麻烦了?真当我是吃素的?” 说完之后,沈悢曦拉着墨语离开,“你们这些家伙,我之后会一一拜访,知道把你们打服为止的。” “能够被二首领看中,沈首领自然比我等厉害,一对一也许我们可能不敌,但是我们怎么说也在外奔波,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不知到沈首领为什么要‘教训’我们呢?难不成就因为说了几句大实话?沈首领,你的肚量可有些小啊。” 沈悢曦讥讽道:“度量大能当饭吃?” 看到沈悢曦不上当,又有一位妖王与旁边的妖王交谈,“啧啧,我还以为能被沈首领看中的人类有何厉害之处呢,原来是个躲在女子身后的怂包软蛋啊。” 墨语停下了脚步。 沈悢曦转过头,轻声道:“你不会真上当吧?” 墨语只是笑了笑,语气平淡,“我帮你出气。” “哟,不是软蛋啊,来来来,让哥几个见识......” 话说到一半,墨语突然消失,然后一缕白烟突兀出现,说话的妖王一头砸落在地,烟尘滚滚而起。 “好快的身手!” 周围的妖王毫无准备之下,竟然没能发现墨语移动的痕迹。 然后墨语接连出现,拳罡接连出现,在他们身前炸开,罡气浑厚,震荡得他们周身妖力如潮起伏。 “这小子敢瞧不起我们!?一起上!” 墨语本体和阴神一起出手,以一敌二,竟然一时之间与四名妖王打的难解难分。 双方有意控制力道,就在这城中各处城墙上来回闪动,雷霆轰隆,爆出一圈圈雪白气浪。 沈悢曦看着墨语与几位妖王交手。 以墨语如今的实力,可做不到一次应付四位妖王,所以她环顾周围,看看某人是不是在暗处偷偷看好戏。 果不其然,就在墨语即将显露败绩的那一刹那,一道人影凭空出现,凌空而立,然后一掌一个,须臾间,地上多了四具动弹不得的躯体。 “专门让你们几个滚出去找点事做,没想到一回来就给我惹乱子,怎么,想去我那儿吊几天?” 地上的几位妖王刚起身,还未站直了身子就再次跪了下去。 “见过二首领。” 女妖王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哟,还知道本王是你们的二首领?动手的时候这么就把我给忘了呢?” “不敢!” 女妖王皱了皱眉,然后扬手,说不敢的那位妖王一个踉跄,脸颊上多了个鲜红手印。 “悢曦是我妹妹,给本王记住了。想必你们早就知道了大首领即将离去的消息,若是大首领去往天外,你们这些废物东西都不顶用的话,我会让悢曦暂代大首领的位置,到时候有谁不服的,我见一个杀一个,杀到你们这些废物服气为止,反正你们这些废物不顶用,我随便提拔几个十境的当妖王也就是吃饭喝水的功夫。真以为当了妖王就以为天大地大,老子最大了?本王还在呢。” “若是想要本王看得起,就好好砥砺修为,大首领的位置,每个都有机会,你们大可以敞开了争,但是别再暗处动手脚,到时候谁手段狠,心机高,修为深,我就让谁当大首领,懂了?” 几位妖王连连点头,不仅没有对女妖王的处置怀恨在心,反而是有些感激涕零的意味,“懂了!” “懂了就滚。” 等到几位妖王灰溜溜离去,女妖王这才落到沈悢曦身旁。 她啧啧道:“这臭小子伤势一好,修为竟然又高了一大截,真是稀罕!” 沈悢曦回了句,“不稀罕。” “德行。”女妖王翻了个白眼,然后对墨语招了招手。 墨语则笑着打招呼,“孔姐姐好。” “恩,真乖。不枉费我费劲千辛万苦的把你从幽冥之地就出来。” 沈悢曦面无表情,“姐姐,你够了啊。” 女妖王满不在乎的挥了挥手,“开个玩笑而已嘛,不用当真。不过话说回来,墨语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墨语一脸认真的想了想,“大概是孔姐姐你的实力太过于深厚,一出现的时候,周围的光阴长河都有凝滞的情况,所以我才抓到了些蛛丝马迹。” 女妖王笑着问道:“所以你刚才是故意出手的?” “那个......”不着痕迹的瞥了眼沈悢曦,墨语有些为难,“其实吧,就是想占占便宜,为悢曦出出气,反正有孔姐姐你在,也不会出什么事。” 女妖王恍然大悟,“哦,做事如此滴水不漏,很好啊。悢曦啊,你可得像他好好学学哦。” “是,姐姐。” 墨语突然有种不好的感觉,他忙岔开话题,“孔姐姐说万妖城的大首领......” 女妖王指了指头顶,“上天去啊。他修为到了,不就得去了么。等他走了,这万妖城就是我最大了,到时候你可得好好巴结巴结我啊。” “孔姐姐你和我说这些,会不会......有些不太好?” “没关系没关系。”女妖王拍了拍墨语的后背,“都是自家人,不说两家话。” 说话的同时,女妖王对着沈悢曦不停使着眼色。 沈悢曦全当没看见,开口道:“逛了这么久,我们先回去吧,改日我在带你看看万妖城的一些别致景象。” “好。” 女妖王兴致冲冲的揽住沈悢曦的手臂,“一起一起,我们一起呗。” 沈悢曦转过头,直愣愣看着她。 “啊,我想起来了,这几天好像突然有点事啊......哎哟,这年纪大了,脑子就不好使了......” 第四百三十八章 徒弟做学生,心头苦,无自由 去往沈悢曦的宫殿,见到那处于千丈的亭台楼阁,玉砌雕栏,坐落于云端,云雾缭绕,有淡淡霞光氤氲,一派仙家景象。 沈悢曦身子微微前倾,眯着眼笑道:“我这儿怎么样?” “坐北朝南,是个风水宝地。” 沈悢曦佯怒,“去你的。” 一旁的女妖王啧啧说道:“哎呀,真是打情骂俏啊。看来我在这儿是妨碍你们了?” “哎哟,我的好姐姐,你难得有些自知之明啊。” 女妖王捂住心口,“我的好妹妹,你说这话,可真让我伤心哟。” “真的呀?那我可得记下来,等以后有时间就拿出来看看,原来我还有这么大的本事呀。” “好了,不和你瞎扯了。墨语,你过来,我和你商量点事。” 沈悢曦转头看着女妖王。 女妖王瞪着她,“干嘛,怕我把他卖了啊?” 沈悢曦煞有其事的点头。 “依姐姐你的性子,很有可能,我有些担心。” 女妖王双手叉腰,“我说你还没有过门呢,怎么净帮着他说话啊?” “胡说什么呢!” 墨语悄悄移动到二人身旁,眼观鼻,鼻观心,抱神守一,争取对外界充耳不闻。 在女子斗嘴的时候,最好还是装作不知道,不然一不小心说错了话,连怎么得罪人的都不知道。至于事后什么盘问,就要多多斟酌,小心言语了。 然后墨语就被女妖王拉到了一边。 “刚才的事,不是我一巴掌给个甜枣,故意为之,让那几个小崽子给其他妖王传话。” 墨语点头,“我知道。凭孔姐姐你的威望,还不屑为之。” “那你为什么出手,真要出气,怎么也得再修炼几年嘛。” 墨语说道:“真等到那个时候,有些久了。有些事,等不得的。别人说我,我大可以置之不理,但唯独不想身边之人因我受委屈或是吃亏。” 女妖王点头,“嗯,还算有点担当。对了,我之前说让悢曦做大首领的位置,不是随口说说的,想问问你有什么看法?” “那就看孔姐姐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了。” “我听假话干什么,当然是真话了。” “真话就是有些不妥。” “哪儿不妥?” 墨语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沈悢曦竖起耳朵,企图偷听。 “统领万妖城,靠的是修为?头脑?还是其他什么……我看不见得。如果有孔姐姐你支持,悢曦当然可以顺顺当当的坐上那个位置。然后呢?大概就是某些人不服了。因为他们会想悢曦不过来万妖城几年,全因为和孔姐姐你关系好才侥幸做了那个位置。” “他们敢!?谁不服我就杀谁。” 说这话的时候,女妖王言语中流露出的霸气一点都不似女子。 “以武力逼迫,只能让他们口服心不服。杀了一个人,会有两个人、三个人更加不服。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有姐姐你在,没人有异议。那百年后,千年后,姐姐你修为更高,总有一天会像如今的大首领一样去往天外,那个时候,积蓄多年的怨气,矛盾一起爆发,万妖城只会在争斗中化作废墟。除非到时候悢曦能够像姐姐你一样做到以一己之力镇压整座万妖城。” 女妖王沉默片刻,“那假话呢?” “有孔姐姐你在,当然是万事大吉。不仅如此,还可以趁此机会,发展党羽势力,等到暗中掌控万妖城大半势力,排除异己,自然而然就不会有反对之声了。” 女妖王用力拍着墨语的肩头,“嗯,你说你脑袋怎么就比我的好使呢?要不咱俩换换吧?” 墨语欣然点头,“好啊。” 女妖王摸了摸墨语的额头,“没有生病啊,怎么净说胡话呢?我疯疯癫癫的也就算了,你也疯啦?” 墨语感慨了一句,“有些事,我情愿不是我,这样可能烦恼就少些。” 女妖王皱了皱眉,“年纪轻轻的,想事情像个老头儿一样。这霁月风光,周天星斗,千万里山河,还不够你闯荡的啊,成天净往那些糟心事上想。” 墨语双手放在袖中,轻轻舒了口气,然后笑着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原本还以为这辈子都是依照自己意愿行事,结果回过头一看,好像都在别人的手心里打转。兜兜转转的,终究谈不上什么自由。” 女妖王毫不在意,“这有什么?等哪天修为高了,冲上天去,有那个王八羔子敢算计自己,打得他满地找牙,若是不解气,大可以也依样画葫芦,让他在自己手心兜转生死千百年,任由拿捏。” “就怕到头来下不去手,还要倒头拜谢......” 说到这里,墨语突然自嘲的笑了笑。 “这些日子心头难安,竟然也会事事往坏处想了。” 女妖王大大咧咧的安慰道:“好事坏事都不打紧,以后有什么麻烦,尽管来找我就是,这世上可没有我解决不了的事。” “悢曦,还偷听呢?” 女妖王走到沈悢曦身旁,打趣了一句,“怎么样,听到什么没有。” 沈悢曦咬着银牙说道:“姐姐可真是小心啊,什么话连我都不能听?” 女妖王凑到她耳边说道:“和墨语商量你们何时喜结连理呢,想听啊,你找他问去啊。” “信你才有鬼了!” 沈悢曦走到墨语身旁小声问道:“刚才姐姐她没说奇奇怪怪的话吧?” “没有啊,就问了我两个问题而已。” 沈悢曦眼神狐疑,有些不信,“真的?” “真真切切。” “哦,知道了。” 沈悢曦若无其事的左右看了一眼,对上女妖王的目光之后,她又飘向其他地方。 “那个苑霜叶,你打算怎么处置?毕竟与慕凝烟有些关系,我不好只是让她吃了些皮肉之苦。” 墨语想了想,“有没有一种方法可以不伤她性命,但是又可以削减她的修为的?到时候我去瀚海洲,看看能不能带她一起去,身为慕凝烟的妹妹,又学过她的剑法,说不知道慕凝烟会在何处破境,我是不信的。” “这个不太容易,我试试看。” “悢曦,麻烦你了。” “我们之间不用说这些。” 沈悢曦讲旁边伸长脖子偷听的女妖王推开,“姐姐,你还不回去,我可养不起你。” 女妖王重重哼了一声,“没良心的家伙,过河拆桥倒是有一手,算了算了,我回去了,等你们腻歪之后再来找你们。” 女妖王风风火火走了。 看她怒气冲冲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又招惹到她了。 不过沈悢曦太了解她了,片刻后,沈悢曦盯着虚空中的某一处开口道:“我说姐姐,你就别想着在暗处偷窥了,这可是我的宫殿,真以为能瞒过我啊?” 沈悢曦就站在那儿不动。 半晌,虚空中探出一个脑袋,“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没劲啊,能不能装作没看见啊?” “我又不是人。” 女妖王脸色变换,精彩至极。然后她就一脸郁闷的飘然离去。 沈悢曦一手提着一角,一手做邀请状,身子倾斜,笑意盈盈,“墨少侠,请吧。” 墨语微微愣神,然后笑着拱手,“姑娘请。” 远处,瞧见了这一幕的女妖王不断唉声叹气,嘴里嘀嘀咕咕,然后这才真正离去。 ———— 韩海洲,学宫中,墨织雪坐在学塾的窗口,一手撑着脸颊,一手捏着墨笔,望着窗外怔怔出神。 在她前方,琳琅默默读书,专心致志。 “哎......” 这一刻,不,是这些日子里,墨织雪就觉得自己是那笼中雀,毫无自由可言。 因为她必须坐在这儿,听着那些令人恼火的道理,学者书上杭长的诗词。 除了无聊,还是无聊。 她现在恨不得一个箭步,冲出窗口,然后足尖点在窗外的树梢上,与那些飞鸟一起展翅。 可惜前面有师傅的师姐闻人茉宣时刻都在“巡狩”四方,有有另一耳目澹台静雨在楼上“监察”,她就算真多了翅膀也是插翅难逃。 “砰!” 就在墨织雪神游物外之时,一本书籍直接砸在了她的脑门。 “哎哟!” 墨织雪捂着脑袋,想看看是谁这么大胆,竟然敢对自己动手,然后她刚一抬头就对上了闻人茉宣的双眼。 墨织雪讪讪低下头,收起脸上的怒气,拿起面前的书籍,故意大声朗读起来。 旁边那些人的刺耳笑声回荡在耳边。 墨织雪以传音入密的功夫说道:“笑什么笑?骨头又痒了?” 那些人立刻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就在这几日,墨织雪还未点明自己的身份时,好些不明不白的年轻人想要试探试探对方的底细。毕竟墨织雪并不像是哪个世家望族中走出来的名门子弟,一股子江湖气息,然后就被烦闷不已,正找不到出气筒墨织雪抓住,一顿痛揍。 事后闻人茉宣知晓,将墨织雪单独拎出,指着鼻子臭骂了一顿。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连闻人茉宣手中的戒尺都未动用,好些脑袋还算好使的人可算看出了墨织雪的关系不简单。 到最后不仅吃了苦头,还被墨织雪三天两头嘲讽,说他们是没用的软脚虾,手无缚鸡之力的瘦猴子,只会告刁状。 然后那些人只能干瞪眼,说又没理,动手又打不过。 哼了一声之后,墨织雪的脑袋从竖起的书籍上露出来,然后瞅了一眼闻人茉宣,在发现对方没有注意自己了,这才重新看向窗外。 在不远处的树下,一高一矮的两名女子站在那里,目光落在她这个方向。 “啧啧,这么些年,师傅都没有提过这只精魅,看来是不怎么看上眼了。恩,也对,毕竟师傅的眼光太高了,也只有我这样的天才才行了。” 想到这里,墨织雪轻轻戳了戳琳琅的后背,“师妹,待会儿休息的时候,你帮我去说说,就说我肚子痛,身子不舒服,要先回去了。” “师姐,你就不怕闻人师姑把你抓回来么?” “怕?我就从来不知道怕字怎么写?就这么点小事都怕的话,我还怎么当师傅的首席大弟子啊?” “哎哟,疼疼疼......”刚说完,闻人茉宣扯起了墨织雪的耳朵,将她拎到桌案旁。 “小织雪,你在这儿读。” 墨织雪苦着脸,“知道了......” 这一刻,她无比怀念在墨语身边的日子,什么都不用管,什么都不操心,最重要的是墨语从来不会强迫她做什么。 师傅,你到底什么时候来救我啊...... ———— 素聆星和楚莹二人绕了几座城池,在远离尘世的一处深山中,名为藏劫宗的山下,两人拜访上山,询问昆吾的具体位置。 藏劫宗并不是剑修宗门,但两人走了一段山路,却看见林间有好些剑修御剑交手。 楚莹好奇问向旁边的领路人,“请问这位大哥,你们这儿怎么也有剑修啊,藏劫宗不是以法术诡异,杀力广博着称么?难不成也有一等一的剑术传授?” 旁边的束衣高大男子笑着解释道:“虽然我们宗门并无上乘的剑术,但挡不住那些弟子向往剑修,勤苦练剑。再加上北方的长气宗以剑修居多,时常过来交流切磋,有些弟子仰慕对方风采,也是效仿。加上他们又有天分,可以勉强做到练剑修习术法两不误,宗主也就由着他们了。” “对了,关于昆吾山具体情况,虽然我们知晓的不多,但宗主前两年在南部游历,大可能知晓。” 楚莹点头致谢。 只不过刚一上山,有叫骂声传到几人耳中。 楚莹注意到旁边的高大男子有些不好意思。 然后就看到一位白须飘飘,仙风道骨的老人御风飞速逃离,一位三四十岁模样的妇人站在白玉台阶上,指着老人破口大骂。 “迟昊箐,你有本事一辈子都别回来!被我抓到你,看我不把你的皮扒了,挂在宗门门口!” 妇人唾沫星子飞溅,双手叉腰,话语如连珠吐出口。 楚莹和素聆星两人看的目瞪口呆。 “他们这是......” “是我们宗主和宗主夫人......前几年宗主外出游历,一声招呼都没打,害的宗主夫人苦苦寻觅许久......这一次回来,这屁股还没坐热呢,宗主又要出远门。最重要的是还不许宗主夫人跟着一起,两人好像吵了好几天了,我看宗主应该是受不了,逃了。” 楚莹与素聆星对视一眼,“追。” 飞剑掠出,两人御剑追去。 第四百三十九章 姐妹千年情谊 追上那位老修士,对方还以为是自家夫人叫来的帮手,立刻摆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二位姑娘,我怎么说也是一宗之主,撕破脸皮,对谁也不好啊。再说,我家夫人那嘴碎的,我也实在受不了,你们何必助纣为虐呢?二位姑娘就当做没看见,放我一条生路吧。” 楚莹开口道:“迟宗主,我们不是你夫人派来的。只是听说迟宗主你喜好游历,不知可否去过昆吾山?” 迟昊箐转了转眼珠,“你们不会是骗我的吧?为了拖住我,然后让我夫人来抓我?” 楚莹哭笑不得,她耐心解释道:“我们只是想问问昆吾山在哪儿,瀚海洲地域广袤,实在不知该往何处去寻。” 迟昊箐摸了摸胡须,随后摇了摇头,“这样啊……不好意思,二位姑娘,我不能告诉你们。”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看见你们年纪轻轻的,又长的如此漂亮,却要去那儿送死。” 楚莹一脸疑惑,“送死?” 迟昊箐慢悠悠说道:“我不知道二位姑娘是怎么得到昆吾额消息的,但是在前些年,我路过昆吾的时候,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大事,其中有道光华直冲九霄,将千里方圆的天幕都映得五彩斑斓,好不壮观。” “我就想啊,里面准是什么宝贝出世了,毕竟整座昆吾都是上古之时的埋骨之处嘛,那些山脉都是些神只所化,就算里面有什么上古神人遗留重宝,也是正常。当然,不止我一人这么想,附近的好些修士也是这个想法。只不过胆子小的有,胆子大的更多。光是我瞧见一股脑冲入昆吾山的都有好些,没瞧见的不知还有多少。” 说到这里,迟昊箐一脸惋惜之色。 “可惜,那些人一个都没出来。我看啊,全都是死在里头咯。这昆吾山的大名,难道还不清楚么?自然是清楚的。可是一个个还是要进入送死,就因为那个连面都没见着的宝物。” “虽然我那个......天性凉薄了些,当时没有阻止那些人,但是二位姑娘若是死在了哪里,可真就可惜了......” 说完之后,迟昊箐扭过头,眼中惊惧,“哎呀,我那婆娘追上老了,二位姑娘,告辞!” “好你个迟昊箐,老娘才不在,你就开始四处勾搭,今天看我不把你的第三条腿给剁了!” 一道金光眨眼即至,从迟昊箐胯下掠过,迟昊箐身子一颤,双手捂住胯下,御风逃离。 素聆星看向楚莹,“你觉得他说的几分属实?” “看他的样子,不像说谎啊。那关于昆吾山的传闻确实是真的,我们还要去么?” “若是他说的是真的,那我们更要去了。” 素聆星说道:“谁知道当年的那道光华是宝物的的宝光还是冲天的剑气。” “这么说倒是有点道理,可是刚才那老先生怎么都不肯说,看来我们只能找其他人问问了。” 两人商量一番,决定再寻个出名点的宗门问问路。 不过说来也奇怪,这一路上一些山泽野修竟然都不曾听过昆吾的名号。 ———— 万妖城,墨语与沈悢曦彻夜长谈。 其中不仅说了些中洲即将发生的大事,也提及了北洲即将发生的冲突。 南方鬼蜮一时无法根除,往往是这边湮灭,另一边便再次出现。 因为南边聚集的普通人更多,鬼蜮有充足的怨魂,所以只要其中鬼王不灭,鬼蜮就能靠着怨魂生生不息。 接下来,就是妖王南下,一举将那些修士驱逐出北洲。 北方已定,民怨载道的南方除了那些疲于应对鬼蜮的修士,其他的都不值一提。 当然,着一切都会发生在荒野郊外,山间云中,不会影响到那些世俗的普通人。 作为万妖城的妖王,虽然不会特意为难那些凡人,但也远远算不上重视,之所以这般,还是女妖王孔颖月随口提了一句。 不过虽然是随口,却也不是其他妖王所能反对的。 除了这些,就只有万妖城的大小事了。 沈悢曦说了些那位大首领离开之后可能会发生的叛乱、夺权之争,怕女妖王无法应付,毕竟万妖城的妖王一个个战力非比寻常,几乎个个都是十境巅峰,好些甚至已经摸到了十一境的门槛。 墨语倒是觉得不用担心。 鬼蜮当中,女妖王的本领修为显露无疑,恐怕就是万妖城其他妖王齐聚,都伤不了对方分毫。绝对是整个天下排在前列的顶尖人物。依照墨语的记忆和推测,就算是自家师傅,那位在九境通神停滞多年的武道大宗师,最多也就和女妖王半斤八两。 到了那等境界,已经不是能够依靠数量取胜的了。 等到昏暗天地重新明亮,沈悢曦这才发现原来已到了白昼。 墨语伸了个懒腰,准备告辞离去,让沈悢曦休息休息。 “喂!” “什么?” 墨语转过头,看见沈悢曦脸色有些不太自然。 良久,沈悢曦开口道:“其实那个洞天的事......” 墨语轻笑道:“不用解释,其实我早就猜到了。孔姐姐的气息和你一样,隐藏的很好。但是我天生就看的见时间的各种气息,所以对妖王的气息很敏感,当她出现的时候,其实我就认出她了。” “那你......” “既然从头到尾都没什么危险,只不过是在里面游玩了一圈,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就不用再提了。” 墨语挥了挥手,“我先走了。” 看着墨语的背影,沈悢曦怔怔出神良久。 过了一会儿,一道人影从外御风而至,虽然身材高挑,姿态婀娜,但是在沈悢曦看来,怎么看怎么鬼鬼祟祟的。 沈悢曦回过神来,无奈道:“姐姐,你又想干嘛呢?” 女妖王趴在窗口,探出一个脑袋,眼睛来回在沈悢曦的房中瞟着,“人呢人呢,不会被你藏起来了吧?” “他一大早就回去了。” “哦!!”女妖王将声调拉得老长,“原来他呆了一晚上啊,真是出乎意料啊~~” 沈悢曦随手一探,从虚空中取出热茶,为自己沏了一杯茶之后,她慢悠悠说道:“少来了。” “我就不信姐姐你不知道。” 女妖王猛地抬起头,“什么什么?我知道什么?” “要么你就是偷偷看着我这儿,看看他什么时候走,要么你就是派人在远处蹲着,这些年我早就摸清楚你的秉性了,姐姐。” 抿了一口茶,沈悢曦看着女妖王,似笑非笑。 女妖王皱了皱鼻子,“我说悢曦,怎么感觉我做什么都瞒不过你?” “那是因为姐姐你太好猜了。” 女妖王不可置否。 她从窗口进屋,一下子窜到沈悢曦身后,“我说悢曦啊,你们......昨晚......都干了什么啊?” “分别许久,当然是谈天说地,叙旧聊家长里短咯。” 女妖王斜瞅着沈悢曦,指尖轻轻戳着沈悢曦的额头,“我的好妹妹,没先到现在你竟然这么不老实。这孤男寡女,干菜烈火,没发生什么?谁信啊?” “爱信不信。” 沈悢曦小口嘬了几口茶水,“我和他聊了很多。前半夜都是聊得我们各自这两年的所见所闻,后半夜呢,则说到这北洲和中洲的大势走向,以后的谋划,以及他给我的一些建议。恩,倒是让我受益颇多。” 女妖王顿时垮了下脸,兴致缺缺,“真没意思。我还以为你们真就私定了终身呢,没想到你们两个都没胆。” “姐姐,你不在意我说我们北洲的谋划?” “这有什么?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又不会做什么,毕竟有你在这儿嘛。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他觉得不妥,想要暗中阻挠,事先通知南方的那些修士,我看也不见得有什么效果。这大势裹挟之下,谁人能挡?” 女妖王满不在乎的从一旁拿出一壶酒,“我说你不是喜欢喝酒的么,怎么最近开始喜欢喝茶啊?难不成因为他不喜欢?” 沈悢曦沉默。 女妖王看向沈悢曦,一脸惊讶,“不会吧?” 她伸手摸着沈悢曦的额头,“我的好妹妹,你魔怔了?” 沈悢曦看向女妖王,“姐姐,他早就知道了。” 女妖王一时没反应过来,眨眼道:“知道什么?” “知道姐姐你就是洞天里面的那个神秘女子啊,你去救他的时候,他一眼就认出你来了。” “啥?那他看起来毫无异样,一点介怀的样子都没有。” “因为在他看来,姐姐你能够去救他,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他又怎么会计较那些呢?” 女妖王看了眼沈悢曦,学她撑着脸颊,“没想到这个臭小子虽然是个木头,但是心胸还不错,有学识,有见识,修为还不错。诶,这样看来,还真不错啊?” “怎么,姐姐看上他了?” “我哪儿敢啊,要真不小心看上他了,我的好妹妹你还不杀了我啊。” “我又打不过姐姐你。” 女妖王撇嘴,“切。” 她低下头,看了眼沈悢曦手肘旁的清茶,“悢曦,给我也来一杯。” “姐姐,你也喝茶?” “我都是喝酒长大的,怎么可能喝茶呢,只是看这气味还不错,我想试试嘛。” 沈悢曦点点头,为女妖王沏了杯茶。 女妖王手捧茶杯,低头轻轻闻了闻,“恩,热乎乎的,也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她抿了一口茶水,忽然皱起眉头,“怎么这么苦啊?你怎么会喜欢这个?” “是么?”沈悢曦拿起茶杯,喝了口茶,然后她咂咂嘴,“没有啊,我觉得挺好的啊,只不过是有一点涩而已,马上就被茶香掩盖了啊。” 女妖王又喝了一口,然后她也咂嘴,“噫,还是有些涩,不过好像有没那么涩口了。” 女妖王一边抿茶,一边说道:“悢曦,你变了好多诶。想当年,你刚来万妖城的时候,还是那么个小不点,连化形都没化完,身后拖着一根大尾巴就在街上到处跑,一晃这么多年,小不点长成大姑娘了。我呢,当初认你这个妹妹,但是又感觉好像做了你半个父母。” 沈悢曦挽着女妖王的手臂,“姐姐,都说长兄如父,长姐如母嘛。不是姐姐你当年多加照拂,兴许我连十境都破不了,哪还有我今日的光景呢。” “是你自己争气,我不过是稍稍提点了几句而已,算不得什么。不过最让我想不到的是你也有如此为别人着想,为别人改变的地步。记得你去了妖域之后,第一次回来的时候么?那个时候的你,趾高气昂的,除了我,谁都不如眼。啧啧,就连当年的那些同伴特意来寻你,你都置之不理,背地里嘲讽他们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听了女妖王这一番话,沈悢曦怔了怔,随后轻声道:“那时候年轻气盛,觉得自己天资好,修为高,冠绝同辈,万妖城虽大,但是能与我相比的也没有。自然是眼高于顶,看不起其他人。但是这么多年,见过的人越多,经历的越多,就改变的越多。不过好像还是遇上他之后改变的最多。大概是看到了好些不足之处吧,所以下意识就学了学他。” 女妖王笑嘻嘻的抚着沈悢曦的眉头,“别皱着眉,弄得好像谁招惹你一样。能变的更好,是好事。” “对,是好事。” 沈悢曦举起茶杯,与女妖王碰杯,“姐姐,虽然你一向没心没肺的,但是我让你操心,真是对不住。” 女妖王揽过她,“嗨,咱们两姐妹,说这些干什么,干杯。” 万妖城外围,墨语蹲在地上,看着小摊上的林林总总的精致小物件。 他已经换上了陆子衿所赠的法袍。 所以一身白衣,看起来与周围格格不入。 挑选着地上的小物件时,墨语突然想起与沈悢曦畅谈之时的一个小插曲。 期间他无意一瞥,看见了对方千年梨木的梳妆台上似乎有半件衣物,沈悢曦注意到了他的眼神,突然变得有些紧张,随后将那半件衣物收了起来。 “老板,这东西多少钱?” 在小摊上挑挑拣拣,墨语一共选了三件指头大小的木雕,以及一块质地不错的玉石。 木雕是万妖城的几个独特建筑的模样,不过指头大小,却有雕栏楼阁,其中还有好些比米粒还小的人影,且都是纤毫毕现,很是难得。至于那块玉石,不过两指宽,一面雪白,一面翠绿,温润异常,虽然不是什么玉髓宝物,但胜在稀罕。 第四百四十章 身居高位者,不知低处苦 选好几件东西之后,墨语大大方方给钱。 不知小摊主人是不是觉得他是个城里的大人物,只是想收几个料子钱。 墨语也没多说什么,在给钱的时候,稍稍多了些银子。 反正如今口袋里的钱不少,一点银两,不怎么在乎。 说起来因为那柄剑欠下了那么多金精钱,也不知道慕凝烟还会不会要?算了,就先欠着吧,到时候“不小心”说漏了嘴,看看对方还收不收钱。 若是还收,那他就努把力,再攒点钱。若是不收,正好,以后日子不用过得太拮据了,不说大手大脚花钱,那怎么也得有个神仙做派吧。 为素聆星几人选好可以拿在手中把玩的小物件,墨语又在周围转了一大圈。 可惜多是些稀奇古怪,却不太实用的东西,大概是一些小妖怪所钟爱之物。 比如说一只振翅欲飞的金翅鹏鸟,眼锐似刀,栩栩如生。数条缠绕在一起,争夺龙珠,飞旋盘踞于渊的蛟龙。还有背生双翼,头有天眼的奇异猛虎……林林种种,多不胜数。 除了这些,就只有家禽牲畜,谷物种子之类可以豢养种植的东西了。 有极少数奇珍异宝,反倒是无人问津。 因为无论是对于妖怪和人,都用不上。 除了这些来万妖城做买卖的人之外,其实还有好些人在这儿买了铺子,做起了生意。 就算是在这最外围的万妖城,一个巴掌大小的铺子,估摸着也是天价,所以那些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人,其实家底丰厚的很。 晃荡一圈之后,墨语落座于一处点心铺子。 铺子的老板是个有些发福的中年男子,此时脸庞微红,额头有些汗水。也不知是被铺子里的蒸腾热气给热的,还是因为看见了不应该出现在此处的青年。 “黎老板,你这肉包子真不错,再来几个!” 几粒歪歪扭扭的散碎银子,像是徒手捏出来的一样,在半空划过一道弧线,落到了黎老板面前。 见到那出声的妖怪似乎没什么特别的反应,黎老板莫名松了口气,能在这儿开铺子做生意,手艺好还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眼睛一定要方亮点,什么人说什么话,心头必须得有一把尺子,不然无缘故意得罪了人,这铺子也就别想做下去了。 “麻烦老板给我也来两个。” 那说话的妖怪脸颊还有些许纹路,蓬松的头发中藏着两只兽耳,见到墨语开口,他上下打量一眼,随后坐到墨语身边,“哟,这位兄弟有眼光啊,竟然和我一样中意这家铺子的大肉包子。” “这位兄弟是?” “胜炽,获胜的胜,炽烈的炽。” 墨语拱了拱手,“墨语。” 胜炽问道:“墨兄弟远道而来,这顿包子我该请的嘛,何必破费呢?” 墨语疑惑道:“胜兄弟认识我?” “那可不,昨天城里人都传开了,你和咱们的好几位首领打了一架,不分胜负。”说到这里,胜炽重重拍了拍墨语的肩头,“墨兄弟厉害啊!想我这么厉害,也只能在梦里和那些首领交交手。不过我也不差,再过个几十年,没准也能有你这么厉害。” 墨语笑了笑,不可置否,面前的胜炽境界大概在七境左右,几十年想要抵至十楼之境,对于妖怪来说,痴人说梦而已。 胜炽说的兴起,唾沫星子飞溅,一旁的黎老板则是心惊胆战。 昨日傍晚就有传言,不知哪里来的神仙中人,在城中与几位首领大打出手,以一敌多,也是不落下风。我的个乖乖,竟然是这个白衣年轻人!?难怪我说怎么看着他,我心里就有些发憷。 胜炽问道:“我说墨兄弟,可不可以说说那几位首领到底有多厉害啊,我心里实在好奇的紧。” “几位首领很厉害,不过当时我们都没用尽全力,所以我也是不太清楚。不过想来如果真动手的话,我应该坚持不了多久。” “墨兄弟就不用谦虚了,这城里都已经传开了,他们说你那个拳罡一出,像是雷霆霹雳,轰隆作响,吓人的很呢。” 墨语摇了摇头,“这些以讹传讹的话,哪里信的。我只不过是练了几年武,勉强自保而已。” 旁边的黎老板抹了抹额头的汗水,轻声道:“二位,你们的包子。” 胜炽低头看了一眼,“哎,我说黎老板,你这可就不对了啊。以前我在你这儿吃包子的时候,你可不会用这么大的包子招待我,今儿个怎么有墨兄弟在,就舍得下血本了?” “不厚道,忒不厚道了。” 黎老板赶紧解释道:“今天的包子特意做的大了一些,就是想让胜大人你吃的饱一些,好护卫我们外城的安危,绝没有其他心思。” “是吗?”胜炽挑了挑眉,拿起一个包子塞进嘴里,他含糊不清的说道:“算了,看在这包子的份上,我也就不计较了。嗯,这包子还是老味道,不错不错。” 胜炽一口一个,一口气吃了几个包子,然后他看见没有动作的墨语,“我说墨兄弟,怎么你不吃啊?这包子不和你胃口?正好我还没吃饱呢,你不吃我吃啦。” “我只是觉得胜兄弟吃的这么高兴,有些奇怪。我看来这儿的妖怪都是少数,能在这儿吃包子的也是有些少了。” “那是他们没钱。要真有钱,他们恨不得天天来这儿吃东西呢!”胜炽指了指黎老板,“这黎老板手艺不错,就是包子太贵了,好些妖怪都吃不起呢。毕竟像我这种领着公款吃东西的还是少数嘛。大多数妖怪只能靠万妖城发点口粮,还有些想要过好日子的,只有勒紧裤腰带,使劲修行了。还有一些呢,就出城找些值钱的东西和他们换点银两。” 黎老板笑呵呵的说道:“胜大人,我们有句话,叫做物有所值。我这包子可都是上好的牛肉包子和羊肉包子,就算是那些普通的猪肉包子,那也是取最上等的做馅......” “好了好了,这话你也就和我说说而已,其他人你可少说点。这城里有位首领就是夔牛修炼而成,虽然不忌讳吃牛肉,但还是不要声张的好。” 黎老板赶紧点头,“好的好的,多谢大人提醒。” 墨语则是看了眼周围,“我看这儿的妖怪丰衣足食,也不像吃不起包子的啊。” “墨兄弟就有所不知了,这天枢城外围的妖怪,虽然不至于身处水深火热当中,但也只不过说是勉强自给自足罢了。因为要维持这万妖城的运转,这儿的地契,这儿所有的买卖,都和人类都城一般有赋税,外城的小妖境界太低,挣钱的手段就少,虽然不至于掏空他们的家底,但也是留不下多余的钱财。” “这事也是诸位首领头疼的一件大事,城里的妖有余粮不知多少,外城的妖又只求的到温饱。可在这事上,又无法想个完全之策,毕竟城内的妖有余粮,那也是来的正大光明,靠的是自己的本事。总不能让他们大加施舍吧,那求得公平,反倒成了不公平。但若是一味的广撒钱财,到时候大家口袋里都有钱了,钱又不值钱了,那样更欠妥当。” 说到这里,胜炽揉了揉脑袋,好像有些一筹莫展。 墨语这是有些奇怪,“我说胜兄弟你想这么多干什么,这不应该是那些首领应该考虑的问题么,难不成胜兄弟你真是想去当个首领玩玩?” 胜炽愣了愣,“我身为万妖城的西城统领,想这些很正常嘛。我家首领时常念叨,这做属下的,还是要为首领纷纷忧才是。就是不知道墨语兄有何高见啊,可否为兄弟我出出主意?” 墨语笑了笑,拿起身旁的包子,慢条斯理吃了半个包子,见到胜炽一脸好奇,这才开口道。 “这还不简单,我看外城的妖怪虽然可以自食其力,但也有些悠闲,只要让他们找点能挣钱的事做,不就行了?说到底,不是因为钱不够用,只不过是挣钱的行当少而已。所以最好的办法是让那些城内一些能够挣钱的行当转一些到外城,同样的工钱,就算是多让外城的小妖一起干,相信他们也会愿意。” “说到底,只不过是让那些足够富有的妖怪少挣一些,将那些钱分摊给这儿的小妖。这是一个笨法子,但却是个可行的方法,特别是在天枢城这种地方,只要诸位首领开口,那些大妖就算不同意也得同意。” 听到墨语说了这一番话,胜炽眼神明亮,“这法子可行。黎老板,有没有酒,我要和墨兄弟喝一杯!” 不等墨语拒绝,铺子里的黎老板先一脸歉然,“胜大人,我这儿只不过是个小铺子,可没有酒水卖。” “哎,这没酒像什么话啊,我看黎老板你真不会做生意。我建议你准备些咸菜小食,再酿点酒水,等到来你这儿吃东西的人聊得高兴,可以稍加示意,相信肯定可以买的不错。” 黎老板只能苦笑,“胜大人,我要真这么做,隔壁的笋老板就得先扒了我的皮。他最近可是一直抱怨他的酒水卖不出去呢。” 胜炽满不在乎说道:“这有什么法子?谁叫笋老板的酒那么难喝,这是他自己不争气啊,怪得了谁?我看黎老板你做包子有一手,想来学酿酒的话肯定比笋老板强一些,听我的,准没错。” “哎,酒虫一上来,吃什么东西都没味儿。墨兄弟,你等我会儿啊,我去买两壶酒,咱们待会儿走一个。” 墨语说道:“胜兄弟,我不喝酒的,不用管我。” 胜炽问道:“怕喝酒误事?” “怕找不到自己。” 胜炽沉默稍许,点头笑道:“好,不喝就不喝。” 看着对方的背影,墨语突然说道:“胜兄,我有一个朋友,她很会酿酒,有机会我给你带些酒好了。” “好,那就多谢了。” ———— 沈悢曦府邸中,女妖王突然神色有异。 “怎么了?他惹麻烦了?” 女妖王无奈叹气,“我说现在什么事都可以往他身上扯么?他没事。我只是有些奇怪,某些人好像又偷懒,偷偷溜出去了。” 沈悢曦倒是无所谓,“我可不管这些,倒是姐姐你,马上就要挑起大梁了,有想过怎么办么?” “开什么玩笑?我这么一个喜欢偷懒的人,可能么?当然是要让妹妹你帮我咯。” 沈悢曦眼神微变,“我想去瀚海洲走一趟。” “啥?”女妖王一脸诧异,然后她就反应过来,“哦,原来是想和那个谁谁一起走啊,可以,我准了。” “话说我还准备让你帮帮忙呢,不过转念一想,反正我又不是很重要,算了算了,由着你了。” 沈悢曦看着女妖王,“既然姐姐你都这样说了,那我以后再找机会吧。” 女妖王视线上移,“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强迫你啊。” “是是是,我自愿留下来的。” 女妖王哈哈一笑,抱着沈悢曦,“我就知道妹妹你会为我分忧的,这些年没白疼你。” ———— 瀚海洲,学宫中,墨织雪站在小院门口,徘徊踌躇许久。 “小织雪,有什么事么?” 陆子衿难得不在藏书室查阅书籍。 听见了陆子衿的温柔嗓音,墨织雪轻轻踏入小院, 她怯怯的站在门口,看着坐在桌案前书写什么的蓝衣女子,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师傅的夫子,她该叫什么?老夫子? 可是看面容,陆子衿也不过年长她几岁而已,根本没有丝毫岁月流逝的痕迹,会不会有些不妥? 想了想,她开口道:“陆夫子......” “嗯?” “那个......师傅他什么时候来啊?” “应该快了吧,具体的时间,就要看他是如何渡海了。小织雪,你来找我,不是为这件事吧?” “啊?不是......是......” 墨织雪实在不知道如何开口,有些慌乱的跑开了。 陆子衿抬头看了一眼,笑着摇了摇头,当年的墨语好像也是这般,一点小事都不愿说,好像一说出来身上就少了几两肉一样。 恩,这么一看,师徒俩还真挺像。 跑回书院,墨织雪坐到琳琅身后。 “师姐,你去哪儿了?” “我去逛了一圈,没事。” 第四百四十一章 分别时最潇洒 此后半月,墨语在城中逛了几十条街道,外城走了大半。虽是一城之地,却是占地辽阔,各处风俗习惯皆有不同。 每日清晨,与沈悢曦闲聊,吃过早点,若是碰不上女妖王,那么两人会去外城闲逛,买些小玩意儿。 除了给素聆星几人带些东西之外,身边就有个姿色动人的女子,墨语当然也买了给沈悢曦买了些,起初沈悢曦拒绝,墨语竟然也就当真了。 未曾想分别之时,偷偷在暗处观察的女妖王不知从何处蹦了出来,指着墨语鼻子骂他不开窍。 这女子拒绝别人,有的是真心话,有的是客套话。 把客套话当真,那可就真是当了傻子,白白错过了机会。 所以不管对方是客套话还是真话,一律当做客套话,准没错。 墨语茅塞顿开,之后不管沈悢曦如何拒绝,该买的东西,无论大小,无论贵重与否,姨件都不少。 见到对方眉宇间藏不住的喜色,墨语觉得孔姐姐不愧是沈悢曦的好姐姐,果然知晓沈悢曦的心思。 其实女妖王还有一句没告诉他,那就是世间女子,不管是何身份,只要是钟情之人送的东西,无论是什么,总归是高兴的。 与沈悢曦分别,墨语会去黎老板的包子铺,与胜炽聊些这天枢城之事。不管是繁琐小事,还是关系重大的要事,百无禁忌,往往是想到哪儿说到哪儿。 当然,除了城内之事,还有妖与人相处的和谐关系,胜炽见解独到,与墨语相谈甚欢。 墨语有时候有种错觉,觉得胜炽不该如此安心当个城卫统领。 胜炽听到这话事,当即露出十分欣慰的表情,拍着墨语的肩膀,感慨万千,“墨兄弟,做你的朋友,真够劲。这什么都帮我想好了,让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然后他才说道:“这个统领啊,其实我也不想当的。可是没法子啊,其他的妖怪难当大任,只有个高的往上顶了。而我呢,恰巧又是矮个子里面最高的那个。这诸多琐碎事缠身,让我不能安心修行,不然我早就是统领了。” 墨语笑着道:“胜兄弟,你什么都好,就是有一点,这个说大话的毛病得改改。” 胜炽摆手,“改不了,改不了。” 两人分别之际,墨语说明自己再过几日便要离去。在这北洲耽搁的时间够久了,还是不能忘了一些事还未解决。 胜炽让墨语等了片刻,然后他也不知从哪儿取了一壶酒,递给了墨语。 “墨兄弟,我也没有值钱的东西,等你再来我们这儿的时候,也不知道要多久了,这一壶酒你就先拿着。” 他压低了嗓音,偷偷说道:“这可是我珍藏多年的酒酿,就算放到你成婚之日,用作那交杯酒,也一点都不丢份的。” 墨语这次没有拒绝,他收下酒酿,抱拳致谢。 随后胜炽走了,背影很是潇洒。 墨语觉得大概也就比自己逊色几分而已。 回到沈悢曦宫殿府邸中,见到墨语的第一面,沈悢曦笑着道:“怎么最近写日子心情不错,又遇上了什么有趣的事了?” 墨语点点头,“算是吧,没想到在这儿竟然还能遇上聊得来的朋友。” “谁啊?” “城头的一个头统领。” 沈悢曦说道:“是有些难得。” 然后她就问道:“你准备什么时候走啊?” 墨语眼中有些诧异,“我还没说呢,你怎么猜到的,难不成我想说的话都卸载了脸上?” “你又不能一辈子待在这儿,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说实话,你能留在这儿这么久,我还挺意外的。” 沈悢曦双手背在身后,绕着墨语看了一圈。 墨语不明所以,不过还是说道:“我准备过几天就走。” “带着苑霜叶?” “恩......有什么问题么?” 沈悢曦摸了摸下巴,“没有啊,不过我看你这身衣服还挺合身的,你夫子的手艺还真不错。” 墨语摸了摸脑袋,不明白沈悢曦为何说这话。 然后他就看见沈悢曦从身后拿出了什么,“换上试试。” 沈悢曦手腕一抖,一件金底玄色长袍呈现在墨语面前。 墨语满脸惊讶,“这是你做的?” “不然呢?”沈悢曦翻了个白眼,说道:“我试着做了这么一件,可惜料子不算顶尖,手艺也不到家,没你身上这件袍子品秩好。” 墨语伸手接过长袍,轻声道:“已经很好了。” 说完之后,他换上玄色长袍,低头看了几眼,“恩,很合身。” 长袍后背绣有一只奇异金狐纹路,狐有十尾,衔接于袍底,袍底顺着十尾分开,乍一眼看去,倒像是墨语身后长了十条尾巴,造型很是别致。 沈悢曦左右打量,不断点头,“恩,看来我做衣服也还过得去,不算难看。” 虽然满意非常,心里称赞了自己一百遍,但是某人就是故作镇定,不说出来。 墨语刚张了张嘴,沈悢曦抬手制止,“哎,谢谢就不用说了,我这不过是试试手艺,恰巧为你做了一件而已。” 墨语哑然失笑。 然后他从怀里拿出一枚玉佩,递到沈悢曦身前,“这个送你。” 沈悢曦瞅了一眼,“这是什么?” “随便相中的一块璞玉,不算怎么好。” “小家子气。”沈悢曦嗔了他一眼,嘀嘀咕咕,“这么一块玉佩都拿得出手,我看看啊。咦,这是你刻的?” 玉佩正面是一个镂空的曦字,一笔一划,很是讲究,就像是以笔提字,还是名家出手,气象惊鸿。背面这是两行小楷,“千万里有缘,未语闲问风月。” “恩,还算马马虎虎。”沈悢曦不着痕迹的摩挲玉佩,温润异常,灵气充裕好似侵染露水之中,显然并非凡品。 墨语摸了摸鼻子。 感情真只是一般? 他托胜炽找一块能做玉佩的璞玉时,墨语委婉表达的是能省则省,他不是腰缠万贯的土财主,所以当时的那块巴掌大小的玉胚不过六十枚金精钱。现在看来,胜炽应该是吃了回扣,说不定就悄悄多收了好些钱。 ———— 城中一角,躲开所有妖怪视线,独自回去的胜炽莫名打了个喷嚏。 他揉了揉鼻子,往天上看了一眼。 “奇怪,是谁在想我呢?” 摇了摇头,胜炽小声嘀咕,“损失惨重,损失惨重。” 这些日子,墨语从他这儿拿走了一块万年神魄玉髓,自己又送出了一坛紫仙云竹酿,都是他压箱底的宝贝。 “算了算了,反正都带不走,不想了,不想了。” 为了不徒增烦恼,胜炽决定找个好日子,把酒窖里的那些好酒全喝了。 ———— 见收沈悢曦下玉佩,墨语就要换下自己的这身新衣裳。 沈悢曦瞥了他一眼,“就这样吧,别换了。” “哦。” 虽然略微有些不自在,但是墨语还是选择乖乖听话。 若是女妖王不在这时候出现,那就更好了。 只可惜,墨语刚想了想,女妖王就突然出现。 她看着墨语,神色惊异,特意做出大惊小怪的表情,“哎呀,瞧瞧我看见了什么?” “谁家的公子,怎么这么好看啊?嗯,特别是这件衣裳,真不错诶。”女妖王眼含笑意,“我说妹妹,什么时候也给我做一件呗?” “等我有空再说吧。” 女妖王“伤心欲绝”,“瞧瞧,这就是我的好妹妹,为某些人做衣裳的时候,恨不得每天不吃饭不睡觉,要做我的衣裳时,就要看看有没有时间......哎......我这个做姐姐的还真是命苦哟......” 说到这里,她低下头,小声抽噎。 墨语和沈悢曦两人互相对视,唯有无奈苦笑。 随后两人不约而同进屋,女妖王见状,赶忙凑到沈悢曦身旁,“哎呀,有空做就有空做吧。总比不做的好,你说是吧?” 沈悢曦不想理她。 她只是让人将苑霜叶带来。 再见苑霜叶,对方像是换了个人,不再有那种心高气傲的模样,而是一脸颓败,似乎心如死灰。 沈悢曦对墨语说道:“我不过是削了她两境修为而已,可没动什么见不得人的酷刑。” 墨语赞叹道:“能够不伤及根本就削减了十境剑仙的两境修为,悢曦果然厉害。” 女妖王撇撇嘴,“这个简单啊,我也做得到。” 然后她就看见墨语和沈悢曦两人同时转头看向自己,女妖王后知后觉,伸手在嘴边做了个拉扯动作,闭上了嘴。 而跪坐在地的苑霜叶似乎没有听见三人的话,只是低垂着头,目光呆滞。 墨语蹲下身子,拨开苑霜叶额前的发丝。 苑霜叶除了嘴角有血迹,表情落寞失神,略显狼狈之外,其实与之前并无太大的区别。 不过恰恰如此,对方的心境恐怕遭受了剧烈的波折,这才抹去了一身的傲骨心气,从云端跌落入了泥潭。 墨语也不管苑霜叶能不能听见,他开口道:“过几日我会前往中洲,我准备带你一起去,若是能找到慕凝烟,最好。若是找不到,时机一到,我自会放你离开。” 苑霜叶先是静止不动,良久之后,抬头看着墨语。 “想让我帮你找慕凝烟?你做梦。” 苑霜叶说这话的时候,出奇的平静,既没有对墨语的仇恨,又没有想要脱身的欲望。 “不管你帮不帮忙,我已经做了决定。” 苑霜叶冷笑一声,重新低下头,不再言语。 ———— 半旬之后,墨语与沈悢曦作别。 沈悢曦和女妖王亲自送他离开天枢城,途径外城之时,墨语特意去了包子铺看了一眼,并未见到胜炽。 等到了城门外,沈悢曦望向墨语,笑着说道:“万事小心。” “二位留步,保重。” 墨语带着苑霜叶离去。 看着墨语远去,女妖王突然开口,“怎么不和他说说?” 沈悢曦说道:“说什么?其实我想陪他一起走一趟?既然选择了留在这儿,有些话就不必说了,多余。” “未必。”女妖王轻声道:“悢曦啊,有些时候,不能让他猜你的心思,他这根木头,也猜不到。” 沈悢曦沉默。 “嗯。” 良久,她嗯了一声之后,转身回去,腰间有一块精致玉佩叮当作响。 女妖王在她身旁问道:“悢曦,不后悔?” “不后悔啊,后悔有什么用。我们都有各自的事,还是先各自料理好吧,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悢曦,你怪我么?” “怎么可能。” “......” ———— 与苑霜叶同行,墨语见对方不开口,自己也不开口。 他只是慢悠悠走在路上,看着来来往往的普通人投来羡慕的目光。 在那些人看来,苑霜叶就是一位冷若冰霜的仙子。 徒步走了半日,苑霜叶终于先忍不住,开口说道:“你就要这么一路走去瀚海洲?” 墨语故作惊讶道:“哟,你没变成哑巴?” 然后苑霜叶就真成了哑巴。 “既然你不想走过去,那还不御剑?” 苑霜叶一声不吭的祭出飞剑,化作白虹,飞速远去,墨语紧随其后,踏空而行,闲庭信步。 “先去一趟南方,我要和两位朋友交代一件事。” 苑霜叶转头看了墨语一眼,“呵,没想到学宫圣人的弟子,喜欢和妖怪同流合污。若是被那位圣人知道,或是被儒家的人知道,你会怎么样?” “你想去高密?呵,大可以去试试。”墨语不屑的看了苑霜叶一眼,“妖怪如何,人又如何?在我看来,本质并无区别。看来你落在妖怪手中,并没有受过什么酷刑嘛,竟然还能说出这种话。” 墨语讥讽道:“若是换做是我,落在你的手中,跌两境修为?有这么好的事么?因为口角就和慕凝烟反目成仇,暗中算计于她?沈悢曦与孔月颖百年千年情谊,却能始终如一,你口中的妖怪,不比你好上千倍百倍?” “若你不是慕凝烟的妹妹,你以为你还能留得性命?人可以不感恩,但是得惜命。” 说完之后,墨语向南方飞掠而去。 苑霜叶面色阴晴不定,在原地停了许久之后,见到墨语没有回头的迹象,最终还是跟了上去。 她在心头安慰自己,这不过是一时忍让,正所谓退一步海阔天空,自己如今修为大跌,只能隐忍,伺机而动。 第四百四十二章 只是用心待人而已 一路往南,墨语并未刻意减缓速度。 只是等至夜晚,才开始休憩,顺带练武。 苑霜叶一言不发的离得很远。 将狐裘扇取出,自身真气流淌,随后扇上的莫轻颜缓缓从扇面画中走出。 “见过公子。” 莫轻颜对着墨语盈盈一拜,脸色颇为幽怨,不知道的还以为墨语始乱终弃,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 莫轻颜自然幽怨。 这舞也跳了,自己的心意怎么也算挑明了,结果这两月,墨语没什么反应也就罢了,她竟然还被关了“小黑屋”,这叫什么事? 墨语解释道:“最近些时日都有事缠身身,所以未让你出来透气,请莫姑娘见谅。” 莫轻颜这才轻轻点头。 墨语又说道:“我去南方走一趟,然后会去往瀚海洲,若是不出意外,正好去你家乡一趟。” 莫轻颜坐在树梢,与墨语遥望,“瀚海洲可是有公子的旧识?” “有不少。” 莫轻颜注意到远处的苑霜叶。 不是她修为多高,能感知到苑霜叶,而是苑霜叶双目似利刃,只是远远看着她,就让她浑身难受。 “公子,那位姑娘是……” 墨语转头看了眼苑霜叶,笑了笑,“我的一个仇人。” 莫轻颜眨眨眼,有些好奇,“仇人?那她是准备加害公子?” “已经害过了,只不过当时没得手,我也因此受伤颇重,估摸着她现在还盘算着怎么使手段对付我呢。” 墨语一脸平静,并未将苑霜叶放在心头。 至于要问远处的苑霜叶能不能听见?只要对方有心,当然是能够听见的。而墨语要的就是对方能够听见,也免得接下来的路苑霜叶再闹出什么乱子,毕竟对方曾是人仙境剑修,就算跌境,也不能小觑。 苑霜叶远远看着墨语与那只鬼魅婢女。 什么狐裘美人扇,不就是暖床鬼丫头么?名字倒是取得好听,有用? 她只是在心里不屑。 世人皆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可偏偏有些人就喜欢与妖怪为伍,同流合污。不仅如此,连美人扇都有,只怕没人的时候,这个慕凝烟无比重视的人就过得那夜夜笙歌的日子吧?这和当初那个禽兽一样的东西有什么分别,不都是当着面一套,背后一套? 只是让她奇怪的是对方为何就敢这么明目张胆,真不怕她“泄密”,还是早就准备,要杀人灭口? 随着时间的推移,苑霜叶越加奇怪。 墨语并未与莫轻颜有什么交流,好像也就是聊了几句,然后墨语就独自一人落在地上,走起了拳桩。 怎么,这卿卿我我之前,还要热热身不成? 可惜注定要让她失望了。 整整一夜,墨语都在练武,并未有其他的动作,而莫轻颜则在一旁安静的看着,直到天蒙蒙亮,这才回到扇中。 苑霜叶也看了一夜,与莫轻颜不同,她只是怀疑墨语给她做做样子。 知道天地间再现光明,她这才想起那些关于远处年轻人的传闻。 年纪轻轻,所武道却是前所未有,被那个她恨不得生啖其骨的老家伙誉为武神再世,有望将天下武夫带领到一个新的高度。 难怪这几年精进迅速,凭借七境的武道修为能在她手下侥幸活命。 苑霜叶一直觉得墨语能在她手下活命,除了她一开始轻敌,并未使用全力之外,还有就是对方运气足够好,抓住了她的空隙,这才一拳拳打的她一时没有还手之力。若是再比试一次,凭借她一明一暗的两柄本命飞剑,全力御剑,墨语断然没有活命的可能。 要让她苑霜叶低头承认自己不如一个修行十年不到的青年,绝不可能! “只不过区区一晚而已,我等你原形毕露的那一天。” 这般想着,她已走近,看着对周围恍若未闻的青年。 直到余光扫到不远处苑霜叶,墨语这才从修炼中回过神来。 他收起折扇,自顾自的跑到一条小溪中抓了些巴掌大小的鱼儿,然后不管苑霜叶如何,他就自顾自的清理鱼儿,烤熟之后,两口一个。 苑霜叶眼皮跳动,情不自禁的咽了咽唾沫。 不是烤鱼的香味刺激了她,而是这些日子,她被关押于万妖城的一处地牢之中,别说是食物,就连水都没喝一滴,还被一颗奇怪的珠子硬生生吸取了两境修为。 她堂堂十境剑仙,竟然被一个不知来历的法宝给吸得跌境!若是放在一只天资卓绝的妖怪身上,那可是数百年苦修都不见得拥有的修为,吸取她修为的神秘法宝竟然还能完好无损,实在是难以置信。 等到墨语开始启程,苑霜叶深深吸了口气,跟在他身后。 此后半月,墨语白天赶路,晚上依旧练武。 苑霜叶从起初的不屑,到之后的惊诧,再到最后的骇然。 因为就算是白天赶路,墨语看似什么都没做,却好像依旧在修行。至于晚上,除了练武,还是练武,甚至于苑霜叶都觉得对方是不是每天每时每刻都在修行,才有如今的境界。 从一开始觉得墨语侥幸活命,到最后的理该如此,苑霜叶心头经历了一个极其复杂的过程。 等到了睢关城,墨语在城头见了贺冲等人。 对方也老远就看到了他。 “我说这人和人怎么差距这般大?那小子身边不是女妖就是女修,而且各个都这般貌美,真是让人......” 贺冲自言自语,瞥了眼旁边的乾云,“看什么看?发发牢骚也不行啊?” 最近可谓是四处战火延绵,睢关城中算得上厉害的武夫都已经离开了,贺冲极不情愿的开门。 没法子,有些不是滋味。开门吧,有些羡慕,可不开门吧,好像又打不过。 进城之后,墨语准备先去花非月的酒肆,然后再去找找老人蜚镰。 不过远远看见酒肆的那个蓝褂老人与人喝酒,争得面红耳赤,墨语又停了下来,眼中有些笑意。 等到蜚镰旗开得胜,让对方付了银子之,这才哈哈大笑,豪气饮酒。 在一旁“观战”的鸿羽不断摇头,“为老不尊,只会欺负这些冤大头。” 旁边的普通人听不见鸿羽的小声念叨,但老人自然是听得到的,不过他也装作不知道,自顾自的喝酒。 和这儿的酒相比,脸皮算得了什么? 再说,反正别人也不认识他,他可不怕。 突然,“哐当”一声,正在酿酒的花非月手中的酒壶落在柜台。 躺在摇椅上的鸿羽转过头,挑了挑眉,“我说好姐妹,你这又是怎么了?” 花非月只是望着远处,视线中只有那道身影。 墨语对着她招了招手,这才走向酒肆。 身后的苑霜叶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 前面的酒肆有好几只大妖,她一进城就感觉到了,如今看来,墨语竟然是为了几只妖怪特意走一趟。 “我的好姐姐,我可真为你有些不值啊。” ———— 就在鸿羽不解花非月的反常之时,酒肆外有人轻笑一声,“鸿羽姑娘,你什么时候成了老板娘了?” 鸿羽眼睛一亮,“是你这小子,怎么,你没死啊?” 这话一出,旁边花非月立刻瞪着她,眼神恨不得把她吃下去一样。 鸿羽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有些歉意。 墨语毫不在意,笑着道:“脱你的福,大难不死。” “那你不在我这儿买点好酒,帮衬帮衬我?” 墨语摇头,“二位的酒肆客人这么多,不差我这一个。” 酒肆中的好些人甩了甩袖,他们还以为这个能和二位老板娘说上话的是何方神圣,结果竟然没想到竟然是个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实在让人大失所望。 这么一看,这个时常和他们赌酒的蜚老头还挺不错的,至少可都是答应了他们在二位老板娘面前美言几句。 不然这些人又不是傻子,每次和蜚镰赌酒都输,为何依旧白白给钱?还不是看在蜚镰与两位老板娘关系好,他们可以从中下手,毕竟近水楼台先得月嘛。 原本墨语出现的时候,好些人感觉到了“威胁”,现在这么一看,对方除了长相稍微强他们一点,也没什么优点嘛,二位老板娘见多识广,怎么可能看上这种小白脸? 然后就出现了让那些人大跌眼镜的一幕。 花非月破天荒露出了笑脸,“我最近特意酿造了一种甜酒,虽有酒香,却不醉人,试试?” 墨语笑着点头,“好啊。” 然后花飞月不经意看了眼苑霜叶,“你的这位朋友要么?” 墨语摆手,“不用管她。” 苑霜叶不言不语的找了个空座坐下,然后扔了一把金精钱在桌上,“我要最好的酒。” 花飞月看向墨语。 墨语平淡道:“我和她不熟。” 鸿羽眼睛一转,嘿嘿,既然不熟,那不就是可以开宰了? 她站起身,瞪大了眼,一脸惊叹,“我的个乖乖,没想到这么久了,终于让我碰见了一个财主。” 她急忙跑到苑霜叶面前,一把捞起那些金精钱,笑着眯起眼,“客观稍等!” 墨语则是对着蜚镰说道:“没想到老先生也喜欢上了这儿的酒。” 蜚镰指着墨语说道:“我还以为小哥你把老头子我忘了呢。” 墨语轻笑道:“我是看老先生喝的兴起,不好打扰。” “还是这么会说话。”蜚镰高兴的捋了捋胡须,“还不是和小哥你在这儿喝了酒,这不就彻底忘不了这儿的酒香了么,说起来啊,还是要怪你才是。” 说完,他取起酒杯,“罚酒罚酒,陪我喝一杯,我就不计较了。” 花非月笑着将酒杯推到墨语身前,酒香清淡,有种瑰丽的紫红色泽。 墨语无奈,只好举起酒杯饮了一口。 一口酒下肚,蜚镰满足的打了个酒嗝,摇头晃脑,“好酒。” 另一边,鸿羽已经麻利的给苑霜叶倒上了酒。 虽然不是店里最顶尖的珍藏好酒,但也远比这些客栈这些人喝的要好,不过值不值那么多金精钱,那就是鸿羽说了算。 酒刚倒入碗中,浓郁的酒香便充盈四周,几乎占据了整个酒肆,唯独除了墨语身前的这半杯酒上方。 在墨语眼中,那些酒香有种淡不可查的色彩朝四周扩散,但是又被身前半杯酒的香气抵挡。 苑霜叶显然也注意到了,她皱了皱眉,“我是要你们这儿最好的酒!” 鸿羽心头一惊,咦,难不成这女人看出来我不是拿的最好的酒?不应该啊...... 她笑着说道:“这就是我们这儿最好的酒啊,几十年的百翠酿,我敢打赌,你在别处可喝不到这么好的酒。” 百翠酿冷笑一声,“我这酒是最好的,那他的呢?” 说话的同时,苑霜叶指了指墨语。 鸿羽恍然,我说呢,凭我这演技,没道理看出来的。 鸿羽松了一口的同时又看着墨语,眼神异样。 看苑霜叶的反应,这像足了与墨语闹别扭的样子,有猫腻,绝对有猫腻! 不等鸿羽开口解释,花非月已经说话,“我这酒,是特意为墨公子酿的,墨公子一向不饮酒,所以我特意酿了这不醉人的甜酒,这位姑娘有什么问题么?” 苑霜叶哼了一声,“墨公子好福气啊。” 墨语皱了皱眉,“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怎么,不想让我带你去找慕凝烟了?” 苑霜叶嘴角勾起,特意留意了花非月的表情。果不其然,花非月的神情明显有了变化。 倒是鸿羽皱了皱眉,“慕凝烟,这个名字我好想听说过......” 片刻后,像是想起了什么,鸿羽对花非月传音道:“慕凝烟是以前名声很大的女剑仙,听说把瀚海洲好些天之骄子打的跌境吐血,剑心破碎。” “你愿意带我去寻她自然可以,不愿意我也不强求,对于慕凝烟,我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在意。” 苑霜叶似笑非笑,小酌一口,“是么?” 随后她自顾自的说道:“你有什么事就快和你的红颜知己交代吧,瀚海洲的还远得很呢,那些仙家渡船可不会等你。” 墨语想了想,决定不卖关子,直接以心湖传音,在花非月心头说了自己要去往韩海洲,以及拜托她送些好酒去往万妖城,给一位名为胜炽的妖怪统领。 花非月点头同意,却并未收下墨语的钱,只是说两人的交情,一些酒不算什么。 之后墨语粗略说了说之后的打算就告辞离去,离去之前,他一口气饮完了花非月酿的酒。 墨语走后,蜚镰看着一脸失望的酒肆众人,笑着道:“羡慕,真羡慕。这有本事的人,走到哪儿都有女子相伴,不想老头子我,孤苦伶仃哟。” 鸿羽瞪着他,“喝你的酒,少说话!” 花非月则是低着头。 在她手心,两指大小的千年桃木被雕刻成了一处山水风景,有瀑布,有云霞,更有无数登山之人。 在山顶上,有女子坐在枝头,放眼远眺,模样与她一般无二。 第四百四十三章 谁人曾晦眼 离开睢关城之后,苑霜叶以为墨语会径直往东,去往那边的仙家渡口。 虽说按路途来看,南边鲲船可以直接跨越北海,中途调转方向,抵达瀚海洲,但其实速度并不算快。比起其他仙家渡口的飞剑舟,御风梭等相差甚远。 一路所见,不乏那些起了争执,为了一两件法宝大打出手的修士。 至于那些鬼蜮,有人去解决,那些想着大发横财的修士当然就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反正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 苑霜叶会时不时挖苦一句,说墨语好歹也是半个儒家弟子,真就见死不救? 墨语只是说了一句话,苑霜叶就哑口无言。 “找死者不救。” 早在初入江湖之时,墨语就曾经立下戒条,可以救人,但是绝非无故救人。 等至长青城,墨语先去静静拜访了那位孟老君子,闲聊了几句,然后看了眼已经长大一些的栢帆兄弟二人。 看到他们还在好好练武,墨语放心不少。 只不过兴许是南方乱象已起,铺子中事情繁多,虞池的武道修为并未有太多进展,不过毕竟天赋摆在那里,如今也是三境武人,差临门一脚就要踏入四境。 至于小姑娘虞久,多了几分书生气,很是文静,喜欢一人独处,当然,也喜欢在空闲时看姐姐忙活张罗铺子,或是习武练拳。 这一看就是整整两日。 最后还是苑霜叶在一旁开口,“你就这么看着,有什么意思?不去打声招呼?” 墨语看了苑霜叶一眼。 这一次,苑霜叶明显感觉到对方看自己的眼神不再像以前一样,像是看一个敌人。 “有些人,看着他们过得好便是,我既然要离开,何必再去打扰,徒增烦恼?” 墨语悄无声息离开。 至于苑霜叶会作何感想?一个连自己姐姐都会算计的人,墨语也并不愿意多说几句,因为说了也不过是废话。 此后墨语去往东边。 其实在路上时,墨语也想过要去看看墨家的封厉行等人,询问询问南方的情况,但是一想到自己既然要离开了,又好像没有必要。 等一旬过后,抵达东边的仙家渡口,上了一座飞剑舟之后,本该松了一口气的墨语心头却有些沉重。 虽然女妖王说过了不会大肆杀戮,但是一旦起了冲突,南方的修士未必肯甘心离开北洲,失去这么一个挣钱细水流长的好地方,所以到时候死伤在所难免。 像是看出了他心头的顾虑,苑霜叶开口说了一句,“夹在人与妖之间,两头难?两头都有自己的朋友,想做到两不相帮,但是又怕一方出事,妇人之仁。” 这一次墨语并没有反驳苑霜叶,苑霜叶说了这一句之后,也就没有再开口。 有些人的妇人之仁不让人怜悯,只会觉得自食恶果,理所应当。但是这个两头犯难的青年好像什么都没做错,却又好像什么都错,让苑霜叶都觉得若这样活着,太累。 像她这般剑修,一剑过去,天地寂静,哪有这么多遭心事影响自己心境。 她虽说剑法皆是由慕凝烟传授,但是却走的是无情之道,越往后,七情带给她的影响就越小,她的剑心也是因此而坚定。所以能够同慕凝烟一样,在短短时间内跻身剑仙之境。 只是当时看来,她的路子走的不错,算得上是一条坦途大道,可等到人仙境多年,她才发现其中弊端。 压制七情,无法让她剑心更为纯粹,本应该一往无前,不为外物停滞的飞剑并非无往不利,无论是修为还是剑道,一切都好似进入了一个瓶颈,无法再寸进分毫。这一次跌境,苑霜叶不再想自己当初如何快速跻身人仙境,而是要尝试着走另外一条路。 上了飞剑舟,苑霜叶自己给了钱,当然,墨语也没打算帮她给。 一个喝酒都能掏出一大把金精钱的人,不需要他给钱。 至于苑霜叶表面上对花非月的酒不假颜色,临走之时却买了十几坛好酒的所作所为,墨语更是懒得理会,女子心思,不能猜的,他可是早有经验。 飞剑舟上收取钱财的修士见到那个白衣青年如此吝啬,竟然让苑霜叶这么一位仙子给钱,实在是没有男子豪气,有些让人鄙夷。 墨语注意到了对方的鄙夷眼神,置之不理而已。但是苑霜叶一把揪起了对方的衣服,想拎小鸡一样把那修士拎起来,寒声道:“管好你的眼睛,下次再被我看到,我会挖了他!” 年纪轻轻,不过两百多岁的六境“小”修士后心发凉,觉得自己今天可能要缺胳膊少腿。 然后他就听到了天籁之音,“够了!” 听到墨语出声,苑霜叶这才放手。 修士跌坐在地,大口喘气。 只是短短两息时间,他像是在幽冥之地走了一遭,衣衫被汗水浸透。 苑霜叶哼了一声,“不知好歹。” 换做以前,她会出声威胁?直接一剑砍了,若是有人不服,再来一剑,一剑接着一剑,直到所有人不敢不服为止。 也只有墨语这种带着儒家迂腐脑袋的人会这么不识好歹。 这么一想着,苑霜叶心头有些不快,她走到甲板,找了个位置坐下。 “看什么看?眼睛不想要了?” 苑霜叶对面是个几个中年修士,见到苑霜叶坐下,所以多看了一眼。 两名修士收回目光,不想生事。 另外两名修士则仗着自己八境修为,全然不惧,嬉笑道:“这女子生的好看,不就是给别人看的么?这位仙子你不也是在看我们呢么?” “说的是啊,仙子你不看我们,怎么知道我们在看你呢?咱们相互看,谁也不吃亏嘛。” 两人对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的笑出声来。 然后两道流光从苑霜叶眉心掠出。 刹那间,那两名修士神色剧变,在反应过来的第一时间便祭出法宝,挡在身前。 在那两道流光面前,他们的法宝脆弱簿纸,顿时支离破碎,化做一地黯淡碎片。与此同时,流光穿胸而过,只差毫厘便会洞穿两人心头。 这当然不是苑霜叶境界下跌,失去了准头,只不过是懒得杀了这两人而已。 “一群废物,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你们配么?” 苑霜叶取出一坛酒,自顾自的饮酒。 在饮酒之时,她特意留意墨语,对方并没有出声阻止的样子,她轻哼了一声,带着桌椅横挪,到了飞剑舟甲板边沿,眺望远处风景。 至于受到重创的两名修士捂住胸口,竭力驱逐体内肆虐的狂暴剑意,他们示意周围的同伴帮帮自己,可是剩下的两人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苑霜叶也给他们来上一剑,现在他们恨不得拔腿就溜,哪里还管得着什么同伴?不过是做成了几笔生意而已,没什么交情,犯不着因此丢掉性命。 墨语一人抚着龙凤盘踞,精致的出奇的雪白围栏。 身下的飞剑舟通体都是雪白色泽,像是在大雪天从雪地里捞出来一样,还有股清凉寒意,沁人心脾。 在飞剑舟下方,十数柄长达数丈的飞剑“托起”雪白舟身,在云海中起起伏伏,真如海中的一叶扁舟一般随浪而动。 这不应该是此处仙家渡口能有的飞剑舟,应该是别洲的仙家世族,宗门大派的飞剑舟。 倒是正在喝酒的苑霜叶忽然捏碎了手中的翠玉酒杯。 墨语看过去,苑霜叶眉目间显露煞气,眼中杀意凛然。 只听她开口道:“原本我是想杀了你之后,再找到一个人,将他打个半死,削去四肢,带回瀚海洲给慕凝烟看,你知道那人是谁?” “那个瀚海洲的年轻男子剑仙?” 苑霜叶冷笑一声,“我刚巧记起,那人就是乘坐这艘飞剑舟来北洲的。如今妖族南下,大战已起,以那人的性格,必然不敢独战群妖,你猜他会不会趁此机会返回瀚海洲?” 墨语沉默片刻,“可惜你如今只有八境修为。” 苑霜叶猛然转头,“你就不想替慕凝烟出气?” 墨语看着她,“这是她的事,她若是心有不快,早就出手了。之所以不动手,因为这个人在她心里已经早已不值一提,我又为何多此一举,去替她出气?” 苑霜叶冷笑道:“做不做是一回事,用不用得着,又是另外一回事。我看你不过是怕了而已,对方毕竟是个剑仙,又有偌大宗门在后,更有个学宫祭酒长辈的夫人,我看你是心有顾虑,不敢出手。” 墨语低头看着下方景色,并不在意,“随你怎么说吧。” “放心,我不会逼你出手,也懒得激你出手,只是我觉得慕凝烟当年收养你,是个极其错误的决定。” 苑霜叶重新拿出一个酒杯,倒上酒,饮了一口,然后悠悠道:“为了你,慕凝烟与家族闹翻,差点失手打死好些长辈。当年族中九成的人都希望废除慕凝烟的修为。慕凝烟和我的父亲不是什么剑修,但是他是中洲唯一的地仙修士,至于族中长辈,光是人仙境都不下于十位,就算是放在瀚海洲,那也是一等一的仙家世族,只不过族中之人极少踏足外界,也不声张家世。我父亲虽然不怎么称职,但确实对慕凝烟格外重视,力排众议,没有处置慕凝烟。而为了保下你,慕凝烟自愿囚在一处山野,孤身与灵花灵草为伴。” “我其实一直怀疑我父亲知晓一些你的来历,虽然他喜欢化作普通人四处游历,但好像天下大事知道的不少。所以当年他才极力反对慕凝烟收养你,为此不惜将慕凝烟逐出家族。一位即将踏入十一境的剑仙,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吧。就算这样,我父亲依旧不愿与慕凝烟和你扯上干系。只是让我奇怪的是我多方打听,却从未听说过有关你的其他消息。” 说完之后,苑霜叶举起酒杯,指肚摩挲杯上的纹理。 “恩,知道了。” 墨语面无表情,看不出什么反应。 苑霜叶倍感无趣。 按理来说,就算不感激涕零,也掉几滴眼泪意思意思吧? 等了两个时辰,在最后一拨人上了飞剑舟之后,飞剑舟开始启程前去瀚海洲。 墨语留意到其中一人确实是个剑修,修为很是不低,极有可能是苑霜叶口中的那个男子剑仙。 苑霜叶双手抱胸,瞥了那人一眼。 对方显然也是注意到了苑霜叶,明显愣了愣,像是没想到苑霜叶会去往韩海洲。至于苑霜叶为何只有八境修为气象,应该是特意隐藏了。 除了苑霜叶,那人视线落在墨语身上,有些诧异。好像意外苑霜叶身边会有这么一个青年。 不过片刻,那人走到苑霜叶身前,“苑姑娘,好久不见。” 苑霜叶吐出一个字,“滚。” 对方依旧微笑,看向墨语,拱手笑道:“在下赵苏,不知这位兄台高姓大名?” 墨语没有抬手,淡淡道:“墨语。” “嘁,我家宗主以礼相待,未曾想有人连基本的礼数都不懂,白瞎了一张面皮。” 赵苏身后的婢女笑声嘀咕一句。 苑霜叶抬头看着赵苏,“姓赵的,要我替你动手?” “不劳苑姑娘费心了。”赵苏先是赔了个笑脸,转过身时,脸色又忽然冰冷下去,一指点出,落在婢女眉心。 婢女浑身一震,身躯瘫软如泥,跌坐在地。她神色黯淡,一身修为已然被赵苏剑气消弭。 婢女神色悲苦,泫然欲泣,“宗主......” 赵苏没有理会地上的婢女,冷哼一声,“回去重新修炼,再学学怎么做人。” 然后他拱了拱手,依旧彬彬有理,“我就不打扰二位了。” 他丢下婢女,独自离去。 地上的婢女看着赵苏的背影,像足了年幼时,小河镇中一户人家发了横财,离开小镇,留下了一条黄狗,每日等在原地,眼巴巴等着自己的主人归来。 墨语问道:“慕凝烟以前怎么会看上这种人?” “年轻时眼瞎,识人不明,很正常。” “你也有过?” 苑霜叶有些不屑,“这世上什么人我没见过?就赵苏这种货色,除了有些天赋之外,也就剩下那张厚脸皮了,我连多看一眼都怕脏了眼。” “可惜了。” 墨语也没有管地上的婢女,转身趴在围栏上。 过了好一会,苑霜叶才反应过来,“姓墨的,你什么意思!?” 第四百四十四章 哑口无言 苑霜叶骂骂咧咧几句之后,见墨语也不反驳,顿时没了兴致。 等地上的婢女离开,苑霜叶说道:“我看姓赵的没安好心,估计是想探探你的底细。” “我与他素不相识,为什么探我的底?” 苑霜叶哼道:“你以为那人是什么好东西?当然是看到你和在一起,觉得你是我姘头呗。哦,也可能是觉得你是慕凝烟的……” 墨语皱眉道:“慕凝烟是你姐姐。” “怎么,我猜那姓赵的想法也不行?” 苑霜叶冷笑道:“他能故意用了这出苦肉计,到底是什么人,你还看不出来?” 墨语说道:“你说他夫人是学宫祭酒的晚辈,难不成也是识人不淑?” “这谁知道?有些女子眼瞎,没什么道理。据说当年那位女子为了嫁给他还闹了不小的脾气,那位祭酒又很是疼爱自己的这位重孙女,最后拗不过,这才同意了那桩婚事。” 苑霜叶看着墨语,“你说他都这么蹬鼻子上脸了,你还不动手,还是不是个男人?” “换做是我,他管教不好婢女,这帐也就算到他的头上。” 墨语说道:“这个问题我已经说过了。” “什么?” “可惜你现在是八境修为。” “滚蛋!” 墨语真就乖乖滚蛋了。他独自走下飞剑舟,舟中内有乾坤,不少修士在其中把酒言欢。 更多的修士将自己得到的宝贝摆在桌上,与人讨价还价,一副市侩商贩模样。 墨语闲逛一圈,看看有没有什么值得出手的宝物。 至于那个跌跌撞撞,模样凄苦的婢女,墨语挑了挑眉。 他不是没见过不要脸的,可这名为赵苏的剑修还真是让他开了眼界。 明明白白说了那么一番话,那婢女一字不落的听了过去,竟然还要在他面前装可怜?怎么,真当他是初出茅庐的愣头青? 墨语本想绕开,结果那婢女跌跌撞撞的朝自己过来。 要不是顾及到这么多人在场,墨语都要当场骂娘了。 他站在原地,就冷眼看着对方走到自己身前。 婢女走到墨语身前,怯生生望着他,“这位公子,请你帮帮我。” “我家宗主说公子若是不原谅我,就不许我回宗门……” 说道这里,婢女哭哭啼啼,呜呜咽咽,惹来了好些目光。 墨语只是说道:“不好意思,这位姑娘,我虽然不打女人,但是脾气也不太好,见谅。” “噗通”一声。 婢女突然跪在墨语身前,不断磕头,“公子,求你可怜可怜我吧?” 墨语转身就走。 这时候,旁边一位看热闹的年轻修士似乎是不忍心这位面容清秀的柔弱婢女如此磕头,上前一步,挡在墨语身前。 “这位兄台,要不就你可怜可怜这位女子,答应她吧。咱们身为男儿,理该大度一点。” 墨语瞥了他一样,“我现在去杀了你亲人,然后给你磕头,你会可怜我苦苦哀求你,然后原谅我?” 周围看热闹的修士愣了愣,随后轰然大笑。 开口说话的年轻修士涨红了脸,指着墨语,既羞又怒,“你,你这人怎么这么说话?” “难道我说的有什么问题?”墨语转头看了一眼,开口说道:“诸位都是明事理之人,大家说说,这人连我与地上这名女子的恩怨都不清楚,就敢走出来让我原谅她,那设身处地,我想若是我杀了这位好心人的亲朋好友,只要我肯跪地求饶,装的可怜一点,那么想来这位好心人是不会怪罪与我的,对么?” “兄台说的是,我想若是我干了他娘,只要真心求饶,他也会原谅我的,哈哈......” 年轻修士指着周围哄笑的众人,“你们这群人,怎么心胸如此狭隘?” “所以我们不会稀里糊涂装什么好人啊,你这么好心,为什么不与这女子一起跪地求饶呢?说不定这位兄台一时心软,就原谅你们了呢?” “你......你们简直不可理喻!” 年轻修士拂袖而去。 墨语眼神淡漠,并未理会。 若是换一个人,可能他还会有那个闲心同对方说说道理,这种人,被人卖了都还帮着别人数钱,自己没长脑子,也怪不得别人。 如果墨语猜得不错,年轻修士此时正在那个赵苏面前大吐苦水,说他怎么怎么样铁石心肠,心胸狭隘的连个女子都容不下。而赵苏呢,大概就是好言好语安慰两句,两人一致对外,惺惺相惜。 看那人的装束,明显是瀚海洲的世家子弟,见过世面,但却不知人心险恶,更有可能是家底丰厚,有老祖坐镇,声名显赫,而且此前都是在家族庇护下长大,所以修为松散,却穿着品秩不低的法袍。 至于赵苏示意那个婢女如此所为是为了恶心他,还是想要借此与那年轻修士搭上关系,墨语懒得去想。 因为像赵苏这种人,实在是连让他放在心上的资格都没有。 也不知道磕了多少个头,婢女额头通红,眼巴巴看着墨语。 见到墨语依旧不为所动,她一脸落寞的踉跄起身离开。 墨语似讥似讽,“磕了这么多头,咚咚响的,竟然连头都没磕破,就这个诚意也好意思来找我?还是回去多练练怎么磕头吧。” 见到那婢女逃也似的跑了,众人再次哄笑。 “兄弟,别理他们了,来看看我这儿,全是最好的宝贝,这可都是我花了大价钱找别人买的!” “哎,小兄弟,看我这儿,我的宝贝也全是稀罕玩意儿!” “......” 等婢女一走,那些修士又哄哄闹闹的推销起了自家的法宝奇珍。 墨语笑着道:“我只是看一看,看一看而已。我这口袋里可没几枚金精钱,可买不起你们的东西。” “哎,兄弟,你这就说的不对了。说得好像我们的宝贝很贵一样。这三两枚金精钱我们也不嫌少啊,来吧来吧,来选一选嘛,我们绝对不会坑你的。” “兄弟,你都这幅表情了,就差没有把奸商二字挂在了脸上,我信你才有鬼了。” 说归说,墨语还是在他们桌上挑挑选选,捡了几样不怎么值钱的奇珍。 其中有一枚铜钱最有意思,不过拇指大小,一面通红,一面幽青,乃是纯阴女子鲜血炼化,却又带着至阳之气,乃是镇压阴魂鬼物,或是邪祟妖物的铜钱,若是将其放在宅邸下方,足以避免鬼物邪祟侵扰。 ———— 等墨语回到飞剑舟的甲板上时,天色已经暗淡,远处海面倒映着金灿灿的的晚霞,涟漪荡漾,海中一轮金日碎碎圆圆。有十丈百丈长的的巨大飞禽海兽互相追逐,飞禽双翼震碎浪潮,掀起狂风,顷刻便带起骤雨。 所以远处的那片海面上,一面大雨倾盆,一面霞光依旧。 苑霜叶半眯着眼,大半脸庞都沐浴在霞光之中。 见到墨语走进,她语气有些慵懒,“和你的鬼丫鬟卿卿我我去了?” 墨语说道:“遇上了之前那个婢女,看她磕了一同脑袋之后,随便逛了一圈,买了些东西。” 苑霜叶哼道:“依照我曾经的脾气,我会把赵苏连同那个婢女一起宰了。” 墨语耸了耸肩,“去吧,我不拦你。” “那你得先把修为还给我再说。” 墨语问道:“我还以为你已经恢复了些修为,只不过是为了瞒着我,故意显露的八境气象。” “我有那么多闲工夫?等我恢复修为,看我不绕着天上飞一圈,再在你头上吐些口水,然后让你在我屁股后面吃土。”说道这里,苑霜叶神采飞扬,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幅场景。 “嗯,你有空在这儿想,还不如想着怎么好好修炼吧。” 苑霜叶斜瞅着墨语,“你就不用试探我了,我的修为暂时无法恢复。” 被点破心思,墨语并不尴尬,他只是问道:“为什么?” “你一个门外汉,懂什么?” 墨语哑口无言。 若是换成其他的方面,他兴许还能说上话,但唯独对这练剑没什么话说。他是有点天赋,那也是相对普通修士而言。对于苑霜叶这种已经踏入了人仙境的剑仙,他那点天赋,和没有差不多。 看到墨语难得吃瘪,苑霜叶心情突然好了不少,连带着这飞剑舟上那个她曾经恨不得挫骨扬灰的人也暂时不去想了。 反正她一时半会儿没法重回人仙境。 就是不知道慕凝烟现在在何处...... 当年她是与慕凝烟一起来的瀚海州,并不是乘坐的飞剑洲,而是坐的一艘万丈巨船,从中洲到瀚海洲,用了大半年的时间。 那个时候她不过十几岁的年纪,期间慕凝烟就在船上传授她剑法。 她懵懵懂懂,有什么不懂得都会询问慕凝烟,慕凝烟也确实是倾囊相授。 她是真心感激慕凝烟,也庆幸自己有这么一个好姐姐。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这个姐姐开始变得不那么重要的呢?大概是她发现自己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追上慕凝烟的脚步,然后开始想着无论如何,一定要超过慕凝烟的时候吧。 自那时起,她就带起了曾经的面具,做回了那个人前一面,人后一面的苑霜叶。 想到这里,苑霜叶突然叹了口气。 ———— 瀚海洲。 经过多方打听,素聆星和楚莹二人倒是知晓了昆吾的去处。 可是她们这些日子麻烦缠身。 拜访过多座山头,有客客气气以礼相待的,当然也有对她们怒目而视,冷眼相向的。 至于见她们是剑修,直接拔剑出手的更是大有人在。 而素聆星一向是来者不拒,从随意出剑,一剑出而剑气分化万千,到全力以赴,剑气如潮,遮天蔽日。 起初是败在素聆星手下的剑修很是不甘,找师门前辈,或是好友前来找回面子,但是依旧不敌,然后素聆星的名号就传了出去。 随着素聆星的名气越来越大,找她比试的剑修越来越多。 那些年轻剑修无非就是想要证明自己比败在素聆星手下的那些同辈之人更强,可是他们发现无论是谁,都无法在素聆星手下走过一剑。 就好像素聆星永远拿捏着力道,出的那一剑刚好让人落败,却又不伤人性命。 然后无数剑修从各处闻讯赶来。 从六境剑修到九境剑修,败在慕凝烟手下的剑修可谓是不计其数。 短短两个月,素聆星的名号传遍了数个王朝,如今随便找户人家,询问小孩,都能知道素聆星这位女剑修的名号。 一些男子忿忿不平,想着我辈剑修,如何能被一女子压在头上,然后找上素聆星,干脆利落的败下阵来,于是倾慕素聆星的年轻剑修从此又多了一位。 到如今,楚莹怀疑那些境界不高的年轻男剑修不是想着打败素聆星,而是想见识见识素聆星的风采。 “不对啊,明明本姑娘也是不逞多让,为什么就没人找本姑娘交手呢?难不成是因为我长得太和善了?” 楚莹嘀嘀咕咕,一想起素聆星那张冷若冰霜的俏脸,楚莹认真点了点头,“嗯,看来是这样了。” 两人徒步走在一座城池之中,因为她们不想碰上那些脑子出了问题的年轻剑修。 走在路上,路上的那些人频频投来目光,让楚莹觉得自己和素聆星虽然已经改头换面,怎么好像还被认了出来。 “我说聆星,你就不烦那些人么?” 楚莹背着手倒行,后背像是长了眼睛,避过了那些来往的人流。 素聆星说道:“那些人正好帮我练剑,不挺好的么?反正看你的样子也不想和我练手。” 楚莹翻了个白眼,“我又不傻,为什么要自己找不自在?啧啧,不知道那些人知道你是这个想法,也不知会作何感想。嗯,照我看来,应该还是会来跪求一败的。” 素聆星不想接话,她说道:“最近些年,因为那些去昆吾山‘送死’的修士,关于昆吾的事大多被人有意封锁,我们去到的时候,也不知道能不能打听到有用的消息。” “打不打听得到,咱们都得快些回去了,我看墨语指不定什么时候到呢。” 素聆星点点头,“确实该加快速度了。” “那咱们还在这儿走什么啊,直接御剑啊。” 楚莹风风火火的拉起素聆星的手,飞剑掠出,两人化作白虹,一闪而逝,留下了一地惊掉下巴的普通人。 刚飞出城,有几道人影御剑,直奔两人而来。 第四百四十五章 有人要试剑 见那几人明显是冲两人来的,楚莹瞪着素聆星,“都怪你,如果快一点,兴许他们只能在我们身后吃土了。” 素聆星学着楚莹说话,“都怪你,如果你不这么急,他们也发现不了我们。” 这般说着,素聆星却是已经出剑。 剑气悄无声息,眨眼就到了那几人面前。 只见他们战意高昂,神情激动,好像天上掉馅饼,自己又恰巧接住了一样。 楚莹看素聆星出了这一剑,开始指指点点,“这一剑力道有些偏了,剑气也不够长,没有声势浩大的样子,很一般嘛……” 素聆星没好气道:“要不你来?” 见那几人成功挡下素聆星的剑气,楚莹哼了一声,跃跃欲试,“我来就我来!” 她并指如剑,剑气璀璨,从指尖迸射而出,跨越数百丈的距离,将几人一同锁定。 那几人抬剑一同抵挡,但剑气好似有万钧重,压的那几人直挺挺往地面坠落,随后“轰隆”一声,山林中烟尘弥漫,几名剑修一时没有了声息。 如今楚莹八境修为已经足够牢固,准备悉心打磨,待到水到渠成,顺利踏入九境。 只是看速度,如果没有什么灵丹妙药,没有个两三年苦修怕是有些难了。 素聆星修行比她快上不少,如今大概在八境顶峰,估摸着用不了多久就能跻身九境。 一剑收拾了那几人,两人准备离开,结果还未动身,那几人从下方出现。 “真是一群烦人的苍蝇。” 若是其他人接不住这一剑,恐怕已经抱拳离去,不再自讨苦吃了,这几人见她们没动用全力,觉得她们不想伤人,所以才想着死皮赖脸的继续纠缠。 楚莹就要再次出剑。 “二位仙子,请勿动手!” 其中一人抹去嘴角血迹,脸上挂起笑意,恭敬道:“二位仙子,家师有请,请二位去往前方旧蛮山稗痕宗小叙片刻。” 楚莹双手抱胸,神色不悦,冷哼了一声,“什么稗痕宗,听都没听说过。我只听说过稗剑宗。” 面前这些人,一点眼力见都没有,她可不想给这些人好脸色看。 “稗剑宗是我稗痕宗的下宗,宗主是我师们的师叔。” 楚莹哦了一声,然后说道:“你们几位想做什么我们管不着,但是我们还要赶路呢,就不和你们闲聊了,至于你们宗门是什么,我们没兴趣,麻烦让一让。” 几人不为所动,好像对他的话置若罔闻。 楚莹皱起了眉头,要是不想生事,她早就出手教训这些人了。 素聆星拔出剑,指在几人面前,“好狗不挡道。” 这话一出,不只是面前的几名剑修,就连楚莹都愣了愣。 楚莹很是疑惑,什么时候聆星会说这样的话了?这让她觉得和自己待了这么久,是不是跟着自己学坏了? 诶,话说我一个大家闺秀,和谁学的这些? 肯定是墨语!哼,小时候就不学好,把我也带坏了! 至于面前的几名年轻剑修,估计是从传闻中得知素聆星虽然冷若冰霜,其实是面冷心热,所以每次出手都是点到为止。结果今日一见,好像并非如此? “在下钱搏,这几位是我同门师弟,都是稗痕宗弟子,我们没有恶意,只是奉长辈之命前来请二位仙子而已......” 楚莹伸手掏了掏耳朵,左右看了看,满不在意的说道:“说课这么多,全部都是些废话而已。你们请我们去,我们就必须得去?这是什么道理?我们有事在身,你们还阻挡我们去路,怎么,觉得我们脾气好,不发火么?” 素聆星更为直接,剑气喷吐,将几人逼退。 随后两人头也不回的御剑离开,只留下几人面面相觑。 “这下该怎么办?” “回去复命呗,还能怎么办?” 几人灰溜溜的返回自己宗门,他们生怕跑的慢了,耽搁了宗门长辈的谋划,既然几人邀请不得,那就只好请宗门里的长辈出手了。 躺在飞剑之上,楚莹双手摇摆,作秃水状,开口道:“聆星,你说那几人请我们去什么稗痕宗,安的什么心?” 素聆星闭着双眼,安心淬炼剑心,“反正没安好心。” “也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看那几人长得贼眉鼠眼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估计啊肚子里全是坏水,就要引我们上钩呢。这弟子都是这样,宗门里的那些老家伙估计也是一丘之貉。” 楚莹停下手臂,手指揉了揉额头,认真想了想,“不过我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聆星啊,你说这中洲可曾有人认识教你剑法的那位大剑仙?” “当年慕姨说过她曾经在瀚海洲待过很长一段时间,以她的修为,瀚海洲的修士肯定知晓。” “你说会不会是什么仇家之类的,当年与那位大剑仙结下梁子,然后找到了你这个传人?虽然我不知道你们的剑意有没有什么相似之处,但是瀚海洲这么多修士与咱们交手,说不准就有人猜出来了呢?传到了大剑仙仇家耳朵里,可不就是要找我们麻烦么?” 素聆星突然睁开了眼,“对,你说的没错!” “哈?” “既然慕姨有仇家,那咱们可以借着那些人找到慕姨。” 楚莹惊讶道:“聆星,你疯啦?” “咱们两人合力也就能勉强抵挡几名九境剑修,那位大剑仙的本事你是知道的,她的仇家,那得多厉害啊?就凭我们两个......” 与素聆星对视,楚莹说着说着语气就弱了下去。 “好吧好吧,听你的就是了。这事关系到墨语,虽然可能有危险,但是不得不做嘛,我懂。” 素聆星笑着伸出手,白皙如玉的手掌放在楚莹胸口。 楚莹眼睛转了转,结结巴巴指着素聆星的手,“你这个......我不喜欢女子的,你是知道的......” “那个......你实在要那个的话......那个......我也不是不可以忍一忍......但是不许和墨语说......” 素聆星哭笑不得,“我说你想哪儿去了。” 她收回手,“我的意思是有你这么一个朋友,很好。” 楚莹长舒了一口气,“聆星,你吓死我了!” “诶,不过换个想法,如果你真变得喜欢女子了,那墨语不就是我的了么?” “你想得美!” ———— 稗痕宗,几名年轻剑修回到宗门,战战赫赫的痛几名老剑修说明了情况。 大殿高台之上,居左的一位老剑修一脸不满,“哼,当年慕凝烟就目中无人,如今她的弟子竟然也是如此!我们请她过来,那是看得起她!不就是八境的剑修么,能胜过九境又如何?” 其余几人也是点头附和。 胜过一般的九境剑修又如何?若是换个神剑宗的嫡传弟子,不见得就能胜过吧? 毕竟当年神剑宗的以为天之骄子也不过是略逊慕凝烟一筹而已。 这些活了不知几百上千年的老剑修全然忘了自己年纪几何,当年又是如何惨败于慕凝烟之手,灰溜溜的仓皇逃窜,只求不伤到自己剑道根本。 现在虽然不知道慕凝烟的去向,但是已经无所谓了。当年打不过,现在也打不过。所以他们只想着当年丢下的脸面,如今该如何在慕凝烟的弟子上找回来,仅此而已。 打不赢师傅,徒弟总打的过吧? 况且他们也不是直接出手,怎么也得先站住脚,讲点道理。 至于对方能接下自己几剑,接剑之后有没有事,不过切磋而已,与他们何干? 况且当年瀚海洲多少剑修因为慕凝烟肆意妄为,断了大道。当年慕凝烟在短短一月,剑挑十六座剑宗,为此剑心碎裂的剑修上百。除此之外,慕凝烟在瀚海洲多年,败在她手中的有无数修士,无论是兵家,纵横家,亦或是散修,只要慕凝烟看不过眼的,全都被一剑挑了,那些难道不是无辜修士?他们找谁说理去? 相信他们此举,有不少积怨已久的修士会站在他们这方的。 至于担心以后慕凝烟会不会找他们算账?大不了以后封闭山门,谁怕谁啊?反正慕凝烟不是瀚海洲修士,总不可能和他们耗一辈子吧? 哼,到时候慕凝烟敢以大欺小,瀚海洲的万万修士能忍? 最后,坐在中央的老修士,也就是如今稗痕宗的宗主开口说道:“好了,既然她们不愿意来,那就派出一人去试剑便是。咱们这些老家伙不方便出马,那就让我稗痕宗弟子中最为出色之人前去,拿着我这柄“苦寒”飞剑,让她知道我们稗剑宗流传数千年,靠的是我们传承千年的剑道,诸位前辈留下的心血!” “师傅,弟子愿意前往!” 下方,一名双鬓垂发的中年剑修踏出一步,拱手说道。 作为宗族的嫡传弟子,中年剑修戈名笏在这鹏呈王朝内都颇有名气。 因为戈名笏如今不足两百岁便已是九境剑修,乃是稗痕宗最近数百年最有天赋的剑道天才,最重要的是戈名笏每一境的底子都很好,便如同武夫每一重武道都需要千锤百炼,戈名笏也是学着锤炼自己的修为境界,若是他不刻意捶打,恐怕百年之内就能跻身九境。 如此坚实的底子,让戈名笏的战力拔高不知一筹,也让戈名笏在几年前韩海洲南方年轻一辈的斗剑大会上位列三甲,给稗痕宗很是长脸。 可以说是因为戈名笏的原因,让稗痕宗十几年前的那桩丑事被人忘却。 其实说是丑事,也并非难以启齿。 无非就是当年除了当今宗主,几名台上长老见到一位剑仙前辈被慕凝烟一剑击败,吓得面无人色,连交手都不敢,就灰溜溜逃了,生怕逃得慢了,被慕凝烟给一剑斩了。 而这位名为铁济的老宗主,明知不敌,依旧出剑,结果剑还没出鞘,慕凝烟的剑就已经落在了铁济胸口。 从此之后,铁济随身佩戴的“苦寒”飞剑就再也未出过鞘。 明眼人都知道,铁济彻底失去了问道十一境的资格,怎一个惨字了得。 世人不会记得慕凝烟有多厉害,剑法都多高,飞剑有多快,他们只会记得一位名叫铁济的剑修在慕凝烟面前连出剑都做不到。其他的,谁会记着呢? 既不配,也不值得。 慕凝烟强不强?一月可以战上百场,不眠不休不败,当然强! 慕凝烟的对手弱不弱?肯定不会! 可是败在慕凝烟手下的无论各自强弱,不都是打不过慕凝烟,有什么区别呢? 瀚海洲的人只会记着慕凝烟从未战败,韩海洲的本土剑修全是软蛋,连个女子都胜不了。 他们希望有人能胜过慕凝烟,这样就不会有外来剑修站在他们头顶,让他们抬不起头。 所以世人只会埋怨那些战败的剑修,以他们为耻,因为他们输的干净利落,把瀚海洲的脸都丢光了。 铁济坐在身下由无数寒剑交错而成的宗主之位,看着下方的戈名笏,好似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周围的长老看着下方最为杰出的弟子,心里颇为欣慰,他们觉得以九境对八境,戈名笏不可能输。 最终,铁济说道:“名笏,此战,可以败,但不能败的难看。” “请师傅放心,弟子绝不会败!” 说完之后,戈名笏化作流光一闪而逝。 ———— 飞剑舟上,夜幕已至,郎朗晴空,皓月当头。 除了那轮明月,还有一条星河与皓月相互映衬,分割天穹。 这般景象,听飞剑舟上的修士说,曾经天上不止有一轮明月,只是不知为何缘故,曾经的月亮坠落到了九洲之上,而天上无数星辰也坠落无数,唯独剩下那条星河高悬于顶。 据说在一处极其广袤的洞天之中,就有一轮明月落在其中,是真是假,如今已无从知晓,因为那处洞天早已经消失了很多年。 今夜星河与皓月同时出现,委实难得,只怕也只有在这东海之上才能看见。 苑霜叶抬头看着星河,看了许久。 像是不知疲倦一般,她未曾低头。 因为当年她就是在这样的星空下练剑。 最后,一阵阵细微拳意在她周身萦绕,扰乱了她的心境,这才让她转移目光,看着旁边不远处练着不知名拳法的青年。 苑霜叶有些不满,“我说你动静就不能小一点?” “不能。” 苑霜叶又看着那边的莫轻颜,“我说鬼丫头,你看的懂么?” 莫轻颜摇头,“看不懂,但是好看。” 苑霜叶小声嘀咕,“切,不是傻子就是疯子,我看我早晚也要被你们逼疯。” 第四百四十六章 剑修扬名 准备离开鹏呈王朝的素聆星和楚莹遇上了追来的中年剑修戈名笏。 眼前这个剑意浑厚,剑气缭绕周身的剑修,就算是素聆星也不敢小觑。 楚莹更是一脸慎重,握住剑柄,随时准备出剑。 因为面前的这位中年剑修开口第一句话就是,“稗痕宗弟子,戈名笏,请二位姑娘出剑。” “让我们一起出剑?好大的口气。” 虽然对方的修为明显比两人高,但楚莹还是皱了皱眉,很不舒服。 高一境又如何?又不是没有九境剑修败在她们手上。 而且看对方的年纪不小了吧?怎么就这么没脸没皮的来找她们比试?稗痕宗还要脸么? “聆星,让我来和他较量较量。” 戈名笏看着楚莹,一脸认真,“这位姑娘,单凭你一人,不是我的对手。” “嘿,你瞧我这暴脾气。本姑娘不发威,你真以为本姑娘的剑是摆设?” 楚莹拔剑出鞘,剑气如水,就连那溢散的点点剑气都似雪白霜雪飞洒。 然后素聆星就帮她收回了剑,“好了,你确实打不过她,还是得我来。” 说完之后,不等楚莹同意,素聆星就已经出剑。 剑气突兀出现,当头笼罩在戈名笏头顶。 戈名笏也在刹那间出剑,一股惊人剑意自他体内溢出,随后是一道青色剑气,犹如一片幽青山脉,横贯头顶,将素聆星的剑气抵消。 在下方的山脉上,顿时出现了一道近百丈长的裂缝。 “我虽然只是在十年前踏入九境,但厚积薄发,剑气早已浑然天成,已可以撷山河为己用,如今又得师尊授命,以飞剑苦寒与姑娘交手,战力更上一层楼,若是姑娘不全力以赴,只怕无法与我过招。” 一剑之后,戈名笏缓缓开口,神情既不倨傲,也不惊诧,只是目不斜视,等待素聆星出剑。 “这一路遇上的剑修之中,确实要属你剑意最高。” 素聆星神情冷漠,并不觉得刚才那一剑被对方挡了有什么问题。 “我刚才那一剑用了两分力。” 说完之后,素聆星又轻轻挥了一剑,一道剑气刺眼夺目,虽不过数十丈大小,但所过之处,灰蒙蒙一片,那道剑气好似要消融万物色泽。 戈名笏横剑抵挡,一条江河渎流出现在半空之中,水浪滔滔,激流涌动。 然后素聆星的剑气就将那条江河斩断。 江河被无声斩为两截,无法汇聚,好似那道无形剑痕就留在河中,阻止河水汇聚。 片刻后,只听到一声“砰”响,那条河水炸开,消散无踪,而戈名笏的袖口上也溅上了些许水渍。 素聆星开口说道:“刚才这一剑,五分力。” 戈名笏面色微变,不再像刚才那般平静,因为对方若是所言不差,只是五分力,他竟然都有种无法抵挡的感觉。 而且对方剑意古怪,不仅斩断了那条江河,还在落在了他的双臂之上。 虽然那些剑意已经被他周身剑意消磨,但足以证明对方的本事比之传言有过之而无不及。 说完之后,素聆星几乎没有停顿,抬手一剑,直挺挺落下。 然后戈名笏心头骇然,剑心不断跳动,疯狂警示自己。 一股莫名的惊惧之感充斥心头,他抬头看去,一直由云气构筑的女子手臂握着一柄长剑,不知其几千几万丈,看起来像是天幕上方似乎有人在天外挥剑落下。 挡不挡得住? 戈名笏突然怀疑自己到底能不能接下头顶这一剑。 不过他毕竟经历过无数比斗,在九境之前也输过无数次,当他一踏入九境,无论是同门弟子还是其他剑修,再无人能让他落败。就算是那年的斗剑大会,之所以他位列第三,也不过是因为他当时境界不算太稳固,这才输了另外两人半招。 眼看剑气落下,戈名笏不再想着自己该如何抵挡,而是出剑迎去,与对方争锋! “剑问苍穹!” 一道青色瞬息而起,剑气直冲云霄。 就如同半空中,有一座青山大岳拔地而起,似要冲破天地束缚,往天外而去。 然后“青山”与云海组成的剑气相撞。 “轰隆!” 下一刻,一声巨响传来,既像是雷霆霹雳响彻云霄,又像是天崩地裂振聋发聩,只见云海翻腾,一圈如潮水般的白色气浪在天幕上扩散。 戈名笏浑身一颤,闷哼一声,身子下沉百丈,他手臂颤抖,连飞剑苦寒都险些拿捏不稳。 刚才那一剑,他虽然有些仓促,但已是用了全力! 再看向素聆星,手持琉璃剑,神色不变,气息平稳,显然并未出全力。 素聆星这才说道:“能接我八成力,你很厉害。” 说这话的时候,素聆星故意瞟了楚莹一眼,楚莹双手抱在胸前,气鼓鼓的坐在飞剑上,下巴微抬,轻轻哼了一声,不去看她。 虽然刚才那一剑她未必接的下来,但是要她明面上承认自己不如素聆星,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毕竟依照墨语所说,她可是要比素聆星先修行一个月呢,这都被比下去了,岂不是证明自己不如素聆星么?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哼,不就是天赋比我好那么一丝丝么,有什么了不起的?” 戈名笏沉声道:“我本以为之前那些剑修对姑娘的溢美之词乃是他们落败之后的夸大之辞,没想到今日得见姑娘出剑,方知道那些传闻不止没有夸大,反而是说的太过谦虚了。不过姑娘虽然厉害,但我有一剑,已纳于胸中数年,本以为要遇上神剑宗的嫡传弟子才会出,现在看来,姑娘足以与我一较高下。请姑娘接下我这一剑!” 戈名笏一手握剑,一手并指如剑,抹过剑身。 他手指每抹一寸,浑身剑意拔高一尺。随着他抹剑抬手,剑意节节攀升,好似永无止境。 青灰色的苦寒飞剑起初并无光华,不知从何时期,剑身深处开始有一点光华出现,片刻后,光华从内而外,将整柄剑萦绕其中。 “剑荡九洲!” 只有这一声高喝,戈名笏自身消散,一道剑气随之出现,就好像戈名笏以身化剑,朝素聆星袭来。 那道剑气并不如何巨大,也并不如何威势凛然,就像是寻常剑修一剑斩出十丈剑气,连呼啸的风声都带不起。 可是一种分割一切的撕裂之感从那毫不起眼的剑气上传来,楚莹早已经转过头,双眼盯着那道剑气,“聆星,小心!” 其实不用楚莹提醒,素聆星已经严阵以待了。 对方的剑意非比寻常,比之刚才强了不止一筹,她轻吐一口浊气,第一次准备认真出剑。 楚莹离得远了些,瞪大了眼,恨不得将两人交手的瞬间刻在脑子里,以后多多回想,砥砺剑心。 瞬息之后,素聆星看似随意一剑递出,无数剑气自她身后掠出,在那些密集如雨的剑气中,有飞剑蕴含其中。 那些并不是真正的飞剑,而是她所见过的飞剑,以剑意模仿复制的仿剑。 楚莹乍一眼看去,竟然觉得是不是素聆星趁自己不注意的时候把与她交手的那些剑修飞剑全都给偷了过来。 不过那些仿剑虽然神似,但依照素聆星的脾气,不会以量取胜,其中肯定有她未曾出现的本命飞剑。 依照素聆星对楚莹所说,素聆星的本命飞剑其实就是作为佩剑的飞剑慕情,可是楚莹一点都不信。 她的佩剑可是有机会成为传说中的仙剑,素聆星的飞剑慕情只不过是位剑仙的飞剑,等到素聆星踏足十境,怎么可能配的上她? 所以楚莹猜测那位神通广大的陆夫子在某个时候替她找了柄品秩极高的飞剑。 如果陆子衿在此,肯定要摸着楚莹的脑袋,夸她一段时间不见,又变聪明了些。 在学宫的那些日子,陆子衿确实交给了素聆星一柄飞剑,一柄在上古战场找到的残破剑胚,品秩多高,全看素聆星如何蕴养。 如今那枚剑胚在素聆星的日夜蕴养下已初具剑形。 所以漫天剑气,不过是虚有其表,那些飞剑真意,也不过是掩人耳目,真正决定胜负的还是藏在穴窍,准备掠出的飞剑。 无数剑气漫漫,似大潮推近,与戈名笏的剑气碰撞。 虚空震荡,剑气互相蚕食。 青灰色剑气撕开重重剑气,在那“潮水”之中开路,一往无前,连那些飞剑真意都只能阻挡片刻,眼看剑气就要迫近素聆星身前。 素聆星衣裙飘飞,俏脸寒霜,持剑迎风,便似天上仙子。 她眉宇间一点光华璀璨,像是皓月出现的晖彩,夺目却不耀眼,明亮却非灼目。 似星点光辉从素聆星眉宇间一闪而逝。 青灰色剑气突然停滞在素聆星身前。 然后剑气开始发出咔擦声响,虽然细微,但以楚莹的修为,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剑气自最前方崩碎,不过眨眼,青灰色剑气分作无数凌厉剑气,戈名笏的身影从中显现。 此时戈名笏衣衫破碎,双臂鲜血淋漓,血肉消失大半,胸口一道剑伤横贯,伤口深可见骨,只差一点就会将他开膛破肚。 戈名笏摇摇晃晃,口鼻鲜血流淌不休。 他原本就是个十分在乎仪表的剑修,但是如今却顾不得其他了。 戈名笏抱拳道:“多谢姑娘手下留情。” 刚才那似飞剑一般的东西若是没有在最后关头偏移,恐怕他整个人会连同自己的魂婴一起变成两半。 素聆星转身飞到楚莹身旁,“我们走吧。” 楚莹凑近身子,伸手在她眉心摸了摸,“刚才那个是飞剑?就是藏在这里面的?哎呀,真羡慕呢,我也想要一把飞剑。” 素聆星轻轻拍掉她的手,“你以剑术见长,飞剑只能作为压阵的手段。” 楚莹皱了皱鼻子,“我觉得自己的剑术也没强你多少啊。” 素聆星毫不客气,直接说道:“那是你剑气差我太多了。” “我说聆星,咱们这个关系,你能不能不打击我啊?” “不能。”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戈名笏微微出神。 那位一身白裙的女子剑修出剑的身姿实在让人难以忘记。 可笑他自己还对那些败在对方手下,却爱慕对方的那些“没出息”的剑修嗤之以鼻,觉得那些人根本不配做为韩海洲年轻一辈的剑修,现在看来,倒是自己有些无地自容。 他抬起手,看了眼手中的苦寒剑,自言自语说道:“今日一战,我这算是败的难看,还是不难看?” 自嘲的摇了摇头,戈名笏转身,往自己宗门方向离开。 半旬之后,一个震撼人心的消息从稗痕宗传开。 鹏呈王朝年轻一辈最为厉害的剑修戈名笏,手持神品飞剑苦寒,依旧败在了素聆星手中。 一时之间,素聆星这位外来女剑修风头无两,无人可比。 不过据说戈名笏与素聆星两人皆是全力出手,素聆星同样以一柄不见其形的飞剑击败戈名笏,稗痕宗的声誉非但没有因此一落千丈,反而是声名远扬,被不少修士津津乐道。 为此拜访稗痕宗的剑修也是不少,大多是询问素聆星风采如何,剑意怎样。 而戈名笏自然对素聆星大加赞赏,说素聆星风采卓绝,乃是他平生所见最为动人心弦的仙子。至于剑意,更是天上少有,人间难觅,让他大受裨益。 当然,这些都是流传比较广泛的话,其实还有些更为夸张言语,好些人没好意思传开。 ———— 去往昆吾山途中的素聆星和楚莹听见稗痕宗传出的消息,心头哀叹,十分无奈。 “我说啊,咱们就该把那个姓戈的打成哑巴,他这乱说一通,弄得好像我们和他关系不错的样子,让他白白占了便宜,以后墨语来的时候,我们该怎么解释?” “解释什么?”素聆星看着楚莹,“这不正好让他在意一点么,你说呢?” “对哦。” 楚莹眼前一亮,“哎,我怎么没想到呢,难不成我还没有你聪明?” “竟敢胡言乱语,看剑!” 两人相互追逐打闹。 ———— 去往瀚海洲的飞剑舟上,撑着脸颊的青年心头突然出现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话说聆星他们去了韩海洲,会不会惹出什么乱子呢?” 他这么想着,旁边的苑霜叶往他脸上瞧了瞧。 话说这人怎么回事,不是发疯就是犯傻,以后来个走火入魔什么的,该怎么办? 第四百四十七章 先捶一拳再说 在飞剑舟的这段日子,日子还算安稳。 没有人找事,也没有人挑事。 除了那个来自瀚海洲霜历云氏的门阀子弟云竭,其余之人,都还说的上几句话。 毕竟墨语这个“善财童子”可在那他们那儿送了好些钱,对于这么一个金主,他们当然会笑脸相迎了。 反观苑霜叶,就差没有在脸上写着无聊二字了。 这一日,天气阴沉,在这罡风肆虐的高空下,乌云汇聚,好似有蛟龙在其中搅动云海,带起电闪雷鸣。 可惜真要有蛟龙,苑霜叶也不至于这么无聊了,她曾经最喜欢做的一件事就是在一些可以让蛟龙走江的地方“守株待兔”,等着那些急不可耐,想要化去蛟蛇之躯的蛟龙。 每次遇上那些境界不低的蛟龙,她就会学一些钓鱼老叟,拿着一根仙竹,坐在江头风景最为秀丽处,然后一边赏景,一边抖动竹竿,等着蛟龙上钩。 她当然不怕那些蛟龙不上钩,因为就在竹竿尽头,就会悬上一两颗拇指大小的珠子。 正儿八经的蛟龙龙珠,品秩不会太低,当然,最重要的是一定要不经意的挂在竹竿上,那些蛟龙才会觉得自己会有机会衔住龙珠,逃之夭夭。 只是那些蛟龙不会知道这仙竹上的龙珠是怎么得来的。 苑霜叶每次抓到一条蛟龙,若是不听话,那就杀了,那猎龙人名气那么大,对方能吃蛟龙肉,她苑霜叶当然也能吃。 所以她虽然可能烹煮蛟龙的手艺不那么好,但相较于一辈子都见不着几条蛟龙的修士,那要强上太多太多。 看着旁边的青年与那些她看都懒得看一眼的野修打成一边,有说有笑,好像永远与人相处融洽,苑霜叶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羡慕,嫉妒?还是其他的什么?苑霜叶也不清楚。 自她记事起,别人就说她是个没有爹的野种,娘亲和她两人住着小茅屋,生活拮据,时常食不果腹。 最后娘病倒了,家里也就断了粮。 当年她母亲病逝,临终之前,千叮万嘱,不要让她去找她的亲生父亲。 看着床榻上奄奄一息,发丝灰白的憔悴女子,苑霜叶第一次落泪,也是最后一次。 她答应了女子,她不会去寻找那个不知在何处的父亲,只会好好活下去。 从那时候起,她不再幻想着自己的父亲是什么天上的仙人,云游四方,只是未曾归来,也不会去想有一天那个素未谋面的父亲从天而降,将她带到天上去。 她只是怨恨那个男人,如果他真的是什么仙人,为何她没有神仙手段,为什么无法救治娘亲,为什么那个男人这么多年都不曾来见她? 到之后,不足十岁的苑霜叶开始艰难求活。 那是一段她不愿回想的往事,那段日子,过得太过黑暗,也太过屈辱。 只是后来,无论是她的心智还是体魄远超常人时,她才发现,哦,原来自己真的与众不同,娘亲也好像是因为生下了自己,自己母亲的身体才一日不如一日,最终病倒在床榻上。 她听说过墨语年幼时的事,在一个小镇里,几岁就开始独自求活,很难么?相比起她所经历过的,恐怕也不过如此吧? 这般想着,墨语已经与那些修士“依依不舍”的作别,走到了苑霜叶身旁。 “有心事?” 苑霜叶瞥了眼墨语,背靠着围栏,“你这都看得出来?” 墨语撑着脑袋说道:“这人一闲下心来,就容易胡思乱想。我看你的样子,也不像是想些好事,应该是想了些不太开心的事,所以看起来心事重重,好像别人欠了你很多钱一样。” 苑霜叶说道:“我的佩剑挽霜可是一柄品秩不低的飞剑,它因为你碎了,你不应该陪我?” “哦,那你把我打得半死,也不应该赔钱?” 墨语伸出手,“也不要你陪多少,先来个万八千金精钱,我也就不和你计较了。” “滚蛋!” 墨语毫不在意,双手撑在围栏上,翻身一跃,脚尖踏在围栏上,任由一些不太听话的罡风吹拂。 今日他换上了沈悢曦做的那件名为“远游”的玄色衣袍。 罡风拂过,衣袍猎猎,“十条狐尾”在他身后飘荡。 苑霜叶啧啧嘴,“啧啧,这这件衣裳你也敢穿出来,也不怕韩海洲那些斩妖除魔的正道修士把你当做妖怪给斩了。” 墨语笑了笑,“那倒不错啊,我可正愁没有理由出手呢,有人不辞辛劳陪我练拳,我可求之不得。” 苑霜叶嘀咕一句,“武疯子。” 说完这一句,苑霜叶的脸色突然一变。 因为不远处已经有个人走近。 “冒昧前来,赵苏没有打扰到二位吧?” 墨语转过头,一脸笑意的看着赵苏和他身后的云竭,“不好意思,我刚才和苑姑娘正聊得兴起,你觉得打扰到我们了么?” “打扰二位,在下实在是过意不去。” 赵苏躬身作揖,他身后的的云竭不屑的冷哼了一声。 墨语摩挲着下巴,蹲在围栏之上,笑着道:“赵兄既然知道打扰了我们,为什么不识时务,不肯离开?难不成想在我这儿蹭顿饭?” 赵苏神情凝滞,似乎没想到墨语会说这样的话。 而云竭听到这话,神情激愤,“你这人如此不通礼数,是哪座门阀的子弟?” 墨语转头看向他,“怎么,觉得我神仙做派,气度非凡,把你这位霜历云氏的大家子弟被比下去了,心有不甘?” 云竭被这句话噎得说不出话来。 好像他回答是也是错,不是也是错。 “哼,自己无礼,便把别人看作无礼,实在是可笑之极。”墨语可不管他来头有多大,继续说道:“我不想理会你们,不代表不知道你们这心里想的什么龌龊事。若是识趣,不来找我的麻烦,我兴许还懒得管你们,既然你们给脸不要脸,就别怪我把你们的脸面踩在脚下。” 说完之后,墨语捏拳,放在双膝之上,身子微微前倾,“现在话说得够明白了吧?” 赵苏深吸一口气,“墨兄弟,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询问一下苑姑娘的姐姐如今身在何处,一别多年......” 剩下的半句话被赵苏咽进了肚子。 因为墨语悍然出拳,不给赵苏反应的时间,一拳锤在了赵苏头顶。 赵苏犹如断了线的风筝,往后倒飞,撞塌了这数十丈长的飞剑舟外的楼阁亭台,惊起了无数呼声。 在这一拳之下,飞剑舟差点被赵苏给撞成两半。 墨语盯着吓呆了的云竭,“滚!” 片刻后,一道赤虹从飞剑舟尾部掠来。 赵苏额头皮开肉绽,模样狰狞扭曲,双眼怒火燃烧,他衣服破烂,露出了下方的赤红色法袍。 “姓墨的,我一再忍让,你却一再得寸进尺......” 墨语站起身,打断他的话,“你若是再提她姐姐一句,下一拳,我就不会留九成力,而是会直接打爆你的脑袋。” 赵苏胸膛起伏不定,咬着牙说道:“我早该想到,你和那个女人有关系,刚才这一拳,我会还给你的,不过不是现在。飞剑舟抵达瀚海洲,我要和你堂堂正正打一场。” 言下之意,墨语刚才那一拳出其不意,这才让他没能反应。 赵苏的最后一句话是说给飞剑舟上的修士,以及那个来头很大的云竭听的。 撂下狠话之后,赵苏与云竭离开了此处。 “干的不错。” 墨语转过头,“你说啥?” 苑霜叶权当刚才没开口,她说道:“姓赵的故意拖到瀚海洲是怕他打不过你,可以先这几日里通知宗门好友前来,可以美其名曰观战助威,其实目的是为他助阵压阵,当然,还有可能请他的那位夫人前来,一旦出事,他夫人肯定不会坐视不管。至于那个姓云的,家族里可是有好些十境老修士,老供奉,说不定也会帮忙,传讯请两个过来。你要么这几**他出手,要么就和我一起先离开,以后再对付他。” “不用。”墨语拍拍手,“我就是要正大光明和他打一场。用我这金刚境,打得他剑心破碎,以后不敢拿剑!” 说这话时,墨语双眼神采奕奕,语气斩钉截铁,苑霜叶似乎也呆楞了片刻。 “你的修为又有突破?” “比与你交手时强了一些而已。” “真是个怪物。” 试想一个人,无论与不与人交手,修为永远都在提升,从不停止,更不存在什么瓶颈,仿佛增长修为就如同吃饭喝水一般简单,可怕不可怕? 更可怕的是那个人又每时每刻都在修行,从不懈怠。 这样的人,也许上一刻与你并肩而行,下一刻就只能望其项背,再过片刻,兴许连对方的影子都看不见了。 过了许久,墨语安静吐纳,结果苑霜叶又问道:“你真有把握?说不定到时候姓赵的输在你的手里,急眼了,让那些人一起围攻你怎么办?” 墨语睁开眼,一脸好奇的看着苑霜叶,“那你不加紧恢复修为,好到时候祝我一臂之力?” “行啊,你只要给我几十瓶最好的丹药,加上几万金精钱,我现在强行拔高修为,到时候说不定真能恢复人仙境修为。” “当我没说。” 墨语揉了揉额头,“我一个年轻后辈,境界又这么低,他真有脸输在我的手里后再找人围攻我?他脸皮不要了,难不成连他夫人的娘家脸皮也不要了?退一万步来说,就算真出手了,我打不过还跑不过么?” “不过就是要担心一点事......” “什么?” 墨语笑了笑,“就是不知道你跑不跑得了。” 苑霜叶脸色耷拉下去,不再说话。 墨语坐在围栏上,往苑霜叶的方向挪了挪,“喂,说真的,和你相处了这么久,你好像不是那种天性凉薄之人,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会算计你姐姐啊?” 哪知道苑霜叶面如寒霜,冷声说道:“我是怎么样的人关你什么事?你觉得你看懂我了?少跟我套近乎,等找到慕凝烟,我们依旧势不两立!” 墨语不知道怎么又说错了话,他摸了摸鼻子,自觉躲的远了些。 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墨语摇了摇头,取出玉骨扇,小声说了两句。 ———— 在飞剑舟下方的一间密室当中,赵苏已经用灵药治好了额头的伤痕。 他与云竭两人正在商量着如何对付墨语。 云竭气愤不已,“赵兄,我看那人就是故意如此对我们,那些小地方出来的人心胸狭隘,没有容人之量......” 赵苏显示附和了一番,随后露出愁容,“云兄,那人虽然心胸狭隘,但是他如此有信心,明显是有备而来。单论修为,我应该不会弱于他,但是就怕他暗中使些小手段。如果在下因此落败,恐怕心有不甘。” 云竭想了想,“这样吧,赵兄,我传讯回家,让家中供奉前来为你助阵,若是那人敢使下作手段,我定让供奉为你出头!” 赵苏一脸欣喜,郑重鞠躬,“那就多谢云兄了!” “赵兄不必如此客气,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两人寒暄几句之后,赵苏告辞离去,走到一处窗口,从袖中取出一柄飞剑。 以指尖在飞剑上留下一行字之后,赵苏轻喝一声,“去!” 飞剑一闪而逝。 他摸了摸自己眉心,还有些隐隐作痛。 墨语那一拳让他损失了一件法袍,更是让他在那么多修士面前丢尽了颜面,这口气,他可咽不下去。 不管对方是和慕凝烟还是苑霜叶有关系,他都要让对方付出代价。 ———— 站在飞剑舟最高处的墨语有所察觉,咧嘴笑了笑。 “你能叫人,我就不能了?” 虽然没有飞剑能够传讯,自己又不能相隔这么远同夫子交谈,但是墨语取出了“衿眉”。 这支墨笔原本就属于陆子衿,不用墨语刻意做什么,只要让它离开身旁,它都能自行回到陆子衿或是他的身边。 十境人仙了不起么? 人多就了不起啊? ———— 三日过后,学宫中的女夫子看着悬在身前的精致墨笔,突然展颜一笑。 随后女夫子破天荒“不务正业”,先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当中。 学宫万千学子不会知道某位坐镇学宫的圣人已经悄然离去。 惟独某个没将心思放在读书上的少女转过头,有些奇怪。 第四百四十八章 拳比剑直 随后一连数日,赵苏和云竭两人没有再露面。 飞剑舟上的修士都等着看好戏呢。 赵苏把飞剑舟撞毁了大半,竟然没人找他赔钱,明显是来头不小。而且那一拳声势虽小,但拳意厚重,有些吓人。 要是他们以肉体硬接,恐怕整个脑袋都会炸开。 所以他们虽然看不出赵苏的深浅,但赵苏比他们厉害是准没错的。 这两强相争,必有胜败。飞剑舟上的修士看热闹不嫌事大,就盼着墨语与赵苏两人越闹越大,说不定他们还能找到机会,做成几笔生意,赚点小钱。 只是让他们不明白的是,那个玄色衣袍的青年这几日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是在上头眺望远景,低吟几句,就是坐在围栏上闭目养神,一点都不像要为即将来的大战做准备。 难不成那人根本没把那个剑修放在眼中? 在天际,瀚海洲的海岸轮廓若隐若现。 今日有些雾气,岸边景色看不太真切。 不过一些感知强大的修士似乎察觉到了不对劲。 按理来说,这东海之畔,平时可有好多人,热闹的很。无论是出海打渔的普通人,乘船渡海的修士,还是专门做海产奇珍的商人,都应该不少才对。结果随着飞剑舟靠近,一众修士愣是没见着什么人。 不知何时取出飞剑,柱剑而立的苑霜叶说道:“看来姓赵的救兵已经到了。” 墨语抖了抖袖口,换上了一件普通衣裳。 毕竟两件法袍都是别人辛辛苦苦做的,弄坏了还是心疼的,至于是心疼钱还是什么,估计就连墨语都不知道。 慢条斯理捋起袖口,墨语这才说道:“如果有什么不对劲的,你就先走,不用管我。” 苑霜叶沉默片刻,“不用你说。” “那就好。” 墨语走到飞剑舟前方,没过多久,赵苏与云竭出现。 见到远处的两名锦衣老人,云竭松了口气。 赵苏与墨语并肩而立,“墨兄,待会儿比试,你我各凭本事。我希望无论输赢,咱们都能够不伤和气。” “希望如此。” 墨语在心里冷笑。 就在前方,一群人中,足足有五位人仙境修士,其中还一名剑修。 就这阵仗,还告诉他不伤和气? 这和让他与赵苏一战,只需输不许败有什么区别? 脚踏法宝,停滞半空的一众修士望着飞剑舟前方的那个素衣青年。 “啧啧,我还以为是谁让赵兄如此慎重对待,原来是个武夫。” 说话的是赵苏的好友慕容契,如今十境修为,小有名气。 在他旁边的是他的好友安凤山,同是人仙境。 除此之外,便是跟随在赵苏夫人身后的那名长衫老剑修贝陌石。 据说贝陌石成名多年,本是个杀力极大的剑修,不过在百余年前,似乎喜欢上了儒家的学问,暂且放下了手中的剑,入了一座学宫,就学那些普通学子,开始一步步从头研学。 看样子赵苏的夫人不知用什么法子,把这位老剑修都请了过来。 霜历云氏的那两名供奉脸上则有些不悦,似乎是因为一个家族弟子,派出了两名供奉,那两名供奉不太高兴。 剩下的修士则是赵苏宗门弟子,数名九境供奉,以及若干大修士。 如此阵仗,只是为了对付一个境界似乎并不高深的年轻人,似乎有些太大材小用。 霜历云氏供奉萧狻开口说道:“我看赵苏的胆子有些小了,凭他十境剑仙的修为,那年轻小子定然敌不过他。” 另一名供奉博途点头附和,“也不知道云竭为何传讯说那小子如何十恶不赦,我看也不像面容凶煞的恶徒,看他的样子,怕是招惹到对方了。” 对于霜历云氏的家族子弟,两位供奉知道的再清楚不过了,说白了,若不是家族中还有几位长辈顶着,又有多年积累的财富,如今年轻一辈,说是青黄不接都不为过。 赵苏的夫人薛沐怜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哀乐。 在她身后,贝陌石小声说道:“看对方的气象,有些非比寻常,赵苏要想获胜,并不容易。” “嗯。” 薛沐怜只是看着飞剑舟上的那位面容俊朗,神情平静的青年。 对方显然是已经看到了她们一行人,可依旧是平静非常,毫不在意。 以她对赵苏的了解,再将其与赵苏相比,一人从容,一略显忧愁,高下立判。 有人会问,当年她作为儒门世家嫡女,深受那位老祭酒的重爱,为何会因为区区一名年轻剑仙就不惜以断绝关系做要挟,非要嫁给赵苏。 这个问题不难回答,但是她却从未回答。 有些事,藏在心里就行了。反正她与赵苏两人都早已各取所需,各有所得。 旁边的慕容契笑着说道:“薛姑娘如此担心赵兄的安危,连贝老先生都请来了,若是赵兄知道,以后又会在我等面前称赞他夫人是如何关怀他......” 薛沐怜轻笑道:“我只是做我应该做的而已。” 慕容契寒暄两句,与自己好友交谈。 他以前听说薛沐怜不仅温婉可人,而且很识大体,如今看来,传言还有些不足,只能说对付不愧是儒门世家的女子,比之那些山上仙子更胜一筹,难怪当年赵苏会选择薛沐怜,而不是那个女剑修。 等到飞剑舟抵达瀚海洲,墨语没有看那些“虎视眈眈”的一众修士,他脚踏虚空,一步步远离了飞剑舟。 与赵苏对立之时,墨语砖头看了眼苑霜叶,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咧嘴笑了笑。 墨语抬手,“来吧,出剑。我怕先动手,你没有出剑的机会。” 这话一出,远处观战的慕容契等修士忍不住笑出了声,“这后生,口气还真不小!” “哈哈,谁人都可以口出狂言,但是得看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赵苏脸上浮现怒容,猛然挥手,一柄光华流溢的长剑出现在他手中。 他冷哼一声之后,建议昂扬,衣袍纷飞,颇有几分剑仙风采。 “看剑!” 墨语耸耸肩,身子蓦然消散。 这种出手之前还大喝一声的人,不是脑子有病就是太过天真。 他毫无悬念的一拳落在对方胸口。 “砰!” 砰然炸响,赵苏嗖的一声倒飞而出,与此同时,剑气横扫而来,又被墨语一拳打碎。 墨语的那一拳好似直接捶在了那些人的心头,让几个人仙修士心头微颤。 因为对方的速度太快了些,快到对方残影还在远处,人就已经出拳。 几乎是消失的刹那,那拳头已经落在了赵苏胸口。 不过受了这么一记重拳,赵苏依旧能够同时出剑,也很了不得。 唯一让他没想到的是自己的这一剑落在墨语眼中,实在太过缓慢,所以毫不费力的直接打碎那道剑气。 贝陌石说道:“沐怜,要我出手?” 薛沐怜摇头,“他若是现在就落败的话,那也太不中用了,不救也罢。如果他能坚持就一些,贝爷爷倒是可以救一救,毕竟我暂时还不想当个寡妇。” 两人以心湖相谈,并未让慕容契等人听见,不然他们会怀疑赵苏的夫人到底是不是薛沐怜,难不成他们面前的这个薛沐怜是别人乔装打扮,并非真正的薛沐怜? 墨语将赵苏打得倒退百丈,再次欺身上前。 在半空中调整身形的赵苏有些狼狈。 在那日被一拳打在脑门,他明明已经预估了对方真正的实力,可没想到还是小看了对方,若不是他穿了一件品秩极高的法袍,还有一件护身软甲,恐怕刚才他都出不了剑,只能被对方步步紧逼,直接落败。 赵苏高喝一声,悍然出手,转眼便有两柄飞剑叮铃铃作响,好似飞剑中镶了铜铃,铃声有些刺耳。 墨语不偏不倚,正撞到两柄飞剑上,不过不是以自己的身体,而是手指钳住飞剑,用指头接连弹开。 不过那两柄飞剑在赵苏心神牵引下并未受到影响,飞剑传出的铃声将它们飞掠带出的破空声响掩盖。 飞剑互相交织穿梭,伺机找寻机会,而赵苏再次出剑,剑气沛然,犹如繁花绽放,殷红点点,摄人心魄。 墨语先是荡开两柄杀机毕露的飞剑,然后以重拳落下,拳势有搬山倒海之力,迎上那些殷红剑气,如同海浪撞击礁石,溅碎成无数水花。 然后拳势还未停歇,又有新生的拳意酝酿。 赵苏也不甘示弱,剑意昂扬,剑气高涨,像是取之不尽的源泉,源源不断从他周身倾泻,竟是挡住了墨语的拳势,在两柄飞剑的辅佐下,竟然还有压制的势头。。 在飞剑舟上观战的苑霜叶看着墨语与赵苏交手,有些惊讶。 不是惊讶对方没有动用阴神就与赵苏斗得旗鼓相当。 如今的墨语,相较于同她交手那时,强的何止是一星半点。 这才过去了多少时间?不过数月而已,无论是修为还是身法,亦或是那古怪拳意,都何止拔高了一筹。 现在看来,墨语要胜过赵苏,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而已。就算是未跌境她对上赵苏,胜算也是极大。 因为对方虽说天赋不低,年轻时也是远近闻名的天生剑胚,破境的速度与她不逞多让。但是那也不过是以前而已,踏入了十境之后,需要大量的时间砥砺剑心,不然休想一窥十一境的风光。而赵苏这人,早就被她看透了,绝非是那种有大毅力、大决心之人,所以不会有机会踏足十一境。 那修为走到了尽头又如何呢?当然就是多想些歪门邪道了。 比如说凭借自己的优势攀上高枝,再借此身份结交朋友,做事八面玲珑,壮大自己的势力。 这样的人,能够常年保持剑道修为都不错了,此消彼长之下,绝对无法胜过她,更不要说现在的墨语了。 苑霜叶担心的是赵苏的那些救兵会如何救他,又会如何围攻墨语。 在她眼中,最有可能的无疑是薛沐怜。 毕竟两人可是“恩爱”非常的夫妻,当年她虽然不认识对方,但是听说慕凝烟认识对方,而且接触过不止一两次。 就是不知道其中有没有什么猫腻...... 到时候那些人围攻墨语,她是该上去帮帮忙,还是直接听他的,离开这儿? 苑霜叶有些拿不定主意。 毕竟对方与慕凝烟关系非常,如果她以后找到慕凝烟,对方因为这事与她算账怎么办? 对,应该想想办法,毕竟若真出了事,不好和慕凝烟交代。 这时候的苑霜叶全然忘了自己根本不用和慕凝烟交代什么。 另一边,观战的薛沐怜问向贝陌石,“贝爷爷,你说他什么时候会落败?” 贝陌石一点都不觉得作为赵苏的夫人,薛沐怜为何会有希望赵苏落败的想法,因为他是那位老祭酒的学生,所以对当年的事也稍微知晓一点内情。 所以贝陌石说道:“如果那个年轻人用上真本事的话,应该不出半柱香的时间,两人就能分出胜负。” 相较于赵苏,贝陌石不仅年纪更大,修为也更高,就连对于剑道的领悟也更加深刻。 薛沐怜惊讶道:“那人还没用全力?那贝爷爷你如果与他交手,有几分胜算?” 贝陌石捋了捋胡须,“恩,如果动用所有手段,应该有7分。当然,前提是对方没有什么隐藏的手段。” “这个年轻武夫底子太过扎实,似他这等武夫,我也是第一次见,可惜之前没听过他的名号,不然说不定老头子我还回去拜访拜访他的长辈。” 薛沐怜点了点头,表示知晓。 她的修为并不算高,如今也不过初入九境,贝陌石算得上是自家人,对方说的话她自然深信不疑。 其实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也很难相信一个世人口中的粗鄙武夫有如此风采,动静之间,潇洒出尘,比那些神仙中人更像神仙。 除了她们二人,其余修士则为赵苏捏了把冷汗。 因为赵苏为求速战速决,剑气不要命的从体内倾泻,根本不管其杀力有多大,是否真的能胜过对方,结果出剑反而多有漏洞,让对方多次有惊无险的避过剑气。 赵苏败迹渐显,他们也随时准备出手。 无论是赵苏的人情还是薛沐怜的人情,都足以让他们舍下脸皮。 只不过所有人都没发现,就在他们头顶,有位女夫子看着下方的年轻武夫,满眼笑意都快要溢出眼眶。 第四百四十九章 夫子出马 与赵苏交手百十招,墨语已看清了对方的章法。 一开始杀力强大,力求速战速决,若是普通的十境人仙修士,也许确实只能退避锋芒。但没过多久,对方剑意衰竭,杀力逐渐削弱。 刚开始,墨语单凭如今的实力,不唤阴神出窍迎敌,勉强斗个旗鼓相当,到现在,他已占尽上风,打得赵苏节节后退。 随意瞥了一眼远处,几名修士似乎已经准备出手。 他深吸一口气,猛然踏步,脚下顿时出现一圈肉眼可见的气浪纹路。 随即一声轰响,赵苏倒飞而去,砸进了远处的修士堆中。 慕容契飞掠上前,帮赵苏稳住身形。 然后他满脸慕容,指着墨语喝斥道:“你这小子,竟敢使这些下作手段!” 说完之后,他已然同旁边的安凤山同时出手。 “啧,这理由……” 旁边的两位供奉摇了摇头,并未出手。 毕竟他们是霜厉云氏的供奉,对于赵苏的人情,不怎么看中,除非云竭开口,否则他们不打算出手。 只不过慕容契还未出手,竟然以更快的速度倒飞回来,除了他,安凤山也是如此。 两人胸口法袍破碎,胸膛凹陷,口鼻皆有鲜血淌出。 然后才是两道炸响震耳欲聋。 一众修士这才发现,原来此时那个年轻武夫身边又出现了一人,模样与他一般无二,拳意同样昂扬似烈焰熊熊燃烧,灼热异常。 贝陌石心头一跳,那柄藏于心头穴窍的飞剑顿时掠出。 “贝爷爷?” 贝陌石解释道:“难得见到这样的武夫,一时情难自禁。” 在两人中拳之后,云竭立刻请两名供奉出手。 慕容契抹去脸上的鲜血,咬牙道:“乘我们不注意就出手,果然是个卑鄙小人!” 墨语懒得和他废话,只是一个闪身,突兀出现在慕容契身前,慕容契话还没说完,墨语的双拳再次落在他的胸口。 出拳之后,墨语未做停留,侧身扭腰,躲过赵苏的飞剑,又向安凤山递拳。 那两柄飞剑的声响动静虽大,毫无进攻迹象可言,对于一般修士来说,不仅可以干扰心神,还能这样进攻的迹象,但墨语凭借听声辨位,不难提前预料飞剑的攻击痕迹。 旁边供奉萧狻法宝袭来,墨语周围虚空震荡,他想要撤身退避,缩地成寸的武道神通却突然无用。 只听到萧狻得意大笑,他的那件法宝虽然不是什么杀力极大的攻伐法宝,但悄无声息便可禁锢一方虚空,使其中修士无法逃脱,且对付需要近身搏杀的武夫有奇效,当然,真正的杀招另有他法。 萧狻猛然抖袖,袖口中风雷酝酿,就当墨语以为那袖中有什么惊天动地的法术时,几道流光猝然一现,对付挥手间竟又有法宝从他袖中掠出。 不仅如此,旁边的博途则双手合拢,掌心好似酝有莫名的银色气息,其中更是有道道金庚杀伐之气缭绕。 在这紧要关头,墨语阴神突然出拳,拳意直捣黄龙,落在博途双掌之上。 谁也没想到,萧狻成名法宝下,墨语的阴神竟然还能动弹。 博途猝不及防之下,双掌分开,金庚杀伐之气化作肆虐呼啸的罡风,转瞬将在场所有修士笼罩。 好在贝陌石驾驭飞剑,将那些气息一一击溃,否则在场这些境界低微的修士可要死伤大半。 他们对贝陌石连连致谢,再看向博途之时,多了几分怨气。 对付好歹是个成名多年的前辈,竟然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还差点失控,将他们杀了,就这也配当人仙境的修士? 萧狻离博途十分靠近,在他手中的金庚杀伐之气乱窜时,最受影响的就是萧狻的法宝。 那些一同掠向墨语的法宝竟然因为博途的失手,四散分开,准头失去大半。 不过饶是如此,依旧有件圆锤状的法宝落在墨语肩头。 那法宝落在墨语肩头,不像是落在血肉之躯上,倒像是与另一件法宝碰撞,铿锵作响。 “好厉害的体魄!” 对方能够胜过赵苏,绝不是侥幸。这堪比上品法宝的体魄,拳头落在赵苏身上,不亚于法宝轰在躯体上,更重要的是还有那诡异厚重的拳意,要想全然抵挡,绝非易事。 墨语闷哼一声,擦拭嘴角的血迹,“人仙境修士,果然厉害厉害的很纳。” “哼,和你这等阴险狡诈之徒,何必说那么多废话。” 吃了大亏的博途冷哼一声,正欲动,结果就看到墨语突然收敛拳意。 “怎么,觉得你无法应付我们,所以要束手就擒了?” 慕容契二人看向赵苏,只要对方点头,他们立刻就上,不管那人如何,先打杀了再说,等事后别人问起,有这么多修士在场,想来也翻不出什么风浪。 飞剑舟上的苑霜叶下意识捏紧了拳,自言自语,“这个蠢货,现在不赶紧想办法离开,磨磨蹭蹭的,想等死么?” 结果她就看到墨语突然大声说道:“夫子,你还要看到什么时候,我可打不过这么多人啊。” 此话一出,天地寂静。 苑霜叶觉得这个时候的墨语就像一个打不过别人就开始叫家长的小孩。 众人心头惊疑不定。 难不成那人的老师真就在这里观战?那为何他们出手的时候不加以制止?难不成他们只不过是为了砥砺对方的武道? 然后周围依旧寂静。 众人松了口气,原来这小子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 墨语没理会那些人的反应,他抬头眺望,四处寻找。 在他眼中,周围确实没有陆子衿的气息,但一想到对方如今是十一境的儒家圣人,能够坐镇学宫,说不定如今就躲在自己开辟的小天地中看着自己呢。 如果是用全力,他当然能打打两三个,可对方足足五名人仙修士,一旦交手,收不住手的话,估计逃起来都费劲。 “我说夫子,我看到你了啊,你就别躲在小天地里了。” 赵苏等修士冷笑不已,对方这煞有其事的模样,还真像那么一回事。不过他们好歹都是十境人仙,怎么也不应该察觉不到有其他人在附近。 众人之中,唯独薛沐怜申请凝重。 连老剑修贝陌石都察觉到了一些端倪。 附近虽然没有修士的气息,但周围一种儒家之人所带着的“书卷”之气突然多了一些。 片刻后,一道柔和婉转嗓音响起。 “几年不见,你的谎话倒是说得越来越熟练了。” 当陆子衿出现的刹那,墨语抬头,笑容灿烂。 墨语摸了摸鼻子,“其实我早就猜到夫子你已经来了,只不过是有些不确定而已。” “是么?” 陆子衿一脸笑意,来到墨语身旁,然后抬头看着墨语。 她伸手摸了摸墨语的脑袋,轻轻感叹一声,“呀,这么些年不见,倒是又长高了许多,现在我要敲你的脑袋都有些够不着了。” 作为夫子,陆子衿语气有些轻佻,但却好像又理所当然,并无不妥。 墨语摸了摸后脑勺,笑着道:“如果夫子想敲我的脑袋,我一定弯下身子,随便夫子怎么敲。” “嗯,嘴倒是越来越甜了。”陆子衿看了看周围那些无法动弹的修士,“我还以为你要彰显本领,把他们全打败呢。” “如果他们是一个个上的话,我倒是有点把握,这一群人一起上,我就算有双拳四手,也是有心无力啊。” 墨语拍拍胸口,心有余悸的说道:“还好有夫子你在,不然可就麻烦了。” 见到两人有说有笑,那些无法动弹的修士心头除了骇然,只有莫名的恐惧。 眼前看不清面容的女子到底是谁?为何他们从未见到过,更从未知晓? 照常理来说,瀚海洲的几位十一境的大能他们早已耳熟能详,虽然极少亲眼见过,但面容特征也是知晓,确实无一人能与眼前女子匹配。 若是说对方乃是与他们同境,又断然没有此等能力,能让他们乖乖待在原处,连一丝一毫灵力都无法调动,半点反抗之力都没有。 他们只能转动双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只有薛沐怜小心翼翼的以心湖传音之法同陆子衿开口问道:“请问,您可是藤青学宫陆圣人?” 陆子衿有些诧异,同样在薛沐怜心湖说道:“你认识我?” “小女子曾祖父是白鹭学宫的祭酒,薛礼。” “哦,原来你就是那个白胡子老头儿的曾孙女,记得以前我去他那儿做客的时候,他还提过你呢。恩......说你是心有怨结,难以容人,不成大器。对,好像还有什么......眼界太小,此生至多止步十境,还说你如果不是长得像你娘亲,估计他不会纵容你。” 听到陆子衿提起自己哪位曾祖父,薛沐怜松了一口气。 之前去拜访家里那位做了几百年老祭酒的曾祖父时,对方就曾谈起过陆子衿,说两人虽然年龄相差甚远,但陆子衿曾求学与他,他也与陆子衿聊过好些天下大势,儒家学问的根本等等,说是亦师亦友,关系莫逆都不为过。当时薛沐怜其实不太相信,因为陆子衿的名头太大,而自己的曾祖父虽然是学宫祭酒,学生遍布九洲,但圣人向祭酒求学,怎么听怎么不靠谱。 如今看来,那位喜欢吹牛的曾祖父这次并没有吹牛。 “那个......小女子以前年纪小,不太懂事,并不理解曾祖父的良苦用心,让圣人见笑了。” 陆子衿并不想和薛沐怜多说什么,她只是挥了挥手,让所有无法动弹的人都恢复了自由。 “你们可以离开了。” 那些人如蒙大赦,根本想都不想,直接化作流光,一闪而逝。 不过眨眼,除了薛沐怜和贝陌石,其余修士都已经消失。 连原处飞剑舟上的那些修士都躲了起来,一个个崛起屁股,像鸵鸟一样。 “啥?”看着那些人都跑得一干二净,墨语瞪大了眼睛,“夫子,他们可是想杀我诶,就这么放他们走了?” 陆子衿诧异道:“怎么,难不成你还要杀了那些人不成?” “他们后台可都不小,杀了他们,会惹麻烦的,我现在毕竟是学宫圣人,不能随心所欲。不过你如果真想杀了他们,那就自己追上去,我不会拦你。” 墨语撇撇嘴,“算了,既然夫子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以后再找他们算账好了。” 薛沐怜不停眨眼,我这是听错了? 听陆圣人的口气,其实想把那些人杀了?面前这个青年想要杀人,更是不加以制止,反而怂恿他去? 这世道变化的这么快么?怎么感觉比家里的那位曾祖父还不靠谱? 摇了摇头,将脑袋里不该有的想法通通甩出去,薛沐怜上前恭敬道:“陆圣人,小女子告退。” “恩,替我向你曾爷爷问好。” 转头同薛沐怜说话时,陆子衿又变为了那个仿佛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圣人模样。 贝陌石也说道:“末进后学贝陌石,拜别圣人。” 这次陆子衿反应更加平淡,只是嗯了一声。 若不是贝陌石一直未曾出手,估计连这一声都没有,兴许还会被一巴掌拍到地面去。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墨语皱了皱眉,出声问道:“夫子,你认识她?” “恩,一个老相识的后人,不怎么样。” 墨语点点头,“我看她和那个姓赵的关系不怎么样嘛。” “哟,你这都看出来了?” “那个姓赵的头也不回的跑了,看都不看她一眼,要么大难临头各自飞,要么是与他夫人关系不好。” “好了,怎么说都是别人的家事,咱们不要多管。” “哦。” ———— 飞剑舟上,云竭呆若木鸡。 他做梦也没想到变故突生,赵苏和两位家族供奉会突然抛下他。 旁边的苑霜叶走到他身旁,冷笑道:“自以为交心的朋友头也不回的跑了,满心欢喜,视为仰仗的家族供奉更是不敢看你一眼,你说你做人活到这个份上,还有什么意思?” “小子,没有你家族的身份,恐怕不消十天半个月,你就会被别人给骗得精光,暴尸荒野。以后祝你好运,别再碰到我了,不然我可说不准能不能忍得住不杀你。” 说完之后,苑霜叶离开飞剑舟,往墨语相反的方向离开。 看着那老师学生有说有笑的,她心里别扭的很,索性就眼不见心不烦,先离开再说。 第四百五十章 初临学宫 苑霜叶刚御剑离开,还未走多远,随后她就感觉天地旋转,江河好似都跑到了自己头顶。 她心头一惊,想要摆脱这种束缚,却发现自己无法动弹。。 有人在使用改天换地的大神通? 然后她就看见了面前的墨语和陆子衿。 她皱了皱眉,有些不悦。 未经我的允许,贸然把我拉过来,就算是学宫圣人,也不该如此吧? 陆子衿微笑道:“这位就是慕姐姐的妹妹吧?” “我该叫你苑姑娘还是慕姑娘?” 苑霜叶双手抱胸,“随你。” “你把我拉过来想干嘛?” 陆子衿看向墨语,“多谢你手下留情,不然墨语还指不定伤成什么样。” 苑霜叶哼了一声,“是他运气好,福大命大。你既然知道这事,就算当时我手段尽出,那肯定也有法子救他,果然儒家圣人照鉴天地的神通就是非同凡响。” 言下之意,陆子衿知晓查看了世间许多事。 陆子衿说道:“不过是担心墨语的安危而已,有些不该看的,我从未多看。” “说的倒是好听。” 不理会某人在自己心湖苦口婆心的劝诫,苑霜叶语气冷然,“你想问我慕凝烟在哪儿就明说,不用和我在这儿拐弯抹角的。” “我只是想请苑姑娘去学宫做客而已,并没有其他的心思。” 陆子衿说完,就见景色倒退,光阴长河从他们身边绕行。 不过片刻,三人已到了学宫之外。 看着坐落于群山之间的巨大学宫,苑霜叶脸色阴沉。 “我说了要来你的学宫了?” “墨语要先在这儿等他的几个朋友,然后去寻慕姐姐,如果苑姑娘你独自一人四处闲逛,以你如今的修为,恐怕当年的一些仇家知晓了,会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说完之后,陆子衿对墨语说道:“学宫还有些事等着我处理,你先和苑姑娘四处看看,也可以直接去青云书院见一见小织雪和琳琅她们,我看她们应该等你等的不耐烦了。” 墨语嘿嘿笑了笑:“难得有机会研学,让她们好好学习就好了,我晚些时候去看他们。” “夫子去忙你的吧,我回去找你的。” 陆子衿点点头,身旁涟漪波澜荡漾,身影随即消失。 陆子衿一走,苑霜叶就冷笑道:“可真是一副乖乖好学生的模样,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墨语耸了耸肩:“请问有什么不对的么?难不成我还无法无天啊?” 说到这里,墨语又添了一句,“我可不像你。” 苑霜叶转身进入学宫。 不知是不是陆子衿已经交代过了,进入学宫时,门口那位坐着的中年儒生昏昏欲睡,对两人视而不见。 墨语有些好奇的看着对方手里的书籍。 他双手撑在桌子上,努力探出身子,往对方的书上瞧。 然后墨语看清了对方书上的内容,昏昏欲睡的儒生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两人四目相对,空气好像也随之凝固。 中年儒生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书,忽的反应过来,猛然合拢书籍。 “那个......哈哈......今日出门比较急,没想到拿错了书......哈哈......” 墨语只给了对方一个我懂的眼神。 他拍了拍对方的肩头,“都是男人,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以后还是要收敛一点。” 说完之后,他不管对方如何解释,直接走了。 墨语走了两步,脑海中莫名出现了那书上的画面,墨语摇了摇头,“啧啧,有伤风化,有伤风化......” 走在前面的苑霜叶回过头,“哼,男人都是一个模样。” “你看我干嘛,我哪知道他看的什么书?” 墨语背着双手,“有道是书山难走,学海无路,做学问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哟,偶尔以杂书调解,也算是事出有因嘛......” “你有空和我说这些,还不如去这些书院里多读些书。” 墨语摇头,“我可不喜欢读书。” 苑霜叶像是听见了这辈子最好笑的笑话,“你不喜欢读书?就连修炼的时候,都要找那些无用的杂书来看的人,会不喜欢读书?” 墨语点头,表情认真,“我本来就不喜欢读书,只不过有时候闲得无聊,需要放松放松,实在找不到什么法子,所以才读书的,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因为书上有些事太难记了,头疼。” 他压低了嗓音,“这事你可别到处宣扬,被夫子听见了可就不好了。” “我听见了!” 在墨语头顶,凭空出现了一只白皙手臂,然后手指弯曲,敲在墨语额头,然后手臂消失。 金刚之躯都没能挡住,墨语额头通红。 墨语一脸气愤,“夫子,这非礼勿听,都这么多年了,你怎么就一直做不到呢!?” 他四下瞧了一眼,然后抚摸自己的额头,“哎哟,怎么我都金刚境了,被夫子敲一下头还是这么痛么......” 说完会后,墨语唉声叹气,神色落寞。 苑霜叶没好气说道:“好了,她没听了。” “你怎么知道的?” “怎么说我之前都是十境剑仙,有人偷听我还是知道的。” “那你怎么不在我之前说?” “你也没问过我。” 见到墨语吃瘪,苑霜叶的心情终于好了些。 “我听说你身负浩然之气,更有文气加持,怎么不见你卖弄文采?” “开什么玩笑,我读那么多书,又不是为了卖弄自己的文采。” “呵呵......” ———— 另一边,正在书院与下方学子授课的闻人茉萱和澹台静雨二人同时听了下来。 下方一众学子抬头看着自己的老师。 老师这是怎么了? 随着闻人茉萱与众人授课,短短数月,众人由原来的担忧,敬佩,到如今的尊崇,每日授课之外,所有学子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学宫中游历,互相畅谈,所以诸位君子的秉性,学识,其实他们已相互了解,大致知晓。而他们的这两位老师,学问很高,确实不比其他君子差分毫。 当然,若是老师能够不那么严厉就好了。 看着闻人茉萱手中的戒尺,好些人都心有余悸。 他们都是老大不小的人了,小时候被自家的私塾老夫子打手心也就罢了,现在到了学宫研学,一旦走神,竟然也要被老师打手心,这以后出了学宫,别人提起他们,会说,哎那不就是某某某么,以前在青藤学宫被闻人夫子打手心那个! 传出去太丢人了。 他们这些人当中被闻人茉萱打过手心的可不少,当然,这些人加起来都抵不过一人。 那就是坐在窗口的那个喜欢走神的少女。 闻人茉萱顿了顿,看向了澹台静雨。 澹台静雨心领神会,走到墨织雪旁边,“小织雪,你出来一下。” 好些人暗自窃笑,看来墨织雪又要挨板子了。 墨织雪好似习以为常,什么都不问,默默走到澹台静雨身后。无论是澹台静雨还是闻人茉萱,两人都打过墨织雪,不同的是一人会真正用力,另一人则只会象征性的打两下。 墨织雪早就从澹台静雨嘴里套了话。 多年前,自家师傅与澹台静雨一同前往观湖书院时,一路上对澹台静雨多加照拂,到了书院,更是亲自开口请求,让陆夫子点头同意。可以说是没有师傅,澹台静雨这辈子都不可能拜在一位圣人门下。所以澹台静雨感恩,也对她十分照拂,许多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墨织雪摆动双手,脚下是一块块平整的石板,她低着头,让自己每一步都踩在石板上。 然后澹台静雨说道:“小织雪,你师父来了。” 墨织雪头也不抬,下意识回应道:“嗯,知道了。” 过了片刻,她猛然抬头。 澹台静雨笑着说道:“老师刚才说她去东海之畔接墨语去了,如今老师回来,墨语当然也回来了。” 墨织雪双眼明亮,大声道:“我去找师傅!” 见到墨织雪一溜烟就消失不见,澹台静雨摇了摇头,“师傅弟子都是急性子。” 她看向一旁的夜玫母女,“你们不去看看墨语?” 两女摇头,“不了,以前我们都是以原形同他相处,如今得到那位大剑仙指点,又托圣人的神通,有了如今的造化,现在变不回去了,再同他相处的话,倒是有些不自在了。” 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澹台静雨也没再说什么。 师傅? 听到墨织雪的话,学塾中的学子心头疑惑。 关于墨织雪的身份,其实他们也知晓一二,据说是闻人茉萱的师侄,那这么说来,那墨织雪的师傅,不就是他们老师的师弟? 闻人茉萱瞥了眼众人,然后挥手,戒尺落下。 “啪!” 除开依旧认真看书的琳琅,所有人手心一痛,书籍从手中掉落。 闻人茉萱呵斥道:“读书讲究的是心无旁骛,就你们这个模样,一点小事就大惊小怪,读什么书?书读你们还差不多!” 众人低下头,心里有苦说不出。 澹台静雨则回到墨织雪的位置上,坐在了琳琅身后,她小声道:“琳琅,墨语来了,你不去看看?” “师傅会过来的,现在擅自离开,不太好。” “你这么做,就不怕墨语更喜欢小织雪,不喜欢你了?” 琳琅说道:“师傅本来就更喜欢师姐多一些啊,虽然她有时候惹师傅烦心,但是也更关心师傅,我是比不上师姐的。所以让师姐去见师傅,很合适。” 澹台静雨有些感慨,“你这么小年纪就懂这么多,以前受过不少苦吧?” 琳琅说道:“师姐也懂得多,她从小流落街头,受过的苦比我多得多,但是她从来不会说这些,那些不好的回忆都被她藏了起来。” 澹台静雨倒是没想到墨织雪有过这种经历,因为在这之前,无论是夫子还是墨织雪都不曾说过。 她虽然不是出自什么声名显赫的仙门世家大族,但在当地也是小有名气,所以过得有些不如意,但也是生活富庶充实,从未受过苦,自然也无法感同身受。 她想了想,还是说道:“琳琅,我觉得如果你跟着小织雪一起去的话,墨语会更高兴的。” 琳琅沉默片刻,点点头,“还是让师姐和师傅多独处一会儿吧,她肯定有好多话要和师傅说。” ———— 墨织雪一路飞奔,后背跟了一串烟尘。 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就想早点看到师傅,确定他没事。 虽然陆夫子已经把师傅接回来了,按理来说,师傅就算有事也应该无碍了,但是她就怕那个万一。 万一陆夫子也是束手无策,帮不了师傅,不就更麻烦了么? 所以她也顾不得回去询问师傅的具体方位。 学宫很大,因为其中有有三座大山,占地万里,如果想要跑完一圈,依照墨织雪如今的四重天修为,大概要好几天才行,但是除去三座大山,学宫的几座书院并不算太大,最重要的是如果师傅进入学宫,学宫的人一定会知道。。 所以她先从书院跑到了学宫大门处。 大门口的中年儒生已经换了本书籍,此时正坐得端正,聚精会神。 “碰!” 墨织雪一巴掌拍在对方的桌子上,巨大的声响把中年儒生吓了一大跳。 “大叔,你看见我师父了没?” “姑娘,你师父是谁啊?” 墨织雪想了想,说道:“一个气度非凡,长的十分俊朗的年轻人。” 中年儒生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诶,这不就是我么?” “你先照照镜子吧,大叔,人要有自知之明!” 中年儒生点点头,“哦,那我不知道。” 然后,“碰!” 他呆呆的看着脚下的桌子碎片,以及其中藏着的几本书籍,然后就听到墨织雪说道:“大叔,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怎么,要试试我的拳头?” “啊,我想起来了,确实有个很有意思的年轻人,和一位面容冰冷的女子从那边走了!” 墨织雪皱了皱眉,“又有一个女子?” 中年儒生心头惊讶,怎么,听眼前少女的的口气,之前那个年轻人身边不止一名女子?那他竟然还看我的书!?啧啧,说不出什么感觉,羡慕,嫉妒......哧溜,好酸啊...... 然后他就看见墨织雪以拳击掌,“不愧是我的师傅,本事真大!” 中年儒生一脸懵逼。 等到墨织雪跑远,他长吁短叹,捶胸顿足,“失策啊失策,早知如此,我就该向他请教该如何讨女子欢心了,也不至于每天看看那些书籍来排忧聊以慰藉自己。” 说完之后,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藏书”。 然后猛地将地上的书籍全都揽在了怀里,四下看了一眼,发现没人注意到,他长舒一口气。 第四百五十一章 多年重逢,一如当年融洽 走在学宫中,一路上有许多学子投来目光。 苑霜叶与他们对视,故意让自己双眼流露剑意。 所以那些人还没看清苑霜叶的面容,就感觉双眼刺痛,只得掩面而泣,匆匆走开。 墨语有些无奈,“我说你稍微掩盖一下自己的面容不行么,要是控制不住力道,刺瞎他们的眼睛怎么办,你就不怕这学宫的老人找你算账啊?你现在可不是剑仙了。” “算账?如果他们管的住自己的眼睛,何必自讨苦吃?连非礼勿视都做不到,就算是瞎了也活该。” 墨语说道:“看你这个样子,怎么也算得上是个美貌女子,如果那些年轻人管的住眼睛,那才有鬼了。” 苑霜叶冷笑道:“怎么,你的意思是我生了这么一副长相还是我的错了?” “我只是觉得报以欣赏的目光看你,代价不至于瞎眼而已。” 苑霜叶神情平淡,“放心,我小惩大诫而已。” 不一会儿,她突然转过头。 “你的徒弟来了。” 墨语一愣。 随后墨织雪的嗓音从远处传来。 “师傅!” 墨织雪一句飞驰,身影迅捷如离弦之箭,直直朝墨语冲来。 瞧她这个势头,双臂展开的模样,墨语下意识后退一步。 然后墨织雪一头撞到了他的怀中。 墨语一连倒退十步,这才稳住了身影。 此时墨织雪双手环抱墨语脖子,整个人几乎挂在他的身上。 将头埋在墨语胸口,墨织雪说道:“师傅,这些日子可想死我了!” 自从遇上墨语,这还是她第一次与自己师傅分别这么长的时间。 然后墨织雪伸手摸摸墨语的胸膛,“师傅,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 墨语拍拍墨织雪的背,“好了,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和以前一样没个正形?也不怕被别人笑话。” “我和师傅一起,谁敢笑话我?”墨织雪哼了一声,“要知道我的拳头可不长眼!” 其实墨织雪想说的是,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她都是和师傅学的,不过一想到如果她真这么说,铁定要挨训,所以硬生生改口。 墨语将她放到地上,“拳不长眼没关系,人长眼就行了。看来你已经是四重天了,很有进步嘛。” 听到墨语夸赞自己,墨织雪咧嘴,脸上喜色遮掩不住。 她拉住墨语的手,“嘿嘿,我这段时间可用功了,就算是读书的时候,我都想着练武的事呢。” 墨语轻轻捏住她的耳朵,“也就是说你没有用功读书咯?” “哎呀,没有,没有!我有好好读书呢!” 墨织雪转过头,惊讶道:“哎呀,这位姐姐,你可真漂亮,和我师傅真般配!” 苑霜叶转过头,眼神凌厉。 墨织雪缩了缩脖子,有些惊疑。 怎么,难道我说错话了? 她弱弱的说道:“那个......我是说看起来郎才女貌......” “没大没小。” 墨织雪拉过墨语,传音说道:“师傅,她是谁啊?怎么臭着一张脸啊?” “聆星慕姨的妹妹,之前是十楼修为的剑仙。” 墨织雪点点头,“难怪脾气这么大,原来是仗着自己修为高啊。嗯,亏我还挺期待来着。师傅,你放心,等我以后修为再高一点,我可不会像她一样。” “我看你这样下去,十有八九就会和她一样。” “怎么可能!” 墨织雪看着苑霜叶的背影好奇问道:“话说师傅,你是怎么和她遇上的?” 墨语笑了笑,没有回答。 如果让墨织雪知道了苑霜叶曾经想要杀死自己,墨织雪哪会在身后念念叨叨,恐怕直接会迎向苑霜叶,要和她拼个你死我活,当然,最有可能的是会想方设法让苑霜叶吃亏。 既然墨语不说,墨织雪也没那么多好奇心,她只是晃着墨语的手,“诶,师傅,你怎么问问琳琅为什么不和我一起来接你啊?难道过了这几个月,师傅你就不喜欢她了?” “如果我猜的不错,琳琅现在应该还在读书吧?学宫此时这么安静,那些学子应该都在研学,你肯定是偷偷跑出来的。琳琅最喜欢守规矩,就算要来,也肯定是等休息的时候。” “我哪有偷跑出来,明明是经过同意之后,我才来见师傅的!” “明明就是听到我到学宫了,你就直接跑出来了,你这话可骗不了我。” 墨织雪的脸色顿时垮了下去,“师傅,怎么什么都瞒不过你啊。” “所以我才是师傅嘛。”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走的并不算快,倒是走在前面的苑霜叶已经有些不耐烦。 她站在前方,看着两人,“你们两个有完没完?” 墨织雪小声说了一句,“真凶!” “师傅,这位剑仙没有嫁人吧?” “没有啊,你问这个干嘛?” “我就猜没有。她这么凶,谁敢要啊。我看她啊,没有我的帮助,这辈子想找到一个如意郎君,难咯。” “怎么,你还想替她当个媒人?” 墨织雪一甩头,“我才不干嘞,除非她求我才行。” “好好好,那要想她求你,那你就得加把劲了。” 墨语注意到有人打量自己的墨织雪。 也许在这座学宫,如此“明目张胆”的与女子牵手,实在有伤风,所以那些人想瞧瞧什么人有这么大胆子。 如果不是那些人眼里的“嫉妒”神色,墨语自己都快信了。 “小织雪,看来你在这儿很受欢迎嘛。” 墨织雪赶紧摇头,“没有没有!” 她在学宫小有名气,全是因为整座学宫,就好像只有她一人不喜欢读书,而且不仅不喜欢读书,还喜欢没事就偷偷溜出书院,在学宫里四处闲逛。墨织雪如今年岁渐长,出落的亭亭玉立,又带着几分英姿飒爽,当然会吸引许多人的目光。这几月下来,认识她的人已经很多了。 走了一会儿,墨语突然问道:“你见着闻人茉萱和澹台静雨了?” “嗯,见着了。” “觉得她们怎么样?” “师傅是要我说实话还是说假话?” “当然是实话。” “说实话,我觉得她们的学问也就那样嘛,没什么特别的,比不上师傅你呢。” 墨语沉默片刻。 就在墨织雪以为墨语要呵斥自己的时候,墨语说道:“小织雪,以后像这种大实话就不要太张扬了,自己知道就成了。” 墨织雪觉得自己的师傅脸皮好像越来越厚了,如果是以前的话,师傅肯定会脸红的,现在别说脸红,那脸上煞有其事的表情就好像和真的一样。 “师傅不想听假话么?” 墨织雪看了眼墨语,发现他好像没有要问假话的意思,她忍不出问了一句。 哪知道墨语直接摇头,“不用听了,假话有什么好听的。” 墨织雪默默在心里说道:“恩,师傅不愧是师傅......” ———— 大半日过后,三人绕着学宫走了一大半,好在苑霜叶已经不想再学宫中闲逛了,几人这才去往青云书院。 此时诸位君子授课完毕,学宫热闹了许多。 在三人进到青云书院之前,与墨语几人擦肩而过的人眼神有好奇,惊讶,羡慕...... 还有人低声念叨,不屑一顾,“真是有辱斯文。” 那人不知道如果不是墨语拉住了墨织雪,恐怕今天就没法和几位朋友一起引吭高歌,吟诗作对了。 墨织雪挺起胸唐,神采奕奕,就差没有在脸上写着这是我师傅几个字。 一路上墨织雪询问过墨语,问名气很大观湖书院有学宫这么气派么,墨语只是说观湖书院虽然在皇城附近,但其实比这坐落于群山之间的学宫更清幽一些,也更自在一些。 刚一踏进书院,墨织雪扯着嗓子喊道:“师妹,怎么还不赶快来迎接我们啊?” 琳琅步伐轻快,走到墨语身边,柔柔喊了一声,“师傅好。” 墨语笑着点头,有些感慨,“几月不见,小琳琅倒是多了些书卷之气,很好。” “托师傅的福。” 琳琅看向苑霜叶,“这位姑娘是师傅的朋友?” 苑霜叶冷着脸,“不是。” 墨语笑了笑,“一个老熟人而已。” “哟,大忙人终于来了呀,我还以为你还要过些年才过来呢。” 闻人茉萱的嗓音将逗留书院的许多学子目光吸引。 那人是谁?怎么看起来和闻人君子很熟识的样子,也是哪座书院的君子么? “哟,我当时谁呢,原来当年自大的女子,如今都做了夫子啊。”墨语故作惊讶,“就是不知道你这个夫子,当得称不称职?” “哼,要不你也和当年一样,先看看,或者说你来和我比比?” 墨语摇头,“不用了。反正已经胜过你了,没必要去求个万一,输你一次。以后就算是和别人说起来,我也可以大大方方说连胜你三次。” 闻人茉萱咬了咬牙,“哼,总会有机会的。” “那也得看我给不给力机会。” 墨语抬起手,“澹台,好久不见。” 澹台静雨一脸笑意,走上前,大大方方的给了一个拥抱,“好久不见。” 她上下打量一眼墨语,“恩,几年不见,竟然比我都高了。” 墨语以手肘轻轻碰了碰澹台静雨的肩头,笑着道:“我在外漂泊,历经风吹日晒雨淋,和别人从地上打到天上,再从天上打到地上,山河崩碎,天地倾覆,有无数飞剑如雨,更有妖力如海潮千丈,不长高一点,壮一点,怎么挡得住?” 一旁的闻人茉萱不屑撇撇嘴,“切,净吹牛。” “哦?那闻人夫子要不来和我比试比试?我可以让你一只手。” “大高手和我比试,怎么只让一只手呢,最少也要两只手两只脚吧?” 墨语拇指捻着,低头沉思,随后他说道:“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 闻人茉萱轻拍额头,恍然道:“哎呀,我想起来了,明日还要和那些学生讲些尚学精要,这比试的事以后再说。” 澹台静雨对墨语使了个眼色,瞟了一眼不远处的苑霜叶,“她是谁?” “慕凝烟的妹妹,之前是十境的剑仙。” 澹台静雨瞪大了眼,“剑仙?” 闻人茉萱满不在意,撇嘴道:“就喜欢大惊小怪的,慕大仙剑的妹妹是剑仙,这不是很正常的事么。” 当年慕凝烟具体有多厉害她不知道,但是被“教训”了一顿之后,她特意询问陆子衿,知晓了慕凝烟的一些生平战绩,明确知道对方当年有多强,多无可匹敌。如果说她最尊敬的老师陆子衿,那么她最崇拜的就是大剑仙慕凝烟了。 墨语小声说道:“她脾气不太好,你们别议论她。” “我听见了!” 墨语睁着眼说瞎话,“我和她们夸你呢!” “那个......闻人老师......” 一道微弱嗓音响起,闻人茉萱转过头,看见如今门下那个平时颇为用功的年轻人珉南。 “有什么事么?” “那个......上次我向您询问的......” 闻人茉萱突然想起了什么,“哦,瞧我这记性,明日你早些来,我会来为你讲解。” 珉南恭敬道:“是。” 随后他起身,看向墨语,“不知这位先生是?” 闻人茉萱简明扼要,“墨语,小织雪和琳琅的师傅,我师弟。” “什么时候我成了你师弟了?难不成夫子什么时候开了金口,收我为徒了?” 闻人茉萱背着手,“切,虽然不是入门弟子,也就象征性的记了个名,但老师总归是尽心尽力的教过你,老师可以不是你的老师,但你这个师弟,你是当定了。” “意思就是我必须得做你师弟咯?” “当然!” 墨语哦了一声,“那我今晚就去和夫子说说,让她把你逐出师门,然后再收你入门,断了你这个相当大师姐的念头。” 闻人茉萱一脸怒容,“你敢。” 墨语无所谓的耸耸肩,“你觉得我不敢么?还是觉得夫子不会?” 闻人茉萱怒气冲冲,“墨语!” “有何贵干?” “算你狠!” 墨语拱手,“过奖过奖。” 一旁的珉南目瞪口呆。 闻人茉萱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用在意,我们闹着玩的。这是墨语,金刚境的武道宗师,很厉害很厉害,比你想像的还要厉害得多。” 墨语对珉南说道:“别听你夫子胡说,我就是个只会动拳头的粗人而已。” “啧啧,几年不见,你这人怎么越来越虚伪了?这学宫里所有人,除了夫子,你谁打不过?” 墨语翻了个白眼,“我都没试过,我怎么知道?好了,我们别在这儿愣着了,再待下去,闹得整个书院都知道我来了可不好,先回去再说。” 墨织雪急不可耐的拉起琳琅,“师妹,咱们回去咯。” 墨语几人离开,闻人茉萱与珉南道别,也跟了上去。 第四百五十二章 师傅和弟子 学宫中,每位君子都有单独的住处。 而那些学子则都住在学宫西南方向的百礼,矗芳,牍攸等十数条街上。 闻人茉萱和澹台静雨两人的小院紧挨在一起,墨语一行人先在澹台静雨的小院歇脚。 苑霜叶独自一人跑到了学宫中的少上,也没说什么时候回,只是说要去找慕凝烟的话,让墨语找她一起走就是了。 “对了,澹台,不知道我住哪儿啊?” 闻人茉萱说道:“当然是住在静雨这儿咯。你还想住哪儿?” “这儿?”墨语皱了皱眉,“虽然咱们关系不错,可毕竟不是在观湖书院,学宫这么多双耳目,要注意些影响的。” 闻人茉萱不屑道:“这还要什么影响?明天整个学宫都会知道你带着两位女君子,两个女学生一同回屋,这不够影响么?” “所以我得和你们保持距离。” 墨语自己搬了根凳子坐着,“最好离你们远一些才行。” “咦,怎么没看到聆星她们?我还以为她们在你们住处练剑呢。” “早就走了,说是你出了事,她们要去找慕大剑仙帮你。” 闻人茉萱从屋子里拿出一张瀚海洲的版图。 “瀚海洲这么大,她们走了两三个月了,也不知道找到没有。最近两天她们没什么消息传回来,估计已经走的很远了。” “胡闹!你们几个怎么不拦住她俩?” “拦住她们?两个八境剑修诶,还都是能越境的那种,她们想走,谁能挡?而且这事还是老师点头同意的,我们可没法拦。” 闻人茉萱不客气的说道:“你这就是典型的站着说话不腰疼,要是你早些回来,哪还有这一出事。” 墨语直勾勾盯着闻人茉萱,“要是我早些回来,不去北洲的万妖城一趟,北洲的亿万妖怪就会大举南下,肆无忌惮,他们所过之处,定然寸草不留,为此遭殃的普通人了就是半洲之多。” 闻人茉萱撇嘴,语气微弱,“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墨语问道:“闻人,你知道她们么大致方位么?” 闻人茉萱指了指版图,“根据她们前段时间传回来的消息,她们大概在这鹏呈王朝边界,大致去往的方向是这边,据说是一个叫做昆吾的方向。” “她们进了昆吾?!” “这倒没有,她们是往那个方向去打听消息。” 墨语沉思良久。 随后他开口道:“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把她们找回来。” “哎,你急什么,她们说了会尽快回来的,也交代了你如果回来,不用担心,就在学宫等着她们就行。” 随后闻人茉萱说了素聆星几人的担忧,以及她们为何急急忙忙离开,连这几个月都不愿等。 闻人茉萱说完之后,看着沉默的墨语,小声道:“我看那两个姑娘都很不错,不过我更看好楚莹一些,因为聆星太冷淡了些,你的性子又比较跳脱。” “当然,我的意思不是聆星不够好,聆星也不错,如果性子稍微热情一点,那就更好了......” 碎碎叨叨的,真像个夫子。 墨语也就由着她说。 半晌,闻人茉萱才发现墨语不停点头附和,其实没有发表任何看法。 “喂!我这可是关心你的终身大事呢,你干嘛呢?” 墨语依旧敷衍,“我听着呢。” “那你倒是给点反应啊。” “这些事以后再说。” 闻人茉萱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陆子衿同她传音,制止了她要说的话。 这时候,闻人茉萱才想起墨语的身世至今还不清楚。 “算了,你自己想好就是了,我反正也就是随口一说。” 旁边的墨织雪跑到墨语身后,开始为他捏肩,“嘿嘿,师傅,咱们等聆星姐姐她们回来之后,是不是就可以离开学宫了啊?” 墨语没看她的表情都知道她想的什么,“恩,到时候再说。” “不过......就算离开,你和琳琅也得在学宫等着。” 不等墨织雪高兴,墨语的话就仿佛晴天霹雳,让墨织雪愣在了原地。 “啊?” 墨语说道:“你这一路上又帮不了什么忙,跟着去也是添乱,还不如就待在学宫好好和闻人她们学点东西,以后走江湖,与人随行,也不至于一问三不知。” 墨织雪大声说道:“不行!” “师傅,我现在已经是四重天的修为了,只要我加把劲,可能要不了多久,我的武道修为就五重天了,你说要让我一人闯荡江湖,那以后和师傅你相聚的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少的,在此之前,我得好好陪陪你才行!” “嗯,话是这样说没错......” “师傅,就这么说定了!” 墨织雪一脸雀跃,直接冲出院子,“我去和我的朋友报喜去咯!” 墨语无奈叹气。 琳琅在他身边小声说道:“师傅,您的身体......真的没有大碍了么?” “当然没有。” “可是......”她指了指墨语的胸口,“我能感觉得到,有件了不起的宝物在帮着师傅......” 墨语愣了愣。 片刻后,他笑着说道:“只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而已。” “所以小琳琅不用太过担心。” 琳琅怔怔看着墨语,“这话,师傅你自己相信么?” 旁边的澹台静雨走过来,顺手揉了揉琳琅的脑袋,“我说你们师徒俩在聊什么呢?” “没什么,我去看看夫子在忙什么。” 墨语打了声招呼,离开小院。 看着墨语的背影,澹台静雨有些奇怪,因为这时候的墨语,看起来就像是落荒而逃一样...... 琳琅望着门口怔怔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 另一边,墨织雪出了院子,神情雀跃,朝百礼街跑去。 刚一踏到百礼街的街道上,其中就有好些束发长衫的年轻女子与她打招呼。 “织雪,又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啊?” 墨织雪嘿嘿一笑,对她们做了个鬼脸。 在这学宫之中,如果说除了澹台静雨几人,她还有算得上是朋友的人,那就是这条供女学子居住的百礼街尽头住着的一位同龄人。 “小雀儿,你大姐头我又来了!还不赶快给我开门啊?” 走到门前,墨织雪使劲敲门,房门砰砰作响。 为墨织雪开门的是为面容清秀的高大女子,名叫裴叶,似乎还是个很有名气的世家嫡女,不仅喜欢做学问,也喜欢琴棋书画,是那位今年才破例收了几十名门生弟子的老贤人门下。 墨织雪一脸笑意,“裴姐姐好。” 裴叶笑了笑,转头看向楼上,“燕雀,织雪姑娘来找你了。” 楼上传来一声回应,“知道了,裴姐姐。” 咚咚咚...... 一名少女从楼上小跑下来,“织雪,这么晚了还过来,是找我有什么事么?” 墨织雪伸手捏捏燕雀的脸颊,“还能有什么事?当然是有天大的好事了!” 准备转身回到楼上的裴叶停了下来,“有什么好事啊?” 墨织雪翘起大拇指,指着自己胸口,洋洋得意,“我,墨织雪的师傅,今天回来啦!” “师傅?就是你成天挂在嘴边的那个天底下最俊朗,最潇洒,最厉害的师傅?” 墨织雪昂首挺胸,“那当然!” “我师傅如今可是金刚境的武道宗师,如今年纪不过弱冠,生的那叫一个俊朗,动作那叫一个潇洒,就连走起路来,袖中也有罡风缭绕,飘摇如烟云,似要像仙人乘风离去......” 不只是裴叶,就连很是崇拜墨织雪的燕雀也是一脸不信。 “喂喂喂,你们这是什么表情?我对你们说过谎么?我像那种会说谎的人么?” 裴叶说道:“我记得武道金刚境,约莫和一位八九境的大修士差不多吧......谁说织雪你的师傅如今这般年轻就已经有学宫君子的修为,但是也没你说的那么夸张吧。” 裴家如今的祠堂中还有好些牌位,其中有些位置很高的牌位的主人还留存于世,所以裴家有大修士,而且数量不少,对于一位年轻的金刚境武夫,有惊讶,但不至于墨织雪口中的那种无与伦比。 墨织雪立刻露出“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的表情。 “哼哼,我的师傅,在武道六重天的时候就与一位九境魔道修士大战了一场,我的那条八境修为的小宠物只是远远观战都差点被波及,那一场打的可是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你师父胜了?” 墨织雪面容一僵,“那个......差一点点。” “不过我师傅临时破境,直接一拳就把那人打成了齑粉。” 墨织雪双手抱胸,“这都是一年前的事了,如今我师傅的境界,连我也不知道到底有多高,不过我看那些什么个十境的修士,估计也不是我师傅的对手。” 裴叶听完,眉眼带笑,“哇,这么说来,织雪你的师傅真是厉害。” “那是......” 裴叶雨量然道别之后离开,留下墨织雪两人继续说着悄悄话。 对于墨织雪的话,她并不完全相信,毕竟天底下哪个做弟子的不希望自己的老师最厉害?就连她也觉得自己如今的老夫子,那位贤人的学问兴许都不比学宫的圣人逊色多少。 相较于裴叶,燕雀则更相信一些。 两人一起走进屋子,燕雀兴致勃勃的拉起墨织雪,要她讲述这些年她与师傅的经历,最好将其中所经历的大小争斗厮杀讲的清楚一些。 因为家中有位长辈就是一位武人,所以燕雀从小对武道很有兴趣,只可惜她并不是习武的料,反倒是在读书这方面更有天赋,所以家里人委托一位瀚海洲的朋友,带着她远渡东海,到这边来求学。 ———— 昆吾。 在几乎看不见边际的山脉中,昆吾山的主峰剑痕无数,剑意更是无穷无尽。 那些剑意在周围山峰上留下痕迹,剑意透入其中,纵使一些大妖抬头,也怕相隔千里,被剑意所伤。 “真是可怕的人啊......” 一座主峰上,不知名的老妖挪动小山一样巨大的身躯,睁开有些浑浊的双眼,抬头看了一眼。 不知从何时起,那个方向的剑意就越来越强,越来越无法抵挡。 他相信如果不是山上的那位,这等惊动天地的剑意一定会影响到整个瀚海洲的剑修。 就是不知道他们是否已经想出了对策? 老妖摇了摇头,不去多想。 昆吾山的事,这其余山头说了的都不算,只有那人说了才算。 所以那些妖怪注定徒劳无功,可惜自己年纪大了,不然也许还会和他们一起玩一玩,打发这无聊的时间。 他好像被昆吾山中的某处吸引,转过目光,然后这位老的几乎无法动弹的妖怪似讥似讽,“嗯?呵呵,拉拢了几个外来修士,就想找到方法离开这里?未免也太瞧不起这昆吾的‘真龙’了吧?” 笑了一声之后,这位妖怪重新闭上眼,打算就此长睡不醒,陷入半生半死的奇异状态,或是从睡梦中找到破境之法,冲破牢笼。 昆吾山的主峰上,一席金色长袍的女子坐在悬崖边,双手放在膝上,静静看着整座昆吾,就好像她坐在这儿,就能把周围的数万里方圆地界尽收眼底一样。 当然,事实的确如此。在她眼中,昆吾每一寸土地都在她的眼中。 因为这片山脉,本就是她的“屋子”,或者说是她的“身躯”。 自己的身体上有什么东西,身为主人,自然知道的一清二楚。 只不过这些年来,她已经没有什么在乎的事了,所以她不再理会那些在她“躯体”上乱蹦乱跳的蚂蚁。 身后的剑意从她身旁略过,将远处的一座山头削飞,然后就见女子手腕翻转,远处的山头自行掠回,落到了远处,连剑痕都已消失。 “再这样下去,我的这些山可都得被你毁了不可。” 依旧是万千重叠的嗓音如同上古神人开口。 她转过身去,见到不断淬炼剑意的女子身旁那把锈剑褪去了许多锈迹,只有小半锈迹在上留存。 “好在终于快要结束了。” 能将这柄仙剑褪去锈迹,不得不承认,面前这位女剑仙,实在是万年以来的第一人。 当初的决定也实在是再正确不过。 只是冥冥之中一股忧虑挥之不去,这让这位几乎没有情感的女子有些疑惑。 ———— 昆吾山外,两名女剑修终于抵达。 “万年之前的昆吾,如今的霄柱山,难怪只有那些老修士才知晓昆吾的名字。” 看着仿佛笼罩在云雾中的连绵山脉,素聆星和楚莹感慨万千。 第四百五十三章 不愿记起,从未放下 另一边,赵苏与两位“朋友”回到宗门,先是大肆宴请,又许下人情。 他还顺带吹嘘自己在北洲是如何神勇,独战两位妖王。 而事实是他迎战的是一位妖王,而且一直处于下风,比之当年自己仗剑游历,与一位妖王缠斗了三天夜差了不止一筹。 不肯承认自己退步的赵苏只是找了个借口安慰自己。 是万妖城的妖怪太过厉害,绝不是他本事不济。 送走了二人安凤山二人,赵苏还有些心有余悸。 没想到对方身后站着的竟然是位十一境的修士,要知道这整座瀚海洲,明年上,修为有那般高的也不过双手之数。 “哼,难怪能和慕凝烟扯上关系,原来是身后有人。” 讥讽一句之后,赵苏又有些疑惑。 自家夫人怎么还不回来,难不成路上有事耽搁了? 随后他就看见薛沐怜独自一人慢悠悠回来。 他脸上挂起温和笑意,开口问道:“夫人,不知为何这么久才回来,那位贝老先生呢?” 薛沐怜神情淡漠,“贝爷爷先回去了,我来和你说一声,我要去曾祖父那一趟。” 赵苏连连点头,“好好好,是应该去的。他老人家有阵子没见你了,肯定很想你。对了,夫人,到时候你就帮我和他老人家请安。” 薛沐怜嗯了一声。 两人都没说关于赵苏头为何也不回的离开。 对于赵苏来说,薛沐怜的家世不凡,头上更有个十一境的儒家老前辈,在这瀚海洲,还没人敢随意招惹,所以他不觉得薛沐怜会出事,反倒是自己更应该和二位朋友共同进退,免得气候别人说他不仗义。 对于薛沐怜来说,赵苏的秉性早就被她看透了。 以前的时候,赵苏掩饰的很好,发乎情,止乎礼,说是谦谦君子都不为过。 可惜,等成亲之后,无论一个人隐藏的多好,终有一日都会露出马脸。 自私自利,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她薛沐怜会喜欢这种人? 说出去谁信啊? 可惜,世人只看得到赵苏的表面,觉得她们门当户对,很般配。 如果不是因为慕凝烟,她兴许一辈子都不会注意到赵苏。 薛沐怜没再说什么就离开了。 等到她离开,赵苏发出一声冷笑,终有一天,他可以不用在薛沐怜面前抬不起头,别人谈起他的时候,第一格念头也不是薛沐怜地夫君,而是剑仙赵苏。 唯一可惜的是这一次并未与云竭打好关系。 不过看那两位供奉的反应,云竭的地位算不得多重要,这么一想,倒是没那么可惜了。 ———— 素聆星与楚莹两人确实没打算进入昆吾。 毕竟这一路打听,无数前车之鉴就摆在面前,她们可不认为自己比哪些前辈更厉害。 她们虽然未打听到有关慕凝烟的消息,却也知道了前些年昆吾中发生了很大的动静,特别是有股奇异力量都透过了昆吾的结界,让方圆数万里连续下了几月大雪,又下了几月的暴雨。 也让“昆吾”的凶名更为远播,导致了昆吾山附近几乎不见人影。 依照那些大修士的推测,昆吾山中的动静像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剑意所引起的。 所以素聆星和楚莹二人猜测慕凝烟确实很有可能选择进入昆吾破境,而如果破境成功,十一境的大剑仙,昆吾结界定然挡不住。 两人不做停留,准备返回青藤学宫。 没过几天,她们受到传讯,传讯说墨语已经到了学宫,让她们速速返回。 可惜的是这一路并非顺利。 因为路上拦路,想要同她们比试的剑修比之前更多了。 为此素聆星虽然依旧不太介意,但是出手难免重了些许,好些人负伤离去,恐怕短时间是拿不起他们的剑了。 ———— 学宫中,墨语看到夜玫母女二人时十分惊讶。 当年他只知道那两只一黑一白的夜猫“死皮赖脸”跟在他们身后,但是没想到会是夜玫母女所化。 她们将当年慕凝烟的安排都悉数说了清楚。 墨语听后,沉默许久。 他怀中的九叶青莲嗡嗡作响,碧绿光华甚至惊动了闻人茉萱等人。 不等她们出声询问,墨语身形突然消失。 “老师?” 墨语出现在陆子衿的院子里,陆子衿拂袖,墨语心境平复,恢复清明。 陆子衿神情复杂,轻声道:“我没想到你的情况已经严重到了这样的地步。” “看来当年的事,真的给你造成了很大的影响。大到我没发现,你自己也没发现。” 墨语摇了摇头,“当年的事,我本以为我早就忘了,忘得一干二净,只记得自己有记忆时,就在破庙待着了。” “可是不知从何时起,我只要一入睡,就会想起当年的场景。我站在庙门口,看着远处的那个身影远去,等着她回来接我......” “我其实从那个时候起就很害怕一个人,但是她说让我等她,我就乖乖在哪儿等她......” “以前她也和我说过那些话,但是她每次都和我约定好了,她说过回来,就会回来的。” 墨语神情低迷,“然后我就等啊等,等啊等......等了好久好久啊......” “久到我自己都忘记了。” “最后,我终于知道......那个人再也不会回来了,我要一个人活下去了。只不过在一个雨夜,我大病了一场,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之后,我就把那些记忆压在了心底。” “当我发现那些记忆再次出现在梦中时,我开始拒绝睡觉。” 陆子衿说道:“可惜,你以为你忘了,其实你从未忘记,只是不愿想起。” 墨语做在地上,背靠着门檐,一手扶住额头,掌心遮挡双眼,“我真的不想记起来,可是好像又不得不记起来......一想到当年那人就是慕凝烟,一想到她做的那些事,我就越不敢相信......我就越想弄清楚缘由。我不在乎我到底是谁的孩子,我也不在乎我父母是谁,因为他们从未出现,甚至是不是活着都不知道。” 陆子衿张了张嘴。 她想说些什么。 可是如今已是圣人的女子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更不知该从何说起。 “她有她的缘由,你也有你的想法,等见到她的时候,你亲口问她,把那些藏在心底的话说出来就好了......” 陆子衿扯了扯裙摆,与墨语一同坐在地面。 “至于你知道原因还能否原谅她,那是你的选择。” 从墨语怀中拿起九叶青莲,陆子衿说道:“这件宝物来历很大,与你颇有渊源,似乎是类似于伴生法宝的灵物。” “恩,好像是道家的东西。” 陆子衿轻声问道:“真不想知道他与你的身世有无关系?” 墨语摇头。 “无非就是算计来算计去......我不想管那些了。” 陆子衿往左边移了一些,肩头与墨语的肩头靠在一起,“没关系,那些事,我帮你管就好了。” ———— 今日,墨织雪与燕雀说了自己与墨语斩妖除魔的事迹,收获了对方崇拜的目光,然后在她依依不舍的挽留下潇洒离去。 墨织雪轻轻一跃,跳到了一处楼阁顶处,与燕雀挥手作别。 然后她身轻如燕,几个起落就消失在了燕雀的目光之中。 墨织雪努力让自己的身形姿态好看一些,潇洒一些。 嗯,我都这样了,怎么也该有师傅的几分风采吧? 不过话说回来,小雀儿的那位长辈竟然也是金刚境,就是不知道和师傅比怎么样? 想到这里,墨织雪突然皱了皱眉,我在想什么呢?这世上比师傅还厉害的武人根本没有嘛! 这般想着,墨织雪兴冲冲回到闻人茉萱的院子。 结果还不等她落下身子,她就看见了院子里的众人面色或凝重或忧虑,气氛十分诡异。 “怎......怎么了?” 墨织雪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师傅呢!?师傅去哪儿了?”墨织雪神情慌乱,“师妹,快告诉我,师傅去哪儿了?” “应该在陆夫子那儿......” 听到这话,墨织雪更加心慌。 有陆夫子这位圣人,大家依旧这么担忧,明显是墨语出了事。 过了片刻,闻人茉萱开口说道:“好了好了,你们不用担心了,老师刚才和我说了,墨语现在没什么事了,不过最近一些日子,他不能离开学宫,需要好好弥补自己的心境。” 她看了众人一眼,说道:“不过你们最好不要过多提及慕大剑仙的事。” 夜玫母女对视一眼,两人有些愧疚。 墨织雪紧接着问道:“那我师傅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闻人茉萱回道:“老师还要先看看墨语的情况,若是没什么大碍的话,最早今晚或迟一些,明天应该就能回来。” 见到墨织雪还有些不放心,她又补充道:“放心吧,有老师在,出不了什么乱子。” “只不过是墨语以前留下的心病,本来是个小瑕疵,如今随着墨语修为越高,越要打磨心境,那比芥子还小的心境瑕疵就变得无比巨大,最后影响到墨语的整个心境。找到根源,对症下药,只要解决的心头之患,墨语以后就可以彻底无忧了。” 墨织雪点点头,脸上有些自责。 都怪她大大咧咧的,这几天就忙着炫耀自己的“战绩”,没有察觉到师傅的异样。 虽然知道墨语已经没什么大碍,但是没了之前的气氛,众人也已经没了闲聊的心情。 墨织雪神情落寞,一人跑到了楼顶。 她看着远处的来往人群怔怔出神。 过了片刻,琳琅也上到屋顶。 她走到墨织雪身旁与她一起坐下,两人一起看向远处。 不知过了多久,墨织雪轻声道:“师妹,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啊?” 不等琳琅回答,墨织雪继续说道:“每次师傅有难,我都不能守在师傅身边,就算有了这么一点点本事,也不过是有了点同别人吹嘘的资本而已,其实除了练武,我一点正事都没做过。” 琳琅伸手摸了摸墨织雪的脑袋,“师姐,不要多想。” “师傅不告诉我们自然有他的道理。也许师傅也知道我们帮不了他,也许他觉得就算我们知道了也只会干着急,为了不让我们担心,所以才对我们隐瞒的。” 墨织雪转过头,眼眶通红,“真的?” 琳琅点头,“不能帮到师傅,我们当然是不够好,但是也不能把什么都揽在自己头上,不然岂不是辜负了师傅的苦心?只要每天努力一点,再努力一点,总有一天我们能帮到师傅的,对吧?” 墨织雪低下头,“我可没有哭!” 琳琅眯起了双眼,“恩,师姐可是要成为武道大宗师的人,怎么可能哭呢。” 墨织雪胡乱晃动脑袋,然后抬起头,大声说道:“好了,我要去练武了!” ———— 半个月之后,一路御剑,径直返回学宫的素聆星和楚莹终于回到了学宫。 她们两人还没到闻人茉萱的院子,就已经听见了墨织雪哼哼哈哈的声音。 拳罡在院子中肆虐,气势惊人。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其中的惊讶之色。 听动静,院子里是墨织雪的练武的声音。 如果是她们离开之前,墨织雪现在应该在书院读书才对,怎么看情况这么用功练武呢?难不成受什么刺激了? 当她们进门之后,墨织雪也只是瞥了两人一眼就继续练武。 “小织雪,你这是怎么了?这么刻苦,不会是被人给打击到了吧?” 墨织雪说道:“我要好好练舞,以后二位姐姐的剑法就暂且放到一边了,等我练好武,在考虑学剑的事。” “喔。”楚莹耸耸肩,“对了,墨语呢,不是说他回来了么,怎么没看到他人啊?” “师傅这些日子都在陆夫子那里,晚上才回来。” “那我们就先去找他了,你好好练武哦。” 说完之后,楚莹急匆匆的与素聆星离开。 陆子衿的院子单独在一处山腰,虽然算不上隐蔽,但修为稍低的人也无法看见,更无法靠近。 两人轻车熟路的上山,然后象征性的敲门,推门而入。 “墨语,你猜我们给你带什么好消息回来了!” 等到楚莹看清楚院子中的情况,呆在了原地。 墨语静坐在院子中,浑身有丝丝缕缕的黑色气息从体内流淌而出,仿佛无穷无尽。 在墨语旁边,还有一个与他有几分相似的淡黑色人影。 重要的是那不是墨语的阴神,而是类似于道家恶念化身一样的存在。 第四百五十四章 心忧 楚莹和素聆星见到墨语的样子,顿时慌了阵脚。 “墨语!” 出去了这一趟,她们竟然是已经忘了墨语身子出了问题。 陆子衿的嗓音响起,“不要打扰他,他现在正在和自己的芥子恶念相斗。” 楚莹和素聆星转身,发现陆子衿就在她们身后。 “陆夫子,墨语怎么样了?” “按理来说,墨语并无大碍,只不过是心境有些浑浊,让他极易陷入物我两忘,心魔丛生的地步,但是有一件道家法宝助他压制心湖,平定心境。” 素聆星说道:“那不按理来说呢?” 陆子衿抿了抿嘴,似乎已经料到了素聆星会这般询问,“有人故意要让墨语出问题,所以那恶念芥子是他人的手笔,而且重要的是这恶念芥子可以说是另一个墨语,你们也看到了,其实与墨语有些相似之处,我若是贸然处置,恐怕只能适得其反。所以现在只能靠他自己,看看能否成功将恶念芥子剥离出去。” “我能做的,只是让他就算失败也不出乱子,不至于被恶念芥子反客为主,占据肉身而已。” 楚莹惊讶道:“连夫子你都做不到?” 陆子衿笑了笑,“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这天底下有许多事我都无法做到,关于墨语的这一件事,我确实帮不上太多的忙,你们不知已经大致打听到了慕凝烟的消息了么,只要带墨语过去,解开心结,这恶念芥子自然就不足为虑了。” “那夫子觉得我们该何时出发呢?” 陆子衿看向墨语,“当然是越快越好,否则那些在墨语身上动了手脚的人指不定还会做出什么举动来。他们能招来一个恶念,也一定可以找来两个,三个......” 素聆星点点头,“恩,等墨语可以暂时稳定心境,我们就立刻出发。” 两人随后询问了些需要注意的地方之后与陆子衿作别,回到闻人墨萱的住处。 走在路上,楚莹小声说道:“聆星,怎么不问问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能够让陆夫子都束手无策的人,应该不多吧,难道不能把幕后黑手找出来么?” 素聆星摇头,“既然陆夫子故意不提,那就证明她不想让我们知道是谁动了手脚。” “为什么?” “免得我们去送死!” 楚莹摸了摸脑袋,“你是说连陆夫子也不知道幕后黑手,或者说已经知道了都没有把握?嘶......有这么厉害的人么?” 素聆星说道:“连我都猜得到,你这么聪明,应该也已经猜到了才对。” 楚莹皱眉思索,片刻后,她瞪大了眼,有些难以置信。 “不会吧?陆夫子说这是墨语小时候就被人种下了恶念,一直藏在心头,对方的修为肯定高的离谱,可那个时候的墨语才几岁诶,值得那些人出手么?” 就好像是看着常人地上的蝼蚁,也许高兴了会扔点碎屑残渣剩饭什么的,不高兴了,直接一脚踩死就是,怎么可能还处心积虑的动手脚算计,有谁这么闲的? “那你有没有想过,墨语其实本就不平凡。你觉得世上真有人起点那么高么,高出世间所有人一大截么?” 楚莹想起墨语与陆子衿研学时候,那种一点就通,举一反三的情形,下意识点头。 那个时候的墨语明明没有读过什么书,可是一旦拿起书,就好像早已熟读百遍,过目不忘。 就连练武也是。 这才几年,竟然是已经走过了别人一辈子都难以走过的路,同辈之人更是难以望其项背。 不仅是这些方面,楚莹相信就算是在其他方面,只要墨语肯专于其中,肯定也远非常人能比。 简直就好像是有人算计好了,无论墨语如何选择,都注定了要走到顶峰一样。 这些正常么?太不正常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走一步看一步呗。”两人走到院子外,依旧能听到墨织雪练武的声音。 “看吧,最想偷懒的人都这么用功,咱们也要加把劲才对。”素聆星说道:“要不我们就互相试剑,砥砺剑意,争取早些破境好了。” 不只是受了墨织雪的刺激还是其他,楚莹这次没有推脱,直接点头答应。 素聆星回过头,远远一看,山林茂密,道路崎岖,已看不见陆子衿的住处。 她轻轻叹气,心里也有些难受。 在陆子衿的院子里,墨语还不知道楚莹二人已经来过,他再次将恶念芥子消磨一些之后,神情恢复如常。 墨语仔细探查自己的情况,然后松了一口气,看向陆子衿,“夫子,那个念头如今基本没了神志,近期之内,应该翻不起什么风浪了。” 陆子衿点点头,提醒道:“还是要小心才是,毕竟谁也不知道那些人是否还在那个恶念上动了手脚,能接借此影响你,连我也无法根除的恶念,没那么简单。” 墨语点点头,“知道了,夫子,我会注意的。” “聆星她们回来了,似乎已经找到了慕凝烟的位置,你们可以即刻动身离去,早些解决心头之患,若是有必要,也可以请她出手帮你斩去恶念。十一境的大剑仙,应该能做到的。” 墨语沉默。 陆子衿面色凝重,“这可是关系到你生死的大事,不要意气用事。” 半晌,墨语点头,“知道了,夫子放心,我不会犯傻的。” 离开陆子衿的小院,墨语并没有立即去见素聆星几人。 他走到另一座山上,一人坐在树梢上。 刚好远处日落还未消失。有点点红霞从群山的缝隙中流溢而出,染透了天穹。 他撑着脑袋,身子无力的靠在树梢上,神情意味难明。 不知过了多久,墨语轻轻叹气,开口道:“看了我这么久,想做什么,直接开口吧。” 话音未落,苑霜叶从一旁走出,表情依旧清冷,只不过换了身紫色的衣裳,与当年初见墨语的时候一样。 “我没想到这世上还有你都要为之苦恼的事,这些日子你躲在那位圣人家里,又忙活什么呢?” 墨语一时没说话。 就在苑霜叶自讨没趣,转身离开的时候,墨语开口说道:“在想怎么面对你姐姐。” “什么?”苑霜叶诧异的转身看着墨语。 “这有什么,不就是一句话的事么,就这点小事值得你想这么久?” 墨语轻声道:“你不懂。” “我不懂?虽然这些年我很少和她来往,但怎么说她也是我姐姐,当年也曾......教我剑法,相处时间不短,要说这世上还有人了解她什么脾气,估计就我最清楚了。” 苑霜叶觉得自己站着说话不太舒服,干脆直接躺下身子,周身剑气在她身后构筑出了一张椅子。 “还以为你在考虑什么大事,结果是这些芝麻大的小事,真是无趣。” 墨语自嘲一笑,“也许吧。不过就是这些小事,让我最近时日不得不疲以应付自己的恶念芥子,否则心魔滋生,万劫不复......说起来还真是有点可笑。” “看起来慕凝烟对你的影响真的很大,你们两人感情不浅嘛,不过你不用担心,她要是知道的话,只会高兴,很高兴。” 墨语咧嘴笑了笑。 “以前我觉得自己天赋绝顶,武道必将登顶,事实也确实如此,除了六境瓶颈,武道之路坦荡的实在匪夷所思。” 苑霜叶恍然,她心思通透,立刻明白了墨语的想法,随后又嗤笑一声,“原来你是怕了,觉得你拥有的一切,其实是别人早就给你的,而不是因为你够努力,抓得住。” 苑霜叶伸出手指,一缕剑气演化出十数小人,小人脚踏虚空,抬手舞剑,每个小人的动作不尽相同,剑法也各有千秋。 只这一手,多少剑修都要自惭形秽。 苑霜叶说道:“这有什么?难道你觉得如今你的修为不是你自己修行得来的?不是你一场场大战打出来的?和我生死拼杀,没让你从中受益匪浅?说到底,也许天赋是别人给的,但是既然已经落到了你身上,就是是你自己的,你有了天赋,再苦苦修行,把那些不该拥有的握在了自己手中,变成了自己切切实实都有的。如果你觉得不该拥有这些,大不了等你踏入武神境时,找出那个‘施舍’给你的人,连本带利还给他嘛。” 墨语终于转过头,看向她,神情前所未有的认真,“我担心的就是这个。” 苑霜叶愣了愣。 墨语缓缓说道:“如果那个时候,我要还回去的东西,会让我失去现在所有的一切,你觉得我该不该还?就算我现在觉得没什么,但是当我拥有的东西越来越多的时候,到那时候,那个代价,我又能否承受的起?” 苑霜叶被这句话问住了。 她低头沉思,似乎一时也想不出什么。。 “如果还了,什么都没有了,也许会没了修为,没了朋友,没了家人......甚至连自己都可能不是自己了......” “如果不还,这又是一道心头坎,难以迈过去......” 苑霜叶抬起头,“那你想出什么来了么?” 墨语摇头,“没有。我想不出什么答案,也有些怕想出那个答案。似乎这个问题没有什么万全之策,所以我觉得幕后之人定然想到了这些,他早在当年布局之时,就已经看遍光阴长河,吃定了我。” “更可怕的是布置这样手段的人,会有一日用到我。那他要用我完成的事,一定很了不得!” 苑霜叶想说你不用理会,到了那个时候反正什么都不认账就行了,等到修为高了,那还不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但是她没有开口,因为旁边这个人就算前面是个看起来像坑洞的无底深渊,都会直接跳下去,而不会选择那条路。 对方想的足够深远,证明墨语早就有所察觉。 相较于她所见的人,墨语无疑很出色,出色到惹人嫉妒的地步。 当年的慕凝烟选择在墨语小时候将其丢弃,是否是真心希望墨语平凡过一生,短短数十载一晃而过,就可以不去牵扯到那些将来可能会发生的事,避免墨语被人算计?只是没想到就算如此,无论是她自己为了报复慕凝烟,还是墨语的那个师傅想看看武道尽头,亦或是陆子衿动了恻隐之心......这些在一洲之地都可以横行无忌的人,早已经被人给猜透了,走上了一条为墨语搭好的路,让墨语顺利离开了那个小镇。 苑霜叶猜不透慕凝烟当年的想法。 她只能往那个最不可能的方向推测。 只是粗略一想,苑霜叶就心惊不已。 她沉声道:“准备什么时候出发?” 墨语说道:“你什么时候可以离开?” 苑霜叶抖了抖指尖,身前那些舞剑的小人顿时消散,“我已经有九境修为,可以上路了。” 墨语想了想,“那明天出发,我到时候来找你。” 墨语从树上跳下,准备下山。 “不用,我和你一起。” 苑霜叶与他并肩同行,“尽早去见到慕凝烟,到时候消了你的心病,再问她当年的事,看看能否想到什么方法。” 墨语眼中有些惊诧神色闪过。 听苑霜叶的口气,她似乎还要为自己想想办法,难不成这段时间她想通了,要和慕凝烟重归于好? 墨语摇了摇头,没有多想。 到了闻人茉萱的院子外,听到墨织雪还在练武,墨语高声道:“小织雪,我回来了!” 院子里的声音戛然而止。 然后砰地一声,墨织雪推开门,飞快拉起墨语的手,使劲摇晃,“师傅!” 墨织雪看到了墨语旁边的苑霜叶,笑着道:“苑姨好!” 苑霜叶微微点头,进到院子里。 屋子里的素聆星和楚莹出门,见到苑霜叶。 素聆星先是一愣,随后说道:“见过苑姨。” 当年她见过苑霜叶,没想到时隔多年,竟然是在这儿又见到了对方。 素聆星帮苑霜叶沏了杯茶,“苑姨这次过来,也是要去找慕姨么?” 一旁的楚莹眼睛瞪大。 除了墨语,她以前可没见过素聆星给谁倒茶。 苑霜叶结果茶杯,抿了口茶,“明天我会和你们一同启程。” 说完后,她破天荒露出一抹笑容,“到时没想到你剑道如此出色,比得上当年的慕凝烟了。” 墨织雪看向墨语,“师傅,明天就要走了啊?” “恩,不过这一次小织雪和琳琅不能一起去。” 出乎意料的,墨织雪有些低落,却并未说什么。 第四百五十五章 嘱咐 在闻人茉萱的院子里,墨语同众人闲聊了一整晚。 大致说了这次离开要去寻找慕凝烟,因为自己修行出了点问题,怕以后在破境关头出什么岔子,所以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 然后交代了些琐碎小事。 让琳琅多看看书,试试看能不能走儒家的修行之路,有什么问题可以询问闻人茉萱和澹台静雨,丝毫不用客气。 希望墨织雪好好练武,以后独自游历天下的时候,才多一份依仗,而不是一味靠着快要踏入九境的蛟龙保自己周全。 随后就是家长里短的闲谈。 一路上的所见所闻,那些有意思的小事,各地的风土人情。 这一夜,墨语一个人说了许多许多,墨织雪倒是会插几句嘴,说说自己和墨语如何降妖除魔,路见不平。 其余众人大多是安静听着。 她们觉得好像回到了当年,墨语变成了那个开朗少年,每天都有说不完的话。 但是今天又好像不同,总觉墨语这个模样,好像是要把以后要说的话都一口气说完一样...... 等墨语说完之后,天色已经蒙蒙亮了。 有些用功读书的学子也早已点起了灯,开始朗诵圣贤书,读书声虽不算响亮,但掷地有声,很是悦耳。 墨语伸了个懒腰,“恩,说了这么多,也该休息一会儿了。” “等会儿我们就走了,接下来不知道会耽搁多久。”墨语捏拳轻轻敲了敲脑袋,“一想到这事不太容易,我就觉得脑袋疼的不行。” 这话一出,众人原本有些凝滞的气氛顿时烟消云散。 闻人茉萱打趣道:“看你的样子,应该是胸有成竹了,那我们也不用白白为你担忧了,说不定这些日子睡觉都能睡得安稳一些。” “说不上胸有成竹,只是觉得我的命没这么短,应该出不了什么事。” 澹台静雨笑着道:“这些话,留到你安然回来再和我们说好了。到时候你大可以拍着胸脯,说,看吧,我就说这些事那都不是事,毛毛雨而已,根本不算什么。” 墨语气笑道:“等我回来之后,我再考教考教你,看看你这些年和夫子学到了些什么。” 澹台静雨也是硬气说道:“呀,这么大口气啊?看来你这些年的书也没白看啊,那到时候咱们来比试比试?” 与澹台静雨约定了一番后,吃过早点,墨语与素聆星几人准备离去。 在书院门口,墨织雪和琳琅两人并肩而立,就那么望着墨语。 与素聆星几人说了几句,几人先走一步,墨语则走到墨织雪两人身前,摸了摸她们的脑袋,“你们好好努力,以后要将咱们师门发扬光大。别像我这样,这么些年,就收了你们两个弟子,知道了没?” 墨织雪咬了咬嘴唇,重重点头。 琳琅轻声道:“师傅放心,琳琅和师姐一定会做到的。到时候师傅就坐在祖师堂中央,我和师姐站在两边,下方是我们的弟子,大家一起给师傅敬茶。” 墨语轻轻拥抱两人,柔声道:“师傅等着。” 然后墨语离开了,在初生的朝霞下,挥了挥手,身影逐渐消失。 许久之后,琳琅轻轻拉了拉墨织雪的手,“师姐,我们回去了,还有好些事要做呢。好好练武,以后行走江湖的时候,要多找些品行端正的武道种子,试着能不能收入门下。” 墨织雪点头,“知道了,啰啰嗦嗦的,我看你再这样下去,都快变成师傅了......” 琳琅轻笑着说道:“弟子和师傅像一些有什么不好,既然师姐知道,我就不多嘴了。” 两人这才往书院里走去。 ———— 在三人当中,苑霜叶话最少,看起来就是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 与她走在一起的时候,楚莹十分别扭,因为总感觉对方好像比师傅都还要厉害一些似的,好像对方的剑意不断在自己周围飞旋,让她浑身不自在...... 最重要的是昨夜里提及师傅秦菀月的时候,不知是不是错觉,楚莹听见苑霜叶冷哼了一声,好像十分不屑。 这让楚莹怀疑,是不是自家师傅和这位剑意凌厉的剑仙在早些年就结下了梁子,让对方记恨了多年。 转念一想,自家师傅怎么说也是单凭美貌就冠绝一洲的人,比之苑霜叶要强上一筹,说不定就是因为这些容貌上的事,两人间有什么不愉快的地方,所以这时候她这个当徒弟的替师傅挡了灾。 两人后面的素聆星每过片刻就回头看看,看墨语是否跟了上来。 等到墨语同墨织雪两人说完,追上她的时候,素聆星轻声道:“还是有些不放心?” 墨语笑了笑,“两个小丫头片子,当然不让人放心了。” 素聆星转头怔怔看着他,片刻后,她说道:“当年你把我拐走的时候,好像和她们一般大?” 墨语打了个哈哈。 “那个,我不是看你无依无靠的,一时热心,想带你一起嘛。” “嗯?” 墨语突然后心发凉。 然后他赶紧补充道:“带你一起,好照顾你。你说你一个人的,孤苦无依的,难道靠那些邻居救济啊?我呢,从小就自食其力,照顾你也是得心应手嘛。” “哦?那你怎么不照顾照顾我呢?” 前方的楚莹转过头,眼神在墨语和素聆星两人间来回扫视。 墨语瞪了瞪眼,“哇,瞧你这话说的。你可是镇子上的富贵人家,衣服料子都是锦缎,再看看我,除了粗布还是粗布,我照顾你?你看我那个时候都饿成猴子了,怎么照顾你啊。” 楚莹哼了一声,“都是借口。” 素聆星轻轻推了推楚莹,“我和墨语说话,你来凑什么热闹。苑姨在这里,你不好好向她请教请教剑法?” “我......我......” 苑霜叶头也不回的说道:“与其让别人传授剑法,不如自己亲手开辟一条剑道出来。等以后十境之后,才不会被别人的道路束缚,才有机会踏入十一境。否则这辈子都只能困在十境,无法寸进。” 楚莹小鸡啄米一样使劲点头,“嗯嗯,谢谢苑姨指点。” 素聆星继续之前的话题,“既然那个时候,你可以带着我一起游历,那小织雪和琳琅也可以照顾好自己,更何况她们还在学宫呢。” “你不是说过小织雪小时候也和你一样,一个人在街头讨生活。所以别一直把她当小孩,她可不比你当年懂得少。” 墨语双手背在身后,老神在在,“这个我毕竟是她们的师傅嘛,就感觉她们一直都是当年遇见的模样,所以难免有些不太放心,人之常情嘛。” 楚莹一拳落在他的胸口。 墨语痛呼一声,表情痛苦,“哎哟,楚女侠好重的拳头,拳意浑然天成,好似与天地归一,又有神只真意,怕是有通神之境了吧?能够死在这样的拳头下,墨语死而无憾......” 楚莹没好气说道:“我看你这么能闹腾,看来是真没什么大碍了。” 墨语笑着道:“当然了,如果有什么问题,我哪敢和你们一起上路啊,不得再在夫子那儿待个十天半个月的,保证万无一失再出发?” “哼哼,谁知道?” 素聆星问道:“真没事了?” “恩,暂时不会有什么问题。不过最近不宜动手,所以这一路上要麻烦你们了。” 素聆星露出笑容,拉起墨语的手,“放心,不是有我们呢么,最近些日子我就可以破境了,到时候九境的剑修加上苑姨,就算遇上麻烦也无碍的。” 墨语下意识看了眼苑霜叶,结果苑霜叶也回头看了一眼,意思不言而喻,别把她跌境的事说出来。 所以墨语没有多说一句。 他只是有些感慨。 “之前我惜命,觉得不能简简单单的把生死置之度外,结果与人交手,又必须把生死置之度外,所以出拳有刹那犹豫,不够快,不够狠,也不够尽兴......” 墨语说这话的时候,几人静悄悄的听着,都没出声。 “然后啊,这心里就憋了一股劲,总觉得出拳的时候,心头有郁结不吐不快,可是又无法吐出,实在难受。” “所以我就想啊,总有一天,我能够和别人痛痛快快打一场,无关胜负,不理生死。” 素聆星下意识紧了紧手指。 墨语笑了笑,“只有到那个时候,我才能知道我出拳到底有多快,能够有多重,能不能让别人看看,这天下还有武夫的拳头,可以比天更高,比地更重。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有这样一个机会。” “不能!” 楚莹有些怒容,“你还想死了一了百了啊?” “就像你们练剑,终有一天会试试自己剑法有多高,剑气有多远。” “我不想!聆星也不想!” 楚莹眼神坚定,“所以你也不准想!” 墨语点点头:“好了好了,我只是说说而已。” “也不许说!” 墨语有些无奈,“好,不说。” 有些事,不想,不说,就不会发什么?不见得。 所以墨语其实早就做好了准备,因为以后终有一日,他要向某些人出拳,也只是出拳而已。 虽然因为心境的问题,最近无法随意出拳,但是自己的炼气修为倒是随着武道真气,慢慢水涨船高,已经快要抵达八境。 以前慕凝烟说过炼气练武二者背道而驰,所以无法共存,但是他如今武道修为拔高,炼气修为似水到渠成,自然而然就随之拔高,根本无需担心天劫心火种种考验。就算再笨,如今也该知道自己身躯异于常人,所以才对修行一事像是天生契合。 能“造就”他这么一个人出来,能随意跨越光阴长河,那人的修为该有多高? 放在其他人身上,只怕连想都不敢想。 可是墨语不敢想,还想试试看,就算以后因为不得已的原因捏鼻子认了,也要先打上一场再说。 楚莹和素聆星二人好像看出了些蛛丝马迹,可奈何这时候又不能随便问。 两人只能默默以心湖交谈,暗自推测。 唯独走在最前方的苑霜叶知道的多一些,大致猜出了墨语的想法。 只不过她想等到与慕凝烟见面之时,两人私下详谈,毕竟那终究是自己的姐姐,就算与她分道扬镳多年,似乎也没怎么怨过她,怪过她,反倒是她似乎有些“不太懂事”。而墨语对于慕凝烟来说又十分重要,所以作为妹妹,这么多年为姐姐分忧一次,也是理所当然了。 ———— 在墨语几人离开几天后,墨织雪可以说是刻苦练武,很有进展。 至少如今的武道四重天就比前一个月要扎实许多。 只不过墨织雪并不急于破境,而是苦苦磨砺自己如今的武道修为,为此所下的苦工与以前简直云泥之别。 所以在院子外经过的那些人时常会听到院子里犹如雷霆滚滚,罡气呼啸,就仿佛院内院外是两座截然不同的天地一般。 在那条居住了学宫女学子的街上,燕雀双手撑着脸颊,有些心不在焉。 裴叶就在她的隔壁,见到她趴在窗口,问道:“小雀儿,怎么了,不去找织雪玩么?” 燕雀摇头,“她已经好久没找我玩了。” “咦,以织雪的性子,不应该啊。小雀儿,你不去问问什么原因么?” “织雪她说以后好好好练武,不能给他师傅丢人。” 裴叶很是奇怪,“这又是什么说法?咱们这儿是儒家学宫,又不是哪座武夫的山门。” “我也不知道,不过听织雪说,这是学宫的那位圣人点头同意的。” 裴叶更加惊讶。 她记得家中有位姑姑似乎就与学宫圣人有些关系,只不过那位姑姑好像回去宗门闭关,许久都没有消息了。 “小雀儿,你觉得织雪厉害么?” “厉害啊。”燕雀指了指窗外,“每次她走的时候,就像是只鸟儿一样,轻轻一跃就飞走了,一点声音都没有。我家中有位长辈说了,这叫来去无声,驻停无形,是很高明的身法,与人交手时,可以出手无痕,不起微风,难以察觉。” “看来小雀儿你对武道懂得不少嘛。” 燕雀小声道:“以前我也想要练武,可是自己不争气,没那个天赋,家中长辈也不许,所以只能用工读书了。这些都是长辈随口之言,我只会说,不会练。” “既然你这么喜欢,那不妨去看看织雪练武啊,不能练武,看看,过过眼瘾叶好嘛。” 燕雀眼前一亮,立刻咚咚咚的跑下楼。“裴姐姐,那我走了。” 裴叶哑然失笑,“终究是小孩子心性。” 第四百五十六章 多年再回首,曾愧疚 在去往昆吾山的路上,难免听听到素聆星的“偌大”名声。 什么年纪轻轻,剑意却高出天外,越境退敌,不过家常便饭。 更夸张的也有,说素聆星隔着百里挥剑,剑气依旧沛然,年轻一辈的剑修根本无法抵挡。 每次听到这些言论,墨语都飒然一笑,说素聆星在短短时间就闯出这么大的名声,比他可强多了。 然后素聆星就回给他一个嗔怒的眼神。 这一日,在城中歇脚时,有人高声谈论素聆星与稗痕宗大弟子的“惊世之战”,那人唾沫如箭,眉飞色舞,将素聆星出剑的身姿描绘的天上罕有,出剑地景象更是世间绝伦,大有一种素聆星出剑就要天下无敌的样子。 那些围观听众围了一圈又一圈,不仅没觉得夸张,竟然还意犹未尽,吆喝着再说一段,赏钱管够。 素聆星面有怒气,手掌扶在剑上,就差没有出剑斩了那个胡说八道的人了。 一旁的楚莹看热闹不嫌事大,自言自语,“不知死活,真是不知死活。” 这些人大肆谈论素聆星的事迹,无非就是为了赚钱,可为了赚钱就胡说八道,明显是觉得那等神仙中人,绝不会出现在他们面前,就算被正主听了去,也不会和他们这些普通人计较。 就在那人说道素聆星与稗痕宗戈名笏此时之后,生出惺惺相惜之感时,素聆星直接出剑,剑气落下,将那人头上的结巾一分为二,连带着他身前的座椅也是整齐分开,只有地上一道深邃剑痕漆黑,好似成了道无底深渊。 “再敢胡说八道,下一剑会落在你脖子上!” 当素聆星说话之时,众人才发现她的身影。 那人摸了摸头顶,心有余悸,随后看着素聆星,陪着笑脸说道:“这位姑娘,那位素仙子的事,我也不过是道听途说而已。若是说的不对,姑娘你指正便可,何必动刀动剑,伤了大家的和气呢。” 周围的人也是附和出声。 “就是就是,姑娘有话可以直说,何必一上来就动手呢?难道就不怕伤了我等性命吗?这般不把他人性命放在眼中,姑娘你本事大了,就可以目无王法了么。” “我看她就是妒忌那位仙子,心头不快,这才找茬……” “嗯,说的有理……” “……” 人群嘈杂,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楚莹啧啧摇头,“找死啊找死,口无遮拦,自寻死路。” 素聆星面如寒霜,看着那些人,再次递了一剑。 这一剑毫无顾忌,几乎是擦着人群边缘落下。 剑意一起,所有人汗毛乍立,如芒在背。 只听到轰隆一声,大街之上一道数十丈的剑痕吓得众人双腿发软,肝胆俱裂。 “以后若是再有人敢妄加揣测,随意议论于我,此后出剑绝不留手,不管是普通人还是剑修,能接得住我的剑,那就算你们有本事,若是接不住,去幽冥地府报道,也别叫错了我的名字。” 此话一出,人群哗然,惊骇欲绝。 对方竟然就是那位素仙子? 不是说对方性子和善,并不嗜杀么? 再看地上的剑痕,犹如日坠于地,夺目异常,刺痛双眼,令人无法直视,对方的身份十有八九就是那位仙子了。 一时之间,众人不敢动弹,就怕素聆星再次出剑,真把他们一剑杀了,到时候他们上哪说理去? 等到素聆星几人离去,众人看见其中的那名男子,脸上表情更是精彩纷呈。 对方一身玄色衣袍,既无佩剑,背影又稀松平常,显然并不是仙山福地中的剑修。 素聆星为何突然现身,又为何说那一番话,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果然,此后的一路,几人再没有听到那些风言风语,素聆星心情好了不少。 楚莹再旁边和她说着悄悄话,“聆星,你是怕那些人胡言乱语,被墨语听了去,就算不在意,难免也会把一些话放在了心头,会不舒服?” “没有。”素聆星说到:“墨语不会把这些放在心上,只不过现在他最好是安静调养,稳定心境,就算是对那些事笑而置之也难免耗费心力。” “嗯,想到很周到嘛。” 楚莹点头,拍了拍素聆星的肩,“也就比我差那么一点儿......” 素聆星瞥了她一样,“你就会煽风点火,让我出手,自己倒是躲在一边看戏。” 楚莹煞有其事道:“这你就不懂了吧?让你出手,才能震慑住那些人嘛。我也想出手啊,但是我不是那个厉害无匹的女剑仙啊。” 说完之后,她还挑了挑眉,用手臂碰了碰素聆星。 “对了,聆星,你马上就要九境了,我估摸着还要等个一两年,话说有没有什么秘诀,说说看呗。” 素聆星认真道:“好好修炼。” “还有呢?” “没了啊。” 楚莹瞪了瞪眼,“不可能!咱们的修为相差不远,没道理差距这么大的。快说,是不是陆夫子说了些破镜的秘诀给你,老实交带,坦白从宽!” 见到楚莹与素聆星打闹,苑霜叶忽然想起了以前和慕凝烟一起的场景。 当时的慕凝烟比素聆星要大一些,不过只是第一次远游,前去北洲,修为似乎也是九境,还没有创下赫赫威名。她呢?刚被接到慕家两年,对于修行之事,一问三不知?岂止! 无论是家族中那些看不起她的人随口言语,还是一些人怡然自得的呢喃,苑霜叶听在心头,只是一团乱麻,不曾有过“大梦初醒”的感觉,所以她觉得自己其实随自己娘亲,没有什么天赋。 后来,慕凝烟不管她听不听得懂,听懂了多少,学会了多少,只是悉心传授诸多修行法门,剑道气象又该如何纳于胸,藏于神,出于须臾刹那。 每每有不解之处,她会羞于询问,反而是慕凝烟落落大方,主动为她解惑。 慕凝烟是个好姐姐么?当然是。 甚至说在同慕凝烟学剑时候的苑霜叶已经认定了自己这个姐姐。 只是后来,当她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追不上自己姐姐的步子,只能远远看着对方的背影时,苑霜叶变了。她选择了另一条剑道之路,想着有一天能与慕凝烟并肩而行。再后来,随着七情单薄,她对慕凝烟的态度就又变了。 不过自始至终,她似乎都没有真正了解过慕凝烟。 就像她不明白那般出色的慕凝烟为什么会喜欢上一个只会做表面功夫,其实极为虚伪的人,就像她不明白她的亲生父亲,那个永远板着脸的慕家家主,十一境的地仙修士,地位何等尊崇,比之王朝帝王尊贵不知多少,为何会喜欢上一个卖唱的风尘女子一样。 如今看着楚莹和素聆星二人,和当年的她与慕凝烟何其像也。 楚莹不过弱冠就已是八境剑修,天赋不必多说,当然十分惊人。 可是素聆星又比楚莹强上一线,不只是再修行进展上,在剑道剑意上也是如此,所以乍一对比,一线之差就好似天壤之别。但是楚莹眼中并无妒忌,也没有羡慕,大概有的,也就是是一些不忿了。 所以苑霜叶有那么一瞬间,会觉得自己当年若是选择另外一条路,会不会就不会让慕凝烟独自一人面对了那么多的事,不会落得个“孤家寡人”的下场。 想着想着,苑霜叶怔怔出神,以至于身后的楚莹喊了自己两句都不知道。 等她回过神,对上的是有些疑惑的楚莹,“苑姨,你怎么了?” “没怎么。” 苑霜叶的脸上恢复了平静。 “苑姨是想起慕姨了么?” 苑霜叶沉默片刻,最后坦然点头道:“嗯,想起了和她的一些往事。” “那您和慕姨的关系很好咯?” “不好。” 楚莹为之一滞。 “以前我姐姐很厉害,其实和聆星差不多,年纪轻轻修为就已经很高了,所以很多人都只能在她背后,远远望着她的背影,然后眼睁睁看着她修为一日千里,离自己越来越远。” 苑霜叶轻轻叹了口气,“一个永远无法追上的人,其实很让人感到绝望的。” 楚莹没再说话。 她大概知道了,苑霜叶曾经也是在慕凝烟身后看着对方的背影,两人曾经发生过什么不好的事,不然亲姐妹,为什么会关系不好呢。毕竟她和素聆星两人不是亲姐妹,关系都这么好了。 墨语一人静静悄悄的,也不插嘴,就是安安静静的听着。 至于先前的那些“闲言碎语”什么的,他没觉得什么,毕竟任谁败在素聆星手下,恐怕都会觉得自己输得心服口服,若是男子,心生敬仰爱慕之情,更是再正常不过了。 如今该思考的,似乎是等到了昆吾,找到慕凝烟,是否真的能坦然面对她,又是否真的可以对当年的事只字不提,亦或是听到对方的解释,冰释前嫌? 墨语不知道。 他也就趁着这段日子好好想一想,免得到时候话还没说出口,自己就先无地自容了。 休息了小半日之后,几人继续启程往昆吾方向出发,天幕上时不时都有飞剑洲,异兽飞禽坐骑等飞驰而过,有些相熟之人还会停在千丈高处打招呼,看着下方的瑰丽景象,聊聊奇闻异事。 见到墨语等人,有胆子大的,嘘一声口哨。 然后会有三道剑气呼啸而至,将那些人的“袖珍”飞剑舟搅碎。 见到自己完好无损,那些从飞剑舟上跌落的修士还会放肆几句,报报自己来历靠山,在调笑两句,如果见势不对,又有剑气掠来,则会掏出压箱底的符箓,开始撒丫子跑路。 这些人,素聆星等人大多不太想管,最多也就是让剑气快一些,叫那些人受些皮肉之苦,那些人见她们几人出手景象骇人,便知道是自己惹不起的角色,讨个饶,说些好话,那也就罢了。有些嘴上毒,骨头硬的,天不怕地不怕,口出狂言之后还不适可而止,污言秽语露骨不堪,之后被几人剑气断去四肢像只软脚虾一样趴在地上吃土,嘴里依旧能蹦出恶毒言语,然后楚莹就会带着墨语“谈天说地”,苑霜叶则出手,让那人尝尝一宗之主的手段。 不仅如此,还会让对方把那个所谓的靠山叫过来,然后当着那人的面几剑退敌,等到对方彻底绝望之时,再割去舌头。当然,一身修为还在,若是想要报仇,也行,先换个躯壳再说,至于有没有那个本事,就看对方是不是和自己嘴皮子一样厉害了。 至于真正什么报仇雪恨?瀚海洲此类事多如牛毛,却没听说过有谁真能报的了仇的了,因为那些嘴皮子厉害的,一般本事都不咋地,基本没有例外。 在苑霜叶和一个口出狂言的人聊聊“家常”时,墨语和楚莹走到一边,楚莹好奇问道:“墨语,那个慕大剑仙,到底有多厉害啊?” “不太清楚。”墨语稍微思索片刻,“记得有一次,她隔了千里出了一剑,听夜玫说,剑气落下,成了一片无底深渊,而她们在剑气中央,丝毫未损。” 楚莹微微张嘴,惊讶莫名。 “大剑仙果然和一般的剑仙不一样......” 墨语嗯了一声,“应该是很厉害的,听她说她的十境非比寻常,和十一境差别不大。” 楚莹煞有其事的点头,“嗯嗯,看的出来。聆星的八境打九境也是家常便饭一样,我说她怎么这么厉害,有这么一个老师,我也可以啊。” “得了吧,聆星只是和她学了几个月,其实都是我在一旁陪她练剑,指点她的。” 楚莹一脸狐疑的看着墨语,“就你?你行么?” “开什么玩笑?”墨语哼了一声,“想当年,我的剑术无师自通,也是相当高明,只不过武道之路,无法三心二意,所以没有舍去我的一身修为,不然兴许我现在已经是一位十楼修为的剑仙了。” 说这话的时候,旁边伸出一只手,轻轻扯了扯墨语的脸颊,“我倒要看看,墨语你的脸皮有多厚?” “还有什么风光往事,继续说说呗。” 素聆星说道:“比如说万妖城千娇百媚的女妖怪啊什么的......” 墨语一脸茫然,“啊,聆星你说的什么?我怎么什么都听不懂啊。” 他回头看了一眼,“咦,怎么苑大剑仙怎么还不回来?” 墨语还未说完,远处剑气突然激荡,好似有人交手。 第四百五十七章 世上总不缺人算计 远处剑气并不算强盛,甚至于都激不起什么风浪,看景象大致在六七境。 既然不是修为高深,又不是冲他们来的剑修,那本着“改头换面,低头做人”想法的几人本不想理会,结果等到苑霜叶跟上来,准备继续赶路时,远处交手的剑修竟是朝他们这方来了。 等到那两名交手的剑修靠近,几人这才听见对方竟然是在争论素聆星和瀚海洲西南方最有名的剑道宗门——神剑宗门内第子的剑法高低。 其中一人身材瘦小,面容清秀,但出剑狠辣,招招致命。 另一人长像敦厚,身子更为高大,出剑留有余地,虽然被对方逼的节节后退,却依旧留有余地,没有下狠手。 见稍微高大的剑修实力更强,没有什么危险,两人又一时分不出胜负,几人想退开,任由他们争斗。 结果那个出手狠辣的年轻剑修拦在几人身前,开口说道:“正巧这儿有几位同道中人,你们来评评理,这最近风头正胜的那位姓素的女子剑修到底有多厉害。稗剑宗的戈名笏够,九境剑修,够厉害吧?听说前些年剑修大比,初入九境就胜过了好些九境逗留多年的‘前辈’,结果呢,三招两式就被那位姑娘给打败了。若是那位姑娘参加比斗,恐怕会直接一举夺魁。” “结果呢,这夯货竟然说神剑宗的剑堂嫡传剑修更厉害?是你瞎啊,还是觉得我们没长眼睛,不会看啊?” “记得当年有位别洲来的女剑仙,何等厉害,简直把瀚海洲的那这个剑道前辈全打了个遍,然后神剑宗的那些家伙放出豪言,说什么瀚海洲剑道只他一家正宗,断然不会败在那女剑仙手中。” 说到这里,瘦小剑修冷笑连连,“当时神剑宗够威风的,把咱整个瀚海洲的剑修都给贬了一遍,也亏的败在女剑仙手里的那些剑修不和他们计较。然后呢?大话放出去,还是输的难看!他神剑宗除了嘴皮子厉害,还有什么?” “杜逸,那些事你也不过是道听途说而已,我可听说是神剑宗出马,略输一筹,才保住了咱们瀚海洲的颜面!” 杜逸啐了一口,“何邝,你放屁呢?神剑宗什么德性还用得着我说?一个个眼高于顶,入门考核更是只看天资,不讲心性。当年我去他们那儿看了一眼,觉得名头响亮的神剑宗也不过如此。整个瀚海洲没一人取胜,你还给我提什么颜面。” 何邝说道:“杜逸,你说这些,无非是当年没有入得神剑宗,对此怀恨在心而已。” “哼。”杜逸不屑道:“当年那些人说我天资不够,结果呢?不过三十年,我一样成了七境剑修。再看看神剑宗,听说我前脚刚走,那位女剑仙就找上了门,让神剑宗所有剑修败得一塌糊涂。为了找回面子,不要脸的神剑宗太上长老把修为压在十境,竟然也输了。” “我说一句神剑宗徒有虚名,有何不可?” 何邝郑重道:“神剑宗是不是徒有虚名,并不是你口头几句轻飘飘的话就能断定的,我家中长辈有幸入得神剑宗,时常同我传授经验,让我受益良多,所以我觉得神剑宗有那偌大威名,绝不是别人吹嘘出来的,你要吹嘘那位女剑修,我没意见,但大肆贬低神剑宗就是不行。” 墨语摆了摆手,“二位,不管是什么女剑修厉害,还是什么神剑宗厉害,都不管我们的事,所以你们要打就打,可别牵扯到我们身上。” 墨语刚说完,杜逸转过头,眼神打量他,然后讥笑道:“弄了半天,原来是个小修士,你旁边这几位都没说话,有你什么事?” 何邝对墨语拱手道:“这位兄弟,实在不好意思,我与这杜逸认识多年,他性格恶劣,言语粗鄙,请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何邝,用得着你在这儿装好人?” 墨语扶额,与素聆星两人对视一眼,两人摇了摇头,随后墨语又看向苑霜叶。 苑双叶以心湖传音,说对方二人看起来似乎不是别有用心挡在此处,至于是不是有人派来拖延他们,或是阻挠他们前行,倒是有这个可能。 墨语摸了摸脑袋,“麻烦你们了。” 听到这话,杜逸不屑道:“看你的样子,也就是个吃软饭的小白脸,亏我还想问问你们高见,真是浪费我时间。” 说完之后,他突然一剑斩出。 仓促之间,何邝只能勉强抬剑抵挡。 杜逸剑气沛然,将何邝击退了数十丈,随后杜逸得势不饶人,再次欺身上前,与何邝恋人战在一起。 墨语摇了摇头,与素聆星几人一起离开。 在几人走后,何邝一边同杜逸交手,一边传音说道:“她们似乎看出来了。” 杜逸撇撇嘴,“看出来又如何,我不过是讥讽了两句,难不成还能一剑劈了我啊?” 他话还未说完,头顶剑气当头落下,带起风雷呼啸之声,眨眼已至杜逸眼前。 “老何,救我!” 何邝赶紧停手,与他一起抵挡头顶坠落的剑气。 然后剑气来势不减,将两人佩剑斩断。 两人齐齐喷出一口热血,神色转瞬萎靡,不仅如此,剑气落下,将两人握剑的手臂斩落。 剑气是从杜逸头顶坠落,所以何邝能及时伸手将自己的手臂捞回,只是杜逸就没这么好运了,他手臂与剑气一同坠落,眨眼就消失在了剑气之中。 随后那清冷的几乎没有感情的冰冷言语在两人耳边响起,“刚才那一剑,不过是六境修为。我说过了,若是有人再敢议论我,不管是谁,都先接我一剑。” 何邝骇然,竟是顾不上接好自己手臂。 旁边的杜逸面如死灰。 对方竟然会出剑,对方竟然敢出剑!? 我该如何?大肆宣扬此时,让世人看看那个姓素的年轻女剑修的“真面目”? 万一对方再来一剑,谁来帮我挡?那两个许诺我们好处的人? 旁边的何邝惨然一笑,“老杜,算了,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这次我们认栽。” “认栽!?你认了,我可不认!就算是死,我也要恶心那女人!” 恨声说了这么一句之后,杜逸捂着断臂离去,只留下何邝一人留在原地,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 在路上,素聆星开口问道:“墨语,你觉得那两人是谁派来的?” “还能是谁,我的仇人呗。” 楚莹诧异道:“你才来多久,就有仇人啦?可以啊!” 墨语耸耸肩,“没办法,我太出众了,总有人看我不顺眼,然后一来二去的,就结仇了呗。” “说说看呗。” 墨语说道:“就是来瀚海洲的路上,遇上了一个看我不顺眼,我也看他不顺眼的人。嗯,是个剑修,不过也就那样,几拳下去就跪地求饶了。可这一求饶之后,他脸面上过不去啊,就开始呼朋唤友,找我报仇,我双拳难敌四手,只能暂且退避。” “然后呢?” “然后夫子出马,摆平了他们呗。估计是他们觉得夫子修为太高,不好欺负,我修为比较低,比较好欺负,所以就等着我离开学宫,想要在暗地里下手。” 墨语背着手,摇头晃脑,“既然那些人心头憋着一口气,估计注意咱们好久了,这次聆星你出手,他们觉得时机成熟,找到法子,要接他人之手对付我。毕竟他们对付我,还有所顾虑,但是引其他剑修与我起冲突,就算是夫子也找不到理由出手。” “啧啧,这人心咯......” 楚莹不住摇头,“我看当初就该狠下杀手,一了百了,免得后患无穷。” 墨语替她接话说道:“然后十个八个宗门找上们来,十几二十个人仙修士一起出手,打个天翻地覆,日月无光。” “那个......那倒不至于......” 墨语伸手弹了弹楚莹的额头,“夫子是书院圣人,不是那种可以不计后果杀人的散修。” “刚才那两个人估计是和我结仇的几个人找来的,聆星刚才出剑,被他们抓到把柄,我估摸着用不了几天,消息就会传开,说什么聆星性格恶劣,无法无天,也许还会说他明明是维护你的声誉,结果你不明不白就出剑伤人。有可能会带上那什么神剑宗,挑起你们的争端。如果神剑宗的弟子心头不忿,前来找你比试,那更是正中他们下怀。” 墨语摸了摸下巴,“据说当年神剑宗与慕凝烟比试,也不过是略逊一筹而已,输的并不难看,所以神剑宗的名头依旧响亮,其中的剑修当然也不简单。如果一拥而上,别说是我,就算是你们,估计也只能暂且退避。” 楚莹说道:“这不是有苑姨在么,咱们可不怕。” “你没听见刚才那人说了么,神剑宗可是有十一境的剑修。我听说瀚海洲的十一境剑修一共也就三个,把那个惹来了怎么办?又让夫子出马?” 楚莹小声道:“也许那人是胡说的呢......” 旁边素聆星扯了扯墨语的袖口,“好了好了,别想这么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算那些人过来,只要是正大光明的比试,我可不会输。” “然后我就被人戳脊梁骨,说只会躲在女人身后。”墨语无奈道,“这说一说倒是没什么,我听听也就过去了,可关键是我暂时无法动手,还真只能躲在你们背后。” 墨语叹了口气,“看来那些人还真是煞费苦心,打听了我的消息。也真应了那句话老话,世上果真没有不透风的墙。” 素聆星眨眨眼,“那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认了呗。”墨语嘿嘿笑了笑,“软饭又怎么样,这么多年,吃一回也无妨嘛,换个方向想,别人想吃还吃不上呢,反正等以后我遇上那些人,再一一打过去就好了。” “既然你都这么想了,我当然没意见咯。” 素聆星眯起双眼,抿嘴笑着。 恩,一想到如果有人提剑过来找茬,她战在前方,一剑退敌,然后墨语就躲在她的背后,瑟瑟发抖,为她摇旗呐喊,帮她助威,等打完之后,再一脸崇拜的看着她,眼冒泪花得景象,她心里就一阵窃喜。 在她旁边,楚莹好奇的探过脑袋,“聆星,想什么呢,脸都笑开花了!和我分享分享呗。” 素聆星脸上的笑意一瞬间收敛,“没笑什么。” 楚莹撇撇嘴,“真没劲。” 苑霜叶回头随意问了一句,“如今你该什么都不想,好好琢磨怎么稳定自己心境才对,你现在还每天想这么多,不累么?” 墨语回答道:“最近跟在你们屁股后头,什么都不用管,这不是无聊么,没事就琢磨琢磨咯。” “行走江湖嘛,除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还要料到之后可能发生的事,要多多想想那个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的那个万一,然后提早做打算,事先准备好应对之法,不然事发突然,两眼一抹黑,吃亏的还不是自己。” 苑霜叶回头看了他一眼,“就凭你这份心思,我看那些在你手上吃亏的人一点都不亏。” “也包括你?” “哼。”苑霜叶立刻回头。 想当年,她也有墨语这份心计,万事都小心谨慎,力求万无一失。 那个时候她与慕凝烟二人初到瀚海洲,人生地不熟的,全靠她与人周旋,做哪些“勾心斗角”之事,才能让慕凝烟顺利踏入十境。 她当年的苦,她自己再清楚不过,但眼前的青年她只是粗略知道个大概。 如今再看,墨语倒是与那个时候的她十分相像。 想到这里,苑霜叶多说了一句,“有时候想那么多没用,事事料敌,固然可以做好万全准备。但须知万事皆无恒定,不如多多随机应变。” 墨语点头,“多谢提醒。” ———— 一处山头,收到何邝的传讯,赵苏面色有些凝重。 关于素聆星的事,他也是回瀚海洲之后才知晓的。 就算如此,也不妨碍他推测素聆星的身份,毕竟对于当年那人的剑意,他再清楚不过了。 如今再次有人横空出世,与当年的那人一般无二,除了对方的传人,他实在想不出还有谁有这个本领。 将手中的讯息泯为灰烬,赵苏冷笑一声。 “哼,一个慕凝烟已经把瀚海洲闹得天翻地覆,这么多年过去,还想再出一个?没门!” 第四百五十八章 谁人做夫妻,结理不同心 此后没过几日,确实如墨语所推测的一般,那个杜逸打肆抹黑素聆星。 还说她与几名同伴沆瀣一气,欺凌他一个小小剑修,连一点剑修的风骨都没有。 可惜的是基本没人信他。 因为素聆星早就放出了话,谁再敢随意议论她,被她当场听见,势必要出剑。无论杜逸说辞如何,议论了就是议论了,能够接下一剑,捡回一命,已经是素聆星大发慈悲,否则杜逸一个小小七境剑修,焉能活命? 杜逸犹不甘心,依旧大肆诋毁,结果惹恼了许多正大光明败在素聆星手下的年轻剑修。 这下杜逸没那么好运能够逃走,而是被一众剑修一个个“问剑”,到最后莫说是一只手,要不要留他一命,他恐怕尸体都不会留下。 此事之后,还有剑修放出豪言,说那些随意诋毁素聆星的人,被他们听见,也会出剑。至于是不是对素聆星示好,或是其他的想法,无从得知。 所以消息传到几人耳朵里的时候,墨哑然失笑,“看来那些人除了心服口服之外,还被聆星的风采折服。” 楚莹撇嘴,“我说你竟然还笑的出来。我看那些人下一步就该来找你下战书了。” “不是有你们么,到时候往我前面一站,就说要让我出马,先胜过你们再说。” 楚莹点头,“嗯,也行。” “不过……”楚莹挽起素聆星的手,“你先求我们再说。认识这么久了,我还没见你求过人呢。” 墨语翻了个白眼,“你想得美。” “不过话说回来,那什么神剑宗的弟子怎么还没来呢?按理来说,咱们走的也不快啊,要是有人刻意透露我们行踪,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该来了吧。” “你都不能出手了,还嫌麻烦不够多不成?” 墨语摇头,“只是有些奇怪而已。” 于此同时,高耸入云,状似利剑的山峰顶上,神剑宗坐落于此,大半个宗门都悬在半空,像是被一层层云海托举起来。 宗门内,有许多弟子忿忿不平。 当年慕凝烟打上山门,大多数弟子都在,也亲眼见过对方大发神威。当然,他们也承认对方确实厉害。 可这不代表那人的弟子就可以同她一样,踩着他们神剑宗的名字扬名! 难不成他们神剑宗数千年威名,如今只能来衬托别人了?莫说他门一万个不认,就算是认了,祖师堂里的祖师只怕也要气的从棺材板里跳出来破口大骂。 所以为了神剑宗的名声,他们理该去与那人一战,让世人瞧瞧,到底是慕凝烟的弟子厉害,还是神剑宗的弟子厉害。 可所有弟子为此烦闷的正是如此。 宗主不知怎么回事,自从消息传出,就下令封了山门,不许弟子出去。 这让他们产生了一个想法,难不成宗主老了,没了以前的心气与别人一较高低? 宗主咽的下这口气,他们可咽不下! 所以有好心弟子在想方设法,看能不能找到理由出去,之后就算是被宗主责罚,那也认了,反正神剑宗不能被别人看低。 ———— 接到消息的赵苏面色阴沉,大发雷霆。 这让侍奉他的几位剑侍噤若寒蝉,不敢动弹。 换了件衣衫,提起佩剑,赵苏对门中谍报弟子问道:“夫人还没回来?” “回宗主,没有。” 赵苏点头,“知道了。” 他这个薛家的女婿,做的实在憋屈,可这种憋屈又无法让人知道,那就更憋屈了。 薛沐怜…… 呢喃一句,赵苏说道:“我出去一趟,门中之事,让你们大师兄打理。” “是。” 说完之后,赵苏御剑离去。 他心头烦闷,总觉得薛沐怜似乎有什么事瞒着他,所以在对付慕凝烟弟子之前,他决定先去找薛沐怜。 ———— 白鹭学宫。 薛沐怜坐在一处阁楼大堂正中,旁边一位须发皆白,面容肃穆的老人低下头,以玉刀在竹简上刻字。 老人刻刀如笔,每一笔极重,却有笔走龙蛇之姿。 薛沐怜安静坐着,低头看着身前的书籍,低声自言自语。 其实从幼年时,她就像这般坐着,自己默默看书,而曾祖父则将自己所见所闻,有感而发的传世之言记录下来,美其名曰是为世人留下金石之言。 薛沐怜以前看不懂那些,以后估计也看不懂。 “什么时候回薛家?” 良久,放下刻刀,老人轻声言语。 薛沐怜并未抬头,“快了。” “嗯,那就好。” 一如既往,两人并未有过多的言语。 老祭酒薛礼,同他的名字一样,待人有礼,谦逊和蔼,没什么架子,所以在白鹭学宫中,其实名声很好,威望极重。 大概也就是当年薛沐怜执意要嫁给赵苏,薛礼才罕见的大发雷霆。 因为在薛礼看来,赵苏除了一点勉强入眼的修为,以及那过于常人的天赋,还有什么? 何况若是他薛礼是个看中天赋的人,那门下弟子就不会只有寥寥几位书院贤人了。 所以薛礼看不起赵苏,薛家自然也看不起赵苏。 两人陷入沉默,片刻后,薛沐怜说道:“之前赵苏找一个金刚境武夫的麻烦,结果被对方打的几乎无法还手,还让我带人去帮他助阵。” “哦?他已经沦落到这个地步了?” “对方的金刚境有些古怪,似乎很是不凡,贝爷爷说就算是他对上,胜算也不会太大。” 薛礼脸上有些惊讶之色,“既然陌石都这么说,那看来对方有些不同寻常。那人年纪如何?” “约莫弱冠。” 薛礼脸色微变,“那人叫什么名字?” “似乎姓墨,单名一个语字。对了,他似乎还是青藤学宫那位女圣人的门生......不过您说过那位圣人门下只有两名女弟子,所以我也不太确定。” 薛礼皱了皱眉,“是子衿的门生么?是了,她前些年离开了观湖书院,看对方年级,应该是那时候的事了,难怪了......” “有空去她那儿坐一坐,去看看哪个年轻人如此出色。”薛礼揉了揉额头,“恩,已经很多年不曾见过有意思的年轻人了。” 说完之后,薛礼突然抬起头,罕见的冷笑一声,“还真是来的早不如来得巧。” 刚说完,门外一位年轻儒生走进门,躬身道:“薛老,赵苏求见。” 薛礼嗯了一声,瞥了眼薛沐怜,“沐怜啊,你说我是见还是不见呢?” 薛沐怜轻声道:“曾爷爷想见就见,不想见就不见吧。” “哦,那我还是见他一面吧,免得以后他和别人说我气量小,容不下他这尊剑仙。” 门口的儒生告退,片刻后,赵苏从门外进来。 赵苏先是躬身摆件薛礼,随后同薛沐怜打了声招呼。 薛沐怜和薛礼两人反应平淡,赵苏并不尴尬,而是亲切问好。 “不用多说废话了,有什么事就直说,我这儿不兴你那一套。” 阿谀奉承之人,薛礼最看不过眼,若不是眼前这个人是自己曾孙女的名义上的相公,薛礼不说让对方进来,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赵苏笑着道:“没什么事,只不过是途径此地,前来拜见曾爷爷,顺便看看沐怜。” “恩,随你。” 赵苏点头,低声道:“沐怜,可否和我单独说几句话?” 薛沐怜皱了皱眉,“有什么话不能当着曾爷爷的面说?” 赵苏歉然道:“长辈面前,有些夫妻间的话,确实有些不便......” 薛沐怜看想薛礼,薛礼挥了挥手,“去吧去吧。” 薛沐怜冷着脸,一言不发的离开。 赵苏躬身告退,跟在薛沐怜身后。 等两人出了大堂,薛沐怜语气不善,“你来做什么?” 赵苏说道:“你一走就是十天半月,我心里不太放心。” “不放心什么?我曾爷爷,亦或是我自己?”薛沐怜冷笑道:“赵苏,你做的那些,我当做没看到,不代表我真的没看到。你要做你的宗主,与我也没什么干系。当初咱们的买卖是让你开宗立派,所以你别以为你真就是薛家的女婿了。只会结交些狐朋狗友,你配么?” “我还以为你之前口气那么大,要去北洲宰一两头妖王回来呢,结果呢?竟然是一个人灰溜溜滚回来,还惹是生非,给薛家添麻烦。”薛沐怜眼神冰冷,“你如果真能杀一两头妖王,说不定我还高看你一眼,可惜,你太怕死了。” 赵苏点头哈腰,依旧是笑脸相向,“是是是,给娘子添麻烦了。” 薛沐怜神色也越发厌恶。 “瞧你这模样,知道的以为你是十境的剑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客栈酒楼的打杂小厮。” 薛沐怜往学宫外离去,“你也不用叫我娘子了,反正咱们两心知肚明,你不中意我,我也不中意你,咱们之间,只不过是做了一桩买卖而已。好了,我也没兴趣听你说什么了,快离开吧,免得别人看见了,会在我背后嚼舌根的,我可不希望薛家名声受损。当然,你也不希望吧?” “听说慕凝烟的弟子来瀚海洲了,那日在飞剑舟上的女人,似乎是慕凝烟的妹妹吧?当年我就听她提起过,没想到有机会也没见到。” 不理会赵苏有些阴沉的脸色,薛沐怜依旧自顾自的说道:“还对慕凝烟念念不忘吧?当年那么厉害的女剑仙钟情与你,很自豪吧?可惜,你这人那点可悲的自尊心不允许别人比你强,错过了一桩大好姻缘......诶,不对,只能说当时的慕凝烟被情爱冲昏了头脑,陷入了自己的情障之中,否则看你这样子,估计一辈子都得不到她的芳心。” “薛沐怜!” 薛沐怜一脸诧异,疑惑道:“哦?原来你还会大声说话啊?” 注意到周围的那些人投来目光,赵苏深吸了一口气,“告辞!” 等到赵苏御剑离开,薛沐怜身旁悄无声息出现了老剑修贝陌石。 薛沐怜似笑非笑,“这个赵苏,依旧这么能忍。” “沐怜,薛先生可能会不高兴。” “不会。”薛沐怜,“既然姓赵的敢算计我,那我算计算计他也不算什么,只可惜他忍得住,不然我还真可以借此机会摆脱他。他就算真的敢动手,有贝爷爷你在,想来也玩不出什么花样。” 贝陌石沉声道:“一位十境剑修的飞剑,如此距离,他若是铁了心要取你性命,我也没有把握救下你。” “他最多也就是伤我,有曾爷爷在,还有那位圣人,给他一百个胆子他都不敢杀人。贝爷爷,我可比你了解他。” 贝陌石不可置否。 片刻后,薛沐怜又问道:“贝爷爷,你打听到了慕凝烟弟子的下落了?” 贝陌石说道:“听说是往昆吾方向去了,也不知道他们是想进去还是有其他目的,对了,那日的那个年轻武夫似乎也在其中。” 薛沐怜转过头,“是么,那我看这赵苏这次出来,也是与之有关了,贝爷爷,我去同曾爷爷说一声,咱们跟上去看看,若是能够遇上慕凝烟......呵呵,那就更好了。” 当年她和慕凝烟有交情,交情还不算浅,只不过之后因为一些原因,薛沐怜心有芥蒂而已。 至于赵苏,就是那个时候对他表露心意,顺带撇下慕凝烟的。 因为在赵苏看来,当时的慕凝烟虽然钟情于他,但他总算有些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无法驾驭对方,所以干脆快刀斩乱麻,“抛弃”了慕凝烟。而她呢,与赵苏在一起,其实不过是年轻气盛,意气之争。到之后与赵苏达成一笔买卖,其中缘由也是多有波折。 若要归咎到谁对谁错,可能就只能怪在薛家门风,一言九鼎之上了。 听完薛沐怜的话,贝陌石点头同意。 如果真能见着那位名声震天响的女剑仙,贝陌石也想和对方切磋切磋,最近几十年他都在薛礼门下求学,当初并未见过慕凝烟,等到慕凝烟销声匿迹,他听闻过对方的事迹,觉得没有和对方比试,实在是生平一大憾事。 ———— 离开学宫,赵苏径直去往昆吾。 原本是想向薛沐怜“借人”,可惜薛沐怜的一通话,直接把他给打了回来。 之间的安凤山两人一听要去找那个年轻武夫的麻烦,更是直接拒绝了他,而那个原本于他关系不错的云竭,前几日书信一封,也没有得到回应。 左思右想,似乎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了。 那个他多年未曾回去过的宗门,带上自己的重礼,准备好足够的诚意。 第四百五十九章 兆头 半旬过后,墨语一行人的行踪不知被何人透露,已有剑修开始找上门来。 这一日,有位年轻剑修季培找到几人,扬言要和墨语比试比试。 墨语本不想理会,结果季培也不纠缠,就跟在几人身后。 然后过了不久,有剑修认识季培,上前交谈一番过后,加入了季培,一同跟着几人。 墨语转过头,见到那两人似乎还有拉帮结伙的架势,有些无奈,“我说要不你们出手,把他们打发得了。” 楚莹左顾右盼,不去看他。 “你说啥呢,我可听不懂。” 素聆星转头看了他一眼,给了他一个口型。 墨语不再说了。 要我求人?还是求她们?不可能!绝不! 走了一段路之后,墨语面容纠结,使劲挠了挠头,但是看到前面素聆星和楚莹二人有说有笑,他又觉得有些憋屈。 所以墨语只能转过头,以眼神示意苑霜叶。当他不断使眼色的时候,苑霜叶转头问道,“有事么?” 见到素聆星和楚莹转过头来,墨语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下去,“没什么,就是想问问咱们什么时候能到昆吾,这背后跟着一些人,虎视眈眈的,我还真不放心。” 苑霜叶平淡道:“跟着又如何,他们难不成敢进昆吾?你就当做身后跟了几个跟屁虫不就行了,反正他们也没做什么嘛。” “话是这么说没错......”墨语回头看了一眼,“不过我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有什么不对劲的?” 墨语摸了摸后背,“总感觉背上凉飕飕的,估计那些人在商量什么针对我的大事。” “说了这么多,不就是想让我们把那两个人赶走么。”苑霜叶笑了笑,“直接明说就好了,何必跟我拐弯抹角的。” 墨语搓了搓手掌,嘿嘿笑道:“你看着办就行了。” “自己动手,要不就开口请聆星两人动手,我出手的话,免得被人说是以大欺小。” 墨语嘀嘀咕咕,“你现在修为不是......” “嗯?” “没什么,既然这样,他们愿意跟着就跟着吧。”墨语走到素聆星两人身旁,随后唉声叹气,不住摇头。 楚莹和素聆星忍着笑,并不理会墨语。 反正两人打定主意,只要墨语不开口求她们,她们就不动手,等到后面跟着的剑修越来越多,都死死盯着墨语,看他还能不能这般平静。 墨语回过头看了一眼,季培二人也看向他,眼神有些鄙夷,好像在说墨语只会躲在女人身后当个缩头乌龟,不敢应战,而且看架势不和他打一场是绝不会离去的。 随后过了两日,墨语身后跟着的年轻剑修多了十几个,一个个剑修都是御剑尾随他们,剑气凌厉,拖出极长的虹光。 被那些人的蕴含剑意的目光注视着,墨语虽然无恙,但还是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 然后他一人独自停下,对身后的一群剑修说道:“诸位,不是我不和你们比试。实在是我身体有恙,无法与人争斗。这样吧,既然诸位兄台实在想和我比试,我也不好却之不恭,但你们这么多人,真就想使车轮战与我轮番比试不成?这以后传出去,你们也不怕别人背地里嚼舌根,说你们瀚海洲的剑修本事不大,就喜欢以多欺少,相信诸位也不愿意落下这么个名声吧?” 见到一众剑修沉默,墨语继续说道:“这样吧,诸位不妨各自比试,与此同时,我调理身子,争取能与你们过上几招,让最终你们其中最为拔尖者与我比试,比试途中,我就算是拼着境界下跌,重伤垂死,也绝对奉陪到底,诸位以为如何?” 这话都说出口了,一干剑修面面相觑,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毕竟墨语说自己身体有恙,不知是真是假。若是真的,那他这些日子避战,却又眼睁睁看着他们跟在身后,没有让那三名女剑修出手,也说得过去。若是假的,他们似乎也找不到什么理由反驳,因为如果真这么等下去,恐怕对方见他们人越来越多,会更不愿意出手,兴许自己还会落下一个以多欺少的名号。 而无论真假,他们似乎都没法称心如意的与对面那人一对一交手。 看着那群剑修议论纷纷,好似在讨论该如何角逐出最强之人与墨语交手,墨语嘿嘿笑了笑,追上素聆星几人。 “哎,没法子,这只要人的脑袋够聪明,就会有无数种法子解决问题。” 瞧墨语的一脸得意,楚莹说道:“你就笑吧你,等他们真选出了一个最厉害的剑修,你又放出话了,到时候就算是我们帮你,你也说不过去。” 墨语挺胸抬头,下巴也微微抬起,然后慢悠悠说道:“这有什么难的,我说过要和他们武斗了么?我说的是文斗好不好。到时候他们能从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上赢我,那我也认了。” “毕竟我也有段日子没有好好琢磨了,难免有些生疏,输了也没什么嘛。” “啧啧啧......”楚莹不住啧嘴,“没想到啊没想到,墨语你竟然是这样的人。” “谁让你们坐视不理的?”墨语捏着她的脸颊,“明明说好帮我挡着那些人,结果你们两个合起火来骗我,枉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实在是让我心痛。” “唔唔唔......” 墨语松开手,“说人话。” “明明不过是你一句话的事,结果你非要死鸭子嘴硬,不肯说,倒是怪在我和聆星头上了。”楚莹说完,见到墨语又有抬手的迹象,赶紧躲到素聆星身后。 墨语“恶狠狠”瞪了她一眼,“佛家有言,莫向外求,我堂堂一个金刚境的武人,怎么能向你们两个女子开口呢,传出去了,我的脸还要不要了?” 楚莹挠挠脸颊,小声嘀咕道:“咦,让我们帮你搞定那些人,难道就有面子了么?感觉好像差不多嘛......” 素聆星笑着道:“墨语的意思是,他不开口,我们两个应该贴心一点,主动要求的。” “咳咳......”墨语郑重点头,“还是聆星懂事。” ———— 另一边,赵苏带着重礼回到自己曾经的宗门,清楚了自己当年的那位大师兄,如今宗门副宗主,古鹤,同样是剑仙,但论战力,当年就要强他一线,如今的话,估计不止强上一线了。 原本古鹤并不想理会赵苏这个师弟,当年宗门出事,宗门内的诸位长老死伤大半,他曾传讯于赵苏,让他带人回来救急,结果呢?不知是怕死还是其他的原因,赵苏再三推脱,等到宗门那场大乱过后,赵苏才慢悠悠“赶到”宗门,询问他是否有什么要事发生。 这种狼心狗肺之辈,他古鹤不屑与之为伍,所以自那之后,古鹤不再与赵苏来往。 奈何赵苏此次前来拜会,事先不知从何处得知他的夫人受伤不轻,需要十滴赤霜流菇露疗伤,还将其作为见面礼给带了过来。 这种取之赤阳之地奇草霜流菇的晨露,需要极阴之日的露水结合极阳之气所成,百年难得一滴,古鹤的夫人疗伤一共需要十滴,换成金精钱,少说也是上万枚之多。 古鹤虽然是一宗副宗主,但其实家底并不丰厚,况且赤霜流菇露极为难得,不说千金难得一滴,更是有价无市。 “师兄,这次小弟请你出手,主要是教训教训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绝无其他想法。” 古鹤冷笑一声,“你赵苏自立门户,混了这么多年,怎么到头来越活越回去了?现在竟然沦落到欺负一个小辈,而且还是一个你打不过的小辈。” 赵苏对古鹤的冷嘲热讽并不在意,而是自顾自的说道:“那人是个年轻武夫,境界不算太高,也就金刚境而已,但是他的本事不小,曾在北洲做过一人屠一城之妖的壮举,很是厉害。据说他不仅与北洲各地的大妖交手,就连妖王也无法在他手里讨到什么好处。” “能够和北洲的妖王争斗,又全身而退,对方的实力,我想师兄你这位与妖王交过手的剑仙应该再清楚不过了吧?” 古鹤沉默。 早在赵苏入门之前,他就见识过妖王那种无可匹敌的威势,等他踏入人仙境之后,又特意找到瀚海洲盘踞一方的一位妖王,两人斗了七天七夜,不分胜负。 虽说看上去是不分胜负,但他那个时候体内灵力逐渐干涸,若是再斗下去,恐怕他会因为灵力耗尽而落败。 因为妖族体魄强横,可以凭借体魄占据上风,迫使敌方耗费更多灵力护住羸弱的身躯。 那还只是瀚海洲的妖王,而北洲的妖王一向以战力卓越着称,往往可以以一敌二,甚至于以一敌多。 “若是你骗我,让我白跑一趟,你知道后果的。” 赵苏拱手,“等师兄见到那人,自会知晓小弟所言属实,绝非虚妄。” 随后两人一同御剑离去。 在两人身后不远处,薛沐怜与贝陌石一同现身。 有薛礼的腰牌在身,赵苏二人并未发现他们的踪迹。 “古鹤这人,秉性端正,据说已经很久没有和赵苏来往了,这次他竟然会选择和赵苏一同前去找那些人的麻烦,看来古鹤是有什么把柄落在赵苏手里。” 薛沐怜似笑非笑的说了一句之后,向身旁的老人问道:“贝爷爷,你觉得古鹤这位剑仙本事如何?” 贝陌石捋了捋胡须,思索片刻,“以前我来此地问剑之时,与他比试过,当时我要强他一些,经过了这么些年,也不知他有多少长进。不过比起赵苏,应该要强不少。而他们两人联手的话,兴许可以胜过我。” “恩,那这么说来,他应该就是指望古鹤对付那名年轻武夫了,离开青藤学宫范围,就算是那位陆圣人也无法随意出手,赵苏就是要借此机会打压对方,不过以我对他的理解,恐怕除了这方面,那慕凝烟的弟子应该也是他的目标之一。” “沐怜你的意思是,我们应该前去相助那位武夫?如果这样的话,那我们就快些离去,早他们一步抵达。” 薛沐怜摇头,“不,我们应该迟他们一些抵达才是,最好是赵苏和古鹤占据上风的时候,我们在出面。毕竟这雪中送炭比锦上添花要好得多,不是么?” 贝陌石点头。 在这人心上的角力,他虽然年长薛沐怜数百岁,却依旧比不上薛沐怜。 只有这样的女子,早年与人定下婚约,却又中途反悔,与一个相识不久的人结为连理,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才不让人那么意外。 就是不知道当年薛沐怜究竟是说了那些话,才让自己的先生薛礼点头同意。 要知道薛家作为流芳百世的儒道世家,可从未听说过食言而肥的举动,更莫说是悔婚了,而薛礼更是一言九鼎,作为最先定下为薛沐怜定下婚约的长辈,薛沐怜悔婚,就相当于薛礼把自己说过的话收回。 不过这等事,贝陌石也就是放在心里稍微琢磨琢磨。 ———— 跟在墨语几人身后的一众剑修因为墨语的那一番话陷入了两难之境。 没过多久,那些剑修就因为争论谁修为最高,谁与墨语比试吵了起来。 大家都是年轻气盛之辈,谁也不让谁,更没有谁会心平气和的讲道理,所以他们吵着吵着就打了起来,打着打着就打红了眼,收不住手。 有些人被剑气伤到穴窍,影响到了剑道根基,然后不肯善罢甘休,痛下死手,将对手的手脚斩去。 就这样,好些剑修结下死仇。 打到最后,已经没有多少人记得角逐出最强者,要找墨语比试了。 远远看着那些剑修争斗的墨语掏出一捧瓜子,一边悠闲嗑瓜子,一边抬头远眺,兴致勃勃。 “哟,啧啧,这一招真不错。哎哟,这一剑也很厉害......” 楚莹走到他身边,从他手中抓走一大半的瓜子,和素聆星一起剥了起来,“墨语,你瞧瞧,那些人重伤了那么多,可都要算在你的头上。等他们回去,指不定就有谁要来找你寻仇呢。” 墨语一脸无辜,“天地良心,我就说了两句话而已,是他们自己自相残杀的好不好,就算要算账,怎么也算不到我头上来吧?” “我看不见得。他们都是因为你起了争端,谁知道会不会怪到你头上。” 墨语想了想,突然从两人手里把瓜子抢了过来,然后直接溜走,速度不比御剑慢多少。 “我觉得我们不该浪费时间,要早点到昆吾才行。” 苑霜叶也被墨语的行为给惊到了,她突然问了一句,“怎么这些日子,他人突然变了个模样?” 素聆星回答道:“以前墨语就是这样的啊。” 听完这话,苑霜叶神色微变,一言不发的朝墨语追去。 素聆星和楚莹不明所以,也跟了上去。 第四百六十章 师傅闲游,徒弟用功 追上墨语,苑霜叶直勾勾的看着他,好似要把他看个通透。 墨语浑身不自在,狐疑的瞟了自己一眼。 “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有什么事么?” 苑霜叶收回目光,平淡道:“看看你的心境转变,是否是你恶念悄然显露你的身躯。” 墨语说道:“我还以为你看我不顺眼,要一剑劈了我呢。” 墨语抖了抖袖口,“这些日子没法动手,憋得慌,只能过过嘴瘾,实在有些难受。” “对了,当年慕凝烟给我那把剑既然是你的佩剑,你时刻知晓我的行踪,为什么你不早些动手?不早不晚,偏偏是我处于瓶颈,无法破境的时候,那个半人半魔的家伙找上门来。” 墨语转过头,“我说,你其实没想杀我吧?” 苑霜叶沉默片刻,“杀不了你,是你自己够本事,与我想不想杀你并无关系。” “哦,这样么。” 既然苑霜叶不承认,墨语也就不多说了。 苑霜叶若真是有心要自己性命,借此报复慕凝烟,随便派几个靠谱点的杀手就行了,哪里还有这么多事。 就算与他交手,全力施为,恐怕也能取走他的性命,之所以能被他拼个两败俱伤,除了潜意识里觉得要留他一命,免得慕凝烟真与她反目,墨语也想不出什么理由了。 所以苑霜叶就算已经说过她的剑道无情,但是牵扯到慕凝烟,苑霜叶此生最在乎的一个人,才不会做到真的无情。 而苑霜叶踏入十境多年,连十一境的门路都没摸不到,恐怕不是因为无情之道不够宽阔,无法再继续登高,而是因为苑霜叶无论表现的多无情,都无法做到真的无情。 墨语问道:“你之前去过昆吾?” “未曾进去过。当年我与慕凝烟分道扬镳,只是听说她似乎在昆吾停留许久,现在看来,恐怕他当时就已经进去过了。” 墨语有些惊讶,“她进去了还能出来?不是说昆吾山有结界,就算是十一境也也无法自由出入么?” “这我怎么知道,也许她找到什么法子出来也说不定。” 墨语想了想,问道:“那如果我们进去寻她的时候,她刚好出来怎么办?我们不就困在里面了么?” “你不会在山外先吼两嗓子,告诉她你进去找她了?” 墨语讪讪道:“那多不好意思啊。” “哟,你还会不好意思啊。” 苑霜叶讥笑了一声,“十一境的大剑仙,方圆万里,有谁剑气出鞘,她会不知道?” 墨语点头,拍拍胸口,“哦,那我就放心了。” “我害怕到时候如果有什么人拦路害我,到时候你们又挡不住,慕凝烟只要破境,应该就能发现咱们。若是没有破境,我们可以直接进入昆吾,对方也拿我们没办法。” 苑霜叶哼了一声,“你有空想这些,还不如多花点时间摆平你自己的问题。” 说完之后,她身形渐缓,停在了原地,等着素聆星二人追上。 墨语摸了摸鼻子,轻叹一声,“我倒是想,奈何如今是力不从心。” 之后与素聆星二人说了一声无碍之后,苑霜叶祭出一柄飞剑,一闪而逝。 飞剑名为“见闻”,可以助她感知周围情况,原本以她的剑仙修为,方圆十里异动都逃不过她剑心感知,根本用不到这柄飞剑,只不过如今境界下跌,诸多法术神通都已无法使用,所以才选择用了这个可能被人发现的法子。 “墨语虽然想的多,但是既然已经到这时候了,多提防提防也是好的。咱们一行人的消息已经传开,好些人都知道我们的行踪,我估摸着那个赵苏极有可能在我们进入昆吾之前来找麻烦。” 楚莹大大咧咧道:“苑姨你不是说那个赵什么苏的,也是十境,而且还没有你厉害么,咱们为什么要怕他?” 苑霜叶沉默片刻,开口道:“因为我现在的修为只是九境。” “哈?” “之前和墨语打了一场,又被他那个万妖城的朋友抓住,吃了些苦头,跌了境,现在还未返回十境修为。” 楚莹长大了嘴,“那苑姨你就没有报复墨语?”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急。” 楚莹哦了一声,心想得找个机会提醒提醒墨语,然后又说道:“既然是这样......聆星不是马上就要踏入九境了,苑姨你们两的九境修为都不同凡响,以二敌一,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你以为那赵苏就不带其他人来了?”苑霜叶神情忽变,语气冰冷,“当年那人与别人比试,怕死到了何种地步?竟然死皮赖脸让慕凝烟为他压阵!” 说起这事,苑霜叶有些咬牙切齿。 “一个盖压瀚海洲的女剑仙,就因为姓赵的自己怕敌不过同境的一个对手,所以帮他压阵。最后姓赵的是赢了,可当年就因为此事,慕凝烟每次出游,有些不服气的都会先吼上一嗓子,说她只会以势压人,她还没法子反驳,更没法畅快出剑。” “那个姓赵的呢,觉得理所当然,事后不仅没有一句致谢的话,还像是把那事给忘了一样,没有半点愧疚之心。” 一想起当年赵苏的所作所为,苑霜叶就觉得自己怒火攻心,她恨声道:“慕凝烟那个蠢女人也是,做什么都觉得自己是理所当然,那股子聪明劲不知道被谁给扔到九霄云外去了。” “所以当年我觉得她不听我劝告,落得如此下场,根本是自讨苦吃。” 楚莹听完,愤愤不平的说道:“既然这样,那咱们就更应该让那个姓赵的好看了。” 苑霜叶瞪了她一眼,“我的意思是既然那个姓赵的能做出那种不要脸的事,那他来找墨语之前一定会叫帮手,而且一定是会比他更厉害的帮手。” 楚莹有些傻眼,“苑姨你不是说那个姓赵的以前算是个天资出色的剑修么。” 苑霜叶反问道:“这和他的品行和怕死有关系么?” 楚莹摇头啧了两声。 听了那个赵苏的所作所为,楚莹实在想不到当初那么出色的慕凝烟怎么会钟情对方,难不成是被人种了什么惑心的法术么? 她转过头想和素聆星讨论讨论,结果刚一转头,就看见素聆星飘然而去,到了墨语旁边。 墨语转过头,看到素聆星欲言又止。 墨语挑了挑眉,“怎么了,不和你的好姐妹说悄悄话了?” 素聆星小声说道:“我马上要破境了,这几天要小心一点,你可不许惹乱子,给苑姨和楚莹添乱。” “啥?”墨语眨了眨眼,“这话我怎么听得这么别扭?这些话不应该由我来说的么?” 素聆星熟练的捏住了墨语的耳朵,“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和以前少年时一个模样,没个正形,谁知道你会不会惹出什么乱子。” “前面有座城,咱们先下去停留几天,等我破境之后,再继续去往昆吾吧,反正剩下的路程也没多少了,用不了几天咱们就能到了。” 墨语不着痕迹的拨开她的手指,然后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恩,正好下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东西。” ———— 青藤学宫,墨织雪努力练武,最近把好些衣裳都弄坏了,现在的她穿上了一件护身轻甲,束袖绑腿,长发随意捆绑,英姿飒爽。 将墨语传授的拳法真意温习一遍之后,墨织雪又开始演练自己琢磨的拳法。 在天赋这方面,她不及自己的师傅,但是墨语曾经说过,无论何种拳法,拳法自然有高低之分,但却无本质的区别。 无论是流传万世的绝世拳法还是其他什么陋巷坊街的破烂拳法,只要肯用心打磨,拔高拳意,终有一天,就算是再不堪入眼的拳法也能被打磨成属于绝世拳法。 所以她现在自己琢磨的拳法并不算强,但是只要慢慢打磨,精炼其中真意,摒除不需要的招式,一样可以达到极高的高度。 练完一通拳之后,墨织雪抹了抹脸颊的汗水,浑身炽热真气如同洪流,流转全身。 “呼......”只有这日复一日的练拳,她才明白当初的墨语究竟有多努力,才能做到每时每刻都让真气奔腾,流转全身,淬炼拳意。 只有越像自己的师傅,她才越感觉自己的师傅有多不容易,而她又有多懈怠,辜负了自己师傅的期许。 走出院子,她和周围的人打了声招呼,并没有去往青云书院看看琳琅,而是往学宫中的玉莲湖走去。 玉莲湖是学宫三座山岳中间的河流汇聚而成,占地数十里,湖水清澈,莲叶犹如翠玉,其上露珠点点,宛若明珠。 还未走进湖边,墨织雪就已经看见了好些学子手捧书籍,席地而坐,专注入神。 湖边青坪配白衣,说不得有多稀奇,但却格外引人注意,尤其是那些学子书上一个个文字化作小人,在书上“排兵布阵,陷阵厮杀”,然后文字小人势均力敌,厮杀惨烈,只余下一对对字体尸骸。 而捧书之人则会心一笑,将那些尸骸捡起来,一个个重新拼凑成书上的文章。 能够看书看出这等异象的,少之又少,整个玉莲湖边不过寥寥数人而已。 等到墨织雪走近,不知是心有灵犀还是怎的,好些人同时抬头,看向那个有些“刺眼”的少女。 墨织雪的炽热真气与儒家的浩然之气截然不同,十分显眼,而墨织雪本人更是不像一个读书人,反而像是个征战沙场的女将军。 墨织雪自己找了湖边的一处空地坐下。 没过多久,一个与她年纪一般无二的少女匆匆跑来。 少女气喘吁吁的跑到墨织雪身旁,“织雪,让你久等了。” 墨织雪双手放在膝上,回头看着燕雀,对方眼中好似蕴有星光,神采奕奕,她回道:“没有,我也是刚来。” 燕雀松了口气,笑着坐在她的旁边,“那就好。” 她伸出手,“诺,这是什邡街的牛肉馅饼,给你。” 墨织雪接过馅饼,“你费那么大劲跑那么远,就是为了买个饼?” “嘿嘿,我想织雪你练武练了一整天,肯定饿了,得好好填饱肚子才行。” 墨织雪点点头,啃了一口馅饼,开口道:“今天想听什么故事?” “就上次那个,你说你和你师傅遇上了那个鬼镇那个,后面怎么样了?” “哦,那件事啊。话说整个小镇都是鬼物,它们全是亡国怨鬼,其中好些更是害死了无数人命,他们处心积虑算计我和我的师傅......” 燕雀兴致勃勃,迫不及待的问道:“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我师傅理发馆了他们的真面目,果断出手,一拳一个,拳罡炽烈如火,将那些恶鬼全都打的灰飞湮灭。” 燕雀愣住了,“这就完了?” “不然嘞?你以为凭借我师傅的本事,难道还会和那些鬼物大战三百回合?”墨织雪挺了挺胸膛,伸出大拇指,指着自己,“别说是我师傅,就算是现在的我遇上那些鬼物,也是一拳一个,一脚一堆。” “对了,你不是说你家中有位长辈是武道宗师么?” 燕雀双手撑着脸颊,有些自豪的说道:“那是我姑姑。” “长得漂亮么?” 燕雀摇了摇头,“不太记得了,记得姑姑在我小时候就已经披挂上阵,陷阵杀敌了。” “看来这女中豪杰,也不止我一个嘛。”墨织雪点头,神情颇为自得,“等过几年,你回去看看的时候,我们一起坐最快的飞剑舟,我一定要去会会你姑姑,切磋切磋,对了,还没问你姑姑是哪里人呢。” “还是不了吧,姑姑她擅长的是统军杀敌的手段,和织雪你不一样的。” 墨织雪摸着下巴思索,“是么。不过你姑姑是武道宗师,又是上阵的将军,她姓燕......” 墨织雪灵光一闪,惊愕不已。 “小雀儿,你姑姑叫什么名字?” “燕双兮。” 墨织雪喃喃道:“不会这么巧吧?” 见到墨织雪这幅表情,燕雀疑惑道:“织雪,你认识我姑姑?” “那可不,燕姐姐嘛,我师傅的好朋友!”墨织雪突然眉飞色舞起来。 “虽然燕姐姐是师傅的朋友,但我既然认了她做姐姐那这么说来……” 墨织雪用肩头撞了撞燕雀,“按辈分来说,你应该叫我小姑才对。” 燕雀眼神呆滞,“小……小姑?” 墨织雪笑容灿烂,“哎,小侄女真乖!” 第四百六十一章 吃不消 华登城中,墨语一行人选了处位置极好的宅院落脚。 恰逢最近城中有灯会开展,家家户户的屋檐上都挂上一两盏灯笼,灯上有自家写的打油诗,也有从书上择抄的名篇佳句。 当然,街上商铺酒楼,甚至是那烟花巷柳,都有对联残诗,或是字谜等等。若是有人能对出对联,补上残诗,猜出字谜,更有商家彩头。 其中最让那些“青年才俊”趋之若鹜的当属一家家青楼中的清倌人了。 能够作出名句,得到对方赏识,成为入幕之宾,时候再评个才子佳人的美誉,名声有了,名气有了,连美人也都有了,这等好事,大多数男子都无法拒绝。 素聆星已经开始闭关破境,少说也要十天半月的时间,所以趁着楚莹同苑霜叶请教剑法时,墨语一人偷偷溜出了门。 不知是各地风气不同,还是此地女子更为豪放,走在街上,墨语注意到好些女子频频回头,像是对他暗送秋波。 之所以说好像,因为墨语总不能上前询问别人,问是不是在看他吧? 那眼神,墨语也算是经历了那么多风浪,依旧有些难以抵挡。 之前只是觉得苑霜叶几人吸引男子目光,他没觉得有什么,现在轮到自己了,倒真觉得有些不太舒服。 墨语抬头看着那些高悬的别致灯笼,没怎么注意前方,结果突然有人往他身上一撞。 力道不大,甚至还有些柔软的触感。 然后是哎哟一声。 墨语低头看去,一位女子跌坐在他的身前。 “这位姑娘,实在是不好意思,我有些走神,没有注意到姑娘。” 墨语赶紧扶起对方。 不过不知是不是错觉,对方虽然表情有些痛苦,但嘴角却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没关系的,这位公子,是奴家没注意。” 女子轻轻说了一句,然后有些羞怯道:“奴家撞疼公子了吧?若是公子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可以去我家里坐坐,我家有上好的跌打酒。” 墨语如遭雷击。 不仅仅是因为对方有些不安分的手在往他手心钻着,还有这已经算是明示的话语。 话说姑娘,这明明是你自己跌倒了,问我要不要跌打酒?这理由难道就不知找个像样的么?还有周围那些人羡慕嫉妒的眼神又是怎么回事? 墨语婉拒了对方,又不着痕迹的抽回手,“不用了,姑娘没事就好。” 墨语匆匆逃离。 女子一脸失落,神色幽怨。 “难道是我太主动了?不行该啊……姐姐她们不都是这么做的么。” 墨语刚摆脱了女子,竟然又有女子迎面而来,墨语匆匆躲避,与迎面而来的女子擦肩而过。 然后他就看见对方幽怨的望着自己,那模样,那眼神,墨语都差点觉得自己是个十恶不赦的负心人了。 不过刚走没多远,留意身后的动静,墨语竟又发现那两名女子是一起的! 街上人头攒动,难免摩肩接踵,磕磕碰碰。 结果前方不知什么情况,全是女子,而且那些女子“面目狰狞”,将周围人群挤开,像是一股洪流,径直朝他这儿涌来。 墨语眼疾手快,拨开旁边的路人,同时嘴里也不停歇,“借过借过。” 下一刻,那人被人群淹没,而墨语躲到了旁边的酒楼当中。 拍了拍胸口,长舒一口气,墨语走到柜台,“我说掌柜的,你们这华登城女子这般豪放,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掌柜的是个清瘦老人,长褂布衣,头上别着铜簪。 老掌柜呵呵一笑,“小哥你有所不知,咱们这儿的女子,那可是出了名的豪放,只要是看中的男子,可以大胆上前表示心意,当然,豪放不代表放浪,若不是两情相悦,也不会勉强,全看两人心意。只不过看小哥你这么俊俏,怕是要吸引许多女子啦。” 说完之后,老掌柜哈哈大笑。 然后酒楼门口哄闹嘈杂,似乎有人正往里挤,墨语转过头,恰巧看见一位身材“壮硕”的女子瞪大了眼,手舞足蹈,往他这边扑过来。 在那女子身后,还有好些女子互相推搡的冲进酒楼。 “告辞!” 墨语拱了拱手,身子一掠而起,直接从窗口冲出酒楼,眨眼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顿时有哀叹声此起彼伏。 在那些人最后的目光中,只有墨语的潇洒(狼狈)身姿久久停留在脑海之中。 就连老掌柜也伸长了脖子,啧啧道:“难怪能让这么多女子闻讯赶来,看来真有我年轻时的风范。” “李羌牛!不给老娘好好收钱,干什么呢!” 柜台震动,瓶罐咣当作响,后厨走出个膀大腰圆的女子,一脸凶狠的指着老掌柜呵斥道。 老掌柜陪着笑脸,“娘子息怒,我在算账呢,算账呢。” ———— 等到墨语跃上一处阁楼顶端,看着下方来往人流,他紧绷的身子才放松下来。 他躺在楼顶,叹了口气,“哎,早知道这样,就带着楚莹一起出来了......”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哟,对吧,墨语?” 轻佻的嗓音响起,墨语猛然起身,发现自己旁边多了个白衣青年。 然后视线上移,墨语微微张嘴,“楚莹?” 楚莹蹲下身子,坐在他的身旁,笑着道:“什么楚莹,我是楚行。” “别闹了。”墨语伸出手,轻轻在她脸颊上捏了捏,“以前楚行是楚莹,现在的楚莹只是楚莹。” 楚莹愣了愣,然后眉眼带笑,弯下身子,额头轻轻碰了碰墨语的额头,“知道啦。” 楚莹闭上了眼,睫毛轻轻颤抖,脸颊上多了抹粉红。 两人呼吸节奏忽的一致,然后楚莹低下头。 一触即分。 紧接着楚莹抬起头,转过头去,轻喝道:“不许告诉聆星!” “哦。” 墨语摸了摸鼻子,刚想说什么,旁边又有熟悉的嗓音传来,“你们两个卿卿我我够了?” “苑姨,你......你怎么来了?” 楚莹有些慌乱。 苑霜叶冷着脸,“聆星闭关的时候,你们两人背着她卿卿我我,要是让她知道了,她会怎么想?” 楚莹脸色猛然一白,双手不自觉的握在胸口。 墨语在一旁说道:“她在逗你呢。” 然后苑霜叶展颜一笑,“好了,不知道你怕什么。凡俗之人都可以三妻四妾,作为修行中人,无论是男是女,道侣可有可无,可多可少,都不奇怪。” 说完,她又等了一眼墨语,“你看起来很得意?” 墨语不明所以,“我得意什么?我连自己的事都搞不定,没闲心想这些。” 苑霜叶没再说话。 见到楚莹神情有些异样,墨语罢了摆手,“好了,我的事不用多想,我自己有数,也不用多说了。你们怎么出来了?” “当然是看你不见了,出来找你咯。” 墨语指了指楚莹的装束,“那你这样子又是怎么回事?” “听说这儿的灯会有许多女子,我就来看看咯。” 墨语摇了摇头,将她的发冠取下,楚莹满头黑发如瀑,垂落下来。 “这样挺好的。” 墨语努努嘴,“下面的那些女子像疯了一样,我差点被她们吃了,实在吓人。你男扮女装,也想去试试?” 苑霜叶似笑非笑,“被那些女子看着的感觉怎么样?” 墨语老实回道:“不太舒服。” “想不想一拳落在她们脸上?” “那倒不至于,我一般情况不会对女子动手,惹不起我躲得起嘛。”说着,墨语看向苑霜叶,认真道:“所以我觉得你动不动就出剑的习惯得改改了。” “换做之前,我已经请你吃我的剑气了。” 墨语双手合十,“多谢手下留情。” 苑霜叶没理他,直接了当说道:“就算你长相足够吸引那些女子,那些女子也不至于如此疯狂,我看有人把你的消息透露出去了。一个年纪轻轻的武道宗师,长得又俊俏,她们不想方设法让你入赘那才有鬼了。” 墨语摩挲下巴,嘀咕道:“我就说嘛,虽然我长相过得去,但还不至于这么夸张,嗯,看来我很有自知之明。” 楚莹问道:“墨语,你就不去看看是谁在暗中捣鬼么?” 墨语摇头叹气,“我只是个不能动手的人,就算发现了对方也是无济于事啊。” “我们同你一起。” 墨语果断道:“好啊!” ———— 华登城另一边,两名面容年轻的剑修掷出几锭银两,远处的小厮捧着银子喜笑颜开,就差没有跪地磕头了。 只是把一幅幅画像传出去就有这么多银子拿,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事?这简直就是掉馅饼嘛! 怀里揣着银两,小厮准备去花天酒地一番,找两个漂亮花娘陪自己喝酒,若是条件允许的,叫上一两位花魁也不是不可以。至于那些什么清倌人,他这一点钱实在是不顶用。 因为众所周知,清倌人卖艺不卖身。众所周知,所谓的卖艺不卖身只是银两没到位。 毕竟多少名气极大,声名远播的清倌人最后去哪儿了?不是和那些什么才子风花雪月去了,而是去有钱人家当了妾,过上了锦衣玉食的生活。 才子之所以是才子,因为他们口袋里没钱,所以只能在文章诗词上下苦功夫,舞文弄墨,让自己口袋里的钱躲起来。 在这方面,他倪团虽然是个小厮,但在这方面,门儿清! “砰!” 正当倪团暗自窃喜时,像是一头撞到了墙壁之上,脑袋砰的一声,嗡鸣不止。 他捂住脑袋,大声道:“谁啊,谁这么不长眼睛,敢撞你倪大爷!?” 说完之后,倪团心里舒坦。 这有了钱之后就是不一样,连带着说话也硬气了许多,要是放在以前,他不仅不敢大声说话,兴许还要点头哈腰,询问对方被他撞疼了没有,与对方赔不是。 下一刻,倪团浑身冰冷。 因为他的脖子上架了一柄剑,一柄把他须发都照的一清二楚的剑。 倪团看着身前的青年,结结巴巴说道:“好......好汉,有话好好说,千万别动手。” 墨语凑上前,从他怀里拿出一叠画像。 画像上的他与他本人有八分相似,在画像下方,还有他的大致年龄,修为,以及青藤学宫的出身。 在看清楚墨语的容貌之时,倪团心如死灰,暗道完了完了完了...... 墨语打量着画像,“这画的是我?一点都不像嘛。” 楚莹在一旁说道:“没有啊,我觉得还挺像的,看来这作画之人有两下子啊。” 墨语指了指自己的脸,“瞎说,你好好瞅瞅,我有这么丑么?要是被我逮着谁给我画的这幅画像,我打不死他。” 见到倪团抖若筛糠,双腿像是柳条迎风摇摆,墨语半闭着眼,压低了嗓音,“兄台,这画像是你画的?” “不!不是我!” 感觉到咽喉处的长剑快要抹断自己的脖子,倪团果断老实交代,“是有两位有钱的公子哥把画像给我,让我帮他们把这幅画像贴出去,他说我每贴一张,就给我一钱银子。我想啊,这天上掉馅饼的事,怎么能错过了,当然是一口答应了啊。没想到这天上确实掉馅饼,不过这馅饼是毒馅饼......” 倪团苦着脸,把怀里的银子拿了出来,“诸位请看,他们给我的钱都在这儿了,我分文没动。” 苑霜叶取出一枚银锭打量,片刻后,她皱眉摇头,“没留下什么痕迹,看来对方是有备而来。” “你可看见他们的模样?” “没......没看清......” 墨语思索片刻,对倪团说道:“去把我的画像全撕了,你贴了多少就撕多少。至于那两人会不会找你算账,你不用担心了,他们不敢。听清楚了?” 倪团使劲点头。 随后墨语三人就放他离开了。 ———— 百丈之外,两名隐匿气息,看起来与常人一般无二的修士注视着倪团,只要对方离开墨语等人的视线,他们就有法子让倪团悄无声息丧命。 他们以心湖交谈,讨论到底杀不杀倪团。 一个普通人,其实不值得他们出手,但就怕墨语几人能够靠着倪团找到什么蛛丝马迹,毕竟谁也不敢保证自己的法术一丝一毫的痕迹都不留。 两人忽然察觉到了些许异样。 因为周围的人流突然停止。 两人同时抬头,然后剑气从天而降。 第四百六十二章 各自图谋深如渊 自墨语发现那两人,再到苑霜叶出剑,其实没过多久。 不过数息时间而已。 因为只要他们与散布他画像的人接触,对方必定露面,在不远处观察情况。 毕竟若是以照鉴山河的神通观察他们,更容易被顺藤摸瓜,找到对方。 人群之中,气息杂乱,但是两个修士的气息迥异常人,对于墨语来说显眼无比,只要视线所及之内,一眼看去,就像两盏明灯。 所以墨语指着两人所在。 然后苑霜叶出剑,不留余地,全力施为。 在苑霜叶出剑的那一刻,天地好似静止,只有剑气出鞘,跨越百丈距离。 随后剑气消散,旁边的那些人这才反应过来,看着自己脚边的黝黑深坑。 苑霜叶出现在深坑前,皱了皱眉,“竟然只是两具化身。” 墨语揉了揉脸颊,摇头道:“看来是白跑一遭了。不过这么看来,对方家底丰厚,两具化身都能随意舍弃……” 他话还没说完,远处不知是谁大声吼了一句,“他在那儿,姐妹们跟我来!” 随后人流涌动,许多女子从四面八方挤来。 墨语一个激灵,赶紧躲到了楚莹身后。 原本他是想躲在苑霜叶身后,毕竟苑霜叶冷着脸,够吓人,只可惜苑霜叶不给他这个机会,侧身走到了一旁。 “帮我摆平她们,今晚我请客。” “你亲自下厨?” “呃……” “不愿意就算了。” 楚莹作势转身。 墨语赶紧说道:“好好好,我答应你了。” 楚莹笑了笑,持剑往前一站。 然后那些看似疯狂的女子就停了下来,一脸忌惮的看着她,以及她手里的剑。 楚莹淡淡道:“谁再上前一步,休怪我的剑不长眼睛,让你们那如花似玉的脸上多几条口子。” “你……你是谁?和……和墨公子是……是什么关系!” 在她们最前方,一个胆子稍大的高大女子开口问道。 楚莹指了指墨语,“你说他?” 然后楚莹指了指自己,“还用说么,他是我夫君!” 楚莹环视一圈,眼神凌厉似刀剑,“还有什么问题?” 墨语在她身后竖起大拇指,“哇,我敢保证,这是你最威风,最有气魄的一刻。” 人群里有人弱弱的说了一句,“请问姑娘,你介意多一个姐妹么?” 楚莹冷笑一声,“可以啊,麻烦出来一下,咱门比试比试,你要是能胜过我,我就不介意。” “……” 沉默片刻,那位女子小声道:“我……我只会琴棋书画,女红和下厨做饭,请问可以比试这些么?” 这下轮到楚莹不说话了。 墨语在她身后偷笑。 琴棋书画,楚莹当然懂,但那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绝对比不上一位大家闺秀苦心钻研多年,至于下厨和女红,更不用说了。 楚莹转头瞪了他一眼,“这是该你笑的时候么?” 墨语神色一正,“诸位姑娘,实不相瞒,我虽然有一些武艺防身,但是这琴棋书画和下厨,其实都是我喜欢的,至于楚……我娘子,负责武艺高强,貌美如花就行了。如果诸位要比试这些,我倒是可以奉陪。” 墨语这话一出,所有女子哗然一片。 楚莹挑了挑眉,以长剑指着众人,“你们听见了?我不需要向你们一样学那些什么无趣的东西,我夫君他也不喜欢。你们这些人可以死心了。” 众人沉默片刻,随后又有人高声喊道:“只要墨公子愿意,我们也可以的!” 楚莹抬起手,人群猛然后退。 紧接着她纵剑一甩,水桶大小的剑气直接没入地面,地面轰隆轰隆作响,好似地动山摇,众人站立不稳,惊叫声此起彼伏。 等她们稳住身形,回过神时,只看见楚莹身前那道足足有数丈长短的骇人剑痕沟壑。 楚莹瞪着众人,作势挥剑,“再纠缠不休,我可就出剑了!” “跑啊!” 最前方的那些女子怕楚莹真的出剑,在惊叫一声之后,如鸟兽四散奔逃。 唯独人群中有位女子慢了一线,一旁的苑霜叶心意一动,飞剑自行出窍,停在那名女子眉心。 “你动一下试试?” 女子身形颤抖,涩声道:“你......你想做什么?” 女子眼神既有无辜,也有惊慌,惧怕等种种情绪。如果不是事先锁定了对方,恐怕苑霜叶也会以为面前这个人只是个被她吓到浑身颤抖的柔弱女子。 苑霜叶轻笑一声,伸出食指,抬起对方的下巴。 “做什么?你说除了杀了你,还能做什么?” 以食指和拇指捏住对方的下巴,苑霜叶饶有兴趣的索道:“刚才就是你在后面煽风点火吧?之前那一句话引来这么多人,恶心我们?还是拖延时间?” 苑霜叶半眯着眼,“我给你两息时间,说,或者......” “死!” 女子双瞳骤缩,颤栗道:“我......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 “哦,看来你的选择是慷慨赴死啊,我同意了。” 苑霜叶后退一步。 然后飞剑从女子眉心穿过。 “我说......你会不会杀错人了?” 墨语眨了眨眼,在他眼中,对方的气息并无异常,似乎不是修行中人。 苑霜叶抬起手,手掌中那柄飞剑旋转。 “杀错了就算了,就凭她之前所为,死了也就死了,难不成还让我偿命?”苑霜叶手掌一握,“何况我还没瞎呢!” 灵力从四面八方挤压,剑意无孔不入,女子尸体砰的一声炸开,却不是碎肉横飞的景象,而是化作了一堆灰烬粉末。 紧接着苑霜叶挥了挥手,那些灰烬消散。 “这只不过是一种傀儡之术,不仅从外表看,就连内在也几乎和常人无异,除非是把它们彻底摧毁,否则基本无法从外表分辨。” “基本?” 苑霜叶似笑非笑,“你知道瀚海洲当时的傀儡有多粗糙么?又是谁制出了第一个与常人无异的傀儡?” 墨语一脸惊讶,“那人是你?” “不是。” 墨语切了一声,“不是你,你还这么自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弄出来的。” “是慕凝烟。”苑霜叶挑了挑眉,“当年她用普通的傀儡就能让其同普通人一样,而且其中可以藏纳剑气,能够出其不意射出一缕剑气。只不过她不喜欢这种算作是偷袭的下作手段,不愿意用而已。” 苑霜叶接着说道:“慕凝烟当年教过我,我只是不屑学,但不代表我看不出来。看样子能干出这等恶心人的勾当的,是那个姓赵的无疑了。” “长见识了。”墨语嘀嘀咕咕。 然后他看向苑霜叶,眨眨眼,“你看我做什么?” 苑霜叶说道:“把他揪出来。” 墨语头摇的和拨浪鼓一样,“不去。他摆明了就是想试探我们,估计也察觉到了你如今似乎修为没以前那么高。毕竟一个人不可能一辈子都压着自己的境界吧,何况还是你这么骄傲的人。这城里有其他闻讯赶来的修士,他不好动手,只能引我们上钩,我猜他现在就等我们送上门去呢,我可不上当。” 苑霜叶瞪着他,“你不会去找几个修为够高的修士,引他们出手对付姓赵的么?” 墨语抬手遮在眉角,眺望远处,“没发现附近有十境以上的修士,你的法子行不通。瀚海洲的十境修士虽然不少,但也不是大白菜,随便一个路边坑里就有吧?咱们还是老老实实在这儿待上一段时间,如果等得到十境以上的修士最好,若是等不少,那就只能盼着小聆星快些破境了。” “对了,你的那柄飞剑就没发现对方么?” 苑霜叶摇头,“既然那个姓赵的先是以化身试探,后又以傀儡引我们出手,证明对方心思还算缜密,不会轻易现身。” 墨语思索片刻,“他主要是想拖延我们,让我们不那么快抵达昆吾,只不过他不会想到小聆星正在突破,我们本就要在这儿停留些时日。恩,让我好好想想......” 一旁的楚莹目瞪口呆。 她感觉从刚才吓退了那些女子之后,一切都好像和自己预料的不一样,至于墨语和苑霜叶交谈的什么,她更是一个字都没听懂。 楚莹小声问道:“那个......墨语,你和苑姨在说什么啊?我有些不明白。” “没事,不明白就算了,反正你只需要帮我挡住那些普通女子就行了,剩下的有我......和苑大剑仙呢。” 苑霜叶冷声道:“少拍马屁。” 墨语也不在意,就跟在她身后,悠闲瞧着周围。 楚莹跟在他旁边,不停的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 数百里外的一处藏匿于山林的楼阁之中,赵苏独自一人坐在其中,面色微白,面容扭曲。 在他身前是碎裂成片的傀儡。 至于那两具有他一丝残魂的化身损毁,让他受了不轻的创伤。 在楼阁外,古鹤拄剑而立,像是化作了一座雕塑。 既然收下了赵苏的东西,那他自然要答应对方的请求,但是古鹤之前就已经说了,这何时出手,则由他决定,所以他故意推迟时日,就是为了等墨语几人至昆吾附近再动手。 这样如果,对方就算无法抵挡,也可以退至昆吾之中,能够留下一命。虽然他兴许会留下骂名,但总好过做赵苏的帮凶,杀那个藤青学宫的人,为自家宗门招惹大敌。 只是让古鹤没想到的是赵苏为了拖延墨语等人的进程,手段卑劣,无所不用其极。 想到这里,古鹤摇了摇头,自嘲一笑。 当初他也没想到,看起来正直端正的师弟,过了这么些年竟然变成了这样。 他该说是师门不幸么? 身后的阁楼是赵苏的一件法宝,大概是离开宗门的那些年里,从不知名的地方得到的,能够阻挡别人窥探勘察。 听到阁楼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摔碎的声音,古鹤无声笑了笑。 看样子赵苏的打算并不成功。 不过若是之后赵苏的打算能够彻底不成的话...... ———— 薛沐怜与贝陌石跟在赵苏两人身后。 当赵苏停下来,开始着手布置楼阁之时,薛沐怜就知道对方要有所行动了。 毕竟那楼阁法宝还是她当年见赵苏一穷二白,连聘礼都没有,可怜他,这才送给他的。 在赵苏暗自谋划之时,薛沐怜独自一人前去华登城,而贝陌石则留下来看着赵苏,看看对方是否有什么大动作。 有薛礼的腰牌,至少能让墨语几人无法发现自己。 然后她就进城跟在了墨语一行人身后。 至于城里的那些女人对墨语围追堵截,她就远远看着,当看个热闹。 不过对于墨语狼狈躲避都不肯出手伤人,薛沐怜倒是觉得作为圣人门下弟子,这份风度,该有。 要问她心中会不会拿其与赵苏对比,想来是没必要的,相貌不用比,品行不用比,至于心气和本事,更不用比了。 就是不知道对方和慕凝烟是什么关系。 以前慕凝烟在瀚海洲的时候,除了失心疯看中了赵苏之外,几乎没与任何男子接触过。 一想到这里,就算是薛沐怜一向不为外界所动,依旧是勾起了嘴角,难掩脸上笑意。 虽然搭进去了二十年,但她总归是在这件事上胜过了慕凝烟一头,没让自己心境崩坏。 在苑霜叶楚莹二人出现在墨语身旁之后,薛沐怜看着几人找出了赵苏的化身,又看着苑霜叶将那个傀儡湮灭。 不知怎的,她心头有种前所未有的畅快之感。 大概是觉得赵苏这种人依靠她身后的薛家混的风生水起,让她觉得不是个滋味。 这些年她没回薛家原因也正是如此。 因为她怕自己回去的时候,有人戳她脊梁骨,说她不是执意要嫁给那个赵剑仙么,怎么还需要薛家的人情开宗立派,结交朋友呢? 所以赵苏越依靠薛家的名头,薛沐怜心头就越不满。 好歹名义上也是她的夫君,这买卖也做完了,就真这么厚着脸皮,借着薛家的名头扯虎皮? 赵苏不要脸,她薛沐怜还要呢! 在讲墨语的推测,想法一字不落的听了之后,薛沐怜的不满竟是消了许多。 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到赵苏在对方手底下吃亏的模样了。 之前那一次交手,被打的没有还手之力,这一次再败在对方手里,兴许赵苏这辈子都会一蹶不振,到时候她放出话去,说赵苏谋划青藤学宫门生,她休掉赵苏,名正言顺,说不定还能解开心头枷锁,顺利跻身十境呢。 想到这里,薛沐怜跟在墨语几人身后也越发靠近。 第四百六十三章 心计 天色渐晚,墨语一行人改变相貌,难得闲下来赏灯。 就见一排排灯火延绵,整齐的好似一线金光。 与万千灯火如星斗不同,这灯会上灯笼多彩,灯火也多彩,既像是家家户户顶上绣了彩带,又像是虹光缭绕悬挂。 街上来往行人大多提着灯笼,灯火摇曳,好似迎风起舞。 与高悬的灯笼一般,那些人手中灯笼样式极多,有恬静女子捧着小巧精致的粉灯,有温柔女子提着袖珍玲珑的鸟雀灯,也有书生打扮的男子握着大气豪放的走马灯。 唯一的共同点,大抵是所有人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无论是男女结伴,好友成群,亦或是孤芳自赏的,会觉得这灯会景象格外动人。 墨语走到一处摊位前挑选灯笼。 买灯笼的老板娘是个看起来颇为年轻女子,眉眼有些许岁月痕迹。 此时老板娘正一边编制灯笼,见到墨语身边的苑霜叶与楚莹,笑着说道:“公子,为二位姑娘买灯笼呀。” 墨语笑了笑,“看一看。” 老板娘点头,“嗯,这花银子的事,不论多少,总是该斟酌一二的,看是否值得,哪怕是为心爱的女子添置心爱之物。只有这样,不论是感情还是生活,才能细水长流,长长久久。” 墨语说道:“老板娘,我从来都只见过不断劝人买东西,作为男子要大方一点的老板,像你这样的让别人多考虑考虑的,还真是第一次见。” 老板娘悉心为做好的灯笼留下一行寓意极好的祝福。 “我呀,是过来人了。当年也有人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我,起初感动么?自然是感动的。再添上几句甜言蜜语,就稀里糊涂在一起了,然后时间长了,也许是对方变了,也许是其他什么原因。当初可以掏心窝子的人不太愿意了,这心头就有了落差,失望也就紧随而至。然后一个人觉得心意淡了,另一人觉得心思乏了,两人走上岔路,离的越来越远,最后啊,就分开了。” 老板娘轻声道:“精打细算好么?我不太清楚,但是平平淡淡,安安稳稳,日子过得踏实,能长久,我是知道的。” 她看向楚莹,“姑娘,可别觉得这位公子抠抠搜搜就非良人,是否真心,身为女子,咱们其实心里清楚,可不是看舍不舍得花大钱。” 楚莹笑着道:“老板娘放心,不会的。” 老板娘突然眨眨眼,“公子,我都说了这么些肺腑之言,难不成你还看看,不选一两个送给二位姑娘。” 墨语愣了愣,随后哑然失笑。 他指了指一红一紫的两个灯笼,“好,我要这两个。” 老板娘眉开眼笑,“这就对咯。像公子这般人,很讨喜的,二位姑娘可要抓牢了。” 当她正要为灯笼写上寄语时,墨语出声道:“老帮娘,可否让我自己来写,这样更有诚意一些。” 老板娘微微诧异,然后递上笔,“呀,看来公子也是个趣人儿。” 墨语一次留了写了两句话,递给了苑霜叶和楚莹。 楚莹自然是高高兴兴接下。 苑霜叶纯粹是好奇墨语写的什么。 接过灯笼,上面有一句话,“一袭紫衣霜寒,剑耀九洲星斗”。 楚莹则看着灯笼上的那行字,小声嘀咕,“人间剑术三千尺,我欲更上九重霄。” 然后她小心翼翼拿着灯,心里美滋滋,一脸平淡,“马马虎虎,马马虎虎。” 将笔递还给老板娘,墨语利落的给了银两,拱了拱手,“祝老板娘生意兴隆,细水长流。” “借公子吉言。” 等到几人离去,老板娘笑着摇了摇头,当她低下头,继续编织灯笼时,却瞥见了自己墨笔上似乎多了一行小字。 “多情只有春庭月,犹为离人照落花。” 老板娘眼睛微酸,忽的低下了头。 随后她悄然擦拭眼角,开始招呼起停在自己小摊前的客人。 忙活了许久,摊位上的灯笼卖得差不多了,老板娘轻轻舒展腰肢,准备为自己做一个灯笼,然后收工,逛一逛今日的灯会。 不知老天垂怜还是怎么,今天的灯笼卖得格外的好。 不知不觉,有一人移步到老板娘身前。 “请问......还有灯笼么?” 嗓音柔和,有些熟悉。 有多久没出现了?似乎没有多久。大概也就是昨日梦里,前日梦里,此前每一个梦里出现过而已。 老板娘愣住了。 她抬起头,当看清了面前的人之后,又猛的低下去。 “还......还有一个。” 老板娘嗓音有些颤抖。 “请问公子,灯笼是要送给......心上人么?” “......是。” 老板娘的手微微颤抖。 “不知道公子的心上人是什么样的?” 微微沉默片刻,面前的男子说道:“她很温柔,也很漂亮,最重要的是,她很好......” “恭喜公子。” 这一个灯笼,老板娘编的格外用心,也十分缓慢。良久,老板娘不去看对方,只是犹犹豫豫的递上了灯笼。 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不显得颤抖,“这个灯笼不收钱。” 半晌,身前的男子依旧不见离开。 “我说,这个灯笼不收钱,你没听见......” “送给你。” 男子递上灯笼,如是说着。 他面容有些风霜痕迹,两鬓微白,但依旧俊朗,没了当年的锐气,只有淡淡的儒雅气息,以及那年初见时的柔和目光,温柔笑意。 只听到他说:“我喜欢的女子,她很美,也很温柔,最重要的是,她有一双灵巧的手,能做出这世上最漂亮的灯笼。” 老板娘捂住嘴,眼眶却有晶莹闪烁。 万千彩氲灯火下,她身姿绰约,一如当年。 “安温柔,你愿意嫁给我么?” 老板娘点头,随后说道:“陆怀舟,你愿意娶我么?” “当然......愿意。” ———— 远处的酒楼中,靠窗的座位上,墨语伸长了脖子,瞧着买灯笼的老板娘与那个原本只敢偷偷看她的男子楼拉着手,相拥在一起。 “啧啧,这人生一大快事,莫过于看着有情人终成眷属了。”说到这里,墨语摩挲下巴,“恩,看来我的功劳簿上该多添一笔了啊。” 旁边的楚莹一脸疑惑,“墨语,什么时候你都有功劳簿了?我怎么没看见啊。” “我心里头记着呢,以后如果做错了什么事,我就一股脑写下来,堵住那些想要阻挠我的人的嘴。” 苑霜叶为自己倒了杯清酒,“你是怎么看到那个人的?” 墨语说道:“因为我在和那位老板娘说笑之时,有人的眼神落在我的身上,我回头瞧了一眼,老板娘又说了那一番话,然后就猜到了呗。” “男子看心上人的眼神是很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的?难不成你看某个女子眼神很不一样?” 墨语咳嗽一声,“这个问题不适合现在讨论,咱们还是想想怎么应付赵苏吧。” 在墨语给那位老板娘安温柔留下一句诗的同事,其实也给那位只敢在远处偷看的男子留了一句。 不然就算是再过十天半月,三年五载,那位男子都不见得能够走出那一步。 楚莹皱了皱眉,“你少来,明明说了要亲自下厨,结果却来了酒楼,你休想用这些普通的酒菜打发我!” “嘛,不要在意这些不重要的事。” 墨语突然招了招手,朝着一处酒桌喊道:“喂!姑娘,你跟了我们这么久,要不要过来喝杯酒啊?” 苑霜叶蓦然转头,“谁!?” 楚莹一脸惊讶,“是谁在跟着我们?怎么我和苑姨都没感觉到?” 墨语双手抱胸,得意道:“因为我是高手嘛。” “我说那位姑娘,你都跟了我们这么久了,有什么事的话就和我们明说好了,别藏着掖着的。” “呵,看来我还是有些小看你了,墨语,墨大宗师。” 一位女子像是从虚空中一步跨出,出现在了几人眼前。 “薛沐怜?”苑霜叶眉头紧锁,飞剑已经悬在身边。 薛沐怜对着苑霜叶颔首道:“苑姐姐,好久不见,近来可否安好啊。” 墨语恍然,随即冷笑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赵夫人,怎么,你又来替你夫君撑腰了?” 听到这话,楚莹哪还不明白对方是敌非友,她直接拔剑,剑气流淌而出,整座酒楼猛然震颤。 那些喝酒的人吓了一跳,待到他们转过头,看见楚莹拔剑指着薛沐怜,连连惊呼出声,一股脑往楼下跑去。 这些打打杀杀的江湖人经常波及无辜,各地邸报上每月都有记载,据不完全统计,被江湖人恩怨波及的普通人远比死在那些神仙中人斗法下的来得多。 薛沐怜摇头道:“诸位误会了,我并不是因为要帮赵苏才来此地。” 苑霜叶讥笑道:“哦?不是传言你和你夫君两人相敬如宾,很是恩爱么?怎么,难不成传言有误。” 薛沐怜坐在苑霜叶旁边,缓缓开口,“那不过是赵苏让世人以为的而已,其实我当年之所以为了和他成亲,不过是为了反抗家里给我安排的婚约,就这么简单。” 苑霜叶先是诧异,随后突然笑出了声来。 “怎么,你不相信?” “我当然相信!”苑霜叶收敛笑意,“我笑的是赵苏自以为捡了天大的便宜,攀上了薛家的高枝,结果到头来竟然是因为这么一个原因。我想如果慕凝烟知道此事,定然也会笑两声的。” 薛沐怜说道:“其实当年关于此事,我已与赵苏事先说过了,但是他当是已经为了亲近我而......放弃了慕凝烟,等到知晓原委时,想要后悔已经晚了。所以他所幸将错就错,借助我薛家的名头设立宗门。” 收起飞剑,苑霜叶问道:“说你这次过来,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帮诸位对付他了。”薛沐怜坦然道:“实不相瞒,若不是为了保住薛家的名声,我早就想休夫了,这次他擅自出手,正好有个由头。” 看薛沐怜眼神坦荡,不似说谎,墨语说道:“你帮我们有什么好处?” “我曾爷爷薛礼曾是陆圣人的授业恩师之一,除开我与赵苏那有名无实的夫妻关系,帮你们,难道不是理所应当?更何况当年无论如何,都算我对不起慕凝烟,怎么说我也与她有些交情。” 听完之后,苑霜叶对墨语使了个眼色。 楚莹也看着墨语,等他拿主意。 “行吧,我们姑且相信你。那请问薛姑娘,你知道那赵苏身在何处么?” 薛沐怜说道:“他如今藏身在数百里外的山林之中,那日的贝老剑修正看着他,以防他有所异动。不过赵苏此次找了个帮手,乃是他曾经的一位师兄,修为比他更高,更是位有望踏入十一境的剑仙,就算是贝老剑修对上也不敢说能够稳而胜之。” “不过你那日已经胜过了赵苏,有贝老剑修帮忙,想来应该出不了什么事。” 原本薛沐怜只不过是想看看几人言行,没想到被墨语发现,她也就干脆利落,直接和盘托出。 墨语撑着下巴,手指拨弄桌上的酒杯,“既然薛姑娘说了这么多,那我也就明说了,我现在没法子动手,更没法子和别人交手,不然我早就飞过去,一拳捶烂那个姓赵的狗头了。可是我现在只能想想,就是做不到,所以很是恼人啊。” “你没法和人交手?” “有什么问题么?” “为什么?” 墨语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一些小毛病。” 薛沐怜摇头,“可你不像有问题的样子。” “我让你看出来还得了?如果你都能看出来,那赵苏也能看出来,他要看出来,定然早就动手了。”墨语轻叹一口气,“看来薛姑娘是挺聪明的,可是还不够聪明。我猜那个赵苏除了他的帮手师兄,还有其他你不知道的后手等着我们,呀,这么一想,可就麻烦咯......” 墨语对楼梯口露着一个脑袋的小二说道:“小二,给我来壶茶!” 薛沐怜沉默片刻,“既然这样,我可以再请帮手。” 墨语摇头,“薛姑娘,你觉得赵苏猜不猜得到你会来阻拦他,亦或是有别人会来相助我?” “我们来瀚海州的时候,那个姓赵虽然手段不怎么样,但是心思的确不简单。说不定他就有什么法宝可以隔绝一方天地,然后趁我不备,把我拉进去,与人合力对付我,然后得逞之后,逃之夭夭。而且他不会怕儒家青藤学宫的报复,因为他找到了比薛家更大的靠山。” 听着墨语逐步分析,薛沐怜心惊不已。 墨语接着道:“薛姑娘你有什么法宝可以让别人无法察觉,但是若果有修士有我这种能力,或者是能依靠修为看破你的踪迹,然后再告诉赵苏,甚至就连你来见我们,也在赵苏的预料之中,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这一次,薛沐怜沉默许久。 她没想出答案,只是匆匆告辞离去。 小二为墨语添了杯茶,墨语一边抿着茶水,一边看着窗外的景色,三人很有默契,暂时都没开口。 第四百六十四章 出关,接剑 良久,等到酒楼重新热闹起来,楚莹问了一句。 “墨语,你之前说的那些……是真的?” 墨语点头,“赵苏不是傻子,除了找到了别的靠山之外,我实在想不通他凭什么有底气动手。至于那些猜测,我也就能肯定一半,剩下的都是推测。” 苑霜叶突然说道:“你不想薛沐怜卷入此事?” 墨语摇头,“我不想儒家与此事扯上干系。” “所以你就白白舍弃了一大助力?” 墨语砸吧砸吧嘴,晃了晃茶杯,“我不觉得薛沐怜真正能帮上什么忙,一位十境的剑修,赵苏放在眼中,但是他背后的人不见得能放在眼里。” 苑霜叶沉默片刻,“你准备怎么办。” “进昆吾啊,他们再厉害,还能和我们一起进去不成?” “放心,赵苏暂时不会有什么动作的,至少要等到薛沐怜离开,或是聆星出关之后才会开始有所行动。” 墨语将茶水一饮而尽,“你都说了,赵苏胆子小,胆子小的人,就怕就什么变故,这就是我们的机会了。” 苑霜叶想了想,说道:“我觉得你不该学儒家的学问,若是去纵横家,阴阳家,想来更好。” “我当年可没得选,能遇上夫子,已经是撞大运了。” 苑霜叶没再说什么。 说起来当年墨语“千疮百孔”,接不住福缘,有慕家所为,也与她有些干系。 毕竟当年诸位长辈授意,而她负责动手。 现在想来,自己似乎是有些对不住他。 一旁的楚莹听的云里雾里,只能自己独自琢磨。 之后三人吃过饭,在城中看了看那些“才子”为博心上人的青睐,争风吃醋,就差没有大打出手了。 虽说有些俗气,但那些人肚子里好歹有些墨水,作出的诗词不算俗气。 又逛了许久,等到夜色渐晚,灯会即将结束,三人这才回到院子当中。 屋子里剑意从各处缝隙中流淌而出。 “也不知道素聆星什么时候可以出关?” 楚莹站在屋子前瞧了瞧。 伸手捏着一缕缕剑气,指尖感受一二,随后挥散剑气,苑霜叶这才开口说道:“剑气敛而不散,剑意浑然天成,看来聆星破境顺利,至多半旬就能出关。” “楚莹,我们去练练。” “哦,好。” 两人走到一旁,以指尖大小的剑气过招,方寸之间,剑意犹如道道寒芒,在半空中留下难以磨灭的痕迹。 墨语就坐在素聆星闭关房间在的阶梯上看两人比试。 ———— 数百里之外,赵苏本就因为化身被毁而怨恨不已。 结果一人与他传音,说他夫人竟然去见了那个他现在欲处之而后快的人!而且还相处许久! 赵苏紧握双拳,心头怒火难平。 连他都从未和薛沐立怜相处过那么久! 赵苏觉得自己头上似乎被戴上了什么东西。 所以他不想再忍了,而是准备马上动手。 可刚一踏出阁楼,他又退了回去。 忍! 为了一举成功,顺利除掉那人,他必须得忍!现在贸然动手,只会打草惊蛇。 “呼......呼......”重重吐了口浊气,赵苏用了生平最大的勇气,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 阁楼外的古鹤有些奇怪,瞧赵苏的样子,莫不是因为他推迟出手而恼羞成怒了? 见到赵苏退回去,随后又是一阵瓶瓶罐罐摔碎的声响,古鹤咧咧嘴,他想如果是那位薛家女子看见这一幕,会不会叹自己当年识人不淑? 想归想,古鹤从袖中取出了两柄传讯飞剑,其中一柄是给自己夫人的,祝福对方帮他打理好宗门事务,他用不了多久就会返回。 另一把飞剑极为隐秘,除了古鹤自己,恐怕就算是高他一境的修士都难以察觉。因为这柄飞剑叫做“流水”,光阴如流水的“流水”,能够在光阴长河的间隙中穿梭,不被其他人发现。 这“流水”飞剑是传去给华登城中的年轻武夫的,其中说明了他出手的缘由,赵苏的目的,以及前些日子,赵苏莫名消失,接见了个神秘人。 不管怎样,他古鹤是个有家室的人,夫人如今更是有孕在身,修士怀胎本就不易,更莫说是剑修了。所以他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自己夫人和孩子着想。 只是古鹤很难想透,赵苏这个前途无量的薛家女婿,为何要和一位来头不小的武夫死磕,真以为薛家能够保他一辈子? 在不远处的一个芥子大小的洞天福地中,贝陌石一直注意着古鹤赵苏两人的动静,等到薛沐怜一脸凝重的返回,他依旧没发现什么异常。 薛沐怜同贝陌石说了那些猜测。 贝陌石听后也有些凝重,“虽然这些日子我们一直跟在两人身后,但并非每时每刻都注意着他们,如果有人有心避开我们,并不是不能做到,所以那个年轻人的猜测不无道理。” 薛沐怜沉思许久,“如果真是如此,那我们该卷入其中么?” 贝陌石捋须道:“我印象中的薛沐怜,可不会如此没有主见。” “那我们先跟着他们,再传讯给曾爷爷,看看他是否有什么法子。” ———— 此后一旬时间,墨语轮流与楚莹与苑霜叶两人游历城中各处。 以保证如果赵苏突然出手,有人留在院子抵挡片刻,确保他们能赶回。 当日墨语接到古鹤的传讯飞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所以现在小心行事,免得被赵苏看出什么,或是找到什么机会。墨语回复古鹤,只是让他到时候尽管出剑,不用太过多想,因为墨语最敬重的就是信守承诺却又深明大义之人。 这一日,院子里剑气四溢,剑意自盛,几乎无法压抑。 如果不是楚莹和苑霜叶一同以自身剑意相抵,恐怕已经引发了异动,将赵苏招惹过来了。 等到素聆星踏出房门,剑气有蓦然消散。 她有些不好意思,“刚破境,没能及时收敛剑意,没有给大家添麻烦吧?” “暂时没有,不过如果你不收敛剑气,恐怕就不止是麻烦咯。” 楚莹背着手,一摇一摆的在素聆星身旁转悠。 她先是啧啧了两声,这才说道:“这些日子可凶险了,原来那个赵苏啊......” 素聆星赞叹道:“呀,原来这几天这么凶险啊,看来真是多亏有楚莹你与那个姓赵的周旋。” “那是那是......” “对了,前些日子,这儿的灯会可漂亮了,墨语还送了我一个灯笼呢!” “是么。” 莫名的,墨语突然觉得自己脊背发凉。 然后楚莹接着道:“可不是么,除了灯笼,他还写了一句话。哎呀,写的一点都不好,我一点都不喜欢。” “是么?” 墨语觉得自己周身都似乎有凌厉剑气呼啸,刺得他皮肤生疼。 然而楚莹又不自知,依旧口吐连珠,“对了对了,还有那个什么薛沐怜,原来她不是真心和那个姓赵的成亲,他这次还专门过来帮我们呢!嘿嘿,我觉得她突然来帮忙,有可能是有别的意思......当然,这是我瞎猜嘛。” “是么......” 素聆星一脸微笑的看着墨语。 “我觉得某人可以和我解释解释,你觉得呢,墨语?” “那个......哈......是该解释解释。” 墨语拉过她,“这个事那可就和说来话长了,让我慢慢和你说。” 见到墨语缩着脑袋的模样,楚莹掩嘴偷笑,走到了一旁。 “你这么戏弄他,就不怕他不给你好果子吃?” 苑霜叶的脸上也多了一丝笑意,走到楚莹身边说道。 楚莹有些得意,“现在咱们的当务之急是去昆仑,墨语不会有空理会我的,嘿嘿,我早就算好了。” 苑霜叶伸出手指,点了点楚莹额头,“我看他会把这事记在心头,以后再慢慢找你算账。” “不会吧?” 楚莹心里突然有些发怵。 “你没听到他把功劳簿都记着呢,你捉弄他,也不就是一笔的事么,我看你可要小心咯。” 楚莹原本笑容满面的脸庞忽的垮了下去,“完了完了......” “我该怎么办?要不......去道个歉?不行不行......那我不是羊入虎口?” 见到楚莹原地打转,心急如焚的模样,苑霜叶哑然失笑。 她对不远处的墨语二人说道,“好了,别说悄悄话了,咱们该走了,我怕赵苏等不及,已经要出手了。” 虽然对墨语的解释不太满意,但素聆星暂时放过了墨语。 墨语悄悄松了口气,离去之前,回头看了一眼。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似乎觉得远处有人正盯着他。 可是目光所及,确实毫无气息存在。 前方几人已经远去,他皱了皱眉,跟上几人,御风朝昆吾而去。 ———— 虚空之中,有人低声呢喃。 数百里外的赵苏顿时神情一震,掠出楼阁,高声道:“古师兄,他们已经离开了,咱们追上去。” 古鹤点头,“知道了。” 与此同时,藏在远处的薛沐怜也同贝陌石一起行动。 就在前些日子,她以薛礼的腰牌传讯。 对于自己可能暴露在别人眼中的情形,薛沐怜也只能用这个法子,毕竟如果是贝陌石以飞剑传讯,有可能被人给拦截下来,但是薛礼的腰牌除非是被儒家大能拦下,否则一旦被其他人强行拦下,必定会让薛礼察觉。 到时候薛礼自然就会知道她出事了,对方如果头够铁,脑袋够硬,选择强行拦下,与儒家作对,那也成,儒家瀚海洲数之不尽的修士,包括不问世事的近十位十一境修士恐怕会觉得终于找到点乐子了。 在传讯给薛礼的一日后,薛沐怜收到了回复,只要她在关键时刻毁掉腰牌,薛礼就会在一瞬间抵达腰牌处。 有了薛礼的话,薛沐怜自然心头大定。 ———— 青藤学宫,陆子衿已经知晓了墨语的情况,不过昆吾附近既不属于儒家管辖,也不属于其他百家势力范围,如果有人在外出手,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惊动其中的东西。 在薛礼与她谈论此事时,陆子衿也只能请求这位曾经的老师出手一助,以防万一。 其实如果慕凝烟真的在昆吾之中,墨语几人根本不需要进入昆吾,只要在附近出手,必然会惊动慕凝烟。 恐怕幕后算计之人永远不会知道慕凝烟当初为何去了妖域一趟,然后去往瀚海洲破境。 就连陆子衿自己期初的时候也认为慕凝烟只是因为受伤才不得不放开压制的境界,突破至十一境。而其实以慕凝烟的修为,只要她想,足以稳稳压境。 因为依照年纪,慕凝烟比她稍大,对方的天资相较于她更强一筹,她能顺顺利利踏入十一境,慕凝烟反而没有,只能证明对方在二十年前就已经谋划好了一切,苦心压制境界,等到墨语长大之后才破境入十一,然后厚积薄发,以更快的速度拔高境界,做到在不损害根基的情况下,抵达十一境巅峰,甚至于传说中的十二境。 这是陆子衿最近才想通的事。 当年慕凝烟在那种情况下愿意舍弃墨语,一定是早就算好了一切,也认定了如果到时候真是天塌下来,她也能以一己之力帮墨语扛住。 陆子衿惊叹慕凝烟的想法,更佩服她的做法。 她低头想了想,决定亲笔书信一封,以当初墨语送回来的衿眉传给墨语,只希望墨语再见到慕凝烟之前能看一看,再想一想。 ———— 在墨语几人没走多久,就已发现身后有人接近。 墨语和苑霜叶两人都对赵苏的剑气很是熟悉,在第一时间便认出了对方。 “赵苏准备动手了,我们直接去昆吾,不用管他们。” 刚说完这一句,身后剑气跨越万丈距离,紧随而至。 素聆星朝身后递出一剑。 剑气碰撞,气浪震碎了大片云海,轰隆声像是延绵数百里的阴云雷霆,无数山岳随之震动。 赵苏先是惊诧,随后有些气急败坏的对藏在虚空中的那人吼道:“你不是说对方没有十楼修为的剑修么!?这是什么?” 对方的回答也很简单,“对方是九境剑修。” 赵苏除了难以置信之外,还有一种久违多年的自卑。 他觉得自己早就忘记了那种感觉,顺利摆脱了某人的阴影,可现在看来,他只是把这种自卑的感觉藏在了心底深处,不敢去想,而并非忘记。 “古师兄,祝我一臂之力!” 赵苏眼中浮现疯狂神色,声嘶力竭的大吼出声。 第四百六十五章 昆吾中有一剑 其实不用赵苏提醒,古鹤自己就有出剑的念头。 因为前方剑气虽与赵苏碰撞消弭,但剑意留存于虚空之中,久不消散。 这种剑意奇特,他生平仅见。 在那日他与墨语传讯之后,墨语也坦然相告,说明几人的身份。 当然,苑霜叶依旧是十楼剑仙修为。 古鹤认为前方出剑之人是慕凝烟的妹妹,毕竟姐姐都那般厉害,作为妹妹,怎么都不该差到哪去。 结果赵苏咬牙切齿道,“师兄,那九境的小丫头有些古怪,先随我败了她,再将那那小子擒下来。” 这么一瞬间古鹤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前方出剑的是那个刚突破的小姑娘?这怎么可能! 他已经出鞘的佩剑没有递出。 “对方是九境剑修,我们以二敌一,还要脸么?” 赵苏脸色狰狞,“我才不管,既然已经决定出手,我还在乎什么脸面!古鹤,出手!你莫不是要食言不成?” 古鹤叹了口气,终究是递剑而出,剑气离剑而去。 可是刚一出剑,前方剑气连绵,当头罩来,其势之盛,剑气之长,一眼竟是看不见剑气尽头。 视线之中,唯有那些剑气如同云海,从东到西,席卷一切,真正的如雪白云海遮天蔽日。 古鹤的剑气只是眨眼就被无尽剑气淹没。 他屏息凝神,再次出剑。 这一次,的的确确是全力以赴。 紧接着赵苏的剑气与那片剑气碰撞,数十丈方圆的剑气消散,而古鹤第二剑的沛然剑意裹挟在剑气之中,从那处消散的剑气空洞中一闪而逝。 前方,墨语就看着素聆星出剑,一剑接着一剑,剑意越来越盛,根本没有停止迹象。 见素聆星一连出了几十剑,墨语终于眨了眨眼,看向苑霜叶。 “你的九境修为,有这么厉害么?” 苑霜叶面色一沉,“没有!” “没有就没有嘛,发什么火呢……” 墨语只敢小声嘀咕。 苑霜叶心情不太好。 因为素聆星出剑的时候很像慕凝烟,不是剑意,不是剑法,而且出剑的姿态,神情。那种只要我剑一处,天下便无剑可挡的模样。 也是苑霜叶一直渴求,求而不得的剑心。 一时之间,苑霜叶心情有着复杂。她是该为慕凝烟剑道有承而欣喜,还是该担心素聆星会很快追上自己?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因为身后一道让她感觉心悸的剑意飞速接近。 就在她准备出剑,帮素聆星一同抵挡的时候,素聆星眉心一抹光华闪了闪。 速度极快,快到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错觉。 随后就见身后剑意一分为二,从他们身侧擦肩而过。 楚莹躲在墨语身后,嘀嘀咕咕,“不要误伤,不要误伤......” 墨语没好气道:“喂喂喂,我现在不能动手,你这样让我做挡箭牌,有些不好吧?” 楚莹挽住他的手臂,下巴搁在他的肩上,“虽然你不能动手,但是好歹也是金刚境的体魄,比我这娇滴滴的小姑娘厉害多了。我这身娇体弱的,哪里挡得住这些十境修为的剑气。” 墨语扯了扯她的鼻子,“所以说你为什么不好好努力一点,把修为追上来呢。” “我已经很努力了好不好......” 再次出剑之后,素聆星回过头,冷声道:“我看着呢!” 楚莹下意识缩了缩脖子,然后吐了吐舌头,“干嘛,我都是说的实话呢!” 素聆星视线下移,“你的手在干嘛?” 楚莹不着痕迹的收回手,撤了撤墨语的袖口,“没干嘛啊,我这不是让墨语帮我挡着呢么。” 然后她就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左看看右看看。 素聆星没空治她,她一边出剑一边随几人忘昆吾掠去。 ———— 古鹤发现自己一剑过后,对方不仅没有停留,还挥出更多剑气。 那股诡异剑意不仅像是无孔不入一般留存于空中,待到他与赵苏二人掠过时,残留的剑意更是犹如跗骨之蛆,往他们的穴窍中钻去。 赵苏疯狂的面容上终于多了一丝慌乱,“这些鬼东西到底是什么?” “对方的剑意有些特殊,你自己小心。” 在去除自身体内的剑意的同时,古鹤好心提醒了一句。 感觉到自己似乎难以祛除体内的剑意,赵苏赶忙传音给虚空中的那人。 “对方的剑意这么棘手,我该如何是好?” 可是他问了之后,对方并未回答。 赵苏越发焦急,“喂!咱们可是说好的,你必须得帮我!不然我一旦敌不过他们,被他们擒下,指不定就因为严刑逼供,把你抖出来!” “废什么话,我在替你想办法!” 脑海中犹生风雷霹雳,更如同佛门金刚怒喝,赵苏头痛欲裂,忍不住惨叫一声。 古鹤不明所以,停止出剑。 “赵苏,我看昆吾已经不远,你若是不跟紧一点,可别怪我不助你。” 片刻之后,赵苏脸色赤红,青筋暴起。 “别吵!” 他停下身子,直勾勾看向一方。 古鹤皱眉。倒不是因为赵苏的语气,而是因为在赵苏话音落下之时,极远处竟然有道青虹由远及近,眨眼落入了赵苏怀中。 古鹤定睛看去,赵苏怀中有两枚符箓,一柄木剑。 那木剑十分奇特,剑身镂空,镂空处的周围缭绕金红色雷纹,在剑柄后还有一簇黑色剑穗。还有那两张符箓,竟然是金纹绿符,纹路好似有光华流转不停。 他猜得不错,那日赵苏所见的那人身份不小,竟然有如此宝物赠予赵苏。 “雷击木剑?” 古鹤在惊诧之于,更好奇木剑究竟是何等品秩,看似并无宝物光华,却让他觉得心悸无比。 赵苏握剑在手,突然猖狂大笑起来。 “有此剑在手,我剑气凭空增长五分!我倒要看看,那几个人现在如何挡我!” 他一手握剑,一手捏住符箓,随后捏碎一枚符箓。 古鹤根本来不及开口,就觉得天旋地转,神魂不稳。等他回过神来,两人似乎是跨越了一片天地,出现在了昆吾山脚。 ———— 墨语几人发现身后没了剑气,暂时松了口气。 楚莹疑惑道:“他们是见我们快到昆吾,放弃了么?” 眼看远处已有那接连天地的“天柱”那缭绕云间的朦胧景象,楚莹笑着道:“我还真以为那个姓赵的有什么本事呢,没想到他剑气也就不过如此嘛,靠聆星一人就挡了下来。” “哼,也亏得我没有突破,要不然我兴许都胜过他了。” 墨语揶揄一句,“也不知道刚才是谁吓得瑟瑟发抖,一直抓着我不肯放手,现在没事了倒说起大话了。” “哎呀呀......”刚说完这一句,素聆星已经捏住了他的耳朵。 素聆星指了指前方,“楚莹不知道,你也猜不出来么,他们跑到我们前面去了。” 苑霜叶神色凝重,“恩,前方确实有两股剑意,但是其中一股剑意......怎么这么强?” 话音未落,前方一道剑气千丈长短,犹如一座剑气凝聚的山岳,以横扫八方之势,朝几人落来。 “你们退后一些。” 素聆星松开手,轻轻将墨语推到身后。 她御风上前,抬剑迎向那道山岳一般的剑气。 只是雪白剑气自下而上,与那剑气相触,轰然破碎,然后素聆星同时又出数剑,在被剑气压得下落百丈之后,这才挡下那道剑气。 “哇,是谁的剑气这么厉害,连聆星都挡不住?” 苑霜叶皱眉,没有多说,而是飞掠至素聆星旁边,与她一同迎敌。 墨语对楚莹吩咐道:“小小,你先多远一些。” “为什么?” “现在哪有为什么,让你躲远一些就是了。” “我不!” 墨语喝道:“现在可不是闹别扭的时候!我看前方那人似乎是赵苏,就是不知道他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厉害,我看他未必不留后手针对我,我可不想让你因我受伤。” 墨语这话一出,楚莹哪还管自己挡不挡得住对方,“你现在不能动手,我在你旁边,怎么说也能帮你抵挡片刻,争取时间,我不走!” 就在这时,前方又有剑气出现,这一次的剑气竟然更为巨大。 楚莹和苑霜叶同时出剑,可紧接着,远处又有人影如虹,眨眼即至。 墨语在看清对方的面容的瞬间,一拳递出,落在楚莹胸口,然后绵长柔和力道将她击退百丈。 “墨兄弟,多有得罪了!” 来人正是古鹤。 赵苏在迎战楚莹二人时,让古鹤擒下墨语,两人速战速决。 墨语回道:“古兄尽管出手,不用留手。” 看似平常的话,其实两人已心有默契。 两人交手,墨语闪躲对方剑气,尽量不出手。 刚才这句话,既是说给赵苏听也是说给赵苏身后之人听的。两人早有约定,一旦对上,绝对是留有余地,点到即止,能够争取拖延时间。 在将楚莹推开的一瞬间,墨语以心湖传音,让她悄然遁入昆吾,然后以平生最为鼎盛的剑意催动剑气,引起慕凝烟的注意。如果慕凝烟已经破境成功,定然会发现她。如果慕凝烟未能破境,那他和素聆星几人就乘机退至昆吾再想办法。 一边交手,古鹤一边高声道:“墨兄弟身法灵动,飘然无踪,竟然能避开我的剑气,不知是何高人门下?” 墨语也是回应道:“一位喜欢钓鱼的老人门下弟子,练了些年武,就只有如今的本领,勉强在古兄手下留得性命,实在惭愧。”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声势虽然浩大,也有“凶险时刻”,但交手百十招,两人别说是负伤,连衣角都未起褶皱。 赵苏本在与素聆星二人僵持,听到那人传音,又看向墨语与古鹤二人,顿时怒不可遏。 “古鹤!你莫忘了,你可答应我全力以赴!难不成你也要食言!?” 古鹤回道:“赵师弟,不是我不全力出手,而是曾经胜过你的这位武夫身法灵动,竟然能躲过我的剑气,我看若是被他耗尽体内灵力,恐怕我也要向你一样,败在他的手中了。” 一听这话,赵苏既羞又怒。 他堂堂一个十境剑仙,败在一个七境武夫手下本就不光彩,经古鹤一说,恐怕日后瀚海洲会把这个消息传开,他的名声到时候一落千丈,多年苦心付诸东流。 想到这里,赵苏也不管那人的嘱咐,全力一剑,将素聆星与苑霜叶二人的剑雨扫落,抽身撤离,掠至墨语、古鹤二人身边,直接捏碎了手中最后一枚符箓。 符箓爆射出万千湛蓝光华,只是须臾,墨语、赵苏与古鹤三人都被光华淹没,等光华散尽,三人的身影已消失无踪。 楚莹原本已到了昆吾结界外,见到墨语消失在目光之中,她直接一头扎入结界。 一进入结界,入眼之处,山清水秀,飞鸟成群。 顾不得欣赏景色,楚莹只是祭出佩剑,剑意冲天而起。 不是她自己的剑意,而是模仿素聆星的剑意。 之前就有人闯入昆吾,那些人未必没有动过手,而楚莹自己又没有见过对方,所以依靠她自己的剑意,恐怕难以引起慕凝烟的注意 当剑意升起之时,一道清冷嗓音自心湖传来。 “你是谁?认识聆星?” 楚莹只是急切道:“墨语出事了!” 心湖沉寂片刻。 紧接着又再度响起。“好,我知道了。” 下一瞬,楚莹抬起头,一道剑气至远处的某座山顶掠出。 那剑气不算大,不算长,粗略一看,至多也就是百丈大小,如皎月色泽,泛起淡淡的银白,看起来与寻常剑气一般无二。 只有那股剑意像是要撕裂苍穹,楚莹难以直视,只能勉强看到剑气轻而易举破开了结界,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之中。 然后呢,结界豁口并未关闭,素聆星和苑霜叶的身影冲入其中。 苑霜叶一句话就是,“刚才那道剑气是谁的?” 楚莹微微张嘴,神情有些呆滞。 她指了指极远处的群山,“那边......” ———— 墨语被光华笼罩,待到视线恢复光明,他已经身处另一片天地。 然后就看见赵苏手持木剑,剑气沛然如瀑布流水。 “呵,总算是落在了我的手里。” 赵苏低头看着木剑低笑一声。 “古鹤,这次你最好不要阻拦我,不然休怪我不念同门之谊。” 墨语沉声道:“我还真没想到你竟然能把我拉到这洞天福地之中。” 赵苏摇头叹气,“你不知道的事,那可就多了去了。比如说啊,这到底是谁要你的命呢......哎呀,我好想多说了两句。” “算了,多说无益,你死了就知道了。” 他双眼一睁,突然暴起,剑气猝然显现。 第四百六十六章 那年缘起未尽 眼见赵苏突然出剑,剑气比自己还要强盛,古鹤咬了咬牙,准备替墨语接下这一剑。 既然赵苏已经不计后果,誓要将墨语斩杀,他大可以坐视不理,任由墨语死在赵苏剑下,毕竟他不曾伤过墨语,又间接帮过对方,无论如何,青藤学宫都怪不到他的头上。 可是让他决定出剑替墨语抵挡的,还是当初传讯时,墨语同他说的一句话。 那就是让他到必要之时,尽管出剑,不必客气。因为他已有了家室,一人性命,却牵连多人,所以应该多想想家人,莫要因为他而受了牵连。 古鹤觉得能同他说出那般话的人,若是死在赵苏手里,那未免也太过可惜了。 但是当古鹤出剑时,这方天地突然发生变化,就好似有天道压制,古鹤转瞬已无法动弹。 赵苏指着古鹤,冷笑连连,“古鹤,我早就知道你别有异心,你真以为我会放心你么?除了我自己,我从来不相信任何人!” 他出剑斩向墨语,“小子,今日就算是真仙临凡,你也休想活命!” 墨语此时也被禁锢在原处,无法躲避,生死关头,他只能深吸一口气,酝酿拳意,看看自己能否硬接下这一剑。 突然,头顶像是有什么东西破碎,传来咔嚓声响。 紧接着是一道延伸整片天幕的漆黑裂缝。 古鹤在这瞬间恢复行动,不过他没出剑,而是抬起头,看着裂缝中有一道剑气蓦然出现。 谁的剑气!? 感受到此方天地受损,一炷香时间里,与其牵连相关的赵苏心神恍惚。 他大喝一声,“谁!?” 下一刻,视线中有剑气从天外落下,然后在他没反应之前抵至身前。 “什……什么东西?” 他出剑姿态仓促改变,迎上那道剑气。 然后…… 剑气碎了…… 木剑也碎了…… 手中这柄剑乃是千年秘炼的雷击桃木剑,比之神品飞剑都有过之而无不及,可是在身前的剑气下竟然碎了? 赵苏瞪大了眼,只能眼睁睁看着这道剑气没入自己胸口。 随后天上剑气扩大,天地竟也开始崩塌。 须臾之后,三人再次出现在昆吾之前。 赵苏瞪大了眼,伸出手,看向昆吾方向。 然后是那多年未曾听过的嗓音响起。 “当年未曾杀你,只是不屑而已,总算今日也不算太晚。” 远处,薛沐怜见墨语消失,本已打算捏碎薛礼的腰牌,请对方出马,结果下一刻就看到昆吾中掠出一道剑气,没入了虚无之中。 再一眨眼,墨语几人重新出现,赵苏胸口被剑气贯穿,只有一个近两尺的孔洞,孔洞中血肉无踪,异常可怖。 剑意肆虐,赵苏躯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就好像他此时是具历经岁月冲刷,即将崩坏的石像,微风拂过,化作屡屡尘沙飘散。 薛沐怜喃喃道:“看来如今的慕凝烟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厉害......” 赵苏显然是进入了某处洞天,剑气没入虚空,几人身形骤显,慕凝烟分明就是一剑就破开了天地屏障,这等本事,就算是十个剑仙一起出剑都做不到! 贝陌石唯有苦笑,“亏我还想和对方比试,现在看来,恐怕连让她出剑的资格都没有吧。” 一瞬间,这位名动多年的老剑修好似突然苍老不少。 “沐怜,咱们回去吧。我啊,是该专心专心学问,不成天想着什么剑法了......” 薛沐怜神情复杂,最终还是跟在了老剑修身后。 墨语没再看赵苏一眼。 那道剑气不仅蚕食赵苏的躯体,更磨灭他的神魂,恐怕他连投胎转世都做不了,只能彻底烟消云散。 墨语对着古鹤抱拳,由衷道:“古兄,这次多亏你出手相助,不然我怕是等不到刚才那一剑了。大恩不言谢,若是有机会,我一定去你宗门,找你喝酒!” 古鹤豪爽笑道:“成,记得到时候封几个红包就行了。” 道过谢之后,墨语与古鹤拜别,转身进入昆吾。 古鹤留在原地,脑中依旧是之前那惊艳至极的一剑。他有预感,将来若是真有机会踏上十一境,一定与刚才的一剑脱不开干系。 许久之后,古鹤将那道剑意刻在心头,这才离开。 所有人都没发现,在之前的那一剑之后,其实又有一道无形剑气从天幕上方划过。 而同时,虚空中一人抵挡剑气不敌,两条手臂只剩下半截骸骨。 那人半截白骨手臂垂下,语气淡漠的不似常人,就好像受伤的不是自己一样。 “慕凝烟......果然是个变数啊......” ———— 进入昆吾之后,素聆星三人已经等着他了。 楚莹见到墨语之时,立刻冲上前,“墨语,我就知道你会没事的!” 素聆星说道:“好了,我们去见慕姨吧,估计她现在正等着我们呢。” 苑霜叶呵了一声,“多年不见,也不知道我这个姐姐如何了。” 她首先转身,往之前剑气的方向掠去。 楚莹和素聆星二人也准备一同前去,唯独墨语,站在原地不动。 “墨语,你怎么啦,该走了。” 墨语只是沉默。 昆吾主峰顶端,“偷偷”看着这一幕的慕凝烟表情变幻,指骨因为握得太过用力而显得格外苍白。 旁边的那道金色身影淡淡道:“你怕见到他,他也怕见到你,那干脆从此之后,你们不再相见可好?” 慕凝烟深吸一口气,轻声道:“我等了好久了......” 昆吾外围的墨语几人都听到了慕凝烟的这句话。 苑霜叶回过头,“听到没有,她这话可是说给你听的,你在怕什么?当初当初和我交手的那个人跑哪儿去了?难不成你现在已经沦落到这道坎都迈不过了么?” “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可就要瞧不起你了。连我这算计她的亲妹妹都敢去见她,你不就是怪了她些日子么,这有什么?站在你的角度,怪她也是应该的。” 墨语抿了抿嘴,“知道了。” “走吧走吧......” 这一声也不知是叹息还是什么,墨语终于迈出脚步,跟在几人身后。 一直注视着墨语的慕凝烟松了口气。 “你与他好好聊聊,我先回避。” 慕凝烟点头,“好。” 等到金色人影消失,慕凝烟起身挥了挥衣袖,收起了身旁插在地面的剑。 不知怎的,她竟然有种莫名的忐忑之感。 ———— 昆吾山其余山头之上闹闹哄哄,吵得不可开交。 就在慕凝烟破开昆吾周围结界之时,它们所有妖怪都感觉到了,如此千载难逢的好时机,实在不该错过,但是有半数以上的妖怪选择“按兵不动”,因为它们怕主峰上的那人不许。 这么多年来,从未有人或妖在未经那人同意的情况下离开此地,而且绝无例外。 昆吾中最老的妖说过,万年之前,那位就早已是十一境,如果这世上真有十二境修为,还能停留在九洲地界的,那就一定是那位了。 在听到慕凝烟的话之后,它们已然知晓有修士进入昆吾,而且听口气与慕凝烟关系匪浅。 既然已经错过一次机会,那它们该不该出手拿下那些人,以此作为要挟,让慕凝烟再出一道剑气,祝它们离开此地? 如今双方各执一词。 因为慕凝烟之前那一剑乍一眼看去,如八九境剑修一般,毫不起眼,但是稍微放出心神感受,又觉得那剑气好像就锁定了自己,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有妖怪觉得慕凝烟不过如此,它们一拥而上,未必不能胜她,所以此法可行。有妖怪觉得对方如今的十一境修为强的不可思议,更极有可能得了那柄上古仙剑,它们无法与之匹敌,贸然动手,只是自寻死路而已。 最后终于有一波妖怪按捺不住,想着反正在这里也是等死,不如放手一搏。 结果还未接近墨语几人,有一股气息从天而降,将那些妖怪压在地面,硬生生成了一团团肉泥。 直到气息消失,那些“尸体”下方的地面都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上万修为不俗的妖怪,全都安静了。 毕竟苟活也是活,如果要死的这么惨,那就太不值了。 墨语一行人走的不算慢,没过多久,几人就已经看到了那座耸入云霄的昆吾主峰。 苑霜叶率先往上御风而去,留下墨语楚莹素聆星三人。 半个时辰之后,她上到山顶,看到了静静坐在那里的慕凝烟。 她大大方方打了个招呼,“我的好姐姐,好久不见。” 慕凝烟应了一声,开口道:“你跌境了?” 苑霜叶坐在慕凝烟不远处,“对啊,被人修理了一顿,削去了两境修为,最近才修回来一些。” “不过这也算是我罪有应得,毕竟算计了墨语,被他的朋友抓住也正常。” 说完之后,苑霜叶观察慕凝烟的反应。 “你好像一点都不奇怪?” 慕凝烟摇头,“我早就知道了。包括你以前在慕家做的那些事,和父亲他们通风报信,其实我都知道。” 苑霜叶怔怔看着慕凝烟,难以置信。 慕凝烟只是说道:“你毕竟是我妹妹。” 苑霜叶愣了许久。 “对不起......” 嗓音低的几乎听不见,不过能从苑霜叶口中听到这句话,实在难得。 “恩,能改就好。”慕凝烟反应平淡,一直看着下方朦胧云海。 苑霜叶想了想,还是开口说道:“墨语大概已经猜到了一些事,所以他觉得有些对不住你,更有许多愧疚。而且在你离开后,他当年越自暴自弃,如今的愧疚就越深。” “他没有对不起我,只是我对不起他。当年我离开的时候,不仅是他舍不得,我也舍不得。其实他那个时候就懂了许多事,我想如果当年我就将事情原委交代清楚,也许他就不用那么难受了......” 苑霜叶摇头,“我觉得这些话,你还是亲自同他说吧。他的心结在你。” 慕凝烟叹了口气,神情稍显落寞。。 苑霜叶问道:“话说当年你为何丢下他,是为了不让他修行,安安稳稳过一辈子,你努力修行,把幕后黑手揪出来?父亲当年和你说了墨语的来历,你知道了些什么?” “差不多。”慕凝烟说道:“其实当年你觉得父亲知道什么,那都是我同他说的。关于墨语的来历,我不清楚,这世上也唯有一人也许清楚。” 苑霜叶问道:“那你是从哪儿捡到他的?” 慕凝烟往周围看了一眼,“就在这昆吾。” 苑霜叶失声道:“怎么可能!?这昆吾只有满山的妖怪,就算有修士进入,活命都难,怎么可能留下一个婴孩?” “无论可不可能,这都是事实。” ———— “墨语,今天你怎么磨磨蹭蹭的,是之前和那个赵苏伤到你了么?” 墨语摇头,“没有,只是我突然感觉到了夫子的墨笔,她似乎有事告诉我。” “我看你就是怕见到慕姨。” 楚莹皱了皱鼻子,“对吧,聆星?” 素聆星抬头眺望远处,面色微沉,“有什么东西来了。” 刚说完,极远处有一点光华冲破光阴长河,出现在三人前方。 墨语伸出手,“衿眉”墨笔落入他的手中。 “这是......陆夫子送给你的笔?墨语......墨语?” 墨语心神沉浸入墨笔之中,陆子衿要告诉他的话,他已知晓。 良久,墨语回过神,深吸一口气,“好了,我们上去吧。” 楚莹和素聆星小声嘀咕,“墨语这是怎么了,你说陆夫子是不是说了些不好的事啊?” “别胡说。陆夫子应该是希望墨语和慕姨冰释前嫌才对。” 墨语已然远去,她们也紧随其后。 等到了顶峰,苑霜叶靠在一株半枯半荣的老树旁,“你可真够慢的。” 墨语挤出一抹笑意,“路上有点事,耽搁了一会儿。” 苑霜叶努努嘴,“我姐姐在等你呢,快去吧。” 墨语看着那个背对着自己的身影,点点头,“好。” 随后楚莹和素聆星两人也抵达山顶,看到墨语的背影,楚莹正要打声招呼,苑霜叶已经拉住了二人。 “让他们两个谈谈吧,咱们就不添乱了。” 楚莹两人点点头。 墨语走到慕凝烟身旁,然后偏了偏头,只敢用余光瞥一眼对方。 他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开口。 慕凝烟轻声道:“好久不见,墨语......” “好......好久不见......” 第四百六十七章 一些心头悄悄藏起的话 墨语说话之后,两人又陷入了沉默。 慕凝烟轻声道:“坐吧。” 墨语这才嗯了一声,坐到一旁。 “嗯......话说该从哪儿说起呢......” 慕凝烟蹙眉,有些思索之色。 墨语只是在她旁边安静听着,视线落在前方,眼中只有一株饱经风霜的小草摇曳。 “嗯,就从刚遇见你的时候说起吧。” 慕凝烟撇过头,看着墨语的侧脸,“记得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我听见一阵阵啼哭声,寻声找去,发现你就在山林的一处树丛里,身上除了一件锦衣包裹,什么都没有,嗯,光溜溜的,一眼看去,倒是很白皙......” 说到这里,她突然想起当年去见陆子衿时,对方交给她的一幅画像。 慕凝烟不喜欢画,甚至于其他世家女子喜欢、或者会的东西,她都不会。她从小到大,只对剑熟悉,也只对剑亲近。 但是那一幅画,她看过之后,一直小心保管,妥善收藏。 因为在那画上的是个小男孩,一个遍体鳞伤,趴在山崖上的一个浑身黝黑,瘦小的像个小猴子的男孩...... 当时陆子衿说让她暂时不要打开,她那个时候也没在意,只觉得不过是一幅画而已,就算是陆子衿所画,最多也不过是件罕见的丹青罢了。 只是当她亲眼看见了,才明白陆子衿的用意。慕凝烟不能在别人面前展露脆弱的一面,因为她有很重要的事要做。 第一眼看认清楚画上的人时,慕凝烟不敢相信。当年一个粉雕玉琢的孩子,怎么变成了那个模样? 可是随后一想,一个几岁大的孩子,无父无母,没有依靠,他又能好到哪儿去呢? 墨语当年活的有多艰难,她不曾见过,因为她不敢去想,也不敢去看。但是看到那幅画,她明白了。 当年自己童年何等优越,何等瞩目,比之凡俗帝王将相不知好上多少,所以她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就算成天练剑,毁了无数楼阁,依旧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才值多少钱? 可是墨语不一样,没有依靠的孩子,吃穿用的钱财,每一个铜板,都要靠自己得到。 所以那些她未曾想过,不愿去想的画面,都一股脑的出现。如果墨语饿了怎么办?去偷东西?亦或是跪在地上扮作乞丐求别人施舍一点东西? 可是没有,墨语只是靠自己挣钱而已。 陆子衿说了墨语的许多事。 一条鱼,小半日时间,被河底石头划得破烂的双腿,然后换得五个铜板。 一株草药,整个白昼,浑身被荆棘划出的伤痕,以及出没在林中,饥肠辘辘的野兽捕杀,运气好的话十几二十个铜板,运气差了,一文不值。 回到小镇,没有住处,就去那个她扔下他的破庙歇息,枕着石台沉睡。 庙无门窗,每逢雨夜,或是天寒地冻之时,就靠着一些茅草和碎布取暖。 他会被冻醒么? 陆子衿曾问过墨语这个问题。 当时墨语说,当然会,若是天气太过寒冷,他不仅会被冻醒,还会被冻晕过去。等第二日太阳出来了,身子暖和一些,悠悠转醒之后,墨语会庆幸自己又多活了一天。 她无法想象那样的日子,每一日,每一年,墨语是怎样挨过去的,又是什么东西支撑着他。 慕凝烟低下头,捂住胸口,身子有些颤抖。 疼...... 真的很疼...... 墨语平静道:“然后呢?” 不着痕迹的抹了抹眼角,慕凝烟继续说道:“然后我本想置之不理,当时我想啊,不过是别人遗弃的孩子,这世上被遗弃的孩子多了去了,我没必要自找麻烦,更何况当时我心情极差,杀意很重,心头更是一团乱麻。” “可是当你看到我的时候,哭声停止了......你突然笑了起来。” “说来也奇怪,你一笑,我心头的烦闷突然就消失无踪。” “我改变了主意,决定暂且收养你,不过我并不会养育孩子,所以当时想着等日后出了昆吾,再为你找个父母。” 墨语问道:“那为什么你又改变了主意?” “因为我离开昆吾,将你交给别人时,不知你是不是感觉到了,你就一直哭啊哭,哭的好伤心,我一听到你的哭声就心软了。没法子,我只能试着带着你了。”慕凝烟回忆着当年的情形,“刚开始养你的时候,我才发祥原来你其实一点都不难养。要是抱着你还一直哭,准是饿了。要是哭一声两声,就是要尿尿了。哭的再久一些,就是......该换片片了。” “其实我也没想到,我堂堂一个剑仙,竟然会像个市井妇人一样带孩子。” “眼看着你一天天长大,你也越来越懂事。就好像你天生就懂许多事,一点都不会给人添麻烦一样。如果我不理你,你会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坐着,不哭也不闹,有什么事的话,每次和你说了之后,你不会说话的时候就咯咯笑,会说话了就点头说好。后来......不知不觉中,你在我心里越来越重要。如果一天看不见你,我都会开始想你。” “再之后,我去了昆吾,调查你的身世......与你一起回中洲慕家......” “当我父亲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还以为我与谁成亲,生了个孩子都没告诉他,气的他差点一巴掌打死我。就算知道之后你是我捡到了,也有许多人看你不顺眼,处处针对你。那些修行了几百年的老家伙,竟然连一个两三岁的孩子都容不下。” 墨语皱了皱眉,表情微变,转瞬又恢复了平静,“之后你带我出了慕家,将我......放在了小河镇。” 慕凝烟点头,“是,因为我想你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不应该被卷入事端。就算......就算是让你一个人生活,我也必须那样做......” “必须?” 墨语自言自语一句。 “其实我从来都没想过要成为什么不平凡,不普通的人。当年我和你在慕家的时候,我只模糊记得一些,有人对我指指点点,也有人用指头戳我。那些指头就好像是铁锥,像是钢针,刺的我浑身都疼。” 慕凝烟怔怔看着墨语。 墨语神色如常,平静道:“当时我就想,大概是我不讨喜,所以他们才那样讨厌我。所以我没有把那些事告诉你,因为我觉得那些人是你的亲人,我如果说了,你也许会偏袒他们,也跟着疏远我。我怕,所以我就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算浑身疼的无法动弹,我也不敢开口和你说一句。” 慕凝烟突然记起来,有一天她陪墨语一起玩的时候,墨语第一次坐在地上,对着她傻笑,但是没有其他的反应。 “后来,有人亲近我,他们会喂我什么东西吃,我大概知道那些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我还是笑着应付他们,把那些东西都吃了,因为我知道有你在,他们至少不会杀我,而我呢,只要不死就行了。” “因为只要我还活着,我觉得我就有理由待在你身边。” 慕凝烟双手下意识捏紧。 墨语双目无神,“忽然有一天,你说你要带我离开慕家。就好像是遮在头顶的乌云终于散去,得见日月。大概你不会知道我有多高兴,而我......只是笑着说,好呀。” “我觉得日子熬出头了,心里很高兴很高兴。” “然后你带我走了好多地方,我记得有座寺庙,里面的佛像好高,好大,虽然是石像,但是我觉得那些佛像就好像是活着的一样。我看见你和一个穿着袈裟的和尚说了什么,离得太远,我看不太清。然后又去了间山崖上的道观,道观怎么样,我已经记不得了,我只记得那个观主的胡子好长,都快拖到地上了。最后你带我去了小河镇。” “在带着我逛了一圈之后,天上突然下起了雨,你让我在庙门口等你,我说好呀。” “那一声好呀,我以前对你说了好多好多次,可没想到那却是最后一次。” “你说让我等你,我等着呢。就算你一天,两天,三天......无数天都没出现,我一直都等着呢。就算我忘记了你的相貌,忘记了你的名字,连过去的那些事都忘了,我还记着。” 墨语缓缓转头,看着慕凝烟,“我还记着要等一个人,她说过,她会回来接我的。” “其实不管是不是安稳生活,还是颠沛流离,是做一个普通人,或是和你一样的人,我只是想待在你身边而已。只要看着你,我都觉得安心。” “你说你不知道为什么当年我还是襁褓中时就看着你笑,一离开你就哭,你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吗?” 墨语低下头,“你说我该叫做墨语,还是慕语?” “啪嗒......啪嗒......” 眼泪如珠帘滚滚落下。 慕凝烟紧闭双眼,睫毛颤抖,“别再......说了......” 墨语轻轻吸了口气,继续说道:“以前我不明白,为什么我那么听话,那个人还是丢下了我一个人。如果她亲口和我说,说我不要你了,那我走就好了。我会一个人躲得远远地,只要......只要能偷偷的看她就行了......” “我的要求一点都不高的......” “可是她没有啊,她没有说那句话,她没有给我一个理由。所以我想找到她,我想问为什么?如果我做的不够好,我可以改啊!可是......她为什么不给我机会呢?” 说完这些后,墨语停顿良久。 “后来,当我知道那个人是你的时候,我开始不愿去相信,为什么你还回来见我?既然已经丢下我了,不应该躲起来,藏得远远的么?我很奇怪,为什么当时你的模样没有半点愧疚呢?” “我......我不知道......我看到你的时候,不知道你当年......吃了那么多苦。” 墨语点头,“我明白的。一个一出生就与众不同,高高在上的剑仙,怎么会去细想一个普通人,普通孩童会如何在尘世中挣扎呢。我们会去想一只蝼蚁如何生活么?不会的啊。所以你只是没想到而已。” “再后来,我在别人那儿听过你的事迹,也打听到了当年你为我做的许多事,我愿意相信你做的那些都是为我好的,也愿意相信你有你的理由,你有你的苦衷。我的心告诉我,我不该怪你,我应该怪我自己,如果我愿意多想一想,想一想你有苦衷,你并非是有意要丢下我的,那么多年,我只不过是在平白无故的怨恨你,也怨恨着我自己......”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也似乎没法再面对你。原来到最后,那么多年的怨恨,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 “有时候我在想,我活着到底是为什么?是别人的棋子,只能任由别人摆布?是一缕柳絮,随波浮沉?似乎这么多年来,我好像都是在找这么个答案。” “记得你以前问过我,我的答案不一样了。我没资格怨恨别人,能够活下来,其实就已经是个意外之喜了,无论是不是有什么阴谋诡计针对我,这么多年,走过了常人一辈子都没走过的路,见过了常人一辈子都没见过的风景,已经足够了。在来这里的路上,我也想通了许多事。” 墨语看着慕凝烟,一脸认真说道:“不管我是姓慕也好,姓墨也罢,我都真心谢谢你当年把我捡回去,用心抚养,真心对待。如果说这世上我只有唯一的亲人,那应该就是你了。” 慕凝烟泪眼婆娑,望着墨语,眼中既有愧疚,有好似蕴含了千言万语。 最后她轻声问道:“真的?” 墨语眯起眼,轻声笑道:“当然是真的。” “能有一个人为我付出这么多,是我几世修来的福分,其他的,不必多想,不用多想。” 墨语往左移动,靠在慕凝烟身旁,额头轻轻抵在她的肩上。 “谢谢你啊,真的......谢谢你。”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的肩上突然感觉有些湿润。 擦拭眼角,慕凝烟再转头看去,墨语神色恢复如常,只有她肩膀有一点细微的湿润痕迹。 她看着墨语,心声唯有自己能够听见。 只有这么一个人,一个舍不得怪身边之人的人,才值得她替他把所有事抗下来。 以后就算天塌下来又如何? 她还有剑呢! 只是两人都不知道,这一切都被一人看在眼中。 那人撑着脸颊,神情恍惚,似乎回忆起了极为久远之事。 “真......真像啊......” 第四百六十八章 闲谈 在远处静静等候的素聆星有些忐忑。 她看着旁边竖起耳朵,作偷听状的楚莹,没好气道:“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还想偷听啊。” 楚莹一脸凝重,伸手竖在唇边,“别说话,安静!我正听着呢。” 素聆星脸上多了一丝好奇,“喂,你听到什么了没有?” “恩......没有。” “没有你还听着那么起劲!?” 楚莹轻轻咳嗽,“那个......我这不是想要试试么。” “切,这和你听没听出来有什么关系。”素聆星撇嘴,“我早该想到的,指望你可不行。” 楚莹挑了挑眉,“哟,照你这个说法,看来你也想知道慕姨和墨语的事咯?” 素聆星点头,“嗯,是有些好奇。” 楚莹嘿嘿一笑,不过转眼又耷拉下去,叹气道:“可惜我什么都听不见。” 旁边的苑霜叶正打量着自己的佩剑,她头也不抬,“你如果想听见,那至少也得是十一境才行。” “苑姨也听不见么?” “恩。” 楚莹坐到素聆星身旁,双手撑着脸颊,喃喃道:“你说墨语和慕姨聊得怎么样了?” “不知道。” “你不会猜么?” “不猜。” 楚莹摇头叹气,一脸忧心忡忡的模样,“要是他们谈不来的话,那不就糟了?” 说道这里,她凑到素聆星跟前,两人脸颊贴着脸颊,她目光瞟向素聆星。 “你在这里干着急也没用,还是安心等着吧。” 素聆星扯着她的脸颊,将她推开。 不一会儿,身后涟漪阵阵,一道高挑雪白身影缓缓出现。 苑霜叶看向对方,“那些憋了这么多年的话终于说完了?” 慕凝烟点头,“该说的都说了,还有好些不太重要的话没说,准备以后说。” 苑霜叶伸了个懒腰,将佩剑挂在腰间,“那就好。” 然后她才转身,不经意的看向慕凝烟身后,“怎么没看到他?” 慕凝烟说道:“他正准备稳固心境,拔高修为,没有一段日子应该是不会出来了。” 苑霜叶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慕凝烟走到素聆星身旁,轻笑道:“聆星,好就不见,看来长进不小嘛。” 说着,她摸了摸素聆星的头顶,“恩,剑意很足,剑气够厚,应该比我当年这时候还要强一些。不错不错。” 接着她又看向楚莹,对上楚莹有些期待的神色。 “恩......这位是......”慕凝烟作思索状,“让我好好想想......” 等到楚莹神色开始变得落寞,慕凝烟终于轻拍额头,“呀,好像是墨语小时候的玩伴,他的好朋友,对吧?” 楚莹笑着眯起眼,“慕姨好,我叫楚莹!” 慕凝烟揉了揉她的脑袋,“看来你的剑气叶很不错嘛,能告诉我你师傅是谁么。” “我师父叫秦菀月。” 慕凝烟恍然,“哦,原来是她呀。当年我去她宗门的时候,记着她还跟在我屁股后头练过剑呢。恩,也是个有天赋的小姑娘。” 楚莹赶紧说道:“师傅她离十一境还有十万八千里呢,肯定是比不上慕姨你的!” 反正自家师傅没在这里,她也不怕说这个“大逆不道”的话,被秦菀月听见,为此处罚她。 慕凝烟一脸笑意,“恩,嘴巴真甜。” 然后她小声道:“不过你还是要注意一下,这些话在我面前说说就好了,以后到了你师傅那里,可不要胡乱说,我怕她记恨着我呢。” “嗯,知道了,慕姨。” “真乖。以后如果有什么关于剑道的问题,尽管问我哦。” 随后三人并排坐着,慕凝烟一脸的喜色掩饰不住。 素聆星说道:“看慕姨你这么高兴,墨语他说了什么啊?” “想知道啊?”慕凝烟看着素聆星点头,一脸期待,她挤了挤眉头,“不告诉你。” 苑霜叶在她身边坐下,有些不满,“都多大的人了,竟然还和小孩子一样,也不怕别人笑话。” 慕凝烟满不在乎,“谁敢笑话我?我手里的剑可没我这么好说话。还有,我年级很大么?我今年才十八岁诶!对吧,聆星?” “对!” 听到素聆星回答得果断,她有些挑衅的看向苑霜叶。 苑霜叶还是淡淡道:“看来这世上如果有人对你最重要,那就是他了。瞧瞧你之前的样子,再看看你现在的模样,真是天差地别。” “你这不是废话么,那可是我辛辛苦苦拉扯大的诶,和我的孩子有什么区别?” 苑霜叶替她补充道:“只不过几年而已。” 慕凝烟不想理她。 她手指轻轻敲打膝盖,皱了皱眉,“说起来这事还要多谢子衿妹妹,真是没枉费我当年和她皆为异姓姐妹,恩,这次离开昆吾,我可要好好谢谢她才行。” “霜叶,你说我该带点什么礼物好呢?” “你自己不会想么,问我干什么?”苑霜叶突然转头,“我说你不会又想在我这儿那东西送人吧?” “你知道的,我一向对这些身外之物不怎么在意,你不是有个什么宗门么,家大业大的,我怎么和你比啊。” 她们正闲聊着,身后虚空猛然震荡,沛然如山拳意从慕凝烟暂时开辟出来的小天地中溢出。 能够突破慕凝烟小天地的拳意,不可谓不厉害,但如果是这样,那就算墨语的武道修为非比寻常,至少应该是武道八境有这种情况才对。 苑霜叶转头问向慕凝烟,“真没事?” 慕凝烟自己开辟出来的洞天,自己再清楚不过了,她摇头,“当然没事。之前他压制境界,不让自己出现问题,如今心境稳固,境界反弹,不断拔高,这是正常现象。” “那你说如果他八重天或者九重天就能和你相比,以后你想替他扛下来,他不愿意,你该怎么办?” 这句话是苑霜叶以心湖同她说的,因为有些事,素聆星他们知道了并无好处。 慕凝烟愣了愣。 她竟然忘记了这事! 墨语的修为日渐高涨,奇快无比,远非她所见过的那些人所能相比,算上今年,墨语也才弱冠,况且他练武才多少年,竟然已是可以着手准备踏入武道第八重了。 听苑霜叶说,墨语七境修为就已经能同她交手,且还能抓到对方破绽,出奇制胜。 再过些年,若是墨语抵达八境九境说不定就能和她相比了,到那个时候,万一他知晓真相,执意独自前去找那些幕后之人算账怎么办? “怎么办......这个好办,我想想办法,不让他出手不就行了么。” “你当他是傻子?” “到时候你可不一定拦着他,而且有些事他该知道真相的。” 慕凝烟沉默片刻,“关于这事,我得去和陆子衿商量商量才行。最好在那之前就想出个办法。” 苑霜叶点头,“这样最好。” 慕凝烟忽然反应过来,“咦,我说你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件事了?我记得你之前好像和他听不对付的吧?这么快就冰释前嫌了?” 苑霜叶顿了顿,“我这是怕你一片好心付诸东流。” “是么......” 慕凝烟没有纠结这事,她起身,“好了,趁着墨语在拔高修为,我们去找个地方练练,让我这个大剑仙来指点指点你们。” “好啊,好啊!” 三人之中,楚莹反应最为激烈。 毕竟这些人中,就属她修为最低,也属她最为急切的想要拔高修为。 她赶紧拉起素聆星,跟在慕凝烟身后,苑霜叶走在最后。 ———— 青藤学宫,当墨语稳固心境时,陆子衿冥冥中似有感应。 她在第一时间就通知了墨织雪等人。 所以原本辛苦练武的墨织雪难得偷了一次懒。 她走出院子,一个人躺在湖边。 墨织雪半眯着眼,望着头顶天空,一脸惬意,“哎呀,这天怎么这么蓝,这么好看呐?” “以前的天也是这个样子啊,没什么特别的嘛,哪里好看了?” 不合时宜的嗓音出现。 墨织雪转过头,看见燕雀蹲在自己身边。 她皱了皱眉,“我说小雀儿,你怎么回事呢?没看见我想一个人待着么,一点眼力见都没有,难怪你就我和裴叶两个朋友。” 燕雀神色一怔,随后有些落寞的转过身,慢悠悠离开。 “哎,回来回来,你上哪儿去啊?” 燕雀摇头不语。 “我开玩笑的!” 燕雀嗖的一声跑了回来,“织雪,我就知道你是骗我的!” 墨织雪问道:“你今天不是要去书院么,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不怕你夫子打你手心啊?” “我......我可不怕夫子!再说了,今天夫子有事,让我们随意在哪儿读书,我觉得这里景色很好,适合读书,只是没想到你今天也这么早就来了。” 说巴,她从身后拿出几本书籍。 “对了,织雪,你还没说这天和往常的有什么不一样呢!” 墨织雪双手枕在脑后,撇了撇嘴,“没什么不一样的啊。” “那你为什么那么说?” 墨织雪叹了口气,“小雀儿,如果你以后死了,一定是笨死的。我今天心情很好,你看不出来么?” 燕雀兴冲冲的坐在她身旁,然后费力的将双腿盘起,双手撑着在腿上,开口问道:“织雪,那你为什么心情好啊?”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咱们不是好朋友么?好朋友就该分享一些高兴的事啊。” 燕雀弯下身子,脑袋悬在墨织雪上方,两人四目相对,她还眨了眨眼。 墨织雪懒得吊她的胃口,直接了当说道:“我师傅前段日子不是出了点小毛病么,现在已经平安无事了。师傅没事,我这个做徒弟的当然高兴了。而且说不定他很快就回来了,这样我就能在闯荡江湖之前,和师傅多呆一会儿,你说这值不值得高兴啊?” 燕雀听后,小声嘀咕道:“原来是这个啊......” “嗯?”墨织雪瞪了瞪眼,“小雀儿,看来我师傅没事,你好像不太高兴啊?你可别忘了,按辈分,我师傅可是你叔叔!” 燕雀弱弱的说道:“那你还是我姑姑呢,你和你师傅不就成兄妹了么?” “有什么不行的么?论辈分,我和我师傅一样,论学识,师傅就是师傅。这各论各的,一点都不含糊。” 燕雀似懂非懂的点头,“哦。” “小雀儿啊,等我师傅回来,一定要让你见识见识。哼,那风采,岂是这里的书呆子能比的。” “哦,等我们回中洲,说不定就去找燕姐姐聚一聚,让她看看我这些年的长进。嗯......放心吧,不会忘了你的。” 她大力拍了拍燕雀的肩膀,“我会和她说,小雀儿在学宫用功读书,以后一定可以做个女君子啊,女贤人什么的。燕姐姐她肯定会为你高兴的,然后她回家的时候,就把你的事给家里人说说,指不定就光宗耀祖了呢。” 听到这里,燕雀却忽的沉默下去。 墨织雪有些奇怪,“怎么了?” “织雪,你说你走了之后,还会回来么?如果回来了,你还会记得我么?” 说着说着,燕雀眼眶通红,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了下来。 墨织雪坐起身,“当然了!我们是朋友嘛!我只是出去闯荡闯荡,陆夫子还在这儿呢,我师傅总会回来的,我肯定也要跟我师傅一起的啊。不过到时候小雀儿你可要加把劲,别我回来的时候还这么小气,每天就知道哭鼻子。” “你要学学你姑姑,我燕姐姐,就算是身受重伤,连眉头都不皱一下,那才是女中豪杰。” 燕雀胡乱抹了抹眼角,“知道了。” 墨织雪晃荡着腿,“哎呀,一想到以后我一个人去锄强扶弱,还真别说,挺期待的。” 她一人自言自语许久,转过头看去,燕雀正捧着书认真看着。 “还真开始用功了?” ———— 北洲,自万妖城妖王出动,群妖南下。 所过之处,没有修士能够抵挡片刻。 就算是有十数位百家修士同仇敌忾,苦心抵挡,依旧不是数位妖王的一合之敌。 说到底,一般的十境修士没有极高品秩的法宝,那脆弱的身躯在皮糙肉厚且又不惧法宝群攻的妖王面前简直不堪一击。 不过不知道怎么回事,许多修士败在妖怪手下都平安无事,至多也就是关押收监,极少有豁出性命,誓要与妖怪同归于尽的修士。 除了修士,普通人只会感觉周围的妖怪突然多了些,但不会有人无缘无故丢掉性命,也并无其他的异样。 妖怪与修士的争斗仿佛远离尘嚣。 所以不会有普通人清楚,如今的北洲会很快落入妖怪手中。 第四百六十九章 北洲局势 在北洲抗拒妖族南下的修士多如牛毛,但能真正延缓妖物南下,还是要属百家修士。 其余散修,无论是名声在外的野修还是其他,都只能勉强保命。 甚至于妖族过境之处,会留下一座座关押修士的牢笼。 原本高高在上的修士,世人口中的神仙之流,如今都成了阶下囚。 “哐当!哐当!” 铁棘敲打牢门,豺狼头颅的小妖叼着根骨头棒子,挨个在每一座牢房敲打,“开饭了开饭了!” 这些日子,这只名为吞猢的小妖就负责这一座座牢房的伙食。 牢里面的修士如今大部分都和普通人一样,虽然也可以长时间不吃东西,却无法像之前那样餐风饮霞,所以上面丰富,没隔两日就要给这些修士准备一些水和食物。 只是这只小妖近来有些不满。 原因无他,都是这些修士太能吃了,而上头已经吩咐,又不能不做,他们这些跑腿的小妖,光是准备粮食都要费好大的功夫。 在这小妖身旁,还有两只小狼妖,一人提着两个桶,桶里是清水和熟肉。 “老大,这大王们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非要把这些人留下,我看啊,还不如全都一刀宰了,随便找个地儿埋了,一了百了。” 吞猢转身呵斥道:“你们懂个屁!大王的心思岂是你们这些废物能揣测的?要是你们都知道了,你该当大王了!少唧唧歪歪的,把东西发完,老子还要去青蟹山见我妹妹呢。” 妹妹?怕是情妹妹吧? 不过这句话,他们不敢说,只是老老实实给两旁牢房里的人扔去食物。 “嘭!” 突然一人猛的抓住牢门,以额头撞击牢房,“把你们的东西拿走,老子不吃你们的猪食!你们要杀要剐,就快一点,给老子一个痛快!” “对,有本事给我们一个痛快,左右不过一死而已,我们难不成还怕了你们这群畜生?” 更多的人站起来,从牢门缝隙中看着三只小妖。 吞猢低下头,看着被对方认到脚边的食物,然后地下身子,将其捡了起来。 “啊,好大的威风啊。” 吞猢煞有其事的点头,“也是,毕竟诸位之前可是高高在上的神仙呢!” 他特意加重了神仙二字。 吞猢说道:“我只是个小妖,你们怕不怕死,不关我的事。至于你们吃不吃,那就更不关我的事了。” 将肉上的灰尘拭去,他一口咬了下去,吃的津津有味。 “猪食?”吞猢冷笑一声,“以前你们这些神仙在这儿为非作歹的时候,多少人连这猪食都吃不到?还他娘的神仙?就麻烦你们撒泡尿照照自己,就你们也配?” 说罢,他往地上啐了一口,“你们以为我们不想杀了你们这些这些蛀虫?还不是大王留你们一条贱命?要让我给你们个痛快?我们这些妖怪落在你们手里,有多少能等一个痛快?” 见到没人回答,吞猢竟觉得有些无趣。 “想知道如今外面变成什么样了么?人人吃得起肉,穿得起衣服,有房子住,不会担心我们这些妖怪去烧杀抢夺。为什么?因为我们这些你们口中的妖怪,比你做的好得多!” 他一手叉腰,一手指了指周围牢里的修士,“你们这些年做的事,连妖怪都不如,与畜生又有何异?养着你们这些畜生不如的东西,我自己都膈应的慌。” “小三小四,把这些吃的发给他们,晚些时候过来看看,他们不吃也罢,到时候弟兄们又可以加餐了,恩,最好是饿死几个‘神仙’,也让咱们尝尝这味道有什么不同。” 说完之后,他离开这座牢笼。 两只小狼妖也想学着对方说一说狠话,但是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这些眼睛的主人之前又是一个个大大人物,他们心头难免发怵。 “我说三哥,你说会不会有些家伙故意进到这里,想要救人出去啊?” “四弟,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那有没有可能他们有些人已经恢复了修为,我们两个已过去,他们就会......咔嚓,把我们脖子扭断?” “这可是大王亲自设的枷锁,要是没有大王那样的修为,绝对挣脱不开,你有空操心这个,不如找只小母狼,把你的终身大事给解决一下。” ———— 吞猢刚一出牢房,一道人影就从天上飘落。 “站住!牢房重地,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他下意识就怒喝出声。 结果一看清对面的真面目,吞猢三魂出窍,肝胆欲裂。 “大......大.......大大大......大王驾到,未施远迎,小妖罪该万死!” “好了好了,这里的人是该严加看管,你做的不错。” 来人正是沈悢曦。 此次南下,有半数妖王都听候她的发落,而且这半数妖王,无一人敢违背他的命令。所以她的样貌,已经在所有妖怪里传开了。无数妖怪都知道这位万妖城貌美倾城,手段强硬的女妖王。 女妖王一遍超牢中走去,一边开口,“你有时间去领一颗化形丹,再找你统领要些灵草破境吧。” 跟在她身后的吞猢显示一愣,随后喜出望外,大声道:“谢大王赏赐!” 女妖王摆了摆手,“好了,不用谢,你应得的。” 一走入牢中,所有人似有所感,尽皆转过目光,看向沈悢曦。 吞猢修为不高,但脑子还算好使,没有在这时候狐假虎威,而是静静听候发落。 只听到沈悢曦淡淡道:“你们当中谁是墨家底子封厉行?” 正躺在房中闭目养神的封厉行睁开了眼。 他疑惑的起身,看向出声的那人。 感觉到周围的“同僚”投来目光,他说道:“我是封厉行,你是谁,找我何事?” “送你去黄泉路的人。” 沈悢曦挥了挥袖,牢门大开,与封厉行一间牢房的人冲出来,指着沈悢曦,可还没开口,沈悢曦淡淡说道:“滚回去。” 那些人全倒飞而回,无法动弹。 “你别为难他们,我和你走就是了!” 沈悢曦转身离开。 吞猢瞪了瞪他,“人类,磨磨蹭蹭的,还不快点跟上?” 封厉行走的很慢,而旁边牢房里的人都用一种怜悯的目光看着自己。 所以他觉得自己现好像真是在走向通往黄泉的路。 不过一想到自己师叔与妖王死战,生死不知,他突然就看开了,他们墨家子弟,可从未有过怕死的道理。 他深吸一口气,跟了上去。 出了牢房,四周是一片葱郁茂密树林,封厉行并没有见到什么妖怪,所以有些奇怪。 “好了,你可以离开了。” 吞猢愣了愣,然后看向沈悢曦,见到沈悢曦是对自己说话,他这才猛的反应过来。 “是!” 他一溜烟就跑得不见了影子。 就在封厉行以为沈悢曦要对自己动手的时候,听见沈悢曦又说道:“你也可以走了。” “啊?” 封厉行彻底傻眼了,“我......你......这是为什么?” “放你一条生路你还问为什么?不快点离开,小心我改变主意。” 封厉行摇头,“你若是要把我放出去引诱我墨家中人,那你可是打错算盘了!要让我做诱饵,你不如杀了我!” 沈悢曦哑然失笑,“难怪当初有人会让我遇见你之后,千万要留你一命,看来你还是有点义气。” “谁!?谁让你饶我一命的?” 沈悢曦似笑非笑,“一个死在我手里的年轻武夫,有问题?” “你......杀我兄弟?老子和你拼了!” 封厉行睚眦欲裂,怒喝一声,愤然上前。 沈悢曦就站在那里,封厉行却被一股无形墙壁阻隔,无法近身。 “好了,他没事,你也不用这么激动。在离开北洲之前,他让我留意几个人的踪迹,尽量让他们安全离开北洲,现在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就剩你一个了。” 封厉行愣了愣,狐疑道:“你没骗我?” “本王还不屑骗一只蝼蚁,若你不是他的朋友,我可没空和你啰嗦,等着让墨家来赎人就好了。” “赎人?” “北洲所有关押在牢笼中的修士都不会死,但是他们要想活命,必须得通知自己的朋友或是宗门,拿钱赎人,修为越高钱越多。这北洲地界,被这么多修士荼毒,怎么也得赔些钱来弥补我们的损失。” 封厉行问道:“那你可知道我师叔他们的下落?” “你师叔?” “墨家十楼修士,真名古丰席。” 沈悢曦皱眉想了想,“哦,你说那个在生死关头,还有闲心泡妞,要不是我及时发现,就已经死了的墨家修士啊。他和他道侣跑了,估计去别的洲忙活终身大事了。” 封厉行一脸呆滞,“这道侣又是怎么一回事?” “他们侥幸活命,之后当着我的面,天地为证,结为道侣了啊。那女的叫什么卓什么的......名字我也不太清楚。” 封厉行长大了嘴巴,脑海中嗡鸣不止。 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师叔怎么和卓前辈走到一块去了?他们不是挺不对付的么?” 见到封厉行痴傻的模样,沈悢曦已经懒得和他多说了,她一巴掌把封厉行拍出数千丈远,回去自己临时的宫殿。 ———— 还未进门,沈悢曦已经看见了那些堆积如山的书简,以及正在努力查阅书卷的小狐狸。 “小狐狸,看了多少了?” “回大王,已经看了两百。” “剩下的呢?” “约莫三千有余。” 沈悢曦扶额,随后拿起一部书简,上面记载了各地的大小事。 如今南方有半数地界的大小事宜要她过目,其中妖怪与修士争斗厮杀,打下的领地划分,如何论功行赏等等 还有那些未拔除的鬼蜮该如何处置,该指派哪些妖王前往。 这还是一些大事,林林总总的小事根本就没上报,可每日的书简依旧有数千之多。 瞥了一眼之后,沈悢曦觉得自己头疼的不行。 “算了算了,这些东西我看的心烦。小狐狸,你叫几个大统领与你同看,看完了之后能做主的就你拿主意,做不了主的再找我。” “是,大王。” 回到自己的屋子里,沈悢曦脱去外衣,直挺挺的往床上躺去。 然后她就砸到了床上的人。 “哎呦,我的大白兔!” 整座北洲,能悄无声息出现在她床榻上的,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沈悢曦一把揪出身下的人,“姐姐,你怎么跑我这儿来了?” 女妖王睡眼惺忪,迷迷糊糊,“啊,啥呢?我不是在我的宫殿么?咦,悢曦,你怎么来啦。” 沈悢曦头上黑线浮过。 沈悢曦怒道:“孔颖月,你少给我装蒜!” “嗯?悢曦,你刚才说啥?” 女妖王忽然起身,一把抱住沈悢曦,头枕着她胸口,眼神“冰冷”。 沈悢曦一把将她推回去,“我的好姐姐,你说我这帮你南下,主持大局,你不在万妖城享福,来我这儿捣什么乱呢!?” 女妖王抱着沈悢曦的被子,奇怪道:“什么叫来捣乱?我这是来帮你呢!我知道你肯定很忙,作为你的好姐姐,怎么能袖手旁观呢?那肯定要同甘共苦嘛。” “说的好像这些麻烦事都是属于我一样。” 沈悢曦走到一旁,离得女妖王远一些,“这些日子东跑西跑的,可把我忙死了。” 说到这儿,她突然狐疑的看着女妖王,“你不会又瞒着大首领出来了吧?” “什......什么瞒着他?我这是正大光明的出来的!北边稳定的很,这边如果有什么变故,我可是能镇住大局的!” 沈悢曦才不相信女妖王的说辞,她直接问道:“大首领知道么?” 女妖王左顾右盼,“知......知道吧?” “那就是不知道咯?我说姐姐,你现在可是禁足呢,就不怕以后都出不了万妖城啊?” “怕?我会怕么?”女妖王眼睛一转,嘿嘿地笑道:“那家伙不是快上天了么,就算禁足,等他一走,那还不是我说了算。” 她重新躺下去,“这些日子发号施令,所有妖怪都听命与你,感觉怎么样,是不是特别舒坦?” 沈悢曦兴致缺缺,有气无力的说道:“不怎么样。每天都有看不完的书简,头痛的很。” “所以姐姐你的打算可是落空咯。” “我能有什么打算?” “你自己知道。” 沈悢曦开口道:“等忙活完这里的事,我先回去中洲,把气运收拢再说。” “你不去见你小情人了?” “没空。” “啧,女人。”女妖王摇头,“就是喜欢说违心话。” 第四百七十章 打算 出了自己的宫殿,沈悢曦一人朝远处的城池走去。 前方的城池名为睢关城,听墨语说,他在城中还有几名妖怪好友。 其实她也有些奇怪,为什么墨语没过一个地方,不是与人族修士打得火热,反而是与妖族各类妖怪称兄道弟,而且许多还是不打不相识。 所以沈悢曦有时候难免异想天开,难不成墨语上辈子是哪个妖怪转世? 不过她紧接着又自己否定了。 怎么可能? 要是有妖怪转世,能有墨语这种成就,不说女妖王和大首领,就是天上的那些老家伙也不可能坐视不理。 “不过......真就是坐视不理?疲于应对那些域外来客?” 沈悢曦没亲眼见过,不太清楚。但是这幽冥一事,她可是再清楚不过了。 走着走着,沈悢曦已到了城外。 抬头眺望城头上是几个大妖化作的将领,沈悢曦挥了挥手,城门大开,那些将领匍匐半跪。 原本这儿的守城将领是一些境界不低的武夫,至少能够抵挡九境大妖,不过在沈悢曦面前嘛,实在不够看。 无论是几个人一起上,都只是她挥挥手的事而已。 只不过之前那些武夫并没有怎么抵挡,所以她就大发慈悲,允许那些武夫留在城中,与普通人一起生活。 进城之后,沈悢曦径直往一处酒肆走去。 在她看来,这城中除了一些与常人一般无二的妖怪,同普通人类城池一般无二,看到街上热闹非常,并未受到妖族与修士争端影响,沈悢曦心情也好上不少。因为如果这里毁了,成了一片废墟,那以后多没意思。 酒肆中,鸿羽依旧喜欢坐在柜台上,花非月依旧喜欢酿酒。 只是那个喜欢喝酒的蓝褂老人最近一段时间很少来此,每次来这儿蹭酒喝,那人都会碎碎念,说什么变天咯,变天咯。 关于妖族南下,鸿羽是知道的,而且她还经常和那位妖王“通风报信”,将周围的修士情况悉数告知对方。 如今南部只有小部分地界没有落入她们手中,只有一些修士聚集在一起,苦苦支撑。 在她看来,不过是负隅反抗罢了。一洲妖族倾力出马,岂是这么一点修士就能抵挡的? 异想天开罢了。 鸿羽就很不明白了,这变天了有什么不好的?要说如今有变化么,自然是有的。 那就是有些妖怪不用吃树根,啃树皮,也不用想着吃吃人肉,杀几个人,大家相安无事,井水不犯河水,不是挺好的么。 难不成那老家伙真心向着那些修士?不对啊,就算向着,也该是这儿的普通人才对。 鸿羽摇摇头,她觉得自己始终弄不明白那老家伙的想法。 这酒肆的深意越来越好,妖怪和人都有钱买酒喝,挺不错的。至少她口袋里的钱是越来越多了。 好歹她也是在这儿的副老板,分一点钱怎么了?花非月喜欢钱,她也喜欢,那白花花的银子,放在窝里面除了硌人,也挺不错的。 最好是等到哪一天,她用银子搭成一个窝,然后铺上几层金砖,气气派派的,那才好呢! 这么想着,一道轻婉转柔和嗓音音却已响起。 “我要一坛上好的酒。” 鸿羽下正低着头,悄悄数着柜台前篮子里有多钱银两,意识回道:“不好意思,我们这儿的酒可以按碗卖,按壶卖,但是不按坛卖。” 开玩笑,一坛酒,那得是多少壶酒,如果她手法好一点,多倒几壶酒出来,那岂不是凭白多挣了些钱么? 不过......这个声音怎么听着有些熟悉,感觉似乎从哪儿听过? 是从哪儿听过的呢? 鸿羽皱了皱眉,努力思索,然后她忽然想起什么,猛的抬起头,“大.....大王?” 沈悢曦笑了笑,走进酒肆,“原来你还认识我啊。” 鸿羽赶紧跳下柜台,又使劲用袖口擦了擦,然后屁颠屁颠的跑到沈悢曦身旁,“嘿嘿,大王怎么有闲心来小妖这儿啊。” 然后她转过头,“花非月,你在干什么呢?还不给大王把最好的酒拿出来!?” 花非月从脚下的酒窖中出去一坛酒,走到沈悢曦旁边,“见过妖王。” “花非月?恩,我听过你的名字。” 花非月淡淡道:“是我的荣幸。” 沈悢曦歪了歪头,“哦,看你的样子,是猜到了?” 花非月转身回道柜台,没再说什么。 “嘿,我说好姐妹,怎么和大王说话呢?真是没有一点规矩!”呵斥一句之后,鸿羽转身谄笑道:“大王,她就是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你可别和她一般见识。” 沈悢曦饶有兴趣的笑着道:“那以你的意思,让我和你见识见识?” 鸿羽猛地摇头,“不不不不,我只是个小妖,大王你一根小指头就可以摁死我了,更不能和我一般见识!” 说完之后,她赶紧为沈悢曦倒酒。 “来,大王您喝酒!” 沈悢曦喝了酒,没有和她计较这事,但是下一句话,却让鸿羽双腿发软,只能凭借自己的双手,勉强撑在桌上。 “这酒......确实是佳酿,但是我记得之前派人过来取酒,似乎......没这么醇厚?要知道那可是给我姐姐喝的,要是被她知道了......” 听到这话,鸿羽胆子都块给吓破了。 整座北洲,哪个妖怪不知道沈悢曦除了手段够硬之外,还有一座大靠山,那就是万妖城二首领。 那可是跺跺脚,北洲都要抖三抖的存在。 鸿羽心头悲苦,但是脸上还要尽力露出笑脸,“这个......这坛酒是最近才出窖的,除了您,还没有第二个人喝过呢!如果您喜欢,可以带给二首领。” 沈悢曦眨了眨眼,“是么?我听某人说过,这儿有种酒,名为忘忧,是极为难得的佳酿,只可惜他酒量不够,不能品尝,但是极为推崇,说是这世上唯二让他醉酒的酒水。而其中一次则是少年时他师傅让他喝酒。” 沈悢曦摇了摇酒杯,问道:“鸿羽,你说这酒叫什么名字啊?” “忘......忘忧......” 沈悢曦恍然,“哦,原来和那酒肆一样的啊。” 鸿羽只好低下头,苦兮兮说道:“对不起,大王,鸿羽知错,甘愿受罚。” “免了免了,我知道你们这儿的好酒也不多,喝一点少一点,不会故意为难你们的。” “我就死闲得无聊,随便在这儿逛逛,顺便看看那人的女妖朋友长得够不够俊俏。” 鸿羽瞪大了眼,脑子里转过了千百个念头。 她感觉自己从未有过这么聪明过。 “那个......我们和墨语就是一面之缘,一面之缘!其实我们和他一点都不熟的,真......真的......” 说着说着,鸿羽的语气就微弱下去,她不敢看沈悢曦的目光,只求对方如果要一巴掌拍死她的话,那就利索一点,别让她感觉到什么痛苦。 她这妖什么都不怕,就怕万妖城的酷刑,而且还是她亲自看别人执行过的那种剜骨抽魂的酷刑。 “好了好了,忙活你的去吧,我喝了酒就回去了。” 沈悢曦挥了挥手,让鸿羽如蒙大赦。 鸿羽一溜烟跑到柜台后,在花非月身后躲着,同时又不经意的瞥一瞥沈悢曦的动向,看看性情变换不停的沈悢曦究竟会不处置她,或者说是连累整个酒肆。 半晌,沈悢曦一人喝了大半坛酒,依旧没什么动作,鸿羽这才相信对方真正没有把她放在心上。 想到这里,她有自嘲一笑,也是,对方可是掌管北洲近三成地界的妖王,麾下不计其数的妖怪,她不过是跑了跑腿,帮了帮忙,能够凭借那点香火情,保下一命就已经很不错了。 等到沈悢曦喝完酒,独自离去,鸿羽心里的大石坠地。 “呼呼......”她使劲喘气,随后拍了拍花非月,“我说姐妹,你就一点都不怕么?那可是声名在外的沈妖王诶,就凭你摆脸色给她看,就够死十次了好不好?” 花非月闷头酿酒。 “她想杀我们,根本不用动手,只需要随口说一句,自然有无数大妖争先恐后前来。” 鸿羽想了想,问道:“你就不怕万一?” “没有万一。就算有,看在......那位墨公子的份上,她也不会动手的。你以为我们这个酒肆真值得她来这儿,坐着小桌子喝酒?没看到以前都是那些侍卫统领亲卫跑腿么。” 花非月一说到这里,鸿羽眼神发亮,兴致勃勃问道,“诶,你说这位妖王和那个墨语是什么关系啊?” “以前就让我寻找墨语的踪迹,现在听说咱们认识他,还亲自走一趟,美其名曰喝酒,我看其实就是来探我们的底细。” 她刚一说完,沈悢曦的威严嗓音响起,“就你们?” “噗通!” 鸿羽直接跪了下来。 不是她自己要跪,而是沈悢曦隔了不知多远,一巴掌把她按了下去,不得不跪。 而且不止是强迫跪倒在地,她肩上像是但起了一座山岳,动弹不得,而双膝下则是刀山火海,灼热刺痛。 “下次再管不住,你的嘴也就别要了。” 鸿羽可怜兮兮的呜呜嘴,却无法说出什么话来。 花非月白了她一眼,“活该。” 随即不再理她。 这个时候求情,只怕会适得其反,只是希望那位妖王小惩大诫,饶了鸿羽。 可惜的事沈悢曦并没有那么大度,会让一个九境大妖随意谈论自己,这次鸿羽足足跪了四个时辰。 当她起来之时,双腿鲜血淋漓,白骨裸露在外,就连两条肩膀也已折断,骨骼断去了二十几根,若是在慢上片刻,恐怕内腑都要被压成肉泥。 沈悢曦留在鸿羽体内的妖力如同洪流,横冲直撞,就差没有将她身躯筋骨摧毁殆尽了。 花非月摇头,为她的伤口上药,“几百岁的妖了,还口无遮拦的,都说是祸从口出,这下好了,这几天都没法动弹了,我还得帮你疗伤,伺候你吃穿。” 鸿羽嘿嘿一笑,“总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她直接传音说道:“依照那位妖王的反应,她和墨语的事应该暂时没成,我看啊,你的机会更大。” 花非月徒然一愣,随后低声骂了一句,“蠢蛋!” 鸿羽只是傻笑,看着花非月有些笨拙的为自己包扎伤口。 ———— 回到宫殿,走进自己的房间,沈悢曦看到女妖王不知何时又呼呼大睡了起来,她一脸无奈,“我说姐姐,你还真是心大呢。” 女妖王迷迷糊糊,“这怎么能挂我呢,你这床榻舒服,我一躺下就起不来了,你走了,正好没人,我干脆就睡一会儿呗。诶,你还别说,我还做了个梦呢。” “什么梦?” 女妖王说道:“我梦到你出嫁了,身着一身大红嫁衣,美得不可方物。与你一比,天上的星辰都黯然失色。” “我呢,作为你的长辈,为你主持成婚,喝着你敬的茶。那滋味,嗯,实在不错。” “还有呢?” 女妖王故作疑惑,“还有什么?” “哦,你问谁是新郎啊。这个......” 她无奈摊手,“我刚想看呢,结果就被你叫醒了。” 沈悢曦直勾勾看着女妖王。 女妖王眨眨眼,一脸无辜,“你这么看着我干嘛?要吃了我啊?” “我咬死你!” ———— 昆吾,在一方小天地中,墨语修为不再拔高,而是重新压抑拳意,将自己的修为一点点下压,不让其快速抵达七境顶峰,甚至是直接破境。 武道一事,越慢越好。因为走的越慢,脚下才走的越坚实,走的也就越稳。 最后几境,一般武夫破镜,每一重天都好像是真正的突破一重天地,一辈子都未必能破一境,但墨语感觉自己被并没有那种无法破镜的桎梏。 可要想将来某一天突破不曾有人突破的十重天,他可不能随意任由自己修为水涨船高。 一点点溢出的井水,冲不开武道最后一境的枷锁,只有积蓄成洪流,以无可阻挡之势,才有一丝可能。 这些都是自家师傅的经验之谈。 也许常人难以明白,在墨语当初的一二境时,那位高大老人就已经同他说武道最后的大风光了。 此次稳固心境,压制修为之后,墨语准备回道当初的小河镇,回去请教请教那位老人。 至于一路上该去见见哪些朋友,他心里有数。 第四百七十一章 细说 当墨语一步跨出小天地时,山顶空旷,唯有几颗不知年份的老树,有些孤零零的立在那里。 往下方眺望,一层层云雾翻腾,阻隔视线,就连他运足目力,依旧如此。 走下山之后,山腰有一处炊烟袅袅升起。 越靠近那处,墨语的脸色就越奇怪。 这昆吾中有谁闲的没事,会在这里面生火做饭? 等走近了,看到楚莹荡着由藤条做的秋千,一脸雀跃的模样,墨语怀疑她是不是被人给夺舍了。 看到墨语之后,楚莹也不觉得惊讶,而是大大方方的打了个招呼。 “墨语,你终于出来了,可把我们给等苦了!” 若不是说这话的时候,楚莹还在自顾自的将自己往高处荡去,墨语差点就信了。 “哦,原来你就是这么等我的啊。荡秋千好玩么?” “当然好玩啦。” 等楚莹荡到最高处,她一步跨出,脚下剑气蓦然重重,便犹如繁花迎春,含苞绽放。 而楚莹每一脚都踏在剑气所化得花瓣上,在空中连走九步,返回身来,顺势一躺,刚巧又坐在了秋千上。 至于那些剑气着呼啸着远去,却并不是等待剑气流逝随风消散,而是从极远处返回,等到楚莹再次荡起,往她脚下掠去,将她托起,如此反复。 楚莹每次荡起的速度都不相同,力道也可以控制的不同,高度也就有了变化。 要控制剑气不消散并不难,但若是想要一直让剑气不停歇,还能让其一直回到自己秋千即将落下时的脚下,必须要对自己的剑气掌握的淋漓尽致,方可做到。 练剑,每人人天赋不同,刻苦程度亦是不同,所以剑道成就高低,期间修行快慢,都有极大的变化。 像素聆星这种的剑修终究是极少数,一旦练剑,剑道一日千里,就算是自己随意想出的剑法都可以不停推陈出新,将其拔高到一般剑修无法企及的高度。 光修行根骨而言,楚莹和素聆星半斤八两,几乎没有差距。不然两人也不会在这么些年里,修为都咬的这么紧了。 但轮刻苦程度,对剑道专研的造诣,无疑是素聆星要高上一筹。 至于两人剑意的差距,则是素聆星一开始跟随慕凝烟,刻意模仿,又转化为自己的结果。 因为无论是修行诸多术法还是其他,弟子一般都会带上传授自己招式功法的师傅的一丝影子,故此只要是见多识广的人,往往能从一个人的出手看出他是师从何人门下。 唯有挣脱了师傅的影子,才能走出自己的道,否则身为弟子,永远活在师傅的影子下,走着自己师傅的老路,而跨不出关键的那一步,做到真正的天高任鸟飞。 素聆星很简单的就做到了,但是楚莹做起来并没有那么容易。 如果任由发展,等到十境之后,她会发现她会和自己的师傅秦菀月一样无法突破至十一境,除非哪一日秦菀月突破十一境,她才有机会随之一起。这也是许多门派中门下弟子虽然出众,却难以达到最初师门长辈的高度的原因。 慕凝烟这些日子就是要让楚莹自己发挥,随意锤炼剑气剑意,摆脱秦菀月的“束缚”。 墨语看了许久,楚莹不知是不想让他看了还是怕他“偷师”,直接就把他赶走了。 再走了几步,素聆星与苑霜叶在比试剑法。 看苑霜叶的气象,无疑是已经重新踏入了十境,但两人交手,没有用上修为,也并无剑气,单纯持剑,以剑招比试。 就算如此,两人周围剑光凛冽,十丈之内,犹如置于寒冬。 见到墨语走来,两人并没有停手的迹象,一旁观战的慕凝烟对他打了声招呼,见到墨语有回应,她似乎又高兴了些。 墨语走到她身旁,慕凝烟笑着道:“觉得她们的剑术怎么样?” 墨语由衷赞叹道:“很厉害。” 慕凝烟却摇头,“老实说,很一般,一般的毫无特点可言,恩,我用树枝的话,应该可以同时打她们两个。” 她说这话的时候,平平淡淡,就像是陈述一件实事,不,确实是在陈述事实。 素聆星和苑霜叶两人都听见了慕凝烟的话,但两人却都没什么反应,毕竟在这些日子里,她们两人可是亲自领教了慕凝烟的剑法。 恩,确切一点的说,是被慕凝烟亲手调教了大半月。 两人“同气连枝”,领教慕凝烟的剑法,当时慕凝烟用了一截小树枝,不过两尺长,而苑霜叶和素聆星两人都是用的两柄品秩极好的佩剑。 按理来说,树枝一撞上她们的佩剑,剑锋就能将其切碎,可是慕凝烟酒依靠她的剑法,同时避开两人剑锋,还能胜过一招半式。 墨语笑着道:“知道你剑术绝顶,她们比不上你。” 随后慕凝烟就同墨语说着两人剑法中的不足之处,那指指点点,评头论足的模样,让苑霜叶心里很是不爽。 她后退几步,有些烦闷。 “不练了!” 慕凝烟说道:“霜叶啊,你剑法越来越退步了,如果现在还不多练练,只怕以后很难提升。” 苑霜叶哼了一声,“我不准备以剑术迎敌,不用。” 慕凝烟耸耸肩,“那你可得好好淬炼剑意了,什么时候我再教教你啊?” “砰!” 苑霜叶一人走进了木屋,重重关门。 慕凝烟毫不在意,“她一向都是这个样子,听不得别人说的实话,不用管她。” 说完之后,她对着木屋说了一句,“霜叶,你替我看看我的那锅汤好了没?” 素聆星走到墨语身旁,“墨语,你见到楚莹了?” “恩,看到了,估计她现在还在高兴玩着呢。” 墨语指了指楚莹的方向,“是她自己想出那个练剑的法子的?” “恩,听她自己说,她没有休息,想了整整一夜。” 在木屋旁边,有整一根圆木削出来的木椅,在椅子下方的缝隙中,有潺潺流水从其中涌出,似乎这根老树并未死去,这些水流皆是其树汁溢出。 素聆星拉着墨语坐在上面,尽管已经知晓了,但她还是多此一举,问道:“现在你彻底没事了?” “身体的隐患和心境的隐患,应该都没了。” 素聆星抿嘴笑道:“没事就好,很好。” 然后她看见不远处的慕凝烟伸长了脖子,往他们这边使劲瞧着。 素聆星有些奇怪,以前的慕凝烟可不是这样的。 记得那个时候,慕凝烟话很少,什么事都是轻描淡写带过,从不多说一句,但是这次重逢,却是变了许多。 不仅主动帮她们练剑,还会开口提点,细心传授诸多心得。 这么一位大剑仙,还会熬高汤,做可口的菜肴,她们还有幸吃到,实在是让人难以相信。 就比如说这种躲在旁边光明正大的偷看偷听,无论如何,当初的那个自称大剑仙的女子做不出来,而这位已经是大剑仙的女子却做的坦坦荡荡,仿佛一切都是理应如此。 不过看墨语的样子,全然不排斥,既有种不当慕凝烟存在的感觉,又仿佛有被她听去也无妨的样子,当然,这更让她放下了心头的大石。 同墨语说了这段日子的大小事,两人就好像谈心,如泉水润物,无声无息,浸入心神。 等到两人终于聊完,慕凝烟毫无顾忌,坐到两人身旁。 “那日被我一剑杀的赵苏,有胆子找你们的麻烦,是身后有个十一境的‘高人’。” 说起这个时,她轻笑一声,有些讥讽,“敢对你们出手,真当我不存在啊?当年我离开的时候,不是没遇上过十一境的修士,可惜,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墨语问道:“被你一剑斩了?” “恩,可惜了,差一点点。”慕凝烟皱了皱眉,“那家伙虽然没死,但至少几十年都没法恢复,如今我的剑意可不像以前那么好清理,等过些日子,我会依次拜会瀚海洲十一境的修士,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胆子这么大。” 墨语问道,“那个赵苏......” “如果不是他找你们麻烦,我早就忘了。当年只是见他心地不错,虽然是十楼剑仙,却对并不将凡人视为蝼蚁,这才高看他一眼。至于后面的事,没什么意思,依照霜叶的说法,当年我可能真是失心疯了。当然,也有可能是被人施了什么术,迷惑了心智。” 慕凝烟看了墨语一眼,笑道:“你怕他虽死了,却还留在我心头?” 不等墨语回答,她又说道:“我当年不杀他,不是因为什么顾及旧情,只是懒得杀而已,所以觉得完全没必要。但是他自己找死,那就是另说了。” “其实我是想问当年有位剑仙赠给聆星慕情飞剑,那人是谁?” 慕凝烟略显诧异,“你还有兴趣了解这个?” 墨语摸了摸脑袋,“我不该知道这些么?” 慕凝烟掩嘴笑了笑,然后说道:“一个胆小鬼,当年喜欢我,一直没敢说,觉得我拒绝了他之后,他就没有机会再找我了。然后因为那个赵苏,他又远遁其他地方,等我独自带着你离开之后,又回到瀚海洲。恩,大概就是这些了。” “第一次见到你和聆星,既然那人不敢来见我,说个清楚,那也就算了,毕竟我和他本就没有结局,从某种方面来说,他还是不笨。至于这剑,既然送给了聆星,那就说明了他的心思。以后遇见的时候,估计也就是点头之交了。” 墨语又问道:“那当年那个猎龙人呢?” 慕凝烟解释道:“估计是有人指派,暗中护着你的,当然,也有可能单纯的为了狩猎蛟龙。我想这么多年,你也该察觉到了,一些蛟龙之属亲近你,一些蛟龙之属则是千方百计的要吃掉你,应该是你的命属与蛟龙之属相近,所以才会如此。” 墨语回忆当年的事,“当年在小河镇的时候,听闻有一条天龙盘踞在附近,我有去看过,想去见识见识,不过并没有看到丝毫踪迹,也可能是当年还是个普通人,就算有什么痕迹,也察觉不到。” “现在想来,当年突然出现的道士也有些奇怪,听夫子以前说,那道士的去向,就连他也不知道。” 慕凝烟面色微沉,“如果往大了想,陆子衿都不知道去向的道士,说不定修为就在十境往上,他接近你的目的,一定不简单。” “就是不知道那个道士是不是真道士,相貌是不是真面目。” 以前在小河镇的遭遇,墨语就算是同素聆星也很少说,但如今不一样了,过往种种遭遇,遇见哪些奇怪的人,只要有印象的,墨语一股脑的都说了出来。 一口气听完,慕凝烟有些懊恼。 “本以为让你一人独自在小河镇,就可以远离是非,现在看来,那些人趁我不在,反而是更加肆无忌惮接近于你。我的打算,竟是正中他们下怀。” 墨语也是有些凝重,“对方能算计到你,证明早已摸透了你的心思,就是不知道如今你破境之后,是否不一样了。” “当然不一样了!” 慕凝烟抬头一看。 只是一眼,昆吾上方结界裂开一道不见天际的缝隙,透过缝隙,外面的天幕更是出现了一道漆黑的像是要吞噬一切的裂缝。 然后四周有嘶吼声响起。 “结界已开,兄弟们,冲啊!” 那些静候周围,等待时机的妖怪化作虹光,以风驰电掣之势,朝那道裂缝外飞去。 然后慕凝烟又看了一眼,无形剑气顿时从那些妖怪身躯上穿过。 之后无数碎肉血块从天上坠落,一眨眼又被残存的剑意消磨成烟,连一点残渣都没有剩下。 “以前闯入昆吾的修士大多都被这里的妖怪给抓了,等着那些修士的是漫长的折磨。这里的妖怪出不去,就希望那些修士给他们说说外面的风光,但是它们又嫉妒那些修士,所以就想着折磨他们,以泄心头之恨。” 慕凝烟收回目光,“好了,咱们准备准备,过些日子,离开这里。” “砰!” 木屋砰然撞开,苑霜叶一脸不耐烦,“你们是不是说着说着就没完了?” “来来来,尝尝我的手艺!” 慕凝烟兴致勃勃的跑进屋子,完全无视了苑霜叶要杀人的目光。 远处楚莹御剑落在墨语两人身旁,“当当当铛!我回来啦。” 第四百七十二章 路途 楚莹双手张开,衣裙飘飞,身后跟着一连串由剑气裹挟的纷繁花叶。 一眼看去,就如同在半空铺就了条虹桥彩带,煞是动人。 不过见到墨语和素聆星两人反应平淡,楚莹表情微沉,双手叉腰,不满的说道:“喂喂喂,你们这是什么反应?” “难道本姑娘回来,你们都不欢迎么?” 然后墨语和素聆星两人同时伸手。 “哎哟哟,疼疼疼……” 楚莹耳朵被两人轻轻捏起,还未等两人用力,她就已经果断求饶了。 “休要胡闹!” 唯有楚莹和素聆星打闹的时候,苑霜叶会果断拿出作为“长辈”的威严出来。 楚莹缩了缩脖子,躲在两人身后。 不知怎的,连慕凝烟和自己师傅都不怕的她,唯独就怕苑霜叶发火。 “来来来,尝尝我的手艺。” 木屋内,慕凝烟端着一锅烹煮好的汤出来。 汤锅是由剑气凝聚而成,呈雪白色泽,当慕凝烟放下手,地面就凭空出现一张剑气凝聚而成的桌子。 将手放上去,墨语无法感受到剑气的凌厉,却能依稀感觉到其中所蕴含的力量,一种摧枯拉朽,无可阻挡的力量。 也不见慕凝烟再有什么动作,桌上接连出现一副副碗筷,楚莹双眼放光,揉了揉肚子,大声道:“慕姨,那我就不客气啦!” 她坐下去时,自身剑意流淌而出,在她身下汇聚成了一张椅子。 不过在慕凝烟的剑气旁,楚莹的剑气黯淡无光,几欲崩碎,所以她坐的摇摇晃晃,好像随时都要因为椅子破碎而摔倒在地。 也难怪她要先动筷,就这样吃,控制剑意不碎,一心二用,可不算容易。 再看素聆星,身下剑意汇聚成柱,丝毫不受慕凝烟剑气影响,旁边的苑霜叶也是如此。 所以墨语调笑了一句,“楚莹,你这样坐着不累么。” 楚莹鼓着脸颊,“你管我!” “哼,我看你还是想想怎么吃饭吧。” “这有什么难的?” 墨语直接坐下,远处一缕缕清风拂过,将片片落叶卷起,随后悬于墨语身下,不过转眼,一张由树叶组成的椅子出现,将他托住。 墨语耸耸肩,“这不是再简单不过了么?” 楚莹往他身下瞧了瞧,浑厚拳罡凝如实质,不说有那些树叶,就是没有,依旧可以坐上三五个大汉,而不被慕凝烟的剑气影响。 “哼,雕虫小技。” 楚莹当然有些不服气。在场众人,就属她最狼狈,本以为墨语拳罡应该不会像她们的剑意一样能够安然抵挡慕凝烟的剑气干扰,她不必一个人出丑,结果看来墨语的拳罡浑厚的简直不想话。 结果刚这么想着,楚莹身子一稳,身下剑意化作的椅子突然稳固下来。 然后转头一看,墨语正对自己使眼色。 “报告慕姨,擅自帮我!” 几人的目光齐齐落在墨语脸上。 “那个......喝汤,喝汤......”墨语低下头,眼睛落在自己的碗中。 “哎啊,这个汤还真不错,看起来比我的手艺都好,厉害!” “是么?我倒是觉得你做菜的本事和你的武道一样,都是一流。”慕凝烟难掩眉宇间的笑意,“这做菜的本事,只是我一人闲得无聊鼓捣出来的,难等大雅之堂。” 楚莹大声道:“哪有!我就觉得比墨语做的好多了!慕姨你不知道啊,第一次吃墨语做的烤鱼,那个鱼肉和鱼骨头都焦黑一片,明明不能吃的东西,他还非逼着我吃,结果害我接连几天都在拉肚子,结果这家伙就拿着一条半生不熟的鱼,一遍看我笑话,一边吭哧吭哧的啃着。” “那都多少年前的事呢,你就别拿出来说了。” 楚莹还想说什么,素聆星悄悄扯了扯她的衣角。 她有些疑惑,顺着素聆星的目光看去,却发现慕凝烟的神色有些落寞。 楚莹同素聆星传音说道:“我又说错话了?” “你说呢?” “慕姨虽然和墨语说开了,但难免还是对当年丢下墨语一事有些介怀,你倒好,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楚莹顿时乖乖闭嘴,也和墨语一样安静喝汤。 “什么时候我们有幸能尝尝你的手艺?” 苑霜叶喝了口汤,看着墨语开口说道。 慕凝烟展颜笑道:“对啊,我也好久没尝到你做的东西了,有机会再做些,让我们尝尝。” 墨语摇头,“我已经好久没动手了,厨艺生疏了不少,就不献丑了。” 苑霜叶无所谓的说道:“没关系,只是尝尝而已,不好吃就不吃呗。” “那有机会再说吧。” 楚莹默默喝汤,没了她插科打诨,做调剂,几人一顿饭吃的安安静静。 此后一段日子,墨语就陪着素聆星几人演练剑法、 说是陪练,其实就是个只能躲闪,不能还手的木桩。 素聆星还好一些,就算能够追上墨语的身法,也只是点到为止。但楚莹就不一样了,只要逮住机会,就使劲往墨语身上招呼,要不是有法宝在身,说不定就呗戳上几个窟窿了。 墨语也不甘示弱,每次被刺中,就悄悄还手,使绊子,让楚莹狼狈不堪。 半月之后,等到楚莹的剑意已没了秦菀月的痕迹,一行人终于准备出发,离开昆吾。 慕凝烟独自一人来到山顶,进入小天地中,见到了那抹金色身影,“这次出去,不知道何时才会回来看你。” 重音叠叠,回荡在整个天地中,“没关系,以后有的是时间。” 慕凝烟点点头,“好吧,那我就先行一步。” 在离开小天地之前,她突然回过头,“当年墨语出现,你说你也不太清楚?” “嗯,有人已大法力将他送到我这里。” 慕凝烟没再问什么,离开了小天地。 金色人影沉默许久。 良久之后,小天地只有一身悠长的叹息声回荡。 回道墨语几人身旁,慕凝烟笑着道,“好了,与这里的主人打了声招呼,我们可以离开了。” 苑霜叶问道:“你既然认识这儿的主人,那可知晓他的真实身份?是上古修士还是传道于你的师傅?” “都不是。不是我不想说,而是她并不想让人知道她的身份,当年我无意闯入其中,见到了她,这才与她相识。” 慕凝烟看向墨语,抿嘴一笑,“好了,咱们走吧。” 墨语点点头,随后往高处看了一眼。 虽然他并未感觉到有什么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甚至于对方的修为不可能让他发现分毫,但是他却有一种怪异又特别的感觉。就好像除了慕凝烟,这片昆吾的主人也认识自己。 而且不是那种有过一面之缘的感觉。 素聆星几人在慕凝烟的带领下离开昆吾,墨语跟在她们身后,没有再多想,至少从目前来看,对方提供庇护,帮助慕凝烟破境,更是当年在他之前就已与慕凝烟相识。 ———— 一出昆吾,楚莹就深深吸了口气。 “啊,好久没感受到外界的气息了,真是怀念啊。” 旁边的素聆星毫不留情就拆穿了她,“也不知道之前是谁说的,以后不能安心在昆吾接受剑道指导,很是遗憾,恨不得多在里面呆几个月呢。” 楚莹眨眨眼,一脸天真,“咦,我有说过这句话么?” “我听见了。” 墨语凑上前,一本正经的说道:“我听见了。” “走开走开,没和你说话!” “哦。” 楚莹眼光横移,瞥见墨语真的乖乖离开,跑到了慕凝烟旁边,然后就看见两人低声说着什么。 可恶的是墨语还是用的传音入密,好像生怕她们听去了一样! 真是岂有此理!谁会闲的没事,偷听他们说话? 与慕凝烟说了自己最近几日的想法,墨语借用苑霜叶的飞剑传讯回青藤学宫。 相信这段时间,由赵苏引起的波澜已经平息,而有古鹤安然回去宗门,世人也定然知晓了如今的慕凝烟再次降临瀚海洲,且成为了十一境的大剑仙。 其中利弊都有。 那些还想动手的幕后之人会掂量掂量慕凝烟的分量,而他们则有足够的时间理清脉络,抓住那些蛛丝马迹,揪出幕后之人,或是提早做好准备。 ———— 在那日慕凝烟出剑斩了赵苏,薛沐怜回到白鹭学宫,向薛礼禀明了情况。 随后世人就知道了赵苏对慕凝烟念念不忘,不惜与薛家决裂,依旧要去寻找对方,可惜的是慕凝烟早已看不上他,在赵苏的纠缠下,直接一剑了解了他。 而薛家则代表薛沐怜休夫,说明了赵苏这些年打着薛家的名号谋虎皮,从此薛沐怜与赵苏没有半点瓜葛。 当这个消息一出,小半个瀚海洲轰动不已。 毕竟赵苏所识修士数不胜数,那些奔着薛家名头,不遗余力,自掏家底帮赵苏的修士可是哑巴吃黄连。 这辛辛苦苦多年,结果到头来所谓的香火情全都成了空。 至于其中真相是否像薛家说的那样,重要么?不重要。 薛家的名头已经够大了,更不要说如今的慕凝烟,定然是屹立于瀚海洲定点的修士,多年前瀚海洲的十一境修士能胜过她的都屈指可数,如今就更不用说了。 而曾经死在她剑下的修士虽说不少,但从来都是有必死的原因,既然薛家的说法,慕凝烟没说什么,那就说明“真相”就该如此,而不是本该如此。 赵苏有名么?自然是有名的。 甚至可以说在此之前,瀚海洲半数修士都知道这么一个人。 薛家的女婿,曾经剑仙慕凝烟所倾心之人,多少年轻修士羡慕的对象,又有多少修士对他恨之入骨? 如今再一看,那个人人羡慕嫉妒恨的剑仙赵苏,死了之后,唯有“可怜”二字而已。 休夫?薛家这两字,就是要叫赵苏遗臭万万年! 薛家是何等家族?薛家的老祭酒薛礼又是何等人物? 薛家的门风,门风下养育出的薛怜又是何种人? 世人都知道她知书达理,通情达意,当年赵苏开宗立派,可以说是一肩担下所有后果,这才让赵苏成功立派。 如此贤妻良助,赵苏仍不知足,实在是死的大快人心。 如今休夫二字一出,赵苏的宗门大乱,不过数日,其内的弟子跑了十之八九。 没了薛家的名头,又无赵苏这个剑仙撑腰,这底蕴浅薄,本就无“顶梁支柱”的宗门轰然倒塌,快的和每日升起落下的骄阳一般。 至于那日帮赵苏压阵且出手的两名十境修士,如今肠子都悔青了。 这些日子更是直接找了个世俗院落藏身,大门都不敢迈出一步,就怕那个得了慕凝烟庇护的年轻武夫找他们麻烦。 今天,已经恢复了“自由身”的薛怜心情甚好。 曾祖父薛礼对于赵苏的死浑不在意。 而薛家则是觉得赵苏坏了薛家名声,就算对方已死,也不可轻饶,所以当薛沐怜去往薛家,露出了薛礼的腰牌,然后说了些利弊。 简简单单几句话说了后,薛家看在“薛礼”的面子上,当然愿意让赵苏遗臭万年。 至于薛礼那边,不痛不痒的骂了两句而已,算不得什么。 然后薛沐怜听到了慕凝烟出现在昆吾的消息。 那个消失多年的剑仙如今成了大剑仙,一身剑意,比那天上的炽日更为灼目,所过之处,无数剑修剑心不稳,更有无数剑修得到裨益,更上一层楼。 整座瀚海洲,像是一锅沸水,因为一个人而沸腾起来。 多少剑修远赴万里,十万里,就为了远远看上一眼慕凝烟,或是感受她留下的剑意,期盼着自己剑道得到裨益,查漏补缺,破镜延寿。 被那些修士跟在身后,慕凝烟没有出手,或是有闲心瞪他们一眼,她就是要让所有人知道她慕凝烟如今是十一境的大剑仙,就算是十二境的真仙人下来,她也足以匹敌。 这次一行人去往青藤学宫,一位圣人与她站在一起,有谁想要找死,尽管来就成。 墨语对慕凝烟的做法并不在意,只是觉得那些跟在身后的剑修比当初的还要麻烦。 如果以后他一人独自在外,那些人找他麻烦怎么办? 打不得,杀不得,跟屁虫一样,既烦人又甩不掉。 楚莹则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嘴里嘀嘀咕咕,“哎呀,真是壮观啊。” 被墨语一个板栗敲在额头,她哎哟一声,一脸怨气的盯着墨语。 “聆星,你还不管管他?” “我可无能为力。” 第四百七十三章 念叨 青藤学宫,墨织雪如今除了练武,就是翘首以盼,等着墨语一行人返回。 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她早就憋不住,透露给了所有人。 就算是那些与墨织雪有过一面之缘的人,瞧见她每天挥之不去的喜色,也会笑着问一句有什么好事发生。 墨织雪如果想搭理,就说一句我师傅来了。 如果不想搭理,就回两个字,你猜。 其实在学宫的这些日子里,如果有时候燕雀有有事,墨织雪就会四处闲逛,这么几个月下来,除开人迹罕至之处和一些儒家前辈静修之地,其实墨织雪都走过了一边,见过了许多各种各样的年轻学子。 其中同辈之人也是不少。 年纪如她一般,能够进入学宫的,放在世俗王超,也是个不可多得的读书种子。 在墨织雪空暇时候闲逛学宫期间也发生过一些她觉得有意思的事。 比如说芳页书院的年轻人中有个名为志勤的清秀少年,在一群人的鼓励下,跑到她身边,将一张纸交到她手中。 然后她回过头,看见那人耳根通红,灰溜溜跑到了人群中躲了起来,可好像又要看看她事什么反应,所以在人缝中露出一只眼睛。 当时墨织雪就觉得那人扭扭捏捏,像个女子一样。 然后瞅了一眼纸,上头是一句诗,叫什么“未曾相思见相思,相思入夜盼月明。” 纸很一般,风采更是一般。至于其中的意思,她好歹读过那么些书,也懂一点,当时墨织雪只是手掌一碾,白纸成灰,被一口气吹散。 见到一群人唉声叹气,那个少年面色惨白,墨织雪咧咧嘴,“婆婆妈妈的,有什么事就当面说。” 然后呢,一群人窃窃私语,最终将那少年推出来。 等了许久,少年文绉绉说了一句,“姑娘英姿,在下仰慕许久,每逢入夜,魂牵梦绕,心神往之。” 墨织雪哦了一声,“你喜欢我啊?可惜,我不喜欢你啊。” 她指了指自己,“我呢,不讨厌书生。但每天哀这个,叹那个,什么心情郁郁,青丝牵绕,无法自拔啊什么的,我看着就烦。不巧,你就是这种。” 墨织雪潇洒转身。 “那......那我改了之后,你可以喜欢我么!?” 面色惨白如纸,身子有些颤抖的少年突然看向那抹动人心弦的背影,大声说道。 “不可以!” 其实墨织雪想说,那人年纪轻轻,不好好读书,成天就惦记着风花雪月之事,难成大器。还问她能不能喜欢他? 怕是脑子有毛病还没好哦。 当然,其实那人还算稍微好一些,有些人只能偷偷瞧着她,正眼都不敢看,那些人就更不用说了,不只是想着风月之事,连一点胆子都没有,除了一无是处,也没别的词可以形容了。 在墨织雪掰着指头数日子,看师傅多久回来的时候,书院中的琳琅则正与闻人茉萱讨论着什么。 相比起自己师姐,琳琅无疑要低调太多。 每天早上来书院,既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傍晚离开时,也同样如此,所以琳琅出落的越加水灵,却也越没有什么存在感。除非是投过目光,亲眼看到她,才会恍然。 学宫中,年轻学子不乏血气方刚之辈。恩,这是墨织雪的说法。若是落在诸位君子口中,应该就是不服管教,顽劣不堪之辈了。 在学宫,墨织雪名气之所以不小,其实有大部分都来自于同那些人比试。 文斗武斗都有。 武斗,不用说,墨织雪一只手就可以打十几二十个。 既然手上功夫不行,那些人就想法设法让墨织雪文斗,有比试书法的,诗词的,也有围棋、乐曲等等。 期初墨织雪输多赢少,但为了找回面子,文斗过后就武斗。而那些胜过她的人,最后都只有一个下场,鼻青脸肿。 小打小闹,许多君子都看在眼里,也是乐见其成。 把那些小崽子打怕了,指不定就会用工读书,何乐而不为呢。 墨织雪小有名气之后,有许多人都知道墨织雪有个朋友,一个韫图书院的燕雀。 自然而然,燕雀就多了好些朋友,恩,虽然是有些居心不良的朋友,不过在她看来,总算是一个好的开端。 夜玫母女作为精魅,如今修为大涨,不仅不惧学宫浩然之气,反而是能够裨益修行。 当年对某个少年的非分之想,如今看来,自然是可笑之极。 两人心中只是想着能安心修行就好,其他的并不奢望。 对于女儿时常愣神,夜玫看在眼里,并未多说什么。 有些话,说与不说,其实不太重要。 ———— 等到临近学宫,慕凝烟一行人身后远处依旧有许多剑修隔山眺望。 也不见慕凝烟有什么动作,只是她体内剑意在须臾间充盈整片天地,让那些修士被剑意侵入体内,只能待在原地,以自身剑意消磨抵挡。 每人修为不同,慕凝烟的剑意也有轻有重,那些人若是挨得过去,自身剑道当然可以拔高一大截,可若是挨不过去,跌境事小,剑心破碎,恐怕从此与要剑修“划清干系”。 “得了好处就快滚,难不成要我一个个请你们喝茶?” 无论那些修士有没有祛除体内剑意,全都灰溜溜跑了。 慕凝烟并指在身前一划,虚空裂开一道缝隙,她一步跨入,消失不见。 楚莹瞪大了眼,“这是什么?” 苑霜叶说道:“只是以剑意破开虚空而已,等你十境的时候,自然也可以做到。不过她不仅破开了此处虚空,还跨越了光阴长河,逆流而上,在同一时间抵达了另一处天地。十一境的时候,倒是可以试试看。” 楚莹垂头丧气,“十一境?那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去了。” 素聆星并不关心这些,相比起什么虚无缥缈的十一境,她觉得自己要做的就是将如今的修为不断打磨淬炼。 “姐姐去找陆子衿去了,我们先去学宫。” 只有当慕凝烟不在的时候,苑霜叶才会称呼她为姐姐,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她一向都直呼其名。 刚一踏入学宫大门,在门口一边看门,一边读书的依旧是那日墨语与苑霜叶碰上的那个中年儒生。 见到苑霜叶的身影,那人先是一愣,随后看到跟在苑霜叶身后的素聆星二人,以及被两人一左一右“守护”着的墨语。 中年儒生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我的个乖乖,这是坐享齐人之福啊! 要说以前他是羡慕对方,现在的话......更羡慕了! “唉,小哥,小哥!” 他传音,小声呼唤墨语。 见到墨语看来,他使劲招手,让墨语过来。 “哟,这位老兄,咱们又见面了,还在看那些书?” 墨语走进,双手撑在桌上,俯下身子一看,却不是之前的那些“有辱斯文”的书籍,而是正儿八经的圣贤书。 墨语挑了挑眉,给了对方一个眼神,然后笑着道:“稀罕呀。” 中年儒生老脸一红,“以前那些书,早就不看了......” “是不看还是不怎么看,这可就只有你知道了。老哥,有什么事就说吧。” 中年儒生看着安静等着墨语的三位绝色女子,眼里的羡慕都快要化成水流,流淌出来了。 “那个......”中年儒生有些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然后低声问道:“你看老哥我现在孑身一人,现在还找不到一位红颜知己,而小哥你......这个,我就是想问问,有没有什么心得什么的赐教赐教......” “哦,原来是这事啊,这个简单!”墨语拍了拍中年儒生的肩,“老哥,在这儿守着,心上人可不会从天上掉下来,收拾收拾妆容,换件合身的衣裳,去凡俗人间走一遭,保证你抱得美人归。” 临走之前,墨语说道:“老哥,事成之后,记得请我喝喜酒啊!” 不过一句话,中年儒生茅塞顿开,对啊,这学宫后辈看得上自己的几乎没有,与自己平辈的早就嫁人了,我天天待在这儿看大门,别说是女子,就是男子也没见着几个。 “小哥......兄台,以后若是成了,我一定请你!” 墨语头也不回的摆了摆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几人没走多久,墨织雪就已经等在去往闻人茉宣两人院子的路上。 不过除了她自己,身边还有一个人。 “织雪,你的师傅什么时候来啊?咱们都等了好久了......” “小雀儿,你怎么这么没有耐心啊,你不是说想看看我师傅么,这可是大好机会呢。” 两人正说着,墨织雪好像察觉到了什么,突然转头。 “师傅!聆星姐姐,楚姐姐!” 燕雀顺着墨织雪的目光看去,第一眼就看见了最前方的白衣青年。 墨织雪蹦蹦跳跳走到墨语身边,先是对燕雀说道:“小雀儿,这就是我师傅了。还有聆星姐姐,楚姐姐,两个都是很厉害的剑修呢!哦,这位,大名鼎鼎的苑剑仙!” 她扯住墨语的袖口,指了指燕雀,“师傅,你一定猜不出来她是谁。” 墨语想了想,“嗯......照小织雪你这么说,看来这位小姑娘应该与咱们以前遇见过的一些人有关咯......” 墨织雪撇撇嘴,“臭师傅,不许猜了!” “这位就是燕双兮姐姐的侄女,燕雀。” 被墨语几人看着,燕雀感觉自己局促的似乎连呼吸都不太会了,“燕雀见过二位姐姐,苑剑仙,还有......墨叔叔......” 最后三字,燕雀声音低若蚊蝇。 “我?叔叔?” 墨语指着自己,难以置信。 素聆星和楚莹面面相觑,最后掩嘴娇笑,花枝乱颤。就连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苑霜叶脸上也多了一丝笑意。 燕雀眨了眨眼,脸颊微红,小声道:“织雪说您是燕姑姑的朋友,所以我改叫您叔叔......” “别,还是叫哥哥吧,这个叔叔什么的,总感觉有些别扭。” “不成不成!如果小雀儿叫师傅哥哥,那我不是平白无故小她一辈么?” 墨语一巴掌乎在她脸上,“各论各的,互不相干。” 见到这一幕,燕雀抿嘴轻笑。 这下她相信墨语和墨织雪两人是师徒了。 随后墨语同燕雀聊了聊燕双兮的事,不过有些意外的是,燕雀对燕双兮知之甚少,因为燕双兮很少回家,燕雀离开中洲之前,只能在每年佳节,燕双兮回家之时远远看到燕双兮。 因为只要燕双兮回家,拜访燕双兮的络绎不绝,能从她们家门口,一直排到城门外。而那些人至少都是本城或是附近城池中小有名气之人,尽管燕双兮的身份高的非比寻常,也还是每时每刻都会接待上门拜访的客人。 之后墨语没有多问,不是不想,也不是不好奇,纯粹是他每多问一句,都会有两只手不知从哪儿伸出来,在他腰上扭伤一扭。 快到闻人茉宣她们院子时,燕雀同几人告辞。 墨织雪撇撇嘴,有些遗憾。 这么听话的一个侄女,如今不翼而飞,实在是有些可惜呐。 不过她转过身,又开始炫耀起来,“师傅,最近几个月我都有好好修炼,相信用不了多久,我就能成为五重天的高手了。” 墨语点头,“看来小织雪已经准备出去闯荡江湖了,为师很是欣慰啊。” 墨织雪眼睛一转,“那在那之前,咱们是不是要先离开瀚海洲,回去中洲啊?” “你留在这儿继续修炼不好么,有夫子在这儿,我也可以放心一点。” 墨织雪皱了皱眉。 “师傅,我怎么觉得你有事瞒着我啊?” “有么?” “有!” 难不成师傅突然良心发现,舍不得我了么?应该不可能吧。 她不知道的是,墨语如今正在与素聆星几人密谈。 如今既然知道有人在算计他,那如果墨织雪一人离开,就算身边有九境的蛟龙傍身,也指不定会被人算计,所以如今之际,就算墨织雪要独自游历,最好也是在瀚海洲,这样慕凝烟和夫子都能照拂一二,而不是从中洲开始游历,惹来某些人的窥探。 墨语对墨织雪说道:“回中洲的事以后再说,等夫子她们商量之后,咱们再决定去哪儿。” “好啊,如果回中洲了,我还要去找燕姐姐呢,到时候如果能找她切磋的话,那就更好了......” “对了,师傅,你说如果燕姐姐这几年又突破的话,你们两个谁厉害呢?” “恩,肯定是师傅你厉害,没的说!” 墨织雪一人碎碎念,众人却听得津津有味。 第四百七十四章 万年秘闻 等几人到了学宫,墨织雪邀功一般的把最近的“成就”说了一遍,又风风火火的跑出了院子。 哼,现在师傅回来了,她底气十足,再去教训教训那些不长眼的家伙,找回场子! 墨语同闻人茉萱互相挖苦几句,然后扭着她要比试比试,奈何闻人茉萱左顾右盼,就装作没听到,不知道的模样,干脆就做了个“聋子”,随便找了个借口开溜了。 “看来真是借了我吉言啊,怎么,不好好谢谢我?” 澹台静雨眉宇间喜色掩饰不住。 “然后呢?” “不下厨犒劳犒劳我?这么多年都没吃到你做的东西,其实怪想念的。从中洲到这儿,一路上我吃过的东西也不少,那些所谓的大厨,手艺好的也很多,可是总感觉少了那么一点味道。” 墨语撇撇嘴,“开什么玩笑,我做的食物还会有特别的味道?我怎么不知道?” 素聆星也附和点头,“确实不一样。” 楚莹皱了皱眉,“喂喂喂,有你们说得这么邪乎么?” “叫墨语试试你不就知道了。” 楚莹转过头,“对哦,墨语,今晚......人呢?” 苑霜叶走进屋子,翻看一些鬼怪异志,嗓音却落入几人耳中,“走了,应该是见姐姐和陆子衿去了。” 澹台静雨小声问道:“那位慕大剑仙......怎么样了?” 当年她与穆玲燕有过一面之缘,只是当时境界太低,只知道每次面对慕凝烟时,她的双腿就会有些发软,连话都有些说不出口。 楚莹眼睛一亮,吹嘘这种事,她可是很在行的。把澹台静雨拉到一旁,她开口道:“澹台啊,你是没看到,当时慕姨有多厉害,只是随手一剑,那个剑气啊,就像天上星河一样......” ———— 墨织雪从一处街巷走出,她拍拍手,看了一眼几个鼻青脸肿的青年,“下次找我比试,记得多叫些人来啊,毕竟你们太不经打了。” 她走进几家书铺,打量一番,看看是否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书籍。 如果有的话,她就自掏腰包,为自家师傅买上几本,省的某些人说她这个做弟子的不为师傅着想。 学宫里有许多街道都有不算读书人的读书人所开的书铺,小店,主要卖些字画书籍,或是文房四宝等...... 无论是那座学宫,其中的学子并不是一味的读书,许多书院都会有各种各样的比试,什么琴艺,画技,诗词等等。若是能够夺魁,就会得到学宫长辈的奖赏,而两年一度的学宫大比,青藤学宫和临近的春风学宫之间,则又有更为隆重的比试,夺魁的彩头也更多,更丰厚。最主要的是,在两座学宫之间的诸多大宗门派,门下弟子亦会前来观看,其中也不乏年轻貌美的女子修士。 若是有才学出众的学子与其他宗派的女子互相看对眼,学宫不会阻止,那些宗门更是乐见其成。 墨织雪听闻不久之后,青藤学宫就会同春风学宫大比,到时候肯定热热闹闹,说不定她还能在走之前去瞧一瞧呢。 恩,不过那些所谓的读书种子什么的,她可没什么兴趣,最多也就是看看哪家姑娘长相貌美,等以后行走江湖,她大可以扮作男装,去交个朋友嘛。 这般想着,她对铺子里那个昏昏欲睡的中年男子嚷嚷道。 “喂,那个打瞌睡的大叔,你这儿的书怎么全是些山水游记啊,就没个几本稀奇古怪的书么?” 中年男子突然惊醒,脑门猛地磕在桌面,顿时通红一片。 男子龇牙咧嘴,指了指墨织雪左上方的书架,“那儿就是我以前看过的藏书了,有许多灵异鬼怪之时,也有千年不解之谜,希望客人喜欢。” “看过了?” 墨织雪转身就走,“不要不要,我可不要看过的。” 这人一个人看过,在其他地方,指不定多少人看过呢,不行不行,看来这条街上淘不到什么好书。 作为她即将送给自家师傅的第一份礼,必须得用心一点才是。 ———— 在此之前,燕雀一路小跑,回到阁楼,蹬蹬蹬上楼,将自己关到了房中。 隔壁的裴叶听到动静,从窗口探出半个脑袋,“小雀儿,怎么了?这么慌慌张张的,是织雪欺负你了?” “没......没有......” “那你和织雪一起出去又独自回来,是怎么回事?” “那个......织雪的师傅回来了,她带着我去看了看......” 裴叶眼中有些好奇。 “哦,我说最近她怎么不闷头练武,反而是蹦蹦跳跳的,到处教训别人,原来是这样啊。” 前些日子,她与一位同族异洲的叔叔传讯,询问了如今陆圣人是否曾收下一位武夫弟子,那位叔叔回信模糊不清,只交代了对方年幼时瘦小黝黑,胆子不小,杀心很重,其余的没有多说。 所以对于墨织雪说的那些什么俊逸潇洒,眉星剑目,她不太相信。 “小雀儿,你见着了?” 燕雀从窗户露头,犹豫稍许,随后才点了点头。 见到对方这个反应,裴叶越发好奇。 “真和织雪说的那样?” 燕雀小声道:“可能......还要好看一些......” 裴叶摇头,“可惜了,要真是这样,我还真想去见识见识。” 如果说之前燕雀有些羡慕墨织雪可以随意练武,以后还能闯荡江湖,那么从今往后,她还会羡慕对方有一个好看的的师傅。一想到自己的夫子面容苍老,胡须老长,总是板着脸,从来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连个笑脸都没有,她就更羡慕了。 ———— 在燕雀怔怔愣神的时候,墨织雪跑到楼下,对她挥手,“小雀儿!” 燕雀跑下楼,“织雪,你师傅既然回来了,你不去陪他,怎么到我们这儿来了?” “我就是为这事来的啊。”墨织雪如男子一般,伸手将她揽在怀中,“我这不是想送给师傅些礼物么,这学宫里面什么有意思的东西都没有,你平时比我懂得多,我想选些没什么人读过,最好是很少人知道的书,不知道你知道哪儿有啊?” 燕雀微微一愣。 “织雪,将自己见闻或是一些道理印刷书籍的人,目的是想要更多的人能够看到,你要找的那种书,恐怕没有......” 墨织雪挠挠头,“你这么一说,好像有些道理......” 墨织雪陷入了沉思。 燕雀犹犹豫豫,小声问道:“那个......织雪,你不是说你师傅本事很大,连学问也懂得很多么?” “对啊。” “那我......可不可以......” “你怎么突然变得婆婆妈妈的了?可不可以什么?” “可不可以......拜你师傅为师?” 墨织雪猛然转头,直勾勾看着燕雀,然后她伸出手,将手背贴到燕雀额头,“小雀儿,我说你没生病吧?怎么开始说胡话了呢?” “我是认真的。” “哦,认真的啊。”墨织雪煞有其事的点头,“好吧,那你说说看,你的天赋是什么,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你看我啊,这武道根骨上佳,继承了师傅的武道。我师妹琳琅呢,生性沉稳,脑子好使,有师傅的足智多谋。但是小雀儿你嘛......” 墨织雪打量燕雀,不断摇头,一脸惋惜的模样,“小雀儿你说你笨就算了,还不能习武,说起来一点特点都没有,我师傅不会收你为徒的。再说了,你就不怕你那位老夫子用戒尺打你手心啊?” 燕雀听后,低下头,神色有些黯淡。 “哦......好吧......” 墨织雪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没关系没关系,我师傅不收你,我收你嘛。说起来我正好缺个正式的徒弟,小雀儿你想不想拜我为师啊?” “不想......” 瞧着燕雀的模样,墨织雪挠挠头,要不......回去问问师傅? ———— 陆子衿没有在书院的藏书中查阅上古隐秘事迹,在察觉到慕凝烟的剑意之时,她就等在了自己的院子中。 随后慕凝烟划破虚空,出现在院子中,陆子衿立刻布置了小天地,防止有人以神通术法窥探。 见到陆子衿,慕凝烟率先打了招呼,“子衿妹妹,好久不见啊。” “看来慕姐姐的心情很好啊。” 慕凝烟点头,“还行吧,心头的大石头终于落地了,是感觉轻松许多,如果能早点的话,其实十一境的关隘不用等这么久的。” 陆子衿表示明白。慕凝烟耽搁了这么些年,其实应该是困在了自己的心关前。 “说起来还要多谢谢你啊,墨语都和我说了,你最后给他写了封信,让他彻底想开了。” 陆子衿笑道:“是他愿意为你多想一些而已,我所做的,不过是说明原委,让他不要被情绪左右。” “好了,不说这个了。这么些年,你有查到什么蛛丝马迹么?” 陆子衿确实摇头,“只是约莫知道了一些上古旧事,有些不太确定。” 她轻拂长袖,身前顿时出现了一缕缕金线,随后金线勾勒,将无数山川河流勾勒而出。 然后她一指凝聚成地理脉络的九洲地图,“这便是我从古籍上所看,万年之前的九洲地界。” 随后陆子衿又指了指最大的版图,“曾经瀚海洲就在这里。” 慕凝烟皱了皱眉,“怎么少了许多山川?” 陆子衿笑了笑,再次挥动袖口,地图上便有一座座山川拔地而起,“这是相隔千年的瀚海洲。” 慕凝烟面色凝重。 “这些山脉......” “万年之前,世间除了真仙之流,还有一条条翻云覆雨,掌管天下水运的真龙。一条条江河大渎中皆有真龙,若是颇有修为的,谓之为龙王,如今的昆吾山,便是当时的盘泽龙王死后所化。而除此之外,那些多出来的山脉,也皆是真龙死后坠地化作而成。在此之后,世间才有龙脉一说。” 慕凝烟郑重说道:“真龙......可谓之为真则,少说也有十一境,那些龙王,只怕皆是十二境的龙种。” 陆子衿点头,“就是那么一条条真龙,被人斩杀,坠落在地。” “谁做的?” “也许是那些真仙,亦或是真仙之上的人,也许是域外之人......九洲水运干系甚大,这些并不是没有可能。” 慕凝烟又问道:“那这些又与墨语有什么关系?” 忽然,慕凝烟神色变换,难以置信。 “你觉得墨语是真龙龙种?不可能,当年我发现他时,他体内确确实实是人类血脉,绝无差错,更不可能有人能瞒过我才对。” “所以我才说此事我也不太清楚。墨语确非真龙之属,但那些蛟龙亲近他又太过莫名,除非......他魂魄被人给动了手脚......” 慕凝烟面色微沉,“我没仔细检查过他的魂魄,但也知晓其中并无龙魂。” 陆子衿再次说道:“如今幽冥之地越加上浮,几乎要冲破那天天地,进入九洲,我翻阅诸多古籍,也只不过发现是幽冥之地少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这才导致幽冥地界分离,越来越轻。” “那些老秃驴不是说他们的佛法有亿万重,可以永镇幽冥么?” “都是说笑而已。儒家圣人还口含天宪呢,可是我吼一嗓子,依旧无法阻止幽冥上升寸许。依我看,佛家之人恐怕早已应对不暇,不然北洲就不会出现那个鬼菩萨了。” 慕凝烟说道:“墨语与那鬼菩萨交手,又去过幽冥之地,见过黄泉止水,可是他并未提到其中异常,只是说里面的鬼王想进去黄泉之内的地界。” 陆子衿曾经见过真正的鬼门关,当然也透过鬼门关,见过幽冥之地,她说道:“幽冥地界广袤无边,比之九洲地界大了不知多少,但是黄泉河所环绕的幽冥地界,却只有幽冥之地的十之二三,那些鬼王若不是有什么情况,为什么着急去往黄泉之内的地界?要知道黄泉之外虽然稍显贫瘠,却可以不受拘束。” 两人正说着,小天地外,墨语已经到了院子之外。 等他轻轻敲门,听到陆子衿嗓音传来,推开门之后,看见的是两人坐在院子里,对着诸多宗门指指点点。 听两人的谈话,好像是接下来慕凝烟要去往那些宗门,揪出那日算计他的十一境修士。 墨语进门,两人打了声招呼,并未多说什么。 不过墨语总感觉有些别扭。 第四百七十五章 龙陨 如今心境既然没什么问题,那就该想着如何提升修为,拔高境界。 与慕凝烟和陆子衿相谈,除了商量之后的去向,也就是看看二人修为高深,有没有注意到什么细节之处,若是能够多了解一些以前的事也好。 于此同时,渤海之畔,苏烈脚踏千百丈浪潮,手持蛟珠,惊讶弦之声不绝,箭矢激射如雨。 在数百里之外,有蛟龙前一刻穿梭乌云,搅动天幕,下一刻就一头扎下,掀起冲天巨浪。 在海岸边,已跟随他几年的年轻猎人静静眺望,不言不语。 在他旁边,还有个道袍一尘不染的年轻道袍。 “小侄儿,你师父的箭法,你看出什么名堂了没?” 年轻猎人依旧一言不发。 道人唉声叹气,“我都说了,按辈分,我是你叔伯。和你师父那是拜把子兄弟,你怎么就不信呢?” “难不成是觉得我长得太帅了,你觉得凭你师父的挫样,不配做我兄弟?” “哎,我说你倒是说句话啊……难道是觉得我没给你带见面礼?我可先说好啊,之前我可都是在天上待着呢,没空下来,也没法子下来,这次来看看你师傅,哪知道他这茅坑里的臭石头都开始收徒弟了,实在是让我意外。” 说到这里,道人翘起腿,“你说你也是,怎么就拜他为师了呢?脾气臭就算了,关键是本事也没多高啊。比起我嘛,还是要差上那么一筹。” 他正唠唠叨叨说着,苏烈突然射出一箭,箭矢直指他的面门。 道人神色并无变化,就只是抬起手,足已穿透蛟龙鳞片,射穿龙骨的箭矢被他钳在两根手指间。 道人掏了掏鼻子,“我说小苏啊,你这箭法可要不得,要是再这样下去,别说是蛟龙了,就是人你都射不了。” “嗖嗖嗖!” 一连数只箭矢激射而来。 道人怪叫一声,一溜烟跑开。 随后那些箭矢钉在他刚才所处位置。 道人指着苏烈,破口大骂,“姓苏的,你小子竟然敢谋害你大哥,要是我少了一根毫毛,你看我不把你的弓折了!” 回应他的又是挂于天幕一线的连珠箭。 这一次。道人深吸一口气,双手叉腰,脸颊高鼓。 然后他猛然一呼,一股肉眼可见的气息呼啸而出。 霎时间,激荡涌来的海浪倒退而回,从天幕俯瞰,一线海潮倒退,海岸凭空多处千里地界。那些箭矢来如虹光,不过眨眼,速度骤减,已如一般箭矢,再过须臾,箭矢彻底停在半空。 随后道人拂袖一震,那些箭矢化作点点雪白粉末。 “不就是龙骨箭么,想伤我,回去再练一百年吧!” 道人骂骂咧咧,对着苏烈竖了个中指。 苏烈的弓是蛟珠弓,弦是龙筋,箭是龙骨。据传在上古时期,猎龙人就以所猎蛟龙的遗骸铸造弓箭,以此猎杀蛟龙,循环不止,大有一种世间蛟龙不绝,我亦绝不弃弓的意思。 有人传言,上古之时,天下真龙之属之所以销声匿迹,正是由于最初的猎龙人猎杀蛟龙。 而道人却是知晓,其实当初天下真龙分封领地,掌管九洲河域。 九洲水运,皆在龙族一家之上。 那些所谓的真龙根本不需要修行,只需要安稳长大,便可吞噬天下水运,修为水涨船高。除了水运,若是各地祈雨求雨,亦是需要人族信仰供奉,神人既死,只有傀儡山水神只吞噬香火气运为生,但九洲水运虽然孕育不休,依旧难以维持天地运转,龙族吞噬。所以那些所谓的真龙便开始操控一地旱涝,人族为了庄稼丰收,必须奉上香火愿力。 终于,道家不满麾下山水正神气运被分,加上各地祈雨难成,颗粒无收,民怨载道,有道家的真君下凡,斩了世间许多真龙,以为能震慑天下所有真龙之属。 但事与愿违,所有真龙群起而攻之,将那真君硬生生耗尽灵力,撕咬啃噬至死,连最后一点真仙魂灵都没留下。 此后道家大怒,有祖庭真君前辈出马,以一人之力,数百年间,斩去天下真龙十之八九,从此之后,九洲地界真龙不显,渐渐销声匿迹。 道人摸了摸鼻子,嗤笑道:“如果你能找到真龙遗骸,制造龙骨箭,说不定还能伤到你大哥我。” 这次苏烈并未再出箭,“你知道哪儿有真龙遗骸?” 道人笑嘻嘻说道:“你求我啊,只要你求我,说不定我一高兴就给你说了呢。” 苏烈走到年轻猎人身边,“学了多少。” 年轻猎人竖起两根手指。 “恩,很不错了,自己去练练吧。” 数百里外,那条蛟龙依旧肆虐,苏烈全力一箭,并不是不可以杀它,但是他准备留着,等什么时候自己这个弟子能以普通的箭矢射进对方的鳞片,那才说明对方已经入门。 等对方自己踏浪练弓,有些不能被别人听见的话才能开口说出来。 “听说那位慕剑仙已经是十一境了?” “恩,厉害,厉害的没边了。只是随手一剑,我那师兄就算是有道家甘霖温养,至少也要六十年才能恢复。不仅如此,他的道骨已坏,就算修养好了,估计也只能跌下十一境,一辈子待在十境咯......” 苏烈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嗯了一声,开口问道:“道家为什么算计她?” “这事就不是我能知道的咯......” 道人开始装疯卖傻。 不是他与苏烈关系不好,反而是因为两人关系好,他才不能如实相告,将苏烈牵连其中。 见道人不想说,苏烈也不多问。“既然那人那么厉害,你别冲上去送死就成。” “放心,我还没那么傻呢。不过难得你小子这么关心我,为了奖赏你对我这么好心,把那些龙心龙肝什么的拿出来尝尝?” “奖赏你啊?” “那可不!”道人表情夸张,“我这是帮你分担那些业力呢。” 苏烈掏出一把肉干,“没剩多少了,你将就点吃。” 道人双眼发亮,一把抓起肉干就往嘴里塞,“不将就,不将就!” “对了,你去天上的时候,你那个洛红荼己没追上去?” 道人翻了个白眼,“那是她能去的地么?还有,什么叫我的洛红荼?本道爷和她可是清白的!” “清白的?那她到处和人说你亲了她?” 道人嚷嚷道:“什么......道爷是那种人么?明明......明明是她强行搂住我,我躲不开!” 苏烈笑了笑,“回去之后,受罚了没?” 道人摸了摸脑袋,“你这不是说的废话么,老家伙让我抄了三年的道经。” “那你觉得值不值?” 道人愣了愣,回想起当时洛红荼扑倒自己怀中的景象。 他点头,“值!” 苏烈哈哈一笑,转过头,“洛姑娘,你听见了?” “听见了。” 女子的独特嗓音自两人身后响起。 这么一瞬间,道人的脸色极为精彩。 “苏烈,你他娘的坑我?道爷我打死你!” 可惜,道人注定打不到苏烈,因为那红衣女子已经快步上前,挽起了道人的手臂。 道人抽出手,逃也似的跑了,“洛红荼,别再跟着我了,此生我只愿以道法为伴。” 红衣女子说道:“你骗得了别人,骗得了自己,却骗不了我!这次你休想逃!” 两人追逐离去。 苏烈笑着摇了摇头,说实话,若不是道家子弟有清规戒律,而道人又身份不低,其实两人很是般配。 ———— 青藤学宫,离开陆子衿的住处,慕凝烟先行一步,到了闻人茉萱的小院。 第二次见到慕凝烟,闻人茉萱大气都不敢喘。 毕竟当年对方的剑意就留给自己十分深刻的“印象”,这么些年过去,她又打听了好些对方的事迹,知道了曾经的慕凝烟多么声名显赫。 没见着慕凝烟的时候,她心里仰慕的紧,等见到真人了,却又有些惧怕,她自己不得不承认,自己竟有几分叶公好龙的心态。 除了闻人茉萱心里打鼓,有些害怕之外,澹台静雨显得稍微正常一些。 反正当年自己已经懵懂无知了,如今可以装作和当年一样嘛,反正她是看不出慕凝烟到底有多厉害。 不过慕凝烟只是点头,算打了个招呼,随后才看向躲在素聆星身后的琳琅。 慕凝烟对着她招了招手,笑着道:“这就是墨语的弟子?来,让我看看。” 琳琅走到慕凝烟身前,神情忐忑,“慕......慕大剑仙。” “虽然我喜欢大剑仙的名头,不过咱们都是自家人,你和聆星他们一样,唤我慕姨就好了。” 琳琅怯生生喊了一声慕姨。 慕凝烟揉了揉她的脑袋,“琳琅,你觉得墨语这个师傅,把你们丢在书院,算不算称职啊?” 琳琅点头,“算的。路途险恶,人心叵测,师傅怕我们出事,为了安全起见,才让我和师姐待在学宫。” 慕凝烟看上去更高兴了。 “你能这样想就好。对了,你师姐呢?” “师姐她说有事,出去了......应该一会儿就回来了吧......” 正说着,墨织雪的清脆嗓音突然响起。 “聆星姐姐,师妹,我回来啦!” 一步跨过门坎,墨织雪怀里抱着几本足有她半个脑袋厚的书籍,高兴的说道。 只是她抬眼一瞧,院子里的人一以为白衣女子为中心,聚集在一起,那模样,明显与素聆星全然不同。 下一刻,当对方转过目光,墨织雪突然觉得自己脊背酥麻,浑身汗毛炸立。 “那个......不知道这位漂亮姐姐是谁啊?” 墨织雪慢悠悠摸进门,对着慕凝烟甜甜笑了笑。 “倒是会说话。”慕凝烟对她问道:“你就是墨语的大弟子?” 墨织雪抱着书点头,“是啊,不知道这位姐姐有何指教?” “你卖这些破书,想送给你师傅?” “什么叫破书,我这个可是好不容易才在那边的街上淘到的,千金不换的好书!这世上看过它的人不超过一......一百个!” “所以你就准备把这些破书当做礼物了?” 墨织雪皱眉,“都说了这不是破书!” 就这几本书,可要了她好多钱,她连给自己买东西都从没用过那么多钱,不就是书封破了一点么,她可是看了里面的,全都是完好无损的,不然她才舍不得花大价钱买下来呢。 不过......怎么气氛不太对劲呢...... 她瞧了一眼周围的人,感觉她们都在给自己使眼色...... 墨织雪小声道:“敢问姐姐高姓大名?” “别人都叫我慕凝烟。” 墨织雪的双眼一瞬间大瞪,嘴巴微张,神情呆滞。 “那不就是......师傅的......” 她嗖的一声就跑了过去,书直接放到一旁,然后一把抱住慕凝烟的大腿,顺势跪在地上。 “慕奶奶,我和师傅这几年可惨了!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墨织雪眼泪腾地一下就流了出来。 慕凝烟眉有黑线,“我都还没成亲呢,什么时候都成奶奶了?” “啊咧?” 墨织雪抬起头,赶紧抹了抹眼角,“慕姐姐,这些年师傅和我们吃了好多苦,我们可惨了,你一定要帮我们报仇啊。” 慕凝烟无奈的将她拎起来,“好好说话。” “哦。” 墨织雪若无其事的起身,拍了拍双膝上的灰尘,“织雪见过慕姨。” “你给你师傅买的什么书?” “我看了一下,好像是说的什么关于以前蛟龙的一些事,卖书的那个老头儿说这书除了他有,其余的早就绝迹了。” 慕凝烟抬起头,往远处眺望一眼,随后笑道:“这样看来,你师傅应该会喜欢的,你有心了。” 墨织雪嘿嘿直笑,“我也这么觉得。” 慕凝烟话锋一转,“不过......听她们说墨语的大弟子,天赋虽好,但每天总想着偷懒,织雪,有没有这回事?”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墨织雪一脸怒容,“不知道是谁在背后嚼舌根,慕姨你不知道,我现在练武可努力了,用不了多久,就可以破境,成为武道小宗师呢。” “是么?” 慕凝烟只是拎着她抖了抖,墨织雪就感觉自己全身骨头都要抖散了。 “一身筋骨都无法拧作一团,这叫好好练武了?今天我替你师傅做主,再去淬炼筋骨。” “啊?”墨织雪低下头,神色恹恹,“知道了......” 墨织雪跑到一旁开始走桩,却没有看到慕凝烟眼中的捉狭之色。 第四百七十六章 约定 墨语回到院子,最先看见的就是“奋发图强”的墨织雪了。 拳罡呼啸,犹如狂风骤起,在三丈之内,罡风不止,卷起烟尘,大有一种罡气无形化有形的意思。 所以墨语一脸惊讶,“小织雪,回来就这么用功了?” 墨织雪默默练拳。 墨语笑了笑,对几人问了句。 听到慕凝烟短短几句话就逼的墨织雪继续练拳,墨语嘴上称赞,说了两句佩服。 然后他就被众人推进了厨房。 看着慕凝烟与素聆星几人有说有笑,全无架子,屋子里的苑霜叶不由得哼了一声。 怎么也算是几十岁的人了,如今又是十一境的修为,结果还是没个正行,一点长辈的样子都没有。 最总要的是慕凝烟没正行也就算了,还害的她跟着没了身为长辈的威严,要是以后传出去了,她还要不要面子? 这么想着,苑霜叶心头就不太舒服,脸色也越加冷了下来。 然后…… 当楚莹和素聆星几人闻着香味,从厨房中端出一大桌菜肴的时候,就算是她也不着痕迹的咽了咽唾沫,食欲大振。 某个臭小子做菜还真有一手。 然后在楚莹十分“懂事”的带领下,苑霜叶与慕凝烟同坐一方,其余五人坐在四方。 期间墨语特意隔壁询问夜玫母女二人,奈何慕凝烟毕竟是当年于她们有恩的人,她们不敢与其同桌而坐,所以墨语送了些饭菜过去,只是让她们尝尝他的手艺。 回到院子里的时候,六人已经开动,毫不客气,慕凝烟甚至为了抢夺菜肴,握着竹筷,使起了剑法,当然,她都这样做了,尽管眼前的菜肴馋人,却没人同她抢。 不是因为她是长辈,亦或是天下绝顶的大剑仙,而是她湿润的眼角,一些闪烁如星光的东西。 墨语坐在琳琅旁边,笑着问道:“怎么样?” “好吃,这是我吃过的最可口的饭菜。” 慕凝烟手上依旧不停歇,含糊说道。 闻人茉萱摇头叹息,“自愧不如,自愧不如,这厨艺方面,看来我是没法和你比试了。” 琳琅轻声道:“师傅的厨艺真好。” 澹台静雨轻笑着说道:“看来这些年过去,你的厨艺一点都没落下嘛。” 楚莹则一脸惊叹,“看不出来啊,墨语,没想到你厨艺长进了这么多呢!可惜,我还想嘲笑你的,看来是没这个机会了。” 墨语轻哼一声,“你以为我还像你呢?” 楚莹顿时瞪了瞪眼,“我怎么了?我厨艺也不赖的好么,在宗门的时候,我可是自己下厨的呢。” “能吃么?” “墨语!” 众人哈哈大笑。 慕凝烟则看了看苑霜叶,“霜叶,怎么了,这饭菜不和你胃口?” 苑霜叶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把自己身前的菜肴横扫而空,“你饿死鬼投胎啊,都被你吃了,我还吃什么,喝西北风算了。” 慕凝烟恍然,“是这菜太好吃了,我一时忍不住,要不……” 她低头看着自己碗里堆积如山的菜,又看了看身前已经见底的菜肴,表情纠结,“要不……我分你一点?” “不!需!要!” “哦,这可是你自己不要的哦,可不能怪我。” 苑霜叶捏紧拳头,要不是打不过慕凝烟,估计她都要忍不住动手了。 墨语起身,“好了,我再去做一份就好了,这次你们敞开了吃,以后再想吃,就得看我的心情了。” 素聆星忽然转过头,“墨语,记得给陆夫子做一份。” “不用。” 素聆星几人有些不解,按理来说,墨语应该早就准备好了饭菜,给陆子衿送过去了啊。 慕凝烟头也不抬,“你们以为他为什么回来的比我慢?还不是给子衿做饭呢?” “一想到她以前能吃到这么好吃的饭菜,我心里就不是个微滋味……” 慕凝烟低头,一脸严肃,“吃菜!” “那个......我都快饿死了......可不可以......” 直到墨织雪弱弱的嗓音响起,几人这才发现似乎好少了一个人。 慕凝烟转过头去,故作惊讶道:“哎呀,织雪,你不说话我们都快把你忘了。” 墨织雪撇嘴,这里就属慕凝烟最大,当然是她说什么就说什么了。 堂堂一个大剑仙,灵觉不知道有多广,她还在对方眼皮子底下,在场还有这么多人,怎么可能就把她这个大活人忘了?不就是不想让她吃饭么...... 她平时吃的又不多! 可是慕凝烟没有发话,谁都装作没看到她,她原本也不饿,可是闻到菜肴香气,看着众人吃的那么开心,她也跟着饿了。 见到墨织雪楚楚可怜的模样,慕凝烟招手,“好了好了,快过来吧。” 墨织雪眉开眼笑,“谢谢慕姨!” 不一会儿,厨房中再次传出香味,素聆星起身进去帮忙。 ———— 北洲,自群妖南下,平定北洲一共也不过半年有余。 不是妖族凶悍,势不可挡,而是那些奋起抵御妖族的修士终究是少数,许多修士见前线败退就已心生退意,然后悄然撤身逃离。当有一个修士逃走,下一刻就有十个修士紧随其后。 那些散修或是别洲宗门的修士当初说好要与百家共同进退,然后呢? 看到那些大妖威猛无匹,一招一式,直接将一干修士击退百丈,就差没有心胆俱裂,当场尿裤子了。 他们生平哪里见过这般生猛的大妖,就算是有来此做买卖的,也不过是碰上一些在一地作威作福的纸老虎罢了。 虽说那些境界不高的散修单独对战并无作用,但是在百家修士之后以法宝御敌,也是一大助力,可没了这助力,百家修士有心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妖族吞下一片又一片地界。 说到底,百家修士名头很大,修为高深的修士也不少,但能够来北洲的,终究是少数。 有些跑的快的修士确实离开了北洲,但更多跑得慢的却是被生擒活捉,关押起来,随后一封封讯简传到那些宗门,都只有一个意思,拿钱换。 无论是百家,还是那些流传千百年的宗派,不得不捏着鼻子乖乖给钱。 如今北洲各个渡口就有了这么一番景象。 一些相识多年的修士面面相觑,互相打招呼的时候,都说的是,“哎,你来赎人?” “啊,你也来赎人啊。” “巧了,我也来赎人。” 反正除了赎人,还是赎人。 如今看着一枚枚金精钱进了口袋,有些人却又多了件烦心事。 “哎呀,这钱多了也不是件好事啊,这么多钱,你说我该添点什么物件好呢?” 女妖王看着一车车金精钱堆积如山,那些灵气粘稠的和蜂蜜一般缓缓流淌。 一旁的沈悢曦说道:“这些钱可以为咱们添置许多东西,比如说牲畜,谷物,粮食......” 女妖王顿时就不乐意了,“需要这么多钱么?随便和那些普通人买买就好了嘛。” “最近我特意看了看各地的书简,好些地方的人类连自给自足都有些勉强,哪来粮食和咱们换,我特意留下了各个仙家渡口,就是为了和别洲的人做买卖。” “跨洲买牲畜和粮食?”女妖王瞪着眼,“那不是要花好多钱么?不行不行,太亏了,太亏了。” 沈悢曦略有无奈,“反正这些钱都是算是白捡的,用在这些地方,发展北洲妖族,正正好好。” “什么白捡的?这可是咱们的辛苦钱!” 要是跨海渡船,快则数月,慢则数年,家禽牲畜还没送到北洲就没了,但是如果要包下一趟鲲船,那得需要多少钱啊!用来运送牲畜粮食?着实是亏得不能再亏的买卖了。 沈悢曦看出了女妖王的想法,“姐姐,你就放心吧,那些鲲船还想留在咱们北洲,每趟价钱就必须压在最低。还有,以后如果有修士来咱们的地盘,做正当买卖,每次赚了钱,我们都有分成。咱们这么大的地盘,挣钱的地方多得是,不愁你坐吃山空。” 女妖王恍然,下意识点头,转眼她又反应过来,“什么坐吃山空?妹妹,你在说什么?我是那种人么?我一向是勤俭持家,宫殿里连一分钱都没多花过” “当然不是。”沈悢曦笑着道:“姐姐你是妖嘛。而且我听说以前的时候,许多妖怪进贡的东西都进了你的肚子。” “什......什么?胡......胡说!我可不会吃什么来历不明的东西。” 女妖王说这话的时候,说的“斩钉截铁”。 除了她眼神飘忽之外,基本看不出什么异样。 沈悢曦干脆不管了,“既然姐姐你想买些东西,随意取就是了。” “真的?”女妖王一脸欣喜,不过须臾,她又面色郑重,“咳咳......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姐姐我就稍微取一点吧。” 说完之后,一车金精钱消失不见。 女妖王心里乐开了花。嘿嘿,这下子说不定我还能把这些钱铺成一张床,就是不知道到时候睡在上面数不舒坦。 沈悢曦说的不错,在万妖城的时候,女妖王十分能吃,就连蛟龙也有事没事就啃两条,什么远古异种,上古异兽,多少都进了女妖王的肚子。 在女妖王胃口最大的时候,光她一人就能吃下半座万妖城的赋税。 女妖王这么能吃,大首领没法子,只能苛扣她所花费的金精钱。 当她新买一组的转过身时,却发现沈悢曦已经转身回去宫殿,“哎,悢曦妹妹,你去哪儿?” “回去睡觉!” 女妖王嘀嘀咕咕,“睡睡睡,成天就知道睡。最近这些日子,比我都睡得多。” “姐姐,乱说话可是要被雷劈的。” 女妖王满不在乎,指了指头顶,“谁有这么大胆子敢劈我?小心我把他揪下来打一顿。” “是是是,姐姐你最厉害了,天上负责打雷的那人不敢惹你的。” “那可不。” 女妖王走到沈悢曦身旁,“对了,某个小子走了这么久,就没有给你传讯,给你寄点什么书信什么的?” 沈悢曦面无表情,“没有。” 女妖王丝毫不意外,“也是,毕竟身边好几个乖巧女子,换做是我,我也不会。” 沈悢曦蹙眉,“姓孔的,你是我姐姐还是他姐姐?” “当然是你的姐姐嘛,不过他真没传讯过来?这个没良心的,下次见着了,我非教训他不可!” “下次见面,你能不能打的过他身边的还说不定呢。” 女妖王一脸不信,“咋,有人比我更厉害?” “十一境的大剑仙,够不够你打的?” 女妖王认真想了想,“这个倒是可以试试......” “诶,不对,什么大剑仙?”女妖王疑惑的看着沈悢曦,“哪来的大剑仙。” 沈悢曦说道:“以前打伤我那个,如今成功破境,成了正儿八经的十一境大剑仙。” 女妖王一脸呆愣的表情。 她和沈悢曦大眼瞪小眼,然后瞳孔微缩,呆愣变成了惊愕,“你怎么知道的?这些日子我都在监视......呸,是看着你,按理来说,没空理会其他洲的动静吧。” “好啊你,看来那小子偷偷给你传讯了是吧?说了什么,快给我瞅瞅。” 女妖王拥住沈悢曦,“怒气冲冲”说道。 “姐姐,别闹,附近还有妖怪看着呢。” “看着就看着,就算看见了,他们也得装作没看见,不然明天我就把他们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说完,女妖王转过身,眼神睥睨。 “都给本王听见了?” 数百里内的所有妖怪,不管是眼神好,不小心瞥了一眼的,亦或是没看见的,都跪伏在地,“听见了!” 沈悢曦无奈道:“姐姐,你这般御下手段,他们不会服的。” 女妖王毫不在意,“我要他们服干嘛?我又不坐城中的那个位置。我只需要他们敬我,畏我,怕我就行了。” “我这良苦用心,你这个没良心的怎么会懂?” 沈悢曦叹气,“我都说了,我资历太小,生性更是不喜欢被束缚,不想做什么大首领,也不想号令天下妖族。姐姐,我看你是另寻他人吧。” “对了,他前些日子传讯给我,报了个平安。过些日子会返回中洲,阻止妖域掀起波澜,我到时候也该离开这儿了。到时候姐姐你就要主持大局,不能像现在这么马虎了。” “这么大的事,你竟然不和我商量商量?悢曦,你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沈悢曦摆脱女妖王的“魔爪”,“就算商量了你也不会同意的,所以我就自己做主了。” 回到宫殿,沈悢曦取出讯简,上面除了说明墨语已经无碍,还约定了时间,两人一同返回中洲。 被关在门外的女妖王看着沈悢曦不由自主挂起的笑脸,嘀咕一句,“女大不中留哟。” 第四百六十七章 争心 在青藤学宫,墨语一行人足足呆了两月。 除了慕凝烟有事会出去一趟,大多数时候都指教素聆星两人练剑。 期间楚莹传讯回宗门,向师傅秦莞月说明了情况。 不仅如此,还稍稍吹嘘,说自己闯出了一番名头。然后就是慕凝烟这位十一境大剑仙破关而出,指导剑法。 没过多久,秦莞月回信。 关于妖域的事,附近几个王朝都已有所准备,虽然表面上都是剑拔弩张,边境摩擦不断,但其实都是小打小闹,几座王朝提防着呢,一有动静,若是本洲抵挡不住,立刻向其余几洲求援。只要将战线拉长,托住时间,妖域就翻不出什么风浪。 至于慕凝烟,秦莞月先是说了自己剑法高明,不差对方半点,然后允诺楚莹回去之后会传她压箱底的本事,最后……隐晦说了说,楚莹可以勉强学一学,集各家所长嘛。 对于自家师傅嘴硬的性子,楚莹知道的一清二楚。 根据她“老人家”以前的事迹,以前就和陆子衿不太对付,见面之后,一向是先挖苦几句。 根据一些不可靠的小道消息,似乎是曾经有年轻修士说陆子衿比秦莞月好看一些,然后秦莞月就把那人记恨上了,连带着对陆子衿也有些不满,那个时候,秦莞月和陆子衿还未见过面。 至于两人是怎么成为朋友,楚莹觉得肯定是陆子衿宽宏大量,没有计较。 要说两人相貌高低,秦菀月稍微出色一点,但若是加上气质,其实她觉得陆子衿应该更胜一筹。 至于学宫里有多少学子想一睹陆子衿的真容? 就今年的学宫大比来说,据传报名的儒家学子比往年多了整整一倍,就因为到时候陆子衿会同春风学宫的圣人见面,然后观看学宫大比。 上次一比试是在青藤学宫举行的,而这一次,应该是在春风学宫举行。 就是不知道这次又会有多少其他宗门的修士闻讯赶来。 在青藤学宫风平浪静之时,瀚海洲西北近四分之一的地界已炸开了锅。 因为慕凝烟一人持剑,拜访了数位十一境的老祖师。 这位销声匿迹多年的剑仙,一出山就轰动了瀚海洲,如今剑挑宗门祖师,更是“目中无人”。 当然不仅仅因为如此,而是慕凝烟根本就没拔出佩剑,只是以剑指出剑,就轻松击败了几位名响千年的老祖师。 前些年,那几大宗门还因为有老祖坐镇,风光无限,如今虽没有落得个名声扫地,却也是有些抬不起头来。毕竟那几座宗门弟子外出游历,多多少少都会有些人用鼻孔看人。而如今再外出,遇上昔日的对头,免不了被嘲笑几句。 除此之外,就是有人猜测到底是谁才能让慕凝烟拔剑。 那些人不明白慕凝烟为何强行让那几个宗门老祖出手,是为了那个剑道无双的名号?为了自己的弟子? 可是据传她弟子名声不错,并不随意伤人,慕凝烟哪究竟是为了哪般?难道说大剑仙行事,就是出人意料? 学宫的院子中,一群人聚在一起吃饭,饭桌上,慕凝烟说明了最近的情况。 那些人的本事不咋地,不像是能吃得起她一剑的人。 所以接下来,慕凝烟准备去往其他宗门拜访,恩,顺带把楚莹和素聆星带在身边。 至于墨语,已经要独自去往中洲。 而墨织雪这两月有事没事就和墨语一起出去闲逛,以墨织雪咋咋呼呼的性子,整座学宫都已经知道她有个师傅,长得不赖,就是不知道本事是不是和她吹嘘的那样厉害。 当墨织雪“随口”提了一句,燕雀想拜师的事,墨语没有立即回绝,而是同燕雀说等接下来去中洲拜访燕双兮的时候,先听听她的意见,如果燕双兮同意,他不是不可以收下燕雀。 之后墨语也见着了裴绣的后辈,那个名为裴叶的少女。 关于当年那个谪仙人一般的裴綉,墨语印象还算深刻,毕竟是他所见过的第一个盛气凌人的剑修嘛,而且听陆子衿说对方的天赋也不算低,最多也就是差楚莹一两筹,当年就是七境剑修,如今应该有八境了。 见着墨语之后,当墨织雪一脸得意的指着他,对裴叶说这是我师傅的时候,裴叶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她见过的大宗子弟,世家公子不少,但却没有一个比得上对方。 所以见面之后,裴叶有些莫名的羞愧。 ———— 这一日,当准备比试的学宫学子齐聚一堂时,陆子衿终于露面。 看到陆子衿的真容,那些年轻学子一个个瞪大了眼,吃惊的说不出话来。 以前传闻陆圣人是个女子,还是个极为好看,极为年轻的女子,他们本是不信的,毕竟以前听闻的圣人,不都是白胡子老爷爷模样么,就算这位圣人非比寻常,也该是个面容略显苍老的中年女子才对。 如今......他们就算不信也不得不信。 陆子衿挥袖,天地转换,所有人回过神来,已发现自己身处春风学宫, 在人群中的楚莹惊讶道:“呀,陆夫子的神通越来越厉害了。” 素聆星问道:“以前见识过?” “没有。” 楚莹嘟嘟囔囔,“以前听墨语说过,说陆夫子会从天上截下彩虹,放在自家院子中。那个时候墨语没见过,什么都不知道,后来本事见长,才明白小时候陆夫子其实在他面前施展了种种不可思议的神通。可惜我一次都没见着过。” 说到这里,她不满的盯着墨语,“所以我觉得陆夫子对某人偏心的很。” 墨语轻轻戳了戳她的额头,“以前你有我用功么?我认真读书的时候,你还不知道躲哪里吃好吃的呢!” “胡说!我有好吃的,每次都给你吃过了好不好?” “是么?我怎么忘了?” 几人窃窃私语。 旁边的学子有些不满,“圣人还在发话,你们几人如此喧闹,成何体统!” 凭什么那个年纪与他们一般的男子就可以被那么些女子围绕? 然后他就看见了墨语旁边的闻人茉萱,“闻人......君子......” “我老师说她的,你们这些人听着就是,多管闲事,回去把通事论抄两遍。” “是......是。” 闻人茉萱环视一周,“怎么,你们也想抄书?” 那些学子赶紧转过头,目不斜视。 圣人弟子,学宫女君子,惹不起。 之后两位圣人商谈一番,选定比试项目,由两座学宫弟子轮流上前比试。 至于两座学宫的君子贤人,则为对方学子点评,决出优胜者。 按往常来说,两座学宫各有千秋,胜负也在五五之数。 墨语坐在闻人茉萱和澹台静雨身后,左边是张望不停的楚莹,右边是安静的没什么反应的素聆星,周围无数双目光投来,让他莫名有些尴尬,颇有几分坐立难安的感觉。 旁边的几位君子则毫不掩饰自己羡慕的目光。 要是他们年轻时有这份好运,得到女子垂青,还留在书院干什么,直接双宿双飞,过神仙日子去了。 所以说,世间许多人,包括常人眼中的神仙,其实也是想过神仙眷女的日子。 天下太平无事,家家户户都能无论穷富,过得下去,安安稳稳,其实就很好了。 只是世道从来不算太平,就算有太平,也不过是短暂虚幻的而已,而在座的各位君子贤人,则为万事太平努力,虽死无憾,不然一个个君子贤人,那个做不到儿孙满堂? 为什么大费周章举行学宫比试,而一些儒家书院反而不兴这套?因为学宫需要极多极多的弟子成就君子,贤人之位,从学宫走出,影响天下。 学宫间的比试,从来不是求什么胜负,而是让那些学子看清同辈之间的差距,再去想着缩小差距,共同进退。 比试开始之后,墨语看了一会儿就觉得头昏脑涨,昏昏欲睡。 再看看旁边,楚莹与自己差不多,也是有些倦意。 素聆星依旧没什么表情,唯有他看向她,她看向她,才会浮现一抹动人笑意,叫人忍不住轻轻捏捏那白皙脸颊。 难怪慕凝烟与苑霜叶二人没有过来,估计当年她们就已经见识过学宫大比了。 “很无聊?” 就在墨语不住“点头”的时候,陆子衿的嗓音突然响起。 墨语一个激灵,赶紧端坐如钟。 他瞟了瞟周围,回应道:“不无聊,挺有意思的。” 陆子衿自顾自的说道:“其实我也觉得无聊,但是瞧这些小家伙们这股热闹劲,还是稍微有点意思。” “夫子,我可不可以乘机先走啊,我想休息一会儿......” “我觉得看到你和以前打那样昏昏欲睡的模样,也挺有意思的。” 墨语问道:“诶,夫子,当年你就喜欢捉弄我,现在怎么一点都没变啊?” “你觉得我该变成什么样?” “恩......威严一点,如果能板着脸就更好了,毕竟你先走不是以前小学塾的女先生了,而是一座学宫的圣人。” 陆子衿说道:“瞎说什么呢,我板着脸那得多难受啊。再说,这个圣人我只是暂时当当,以后会有一位老圣人来接替我的。” “什么时候?” “小墨语,你这个反应,是希望我做圣人呢,还是不希望呢?” 墨语笑了笑,“当然是不希望了。夫子做了圣人,总感觉夫子就离我远了些,好像也没那么亲近了。” “嗯,我也这么觉得。等把你的身世彻底弄清楚,再解决了幽冥之事,我就不做这个圣人了。” 说完之后,陆子衿没有再开口。 墨语抬头看去,恰巧对上她的双眼。 然后他就觉得旁边有种异样的目光看着自己。 转过头看去,楚莹一脸狐疑,“墨语,你在干嘛?” “你管我。” 墨语回了她一个白眼。 楚莹掏出佩剑,放在腿上,“麻烦你再说一遍?” 墨语不着痕迹按住楚莹的佩剑,正色道:“我就是闲得无聊,随便看看。” 素聆星抖了抖剑鞘,剑刃横在墨语膝上,“现在别人都看着呢,不许胡闹。” 在几人身后,墨织雪伸长了脖子,嘴里啧啧称奇,“瞧瞧,我师傅这风采,左拥右抱,坐享齐人之福,简直美滴很哟。” “师妹,你觉得呢?” 琳琅说道:“师傅现在是有苦说不出呢,我猜他现在一定不想在这儿多呆。” 旁边的燕雀一脸羡慕的看着两人,“织雪,织雪,你们在聊什么啊?” “小雀儿,小孩子不要插嘴,你好好看,多学学诸位师兄师姐。” ———— 与此同时,学宫中慕凝烟躺在墨织雪给她编织的摇椅上慢悠悠摇摆。 苑霜叶坐在一旁,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片刻,她突然开口,“你的剑呢?” 慕凝烟眨眨眼,故作疑惑,“什么剑?” “佩剑。”苑霜叶直勾勾看着她,“你与别人对敌,一向是持剑应对,以示尊重。这些日子你却不用剑,空手与那几个老家伙比试,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故意羞辱他们。” “你想多了,那几个老家伙一大把年纪了,我只是不想要用剑欺负他们而已。” 苑霜叶半眯着眼,“所以说,你剑呢?” “嘿,我都说的这么明白了,你怎么就盯着我剑不放呢?” 苑霜叶不为所动,“我看看。” “没有!” 慕凝烟闭上眼,开始小憩。 不知过了多久,她悄悄睁开眼,结果看到苑霜叶依旧直勾勾看着自己。 “哎,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啊?” 苑霜叶只是那句话,“你剑呢,我看看。” 慕凝烟实在那她没法子,手腕一抖,一柄古剑出现在她手中,“拿去拿去,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双手接剑,苑霜叶却没有第一时间拔剑出鞘,而是问道:“这就是那柄上古仙剑?” “你既然知道还问我?不对,你怎么知道的?” “昆吾有一柄无主仙剑,流传自上古,你藏藏掖掖的,我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猜不出来?” 然后苑霜叶拔了拔剑...... 古剑纹丝不动的待在剑鞘中。 气氛有些尴尬。 半晌,苑霜叶开口问道:“怎么拔不出来?” “它不想让你拔出来。” 苑霜叶一脸鄙夷的看着慕凝烟。 慕凝烟解释道:“这剑有灵,不是它认同的人都拔不出来,起初我去昆吾的时候,我也没拔出来啊,很正常,别灰心啊。” 苑霜叶把剑扔给她,一言不发的走进了屋子。 青藤学宫这么多书,她就不信找不到拔剑的方法! 第四百七十八章 夫子旧事 慕凝烟觉得苑霜叶不至于为一柄剑斗气,也就没多想。 当年她觉得自己天赋好,剑法高,剑气更是压人间一头,所以觉得自己就该配得上天下最好的剑。 第一眼看到昆吾山上的仙剑时,她其实有些不太在意,一柄生锈的剑,还有多少威能? 然后她试着拔了拔。 嗯,没拔出来。 这柄腐朽的似乎要化为灰烬碎屑的剑竟然在抗拒着她,抗拒她这位剑道的不世天才? 也是从那时候起,她对这柄仙剑有了些兴趣。 所以在昆吾的时候,慕凝烟多次尝试拔剑,有时以自己的剑意,有时候用上剑气。嗯,到最后还是拔不出来。 再之后,慕凝烟就放弃了。 拔不出来就算了,我慕凝烟又不是非得靠一把剑应敌,只要自己本事够高,就算手中的剑是快凡铁,一样可以败尽天下剑修。 只是当她为了破境,故地重游之时,在她的剑意冲刷下,仙剑竟然开始“脱胎换骨”,洗去了一身的锈迹。 而她,顺理成章的成了仙剑的主人。 无须她拔剑,仙剑自会为她出鞘。 对于练剑,苑霜叶也许没有慕凝烟的天赋,却似乎比她更为执着,执着到近乎偏执的地步。 一把剑而已,她凭什么拔不出来? 比不上慕凝烟的天赋也就罢了,可她决不允许一柄剑看不起自己! 在苑霜叶寻找慕凝烟手中仙剑信息时,慕凝烟悠哉悠哉的躺在摇椅上,享受着难得的宁静时光。 不得不说,墨语的眼光很好,无论是墨织雪还是琳琅,二人的天赋都十分不错,只是墨织雪太过跳脱,天不怕地不怕,与她熟悉之后,就喜欢听她以前的“英勇事迹”。 如今耳边没有墨织雪叽叽喳喳,顿时清净了许多。 其实当时那个藏在十一境的修士,应该不是一般的宗门老祖,毕竟能挡得住自己手持仙剑的全力一剑而不死,必然是百家里辈分很好的修士。 可慕凝烟又不能明目张胆的一个个找上门,剑挑百家,如果她还是一个人倒没什么,可如今几个小辈不能因为她遭受无妄之灾。 所以慕凝烟只是借着切磋的名头,暗中找寻被自己剑意所伤的那人。 瀚海洲很大,就算是她,也可能花数年时间才能全部走完,若是走遍瀚海洲,依旧没有发现对方的踪迹,那就更简单了,对方不在瀚海洲就是在天上,到时候她修为足够高,破开天幕,直接把对方拉下来。 ———— 学宫大比整整持续了数日。 好在每逢夜晚,所有人散去,在学宫中休息。 此时就是学宫中最为热闹的时候。 各处的学子与修士结伴同行,不少年轻女子修士同游,惹得年轻学子频频侧目,每逢此时,学宫会允许一些仙家商铺在学宫中开铺子,卖些新奇的小玩意儿,至于这目的嘛…… 若是有些年轻人还不开窍,那也实在没法子。 墨语一行人在学宫中闲逛。 陆子衿也变作了一个平凡女子,任谁看见,也不会将她同学宫圣人联系在一起。 此时墨鱼同她走在几人中间,最前方是澹台静雨和闻人茉萱,后方是素聆星和楚莹,最后面后面则是两根小尾巴,墨织雪和琳琅。 看着陆子衿拉着墨语的手,楚莹嘀嘀咕咕,“墨语都这么大人了,竟然还要夫子牵手,太不像话了,太不像话了!” 看着她一脸怨念的模样,素聆星好奇问到:“以前墨语和陆夫子也是这样么?” 楚莹摇头,“不常有。” 小时候在学塾,墨语虽然不怎么喜欢听陆子衿讲课,但一向是留到最后。 有几次家中无事,她也跟着留下来,然后就会看见墨语与陆子衿两人牵手离去,两人谈论着她听不懂的话,也就是那时候她才知晓墨语为什么不喜欢陆子衿讲课。 对于那个时候的墨语来说,那些不过是小孩子学的东西而已,他已经不需要学。 那个时候的陆子衿对于她和墨语来说十分高大,墨语当时不过才到陆子衿的腰部而已。 与墨语并肩而行,陆子衿轻轻甩手,有些感叹,“不过一转眼,没想到你都长这么大了。” 墨语笑着道:“人总是会长大的。” 在陆子衿眼中,当年的那位弟弟,和长大后墨语有些神似。 当年她之所以遇上墨语,一开始的目的就是为了寻找失踪的弟弟,可惜无功而返之后,依旧不曾听闻对方的下落。 只是当她成就圣人之后,监察天地,这才发现原来早在多年之前,对方就已经坦然赴死了。 陆子衿不太伤心,因为那是对方的选择,她只是有些可惜,那位少年虽然无法修行,但安稳一世,她至少做得到。 只是关于此事,陆子衿不曾与人说过。 “夫子。” “嗯?” “想起当年的那位少年了?” 陆子衿眼中诧异非常,她转过头,墨语只是抿嘴笑了笑。 “当年观湖书院有位老先生曾经说过,少年时的我与那位有些像。然后我就随口问了问。” 陆子衿怔了怔,随后轻声道:“当年有位少年去书院求学,那个时候,我已是书院的贤人。有一日,我在湖边看书,那位少年向我询问如何进入书院。我只是说要想进书院,凭自己的本事就好。但是他坦然说自己没有读书的天赋,已去过了许多书院,依旧没有书院愿意收他。既然读书于他无用,我也帮不了他,所以就大发了他。” “他叫什么名字?” “于谷。” 墨语又问道:“然后于谷不肯罢休,一定要进入书院?” 陆子衿点头,“那是个十分执着的少年,他觉得自己虽然没有天赋,但只要自己足够努力,也可以有一番作为。多次碰壁,无法进入书院,他就住在书院外,自己在湖边搭了个木屋。” “够执着的。” 陆子衿笑了笑,“和你差不太多。” 墨语说道:“我执着,可我不傻。这世上又不止那一条出路,如果是我,要是读书读不出个名堂,这世上还有许多法子。” 陆子衿晃了晃手,“所以说你现在又不像了,很好啊。” 随后陆子衿继续说道:“书院的人不是敬我就是畏我,却是没有一人像于谷那样把我当做平常女子。他在书院外住下,每日以打渔为生,期盼着有一天自己的毅力能够感动书院的人,让他进去读书。有书院的人询问我,是否看在他的毅力上破例一次。” “我并没有同意。尽管我每次去湖边时,他都会上来同我打招呼,唤我姐姐,有时候会递出两尾鲤鱼。他不知道那两尾鲤鱼其实是龙种,普通人吃了只会虚不受补,消减寿命,而我每次接了他的鱼,其实都直接放回了湖里。” 墨语沉默片刻,“有时候的无知,其实也是种罪。” 他明白陆子衿的苦心。 与其在书院虚度光阴,不如做些有意义的事。 于谷也许没有天赋,也无法修行,但能好好生活,自给自足,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墨语询问道:“于谷坚持了多久?” “整整三年,那三年里,我看着他一次次请求书院门口的人让他进去,只是为了看一眼书院的模样。” “夫子你这么心软,最后还是放他进去了?” 陆子衿点头,“恩,既然他执意进去,我最后没法子,也就让他试试了。有事后撞了南墙回头,总比一条路走到黑要好。那个时候,书院最为刻苦的学子,确实非他莫属。每日清晨开始读书,去学堂等候夫子授课,傍晚他走在最后,独自打扫学堂,如果夫子逗留,也会顺带询问不懂之处。” “许多授课的夫子向我反映,于谷的勤奋是极为少见,可是他的脑袋确实是榆木脑袋,不开窍。不管是自己理解还是夫子讲解,当时似懂非懂,等过了一会儿,就变得不太懂了,再过两日,迷迷糊糊,成了一团浆糊。” “这样的人,做学问,太累。” 陆子衿轻叹道:“上天不会让所有人都适合做一件事,读书不适合他。所以书院里开始有了别的声音,有人开始嘲笑他,有人开始讥讽他,有人背地里戳他脊梁,说这样的人之所以能进书院,是因为他走后门了。” “唯独此事,于谷无法反驳。所以随着时间推移,他背负的骂名越来越多。” “终于有一天,他后悔了,他觉得他不该受到那些侮辱,也不该千方百计的进书院,选择自取其辱,他不知从哪儿知晓了我的身份,然后怒气冲冲的找到我,质问我。” 终于,陆子衿脸上多了一抹自嘲,“他质问我为什么不挑明身份,为什么不愿意让他早些进书院,最后又为什么要让他进书院,饱受侮辱。” 墨语摇了摇头,“他只是把心头的怒气,发泄在他觉得更为亲近的你身上,因为潜意识里,他觉得就算他对你发了脾气,你也不会像其他人一样辱骂他,讥笑他。” 说到这里,墨语扯了扯嘴角,“许多人把自己的脾气撒到自己亲朋好友身上,人之常情。” “后来他就离开书院了?” 陆子衿点头,“我去找过他,是想告诉他一个人不是非得读书才有出息,我阻止他进书院,又让他进书院,也并不是耍他,只是那些话终究没有告诉他。他的家乡在中洲南方的一个国家,当时正处于危难之间,四面受敌,战火不断。我也是许多年后才直知晓,于谷回到家乡,进入了军队,最后战死在了沙场上,而那个名为霜凃的小国也消失在了其他国家的铁骑下。” “可惜了。” 墨语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陆子衿看向他。 墨语接着说道:“若是他不在书院浪费那么多年,早些参军,若是运气好,能够当上将军,左右一地战事,也许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可惜世上没那么多如果。” ———— 在墨语和陆子衿相谈时,楚莹悄悄靠近两人身后,不知何时已悄悄竖起耳朵,开始偷听起来。 素聆星一脸无奈,只好把她拉住,往后拖着。 墨织雪同琳琅小声嘀咕。 “师妹,你有没有发现......” “嗯?” “我觉得陆夫子和师傅也很般配诶......” “师姐,你想多了。” “是么?” ———— 走在众人的最前方,闻人茉萱两人被许多学子认了出来。 没法子,今天大比途中,坐在诸位君子贤人中的,除了楚莹和素聆星两人,就属于两人最为显眼。 那些年轻学子都认识了这两位青藤学宫的女君子。 当然,一路上还有“年轻”君子同两人打招呼,想找机会和二人“叙旧”。 尽管对方虽然除了年纪稍稍大了一些,其实没什么明显的缺点,容貌虽然没法和墨语相比,但也差不了太多,重要的是一身柔弱受......不是,是柔弱的书生之气,其实闻人茉萱倒是不介意和对方聊聊奇闻异事什么的,可没法子,身后就站着陆子衿呢。 所以她和澹台静雨婉拒了那些想来攀谈的年轻君子。 听到身后陆子衿谈起当年的事,闻人茉萱没有说什么,只是暗暗松了口气。 那个时候,她只是刚刚被自己父亲带到书院,父亲离开之后,陆子衿则带着她在书院授课。 关于于谷的事,她当年不过十来岁,见过对方,却记不太清了,只是知道一向有些孤独的陆子衿难得和别人多说几句学问之外的话。 于谷叫陆子衿姐姐,在闻人茉萱看来,那是不知天高地厚。 不说自己有多了不得,就凭那个心性,也配当老师的弟弟? 可是让闻人茉萱不解的是陆子衿还真就默认了。 多年来,闻人茉萱依旧不清楚为什么陆子衿会默认自己有个弟弟,而自己老师曾经的事,更是无从考究。 因为陆子衿是在书院出名的,而且是弱冠之后,以惊人的修为和学识震动四方,关于她年幼的事,确实无人可知,也无人关心。 有人推测陆子衿年轻时也有父母姊妹,但是却不像陆子衿有根骨天赋,可以修行,所以陆子衿依旧年轻,她的亲人却早已寿终正寝。 可就算如此,陆子衿当年声名鹊起时,那个时候的书院前辈应该会知晓她的亲人。 闻人茉萱想听听墨语能不能问出陆子衿年轻时候的事。 果然,不一会儿,两人谈完了于谷的事,墨语再次发问。 ———— ps:新书人间真无敌 第四百七十九章 返回中洲 墨语突然问道:“夫子,这么多年,怎么没有听你提起过其他亲人?” 前方的闻人茉萱几乎屏住了呼吸。 需要问的这么明目张胆,直截了当的么? 不应该稍微委婉一点,先旁敲侧击几句吗? 陆子衿面容未变,开口道:“因为没什么好说的啊。” 闻人茉萱哀叹一声,我就知道,直接发问,肯定问不出什么,老师不曾提起,明显就是不愿意说嘛。 哎,可惜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机会。 就在闻人茉萱颇为懊恼时,墨语又开口了。 “我想知道。” 啥?我滴师弟哟,你还能再直接了当一点么? 陆子衿叹了口气,“好吧……” 闻人茉萱呆了呆,老师这是要说了?这么简单?那以前我多此一举,难怪套不出什么话来…… 陆子衿轻声道:“记得小时候,家中还有父母,我亦有姊妹。” “虽说不是富贵人家,但好歹有些良田,衣食无忧。” “直到大夏铁骑南下,一路碾碎了无数小国,包括我所在的那个昉启国。也是在那一年,爹被强征入伍,娘亲拉扯包括我在内的三个孩子。” “后来战乱起,四方都是凶恶非常的兵将,娘亲被抓走了,姐姐和哥哥为了护我周全,一人降了大夏,做了前卒先锋,一人当了随军医女。” “其他的事,我不太记得了。只知道我辗转流离,被一户人家收养,等我要求我的新爹娘找寻娘亲和哥哥姐姐时,收到了她们的死讯。作为先锋前卒,哥哥死的最早,大概十五岁。作为随军医女的姐姐跟随先锋部队,在一个夜里,被夜伏的军队围困,在被擒获之前,同其他几名医女自尽于军中。至于娘亲,被抓到了大夏,做了最低等的婢女,死在了别人的仗棍下。” “收养我的那户人家是当地有名的书香门第,只可惜我只是个收养的养女,没资格读书。有一次偶然的机会,有书院的君子路过,说我有根骨,能去书院,还留下了书院的腰牌。” “可惜,那户人家只有我一人被看中……” 陆子衿有些怅然,“入夜,我的‘父亲’就找到了我,给我说了许多所谓的道理……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大致的意思是我的兄弟姐妹为了进入书院的资格十分不容易,家中盼着嫡子进入书院,盼了许多年。” “所以我拿出了腰牌,交给了他,然后离开了那里。” “再之后,我没有进书院,而且遇上了瀚海洲游历的修士,对方将我收入门下,我先修行了几年,随后去往观湖书院,从一名学子做起。” 陆子衿看向墨语,“大概就是这样了。当年收养我的那户人家,如今已成了世家望族,以前也曾私下找过我,不过都被我回绝了。所以之后也就断了来往。” 在陆子衿所讲述的过往中,其中曲折,所经历的苦难,她一个字都没提。 就好像颠沛流离不算什么,家人离世也没什么影响,收养她的那户人家中的人给了她多少白眼,多少唾骂,都不值一提。 墨语有些感叹,“没想到夫子你小时候也和我一样过得不太好……” 陆子衿摇了摇头,“你更厉害。从不受嗟来之食,一个人过得那么难,却依旧过得那么好,比我更不容易。” 墨语沉默。 陆子衿轻轻拉了拉手,手指用力,让墨语往她身边靠了靠,她嘴角勾起,有些笑意。“怎么,替我难受啊?” 见墨语不说话,陆子衿打趣道:“我都不难受了,你怎么还像个女子一样?” “有些事,难过了之后就放在了心底,每次拿出来看一看的时候,依旧会难过。” 这句话墨语并未说出口。 陆子衿既然这样说了,无论是不是真放下了,都不太重要了。 听到陆子衿轻描淡写说了这么多,前方的闻人茉萱二人听得心惊肉跳。 父亲参军,面对大夏所向披靡的铁骑,不用说,必然战败,是否战死沙场其实都无所谓了,就算被擒下,大夏也容不得敌军,不是坑杀就是就地处决。 一家五口,接连死去,最后只剩下一人,陆子衿要独自活下去,还是在“仇人”家中遭受白眼,陆子衿当年有多不容易,恐怕真的只有她自己知晓。 墨语与陆子衿的谈话并未遮掩。 素聆星和楚莹也终于知道为什么当年的陆子衿会特意留心到墨语,而不是其他人,因为从某种方面来说,两人确有相似之处。 墨织雪耳力好,也听到了两人的谈话。 她嘀嘀咕咕,“同病相怜,最能引起共鸣了,嗯......难怪当年我觉得师傅虽然看我不爽,我也看师傅不爽,但两人总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师姐,你嘀嘀咕咕的,又在想什么歪点子呢?” 墨织雪佯怒,“什么叫又?我这么正直的一个人,会想什么歪点子么?开什么玩笑!师妹,胡乱说话,小心晚上的时候,有鬼怪找上门哦。” 琳琅笑着道:“鬼怪上门我倒不怕,就怕师姐你不守规矩,悄摸摸上门偷袭。” “师姐你已经是个小宗师了,不会欺负我这个小小的四境炼气士吧?” 墨织雪语气一滞,“那个......我......当然不会了!我是师姐嘛,不会以大欺小的。不过师妹有错,师傅不在的时候,我这个做师姐的,总要尽到自己的职责吧?” 说到一半,墨织雪话锋一转,“所以师妹啊,什么时候师姐指导指导你啊?你要知道,这个武道啊,和这儒家学问其实有异曲同工之妙,你要想集各家所长,定然需要师姐我帮忙呢。” ———— 一行人在书院中逛了大半夜,到最后,楚莹已经有些不满,忍不住碎碎念了。 可惜前面的女子是陆子衿,当年打过她手心的夫子,她胆子再大,就算在宗门能和师傅顶撞两句,也依旧不敢造次。 不然她也不用碎碎念了。 楚莹忍不住转头,看向素聆星,奈何素聆星神色平静,只是有意无意的看着墨语而已。 “啧,傻姑娘......” 众人回去休息时,陆子衿同闻人茉萱两人去往住处所在。 等天亮之后,接下来的学宫大比还需要陆子衿主持。 楚莹终于找到机会,凑到墨语身旁,“哟,看不出来啊,这么多年了,你和夫子的关系还这么好呢!” 墨语顺手伸手,直接将她揽到身旁,笑着道:“我和你的关系也这么好啊。” 楚莹昂起脑袋,哼了一声。 只是耳根一抹粉红渐起,墨语看在眼中。 “好了,回去休息休息,明天你们去看学宫大比,我回去一趟。” 一听这话,楚莹立刻挣脱墨语的手臂,直接以凌厉的审视目光扫视墨语,“你回去干嘛?” “当然是有要事了。” 楚莹一步踏出,凑到墨语跟前,抬起头,四目相对,“什么要事,快说!” “明天你去问夫子去,我先去休息了。” 墨语后退一步,对素聆星眨眨眼,随后一个闪身进屋,不等楚莹反应,房门砰然关闭。 “好了好了,别进来了,男女授受不亲,我睡觉了。” 楚莹怒气冲冲,“聆星,你看他,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素聆星茫然道:“咦,他不是一直都是这样么?” 楚莹咬了咬银牙,一字一句说道:“素聆星,你到底是哪边的?” “当然是你这边的咯。”素聆星挽起她的手,转头示意墨织雪二人跟上,“现在很晚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刚才墨语对他眨眼时,其实就已经传音说了,与其在这边浪费时间,不如早些出发,去往中洲。至于她和楚莹二人,只管跟随在慕凝烟身后,学剑出剑即可。 妖域既然准备多年,自然不会因为几大王朝有所防备就功亏一篑,其中的妖族谋士定然想到了最坏的结果,并且做好了应对之法。 所以对妖族一清二楚的沈悢曦将会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在楚莹几人离开,进屋之后,墨语偷偷离去。 为了不引人瞩目,他特意慢悠悠走到学宫外,然后准备御风离去。 “站住!那边那个小贼,这么晚了还鬼鬼祟祟,你想干......” 一人溜出学宫,刚准备离去,身后一声娇斥声响起。 墨语转过头,看见的是春风学宫打扮的几名女学子,一声素白长衫,束发垂肩。 墨语拱了拱手,“低声下气”的说道:“在下来自青藤学宫,如今学宫有事,需要赶回,诸位切莫误会。” “是......是这样么......” 不远处的几名女子脸颊微红,眼中闪烁着不可言喻的光彩。 墨语突然感觉头皮发麻。 几名女子互相推搡,最后一位胆子稍大的女子上前一步,“不知这位师兄高姓大名......” 墨语后心一凉,只有一个想法。 溜! 不过在离开之际,他突然想起什么,开口道:“澹台静风。” 在心底说了一句对不住之后,墨语心安理得跑了。 回到慕凝烟所在的院子里,与苑霜叶两人说了一声之后,他直接动身启程,前去东海之畔。 ———— 第二日清晨,楚莹揉着双眼,哈欠连连的敲开墨语所在的房门。 “墨语,开门......” 没听到里面的回应,她皱了皱眉,“还在睡觉?” “墨语,快开门,再不开门我就要进来咯?” 不对劲! 她猛然推门,“墨语,你又背着我......” 看着房中空空如也,楚莹怒火中烧,转身就走。 这时候,素聆星才慢慢悠悠的走过来,“小小,你干什么呢,怒气冲冲的。” “聆星!墨语又溜了。” “是么?让我看看......”素聆星在屋子里环视一周,“好像是不见了......估计是去哪儿练武了吧,不用管他,咱们去等夫子吧。” 说完,她上前挽住楚莹的手臂。 “不对!聆星,你知道他要离开?” 以前都是她去主动挽素聆星,只有昨晚和今早素聆星主动挽她的手,看对方的模样,又明显并不吃惊。 楚莹直勾勾盯着素聆星,“你们两个合伙骗我!聆星,你们太让我失望了!” 素聆星扯了扯她的脸颊,“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我们哪敢让你知道,墨语可就怕你一发火,把他皮扒了呢。” “我有那么凶么?”楚莹愣了片刻,忽的回过神,“你别转移话题!你们合起火来骗我!” 素聆星无奈,只能耐心给她解释。 半晌,楚莹消了些怒气,“他去哪儿了?” 素聆星想了想,说道:“墨语说是回中洲,依照他的速度,估计现在都该上鲲船了。” 楚莹面色一沉,银牙咬的咯吱咯吱响。 素聆星见状,悄悄挪动脚步,与她拉开距离。 下一刻,楚莹充满怨念的嗓音响起,“聆星,这次我饶不了你们!” 与琳琅一起睡觉的墨织雪迷迷糊糊的探起头,“谁阿,大清早的就这么吵,好不容易睡个觉,结果都清净不了,真烦。” 说完之后,她一把抱住琳琅,“师妹,别乱动,咱们再睡会儿。” “师姐,我已经醒了......” “不,你没醒!” ———— 抵达东海之畔,墨语并没有去乘坐鲲船,而是直接一步踏上了海浪。 他看见了以为妇女独自乘坐着渔船,正在往海中撒网。 对方似乎也看见了他,不过眼中却没有多少惊诧,反而是有些沉稳。 “公子是修行中人?” 两人相隔甚远,但对方好像笃定他能听到,轻声发问。 墨语回答道:“算是吧。” “我儿子也是修行之人,他名为林煜,若是有幸能遇上公子,还请公子照拂一二。” “好。” 墨语离开了。 妇人甚至没有发现他是如何离开的,只是当她撒下网之后,极远处的天际似乎有一线浪潮突然朝两边分开。 在中洲,沈悢曦已经等待了许久。 尽管离墨语约定的日子还有不少天,她依旧早早离开了北洲。 既然北洲大势已定,一切走上正轨,她也没必要在那边逗留。因为女妖王千方百计想让她的名声做大,为以后坐上大统领的位置打好基础。 唯独此事,沈悢曦实在不愿。 大统领的位置不是谁都能坐的,就算坐上了,不说有担子有多重,就算不想做了,肩上的担子也没那么容易放下。在她看来,那个位置除了权利,还有枷锁。 ———— ps:新书人间真无敌 第四百八十章 淮水 天幕之上,鲲穿游曳于云海之中。 有修士不经意在鲲船上俯瞰,突然看见一道白线自天际飞速逼近。 那是什么? 一个两个修士的异样被其他修士注意了,待他们往下俯瞰是,海面的那道白线已延伸至他们下方。 一看之下,白线竟然是近千丈的雪白浪花,自上下分开! 像是有人将整片东海当做宣纸,以刻刀自中央裁开,整齐的让人心颤。 之所以他们看见的是一线景象,皆因为那“刻刀”太快,快到一瞬间就跨越百里千里的距离。 等到一线浪花远去,众修士依旧不敢相信。 唯有众人一中,有位九境的大修士看清了下方景象,心胆俱裂,赶紧收回目光。 他看见了……一个人。 而且那个人在他往下看时,刚好抬头,对上了他的眼睛! 在面破浪前行的墨语闲的无聊,只能自娱自乐。 以前觉得天上的鲲船很少,十天半月才有一两艘出发,只有跑过来大半的东海,他这才知晓天幕上的鲲船数量多的惊人,至少是成少上万之数。 在这一旬之中,有蛟龙拦路,数量不少。 墨语没有刻意放出自身拳意,惊走蛟龙,而是可惜让那些蛟龙接近,看看有多少蛟龙想吞噬他,又有多少蛟龙亲近他。 嗯,事实证明,有八成的蛟龙都想吞掉他。 可惜那些蛟龙自不量力,破浪而出,还未近身,墨语一拳下去,直接倒回海中,有吞食蛟龙的海兽出现,将蛟龙吞下肚子。 据传闻其中最大的海兽肚子里另有天地,有一种海族便居住其中,墨语没有进海兽肚子一探究竟的想法,只是想着等以后一切尘埃落定,世间所有奇观,玄妙之处,他都要去游历一番。 ———— 沈悢曦这段日子已经住在了中洲东海之畔,她并未遮掩相貌,期间难免有修士心生其他心思,上前搭讪。 沈悢曦没兴趣理会,如果对方动了歪脑筋,她不介意一巴掌拍死对方。 可惜的是那些修士鬼机灵的很,见势不妙,直接就开溜了,没让沈悢曦找到出手的机会。 倒是有几个普通人在海边打渔时,询问沈悢曦,说姑娘,是否在等人啊。 沈悢曦会笑着点头。 如果心情好了,还会多说一两句。 比如说:在等我夫君,在等我相公什么的。 而之所以没有多说,因为那些人听了这几句之后就直接走了,不知道是受了打击还是觉得没必要再问了。 前几日,墨语大致说了自己的方位,所以沈悢曦也估摸着对方应该快到了。 就是有一点奇怪的地方。 随着日子接近,她竟然会有一点细微的忐忑不安,和更多的期待和激动。 就好像分别了一年,有些迫不及待了一样。 这种感觉让沈悢曦有些心慌。 直到这一天,远处天际出现了一抹浪潮,熟悉的身影飞速接近。 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气息,浪潮突然破碎,其中那道黑色身影折转,径直朝她所在的方向掠来。 等到墨语抵达岸边,沈悢曦这才慢悠悠上前,背着双手,笑意盈盈。 “怎么发现我的?我可是故意隐藏了气息。” 墨语笑着道:“海边有一个生得这般好看的绝色女子,只要不是瞎子,应该都能发现的吧?” “呀,看来你越来越会说话了嘛。” 两人并肩同行,沉默了片刻,沈悢曦开口说道:“去昆吾的时候,很凶险吧?” 尽管墨语当初给她的传讯中只是提了一句,但沈悢曦也大致知晓事情不会如墨语说的那般轻松。 “只是一点小麻烦而已,有险,但不算凶。” 沈悢曦摇头,轻声道:“你说谎了。” 墨语有些诧异,“这你都看得出来?” 摩挲下巴,墨语嘀嘀咕咕,“难道我说谎的时候,真有这么明显?” 沈悢曦哑然失笑,“我就是随口说了说,没想到竟然猜对了。看来事情比我想象的还要凶险啊。” 没想到沈悢曦只是随便一诈,自己就不打自招了,墨语稍显尴尬,“你知道我这人运气一向不错,经常化险为夷的,有惊无险嘛......” 说到这里,沈悢曦看着他,嗔了他一眼,“有惊无险?亏你说得出来。” 墨语不像在这个话题上纠缠,赶紧转移话题,“好了好了,咱们先去大越一趟。记得有个朋友在淮水,可以顺道去看看。” “淮水?我记得那处水域里好像有只大妖非比寻常,多年前就是九境修为了......” 沈悢曦想了想,开口问道:“你什么时候和那儿的妖怪有关系的?” 墨语扶额,“在你眼中,我难不成就只有妖怪朋友么?以前的时候,在去北洲之前,曾经遇上过一位女子豪杰。” “啧啧......” 沈悢曦眼神鄙夷,“你运气好不好我不知道,不过你这招惹女人的本事倒是不小。据我所知,除了你的青梅竹马,北洲还有吧?啧啧,看来以后再给你些时间,九洲怕不是每个洲都有女子与你有瓜葛。” 墨语耸肩,倒是没有解释什么,而是无奈道:“其实我觉得可能是那些男子见了我之后,大多数都是将我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所以朋友当中,属女子要多一些。” 沈悢曦的语气显然不是兴师问罪。 “对了,你说淮水有大妖?厉害么?” 沈悢曦脸上闪过一丝无奈之色,她就猜到了墨语会问这个问题。 要说这世上有什么事能够真正吸引对方的,不是最为动人心弦的情爱之事,而是与人争斗,打得酣畅淋漓。 当这个念头浮现时,她又了然。 是了,只有这样,对方才有那个心气,那个资格问鼎武道的传说之境。 “那大妖很厉害,单轮战力,恐怕已远超一般的九境大妖,多年前,我与他争斗多一次,我修为要强他一线,结果还是不分胜负。不过之后我抵达十境,去了北洲,苦修了许久,在姐姐的帮忙下得了妖王之位,而对方似乎一直是九境,具体情况,我也不知。” 沈悢曦笑着道:“如果是你初入七境的时候,估计只能和他半斤八两。现在的话,对方没破境,应该不是你的对手。” “我听说淮水那儿大越朝派驻了许多军队,就是为了防止那儿的大妖带领妖兵强占淮水周边地界,以前听说还有个女战神领头......” 她突然看着墨语,“你说的朋友,不会就是那个让许多男子都自愧不如,钦佩不已的女战神吧?” 墨语眨眨眼,“如果那个女战神叫做燕双兮的话,应该就是了。” 沈悢曦愣愣看着墨语。 知道墨语心头开始发憷时,沈悢曦才赞叹道:“哎呀,墨少侠可真是厉害呢。” 听沈悢曦的语气,墨语不敢再接话了。 ———— 大越淮水地界。 自从肃清了北方诸国,扩大了数州地界的版图,如今大越除了每年派驻在西方边境的军队,就属于淮水军力最多,最强。 而且燕双兮更是常年驻扎此地,指挥大军,抵挡每月淮水中无穷无尽的水妖袭击。 当然,若是其中最厉害的那只大妖出来“闲逛”,已经抵达七境的燕双兮还要亲自上场,领兵击退对方。 虽说一般的九境妖怪对于燕双兮来说算不得什么,但奈何那只大妖境界太过浑厚,又可以借助水利,依仗无穷无尽的淮水之力。 最重要的是,那只大妖真身实在是太过巨大,一旦显露,就是一座擎天大岳,而若是跳入水中,便可以掀起千丈巨浪,淹没淮水周边的数万里地界。 多年来,就因为一处淮水,掣肘了整个大越的三成兵力。 在燕双兮没有突破之前,凭借自己的实力,根本无法与淮水中的大妖纠缠,只能依靠周围援助的修士帮忙压阵,以阵法抵挡。 就算大越中有几位十境的人仙修士,其中两位坐守王都,剩下的三位坐镇三方。至于书院中的儒家贤人,也需要坐镇书院,能够随意在大越活动的,也不过两位而已。 但就是那两位曾经出手,淮水中大妖只要往水中一躲,淮水下暗河数百里宽,直抵东海,足以保证对方可随意退至东海,所以依旧奈何不得对方。 曾经的燕双兮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部下为了阻挡淮水中的妖族大军,前赴后继,英勇赴死,而她只能指挥剩下的人,不去送死。 那种感觉,只会让燕双兮感觉到自己的无能。 最近一段时间,淮水中的妖物没有肆虐的那么频繁,无论是数十万精兵强将,还是随军修士,亦或是各地自愿前来帮忙的修士,都是松了一口气,有了难得的休憩时间。 这一日,燕双兮让麾下兵马沿着淮水驻扎,她独自来到了淮水之畔。 看着涛涛淮水,燕双兮神情飘忽,思绪不知飞往了何处。 不知从多少年开始,她就已经守在了这里,作为无双镇淮将军,守着这数万里疆土。 比起权利,似乎也就王都的皇帝比她强,比兵力,天下兵马有半数都听她调遣,可是燕双兮并没有权利加身的心态,一次次击退了淮水的妖兵,却让燕双兮越加疲惫。 早在多年前,她就已经很累了,依照七境修为,她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其实还很年轻,但她的精气神却仿佛已经老去,如今支撑她的,不过是淮水周边的黎民百姓罢了。 不知怎的,她似乎又想起了当年游历四方的少年。 曾几何时,燕双兮也想向对方一般,自由自在,想去何处就去何处,能够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能够仗剑江湖,名动四方,而不是像这样困守一地,就算位极人臣,也依旧不曾高兴过。 似乎这么多年来,也就只有当年与对方相处的两日是这些年最轻松的时候。 想到这里,燕双兮轻轻叹气。 “哎呀呀,这不就是思春了么?没想到堂堂大越女战神,竟然会有想男人的时候!哈哈,到底是何人能让你如此牵肠挂肚,快说出来给本王听听。” 远处的水面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颗由碧绿水流组成的巨大头颅。 那颗头颅与猿猴有五分相似,又有人类模样。 看到那颗头颅,燕双兮蓦然起身,立在一旁的长枪落在手中,燕双兮持枪指着那颗头颅,怒道:“无支祁,你找死!” “对啊对啊,本王就是找死!” 头颅嘿嘿直笑,“燕双兮,有能耐你就来杀了我,光放狠话有什么用?这么多年了,被我杀了这么多弟兄,很心痛?如果我是你,我就不心痛了,那些都是废物,除了拖你后腿,还有什么用!” “燕双兮,不如你别帮你主子卖命了......” “砰!” 头颅再也说不出话来了,因为燕双兮持枪横扫,罡劲掀起滔天巨浪,层层递进的罡劲再次抵至,不仅将巨浪击碎,还把那颗头颅轰成了漫天水花。 不过数息过后,头颅再次出现。 “对,燕双兮,就是这样!咱们好好打一场,别束手束脚的,若是能够打的尽兴,说不定我还可以告诉你一个天大的秘密!” 这些年来,燕双兮与他争斗不休,可是没有一次是捉对厮杀,而他已经有许多年没有打个尽兴了。 燕双兮深吸一口气,“无支祁,你休想让我上当!你们淮水群妖这么多日都没有丝毫动静,定然是在谋划什么?想把我引开,让你手下的妖怪上岸?你别做梦了!” “燕双兮,我本以为你是个聪明人,现在看来,你似乎也是个蠢女人。机会只有一次,愿不愿意在你。只要你和我打一场,我知晓的那个秘密,你一定很感兴趣。因为那不仅关系到你们大越朝,也关系到整个中洲!” 数百里外,一座“山岳”从淮水中缓缓浮出水面。 山岳灰黑,一出现之时,天上雷霆猝然闪现,乌云顷刻汇聚。 随后雷霆虬结,如怒龙搅动阴沉天幕。 数息过后,乌云越发厚重,伴随着倾盆大雨倾泻而下。 燕双兮看着无支祁的真身出现。 这么多年来,对方真身一旦出现,便会改变天象,引发暴雨,暴雨至少会持续半月,淮水也会随之暴涨。 而淮水中的妖物也会因此实力大增。 “燕双兮,我知道你不想守在淮水边,你也不应该用你的一辈子和我耗下去。与我痛快的战一场,无论是胜是败,我都愿意同你说那个秘密,你做决定吧!” ———— 第四百八十一章 斗 听完无支祁的话,燕双兮陷入沉默。 妖怪有多少年的寿命? 五百年,一千年,亦或是几千年? 无论多少年,似乎都不是燕双兮能比的。 就算她能永远驻守此地,无怨无悔,如果多年之后,她已无力抵挡对方了,到那时候又该如何? 重新找一个人,把他的一辈子耗在此地?然后又是一个接一个,永无止境? 不,不应该是这样。 只有在这里驻守过这么多年,才知晓这儿的人有多么不容易。 燕双兮希望有那么一天,自己不用守在这里,大越不用担心淮水之患,后来人也不用为此付出生命。 雨势越来越大,视线中的天地有些朦胧,淮水上方有水雾开始弥漫。 水雾中的巨兽,那只名为无支祁的妖物身躯就在其中,像是一座天柱,直入云霄。 那云雾中有两盏冒着金黄的“灯盏”,为这方天地带来唯一的光亮。 燕双兮深吸一口气,提枪踏浪,朝那水中巨兽走去。 “我答应了!” 论实力,燕双兮自认为要差对方一筹,但是既然心头已有决断,她就打定主意,一往无前。 长枪虽没入水面,罡气却疯狂旋转,搅动水面,掀起涛涛浪花。 虽然与那水雾中的庞然大物相比,依旧不过芥子米粒大小,但那气势沛然,已有群山耸峙的巍峨之势。 “很好!” 无支祁的声音像是惊雷轰隆,震的天地为之颤动。 “这才是大越女战神,数百年来,唯一能把我击退的女子该有的模样!” 无支祁话中毫不掩饰对燕双兮的赞叹。 只见那高耸入云,不知其几千丈上万丈的身躯开始逐渐缩小。 瀑雨当头,天地茫茫。 在水雾的最深处,一个丈许高的身躯终于显露出来。 “吾乃淮水无支祁,覆水三万里,为淮水千万水妖之王!” 如人一般的健硕身躯,灰色毛皮反射着冷彻光芒,虬结的肌肉被道道枷锁模样的金线缠绕。 与猿猴有五分相似的头颅上金翎飘扬,像是鎏金彩带,拖拽数丈,迎风飞舞。 手中玄色长棍两端都有灵光四溢的圆镯环绕飘忽。 “今日,无支祁就要领教大越女战神的高招!” 说话间,无支祁身影蓦然消散。 燕双兮没有言语,就只是抬起头,长枪横扫,罡气喷薄,蒸腾雨水,随后千军奔腾,浪潮如骑。 “嗙!” 由水浪凝聚的千军之像骤然粉碎,无支祁的身影出现在其中,于此同时,那玄色长棍已裹挟风雷,带起闪烁的灼眼雷光,轰然落向燕双兮。 其势之重,早压弯了长棍! 远远看去,无支祁手中不是镇淮水的先天法宝,而是一张拉满弓弦的劲弓! 但燕双兮在横扫一枪之后,身影骤退,脚下犹如踩踏山石,压得淮水接连下沉。 水面下闷雷之声滚滚,百丈外,水面震荡,罡气冲出水面。 在水浪分开之际,燕双兮及时退开,躲过头顶风雷一棍。 “哪里跑!” 无支祁双眼赤金,迸射两道金光,如同璀璨金柱。 冲天浪潮被无支祁手中长棍击飞,化作满天水龙,咆哮狰狞,转瞬锁定燕双兮。 无数水龙咆哮扑下。 连满天瀑雨都在水龙的威势下停滞片刻。 眼看燕双兮那小如芥子般的身影就要被满天狰狞水龙淹没,徒然,一道玄青枪芒撕裂苍穹,转瞬就已没入天幕。 在那道枪芒之下,水龙触及,拦腰截断。 燕双兮的身影早已消失在水面之上。 无支祁抬手,长棍旋转,飓风骤然起,淮水好似有灵,被他摄于周身汇聚,卷入飓风之中。 顷刻间,湛蓝龙卷掀起水浪,直冲九霄。 风雨被其牵引,倾盆瀑雨开始在半空中飞旋。 不仅如此,在道道雷霆点亮,在龙卷中奔驰而让,龙卷缝隙中,雷光忽现,格外耀眼。 倏然,一声娇喝响起。 “破雷!” 惊天枪芒迸射千万道光芒,头顶阴沉雨幕撕裂,久违的日光倾洒,金灿灿的辉光照耀淮水。 燕双兮的枪芒好像融入了其中,无支祁操控的龙卷中的雷光还未激射而出,就已开始溃散消融。 “嘭!” 龙卷炸开,飞溅的淮水好像化作了寒冷的冰锥,铺天盖地的寒雾像云海坠地。 无支祁脸上除了兴奋,也就只剩下兴奋。 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 这一日,他已不知等了多久! 无支祁手持长棍,脚踏在虚空之中,开始样上方行走。 须臾,脚下急动,变为奔走。 再过片刻,脚下无影,无支祁化作了一道灰虹,直击而上。在他身下,千丈水龙咆哮,冲出水面。 视线之中,燕双兮在枪芒中乍然显现。 枪芒之重,似有亿万均力道。枪芒之利,只是稍稍一触,他的双手皮肉就已被撕裂。 能够破开他筋骨皮肉的枪芒,他生平第一次遇见。 无支祁格挡住燕双兮的长枪,又顺势荡开,上身扭转,长棍划出弧线,击向燕双兮后心。 落在普通人手中,这只是棍扫千军之势,但在无支祁手中,长棍搅动风云,撕裂虚空,风雷好像也在破碎的虚空中如沉寂的柴火点燃,雷光跳动,就宛若千万雷兽在他棍上奔驰。 长枪被无支祁挡住,燕双兮顺势松开右臂,长枪往后滑退,随后左臂抡转,罡劲带其撞在无支祁长棍之上。 下一刻,罡气与雷霆“厮杀”在一起。 刹那之间,燕双兮挥了百次,每次皆是全力,罡气震碎雨幕,天上阴云被她撕裂的缝隙不断扩大。 两人交手片刻,震退分开,无支祁身形坠落,又踏于水龙之上,再次冲天而起。 “燕双兮,你是一个好对手!” 无支祁发出震天狂笑,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声响枷锁一般的金色丝线竟是少了些许。 随后两人再次交手,身形在高空拖拽出极淡的痕迹,乍一眼看去,天幕下出现了无数残影,久久不曾散去。 两人交手的动静惊动了驻扎在淮水周围的大越兵将。 燕双兮麾下副将秦炔最先发现燕双兮不见踪影,随后淮水附近所有兵将聚集。 当他们见着燕双兮与无支祁交手时,却又是有心无力。 毕竟不是人人有燕双兮的修为,能够凌虚御空。 除了大越铁骑,淮水中也陆续出现许多妖物,驾驭水浪,在翻腾激荡的水浪中若隐若现。 无数妖物喊声摇旗呐喊,为无支祁助威。 呐喊声震动天倾。 紧接着驻守四方的大修士赶来,准备结起大阵,帮助燕双兮。 眼见那些人类修士不讲规矩,淮水中无数妖怪准备倾巢而出,将那些人类屠杀殆尽。 无支祁的声音却从天上传下,“小的们,没我号令,不许擅自上岸!” 随后燕双兮也开口,“这是我和无支祁之间的事,其他人不许插手,否则休怪我事后不留情面!” 秦炔与魏弭对视一眼,眼中皆有无奈。 听自家将军的口气,并不像是说笑,看来他们暂时是没法上去帮忙了。 两人不知交手多久,天上雨势虽大,却因为两人交手产生的余波摇摆不歇,天幕上阴云被打散又因为无支祁的妖力再次聚合。 看着天地色变,两人交手声大如雷霆,大越所有将士心神随之摇曳。 起初燕双兮还能不落下风,可是渐渐地,随着无支祁身上金色枷锁消散,妖气澎湃,像是在天幕上掀起了一股倾天浪潮。 无支祁妖气倾泻,全力施展,每一次挥舞长棍,万里云海随之涌动,无数雷霆受其牵引,化作万千雷兽,宛若兽潮奔涌。而燕双兮罡气虽盛,不见衰减,但在无支祁火力全开之下还是渐落下风。 伴随着雷兽兽潮,还有长棍舞如圆盘。 长棍每次落在燕双兮长枪上,下一次的力道便会拔高一分。 到最后,无支祁一棍落下,燕双兮双手持枪抵挡,却被压至胸口,肩膀更是吃了半棍。 燕双兮闷哼一声,肩膀垂落,左肩无法再抬起手,只能单手持枪,击退无支祁。 可是她眼中没有退意,反而是眼神熠熠,战意突涨。 “燕双兮,够了!你若是成功破境,踏入武道八重,或许还有机会胜我。” 无支祁避开对方,却不是因为燕双兮的锋芒太胜,而是怕再打下去,他控制不住,直接将对方斩杀。 就算是他也不得不承认,燕双兮死在他这里,实在可惜,不如再让她潜心苦修多年,踏入武道八重之后,再战过一场。 “我还未输!” 燕双兮扭动手臂,自行接骨,片刻后,再次朝他冲来。 无支祁有些诧异,“燕双兮,你想找死?” 他抬起手,长棍骤然延伸,瞬间化作百丈大小,三丈粗细。 不仅如此,无支祁身躯猛然膨胀,直接显露真身,一手握住真正的镇淮柱,直接朝燕双兮挥去。 这一次,不仅仅是那些漫天雷霆坠落,就连上方厚重阴云竟也是随之一起陲向燕双兮。 在秦炔等人的眼中,从无败绩的燕双兮落败了。 她的身躯坠落,而下方则是汹涌淮水,以及那些无穷无尽的妖兵。 “大越将士,随我前去营救将军!” 然而淮水高涨,犹如海中无尽浪潮,不仅阻隔十万将士的视线,更是把他们拦在中间。 这时候,一旁观战的修士准备出手解救燕双兮。 可是有一道身影比他们更快。 那到玄黑身影就好像是一闪而逝的流光,不知从何处显现,眨眼就抵至燕双兮身旁。 不断下坠的燕双兮深情恍惚,虚弱的双眼看着拿到巍峨如山的身影,“这就输了?” 语气有说不出的怅然。 最后不知是解脱还剩其他,她低声呢喃,“终于......输了啊......” 意识逐渐模糊,眼皮也越发沉重。 就在燕双兮准备坦然赴死时,后背却突然多出了一双手,轻轻将他拖住。 真气奔腾,不断从那双手注入体内。 有些热...... “是谁救了我?” 燕双兮重新睁开双眼,看见的却是一张有些熟悉,却从未见过的俊朗脸庞。 “好久不见啊,双兮姐。” “你......是谁?” 青年没有回答,他只是低下头,然后......出拳而已。 在无数人的视线中,淮水骤然下沉,好像大地为之凹陷! 淮水中张牙舞爪的无数妖兵随着淮水一同沉下,无形拳罡直接将无数修为低微的妖物直接碾碎在了水面之上! 顷刻,淮水湛蓝水面染得赤红一片。 天幕上方,见到此景,自己妖兵死伤无数,无支祁大怒,“放肆!” 百丈棍柱在无支祁手中舞出了开天之势。 但不等无支祁挥击,一股拳罡化作实质,已经抵达无支祁身下。 无支祁那山岳一般的身躯在刹那间就被拳罡淹没。 十万将士抬着头,愣愣看着上方。 风息,雨止,云开天晴。 无支祁的天赋神通第一次被人为停止。 无论是武道一两境的普通将士,亦或是修为高达八境,九境的大修士,注视着那道身影,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他们看见了什么? 随后下一个念头就接踵而至,那人到底做了什么? 墨语扶着燕双兮返回岸边,燕双兮的战甲破碎,化作碎屑簌簌落下,头凯崩裂坠落,满头青丝飞扬而起。 燕双兮看着墨语,嘴唇蠕动,眼神中有不可思议,更多的又是难以置信。 “......墨语?” “是我。” 不知怎的,燕双兮松了一口气,轻声道:“这么多年没见,我都差点认不出你了。” 墨语笑着道:“这不是认出来了么。不过我想如果没认出来,你的那些部下,还有周围这些修士,恐怕就要一拥而上,将我拿下了。” “不过没想到双兮姐你已经这么厉害了,上面的大妖修为很高,怕是有半步十境的修为。” “你这是在嘲笑我么?我可是看见你刚才出的那一拳了,比我厉害的多。” “这个......可能是天赋比较好,这几年运气也不错,修为就稍微涨了一些。” 说话间,墨语带着燕双兮回到岸边。 秦炔两人狐疑的打量着墨语,突然,他们脸上多了骇然之色。 两人正想开口,墨语直接打断了他们,“几位,叙旧的话,等我把上面的大妖打回去再说。” “嘭!” 墨语拔地而起,罡气带起的狂风将秦炔等人吹的东倒西歪。 一息过后,上方轰隆一声巨响,气浪如海浪扩散至四面八方。 自检无支祁山岳一般的巨大身躯直接砸入淮水,浪高万丈。 ———— 新书:人间真无敌,有兴趣的可以一看 第四百八十二章 神通 眼见无支祁坠入淮水,燕双兮等人惊叹的同时,全然没注意到几人身旁静静站立了一人。 “这么看来,无支祁似乎没什么长进嘛……” 见到无支祁一连中了数招,几乎没有还手之力,眨眼就坠入淮水。 秦炔下意识点头,“这么看来……无支祁似乎没那么厉害嘛……” 听着不属于周围任何人的婉转嗓音,燕双兮蓦然转头,“你是谁!?” 沈悢曦只是看着上方那道身影。 “别紧张,我是墨语的朋友。” 燕双兮眼中警惕之色渐消。 对方悄无声息出现在他们身旁,没出声之前他们都没能发现,显然修为远超他们。要是对他们有恶意,恐怕他们已经落入对方之手。 就在燕双兮不知如何开口时,沈悢曦接着道:“刚才你和无支祁交手的景象我看见了,不愧是大越女战神,确实很厉害。” 燕双兮点头道:“姑娘过奖了。” 秦炔看了看上方,小心翼翼道:“姑娘,上面那个……真是墨语?” 他还是有些不太敢相信,当年那个少年竟然这么厉害了?这才几年啊!? “不相信他变得这么厉害?” 沈悢曦嘴角上扬,“若是我告诉你,墨语其实和你们将军同样的境界,你信不信?” 秦炔眼睛瞪大,情不自禁的张开嘴,震惊的无以复加。 “这……怎么可能?” “不愿意相信,当然觉得不可能了。” 沈悢曦突然叹了口气,“可惜了,无支祁终究没有破境,不然踏入十境,也许还能做墨语的对手。” 说完之后,沈悢曦看向燕双兮,“燕将军,你信么?” 燕双兮点头。 “我信。” 沈悢曦笑意渐浓,“在北洲,墨语同妖王交过手,也去过幽冥之地,独战数位十境鬼王,在瀚海洲,墨语与剑仙交手,双拳迎战剑仙的本命飞剑……” “这么一比,燕将军的金刚境,好像有些差呢……” 她无意瞟向秦炔两人。 秦炔有心反驳,维护自己的将军,却只能张了张嘴,呼吸空气,嗓子干涩。 燕双兮坦然承认,“与墨语相比,是有些差了。我辈武夫,只有遇见了他,才知道武道原来能高到这般境地。” 几人谈话间,墨语从上方掠下,再次将淮水中挣扎而起的无支祁打入淮水。 依旧是毫无还手之力。 就算是镇淮柱有天地之能,引动风雷,依旧在那道芥子小的人影下不得寸进。 墨语的拳势有多重,除了与之交手的对手,无人能够知晓。 可是万丈浪花不过须臾就落回淮水,已可见一斑。 观战之人看着那道身影就心神往之,恨不得自己变成对方。 神仙修士算得了什么,这才是我等所追求的境界! 淮水中,脑袋中了数拳的无支祁昏昏沉沉,筋骨酸麻,几无动弹,他怒不可遏,却留有一丝理智。 对方拳头很重,他真身太过庞大,贸然拼斗,只能沦为活靶。 思量片刻,无支祁身躯缩小,化作丈高大小。 他在水下观察墨语,周围的水妖将他团团围拢,簇拥在中央,若是水面上的那人再有异动,这些水妖便会慷慨赴死,为无支祁抵挡对方拳罡。 其实对方虽然只出了数拳,无支祁已经知道以自己如今的修为,无法抵挡,除非自己马上闭关破境,等突破之后才有机会。 奈何手下死伤无数,他若这么灰溜溜逃了,手下这些水妖只怕都会心有怨气。。 就在无支祁考虑着是战是退时,墨语已经落至淮水,脚踏水面。 瞬息间,一股震动淮水的无匹拳意拔地而起。 无支祁眼瞳骤缩,浑身皮毛根根竖起,连神魂都为之一颤。 “所有妖退至淮水深处!” 无支祁持棍横扫,以自己妖力将周围无数妖震退至淮水下方。 紧接着,无支祁自己施展御水神通,也往淮水下方退去。 可是连同无支祁在内的十数万的水妖就算下沉数百丈,四周黝黑,只有众妖法力毫光隐现,无支祁依旧感觉上方拳意牢牢锁定了自己,而且那股拳意依旧在不断拔高,好像永无止境。 蓦然,头顶似乎有什么东西下压。 无支祁运转妖力,手持镇淮柱。 这流传上古之时,传说出自上古神人之手的柱子猛然暴涨,延伸千里,抵至淮水底部。 随后柱上的上古铭文如同夜中的万家灯火一一点亮。 无支祁双手抱住镇淮柱,暴喝一声,“给我起!” 仿佛神人敕令,淮水波涛汹涌,万里淮水,都好像化作了一个巨大旋涡,在那旋涡之中,是漆黑无比的深渊,有好似择人而噬的猛兽咽喉,巨大的令人心颤,幽邃的让人肝胆俱裂,就仿佛是沉睡千万年的异兽惊醒,要吞噬整个天地。 原本还在淮水上方的修士尽皆退避,因为他们只是看着那个巨大的想要通往幽冥的深渊,就感觉自己的神魂都要被吸纳其中。 可是......整片淮水上方,依旧有一人巍然不动。 他们只看见那人高举一拳。 然后...... 轻轻落下。 无数人诧异,仅此而已? 可是一息过后,仅此而已!便已足够! 因为那整个淮水组成的旋涡深渊消失了。 万里淮水全都跑到了天上。 无数妖怪错愕的表情凝固在了那惊恐、诧异、充满不可置信的狰狞脸庞上。 那一只只错愕的水妖仿佛在询问他们会什么会这样?淮水为何不见了? 那人竟然是向下出拳,却仿佛神人托天!将整片淮水托于天幕! 这是何等伟力!又是何等神通!? 接下来,那人不过是轻轻握拳而已。 在那空荡荡的“悬崖”下,淮水消失,露出真正深邃的深渊中,一只肉眼可见的透明手掌出现,将十数万妖族握在其中。 就好像常人伸出手,在蚂蚁窝里掬了一捧蚂蚁,密密麻麻的妖族落在那只手掌之中。 手掌合拢,无数水妖连惨叫都未发出,已经和他们的万千同伴一同化作了肉泥。 无支祁楞住了。 不是因为心头畏惧,仅仅是那股无所不在的拳意禁锢了他的心神,他有种感觉,如果再随意动弹,会死。 淮水中能征战的水妖虽有数百万之多,但并不是所有水妖都听他无支祁的号令,这一次那人仅仅是出了几次手,就让无支祁羽翼尽折。 秦炔等人已经惊的坐在了地上。 “我的个乖乖,这还是人么?” 就连沈悢曦眸中也是异彩连连,“说实话,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武道神通,没想到竟然有这般威能。” 燕双兮眼中唯有那道身影,以及回荡在脑海中的武道神通。 将那些水妖覆灭之后,墨语递出最后一拳,屹立在深渊中的镇淮柱与无支祁一起倒飞百里。 “人类,你带给我的耻辱,下次再见,必将百倍奉还!” 无支祁留下了这一句话,消失在了坠落下去的淮水中。 墨语回到岸边,身后浪击万里,风云激荡。 沈悢曦走上前,背着手,啧啧称奇,“没想到你的武道神通已超过了一般仙人术法,还真是厉害。” 墨语对她眨眨眼,“觉得厉害啊?我教你啊。” “去。”沈悢曦皱眉,“刚学会了就开始嘚瑟了,我看你就是欠打。” 墨语耸耸肩,“我也这么觉得,可惜那只大妖没你说的那么厉害,有些不经打。” 沈悢曦懒得理他。 她自顾自的说道:“一般的妖怪,真身就算巨大,修为极高,但也不会像万丈山岳一般,所以有些妖怪的法相更为庞大灵活,可以离开躯体御敌。但那无支祁恰恰相反,他根本没有法相,或者说他的真身就是他的法相。所以真身巨大,不仅皮糙肉厚,杀力也是不低。” “只是没想到你的拳罡不仅可以无孔不入,还能隔空震伤内腹,算是那无支祁的克星。” 墨语轻笑道:“悢曦,我怎么觉得你说他厉害,是好显示自己曾经的厉害呢?” 沈悢曦瞪了他一眼,“哦,所以我就不厉害咯?那要不来练练?” 墨语摇头,“算了,我怕打伤了你。” “瞧你这德行。我就不信你在你夫子面前也是这般。” “你这话可就说错了,在谁面前,我也是我。”墨语舒了口气,“这就是所谓的求得真我,去伪存真嘛。” 走到燕双兮身前,墨语笑了笑,“双兮姐,看来淮水最近些日子不用担心那些妖怪上岸了。” “无支祁说过,只要我与他打一场,他就告诉我一个有关大越和中洲的秘密,现在他被你打跑了......” 燕双兮直勾勾看着墨语,“你说怎么办呢?” 墨语表情呆滞,“啊?” 沈悢曦掩嘴一笑,“无支祁说的秘密,我兴许知道,不过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先去一处僻静之地吧。” 燕双兮看了沈悢曦一眼,随后点点头,让秦炔等人领兵退去。 天上修士与燕双兮告退,接连不断化作虹光离去。 “跑的倒快。不过都是些看戏的家伙,无支祁在的时候,可不见他们来的这么快。” 沈悢曦嘀嘀咕咕。 燕双兮问道:“我和无支祁开始交手的时候,姑娘就已经来了?” “只是恰巧远远看到了。” 两人还在路上之时,在墨语的“强烈”要求下,沈悢曦以掌观山河的神通查看了淮水地界,主要是墨语想看看肆虐一地,让大越无计可施的无支祁究竟有多厉害。 结果两人误打误撞,看到了燕双兮与无支祁争斗,而墨语有些不放心,所以才先行一步,前来帮忙。 “燕姑娘,以前倒是耳闻你的女战神之名,如今一见,你同无支祁相斗时那不要命的架势,还真和某些人很是相像呢,难怪在路上的时候,他就和我念叨你这位女中豪杰呢。” 燕双兮摇头道:“与无支祁交手,其实我已经抱了死志,我也远没有外界说的那般伟大无私,这么多年守在一地,其实我也有些乏了。” 如果旁边是其他人,就算是自己的师傅,燕双兮也不见得会说这些肺腑之言。可是旁边是墨语和沈悢曦,她却更想袒露心事。 沈悢曦言语中依旧赞叹,“能够如此坦然说出这话的,才更配得上女战神的名头。燕姑娘你又不是不知疲倦,没又感情的傀儡,就算是乏了,也属正常。我看就是你们王都里面高坐龙椅哪位太过想当然了,非要让你镇守此地。要我说,他愿意等个十几二十年,等你砥砺武道,顺利跻身武道第八境,这淮水之患还算事么?” 论杀力,也许人仙修士的法术可以波及万里地界,造成天灾一般的毁灭景象,但要捉对厮杀,时间绝对没有人能比同境武夫更为出色。 无支祁想遁水逃离?武道八重的武夫,一拳开水,一拳隔着千里将其轰出,何其简单。 要不是墨语留着无支祁,不想引起妖域警觉,无支祁哪还有命放狠话。 墨语这时候插嘴说道:“双兮姐,死在这里多不值啊,武无止境,我们得一起看看前路的风景才是。” 燕双兮突然板着脸:“你说这话不像是在安慰我,我倒觉得是在嘲讽我。和你的金刚境一比,感觉我的好像纸糊的一样。” 沈悢曦拉过燕双兮的手臂,瞥了眼墨语,“燕姑娘,我们不用理他,他就是嘚瑟的。” 目送着两人走开,去说起了悄悄话,墨语只能摇头叹气。 等回到军营,到了燕双兮的军帐之中,沈悢曦这才准许他靠近。 一进军帐,沈悢曦就大大咧咧的坐了下来,开门见山说道:“燕妹妹,无支祁的条件,其实就是妖域秘密谋划多年的事。而这次我和墨语返回中洲,就是为了此事。” 随后沈悢曦将妖族初步挑起事端,让诸座王朝短兵相接,在徐徐吞并天下的计划说了出来。 当然,有关妖域如何越过西面那道天堑,如何绕过法家视线,直接进攻西岐王都的谋划并未说明,不是沈悢曦信不过燕双兮,而是怕燕双兮为了大局,将其禀告越国皇帝,再传讯西岐,期间某个环节一旦被妖族截获,或是讯息落在妖族内奸手中,那就是天大的麻烦事。 说道最后,燕双兮惊叹沈悢曦对妖域的事知晓的如此清楚。 她忍不住发问,“沈姐姐,你们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沈悢曦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说出了让燕双兮惊惧莫名的话,“因为我是妖域的妖王啊。” 第四百八十三章 后手 沈悢曦的话一出,燕双兮惊愕当场。 “沈姐姐你是......妖王?” 见到燕双兮难以置信的表情,沈悢曦颇为满意。 “怎么,不相信?” 她嘴角微勾,眨了眨眼,眼神满是戏谑。 燕双兮转过头,眼神看向墨语,似乎想要求证沈悢曦所说是否属实。 墨语耸了耸肩,在燕双兮的眼神下终究是点了点头。 “为什么悢曦你会是妖王?” 沈悢曦走到墨语旁边,眉眼带笑,“我猜你是想问为什么我会和墨语一起,为什么我作为妖域的妖王,反而对墨语屠戮淮水妖物坐视不理,不仅如此,还要反过来对付妖域?” 燕双兮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最后终究是点头。 “因为我和墨语并不想看到中洲落在妖域手中,这九洲地界,除了妖怪,无论哪族,都不会希望出现第二个北洲的情况。如果到时候其余几洲觉得唇亡齿寒,群起而攻之,中洲不得安宁也就算了,许多无辜的妖怪也会因此受到牵连,整个中洲人妖两族的气运也会受到影响。” “墨语是希望中洲安稳一些,人族修士保留实力,若是以后遇上什么变故,不至于自乱阵脚,而我则希望中洲的妖族气运不散,嗯,大致缘由,就是这些了。” “至于我为什么愿意和墨语合作,因为我和他是朋友......”凝脂玉手落在墨语肩上,沈悢曦对燕双兮眨眨眼,意味深长的索道:“交情很深,很好的朋友。你说是吧?” “咳咳......”墨语轻轻咳嗽,想着该如何准备措辞,结果肩上沈悢曦的手指轻轻一捻,他又突然换了副神情,郑重道:“没错,我和悢曦有多年的交情了,说起来当年认识她的时候,还在双兮姐之前......” 燕双兮表示知晓。 在她思索着如何禀明皇帝,应对妖域和淮水时,她看了眼墨语二人。 不得不说,无论是面貌还是修为,两人是挺般配的。 她突然愣了愣,摇头驱散心头的想法。 “危难当头,我怎么还有闲心想这个?” 燕双兮暗骂自己两句之后,让墨语二人稍等,她去往传讯楼,用飞剑传讯去了。 等燕双兮离开,沈悢曦鼓捣着墨语的发簪,“瞧你双兮姐的模样,不相信我和你关系匪浅呢。你怎么看?” 墨语任她摆弄,无奈道:“用眼睛看呗,还能怎么看。” “妖域的谋划你知道的清楚,但是我们没法子直接告诉诸座王朝,提醒了大越,我们还要去大魏一趟。” 沈悢曦娇声道:“咦,这么着急着走啊?我还以为你要在这儿和你的双兮姐你侬我侬,彻夜长谈呢。” 墨语瞪着她,一字一句说道:“沈悢曦!” “啊?请问墨公子有事么?” 墨语板着脸,“说正事呢!” 可惜沈悢曦不是素聆星和楚莹,就算他板着脸,沈悢曦依旧笑意盈盈,甚至还上下其手,揉捏脸颊。 “我和你就是说正事呢。你难道忘了妖域的事是谁告诉你的?” 墨语面无表情。 半晌,等沈悢曦终于放下手,看着墨语,“呀,你真生气呢?” 她赶紧坐到一旁,“好了好了,说正事就说正事。” “妖域当年的谋划是先取西岐和大夏,占据中洲三分之一的版图,对于剩下的几个王朝徐徐图之。这淮水呢,也是当年妖域的谋划之一,除了无支祁,还有其余的大妖藏匿其中,本事虽然没有无支祁那么大,但也是收拢了许多水妖。如果吞并大夏,妖域与淮水前后夹击,直接将大越从中切开,一分为二,分两次吞并。” “至于西岐,你也已经知道了。剩下的就是南边的几座小国,都是一盘散沙,更是无法抵挡妖域的妖族大军。” “虽然北洲的王朝已经知晓妖域会有动作,但应该还不知道妖域其实在许多地方都有布下了暗子。” 墨语点头,“那些暗子连你也不知道?” “我只负责明面上的大妖,那些暗子另有妖王负责。那个老家伙心计比我深,妖域的行动有九成都是他主导的,其余的两位妖王一位有勇无谋,一位只有些小聪明,只会玩弄阴毒诡计。其余两个老不死多年都没有过问妖域的事了,对于这次妖域吞并北洲地界既不反对也不赞成,一副闭目等死的模样。” 墨语思忖片刻,“悢曦,你觉得我们何时启程比较好?” “前些日子,白羽那小丫头说那几个妖王已经按耐不住了,所以我推测妖域最迟一年,快则半年就会开始行动。” 沈悢曦眸子一亮,“这样吧,等去了大魏,到时候你和我一起去妖域,先看看情况是否有变。” 墨语低头瞧了瞧自己,没好气道:“你觉得我很像妖怪么?” “不像。” 沈悢曦突然走到墨语省钱,低下头。 然后墨语果断闭上眼,防止自己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 对于墨语的反应,沈悢曦十分满意,要是墨语不闭上眼,无动于衷,那才是她该担心的。 沈悢曦在他耳边轻声道:“我已经想好了,你就跟在我身边,做个小跟班好了,到时候我会帮你遮掩气机,伪装成一只小妖。” “你就不怕别的妖王看穿我的身份?” “一般的妖怪没那个本事,那几个妖王嘛,如果仔细探查,应该可以。不过他们会为了一只小妖就与我交恶么?我可是有背景的,要是惹来了月姐姐,他们几个一拥而上都挨不了一巴掌。” 墨语小声嘀咕,“怎么感觉好像小孩子打不过,回家叫大人帮忙一样......” 沈悢曦微微眯眼,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嗯?你说什么?” 墨语一本正经点头,“我觉得你的方法特别好,真的。” “瞧你这德行,之前和无支祁交手时的气魄去哪儿了?” 墨语翻了个白眼,“无支祁是敌人,你是么?” 两人闲聊一番之后,燕双兮已经从传讯楼返回。 听到军帐里面的交谈声,她微微一顿,掀开军帐,“二位,我已经传讯给了王都,相信过两日就有回信了,你们......” 沈悢曦笑着道:“淮水最近不会有什么动静,你可以安心静养,如果有机会的话,试试能否破境,如果踏入武道八重,你的处境应该会好上许多,至少不用被困在这个地方,挪不开脚步。” 燕双兮虽然点头,却是说道:“见识了墨语的本领,我还想多磨砺磨砺。” “好吧,既然双兮妹妹你已经有了决断,那我就不帮你擅作主张了。接下来我和墨语要离开这儿,去往大魏,如果能查到什么妖域的暗子正好,就算查不到,也可以提醒提醒大魏。” 燕双兮下意识看向墨语,随后说道:“好,你们一路小心。” “双兮妹妹,你也要小心。毕竟我就算之前知晓了妖域的谋划,也不敢肯定你身边没有被迷惑心智,已经策反的部下。所以有些秘密,你还是自己知晓的好。” “我明白。” 几人就在军帐中歇息了几个时辰,墨语大致说了说这些年的经历,以及燕雀想要拜师的想法。 燕双兮只是让墨语随意,不用顾忌她的脸面,反正燕雀并不适合练武。 最终墨语决定回瀚海洲之后,再看看燕雀是否依旧执意拜师,到时候传授些强身健体的拳法,裨益神魂躯体也是不错。 到最后,燕双兮颇为感慨,幽幽开口,“经历了那么多凶险,难怪如今你变得这么厉害,以后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也想一人出去走走。” 墨语笑着道:“会有机会的。” 等到天色渐晚,墨语与沈悢曦两人同燕双兮告辞。 离开之前,墨语再次嘱咐道:“双兮姐,在妖域有动静之前,淮水应该都不会有什么动作,那无支祁被我伤到了根基,就算他天赋异禀,短时间也没有能力找你的麻烦。只是这段时间要沉住气,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无论是随军修士还是其他地方来此地帮忙的修士,都尽量少接触。” 燕双兮直愣愣看着他,开口说道:“你当我是傻子啊?事关重大,我比你知轻重。” 墨语摸了摸脑袋,“那就好。到时候战事一起,如果双兮姐你应付不了,尽管通知我就好了,不用和我客气的。” 燕双兮颇为豪爽的拍了拍墨语的肩,“放心,如果让我请别人帮忙,我可能还会扭捏一番,换做是你的话,我可不会和你客气的。” 目送着二人离去,燕双兮独自回到军帐。 虽然从见面到离开,不足一日,但燕双兮突然觉得轻松了许多,一想到最近时日不用抵御淮水的水妖,她就想好好睡上一觉,一觉到自然醒的那种。 ———— 妖域,山崖府邸。 多年过去,白羽依旧是半步十楼的境界,她就好像头上带了枷锁,牢牢锁住了她,让她凭白多了个瓶颈,半点进展都没有。 当然,这也是她当年飞速破境的代价。 那位妖王一开始就同她说明了其中缘由,更是让她自己选择。 是她选择接替妖王之位。 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够在妖域站住脚跟,保证妹妹苏虞的安全。 如今她麾下妖怪百万,全都听命于她,这些年她依照那位妖王的指示,已累积了足够的威望,就算以后永远困在此境,也能够安稳坐着妖王这个位置。 只是让白羽有些疑惑的是,这么多年来,那位妖王只是吩咐她留意妖域的动静,其他的事,任由她处理,一副甩手掌柜的模样,让她也弄不清楚对付到底是什么意思。 “哎,大王的心思,真难琢磨。” 白羽独自坐在最高处,长叹了一口气。 如今领地内的事都有部下全权处理,除非有要紧事,否则不会来麻烦她,而苦修又没有丝毫效果,所以白羽每天都觉得自己过得很闲。就连那座花圃,她都只是去休息片刻,交给了苏虞打理。 一想到妖域即将倾巢而去,她又重重叹气,颇为苦恼。 到时候她负责数百万的妖兵,作为先头部队,斥候谍报,要处理的信息定然会堆积如山。 那些让人头疼的书简又是最让她头疼的。 最重要的是那位妖王明确指明,要她负责此事,因为作为先锋斥候,妖域所有动静,所有情报,全都会第一时间知晓,并且收纳归于她手。 “姐姐!那位大王又传讯过来了。” 苏虞从殿外匆匆跑来,手上还有一柄巴掌大小的翠玉飞剑。 飞剑并不属于白羽,是那位妖王专门准备的传讯飞剑,极其隐蔽,就算是妖王也难以察觉。 不仅如此,她对外宣称苏虞有剑道天赋,可以作为剑修,所以这飞剑是她的本命飞剑。 任谁也不会闲的无事去拦截一位剑修的本命飞剑,更何况这剑修还有个坐着妖王位置的姐姐。 只不过这柄飞剑一年到头也只有数次掠出,而且大多数时候是白羽主动询问那位妖王,那位妖王回应的次数少得可怜,这么些年,总共不超过十次。 白羽打了个哈欠,问道:“上面说了什么?” “上面说那位大王最快会在两月后抵达妖域,然后......让姐姐你照常行事,然后......” 苏虞抬起头,“没了。” 白羽摇头,“我就知道......” 她猛地回过神,“你说那位大王回来了?” 白羽匆匆走下来,神情焦急,“糟了糟了,小虞,你说大王看到我把她的领地弄成这个样子,会不会一口吃掉我?” 苏虞摇头。 “你觉得不会?” “我又没见过那位大王,怎么知道她喜不喜欢吃亚妖怪呢?不过姐姐你的担心好像有些道理,我听说有位妖王每次饿了之后,都会吃一两只妖怪呢。” “那怎么办?” “扒了皮,洗干净,等死呗,难道我们还跑得掉啊?”苏虞看了眼忐忑不安的白羽,“我说姐姐,你不会当真了吧?” “你这些年兢兢业业,把领地打理得井井有条,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大王不会怪你的。” 苏虞还没说完,白羽就匆匆离开大殿。 “姐姐,你上哪儿去?” “巡察。” 苏虞有些疑惑的自言自语,“那位大王有那么吓人么?” 第四百八十四章 女子当权 离开大越之前,墨语两人察觉到了有两位十境人仙修士在淮水周围静修。 也不知道对方是防止淮水异动,还是变相监视燕双兮。 避开了对方探查,离开大越,接下来的大魏之行让墨语稍稍稍稍有些期待。 因为听闻大魏民风彪悍,百姓大多粗狂豪迈,武夫很多,可以说有半数普通人都有武道底子。 而与大夏随军修士不同,大魏军队中一向不会有什么修士跟随,因为那些精兵强将,确实是真正的精兵,就算是大魏的先锋步兵,也能与大夏铁骑交手,不落下风。 而大魏最为令人闻风丧胆的,还是那所谓的蛮骨骑,身披密炼兽骨,座下是蛮兽血狼,无论是短袭还是突袭,都能轻易撕破大军边界防线,一般的兵将根本承受不住蛮骨骑的几次突袭冲锋。 就算最近数十年最为强盛,随军修士最多的大夏,面对隐藏在大魏军队中,伪装的与一般兵将一般无二的武夫,也要小心翼翼,就怕对方近身厮杀,一个不慎死在对方手下。 而相比起大越只有燕双兮一人平定四方,大魏虽然没什么战神之类,但五位上将军坐镇四方中央,麾下兵马皆可以独当一面,更只听大越皇帝的调遣,就算是如今与皇帝同坐一榻的那位皇后,依旧没有资格对其发落。 一进入大魏地界,最先看见的就是那些小如蚂蚁,整齐划一的边防军将正在不停操练。 过了边界,墨语与沈悢曦两人落至地面。 沈悢曦原本是想直接前去大魏皇宫,不过墨语并未同意,毕竟要真大张旗鼓的过去,不说去王都见到那位皇帝,只怕还未到,就被那些藏在暗处的修士将军什么的给拦下来了,到时候暴露自己不说,恐怕还会打草惊蛇。 进了大魏边境的城池,其中无论是男女老少,都透露着一股子豪迈气息。 至于那端着碗,露着膀子,无视这凉秋,大口喝酒的女子,墨语只是看了一眼就自愧不如。 恩,够豪气,酒量够好。不过墨语一点都不羡慕,酒喝多了误事嘛,他可是读了好些书,什么喝酒误事,沾惹桃花,酒后乱什么什么的。 沈悢曦在他身旁笑着道:“怎么,你也嘴馋了,想喝酒?” 她没有理会墨语变得精彩的神色,自顾自的走到一处酒肆外,先打量了一番,随后指了指酒香最浓郁的酒坛,“老板,给我来一壶酒。” 酒肆老板留着大髯,面容粗犷,嗓音浑厚,“姑娘,外地人吧?” 沈悢曦笑着道:“老板怎么知道的?” 老板指了指周围的女子,嘿嘿笑道:“咱们这儿的女娃子,没有姑娘你这么漂亮,衣服也没姑娘你这么讲究的,不过我这酒可是出了名的烈,不晓得姑娘你下不下的了口。” 就算沈悢曦面容如此绝然,酒肆老板除了第一眼时的惊艳,依旧没有多看一眼。 说着,老板将酒坛抱出,垛在柜台上。 沈悢曦直接掀开封布,一手扣住坛口,拿起大碗,倒了一碗酒,干脆利落的一饮而尽。 然后她脸颊微红,双眼清澈,笑着道:“老板,你这酒确实不错,不过虽然酒烈,但少了些醇厚绵长的后劲,如果放上些年头,应该会更好一些。” 老板眼睛一亮,“姑娘好酒量!没想到姑娘还是品酒的好手。只是咱们这儿不像南方,寒冬稍长,所以平时大家都是以烈酒御寒,无论老少,都会喝那么一点酒,所以我们酒肆的生意不差,酒也就不好留存下来。” “哎,那位公子哥儿,和这位姑娘一起的?不来喝一杯?” 墨语脸色突然就黑了下去。 沈悢曦双眼弯弯,发自内心的笑意流淌在眸中,如果不是有这么多人在周围,她兴许都开始捧腹大笑了。 与之相反,墨语的只能用愤懑不满的哀怨神色看着沈悢曦,那模样,就好像受了气的深闺怨妇。 沈悢曦扔出几枚碎银,开口道:“这坛酒我准备拿走,没什么问题吧?” “当然没问题!” 老板很是热情,“以后姑娘来我这儿买酒,我一定打折,不是因为姑娘你的美貌,只是因为酒量。” 沈悢曦点头表示回应,走到墨语身边,直接将酒坛放在他的怀里。 “这可是我买的好酒,一定要帮我拿好。” 感受到什么那些羡慕的目光,墨语有些无奈。 大概对于这儿的人来说,身边有一位酒量好,长相又貌美的女子,实在是件令人羡慕的事。 但其实墨语现在有种苦不堪言的滋味。 因为怀里的酒香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刺鼻的很,只是稍稍闻一闻,他都感觉有些头晕目眩的。 墨语叹了口气,“你故意让我难堪,很好玩么?” 沈悢曦抖了抖袖口,酒香立刻“乖乖返回”酒坛。 “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想练练你的酒量。身为男子,又是武夫,怎么能不喝酒嘛。” “之前有人和你说过一样的话。” “知道,不就是睢关城的那只小鸟么。” 沈悢曦转过头,嘴角勾起动人弧度,嗓音婉转,“我还特意去那儿的酒肆看了一眼,那小花妖长得还不赖,对你似乎也有点意思,四处留情的墨大公子,不考虑考虑别人一往情深,收她做小妾?” “所以你就因为这事,记到了现在,找到机会拿我出气?” 沈悢曦对墨语眨着眼,故作茫然。 “咦,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诶。不过我看你好像喜欢被动?要是那小花妖自荐枕席,你愿不愿?” 墨语无奈道:“别人喜不喜欢我,我管不着,也左右不了别人的想法。只是我没那个闲心,也没有那个本事去想情爱之事。要真随随便便就惹下情债,让钟情女子因为我而受伤,甚至丧命,我不是薄情之人,做不到的。” 就如同女子知晓有谁喜欢自己,身为男子,虽然更为木讷,但也不是什么都不懂。 沈悢曦转过头,眼神有些复杂。 半晌,她轻轻吐出两个字,“可怜。” 不知是可怜睢关城的花非月还是有其他什么意思。 走了许久,沈悢曦时不时抬手,酒坛中会有酒水流淌而出,落于她手,汇聚成一杯酒的形状。 “我们就这么用脚走着过去?要不干脆我施展神通,咱们一步跨到大魏皇城外面?” 墨语看了看周围,开口道:“还是等晚上吧,我看看附近有没有山水邸报,打听打听消息。” 两人找了个落脚处,墨语放下酒坛,独自离开。 沈悢曦一人端着酒杯,罕见的有些出神。 关于墨语的身世,当时在万妖城与墨语详谈时,她并不知晓多少,因为墨语只是随便提了一句,并没有多说什么。 她并不是没有多想,却没想到有这一层原因。 不过去过了瀚海洲,按理来说,墨语都已经说了平安无事,看今天他的回答,却好像依旧对她有所隐瞒。 而对方隐瞒的事,一定是极其重要,却又无法和她说的事。 “会是什么事呢......” 沈悢曦眉头紧锁。 连她都隐瞒,除非墨语觉得那是连女妖王都无法解决的事。 沈悢曦很确定,现在修为更上一层楼的女妖王,除了还未离去的大首领,整座九洲地界都没有谁能稳稳胜过她。 “这么说来,那是十一境以上的人在幕后算计他么......” 就在沈悢曦一人思索之时,旁边有几个喝酒的汉子转过身,见沈悢曦独自一人,互相张望,使了个眼色,随后大咧咧坐到了她的旁边,“姑娘,一个人喝酒?要不要兄弟几个陪你一起?” “好啊,你们喜欢喝酒,那就慢慢喝。” 沈悢曦抬起头,脸上是妩媚笑意,但眼神却冷彻如冰。 就见酒水自行掠出酒坛,在几人惊恐的眼神中,往几人口鼻中涌去。 几人想要逃离此地,却发现自己全身突然无法动弹,被莫名的力量牢牢锁在了原地。 酒水从他们口鼻中缓缓倒灌,半晌,那一坛酒的酒水不见削减,几人的肚子却越撑越大,当几人的肚子涨成圆球,门口忽然有人轻轻咳嗽了一声。 “啪!” 所有酒水炸碎成了水花,坠落在地,几名汉子瘫倒在地,七窍中有酒水流淌而出,他们气息微弱,显然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 沈悢曦没理会地上几人。 她看向门口,“哦?还以为你会一开始就阻止我呢。” 墨语也并未在意地上几人的死活,开口道:“有些人不惩治一番,总觉的自己可以仗着人多势众,无法无天,就算做些恶心人的事,也可以逍遥自在。对于这种人,留着一条命吃吃苦头是应该的,死了反而一了百了。” 沈悢曦起身,轻笑道:“回来的这么块,看来你是打听到了消息?” 墨语点头,“一旬过后,大魏当朝皇后庆生,虽不是举国同庆,但王都也会举行盛典,到时候我们不用特意进入皇宫,也可以避免暴露行踪。” 沈悢曦食指点着巴,“恩,这个消息挺不错的,事不宜迟,我们先去大魏王都。” 两人跨步而出,身形涣散,转眼消失。 良久,几名汉子被躲在角落的人搀扶而起,一名须发皆白的老人摇头叱骂,“我说你们几个平时嚣张惯了,到现在连眼睛都不长了。刚才那女人的衣服你没看见么?传说中神仙修士穿的法袍,别人可是能呼风唤雨的神仙!凡间女子,生的那般好看?真是活腻歪了,还敢招惹别人,这次运气好,你们几个兔崽子捡回了一条命。” “好了好了,吃一堑长一智,以后眼睛放亮点,别见着外乡女子就往前凑,下次丢了性命,我们可不替你们收尸。” ———— 大魏皇宫。 宣明殿中,桌案六尺八角,奏折堆积。 桌案后,一名神色雍容的女子正仔细批阅奏折,不过批阅之后,她不是将奏折放在一旁,而是直接仍在地上。 女子每扔下一本奏折,马上有内侍匍匐在地,小心翼翼捡起,再送出殿。 另一旁,当今的大魏皇帝魏蕹正躺在榻上呼呼大睡。 如今的大魏朝堂,虽说不得是女子的一言堂,但魏蕹每年的存在感都在减少。 究其根本,是因为女子的身份,当今大夏皇帝的亲姑姑,而且还是位境界颇高的名家修士。 反观魏蕹,因为身为皇帝,有人道气运在身,无法修行至高深境界,如今随着年事已高,面容开始逐显苍老,也没了曾经的帝皇威严。 当魏蕹精力不再,一位“年轻女子”开始批阅奏折,整个大魏的所有大小事都经由她手,那么她的权利开始变得和魏蕹几乎一般无二。 如今每次上朝,魏蕹呵欠连连,一副没睡醒的模样,女子与魏蕹同坐,比之垂帘听政还要更有话语权。 所以今年女子的诞辰,整座皇城都会举行盛典。 只不过女子并不喜欢热闹,她其实喜欢清静,如今每日的闲暇时光,独自在御花园中赏花听曲,就是她最为悠闲的时刻了。 之所以举行盛典,是因为有人不仅是要让皇城中的人知晓,更要让整个大魏知晓女子正大光明包揽政事,等魏蕹死去,女子说不定就会接管帝位,登基称帝。 其实对于当年还处于年轻时候,一腔热血的女子来说,掌握权力,让大夏悄无声息的吞并大魏,是她毕生的目的。 而过去了这么多年,女子改变了想法,开始想一人独坐帝位,试试君临天下的感觉,不然这么多年辛苦批阅奏折,到头来连个名声都捞不着,说不定还会遗臭万年,那未免也太胡划算了些、 两年之前,大夏传出消息,说妖域在暗中谋划什么,提醒她注意,时刻准备大战。 女子当时心里就冷笑了起来,妖域当然不满足于一片地界,而首要目标肯定是先覆灭大夏,再谈其他。 如今朝堂之上,她已掌握的差不多了。现在,她只需要等战事一起,大夏与妖域交战事掺和一脚,把最后的兵权再牢牢控制在手中,等灭了妖域,在让大夏划些地界给大魏,毕竟大魏的版图比之大夏还是要稍小一些,她怎么看都不太顺眼。 第四百八十五章 刺杀 当沈悢曦施展神通,墨语与她跨越数十万里的距离,抵达了大魏皇城之外。 从虚空中跨出,墨语面色苍白。 沈悢曦笑着打趣道:“在虚空乱流中遨游的感觉不错吧?” 墨语只是瞪着她不说话。 到了他这个境界,当然已经不怕什么虚空乱流的撕扯了,可是奈何沈悢曦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任由他在乱流中上下左右摇摆,他只感觉天旋地转,奇快无比。 换做是以前,墨语早就已经摇摇晃晃,跌坐在地了。 沈悢曦挽住他的手腕,“哎呀,一点小波澜而已,以后多习惯习惯就可以了。” 然后她抬起头,突然招了招手。 “这皇城就是不一样,光是城头上就有两个老家伙呢。可惜既不中用,也不中看。” 说完之后,沈悢曦转头看着墨语,伸出指头,轻轻戳了戳他的脸颊。 “这么看来,还是你好一些,中看又中用。” 沈悢曦说完,突然顿了顿,好像是想起了什么,她的脸颊多了些许微红。 记得以前和女妖王谈论一些闺中密话时,她也曾说起过这个问题。 只不过那个“用处”,是男女之间的某种用法了。 墨语并不懂沈悢曦话中的深意,当城头的修士不再注意到他们时,他与沈悢曦随着城外的商贩走卒进城。 城头上,闭目养神的老修士自言自语。 “不知道哪里来的小丫头,说话这么不中听。” 好在城中有大阵压制,除了他们坐镇城头的,其余修士只能压制在七境修为。 不过老人奇怪的是下方的那个年轻人古古怪怪的,一点修为都看不出来。 “算了,保险起见,还是让他们多注意一下吧。” 老人动动手指,旁边飞剑掠出。 沈悢曦转头看了一眼,说道:“看来那老家伙还是不太放心,不过我觉得说不定那些监察皇城的修士中就有妖域的人,你觉得我们要不要隐匿身份?” “故意遮掩,反而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 墨语想了想,“不过如果你觉得咱们要万事小心的话,倒是可以兵分两路。” 沈悢曦直接拒绝,“那可不成!” 她眼睛一转,笑着道:“我想我已经有法子了。” 刚说完,墨语还未反应过来,旁边的沈悢曦的身子开始缩小,片刻后沈悢曦变成了十二三岁的少女。 少女踮着脚,用额头碰着墨语的胸口,“墨语哥哥好,我是沈悢曦的妹妹,悢曦。” 墨语哭笑不得。 不过虽然沈悢曦的行为有些幼稚,此时的她却真的和一名少女一般无二,无论是气息还是稚气,委实没有破绽,如果不是他亲眼所见,他都有些不敢相信。 “悢曦,没想到你的变化之术这么高明。” 沈悢曦拉住墨语的手,“你想不到的事那就多了去了。好了,从现在起,我就是你妹妹了。只要对方修为不比我高,就看不穿我的真身,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说完之后,她往前走,“好了,别磨磨蹭蹭的,去找点乐子。” 听她兴致勃勃的语气,好像已经迫不及待了。 墨语暗暗嘀咕,“难道变小了之后,心智也有变化?” 两人在街上闲逛,沈悢曦兴冲冲的走向一个个小摊铺子,在那些精致的小玩意儿中挑挑选选,十足的小姑娘做派。 墨语一直留意四周。 倒不是因为周围可能有人暗中观察他们,只是对于这座皇城中的人,墨语有些好奇。 当年他去过大夏的王都,说实话,除了高楼华阁,人群川流不息,比较热闹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所以墨语去过许多地方,包括洞天之中,见过的城池与大夏王都相比,大多都不逊色。 也许因为是大魏的皇城的缘故,此处的百姓没有之前边境处那么粗犷,衣着和虽然与大夏有些差异,但女子好在没有直接端着烈酒豪饮。 只不过看着好些人腰上都挂着个葫芦,其中也有不少女子。 就在墨语打量四周时,沈悢曦已经选了一大堆东西,然后拉扯他的袖口,“墨哥哥,该你付钱了。” 当墨语转过头看她的时候,她还眨眨眼,露出一脸天真的表情。 墨语嘴角抽抽,面对着一脸笑容的小摊老板,又不得不乖乖掏钱。 接过钱,小摊老板眉开眼笑,对墨语称赞道:“这位公子对你妹妹真好。” 墨语只想赶紧离开。 结果沈悢曦死死拉着他的袖口,“墨语哥哥,咱们再去看看那边有什么好玩的东西吧?” 墨语扶额,“所以这段时间,你就赖上我了?” 沈悢曦怒道:“会不会说话呢?什么叫赖上你了,我这是给你表现的机会呢。” 墨语任由她拖着,“悢曦,我口袋里可没什么钱了,你可悠着点。别到时候付不起钱,只能把你抵押在那儿。” 沈悢曦头也不回,“就凭你那个抠抠搜搜的样子,以前做买卖的钱没怎么花吧?有道是钱财乃身外之物,多了徒增烦恼,我这是帮你解决烦恼,你改感谢我才对。” “如果有钱也是种烦恼的话,那我希望越多越好。” 沈悢曦呵斥道:“真没出息!能为本姑娘花钱,这可是你的荣幸。” 与此同时,她以心湖提醒墨语,“三百丈外有一缕妖气,很淡,对方修为不低,看来是妖域的重要人物。” 墨语回道:“其实我已经看到了......” 然后墨语就感觉手上一痛,“看到了你都不说?” “咦,我以为你故意不说的,所以才配合你的啊。” 沈悢曦一言不发的走了。 接下来的一段路,墨语跟在她身后,不仅掏了大把大把的银子,身上还挂满了大包小包的东西。 当然,周围的人投来的是殷羡的目光。 因为大魏的女子一向自诩不比男子柔弱分毫,加上如今皇宫中的那位皇后坐朝听政,更是如此。 ———— 皇宫之中,处理完今日的奏折,女子伸了个懒腰,一人走出大殿。 回头看了一眼,那曾经的皇帝依旧熟睡,哈喇子流淌,浸透了龙榻。 苍老腐朽的气息从对方身上散发出来。 女子眼中的厌恶之色一闪而逝。 当年那个英武帝王终究是随着时间消失了,那个拥有雄心壮志的男子,在一次次的枕边风下改变了想法,只想做个享受安逸舒适的帝王。 其中缘由,当然有她的因素,不过她觉得更多的是这位帝王终究不够铁石心肠,也不够雄才大略,最终才醉死在温柔乡中。 不过两人终究是还有一丝情谊,不然其实她早就可以让对方在睡梦中安稳死去。 走出大殿后,对周围的宫女使了个眼色,她会到自己住处,换了身平常衣物,独自出宫去了。 虽说是独自,但依旧是有几名内侍紧紧跟随。 每位内侍解释七重天的武道宗师,虽说有药物浸泡,拔苗助长的原因,但七重天的武夫,足够应付十数位被压制在七境的修士了。 两位内侍护佑,除非有数十位被压制在七境修为的九境修士一起出手,否则伤不了女子分毫。 此次出宫,一为散心,二为看看城中反应。 若是对她举行盛典此举有些抵触,那证明时机未到,还需等待一段时间。 对她来说,此时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 皇城北方,几名乔庄隐匿的大妖正坐在众多楼宇的阁楼中央。 在他们周围,亦有无数阵法包围笼罩,以防止其他修士窥探。 就算是坐镇城头的十境修士,只要不全力搜查,依旧抓不到阵法的蛛丝马迹。 而这一次,他们的目标是皇宫中的那位权势滔天的女人。 只要他们此次伏击成功,直接将对方在皇宫之外斩杀,那么大魏就等于少了三成威胁。 他们花费了极大代价,这才算出对方出宫的时间,大致的路线,以及身后可能跟随着的护卫高手。 如果说对方永远待在皇宫,周围是身手了得的内侍,那他们还真没机会能够威胁的聊对方。 可惜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如果。 如今阵法已成,只要那人经过,必定会被他们拉入阵法之中,而他们这几位大妖配合默契,多年磨合合击之术,只要一同动手,只需要半息时间,对方就算比他们高一境也必死无疑,绝无意外。 就算城头上的十境修士察觉,施展神通法术,依旧来不及。 等击杀了那位女子,他们的使命也就完成了,到时候什么千刀万剐,挫骨扬灰算什么,就算是揪出他们的魂魄,折磨千年,他们也绝不会吭半声。 再说,除非对方直接湮灭他们的神魂,否则妖域一旦大军压境,他们依旧还有活路。 他们谋划多年,等的就是这么一日,一想到终于即将功成,几名大妖就难免心头火热。 ———— 等到沈悢曦终于停下步子,墨语长舒了口气。 沈悢曦不是逛得累了,只是单纯的觉得自己买的小玩意儿已经在墨语身上挂不下了,这才决定稍微休息一小会儿。 “墨哥哥,走快点啊,你怎么这么没用啊?” 沈悢曦蹦蹦跳跳,惹得行人纷纷瞩目。 当然,也包括前方阁楼中观望的大妖。 这次行动,务必成功。因为他们一旦失败,除了会全城戒严之外,对方必定会躲在皇宫之中,不再随意外出。 不知怎的,看见那个面容清丽的少女,阁楼中的大妖有种不太舒服的感觉。 难道对方不简单? 可是任凭他如何查看,对方都是个毫无修为,普普通通的人类少女。 再看看少女身后的青年,嗯,似乎是六境修为,勉强不错,算是个青年才俊。 确认再三,两人都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大妖这才收回视线。 到酒楼一楼靠窗的位置坐下,墨语把东西一股脑扔在了桌上,背靠墙壁,吭哧吭哧的喘着气。 见到墨语装的这么辛苦,沈悢曦悄悄竖起拇指,笑意盈盈。 然后她心湖传音,开口问道:“你觉得那几只大妖偷偷摸摸的,是想做什么?” 墨语想也不想,直接了当开口,“不是夜袭就是刺杀,没有其他的理由。” 沈悢曦点头,“那这么看来,既是夜袭,也是刺杀咯。” 现在已至黄昏,街上已经有许多楼阁点起了明灯,像皇城这么人口众多的城池,一到夜晚,肯定更为热闹,到时候灯火朦胧,街上人头攒动,就算是刺杀,也很难有巡逻城卫、守城修士能反应过来。 墨语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自言自语,“月黑杀人夜,好想法。” 沈悢曦又问道:“那你觉得他们是想对谁动手?” “谁最重要,他们就像对谁动手呗。” 为了不引起那几只大妖的注意,墨语没有伸出脑袋找寻街上可能出现的目标。 他对沈悢曦说道:“悢曦,这次你就好好待在这里,如果那些妖怪有所行动,我单独前去阻拦。” 沈悢曦略有不满,“怎么,怕我坏你的好事啊?” “如果那些妖怪失败,肯定会落在镇守城头的修士手里,我猜他们没本事从大妖嘴里拷问出什么,如果可以,你乘机破开整座城中的阵法,放走一位大妖,等他出城之后,你再出手将他擒下,问问他们妖王的谋划。” 不得不说,关于谋划一世,永远是墨语想的周全。 不过沈悢曦嘴上一点都不服软,“为什么要我去,你去不也一样?我也想试试英雄救美啊。” 墨语无奈道:“你就真不怕别人有探查妖怪的法宝,识破你的真身?到时候别人把你认成是那些大妖一伙的同伴,我们可就功亏一篑了,你可得好好想想。” “还有,什么叫英雄救美?那皇宫里的那位皇后不知道多大年纪了,说不定孙子孙女都与我一般年纪,你瞎说什么呢。” “是么?我怎么听说那位境界不低,面容依旧年轻呢?” 墨语还想说什么,却蓦然转头,面色凝重。 沈悢曦也是同样仔细感知。 ———— 今日,独自出行的女子走在街上,如同以前一样,并未有人认出自己。 可是这一次,她并没有以前的那种舒心的的感觉,反而是有种淡淡的不宁。 想到这里,她突然停下了脚步。 瞬间,隐藏在她身后的内侍出现。 女子平淡道:“让城头的两位老仙人看看周围是否有何威胁。” ———— 阁楼上的大妖见女子驻足,心头咯噔一声,暗道不妙。 他与其余大妖对视一眼,齐齐点头,朝那女子略去。 刹那间,妖风平底而起。 第四百八十六章 出游 蓦然有妖风腾起,呼啦啦吹响四方楼阁亭台。 风声嘶啸,有摄人心魄之音夹杂其中。 街上行人抱头痛呼。 不过转眼,数条街已乱作一团。 而当妖风骤起的刹那,女子捏碎手心的玉简。 只需片刻,城头上的人仙境修士便会知晓。 可惜,出手的大妖显然不给女子这个机会。 就见八方光华大盛,阵旗飘扬。 须臾,大阵一起,天地颠倒,女子恍惚片刻,再次定神,却是发现自己身处另一座天地。 而在她的两名内侍眼中,阵法笼罩,女子是直接被牵引拉入莫名的空间。 除了女子,一同进入其中的还有数道妖气缭绕的魁梧身躯,以及…… 一个黑衣男子! 两名内侍顾不得其他,捏起双拳,罡气狂涌,如山洪渎流滔天泛滥,同时轰在那阵法上。 四周楼阁房屋只是被溢散的罡气拂过,就已化作齑粉。 可是阵法摇晃片刻,依旧稳稳立于高处。 内侍虽然心急,却又束手无策。 关于阵法,他们并不通晓。 一息过后,虚空扭曲旋转,一道灰白身影小如米粒,随着一点旋转,眨眼化作了个白发老修士。 老修士出现之后,看到上方阵法就已知晓缘由。 他直接震袖,大袖飘荡,其中掠出两点银光,直接没入阵法之中。 ———— 于此同时,阵法构筑的小天地中。 当女子回过神时,面前已出现了数名妖气缭绕的大妖,一言不发,直取她的要害。 所有大妖都很清楚,他们只有这一瞬的出手机会。 不过这一瞬,对他们来说已经足够了! 眼看着几只利爪就要落在女子周身要害,后方却突然有种心悸之感传来。 在最两边的大妖转过头,想看清身后是否有什么东西。 可他们刚转头,旁边的同伴面容扭曲,眼睛鼓瞪,几乎要挤出眼眶,好像正遭受着莫大的痛楚。 然后。 “嘭!” 就好像什么东西破裂了。 完完整整的大妖炸成了满天血肉,又仿佛被真火灼烧,立刻化作灰烬。 紧接着,最两边的大妖身躯不受控制的挤向一旁,原本已触及女子面门的手爪偏开。 在自己发现身处小天地的时候,大魏皇后,这位权倾天下的女子就已经知道对方准备许久,也知道自己这次必死无疑。 在大魏史上,并不是没有帝王遇刺的情况,但能成功者,至今也不过一例而已,没想到今日她外出竟然会遇上。 说到底,还是因为她如今太过得意忘形,这才疏忽大意。 出手的大妖修为比她高,又是同时合击,就算此时有人仙修士出手,她也绝无生还的可能。 难道我今日就要命丧于此了? 大业,帝位,都没了么? 就在女子引颈受戮之时,她看见出手的大妖身躯突然挤压膨胀,然后砰的一声,炸成漫天碎末。 剩下的两只大妖往两边偏开,与她擦肩而过。 然后是一道黑色倾长身影收拳,缓缓消失。 在那人消失之前,她似乎模糊看到了对方的面容。 一位十分年轻,面容俊逸的男子,就是惊鸿一瞥,无法真正看清。 然后天上银光点亮,凭空多了两粒星辰,一只遮天蔽日的巨手落下,将女子直接带离此处小天地。 阵法随之分崩离析,阁楼上隐藏的守阵大妖见势不妙,直接离去,哪知道他施展术法,刚一化作指尖大小的飞蛾,头顶一名灰须老者声如雷霆震彻。 “好畜生,老夫今日倒要看看你能跑到那里去。” 话音未落,一页金纸朝他当头罩来。 可是这一瞬,虚空震荡,天幕上方忽然出现一道裂缝,大阵光华流转,竟有崩毁的迹象。 灰须老者法相从身躯中出现,拔高千丈,伸手掩盖大阵裂缝。 “好胆!何方宵小,暗中动手?若有本事,来与老夫斗过一场?” 无人回应他,因为飞蛾被金纸覆盖之前,虚空出现一道缝隙,转眼将将飞蛾吞没。 等灰须老者修复阵法,再低头一看,哪还有那只畜生的踪迹。 “气煞我也,气煞我也!” 另一边。 将女子解救出来之后,白发老修士袖中两点银光掠回,而存活的两只大妖坠地,只余下一息尚存。 “小珠儿,没事吧?” 本命为琇珠的女子摇头,“老祖,托您的福,没事。” 老修士盯着两名内侍,“连保护好帝后的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今日之后,自行去领罚。还有,加派人手,皇城戒严,有修为之人全都必须登记在册,由我亲自过目!此后一旬,若是再出乱子,你们自己提头来见!” “是!” 老修士对琇珠说道:“小珠儿,我回去拷问这两头畜生,看看他们还有无同党。” 琇珠点头,“那就麻烦老祖了。” 老修士带着两名大妖离去。 琇珠看着依旧跪在地上的内侍,“好了好了,此时也不能怪你们,是我有些大意,准备不周。我自己一个人走会儿,你们下去吧。” 内侍一动不动。 “好了,你们跟在后面就是。那些妖怪被擒,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出手了。” 她现在只想打发内侍,瞧瞧之前出手救他的那人在何处,如果可以,她想当面致谢。 ———— 出手之后,墨语回到酒楼,一人独坐,顺带叫了壶茶。 看那些大妖的架势,恐怕他救的那个女人身份不低,只不过就是不能确定对方是不是皇宫中的那位女子。 而在出手之后,墨语选择隐匿气息,直接退走,没有同那女子传音询问,也是怕城头上的两位老修士察觉到他的踪迹,徒惹麻烦。 因为沈悢曦已经离开,去抓那只“小飞蛾”去了,如果对方留意到这个细节,恐怕还真能发现端倪。 现在的他,就安安心心等一旬之后的大典,到时候无论是同那位皇帝传音,还是同皇后传音,都有足够的机会。 在墨语肚子饮茶之时,街上琇珠四下张望,并未发现背对着窗口,气息寻常的墨语。 等到琇珠离开远去之时,墨语不着痕迹的瞧了瞧藏在对方身后的两名内侍。 终究是强行拔高武道境界的武夫,底子太差,连纸糊的都不如,所以反应相较于一般七重天的武夫要慢上许多,这才让那几只大妖得逞。 如果换做是燕双兮,恐怕再加几位大妖都只能无功而返。 嗯,如果是他的话,那些大妖半点机会都没有,在出手之前就会被他抢先下手。 许久,沈悢曦终于返回。 她直接侧坐在墨语的腿上,肩膀抵在墨语胸口,“搞定收工啦。” 墨语有些呆愣,“这和你坐在我腿上有什么必然的联系么?” 沈悢曦理所当然的说道:“当然有了,眼皮子底下有妖怪跑了,现在那两个老家伙正在气头上呢,从现在起,城内所有修士都要登记在册,我这不是为了掩盖身份嘛。” “所以这个和掩盖身份有什么关系么?” “没有么?” 沈悢曦用肩膀碰了碰墨语的胸膛,“其实我就是想试试,你这金刚境的体魄,是不是正是硬的和铁疙瘩一样。现在看来,也是软软的嘛。还别说,真挺不赖的。” 说完,沈悢曦还扭了扭腰。 然后她表情微滞,耳根腾起一抹红晕,她转过头,低声怒斥道:“你!......我现在的样子还是......” 她语气急促,掩盖脸上的一丝慌乱。 结果刚一开口,她定睛一看,墨语表情凝固在了脸上,红的和个苹果一样,连耳根子都变了颜色。 “你......你......” 墨语哆哆嗦嗦开口,“离......离我......太近了......” 沈悢曦调整心态,平复心情,脸上的羞怒慌乱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戏谑,还有隐藏在眼中那极为隐秘的欣喜。 “原来你真仅限和别的女子拉拉手啊。” 看着对方脸颊越来越红,沈悢曦不再逗他。 她起身,笑着说道:“看来某些人不是根木头嘛,好了好了,我不逗你了。” “那只妖怪没有老实交代,但是架不住我手段通天,略施小计,所有事都原原本本的说了。他们这次作为妖域的死士,目标就是如今皇宫中那位与皇帝同坐龙椅的女人。据他们说,那女人如今权势滔天,整个朝堂几乎成了她的一言堂,而如今的大魏皇帝早就不理朝政了,他现在每日呼呼大睡,外面传言,都说他是个猪皇帝。” “那小妖怪说只要杀了那个女人,大魏国力至少下降三成,此次袭击,他们已经谋划了数年,耗费功夫不小。” 墨语面色还有些红,他开口道:“恩,如果刚才我不出手的话,那女人必死无疑。” “等等,你说那女人是当今皇后?” 他刚才满脑子都是沈悢曦的身影,根本没有仔细听沈悢曦说的话,现在回过神来,墨语有些愕然。 沈悢曦笃定道:“是啊。你没和她传音说妖域的计划么?” “我出手之后,察觉到城头上的老修士出手,直接离开了。” 沈悢曦哦了一声,“本来可以利索解决,直接去妖域的,看来咱们还要多待一段时间了。” “我这就去追她。” “别忙活了,这么久了,别人都回到皇宫了。” 她趴在桌子上,“咱们找个客栈好好休息就行了。等糊弄过去,一旬之后再说吧。” 随后几日,墨语没事就在城中晃荡,看看还能不能遇上琇珠。 他不知道的是,虽然这些日子,琇珠确实想出宫,可奈何名家老祖,坐镇城头的老修士不许,她也没法子。 不过此时在宫中,琇珠批完奏折,正拿着一幅幅画像查看。 自从城中戒严,登记了所有修士的信息,她特意吩咐下去,要留对方的画像。 既然当初救她那人能够在瞬息之间碾碎数位大妖,那么对方的修为一定很高,如果还在城中,那她一定能够找得出来。 可惜,盛典将至,她依旧没有发现对方的踪影。 ———— 这一日,皇城锣鼓喧天,满城欢庆。 一大早,各家各户,包括酒楼坊阁,客栈亭台,都有人早早占据了一个位置,到时候后等那位帝后经过,也好大开眼界嘛。 墨语立在一处楼顶,双手抱胸,呵欠连天。 坐在他旁边的沈悢曦略有不满,“你昨天晚上做什么了,怎么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墨语揉了揉眼,“最近琢磨神通呢,所以好几宿没休息了,难免有些困。哎呀这个年纪大了,不比以前的。” 沈悢曦回了她一个白眼。 然后她就瞪向远处,呵斥道:“看什么看?小心我让我哥哥把你眼睛挖出来!” 对面蹲在楼顶的几人依旧直勾勾的看着她,有两人还挑了挑眉。 沈悢曦看向墨语,“墨哥哥,别人欺负你妹妹呢。” 墨语板着脸,毫无表情。 沈悢曦:“哎,那我只有亲自动手了呢。” 她轻轻叹气,作势动手。 墨语扶额,递出一拳,拳罡在对面炸开,几人顿时从楼顶坠落。 那几人坠地之后,依旧骂骂咧咧,只是怕墨语再出手,一边骂一边跑。 随后远处皇宫开始响起厚重钟鼓之声。 沈悢曦抬手挡在眉间,哟了一声,“看来皇宫那边已经开始了。” ———— 皇宫之中,皇帝依旧酣眠,琇珠已盛装一番,坐于龙撵之上。 在龙撵下方,龙种异兽安静匍匐,片片水汽腾起,使得龙撵仿佛置身云端。 她发髻后挽,层层叠叠,朱玉金钗在侧,九尾凤簪在后,身着明黄霞帔,凤鸾展翅,绫罗拖地,凤尾长拽,珠串佩玉镶嵌点缀,宝光四溢。 此时的琇珠,是执政多年的帝后,面上虽无其他神色,威仪却自蕴其中。 两旁的宫女俯首低头,瑟瑟发抖。 琇珠看了眼天色,淡淡道:“走吧。” 钟鼓大作,下方禁军护卫高举长槊,整齐划一,高喝出声。 琇珠眼神睥睨,扫了眼下方齐聚,多达数千的的文武官员,眼中有些许满意。 只不过今日依旧有少许官员未到,其中也包括几位后宫嫔妃,以及她们的子女,几位皇子公主。 她暗暗记下,准备秋后算账。 如今大魏都是她在打理,这个日子,她的“薄面”都请不动对方,看来还是她不够威严,那么至少让对方亲眼看看才行。 至于现在的这些人,还算识趣。 自皇宫出发,琇珠先端坐其上,但是见两旁之人尽皆跪伏,她也懒得装装样子,直接斜倚,眸子落在周围的皇城景色之上。 第四百八十七章 高手 对于这次典礼,其实琇珠并不太在意。 除了看看各方反应,似乎也没什么其他的作用。 而她也只需要坐在龙撵上逛一圈皇城,等典礼开始,露个脸就是了。 她如今想着的,就是登临帝位,如何励精图治,将大魏版图扩大,若是可以,统并一洲之地,做个万古无一的女帝,那就算是千万年后,都会有人谨记她的名字。 一想到这里,琇珠心情就稍微舒畅了些。 ———— 房顶上,沈悢曦瞧了一眼远处,“喏,咱们要等的人来了。不过麻烦的是两个老家伙就守在不远处,如果那女人让其中一人‘监听’自己心湖,那可就麻烦了。” 墨语点头,表示知晓。 这些日子没机会见着对方,嘴上虽然没说什么,但心里依旧是有那么一点后悔。 要是当时不躲躲藏藏,干脆一点,他们现在可能都回去小河镇看了一眼,与自己的拳法师傅细谈武道一事了。 他顺势坐下,双腿垂在屋檐外,等着远处的大队人马。 看着一队队的精兵开路,就连房顶上也开始陆续有护卫伫立,作为岗哨,墨语撇撇嘴,没有说什么。 沈悢曦顺势往墨语旁边靠拢,等到几名修为不俗的护卫跃至楼顶,立在他们身旁,用审视的目光打量他们时,沈悢曦脸上多了一抹化不开的惧色,用着颇具色厉内茬的微颤声开口。 “你......你们想干什么......我的哥哥是高手......天底下最厉害的高手......” 说到这里,她轻轻握了握手,手心揪住墨语的衣襟。 “你们再这么凶......小心我哥哥......教训你们!” 一众皇宫禁卫瞥了眼沈悢曦身旁的青年。 拳意浑厚,如龙象凝而不散,好像自千锤百炼铸就而成,约莫在武道五重天至六重天的样子,要说有多厉害,不见得,单对单的话,他们或许要稍逊一筹,可两三人其上,未必会败,再添五人,对方决计无法匹敌。 若是再加十人,那对方就算背身双翼,那也是插翅难逃。 他们这些皇宫禁卫虽只有五千,但却足以匹敌十万铁甲重骑! 所以当沈悢曦依靠自己的“哥哥”时,几名护卫只是无声咧嘴,有些讥笑之意。 沈悢曦抬头看了一眼,避开周围禁卫的视线。 墨语读懂了她的意思。 大致就是墨大高手,堂堂一个千年难遇,古今无双的武道宗师,怎么在这些凡夫俗子面前就做了缩头乌龟,连句硬话都说不出来?若是以后被人知晓了这桩“秘闻”,只怕天下人都要笑话他本事比天大,胆子比鼠小。 墨语除了无奈,当然还是无奈。 要说他直接出手,教训周围几人,然后让几人若无其事,察觉不到任何异样,那可是简单简单最简单不过的了,可是有必要么?就因为别人看不起? 没那个必要的。 墨语的心眼还不至于容不下几名“真性情”的禁军护卫。 所以墨语抱了抱拳,“诸位将军都是宫中的大人物,我不过是个山野武夫,会两式庄稼把式而已,比不得,比不得。” 旁边几名护卫暗道还算这小子会说话,如果对方不识趣,要撸起袖子和他们比试比试,在这小丫头面前出出威风,那他就大发慈悲,动动手脚,把他打个半死,然后丢下楼顶。 至于现在嘛,也就由着两人坐在这里了,反正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给他们十个胆子也翻不出什么风浪。 沈悢曦不着痕迹的瞪了墨语一样,然后抬手,就要出手教训教训几人。 墨语眼疾手快,直接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揽在自己怀中。 沈悢曦顿时老实了,不仅如此,她耳根也多了抹绯红。 ———— 龙撵上,淡淡云气缭绕周围,琇珠伸手接住一缕云气,然后手指弯曲,将云气掬在手中。 随后云气汇聚,在她手中变换,不一会儿,一个巴掌大小的人影凝聚而成。 可是忙活了许久,手中的人影始终未能让她满意。 心烦意乱之下,琇珠拍拍手,挥散云气。 按理说,她已经将城中修为较为高深的修士和武夫全都过目了一遍,也并未发现当日救她那人。 琇珠无意间抬头,随意瞟了眼四处戒备的禁军护卫。 忽然,她目光落在远处。 在几名禁军护卫旁,与一位少女同坐的男子玄色袍子,看不真切面容,但是琇珠无比确定,远处那人正是之前救她的青年! 只是对方明明就在城中,为何她没有查到对方的信息? 难不成对方别有目的? 这么一瞬间,琇珠心思通透,似乎已经猜到了些事。 她不着痕迹的看了眼老祖德位置,主动断了心湖连接,不让老祖察觉。 随后她率先与对方传音。 “......喂?” 心湖忽然有人试探性的询问了一声,正瞧着大魏皇后越来越近的墨语眨眨眼,有些茫然。 然后传音的那人继续说道:“那日是你救了我?” 墨语摸了摸脑袋,回应道:“请问你是......?” “我本名琇珠,姓夏。” 墨语更加懵逼,琇珠是谁? 然后他突然呆了呆。 记得还在大夏之时,他曾听过数十年远嫁大魏的大夏公主,似乎名字就是琇珠? “你是如今大魏皇后?” “嗯,是我,那日你走的太快,未能亲口向你道谢。” 说到这里,琇珠突然顿了顿,因为名家老祖已经在询问她了。如今可是紧要关头,出不得半点岔子。 琇珠只能对墨语说道:“今夜子时,我在皇宫侧门等你,若是有事找我,到时候你自己前去就好。” 墨语应了一声,琇珠心头微定,回应名家老祖,“老祖,我刚才想了些旧事,有些出神。” 老修士说了声无妨,继续观察四周,顺带让琇珠放开心神,看能否引诱刺客出手。 在经过墨语所处的楼阁之时,她眸子落在墨语身上,仔细打量,好像要把他看个通透。 这些年来,朝野上下,琇珠见过不知多少人。 有英姿飒爽的女将军,当然也有文武双全的状元郎,可惜只是一眼过去,除去修为,无论男女,那些人的气质真不及上方身着玄色衣袍的年轻男子十之一二。 ———— 看到下方那位权倾大魏的未来女帝抬头,沈悢曦摇了摇头,小手不知不觉开始掐捏,让墨语苦不堪言。 对方看的谁,她可知晓的一清二楚? 那些禁军护卫各个胆战心惊,还以为自己哪里出了差错。 结果过了片刻,琇珠收回视线,一众护卫长舒了一口气。 他们看向墨语二人,有些不满,“娘娘已经离开,你们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说完之后,他护卫随着其余禁军改变位置,朝后方掠去。 等周围的护卫离开之后,墨语赶紧推开沈悢曦,他苦兮兮道:“都说最毒妇人心,以前我是不信的,现在不得不信了。” 沈悢曦柳眉倒竖,“本姑娘小小年纪,还未嫁人了,什么妇人不妇人的,不许胡说八道!” 她瞧着墨语不着痕迹的搓了搓手臂,小声问道:“捏疼了没?” “还行吧。”墨语没好气道:“如果你用上真本事,我这条胳膊说不定就没了。” “哟,都学会睁着眼睛说瞎话啦?就凭你金刚境的体魄,一般品秩的法宝说不定连你皮都擦不破呢。” 沈悢曦翻着白眼。 “刚才那老妖婆对你眉目传情的,说了些什么?” “什么老妖婆?” 沈悢曦嗤笑道:“那什么皇后啊,七老八十的人了,长得和个小姑娘一样,不是老妖婆么?” 墨语笑了笑,“那敢问沈姑娘今年贵庚?” “一千......十八岁!本姑娘永远都是十八岁,有问题么?” “没问题。” 墨语双手撑着屋檐,直直落下。 他像是在瞬间化作了一叶柳絮,轻飘飘落在地面,未激起半点尘埃,这一手就看呆了街上的一大群人。 沈悢曦见到这场面,兴奋的高呼一声,“墨哥哥,我跳下来了,接住我!” 不等墨语拒绝,沈悢曦已经从上面跳下来。 墨语只能无奈的伸出手,接住沈悢曦。 沈悢曦落在他的怀中,墨语没有后退半步,连腰也没有弯半分。 街上的各家千金,眼睛发亮,像是看见天上掉馅饼一样。 只看这一幕,那些心头炽热的大魏女子就看出对方这腰力实在非同凡响,若是拉回去成亲,以后那还不是天天神仙日子? 大魏女子风气彪悍,颇有蛮风,有些女子看中了男子,不会扭扭捏捏,请什么媒人说情,而是直接抓起对方手腕,直截了当说明心意。 如果对方拒绝,那也无妨,回家多喝两杯酒,醉过之后,一切都抛之脑后。如果对方有那个意思,郎情妾意,那就最好,短则十天半月,长则三五月,直接推着聘礼上门提亲。 像墨语这种有书生气,底子又好,还有一个好腰的,那可不得了,绝对是各家女子的争抢的头号目标。 不过比起瀚海洲墨语的遭遇,那又是另外一份迹象,因为大魏女子虽有蛮风,内地里却又有南方女子的柔情,上前表明心意已经是勇气非凡了,实在是干不出一群女子围堵男子的事来。 墨语放下沈悢曦,语气稍冷,“好了,别闹了。” 得了便宜的沈悢曦哦了一声,跟在他身后。 “哎,对了,你还没说那女人给你说了什么呢?” “她看出我们是有事找他,所以让我今晚去见她。” 沈悢曦面色一变,“这女人叫你一个人过去,又是晚上,会不会是图谋不轨?唔......难不成她看上你了?” 墨语不想接话。 沈悢曦就当他默认了。 “哎,这次又要辛苦你出卖色相了。” 墨语蓦然转身。 沈悢曦抬头,故作惊讶道:“哎呀,今天的天气真好。” ———— 皇城内的大典,从皇后巡游到举城庆贺,从清晨到日落,可以说是热闹非凡,比之元宵佳节都还要更具盛况。 等到庆典结束,禁军护卫回宫,皇城才稍显平静。 墨语与沈悢曦在客栈之中各自忙活,等到街上的人陆续散去,沈悢曦瞧了眼屋外,“时候不早了,墨大公子怎么还不动身呐?小心让你的美娇娘等急了哟。” 墨语已经习惯了她的调侃,一言不发。 等沈悢曦定神,这才发现墨语已经离去,原地只留下一具阴神。 沈悢曦冷哼一声,“瞧你这迫不及待的样子,说你们两个没有猫腻我都不信!” 阴神无法回她的话,沈悢曦“怒不可遏”,伸手拽过阴神,在他身上“拳打脚踢”。 如果女妖王在此,可能又要调笑她对墨语打情骂俏了。 墨语离开客栈,一人在房顶起落,与夜融为一体。 就算城中还有护卫禁军,当墨语从他们身边经过时,对方依旧毫无察觉。 只有一些普通人居住的楼阁中,孩童坐在窗边观看夜色,能够发现天上星辰突然隐匿有忽然出现。 半个时辰之后,墨语终于抵达巍峨气派的大魏皇宫。 在抵达皇宫侧门时,有一道人影孤零零的站在那里。 让墨语奇怪的是附近竟然没有半点禁卫驻守,对方就不怕他才是真正想取她性命的幕后之人,之前做的那些,都是给她演的一场戏? 墨语没想太多,只是一步跨出,罡风萦绕四周,瞬间抵达对方面前。 “久等了。” 墨语语气有些歉意。 琇珠摇头轻笑,“没有,我也是刚刚到。” 可惜沈悢曦不在此地,不然说不定就会嗤之以鼻,还可能对墨语大加鄙夷,然后再说道:瞧瞧,这就是墨大公子吸引女子本事,当真是天下无双,无人可比。 “当日你出手救我,是另有目的吧?” 墨语点头,直接将自己的目的,以及妖域将来的动作和盘托出。 听完之后,琇珠轻叹一声,“所以当日那些妖怪突然出手,委实是我运气好,遇着了你。” “不过实在没想到妖域的胃口那般大,谋划那般深,竟然要直接吞并两大王朝,彻底立足,占据中洲四成地界。” 她仔细思索,“我会和大魏中的名家修士商量,仔细思索应对之法,除了先做防范之外,日后大夏战起,大魏会在第一时间出兵。” 墨语说完之后,告辞离去。 琇珠还想再说什么,却只能看见一抹身影远去。 她低声呢喃,“后会有期......”